《振南明》 第一章 关帝庙 这是一座关帝庙。 庙宇早已破败,主体结构只剩下仪门和正殿。 正殿的部分墙体也已坍圮,但在这乍暖还寒的三月夜间总归是个容身之处。 殿中一个身着湖蓝色儒衫的年轻郎君正靠在一簇火堆旁取暖,火舌烧的木柴劈啪作响,火光更是把他的面庞映照的清晰可见。 虽然他的面色有些惨白还带有几分菜色,但却掩盖不住眼神中的那份坚毅。 “小爷,已经是三更天了,您快些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声调里满是忧愁。 “刘伴伴,现在距离淮安府城还有多远?” “回小爷的话,估摸着还有两百来里路,最少也得三天才能到。” 年轻郎君闭上了眼睛,开始思考下一步的打算。 如今江北是在明军控制中的,只要到了淮安府城便可以叫官军护送去扬州。到了扬州,过江一两日便能到南京应天府。 他的心绪稍定,睁开眼睛和声说道:“刘伴伴,你去与韩护卫说,明早寅时出发。” “这么早?” 那刘伴伴骇了一跳,嘴唇翕张想要说些什么,但见年轻郎君目光坚毅,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奴婢遵命。” 见刘伴伴起身去了,年轻郎君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来他隐姓埋名,风餐露宿只觉得疲惫不堪,若不是南面还有一丝希望,真怕是撑不住了。 他的身份贵不可言,便是皇明太子朱慈烺。准确的说也不尽然,因为他的灵魂来自于后世,只是在崇祯十七年二月末才稀里糊涂夺舍附身在大明皇太子的身上。他前世是个大学历史教授,负责讲授的恰巧就是明末以及南明史。 虽然他穿的也是个太子,可穿越的时机着实不怎么好。 如今是崇祯十七年三月,闯贼李自成兵临神京城下。在原历史中,三月十九日李自成便攻克京师,崇祯帝自缢煤山。现如今已经是三月二十九,李自成估摸着已经破城了。 朱慈烺当然无法打听到准确的消息,如今兵荒马乱消息阻塞,原历史中便是南京的那些部堂大臣们也是在四月中旬以后才得知神京沦陷的。 现今看来,历史的走势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发生大的改变,唯一的改变就是他被崇祯帝勒令去南京监国,在京师外城被攻破前逃了出来。 朱慈烺是三月十六日逃出京师的,与之同行的只有一名太监以及十几名侍卫。 那太监名叫刘传宗,是朱慈烺的贴身内侍,十分忠诚可靠。侍卫长叫赵信,也是东宫侍卫中的老人了。 对他们朱慈烺还是信的过的。 朱慈烺一行先是乘快骑从京师奔到天津卫,再从津门坐船走海路一路南下来到海州。从京师到天津用了三日的光景,从津门到海州则用去九日。到了海州后,朱慈烺一行弃舟骑马,一路朝淮安府奔去。 他们骑得都是快马,一天能跑七八十里,估摸着再有三日就能抵达淮安府城了。只要到了淮安城这一明军实际控制区,朱慈烺的安全便有了基本保障。他知道南京诸臣拥立福王任监国是在五月初三,福王朱由崧正式称帝是在五月十五。 现在不过是三月二十九,如果顺利的话十日内必达南京,朱慈烺也就不会陷入到帝位争夺的漩涡中了。 朱慈烺前世是历史学教授,他当然知道南明的混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文臣武将争夺定策之功,导致武将膨胀藩镇坐大。 若是朱慈烺这个正宫太子能够来到南京继承帝统,那么形势却会好很多。 当然,手中有兵才是最重要的。朱慈烺自然不会指望高杰、刘泽清这些人,南京京营则更不可凭恃。神京三大营都糜烂成那副模样,何况南京京营乎? 朱慈烺想要做的是训练组建一只新军,把军权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过这些都是他到达南京继承帝统之后需要做的,现在需要考虑的自然是如何安全的抵达南京。 朱慈烺继承了这副身体的全部记忆,对于这一世的父亲便不可能全无感情。事实上,在朱慈烺的记忆中崇祯帝是一个很感性的人,甚至可谓之慈父。 便说这次闯贼围攻京师,崇祯帝便把朱慈烺叫到身边,嘱咐他带十几心腹突围出城到南京监国。 崇祯帝自己和皇后、永王、定王则都留在了京师,以给朱慈烺突围创造条件。 毕竟那个时候京师已经危若累卵,突围的人越多成功的可能性越低。皇帝若要走,随驾人员数以百计,目标如此之大,被闯逆发现阻截的可能性就会大增。 从那一刻起朱慈烺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替崇祯帝报仇。饶是光复大明这个担子有千钧重,他也要一人把其担起来。 朱慈烺叹了一声复又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太累了,今夜怕是还能再睡两个时辰吧? 一夜无话。 翌日寅时,朱慈烺是被内侍刘传宗唤醒的。 天还有些漆黑,朱慈烺也是困乏不堪。但他知道必须得赶路了。要想在三日内赶到淮安府,每天都得骑马走上七八十里路,这对于朱慈烺这副养尊处优的身子可是个不小的挑战。 这关帝庙中甚至连口井都没有,朱慈烺也顾不得许多囫囵个抹了把脸,便在赵信和刘传宗的侍奉下翻身上马。 二人侍奉朱慈烺上马后亦翻上马背,一行十余人打马一路向南而去。 从海州往淮安的这段路还算好走,只是由于近年来这一带兴起的流贼土寇无数,行商们多不往这边来了。 没有了商队,官道便显得冷清了不少。 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朱慈烺发现官道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流民队伍,大多是从海州方向往淮安逃难去的。 这些流民队伍大多是几十人,稀稀拉拉的走着,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看他们的眼神都是空洞无物,有的甚至面目通红,脸颊浮肿。 朱慈烺知道这是吃过人的表现,不敢大意,吩咐众人莫要耽搁,速速赶路。 在明末吃人根本就不算什么,流民们饿极了不仅吃死尸还吃活人,最先吃的是妇孺,妇孺吃完了便吃身体羸弱者。 朱慈烺一行人都有马骑,马背上又驮着干粮,在流民眼中就是一锅红烧肉。 若是被这些流民盯上,绝不是件好事。 ...... ...... 第二章 刘家庄 朱慈烺一行都骑快马,很快便甩开了流民队伍。 行到刘家庄时已是正午。朱慈烺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便下令众人稍作休整,用过午饭再赶路。 刘家庄是这一代的大庄,庄里有户三百,丁口一千五百人。和江北许多庄寨一样,刘家庄也拥有相当程度的自保能力,不但有寨墙,还由庄主号召所有男丁利用农闲时间训练,以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流贼土寇。 自打崇祯八年以后,江北各府便不再安宁,流贼土寇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指望官府发兵剿匪是不可能的,这些庄寨想要存续下去只能靠自己。 朱慈烺一行十余骑,规模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他们行至刘家庄寨门前立刻引起了哨塔中守卫的警惕。这名守卫毫不犹豫的吹响了号角,很快上百名扛着锄头、粪叉的男丁便吭哧吭哧的跑到了寨门前。 “我家少主只是想进贵庄稍作休整,并无恶意。” 东宫侍卫长赵信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尽可能用和善的语气说道。 寨门后的庄丁们立刻议论了起来,过了不久,一名身材健硕的年轻人上前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来刘家庄?” “我们是山东来的商人,去应天府做生意,路过贵庄还望能够歇歇脚。” 这次却是朱慈烺发声了。真实的身份他当然不会说,思前想后也就是商人这个身份最为合适。 那身材健硕的年轻人显然有些犹豫,他与身边的一个老翁交流了许久这才挥手示意两个壮汉打开了寨门。 吁! 朱慈烺长长松了一口气。 进庄寨前朱慈烺一行纷纷下马以示对刘家庄方面的善意,至于对方之前警惕的行为朱慈烺认为很正常。毕竟现在是乱世,小心驶得万年船。对方能够让自己进庄休整,朱慈烺已经很感激了。 进到刘家庄后,朱慈烺便开始细细打量庄中一景一物。他发现此中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简直就和陶渊明描述的桃花源一般。 这给朱慈烺很大的心理冲击。要知道他这一路行来,看到的是贫瘠龟裂的土地,衣不蔽体的灾民。有时朱慈烺自己也会疑惑,大明的气数是不是真的尽了? 但看到刘家庄中的景象后,朱慈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某人刘去病,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见对方抱拳相问,朱慈烺连忙拱手回礼:“在下朱权,多谢刘兄盛情。” 这是他前世的名字,故而用起来没有任何的障碍。 “朱兄,请!” 刘去病单臂向前做了个请的动作,便走在前面引路了。 朱慈烺也不做作,快步跟了上去。至于太监刘传宗和赵信等一班东宫侍卫自然不敢离开太子殿下左右,时刻保持警惕以防突然有人冲出来行刺。 刘去病把朱慈烺一行人引到一座三进的大宅前,笑着介绍道:“这便是某家了,朱兄若不嫌弃不妨进去喝杯茶。唔,马匹就系在外面好了。” 朱慈烺心中啧啧称叹,看来这刘家庄的财力不一般啊,要修建这么一栋三进的大宅可是要不少银子的。若无意外,眼前之人应该便是刘家庄的少庄主了吧? “刘兄有请,敢不从命?” 朱慈烺微微一笑便跟着刘去病踱步而入。 恰巧到了午饭的时间,刘去病便命人给朱慈烺一行准备了饭菜。还好刘去病家足够大,不然伙房要想一时间多准备出十几人的饭菜还真有些难度。 看着一盘盘菜肴端上,朱慈烺咽了咽口水。这一路行来风餐露宿自不必说,鲜少能吃上一顿热乎饭,故而眼前的菜肴在朱慈烺看来无异于珍馐美味。 等到香喷喷的大米饭端上来时,朱慈烺再也顾不得仪态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刘传宗、赵信等人也不例外,连太子殿下都放开吃了他们还顾忌什么仪态? 等到众人吃饱后,刘去病才问道:“朱兄你们从山东来,可听说北面的消息了?” 朱慈烺心中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现在是无论如何不想暴露身份的啊。 “刘兄可说的是神京的消息?实不相瞒,我们虽然是商贾,但都是往南面走的,从没去过神京。不过我也听说闯贼打到神京去了。” 刘去病点了点头:“这消息我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闯贼现在有没有围城,勤王之师有没有抵达......” 朱慈烺虽然心中很感动,但却没有吐露身份的想法。 他感慨道:“圣天子在位,将士用命,神京之围一定可以解除的。” 他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便岔开道:“刘兄,方才我看贵庄戒备森严,可是为了防备土寇?” “不错。” 刘去病微微颔首道:“若是放在十年前江北还是安稳的,但近来愈发乱了。闯贼那些巨寇自不必说,小股的流贼也时常出没劫掠,若是不想等死就得武装起来。再说...” 刘去病面上一红道:“我们是外来户,本地人对我们多少是有敌意的,也不可不防啊。” “哦?刘兄不是淮安府人?” 刘去病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我们祖上都是辽东人。萨尔浒之战后,祖上逃难入关,一路辗转最终在这里安顿了下来,这才有了刘家庄。” 朱慈烺听得唏嘘慨叹,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该死的建奴,若不是他们,我们又怎么会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刘去病说到恨处,眼眶通红,紧紧攥起了拳头。 “终有一日,朝廷会剿灭建奴,光复辽东的。” 朱慈烺神情坚定的说道。 “真的吗?”刘去病眼中闪出灼灼光彩:“真的有那一天吗?” “恩,我保证。”朱慈烺毅然说道。 正自此时,突然有人跌跌撞撞的跑到刘去病面前,神色慌张的说道:“少庄主,大事不好了,射塌天他们来劫庄了!” ...... ...... ps:公布一下书友群:309429159,感兴趣的书友可以加下畅聊《振南明》。 第三章 土寇 听到这个消息,刘去病只觉得一阵眩晕。 “刘兄,这射塌天是何许人也?” 朱慈烺见对方面色惨白,关切的问道。 “是这一代最大的土寇,麾下有五百多土匪。” 刘去病努力使自己心情平复下来,解释道:“前些时日射塌天曾经派人来征税,要我们准备一万两银子,以及全庄一半的粮食,不然就要血洗刘家庄。” “岂有此理!” 朱慈烺怒不可遏道:“这些土匪真是太猖獗了。” 他对流贼土寇自然没有什么好印象。在朱慈烺看来,这些人都是不事生产的蝗虫,走到哪儿抢到哪儿,吃到哪儿。 “寨中可有足够人手防守?” 既然恶战不可避免,那么便要将准备工作做到极致。 在朱慈烺看来,虽然刘家庄庄民装备不算精良,但毕竟有寨墙可以据守,还是有很大优势的。 “能够动员的男丁有三百三十人,女人也可以协助搬运石块。” 刘去病攥紧拳头道:“无论如何,我不会束手待毙!” 朱慈烺点了点头:“刘兄,我们也要加入守寨!” 刘去病一时有些愕然。对方的好心他是明白的,可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商贾,即便有心也是无力啊。 难道说这些商贾平时也习练一些拳脚功夫? 不管怎么说,多一个人守寨也是好的,刘去病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朱兄便和我们一起杀贼!” 对于太子殿下的这个决定,东宫侍卫长赵信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作为臣子,他只需要服从。哪怕太子殿下现在叫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何况这些土匪穷凶极恶,若是叫他们攻破了寨子,刘家庄势必被屠个鸡犬不留,太子殿下也很难幸免。既然如此,凭借寨墙坚守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正如朱慈烺所料,刘家庄的动员力还是很强的。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庄内所有成年男丁都集合在了寨墙上,他们手中拿着长短不一的木矛,以及一面粗糙的圆盾。少量的人还背着一张猎弓。 当然寨墙上还堆积着不少石块,以及烧的滚烫的沸水。朱慈烺猜测一会他们便要借助这些杀贼。 东宫侍卫们在赵信的带领下,把朱慈烺簇拥在正中,确保太子殿下不会受到流矢的伤害。 从寨墙上居高临下的望去,朱慈烺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的阵仗。 只见排头立着几十马匪,之后便是乌泱泱的一群步寇。看人数还真有五百人上下,难怪刘去病刚刚会表现的如临大敌一般。 不过朱慈烺发现这股土寇的旗帜打的十分混乱,人数显然是临时拼凑起来的,真打起来效果如何还很难说。 “入你妈妈个毛,咱老子给你脸子你不要,那便休怪咱老子无情了。待攻下庄子,必定将你庄内男丁悉数斩杀,小娘子带回山寨尽情玩耍。” 突然骑马居中的一名莽汉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刘去病恨恨道:“这便是射塌天了。” 朱慈烺心道擒贼先擒王,便吩咐赵信取弓来先射这厮一箭。 赵信当即弓拉满月,搭箭上弦。 他使用的不是一般的步弓而是开元强弓,一般臂力的人很难拉开。可赵信天生神力,使用此弓得心应手。但听嗖的一声,箭矢破空射出径直朝射塌天射去。 赵信使用的羽箭也不是一般的雕翎箭,而是天子亲卫和东宫侍卫才能使用的铁甲箭。 这种箭不但能在百步之外射穿棉甲,甚至可以穿透锁子甲。 那射塌天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破甲箭正好射中他的右肩,痛的这匪首立时滚落马背。 “韩壮士好箭法!” 刘去病赞叹道。 射塌天被两名小喽啰扶了起来,只觉得晕晕沉沉。他不敢现在就把破甲箭拔出,便叫人把箭柄砍断,这样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给老子攻,攻进寨中,把他们全部杀光!” 射塌天被彻底的激怒了,他不想再做过多拖延,要立刻把这些该死的家伙剁成肉泥。 朱慈烺见状直是大喜。 他对刘去病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这些土寇不过是我们人数的两倍,竟然也敢强行攻寨,正是全歼他们的好机会啊。” 刘去病点了点头道:“某也正有此意。” 这边刘家庄的庄丁严阵以待,射塌天的部众也没闲着。 他们抬着简易的排梯准备蚁附攻寨。 在攻城战中,如果采用蚂附攻城,攻城方往往要比守城方付出大的多的代价。但在射塌天看来,区区一个庄寨,怎么也不能和坚城相比。 何况冲锋在前的都是刚刚入伙的新匪,便是死绝了射塌天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疼。 只要他手中那一百名老贼安然无恙,他就有资本随时卷土重来。 第一波土匪已经将排梯搭在了寨墙上,小喽啰们鬼叫着开始攀爬。而在寨墙上,刘家庄的庄民们也开始把早已准备好的石块扔下。那些土匪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石块砸的头破血流,径直跌下梯子。仅仅一波冲锋刘家庄的庄民便砸死了几十名土匪。 这让刘去病欢欣鼓舞。看来这射塌天也不过如此,只要他据寨坚守,土匪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冲上来的。于此同时,朱慈烺的东宫侍卫们也纷纷弯弓搭箭,与刘家庄的庄民们并肩作战。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形势对刘家庄都是一片大好。 不过朱慈烺却觉得有些诡异。 按理说那射塌天是这一代最大的土寇,不会如此愚蠢的孤注一掷。除了蚁附攻城,他就没有其他战术了吗? 便在朱慈烺凝神沉思的时候,赵信大喊一声不好。 “贼人要撞开寨门!” 朱慈烺顺着赵信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几十名土匪扛着一根撞木朝寨门冲去。 这撞木显然刚刚砍下,上面还有不少树枝,但这不妨碍它成为威胁刘家庄寨门的大杀器。与城门不同,寨门的防御力较低,完全无法承受撞木几次撞击。 “都跟我来!” 朱慈烺毫不犹豫的跑下寨墙。 ...... ...... 第四章 血战 贼人要撞开寨门这个意图已经是显然易见了。 现在想用石块堵住寨门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土匪撞开寨门前尽可能的做好防御准备。 在朱慈烺的指挥下,刘家庄庄民和东宫侍卫合力搬运他们能够搬到的任何物件,大到磨盘、米缸,小到柴火、扁担。 总之,要尽可能的给土匪们造成阻力。 寨墙上的庄民显然也发现了土匪的意图,拼命朝下扔着石块。不时有土匪毙命,但抱着撞木的土匪却已经开始撞击寨墙。 “咚咚咚!” “咚咚咚!” 这在刘家庄庄民听来如同催命的撞击声在射塌天听来却如同仙乐般美妙。哈哈,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龟孙,竟然以为区区一面寨墙就能够拦住老子,真是太天真了。 “再加把劲,破了寨墙,里面的小娘子任你们玩耍!” 射塌天放肆的狂笑着。 他这次倾巢而出,带了全部的五百土匪,虽然在攻城中已经折损了两百人,但射塌天斯毫不心疼。这些都是刚刚归顺他的新匪,本来就是做消耗的,只要有了银子还愁没人来投奔吗? 据射塌天所知,刘家庄极为富有,劫掠一番便是把麾下扩充到千人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听轰隆一声,刘家庄的寨墙终于被撞开了。 虽然肩头还隐隐作痛,但此刻射塌天已是狂喜不已。 “冲进去,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如果说凭借寨墙这些庄户还有一守的实力,但现在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原本准备蚁附攻城的土匪纷纷撤下,全部汇聚在一起。 射塌天指挥剩下的两百名新匪冲锋,自己则带着一百老匪压阵。 如此一来他自觉已经万无一失,即便还会折损几十人,也不会损失他的精锐。何况射塌天认为庄户们已经丧失了抵抗的勇气,他根本不会有任何折损。 可惜事实让射塌天失望了。 冲在前排的土寇刚刚透过滚滚黄尘看清眼前的景象便纷纷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十几杆鸟铳齐射,瞬间便结果了十数名悍匪。 其余的悍匪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纷纷呆立当场一动不动。 这给了朱慈烺东宫侍卫们继续装填火药的时间。 在皇太子殿下的命令下,东宫侍卫们将火药填入鸟铳,并将铁杆从铳口伸入将火药舂实,装入弹丸,之后他们给鸟铳装上火绳,并取出火折子将火绳引燃,等着火绳燃尽...... 这一切步骤他们都操作的十分熟练。 等到第二阵枪响,土寇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狂叫起来。 “是雷公显灵了!” “是火神祝融施法!” “大家快跑啊!” 射塌天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雷公显灵,也不是祝融施法。这是鸟铳,这些庄户竟然有军队才有的火铳! 看着新匪们成群朝自己跑来,射塌天冷笑一声,命令老贼们将胆敢逃跑的土匪斩杀以此震慑群小。 在心腹老贼斩杀十几名企图逃跑的新匪后,混乱总算平复了下来。 射塌天大声向土匪们解释,寨中庄户所用的不过是一种叫鸟铳的东西,和普通弓弩没有什么区别。 后退无路的土匪们只得再折回来闷头向前冲去。这一次他们的动作迅速了不少,东宫侍卫们装填射击的间隙不少土匪已经逼近到了距离刘家庄众人五十步。 “弓箭手准备,射!” 朱慈烺再次下达了命令,只不过这一次执行命令的换成了刘家庄中的猎户。 一共三十余张猎弓一齐拉动,箭矢平射而出。在这个距离,平射弓箭的杀伤力丝毫不弱于火铳。 何况射箭的这些都是猎户,准头狠劲皆是一流,顷刻间便有三十多名土匪被射死。 疯狂冲锋的土匪又是一滞,便是利用这段间隙,东宫侍卫们再次做好了鸟铳射击的准备工作,轻而易举的取了十几条土匪的性命。 几番下来残余的两百新匪也死的七七八八了,射塌天已是暴怒。 他实在没想到刘家庄的庄户战斗力如此之高。 撤退是不可能撤退的,既然决定了劫掠刘家庄就必须打下来。不然损失的三百多名手下谁来替他弥补?不抢掉刘家庄的财富,他的实力就得不到补充! 这些庄户已经把弹药和箭矢浪费完了,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击垮他们! 射塌天在心中想到。 “马兵在前,冲开他们的阵型!” 这次射塌天选择让骑兵先行。没有了寨墙的阻碍,骑兵可以随意冲杀。 可当射塌天领着几十马匪冲到刘家庄庄户面前时纷纷傻了眼,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口口水缸。 “刺!” 朱慈烺一声令下,几十杆木矛刺出。 这是刘家庄庄户最精锐的武器,对付骑兵十分好用。 不少马匪当即被刺死,其余马贼想要拨转马头,但在这促狭的空间内如何能够做到。何况他们身后还有不少步寇,更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难道是天要亡我? 射塌天正自想着,他胯下坐骑便发出一声嘶鸣,紧接着软倒在地。 射塌天连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他艰难的抬起头,迎面看到的是一张有些青涩稚嫩的脸。 这是他最后的记忆,因为随后那名少年便挥起手中宝剑将他的首级斩下...... 射塌天死后,战况变成了一边倒。 朱慈烺高高举起匪首的脑袋,那些所剩无几的老贼也都没了战斗的欲望,纷纷投降。 对这些手上沾有无数鲜血的老贼朱慈烺当然不会生出恻隐之心,在与刘去病商议一番后命令手下把这些土匪全部斩首。 一场血战过后,刘家庄庄户只阵亡五人,几十人轻伤,而五百名土匪尽数被诛杀,引得众人一阵狂欢。 不过刘去病却没有像其余庄户那样庆祝,在他看来方才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朱权一行人,真实身份肯定不是商贾。 大明不禁止百姓拥有刀剑,但绝对禁止私藏弓弩、甲胄。更不必说火铳这种东西了。 如果刘去病没有猜错的话,朱权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一个军官。总兵、副将之类的不大可能,但至少也得是个千总、把总吧? ...... ...... 第五章 去淮安 “朱兄,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刘兄但说无妨。” 朱慈烺收起宝剑,微微笑道。 “朱兄应该是位将军吧?” 刘去病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和朱慈烺能够听到。 朱慈烺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是啊,如果自己不是个将军的话,无法解释为何会拥有这么多的火铳以及弓弩。 “此事你知我知,万万不可对旁人讲。” “某晓得。” 得知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刘去病十分高兴。 “有朱将军这样的忠臣在,某相信朝廷终有一日会剿灭建奴,光复辽东的!” 刘去病紧紧攥住了拳头:“一切为了大明,为了圣上!” 朱慈烺神情一滞,嘴唇翕张道:“一切为了大明,为了圣上!” ...... ...... 离开刘家庄后朱慈烺一行还算顺利,两日后抵达淮安府城外。 淮安府隶属于南直隶,下辖山阳、清河、盐城、安东、桃源、沐阳、赣榆、睢宁、宿迁九县,另辖海州、邳州。阖府共有户一十万九千二百五,口九十万六千三十三。 当然,这是万历六年的统计数据,到了崇祯年间有所增减,大体还是作准的。 其府治在山阳县,漕运总督驻地也在此县。淮安城位于神京与南京之间,是京杭大运河上的重要枢纽,故而明廷在此设立漕运总督,总理漕运事宜。 朱慈烺知道如今的漕运总督便是路振飞,这时路振飞还兼着淮安巡抚的头衔,可谓这一地区当之无愧的一把手。 朱慈烺对路振飞的评价很高,在原本历史中弘光朝廷覆灭后此人能够追随隆武帝朱聿键坚持抗清,也算是大明朝为数不多有风骨的文臣。 这也是朱慈烺选择径直来淮安的原因。此时四镇尚未形成,淮安又有路振飞这样的忠贞之士坐镇,大体形势还是好的。 要说这淮安府城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其北面是淮河,西南是永济河,东南有射阳湖,东北有马逻乡、庙湾镇、羊寨乡三巡检司,可谓要冲。 与普通的四方城池不同,淮安为新城、旧城、联城三城并列的格局。 旧城周长为十一里,城高三十尺,有城门四座。东门曰观风,南门曰迎远,西门曰望云,北门曰朝宗。城上有大楼四座,角楼三座,窝铺五十三座,雉堞二千九百六十垛。 新城周长七里零二十丈、高二丈八尺,有城门五座。东门曰望洋,西门曰览远,南门曰迎薰,北门曰洪极。在大北门的西边开有一小北门,叫戴辰门,另有角楼四座,窝铺四十八座、雉堞一千二百垛。 联城则在新旧二城之间,东长二百五十六丈三尺,西长二百二十五丈五尺,城高一丈四五尺不等,后加高六七尺,加厚四五尺,城楼大小四座,东南城门曰天衢门,东北城门曰阜成门,西南城门曰城成门,西北城门亦曰天衢门,雉堞六百二十垛。 三城合在一起,周长为十七里,面积大约在四平方公里。 旧城始建于唐,新城则是元末张士诚部史文炳在旧城以北修建的。 至于联城,则是嘉靖三十九年修建。 当时东南倭寇肆虐,数次侵扰淮安。为了防备倭患,漕运都御史章焕上奏朝廷,由原旧城东北隅接新城东南隅,修建了联城,联贯了新旧二城,也称为夹城。 至此,淮安城三城联立的基本格局便已形成。 朱慈烺看到这等雄壮城池心中亦不免啧啧称奇。 淮安府的各衙门官署多集中于旧城,朱慈烺一行从北面来,要想进入旧城,得先穿过新城、联城。 他们由新城北门洪极门进入城中,一路穿过新城,联城,又经旧城北门朝宗门进入旧城,直奔巡抚公署而去。 巡抚公署位于淮安城旧城北,府衙稍南的位置。 要说这淮安城中的衙门着实不少,既有山阳县衙、淮安府衙,还有巡抚衙门、漕运总督部院、以及常备察院。 如今路振飞兼任漕运总督以及淮安巡抚,据说却是住在巡抚衙门的。 这倒可以理解,毕竟此时运河几经中断,需要花费在漕运上的精力甚少,路振飞的大部分精力肯定还是花在督办淮安军政上。 朱慈烺知道,在原历史时空中,南面就是淮安最先得到神京沦陷的消息的。四月初八,路振飞便根据塘报向治下官绅宣告了这一消息。 稍晚一些时候,南京留都的官员们也得知了这一消息,便各自动起了歪脑筋,想要靠拥立藩王获得定策之功。 如今朱慈烺既然已经从京师突围,自然不可能任由这些政治投机客胡作非为,只要他这个正牌太子在,那就是道统,是帝位毫无疑问的继承者。 朱慈烺对于路振飞的了解更多是来自于史书。这一世他也只是从邸报上读到过几次路振飞的名字,与他本人却是从未见过。当然,在崇祯十七年他穿越之前,东宫太子有没有见过路振飞,朱慈烺就不知道了。 不过见没见过却不重要,朱慈烺随身带着东宫宝玺,足以证明他的身份。那路振飞又是绝对的忠于帝室,有他的支持朱慈烺便可以安然无恙的抵达南京。 “小爷,前面就是巡抚衙门了。” 内侍刘传宗小心翼翼的说道。 东宫侍卫长赵信也道:“公子,我们便陪您一起进去吧。” 这个称呼还是朱慈烺特意强调过的。起初赵信常常口称殿下,这实在太危险了,故而朱慈烺命他只准叫公子。 朱慈烺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定下心神来道:“一会见机行事好了,那些门子护卫未必好对付。” 刘传宗与赵信齐齐点头。 一行人走到巡抚公署前,果然有几个护卫凑上前来。 他们见朱慈烺衣着华贵,气质不俗,不敢贸然呵斥,小心翼翼道:“这位公子来巡抚公署有何贵干?” 朱慈烺微微笑道:“我乃抚台大人世侄,受家父之命前来拜会抚台大人。” 那两名兵卒听闻朱慈烺是路巡抚的世侄,态度变得愈发恭敬了。 “这位公子且稍等,我去通禀一声。” 其中一名兵卒冲朱慈烺抱了抱拳,便转身进了巡抚衙门。 不多时的工夫一个身着藏青色云纹苏绸长衫的男人踱着步子朝朱慈烺走来。在他身后便是那前去通报的兵卒。 那男子不算太高,身材微胖,脸上倒是富态的很。 朱慈烺正自琢磨着这人不会就是路巡抚吧,那人却率先开口道:“鄙人便是本府门子路安,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他态度十分恭敬,嘴角还带着笑意。 朱慈烺愣了一愣,门官?这厮只是个门官?门官都穿绸衣,好大的派头啊! 他清了清嗓子道:“晚生姓朱,从京师来,劳烦老伯通禀一声。” 那门官微微颔首,转身去了。 朱慈烺也不着急,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那门官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脸上堆满笑意:“公子请进,快快请进。” ...... ...... 第六章 路振飞 朱慈烺倒也不意外,淡淡笑道:“劳烦老伯前面引路。” 那门官连称不敢,弓着身子走在前面。 朱慈烺振了振袍服,跟在了后面。 刘传宗和赵信对视一眼,亦跟了进去。至于其余护卫则在衙门外等候。 这巡抚衙门的布局与一般县衙、府衙大同小异,都是前衙后院的格局。 前衙是供巡抚处理公务的,后院则是巡抚起居生活的地方。 稍有不同的是,这巡抚衙门前衙中辟有一小校场,四周兵器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兵刃。 朱慈烺知道明末卫所制度崩坏,卫所军户逃籍严重,留下的也多是被各级军官层层压榨,成为了他们的佃户,毫无作战能力。 明末真正有战斗力的便是边军,也就是募兵。在这些边军之中,战斗力最强的便是总兵、副将的家丁。这些人是将领的私兵,作战时最为勇猛,但也存在着只认将领不认朝廷的问题。 辽镇、左镇皆是如此。 除了武将统率的边军,总督、巡抚的标营也是一支颇有战斗力的军队。 便说这淮安巡抚路振飞标下,就有一支能征善战的标营,兵额在一千人左右。 如今山东大部都被闯贼控制,与山东毗邻的淮安府自然能够感受到压力。 路振飞平日里不但组织乡勇训练,更是将这一千巡抚标营士兵锤炼的如铜铸铁打一般。 朱慈烺相信,若是闯贼真的派出一支偏师围攻淮安,路振飞是有一战之力的。 门子带着朱慈烺一路穿堂过院,在一垂花门前停了下来。 他微微欠身,面上堆笑道:“我家老爷便在这院子正屋中,进了这门便是后宅了,便只公子一人进去即可,余下这两位爷还请在外面稍候片刻。” 此话一出,刘传宗急了,他的工作就是侍奉太子,自然不能离了朱慈烺左右。 赵信也极为不满,他是东宫侍卫长,若他也不在朱慈烺身边,太子的安全由谁来保证? 朱慈烺见二人怒目圆睁,双手向下压了压。 “你二人且在外面等我好了。” 说罢朱慈烺从刘传宗手中接过一个包裹,径自穿过垂花门来到了后宅。 后宅是由几个独立的院子组成的,按照那门子所说,淮安巡抚路振飞就住在这一进门的跨院中。 朱慈烺走到正屋前定下步来振了振袍服。 他正要敲门,便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启开了门。 朱慈烺定睛瞧去,只见此人头戴乌纱,穿着一件云雁补子服,腰间系着革带。 他心道此人大概就是路振飞了。 此时路振飞以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兼巡抚淮安,这云雁补子服恰与正四品的官阶相对应。 谁料路振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臣漕运总督、淮安巡抚路振飞拜见皇太子殿下。” 朱慈烺心中直是疑惑不已,他印象中并没有见过此人,为何对方连自己身份都没确定就俯身叩拜? 但转念一想,路振飞是做过右佥都御史的,也算是大员了,或许在京时与自己见过。毕竟朱慈烺穿越是在崇祯十七年,在此之前东宫见过路振飞也有可能。 路振飞显然读懂了朱慈烺的疑惑,解释道:“臣崇祯十六年陛辞时曾见过殿下。” 朱慈烺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崇祯帝十分疼爱他这个长子,不论是议政还是接见臣子,大多会让朱慈烺待在身边侍奉。 路振飞既然在崇祯十六年赴淮安上任前入宫陛辞,那么见到过朱慈烺也就不难解释了。 只是朱慈烺并没有继承这段记忆罢了。 朱慈烺赶忙把路振飞扶了起来,感慨道:“皓月公,孤领天子旨意赴南京监国,今路过淮安,特来一见。”他顿了顿道:“闯贼围困京师,天子下旨命孤前往南京监国,孤怎敢违命?所幸突围成功,先至津门,再乘船走海路至海州,又历四五日方至淮安矣。” 路振飞见太子知道自己的别号,并以别号相称直是激动不已,但一想到圣天子仍被困于神京便哽咽道:“敢问殿下如今神京形势如何?” 朱慈烺知道他是在担心崇祯帝,只叹了声道:“神京已危若累卵矣。” 在原历史中,四月初八路振飞就会得到神京沦陷、天子殉国的塘报,估计在这个时空也差不多。 朱慈烺当然不会提前把这个结果说出来,反正再过最多十日,消息便也该到了。 “臣不能为陛下分忧,直该万死!” 路振飞又是一阵捶胸恸哭。 朱慈烺对此还是颇为感动的。若是人人都像路振飞一般,大明怎会走到如今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安慰道:“皓月公此言差矣。孤听闻皓月公在淮安练兵数万,皆是可战之兵。今闯贼虽围困神京,然勤王之师纷纷奔至畿辅,破贼指日可待矣。” 他这当然是在安慰路振飞,若是他没有料错的话,李自成现在多半已经坐进了紫禁城金銮殿作威作福了吧?他的部属们则多是在京师之中追赃。那些大敌当前不肯拿出银子助军的王公权贵们到头来非但没能逃过一劫,连身家性命都得搭进去,还真是应了那句因果报应,天道轮回。 路振飞听到这里心头复又燃起了希望:“殿下谬赞了,臣所练不过两淮间团练乡兵两万余人,比不得边军的。” 朱慈烺和声道:“短短一年皓月公能练得数万乡勇已属难得,孤心甚慰。” 朱慈烺确实盯上了路振飞的这两万乡兵。他现在手中没有一兵一卒,除了一个皇太子的名头真没有啥说服力。在这明末乱世手中有兵才有话语权,朱慈烺可不希望成为弘光一样的傀儡。要想光复大明,接收路振飞这两万乡勇便是第一步。 当然他现在和路振飞还不熟,不可能贸然提出这一要求。加之他现在的身份只是监国太子不是皇帝,贸然索要军权也是犯忌讳的,路振飞也不可能给他。 待过上几日神京陷落崇祯自缢殉国的消息传来,朱慈烺便可在南京登基称帝,届时再想索要路振飞的这两万乡兵便名正言顺了。 ...... ...... 第七章 乡兵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好了!一会抚台大人要检阅营兵和乡兵,咱老子不指望你们和营兵一样,但也别歪歪扭扭的跟个娘们一样。咱老子丢不起那个人!” 秦拱明快步从一排排乡勇前走过,厉声呵斥着。 作为两淮团练总兵,秦拱明在这些乡兵中还是很有威望的。 被他呵斥一番,这些乡兵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不敢瞧他。 见此景象秦拱明心中长叹一声。 他当然明白不能要求这些乡勇太多,毕竟这些人半年前不过是在田间挥舞着锄头的农夫,能够在短短时间内集结成军,懂得基本号令已经不错了。 可如今大明内忧外患,闯逆围困神京,东虏觊觎山海关,再没有时间给他们慢慢训练了。 若是逆贼鞑子真的杀向淮安来,这些乡兵是要拿起手中的兵刃保护自己和家人的。 “驴球子!” 秦拱明啐骂一声,又继续朝前走去。 偌大的新城内此刻站满了乡兵,好似一个大校场。 只是这军容着实不怎么好,乡兵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手中拿着木棍、锄头,只有少数手中有刀。 “巡抚大人到!” 秦拱明听到通报声直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快步朝营门方向走去。 他还未走到营门,巡抚路振飞便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来到秦拱明身前。 秦拱明欲行跪礼叩拜,路振飞连忙把他虚扶了一把,笑道:“元一不必多礼,本官来是看看乡兵们训练的如何了。” 秦拱明脸上立刻露出羞愧的神色,叹了一声道:“下官有愧抚台大人重托,这帮驴球子心思不在训练上,如今只勉强能摆个阵列出来。” 路振飞咳了一声,摆了摆手道:“练军非一日之功,慢慢来。” 秦拱明连忙把路振飞迎到一校台上训话,无意间瞥见路振飞身边还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 这少年看着十分面生。秦拱明与路振飞也是老相识了,竟然从未见过。 他不禁大为疑惑,压低声音问道:“敢问抚台,这位公子是?” 路振飞面容一变,朝朱慈烺望去,朱慈烺轻点了点头,他这才轻声说道:“这位便是大明皇太子殿下。” 他声音极低,故而除了一旁的秦拱明,几乎没有人能够听到。 秦拱明神色一滞,随即便要跪倒行礼。 路振飞忙把他托住。 “殿下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在淮安。” 秦拱明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皇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淮安?如今神京不是已经被闯贼团团围住了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秦拱明的脑中出现,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便恭敬的垂手侍立在一旁。 朱慈烺站在校台之上微微眯着眼睛,观察着这两万名乡兵。 在他看来这些乡兵虽然军容不整,但至少还可以算是兵,比明末的那些军户总归要好一些。 他还是有些失望的。原本他想接手这两万名乡兵,充作自己的近卫军。可现在看来,即便接手了这只乡兵,也必须对他们进行严格的训练。不然这样的军队上了战场,是会一触即溃的。 路巡抚又说了一番勉励的话,便和朱慈烺、秦拱明一起离开了乡兵大营,往新城总兵署去了。 淮安的大部分官署都在旧城,唯有这团练总兵的官署设在新城。 路巡抚也索性大手一挥,把这两万名乡兵尽数安置在了新城。这淮安新城中,除了这两万名乡兵外,只有少数的几十户商贾,并无其他民户。 是以淮安新城更像是一座戍堡关城,只是规模却要大上很多。 团练总兵的官署是个三进的院子,并不算大。 一进的外院是秦拱明办公的地方,进到厅中朱慈烺自然走到上首坐定。 见路振飞和秦拱明还站着,朱慈烺微微笑道:“路巡抚,秦总兵快快坐下,孤还有要事与你们商议。” 路振飞和秦拱明对视一眼,这才各自在下首坐了下来,但屁股只坐实了小半边,有大半都是悬空着的,用战战兢兢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朱慈烺端起茶杯微微呷了一口,用极其温润的声音说道:“皓月公和秦将军练出这样一只乡兵,乃是社稷之福。” 秦拱明立刻涨红了脸,羞愧道:“殿下谬赞了。这些驴球子如今只能勉强守城,叫他们上阵杀敌怕是不行的。” 朱慈烺之前便听路振飞提起过这秦元一,见此人生的英朗,隐隐有大将之风,便多问了一句:“秦将军以为把他们练成什么样子才能上阵杀敌?” 秦拱明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练成川军一般。” 川军...... 朱慈烺心中一动。他是明史教授,自然知道川军二字的分量。 如果把明末军队战斗力做个排行的话,川军和戚继光训练的浙兵可以排进前二,第三则是卢象升统领的天雄军。其余的军队除了秦兵稍有战力外,实在战斗力有限。 这秦元一也姓秦,难不成也是川军的一个将领? “秦将军可知道秦夫人的练兵之法?” 在明末提起秦夫人三字那说的自然是秦良玉了。 只见秦拱明拍着胸脯道:“秦夫人正是臣的姑母。” 朱慈烺愣了一愣。 他知道秦良玉有两个兄长,一个弟弟。秦良玉的兄长秦邦屏、秦邦翰都在天启元年的浑河血战中战死。而秦良玉的弟弟秦民屏也在天启四年平定“奢安之乱”中战死,可谓一门忠烈。 至于秦良玉的侄辈,朱慈烺知道的有秦翼明、秦拱明、秦佐明、秦祚明。秦翼明、秦拱明这二人都是秦邦屏的儿子。其中秦翼明官至总兵,封威远伯,在原本历史中在顺治十六年与马万年一起降清。而秦拱明也做到了总兵,在平定沙普之乱中战死。秦佐明、秦祚明都是秦民屏的儿子,也都做到了参将。 朱慈烺却是并不记得秦良玉有一个侄儿叫秦元一啊。 见朱慈烺有些疑惑,秦拱明解释道:“家父便是都司佥书秦邦屏。” ...... ...... 第八章 良将 原来他是秦邦屏的儿子! 经过秦拱明一番解释朱慈烺才知道元一是他的字,路振飞因为和他相熟,故而以字相称。 这便可以解释了。 秦拱明在历史上确有其人,只是没有留下字。朱慈烺前世虽然是明史教授,也不可能凭空猜出秦拱明的字是什么。故而他听到路振飞称呼秦拱明元一时,根本没往四川秦家身上想。 “秦佥书忠君体国,战死浑河,孤甚是钦佩。” 听到浑河二字秦拱明的神色有些落寞。 他感慨道:“想当初浑河之战,大军分为两营。游击周敦吉与家父先行率兵渡河,以在桥北立营。总兵童仲揆、陈策,副总兵戚金,参将张明世统三千浙兵于桥南立营......” 秦拱明稍顿了顿,继续说道:“东虏多次用骑兵发起冲击,却丝毫占不到便宜。若不是袁应泰那厮不派兵来援,孰胜孰负犹未可知!” 说到这里秦拱明额上青筋暴起,双手也紧紧攥成拳状。 “秦将军当时可在军中?” 秦拱明摇了摇头。 “当时臣并未随父出征。” 朱慈烺微微颔首。 浑河血战之惨烈是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四千川军白杆兵,三千戚家军浙兵除了极少数的逃回辽阳,基本都阵亡报国。若是秦拱明当时也在战场,估计也已殉国了。 还好,还好给秦家留下了这点血脉。 “秦将军说希望把这只乡兵练成川军一般,可有法子了?” 朱慈烺话锋突然一转,秦拱明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臣无能,这些乡兵比之石柱兵素质差了太多,恐怕很难练成川军那般。” 朱慈烺却是笑而不语。 在他看来兵员本身的素质固然重要,训练方法亦很重要。 白杆兵的编制适合山地作战,在平原却未必适合。单一的兵种很容易让敌军找到突破口,在朱慈烺看来戚继光训练的戚家军更适合作为标杆。 “孤有一个想法。” 朱慈烺稍顿了顿道:“可否按照戚少保《纪效新书》上的方式训练乡兵?” 秦拱明出身将门,自然是听过戚家军的。事实上浑河之战,就是四川白杆兵和戚家军浙兵的一次合作。 秦家统率的川军名震天下,在他们看来大明的其余军队都不值一提,唯有戚家军值得尊敬。强者只会尊敬强者,惺惺相惜说的便是如此。 如今朱慈烺提出按照《纪效新书》的方法训练乡兵,秦拱明并没有拒绝,而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抱拳道:“臣愿意一试。” 朱慈烺长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秦拱明倔劲上来了,不给他面子。 川兵固然也很犀利,但秦家没有留下一个系统的训练方法,加之白杆兵兵种单一,不是最好的选择。 而戚家军的训练方法是明确的写在《纪效新书》上的。 饶是朱慈烺不怎么懂军事,也能看明白其上书写的阵法常识。 他相信有秦拱明这样一个将领在,按照《纪效新书》上的方法训练,是一定能够把两万乡兵的作战水准提升一大截的。 秦拱明又问了问神京的情形,当得知神京已危若累卵时,直是怒发冲冠。 朱慈烺相信只要他下一道领旨,秦拱明就会毫不犹豫的率领这两万乡兵北上勤王。 当然他不会下这道旨意,一来现在京师多半已被攻破,再赶去也于事无补。二来这些乡兵的战力确实太低了,赶过去也是给闯逆填牙。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光复神京,该忍的时候一定要忍。 当然朱慈烺不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两万乡兵身上。他打算在义乌等地招收一些矿工,并在淮扬运河沿线招收一些在码头做事的力棒。 这些人最能吃苦,用他们做班底组建新军是最合适不过的。 明末的官场、军队都已经烂到根子了,要想翻盘绝不能倚靠那些军阀,训练乡兵,组建新军是必不可少的。 朱慈烺又与秦拱明说了一番勉励的话,便和路振飞一起离开了团练总兵公署,经过夹城回来了淮安旧城。 巡抚路振飞热情的引领太子参观了他的巡抚标营。 与那些乡兵不同,巡抚标营的士兵清一色的大红胖袄,皆配备了腰刀、长刀、长矛,只是火器配备上有些捉襟见肘。除了四门虎蹲炮,两门小佛郎机外再无火炮。火铳也很少,基本只能保证十人中有一支,还是准度最差的鸟铳。 这种鸟铳制作工艺很粗滥,经常炸膛,以至于士兵畏铳如虎,有的说什么也不敢使用鸟铳,宁可使用弓弩。 朱慈烺摇了摇头。 想当初明成祖建立神机营,大力发展火器,那时的大明火器部队在全世界都是处于领先地位的。想不到两百年过去了,明军的火器配比反而越来越低。也就是戚家军的火器配比能超过五成,其余边军、督抚标营估计连一cd没有。 要想改变这一现状,只能从源头想办法。朱慈烺觉得有必要成立一个火器局,专门让匠人们研制新式火器,并建厂流水线生产火铳、火炮。 当然,这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眼下朱慈烺显然无法提供,还得等他登基继位之后才能提上日程。 视察完了巡抚标营,朱慈烺和路振飞一起回到了巡抚衙门。 小太监刘传宗和侍卫赵信一直紧紧护卫在朱慈烺身边,直是寸步不离。 虽然他们看得出路巡抚是忠臣,不会对太子殿下不利,但难保有些居心叵测的人隐藏在暗处。若是让这些人伤到太子殿下,他们可就万死莫恕了。 朱慈烺在等京师沦陷的消息传到淮安,也不急着去南京。进到巡抚公署后厅坐定之后,朱慈烺有一搭没一搭的向路振飞问道:“听闻凤阳总督马士英和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商议孤去南京监国一事,不知皓月公可否听说?” 路振飞摇了摇头道:“不知殿下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史部堂确实曾经有这个想法,但马总督却并未表示过。” 朱慈烺本就是在试探,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报!急报!” 正自时一个亲兵跌跌撞撞的跑到后厅大门外。 路振飞大为不悦,呵斥了一番才放他进来。 “禀大人,总兵高杰抵达淮安,请求进驻城中!” ...... ...... 第九章 高杰 路振飞听到“高杰”二字不由得皱起眉来。 一旁的朱慈烺却是神态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殿下,这高杰一路溃败至淮安,臣无论如何不会让他进城。前几日山东总兵刘泽清也溃逃至淮安,想要进城,被臣一番责斥,灰溜溜的绕道去扬州府了。” 路振飞稍作思忖便冲朱慈烺拱手道。 朱慈烺微微颔首,笑道:“这淮安府的事宜自然该由皓月公决断。” 路振飞立时明白了,太子殿下是不想掺这池浑水啊。 “臣明白,这就打发他们走。” 路振飞喜声道。 “且慢!” 朱慈烺摆了摆手。 路振飞微微一愣,愕然道:“殿下?” “皓月公打算让高总兵去哪处府县驻扎?” “这...只要不是在淮安府辖境内,他去哪处都可以。凤阳府、庐州府、扬州府......” 路振飞的底气显然不是很足,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微若蚊呐。 朱慈烺心中一叹,感慨道:“高总兵所领皆是溃兵,不论去往何处总归是难以维持军纪的。世人言‘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孤实在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殿下仁厚,臣惭愧。” 路振飞立时涨红了脸。和太子殿下比起来他确实太小家子气。 听朱慈烺说了这一番话路振飞算是明白了,原来太子殿下之前说的让他全权决断不过是个场面话,实际上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路振飞不敢再忖度东宫心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不知殿下可有万全之计?” 朱慈烺微微笑道:“万全之计不敢说,不过可以保淮安一府百姓安居。” 他稍顿了顿,嘴唇翕动道:“就让高总兵部驻扎在淮安城外,军饷就遵从客军之例好了。” “殿下!” 听到这路振飞面露忧色道:“高杰部是溃军,怎可遵从客军之例?” 他心道若真是遵从客军之例,高杰这几万人马的军粮都得淮安府出,人吃马嚼一天耗费甚巨,时间短了还好说,若是时间长了,他也受不了啊。” 朱慈烺挥手向下压了压,示意路振飞不要激动。 “孤敢向皓月公保证,少则十日,最多半月,高总兵部便可调离淮安府。” 路振飞喉结微微耸动,犹豫了良久才叹声道:“臣遵殿下令旨。” 朱慈烺也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若是路振飞抵死不从,他这个皇太子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事实上,他让路振飞把高杰部约束在淮安府,并不单纯是害怕高杰部祸害抢掠百姓。 历史上南明江北四镇中,高杰和刘泽清都是望风而逃的溃将,黄德功原本就驻守在庐州,刘良佐本驻扎在河南正阳,受马士英之邀才进驻南直隶。四镇中高杰和刘泽清属于丧家之犬的类型。若不是他们见风使舵拥立福王朱由崧,是根本不可能封伯的。 刘泽清已经去了扬州,高杰还没有地方驻扎,这个时候朱慈烺若能略施恩惠让他待在淮安,高杰多少会存些感激。 朱慈烺倒不怕高杰借拥立之功变成割据军阀。 毕竟他是正宫太子,是继承帝位的不二人选。 四镇之所以可以借拥立弘光飞黄腾达,是因为朱由崧对其余藩王并没有绝对的优势,潞王、桂王都有机会。而朱慈烺只要坐镇南京,就一定可以继承帝位。谁若是敢提出异议,那才真的是谋反。 所以高杰支持朱慈烺继承帝统只是锦上添花,朱慈烺完全不必要担心他会像历史上那样独成一镇。 老实说朱慈烺确实看上了高杰这支军队。这支部队虽然是溃军,但因为经常和流贼战斗,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 加之高杰本人是一员猛将,若能收服确是不小的助力。 若早早把高杰攥在手里,也是绝了其他藩王的心思。毕竟淮安府内暂住的藩王就有好几位,其中就有福王朱由崧。 朱慈烺不仅占据道统,还要拥有实力,在乱世实力才是王道。 高杰本人的经历颇有传奇色彩。他是陕西米脂县人,和李自成是老乡。李自成追随高迎祥造反之后他也跟着响应。 因为作战勇猛,高杰颇得李自成的信任,一度做到了先锋将的位置。 可高杰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当时李自成的小妾邢氏负责老营的物资分发,涉及军粮、兵器种种。高杰定期会去找邢氏领用物资,时间一长高杰和邢氏看对了眼就私通了。他们担心事情败露遭到李自成的清算,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投了官军。 洪承畴大手一挥把高杰部划到贺人龙麾下,高杰也充分体现出了光棍精神,跟着贺人龙绞杀流贼,很快就累功升迁。 因为给李自成带了绿帽子的缘故,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复降李自成的。至于降清,自然也没有多少可能。高杰这个人虽然暴虐了一些,但基本的民族气节还是有的。豪格曾经诱惑他投降,声称‘大者王、小者候、世世王者。”高杰根本不予理会。可以说高杰是牢牢和大明这艘大船绑在了一起。 在原本历史中高杰甚至引兵北征,若不是他被许定国诱杀于睢州,南明北伐毁于一旦,整个南明局势或许会不同。 四镇之中兵力最强的是黄德功、高杰部,巧合的是他们对明朝也是最忠心的。高杰死于睢州之变,黄德功更是在清军大举南下之时战斗到最后一刻,被部将所杀。至于刘良佐、刘泽清之流,不但暴虐成性,还不忠不义,清兵南下之后立即望风而降,甚至连抵抗一番做做样子都不肯。 如今四镇尚未成立,朱慈烺自然要早早布局。在他看来,路振飞、秦拱明这样的忠直之臣自然要倚重,黄德功、高杰这样的也要巧用。 这些猛将若是能用对地方,于大明也是一大助力。 朱慈烺绝不愿意看到原本历史中清军南下,大肆屠城的场面,故而他要利用好能够利用的每一分力量。 ...... ...... ps:高杰这个人虽然一身流寇作风,但民族大义还是有的,至少他敢于北上伐清,在四镇中和黄德功可以归为一档,比刘泽清、刘良佐要好多了。 第十章 赴宴 “贼你娘,这碎怂不让咱老子进城!” 高杰单手挽着缰绳高声咒骂。 来回禀的亲兵小心翼翼道:“将军,路巡抚说愿意按照客军规制给咱送粮食。” 高杰听到这儿怒气稍消,一摆手道:“咱老子就吃定他路振飞了,咱老子哪儿也不去,就待在这淮安!” 谋士陈金星见状嘴角微微一扯道:“东翁何必气恼?这路巡抚肯让东翁在城外驻扎,已经是难得的了。” 高杰泄气道:“咱老子就是看不惯这帮文官的嘴脸,敢情那些贼寇都是他们杀的?要没有老子在战场上卖命,哪有他们在城里倚红偎翠的份。” “将军,路巡抚说咱在淮安府驻扎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高杰听到路振飞还有条件,一双眼睛立时瞪得犹如牛铃。 “你说个啥?那瓜怂还有条件?” “将军息怒,路巡抚说咱按客军吃粮可以,但请将军务必约束好部众军纪,不得作出抢掠百姓的事情。” 高杰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 “东翁,这个条件倒不是很过分。既然那路巡抚愿意给咱供粮,东翁便没必要叫弟兄们‘打粮’了。” 高杰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叹声道:“他路振飞以为咱老子愿意抢粮?这几万人人吃马嚼的,没有军饷不靠抢咋办?咱老子总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啊。罢了,既然他路振飞愿意供粮,咱老子便答应他约束好手下军纪。” 其实高杰对路振飞主动提出资助粮食还是感到有些惊讶的。 他这一路溃逃而来,各府县的文官都坚闭城门,拒绝让他们入城。路振飞虽然也不让他们入城,但至少提供了粮食,这下弟兄们也就有了活命。 现在已经是三月末,天气渐渐转暖了,即便在城外搭帐篷也冻不死人。如今北面打的不可开交,李自成围了北京城,听说建奴也觊觎山海关,实在不是人待得地方。 高杰还没有想好接下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将军......” “你他娘的一次能不能把话说完?” 高杰狠狠瞪了那亲兵一眼,不悦道:“有屁快放。” “路巡抚说想要请将军入城赴宴。” 高杰咽了一口吐沫,疑惑道:“啥子?他叫老子入城赴宴?他不是说不准咱老子入城的吗?” “路巡抚的意思是只叫您入城赴宴,最多可以带上五十名亲兵,部众却得驻扎在城外。” 亲兵小心翼翼的说道。 高杰挠了挠头道:“那咱老子入城有个啥意思?难不成为了多喝几杯花酒?” 陈金星捻着胡须沉吟了片刻,朗声道:“东翁,这个宴东翁得赴。” “哦?” 高杰对陈金星十分器重,见他表态连忙询问道:“军师何出此言?” 陈金星眼睛眯作一条缝,气定神闲的说道:“路巡抚若是无意与将军结交,便不会答应按照客军规制助军粮草,更不会请将军入城赴宴。将军有所不知,文人谈事情都是在酒桌上的。这路巡抚既然有意和将军坐下来谈,肯定是有合作的可能。” 高杰一拍大腿道:“他奶奶的,这些文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真是多,老子差点没绕过来。” 他刚一说完,意识到陈金星也算文人,连忙尴尬的摆手道:“本将军说的不是军师。” 陈金星淡淡笑道:“无妨的。” 高杰清了清嗓子借以掩饰尴尬:“军师以为本将军为何应当入城赴宴?” “因为路巡抚可以给东翁需要的东西。”陈金星稍顿了顿,继而说道:“东翁也可以给路巡抚需要的东西,双方各取所需罢了。” “军师的意思是,姓路的摆的不是一席鸿门宴?” 陈金星哈哈笑道:“自然不会是鸿门宴,东翁可没有威胁到路巡抚啊。” 高杰抓耳挠腮了一阵,一拍大腿道:“好,本将军便赴他这个宴了!” ...... ...... “殿下,这望仙楼是淮安城中最大的酒楼,在此宴请高总兵算不得慢待了。” 虽然十分不情愿,但朱慈烺金口玉言,路振飞只能遵从。不然那就是违抗东宫令旨,这个罪名绝不是路振飞担得起的。 “皓月公,参加此次宴会的除了皓月公和孤没有外人了吧?” 朱慈烺换了一件湖蓝色直裰,头戴网巾,端是一副书生打扮。 太子发问,路振飞毕恭毕敬的答道;“回殿下的话,没有外人了。便是团练总兵秦拱明臣都没有告知。” 朱慈烺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见高杰这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他当然信的过秦拱明,可秦拱明这样出身将门的可未必看得起高杰。 万一酒宴之上秦拱明冷嘲热讽一番,惹恼了高杰却是不美。 作为上位者要考虑的绝不仅仅个别人的利益,而是国家。 大明已经是千疮百孔,朱慈烺要想中兴,绝不能再允许窝里斗的事情发生。 “报!总兵官高杰率亲兵前来赴宴!” 便在此时,路振飞的一个家丁疾奔至二楼,跪倒禀报。 “殿下,您看?” 路振飞朝朱慈烺投来了问询的目光。 “叫高总兵把亲兵留在楼下,自己赴宴即可。” 朱慈烺虽然不担心高杰作乱,但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那亲兵领命前去,朱慈烺便闭上眼睛养神。 过了片刻,他听到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只有常年行军打仗的人步子才会如此重。 朱慈烺知道一定是高杰来了,便睁开了眼睛。 “哈哈,路巡抚盛情设宴,高某却之不恭啊。” 高杰人未至声先至,路振飞和朱慈烺齐齐把目光朝木梯口投去,但见一个身着藏青色绸袍的男子踱步而上。 今日这望仙楼整个都被包了下来,故而此人不可能是别人,必是高杰无疑。 朱慈烺细细打量着这个个人经历颇为传奇的人物,只见其生的宽额厚面,虎背熊腰,一身的腱子肉,眉宇间满是英气,光看面相确是虎将一枚。 ...... ...... ps:公布一下书友群:309429159,感兴趣的书友可以加下畅聊《振南明》。 第十一章 各取所需 那高杰虽是武将,却不是无知莽夫。 他见路振飞上首坐着个锦袍少年,讶然问道:“路巡抚,这位是?” 路振飞朝朱慈烺望去,见朱慈烺微微颔首,便清了清嗓子道:“这位便是东宫殿下。” 高杰直是一愣。 东宫? 自己眼前这个俊秀少年就是太子? 我勒个娘呀! 高杰只觉得一阵眩晕,险些一头栽下。 他抿了抿嘴唇,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孤素闻高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朱慈烺伸出右臂和声道:“高将军坐吧。” 高杰只觉得喉咙发干,良久才哑声道:“臣遵旨。” 高杰此刻一头雾水,屁股只将将沾在了椅子上,却是不敢坐实了。 “高总兵,殿下是从海路到的淮安府。” 路振飞不疾不徐的说道:“京师被闯逆围困,殿下来南边监国,吾辈文武当誓死追随殿下。” 高杰连声称是。 他现在大概明白了,原来东宫在李自成攻城之前逃了出来,然后走海路来到了淮安府。 虽然此时是三月末,高杰却觉得后背直冒虚汗。得知李自成挥师神京后,他急忙跑路,先是到了山东,之后又一路逃到南直隶。他本以为就此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却在淮安府遇到了东宫太子。这可真是要了他的亲命了。 太子是谁?那是当今天子的大儿子啊。 天子在神京势微时曾经下诏令各部兵马入京勤王,高杰却充耳不闻只管跑路。 若是太子秋后算账,追责起来,高杰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他现在越发觉得这场宴席就是一个鸿门宴了。天杀的陈金星,竟然怂恿他来赴宴。这下好了,他连亲兵都在楼下。万一这东宫太子真的要发难,他是毫无抵挡之力的。 高杰做贼心虚,自然觉得风声鹤唳。他环顾四周,只觉得屏风之后都隐藏着甲士,怕是那太子一掷酒杯就会冲杀而出。 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冲朱慈烺拱手道:“殿下既为监国,臣自当为殿下效死命,杀贼杀虏,匡扶社稷。” 他绝口不提神京被围之事,就是怕牵连到自己。 他也知道李自成攻破京师是迟早的事,那时天子必定不能苟活,这监国的太子就会理所当然的继承帝位。 此时表态多少还有些用处,高杰不求加官进爵,只希望这个东宫殿下能够看在自己效命追随的份上不要再追究他跑路逃命的罪过。 “好,好啊!高总兵有如此壮志,孤心甚慰。” 朱慈烺拊掌笑道:“不知高总兵此来淮安带了多少人马?” 高杰连忙回道:“禀殿下,共有步卒两万,骑兵五千。” 朱慈烺哦了一声,心中却是惊讶不已。 两万五千人马,其中还有五千骑兵,这实力可不算一般了。 这还是高杰刚刚逃到淮安拥有的人马,历史上他定策开镇之后,在当地补充兵员,麾下兵马更多。怪不得史可法想要北伐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高杰,大概也是因为此人的实力在四镇中最强吧。 朱慈烺有些庆幸当时的决断,他现在手中缺少的就是高杰这样有作战经验的将领。 他倒了一一杯酒,微微呷了一口,幽幽说道:“两万多人马,粮草之事便是重中之重,孤已经命路巡抚按照客军规制向高总兵输送粮草,当能解燃眉之急。” 高杰闻言朝朱慈烺投来感激的目光。 路振飞无缘无故援助他粮草,他就觉得十分奇怪。不曾想这竟然出自东宫太子的意思。 高杰一路逃来如过街老鼠一般,文官们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 这路振飞虽然与他说了一些客套话,但高杰知道,若非太子路振飞也不会对他如此客气。 “殿下!臣今后便是殿下的人了!” 说罢高杰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朱慈烺叩首道。 他虽是武将,却甚是机敏。如今傻子都看得出天子没有活路,那么这东宫继统就是迟早的事。这种时候大表忠心虽然算不得雪中送炭,却比太子登基之后再投效好的多。 那时候大局已定,太子已成天子,怎看的上他这区区几万人马。何况锦上添花的分量也轻了许多啊。 高杰长跪不起,朱慈烺却没有急着去扶他。 上位者礼贤下士换取对方追随,是有一个完整的套路的。其间分寸拿捏尤为重要,一个细节没做到位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朱慈烺当然不认为高杰会死心塌地的追随他,此人既然当初会造反,就不会相信什么受命于天的鬼话。 朱慈烺与高杰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朱慈烺眼下需要的是一只有足够威慑力的军队,那两万团练兵自然不行,高杰的部众是最好的选择。 高杰需要借助朱慈烺觅得从龙之功,从而加官进爵。 他现在是总兵,加官是没法加了,但进爵却是可以的。 至于对高杰的安排,朱慈烺早已想好。此时他会对高杰较为倚重,等到登基称帝局势稳固以后,他会慢慢把高杰部边缘化,并拆分他的军队。 届时朱慈烺势必已经有了自己的亲军,绝对实力上会高于高杰,谅高杰也不敢反对。 当然,高杰本人朱慈烺还是会用的,只不过会淡化高杰的影响力,只给他保留一营的兵力。 这也是大明制衡武将的套路,总兵只有作战时拥有指挥权,平时总兵除了自己那营官兵,连副将、参将都指挥不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还是得获得高杰的效忠。 高杰这句话看似平常,实则表达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他是朱慈烺的私人了。 朱慈烺现在毕竟不是皇帝,即便登基称帝也会有心腹之说。 看来这个高杰的野心很大,是想做未来圣天子的心腹啊。 对此朱慈烺却是并不排拒,就凭高杰敢于兴兵北伐抗清,就不是个没把的孬种。 此人身上固然有暴虐、唯利是图的缺陷,但也无是一无是处。 有缺陷的人才更好驾驭,朱慈烺坚信自己可以驾驭好他。 ...... ...... 第十二章 登基 崇祯十七年四月初五,比原本历史早了三日,淮安巡抚路振飞接到塘报,神京陷落。 路振飞在和朱慈烺商议过后将这个消息公布给了当地官绅,并告知南京六部官员。 原本路振飞想要封锁消息,只叫家丁快马至南京报与史可法,却被朱慈烺拒绝了。 神京既已沦陷,消息传到南面是迟早的事。这种时候封锁消息不但无甚用处,反而会令当地官绅惧怕,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稍晚几日,崇祯帝自缢煤山的消息传来,永王、定王等皇族也被闯贼俘获。所幸的是东宫太子殿下顺利南渡,已经抵达淮安。 这个消息也被重点散布,使得绝望中的南京六部官员看到了一丝希望。 朱慈烺对于神京陷落、崇祯自缢的消息早有心理准备,路振飞等人却是一时难以接受,若不是还要主持大局真怕是要垮掉。 恰巧此时福王朱由崧、潞王朱常淓以及周王、恒王都逃难至淮安,暂居于淮安城中西湖咀。朱慈烺便把他们召集,商议赴南京即位的事宜。 这些藩王们得知东宫就在淮安皆是惊讶不已。原本历史中继统的两个热门人选福王朱由崧和潞王朱常淓此刻都十分坚定的拥护太子继位,全无政治投机客的嘴脸。 朱慈烺另下了一道令旨,命人送到南京交予史可法。 作为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是留都文官中地位最高的,朱慈烺要去南京继统,自然要找他。 史可法收到朱慈烺的令旨,直是激动不已。原本他就是奏请太子监国的倡议者,现在太子真的南渡,他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拥戴。 史可法立即召集了六部官员商议太子赴南京的具体方案和细节。 而直到此时,凤阳总督马士英才刚刚得知太子就在淮安的消息。 他不禁勃然大怒,对路振飞的‘欺瞒’举动十分不满。 然此刻太子对路振飞颇为倚重,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点了一些护卫星夜奔来淮安护驾。 原本历史上借定策之功飞黄腾达,跃居首辅的马士英,此刻却是连喝汤都喝不到了。兵部尚书史可法和礼部尚书王铎先行一步,于四月十三抵达淮安,而马士英四月十四才到了淮安城外。 对于这个政治投机客朱慈烺没有什么好感,但要说厌恶却也说不上。 有人说马士英是阉党,给他贴上一个大大的阉党标签。实际上这却是政治斗争的结果,说马士英是阉党太过勉强。 但既然马士英已经被贴上一个阉党的标签,那么朱慈烺却可以利用这一点制衡朝堂。 毕竟南京六部官员中东林党复社的背景太浓重,还是需要一些平衡的。 四月十五日,在兵部尚书史可法、礼部尚书王铎、凤阳总督马士英、淮安巡抚路振飞的陪同下,朱慈烺正式从淮安出发奔赴南京。 四月十八日,太子乘坐的舟船抵达南京城外的燕子矶。南京的留守官员以及缙绅悉数到场迎接。 朱慈烺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先去拜谒了孝陵。 甲申国变,天子自缢煤山,这个时候太子拜谒孝陵自然带了一丝不同的意味。 嗅觉敏锐的官绅都感觉到太子殿下身上带了一股浓浓的杀意,怕是近来南京城不会平静。 拜谒完孝陵,朱慈烺于四月二十日从朝阳门进城,受到南京城百姓的隆重欢迎。 神京陷落,天子自缢的消息接踵而至,他们心头聚集了无数阴霾。而东宫太子的抵达就像一束阳光,将这些阴霾尽数驱散。 朱慈烺的到来太是时候了,他在南京百姓最脆弱的时刻给了他们希望,让这些可怜的升斗小民找到了主心骨。 对这些百姓来说,只要有一个人能站出来领导他们就是好的,何况是太微星身份的东宫太子。 朱慈烺原本想先住在内守备府,但在史可法等人的坚持下还是住进了紫禁城。 他在群臣的簇拥下过承天门、端门,沿着千步廊一路行到午门,后在大汉将军的护卫下从午门进入紫禁城。 随行的文武官员大部分止步于此,史可法等六部重臣则绕道东华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午门只供天子、太子出行,除极特殊的情况文武官员多从东西华们进出。 朱慈烺有意在文华殿召见史可法等人,故而他们从东华门入宫是最便捷的。 南京紫禁城的修建是在洪武年间,后来成祖朱棣发动靖难夺了侄子建文帝的江山,迁都北京。 南京便作为留都成了政治失意官员、太监们养老的地方。 南京的六部衙门总还有人在办公,紫禁城却是毫无疑问的空闲了下来。时间久了,风吹雨淋又缺少养护,紫禁城的大部分殿阁都变得破败不堪。 其中就包括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三大殿。 这也是朱慈烺决定在文华殿召集史可法等人的原因。文华殿相对来说破败的没有三大殿那么明显,暂时不需要修缮。 被召集的都是留都重臣,他们此前也与史可法通过气,知道皇太子殿下的意思是登基大典一切从简。 可他们身为人臣,却不可能让新天子的登基大典寒酸。 他们一进文华殿便纷纷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下来,嚎啕大哭请求皇太子按照祖宗定制举行登基大典。 朱慈烺望向史可法,见他默不作声,便明白史可法也是这么想的。 朱慈烺知道这些文官把道统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绝不会在登基大典仪式上让步,也就同意了他们事先设计的方案。 四月二十五,朱慈烺在奉天殿举行登基大典,正式即位称帝,改明年为弘业元年。并令全国臣民按照祖制为先帝崇祯服丧二十七个月。朱慈烺任命原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为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张慎言为吏部尚书,刘宗周为礼部尚书,高弘图为工部尚书,原礼部尚书王铎改任左都御史,凤阳总督马士英为刑部尚书,原詹事府詹事姜曰广任户部尚书。姜曰广、刘宗周皆加东阁大学士头衔入阁办事。 这些人事任命都是没有什么异议的,让群臣感到惊讶的是,原淮安巡抚路振飞被新天子任命为兵部尚书,且加东阁大学士衔入阁办事。 路振飞的强势崛起也让原本平静的朝堂暗流汹涌起来。 ...... ...... 第十三章 方略 尽管南京紫禁城奉天殿经过初步修缮已经可以投入使用,但朱慈烺还是不习惯在这里召见大臣。 这座紫禁城中最宏大的殿宇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便是天潢贵胄的朱慈烺也觉得很不舒服。故而除了登基大典时用过一次,朱慈烺再也没有踏入奉天殿中一次。 按照朱慈烺的心意,大朝议的举办设在谨身殿,平常小范围的君臣议对则在文华殿。 大明历代君主都有召见臣下的习惯处所。便说朱慈烺的父皇崇祯皇帝,就喜欢在云台门召见阁臣。云台门便是建极殿后的一块平台,与乾清门相对。故而也称之为平台召对。 朱慈烺却并不怎么喜欢在室外召集臣子。春秋还好一些,夏冬时节完全就是受罪。 今日是崇祯十七年五月初三,距离朱慈烺登基已经八日。 琐碎的事宜基本已经处理完毕,朱慈烺终于可以好好的与臣下们议论一番大明的国策方略了。 被朱慈烺召见的臣工有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史可法,吏部尚书张慎言,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路振飞,礼部尚书刘宗周,户部尚书姜曰广,刑部尚书马士英,工部尚书高弘图,左都御史王铎。 六部堂官、左都御史悉数到齐,使得这次君臣议对犹如一场小朝会一般。 朱慈烺身穿明黄色盘领窄袖龙袍,头戴翼善冠,端坐在文华殿宝座之上。 部院大臣们皆被赐座,小心翼翼的坐在天子赐下的锦墩上。 五月初(农历)的南京城已经稍稍有了暑意,尽管身后有打扇的宫婢,朱慈烺还是觉得胸口一阵燥热。 他清了清嗓子道:“朕初登大宝,本该免税赋、赦天下。然内有贼酋流匪窃玺,外有鞑虏胡儿嚣衅,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匡扶社稷,中兴大明。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刑部尚书马士英朗声道:“臣有一策,可一举荡平流寇,诛杀闯贼。” 朱慈烺微微笑道:“马部堂有何良策?” “臣以为吴三桂宜速行接济,在海有粟可挽,有金声桓可使;而又可因三桂以款虏。原任知县马绍愉、陈新甲曾使款虏,昔下策、今上策矣。当咨送督抚以备驱使。” 朱慈烺面色立时变得阴冷,这马士英还以为吴三桂是借虏平寇的大忠臣吗? “本兵怎么看?” 朱慈烺又将目光投向了路振飞,期盼这个他一手提拔的兵部尚书能够给出不一样的看法。 “臣以为吴三桂之举与叛国无异。” 路振飞神情肃然道:“吴三桂率部镇守山海关,神京被围时先帝曾下诏命其率部入关勤王。然吴三桂一路拖拉,行至永平后闻讯神京已破,遂投靠闯逆。只因其父吴襄被闯逆拷打才怒而返回山海关。闯贼见吴三桂降而复叛,遂率军前往山海关讨伐,吴三桂支持不下便索性投虏,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怎可褒奖重用?” 朱慈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路振飞看问题还是看的很透彻的。 四月末,山海关大战还是发生了,与原本历史的时间点几乎没有差异。 吴三桂在与李自成激战过后感到力有不支,便一咬牙投了东虏。多尔衮自然是愿意看到这个局面的,他以逸待劳,在李自成和吴三桂两败俱伤时突然杀出收拾残局。 李自成部遂溃败,一路逃回神京。 之后,就像原本历史那样,李自成于四月二十九日在神京称帝,次日即率部离开神京,往西安撤去。 之后清军进驻京师,控制了畿辅地区。然陕西、山西还在李自成控制范围内,而江南大部仍在明朝手中,至于河南、山东则处于三不管的地区,并没有任何一方能够对这一地区有效控制。 现在实是一个三足鼎立的局面。 “朕也以为吴三桂不可倚重。” 朱慈烺终于发声了。 “吴三桂所图无外乎荣华富贵,为了荣华富贵他不仅可以抛弃生父,还可抛弃君父以及万千同胞。诸位爱卿难道不知道吴三桂已经被东虏酋首封为平西王了吗?” 朱慈烺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中气十足,透露着年轻天子的威严。 众臣皆面面相觑。他们确实不知道吴三桂已经被东虏酋首封为平西王。马士英更是面色惨白,他方才极力为吴三桂说话,恨不得把吴三桂说成郭子仪一样的忠直之臣。 然天子立刻就把他打脸,吴三桂若不是彻底投虏,酋首怎么可能封他为平西王? 礼部尚书刘宗周咳嗽一声道:“陛下,臣以为吴三桂固然不可信,但借虏平寇之策确有可行之处。” 朱慈烺心中一叹,这些人怎么就看不清局势呢。如今实力最强的就是满清,李自成次之,大明最弱。 若是大明联合满清把李自成灭了,那么满清就会立即调转枪头朝向大明。 “首辅怎么看?” 朱慈烺又望向史可法。 一直沉默不语的史可法终于发声。 “陛下,老臣伏乞敕下兵部,会集廷臣,既定应谴文武之人,或径达虏主,或先通九酋。应用敕书,速行撰拟,应用银币,速行置办,并随行官役若干名数,应给若干廪费,一并料理完备。定于月内起行,庶款虏不为无名,灭寇在此一举矣!” 好嘛,他的内阁首辅亲自来拆台了! 朱慈烺心中又气又笑,他原本对史可法的观感还算不错,现在看来其也是个昏庸之辈。偏偏他还能把对东虏行款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理所当然! “臣以为首辅此言差矣!” 路振飞的声音再度响起。 “对东虏行款,期望借虏平寇乃痴心妄想。今日江左形势视之晋、宋更为艰难,肩背腹心,三面受敌。念先帝、先后殉社稷之烈,念三百年生养黔黎尽为披发左衽,断宜以进取为第一义。进取不锐,则守御亦不坚。乞师突厥,召兵契丹,自昔为患。及今不备,万一饮马长、淮,侈功邀赏,将来亦何辞于虏?” “好,本兵说的好!从今日起,再有提议向东虏行款者立斩不赦!” 朱慈烺环视众臣一周,毅然说道。 ...... ...... ps:感谢书友汉族鼎盛、不老胖子的100币打赏~ 第十四章 新军与军校 结束这场君臣议对后,朱慈烺独把路振飞留下。 “本兵觉得若想荡虏平寇,光复神京,该有怎样一只军队?” 路振飞稍作思忖便答道:“回禀陛下,自然是岳家军、戚家军那样的强军。” 说完之后路振飞又觉得有些不妥,便补充道:“当然,这只军队必须是忠于陛下,忠于朝廷的,绝不能冠以臣子将领的名号。” 朱慈烺微微颔首道:“本兵说的不错,朕也正有此意。太祖一手创立军户制度,及至万历年间便已糜烂不堪,这才有了募兵。可各镇所募之兵战斗力仍然有限,不但被建奴压制,甚至连剿匪有时都力不从心。朕一直在想,问题究竟出在了哪儿。” 稍顿了顿,朱慈烺接道:“如今,朕想明白了。其中症结在于家丁、亲兵制度。凡是总兵、副将,甚至参将、游击都能拥有相当一部分的家丁、亲兵。这些家丁、亲兵是将领真正的嫡系,即使将领调任,他们也可以跟着调走。故而这些亲兵、家丁可以在军中享受到高人一等的待遇。不论是军饷还是甲胄兵器,他们都是最好的。久而久之,普通士兵自然心生不满。” 朱慈烺背负双手在殿中踱了几步,慨叹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啊。普通士兵觉得既然家丁、亲兵吃穿用度高人一等,作战时候自然也要冲在最前面。真的打起仗来,普通士兵肯定会消极怠战,出工不出力。可家丁、亲兵再多,几也不过几十、几百,指望靠这几十、几百人打胜仗,不是痴人说梦吗?” “陛下圣明。” 路振飞对此也是深有感触:“臣在淮安练乡勇时便有此感触,故而团练之中不设家丁、亲兵。” 朱慈烺神色一振道:“故而朕要练新兵,练兵之法尽数按戚少保《纪效新书》、《练兵实纪》中所书。少则数月,多则半年,定要练出一只悍不畏死的强军。这新军的名字朕也想好了,就叫神策军!至于军将的选拔也要改一改。朕决议开设皇明军校,培养军官。” 路振飞微微愕然,按照戚少保之法练新军他可以理解,可皇明军校是什么意思? 朱慈烺就知道路振飞会感到困惑,便解释道:“这皇明军校类似于国子监,国子监培养出来的监生可以做文官,这皇明军校培养出来的学生便能任军官。本兵以为如何?” 路振飞还是比较开明的,他微微颔首道:“陛下此举大善,只是这皇明军校该有谁人执掌?” “朕会亲任皇明军校的校长,咳咳,就是祭酒。” 路振飞恍然大悟。所有科举出身的官员都要经过殿试选拔,而殿试是天子亲自出题并主持的。经此一试后所有官员便都理所当然的成了天子门生。文武相应,这武将的选拔权自然也得掌握在天子手中。以往武将的选拔多是各镇总兵推荐,朝廷对他们推荐的名单不会有异议,就是走个过场而已。久而久之,这些提拔起来的将领就成为了那些总兵的私将,不会念着朝廷的好。这也是为何崇祯末年,诸镇总兵军阀可以肆无忌惮的培植心腹,听封不听调。 现如今,天子是想收回这项任命将领的权力,把这项权力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至于为何皇明军校的执掌者叫校长而不是祭酒,路振飞觉得也很好理解。天子毕竟是天子,如果兼着一个祭酒的名头,不怎么好听。但如果用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校长”代替,至少面上不会让人觉得天子吃相难看。 皇上真是天纵英明啊! “老臣愿为陛下效死力,定将这皇明军校办好!” 作为兵部尚书,路振飞的表态还是很重要的。 原本朱慈烺还以为得颇费一番唇舌。谁曾想路振飞竟然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朕以为这皇明军校既然要办,就要接受所有人报名。凡是新军中的士兵,皆可以报名。至于各镇总兵的子侄,也可以报名军校嘛。国朝唯贤取才,朕相信他们也不会输给普通士兵的。” 路振飞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如何听不出天子的弦外之音? 天子让各镇总兵子侄去读军校,名义上是对他们器重,实则是收回这些武将任人唯亲的权力。要不陛下为何要强调国朝唯贤取才呢?至于这贤与不贤还不是陛下说了算?路振飞相信,用不了多久皇帝陛下就能拥有一只绝对忠于朝廷的军队。而这只军队的各级军官将都是皇明军校毕业的学员,他们是毫无疑问的天子门生,将牢牢地绑在对天子的效忠链条上。 皇帝陛下这招釜底抽薪,真的是高啊! “陛下放心,老臣便是肝脑涂地,也要为陛下练好新军,至于皇明军校之事,这几日便会着手去办。” 在路振飞看来,皇明军校不同于一般的朝廷机构,其执掌者是天子本人。如此一来,那些御史言官即便想要大放厥词,质疑皇明军校的合法性也不知从何说起。 “有劳本兵了,朕等着好消息。” “老臣告退!” 路振飞又冲朱慈烺躬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退出殿去。 兵部尚书离去后,刘传宗和赵信齐齐入殿。 “奴婢、微臣叩见陛下。” 如今他们二人的身份是东厂提督、锦衣卫指挥使。 这道旨意一出便遭到了御史言官的一致反对,但皇帝可以发中旨,不必经过内阁、六科。对那些言官的聒噪直接无视就好。 朱慈烺认为崇祯朝之所以会出现政令难以下达,圣旨不出紫禁城的情况,和崇祯皇帝荒废东厂、锦衣卫有很大关系。 管理的核心是制衡与监督。自永乐之后,文官势力便急剧膨胀,正是因为有锦衣卫和东厂监察,才能够勉强压制。 而崇祯登基后,轻信文官之言,荒废了东厂和锦衣卫这两大机构,等于是自断臂膀,自绝耳目。 任何权力失去监督都会变得疯狂,这绝不是朱慈烺希望看到的。 所以他要复起东厂、锦衣卫。文官集团们自然可以破口大骂,但这丝毫不会改变朱慈烺的决定。 ...... ...... 第十五章 复设厂卫 “朕知道东厂和锦衣卫人手不足,可这件事必须现在就去做。” 朱慈烺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在十日之内查清南京官员的财产。” 朱慈烺不是崇祯,他当然知道这些‘国家栋梁’们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当初崇祯帝号召京师官员捐献银两助军,结果这些股肱重臣一个个开始在殿上哭穷。带头哭穷的就有朱慈烺的便宜外公周奎。这厮原本只是一个街头的算命人,因为女儿选入信王府,后来改立皇后从而飞黄腾达,被封嘉定伯。可以说周奎的一切都是皇帝赐予的。可这厮不但不思报恩,在闯贼兵临城下之际,竟然还惦记着自己那点私财。 崇祯派太监徐高去周奎府上,希望周奎能够捐多点,起个带头作用。但周奎一上来就哭穷,表示最多只能捐献一万两银子。 后来周皇后看不下去了,掏出自己攒的五千两银子,叫父亲一并捐出去。 可笑的是周奎拿了这笔钱,并没有如数捐出,而是扣下了两千两只捐出了其中三千两。 国丈都如此,其余朝臣的情况可想而知。内阁首辅魏藻德,只捐了区区五百两,大太监王之心只捐了一万两。 这些人心中怎么想的朱慈烺当然知道。他们认为反正天下是朱家的,凭什么为了你们朱家的皇位让我们捐钱? 可惜这些人还是失算了,北京城破后,李自成开始在城中大肆追赃,包括魏藻德在内的大明‘股肱之臣’都在追赃之列。这些官员家中被查出几十、上百万两银子,他们不肯捐钱给明军发军饷,最后却白白便宜了闯贼,落得个身死抄家的下场,真是讽刺。 正是因为朱慈烺知道这些内情,他才准备叫锦衣卫和东厂去清查这些官员的财产。 合法的财产自然受到保护,但贪污所得绝对要让他们尽数吐出来。 朱慈烺可不是崇祯,不会由着这些官员蒙骗。 “皇爷、陛下放心,奴婢、臣一定会按时查清这些官员的资产。” 刘传宗和赵信一齐说道。 “除此之外,朕还要你们办一件事。朕准备在大明各地征收矿税。” 朱慈烺见二人并不惊讶便继续说道:“神宗时派内监赴金矿、铜矿征税,遭到朝臣反对。他们的理由是天子不得与民争利。乍一听起来很有道理。可神宗为何还要不顾群臣反对征收矿税呢?” 朱慈烺并不等二人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因为朝廷没钱。太祖皇帝定下祖制,三十税一。不管是田税还是商税都是这个数。若是土地都掌握在普通百姓手中也就罢了,可大明立国近三百年,土地都被那些读书人兼并了。这天下十有其九的土地都集中在这些人手中,有时朕都怀疑这个天下究竟是谁的。” 说到这里朱慈烺长叹了一声。 作为前世明史专家,他当然明白明朝的问题出在了哪里。土地问题绝对是最要命的。普通百姓们为了免税,便把土地投献到有功名的读书人名下。久而久之,他们都成了佃农,若是丰年还好,遇到灾年很可能就要卖妻卖子了。 当然这个问题的恶化还因为一条鞭法。征收银两代替征粮导致中央朝廷的粮库里没粮。遇到荒年,奸商们囤货居奇,把粮价抬到一个很高的程度,朝廷便是想要买粮赈济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才导致明末农民起义四起。 “奴婢、臣该死。” 刘传宗和赵信齐齐将头埋了下去。 主辱臣死,既然天子说出这种话来,他二人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匍匐在地,主动请罪了。 “罪不在你们。”朱慈烺摇了摇头道:“朕现在也动不了田税,所以只能先在商税上进行改动。收矿税只是第一步,之后还要整合各式杂税,按照阶梯综合征收。朕管它叫阶梯税。” “皇爷,这阶梯税怎么个收法?” 刘传宗显然对这个名词没有任何概念,讪讪的问道。 “很简单,收入越高,交的税越高。穷人少交税或不交税,富人多交税。” 朱慈烺原本的设想是在全国各行业推广阶梯税,但现在看来还不行。至少田税不能这么收,要不然不用满清南下,整个缙绅集团内部就能把朱慈烺吃了。要想做这点必须得等朱慈烺掌握了绝对权力,稳固控制军队后。 现在他也只能先拿商贾开刀了。 “穷人少交税,富人多交税。皇爷圣明啊。” 刘传宗这句话倒不是完全拍马屁,而是有感而发。现在的大明朝完全就是富人少交税或者不交税,沉重的赋税完全压在了穷苦百姓身上。要是皇爷真能改变这一现状,那大明是完全有希望中兴的。 “这件事朕还会和诸位臣公商议,但在此之前,朕希望你们拿到朝臣们的资产明细。” 朱慈烺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刘传宗和赵信自然不会再有任何的疑惑。 看来陛下是想借此威胁朝中诸臣,与他们做交易啊。至少陛下降旨改革商税时诸臣不会反对。 “陛下、皇爷放心,臣、奴婢一定把这差事办好!” “恩,退下吧。” 朱慈烺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说道。 ...... ...... 京师。 多尔衮端坐在皇极殿的龙椅上,俯瞰着殿中的八旗旗主。 自打皇太极死后,他曾无数次想过取而代之。 但八旗内部的反应十分强烈。尤其是两黄旗,他们坚决要求尊奉皇太极之子为帝。两红旗、两蓝旗虽然没有敌视自己,但让他们支持自己登上帝位是绝不可能的。 仅仅靠两白旗的支持,多尔衮肯定不能服众。要是他执意登基,肯定会引起八旗内部的火并,导致满洲八旗实力大损。这也是多尔衮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最后接受了妥协,成为了摄政王,扶持福林登上大清皇帝的宝座。 多尔衮继续奉行着皇太极的政策,拉拢蒙古各部,打压朝鲜。在他看来,与明朝的对峙至少还要持续几十年。谁知道明朝内部出现了问题,李自成一股脑打下了北京,崇祯自缢煤山。之后吴三桂降而复叛,李自成挥师山海关,吴三桂无奈之下向大清求援,多尔衮便趁机率八旗入关,并顺势进驻北京,接管了明朝畿辅、河南的势力。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简直就和梦一样。 ...... ...... ps:感谢八宝粥侦察兵的500币打赏~ 第十六章 清廷奏对 多尔衮瞥了代善一眼道:“二哥觉得我大清既已入住中原,当如何经略天下?” 老代善本正在打瞌睡,见多尔衮唤他遂眯着眼睛道:“先帝在时曾言‘若得北京,当即迁都,以图进取’。所以当下之际,迁都为重中之重。” 多尔衮见代善顾左右而言他,心中已是十分不满。他要问的是该由谁统兵攻城略地,而不是什么迁都。迁都这种事情是迟早要做的,何必急于一时。再说多尔衮也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把福临从盛京接来膈应自己。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虽然福临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但毕竟顶着大清皇帝的身份,其不在自己身边,多尔衮自然乐得如此。 当初皇太极身死,八旗旗主就谁继任大清皇帝吵得不可开交。多尔衮和豪格更是隐隐有率部火并的架势。豪格有皇太极留下的两黄旗、正蓝旗117个牛录。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则手中攥着两白旗98个牛录,双方势均力敌。这时候掌管两红旗的代善与掌管镶蓝旗的济尔哈朗的态度便显得尤为重要。 不论是豪格还是多尔衮都派人游说代善与济尔哈朗,希望他们可以站在自己这一边。 最终济尔哈朗倒向豪格那边。代善则是个老狐狸,并没有明确支持任何一人,而是劝双方静下来好好谈。 多尔衮无奈之下只能与豪格妥协,选择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即从皇太极的子嗣中挑选一个年幼的继承大清帝位,作为补偿由多尔衮出任摄政王。 从这个方案来看,获利最多的当然是福临,多尔衮掌握了实权,也勉强可以接受。 但他现在一想起代善的暧昧态度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道:“此事本王自会安排,本王想问二哥的是我大清该如何制定国策以谋得天下。远的不说,便说这京畿附近的三河县、昌平州、良乡、宛平、大兴、霸州等地揭竿而起者无数,都是打着反抗大清的旗号。以二哥所见,本王该如何处置?” 代善却没有丝毫建言献策的意思,朝旁边的范文程看了一眼道:“这事摄政王得问范先生。” 真是个老狐狸! 多尔衮心中暗骂道。 对范文程多尔衮是又爱又恨。爱的是这厮确实很有能力,为大清入主中原立下了汗马功劳。恨得是这厮也是坚决拥护皇太极子嗣继位称帝的一派。 为了分权范文程,多尔衮不惜启用在皇太极主政期间郁郁不得志的洪承畴,使其二人同为秘书院大学士。 代善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多尔衮自然也不能无视。他转而问范文程道:“范先生以为本王该当如何处置?” 范文程冲多尔衮行了一礼,恭敬道:“禀摄政王,奴才以为京畿附近府县多揭竿起义,是因为有传言大清会强制推行剃头政策。只要由朝廷出面进行辟谣,便可安定民心。与此同时,王爷可派精兵猛将前去平剿,双管齐下定无忧矣。” 范文程这番话可谓鞭辟入里,可多尔衮却是听得直蹙眉。 剃发令是大清的国策,在努尔哈赤、皇太极时代便在辽东被严格贯彻执行。如今大清入主中原,这一国策理所应当全面推行。那些不服的刁民自然应该狠狠镇压。 可按照范文程的意思,大清还得出面辟谣,声称不会强制推行剃发令? 见多尔衮面色阴沉,范文程忙道:“王爷,奴才以为大清刚刚入主中原,还需要时间稳固统治,这种时候实在不宜激起民愤。剃发令是肯定要推行的,但不急于这一时。等到王爷平定西北的李自成,南面的残明势力,再推行剃发令,那些刁民还敢跳蹿吗?” 多尔衮微微颔首:“听范先生这么说,本王明白了。” 多尔衮自然不能任由范文程独出风头,他冲殿中的洪承畴递了个眼色,后者便心领神会的出班奏道:“禀摄政王,奴才有本奏。” 多尔衮和颜悦色的说道:“洪先生请讲。” 洪承畴上朝之前早已打好腹稿,此刻便侃侃而谈道:“如今京畿地区在我大清掌控之中,但仅仅如此是不够的。要想最终定鼎中原,山东、河南为必取之地。” 稍顿了顿,洪承畴继续说道:“山东乃粮运之道,河南则为中原腹心。此二地宜即刻招抚。若二省兵民归我大清版图,则财赋有出,国用不匮矣。” “洪先生说的好!” 多尔衮一时喜形于色。 洪承畴这番话真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啊。 一片石大战,真满洲勇士击败伪顺李自成部,从而顺利接管了京畿。李自成一路西逃,却在山西留下大部兵马据守。 有西边这个威胁在,多尔衮就不可能放心的派遣主力南下取河南、山东。在这种情况下招抚是最好的办法。 “本王也认为此二地宜行招抚。只是该派谁去呢?” 洪承畴急主子所急道:“禀摄政王,奴才以为,宜派方大猷、王鳌永招抚山东、河南。” 好奴才! 多尔衮一时心花怒放,心道洪承畴真是个懂事的好奴才,连人选都拟好了。 他细细思忖,觉得由这二人主持招抚事宜十分合适。这二人都是明朝降臣,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考察一番。 若是他们能够把招抚山东、河南的差事办好了,便证明他们是忠于大清的,那么以后便可以多用用这二人。 “准奏。命方大猷为监军副使招抚山东,王鳌永以户部、工部二部侍郎名义总领招抚山东、河南事宜。” “嗻。” 洪承畴恭敬应道。 “至于山西...” 多尔衮一想到山西还在李自成的手里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这就像一只锋利的匕首抵在背心,让人寝食难安。 “山西肯定是要用武力取的。便命固山额真叶臣率部收取吧。洪先生和范先生当齐心为出行大军准备粮秣。” “嗻。” 一番命令下达后,多尔衮摆了摆手道:“本王也有些乏了,都退下吧。” ...... ...... ps:感谢书友八宝粥侦察兵的4500币打赏,感谢书友yi19930512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20170822115832459的500币打赏~ 第十七章 欲取山东 南京紫禁城,奉天殿。 朱慈烺缓缓翻阅着庆藩奉国中尉朱帅钦的檄文副本,心情极为复杂。 四月二十七日,以卢世漼、赵继鼎、李赞明、程先贞、谢陛、马元騄等人为首的山东德州乡绅突然发难,将伪顺派驻在德州的官员一举剪除。他们共推流落此地的朱帅钦为盟主,假称济王,号召山东大地的儿郎们起事反正。 朱帅钦在檄文中写道:“不佞派居天裔,义切君亲,适税驾于德城,快凶流之正罪,谬当推戴,统众专征。闻吾君犹存六尺之孤,况寰宇不止一成之藉。史司马整旅江南,旌斾夹舳舻并进;吴总戎扬塞北,清兵挟汉将齐驱,屡有捷音,多方响应。知匡复之不远,识中兴之有期。於戏,新市、平林究扫除于汉祖,思明、庆绪畴摇夺夫唐基,繇来滔天之恶必亡,伊我列祖之灵未坠。共成义举,早睹昌时。” 朱帅钦是在四月二十七日起事的,当时朱慈烺已经登基两天。但是考虑到明朝时信息传递的速度,以及此时南北交通阻断,朱帅钦不知道朱慈烺已经登基也情有可原。 历史上,朱帅钦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发布檄文,号召山东、河北儿郎反正,很快光复了山东德州、济南府、东昌府、青州府、临清州、武定州、高唐州、滨州、海丰、蒲台、沾化、莱芜、陵县、乐陵、利津、济阳、商河、齐东、乐安、朝城、恩县、平原、德平、临邑、禹城、阳信、武城、宁津。北直隶的河间府、大名府、景州、冀州、沧州、吴桥、故城、武邑、交河、献县、武强、东光、饶阳、衡水、清河、曲周等地。 此时局面对南明朝廷是十分有利的。可惜当时的弘光朝廷担心接收山东、河北等地会引起清朝震怒,从而调转过来打他们,故而不肯踏出江淮一步,更未给予朱帅钦任何支持。直到六月二十一日,觉罗巴哈纳、石廷柱率领的军队兵临德州城下,朱帅钦仍然率军抗击。最终因为手下实力不如清军,朱帅钦率部投降。 这一个月的时间弘光朝廷什么都没有做,眼睁睁的看着满清接收了山东,从而丧失了战略纵深。 在这个时空,朱帅钦在山东光复的州县大抵与历史上相同,北直隶的情况就要差的多了,除了大名、沧州等零星几地反正,大部分还都是在顺军控制中的。当然,很快满清就接收了整个北直隶,大名、沧州这两处飞地也不可能幸免。 河南的情况则有些复杂,此时豫西在李自成手中。黄河以北的怀庆、彰德、卫辉三府则在满清控制下。其余河南各府县多被山贼土寇、大小军阀控制。 朱慈烺当然不会重蹈覆辙,相较于河南、河北,山东的地理位置更为重要,不论是阻截清军南下还是将来北伐都是必取之地。 在朱慈烺的心目中,山东的重要性是大于河南、河北的。从眼前的局势看,山东也是南明最容易收复的土地。 但现在朱慈烺还没有完全整合南明兵力,新军也刚刚开始操练,这个时候它能够调动的兵力也就是几个军阀手中的“私兵”。 思前想后,朱慈烺觉得在这个时候还是应该强势一些,至少不能让山东的大明子民寒心。 深吸了一口气,朱慈烺威严道:“宣徐州总兵高杰觐见。” 立刻便有太监一级级的将天子旨意传达出去,早已在奉天殿丹陛下等候的高杰一个激灵,连忙跟着内侍迈上一级级的台阶。 此时已经是五月(农历),南京的天气溽热难耐。高杰的官袍已经湿透,但他此刻顾不得这么多,恭恭敬敬的跟在内侍身后,直到步入奉天殿正殿内仍然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天子要亲自召见他! 有明一代,除了开国元勋,武将基本都被文臣压制。 到了明末更是如此。三品武将给五品文官下跪的情况比比皆是。随便一个御史都能够呵斥武将,并命随从把这些丘八拿下打板子。 这种情况下武将们自然战战兢兢。饶是贵为总兵,也不过是文臣的陪衬。 文臣可以陛见,可以陛辞,可以享受面见天子的荣宠,但武将基本是不可能的。 高杰虽然在崇祯朝做到了总兵,却从未被天子召见过。是以此次新君召见他,他才会如此激动。 进到正殿中,高杰当即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行大礼道:“臣徐州总兵高杰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慈烺微微抬手道:“爱卿平身。” 高杰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却不敢抬头。 虽然就在一个月前他在淮安府城亲眼见过朱慈烺,但那时朱慈烺还是太子,现在却已经登基继位,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在紫禁城奉天殿中,皇家的威严更是彰显的淋漓尽致,高杰只觉得呼吸急促,随时都可能晕厥过去。 “来人呐,给高卿赐座。” 朱慈烺接下来的这句话让高杰幸福的几乎晕厥过去。 “臣谢陛下恩典!” 很快便有一个小太监把一枚锦墩放在殿中,高杰谢恩之后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 他思前想后也不明白天子为何要单独召见于他。即便天子要问兵事,不也应该问那些尚书、阁老吗?庙算运筹总归是文官的事情啊,武将们只需要听从文官打仗就是。 “高卿来看看这份檄文吧。” 朱慈烺冲随侍内监递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立刻恭敬接过檄文副本,再快步走到高杰身边把檄文递了过去。 高杰接过檄文便看了起来。他早年虽然不识字,但在投降明朝后也请了个师爷教他认字,如今基本的字他也算认识了。 起初他看这篇檄文时还神态自若,可看到最后眉毛已经拧到了一起。 朱慈烺把这一切看到眼中,淡淡道:“朕意已决,朝廷会立即派遣一支军队前去山东接管反正各府县。高卿以为,朕该派谁去合适?” ...... ...... ps:朱帅钦的钦字实际是中间有个火的,因为是老朱家自己造的字,打不出来,故而就用钦代替了。感谢书友天下纵横有我的200币打赏,感谢书友shajia、书友shenyu06331的100币打赏~ 第十八章 神策军 高杰虽然有些震惊,但还是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此事陛下当乾纲独断,臣岂敢妄言?” 朱慈烺微微颔首道:“朕想让高卿率军前往山东。” 不待高杰回应,朱慈烺继续说道:“山东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进可攻退可守,乃兵家必争之地。朕思前想后,觉得唯有高卿有能力统帅大军驻守此地。” 高杰连忙谢恩道:“臣多谢陛下信任,一定收复山东,不辜负陛下重托。” 朱慈烺又给高杰允诺,表示只要他能守住山东,朝廷便会给他赐爵,封伯甚至封侯都不是问题。 朱慈烺之所以选择高杰出师山东,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高杰这个人还是颇有骨气的,历史上就是因为北伐死在了睢州许定国手上。后者杀掉高杰后立即投了满清。 所以,朱慈烺完全不必担心高杰会投靠满清。 至于高杰投靠李自成,就更不可能了。高杰拐走了李自成的小妾邢夫人,给李自成带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这一点只要是个男人就不能忍吧? 现在天下呈三足鼎立之势,排除了其他两种可能,高杰也就只能依附明朝。 当然,用高杰接管山东也只是权宜之计。等到朱慈烺训练好新军,肯定是会慢慢替换这些旧式军阀的。但在此之前,他也只能倚靠这些军阀。 说到底,还是苦于手中无兵啊。 作为君王朱慈烺不可能对高杰完全信任,选择一人对其制衡是必不可少的。 朱慈烺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朕决议调淮安团练总兵秦拱明与高卿同行,这样高卿在山东布防起来也游刃有余一些。” 如果说这天下还有谁绝对忠于明室的话,那么非秦家莫属。秦拱明手下的老川军白杆兵虽然只剩下五百人,但却是绝对的精锐。至于路振飞巡抚标营的一千人,朱慈烺也准备让秦拱明一并统领。 剩下的那两万名乡兵,虽然战斗力肯定不如营兵,但朱慈烺还是准备叫他们开赴山东。 这些乡兵野战能力不足,但守城足矣。此时山东全省都被济王收复,朱慈烺要做的只是叫人接收城池罢了。 当然,如果历史还按照原本发展的话,多尔衮很可能会派一支偏师南下山东。但这只偏师的人数不会太多,正好让这些乡兵见见血,历练一番。 “臣遵旨。” 高杰当然明白朱慈烺这么安排是为了制衡他,但身为人臣他能做的只有遵命。 “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元照今年应该年满十五了吧?朕想让元照到皇明军校读书,不知高卿意下如何?” 朱慈烺话锋陡然一转,又说到高杰儿子高元照的身上。 高杰没想到朱慈烺还知道自家儿子的名字,直是感动不已。他连忙跪倒在地叩头道:“臣替犬子谢陛下隆恩。” 这个皇明军校之前他也有所耳闻,据说是皇帝陛下钦点成立的官学,类似于培养文官的国子监,是用来培养高级军官的。 而且这皇明军校的校长就是皇帝陛下本人,若是能够进到皇明军校读书,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天子门生了。 在这个时空,高杰并没有像原本历史那样被封为兴平伯,故而高元照也不是什么兴平伯世子,不过是个普通的总兵之子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高杰当然要费些心思为儿子铺路,只是不曾想这么一个好机会主动送上门来了。 高杰也明白天子叫他的儿子留在南京读皇明军校,其实也有做人质的意思。但历朝历代,武将之子不都是留在京师做质子吗? 既然他没有反心,又何必顾忌这些呢? 再说陛下已经允诺,只要他替朝廷守住山东,便会给他赐爵。一想到自己有机会封侯,高杰便兴奋不已。 朱慈烺上前虚扶起高杰道:“高卿何必如此多礼,虎父无犬子。朕相信元照将来一定能像高卿一样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的。” 闻听此言高杰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一扫而空,泣声道:“吾皇圣明,臣阖家上下愿为陛下效死命!” ...... ...... 南京京营。 路振飞眉头紧蹙,望着校场上集结起来的这一千来老弱士兵,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料到京营将领会吃空饷,喝兵血,却不曾想会严重缺额到这个地步。即便是剩下来的这一千多士兵,也都是羸弱的如柴火一般。京营本该是大明最精锐的军队,如今却是这般景象,怎能不叫人痛心? 好在陛下高瞻远瞩,叫他主持编练新军一事。不然仅靠这些京营士兵肯定是一场硬仗也打不了的。 在校场的另一边,排起长队的应征新兵一个个的接受登记。 按照皇帝陛下的要求,并非所有报名者都会被录用,路振飞他们要做的就是甄别挑选合适的苗子。 天子有严令,所募新兵必须是身世清白吃苦耐劳的良家子弟。那些地痞无赖,街头混混是绝不能进入新军的。 这些新兵登记后并不会立即获得正式编制,而是会进行一轮集训。只有通过集训的才能留下来成为神策军的一员。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应征营兵?” 征募士兵的小吏熟练的问起问题。 “我叫刘三水,应天府人。爹和娘都饿死了,便想投军混口饭吃。” 桌案后面,一个十五六岁,面黄肌瘦的少年怯怯的说道。 他衣衫褴褛,头发污垢不堪,但眼神却十分有神,让这征募士兵的小吏眼前一亮。 “你可知这次征募编练的新军名为神策军,是要由天子亲领的。若是有士兵表现不佳,定会受到严惩。” “我不怕吃苦,我愿意报效朝廷。一切为了大明,为了圣上。” 刘三水鼓起勇气把准备好的话一股脑儿的抛了出来,用恳切的眼神望着这小吏道:“求求您,就让我报名参军吧。” 那小吏点了点头,把刘三水的名字登记在了名册上,沉声说道:“你通过初选了,领一套训练服,去校场东边集合,会有人安排你的住处。现在你还不是神策军的一员,只有通过了一个月的集训,你才能留下来。” 刘三水咬了咬嘴唇,点头道:“谢谢大人提醒。” 那小吏心头一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下一个,继续!” ...... ...... 第十九章 新军训练(一) 刘三水和其他通过初选的人一样在校场东边集合,由一名军官领着来到军营。 这还是刘三水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放眼望去,周围全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儿郎。 进到军营之后,刘三水等人并没有被立即分配房间,而是被勒令前去混堂洗澡。 据说这是皇帝陛下特地嘱咐的,为的是让参加集训的每个人保持个人清洁,避免传染疫病的发生。 此次集训的人数有一万,被分到四个营房,每营两千五百人。 刘三水分到的这个叫玄武营,沿用的都是原来老京营的营房。现在京营名存实亡,这些营房却是可以派上用场,完全不必担心住不下的问题。 这是刘三水第一次在混堂洗澡,他有些羞涩的脱下破烂的衣裳,小心翼翼的叠整齐。 试探着将脚踏进水池里,刘三水只觉得一股温热感袭来。氤氲的水汽熏得他睁不开眼睛,索性阖上双目用澡巾搓起背来。 “都洗干净一些,绝不能留有虱子。半个时辰后集合,统一换上集训服,你们原先的衣裳会统一销毁!” 啊! 听到这番话后刘三水下意识的喊出了声,不过既然有新衣裳穿,原先的破旧衣裳销毁就销毁了吧。 刘三水打散发髻开始仔细清理头发。他熟练的捉出藏在头发里的虱子,毫不犹豫的把它们捏死,然后再舀上一瓢水从头上浇灌而下。 真的好爽啊! 若是以后都能这么洗澡,那就太好了。 刘三水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顺利的通过集训,成为神策军的一员。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刘三水擦干身子换上了崭新的集训服,发髻也仔细挽好。 所有集训人员一溜小跑到校场中集合,因为是第一次集训,所有人都站的七扭八歪。 刘三水也不例外,他被前面的人踩到了右脚,痛的龇牙咧嘴差点喊出了声。 “肃静!” 便在此时一声厉喝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锦衣卫指挥使赵信神情肃然的扫视着众人。 “你们都是经过初选参加集训的应征人员,从即日起你们会在京营之中接受一个月的集训。通过集训者,会正式成为神策军的一员。神策军是天子亲军,是拱卫皇明的精锐。望尔等刻苦训练,报效朝廷!” 赵信稍顿了顿,继续说道:“神策军的士兵每人每月可以领二两银子的军饷,一日三餐顿顿有肉吃。在集训期间除了没有月饷其余待遇与神策军正式士兵相同。但若是被淘汰,尔等必须立即离开军营。” 这一番话对众人的触动还是很大的。他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应征参军就是为了混口饱饭吃。 赵信把前景描述的如此美妙,他们自然不希望成为那个被淘汰的人。 “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们不光是为了自己而训练,更是为了大明,为了圣上。有种的便给老子咬紧牙关,流血流汗不流泪。老子要说的就这么多,训练从明天开始,今天你们先好好休息吧。” 赵信训话结束后,刘三水等人在军官的带领下前去吃晚饭。 由于皇明军校还没有培养出第一批军官,如今这些集训的军官暂时都由锦衣卫校尉兼任。 看到这些身高体阔,仪表堂堂的大汉将军,应征的苦哈哈们都油然而生出一股敬畏感。 这些都是天子亲军啊,方才赵将军说了神策军也是天子亲军,那就是说他们将来也有机会成为这么威风的人物。 京营伙房已经很久没有给这么多人准备伙食了,故而今天忙碌了整整一天。 好在总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把晚饭准备妥当,让参加集训的准新兵们不至于饿肚子。 军营之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故而用晚饭时整个厅堂鸦雀无声。 面对一盆盆香喷喷的大米饭以及卤肉菜,准新兵们纷纷放开来吃。刘三水更是吃到腹胀。 直到军官下令集合之时,刘三水仍恋恋不舍的盯着那盆剩菜。 一想到接下来的一个月,顿顿都能吃到这么好的伙食,眼泪便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集训的准新兵们被军官各自带到营房休息。 京营的营房每间能住五十人,都是大通铺。 刘三水分到的这间是丁丑号。 进到营房后,刘三水便细细打量起来。他发现营房内除了大通铺以外,还有一排柜子,供士兵们放一些私人物品。刘三水将自己仅有的包裹放下,与身旁的一个汉子主动攀谈起来。 “大哥,你怎么称呼?” “啊?” 那汉子微微一愣,挠了挠头道:“你叫我王富贵就好。嘿嘿,今后咱都是睡一张床的人了,彼此之间多照拂照拂。有啥困难,你就来找我好了。” 刘三水估摸着这王富贵年岁在三十上下,又见他一身的腱子肉,便试探着问道;“王大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我是杀猪的啊。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对了,小兄弟怎么称呼?” 王富贵倒也是自来熟,上前拍了拍刘三水的肩膀笑道。 “我叫刘三水,以前在码头做力棒。” 刘三水怯怯的说道。 “咦,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这身板做力棒,真是难为你了。” 稍顿了顿,王富贵接着说道;“不过既然你要投军,那就好好训练。你也看到了,这军营里的伙食好的很,你要是当了兵以后便再也不用为了吃饭犯愁了。” “恩。” 刘三水忙不迭的点头。在他看来吃饭绝对是最重要的事情,既然当兵能吃饱饭,那么他便是拼死也要留下来。 营房中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借以消磨时间,很快天便黑透了。大明的夜生活是属于达官显贵的,对于大头兵来说入了夜闷头睡觉才是正理。 何况明日一早还要集训,若是睡眠不足影响了训练效果可是不美。 故而一众准新兵们纷纷脱了靴子褪去集训服,摸上了大通铺准备休息。 可就在他们迷迷糊糊,准备梦交周公时,一声急促的号角声突然响起。 ...... ...... ps:感谢书友夏娒、悲伤的羁鸟的100币打赏~ 第二十章 新军训练(二) 刘三水一个激灵翻身而起,冲身旁的王富贵道:“王大哥,这是咋了?” 王富贵瞪了他一眼道:“还能咋了,这可是军营,不论何时听到号角声都要立刻前去校场集合。” 说罢便把已经脱下的中衣穿上。 “啊!” 刘三水惊呼一声,连忙有样学样的穿上中衣、外裳。 整个营房的人乱作一团,有的甚至一边提着裤袋一边冲了出去。 等到他们跌跌撞撞的来到校场,发现绝大部分的集训者也和他们一样慌慌张张,根本不知道该站在何处。 “肃静!” 锦衣卫指挥使赵信的声音一响起,人群立时安静了下来。他们本能的排起队列来,却是站的歪歪扭扭。 “你们可知道本官为何会在这时吹响号角?” 见无人响应,赵信冷冷说道:“军队之中最重要的便是令行禁止。你们心中一定会抱怨,本官明明说了明日才开始正式训练,为何大半夜的要把你们折腾起来。不错,本官就是要做到出其不意。从你们踏进军营的那一刻起,就必须用天子亲军的标准要求自己。” 赵信这一番话让那些迷迷糊糊的人困意全无,羞愧的将头垂了下去。 “这还是在训练,若是两军对垒,敌军夜袭劫营趁机放上一把火...你们还是这般拖沓,那我们都得葬身火海!” 赵信将攥紧的拳头松开复又攥紧道:“今日就这样吧,明日起开始正式训练。各营军官将集训者带回营房休息!” 直到此时刘三水才松了一口气。折腾了这么一通总算又可以躺在床上睡觉了。 一夜无话。 翌日卯时,号角声再次响起。 刘三水和同营房的其他弟兄一样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梳洗,之后到校场集合跑操。 按照集训期间的规矩,每天吃早饭前,集训者必须绕着校场跑五圈。用皇帝陛下的话说这也是为了培养组织性纪律性。虽然大伙儿不太明白这个词语的含义,但既然是皇帝陛下说的,那肯定是很有道理的。 跑操结束后,所有人到伙房用早饭。 今天的造反是大米粥配咸菜白馍馍,每人还有一个煮鸡蛋。 这对这些经常食不果腹的苦哈哈来说绝对是丰盛大餐。 有些人甚至感动的哭了出来,口中念叨着要是顿顿早饭都能吃的这么好,就是叫他们立刻去打鞑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当然集训是会淘汰人的,一个月之后他们中的某些人注定要离开军营。这让他们纷纷以更为饱满的热情投入到训练之中,力争能笑到最后。 第一天的训练全部是队列训练,这也是朱慈烺特意要求的。 在他看来一只军队的战斗力直接体现在执行力上,而执行力的强弱则由日常的队列训练决定。 看起来最简单的几个动作有时却代表一只军队的精神面貌,这也是朱慈烺十分看重的。 他有心以戚家军的方法训练这只新军,但在此之前他准备先加入队列训练打磨这些新人的性情。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 各营队的军官纷纷喊起了口号。他们事先都经过了锦衣卫指挥使赵信赵大人的培训,至于赵指挥使则是由天子亲自面授机宜。 刘三水和王富贵分到了一排,他学着本队军官的样子将双手紧紧贴在裤腿上,然后出脚、收脚、摆头。 经过几番训练这些动作他都熟练的掌握了,心里只觉得美滋滋的。看来这队列训练也没有什么难度嘛。 可本队军官接下来的命令就叫刘三水感受到了站队列的辛苦。 军官要求所有人保持立正姿势半个时辰,在此期间不能有任何的附加动作。 开始的时候刘三水还觉得没什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只觉得浑身发痒,本能的想用手去挠痒。 加之五月(农历)的天气溽热难耐,刘三水已经汗流浃背。 额头的汗水流进眼睛里蛰的刘三水生疼,他再也忍不住用手揉了揉。 便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被本队军官看在眼里,他快步走到刘三水面前,兜头便是一鞭子。 “啊!” 刘三水痛呼一声,定睛瞧去只见左臂上已经多了一条猩红色的鞭痕。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瑟瑟发抖的呜咽道:“将军,将军我...” “废话什么,给老子站好了。再给老子丢脸就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得知自己不会被赶出军营,刘三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可以放下了。他立刻站的笔挺,心中暗道一定要争气,绝不能再在袍泽面前丢人现眼了。 接下来还要再站军姿一个时辰,众人虽然心中叫苦却不敢表露出分毫,生怕在这第一关就被淘汰。 直到正午时分训练才结束,赵信宣布用午饭时众人紧绷的神经才得以稍稍放松。 好在午饭是大白米饭配东坡肉,这让辛苦训练了半天的士兵们很是欢喜。他们个个狼吞虎咽将饭菜吃了个精光,仿佛不如此就对不起自己流下的汗水似的。 下午的训练和上午大同小异,但加入了旗语训练。这是士兵们在军中应该掌握的最基本语言。现在看来让他们全面掌握还需要一段时间,不少士兵都会记错旗帜的颜色从而做出错误的反应。 点将台上,身着便服的朱慈烺感慨道:“军心可用,但若想把他们练成一只所向披靡的强军任重道远啊。” “陛下仁厚,一定可以练出一只强军的。” 赵信冲朱慈烺礼了一礼道:“半年,臣最多需要半年,一定把他们训练成一批不惧刀枪剑戟的猛士。” “好!” 朱慈烺顿时生出一股豪情:“只要爱卿按照戚少保的练兵法训练,朕相信儿郎们一定会大有所成的!” 朱慈烺知道他的敌人一定是满清,对付满清这样的八旗精锐一定要用精兵。像崇祯朝那样堆人数是没有任何用的。辽镇兵马几十万,可跟几万人的八旗军对决时仍然一哄而散。 兵不在多而在精,训练一只完全听命于天子的精兵确是朱慈烺现在的当务之急。 ...... ...... 第二十一章 军校开学 五月初九,南京国子监。 今日一早这座大明朝最高等学府前便香车宝马争驰于路,热闹非凡。但热闹却不是因为其本身,而是皇明军校的创立。 作为皇帝陛下钦点的官办学校,皇明军校的定位很明确,那就是为大明培养军官。 天子亲自交办的事情办事的人自然十分用心。不过这皇明军校的选址却是一件难事。 工部尚书高弘图觉得重新修建一座官学耗费甚巨,建议天子在现有官学的基础上进行翻修。 朱慈烺也觉得如今形势严峻,每一分钱都要省着花,便同意了高弘图的建议。 高尚书拟定的选址共有两处,一处是南京武学,一处是南京国子监。 这两处都是大明朝廷的官办学校,改造起来也容易一些。 从类型上说南京武学更贴近于军校,但朱慈烺最终还是选择对南京国子监进行改造。 因为南京武学的规模实在太小了,没有多余的屋舍用来改造。如果要重新征辟用地的话,就和新建一座官学没有两样了。 再者两处官学虽然都位于南京中城,具体位置却差的有些远。 南京武学位于三元巷以南,跑马巷以东,距离应天府衙不远。而南京国子监的位置则更靠北一些,位于四牌楼以北,成贤街以西占地足有一坊。 如果要找个参照物进行定位的话,南京国子监距离玄武湖极近,就在著名的金陵四十八景之一的北湖烟柳正南。 南京国子监实在是太大了,且大部分的号舍都空置未用,征辟改造起来十分轻松。朱慈烺之所以选择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国子监以东有府军右衙。如今五军都督府虽然废止,但其遗留下来的园区却可以加以利用,供皇明军校的学生列阵实操。最合适的地方便是府军右衙的小校场。 唯一的问题是南京国子监的监生们对此反应强烈。 文人和武人是天然敌视的两个群体,大明朝尤甚。在读书人眼中,武夫都是一群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丘八莽夫,而如今皇帝陛下竟然为了修建什么皇明军校,要征辟一部分国子监的号舍。 虽然这部分号舍都是空闲用不到的,可这些监生还是觉得十分不快。 在他们看来,自己用不上的荒在那里也无所谓,但要让给武人们建造军校,却是绝不能忍受的。 故而这个方案最终确定下来后,国子监监生们一度聚集到正阳门前请愿。 这也是文人表达自己看法的杀手锏。不管是文官还是没有入仕的读书人用起来都是得心应手。 在他们看来,只要他们聚集个几百人,跪倒在地嚎哭一番,天子就得服软认怂。 可这次天子竟然无动于衷,任凭他们哭天喊地也不予理会,最终跪的膝盖酸痛,灰溜溜的自己返回国子监了。 国子监监生大规模请愿抗议不了了之后,工部正式派人对国子监进行改造,将其中一部分闲置不用的号舍划圈起来,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天子交办的任务。 今日是皇明军校创立的第一天,也是开学的第一天。为此天子甚至亲自驾临,在开学典礼上发表了一通讲话。 这让国子监监生们嫉妒不已。要知道天子登基后还没有来国子监看望他们这些未来的国之栋梁过,现如今竟然为了一群丘八降尊纡贵...... 他们真想跪倒在皇明军校的大门前借以表达自己的愤怒情绪,可考虑到前不久刚刚在正阳门外跪过半日,现在还膝盖酸痛,这才把这个想法按了回去。 朱慈烺当然不会有闲心理会这些无事生非的监生,如今要他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常常是一天忙碌下来仍然有许多奏疏没有批阅。 这便看出内阁的重要性了。若是没有内阁对通政司递送上来的奏疏进行票拟,全部由皇帝来决断,那真得累死不可。 也就是太祖朱元璋这样的超级工作狂能够乐在其中了。 皇明军校创立之初生源并不充足,学生基本都是各总兵、副将的子侄。这当然不是朱慈烺的本意。在他的设想之中,皇明军校最主要的生源是新军中表现优异者,以给新军士兵们除了争立军功外又一个上升阶梯。 不过现在新军也刚刚开始集训,等到从中挑选优秀者到皇明军校读书怎么也得三个月以后了。在此之前皇明军校却也不能闲着,故而挑选总兵、副将子侄作为第一批学员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朱慈烺可以借机笼络这些旧军阀。在他彻底掌握军权之前,还是要对这些人加以安抚的。 当然这些军将子侄在某种程度上也相当于人质,可以让这些军头们投鼠忌器。 结束训话之后朱慈烺并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叫内侍去国子监宣召一人。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郑成功。 只不过此时郑成功还叫郑森,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国子监监生。 听闻天子召见后郑森激动万分,也顾不得焚香沐浴了,直接跟着内侍来到皇明军校接受朱慈烺召见。 朱慈烺前世对郑成功就很推崇,认为国姓爷和李定国是南明少有的有能力改变历史走势的人物。如果郑成功那次著名的南京之战可以获胜,或许整个历史都会随之改写。 穿越后朱慈烺也十分希望和郑成功见一面,虽然此时郑成功还没有崭露头角,但好苗子早些收到手里总归是没错的。 头戴翼善冠,身着明黄色衮龙常服的朱慈烺端坐在皇明军校讲武堂上首的位置上。这个位置本来是该由讲官来坐,当然朱慈烺坐在这儿也没有任何问题,毕竟他是皇明军校的校长。 “宣国子监监生郑森陛见!” 朱慈烺细细打量着这个迈着方步走入讲武堂的年轻人。 只见郑森穿了一身绛蓝色的直裰,头戴网巾脚蹬方头鞋,虽是儒生打扮身材却十分健朗。 再定睛细瞧,郑监生顶高额阔鼻直口方,双目炯炯神情肃然,进入讲武堂后便推金山倒玉柱冲朱慈烺行了大礼。 “国子监监生郑森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 第二十二章 郑家有子曰成功 “平身。” 朱慈烺微微抬手道。 郑森这才起身,恭敬的束手而立。 “朕如果没记错的话,汝的父亲便是都督同知郑一官吧?” 郑森连忙答道:“陛下所言极是。”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朱慈烺感慨了一番道:“郑卿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有他坐镇福建朕心甚安。” 稍顿了顿,朱慈烺接道:“若是太平年景,治国当然是靠文臣。可如今国事艰难,东虏窃取神京,各镇营兵又不堪用,故而朕要设军校,练新军。汝在国子监读书,于国事可有什么见解?” 郑森思忖片刻,拱手答道:“回禀陛下,学生以为为今之计当先取山东,苦练水师。只要拿下了山东,不管是防御还是将来主动出击都有大益处。” “哦?那你说说看,拿下山东对于主动出击有何益处?” 朱慈烺颇是起了几分兴致,微笑着问道。 郑森正色道:“学生以为建奴的优势在于八旗骑兵,大明要克制骑兵只靠步兵是不够的。悊皇帝时,毛军门创立东江镇,极大的牵制了建奴。那时辽事也是一片大好。可惜奸贼袁崇焕矫诏杀害了毛军门,东江镇终成一片散沙......” 说到这的时候郑森刻意停下来观察朱慈烺的反应,见皇帝陛下没有动怒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毕竟袁崇焕是在任辽东督师期间杀害了毛文龙。虽然袁崇焕是矫诏,但尚方宝剑却是崇祯给的。崇祯毕竟是今上的皇考,若是今上计较起来郑森也会落个影射君父的罪名。 “建奴之所以对东江镇无可奈何,就是因为东江镇的主力都在海岛之上,往来皆靠船只。建奴主力一出,毛军门便率着儿郎们骚扰萨尔浒、赫图阿拉等地,扰的建奴不厌其烦。所以学生以为大明要想击溃建奴,得靠水师!” 说完这番话郑森已经从紧张的心情中平复下来,双手束立。 “好,说的好!” 朱慈烺兴奋的站起身来,走到郑森身边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继续说下去,你觉得朝廷收复山东之后,该如何行事?” 朱慈烺真没有想到郑成功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在朱慈烺看来收复山东绝对是北伐大计中的重要一环。 得到鼓励的郑森接着说道:“学生以为,朝廷可在登州复建水师。只要朝廷有一只强大的水师,便可随时把军队投送到建奴的老巢。” “恩。” 朱慈烺点了点头,背负双手踱起步来。 如果方才的一番话是其他人说的,朱慈烺或许还不会相信。但说这番话的人是郑成功,是历史上那个可以把十万水师从福建投送到崇明岛长江口的郑成功! 事实上明末的海船航行能力已经十分强大,从福建往日本、马尼拉进行远航都没有问题,那么从登州往抚顺等地航行自然也不会有难度。 何况朱慈烺知道在原本历史中郑成功是有成功经历的。 “你想靠登州水师袭扰建奴,这很不错。但建奴既已入关,势必会把重心放到关内,水师即便投送王师到抚顺,能做的也有限。” 朱慈烺的判断来自于他知道的历史。 满清入关之后,八旗精锐尽数调入京畿,连顺治皇帝福临也在九月抵达神京。这时候的沈阳等地就类似于努尔哈赤、皇太极时期的萨尔浒、赫图阿拉,恐怕只会留下较少的旗人。 这种情况下即便王师光复了沈阳,对满清来说也不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最可恨的还是山海关在满清手中。要不然便可以阻截住满清的去路,甚至从山海关外直接杀进关去,来一个兵临城下。 但现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山海关是天下第一雄关,坚固性毋庸置疑。从建关之初,其就是为了防御蛮族的。故而从关外往关内打十分难打,而从关内往关外相对容易很多。 “陛下英明,单纯靠水师是肯定不足以剿灭建奴的,但却可以极大的牵制建奴,让其首尾不得兼顾。届时陛下再派大军北伐,必定可以一举光复神京!” 郑森说的慷慨激昂,神情十分激动。若不是考虑御前不能失仪,恐怕都要挥舞拳头了。 “你说的这些朕会考虑的。如今国事艰难,你可愿意来皇明军校读书,将来报效朝廷?” 朱慈烺话锋陡然一转,紧紧盯着郑森。 郑森先是一愣,随即跪倒在地叩首泣声道:“学生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郑森当年入国子监监学完全是遵其父郑芝龙之命,大概因为郑芝龙是海盗出身,希望儿子能混个体面出身。 可郑森骨子里却不是甘于舞文弄墨的,如今天子亲自问他愿不愿意读军校,他自然不会拒绝。 以他的理解,只要从皇明军校毕业,将来就有机会领兵抗击建奴。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啊! “好!从即日起你便可以离开国子监去皇明军校读书了。国事艰难,朕特赐你名成功,并赐国姓朱,望你与大明同心同力,早日驱逐鞑虏,恢复神京!” 成功,成功!国姓... 郑森此刻已经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又冲着朱慈烺叩了三叩,泣声道:“学生定不负陛下重托。” 朱慈烺又把郑成功虚扶起来,语重心长的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朕打算委任郑卿为福建总兵,将来伐清定然会予以重用。” 朱慈烺对于郑芝龙的封赏只是权宜之计。毕竟郑芝龙历史上有过不光彩的降清卖主行为,虽然眼下这个时空并未发生,可朱慈烺心里还是有疙瘩的。 但眼下朱慈烺即便是为了郑家的水师也得先用着郑芝龙,绝不能把他逼反了。等到朱慈烺掌握、稳固军权后,再把郑芝龙调到南京。若是郑芝龙识趣,便给他任个虚职架空,若是其不识趣,朱慈烺自然有无数种方法让郑芝龙死去。 “学生替家父谢陛下恩典。” 郑成功连忙谢恩。 “朕还准备创立皇明贸易公司,负责南洋、日本等地的海贸事宜。这件事朕觉得只有郑家能办好。” “陛下,这贸易公司是何意啊?” 郑成功一头雾水的看着朱慈烺。 “相当于商会。” 朱慈烺当然不会详细的给郑成功解释这个名词,而是一笔带过道:“朕希望郑家能够入股,利润所得朕与郑家五五分之。” 郑成功听到这儿脑子翁的一炸,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朱慈烺也不把他逼得太急,而是和声道:“这件事你可以写一封家书与郑卿说明,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 ...... 第二十三章 治贪 朱慈烺回宫后当即召锦衣卫指挥使赵信、东厂提督刘传宗觐见。 他之前命二人查脏查贪时已是下定决心。如今大明病入膏肓,其中最要命的便是官员贪腐。如果不肃整朝纲,遏制贪腐大明是不可能中兴的。 二人行礼叩见后朱慈烺便发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朕的这些公忠体国的臣子们可都是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赵信与刘传宗对视了一眼,沉声禀奏道:“启禀陛下,经微臣所查,勋臣之中以忻城伯赵之龙贪墨最甚,其家财逾一百三十万两。书画、珍宝不计其数。其余勋贵也大抵如此,魏国公徐文爵家财九十万两,保国公张国弼家财七十万两,隆平侯张拱日家财六十万两。其余勋贵家财超过二十万两的还有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 赵信将一长串名字一口气说完,下意识的垂下头去。在他看来天子得知大明有这么多贪腐的勋贵一定会雷霆暴怒。 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朱慈烺的咆哮。 “大明立国之初,太祖、成祖大封勋臣,以奖赏他们对国家的贡献。谁知两百多年下来,这些勋臣之后并没有像他们祖辈那样尽忠国事,而是争着抢着挖大明的墙角。殊不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把大明挖倒了,还能享受到现在的荣宠?看来朕是该动一动刀子了。” 朱慈烺又将目光投向刘传宗,淡淡道:“刘伴伴,该你说了。” 刘传宗连忙答道;“禀奏皇爷,经奴婢所查,文官之中,贪墨最多者为左都御史王铎,据初步估算应有五十万两,其余贪墨官员还有侍郎朱之臣、梁云构、李绰等。另,另......” 朱慈烺冷笑一声道;“另什么?直说。” “奴婢遵命。”刘传宗深吸了一口气,进而说道:“经奴婢所查,许多已经致仕、去职的官员贪墨尤甚,其中以前礼部侍郎钱谦益为首,贪墨超过四十万两......” 钱谦益吗?这个名字还真是不陌生啊。 作为前世的明史教授,朱慈烺对于钱谦益当然十分了解。这位留下‘水太凉’,‘头皮痒’的东林党魁和一干勋臣一起毫不犹豫的献出南京城,作为降清的投名状,名字赫然列在满清编写的《贰臣传》里,连他的满清主子都看不起他。 至于其贪墨了超过四十万两银子,朱慈烺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早在崇祯初年的时候,钱谦益主考浙江,考生钱千秋舞弊案震惊朝野。这厮将‘一招平步上青云’作为暗号写在了文章末尾作为暗号,却被人发现,最终直接责任人考场官员金保元、徐时敏被严惩,崇祯在文华殿亲自质询钱谦益,最终将其撤职。 从另一个角度看,钱谦益也一定是家财不菲的。不然,他怎么可能给当时的名妓柳如是赎身,且在虞山盖了华丽无比的“绛云楼”和“红豆馆”? 在原本历史中,钱谦益在弘光朝被拜为礼部尚书,但在这个时空,朱慈烺却并没有起复他,故而钱谦益现在还是白身。 朱慈烺之所以那么急着让郑成功离开国子监去读皇明军校,除了将其拉拢为嫡系外,最大的原因便是使其免受钱谦益的影响。毕竟钱谦益是东林党魁,名望甚厚,又是郑成功的老师,只要郑成功在国子监一天,就多少会受到钱谦益的影响。 “徐州总兵高杰即将领兵赴山东。朕明日朝会之上便会请诸位臣工捐银助饷。” 朱慈烺一字一顿的说道,面色冷若寒冰。 ...... ...... 翌日,奉天殿。 朱慈烺在朝堂之上宣布了命徐州总兵高杰率军前往山东驻防的决定。 圣旨刚一下达,就引起了渲染大波。 左都御史王铎手持笏板出班奏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山东如今乃虎狼之地,高总兵区区四五万人马,怎么可能驻防的过来?若每处府治都要留兵驻防,则等于处处不设防啊。陛下请三思!” 兵部侍郎梁云构也出班奏道:“陛下,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山东虽然距离徐州不远,可四五万人马一天人吃马嚼也耗费甚巨,国库可拨的出这么多军饷?” 朱慈烺嘴角微微扬起道:“国库存银已不足百万两,还要维持江淮守军的日常训练花费,不可轻动。故而朕已决定,高总兵增援山东之师的军饷,由诸位卿家募捐而得。” “这......” 朱慈烺此话一出,朝堂之上立时炸了锅。 一众平日里‘公忠体国’的臣子纷纷抱怨了起来,虽然理由千奇百怪,但归结为一句话那就是‘没钱’。 朱慈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并没有立即打断。等到他们闹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朕会从内帑之中拿出十万两,诸位爱卿准备捐出多少?” 明代内帑和国库从来都是分开的,简单的说国库是国家的储备库,内帑是皇帝的小金库。 但也不是完全彻底的分开。 譬如万历朝的时候,神宗皇帝就从内帑之中拿出大量银两奖赏有功的将士,崇祯朝的时候京营的军饷也是由内帑来出的。 但这毕竟是皇帝的私房钱,如今天子明确表示会拿出十万两内帑银,若是他们这些国之栋梁再没有丝毫表示,也太说不过去了。 左都御史王铎身为都察院之首自然是避不过去的,他手持笏板冲朱慈烺一礼道;“老臣愿意捐银一千两,以助军饷。” 朱慈烺面色不改道:“总宪公忠体国,为君分忧,朕心甚慰。来人呐,记下来。” 有了王铎的这第一步,其余文武官员也纷纷“慷慨”的认捐起来。 “臣捐银五百两...” “臣捐银三百两...” “臣捐银六百两...” “臣捐银三千两!” 忻城伯赵之龙手持笏板出班一步,气势十足的说道。 ...... ...... 第二十四章 天子一怒 朱慈烺并不对这个场景感到意外。 事实上,在李自成率军围攻京师前,崇祯帝便曾经号召过京师官员、缙绅捐款,以奖赏激励将士守城。 结果这些平日里满口忠君爱国的国家肱骨们,个个哭起穷来。就连朱慈烺的外公嘉定侯周奎也只肯拿出一万两,周皇后看不下去了,拿出私房钱五千两给周国丈,结果周奎竟然还从中贪了两千两,只再捐出三千两...... 崇祯皇帝本想募捐一百万两,结果最终只募得个零头! 最后这些大臣、缙绅、勋贵、国戚的财富也没能保住,全部便宜了破城拷饷的李自成。 何其可悲,何其可恨! “陛下,臣还有本奏。” 忻城伯赵之龙再度发声。 “讲。” 朱慈烺不咸不淡的说道。 他倒想看看,这赵之龙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先帝时命臣镇南京,执掌京营。臣鞠躬尽瘁,日夜操练军士以报朝廷。陛下即位,募新兵练神策军,然营房、校场皆用京营,京营将士的日常训练受到不小影响。臣恳请陛下加拨白银二十万两改善京营用度。” 这下朱慈烺差点气得骂出声来。 好嘛,朕还没跟你算吃空饷、喝兵血的事呢,你先自己跳出来,还管朕要钱。 “哦?据朕所知,京营如今只有一千余士兵,多余的营房给神策军的士兵来住有何问题?至于校场,忻城伯以为一千人站的满吗?” 朱慈烺的音调虽然不高,但透露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臣,臣......” 赵之龙被问的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作答。 朱慈烺心中则是冷笑。 勋臣世受国恩,最终却是一帮软骨头。如果朱慈烺没记错的话,多铎大军南下时,就是这个镇守南京的忻城伯赵之龙和钱谦益、王铎等开的城门献城。 虽然在这个时空,赵之龙还没有做出献城的举动,但也不妨碍朱慈烺对其为人感到作呕。 而且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此人操守极为低劣,若是大势真像原本历史那样的话,这厮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献出南京城借以投靠满清。 “朕如果没记错的话,忻城伯在南京城外的庄田就有五万亩,可都是上好的水田。忻城伯名下的商铺也有一百来间,绸缎铺、米行、胭脂铺、酒楼茶肆甚至是青楼,简直是应有尽有。忻城伯家中的银库怕是已经满的装不下了吧?要不要朕从内帑拨些钱出来帮爱卿修个新的?让朕来猜一猜,忻城伯家中的存银怕是不少于一百万两吧?” 朱慈烺的突然发难让赵之龙登时懵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皇帝陛下怎么会把他的家底摸得如此清楚。难道陛下早就对他起了疑心? 联想起最近复设的厂卫,赵之龙便觉得头皮发麻,两眼发黑。 一定是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鹰犬,一定是他们! 赵之龙既已想通,便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叩头求饶道;“陛下,微臣知错,微臣知错啊。微臣愿意尽数捐出家财,献给朝廷。” 太晚了! 朱慈烺既已决定用赵之龙的人头立威,自然不会犹豫。 他拂然起身,怒喝道:“来人呐,给朕把这个狼心狗行、中饱肥己的蛀虫拿下!” 天子一怒,众臣皆是跪倒在地俯首不敢视君。 两名锦衣卫大汉将军当即走到赵之龙身边,把他架了起来往外拖去。 赵之龙直到被拖到奉天殿外时才反应过来,连声高呼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微臣愿意把家财尽数献给陛下啊。” 只是锦衣卫们却不会给他求饶的机会,随着赵之龙的声音越来越小,匍匐在地的群臣更是瑟瑟发抖。 就连方前意气风发的王铎也浑身颤栗,胡须乱抖。 “朕知道汝等是怎么想的。汝等一定认为举朝上下皆是贪墨,多一人又如何?可汝等却忘了你们是朝廷命官,理当为国尽忠,为民请命。汝等读的是圣贤书,圣贤书怎么教汝等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汝等是怎么做的?汝等吃的是朝廷俸禄,一米一粟皆是民脂民膏!朕之前以为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可是朕现在才明白朕错了。先帝仁厚治国,勤俭不已,连龙袍都是修补过的。可大明仍然是穷的一干二净,原来都被汝等贪食干净了。太祖皇帝时定下贪赃剥皮的律条,贪污超过六十两者皆剥皮实草,做成稻草人示众。朕觉得十分可行!”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殿中文武此刻真真切切感受到这句话的道理。他们一个个把头埋下,生怕圣天子接下来叫到他们的名字。 朱慈烺冷冷扫视了殿中跪伏的群臣,继而道:“朕再给汝等最后一次机会,今日下朝后把家产登记报备。朕会酌情定下你们的捐献银额。朕提醒你们,不用想着偷奸耍滑,故意隐瞒。朕会命锦衣卫和东厂一一核对,若有出入者,汝等便等着剥皮实草吧。退朝!” 朱慈烺一甩衣袖扬长而去,众文武官员仍然慑于余威跪伏在地,良久不敢挪动分毫。 回到内宫后,朱慈烺再次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赵信和东厂提督太监刘传宗。 “陛下,朝会之上为何不把这些贪官全部拿下?” 赵信已经在奉天殿外安排了不少锦衣卫校尉,只要朱慈烺一声令下就可以立即冲进去缉拿贪官。 可最终朱慈烺还是选择给这些贪官一次机会,这让赵信大为疑惑。 “你以为朕不想吗?” 朱慈烺摇了摇头,长叹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不易啊。若是朕把名目上那些贪官全部拿下处死,这朝堂之上还剩下几人?还有谁为朕做事?眼下建奴势大,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这些官员能力还是有的。只要他们能够把贪污的银两吐出来,今后不再犯朕便饶他们一命。不过其中有一些人朕不绝不会放过,即使现在为了求稳不与诛杀将来也总有一日要将他们明正典刑。” 朱慈烺在名册上勾选一番,这些人正是原本历史上献出南京城,投靠满清的朝廷‘柱石’。 ...... ...... 第二十五章 钱谦益 南京钱府。 花厅大门上挂着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副著名的对联是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所作。当初他在无锡创立东林书院,抨击时政、褒贬大臣。可随着顾宪成的去世,东林党也渐渐演变成一个争权夺势的党派。 到了本朝,东林党奉钱牧斋钱谦益为党魁,但其在与温体仁的争斗中落败从而去职,一直赋闲在家。 甲申国难,太子继位。许多南京老臣都得以起复,惟独钱谦益没有。这使得他气愤难耐,夙夜难寐。多亏有继室柳如是在床笫间悉心侍奉,才使得他每夜精疲力竭后倒头大睡。 今日钱谦益又是到了午后才醒来,在柳如是的服侍下正用着午饭,便有门子来报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铎来访。 钱谦益大喜,顾不得吃完午饭连忙起身前往花厅相见。 自打崇祯十年去职以来他一直过着赋闲在家,偶尔讲学的生活。这日子虽然清闲,但对于志在庙堂的钱谦益来说却是一种折磨。 如今新君即位,钱谦益本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可天子似乎并没有起复自己的意思。这让钱谦益十分焦急。 钱谦益一度想去拜会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史可法,想让这个同为东林党的同僚替自己说说话,让天子征召他。 可是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这是因为钱谦益放不下来面子。毕竟他是公认的东林党魁首,而史可法虽然师从左光斗,但出仕比他要晚的多。 钱谦益是万历三十八年的探花郎,而史可法是崇祯元年才进士及第的。 从资历看,钱谦益绝对是史可法的前辈。 从年龄上看就更不用说了,钱谦益比史可法大了整整十九岁。 这天底下哪有前辈长辈主动屈尊纡贵去求一个后辈晚辈的道理。 哪怕这个后辈晚辈现今是位极人臣,红的发紫的内阁首辅! 钱谦益多么希望史可法主动来找他,举荐他重新出仕,可新皇登基以来近一月,史可法却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 这让钱谦益大为失望。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钱谦益没有等来史可法却等来了王铎。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王铎不能算是东林党。在天启六年时魏忠贤命顾秉谦、黄立极、冯铨等主持编修《三朝要典》陷害东林党。王铎也曾一度参与修撰,不过后来其与黄锦、郑之玄主动辞修,与阉党划清界限。从这一点上看,王铎至少也不能算阉党。 其在政治立场上,更像是一个中间派。 明哲保身,无可厚非。 论私交,其与吕维祺、倪元璐、黄道周等人也甚笃。甲申之后,东林党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对于政治身份钱谦益也不能太苛求。 在他看来,只要对方不是纯粹的阉党就能够接受。东林党若想恢复至万历末年的荣光,像王铎这样的中间派,甚至稍稍偏向于东林的更要好好拉拢。 何况钱谦益现在赋闲在家,一个东林党魁的名头也没甚用处。若是能够借王铎之手起复,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王铎虽然官位不如史可法,但好歹也是左都御史。由他出面举荐,天子总归要给个面子吧? 一想到自己很快又可以叱咤庙堂,钱谦益便觉得十分兴奋。 当然身为“东林君子”他不能表露出分毫,一定要是一副视官爵为粪土的态度。 “十樵(王铎的号)今日怎么来了?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钱谦益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似笑非笑道。 “牧斋这养性的功夫着实了得。”王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只怕某们是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十樵何出此言?” 钱谦益见王铎面有忧色,不似矫揉造作,遂关切的问道。 王铎冲不远处的柳如是看了一眼,钱谦益遂清了清嗓子道:“河东君你先下去吧。” 柳如是遂冲钱谦益福了一福,躬身退下。 等到柳如是出了花厅,钱谦益这才说道:“十樵现在可以说了吧?” 王铎微微颔首,复又一叹道:“本以为新君是个仁厚之主,可现在看某看走眼了啊。” 钱谦益心中不由得一惊。虽然他对于天子也满腹怨言,却从不敢在人前表露。毕竟以臣议君是为大过。 王铎继续说道:“牧斋有所不知,今日朝堂之上陛下以助饷为由号召百官捐钱。忻城伯赵之龙认捐三千两,已是颇多。无奈他多说了句话,请求陛下为京营拨银二十万两,就引得陛下雷霆暴怒,当即命锦衣卫把忻城伯拿下,投入诏狱中。” 钱谦益听得直皱眉。 这个忻城伯也太不会办事了吧。你哭穷捐个三千两没啥问题,可别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管天子要钱啊。 京营的钱都是内帑来出,等于是让天子剜肉。你前脚给天子捐了三千两,后脚就叫天子吐出二十万两来,莫不是把天子当猴耍呢? “这忻城伯做事也却是孟浪了些。” 钱谦益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在他看来勋臣和文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阵营,永乐朝之前勋臣是压制文官的,永乐以后土木堡之前,文官和勋臣基本是分庭抗礼。待到土木堡之变后,有血性的勋臣死绝了,文官便彻底的压制勋臣。 及到本朝,文官已经彻底不把勋臣放在眼里。 故而一个勋臣下了诏狱,在钱谦益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莫说是一个勋臣,哪怕下狱的是文官,只要不是东林党,都和钱谦益没什么关系。 “牧斋有所不知啊。陛下针对的不仅仅是忻城伯一个人,而是整个朝堂啊。” 王铎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徐州总兵高杰奉旨赴山东镇守,这军饷全靠文武官员捐助,一人出几百两怎么可能凑够,陛下是要让我们大出血啊。看陛下势在必得的样子,应该已经叫锦衣卫和东厂把我们的家底查了个遍,若是我们有意欺瞒,怕是会落得个跟忻城伯一样的下场。” 稍顿了顿,王铎又补充道:“牧斋你也得小心一些,陛下暂且是叫在职的文武官员捐助,可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在已经去职赋闲的前官员身上动心思?牧斋你家财不菲,可得当心啊。” 现在钱谦益明白王铎为何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了。 陛下这是要杀鸡儆猴,借忻城伯赵之龙敲打满朝文武啊。 见王铎一副兔死狐悲的表情,钱谦益清了清嗓子安慰道:“十樵莫要焦急,事情也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哦?牧斋可有办法了?” ...... ...... ps:感谢书友萧潇潇雨的2000币打赏,感谢书友弗格森的人的500币打赏~ 第二十六章 欲谋拥立 王铎双眼不由得一亮。在他看来钱谦益是整个东林党中最有谋略的。这也是他为何下朝后第一时间来找钱谦益问策。 “陛下掌握文武官员的家产情况无非是通过锦衣卫、东厂这些鹰犬,十樵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牧斋的意思是,弹劾厂卫?” “正是!” 钱谦益双拳紧攥道:“厂卫乃祸国殃民之兆,悊皇帝时重用魏忠贤,导致朝野上下乌烟瘴气。先帝裁撤厂卫,大明大有中兴之势。如今陛下又复设厂卫,是要将大明大好前景毁于一旦吗?十樵身为总宪,理当向陛下上书,请求天子裁撤厂卫!厂卫一旦裁撤,天子就没有了双眼双耳,又怎么可能追查官员的财产?” 王铎嘴唇翕张,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是长叹一声。 钱谦益见他欲言又止,不由得大为疑惑。 “怎么?十樵可是觉得弹劾厂卫不妥?” 在钱谦益看来,文官最犀利的武器便是死谏。 只要王铎登高一呼,便会有无数奏疏飞向内阁。小皇帝只要不想被吐沫淹死,就得乖乖服软。 再说,东林党对付阉党可从来没手软过。天启年间,权阉魏忠贤何等嚣张,还不是被东林党斗趴下了。 在高贵的东林党人看来,阉党完全就是戴罪出身,就连呼吸都是错。东厂和锦衣卫的官员毫无疑问可以打上阉党的印记,只要这个印记打上,东林党人士便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对这些祸国殃民的厂卫走狗口诛笔伐! 王铎蹙眉道:“今上虽以冲龄即位,但雄心魄力不输二祖。这点想必牧斋也是看在眼里。复设厂卫是陛下的意思,即便吾辈弹劾也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十樵这说的是什么话!” 钱谦益一吹胡子,狠狠瞪了王铎一眼。 “吾辈既为人臣,自该尽心竭力规劝君上。所谓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若是一味媚君奉承,那和阉党又有什么区别?” 见钱谦益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王铎十分无奈。 “话虽那么说,可若是陛下将奏疏留中不发怎么办?” 作为崇祯朝的老臣,王铎对于天子与大臣周旋的伎俩可是一清二楚。 若是皇帝觉得那些奏疏棘手,便可以把它们都留中不发。那些气势汹汹的臣子们最终发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别提有多郁闷了。 钱谦益却不以为意的冷哼了一声。 “留中不发?陛下可以留中不发一份、十份奏疏,难道可以压下一百份,两百份?十樵可是总宪,都察院的御史有哪个敢不卖你面子?” 王铎自问养气的工夫一流,可听到这里仍然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差点就喷了出来。 好嘛,你一个赋闲在家的‘白身’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老夫倒是可以发动一两百人同时弹劾厂卫,但这样一来傻子都看的出来是老夫在背后推波助澜。 陛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让陛下盯上...... 王铎一想到奉天殿上被锦衣卫拿下投入诏狱的赵之龙,便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十樵?十樵?” 钱谦益见王铎默不作声,直是有些急了。 “你倒是说句话啊!” “不行,这绝对不行。” 王铎连连摆手道:“牧斋可有别的办法?” 钱谦益见王铎如此爱惜羽毛,直是愤怒不已。 好嘛,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万全之计。难道要等皇帝把我们的家财都抄走才想着反击? 钱谦益背负双手,恨恨的踱起步来。 过了须臾他猛然停住,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要不然,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 王铎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钱谦益,良久才颤声道:“牧斋你说什么?” 钱谦益冷冷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牧斋你要弑君!” 王铎吓得连连朝后退去,面色苍白如纸。 “不!” 钱谦益摇了摇头道:“十樵还记得悊皇帝是怎么驾崩的吗?” 不待王铎接话,钱谦益便继续说道:“悊皇帝在西苑泛舟,不幸大风刮翻了小舟......” “牧斋!陛下可是先帝血脉!” “天子当有德者任之!” 钱谦益一句话就把王铎顶了回去。 “我看潞王便有仁君之相。”钱谦益抿了抿嘴唇,嘴角微微勾起:“十樵在崇祯朝可是礼部尚书。凭什么新君即位,只拜十樵为左都御史?归根到底,今上不把十樵当做自己人呐。” 钱谦益越说越兴起道:“正因为今上是先帝的血脉,故而继统名正言顺,十樵没有立功的机会。但若是潞王则大为不同。若十樵拥潞藩继大位,则内阁首辅如探囊取物矣。” 疯狂,真是太疯狂了! 对于钱谦益的这番话,王铎在心中暗暗评价道。 拥立之功可是那么好拿的? 功莫大于拥立,罪亦莫大于拥立不成。 看看于谦于少保的例子吧,土木堡之变连天子都被俘虏了,也先率瓦剌大军挥师神京城下。于谦奉命指挥京师保卫战,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可最终还是因为拥立代宗一事,被复辟的英宗皇帝问斩抄家,下场何其可悲。 政治一事上根本没有对错可言。 “这件事,十樵莫要操心,某自有定策。” 钱谦益轻捋胡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王铎还是觉得不踏实,劝阻道:“牧斋,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这件事根本不用我们动手。” 钱谦益却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字一顿道:“十樵觉得,除了文官最恨今上的还有谁?” “自然是勋臣了。” “不错!” 钱谦益神色一振道:“赵之龙下诏狱,勋臣们自然会兔死狐悲。他们手中有兵也有船,若是在天子视察水师时......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怀疑到你我头上的。” “可,可......” 王铎仍然有些犹豫:“牧斋敢肯定此事能成?” “当然!”钱谦益大手一挥道:“武庙老爷、熹庙老爷可都是落水染疾驾崩的,有一有二为何不能有三?” ...... ...... 第二十七章 龙江船厂 南京,龙江关。 尚是辰时,龙江宝船厂内已是人影穿梭,熙熙攘攘。 厢长、作头们一面急着命人将船坞内的积水排去,一面将重新召集的工匠分配到各处作坊。细木作坊、油漆作坊、捻作坊、铁作坊、篷作坊、索作坊、缆作坊都还好说,唯独打造海船风篷的篷厂恢复生产慢一些,据初步估算,最少半个月后等工匠全部到位才能开始打造风篷。 负责船厂督造的工部营缮司郎中袁泰满面愁容,上峰已经下了严令,必须在一个月内恢复船厂至永乐年间的规模,可这谈何容易! 作为历史最为悠久的大明官办船厂,龙江宝船厂鼎盛时西接长江,东邻秦淮河,东西横阔138丈,南北纵长354丈。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时,除了一部分在福建当地建造的船只外,大部分的船只都是在龙江宝船厂建造的。 其间所造大船长四十四丈四尺,阔一十八丈;中船长三十七丈,阔一十五丈。 可因承平日久,龙江宝船厂日渐荒废,造船的工匠也所剩无几。 但这一切都在前不久突然改变。 圣天子下诏,令工部召集船工,修缮龙江宝船厂,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恢复江船、海船的造制。 圣旨一下,工部尚书高弘图立刻积极响应,调派部中人手前来龙江口负责船厂的督造事宜。 正所谓主忧臣辱,陛下关心的自然是臣子们需要尽心做好的。 高尚书也给袁泰下了严令,务必在一个月内恢复宝船厂在永乐年间的规模。 袁泰当然不会反对本部尚书的命令,但他也深知这件事的难度,故而愁得茶饭不思。 令他稍感欣慰的是,重新召集的匠人都是老手艺人,可以很快投入到船只的造制中去,不需要再渡过学徒阶段。 这也是拜大明的匠户制度所赐,匠人们世世代代都靠着手艺吃饭,离开了手艺自然什么也做不了。 这些匠人的祖辈也多是龙江船厂的船工,后因船厂废弃才各自离去靠造制漕船混口饭吃。现如今朝廷重新把他们召回,对他们来说也就是换个地方造船罢了,并没有什么分别。 龙江船厂自弘治以后分为前厂和后厂,各有通往龙江的溪口,并设有石闸。造船时将水排空,关上石闸。造好船体后打开石闸,引水入坞,浮船入江。 对袁泰来说眼下首先要做的便是把船坞内的积水排空,这样才能让工匠们在船坞中施工。 不行,还是要去篷厂看看! 袁泰倒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既已决定当即离开提举司往篷厂而去。 一众员外郎、主事、提举,帮工将袁泰簇在正中,如众星捧月一般。 袁泰在来龙江船厂前已经在工部衙门对船厂的人事构造做了基本的了解。龙江船厂的工匠编为四厢,每厢分为十甲,每甲设甲长,统管十户。一厢分为船木、梭、橹、索匠;二厢分为船木、铁、缆匠;三厢为艌匠;四厢分为棕、篷匠。除此之外还设有内官监匠,御马监匠、看料匠、更夫、桥夫等。 这些匠人共有四百户,虽然隶属于工部,但本身却是坐工匠,被编入匠籍,世代居住在南京城中。这也是为何一道圣旨后,工部官员便能在十几日内把逃散的工匠重新召回。 原本按照这个模式,甲长负责本厢内的任务分配,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上官不需要太操心。 可当袁郎中来到篷厂后直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目瞪口呆。 只见上百名匠人在篷厂内吵吵闹闹,混乱的简直就像是集市。 “放肆!放肆!” 袁泰歇斯底里的咆哮。这反应也吓坏了篷厂内的船工,他们纷纷扭过头来,傻傻的盯着袁泰。 “甲长呢?都给本官出来!” 过了半晌,才有十个人极不情愿的从人群中走出。 “本官且问你们,既为甲长,为何不对手下船工严加约束?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耽误了造船工期,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袁泰此时直是急红了眼。 兵船督造事宜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如今龙江船厂百废待兴,就是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够按照高尚书的要求在一个月内恢复船厂的规模和造制能力。眼下这些船工们却如此惫懒怠慢,叫人如何不气! 他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才爬到了工部郎中的位置,要是因为龙江船厂督造兵船一事办的不好被上官责问从而贬谪岂不是太亏了? 如今袁泰不敢觊觎侍郎的位置,只求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故而在这件事上他绝不容许犯错! 那十名甲长纷纷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 “大人恕罪啊。实在不是小人有心怠慢,而是船工们不听调遣啊。” 其中一个肤色黝黑,五短身材的壮年男子大倒苦水:“小人是到了船厂后被临时指派为甲长的,其余人也都是如此。本甲船工不听小人调遣,小人也是无可奈何啊。” “岂有此理,你这刁民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袁泰大手一挥,喝斥道:“来人呐,把他与本官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立刻便有两名提举司帮工上前把那名甲长拖了下去。 片刻后便传来那甲长的哭嚎声,跪倒在地的一众甲长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袁泰也知道这名甲长说的有道理。龙江船厂荒废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工部匆匆把船工召回,却不可能在短时间恢复船工内部的统属关系。 无奈之下,上官们只能拍脑袋人为指定甲长,可这样指定的甲长毫无威望和信服力,自然不可能约束本甲匠人了。 但袁泰却不能把这个想法表露出来。他若是同情这名甲长,谁来同情他? 既然上峰把压力给到了他,袁泰自然会把压力传递下去。 这是官场默认的原则,不管合理与否下级都必须竭尽全力把事情办好。 “本官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五日内...不,三日内本官要看到至少一面完整的风篷!” ...... ...... ps:感谢书友永恒炽天使的1000币打赏~ 第二十八章 恩威并施 “袁爱卿好大的脾气啊。” 朱慈烺在内侍、锦衣卫的簇拥下阔步走进篷厂,用一种近乎戏谑的眼神打量着暴跳如雷的袁泰。 啊! 袁泰愣了片刻,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行了一跪三叩的常礼。 “臣工部营缮司郎中袁泰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圣驾前来,微臣有失远迎,还望圣上恕罪。” 一众船工也纷纷跪倒山呼万岁。虽然他们很好奇皇帝长什么模样,但对天子的敬畏还是压过了好奇心,使他们老老实实的把脑袋埋下去。 此刻袁泰的内心是崩溃的,皇帝陛下突然驾临龙江船厂直是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且内侍怎么没有唱报? 其实这倒也不怪内侍,朱慈烺亲下旨意,圣驾所至皆不唱报,他就是要看一看臣工们真实的工作状态。 不得不说朱慈烺对看到的景象很失望。 就拿这个袁泰来说,身为工部营缮司郎中,遇事不知思考症结所在只会一味拍脑袋下命令,有什么用处? 难道他一句务必三日内完成,船厂的工匠们就真的能够造出风篷了? 若真是如此简单,那朱慈烺一声令下,大明军队是不是就能所向披靡,将建奴杀个片甲不留? 朱慈烺一直对基层官员充分信任,现在看来是他错了。华夏官场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变化,溜须拍马,欺上瞒下之风盛行,能力反而不受重视。 大明也正是因为有太多袁泰这样的官僚才会积重难返。 看来整顿吏治任重道远啊! 朱慈烺在心中感慨一番,清了清嗓子道:“朕有心修缮龙江宝船厂,为朝廷建造各式江船、海船。可朕也知道船厂荒废多时,若要恢复定非一时之功。袁卿又何必为难这些工匠呢?” 朱慈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袁泰被天子问责,早已吓得抖若筛糠,连连叩首道:“臣知错。臣知错...” 朱慈烺虽然很想惩罚袁泰,但他也知道如今大明的官员拎出十个来有九个都得是袁泰这样的。即便他现在换了袁泰,也不会有太大的效果。 与其如此倒不如亲自教教这些官员该怎么做事。 朱慈烺微微转身,朝方才那名被打了板子趴在地上的甲长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甲长直接懵了,被同伴提醒后才挣扎着要爬起来。 “你有伤在就不必起身见驾了。” “草民,草民吴有财,拜见皇爷。” 那吴有财学着戏文里的样子冲朱慈烺行了礼,战战兢兢的垂下头去。 “吴有财,朕且问你,你是一甲之长,缘何不能管理好本甲事务?” “回皇爷,草民是大人们临时指派的,威望不够不能服众。” 吴有财倒是实诚,毫不犹豫的把龙江船厂的督造官员给卖了。 朱慈烺稍稍思忖便道:“既是如此,错不在你。但你既然已经被任命为甲长就该用心想些办法。罢了,朕来替你想吧。” 稍顿了顿,朱慈烺肃然道:“从即日起,龙江船厂视同军营,所有船工视为官兵,厢为营,甲为哨,甲长既为哨官。若有人蔑视你,便是蔑视大明军律,你可以军法处之。” 朱慈烺这番话无疑让龙江船厂的船工都惊讶不已。以前船厂虽然也是归工部直接管辖,但从没有军事化管理。既然天子说从今往后船厂按照军营管理,那么他们若是犯了错便理当按照军法处置。听说军营里面可是很严酷的动不动就会处死士兵,这让船工们都惊惧不已。 “当然,朕的意思是类同军营,并不是完全照搬。死刑在这里不适用,贯耳等肉刑也不准使用,但可以使用军棍等刑罚。” 朱慈烺补充道:“甲长相当于军官,有执法权。不过你们也需要接受督造官员的监督。” 朱慈烺的这套思路其实和明末边军的模式很相似。 从士兵到低级军官到高级将领一级级的绑在皇明的效忠链条上。督造官员则相当于监军,可以防止高级将领有不轨行为。 袁泰听得眼前一亮。圣天子的这个办法好啊,那甲长不是抱怨威望不足吗,陛下便给他们充足的地位,这样普通船工们便不敢挑衅他们的权威了。 妙哉,妙哉,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吾皇真是圣明啊! 朱慈烺又向前迈了几步,肃然道:“不过你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士兵,不能领军饷。朕觉得你们的月钱还是从工部领的好,不过方式要改一改,按件计费。” 朱慈烺早就觉得朱元璋的匠户制度有些反人类,工匠们世代为匠不说,干多干少都一样,最多混口饱饭,能有积极性就怪了。但他一时又不可能把匠户制度废除,只能先慢慢引导。 “敢问陛下,按件计费是什么意思?” 袁泰鼓起勇气问道。 “袁卿问的好。”朱慈烺赞许的点了点头:“按件计费的意思就是按照工匠打造的物件数量结算银钱。譬如一名工匠打造了十根桅杆,就按照十根桅杆的工钱结算。如果是二十根,就按照二十根的工钱结算。” 朱慈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袁泰当然明白了。只是他着实吓了一跳。 明代匠人地位极低,基本只有固定的月钱。实际上这个月钱经过层层盘剥也所剩无几,只能勉强保证工匠不会饿死。 朝廷在举行登基大典、册立东宫的典礼后也会奖赏一些银两给匠人,但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现如今陛下竟然要按照工匠打造的件数给他们结算,这费用不知要翻多少倍! 袁泰的第一反应是朝廷负担不起。 如今建奴窃取神京,朝廷的所有银钱都用在军饷发放上哪里还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如果是半个月前朱慈烺确实拿不出来。那时候连神策军的军饷他都是从内帑中抠出来的。可现在不同了。 那日大朝会后,包括魏国公徐文爵在内的一众文武官员老老实实的报备了自己的家产。 朱慈烺命锦衣卫认真核对,对那些如实上报的,只叫他们捐出一半,那些有所隐瞒的则打入诏狱以贪赃论处,家产全部查抄。 现在朱慈烺手头有上千万两银子,且都存在内帑。故而别说是一个龙江船厂,便是把神策军扩军到十万人他也养得起! ...... ...... 第二十九章 勋臣密谋 这些工匠也听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意思,原本浑浊的眼白重又变得清晰起来。 “皇爷英明,皇爷英明!” 吴有财心思最为活络,他第一个冲朱慈烺叩首谢恩,其余工匠也有样学样,叩头如捣蒜。 此时此刻朱慈烺心中生出一抹豪情。他能感受到这些匠人并非出于惧怕而冲他叩拜,而是在真诚的表达谢意。 是啊,在这个人命贱如狗的时代,天子竟然如此看重他们...... 回想起前半生,这些匠人心里五味杂陈。但一想到天子的允诺,他们又立时觉得自己下半辈子有了奔头。 只要做的工多,就有多的钱拿! 嘿,朝廷若早些这样厚待他们,他们又怎会纷纷逃离龙江船厂! 至于袁泰,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拂天子逆鳞。反正银两的问题有户部的官员发愁,他只要遵旨领用就是。 看的出天子是个仁德之君,只是这仁德二字在乱世中或许会成为拖累啊。 ...... ...... 魏国公府。 坐在梨花木南官帽椅上的保国公张国弼愤恨的摇了摇头道:“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身为天子竟然明取豪夺。三十五万两白银,那可是三十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我不甘心呐!” 一旁的隆平侯张拱日也抱怨道:“陛下这次吃相也太难看了,先是在大殿上杀鸡儆猴,之后又命锦衣卫咄咄相逼,就是要我们大出血啊。” 一直不做声的徐文爵冷冷道:“大出血总比掉脑袋好吧?我们如实上报家财,陛下便只抽了一半。你们看看临淮侯李祖述和灵壁侯汤国祚,不过少报了几万两,被锦衣卫核查了出来,此刻正在诏狱蹲着呢。” “这,这,唉!”张拱日端起茶杯一股脑的灌了下去,眉宇间尽是颓色。 保国公张国弼跺了跺脚,骂声道:“真是穷疯了啊,我倒要看看他把咱们都得罪了,靠谁来治国!” “慎言啊。若是被锦衣卫听到,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张拱日打了个哆嗦。 “呸,那帮鹰犬!” 张国弼心有不甘的望向徐文爵道:“魏国公,你倒是想个办法啊。皇帝这次可以拿走我们一半家财,下次就可以拿走全部。我们不能坐着等死啊!” “他是君,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天子驾崩了。” 徐文爵勾起一抹冷笑:“天子若是驾崩了,我们再拥立个新的天子,非但不用提心吊胆反而可以极尽荣宠。” 嘶! 张国弼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张拱日更是吓得浑身发抖:“魏国公,你想做什么?” 没出息的东西! 徐文爵在心中对二人如是评价道。 “你们弄错了,不是本国公要做什么,是上天要怎么安排。” “可,可如今忻城伯赵之龙已经被投入诏狱,京营已经被皇帝控制,仅仅靠我们手中的几百人怎么可能翻转乾坤?” “谁说要靠军队了?” 徐文爵搓了搓手掌,慢条斯理的说道:“皇帝命工部修缮龙江宝船厂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 “劳民伤财!” 张国弼哼了一声道:“这小皇帝不会是想学成祖搞什么下西洋的把戏吧?” “当然不是。”徐文爵长长吐出一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帝是想兴建自己的水师了。” “水师...”张拱日眼前一亮道:“魏国公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江上动手?” 徐文爵微微颔首,对张拱日的悟性还是满意的。 “皇帝有心兴建自己的水师,但这绝非一时能做到的。以皇帝对水师的痴迷,若是我们此时上奏请天子驾临新江口检阅,他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徐文爵口中的新江口便是大明的一个老牌水师基地。大明建国之初新江口额设兵船四百艘,后来削减为两百。嘉靖年间为了防御倭寇,又增添到了四百艘。 如今这支水师便掌握在徐文爵的手中。 不过因为江南承平已久,兵船早已替换成了更适合内河运输的沙船,所谓水师其实更像是一只漕运船队。 当然,这只漕运船队名义上还是大明朝新江口水师,也依然每年从户部支取十数万两白银。 “妙计,妙计啊。江上风大浪急,小皇帝不慎落水,神不知鬼不觉!” 张国弼也明白了过来,脸上满是兴奋。 “事关重大,仅仅皇帝落水并不稳妥...为保万全御船必须得沉!” 徐文爵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紧紧攥住了拳头。 嘶,好狠毒啊! 不过张国弼细细一想徐文爵说的很有道理。别管是武宗还是熹宗,在落水后都被救起,虽然最后还是病死,但却拖了不少时间。 对于他们来说既然决定弑君就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要知道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万一被人看出端倪整个家族都要跟着他们陪葬。 而如果提前将御船的船底凿穿,整艘船就会沉入江中。那时御船上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会葬身鱼腹。 即便别的船上有人想跳进江中救起皇帝也不可能实现,因为大船沉没后会带起很大的漩涡,跳入水中施救的人也会被卷入吞没。 不得不说这招虽然毒辣,但太稳妥了。 无毒不丈夫,他们连皇帝都敢杀,再多一船人陪葬又有何不可? “魏国公好计谋!只是新君可有人选了?” 既然他们要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弑君,自然要追求更大的利益。 拥立从龙之功,是必须牢牢攥在手中的。 “这个钱先生已经替我们想好了。潞王贤明,当为新君!” 徐文爵朗声说道。 “哪个钱先生?” “这应天府中,除了前礼部侍郎东林党魁钱牧斋钱谦益外,还有谁当得起先生二字?” 徐文爵幽幽说道:“皇帝得罪的不光是勋臣,还有文人呐。以钱先生的资历在新朝竟然连一官半职都捞不到,如今皇帝又要逼迫已经致仕的官员缙绅捐银子...我看他比你我更恨这小皇帝。钱先生门生故吏满天下,只要他登高一呼,我们再竭力拥戴,潞藩必能登上大宝!” ...... ...... ps:感谢书友shajia的100币打赏 第三十章 驰援山东 崇祯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秦拱明部明军抵达山东德州。 济王朱帅钦率卢世漼、赵继鼎、李赞明、程先贞、谢陛、马元騄等人及德州乡绅出城迎接。 从四月二十七日起事到五月二十三,这一个月的时间内朱帅钦直是寝食难安。 一来他毕竟只是一个宗亲远支却假称济王,犯了朝廷的忌讳。二来他手中并没有可堪一用的大将和军队,伪顺的官员虽然都被擒杀,齐鲁大地的城头都插上了皇明的龙旗,但要想守住这些城池也不容易。 据朱帅钦所知,李自成一路退回关中,只在山西留下一部分兵力驻防。伪顺尚且自顾不暇,自然是没有精力进军山东的。 真正的威胁来自东虏。 如今神京在东虏的控制之中,整个畿辅也都归顺。河南的情况有些特殊,豫西尚在李自成的手中,其余大部分府县也都偏向于归顺东虏。 朱帅钦知道东虏志在定鼎中原,他们之所以现在没有进军山东并不是不想,而是要先稳固畿辅、河南的统治。等到他们腾出手来,一定会挥师山东的。 朱帅钦虽然努力号召乡绅募兵,但他也知道没有经过训练的新兵和普通农夫没有什么区别。东虏只需要派出一支几千人的偏师,就可以轻易的拿下整个山东。 故而他苦苦期盼王师的到来,十日前从南面传来消息,说徐州总兵高杰、淮安总兵秦拱明部奉朝廷调令率所部明军七万人驰援山东。 直到此时,朱帅钦总算可以长出一口气了。 七万人马虽然不多,但若集中驻防重要府县也勉强可以应付了。 东虏本来就兵力不足,还要对付西边的李自成,绝不可能派出大军进犯山东,至少短期内不可能。这就给了朝廷练兵恢复生产的时间。 眼下时间才是最重要的啊! 却说秦拱明骑着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来到德州南门定边门前。见朱帅钦等人站在城外迎接,秦拱明微微颔首道:“庆王殿下有心了。” 闻听此言朱帅钦如遭雷击一般,身子猛地一颤。 庆王?他没有听错吧? 即便是当初起事,为了团结山东父老他打出的也是济王的称号啊。 见朱帅钦一脸茫然,秦拱明解释道:“陛下已经降下圣旨,准许殿下继承庆藩了。” 朱帅钦嘴唇翕张,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盈满了他的眼眶。 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朱帅钦对圣天子的感激。 也不怪朱帅钦如此失态。 要知道他不过是个庆藩的奉国中尉,虽然出自庆藩,却是旁支。若是太平年景,他是绝无可能继承庆王之位的。 可崇祯末年中原板荡,群寇四起。 无数藩王被流寇屠戮,庆藩也未能幸免。 庆藩的封地在宁夏。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占宁夏,末代庆王朱倬纮及主要王室成员被捕,次年皆被押往山西处死。 自此庆藩嫡系亲王、郡王皆绝嗣,只有像朱帅钦这样的远支宗室侥幸活命。 而按照大明对于宗藩的管理来看,这种远支宗室是不具备继藩条件的。如果一切按照正常情况发展,庆藩会被就此除国。世上将再无庆王。 偏偏朱帅钦做了一件改变庆藩命运的事。 他率领山东乡绅起事,光复齐鲁大地。 这在朱慈烺看来是天大的功劳。为了表彰朱帅钦的英勇大义,朱慈烺特意下旨命朱帅钦继承庆藩,改藩地为德州。 从血统亲疏来看,朱帅钦是远支,但也是名副其实的庆藩宗室,所以继承王位不存在任何纲常伦理问题。至于以旁支远支继藩统是不是违背祖制,朝臣们也懒得管。 毕竟这说到底是朱家的家务事,只要陛下高兴就好。 没有人会傻到在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上与圣天子大吵一架,尤其是在朱慈烺以雷霆手腕整治朝纲之后。 朱慈烺下达圣旨后,特地派一名宦官随军传旨,并嘱咐他一定要跟在秦拱明的军中抵达德州。 因为此次援赴山东的明军分为两个部分,在出发之前朱慈烺就已经做好了防区划分。 秦拱明所部守德州,高杰所部守济南、东昌、兖州。 这也是两部兵力多寡所决定的。高杰部众众多,有五万人且多是厮杀多年的老兵,即便分在三个府也尚且能够支持。 秦拱明麾下只有两万人,且多是淮安的团练乡兵,训练时间不超过一年。这种情况下让秦拱明再分兵是不现实的。集中兵力驻守德州一地是最好的选择。 除此之外朱慈烺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高杰为人跋扈。虽然从此人原本历史的结局来看,其绝不可能投降满清,但朱慈烺还是担心高杰会和宗室朱帅钦一派起了摩擦。 毕竟朱慈烺刚刚命朱帅钦继承庆藩,若是高杰对一个亲王耀武扬威,那确实有辱皇权。 眼下国事艰难,绝不是起内讧的时候。故而朱慈烺要将一切情况都考虑周详,确保万无一失。 德州是山东的北大门,与河间府接壤,直面满清的可能性很大。 若是秦拱明麾下只有这两万名团练乡兵,朱慈烺肯定是不放心由他独自镇守的。 好在秦拱明麾下还有五百名白杆军老兵,以及路振飞做淮安巡抚时的的一千巡抚标营士兵。 这些都是战斗力很强的老兵,尤其是那五百名白杆军,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以守城来论,并不需要士兵全部都是老兵,只要有一千多老兵带着,新兵们就不会慌张。 德州城池坚固,满清若不兴大军来犯,根本不可能攻下来。 而明军只要经过一次守城战的洗礼,这些团练乡兵就会迅速成长为老兵。 新兵只有见血才能蜕变,这是朱慈烺所坚信的。 况且高杰坐镇济南府,若形势真的不利,再驰援也来得及。 不过朱慈烺也嘱咐秦拱明要小心满清用间,这也是其自辽东叛明以来惯用的伎俩。 秦拱明、高杰大军出发前朱慈烺已经下了圣旨,山东必须守住。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天下棋局中最关键的一点。 对满清来说,拿下山东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挥师南下,直面江淮。 对皇明来说,拿下山东就可以获得战略纵深,让满清投鼠忌器。 得山东者得天下! ...... ...... 应读者要求,公布一下这本书的书友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招降德州 秦拱明率军进城后,迅速接管了德州城防。 朱帅钦也渐渐从激动的心情中平复下来。 一个月前在德州起事时他绝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够继承庆藩王位。当时他满脑子都是拨乱反正,驱除伪顺官员暂时为朝廷接管齐鲁大地。 当初他也不知道先帝太子已经平安抵达南京,只盼着皇明宗室中能有一个人站出来,带领风雨飘摇中的大明中兴。 之后太子登基,山东也被明军接管,事情正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朱帅钦如何能不激动。 现如今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守住山东,守住德州。 毕竟他的封地改到此地了啊。 作为德州起事时众人共推的盟主,朱帅钦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在他的安排下德州城内的一应事务进行的井井有条,这一点秦拱明也看在眼里。 加之他毕竟是武将,对于治理府县并不擅长,所以索性沿用朱帅钦任命的官员。大不了事后再向天子呈递名单。天子曾嘱咐他事急从权,战时自然有战时的原则。 既然天子已经让朱帅钦继承庆王位,肯定也不会拒绝其推荐的官员人选。 但朱帅钦不这么想。 作为一名宗室子,他对皇权的敬畏远超秦拱明。 在他一再坚持下,秦拱明只得派出信使将朱帅钦推荐的人员名录送去南京。按照朱帅钦的说法,在天子认可之前,这些人都只是暂时代理相应职务。 解决了这一问题后,秦拱明总算可以静下心来分析山东局势了。 如今山东北面、西面都与东虏控制区接壤。南面是淮安府,东面是大海。 也就是说明军的压力主要来自于西面和北面。 其中秦拱明驻守德州,要为大明扼守山东的北大门。 德州以北是河间府,本身并没有太多兵力,东虏若想攻打德州,势必会从京畿地区调遣兵力。 这便给了秦拱明时间。他命心腹下属去核查武库,将所有能分配的物资尽数分发了下去。德州是重镇,武库丰盈。五百白杆兵和一千抚标士兵自不必说,便是两万名团练乡兵如今也被武装到了牙齿。 对于东虏的凶残,秦拱明十分清楚。 当年他的父亲便战死浑河,一同战死的还有无数川军白杆兵和戚金将军带领的浙兵。 这些都是大明的精锐军队。 秦拱明深知自己手下的这只军队无法和当年的川浙联军相比,那么要想抗击东虏就只能倚靠城池稳固防守。背靠坚城秦拱明有十足的信心重挫之。只要多尔衮不从京畿调来十几门红夷大炮,也绝不能对德州城造成威胁。 秦拱明与东虏有血海深仇,他比任何人都想与东虏列阵厮杀。但他也清醒的知道自己麾下的将士不具备出城野战的条件。若是因为一己之恨葬送军队,丢掉德州,他如何对得起那些反正的山东义士,如何对得起皇帝陛下的信任? 控制情绪,一定要控制住情绪。 皇帝陛下答应过他,终有一日要驱逐鞑虏,恢复神州。那么,他就要相信陛下的战略部署,不能轻举妄动坏了陛下的大事。 秦拱明也想听听朱帅钦的意见。不过他几次请朱帅钦来共商军事,都被朱帅钦拒绝了。 作为一名藩王,朱帅钦绝不愿意和领军大将走的太近。 这可是犯天子忌讳的事情,这种政治错误他绝不会犯。 秦拱明也不再勉强,只叫自己的心腹谋士来为他赞画军务。 不过五月二十五日,即秦拱明率军进城后的第三日,庆王朱帅钦匆匆来到秦拱明暂时办公的府邸,说有要事求见。 秦拱明不敢怠慢,便叫人把庆王请到了偏厅。 随后秦拱明在几位心腹的簇拥下来到偏厅,冲朱帅钦行礼道:“末将淮安总兵秦拱明拜见庆王殿下。” “秦将军快快请起。” 朱帅钦连忙上前一步把秦拱明扶了起来。 “小王来找秦将军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哦?庆王殿下所为何事?” “这...” 朱帅钦朝秦拱明的那几个心腹瞥了一眼,欲言又止。 秦拱明遂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标下遵命!” 一众心腹齐声应道。 待他们都退出偏厅,朱帅钦才叹声道:“方才有人来报,东虏招降的官员已经抵达德州城外,如今想派信使进城。小王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叨扰秦将军了。” “哦?来的这么快?” 秦拱明稍稍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便平复了心情道:“那招抚之人是谁?现在何处?” “听说是虏廷任命的伪监军副使方大猷,伪户部工部侍郎王鳌永。他们在城外五里驻扎,只派人将信件绑在箭上射入了城内。” “两个降臣,东虏还真会委派招抚官员啊。” 秦拱明轻蔑的说道。 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降臣。 不论是王鳌永还是方大猷都深受皇明之恩,如今变节投敌竟然还跟忠犬一样摇尾讨好主子,替虏廷招降山东,真是太无耻了。 “秦将军?小王该怎么做?” 朱帅钦忧心忡忡的问道。 从对方的姿态来看显然还不知道秦拱明部明军已经进驻德州城中,还想着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拿下德州。这种时候如何决断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你不妨先命人放下竹篮把那信使接进来。” 秦拱明略作思忖后说道。 “啊!” 朱帅钦惊呼道:“这怎么使得。这不是有通敌的嫌疑了吗?” “庆王殿下莫急,且听末将说。” 秦拱明稍顿了顿道:“眼下虏廷肯定不知道我部已经进驻德州,不然也不可能只派出文官招抚了。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呢?” “秦将军的意思是,诈降?” 庆王朱帅钦惊恐道:“不行,不行。万万使不得。东虏迟早会发现,到时万一恼羞成怒从京畿调来红夷大炮那可该如何是好?” 红夷大炮重几千斤,运输极为不便。但也不排除东虏不惜一切代价长途运输的可能性。 如果现在逞一时之快耍了他们,东虏势必恼羞成怒,到了那时德州方面又该如何应对? ...... ...... ps:感谢书友睺帝的2000币打赏,书友希卡利1的600币打赏,书友八宝粥侦察兵、书友恢复旧神州、书友再见了过去丶的500币打赏~ 第三十二章 最终考校 朱帅钦反应如此强烈,实在出乎秦拱明的意料。 诈降可是消灭东虏有生力量的好机会啊。 “庆王殿下请放心,末将有实足的把握守住德州。” 秦拱明信誓旦旦的说道。 “东虏不太可能从京畿运输来红衣大炮,即便他们真的运输来红衣大炮,也不可能打穿德州的城墙。” 见秦拱明如此自信,朱帅钦讶然道:“秦将军何出此言?” “东虏虽然重视火器,但未得火器使用之精髓。昔日孔有德叛乱,登州陷落,城中不少火器都被他用海船运到了辽东。可孔有德却没有把登州城中的佛郎机雇佣兵一并带走。这些雇佣兵绝大部分都被他杀了。” 秦拱明稍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孔有德的那只炮兵队伍根本就是半吊子,便是给他们红衣大炮也发挥不了五成威力。” “话虽如此,可小王还是有些担心。德州是山东重镇,若是有失,对朝廷和陛下的大计怕是有影响。” 朱帅钦眉头紧锁,十分忧心的说道。 秦拱明说了半天朱帅钦却丝毫没有听进去,这让他十分恼火。 可朱帅钦毕竟是亲王之尊,秦拱明也不好发作,只得叹声道:“那以庆王殿下之意该当如何?” 朱帅钦大手一挥道:“自然是写一篇讨贼檄文,然后绑在箭上射出去。” 秦拱明听到这番话差点背过气去。 庆王这样不是等于告诉虏廷我准备好了,你快来打我吧。 秦拱明之所以想诈降,就是要借机消耗一部分东虏的有生力量。毕竟东虏是小族,男丁一共也只有几万人,根本经不起消耗。 而若是让东虏知道德州城内驻扎有大量明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即便不诈降,也不能主动下战书,庆王殿下不回复即可。” 秦拱明认为,哪怕庆王不表态也好过写下檄文。 默不作声会被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心虚。 只要让东虏以为德州空虚,兵锋所至唾手可得那秦拱明的目的就能达到。 王鳌永和方大猷招抚不成,虏廷最终还是会派出一支军队来接管德州。 秦拱明可以利用东虏的轻视之心,在其攻城时予以痛击。 当然这样做的效果肯定不会比诈降来的好,若是诈降秦拱明有信心全歼来犯的鞑子。 “恩,秦将军说的有道理。小王便当做没有看到这封信。” 朱帅钦还是觉得这个方案最为合理,既不会沾上通敌的嫌疑,也不会让德州城陷入危机,可谓两全其美。 ...... ...... 南京京营。 遴选神策军士兵的集训已经进行了二十九日,主动退出的人却寥寥无几。 优渥的待遇让所有人都牟足了劲想要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刘三水也不例外。 他刚刚报名参训时面黄肌瘦,二十九天训练下来不但面色变得红润了,就连力气也涨了不少。 这当然得益于专业的训练,也和丰盛的伙食分不开。 每顿有蛋有肉,香喷喷的白米饭管够,这在任何军中都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天子养得起这么精贵的兵。据说采买食材的银子都是从内帑中拨出来的,可见圣天子练新军决心之大。 自打进到京营训练后,刘三水只觉得自己前十几年白活了。说句没出息的话,便是为了每顿丰盛的伙食,他也要留下来,成为一名正式的神策军士兵。 这些天从简单的队列训练到方阵训练,再到实战训练刘三水都咬紧牙关坚持着,甚至因为表现优异获得了嘉奖。 今天是集训的最后一天,也是最终考核日。 只要能够通过考核,便可以留下来成为天子亲军中的一员。 这日天还将亮未亮,刘三水便早早醒来。他小心翼翼的翻下大通铺,蹑手蹑脚的穿上训练服走出营房。 为了锻炼力量,他每日清晨都会在营房前提石锁。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一连提了几十次,刘三水才将石锁放了下来。 与刚刚开始训练时相比如今他提起石锁来轻松了不少,就连呼吸都不会变的急促。 此时军营中的号角声响起,集训兵们陆陆续续起床洗漱,之后才集合跑操用早饭。 这也是军官们一再要求的,皇帝陛下十分强调新军士兵的个人卫生,要求所有人吃早饭前必须洗漱。 刘三水匆匆洗漱过后与同营房的袍泽一起小跑着来到校场开始跑操。 按照规定跑了五圈后他们便被带着来到伙房用早饭。 “嘿嘿,三水老弟,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该不会是担心被淘汰吧?” 王富贵主动凑到刘三水旁边坐下,小声打趣道。 “才不是...唔”刘三水一口咬下小半个煮鸡蛋差点噎着,连忙喝了口粥顺了顺。 “嘿嘿,你就承认吧。你若是信心十足,干嘛每天早上都要加练举石锁。” 王富贵眉毛一挑道:“不过你小子是挺有种,虽然身子骨弱了些,但这不服输的劲头叫咱老子佩服。” “王大哥,你说这最后的考校会是个啥?” 刘三水被王富贵说的心里直犯嘀咕,放下粥碗怯怯的问道。 “这可说不好,不过归根到底比的还是力气。你小子这些日子算是练着了。” 王富贵将白面馒头掰碎了扔到粥里,拿筷子搅了搅然后一股脑的灌进口中。 喝完粥后他又用舌头沿着碗边舔了一遍。确保全部喝干净了,王富贵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这日子真是做神仙也不换呐。”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突然响起,刘三水条件反射般的放下碗筷,身子蹭的一下直接弹了起来。 伙房中的集训兵都以最快的速度冲将出去,多日的训练已经让他们养成了闻号角声而动的习惯。 所有集训兵在校场集合之后,锦衣卫指挥使赵信施施然在走上点将台,两旁的鼓手遂擂起鼓来。 一通鼓响后赵信清了清嗓子道:“诸位都是应募神策军的参训者。这一个月来你们流过汗、流过血,本官都看在眼里。今日是集训的最后一天,本官为你们安排了一场考校,通过者便可留下正式成为神策军的一员!” ...... ...... ps:感谢书友wg那那的500币打赏~ 第三十三章 练胆 刘三水咽了一口吐沫,借以平复激动的心情。 最后一关,只要通过这最后一关,他就能成为一名光荣的神策军士兵,成为天子亲军的一员! 但赵信接下来的一句话无疑给刘三水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把人犯都带上来!” 赵信一声令下,便有锦衣卫校尉手持长鞭,将一群身着囚服的人驱赶到校场上。 “这些都是朝廷核准的死囚犯。你们只要斩下他们的首级,就能留下来成为神策军的一员!” 刘三水定睛瞧去,发现这些死囚足有几千人之多,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若是太平年景,整个南直隶也凑不出这么多死囚。 但现在是乱世。 崇祯末年便已是流寇四起,河南、陕西战乱不断,官兵与流贼、土寇你来我往,一次剿杀动辄就会有成千上万人丧命。 南直隶的情况比北方稍好。 自打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革左等部洗掠江淮后,这一代一直没有太大规模的流贼。但小股土寇一直是层出不穷的。 便说朱慈烺在刘家庄遇到的那股土寇便有数百人之多。 这些土寇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朱慈烺早就想要收拾他们,便命高杰部明军在北上驰援山东前顺带把淮安府附近的土寇进行了一番清剿,抓获的土寇一律解送南都。 高杰部毕竟是正规军,收拾区区土寇还是不在话下的。高杰也乐意为圣天子分忧,经过一番卖力的清剿,淮安一地的山头被全部拔除,几千名被俘的土寇全部解送至南京,关入了南京刑部大牢。 这些土寇一律被判处死刑。 由于人数实在太多,死囚皆是几十人关押在一间牢房中。好在不用等待太长时间,新军集训完毕之日,便是这些死囚就戮之时。 朱慈烺正是要用这些死囚来练新兵的胆气! 士兵不见血,永远都是新兵蛋子。但只要其见了血,便能迅速蜕变成长。 眼下朱慈烺显然不可能把新兵投送到前线和清兵肉搏,那么让他们斩杀死囚练胆气便是最好的方式。 这些死囚都被捆绑着双手,嘴巴也都被破布堵着,听闻赵信要将他们全部斩杀,一个个都发出呜呜的声响。 “开始吧!” 赵信大手一挥,立时鼓声四起。 急促的鼓点此刻听来就像催命声一般,三名死囚一时心慌拔腿便跑。 “他妈了个巴子,不就是杀人嘛,与杀猪也没有什么分别。” 王富贵啐出一口痰来,抄起手中腰刀便拔步追去。 那些死囚虽然没有被捆缚双脚,但在牢中这些日子挨饥受饿,早已被折磨的有气无力,哪里跑得过王富贵。 王富贵很快就追了上来,狠狠一刀刺入一名死囚的背心。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 王富贵却顾不得去擦,他用力将腰刀拔出,抬臂向前一挥朝另一名死囚脖颈砍去。 他这一刀运足了力气,竟然生生将这名死囚的脑袋砍了下来。 血柱喷涌而出,无头的尸体又向前跑了几步才轰然倒下。 剩下那名死囚趁着机会跑出十几步,王富贵却不打算放过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腰刀狠狠掷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腰刀便贯穿了逃跑死囚的胸腔,那死囚闷哼一声身子便如同一滩烂泥般软倒下去。 “好!” 点将台上的赵信看的兴起大喝了一声。 “这位壮士当即录用,编入神策军中!” 王富贵的举动彻底激发了校场中集训者的血性。他们本就是性格坚毅者,之前只是因为没有杀过人才有所犹豫。 但细细想来他们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这些都是朝廷核准的死囚,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即便不是他们来杀,这些死囚也一定会被明正典刑。既然如此,由谁来杀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通此点,集训兵们纷纷抄刀冲向死囚,而在本能的驱使下,死囚们纷纷拔腿逃命。 战场之上,绝大部分的斩杀都是在追杀溃兵的过程中完成的。 因为在追击时,溃兵已经完全没有战斗欲望,只知道逃命。这种时候杀人就和杀鸡一样简单。 不时有死囚被追上砍翻在地,有些还没死透就被集训兵们挥刀割下首级。一些胆子小的士兵径直呕了起来,一番过后今早喝的米粥尽数吐出。 军官们对此见怪不怪。这是一个新兵成长的必要过程。如果他们连死囚都不敢杀,将来又怎么有胆子在战场上杀流贼和鞑子? 砍杀声中,刘三水却有些犹豫。 他之前在码头做力棒糊口,连鸡都没有杀过,更不用说人了。 虽然他要斩杀的是死囚,但毕竟都是鲜活的生命,他着实有些下不去刀。 “三水老弟,你瞅啥呢?” 不知何时王富贵突然来到刘三水背后,着实吓了他一跳。 “啊,是王大哥。” 刘三水长出了一口气,尴尬道:“我有些下不去手。” 王富贵白了他一眼道:“呸,有啥下不去手的?赵将军不是说过了吗,这些都是朝廷核准的死囚,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他们手中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我们斩杀他们是为民除害!” “话是如此,可,可...” 见刘三水这副模样,王富贵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狠狠一脚踹向刘三水的屁股,啐骂道:“你小子可别犯糊涂,你这一个月来受了这么多苦为了个啥,还不是想要留在军中吃皇粮?你要是不割下一个首级,就得卷铺盖滚蛋,你可想清楚了!” “啊!” 刘三水痛呼一声,捂着屁股揉了揉,这才清醒了些。 “但我从没有杀过人...” “嘿,这有什么难的,杀人和杀猪一样,你运足气力一刀从胸口捅进去便成了。若是那人还不死,大不了你再补上几刀。” 王富贵不厌其烦的给刘三水讲解道:“割脑袋的时候要找准位置,不然可不好割断。” 刘三水闭上眼睛,天人交战了好一番才下定决心。 我要留下来,我一定要留下来成为天子亲军的一员! ...... ...... ps:感谢书友晓枫之士的1000币打赏,感谢书友朕躬钦处军国事、书友暗i花、书友楚河中跳大神、书友田爸爸、书友小鱼龙^_^的100币打赏, 第三十四章 分营编制 饶是已经呕吐多次,只要一看到那血淋淋的脑袋,刘三水还是觉得一阵恶心。 他怎么也忘不了那死囚临死时的眼神...... 刘三水杀死的那名死囚年纪和他差不多,只是稍显的壮一些。 当刘三水的腰刀穿透死囚的胸腔时,那绝望不甘的眼神一度让他心悸。 也许这名死囚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但当他自己面临死亡时仍然怯懦的如同一只硕鼠。 也许这就是生命的脆弱吧。 最终首级是王富贵帮着割下的,如此刘三水又承了他一个人情。 好在刘三水最终通过了考校,成为了神策军的正式一员。 之后他有的是机会还人情。 赵信对于集训者的表现还是大体满意的。一万人中有八千人砍下了死囚首级,两千人被淘汰遣散,这个比例已经很不错了。 每一名砍下死囚首级的人都成为了天子亲军一员,接下来最紧要的任务就是把这八千人编入军营。 按照皇帝陛下的意思,神策军共编为四营,分别为玄武、神武、骁果、天骑。 皇帝陛下有意效仿戚家军打造神策军,故而军队编制中也借鉴了不少戚家军的思路。 神策军中最小的作战单位为伍,一伍由一名伍长和四名普通士兵组成。伍之上为队,一队含两伍,除了两伍的十人外还有一名队长以及一名负责炊事工作的火兵。队之上设哨,一哨辖四队,队中设一哨长。除此之外,皇帝陛下还稍加改良,在每哨中加入一名宣传兵,主要负责做好士兵的政治思想工作。 哨以上为局,设百总,统兵一百人。 局之上为司,设把总,统兵五百人。 司之上为部,设千总,统兵一千人。 部之上为营,设营总,相当于边军之中的营兵统帅。 只不过边军的各营可分为正兵营、奇兵营、援兵营、游兵营。 其中正兵营由总兵统辖,奇兵营由副将统辖,援兵营由参将统辖,游兵营由游击统辖,且人数不等。 到了神策军这里,下辖四个兵营人数全部相同,核准两千人。每营的营总也都是平等的,不存在谁高人一等的情况。 ...... ...... 赵信处理完神策军的录用事宜后便前去宫中向朱慈烺复命。 得知一万人中有八千人通过了考核,朱慈烺还是很欣慰的。 看来这个赵信不光是忠心,能力也很强。 也不枉朱慈烺让赵信临时兼任神策军指挥使,统领四营。 当然,朱慈烺也知道由赵信同时任锦衣卫指挥使和神策军指挥使其精力未必够用,也不符合皇权的制衡之道,但神策军是天子亲军,指挥使人选十分关键,在挑选出一个绝对可信任的心腹前也只能先用赵信兼任了。 或许秦拱明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眼下他在山东德州驻守,东虏又对山东虎视眈眈,朱慈烺总不能直接把他调回来。 朱慈烺为了培养神策军士兵的荣誉感,还仿效后世建立了军衔制度。 只不过具体的军衔他是结合明代的武散阶和武勋品阶定的。 军官的最高衔级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简称大元帅,只授天子一人。 大元帅下为元帅,正一品。 元帅下为骠骑将军,从一品。 骠骑将军下为奉国将军,正二品。 奉国将军下为辅国将军,从二品。 辅国将军下为定国将军,正三品。 定国将军下为镇国将军,从三品。 镇国将军下为昭武将军,正四品。 昭武将军下为轻车都尉,从四品。 轻车都尉下为上骑都尉,正五品。 上骑都尉下为骁骑尉,从五品。 骁骑尉下为飞骑尉,正六品。 飞骑尉下为云骑尉,从六品。 云骑尉下为武骑尉,正七品。 武骑尉下为承信校尉,从七品。 军衔制度先在神策军中推行,待将来时机成熟,再在全军推行。 眼下最关键的是要让神策军提升战斗力,而这是要靠大量训练实现的。 朱慈烺决定基本按照戚继光的训练方法进行。 戚继光的阵法最犀利的当属鸳鸯阵。 鸳鸯阵强调多兵种、冷热兵器协同配合。 这样在与敌军交战的时候,本方军队就可以利用兵器互补占据优势。 为了适应将来与东虏的对决,朱慈烺对其进行了一定修改。首先神策军四营被他分为两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以及一个炮兵营。 玄武、神武营为步兵营。骁果为炮兵营,天骑为炮兵营。 就骑兵营来说,最基本的作战单位是小队而不是伍。一小队为十二人。设队长一人,配旗枪一杆,腰刀一把,双插一副,掌旗;设鸟铳手两人,由伍长担任,各配备鸟铳一杆、马刀一把;设长枪手四名,各配备长枪一杆;设镗钯手两名,各配备镗钯一杆、火箭三十支;火兵一名,配备木棍、解首刀,除了负责炊事外战时也兼顾收割首级。 步兵营分杀手队和铳手队。不论是杀手队还是铳手队,皆是十二人一队。 其中杀手队设队长一名,配备旗枪一杆,腰刀一把,双插一副,掌旗;设藤牌手两名,各持藤牌一面,配腰刀一把;设狼筅手两名,各配狼筅两柄;设长枪手四名,各配长枪一杆,双插一幅;设镗钯手两名,各配镗钯一杆,火箭三十支;另设火兵一名。 其中铳手队设队长一名,配备旗枪一杆,腰刀一柄,双插一副,掌旗;设鸟铳手十名,各持火绳枪一杆,腰刀一把;另设火兵一名。 炮兵营则比较特殊,因为炮兵营通常是在骑兵营与步兵营的掩护下作战,不会直接面临敌军的冲击,故而兵种配备上比较单一。其中设队长一名,配备旗枪一杆,腰刀一柄,双插一副,掌旗;设镗钯手两名,各配镗钯一杆,火箭三十支;设炮手八名,负责佛郎机炮、虎蹲炮等的发射;另设火兵一名。 四营之中最容易训练的就是步兵营,因为其所需火器较少,基本是鸳鸯阵冷兵器阵型变换演练。 骑兵营次之。因为士兵要适应骑战,故而比步兵营的训练周期要长。 最难训练的是炮兵营。 别看其兵种相对单一,但训练一个合格的炮手需要大量的时间。 为此,朱慈烺不惜把南京城中所有的葡萄牙雇佣炮兵派到了神策军中充任教官,教习骁果炮兵营的新兵们射炮技术。 ...... ...... 第三十五章 东窗事发 这些时日来,龙江船厂渐渐步入正轨。 自打朱慈烺御驾亲临,与一众船工许下一通允诺,原本消极懈怠的工匠们纷纷卯足干劲,投入到兵船造制中去。 龙江船厂是大明最大的船厂,船工的个人技术也都是顶级。 理论上他们能够造制的战船包括:战座船、巡座船、哨船、开浪船、火轮神舟、鹰船、三板巡船、连环舟、子母舟、两头船、大福船、苍船、单撇船、白艚、唬船;能够造制的运输船包括:大小黄船、快船、江汉课船、八橹船、满篷梢、摆子船、三吴浪船、西安船、清流船、梢篷船、黑楼船、盐船、乌艚、红单船等等;一般的海船则有:蟹船、遮洋船、封舟。 但朱慈烺却不需要他们造制种类如此繁多的船只。 他下了圣旨,命龙江船厂全力造制福船、广船和鸟船,以及一小部分的开浪船。 福船、广船自不必说,分别是福建、广东等地区使用最普遍的海船。至于鸟船,是一种小型海船,船身长直,在海上行驶极为灵活。 这三种船型被朱慈烺定为将来大明水师的主力船,至于沙船更适合作为内江的运输船,实在不宜在海中远航。 这也是为何朱慈烺在看到魏国公徐文爵上的奏疏后没有感到丝毫的欣喜。 魏国公在奏疏中写到,位于新江口的大明水师基地中有四百艘战船等待接受皇帝陛下的检阅。 朱慈烺却知道,这个水师基地里所谓的战船都是清一色的“沙船”。 沙船为平底,吃水浅不易搁浅,适合在内河内江中行驶。但要把其作为海船尤其是兵船就太勉强了,这种船遇到大的风浪很容易就倾覆,且不适合装配火炮,怎么看都不是战船的合适选择。 当然,朱慈烺也没有立即朱批,而是把这份奏疏留中不发。 眼下要让他操心的事情很多,他还没有工夫去新江口检阅这个所谓的水师。 正当朱慈烺想要翻越一份山东来的加急塘报时,提督东厂太监刘传宗求见。 朱慈烺只得放下了手中的塘报,召见了他。 “奴婢叩见皇爷,皇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传宗跪俯在地行了大礼,朱慈烺便抬手唤道:“刘伴伴平身吧,你今日来觐见所谓何事?” “皇爷,奴婢有密奏!” 说罢刘传宗将一个黑色的木匣子高高举过头顶。 “呈上来。” 朱慈烺微微颔首,贴身内侍便走到刘传宗身边接过木匣子,又小心翼翼的走到朱慈烺面前。 朱慈烺亲自启开木匣子,从中取出一叠厚厚的文册,从头开始细细看来。 他花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将这一叠文册看完,面色早已变得冰冷无比。 “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原来朱慈烺一直命锦衣卫和东厂的人盯着那些文官、勋臣,防止他们转移财产。 毕竟狡兔三窟,朱慈烺不信他们会把所有财产存在南京的宅邸中。 不曾想东厂的番子们没发现这些蛀虫们转移财产,却发现赋闲在家的钱谦益突然前去魏国公府拜访。 这立刻引起了刘传宗的警惕,当即加派人手到魏国公府附近打探消息。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却是吓了刘传宗一跳。 钱谦益离开后,包括保国公张国弼、隆平侯张拱日在内的一众勋臣都来到魏国公府,与魏国公徐文爵密议。 虽然东厂的番子不能探查到他们具体商议的内容是什么,但事出非常必有妖,这么多勋臣突然聚集在一起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名龙江船厂的工匠到应天府报案,称他的族兄自打前几日被魏国公府的人带去新江口水师基地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这名船工忧心不已,遂报案请青天大老爷帮他讨个公道。 应天府尹却哪里敢得罪魏国公,当即命人把这名船工打了四十大板,叉了出去。 这一切被一名路过应天府的东厂番子看在眼里,并立即向东厂提督刘传宗汇报。 凭借敏锐的嗅觉,刘传宗认定这两件事有着某种联系,便叫那东厂番子把被打的半死的船工带来质询。 一番询问后,刘传宗得知,原来五日前魏国公府的管事去到龙江船厂,以新江口水师基地的几艘沙船需要修补为由,从龙江船厂借调了几名船工,其中就有这名报案鸣冤船工的族兄。 正常修补船只一两日足矣,可这些借调的船工一连五日都没有返回。龙江船厂提举司的官员不敢得罪魏国公,便把此事压了下来。 可那族兄失踪的船工心有不甘,遂前去应天府报案,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这其中疑点多多。 魏国公为何偏偏要从龙江船厂借调船工去新江口水师基地修缮沙船?难道偌大个水师基地中就没有一个人会修缮船只吗? 即便新江口水师基地真的没人会修缮,那借调船工修缮完了也该放人回去吧?哪有把人扣下的道理。 魏国公一定在有意掩盖什么! 刘传宗彻底被勾起了兴趣,他派出东厂内所有档头、番子去调查此事,终于从隆平侯张拱日身上查到了蛛丝马迹。 原来隆平侯张拱日有一房宠爱的妾室,平日里藏在乌衣巷的别院中。 这别院只有两进,是张拱日金屋藏娇的所在。院中除了几个老妈子,三两个丫鬟外再无旁人,比起戒备森严的侯爵府可太容易潜入了。 这日夜里,张拱日像往常一样来到别院与宠妾欢好,因为喝的酩酊大醉,床底上竟然把他们和魏国公的计划都说给了宠妾听。 这一切都被潜入隆平侯别院的东厂番子听到耳中,并第一时间上报给了刘传宗。 这帮文官勋臣竟然要弑君! 得知这个消息后刘传宗亦是震惊不已,顺着这条线索又搜集了不少证据,这才匆匆赶来宫中向天子奏禀。 直到他进宫前,东厂的番子也只是严密监视着涉事官员,并没有实行抓捕。 在他看来,在皇帝陛下知晓此事并作出决断前,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 ...... ps:感谢书友庐山东林寺夜花的300币打赏,感谢书友阿承119的100币打赏~ 第三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朱慈烺面色阴沉不定,良久才长叹一声。 “大明养士三百年,竟然养出这么一帮衣冠禽兽。看来朕还是太仁慈了。” 原本朱慈烺没有打算对这些文官、勋贵斩尽杀绝,但现在看来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若他再不清洗朝堂,这些大明朝的‘股肱之臣’便要弑君了。 当然,他们会炮制出一场意外,就像正德、天启帝落水那样。 钱谦益! 朱慈烺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双拳猛然攥紧。 一切因其而起,想不到这个东林党魁别的本事没有,论谋毒计来却是无人能及。 至于那些勋贵,不过是被钱谦益等东林党利用的棋子罢了,虽然可恨却也可悲。 纵观大明历史,就是皇权与士大夫权力争夺的历史。 皇帝强势时,如太祖、成祖,便可以乾纲独断,彻底压制文官势力。皇帝弱势时,文官便可以把持朝政,皇帝沦为傀儡。 朱慈烺若想把权力牢牢的把控在手中,就必须对朝堂进行一轮清洗。即使这个过程血腥无比也在所不惜。 现如今,这些愚蠢的东林党人便给了他这个机会。 这些满口仁义道德,把自己标榜成圣人的东林党们,竟然与勋贵勾结,谋求弑君,那么朱慈烺便可以借着机会杀他个人头滚滚。 你们东林党不是嘴硬吗?那就看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朕的刀硬! “拟旨!” 既已下定决心,朱慈烺便不再犹豫朗声吩咐道:“命神策军指挥使赵信领神策军接管京营,任何人不准放出!” 虽然京营现在的战斗力很弱,但求稳起见朱慈烺还是要对其封锁。 大明朝京营向来都是由勋贵轮流统领。崇祯末年便是忻城伯赵之龙统领南京京营,赵之龙下诏狱后是由魏国公徐文爵暂领。 朱慈烺既然已经决定对魏国公等人开刀,就要先稳住京营。好在神策军如今就驻扎在京营中,近水楼台先得月,控制起京营来也容易。 至于新江口的所谓水师,朱慈烺倒不怎么担心。这所谓的水师竟然没有一条战船,四百艘全是漕运用的沙船。船上既无火炮又无火铳,对南京坚城毫无威胁。 深吸了一口气,朱慈烺继而说道:“刘传宗,朕命你统领锦衣卫校尉、东厂番子,包围所有涉案官员府邸,将其全部缉拿入诏狱!”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如今这些密谋弑君的勋贵、文官都在南京城中,只要命锦衣卫东厂将其缉拿下狱,便是有人想要借机闹事也找不到主心骨。 皇帝毕竟占有大义优势,只要先发制人,这些逆臣绝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奴婢遵旨!” 刘传宗闻言大喜。 虽然他和赵信都是东宫时就跟在朱慈烺身边的老人,但毕竟一个代表锦衣卫,一个代表东厂。 自打皇明建立以来,厂卫之间的争斗便没有停歇过。 东厂强势时,锦衣卫就沦为东厂的附庸。譬如九千岁魏忠贤提督东厂时,就连锦衣卫指挥使都是厂公养的狗。锦衣卫强势时,东厂亦会暂避锋芒,譬如陆柄任锦衣卫指挥使时,陈洪敢在陆指挥使面前说一个不字吗? 若说刘传宗没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作为一名宦官,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的权力完全来自于皇帝。 所以在皇帝允许的范围内提升自己的实力,便是刘传宗唯一能做的。 眼下天子招募建立神策军,指挥使的位置让赵信兼着。但这绝不符合君王制衡之道。 刘传宗坚信用不了多久,赵信最终只能实掌神策军、锦衣卫其中之一。 从天子刚刚下达的圣谕来看,分明是偏向于让赵信执掌神策军。那么锦衣卫毫无疑问会由同是厂卫系统的东厂提督兼任。 这对于刘传宗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而且这次东林党与勋贵密谋弑君的事情不也是东厂发现的吗,看来天子对锦衣卫和赵信已经隐隐有所不满了啊。 刘传宗坚信只要自己把这件差事办好,以后就会成为天子鹰犬中的头号人物。 “皇爷,这次下的是中旨?” 刘传宗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慈烺冷笑一声:“怎么,不下中旨,难道还要经过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吗?” 刘传宗闻言直是打了个哆嗦。 是啊,他怎么问出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 一般来说,天子要下圣旨,都要经过票拟、批红的程序。一整套程序走下来,圣旨才具有效令。 但凡事总有例外。 如果天子不经过内阁直接降下圣旨,那么就叫中旨。 中旨送达有关衙门后,有的官员会以“伪命乱旨”的理由拒绝接旨。 当然,这是文官的特权,武将是绝对不敢抗旨的。 试问你手中攥着兵权,还抗旨,是嫌活的太长吗? 文官们就没有这种担忧。 相反,拒接中旨反而成为他们标榜自己忠正的一种方式。就和大明文官争抢着被皇帝廷杖一样,若是有谁拒接中旨,那一定会成为士林中的一股清流,进而留名青史。 不过,朱慈烺现在显然不用担心官员们拒接中旨。因为这道旨意他是直接下给东厂、锦衣卫、神策军的,根本不需要经过中枢六部执行,也就不存在封驳拒接了。 既然你们不仁在先,就休要怪朕不义了。 这世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想当官的人却遍地都是。 杀了一批文官勋贵,大不了再启用一批,这些新启用的官员势必对朱慈烺感恩戴德,他用起来反而更顺手。 此前朱慈烺对这些文臣勋贵还存有一丝幻想,现在看来却是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了。 遍观南明史,大明曾经有无数次机会翻盘,最终都因为猪队友窝里斗毁于一旦。 朱慈烺绝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在这个时空发生。 别管是文臣还是勋贵,只要想挖大明的墙角,那就是朱慈烺消灭的对象。 对那些手攥兵权的藩镇将领朱慈烺暂时还不能轻动,但南京城中的文臣勋贵,朱慈烺要想捏死他们就像捏死蚍蜉般简单。 杀吧,杀他个人头滚滚,尸山血海!大明朝绝不留狼心狗行,中饱肥己的衣冠禽兽! ...... ...... 第三十七章 大抄家(上) 魏国公府。 徐文爵卧房床榻上躺着一个只着薄衫的妙龄女子。 这小娘生的面容姣好,皮肤紧致光滑的就和绸缎一般。 她的艺名叫韶娘,是南京秦淮河芳云馆的头牌,徐文爵那日去芳云馆寻欢,无意间瞥见韶娘一眼。 只那一眼,徐文爵便怔住了。 这世间女子有千百种,可却从没见过这般特别的。 徐文爵饶是阅人无数,还是被她勾的神魂颠倒。 魏国公当即给韶娘赎身,将其接回府中,充作第十三房妾室。 那老鸨虽然心疼,却如何敢阻拦。只暗叹不该让魏国公这等色中厉鬼看到韶娘。 韶娘本人倒是无所谓。 在风月场中待得久了,她早就觉得麻木了。 能有人给她赎身,过几日安生日子也是极好的。 像她这样的出身,又怎敢奢望被名门正娶呢? 何况纳她为妾的还是堂堂大明魏国公。如此她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徐文爵在韶娘娇臀上轻轻拍了一记,含混不清的说道:“来,让老爷我再亲一口。” 韶娘忙别过身去,满是娇羞的说道:“老爷真坏。” “唔,那我便坏给你看。” 说罢竟然一把将韶娘扳了过来,就要欺身压去。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便在这时管家徐福突然跑到屋外,十分慌张的喊道。 徐文爵一时兴致全无,没好气的斥骂道:“慌张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吗,老爷我今天晚些起身,你这狗杀才听不懂人话吗?” “可,可老爷,咱府上被人围了啊!” 徐福的话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什么!” 徐文爵闻言色变,一把推开怀中人,踩上靴子便三两步踱至门前。 打开门后,徐文爵厉声质问道:“什么人敢这么大胆。我徐家可是太祖亲封的国公,他们不想活了吗!” “老爷,是锦衣卫啊!” 徐福哭丧着脸道:“锦衣卫就要冲进来拿人,家丁们硬顶着门,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轰隆! 徐文爵脑子一炸,只觉得天塌地陷一般。 锦衣卫! 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鹰犬,只要被他们盯上绝对不是小事。 难道是事情败露了? 若非如此,徐文爵实在想不通锦衣卫怎么会包围了他的府邸。 现在他该怎么办? 带家丁冲出去?那不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了吗? 束手就擒?他不甘心呐! 徐文爵一屁股坐倒在地,堂堂魏国公竟然以手捶地,嚎啕大哭起来。 徐福看的心急,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得安慰徐文爵道:“老爷,兴许锦衣卫只是找您质询一番呢?要不,您还是出去见一见吧。” 谁知他这番话彻底刺激了徐文爵。 魏国公猛然起身,狠狠一掌掴向老管家。 啪!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说,是不是你出卖的我?若非有家贼,锦衣卫怎么会主动找上门来?” 徐文爵双眼通红,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狠狠踹了老管家几脚,放声大笑道:“你以为出卖了我就能活命了?老子告诉你,这大宅子里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哈哈,哈哈哈...” 老管家一脸委屈道:“老爷,小人伺候您一辈子了,怎么可能出卖您?若是您不信,小人便撞死在您面前!” 说罢竟然真的朝墙上撞去。 须臾间徐福便撞得头破血流,徐文爵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嘴角不时抽搐。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原来锦衣卫校尉强行撞开大门冲入府内,家丁们抵挡不住作鸟兽散。 转眼间锦衣卫校尉便杀到了徐文爵眼前。 在一众锦衣卫校尉簇拥下,东厂提督太监刘传宗施施然走上前,笑吟吟道:“魏国公别来无恙啊。” 徐文爵见东厂提督太监也在,就什么都明白了。 “不知本国公犯了什么大罪,竟然劳烦刘公公亲自前来。” 徐文爵站起身来振了振袍服强装镇定道。 “哦?魏国公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刘传宗讥笑道:“咱家奉了皇爷圣谕前来抄家。” 徐文爵哈哈大笑两声:“抄家?我徐家乃是太祖高皇帝钦封的公爵,世袭罔替!本国公手上还有太祖高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券,可以免死!不知刘公公可知否?” 刘传宗不屑的笑道:“这个咱家当然清楚。中山郡王可是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大功臣,太祖皇帝亲自赐下丹书铁券,可免其本人及其后代死罪。” 徐文爵长长松了一口气,仿佛湍急江河中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不过丹书铁券虽可免死罪,却有一种情况下不能作数。” “什么?” 徐文爵颤声道。 “谋逆!” 刘传宗掷地有声道。 此刻徐文爵已经彻底崩溃,近乎疯狂的嘶吼着:“血口喷人,血口喷人!你没有证据,你不能动我!” 刘传宗却不与他废话,冷冷道:“有什么冤屈魏国公大可以到诏狱中再说。咱家还要向圣上复命,没工夫听魏国公倾诉。来人呐,府中男丁女眷尽数锁拿,放走一个咱家要你们的脑袋!” 一众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早就等的不耐烦,听闻此言纷纷抱拳领命上前拿人。 那些魏国公府的家丁早就放弃了抵抗,眼睁睁看着锦衣卫校尉们上前捆绑。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夫人少爷小姐都被锦衣卫用麻绳五花大绑,再用一根绳子串起来,像赶牛羊一般赶出府去。 诺大的魏国公府顿时哭嚎一片,如修罗地狱一般。 ...... ...... 诏狱。 当徐文爵真正走入其中的时候,才体会到此地为何会如此声名狼藉。 这里的阴气实在太重了,空气中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据说进到这里的人极少能活着出去。难道他这辈子已经结束了吗? 便是这么一愣的工夫,徐文爵便被身后的锦衣卫狠狠抽了一鞭子。 徐文爵被抽的一个趔趄,却是不敢再发愣,挪步朝里走去。 ...... ...... ps:感谢书友神性の复苏的1000币打赏,感谢书友睺帝、书友20180416162156630的100币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欢迎大家加群聊剧情。 第三十八章 大抄家(下) 越往里走徐文爵越是震惊。 保国公张国弼,隆平侯张拱日,怀宁侯孙维城,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全在诏狱中...... 徐文爵又向前走了几步,在一单间牢房中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不由得惊呼出声。 “钱先生,你怎么也在!” 这人不是东林党魁钱谦益却是谁! 钱谦益先是一怔,随即惨然笑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魏国公请便吧。” 说罢他转身面向狱墙盘腿坐下,口中喃喃念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顾,要留清白在人间!” “呸!” 一名锦衣卫校尉冲钱谦益啐了一口浓痰,斥骂道:“你这老贼密谋弑君,竟然还好意思念于少保的诗,真是脸都不要了。” 钱谦益猛然转身,歇斯底里的狂吼道:“厂卫鹰犬,你懂什么?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老夫以杀身成仁,为的是天下苍生!老夫虽然身死,但可让天下人看到这暴君的真面目,他们便会起来抗争!百年以后,老夫亦会青史留名!” “放你娘的罗圈屁!”那锦衣卫校尉却丝毫不给东林党魁面子,讥讽道:“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陛下乃先帝嫡长子,克承大统理所应当。陛下即位以后轻赋税,练新军,命官军收复山东,时刻准备着北伐东虏,恢复神京。这哪一点不是明君所为?而你们呢?陛下让你们捐出一些银两助饷,你们便一个个哭起穷来,仿佛都是家徒四壁的破落户。实际呢?你们哪个身家不是十几、几十万两?这些银钱若不是贪墨来的,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稍顿了顿,那锦衣卫校尉接道:“陛下仁德,并没有让你们把贪污的银两全部捐出,你们倒好反而生出弑君的想法。你们儒家不是最喜欢强调三纲五常吗?难道不知道君为臣纲的道理?还是你觉得刺杀了陛下,再立一个皇帝便是?你这等目无君父的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老夫......” 钱谦益还欲争辩,却被那锦衣卫校尉打断道:“是,我是厂卫鹰犬,但你口中的厂卫鹰犬也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这样的‘东林大儒’难道不明白?烈皇时钦办逆案,我只以为魏忠贤可恶,阉党一除就能四海靖平。现在我才明白我错了,比起魏忠贤,比起阉党,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东林伪君子才是真的可恶!你方才有一句话说对了,你的名字肯定会在史书上大书特书,不过却不是名留青史,而是遗臭万年!” 说罢之后那锦衣卫校尉又狠狠的朝钱谦益啐了一口,继而扬长而去。 钱谦益一屁股坐倒在地,神情惘然的自语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 ...... 乾清宫。 朱慈烺静静听着东厂提督刘传宗和锦衣卫指挥使赵信的奏报。 “启奏陛下,臣已奉旨率神策军封锁、弹压京营,确保无一人出营。随后臣派人去接管新江口水师,并未遭到阻拦。臣还在新江口找到了失踪的那几名船工。他们供称,徐贼以借调他们去修缮船只的名义把他们骗去新江口,实则是为了在船上做些手脚,确保陛下检阅水师时御船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沉没。” 朱慈烺蹙眉道:“凿穿船底,他的人就不能做吗?为何又要从龙江船厂借调船工,平白惹人怀疑?” 赵信连忙道;“禀陛下,据那几名船工说,徐贼要求凿穿船底后船只不能立即沉没,而必须在驶入江中半个时辰后下沉,如此才会显得很自然,他们也容易洗脱罪名。若是单纯凿穿船底自然很容易,但要达到以上要求,对凿船之人的手艺要求极为严格,凿的重了狠了则船会快速沉没,凿的轻了缓了则船不易沉没。非造制船只多年的龙江船厂老船工不可。徐贼就是打算等陛下驾临新江口登船时再命扣留的船工动手。届时这些底舱中的船工跟着御船一起沉入江底,自然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徐贼真是打的好算盘!想必他也以为不会有人在意几个船工的失踪,却不料其中一名船工的族弟是个血性之人,竟然上应天府衙鸣冤。若非如此锦衣卫和东厂的人真不会注意到此獠的异动。索性苍天有眼,庇佑陛下,将此獠的恶行暴露。” 朱慈烺长长吐出一口气。 赵信的分析有理有据,又有那几名船工作证,看来徐文爵真的是想来一出御船沉江的戏码,只不过百密一疏,因为一个小破绽而满盘皆输。 “刘伴伴,你说说看,逆犯都缉拿的如何了?” 朱慈烺又转向刘传宗质询道。 “禀奏皇爷,涉及谋逆大案之人,除了左都御史王铎畏罪自缢外,已尽数投入诏狱,听候皇爷发落。” 这次因为要由赵信统率神策军弹压京营,锦衣卫方面的势力也由刘传宗一并调动,这让刘太监畅快不已。此刻他自然急不可耐的向天子请功。在他看来办妥这件事后他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又会高上几分。 “这件事你办的不错。” 朱慈烺微微颔首,赞许道:“涉案人的宅邸可都抄没了?” “禀陛下,奴婢已命人将其尽数抄家,亲眷亦投入诏狱,听候陛下发落。” 朱慈烺微微颔首。 谋逆在任何朝代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如今东林、勋臣谋逆,朱慈烺虽然痛心疾首,但换个角度想想也是一件好事。 把这些吃里扒外,狼心狗行的逆臣处决后,不但可以起到震慑朝野的作用,还可以借机安插心腹。毕竟朝廷之上一个萝卜一个坑,总不能直接剥夺这些老东西的官位。 现在他们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朱慈烺了。 “拟旨,谋反逆案首恶钱谦益、徐文爵凌迟处死,其余涉案文武一律满门抄斩,财产抄没入内帑,首级悬挂在南京城门示众!” ...... ...... ps:感谢书友樱落丶空、写信告诉你的1000币打赏,感谢书友么么劫,老头683,star破晓,睺帝,九天炎羽的100币打赏~ 第三十九章 明正典刑 至于潞王朱常淓,朱慈烺打算废除他的王爵,圈禁在凤阳高墙之中。 据东厂番子调查,钱谦益等人谋逆的计划中,潞王便是极为关键的一环。 他们打算弑君成功后便拥立潞藩登基,这样还可捞得一份从龙之功。 而潞王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表示反对或排斥,而是装作若无其事,任由钱谦益、徐文爵等人谋划。颇有几分乐见其成的意思。 看来潞藩还是心存侥幸,有觊觎大宝之心呐。 朱慈烺之所以不杀潞王,一是因为朱常淓在谋逆的整个过程中并没有积极参与,二是朱慈烺不想留下一个迫害宗亲的名声。 这些宗亲虽然一个个脑满肠肥,但毕竟还是有些家底的。朱慈烺将来打算让他们出些血,自然不能把事情做的太绝,点到为止即可。 潞王这件事他处理的稍有不慎就会被有心人利用宣传成天子觊觎藩王财产。偏偏朱慈烺真的有这个想法,真杀了潞王,届时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在南京诸恶已除,一个被废圈禁的藩王毫无威胁。只要朱慈烺手中牢牢攥着军权,就不用担心有阴谋家颠覆政权。 倒是该借着机会培养一批自己的心腹了。 朱慈烺从京师带来的侍卫们虽然忠心,但毕竟人数有限,还是应该开源才是。 细想了想,朱慈烺叫贴身内侍铺好纸张,亲自提笔写下一串名字。 陈子龙,张煌言,夏完淳、王夫子,阎应元,顾炎武,傅青主,宋应星,卢象观。 这些都是朱慈烺一时能够想到的抗清英雄,在原本的南明历史上都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这个时空,由于朱慈烺的到来抗清形势一片大好,朱慈烺也不能忘记这些忠贞之士。 这些人的忠心毋庸怀疑,比那水太凉头皮痒的钱谦益用的放心多了。 朱慈烺坚信南明只要上下一心,翻盘满清恢复神州绝不是什么难事。偏偏就是有太多这种汉奸掣肘才使得大好形势付诸东流。 所以他要确保自己手中有足够的人才可用,重要位置皆派心腹任之。唯有如此大明内部才不会变得四分五裂。 陈子龙,张煌言,夏完淳、王夫子,阎应元,顾炎武,傅青主,卢象观等人征募之后朱慈烺打算让他们去读军校,毕竟历史证明了他们还是很有军事才华的。 若能经过系统的培训,他们的统兵能力能够更上一个台阶。 朱慈烺打算等到他们军校毕业后派其进入神策军担任军官。 神策军现在虽然只有四个营八千人,但将来肯定会扩军,有充足的职位提供。 从这个意义上讲,皇明军校就是朱慈烺一个人才储备库,且具有为皇明不断造血的功能。 朱慈烺坚信将来青史上会将皇明军校大书特书! 至于银两...... 朱慈烺现在抄家得来的银两足有几千万两,全部堆在内帑,完全不用担心新军军饷的问题。 在他看来就是把神策军扩军到十万人他也养得起。 至于宋英星,那可是《天工开物》的作者啊。 《天工开物》涉及砖瓦、陶瓷、硫磺、烛、纸、兵器、火药、纺织、染色、制盐、灌钢、采煤、榨油等方面,是名副其实的百科全书。能够编写出这种书的人,简直就是天才。 朱慈烺打算把宋英星调到工部任职,这样也算人尽其用了。 朱慈烺甚至把这些人现在的居住地也一并写下,惊的小太监目瞪口呆。 不愧是圣天子,虽不出这宫门一步却对天下人事了如指掌! 发完几道旨意后朱慈烺长长呼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山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郑成功的家书应该已经送到福建了吧?张献忠入川后局势还是向着历史方向发展?湖广的左良玉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满清的下一步还是先灭李自成?山西乃至关中的李自成部有何打算? 太多的问题生出,却有些一头雾水。朱慈烺觉得有必要向这些地方派出探子搜集情报。仅仅靠锦衣卫和东厂还不足以实现,朱慈烺打算成立一个军情司,在重要府县设置分支机构,从南京辐射到全国。 军情司的探子不需要有显赫的身份。他们可以是一个米铺的掌柜,一个酒楼的伙计,甚至是一处寺庙的和尚。 越不起眼的身份越有助于潜伏。毕竟现在很多关键地点尚不处于大明控制,而是敌战区。 在敌战区生存就要尽可能的低调。只有低调才能存活下去,才能把尽可能多的情报送达南京,供朱慈烺阅览决断。 军情司的成立朱慈烺不打算通过锦衣卫或者东厂,他准备复建内厂,军情司便隶属其下。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朱慈烺可不希望听到的情报都是出自于东厂和锦衣卫。 情报越多,朱慈烺决断时失误的可能性就越低。 如今的大明已经经不起有任何失误了。 ...... 南京西市。 一众谋逆案的涉案人员及其亲眷都神情涣散的呆立在法场。 监斩官每甩下一只签子便有一排人被带到前列按倒在地,开刀问斩。 钢刀挥过,头颅滚滚,鲜血如泉喷涌。无头尸体一阵抽搐便重重砸在地上。 此时此刻,被安排在后面行刑的人犯直是煎熬不已,他们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 斩了近一个时辰,三千多名逆犯及其家眷才被杀完,断头台前已是血流成河。 兵卒们将尸体纷纷拖到小推车上,准备送出城去集中挖坑掩埋。 逆犯的头颅则会按照天子的旨意悬挂在城头示众。所幸南京城墙足够长,完全挂的下这么多头颅。 刑罚还没有结束,随着两个人犯被压上法场,观刑的百姓直是兴奋不已。 这两人便是此次逆案的首恶钱谦益与徐文爵,正是他二人商议密谋弑君。另一巨恶王铎已经畏罪自缢,从而逃过一劫。不过天子已经命锦衣卫将其鞭尸并枭首示众。 钱谦益与徐文爵被几名刽子手绑在木桩子上,皆是面色惨白。 押送至法场的路上,他们被愤怒的百姓攻击,此刻身上满是烂菜叶和屎尿。 钱谦益原本还想作一首绝命诗表达心志,此刻却也没了心气,恹恹的耷拉着脑袋无一丝生气。 对这二人要处的是凌迟,刽子手走到钱谦益和徐文爵身边先试了试刀,继而笑道:“某家也好久没活剐过人了,若是刀法不好片疼了两位大人还请担待着点。冤有头债有主,二位大人黄泉路上可不要埋怨某家。” ...... ...... 第四十章 降臣的自我修养 六月初九,伪清户部、工部侍郎王鳌永,监军副使方大猷一行人返回了北京。 此行他们是奉了摄政王多尔衮之命,前去招抚山东。二人本想借着机会好好表现一番,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招抚齐鲁各府县,在新主子面前挣得一个好印象,谁知事情颇有些波折。 王鳌永原本以为崇祯自缢煤山,李自成兵败一片石,清廷以雷霆之势入关控制畿辅,明眼人都能看清形势。而他只要一路游说,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让山东各府县插上清廷的旗帜。可谁知他们抵达德州城外时,发现城门紧闭,似乎城中之人早有准备。 王鳌永遂命人将劝降的书信绑在箭上射进城中,希望实际控制这座城池的人可以识时务,献出德州归顺清廷。 可谁知对方丝毫不予理会,完全没有商议的意思。 这让王鳌永勃然大怒。 再怎么说,他也是清廷摄政王委任的户部、工部侍郎,是堂堂高官,是负责山东招抚事宜的特使。对方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清廷面子,跟他作对就是跟清廷作对。 当时王鳌永就想立即派人告知摄政王多尔衮,请求清廷从北京发兵来攻,用武力将德州攻下并屠城以作示威。 但这一想法刚一生出就被监军副使方大猷劝阻了。 方大猷的理由很简单,他们二人是降臣,要想获得清廷的信任,就必须卖力的表现。 若是遇到一点挫折就立即搬兵,便会显得能力极为平庸。 方大猷一语点醒梦中人,王鳌永连忙表示他们不但不能立即去搬兵,还得多去几处城池,以给清廷留下恪尽职守的印象。 他们离开德州后又去了武城、临清、馆陶,无一例外的,这些城池都紧闭城门,拒绝与清廷招抚官员进行任何接触。 这下王鳌永坚信这绝不是巧合。 一番打探后他才得知原来德州缙绅奉宗室朱帅钦为济王,号召山东各地缙绅反顺,一时间齐鲁大地各府县的顺朝官员都被拿下,山东大地名义上又回到了明廷治下。 当然,只是名义上。 王鳌永知道在山东各地起事的只是一些缙绅,并没有军队支持。而顺朝委任的官员之所以能够被轻易的拿下,也是因为手中没兵。 这样看来山东大地其实处于一种绝对的兵力空虚状态,无非是缙绅们暂时倾向于明廷罢了。 若是没有军队驻防,山东缙绅的这种热情自然不会持久。 正所谓城头变幻大王旗,这些缙绅是最不可能拿自己的家族命运去开玩笑的。 这时候只要摄政王派出一支偏师就可以轻松的接管山东。满洲大兵所到之处,定是城门大开以迎八旗王师。 而经过这一番调查行动后再返回京师,清廷便不会认为他二人敷衍,反而会对其积极刺探情报的行为予以嘉奖。 从降清的那一刻起,王鳌永和方大猷便知道自己没了退路。 武将降清后或许还有反正的机会,因为他们手中有兵反正后此消彼长对明廷有益。 文官却不行。 他们手中无兵无卒,即便反正也对明廷没有任何益处。所以文官一旦降清,便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所幸现在清廷占据畿辅、河南,并有拿下山西,进窥关中的趋势。 得关中者得天下,只要清廷拿下了关中便没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脚对付残明小朝廷。 王鳌永和方大猷坚信羸弱的残明小朝廷绝不是清廷的对手。 当初明廷富有四海,以举国之力尚不足以战胜仅辽东一隅之地的清廷,现在只剩下半壁江山,拿什么抵抗满洲大兵的兵锋? 二人相信,清廷灭掉残明小朝廷,定鼎天下只是时间问题。 而他二人就是要帮助清廷在更短的时间内驯服九州。 拿下山东,便是第一步。 作为文人,他们十分清楚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 投降事清算什么?只要最后是清廷得了天下,他们便是有功之臣。 虽然功劳比不了辽东时期就投降的老人,但至少有官当,总好过给老朱家哭坟不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清廷不会亏待他们的。 至于降清之后就从士大夫变成了奴才,他们才不在乎。 做奴才能换得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傻子才不去做! 之所以现在世人觉得他们低贱,是因为南面的残明尚在。等到清廷灭了残明,天下人就都成了奴才。 大家伙都给主子当奴才,就不会显得他二人刺眼了。 为了尽快把全天下人都变成清廷的奴才,王鳌永和方大猷回到京师后顾不得休息,立刻入宫求见摄政王。 多尔衮听闻王鳌永和方大猷已经返回京师,急于了解山东情况,便在乾清宫召见了二人。 王鳌永和方大猷一进殿便推金山倒玉柱行了大礼,口中高呼:“奴才王鳌永(方大猷)给摄政王请安。” 见二人恭敬的匍匐在地,多尔衮十分得意的抬了抬手:“起来回话吧。” 王、方二人直是大喜,连忙道:“谢主子恩典。” “说罢,此次招抚山东情况如何?” 王鳌永与方大猷对视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启禀摄政王,奴才此次前往山东,所至府县皆紧闭城门,遂不得入。” 见多尔衮皱起眉来,王鳌永连忙道:“奴才打探道,近来德州缙绅拥戴伪明宗室朱帅钦,假称济王,号召山东缙绅处死伪顺官员,实行自治。奴才以为,他们之所以不开城门是想等残明朝廷派兵接管。” “哦?”多尔衮脸色稍霁:“你是说山东现在并没有明军驻防?” “王爷所言极是!”王鳌永欢喜道:“奴才敢肯定山东现在十分空虚,不然那伪明宗室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奴才招摇而过。但凡他手中有些兵马,早就命人冲出拿下奴才向残明朝廷邀功了!” 多尔衮细细思忖了一番,觉得这奴才说的很有道理。 王鳌永一行不过两百余人,朱帅钦都不敢派人出城逮拿。 畏惧如斯,定是手中无兵。 不过此人是明朝宗室,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从他的表现看,也不像是要献城归顺大清,还是尽早剿除为妙。若是让其形成气候,或者由南面增援的明军接管了山东那就不妙了。 “来人呐,传本王口谕,着令固山额真觉罗巴哈纳、石廷柱领兵收取山东!” ...... ...... ps:感谢书友20180416162156630,书友阿承119,书友睺帝的100币打赏~ 第四十一章 从包衣到旗人 多尔衮此次派去收取山东的两员大将皆是大金创立时就立下汗马功劳的老人,如今皆任固山额真。 觉罗巴哈那是满洲镶白旗人。 十七岁即投戎,屡从皇太极征战,著有功绩。 天聪八年,授骑都尉世职。 崇德三年,授刑部理事官。 崇德四年,擢刑部参政。 顺治元年四月,授蒙古正蓝旗固山额真。寻调满洲正蓝旗固山额真。 另一位将领石廷柱资历一点不比觉罗巴哈纳差。 石家祖上是瓜尔佳氏,因为在明朝任官才改了汉姓。万历年间,石廷柱是明朝的广宁守备。后来努尔哈赤率兵攻至,王化贞弃城入关,石廷柱遂降,授游击。 天聪六年佟养性卒,石廷柱代之,从伐察哈尔,多斩获。七年,从贝勒岳讬伐明,攻旅顺,师还,进三等总兵官。八年,从伐明,攻应州,克石家村堡。九年,复从伐明,与明兵战大凌河西,斩明副将刘应选,获游击曹得功等。 崇德二年分乌真超哈为左、右翼,以石廷柱为左翼固山额真。 崇德七年,定汉军八旗,置八固山,以石廷柱为镶红旗固山额真。 不过虽说二人都是固山额真,但一个是满洲正蓝旗,一个是汉军镶红旗,地位着实差了不少。 此次率兵征讨山东,觉罗巴哈纳便是统兵主帅,而石廷柱则为副帅。 多尔衮的命令是一个月内拿下山东,故而二人皆不敢慢待。 毕竟西边李自成虎视眈眈,清廷不可能一直分出兵力征讨山东。 在接到摄政王的令旨后二人立刻清点旗下人马,决定三日后便拔师出发。 粮草的事情不需要他们担心,如今整个畿辅,大半个河南都在清廷的掌控之中,几千人的军粮还是轻而易举就能筹备妥当的。 ...... ...... 海螺号的声音一响起,陈顺才便一个骨碌爬将起来。 要出征了吗? 午觉没睡好的陈顺才憋了一肚子气,踩上鞋子便往屋里走。 原本满洲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主子率兵前去山西时他还暗自庆幸。他隶属于汉军镶红旗,不归叶臣主子管自然不用去山西打仗。 入关之后,他和绝大部分旗人一样都过上了安逸的生活。人一安逸下来就不想再拼命了。 可陈顺才十分清楚海螺号一响,就意味着要打仗了。 既已入旗,便由不得他了。 陈顺才最早并不是旗人,而是萨尔浒的汉人。 后来老汗努尔哈赤起兵讨明建立了大金国,陈顺才自然也就成了旗人的包衣阿哈。 陈顺才最早被分到满洲镶红旗,给牛录额真哈勒泰做包衣奴才。 那时候日子苦啊,大金国周边强敌环伺,老汗还一度在辽东大肆屠杀汉人。就连李春芳这额驸都差点被清洗处决。 陈顺才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哪天一早就被主子拖出去砍头。 索性这恐怖高压的时期并没有持续太久,老汗突然暴毙,新汗皇太极继位。 比起老汗来,新汗的手段高明的多。 一方面他大力安抚幸存的辽东汉人,另一方面他又号召大伙儿抢西边。 满洲人不事农耕,地都得汉人包衣来种。可辽东汉人被屠的十不存一,哪里种的过来。 大伙儿若不去抢难道饿死不成? 东边的朝鲜不用说,穷的叮当响,没啥好抢的。 至于东江镇,甚至比朝鲜还要穷。 所以大汗英明,大手一挥抢西边! 这西边却不是指的蒙古,而是明国。 蒙古各部除了与大金亲近的科尔沁,其他穷的和朝鲜、东江镇也没有啥两样。 陈顺才现在还记得当年抢西边前的场景。 那时候大伙儿都住在一个村屯里,一个村子就是一个牛录。 他所在那个牛录的额真叫哈勒泰,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身的腱子肉。 据说哈勒泰主子年轻的时候是个出色的猎手,骑射娴熟。萨尔浒之战时便跟着老汗大破明军,立下赫赫战功,成为了本牛录的牛录额真。 新汗继位后,哈勒泰主子又跟着打了几场大胜仗,在本牛录中的威望无人能及,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只要哈勒泰主子一动员,本牛录的青壮们便个个跃跃欲试。 在哈勒泰主子的描述中,明国的士兵都是没卵子的软蛋,只敢缩在城里防守,绝不敢和八旗勇士野战。 远的不说,十几万关宁军缩在堡垒里做缩头乌龟,这事情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事实证明哈勒泰主子说的是对的。 大伙儿跟着大汗抢西边,哪次不是轻松破口,一路烧杀抢掠。 有一次大汗率着大伙儿杀到了北京城下,好生耀武扬威了一番。 城中的明军却装作没有看见,说什么也不敢出城和八旗勇士对决。 那时候大汗还没有组建乌真超哈,缺乏攻城器械的情况下肯定不会尝试进攻北京如此坚城。 反正大伙儿的目的是抢西边,北京抢不了,抢别处就是。 京畿附近,河南,山东一通的抢下来,大伙儿赚的盆满钵满,个个喜笑颜开。 至于这些财富是从明国百姓手中掠夺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同被掠夺带回辽东的还有数以十万计的丁口。 这些丁口都是青壮,回到辽东后都是种地好手。 陈顺才是最乐意看到如此景象的,毕竟有了新的包衣奴才,他的活儿就会少很多,主子使唤起来也不会只使唤他一个人了。 可大金还是缺粮,虽然抢了不少银子但银子不能直接吃啊,只能通过明国的晋商走私粮食,即便这样还是不断有包衣阿哈饿死。好在哈勒泰主子照拂,在最艰难的时候给陈顺才一口饭吃,虽然根本吃不饱但好歹活了下来。 崇德七年大汗组建汉八旗,陈顺才累功被抬旗编入汉军镶红旗,成了一名光荣高贵的旗人。 后来大金变成了大清,越多越多的汉人争相投降,就连明国辽镇总兵祖大寿也不例外。再后来大汗也死了,多尔衮主子被推为摄政王,山海关之战后率领大伙儿威风凛凛的进了关。 好日子终于来了! ...... ...... ps:感谢书友六月十九三四的10000币打赏。感谢书友阿承119的500币打赏~ 第四十二章 陈顺才的梦想 陈顺才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回忆起多年前的时光。 直到牛录章京(注1)的咆哮声传来,陈顺才方是一个激灵,快速的走出营房来到小校场上集合。 身旁全是他熟悉的人,陈顺才和本牛录的几个熟人打了招呼,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队列最后。 自打大伙儿跟着摄政王进驻北京,就真真切切的过上了好日子。那些有家室的每人都分到了一套宅子,至于这宅子之前的主人,自然被毫不留情的赶了出去。 反正他们都是低贱的汉人,有什么资格跟高贵的旗人争夺资源? 据说摄政王还有意在北京内城建立满城,让旗人都住进去。这样一来最好的资源都可以让旗人优先享用,汉人只配吃旗人吃剩下的。 只不过因为现在天下尚未平定,摄政王担心汉人反抗,故而暂时没有命人修筑满城。 陈顺才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汉人,尤其是抬旗之后。他坚信摄政王不会亏待他们这些从老汗时就跟着大清打江山的奴才。 虽然汉八旗比不了满八旗和蒙八旗,但既然抬了旗总归也是旗人。 陈顺才相信过不了多久石主子就会分给他一套阔畅的大宅子,再分给他十几个包衣阿哈...... 哈喇子从陈顺才的嘴边流下,他都顾不得去擦,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将来的好日子。 过了不知多久,汉军厢红旗固山额真石廷柱在一众奴才的簇拥下走到点将台上训话。 包括陈顺才在内,一众旗人都肃静下来,巴巴的望着石廷柱。 对于这位主子,陈顺才是十分敬重的。毕竟石主子可是纯粹的满人出自瓜尔佳氏,只不过早年间在明朝任职才用的汉姓。后来老汗起兵伐明,石主子毫不犹豫的投了诚。 先汗叫石主子独领汉军厢红旗,足见荣宠。 事实上,满人在汉军旗中任职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侍奉这些真满洲主子陈顺才反而觉得舒坦。 毕竟他已经习惯了被真满洲主子使唤,到了军中也改不了了。 和其余汉军旗人一样,陈顺才用心听着石廷柱说的每一句话。直到弄明白石主子是要带着他们收取山东后,陈顺才方是长松了一口气。 吹响海螺号无疑是要打仗,而眼下大清的心腹之患自然是西边的伪顺政权。虽说顺军打不过八旗勇士,但毕竟也算是个劲敌。跟这样的对手交战,死伤是难免的。陈顺才好不容易才抬旗混到了今天的地步,可不希望死在胜利前夕。 所以若是石主子要他们去山西打顺军,那绝不算是个好消息。 但山东就完全不同了。 据说现在山东是被一群支持明朝的官绅控制,兵力十分空虚。 这时候石主子挥师南下,简直就是如入无人之境。 山东的富饶让陈顺才记忆深刻。 早年间跟着大汗抢西边,就数在山东收获最为丰盛。 比起畿辅来,山东的府县富得流油,尤其是运河沿线,粮食银子抢都抢不完。 陈顺才还记得在临清时,跟着哈勒泰主子抢了一家豪商,光是银子就装了满满一麻袋,拖回口外的途中累死了三匹驮马。 虽然连年战乱,山东已不比几年前,却也肯定是比京畿地区富庶的。 摄政王既然派石主子率兵武力收取山东,肯定是对拥护明朝的官绅不满。按照满洲人的传统,势必会对这些府县实行屠城。 只要一屠城,城中的财富不都是他们的了吗? 纵然有觉罗巴哈纳主子统领的满洲正蓝旗同行,财富也足够分。 想到这里,陈顺才便吞下一口吐沫。 他已打定主意,这次前往山东不但要抢掠银子,还要抢个女人回来。现在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包衣阿哈了,而是个高贵的旗人。 旗人怎么可以没有自己的女人? 偏偏京师的女子都被满八旗的未婚旗人盯上了,即便剩下一些,也是留给蒙八旗的,陈顺才要想抢一个来绝不容易。 故而他才退而求其次,决定从山东抢一个回来。 恩,要抢一个胸大屁股圆的,这样好生养。 抢,抢他娘的! 陈顺才双眼露出野兽般的贪婪目光,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便在这时,石廷柱宣布此次出兵山东,汉军厢红旗兵丁抢掠的银钱只用上交一半,其余皆可自留。 一时间校场内众人皆振臂高呼:“大清万岁,大清万岁!” 陈顺才眼角有热泪划过,心中暖洋洋的。 石主子对我们可真好啊,有个这样的主子便是战死也值了! ...... ...... 南京,乾清宫。 东暖阁御案上摆着一份奏疏。 奏疏是内阁首辅史可法上的,内容很简单——乞骸骨。 或许是朱慈烺肃清朝堂的动静搞得太大,史可法有些看不下去了? 朱慈烺知道东林党人一直都是以忠正自诩的,虽然往往他们达不到自我标榜的高度。 对历史熟稔的朱慈烺当然知道史可法的个人气节毋庸置疑,但除此之外这位东林重臣似乎并没有太多值得称道之处。 原本历史中,就是因为史可法的庸碌无为,导致弘光朝廷错失收复山东的大好机会,将齐鲁大地拱手让给满清。 其督师期间,基本就是给四镇和稀泥擦屁股,完全起不到文臣节制的作用。 这样一个臣子,在内阁当当吉祥物是可以的,却绝对不能委以重任。 这也是朱慈烺拜史可法为首辅却一直不予问策的原因。 若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史可法别扭,朱慈烺也别扭。 何况此次谋逆大案牵扯到的东林党成员着实不少,作为东林党领袖的史可法压力可想而知。 在这个节骨眼上史可法上书请辞,其实就是在表明他并非贪恋权位,也没有替东林党争权夺利的意思。 朱慈烺没有拒绝的理由。 若是他拒绝了,等于是把史可法架在火上烤。 一般来说重臣辞官,天子都会象征性的挽留。 整套流程下来,就是三辞三留。 但朱慈烺没兴趣走完一整套流程,他决定一次性通过史可法的辞官奏请。 作为上位者,有责任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而显然史可法不适合再做这个大明首辅了。 ...... ...... 注1:天聪八年,皇太极改额真为章京,除了固山额真保留外,其余皆叫章京。所以此处应该是牛录章京。之前一章是回忆,所以用的牛录额真。 ps:感谢书友轻风清韵的500币,书友20170822115832459的100币打赏~ 推荐两本书,《乱世之巅峰召唤》,《大秦龙雀》。 第四十三章 征召文安之 史可法致仕,内阁首辅的位置便空了出来。 内阁不像司礼监,司礼监可以空着一个掌印太监的位置,内阁却不能一日没有首辅。 遍数朝中诸公,较得朱慈烺青睐的是吏部尚书张慎言,礼部尚书刘宗周,兵部尚书路振飞。 可惜张慎言在前不久突然病重,朱慈烺虽然派太医前去诊治,但并没有太好的效果。 原本历史中张慎言就是在崇祯十七年病逝的,照这个节奏看似乎命不久矣。 剩下的两人,二选一的话朱慈烺倾向于选择刘宗周。 一来刘宗周是礼部尚书,且加了东阁大学士的头衔,接任首辅名正言顺。 二来刘宗周比路振飞更有资历。 刘宗周是万历二十九年的进士,经万历、天启、崇祯三朝,历任礼部主事、右通政、工部侍郎、左都御史,是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 崇祯十七年的时候刘宗周已经六十六岁,资历足够。由刘宗周接任首辅,朝中诸臣不会有什么异议。 路振飞就不同了,在任兵部尚书前他做到的最高官职是漕运总督兼淮安巡抚,虽也算是封疆大吏,但和刘宗周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当然,朱慈烺这么安排还有一层考量。那就是他需要路振飞这个鹰派执掌兵部,这样他就可以更好的贯彻自己的新军方略而不会被掣肘。 若是由路振飞入阁接任首辅,兵部尚书的位置势必会空出来。眼下王铎自杀,史可法致仕,张慎言病重,能够接替兵部尚书的人几乎没有。若朱慈烺强行进行内部调动,只能调礼部尚书刘宗周去兵部,可刘宗周是个坚决反对发展火器的人。他曾经向崇祯进言“臣闻用兵之道,太上汤武之仁义,其次桓文之节制,下此非所论矣。”“今日不待人而恃器,国威所以愈顿也。”“火器终无益于成败之数。” 这和朱慈烺的战略构想实在相去甚远。 再说若不发展火器,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岂不是浪费了? 所以,朱慈烺绝不会让刘宗周染指兵部。如此看来,路振飞留任兵部,刘宗周接任首辅是个最好的选择。 反正内阁首辅在朱慈烺的人事架构中只是个吉祥物,并不会对大政方针产生太大的影响。 但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必须是绝对忠于大明忠于皇室的。 在这一点上,刘宗周和史可法倒是一致。 与他的政治天赋相比,刘宗周的儒学天赋显然更强,他上承阳明心学,下开蕺山学派,是为一代大儒。大名鼎鼎的黄宗羲等人都是他的弟子。 刘宗周也的确是有风骨的。 在原本历史中清兵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当时已经乞骸骨在杭州寓居的刘宗周在城破后效法伯夷叔齐绝食而死。 如此之人,绝对是忠义之臣,作为内阁首辅表率天下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仅仅用好眼下这些臣子是不够的。 年轻一辈的可以放到皇明军校培训,老资历的臣子却是急缺。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今的南明朝廷还是需要一些老臣撑场子的。 而大部分有名气的官员在北京城破后或殉国,或降顺、降清。 南京的官员就这么多,朱慈烺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既然南京城中没有,朱慈烺决定把范围扩大一些。 细细考量一番,朱慈烺决定征召文安之。 文安之这个名字很多人听来可能会觉得陌生,即便在南明的诸多英雄人物中,其也不如郑成功、李定国、张煌言等人出名。可在朱慈烺心目中,文安之绝对是个当之无愧的民族英雄。 文安之是天启二年的进士,曾任南京国子监司业、祭酒,后被薛国观所构罢官回乡。他在夷陵老家一待就是十数年,直到甲申国变,神京陷落他仍然赋闲在家。 弘光帝和隆武帝都先后诏起过他,但因为当时夷陵在敌占区,交通不便,文安之都没有应召。 不过朱慈烺觉得这其中除了交通不便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文安之对福王、唐王等人争相称帝的不满。 文安之是天启二年的进士,是堂堂天子门生,自然不会因为争立藩王的一句话就应召为官。或许在文安之的心目中,对这些国难当头仍然争立火并的藩王十分不屑吧? 至于后来文安之应召永历朝廷东阁大学士,肯定不会是认为永历天子比之弘光、隆武优秀,而是文安之清醒的认识到大明已经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刻,故而他决定放弃对永历的成见前去广西。 “共持精进心,贾勇寻幽壑。起视桃李烟,春光未云薄。长松相与青,同志有余乐。下马理清言,不复问寥落。” 路过龙泉时,文安之留下了这首《龙泉晓发》,足以表达其光复天下的决心。 这位老臣在广西梧州陛见永历时已经是六十八岁高龄,却仍然满怀雄心。 可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为了抗清大业,文安之自请督师川中联合闯军余部。永历帝封文安之为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书,总督川、湖诸处军务,并赐尚方宝剑。 在文安之的努力斡旋下,原本与明廷不死不休的夔东十三家最终联明抗清。 这才有了后来永历十三年的袁宗第、李来亨水攻重庆。 不过这个计划最终因为谭宏、谭诣投降清朝而失败,永历也在不久后逃到缅甸,最终南明覆灭,文安之郁郁而终。 从文安之有效基集结夔东十三家联明抗清来看,他不仅是个史可法、刘宗周式的忠贞死节之臣,更是个极有能力的干臣。 如今国事艰难,朱慈烺需要更多文安之这样的干臣! 是以朱慈烺决定以礼部左侍郎征召远在夷陵的文安之。 与原本历史中的弘光帝不同,朱慈烺是以崇祯太子的身份继承皇明帝统,可谓名正言顺。 所以文安之绝不会有原本历史上媚侍藩王这方面的顾虑。 唯一的问题是此时夷陵仍然处于敌占区。 李自成当初控制湖广荆州、襄阳、承天、德安四府后留下大将白旺驻守,而夷陵正处于荆州府辖制内。朱慈烺要想联系到文安之就必须派人穿过敌占区。 ...... ...... 第四十四章 内厂 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御马监掌印太监韩赞周在得知天子把复建内厂的差事交给他后直是感动不已,冲天子三叩九拜,发誓一定不负天子期望。 难怪韩赞周这么激动。 要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他们这些内宫的奴婢来说更是如此。 刘传宗是在东宫时就服侍天子的老人,新君继位其进入司礼监并提督东厂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至于他韩赞周,能够从南京守备太监升为御马监掌印太监,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要知道御马监可是十二监中极为重要的一个机构,掌握着部分禁军,地位仅次于司礼监。 正是因为御马监掌握了兵权,这个位置历来都是天子心腹出任。 成化年间大太监汪直便被宪宗皇帝委任为御马监太监,并始建西厂一时权倾朝野。 如今天子虽然没有复建西厂,却要重新建立内厂,这个差事又交给了韩赞周,他如何能不喜? 如果只是挂着一个御马监掌印太监的名头,他或许比不过以司礼监禀笔提督东厂的刘传宗。不过若是加上一个内厂厂公的名头,韩赞周便自认为不输于刘传宗了。 是人都很有野心,太监也是人,自然也不可能免俗。 韩赞周自然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成为内监中的头号人物。 但路要一步步走,韩赞周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天子交给他的差事办好。 与以往相比,这次要复建的内厂职权大大增加,不但负责侦缉应天府内事,更是把范围扩张到全国,包括伪顺,伪清占领的地区。 天子明确表示要在内厂中下设一个军情司,负责在各布政司府县搜集情报,包括敌占区。 对此韩赞周自然极为重视。 在他看来天子复建内厂就是对东厂不放心了。 自古以来,天子御下重在制衡。不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都是天子养的鹰犬,但若是这对鹰犬太过齐心,天子自然不能放心。 韩赞周十分清楚自己的作用。内厂的复建就是为了针对东厂。而他就是天子养的一条狗,天子让他咬谁他就咬谁,哪怕天子让他咬的是东厂提督、锦衣卫指挥使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勇士营和腾骧四卫是天子亲军,但自万历以后战斗力远不如从前,崇祯朝时,勇士营与腾骧四卫被整编为新的勇卫营。 统兵将领有周遇吉、孙应元、黄得功。 这支直属御马监的天子亲军屡立奇功,在与李自成等流寇以及清军的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但因为两线作战终是被拖垮。 最终孙应元、周遇吉战死,只有当时在四川剿西贼张献忠的黄得功部勇卫营保存了下来。 按理说黄得功部勇卫营理应由御马监统辖,但天子命黄得功率部镇守扬州看护南京大门,故而只能从中抽调一千五百名精锐入南京由御马监统辖。 南京勋贵谋逆案后京营被裁撤,天子用神策军代替京营,原先京营的五千余士兵亦被拨给御马监统辖。 故而现在韩赞周手中有六千五百名士兵。 韩赞周决定从这六千五百人中抽调五千人组建内厂。 其中五百人负责应天府的侦缉工作,其余四千五百人全部派往地方。 这四千五百名派驻地方的番子便隶属于内厂下设的军情司,直接对韩赞周负责。 这样分下来,一个布政司大概能有三百名军情司番子,仅就情报工作来看也算够用了。 在韩赞周看来军情司的作用是东厂和锦衣卫替代不了的。 因为军情司会往伪顺、伪清占领地区派驻番子,刺探情报并及时送回南都。 久而久之,内厂势必会压过东厂锦衣卫一头,韩赞周胜出担任司礼监掌印的可能性也会大增。 当然,韩赞周也知道内厂与东厂的竞争是长期性的,出于制衡的考量,不到最后一刻天子是不会委任掌印太监的。韩赞周所能做的也只是恪尽职守办好分内的事,至于最终司礼监掌印太监由谁担任还得由天子决断。 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韩赞周去办。 天子有意征召远在夷陵老家的文安之为礼部左侍郎,命韩赞周派人前去传旨。 若是太平年景这自然没有什么难度,偏偏现在夷陵是在闯贼李自成麾下大将白旺的控制中。 在这种情况下前去夷陵传旨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被敌军抓获。 一般来说传旨都是由太监或者文官,但这种局势下肯定不可能了。 要穿过敌占区,必须有充足的体力和耐力,这绝不是养尊处优的文官和太监能做到的。 所以韩赞周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一名士兵。 当然这名士兵现在还有一个新身份,那就是内厂军情司番子。 在韩赞周看来,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试验往敌占区派驻军情司番子的可行性,是以他对人员的挑选极为重视,甚至亲自过问。 经过层层筛选,韩赞周终于确定了执行此次任务的番子。 此人叫周道宁,今年刚满三十,生的孔武有力,此前是京营的一名普通士兵。 得知这个消息后周道宁直是欣喜若狂。 他十分清楚,当今天子最倚重信任的是其亲手组建的神策军。南京勋贵谋逆案后京营被裁撤,原京营士兵被打散与黄得功勇卫营一千余人混编,归御马监统辖。 原本他以为这辈子也就是混吃等死了,谁知韩公公突然表示要挑选大量人手组建内厂,周道宁也被选中了。 这本不算什么,毕竟六千五百人有五千人都被挑中了。 但之后韩公公又在这五千名番子中挑选一人前去夷陵传旨,最终选中了周道宁。 这叫人如何不喜! 因为此去要穿过敌占区故而人越少越好。 对独自执行任务周道宁并不抗拒。三十年,他活了三十年了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 他要证明自己并不比别人差。而如今机会终于让他等到了。只要他能够顺利的把圣旨带到夷陵,带到文安之面前,他的命运便会就此改变!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 ... 第四十五章 忠烈祠与军歌 南京京营。 玄武营的将士们像往常一样在校场东侧集中训练。 自打原南京京营编制被废除,其中营兵被打散由御马监重新组编后,神策军便彻底替代了京营成为最重要的一只天子亲军。 这原本属于京营的营房与校场自然便由神策军接收使用。 按照皇帝陛下的战术分配,炮兵营负责火力压制,骑兵营负责两翼袭扰,步兵营负责本方阵营的防御与正面推进。 玄武营是步兵营,士兵们的训练以阵列训练为主。如今士兵们已经能够根据旗语在短时间内做出多种阵型变换。 刘三水被分到了杀手队,在本小队中担任长枪手。 从那刻起他练习的内容除了阵列变换就是刺杀。 不论是伍长还是队长,都明确的表示他只需要练习“刺”这一个动作,至于格挡、挑这种动作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他们的解释是鸳鸯阵可以根据需要在战时进行多种变换,诸如大三才阵、小三才阵。不论是哪种阵型,士兵们都可以进行互补。 站在最前的是藤牌手,为全队提供掩护。藤牌手后是狼筅手。所谓狼筅是一种保留枝桠的竹竿,枝桠上还会绑很多利刃。因为狼筅上有很多枝桠,可以有效遮挡敌军的视线。其超长的长度也使得身后的长枪手的出击不会受到影响。 狼筅手之后是长枪手,也是杀手队小队中最核心的力量。就像刘三水被告知的那样,他要做的就是拼命的刺杀,完全不用担心身后。因为在他们身后有镋钯手掩护,保卫他们的周全。 本哨的宣传兵也不厌其烦的向他们宣传军规: 临阵诈称疾病者斩; 临阵抛弃军器者斩; 临阵退缩斩; 一人退却则一人被斩,全队退却则队长被斩,队长殉职而全队退却则全队被斩; 埋伏作战,遇贼不起及起早者,队长斩,各兵捆打。 不服上官,令不行,禁不止,杀平民冒功、奸**女者斩。 在这样严格的军规制度下,一个小队便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士兵们相互照拂帮助,完全不用担心被同伴出卖。因为他们的生死早已捆绑在了一起。 军规如此严格,士兵们却鲜少有人抱怨,毕竟这个时代的军规大都如此。何况天子还废除了绝大部分肉刑,如贯耳游营、割耳割鼻。如今神策军中除了打军棍和抽鞭子,再无其他肉刑。 仅仅凭借这一点,士兵们便对天子感恩戴德了。 对着稻草人刺完了一百枪后刘三水把长枪放回兵架上,抹了一把汗冲本队队长王富贵抱怨道:“队长,成天对着草人刺也太乏味了,再说打仗的时候敌军士兵也不会站在那里让我刺啊。” 王富贵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真到了战场上不是敌军冲我们,就是我们冲敌军。到时候两军对撞,必定白刃肉搏,还不是一刺一个准?” 刘三水挠了挠头道;“那倒也是。不过我就真的不用练练别的?” 王富贵抡起一脚踢向刘三水的屁股,笑骂道:“你就只管刺你的,剩下的交给老何老吴他们。” 镋钯手何二狗嘿嘿笑道:“队长说的是。” 藤牌手吴大牛更是拍着胸脯道:“三水兄弟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叫人伤到你分毫。” 众人调笑之时,忽然听到号角声传来,连忙在队长王富贵的带领下列队朝点将台方向赶去。 等到四营将士列阵完毕,点将台上的神策军指挥使赵信清了清嗓子道:“本帅召集你们来是有两件要事宣布。第一件,从即日起,朝廷会在南京城中建忠烈祠,凡是为国捐躯的将士,你们的牌位都会供奉在忠烈祠中,受后人敬仰,你们的亲眷也会收到一百两抚恤银!” 赵信说完刻意停顿片刻给士兵们消化的时间。 台下士兵们虽然惊诧不已却并没有人大声喧哗。 这是因为神策军军规严禁士兵在军官宣布重大事项时议论喧哗,违反者会被重则四十军棍。 圣天子仁厚,圣天子仁厚啊! 刘三水眼眶一红,泪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他之所以选择从军当兵就是为了混口饱饭吃,别的事情从来没想过。 自从成了神策军的一员,他不但顿顿有肉吃还有军饷拿。这让刘三水有些恍惚,总以为自己在做梦。现在天子竟然还要在南都建忠烈祠,供奉为国捐躯将士的牌位,其家眷还能拿到一百两银子的抚恤...... 这他娘的,谁要是再不奋勇杀敌报效天子,还是个人吗? 与刘三水想法相同的不在少数。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他们好,他们便念着谁的情。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没有读过书,甚至不认识几个字,但他们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报之的道理。 如今天子给予他们的恩典已经不是滴水了,是涛涛江水啊。 赵信见效果差不多了,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第二件事也很重要。陛下钦定了神策军的军歌。从即日起,哨中宣传兵会一句一句的教给你们。全军所有人限期三日内学会。三日之后,每日跑操时、午饭前、晚饭前必须唱此歌!” 说罢,赵信冲身边的一名宣传兵点头示意。 那名宣传兵遂扯开嗓子高声唱道: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虏寇兮,觅个封侯。” 这军歌本是戚家军的军歌,被朱慈烺稍加修改用作神策军的军歌。 军歌的作用是激励人心,鼓舞士气。还必须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从这两方面看,这首歌十分合适。 宣传兵一连唱了三遍,不少士兵已经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暴起。 刘三水也在心中默念了起来。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虏寇兮,觅个封侯!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虏寇兮,觅个封侯...... ...... ...... ps:感谢书友香江劉胖子、书友20180301182305450的500币打赏~ 第四十六章 一石二鸟 徐州,总兵府。 如今坐镇总兵衙门的不是徐州总兵高杰,而是他的外甥李本深。 五月十三高杰奉旨率部驰援山东,带走了麾下几乎全部精锐,只留下了三千人驻守徐州。 如此大规模的人员调动使得徐州兵力空虚,李本深只得将仅有的三千名士兵集中在徐州州城内驻防。 最近接连传出消息,驻守在凤阳府的刘良佐部与刘泽清部屡起摩擦,甚至发生过小规模的火并。虽然战火并没有蔓延到徐州,可李本深还是忧心忡忡。 这两个军头之所以起了摩擦,无非是因为钱粮二字。凤阳虽是大府,却供养不起两只军队。当兵吃粮天经地义,这些丘八吃不饱可是会闹事的。 现在看这仅仅是二刘之间的问题,但万一他们回过味来,打算吞掉徐州呢?即便他们不敢公然吞并徐州,也可以派兵来掳掠,甚至抢割秋小麦。若是麦子让他们割了,徐州这留守的几千兵吃什么? 若是高杰在徐州李本深自然不会担心,可现在高杰主力在山东戍守,若是二刘达成协议一致把刀口指向徐州,那可该如何是好? 李本深越想越担心,可一时又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 便在他忧愁之时,有亲兵进衙来报。 那亲兵显然极为慌张,跪倒在地后惊恐道:“将军,萧县一代发现了大股土匪,且都是马贼......” 李本深闻言直是惊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禀奏将军,萧县一代发现大股马贼,看人数有上千骑啊。” 李本深闻言脑子翁的一炸,险些就要跌倒。 上千马匪?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徐州没有那么多马,便是有那么多马又怎么可能都集中在一股土匪手中? 毫无疑问这股马贼是人乔装打扮的。至于谁有能力派出上千骑,不用想都知道必是二刘其中之一。 相较于刘良佐,李本深认为刘泽清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刘良佐驻扎在寿州一代,而刘泽清驻扎在怀远,距离徐州更近。 当然具体是谁李本深无法确定,除非抓上几人严加审讯。 “贼你娘,欺负到老子头上了。派人去萧县务必给老子抓几个活口回来。” 李本深气的跳脚骂娘,那亲兵却是为难道:“将军,派多少人去?” 这一问却是把李本深问的怔住了。 是啊,现在徐州兵力空虚,驻守州城还嫌不够,哪里还分得出兵力来呢。 若是派出十几人,几十人恐怕只能跟在这些“马贼”身后吃灰。若是派出上千人,徐州就更空虚了。 “这他娘的,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帮孙子抢掠?” 李本深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别提多难受了。 “咱老子就不信了,舅父知道了这件事能忍得了!叫杜先生来,咱老子要写信!” 那亲兵连忙闪身跑了出去。 片刻的工夫后,一个身着儒袍的中年男子踱步而入。 李本深连忙迎了上去。 “呀,杜先生,快坐快坐。咱老子都要气炸了,快给出出主意!” 李本深口中的杜先生便是高杰的幕僚之一杜晦了。离开徐州时,高杰不放心把徐州交给李本深这个大老粗,便留下了杜晦辅佐。这样李本深束手无策的时候多少也有一个可以问策的人。 这杜晦今年四十有一,虽然做的是高杰军中幕僚,功名却着实不怎么拿的出手,只是一个秀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文人多傲气。别说进士了,但凡有个举人功名的,谁肯来军头营中做个区区幕僚? 不过这杜晦虽然功名不显,能力却是不错,尤其擅长出一些奇谋之策,被高杰引为智囊。 李本深拉着杜晦坐下,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与他说了一遍,感慨道:“舅父这次真是常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啊。” 杜晦眯着一双三角眼,缓缓捋着下颌短髯,良久才悠悠道:“将军莫急,依某看这倒是件好事。” “哦?此话怎讲?” 李本深连忙催问道:“杜先生快快说与我听。” 杜晦微微颔首道:“正如将军所说,此次扮作马贼劫掠萧县的一定是刘良佐、刘泽清其一。不过究竟是谁却不重要。” “啊?”李本深听得直发晕,心道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就是多,说话也是云山雾罩。 “将军以为,朝廷为何将二刘皆安排在凤阳府?” 见杜晦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李本深有些急了:“这我咋能知道?我又不是那小皇帝肚子里的虫子。” 对李本深蔑视君父的行为杜晦丝毫不在意,只淡淡道:“朝廷是想一石二鸟啊。刘良佐和刘泽清都不是省油的灯,凤阳又不比淮扬富庶,二人若想把本部养的兵强马壮势必会起摩擦,这是朝廷最愿意看到的。” “这咱老子知道,他们俩愿意怎么打那是他们的事。可若是打徐州的主意,咱老子第一个不干。” “李将军稍安勿躁,且听某讲完。” 杜晦捻了捻胡须,慢条斯理的说道:“朝廷对二刘多有忌惮,故而他们若是火并朝廷是乐得见到的。若是他二人并未火并那么为了转移钱粮压力势必会往外扩张。凤阳北面是徐州,南面是和州、滁州,东面是淮扬,西面是河南。按理说淮扬是最富庶的,可淮扬现在是黄德功驻守,他二人不敢硬拼。和州、滁州次之,可距离应天府太近,二人若是调兵前往,却有谋反的嫌疑。若是北图徐州,他们确实有机会,不过从眼下看他们也不想和总兵大人撕破脸皮,只派人扮作马贼劫掠。二刘也是在试探将军,若是将军强势一些在萧县驻军,他们估计也就绝了图谋徐州的想法了。毕竟总兵大人在山东还有数万人马,万一一怒之下班师回朝二刘便是联手都未必能敌。既然北面、东面、南面都不行,那么便只剩下西面了。” “杜先生的意思是,朝廷希望二刘去打河南?” 李本深眼前一亮道。 ...... ...... ps:朱慈烺对于“四镇”驻地的安排与原本历史不同,详见前文第十二章。说到底南明依赖四镇还是因为朝廷手中没兵。这也是为何本书主角那么急着编练新军了。黄德功、高杰还算是有气节的,至少没降清,属于可以一用的。至于刘良佐,刘泽清这两个软骨头实在烂泥扶不上墙,主角碍于二人的实力又不能直接夺了他们兵权,把他们部众打散整编,要真这样估计二人直接反了,南明暂时经不起内耗了。主角为大局着想姑且只能先用这种权术争取利益最大化。当然,最终决定一切的还是实力,手中有一只强军才是决定性的。任何谋略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 第四十七章 火器司 (ps:听说推荐票不求就很少,老坤也求一**荐票,南明文写起来不容易,希望能感受到大家的支持。感谢书友睺帝、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的100币打赏。) 南京工部衙门。 工部尚书高弘图正在内衙官署之中处理公务,突然有书吏来报天子驾到。 高弘图大惊,连忙起身迎驾。 他刚走出官署还未及拔步绕过影壁,就见天子在一众亲军侍卫的簇拥下朝他迎面走来。 高弘图连忙跪倒在地叩拜行礼。 “臣工部尚书高弘图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臣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官署中的大小官吏听到这番动静,也都赶了出来叩拜行礼。 朱慈烺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见院内跪了一片,右手抬了抬道:“诸卿平身。” 高弘图遂缓缓起身。见尚书大人站了起来,一众工部官吏也都纷纷起身束手而立。 只不过他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抬头去瞧。 朱慈烺对此倒不在意,他阔步走入官署内,冲紧跟在后面的高弘图道:“大司空随朕到内衙来。”(注1) 高弘图见天子要唤他进内衙,知道是有极重要的事商议,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拔步跟去。 进到内衙后,一众锦衣卫分列两旁跨刀把守。如此这般,怕是连只蝇虫都飞不进来。 朱慈烺进到官署在上首坐定,冲恭敬侍立的高弘图道:“大司空不必如此拘束,朕这次来是与卿商议一桩要事的。坐吧。” “老臣谢陛下恩典。” 高弘图战战兢兢的在下首坐定,心中琢磨着皇帝陛下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若是放在两个月前陛下刚刚登基时,高弘图自然不会如此绞尽脑汁的揣摩上意。可现在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陛下这两个月来的举动太惊人了。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天子复设厂卫,练新军,建军校,查贪官,破逆案,甚至派军队收复了山东...... 这哪里像是一个少年天子所为,高弘图自认为便是太祖、成祖在世也不会比今上做的更好了。 当然这对大明是好事情,雄主在位中兴大明指日可待。 但对高弘图这种重臣可就不完全算好事了。 雄主绝不会允许朝中重臣是庸碌无能之辈,高弘图虽自问无愧于社稷,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万一有一些小纰漏恰巧被天子看在眼中,一番责斥他这老臣的面子往哪里放? 越是位高权重之辈,越是爱惜羽毛。 高弘图也不例外。 工部虽然掌事繁杂,但归根到底也就是那么几项。 紫禁城诸多宫殿不久前已经进行过修缮,天子肯定不是为此而来。 至于陵寝的修建就更不可能了。虽说历任天子都会在登基后即派人修建陵寝,可那也多是一年后。 今上践祚不过二个月,不可能这么急着修建陵寝。 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天子是为匠作之事而来。 能够劳烦天子亲自摆驾工部,这件事绝不会是一般的匠作,一定跟军务有关,高弘图猜一定涉及到军械造制。 虽然高弘图已经将天子的来意估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却没有表露出分毫,而是恭敬的等待天子发问。 朱慈烺却不知道高弘图心中已分析了这许多,嘴唇翕张道:“大司空以为大明的火器如何?” 火器? 高弘图愣了一愣,咳嗽一声道:“禀陛下,大明的火器自然天下无敌。” 朱慈烺摇了摇头。 “若真是这样,为何士兵们畏铳如虎,宁肯用弓弩也不用火铳?” 朱慈烺一句话把高弘图问住了。 是啊,大明的火器若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天下无敌,为何士兵们对使用火器那么抗拒呢? 别的不说,工部造制的鸟铳,十杆里面有五杆打不响,剩下的五杆里也有三杆会炸膛。营兵士兵们常常戏称鸟铳为烧火棍,也就是近身肉搏的时候可以抡圆了砸。 见高弘图默不作声,朱慈烺继续说道:“朕没有怪罪大司空的意思。朕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永乐时成祖建神机营,那时的火器是何等犀利。为何两百年过去,反而造出的火器越来越低劣了呢?” 朱慈烺刻意顿了一顿,见高弘图面色通红,岿然一叹道:“朕思前想后,无外乎是两个原因。其一,朝廷拨给工部的银子有限,要求造制的火器数额却是定死的,工部要按期交付足额的火器就必须用低劣的料子,如此一来造出的火器却是没法用。其二,自太祖皇帝建立匠户制度,匠人的命运便从一出生就确定了。便说隶属于工部的这些匠人,他们只领着微薄的月钱,却要承担极为繁重的活计,难免会心生怨恨,体现在火器造制上便是出工不出力了。” “老臣万死......” 朱慈烺将手向下压了压继续说道:“朕虽然对火器不甚精通,但也知道要打造一杆合格的火铳,最重要的便是铳管的打制,若是铳管的内壁太薄、不匀就极可能发生炸膛。换做是朕,也不敢使用这样的铳。朕以为工部现有的模式,很难造制出符合要求的火器,故而朕准备在工部单独下设火器司负责火器造制。” 朱慈烺一通说完高弘图才算是明白了天子的意思。 要说在工部单独下设一火器司并没有什么难度,无非是再增加几个郎中、员外郎、主事罢了。可这真的能改变如今大明火器多粗制劣质的现状吗? 朱慈烺仿佛看出高弘图心中所想,淡淡道:“仅仅成立火器司显然是不够的。银两若是不给足,说什么都是空的。从即日起朕会从内帑直拨银两给火器司用于火器造制。” 这倒不是朱慈烺空画大饼。他从贪污、谋逆文官、勋臣那里抄来的银两全部入了内帑,如今足有上千万两。这么多的银子仅仅供养神策军十年八年也花不完,拨一些给火器司造制高质量火器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陛下英明。” 高弘图长长松了一口气。只要有了足额的银子什么都好说,不然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陛下便是把这担子压在他的肩上他也挑不起来啊。 ...... ...... 注1:大司空为工部尚书的雅称。 第四十八章 一视同仁 (ps:求推荐票,求收藏) 至于这笔银子是从内帑直接划拨的,高弘图自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之前的京营,现在的神策军不都是天子用内帑银养着的吗? 既然国库拿不出这笔钱,自然该从内帑来拨。 “不过朕有一句话说在前面,银子朕可以从内帑拨,但一应开支朕会命人来工部核对,朕不希望核查结果与工部账簿上记录的有任何差别。” 朱慈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高弘图连忙道:“陛下请放心,老臣绝不会准许任何贪墨发生。” “银子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便是工匠的问题了。想必大司空也知道朕给龙江船厂工匠的允诺了吧?” “老臣略有耳闻,陛下仁德,乃大明江山社稷之福。” 高弘图不着痕迹的拍了一记马屁。朱慈烺却是笑道:“朕也不瞒高卿,火器司的工匠朕也会一视同仁。就比如一名工匠一月打造了十根铳管,就按照十根计件结算,若是五根便按照五根结算。” 嘶! 高弘图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 “敢问陛下,这笔钱也是从内帑中拨吗?” 这个老狐狸! 朱慈烺在心中腹诽了一句,清了清嗓子道:“自然如此。但朕同样会派人来核查,若有出入朕可是要找大司空讨说法的。” 见天子一副市侩商贾的嘴脸,高弘图直是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天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再提条件。 “陛下放心,老臣一定不负陛下重托。” ...... ...... 离开工部衙门后朱慈烺便摆驾回宫。 总的来说,这次工部之行他还是满意的。 他之所以要亲自前去工部,而不是召高弘图入宫,就是为了给高弘图施压。 毕竟工部衙门人多嘴杂,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高弘图,万一他把差事办砸了,那在本部中的威严形象可就彻底毁了。 高弘图是个聪明人,朱慈烺相信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朱慈烺刚刚回到乾清宫,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便有内侍来报,御马监掌印太监韩赞周求见。 朱慈烺嘴唇翕张,吐出一个宣字。 现在正值六月,紫禁城中亦是酷热难耐。 乾清宫前又无树荫,等候在此的韩赞周的后背已经湿透,汗水顺着脸颊嗒嗒的滴落下来。 “宣御马监掌印太监韩赞周陛见。” 晕晕乎乎间,韩赞周听到宣召的声音,连忙振了振袍服快步朝殿内走去。 为了消暑乾清宫中摆了无数盒冰块,韩赞周方一进去便觉得阴凉畅爽了不少。 他却顾不得享受这难得的凉意,三步并作两步走入暖阁,冲朱慈烺叩拜道:“奴婢韩赞周拜见皇爷。” 朱慈烺呷了一口茶,抬手道:“起来吧。你这么匆忙的求见朕,可是有要事?” 韩赞周哭丧着一张脸道:“皇爷,奴婢有负皇爷重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 说罢竟然左右开弓,狠狠的抽起自己的嘴巴来。 朱慈烺见状不由得蹙起眉来。 “有什么话好好说,在朕面前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韩赞周这才停了下来,委屈道:“皇爷,是内厂军情司的事情。自打皇爷把这个差事交给奴婢,奴婢便一心想着怎么才能把差事办好。内厂不比东厂,底子实在太薄。军情司又是刚刚设立,什么都得估摸着来...” “捡紧要的说。” 朱慈烺面色一板道。 “哎。”韩赞周吞了口吐沫道:“奴婢前些日子从前京营士兵中挑选出内厂番子,按照皇爷的旨意把他们派到各布政司侦缉。分到应天府的这些和东厂、锦衣卫那边辖区多有重叠。今日一早在乌衣巷巡查的东厂番子和奴婢属下起了冲突。奴婢本不敢用这种小事打搅皇爷,可怕这事若是处理不好让底下的人寒心。” 好嘛,原来是告状的。 朱慈烺直是有些头大。 在他的构想中,内厂军情司和东厂、锦衣卫的作用有很大不同。 东厂、锦衣卫是注重南京附近情报工作的,而内厂军情司更多是负责全国性的情报工作。 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却出现了偏差。 出现偏差的原因也很好理解,韩赞周存了私心。 御马监掌印还是稍稍比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低一些的,韩赞周要想和刘传宗比个高下,就必须依靠内厂。如果把内厂的全部番子都派驻到全国,手头一点不留,那韩赞周这个内厂厂公就成了样子货,完全无法和东厂抗衡。 所以韩赞周出于私心将五百名番子留在了南京。虽然人数比之东厂、锦衣卫少了一些,但总归也能撑撑门面。 对此朱慈烺自然不会太过责斥。 上位者有时候也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起派驻全国的四千多名军情司番子,留在南京的五百人只是零头罢了,并不会对全局造成什么影响。 何况多出一个情报来源对朱慈烺也算是个好事。虽然他不怀疑刘传宗、赵信的忠诚,但凡事小心一些总没有错。 但他没想到内厂这么快就会和东厂、锦衣卫发生冲突。 朱慈烺不用想也能知道冲突起因肯定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但冲突既已发生,便需要妥善处置。处置的稍有不当,韩赞周和刘传宗、赵信心中就会生出疙瘩。 韩赞周和刘传宗、赵信不同。 刘、赵二人都是打东宫时期就跟着朱慈烺的老人,可以说是嫡系。 而韩赞周则是原南京守备太监,在朱慈烺登基后才被提拔为御马监掌印太监。 从亲疏关系上来看,朱慈烺和刘传宗、赵信更为亲近。 这也是为何韩赞周在出事后立即入宫觐见。 他急于试探天子对此事的态度! “传旨,涉事东厂、内厂番子各杖责五十。” 朱慈烺突然发声,让韩赞周吓了一跳。 他嘴巴张的有如鹅蛋大,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今往后朕不想再听到类似的事情。在朕眼中,东厂、锦衣卫、内厂俱为一体,无分亲疏!” ...... ...... 第四十九章 蝼蚁草芥 (第一更,求推荐票,求推荐票啊,新书榜竞争惨烈,又要被挤下去了。大家给老坤些信心吧。) 黄土夯实的官道上稀稀拉拉走着几个衣衫褴褛的灾民,他们个个饿的皮包骨头,面有菜色,双目空洞无神。 早已废弃的驿站前长满了杂草,不远处一条野狗撕扯着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那几个灾民却对此熟视无睹,乱世人贱如狗,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好赖他们现在还活着,即便只吊着一口气也是活着不是? 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一天赚一天。 踏踏踏,踏踏踏... 嗯?是马蹄声? 一个上了年纪的灾民愣了一愣,旋即扭头朝身后看去。 只见道路的尽头卷起滚滚黄尘,继而出现了很多黑点。那踏踏踏的马蹄声也变得越发响亮,竟如同夏日闷雷一般。 听声音该是有上百骑吧? 他猛然一惊,大声呼喝道:“快闪到一边去。”那几个年纪较轻的灾民却并没有立即跳下官道,而是疑惑的望着那年长者。 “是马贼,马贼啊。快躲到路边杂草堆里!” 那老者吼了一声,也顾不得许多自闷头跳下官道骨碌一滚就藏在了杂草堆中。 那几名后生总算明白过来。马贼二字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他们连忙有样学样的纵身跳下官道,连滚带爬的藏身草丛中。 过了不过须臾的工夫,真有一队骑兵驰来,只不过却不是什么马贼。 这些人脑袋上剃的光溜溜的,只在后脑勺上留着一根金钱鼠尾般大小的辫子。 是建奴!是建奴! 几名灾民心中皆是惊恐不已。 这是去往山东德州的官道啊,建奴不是在京畿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皆把头深深埋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建奴的凶残他们是有所耳闻的。据说当年辽东的汉人被建奴屠的十不存一,致使建奴不得不一次次的破口入关抢掠。他们抢掠的却不仅仅是钱粮,更是丁口。 建奴自己是不会去耕种的,那些抢来的丁口都被当作牛马驱持,稍有懈怠就会一通鞭子抽下来。 如今建奴虽然入了关,但本性未改。若是被他们抓了去,哪还能有活路? 他们不敢再看,本能的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 ... 这支军队便是清廷摄政王多尔衮派去收取山东的觉罗巴哈纳部与石廷柱部。 走在最前面的是满洲正蓝旗骑兵,约有一千骑。 之后是黑压压的一片满洲正蓝旗和汉军镶红旗步兵,皆是装备精良,甲胄鲜亮。 再往后则是一些衣衫褴褛的丁壮,他们十几人一组,拉着一车车的辎重艰难的往前挪着步子。 最后是一些殿后的满洲正蓝旗与汉军镶红旗旗兵,他们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监督这些汉人壮丁,防止他们偷奸耍滑甚至逃走。 由于多尔衮下令旨太过突然,觉罗巴哈纳没有时间征集辅兵,索性按照当年抢西边时的老办法,抓了汉人运辎重粮草。 这些汉人完全当作牲口一般使唤。 在觉罗巴哈纳等人眼中,这些汉人的性命就如同草芥一般,根本不值一提。他们就是消耗品,只要能够帮军队把粮草辎重运送到德州城外,便是全部死光也值了。 反正将来打下了德州,纵兵劫掠一番再抓一批新的便是。 这汉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生,如猪羊一般。山东这么多汉人还怕抓不来人吗? “别偷懒!” 一名满洲正蓝旗旗兵狠狠一鞭子甩下,在一名汉人壮丁背上抽开一道血口子。 那汉人被抽的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站稳后却是不敢有丝毫抱怨,继续卖力的拉着车子。 至于同在队尾对这些汉人进行监督的汉军镶红旗旗兵则很少挥鞭责打,最多只是责斥几句。 这倒不是他们良心发现,而是从北京出发时带来的壮丁已经死了多半,剩下的这些勉强可以支撑到德州。 若是全部抽死了,还得现去抓壮丁,可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方圆百里哪里有人? 若是抓不到壮丁,辎重就得他们这些汉军镶红旗旗兵亲自来运。没办法,谁叫与他们同行的是满洲正蓝旗的旗人呢?总不能叫满洲旗人亲自拉车吧? 可是满洲正蓝旗旗人不这么想。在他们看来行军艰苦,鞭打这些汉人壮丁便是取乐的方式。 反正打死了这些汉人,也有汉军镶红旗的那些人顶上,又不用他们卖力气。 即便这些汉人壮丁没有犯错又如何?大爷快活就好! “军爷,给口水喝吧,小老儿要渴死了。” 一个老汉只觉得一阵眩晕,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一名满洲正蓝旗旗兵狠狠一鞭子抽下,催骂道:“你这偷奸耍滑的汉狗,分明就是想要偷懒。” 那鞭子嗖的一声抽在了老汉的右肩,痛的他蜷缩一团。 一旁的汉人壮丁步子都慢了下来,怔怔的往这边望来。 “好啊,你不是渴吗?老子便给你喝。” 说罢那满洲正蓝旗的旗兵竟然解开裤带,对着那老汉撒起尿来。 “喝啊,喝啊,老子叫你喝个够。” 这满洲正蓝旗旗兵憋了好一泡尿,此刻一泄如注,自然畅快不已。 只可怜那老汉被尿喷的左躲右闪狼狈不已。 不远处的几名满洲正蓝旗旗兵也凑了过来,解开裤带便尿,顷刻的工夫老汉已是浑身淋湿。 一旁的陈顺才见状,不知怎的一股悲凉感升起。他咬了咬牙凑近笑道:“几位兄弟,这种人打一顿就是了,没必要跟他计较。” 那几名满洲正蓝旗旗兵见状纷纷侧首过来,见说话的是个汉军旗人,不由得放声大笑。 “哈哈,什么时候在老子面前汉狗有资格说话了?” 陈顺才一怔,随即怒道:“我不是汉狗,我是旗人!我已经被主子抬旗了。” 那为首的一名满洲正蓝旗旗兵却不屑道:“汉狗就是汉狗,即便抬了旗也是汉狗。在老子眼中,你们这些辽东的汉狗和南人也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是早几日给满洲旗人当包衣奴才罢了。怎么,你真以为自己是旗人了?告诉你汉狗,在老子眼里你永远都是包衣奴才!” ...... ...... ps:感谢书友起个名字这么难111的1000币打赏~ 第五十章 山东塘报 (第二更,求推荐票,撒泼打滚求推荐票啊~) 汉狗就是汉狗,即便抬了旗也是汉狗。在老子眼中,你们这些辽东的汉狗和南人也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是早几日给满洲旗人当包衣奴才罢了。怎么,你真以为自己是旗人了?告诉你汉狗,在老子眼里你永远都是包衣奴才! 这几句话反复在陈顺才脑中回响,每一字听来都如同针刺刀剜一般。 他双拳紧攥,额上青筋暴露,喉结上下耸动,胸脯更是像个羊皮筏子似的胀了起来。 我不是汉狗,我不是汉狗! 陈顺才能够感受到从胸腹深处发出的愤怒。可这愤怒到了嗓子眼却淡了不少,最终歇斯底里的咆哮化成了低沉的呜咽声。 陈顺才默默的转过身去,不再理会那被羞辱的汉人老者。 尽管不愿承认,他还是能在这老汉身上看到自己当初的影子。在辽东这些年,最艰难时他甚至活的还不如这老汉。 原本这些记忆已经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淡去,但在这一刻却被全部唤醒如潮水般涌来。 何必自找不痛快呢?说到底,这事情与他无干啊。 陈顺才在心中默默安慰着自己,嘴角渐进泛出了笑容。 我是旗人,不管那满洲兵愿不愿意承认,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次山东之行,我一定要抢一个好生养的女人回去,跟她生上几个孩子。多年以后我一定是子嗣绵延,人丁兴旺。到了那时谁还会记得我曾经给满洲人当过包衣奴才?大伙儿只会记得我是个给大清立过赫赫战功的旗兵。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最终大家会接纳我是旗人的事实,一定会的! ...... ...... 南京乾清宫。 朱慈烺正伏在御案前聚精会神的作画。 只是他画的却不是什么山水花鸟,而是燧发枪的结构图。 他前世虽然是历史教授,却也是个军事发烧友,经常逛逛论坛,和枪迷们探讨在十七世纪的大明列装燧发枪的可行性。 他清晰的记得一个枪迷在论坛上贴出了燧发枪的详细结构图。虽然如今这个结构图在他脑海中并不十分完整,但凭着记忆大致勾勒个轮廓出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朱慈烺承认大明的火器很多,在同时期也较为先进。但按照历史的进程发展,火绳枪最终会被燧发枪取代,前膛炮也会被后膛炮取代。 既然已经知道了历史的选择,朱慈烺为什么不提前做好准备呢? 当然,朱慈烺无法在具体制造工艺上给工匠们太多指导,他只能画出简易的结构图,再把重要的使用原理做个简单的介绍。 索性大明的匠人悟性极高,在被唤起积极性的情况下还是有可能根据结构图做出燧发枪的。 对此朱慈烺的心态倒是很好。这些工匠若能研制出燧发枪自然最好,他便可以逐步替换军中配备的火绳枪。即便这些工匠不能研制出燧发枪,对朱慈烺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反正他还有优质的火绳枪保底。 火绳枪虽然不好列装,实施大规模高密度杀伤,但只要质量上去了不轻易炸膛也是不容小觑的。 朱慈烺还是坚定的认为火器装备只是辅助,战场上真正拼的还是执行力和勇气。 没有执行力的军队是一盘散沙,没有勇气的军队终归是乌合之众。 在朱慈烺的计划中神策军将来肯定要扩军,如何把神策军培养成一只悍不畏死,坚决执行命令的天子亲军便是朱慈烺现在的当务之急。 朱慈烺画好燧发枪的结构图后唤来心腹宦官将其封好,火速送到工部衙门交给尚书高弘图,命其派人立即开始研制。 这件事朱慈烺并不打算通过内阁,而是直接下中旨。 燧发枪可是大杀器,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若是经过内阁,六科也是要抄誊备案的,朝中官员岂不是人尽皆知了? “皇爷,兵部尚书路振飞求见。” 便在朱慈烺出神之时,突然有宦官奏报道。 “宣。” 朱慈烺不咸不淡的吐出一个字来。 须臾的工夫,路振飞便阔步走入殿中,来到暖阁后冲着天子跪倒恭敬行了大礼。 “臣兵部尚书路振飞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礼毕,朱慈烺抬了抬手笑道:“爱卿平身。” “来人呐,给本兵赐座。” 朱慈烺一声吩咐,立刻便有个小太监取来一只锦墩放在路振飞身后。 “臣谢陛下恩典。” 路振飞谢恩之后小心翼翼的坐下,却只是小半边屁股沾着墩子,脊背挺得笔直。 “本兵入宫陛见,可是有要事?” 朱慈烺对路振飞还是很有好感的,此人办事十分干练,又是个难得的鹰派,在当前形势下执掌兵部再合适不过了。 “陛下,山东塘报!” 路振飞短短几个字便说明了来意,倒是极为符合他干练的性格。 “哦?山东来塘报了?本兵快快奏与朕听。” 一般来说,各地上的塘报都会由兵部集中送到内阁,内阁分类后再交给天子御览。 这次路振飞竟然亲自入宫请求面圣,足以见得事关重大。 “臣遵旨。” 路振飞恭敬应道:“今日一早兵部接山东塘报,德州方向有东虏军队迫近,据初步估计,甲兵有五千人,辅兵有两万人。总兵秦拱明特拟塘报发予朝廷。” “秦总兵在塘报中可还说了什么?” 朱慈烺不疾不徐的问道。 “禀陛下,除此之外秦总兵再无多言。” 路振飞如实禀奏道。 “嗯,朕知道了。” 朱慈烺闭上眼睛开始分析起山东形势。 五千人。 按照秦拱明塘报上所写,清廷这次派来收取山东的兵力应该就是这个数了。 至于那两万名辅兵,朱慈烺自然不会算在内。所谓辅兵不过是好听一些的说法,其实多半是用来填壕的炮灰。这种人自然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 朱慈烺知道原本历史上清廷派觉罗巴哈纳、石廷柱收取山东差不多就是几千人。看来多尔衮还是被西线的李自成牵扯的很严重啊。 至于清军统兵将领是谁朱慈烺并不在意。 此刻的山东已经不是原本历史上无一兵一卒的山东了。 别管是谁,要想靠五千人打下驻兵数万人的山东绝对是痴心妄想! ...... ...... 第五十一章 阳谋 (第一更,求推荐票,求支持,老坤要被挤下榜了) 只要多尔衮的战略重心一日不向东南倾斜,朱慈烺便不必太过担心。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大局势和原本历史很相似,只不过南明已经在山东站稳了脚跟。 “粮秣军饷之事朕便全权交给本兵去办了,山东这仗不但要打,还要把东虏打痛!” 朱慈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为此他必须向清廷挥舞一番拳头,告诉多尔衮大明也不是好欺侮的。 历史上南明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软了。政治软弱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对手的轻视。满清可以毫无顾忌的把全部兵力投入西线,拿下关中解除后顾之忧后再腾出手来灭掉南明。 朱慈烺要做的就是在多尔衮心中钉下一根钉子。 “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所能,力保山东粮秣军饷供应。” 陆振飞稍顿了顿道:“还有一事臣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 “启禀陛下,徐州发来塘报,说萧县一代发现大股敌骑,有千骑之多。徐州方面判断这些人是马贼。” 路振飞面上满是忧色。 如今山东方面大战一触即发。这个时候后院起火绝不是什么好事。 朱慈烺却是并不怎么惊讶,轻叩了叩手指道:“如今留守徐州的是高卿的外甥李本深吧?” 路振飞愣了一愣,旋即道:“陛下英明,如今守备徐州的正是李本深。” “此人虽然武略一般,但有个优点那就是十分谨慎。所以高总兵才会在尽遣主力北上的情况下放心把徐州交给他。” 李本深这个名字对朱慈烺来说再熟悉不过。 在原本历史中此人在高杰被杀后与李成栋一起降了清,充当满清的急先锋一路残杀同胞,绝对当的起为虎作伥四个字。 只是在这个时空,高杰已经收取了山东,李本深似乎暂时没有降清的动机。 那么他突然上塘报给朝廷是什么意思? “南直隶不产马,一时在萧县出现上千骑,本兵不觉得奇怪吗?” 朱慈烺颇为玩味的说道:“在朕看来,如果这个李本深没有夸大其词的话那么只有两种可能。其一这些人是清兵。其二,是二刘部众化妆成马贼劫掠。本兵以为是哪一种?” “这...” 天子突然把问题抛给路振飞,这让他有些无措。 他当然也怀疑过劫掠萧县骑兵的身份问题,但却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清军的话肯定是从河南方向来的。但现在清军在河南的主要兵力都囤积在豫西,和李自成对峙,怎么可能分出上千骑兵去劫掠萧县? 再说与河南直接接壤的是凤阳府,此乃刘泽清和刘良佐的驻地。若是清军真的派出骑兵去徐州袭扰劫掠,肯定要通过凤阳府,二刘难道就没有对徐州方面发出任何的示警? 倒是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只不过两镇总兵派部下化妆成马贼劫掠重镇,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吧。 “陛下,若真是二刘所为,恐怕此事有些难办了。” 路振飞喟然一叹道:“昔日刘良佐是受凤阳总督马士英之邀进驻凤阳,沿途便烧杀劫掠。刘泽清从山东一路溃败逃入淮安时军纪也十分败坏。但那时他们都是丧家之犬,劫掠一番尚是为了吃饭活命。现在他们已经驻扎安定,再生劫掠之心也太无耻了。” “所以他们才化妆成马贼去劫掠萧县的嘛。” 朱慈烺冷笑一声:“他们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要脸,便把脸遮住以为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路振飞猛然一惊道:“若真是二刘所为,他们难道所谋徐州?” 也难怪路振飞会这么想。如今高杰主力尽在山东,徐州兵力空虚。 刘泽清、刘良佐两只饿狼挤在凤阳府一处,难免会心生贪念。 “他们敢想却不敢做。” 朱慈烺摇了摇头道:“除非他们想和高杰彻底撕破脸皮。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调部分黄得功军队驻守滁州、和州吧。” 若是手中有充足的军队,朱慈烺便会毫不犹豫的调亲军驻扎在滁州、和州。但现在神策军不过八千人,加上两千御马监的军队也就是一万人。 一万人驻守南京尚且有些捉襟见肘,如何能够再往外调拨。 看来扩军事宜刻不容缓了,若是手中有一只五六万的亲军,便是哪个军头也不敢把朝廷小看了去。 之前朱慈烺之所以没有招募太多的新兵是因为担心银子吃紧。毕竟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一个人一张嘴,一万人便是一万张嘴,能生生把本就不充盈的内帑吃空了。 但现在经过几轮查抄,内帑中堆放着上千万两银子,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花光的,扩军也就没了顾忌。 等到朱慈烺和郑家的海贸合作步入正轨,朝廷仅靠海贸一项一年便能有数百万两的收入,完全养得起一只数万人的军队了。 而眼下调黄得功部到滁州、和州驻防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黄得功是勇卫营出身,对朝廷忠心耿耿,其部又是除了高杰部以外最强大的一只军队,调一部分监视二刘可以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朱慈烺此举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尽可能的把二刘逼去袭扰敌占区。 河南如今在清廷手中,二刘不能去徐州、滁州、和州,那就只能去袭扰河南了。 别管他们是光明正大的去还是化妆成马贼流寇,都会让清廷在河南本就薄弱的统治动摇。 也许朱慈烺现在还无法像收复山东那样收复河南,但他却不介意不断的打游击战骚扰清廷后方。 哪怕是小规模的骚扰也好,只要能够不时给清廷放一放血,他们就会陷入深不见底的泥潭之中。 在如今小冰河的时代背景下,北方常年干旱,粮食歉收很严重。 清廷接收了河南、京畿地区就要养这些地方的投降军队。 而如果当兵的吃不饱饭那可是会闹事的,哗变一旦发生便会像海啸一般席卷,清廷即便是弹压下来也会精疲力竭。 当然二刘若是能够和清军大战一场就更好了,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这也会消耗二刘的实力。 清军和二刘拼的两败俱伤,朱慈烺坐收渔翁之利绝对是最理想的结果。 ...... ...... ps:感谢书友荷塘v听雨的1000币打赏~ 第五十二章 滇马 (第二更,求推荐票) 比起凤阳府驻扎的刘泽清、刘良佐,朱慈烺更关心战马的问题。 大明自立国以来素来关注军队战马的配备。 洪武年间便有马政,永乐时期屡征蒙古也获得了不少良驹。 这之后明廷在边境设立马市,向蒙古人买马,甘陕地区也可以养马,总得来说不必太担心战马供应问题。 可到了明末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陕西流寇四起连年战乱,马政自然废弛。原本与明朝关系良好的蒙古各部也被满洲人打怕打服,收为跟班。 及至甲申国变,满清入关半壁江山陷入贼手。 此时明廷彻底失去了从西北获取战马的途径。 虽然依靠装备精良的步兵和炮兵也可以抗衡骑兵,但朱慈烺还是想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犀利骑兵。 这也是为何他在组建神策军的时候单独成立一骑兵营。 不过南明的战马来源很成问题。大部分战马都是各镇军头带来的,如高杰部、黄得功部。 属于朝廷的马匹大部分都是各省乃至藩国的供马。 这些马挑选凑出几百上千匹来不成问题,但要凑出上万匹是绝不可能的。 现在朱慈烺还勉强可以给神策军天骑营配备足额战马,但等到将来扩军,增设更多的骑兵营,再想靠供马配备就不可能了。 于是乎朱慈烺便得从别处想办法。 让各镇军头进贡马匹是不可能的。战马在明末是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远比士兵重要。 黄得功、高杰或许会看在天子的面子进贡几十上百匹,但要想让他们一下进贡上千匹战马绝对是痴心妄想。 向蒙古人买马也不靠谱。 且不说林丹汗死后蒙古各部相继臣服清廷,便说真有蒙古小部落贪图南明朝廷给出的高价卖马给明廷,如何从北地把马匹带回江南也是个问题。 要知道这可是上千匹马,目标实在过于明显,只要被人盯上很难安全输送到南面。 北面不行自然只能在南面想办法了。 朱慈烺毫不犹豫的想到了滇马。 滇马又称云南马,是华夏历史上有名的马种。 早在两汉、三国时期滇马就已见诸史书。《华阳国志·南中志》云:“长老传言,滇池有神马,或交焉,即生骏驹,俗称称之曰‘滇池驹’,日行五百里。” 唐宋时期,《蛮书》记载:“马出越赕山东面一带……尾高,尤善驰骤,日行数百里……腾冲及申赕亦出马,次赕,滇池尤佳。”《新唐书·南诏传》中亦云:“越赕之西有荐草,产善马,世称‘越赕骏’。始生若羔,岁中,细莎縻之,饮以米渖,七年可御,日驰数百里。” 宋朝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记载:“大理马,为西南蕃之最。” 周去非《岭外代答》也说:“南方诸蛮马,皆出大理国。” 元代,《马可波罗游记》记载:“云南省及广西高地产健马,躯小而健,贩售印度,然应知者,人抽取其筋二三条,俾其不能用尾击其骑者。” 明时《南中杂志》记载:“滇中之马,质小而蹄健,上高山,履危径,虽数十里而不知喘汗,以生长山谷也。” 世人都误以为滇马身材矮小,故而不适合做战马。 其实历史上滇马作为战马的使用先例不胜枚举,就连南宋岳飞军中有使用滇马的记录。 事实上滇马虽然身材矮小,却耐力极强。也许短距离冲刺滇马比不了大宛马,但长距离行军跋涉滇马绝对完克大宛马。 战马也分很多种,有的是专门冲锋的,有的是用来输送士兵的,有的是用来驼运粮草辎重的,不可一概而论。 就滇马来说日行八九十里完全没有问题。 滇马一般两至三岁即可配种繁衍,四岁左右就发育完全。 大体来说,滇马分为三个类别。 其一是大理马。 大理马主要产于云南鹤庆、大理、剑川等县。这一品种成年马匹的高度大概在1.1米左右,主要用作驮马。 其二是乌蒙马。 乌蒙马产于昭通地区,在高原和山区分布最多。 因为高山草场水草肥美,乌蒙马的数量亦较多,成年马匹平均体高也在一米一上下。相较于大理马,乌蒙马能适应南北干湿两种不同的气候,比大理马更适合做战马。 最后一种是腾冲马,也是三类滇马中是体格最大的一种。一般来说成年腾冲公马体高能达到一米二。由于腾冲山地草场面积很广阔,马匹皆是放牧。所以腾冲产的马匹野性也是三种滇马中最强的。 朱慈烺一直认为马匹必须放牧,不能圈养。圈养出来的马匹失去野性,做驮马、挽马或许还行,但做战马是不够格的。 如此看来腾冲马是最适合选择的类型。 其实蒙古马也是矮种马,成年马匹的平均高度也就是一米三左右,比腾冲马高不了多少。 只是因为蒙古草原太过广阔,马匹的野性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保留,耐力爆发力尚佳,是以蒙古马才会被大规模用作战马。 但即便如此骑乘蒙古马的骑兵也只是轻骑兵,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蒙古马负载力有限,扛不动太重的甲胄。 欧洲之所以可以组建重骑兵,就是因为马匹高大,负重能力更强。 在这方面滇马的优势便体现出来了。 因为多是生于高山草场,滇马的负重力极强,成年滇马负重力能达到两百斤,甚至可以用做重骑兵。 当然,即便是最优质的滇马也不可能立即适应行军打仗,必须进行一轮轮的训练才能使滇马变成战马。 如今云南尚在沐天波治下,朱慈烺决定把采购滇马的事宜交给这位黔国公来办。 此人对大明的忠心是不用怀疑的。原本历史中,永历帝逃到缅甸时沐天波誓死追随,于咒水之难被缅军挟持,仍夺刀杀敌直至战死。 现在南明的大形势比原本历史要好,沐天波自然更会忠于以太子正朔继位的朱慈烺。 唯一的问题是张献忠已经入川,为了防备张献忠入滇,沐天波势必会派大军到滇川边境驻守。 如果朱慈烺没记错的话历史上沙普之乱便是发生在这前后吧。 ...... ...... 第五十三章 填壕 (第一更,求推荐票啊,老坤需要大家的支持!) 六月二十一日,觉罗巴哈纳部、石廷柱部清军进抵德州。 二十二日,觉罗巴哈纳命人写下劝降书绑在箭上射入城中,无果。 二十三日,清军开始攻城。 德州城周长5100米,城高12米,墙厚9米。护城河宽15米,深6米,共开有五个城门。其中东门为长乐门,南门为朝阳门,西门为聚秀门,北门为拱极门,西北为广川门,又称小西门。 觉罗巴哈纳派人绕城一周仔细勘察,与石廷柱一番商议,最终决定从北门、西门实攻,至于东门、南门则只作佯攻。 这并非是觉罗巴哈纳不想合围,而是他们此次带的甲兵数量有限。德州又是大城,若是清军兵力分得太开,反而每一侧都占不到优势。 由于此次出师太急,清军并没有来得及打造太多的攻城器械,就连撞城锤都是现砍树木制做的。 不过觉罗巴哈纳却对攻下德州信心满满。 在他看来此时德州城中一定十分空虚,最多就是由一些衙役、乡兵驻守。 只要满洲勇士发起一轮冲锋,就能轻易的拿下此城。 一想到德州城内的金银财宝,牲口女人觉罗巴哈纳便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哈哈,摄政王待他不薄啊,竟然把这么一桩美差交给了他。 而一旁的石廷柱神情却有些严肃。 在他看来大战前夕的气氛有些奇怪。 安静,太安静了。为何德州就像一座死城一般?难道城中的人都逃完了? 不论如何,城还是要攻的。 随着一声声海螺号响起,旗兵们开始驱赶抓来的壮丁,勒令他们扛着一包包沙袋朝护城河冲去。 德州城的护城河实在太宽,现在又是夏日,要想过河必须要用沙袋把护城河填满。 旗兵们当然不会去做这个工作,填河的过程太过危险,自然要由这些抓来的壮丁顶在前面。 从京师出发时清军抓来的汉人壮丁有两万人,这些人在路上死了一半,清军在德州附近又抓了五千人,是以现在能够被他们驱驰填河的壮丁约有一万五千人。 觉罗巴哈纳与石廷柱进行了粗略的任务分配。 觉罗巴哈纳率领两千满洲正蓝旗甲兵攻北门,并派出五百甲兵佯攻东门。石廷柱率两千名汉军镶红旗甲兵攻西门,同时派五百名甲兵佯攻南门。 至于充当炮灰的壮丁,大概也是按照这个比例分配。 陈顺才的运气不错,被分到攻西门的队列中。 西门是主攻方向,这意味着他可以第一时间进入城中抢掠。 按照陈顺才以往的经验,破城后一定要冲在前面。冲的越快的人抢的越多。若是被分到佯攻那侧,多半得等到其他甲兵从城中打开城门才能进城,也就只能分些残羹冷炙了。 石主子说了,如今的德州城极为空虚,大伙儿只要一轮冲锋就能拿下城头进而控制整个德州城。 这种情况下陈顺才可不希望落到后面,让同伴把金银财宝都抢光了。 “快,不要偷懒,把沙袋丢到护城河里!扔完之后立刻再去搬,动作迅速点!” 对这些抓来的壮丁陈顺才可没有什么好脸色。 也许他在行军途中对这些汉人动过恻隐之心,可现在是在攻城,他绝不会再生出一丝同情。 战争是一定会死人的,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嗖啪! 一个汉人壮丁步子挪的稍慢了些,陈顺才兜头便甩下一鞭子。 那壮丁脊背上顿时绽开一道血红色的鞭痕,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再偷懒,小心老子一刀剁了你!” 陈顺才恶狠狠的啐出一口痰来,扬言威胁道。 护城河越早填上他们便能越早攻城,不然几千旗兵只能在护城河对岸干瞪眼。 “快,再快一些!” 陈顺才不停的挥舞着鞭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原先做包衣奴才的时候他也没少挨鞭子,鞭子挨的多了便知道主子什么时候会生气。 渐渐的陈顺才便学会了忖度主子的心思,竭尽所能的讨好他们。 如此一来,陈顺才挨的鞭子越来越少,虽然偶尔也会挨上几鞭,那也是提醒他做奴才的本份不是? 不正是因为他做奴才做的兢兢业业,忠心耿耿,才被主子抬了旗,成了一名汉军旗人吗? 再看看眼前这帮蠢材,一个个偷奸耍滑不肯老实干活,不是找抽吗! 那些被鞭子驱赶的壮丁扛着沙袋拼命朝护城河冲去,口中默念着菩萨保佑、佛祖庇护。 只是他们所求的佛祖菩萨似乎并没有显灵,在其进入弓箭射程后,城头上便射下漫天箭雨。 虽然壮丁们竭力用沙袋护住面颊,还是会有箭矢射中他们的周身要害。 这些壮丁的身上别说甲胄,就是一件完整的衣裳都没有,故而一般的雕翎箭都能对他们造成极大的杀伤。 不少壮丁还没冲到护城河边就被射中,像滩烂泥般的软倒下去。一些壮丁则侥幸的冲到了河边,一将手中沙袋扔到河里便拼命往回跑。 只是他们中的多数还没跑出几步便被追身箭钉死。 那些逃回去的壮丁在旗兵的威逼下不得不又扛起一袋沙子重复之前的任务。 陈顺才见状微微有些愕然。城头的守军似乎箭矢很充足,完全没有收着射的意思。 不过这也正常,德州毕竟是大城,又是山东的西北大门,城中武备库肯定很充实。 但那又怎样? 他们也就是倚仗着坚城才能负隅顽抗一会儿,等到壮丁们把护城河填上,旗兵们便可以轻易蚁附攻城拿下德州。 只是城头射下的箭雨没有停下的意思,壮丁死伤比例太高,不少都畏惧不前,一些甚至掉头跑了回来。 陈顺才见状不由得大惊。 要是让这些壮丁冲散了甲兵队列,那可不得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抽出腰刀呵斥道:“不许逃跑,不许逃跑。后退者死!” 其余汉军镶红旗甲兵也大多和陈顺才一样抽出刀来,若是这些壮丁再不止步便要挥刀屠杀。 ...... ...... 第五十四章 众志成城 (第二更送到,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大号被封用小号的1300币打赏~) “秦总戎,看这架势东虏是要攻北城和西城啊。” 北城城楼上,一身明光甲,头戴凤翅抹额盔的庆王朱帅钦忧心忡忡的说道。 虽然他在德州起事时能够镇定自若。但那时德州城内空虚,他们要对付的不过是几个闯贼封的伪官及其亲信罢了。现在德州城外却有数千名东虏甲兵,还有万余名壮丁供其驱驰填河,形势十分严峻。 秦拱明摆了摆手道:“就凭这点人,东虏也想攻城?简直是痴心妄想。庆王殿下放心,末将一定确保德州城不失。” 朱帅钦这才松了一口气,感慨道:“有秦总戎这句话,孤便放心了。” “过不了多久东虏便会攻城了,城上危险,庆王殿下千金之躯不宜立于险境。” 朱帅钦闻言却是面色一板道:“秦总戎此言差矣。孤虽然不懂用兵却也知道士气的重要性。孤是大明亲王,有孤在城头鼓舞士气,将士们也会更用命杀敌吧?” 秦拱明微微一愣,实是没想到朱帅钦如此想。大明朝的亲藩大王一般都是生性怯懦的,能够主动站在城头鼓舞士气的实是少数。 不过他细细一想倒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朱帅钦是庆藩远支,若不是号召缙绅各杀伪官拿下德州乃至山东,这个庆王之位怎么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富贵险中求,这个朱帅钦确实有几分胆色。 秦拱明对朱帅钦不由得高看了几分,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就请庆王殿下坐镇城头,看将士们杀敌报国!” “秦总戎放心,只要德州城不倒,孤便不会离开城楼一步!” 秦拱明直是热血上涌,抽出腰间佩刀高呼道:“将士们,现在到了杀敌报国的时候了。城墙下都是穷凶极恶的鞑子,他们在辽东残杀汉人,入关后一路烧杀劫掠。如今他们要打德州,打山东,把我们都变成奴才。辽东的汉人,畿辅的百姓,河南的父老,但凡在鞑子治下的都要剃发易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侮!将士们,我们不要做奴才,不要留那丑陋的辫子,不要做亡国奴!” “杀杀杀!” 秦拱明部大部分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淮安团练乡兵,整日被秦拱明灌输鞑子的残暴,对于清兵自然极为仇视。 尤其是秦拱明手中那五百川军白杆兵,更是和清军八旗有着血海深仇。 秦拱明的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已经彻底把他们的情绪调动起来,吼声震天。 德州城中现有兵力为两万名团练乡兵,另有一千名原淮安巡抚标营,五百川军白杆兵。 由于清军主攻方向是北城和西城,秦拱明也做了针对性的调配布置。 北城、西城分派七千乡兵驻守,东城、南城各留三千乡兵协防。 另外,他亲率五百川军白杆兵坐镇北城居中调度。 一千名巡抚标营老兵由副将何荣统领在西城压阵。 德州城虽然是坚城,却并没有配备红夷大炮。不过城中倒是有六门佛郎机炮。 秦拱明命人把这六门炮皆搬上了城头,城北城西各留三门以壮声势。 见越来越多的壮丁被清兵驱赶前去填河,秦拱明命人在城头大喊。 “父老乡亲们,咱们都是汉人,你们不要再为鞑子卖命了。有种的汉子便跟鞑子拼了,便是死也要拉一个鞑子垫背!” 那些扛着沙袋前冲的壮丁却似没有听见。他们实在是被鞑子杀怕了。 鞑子们绝不容许他们逃跑,任何企图逃跑的人都会被立即砍死。 往前冲还有一线生机,往后退却是必死,他们没有选择。 至于他们是在帮鞑子填河攻城,打自己的同胞又如何呢?乱世人贱如狗,命运不都大抵是这样吗? 不是被流寇裹挟驱驰,就是被鞑子抓来做壮丁填壕,这其中又有什么分别呢? 秦拱明见喊话无果,遂闭上了眼睛下令道:“开炮吧!” 无论如何不能让鞑子轻易的填平护城河,秦拱明若是对这些汉人壮丁同情便是对城头两万乡兵、城中数万父老的不负责任。 罢了,既然这骂名注定要有人来背,那就由他秦拱明来背好了。 御史们要弹劾便由他们弹劾,言官们要骂娘就让他们骂娘。 总之秦拱明绝不会在面对鞑子时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犹豫软弱,他和这五百名川军白杆兵一样,和鞑子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浑河血战,派驻前线的白杆兵尽没,如今到了他这秦家小辈挑大梁的时候了! “开炮!” 这六门炮每门长九尺,重六百斤,皆有五个子铳,里面已经提前装填好了铅子和弹药。 秦拱明一声令下,六门佛郎机炮同时被引燃。 轰鸣阵阵,一处子铳中的弹药发射完了,另一处子铳中的弹药立刻装入母铳发射,完全不必像红夷大炮那样发射完后还需要灌水冷却。 这还是秦拱明第一次亲眼见到佛郎机炮放炮,立时被这种后装填火炮吸引。 虽然这种小炮的威力不如红夷大炮那么大,但装填速度很快,又可以连续作战,战场上的效率极高。 而且佛郎机炮的重量比红夷大炮轻得多,不但可以用作守城还可以在野战中配备。 冲在前面的壮丁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铅弹射中,铅弹旋转着穿入他们的身体,穿透他们的脏腑。 起先他们只是感受到一些刺痛,随后变成撕心裂肺的的绞痛,痛苦的倒地哀嚎,过了没多久便咽了气。 一些运气好的则直接被铅弹砸穿了脑袋,免受痛苦折磨。 但明军的佛朗机炮数量毕竟有限,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壮丁扛着沙袋来到护城河边。 如此近的距离,佛朗机炮无法命中目标,秦拱明只得下令弓箭手齐射。 壮丁们纷纷举起沙袋护住脑袋。但他们周身要害如此之多,仅仅护住脑袋怎么够。 明军的雕翎箭对无甲的壮丁杀伤极高,一片箭雨撒下便有几十上百壮丁倒下。一些壮丁的尸体甚至直接跌入护城河中,和沙袋一起成了填河的一部分。 城头上金鼓齐鸣,杀声震天。没有人注意到负责德州守卫战的总兵秦拱明已是双拳紧攥,眼眶通红。 ...... ...... 第五十五章 德州血战(一) (感谢书友飘空游的300币打赏。求推荐票~) 越来越多的壮丁倒在了护城河前,觉罗巴哈纳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 这些抓来的壮丁最大的用处便是填壕。只要把护城河填平了,他们的任务便完成了。 此刻已经有部分河段被沙袋填平,觉罗巴哈纳却并不着急。 他要等石廷柱的汉军镶红旗先发动进攻。 觉罗巴哈纳这么想,石廷柱又如何没有自己的小算盘? 不论是满八旗还是汉八旗,旗兵数量的多寡都直接决定了固山额真的地位。 若是这次石廷柱带来的两千多名汉军镶红旗士兵折损严重,那么他在八旗中的地位也会随之下降。 强者为尊,这是所有旗人都必须遵循的原则,就连摄政王也不能例外。 说句大不敬的话,摄政王之所以可以代皇帝坐在紫禁城中发号施令,不就是因为他和多铎、阿济格三兄弟手中的旗兵最多、最强吗? 石廷柱是有心保存实力的,可惜他统率的是汉军旗,重要性与根正苗红的满军旗无法相比。 既然填壕的壮丁死的差不多了,自然该汉军旗先发动冲锋,这样满洲旗人的损失便可以降到最低。 当然,觉罗巴哈纳也不会等到石廷柱部完全攻到城头才派兵攻城,只要汉军镶红旗的士兵牵制了城西守军的注意力,他便会命满洲正蓝旗的勇士们对北门发起猛攻。 低沉的海螺号声响起,汉军镶红旗的旗兵扛着简易排梯踩着沙袋冲过护城河,向城墙下靠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遭到城头明军的猛烈射击。 如蝗的羽箭一轮轮的射下,汉军镶红旗的旗兵纷纷举盾去挡。 大部分的箭矢经过格挡泄了力道滑落至地面,但仍有一些流矢射中旗兵的臂膀、大腿。 汉军旗的甲胄配备不如满军旗,但比无甲的壮丁肯定是要好太多了。 这些流矢并没有对清军士兵造成致命伤,一些悍勇的旗兵甚至直接将箭矢拔出。 西城城头上的副将何荣见此景象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准备好滚木、礌石。金汁烧的如何了?把铁锅都挪到垛口,鞑子一爬上来便给老子浇下去!” 作为原淮安巡抚标营的统帅,何荣还是有一定统兵能力的。但他此前从未组织过一次城池守卫战,哪怕只负责一侧城墙,是以此刻他稍显慌乱。 在巡抚标营士兵的敦促下,乡兵们纷纷将滚木、礌石挪到垛口边上,只待主将一声令下,就砸将下去。 德州城中的武备库还是很充盈的,故而每一名乡兵都分到了一套棉甲,一柄腰刀,一杆长枪,一副双插。 这些兵器装备或许在边军中并不显眼,但对于使用木矛的淮安乡兵来说,绝对算是尖货了。 他们此刻心情既兴奋又紧张,不时从垛口探出脑袋,想要亲眼看看在秦将军口中凶神恶煞的鞑子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城头下汉军镶红旗的旗兵们已经在西城城墙上搭好了十几面简易的排梯开始蚁附攻城。与此同时十几名身强体壮的清兵抱着一根刚刚砍伐下来的撞木快速朝西城城门冲去。 “还愣着干什么,快扔滚木礌石!” 见这些乡兵还在发呆,何荣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让清兵攻上了城头,可是极为棘手的。乡兵虽然人多,但都是新兵蛋子。清兵只要在城头杀掉几十人,便可以引起极大的恐慌。到了那时便是他率领巡抚标营老兵弹压恐怕也控制不了局势。 是以何荣要做的就是不让一个鞑子登上城头! 乡兵们虽然缺乏战斗经验,但胜在服从指挥。 他们两两一组将堆积在垛口旁的滚木、礌石抬起,狠狠朝沿着排梯攀爬上来的清军士兵砸去。 噗! 一名汉军镶红旗旗兵正在闷头攀爬,一块磨盘大小的礌石从天而降,生生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名旗兵可以清晰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一口鲜血喷出老高,随即身子一软从排梯上跌了下去。 相较于礌石,滚木显然更为好用。 一根滚木从城头砸下,将三处排梯上的清兵一齐扫中,这些清兵就像散落的绿豆一样哀嚎着跌落下去。 “哈哈,砸他娘的,砸死这帮鞑子。” 滚木礌石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汉军镶红旗第一轮凶猛的攻势被压了下去。但何荣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他知道清军绝不会如此脆弱,还会有更猛烈的攻势等着他们。 果然,在稍作休整后,清军又发起了一轮攻势。 而此时城头预备的滚木礌石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何荣一方面命乡兵火速去城下搬运,另一方面令麾下将士把烧好金汁连锅浇下。 所谓金汁并不是指的融化状态的金子,而是粪汁。 把粪汁烧沸之后从城头浇下,凡是被浇到的人一定会皮开肉绽浑身起泡。 由于粪汁中有许多细菌,即便被浇到的敌军士兵没有立即毙命,也一定会感染而死。这就是金汁比沸油厉害的地方。 此刻明军把一锅锅烧的滚沸的金汁浇灌而下,无疑给了蚁附攻城的清兵极大打击。 不少清兵被烫的哇哇大叫,黄白之物糊了一脸,直是十分狼狈。 但金汁数量有限,浇完之后明军只得改为浇沸油。 一锅锅滚烫的沸油浇了下去,顷刻间便听到刺啦啦的声响,接着便传来烧焦人肉的味道。 一大片本已快攀到城头的清兵被浇中径直跌了下去摔成肉泥。 在不远处小土丘上督战的石廷柱见状面色铁青。 大清从来都不擅长攻城战,在辽东时也多以围城为主。 相较于武力攻城,用间是个更好的选择。 只要提前在城中安插内应,让他们在清军攻城时散播谣言制造恐慌,就可以极大的动摇守城军队的军心,若是能够趁乱打开一扇城门,那城池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招屡试不爽,石廷柱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但此次他们出征山东太过仓促,来不及安插内应进德州城。而且看德州城城门紧闭的样子,城中守军似乎很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仗有些难打啊。 ...... ...... 第五十六章 德州血战(二) (感谢书友香江劉胖子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飘空游的100币打赏,求推荐票~) 但再难打也要打! 石廷柱可不想落得一个收取山东失败,贻误朝廷大计的罪名。 如果拿不下德州,大军也就无法深入山东,必须班师回朝。石廷柱能够想象京城里的各旗旗主们会何等愤怒,这种情况下汉军镶红旗一定会被摄政王拉出来顶缸。 旗主们才不会管攻城的艰难,在他们看来山东完全就是不设防的,几千人进抵德州光是声势就能吓的一众汉人献城归降了。 其实一开始石廷柱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但等他率兵攻城后这种想法便烟消云散了。 城头有大量的守军,绝不像方、王二人那样说的是一座空城。 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这么灰溜溜的回京,不是狠狠打了摄政王一巴掌吗? 石廷柱叹了一口气,命令掌旗兵打旗语,请求觉罗巴哈纳统率的满洲正蓝旗部旗兵开始攻打北城。 大军若只从一处猛攻,城内守军便很好应对,只要死守西城便可。但若是清军从两个方向同时进攻,城内守军便会应顾不暇。 只要城内守军出现慌乱,清军的机会便来了。 不论是哪一只旗兵登上了城头,都会对城中守军的士气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不论是攻城还是守城有时候拼的就是一口气。 谁能憋住这口气谁就能掌握场面的主动,乃至最终取胜。 “传我将令,第一个登上城头的赏银一千两,包衣奴才五十个,晋牛录章京。” 石廷柱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今双方拼的都是一口气,只要充分调动了旗兵们的积极性,咬住这口气那么破城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果然汉军镶红旗的旗兵在听到石廷柱的封赏允诺后个个摩拳擦掌,用牙齿咬着单刀,拼命朝城头爬去。 一千两银子没什么,只要破了城银子还不是随便抢。 但五十个包衣奴才以及晋牛录章京的赏赐可是很有吸引力的。 清军抓来的包衣奴才都是种地好手,五十人使唤起来可是解决了大问题。 至于牛录章京的职位更是身份的象征,这意味着从旗兵到将领的转变。 见原本泄了气的清军士兵嗷嗷叫嚷着顺着排梯朝城头攀来,城头的乡兵们纷纷傻了眼。 这帮人真的不怕死吗? “还愣着干什么,放狼牙拍!” 何荣怒目圆瞪,厉声嘶吼道。 所谓狼牙拍是一种大型守城器械。 《武备志》中记载:狼牙拍,用榆槐木枋造,长五尺,阔四尺五寸,厚三寸。以狼牙铁钉数百个,皆长五寸,重六两,布钉於拍上,出木三寸,四面嵌一刃刀,四角钉环,以绳滑绞於滑车,钩於城上。敌人蚁附攻城,扯起拍落下,自难攻也。 狼牙拍往往是在守城器械不足敌军又大肆攻城时才会使用,何荣命人放狼牙拍御敌足以见得形势严峻。 看着黑压压的汉军镶红旗旗兵向城头涌来,何荣心里也有些打鼓。 真的能守住吗? “快,快向秦总戎求援,请他立即增派几百白杆兵来西城城头协防!” ...... ...... 和其他汉军镶红旗旗兵一样,陈顺才被分到了攻城队列中。 只是他在第一轮冲锋中就倒在了地上装死。 这项本领他已是驾轻就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具死尸。 此刻大伙儿都忙着攻城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陈顺才倒着的地方有一处隆起的小丘遮挡故而不用担心流矢射来。 他也偶尔会微微眯着眼睛看看战况。 若是其他旗兵登上了城头并占据了优势,陈顺才便会毫不犹豫的翻身而起,立即攀上排梯朝城头爬去。 只是从他的角度观察战况似乎很焦灼,一会清军攻上了城头,一会明军又把清军赶杀了下去。 陈顺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往的话清军攻城势如破竹根本不会遭到什么抵抗,可今日这德州城中的守军怎么如此顽强? 稳妥起见陈顺才还是决定继续装死。 在战况彻底趋向于明朗之前他不准备投入到这残酷的城池争夺中。 遇事不出风头是他这么多年来总结的保命经验。 别管主子们怎么鼓动,他总是冲在最后的那一个。 当然这需要一些技巧,装死便是最好的方式。 从老汗到大汗再到摄政王,陈顺才身边的人死了一批又一批唯独他毫发无损。 在他看来与其去争率先破城的奖励,不如等大局将定时跟着冲杀来的实在。 反正破城之后有无数金银财宝等着他们去抢,何必为了钱财把命搭上。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陈顺才在做包衣奴才时就认定的道理。 如今他被抬了旗,更是舍不下大好前景。 只要大清皇帝坐稳江山,他们这些旗人还不是跟着吃香喝辣? 嗯,也许汉八旗比满蒙八旗待遇稍差一些,但肯定比关内的南人要好。 是以他绝不能死在胜利前夕。 装死,继续装死! 只要再装一会便能有人攻上城头了! ...... ...... “秦帅,何将军请您速派人手去西城增援啊。将士们,将士们要撑不住了啊!” 一名巡抚标营的士兵跪倒在秦拱明身前泣声道。 一身戎装的秦拱明面色铁青,不发一言。 若是在一刻之前他肯定会派人增援西城。 可现在满洲正蓝旗的甲兵已经对北城发起了猛攻。 五百白杆兵是守城的中坚力量,若是没有他们压阵,这几千乡兵便有溃散的可能。 要知道满洲正蓝旗的战斗力比汉军镶红旗还要高出许多,若是城外野战,就连秦拱明也没有把握战胜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秦拱明绝不敢对觉罗巴哈纳统率的满洲正蓝旗甲兵有任何轻视。 “本帅现在调不出人手来,你告诉何荣,便是拼到最后一个人也要顶住。如今拼的就是口气,这口气我们绝不能泄。” “大帅!” 那名抚标士兵绝望的高呼。 “这是军令,你要抗令不成?” 秦拱明冷冷的说道。 “标下不敢。” 那抚标士兵打了个冷颤。军令如山,违抗军令是军中最大的罪过。 他虽然归何荣直接统领,但也是秦拱明麾下的士兵,秦拱明若是以违抗军令直接斩了他何荣也说不出什么来。 “标下这便去西城传令。秦帅...秦帅请保重!” 第五十七章 德州血战(三) (第二更,求推荐票。感谢书友荷塘v听雨、书友柔之虎的2000币打赏,感谢书友前天不是前天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大号被封用小号的100币打赏。) 越来越多的满洲正蓝旗甲兵开始蚁附攻城。 秦拱明指挥明军使用一切他能够想到的守城器械来阻止清军的攻势。 滚木、礌石、沸油、金汁。 甚至是狼牙拍和夜叉擂。 虽然秦拱明内心对鞑子十分痛恨,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甲兵十分犀利,不但动作迅捷而且悍不畏死。 几十名满洲正蓝旗旗兵甚至跃上了城头,对守城乡兵一通砍杀,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幸好秦拱明手中还有一只精锐军队压阵,那就是白杆兵。 虽然白杆兵只有五百人,却个个是以一当十的好汉,即便是与满清军队中的白甲兵正面交锋也不会落于下风。 当年浑河血战,川军白杆兵就给满清八旗造成了极大的麻烦,若不是迟迟无援军接应,怎么也不会落得个全军战死的凄惨下场。 这五百白杆兵都是当年浑河血战川军的后代。从天启元年到崇祯十七年,整整二十三年过去了。这些当年不谙世事的稚童早已成年,他们心中埋藏的种子也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报仇,他们一定要亲人报仇! 为了亲人,为了大明,为了朝廷,为了圣上! 秦拱明怒目圆睁,拔出腰刀就向前冲去。 他虽然最擅长使枪,但城头上空间促狭,长枪完全施展不开,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刀了。 一名长相凶悍的满洲正蓝旗甲兵显然注意到了秦拱明,哇哇怪叫着冲了过来。他只一眼便判断出秦拱明的身份是明军将领,这不光是因为秦拱明身披一套光鲜亮丽的明光铠,还因为他眼神中透露出的坚毅、决绝、愤怒。 普通明军士兵绝不会有如此强硬的表现。 这名满洲正蓝旗甲兵的名字叫乌泰尔,自打六岁起便开始练习骑射,从十六岁那年就从军跟着大汗打仗。 因为作战悍勇,他被选为巴牙喇兵,是八旗旗兵精锐中的精锐。 此次攻城,觉罗巴哈纳主子便命他带队冲锋在前。 乌泰尔也不负主子所望带着几十名甲兵冲上了城头。 面对着茫茫多的明军士兵,乌泰尔却并没有慌张。 在他看来城头明军士兵的数量虽多,但都是一群待宰的猪样。这些汉人骨子里都是软弱自私的,之所以还能站在这儿守城是因为慑于统帅的官威。 汉人不是有句话吗,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只要杀了这个明军统帅,城头的明军势必一哄而散。 以往的经历便是最好的佐证,只要明军的统帅逃跑,其余士兵就会一哄而散,毫无抵抗的斗志。而这时八旗勇士就会策马追上去,将逃命的明军士兵砍翻在地。在这个过程中,逃跑的明军绝不会停下来反抗,最终会被八旗勇士们全部杀死。 今日也是一样的! 他要替觉罗巴哈纳主子拿下德州北城! 狭路相逢勇者胜,战场之上拼的就是一口气。 秦拱明和乌泰尔都憋着一口气,浑身气力都灌注在刀口之上。 两刀相遇之时发出刺耳的声响,二人皆被震得虎口一痛,向后退了一步。 “这龟儿子真有两下子。” 秦拱明在心中暗暗道。 “这个汉人好生厉害!” 乌泰尔也收起了方才的轻视,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对手。 猎人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不是一个甘于就戮的猎物,而是一个可以伤人性命的猛兽。 若是被其咬上一口,可能自己反而会葬身于此。 经过一番谨慎的审视,乌泰尔再次发起了攻击,这次却是猛攻秦拱明的下半身。 这是因为秦拱明身材高大,乌泰尔认为其下盘不稳,攻击下路最容易获取优势。 战场上的搏杀讲究稳准狠,每一刀劈砍下去都要置敌于死地,不需要多么花哨的招式。 乌泰尔一通猛劈,逼得秦拱明连连后退。 秦拱明见状不由得大急,将为一军之胆。他不擅长使刀,故而被这凶悍的鞑子逼得一时有些不适应。 但城头的乡兵们不会这么想,他们会认为连秦将军都打不过鞑子,鞑子果然是不可战胜的。 由于明军自萨尔浒之战后与满洲八旗交战鲜有胜迹,士兵们对于和鞑子作战都极为恐惧。 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认为鞑子都是以一敌十的凶悍之徒。 甚至有一种说法,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久而久之,普通明军士兵见到鞑子就如同见到了鬼,直是撒腿就跑。如此一来,这仗还怎么打? 如今秦拱明就面临同样的问题。 为了稳住军心,秦拱明不但要战胜这名凶悍的满洲正蓝旗甲兵,还必须干净利落的斩杀掉他! 是以,秦拱明决定主动卖一个破绽。 在乌泰尔突进砍杀的时候,秦拱明故意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乌泰尔见状直是大喜,猛地抽刀朝秦拱明胸腹砍去。 这一刀若是砍实了绝对能把秦拱明开膛破肚,令其肠子流一地。 乌泰尔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故而运足了力气,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带了进去。 这一刀既出便再没有收回的可能。 乌泰尔的刀速很快,转眼间刀口便抹到了秦拱明的胸前。 便在这时,原本踉跄不稳的秦拱明身子猛地朝后仰去,顺势一记铁板桥避过了这夺命一刀。 乌泰尔眼中闪露出惊讶和不可置信,他想要收刀止步,可前冲的惯性实在太大,完全停不下来。 秦拱明趁此机会狠狠抬起右脚朝乌泰尔裆部踢去。 嘶! 乌泰尔只觉得两腿之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身子像个虾米似的弓了起来。 秦拱明也不拖拉,轻巧的翻身而起,运足力气一刀朝乌泰尔脖颈砍去。 手起刀落,飞起一个好大头颅。 鲜血从乌泰尔脖颈喷涌而出,洒了秦拱明一脸。 秦拱明一脚踹倒乌泰尔的无头尸体,冲身后的白杆兵们怒吼道:“杀鞑子,为了大明,为了圣上!” 一众白杆兵被秦拱明所感染,纷纷抽刀朝那几十名满洲正蓝旗甲兵冲去。 “老子今日收拾了你这龟儿子!” “日你仙人板板!” “驴球子,老子捅死你这死鞑子!” “杀鞑!” “杀鞑!” ...... ...... 第五十八章 清军退兵 (感谢书友东京网友的3000币打赏,感谢书友飘空游的100币打赏。求推荐票。另外推荐一本书,《史上最强崇祯》,比较爽的一本皇帝文。) 觉罗巴哈纳面色阴晴不定,狠狠空抽了一记马鞭。 战况和他预想的很不一样。 原本他以为有石廷柱的汉军镶红旗在西城牵制,他再派出真满洲正蓝旗勇士攻城,便能一举拿下北城,从而控制整个德州。 谁曾想城头的守军比他想象中顽强的多。 一度满洲白甲兵甚至都冲上了城头,本该迎来一场一边倒的屠杀,结果却硬生生的被守军化解,几十名白甲兵无一幸免! 这太匪夷所思了! 德州城中真的兵力空虚,只有乡兵、衙役守城吗? 觉罗巴哈纳不这么认为! 从他们攻城开始,守军表现的一直很镇静从容,应对也都很到位。 这绝不是一些新兵蛋子能够做到的。 觉罗巴哈纳认为德州城中一定有一只犀利的军队! 该死的王鳌永、方大猷! 此刻觉罗巴哈纳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二人生吞活剥了。 若不是这二人扯谎,向摄政王说什么德州兵力空虚,可一举破之,摄政王又怎么会派旗兵前来收取山东。 八旗兵是大清的精锐,满打满算一共只有十万人。 这十万甲兵死一个少一个,绝对经不起和明军对耗。 是以摄政王才会定下以绿营兵作先锋攻掠的策略。 所谓绿营其实就是原本明朝的官军,投降之后并不打散整编而是直接由原将来统率,替大清卖命。 就拿畿辅、河南的绿营兵来说,摄政王让他们去山西和李自成部交战,借以消耗李自成的实力。 而像收取山东这种‘美差’自然是留给自己人了。 可现在觉罗巴哈纳却发现这绝不是什么美差,而是一个送命的苦差事。德州城中一定驻扎了精锐兵马,先是示弱引他们攻城,再借机消耗折损大清的兵力。 不行,不能再攻下去了。 如今他带来的满洲正蓝旗两千余人,折损已经超过三成,石廷柱那边的情况可能更差。 他们此来本就准备不充足,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蚁附攻城实在太吃亏了。 保存实力班师回朝,请求摄政王派更多的绿营兵来打头阵才是最好的选择。 既已思定觉罗巴哈纳便不再犹豫,果断下令退兵。 “呜呜,呜呜呜,呜呜!” 听到号角声的旗兵们都长松了一口气,纷纷快速的撤退。 觉罗巴哈纳也派人第一时间通知猛攻西城的石廷柱部,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立刻撤离。 八旗士兵的执行力还是很强的,除了在撤退途中有几十人被流矢所伤,极少有人再受伤阵亡。 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把麾下旗兵集合到一起,进行了一番清点后便调头开拔。原本他们是想把死去旗兵的尸首抢回来的。可德州守军箭矢充足,强行去抢尸首可能会被集中射击,风险实在太大。 无奈之下觉罗巴哈纳只能放弃这一想法,尽可能的保存有生力量。 德州,我记住了,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再杀回来。到了那时必定一举破城,把城内屠的鸡犬不留。 我保证! 觉罗巴哈纳在心中暗暗发誓道。 ...... ...... “鞑子退兵了。鞑子退兵了!” 城头的明军个个欢欣鼓舞,兴奋的挥舞着拳头。 秦拱明却是面色凝重不发一言。 他能够理解此刻士兵们的心情。 在普通士兵心目中,八旗士兵不仅凶残暴虐,更是强悍无比不可战胜。 如今他们凭借自己的努力击退了旗兵,守住了德州城,如何能不喜? 德州大捷,捷报送到朝廷,天子龙颜大悦,将士们理所当然的会受到封赏。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可秦拱明却觉得有些遗憾。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庆王朱帅钦诈降,这样等清军入城的时候发动奇袭全歼之。 可朱帅钦担心诈降会引起朝廷的猜忌坚决不同意,秦拱明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等着清军主动来攻城。 他让士兵们坚壁清野,坚守城中不出,给清军一种德州兵力空虚的错觉。这样清军势必会毫不犹豫的攻城。 秦拱明对守住德州自然是有信心的。但他想做到的不光是守住德州,更是借此消耗尽可能多的清军。 八旗精锐的数量有限,死一个少一个,短时间内亦不可能得到有效的补充。 如果能够全歼这五千多兵八旗兵,对清廷来说绝对是个极大的打击。 但这不是秦拱明一个人能做到的,还需要清军将领的“配合”。 偏偏觉罗巴哈纳十分谨慎,在权衡过后直接选择了退兵。 如此一来这只清军还是保存了不少实力的。 秦拱明麾下的这两万人若都是白杆兵等精锐,还可选择出城追击。但其麾下大部分都是团练乡兵,守城还是可以的,与八旗兵野战基本就是送死。 是以秦拱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率领部众撤离。 这一仗过后,相信清廷对于山东的虚实会有一个新的认识,对于山东的重视程度也会随之提高,难保不会做出兵力调整。 若是其把兵力向东线倾斜,欲求先取山东,那秦拱明和高杰的驻防压力也会随之大增。 不过这些都不是需要立刻考虑的问题。眼下刚刚打赢了一场大胜仗,秦拱明要做的就是派人清点斩首清军士兵的首级数,然后向朝廷报捷。 自三月京师陷落先帝殉国以来,朝廷一直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几乎每天传来的都是坏消息。 朝中诸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也是没底的。这种时候实在是太需要一场大捷来振奋人心了。 德州保卫战的胜利关乎的不光是一城一地的得失,更会影响整个天下战局。 此役更是打破了八旗军队不可战胜的神话,让朝廷君臣能够挺直腰杆跟东虏干到底。 说到底大明立国三百年,在百姓心目中是毫无疑问的正朔所在。 如今李自成势颓困守关中,张献忠龟缩四川一地。也就是南边的大明朝廷有实力和东虏分庭抗礼。只要朝廷能够拿出保护子民的决心与实力,民心便会倾向于朝廷并为之所用。 ...... ...... 第五十九章 天下棋局 (ps:感谢书友柔之虎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大号被封用小号、书友飘空游的200币打赏,感谢书友喜欢历史课、书友dick117712的100币打赏。求推荐票!) 南京,乾清宫。 朱慈烺一口气看完从山东德州送来的捷报,心中直是畅快不已。 秦拱明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不但守住了德州,还斩杀满洲正蓝旗甲兵六百七十三人,汉军镶红旗甲兵八百三十一人。 这些首级秦拱明已经命人全部用石灰处理好,由一只军队押送运往南京。 让朱慈烺兴奋的不仅仅是秦拱明打了一场胜仗,更是就此破除了八旗军战无不胜的神话。 自打萨尔浒之战后,明军在与八旗军的战斗中便是败多胜少。往往明军一听说八旗军来了就会一哄而散,全无战斗的欲望。 这种情况下,一场大捷绝对可以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 当然,朱慈烺也知道此次秦拱明能阵斩这么多人是因为清廷方面的大意。 多尔衮一定认为,山东各府县兵力空虚,可不费吹灰之力收取之。 这种情况下多尔衮派去收取山东的兵力肯定不会太多,大概认为八旗兵所到一处,城中官员便会打开城门跪迎。 可当八旗兵马进抵德州时却发现城门紧闭,统帅自然会勃然大怒。 这种情况下,正常的统兵将领都会选择攻城,毕竟在他们得到的信息中德州就是一座空城。 秦拱明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在清军攻城的时候予以猛烈攻击,消耗了不少八旗有生力量。 赏,这些有功将士一概要赏! 只待从德州运来的清军首级由兵部核验无误,朱慈烺就会降旨对德州将士们进行封赏。 秦拱明已经官至总兵,只能在勋爵上想办法。 与原本历史不同,此刻南明封爵尚未泛滥。像原本历史中的四镇都没有封爵。左良玉也只有一个崇祯封的宁南伯爵位,并未晋封侯爵。 但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秦拱明封爵后,四镇以及左良玉会不会心生不满? 黄德功、高杰还好说。这二人毕竟还是对大明忠心的,即便心中不满也不太可能兵变。 刘泽清、刘良佐这二人首鼠两端,可现在被夹在凤阳府,除非降清也没有别的出路。 最让朱慈烺担心的便是率兵镇守湖广的左良玉。 此人在崇祯朝的时候就很跋扈,到了崇祯末年已经是听封不听调,就连崇祯都指挥不动他。 甲申国变,北京城破,朝廷的威望又降了不少,左良玉更是无所忌惮。 这年头手中有兵才硬气。偏偏左良玉手中有大军二十余万,占据了大半个湖广,俨然当年的辽镇祖家。 这样一个军阀占据的还是鱼米之乡的湖广,粮食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自然不会把朝廷放在眼里。 如今的左良玉,与其说是大明的湖广总兵,不如说是个土皇帝。和当年的辽镇祖大寿很类似,左良玉既不投清也不受明朝节制,这种模式对他是最有利的。 当然,左良玉至少在面上还是明臣,如果朱慈烺给秦拱明封爵的行为刺激到了他,很可能这厮会立刻翻脸。 要知道历史上左良玉可是做出过疯狂举动的。 当时李自成被满清赶出关中,如丧家之犬般的逃到了湖广。 左良玉哪里敢跟李自成硬碰硬,闻讯之后下令麾下将士把武昌洗掠一番,即顺江而下攻向南京。 左良玉打出的旗号是清君侧,其实就是想要占据南京,要不是在途中病死,说不准真要和弘光朝廷拼个你死我活。 当然,现在的局势要比历史上的好。至少山西还没有尽数落到满清的手中,山东也在大明的掌控中。 这种时候朱慈烺要做的就是稳住左良玉,就像他对郑芝龙做的那样。 没有人比朱慈烺更清楚,左良玉最多只有十个月的寿命了。朱慈烺完全等得起,到时候左良玉一命呜呼,便是朝廷收编其部众的大好时机。 当然,朱慈烺要利用这一段时间提前布局,拉拢左良玉的部下。 左良玉麾下虽然有二十余万人,但大部分都是独立成营。 如金声桓部。这种有实力的小军阀就是朱慈烺要着力拉拢的对象,只要对其许以厚利,未必不能分化其与左良玉的关系。 是以朱慈烺决定令下一道密旨,派人送到湖广交给堵胤锡。 堵胤锡可以算南明少有的能臣。 若不是被何腾蛟这个猪队友一坑再坑,湖广的局势也不会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现在堵胤锡以湖广按察司副使职掌武昌兵备道事,与湖广巡抚何腾蛟一起节制左良玉。 朱慈烺当然不会把分化左良玉部众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何腾蛟,遍数湖广文臣,能够胜任的也只有堵胤锡了。 对于堵胤锡,朱慈烺是寄予厚望的,希望他能够和文安之、路振飞一起撑起大明的朝堂。当然,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朱慈烺这次给堵胤锡下密旨,便是重用他的第一步。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朱慈烺还是决定在给秦拱明封爵的同时亦给左良玉晋爵,一同封爵的还有高杰、黄德功、郑芝龙。 其中秦拱明封临沂伯,左良玉晋宁南侯,高杰封兴平伯,黄德功封靖南伯,郑芝龙封南安伯。 至于刘泽清和刘良佐,朱慈烺并不打算封爵。 在这个时空二刘没有定策之功,手中兵力亦有限,困驻凤阳一府,绝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原本历史中二人降清是因为手中不但有兵,还有大块辖地。清兵南下之时二人献城献地,满清便不需要再花力气打了,自然对二人有优待。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二人手中虽然有一只直属军队,却无法把凤阳府献出去。 毕竟清廷连北方都没有统一,根本没有精力去图谋南方。 这种时候凤阳府对于清廷来说就是一块飞地,即便拿下来也守不住,没有任何用处。 二刘如果没有献城献地的筹码,单纯的率部降清,获得的待遇势必很差,还会被驱驰作先锋去攻城掠地。 与之相比,二刘自然是继续站在明廷的旗帜下划算。 如今局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朱慈烺必须小心谨慎的走好每一步,一子得失都可能影响到整盘棋局。 ...... ...... 第六十章 姜瓖 (第二更送到,求推荐票啊,推荐票有点惨,大家给老坤点动力吧。) 对朱慈烺来说,当下最重要的便是提升自身的实力。 只有手中攥着一只绝对听命于朝廷、听命于天子的精锐之师,才可以左右天下大势。 神策军虽然是按照精锐军队来训练的,但人数实在太少。八千人控制南京尚且有些捉襟见肘,要在将来与满清的对决中发挥决定性作用基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扩军势在必行。 京营能够容纳的人数在十万人,不过朱慈烺却不能把神策军一下子扩充到这个规模。 这倒不是担心发不起军饷。抄没那些贪污谋反的勋贵文臣后,朱慈烺内帑中堆积了上千万两银子,两三年内根本不用为军饷发愁。 朱慈烺担心的是神策军人数暴增带来的不确定性。 毕竟他要训练的是一只精锐之师,如果一下招募的人数太多,人员资质参差不齐,训练效果也难以保证。 朱慈烺当然需要足够的人手拱卫皇明,但却不是以牺牲军队质量为代价。 是以他准备先将神策军扩充到五万人,训练几个月后再招募一批新兵,达到京营鼎盛时的规模。 有了最初招募新兵的经验,这一次做起来容易的多。 朱慈烺决定把扩军的事情全权交给路振飞和赵信去做。 至于原神策军四营中表现优异者则可以充当军官训练这次新招募的士兵。 当然,淘汰原则还是不会变的。这些新兵要想成为神策军正式一员,必须手刃一名死囚。 死囚显然不够用了,朱慈烺决定让原神策军四营将士前去剿匪。一来可以让这些经过系统训练的士兵经历实战的检验,二来也可以抓捕足够多的土匪回来,给新兵练胆。 另外朱慈烺决定把这次集训淘汰的士兵编为辅兵,单独成营。 这个想法绝对是超越时代的。 不论是大明朝的官军,还是李自成的顺军,张献忠的西军,亦或是满清的八旗军,几乎都是战兵编制。所谓的辅兵不过是临时抓来的夫子、壮丁。 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那就是不用负担这些辅兵的口粮。临时抓来的壮丁死了就死了,反正也是消耗品,大不了再抓一批就是。 但坏处同样显而易见。 这些壮丁是被裹挟入营的,稍稍遇到风吹草动便会炸营,若是遇到夜袭甚至会引发营啸。 朱慈烺要组建的辅兵营更类似于现代的工兵营,战前负责修建营寨、防御工事,战时负责给战兵提供有效的物资支持。 当然,神策军的辅兵营也是领军饷的,朱慈烺准备把饷额定在战兵军饷的一半,即一两银子。 辅兵也不是不能升为战兵的,只要表现优异就可以累功升迁。 亦或是战兵营损失惨重,出现严重缺额时,也会将部分辅兵补充进入战兵营。 这种模式可以确保战兵营的血液随时得到补充,而辅兵们因为长期和战兵一同训练、生活、战斗,也不存在适应性的问题,是最好的兵员补充。 当然,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会增加一笔不小的开支。不过朱慈烺认为这是值得的,战争说到底打的是补给,有一只专业的辅兵队伍可以有效的提升战兵的战斗力。 如果按照原本历史发展,朱慈烺大概还有十个月的时间,只是不知道在这个时空,因他到来会不会引发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使得天下格局为之变动? ...... ...... 山西,大同,总兵府。 原明廷大同总兵姜瓖召集了一干幕僚商议对策。 自打他五月初十杀李自成委任的顺军制将军张天琳反正以来,一直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要说这天下形势还真是一天一个变化。 年初的时候李自成以摧枯拉朽的态势拿下了太原,姜瓖毫不犹豫的率部投降。 那时候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大明要完了,李自成拿下天下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姜瓖作为明廷降臣不可能像商洛十八骑那样获得从龙之功,但至少也能保住自己的官爵,保得子孙富贵。 是以姜瓖降顺没有任何的压力。 及至三月李自成毫无悬念拿下京师,进一步证明了姜瓖眼光的狠辣。 可谁知随后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李自成一片石大败,转眼间清军就占据了畿辅。 李自成山海关大败后随即放弃畿辅,率领部众向山西撤退。 其派马重禧驻守固关,派张天琳驻守大同,派刘忠驻守长治,派陈永福驻守太原,派唐通驻守保德,派袁宗第驻守汾阳。 在外人看来李自成是想守住山西的。 可姜瓖不这么认为。 若是李自成真的想要守住山西,为什么那么急着率部渡过黄河回关中? 若是李自成真的想要守住山西,为什么不从西安调集精锐来增援? 若是李自成真的想要守住山西,为什么不派刘宗敏坐镇太原居中调度? 因为李自成根本就不想守住山西! 从一开始李自成就没有定鼎天下的雄心,他只想做一个割据关中的山大王! 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拿下京师后并没有及时安抚前明官员、缙绅,反而是大肆拷饷。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不能妥善的解决好吴三桂的安置问题,导致吴三桂降清。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没有从关中调集重兵把守山西,把其当做必守之地!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效忠! 良禽择木而息,既然李自成没有面南而坐的志向,姜瓖也不会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率部反正,杀死了张天琳控制了大同。 只是姜瓖还没有想好是降清还是归附南明朝廷。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派人多方打探,得知清军攻占了河南大部,南明朝廷则收复了山东。 如此看来,这天下大部还是在明廷手中的。 姜瓖内心渐渐有些向明廷倾斜。以他的实力只要率部归降,南明朝廷肯定也不会追究他的降贼之罪。 便在这时突然有亲兵来禀报军情。 姜瓖挥了挥手示意让那亲兵进来。 那亲兵一进到议事花厅便跪倒在地禀报道:“姜总戎,清廷派来了使者求见!” ...... ...... 第六十一章 两头下注 (第一更,求推荐票,老坤急需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飘空游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大爱楚玉嫣的100币打赏。) 姜瓖犹豫再三,还是叫亲兵放那清廷使者进城,一路引着来到总兵府中。 那使者手持摄政王多尔衮的令旨,又有清廷兵部信牌为证,姜瓖命人查验后便亲自查看了多尔衮下达的令旨。 “大同总兵官姜瓖忠诚为国,擒杀伪将,平定大同、阳和等功,予甚嘉悦。但立枣强摄理国事,以延先祀等语,甚觉不宜,其枣强王可炤旧守其本等爵级......” 多尔衮在令旨中肯定了姜瓖反正杀贼的功绩,但也指出其立明宗室枣强王摄理国事是不合适的,其中口吻俨然是以神州之主自居。 原来姜瓖反正之后,为了赢得民心拥戴了明朝宗室枣强王朱鼎珊为盟主。 照理说这位枣强王不过是个傀儡,根本没有什么权力。但多尔衮的反应却极为强烈,直接以令旨的形式对姜瓖发出了警告。 如果说之前姜瓖还存在一丝幻想的话,现在他可以确定清廷确实有逐鹿中原之心。 那么他究竟该如何是好? 此先他已经拥戴了明宗室为傀儡,表现出对归顺明廷的倾向性,在这时候清廷摄政王招降于他,该何去何从? 好在那使者并没有逼姜瓖立刻表态的意思,只淡淡道:“姜总戎且考虑几日,摄政王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姜总戎能够归顺大清,高官厚禄朝廷绝不吝惜。” 这一番表态让姜瓖心里痒痒的。 千里做官,只为吃穿。 给谁卖命不是卖命?既然清廷能够允诺高官厚禄,那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现在清廷并没有展现出绝对一统天下的实力,这个时候归顺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想到这里,姜瓖又有些犹豫,咳嗽了一声道:“贵使一路车马劳顿,实在是辛苦了。来人呐,且带贵使下去好好休息。” 打发了清廷的使者,姜瓖长叹一口气道:“诸位以为某该如何是好?” “大帅,为今之计,还是降清为妙!” 说话的是姜瓖麾下猛将孙应武。 他抱拳道:“属下听说恭顺侯吴惟英之弟吴惟华已经奉清廷摄政王之命前来招降山西,带来了几千人马。另外固山额真叶臣也已经集结人马准备进兵山西。摄政王这时候下令旨给大帅是先礼后兵。若是大帅不从,恐怕清军第一个要打的就是大同啊。” 姜瓖面色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孙应武一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如今清廷在山西边境动作频频,明眼人都知道大战在所难免。 大同不光是边关重镇,距离京师更是只有七百里,多尔衮若不拿下大同势必寝食难安。 如果说吴惟华带的几千绿营兵马没有多少威慑力的话,叶臣统率的满洲镶红旗部可是让人闻风丧胆。 真要打起来,姜瓖不认为自己能够守多久。 何况现在他已经背顺,万一再得罪了清廷,等于被夹在中间两边挨打。 但姜瓖仍然不甘心就这么降清。毕竟清廷没有定鼎天下的绝对实力,万一最终失败了姜瓖可是要跟着陪葬的。 高官厚禄虽然极具诱惑,可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吃饭的家伙什没了,要再多的钱有何用,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大帅,万万不可啊。清军八旗乃是虎狼之师,若是入主大同可还有大帅说话的份?” 姜瓖侧头看去,发声的正是他的首席幕僚荀宜。 “荀先生说的不错,只是若某不降清,难道还有别的路?” “大帅可以两头下注,清廷强则降清,明廷强则降明。” 荀宜一字一顿道。 两头下注? 姜瓖愣了一愣,旋即心中大喜。 是啊,如今局势不明,他为何不两头下注? 多尔衮并没有急着派人接管大同,姜瓖还能继续拖下去。 如今河南大部在清廷治下,但豫西尚在李自成手中,豫南处于权力真空之中。这种情况下清军不可能把全部兵力囤积到山西沿线。 若是派出十几信使化妆成顺军骑兵,经太原、汾州、平阳,由豫西、豫南辗转进入南直隶,向南明朝廷表个态,岂不是多给自己留条后路? 至于化妆问题完全不必担心,姜瓖所部几个月前本就是改旗易帜成了顺军,现在不过是把顺军军服重新换上罢了。比起剃发留辫子这可容易多了。 对于姜瓖来说,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只要让明廷相信大同反正的军队是心向大明的,效果便达到了。 同样的话他也会通过那个清廷信使说给多尔衮听。 至于他最终倒向谁就要看谁能够先取山西了。 姜瓖觉得清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过即便清廷真的拿下了山西,也不意味着能够最终定鼎天下。 姜瓖觉得凭借南边数省的富庶,明廷迟早能够收复山西、河北,光复神京。 那时候姜瓖便可再次反正,声称自己之前只是在与清廷虚与委蛇,待时机成熟便反清拥明。所以提前派人去南京向天子表忠心便显得尤为重要。 思定之后姜瓖便朗声吩咐道:“某意已决,便依荀先生说的办。这书信之事便请荀先生捉刀代笔吧。” 荀宜闻言大喜,连忙拱手道:“谨遵东翁之命。” ...... ...... 北京,紫禁城。 多尔衮听闻觉罗巴哈纳、石廷柱德州大败的消息后直是暴怒。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五千余旗兵怎么连一座德州城都拿不下来。 按照王鳌永、方大猷这两个奴才的说法,德州不是连五百士兵都凑不出来了吗? “王爷请息怒,奴才觉得此事必有蹊跷,可待二人率部返京之后仔细质询。” 侍立一旁的范文程不疾不徐的说道。 多尔衮抬眼一瞥,清了清嗓子道:“范先生觉得此中有诈?” “回禀王爷,奴才觉得多半是明廷向山东驻兵了。” 嘶! 多尔衮闻听此言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怎么可能?明廷还有多余的兵力增派山东?” 多尔衮直是觉得不可思议。 “若真是如此,李自成领军攻向北京的时候这些人为何不率部勤王?” “此一时彼一时。” 范文程悠悠说道。 ...... ...... 第六十二章 范文程献策 (第二更!求推荐票,老坤急需推荐票,泣血求!感谢书友懒的杨杨的1000币打赏,感谢书友柔之虎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飘空游的100币打赏。) 多尔衮不由得眼前一亮,清了清嗓子道:“范先生不妨明说。” 虽然他出任摄政王以来,在汉臣方面更加重用洪承畴,但并不是说他就忘记了范文程。 恰恰相反,他对于范文程十分信任。这份信任也是有道理的。毕竟范文程万历四十六年时就主动投到太祖皇帝帐中效命,多年以来为爱新觉罗家出谋划策,立下汗马功劳。 若是没有范文程,天聪三年时皇太极怎会如此轻松的招抚潘家口、马栏峪、山屯营、马栏关、大安口五城。 若是没有范文程,天聪七年时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又怎会毫无顾忌的前来归降。 若是没有范文程,顺治元年时他多尔衮又怎会毅然出兵伐明,最终谋得山海关,得以逐鹿中原。 大清不能没有范文程,也绝不会忘记范文程多年来为大清立下的汗马功劳。 “王爷,这天下若是一方棋盘,那么王爷以为何处是必取之地?” 范文程双眼微微眯起,不疾不徐的说道。 “这个嘛...本王也听说过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依本王看,若把如今天下看作是一方棋盘,四川、关中、北直隶、东南便是四角,为必取之地。” 多尔衮也是颇为精通棋道,当即便高谈阔论起来。 “四川位于西南,有天险可守,号天府之国。若是取之则可放心发展,屯田练兵自给自足,无后顾之忧矣。不过此处已经被张献忠占据,恐怕一时难以取之。” 稍顿了顿,多尔衮继续道:“关中自古便是谋取天下必取之地,有得关中者得天下之说。如今关中在李自成的手中,要想打下来恐怕少不了一场硬仗。” 深吸了一口气,多尔衮起身踱起步来。 “至于北直隶不用多说,为畿辅龙脉所在,如今在大清的掌控之中。剩下的便是东南了,尚在残明治下。” 多尔衮一口气说完只觉得畅快不已。 “王爷说的不错。若是把天下看做一方棋盘,那么黄金四角确实是这四处。巧合的是,这四角恰恰被最有可能一统天下的四方占据。” 范文程的话得到了多尔衮的认同。大清、残明、李自成、张献忠都有实力逐鹿中原。 “王爷也说了,下棋讲究的是先占角,再夺边,最后发力扩张谋得全局。那么王爷何不把这四角连起来,看看银边在何处呢?” 多尔衮恍然大悟,仔细分析道:“若连起四角,山西、山东、湖广、汉中则为四边。这么看来,河南位于天下腹心,反而是四战之地了。” “山西位于北直隶、关中之间,不论是大清还是李自成,若想吞并对方皆必取之。汉中位于四川、关中之间,不论是张献忠和李自成,若想吞并对方皆必取之。湖广位于东南与四川之间,不论是张献忠和残明,若想吞并对方皆必取之。山东位于北直隶、东南之间,不论是大清亦或是残明,若想吞并对方皆必取之。” 范文程一口气说完,感慨道:“如今与大清接壤有直接冲突的便是关中的李自成,东南的残明。大清要想往西边扩张,则必取山西。大清若想往南边扩张则必取山东。同理残明要想往北扩张,山东亦必须攥在手中。至于四川的张献忠,暂时先不必考虑。” 嘶! 经由范文程一番分析多尔衮直是心惊胆战。 照这么说来,残明朝廷收取山东便十分好理解了。 “若真是这般,本王该如何是好?” 多尔衮有些惊慌失措,若是山东被残明收取,明军便随时可以北上,进窥河南、畿辅。山西那边又有李自成虎视眈眈,大清四周可谓虎狼环饲啊。 “王爷莫急,奴才有一计可破此僵局。” 听闻范文程要献策,多尔衮直是大喜,连忙挥手道:“范先生快快请讲。” “为今之计,当集中兵力先取一边。奴才以为当集中兵力猛攻山西。山西一取则关中唾手可得。至于残明,可先虚与委蛇。只要灭了李自成,王爷便可腾出手来对付残明。” 多尔衮蹙眉道:“本王也知道应该先打一边,可残明朝廷会不会在本王对付李自成的时候从背后插上一刀?” 多尔衮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清廷抽调主力对付李自成,畿辅一代的兵力势必十分空虚。 若是残明朝廷派兵从背后偷袭,确实十分麻烦。 “王爷不必担心,奴才有一计可保畿辅不失。” 范文程刻意卖了一个关子,用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洪承畴,神情十分得意。 多尔衮此刻已经被范文程彻底吊起了胃口,哪里还注意的到范文程和洪承畴之间的嫌隙,只催促道:“范先生快讲与本王听。” 范文程清了清嗓子道:“离间。” 多尔衮对于离间自然不陌生,自太祖皇帝起兵伐明以来,他们便屡次离间明廷君臣关系。 这一招屡试不爽,甚至几次把大清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尽管多尔衮很自傲,但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明廷君臣一心,恐怕辽东早已被收回。 但是汉人骨子里便是互相不信任的。这点放到君臣之间尤甚。 便说崇祯和袁崇焕,从最初的互相信任到貌合神离才用了几年? “范先生是说,让本王离间残明小皇帝和山东守将的关系?” 多尔衮越想越觉得有趣,面上隐隐浮现出一抹笑意。 “不错。奴才听说如今残明的皇帝是崇祯的太子,不过十五岁耳。其以冲龄践祚,如何能压服诸镇军阀?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正是离间的好时机。” 范文程幽幽说道:“不论山东的守将是谁,其统兵在外,小皇帝势必不会放心,这时候若是有传言四起,恐怕小皇帝自己就坐不住了。如此一来,残明后院起火,自然没有精力对大清用兵。只要大清收拾了李自成,腾出手来还解决不了一个残明小朝廷吗?” “妙哉,妙哉!范先生真是胸中自有百万兵,经你一番谋划,这天下岂不已是我大清囊中之物?” ...... ...... 第六十三章 郑芝龙动心 (第一更,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柔之虎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前天不是前天,书友factfish的100币打赏。) 泉州府,晋江县。 作为泉州府治所在,晋江县可谓东南形胜。县东北有泉山,名清源。东南有宝盖山。南有灵源山。东南滨海,有盐场。海中有彭湖屿。南有晋江,自南安县流入,经城西石塔山下,又东南至岱屿入海。东北有洛阳江,南流入海。又东南有永宁卫,南有守御福泉千户所,俱为洪武二十一年二月置。东南有祥芝、又有乌浔、南有深扈、又有围头四巡检司。西南有嘉靖中期所筑安平城。东南有万历中期所筑石湖城。 不过如今一提起晋江县,当地百姓立即会想到的便是奢华无比的郑府。 自打崇祯元年被熊文灿招抚任海防游击后,郑芝龙便离开台湾,坐镇闽海。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三万部众以及千余艘船只。 崇祯三年,郑芝龙在晋江县安平镇修建豪华宅邸。郑芝龙花费了三年时间修建这座宅邸,富可敌国的他毫不吝惜金银,整座府邸西抵西港,北达西垵头,南临安平桥头,直通五港口岸,占地一百三十八亩。府邸主构为歇山式五开间十三架,三通门双火巷五进院落。两旁翼堂、楼阁,亭榭互对,环列为屏障。东有“敦仁阁”,西有“泰运楼”,前厅为“天主堂”,中厅为“孝思堂”,规模宏耸。大厝背后辟有“致远园”,周以墙为护,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佳木、奇花异草。 在当地百姓眼中,这座府邸堪比皇宫。 两月前当今天子擢升郑芝龙为福建总兵,前不久又加封南安伯,故而这座府邸不光是郑芝龙的私邸,更充任福建总兵府。 这位南安伯爷、总兵大人喜欢在自己的宅邸处理公务,自然没有人敢说什么。 事实上,整个安平镇已经成为郑芝龙拥兵自重的军事据点和严密控制下的海贸港口。 郑芝龙把安平镇经营的滴水不漏,铁板一块。 别管是海盗、商船还是荷兰人要想从金门航线行过,就要乖乖的交出买路钱。 此刻致远园撷芳亭中,郑芝龙正背负双手缓缓踱着步子。 他一身墨蓝色直裰,头戴懒收巾,脚蹬渡云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封疆大吏,而更像是一个书生。 虽然已经年逾四十,他却保养的十分得当,面颊光滑白皙,皮肤紧致的看不到一丝皱纹。 常年奔波海上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这位亦官亦寇、亦正亦邪的闽海霸主着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便在郑芝龙心事重重的于亭中踱步时,花园小径上匆匆走来一人。 “大哥,你找我?” 这人一身短打,露出一身的腱子肉。 看他皮肤黝黑,身材健硕,与郑芝龙的柔美却是两个极端。 “四弟你来了?快进来坐。” 郑芝龙口中的四弟便是他的亲弟弟郑鸿逵。 郑鸿逵原名郑芝凤,兄弟排行第四,是著名的十八芝之一。后来考武举时改名鸿逵,字圣仪。 郑鸿逵今年虽然只有三十一岁,却已是郑芝龙的左膀右臂,深得郑芝龙的信赖。 此次郑芝龙唤他来致远园议事,便是为了答复朝廷一事。 一个月前,郑芝龙的长子郑森(郑成功)写了一封家书派人送来福建。这封家书可不仅仅是问安这么简单,郑森委婉的表示天子希望和郑家联合成立一个皇明贸易商会。 皇明贸易商会直属于朝廷,由郑家负责具体运作。挂靠在皇明贸易商会名下的船只都可以用朝廷官船的名义走海经商,不需要再向朝廷缴纳海税。 走海经商利润所得,朝廷和郑家平分。 郑森同时指出,郑家可以对外售卖入会权,别的海商想要加入皇明贸易商会可以直接向郑家付一笔钱,至于这笔钱是多少,朝廷不会过问。 当然,朝廷也可以出售入会权,最终按照入股多少分红。 这无疑给了郑家极大的权力,郑芝龙甚至获得了垄断闽海商贸的特权。 不过郑芝龙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毕竟现在他已经是福建的绝对实权者,海税收多收少全在他一句话。 收缴的海税当然要上缴一部分至朝廷,但上缴多少同样也是看他的心情。 他的心情好了,就给朝廷多一些银子。他的心情差了,就给朝廷少一些银子。 要是成立了皇明贸易商会,至少理论上要给朝廷让出一半的利润。 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好在天子是让郑森以家书的名义把这层意思隐晦的表露给郑芝龙,这样郑芝龙即使没有立即做出回应,天子面子上也不会太难看。 只是昨日长子郑森又派人送来一封家书,郑芝龙看过之后真的有些动心了。 “大哥,可是那朝廷又许下什么允诺?我那好侄儿在信中怎么说?” 郑鸿逵心情显然很不错,最近朝廷对大哥又是加官又是进爵的,可谓恩宠有加。这种时候郑森又派人送来家书,准保是好事。 郑芝龙将一份已经拆封的书信递给郑鸿逵,淡淡笑道:“你自己看吧。” 郑鸿逵接过书信,将信纸展开来看,起初还神态自若可看了一半却是惊呼出声。 “朝廷要改漕运为海运?” 也难怪郑鸿逵如此惊讶,自京杭大运河开凿以来,便一直是贯通南北的重要纽带。大明立国后对大运河的倚重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别管是江南的丝绸、粮食还是盐巴,都需要依靠大运河运输送往北京。 但到了万历年间,运河经常淤塞,朝廷得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清淤。加之漕运的效率日渐低下,朝廷便起了兴海运替漕运的心思。 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一直无法付诸实施。 原因就在于千里大运河养活了几十万漕工,如果废除漕运改为海运,固然能够提升效率,精简开支,但随之几十万漕工都会没有饭吃,很可能会闹出大乱子。 不过当今天子旧事重提却是有了不同的意味。甲申国变天下板荡,北地近乎全部落入东虏、闯逆之手。即使圣天子英明不久前命官军收取山东,但不得不承认南北漕运还是阻断瘫痪了。 ...... ...... 第六十四章 抉择 (第二更,求推荐票。感谢书友柔之虎的500币打赏~) 即使杭州到临清段的运河畅通,亦只是原大运河的一半。 原本依靠运河为生的一大半漕工,将不可避免的转行谋生。 何况现在是乱世,即便是山东段的运河亦不能保证完全通畅,这就意味着这个甲申年漕运基本是瘫痪的。 所幸朝廷如今只拥有半壁江山,不用担心把物资运送到北方的问题。现在真正需要头疼的是占据畿辅、北直隶、河南大部的清廷。 当然,现在不需要担心不意味着永远不需要担心。 朝廷若是击败东虏收复了神京,势必要面临南北物资转运的问题。 天子提前把这个问题提出来,郑芝龙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以海运替漕运万历年间便有争论,只是朝廷顾忌诸多最终不能成行。如今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郑鸿逵平静下来后仔细分析了一番,觉得这对郑家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大哥,看来天子对你真的很看重啊。不如大哥就答应了吧?” 郑芝龙摇了摇头道:“废漕改海,我郑家当然有这个能力承担南北运输。只是那也得等朝廷收复了神京再说。” “这倒也是。现在朝廷不过是画了个大饼,想先稳住大哥。” 郑鸿逵也不傻,言语间颇有些对朝廷的轻视与讥讽。 “这张画的大饼想要吃到也不容易啊。”郑芝龙长叹一声道:“四弟,你可知道森儿在信中还说了什么?” 郑鸿逵一愣道:“我那侄儿还说了什么?” “朝廷把这海运的担子交给我郑芝龙可不是白给的,天子的意思很明白,要我牵头去办这皇明贸易商会。” 郑芝龙面色有些阴沉,声音发干道:“条件还是跟上次说的一样,所赚银两五五分成。” “嘶!这朝廷怎么跟商贾一般,一股市侩嘴脸。” 郑鸿逵有些无奈道:“这件事大哥怎么想?” “朝廷是想把我郑家牢牢绑在皇明贸易商会这条大船上啊。”郑芝龙微微眯起眼睛道:“若是我料想的不错,今后这南北海运一事也必须以皇明贸易商会的名义进行,若是我郑家不做势必也会有别家去做。就怕到那时我们想插手进来也没机会了。” 郑芝龙的眼光一向独到,当初和荷兰人开战前没有人看好他,都认为他这是飞蛾扑火。 可事实证明郑芝龙的选择是正确的,自从他打服了荷兰人,福建沿海的航线便被他彻底控制,往来商船,别管是南洋背景,闽商背景还是日本背景都需要给他交过路费,郑芝龙也靠着收税赚的盆满钵满,富可敌国。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机遇同样可遇不可求。 若能独揽南北海运的任务,郑芝龙便是大明第一皇商,一年的进项保守估计也有几百万两,这不亚于他收取海税所赚银两了。 究竟该如何抉择,郑芝龙十分纠结。 郑鸿逵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并没有急着逼迫郑芝龙表态,而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等着郑芝龙做出决定。 过了约莫盏茶的工夫,郑芝龙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这件事森儿说的对,机会难得,我郑家不能放过!” “大哥说怎么办便怎么办,不过如此一来咱们真得办那什么皇明贸易商会?” 郑鸿逵话音刚落,郑芝龙便笑道:“办,当然要办。天子说皇明贸易商会所赚银两朝廷和我郑家五五分成,我方才细细琢磨了一下,对我郑家收入影响并不太大。” 郑鸿逵有些发懵。 “可我那侄儿在信中说的明白,只要加入了皇明贸易商会,就不需要再交海税了,不就等于变相把咱郑家锅里的饭刨出去了吗?” “可森儿也在信中说了,决定谁能加入皇明贸易商会的权力在我郑家和朝廷。别的地方我管不了,福建沿海的商贾要想加入皇明贸易商会还不是得我郑芝龙同意。他们若不给足了钱,老子能让他入会?至于那些荷兰人、日本人,他们连我大明百姓的身份都不具备,自然也不可能加入皇明贸易商会,老子照收海税朝廷也挑不出毛病来。” 郑芝龙一番话彻底点醒了郑鸿逵。 “妙哉,妙哉。大哥真是明白人啊。哈哈,等于咱们左手倒右手,收税换个说法。” “我在想这个入会费该怎么收取。若是一次性收取也太亏了,不如每年收一次,按照入会商贾海贸的体量估算一个数出来,这样怎么也不会太亏。” 当然,入会的商贾越多,皇明贸易商会需要分红的量就越多。总体算下来,郑家还是要比只收税亏一些,唯一稳赚不赔的就是朝廷了。 郑芝龙嘿然一笑道:“想不到天子还真有两下子,只凭借朝廷大义就能坐吃一半的利润。” 郑鸿逵双手一摊道:“这个也没办法,谁叫天下是他朱家的呢。老子打江山,儿子坐江山,天经地义。哈哈,说到这儿,我那小侄儿不是还被天子赐了国姓吗?大哥,你说咱兄弟能不能捞个藩王当当?” 对郑鸿逵的半开玩笑郑芝龙丝毫不以为意。 “藩王?”郑芝龙摇了摇头道:“除了开国元勋,大明可没封过异姓王。再说,自古以来异姓王可有好下场的?咱兄弟坐享富贵便是,要那虚名作甚。” 郑鸿逵点了点头。 是啊,在这乱世之中,只要手中有兵就是王道。 朝廷对郑家一再拉拢,不就是因为郑家手中有数千艘海船,数万名士兵吗? 真要是把郑家惹急了,大不了一拍两散。 “我现在唯一有些担心的是森儿。” 郑芝龙眼神变得有些阴鸷:“原本是想把他送去国子监混个监生的,不曾想他却被天子调去读什么皇明军校,还赐了姓、名。我总觉得他这几次写信有些异常,口吻更像是给朝廷当说客。” 郑鸿逵哈哈大笑道:“大哥,这你怕是想多了。森儿可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自打他六岁离开平户藩被接到泉州府安平读书,一连八年都没挪窝。他整日都在你我的眼皮底下,吃的是咱郑家的米面,喝的是咱郑家的水,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拐呢。”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郑芝龙幽幽说道:“若真有一天森儿为了朝廷站到了我郑家的对立面,我绝不会留情。” ...... ...... 第六十五章 神策军扩军 (对老坤老说五月三号是个重要的日子,咳咳,不弄那么神秘了,今天是我生日,勤奋敬业的老坤向大家求一**荐票支持,有打赏的话最好不过了!感谢书友东京网友的2000币打赏,感谢书友遇见在似水年华、书友柔之虎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20180413234516313的100币打赏。) 对刘三水来说,近些日子无疑是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 神策军扩军,新招募来的士兵需要老兵来带,他和大部分老兵一样被选为教官,负责一队新兵的训练。 当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些新兵还不能算作神策军的一员。 只有等他们集训完成,通过了最终考校才行。 刘三水自然清楚最终考校是什么,只有砍下一颗死囚的脑袋才能被编入营。只不过这帮新兵运气好,据说即使在最终考校中被淘汰也能编入辅兵营。虽然拿的军饷只有战兵的一半多,但好歹也算吃上了皇粮,有了稳定的收入进项。 在这乱世混口饭吃活下去不就是最好的事情了吗? 由于要训练新兵,刘三水本身的日常训练可以先放一放。这就意味着至少一个月的时间他不用一早爬起来绕着校场跑上十几圈。不过刘三水还是决定每天自发的跑上三圈,只当是为了保持状态。 今日一早他在伙房用过早饭便慢悠悠的来到校场。 新兵们已经列好了队,一个个站的笔挺。 刘三水见状十分满意,走到由他负责的那队新兵前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进行队列训练已经五天了,来说说看都是个啥感觉?”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大伙儿对刘三水都有些怕,谁也不敢做冒头的那个。 刘三水见状不由得有些恼怒,可一时却也发作不得,便绕着队列走了两圈,学着自家队长的样子训斥道:“你们一定认为队列训练是枯燥的,心里肯定盼着早些结束。是不是?” 新兵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见新兵蛋子们默不作声,刘三水直是又气又笑。 “不妨告诉你们,当初本教官也是这么想的。” 刘三水清了清嗓子道:“本教官当时想,既然是来当兵的总得发些兵器才是。别管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先来一样啊。有了兵器的兵才能称之为兵,不然赤手空拳和敌人战斗搏杀吗?” 他这番话说的倒也是实在,一个新兵怯生生的问道:“最后发兵器了吗?” “当然。只不过是在队列训练考核通过后。” 刘三水一说起兴来便收不住,吐沫四溅,喷的新兵们一脸。 可怜那些新兵又不敢动手去擦,只盼着刘三水赶快说完。 “队列训练是什么?你以为只是让你们站站军姿那么简单?我告诉你们,队列训练的意义在于训练你们的组织性纪律性,培养你们的服从精神。” 刘三水回想起宣传员对他们说的那些话,揉吧揉吧又对这些新兵说了出来。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你们这帮娃娃十个有九个都是为了吃饱饭来当兵的吧?这没有错!不过我也要告诉你们,进了这军营就要以士兵的标准要求自己。何况神策军不是一般的军队,是天子亲军。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神策军的形象。故而从即日起你们必须给老子站的笔挺,走的方正!” 刘三水说完之后狠狠吞了一口吐沫,开始喊起口令。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 新兵们连忙遵照指令执行,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都很用心。 对此刘三水还是很满意的。 分给他的这批新兵里没有偷奸耍滑之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孩子。 这么看来,这次神策军虽然扩军,但招募标准并没有变低,依旧只招收身世清白的良家子,那些地痞混混一个也别想进来。 这点很重要。军队是最讲究服从的地方,神策军尤甚。 打进入军营开始,每一名士兵被灌输的都是遵从上级指挥,誓死报效圣上的思想。 如果军营中有地痞混混这种刺头存在,势必会对风气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对神策军来说,并不怕新兵是一张白纸。相反,一张白纸更容易塑造,更容易培养组织性纪律性。 “从现在开始站军姿半个时辰!” 刘三水厉声吩咐了一番,便拔步朝树荫处走去。 六月末的天气着实是热,才在太阳底下站了一小会他就热的满头大汗。 做教官就是这点好,最热的时候可以名正言顺的躲在树荫底下。 不过刘三水的好日子也没有几天了。等到这帮新兵开始练习长枪突刺,他就要开始手把手的纠正动作,那时再想像现在这样休息是不可能了。 是以刘三水决定抓住这最后的休息时间好好放松一下,也不枉自告奋勇担任教官训练这帮新兵蛋子啊。 “三水兄弟,你这帮兵怎么样?可还让你省心?” 王富贵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冲刘三水挤眉弄眼的打趣道。 “呀,王大哥啊,快来坐会,这毒日头真要把人烤焦了!” 招呼王富贵坐下刘三水才有些得意的说道:“说起来我手下这些新兵还真不赖,学东西那叫一个快。教他们一个动作立马就能学会。” 见刘三水开始吹嘘,王富贵咳嗽一声道:“咋的,比你当初那会还学的快?” 刘三水面色有些尴尬道:“哈哈,看老哥哥说的,这不能比嘛。那会咱也是刚到军营,没见过世面。” 王富贵心中暗暗腹诽,那这些新兵就不是第一次进军营了? “说起来这时间过的还真是快。两个月前你我还都是新兵蛋子,现在却开始给新兵当教官了。” 王富贵由衷的感慨道:“也就是在这乱世才有这等机会,不然哪有你我兄弟熬出头的份儿啊。” 这话可是说到刘三水的心坎里去了。在报名参军之前,刘三水不过是个码头上搬货卸货的力棒,王富贵也就是个杀猪的屠夫。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二人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可自打他们报名参军,最终通过考核被选入神策军,每个月能拿二两银子的军饷,还顿顿有肉吃。 刘三水舍不得花钱,把银子偷偷存了下来,打算攒上一年买上两亩地,再娶个媳妇。 有了家整个人便不再是飘的了。 刘三水只想早些给老刘家留下个种,这样即便是将来战死沙场也不会有遗憾了。 ... ... 第六十六章 核验首级 (第一更,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荷塘v听雨的2000币打赏,感谢书友柔之虎,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书友香江劉胖子,书友睺帝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runningchao的100币打赏,感谢大家的生日祝福~) 这几日对南京兵部负责核验首级的吏员来说绝对是有生以来最忙碌的。 应兵部尚书路振飞要求,几乎所有相关吏员都被抽调前去核验东虏首级。 山东大捷,德州总兵秦拱明斩杀东虏满洲正蓝旗甲兵六百七十三人、汉军镶红旗甲兵八百三十一人,合计一千五百零四人。 按照秦总兵捷报中所书,这些旗兵都是在攻城战中被斩杀的,明军并未出城追击。 即便如此,这也是近十年来大明对东虏最大的一场胜利。包括圣天子在内,朝野上下无不欢欣鼓舞。 秦总兵派人将用石灰处理好的首级全部装车运至南京。圣天子虽然对秦总兵信任有加,还是命人将这些首级交由兵部核验。 此举别无它意,就是为了向天下臣民宣示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大捷,而不是用笔杆子虚构出来的。 就像当年的车厢峡之战,虽然朝廷一再宣传车厢峡大捷官军多么威猛,但百姓们可不买账。 其实细细想来其中疑点多多,陈奇瑜明明已经把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十几路反王都围困其中,为何还要接受他们的投降,最终放虎归山? 若这件事是真的,只能说明陈奇瑜是个愚蠢之极的白痴。 但陈奇瑜显然不是白痴。 当时陈奇瑜可是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军务的封疆大吏。能够坐到这个位置的有几个是白痴? 唯一的解释就是车厢峡之战是假的,根本不存在。 陈奇瑜或许真的和张献忠等贼寇有过交手,但一定不敌,使得流寇成功脱身。 但陈奇瑜上报给天子的奏疏中又不能这么写,于是乎炮制出一场车厢峡大捷便显得尤为必要了。 勇猛的官军先是重挫流贼,狡猾的流贼头目表示要投降,接受朝廷的招安。 仁慈的总督大人心存善念,接受了流贼们的投降。不料流贼们在出了车厢峡之后立刻反悔,重新竖起反旗...... 如此陈奇瑜的面子保住了,官军的面子保住了,朝廷的面子保住了,天子的面子也保住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唯一的问题是,天下人不信! 如果车厢峡大捷是真的,为何兵部塘报上、陈奇瑜写给崇祯的奏疏上语焉不详,连具体的位置都描述不清? 这种所谓的捷报不但不能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反而会让朝廷的威信一再下降。 朱慈烺当然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车厢峡大捷”时朝廷的威望还是很高的,经得起这么挥霍。可如今国事艰难,稍有不慎就将面临亡国灭种的危险,朱慈烺绝不准许任何谣言动摇人心,损害朝廷威信。 要想让百姓相信朝廷宣传的大捷,便要明明白白的把事实展现在他们面前,越是盖着捂着越会惹人生疑,若是敞开来把一切暴露在阳光下,反倒不会有那么多阴谋论了。 朱慈烺对秦拱明当然是信任的,但这件事他绝不能草率处置,必须利用好每一分每一点,为朝廷赢得民心和舆论支持。 一千五百余首级全部核验完毕绝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 饶是兵部吏员们已经夜以继日的核验,也用了足足三日才完成了这一任务。 大明官军的名声一向不怎么好,杀良冒功的事情时有发生。 一些总兵、副将在东虏入口劫掠百姓时不敢率部迎战,等着东虏抢够了拍拍屁股走人再把幸存的百姓屠戮一番,将首级砍下剃发编好辫子送到京师邀赏。 这种拙劣的作假手段通常会被识破,但有时报功的将领会买通兵部负责核验的吏员,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那些没有打点好处的将领,即便送来的首级是真的,有时也会被诬陷成杀良冒功,其间是非黑白早就是颠倒的不成样子了。 但此次圣天子下了严令,又有本兵大人亲自坐镇监督,兵部吏员们自然不敢颠倒黑白,饶是秦总兵没有打点他们一文钱,也不敢从中作梗诬陷好人。 兵部吏员们首先要核验的便是被斩杀者的性别身份,因为杀良冒功者常常会杀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充数。照理说要仅仅凭借首级分辨性别难度很大,但兵部吏员们自有一套方法。水中浮尸,男俯女仰,即使人为翻覆依旧会回到最初的状态。同理,把首级投入水缸中,仰者为妇人,俯者为男子。 于是乎南京兵部的吏员把这一千五百余首级依次投入水缸中,无一例外的首级全部俯朝向下,证明所有被斩杀者皆为男子。 经由三日的查验,兵部方面最终得出结论,其中六百余首级牙口、颧骨与东虏完全吻合,辫子也都是编结了数十年的,剩下的八百多首级虽然从牙口、颧骨看和汉人没有什么分别,但辫子也都是编结了十几年的。 如此一番对照,正好能和明军斩杀满洲正蓝旗甲兵六百七十三人、汉军镶红旗甲兵八百三十一人的数字对应上。这批首级都是鞑子和二鞑子的,不存在杀良冒功的可能! 大捷,这是一场真真切切的大捷! 即便是那些混吃等死的兵部吏员此刻也由衷的感到一丝欣慰,原来大明朝的官军也是能打胜仗的,原来东虏八旗不可战胜的神话也是可以打破的。 原来大明还是有希望的! 朱慈烺在下旨对德州大捷有功将士进行封赏的同时,命神策军的营兵协助兵部官员将这一千五百余首级悬挂在南京城墙上示众。 如此一来,进出南京城的百姓都能够看到明军斩杀的鞑子、二鞑子首级,对德州大捷的真实性便会深信不疑了。 至于原先悬挂在城头示众的谋逆勋贵、文官的首级早已腐烂,只剩下骷髅头。朱慈烺命人将其取下,挫骨扬灰以警世人。 乱世用重典,朱慈烺对于这些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既得利益者绝不会有丝毫的同情。 通过这一轮的威慑,南京城中剩下的那些图谋不轨之辈定被吓得肝胆俱裂,再不敢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对朱慈烺来说只要手中有兵权,便不必担心有宵小逆臣犯上作乱。若有人真的想找死,朱慈烺不介意再次把钢刀举起,杀他个人头滚滚! ...... ...... 第六十七章 棱堡 (第二更,求推荐票!感谢书友柔之虎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喜欢历史课的200币打赏,感谢书友陈帝扬的100币打赏~) 德州大捷给整个大明帝国带来的欢欣鼓舞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不过朱慈烺却没有一直沉浸其中。 作为一个灵魂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他十分清楚此次满清派来收复山东的只是一只偏师。 如果多尔衮被这次德州大败刺激,改变了整体战略,将兵力往东线倾斜,明军就将面临巨大的压力。 朱慈烺当然不会对满清抱有任何幻想,他要做的就是未雨绸缪,将一切可能的情况考虑在内。 从努尔哈赤起兵以来满洲人便一直缺乏攻城能力,故而多是用间,靠内应制造混乱打开城门,兵不血刃的拿下城池。 这种战术自然是有局限性的,皇太极也正是看到了这点才组建了乌真超哈——一只配备大量火炮的军队。 皇太极的战略眼光还是很毒辣的,他知道明军的优势在于火炮,那么只要八旗军能够在这一项上追赶上明军,便可以在与明军的对决中处于全线优势。 宁锦防线给皇太极制造了极大的阴影,他自然无比迫切拥有一只重火炮军队,轰开坚固的城墙。 可惜只有辽东一地的满洲人缺乏制炮技术,即便皇太极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亦不能让乌真超哈的火炮媲美明军。 直到登州之乱的发生,孔有德叛明降清,带去了大量登州的火炮。 这些火炮都是葡萄牙雇佣兵从壕境(澳门)带来的佛郎机炮,属于同时代最先进的火炮。 有了这些样炮,皇太极便可以命辽东的匠人们进行仿制。虽然仿制出来的重炮不及佛郎机人的原装货,但比之原先的粗糙火炮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至此,满洲人的火炮已经不输于明军。 原本历史中崇祯十七年孔有德等三顺王随清军入关,发挥的主要作用就是攻打李自成。 他们和吴三桂部一起作为先锋为满洲人冲锋陷阵。 其中吴三桂、尚可喜等军追随阿济格由大同向榆林进兵,从陕北南下西安。孔有德、耿仲明等部则在多铎的带领下,从河南怀庆攻击潼关。 李自成的应对是派李过、高一功守陕北,自己则亲率大军死守潼关。 最终潼关失守,李自成自知西安守不住,再次做出大撤退的决定。这之后被清军一路穷追猛打,最终死在了九宫山。 若按照原本历史发展,满清对陕西用兵发生在崇祯十七年十月下旬,在此之前孔有德等部汉军不可能威胁山东。 但朱慈烺担心德州大捷带来的蝴蝶效应影响多尔衮的决策。 若是多尔衮把孔有德等部派到山东,那局势就完全不同了。 德州虽然是坚城,但面对孔有德部汉军的重炮猛轰恐怕会承受极大的压力。也许这些重炮不能直接轰塌德州的城墙,但却可以严重损毁城垛以及守城器械,使得明军的伤亡人数急剧攀升。 这当然不是朱慈烺想要看到的。 思忖再三,朱慈烺决定在山东北部,即武城、德州、乐陵一线修筑棱堡。 所谓棱堡,实质就是把城塞从一个凸多边形变成一个凹多边形,这样的改进,使得无论进攻城堡的任何一点,都会使攻城方暴露给数个棱堡面,防守方可以使用交叉火力对其进行多重打击。 而大明现有的城池,包括孙承宗当年在辽东修筑的堡垒群,都是传统意义的四方城。 这样的城池如果修筑的坚固,面对一般的火炮或许没有什么问题,但其最大的软肋在于会需要较多的士兵守城。 试想一下,四面城墙每面即便派一千人去守,整座城池也需要派至少五千人驻防。五千人便是五千张嘴,即便城中没有一个百姓,粮食全部供给士兵,消耗量也是惊人的。 当年皇太极取大凌河的策略,便是围而不攻。即便清军不能直接攻下城池也可以把其团团围住,把祖家军饿死。围城拼的就是消耗,清军的消耗固然很大,但大凌河城中的祖家军消耗更大,而且是坐吃山空。 最终祖大寿吃光城中百姓后开城投降,皇太极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大凌河。 如果把大凌河换成西式棱堡群呢? 毫无疑问,效果会非常好! 棱堡的一大优势就是需要的守军兵力极少。一座小型棱堡只需要几百人,甚至几十人就可以抵挡成千上万的攻城士兵。这些小型棱堡虽然面积不大,但就像一颗钉子钉在那里。你拔还是不拔? 不拔他就在那里恶心你。 若是拔,棱堡抗火炮击打能力远比普通城池要高,最终还是得围城。 可几十人、几百人驻守的棱堡怎么围?派出多少人围? 派的人少了围不住,派的人多了粮食消耗是个很大的问题。 若是攻城方派出上万人围一个几百人防守的棱堡,围上个半年粮草要消耗多少? 而棱堡内的守军,完全可以储备几百人一年乃至更久的口粮。 怎么看,都是攻城方吃亏。 若是棱堡群,则更为恐怖,可以有效阻止骑兵推进。要想把这些钉子全部拔除,恐怕得倾尽举国之力。 当然,棱堡的强大是建立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 只有搭配犀利的火枪,棱堡才可以把优势发挥到最大。 这也是朱慈烺这么急着设立火器司,打造优质火铳的原因。 棱堡可以提供交叉火力,如果再搭配犀利的火铳,无疑可以起到机枪交叉扫射的作用。 棱堡、火铳,这两者是缺一不可的。若是把火铳换成了弓弩,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当然,棱堡不可能是绝对无敌的。 它的诞生是因为旧式火炮的出现,它的消失是因为开花弹的广泛使用。 朱慈烺现在自己都研制不出开花弹,满清自然也不可能制出。 所以,棱堡在这个时代就是无敌的。 最关键的是修筑棱堡所需要的费用实在是太低了。 一座几十人、几百人驻守的棱堡花费不到一座县城的十分之一,以大明朝廷现在的经济实力,完全可以在山东北部修筑一片棱堡群,彻底把满清军队阻隔在外。 满清不把这些棱堡尽数拔除,便是想劫掠棱堡群后方的村庄、镇子都不可能! ...... ...... 第六十八章 密旨 (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小司機、书友东京网友的5000币打赏,感谢书友大号被封用小号的400币打赏,感谢书友寂寞的小鱼27、书友160724101855420,书友雪洗天心、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的100币打赏。) 棱堡的主体结构较为复杂,朱慈烺前世曾做过这方面的研究。 他最赞赏的便是沃邦式棱堡。沃邦式棱堡主要结构包括实心棱堡、空心棱堡、胸墙、中堤、凹面堡、三角堡、隐蔽路、屯兵所、斜堤。这种棱堡呈星形放射状,在表面会覆盖一层厚厚的土层,以避免敌方火炮跳弹产生的二次伤害。 实心棱堡是一个土堆高台,堡上配以胸墙。在胸墙之后往往会配备火炮,作为棱堡主要火力输出。所谓中堤指的是棱堡中间的部分,与大明的城墙类似。 凹面堡的修筑是为了防止敌方火炮对中堤直击轰击,三角堡亦之。两者皆会比主堡低,以不影响主堡上的火炮射击,形成交叉火力。 隐蔽路和屯兵所的作用是掩体,斜堤是最外围的防御工事,较大的倾斜角度能够最大程度发挥交叉火力的威力。 总体来说,棱堡与大明现有城池的构造完全不同。如果没有一张详细的图纸参照,工匠们很难建造出符合朱慈烺要求的棱堡。 好在朱慈烺曾经做过这方面的研究,棱堡的结构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中,要想画出一张主体结构图并不困难。 朱慈烺并不想有任何的耽搁,当即提笔勾勒起棱堡的轮廓。 不得不承认,朱慈烺的空间结构感并不算好,画出的棱堡结构图也不算太美观,但好在把主体结构都交待清楚了。 朱慈烺已经决定,在山东北部先修筑一批外围棱堡群,这批棱堡不用修筑的太大,每个能容纳两三百人足矣。它们的作用就是拖住满清南下的脚步,为朱慈烺训练新兵赢得时间。 这当然会花费一大笔钱,但比起修筑坚城要便宜的多,运维费用更是低了不少,而且花的值得。 “来人,召兵部尚书路振飞、工部尚书高弘图觐见!” ...... ...... 武昌,按察司衙门。 湖广按察司副使堵胤锡背负双手在花厅中不住踱步,显得心事重重。 前日朝廷派来传旨的陈公公抵达武昌,包括湖广巡抚何腾蛟、湖广总兵左良玉在内一干文武官员都来到巡抚衙门,设好香案跪接圣旨。 堵胤锡自然也在其中。 陈公公当众宣读了圣旨,声音抑扬顿挫,彰显着浩浩天威。 至于内容却是波澜不惊,无非是表彰何腾蛟、左良玉等人的忠心,还给左良玉晋了爵位,从宁南伯晋为宁南侯。 巡抚何腾蛟和宁南候左良玉接旨之后设下接风宴为陈公公接风洗尘,除了何、左二人,其余一众文武官员在酒宴上对陈公公大肆吹捧,恨不得认了陈太监做干爹。 堵胤锡对此虽然很失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如今大明官场的风气就是如此,他便是站出来反对也没有什么用处,还会引得同僚反感,从而受到排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太监以酒醉为由率先离席,众人便也相继散去。 堵胤锡也坐上了轿子返回自家宅邸休息。 翌日一早,陈太监便以私人的名义去了何腾蛟、左良玉的宅邸。 对此堵胤锡不觉得有丝毫的奇怪。宦官多贪财,这个陈太监自然也不会例外。 按照官场上的惯例,上官所到之处,下属要准备一笔丰厚的程仪以作表式。 陈太监是代天子传旨,自然是上官,何、左二人作为湖广文官、武将的代表,各自送上一份程仪自然也可以理解。 但之后陈太监又去了武昌知府、湖广布政使等大员的私宅,看样子是狠狠的赚了一波。 当时堵胤锡给陈太监作了一个评价:贪中恶鬼。 看样子这位陈公公不向所有湖广官员都讨要一份程仪是不会罢休了。堵胤锡官场混了半辈子,没少见贪婪的人,但贪到陈太监这个份上绝对是独一份。 如此贪婪的人自然不会忘记堵胤锡。 实际上,堵胤锡此时虽然是湖广按察司副使,但因为正职一直空缺,他便是实际的按察司衙门堂官。加之堵胤锡又掌着武昌兵备道事,绝对可以排到湖广官场前五。这样的大鱼,陈公公自然不会放过。 堵胤锡得知陈太监登门,便命管家准备了一份程仪,只盼着早点把这位瘟神送走。 可谁知陈太监进到堵胤锡书房中并没有急着暗示程仪的事,而是叫堵胤锡屏退左右。 堵胤锡虽然感到十分奇怪,但还是给陈太监面子照做了。 陈太监环顾左右确定没人,这才压低声音命堵胤锡接旨。 堵胤锡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天子有密旨给他,连忙跪倒在地接旨。 陈太监从贴身小衣里抽出一份叠成手掌大小的纸张,展开来念。 密旨的内容十分简短,只有一句话:左镇跋扈,卿可分而治之。 便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堵胤锡激动不已。 他之所以激动,不是因为天子看重他,特地下了密旨给他。而是天子有收服左镇的雄心! 作为大明的忠臣,堵胤锡对左良玉的跋扈早就看不下去了。可惜何腾蛟和左良玉打得火热,二人一唱一和,外人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加之左良玉手下二十余万大军,堵胤锡为大局计也不敢斥责左良玉引发不良的政治影响。 在他看来朝廷也是忌惮左良玉的,这才会对他加官进爵以示恩宠。 这也无可厚非,朝廷手中没兵,不和军阀合作又能如何?得过且过罢。 但当他领到天子密旨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当今圣上是个有着雄才大略的英主。 天子看问题看的很透彻,分析的也是一针见血。 左良玉跋扈,是因为其手下兵多将广。 但这些兵将可不都是左良玉的嫡系,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投降收编的。 因为军饷待遇不同,左良玉麾下各营矛盾不少,绝非铁板一块。 而天子的策略便是分而治之! 只要分化了左良玉的部众,他的实力便会变弱,朝廷便有了机会! 此刻堵胤锡才明白陈公公为何要去一众湖广官员的宅邸“讨要程仪”。这是为了保护他堵胤锡,避免引起左良玉、何腾蛟对他的怀疑啊。若是陈公公直奔堵胤锡府邸,何腾蛟、左良玉这两只老狐狸肯定会有所察觉。 天子要收左镇,又不想打草惊蛇,只得发一明一暗两道圣旨。 ...... ...... 第六十九章 分而治之 (感谢书友雪洗天心的100币打赏,求推荐票支持!) 虽然皇帝陛下的圣旨内容十分简短,却是给了堵胤锡一个努力的大方向。 分而治之! 左良玉麾下共有三十六营:马进忠、马士秀、王允成、惠登相、吴学礼、张应祥、杨国栋、徐懋德、毛显文、张光璧、金声桓、常登、徐勇、张应元、徐育贤、卢光祖、卢鼎、李国英、徐恩盛、高进库、胡友声、徐元仁、常国安、杜应金、印启贵、于自成、段凤翔、秦天禄...... 其中实力最强的当属金声桓部。 堵胤锡决定先从此人下手。 金声桓是陕西榆林人,原是巨寇,匪号“一斗粟”,后来投降左良玉,部众并没有被打散而是完全保留建制依旧由金声桓统领。 金声桓不是左良玉麾下嫡系,但却是左镇三十六营中最能打的。 在对抗顺军白旺部时,左良玉最为倚重的便是金声桓。 马进忠的实力排在左镇三十六营的第二位。此人是陕西延安人,别号“混十万”,早年间也是颇有名气的巨寇,后来于陕州战败,投降了左良玉。 巧合的是,金声桓和马进忠都是流贼出身,又都是陕西人,故而整个楚镇中陕西兵占据了很大一块比例,足有七八万之多。 若是能争取到这二人,堵胤锡有信心架空左良玉。 只不过这二人都是一股流寇习气,堵胤锡还没有想好用什么方式拉拢。 直接用银子贿赂?且不说堵胤锡拿不出大笔银子,便是他能够拿出来恐怕只能满足二将一时胃口,不是长久之计。 许以高官厚禄? 堵胤锡似乎没有这个权力。他虽然得了天子密旨,但没有权力代天子向金声桓、马进忠允诺。在手中没有王命旗牌的情况下,以堵胤锡本身的职位,不足以越过何腾蛟直接向左良玉要人。 这差事有些难办啊。 堵胤锡思忖良久,突然灵机一动心中狂喜。 既然很难通过内部手段达到目的,便可以借助外力。 堵胤锡要借助的外力,便是白旺。 作为李自成留在湖广的大将,白旺控制了荆州、襄阳、承天、德安四府,并对武昌虎视眈眈。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对此,左良玉自然是极为忌惮的。虽然这几个月来,顺军和明军没有爆发大规模的冲突,但局部摩擦时有发生。 堵胤锡决定利用这点做些文章。 “来人呐,备轿!” ...... ...... 湖广巡抚衙门。 何腾蛟在书房之中聚精会神的临帖,左右各立着一个女子为他打扇。 六月末的天气着实是热,连扇出来的风都带着浓浓的暑意。 何腾蛟叹了口气将笔放在笔架上,冲身旁的一名女子吩咐道:“取些冰镇的饮子来。” 那名女子遵命照做,何腾蛟则一撩袍摆坐在了官帽椅上闭目养神。 待那冰镇饮子取来,何腾蛟才睁开眼睛,细细嘬了一口,只觉得一股通透的寒意从嗓子眼通到了周身肺腑。 舒坦,真他娘的舒坦! 便在这时,有门子来报,湖广按察司副使堵胤锡求见。 何腾蛟皱了皱眉,心中暗道这堵胤锡就会添乱,大热天的不在按察司衙门好生待着,来巡抚衙门作甚。 虽然感到十分不满,何腾蛟还是得见堵胤锡。 他摆了摆手道:“把堵臬台请进来吧。” 何腾蛟养气的功夫着实一流,须臾的工夫便收起了愠意,面色平静如水。 “下官拜见抚台大人。” 堵胤锡进到屋中冲何腾蛟深施一礼,之后双手束立,微微垂首。 “仲缄(堵胤锡的字)来找本官可是有要事?” 何腾蛟轻轻捋着胡须,不疾不徐的说道。 “抚台大人可知朝廷为何只为宁南候晋爵,而不为抚台加官?” 堵胤锡却是没有直接回答何腾蛟的问题,反问一句。 何腾蛟简直被堵胤锡问懵了。这厮不是拿自己开涮呢吧? 湖广官场中有谁不知道他何腾蛟已经是实际意义上的总督。他和左良玉一文一武,配合的十分默契,地位稳如泰山。 但他毕竟名义上还是湖广巡抚,只要朝廷一日不任命他为总督,这层窗户纸便捅不破。 该死的是堵胤锡竟然赤裸裸的在何腾蛟面前说了出来,难道是为了羞辱他? “朝廷自有朝廷的用意,本抚只知道忠心王事,报效朝廷,旁的事情无暇去想。” 何腾蛟语调冰冷,就差端茶送客了。 堵胤锡却丝毫不急,和声道:“下官以为,朝廷之所以不给抚台加官,乃是因为荆州、襄阳、承天、德安四府迟迟没有收复。” 何腾蛟哼了一声道:“荆州、襄阳、承天、德安四府又不是在本官手上丢的,与本官何干?” 何腾蛟这么说,倒也不是全无道理。自崇祯朝起,大明对于文官守土有着十分苛刻的规定。 文官失土则必定问责,多半难逃断头一刀,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故而文官们在得知城池必破时往往都会自杀殉节,以此保全家人。 可何腾蛟却是在李自成打下荆州、襄阳、承天、德安四府后才出任湖广巡抚的。 这四府不是在何腾蛟手上丢的,何腾蛟当然不用为此负责。 “抚台此言差矣。荆州、襄阳、承天、德安四府虽然不是在抚台手上丢的,但不意味抚台没有义务收回失土。以下官看,朝廷对湖广局势十分关注。若抚台能够收复四府,则必定升任湖广总督。” 堵胤锡说罢紧紧盯着何腾蛟。 说的轻巧! 何腾蛟直想翻白眼。 荆州、襄阳、承天、德安四府岂是那么容易收复的?白旺那厮是李自成麾下一员猛将,有他坐镇四府防御端是滴水不漏。 仿佛看出何腾蛟心中所想,堵胤锡接道:“下官有一计,可保重挫白贼!” 闻听此言何腾蛟连忙催问道:“快快讲来。” 堵胤锡将整个计划与何腾蛟说了一遍,不忘强调这件事必须由左良玉亲自出面。谁料何腾蛟紧皱眉头道:“宁南侯会同意吗?” “这便要看抚台的了。”堵胤锡深吸了一口气道:“功成与否在此一举。” ...... ...... 第七十章 何腾蛟与左良玉 (第二更,感谢书友朕躬钦处军国事的十万点币打赏,感谢书友柔之虎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前天不是前天、书友一文野字的100币打赏。晚些还有一更,为盟主朕躬钦处军国事加更。求推荐票。另章推一本书:造物主说) 堵胤锡此时静静等着何腾蛟做出决定。在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说服左良玉,要做到这点无论如何都得何腾蛟出面。 良久,何腾蛟方是叹了口气道:“便试一试吧。” 堵胤锡闻言大喜,连忙道:“有抚台出面,宁南候必定会采纳这个计划。” “希望如此。”何腾蛟双手朝南京的方向拱了拱道:“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圣上啊。仲缄也帮我做个见证。” “下官愿为抚台鞍前马后。” ...... ...... 宁南候府。 左良玉正兀自把玩着一柄玉如意,有下人来报,湖广巡抚何腾蛟有请。 左良玉将玉如意放下,沉声问道:“何巡抚可说是为了何事?” “禀老爷,传话的人只说有万分紧急的要事。” 左良玉捻了捻胡须,呵声道:“备马!” 片刻的工夫后左良玉便在一众亲兵的侍奉下翻身上马,打马扬鞭朝巡抚衙门而去。 见一队骑兵扬尘飞驰而来,沿途街道上的百姓十分识趣的闪到一边。 敢在武昌城中如此肆无忌惮的跑马,不用说一定是总兵府的人。 若是被总兵府的人撞倒踩死了,那便是白死。知府衙门、巡抚衙门难道会为了一两个升斗小民的性命得罪总兵府? 一行几十骑一路疾驰,不多时的工夫便来到巡抚衙门前。 左良玉一踢马镫,轻巧的跳下马背,随手把马鞭扔给一个上前的门子,也不待其通报,阔步朝巡抚衙门大门迈去。 对于这帮祖宗爷,门子哪敢得罪,陪着笑脸迎了进去,再叫人来帮左良玉的一帮亲兵把马拴好。 左良玉一路穿堂过院来到后衙,见何腾蛟正自在院子里舞剑,便凑步上前。 “啪啪啪!” 他连着鼓了三掌,哈哈大笑道;“何抚台这套剑法真是犀利,左某佩服。” 何腾蛟见左良玉来了,连忙收剑入鞘,摇头道:“让侯爷笑话了,快请屋里坐。” 何腾蛟单臂向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左良玉也不推让,径自迈步朝前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花厅,又有仆人端上上好的菊花茶,何腾蛟抿了一口道:“怎么样,本官这菊花茶味道可还合侯爷的口味?” 左良玉也呷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品着滋味:“这菊花茶的味道真是清润,可左某喝不惯,左某还是喜欢喝酒。” “哈哈,来人呐,把本抚珍藏的那坛上好女儿红端上来!” 何腾蛟也是爽快,当即便命人取酒来。 他亲自启开泥封,为左良玉斟了一杯道:“侯爷尝尝这酒。” 左良玉接过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十分的畅快。 “还是喝酒带劲,何抚台,这坛子酒便赠予左某可好?” 何腾蛟微微颔首道:“别说是一坛,便是侯爷要把本官酒窖里的陈酿都搬走,本官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不能够,君子不夺人所好嘛。” 左良玉十分得意的掉了句书袋道:“何抚台也是好酒之人,左某就拿一坛好了。” 何腾蛟轻捋了捋胡须,和声道:“尚怜秦痔苦,不遣楚醪沉。楚地有好酒,江陵之酒尤烈,可惜本官和侯爷尝不到啊。” 左良玉虽然是个粗人,但如何听不出何腾蛟有弦外之音? 他咳嗽一声道:“何抚台先是舞剑再是吟诗的,把左某都弄糊涂了。有话不妨直说。” “爽快,侯爷果然是爽快人!” 何腾蛟双手向南京方向拱了拱道:“圣天子在位,一心恢复大明山河。作为臣子,为君分忧自是本份。本官虽然不才,但也知道湖广是天下粮仓。如今闯贼窃据关中,其部白贼占荆州、襄阳、德安、承天四府。白贼利用四府之地所产粮食,源源不断的供给关中群贼,这才让闯贼能够有实力对抗朝廷。若是侯爷率兵取了四府,仅靠关中产粮,闯贼迟早会饿死。” 何腾蛟的这番分析不是没有道理。 关中地狭人稠,粮食一直便不够吃。 李自成麾下几十万军队,仅仅靠关中产粮肯定是无法维持的。 所以,长久以来李自cd依靠白旺部将湖广四府的粮食运到关中填窟窿。 若是李自成在湖广的地盘丢失了,很可能军心涣散,不用朝廷派兵去打,自己就溃散了。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 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 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这是李自成起事已来流传甚广的一首打油诗,其核心便是李闯能够带领大伙吃饱饭。 但若是这个允诺不能实现,那些投靠李自成的人会作何反应?他们还会跟着李自成干? 当然不会! 在乱世有奶便是娘。别管是李自成、张献忠还是朝廷,谁能让大伙儿吃饱饭,大伙儿便拥戴谁。 若是左良玉赶走了白旺,便等于釜底抽薪,断了李自成的活路。 何腾蛟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左良玉自然不能再装糊涂了。 长久以来他和何腾蛟之间相处的很愉快,他甚至一度认为何腾蛟是个妙人。 二人同样支持东林党,政治立场相同。 在具体事务的权力分配上,二人亦很有默契。 何腾蛟除了自己的巡抚标营几乎不染指兵权,只负责文政。 而左良玉坐拥几十万大军,成了湖广当之无愧的军头。 何腾蛟需要左良玉的支持以坐稳湖广巡抚的位置,左良玉也需要何腾蛟的身份维系和东林党的关系。 他二人一直以来都用共同的利益。 可今日,何腾蛟却做了一件蠢事。 收复荆州、襄阳、承天、德安四府,于他左良玉有什么好处? 何腾蛟也许可以因功升为湖广总督,但他左良玉还有升的可能吗? 总兵已经是武官的顶峰了。 至于爵位,他已经是宁南侯,再往上只有国公。而大明除了太祖、成祖封了开国、靖难功臣国公爵位,往后的历代君王可有不吝赐臣下国公之爵的? ...... ...... 第七十一章 博弈(为盟主朕躬钦处军国事加更!) (第三更,为盟主朕躬钦处军国事加更!求推荐票!) 左良玉与何腾蛟的关系看似亲密,实则十分微妙。 至少在此时此刻,左良玉觉得何腾蛟并不是和他一条心。 收复四府,说的轻巧! 白旺部虽然只有七八万人,但都是李自成部的精锐,绝非裹挟的流民夫子。 对付这样的精锐顺军,左良玉自问没有十足的把握。即便他的兵力是对方的数倍,也很难一举溃敌。 何况左良玉并不想灭掉白旺部。 如今的楚镇和当年的辽镇很类似。 当年崇祯帝征收辽饷,一年几百万两银子养着关宁军,为的就是对抗东虏。 可祖大寿却不急着主动出战,而是躲在城里做缩头乌龟。 道理很简单,若是东虏灭了,朝廷还会一年给祖大寿拨几百万两,养着这帮兵大爷? 养寇自重,是任何手握大权将领的必备素质。 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 左良玉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如今的白旺部就像当年的东虏,而他左良玉就是当初的祖大寿。 要想继续过着土皇帝般的日子,左良玉就不能消灭白旺部,必须以此为筹码要挟朝廷,获得源源不断的好处。 当然,有祖大寿的前车之鉴在,左良玉也不会放任白旺部壮大。 如今的他夹在顺军和朝廷中间,是最理想的情况。 若是白旺部继续蚕食湖广府县,他左良玉的地盘就会缩小,甚至有可能被吞并,就像当年的祖大寿,降清当了奴才。 维持现状是左良玉的想法,故而主动进攻白旺部控制下的四府绝不是个好选择。 “何抚台公忠体国,左某是敬佩的。不过荆州、襄阳、德安、承天四府城坚易守,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攻克。” 左良玉刻意把语调放的冰冷,只希望何腾蛟能够意识到错误,收回方才说的一番蠢话。 何腾蛟却是心中冷笑一声,暗道这个老狐狸,真是难对付。 不过他已经提前想好了应对之策,笑声道:“侯爷误会了,本官并没有说让侯爷强攻四府啊。” 左良玉听得一愣。 这何腾蛟莫不是傻了吧。若是他不派兵强攻四府,难道白旺还能率领麾下顺军乖乖退出城去吗? “何抚台有何计策不妨明说。” 何腾蛟清了清嗓子道:“侯爷何不派出一二营诈降?” 诈降? 左良玉连连摇头:“不妥,白旺又不是傻子,若是诈降他怎可能看不出?怕到时反倒要平白折损了兵力。” “诈降当然要真实,若是侯爷麾下嫡系各营前去诈降,白旺当然不会信。但若是与陕西群寇有着同乡之谊的金声桓、马进忠二位将军前去,恐怕白旺多少会动心吧?” 何腾蛟这番话让左良玉有些犹豫。 金声桓、马进忠都是陕西人,其部众也基本都是陕西兵。 当初二人先后投降于官军,被左良玉收编纳入麾下。 虽然二人所部不是左良玉的嫡系,但却是左良玉手中最能打的军队。对此,左良玉的内心其实也有些矛盾。喜的是他可以依靠二人所部做先锋破敌。忧的是二人不是嫡系生死存亡时刻能否靠的住还是两说。 “若是白旺接受了金、马两位将军的投降,那侯爷在白旺军中便有了内应,可以轻而易举的收取四府。” 何腾蛟咽了一口吐沫道:“至于侯爷担心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本官觉得大可不必。白旺部虽然强悍,但与李自成本部、张献忠部比起来就是蝼蚁与巨象的差距。灭了一个白旺,还有李自成、张献忠、东虏在。侯爷麾下将士乃是大明最精锐的,朝廷还指着侯爷呢,怎么可能自毁长城?” 何腾蛟最是善于忖度人心,他看出左良玉对此事态度冷淡是因为害怕朝廷过河拆桥,便准备了一番说辞。 这番说辞虽然不怎么华丽,但直击人心,让左良玉都有些动摇。 是啊,楚镇的情况虽然和当年的辽镇类似,但并不完全相同。 辽镇面临的强敌只有一个东虏,而楚镇面临的强敌不光是白旺,还有李自成、张献忠,甚至是东虏。只能说白旺部是楚镇面临的最直接威胁。收复四府,统一湖广只是第一步,距离光复神州还远的很。这种时候朝廷自然不太可能直接翻脸。 换句话说,朝廷不是不想过河拆桥,但在天下平定之前不会。 这么看来若能在不折损太大兵力的前提下收取四府,即便不能在封爵之事上更进一步,获得一番金银赏赐也是不错的。 “即便有内应,大军调动也是要消耗巨大的。粮秣之事何抚台可能保证?” 左良玉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何腾蛟听在耳里,喜在心中。 “侯爷请放心,粮秣之事包在本官身上。至于破城之后侯爷如何行事,本官不会干预。” 左良玉闻言不由的眼前一亮。 何腾蛟是在暗示破城之后可以肆意抢掠吗? 毕竟如今四府是在顺军统治下的,那么破城之后纵兵抢掠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一直以来左良玉也是这么做的。 他麾下各营成分太过复杂,仅仅靠军令很难约束。故而左良玉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让各营士兵随意抢掠百姓。 对于朝廷治下的百姓,左军尚有些顾忌。但对那些顺军治下的“逆民”,左良玉当然可以毫无顾忌,随意抢掠。 怪就怪他们生在了顺军治下吧。 既然何腾蛟答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良玉便可以完全放开手脚去做。 反正湖广就是他二人的天下,只要何腾蛟不说,朝廷也不会知道发生的一切。到时候把所有责任推到白旺身上,岂不美哉。 左良玉做事完全看利益,经由方才何腾蛟的一番分析,他渐渐发现这个计划能够给他带来的利益远远高于维持现状,心中已经把主意拿定了七八分。 “且容左某再想一想。” 左良玉闭上眼睛分析了一番,最终下定决心道:“纵兵劫掠三日,左某要何抚台保证允准军队破城后劫掠三日。何抚台若是答应,左某便干了!” ...... ...... 第七十二章 李自成的心结 (新的一周,求推荐票支持,老坤急需推荐票!) 西安,原秦王府承运殿中,一个面色黧黑,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咒骂道。 “贼你娘,这帮鞑子真是贼心不死!竟然还敢打山西的主意。” “陛下,为今之计只有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山西。只要鞑子不渡过黄河,就不可能威胁关中。” 一个身材微胖,书生面相的男人恭敬献策道。 此对答二人便是大顺朝的皇帝李自成与丞相牛金星。 如今虽然形势严峻,但大顺政权还拥有关中、山西以及湖广四府的土地,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要想死中求活,最重要的便是保住关中。自古王图霸业兴于此,牛金星坚信李自成只要以关中为根基,迟早可以重新打回北京。 “恩,这个额...朕当然知道。朕已经在山西留下大部兵马,鞑子要想偷鸡摸狗,朕便叫他有来无回!” 另一位年纪较轻的谋士宋献策则沉默不语。自打山海关、定州、真定几场连败下来,大顺军的士气已经低到了谷底。 这种时候李自成不但没有安抚人心,反而听信了牛金星的谗言,冤杀了制将军李岩。 对此宋献策十分失望,在政事上已经不怎么发声,任由牛金星和另一位当红谋士顾君恩献策。 李自成当然也察觉到了宋献策的变化,不过他却不打算像当年一样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让宋献策重新为他尽心尽力的卖命。 因为宋献策犯了一个他不能容忍的错误——公开支持李岩并替其求情。 “齐候怎么看?” 李自成直接跳过了宋献策,转向了顾君恩。 在攻克北京后,顾君恩曾被封为齐侯,但李自成通常还会以‘顾先生’相称。是以他突然喊顾君恩齐候,反倒让顾君恩有些不适应。 “启禀陛下,臣也认为关中乃是帝业根基,守关中则必守山西。不过除此之外,还应该尽可能的拿下武昌。如此粮食便不用愁了。” 李自成听得频频点头,大手一挥道:“朕早就说了,湖广必须用心经营,马上下一道旨意给白旺,叫他图谋进取。” 顾君恩见李自成虚心纳谏,便继续道:“陛下,白将军所部不过七八万人,守住四府不在话下,但要攻打武昌恐怕兵力有些不足。不如派汝侯领兵五万增援,将武昌一举拿下!” 顾君恩说的热血沸腾,本以为李自成会立即采纳他的建议,谁曾想这位大顺皇帝却摇了摇头道:“捷轩(刘宗敏的字)不能走。他是朕的左膀右臂,若是他领兵去了湖广,万一清兵真的渡过黄河,兵临潼关,朕又能用谁?” 顾君恩大失所望。富贵险中求,这么简单的道理李自成怎么就不明白呢? 原先做流寇的时候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和官军拼命,也没见着有啥害怕的啊。怎么人一当了皇帝,胆子就变小了这么多? “关中有陛下坐镇,已是稳如泰山。汝侯带兵增援白将军出其不意,定能打那左良玉一个措手不及!” 顾君恩仍然不肯放弃,据理力争道。 “不用再说了,朕意已决!” 李自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捷轩必须留下来。” 顾君恩咬牙道:“即便汝侯不能带兵前去增援白将军,也该派员大将增援。不然白将军要想拿下武昌恐怕不易。” 见顾君恩退了一步,李自成也不想搞得太僵,遂也让了一步道:“那便叫宗第带领右营的兵马增援襄京吧。” 绵侯? 顾君恩见李自成最终挑中的是袁宗第,心里有些没底。 相较于李过所部后营、刘芳亮所部左营,袁宗第所部右营的战斗力较差。而且袁宗第本人的性格也较软,在军中属于老好人的类型。 派这样一个人统兵增援,能够对白旺部提供多少支持? 可李自成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顾君恩不好再行反驳。 毕竟已经不是当初一口锅里抡马勺的日子了。 政权一旦建立,君是君,臣是臣,泾渭分明。 从李自成把秦王府改为大顺皇宫的那刻起,便已经和当年打天下的弟兄们拉开了距离。 “陛下英明。” 顾君恩十分无力的冲李自成拱了拱手。 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不可能回头了,只能期盼着袁宗第硬气一回,和白旺部军队一起拿下武昌。 只要拿下了武昌,形势便会立刻好转,到时不管是和南明朝廷谈判联合抗清,还是形成默契三足鼎立,大顺都有足够的本钱。 ...... ...... 离开承运殿,李自成立刻返回了后宫。 一见到皇后高桂英,他便急切的摆手道:“快把小鼐子宣进宫来,额有要事吩咐他。” 高桂英见李自成这般急切,连忙问道:“陛下为何这么急着见小鼐子?” “哎,桂英,不瞒你说,额这些夜里总是睡不踏实,常常做恶梦梦到捷轩提着刀砍掉额的脑袋。额想让小鼐子帮额盯着他些。” 李自成口中的小鼐子便是他的养子张鼐。因为无嗣,李自成一直都把养子当亲子看待。他的另一名义子李双喜在山海关战败后因为替大军殿后被杀。是以李自成对张鼐便更为看重。 “陛下怕是多心了吧?捷轩不过是说了几句玩笑话,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高桂英见李自成怀疑起了刘宗敏,便好言宽慰道。 李自成却摇了摇头道:“那可不是几句玩笑话,捷轩是不服额哩。” 原来李自成进入北京后想要立即登基,刘宗敏却说:我与他同作响马,何故拜他? 后来李自成对刘宗敏拷掠原明官员的凶蛮手段不满,刘宗敏直接回应道:皇帝之权归你,拷掠之威归我,无烦言也。 四月吴三桂降而复叛,李自成决定派刘宗敏出兵山海关讨伐吴三桂时,刘宗敏在殿上又说了句:大家都是做贼的,凭什么你在京城享受,让我去前线卖命? 李自成无奈之下只得御驾亲征,刘宗敏这才跟随李自成一同前往。 虽然双方并没有产生实质性冲突,但裂痕却已经形成。 共患难易,同富贵难。 刘宗敏曾是李自成最要好的兄弟,也是大顺军中第一骁将。也正是因此,刘宗敏在大顺朝的威望仅次于李自成。 功高则盖主,李自成正是对刘宗敏不放心,才不敢让他单独统兵前去增援襄京。 ...... ...... 第七十三章 文安之抵京 (第二更,求推荐票!感谢书友柔之虎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顺水推粥,书友傲娇腹黑眼镜男,书友151214085622455,书友frzhj420的100币打赏。) 至于袁宗第他就放心多了。这位老兄弟虽然也是当年商洛十八骑出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跋扈嚣张,属于老好人的类型。 让这样的将领统兵前去增援白旺,李自成才能睡得踏实。 当然,李自成也不会对刘宗敏怎么样,至少眼下不会。 只要刘宗敏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也不会主动发难。 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大顺皇帝,即便刘宗敏再不服也不会公然火并。 李自成要防备的就是刘宗敏拉出一只军队单干,就像当年郝摇旗做的那样。 唉,以前他常常觉得领导一只义军太难,现在才发觉做皇帝更难。 “陛下若是不放心,要不要把一功,虎子他们调回来?” 高桂英见李自成满面愁容,不由得有些心疼。她的素手轻轻在丈夫有些粗糙的面颊上抚过,眼神之中满是温情。 李自成咳嗽了一声道:“那怎么行?榆林那快还指望着虎子和一功守着呢。关中有额坐镇,捷轩不敢怎么样的。” 李自成口中的虎子和一功便是顺军之中大名鼎鼎的李过和高一功。 李过是李自成的亲外甥,绰号一只虎。因为李自成一直无子嗣,李过便被李自成当作接班人来培养。 高一功则是高桂英的亲弟弟,十分骁勇善战,深得李自成的信任。 二人都是当年老八队出身,不比刘宗敏的资历差。是以高桂英才会提出调二人回关中,以求万全。 不过李自成显然有自己的打算。 在他看来陕西的整体防御分为两大块。 其中一块是以潼关为主的关中防区,另一条则是以榆林为主的陕北防区。 要想确保陕西的绝对控制权,这两块防区都不能出现任何的问题。 从现在的情况看,清廷收服了蒙古各部,完全有可能借道从陕北发动进攻。 如果榆林被打下了,关中几乎无险可守。是以李自成才会让高一功和李过率领十几万大军坐镇榆林。 至于刘宗敏,李自成还是不想轻易的放弃。毕竟是这么多年的老兄弟,一起刀口舔血拼到了现在,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火并。 李自成打算过段时间找个机会和刘宗敏好好聊聊,若是能够冰释前嫌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但在此之前派张鼐监视刘宗敏也必不可少。如今顺军大部还是得以保留的,李自成绝不容许任何人带走他的军队单干。 刘宗敏也不行。 “那鞑子那边呢?听说山西沿线他们囤积了不少甲兵。” 高桂英现在虽然贵为皇后,但仍改不了和李自成商议军情的习惯。李自成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毕竟这么多年过来了他和高桂英知无不言。大顺朝刚刚建立,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 “山西是陕西的屏障,额在那里留下了重兵,鞑子便是要打也得掂量掂量。”李自成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显然不怎么有底,搂着高桂英道:“实在不行我便派芳亮去压阵。” 刘芳亮也是当初商洛十八骑之一。和其余义军将领不同,刘芳亮领兵风格十分稳重,但真打起来又很凶悍,是李自成麾下心腹大将。 当初山海关一片石,顺军和吴三桂的关宁军血战,眼瞅着吴三桂就要支撑不住,顺军破关在即。这时候鞑子突然冒了出来,杀了顺军一个措手不及。 大伙儿都傻了眼,军中到处都是高喊“鞑子来了,快逃命啊!”的声音,就连刘宗敏和李自cd有些发懵。 这时候是刘芳亮站了出来,率领所部殿后,让顺军主力得以保全。 最难能可贵的是刘芳亮且战且退,主力并没有多少折损,足见其沉着冷静。 “陛下,不论如何臣妾都会跟着陛下的。” 不知为何高桂英突然冒出这句话,整个身子靠在李自成宽阔的胸膛上。 李自成心中一暖。当年潼关之战前,高桂英就是像这样安慰自己,表示不论如何誓死追随。 后来潼关之战闯军大败给官军,他也和老营走散,高桂英等亲眷不知所踪,洪承畴、孙传庭派人四处搜山,想要捉到李自成献俘虏北京。李自成身边一度只剩下十八骑,不得不蛰伏商洛山中。 但他一直不信高桂英就这么死了,一面在商洛经营发展,一面派人四处打听高桂英等人的下落,最终二人终于团聚。 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他与高桂英之间的情感绝非常人能够想象。 那是真真切切的患难之情,相濡以沫,同舟共济。 “桂英你放心,额保证赶跑鞑子,叫咱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李自成替高桂英拢了拢鬓角的发丝,眼神变得坚毅无比。 ...... ......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文安之掀开车帘,看到的是南京城巍峨的城墙。 南都,他终于到了南都! 一路辗转他这副老骨头差点散架。好在最终到了,这便值得了。 自打崇祯年间以国子监祭酒职致仕,文安之便返回了夷陵老家。 这一待便是十年。十年间烈皇没有征召过他,文安之也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起复的希望,索性寄情于山水之间,聊以自娱。 不曾想甲申国变,闯逆攻破京师,天子自缢殉国,天下形势大变。 就当文安之为烈皇恸哭之时,东虏入关,赶跑了李自成进驻北京。 天下人都以为东虏只不过是吴三桂请来的援兵,赶走李自成就会主动退出关去。 谁曾想东虏却死皮赖脸的留在神京,任命官员,招降畿辅。 东虏是想图谋神州啊! 文安之和天下人一样对此感到愤慨。他一度想要在家乡夷陵组织乡兵勤王。便在这时有一名壮士找到了他。 这名壮士叫周道宁,身上带有当今天子的圣旨。 文安之当即跪倒在地冲南京方向三叩九拜,恭敬接旨。 得知圣天子要起复他为礼部左侍郎时,文安之嚎啕大哭。 十年了,十年过去了朝廷终于想起他了。 他并没有一丝一毫怨恨烈皇的意思,只盼着能够早日来到南京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 ...... ...... 开个单章求下推荐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国士无双 (新的一天,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六月十九三四、书友雪洗天心,书友闯逆变神器终、书友林紫linzzy的100币打赏。) 过正阳门,沿着千步廊一路向前行去,文安之只觉得心潮澎湃。 他的左手是通政司、锦衣衙、钦天监、太常寺。他的右手是宗人府、翰林院、吏、户、礼、兵、工部。 千步廊走到尽头便是承天门。 走至承天门前文安之停住了脚步,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一切。 回来了,都回来了! 记忆如同泉水般奔涌而出,提醒着他是大明的臣子。 二十二年前,他在北京承天门前和一众新科进士意气风发的畅想着今后的人生,在礼官的引导下迈着四方步过端门,至午门。 午门是天子之门,通常情况下只能供天子出入。文官从午门左边偏门进出,武官从午门右边偏门进出。 但凡事总有例外。皇后入宫时是从午门进入的。新科进士初次进宫陛见是也是从午门进入! 文安之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他浑身颤抖的穿过午门进入了紫禁城,成为了一名天子门生! 是啊,他是悊皇帝亲自简拔的天子门生! 北京紫禁城完全是以南京紫禁城为样本建造的,奉天、谨身、华盖、武英、文华...... 每一座大殿都和文安之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甚至一块块青砖,一片片琉璃瓦都是那么相似。 直到行至乾清宫前时,文安之才感慨的摇了摇头。 现在是崇祯十七年了! 当今天子以礼部左侍郎之职起复文安之,足以看出对文安之的重视。 是以替文安之引路的内侍个个都赔上笑脸,卖力的讨好这位老先生。 文安之却不发一言,似一株松柏一样立于丹陛下。 他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早已看破了人世间的名利。若不是为了大明社稷,为了天下苍生,他怎么也不会以如此高龄重新踏入朝堂。 “宣礼部左侍郎文安之陛见!” “宣礼部左侍郎文安之陛见!” “宣礼部左侍郎文安之陛见!” 内侍的唱诵声一级级的传下来,文安之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杆拾阶而上。 二十二载前他正壮年,春风得意致君尧舜上。 二十二载后他已花甲,老骥伏枥誓要挽天倾。 那个倔脾气的文安之又回来了!那个不服输的文安之又回来了! 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文安之大口喘起了粗气。到底是上了年纪,身子大不如前了。 文安之苦笑了两声,振了振袍服,阔步走入殿中。 无需多言,自有内监凑步上前引着文安之来到暖阁之中。 “臣文安之叩见陛下。” 文安之冲着朱慈烺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已是老泪横流。 “铁庵公快快请起!” 朱慈烺竟然屈尊走到文安之面前,将这位刚刚起复的老臣扶了起来。 文安之愣痴当场,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子竟然以他的号相称,天子竟然称他铁庵公! 通常情况下皇帝以官职称呼臣下,对于敬重的老臣最多称呼一句先生。 像当今天子这样以雅号称呼臣下的,不说绝无仅有,也绝对十分罕见。 好年轻啊! 这是文安之目睹天颜后的第一反应。 而且,当今天子和悊皇帝颇有几分相似。 这也对嘛,毕竟当今天子是悊皇帝的亲侄儿,血缘如此之近,长得像些也很正常。 天启二年,悊皇帝也差不多是当今天子这么年轻吧?只不过今上看起来比当年的悊皇帝更加坚毅,虽然以冲龄践祚却满满的雄主气象。 文安之虽然远在夷陵,但对南京的人事也有所了解。 正是因为看到当今天子如此雄才伟略,他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辅佐于他。 朱慈烺今日并没有穿朝服,而是身着一件大红色圆领团龙袍。 他十分激动的攥住文安之的双手道:“朕等铁庵公等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不过文安之却眼眶一红,泣声道:“臣何德何能,让陛下如此看重。” 朱慈烺却笑了笑道:“铁庵公是朕的卧龙,朕当然看重了。说来朕还占便宜了,毕竟朕没有三顾草庐就把铁庵公请出山了。” “陛下谬赞了。老臣,老臣......” 文安之直是有些哭笑不得。当今天子真是一点架子也没有。 朱慈烺确实十分高兴。 他没想到自己下了一道圣旨,文安之就毫不犹豫应召前来。 南明不缺忠臣,但绝对缺能臣。遍观南明史,能像文安之这样独自扛起一片天的能臣绝无仅有。 文安之是当之无愧的宰辅之才。 得文安之相助,朱慈烺的信心又增添了几分。 “铁庵公随朕来。” 朱慈烺引着文安之绕过屏风,指着悬挂在墙壁上的巨幅舆图道:“铁庵公觉得当今天下大势如何?” 文安之滞声道:“陛下就这么急着听一个闲居山野十余载的老者论道?” 朱慈烺神色一正道:“昔日汉文帝宣室召见贾宜论道,却不问苍生问鬼神。朕可不能犯这种错误。” 文安之喉结上下耸动,良久才点了点头。 “那臣便以愚见侮圣听了。” “等等!” 朱慈烺一挥手道:“今日朕要和铁庵公坐而论道,遵古礼!” 说罢当先跪坐在锦垫之上。 文安之明白了天子的意思,连忙跟着跪坐下来。 秦汉之时,以跪坐为尊。 便是天子上朝都是跪坐。 今日天子以跪坐之古礼与文安之坐而论道,是真真切切的以国士待之。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文安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目光投向悬挂在墙壁上的巨幅舆图。 “陛下,今神州板荡,天下三分。形势与当年三国之势十分相似。” 稍顿了顿,文安之继续道:“陛下以为,孰为魏,孰为蜀,孰为吴?” 朱慈烺略作思忖便答道:“以朕之见,东虏为魏,闯逆为吴,皇明为蜀。” 从军事实力来看,确实是东虏最强,李自成次之,大明最弱。朱慈烺完全是以三者的军事实力和魏蜀吴三国进行类比,而不是以地理位置。 ...... ...... 第七十五章 两虎相争,坐收其利 (第二更,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书友公子忘语的100币打赏!) 文安之微微颔首道:“东虏势大,以两家之力合而击之方为上策。” 朱慈烺皱了皱眉,默然不语。 历史上永历帝就曾经联合张献忠、李自成抗清,文安之也曾参与其中,积极协调各部关系,也一度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可惜功败垂成。 历史穿越小说中的主角除了外带金手指的,也基本是依靠吸收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余部与满清周旋。 可问题是天下人都能这么做,唯独他朱慈烺不行。 张献忠所部还好些,李自成可是带着大军攻破北京,逼死了崇祯的。 身为人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朱慈烺怎么可能公然与李自成合作? 若如此做,朝野上下必定一片哗然。 文安之显然看出了朱慈烺所想,微微笑道:“陛下当然不能与闯逆达成同盟,但可以坐收其利。” 朱慈烺眼前一亮道:“怎讲?” 文安之点了点关中的位置道:“李闯据关中,山西,直接威胁京畿。东虏势必视其为心腹大患。如果臣没有料错的话,过不了多久东虏便会对李闯大举用兵。” 朱慈烺追问道:“可山东也很重要,难道东虏不想打吗?” “山东富庶,东虏自然垂涎。可山东不比山西对京畿的威胁大。德州一战东虏已经意识到山东守军并非像其想象的毫无招架之力。如此情况下东虏势必先平关中,再取山东。” 朱慈烺细细品着文安之的这番话,觉得确实有些道理。 起初朱慈烺担心因为德州大捷引发蝴蝶效应,改变多尔衮的战略决策,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只要李自成一天不灭,满清就不可能投送主力攻打山东。 毕竟山东毗邻的是河南,还有战略缓冲。而山西可以直接威胁到畿辅,威胁性完全不同。 而且历史上一般都是老大先灭老二再灭老三,很少有先灭老三再灭老二的。 曹魏实际上一开始也是奉行先灭吴再灭蜀的策略。只不过晋代魏后,才改变了策略,改为先伐蜀再灭吴。当然,这是因为钟会的建议以及一再伐吴无果后做出的战略调整。 “对大明来说,最理想的情况便是两虎相争,陛下坐山观虎斗。” “哦?铁俺公继续说。” 朱慈烺越来越感兴趣了。他甚至觉得文安之赋闲在老家这些年一直在学孔明韬光养晦。 “陛下请看,山西之险在大同。大同破,则整个山西北部会陷入敌手。若是东虏先取大同,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围攻太原。” “铁俺公为何认为东虏会先打大同,大同是雄关,未必那么好打下吧?” 朱慈烺当然知道历史上姜瓖降清导致大同瞬间易帜。可问题是满清不知道啊。 按照正常的逻辑,多尔衮不会去主动碰这么个硬钉子。 朱慈烺这么问就是想看看文安之的判断是以何为依据。 “原因无二,在于大同总兵姜瓖。” 文安之十分坚定的说道:“此人脑后有反骨,必定降清!” 嘶! 听到这里朱慈烺不仅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个文安之不会也是一个穿越者吧?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会如此肯定姜瓖会降清? 见朱慈烺一副惊诧的模样,文安之叹息道:“陛下,姜瓖此人深受皇恩,领大同总兵要职。结果闯逆挥师山西,他毫不犹豫就投降了。连闯逆都看不起他,只叫他做个副手。这样的人毫无品性可言,是典型的墙头草。闯逆强则侍闯逆,东虏强则侍东虏。若是有朝一日皇明北伐,他也必是第一个反正的。” 这一番分析鞭辟入里,朱慈烺听的频频点头。 从历史上来看,姜瓖确实是个反复无常的人。 先是降顺,继而反正扶持明宗室,再之后降清,最后因为不满清朝给出的待遇,又反清...... 这样的人给他一个脑后有反骨的评价一点都不冤枉。 “照这么看,山西易手是迟早的事。铁俺公所说坐收其利又怎么实现呢?” 朱慈烺十分谨慎的问道。 “陛下,闯逆若不失山西,朝廷又如何坐收其利?” “此话怎讲?”朱慈烺有些懵了。李自成丢掉山西和大明坐收其利之间有何关联? “陛下,闯逆一直是想定都西安的,关中是他的根基啊。他可以不守山西,但不能不守关中。他可以撤离京师,但不可能撤离西安。” 文安之十分激动的说道,下颌胡须都跟着乱颤。 朱慈烺听到这儿,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声。这件事文安之判断错了。 潼关大战失败后,李自成自觉不能守住西安,再次带领部众来了次大撤离,一路溃逃至湖广。就连襄阳等地的守军也一并带走。 看来文安之不是穿越者啊。 “朕不这么认为。”朱慈烺徐徐说道:“闯逆毕竟是流寇,对于根基一事并不十分看重。陕西虽然是他的发迹地,但粮食无法自给自足,土地又多贫瘠,朕看不出他有什么必守的理由。” “陛下?” 文安之有些发懵。 为什么圣天子这么确信李自成会舍弃陕西? “若是这般,那火候就需要好好把握了。” 文安之复又思忖了片刻,这才接道:“原本臣以为闯逆会死守关中。这样陛下派出一只大军偷袭北京,则有七八分的胜算。可若是闯逆为了保存实力主动退出关中,那东虏便可以随时调兵力回援。” 文安之关注的是战略层面的东西,而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 北京对于大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能够光复神京,天下人都会欢欣鼓舞认为驱逐鞑虏指日可待。 可若是李自成打了一仗后自己怂了,满清就不会在陕西方面牵扯太大的精力,随时可以掉转过来回援北京。 对皇明来说,精锐军队是最珍贵的资源,绝不能轻易的损耗。 所以若真要出兵,时机就非常重要,必须卡在李闯和东虏大战焦灼的那一刻。 ...... ...... 第七十六章 乾纲独断 (深夜更新,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天下纵横有我,书友雪洗天心,书友睺帝的100币打赏。) 与文安之促膝长谈了一个时辰,朱慈烺觉得受益匪浅。 虽说文安之的见识不可能比得过来自后世的朱慈烺,但对问题的剖析很有深度,可谓一针见血。 朱慈烺虽然前世也是做学术研究的,但跟文安之比起来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他的优势更多来自于信息的爆炸式输入,以及对故有历史走向的了解。 虽然朱慈烺很想继续和文安之聊下去,但考虑到文安之已经六十二岁高龄了,不宜太过劳累,便先叫文安之出宫歇息。 反正文安之已经起复任职礼部左侍郎,以后有的是机会向他问策。 文安之退下后朱慈烺立刻吩咐内侍准备肩舆,摆驾工部。 上一次他将棱堡的结构简图画出,交给了吏部尚书高弘图。如今已经过去了几日,朱慈烺很想看看进展如何。 天子出行绝不是一件小事,光是仪仗、护卫的准备就要用去不少时间。 饶是朱慈烺强调一切从简,等他到达工部衙门时也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圣天子驾临,一应工部官员纷纷跪倒行礼。朱慈烺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都起来照旧处理公务,独叫高弘图伴驾。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内署,朱慈烺刚刚坐定便开门见山的问道:“朕那日交办的事情大司空办的怎么样了?棱堡可能大规模修筑?” 高弘图冲朱慈烺深施一礼,恭敬道:“回禀陛下,老臣调来了南都手艺最精湛的泥瓦匠、石匠,他们看了陛下绘制的图稿后纷纷表示这棱堡比普通的堡塞难建造的多。” 朱慈烺听的直皱眉,方才与文安之指点江山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困难,若是连南京的工匠都觉得棱堡修筑困难,那要在整个山东北部修筑棱堡群恐怕会耗时甚长。 其实,这就是一个习惯的问题。 大明的匠人已经习惯修筑四四方方的城池,突然让他们修筑棱堡肯定会觉得不适应。这不是朱慈烺抛出一张棱堡结构图就能做到的。燧发枪也是这个道理,虽然看上去这种枪支的结构也不甚复杂,但匠人们就是捅不破那层窗户纸。 对此,朱慈烺虽然很失望,但也不能太过怪罪于高弘图,好言安慰道:“大司空不必抱愧,朕也只是提一个思路。不过朕还是觉得棱堡的优势很明显,即便修筑困难,也一定要在德州外围修筑十几座,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封建王朝集权统治的好处在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君主可以调集手头一切能够调用的资源,集中起来办他认为最重要的事。 工匠们不是觉得修筑棱堡困难吗?那好,修建的数量可以减少一些,由原计划的几十座减少为十几座。 什么?十几座还嫌多?不好意思,这是圣旨。 当然,朱慈烺也会把最优秀的泥瓦匠、石匠全部派到德州前线。既然在修筑棱堡一事上这些人都是新手,业务能力有限,那就堆人数好了。 不管东虏会不会调整战略,将兵力向东线倾斜,朱慈烺都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若是孔有德等汉军真的用数门红衣大炮轮番猛攻德州,朱慈烺还真是心里有些没底。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棱堡来阻挡、延缓清军攻势。 把棱堡修筑在清军前往德州的必经之路上,其要想攻打德州就必须拔除这些钉子。 而清军想把这些棱堡拔除,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 “老臣遵旨。” 高弘图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虽然天子没有明着责斥他,但言语中已经隐隐表露出一丝不满。 便是修筑棱堡再困难,高弘图此刻也必须咬牙把任务接下来。 “陛下,火器司新制出的一批鸟铳、鲁密铳经过试射,极少出现炸膛,是不是可以列装神策军了?” 高弘图有心挽回在朱慈烺心目中的形象,便话锋一转说到了火器司新造制的一批火铳上。 在他看来,这件差事自己办的十分漂亮。 自万历末年以来,工部造制的火铳质量便无法保证。因为用材偷工减料以及打制的铳管内壁薄厚不均经常出现炸膛的情况。 士兵们往往一开铳便把自己炸得半残,故而畏铳如虎。 对此,工部的官员们也都没有太好的办法。因为朝廷拨给工部的银子有限,要求打造的火铳数量又是定死的。为了完成任务,只能在材料上偷工减料,造出了一批批粗制滥造的火铳。 这种火铳用来作烧火棍还差不多,但想要杀敌于百步之外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不过如今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当今天子不但成立了火器司,还从内帑中拨出大笔银钱用来打造优质火铳,如此造出的火铳质量自然很高。 朱慈烺却是摇了摇头:“仅仅不炸膛可不行,火铳的威力如何不仅取决于火铳本身,还取决于火药。” 既然眼下一时无法造出燧发枪,朱慈烺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火绳枪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大明后期的火绳枪除了炸膛以外还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杀伤力有限。 三眼铳在三十步外就难打死着棉甲的士兵,鸟铳对甲兵的有效杀伤射程也在五十步内。 而戚家军中所配备的火器,三眼铳的有效射程可以在五十步以上,鸟铳的有效射程更是高达一百五十步。 简直是天壤之别! 既然戚家军的火铳能够达到一百五十步的射程,为何过了仅仅几十年退化的这么厉害? 除了一部分火铳本身的问题外,最重要的便是明末时朝廷对于火药的配置、保存不再重视。 此时的火药不是后世的化学火药,而是黑火药。 朱慈烺前世虽然不是学的工科,却也知道黑火药一定要干燥保存,切忌使其受潮。 而此时的火药一般是粉末状,极易受潮。最要命的是,朝廷经常会将受潮的火药晾干继续使用。这时候火药一般会凝结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疙瘩,威力大打折扣。 要想发挥出黑火药的最大威力,便需要使火药做到颗粒化。 “从即日起,朕要大司空保证,每一桶火药随便舀出一勺都必须是颗粒状的。只有做到了这点,火器司新造制的火铳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 ...... 第七十七章 颗粒化火药 (第二更,求推荐票。感谢书友雪洗天心,书友前天不是前天的100币打赏。) 其实《武备志》中有对颗粒化火药制作方法的记载: 制火药,每料用硝五斤,黄一斤,茄杆灰一斤。以上硝、黄、灰共七斤,分作三槽,定碾五千五百遭,出槽。每药三斤,用好烧酒一斤,成泥,仍下槽内,再碾百遭,出槽。拌成粒,如黄米大,或绿豆大,须入人手心然之不觉热,方可。 可惜历史上这种颗粒化火药并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官方造制的黑火药还是粉末状的。 朱慈烺当然要改变这一现状。 他把颗粒化火药的制作方法写了下来,交给高弘图道:“大司空让底下的人按照这个法子制作火药,便能达到朕的要求。” 高弘图双手颤抖的接过颗粒化火药配方,心道皇帝陛下怎么会知晓这种东西? 大明出了一个木匠皇帝,莫不是还要出一个药子皇帝? 不不不,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高弘图连着摇了摇头。 一定是上天赐下的法子。陛下是天子,得老天爷亲口相传也在理啊。 “老臣谨遵陛下之命。” 朱慈烺对于高弘图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此人虽然能力差了一些,但十分踏实肯干。所谓勤能补拙,只要他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把火器司办好了便不枉朱慈烺对其信任放权。 “还有一点大司空需要注意。这个制作颗粒化火药的法子一定不能外泄出去,若是让朕知道有谁泄露配方,国法森严绝不宽恕!” 颗粒化火药的用处很广,不仅可以配合火器使用,还能制作炸药包。虽然黑火药爆炸性能不如化学火药,但只要使用得当还是能够发挥出不俗的威力的。 不管是李自成,张献忠还是满清都不曾掌握颗粒化火药的制备方法,这是大明的一大优势。朱慈烺当然不希望这种优势因为人为原因丧失。 故而他直接跟高弘图把话说明白,让他负责防间事宜。 交代了这么一番,朱慈烺便离开工部,移驾皇明军校。 一方面他想看看军校的学生最近的学习情况,二来他要单独见一见郑成功。 前不久郑芝龙回信,表示坚决支持天子皇明贸易商会的想法。 朱慈烺虽然明白倚靠郑家走海不是长久之计。但眼下郑芝龙是必须要用的。 郑成功无疑是朱慈烺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王牌。虽然郑芝龙此人生性自私,但不到逼不得已还是不会六亲不认的。 来到皇明军校后,朱慈烺便亲切慰问了在军校学习的学生。 皇明军校的学生构成主要有两块,一块是各军阀头子的子侄,另一部分则是朱慈烺根据自己对历史的了解搜罗来的青年才俊。 如张煌言、卢象观等人都是值得好好培养的对象。朱慈烺坚信这些人从皇明军校毕业后可以无缝衔接,直接委派至神策军中担当军官。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让他们接受系统的军事理论培训。 这一部分的内容自然是由朱慈烺记下笔稿,再由专门的书吏编纂成册。 如此,朱慈烺可以确保军校生接触到最纯粹的军事理论。 天子驾临,所有人都很紧张,郑成功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天子还要单独召见他,这让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心情平复了下来。 “朕今日来便是想问问,南安伯回信中所书可当真否?” “陛下,家父所言千真万确。我郑家愿为大明效死力!” 郑成功并不傻,他明白皇帝问他这番话就是为了试探。 虽然他明白父亲大人口上答应的好,实际执行起来可能会以各种理由藏私,但至少在对天子允诺时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至于父亲大人那里,只能多行规劝了。 “听说你有个叔父叫做郑鸿逵。” 朱慈烺不咸不淡的提了一句。 “启禀陛下,这是学生的四叔。” “朕有意让他来负责皇明贸易商会在闽海一代的商贸事宜,好让南安伯专心于海防。” 朱慈烺提出这一想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郑芝龙想要降清时,郑鸿逵和郑成功都强烈的反对,最终郑芝龙一意孤行投降清朝。 从此看出郑鸿逵还是有底线的。 朱慈烺不需要郑鸿逵能够站在朝廷这边。他只希望此人能够分走一部分郑芝龙的权力。这样即便郑芝龙将来真的生出二心,也不至于完全无法收拾。 “这...陛下有所不知,学生这四叔一直是跟着家父赞画军务的。不过学生相信,家父一定能够理解朝廷的苦心。” 事关重大郑成功不能直接回答朱慈烺,无奈之下只得编出个理由先应付过去。 因为没有人比他清楚父亲大人是军权财权一把抓的。 若是朝廷派一个人去福建总领皇明贸易商会事宜,肯定会遭到父亲大人的强烈抵制。但若是这个人换成了自己的亲叔叔呢? 郑成功知道在自己诸多叔父中四叔是最得父亲大人器重的。或许父亲会同意吧? 朝廷现在的威望虽然不比几十年前,但毕竟也是朝廷。 若是父亲大人直接拒绝了天子的要求,郑成功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 是以他才没有把话说死,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嗯,朕是相信南安伯的。”朱慈烺给了郑成功一个台阶下,主动转换了话题:“听说你是在平户藩出生的?” 郑成功听得一愣,下意识的说道:“陛下知道平户藩?”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向他问话的可是天子啊。 自己那么回答若要深究,是有大不敬意味的。 天子即便不知道也不能说出来。若是知道,更要高呼陛下英明。 “你不必感到惊讶。朕虽然没去过日本却也看过舆图。平户藩是日本的大藩啊。” “陛下英明,学生确实出生在平户藩,不过六岁那年便应家父要求返回福建了。” 郑成功思忖了一番措辞小心翼翼的答道。 朱慈烺知道这一时期的日本基本只跟明朝、荷兰人做生意。明朝这方面基本就是郑家。 “朕想知道南安伯往来日本的海船装的都是什么?” 朱慈烺半开玩笑的说道。 ... ... 第七十八章 敲打郑家 (求推荐票,求支持。感谢书友何闲的100币打赏) 郑成功觉得皇帝陛下言语间有试探的意味,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 他的父亲郑芝龙取代李旦的地位后基本垄断了前往日本的贸易。 与南洋诸国喜好差不多,日本人对大明的生丝、绸缎、瓷器很感兴趣。 郑家去往日本的海船上也基本都是装满了这些东西。 郑家在平户藩有很广博的关系,这些瓷器、绸缎根本不愁卖,基本一卸货就能包销,价格是本价的三到五倍。 这个利润看似可观,但和远渡重洋的高风险相比着实不算什么。 真正赚钱的是返程时带走的“货物”。 郑家的船队销货后会在平户藩停留一段时间,等候倭人把“货物”装船。 他们返程要带走的“货物”不是别的,正是铜!大量的铜! 日本产铜是举世皆知的事情,铜矿极多。 郑家买铜当然不是为了给佛祖铸像,而是要造私钱。 万历以前,白银还没有大量涌入,民间交易基本还是依靠铜钱。 即便是白银大量涌入后,也基本是聚集在少数的商贾、地主手中。一般的农民、市井小民手中并没有多少银子。民间还多是依靠铜钱进行交易结算,只有在大宗交易时才会使用银子。 是以铜钱的质量就成了普通百姓最为关注的东西。 历朝历代,造币权都是统治者享有的特权。 统治者若是心善一些,就把铜的比例提高一些。若是统治者心黑一些,铜四铅六的钱也是铸的出来的。 崇祯初年,朝廷曾经铸造过一批良币,但最终因为消耗巨大而作罢。 百姓不是傻子,良币劣币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有些朝廷官府铸造出来的铜钱实在是没法用,故而他们便会选择使用私钱。 私钱的铸造需要大量的铜,这不是一般人能够搞到的。所以能够铸造私钱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商贾。 这些人在官府也有关系,能够保证私币铸造出来后可以顺利的流入民间。 要说起来铸币绝对是天下最赚钱的生意。即便铸造铜钱时不像朝廷那么心黑,也绝对有的赚,其间利润足以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郑芝龙当然不会看不到这点。他在很久之前便利用自己在日本平户藩的关系,打通渠道,以低价收购大量的铜,再利用海贸的机会将收购的铜装船拉回福建。 经过十几年的苦心经营,郑芝龙掌握了一只数万人的军队,战船超过千艘,俨然福建的土皇帝。 在这里他可以毫无顾忌的铸造私币,铸出的铜钱自然而然的流入寻常百姓家。 铸钱本就是暴利的事情,又因为郑芝龙购得主要材料铜的价格极低,更是使其赚的盆满钵满。 如此大的动静当然会引人瞩目,可闽地的大小官员有哪个敢不给郑家面子? 所有官员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对郑芝龙铸造私钱的行为熟视无睹。 故而这么多年下来了,一封弹劾郑芝龙的奏疏都没有递送到御前。 天子突然发问,让郑成功十分紧张。 大明盛产之物无非就是丝绸、瓷器。 这些尖货也多是海商装船走海的首选。 郑家自然也不例外。 天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那么他问郑成功郑家往日本走海卖的是什么,显然就是试探了。 郑成功勉强使自己镇静下来,恭敬答道;“启禀陛下,多是些丝绸、瓷器之物。” “哦。”朱慈烺淡淡笑道:“那返程时带的是什么呢?总该不会是空船而归吧?” 轰隆! 郑成功只觉得脑子一炸,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他的推测完全正确,天子这么问看来已经知道郑家在日本买铜,带回福建铸造私钱的事情了...... 郑成功双拳紧攥,内心思忖着该如何作答。 他也知道铸造私钱为大忌,父亲做的确实有些太过跋扈嚣张了。 可再怎么样,郑芝龙也是他的父亲。只要父亲没有做出类似叛国等人神共愤的恶行,郑芝龙还是不忍大义灭亲的。 一面是君,一面是父。一面是国,一面是家。 他该如何抉择,该如何取舍? “朕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 朱慈烺摆了摆手道:“南安伯走海多年,应该对日本的特产很清楚。倭刀、折扇、漆器都不错,郑家返程的海船上一定装满了这些吧?” 皇帝陛下主动给郑成功一个台阶下,郑成功自然十分感激。 他就坡下驴道:“陛下英明,船队确实主要从日本带回这些东西,都很好卖。” 大明并不对民间禁刀,故而售卖倭刀是可以拿到明面上说的。 郑成功见天子并没有追究到底的意思,心情放松了不少,冲朱慈烺礼道:“陛下,听说龙江船厂造出的第一批海船已经可以下水了。不知陛下是想将其充作海船还是商船?”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郑成功的一个试探。天子的作答在某种程度上就暗示了朝廷今后的动作。 “兼而有之。” 朱慈烺似笑非笑道:“朕准备拨出一些做商船,留出一部分做战船。” 郑成功心中长叹一声。天子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他的试探推了出去,当真是高明。 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何天子方才只是点到为止,没有深究郑家走私铜铸造私币的事情。 难道天子想要借此敲打郑家,令其在与朝廷海贸合作一事上本份老实些? 郑成功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不然皇帝陛下为何要把龙江船厂造制的第一批海船分为两半,一半充作商船,一半充为战船? 这不就是表明天子想要组建一只由朝廷掌控的船队进行海贸吗? 至于战船则是炫耀武力了...... 炫耀武力给谁看,郑成功十分清楚。 虽然朝廷现在可能没有合适足够的兵将组建水师,但若天子真的下定决心,招募人手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 最好的人选便是渔民,其熟悉水性又吃苦耐劳,出身又清白,不似海寇会引朝廷顾忌。 郑成功心中感慨道,陛下恩威并施,真乃雄主之为! ...... ...... 第七十九章 抱团取暖 (第二更,求推荐票。感谢书友huang900928、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书友梦诺凉冰的100币打赏~) “贼你娘,好事不想着额,要诈降了倒念起额的好了!” 金声桓得知左良玉想让自己和马进忠诈降白旺以做内应助他打下襄阳四府后,直是暴跳如雷。 多年积攒下来的窝囊气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茶杯盘子不知道砸了多少个。 当年金声桓投靠左良玉,本想着可以捞个美差,坐享荣华富贵。谁知左良玉根本不把他当作心腹看待,甚至都不让其所部驻扎在武昌城内。 这让金声桓感到不可接受。 他虽然曾经做过贼,但既然已经反正了,就应该按照官军对待。 凭啥左良玉自己的嫡系各营可以在武昌城里花天酒地,他就得跟部下在城外吃土? 这便也罢了,偏偏在军饷发放,甲胄兵器配备上左良玉也区别对待,让金声桓觉得甚为屈辱。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 大伙儿做营兵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就是为了那每月发下的一两银子吗?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他左良玉凭什么克扣军饷。 至于甲胄兵器更是一只军队最需要的东西。 往往一只军队战斗力的高低就由这些东西直接决定。 当然,左良玉也不会做的太过火,完全不给金声桓部配备甲胄兵器。只是会把淘汰下来的旧甲胄,兵器配给金声桓的属下,凑合着也能用。 金声桓虽然心中恼怒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强自忍了下来。 可这一切屈辱慢慢积累下来,在左良玉命他诈降做内应后彻底爆发了。 他娘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想的倒是美! 金声桓本想着直接去找左良玉把事情说清楚,但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和左良玉撕破脸了。 虽然他麾下所部是左良玉三十六营中最强大的,但毕竟人数有限。真要闹翻了,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这一点金声桓十分清楚。 是以他准备和马进忠商讨一下该如何行事。二人若能联合起来,左良玉也不敢过于催逼。 “禀大帅,马将军前来拜访!” 便在金声桓盘算对策的时候,亲兵在帐外抱拳禀奏道。 金声桓直是大喜,心道老马啊老马,还是你先沉不住气了。 当即大手一挥道:“把马将军请进来!” 金声桓虽然和马进忠同是陕西人,但此前并没有走的太近,只是略有交情罢了。 马进忠此次突然登门造访不用说肯定和诈降之事有关。 见马进忠风风火火走进来,金声桓立刻迎上前去,拽住马进忠的胳膊寒暄道:“哎呀老哥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相比于金声桓,马进忠显得身材魁梧的多。 他似一座小塔一般立在那儿,看金声桓似只猴子一般上蹿下跳,心中不由得有些鄙夷。 这厮真是丢额们陕西好汉的脸! 虽然心中鄙夷,但马进忠来找金声桓是商议对策的,面上自然得表现的热情一些。 “瞧金将军说的,额和你都是陕西人,在这湖广诸营中算是最亲近的了。遇到这事,额不来找金将军还能来找谁?” 马进忠自顾自的走到椅子前,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金声桓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嘿嘿笑道:“老哥哥说的是,咱老陕在这楚地本就是受排挤了,若再不互相帮衬着点还不让外人欺负死!” 说罢金声桓也坐了下来,端起一杯热茶吹了吹。 “老哥哥,说罢。今日你来找额是为了个啥?” 金声桓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让马进忠先提出来。 这样他便占据了主动,可以有更多发挥的空间。 马进忠却也不傻,心中暗道这个老狐狸真以为额是瓜怂吗?额已经主动登门了,这厮怎么一点合作的诚意也不拿出来? 若不是金声桓是他唯一可以联合的对象,马进忠真想直接拂袖离去。 “咳咳,额也明人不说暗话了。额不来找你一斗粟,你便真能沉住气?” 见马进忠称呼自己当年做贼寇时的诨号,金声桓心中一沉,面色登时有些难看。 “额们都是做过贼的,被左大帅看不起也正常。只是左帅既然看不起咱,就不该让咱去做这卖命的事情。你说是也不是?” 金声桓没想到马进忠直接把话说白了,尴尬的笑了两声:“老哥哥真是快人快语,不过话糙理不糙,是这么个道理。” 马进忠心中冷笑,你个小崽子还想拿捏额,嫩的很呢! 他翻了茶盖,呷了一口茶润了嗓子,感慨道:“诈降?说的好听,还不是把风险都推给额们了?那白旺可是李闯麾下大将,手下有七八万精兵,岂是好对付的。” 马进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他和金声桓的兵力加在一起也有七八万人,但战斗力却是没法和白旺部相比。 一来是左良玉对他们二人有所防备,不把他们当作嫡系,甲胄兵器配备上都捡最旧最差的发。 二来二人麾下士兵的素质确实不如白旺的。 李自成虽然也是贼,但那是巨贼。 当初潼关惨败,李自成身边只剩下了十八骑,都能钻进商洛深山中潜伏下来,拉起杆子东山再起。 靠的是什么,自然是号召力,是闯王那块金字招牌! 而金声桓和马进忠在这方面就要差李自成太多了。 二人在做贼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山大王的角色,和竖起大旗对抗朱家皇帝的李自成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这种情况下,他们麾下能够招募到弟兄的能力自然差了李闯一大截。 没办法,良禽择木而栖。即便是做贼也得挑最有前途的那家啊。 当初李自成打下襄阳,改名襄京,在此建立大顺政权,很是用心经营了一番。 即便后来打败孙传庭进驻关中,李自成也把麾下七八万的精锐交给白旺,让他镇守四府。 可以说白旺部是李自成麾下最得力的精锐,真要被白旺发觉二人是诈降,双方正面打起来金声桓不认为他和马进忠能够有多少胜算。 ... ... 第八十章 对策 (求推荐票!感谢书友雪洗天心的200币打赏,感谢书友前天不是前天,书友何闲的100币打赏~) “老哥哥咱怎么办,你说句话,额听你的。” 金声桓再一次把难题丢给了马进忠,一副无赖嘴脸。 马进忠皱了皱眉,心道自己怎么就碰上金声桓这种无耻之徒了呢。 “要额说,这诈降之事做不得。” 马进忠深吸了一口气道:“索性跟大帅把事情说清楚。” 一听马进忠想要直接拒绝左良玉,金声桓吓得连连摆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老哥哥啊,你以为额不想去找大帅说道?可额们毕竟不是大帅的嫡系啊。若是公然违抗军令,可有咱的好果子吃?” “那你说怎么办!” 马进忠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嘿,真他娘解气。你小子也有被额将军的时候。 “这个...” 金声桓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叹了一声道:“要不额们合伙儿演一出戏?” “演戏?” 马进忠双目圆瞪犹如牛铃一般,一脸的不可置信。 “咋演?” “老哥哥听额说,这样,再这样...” 金声桓凑到马进忠的耳旁,低声细语说了一通,听的马进忠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看不出来这小子肚子里的坏水这么多。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不要脸了?” 马进忠毕竟还算是个爷们,感觉有些难为情。 “嘿老哥哥,看着你是个明白人,咋子关键时刻犯糊涂啊。大帅待额们如何你比额清楚。只需他恶心咱,不许咱恶心他?” 金声桓摇了摇头道:“额也不想做这不要脸皮的事情,可不这么做就得去诈降,怕是有去无回啊。” “这...” 马进忠显得十分犹豫,站起身来回踱步。 过了良久,马进忠方是长叹一声道:“就照你说的办吧!” 金声桓闻言大喜。 “就知道老哥哥是个爽快人。” 马进忠却是摇了摇头道:“此事只许一次,下不为例。” 金声桓连忙道:“那是当然。” “额先走了。” 马进忠也不与金声桓多说什么,拔步朝外走出。 待马进忠消失在他的视线中,金声桓冷笑一声道:“老匹夫当了婊子还想着立牌坊,额呸!” ... ... 武昌府,总兵衙门。 今夜却是十分热闹。 左良玉麾下各营主将悉数到齐,参加左大帅设下的宴席。 这是左良玉拉拢手下的一种方式,酒桌之上恩威并施,却是一个好手段。 当然今天的酒宴还有一层别的意味。那就是动员湖广诸营武将,与闯贼白旺部作战。 一直以来左良玉和白旺都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 左良玉麾下几十万大军,白旺部不过七八万人。 但真打起来,左良玉却占不到什么优势。 这固然有左良玉部战斗力参差不齐的因素,但左良玉主观的态度才是决定性的。 左良玉一直把自己当作当年的祖大寿,而把白旺视作东虏。是以便有了养寇自重的想法。 但那日与何腾蛟一番长谈后,左良玉发现白旺部根本算不得东虏,只有李自成嫡系本部够这个资格。灭掉白旺部收服四府不但不会让朝廷鸟尽弓藏,反而会更加看重楚镇。 左良玉从来就是一个投机者,看重的只有利益。 既然灭掉白旺比维持原状来的利益大,他便动了心。 何腾蛟更是给出了他一个具体建议--诈降。 毕竟白旺部还是战斗力很强的,硬打损失太大。 而如果派出一两营诈降,混入四府充当内应,左良玉率领大军攻打的时候便能以较小代价拿下。 至于人选他早就想好了。 要说楚镇三十六营中,谁最能打,当属金声桓和马进忠。 这两人都是陕西人,手下带的也都是陕西兵。 秦人多勇猛凶悍。 崇祯朝的流寇有很大一部分都出自陕西。最出名的当然就是李自成。 而孙传庭训练的秦军在大明官军中的战斗力也是能够排的上号的。 事实证明陕西是最好的兵源地。从秦地出来的兵绝对是悍勇的。 加之金声桓和马进忠不是左良玉的嫡系,他多少有些忌惮。 做内应势必会和白旺部火并,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削弱二人的实力,左良玉自然乐得看到。 至于李国英等人统率的嫡系军队,左良玉轻易不会拿出来作战。 这是他权威的象征。正是因为有着这些嫡系军队他才能压服各营。若是嫡系军队损失严重,左良玉的威望势必会大减。 在乱世手中有兵才是王道。左良玉可不想一觉醒来被部将发动军变绑了拉出去砍头,所以诈降内应、冲锋陷阵的事情只能交给非嫡系军队去做。 大不了事后对他们好言安抚一番,再多分给他们一些金银女子做补偿。 想到这里左良玉心情十分畅快,把玩起近前的白玉酒杯来。 “巡抚大人到!” 便在这时一声响亮的唱报声让左良玉神色一震。 何腾蛟来了? 左良玉感到有些奇怪。 一般这种酒宴何腾蛟是不会参加的。因为他十分明白这是左良玉安抚拉拢手下武将的手段。 何腾蛟不会在这种时候抢风头。 但今天何腾蛟却来了,看来是想在众将面前博得一些存在感。毕竟与白旺大战在即,堂堂湖广巡抚屁都不放一个也太不像话了。 左良玉虽然心中有些不爽,却还是站起身来,拔步迎去。 左良玉还没有走到门口,这边何腾蛟已在一众抚标亲兵的簇拥下进了花厅。 左良玉笑道:“什么风把何抚台吹来了?” 何腾蛟轻轻捻了捻胡须道:“哈哈,本抚来给将士们鼓鼓劲,顺便蹭些酒喝。” “管够,管够!” 左良玉单臂向前延请,何腾蛟微微颔首,在左良玉目送下朝主座走去。 虽然朝廷加封了左良玉侯爵,但其毕竟只是个武将。 而大明文尊武卑的局面并没有什么改变。至少在面上何腾蛟这个湖广巡抚是能够压住左良玉的。 至于实际如何却是另一回事了。 何腾蛟在上首坐定,左良玉则坐在了何腾蛟左手侧稍稍靠下的位置。 众营军将见状这才纷纷入席,一场丰盛酒宴即将开始。 ... ... 第八十一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第二更,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前天不是前天的100币打赏~) 何腾蛟作为湖广巡抚,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讲话。从忠君报国,到拯救黎民苍生,直是闻者落泪。 而左良玉也十分配合的搭了几句话,表达了湖广全体将士誓死杀贼的决心。 二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酒宴的氛围也被推到了最高潮。 左良玉拍了拍手掌,便有两排身着薄纱的妙龄女子鱼贯而入。 这些女子个个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细细一数恰巧是四十人。 三十六营主将一人分得一名美人,左良玉和何腾蛟则是左拥右抱,好不快哉。 值此时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众人推杯换盏仿若置身极乐。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金声桓突然推开坐在他大腿上的美人,一把将近处服侍马进忠的歌妓揽入怀中。 “老哥哥,你这女子长得比额的好看,借额好生耍耍。” 说罢双手在那歌妓身上肆意揉搓。 “啊!” 那歌妓惊呼一声,更激起金声桓的**。他将怀中美人整个翻了过来,狠狠一掌拍在了翘臀上。 “好女子莫怕,额来疼你!” 金声桓刚要俯身去亲那歌妓,马进忠便似一只猛虎般朝他扑来。 金声桓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马进忠扑倒,那歌妓连着滚出去两圈才惊慌失措的站起身躲到一旁。 此时马进忠已经将金声桓整个压在身下,不停的对其挥以老拳。 他的身材本就比金声桓魁梧,又因为愤怒而爆发,金声桓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没过多久,金声桓便被打的两颊红肿,甚至掉了一颗牙。 直到此时,正自看热闹的众营主将才发觉不对,连忙上前劝架。 可马进忠正在气头上如何能听? 他冲金声桓拳打脚踢,就差掐脖子了。 可怜那金声桓衣裳被扯破,发髻被打乱,满脸血污远远看去和厉鬼也没有什么分别。 “老马啊,你别打了,都要把老金打死了!” “老金不就摸了你女人屁股两下嘛,至于吗?再说那也不能算你女人嘛......” “就是就是,为了个女人影响了兄弟情谊不值当。” 马进忠却似完全没有听到,不停的暴揍着金声桓。 “够了!” 左良玉实在看不下去了,拂然起身怒斥道:“你们两个要想丢人现眼,给老子滚出去打。这里是总兵衙门,不是你们撒泼干架的地方!” 左良玉毕竟积威甚久,甫一发声马进忠便停了下来。只是拳头仍然悬在空中,随时都可能挥下。 “来人,把他们两个给老子拉开!” 左良玉一挥手,立刻有两名亲兵跑到马进忠身旁想要拉开他。 “你这个瓜怂,今日要不是看在大帅的面子上,额便把你那话儿拧下来下酒!” 马进忠朝着金声桓狠狠啐了一口,这才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他转过身冲左良玉行了一礼主动请罪道:“大帅,额给你添乱子了。多好的酒宴啊,被这瓜怂生生给搅了。额的女人他也敢乱摸,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左良玉面色铁青,差点想要下令把二人拖下去重责四十军棍。 但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 不管是金声桓还是马进忠,部众都有三四万人,还是不要轻易翻脸的好。 要不然真把他们惹恼了,在武昌城里放一把火叛乱火并都有可能。 “滚,都给老子滚!” 马进忠嘿嘿干笑了两声,大大咧咧的转过身朝外走去。 金声桓就要惨的多了。他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才勉强站了起来,被一路连拖带拽的弄了出去,还不时发出一两声哀嚎。 他心中暗骂这马进忠下手也太狠了,是真的下死手啊。 经由二人这么一闹,酒宴显然是不能继续下去了。 左良玉大手一挥,众人一哄而散。 何腾蛟冷冷道:“侯爷麾下猛将如云,真是让人羡慕啊。” 左良玉苦笑道:“让何抚台看笑话了。这两个蠢货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为了个贱女人大打出手,毁了好一席酒宴。” 何腾蛟摇了摇头道:“以金、马二位将军的身份地位,什么女子弄不到手,偏偏大起干戈伤了和气。哎,可惜,可惜了。看样子侯爷想让二人一齐率部诈降白旺是不可能了。” 左良玉也是长叹一声。 “出了这种事情,我怎么敢继续用他二人诈降。” 短时间内马进忠和金声桓和好的可能性不大,这种情况下左良玉当然不会冒险。那可是七八万精锐啊,若是因为金声桓和马进忠一时意气用事,让白旺捡了便宜,左良玉可没地哭去。 若是单独派任意一营诈降则更为不妥。出了这档子事二人肚子里都憋着一股气。若是左良玉区别对待,很可能引发另一人的不满,将帅之间出现裂痕将不可避免。 再说,不管是金声桓还是马进忠,单独一营的实力相对于白旺部都没有什么优势。 三四万人往顺军控制地区一丢,占不到一丝一毫的便宜,更不必说充作内应了。 至于嫡系各营,左良玉是不想指派的。 为了四府之地折损了自己的嫡系军队,不值当! 出了这种事情何腾蛟和左良玉都很郁闷,原本的计划被突然打乱,整个策略都得随之做出调整。 内讧是兵家大忌,至少眼下想要拿下襄阳等四府是不可能了。 拿不下襄阳等四府,何腾蛟升任湖广总督便遥遥无期。 此刻何腾蛟连生吞活剥了金声桓、马进忠的心情都有。 “再等等看吧。兴许过个几日他二人便合好了。” 说出的这番话左良玉自己都不信,但也只好借此找个台阶下了。 “但愿如此。” 何腾蛟苦笑一声,却也没有逼迫左良玉太甚。 在他看来与左良玉合作必须慎之又慎,毕竟对方是手握兵权的军阀,真闹僵了恐怕自己连性命都难保。 以左良玉的实力,要想让何腾蛟暴毙简直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何腾蛟虽然醉心于借收复四府之功升任湖广总督,但身家性命显然是更重要的。 ...... ...... 第八十二章 好苗子 (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封鈊丨灬薆戀的100币打赏~) 刘三水这些日子心情很不错。 他手下的新兵蛋子训练很刻苦,最终都通过了考核,成为了神策军的一员。 这便意味着他们吃上了皇粮,不用再担心挨饿受冻了。 当然编入神策军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训练会更加艰苦,不但每天会进行大量的阵列训练,还会进行小队突杀练习。 因为神策军各营实战时都是以小队为基本单位的,故而熟悉队中每一个袍泽便是新兵们必须要做的。 刘三水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新兵们,使他们尽量少走弯路。 “朱文彬!” “到!” 刘三水走到一名身材瘦弱的新兵面前,将他手里的长枪夺了过来:“作为长枪手,长枪就是你的性命。我这么轻易就把长枪夺过来了,你在发愣吗?若这是在战场上,你早就没命了!” “标下,标下...” 朱文彬急得面色通红,却是结结巴巴说不利索话。 “好了,看我怎么使枪!” 刘三水端着长枪走到不远处一个稻草人旁,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神策军的长枪手枪法只有一式那就是突刺!当然具体来讲会有不同演化,比如左突刺,右突刺。上突刺,下突刺。看仔细了!” 刘三水紧紧攥着枪杆朝稻草人胸腹猛的刺去,如同毒蛇吐信一般。 但听噗的一声闷响,那稻草人胸前便多出一个窟窿。 包括朱文彬在内的一众新兵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动作也太快了,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长枪便刺穿了稻草人。 “长枪使用讲究一个稳准狠,要求一枪下去重创敌人。” 刘三水将长枪从稻草人身上拔出,冲朱文彬递了个眼色:“你再来试试。” 朱文彬小心翼翼的从刘三水手中接过长枪,有样学样的攥紧枪杆向稻草人身上刺去。 “不行,太慢了。” 刘三水摇了摇头:“战场之上的敌人可不是木头桩子,你刺的这么慢,他早闪开了。” 朱文彬连忙把长枪拔出,向后退了几步又要再刺。 “慢着。我教你一个法子。你试试看。” 刘三水咽下一口吐沫道:“把眼前的敌人想象成你最恨的人。把你的愤怒全部倾注进去。” “最恨的人?” 朱文彬愣了一下,随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凶神恶煞的形象。 朱文彬是徽州人,父母早亡,十四岁起便在徽州一个制墨作坊里做工。 这作坊里的伙计都是长工,平日里就住在作坊中。 制墨作坊都有督工,平日里监督伙计做工防止他们偷懒。 何老大便是其中的督头,最是凶狠。他手中总会攥着一根皮鞭,看到谁动作稍稍有些慢就兜头抽下一鞭子。 朱文彬没少挨打,身上添了不少鞭痕。 最终朱文彬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屈辱的生活,趁着督工不注意和一个要好的朋友王二狗一起逃跑了。 后来王二狗被作坊的督工抓了回去,朱文彬一路狂奔才逃出升天。 他不敢在徽州再待,索性一咬牙前往南京。 他在南京有一个远房表舅,想着前去投奔。 可到了南京后才发现,这个远房表舅已经病死了。 表舅母已经改嫁,自然不可能收留朱文彬。 朱文彬的希望落空,心中满是绝望。 难道真的要沦落街头做乞丐了吗? 不,就是饿死他也不要做乞丐! 便在这时他在街头看到有人张贴告示,经由一名军爷模样的人宣告他才知道原来是神策军要扩军,需要新招募一批新兵。 要当兵吗? 朱文彬当时有些犹豫。在乱世,当兵的风险极高,说不定哪天就看不到升起的日头了。 可当兵的好处同样很明显,就拿这神策军来说,一旦被选为战兵,一个月可以有二两银子拿。即便是辅兵一个月也有一两银子。 而且可以顿顿吃饱饭,甚至还有肉菜吃。 这个诱惑力实在太大,让人难以拒绝。 最终朱文彬还是决定报名投军。他寻思着神策军是天子亲军,应不会经常上前线打仗吧? 可进到神策军后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神策军虽然是天子亲军,但一样会到前线杀鞑子。 只不过现在他们还没有训练妥当,还不到上阵杀敌的时候。 开弓没有回头箭,朱文彬即便是想反悔也没有机会了。 军营不比徽墨作坊。要是逃跑被捉到可不是一顿鞭子的事情,而是要砍脑袋的。 何况神策军的待遇确实很好,朱文彬便下定决心要好好在神策军待下去,混出个人样来。 “何老大,我杀了你!” 朱文彬把眼前的稻草人想象成了何老大,怒喝一声端枪刺去。 这一次他的动作显然快了很多,长枪干净利落的刺穿了稻草人的胸口。 一旁的刘三水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道这小子有种,是个可造之材。 不知为何,从看到朱文彬的第一刻起刘三水就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当初刚刚进到军营时也是像朱文彬一样怯懦茫然。但慢慢的也适应了下来,性格变得更为坚毅。 军营果然是个磨炼人的好地方。刘三水相信朱文彬只要坚持下去,用不了多久也会变成一个钢铸铁打的汉子。 “你这次刺的很不错。” 刘三水拍了拍朱文彬的肩膀笑道:“继续照这么练!” 在校场另一侧,火铳手正在练习三段击。 工部造制的最新一批鸟铳已经配备至神策军中,极少出现炸膛的情况,让将士们欣喜不已。 “放!” 王富贵一声令下,第一排的士兵点燃了火绳引子,但听砰地一声几十杆鸟铳铳口青烟冒出,五十步外的稻草人大部分被射穿出大窟窿。 还有少量一些脱靶的,多是士兵自己的问题。 “第一排退至第三排后!第二排顶至第一排,第三排顶至第二排。” 王富贵沉声命令道。 此时第二排的神策军士兵已经装填好了弹药,走到前排端平鸟铳瞄准了五十步外的稻草人。 “放!” 又是一声令下,鸟铳齐射。这次效果更好,只有一人脱靶。 ... ... 第八十三章 剃发圈地 (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雪洗天心、书友何闲、书友前天不是前天的100币打赏~) 活着真好啊! 陈顺才又盛了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狼吞虎咽起来。 打从德州回来,他每天都要吃到十成饱。仿佛不这么做就对不起自己似的。 德州之战给他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了。战无不胜的大清八旗面对德州城竟然无可奈何,成百上千的精锐甲兵折损在这里,陈顺才在汉军镶红旗中最交好的几个旗人也都负了重伤。 所幸的是陈顺才本人毫发无损。这得益于他炉火纯青的装死本领。在入关之前,八旗军与辽西关宁军也有过不少交手。大凌河、锦州、宁远...... 那时的陈顺才还没有抬旗,只是个低贱的包衣阿哈。在战斗中,他和其余包衣奴才一样是被驱驰在最前填壕的。 其余包衣奴才傻傻的往前冲,多数都被明军射死了。陈顺才当然不想死,虽然他活的很苦,吃不饱穿不暖时常还要挨主子的鞭子,但那也是活着啊。 人一死可就啥都没了。 于是陈顺才便学会了装死。 一开始他还不太纯熟,但随着经验的累积他已经成为了个中老手。不但明军发现不了,督战的满洲甲兵也察觉不出。 别管每次战斗死掉的包衣阿哈有多少,陈顺成总能够奇迹般的幸存下来。 也正因为此,他“累功”被抬旗,成为了汉军镶红旗的一员。 从多尔衮王爷带着大伙儿进驻北京的那刻起,陈顺才便觉得好日子来了,从未想过会有德州之战这么惨痛的失利。 这是陈顺才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一只流矢就射在他右眼一拳外的位置。那时陈顺才正一动不动的装死,若那流矢再偏差一分,他的小命便要交待了。 唉,明军抵抗如此顽强,照这么打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陈顺才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包衣奴才了。现在的他有属于自己的宅子、金银、奴才,唯独缺的就是个女人了。 本想着去山东掳掠一个回来,却不曾想刚到德州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罢了,想这么多作甚?还是吃好喝好睡好实在。 想通之后陈顺才便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拉米饭。 他正吃得兴起,便听到屋外响起一阵阵马蹄声。 他分到的宅子临街,故而听得十分分明。 陈顺才好奇之下放下碗筷往院子里走。 包衣奴才吴狗子弓着腰凑到近前道:“主子,吃得可好?” 陈顺才摆了摆手道:“外面发生什么了?怎么那么多人跑马?” “啊,主子还不知道?是朝廷下了剃发令了。” 剃发令? 陈顺才微微一愣。 作为一名辽东汉人,陈顺才对剃发令当然不陌生。满洲男人都会剃头,整个脑袋剃的精光,只留下后脑勺一小根辫子,细的能够从铜钱眼中穿过,故而又称金钱鼠尾。 老汗努尔哈赤时期在辽东严厉推行剃发令,不光满人要剃头,其治下汉人也必须剃头。陈顺才是包衣奴才自然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但辽东汉人中有不少反抗的,这些人都被砍了脑袋,尸体丢去喂狗。 不过八旗军进驻北京后却并没有立即推行辽东时期的剃发令,这是因为大学士洪承畴担心会引起畿辅地区百姓的反抗。 毕竟大清还没有拿下天下,如果态度太过强硬后院起火就不好了。 吴二狗见陈顺才一脸茫然,媚笑着说道:“奴才刚刚出门买菜的时候看到街角墙上贴的告示,朝廷正式在畿辅、河南推行剃发令了。据说是多尔衮王爷认为畿辅有人向伪明方面透露军情,这才导致德州大败。多尔衮王爷一怒之下,便要推行剃发令。” 陈顺才点了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门前。 往出走个百十步,他便看到街角墙上贴的告示。 告示上用满文和汉文同时写道:“无论官民,限十日内尽行剃头,削发垂辫,不从者斩。” 陈顺才点了点头,心道早就该这样了嘛。不光要剃头,还要易服。既然当了大清的顺民,衣冠自然应当遵本朝之制。 “主子,您再看这张告示。” 吴狗子朝那张告示右下方点了点,陈顺才便移目一瞥。 要圈地了! 怪不得城中有那么多骑兵!大概是要出城圈占土地罢。 这种事情当然是赶早不赶晚。赶得晚了良田都被人圈占完了,能圈的都是劣地了。 对此陈顺才倒是不怎么上心。毕竟告示里说的很清楚,只许满洲旗人圈地,可没汉军旗人什么事。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段时间北京城内外有的乱了。 “这些日子少在外面晃悠,若是被当做奸细砍了脑袋也是活该。” 朝廷连下剃头令、圈地令两项政令,足以看出多尔衮王爷是真的暴怒了。 既然王爷认为北京城里有奸细,那么势必会有一番清洗。 陈顺才可不希望自己仅有的奴才被当做奸细砍了脑袋,是以才会刻意提醒一番。 吴狗子连忙点头媚笑道:“主子教训的是,奴才记住了。奴才这就把这个月的米面、菜果全买下来,不再轻易出门了。” “对,快去多买点米面,弄不好过几日便要涨价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京师的米价肯定会涨。陈顺才虽然不缺银子,却也不想白白割肉。 还记得在辽东时米价一个月能涨几十倍,即便手中捧着大把银子也买不到米。 北京眼下虽然存粮够用,但大败之际难保不会有人从中作梗囤货居奇。 ...... ...... 南京,乾清宫。 朱慈烺看着内厂军情司递送的密奏,心情十分复杂。 清廷还是推行剃发令了。 在原本历史中,满清大规模推行剃发令是在灭掉南明弘光政权,基本掌控全国之后。但在这个时空却是提前了不少。 满清在剃发易服时宣传,“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 更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之说。 在原本历史中这一政令一经推行便激起了民间强烈的反抗,热血男儿们纷纷自发抗清,打起华夏衣冠保卫战。 民心可用! 对朱慈烺和大明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 ...... 第八十四章 民心可用 (求推荐票!感谢书友狼崽少爷的1000币打赏。感谢书友雪洗天心、书友五千年文明,书友涟水连的100币打赏。) 历史上南明的内耗直接导致满清趁虚而入,不费吹灰之力席卷天下。 弘光、隆武、绍武、鲁监国、永历...... 南明的政权更迭频繁,你方唱罢我登场,却鲜有能与满清抗衡的。 眼瞅着满清就要坐稳江山,结果多尔衮出了一式昏招,便是剃发令。 本来对普通百姓来说,是朱家皇帝坐江山还是满清皇帝坐江山没有什么分别,他们也都做好了做大清国顺民的准备。 可剃发令一下,神州大地仁人志士纷纷揭竿而起,自发组织抗清。 在他们看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侮。 要他们剃发易服,披发左衽,简直是奇耻大辱。 起初他们只以为满清入关,亡的是朱明一家一姓。 直到剃发令的发布,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满清想要亡的不仅仅是大明,还有华夏文明,汉家衣冠。 亡国可忍,亡天下绝不可忍! 一时间神州大地处处打起抗清旗帜,有星火燎原之势。 就连李自成余部、张献忠余部也和南明朝廷精诚合作,共同抗清。 他们虽然曾经想要推翻大明,但此一时彼一时。 此时满清已经张开了獠牙,显露出其凶残的面目,若想不被亡国灭种,就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若再醉心于内斗,则必定被满清各个击破。 是以郑成功站了出来,张煌言站了出来,李定国站了出来,文安之站了出来。 在抗清的这面旗帜下,不分大西军,不分大顺军,不分明军,不分义军。 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驱逐鞑虏,恢复神州! 昔日的个人恩怨放了下来,各个阵营精诚合作,甚至一度转守为攻。 抗清联盟势头最盛时便是全面反攻湖广,携李定国两撅名王之势,若能一鼓作气打下去,说不准就能一路打回神京,光复神州。 可惜因为各种猪队友拖后腿,最终功败垂成。 眼下的形势远比原本历史要好。朱慈烺是崇祯嫡传血脉,是名正言顺的大明帝位继承人。只要朱慈烺在,南明就不会陷入帝位争夺的泥潭之中。 满清提前颁布剃发令和圈地令,无疑是最大的昏招。 如果朱慈烺没料错的话,逃人法和投充政策很快也会颁布。 他只要借助这股势头多加宣传,就能让满清治下河南、畿辅等地统治不稳。 这个任务他准备交给内厂军情司来做。 如今内厂军情司在畿辅、河南的番子加在一起有五六百人,稍稍显得有些不足。朱慈烺准备命韩赞周再增派几百人潜伏,利用世人对满清剃发令的厌恶打一场轰轰烈烈的舆论战。 这也是内厂复建军情司设立以来第一次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正好借此机会检验一番军情司的成色。 至于东厂和锦衣卫还是对内监视为好。同类型情报部门同时执行一项任务很可能会出现相互掣肘的情况,这与朱慈烺的初衷完全相悖。 再说南京城内的文武,南直隶的缙绅阶层只是这段时间稍稍安稳了一些,天知道他们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若是没有专门的番子监视,朱慈烺可睡不好觉。 当然,军队的训练也不能落下。神策军现在已经增编到了五万人,如此多的人数操练起来也是一个大问题。最严峻的问题是军官人手紧缺。即便第一批神策军四营中的佼佼者全部充为军官,还是有很大的缺口。 朱慈烺在犹豫要不要调集一批皇明军校的毕业生前往神策军中任职。如张煌言等人已经经过了初步的培训,对军事理论有了一定的了解。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还没有任何实战经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兵新将新,组建新军必须经受这一阵痛期。 最好的办法是调集新军去前线作战,战斗可以使新兵迅速变为老兵,也会有更多优秀的人才涌现出来。 可惜现在神策军中稍有战力的不过是最早组建的四营,区区八千人实在是杯水车薪。把这些人放到山东战场并不会有太大的作用。朱慈烺在等待机会,若满清真的孤注一掷猛攻山西、关中,便可以调集神策军与秦拱明部、高杰部等一道直取京师。 是时候和股肱之臣们好好商议一番了,朱慈烺神色一正道:“宣兵部尚书路振飞、礼部左侍郎文安之觐见。” ...... ......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两句出自刘禹锡《乌衣巷》一诗,意在感慨东晋时期繁华无比的乌衣巷已经变得荒凉破败。 这其中当然有夸张的成分,事实上,直到本朝乌衣巷仍然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 乌衣巷位于秦淮河南岸,从文德桥往西南走不远便能看到。 其与南京贡院仅仅隔着一条秦淮河,如此文风鼎盛之地,怎么可能少得了文人雅士。 在乌衣巷深里一间不起眼的小院中,便住着明末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 侯方域是复社领袖,前户部尚书侯恂之子。 这位风流倜傥的佳公子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却早已没了五六年前的意气风发,如今常常眉头紧锁,尽显老态。 神京陷落,其父侯恂被闯军从狱中救出。李自成本想任命其为官,但侯恂坚决不受,最终辗转来到南京。 本想着新皇即位,父亲能够重新起复,谁曾想几个月过去了,天子完全没有想起这位崇祯朝的重臣,父亲仍然赋闲在家。 这让侯方域十分焦急,不停的奔走于父亲的门生故旧之间,希望能够找到机会让父亲起复。 可前不久朝廷刚刚平定了一场预谋叛乱,钱谦益等东林党人牵扯其中,被连根拔起。 加之史可法致仕,如今东林党元气大伤,能够站出来的大佬少之又少。剩下的多是些虾兵蟹将,即便想要替侯恂运作,也是有心无力。 难道父亲真的没有机会起复了吗? 对侯方域来说,他与父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崇祯十一年南都乡试,他因为在策论中讥讽时政而落第。若是父亲起复他还有可能借势而起。若是父亲再无希望,他这辈子怕也就是这样了。 ...... ...... 第八十五章 侯方域拜会高弘图 (新的一周,老坤拜求推荐票!感谢书友中島風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雪洗天心,书友何闲、书友前天不是前天、书友傲世九十九重天、书友20180513210905223的100币打赏。) 侯方域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因为一篇策论就断送了他的大好前程? 他还年轻,他的父亲也是老当益壮,绝不能闲云野鹤般过一辈子。 通过他的一番努力,终于搭上了工部尚书高弘图的线。 高弘图虽然不能算是东林党一派,但却是与阉党势不两立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侯方域信奉的不二准则。 加之自己父亲在崇祯朝与高弘图的私交不错,更让他下定决心拜访这位政坛大佬。 侯方域对着铜镜整了整衣衫,又往面上敷了些脂粉,这才满意的踱步往外走去。 过文德桥,沿着秦淮河岸一路而行,至徐府街,绕过中山王府去到承恩寺中拜了一柱香,侯方域心中才稍定了几分。 他现在是在南城,而高弘图的宅子是在中城大石桥一代,颇有一段距离。 侯方域思量了一番,还是决定步行前往。 这并不是因为他坐不起轿子,凭借他复社领袖和江南风流才子的身份,主动给他送钱的红粉知己不计其数。也正是靠着这些银子,他才能买下乌衣巷中的那套小宅子。 但侯方域不想太过招摇,免得引起小人嫉恨使坏。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候家现在处于最低谷,有无数人想要看笑话甚至是落井下石。 侯方域绝不会让这些人如意。 所幸候大才子的脚力还算不错,在天色彻底黑下来前抵达了大石桥北的高府。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高弘图如今是工部尚书,虽说不是宰相,也是差不了多少。 侯方域振了振袍服,阔步朝大门走去,方是敲了两下,便有一个身材浑圆满面油光的门子打开大门。 侯方域主动将名帖拜上,和声道:“晚生求见高尚书,还请通禀则个。” 侯方域? 那门子翻看了一眼名帖,见是著名的风流才子侯方域拜见自家老爷,心头的轻视稍稍淡了几分,清了清嗓子道:“还请候公子稍等片刻,容某前去通禀一声。” 侯方域索性闭上眼睛养神,心中默默念着准备好的说辞。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那门子去而复返,轻声唤道:“候公子,请随某来。” 侯方域微微颔首,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跟着那门子一路前行。 自打父亲下狱问罪后,他是多久没有进过这等高门大院了? 官场上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现实,人还未走,茶便已经凉了。 侯方域想起当初为父亲奔走时受到的冷眼,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声。 眼下父亲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至少不再是罪臣,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侯方域跟着门子一路穿庭过院,来到一处月亮门前。 那门子恭敬道:“候公子,进了这道门就是后宅了,小的不便前往,候公子请自便。” 侯方域轻点了点头,从荷包中掏出了些碎银子递给那门子道:“这是侯某的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那门官见到银子立刻喜笑颜开,一把抓了来。 “公子请便。” 侯方域再次振了振袍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昂首阔胸穿过月亮门。 一进院子先是一面影壁,绕过之后是一段抄手游廊,沿着走到尽头有一方假山,曲水蜿蜒而过,汇聚到一汪清澈见底的池塘中。 侯方域沿着石桥走到池塘中心的凉亭中,见一身着墨蓝色深衣的老者在捧卷而读,便断定此人是高弘图了。 其实他和高弘图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侯方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秀才,跟着父亲与一众朝中大佬在一次文集上小聚,瞥见过高弘图一眼。 如今十年过去了,他对高弘图的印象早已模糊。 但看亭中这人闲适自得的样子,不是高弘图又能是谁? 侯方域走到近前一揖到底,恭敬礼道:“小侄侯方域拜见世伯。” 他没有称呼高弘图为高尚书、大司空,而是以世伯相称,就是想要尽可能的套近乎。 毕竟他是有求于人,若是公事公办的说反而不容易达成所愿。 不过这样做是要冒一定风险的。万一高弘图不卖他这个面子,直接甩了脸子,侯方域怕是就只能无地自容,仓皇而逃了。 但侯方域想要赌一次,他要赌高弘图不会羞辱于他。 “贤侄来了?坐吧。” 高弘图朝身旁点了一点和声道。 侯方域连忙道:“小侄不敢。” “唉,你这孩子还跟老夫这么生分作甚?罢了,既然你不愿意坐便随老夫走一走吧。” 高弘图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侯方域紧紧跟在其半个身位之后。 “说罢,这次来找老夫,可是为了令严之事?” 侯方域心中咯噔一声,心想高尚书还真是开门见山,快人快语。 他将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说出:“世伯,家父打从神京来到南都,便一直未接到朝廷起复的诏令,一腔报国热情无处施放,日日愁眉紧锁,茶饭不思。小侄这个为人子的看在眼中,实在是心痛。还望世伯能够念在昔日同僚之情,向朝廷举荐一二,以成全家父拳拳报国之心。” 侯方域这番话说的极为漂亮,从亲情入手,以同僚之情加注,最终以报国之情收束,端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说完之后侯方域静静等着高弘图答复。他当然知道这种事情高弘图不可能轻易的答应下来,但只要高弘图表露出举荐意愿来,侯方域就能把准备好的说辞继续说下去。 过了片刻,高弘图喟然叹道:“令严的事情,怕不是老夫能够左右的。” 侯方域脑子翁的一炸,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什么?连高弘图都感到无能为力? 他可是堂堂工部尚书啊! 若是连他都不行,这朝中还有谁有这个能力? 见侯方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高弘图安慰道:“贤侄啊,你可知为何令严来到南都之后朝廷没有任何反应?这是陛下的意思啊。” 陛下的意思? 侯方域这下更是有些茫然了。当今天子刻意冷着父亲,这是出于什么目的? ...... ...... 第八十六章 你也配叫人渣? (第二更,求推荐票!感谢书友闯逆变神器终,书友何闲,书友前天不是前天的100币打赏~) 高弘图叹了一声道:“陛下对令严另有安排,旁的话老夫也不能再多说了。” 侯方域还想再问,可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 既然事关天子,想必高弘图能说的也有限。他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很给侯方域面子了。 侯方域可不想惹恼了高弘图,把这仅有的一根线断了。 “是小侄孟浪了。” 侯方域冲高弘图拱了拱手,便要告辞。 高弘图嘱咐道:“令严未必没有机会起复,但能否复官全在圣天子一念之间。老夫劝贤侄这些时日少去烟花柳巷,须知勾栏中人多嘴杂,祸事往往起于此。” 侯方域点了点头:“多谢世伯关心。” 便拔步而去。 高弘图摇了摇头道:“希望他是真的听进去了。” ...... ...... 南京乾清宫。 朱慈烺看完一份湖广急递的奏疏,心情直是大好。 奏疏是堵胤锡写的,内容大体是遵奉圣命,拉拢分化左良玉部。 堵胤锡在奏疏中写道,左良玉三十六营中,属金声桓部与马进忠部实力最强。二人所部因为都是陕西兵,故而很受其余各营的排挤。 堵胤锡利用了这点,借何腾蛟之手巧施了一计,使得金声桓和马进忠对左良玉不满情绪达到顶峰,如今二人与左良玉已是貌合神离。 这正是朱慈烺想要看到的。 左良玉麾下军队是整个南明人数最多的一只,足有几十万之巨。 朱慈烺若想抗衡满清,仅仅靠组建的神策军是不行的,必须收编左良玉的部众。 若是一切按照历史发展,左良玉还有不到一年的寿命,届时左部必定分崩离析。若是届时再行收编便来不及了,必须要早作准备。 是以朱慈烺才会下了一道密旨给堵胤锡,让他运作此事。 朱慈烺在圣旨中只说叫堵胤锡‘分而治之’。至于具体怎么去做,就要堵胤锡自己领会了。 若是堵胤锡连这点事情都悟不明白,朱慈烺便要重新考量对堵胤锡的定位了。 好在堵胤锡没有让朱慈烺失望,很好的完成了任务。 朱慈烺洞悉历史,所以知道金声桓和马进忠的重要性。堵胤锡可不是穿越者,却能把拉拢的对象定在金声桓和马进忠身上,看人的眼光可谓毒辣。 眼下堵胤锡很好的完成了初期的任务,接下来该怎么做直接关系到将来收编楚部的成败。 朱慈烺思量再三,觉得现在就让堵胤锡向金声桓、马进忠透露底牌有些为之过早,还是再等等吧。 当然,在此之前可以让堵胤锡主动与金声桓、马进忠走的近一些,也好为之后的摊牌做足铺垫。 “皇爷,东厂急报!” 一名内监走到暖阁中跪倒在地高声唱报道。 朱慈烺取出急报,撕开封泥慢慢来看。 看罢之后,朱慈烺已是眉头紧蹙。 原来东厂番子奏报,侯方域主动登门拜访工部尚书高弘图,二人相谈甚欢。 东厂急报中虽然没有写明侯方域此行的目的,但朱慈烺也能猜到他是为了候恂奔走。 说起候恂,也算是个蛮复杂的人物。此人是毫无疑问的东林党大佬,却在朝堂争斗中屡次败下阵来。 更因为性格问题两度被下狱,经历可谓坎坷。 当然,候恂远不如他的儿子侯方域出名。 侯方域之所以出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桃花扇》的宣传。 李香君与侯方域的凄美爱情故事确实赚足文艺青年的眼球。 但传奇剧本和现实是有很大分别的,侯方域在历史中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 此人不但参加了满清主办的科举,得了‘两朝应举侯公子’评价,还替满清统治者出谋划策,镇压了榆园军起义。任何一个尚存人性的人,都不会建议满清用扒开黄河大堤的方式镇压起义。 但侯方域毫不犹豫的这么做了。 荆隆口黄河大堤一决口,直隶、山东、河南死人者以百万计。 其所作所为直是令人发指。 明末不乏有骨气的民族英雄,亦不乏带路党和汉奸。侯方域绝对属于后者。 在此人眼中权势是高过一切的,为了获得权力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出卖掉上百万父老乡亲。 这样的人,用人渣形容都是对这个词的侮辱。 吴伟业虽然也不要脸,但好歹只是做清朝的官,并没有为清廷出谋献策杀害起义军。侯方域却是真真切切的为虎作伥,毫无底线可言。 这人怎么和高弘图走到了一起? 朱慈烺的面色立时阴沉了下来。 对于候恂他没有什么恶感,但对于侯方域却是深厌恶之。 他立刻下旨,着东厂紧紧盯着侯方域,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至于候恂嘛,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此人虽然政斗实力有限,但识人的本领却是一流。 如今南明最大的军阀左良玉便是他举荐提拔的。 也正是因为候恂对左良玉有知遇之恩,左良玉一生都很敬重候恂。 也许皇帝的话左良玉不听,但候恂的话左良玉多多少少会听一些。 朱慈烺的目的是让候恂以私人情谊拖住左良玉,至少别让他像历史上的那样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沿着长江纵兵而下直取南京。 只要拖到了左良玉一命呜呼,以他那个败家子儿子左梦庚的鼠胆,是绝不敢兴兵来犯的。 届时,朱慈烺只要拉拢一部分将领如金声桓、马进忠,就可以有效的控制住左镇局势。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侯方域不要添乱。 ...... ...... 南京济盛昌粮店,内堂之中一个身着员外服,头戴六合帽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正细细品着一杯茶。 一个身材高挑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屋中不住踱步,几次想要张口最终都忍住了。 直到那中年男子喝完了整杯茶,那年轻人才道:“爹,商会就等您一句话呢。只要您说涨价,咱们立刻就能把价格抬起来。” “愚蠢!愚蠢之极!” 那中年男子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厉声质问道:“你做的这么明显是怕人拿不住把柄吗?” ...... ...... 万水千山总是情,来张推荐行不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七章 操纵粮价 (求推荐票!感谢书友神の豆腐、书友甲学生,书友五千年文明的100币打赏~) “那,那怎么办?” 见儿子这般无用,沈三贯长叹一声道:“扩儿啊,平日里让你多去柜上跟着学些东西,你就是不听。整日和一帮酒肉朋友拈花惹草,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明白。” 见父亲责怪,沈括连忙道:“儿子知错了,还请父亲指点。” 沈三贯面色一板道:“为父且问你,粮价为何会变?” 沈括心道这算是什么问题,父亲也太看轻我了。 “回父亲大人的话,农户种粮看天吃饭。若老天爷赏脸,收成好了粮价自然压的低。若天灾不断,旱灾蝗灾跟着来,那必定颗粒无收,只能靠仓中存粮,粮价自然就涨上去了。” 见儿子一副沾沾自得的样子,沈三贯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哼,那我且再问你,本朝何处产粮最多?” “自然是湖广。” 作为南直隶首屈一指大粮商的儿子,这么简单的问题沈括还是能答出来的。 自家常常会雇船队从武昌运粮拿到南直隶来卖。 走水路运送粮食耗损甚少,一进一出却是能够赚取不少的差价。 原先南直隶也是产粮地区,甚至有苏湖熟天下足之说。 但自嘉靖朝奉行改稻为桑的国策之后,江南尤其是浙江、南直隶等地多把农田改为种植桑树。 种植桑树带来的收入虽然高了,可粮食便不够吃了。 江南人口稠密,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只能从湖广调粮。 是以便有湖广熟,天下足之说。 对自己给出的答案沈括十分满意,等着父亲赞扬一番。 可沈三贯却继续问道:“如今湖广粮价如何?” “这...” 沈括有些挠头了。 他只知道湖广产粮最丰,但具体粮价如何却不知晓。不过应该不会很高吧? “孩儿不知。” 沈三贯冷冷道:“如今襄阳、德安、荆州、承天四府在闯部白贼手中,与朝廷官军对峙。官军几十万,军粮消耗甚巨,今年以来粮价已经翻了三倍了。” 沈括连忙道:“这不是好事情吗?湖广的粮价涨了,咱们跟着涨,合情合理啊。” 这下沈三贯真的要气吐血了。 “你,你怎么如此愚笨啊!” 沈括一脸委屈,嘟囔道:“儿子愚笨还请父亲明示。” 沈三贯哼了一声道:“湖广自成一系,粮价怎样朝廷管不了。但若是南京的粮价也像湖广那样疯涨。朝廷是会开仓放粮平抑粮价的。” “这是什么道理。朝廷的手伸不到湖广,就知道扰乱南直隶的行情?” 沈括直是愤慨不已,不住挥舞着拳头。 “所以粮价不能猛涨,只能慢慢来。” 沈三贯捋着胡须道:“等吧,山东不也在打仗吗?朝廷的存粮怕是要调得差不多了吧?” “那又有何用?粮价还是涨不上去啊。” “你,你!” 沈三贯真的是快疯了。 “眼下咱们不敢贸然涨价,是因为朝廷手中还有存粮。咱们涨价朝廷可以开仓平抑粮价。若是朝廷的存粮都调去了山东,咱们再涨价,朝廷拿什么去填坑?” 沈括总算听明白了一些,一拍脑袋道:“啊,孩儿怎么没有想到呢。父亲大人真是好算计啊。不过父亲大人怎么知道朝廷的存粮快用完了?” 沈三贯淡淡道:“很简单,为父在朝中有人。做我们这行的,没有人在朝中盯着怎么行。你看好吧,多则一月少则半月,朝廷粮仓就要见底了。到了那时咱们想怎么涨价就能怎么涨。” 沈括闻言大喜:“那眼下有什么需要儿子做的?” “暗中多收些粮食,以不同人的名义,做的谨慎一些。” 囤货居奇一直以来便是商贾的拿手好戏。沈三贯自然不会不知道。但粮食是个极为敏感的东西,囤积的时候必须小心翼翼,绝不能授人以柄。 是以他才会用不同人的名义收购粮食囤积起来。 “这件事我会交给何掌柜去做,你便不要插手了。” 对这个败家子儿子沈三贯还是不怎么放心,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委派大掌柜何金去做。 因为南京市面上的粮食是被慢慢抽空的,故而这期间粮价并不会有太大的波动,朝廷不会轻易察觉。 等到朝廷仓中粮食见底便是沈三贯翻云覆雨之时。 那时朝廷便是反应过来也晚了。 “商会中其余粮商先不要知会。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为保万无一失,沈三贯决定在这件事上吃独食了。 至于事后这些同行戳着脊梁骨骂他沈三贯,就由着他们骂好了。 ... ... 秦淮河,媚香楼。 此时已经华灯初上,媚香楼中传出嘤嘤婉转的歌女清唱声,勾的行人魂魄欲丢。 侯方域失魂落魄的走到楼前,抬头一瞧不是媚香楼又是什么? 他自打从高弘图府上离开后整个人都似泄了气的羊皮筏子彻底软了。 父亲不能起复是天子的意思?什么叫做天子自有安排? 难道父亲一辈子都不能起复了? 侯方域直是不能接受,一路浑浑噩噩下意识的走到媚香楼前。 何以解忧,唯有香君。 此时此刻也只有李香君能够安抚他受伤的心灵了吧? 侯方域拔步便往媚香楼里走,可刚一进楼便被一个龟公模样的人挡住。 “哎呦这位不是侯公子吗?怎么,侯公子又得了空来我们媚香楼了?” 侯方域强忍着怒意道:“我要见香君。” “啊?侯公子要见香君小姐?银子可是带够了,莫不是香君小姐贴送的吧?” 那龟公皮笑肉不笑,一脸讥讽。 侯方域大怒,手指着那龟公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叫你家鸨母出来。” 那龟公翻了翻眼皮道:“瞧侯公子这脾气。小的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再说侯公子这钱是怎么来的与我何干?喏,拿钱来吧。” 侯方域气的牙齿打颤,闭上眼睛强自把火气压了压,这才平复了心情,从荷包里取来银子拍在龟公手上。 “够了吧?” 那龟公掂了掂分量,陪笑道:“侯公子快请,香君小姐可一直在等你呢。” ... ... 第八十八章 李香君拒侯方域 (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160316141432301、书友曲落满天星、书友神の豆腐、书友前天不是前天的100币打赏~) 侯方域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拔步而去。 他方一来到小楼二层,便闻到一股清香。 这是香君身上特有的香味。 侯方域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走到李香君闺房前,侯方域整了整衣衫便推门而入。 李香君正自抚琴,见侯方域来了便停下起身相迎。 “朝宗。” 侯方域轻咳一声道:“香君,我有一事要对你说。” 说罢也顾不得李香君满面疑惑,拉起她的手道:“假如我现在要为你赎身,以正妻之礼娶你,你可愿意?” 事发突然,李香君也有些懵了。 她和侯方域相识已久,自然是倾心的。 可若论到谈婚论嫁,却是另一番事情了。 李香君当然想要嫁给侯方域,但她十分清楚自己是一个青楼女子。 读书人狎妓是雅事,但娶妓便是荒唐事了。 侯方域的好友冒辟疆便娶了董小宛,引得众人非议。更不用说那文坛盟主,东林党魁钱谦益不顾一切以正妻礼娶柳如是造成的轩然大波了。 如果说冒辟疆已经六次乡试落第,心灰意冷不在乎功名。侯方域却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何苦因此意志消沉娶一个青楼女自毁前程? 李香君太爱侯方域了,正是因为如此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侯方域走向歧途。 “朝宗,听我一句劝,先取功名再说吧。” 谁知她这番话刚一出口,侯方域就大笑道:“功名?我这辈子不可能有功名了。” 他在高弘图府上已经听的明白,父亲之所以不能起复就是因为天子。 什么叫圣天子另有安排? 明明就是扯谎,明明就是为皇帝面子说的场面话! 父亲再无起复的希望,他又在策论中讥讽过时政,看来这辈子是没有希望入仕了。 既然如此,何苦再自找没趣去应试呢?早些为香君赎身,抱得美人归才是正经事啊。 李香君听得心疼,安慰道:“朝宗,你何苦自贬呢。以你的文才,别说中举便是进士及第也是手到擒来的。” 侯方域摇了摇头道:“香君你不懂,若只是凭文才就能出仕,那我现在已经是翰林修撰了。这里面的水太深太脏,不蹚也罢。” 李香君素手轻轻抚过侯方域面颊,替他拢了拢鬓角散落的发丝,柔声道:“朝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侯方域浑身一颤,咽了一口吐沫,犹豫再三道:“只要当年天子在位,我便再无出仕的可能。” 李香君皱眉道:“怎么会这样?朝宗你并未得罪过当今天子啊。” 侯方域长叹道:“香君你糊涂啊。我虽然没有得罪过当今天子,但得罪过先帝。今上是先帝嫡子,自然记恨于我。家父一直未能复官,也是当今天子的意思。” 对于香君侯方域一直是信任有加的,自然不会有所隐瞒。 李香君听罢也沉默了。 若真像侯方域所说,那他确实前途黯淡。 真可惜了这一身才华。 “香君,我什么都跟你说了,你可愿意嫁给我?” 李香君如今就是侯方域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香君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自然是愿意嫁给朝宗的,可是...” 见李香君面露难色,侯方域以为她是担心赎身的银子不够,连忙道:“赎身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早就准备好了。嘿,我今夜便替你赎身!” “朝宗莫急!我不是担心赎身的事情。我是在想朝宗替我赎身后该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 侯方域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既然仕途无望,继续留在南京自然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回老家归德去。 只不过如今整个河南都在清廷治下,侯方域要想回乡恐怕要得费一番周折。 等等! 侯方域突然发觉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清军控制京畿、河南以后也算是一大势力,与西边的李自成,以及南面的明朝成三足鼎力之势。 既然是政权自然需要委派官员治理州县。 清廷权贵都是满洲人,不懂治理,只能靠汉人做地方官。 要选拔地方官只能靠科举。满洲人要想笼络人心,必定会开科取士! 既然考不了残明的科举,为何不考大清的科举? 既然做不了残明的官,为何不去做大清的官? 以他侯方域的才华,在北面一定可以受到重用,一路平步青云,成为范文程一般的人物! 一想到这里侯方域便觉得热血沸腾,原本已经消沉的意志重新振作了起来。 见侯方域面露喜色,李香君以为他想好了出路,便问道:“朝宗可是想好去处了?” 侯方域微微颔首道:“不错,香君我准备收拾一番回老家归德府,你跟我一起走吧。” 李香君听得直皱眉:“归德府?河南现在不都被东虏占了吗?朝宗回那里作甚?” 侯方域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关系。东虏也是人,也需要官员帮他们治理国家。你看着吧,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在北方开恩科取士了。我想好了,早些回到老家,若是赶上恩科便去应试,中了举就能接着考会试、殿试...” 侯方域兀自做着美梦,却被李香君打断道:“朝宗,你说什么胡话呢。那可是东虏啊!你难道没有听说,东虏在北地推行剃发易服之策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侮。” 侯方域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不就是剃发易服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觉得留着这么长的头发麻烦呢。每次沐浴之后都得重新束发,还不如剃了头来的利落。再说,头发太长容易长虱子,头皮也痒。” 李香君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朝宗真是这么想的?你可想过令严怎么办?” 侯方域思忖一番道:“我会去劝父亲,以他之前的身份地位,去清廷必定可以做个大官。” 李香君悲愤欲绝道:“我虽是一风尘女子,但食的是大明的米,饮的是大明的水。绝不做出变节投敌之事。” ... ... 第八十九章 一夜恶名扬 (万水千山总是情,多张推荐多份情!大家太给力了!继续求推荐票支持!老坤需要大家的支持,才能写出更精彩的章节!感谢书友雪洗天心,书友前天不是前天的100币打赏~) 侯方域难以置信的盯着李香君。 他的这位红粉知己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陌生。 “香君,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什么叫投敌变节。残明气数已尽,这天下迟早是满洲人的。我这时候投效过去,总比将来人家兵临城下再投诚来的好吧?” 侯方域稍顿了顿继续说道:“王朝更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又何必在残明一棵树上吊死呢?” 李香君却是冷冷道:“王朝更迭自是平常,可这东虏却是异族。若代替大明的是李闯也罢了,可若代替大明的是东虏,那便是亡天下了。你若想投李闯我都不会这么气愤,偏偏你要去剃发易服投那东虏!罢了,罢了,我真是看错了人,还以为你是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君子,却不曾想是个十足的伪君子!你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侯方域气的咬牙切齿:“香君,你可想清楚了。” 李香君猛然转身端起盆架上的洗脚水朝侯方域泼去。 “滚,不要脏了我的媚香楼!” 侯方域躲闪不及,被浇了个正着直是狼狈不堪。 他怒而一甩衣袖,叱骂道:“不过是个娼妇,竟敢如此猖狂。好,从即日起,我跟你一拍两散!” 说罢转身离去。 李香君已是哭成了泪人。 她实在想不通侯方域怎么会是这么一个厚颜无耻之徒,而自己竟然被他骗了这么久。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所幸的是她最终看清了侯方域,没有一错到底。 ...... ...... “听说了吗?媚香楼的香君娘子大半夜的把候公子赶了出去。” “啊?候公子不是香君娘子的帐中人吗?” “听说是候公子想要给香君娘子赎身,她却不肯。” “这是什么道理?风尘女子脱籍从良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这个嘛,嘿嘿......” 秦淮河万花楼中两个嫖客有滋有味的聊着。 这十里秦淮青楼楚馆无数,但真正有分量的却屈指可数。 媚香楼绝对算一个。 李香君更是当红花魁,让无数嫖客垂涎不已。 只是自打侯方域替李香君梳拢之后,她便只接侯方域这一位客。虽然李香君并未赎身脱籍嫁给侯方域,但实际上二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一个是秦淮八艳之首,一个是复社领袖,江南四公子之一。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天作地和的一对。 结果这样的一对鸳鸯竟然变成了分飞燕。 真是太叫人惊讶了。 “听说是候公子想要回归德府老家,香君娘子不肯。” “归德府?如今河南不是在鞑子控制下吗?” “谁说不是呢。他想要做鞑子的官呗。” “嘶,他候家世受皇恩,乃祖父侯执蒲官至太常寺卿,乃父候恂更是拜户部尚书,他怎么做的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这有什么奇怪的。某听过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啧啧,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这香君娘子还真是个有气节的。比那什么狗屁江南四公子强多了。” “某也是想不明白,给鞑子当狗有什么好的呢?” “总有人是贱骨头嘛。好好的士子不当,偏偏要千里迢迢赶去做奴才。” 同样的场景在秦淮河沿岸几十家青楼上演。 消息当然是李香君放出去的。青楼本就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消息传播的速度惊人。加之李香君在秦淮河的影响力非凡,稍稍打个招呼,几十家青楼便同时响应。 这一夜下来,侯方域想要回老家投靠东虏做鞑官的事情便整条秦淮河的嫖客都知晓了。 如此劲爆的消息可比桃色花闻有吸引力的多,一传十十传百下,虽不说满城皆知却也是差不了多少。 紫禁城中的朱慈烺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当然,他是通过东厂锦衣卫的渠道。 想不到这个历史上著名的大汉奸竟然这么快就生出了投清的心思。 朱慈烺当即下旨命锦衣卫缉捕侯方域下诏狱审问。 他的忍耐自然是有限度的,对于汉奸绝不姑息。 何况侯方域是复社领袖,影响力很大。若是他真的投清,造成的影响十分恶劣。 将侯方域下狱,候恂势必会反应强烈,朱慈烺原本的计划也得随之做出调整。 朱慈烺本想先把候恂晾一段时间,等时机差不多了,再放出这张王牌针对左良玉。 但现在看来,这张牌可以提前打出了。 ...... ...... 锦衣卫诏狱。 侯方域被几名锦衣卫校尉剥了个精光,一丝不挂的绑在铁床上。 总旗陈天笑手中把玩着一根铁刷子,笑声道:“候公子你便老老实实招了吧。不然沸水泼上去,某家再用刷子这么一划拉,候公子便得皮开肉绽了。” 侯方域怒道:“你们这帮鹰犬,真是无法无天。你凭什么逮拿我?” “哎呀,我们是遵旨行事啊。至于为啥逮拿你,候公子心中没点数吗?” 陈天笑讥笑道:“意欲投虏,这个罪名够不够?” 侯方域闻听此言心中直是大惊。 投清的事情他只对李香君说过,锦衣卫的人怎么会知道? 虽说锦衣卫的人手眼通天,可也不可能钻到他的脑袋里去啊。 思前想后,侯方域觉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李香君出卖了他。 这个婊子! 此刻侯方域恨不得将李香君生吞活剥了! “你血口喷人!我乃堂堂候家公子,怎么可能前去投东虏。” 这种罪名若是承认肯定难逃断头一刀,是以侯方域下定决心死扛到底。 “不承认?现在整个南京城不知道侯公子想要投虏的怕是只有三岁小儿了。” 陈天笑将沾了凉水的铁刷子在侯方域脊背上轻轻滑过,侯方域直是一个激灵,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别紧张嘛,陈某还没有开始呢。” 陈天笑兴致盎然的打量着侯方域,不疾不徐的说道:“陈某再给侯公子一次机会,你招还是不招?” ...... ...... 第九十章 侯恂面圣 (第二更,求推荐票!) 侯方域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冰凉的铁刷刚一碰到脊背便昏死了过去。 陈天笑命人把侯方域从刑床上翻了个身,仰躺着绑好。 之后又将其双目用黑布蒙好。这一切准备妥当后一盆凉水朝侯方域浇去,其便从昏死中清醒了过来。 陈天笑当然不准备真的用铁刷子把侯方域的皮肉刷下来。 圣天子有命,不可令侯方域毙命。 是以陈天笑方才只是在虚张声势。 不过侯方域却不知道这些。 锦衣卫的审讯手法有很多,但圣天子写下的这种陈天笑还从未见过。他决定试上一试。 陈天笑蹲了下来,在侯方域耳边轻声道:“侯公子,陈某改主意了。咱们玩点有意思的。” 说罢陈天笑冲一旁的锦衣卫校尉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将准备好的面盆放在了侯方域右侧方。 之后他粗暴的将侯方域的右臂往外一扯将将悬在面盆上方,并用绳子把他胳膊绑死固定,再拔出刀来用刀背猛的在其右腕上一划。 另一名校尉将早已准备好浸湿的破布挂在面盆上方半人高左右的架子上。 水滴滴落在面盆中发出滴答滴答的脆响。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侯方域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把这一系列事情联系起来,他才猜出陈天笑干了什么。 “宰杀牲口前都要先放血,侯公子猜猜你的血流干要多久?” 侯方域虽然已经猜出陈天笑做了什么,但听其亲口说出又是另一番意味。 这厮真是太狠毒了,竟然想要让他失血而亡! “你,你!” 侯方域这下彻底慌了。 听着滴答滴答的声音侯方域只以为是自己手腕伤处流下的血滴在了盆中,因为紧张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 “怎么侯公子怕了?这才刚刚开始呢。” 陈天笑戏谑道:“我估计侯公子的血全部流干要好一阵时间。不如趁这机会咱们好好聊一聊。” 侯方域咬牙切齿道:“本公子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虽然他极力的表现出决绝,可因为恐惧声音中已经带了颤意,陈天笑更加笃定侯方域是在强自苦撑,已是吃定了他。 “啧啧,侯公子还真是嘴硬呢。你觉得陈某若是请媚香楼的香君娘子出面佐证一番会如何?” 侯方域暗暗叫苦,心道这娼妇真是把我害惨了。 “你想凭借一个妓人的指证就给我定罪?哈哈哈哈......” 他强装出不屑道:“实话告诉你,李香君是因为我要和她分开才报复性的说出那番话的。那都是她编造出来的,全部是子虚乌有!” 侯方域仿佛觉得还不够强硬,便搬出亲爹来壮胆。 “你可知道我父亲是前户部尚书,门生故吏满天下。你要是敢对我不利,他们便会把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你不过是个区区总旗,还以为能够对抗满朝忠良吗!” 陈天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呀,侯公子说笑了。令尊确实在朝中颇有人脉,可那人脉应该都是东林一系的吧?你可知道前不久有一场东林官员与勋贵密谋发起的叛乱?这其中便有东林党魁钱谦益,你应该知道钱谦益是被凌迟处死的吧?最后割下来的肉片子都被百姓抢光了。啧啧,此次逆案牵扯到的东林系官员近百人,都被砍了脑袋。不知令尊还有多少人脉在?” 陈天笑的这番提醒让侯方域彻底崩溃。 他当然知道东林党牵扯到前不久的逆案,朝中势力被连根拔起。不然他运作父亲起复一事也不会如此之难。 难道真的没有大佬能救他了吗? 难道就凭借李香君一面之词,皇帝就能定他投敌叛国之罪? 侯方域十分惊恐,滴答滴答的声响更是让人心烦意乱。 可他能怎么办呢? 陈天笑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咳嗽一声道:“怎么样,现在侯公子想和陈某坦诚聊一聊了吗?” ... ... 得知儿子被锦衣卫逮拿至诏狱,侯恂直是心急如焚。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诏狱的恐怖。 他曾经因罪两次被崇祯皇帝打入诏狱,每一次都是生不如死。 要不是李自成拿下了北京,把他从诏狱中放了出来,侯恂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到多久,牢底坐穿都有可能。 如今侯方域欲投东虏的消息弄得举城皆知,侯恂自然也不例外。 对此他是绝然不信的。 自家的儿子自家清楚,侯方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怎么可能做出投虏背国的事情?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侯恂此刻心中满是舐犊之情,甚至想要去求见天子。 虽然他现在不是官身,但念在昔日功劳上天子总会召见他吧? 官场混了一辈子,侯恂早有些倦了。 若不是因为侯方域这事,他真不想再和朝廷有任何瓜葛,只想酿酒参禅,闲云野鹤的过一辈子。 偏偏老天爷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逼着他腆着这张老脸去向天子求情。 罢了罢了,儿子是一定要救得。这张老脸不要也罢! 侯恂下定决心,便准备去往紫禁城求见天子。 可他刚一出门便见十几名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站成一排。 其中一个百户模样的上前两步抱拳道:“老大人,某奉陛下之命接老大人入宫陛见。” 闻听此言侯恂心中咯噔一声。 天子这是早有准备吗? 还是因为侯方域出事后想要叫他入宫接受质询? 难道天子怀疑他也想要投虏? 侯恂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不论如何这件事他是毫不知情的。虽然他在诏狱中对烈皇有过不满,却也从未想过投虏。 侯恂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要是天子不相信他,他就一头撞死在乾清宫大殿的柱子上,也好成全名节。 他侯恂绝不能在史书上留下污笔! “那便有劳了!老夫正想入宫面圣!” 侯恂一振袍服,中气十足的说道。 “老大人请!路途较远,还是坐轿子吧。” 侯恂也不矫情。 此刻他仿佛回到了户部尚书的身份,背负双手拔步朝轿子走去。 待侯恂在轿子中坐定,那百户模样的锦衣卫一甩手,八名锦衣卫校尉便把轿子抬起一路朝紫禁城而去。 ... ... 第九十一章 问罪 (感谢书友刮脸的熊的2000币打赏,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的500币打赏,老坤急需推荐票支持!) 当侯恂双脚踩在紫禁城的青石砖上时心情直是无比复杂。 儿子身陷囹圄,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天子开恩上。 侯恂自然见过当今天子。当年天子还是东宫太子,随侍烈皇听政。 在侯恂的印象中太子是一个很文雅的人,和烈皇很像。 转眼间神京陷落,烈皇殉国,太子践祚。 侯恂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年轻的天子便雷厉风行的树立了自己的权威。 整吏治,杀贪官,平谋逆,收山东,怎么看都是一副中兴之主的样子。 就连侯恂也不得不承认当今天子比烈皇更有帝王的气魄。 乱世之中需要这么一个强势的君王乾纲独断,力挽狂澜。 不知不觉间侯恂已经来到了乾清宫前。 内监前去禀报的时候,侯恂索性闭上眼睛思忖一会该如何应对。 毫无疑问,天子诏他入宫和儿子侯方域的事有直接关系。 明君圣主是不能容忍任何欺瞒的,是以侯恂决定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原原本本的禀奏圣听。 当然,侯恂仍然坚信自己的儿子是冤枉的。 侯家以诗书传家,怎么可能教出一个投虏叛国的败类?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侯恂便听到内侍高声喊道:“宣侯恂陛见!” 他睁开眼睛振了振袍服,昂首阔步的拔步而去。 侯恂拾阶而上,从两侧的锦衣卫大汉将军旁走过时心跳不由得加快。 他两度被下诏狱,对锦衣卫已是本能的畏惧。一想到儿子如今也在诏狱中,侯恂便轻叹了一声。 臣子面君有一套完整的仪式,庶人面君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套。 侯恂是前朝重臣,但已经罢官,故而既可以臣礼陛见,也可以庶人身份面君。 若是以庶人身份面君,则仪式更为繁琐。 庶人要先沐浴熏香,再穿上一件干净整洁的白袍。之后才能由内监带着入宫面圣。 当然,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皇帝深居宫中,能够见到的就是臣子、宦官、宫婢,主动召见庶人的情况极少。 侯恂是以臣礼面君的。 一来他之前的官位极高,即便已经罢官也不可像对待庶人一般。二来此次天子召见极为突然,根本没给侯恂留下沐浴熏香的时间。 虽是如此,侯恂亦不敢有丝毫的轻视,做足了臣子礼数。 一进到暖阁,侯恂便拜倒在地,山呼万岁。 侯恂恭敬的跪着,等候天子叫他平身。 出乎他意料的是,过了良久天子仍没有发声。 侯恂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忖度上意一直以来便是臣子最需要掌握的本领。 只有猜到天子心里在想什么才能针对性的做出应答。 若是猜不到天子在想什么,那就只能被动的等着,被牵着鼻子走。 此刻侯恂便是如此。 朱慈烺将手中的珠子捻了几十遍这才冷冷道:“侯恂你可知罪?” 侯恂吓得连连叩头道:“罪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想不到天子竟然直接问罪于他,这叫侯恂一早准备好的说辞无法祭出。 当然,侯恂为官多年与君王斗智斗勇的本事也是一绝,只一句话便把难题化解了几分。 但朱慈烺显然是有备而来,见侯恂把球踢回给他,便沉声道:“侯方域意欲投虏之事你可知晓?” 侯恂心中咯噔一声。 “回禀陛下,罪臣并不知晓。” 话刚一说完侯恂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是回答不知晓,证明确有其事,只是他不知情。 皇帝陛下这是在给他挖坑呢啊! 偏偏他还傻傻的往里跳。 侯恂心中叫苦不迭,朱慈烺却没打算停下来,继续质问道:“即便你不知晓,这一个失察之罪也逃不了。子不教父之过,侯方域犯下如此大罪,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置?” “罪臣,罪臣...” 侯恂只觉得自己完全被天子牵着鼻子走,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罪臣恳请陛下严查此事。” 无奈之下侯恂只得表态。 “不用查了,这份供词你自己看罢!” 说罢朱慈烺将一张记录口供的册子甩了下来。 侯恂连忙捡起来看,内容大体是侯方域承认想要离开南京北上前去投靠东虏以求出仕做官。末尾还有侯方域的签字画押。 侯恂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糊涂,这个孩子真是糊涂啊! 对大明天子而言,投贼和投虏都是大罪,若天子真要严责,一个凌迟处死侯方域是逃不掉的。 比起降虏,主动投靠的罪名显然更重。毕竟降虏是被迫的,投靠却是主动的。 但无论如何侯方域都是侯恂的儿子,是他倾尽心力培养的儿子。 作为一名父亲,侯恂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明正典刑。 “陛下,这逆子虽然孤傲,却不会做出这等目无君父的事。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罪臣请陛下改由三法司会审此案。” 虽然侯恂没有明说,但意思就是锦衣卫有屈打成招的嫌疑。 侯恂是东林党,和厂卫本就不对付。 何况事情牵扯到他的宝贝儿子,自然更要将锦衣卫狠狠踩上一脚,才有为侯方域洗脱罪名的可能。 在侯恂看来这一招还是很有效果的。 毕竟锦衣卫恶名在外,诏狱更是臭名昭著。 在诏狱中惨死的朝廷忠良数都数不过来,按照这个逻辑,他的儿子侯方域自然也可以是被冤枉屈打成招的。 在侯恂看来锦衣卫和诏狱的存在本就不合理。只要天子一道旨意,锦衣卫便可以随意拿人,并将大臣投入诏狱拷打。 如此嚣张,简直是对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法司的蔑视,是对朝廷公器对大明律的侮辱! 是以锦衣卫审讯得出的口供自然是不能够作数的。 如果天子想要让他服气就得改由三法司会审侯方域。 朱慈烺心中冷笑。想不到侯恂胡搅蛮缠的本事这么厉害。 这位官场老油条十分善于偷换概念,一张口就把锦衣卫与严刑逼供连接在了一起。 “三法司会审?投虏叛国这种案子三法司审的了?”朱慈烺厉声斥道:“这是朕钦定的逆案!” ... ... 第九十二章 局中局 (感谢骨头巨,书友东京网友的1000币打赏,感谢书友大号被封用小号、书友炒饭必加蛋的100币打赏。老坤这段时间有点卡文,写起来很难产,还请大伙儿多多鼓励。那个...多来些推荐票支持,也许老坤就文思泉涌了呢!) 这是朕钦定的逆案! 朱慈烺的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辟在了候恂的身上。辟的他头晕眼花,四肢发麻。 天子钦定逆案,锦衣卫负责审理,怎么看域儿都是凶多吉少。 可若天子真的要置域儿于死地,又为何会召见他这个做父亲的呢? 侯恂百思不得其解。 朱慈烺将侯恂的心理猜的十有八九,并未急于表态,而是刻意晾着他。 越是如此,侯恂越是觉得惴惴不安。 他急于弄明白天子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索性豁出这张老脸哀求道:“陛下,这逆子定然是一时糊涂,还请陛下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罪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得了侯恂如此表态,朱慈烺心中直是大喜。 要不是侯方域这个坑爹货帮忙,朱慈烺想要拉侯恂出山还得颇费一番心思。而现在事情就简单多了,侯恂为了保住儿子侯方域的性命愿意为朱慈烺做任何的事。 侯恂的价值主要在于对左良玉的牵制。只要侯恂在朝为官,左良玉便不太可能公然兴兵作乱。只要拖下去,对朱慈烺和大明朝廷便是最有利的。 ...... ...... 诏狱。 昏死过去的侯方域被几名锦衣卫校尉装入了一口麻袋,抬到一辆平板马车上。之后,那几名锦衣卫校尉也坐了上去。 车夫挥动鞭子,马车缓缓驶离诏狱。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重复上演。 诏狱中的都是钦犯,十有八九会命丧于此,最终装在一口破麻袋里,亦或是裹上一张破席子,丢在马车上运到城外乱坟岗胡乱一扔。最终被野狗分尸。 收尸?有谁敢给钦犯收尸? 看到这辆马车,路过的百姓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了晦气惹上祸事。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乱坟岗前。 只是那几名锦衣卫校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将麻袋随手一扔,而是解开了口袋,将侯方域拽了出来。 啪啪! 一名锦衣卫校尉左右开弓,两巴掌扇醒了侯方域。 侯方域被扇的七荤八素,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 好不容易看清身处所在,侯方域端是吓了一跳。 他怎么在个坟地里?这几名锦衣卫校尉把他带到这乱坟岗,不会是要杀他吧? “哼,算你小子走运,捡了一条狗命。” 一名锦衣卫冲侯方域呸了一声,随即拔出绣春刀,斩断了绑缚侯方域双手的麻绳。 侯方域直是大喜。 原来这些锦衣卫校尉不是要杀他,而是要放了他。 至于这些人为何这么做,他却是不明白。难道说有人花了重金救他出狱? 侯方域正自思忖间,不远处的另一辆马车上掀帘走下一人。 侯方域定睛瞧去,不是他的老父侯恂却是谁! 他立刻明白了,一定是父亲动用关系把他救了出来! “父亲,我就知道您会救我出去的!” 侯方域喜不自胜,三步并作两步朝侯恂而去,却被抢步赶至的侯恂狠狠一掌掴在脸上。 侯方域被抽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又惊又气道:“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逆子,你做的好事!” 侯恂怒吼道:“若不是我入宫面圣,苦苦恳求陛下,你的尸体现在已经在乱坟岗喂狗了。” 侯方域忿忿道:“儿子做错了什么?儿子又没真的投靠虏廷,无凭无据的,锦衣卫凭什么抓人。都是那昏君...” “闭嘴!” 侯恂狠狠瞪了侯方域一眼,叱骂道;“你再说这大逆不道的话,便是陛下不杀你,老夫也要动家法杖毙了你!” 侯方域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 便在这时一名锦衣卫校尉咳嗽了两声道:“时候差不多了,也该上路了。” 侯恂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两名锦衣卫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木枷上在了侯方域身上。 刚刚被松绑的侯方域又被上枷,直是愤怒不已。 “你们做什么!” 侯恂猛然停下步来,叹声道;“老夫腆着这张老脸替你向陛下求情,才保得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此去崖州,你好自为之吧。” 崖州,难道要把他流放去崖州? 侯方域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崖州隶属于琼州府,遍地瘴气,经常有毒蛇猛兽出没,是流放罪人的地方,去到那儿的人基本不可能活着回来。 侯恂不忍再看,登上马车后便催促车夫赶快离开。 此刻他的心情直是复杂不已。 天子虽然答应饶域儿一命,但却不能让他继续以‘侯方域’的名字活在这个世上。是以锦衣卫伪造出域儿死于狱中的假象,并把他的“尸体”运到了乱坟岗。 锦衣卫只要把域儿已死的消息散布出去,便可以平息愤怒的民情。 另一方面,锦衣卫又会遵照天子的密旨把域儿流放到崖州,以惩罚他意欲投虏的罪行。 虽然心痛,但侯恂知道这是他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站在天子的角度考虑,能够如此宽宏实属不易。 便是为了天子饶恕域儿的恩典,侯恂也准备誓死以报。不论天子命他做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遵照执行。 ...... ...... 带上枷锁的侯方域被扔到了一辆黑色篷顶的马车上。马车的车窗都被木条封死,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侯方域嘴里骂个不停,却并没有得来任何答复。 渐渐的,侯方域也倦了,倒头呼呼大睡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侯方域仍自睡着便被锦衣卫校尉打醒揪下了马车。 迷迷糊糊间侯方域看到了一片雄伟的城墙。 定睛瞧去,侯方域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 南京皇城西安门! 他不是已经出了城在流放去崖州的路上了吗?怎么绕了一圈又回到南京城了? ...... ...... 第九十三章 宫刑 (第二更送到,求推荐票支持!) 一股不祥的预感升上侯方域的心头。 难道天子还是想要杀他? 方才只是做个样子给父亲,让父亲念着他的恩情,好为他效死命。 侯方域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心中直是又惊又惧。 他现在该怎么办? 跑吗? 可他如今被上了枷锁,如何跑的了? 恨,好恨啊! 要不是李香君这个婊子大肆宣扬,锦衣卫怎么会知道他要投奔清廷? 侯方域正自问候着李香君的十八代女性祖宗,锦衣卫校尉便把他颈上的木枷卸了下来。 侯方域直是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不待他多想,两名锦衣卫校尉便压着他从西安门进入了皇城。 沿着皇城城墙一路而行,侯方域拼命分析着所有可能性。 可他绞尽脑汁还是想不明白天子究竟要怎么处置他。 直到他走至一排低矮的值房前才稍稍看出了端倪。 南京皇城的构造与北京皇城有很大不同。 从西安门进入皇城的话,迎面是一条宽阔的大道。 大道南北两侧各开有一门。北面是西上北门,进入后是内府诸库。南面是西上南门,穿过西上南门便是内宫诸监。 而如果沿着大道一路向东走便可以看到西华门。过了西华门便可以进入紫禁城。 内宫诸监大部分都位于皇城西南角,内守备府以北,社稷坛以西的位置。 结合看到的值房和大致的方位判断,侯方域断定自己正被带去内宫诸监。 嘶!内宫诸监属于内宫二十四衙门。 内宫二十四衙门分为十二监、四司、八局。 具体来说十二监便是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司设监、御用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 四司便是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 八局便是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 二十四衙门里都是宦官,这两名锦衣卫校尉把他带去内宫诸监作甚? 侯方域心中忐忑,走的稍慢了些,一名锦衣卫校尉便呵斥道:“磨蹭什么,还不快些!” 侯方域苦笑道:“这位军爷可知道把我带去内宫诸监作甚?” 那锦衣卫冷冷道:“少废话,到了就知道了。” 说罢狠狠推了侯方域一把。 侯方域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心中不由得感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那两名锦衣卫校尉押着侯方域穿过朱门,便有个小宦官凑上前来。 “二位可是奉了皇爷的旨意押送侯方域?” 为首一名锦衣卫校尉点了点头:“正是,我们奉命押送侯方域来皇城内宫诸监。” 那小宦官笑道:“那便是了。二位把此人移交给咱家便是。” 说罢冲身后两名健壮的宦官递了个眼色,那二人立刻拔步上前。 “有劳了!” 那名锦衣卫校尉冲小宦官抱了抱拳,便把侯方域推了出去,交给了两名健壮的宦官。 内宫诸监是太监的地盘,锦衣卫插不上手。他们把侯方域押解到了,履行完交接手续后任务便完成了。 侯方域刚出狼巢,又入虎穴,心中直是叫苦不迭。 不过已经如此了他也不打算再挣扎,先看看这帮人究竟在搞什么鬼再说!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侯方域被压到了一间低矮的瓦房前。 “几位公公,敢问这是什么地方?” 侯方域心道十二监的衙署不可能这么简陋吧? 那两名健壮宦官不发一言,身材瘦小的宦官则冷哼一声:“狗汉奸!” 侯方域热脸贴了冷屁股,自讨没趣便不再发问,由着两名宦官把他推入了瓦房。 甫一进屋一股发霉的味道便扑鼻而来,夹杂着些许血腥气。 侯方域隐隐感到有些不妙,便四下扫了屋子一眼。 整个屋子除了位于正中的一张形制古怪木床外再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侯方域的注意力自然全部被这张木床吸引。 这张木床大小和普通床没有什么分别,但上面绑系着许多革带。 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头走了过来毫无感情的问道:“这人便是侯方域了?” 那身材娇小的宦官微微颔首道:“这人便是侯方域,这个狗汉奸真不是个东西。何老公替他净身,真是便宜他了。” 听到净身二字,侯方域如遭雷击。 什么,天子竟然想阉了他! 侯方域怒吼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天子已经饶恕我了!” “哼,皇爷只是饶了你的死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便须对你施以宫刑!” 侯方域面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小宦官也不与他废话,大手一挥两个身材健硕的宦官便把侯方域连拖带拽弄到了木床前。 二人在那何老公的指挥下把侯方域严严实实的绑在了木床上,默默退到一旁。 何老公只朝侯方域两腿之间瞥了一眼,便转过身去,取来一面托盘。 掀开托盘上的红绸布,里面的工具便露了出来。 最显眼的便是一只镰形弯曲的阉割刀。 刀身用金、铜打制而成。 托盘里还有一口木碗,木碗里有半碗热胡椒汤。 何老公显然很有经验,先命两名宦官把侯方域的裤子扯下,用热胡椒汤对他两腿之间清洗了一番。 之后他把阉割用的镰形刀在火盆上烤了烤,复又走到了侯方域的面前。 “你们两个上前按住他。” 这是何老公说的第二句话。 虽然侯方域全身已经被牢牢捆住,但宫刑时的剧痛往往会令受刑人奋力挣扎影响阉割。 两名宦官遵命执行,直到此时侯方域才反应过来,这帮杀千刀的要来真的了!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爹是侯恂!” 何老公依然面无表情。 他取来一个煮熟的鸡蛋剥了皮,整个塞入侯方域的嘴中。 这倒不是嫌他聒噪,而是阉割中必备的工作。这么做是怕被宫刑人因为剧痛咬断了舌头。 一切准备就绪后,何老公捏起镰形刀朝侯方域那话儿比了比。 “你这狗贼,活该断子绝孙。” 这是何老公说的第三句话。 ... ... 第九十四章 提督操江 (感谢书友刮脸的熊的4000币打赏。各位看官老爷,看的爽了投张推荐票可好?) 侯恂起复绝对算是一件大事。 不过如何安排他的官职,却是足够让朱慈烺头疼。 侯恂的最大作用是牵制湖广的左良玉,那么从理论上讲授予侯恂湖广总督之职是最合适的。 左良玉虽然加了宁南候的爵位,但说到底只是一个武将。湖广总督则是总抓湖广军政的文官一把手,光靠名头就能压制左良玉。 加之侯恂对左良玉有知遇之恩。只要侯恂在武昌开衙坐镇,左良玉多少会收敛几分。 但实际却很难这么安排。 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湖广已经有了何腾蛟。 虽然现在何腾蛟只是湖广巡抚,但因为总督之位一直空缺,何腾蛟便是湖广实际意义上的文官领袖。 何腾蛟理政能力水平一般,但钻营政治的水准绝对是一流。 其在湖广任上,与左良玉打得火热,二人之间十分默契。 这当然是以牺牲朝廷利益为条件的。 正是因为何腾蛟对左良玉的纵容,使得湖广军阀藩镇化越来越严重,俨然有第二个辽镇的趋势。 若是换做堵胤锡做湖广巡抚,湖广的局势绝对不会糜烂到这种地步。当然,把湖广藩镇化完全归咎为何腾蛟的无能有失公允。但不可否认的是,湖广局势的糜烂和何腾蛟的不作为有直接的关系。 如今的湖广文臣武将相互勾结,形势极为严峻。 这直接迫使朱慈烺一方面对左良玉采取怀柔的策略,另一方面暗中分化其部众。 现在朱慈烺只能等,等到堵胤锡分化更多的左镇营将,等到左良玉一命呜呼。 那时,左镇群龙无首,方是朝廷动手的好时机。 历史上何腾蛟出任湖广总督,收编忠贞营,完全是把湖广当做自己老巢经营。即便如此,湖广仍然被他搞得一盘散沙。而且何腾蛟此人绝对算不上忠心,其对隆武帝阳奉阴违,大搞权力寻租,公然挑战皇权。 是以此人肯定是不能重用的,只待朱慈烺对左镇动手时,便可将其一并剪除。 朱慈烺准备再发一道密旨,命堵胤锡暗中监视何腾蛟,必要时可直接写奏疏密报。 对于侯恂的使用,朱慈烺征询了两个人的意见,其一是文安之,其二是路振飞。 文安之建议授侯恂提督操江之职,湖广总督则继续空置。 他的理由是提督操江负责江防,可以更多的影响长江防御。 这对于朝廷来说是极为有利的。毕竟荆州府还在闯贼白旺部手中,随时可能顺江而下攻掠武昌。 侯恂可以利用身份对左良玉施加影响,令其把更多兵力投注到上游江防上去。 这么做合情合理,又是侯恂发声,左良玉没有理由拒绝。 如此一来,长江中下游的压力就小了很多。即便左良玉真想像原本历史上搞出一波‘清君侧’,也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调动水师。这便给了朝廷准备时间。 当然,这是最悲观的情况。 正常情况下,侯恂应该还是能够稳住左良玉的。 文安之之所以建议空置湖广总督之位,也是因为担心何腾蛟狗急跳墙。在文安之看来,何腾蛟的权力欲望实在太过强烈,早已将湖广总督视为囊中之物。 这种情况下如果朝廷贸然派侯恂出任湖广总督,等于狠狠扇了何腾蛟一巴掌。这是何腾蛟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若是何腾蛟一气之下丧失理智,煽动左良玉图谋自立,那局势可就彻底无法收拾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何腾蛟与侯恂平级。 何腾蛟任湖广巡抚,侯恂任提督操江。 看似二人势均力敌,但因为朝廷在湖广还有堵胤锡这枚暗棋,故而其实在文官层面是朝廷占优的。 而路振飞则持不同意见。 他的想法比较激进,认为提督操江一般是加都察院佥都御史衔的,和湖广巡抚平级,难以压制何腾蛟。 而湖广总督至少会加都察院副都御使头衔,比佥都御史高了整整一级。 官大一级压死人,侯恂说话底气也足。 路振飞的观点也有一定道理。 大明的巡抚、总督起初只是临时设立,到后期才逐渐发展为定职。 饶是如此,其本身也是没有任何品级的。 不论是巡抚、还是总督,亦或是提督操江都要加都察院官职,以风宪官之本职出任。 按照惯例看,总督确实比巡抚、提督操江的都察院加衔高。 路振飞认为既然要让侯恂压制何腾蛟、左良玉,就要给他充足的支持,在官位上做足文章。 二人一个温和,一个激进。一个属于鸽派,一个属于鹰派。 从政治平衡上来讲这是好事。 朱慈烺作为大明帝国的掌舵人,需要听取不同的意见,这样才能够减少决策失误。 他毕竟也是凡人,是人就会出现判断失误。朱慈烺需要的是在他出现判断失误的时候,有臣子能够提醒他。 若是臣子都是一个声音,朱慈烺便很可能步入歧途而不知。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若是在清平盛世,出现这种失误还不打紧。但现在是乱世,大明周围豺狼虎豹环伺,随时可能被分食,这种情况下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失误。 朱慈烺本人更倾向于文安之的观点,但路振飞说的亦有道理。 朱慈烺索性根据两种方案分别进行推演,分析出所有的可能性。 最终他还是决定采用文安之的方案,加侯恂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衔,授提督操江职。 这不光是因为这种方案更符合朱慈烺的全盘布局,还因为朱慈烺对侯恂的定位就是个过渡人物。 如果按照原本历史发展,左良玉还有不到一年的阳寿。侯恂最大的作用便是牵制左良玉,那么左良玉一死侯恂便没了价值。 那时候如果侯恂只是提督操江,朱慈烺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他调回南京。 毕竟长江那么长,理论上提督操江可以到任何长江沿岸的重镇任职。 湖广总督的位置,朱慈烺是准备留给堵胤锡的。此人的能力不在文安之之下,完全可以撑起湖广的一片天地。 既然如此,湖广总督的位置还是先空着好。 ...... ...... 第九十五章 哄抬米价 (第二更,求推荐票支持!)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刘陈氏看了一眼家中见底的米缸,长叹了一声。 打一个月前,南京的米价就开始见涨。一开始涨的并不算快,刘陈氏也没有太注意。可从五日前,粮价便开始暴涨,从每石米一两银子涨到了一两三钱,又接着涨到了一两五钱,三日前涨到了一两六钱,昨日更是攀到了一两八钱! 五日之内,米价从一两一石涨到了一两八钱一石,足足涨了八成! 这直是把刘陈氏吓傻了。 她的丈夫不过是个私塾的教书先生,一年的束脩加在一起也不过二十两。这么算下来,赚的银两全部买米都不够。 她们这样的小户人家没有囤积米粮的习惯,基本都是现吃现买。 是以米缸中的米粮从来都是浅浅一层。 如今已经断了粮,再不去买就得挨饿。家中虽说还有七八两存银,但现在这个粮价也太离谱了,揣着银子去买粮不等于上杆子挨宰吗? 刘陈氏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决定去邻居家借些米来。 她邻居王贺氏的夫家是做绸缎生意的,一年少说也有上百两银子的进项,算是这一代街坊邻居里少有的富户。她和王贺氏平日里的关系不错,这番遇到难处前去借粮,对方好歹会借一些吧? 思定之后刘陈氏便抱着个空坛子出了门。 王贺氏的家就在刘陈氏家西边,她轻叩了叩门,不多时便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前来开门。 见是刘陈氏来了,王贺氏微微笑道:“妹妹怎么来了,快屋里坐。” 她先是把刘陈氏让进院子,再四下望了望把门插好。 她丈夫一早就到柜上了,家中只有她一个妇人,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王家的院子是个二进的,外院一般是待客用的,内院则供自家人居住。 王贺氏把刘陈氏让到外院的小厅中,沏了一壶茶给自己和刘陈氏各倒了一杯。 “妹妹,你今日可是又泡了酸菜,拿来一坛叫我尝鲜?” 见刘陈氏手中捧着一只坛子,王贺氏嘤声笑道。 “王家姐姐,我是来借米的。” 便是再难出口,这话终归还是得说。 刘陈氏咬了咬牙道;“实不相瞒,家中已经断粮了,还望姐姐能够借些米给我。” 王贺氏一听刘陈氏是来借米的,脸色立时阴沉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呦,妹妹说笑了。眼下米价高的吓人,我们自己家还不够吃呢,哪有多余的米借给你啊。” 刘陈氏脸色腾地就红透了。 她不是一个善于言说的人,被王贺氏一番讥讽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妹妹,这年头便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何况我家这种做小生意的。眼下米价已经涨到一两八钱银子一石了吧?我劝妹妹你好歹去买一些。我看啊,这米价还得涨!” 王贺氏说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啊!” 刘陈氏吓得面色惨白:“米价还得涨?” “那可不?这米价涨起来就收不住啦。妹妹难道忘了崇祯十五年的时候,米价最后可是涨到了三两六钱银子一石。我看呐这回估计至少也是这个价!” 说罢王贺氏感慨道:“想一想,还是万历年间的日子好过啊。一两银子能买两石米,米缸里的米多的都吃不完......” 说这番话时王贺氏脸上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显然对当年的生活极为怀念。 自打天启朝以来,米价便一直见涨,到了崇祯朝更是涨疯了。 前段时间米价好不容易回落,这一下子又窜了起来,看样子来势比崇祯十五年那次还要凶猛。 刘陈氏是个嘴笨的,被王贺氏这么一忽悠半句话也憋不出来。 她手指紧紧掐着大腿,暗红色的马面裙都被掐出了褶子。 “听姐姐一句劝,便是米价再贵也得买一些存着。一石买不起,就买一斛,一斛买不起就买一斗,一斗买不起就买一升,一升买不起就买一合嘛......” 王贺氏说的兴起,直是吐沫四溅,都快喷到刘陈氏的脸上了。 可不管她说的天花乱坠,舌灿莲花,就是绝口不提借粮的事。 刘陈氏也看出王家娘子是不想借粮给她,也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受辱,遂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便回家和夫君商议商议,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妹妹慢走!” 王贺氏见刘陈氏终于走了,心里直是十分欢喜。 借粮?啊呸! 就刘家穷的那鬼样子,借了米也还不起。 她要是真把米借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退一步讲,便是刘陈氏事后真的把借的米还上了,那也是自家吃亏啊。 现在一石米都快二两银子了。若是刘陈氏等到米价降到一两银子一石时再把等量的米还上,里外里要亏一半。 那刘陈氏是个心地善良的,可心地善良又不能当饭吃。 如今适逢乱世,能够保全自身就不错了,哪还有精力照顾邻居。 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吗,‘自家扫取门前雪,莫管他人屋上霜’。 王贺氏觉得十分有道理。 刘陈氏是可怜,但天下可怜人多了,河南、陕西饿死的灾民少说也有几十、几百万,又有谁可怜他们了? 要怪就怪生在乱世吧! ...... ...... 朱慈烺看罢户部尚书姜曰广上的奏疏,面色冷若寒冰。 南京米价在短短五日内涨了整整一倍,如今已经逼近二两银子一石。 虽然这个价格与崇祯年间的最高价还有一些差距,但也已经十分恐怖了。 如果朝廷不及时平抑粮价,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大面积饿死人的情况。 姜曰广的建议是立刻开仓,依靠府库中的存粮来平抑粮价。 这当然是个办法,但仅仅如此却是治标不治本。 短短五日内米价如此暴涨,一定是有粮商囤货居奇,哄抬米价。 朱慈烺要做的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是从根子上把病治好。 毫无疑问,这次米价暴涨,根源在这帮奸商身上。 好嘛,你们让朕的百姓吃不起饭,朕便要你们没命吃饭! ...... ...... 第九十六章 奸商 (第一更!那个,要上三江推荐了,还希望大伙儿能够多多投推荐票支持。三江可是大推荐啊,老坤绝不能给历史组丢人!) 朱慈烺绝对有愤怒的理由。 大明朝的商税极低,为太祖皇帝朱元璋定下的三十税一。 这是什么概念? 就是说你赚了三十两银子,只用交一两银子税钱。 遍数封建王朝,如此低的商税是极为罕见的。 偏偏这些商人不思感恩,竟然还想着囤货居奇发国难财...... 明末粮价疯涨,除了一部分天灾因素外,和这帮贪婪无耻的奸商疯狂抬价有很大关系。 就拿这次南京米价暴涨来说,此前没有任何征兆,竟然能在五日内翻倍,说没人在暗中操纵鬼才信。 朱慈烺立刻召见锦衣卫指挥使赵信、东厂提督刘传宗、内厂提督韩赞周。 厂卫系统的三名掌舵人齐聚乾清宫,恭敬听候天子的吩咐。 朱慈烺与他们交代了一番背景后,即命三人发动锦衣卫、东厂、内厂的一切力量彻查此事,查清是谁在哄抬粮价。 南京城中的大粮商就十几家,要想调查清楚易如反掌。 朱慈烺之所以派锦衣卫、东厂、内厂同时执行任务,便是有意让他们三者竞争。 帝王之术在于制衡,特务机构十分重要,朱慈烺自然不希望看到一家独大的局面。 但他同样不能容忍吃大锅饭,混日子的情况出现。 竞争上岗便是最好的选择。 眼下东厂、锦衣卫、内厂在不同方面表现出了自己的优势,此次粮商案便是对他们的一次小考。 另一方面,朱慈烺下旨开仓放粮平抑粮价。 虽然粮价暴涨的锅不该朱慈烺背,但他还是要尽力收拾烂摊子。 ...... ...... “爹,您真是神机妙算啊!” 沈宅内院书房之中,沈括眉开眼笑的冲沈三贯礼道:“如今市面上的粳米、汕米、糙米都被咱们收走了,米价一路见涨,眼瞅着就要破二两银子一石了!” 书房之中放了不少冰块,十分清凉。沈三贯只穿了一件丝绸小衣,正靠在躺椅上养神。 儿子一番恭维令他心情大好,轻嗯了一声睁开眼睛道:“你也多学着一点,别总急着出手。钝刀子割肉更疼。” 沈括哈哈笑道:“父亲说的是,儿子这次是真服了您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沈三贯面前,抄起一只折扇便替父亲打扇。 操纵粮价说起来简单,要想做好却很难。 时机的把握,火候的拿捏都很关键。尤其是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叫人怀疑不到自己头上来。 “朝廷在山东养着十万大军,军粮都不够用,仓中怕是没有多少存粮了吧?” 沈三贯捻了捻胡须,沉声道;“你要记住该省的银子一定不能省。若不是刘大人暗中与为父通气,为父怎么会知道这么关键的信息?” 朝中有人好办事,官商勾结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沈三贯这次下定决心操纵粮价,便是因为得到了朝廷存粮不足的消息。 如此天赐良机若是不加以利用,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至于哄抬粮价会导致南京城很多百姓饿死,沈三贯完全不在意。 乱世人命贱如狗,这些泥腿子即便现在不饿死,迟早也得病死、战死。 “父亲,粮价猛然涨了这么多,朝廷不会盯上我们吧?” 兴奋过后,沈括隐隐还是有一些担心。毕竟他们家是南京城最大的粮商。粮价暴涨,朝廷肯定第一个会往沈家的身上想。 “哼,朝廷便是盯上我们又能如何?” 沈三贯一甩衣袖道:“即便是朝廷也得讲证据吧?为父是以不同人的名义收购粮食的,朝廷怎么查也查不到咱家头上。” “父亲英明!” 沈括连忙拍了一记马屁。 “不过你担心的也有一些道理。这些时日还是小心一些。秦淮河你就不要去了,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家里。” 知子莫若父,自家儿子什么样沈三贯十分清楚。沈括是南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终日流连于秦淮河,可谓风月场中的老手。 沈家家大业大,沈括再怎么败家也无所谓。 若是放在平时,沈三贯根本懒得去管。 可现在这段时间确实有些敏感,还是不要叫人抓住把柄的好。 沈括被父亲下了禁足令,一张脸顿时布满愁云。 他心中暗暗叫苦,这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在父亲面前说这番话。 可现在事已至此,也只能顺着父亲的意思憋在府里一段时间了。 ...... ...... “快,快,再快点。” 在沈忠的催促下,伙计们将最后几袋米搬到地窖之中。 沈忠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厉声命令道:“从即日起,再有来店里买米的,一概说没有,知道了吗?” 一众伙计齐齐称是。 沈忠点了点头,扭头朝柜上走去。 作为济盛昌粮店的大掌柜,沈忠深得东家沈三贯的信赖,大小事情都放手交给他去办。 这次操纵粮价,便是沈忠一手策划的。 他先是以不同人的名义零散的购置南京市面上的大米,最后集中到沈家的地窖中囤起来。 前些时日铺子里还偶尔限量放出些米来卖,但就在刚刚老爷下了严令,不准再卖一斗米。要是有人来买米,一概说没有。 沈忠自然明白老爷这么做的用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整个南京城都缺粮,偏偏沈家有粮卖,官府想不注意都难。 虽说老爷在朝中颇有关系,但还是小心为妙。 眼红沈家的同行着实不少,要是让他们抓住把柄,一定会狠狠咬上一口。 “掌柜的,大公子叫您马上回府一趟!” 沈忠刚刚坐定,便见一个家仆风风火火的跑进店来。 他定睛一瞧,此人不正是大公子身边的贴身小厮吗? “大公子有何事吩咐?” 沈忠满腹狐疑的问道。 “这个,这个......” 那小厮欲言又止,弄得沈忠心烦意乱。 “若是没有什么紧要的事,便请大公子等一等。老爷吩咐,叫我白日里多盯着些柜上。” ...... ...... 第九十七章 捉贼捉赃 (感谢大佬我最白的100币打赏,书友20180502225108802的500币打赏。新的一周新的开始!上三江了,老坤拜求推荐票支持!) 那小厮见状也顾不得许多,拔步上前贴着沈忠耳朵低语了一番。 沈忠听罢不由得蹙起眉来。 原来老爷为了稳妥起见,这段时间把大公子禁了足。大公子却是个风流成性的,一日不去那秦淮河就浑身不自在。 但父命难违,大公子是不敢公然违抗老爷命令的。最终大公子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就是把歌妓请到府中去。 想来想去,大公子还是觉得由沈忠办这件事最靠谱,便叫自己的贴身小厮来到柜上与沈忠说明,只盼着这位忠仆能够尽快把红阿姑送到自己房中消遣。 沈忠一时却是有些为难。 严格来说大公子这么做并没有违背老爷下的禁足令,但其实是投机取巧。 一面是老爷,一面是大公子,让夹在中间的沈忠十分为难。 他并没有立刻决定,而是背负双手在屋中踱起步来。 老爷对他有知遇之恩,把他从一个小学徒一手提拔成济盛昌的大掌柜。 可大公子也是沈家少主,他的命令沈忠也不能不听。 老爷虽然现在春秋鼎盛,但迟早大公子是要接班的。若是得罪了大公子,将来他秋后算账,沈忠肯定会落得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凄惨下场。 仔细思忖了一番,沈忠还是决定按照大公子的吩咐去秦淮河弄一个红倌人送到府上。 只要他做的小心一些,神不知鬼不觉的,对大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思定之后,沈忠便冲那小厮道:“大公子吩咐的事情我会亲自去办,你且先回去吧。” 那小厮直是大喜,冲沈忠礼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沈忠轻叹一声,冲柜上几个伙计吩咐道:“我出门一趟,柜上有什么事都先压下来,等我回来再说。” ...... ...... “来人,搜!” 陈天笑带着几十名锦衣卫校尉气势汹汹的来到济盛昌粮铺前,大手一挥吩咐道。 一众锦衣卫校尉立时涌进店中,四下翻看搜查。 店中伙计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一个个都被吓得傻了眼,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飞鱼服,绣春刀,这些都是锦衣卫爷爷呐。 陈天笑大马金刀的坐定,将手中佩刀拍在桌子上呵斥道:“你们管事的呢?” “这位军爷,我家掌柜的出去办事了...” 一个小伙计战战兢兢的说道。 陈天笑冷哼一声道:“老子接到线索,说济盛昌囤货居奇,哄抬米价。既然你家掌柜不在,老子也省的啰嗦了。” 过了不多时的工夫,一众锦衣卫校尉纷纷复命道:“总旗大人,没有找到米粮。” “哼,给我到后院去搜!” 陈天笑抢到这个美差很不容易,自然不会让立功的机会从手中溜走。 沈家是南京城最大的粮商,说他们没有参与操纵米价鬼才信。 至于证据,查到了不就有了? 锦衣卫办案,可以风闻行事。 若是什么事都等证据确凿再去查办,黄花菜都凉了。 此次查办哄抬粮价案的可不光是锦衣卫,还有东厂和内厂。 指挥使大人下了死命,一定要赶在东厂和内厂之前把案子查清楚。 大明的商贾地位有限,别说是锦衣卫了,就是寻常知县知府也不敢招惹。 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若是惹恼了锦衣卫,怕是连坐九族都有可能。 这些伙计都是明白人,一个个有多远躲多远。 他们不是大掌柜,没有受到东家多少优待,何必为了东家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上呢? 除了留在大门口把守的四名锦衣卫校尉,全部锦衣卫校尉都涌进了后院开始搜查。 后院相较于前铺占地更大,搜查起来要花的时间就更多。 陈天笑也不着急,端起茶壶倒了一杯,细细的品了起来。 济盛昌的地窖就建在前铺后,自然也是搜查的对象。 十几名锦衣卫校尉相继走入地窖中,分开来四下查看。 只是地窖之中空空如也,别说米袋了,就连一粒米都没有。 这些锦衣卫校尉大感失望,纷纷转身离去。 在另一些地方搜查的锦衣卫校尉也查无所获,垂头丧气的返回了前铺。 “禀大人,并没有查到囤积的粮食。” 陈天笑的眉毛都快拧到了一起,责斥道:“可查看仔细了?若是有所疏漏,老子赏你们一人一顿鞭子。” 众人连称不敢。 便在这时,一个身材瘦弱的小伙计试探着问道:“军爷,若是提供线索官府可有赏赐?” 陈天笑直是大喜。 “当然!若提供线索经查证属实,赏银五百两!” 那小伙计心下一横,咬牙道:“东家囤积的米粮都藏在了后院的地窖中。” 他刚一说完,一名锦衣卫校尉便扯着嗓子道:“不可能,后院地窖我们都搜查过了,连个鸟毛都没发现。” 那小伙计连忙道:“这位军爷有所不知,后院的地窖是有暗室的,需要按动一处机关石墙才会开启。” 陈天笑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冲那小伙计吩咐道:“你去前面带路!” 突然冒出的小伙计令情形立刻翻转。 陈天笑在一众锦衣卫校尉的簇拥下来到了后院地窖。 众人跟着小伙计下到地窖后纷纷四下张望,想看出机关设在了哪里。 那小伙计快步走到北面的一堵石墙前,扭过头来道:“启禀大人,暗室便在这堵墙后面。” 陈天笑摆了摆手道:“速速打开石墙。” 小伙计点了点头,伸手在右上方一块石砖上敲了三下,便见整面石墙扭转开来。 包括陈天笑在内的众人都是惊得目瞪口呆。 想不到这小小地窖中还暗藏了如此机关。 待那石墙全部转开,陈天笑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 这暗室十分之大,足足有外室的五六倍大。整个暗室中只留下几条供一人侧身通行的小道,其余地方全部堆满了一垛垛的麻袋。 陈天笑拔出绣春刀,随便在一只麻袋上刺了一刀,便见白灿灿的大米一涌而出。 ...... ...... 一口饮尽三江水,与君共叙南明情! 照说这是老坤第三本三江的书了,应该很淡定从容。可老坤还是和当初《寒门首辅》上三江时一样激动、忐忑! 这本书和老坤前两本书类型都不一样,是南明文。 有人说南明文是小众文,不可能出成绩,你干嘛不继续写生活文捞钱呢? 我只能说我一直想写一本纯粹的南明文,因为南明有太多可歌可泣的忠良之臣。 张煌言、郑成功、李定国、阎应元、文安之......不胜枚举。 他们或许出身背景不同,生活阅历不同,甚至是政治利益不同,但在汉家天下将亡时能够站出来为守护家园而战。 每每读南明史我都会痛心疾首。明明有机会翻盘,明明就差那么一点,最终还是功败垂成。 李定国两蹶名王,李成栋、金声桓反正,郑成功长江之役...... 哪怕抓住一次机会,结局也就完全不同了。 可历史就是如此的残酷。 老坤写《振南明》就是为了圆梦,不仅是圆自己的一个南明梦,更是为了圆无数汉家儿郎一个南明梦。 说了这么多煽情的话,希望大伙儿能够静下心来与老坤一起享受这段波澜壮阔的南明之旅。 一切故事始于崇祯十七年淮安府的那座荒废的关帝庙...... 最后,求推荐票支持,老坤泣血拜票! 第九十八章 严惩不贷 (第二更送到~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天意※如此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20180513210905223的100币打赏~) 抓贼抓脏,眼前的米粮堆积如山,足以证明济盛昌囤货居奇,操纵米价。 陈天笑二话不说,命令麾下锦衣卫把济盛昌粮铺查封,店内之人一概不许离开。 同时他又命人将此间所获奏报给指挥使赵信,请他立即派人前去沈府拿人。 锦衣卫捷足先得不仅对陈天笑很重要,对指挥使赵信赵大人也很重要。 立此大功,锦衣卫在短时间内便能压过东厂和内厂一头,成为皇帝陛下的首要选择。 此事过后,陈天笑觉得自己至少能够升任一个百户。不!是千户。 一想到此,他便觉得热血沸腾。 地窖中的每一袋米都是沈家父子操纵粮价的罪证,凭此将沈家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想发财不要紧,发国难财却是罪无可恕。 便在这时沈忠匆匆赶回。 他一进铺子刚想坐下,几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便上前叱骂道:“没看到锦衣卫办案呢吗,今日别来买粮了!” 畏缩在一角的一名小伙计连忙喊道:“军爷,这个就是我们济盛昌的大掌柜!” 沈忠心道不妙拔腿便要跑,一名浑身腱子肉的锦衣卫校尉纵身一扑将他压倒在地。 “他娘的,差点被这厮给骗了去。” 他从袍泽手中接过绳子把沈忠捆了个严严实实,呸了一口道:“无商不奸,某家今日算是信了。你们这帮奸商连粮价都敢操纵,还有一丝人性吗?” 沈忠苦笑道:“我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哼,少废话,有什么话跟我家总旗大人说去吧!” “时也命也,时也命也啊!” 沈忠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 ...... “禀圣上,沈家一家老小已经全部下狱,济盛昌的伙计也都缉拿,听候圣上发落。” 锦衣卫指挥使赵信跪倒在地,恭敬的向朱慈烺禀奏。 这次锦衣卫抢在东厂、内厂之前破获哄抬粮价案,让他窃喜不已。 虽说厂卫是一家,但谁没有点自己的私心? 要想成为天子手中最锋利的刀,便要先取得天子的信任。 赵信相信这件事后锦衣卫在天子心中的地位要比东厂和内厂高了几分。 朱慈烺轻叩着手指,面容冷峻。 这个案子锦衣卫办的干净利落,甚至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看来竞争机制的引入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啊。 对于沈家父子,朱慈烺不会有任何的同情。 这种人毫无大是大非的观念,心里只有自己一家一姓的私利。 “拟旨。沈三贯、沈括、沈忠囤货居奇,哄抬粮价,着令刑部验明正身即刻处斩。沈府男丁一概流放崖州,女眷充入教坊司。沈家家产一概抄没,归入内库。济盛昌诸人虽非首恶,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每人杖责四十,以儆效尤。” 赵信犹豫了片刻道:“那提供线索的伙计可也要杖责?” 朱慈烺淡淡道:“功是功,过是过。他为此案提供线索,赏银不会少他的。但他亦为虎作伥过,若不责罚于他,置国法于何地?” “圣上英明!” 赵信连忙拍了一记马屁。 “这件事赵卿办的很好,朕心甚慰。” 朱慈烺对赵信称赞了几句,抬手道:“平身吧。” 赵信连忙站起身来恭敬道:“这一切都是陛下决策之功,臣不敢居功。” “随朕走走吧。” 朱慈烺背负双手,踱步朝殿外走去。 “赵卿觉得朕是个怎样的皇帝?” 朱慈烺走到平台上,拍着一根汉白玉栏杆突然发问。 赵信吓了一跳,这个问题叫他怎么回答? “陛下自然是中兴大明的雄主。” 思忖再三,赵信只得给出一个最稳妥的答复。 “朕自然是想做中兴之主。但满朝文武几百人,与朕齐心匡扶大明的有几个?” 朱慈烺联想到前不久东林党和勋臣密谋叛乱,忽生感慨道。 “匡扶大明不是朕一个人想做就能做到的,需要君臣同心啊。” 赵信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心道陛下为何会突然有此之言。 “沈家操纵米价的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 朱慈烺不疾不徐的说道:“朕认为他们在朝中有内应,故而才能将时机和火候拿捏的恰到好处。若不是朕在内帑提前备下了一批存粮应急,这次南京城中怕是真要饿死一大批百姓了。” 他稍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就此至少可以断定,这内应不是内廷而是外朝的。朕要赵卿帮朕查出此人究竟是谁!” 得朱慈烺如此信任赵信心情十分激动,双手抱拳道:“臣领旨!” ...... ...... 山东,德州。 半个月前传旨的小黄门抵达德州,在总兵府当众宣读圣旨,代天子褒奖了德州将士。 与小黄门同行的还有几百名工匠。 这些工匠基本都是泥瓦匠、石匠,为的是在德州城外围建造一批棱堡。 对此,秦拱明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早在孙承宗主政辽镇时,便有过修筑堡垒群抵御东虏的策略。虽然这个策略最后并没有把东虏压缩在辽东一隅,但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德州外围若是能有堡垒群,势必会减缓东虏的推进速度,对秦拱明和德州明军是有利的。 最重要的是,这笔钱不用秦拱明自己筹措,而是由朝廷直接拨付。 摊上如此好事,秦拱明怎会说一个不字。 他要做的只是派出一些辅兵和民壮配合南京来的工匠修筑堡垒。 但当半个月过去棱堡稍显端倪时,秦拱明却是惊了个目瞪口呆。 这,这棱堡形制怎么如此古怪! 即便是四川土司的石寨,也不似棱堡外观怪异。 秦拱明实在沉不下气了,带着亲兵气势汹汹的出城奔着正在修筑的棱堡群而去。 抵达现场之后秦拱明立刻挥着马鞭责问修筑棱堡的负责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得知棱堡的外形结构完全是圣天子一手绘制的,秦拱明沉默了。 他不是一个跋扈的军阀,而是一个忠明的臣子。 既然是圣天子要把堡垒修筑成这个样子,他自然不能反对。 可这样的堡垒群真的能够挡住东虏的骑兵吗?秦拱明忧心忡忡。 ...... ...... 第九十九章 侦骑 (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大号被封用小号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20180505154258388、书友随便x的100币打赏。) 周越生端起盛满白米饭的瓷碗坐到土堆上,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米饭下面填满了笋炒肉片,直叫人垂涎欲滴。 这是他来到德州的第十六天,伙食与以往一样的好,让人浑身充满干劲。 原本被选中到增派南京的工匠队伍时周越生还很沮丧,但现在看来这却是一项难得的美差。 “老周,你家小子今年多大了,娶了媳妇没有?” 周越生扭头看去,见说话的是赵福,便笑声道:“我家那小子今年刚十四,娶婆娘还不急。” “呀,咋这么说呢。十四的娃不算小了。” 赵福把嘴角粘着的米粒塞到嘴中嚼了嚼,建议道:“这种事情越早办越好,十四娶媳妇,十五就能抱孙子了。” 周越生脸色一红,叹声道:“给儿子娶媳妇没有钱咋行,像咱们这种匠人,攒钱不容易呐,我想再等等。” 赵福嘴巴一撇道:“你看看你,咋还跟以前一样呢?要我说,你这次从山东回去便能把你家小子娶媳妇的钱凑齐了。” 周越生没好气的白了赵福一眼道:“你个赵驴子就会拿我寻开心。凭啥这次从山东回去就能有钱了?” “咦,你难道没听何大人说?咱修建棱堡是有赏银的,修建个十几座下来,赏银还不够你给儿子娶媳妇?” “呸,那些大人说的话和放屁一样,也能信?” 周越生嘴都要气歪了。 “你赵驴子还真好骗。” “老周你咋骂人呢,要光是何大人画个大饼我也不能信呐。关键修棱堡分赏钱是皇帝陛下的旨意啊。龙江船厂的老徐你记得吧,他这两个月赚的银子都快二十两了,啧啧,那可是实打实的银子啊!” 周越生两只眼睛瞪得犹如牛铃一般:“二十两银子?真的?” “我骗你作甚,不信你可以回去问老徐嘛。” 赵福砸吧砸吧嘴道:“皇帝陛下既然允了诺自然不会反悔,君无戏言嘛。我寻思着咱得的赏钱不会比老徐少,要是能有二十两银子,我便把清河坊的那间铺子买下来盘出去。” 匠户靠手艺吃饭,收入来源十分单一。赵福怕自己老了干不动了活活饿死,便想着先买下一间铺子出租,靠收租子过活。 “还是你赵驴子鬼点子多。” 周越生叹了口气道:“就是如今这世道太乱了,也不知道赚了银子有没有命花。” 赵福拍了拍撑得滚圆的肚子,嘻嘻笑道:“老周你也太多虑了吧,这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咋也砸不到你啊。” “那倒也是。” 周越生放下手中碗筷,躺倒在土堆上闭上眼睛小憩。 虽然只能眯上一会儿,也是聊胜于无。下午还有一堆活儿等着干呢。 眼下虽然给他们配了几十个帮工,但都是不通泥瓦、砖石活计的门外汉,凡事都得他们指导,着实累心。 周越生好不容易有了困意,便觉得有人在猛地摇晃他。 他猛然睁开双眼,见面前是赵福,怒道:“赵驴子,你作甚?” “周大哥,骑兵,骑兵来了!” 周越生没好气道:“骑兵咋了?肯定是秦将军派来问话的。” “不,是鞑子,是鞑子啊!” 赵福面色惨白如纸,双手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周越生见他装的像模像样,有意调笑道:“鞑子来了?那把他们赶跑就是。有秦将军在,你还担心个屁!” 赵福却猛地摇头:“可秦将军的兵都在德州城里啊,远水解不了近渴!” 虽说棱堡将来都会驻军,但在修筑好之前却是不会派兵驻守的,是以赵福才会有如此之说。 周越生只觉得有些不对劲,扭头往远处一瞧,立刻怔住了。 鞑子,真的是鞑子骑兵来了! 原来赵福没有和他开玩笑!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逃跑吗?他们两条腿,怎么跑得过鞑子骑兵。 战斗吗?要是棱堡修筑好了还可以勉强试试,但现在棱堡堡墙还没有一人高,怎么可能守得住。 周越生只觉得绝望不已。 堡内几十人皆是惊慌失措,下意识的缩成一团。 满洲鞑子的残暴他们都有所耳闻,据说鞑子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废墟。 那些被鞑子掳掠的百姓会成为鞑子的包衣奴才,无条件的给鞑子种地,还要忍受鞑子肆意的打骂,毫无尊严可言。 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众人根本不敢去想! 他们大多都有家室,若是被鞑子掳走,妻儿怎么办? 老天爷啊,你咋就这么狠心呢? 他们却不知道这股鞑子骑兵一共只有十骑,是觉罗巴哈纳派来这一代侦查的斥候。 自打德州惨败后,觉罗巴哈纳被多尔衮严厉责斥了一番,又因为麾下甲兵损失严重在旗中地位大降。 觉罗巴哈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便发誓一定要亲自率兵杀回来,拿下德州一雪前耻。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觉罗巴哈纳派出一百人的斥候来到德州外围侦查,好搜集充足的情报,以让摄政王下定决心。 上次德州惨败就是因为情报工作没有做好,觉罗巴哈纳已经吸取了教训。 这十骑便是那一百斥候的一部分,侦查范围在这一片。 他们远远的看到有人在修筑堡垒,便驱骑前来看个究竟。 不过他们行到距离堡垒五十步左右便没有继续前行,大概也是担心堡垒中有驻守的明军。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侦查,既然侦查的目的达到了,自然没必要多生事端。 在堡垒外围徘徊一番,他们便纷纷拨转马头绝尘而去。 “老周,老周!你听到没有,马蹄声远了!” 赵福还是第一个发觉的人,他拼命晃动着周越生的胳膊兴奋的说道。 周越生睁开眼睛扭过头去瞧,除了滚滚黄尘再也看不到什么。 鞑子真的走了! 老天爷开眼啦! 周越生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与赵福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众人宣泄了一番情绪,还是赵福提醒道:“咱们还得赶快回德州城向秦将军禀报此事,万一鞑子又折回来,我们便跑不掉了!” ...... ...... 第一百章 先取山西 (第二更,南明文真的不好写,写一章要花好几个小时,每次写完真的精疲力竭的感觉。弱弱的问一句还有推荐票吗?老坤需要鼓励啊!) “我们要求见总兵大人!” “鞑子来了!我们要见总兵大人!” 德州总兵府前,周越生、赵福等工匠疾呼道。 守卫立刻拔出刀来斥责道:“胡言乱语些什么,若是扰乱了军心一概按军法论处!” 周越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缩着脖子道:“真的是鞑子,我们亲眼看到的。” “是啊军爷,烦请您通禀一声。” 那守卫蹙起眉来,犹豫了片刻道:“你们且在这儿等着,我去禀报总戎大人。” 此时秦拱明正在对着一副舆图出神,听得亲兵禀奏说有一伙工匠聚集在总兵府外,口称鞑子来了。 秦拱明深吸了一口气。 鞑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德州附近? 他不敢大意,立刻命亲兵把这伙儿工匠的主事人叫了进来。 片刻的工夫后,周越生和赵福皆被带到。二人见到总兵大人,低垂下头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秦拱明摆了摆手道:“说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越生和赵福对视了一眼,咬牙道:“启禀总兵大人,今日我与一众工友在堡内做工,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便探头去瞧,只见一百步外有不少鞑子骑兵。我们做好了拼死抵抗的准备,谁料鞑子骑兵竟然主动撤离了。” 周越生说完后又把头垂下下去,双手束立十分恭敬。 秦拱明追问道:“你们说看到了鞑子骑兵,有多少人?” “这...” 周越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当时他看到鞑子来了,两条腿都吓软了,哪还有心情去数人数。 不过他有印象,鞑子的骑兵并不是很多。 赵福见状连忙解围道:“禀总戎大人,小人看到鞑子骑兵约摸是一二十骑。” 一二十骑,看来多半是哨骑。 秦拱明背负双手在厅内踱起步来,分析着鞑子哨兵出现在德州附近的原因。 德州之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北京的虏廷肯定早已知道了结果。 以多尔衮狂傲自大的性格肯定不能忍受这样的惨败,多半会筹划对德州再发起一次突袭。 这些哨骑多半是来踩点探底的吧。 眼下棱堡群还没有修好,修筑堡垒的工匠处于毫无保护的状态下,这样是很危险的。 秦拱明决定小心为上,派出一部分士兵到这些正在建造的棱堡旁防御,以防鞑子骑兵偷袭,掳走南京来的工匠。 这些工匠可不是一般的匠人,他们手中掌握着棱堡的建造技术。 若是让鞑子抓获,棱堡的特点便会被鞑子提前知晓。说不准鞑子还会想出应对之法。 秦拱明虽然对棱堡不是很看好,但也不希望鞑子将这新式堡垒看穿,还是小心为上吧。 “你们且先下去休息吧。从明日起本将会派人到你们修建的堡垒处驻守,再有鞑子来犯,便叫他们有来无回!” 得知总兵大人会派兵保护自己,周越生和赵福皆是大喜。 “多谢总兵大人!多谢总兵大人!” 秦拱明挥了挥手,二人便自觉的退了下去。 鞑子究竟想做什么? 秦拱明长叹一声。 “来人呐,准备笔墨!” ... ... “王爷,据奴才所知,山西的姜瓖不过是个墙头草。只要八旗大军抵至,他必定开城投降。” 范文程十分耐心的给多尔衮分析着山西形势。 “之前王爷写信给姜瓖,姜瓖便态度恭敬的回了信,虽然没有请降,却也含糊表达了替大清效命的意思。” “哼,这帮南人一个比一个狡猾。他若真心想投诚,为何不主动献城?” 多尔衮对姜瓖两头下注的行为十分不满。 如今天下形势如此明朗,大清有鼎定天下之势,这个姜瓖连这点都看不清吗? 也难怪多尔衮如此气愤。 山西对于京畿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如果拿不下山西,多尔衮就不能毫无顾忌的兴兵南下收拾残明。因为如果山西的顺军突然杀向京畿,他是来不及调兵救援的。 “王爷,姜瓖此人不可重用但也不可不用。王爷不妨先许以高官厚禄,等到大同到手,再随便给他一个闲职。” 范文程作为努尔哈赤时便投诚的头等奴才,对满洲人的性格十分了解。 他们对汉人一直十分提防。文官也就罢了,但对手握重兵的武将却是像防贼一般。 姜瓖本就是明将,李自成一来就毫不犹豫的开城投降。 见形势反转,又杀顺将叛变,实在不敢让人相信。 但若是不允诺给姜瓖高官厚禄,此人必定不会心甘情愿的献城,那样多尔衮就得派出八旗军攻城。 虽然最终也能拿下大同,但肯定会有损失。 这是多尔衮不愿意看到的。 八旗子弟总共不到十万,十分的金贵,死一个少一个,怎么可能随意浪费。 罢了就按照范文程说的做吧。大不了大同到手后再来一出翻脸不认人。 那时整个大同被清军接管,谅那姜瓖也不敢造次。 “大同只要到手,整个山西北部便牢牢攥在王爷手中了。到时王爷只需要集中兵力围攻太原便是。” 范文程见多尔衮面色转好,十分合事宜的说道。 “太原不好打啊!” 多尔衮感慨道:“恐怕要调孔有德等汉军前去打头阵。” 范文程点了点头:“王爷英明。三顺王等汉军有不少红衣大炮,确是攻城拔寨的利器。那太原城虽然坚固,但也禁不住几轮炮轰。不过太原留守是李自成的心腹,想必会死守到底。奴才建议王爷下令,命大军在城破后屠城,以震慑宵小,也给后来人做番警示,告诉他们抵抗大清铁骑的下场!” 范文程这番话算是说到多尔衮的心坎里了。 满洲人少,以小族御大族,必须要靠高压统治。 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城破后。 但凡没有主动献城的,城破后都会遭到屠城。 一来是让八旗子弟有个光明正大的劫掠奸淫机会,二来可以杀鸡儆猴,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守将主动开门请降,以让清军兵不血刃的拿下更多城池。 “好,就按照范先生说的办!” ... ... 垂死病中惊坐起,老坤还在码字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 军校众生相 (感谢书友随便x的100币打赏。各位看官,求推荐票支持啊~) 多尔衮的令旨一经颁布,便在各旗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两白旗自然是坚决支持拥护的,但两黄旗却是有着不同的意见。 他们的观点是德州之战惨痛失利,应该马上派兵前去攻打,拿下德州屠城示威,向南面的残明小朝廷宣战。 多尔衮对这个观点嗤之以鼻。 山东当然重要,但对于京畿的威胁远不如山西大。 两黄旗完全是在意气用事,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虽然从名义上讲两黄旗由皇帝直统。但现在顺治皇帝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两黄旗如今的领头人实际是豪格。 两黄旗突然发声反对,背后一定是豪格在作梗。对此多尔衮心知肚明。不过他却并不打算直接对豪格动手。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他已经剥夺了豪格的旗主之位,下一步便是彻底解除豪格的军权。 只要豪格手中没了兵,那就是一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多尔衮随便往豪格身上安上一个罪名都能置其于死地。 在他看来,豪格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至于代善那个老狐狸,这次照样是装聋作哑,两不相帮。 对此多尔衮早已料到。不过没关系,如今早已不是八王议政的时候了。作为摄政王,多尔衮大权独揽,又掌握着八旗中最精锐的军队,完全可以乾纲独断。 他已经想好,等到豪格一死就和阿济格、多铎瓜分了两黄旗的牛录。 届时顺治便成了彻头彻尾的傀儡。多尔衮只要愿意随时都能废了他。 摄政王?他可不甘心于此,终有一日他要称帝,成为天下共主! ... ... 摄政王糊涂啊! 觉罗巴哈纳得知多尔衮要调兵遣将攻打山西后十分懊丧。 德州之战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亦狠狠扇了八旗军一巴掌。 八旗铁骑战无不胜的神话就此终结,残明小朝廷的气势大涨。 这种情况下理当立刻调集大军把德州夷为平地,宣示大清鼎定天下的雄心,怎么可以反过头去打什么山西! 当然觉罗巴哈纳承认他考虑自己更多一些。若是打山西,即便一路势如破竹也是旁人的功劳,不足以洗涮他的耻辱。而如果打的是山东,觉罗巴哈纳可以自请先锋,夷平德州,一雪前耻! 可惜他人微言轻,八旗旗主都劝不动摄政王,他一个小小满洲正蓝旗固山额真的话王爷怎么会听? 觉罗巴哈纳只能盼着大军速取山西,再奏请摄政王发兵山东。虽然比直接攻打德州效果差一些,但也只能如此了。 至于侦骑带回的消息,觉罗巴哈纳并不是太过担心。 不就是修建堡垒吗?当年孙承宗老儿就是用的这个策略,结果呢?守军一见到八旗军立刻落荒而逃,一众堡垒全部留给了满洲勇士。 八旗军把堡垒全部扒毁,石料运回盛京。 结果孙承宗等到八旗军退了,再命人重新修建堡垒。 如此往复,觉罗巴哈纳都不记得有多少次了。 就凭南人这群鼠辈,只能缩在坚城之中顽抗,想靠低矮的堡垒阻挡八旗铁骑的步伐简直是痴心妄想! ... ...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皇明军校甲字号舍内,陈子龙吟诗酌酒好不快哉。 一旁的张煌言皱了皱眉,提醒道:“人中(陈子龙的字)兄,你不要再喝了,一会还要上课呢。” 陈子龙年长张煌言十二岁,是以张煌言一直把他当作兄长看待,对他十分尊敬。可今天张煌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陈子龙不耐的摆了摆手道:“暮气,玄著(张煌言的字)你好生暮气!你不喝我要喝!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惟有饮者留其名...” 张煌言大怒,拔步上前从陈子龙手中夺走酒杯吼道:“醒醒吧,人中兄,你再这样喝下去还怎么上课?” “上课?”陈子龙扭过头来醉醺醺道:“咱们在这儿整日除了上课还是上课,就没有别的事了。耽误个一日又有什么关系?” “你!”张煌言愤恨的一甩衣袖:“简直不可理喻。” 说罢拂袖而去。 他离开甲字号舍,快步往讲武堂走去。 今日佛朗西斯科先生要讲的内容是泰西棱堡,他一定要好好听听。 张煌言进到讲武堂时,座位已经几乎坐满。 张煌言满是歉意的坐了下来,冲一旁的顾炎武拱了拱手道:“宁人(顾炎武的字)兄,佛朗西斯科先生还没到?” 顾炎武亦拱手还礼:“佛朗西斯科先生还得晚一些。对了玄著,人中兄怎么没有来?” 张煌言和陈子龙同住甲字号舍,上课时都是一起来的。顾炎武此番没有见到陈子龙才会如此问道。 “唉,人中兄不知怎的狂饮起酒来,我劝也劝不住。” 顾炎武有些尴尬道:“会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既然在一起求学,便要多多照拂才是。这样吧,一会下了学我和玄著一起去看看。” “多谢宁人兄!” 张煌言闻言直是大喜。 顾炎武颇有口才,由他出面来劝,子龙多少会听进去一些吧。 便在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红发碧眼的男子走了进来。 讲武堂内众人皆是起身冲他拱手行礼。 这位便是皇明军校聘请的外籍讲师--佛朗西斯科了。 佛朗西斯科名字全称是本杰明·席尔瓦·迪·佛朗西斯科。不过皇明军校的学生都喜欢称呼他为佛朗西斯科先生。 佛朗西斯科是佛郎机人,准确的说是葡萄牙人。这也是他在课堂上一再强调的,葡萄牙和西班牙是世仇,且刚刚从西班牙的奴役中解脱出来,绝不能忍受别人把葡萄牙和西班牙混为一谈统称什么佛郎机。 ... ... 天若有情天亦老,来些推荐好不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联名上疏 (感谢书友起1点荣誉会员的500币打赏,感谢书友墨香风韵、书友天下纵横有我的200币打赏,感谢书友书草我是豪哥,书友少年壮志也言愁,书友喜欢历史课的100币打赏。求推荐票支持!) 行家一出口,便知有没有。 佛朗西斯科对于泰西式棱堡的讲解直是叫人如痴如醉。 天下竟然还能有结构、外观如此奇特的堡垒。 张煌言听得热血沸腾,不知不觉的攥起拳来。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佛朗西斯科不仅专业知识过关,汉话也说的极好,甚至听不出来什么口音。 这得益于他在大明生活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他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话。二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他仰慕大明文化。 是以当大明天子聘请他为皇明军校的教授时他毫不犹豫的接受了。 通过佛朗西斯科的讲解,讲武堂内的众人都对泰西式棱堡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都想知道这种棱堡的实战效果如何。 佛朗西斯科结束授课之后,顾炎武便兴致勃勃的对张煌言道:“玄著,你想不想去山东前线看看?” “啊?”张煌言吃了一惊,疑声道:“这真的可以吗?” 他们现在毕竟还是皇明军校的学生,贸然前往山东怕是不合规矩。 “当然是要先向陛下奏请了。” 顾炎武看出张煌言的顾虑,坦然道:“所谓学以致用,听了泰西棱堡这么多描述,总归该去亲眼瞧瞧。怎么样,玄著想不想和我联名上疏。” 皇明军校的学生虽然不算是朝廷官员,但也基本可以看成储备官员了。类似于在翰林院读书的庶吉士,只待散馆就可以立即授官。 故而天子授予皇明军校所有学生一个特权,那就是可以陈写奏疏直达天听。 当然,也不能一人一个想法。要是那样,天子光看皇明军校诸生的奏疏就得累死。 像这种请求休沐以去山东观摩棱堡的奏疏,大可以联名上之。 张煌言有些犹豫道:“我当然是想,不过我有些放心不下人中兄。他最近意志消沉,常常借酒消愁,我怕一离开便没人照顾他了。” 顾炎武还以为张煌言在担心什么,得知他是担心陈子龙没人照顾差点笑出声。 这两人同进同出,该不会是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吧。 抛开这一层,那就是真真切切的兄弟情谊了。 其实顾炎武可以理解陈子龙的失态。毕竟陈子龙比他和张煌言都大,本以为进入皇明军校是鱼跃龙门的一步,谁曾想却是一直在南京窝着蹉跎时光。 万一三年后才能授官,陈子龙岂不是又少了三年大展宏图的时间? 但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毕竟皇明军校不似国子监,他们是第一批学生,此前并无先例。 何时能够授官,还得皇帝陛下说了算。 “这个好办。玄著若是担心人中兄,便叫他一并联名,咱们一起去山东!” “这...倒是个好办法。” 张煌言眼前一亮,当即便要返回号舍告知陈子龙这个消息。 虽然山东之行能否成行最终还要看皇帝陛下的意思,但至少他们应该做出努力。 张煌言走的急切没顾得上看路,与迎面来人撞了个满怀,痛呼一声跌倒在地。 他捂着胸口站起身来,见对方是南安伯郑芝龙的长子郑成功,连忙拱手赔礼道:“明俨,愚兄失礼了。” 他与郑成功并不算熟,总共只说过三次话。但既然大家是同窗便该以礼相待。 “玄著兄太客气了。” 郑成功连忙拱手还礼。 虽然他父亲贵为朝廷特封的南安伯,他却不想以势压人。 “玄著兄走的这么急,可是有什么紧要事?” 郑成功淡淡一笑,态度极有亲和力。 “额...” 张煌言本不想与郑成功就这件事多作讨论,可对方既然问起了也只能如实相告。 “是这样的,宁人兄想要去山东看看正在修建的泰西棱堡是什么样的,打算上疏给天子。我打算去劝人中兄联名上疏。” “联名上疏?” 郑成功眉毛一挑哈哈笑道:“好事,这是好事啊。如此好事怎能少的了我,这份奏疏上郑某可否署名?” “当然可以。” 张煌言没想到郑成功也对泰西棱堡感兴趣,心中十分欢喜。 “那我便先去找宁人兄了,玄著兄快快去与人中兄说明情况。” 郑成功兴致冲冲的拔步离去,张煌言也朝甲字号舍赶去。 他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不由的皱起眉来。 他再往里走了几步,见内室中陈子龙卧倒在地呼呼大睡连忙催步上前。 “人中兄,快醒醒。” 张煌言连拖带拽的把陈子龙弄了起来坐好,又给他沏了一壶醒酒茶。这一切办妥,张煌言又用凉水浸湿面巾毫不犹豫的敷在陈子龙脸上。 “嘶!” 陈子龙一个机灵醒了过来,倒抽了一口凉气。 “玄著?你怎么在这儿?” “佛朗西斯科先生已经讲完学了。我来是和人中兄商议一件事情。” 张煌言端起醒酒茶吹了吹,递给陈子龙。 陈子龙皱着眉头把醒酒茶灌下,静静的等着张煌言分说。 “今日佛朗西斯科先生讲的是泰西棱堡。我们都对它很感兴趣。宁人兄建议我们去山东德州看看,那里正在修建棱堡群。宁人兄打算联名上疏,人中兄想不想一起署名?” “等等,你们打算去山东?” 陈子龙不知道他酒醉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直是惊的目瞪口呆。 “对啊,人中兄你不是一直抱怨窝在这南京城中蹉跎时光吗?这么好的机会你要不要一起去?” 陈子龙癫狂大笑几声道:“去,我当然要去。不过这份奏疏却是得我来写,你们来署名!” “额,这个应该不成问题,一会我去和宁人兄商议一下。” 张煌言当然知道陈子龙这么做是想出风头,但他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 毕竟陈子龙最年长,就像他的老大哥一般。 出风头的机会对陈子龙这种快四十岁的人错过一次少一次,而他和顾炎武有的是机会。至于郑成功就更不必说了,他才二十,又有一个做南安伯的父亲,前途不限量。 天生我材必有用,天生我材必有用啊!天子看过我写的奏疏,一定会重用我的。 陈子龙如是想道。 ··· ··· 第一百零三章 姜瓖降清 (第二更,求推荐票支持啊,大家给老坤点动力吧!ps:大家想看什么多一些?战争场面还是阴谋诡计?可以书评区留言~) 南京乾清宫中,朱慈烺饶有兴致的看着皇明军校四人联名上的奏疏。 陈子龙、顾炎武、郑成功、张煌言...... 在原本历史中,单独拎出来其中一个都是如雷贯耳的大人物,如今尽数都在皇明军校接受学习,让朱慈烺颇有一种唐太宗‘天下英才尽入吾彀’的快感。 奏疏是陈子龙写的,顾炎武、郑成功、张煌言只是署名。 不得不说,陈子龙很有文采,理由也很充足,朱慈烺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事实上,他也很愿意让这些军校生到前线去观摩一番,闭门造车可不是好选择。 有意思的是郑成功在原本历史中收复台湾时曾经攻打过荷兰人修建的棱堡——热兰遮城。 最终虽然打下来了,却是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若是在这个时空郑成功能够对棱堡进行更深入、更直观的了解,那么将来朱慈烺派他收取台湾时,会不会减少一些损失?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大明能够抗过满清的一波平推,不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细算一算时间,多尔衮也该对山西用兵了吧? ...... ...... “大帅,大事不好了!” 一名亲兵跌跌撞撞的跑到大同总兵府内,双手抱拳禀奏道。 姜瓖皱了皱眉道:“慌慌张张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启禀大帅,鞑子已经在大同城外十里安营扎寨,且派出使者要求见大帅。” 姜瓖着实吓了一跳。这鞑子来的好快啊!他原本以为还能拖上个把月,不曾想转眼间清军便兵临城下了。 姜瓖不敢怠慢,连忙命人把清军的使者放进城中。 来的共有三名使者,其中一人为正使,二人为副使。 姜瓖在总兵府接见了三人,那正使名为韩忠清,因为有大军撑腰态度极为傲慢强硬。 姜瓖直是怒不可遏,几度想要命亲兵把这厮拿下,但一想到大同城外十里便有清廷大军,还是硬生生把怒意憋了回去。 “贵使的意思姜某都听明白了,姜某并非有意怠慢贵朝,而是群敌环伺,应顾不暇啊。” 姜瓖扯谎的本事自是一绝,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他把责任都推到了李自成身上,意思是我要应付顺军,能够撑下来很不容易了。 韩忠清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还请姜总戎速速打开城门,迎英亲王殿下进城。” 原来此次统兵至大同的是多尔衮的亲兄长英亲王阿济格。 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如今多尔衮贵为满清的摄政王,自然不能亲自领兵作战。那么,他能够倚重的便是一母同胞的兄长阿济格和弟弟多铎了。 多铎需要领兵驻防京畿,以备不时之需,多尔衮能够调用的只有阿济格。 此番多尔衮派阿济格率平西王吴三桂、智顺王尚可喜部直取大同,为的就是拿下整个山西北部,将山西和蒙古连成一片,以便从榆林方向攻打顺军。而叶臣部也已经将太原团团围住。 怎么看山西都迟早会落入清廷手中。 姜瓖的脑袋还是很灵光的,大致分析了一番便决定降清。 只是投降也是有技巧的,必须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开门献城之事贵使不必担心,姜某唯一有些顾虑的是之前摄政王给姜某的承诺可还作数?” 姜瓖微微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 “你!” 韩忠清气极反笑:“那是自然,王爷说的话自然是作数的。” 他心道这姜瓖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竟然连这种话都说的出口。 姜瓖闻言直是大喜,立刻拍着胸脯作保道:“姜某这便下令打开城门,恭迎王师入城!” ...... ...... 阿济格兵不血刃的拿下大同,消息很快传到北京。 紫禁城中的多尔衮得知这个消息直是大喜。 大同一取,整个山西北部就能和蒙古连成一片。要想取道蒙古,攻打陕北便易如反掌了。 这是他整个战略布局中最关键的一环。 不过攻打太原的进程却不如想象中的顺利。 叶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将太原拿下,只得围城。 可太原是大城,城中粮草充足,即便围个半年也不一定会断粮。 多尔衮可等不了那么久。 思量再三,多尔衮决定调豫亲王多铎、智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等部前去太原增援,务必在一个月内拿下太原。 孔有德等部汉军有不少红衣大炮,要想轰开太原的城墙并非什么难事。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孔有德部汉军也是时候发挥发挥作用了。 至于南面的残明小朝廷,多尔衮并不急着收拾。 听说他们在山东北部修筑堡垒群,妄图延缓八旗军的攻势。真是痴心妄想! 昔日孙承宗主辽事时不也修筑了不少堡垒吗,有什么用?完全就是花架子! 八旗铁骑一到,那些堡垒中的明军跑的跑散的散,即便有负隅顽抗的也会被一一攻克。 山东的情况也一样! 只待两路大军拿下山陕,灭掉李自成,便可以调转头来攻打南面。 八旗大军一至,驻守在堡垒中的明军便会望风而降! 就且让残明小朝廷多活几日吧! 多尔衮对自己的部署十分满意,唯一有些担心的是豪格。 虽然皇太极死后,豪格在政治斗争中全面落败,但毕竟仍有不少旗人支持。 对此多尔衮是十分警惕的。他一直不让豪格领兵出征就是出于提防的目的。毕竟豪格还是名义上的正蓝旗旗主,在旗中颇有威望,若是掌握军权后发动兵变,后果不堪设想。 但只要不让豪格掌兵,把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多尔衮觉得还是能够压服他的。 当然,若是代善和济尔哈朗突然发难支持豪格,形势就会完全不同了。 多尔衮只能寄希望于二人能够认清形势不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窝里斗,同时期盼着多铎和阿济格能够速速拿下山陕班师回朝。 ...... ......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一路有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更新送到,求推荐票支持啊~感谢书友关山离歌的200币打赏、感谢书友书草我是豪哥的100币打赏~) 姜瓖降清。 朱慈烺得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姜瓖已经跟李自成撕破脸,那么除了降明就是降清,没有其他的选择。 而大明如今在北方除了山东并没有任何地盘,给不了姜瓖有效的接应,姜瓖降清是迟早的事情。 但接下来的消息就让朱慈烺感到震惊了。 多尔衮调多铎、孔有德、耿仲明驰援太原,打算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坚城! 因为朱慈烺的决策产生的一系列蝴蝶效应终于开始显现,使得历史走向悄然发生了改变。 首先朱慈烺命高杰、秦拱明收复了山东,这直接导致南下的觉罗巴哈纳部、石廷柱部在德州惨败。 历史上二人收取山东后立即调转方向奔往太原驰援叶臣部,最终拿下了太原。 但在这个时空,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损兵折将严重,显然不可能作为主力投入战场。即便要派他们去太原,也最多是辅力。 太原是一定要增兵的,多尔衮索性派出多铎、孔有德、耿仲明的豪华阵容。 多铎不必说了,手中攥着镶白旗,是八旗中实力最强的一只。剩下两个也不是善茬。尤其是孔有德,其部汉军有不少红衣大炮,是攻城拔寨的利器。 多尔衮令孔有德部跟随多铎一同前往太原,就是为了用红衣大炮直接轰开太原城墙。 辽东三矿工中有两个都去攻打太原,可以预料太原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接下来的走向肯定是由阿济格、多铎领兵从两个方向对陕西发动猛攻。 阿济格、吴三桂、尚可喜绕道蒙古,从陕北进攻榆林。 多铎、孔有德、耿仲明渡过黄河,猛攻潼关继而占据西安。 乍然一看和原本历史惊人一致,但细节却完全不同。 原本历史中,多尔衮是打算让阿济格独自进攻陕西,多铎南下灭掉南明的。 最终因为临汾的顺军发动突袭攻打清廷治下的河南怀庆,最终让多尔衮改变了主意。 多尔衮意识到如果阿济格在榆林战败,李自成便能够立刻调兵遣将从河南一路打过去直捣黄龙。 而京畿兵力空虚,根本就没有可供调遣的军队。 多尔衮当然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是以他立即调遣多铎前去攻打潼关,和阿济格两路夹击,力求一口吃掉李自成。 而那已经是十月的事情了。 可以说是怀庆战役打醒了多尔衮,让他做出了先灭顺再灭明的战略部署。 但在这个时空多尔衮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多铎、阿济格兵分两路夹击陕西! 而现在不过只是八月! 虽然只差了两个月,但意义完全不同。 这意味着朱慈烺训练新军的时间又少了两个月! 摆在朱慈烺面前的是一道难题。 如今京畿包括河南肯定兵力空虚,要不要派出一只军队攻打? 若是能够收复失地,威慑清廷逼清军做出调整,对整个战局都是有利的。 李自成当然不能算大明的盟友,但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却可以说是大明的利益共同体。 只要陕西的李自成不倒,朱慈烺便有时间继续厉兵秣马。 而一旦李自成像历史中的那样丢掉陕西,像只丧家之犬一样逃亡湖广,南面的大明势必成为满清的下一个目标。 哪怕朱慈烺无法改变清军拿下陕西的结局,也一定要让这个过程变得艰难一些,耗时更长一些。唯有如此,才符合大明的利益。 所以他必须利用这个时机做些什么。 朱慈烺在暖阁之中来回踱步,分析着利弊得失,最终决定命高杰部北上攻打河南,威慑京畿。 这个决定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高杰部北上,驻防的山东各地必须有人填补空缺。 可供朱慈烺选择的人并不多。 黄得功部兵马最强,但要驻守江防,以防左良玉起不臣之心顺江而下。 是以朱慈烺只能调动神策军了。 他准备把第一批征募的老兵以及一部分新兵调往山东,统共两万人。 剩下的三万神策军依然留在南京镇守。 这个决定做的很仓促,但没有办法,若是不做出这一番调动,整个局势就会像原本历史那样发展,甚至更快! 不过这对于神策军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如今的山东已经算是前线,让他们尽早感受战争才能迅速成长。 虽然神策军老兵也才入伍三个月,但在乱世必须要有如此强的适应性才能生存下去。 统兵的任务朱慈烺决定交给赵信。他是神策军指挥使,率军驻防山东名正言顺。 山东、河南、山西、陕西... 各个地方都在调兵,随时可能燃起战火。 这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 ... “王大哥,咱们这回真的要去山东了?” 刘三水直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山东不是有高杰部驻守吗,为何突然要调他们北上? “是啊,指挥使大人已经接到圣旨,传令各营三日后开拔。” “嘶!” 刘三水倒抽了一口凉气。 三日,这也太快了吧! “你也准备准备,不过不用带太多东西。” 王富贵隐隐有些兴奋。 虽说山东不比南京舒服,可怎么也算是前线,随时可能和鞑子干仗,想想就觉得刺激。 “这次去的就我们四个老营?” “听说还有六个新营,统共十个营,两万人。” 王富贵倒也是实在人,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了刘三水。 “去这么多人!” 刘三水吓了一跳。 这已经不算是小规模的兵力调动了,难道北面有大事要发生? 他的心蹦蹦直跳,面色有些惨白。 “三水兄弟,怎么了?” 王富贵见刘三水面色不好,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 “没,没什么。” 刘三水强自挤出一抹笑容道:“当兵打仗天经地义嘛,我就是一时有些没回过味来。” 自打被选入神策军,吃上皇粮刘三水的人生便彻底改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饥一顿饱一顿,在码头上扛麻袋卸货的力棒了,而是天子亲军的一员。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话在理,既然吃了皇粮就该在朝廷需要的时候站出来。 想到这里刘三水的心情宽慰了几分。 ... ... 第一百零五章 家国 (第二更送到~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朕躬亲处军国事的100币打赏~)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两万大军开拔山东,一路上人吃马嚼耗费甚巨。 户部尚书姜曰广十分头疼。 照理说神策军是天子编练的新军,应该从内库中拨银拨粮。但前段时间内库中的存粮有很大一部分用来平抑粮价了,银子好说,粮食却不好凑。 无奈之下,姜曰广只得上疏天子,请求将抄没沈家粮库中的粮食用作大军军粮。 朱慈烺看到这份奏疏直是又气又笑。 好一个户部尚书,遇到难题只知道向朕伸手。要是什么事最终都得朕来解决,还要你这个户部尚书做什么? 朱慈烺也知道问题的症结出在了哪儿。 大明自太祖皇帝朱元璋建国以来便在全国范围内重新丈量了土地,实行了资源的再分配。 可以说明初时土地资源分配的比较平均,地主、自耕农、佃户之间的矛盾并不严重。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土地兼并情况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多的地集中到了少数人手中。 这些少数人大体上分为两类,一类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一般只要举人以上就能获得免税特权,名下土地可以免除赋税。 照说大明朝的举人也不算太多,几千个举人也占不了太多资源。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普通自耕农为了土地免税,把自家名下的土地挂靠在同乡举人、进士名下,也就是所谓的投献。 一通操作下来自耕农的地变成了举人老爷、进士老爷的地,自然不能再征税了。 还有一类人是皇族。 朱元璋的子孙繁衍速度是很快的,十几代下来宗人府在档的宗室有数万人。 当然这些人不全部是郡王、亲王,可能只是最底层的宗亲。 但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宗室数量的庞大。 就拿郡王、亲王来说,都有属于自己的庄田。 这些庄田也是不交税的。 照理说亲王、郡王的庄田数目都是定死的,不会对朝廷整体的税收造成大的影响。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藩王侵吞民田的事情时有发生,为了免税自耕农主动投献土地也是普遍情况。 当地官员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 不然怎么办,难道带着几十名“如狼似虎”的差役冲到王府大门前责问藩王为何侵吞土地? 正是这两类人使得大量土地免税,朝廷能够征收上来的税银越来越少。 无奈之下,朝廷只能把更多的税额摊派给无权无势的自耕农,这便导致了越来越多的自耕农破产。 明末爆发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土地兼并,小冰河时期只是一个催化剂。 要解决这两个问题都不容易。 就拿读书人免税来说,若是朱慈烺现在就搞什么土改,绝对会把本来支持明朝的士绅地主推到对立面,直接逼着他们做满清的带路党。 即便要实行土改,也不是现在,必须得等彻底击败满清才能施行。 何况要实行土改就必须重新丈量全国土地。如今朝廷手中的鱼鳞图册还是万历初年推行一条鞭法时绘制的,早已不能作数。 这个工作量是巨大的,眼下国势危难,绝不是分神的时候。 小规模的实行土改倒是可以,可收效不大。朱慈烺觉得还是铆足劲头全力抗清比较符合当下的局势。 银子的事情好解决,查抄贪官、奸商效果很好,光是存货就够至少三年的花销。 但粮食却是个难题。 南直隶产粮有限,甚至不如两广多。整个南方实际上都在靠湖广的粮食输入。 而湖广现在并不完全在大明手中。白旺部和左良玉部隔江对峙,摩擦时有发生。 在随时可能打仗的情况下,农民是不太能静下心来好好种地的。 因为他们随时得担心被抓壮丁,去军中做夫子。 说到底这是一个家与国的命题。 战争还会使本就不算稳定的粮价疯涨,即便手中有银子也买不到粮。 所以对朱慈烺来说,收复襄阳、荆州、德安、承天四府的意义一点都不比收复神京的意义小。 前者可以让大明独占湖广粮仓,解决吃饱饭的问题。后者更多是政治象征意义。 如果按照原本历史发展的话,李自成很可能会弃关中,逃入湖广。到了那时左良玉落荒而逃顺江而下的几率大增。 朱慈烺要做的就是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一定不能让满清轻易的拿下关中。 北伐的高杰部便成了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如果必要的话,朱慈烺甚至想让秦拱明部和神策军十营增援高杰。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是供给军队军粮。 高杰部的军粮可以让他在山东就地筹措。但神策军路上的军粮却是必须由朝廷拨付的。 朱慈烺可不打算让神策军按照客军模式筹措粮食,这和纵兵抢掠也没有啥分别,会使得一张白纸的神策军变污变黑。 朱慈烺只能选择将刚刚抄没的沈家粮仓中的粮食拨给赵信,让他充做随军军粮。 唉,粮食倒了个手就出去了,朱慈烺充当了一回粮铺伙计的角色。 只希望这次的北伐计划能够起到应有的效果,为朱慈烺和大明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与满清的决战还远未到时候,在此之前朱慈烺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来人呐,传旨,命兵部尚书路振飞、工部尚书高弘图,户部尚书姜曰广,神策军指挥使赵信速速入宫陛见。” 神策军开拔在即,朱慈烺还有许多要嘱咐的。 其中涉及到一些各部门协作配合的事情,他要当面与路振飞、、姜曰广、高弘图、以及赵信说清楚。 ... ...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虏寇兮,觅个封侯。” 神策军诸营的士兵聚集在大校场,一齐唱响了军歌。 军歌嘹亮,唱出了汉家儿郎的家国情怀,唱出了炎黄子孙的壮志豪情,唱出了华夏儿女的赤子之心。 刘三水早已哑了嗓子,红了眼眶,攥紧拳头心中默念: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虏寇兮,觅个封侯! ... ... 关于南明的那些猪队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私心 (更新送到,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随便x、书友20180513210905223、书友只因凡人的100币打赏~) 又要打仗了。 陈顺才叹了一口气,提着满满一袋银子走到后院的枣树下。 他早已挖好了一个深浅合适的坑,小心翼翼的把银子埋下,又把土填上用脚踩实了。 做这一切前他把包衣奴才吴狗子支了出去。眼下整个院子中只有他一个人,不可能有人看到他埋银子。 这些都是陈顺才多年抢掠来的银钱,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了。 本想着若是不再打仗,他可以靠着这笔银子舒舒坦坦的过下辈子。谁曾想刚消停了没几日,旗中便传来消息,摄政王要派豫亲王领兵攻打太原。 陈顺才所在的汉军镶红旗也被抽调一同前往。 陈顺才依依不舍的冲枣树望了最后一眼,便转过身来拔步朝院外走去。 “主子,您这次要多久才能回来?” 陈顺才走到大门外时,吴狗子凑上前来媚笑着问道。 “兴许个把月,兴许一年半载。” 陈顺才有些心烦意乱,摆了摆手的道。 其实他是想把吴狗子带上的。 当初抢西边时主子都是带着包衣奴才的,这样不仅能让奴才抗一些辎重,给胯下畜生省力,还能多个帮手。 但这次石廷柱主子说的很明白,不许旗兵带包衣奴才。 陈顺才当然不敢违抗军令,只得把吴狗子留了下来。 他倒不担心吴狗子逃跑。 多尔衮王爷刚刚颁布了逃人法,规定包衣奴才逃跑前两次被抓到鞭打一百,第三次被抓获直接斩首示众。 吴狗子又没有啥亲戚,在这乱世即便逃走了也藏不住,多半会被抓获狠狠打一百鞭子。 这么蠢得事他不会做。 陈顺才是担心他的银子。万一那狗奴才发现了他埋在枣树下的银子刨出来偷偷花了怎么办? 他岂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在吴狗子的侍奉下穿上棉甲,陈顺才清了清嗓子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机灵一点,别惹麻烦。” 吴狗子点头哈腰连声称是。 见陈顺才要上马,吴狗子连忙跪趴了下去,双臂撑地,屁股高高撅起。 陈顺才踩着吴狗子的屁股翻身上马,好生调整了一番坐姿。 一切准备妥当,他双脚一磕马腹,那畜生便狂奔了起来。 陈顺才单手攥着马缰,另一只手朝腰间马刀摸去。摸到刀柄的那一刻他心中立时踏实了不少。 十年了,这把马刀跟了他整整十年。 十年间这口刀不知饮了多少血,也正是靠着这口刀斩下的首级,他从一个卑微的包衣阿哈被主子抬旗成了旗人。 希望这一次这口刀能够继续带给他好运吧。 陈顺才最后回头朝巷子里望了一眼,便狠狠朝马臀抽了一记鞭子。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加快了步子,发出踏踏踏的响声。 陈顺才微微眯起眼睛,任由热风吹过他光秃秃的额头。 西市口牌坊,汉军镶红旗的甲兵都会在这里集合、整队,由固山额真石廷柱率领列队出城,随豫亲王多铎大军向山西太原开拔。 抢西边啦!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抢的是国运,抢的是天下! ...... ...... “王爷,这回摄政王叫您跟着豫亲王攻打太原,可是个表现的好机会啊。” 大帐之中,一个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汉子十分兴奋的说道。 在他身旁不远,站着一个身着蟒袍四十来岁的壮年男子。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恭顺王孔有德。 孔有德和耿仲明、尚可喜降清后皆被封王,合称三顺王。 三人早在辽东时便认识,曾经一起做过矿工。后来三人都投到毛文龙军中,一个马勺搅饭吃。毛文龙被杀后,因缘巧合下他们策动登州之乱,后一起渡海投降后金。 照理说,这样的经历足以使他们情同手足。 但事实却非如此。 大清要与李自成、残明小朝廷争夺天下,仅仅靠八旗军是不够的,还得倚仗孔有德等三顺王。 比起献出山海关的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绝对算是投诚的老前辈,深得摄政王多尔衮的信任。 多尔衮曾经对三人暗示过,若是将来打下天下,会分给他们一省之地作为实封之地。 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明白多尔衮不会那么的大方。 多尔衮只说将来会给他们分一省之地作为封地,却没说是一人分一省还是三人分一省。 孔有德甚至认为多尔衮有可能对吴三桂说过同样的话。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获得一省封地,就得立下尽可能大的功劳,完全盖过其他几人。 兄弟?兄弟和一省封地比起来就是个屁! 摄政王派吴三桂、尚可喜随英亲王阿济格取大同,同时派豫亲王多铎领耿仲明和他孔有德攻太原。 两边都是一位满洲亲王带着两个汉族藩王,意图太过明显。 如果孔有德没有料错的话,这便是一次小考。 如今大同已经拿下,他自然要辅佐豫亲王尽快的打下太原,唯有如此才能够获得个势均力敌的评价。 真正的大考在和李自成部的决战。 若是吴三桂、尚可喜能够先行一步辅佐阿济格打下榆林,那么便会在摄政王的心目中占据更重要的地位。 反之,若是他孔有德先轰开了潼关城门,进而拿下西安,自然会被摄政王高看一眼。 他军中有红衣大炮,光凭这点便足以令同行的耿仲明成为陪衬。 至于尚可喜,孔有德也不怎么在意。 他唯一担心的是吴三桂。 此人年纪轻轻便在辽西将阀中脱颖而出,成为山海关总兵,可见确是有两下子的。 李自成攻破北京,吴三桂归顺后立马叛变引清军入关,翻脸比翻书还快,行事之果断狠辣便是孔有德也要赞叹几分。 最关键的是吴三桂手中攥着几万精兵。 那可是关宁铁骑仅剩的精锐。 虽然关宁铁骑比不过八旗军,但实力在明末诸边军中也算是翘楚了。 有这样一只精锐军队冲锋搏杀,吴三桂极有可能随阿济格先行一步拿下榆林。 ...... ...... 第一百零七章 斥候 (更新送到,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狼崽少爷的1000币打赏,感谢书友五千年文明的200币打赏,感谢书友关山离歌、书友春秋一統華夏興的100币打赏~) 如今是僧多粥少的局面,要想喝到粥就要比其他人更狠。 孔有德并不介意直接用红衣大炮轰开太原的城墙,屠光城中的每一个汉人。 反正这种事情他做的多了,早已驾轻就熟,没有任何的负担。 只是这位豫亲王多铎比较难侍奉,一路上怕是有孔有德的气受。 不过做主子的嘛,总归有些怪脾气。 那位英亲王阿济格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现在吴三桂和尚可喜怕也在捏着鼻子叫苦呢吧? 一想到这里,孔有德的心情就平衡了许多,吩咐亲兵准备甲胄,他要给本家兵训话。 这些本家兵都是他当初渡海降金时带去的军队,有一万人上下,战斗力十分彪悍。 由本家兵组成的汉军军队是他最大的倚仗,也正是因为有这只军队他才能被封为恭顺王。 想想在东江镇时穷的叮当响,和乞丐没有什么分别,孔有德便觉得十分可笑。 文官以漂没为理由克扣军饷,军士们连饭都吃不饱,谁他娘的还给你卖命打仗。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袁崇焕那厮更是矫诏杀了毛帅,弟兄们心里不服! 若是放在太平年景,孔有德这样的军官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可他偏偏赶上了满洲人崛起。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既然大明不能给老子荣华富贵,咱就索性剃发降金! 事实证明他孔有德选对了,不仅荣华富贵到手还被封了王! 乱世真是个好时候啊,他孔有德赶上了! ... ... “阿嚏!” 魏得功打了个喷嚏,连忙把衣服披上靠到火堆旁。 这山中夜里也太冷了。 作为一名斥候风餐露宿是不可避免的,翻山越岭更是家常便饭。 要想拿到第一手的情报,就得吃常人所不能吃的苦。 不过魏得功却觉得十分值得。 他是高杰高大帅麾下的一名哨骑,此番被派去侦查豫南的情报。 和他一样背着侦查任务的有五十多人,都是军中身手最好的汉子。 此次北伐,大帅是满怀信心的。 用他老人家的话,如今鞑子的主力都调到山西去和李闯王打仗,京畿、河南的兵力十分空虚。 此番出兵即便不能直捣黄龙光复神京,也至少能够恢复一些州县,涨一涨汉人的士气。 他娘的鞑子凭啥骑在汉人的脖子上拉屎拉尿,真以为汉人好欺负不是? 在魏得功看来别管李闯王、八大王等人再怎么扯旗造反,攻城略地,那也是汉人的家务事。 大伙儿关起门来较量一番,便是拼的你死我活也没啥可说的。最后愿赌服输,别管是朱家皇帝坐江山还是李家、张家大王得天下都服气。 偏偏这个时候鞑子横着插了一脚。 这事情的性质可就变了。 好比老爷子死了,弟兄几个在争财产,突然闯进来一个强盗,说这些财产你们一个都不许动,全都是我的... 汉人自己争天下没什么,但鞑子个外人跟着凑热闹绝不能接受。 听说鞑子逼着京畿百姓剃发易服,还有什么“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之说。 呸! 汉家衣冠,身体发肤岂可轻侮! 一想到无数同胞正被鞑子奴役残害,魏得功便恨得牙根痒痒。 “真希望闯王能够争口气,多杀几个鞑子!” 魏得功早年间跟着高杰在李自成麾下的时候便对这位李闯王很钦佩。 后来高帅拐了闯王的小妾刑氏投靠了官军,魏得功自然也跟着高杰走。 他虽然摇身一变成了官军,但并不妨碍他欣赏李自成。 每每看到李自成绝处逢生,魏得功便会打心里高兴。 后来李闯王打下北京,崇祯皇帝自缢煤山,高帅率军一路南下,在淮安驻扎。 再后来,太子在南京继位,封高帅为徐州总兵,率部收取山东。 至此,魏得功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朝廷没有调高帅去打李闯王。不然大伙儿心里还真有些别扭。 毕竟当初都是老八队出来的,兄弟间兵戎相见总归不好。 打鞑子怎么都好说。高帅根本就不需要动员,弟兄们恨不得把这些鞑虏生吞活剥了。 岳武穆岳爷爷不是说过嘛,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魏得功没读过书,但这两句却是背得滚瓜烂熟。 人不是牲口,活着总该有些什么念想。 魏得功的念想便是把鞑子赶出关去,解救百万父老乡亲于水火。 至于荣华富贵当然也重要,不过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高帅带着大伙儿帮朱家天子赶走了鞑子,朱家天子还能亏待了大伙儿? 正自美滋滋的想着,魏得功忽然生出一股尿意。 荒郊野岭也没啥可讲究的,魏得功站起身来扯掉裤带掏出那玩意对着草丛便尿了起来。 开闸放水,一泄如注。 爽快! 魏得功闭上眼睛一边尿一边哼唧着,静寂的夜太过漫长,还是闷头睡一觉的好。 魏得功尿完之后系上裤带正要转身朝火堆走去,便隐隐听到一阵马蹄声。 是从北面来的! 多年斥候的经验让魏得功练就了一副顺风耳,绝不会听错! 他连忙扑灭了火堆,卧倒在地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的听着。 声音越来越响,证明骑手已经近了。 听马蹄声,魏得功判断来人最少也有十几骑。 若是一两骑兵,他一个人尚且能够应付。 但十几骑兵却是他摆不平的。 魏得功决定隐藏好自己,看看对方究竟想要往哪里去。 他把身子隐藏在杂草丛中,别说是两眼一抹黑的深夜,就是白天也不一定能被发现。 过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魏得功便看见十几骑纵马疾驰而来。 他连忙把头埋下去,只露出一双眼睛暗中观察。 虽然看不清面相,但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这些人光秃秃的头顶,和后脑勺上留出的一根小辫子。 金钱鼠尾!这些人是鞑子! 魏得功只觉得心跳加速,整个人像弓弦似得绷紧了。 大半夜的鞑子派出这些人做什么?侦查吗? 可看样子他们是往睢州方向去的啊! 魏得功稍稍思忖一番,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这个消息速速带回军中禀报高帅。 ... ... 第一百零八章 睢州许定国 (新的一周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seven_i6的24000币豪赏,万分感谢~) 睢州,河南总兵府。 援剿河南总兵官许定国背负双手,焦急的踱着步子。 信使派出已经十天了,按说早应该到了北京,怎么音信全无? 如今除了豫西在李自成的大顺军手中,河南大部都被清廷控制,惟有个别府县尚是处于明廷治下。 其中便有归德府。 而坐镇睢州的总兵许定国便是明廷在河南统兵最多的将领。 要说许定国的经历可谓丰富。他早年曾从军于登州袁可立麾下,后来累攻升为山西总兵官。李自成围攻开封时,许定国奉命率军前去救援。军队驻扎在沁水时却莫名其妙的一夜溃散,他也因此被逮捕下狱一度被判处死罪。但此时大明已经是风雨飘摇,崇祯帝实在无人可用,最终还是决定让许定国戴罪立功。 是以许定国又被封为援剿河南总兵官,主持河南剿贼事宜。 不久后李自成打下了北京,崇祯帝自缢煤山。善于见风使舵的许定国已经准备好归顺李自成,不料紧接着李自成就在山海关惨败给了满清八旗。 多尔衮顺势入关,占据了京畿地区。 这下许定国有些为难了。 他名义上是大明天子封的援剿河南总兵官,归德府也尚且算是明廷治下。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如今是李自成的大顺军和满清的八旗军在争夺河南。 许定国决定坐山观虎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不论是谁胜出,都不会允许在河南有军阀割据存在。 几个月观察下来,顺军屡战屡败,整个地盘已经萎缩至豫西一隅。怎么看,都是满清一统河南的可能性大。 是以,许定国做出了决定,他决定剃发降清! 在这年头手中有兵说话就硬气。 许定国身为河南总兵,手中还是攥着万把兵卒的。 只要他带着这只万人军队降清,便一定会受到优待。 他本来对明廷就没有什么忠诚可言,此前之所以迟迟摇摆不定,无非是在李自成和满清之间挑一个主子罢了。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许定国便不会再有任何犹豫,立即派出信使奔赴北京,将投诚归顺的想法禀奏清廷摄政王。 但让许定国大感失望的是,信使一去十日,竟然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若是拖下去,等到卫辉总兵官祖可法、怀庆总兵金玉和率兵打来,再行投诚效果可就完全不同了。 就在许定国急的似热锅上的蚂蚁时,他的长子许尔安一路狂奔至总兵衙门,穿堂过院来到许定国所在的书房。 “父亲,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许尔安人未至声先至,引得许定国侧目观之。 “哦?可是北京方面来消息了?” 许尔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许定国面前,恭敬的拱了拱手道:“启禀父亲,是清廷派人来了。” “啊!” 许定国直是惊得目瞪口呆。 他本以为最多是从北京传来消息,谁曾想竟然是清廷派人来了。 “现在人在何处?” 事关他一家一族的荣华富贵,许定国自然十分重视。 “都安置在花厅了,儿子叫人好茶好水的伺候着。” 许尔安十分得意的邀功道:“就等父亲一举定乾坤了。” “恩。” 许定国对儿子的奉承十分满意。他渐渐恢复了镇静,一边捋着下颌短髯一边道:“此事事关重大,绝不可让外人知晓。” “儿子晓得,若是有人敢乱嚼舌头,便把他的舌头割下来下酒!” 许尔安恶狠狠的说道。 许定国稍稍定了定神,冲许尔安吩咐道:“你派人守在花厅外面,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 “儿子遵命!” ...... ...... 总兵府花厅之内,坐着十几名精壮男子。 这些人都是一身戎装,显得十分干练。不过他们脑袋上都是光秃秃的,只在后脑勺留了一条很细的辫子,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他们一路打马而来,好不容易能够歇歇脚,自然是鲸吸牛饮起来,总兵府仆从准备的茶水刚一倒满就被喝了个精光。 “贵使驾临,有失远迎。实乃许某之过也!” 许定国施施然踱步而入,满脸堆笑道。 “这位便是许总兵?” 为首一名信使腾地站起身,两眼眯起细细打量起这位援剿河南总兵官。 “正是在下,敢问贵使怎么称呼?” “我只是个粗人,名字无关紧要。倒是许总兵急着接摄政王的令旨吧?” 这信使眉毛一挑,十分轻蔑的说道。 许定国却是不敢怠慢,连忙道:“贵使说的是,许某这便接旨。” 说罢跪倒在地,以臣子礼接旨。 “大清摄政王令旨:援剿河南总兵官许定国,若果能弃暗投明,择主而事,准许其保留所部驻守睢州,仍任原职。” 他念完多尔衮的令旨,皮笑肉不笑道:“许总兵可愿弃暗投明,做大清的臣子?” 许定国心中隐隐有些失望。 他原本以为率部投诚,至少能够有些封赏,谁曾想只是留任原职。 但既然已经决定,自然不能再随意反悔。不然清廷一怒之下调兵来打,他恐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臣愿为摄政王,为大清效犬马之劳!” 许定国冲北京的方向行了三拜九叩大礼,急着表态道。 哼,又是一个抢着做奴才的贱种! 那信使鄙夷的夹了许定国一眼,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如此,许总兵就等着朝廷的调令吧。相信不久王爷就会做出安排了。” “贵使一路劳顿,还请在府上多住些日子好生歇息一番,也好让许某尽一番地主之宜。” 许定国此番全然不顾姿态,近乎是献媚了。 “那便不必了。还请许总兵给我们准备些马匹,我们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便要走。” “啊!” 许定国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些人是疯子吧,卖命也不是这么个卖法啊。 “贵使急于向朝廷复命,许某自然不该挽留。不过...” “许总兵恐怕弄错了。我们不是要回北京复命,而是要继续往南去。” 继续向南? 这下许定国彻底糊涂了。 难道这些人不光是来睢州传旨的,身上还有别的任务? ...... ...... 强推上架感言 差点忘了强推上架要写感言。 既然必须要写,那就走心一点吧。 《振南明》的创作初衷源于老坤的一个梦境。 在梦中,老坤置身明末的一座破庙中。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真实。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贫瘠龟裂的土地,面有菜色的灾民... 虽然只有这么短短的一个画面,却让老坤下定决心写一本属于自己的南明文。 南明文在历史文里算是绝对的小众。我想主要还是它太真实太残酷了。读者想要找乐子,自然看生活文爽的多。 老坤也写过爽文,知道读者的爽点在哪儿,无非是诗会装逼,发明赚钱,把妹子。 但写的多了会疲倦,也会质疑这真的是我想要写的吗? 写南明文需要勇气,直面扑街的勇气。 这本书开写以来编辑没少给过推荐,老坤在这里要感谢下历史组的编辑,尤其是我的主编锐利,责编徐徐。 但因为题材的原因,这本书上架估计很难到两万收了。 上架精品不敢想,两千订估计也有些困难。 老坤虽然任性的写了一回小众题材,却也不希望扑的太惨。 不仅仅是为我,也是为所有写南明文的作者。 老实说现在写南明文的作者越来越少,归根到底就是因为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 拿老坤来说,写一本生活文,一章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但写南明文一章至少需要两到三个小时。遇到卡文,很可能一天才能憋出一章。 看着上架后那些触手怪疯狂爆更,南明文作者估计只能苦笑。 老坤也不想跟别人比,但网文这行是成绩说话。上架后就是看订阅。你的订阅不如别人,推荐就没你的份。 如此恶性循环。 说了这么多,还是希望大家能够一如既往的支持老坤。 这本书定于六一儿童节上架,希望大伙多多订阅支持。 最好能够开自动订阅,不行的话至少给个首订支持吧。 订阅多了老坤才有动力写书啊。不然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向编辑和自己交代。 上架的爆发一定会有的,这点大家放心。 最后求下推荐票,上架后就该求订阅和月票了~ ... ... 第一百零九章 神策军抵济南 (更新送到,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20180415011703197的500币打赏,感谢骨头巨,书友天降之主人公,书友书草我是豪哥的100币打赏~) 虽然心中极欲探个究竟,但理智告诉许定国不该自己问的事情不要去问。 “贵使请放心,许某一定将马匹、粮食、银两备好,供贵使一行路上所需。” 虽然降清后的待遇不如预期,但好歹心中悬着的一颗石头落地了。许定国再也不用为向谁效命发愁,大清成了他唯一的主子。 ... ... 到处都是烧焦的屋舍,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尸体的气息,直是叫人作呕。 陈顺才强忍住恶心垂下头去。 从京畿去山西的路上,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景象,时不时的还能看到路边三两只野狗在撕扯着尸体。 陈顺才发现其中不少人都是已经剃发的京畿百姓,许多村庄被屠戮一空。 不用说肯定是满洲八旗的甲兵干的。汉军旗的旗人一般不会下手这么狠,至少不会一把火把整个村子烧的精光。 兔子不吃窝边草,要烧杀劫掠也得捡远些的地方啊。 可满洲大兵不会管这些,他们只顾肆意发泄兽欲,根本不考虑后果。 对此陈顺才有些担心。 如果对治下南人如此严苛,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逃走。 这不是颁布逃人法就能解决的。 为了活命,为了生存,京畿地区的南人没有选择。 如此一来便会出现很严重的问题。 南人逃光了谁来给旗人种地?谁来给旗人当牛做马? 难道要让高贵的旗人和低贱的南人泥腿子一样撅着屁股在地里种庄稼? 扯淡! 他们为旗主打仗,为大清国打仗,理该享受优待、特权,吃铁杆庄稼! 但他担忧又有什么用呢? 多尔衮王爷听不到,多铎王爷听不到,甚至石廷柱主子也听不到。 还是老老实实的做好自己吧。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 这次太原之行主力是多铎王爷手中的满洲镶白旗,以及孔有德、耿仲明等汉人藩王麾下军队。 有如此强军在,肯定不太需要汉军镶红旗撑场子。 陈顺才觉得自己只需要摇旗呐喊便可以了。 当然这样也有个坏处。 那就是拿下太原后得先紧着各位主子抢掠。 陈顺才这样的汉军旗人能够捞到些汤汤水水喝就不错了。 不过聊胜于无嘛,再怎么说还是能够贴补回此次出征的花费的。 至于婆娘是不用指望了。太原守军如此顽固,城破之后多铎王爷肯定会下令屠城。男丁一概杀死,女人多半是先行奸淫再分尸泄愤。 陈顺才觉得可以把眼光放的长远一点。 如果多铎王爷要一鼓作气继续打关中的话那么他还是有机会抢来一个婆娘的。 嗯一定要挑个胸大屁股圆的,好生养! “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忽然响起,陈顺才愣了一愣,随即抬头朝前方望去。 只见前军已经全部停了下来,看样子是要安营扎寨。 陈顺才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直是困惑不已。 离天黑还早啊,为啥要在这个时候扎营呢? 但既然军令如此,他也只能遵命执行。 陈顺才一踢马镫翻身下马,牵着马匹等待主子的下一个命令。 ... ... 对刘三水来说,离开南都后的这些日子无疑是新奇无比的。他仿佛投身于一片新天地,对沿途一草一木都恨不得多看两眼。 行军速度对他来说不算太快,抵达济南府后指挥使赵大人下令各营按照分区驻扎。 接下来的几日各营会分别前往山东各重镇接替北上的徐州总兵高杰部驻防。 但在此之前还是能够稍稍休息一下的。 在刘三水看来,济南府城虽然比南京城小了一些,却也算是一座了不起的雄城。 济南城中名胜一点不比南京少,人文荟萃却是有小江南之称。 不过刘三水可没有多少时间游览名胜。他要负责清点兵库中的甲胄、兵器,好分发给即将开拔奔赴山东各地的袍泽。 这个活当然不好干,饶是有将近三百人同时去做,也忙的焦头烂额手足无措。 不过刘三水有在码头卸货的经验,比起其他士兵做的还算有板有眼。 济南不愧是省城,兵库中的储备可谓丰足。 虽然高杰部拿走了一大批甲胄、兵器,还留下了堆积如山的存货。 在刘三水的建议下,他们先把这些甲胄、兵器分类,再根据各营士兵的特点进行分发。 如此一来,看似工作量加大了,实则大大减少了无用功,使效率明显提升。 兵库之中最多的甲胄就是棉甲,一共有八千副。这种甲胄是给一般的士兵配备的,步兵、骑兵皆可。 当然此次驰援山东的神策军十营中只有两个骑兵营,并没有太多骑兵。 除了棉甲外便是锁子甲最多,有三千副。这可是人人都稀罕的尖货。刘三水不敢做主,只能先禀报上官再来决定把这批锁子甲分给哪营。 剩下的便是一些高级军官用的甲胄了,数量很少。 刘三水细细数了一遍,勉强够分给各营将官。 兵器的情况则要复杂的多。 库中最多的是长矛,其次是长枪。 长矛加上长枪一共有七千杆。 不管是长矛还是长枪都是木杆或者竹杆,只在矛头、枪头上用了些镔铁。 这两样兵器对神策军来说是十分实用的。 因为神策军各营编制中都少不了长枪手,按照编制分配下来基本上每营都能分到五百到一千杆备用的长枪。 毕竟战场搏杀偶然性太大,枪头矛头若是折断再想修好不是太容易,若是有备用的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除了长枪、长矛外,兵库中还有大量的单刀、盾牌,共在一万套上下。 这些都是明军士兵的标配,没啥可说的。 刘三水觉得按照各营一千套发下去,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火器方面有两千杆鸟铳,一千五百杆三眼铳。 刘三水随便抽出几杆试射了一下,发现不是炸膛就是不响,完全没法用。 怪不得高杰把这么多火器留了下来,原来都是样子货啊! 对此刘三水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神策军中的火器配备比例很高,且都是火器司特供的上等尖货。 这些只配做烧火棍的劣等火铳就让他们继续烂在兵库中吧。 ... ... 公布一下书友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文艺兵 (更新送到,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妙笔生一的1000币打赏。感谢书友唐笑糖、书友幽云16州、书友樱花de焚香的500币打赏~) 戚少保戚爷爷说过,兵器是士兵的手足,必须格外重视。 尤其是火铳,如果保管不善,很可能会出现炸膛、哑火等一系列的问题。 神策军的火药、火铳都直接从火器司领用。火铳根据各营编制分发到人,火药则由营中专人负责保管,一旦火药受潮,将会追责问责。 故而刘三水一点也不担心军中火铳配备,唯一让他觉得有些可惜的是济南城中没有红夷大炮。 刘三水听说这玩意有几千斤重,放在城头上十分威风。敌人若是强行攻城,闭着眼睛一炮轰下去多少也能炸死几十个。 随军携带的三磅炮、六磅炮倒是有一些,基本都是给炮兵营配备的。 其中三磅炮很轻便,可以随军携带。至于六磅炮,更多的是用于野外阵地战,当然勉强也可以用来守城。 一直以来刘三水对火炮就很痴迷,不止一次向炮兵营的军官请教。 他发现火炮的使用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而是有一整套的流程,其中还有不少细节需要灵活掌握。 这可比舞刀弄枪复杂多了。 “三水兄弟,可算是把这些存货发完了,累死老子了。” 何二牛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的喘起粗气来。 “他娘的,指挥使大人也不多叫些人来帮忙。这要是把我累出个好歹来,谁来替我照顾老娘?” 见何二牛骂骂咧咧,刘三水朝他踢了一脚笑骂道:“你小子活腻歪了,连指挥使大人也敢埋怨,要是被军法队那帮家伙听到了,少不了一顿鞭子。” 何二牛听到军法队这三个字,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三水兄弟,你可别吓唬我。军法队又没长千里眼顺风耳。我不过抱怨几句,他们也能知道?” 军法队是紧随着神策军出现而创立的,各营中都有,人数为五十。 别看人数不多,他们却享有在军中执行军法的特权。 虽然皇帝陛下废除了贯耳、剥皮、抽筋等酷刑,但军中还是保留了鞭子、军棍等肉刑的。 别管是哪种一通打下来都得皮开肉绽,没有哪个士兵想要尝试。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自己别作死公然违背军规,军法队也不会主动找上门来。 用指挥使大人的话说,军法队就是一双眼睛,发现一切罪恶并予以惩处。 如果你自己行的直坐的端,军法队自然不会找茬。大家都很忙,谁闲得没事故意整治你? 但如果有人偷奸耍滑,破坏军中氛围,那军法队也会毫不留情的出手。 何二牛心道他不过抱怨了两句,除了刘三水应该没有其他人听到。这要是都能被军法队得知,还真是通了神了。 “行了,我劝你省点力气,把胡思乱想的工夫花在长枪训练上。” 刘三水翻了记白眼,十分不屑的说道。 “嘿嘿三水兄弟,不说这个了。晌午后你要不要去看文艺队唱戏?” “文艺队?” 刘三水眼前一亮,颇感兴趣的问道。 “你还不知道呀,指挥使大人说了,咱们神策军中除了战兵、辅兵还有文艺兵,就是为了让大伙儿枯燥训练之余有个放松的机会。” 何二牛吞了记口水,兴致勃勃的讲道。 “文艺队的兵都是从辅兵中选出来的,唱的戏都是上边定好排好的。听说最近他们新排了一出多尔衮、布木布泰与皇太极的戏,大伙儿都很期待呢。” 军营生活是乏味的,鲜少能有放松的机会。 在刘三水看来,文艺队唱戏确实是个不错的点子。 当然,军营中没有女人,所有女性角色都是由男人扮演的。这也没啥,毕竟梨园戏子也都是男人啊。 找一些粉面小生稍稍化化妆,和女人也没啥分别! “你咋不早说,咱们得快点去,去晚了怕是就没有好位置了!” 刘三水和其他士兵一样都对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很感兴趣,虽然这出戏演的是鞑子,但还是值得一看的。 “好嘞,就等你三水兄弟一句话呢!” 何二牛一个挺身站了起来,冲刘三水挤了挤眼道:“也不用太急,我叫老胡给咱占了位置。” “真有你的!” 刘三水笑骂一句,和何二牛结伴出了兵库。 二人匆忙赶到校场时,已经聚集了上千名士兵。这些大头兵也没啥讲究的,两腿一盘坐在黄土地上眼睛巴巴的盯着将台。 文艺兵做着开戏前最后的准备工作,场面略显忙碌慌乱。 刘三水跟何二牛蹑手蹑脚的穿过人群,找到胡进打了个招呼,连忙钻进空位坐了下来。 “老胡你够意思,还真给我们占了两个位置。” 何二牛拍了拍胡进的肩膀称赞道。 胡进撇了撇嘴道:“你俩还知道来啊,这戏马上就要开始了,快坐下,别影响大伙儿。” 何二牛嘿嘿一笑道:“哎,看戏,看戏。” 刘三水也没有闲心思和胡进、何二牛斗嘴。他这辈子一共就看过一次戏,这是第二次,当然不想错过任何的细节。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台上的文艺兵们才收拾停当,这出戏正式开始。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文艺兵当先走上台前,摇头晃脑道:“科尔沁的姑娘就是水灵,那皮肤跟玉石一般光滑,叫人摸了一通便欲罢不能啊。” 这人摇头晃脑的动作十分夸张,刘三水得以注意到此人脑袋后面粘了一条假辫子,看来演的是个鞑子。 “啊呀呀皇上,晚上这么冷,您怎么出门也不披一件衣裳。” 便在这时,一个‘妇人’绕了一圈走到那‘鞑子’面前,福了一福,将一件单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皇上千金之体,可不敢染了风寒。” 虽然明知道这个文艺兵是个男人,但光是粉嫩的扮相就把一众士兵看痴了。 有的人甚至流起了口水。 “布木布泰,朕的大玉儿,你真是上天赐给朕的礼物!” 那脑后粘了假辫子的文艺兵一把将‘妇人’搂入怀中。 嘶! 原来这二人就是皇太极和布木布泰! 原来布木布泰的小名叫大玉儿! ......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戏剧效果 (更新送到,求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东京网友的1000币打赏,感谢书友╇═佑一的100币打赏~) “大玉儿,朕爱你乌的头发白的肉,朕爱你的一切!” ‘皇太极‘紧紧抱着‘大玉儿‘,满怀深情的说道。 “啊,皇上,我也爱你啊。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说完这句台词,有个提调上台朗声道:“第一幕结束,请大家观看第二幕。” 等到提调离开后,台上只剩下‘大玉儿‘一人。 ‘她‘早已没了方才的情深意切,面容变得十分冰冷。 便在这时一个年轻男人走上台。 台下众人都注意到此人和方才的‘皇太极‘一样,脑后都粘着一绺假辫子。 “大玉儿,我的大玉儿啊,你怎么了?为何闷闷不乐?” “十四郎!” 听到声音‘大玉儿‘猛然转身,扑向年轻‘鞑子‘怀中。 “十四郎你怎么才来?我等你等的好苦!” “唉,你现在毕竟是皇太极的庄妃,我也不能随意见你啊,得找机会。不过你放心,我多尔衮便是豁出这条性命也不会让旁人欺负你,皇太极也不行!” 嘶,原来这个年轻‘鞑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多尔衮啊。 刘三水倒吸了一口凉气,聚精会神的看着。 这出戏的三个只要人物都已经出场,看来好戏即将上演了。 果不其然,‘多尔衮‘猛然把‘大玉儿‘抱紧,朗声道:“大玉儿我们私奔吧!” ‘大玉儿‘显然吓了一跳,连忙摇头道:“这怎么使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皇帝,我们跑到哪里他都会把我们抓回去的。” ‘多尔衮‘皱眉道:“那怎么办,我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皇太极轻薄于你。” “十四郎,你以为我想吗?每当那个浑身肥肉的人来吻我抱我的时候我都浑身颤抖,恨不得咬舌自尽!” ‘大玉儿‘露出一副决绝的表情,恨声道:“要想彻底的摆脱他,唯有一不做二不休!” “啊!” ‘多尔衮‘被吓了一跳,环着‘大玉儿‘的胳膊都松开了。 “你想做什么?” “杀了他!杀了他我们才能在一起!” “可,可他是皇帝啊。” “十四郎你真傻,你和他都是老汗的儿子,凭什么他能继承汗位继而称帝你不能?杀了他你就能做皇帝啊!” ‘大玉儿‘幽怨的看着‘多尔衮‘,柔声道:“杀了他我就是你的了。” ‘多尔衮‘面色涨得通红,长叹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我的额娘被皇太极逼死时我就恨不得杀了他。可是他手中有着两黄旗精锐,又占着大义,我便是以死相搏也不见得能杀掉他。” ‘大玉儿‘噗嗤笑道:“哪个要你带兵和他打仗啊。杀人难道非得靠刀?” ‘多尔衮‘挠了挠头道:“不用刀怎么杀人?” ‘大玉儿‘眉毛一挑道:“这还不简单,直接毒死他!” ‘多尔衮‘先是一愣,旋即大喜道:“好主意,真是一个好主意啊。大玉儿,你简直是冰雪聪明!” “他下次再来找我时,我就把鹤顶红下到酒里去,骗他喝下去。” “他要是不喝呢?” ‘多尔衮‘蹙起眉来。 “要是他不喝,我们便再找机会。” ‘大玉儿‘倒是不怎么着急,柔声道:“总之只有除掉他我们才能在一起。十四郎你要记住,我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人。” 台下众人看的正兴起,提调又上了台,朗声道:“第二幕结束,大伙儿准备看第三幕。” 何二牛差点跳了起来,咒骂道:“这是谁排的戏,真会卡时候。” 胡进也抱怨道:“是啊,刚想看多尔衮怎么和大玉儿缠绵的,竟然卡住了,真是恼人。” 刘三水却是砸吧砸吧嘴道:“你们俩少说两句,安心看戏。” 待那提调下台,台上又只剩下了‘大玉儿‘一个人。 “唉,人算不如天算,皇太极那厮竟然打猎去了,一连几日都见不到人。想要毒死他怎么就那么难呢。” 正在‘大玉儿‘自言自语时,一个彪形大汉出现在了台上,冲‘大玉儿‘行礼道:“庄妃娘娘,皇上染了风寒,现在寝宫养病。命您前去侍奉。” ‘大玉儿‘闻言先是一愣,后连忙道:“我一会便去。” 待那大汉离去,‘大玉儿‘兴奋的自语道:“真是天助我也。想不到皇太极出去打了一趟猎竟然就会染了风寒。你不喝酒总得喝药吧!” ‘大玉儿‘取来藏好的鹤顶红,用纸包了一小撮,紧紧攥在手中。 罢了,‘大玉儿‘疾步朝‘皇太极‘的‘寝宫‘走去。 在将台的另一边,便是‘皇太极‘的寝宫了。 ‘大玉儿‘疾步踏至寝宫前,正巧从宫女手中抢过药碗道:“交给我便好了。” 她走入‘寝宫‘,跪倒在‘皇太极‘塌前道:“皇上,听说您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皇太极‘见到‘大玉儿‘两眼便冒出光来,一把抓住她的双手道:“好了好了都好了见到朕的大玉儿什么病都好了。” ‘大玉儿‘噗嗤一声笑道:“皇上真会拿人家打趣。” 说罢端起一碗热腾腾的药汁吹了起来。 “来,皇上吃药了!” ‘大玉儿‘舀了一勺药汁送到‘皇太极‘的嘴边,柔声道:“喝了药皇上的病就能痊愈了。” ‘皇太极‘露出极为满足的笑容,张开嘴将勺中药汁尽数抿进。 “玉儿,你待朕真好啊。” ‘大玉儿‘娇羞的说道:“皇上,再喝一点吧。” 说罢又舀了一勺送到‘皇太极‘嘴边。 如此往复,直到一碗药汁都进到‘皇太极‘口中,‘大玉儿‘才站起身来。 “玉儿你站起来做什么,快陪朕聊聊。” ‘皇太极‘冲‘大玉儿‘连忙招手。 “你这恶鬼,早该去死了!” ‘大玉儿‘面容猛然变得狠厉,恶声道:“去死吧!” ‘皇太极‘这才发觉哪里有些不对,他的喉咙变得极为干热,进而开始剧痛,像卡了什么东西似的。 他想要说话可完全发不出声音来,双手死死卡住脖子,拼命的乱抓。 噗! 突然‘皇太极‘喷出一口鲜血来,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圣天子的用意(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一场大戏戛然而止,台下的神策军士兵纷纷评头论足起来。 “这个大玉儿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谋杀亲夫。虽说皇太极是个鞑子,但好歹也是他的丈夫啊。谋杀亲夫,应该浸猪笼!” 胡进眉毛一挑道。 “嘿嘿,我就说刚刚看戏时觉得咋那么熟悉呢,原来和潘金莲毒杀武大郎如出一辙啊。‘大郎,该吃药了’,啧啧。” 何二牛发出一两声坏笑,脸上表情丰富极了。 “奸夫**,奸夫**啊。多尔衮和大玉儿这对狗男女,真叫人不耻。” 胡进感慨道。 “那个皇太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鞑子,比烂而已。据说他特别喜欢奸淫掳掠来的汉人妇女,这也算是恶有恶报。大玉儿一枝红杏出墙来,正印证了那句***女者必被人淫啊。” 刘三水却是觉得皇太极没啥可同情的,毕竟这厮屠杀了许多汉人同胞,掳掠奸淫了不少汉人妇女,是个彻头彻尾的狗鞑子。 “谁说不是呢,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何二牛摇头晃脑的说了一通,十分得意的预测道:“如今皇太极已经得了恶报,下一个就是多尔衮和大玉儿了。你们且看着吧,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得双双暴毙。” “那不等于便宜他们了,这对狗男女应该千刀万剐!” 胡进攥紧拳头愤愤说道。 “行了老胡,看出戏把自己看的生闷气不值当,你要想发泄往鞑子身上砍啊。” 刘三水调笑道。 “你以为我不想?要是鞑子真的敢再来进犯山东,我老胡绝对冲在最前面杀鞑!” ...... ...... 远处的神策军指挥使赵信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出戏的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很好的起到了宣扬东虏‘不知廉耻,无情无义’的作用。 这么好的点子当然不是他这脑袋能想出来的。 这是圣天子的主意。 神策军从南京开拔前,皇帝陛下曾经单独召见了赵信,将这个任务派给了他。 起初赵信还不能理解皇帝陛下的用意,只是出于忠君应承了下来。 来到山东后他就从辅兵之中挑出合适的人选组建了文艺队,排了这么一出戏。 谁知效果显著! 天子真是圣明之君啊! 若是每隔一段时间排一出新戏宣扬鞑子的残暴、无耻,绝对能够在军中起到很好的效果。 士兵们不用军官动员就能对鞑子恨入骨髓,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这是赵信最想看到的局面。 至于皇帝陛下降下的第二道旨意,赵信也觉得是时候遵照执行了。 原来天子不仅仅希望文艺队在神策军中唱戏,还希望他们能够去到山东各处州县。 青州、德州、登州、莱州,所有大州大城都可以去! 当然,这样一来,仅仅一只文艺队是不够的,需要扩编。 不过赵信觉得这都不是问题,神策军中的辅兵这么多,非战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编成文艺队到山东各地宣扬鞑子的残暴丑恶。 赵信甚至觉得将来可以从民间招募人手组建文艺队,不过这些都不是眼下需要考虑的。 赵信现在最想做的是排一出新戏,内容他都想好了,就是大玉儿以身相诱洪承畴,劝其降清。 赵信觉得这出戏只要排出来,一定比方才那出还要火爆。 接下来的几部戏赵信也有了初步的构想,比如多铎谋夺范文程妻,多尔衮勾搭上了豪格的侧福晋...... 总之是怎么爽快怎么来。 ...... ...... “大帅呢,我要见大帅!” 魏得功站在归德巡抚衙门前,声嘶力竭的怒吼着。 经他一番打听,如今高杰率军进抵河南归德府,大军就驻扎在归德府城。 一名高杰的亲兵上前责斥道:“休得放肆,大帅正在和巡抚越大人,巡按陈大人,参政睢阳道袁大人在内衙商议要事,怎么可能见你?” 魏得功冷笑道:“我是大帅派往河南北部侦查的斥候,有重要军情向大帅禀报。若是贻误了军情,这个责任你担的了吗?” “你!” 那亲兵直是被问的怔住了。 “哼,老子便替你通报一声,若是惹恼了大帅你自己担着!” 魏得功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那些鞑子骑兵明显是往睢州方向去的。 魏得功虽然一路抄的小路,但抵达归德府城的时间肯定比那些鞑子骑兵抵达睢州的时间晚。 还好大帅还没有离开归德府,不然魏德功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那亲兵折而复返,冷冷道:“大帅要见你,进来吧!” 魏得功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拔步朝大门迈去。 要说起来,河南巡抚越其杰的巡抚衙门设在归德府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为偌大个河南,只有归德府还在大明治下。整个河南中部、北部都在清军控制下,而豫西则被李自成的顺军占据。 饶是归德府一府之地也不太平,睢州许定国听封不听调,俨然就是军阀做派。此人甚至屡次纵兵在归德府境内劫掠,甚至还让属下士兵扮作土寇攻打过归德府城。 越其杰虽然什么都明白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朝廷大军。 徐州总兵高杰率部五万人从山东进入归德府的那刻,越其杰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有这五万精兵在,睢州的许定国当然不敢造次。 越其杰甚至认为,高杰可以用武力强迫许定国一同北伐,给予兵力空虚的东虏致命一击。 如今整个河南北部只有祖可法部清军驻防,高杰大军一至,缺兵少将的祖可法势必溃逃,收复河南指日可待。 越其杰崇祯年间曾任凤阳监军,后调任河南巡抚。他当然不希望自己只做一个名不副实的巡抚。如果河南收复,他这个巡抚做起来才有滋味啊。 花厅之中坐着的文官除了越其杰还有巡按陈潜夫、参政睢阳道袁枢,都是越其杰的至交好友。 他把二人找来就是想和徐州总兵高杰一同商议出一个北伐的万全之策。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及时雨魏得功(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只是讨论了一个多时辰却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越其杰不由得有些忧心。 他冲高杰拱了拱手道:“高总戎即便要去睢州,也该多带些人手。越某听说河南总兵许定国已经隐隐有了降清之意啊。” 高杰却是推了推手道:“越抚台多虑了,袁公当初以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时,那许定国可是拜在袁公幕下的,如今袁参政以恩主之子身份与高某一同前往睢州,许定国怎敢生出歹心。” 高杰所说的乃是一桩陈年旧事了。 昔日袁可立于天启二年四月初十奉旨巡抚登莱。河南太康人士许定国拜在袁可立幕下,颇是受到袁可立的器重。 正是因为袁可立的提拔,许定国才能一路高升,最终做到河南总兵的位置。 可以说,袁可立是许定国的恩主。 而参政睢阳道袁枢正是袁可立之子,高杰的意思是,许定国即便对他高杰不敬,难道还会对昔日恩主之子不敬吗? 此番他奉圣旨北伐,是想联合所有能够联合的力量。 大明在河南只有许定国一股势力,若是高杰跟许定国搞僵了,十分不利于北伐大计。 是以高杰才准备只带亲兵前去睢州以表达自己的诚意。 越其杰无奈之下只得冲袁枢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发声。 袁枢也不犹豫,咳嗽一声道:“高总戎此言差矣。家父虽然对许定国有过知遇之恩,但此人生性凉薄,未必会念及旧情。何况家父早已故去,所谓人走茶凉,恐怕他连做做样子都懒得做了。” 高杰不曾想袁枢会这么说,愣了一愣道:“若真如此,这许定国也太不要脸了吧。难道这厮真的与东虏暗通款曲?” 陈潜夫见状连忙劝道:“事关北伐大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这下高杰也有些犹豫了。 花厅中四人,除了他自己外,其余三人都不看好许定国。 这姓许的真起了不臣之心? 便在这时有亲兵来报,说那斥候已经带到。 高杰挥了挥手,示意把人带进来。 魏得功走进花厅,见四位大佬依次坐在上首,也不犹疑当即跪倒在地冲高杰行礼道:“标下斥候营魏得功,拜见大帅,拜见诸位大人。” 高杰嗯了一声,沉声道:“你说有重要军情禀报于本帅,那便说吧。” “这...” 魏得功朝越其杰、陈潜夫、袁枢等人扫了一眼,欲言又止。 高杰看出他心中所想,不耐道:“三位大人都是自己人,你不用顾虑。” 魏得功这才咬牙道:“标下在河南北部侦查时,发现一队十几人的鞑子骑兵往睢州方向去了,标下怀疑这些人是想和睢州许定国商议投降之事!” 轰隆! 高杰闻听此言,脑子直是一炸。 什么,这许定国真的想要投降鞑子! 如果说方才越其杰等人判断许定国有意投清只是捕风捉影,那么魏得功的话便是毫不疑问的证据。 如果许定国没有投降鞑子的计划,为何会有十几骑鞑兵专门往睢州方向而去? “本帅再问你一遍,这些可是你亲眼所见?” “回禀大帅,标下所言句句属实,那些鞑子确实是往睢州方向去的。” “会不会只是路过?” 高杰对许定国还心存幻想,说出了一句叫人哭笑不得的话。 越其杰长叹一声道:“高总戎的心情,本抚是可以理解的。但事已至此,看来许定国早就意欲投虏,高总戎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说完这番话,越其杰自己都觉得有些贱。 自土木堡之变后,文官势力便压过了武将。 到了万历、天启、崇祯三朝,文官的地位进一步升高,甚至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 这种情况下文官完全可以像呵斥家仆一样呵斥武将,稍有不如意便可叫左右亲侍把武官拿下打板子。 可自崇祯末年以来贼寇四起东虏犯边,天下大乱。 烈皇为了剿贼平虏不得不重用武官,这也导致了辽镇祖大寿、楚镇左良玉等人的相继出现。 在乱世手中有兵腰杆子才能挺直,文官与武将的地位瞬间翻转。 除了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等几个少数的强硬督师,几乎没有文官能够指挥的动武将。 如今卢象升、孙传庭战死,洪承畴降清,武将更是个个跋扈。 像越其杰这样手中无兵无卒的光杆巡抚,要是不和高杰合作,是一件事都办不成的。 让越其杰感到稍稍欣慰的是,至少高杰还听朝廷的调令。 朝廷命其北伐,他毫不犹豫的就率部离开山东准备北上。 这种情况下,越其杰当然不希望高杰出现什么意外。毕竟高杰军中部将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李本深、李成栋、柏永馥三员虎将谁都不服谁。 若不是高杰强势,麾下三将随时可能起摩擦。 如今除了李本深坐镇徐州,李成栋、柏永馥都跟随高杰准备北伐。若是高杰出现什么闪失,这五万人的军队很可能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是以越其杰才会拼命劝说高杰不要只身前往睢州赴宴,这场宴很可能是个鸿门宴呐。 事实证明越其杰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许定国这厮果然和满清眉来眼去,暗通款曲。 “高总戎还是小心为上,不妨率大军前往睢州,有大军压阵谅那许定国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陈潜夫朗声建议道。 在他看来,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足为惧。 高杰麾下有五万兵马,且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精兵。 那许定国麾下满打满凑也不过一万人,其中还有不少老弱辅兵。 看到高杰率领大军陈兵城下,许定国说不定腿肚子都会发软。 陈潜夫认为对付许定国这种无耻小人,就应该直接大棒扫过,用实力逼服他。 等到高杰大军进驻睢州,控制了睢州城,便可以进一步收编许定国的军队。 到了那时许定国便是想要反抗也没了机会,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在陈潜夫看来,许定国这种意欲投虏叛国的无耻小人一刀砍了太过便宜,就应该解送南京于西市凌迟处死! ......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子视察龙江船厂(第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八月十三,天子驾临龙江船厂。 虽然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但龙江船厂的大小官员还是紧张的手足无措。 毕竟对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一堵天颜的机会。 朱慈烺之所以选在这一天视察龙江船厂,当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因为由龙江船厂独立造制的第一艘福船在这一天会正式下水。 身为大明帝国的皇帝,朱慈烺当然要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出席。 如今的龙江船厂虽然不比当年刚刚成立时豪气,但也已经恢复了七八分气蕴,朱慈烺一眼扫去还是基本满意的。 在朱慈烺身后跟着的是郑成功和宋应星。 朱慈烺带二人一同前往视察便是想让他们针对龙江船厂造出的第一艘福船给出一些针对性的建议。 毕竟两人一个是《天工开物》的作者,一个是福建沿海最大海商的儿子。 朱慈烺在一众锦衣卫大汉将军的簇拥下阔步走到造制福船后厂的船坞中,一众官员、工匠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朱慈烺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平身。 他今日穿了一件大红色衮龙袍常服,头戴黑色翼善冠,显得十分精神。 朱慈烺振了振袍服,上前一步朗声道:“朕知道龙江船厂已荒废多年,能够恢复至今天这个规模实属不易。这都是诸位用心的结果,朕心甚慰。朕时常在想,隆庆万历年间开海后为何龙江船厂反而荒废了,最后朕想明白了,那是因为朝廷把海运都交给了大小海商,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柜!做甩手掌柜当然不需要再自己造船,是以龙江船厂便废弃了。” 众人面面相觑,直是不知道皇帝陛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皆是默不作声。 郑成功却是尴尬极了。 要论起大明朝的海商,谁能比他父亲郑芝龙大? 自打接受招安之后,郑氏家族亦官亦商亦寇,完全垄断了福建往日本、马尼拉方向的海运。 即便一些小海商想要走货,也得问过郑家的意思,并且需要交上一笔让郑家满意的银子。 至于那些路过福建海域的商船,别管是大明的,琉球的,南洋的亦或是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的,都必须给郑家交税。 正是靠着收取买路钱,郑家才得以年入数百万两白银,养了一只拥有上千艘战船的水师。 郑成功知道郑家在福建的种种行为难免引起了皇帝陛下的不快,却也一时没有想到好的解决办法。 毕竟郑芝龙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最多写信劝阻一番,也不可能做的太过。 皇帝陛下重新设立龙江船厂,并命船厂赶制福船,多少有些针对郑家的意思。这让郑成功有些尴尬。 一面是君,一面是父。一面是国,一面是家。 自古忠孝难以两全,他似乎必须作出一个选择。 方才皇帝陛下说的那番话,是说给他听得吧? 陛下说朝廷是当惯了甩手掌柜,这才荒废了龙江船厂。那么朝廷如今重新设立恢复龙江船厂,就是说不想再做甩手掌柜了呀。 “朕曾经考虑过由朝廷出面负责海运一事,但仔细考虑后发现有很多难以处理的部分。是以朕才会决定成立皇明贸易商会,由朝廷和诸海商一起把海运事宜做好。” 朱慈烺稍顿了顿,继而说道:“既然是合作,自然不能把事情都推给诸海商。朝廷必须造船,必须大量造船。眼下皇明贸易商会中属于朝廷的海船或许还不算多,但朕相信半年之后,一年之后,属于朝廷的海船一定可以在其中占据大头!这是朕的期望,也是对诸位的要求。” 听到这里,郑成功的心砰砰直跳。 皇帝陛下还是给郑家留了面子的。实际上皇明贸易商会就是朝廷和郑家合作办的。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他郑成功还不知道吗? 郑成功几次写给父亲郑芝龙的信,都是按照皇帝陛下的意思修改一番遣词造句的。 看来陛下对郑家在皇明贸易商会中扮演的角色很不满意啊! 郑成功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都善于从旁人话中听取弦外之音。 毫无疑问,皇帝陛下在敲打郑家,其亲临龙江船厂观看这艘刚刚造制完毕的福船下水就是最好的明证。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艘福船造制成功的经验,接下来第二艘、第三艘都会简单许多。 郑成功相信,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造制出成百上千艘海船。 毕竟朝廷掌握着天下财富,若是倾举国之力造制海船,想赶上甚至超过郑家根本不是问题。 到了那时郑家在皇明贸易商会中还能够拿到一半的贸易所得吗? 或者说,到了那时郑家还敢拿一半的贸易所得吗? 郑成功发现这是一个十分令人头疼的问题。或许现在看来还不那么棘手,但迟早都得去面对。 “朕有一个愿望,十年之后大明拥有天下最强大的水师。别管是佛郎机人、荷兰人还是英吉利人在海上都得向大明臣服。在大明水师的保护下,朕的臣民可以放心去到天下每一个角落。” 朱慈烺说的慷慨激昂,高高举起了拳头。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朕需要你们每一个人用心竭力去做。这不光是为了朕,也不光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了你们每一个人,为了你们的后代子孙可以昂起头挺起胸,自豪的喊出我是大明百姓!” 说罢朱慈烺深吸了一口气,大手一挥道:“开闸!” 圣天子一声令下,立刻有官员传令。 早已准备待命的官吏吩咐工匠将后厂船坞中的巨大石闸打开。 石闸一经开启,龙江的江水立刻灌入船坞。 过了不多久刚刚造制完毕的福船便浮了起来。 朱慈烺看到此情此景直是十分激动。 这是自他登基后朝廷造出的第一艘大型海船,希望是个好的开始吧。 过了良久船坞被江水灌满,福船彻底浮起。 朱慈烺长松了一口气。 “传朕旨意,浮船入江!” 后厂有通往龙江的溪口,只需将福船引入溪口,便可顺势驶入龙江!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兵临城下(第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在众人的注视中,福船顺利由溪口驶入龙江。 朱慈烺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这次龙江船厂造制的福船只是最小号的,但却是一个好的开始。 有了这次成功的经验,再想造制更多更大的海船便会轻松不少。 有人说水师是最能反映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朱慈烺对此深表认同。 纵观大明历史,朝廷水师的兴衰仿佛就是大明王朝兴衰的缩影。 从郑和下西洋时的无敌舰队,到嘉靖时封关禁海,再到万历时期全面开海,天启年间建登莱水师...... 朱慈烺要做的不仅仅是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师,更要通过此举增强百姓的自信心与对国家的认同感。 就像朱慈烺说的那样,终有一日,大明水师可以护卫百姓去到天下每一个角落。只要海船上打出皇明的旗帜,任何海盗、红夷都会瑟瑟发抖。 当然,现在朱慈烺首先要做的是把水师的架子搭起来。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师,不管是牵制东虏还是震慑郑芝龙,都大有用处。 福船顺利下水,天子龙心大悦,下旨按照规制奖赏龙江船厂的工匠。 圣旨一下,众工匠纷纷跪倒叩头谢恩。 圣天子赏罚分明,真是千古明君啊。如此圣明君主一定可以带领天下人完成中兴大业。 对这些匠人来说只要跟着朝廷干能吃得饱过的好,那么谁会愿意单干接私活? 他们的手艺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只有相互合作才能发挥出最好的效果。而朝廷设立的龙江船厂正是给他们搭建了一个绝佳的平台。 ...... ...... 回到寝宫朱慈烺并没有闲着,而是立刻开始翻阅内厂军情司呈递的密奏。 在朱慈烺的布局下,如今军情司的番子已经潜入了清占区、顺占区、西占区。 每日南京军情司都会把各地送来的情报汇总,按照轻重缓急排列呈递入宫**天子御览。 朱慈烺眼下最关心的就是山西局势以及京畿、河南清军守军的动向。 至于四川局势、湖广局势虽然也很重要,但其情报在眼下却是得稍稍排在靠后的位置了。 朱慈烺翻开一本汇总山西情报的密奏,得知阿济格、吴三桂、尚可喜部已经离开大同,借道蒙古攻向陕北时心情十分沉重。 如今形势已经十分明朗,清军就是想要两翼合围,拿下陕西。 阿济格已经先行一步。接下来多铎部清军肯定会猛攻太原,不惜一切代价轰开太原的城墙。 由于有孔有德等部在,做到这点并不太难。 如果明军不能利用这个空隙做些什么的话,历史就会像原本那样发展。潼关一旦失守,李自成很可能放弃陕西。 不知道高杰部行军到哪里了。 北伐的计划是朱慈烺一手制定的,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全部考虑了进去。 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具体的作战时机还得高杰自己把握,朱慈烺帮不了他。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等到多铎部清军渡过黄河,行到潼关外时,高杰收复河南直逼京畿。 若是高杰攻打的早了,山西的清军完全可以调转头来对付明军。若是高杰打的晚了,怕是李自成的陕西老巢已经被清军一股脑端了。 朱慈烺又翻开一份汇总京畿情报的密奏,看到顺治皇帝迁都北京的消息后,心情十分复杂。 顺治迁都就意味着满清真的下定决心逐鹿中原。 在原本历史中,顺治迁都是在十月,而现在提前了近两个月。 如果顺治还在沈阳,那么满清八旗尚有退路。但顺治迁都北京,北京就成了必守之地。 这对于大明来说有好处也有坏处,还要看具体的选择。 朱慈烺思忖再三准备给秦拱明和赵信各下一道旨意,嘱咐他们见机行事,做好接应高杰部的准备。 顺治迁都肯定会带来一部分扈从八旗军,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有这些人在,便可保得京畿短时间内不失。 朱慈烺真怕高杰脑子一热,想要打下北京,立不世之功。 眼下对于大明来说,尽可能的收复失地,逼清军回援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高杰真的受挫,有友军接应,至少主力可以得到保全。 南明有战斗力的军队本就很少,高杰部算是最重要的一支。朱慈烺可不希望高杰出现什么意外,导致其麾下将士分崩离析,转而投清。 至于神策军,朱慈烺只是想让他们参与作战,叫新兵见见血,迅速成长起来。 眼下显然还没有到神策军扛大旗的时候。 ...... ...... 过真定府,经固关、平定州、寿阳,清军一路西行直逼太原城下。 这只清军是由豫亲王多铎统领的。其中既有多铎亲领的镶白旗,也有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统领的汉军。 至于觉罗巴哈纳、石廷柱等人统领的旗兵,因为在德州之战折损严重,本次攻打太原并不会作为攻城主力,多是起到摇旗呐喊的作用。 多铎在与叶臣部汇合后下令围城。 如今的太原城中虽然还有不少顺军,但其与周围主要府县的联系已经被清军切断,完完全全是一座孤城。 太原守将陈永福也是一个狠角色,在得知清军将大举来攻时便下令坚壁清野,一把火烧光了即将收割的麦子。即便自己吃不到,也不留给清军吃。 大战在即,双方都很谨慎。 山西是夹在陕西和北直隶中间的一块肥肉,谁能吃到这块肥肉谁就能占据主动。如今清军已经占据了山西北部,山西南部则在顺军控制中。太原便成了双方争夺的关键。 从兵力对比来看,清军显然是占优的。但太原城中驻守的顺军有坚城可以倚靠,也不太惧怕清军的围城。 直到孔有德部汉军把数十门红衣大炮推到太原城前时,城中顺军才露出惊恐的神色。 他们中的不少人在攻打开封时见识过这种重炮,对其威力记忆犹新。 若是清军用红衣大炮猛轰太原城墙,这看似坚固的城墙真的能够抗住吗?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汝可识得此阵(第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红衣大炮! 陈顺才看到一排蹭亮的铜炮被推到前排时双眼眼眸中透出一股精光。 快,快放炮把城墙轰开! 他在心中默念着,恨不得自己上前充任炮手。 嘿,要是打德州的时候有上几门红衣大炮,德州早就拿下来了,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 不过他也知道,整个大清除了乌真超哈中配备了这种重炮,也就是恭顺王孔有德玩的起了。 红衣大炮是重器,因为稀缺才显得珍贵。若是人人都用得起,那还不乱了套? 再说,这种重炮重达几千斤,运输极为不便。 陈顺才不知道孔有德累死了多少牲口才把这些红衣大炮从京师运到太原,但一定不轻松。 嘿,不过仔细想想真的值得啊。 只要城墙一被轰开,等待着城中守军的便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如今多铎主子麾下的士兵有五万多人,待冲进城去还不得把城中守军生吞活剥了? 这次太原他真是来对了! 如今太原城中尚未断粮,守军也肯定没到吃妇孺守城的时候。 陈顺才已经想好了,一旦城破他就趁乱抢一个女人带回北京。 虽然金银财宝也很有诱惑力,但陈顺才现在只关心女人。 抢一个女人回去帮他传宗接代,不比什么都强? 便在陈顺才美滋滋的思忖着接下来的计划时,但听轰的一声,一门红衣大炮将炮弹率先射向城头。 红衣大炮没什么准头,但城墙这个目标实在是太大,这枚炮弹直接砸在一处敌楼上,墙体立时轰塌坍圮,无数的砖石碎落在地。 太原守将陈永福就站在距离敌楼不远的位置,炮弹砸向城头时他被一名亲兵扑倒才幸免于难。 饶是如此,陈永福还是觉得脑子嗡嗡直响。被亲兵扶起来时,他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这红衣大炮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 陈永福朝坍圮的敌楼瞥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行,不能让鞑子继续这样炮轰下去了! 陈永福一咬牙,传令道:“去把城中妇人都带上城头,摆阴门阵!” 所谓阴门阵,指的是让妇人脱去衣物,赤身裸体面对火炮。据说这样火炮就会哑火,称之为‘**厌炮’。 陈永福作为顺军大将,对这个招式自然不陌生。当年闯王打开封时,就曾经驱赶妇人脱掉衣物,面冲开封城墙。结果开封城头的明军火炮果然哑火了许多,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陈永福深得闯王真传,准备摆出阴门阵对付清军的红衣大炮,寄希望于此举能使得清军大炮通通哑火。 只是事发突然,要想抓来一批妇人需要时间。 在这个空档,又相继有十几炮弹落在了城头。 陈永福看的提心吊胆,几次三番派亲兵前去催促。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陆陆续续有妇人被士兵驱赶着从马道登上城头。 陈永福满怀希望的望去,待看清人数却是大失所望。 怎么才这么点人! 他粗略数了数,被带上城头的妇人只有一百人左右。这么点人摆出阴门阵,效果比起当年闯王攻打开封时肯定要差不少。 当年闯王可是命上千名妇人同时脱去衣裳面冲城头布阵,那景象真是壮观! 不过现在情势紧急,即便只有一百余人也只能认了。 在顺军士兵的叱骂声中,这一百余名妇人十分不情愿的脱掉衣物,被驱赶着走到垛口前。 虽然现在正值八月,但她们还是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太原城下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其间还有数十门大炮正对准城头。 听说这些人都是鞑子! 一些胆大的妇人想要看看鞑子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生的三头六臂,但更多的人则是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着菩萨保佑。 不知是不是菩萨显灵了,清军的红衣大炮总算停止了向太原城头炮击。 多铎见状愤怒的冲向孔有德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要的效果可不是这样,若是给了太原守军喘息之机,一切就得重头来过。 面对多铎的咄咄逼人,孔有德苦笑道:“王爷有所不知,这是贼寇摆出了阴门阵。兵家有**厌炮之说,只要叫一些妇人脱去衣物,赤身裸体面对大炮,大炮就会哑火。” 多铎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两只眼睛直是瞪得犹如牛铃一般。 “那可有破解之法?” “禀王爷,要克阴门阵,就得用阳气压制。世间以和尚阳气最盛,只要抓来一些和尚对着这些妇人念经,便可以把阴门阵的效果抵去。” 孔有德对阴门阵还是有一些研究的,当即侃侃而谈。 多铎却是冷笑一声道:“那恭顺王可能找到足够的和尚用来破阵?” 多铎这么一问却是把孔有德问住了。 是啊,如今太原城周围的百姓都躲到深山里去避祸了,连个活人都找不到,又去哪里找足够的和尚呢。 孔有德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毅然道:“若是没有和尚也不要紧,泼洒狗血也可以破除此阵。” 见孔有德说的斩钉截铁,多铎冲另一名汉人藩王怀顺王耿仲明问道:“恭顺王方才说的可当真?” 耿仲明连忙恭敬答道:“回王爷的话,确是如此。狗血破除阴门阵有奇效!” 多铎大笑道:“好,这和尚不好抓,野狗还不好找吗?传令汉军镶红旗旗兵,速速抓几百条野狗来。” 多铎军令下的轻松,可命令传到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石廷柱那里,却是引得这位名将大怒。 石廷柱认为豫亲王是在有意羞辱于他。 即便汉军镶红旗不能作为主力攻城,也不至于沦落到去抓野狗的地步吧? 不过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固山额真,怎敢对风头正劲的豫亲王抱怨。加之德州惨败在先,他相当于是戴罪之身,面对这么一个不合理的要求也只能遵命执行。 好在汉军镶红旗的旗兵逆来顺受惯了,得知要去抓野狗后并没有太过抱怨,而是分头四散找寻去了。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诛杀许贼(第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八月十六,高杰率部陈兵睢州。 河南总兵许定国率亲兵出城相迎。 虽说高杰并没有直接与他兵戎相见,但看这架势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原因嘛许定国也能够猜到。无非是责问他为何迟迟没有作出响应配合北伐。 对此许定国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无非是睢州受到北面祖可法部清军的压力极大,不敢贸然调动城中守军。 高杰似乎也相信了许定国的解释,有说有笑的和他一起进城。 至此许定国暗暗松了一口气。 若是高杰不信他,他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但只要高杰进到睢州城中,一切便可以按照计划行事。 从清廷使者抵达睢州的那刻起,许定国便下定决心降清。这绝不是高杰陈兵就能改变的了的。 如果高杰以武相逼,许定国不介意杀掉此人再率部向清军投诚。 高杰如今在残明小朝廷颇受重用,许定国若是能够斩下他的人头也算是向清廷献上了一份大礼。 当然,若是高杰没有逼他太紧,许定国也不想撕破脸皮以死相搏。 一切都要看高杰怎么做。 许定国在故兵部尚书袁可立的府邸设宴,款待高杰、越其杰、袁枢、陈潜夫等人。 酒宴刚一开始,许定国便派歌妓起舞助兴,活跃气氛。 高杰等人喝的兴起,完全不提北伐之事。 许定国心中暗暗窃喜。只要高杰喝醉了,今日这关便算是挨过去了。 明日一早找个由头把他送出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谁知在许定国出神之际,高杰猛然间把怀间的歌妓朝许定国扔来。 许定国躲闪不及被生生砸中滚落地上。 高杰拔刀出鞘,厉声道:“许定国暗通东虏,罪不可赦!” 一瞬间高杰的亲兵纷纷抽刀出鞘,围上前来。 许定国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觉得脖颈一凉,高杰的佩刀已经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高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许定国吓得面色惨白,声音都有些发颤。 “许贼,你暗通东虏,今日某便要斩下你的首级祭旗!” 高杰冷笑一声,也不与许定国废话,将刀口往外一摆随后重重挥下。 许定国连一声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头颅便随之飞起。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喷溅了高杰一脸。 无头尸体倒地,发出一声闷响。 高杰抓起许定国的首级高呼道:“许贼已伏诛,投降者免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许定国埋伏在暗处的刀斧手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高杰的亲兵制住。 他们见许定国已死,遂没了搏命的心思,纷纷扔掉手中兵刃跪倒在地。 高杰冲越其杰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清了清嗓子道:“本官乃是河南巡抚,现接管睢州一应事务。城中现有存粮、兵马多少,速速报于本官。” 一个副将模样的军官叩头如捣蒜道:“启禀抚台大人,睢州城中现有存粮三万石,步兵八千。末将还知道许贼的金银藏匿之处,愿为抚台大人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 越其杰又转向高杰,见高杰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好,你速速派人打开城门,将粮食移交给高总戎的部下。差事办的好了,本抚可饶你一命。” 那副将闻言直是大喜,又是连着叩了十几个响头。 在高杰的命令下,一众亲兵把许定国布置在周围的刀斧手全部绑了起来,驱赶到院子中集中看管。 那副将则被几名高杰的心腹压着前去下令打开城门。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睢州城门大开,高杰麾下士兵悉数进城接管了各处城防。 一切稳固妥当后,高杰下令把许定国麾下副将、参将、游击全部召集起来。 这些许定国的心腹只以为要换个对象效忠并没有太过顾虑。 顶天了就是高杰吞并许定国的势力,把睢州城中军队编制打散重新整编,难道还能把他们都杀了? 谁知这些人被带到袁可立故宅后,高杰冷冷说道:“许定国身为河南总兵,不但不思报效皇恩,反与东虏暗通款曲,罪无可恕,现已伏诛。汝等身为许定国麾下将官,许贼意欲投虏时未行规劝之责,实乃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来人呐,把他们全部斩了!” 高杰一声令下,亲兵们立刻上前把这些许定国的亲信将领拖翻在地,挥刀便砍。 一声声惨呼传来,十几人顷刻间身首异处。 高杰冷冷扫视了一眼,便继续下令道:“院中捆绑的许贼亲信全部格杀,一个不留!” 对这些许定国的亲信心腹,高杰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如果他没有提前得到斥候报信,恐怕现在人头落地的就是他高杰和一众亲兵了吧? 也许这些许定国的亲兵并不知晓主上投虏的事情,但他们与许定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高杰既然已经斩杀了许定国,就不能继续留着这些许定国的亲兵。这等于是在自己身边埋下隐患。 至于那些副将、游击、参将,都是睢州高层将领,多半是知晓许定国投虏计划的,更是死有余辜。 而睢州城中的普通士兵,高杰准备把他们打散编入麾下各营。 八千人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对他实力的提升很有帮助。 如今这些士兵都在营中休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杰只需要把许定国的首级悬挂在辕门上,就可以让这些士兵乖乖的服从安排。 对普通士兵来说根本不在乎效忠于谁。 当兵吃粮,只要高杰能够养得起他们,他们就会心甘情愿的替高杰卖命。 院子中传来阵阵惨呼,高杰的亲兵下手十分狠厉,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把院子中的上百人全部斩杀。 高杰命人把这些许定国的亲兵首级全部斩下,与那些高级将官的首级一样插在竹竿子上示众。 至于尸体则全部丢出城去,挖坑埋了。 现在适逢八月,天气十分闷热,若是尸首不及时掩埋引发瘟疫可是很可怕的事情。 ......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李成栋谏言(第七更,求订阅,求月票!) 对高杰这种军头来说,兼并别家军队早已是驾轻就熟的事。 他之前之所以对许定国以礼相待,是认为二人同为大明臣子,可以一同北伐。 谁知许定国对朝廷阳奉阴违,暗中与东虏眉来眼去。从斥候禀报他的那刻起,高杰便动了杀心。 之后的一切都是演戏,都是为了让许定国麻痹大意。 高杰带进城中的亲兵虽然不多,但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可以一敌十。 何况举办酒宴的地方就那么大,许定国的人手也不会太多。只要诛杀了许定国和他的心腹,高杰便可以轻松的打开城门,放自己麾下军士进驻睢州控制全城。 事实证明高杰的预料是正确的。 许定国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就身首异处做了断头鬼。而他的心腹也跟着主上一切见了阎王。 剩下的普通士兵根本没有什么战斗欲望,一股脑的投降了高杰。 控制了睢州对高杰来说只是北伐的第一步。 北面还有祖可法的绿营清军扼守,要想突破封锁并不容易。 最让高杰担心的是粮草问题。 睢州城中存粮只有三万石,而收编了许定国部后高杰麾下士兵足足有六万人。 六万人就是六万张嘴啊,三万石粮食不过是六万士兵一个月的口粮。 河南连年大旱,官军又和各路农民军连番争斗,早已是赤地千里。 高杰即便派出部下去百姓家里搜刮也搜刮不到多少粮食。 所以他只能靠从山东获得粮秣补给。 而如今掌控山东大部的是天子的心腹--神策军。 这只新军由天子亲自督办编练,人数在五万左右,奔赴山东驻防的也有两万人。 高杰此先和神策军指挥使赵信从无交情,吃不准摸不透此人的脾气秉性,心里一时有些没底。 他准备先写一份奏疏将睢州之变的情况简要说明报送南京,并在奏疏中暗示大军粮草不足,请朝廷予以调拨。 当然,借势压人只是不得已而为之。高杰也明白要想无后顾之忧的北伐,必须得到赵信驻防的山东方面的全力支持。 农民军的出身让高杰面对赵信这样的嫡系官军有些自卑。但这一步是必须迈出去的。 面对凶残的满清八旗,大明要想取胜必须所有人拧成一股绳,绝不能各自存有私心。 “大帅,咱们要不要把探马先散出去,看看豫北的动静。” 李成栋双手抱拳朗声道。 作为高杰账下第一虎将,李成栋一直都是积极主战的。 此次高杰北伐,李成栋十分兴奋,建议犁庭扫穴直捣京师。 拿下睢州后李成栋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和豫北的清军交手了。 据他所知,如今驻防在豫北各府县的都是绿营清军。 所谓绿营军,指的是满清入关后对投降汉人军队的一种编制。 这些军队并不像汉八旗那样成旗编制,而是保留原有的形式。 投降时军队是什么样的,编成绿营军后就还是什么样。满清方面最多就是对统兵将领做出一些调整。 譬如统率豫北各部绿营军的就是祖可法。 “嗯,倒是可以先侦查一番。” 高杰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了李成栋的想法。 “这个祖可法你怎么看?” 李成栋哈哈大笑道:“此子不过是一鼠辈耳,不足为惧!” 高杰眉毛一挑道:“此人可是祖大寿的儿子,当年辽镇的少将军。” 李成栋却是不以为意。 “少将军又如何?老子就是个软蛋,儿子又能硬到哪儿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李成栋虽然是农民军出身,但并不认为这些辽镇门阀比他们高贵。 说白了,大伙儿都是靠打仗吃饭的。 当年辽镇可是一年拿着朝廷几百万两银子的,却是连战连败一场提气的大胜都没有过。 那些辽镇将领缩卵的本事一绝,就是不敢出城和鞑子野战。 什么祖大寿,祖可法,甚至是吴三桂,都是跑路将军,徒有虚名! “你说的倒也在理。” 高杰笑声道:“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据说投降了鞑子的军队战斗力都会提升一大截,你可知为何?” “这...” 李成栋面露难色,开始低头思索。 高杰这一问还真是把他问住了。 照说兵还是那些兵,将也还是那些将,为何换了一套军服战斗力便有天壤之别? “我来告诉你吧。那是因为这些降兵降将认为他们有鞑子撑腰,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冲杀。所谓扯虎皮拉大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李成栋闻言眼前一亮。 是啊,仔细想想是这么个道理。 一直以来大明官军就对鞑子十分畏惧,有‘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降清的大明官军可以狐假虎威,利用昔日袍泽对八旗军的畏惧攻城掠地。 守城官军一看到满清八旗的旗帜早就吓得开城投降了,根本不会做出抵抗。 如此一来投降的大明官军越来越多,清军的绿营军也就越来越多。 京畿地区短短时间内相继易帜,就是因为各自守军不占而降。 “那祖可法不过是个草包,平日里靠着鞑子这张虎皮吓吓人,真打起来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李成栋稍顿了顿继续道:“何况如今鞑子主力都在山西,也没有人会站出来给祖可法撑腰,属下倒想要看看那祖可法打了败仗除了跑到北京去找虏酋哭鼻子还能有什么办法。” 高杰听罢不禁笑出了声。 “你啊!” “大帅,祖可法不足为惧,但京畿地区还是有一些八旗精锐驻守的。大帅若是想攻克京师,恐怕不容易。” “嗯,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 “属下觉得大帅打下河南后应该给朝廷写一份奏报。一来是报捷邀功,二来也是探探朝廷的口风。” 李成栋的意思很明确,高杰虽然颇得当今天子器重,但毕竟不是天子嫡系将领。 若是收复河南、京畿的功劳都被高杰占了,恐怕天子会不高兴。 即便天子面上不说,心里也难免会结了疙瘩。 ... ...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二刘来犯(第八更,求订阅,求月票!) 高杰不由得沉吟起来。 他虽不似文官那样善于忖度上意,却也不傻。 与东宫嫡系出身的赵信相比,他肯定不是天子的首要选择。 天子之所以叫他率军北伐,是因为他的军队是朝廷诸军中最能打的。 但若是自己把功劳都抢了,天子的神策军怎么办? 所以北伐计划中不能仅仅只有高杰部,还必须有神策军。至于秦拱明统率的德州军,则没有那么关键。 李成栋建议高杰在拿下河南后向朝廷上书报捷,高杰却有不同的看法。 他认为这样太晚了。最好是击溃祖可法所部绿营军后就上书朝廷。 这样神策军才能在最好的时机加入战局,收复河南的功劳也能分一份。 拿定计划后高杰长叹一声。以前他总觉得当土匪难,现在却觉得做臣子要更难。 不仅要做好自己,还要忖度上意,不能让君父难做。 高杰这么卖力的替朝廷卖命不光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儿子。 他的儿子高元照如今在皇明军校中读书,显然是被天子当作心腹培养的。 既然他的出身决定了不可能成为天子真正的嫡系,那么就要努力使儿子成为天子的嫡系。 他挣下的这份基业终归是要交到儿子的手中啊。 元照啊,希望你能明白为父的一番苦心呐。 ... ... 徐州,总兵府。 李本深半倚在床上,任由两个美婢给他捏脚。 那手法真是恰到好处。 李本深只觉得筋骨酥麻,魂都快被勾出来了。 “嗯,再用些力,往上一些。” 李本深闭着眼睛尽情的享受着。 现在看来留守徐州也不是什么坏事嘛。要是跟着舅父,现在肯定也得跟着去北伐,哪有美婢环侍来的舒坦。 “将军,大事不好了!” 便在李本深思忖着一会该先办了哪个婢子时,高杰的心腹幕僚杜晦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李本深刚想破口大骂,待看清来人是杜晦后生生把已经冒到嘴边的污言秽语吞了下去。 “杜先生,您怎么来了?” 李本深将给他捏脚的两个婢子踢开,就要起身相迎。 杜晦可是舅父的心腹幕僚之一,即便是舅父本人对他都很尊敬。 “将军大事不好了啊!” 李本深满面狐疑,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杜晦冲两名婢女瞥了一眼,李本深遂咳嗽了一声道:“你们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待那二名婢子退下,杜晦才急切道:“二刘朝徐州城杀来了。” “刘良佐和刘泽清?” 李本深瞪圆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们两个这是要公然造反吗?” 之前二刘虽然也曾经派人来徐州附近劫掠过,但好歹也是化了妆的。 如今他们却是趁高杰率部北伐时攻打徐州,与造反已经没有什么分别。 见李本深又惊又怒,杜晦劝声道:“为今之计,当坚壁清野,不给二贼可乘之机。” 李本深点了点头:“杜先生说的不错。徐州也是坚城,二刘想要打下绝非易事。” 如今高杰远水解不了近渴,李本深只能靠自己了。 他只希望朝廷可以早些发现二刘的动向,派兵来援徐州。 “千算万算,算不到二贼敢如此行事啊。” 杜晦怅然一叹道:“所幸城中粮草充足,坚守一段时间应该是没问题的。” 李本深现在满脑子都是分配人手部署城防,没心情听杜晦发表感慨。 他随便罩了一件外袍就阔步朝外衙而去。 李本深是高杰留下的徐州守备,在高杰不在的日子里可以全权决断。 他在总兵衙门召集一众军将后先是把情形做了一个简单的通报,随后便开始分配任务。 一通调配下来,李本深已是口干舌燥。好在布防事宜已经安排妥当,他自觉没有什么疏漏。 如今便是以逸待劳,等着二刘来犯了。 不过李本深显然没有心情继续待在总兵府了,他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登上城头,于城楼中坐镇。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见黑压压的军队从南面而来。 李本深定睛瞧去,这些人不是刘泽清、刘良佐部却是谁! 他心头腾地升起一团怒火,便要上前骂阵。但仔细一瞧,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刘泽清、刘良佐部军队的人数也太多了吧? 如果李本深没记错的话,二刘麾下都是两三万人,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四五万,可看这样子怎么有十万人左右。 难道二刘是想驱赶百姓去做攻城填壕的炮灰? 李本深觉得只有这个解释说的通。 不过他对这些百姓不会有丝毫的同情。 只要这些百姓被二刘驱赶冲向徐州城,李本深就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守军弯弓搭箭对他们攒射。 可让李本深感到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看到攻城用的撞车、云梯。甚至连最简易的排梯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二刘想靠什么攻城? 正当李本深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发现二刘大军稍稍调转了方向,从徐州城西边绕了过去。 嘶,这两个贼人想要围城! 李本深心中断定道。 若是有十万人围城确实是个好选择。何况徐州城中兵力空虚,摊到四面城墙就更是薄弱了。 李本深急忙命集中在南城的兵力分驻到其他几处去。忙活了好一阵却发现刘泽清、刘良佐部并没有合围徐州,而是一路向北而去! 嘶,这两个贼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他们兴兵来犯,却过徐州城而不攻,难道仅仅是想劫掠徐州城附近的州县?这也太蠢了吧! 便在这时杜晦高呼道:“二贼不是要打徐州,是要窜入山东啊!” 他指着徐州城外黑压压的军队道:“将军请看,二贼抓来的百姓不是用作填壕攻城的,而是抓来做壮丁夫子的。” 经由杜晦那么一点李本深才发现这些百姓身上都套着绳索,奋力的拉着车子。 车子上都是捆绑好的一袋袋粮秣。 若二刘是来打徐州的自然不可能带这么多粮秣。 只有一种解释,二刘要长距离行军。 而看他们的行军方向,确是奔着山东去的。 ... ... 第一百二十章 济宁州(第九更,求订阅,求月票!) 山东,济宁州。 驻守城防的是神策军骁果营。 作为神策军的第二批编练新兵营,骁果营中的士兵集训时间较短,故而被留在了最南面的济宁州。 这里背倚徐州,属于安全的大后方。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什么敌袭的情况。 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在城中校场卖力的操练,个个挥汗如雨。 “都加把劲,别一个个有气无力软绵绵的,好像老子没给你们吃饭似的。” 王富贵从一队队新兵间走过,时不时的抬脚朝这些新兵的屁股踢去。 半个月前他被从玄武营调到了骁果营,负责新兵的训练。 作为一名有经验的军官,王富贵一眼就看出这些新兵的问题出在了心态上。 这些人大概以为进入了神策军便抱上了金饭碗,故而在训练中有所懈怠。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若是形成风气,会影响整营军队的战斗力。 王富贵走到一颗枣树下,抹了一把汗,解开牛皮囊仰起脖子喝起水来。 咕咚咚,咕咚咚。 连着灌下一牛皮囊的水,王富贵才觉得解了渴意。 他娘的,都八月中了,还这么热。 王富贵盘腿在枣树底下坐下,忽的想起刘三水等人,竟然有一些想念。 也不知道这帮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都是一个小队出来的,情感自然比一般的袍泽深厚。王富贵又是其中最年长的,把刘三水等人当作自己亲弟弟看待。 唉,要是能早点调回玄武营就好了,留在这济宁州,都快闲出个鸟来了。 王富贵刚闭上眼睛想眯一觉,便觉得有人在拍他的肩膀。 睁眼一瞧,不是骁果营的营总沈复却是谁。 据说这位沈将军是正儿八经的东宫嫡系出身,在当今圣天子还在做太子时就是侍卫了。怪不得神策军编练增设新营后,会选他做营总。 “沈将军,我就是休息一下,这天气太热...” 王富贵显得有些尴尬,急忙站起身来解释。 沈复推了推手道:“集合所有人到北门。” “啥?集合所有人?” 王富贵脱口而出。 他一说完便后悔了,在军中服从便是正理,问的太多容易遭上峰厌恶。 “我这便去!” 王富贵挺直腰板保证道。 过了一刻,所有校场上的新兵都被集合到了北门前,接受陈复的训话。 陈复扫视了一番朗声道:“本将奉赵指挥使令率骁果营驻守济宁州,自当坚守城池。现刘泽清、刘良佐所部北上,但本将并未接到圣旨亦或是赵指挥使令,故而怀疑此乃乱兵!” 嘶! 王富贵听到这儿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二刘部北上?这可是件大事啊。 “从即日起济宁州戒严,四门紧闭。没有本将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 陈复说的气势十足,众兵将皆是面面相觑。 看这架势,怎么像随时可能打起来啊。 刘良佐、刘泽清都是朝廷封的总兵官,难道真的造反了? 不过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二刘部真的是乱兵,确是对济宁州的一大威胁。 上峰一道命令,底下的人自然是跑断腿。 济宁州是大洲,城中百姓亦不少。 要把戒严的告示贴满全城颇费功夫。 陈复派出近千人去到每个坊市张贴告示,向百姓宣贯戒严令。 对济宁州的百姓来说,戒严根本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这年头山东也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贼寇来过官军来,时时刻刻都在打仗。 既然军爷们说要戒严那就戒严吧,待在城里还安全呢。 剩下的千余人则被分派到四处城门驻守,在陈复的命令下搬运巨石堵住了城门。 忙完了这些陈复心中才稍稍有了些底。 他从城头望下去,但见黑压压的一片朝济宁州方向涌来。看人数足有数万。 过了不到一刻的时间,二刘部的前锋营抵达济宁州城下。 一名弓箭手出列将绑着书子的箭矢射向城头。 陈复解开绑在箭矢上的书子展开来看,不由得蹙起眉来。 书子是刘良佐写的,说他们奉了兵部调令赶往山东与高杰部汇合一同北伐。现在路过济宁州,要求城中守将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补给休息。 刘良佐的话乍一看没有什么毛病,但仔细一想却是漏洞百出。 如果刘良佐、刘泽清真的是接到朝廷调令北伐为何不从凤阳府直接进入河南配合进驻归德府的高杰部,而要舍近求远折向山东兜一个大圈子呢? 再说,陛下派神策军进驻山东就是为了接应高杰部以防不测,为何会又派二刘前来,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陈复越想越觉得刘良佐的说法站不住脚,心中断定二刘所部就是乱兵。 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会打开城门,而是直接拒绝了刘良佐、刘泽清的入城要求。 济宁州城外,中军帐中。 刘良佐冷笑道:“区区一营将官也敢拒绝老子,等老子打下济宁州定要把这厮五马分尸!” 刘泽清闻言连忙劝道:“老哥哥莫要动气。这厮不过是个小卒子,奉命行事罢了。老哥哥真想要拿下济宁州实乃易如反掌,不过某觉得现在不应该在济宁州上多费工夫,而应该继续北上啊。” 刘良佐如何不明白刘泽清的意思。 这次他们举兵北上投清,还是他的弟弟刘良臣牵的线搭的桥。 早在大凌河之战后,刘良臣便跟着祖大寿降清。 虽然刘良臣的官位不算太高,但毕竟投降早,资历老。 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混了些地位。 此番清廷原本是想招降驻扎在睢州的河南总兵许定国,结果刘良臣建言献策,建议派人顺道潜入凤阳府,策反招降刘良佐。 反正凤阳与河南也接壤,多尔衮一番思量后便欣然同意了。 刘良佐行事十分谨慎。若是突然来了清廷的信使招降他未必会立即答应。但信使带来的还有他亲弟弟刘良臣的一封亲笔信。 刘良臣在信中描述了他降清后受到的优待,苦口婆心的劝刘良佐率部北上降清,并表示摄政王最少会允诺他个总兵之位。 ...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刘良佐的如意算盘(第十更,求订阅,求月票!) 刘良佐分析了利弊得失,最终一拍脑袋决定降清。 他娘的,跟谁干不是干,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如今怎么看都是大清定鼎天下的机会大,继续做明朝的总兵有个鸟的意思,迟早还不得被拉着陪葬。 满清八旗那可是不可战胜的存在,刘良佐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抵挡的住八旗军哪怕一轮冲锋。 至于德州大捷,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大明将领写捷报的本事那可是一绝啊。想当年袁崇焕主辽事时,斩首二百级都能给朝廷报捷,称‘宁锦大捷’。 刘良佐都对此人感到佩服。没别的,这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如果按照宁锦大捷来比对,刘良佐认为德州大捷多半也是守将秦拱明自己编造出来糊弄朝廷的。 清军或许真的攻打德州了,但看到德州城池坚固后没准主动就退兵了,根本就没咋发力! 毕竟八旗兵少,个顶个的精贵,哪能浪费在这种攻城战中。 也许德州守军侥幸杀死了几十名清军,恩最多一两百人,结果却夸大了十倍报捷于朝廷。 在刘良佐看来,事实一定是这样。 至于首级还不好弄? 杀良冒功不是大明将领们最擅长的事情吗?至少刘良佐非常擅长此事。 虽然他和清军交手的机会几乎没有,但剿贼的次数却是不少。 刘良佐虽是堂堂总兵,麾下却没有多少精兵,面对李自成等强大的农民军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但朝廷那边还得交代,刘良佐便命手下洗掠一两个村庄,把村中百姓全部屠杀,人头斩下送到京师邀功。 贼寇的首级虽然不如东虏的值钱,但好歹也能换点银子。刘良佐既可以蒙混过关又可以获得朝廷的奖赏,何乐而不为? 至于那北京城中的崇祯皇帝,还不是底下的人报啥信啥? 皇帝算个屁啊! 该骗你的时候就骗你,根本不商量。 欺上瞒下,可是在官场混需要掌握的重要本领啊。 所以这个秦拱明多半也是个同道中人。 捷报写的天花乱坠,把南京城中的小皇帝骗的团团转,还以为明军真的能够打赢清军。 呸,自打萨尔浒之战后明军对清军打十仗有九仗九都输了,还是输的彻彻底底。 秦家虽然在四川有些威望,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土司,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这小皇帝也是个愚笨至极的蠢物,竟然想着守什么山东。 山东有险可守吗?守得住吗? 若山东守的住,刘泽清那厮当初为何要仓皇从山东跑到南直隶? 要知道那厮可是正印山东总兵! 老老实实守江淮还能多苟活几日,派兵去山东送死,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吗? 刘良佐虽然书读的少,但也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 东虏又不傻,看到明军占据了山东,肯定迟早会派大军来打的。 到时孔有德等重兵一至,红衣大炮往那儿一摆,德州城还有守住的可能? 识时务者为俊杰,刘良佐自然不愿意给残明小朝廷陪葬。 何况那小皇帝待他着实不怎么样,凭啥左良玉、郑芝龙、高杰、黄德功等人都封官进爵,就他和刘泽清没有? 就冲这点老子反你就没商量! 看看降清的那些前辈吧,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被分别封为恭顺王、智顺王、怀顺王。沈志祥那厮降清后也被封为续顺公。 佟家、祖家哪个不是吃香喝辣? 即便是刚刚降清的吴三桂,不也是被封为了平西王吗? 当然,吴三桂献出山海关这个功劳确实是大。 这也给刘良佐提了个醒,降清的时候一定得送上一份见面礼。这份见面礼越大越好,因为获得的封赏多寡与之直接相关。 刘良佐认为光是带去两三万士兵还不足以体现诚意,是以他准备拿下山东,作为给清廷摄政王的见面礼。 如今高杰北伐,整个山东是神策军在驻守。 这是一支天子刚刚编练不久的军队,战斗力肯定十分有限。 刘良佐认为只要他率军杀至,便能大破神策军,拿下山东诸城。 至于秦拱明部,就放在最后收拾。 一旦拿下德州,山东的北大门就控制在手中。 刘良佐便可以派人去北京请求清廷接管山东。 想必清廷摄政王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定会大为欣喜吧? 为求稳妥起见,刘良佐决定和刘泽清一同出兵。 二人都受到了明朝小皇帝的冷落,自然是一拍即合。 刘泽清原本就是山东总兵,神京沦陷后一路逃到了南直隶,对山东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 他建议绕过徐州直扑济宁州。 这也正合刘良佐之意。 四五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徐州,吓得李本深缩在城中不敢出门。 刘良佐、刘泽清率军绕过沛县,沿着南阳湖一路北上,一路过湖陵城、谷亭镇、塌场口,直至济宁州城下。 刘泽清建议以增援山东的名义骗开城门,兵不血刃的拿下这座重镇。 刘良佐欣然同意。 他派人前去叫门,无果后又写了书子绑在箭上射入城内。 谁知那济宁州的守将却是个谨慎的,说什么也不肯打开城门,反而调兵遣将在城头布防。 刘良佐见状大怒。 他可以不打徐州却不能不打济宁州。道理很简单,徐州虽然兵力空虚但李本深也算是个名将,强行攻城肯定会有损失。而手下士兵就是刘良佐降清的本钱,本钱少了封赏自然也就少了。 再说他的目的是取山东,济宁州又是运河沿线重镇,南控徐、沛,北接汶、泗,乃咽喉之地。 打下了济宁州便可控制大运河山东段的最南端,将来利用运河运送粮秣辎重也更方便。 虽然江淮的物资无法输入了,但山东境内的物资却可以运转啊。 等到清廷接管山东,肯定也希望看到一个完完整整的山东吧? 至少从临清州到济宁州的运河沿线必须得在手中。 是以,刘良佐绝不会留下济宁州这个隐患。 杀向山东第一仗不但要打,还要打的漂漂亮亮! ......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力求速战(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济宁州隶属于兖州府,南临会通河,西有马肠湖,东南有鲁桥镇巡检司。 其下辖三县,分为嘉祥、钜野、郓城。 嘉祥县在济宁州城以东,而钜野、郓城两县都位于济宁州城西北的方向。 济宁州城是一座典型的四方城,洪武年间包砖。 四面城墙长度都在三里上下,墙高十二米,有垛口七百个,炮台二十一座,女墙三千六百处。 济宁州城设城门四座。 其中南门名曰宣阜,北门名曰宗翰,东门名曰绥华,西门名曰萃城。四门外各有一瓮城。 城外掘有护城河,四门外各设吊桥以供通行。 南门桥名曰飞虹,北门桥名曰朝天,东门桥名曰通泗,西门桥名曰通津。 另在东门南侧还建有一处水门,与一条东南方向流来的小河相通。 可以说济宁州是一座规模不亚于兖州府城,防御完备的坚城。 攻取山东给清廷献礼是刘良佐的主意,沿运河北上的行军线路也是他制定的。如今碰上了硬茬,刘泽清自然不会抢着发声,而是等着刘良佐先站出来。 果然,见刘泽清默不作声,刘良佐咬牙道:“泽清老弟,要不我带兵打东门,北门。你带兵打南门、西门。你看如何?” 刘泽清嘿嘿一笑道:“事已至此,老哥哥怎么说咱便怎么办。只不过某提醒老哥哥一句,必须速战速决。” 刘泽清毕竟曾经做过山东总兵,对于济宁州的认识还是很到位的。 济宁州紧邻运河,商业繁荣人口稠密。城中百姓逾十万,可供动员的青壮就有上万人。虽然刘泽清、刘良佐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但如果不能迅速破城,给城中神策军以喘息之机让他们发动青壮协助守城,将会非常被动。 刘良佐微微颔首,握着马鞭朝城头点了一点道:“泽清老弟说的不错,必须速克此城。” 说罢他一勒马缰行到一处小土岗上指挥作战,刘泽清见状亦催骑跟上。 小土岗上的视野很好,可以清晰的看到战场情况。 刘良佐眯着双眼,像一只虾米般弓着身子静静立在马背上。 金鼓齐鸣,战旗招展。他麾下的士兵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朝东门绥华门方向移动,一部分朝北门宗翰门靠近。 刘良佐的部众比刘泽清稍多,故而攻打每处城门的人数分别有一万五千人左右。 而刘泽清攻打南门、西门的军队则只有各一万人。 当然,这不包括他们裹挟来的百姓。 这些百姓是被二刘强行抓壮丁从凤阳府一路驱赶来的。他们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填壕上。 济宁州城是大城,城外的护城河很宽很深,若是不填平了,士兵是不可能向城头发动攻势的。 围城当然也是一个选择,但对刘泽清、刘良佐如今的处境来说好很不适合。 迟则生变,拖下去北面的明军很可能反应过来赶往济宁州增援。 速战,二刘只有这一个选择。 从凤阳府到济宁州的路上,抓来的壮丁已经死了两成。剩下的在得知他们必须去填壕时,纷纷嚎啕大哭起来。有的人甚至跪倒在地,大声求情。 但刘良佐麾下的士兵却没有丝毫的同情。 他娘的,这些壮丁不去填壕谁去填? 士兵纷纷拔刀出鞘,对壮丁们出言恐吓,威胁他们不去填壕就立刻以违抗军法为由杀掉他们。 这下壮丁们不敢再哭嚎了,一个个缩着脖子怯怯的盯着士兵们。 不耐烦的士兵便开始用刀背敲打壮丁的脊背,强行逼着他们去把沙袋搬到鸡公车上。 攻取山东是二刘临时决定的,是以并没有让人打造冲车、攻城锤等攻城器械。 至于可保护己方人员不受箭矢伤害的尖顶木驴填壕车自然更不会有。 壮丁们只能推着毫无遮蔽效果的鸡公车,硬着头皮朝护城河冲去。 他们身后站着一排手持单刀的凶恶士兵,动作稍有些慢的便被士兵砍翻在地。 高压策略还是卓有成效的,大部分壮丁选择了驯顺服从。 见黑压压的人群朝护城河移动,刘良佐的脸上浮出了一抹笑容。 壮丁真是好东西,非但不用花银子养着,缺粮时还可以宰杀了煮肉熬汤。 攻城的时候壮丁更是消耗品,不但可以填平壕沟,还可以消耗守军大量的箭矢。 这些壮丁死多少刘良佐都不会心疼,大不了下次再抓一批。 只要能够减少他麾下士兵的损失,刘良佐的目的便达到了。 在乱世,手中有兵才是王道。这些兵都是刘良佐加官进爵的资本。 投靠要趁早。 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投靠的早,都已经封了王。 刘良佐投靠的晚,是以只能献上更大的见面礼,表现的更卖力,以此来获得清廷的好感。 杀吧,杀他一个血流成河,杀出一个锦绣富贵。 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个名将之路不是用一具具枯骨铺就的。为了赢得清廷欢心,哪怕是叫刘良佐屠光济宁州中的每一口人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 ...... “放箭,快放箭!” 东城城头上,神策军骁果营营总沈复急的满头大汗。 虽然他已经料到二刘会对济宁州发起攻势,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他还是有些慌乱和手足无措。 沈复独领一营士兵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许多东西尚在摸索之中。这种情况下强敌来犯,心情直是有些崩溃。 好在济宁州中的守城器械十分充足,不用担心用完的情况。 沈复便命骁果营的士兵对冲到护城河附近的壮丁进行轮射,尽早的将危险扼杀掉。 只要护城河不被填平,二刘便不可能对济宁州城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如蝗的羽箭飞射而出,好似一张巨大的渔网从天而降。 冲在前面的壮丁哪里见过这等架势,一个个呆立在当场。 神策军射出的箭矢虽然力道已经减去不少,但对身无寸甲的壮丁杀伤力还是很大的。 一泼箭雨下来,一百多名壮丁便被射翻在地。有的还没死透,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抛尸毒计(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王富贵把这一切看入眼中,胃里直是翻江倒海一般。 虽然他以前是个杀猪的屠夫,经常开膛破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但杀人和杀猪完全是两种感觉。 眼瞅着这么多人被射成了刺猬,王富贵险些晕厥过去。 这帮杀千刀的叛贼,就会逼壮丁填壕,自己却躲在后面缩着。 王富贵对刘泽清、刘良佐二人本就没啥好感,现在更是恨得牙根发痒。 对自己人耀武扬威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带着麾下兵卒去打鞑子啊! 王富贵攥紧拳头,啐出一口浓痰来。 神策军骁果营的兵力有限,摊在四面城墙上就更显得捉襟见肘。 陈复无奈之下只得在城中征集青壮协助守城。 好在济宁州也算是大州,城中百姓逾十万,征集个几千青壮还是很容易的。 这些青壮在骁果营士兵的催促下将大量的守城器械经由马道搬上城头。 滚木、擂石、金汁、桐油以及大量的箭矢。 陈复甚至命人将兵库中仅有的四张床弩搬上了城头。 这玩意虽然不如大炮犀利,但对付密集攻城还是很有效果的。 济宁州城中虽然没有红夷大炮这样的重炮,但三磅炮还是有几门的。 陈复命人把这几门炮分到四面城头,给予火力支援。 被驱赶填壕的壮丁哪里见过如此架势,纷纷丢掉手中的鸡公车抱头逃窜。 可他们中的一些人刚刚逃回阵中,便被刘良佐麾下的兵痞挥刀砍翻在地,剩下的人吓得面色惨白,被逼着又折返朝护城河跑去。 三磅炮被引燃朝这些壮丁射去,实心炮子虽然不会发生爆炸,但可以在第一次着落后反复跳起造成二次、三次杀伤,也就是跳弹。床弩也被扳动,巨大的弩箭在密集的壮丁群中撕开了一道口子,造成了极大杀伤。 小土岗上观察战局的刘良佐眉头紧锁。 情况和他想的很不一样。 他本以为神策军不过是和锦衣卫一样的花架子,面对这么多人围城攻城会直接自乱阵脚。谁曾想这些士兵却表现出了极高的素质和执行力,调动一切能够调动的资源进行防御。 要想攻城必须要填平护城河。 但按照现在的情况看,做到这点并不容易。 刘良佐军中又没有重炮,不可能轰开济宁州的城墙。 事情便僵在了这里。 刘泽清咳嗽了一声道:“老哥哥,不如我们换个玩法。” 刘良佐扭过头来,疑声道:“泽清老弟有好法子?” “抛尸河中!” 刘泽清不着丝毫感情的说道。 济宁州附近水系纵横,但城中百姓的饮用水却是来自于从东南方向蜿蜒流入城中的一条小河。 这条小河穿水门入城,水质清澈,直接可以取用。 刘泽清的想法是把尸体抛在这条河里,污染水源。 一旦这条河的上游被污染,流入城中的部分自然不会幸免。 济宁州城中存粮也许很多,但存水却不可能有多少,都是现用现取的。 若是平常时候他们也可以出城从大运河、府河取水。 但如今济宁州城被团团围住,城中守军想要饮水只能从这条流入城中的小河取。 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要么喝被尸体污染的水,要么忍着渴意。 正常情况下人两三天不喝水就会变得虚弱,到时城中守军的战斗力肯定会下降,再去填平护城河攻城就轻松的多了。 刘良佐心中大喜,心道刘泽清真是个妙人。 “此计甚妙,咱直接来个釜底抽薪,渴死他们!” 计谋已定,接下来便是执行了。 死去壮丁的尸体遍地都是。二刘部士兵拖着这些尸体丢到通往水门的小河之中。 有些壮丁还没死透,他们便狞笑着补上一刀。 这一切都被陈复看在眼中。 他紧紧攥着拳头,面容冷峻。 “陈将军,这两个叛贼往河里抛尸,真是歹毒心肠啊!” 王富贵见状倒抽了一口凉气。 必须阻止他们! 陈复在心中暗暗道。 可该怎么做呢? ... ... “大帅,咱已经探清楚了。祖可法麾下的绿营兵统共只有三万,都是当初河南的官军。” 睢州总兵府内,李成栋双手抱拳冲高杰禀奏道。 高杰挑了挑眉道:“真的只有绿营兵吗?” “属下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李成栋毅然道。 “好!” 高杰大喜,上前一步吩咐道:“传令下去明日一早三更做饭,五更开拔,老子要生擒祖可法,把他一对卵子挖出来塞到腚沟子里。” 既然河南北部的清军兵力真的这么少,高杰自然不会放过建功立业的绝好机会。 “遵命!” 李成栋毅然领命道。 “河南久经战事,早已是千疮百孔。鞑子又倒行逆施,连颁圈地令、逃人法两道酷令,王师所到,沿途府县必定开城迎接大帅!” 李成栋不但骁勇善战,拍马屁的本事也是一绝。 短短几句话就把高杰吹捧的犹如天神下凡一般。 高杰虽然面上没有表露出什么,但心里却是十分欢喜。 “这次若能打下开封,报往南京的捷报里本帅一定重重褒奖你。” 高杰一直很看好李成栋。在他看来,此人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敢作敢为。 虽然他名义上的继承人是儿子高元照,但他也明白儿子生性软弱,很难把这副重担一肩挑起来。 外甥李本深倒是有些手段,但是阴狠有余,气量不足。 看来看去高杰还是觉得李成栋最合心意。 虽然高杰如今正值壮年,但也不能完全不安排计划身后事。 毕竟带兵打仗凶险无比,万一他哪天战死沙场,麾下的这四五万兵马可不能散了。 思前想后高杰觉得认李成栋为义子是个不错的办法。武将认义子在明末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此举在农民军中也很普遍。李自成、张献忠都认过不少义子。这样一来他就能压服众人统领全军。至于高元照还可以继承爵位,做高高在上的主公嘛。有李本深辅佐,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当然高杰还没有最终下定决心。他准备再等等,万一儿子高元照开了窍,他自然更愿意亲子能够独自继承他的衣钵。 ...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巾帼英雄秦良玉(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 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这是崇祯帝御制的一首诗作,褒奖的便是巾帼英雄秦良玉。 秦良玉也确实当得起如此夸赞,遍观她的大半生,为了大明朝廷四处奔走,募集子弟石柱兵剿贼战虏。 遍观满朝公卿,能把国事当做家事认真对待的真没有几人。 是以朱慈烺才会一即位就封秦良玉为忠贞候,授以四川招讨使之职,命其以镇东将军头衔督兵平定献贼。 让朱慈烺感到惊讶的是,这位巾帼英雄竟然在两个月前辗转离川,并于昨日抵达南京。 随行的都是一些秦家的后辈子侄,统共不过几十人。 朱慈烺前世就对秦良玉十分敬仰,虽然不能理解她突然离川的举动,但还是想早些见见这位传奇女将。 考虑到秦良玉今年已经七十岁的高龄,朱慈烺特赐肩舆准许秦良玉乘坐入宫。他更是把陛见地点定在了文华殿,这样秦良玉也可以少受一些折腾。 一切准备妥当,朱慈烺换了一套大红色圆领团纹滚龙袍,端坐在文华殿正殿中。 在内侍的宣诵声中,秦良玉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入殿中,冲朱慈烺行了臣礼。 朱慈烺连忙让秦良玉平身,并赐下一方锦墩供其休息。 “忠贞候此番离川入京是为何事?” 朱慈烺急于问个究竟,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照理说,武将未经旨意便擅自离开驻守地前往京师,是件很犯君王忌讳的事情,有谋反的嫌疑。 不过,秦良玉当然不在此列。 “启禀陛下,老臣离川入京是为了替朝廷再尽一些绵薄之力。” 秦良玉神情显得有些激动,颤声道:“如今献贼虽然窃据成都,但对于整个四川的控制力很薄弱。虽然他极力想要招降土司,但效果并不好。献贼的军纪败坏,民心尽失,不足为惧。老臣年事已高,即便坐镇四川也不可能亲自提枪上阵,倒不如把为国戍守的职责交给后辈,来南京出一份力。” “哦?忠贞候想怎么做?” 朱慈烺越来越感兴趣了。 “听说陛下在南都设立了一座南明军校?” 秦良玉浑浊的双目中闪出了灼灼光彩。 “确有此事。” 朱慈烺微微颔首。 “老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成全。” 秦良玉起身冲朱慈烺长揖礼道。 朱慈烺连忙道:“忠贞候快坐下说。” 从年龄看,秦良玉都可以算是朱慈烺的奶奶辈了,一生又为大明立下了赫赫战功,朱慈烺当然得对她以礼相待。 秦良玉坐定之后才叹了一口气道:“老臣虽然已经提不动枪了,但还是想为大明做些什么。故请陛下准许老臣到皇明军校讲学。” 朱慈烺闻言直是大喜。 其实他一直觉得皇明军校的师资力量是个问题,虽然有不少从壕境(澳门)聘请来的泰西佛郎机(葡萄牙)人作为讲师,但更多的是宣传西式战法,与大明本土的战阵如鸳鸯阵的结合并不到位。 再就是皇明军校的讲师多是年轻人,稍大一些的也就是四十来岁,不太能压得住阵。 若是秦良玉能够到皇明军校讲学,那绝对是一件轰动事件。 首先秦良玉履历很好看,有数不尽的战功。其次,秦良玉就是忠贞的代名词。如今国事艰难,神州大陆有倾覆之危。这种时候更应该在年轻人中宣传忠君报国的理念,充分挖掘内部潜能,君臣一心共度难关。 秦良玉只要去到皇明军校讲学,不但可以激发军校生的爱国热情,还可以让整个南都的有志之士欢欣鼓舞。 打仗打的就是一口气,朱慈烺要想带领南明逆袭,就必须把快咽下的这口气重新吊起来。 不论是满清、李自成还是张献忠都是极为强大的敌人,要想战胜他们,光靠努力训练是不行的,还要在精神意志上多下些工夫。 秦良玉主动请缨,朱慈烺当然不会拒绝。 “忠贞候公忠体国,为朝分忧,朕心甚慰。” 他稍顿了顿,笑声道:“忠贞候的那些子侄也可以进到皇明军校学习嘛。” 这算是朱慈烺给秦良玉皇明军校讲学的一个回报。 秦家中生代的一辈基本都在浑河血战中折损的差不多了,如今留下的都是初出茅庐的小辈。 这些小辈虽然热血方刚,但因为经验不足,一腔报国热情往往无处施放。 而皇明军校就是一个教导他们如何高效报国的地方。 秦良玉愣了一愣,旋即恭敬道:“老臣谢陛下恩典。” 其实她带这些后辈一同前来南京,主要是为了路上有个照应。毕竟现在天下不太平,到处都是流贼土寇。秦良玉虽然是名将,但上了年纪有些事情有心无力,有后辈子侄护卫同行才可以安心上路。 当然,带这些后辈来南京见见世面也是秦良玉的一个目的。 远的不说,秦拱明不是已经做到德州总兵的高位了吗?若不是他当初执意离开四川前往淮安,在漕运总督、淮安巡抚路振飞帐下做事,累功出任团练总兵,又怎会遇到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圣上。 人这一辈子能够达到多高的成就真的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对秦良玉来说,她只有两个愿望。 其一便是看到大明收复神京,击败东虏、闯贼、献贼的那一天。其二便是能让后辈子侄有个好前程。 这两个愿望在某种程度上是相关的。 换句话说,只有当今圣上坐稳了江山平定了天下,秦家子侄后辈才能跟着获得荣华富贵。 而如果是东虏、李自成、张献忠坐了江山,秦家肯定会落得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秦良玉把事情看得明白,便时常叮咛后辈子侄要多把国事放在心上。 因为有国才有家,大明若是亡了,秦家自然便无足轻重了。 秦良玉活了一辈子,看人的眼光十分毒辣。 与当今天子交谈一番后,她已笃定这位年轻的天子是个有抱负、有担当、有手段的君王。 有这样的雄主在,她一定能在生前看到大明中兴! ......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晴天霹雳(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不管怎么说,秦良玉到皇明军校讲学都是一个轰动事件。 朱慈烺要做的就是充分利用这点进行舆论宣传,让秦良玉成为皇明军校生以及天下人的榜样。 忠君爱国,这是每个人都会喊得口号,但落到实处却不容易。 如今有秦良玉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皇明军校的学生乃至天下人一旦争相效仿,对朱慈烺和朝廷是极为有利的。 可惜的是郑成功、张煌言、顾炎武、陈子龙等人已经前往山东德州观摩棱堡的修建。不然若是让他们跟着秦良玉好好学学,定然能够快速成长。 当然,皇明军校中其余的学生也很优秀,可以先让秦良玉给他们授课。等到张煌言、郑成功等人从山东回来,再开个小灶也无不可。 一切思定之后,朱慈烺先让秦良玉回去休息。 老人家毕竟上了岁数,千里迢迢从四川赶来南京,还是应该多歇歇。 至于去皇明军校授课之事,也不急于一时。 秦良玉离开后朱慈烺正想摆架回宫,便有内侍禀奏兵部尚书路振飞求见。 朱慈烺毫不犹豫的宣召路振飞。 近来他和路振飞之间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君臣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大的军事部署、战略方针都能够得到很好的推行和贯彻。 平日里那些动辄跳出来唱反调的都察院言官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一个个都默不作声,任由圣天子乾纲独断。 好一个兵部尚书,朱慈烺果然没有看错人。 路振飞的性格决定了他是一个天生的鹰派,能够完美扮演朱慈烺授予他的角色。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路振飞来到文华殿正殿,冲朱慈烺叩首行礼。 朱慈烺照例给路振飞赐座,和声道:“本兵突然入宫求见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凭借三个多月来和路振飞之间的共事,朱慈烺已经把这位兵部尚书的脾气秉性摸得十分清楚。 这人是个直性子,心里装着什么事完全闷不住,一定会立刻向领导汇报。 路振飞眉宇间满是焦色:“启禀陛下,徐州急报!” 说罢将一份兵部塘报高高举过头顶。 朱慈烺冲身旁近侍递了个眼色,那小黄门立刻弓着身子走到路振飞面前取了塘报递送至朱慈烺面前。 朱慈烺展开来看,只看了一半便勃然大怒。 “这两个逆贼,真是胆大包天!” 原来徐州留守李本深通过兵部塘报向朝廷示警:驻扎在凤阳府的刘良佐、刘泽清部举兵北上,已经反了。 这条消息如同一声炸雷,把朱慈烺震的有些发晕。 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刘泽清、刘良佐会在这个时候举兵谋反。 二人虽然在原本历史中率部降清,但那也是在清军大举南下之后。 如今满清主要的注意力在西北李自成身上,根本没有对南明动兵的意思,为何刘泽清和刘良佐会在这个时候谋反? 这说不通啊。 刘泽清和刘良佐二人虽然不中用,但麾下加起来好歹也有四五万人马,多少能够起到牵制河南清军的作用。 但现在一来,非但起不到这个效果,朱慈烺的全盘计划都有可能被打乱。 现在朱慈烺最想知道的是,刘泽清和刘良佐二人举兵谋反,是单纯的不满朝廷待遇还是早有预谋。 前者类似于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发动的登州之乱。 后者就更可怕了,很可能满清已经跟二人搭上了线,二人已经被策反了。 若真是这样,一切便能说的通了。 多尔衮知道自己的主力都在山陕,不可能腾出兵力驻防京畿,便想借力打力,靠策反明军大将来延缓明军的攻势。 因为一旦明军真的大举北伐,多尔衮根本接不了招。 内厂的这帮废物,都是吃干饭的吗! 朱慈烺现在真的是怒不可遏。凤阳府就在应天府的边上,满清的细作都潜入到朝廷眼皮子底下来策反军中大将了,内厂竟然毫无察觉。 朱慈烺对于韩赞周十分不满! 内厂、东厂、锦衣卫复设后分别承担不同的任务。其中内厂对外,东厂、锦衣卫对内。 如今看来东厂、锦衣卫的任务完成的很不错,但内厂的表现却时好时坏。 就拿这件事来说,如果内厂事先得到风声,朝廷便可以提前布置,派黄德功部配合神策军镇压刘泽清、刘良佐部,将一场叛乱扼杀在苗头里。 但现在朝廷后知后觉,情况已经有些失控。 李本深在塘报中写道,刘良佐、刘泽清二人已经率部绕过徐州北上进入山东。如果真是最坏的情况,刘良佐、刘泽清被满清策反,那么他二人的意图肯定是打下山东,给满清主子送一份见面礼。 而此时高杰率部北伐,山东只有秦拱明部和赵信统领的神策军,兵力相对空虚,很可能被刘良佐和刘泽清寻到可乘之机。 最可怕的是,秦拱明、赵信很可能不知道刘泽清、刘良佐已经反了。毕竟二人举兵叛乱十分突然,连朱慈烺都才刚刚知道。 这种情况下,秦拱明、赵信完全有理由相信刘泽清、刘良佐率部北上是奉了朝廷兵部的调令,前去增援北伐的高杰部。 若真是如此山东危矣! 此时此刻朱慈烺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如今不比当年,再也经受不起一次‘登州之乱’了。 见朱慈烺面色冷峻,路振飞拱了拱手道:“陛下,为今之计,当速派人告知山东方面此变故,以防刘泽清、刘良佐纵兵祸乱啊。” 朱慈烺点了点头。 “山东方面必须及时告知,本兵立刻发塘报,朕也会派人去传旨。” 朱慈烺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沉然说道:“另调黄德功部北上追剿,务必诛杀二贼。” 抗清的形势刚有好转便出了这档子事,处置的稍有不妥都会影响全局。 在这个节骨眼上,朱慈烺绝不能够准许朝廷控制区内的大将叛明降清成功。 是以他要不惜一切代价诛杀刘良佐、刘泽清,用行动警告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死中求活(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这他娘的,翻山鹞这厮怎么突然蹿到睢州了。” 卫辉总兵府内,祖可法急的来回踱步,额头都渗出了汗珠。 他自被多尔衮任命为卫辉总兵以来一直顺风顺水,河南北部的绿营兵基本都由他统辖。虽说和那些高高在上的旗主没法比,但在汉人降将中也算是独一档了。这小日子,过的舒坦。 可前不久传来消息,残明小朝廷封的徐州总兵高杰率所部五万人,从山东突然进驻归德府,杀河南总兵许定国,兼并其部众。 作为清廷委任的高级将领,祖可法当然知道许定国这些日子来一直和北京方面眉来眼去,并于不久前下定决心投清。 一旦归德府也纳入清廷治下,整个河南便只有豫西尚需要攻伐。而豫西和山西是一体的,只要八旗大军拿下山西,豫西的李自成部也撑不了多久。 可偏偏突生变故,高杰毫无征兆的发难,于睢州宴席上杀死了许定国,这位河南总兵投清的计划自然也就胎死腹中。 高杰要北伐,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作为清廷留在河南的最高级将领,祖可法是无论如何躲不开的。 如果他胆敢不战而退,那他的脑袋很可能被砍下来挂在北京城楼上示众。 可凭什么战? 他麾下的绿营兵总共只有两万多人,高杰的部众可是足足五万人呐。这些都是如狼似虎的秦兵,真要打起来胜负是没有悬念的。 卫辉府的城墙并不雄固,祖可法便是拼命死守也守不住多久。他甚至认为高杰都不需要打造太多的攻城器械,只要靠人数填就能把他压死。 怎么看,卫辉府都是一片死地! 守肯定是守不住的,退又不能退。 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办? 祖可法心情糟糕透了,恨不得打碎花厅内摆放的每一件瓷器。 便在他几乎发狂之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祸水东引,找一个替罪羊不就行了! 河南若是失守,清廷肯定会问责,届时一定会有人掉脑袋。 但清廷又不可能把河南守将全杀了,毕竟他还要靠这些汉人降将来统兵。 那么,祖可法只要不做那个罪过最大的人就行了。 不过这个替罪羊的身份地位却不能太低,至少也得是总兵一级的。 思来想去,祖可法觉得只有金玉和最合适。 金玉和早年间是明朝的开原千总,万历四十七年,努尔哈赤拿下开原后金玉和便顺势投降。 后他一路累功升迁,到顺治元年时已经是工部参政,三等甲喇章京。 清军入关后,金玉和也跟着从军河南,任怀庆总兵。 可以说,金玉和是河南守将之中唯一可以不看祖可法脸色的。 毕竟他万历四十七年就投效努尔哈赤,比祖可法资历老的多。祖可法虽然有个好爹,但也只能勉强压过金玉和一头,要想直接对金玉和发号施令是不可能的。 祖可法早就看金玉和不顺眼,若是能够通过这次机会借刀杀人除掉金玉和,绝对是一桩美事。 不过怎么才能让高杰主动去打怀庆呢? 从地理位置来看,归德府与开封府接壤。 高杰肯定会先打开封。 而开封城中没有多少军队驻守,肯定抵挡不住高杰的攻势,沦陷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高杰一旦夺取了开封顺势北上,就要面临选择。 是先打怀庆府还是卫辉府。 攻打卫辉府显然更符合高杰的利益。 毕竟卫辉府以东就是滑县,从滑县往东北进军不远就是大名府。 到了大名府便已经算是京畿地区,对北京的威慑效果将大增。 而打下怀庆府,如果想要威慑京畿,还是得打卫辉府。 除非高杰顺势北上进入山西,谋取阳城、泽州。 这怎么看都不太可能。 除非金玉和部在野外和高杰主动打一仗,彻底激怒高杰。 高杰此人勇猛有余,谋略不足。 是一员虎将,却不是帅才。 这种人只要失去了理智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那么问题就变成了如何让金玉和主动挑衅高杰。 祖可法命令金玉和显然是行不通的。金玉和根本不会给他这个面子。 但如果是河南巡抚罗绣锦来下这道命令就完全不同了。 清廷制衡汉人武将的法子和明廷差不多,就是以文制武。 罗绣锦是辽阳人,早年间便以诸生身份投清,颇受器重。 清廷入关后,罗绣锦以右副都御使职巡抚河南,是清廷在河南委派的最高级别文官。 在某种程度上,罗绣锦就代表了清廷,代表了多尔衮。 金玉和可以不听祖可法的命令,却不能不服从罗绣锦的调令。 不然那就是蔑视朝廷,清廷可以用一万个理由杀了金玉和。 汉人将领本就是戴罪出身,比不得满洲人,稍有不慎就会丢掉官职甚至是性命。 哪怕是祖可法也是如此,别看祖大寿降清时被皇太极一番礼遇,但说到底就是个高级奴才。 奴才是可以随意打杀的,大不了再换一个就是。 所以做奴才的最重要的就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本份。 别看祖可法在一众绿营将领面前威风凛凛,但在各旗旗主甚至固山额真面前却是心甘情愿的认怂做小,溜须谄媚,甚至连舔腚沟子都做得出。 要想完成这个计划,罗绣锦就是最关键的一环。而祖可法根本就不担心罗绣锦会拒绝他这个合理的要求。 早在几年前,他就和罗绣锦打成一片,私交十分好。 在这件事上,罗绣锦肯定会站在他的这边。 他只需要和罗绣锦达成共识,双方合力借高杰之手做掉金玉和,便能把罪责全部推到金玉和身上。 毕竟死人不会开口辩解。到时候所有脏水往金玉和身上一泼,罗绣锦和祖可法便可以全身而退。 哪怕金玉和侥幸逃脱,等着他的也是断头一刀。 只要罗绣锦和祖可法的口风一致,金玉和便断无生机。 将这一切想通之后祖可法心情大好。 他只需要一手棋,便可以把眼前的死局盘活。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子的决断(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南京城中这几日气氛很不寻常。 自打朱慈烺下旨命黄德功率部追剿刘泽清、刘良佐后,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刘泽清、刘良佐竟然反了! 大明相较于满清和李自成本就没有什么优势,二刘的反叛更是让明廷的处境雪上加霜。 最可怕的是,如果刘泽清、刘良佐率部在山东一番劫掠后投了东虏,山东门户洞开,东虏随时可顺势南下,直接威慑到南直隶! 若真是如此,那大明朝廷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所以一定不能让刘泽清、刘良佐从山东北上投虏,即便围追堵截也要把二人绞杀在山东辖境内。 让满朝公卿有些忧心的是,黄德功部兵强马壮,此番北上追剿二刘犹如猛虎出山。若是黄德功也生出反心,那可该如何是好? 毕竟人心隔肚皮,黄德功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可圣天子却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十分信任黄德功,颇有几分引以为臂膀的意思。 既然天子都这么表态了,作为臣子自然没啥好说的,只能期盼黄德功能和高杰成为本朝的岳武穆、韩世忠,而不是卖主求荣的奸佞小人。 朱慈烺把一切安排妥当后便稳坐紫禁城中等待着前线传回消息。 他不是没有想过御驾亲征,但现在的形势不准许。 若是他亲征山东,山东明军势必要分出一大部分来护驾,与刘泽清、刘良佐部作战的人数就会减少许多,这是朱慈烺不愿意看到的。 再说南京城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不少居心叵测的宵小都蠢蠢欲动。朱慈烺若在南京还压得住他们。若是朱慈烺离开南京亲征山东,难保这些人不会图谋不轨。 若是后院起火,南都动乱,对朝廷将会是严重的打击。 将来若是时机成熟,朱慈烺还是很想御驾亲征到前线激励士气的,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 唯一让朱慈烺感到欣慰的是,秦良玉的到来给满朝文武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似乎老人家往那一站,就能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句话还真是有道理。 造船方面的进展也可喜可贺。自打第一艘小号福船下水以来,龙江船厂又相继造出了五艘海船。如今朝廷手中已经拥有整整六艘战船。 虽然这个数量距离组建水师的目标还很遥远,但却是个好兆头。 朱慈烺相信最多半年,水师便能成型,到了那时皇明对于郑芝龙的依赖便能减少许多。 韩赞周在被朱慈烺严厉责斥了一番后痛定思痛,在内厂上下发动了大整改,军情司的情报汇集机制也做了相应的改变。 作为一名宫中的老人,韩赞周明白天子不会有多少耐心。若是他不能够胜任内厂厂公的位置,有无数人争着抢着想要顶替。 现在韩赞周之所以可以和刘传宗分庭抗礼,就是因为他兼着内厂提督太监的头衔。 若是仅仅靠御马监掌印太监的名头,是无论如何不能与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相提并论的。 韩赞周不比刘传宗,不是东宫系的老人,自然更需要小心翼翼。对他来说失去权柄就意味着万劫不复,只有牢牢抱住皇帝陛下的粗腿才能人前风光。 这次刘良佐、刘泽清叛变突然,内厂没有做出任何的示警,让天子大失所望。 韩赞周也是怒不可遏。这帮兔崽子真是不像话,东虏的细作都潜入凤阳府了,竟然一点察觉也没有,难怪陛下如此震怒。 韩赞周当即裁撤了负责凤阳府情报搜集的档头,另外任命了一人。 不过他也明白仅仅这样是不够的,内厂军情司的运行模式需要大改,只有这样才能提高效率。 他的初步构想是引入竞争机制,即同一地区的情报搜集工作交给两拨不同的人。 这两拨人互不统属,互不联系,完全独立工作。 他们定期把搜集到的情报通过内厂军情司特有的渠道输送回南京本部,交由其汇总分析,评判出胜出的一方。 胜赏败罚,唯有如此才能刺激到这些在地方潜伏做事的军情司番子,才能让内厂军情司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韩赞周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既然要做天子的鹰犬,就一定要做最凶恶的那只,一定要把东厂和锦衣卫死死的压在身下。 天子让他去咬谁他便去咬谁,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因为他明白所有他得来的一切都源自于天子的恩赏。 天子可以赏赐他这些,自然能够轻而易举的剥夺。 对一个太监来说,忠君并不仅仅是一句口号,更是自保的最佳方式。 ...... ...... 济宁州的形势越来越不妙。 刘泽清、刘良佐两个叛贼已经将成百上千具尸体丢入了通往水门的小河中。 骁果营的营总陈复除了命麾下士兵向这些搬运尸体的叛军射箭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小河中的尸体越来越多,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堆积的齐人高。 更可怕的是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阵阵恶臭飘来直是让人作呕。 从小河取水是肯定不用想了。 陈复命人严闭水门,无论如何都不能从这处水源取水。 没了补给,城中的饮水便变得紧张。 陈复一方面命人开凿深井,一方面命人用水缸搜集雨水,至于原本水窖中的存水更要省着些用。 可惜老天爷似乎有意跟骁果营的将士开玩笑,一连几日只下了一场小雨,开凿的深井更是只见黄泥汤子不见清水。 陈复不得已削减限制了普通百姓每日的饮水量,牲口更是渴的奄奄一息。 就连骁果营将士的饮水量也被削减,将士们不得不将尿液用碗接下二次饮用。 而这距离刘泽清、刘良佐向河中抛尸不过过去了五日。 陈复初步估算了一下,城中存水最多还够用五日。五日后若再凿不出冒清水的深井,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干渴比饥饿更容易让人发狂,若是彻底断水,军队发生哗变乃至营啸都是有可能的。到了那时,局势就不是陈复能够控制的住的了。 ......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夜袭敌营(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陈复十分清楚,一旦等到城中存水耗尽,都不用刘泽清、刘良佐两个逆贼攻城,陷入绝望和疯狂的士兵很可能会自相残杀起来。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陈复一定要抢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前做出决断,让士兵们看到希望。 思前想后,陈复还是觉得发动夜袭比较好。 刘良佐、刘泽清的军队围而不攻,分得比较散,发动夜袭可以获得局部优势。而这在白天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一旦陈复命人打开城门,二刘统率的叛军就会蜂拥而至,死命冲击城门。 夜袭还有一个好处--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制造敌军恐慌。 士兵们长期生活在军营,没有女人排遣寂寞,压力都很大,一有风吹草动,这种压力便可能汇聚爆发。 便是戚家军这样的铁血军队,都严禁士兵在夜间走动,就是为了防止营啸的发生。 至于刘泽清、刘良佐麾下的军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若真的发生骚乱,一夜之间全部溃散都有可能。 陈复要做的便是煽风点火,夜袭营寨,尽可能的靠二贼自己的军队冲垮他们的营地。 陈复是骁果营的营总,也是济宁州城中级别最高的武将。全营将士、全城百姓处于生死存亡之际,他自然要果断决策,拿出一股狠劲来。 既已决定夜袭,剩下的便是制定具体的计划了。 陈复通过这几日在城头的观察,发现刘泽清、刘良佐部在东门外的营寨距离城墙最远。 是以他决定从东门出击。 日落之后他便尽调主力到东门绥华门,只待夜半十分便杀出城去。 王富贵曾向他建议留下五百人守城,陈复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此次夜袭实乃迫不得已,对骁果营的将士来说,只有这一次机会。 若是胜了,便可扭转颓势,甚至击溃二刘叛贼。 若是败了,仅仅靠城中留下的几百士兵也不可能守住济宁州,不过是将城破的日子往后推几日罢了。 如今济宁州被团团围住,想要派信使送信求援是不可能了。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破釜沉舟,和二刘逆贼决一死战。 此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骁果营不是骑兵营,而是步兵营。 这样就有一个问题,陈复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发动袭击。 若是有几百骑兵在,只需要在营寨之中冲杀几轮,丢了火把将帐篷一股脑儿烧了,就可以引发骚乱,使敌军不战而溃。 但若是步兵,要实现这个效果难度就会大上不少。 归根到底还是速度的问题。 骑兵可以风驰电掣的杀入敌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火烧营帐的任务。 做完这些,敌军士兵很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步兵因为推进速度较慢,冲营烧帐的过程中敌军士兵很可能已经反应过来了。 若是敌营之中有一半的士兵能够在哨兵吹响号角后穿戴整齐,列阵迎战,骁果营的人数优势便不复存在,夜袭也会随之宣告失败。 不过陈复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了。他只能放手一搏。 出城夜袭还有一线生机,困守城中就是在等死。 骁果营中的每一个士兵都分到了一支火把,他们被告知在冲阵的时候要把火把丢到营帐上。不要过于恋战,而要尽可能多的引燃营帐。 陈复做出这个决定实属无奈。再怎么说,刘良佐、刘泽清二人部众合在一起也有四五万人,仅仅靠骁果营的这两千人,是翻不出什么大浪来的。 必须趁着夜色尽可能多的焚烧营帐制造恐慌才能取得较好的效果。 骁果营的士兵都是刚刚训练不超过两个月的新兵。虽然最基本的招式变阵他们都掌握了,但相互之间的配合还显得很生疏,完全没有默契可言。 这也是陈复选择夜袭的一大原因。夜晚可以很好的掩盖这一缺陷。 王富贵对于陈复的这个计划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不过他建议将火铳手的位置提前,放在长枪兵之后。 这样一旦二刘部叛兵反应过来从帐中冲杀而出,火铳手便能列阵顶上,给予叛军火力压制。 这一点很重要。要知道,营寨之中士兵们很难展开,往往挤成一团。这正是火铳手最愿意看到的。 因为闭着眼睛随便一射就能弄死一个人。 而优质的火铳正是神策军区别于大明其他军队的原因,如果不把这个优势发挥出来,实在对不起火器司不计成本的造制供应。 至于长枪兵当然是冲阵的主力。 长枪一刺便能取一条人命,十分高效。 刀盾手则放在最末殿后,随时增援填窟窿。 把大体的计划定好,接下里就要看实战的了。 任何突发情况都有可能在夜袭中发生。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啥可怕的! ...... ...... “呼!” 孙有德掏出那玩意对着帐角一泄如柱,只觉得周身上下畅爽不已。 这泡尿真是把人憋死了,再过片刻连尿泡都能憋炸了! 放干净了水,孙有德刚准备系上裤袋,便觉得背心一阵剧痛,整个人如同根面条似的软倒下去。 他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紧跟着一队举着火把的士兵冲了过来。 他们中有人提着长枪,有的手持火铳,有的单刀在手,但无一例外的另一只手中都攥有一只火把。 远远看去这队士兵就像一条火龙,蜿蜒着从这个细小的豁口冲了进去。 这些士兵显然先前得到了统一命令,纷纷将手中火把丢向营帐。 一顶顶营帐相继被引燃,火势越来越大,一时火光映照的漆黑色的夜晚有如白昼。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醒了不少熟睡中的刘泽清、刘良佐部士兵。 他们惊慌失措的冲出了营帐,有的甚至还光着屁股,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 “敌袭,是敌袭!” 一名高呼的叛军士兵刚开始招呼,便被一杆长枪刺穿了胸腔。 鲜血从他的伤口喷涌而出,溅出一捧血雾。 王富贵狠狠朝他踹了一脚,干净利落的把长枪拔出,挺身又向一名叛军士兵刺去。 ......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杀个痛快(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杀杀杀! 王富贵如同毒蛇吐信般将手中的长枪向外刺去。 每刺一枪便能轻取一条叛军士兵的性命。 这些叛军士兵虽然匆匆从营帐中跑出,但根本来不及穿戴甲胄。 王富贵的枪法在神策军中出了名的好,对这些无甲叛兵来说,这个凶神恶煞的莽汉简直就是噩梦。 越来越多的叛军士兵慌慌张张的从营帐中跑出,在各级将领的呼喊声中勉强结阵准备迎敌。 步兵营的推进速度确实不如骑兵营,若这次夜袭的是两千骑兵,二刘叛军恐怕都已经葬身火海了。 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 陈复原本还对刘泽清、刘良佐部叛军有所忌惮,认为夜袭敌营是个十分凶险搏命的举动。但现在看来他实在高估了刘泽清、刘良佐部的实力。 这只军队是一只彻头彻尾的乌合之众! 早知叛军如此不堪,几日前就该发动夜袭。 陈复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不过更多的是临阵杀敌的兴奋。 神策军自设立以来,第一次经历真正意义上的野战。而完成这第一次的不是最先设立组建的玄武、神武、骁果、天骑四营,而是刚刚组建不足两个月的勇武营! 此战过后,勇武营在神策军中的地位必定会大大提升! 此时火势已经越燃越大,还没来得及从营帐中逃出的叛兵都被活活烧死,那些侥幸逃出的也多是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在陈复的命令下,勇武营的将士结成锥形阵向刘泽清、刘良佐叛军大营的腹心推进,呈势如破竹之势。 那些被叛军将领集结起来的士兵根本无力招架,勇武营的将士一杀到眼前就作鸟兽散。 陈复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趁乱直捣黄龙,杀向叛军中军大帐。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叛军虽说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毕竟人数众多,若是等刘泽清、刘良佐反应过来,调兵遣将包围勇武营,形势还真不好说。 陈复必须击溃刘泽清、刘良佐的中军,这样就可以让叛军一举溃散。 大营之中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刘泽清和刘良佐自然也有所察觉。二人罩上外衫,匆匆走出帐外观察情势。 刘泽清定睛一瞧,只见一只黑甲军如蛟龙入海般朝中军杀来。 “哎呀,老哥哥,想不到那城中守将竟然敢出城野战。” 刘泽清虽然不算什么名将,但这么多年混下来也算是见了不少世面。 像勇武营这种不要命的还真是少见。 “泽清老弟莫慌,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嚣张到几时。” 刘良佐大手一挥,沉声命令道:“亲兵营,上!” 一声令下,一千人左右的营兵立刻从中军帐前集结向勇武营冲杀而去。 这一千人是刘良佐的亲兵,也是他军队中最能打的部分。 刘良佐把这一千人拿出来,意味着局势已经到了十分紧张的地步。 “泽清老弟,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打退了这些王八羔子,咱们一起喝酒庆祝!” 刘泽清闻言老脸一红,连连点头道:“老哥哥说的是。” 刘泽清的亲兵比刘良佐少,只有八百人,但也都是甲胄精良,训练有素。 在他的命令下,这八百亲兵也投入了战局。 一千八百人列成整齐的阵仗朝勇武营杀去。 陈复第一时间发现了这只突然出现的军队。 从对方的兵器、甲胄配备上他也能猜出这些兵的实力不一般。 虽然神策军编制中没有亲兵的存在,但其他军阀手中或多或少都有亲兵。 陈复心道这些应该就是刘泽清、刘良佐的亲兵了。 今晚的夜袭虽然大获成功,但陈复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要想把这只叛军彻底击溃,就必须要灭掉实力最强劲的亲兵营。 两军相逢勇者胜,肉搏战从来拼的就是一口气。 “破阵!” 陈复怒吼一声,原本就已经呈锥子形状的勇武营收的更紧了,这个阵型是专门对付拱形阵的。 见对方摆出拱形阵,陈复就知道叛军的目的是先延缓勇武营的推进速度,继而将勇武营切成一段段,使其首尾不得兼顾。 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快推进速度,将“矛头”攒的更尖锐。 合围需要时间,勇武营根本不会给叛军这个时间! 包括勇武营在内的所有神策军步兵营,士兵们练习最多的就是阵法。 故而士兵们可以根据将领的要求随时变换阵型,而不会出现阵型混乱的情况。 刘泽清、刘良佐的亲兵们都看傻了眼。 这帮愣头青简直什么都不懂啊。 面对拱形阵不但不减速还主动提速,这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他们一手提盾一手握刀,严阵以待。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面对汹涌而来的勇武营,没有一名亲兵后退。 从他们被提拔为亲兵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命卖给刘泽清、刘良佐了。 刘良佐、刘泽清是明朝的将军,他们就是明朝的兵。 刘良佐、刘泽清如果投降清廷,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剃发归降。 哪怕是刘良佐、刘泽清要随便找个山头落草为寇做起山大王,他们也会舍命追随。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杀贼啊!” 王富贵冲在阵中最前,充当“矛头”的角色。 在短兵相接的那一刻,他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这一刻浑身力气倾注汇聚在两处小臂上,手中的长枪猛地向前刺去。 但听噗的一声闷响,木制盾牌被生生刺穿,枪头在穿透盾牌后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刺去,破开了棉甲。 一名刘良佐的亲兵难以置信的盯着王富贵,双手死死攥着枪杆想要把它拔出来。 王富贵冷笑一声,一脚踹向那叛兵胸口把他踢飞,继续向前冲杀。 两翼的火铳手也开始发难。 有长枪手保护,他们可以从容的完成射击动作。 在砰砰的声响中,越来越多的叛兵倒了下去。 铅弹可以轻松的穿透他们的棉甲,在他们肌肉中回旋搅动。 一些没有被击中要害的叛兵也因为剧痛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翻滚,丧失了战斗能力。 ...... ...... 第一百三十章 大胜叛军(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拱形阵被勇武营的将士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且有扩大的趋势。 刘泽清、刘良佐二人面色铁青,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一千八百人可是他们的亲兵啊。 亲兵是什么?那是冲在前面替将领挡刀子的,竟然被一只新军冲的七零八落! “老哥哥,现在咱怎么办啊?” 刘泽清见形势不对萌生退意,可他又不好意思直说,便把难题抛给了刘良佐。 刘良佐冷笑一声道:“还能怎么办,跑吧!” 说罢在三两名家将的护卫下翻身上马。 刘泽清见状亦不再装模作样,拍拍屁股便跳上马背。 二人一前一后打马离去,逃跑之果决直是让人惊讶。 这边二刘亲兵正自和勇武营激战,见刘泽清、刘良佐跑了,斗志一落千丈,由死守转为稳步撤离。 刘泽清、刘良佐的亲兵都有战马,互相掩护下纷纷跳上马背扬长而去。 沈复也不命人追击,而是继续在二刘大营中冲杀,烧毁营帐。 毕竟他们是步兵,怎么也不可能追上骑兵。与其把力气浪费在追击上,倒不如把残局收拾的干净一些。 对这些叛军士兵,沈复不会有任何的同情,一律格杀。 一来这些人本来就是兵痞,个人品行十分低劣,属于无罪也该杀的类型。 二来勇武营的将士人数实在太少了,如果接收十数倍于自己的俘虏根本无法看管。 为了防止这些叛军再次复叛,造成不可收拾的结果,自然是把他们杀干净的好。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种时候沈复绝对不会有妇人之仁。 ...... ...... 太原城终于拿下来了。 狗血对上阴门阵取得完胜,以阳克阴后,孔有德的红衣大炮威力大增,轻易的轰开了太原的城墙。 十几门重炮在太原城墙上打开多个缺口,如狼似虎的清军立刻从这些缺口冲进去,将城中的顺军撕了一个粉碎。 与顺军一同被撕碎的还有城中的百姓。 因为顺军负隅顽抗一直死守,激怒了豫亲王多铎。 城破之后多铎下令屠城,不论是男女老少一概杀光,鸡犬不留! 要把城中百姓全部杀干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清军一共杀了三天三夜。 从七八十岁的老妪到只有一两个月大的婴儿都难幸免。 一些清军甚至喜欢把婴儿挑在刀尖上炫耀,看着孩子的母亲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以此为享受。 至于城中的女人自然是下场最为凄惨的。因为等待她们的不仅是死亡,还有死亡之前的凌辱。 妇人们成了清军发泄兽欲的工具,蹂躏过后再一刀砍死转向下一个人。 三日的时间太原城已经变成一座死城,街头巷尾空无一人,犹如鬼蜮。 多铎十分得意,下令将城中百姓以及顺军的首级割下筑成京观,以此警示世人对抗大清八旗军的下场。 凡遇抵抗者,城破后一律屠城。 这是大清八旗军的铁律。 陈顺才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原本他还想着能够从太原城中抢一个女人回去做媳妇,现在城中的女人都成了女鬼,他总不能娶一个鬼吧? 不过没关系,太原虽然没有活人了,但西安有啊。 豫亲王可是说了,打下太原后下一步就是潼关。 潼关一旦被攻克,西安就是一块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 李自成的主力已经折损了不少,怎么可能守得住关中。 只要顺军不要像守太原一样守西安,清军拿下西安之后就不会进行大规模的屠城。到了那时,陈顺才觉得他总能抢到一个女人吧? 想到这里,陈顺才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打下潼关,打向西安。 事实也确实没有让他失望。多铎在太原稍作休整后便下令全军向潼关进发。 清军兵分两路谋取陕西的策略是多铎的兄长摄政王多尔衮早先就制定好的。 阿济格领兵经由蒙古攻打陕北榆林,多铎则从山西渡过黄河攻向潼关。 两路大军同时进攻使顺军首尾不得兼顾,最终崩溃。 阿济格已经先行一步,多铎自然不能落在后面。 两路大军只有同时发动进攻,取得的效果才会最好。 多尔衮本人把李自成当做心腹大患,必欲处之而后快。为此不惜派出了清军全部的兵力,就连京畿地区的军队都被抽调一空。 对此,多铎是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 杀鸡焉用牛刀。 李自成不过就是个流寇,能有多大的本事? 山海关之战,他不就是一战即溃吗? 依他看这李自成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什么闯王,就是个鼠辈。 当然,若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多铎还是觉的顺军比明军强一些的。 顺军就是再不堪至少敢打,可明军基本就是望风而降,连打的勇气都没有。 一旦解决了李自成,那大清的威胁就只剩下了四川的张献忠。 此僚当年也是与李自成齐名的人物,只不过似乎少了点雄心壮志。 以至于李自成都打到北京逼死了崇祯,而张献忠还守着四川那一亩三分地过着小日子。 不过对于大清来说,张献忠和李自成都是必须解决的。 张献忠也许没有定鼎天下的雄心,但肯定会割据四川。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对于志在一统中原的大清来说,任何一个武装割据政权都是不能容忍的。 而解决了张献忠,剩下的残明小朝廷便可以任意揉捏。 多铎认为最多三个月,不,只用一个月就能尽收江南之地。 一想到把那些江南肥沃的土地全部圈起来供旗人跑马,多铎便觉得兴奋不已。 老实说,多铎没想到入关后清军的推进会这么顺利,这一切要得益于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汉人藩王的卖命。 据说十四哥曾经暗示吴三桂、孔有德等人一旦大清平定天下,会分出一省之地作为他们的藩国,或许这就是他们如此给大清卖命的原因。 对此多铎觉得没啥可惜的。反正这些土地原本也不属于大清,若是能够打下来大清也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开封戒严(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天气转凉了。 一进入九月,除了正午那个把时辰,从早到晚都很清爽。 一场大雨过后,更是去除了存留在空气中的最后一丝暑意。 不过,开封城内的百姓却并没有因为凉爽而感到心情畅快。 据说高杰有意领兵攻打开封,若真是如此,那刚刚过了没几天的好日子便又到头了。 乱世人命贱如狗,开封位于中原腹心,别管是谁来了都会想要攻打。 明军、顺军、鞑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城破一次就是一场浩劫,苦的还不是百姓? 本以为鞑子能够在开封站稳脚跟,谁曾想高杰又打起了开封的主意。 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郑奎抬头巴巴的望了一眼天,直想质问老天爷一句,可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背负双手走进了豆腐铺。 铺子里面女儿郑秋彩正把卤水点好的豆腐切成块,见郑奎进来了,甜甜的喊了一声:“爹!” 郑奎心中不由得一暖,笑声道:“怎么,豆腐都切好了?” 郑秋彩今年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从小跟着郑奎学做豆腐,掌握了制作豆腐的全部技术,人称豆腐西施。 因为郑秋彩长得漂亮,来郑家提亲的媒人络绎不绝,都快把郑家的豆腐铺门槛踏烂了。 可郑奎无一例外的把婚事都回绝了。不为别的,就是舍不得女儿。 他的妻子在生郑秋彩的时候难产死了,留下了郑奎、郑秋彩爷女俩。 郑奎又当爹又当娘,靠着一间豆腐铺把郑秋彩拉扯大,父女间的感情很好。 一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要嫁到别人家去,被一个陌生男人占有,郑奎的心口便跟被人用小针扎了一样的痛。 虽然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但郑奎还是希望这一天晚点到来。 “爹,您喝杯茶!” 郑秋彩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着递送到郑奎面前。 郑奎接过茶杯大口灌了下去,只觉得喉头分外温润。 真是个好女儿啊! “秋彩,你也歇歇吧。铺子里不用盯着了,爹来!” 郑奎满是茧子的大手轻轻抚过郑秋彩光嫩的面颊,替她拢了拢鬓角的发丝。 “爹,没事,我不累!” 郑秋彩莞尔一笑,甜美的如同一朵出水芙蓉。 只是这父慈女孝的场面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声高喊打断。 “郑大叔不好了,翻山鹞真的要来打开封,府尊大人下了令,从即日起开封全城戒严!” 郑奎转头望去,见来人是邻居何家的小子何椿,急忙上前几步追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准?” “哎呀,郑大叔,我表舅可是在衙门里当差的,这个消息准假不了。” 何椿咽了一口吐沫,迈开步子就往铺子里走。 郑奎也跟着走了进去,唤郑秋彩给何椿倒一杯茶来。 何椿见着郑秋彩打了个招呼,毫不避讳。 他和郑秋彩打小一起长大,把郑家小妹当做亲妹妹看待,根本没有男女大防的顾忌。 郑秋彩倒了一杯茶递给何椿,何椿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还觉得有些不过瘾,笑嘻嘻的说道:“好妹妹,再来一杯吧。” 郑秋彩白了他一眼道:“没个正行。” 郑奎也咳嗽一声道:“看你小子火急火燎的样子,这件事应该假不了。只是那翻山鹞为何突然要来打开封呢?” 何椿面色一正道:“还不是因为鞑子的兵都调去西边了,河南兵力空虚啊。听说太原那边打的很惨烈啊,守军誓死不降,苦了城中的百姓了。” 郑奎面色也阴沉了下来。 何椿这小子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如今整个河南都见不到一个八旗兵,也就是祖可法等人领着绿营兵在驻守,战斗力十分有限。 这种时候若是高杰领兵攻打,确实能够占到些便宜。 “郑大叔,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些日子小心一些,生意呐就先别做了,把大门关好,任谁来也别开门。” 郑奎当然明白何椿的意思。开封是大城,仅仅靠城中守军是肯定守不住的。 若高杰真的领兵攻城,鞑子肯定会抓壮丁到城头协助守城。 说是抓壮丁,但鞑子真的抓起来可不管那许多,从十几岁的娃娃,到六十来岁的老翁一概都得跟着走。 这些壮丁估计连一件棉甲都分不到,冒着如蝗箭矢在城头奔走,运送守城器械,很可能稀里糊涂丢掉性命。 郑奎已经年近五十,腿脚不很利落,这要是被抓去做壮丁,恐怕凶多吉少。 只是一连数日不开门做生意,他父女俩吃啥喝啥? 小户人家,小本买卖,根本存不下多少银子。 即便是想坐吃山空也做不到啊。 见郑奎面露难色,何椿大概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咬了咬牙道:“郑大叔,要不这样吧,我跟父亲说一说,先借给你们些粮食,等到翻山鹞退兵了,你们再慢慢还。” 虽说何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比起郑家来家境还是要好一些的。两家又是老相识了,郑家遇到难处何家不能不帮。 郑奎闻言大喜,连忙点头道:“中!” “唔,那我便先不打搅了,郑大叔你也准备准备,多备些柴米油盐,这场仗还不定打多久呢。” 何椿说完便转身离去。 郑奎犹豫了片刻,还是喊道:“何家小子,你也小心一点。” 何椿扭头笑道:“郑大叔你就放心吧,我娘找道士给我看过面相,我命硬着呢。” 说罢他三两步出了铺子,转眼的工夫就消失在巷口。 “这何家小子还真是不错。” 郑奎走到郑秋彩的身边,拉着她的双手道:“你想嫁到何家去不?” 郑秋彩吓了一跳,一把将手抽出,慌张道:“爹您说什么呢,我把何大哥是当做亲兄长看待呢。” 郑奎心中长叹一声。 他何尝愿意这么早把女儿嫁出去。若是太平年景,他恨不得一直把女儿留在身边。可现在是乱世,他这副老骨头说不定哪天就交代了。若是女儿能嫁个好人家,他心里也踏实一些。 这何家小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为人忠厚老实,比那些纨绔公子可强太多了。 ......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战在即(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傻孩子,你总归的要嫁人的啊。” 郑奎爱怜的抚摸了一把女儿的面颊,柔声道:“难道你还能陪着爹一辈子?” 郑秋彩胸脯一挺道:“那有什么不可以?我就想陪爹一辈子!” “你啊,竟说胡话。爹还等着抱外孙呢!” 郑奎宠溺的刮了刮郑秋彩的鼻头。 郑秋彩脸颊上登时染上了两朵红晕。 “爹!” 郑奎叹息道:“爹知道你心气高,看不上一般人。可何家那小子真的蛮不错。爹是看着他长大的,知根知底!” “爹我即便要嫁人也不嫁何大哥那种!” 郑秋彩对婚姻大事有着自己的想法,何椿虽然不错,却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更多的是把何椿当作大哥哥一样看待。 “那你要嫁哪一种?” 就像溺爱儿女的所有父亲一样,郑奎十分在意女儿的感受。 “我如果真的要嫁,那一定要嫁给一个大英雄!” 郑秋彩双手拖着面颊,满怀希冀的说道。 “大英雄?” 郑奎直是被逗乐了。 “什么样的人算是大英雄?” 对他这样的小老百姓来说,英雄这两个字实在是太过陌生。 “英雄啊,当然就是卫青霍去病那样的。” 郑秋彩兴奋道:“把鞑虏打的抱头鼠窜!” “丫头,可不敢胡说!” 郑奎吓得连忙捂住了郑秋彩得嘴:“现在开封府是清廷治下,你说这话可是犯大忌讳的。” 刚刚那话若是被官府的人听到,他父女二人都得掉脑袋。 “爹你那么紧张干嘛。这是咱自己家啊。鞑子就是长了顺风耳也听不到吧?” “还说!”郑奎狠狠瞪了郑秋彩一眼:“你这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 郑秋彩嘴巴一撇道:“爹你要当顺民我没意见,但你别拉着女儿一起啊。” 郑奎简直要被气炸了。 这像是做女儿说的话吗! “哼,只要你还是我的女儿,你就得老老实实给我当大清的顺民!” 郑奎实在不能明白女儿脑袋里都想的是什么。大明与大清有啥区别?不都是一个皇帝坐在紫禁城里发号施令吗?无非是朱皇帝换成了鞑皇帝,税照样收,日子照样过。 难道换了鞑皇帝坐江山就不需要磨豆腐的了? 至于剃发易服,根本就不是问题。 真正在意这些的不应该是那些满口风花雪月的贵族公子哥吗? “爹你怎么这个样子啊!” 郑秋彩忽然觉得郑奎十分不可理喻。 “我才不要做什么鞑子的顺民!” 郑奎气的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他看来鞑子入关之后所向披靡,李自成被打的一路溃逃。明军就更不用说了,根本和八旗军没法比。 便是把李自成和朱皇帝绑在一起也不是鞑子的对手啊。 大清迟早是要拿下江山的。到了那时难道这丫头还能绝食而死? 退一万步讲,便是鞑子真的无法迅速拿下江南,完成统一大业,可开封总是在鞑子控制中的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若是和鞑子较劲,不等于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反正翻山鹞也要来打开封了,从今天起你就留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高杰可是个狠角色,开封城从上到下所有官员都如临大敌。 这种时候若是女儿在街上胡乱说话,被官府当作奸细抓起来可就糟了。 对父亲下的禁足令,郑秋彩十分不满。 “爹爹有些太霸道了吧。” 虽说她本来也不打算出门,但父亲这么颐指气使的命令就是让人不舒服。 “哼,我是你爹。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 在这件事上,郑奎根本容不得女儿讨价还价,颇是一言独断的架势。 郑奎有心重振父纲,态度十分坚决。 郑秋彩愣了一愣,旋即扭头朝里屋走去。 郑奎长叹一声,心道丫头啊你千万不要怪爹心狠,爹都是为了你好啊! 管他谁得天下,咱小老百姓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就行了吗? ... ... “启禀大帅,开封城中现有绿营军兵马三万人左右,基本都是几日前增援的金玉和部。” 李成栋双手抱拳,向高杰禀报道。 “嗯。” 高杰轻嗯了一声,背负双手踱了几步。 忽然他停了下来,定睛向李成栋问道:“你且说说看,这三万兵马的成色如何?” 高杰戎马一生,见过的阵仗多了。对付金玉和这样名气不大的将领他本提不起什么兴致。 可他又担心因为自己的傲慢轻敌造成严重的后果,故而决定问问李成栋的意见。 李成栋思忖片刻道:“大帅,这个金玉和早年间是大明的武将,后来投靠了鞑子,一路累功升迁做到了总兵,据说颇有些本事。” 李成栋对于金玉和的了解也来自于一些行伍间的传闻,不过他觉得金玉和能够做到总兵肯定是有两下子的。 “嗯。你觉得此人和祖可法比如何?” 清廷在河南留守的两名总兵分别是祖可法和金玉和。其中金玉和驻守怀庆府,祖可法驻守卫辉府。 鞑子的巡抚罗绣锦没有派祖可法增援开封,而是派更远的金玉和,难道是因为金玉和的实力更强? “祖可法?大帅说的是那个逃跑将军?” 李成栋对祖可法十分不屑,哼了一声道:“末将认为,祖可法就连给金玉和提鞋都不配!” 他稍顿了顿,继续道:“祖可法是祖大寿的义子,出身就比金玉和高出不少。可这么多年下来,他和金玉和的职位都是总兵,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当初祖大寿还没降清时遇到大战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他的干儿子和外甥都得了真传。” 李成栋说的两人自然就是祖可法和吴三桂了。 这俩个人都是辽西将门后辈中的“翘楚”,拥有一项独门绝技。 独门绝技不是指别的,而是逃跑的本领。 在李成栋看来辽西将门一年拿着几百万两银子的辽饷却屡战屡逃,实在是无耻至极。 最可笑的是朝廷竟然对其熟视无睹,甚至有些刻意的纵容。 东虏坐大到今日的地步,以祖大寿、祖可法、吴三桂为首的辽西将门“功不可没”。 ...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地道战(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恩,既然如此,还是小心为上。” 高杰冲李成栋吩咐道:“先把开封城围了,接着用陛下教的法子穴攻!” “末将遵命!” 李成栋抱拳领命,踱步出了中军大帐。 别看高杰在李成栋面前表现的胸有成竹,实际上他对这个改良版的‘穴攻’也没多少底。 但这毕竟是他离开南京前陛下亲自教授的法子,并嘱咐他攻城时一定要用。若是攻打开封这样的硬仗都不试上一试,那实在说不过去。 便是为了陛下的面子着想,高杰也必须尝试一次。 若是能够弄塌城墙自然最好,即便没啥效果陛下也怪罪不到他了吧。 却说这边高杰麾下五万人马将开封城团团围住,端是连一只老鼠都逃不出去。 金玉和也下定了决心,坚守城池不出,不管高杰部士兵如何挑衅就是不予回应。 这也难怪。毕竟高杰部军队的实力肯定是在金玉和统领绿营兵之上的。若是出城野战,金玉和自觉没有任何胜算。 背靠坚城还有一战之力。 此番金玉和率军增援开封实际上是憋了一肚子的气的。 河南巡抚罗绣锦对他下了严令,命他务必确保开封不失。 这个命令看似挑不出毛病,实则阴狠无比。 如今河南驻扎的两股军队,其一是金玉和统领的怀庆府绿营军,其二便是祖可法统领的卫辉府绿营军。 罗绣锦的手札中只说叫金玉和确保开封不失,却只字未提祖可法的责任,分明就是想让金玉和来顶缸。 对此,金玉和虽然心中有气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从罗绣锦的态度他可以看出祖可法是不会增援他了,开封能否守住全要靠他自己。 既如此,金玉和便更要稳扎稳打,尽可能的拖下去。 开封城中存粮足够半年食用,等到八旗主力扫平了陕西的李自成班师回朝,开封之围便会迎刃而解。 这种时候切莫要逞一时之勇。 仅靠三万绿营军想守住开封城四面城墙是不可能的。 是以金玉和下令在全城范围内征募丁壮协助守城。 说是征募实际就是抓壮丁,十六以上,五十以下的男子一概在列。 开封虽然经历了几次浩劫,但毕竟底子还在,抓个四五万壮丁还是轻而易举的。 如此一来每面城墙上的守军在两万左右,勉强够用了。 金玉和把府库之中所有的守城器械全部搬到了城头,恨不得把床也搬到城楼中。 行事谨慎是他一贯的作风,这次开封保卫战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失误。 一开始金玉和十分紧张,不过在他发现高杰部军队开始挖掘地道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穴攻是攻城战术中的一种,却并不常用。 归根到底,就是因为穴攻的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 一般来说,挖出一条地道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守军可以做很多事情来针对挖掘地道的攻城方。 一旦某个环节出现了问题,结果就是功亏一篑。 这个战术容错率太低。 金玉和心道高杰想用穴攻看来是心疼麾下精锐,不想这些嫡系士兵白白死在攻城战中。 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他越是这么想,最终付出的代价便会越大。 当然,金玉和是乐意看到高杰做出这种选择的。 不过他还是准备针对穴攻提前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穴攻的目的无非是两种。 其一是通过地道输送大量兵力进入城中。 这种情况下,一般地道是正对着城墙挖掘的。 因为要夺取城门,必须有足够的兵力投入,挖掘的地道往往不止一条。 而第二种目的就是挖塌城墙的城基。 这种情况下,地道往往是对着城角挖的。 这么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需要挖很多条,一条足矣。 等到士兵挖掘到城角下,只用继续朝深挖即可。 把城基下的土全部刨去,再用坚硬的木桩子顶上。最后士兵全部从地道撤离,一把火烧掉地道中的木桩子。失去承重的豁口会迅速塌陷,城墙便会被挖塌。 所以往往从攻城方挖掘地道的方向就能大致判断出他们是想挖塌城墙还是通过地道输送兵力进入城中。 金玉和虽然没有在实战中遇到过穴攻,却也明白这些简易的判断方法。 可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明军不但在正对城墙角的地方堆起了土丘,还在正对城墙的位置开始挖掘地道。 金玉和粗略数了数,大约明军同时在挖掘十二条地道。 这个高杰究竟想搞些什么名堂? 由于拿捏不清高杰究竟想干什么,金玉和命人沿着城墙埋下了几十口水缸,每口水缸都蒙上牛皮,派人专门监听。 一旦明军挖掘地道发出声音,就会被监听的士兵听到。 当然只在明军十分靠近城墙时水缸中的士兵才能够把挖掘声音听得清楚,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明军把地道挖到城墙下后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给金玉和留下了充足的时间。 他特地命人沿着城墙内侧挖掘了一条水渠,并在每处城墙下都蓄出一口大池塘。 不管高杰是想输送兵力进城内,还是挖塌城基都需要大量的时间。 他只需要掐准时机,把池塘中的蓄水灌入洞口,就可以淹死地道中的明军。 ...... ...... “再加把劲!就快要好了!” 东门外挖掘地道的士兵们相互鼓励着,把一口盛满火药的棺材从狭窄的地道口运送了进去。 这条地道挖掘的并不宽阔,仅仅能够容纳一口棺材的大小。或者说,地道内部的大小完全是比照棺材大小挖的。 由于有堆起土丘的掩护,士兵们不用担心开封城中的清军从城头射箭袭击。 对付穴攻的最好办法就是派兵出城来到土丘后封住**,把正在挖掘地道的攻城方士兵活活闷死。 但金玉和此先担心高杰会率军强攻城门,命人用巨石把四处城门全部封死了。 这样一来,清军自然不可能再出城封堵土丘下的**。 至于水淹坑道,他们也不必担心。 因为大帅说过,将棺材填到城基下后就立刻撤出,只需要确保填放棺材的区域密闭,并保证火药引线不会出现问题。 这么短的时间,守城的士兵根本来不及引水灌淹地道。 ...... ...... 大家这么热情,说下加更规则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四章 炸开一片天(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老实说高杰麾下的士兵对于用火药炸城墙很不看好。 黑火药虽然可以引燃作为助力,但真正有威力的是炮子、弹子。 用重炮轰击城墙是有例可循的,但直接用火药炸城却是闻所未闻。 不过高杰是他们的大帅,士兵们自然不会去质疑自家主帅的命令。 只是更多的人是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期待事态发展。 城头上的金玉和更是被明军布下的迷魂阵弄得一头雾水。 同时挖十几条地道,明军是想多管齐下? 可问题是挖掘地道所需要的时间很长,动辄一个月,同时挖十几条得耗费多大的精力? 这种情况下明军怎么可能发动正面进攻? 归根到底穴攻只是一种辅助手段,配合正面强攻往往会取得奇效。但如果放弃正面强攻,单纯的依靠穴攻则很容易被针对。 照理说高杰也算是一名将,这么浅显的道理竟然不明白? 金玉和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反正高杰犯的昏招越多对金玉和越有利。 明军堆起的小土丘都距离城墙不远,故而金玉和可以清晰的看到明军士兵的动作。 他看到明军士兵将棺材抬入地道,心道这一定是想挖空城基,用棺材支撑,再一把火烧毁棺材,使城基塌陷。 不过棺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一般情况下只用木桩就可以实现这个效果。而且也没必要这么早把棺材运进去啊。 金玉和当即下令,命驻守在城墙内侧的士兵随时待命,水缸中的士兵一听到动静就引水灌入坑道,淹死这帮明狗。 不过让金玉和感到难以理解的是,这些明军士兵在抬着棺材进入坑道后不久,就纷纷撤离了出来。 金玉和一双眼睛瞪得犹如牛铃一般,直是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据他所知,要想完全挖塌城基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明军开挖坑道一共也就是两三天,挖的这么浅怎么可能挖塌城基? 这高杰即便老糊涂了,他军中其他将领难道不知道劝一劝? 金玉和还没来得及嘲笑高杰的愚蠢,便听到一声轰隆的巨响。 大地都仿佛跟着颤抖了起来,石块瓦砾纷飞,烟土扶摇直上熏得人灰头土脸。 金玉和被呛得直咳嗽,在亲兵的护卫下趴在了地上。 过了好一阵,等烟尘稍稍散去,他才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方才莫不是地动了? 金玉和虽然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地动,但也听老人们讲起过。 据说地动的时候地面会彻底裂开,别管是普通百姓居住的简陋屋舍,还是王侯将相满是雕梁画栋的豪宅,都会跟着坍圮塌陷。 方才的景象与地动时的样子太像了。 “金将军快看,城墙塌了!” 一名亲兵眼尖,当先透过烟尘看到了十几步外的城墙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缺口足足有三丈宽,这一段城墙整体向内侧坍倒,虽然没有完全塌陷但也出现了一个可供士兵冲杀的斜坡。 金玉和大为震惊。如果明军利用这个突然出现的斜坡发动冲锋,恐怕他麾下的绿营军很难抵挡的住。 “快,快去缺口处抢修一堵内墙出来。” 为今之计,只有抢在明军发动冲锋前修筑起一堵内墙。这堵临时修筑起来的内墙肯定没有城墙本身坚固,但有胜于无,总归能够给冲锋的明军造成一些困难。 在金玉和的怒吼声中,清军绿营兵纷纷驱赶着壮丁来到缺口前修筑内墙。 他们刚刚抵达缺口处,还没来得及搬运石块、巨木便又听到一声轰隆巨响。 紧接着地面便是一阵颤抖,石块泥沙纷飞,烟尘卷起直往人的眼睛嘴巴里灌。 简直和刚才的景象如出一辙! 绿营士兵和壮丁都吓傻了,纷纷抱头趴下。 等到他们能够睁开眼睛时,发现东边约一百五十步外的城墙上又出现了一处缺口。 城头之上的金玉和脸色已经煞白,还来不及做出指令,便听到接二连三的巨响。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内,一共出现了十几声巨响,每响一声大地都会跟着颤抖,接着便是砖石瓦砾纷飞,黄尘滚滚。这一切过后城墙之上就会出现一处巨大的豁口。 这一切结束后,开封城每面城墙上都出现至少两三个豁口,虽不说千疮百孔,却也是十分可怖了。 “这他娘的,什么鬼东西!” 金玉和直是怒不可遏。他不服,这高杰若不是运气好三两个月也别想有机会攻下开封城。 可这一连串的地动后雄伟的开封城仿佛变成了一个只着薄纱的小娘子,面对如狼似虎的壮汉,岂不是只有被压在身下蹂躏的份? 莫不是天要亡我? 金玉和咬了咬牙还是准备拼死抵抗。困兽犹斗,他绝不能这么轻易的认输。 金玉和的临阵指挥能力还是很强的,在他的调拨下三万绿营士兵被平分到每处豁口把守。 现在肯定是没有时间修筑内墙了,但城墙没有完全塌掉,绿营兵在城内还是可以居高临下占据一定优势的。 豁口虽然有十几处,但每一处并不算特别宽,一两千人把守足矣。 渐渐的金玉和也冷静了下来,他发现局势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还不用急着挥刀自刎。 更让金玉和感到惊喜的是,明军似乎并没有急着发动攻势。这给金玉和充分的时间调兵遣将。 而在不远处的明军中军大帐中,高杰同样惊讶的目瞪口呆。 “贼你娘,这火药装在棺材里竟然这般厉害。” 他此先命士兵们挖掘地道,并把装满火药的棺材送入坑道埋好只是为了做做样子,让皇帝陛下面子上好过。 在他看来一口棺材的火药根本撼动不了坚固的城基。 谁曾想引燃引线后,接连发出十几声巨响,开封城周遭犹如天塌地陷一般。 黄尘散去后开封城一周城墙上出现的十几处豁口宣告了改进版穴攻的成功。 不过高杰此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故而在城墙被炸塌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命士兵们发动进攻。 还是李成栋上前提醒道:“大帅,请下令攻城吧!” ......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夺城(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高杰心道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他娘的,给老子攻城!” 高杰一声令下,围绕在开封城四周的明军便开始朝炸塌的城墙豁口冲去。 虽然事先他们没有做足充分的准备,但执行起命令仍然很坚决。 金玉和见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下了死令,跟这些明狗拼了。 开封一旦失陷,知府肯定难逃一死。 金玉和是武将,照理说没有必须守土的职责。 可现在的问题是开封已经彻底被围死了,金玉和根本不可能突围成功。 以高杰的狠辣性格,绝对不会接受金玉和的投降。 金玉和即便投降,也难逃断头一刀的命运。 既如此,倒不如拼了,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由于城墙被炸出多个豁口,高杰原先准备的云梯、冲车都没有派上用场。 士兵们直接冲到坍圮的城墙前,沿着斜坡往上冲。 城内绿营兵自然也明白这些豁口的重要性,拼命的将滚木、礌石往下扔。 虽然效果不比从笔直城墙上扔下好,但多少也能延缓阻滞明军的攻势。 高杰麾下的士兵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兵,战斗技巧十分熟练。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渐渐镇静了下来。 他们将一柄柄单刀咬在口中,一边向上冲锋,一边敏捷的躲开滚落的礌石、滚木。 绿营军的军官气的直跳脚,吩咐士兵们将桐油沿着斜坡倒下去。 斜坡倾斜的角度本来并不算太大,但若是洒上桐油,那攀爬的难度就会大大增加。 贺疯子是李成栋麾下的一员猛将,授千总之职,因为作战勇猛常常被用作先锋。 此番冲城他就冲在了最前列,负责东面城墙一处豁口的争夺。 在他的带领下,一百余名老兵一马当先的沿着斜坡向上冲去。 清军绿营兵倒下桐油,他们就用绳子挂在断裂的石柱上,借力而上。 负责守卫此处豁口的清军千总见状大惊,连忙命弓箭手射击。 虽然这些绿营兵的射艺并不精湛,但因为人数众多,一番攒射下仍然对攀爬的明军造成了不少的杀伤。 十几名明军士兵被射中要害,发出一阵惨呼,从斜坡上滚落下去。 贺疯子肩膀上也被射中一箭。 他强忍着疼痛将箭矢折断,带伤继续向上冲击。 这种时候拼的就是一口气,谁能咬住这口气,谁就能在争夺战中获胜。 贺疯子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场面,早已经习惯。 将为一军之胆。只要他不退缩,身后的弟兄就不会退缩。 箭矢的射击也是有间歇的。 利用这个间歇,贺疯子等人已经又向上挪了十几步,近乎可以看清斜坡上驻守绿营兵的面容。 这些绿营兵和他们一样都是汉人的轮廓五官,只是头发几乎被剃光,只在后脑上留有一根细细的辫子。 二鞑子,呸! 贺疯子十分不屑的咒骂了一声。 这些绿营兵真是没种的贱货,人做的好好的非要去给鞑子做狗。 贺疯子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鞑子,对这些为虎作伥的绿营兵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同情。 老子一定要杀光这帮二鞑子,让世人看看残害同胞的下场。 “挡住他,挡住他们!” 那名绿营千总见贺疯子如一只猛虎般朝他扑来直是大惊,连忙指派刀盾手上前封堵。 贺疯子三两步杀到跟前,抽刀便砍。 那些绿营兵哪里是他的对手,立时便有几人被砍翻在地。 在贺疯子的冲杀下斜坡上的绿营兵阵脚大乱,也顾不得向斜坡射箭了,一窝蜂的朝贺疯子涌来,想要靠人数优势把贺疯子绞杀。 贺疯子见状大喜。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多坚持一刻,他的袍泽弟兄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冲杀上来。 他气力本就惊人,此时心中又有一口气在,手中钢刀舞的虎虎生风。 那绿营千总从未见过如此勇猛的敌将,心道这厮莫不是传说中的万人敌? 这种时候若是有一杆火铳就可以轻易的结果这厮,可惜清廷对绿营军十分防备,不许给普通的绿营军配备火铳。 弓箭手虽然可以射中贺疯子,但箭矢却无法彻底射穿甲胄使其毙命,效果一般。 绿营千总此时此刻只能期盼贺疯子力气耗尽,露出破绽。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贺疯子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不停的挥刀砍杀。 几十名绿营士兵对他围攻,就是占不到丝毫便宜。 渐渐的,几十名明军冲上了斜坡与贺疯子并肩作战,人数更多的清军绿营兵被逼的节节后退。 绿营千总见状不妙哇的大叫一声,掉头就跑。 主将一跑,绿营士兵更是没了斗志,丢盔弃甲一哄而散。 贺疯子心道这帮二鞑子真是废物,竟然连一炷香的工夫都没支撑住。 虽然他很想立刻把这些逃跑的二鞑子捉住砍脑袋,但现在显然不是做这件事的时候。 现在最重要的是控制住这个豁口,让更多的袍泽弟兄顺着斜坡冲进城。 反正这些二鞑子已经是瓮中之鳖,授首是迟早的事,等到大军全部进城再对其进行绞杀也不迟。 同样的情况在另外十几处豁口上演,一开始负责守卫豁口的清军绿营兵还能够力战,但等到明军先锋兵冲上斜坡,局势便开始逆转。 士兵的战斗力在短兵相接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清军绿营兵与高杰部明军士兵相比,就像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完全不堪一击。 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明军便控制了全部豁口,大军依次进城。 而清军绿营兵则退到了内城,企图负隅顽抗。 高杰打巷战可是老手,吩咐两万人守住豁口以及四处城门,其余三万人挨街挨坊的搜查,不放过一名清军绿营兵。 在他看来,老百姓被逼无奈剃发做顺民还是情有可原的,可这些绿营兵,原先都是大明官军,竟然毫不犹豫的投清剃发,转过头来攻打昔日的袍泽,实在是罪无可恕。 他已经下定决心,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开封城中的这三万绿营兵,他要全部诛杀! ......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活铸铜像(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得知城破的消息,开封知府黄似道如五雷轰顶。 如此一座坚城怎么说破就破了? 几日前金玉和将军率三万绿营兵增援开封府,给黄似道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他心道有这三万大军驻守,开封府又固若金汤,明军断无破城的可能。 谁知过了不到五日,明军就攻破了开封,控制了全部四座城门。 知府衙门在开封城正中稍北的位置,一时半会明军还攻不过来。 可衙门里的差役、仆人却早已跑光,只剩下黄似道的一房妾侍。 此刻黄似道心中五味杂陈。 按照清廷的律令,文官失土难逃一死。如果殉国则妻儿老小不会受到牵连,如果投降或者逃走则家眷都会被发给旗人为奴。 他的发妻老母如今都在大名府老家,若是他逃走,那么家眷必定会被划为包衣奴才。 这是黄似道不愿意看到的。 思忖再三他还是决定以死殉国,让家眷有个好下场。 不过怎么个死法却是一个问题。 黄似道是个文官,从未亲手执刃过。 他起先想要拔剑自刎。可当他取下挂在墙壁上的装饰宝剑,拔剑出鞘后却发现怎么也下不去手。 剑身太凉了,只往脖子上那么一贴黄似道便打了个激灵,浑身的肌肉都跟着颤抖起来。 不行,这个死法太疼了,而且极不体面。 再怎么说黄似道也是个读书人,岂能做有辱斯文的事情。 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得体体面面。 自刎不行那就上吊好了。 在侍妾的帮助下,黄似道将麻绳悬挂在屋梁上,系了个死结。 狠狠拽了两下确认没有问题后,黄似道浑身颤抖的搬来一只圆凳,双脚踩了上去。 绳子有些紧,黄似道试了一下后猛地咽了几口吐沫。 “我死以后,你便拿我的尸首向明军邀功吧。” 黄似道低下头冲陪伴他到最后的侍妾吩咐后事道。 “你跟了我一场,我不能亏待你。” 原本黄似道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听到屋外院子里已经传来喊杀声,知道明军已经冲进了府衙。若再耽搁片刻,怕是就死不成了。 黄似道惨然一笑,毅然的把头塞进了绳套之中,右脚狠狠一踢踹翻了圆凳。 绳子猛然收紧,黄似道只觉得脖子被死死卡住,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就消失了,他只觉得有人抱住了他的双腿,拼命往上举。 他双眼向下一瞥,这人不是他的侍妾却是谁。 黄似道不禁勃然大怒,斥责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侍妾却对黄似道毫不理睬,只拼命的冲外面喊道:“来人啊,鞑子的知府就在里面,快来人啊!” 黄似道怒不可遏道:“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出卖我!” 那侍妾冷笑道:“你给我爹爹丢下五十两银子,强行把我掳走做妾时可想过有今天?本来你死也就死了,可既然明军杀进来了,我把活人交给他们自然比交出一具尸体更能卖个好价钱。” 黄似道恍然大悟,拼命的用脚踢向侍妾。可他悬在空中整个身子软的似根面条似的,根本用不上力气。 此刻黄似道内心十分绝望。 这个贱人真是好狠毒啊。 院子里的明军听到呼喊声纷纷调转方向,破门而入。 见一个妇人抱着身着官袍的黄似道,立刻上前帮忙,七手八脚的把黄似道弄了下来。 “此人便是鞑子任命的开封知府!” 侍妾毫不留情的指认道。 “哈哈,抓到条大鱼,老子也算是走了运了。” 一名千总模样的军官放声大笑了一阵,大手一挥道:“绑了!” 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一拥而上,用绳子把黄似道五花大绑,捆了个严严实实。 黄似道自知逃跑无望,也就闭上眼睛放弃了抵抗。 “这狗东西看着人五人六的,竟然心甘情愿给鞑子做狗,带走让大帅发落!” ...... ...... 此刻高杰正率领亲兵在城隍庙附近巡视,见麾下千总压着一个身着官袍留着辫子的肥胖男子走来,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千总连忙跪下回禀道:“禀大帅,这人是鞑子任命的伪开封知府,在府衙里想要上吊,被末将撞到绑了来,听候大帅发落!” 高杰上下打量了一番黄似道,冷哼道:“这种狗贼还留着做什么,拖下去砍了!” 那千总刚要抱拳领命,叫人把黄似道押走行刑,高杰突然喊道:“慢着!” “大帅还有何吩咐?” 高杰冷笑道:“这种败类一刀砍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本帅决定在开封城中铸一具铜像,这不是现成的模子吗。” 那千总先是一愣,旋即喜声道:“大帅的意思是,活铸铜像?” 一般来说铸造铜像都是把滚烫的铜水浇灌在事先准备好的模具上,一次成型。 高杰的意思显然是把铜水直接浇在黄似道的身上,也就是活铸铜像。 “本帅就是要让百姓看看,给鞑子做伪官是什么下场!” 黄似道闻言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破口大骂道:“要杀就杀,你凭什么侮辱我!” “侮辱?你也配说侮辱这两个字?” 高杰啐出一口痰来,直射到黄似道的脸上。 “翻山鹞,你不得好死,你以为你这样给明朝小皇帝卖命就能落得好下场?哈哈,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黄似道自知必死,索性逞一时口舌之快,尽情的放声咒骂。 高杰心中咯噔响了一声。 虽然他目前和天子之间的关系很好,但毕竟是做贼出身,难保天子不会对他有所提防。 被点到痛处,高杰恼羞成怒道:“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了!” 黄似道丝毫不惧,又是破口大骂了数句,直到士兵扒开他的嘴巴,将舌头割了下来。 “带走,铸成铜像!” 高杰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不耐的挥了挥手。 士兵们立刻把黄似道拖走。 唉,希望是他想多了吧。天子既然把北伐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肯定是信任他的。这种时候一定不能出现君臣相忌的情况啊。 ......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尽情燃烧吧(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开封城中的巷战进入了白热化。 高杰部明军虽然人数更多,实力更强,但因为无法在狭窄的巷子里摆开阵型,大多数情况下只能跟清军绿营兵进行一对一的搏杀。 因为抱着必死之心,清军绿营兵爆发出了远超正常情况下的战斗力,又因为在暗处,能够给明军造成不小的困扰。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军开始出现了伤亡,且有逐渐增长的趋势。 高杰在把黄似道铸成铜像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不是没有想过接受绿营兵的投降,但这些绿营兵数量实在太多,妻儿老小又都在鞑子控制中。即便他们迫于形势投降了,迟早也会反水。 所以高杰才决定杀光城中的绿营兵,一个不留。 但现在看来,要完成这一任务着实不易。 开封城的小巷子实在太多了,随便往里一钻就能藏匿很久。 若不仔细搜查,很难将藏匿在巷子里的绿营兵全部揪出来。 要想快速的甄别绿营兵,仅仅靠他麾下的这五万人是不够的,必须有当地百姓的配合。 思前想后,高杰还是决定命麾下士兵挨街挨坊的向城中百姓宣告,若有绿营兵藏匿在家中立即上报。 高杰知道麾下将士的德行,攻打开封前与众人约法三章,敢有骚扰民众者立斩不赦。 故而此次破城后高杰部明军的军纪还是很严明的,百姓们虽然也都闭门不出,但至少不会出现惧兵如贼的情况。 对于这些散落在城中各处的绿营兵,高杰决定慢慢拔除。眼下最重要的是消灭金玉和统领的残余主力。 这只军队紧紧围绕在金玉和周围,并没有被打散,如今有五千人左右,已经退到了开封府学附近。 他们进入了学宫,背倚高墙负隅顽抗。 对此高杰自然不会放任不管,他亲率两万人包围了府学。 金玉和之所以退到了府学据守也是动了一番脑筋的。 在他看来,府学是文教之地,又有孔圣人的塑像在,高杰必定投鼠忌器不敢胡来。不然就会背上一个侮辱孔圣,侮辱儒学的罪名。 可高杰却不管这些,在大军包围了府学后,他当即下令往学宫里泼桐油。 一桶桶的桐油被明军士兵隔墙泼入学宫,接下来掷入其中的是引燃的火把。 高杰的目的很明确,他要一把火将府学烧个精光! 等到金玉和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府学之中只有一口井,就是拼命汲水也来不及扑灭熊熊大火。 无奈之下他只能命士兵们不顾一切的冲出府学,打算跟学宫外的明军拼了。 既然横竖都是死,死前一定要拉上一个垫背,这样黄泉路上也不会太孤单。 可惜高杰不会让他的愿望实现。府学大门已经被数块巨石牢牢堵住,根本冲不开。 从一开始高杰就没准备强行冲进去。 金玉和死到临头,直是破口大骂。他实在高估了高杰的品性,这厮竟然对孔圣、儒学毫无敬畏之心,竟然敢公然焚毁学宫! 但他明白的太晚了。 现在火势已经彻底失控,即便想要翻墙逃脱也不可能。 看着熊熊大火将一个个士兵吞噬,金玉和仰天大笑一声,拔刀抹过脖子。 鲜血从伤口喷射而出,金玉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抽搐了片刻便没了动静。 ...... ...... 五千绿营兵被全部烧死在府学之中,连带着焚毁的还有学宫中几乎全部的木制建筑。 当高杰下令打开府学大门时,一股烧糊尸体的焦臭味道扑鼻而来,直是让人作呕。 高杰又命士兵进行一轮搜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解决掉了这五千人,开封城中局势便基本控制住了。 剩下的清军绿营兵都散落在城中,各自为战下很容易被一一斩杀。 高杰明白城中老百姓的顾虑。毕竟鞑子战斗力很强悍,明军对上八旗军鲜有胜迹。即便现在明军击败了绿营军,拿下了开封,百姓也担心明军很难站住脚。 万一鞑子的大军从山西返回,又把开封夺了回去,那势必会对向明军提供帮助的百姓展开一场杀戮。 所以这种时候高杰必须态度鲜明的表达自己的立场,那就是与鞑子势不两立,死干到底。 只有这样,百姓才敢于配合明军把藏匿在城中的绿营兵全部揪出。 高杰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表达的差不多了。 其一他将鞑子委任的开封知府铸成了铜人,其二他将五千名绿营兵活活烧死在了府学之中。 明军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 在开封时是这样,将来打洛阳、怀庆、卫辉时也是一样。 当然,被炸开的城墙豁口高杰并不急着去修补。因为他会继续北进,开封并不会留下多少兵力。 开始的一两日,百姓对明军还持谨慎态度。但渐渐的有人主动向明军检举藏匿的清军绿营兵。 对这些被揪出的绿营兵,高杰下令全部斩首,首级悬挂在城头示众,尸体一律扔到城外的万人坑中掩埋。 开封之战只是个开始。但有了这次的成功经历,高杰对攻取洛阳等地信心更足了。 眼下整个河南驻守的清军就剩下祖可法统领的卫辉府绿营兵,平定河南只是时间问题。 高杰当即命人写好捷报,快马加鞭送去南京。 不管怎么说,光复开封都是一件大喜事,应该让陛下早些知晓。 ...... ...... 刘良佐、刘泽清连夜逃走后,一路收拢溃兵,朝临清方向窜去。 他们聚拢溃兵后兵力大约在三万人,比刚入山东时折损了不少。 更可怕的是,军队的士气一落千丈。原本众人以为山东就是一块肥肉,可以随意撕扯,谁曾想刚到济宁州就碰了个头破血流。 “他娘的,要我说济宁州的守军最少有上万人,不然夜袭冲营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阵仗。” 刘良佐单手挽着缰绳,一脸的不服气。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老哥哥,你还是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吧。” 神策军的一把火烧干了士兵们的心气,接下来若是不能把这口气提起来可就难办了。 ...... ...... 感谢一下众筹盟主一袖乾坤后援会和书友摇摇摇头的额外盟主豪赏! 感谢一下大家踊跃众筹盟主,众筹号为新注册的一袖乾坤后援会。现在公布一下众筹名单。 摇摇摇头400元 指云笑天道200元 小莫mini100元 黑咲隼100元 浪子88.03元 輕風~細雨50元 直浙总督22元 羡鱼20.44元 帝武10元 千墨流年6.1元 stone5元 可乐国师1.3元 汉朝1.13元 随便1元 特别感谢摇摇摇头额外的盟主打赏。一个盟主加三更,两个盟主一共加六更,大家放心,老坤都记着呢。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百三十八章 开封大捷(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刘良佐的面色有些凝重。 按照他的原计划,拿下济宁州后顺着运河一路北上,直取临清。 可如今非但济宁州没能拿下来,反倒折损了不少兵力。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既然发动了叛乱便再也没了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经过与神策军勇武营的一番交战,刘良佐发现这只朝廷刚刚编练不久的新军实力远比他想象的强。 临清远比济宁州重要,在那里驻守的官军数量只会比济宁州更多。 这个时候贸然北上怎么看都是不智的行为。 如果不继续往临清方向去,也不能留在原地。朝廷追剿的大军很可能已经在路上,继续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刘良佐一时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 “要不,我们干脆调转方向杀去登莱吧。” 刘泽清眼神一厉,高声道。 “登莱?” 刘良佐直是一愣。 “既然陆路走不通,我们就走海路!” 刘泽清毕竟做过山东总兵,对山东的整体情况十分了解。 “如今朝廷为了防备清军南下,肯定会在德州一代布下重兵。相较而言,登莱方向的兵力肯定会很薄弱。” 刘泽清稍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孔有德等人不就是在登州浮海降清的吗。现在我们只需要去到天津,路途更近了。” “妙哉妙哉啊!” 经由刘泽清这么一番分析,刘良佐也觉得奔去登州走海路去津门是个十分好的选择。 朝廷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他们会突然调转方向往东去。 可他刚兴奋了没多久,就皱着眉头道:“可登州如今有那么多船吗?” 三万人不是个小数目,要把这些人都装进船里怎么也需要一千艘船。若是放在天启年间登莱水师刚刚建立时这当然不是什么问题。可现在登莱水师早已不复存在,刘良佐很担心登州没有足够的船只供他们浮海逃命。 “战船也许没有那么多,但渔船有啊。” 刘泽清嘿嘿一笑道:“我们这又不是打海战,什么船都能乘!” 对啊!他们此行只是为了逃命,是不是战船又有什么紧要的。战船不够就抢渔船啊,刘良佐就不信了,偌大个登州就凑不出供三万人乘坐的船只来。 “好,那就这么定了。泽清老弟,我们就往登州去!” ...... ...... “皇爷,捷报,捷报啊!” 朱慈烺正在翻看一份江西吉安府送来的奏疏,司礼监秉笔太监刘传宗便欣喜若狂的跑了进来。 朱慈烺很少见刘传宗这么失态,将手中奏疏放下沉声道:“可是山东来的?” 朱慈烺以为是黄德功和神策军合力击败了刘良佐、刘泽清,心道这也不算什么,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皇爷,不是山东来的捷报,是河南,河南啊。开封光复了,开封大捷啊!” 刘传宗跪倒在地,将捷报高高举过头顶道:“奴婢恭喜皇爷,开封光复了!” 朱慈烺心中一动。 前不久高杰刚刚诛杀睢州许定国,这才过去十几日便打下开封了? 朱慈烺预料到清军在河南的实力会很薄弱,却没想到会这么弱。开封再怎么说也是仅次于洛阳的大城,高杰这么轻易的拿下开封,证明清军在河南真的没有多少兵力。 朱慈烺一把拿起奏疏展开来看,越看越是欣喜。 原来高杰在此次攻打开封的时候运用了朱慈烺秘授的火药炸城法。 事实证明这个改进版穴攻的法子十分好用,按照高杰奏疏中的原话:将开封城的城墙炸塌了十数处。 若是换做其他人,肯定会认为高杰的奏疏中有夸张的成分。但朱慈烺不会。 因为火药炸城的威力只有他最清楚。 太平天国攻打南京的时候,就是用了黑火药炸城,把红衣大炮都轰不开的城墙炸开,从而占据了南京。 开封虽然也是雄城,但城墙的坚固程度肯定不比南京。 既然南京的城墙都可以炸开,那开封的城墙被炸开十几处也就斯毫不稀奇了。 虽然朱慈烺知道黑火药炸城的威力,但毕竟没有在实战中检验过。此番高杰利用此法拿下开封,等于是让朱慈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高杰在奏疏中除了报捷外,还以诚惶诚恐的语气请天子下旨,是否继续北进。 对此朱慈烺还是很满意的。 高杰能够在大胜之际毫不跋扈,把朝廷和天子放在首位,实在很难得。 别管他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只要面子上做出来就值得表彰。 北伐当然是要继续的。开封一克,洛阳、怀庆、卫辉便都可攻取,河南北部若一拿下,山东、河南就能连成一片。即便满清拿下了山西,关中,仅仅靠这数省也完全无法和坐拥大半个天下的大明拼消耗。 当然,朱慈烺没有盲目乐观道认为高杰可以犁庭扫穴,直捣黄龙,光复神京。 清军主力虽说都调去攻打山西、陕西,但京畿附近肯定还是留有不少的兵力的。因为顺治皇帝已经迁都,多尔衮和豪格也在,至少有上万的精锐驻守京畿。 这些人可不是绿营军,而是满洲精兵,实力还是很强的。 加之河南等地又要分兵驻守,即便高杰攻到了京畿,也已是强弩之末。 一旦战线拖长,粮秣补给就会出现问题。高杰以疲兵伐清,却是占不到什么优势。 当然,试着把兵力推进到北京城郊是可以的,这样可以威慑满清朝廷,让他们投鼠忌器。 ...... ...... ?“一拉金嘞嗨唷!二拉银嘞嗨唷!三拉珠宝亮晶晶,大海不负抲鱼人。撑船哪能怕对头风,晒鲞哪管太阳红!要摸珍珠海底钻,要抲大鱼急起篷。” 一大早登州府红螺湾的渔民就扯起嗓子喊起渔歌出海捕鱼。对于渔民来说靠海吃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说出海捕鱼很苦,渔民称之为十煞:所谓有风吓煞,无风摇煞;有雨淋煞,起暴饿煞;热天晒煞,冷天冻煞;两脚奔煞,肩胛挑煞;三杠拉煞,老少哭煞。 但好歹辛劳一天能够换得一顿饱饭,在乱世能够活下去便足够了。 ......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袭杀登州(一)(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吴老九是红螺湾资历最老的渔民之一,他祖上三代都依靠打渔为生,对于登州周遭海况十分了解。 在吴老九看来大海有时候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闹起脾气来你得顺着他哄着他,绝对不能跟他对着来。 渔民开海的时候都会海祭,就是为了让大海顺心。只有大海顺心了,他们才能有好收获。 吴老九今年四十整,有一个妻子三个女儿。 一直没有儿子是吴老九的一个心结。在他看来女孩子毕竟不比男人,出海这等辛苦的活儿不一定能做的来。 可渐渐的,随着女儿们的长大他的这一看法也随之改变。 三个女儿都很能干,不光能帮着他修补渔网,分拣鱼虾,甚至能够和他一起出海打渔。 吴老九自然是十分欢喜,一身的手艺总算有了传人。 他也想明白了,将来招上一两个上门女婿,即便没儿子日子照样过! 这年头吃不饱饭的灾民多的是,随便给口吃的让他做啥不行? 上门女婿?哼,算便宜他了! 吴老九一边哼着调子一边收网。 据他捕鱼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一网鱼虾很不少。 卖了鱼虾再给女儿婆娘扯上半匹步做几件新衣裳! 待网全部收起后,果然没有让吴老九失望。渔网之中满是蹦跶的海鱼,间或夹杂着几只螃蟹。 嘿嘿这种黑壳螃蟹老幺最喜欢吃。吴老九嘴角一扯,露出一排黄中带黑的牙齿。 将鱼虾全部装到木桶之中喂了水,吴老九便急着调头返航。 从这里到红螺湾最少也得两个多时辰,他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去。 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吴老九心情大好,又哼起了渔歌调子。 ?“一拉金嘞嗨唷!二拉银嘞嗨唷!三拉珠宝亮晶晶,大海不负抲鱼人。撑船哪能怕对头风,晒鲞哪管太阳红!要摸珍珠海底钻,要抲大鱼急起篷。” 这渔歌号子是他父亲教给他的,他父亲则是他爷爷教的。祖祖辈辈的打渔人哼着一样的调调,扬帆起篷,抛网收网,日出而渔,日落而归,过着靠海吃海的日子。 虽然平淡却也幸福。 吴老九很知足,比起河南陕西等地的灾民,红螺湾渔民的日子绝对算的上幸福了。 据说河南陕西赤地千里,粮食颗粒无收。灾民们没的吃,只能偷观音土果腹。 可观音土吃了虽然能充饥却不能排泄。但凡是吃了观音土的人最后都会腹胀而死。 若仅仅是天灾倒也罢了,偏偏还有人祸。 官军,闯军,鞑子,都围着陕西、河南转,老百姓即便没有被饿死,也会被抓了壮丁填壕。 吴老九听说陕西、河南的百姓十不存一。 即便是山东也没少遭兵祸。 崇祯年间鞑子破口劫掠京畿,还不尽兴遂调转方向杀向山东。 临清背靠运河,是多么繁华的一座大城啊,被鞑子劫掠屠戮一番,元气大伤,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 也就是远离内陆的登州,极少受到波及。除了孔有德那次登州之乱,再没有遭受过兵祸。 即便是那次登州之乱,也就是城中的百姓遭了殃,红螺湾的渔民根本没有受到波及。 这么说来,红螺湾还真是老祖宗留下的福地呐。 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间吴老九的渔船驶进了湾口。 可他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整个渔村上方都冒起熊熊黑烟,隔着老远他都能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 吴老九登时起了几分警惕,将身子趴的极低,仔细观察着渔村的动静。 过了片刻他发现几个兵丁出现在码头上,将一具无头尸体抛入海中。 嘶! 吴老九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好好的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兵。 他急欲探个究竟,又不敢继续行船前往,索性身子一翻跳入海中。 红螺湾的渔民个个都是水性极好的,吴老九自然也不例外。 这个距离他甚至可以不换气直接游过去。 越靠近码头海水越浑浊,吴老九尽量将身子沉得低些避免引起码头上那些兵卒的注意。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吴老九游到了码头边上,见那几名兵卒有说有笑的走远了这才敢浮出水面。 脑袋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吴老九大口喘吸着。 方才那口气他憋的太久,差点就撑不住了。 吴老九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双手扶着木板往前挪动。 他的动作不敢太大,故而速度很慢,两百步的栈板花了两盏茶的时间才挪到了头。 到了栈板尽头,吴老九可以更清晰的看到渔村里的景象。 只见狭小的渔村里挤满了兵卒,他们肆意的冲进屋舍中,将女人拖拽而出,就地奸淫。 吴老九只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即就跳上岸去和这些兵痞拼了。 可他细细一想自己手中没有家伙,怕是伤不到这些兵痞。与其白白送死倒不如弄清楚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再做计较。 崇祯朝后期天下大乱,官兵不像官兵,土匪不像土匪。 别看这些兵痞披着明军制式的大红胖袄,可却未必是什么正规军,没准是招降的哪个山大王的杂牌军。 距离红螺湾最近的城池便是登州城。 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登州城方面难道毫无察觉? 思前想后吴老九还是觉得应该前去登州府送个信。 仅仅靠他自己是不足以阻止这些兵痞恶行的,必须借助官府的力量。 吴老九要赌一次,他要赌登州城的官军和和这些兵痞不是一伙的。 ...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登州城清河坊内,衙役赵虎正在巡街,突然看到远处冒出了一处光亮。 渐渐的他听到了马蹄声。 一人手持火把策马疾驰而来。 他不由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登州城是实行宵禁的啊,这深更半夜的怎么敢有人在城中跑马。 赵虎刚想上前责斥,待看清来人是往衙门去的,立马往后缩去。 怪不得这人敢无视宵禁,原来是有官府背景啊,说不准还是大老爷的亲戚!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瞎出头的好! ... ... 第一百四十章 袭杀登州(二)(第三更,为盟主摇摇摇头加更,加第一更!) 现任登州知府袁惟泰是昔日登莱巡抚袁可立的族侄。 自打新君继位收复山东以来,便出任登州知府一职。 登州、莱州都毗邻大海,故而当年袁可立选择在此建水师。只是时也命也袁可立被弹劾去职后就再没人能把登莱水师调教好。及至崇祯末年登莱水师更是名存实亡。 袁惟泰不光是袁可立的族侄,更是他水师战术的信奉者。 在袁惟泰看来,要想剪除东虏之患,必须要倚靠水师。而登莱就是建立水师最适合的地方。 眼下虽然朝廷没有足够的船来建立水师,但必须要有这个雄心。 听说陛下复建了龙江船厂,这就是个好事情啊。 以江南之富庶,集中银两用作造船,凑出一只水师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当然,袁惟泰不比当年的袁可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登州知府,人微言轻,要想直接向天子献策是不可能的,只能期盼天子能够念起当年登莱水师的好来。 这日袁惟泰照例处理公务到深夜,正准备歇息,便听管家禀报道:“老爷,府衙外有一个自称内厂军情司的人求见。您看...” 听到内厂军情司几个字后,袁惟泰困意全无,急忙道:“快把人请到花厅去啊!” 皇帝陛下复设内厂的事情袁惟泰也有所耳闻。这次内厂不光复建还增设了军情司,专门针对南京以外军情的搜集工作。 军情司的番子来无影去无踪,比东厂、锦衣卫番子行迹还要飘忽,寻常人等很难遇到。 如今竟然有一个自称内厂军情司番子的人主动求见他,看来是有大事啊。 袁惟泰知道内厂军情司的番子是直接对天子负责的。他们陈写的奏报可以直达天听。袁惟泰不敢怠慢,稍稍整了整袍服便催步朝花厅赶去。 袁惟泰进到花厅,见到一个小校模样的汉子端坐在官帽椅上,连忙拱手道:“本官便是登州知府袁惟泰,不知天使可有要事相告?” 如何称呼军情司的番子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袁惟泰思前想后,觉得军情司的番子都是替天子办事的,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之为天使了。 “不敢当,某家不过是个粗人,今日扰了袁府尊休息,实是有要事禀告。” 那番子冲袁惟泰抱了抱拳,继而道:“还请袁府尊屏退左右。” 袁惟泰知道事关重大,遂叫添水倒茶的婢女都退了出去,这才和声道:“天使请讲。” 那番子清了清嗓子道:“某家来是想告诉袁府尊一声,刘良佐、刘泽清二贼已经率叛军杀向登州了。” 袁惟泰闻言大惊:“此话当真?” 那番子冷笑一声道:“看来袁府尊是不信任某啊。也罢,这是某得腰牌,还请袁府尊查验。” 说罢将腰间别的玉牌递给了袁惟泰。 袁惟泰老脸一红,连连摆手道:“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犹豫再三还是接过腰牌查验了一番。 事关重大,由不得他不谨慎对待。 虽然他从未亲眼看过内厂军情司番子的腰牌,却见过锦衣卫的。 两者大同小异,袁惟泰只看了一眼便认定此人必定就是内厂番子了。 “本官有一事不明还请天使赐教。” 既然已经认定对方身份没有问题,袁惟泰接下来自然就要确认这个情报的真实性了。 那番子点了点头:“袁府尊请讲。” 袁惟泰清了清嗓子道:“刘良佐、刘泽清二贼不是在围攻济宁州吗?怎么会突然杀向登州。” “袁府尊的消息太闭塞了,二贼虽然一开始意在攻打济宁,但受挫之后便调头杀向登州了。某家在不远处的红螺湾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看样子他们是想浮海逃窜啊。” 袁惟泰闻言一惊。 浮海出逃?这不和当年孔有德的路数一模一样吗? “若是如此,那可该如何是好?” 袁惟泰直是惊惧不已。 现如今登州基本就是一座空城,根本没有多少兵力驻防。 刘良佐、刘泽清的叛军虽说有所折损,但少说也有几万人。袁惟泰靠什么去守城? 若是守不住登州城,他就是下一个孙元化,只有洗干净了脖子等着锦衣卫前来逮拿,押解到南京受那断头一刀。 “天使救我!” 在袁惟泰看来眼前的内厂军情司番子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即将溺亡的他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袁府尊莫慌,二刘叛军来势汹汹,但却不是奔着夺取登州来的。这一点和当年的孔有德叛乱有很大不同。” 军情司番子的话让袁惟泰眼前一亮。 是啊,从一开始刘良佐、刘泽清就没打算奔着登州来。之所以被迫选择这里,是因为登州靠海,可以浮海出逃。 站在刘泽清、刘良佐的角度考虑他们现在肯定也很慌张,朝廷已经派黄得功率部追击。如果他们不能尽快浮海逃走,很可能会被黄得功部和神策军前后夹击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情况下刘良佐、刘泽清当然不会耗费时间攻打登州。 “天使的意思是?” “袁府尊要做的不过是拖住二贼。而拖住二贼的最好办法便是烧毁所有渔船。” “这个....” 听到这里袁惟泰不禁蹙起眉来。 “恐怕有些不妥吧。” 登莱水师如今不复存在,自然不用担心二刘夺取战船。但渔船却不是袁惟泰能够控制的。 一来这些船都是渔民的所有,袁惟泰若是派人强行焚毁,恐怕要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痛骂。 二来若是派出仅有的人手前去烧船,万一刘泽清、刘良佐真的孤注一掷攻打登州,那他就真的只能上吊了。 见袁惟泰犹犹豫豫,军情司番子冷冷道:“袁府尊不要以为登州不失朝廷便不会降罪。纵容叛军浮海出逃也是大罪。” 袁惟泰闻言心凉了大半截。 是啊,刘良佐、刘泽清罔顾皇恩浩荡,公然发动叛乱,就是在挑衅朝廷的权威。这种情况下天子自然不能准许叛军逃走。身为登州知府,若是袁惟泰在明明有机会阻止叛军浮海出逃的情况下却什么都没做,一个渎职失职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 ... 感谢书友荷塘v听雨的盟主豪赏,又欠了三更,老坤开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一章 袭杀登州(三)(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泽清老弟,真有你的。这番便是神仙也难料到咱们会突然杀向登州府!” 刘良佐骑在马背上望着浩瀚的大海,兴奋的说道。 济宁州一败,士兵们多成了惊弓之鸟,若要继续北上恐怕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哗变。刘良佐可不认为仅凭个人威望就能够震住乱兵。 好在刘泽清及时献策,建议改向东行军。 他们从兖州一路向东,经青州莱州杀向登州。 一路上他们畅通无阻,根本没有成建制的官兵挡道。 到了登州,刘良佐的心情大好,下令手下四处搜集船只,只待抢掠一番便浮海出逃。 只要他们坐上了船,那即便朝廷派出十万追兵,也只能望洋兴叹。 从登州出发去往津门,不过两三日的工夫就能抵达!这可比当年孔有德浮海出逃的路程近多了。 当然搜集船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渔村的船只也就是百来艘,要搜集到供三万人浮海出逃的船只,至少也要洗掠几十个渔村。 昨日他们刚刚屠了一个叫红螺村的渔村,抢到了一百一十三艘渔船以及不少的粮食,解决了大军两三日的口粮问题。 要刘良佐说,领着乱军四处劫掠真他娘的爽。既不用看文官的脸色也不用受制于朝廷。去他娘的总兵,老子不伺候了! 怪不得崇祯朝全国各地造反此起彼伏,贼越剿越多,那是因为真的快活啊。 天天当皇帝,夜夜做新郎,这日子着实舒坦。 粮秣不够?抢啊! 女人没有?抢啊! 囊中羞涩?抢啊! “老哥哥,咱们的动作还是得迅速些。我怕迟则生变啊。” 刘泽清显得有些谨慎,朝廷没有立即看出他们的动向不意味着永远都不会察觉。 “恩,等到抢够船了,咱就浮海去津门,让官兵跟在后面吃屁!” 刘良佐虽然对近在咫尺的登州城很眼馋,但也明白此时不是贪心的时候。 登州即便再空虚,要想打下来没有个三五日也是不可能的。 若是朝廷追剿的大军赶来可就不好办了。 “叫儿郎们分得再开些,走的再远些,务必在三日内找到足够的船只。” 刘良佐攥紧马缰,眼神一厉道。 ...... ...... 吴老九一到登州府衙前就双脚一软就瘫倒在地。 他靠着一双脚从红螺湾走到登州城中,走了整整一天一夜,已经精疲力竭。 “水,给我些水喝。” 吴老九只觉得眼前的人都出现了重影,十分虚弱的乞求道。 “哪里来的乞丐,没看见这里是知府衙门吗?快快快,滚远一点!” 值守在大门前的衙役黄三见一个浑身鱼腥味的黝黑男子倒在面前,心中暗叫晦气。 现任知府最爱干净,便是袍子上落了灰都能别扭半天,这臭乞丐要是让大老爷看见了,准得狠狠责骂他一番。 “这位差爷我叫吴老九,我有要事禀报给大老爷......” 吴老九伸出手来,声音沙哑的说道。 “嘿嘿,就你个臭乞丐还能有啥要紧事?再说了,大老爷也是你相见就能见的?滚开!” 黄三对着吴老九冷嘲热讽了一番,一脚踢向他的腋窝:“老子再说一遍,给老子滚远点,再不走老子便以冲撞官衙为由捆了你,赏你一顿鞭子。” “不要,不要......”吴老九连忙摆手:“差爷,我真是有要事向大老爷禀报啊。红螺湾出现了一股乱兵,他们见人就杀,见船就抢啊。” “什么?你是从红螺湾来的?” 黄三愣了一愣。 “我就是红螺湾的渔民啊。” 吴老九哀叹一声。 “你先在这里别动,我去向大老爷禀奏一声!” 黄三说罢便朝衙门里走去。 大老爷一早下了命令,要登州城中三班衙役以及一应快手、帮闲前往登州城附近渔村烧毁渔船,只留下几个人撑门面。 这件事的起因就是在红螺湾附近出现了一股乱兵,大老爷担心他们抢船作恶浮海出逃,这才当机立断行此釜底抽薪之策。 如果衙门外那人真的是红螺湾的渔民,那肯定会有第一手的消息。 黄三急于献功走的很急,险些跟迎面而来的师爷宋安撞个满怀。 “哎呀宋先生,小的没长眼差点撞到了您,这里给您赔罪了。” 宋安可是知府大人身边的红人,哪里是黄三这样的小虾米能够得罪的。 他连忙陪着笑脸向宋安请罪,希望对方可以原谅自己的莽撞。 宋安的心情显然不是很好,冷哼一声道:“你如此慌张,是为何啊?” “宋先生,外面有一个自称红螺湾来的渔民,想要面见大老爷。小的这便赶去禀报啊。” 宋安闻言吃了一惊。 “红螺湾?” “正是。”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亲自去向东翁禀报。” 宋安一甩手,扭头就朝后堂走去。 黄三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宋安走远,不甘的啐出一口痰来。 “呸,不要脸的老狗,这点功劳也要急着抢!” ...... ...... “东翁,喜事,大喜事啊!” 宋安冲到袁惟泰的书房之中,眉间带喜道:“东翁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宁之啊,可是府城附近的渔船都烧毁了?” 坐在四出头梨花木官帽椅上闭目养神的袁惟泰听到宋安的声音,双眼猛然张开,整个身子跟着弹立了起来。 “呃...那倒没有。” 宋安直是有些尴尬,他心道您老一早才刚刚把命令下达,三班衙役出城执行命令不到半日,哪里能那么快。 “一名红螺湾的渔民如今就在府衙外面,请求面见大老爷呢。宋某寻思着此人肯定有刘良佐、刘泽清纵兵劫掠的消息。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东翁若是知晓二贼的行踪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化解眼前危局。” 宋安不愧是绍兴人,一张嘴巴张张合合就把袁惟泰哄得心情大好。 “那还不把他快快叫进来,本官要亲自质询他事情经过!” 袁惟泰果然心情大好,连忙挥手吩咐道。 “东翁且稍等,宋某这便去!” 宋安冲袁惟泰抱了抱拳,脚下生风般的转身而去。 ......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八大晋商(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吴老九被带到后院袁惟泰的书房时已是口干不能言。 袁惟泰命人倒了茶与他喝,吴老九喝了满满一茶壶,这才觉得喉咙湿润了些。 在袁惟泰的质问下吴老九将所见所闻一一道来,与那军情司番子所说基本一致。 对于红螺村遭到的劫难细节袁惟泰是不怎么关心的。那已经是既成事实,再怎么样都无法弥补。他更关心的是刘良佐、刘泽清二贼接下来的动作。 按照吴老九的说法,红螺湾的渔船只有一百来艘,肯定无法满足二贼的需求。那么二贼接下来肯定还会洗掠更多的渔村,从而筹集渔船为出海做准备。 还真让那军情司的番子说着了! 袁惟泰暗暗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命人将吴老九带下去休息,之后与宋安商议道:“宁之啊,看这样子二贼恐怕真的是急于出海,仅仅靠三班衙役去烧毁渔船恐怕来不及。本官想在城中临时征募乡勇来做这件事。” 袁惟泰也想明白了,刘泽清、刘良佐不太可能攻打登州城,也就敢在沿海渔村劫掠一番。既然如此,他为何不索性烧毁所有渔船,困住叛军等朝廷大军来平定呢。 这可是个大功劳啊。 当然袁惟泰也是存着一点私心的,那就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招募来的乡勇练成一只军队。 放在太平年景,若是有哪个文官敢擅自招募乡勇练兵,那绝对是活得不耐烦了。可现在是乱世,朝廷是乐意看到文官练兵自保的。 刘泽清、刘良佐部叛军袭杀登州便给了袁惟泰理由。他若不顺着杆往上爬岂不是对不起这个绝佳的机会? 宋安作为袁惟泰的幕僚多年,对这位东翁的脾气秉性十分了解。袁惟泰这番话刚一出口,他便闻琴音而知雅意朗声道:“东翁放心,这件事便交给宋某去办,宋某一定不负东翁嘱托!” 袁惟泰大喜。若是能够借着这个机会立下大功,并掌握一只属于自己的军队,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宁之不愧是我的臂膀。好,银钱你直接去府库支取,凡是应募乡勇,一概给予五钱银子奖赏!” 袁惟泰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五钱银子可着实不少了,何况袁惟泰这次这是叫他们去烧船而不是打仗,一定会有人争着抢着应募的。 至于将来如何解释这笔花销也很简单,全推到抗击叛军上。 打仗哪有不花钱的,花个几千上万两银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 ...... 北京紫禁城,乾清宫。 多尔衮在便殿设宴赐馔,封晋商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等为大清皇商。 笼络八大晋商在多尔衮看来是一件重要性不亚于西征的大事。 要知道这八大晋商可不是一般的商贾。早在清军入关之前,他们就通过自己的渠道往返于关内关外,向辽东输送粮食、以及盐铁等重要物资。 当时明廷对辽东实行全面的粮食封锁政策,严禁百姓倒卖粮食到辽东。 若是没有这些晋商,清军手中即便有银子也买不来足够的粮食,早就被饿死了。 正是靠着晋商在暗中的粮食输送,大清才能够等到入关的这一天。 而且晋商不但给清军输送粮食、盐铁,还会把刺探到的明军情报一概卖出去。 如此一来,明军有什么动向,清军方面就会第一时间得知,从而轻而易举的针对。 可以说没有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等八大晋商,就没有后来清廷入关的好日子。 多尔衮今日在乾清宫大宴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等人,也是吃水不忘挖井人。 当然,多尔衮弄出这么大的动作不光是封八大晋商为皇商那么简单,还有着借八大晋商为清军筹措粮秣的打算。 如今天灾不断,北方常年干旱赤地千里,粮食产量很低。 想要靠北方几省每年产的粮食养活十数万军队是不可能的。 而各地府库的存粮又已经见了底,多尔衮为此十分苦恼。 他也知道天下粮仓在湖广,可现在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打下湖广来,只能暂时买粮食应急了。 为此,多尔衮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八大晋商。 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等人当年可以冒着明廷封锁令,走私粮食到辽东,现在自然有本事再从南面弄到粮食。 价格嘛贵一些就贵一些好了,先解决了吃饭的问题才是正理。 多尔衮是一个很务实的人,要想让马儿跑,就必须让他们先吃饱草料。 为此多尔衮拿出了皇商资格作为筹码。 八大晋商当年为了出关方便,都在宣府镇张家口堡置办了不少产业,经营重心都往张家口转移。 多尔衮索性让这八家隶内务府籍,仍互市塞上。 对此范永斗等人自然是喜不自胜。 塞外草原不比关内,除了牛羊不缺,基本样样都少。 尤其是盐巴、茶叶,是牧民们最短缺又生活必须的。 至于辽东的貂皮、人参若拿到关内卖,自然能够卖到一个好价钱。 但天下商贾那么多,有竞争的情况下要想获利就得压低价格。 这是范永斗等人极不愿意做的。商人逐利,有谁愿意把嘴边的肉让出去? 但一旦成为皇商,便可以实行垄断,尤其是供给内务府的皮货,价格自然好说。 至于盐铁铜这些暴利行业,范永斗等人暂时还不敢想。但他觉得只要打点得当,将来未必没有机会介入这方面的采买。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是办好摄政王交办的事宜,讨得主子的欢心。 主子只要开心了,一切事情就都好说。 为此,范永斗为首的八大晋商在赐宴上就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将筹措军粮的差事办好,不负摄政王的重托。 多尔衮心情大好,又赐下各家张家口房地若干以作笼络。 三个月,多尔衮认为最多还需要三个月,八旗大军就能平李闯、定四川、灭残明,横扫天下! 所以八大晋商只要筹措到供大军食用三个月的粮食足矣。 ......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范文程的野望(第三更,为盟主摇摇摇头加更,加第二更!) 离开紫禁城后,范永斗便径直回到其在京师购置的私宅中。 甫一进院,他的独子范三拔便凑步上前迎道:“爹,您可回来了!儿子我可担心死了。” 见儿子面色急切,范永斗咳嗽了一声道:“有什么可担心的,为父这次入宫是摄政王赐宴,是好事情啊。” 范三拔连忙点头道:“父亲说的是。” “不过你有所顾虑也是对的。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为皇家做事总要留几分小心。” 范永斗瞥了儿子一眼,沉声道:“到屋里说吧。” 说罢拔步当先走去。 “哎!” 范三拔应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范永斗进到书房坐定后见儿子还束手站着,皱眉道:“坐吧。” 范三拔这才恭恭敬敬的坐下。 “为父这次入宫,被摄政王赐予皇商身份,隶内务府籍。” 范永斗知道儿子最关心的是什么,也没有拿捏直接说道。 “啊!” 范三拔直是吃了一惊。 “竟然有此事?摄政王说的可当真?” 范永斗又气又笑道:“当今天子年幼,摄政王以皇叔身份摄政。若他说的话都不能当真,还有谁说的能作数?” “父亲教训的是。” 范三拔垂下头道。 见儿子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范永斗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范家诺大的家业总归是要传到范三拔手上的。 范永斗真担心儿子瘦弱的肩膀挑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既然要做皇商,便要替朝廷分忧。” 范永斗稍顿了顿继而说道:“摄政王叫为父和其余七家一起筹措军粮,以解朝廷燃眉之急。” 在自家儿子面前范永斗也是知无不言。 “朝廷需要筹措多少粮食?” “大军食用三个月的数目。” 范永斗不咸不淡的说道。 “三个月?” 范三拔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见儿子一惊一乍的,范永斗蹙眉道:“若是能够轻易办成此事,摄政王又怎会找到我们。皇商也不是好做的啊。” 说罢他冷笑道:“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咱家在湖广不是还有路子吗?你托关系跟武昌方面联系,以私人的名义购粮。价格贵一些也没关系,咱家是替朝廷办差事,不需要考虑价格。” 范三拔有些为难道:“父亲,咱家在武昌方面有关系不假,可一次性购买大量的粮食,恐怕会惹人怀疑啊。” “那左良玉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你以为他会深究吗?” 范永斗叹了一声道:“做我们这行的就是要刀口舔血,你不冒险有别家甘愿冒险。范家能有今天,不就是为父刀山火海的走过来吗?” “可湖广如今也不太平。白旺和左良玉一直对峙,儿子担心粮食运不出来。” “那就绕道!” 范永斗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道:“还要我说多少遍,这件事即便是硬着头皮也得办成了。我范家能否扶摇直上便看这次差事办的如何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父亲,儿子明白了,您莫要生气。” 范三拔抿了抿嘴唇道:“儿子听说最近南面也有不小的动静,看这样子粮价是低不了。实在不行儿子就把家里的存银添上。” “这就对了。” 范永斗微微颔首:“做大事的人岂能拘泥于小节。你别以为现在贴些银子就是吃亏,眼光要放长远一些。咱家和大清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若是大清将来鼎定天下,咱们家便有金山银山。若是残明朝廷从南面打回来,你我父子可还有一丝活路?” 范三拔闻言直是冒出一身冷汗,连忙道:“儿子受教了。” “罢了这种事情你以后多琢磨琢磨也就明白了。为父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说罢起身朝屋外走去。 “儿子恭送父亲。” ... ... “范先生,此事真可以放心交办给这八家吗?” 对于多尔衮把筹措大军粮食的任务交给八大晋商一事,代善很不解。 如此重要,关乎大清国运之事托付给区区商贾,实在有些让人放心不下。 故而他找来了范文程,想听其分析一番。 “回王爷的话,奴才认为由范永斗等人去办这差事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范文程欠了欠身子道:“要买粮食只能从南面买。大清入关不久,在南面并没有多少关系,要想买粮十分之难,只能假借范永斗等人之手。” “哼,本王的意思是难道就不应该防备一手?” 代善的意思很明白。 八大晋商毕竟是汉人,虽然他们曾经尽心尽力的替大清办事,但万一生了异心在关键时候坑了大清一把,那该如何是好? 范文程如何不知道代善心中所想。可他毕竟也是汉人,有些话不好明着说出来,只得道:“可命这八家把妻儿老小都从张家口堡迁到京师来。如此一来,不怕他们不尽心替大清做事。” 代善闻言大喜。 只要手中有了人质,他便觉得踏实了许多。 虽说汉人奸诈,但也不会无视亲人安危吧? 张家口堡距离京师不算太远,把八家亲眷全部迁来京师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本王这便去找摄政王!” 代善说罢便要起身。 “王爷莫急!” 范文程连忙摆手阻止。 “怎么,范先生还有什么要说?” 代善对于范文程还是比较信任的。这个老东西是一心一意替大清卖命,当年辽东时便出了许多毒计,帮大清攻城略地,立下汗马功劳。 他的意见还是需要听一听的。 “奴才以为这件事由王爷去说不太合适。” 范文程压低声音道:“摄政王那里对王爷可是一直有所不满的。” 范文程说的也是实情。 早在皇太极死后多尔衮拜便曾游说代善,希望代善可以支持他继承皇位。 可代善却一直不表态,甚至暗中有些倾向于豪格。 虽然多尔衮和豪格最终达成妥协,决定由福临继承皇位,但心里却是谁都不服的。 此番若是由代善前去找多尔衮,要求他将八大晋商家眷迁来京师,恐怕多尔衮只会认为代善是在变着法的指责他考虑不周。 ...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心累的范文程(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代善微微眯着眼睛道:“那这件事......” 范文程躬了躬身道:“王爷若是不嫌弃,奴才愿意代劳。” 代善点了点头道:“有范先生出马,老十四那里一定会听从的。” 稍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不过此事不宜太过声张,否则会惹人非议。” “奴才明白!” 范文程冲代善打了个千儿,恭声道:“若王爷没有什么别的事,奴才便退下了。” “恩。” 代善轻应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范文程小心翼翼的离开房间往出走,刚一出院子便见济尔哈朗迎面走来。 范文程连忙闪开身子躬身礼道:“奴才范文程给郑亲王请安。” 济尔哈朗可是加了和硕头衔的亲王,与多尔衮一起以叔王身份担任辅臣。 “范先生无需多礼,本王来礼亲王府上是来听曲的,范先生要不要一起?” 济尔哈朗养气的工夫一流,见到范文程并没有丝毫的惊讶。 “多谢郑亲王抬爱。不过奴才还要入宫拜见摄政王,事涉军国要事,奴才不敢怠慢。” 济尔哈朗哦了一声,也不勉强,微微笑道:“那改日吧。” 对于济尔哈朗和代善走的这么近,范文程一定也不感到惊讶。 八旗内部基本分为三派。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是一派。豪格是一派。济尔哈朗、代善是一派。 在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咄咄逼人压倒豪格,几乎染指帝位的时候,身为镶蓝旗旗主的济尔哈朗站了出来,和代善一道与多尔衮谈判,最终定下了扶持皇太极第九子福临继位的方案。 这是一个多方都能够接受的折中方案,避免了八旗内部的流血冲突。 范文程对济尔哈朗的胸襟气度是很钦佩的。 各旗旗主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其中利益纠葛很复杂。 范文程并不太关心这些,只希望能够尽到一个奴才的本份,助大清夺取天下。 ...... ...... 范文程来到宫中后立刻受到多尔衮的召见。虽然多尔衮现在更重用洪承畴,但对范文程这样的老人还是很看重的。 范文程依照惯例对多尔衮行礼问安后,便将自己的担忧说与多尔衮听。 “王爷,奴才认为应该派人将八大晋商的家眷从张家口堡乔迁到京师来。” “哦?范先生为何会这样想?” 多尔衮轻轻转着拇指上的扳指,颇是玩味的问道。 “回禀王爷,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商人逐利,尤其是范永斗这样的商人,为了利益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范文程稍顿了顿,继而道:“眼下他们替大清卖命,是因为大清可以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但若是别人可以给他们更多的利益,难保不会生出异心啊。把他们的家眷全部迁到京师来,便可以让他们投鼠忌器。” 经由范文程一番分析,多尔衮也觉得自己之前是太过大意了,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便依着范先生说的办吧。对了,本王还有一件事想问范先生。” “王爷请讲。” “皇上既然已经从盛京迁都,理当住进紫禁城。本王也该挪挪地方了。” 多尔衮此先一直住在紫禁城中,但顺治皇帝前不久从盛京移驾至北京,多尔衮继续留在紫禁城便有些尴尬了。 虽然他贵为皇叔父摄政王,大权独揽,但毕竟不是皇帝,如果他继续住在紫禁城中,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 范文程微微感到有些惊讶。 以睿亲王的性格,能够主动做出让步实属不易。 “王爷英明。” 范文程十分乐意看到八旗旗主放下成见一致对外。只要解决掉南人,接下来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了。但在此之前,一定要拧成一股绳,不能让南人寻到可乘之机。 “不过本王以皇叔父身份摄政,若是调兵遣将都要入宫奏请铃印实是不便。不若便将天子印玺先挪到本王府邸备用吧。” 多尔衮此言一出,范文程便觉得脑袋轰隆一声炸响。 果然,他就该料到多尔衮不会这么轻易的搬出紫禁城。原来其还有后手! 天子印玺就是皇权的象征。福临虽然只是一个孩童,但毕竟顶着大清皇帝的名头。多尔衮却想直接把天子印玺挪用,放到自己王府备用,这简直是跋扈至极! 范文程面色惨白,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多尔衮见状,“关切”的问道:“怎么,范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吗?刚才还好好的啊。” “奴才,奴才觉得此举十分不妥。” 犹豫再三,范文程还是咬牙说道:“王爷虽然掌摄政大权,但毕竟只是代天子理政,印玺还是应放置宫中由专人保管。” 多尔衮转了转扳指,似笑非笑道:“范先生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嘛,名不正则言不顺。” 范文程总算长松了一口气,心道摄政王总算听进去了。 “既然如此,本王便要名正言顺。皇叔父摄政王这个称号也该改一改了,范先生以为皇父摄政王如何?” 范文程身子直接僵住了。 天呐,这不等于把当今大清皇帝当做儿子了吗? 不过范文程不得不承认,多尔衮的这招很高明。 一旦多尔衮的头衔由皇叔父摄政王变为皇父摄政王,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代天子使用印玺。 别看这两个称号只是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 范文程的牙齿有些打颤,喉结上下耸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该怎么说? 摄政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能怎么说? 在内心深处,范文程是希望皇太极的儿子坐在大清皇位上的。 这个人可以不是豪格,但一定得是皇太极的子嗣。 而现在看多尔衮对皇位并没有死心,这可是个十分麻烦的事。 范文程不明白为何多尔衮会偏偏对他说起改‘皇叔父摄政王’为‘皇父摄政王’之事,难道是在试探他? 还是说多尔衮对他起了拉拢之心? 不管是哪一种,范文程都必须小心应对。因为一旦他走错一步,将会万劫不复。 ......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德州棱堡群(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这泰西棱堡果然与我大明的戍堡有很大不同!” “是啊,人中兄。你看这做出的凹面正好可以实现对敌军的火力覆盖。火铳手只需要往那儿一站,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郑成功兴奋的挥舞着拳头。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棱堡,带给他的冲击丝毫不亚于荷兰人的新式战船。 他们从南京出发后一路北上来到山东德州,在德州总兵秦拱明的安排下参观已经修筑好的棱堡。 虽然还有一部分棱堡尚在修建中,无法欣赏到棱堡群的全景,但他们已是知足了。 陈子龙抚摸着棱堡的内壁,闭上眼睛想象鞑子强冲时被火铳手打的抱头鼠窜,直是畅爽不已。 “唯一有个问题,就是这棱堡真的能够承受住红夷大炮的轰击吗?” 此先德州总兵秦拱明在棱堡修筑好后曾命人用六磅炮对着棱堡进行轰击,发现棱堡堡墙毫发无损。 这多少证明了泰西教官口中的棱堡防御性不俗的真实性。 不过六磅炮毕竟无法和红夷大炮的威力相比。而目前德州城中没有红夷大炮,无法对棱堡的抗击打能力进行实测。 “等孔有德那个狗汉奸来了就知道了!” 陈子龙倒是天生乐观。在他看来即便清军调集了拥有重炮的孔有德前来山东,密集的棱堡群也足够他吃一壶。 棱堡群最重要的作用是阻挡清军的推进,使得突击战不得不转为阵地战。 与普通攻城战不同的是,清军无法同时分出足够的人手去攻打所有棱堡。 最重要的是清军也没有那么多的红夷大炮啊。 事实已经证明六磅炮以下的火炮都对棱堡造不成什么威胁,孔有德的红夷大炮便是再多,最多也就是十几门吧?而德州城外的棱堡一共有上百座,他是顾首顾不到腚啊! “嘿嘿,怕是一时半会鞑子赶不过来了。听说李闯那贼调集重兵屯守于潼关,誓要与鞑子决一死战!” 顾炎武对于西线战事十分关注,侃侃而谈道:“这闯贼虽然大逆不道,但不得不说他打仗还是有两下的。山海关之战他多半是吃了暗亏,要不是鞑子趁他和吴三桂激战之时突然杀出,怎么可能胜的那么轻松。” “对,让这厮和鞑子狗咬狗,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朝廷再出来收拾残局!” 陈子龙兴奋道。 “恐怕李自成挡不住鞑子的攻势。” 郑成功突然发声,却是给出了完全不同的意见。 “为何?” 陈子龙大惑不解道。 “这次鞑子是倾举国之力攻打陕西,不光有潼关方向的大军,还有绕道陕北的军队。” 郑成功稍顿了顿道:“若鞑子只攻一处李闯还能咬牙坚持,但若是同时硬抗两处,他没那个实力。我认为必定会有一处先崩溃。他的精锐已经损失了大半了,不足以撑下去。” 在郑成功看来,山海关之战李自成损失了不少军队,可谓元气大伤。 虽说以往李自成在面对官军围剿之后都能迅速恢复实力,但这次的情况可不太一样。 以往李闯损失的都是裹挟的流民,虽然号称十几万几十万,但真正的战斗力十分有限,也就是摇旗呐喊填壕冲城做炮灰。 这些人就是死绝了李自成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痛。 只要主力尚在,把李闯的旗子往那一插不愁补充不到新兵。 可精锐一旦失去要想补充可就十分难了。 一个新兵需要经过多次实战才会成长为老兵,老兵又需要多次生死相搏才能变为精锐。 可以说没有三五年的时间很难培养出一名精锐。 “明俨为何断定李闯精锐已经损失惨重?” 陈子龙大惑不解道。 “很简单。若非如此,为何李闯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京师?又为何会连山西都不坚守?” 郑成功的眼光可谓毒辣,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李自成不可能不知道北京的重要性,要不然也不会毫不犹豫的年后从关中出兵,打下宁武关,直扑京师了。 京师的政治意义十分重要,谁能占据京师谁就能利用这点大做文章,把自己宣传成正统。 结果李自成返回北京称帝后就毫不犹豫的带兵西撤,连坚城都不肯守。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心虚啊。 按理说即便李自成野战打不过清军,背靠坚城也有一战之力。他连守城也不敢,只能说明主力损失严重,短时间内真的不敢打也打不赢。 如果说弃守京师还能解释为李自成的个人决策失误的话,主动渡过黄河回到关中就更难以令人理解了。 山西陕西是一体的。如果山西守不住,清军可以毫无顾忌的渡过黄河。 失去黄河这道天然防线,在潼关以东便再没有可守之地。李自成等于拱手把大片土地让给了清军。 以李自成的见识会看不到这点? 正确的做法是在退到山西后由李自成亲自坐镇太原收拢溃兵休整训练,并调集关中兵马进入山西,加强防御。 即便李自成自己不在山西坐镇,也一定要派刘宗敏坐镇,这样才能让军队上下体会到必守山西的决心。 结果却是李自成和刘宗敏两个人都退回了关中。 这只能说明李自成心里实在是没底,因为他的老本都快输光了。 人在赌输的时候会有两种心态,一种是保守放弃,一种是继续赌下去。 李自成显然是前者。他不想孤注一掷,在山西和鞑子决战,故而退到了陕西,想靠保卫家乡这面大旗激励秦地儿郎们的斗志。 可却不知这样一来气势上就已经输了。 最重要的是李自成连战连败,自打从京师撤退后就一直被清军追击,几乎未尝胜绩。 这对于士气的打击可是毁灭性的。 潼关是坚城不假,可历史上潼关也曾多次被攻克过。 最终还是要看双方的实力对比。 郑成功认为这种情况下李自成要想取胜至少要先集中兵力击溃一边清军,而以他的性格显然是不会做出这等赌命的举动的。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子欲办报(第三更,为盟主摇摇摇头加更,加第三更!) 南京紫禁城,乾清宫。 朱慈烺单独召见了礼部左侍郎文安之。 由于现在刘宗周接任了内阁首辅,虽然还挂着礼部尚书的头衔,但已经不怎么主持部堂事。如今礼部真正的一把手却是朱慈烺特意从夷陵征召而来的文安之。 文安之的忠心没有任何问题,能力也是出奇的高,刚刚出任礼部左侍郎几个月就把部堂事主持的井井有条。 当然礼部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个清闲衙门,可供文安之施展拳脚的地方有限。 故而此次朱慈烺特地准备将一件事交给文安之去办。 朱慈烺想要做的就是办报。 大明虽然已经有了邸报,但这种官方邸报的内容太过单一,基本都是君王发布了什么政令,再就是一些人事任免。 朱慈烺想要办的是类似于后世的报纸。 既有天下大事,也有娱乐版块。 朱慈烺办报的目的是进行舆论宣传,矛头自然是直指满清。 事实上文艺队编演剧目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进行舆论宣传。只是这样宣传的扩散程度有限,毕竟剧目表演不是电影,不能进行无限制的复制扩张,在某段时间内只能在特定地区表演。 而报纸就不一样了。如今活字印刷术十分普及,只要定好内容随时排印。印好的报纸可以在朝廷控制区的每一处府县售卖,让百姓们认识到清军的残暴,以及汉奸的可恨。 从技术上实现办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识字率。 大明不比后世,识字率很低,基本上一个村子里除了个别的人读过书,其余都是文盲。 府县里的情况相对好很多,即便普通百姓没有读过书,但多少也认识几个字。 可此时的大明是个十分彻底的农耕社会。县以下乡村人口比县城、州城、府城里的人口多的多。 朱慈烺要办报就不得不考虑这个现实的问题。 朱慈烺的想法是通过办夜校来教村民识字。 一个村子里总有识字的人,甚至有可能有个把秀才。 可以由这些人出任讲师,教村民识字。 其实这有点类似于明代的社学。只不过社学是教小孩子的,而夜校是教成人的。 朱慈烺不需要这些村民都能熟读四书五经,只需要他们能够识字,这个难度并不高。 当然要做到这点必须要把里甲制恢复起来。 里甲制是用来管理户籍的制度。 明初规定一百一十户为一里,其中抽出十户为里长,其余一百户分为十甲,每甲之中又抽一人为甲首。 不论是里长还是甲首都是轮流担任的,理论上讲十年应该轮流一遍。 里长、甲首的主要职责是负责统计所属人户丁口、田产及其变化,以及赋税征收,徭役摊派。 在里甲制度的基础上编制黄册、鱼鳞图册。 有明一朝,皇权是不下县的。 官府对基层的统治便依靠这些里长甲首。 可惜万历一条鞭法后,保甲制替代里甲制,官府对基层的掌控进一步减弱,近乎失去控制。这才是明末逃籍,乃至造反情况屡屡发生真正的原因。 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崇祯末年所用的黄册、鱼鳞图册还是万历年间实行一条鞭法时造制的早已经失真。可各级官府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改个年份照用不误。 如此一来朝廷便成了瞎子聋子,毫无动员能力可言。 朱慈烺想要恢复里甲制,不光是为了让里长甲首帮忙办夜校,更是为了国家动员力的长远考虑。 毕竟国与国之间打仗打到最后比拼的是动员力,一个没有动员力的国家仅靠精兵策略是不可能取胜的。 朱慈烺将自己的想法向文安之简述之后,文安之沉思片刻恭敬道:“陛下圣明,里甲制实乃大明固本之国策。然自万历年间以来趋于废弛,要想恢复并不容易,但必须去做。” 文安之并不直接负责这块的工作,故而也只能给出一些个人建议。还得朱慈烺乾纲独断,将具体的工作分配下去,协调户部、工部等部门,将里甲制度恢复起来。 任何制度都有他的利弊。就拿里甲制来说,在明中前期还是能够较好的完成使命的。其后期的崩坏废弛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不能仅仅归咎于制度本身。那样是不客观的。 至少在朱慈烺看来,里甲制比保甲制更适合朝廷的统治。因为有过长期成功的经验,恢复起来也更容易。 而如果要重建立一套新的基层管理制度,需要花费探索的时间恐怕是恢复里甲制度的十数倍。 现在的问题是没有那个时间。 别说十几年,就是两三年朱慈烺也等不起。 满清的军事实力还是很强的,如果李自成不争气顶不住,那么最快三个月满清就会掉过头来对付大明。 朱慈烺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最大的收益。 “具体的事宜朕会斟酌,文爱卿需要做的是考虑这报纸怎么办。” 扯出去那么远总归还是要回归眼下论题。 朱慈烺决定将办报这件事放在礼部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来礼部最适合做这件事,二来他要借此好好考察一番文安之随机应变的能力。 毕竟在这个时空,除了朱慈烺没有人见到过后世的报纸。 如果能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办出一份漂亮的报纸,足以证明其能力卓然。 “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期望。” 文安之赶忙拱了拱手应下。 “文爱卿便依着朕方才说的先拟一个章程出来,朕看过若是没有问题,便依着这个章程先做个初稿出来。” 朱慈烺对于报纸还是很期待的。 任何时候掌握了笔杆子就掌握了话语权。 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天下时事又何尝不是。 要想对抗满清,光是依靠军事是不行的,还得在舆论宣传、经济封锁等方面多着力下力。 这么多事情,头绪万千,仅靠朱慈烺一人当然无法办好。好在现在有了文安之这样的能臣,一些具体的事宜朱慈烺便可以安心的放权给他去办了。 ... ...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祖制真的很坑(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朱慈烺召见文安之后不久,便收到内厂军情司送来的加急情报。 这份情报是从山东方面送来的,属于最紧急的那一类。 朱慈烺不敢耽搁,当即启开来看。 情报内容是关于刘良佐、刘泽清所部叛军近期动向的。让朱慈烺感到惊讶的是,叛军并没有继续北上,而是扑向了登州。 登州位于胶东半岛,有良港无数。 刘良佐、刘泽清杀向登州目的已经昭然若揭,那就是通过浮海出逃。 朱慈烺当即命人将这份情报誊写在兵部塘报上,派人加急送往山东,命神策军与黄德功部立刻前往登州,务必要赶在二刘叛军浮海出逃前将其拦截斩杀。 让朱慈烺稍感欣慰的是,奏报中说明登州知府袁惟泰已经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组织人手焚毁登州一代的渔船。没了这些渔船,刘泽清刘良佐便只能望洋兴叹,等着被黄德功部、神策军合围。 照理说刘泽清、刘良佐所部都是乌合之众,战斗力十分有限。他们即便投降满清也不会给其实力增添太多,可朱慈烺不能允许刘良佐、刘泽清开这个坏头。 遭到军将背叛怎么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刘良佐、刘泽清的叛乱让神策军有了实战的机会。 眼下神策军硬刚八旗主力还是有些吃力的,但与刘良佐、刘泽清所部交战,朱慈烺认为甚至会稍稍占到上风。 何况还有黄德功部配合夹击,朱慈烺认为此次围剿定是万无一失。 不过这件事也给朱慈烺提了个醒,那就是一定要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水师。 既然朱慈烺决定将战线推到山东而不是退守江淮,那就没必要兴建长江水师,而是可以把眼光放长远一点。登州有天然良港,又有水城,在此复建水师再合适不过。 从登州出发,水师可以辐射到天津乃至辽东的大片区域,对于满清的战略牵制意义很大。 如今龙江船厂已经渐入佳境,造船速度越来越快。 朱慈烺估计如果倾尽全力造制海船,最多三个月便能凑出组建水师的海船。 当然,最快捷的办法是去福建、广东买。 那里的造船产业十分成熟,不论是广船还是福船都可以买到。唯一的问题是价格昂贵,若是让那些奸商知道是朝廷采买,势必会狠狠宰上一笔。 再说,从别处购买也不是长久之计。 朱慈烺的灵魂来自于后世,明白掌握核心竞争力才能生存下去的道理。 一个朝廷如果没有自己的造船技术,是极为可悲的。 所以朱慈烺决定全部由龙江船厂来造制海船,大不了就是多等一两个月。这个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 这段时间朱慈烺很关心南京的物价,前不久朝廷惩治奸商平抑粮价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不过这些日子粮价又有所上涨,虽然算在合理的区间内,却仍然让朱慈烺有些忧心。 湖广的问题一日不解决,南直隶的粮价便一日不能真的降下来。 而只要左良玉一日不死,湖广的问题就会一直悬在那里...... 这是一个死结。 派刺客行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冒险,一旦不成功将会彻底逼反左良玉。 朱慈烺已经在湖广暗中布局,拉拢金声桓、马进忠等大将,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关头兵行险着。 他只期盼老天爷早些收了左良玉,细算一算,这厮的阳寿也快尽了吧? 朱慈烺的烦心事还不仅仅是这些。 近日在南直隶避难的一应藩王似商量好了一样纷纷上疏,请求就藩。 这些请求乍一听来合情合理。毕竟这些藩王原先的藩地已经被攻占,现在算是无家可归。而依照大明祖制,成年藩王是不能长期在京畿附近逗留的,必须去外地就藩。 可祖制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坑。 朱元璋害怕他的子孙受苦,故而在制定藩王享受的待遇时定的很高。后来朱棣靖难削藩,藩王的军权被大大削减,但财权却是没有怎么砍。 藩王都有庄田,这些庄田都是免税的,所产足够王府使用。 虽说朱元璋规定藩王不能经商,但实际情况却是藩王纷纷找一个代理人站台,依靠王府背景把生意做大,甚至是垄断。 这种情况下藩地的血基本都被藩王吸干了。 更可怕的是,不仅限于亲王郡王,各级宗室都能领取岁禄。 按照大明祖制,亲王嫡长子封世子,世袭亲王;亲王其余各子降一等封郡王。 郡王嫡长子世袭郡王,其余各子降一等封镇国将军。 镇国将军各子降一等封辅国将军。 辅国将军各子降一等封奉国将军。 奉国将军各子降一等封镇国中尉。 镇国中尉各子降一等封辅国中尉。 辅国中尉各子降一等封奉国中尉。 自奉国中尉之后不再递降,其子孙世世代代皆为奉国中尉。 明末时宗室数量过于庞大,朝廷、地方财政负担加大无力赈济灾民,也是导致造反情况屡屡发生的一个原因。 这个问题偏偏是最难解决的。 朱慈烺总不能把这些当猪养的藩王全杀了吧? 虽然他真的很想这么做...... 故而他只能选择拖,以战时从权为由先不允许藩王就藩。省下的这一大笔钱可以用在兴建水师上,不比给藩王修王府值得多? 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最终还是要找到解决办法的。 朱慈烺有个初步的设想,那就是通过海外扩张,把藩王封到海外去。 美洲、澳洲、东南亚,哪里都可以。 只要他们不在大明本土吸血,那就不会对大明朝廷的财政造成负担,也不会变相累积社会矛盾。 不过这么做的前提是朱慈烺已经彻底光复神州。 至少从目前看,要实现这点还需要不少时间。 封建社会皇室宗室享受特权无可厚非。可问题是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而大明的宗室只享受了权力,却没有承担起义务。 朱慈烺想要做的便是使藩王的权力和义务尽可能的对等。 ......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皇明早报(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文安之的工作效率和工作热情还是很高的,用了短短一日的时间便拟出了一个办报的章程,供朱慈烺御览。 对文安之提出的一些想法朱慈烺表示认同,但另一些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朱慈烺索性直接与文安之进行了一番讨论,君臣二人最终把报纸的架子搭了起来。 由于是官办报纸,自然是带有政治倾向性的。朱慈烺打算利用这份报纸宣扬忠君爱国的思想,让天下儿郎们都生出拳拳报国之心。 当然满清的残暴也是必须宣传的。只有同仇敌忾,才能战胜强敌。 除此之外报纸会开辟专门的板块供人书写时文评论,其实也就是策论。 当然这部分文章要经过严格的审查,不能出现危害朝廷统治的内容。 接下来最重要的便是给报纸取一个合适的名字了。 朱慈烺觉得报纸既然是面向全体臣民的,名字自然不能太拗口晦涩,越简单越好。 最终他拍板定下了皇明早报的名字。 这也是为了适应大明的国情。 毕竟晚上天一黑只能点着蜡烛或者油灯看报,体验实在太差。 还不如索性办成早报。 文安之对朱慈烺的命令自然无条件的服从。 他当即表示会组织人手加紧办报,争取在三日内把第一期样报做出来,让皇帝陛下圣览。 朱慈烺勉励了文安之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他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湖广传来消息,何腾蛟在暗中训练一只营兵,且似乎也在拉拢左良玉的部众。 这个消息是堵胤锡传回来的,真实性没有什么问题。 这让朱慈烺心生警惕。 在他的布局中,侯恂是用来稳住左良玉的。左良玉一病死,便由堵胤锡出面控制局势,借由金声桓、马进忠等人强势控制湖广。 本来这个计划是天衣无缝的。 可现在何腾蛟却突然插了一脚进来。 这厮不愧是南明第一猪队友,总能在关键的时刻掉链子坑队友。 何腾蛟拉拢左良玉部众甚至暗中训练新的营兵,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拥兵自重。 在原本历史上何腾蛟就是接收、收编了忠贞营而迅速成为一大军阀。 在这个时空中他似乎还是想走这个路子。 这是朱慈烺绝对不能接受的。 左良玉一死朝廷是要全面接收湖广的。若是再冒出一个何腾蛟那还了得。 一定要趁着何腾蛟还没有势成提前压制。 或许在何腾蛟和左良玉之间制造一些矛盾会取得不错的效果。 一直以来何腾蛟和左良玉的关系都很好。那是因为他们都是东林党一派的。包括侯恂其实也是东林党。 但即便是东林党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的,朱慈烺决定通过侯恂做些文章。 思定之后他便叫人拟旨。 圣旨中并没有明确告诉侯恂该怎么做,只叫他便宜行事,目的就是离间何腾蛟与左良玉。 只要何腾蛟与左良玉翻脸,朱慈烺的原计划就可以继续执行下去。 无论如何金声桓和马进忠是必须争取到手中的。这两人都是少有的悍将,在朱慈烺的抗清大计中将会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 ... ... “他娘的,真是见了鬼。这附近渔村的渔船竟然全都被烧毁了!” 刘良佐双目通红恨恨的说道。 “恐怕这是有人刻意为之啊。” 刘泽清面色凝重,长叹一声。 “老子倒要看看是谁要跟老子过不去!” 刘良佐现在的心情很差,几乎想要吃人。 他们已经在登州耽搁了几日,若是再不能找齐出海的船只,恐怕会被追剿的官军追上。 “依我看这多半和登州城方面有关系。” 刘泽清顿了顿道:“若非官府出面,谁能有如此力量在短短时间内把登州府的渔船全部焚毁?” “他娘的,老子要杀进城把那狗官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 人在绝望之中会变得疯狂。刘良佐恰恰就处于这样的状态中。 眼瞅着逃出升天无望,刘良佐便想拼个鱼死网破,疯狂杀戮一番。 “老哥哥莫急,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刘泽清皱着眉安慰刘良佐道:“登州不行我们便去莱州。又不仅仅登州才靠海。” “来不及了!” 刘良佐摇了摇头道:“现在即便去莱州也来不及搜检船只了。” 他咬了咬牙道:“不如我们就杀进登州城去,攻下水城,能抢到多少船抢多少。” 登州水师名存实亡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水城之中多少还是会有些船只的。 这些船只肯定不够装下三万人,恐怕只能装下几千人,但刘良佐现在为了逃命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便是只能带着一千亲兵浮海出逃他也不会犹豫。至于剩下的人便留下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老哥哥可想清楚了。若是手中没兵即便投了清也不会受到重用!” 见刘良佐生出断尾求生的念头,刘泽清赶忙提醒道。 乱世手中有兵才是王道。手中的兵越多,心中便越有底气。 看看吴三桂为何如此威风,不就是因为手中有一只关宁军吗? 孔有德当年虽然只带着万把人降清,也被封了王,但当时的情况不同。 当时清军还没有入关,胃口还没有变大,即便是一万人的军队也会很珍惜。 可现在不一样了。 清军入关后接收的绿营军队数以十万计,即便是庸碌无能的降将都能拉出万把人。 刘良佐、刘泽清军队的实力本来就不强,如果投降清朝时兵力还不过万,肯定会被清廷方面轻视丢在一边,更谈不上加官进爵了。 若是如此,当初还叛乱做什么? 当初他二人决定叛明不就是因为觉得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吗? “泽清老弟糊涂啊!现在不是谈什么荣华富贵的时候,能够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若是再拖下去,等到朝廷大军赶到你我二人可还有活路?” 刘泽清默然不语。 “事到如今没啥好说的,要想活下去便只能反其道而行之。他们越以为我们不会去打登州我们越要去打。唯有如此才能活命!” ...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气节(第三更,为盟主一袖乾坤后援会加更,加第一更!) “东翁,大事不好了!” 宋安神色慌张的冲到袁惟泰的书房疾呼道:“叛军朝登州城杀来了!” 正在喝茶的袁惟泰闻言径直将茶水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叛军攻城了?” 袁惟泰擦了擦嘴角,惊声问道。 “还没有,不过看样子攻城是迟早的事。东翁还是早做决断吧!” 宋安苦着一张脸道:“贼人势大,宋某建议从水城出海撤离!” 水城中现在虽然没有水师战船,但小船还是有一些的,供袁惟泰和其亲信浮海出逃不成问题。 若是等到叛军攻进城来再想从水城撤离难度就太大了。 “你,你不是说叛军断然不会来打登州城的吗?本官真是信了你的邪!” 袁惟泰气的嘴巴都歪了,此刻也顾不得礼贤下士,指着宋安的鼻子质问道。 若非宋安向他保证叛军不会来攻城,他是绝对不会组织乡勇去焚毁登州附近的渔船的。 现在好了,叛军搜罗不到足够的船只浮海出逃,便调头杀向登州城,想要屠城泄愤。 若真的让他们杀进城中,恐怕就是第二次登州之乱啊! 难道他要做孙元化第二了吗? “逃走?不行,即便逃出登州,本官又能逃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啊!不行,本官要坚守登州,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宋安见袁惟泰不受忽悠,心中暗暗叫苦。 他劝袁惟泰从水城逃走确实是存了私心的。毕竟他不是官身,将来朝廷追究起失土之责来,板子也打不到他的身上。而袁惟泰身为登州知府肯定难逃一死。 袁惟泰是死是活宋安根本就不关心。干幕僚这行的,有奶就是娘,袁惟泰死了,宋安再找一个东翁便是。 这天底下当官的那么多,凭借他宋安的口才谋略,难道还找不到下家? 这登州城是无论如何守不住的,对袁惟泰来说跑也是死,守城也是死。既然都是死,还不如留下一个殉国的好名声。 袁惟泰要以死殉国,宋安却不想陪着袁惟泰去死。 “糊涂,东翁糊涂啊。谁说东翁只能做大明的臣子啊。叛军可以投清,东翁也可以投清啊!以东翁的身份多少也能捞个一官半职!” 宋安眼珠子一转,想出一道妙计。 宋安这番话直是让袁惟泰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直倚为臂膀的幕僚会劝他降清。 “住嘴!” 袁惟泰向后退了一步,单手指着宋安的鼻子骂道:“我袁家世受皇恩,吃的是大明的俸禄,怎么会做出背主投虏的事情。你这厮好生可恶,竟然诱我投虏!来人呐,把这厮拉出去杖毙!” 立刻从外走进两名衙役拖着宋安就往外走。 直到被拖到书房门口宋安才反应过来,疾呼道:“东翁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东翁饶命,饶命啊!” 那两名衙役哪里管宋安聒噪,把他拖到院子里踢翻在地,各自取来板子狠狠朝其臀腿打去。 他们也听到了方才大老爷和宋安的对话,知道宋安想劝大老爷降清。 对宋安这种无耻至极的人,两名衙役恨得牙根发痒,自然是用了十分力气。 那宋安细皮嫩肉何时遭过如此酷刑,每被击打一下就发出一声痛呼。 大老爷命他们杖毙宋安,他们自然会照做,只是却不会让宋安死的那么轻松。 打板子里面门道很多,如何用力卸力都是学问。而他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板子可以打出内伤也可以打出外伤。有的时候看起来受刑人外面皮肉没有损伤,实则已经伤及脏腑。有的时候受刑部位从外面看血乎乎的一片,但打完之后受刑人自己就能站起来,走路完全不受影响。 两名衙役已经下定决心,要让这宋安死前受到最大程度的痛苦。 狗汉奸不配死的痛快! 宋安此时已是后悔不已。早知如此他为何要多嘴说那一句。大不了找个机会自己溜了就是。城中大乱,有谁会注意到突然少了一个人人? 可现在已经晚了,袁惟泰已经起了杀心。 随着板子加身的次数增加,宋安的痛呼声越来越低,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 最终随着一板子砸在他的后脑勺上,宋安终于咽了气。 “启禀大老爷,宋安已经杖毙!” “哼,这厮蛊惑本官投清,死有余辜。本官誓与登州共存亡,城中之人亦当如是,若有动摇者与这厮一个下场!” ... ... 袁惟泰离开府衙之后,便集结刚刚招募的乡勇去往城头。 这些乡勇招募不过几日,连基本的队列都站不齐,更不用说守城了。 袁惟泰带他们登上城头,更多的是一种心里安慰。 城门都已经被巨石堵死,叛军想要进城只能选择蚁附攻城。 袁惟泰手下的乡勇虽然没有任何守城经验,但扔擂石滚木还是会的。 这样一来多少会给叛军造成一些杀伤。 袁惟泰抱着必死之心,态度十分决绝。 但大部分乡勇却没有那个魄力。看到黑压压的叛军集结在城下,他们的两个腿肚子都吓得发软。 “叛军若是破城,必定会屠城泄愤。为了你们的亲人,绝不能让他们进城!” 袁惟泰声嘶力竭的怒吼着,进行最后一番动员。 大敌当前,他区区一个文官,能做的也仅有如此了。 ... ... 刘良佐和刘泽清在绕城观察了一番后最终选择强攻西门。 西门右侧城墙前有一处较为低矮的土坡,从那里攻城可以减少攀爬的难度。 据他观察城头的都是一些民夫乡勇,根本不懂守城。 只要他们冲上城头几十人,这些乡勇民夫便会一哄而散。 登州城,他已是势在必得! “儿郎们杀啊,杀进城金银女子任你们取用!” 自打进入登州府的地界后,刘泽清、刘良佐麾下叛军基本都是洗掠一些小渔村,根本不过瘾。 此番攻打的可是府城,一众人等纷纷兴奋的嚎叫起来。 “杀进城去抢女人,分金银啊!” “杀进城去,怎么快活怎么来!” ... ... 第一百五十章 生死(第四更,为盟主一袖乾坤后援会加更,加第二更!) 杀人对在登州城头守城的乡勇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哪怕他们要杀的是穷凶极恶的叛军乱兵。 但最终他们还是开始尝试杀人。因为不杀人就会被杀。不反抗,等待着他们的就是一场屠戮。 他们没有选择!只有奋起反抗才有一线生机! 乡勇们把擂石搬起重重砸下去,看着一张张轮廓清晰的脸被砸的血肉模糊,不少人胃里都翻江倒海起来。 恶心,真的恶心。白色的脑浆混着殷红的鲜血,实在令人作呕。 一些人甚至直接吐了出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但有一人却是个另类,他非但没有恶心呕吐,甚至毫不停歇的搬起擂石朝城下砸去。 他就是吴老九。 就在几日之前,他所在的红螺村被叛军洗掠屠戮一空,妻子女儿全部惨死。 吴老九因为外出捕鱼才逃过一劫。 从那刻起吴老九就发誓一定要替妻子和女儿报仇。 他要活下去,活下去替惨死的妻子女儿报仇。 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和悲痛,吴老九连夜赶往登州城,向登州府的父母官知府袁惟泰禀报了这一事情。 知府大人当即下令将登州府附近渔村的渔船全部焚毁,并疏散一应渔民。 这些渔民虽然没了渔船,但好在保住了性命,比之红螺湾的渔民实在是幸运太多了。 可如此一来刘良佐刘泽清所部叛军无法凑足船数浮海出逃,便杀向登州城想要屠城泄愤。 所有人都感到惶恐不安,唯独袁惟泰很镇静,甚至镇静之中有一丝期待。 他终于有机会给惨死的妻子女儿报仇了。 知府大人发动乡勇上城头守城,吴老九自告奋勇。 知府大人需要一个人替他呼喊传达命令,吴老九主动请缨。 虽然明白自己很可能死在城头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但吴老九丝毫没有惧意。 因为他已经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没啥好怕的了。 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人死鸟朝天! 叛军士兵攀城的速度很快,他们在土丘上放上排梯,如同蝗虫一般拼命朝上攀去。 乡勇们的守城经验不足,不会使用狼牙拍、夜叉擂等大型守城器械,只能一次次的搬运擂石、滚木砸向这些乱兵。 虽然不断有人被砸中跌下梯子,但还是有人借着机会登上了城头。 他们拔出咬在口中的单刀,肆意的朝身旁的乡勇们砍去。 在这些乱兵眼中,眼前的乡勇就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猪羊。 越来越多的乱兵冲向城头,乡勇们则下意识的朝后退去。 虽然他们手中有刚刚领到的刀枪,但没有人敢主动上前与乱兵搏杀。 在死亡面前,近乎所有人都选择退缩。 这个时候吴老九站了出来。 他攥着一杆长枪向前刺去,将几个突前托大的贼兵像穿糖葫芦一样穿在一起。 这几个贼兵本来在放声大笑,突然被刺了个透心凉,笑容戛然而止。 吴老九一脚踹向最当前贼兵的胸口,将长枪拔出继续杀贼。 他此前从未使用过长枪,当下全凭一股狠劲。 偏偏他的这股狠劲震慑住了不少贼兵。 这些方才大肆杀戮如入无人之境的乱兵面面相觑,都警惕的望着眼前的这个疯子。 吴老九现在确实当的起疯子这个称号。 只见他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虽然不是他的血,但给人一种十分可怖的感觉。 这么一尊煞神挡在面前,谁也不愿意做那个冲在前面的倒霉鬼。 一时城头的局势竟然稍稍稳住了。 那些乡勇见吴老九一个人就挡住了十几名叛军士兵的推进,直是感到难以置信。 渐渐的有人上前与吴老九并肩作战。 不会用枪?没关系,可以现学! 不会用刀?没关系,可以现学! 不会用茅?没关系,一样可以现学! 虽然他们的动作可能不标准,虽然他们的力道可能不足。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够杀人便足够了。 “乡亲们,杀光这些乱兵!保卫家园!”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乡勇们纷纷振臂响应。 他们毕竟人数上有优势,虽然搏杀技巧不如这些兵痞,但也把阵线向前推进了不少。 乱兵们被挤到垛口处,已是退无可退。 在一名把总的带领下发起了反击。 照说这些乱兵手中只有一柄单刀,奈何不了拥有长枪长矛的乡勇。 可在乱兵搏命的攻势下,最前面乡勇的心理防线再度被攻破,纷纷抱团四散。 此时出现了一个缺口。 利用这个缺口,乱兵又杀了回来。 如此来来回回撕扯了好几次,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可随着登上城头叛军数量越来越多,乡勇们渐渐支撑不住。 吴老九冲在最前面搏杀,已经耗尽了力气,用长枪撑地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些乱兵趁机上前围攻他,吴老九虽然竭力格挡,但还是被砍伤了几处。 一名叛军把总看出吴老九已是强弩之末,急于结果这个麻烦,抽出横刀朝吴老九的下身砍去。 吴老九虽然很想闪开身子,但双脚却是发沉不听使唤。 他眼睁睁的看着刀锋划开他的肚皮,肠子从伤口翻了出来。 扑通一声。 吴老九双膝跪地,却仍然昂着头。 眼前的人影晃动,他已经看的不是很清楚了。 隐隐约约间,他仿佛看到了妻子和女儿们在向他招手。 婆娘,女子们,俺给你们报仇了! 吴老九扯出一抹微笑,合上了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袁惟泰仍然在城头擂鼓替乡勇们助威。 虽然他不懂打仗但也知道乱兵渐渐占据了上风,此时的形势已经十分危急。 但那又如何,他本就没准备活下来,便把这副臭皮囊留在城头吧! 他虽身死,青史之上必定会重重书写一笔,值得了! 袁惟泰知道自己不是圣人,在叛军兵临城下时他也曾经有过恐惧、彷徨。 他甚至一度萌生过浮海逃走的打算。 善恶就在一念间。 但最终他克服了心中的这些恐惧,留了下来带领乡勇百姓守城,与登州城共存亡。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倒卷珠帘(第五更,为盟主一袖乾坤后援会加更,加第三更) “府尊大人,您快看啊。援军,援军来了,我们得救了!” 就在袁惟泰已经准备以死报国的时候,他身旁的一名乡勇兴奋的喊道。 袁惟泰定睛瞧去,只见登州城外不远处有数千骑奔腾而来。 他精神不由得一振。 “朝廷派兵来救援我们了,大家加把劲把乱兵赶下城去!” 袁惟泰虽然不怎么懂领兵,但也知道骑兵克步兵。步兵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可以战胜骑兵,那就是摆好阵型列阵以待,而且得是重步兵。 眼下刘良佐、刘泽清的军队注意力都在攻城上,城脚下的列阵的士兵军纪十分涣散,光看场面乌泱泱的一片与集市也没有什么分别。 这种情况下骑兵只要一个冲阵就能冲垮刘良佐、刘泽清的中军阵型。 袁惟泰心中大喜。 他虽然想做留名青史的英雄,但更不想死。现在有机会活下去,他自然要抓住。 虽然城头的乱兵已经很多,但绝对人数还是比乡勇少的。 这些乱兵显然也注意到了城下的变化,面上纷纷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杀敌报国!” “诛杀叛贼!” 一些衙役大声呐喊着鼓舞士气,原本已经束手待毙的许多乡勇再次燃起斗志,冲上前去与乱兵搏命。 而此时乱兵的士气却是降到了谷底,此消彼长之间,局势又被扭转了回来。 袁惟泰见状,亦抽出随身佩剑,高高举过头顶。 “本府就站在这里,绝不后退一步。人在剑在!” 他这么一番表态,乡勇们更觉得热血上涌,在一股气势的推动下竟然把乱兵往角落逼去。 登州城的乡勇能有如此表现实属难得,但也与刘泽清、刘良佐部叛军实力太差有关系。 若是换成满洲八旗,或者汉军八旗,恐怕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夺下城头。 总之乡勇们的坚持收到了回报,朝廷大军的赶到瞬间扭转了局势。现在轮到刘泽清、刘良佐感到绝望了。 “老哥哥,怎么会这样。” 刘泽清攥着缰绳的右手都在颤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朝廷追剿的大军为何会这么快的撵上他们。 “他们都是骑兵!” 刘良佐恶狠狠的说道:“恐怕还是一人两骑!” “不,不可能。南边缺马,怎么可能配备一人两骑!” 刘泽清猛地摇头道。 “怎么不可能?若是寻常军队当然没有这个实力,可你忘了小皇帝刚刚编练了一只新军,其中就有专门的骑兵营!” 刘良佐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看,这多半便是那新军的骑兵营。” “恐怕不止一个骑兵营......” 刘泽清见这骑兵冲锋时浩大的阵势,估摸着至少有三四千骑,这意味着至少有三个骑兵营...... 天呐,这小皇帝究竟是多有钱,竟然能够养的起这么多骑兵。 “也就是这么多骑兵了。要是数目再多,便是皇帝也凑不出足够的马了。” 刘良佐喃喃自语,好似冲阵的这些骑兵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老哥哥,你倒是拿个主意啊。现在咱该怎么办?” 刘泽清见刘良佐有些魔怔,刻意提高了些声音。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刘良佐眼神猛然变得狠厉,怪叫道:“列阵,迎敌!” 刘良佐一声令下,亲兵们纷纷驱赶普通士兵掉头转向,准备迎接骑兵的冲阵。 刘泽清见状也知道没有别的选择了,咬了咬牙命亲兵督战迎敌。 只是留给他们准备布置的时间太短了,许多士兵还没来得及站稳竖起盾牌,呼啸而来的骑兵便已经前来索命。 不管是长枪还是马刀,在急速冲锋下都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叛军士兵们只觉得大地都被震得颤抖,泥土翻飞黄尘滚滚,吓得他们两脚发寒。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当骑兵正式冲入叛军临时结成的阵型中时,乱兵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完全起势的骑兵冲锋简直是所向披靡,轻步兵根本无法抵挡。 乱兵们不是被战马撞飞就是被同伴推倒继而被踩死。 前锋营阵中乱成了一锅粥。 死亡的恐惧急剧蔓延,每一个人都想跑在同伴袍泽前面,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这样一来叛军的前锋营迅速溃散,朝中军方向狂奔而去。 倒卷珠帘!倒卷珠帘! 刘泽清多少读过几本兵书,知道这招在兵法中叫倒卷珠帘。 所谓倒卷珠帘讲的是战场之中利用冲锋击溃少部分敌军,然后驱赶着他们去冲击更多的敌军。 这样被驱赶逃命的敌军士兵就会越来越多,就像倒着卷起珠帘一般。 这种战术在隋唐时期用的很多,自宋以后用的次数便少了。 想不到今日竟然在登州城外重现! 刘泽清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眼瞅着前锋营被像赶羊一样的赶来,刘泽清命令亲兵全部顶上。刘良佐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了相同的命令。 这种时候已经是生死关头,由不得一丝一毫的留力。 刘泽清、刘良佐的亲兵都是在各自军中待遇最好的精锐,全部配备了重甲,是清一色的重步兵。 刘泽清知道重步兵可以有效的克制骑兵冲锋,便想着依靠亲兵做困兽之斗。 是死是活便看这最后一哆嗦了! “全军突击!” 几乎就在同时,神策军天骑营的营总陈留也发出了命令。 这道命令一下,整只冲锋的骑兵队伍贴的更近了,远远看去就像一堵墙似的。 这种情况下骑兵相互之间没有任何可以闪躲腾挪的空间,只能一口气冲到底。 简直就是在搏命! 刘泽清十分不解冲锋骑兵突然做出的变化,在他看来这等于对方主动卖出了破绽。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这一波!” 骑兵冲锋尤其是像神策军这样的密集式冲锋,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很多次的。 在刘泽清看来,对方就是在舍命一搏,成败在此一举。 只要他们顶住了最凶猛的一波,接下来就可以通过合围将这只几千人的骑兵队伍包饺子全部吃掉! ......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墙式冲锋(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骑兵冲锋讲究的是一股气势。气势起来了,杀伤力会很惊人。 此先天骑营也曾在训练中多次了练习过这种冲锋。不过在实战中使用还是第一次。 这种冲锋模式是皇帝陛下亲自教授给陈留的,听说叫做墙式冲锋。 陈留一开始并不是很情愿练习这种冲锋模式,因为他觉得和闯贼的三堵墙很像。 他们是官军,是天子亲军,怎么能学闯贼的战法! 不过陈留却是不敢公然违背皇帝陛下的旨意的,只得按照天子的吩咐开始训练。 一开始陈留也不觉得这个战法有何出奇。但渐渐的,他发现墙式冲锋相比较于普通的冲锋更加锐利。 这种冲锋模式不能使用多次,往往是拿来一锤定音的。 所以在一开始对刘良佐、刘泽清叛军先锋营发起冲锋时,陈留并没有选择直接使用墙式冲锋。骑兵们彼此之间还是有着不少缓冲距离的。 他们轻而易举的冲溃了叛军的先锋军队,驱赶着这些溃军冲击刘良佐、刘泽清的中军本阵。 刘泽清、刘良佐显然不愿意引颈就戮,他们派出亲兵结成重步兵阵,想要抵挡住骑兵最犀利的一次冲锋。 依靠溃兵冲散这些重步兵阵是不太可能了,天骑营必须亲自来做。 陈留按照训练中的模式让骑兵们尽可能的贴靠在一起,马身与马身相连,有时甚至只差半个身位。 这种情况下天骑营的骑兵没有任何闪转腾挪的空间,等于把自己抛了出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当然,陈留认为笑到最后的肯定是天骑营,二刘叛军根本不可能抵挡的住这雷霆一击,亲兵也不行! 距离刘泽清、刘良佐的本阵只有不到一百步了,陈留屏住了呼吸。 包括他在内的所有骑兵都毫无保留的信任袍泽放弃了运用个人骑术的机会。 他们此刻是一个整体,是一堵墙! 而此时刘泽清、刘良佐已经控制住了溃军,将他们驱往两翼,露出中军,誓要硬刚这一波。 他们相信自己喝兵血训练出来的精锐亲兵能够战胜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骑兵。 骑兵的战术讲究灵活,利用速度优势不停的袭扰,哪有这样把自己抛出去硬碰硬的。 如果说方才骑兵冲阵是为了驱赶先锋营溃兵冲击刘良佐、刘泽清的本阵,那么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溃兵已经被稳住,他们却还是要继续冲锋,且马与马之间贴合的更紧凑了,真是愚蠢至极! 不过这是重步兵最喜欢看到的场面。 在刘良佐、刘泽清看来,骑兵们放弃了机动性的优势就已经输了一大半。等着他们的便是一场惨败。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千骑奔驰呼啸而来,夹着一股浓烈的杀气。 当“锥头”刺入刘良佐、刘泽清本阵的那一刻,一切都仿佛安静了。 短短的一瞬间,叛军结成的阵型便被撕开一个深深的口子。刘良佐、刘泽清寄予厚望的亲兵并没有发挥出理想的作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刘泽清脸色煞白,口中喃喃自语。 不可能的啊,兵书上说重步兵克骑兵冲锋。而他和刘良佐的亲兵都是毫无疑问的重步兵啊。为什么他们严阵以待,却扛不住一波冲锋? 古人误我!兵书里都是骗人的! 刘泽清现在真是欲哭无泪,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天骑营的骑兵将缺口越撕越深越撕越大外没有任何能做的。 刘良佐更是气的险些昏了过去。 按照这个速度要不了多久骑兵就能冲到他的将旗下。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刘良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拨转马头逃之夭夭。刘泽清见状也策骑跟上。 二人的亲兵们还在拼命的阻击骑兵的推进,但收效甚微。 而叛军的普通士兵见主将都跑了,更是一哄而散。 兵败如山倒! 见此情景陈留心中大喜。 刘良佐、刘泽清所部叛军比他想象的还要脆弱,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即便是这些亲兵也不过是寻常巡抚、总督标营兵的水准。 乘胜追击! 他要直接冲阵夺旗,阵斩刘泽清、刘良佐二人。 陈留一声令下,天骑营继续朝叛军将旗方向冲去。 ... ... “老哥哥,等等我,等一等...” 刘泽清慌慌忙忙的策马追上刘良佐,挥手呼喊道:“真不容易总算逃出来了!” 回想起方才的场景,刘泽清现在还心有余悸。 为了不引人注意,刘泽清索性脱掉了甲胄,头盔,只留下一身素衣。 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是一军主将。 待他定睛一瞧着实吃了一惊,刘良佐又何尝不是如此,甚至脱得比他还要干净,光着膀子浑身上下就剩下一条亵裤了。 “泽清老弟,你也逃出来了?” 刘良佐扭头一看,见是刘泽清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咱们两个这回算是真的完了。” 如果说济宁州惨败是被夜袭还情有可原。这次却是彻头彻尾的完败。 而且他们虽然在济宁州受挫,逃跑时还是带了不少兵马的,一路上又收拢溃兵,实力还在。 可这次他们真的是连棺材本都赔进去了。 二人只身逃出,身边就连一个亲兵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再想收拢溃兵东山再起基本是不可能的。 何况刘良佐和刘泽清已经把甲胄脱下,普通士兵又怎么会认出他们就是一军之主?不眼红抢他们的马就算不错了! “老哥哥,别说丧气话啊。老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李闯当初被打的只剩下一十八骑,藏在商洛的山沟沟里那么久,最后不也东山再起打到北京去了吗?他李闯可以我们为啥不行?这风水总归是要轮流转的吧?” 刘良佐叹息一声道:“情况是不一样的,李闯若是遇到了这么犀利的骑兵恐怕也翻不起浪来。” 天骑营的冲锋给刘良佐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他现在都心有余悸。 “如今便走一步算一步吧,某不求东山再起,只希望能够保住一条性命。” ... ... 第一百五十三章 穷途末路(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叛军被墙式冲锋冲的七零八落。 刘良佐、刘泽清的亲兵虽然死战不降,却难以扭转局势。 他们全部被天骑营斩杀,首级斩下堆积成了小山。 其余普通乱兵自然没有心思再行抵抗,除了极少的逃走外,大部分都跪地求饶。 对这些乱兵陈留决定全部处死。 这些人本来都是兵痞,又跟着刘良佐、刘泽清造反罪无可恕。 得知难逃一死后,乱兵纷纷四散逃跑。可他们两条腿如何能跑过骑兵。 大多数乱兵都被骑兵追上砍翻在地。 也有一些乱兵负隅顽抗,但结果是一样的,只不过经历了更多的痛苦罢了。 杀戮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等到天骑营的骑兵将全部叛军乱兵斩杀,登州城外已经血流成河。 城头的登州知府袁惟泰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十分欢喜。 在他看来天骑营的突然出现就像神兵天降一般。 这些乱兵当然该死,袁惟泰不会有丝毫的同情。毕竟如果不是天骑营的出现,死的就是登州城的百姓了。 袁惟泰当即命令乡勇移开堵在城门内的石块,出城迎接朝廷大军。 因为石块堵的太死,乡勇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全部石块搬走。 袁惟泰急得满头大汗,生怕朝廷大军的统帅认为他在有意怠慢。 袁惟泰出城的时候,天骑营的将士们在进行打扫战场的工作。 他们将所有叛军士兵的首级从尸体上割下,别在马鞍旁。 虽说叛军士兵的首级不算太值钱,但胜在数量多。基本天骑营的每名士兵都能分到十几个首级。 “本府代登州城全城百姓谢将军救命之恩!” 袁惟泰不知道统兵将领的具体身份,故而便口称将军,这样最为保险。 陈留单手控着缰绳朝前跟了几步,摆手道:“袁府尊客气了,陈某是奉朝廷之命追剿叛军,解登州之危乃是理所应当。” “不管怎么说陈将军都救了登州城里十数万的百姓啊!” 袁惟泰感慨一番道:“本府一定会写奏疏向朝廷表彰陈将军的功绩。” 陈留觉得自己骑在马上,袁惟泰却站着十分不妥,索性一踢马镫翻身下马。 他冲袁惟泰抱了抱拳道:“如此便多谢袁府尊美言了。” “哈哈,应该的,都是应该的。这样吧,陈将军上阵杀敌也累了,不如随本府入城一起吃个酒宴可好?” “如此陈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将军请!” “袁府尊请!” ... ... “他娘的,这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刘良佐一甩马鞭,打了个鞭花,愤恨的说道。 “老哥哥,我看前面有个村子,不如我们进去歇一歇吧。” 刘泽清只觉得口渴难耐,实在撑不下去了。 “也好,反正老子也渴的不行了。” 二人这便驱骑往那小村子而去。 到了村东口的磨盘处,刘良佐蹙眉道:“不知怎的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老哥哥你多心了。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子。快些进去吧。” 刘泽清双脚一磕马腹,率先前去。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刘良佐叹了一声,亦是驱骑跟上。 二人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劲,寻常村子里都是热热闹闹的,而这个村子家家屋门紧闭,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真是见了鬼了!” 刘良佐啐骂了一句给自己壮胆。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刘良佐就是亏心事做的太多了,导致他看见什么都疑心疑鬼。 “老哥哥快来看,这儿有口井!” 刘泽清眼睛尖,立刻就发现了不远处的一口水井,跳下马背疾步奔去。 出息! 刘良佐心中暗暗腹诽了一句。 但咽了口吐沫,渴意还是战胜了面子,刘良佐亦跳下马背朝水井跑去。 水井一看就很深,刘泽清把木桶缒下汲水,刘良佐在一边抱怨道:“这他娘的,天知道老子有一天也会沦落到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打水喝!” “老哥哥,有水喝就不错了!” 刘泽清灌满了水,一边将木桶往上提一边说道:“咱们喝饱了再去寻摸寻摸,看看弄点啥吃的。” 对于以后的日子刘泽清也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吧。 “哎,虎落平阳,虎落平阳啊!” 刘良佐感慨了一番,见刘泽清已经把木桶提了上来,上前一步道:“泽清老弟,先让我喝一点!” 说罢直接用双手掬了一捧水送入口中。 刘良佐见状极为不满。他心道老子自己打来的水,你却抢着喝,真不要脸。 不过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再和刘良佐起冲突,便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刘良佐喝的差不多了,刘泽清才接过木桶掬水来喝。 便在这时二人突然听到一声大喊。 “乡亲们,乱兵进村了,快来人啊!” 他转过头去,却见从四面八方冲出了许多扛着锄头、粪叉的的农民。 这些人气势汹汹的朝他们跑来,眼中写满了怒火。 “别误会,我们不是乱兵!” 刘良佐的第一反应是逃跑。可是他的坐骑在几十步之外,很难第一时间赶到坐骑前。 没过多久村民就把刘良佐、刘泽清围在了中间。 “还狡辩,你们若不是贼兵为何马匹上会有弓弩,为何会穿成这样!” 一个身材健硕的汉子责斥道。 他这么说倒也在理。毕竟朝廷严禁民间持有弓弩。 刘泽清、刘良佐马背上有全套的弓弩,便坐实了他们丘八的身份。 正经的武人即使不说穿盔带甲也应该穿戴整齐,哪有像刘泽清、刘良佐这样一个只着素衣,一个索性光着膀子的。 这么下流无耻不是兵痞乱兵又是什么! “我...” 刘泽清想要出言反驳却被那身材健硕的汉子打断道:“还说你们不是乱兵,正常的士兵都在军营中待着,怎么会跑到我们村子偷水喝!” 那汉子顿了顿转向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族长,依我看前不久屠戮红螺湾的暴行就有这两个人的份。” “对,何大哥说的不错,一定就是他们干的,大伙儿打死他们!” ...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争功(第三更,为盟主荷塘v听雨加更,加第一更!) “别冲动,大伙儿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刘泽清连连摆手道:“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们都是好人呐。” “骗鬼吧你,你们俩要是好人,母猪都能上树!乡亲们不要相信他们,打死这两个恶棍兵痞!要不是他们,我们怎会战战兢兢过日子。” 一众村夫纷纷点头称是。 他们之所以吓得不敢出门,就是因为这一段时间有一股乱兵在登州附近游荡,见村就屠,如同厉鬼一般。 如今抓到落单的乱兵,村夫们直要把憋在胸头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 刘泽清见状不妙,一脚踢向刘良佐的屁股。 刘良佐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偷袭,整个身子甩了出去,直扑向那些挥舞着锄头、粪叉的村夫。 “你出卖我!” 刘良佐发出一声悲呼!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因为随后他就被愤怒的村夫一拥而上,用锄头、粪叉砸成了肉泥。 所有村夫的注意力都被刘良佐吸引,刘泽清趁乱想要突围。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刘泽清这个计划本来可谓天衣无缝,可他运气着实不怎么好,跑出才几步便被一块石头绊倒。 刘泽清启动的速度太快,这么一摔直直的栽倒,摔了一个狗啃泥。 一众村夫被一声闷响吸引,纷纷转过头来。 “打死这个恶棍,竟然还想逃跑!” 群情激奋下刘泽清断无活命的可能。只是他比刘良佐死的痛快一些,因为一个村夫直接一锄头把他开了瓢。白花花的脑浆顺着伤口流出来,染了一地。 ...... ...... “可惜,真是可惜啊。” 登州城揽月楼中,知府袁惟泰长叹一声感慨道。 “陈将军大破敌军,要是再能生擒刘良佐、刘泽清两员叛将,押解南京献俘阙下,那便更好了。” 作为一名文官,袁惟泰自然善于忖度上意。在他看来,叛乱是任何君王都不能容忍的。 当今天子少年践祚,登基不到半年就整吏治,杀贪官,收山东,可谓天纵英明。杀伐果断,有明君之相。 可以想象,若是刘泽清、刘良佐二人被陈留押解至南京,当今天子势必会龙颜大悦,那么陈留升官加爵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可惜陈留虽然完胜叛军,却没有抓到这两个叛将。 “陈某已经命人到附近搜查了,或许会有所发现。” 陈留的心态比袁惟泰好的多。在他看来天骑营本身的表现才是最重要的。 这次对阵数倍于自己的叛军,天骑营将士们表现的十分完美。不管是一开始利用倒卷珠帘战术驱赶溃兵冲击叛军本阵,还是后来利用墙式冲锋一举击溃二刘的叛军奠定胜局,他麾下的弟兄都完成的很好,值得嘉奖。 至于升官加爵,获得如此大胜后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太过刻意的追求。 “对,陈将军说的对,一定会发现二贼的踪迹的。他二人便是再能跑难道还能蹈海出逃不成?” 袁惟泰轻捋着胡须笑声道。 “报,禀将军,靖南伯率军抵至登州城外,与我军就首级分割一事起了争执!” 便在袁惟泰与陈留二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之时,陈留的亲兵吴双喜走至近前抱拳禀奏道。 “哦?” 陈留皱起眉头,心情十分不悦。 靖难伯就是黄得功,陛下命他出兵追剿刘良佐、刘泽清的叛军,可他追了一路也没有追到,最终还是天骑营先发现了叛军的踪迹,朝登州方向追来。 等到一场大战后黄得功才姗姗来迟,竟然还纵容手下来争抢首级,脸皮真是够厚的。 黄得功毕竟是伯爷,又有着总兵的身份,地位远在陈留之上。 若是与黄得功直接起了冲突,陈留恐怕占不到便宜。 但要是就这么白白的让出首级,陈留又觉得像吃了苍蝇一般。 总兵又怎样,伯爷又怎样?总不能不讲道理吧? 思量一番后陈留蹭的一下站起身,冲袁惟泰抱拳道:“袁府尊且慢用,陈某前去会会靖南伯爷。” 说罢就要离席。 “陈将军是个明事理的,不要跟靖南伯一般见识。” 袁惟泰生怕陈留和黄得功爆发冲突,若两只军队真在登州城外起了摩擦甚至是火并,那袁惟泰这个知府是逃不了干系的。 “袁府尊便放心吧,陈某自有分寸。” ...... ...... 陈留领着几十名亲兵策马出城,果然见到黄得功率部与天骑营对峙,气氛十分紧张。 陈留大概扫了一眼,黄得功这回带来的人马在两万上下,大部分都是步兵,骑兵很少。怪不得他追了这么些日子,只能一直跟在刘良佐、刘泽清叛军的屁股后面吃灰。 也不知道黄得功是真的穷的凑不出一只完整的骑兵来,还是不愿意把精锐投入到追剿叛军的“无谓消耗”中。 “末将神策军天骑营营总陈留参见靖南伯!” 陈留并未下马,而是在马背上冲黄得功抱了抱拳。 这倒也不能算他失礼,毕竟他是天子亲军将领,完全不归黄得功管,能够给黄得功抱拳见礼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黄得功冷哼一声道:“陈将军好大的架子啊。” 也难怪他心中不爽,神策军是天子编练的新军,其将职体系不是大明边军既有的那一套。但大体上营总相当于参将或者游击的身份。陈留不过是区区一营营总,而他黄得功可是堂堂一镇总兵,又被朝廷加封为靖南伯,对方见到他却不下马见礼,实在跋扈至极。 再加上他一路追在刘良佐、刘泽清部叛军后面吃灰,想打打不成,憋了一肚子的气。 “若是本镇再晚来一步,怕不是陈将军要独吞平剿叛军的功劳吧?” 陈留脾气算好的,但听到这番话仍不免怒意上涌。 什么叫独吞平剿叛军的功劳?这仗是天骑营自己打赢的,功劳自然该归属天骑营的将士们。 本来陈留还想分些首级给黄得功,但见对方态度如此恶劣,便打定主意这次一颗首级也不让出去。 ......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关中危矣(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末将有些听不明白了。这次驰剿叛军,解登州之危好像没有靖南伯的份吧?” 陈留既已打定主意,说话自然不会客气,一句话就把黄得功顶了回去。 “你!” 黄得功气的胡须乱颤。 他可是堂堂的靖南伯爷,一个小小营总就敢对他冷嘲热讽,这还了得。 “好啊,后生可畏啊。” 黄得功冷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本镇千里迢迢率部赶来,一份功劳都分不到了。” “靖南伯又在说笑了,功劳自然是有功者得之,何来分功之说?靖南伯寸功未立,自然分不到功劳了。” 陈留丝毫不客气,公事公办道。 其实他也知道武将分功的规矩。就拿当年的辽镇说,袁崇焕把本属于满桂的功劳强行塞给了辽西将门,这直接导致了满桂与他的决裂。 对武将来说,首级就是最大的功劳,是可以直接换取赏银,乃至加官进爵的。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满桂与袁崇焕因首级分配问题产生分歧乃至最终决裂,丝毫不足为奇。 黄得功冷笑道:“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单手指着陈留的鼻子道:“你便不怕本镇参你一本吗?” “陈某问心无愧,靖南伯请随意。” 陈留似笑非笑的说道。 “哼,竖子不相与谋。走着瞧!撤兵!” 说罢黄得功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他本以为陈留多少会让出一些首级给他,谁曾想这厮竟然油盐不进,一点也不懂事,让黄得功极为没有面子。 不过再怎么样黄得功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陈留爆发冲突,落人口实。 毕竟天骑营隶属于神策军,是天子编练的新军,若是落得一个跋扈嚣张目无君上的名头可是不好。 但黄得功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他已经决定写一份奏疏弹劾陈留,顺带着诉诉委屈。相信圣天子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 ......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陕西潼关位于关中平原东部,为关中的东大门。 因为其重要的地理位置,潼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潼关掌控在李自成的手中,不过形势却有些危急。 多铎率八旗军及孔有德部、耿仲明部汉军兵临城下,却没有立刻下令攻城。 他在等一样至关重要可以决定胜局的东西——红衣大炮! 只是红衣大炮实在太过笨重,要想从太原运到潼关耗时甚多。 多铎一连等了十日也没有等到红衣大炮,无奈之下,只能下令对潼关发起进攻。因为再这样干等下去,军心恐有变化。 顺军亦没有据城不出,而是派刘芳亮等人出城与清军野战,可惜并未占到什么便宜。 李自成不甘,亲率步兵、骑兵出关偷袭清军大营,亦受挫。 直到多铎大军抵达潼关后的二十日,红衣大炮终于运到了。 多铎直是大喜,下令全军攻城。 炮手们纷纷遵命放炮。 在红衣大炮猛烈的轰击下,潼关城头的顺军应顾不暇,一时失去了战斗力。 趁着这个机会,清军对潼关发起了总攻。 八旗汉军推着攻城用的坚固盾车冲在最前,满八旗、孔有德、耿仲明部汉军则跟在后面。 从看到红衣大炮的那刻起,李自成的心就凉了半截。 这玩意的威力可不一般。潼关城虽然坚固无比,但在红衣大炮的猛烈轰击下能否抗住还是两说。毕竟前不久,同样坚固的太原城便是因为被红衣大炮轰开了城墙从而告破。 即便潼关的城墙不能被直接轰开一个缺口,但城墙上的垛口、城楼肯定是保不住的。很难想象没有垛口的掩护,城头上的儿郎们会受到怎样的威胁。 没过多久李自成的担心便成为了现实。 在清军的火力压制下,顺军完全无法将守城部署落在实处。 他们纷纷抱头趴在地上,防止清军仰射的箭矢、碎裂的石块伤到自己。 清军的红衣大炮数量很多,虽然火炮每轰击一次就得用冷水洗刷内壁来降温,但可以轮番轰击,形成不间断火力压制的效果。 即便如此李自成也不想轻易的放弃潼关。 因为潼关的意义是在是太重要了。 潼关是关中的东大门,潼关若是一失,西安肯定守不住。 清军的红衣大炮便是再多,也不可能无休止的轰击城墙吧? 加上清军千里迢迢直趋潼关,带的粮草肯定不多,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日,恐怕已经快用尽了。 李自成决定再等等,等到清军弹尽粮绝,便是局势扭转的时候了。 可是李自成等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另一路清军在阿济格的带领下绕过延安、榆林,直接南下扑往西安。 原本阿济格带领八旗军以及吴三桂、尚可喜等部汉军猛攻延安、榆林,但遭到了留守的高一功、李过部的坚决抵抗,一时难以破城。 在吴三桂的建议下,阿济格命大同总兵姜壤等明朝降将率部继续攻城以牵制高一功、李过的主力。他自己则亲率大军南下,欲取西安。 李自成大惊。 原本他做出的部署就是自己和刘宗敏、刘芳亮来守潼关,李过、高一功坚守陕北。这样两只军队正好能对上多铎、阿济格的大军。 谁曾想阿济格突然分兵直取西安! 若在一般时候他也不会那么慌张,可如今不同。 为了守卫潼关,李自成抽调了驻防西安的几乎全部主力,如今的西安就是一座彻彻底底的空城。 别说是阿济格大军,便是随便一只杂牌军没准都能打下西安来。 李自成一时陷入了沉默。 对他来说,现在的处境进退维谷。 若是放弃潼关,则关中丢失是迟早的事。若是坚守潼关,西安则会率先告破。 如今的问题似乎变成了先丢潼关还是先丢西安...... 一旦关中丢失,即便陕北尚在李过、高一功的手中也无济于事。 南北阻隔,李自成便是想率军和李过、高一功汇合都会很困难。 经过一番痛苦的抉择后,李自成最终决定放弃陕西。 他只留下巫山伯马世耀领七千兵马驻防潼关,自己和刘宗敏、刘芳亮等人率领大军连夜朝西安赶去。 ...... ......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诈降献关(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李自成紧赶慢赶,终于率军赶在阿济格到达之前抵达西安。 西安城中有不少大顺朝的文武官员、将士家属,绝对不能轻易舍弃。 他便是要撤退,也一定会带着这些亲眷一起走。 李自成决定从西安立即撤退,经蓝田、商洛向河南转移。 由于时间太过匆忙,他来不及派人前去通知陕北的高一功、李过这一重要决定。不过李自成相信以李过、高一功的实力,是肯定可以成功带领军队转移的。 李自成是流寇出身,对于携带家属行军很有经验。他的经验便是把家属单独编为一个老营,将士们不能轻易与老营相见。这样军队的战斗力不会受到影响。将士们反而会因为保护家眷而奋勇战斗,流干最后一滴血。 为了适应行军转移的需要,将士们娶得都是大脚婆娘,走远路根本没有问题。 虽然建立大顺政权后一些将领有所腐化,娶了几房妾室,但也都是天足姑娘。再说这次大转移,李自成只许他们带上发妻,至于妾室一概不许携带。 让李自成感到欣慰的是,老八队的弟兄们并没有因此生出任何不满情绪,即便是刘宗敏这次也没有公然反对他。 面临困境,老兄弟们再次拧成了一股绳。 李自成面临过比当今局势还要恶劣的情况,但也挺过来了。 当初潼关惨败给洪承畴、孙传庭,被打的老营失散,身边只有十几个人,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行了,可他就是憋着一股劲,在商洛深山中潜伏了一段时间后东山而起。 他李自成从不信命。我命由我不由天! 如今的形势比当初可是好太多了。虽然他放弃了陕西,但却是主动放弃,兵马大部都得到了保存。如今李自成手中的军队有近十万,这还不算李过、高一功驻防在陕北的十来万兵马,以及白旺在湖广四府的八万大军。 把这些兵马全算上,李自成手中还有近三十万人,将来完全有机会卷土重来,和清军堂堂正正的对决。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留有生力量,进行战略转移。 陕西,咱老子还会再回来的! 回望了一眼西安城,李自成暗暗发誓道。 ...... ...... “将军,我们献关投降吧!这潼关是无论如何守不住了!” 潼关城头,亲兵王桂川跪倒在地冲留守潼关的巫山伯马世耀叩头道:“陛下已经回师西安,肯定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仅仅凭借七千多人怎么可能抵挡鞑子大军啊。” 现在的形势比两日前还要严峻,潼关城墙上的垛口近乎被炸平,将士们不得不冒着如蝗的羽箭守城,伤亡数量越来越大。 虽然城墙暂时还没有被轰开,但也是迟早的事情。 继续守下去,马世耀和这七千多顺军都得跟着潼关陪葬。 但要让他就这么背叛李自成投降鞑子,他还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见马世耀开始犹豫,王桂川咬牙道:“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先诈降,先活下来再说。到时候再找机会逃走就是了。” 马世耀闻言眼前一亮。 这个法子好! 正所谓兵不厌诈,诈降再复叛的情况历史上多了去了。 远的不说,那八大王张献忠就是个中好手。 他屡次接受朝廷招安,可每一次没过多久就会再次举起反旗,用拔吊无情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八大王可以这么干,为何他马世耀不行? 活下来,活下来才有报仇的机会。若是变成了一具尸体,还怎么报仇? 马世耀吞了一口吐沫,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我们便诈降!” 马世耀既已决定便不再犹豫,立刻派王桂川经由马道下城,去通知守军打开城门。这些顺军都是马世耀的嫡系,根本不作犹豫就遵照执行。 说实在的他们早就想投降了,要不是自家将军一直撑着,城门早就被打开了。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多铎久攻潼关不下,心中十分烦躁。 便在这时他突然看到潼关的城门大开,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守军畏惧王爷虎威,献关投降了!” 孔有德见状立即抓住机会吹捧道:“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大军不必再在攻城中受到折损了。” “恩。” 多铎嗯了一声,心中十分欢喜。 满洲人口稀薄,八旗军的每一个人都很珍贵,死一个少一个。 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潼关自然是好事。 耿仲明见孔有德拍起马屁也不甘示弱,媚笑着凑到多铎面前道:“奴才觉得是上天在保佑王爷,不然为何王爷此次西征,一路所向披靡?” 多铎哈哈大笑道:“怀顺王说的有点意思,来啊,随本王入城!” “王爷且慢!” 孔有德急忙道:“虽说王爷洪福齐天,但奴才怕这其中有诈,不妨令城中守军全部出城受降!” 孔有德的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了多铎的采纳。 汉人诡计多端,诈降的情况很普遍。这次他们突然投降,确实不可不防。 “恩,就依照恭顺王说的办吧。” 只要城中守军全部出城受降,就绝对耍不了什么花招。他们若是想要发难,多铎麾下的大军可以立即屠光他们。 多铎派人将受降条件告诉了马世耀,马世耀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同意了。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现在要做的是让这七千多弟兄先保住性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迟早有逃走和闯王汇合的机会。 为了表示投降的诚意,马世耀索性命麾下士兵把兵器全部丢掉,赤手空拳出城受降。 眼看着七千多顺军相继走出潼关城,多铎兴奋的无以复加。 “好好好,本王立下不世大功,摄政王那里肯定会多加褒奖。” 此次他和阿济格分别领兵出征,其中未必没有多尔衮考校的意思。 虽说多铎和阿济格是亲兄弟,但也想争个高下出来。 拿下潼关,再顺势一鼓作气夺取西安,多铎便将在这次西征中彻底压过阿济格,成为实至名归的大清第一名将! ......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蒙难金盆口(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多铎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趾高气扬的率先进城,孔有德、耿仲明二人跟在稍稍靠后的位置。 清军顺利进驻潼关,意味着关中的东大门被打开,西安已无险可守。 从潼关到西安,急行军的话两三天足矣。 多铎却并没有立即率军奔往西安,而是决定在潼关城中休整一日。 反正阿济格那边从陕北绕路去西安怎么也不会比他快。多铎只需要比阿济格先到西安,就可以获得夺城之功。 至于马世耀还算识时务,并没有负隅顽抗到底。多铎决定留他一命,将其部编为绿营军,为大清冲锋陷阵。 ...... ...... “你立刻离开潼关把这封信送去西安,请陛下率军杀回潼关。本将可在城中响应,配合陛下一举灭虏。” 马世耀将写好的亲笔信交给了王桂川,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切记路上一定要小心。” 马世耀是诈降,本来计划是找机会率部逃跑。但通过他的观察,发现八旗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不可战胜。多铎对于军纪的约束很不重视,清军进驻潼关后肆意抢掠。这种情况下要把军队重新集结起来需要用不少时间。 若是李自成能够率大军杀回潼关,马世耀再于城中举兵响应,没准真的能把清军围杀在潼关中。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李自成必须率主力回攻,仅仅靠马世耀自己是断然无法做到这点的。 “将军请放心,我一定把信带到西安!” 王桂川双手抱拳毅然说道。 “早去早回,本将等你的好消息。” ...... ...... “站住!” 王桂川策马刚要出城,便被呵斥拦住。 一名天佑军士兵上前打量了王桂川一番道:“你为何要出城?” 天佑军是孔有德亲自统领的军队,基本上都是他当初浮海出逃时带去的老兵,可谓嫡系。 这名天佑军士兵见王桂川行迹匆匆,觉得十分可疑便上前盘问一番。 “某去替我家将军买些酒来。” “买酒?” 那天佑军士兵皱眉道:“潼关里没酒喝吗,为何要出城去买?” “这位兄弟有所不知,潼关说白了就是一座大一点的戍堡,里面全他娘的是兵,铺子一共就那么十几家,掰着指头都数的过来。酒肆更是只有一家,就是十字街把东头的老孙记,那酒的味道都淡出鸟来了。我家将军喝不惯,最喜欢城外的那家杏花村。” 王桂川故意咽了一口吐沫,嘿嘿笑道:“说的我都有些馋了。对了,我到时候也给几位弟兄们带些回来,大伙儿一起尝一尝!” 那几名天佑军士兵的眼中立时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好吧,快去快回。” 天佑军士兵正准备放行,却见得十几骑朝城门奔来。 他们定睛瞧去,不是自家王爷孔有德却是谁。 孔有德率十几亲兵打马而来,行到城门前瞥见王桂川,冷冷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王爷,这厮说奉命出城买酒......” “啪!” 孔有德毫不留情的将鞭子甩起,直抽在了那天佑军士兵的脸上。 “啊!” 那士兵发出一声惨呼后,却顾不着疼痛,连忙跪倒在地。 “王爷恕罪!” “本王是怎么与你说的,马世耀的人一个也不许出城!” 孔有德声音一厉道:“还不把此人拿下!” 他一声令下几名亲兵立刻一拥而上把王桂川拽下了马,死死按倒在地上。 “搜,本王倒要看看马世耀在耍什么心眼。” 亲兵们立刻把王桂川的衣裳全部扒下,就连亵衣亵裤都不例外。 不一会王桂川便被扒的一丝不挂,赤条条的趴在地上。 亲兵们挨着搜查王桂川的衣物,费了不少时间却一无所获。 孔有德的目光落在了王桂川的发髻上,这七千顺军刚刚投降,还没来得及剃发。 “把他的发髻打散!” 孔有德知道在科举乡试时,就会打散考生的发髻查看有没有夹带。 要说起来这发髻还真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要是剃了头不就没这么多破事了吗。 亲兵们立刻粗暴的将王桂川的发髻打散开始搜查,却依然一无所获。 孔有德眉头直是拧成了一团。 不对啊,他的直觉不会有错。这厮行迹如此可疑,一定其中有鬼。 “掰开他的嘴!” 孔有德知道有的密使会把极小的蜡丸藏在舌苔、牙根下以蒙混过关,他不会放过任何的可能。 但检查结果却是令孔有德十分失望,王桂川的牙根、舌苔下也没有他期待中的蜡丸。 真是奇了怪了! 孔有德上下打量着王桂川的身体,最终目光落在了腚片子上。 “扒开!” 亲兵们愣了一愣,但还是咬牙扒开了王桂川的两片臀瓣。 “往里探探,看看有没有什么异物!” 亲兵们面面相觑,自家王爷是不是想的太多了,这腚眼子里难道还能藏什么东西? 虽然心中极不情愿,但命令还是要执行的。 一名亲兵深吸了一口气,将一根中指插了进去。 一开始他的手指往里探的很顺利,可快到粪门的时候突然碰到了一处硬物。 亲兵连忙把那硬物勾了出来,发现竟然是一个蜡丸。 “哈哈,本王就知道这厮一定有鬼。” 亲兵掐开蜡丸,从中取出一张薄纸交给孔有德看。 孔有德看罢冷笑道:“马世耀是诈降。” ...... ...... 孔有德将截获的书信送予多铎。 多铎看罢即勃然大怒,要下令抓捕所有投降顺军士兵。 孔有德却建议不妨把马世耀等人诱骗出城,再一举拿下。不然若是马世耀负隅顽抗还颇有些麻烦。 多铎想了想便同意了。 在孔有德建议下,多铎派人通知马世耀,在潼关西南十里外的金盆口打猎。 马世耀虽然有心怀疑,但为了稳住多铎只能率军前往。 等到马世耀率部快到了,多铎又派人谎称要举行宴会,不便携带兵刃,把马世耀部顺军的武装全部解除了。 等到手无寸铁的七千多顺军进入金盆口,埋伏好的清军突然从四面八方杀出。 事发突然,马世耀虽然想要抵抗,但无奈清军人多势众,他们又手无寸铁。 很快,七千多顺军士兵便全部被斩杀。 ......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朕要复设登莱水师(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登州大捷的捷报送到了南京,朱慈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神策军将刘良佐、刘泽清部叛军全部斩杀,刘良佐、刘泽清虽然于阵中逃走,却被一群愤怒的村民用锄头和粪叉砸成了肉泥。 陈留派人搜查时发现了二人的马匹,从马鞍上的配饰可以断定那两具尸体就是刘良佐和刘泽清的。 最让朱慈烺感到欣慰的是,陈留统率的天骑营依靠墙式冲锋将刘泽清、刘良佐部叛军冲的七零八落,一举获胜。 天骑营最先编立成营时才有两千人,后来扩编成了三千人。可即便是三千人,面对十倍于自己数量的步兵阵能够取得完胜足以证明这只军队的战斗力很可观。 这三千骑兵的马匹按照最高标准供养,士兵配备的甲胄也都是清一色的玄铁重甲,一应配置完全按照李世民当初的玄甲军来。 可以说天骑营是神策军中最贵的一支军队,但也正因为此他是朱慈烺手中的一张王牌,关键时刻打出便可扭转乾坤。 唯一让朱慈烺有些忧心的是黄得功和陈留之间产生了不小的冲突。 就在陈留报捷的奏疏送抵宫中不久,黄得功弹劾陈留跋扈嚣张目中无人的奏疏也送到了。 朱慈烺不在登州,当然无法清晰还原事情的真相。可他大概也能猜出二人起争执是因为什么。 如果说文官追求的是政绩,武将需求的便是军功了。 军功是升迁封爵的前提,历史上为了军功争夺反目成仇的武将比比皆是。 黄得功此先和陈留毫无交情,因军功争夺弹劾陈留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朱慈烺对于陈留还是很信任的。 此人最早也是东宫的侍卫,为人极为忠厚,绝不会主动欺侮同僚。 这次军功之争估计是黄得功不在理的。 难办,这件事真的很难办。 陈留是朱慈烺的嫡系,朱慈烺肯定要保护。黄得功又是南明数一数二的名将,更难能可贵的是还对朝廷忠心耿耿,朱慈烺又不能让黄得功寒心。 这件事处理的稍有不妥恐怕就会引起内讧,对于朝廷的北伐大计是个极大的影响。 朱慈烺反复敲击着额头,努力在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他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一个完美的办法。 一碗水难端平啊。 便在这时工部尚书高弘图求见。朱慈烺只得暂且把这件事压下,召见高弘图。 高弘图已经上了年岁可仍然恪守臣子本分,跪倒在地恭恭敬敬行了臣礼。 礼毕后朱慈烺连忙叫他平身,并给他赐座。 高弘图坐定之后拱手禀奏道:“龙江船厂造制的新一批海船已经完成了。是否运往新江口水师营?” 朱慈烺闻言大喜:“高卿,这次龙江船厂造制的海船有多少?” “启禀陛下,共有七艘福船,九艘广船。” 高弘图恭敬答道。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不错,现在龙江船厂的造制速度比几个月前快多了。” 他稍顿了顿,继而说道:“这批海船就不要往新江口水师营送了,连带着新江口水师营的现有海船,一道从长江崇明出海,驶去登州!” 朱慈烺的这个决定可是吓了高弘图一跳。 他原本只是例行陛见,向朱慈烺报备一下龙江船厂造船进展。至于造制好的海船按照惯例都是会送往新江口水师营的。 在入宫陛见前高弘图根本没有想到朱慈烺会做出另一种选择。 “陛下,老臣敢问一句,把海船都驶往登州是为何啊?” 事关重大高弘图不敢直接应下,还是打算刨根问题弄清楚皇帝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 因为这已经不是工部的事情了,还牵扯到户部、兵部。 皇帝陛下要是不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高弘图是断然不敢领命的。 朱慈烺就知道高弘图会问,淡淡道:“朕要复设登莱水师。” 高弘图只觉得一阵眩晕。 天呐,陛下竟然是这个打算。 自天启年间设登莱巡抚,建登莱水师以来,每年此镇便耗费大量钱粮,仅比辽镇少。 这么大的一个包袱好不容易甩掉,陛下竟然又要捡起来! 高弘图最不明白的是东虏本身并没有犀利的水师,即便将来南下肯定也是依靠骑兵。在不争夺长江江防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有水战。那么朝廷在山东养着一支庞大的水师有何意义? 而建立长江水师就不同了。 万一东虏势如破竹直逼江淮,长江水师就可以封锁江面让东虏不得过江。 陛下这是舍本逐末啊! “陛下,老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旨意!” 高弘图的倔脾气一上来,丝毫不给朱慈烺面子。 “复设登莱水师耗费银钱甚巨,朝廷恐难开支。” 朱慈烺只觉得好笑。 你又不是户部尚书,却担心钱粮开支问题,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嘛。 朱慈烺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朕意已决,高卿便不必多说了。至于钱粮的事朕会直接命户部筹措,不够的部分从内帑贴补。” 这是朱慈烺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 如果说神策军是天子亲军,类似于以前的京营,那么用内帑的银子养兵还可以接受。 但登莱水师却是朝廷的军队,并非朱慈烺的亲军,再让朱慈烺从内帑中掏钱负责一切开支就说不过去了。 朱慈烺觉得这笔钱应该户部来出,实在凑不齐了他再从内帑中抽调一部分。 但是要他全部出,没门! 虽然大抄家导致内帑丰盈,现在有几千万两存银,但也得精打细算省着点花。 毕竟和满清之间的对决是场持久战,一时半会很难决出胜负。 养兵的花费是巨大的,几千万两银子听起来数额巨大,实际也就够十年左右的军费开支。 照理说十年足够平虏,但保险起见朱慈烺必须留有余地。 朱慈烺一番话让高弘图直接噎死了。 他还能怎么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确实不是户部尚书啊。 再说皇帝陛下都说了钱不够从内帑里贴补,他再争辩就是矫情了。 “老臣领旨。” 高弘图十分不甘的说道。 ...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水师很烧钱(第三更,为盟主荷塘v听雨加更,加第二更!) 打发走了高弘图,朱慈烺决定召见姜曰广、路振飞。 高弘图虽然执拗了一些,但他说的一句话是有道理的。 要复设登莱巡抚,复建登莱水师不是工部一个部门的事情。朱慈烺必须协调多方才行。 本来朱慈烺还想再把吏部拉进来一起论论。 可考虑到如今吏部尚书张慎言病重一直在家休养,朱慈烺叫个侍郎来也不太合适,便索性只召见了姜曰广、路振飞。 反正议定之后,吏部那边知会一声就行。 只要姜曰广这个管钱的,路振飞这个管兵的没有问题,那这事就成了。 等待的工夫朱慈烺索性对着地图分析起河南的战事来。 如今高杰北伐已经打下了开封,继续往北可以打怀庆、卫辉二府直接威胁北直隶。 他也可以集中兵力攻取洛阳。 洛阳是和开封一样的雄城,重要性甚至比开封还要高上一些。 可以说高杰不管选择打哪里都很好。 朱慈烺本人是倾向于拿下洛阳的。不过他不打算给高杰限定条件。 战时从权,战场上任何一个细小的变化都会导致决策随之发生变化。 尽可能的利用满清西征的空档期攫取利益,就是朱慈烺现在需要做的。 便在朱慈烺凝神沉思之时,内侍禀奏路振飞、姜曰广已经来到殿外等候。 朱慈烺振了振袍服坐定下来,朗声道:“宣!” 君王必须正襟危坐,不怒自威,绝不能做有损形象的事。 朱慈烺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做的还是不错的。 姜曰广、路振飞依次进殿后跪倒行礼,朱慈烺赐他们平身,各赐了一个锦墩休息。 “朕召见二位卿家来是为了商议一件要事,朕准备复设登莱巡抚,复建登莱水师。二位卿家以为如何?” 路振飞闻言精神一振。 他坚定的支持北伐,反对一切形式的和谈。 在他看来只有强势一些把东虏打服了打怕了,他们才会乖乖的退出关去。而一旦示弱,东虏就会像一只饿狼一样,毫不留情的扑上来。 “陛下英明!登莱位置极佳,在此设立水师既可以威胁津门,也可以往旅顺用兵,实乃一举两得。” 自打路振飞出任兵部尚书以来,就一直想在登莱复建水师。只是那时候朝廷手中的海船一共还不到五艘,自然做不了这件事。 好在圣天子天纵英明,对龙江船厂进行改革,利用奖赏激励工匠造船的积极性,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造出了几十艘福船、海船。 虽然这个数量和登莱水师鼎盛时期的海船数量没法比,但也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开始了。 路振飞相信,多则一年,少则半年,登莱水师就能恢复至昔日规模。 守江?守淮? 通通不要! 要真到了靠守江守淮的时候,那大明朝也快覆灭了。 即便要守,守的也是山东河南。守住了这两处,东虏便根本威胁不到南京。 御敌于国门之外才是上策。 “嗯,那路爱卿便估算一下登莱镇的兵额要多少,拿出个章程再报给朕。” “臣遵旨!” 路振飞欣然领命。 “姜爱卿,户部这边可有问题?” 朱慈烺又转向了姜曰广。 “启禀陛下,复设登莱镇是好事。不过钱粮之事恐怕有些难办。老臣不知道登莱镇准备定兵额几何,不过这一年下来本色折色银子加在一起最少也得一百万两吧?户部可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这个老狐狸,一上来就哭穷! 朱慈烺暗暗腹诽了一句,面上却微微一笑:“哦?一百万两银子户部都拿不出来了吗?” 姜曰广等的就是朱慈烺的这句话,连忙拱手道:“启禀陛下,湖广每年军饷就会耗掉一半的岁入,再加上南直隶的十几万驻军日常开销,也就刚刚够用。陛下要是让老臣挤出来十几万两兴许还可能,但要是一下子叫臣拿出一百万两,那臣确实做不到啊。” 姜曰广所说真真假假。 真的是南明朝廷养军队花费确实很大。就说左良玉的那“八十万”大军,都得朝廷出钱养着。 若是朱慈烺断了左良玉的军饷,左良玉绝对跳脚骂娘,扯旗造反都有可能。 所以湖广这块的军饷暂时是不能断的。 再就是南直隶诸军阀的军饷。 高杰、黄得功自不必说。就连刘良佐、刘泽清在没有发动叛乱之前,朝廷也没有短了他们的一两银子。 这块的消耗确实巨大。 好在现在刘泽清、刘良佐部尽数伏诛,省下了一大笔银子。左良玉只要一死,朱慈烺便能利用金声桓、马进忠等人控制湖广。控制住湖广局势后,裁撤一部分军队是肯定的。这八十万人里水分太大,真正能打的怕是二十万都没有。 朱慈烺可不打算养那么多的闲人,瘦身之后又能省一笔银子。 姜曰广即便不知道朱慈烺打算对左镇动刀子,总该知道刘良佐、刘泽清叛乱已经被平定的事了吧? 把本属于刘泽清、刘良佐的军饷转给即将复建的登莱镇,怎么就不可以了? 即便差一些缺额,也不会差一百万两,最多就是几十万两银子。 姜曰广却一口咬定没钱,这不是明摆着想让朱慈烺自掏腰包,从内帑出这笔军饷吗? 朱慈烺也不傻,不会主动认下这笔黑账。 他决定好好跟姜曰广讲讲道理。 “朕看未必吧?刘良佐、刘泽清已经被诛杀,叛军也近乎都被斩杀。姜爱卿何不把这部分银钱拨给登莱镇?” 姜曰广似是早有准备,一吹胡子道:“陛下有所不知,水师消耗比步兵多很多。二刘逆贼虽然人数有五六万,可一年消耗的军饷也就是五六十万两,可如果同样的人换成了水师,即便不算各式船舟的维护费用,光是士兵的军饷就得翻倍。” 这个姜曰广倒是没有扯谎。养骑兵比养步兵花的钱多,而养水师又比养骑兵花的钱多。这么算下来登莱如果兵额定在五六万人,那一年确实需要消耗上百万两。 朱慈烺不是不明白这点,他就是不满意姜曰广只会伸手要钱的态度。 ... ... 第一百六十章 登抚人选(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其实大明的税收政策一直是个坑。 且不说重农税轻商税这种决策失误,便是农税抽取上也存在严重问题。 这在崇祯朝体现的十分明显,重税基本上都摊到穷人头上了,真正的富人反而可以免税。是真真切切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种情况下活不下去的人要么选择饿死,要么选择造反。 只要不是傻子,就会选择后者。 朱慈烺当然明白税制要改。可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农税的坑填上,这当然只能靠收商税。 万历朝的矿税是个好法子,直接往各地派矿监,来钱快。可这也有个问题,会遭到士大夫、商贾的联合抵制。万历之后矿税被废除,就是这个原因。 收取海税是现在来看最好的法子,朱慈烺也已经着手去做了。 现在的问题是户部乃至整个朝廷抱残守缺,除了朱慈烺以外没有人主动去想办法。 姜曰广便是典型。 一有问题第一反应是管皇帝要钱,仿佛皇帝内帑中的银子是无穷无尽的。 “姜爱卿,朕不妨与你明说吧。朕对大明现在的税收方式很不满意。你且好好想一想,如何在这方面做出改进。十日,不,五日之内给朕一个答复。” 朱慈烺也懒得和姜曰广扯皮,直接乾坤独断,把这个活儿拍给了姜曰广。 姜曰广闻言嘴角一阵抽搐。 可圣命难违,他也只能先应下。 “臣遵旨。” “今日朕召二位爱卿来就是为了复设登莱镇、复建登莱水师一事。这件事朕意已决,至于具体的细节倒是可以讨论。另外登莱巡抚的人选朕还没有想好,着九卿先廷推一份名单出来吧。” 把这一切说完,朱慈烺摆了摆手道:“朕也有些乏了,两位爱卿退下吧。” “臣告退!” 姜曰广、路振飞纷纷起身冲朱慈烺行礼告退。 出了大殿,姜曰广冲路振飞苦笑道:“陛下这次真是乾纲独断啊,不知见白怎么看?” “陛下乾纲独断自然是好事,怎么,居之不这么认为吗?” 路振飞微微一笑,把问题又挡了回去。 “当然不是。” 姜曰广连忙摇头。 他本来想套路振飞的话,结果自讨没趣碰了一鼻子灰,便不再多说。 ...... ...... 三日后九卿廷推出的名单送到了御前。 朱慈烺看过这份名单后还是比较满意的。 名单上一共有三个名字。 文安之、袁继咸、张肯堂。 文安之就不用说了,是朱慈烺专门下旨起复的重臣。 从朱慈烺现在考察的结果来看,文安之的能力绝对可以胜任阁辅重臣。这样一个能臣,若是派去出任登莱巡抚,有些大材小用了。 其他两个人,倒真是很合适。 先说袁继咸。此人是江西宜春人,天启五年进士。历任主客员外郎、山西提学佥事、湖广参议、湖广佥事,崇祯十五年以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职驻节九江出任总督。 袁继咸的官衔全称是总督江楚应皖等处剿寇事务,从名字就能看出来他总督军务的地区涵盖了江西、湖广、应天(南京)、安庆四地。所以许多小说中说袁继咸是江西总督是不准确的。 虽然挂着一个四省总督的名头听起来很吓人,但实际上袁继咸的权力远没有那么大。湖广有何腾蛟,应天更是有天子坐镇。袁继咸真正能够指挥动的也就是江西、安庆两地的兵员。 在原本历史中,左良玉纵兵沿江而下,意欲攻打南京。 左良玉曾经邀请袁继咸一同前往,但被其拒绝。 之后左良玉暴毙左梦庚掌权,将袁继咸软禁携带在军中。 左梦庚降清后将袁继咸献给满清做见面礼。袁继咸被押往北京后,满清非常欣赏袁继咸的才华,想要招降他,可袁继咸誓死不从。 最终,袁继咸被清廷下令处死。 死前,袁继咸留下一首《正气吟》。 “天地治乱,理数循环。湛兹正性,鼎鼎两间。有怀乡哲,炳耀丹青。维唐中叶,秀耸二颜。越在宋季,文山叠山。成仁取义,大德是闲。哀我逊国,方黄臭兰。名成族圮,刚中良难。淑慎以往,学问攸关。我心耿耿,我气闲闲。从容慷慨,涂殊道班。居易俟之,敢幸生还。” 其因为气节崇高与文天祥、谢枋得并称为江右三山。 不过要是让袁继咸出任登莱巡抚,怎么看都是降职了,面子上不太好看。除非朱慈烺在山东巡抚和登莱巡抚上面再架构一个总督,不过他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至于张肯堂,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他是松江府华亭县人,说来也巧,此人也是天启五年的进士,与袁继咸是同科。 张肯堂的官运也很不错,最初从余干县知县做起,一路累迁至右佥都御史,于崇祯十四年巡抚福建。 在原本历史中张肯堂在南都倾覆后,拥护唐王朱聿键在福建继位称帝,也就是隆武帝。 隆武帝封张肯堂为太子少保、吏部尚书,不久后改为左都御史,执掌都察院。 后来隆武帝被郑芝龙出卖被俘身死,张肯堂不肯降清,漂泊海外,一路辗转去到舟山。 鲁监国三年,张肯堂被鲁王朱以海拜为东阁大学士。 鲁监国五年,清廷总督陈锦率兵攻舟山,张名振、张煌言等人护卫鲁王奔赴厦门,留下了张肯堂守城。 城中只有六千兵卒,一万余百姓,张肯堂率众坚守了十数日后城破,张肯堂身着官袍从容自缢。一同自缢殉国的还有张肯堂一家老小二十余口。 张肯堂自缢前也留下了一首绝命诗。 “虚名廿载谟尘寰,晚节空余学圃闲;难赋归来如靖节,聊歌正气续文山。君恩未报徒长恨,臣道无亏在克艰;寄语千秋青史笔,衣冠二字莫轻删。” 不管是袁继咸还是张肯堂对大明的忠心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气节可比文天祥。二人又都是督抚重臣,改任登莱巡抚也名正言顺。 不过考虑到袁继咸现在挂着总督的名头,‘降职’不太好看,朱慈烺最终还是决定由福建巡抚张肯堂改任登莱巡抚。 ...... ...... 第一百六十一章 高杰的抉择(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河南府,洛阳。 巡抚罗绣锦面色凝重。 他此先和祖可法合谋,派怀庆总兵金玉和率所部驰援开封。 这本是借刀杀人、祸水东引之意,想的是借高杰之手灭掉金玉和,同时使北伐明军实力受到重挫。 两败俱伤之下,罗绣锦和祖可法能够收获最大程度的利益。 谁曾想高杰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开封,金玉和所部绿营军全军覆没。 如此一来,高杰占据了开封府,进可攻退可守,极为主动。 罗绣锦却成了惊弓之鸟,吃不好睡不好,尴尬极了。 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设想发展,高杰既可以北上攻打卫辉、怀庆二府,也可以西进取洛阳。 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罗绣锦想要看到的。 此先他是想让金玉和背这口黑锅,但若是洛阳也跟着失守了,这口黑锅可不是金玉和一个死人能背的动的了。 慌乱之中,罗绣锦只得去找祖可法商议对策。可祖可法这厮竟然托词有恙在身,说什么也不肯前来洛阳。 直到此时,罗绣锦才发觉自己被祖可法坑了。 原来祖可法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当做盟友,而是一枚棋子,利用完了就随手扔掉。 若是洛阳失守,罗绣锦势必难逃一死,祖可法却可以从容逃回京师。以他义父祖大寿的关系,他最多也就是受到降职处罚,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反正把一切罪责推到罗绣锦这个河南巡抚和金玉和这个怀庆总兵身上,便能把自己洗干净。毕竟死人不会开口替自己辩解。 想通这一切后罗绣锦直是愤恨不已。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么白白被祖可法利用。 既然祖可法已经靠不住了,罗绣锦就必须自救。 河南府的西边就是潼关,罗绣锦决定派人去向西征的豫亲王求援。 前不久豫亲王率部打下潼关,现在恐怕是要进军西安。 罗绣锦派人去求援未必能够追的上,但总归要试一试。 河南尤其是河南北部对于清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河南被明军控制,京畿便会遭到直接的威胁。 罗绣锦觉得豫亲王肯定会有所权衡,分出一部分兵马回援洛阳。 豫亲王统领的可不是绿营军,而是骁勇善战的八旗军、天佑军。 罗绣锦认为豫亲王只需要派出一只五千到一万人的偏师,就能轻易化解洛阳之危,甚至一举赶跑高杰。 但罗绣锦同样需要作出最坏的打算。 如果多铎还没来得及派兵救援,高杰的大军就已经兵临城下,他该如何做? 是投降乞活还是以死殉节? 罗绣锦不同于入关后归降清廷的汉人,他早在辽东时就已降清,被编入汉军镶蓝旗,是一名旗人。 在清廷治下他得到了一切想要的东西,这在归顺明廷后是绝不可能获得的。 而且一旦他降明,他的家人势必会被清廷方面处死,这是罗绣锦绝对不能接受的。 思来想去,罗绣锦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死死抱住清廷的大腿一条道走到黑。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罗绣锦一方面派人向潼关方向的多铎求援,一方面在洛阳城内实行戒严令。 戒严期间城中百姓一概不准出城,且实行严格的宵禁制度。 罗绣锦觉得金玉和之所以会快速丢掉开封,并不是高杰部兵强马壮,而是金玉和自己掉以轻心。 一定是高杰派奸细混入城中,趁着夜色纵火引起慌乱再打开城门放高杰大军入城。 要不然,罗绣锦实在想不出高杰是怎么破城的。 罗绣锦自然不会犯金玉和那么低级的错误。 他宁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遇到形迹可疑的人直接抓捕起来严刑拷问,一定要保证洛阳不会从内里出问题。 坚守洛阳,以尽臣节。 我罗绣锦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 ...... ...... “大帅,我们为何不直接去打洛阳啊!” 行军路上,李成栋十分不解的问道。 拿下开封后,高杰稍作休整后便领大军继续北进,攻打卫辉府。这让李成栋感到难以理解。 洛阳比卫辉重要的多,打下洛阳的轰动性可以让南都的士人百姓们欢欣鼓舞好一阵子,捷报上也更容易添彩。 不论是从哪方面考虑都是攻打洛阳更有甜头。 可高杰却要去打北面的卫辉府,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瓜嘛。 “洛阳即便打下,你觉得能守得住吗?” 高杰冷哼一声道:“如今东虏大军都在潼关,若是知道本帅围攻洛阳,肯定会立刻回援。恐怕本帅打进洛阳屁股都没坐热,东虏的大军就杀回来了。” “可打下卫辉就守得住吗?” 李成栋挠了挠头。 “那不一样!” 高杰夹了李成栋一眼道:“卫辉府距离潼关那么远,东虏即便想救也来不及。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到他们来了,本帅早就率军杀到北直隶了。” 他稍顿了顿道:“我们北伐的目的是什么?根本就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要让河南、北直隶的百姓、士绅看到朝廷的雄心。” 高杰对于朱慈烺的心思还是作了一番忖度的。在他看来,朱慈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河南、北直隶的百姓能够自发的支持朝廷,反抗东虏的统治。 若是放在几个月前显然不太可能,那时候清军呈势如破竹之势,仿佛定鼎天下只是时间问题。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军不但光复了山东,还光复了河南重镇开封。 而且在这期间清廷颁布了十分严苛的剃发令、易服令、圈地令、以及逃人法。 河南、北直隶的百姓苦不堪言,但多是敢怒不敢言。 朝廷若在这个时候派出军队一路北伐,肯定能够收到沿途百姓的热烈欢迎与支持。 说白了朝廷北伐是为了争取民心。 满清在这个时候犯了一连串的错误,朝廷只要抓住这个机会收取民心,那么便大事可成矣。 高杰一番话直是让李成栋顿悟。 他双手抱拳道:“大帅所言如醍醐灌顶,末将受教了!” ......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皇明不偏安(第三更,为盟主荷塘v听雨加更,加第三更!) 朱慈烺这几日听到的好消息着实不少。 在文安之的努力下,第一版皇明早报的样稿已经送至宫**朱慈烺御览。 朱慈烺在看过样报之后很是满意。 想不到文安之的领悟能力这么强,基本按照他的要求实现了报纸的用处。 朱慈烺决定先在南直隶辖境内发行皇明早报,看看反响再说。 毕竟大明的百姓此前从未接触过报纸,适应还有一个过程。 若是反响不错,再在全国推行也不迟。 对此文安之提出了一点担忧,那就是关于报纸刊印的问题。 若是单纯由官府负责刊印,显然不可能印出足够南直隶百姓阅览的报纸。但如果把这个任务交给民间来协办,会不会有损朝廷的威信? 朱慈烺考虑了一番后觉得文安之的担忧不无道理。朝廷即便要找民间来协办刊印,也不能没有任何准入条件。 朱慈烺的意思是在每一府县挑选一两家长期负责协办刊印,也提前把原则与他们讲清楚,这样不会出现许多不必要的问题。 文安之对圣上交办的这件事还是十分上心负责的,从宫中回来后就立刻着手去办。因为提前已经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文安之稍作调整后报纸便可以刊印发行。 两日后,南京城的大街小巷上便多出许多兜售报纸的人。 “吴大叔,这皇明早报是个什么东西?你看过吗?” 近秦淮河的一处小巷子里,秀才秦礼贯探出半个身子问道。 今天早上他总听到有人在兜售,心中十分好奇。 “哎呀,秦相公,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老吴咋会知道呢。要不,你买一份看看?若是有趣,也给大伙儿读读。” 秦礼贯点了点头道:“也好。既如此,我便去买一份回来。” 思定之后,秦礼贯单手负在身后,踱步走到巷口,冲卖报的小厮问道:“你这皇明早报怎么卖?” “公子要买报?我们这是第一次发行,原本是三文钱一份,算便宜些,公子给两文钱好了。” 秦礼贯心中暗道这价格倒也不算贵,便先买一份瞧瞧好了。 他从钱袋里摸出两块铜板,拍到卖报的小厮手中。 “我买一份。” 那小厮立刻欢喜的抽出一份报纸递给了秦礼贯。 秦礼贯接过报纸摸了摸,报纸的页数并不多,一共也就是十来页,用的纸张也是最普通的。 他不禁蹙起眉来。 “公子且放心,我们的价格都是童叟无欺的。同样的一份报纸你在南京城里绝对买不到比我家便宜的。” 那小厮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保证:“若是你找到一家比我便宜的,我包退!” “罢了,我也就是随便瞧瞧。” 秦礼贯面上一红,连忙转身朝巷子里走去。 “秦相公,你买回来了?” 卖包子的吴有福见秦礼贯手中多了一份报纸,美滋滋的凑了过来。 “咋样,里面讲的个啥?” “唔,我还没有看。” 秦礼贯清了清嗓子道:“要不要把大伙儿都叫来听听?” “那好,我去喊人!” 吴有福一头窜进了院子里,扯着嗓子喊道:“大伙儿想不想听听那皇明早报里讲的个啥啊。秦相公亲自给我们讲哩。” 不一会的工夫,十几个里邻就都跟着凑了过来。 对此秦礼贯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可。 他父母早亡,是靠吃百家饭长大的。 要是没有这些热心肠的街坊邻居,他别说是考中秀才了,怕是早就饿死了。 街坊邻里大多是靠些手艺活谋生的,基本不识字。 他们将秦礼贯围在正中,殷切的期盼着秦礼贯读报给他们听。 秦礼贯也不扭捏,展开报纸便读到:“徐州总兵高杰率军收取开封,城中百姓无不欢欣鼓舞迎接王师。” 开封大捷的消息传回南京还没多久。不少百姓还不知情,他们听秦礼贯念完直是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问道:“这是真的假的,朝廷大军真的光复开封了?” 秦礼贯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是听说了的,高总戎确实已经收复了开封。” “好,好啊!想不到鞑子也有吃瘪的时候啊。” “嘿嘿,都说鞑子不可战胜,现在看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嘛,都是吹出来的!” “开封一拿下,鞑子怕是坐立不安了吧?” “哼,要我说,就一股脑的打到京畿去,把鞑子赶出关去!” 听街坊邻居你一嘴我一嘴的说着,秦礼贯只觉得没来由的欣喜。 “大伙儿还想不想听其他的好消息?” “秦相公,哎呦,还有别的好消息呢?” “杜婶子,瞧您说的,当然有了!” “那你快给大伙儿说道说道。” “哎!” 秦礼贯应了一声,继续念道:“神策军大胜刘良佐、刘泽清叛军于登州城外。靖南伯黄德功率部策应堵截,一应叛军全部伏诛!” 这个消息秦礼贯此先也没听到过,读罢之后心中暗呼痛快。 “这两个天杀的狗贼终于死了!” “是啊,朝廷和陛下待他们不薄,他们竟然忘恩负义发动叛乱,真是死有余辜。” “据说这两个狗贼是想率军去投鞑子,还好神策军与靖南伯勇武,把他们给收拾了。” “这神策军真这般厉害?” “你以为,那可是天子亲军,有龙运护体,战无不胜!” “怪不得,怪不得......” 秦礼贯看在眼里,乐在心中。 街坊邻居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朝廷这次真是好样的。 “这里还有一道圣谕。” 秦礼贯发现两篇文章中间有一块专门开辟出的版块,其中有一句十分简短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朗声念道:“汉贼不两立,皇明不偏安!” 与其说这是一道诏令,倒不如说是当今天子对大明何去何从的表态。 是像南宋朝廷那样偏安苟活百年,还是坚决北伐,光复神州? 皇帝陛下在皇明早报之中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大明绝不会偏安于江南,迟早会打回神京,打回辽东! 汉家天下,绝不会亡!大明国祚,必将绵延! ...... ...... 第一百六十三章 驻防登州(第四更,月票三百票加更!求订阅,求月票!) 皇帝陛下复设登莱镇,山东布政司的兵力配置也随之发生改变。 刘三水所在的玄武营被调去登州驻防。 这让刘三水感到十分欣喜。 他是力棒出身,以前常年在南京城的码头上做工,对于舟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登州、莱州毗邻大海,皇帝陛下又要再次复建水师,军中自然是水性好的,会驾船的容易得到机会出头。 玄武营的士兵大多都是南京本地人,可水性好的却不多,会驾船的更是凤毛麟角。 偏偏这两样刘三水都很擅长,在他看来玄武营这次被调去登州驻防,是他扶摇直上的一次绝好机会。 唯一让刘三水感到有些舍不得的是文艺队。这些文艺兵要留在济南府演戏,不能跟着他们去登州。 如此一来短时间内刘三水再想看到那么精彩的表演是不可能了。 不过刘三水却没啥可抱怨的,自打进入神策军,他吃的好喝的好,活的有滋有味的。 若不是神策军,恐怕他现在还在南京码头上卸货呢。 据说一同调往登州的还有驻扎在济宁州的勇武营。 勇武营虽然不是神策军最先编制的四营,但却因为济宁州大胜刘泽清、刘良佐叛军而声名鹊起。不过刘三水关注的却不是这个,他关心的是终于可以和老大哥王富贵重聚了。 王富贵是刘三水进入神策军后认识的第一个袍泽。也许是因为二人年龄相差较大,王富贵一直把刘三水当做亲弟弟看待,凡事都照顾几分。 刘三水也很争气,通过刻苦的训练渐渐赢得了上官的赏识。 可惜后来王富贵被借调去了勇武营训练新兵,一走就是几个月。 刘三水一度以为再见王富贵得一两年之后了。 这下好了,勇武营也被调去登州,即便王富贵一时不能返回玄武营,二人也可以相聚了。 至于另一只风头正盛的天骑营,则被调去了莱州。据说刘良佐、刘泽清的几万大军被天骑营的三千精骑杀了个全军覆没,着实是可怕。 不过天骑营是骑兵营,在刘三水看来其在登莱接下来的作用不会比玄武营大。 玄武营一直保持着较快的行军速度。这倒不是因为粮秣不足,而是营总有意训练士兵的急行军能力。 这样等到了实际需要急行军的时候,士兵们速度都能提的起来。 刘三水虽然熟悉水性,但此前从未见过海,故而十分期待这次登莱之行。 在大海里翻浪击水一定比在江河里爽快的多吧?他急于探个究竟。 ...... ...... 圣天子复设登莱镇的消息一传到登州,登州知府袁惟泰便跪倒在地冲着南面叩首三次。 天子英明,天子英明啊! 袁惟泰做梦都想看到朝廷复设登莱镇,想不到真的实现了。 从邸报中袁惟泰得知即将上任的登莱巡抚是现任福建巡抚张肯堂。此刻圣旨估计已经到了福建,张巡抚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毫无疑问登莱巡抚将会驻节在登州城。 对此,袁惟泰并不觉得有何别扭。虽说多了一个需要小心侍奉的上司,但也等于多了一个升迁的可能。 这次袁惟泰带领乡勇坚守登州,抵抗叛军攻城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南京,圣天子对他大加赞赏。 简在帝心,比任何的封赏都重要。因为这意味着袁惟泰已经在圣皇心中排上了号。 虽然袁惟泰没有直接升任登莱巡抚,但只要将来这位张巡抚调往别处,袁惟泰候补上位基本没有悬念。 熬吧,再熬了两三年,总该熬出头了。 更让袁惟泰感到欣喜的是,朝廷最新造制的一批福船、广船已经由长江口驶往登州。 驾驶这些海船的是朝廷特意雇佣的佛郎机、荷兰水手,以及一些南直隶沿海的渔民。 登州如今是一穷二白,复建水师自然是要重头做起。 有这些泰西水手充作教官,花费的时间会减少很多。 袁惟泰估算了一下,这些海船最多还有六七日便会抵达登州。 他命人立刻着手登州水城的清理工作,确保通往大海的水门可以顺利开启。 几十艘船,那可是几十艘大型海船啊。 一下子全部进驻登州水城,却是个不小的考验。 至于张巡抚,由于袁惟泰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走海路还是陆路,故而不好估算他的到达时间。 如果是走海路,那也就是最多十天。要是陆路的话,恐怕路上要耽搁个把月。 袁惟泰自然是按照张巡抚走海路来准备。 他命人将已经破败闲置的巡抚衙门修葺一新,该添砖的添砖,该加瓦的加瓦,衙门前的影壁重新粉刷了一遍,庭院里的杂草也都一颗颗的拔了。 这一切做完之后袁惟泰还不放心,亲自视察了一番工作。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袁惟泰发现衙门里有些桌椅已经开裂,完全无法继续使用。 这帮工匠衙役只注重外表工作,里子都烂了却不知道,着实恼人。 袁惟泰赶忙命人去购置上好的官帽椅、圈椅、太师椅、以及方形书案。 这笔钱花费不菲,袁惟泰本来想从府库里拨,但想了想还是咬牙自掏腰包了。 如今他的前程一片大好,可不敢在这种小事上疏忽,最终酿成大错。 当今天子对于贪墨可是绝不宽恕的。看看南京城中那些被抄家的官员吧,哪个不是家破人亡。 有这么多血淋淋的例子摆在前面,袁惟泰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好在他的家境很不错,即便不从府库中贪墨,这笔钱也是能够拿出来的。 但无论如何,巡抚衙门是必须要全面整修的,桌椅等配套用具也必须更替。 这笔钱照理来说不应该由袁惟泰来出,但若是袁惟泰没有在张巡抚到任前把巡抚衙门翻新整修,那张巡抚一定会找机会整治教训袁惟泰给他脸色看。 这和个人品性没啥关系,而关乎官场面子。 做官的可是把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袁惟泰可不敢赌这位张巡抚是海瑞,但凡是个食人间烟火的,这份俗就不能免。 ...... ...... 第一百六十四章 蝼蚁小民(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从潼关到西安,不到三百里。 多铎统率的大军都是骑兵,急行军下只花了两天就进抵西安。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眼前的西安已经是一座空城。李自成显然已经率部撤离。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多铎还是命孔有德、耿仲明带着天佑军先进城。确保其中无诈后才率领八旗主力进城。 事发突然,李自成带走了大军和家眷,却没法带走城中百姓。 得知清军入城,这些百姓都藏在了家中不敢上街,整个西安城如同一座死城。 多铎对此十分不满。这些刁民真是不识时务,难道他们不应该走上街头欢迎八旗大军的到来吗? 清军帮他们赶走了李自成这个巨贼,他们竟然不知道心生感激,真是没心没肺! 多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在他的命令下,八旗军和天佑军挨街挨坊,挨家挨户的搜查,将藏匿在家中的百姓全部揪了出来驱赶到原秦王府前。 当初朱元璋建立明朝,大封诸子,凡被封王者皆能统兵数万。按照规制王府前会空出一片校场一样的空地,用来整训这几万亲王卫队。 后来朱棣靖难,削减了亲王的卫队,但这王府前的空地却保留了下来。 不过西安城中的百姓实在太多,一次性集中起来十分困难,多铎便下令分批集中训话。 先期驱赶来的百姓全部挤在秦王府前的空地上。面对着如狼似虎的八旗军和天佑军,他们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多铎骑在一匹枣红色蒙古马上,趾高气扬的抬了抬下巴道:“本王乃是大清豫亲王,镶白旗旗主。奉大清皇帝、摄政王之命西征讨贼。如今巨寇李自成已经逃窜,尔等大可放心。只要做我大清的顺民,本王便可保你们身家安宁。” 说罢多铎朝不远处的孔有德瞥了一眼,孔有德连忙接道:“豫亲王殿下说的不错,既然尔等要做大清的顺民,自然要遵从大清的习俗。峨冠博带,乃前朝之陋规。金钱鼠尾,为新朝之雅政。从即日前,尔等需剃发易服,敢有不从者,当以谋逆论处!” 秦王府前的百姓都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多铎大怒,嘶吼道:“你们都是哑巴吗!” 说罢直接弯弓搭箭朝一名抱着婴儿的妇人射去。 见箭矢飞射而来,本来神情有些木讷的妇人猛然转过身去。 羽箭噗的一声射进了她的后背,妇人闷哼了一声,沉沉倒了下去。 她摔倒在地时仍然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舍。 “三日,本王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后若有谁不遵照我大清习俗剃发易服,一律斩首!” 多铎只觉得心烦意乱,只留下孔有德等人继续训话,自己则翻身下马进了秦王府。 ...... ...... 陈顺才从进入西安城的第一刻起,就觉得十分兴奋。 比起潼关,西安可算得上绝对的大城了。就是比之太原也丝毫不予多让。 据说当年明太祖还曾考虑过迁都西安,可惜派出考察的太子朱标突然病死,迁都之事便作罢。 陈顺才隐隐觉得这次抢个女人做媳妇能成。 他沿着街道闲逛,可昔日繁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显得十分冷清。 陈顺才拐过街角,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坐在水井旁,她的身旁有一具尸体,只用草席子裹着,连两只脚都露在外面。 陈顺才心中咯噔一声,上前一步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如今西安城中的百姓畏清军如虎,看到清军士兵是有多远躲多远,而这个小娘子却似浑然不怕,孤身一人坐在这儿,不知是为何。 那小娘抬头瞅了陈顺才一眼,哽咽道:“我爹爹死了,我要卖身葬父。” “那死去的人是你爹?” 陈顺才又瞥了一眼那瘦骨嶙峋的尸体,咽了一口吐沫道。 “我爹爹是被活活饿死的。” 小娘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似乎随时都能溢出来。 “呃,那李闯不是爱民如子吗?为何会眼睁睁的看着百姓饿死?” 陈顺才有些感到难以置信,要知道李自成可是一直以闯王来了不纳粮为口号的。 “爱民如子?不过是说说罢了。” 小娘冷笑一声道:“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这是闯军打进西安时常传唱的,大伙儿便真的信以为真,认为闯军进了城大伙儿便有救了。谁曾想闯军进了西安,李闯自己住进了秦王府,只知道给部下分钱分粮,却把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忘到脑后去了。我的爹爹便是活活饿死的,也不见李闯分一粒米来。” 陈顺才只觉得喉咙像卡着一根骨头似的十分难受。 过了良久他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二丫。”她猛然把头抬起,高声问道:“你若是出银子帮我把父亲下葬,我便把自己卖给你。” 啊! 陈顺才只觉得脑子一懵,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抢个女人回家做媳妇是他一直想做的事。可他却从未想过买一个女人...... 但不知怎地,一看到二丫那强作坚定的眼神,陈顺才便觉得心中一阵刺痛。 “你不怕我吗?” 憋了良久,陈顺才问出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 二丫表现的实在是太坚强了,陈顺才怎么也想不明白。 “怕?为什么要怕?” 二丫苦笑道:“我两个哥哥都被李闯抓壮丁战死在潼关了,我娘亲病死了,我爹爹饿死了,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我有什么好怕的?” 稍顿了顿,二丫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是汉人,你也是汉人,虽然剃发留了辫子,也改变不了这点。我能嫁给一个汉人,总好过嫁给一个鞑子。” “不,我不是.......” 陈顺才连连摆手,他极不情愿记起他是一个汉人的事实。他明明已经抬旗了啊,为何还摆脱不了汉人的身份? ...... ...... 第一百六十五章 调兵回援(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你和我一样都是汉人。即使你剃了发留了辫子,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二丫把胸脯一挺道:“所以我愿意嫁给你,服侍你,伺候你。只要你答应帮我葬了我爹。” 陈顺才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来回转着圈子,却闷着一句话也不说。 “大哥,我看你像个好人,才跟你说这些。只要你替我葬了我爹,你叫我做啥我便做啥。” 二丫生怕陈顺才拒绝,竟然冲陈顺才磕起头来。 陈顺才见状连忙转过身来把二丫扶起来:“你快起来,你这是干啥。” “这么说,大哥你是答应我了?” “恩。” 陈顺才哭笑不得的说道:“也就是你碰到了我,要是遇到别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知道二丫肯定是明白的。 “对了,你别一口一个大哥了,叫我顺才哥就好。” “恩。” 二丫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不知怎地,陈顺才给她一种十分踏实的感觉。 “走,我们先去买一口棺材,帮你把你爹下葬了再说。” “顺才哥你去买吧,我留在这里看着。” 二丫反绞着双手有些犹豫道。 陈顺才明白二丫是担心城里的野狗偷食尸体。这年头野狗都快成精了,吃人尸一点也不奇怪。 “那好,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我去去就回。” ...... ...... 自打住进了大顺皇宫(原秦王府),多铎便叫婢子轮番进御服侍。 李自成走的急,只带走了皇后等重要亲眷,一般的宫婢是来不及带走的。 对这些宫人,多铎自然是不会客气,全部接收,充为发泄兽欲的工具。 这些宫女被多铎蹂躏一番,下身就会流血不止,有的甚至会因此丧命。 多铎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有时甚至一夜战数女。 多铎如此放纵是因为他有放纵的资本。他比阿济格先一步进驻西安,就意味着在这场比拼中取得了完胜。 他多铎才是大清第一猛将! 多铎正在与几名宫婢玩乐,忽然接到了军情急报。这让他十分扫兴。 他一把推开身旁的宫婢,罩上件外衫,下了床走出殿外。 “说吧,怎么回事?” “禀王爷,洛阳急报!伪明总兵高杰率部攻克开封,洛阳已危若累卵。河南巡抚罗绣锦请求王爷速速派兵回救!” 多铎听罢脑子翁的一炸。 “你他娘的说什么,开封失守了?” 开封位于河南中部,又是重镇,一旦失守,整个河南西部、北部都会受到威胁。 “这是河南巡抚上的急奏,请王爷过目。” 多铎一把抓过奏报,展开来看,越看越气。 “他娘的,这金玉和真是个废物,两万绿营兵竟然全部折了。” 此时此刻,多铎拿下西安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今的河南根本没有什么兵力。金玉和一死,也就剩下了个祖可法。 依靠祖可法那两三万绿营兵,怎么可能挡的住高杰的虎狼之师。 现在他该怎么办? 不回援肯定是不行的。 洛阳比开封还要重要,洛阳要是失守,整个河南府豫西都会跟着沦陷。 但该派谁回援呢? 他手中的满八旗主力肯定不能动。那么可供选择的就只有孔有德、耿仲明统领的天佑军,或者是其他八旗汉军。 高杰不是个善茬,仅仅派八旗汉军回援多铎还觉得有些不保险。思前想后,多铎决定调耿仲明部天佑军、石廷柱统领的汉军镶红旗回援。 耿仲明部的天佑军虽然只有一万多人,但都是很能打的精锐老兵,只要稳稳守城,高杰是绝对占不到便宜的。 多铎不寄希望于耿仲明能够收复开封,只要能够稳住现在的局势就好。 等到清军在关中乃至整个陕西的统治稳固,他便可以率领主力回到河南,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子。 至于阿济格,多铎不想过多的指望。 他们是亲兄弟,但也是明算账的。 多铎虽然是镶白旗的旗主,但也不能直接指挥阿济格的牛录。至于吴三桂、尚可喜,因为出征前就不归多铎指挥,他也不想过多介入。 这种时候同胞兄弟之间的感情一定要维系好。 他和阿济格之间的关系越好,北京的豪格便越没有机会钻空子。 不然仅仅靠多尔衮一个人压着,是很那压制住豪格的。 多铎觉得等到阿济格率军来到西安,可以跟他好好商议一番,由阿济格率军继续追击李自成,多铎本人则索性率军直接灭了残明小朝廷。 哼,就残明那些虾兵蟹将也敢北伐,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既然这么急着找死,多铎便成全他们。 河南、山东、南直隶这么顺着打过去,片甲不留! ...... ......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得到汉军镶红旗即将开拔河南的消息后,陈顺才心情十分糟糕。 在西安待得舒舒服服的,结果突然又要打仗,真是见了鬼。 何况陈顺才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还买来一个女人啊。 这行军打仗的身边带着个女人怎么行。 但要是不带着二丫,这到手的鸭子不就白白飞了吗? 陈顺才可不认为二丫会老老实实的待在西安等着他回来。况且陈顺才还真的不一定有机会回来。 “顺才哥,要不你就带上我,大不了我换上男装。” 见陈顺才急的直冒汗,二丫试探着问道。 “啥?你要换上男装?” 陈顺才挠了挠头道:“这真的行吗?” “有啥不行?我什么苦都能吃,你便说我是你抓来的包衣奴才,是专门伺候你的,谁会怀疑?” 二丫稍顿了顿道:“至于身材瘦弱一些也好解释,这年头是个人都饿的跟个鬼似的,男人女人根本看不出来。” “可你这头发......” 陈顺才看了一眼二丫的长发,十分为难道:“你总不能都剃了吧?” 大清如今全面颁布剃发令,只要是男人就必须剃发结辫。 二丫若是要扮成男人,待在陈顺才身边做包衣奴才,就一定得剃发。 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可是很难接受的。 谁知二丫昂起头道:“这有啥,顺才哥,我爹是你帮着下葬的,我这条命就已经卖给你了。别说是剃了头发,便是你现在要我的命我也不会眨一下眼!” ......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欲行离间(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总兵大人,高贼就要朝卫辉府杀过来了,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是啊,总兵大人。高贼来势汹汹,我看咱们还是趁早撤退吧。这么干守着没有意义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兵大人您可得想清楚啊!” 卫辉总兵衙门内,一众副将、参将、游击你一言我一句,听得祖可法心烦。 他不耐的一挥手道:“够了!是退是守本将自有定夺,用不着你们来教我!” 祖可法狠狠的扫视了一番众人,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据斥候来报,高杰的大军是直冲着卫辉府来的,看样子是不打算去西边攻打洛阳了。 这种情况下祖可法也没啥心思坚守,但退到北直隶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祖可法苦思冥想却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骂骂咧咧道:“你们这会又都哑巴了?快给本将想个办法出来。” 一众军将面面相觑。他们心道方才叫我们闭嘴的是您老人家,现在叫我们想办法的又是您老人家。您老人家究竟是闹哪样啊。 副将张勇眼珠子转了转,冲祖可法抱拳道:“总兵大人,不妨咱们索性一把火把卫辉城烧个精光。然后您写一份奏疏给朝廷,就说贼人势大,您迫不得已烧掉城中粮秣兵库,为保存兵力主动撤离?” 祖可法听得直皱眉。 “那不等于还是本将未战先怯吗?” 这法子最多能够减轻一些祖可法的罪责,但归根到底他还是有罪的。 这可不行! “额,末将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张勇那个尴尬啊,连忙向后退去。 “总兵大人,要不然咱斩一批首级,这样朝廷那面也好交代。” 游击赵武建言道:“咱若是斩杀了一批贼寇,朝廷那边没准还能封赏呢。” 这赵游击显然极为精通此道。做武将的,要是不会杀良冒功是很难往上爬的。毕竟真正的敌军数量有限,哪有那么多的脑袋去给你砍。 而普通百姓的数量可就多了,想杀多少杀多少,想砍多少砍多少。 祖可法却是冷哼一声道:“你是真蠢。这卫辉府里你可还能找到没剃发的?” 他一句话就把赵武问的愣住了。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自从清廷颁布了剃发令以来,其治下各地都在严格贯彻执行。 北直隶、河南各府县,凡是男子必须剃发结辫,若有违抗者则立斩不赦。 所谓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就是这个道理。 如此一来,卫辉府的百姓除了后脑勺上有一小撮金钱鼠尾,基本上脑壳都是光秃秃的。 即便祖可法下令斩下几百几千百姓的首级冒功,但这些脑袋上可是没有头发的。 而高杰统率的明军可是束发的,光这点就说不过去。 以前赵武没有降清时也经常杀良冒功,用百姓的首级冒充鞑子,从而换取封赏。 可那时是把头发剃掉,编成辫子。 把死人的头发剃掉容易,可要让死人的光头长出头发那是绝不可能的。 赵武犯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错误。 祖可法现在也算明白了,指望这些蠢货想出办法来是不可能了,还是得他自己想。 祸水东引是不可能了,高杰压根就对洛阳不感兴趣。 杀良冒功又行不通,难道真要跟高杰堂堂正正干一仗?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祖可法死死按了下去。 就凭这两三万乌合之众,真要和高杰野战,恐怕会被吞的连渣都不剩。 “总兵大人,末将有一策。” 一直鲜少发声的参将钱沐抱拳道:“总兵大人何不用离间计?” “离间计?” 祖可法的眉毛一挑,眼睛里冒出一股精光来。 有意思,有点意思。 “你继续说下去。” “遵命!” 钱沐得到鼓励,朗声道:“高杰麾下五六万兵马,可谓兵强马壮,那残明伪帝就真的那么放心吗?远的不说,就说最近那刘良佐、刘泽清发动叛乱,可是把山东搅了个鸡犬不宁。” 祖可法点了点头。 刘良佐、刘泽清叛明的事情他也听说了,虽说二人最终都被斩杀,所部也尽灭,可还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刘良佐、刘泽清的实力是肯定不如高杰的。如果发动叛乱的是高杰,恐怕那南面的小朝廷就更难处理了吧? 君臣一心,要想做到谈何容易。 岳飞够忠心的了吧,还不是被赵构猜忌,连发十二道金牌召了回去。 连崇祯都做不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个十五六岁的娃娃能做到? 祖可法不信! 所以离间计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那你说说看,本将该怎么行这个离间计?” “禀总兵大人,咱们可以以高杰部将的名义写一封信,检举高杰暗中通清,图谋叛乱。” 钱沐稍顿了顿,继而道:“与此同时总兵大人写一封亲笔信,派人送去高杰大营中劝其降清。如此一来那高杰就是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祖可法有些心动了。 钱沐的话虽然粗俗了一些,但话糙理不糙。 既然要离间,自然不能只从一方面入手。 君和臣方面都要做足文章。 “恩,就按你说的办。只是这样来得及吗?” 祖可法还有最后一点担心,那就是这离间计还来不及生效,高杰就打下来卫辉府了。 毕竟开封如此坚城,没几日的工夫也就被攻克了。 卫辉的城墙可远不如开封城坚固,能够扛几日祖可法心里一点也没底。 “从卫辉到南京,快马的话用不了几天。一来一回十数日足矣。” 钱沐咽了一口吐沫道:“末将觉得只要总兵大人下令坚壁清野,十数日还是能够守得住的。” 人在面临困境的时候,都会尽量把情况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去想。 祖可法也是如此。 他越想越认为自己守住十日不是问题。至于那金玉和为啥五天不到就丢掉开封,那一定是他自己出现了重大失误,守城策略有严重问题。 他祖可法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所以坚守个十来天,拖到离间计生效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国债(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朱慈烺这几日的精力都放在了处理内政上。 大明实在太大了,各地出现的问题可能只有一两处。可堆积到一起就显得千头万绪了。 好消息是火器司仿制出了十二磅佛郎机炮,朱慈烺亲自前去视察,发现这仿制的火炮比起佛郎机人的正牌货已经差不了太多了。 这绝对是可喜可贺的。 要知道此先大明最多能够仿制出三磅炮、六磅炮,但十二磅炮是一直做不出来的。 三磅炮、六磅炮虽然轻便可以随时用于野战。但威力远远不如十二磅炮。 朱慈烺很高兴看到大明拥有这等利器的制造技术。 为此朱慈烺大大奖赏了一番仿制成功此种火炮的工部匠人,也是给外部一个信号,那就是朕赏罚分明。只要你们能做出东西来,朕不吝赏赐。 对于工部匠人的激励朱慈烺一直是不遗余力的。 从当初的龙江船厂到现在的皇明火器司。 皇明火器司从一开始主做各式火铳,现在也开始仿制佛郎机炮,业务可谓全面升级。 这当然和朱慈烺的需求有关系,皇明现在的火炮大多还是红夷大炮,虽然威力巨大,但实在太笨重了,不符合朱慈烺的战术需要。 各式佛郎机炮的加入可以有效的丰富明军的战术打法。 看过十二磅佛郎机炮后,朱慈烺又在工部尚书高弘图的陪伴下来到专门制作燧发枪的分部参观。 按照朱慈烺给出的图纸,匠人们夜以继日的试制,终于做出了样枪。 这种样枪不用火绳引燃而是靠燧石击打火门从而引燃火药击发。 只可惜样枪的精度和射程都不如理想中的那样,要想批量造制替代火铳还需要时间。 不过朱慈烺还是感到十分欣喜的。 毕竟这也算是完成了质的跨越。至于细节问题可以慢慢打磨。 朱慈烺顺便问了问龙江船厂新造制海船的情况,得知这些新船连带着新江口水师营中的船只已经一齐沿江驶入大海,往登州方向而去时朱慈烺十分满意。 登州水师的复建已经刻不容缓。 回到宫中后,户部尚书姜曰广求见。 朱慈烺虽然最近对姜曰广不是很满意但还是召见了他。 “臣户部尚书姜曰广拜见陛下!” 姜曰广对着朱慈烺行了大礼后被赐平身。 “姜爱卿求见朕所为何事啊?” “启禀陛下,臣已经想出了筹措水师军饷之法。” 不久前姜曰广因为只会伸手要钱被朱慈烺狠狠责斥了一番,想不到这么快就想到了办法,这倒是令朱慈烺感到有些惊讶。 “哦?说来听听。” 朱慈烺淡淡道。 “陛下,登莱沿海,行海贸之事的商贾甚多。为何水师不能做这生意呢?” 朱慈烺着实吃了一惊。 听姜曰广的意思,是想让水师去做海贸啊。 “这个恐怕不妥吧。水师是我大明官军的一部分,怎可转而去做海贸。” 朱慈烺眉头一皱道。 收海税是一回事,开皇明贸易公司是一回事,亲自做海贸却是另一回事了。 朝廷毕竟是朝廷,有些事情不能直接去做。即便真的要去做那也得披着一层皮,就比如皇明贸易公司,明面上还是商贾在做啊。 这个姜曰广他不嫌吃相难看朕还嫌吃相难看呢。 “陛下若是担心此举有碍皇明体面则大可不必。登莱水师操练时挂军旗,做海贸时挂商旗,不就行了?” 在姜曰广看来再怎么收税也不如自己干划算。 海贸的暴利人尽皆知。与其把利润大头让给那些商贾,不如把所有利润收入囊中。 “不光是朝廷体面的问题。” 朱慈烺直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走海一趟少则数月,多则半年。万一水师出海行贸,朕却要用他们御敌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水师的第一作用都是打仗,本末倒置可不对。 “这个...是臣欠考虑了。” 姜曰广心中暗暗叫苦。 他本想着能靠这个办法赢得皇帝陛下的赞赏,谁知他想的和天子想的完全不对路。 “不过朕倒是觉得姜爱卿说的一点很有道理。” 朱慈烺顿了顿道:“朝廷可以走海,但必须以皇明贸易公司的名义。必须单独造一只船队。” 此前皇明贸易公司只是作为一个名义方做担保,主体还是一些大海商。这样朝廷方面获取的利润有限,若是能够把自己作为主体出海贸易,那利润恐怕能够翻好几倍。 此前朱慈烺没有选择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造船能力有限。当时整个龙江船厂都处于半瘫痪状态,百废待兴,朱慈烺只能依靠包括郑芝龙在内的各大海商先把架子搭起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 短短几个月,龙江船厂造出的大型福船、广船就有几十艘,更不用说那些小型船舟了。 这种情况下,造个十几艘船专门做海贸确实可以考虑。 有了自己的海贸船队,朱慈烺就不用太过于看郑芝龙和其他大海商的脸色,皇明贸易公司就能真正站起来。 “啊!” 姜曰广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陛下英明,陛下英明啊。商船战船自然应该分开!” 朱慈烺笑了笑道:“这件事便这样吧。既然姜爱卿来了,朕还有一事与你商议。” 朱慈烺站起身踱了几步道:“朕打算发行国债,不知户部那里可有想法。” “国债?” 姜曰广直是觉得有些云山雾罩。 “老臣愚钝,敢问陛下国债是什么意思?” 朱慈烺解释道:“国债,顾名思义就是朝廷欠下的债。朕打算以朝廷的名义向天下发行国债券,凡是购买国债的到达一定时间都能得到本息。朕打算以三年、五年、十年为期。” 姜曰广不愧是户部尚书,当即就明白了朱慈烺的意思。 陛下这是要放钱呐! 放钱收息,这在民间是再正常不过得事情。可要是由朝廷来办总是觉得哪里别扭。 尤其是那个债字怎么听怎么刺耳。 岂不是说买了国债的升斗小民都成了大明朝廷的债主? 这尊卑关系不就乱了,那可了得! ... ... 第一百六十八章 俸禄问题(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陛下,老臣不敢领旨!” 姜曰广冲朱慈烺拱了拱手,义正言辞道:“这国债若发,大明必乱!” 他这话说的极重,朱慈烺也感到有些惊讶。 “姜爱卿为何如此说?” “陛下,圣人有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乃三纲。纲常若乱,则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姜曰广一口气说完不带喘气的,一双鹰眼紧紧盯着朱慈烺:“敢问陛下这不是祸乱之兆吗?” 朱慈烺简直快背过气去。 怎么好端端的,发行国债就和祸乱扯上关系了呢? 姜曰广却丝毫不客气,继续说道:“做臣子的怎么能成为君父的债主?这不是令纲常伦理彻底崩坏了吗?” 完了,跟东林党辩论纲常问题不是朱慈烺的强项啊。 他前世是学历史的,不是学纲常的。 “姜爱卿莫急,朕也就是说说。” 朱慈烺只觉得一阵头疼。 其实他也不是一定要发行国债。归根到底是因为天下形势不明朗,百姓们也不敢把赌注全部下在大明这里。 朱慈烺要想让国债卖的好就必须拿出足够的抵押物,让百姓们相信朝廷的承兑能力。不然若满清若是将来夺了天下,他们手中的国债不就变成一堆废纸了吗? 这才是朱慈烺真正担心的,而不是什么君臣父子纲常问题。 不过既然姜曰广这么义正言辞的说了,朱慈烺正好就坡下驴。 看来古人和后世人的观念还是差了很多啊。朱慈烺想要一步迈过去太难了。 那便慢慢来吧。 “既然姜爱卿反对,朕收回成命便是。” 姜曰广就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似的,昂起头来道:“陛下英明!” 朱慈烺无奈道:“姜爱卿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禀陛下,臣以为朝廷大臣的俸禄该涨涨了。” 朱慈烺直是惊的张大了嘴巴。 这是闹着要涨薪啊。 “哦?为何姜爱卿会突然这么说?” 姜曰广显然是有备而来,上前一步道:“陛下,朝廷臣工的俸禄是洪武年间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距今已经二百余年。洪武年间的物价和如今相差甚巨,仅仅靠这一点俸禄,朝廷诸臣如何养家啊。” 姜曰广哭穷的本事直是一绝,就差抹两滴眼泪了。 若是一般人可能就被姜曰广蒙过去了。可朱慈烺却知道这些官员们不是靠俸禄养家的。 地方官靠火耗截流。京官靠地方官送上的炭敬冰敬。 不然这些官员怎么可能一个个住的起朱门大院,过着飘飘欲仙的生活? 只是这些却不是能够拿到明面上说的,故而姜曰广哭穷也算哭的有点道理。 朱慈烺并不急于给姜曰广答复,而是起身走到殿门处望了望道:“姜爱卿觉得朕这个皇帝做的如何?” 姜曰广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咱好端端的聊着俸禄问题,咋突然扯到这上面来了。 “陛下英明神武,乃千古一帝。” 姜曰广拍起马屁来丝毫不脸红。 “朕要你说实话。远的不说,朕比之先帝如何?” 朱慈烺猛然转过身来紧紧盯着姜曰广。 姜曰广咽下一口吐沫,犹豫了半天才发声。 “陛下与先帝一样节俭。” “你这句倒是实话。” 朱慈烺苦笑道:“先帝在时常告诫朕,每一粒米都来之不易,都是百姓们的血汗。天子身份尊贵更应该节俭,以为万民表率。” 崇祯帝也许政治能力很平庸,但有一点是没得黑的,那就是他极为节俭。 一件龙袍一穿就是好几年,穿到破了烂了即便打了补丁也会接着穿。 皇后更是带领宫女亲自在宫中织布以减少花销。 李自成打下北京后,发现国库中只有不到十几万两银子,皇帝的内帑更是空空如也。 “这天下光靠皇帝节俭没有用啊。” 朱慈烺感慨道:“朕是树干,列位爱卿便是树枝。树干便是长得再笔直,若是树枝长歪了,这颗树一样长不好。” 姜曰广如何听不出朱慈烺的弦外之音,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叩首道:“臣惶恐,不能为陛下分忧,臣有罪。” 朱慈烺走到姜曰广身边把他扶了起来,幽幽说道:“皇明要想中兴,仅仅靠朕是不够的,必须君臣同心。俸禄的事朕记下了,也不是不能涨。但朕且问姜爱卿一句,若是俸禄涨了,列位爱卿的孝敬银子能否就不拿了?” 姜曰广见天子把话挑明了,脸腾的就红透了。 “陛下,臣...” 朱慈烺推了推手道:“朕知道这不是姜爱卿一个人的问题。但既然姜爱卿提出来了,那么朕也把话说明白,朕可以提高百官的俸禄,不过朕要求他们必须拥有相应的能力,绝对不能混吃等死。而且既然他们的俸禄涨上去了,朕就绝不允许他们以任何的形式贪墨。一经发现,剥皮实草绝不姑息!” 朱慈烺的声调陡然升高,吓了姜曰广一跳。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皇帝陛下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若说常例漏规,朝中哪个人没拿过? 大多数人或许不像被抄家杀头的那些巨贪,家产几十万两。 但接受一年几千两孝敬却是没跑的。 就说他姜曰广一年不也拿了各处孝敬来的五千多两银子吗? 陛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别看当今天子以冲龄践佐,却把朝廷上下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姜曰广不得不服。 如今难题却是推给了姜曰广,他一个回答不好就是万劫不复,一班同僚的吐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见姜曰广一脸为难,朱慈烺也不急着逼他表态,淡淡道:“姜爱卿不妨先回去想一想,想清楚了再来找朕。” “多谢陛下,臣告退!” 姜曰广如蒙大赦,冲朱慈烺深施一礼恭敬退下了。 姜曰广离开后朱慈烺也是感慨万千。 他不像崇祯那样对人严苛,但凡合理的诉求朱慈烺都会允许。只是他不能准许这些朝臣两头都吃,如果他们要求涨俸禄,那么以后就绝不能再伸手贪钱。高薪养廉可不是句空话。 ...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巡抚张肯堂(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随着第一批福船、广船顺利抵达登州,整个登州水城都开始忙碌起来。 在知府袁惟泰的指挥下,水城闸门被打开,十几艘战船相继驶入水城停泊。 据他们说,接下来还有几十艘大型海船陆续驶来,加在一起的话如今的登州水师已经有了当年小一半的规模。 对此袁惟泰十分欣喜。 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知府,却是盯着登莱巡抚这个位置想要往上爬的。 登莱巡抚的权力越大,对袁惟泰的吸引力便越大,他往上爬的拼劲便越足。 当然,袁惟泰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至少在新任巡抚在任的这些日子里,袁惟泰会表现的极为恭顺,尽到下属的本分。 如今巡抚衙门已经整饬一新,就连桌椅案几也都换了全新的。 袁惟泰甚至自掏腰包购置了一座假山,放在了巡抚衙门的小花园里以作装饰。 在他看来没有文人不好雅意,这么做是怎么也不会出错的。 这一切准备妥当后,袁惟泰长松了一口气。 就在袁惟泰好不容易返回知府衙门能够坐下来喝一杯茶的时候,突然管家来报说新任登莱巡抚已经到了。 袁惟泰一口将热茶喷了出来,呛得鼻涕眼泪齐流,高大伟岸的形象瞬间崩塌。 管家连忙递来一张方巾,袁惟泰接过囫囵擦了擦,也顾不得抱怨,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早不与本官说。” “老爷,巡抚大人也是刚刚到的,如今就在水城中。” 原来走的是水路,怪不得这么快! 袁惟泰心中暗叹一声,连忙起身振了振袍服,催步朝外赶去。 走海路哪里都好,就是不能提前预料到巡抚大人的座船什么时候会抵达。 如今巡抚大人已经进到水城,袁惟泰却没有及时迎接,难保不会被巡抚大人记恨,认为他有意怠慢。 袁惟泰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现在就飞到水城去。 原本袁惟泰是想带着登州上下所有官员一起去的,但因为时间紧急,袁惟泰暂时顾不得这些下属了,只身前往水城。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些下属就让他们慢行一步吧! 袁惟泰匆匆赶至,张肯堂已经吃上茶了。 袁惟泰虽然此前从未见过张肯堂,但只见着那身大红官袍便不用多问,此人必定就是新任登莱巡抚了。 袁惟泰无暇多想,走至近前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下官登州知府袁惟泰拜见抚台大人。不知抚台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袁惟泰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把姿态放的很低,礼节已经做足。 照理说大明朝廷并没有规定下官见到上峰一定要下跪参拜。但在官场中已经形成了一股风气。 尤其是到了明末这股风气达到鼎盛。 知县见到知府要下跪,知府见到巡抚要下跪,总兵见到总督要下跪。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跪,做那海笔架。但要是因此被穿小鞋算计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张肯堂放下手中茶盏,抬了抬手道:“袁知府太客气了。本抚来的突然,你不知情也无碍的。” 张肯堂是典型的儒官,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和四十出头也没有什么分别。 他体态修长,面如冠玉,下颌的山羊胡修剪的极为整齐。 远远望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袁惟泰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恭敬道:“下官谢抚台大人体恤。” 他此前从未与张肯堂打过交道,不知道这位上官的脾气秉性如何,自然不敢把张肯堂方才说过的话作真。 万一张大人只是为了面子随便说说呢? 袁惟泰自认为没有接待好张肯堂,急于弥补,便笑着问道:“巡抚大人一路舟船劳顿,下官想在蓬莱阁设宴为巡抚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能够赏脸赴宴。” 袁惟泰口中的蓬莱阁并不是建于宋嘉佑六年的蓬莱仙阁,而是登州城中的一座酒楼。 不过这座酒楼与蓬莱仙阁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高。 这座酒楼足足有五层高,是登州城中最高的建筑。 站在最高的一层远眺,不但可以将登州城尽收眼里,还可以看到浩瀚的大海。 袁惟泰选择在这里为巡抚张肯堂接风洗尘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张肯堂闻言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本抚自然不能辜负袁知府的一番美意。这样吧,本抚先去往衙门安顿下来,待到日落之后再去蓬莱阁赴宴。” 袁惟泰闻言大喜,连忙道:“自该如此,自该如此。” 他已经把巡抚衙门修葺一新,正是献功的好时候怎么会错过。 “不如下官来引抚台大人去往衙门吧?” “也好。” 张肯堂淡淡道。 袁惟泰这便半弓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张肯堂也不做作背负双手迈步走在了前面。 袁惟泰站位的时候很讲究,就落在张肯堂半个身位后。 这样既不会显得颠倒了尊卑关系,也便于向巡抚大人引路。 至于一干随从自然该清道的清道该殿后的殿后,前呼后拥好不壮哉。 二人在随从的簇拥下出水城一路向城中走去。 袁惟泰一边引路一边热情的向张肯堂介绍着登州的风土人情。 其实袁惟泰赴任的时间也不长,也就比张肯堂早来了几个月。 但他介绍起登州的历史风土直是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一般。 张肯堂也是听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对袁惟泰生出了几分好感。 巡抚衙门在登州城正中稍稍偏北的位置,最好的地段。 只是因为此前一直闲置稍显得有些冷清。 见大队人马走来,值守在巡抚衙门大门前的府库兵吓了一跳,连忙挺起胸脯直起腰来。 袁惟泰与张肯堂走至近前,那几名兵卒赶忙跪倒在地叩头道:“拜见知府大人。” 袁惟泰斥责道:“放肆,巡抚张大人在此,尔等为何不拜!” 那几名兵卒心中委屈,心道我们也不认识巡抚大人啊。不过还是冲着张肯堂补行了礼。 张肯堂显然心情不错,轻抬了抬手道:“不知者无罪,都起来吧。” ... ... 第一百七十章 接风宴(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袁惟泰引着张肯堂进了巡抚衙门,绕过影壁一路穿庭过院。 他走的很慢,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向张肯堂介绍。 张肯堂也极有耐心,十分认真的听着。 “听说,袁知府是节寰公(袁可立的号)的族侄?” 一直沉默的张肯堂突然发问。 袁惟泰吃了一惊,稍稍定了定神道:“回禀抚台,确是如此。” “本抚来登州之前就听说了袁知府率领组织乡勇抵御刘良佐、刘泽清叛军的事情。一开始本抚还觉得有些惊讶,但得知袁知府就是节寰公的族侄便再不以为奇了。” 张肯堂稍顿了顿道:“节寰公为大明鞠躬尽瘁,袁知府亦是公忠体国,袁家真是一门忠贞之臣啊!” 突然被上官一番夸赞,袁惟泰连忙应道:“抚台大人谬赞了。下官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虽不能亲自上阵诛寇灭虏,却也得对得起自己的脊梁。” 他这番话倒是发自肺腑。 那日登州城上袁惟泰亲自击鼓激励士气。哪怕叛军已经登上了城头,袁惟泰却是临危不惧,一副视死如归为大明死节的态度。 好在天骑营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杀出,将叛军尽数诛灭,不然袁惟泰恐怕真的要死在登州城头了。 “好,说的好!本抚能与袁知府一道共事,心中十分欣慰。” 张肯堂最欣赏的就是有气节的人,袁惟泰在大敌当前能够表现的临危不惧,确实十分难得。 至于能力嘛一定也不差。能够在短短时间内组织乡勇守城,岂会是等闲之辈? 二人走至后院垂花门前,袁惟泰拱手道:“抚台且先稍作休整,下官就不打搅了。” 张肯堂微微颔首道:“袁知府有心了。” 从巡抚衙门退出来后袁惟泰心中十分欣喜。 虽然与张肯堂只聊了寥寥数语,袁惟泰却觉得十分投机。 可以看出张肯堂和他一样都是有大抱负大志向的人。皇明的崛起中兴不光需要当今天子这样英明神武的雄主,也需要忠贞死节的能臣。 若是大明上下一心,何愁不能扫平流寇,击溃东虏! 一想到这里袁惟泰便觉得心潮澎湃了起来。 ... ... 日暮时分,蓬莱阁。 今日整座酒楼都被包了下来,为巡抚张肯堂的接风宴做准备。 袁惟泰为了让张肯堂满意,使出了浑身解数,得知张肯堂是松江府人,特地命人准备了松江鲈鱼。 当然,这鱼不可能是从松江捕捞的,但做法却是地地道道的松江做法。 此时袁惟泰也通知了登州城内大小官员,一齐在蓬莱阁等候。 巡抚张肯堂来的很准时,袁惟泰亲自替张肯堂压轿。 张肯堂下轿之后袁惟泰等一众官员纷纷迎上前去,前呼后拥的把巡抚大人迎进酒楼。 “下官包下了整个酒楼,不知抚台大人打算在哪层用宴?” 袁惟泰微微欠身,十分恭敬的问道。 张肯堂小憩了一觉,精神状态很不错,淡淡道:“本抚初来乍到,便听袁知府的吧。” 袁惟泰稍稍思忖了一番道:“若论视野自然是五层最好,登高望远可将登州城景尽收眼里,还可远眺沧海。” 被袁惟泰这么一番勾勒,张肯堂也有些想看看这蓬莱阁五层究竟有多么奇妙了。 “哦?那快引本抚登阁。” “下官遵命。抚台大人请!” 一连登上五层可不轻松,何况张肯堂已经年方五十。 爬到第四层时张肯堂已经气喘吁吁。 袁惟泰想要去扶他,被张肯堂直接拒绝了。 张肯堂歇歇停停,最终爬上了阁顶。 袁惟泰也累的够呛,他虽然才四十多,但因为平常缺乏活动,筋骨都是疲着的。 其他官员基本也都是双手叉腰大口喘着粗气。 张肯堂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已经下定决心,要从文官强身健体开始抓起。 文官虽然不用上阵杀敌,但也不能是一群病秧子啊。 不然如何能够处理好繁重的事务? 中兴大明不是一日之功,必须得有个好身体才能看到那一天。 不过张肯堂却不会在宴会上就提出来,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张肯堂作为巡抚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上首。袁惟泰作为知府坐在稍靠下首的位置。其余登州官员也都依照官职高低依次入席落座。 宴席正式开始后,袁惟泰依照惯例代表登州城一众官员向巡抚张肯堂敬酒。 之后张肯堂发表了一通讲话,大多是大明官场之上的套话。 袁惟泰还好,其他官员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直是左耳朵入右耳朵出。 张肯堂讲完套话之后,话锋却是陡然一转,冲南面拱了拱手朗声道:“本抚深受皇恩,替天子巡抚登莱,自该鞠躬尽瘁。然本抚听说登莱水师名存实亡,一个月前水城之中几乎没有战船,这可不行。朝廷对本抚的要求是半年之内训练出一只精锐的水师。那么本抚就要对你们有所要求。” 说完之后张肯堂扫了众人一眼,见无人有异议十分满意的继续说道:“袁知府,此先是你一直在主持登州府大小事宜。那么本抚且来问你,现在登州水城内有战船多少艘?”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袁惟泰的身上,这让他多少有些紧张。 “回禀抚台,现在登州水城里一共有十六艘海船,其中八艘大号福船,八艘大号广船。按照兵部的说法,还会有四十余艘海船陆续抵达登州。” 袁惟泰暗自庆幸好在他刚刚去视察过水城,对具体情况比较了解。 不然刚刚张肯堂问起来他不是两眼一抹黑抓瞎了吗? 看的出来,巡抚大人的行事风格属于雷厉风行的那一种,绝不拖泥带水。 以后在他老人家手下办事要更勤快一些。 张肯堂点了点头。 这与他在登州水城了解的情况差不多,看来袁惟泰果然是个事事亲为的好官。 “再等五日,五日后全部船只便应该都抵达登州了。届时本抚要亲自检阅水师操练。本抚把话说在前面,水师操练必须勤,至少要保证三日一操!” ... ...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也配称国使?(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嘶!” 在场官员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按照惯例,大明的军队都是十日出一操,最多也就是五日一操。现在巡抚大人竟然要求三日一操,实在太让人感到惊讶了。 不过即便众人都认为巡抚大人的命令有些难以实现,也没有人会在宴会之上公然指出。毕竟这是一个关乎面子的事情。巡抚大人就是再好说话,也不可能容忍这种公然挑战权威的行为。 若是被巡抚大人记恨了,以后在这登莱的地界上他们还能好过?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脑袋一热做那个出头鸟。 至于袁惟泰虽然觉得加强水师操练很有必要,但也认为三日一操有些太多了。 他倒不是怕别的,而是担心如此频繁的操练会引起士兵们的反感,甚至是哗变。 文官们最惧怕的就是手下的丘八闹事。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袁惟泰决定等宴会结束私底下和巡抚大人好好说说,看看能不能在操练时间上做些调整。 总体来说这次接风宴还是很成功的,氛围极为和谐融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惟泰拍了拍手,早已准备好的歌妓纷纷鱼贯而入起舞助兴,将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 ... “大帅,有一个自称清军使者的人要求见大帅!” 中军大帐里,李成栋双手抱拳冲高杰禀奏道。 “哦?他人现在何处?” “禀大帅,此人就在辕门外。末将担心他扰乱军心,没敢让他进来。” “带他来见我。” 高杰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道。 “末将遵命!” 对于高杰李成栋是无条件的服从。无论高杰下达了一个什么命令,他都会遵照执行。 不久之后,李成栋带着那个自称清军使者的人进了中军大帐。 几乎帐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光秃秃的脑袋和脑袋上那根细小的金钱鼠尾所吸引。 果然是个鞑子! 不,看五官轮廓应该不像女真人,应该是个二鞑子! 一众将领恶狠狠的盯着此人,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他们最恨这些为虎作伥,自甘下贱的汉人,简直把汉人的脸都丢尽了。 他们都在等高杰下达命令。只要高杰说将其拿下,他们就会一拥而上把此人撕成碎片。 过了片刻,高杰淡淡问道:“你就是祖可法派来的使者?” “正是,我家祖总兵派某来见高大将军,想告诫高大将军一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那人倒也是直接,毫不犹豫的把话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就这些?” 高杰似乎并没有因为这番话产生什么情绪波动,冷笑一声道:“你说完了?来人呐把这妖言惑众的贱种推出辕门斩首示众!” 一众军将便要扑上前来拿人,那使者赶忙道:“高将军糊涂啊。某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高将军却会犯下大错。远的不说,高将军何不学那辽东李成梁?” 李成梁是大明名将,但也不乏黑点。他最大的黑点就是在主持辽东事时养寇自重,致使建州女真做大。 不过站在李成梁的角度考虑便不难理解了。 李成梁时辽东已经有藩镇化的趋势。李成梁当然有实力一举平虏,可他要是这么做了,就没有继续留在辽东的必要。 朝廷出于平衡的考虑肯定会把他调往别处。 那么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等于拱手送给了继任者。 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李成梁一定不能“毕其功于一役”,而要把敌人描绘成一头凶残的巨兽,非他李成梁不能降服。 为了达到这个效果,他必须让东虏不停的进行小规模袭扰,给朝廷一种边关不宁的感觉。 这种情况下朝廷自然不会调走李成梁了。 李成梁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东虏也不过是他利用的一颗棋子。可谁知他却低估了女真人的野心,致使东虏做大,辽镇连年战火,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说他是千古罪人也不为过。 这厮竟然敢让高杰学李成梁。 高杰冷笑道:“李成梁?他也配和本将军比?拖下去斩首!” “高将军,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情急之下那使者使出了杀手锏。 在他看来这话一出足以堵住高杰的嘴。 谁知高杰丝毫不以为意,轻蔑的一笑道:“东虏也配称为国?你也配称国使?当初女真诸部请求内附辽东都司,我朝圣天子怜悯众生,便准奏了。谁知他们不但不思感恩,竟然还想要恩将仇报。什么七大恨,不过是努尔哈赤编出来蛊惑人心的。从他起兵叛乱的那刻起他就是乱臣贼子了。建州女真不过是一部落,连朝鲜那样的藩属国都算不上,你在这里给本将军扯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是愚蠢可笑至极吗?” 高杰说罢一挥手,就要亲兵把使者拉下去斩首。 那使者却是词穷,两腿发软面色惨白。 李成栋见状连忙抱拳道:“大帅,这个人不能杀!” 高杰闻言皱起眉来:“你要给他求情?” 李成栋解释道:“大帅,末将并非是要替这厮求情。而是担心大帅斩了这厮会引起朝廷猜忌啊。” 高杰大笑道:“这怎么会。斩了这厮朝廷只会看到本将的忠心,又怎会猜忌本将?” 李成栋压低声音道:“大帅毕竟不是陛下的嫡系,陛下有所猜忌防备也是正常的。如果这事是神策军将领做的,陛下绝不会说什么,但若是大帅做的,陛下恐怕会认为大帅是在杀人灭口,做贼心虚啊。” 高杰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从北伐的那一刻起,李成栋便不止一次的提醒过他,朝廷会对他有所猜忌。 高杰虽然本来不怎么相信,但听的多了自己也差不多有点信了。 恨只恨他是流寇出身,即便归顺大明已经近十年,这段陈年旧事也总会被人翻出来议论。 “那怎么办,杀也杀不得,难道要把他放了?” “当然不行!”李成栋连忙道:“放肯定不能放,大帅不妨把这厮绑了,派人送到南京去,请陛下圣决。” ... ...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李闯南下(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高杰不禁陷入了沉思。 李成栋说的不错,这种时候一刀把这来使砍了,并不会解决问题,反而会令问题变得愈发复杂。 死无对证从某种程度说明高杰心虚,是在有意掩饰着什么。 若他心里没鬼,为何要急于“杀人灭口”? 高杰明白自己绝不能做这种授人以柄的蠢事,那些自诩为朝廷栋梁的伪君子恨不得高杰犯错,然后群起而攻之。 卑鄙,无耻,下作。 但这就是读书人。 仔细分析了一番利弊得失,高杰最终还是决定采纳李成栋的建议,把这使者五花大绑,解送去南京。 这样一来等于高杰把如何处置来使的权力交给了朝廷,交给了天子。若非坦坦荡荡,毫无私心,他怎会如此做? 高杰等于把心掏出来给天子看呐。 只希望天子能够明白他的一番苦心,不要中了东虏的离间之计啊! ...... ...... 玄武营、勇武营相继抵达登州驻防,天骑营抵达莱州。 原本兵力空虚的登莱镇变得兵强马壮,巡抚张肯堂的腰杆子一下子硬了起来。 按照他的要求,不论是步兵、骑兵还是水师都得接受三日一操。 玄武营、勇武营等神策军完成的很好,新训练的水师营就要差了许多。 不过张肯堂却要求他们必须咬牙坚持,有神策军这个榜样在,由不得他们偷奸耍滑。 刘三水的心情很不错。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大海。 大海比他想象中还要浩瀚,那种吞噬一切的感觉真是叫人心醉。 闲暇的时候刘三水总会和袍泽一起来到海边踩水,任由海浪拍打在脚面上。 刘三水也见到过登州水城中的海船,想象着乘坐海船扬帆出海的景象。 可惜他隶属于步兵营,估计很难获得这样的机会。 海的那边是什么? 听说从登莱坐船浮海能够直接到辽东去,当初的东江镇就是从登莱获得粮食补给的。 刘三水只希望自己能看到大明水师横渡大海,去往辽东荡平东虏的那一刻。 不过眼下,还是完成好训练要紧。 三日一操对玄武营的将士来说强度并不算大,刘三水适应起来更是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刘三水总会在训练之余自己加练,如此一来消耗倒也不小。 比起南京来,登莱的肉产并不丰富,不过胜在海货充足。 刘三水和一众袍泽一样,每顿都能吃到新鲜的鱼虾,这对他们来说是极为幸福的事情。 唯一让刘三水念念不忘的就是文艺队。 为此他不惜主动向上官建议,请求在登州也成立专门的文艺队,排演剧目进行演出。 这个建议一层层的汇报,最终到了巡抚张肯堂那里。 张肯堂此先从未听说过文艺队的事情,但经由幕僚一番解释也是恍然大悟。 一番打听之下,张肯堂得知如今文艺队在济南府已经十分有名,不仅军营中的士兵,就连寻常百姓也很喜欢观看他们的表演。 张肯堂还听幕僚说,如今南京城中也有了类似的表演,主要在酒楼茶馆之中。 张肯堂作为一镇巡抚,政务、军务自然是需要最紧要考虑的。但文艺队也不是不能组建。 如果文艺队的表演能够舒缓士兵们的压力,那么也算是一件好事。 为此张肯堂在全登州范围内征集大小官员的意见,最终得到的结果是大多数人支持组建文艺队。 尤其是登州知府袁惟泰,对文艺队很推崇。 这直接影响了张肯堂的判断,使其最终决定在登州城内组建文艺队。 这个工作张肯堂也理所当然的交给袁惟泰去做。一来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考察一番袁惟泰的能力,二来这件事也是袁惟泰最积极嘛。 张肯堂初来乍到,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倚重袁惟泰这样的老手,才能较好的执掌全局。 而如果事事亲为,则会引起下属的反感,其中学问还是很深的。 ...... ...... 湖广,武昌。 总兵府内,左良玉愁眉紧锁。 近来他得到消息,李自成已经率领主力军队撤出关中,经河南一路朝湖广方向而来。 虽然顺军现在还没有踏入湖广的地界,但看这架势是迟早的事情。 左良玉不得不早作打算。 从顺军行进的方向看,他们最可能先进入湖广勋阳府。 如今勋阳府也在白旺部的手中,与襄阳、荆州、承天、德安四府连成一片。 李自成胃口绝对不会仅限于此,若是他率部沿江而下,则武昌方面会面临极大的压力。 左良玉麾下虽然号称有八十万大军,但实际上也就是二三十万人。 这二三十万人中真正能打硬仗的也就是十余万。 除了左良玉亲自掌握的中军四营外,再就是金声桓、马进忠等人统率的‘秦兵’。 内心深处,左良玉是极为不想和李自成爆发冲突的。 李自成虽然对着清军屡战屡败,实力却仍在左良玉部之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左良玉深知这点。 要守住武昌则必须守住汉阳,左良玉必须提前调集重兵驻守汉阳。 可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对左良玉来说他之所以能够封侯,就是因为手中有几十万大军。 若是这几十万大军打没了,朝廷便可以随便把他一脚踢开,再换一个人出任总兵。 而如果左良玉率军撤离,可供选择的方向就很多了。即可向东进入黄州府,也可以南下江西瑞州。 当然还有一种选择,就是沿着长江顺流而下直逼南京。 南京可是金粉膏腴之地,若是能够率大军到南京附近就食一定会很畅快。 唯一的问题是,南京是如今的帝都,当今天子圣驾就在这里。 若是左良玉真打算率军前往南京,必须要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清君侧似乎是个不错的理由,不过要清谁呢? 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与外人商议的,左良玉除了跟儿子左梦庚提及过,就连何腾蛟都没有说过。 不到万不得已,左良玉也不想放弃湖广这份基业。毕竟湖广是天下粮仓,掌控了这里大军便可以养的人肥马膘,保持极强的实力。 ...... ...... 第一百七十三章 灭阉党,清君侧(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庚儿,这件事你怎么看?”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事关左家前景,左良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询问左梦庚的意见。 左梦庚闻言冲左良玉躬身行了一礼道:“儿子以为如今保存实力才是上策。不如主动放弃武昌,顺江南下到南京附近就食。那李闯千里迢迢赶到湖广,正是休整的时候。断然不可能继续沿江而下。父亲只要率军到了南直隶便安全了。” 左良玉并没有多说什么。 左梦庚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这让左良玉有一种复杂的感觉。 他既为儿子的聪慧感到欣慰,又有些担心。以儿子的性格真的能够担的起这副担子吗? 毕竟“清君侧”和造反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父子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若是成功了,他父子二人便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失败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庚儿,为父且问你。方才你说的都是自己想的吗?” 思忖一番后左良玉觉得左梦庚有可能是受到高人的指点。 左梦庚连忙拱手道:“父亲大人,这些都是儿子的肺腑之言啊!李闯南下,直扑湖广而来。他麾下十几万大军,若是和白旺那厮汇合,兵力能够达到二十余万,怎么看湖广都是一片死地啊!” 左良玉点了点头感慨道:“好啊,吾儿终于长进了。” 左梦庚刚才的那番话很有见解,也让左良玉最终下定了决心。 继续留在武昌迟早要跟李自成爆发冲突,折损兵将在所难免。倒不如一咬牙一跺脚率军撤离。 稍顿了顿,他继续说道:“那你说说看,为父该以什么名义清君侧,谁又是陛下身边的佞臣呢?” 清君侧自然得有一个对象。这个人可以只是一只替罪羊,但必须要有。 左梦庚似乎早有准备,脱口而出道:“父亲大人,儿子以为可以用诛杀韩赞周、刘传宗等阉竖,整顿朝纲为理由,行那清君侧之事。” “韩赞周、刘传宗...” 左良玉反复念着这两个名字,过了一阵猛然笑道:“好,好啊!吾儿的这个主意着实不错!那韩赞周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又是内厂厂公,和当年的大权阉汪直也差不多了。而这刘传宗以司礼监禀笔太监的身份提督东厂,更是堪比冯保、魏忠贤。刘传宗、韩赞周二人联手不知道杀害了多少东林忠臣。为父以诛杀二逆的名义率军清君侧名正言顺!” 左良玉一直以来和东林党的关系都很紧密,眼看着东林党在朝堂失势他的心里十分不好受。 现在有机会以清君侧的借口进行报复,左良玉自然十分暗爽。 当然左良玉十分清楚,内厂和东厂都是当今天子一手复建的。 韩赞周和刘传宗之所以可以毫无顾忌的拿人,还是因为当今天子的首肯。 但左良玉肯定不能直接骂当今天子昏庸,毕竟他还不打算撕破脸,只是想要控制天子充作他的傀儡,行那曹孟德之事。既如此,他就必须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争取到更多人的支持。 诛杀阉逆,显然是个好借口。 不管是东林党、楚党、浙党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阉人。 阉人是天子用以平衡外朝的利器,更是监视臣子的鹰犬。 所有文官都不会觉得头顶悬着一把利剑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 若是有人能够帮他们将这柄利剑取走,那他们一定会很支持。 权力的争夺是残酷的。 不管是阉党掌权还是东林党掌权都会对另一方进行残酷的打压。 当年魏忠贤权倾朝野时,东林党人人自危。 魏忠贤命阉党成员左都御史王绍徽编纂一套东林党人的名录。 王绍徽也是灵机一动,参照水浒传的模式将东林党中较为出名的一百零八人编入《东林点将录》。 与其说这是魏忠贤对东林党的一次清算,倒不如说是一次彻头彻尾的侮辱。 因为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在点将录中对东林党人进行嘲讽。 譬如“托塔天王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天魁星及时雨大学士叶向高”,“天罡星玉麒麟吏部尚书赵南星”。 把朝廷大员比作草莽绿林,可以算是最大程度的侮辱了。 而被编入《东林点将录》的东林党人只能忍气吞声,装作不知道。 后来崇祯登基,魏忠贤倒台。 崇祯一手主导了阉党逆案。被卷入逆案的官员罢官的罢官,革职的革职,杀头的杀头,人人自危。 虽然明面上看这是天子乾纲独断整顿朝纲,但暗中却是东林党在推动。 东林党人蛰伏了三年,忍气吞声了三年,终于有机会进行报复。 魏忠贤一死,树倒猢狲散,再没有人能够庇护那些阉党官员。 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东林党与阉党一直以来都是死对头,相互攻讦不死不休。 如今东林党式微,若是左良玉能够站出来竖起反击阉党的大旗,肯定可以得到朝中东林党官员的支持。 军队上左良玉完全不需要担心,他掌控着大明一半的兵力,对付黄得功等几万人马还是手到擒来的。 他要做的就是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而有了东林党的支持,这件事便容易多了。毕竟东林党掌握着笔杆子,白的能够描黑,黑的也可漂白。 唯一的问题是他需要拉上一个文官大员和他一起从武昌起兵清君侧。 这个人选是个难题。 左良玉想到了三个人,一个是湖广巡抚何腾蛟,一个是提督操江侯恂,还有一个就是四省总督袁继咸。 从官职来看袁继咸官位最高,其次是何腾蛟和侯恂。但从个人倾向性而言,左良玉更想选择何腾蛟和侯恂来合作。 这两人和他的关系远比袁继咸要好。 不过若是顺江而下,倒可以顺带把驻节在九江的袁继咸“捎上”。 思定之后左良玉便准备先去劝何腾蛟和侯恂,二人只要同意他立刻就能起兵。 事不宜迟,若是等到李闯率部进逼武昌再想走可就难了。 ...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湖广乱局(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李自成这些日子心情很糟糕。 打从关中撤离的那刻起就决定了这一路上不会太过顺利。 李自成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艰难。 阿济格就像跗骨之蛆般紧紧跟着李自成。 李自成往河南去他就跟着去河南。李自成往湖广去,他就跟着去湖广。 在撤退途中,李自成是不想和清军交战的。但有几次他被逼到了绝境,被迫应战,结果都是收获一场大败。 连续战败对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 从五日前就不断有士兵趁着晚上逃走。 若不是大顺在湖广还有一块不小的地盘,李自成估计逃走的士兵数量还会更多。 可以说顺军上下就是靠着一口气在支撑。 好在经过一番波折,李自成终于带领军队进入了湖广勋阳府。 如今李自成急需时间让军队休整,不管下一步怎么走,一支精神状态饱满的军队都是必须的。 让李自成稍感欣慰的是,白旺把湖广诸府治理的很不错。 靠没收地主田亩、家产,顺军的战斗力得到了很好的保持,府库存银存粮也是十分充足。 据李自成初步估计,如今湖广诸府的存粮足够大军食用半年以上。 在勋阳府休整三日后,李自成率领大军进驻荆州府。 白旺也第一时间赶到荆州府江陵县拜见李自成。 在白旺看来,这位大顺天子在失去关中后苍老了许多,面容间透露着一股疲惫。 这可是极为罕见的,在白旺印象中,李自成从来没有“累”过。他若是觉得累了,那问题便真的有些严重了。 李自成先是嘉勉了白旺一番,之后说出了让白旺震惊不已的话。 大顺皇帝竟然想要放弃湖广诸府! 白旺在这里经营多年,深知湖广产粮之丰。放弃这么一块宝地,李自成究竟是怎么想的? 白旺在第一时间发表了反对意见。 在他看来,丢掉关中之后,大顺只有湖广诸府这块地盘。若是连湖广诸府也丢了,顺军便又成了丧家之犬,成了昔日的流寇。 可李自成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要带领军队离开。他不但要带着从关中转移的十几万军队撤离,还要把白旺的八万军队一并带走。 白旺几番劝阻无果后也是心灰意冷。他发现李自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虚心接受弟兄们建议的闯王了。他现在是大顺的皇帝,皇帝嘛自然要独断专行。 只是白旺感到十分可惜。如果据城坚守,顺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这么白白的把地盘让给清军,让白旺心如刀绞。 李自成在离开之前下令带走所有的粮食,至于其他带不走的辎重一概烧掉,绝不留给清军。 做完这一切后,李自成像放弃关中那样,再次放弃了荆州、德安等府。 当李自成率领大军抵达武昌城下时,发现武昌城里燃着熊熊大火,城门大开,城墙外甚至有不少烧焦的百姓尸体。 李自成感到十分惊讶,派出斥候进城查看,得到的结论是武昌城内已经大乱,青皮地痞趁火打劫,百姓们四处逃窜。至于明军,却是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李自成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左良玉弃城跑了! 天呐,左良玉竟然做出了跟他一样的决定! 原本李自成是没打算攻打武昌的。但既然现在城门大开,他要是再不进城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在李自成的命令下顺军依次进城,接管了城防。 那些正在抢掠奸淫的青皮地痞见大军进城,还以为左良玉又率军杀了回来,吓得魂飞魄散,四散逃命。 跑的慢的被顺军士兵追上斩首,抢掠来的银钱拱手送与他人。 李自成这次并没有严格约束军纪,而是允许士兵们抢掠一日。 没办法,这一路连着吃败仗,儿郎们心中都憋着一股邪火,要是不让他们把这股火撒出来,李自成真担心哪一天会引发哗变。 虽然李自成的个人威望很高,但他也不是神仙,不可能让事事都按照他的期望发展。 不过在军队抢掠一日之后李自成就下令停止,毕竟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离开武昌。 武昌城与荆州、德安相比可坚固太多了。 清军若是强攻还真不一定能够拿下来。 最让李自成感到踏实的是湖广纵横的水系。 尤其是武昌城外水网密布,清军骑兵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 只要派出几万兵马守住汉口,清军便是有几十万人也攻不进来。 唯一让李自成感到有些可惜的是左良玉把所有府库中的粮食都带走了,拿不走的也都烧掉了。 不过这也正常,换做是李自成他也会这么做。 粮食因素不是左右李自成决定的关键因素。因为李自成从荆州、德安、承天、襄阳、勋阳等地带走了足够的粮食。即便武昌城中没有一粒米也并无大碍。 白旺见李自成态度发生了变化,心中直是大喜。 他连忙向李自成谏言,表示顺军可以在武昌休整,以逸待劳,等着清军打过来。 武昌城本就坚固,又有水网在外围阻隔。 只要儿郎们做足准备,清军是占不到丝毫便宜的。 不过这个时候丞相牛金星向李自成献策,请求李自成带领大军直扑南京。 若是取得南京,李自成便可以效仿当年的明太祖朱元璋,以江南之富庶供养大军,待时机成熟一举北伐,向清廷雪耻。 李自成一向很看重谋士们的意见,因为宋献策远走,李岩被杀,他身边只剩下牛金星和顾君恩两个谋士。顾君恩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发表意见,故而李自成倾向于采纳牛金星的意见。 得知李自成还是要放弃武昌后,白旺直接晕厥了过去。 待他被掐人中苏醒后只在心中感慨大顺气数已尽。 湖广若失,即便打下南京又岂是能够守住的? 清军顺江而下,毫无屏障的南京就是一座死城。 可惜啊可惜,可惜李自成英明一世,竟然到头来犯了这么一个严重的错误。 看来这二十万顺军要跟着李自成陪葬了。 ...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朱慈烺的布局(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在阿济格的率领下、平西王吴三桂、智顺王尚可喜等大军对李自成穷追猛打,一路追到了湖广。 让阿济格感到惊讶的是,他们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狼藉,城池大门洞开,根本没有士兵驻守。 他立刻派出斥候四散侦查,得知李自成已经远遁武昌后,阿济格心中大喜。 想不到李自成已经被他吓破了胆,除了逃跑就是逃跑。 既如此,阿济格有信心一举将其击溃。 一方面他留下部分汉军八旗驻守荆襄,另一方面他亲自提兵至武昌追击李自成。 李自成本已下定决心沿江而下攻打南京,但因为左良玉已经带走了武昌府内所有船只,李自成不得不命人赶制竹筏,以便顺江而下。 竹筏虽然赶制容易,却也需要时间。 不料竹筏刚刚造完,清军便已经追到武昌城外。 李自成无奈之下只得派出大将刘宗敏、田见秀领兵出战。 不出意外的,刘宗敏、田见秀再次落败。 好在进抵武昌的只是清军先锋,兵力不足以围城。 李自成见状不妙,便领着二十万大军离开武昌,乘着竹筏沿江而下。 顺军行军速度本是很快的,这次走的又是水路,照理说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清军甩在身后。 可李自成这次带了大量家眷以及粮草辎重,需要顾及的方面太多,行军速度一直提不上来。 而清军却是以轻骑追击。 到阳新富池口时,清军再次追上了李自成。双方又打了一仗,李自成再次落败。 经过这一连番的溃败,顺军军心以及彻底涣散,逃跑的士兵越来越多。 李自成以严酷军法处死了一些逃跑的士兵,依然不能阻止这股势头。 在顺军行至距离九江四十余里处时,清军主力与顺军主力展开了决战。 战斗从清晨打起,直是持续到了深夜。 顺军损失惨重,李自成本人虽然无碍,但老营却被清军攻破。包括刘宗敏、赵侯、襄南侯在内的一众人等尽数被俘获。 李自成曾想把刘宗敏等人抢回来,但在袁宗第的劝说下,放弃了这一想法。眼下摆在李自成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按照原计划攻取九江,沿江而下直奔南京。 二是经由江西北部辗转进入湖南。 李自成考虑了整整一天,最终决定采取后者。 因为九江方面有明廷总督袁继咸坐镇,一时半会难以打下。若是再被清军黏上,腹背受敌下很可能全军覆没。 而从江西北部辗转经过武昌府南部,经岳州至长沙却基本上不会遭到什么阻击。 如今李自成已经不考虑什么夺取天下了,他要做的首要事情是保存实力先活下去。 ...... ...... 南京紫禁城中,朱慈烺愁眉紧锁。 这几日来,湖广、江西方面发来的塘报堆积在御案上,犹如小山一般。 与原本历史很相似,左良玉放弃武昌提兵沿江而下清君侧。李自成尾随之,而阿济格统领的清军紧追其后。 可以说这是一个连锁反应。 朱慈烺要做的就是改变眼前的局势。 他翻开堵胤锡的奏疏,提起朱笔亲自写道:堵卿当见机行事,诛何腾蛟、左良玉。 不管怎么说何腾蛟都是一个隐患,要是能够早点除去绝对不能犹豫。至于左良玉,更是早该死了。 朱慈烺在湖广埋下的这颗暗棋也到了该动一动的时候了。 他相信依靠马进忠、金声桓的实力配合江西的堵胤锡足以击败左良玉。 写完朱批之后朱慈烺又翻开袁继咸上的奏疏,提笔挥毫,告诫他坚守九江,配合堵胤锡做好平贼之事。 乍一看来,眼前局势与原本历史很相像,但实际上细节有很多区别。 譬如左良玉提兵南下的时间提前了几个月,那么他还会像原本历史中那样病死在军中吗? 譬如金声桓、马进忠已经被堵胤锡收买,他们又将发挥怎样的作用? 再譬如袁继咸已经提前得到了朱慈烺的警告,肯定也不会轻而易举的被左良玉诱骗至军中。 当然仅仅做到这些还不够,朱慈烺决定调集黄德功前往江西,增援袁继咸。 前不久黄德功登州之行无功而返,心里憋着一股气。 朱慈烺采取了冷处理的办法,很好的缓解了紧张的气氛,但他知道要想让黄德功真正放下此事,必须让他立下一项大功,朱慈烺再借此封赏一番。 眼下便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在原本历史中黄德功就曾经击败过左梦庚统领的大军,只不过不是在江西。 眼下虽然左良玉还没病死,但内部却出现了裂痕,朱慈烺认为黄德功配合马进忠、金声桓等人的哗变,能够赢得更容易些。 至于北伐的高杰,朱慈烺并不打算调回来。 多铎的大军已经在回师的路上,高杰很难再在此之前打下北京,不过也要尽可能多的攻城略地,消耗清军有生力量。 朱慈烺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和清军拼消耗,依靠江南的富庶,大明人口的优势把满清拖死。 这其中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高杰派人将一名清军使者押到了南京,交由朱慈烺御审。 朱慈烺直接被这事交给赵信去办。 那信使自打进入诏狱起,尝遍了锦衣卫的一干刑罚,终于承认他奉命离间高杰和大明皇帝的君臣关系的事实。 朱慈烺下令将这名清军信使的供词公之于众,发布在皇明早报上。 如此一来等于朱慈烺公开表态,对高杰充分信任与支持。 高杰、黄德功是眼下南明阵中最能打的将领,朱慈烺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毁长城。 如今南京城中还有五万神策军,朱慈烺认为足够用了。他不准备把驻防在山东的神策军调回,因为他觉得多铎若真是回援京师,高杰很可能会一路撤退,撤回河南南部以及山东固守。到了那时有神策军的策应高杰应该能过守得更稳当一些。 山东是朱慈烺的底线,要想御敌于国门之外,山东是必守的。 他也坚信山东一定能守住。朝廷不惜血本的在山东北部修建棱堡群,若是清军真的要南下,便让他们撞个头破血流好了。 ...... ...... 好疲惫,好茫然 真的有点写不动了。 南明文写起来太累太难,成绩还不如生活文好,作为作者订阅月票起不来估计是最难受的事情了。 订阅不好,影响的不仅仅是收入,还有后续推荐。 老坤写这本书前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就是因为编辑不太看好南明背景。 我写小说也写了不短时间了,写出了脂肪肝,腰间盘突出。付出了那么多,得到的回报却完全不成正比。 看着那点微薄的收入真的有些心灰意冷。 亲戚朋友常对我说你写小说能吃饱饭吗?我每次都说没问题,可心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其实有时候挺不能理解的,一个月花个五六块钱订阅那么难吗?对于读者五六块不过是两瓶饮料的钱,但对作者来说,可能真的是等着这些钱买米下锅。 最让我伤心的是一些盗版读者来书评区,本章说开喷。一开始老坤还抱着学习的态度认真分析读者指出的问题。发现那些喷子粉丝值都是零后只能徒然苦笑。 真的不能理解你看盗版就算心安理得,能不能不要来正版书评区炫耀?请尊重一下别人的劳动成果好吗? 有人说我不花钱订阅也有别人花钱,可你想过没有大家都这么想,作者估计连馒头泡面都买不起了。 天天为生计发愁,怎么能写出好的文章来? 老坤的收订比并不算差,在起点里也算是好的。可问题是看盗版的仍然是大多数。似乎有些人就是习惯于占便宜,五块的便宜也要占。 写生活文可以靠冲量来把收入提上去。可南明文想爆更都爆不起来,不是我不想写多,是真的有好多剧情需要梳理考虑。 我很能同情其他写南明文的作者,这个分类真的太难写了。 真的好疲惫好茫然。 不过我还会写下去,为了那些打赏我订阅我给我投票给我鼓励的读者。 吐了这么多苦水,心里痛快了不少。 我要休息一下,晚上吃完泡面好好想想接下来的剧情。希望我这样长期吃泡面啃馒头身体不会垮掉,因为我还不能停笔,我心中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一袖乾坤敬上。 2018.6.23 第一百七十六章 左军哗变(第三更,月票四百票加更!) 湖广动乱,天下震动。 以四省总督身份驻节江西的袁继咸更是忧心忡忡。 他派出斥候四散查探消息,得知阿济格率领的清军与李自成的顺军在距离九江不远处爆发了一场大战。李自成的左膀右臂刘宗敏被俘杀,顺军元气大伤。 李自成遂放弃继续沿江而下,转而率军绕过清盆山,往九宫山方向而去。 让袁继咸感到惊奇的是,先一步率军从武昌撤离的左良玉军,竟然也没有顺江进抵九江,而是在黄州府兴国州一代驻扎,似乎是想等清军和顺军决出胜负再做打算。 不久前圣旨传到九江,当今天子提醒袁继咸一定要当心何腾蛟与左良玉,必须严守城池不出,以待黄德功率部援助。 九江城内是没有多少兵力的,原本袁继咸最倚仗的便是部将张世勋,此人统领着总督标营的两千甲兵,是袁继咸的臂膀。 可皇帝陛下却在圣旨中提醒袁继咸亦要提防此人。 这让袁继咸感到惊讶不已。 如果说何腾蛟与左良玉相互勾结图谋不轨,天子命他提防当然说的过去。 可张世勋却是袁继咸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他为什么要提防? 更让袁继承感到难以理解的是,皇帝陛下怎么会知道一个小小总督部将的名字? 天子日理万机,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不可能把所有人的名字记住。文官之中,内阁辅臣、大小九卿、总督巡抚值得一记,武官之中,也就是各镇总兵值得天子记住名姓。 当今天子英明神武,这袁继咸是知道的。可人再怎么聪慧,也不可能记住所有人的名姓啊。难道说皇帝陛下对他不放心,故而特意调查了他的僚属? 那也说不通啊! 若真是如此,皇帝陛下就该直接派锦衣卫缇骑来拿人了,而不是发一道圣旨叫他留心部将...... 袁继咸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既然天子提醒了他,他自然要留一个心眼。万一那张世勋真是一条白眼狼,他提早准备总是好的。 袁继咸虽然没有直接剥夺张世勋的官职,却在他身边安插了两员大将,死死钳制住了他。 如果张世勋有什么异动,袁继咸就能第一时间得知,并作出及时的应对。 做好这一切后袁继咸还不放心,又发总督手令调集鄱阳湖水师到九江封锁江面。这只水师是袁继咸出任总督以来一手组建的,虽然鄱阳湖水师的船身大小不如龙江船厂造出的福船、广船。但在这长江江面上也足够使用了。体型太大的战船在长江上反而不容易发挥。 若是左良玉军不打算攻打九江而是直接乘船东下,袁继咸也好派出水师进行阻击。 无论如何他不准备放左良玉部过九江,因为一旦他们进入安庆府,就会直接威胁到南京,威胁到圣驾。 左良玉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行的却是谋反之事。 袁继咸是绝不会允许左良玉威胁到当今天子的安危的。 如果左良玉想要穿过九江府,就必须从他袁继咸的尸体上踏过去! ...... ...... “父亲,大事不好了!” 左梦庚慌慌张张的跑到左良玉大帐中,急切道:“哗变,军队哗变了!” 左良玉听到哗变两个字,猛然站了起来,咬牙道:“是哪个营?” 左良玉麾下共有三十六营,一共二十余万人。这么多人肯定不可能全部哗变,故而左良玉会如此问。 左梦庚抖若筛糠,结结巴巴道:“是马进忠、金声桓两营!” 左良玉闻言直是深吸了一口气。 马进忠、金声桓两营都是大营,人马加在一起有五万多人,兵力不容小觑。最可怕的是他们的战斗力也是左良玉三十六营中最强大的。即便是左良玉心腹李国英统率的亲兵营,论作战的凶悍也比不过马、金二人统率的秦兵。 可左良玉实在想不明白二人为何要鼓动士兵叛乱。他们虽然不是左良玉的嫡系,但左良玉也没有亏待过他们,至少面上都是一碗水端平的。 至于私底下的小动作,二人也不可能知道啊。 左良玉的好心情一扫而空,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之所以离开武昌后他没有下令全速行军,而是在黄州府兴国州一代休整,就是为了看看清军与顺军大战的结果,看看能不能赚些便宜。 对左良玉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清军与顺军两败俱伤。 可李自成实在不争气,再次被清军追上痛揍一番,逼得他逃往九宫山。 好在李自成的仓皇逃窜把追击的清军也吸引走了,让开了长江水道。 左良玉不敢再耽搁,正想率军沿着富水进入长江进抵九江,谁知却摊上了哗变这种事。 哗变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士兵自发组织的,一种是有将领暗中操控的。 左良玉想都不用想,他摊上的肯定是后者。 金声桓、马进忠二人肯定是想借着机会跟他谈条件,哼,真是养了两条白眼狼! 左良玉心中发恨,拳头紧紧攥起。 “哼,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思量一番后左良玉还是觉得不能认怂。 他是一军主帅,现在又是率部清君侧的非常时期,个人威信一定不能折损。 别管是马进忠还是金声桓,都别想让他低头。 见左良玉一脸杀气,左梦庚心中稍定。 父亲就是他的主心骨,只要父亲在身边他就不慌了。 “父亲,此事要不要找何巡抚商量商量?” 左梦庚惴惴不安的问道。 “哼,他就是个墙头草,你指望他表态吗?” 对于何腾蛟左良玉是不怎么指望的。这次从武昌起兵时何腾蛟就极为犹豫,若不是左良玉态度强硬,半是胁迫的把何腾蛟带上,很难说此人会作何选择。 再说,一个巡抚的态度在这种时候也无关紧要。 左良玉要想镇压叛乱,最重要的是依靠手中的兵力优势,而不是什么狗屁巡抚的一句话。 “庚儿,伺候为父穿戴甲胄。为父倒要看看那两个小蟊贼能掀起多大风浪来。老子还没死呢,这楚镇二十万大军还姓左!” ......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斩杀何腾蛟(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左良玉这辈子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 战辽东,剿流寇,戎马倥偬了大半辈子,混到了如今的地位。 马进忠、金声桓二人怂恿部下哗变并没有让他惊慌失措,穿戴好甲胄后他在儿子左梦庚的陪伴下走出中军大帐,召集亲兵准备去看个究竟。 左军大营是分营驻扎的。 左良玉的亲兵营位于正中的位置,在亲兵营的外侧是李国英等人所领的嫡系四营。 再外围才是其余将佐统领的非嫡系兵营。 左良玉见西北方向燃起滚滚浓烟,知道马进忠、金声桓已经闹出了大乱子,心中冷笑一声,带着亲兵营便出辕门而去。 谁知他刚一出辕门,李国英便匆匆忙忙跑到跟前哭诉道:“反了,金、马二人彻底反了。他们冲进末将的大营随意砍杀,末将毫无防备损失惨重啊。” 左良玉闻言心凉了一大截。 他原本以为马进忠、金声桓二人怂恿鼓动士兵哗变只是想借此机会跟他讨价还价以求更好的待遇。 谁曾想二人是真的要发动叛乱! 他们已经冲进李国英的兵营砍杀,坐实了叛乱的罪名,看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啊。 “父亲,现在该怎么办啊!” 左梦庚的脸色已经是惨白如纸,十根手指紧紧抓着袖口。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甚好怕的。国英,你去调遣其余各营将士,随本帅前去平叛!” 既然已经认定马进忠、金声桓不可能回头,左良玉便起了杀心。 这种公然叛乱,是在挑衅他作为一军主帅的权威,绝对不能姑息。 马进忠、金声桓二人必须死! 至于他们的部下,千总以上的也必须处死,以求斩草除根。 千总以下的倒是可以和普通士兵一道打散编入其余各营。 现在想起来,他允许秦兵单独成营真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要是马进忠、金声桓统领的不都是陕西兵,怎么可能如此心齐拧成一股绳。 左良玉在调兵遣将,马进忠、金声桓也没有闲着。 他们在李国英的兵营中一番冲杀,将士兵杀的四散溃逃。 从西北方向打开一个缺口后,二人可以直接率军威胁到左良玉的中军大营。 而在二人阵中,有一个身着绯红色官袍的文官,他就是堵胤锡。 这次哗变,就是堵胤锡一手策划的。 从和金声桓、马进忠搭上线后,他就在极力拉拢二人。 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堵胤锡直接向二人摊底,表明他是领受了皇帝陛下的密旨,要诛杀左良玉。二人若是能够配合他的行动,事成之后少不了加官进爵。 马进忠和金声桓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这些年来一直被左良玉打压、区别对待,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 加之左良玉曾经想让他们诈降白旺,在城中以作内应,完全无视他们的生死,更是让他们心中的邪火烧的更旺。 堵胤锡的一番话最终说服了二人,他们答应配合堵胤锡的行动,借机诛杀左良玉。 当然,在武昌城中要做到这点是不太可能的。 马进忠和金声桓二人虽然很能打,但麾下士兵只有五六万,兵力处于绝对的劣势,想要夺城难度太大。 二人若想起事成功,必须出其不意。 他们本以为这个机会要等很久,谁知李闯突然杀向湖广,左良玉做出了放弃武昌的决定。 金、马二人大喜,暗中和堵胤锡商议了整个计划。 这其中还有一个小变故,那就是何腾蛟突然找到堵胤锡,想要和堵胤锡商议逃跑的事情。 原来何腾蛟十分不满左良玉裹挟他“清君侧”的态度。在与左良玉合作的时间内,何腾蛟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处处受制于人。他早就想要离开左良玉单干了,这次确是一个好机会。 堵胤锡直是大喜。他已经接到圣上密旨,要诛杀何腾蛟与左良玉。 如今何腾蛟主动送上门来,他怎会放过。 堵胤锡把何腾蛟引入金声桓营中,饮酒之时猛然摔杯为号。 立时从营帐外杀进一百余名刀斧手,将何腾蛟的亲兵制服。 这些亲兵根本没有准备,立刻被解除了武装,捆绑了起来。 何腾蛟也不例外,被堵胤锡下令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 何腾蛟又惊又气,对堵胤锡破口大骂。 他以为堵胤锡已经被左良玉收买,这才会在他表达了逃跑单干的意思后猛然翻脸。 堵胤锡却是面冲南京拱了拱手,表示他是接到当今天子的圣旨,要诛杀何腾蛟。 接着他历数了何腾蛟的十大罪状,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目无君上,阳奉阴违。 何腾蛟得知真正要杀他的是当今天子后吓得六神无主,连喊冤枉。 堵胤锡却不给他分辨的机会,下令将何腾蛟和他带来的亲兵立刻斩首。 任凭何腾蛟和他的亲兵哭喊哀嚎,刀斧手们就是无动于衷,把这些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帐外就地斩首。 一颗颗人头滚落,鲜血染红了泥土地。士兵们非但没有觉得恶心,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人活一辈子,就是要痛痛快快的做几件快意事,现在终于到了他们释放自我的时候了。 长期的压抑让金声桓、马进忠麾下士兵彻底爆发。他们杀入李国英的军营中四处砍杀,如同屠羊宰牛一般。 金声桓放声大笑,心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不过李国英麾下士兵这么不禁打,让他们觉得有些不过瘾。 马进忠、金声桓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和左良玉做正面对决了。 当他们冲到左良玉中军辕门前时,看到的是长枪如林的甲兵。 左良玉似乎已经调集好了军队,严阵以待。 左良玉本人身着一套明光铠银甲,怒声痛斥马进忠、金声桓二人背信弃义,卑鄙无耻。 左良玉骂的很过瘾很带劲,唾沫星子四溅。 他骂完之后咽了一口吐沫,等着金声桓、马进忠作出回应。 金、马二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站在二人正中的堵胤锡迈出一步,将一颗人头狠狠丢向左良玉。 那颗人头一阵滚动,停在了距离左良玉五步外的位置。 左良玉定睛一瞧直是骇了一跳,这颗人头不正是湖广巡抚何腾蛟的吗? ......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左贼,吃我一箭!(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这颗人头带给左良玉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再怎么说,何腾蛟也是和他合作多年的老朋友,如今竟然身首异处。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金声桓和马进忠便站在他的对面,挑衅似的看着他。 还有这个堵胤锡毫无疑问和金声桓、马进忠是一伙的。 可这厮是怎么和金、马二人搅合到一起的? 原来他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左良玉攥紧了拳头,喉结微微耸动,继而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杀光他们!” 左良玉的四个嫡系军营的士兵一拥而上,和马进忠、金声桓的秦兵绞杀在了一起。 像这种大规模的近身肉搏根本没有什么阵型可言,完全是捉对厮杀。 四个嫡系军营的士兵加在一起有八万人左右,比马进忠、金声桓的人数要多,可在这种绞杀战中根本发挥不出来人数的优势。 而秦兵单兵作战凶悍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们每出一刀必定是冲着要害去的,一招一式并不花哨。 反观左良玉嫡系军队,虽然甲胄精良,但却似乎少了一分胆气,比勇斗狠起来完全不是秦兵的对手。 眼瞅着精锐逐渐被蚕食,左良玉又惊又怒。他只觉得有力气使不上来,好似一记猛拳出击却打在棉花上。 李国英作为左良玉嫡系将领中的佼佼者,在临阵指挥上也显露出了破绽,沉稳有余应变不足,总是慢人一步。 战场之上反应稍慢半步都是致命的,何况这种内部火并。 左良玉十分清楚,在胜负真正决出前,他麾下那些非嫡系的将领不会站队。 虽然心中恨不得把这些墙头草的女性祖宗问候个遍,但眼下左良玉必须要接受这一事实,竭尽全力打好这一仗。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他经受不起失败,因为一旦失败他将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眼见李国英指挥的嫡系各营打不开局面,左良玉再也沉不住气派出了亲兵营。 亲兵营相较于嫡系四营战斗力更为彪悍,是左良玉精锐中的精锐。 虽然人数只有五千,却是个个以一当十。 亲兵营一加入战斗,局势立刻发生了转变。 原本且战且退的左军嫡系士兵重新站稳了阵脚,开始迎敌反击。 而金声桓、马进忠方面则愈发感到吃力,每向前推进一步都变得困难。 堵胤锡看到这等场面隐隐有些担忧。 他们突然发难,就是想打左良玉一个出其不意。 一开始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李国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金声桓、马进忠杀了个屁滚尿流。 可一旦让李国英站稳脚跟,组织人手进行阵地战,金声桓、马进忠的突进就显得有些慢了。 而左良玉的亲兵营加入了战斗后,局势对金声桓、马进忠两营更为不利,他们似乎已经难以向前推进,而是陷入了缠斗。 就如同一个一直高速奔跑的人突然陷入泥沼之中一样,拼命摆腿也难以向前移动。 不行,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堵胤锡猛然转向金声桓,高声喊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明眼人都能看出左军之所以能够发起强有力的反扑是因为有左良玉这根主心骨在。一旦左良玉出现意外,左军军心势必会发生动摇。 金声桓立刻就听明白了堵胤锡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他从亲兵手中接过弓来,抽箭搭弦瞄准了五十步外的左良玉。 金声桓臂力惊人,使用的不是一般的步弓,而是开元强弓。 只见他弓拉如满月,箭射如流星。 但听噗的一声箭矢离弦,直朝左良玉的面门而去。 在五十步这个距离,开元强弓射出的箭矢可以直接穿透皮肤、肌肉钉入骨头。 只要被射中,即便没有射到要害也会立时丧失战斗力。 何况金声桓这一箭是瞄着左良玉的面门去的,一旦射中,左良玉必死无疑。 金声桓这一箭虽然运足了力气,但因为射的突然且动作隐蔽,左良玉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 等到箭矢飞射而至的时候他再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左梦庚见状顾不得许多飞身扑向左良玉。 他这一扑将将挡在了左良玉身前,飞射而至的箭矢直入他的左肩,穿肩而过。 左梦庚第一时间并没有感到疼痛,直到在地上翻了两三滚,剧痛才传来。 左良玉被儿子扑倒在地,头盔飞出老远,身子也跟着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听到儿子的哀嚎他才意识到左梦庚被射中,拼命跑过去抱紧左梦庚,想要替他将箭矢拔出。 左梦庚知道左良玉在担心什么。 如果这箭矢上喂了毒药,就必须尽快把箭矢拔掉将污血吸出。 不然要是等到毒药随着血液扩散到全身,那就真的药石无医了。 “庚儿,忍着点!” 左良玉一只手压着左梦庚的肩膀,另一只手攥紧箭杆,一咬牙猛然将其拔出。 左梦庚虽然早有准备,但剧痛还是让他痛呼出声。 左良玉直是心如刀绞一般,恨不得将暗箭伤人的金声桓撕成碎片。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复仇的时候。金声桓射出的箭矢上很可能喂了毒药,他不敢赌箭头上没有毒,必须尽快把伤口处的血液吸出。 左良玉也顾不得一军主帅的形象,趴在左梦庚身上就开始吸血。 他一连吸了数口,在确认吸出的都是鲜血而没有黑血后才算长松了一口气。 不幸中的外幸,这箭头上没有毒。 左良玉赶快将贴身亵衣撕下一块来,绑在左梦庚伤处,一连绕了几圈才算止住了血。 就在左良玉给左梦庚吸血包扎的时候,金声桓、马进忠命部下大喊左良玉、左梦庚已经被射死,余者投降既往不咎。 大部分左军士兵听到呼喊后都愣了一愣,纷纷扭头朝帅旗的位置看去。 让他们感到惊惧的是,左良玉真的不见了!与左良玉一同不见的还有少帅左梦庚! 大帅可是身着了一套银色明光铠,十分的显眼。少帅的甲胄也很鲜亮。 如今帅旗旁却看不到二人在,难道真像哗变士兵们说的那样大帅、少帅已经被射死了? ......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兵败如山倒(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利用这军心浮动的时刻,金声桓、马进忠部向前突进了不少距离。 饶是左良玉的亲兵营士兵,也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缺口一旦撕开,只会越来越大。 秦兵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疯狂的砍杀。 左良玉怒吼着:“本帅就在这里,莫要中了贼人的奸计!” 左军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中计了。 他们拼命想要将缺口堵上,可是已经太晚了。 阵型一旦被冲散,再想集结十分之难。 金声桓、马进忠身先士卒。在他们的带领下,骁勇善战的秦兵直冲帅旗而去。 左良玉又惊又怒:“挡住他们,拦住这帮乱兵!” 他好不容易才重新让士兵们认识到主帅没有死,这种时候绝不能后退一步。不然军队将会一举溃散。 左良玉麾下最后的机动兵力投入战场,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叛军阻挡住,等待袍泽将其合围。 见面前突然杀出一只生力军,事关生死,金声桓、马进忠不敢大意。 他们命长枪兵冲在最前。 对付这种刀盾手,破密集防御的最好办法就是用长枪阵。 在长枪手冲锋的同时,他们身后的刀盾手将标枪高高举过头顶,狠狠朝左军投掷而去。 每人最多可以投掷标枪三次,虽然数量并不算多,却可以给长枪手的冲阵赢得足够的时间。 这一招收获奇效。 左军刀盾手见漫天标枪飞射而来,纷纷举盾护住要害。 有的标枪穿盾而过刺伤刺死左军士兵,有的则被盾牌挡住滑落至地面。 利用这须臾的间隙,金、马二营士兵已经杀至左军刀盾手阵前。 一寸长,一寸强。 尤其是在敌军没有站稳阵型的时候。 长枪齐刺,不少左军士兵直接被刺穿胸膛,当即毙命。 痛呼,哀嚎,惨叫。 在长枪林面前,突前的刀盾手显得十分羸弱,不堪一击。 左良玉见状胸口起伏,嘴角抽搐。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左良玉想不明白,明明他的兵力两倍于金声桓、马进忠,为何就是打不赢呢? 便在这时左梦庚疾呼道:“父帅,我们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左梦庚的提醒把左良玉拉回到了现实。 别管他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一仗他打败了。 继续咬牙坚持也不会改变战败的事实,反而有可能把小命交待在这里。 左良玉当然不会做这等蠢事。 他戎马半生,能够封侯拥镇,靠的不是作战勇猛,而是跑路快。 因为他跑得比友军快,所以那些名将都战死了,他活了下来。 因为名将都战死了,崇祯皇帝无人可用只能用他左良玉。 试想,若是曹变蛟、曹文昭、孙传庭、卢象升这些人都还活着,哪有他左良玉叱咤风云的机会? 可他们都死了,因为愚蠢,因为死战。 而他左良玉活下来了,他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忠贞死节?傻子才信! 富贵荣华,才是正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才是左良玉信奉的准则,只要他能够活下来,便是辜负天下人也在所不惜! 跑!该跑的时候一定不能犹豫! 在儿子被抬上马背后,左良玉也翻身上马,双脚一磕马腹绝尘而去。 左梦庚虽然伤到了肩膀,但单手控缰还是不成问题。 他跟在左良玉稍后的位置。 一众亲兵见状也纷纷从缠斗中抽出身来,跟在了自家大帅身后。 左良玉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去到河湾坐船逃走! 富水直通长江,一旦他坐船进到长江,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从大营到河湾有五六里路并不算远。左良玉又是逃心似箭,不住的挥鞭抽打着马臀。 那些有马骑的左军士兵还好,没马骑得步兵只能靠两条腿撒开丫子跑。 金声桓与马进忠见左良玉抱头鼠窜并不急着追击,而是将眼前的左军士兵一一格杀。 在起事前,他们便已经和堵胤锡商议好,左良玉的嫡系四营以及亲兵营只要抵抗,便一个不留。 这些人绝对忠于左良玉,在他们眼中根本没有什么朝廷天子,只有左良玉。 这样的人即便投降也不会心甘情愿替朝廷卖命。 至于左良玉麾下其余非嫡系军队,倒是可以进行整编。这些人只是沾染了一些军阀习气,倒也没到目无君父的地步。 马进忠、金声桓敢放左良玉跑是因为他们确信左良玉跑不远。 即便左良玉坐船顺江而下,也必须经过九江。 而如今驻节九江的正是绝对忠于朝廷的四省总督袁继咸。 左良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绝不可能过袁继咸这一关。 ...... ...... 左良玉仓皇逃到河湾,翻身下马直冲坐船冲去。 受伤的左梦庚也在亲兵的护卫下紧紧跟上。 陆陆续续有左军士兵赶到河湾,其中既有李国英等人统率的嫡系四营士兵,也有左良玉亲掌的亲兵营。 看到大队人马逃来,左良玉稍稍宽慰了些。 有这些兵在他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坐船经富水入长江,沿江而下直至九江。这一路上应该都不会有什么阻碍。 等到了九江,左良玉打算稍作休整。若是袁继咸答应入伙自然最好。若是他不答应,左良玉不介意用强。 金声桓、马进忠! 左良玉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名字,暗暗恨道不要落在他手中,否则他会亲自把二人开膛破肚以解心头之恨。 “大帅,李将军还没有赶来!” 一名亲兵抱拳冲左良玉禀奏道。 此时左良玉已经准备命士兵们把船驶走,闻言蹙起眉来。 李国英是他用心培养出的心腹,能力在嫡系部将中首屈一指。 最难能可贵的是,此人对左良玉极为忠心,不然也不会在左良玉逃跑的时候甘心留下来殿后。 现在的问题是,左良玉要不要冒险等李国英。 也许再等一会就能等来李国英,可也有可能等来马进忠和金声桓。 思量一番后左良玉还是决定舍弃李国英。 “不能再等了,传我命令,把多余的船只全部烧毁!绝不能留给金、马二贼!” ...... ...... 第一百八十章 跑路将军左良玉(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左良玉一声令下,亲兵们立刻动手,拿出火折子引燃干枯的树枝丢向舟船。 因为原先左良玉是给二十万大军准备的船只,故而数量足有几千艘,现在一口气就要烧毁一大半左良玉多少还是有些心疼的。 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他不烧毁这些舟船,就会留给追击的金声桓、马进忠。左良玉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一些陆续赶来的左军士兵看到河湾里的船只燃起熊熊大火直是惊惧不已。 好端端的怎么会燃起这么大的火呢? 看到左良玉的座船扬帆起航他们终于明白。 大帅,大帅这是要抛弃他们啊! 这些士兵在河岸上拼命奔跑,企图赶上启航的船只。可这如何可能,他们与舟船的距离越拉越远,不多时的工夫便只能看到一个黑点。 ... ... 黄得功在接到圣旨后立刻调兵遣将朝江西九江杀来。 对他来说登州之行就是一次耻辱,他绝对不能准许这样的耻辱再来一次。 相反,他要借着这个机会一雪前耻,证明他黄得功不比高杰,不比神策军的将领差! 抱着这样的想法,黄得功的求战欲望十分强烈,从庐州出发便一路下令急行军,抢在左良玉进逼九江前赶到。这样便有了足够的时间准备,以逸待劳。 黄得功是一直看不起左良玉的。 这厮深受皇恩,却屡战屡逃,现在竟然打着清君侧的幌子行谋反之事,无论如何不能宽恕。 黄得功是崇祯朝老勇武营出身,对于朱明皇室十分忠心。他恨不得把左良玉抓到后剥皮抽筋,百般折磨。 终于在数日急行军后黄得功赶在当日天黑之前来到九江城外。 总督袁继咸此先又接到一份圣旨,知道黄得功要来增援。 但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向黄得功讨要了兵部的调令。 查验调令无误后,袁继咸这才下令打开城门让黄得功率部进城。 黄得功对军纪约束的很好,士兵们进城后并没有抢掠奸淫的行为。 袁继咸十分满意,夸赞了黄得功几句。 “袁军门莫要再夸了,我老黄就是一个粗人,只知道上阵杀敌,报效皇恩,旁的事情懒得去管。” 说罢摆了摆手,大声笑道。 袁继咸轻捋胡须道:“哈哈,黄总兵真是一妙人啊。老夫掐指一算,这次左贼定会被黄总兵生擒!” “哦?” 黄得功眼前一亮道:“袁军门还会占卜算卦?” 袁继咸微微颔首:“略懂一二。” “那左良玉大逆不道,公然谋反,自是人人得而诛之。以我老黄的性格恨不得将其阵斩。但这种大逆首恶自该押解至京交由陛下圣裁。” 黄得功当然不会真的在阵前斩杀左良玉。将其生擒献俘阙下可比送去一颗脑袋功劳大多了。 有了黄得功这支强军,袁继咸的心中总算有了底。 他和声问道:“不知黄总兵这次带来了多少人?” 黄得功沉声道:“三万人。” 他此番带了大部分的精锐,仅仅留下一两万人驻守庐州等地。 袁继咸闻言点了点头:“有这三万人在,左贼断然没有逃走的可能。本督已经命水师封锁江面,届时便是一片一板都不可能从江面上浮过去。” 黄得功闻言大喜。 他着实没想到袁继咸手中还有一只水师。 这样一来左良玉便是想跑路也不可能了。 除非他弃船上陆。 那样的话正合黄得功的心意,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左良玉正面对决了。 “哈哈,有袁军门这句话,我老黄就放心了。这江面上的事情就交给袁军门了,陆上的事包在我老黄身上!” 对于黄得功的随性袁继咸并不太生气。 若是放在十几年前,要是有总兵敢对总督这么说话,少不了被拖下去打一顿板子。若是把总督惹急了,说不定斩首都有可能。 贺人龙不就被孙传庭斩了吗?那还是仅仅几年前的事。 但现在形势已经大大不同。武将掌权,文官势弱,要想做出政绩来必须要与武将合作。 就好比这次,如果黄得功不来增援袁继咸仅靠自己是不可能真正阻击左良玉的。 何况黄得功是加了侯爵的,不光光有个总兵头衔,已经可以改归入武勋的行列,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和袁继咸平起平坐。 对此袁继咸的做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黄得功不要做的太过火,他也不会计较。 一切以大局为重,打天下要靠武将。等到天下平定,皇帝陛下不还是要靠他们这些文官治理江山吗? “黄总兵一路劳顿,先好好歇两日,待那左贼逃窜而至将其一举擒之!” “哈哈,那便借袁军门吉言了!” ... ... “父帅,前面二十里就是九江了!” 从富水入长江后,左良玉父子彻底摆脱了马进忠、金声桓的追击,总算可以长松一口气了。 左良玉却是叹了一声道:“为父一招疏忽,白白折损了十数万大军呐。” 一想到这,左良玉便觉得肉疼。 非嫡系的那近十万兵马也就算了,真正让左良玉痛心的是他嫡系四营的兵马也有大半折在了兴国州。 如此一来他身边的军队只有三万人,真是亏的连亲娘都不认识了。 “父帅何必哀叹,以父帅的威望要想招兵买马还不是手到擒来?那袁总督也是个识时务的,父帅与他好言商谈一番,他定然不会为难父帅的。” 左良玉苦笑道:“希望如此吧。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为父手中兵马仅有三万,又有追兵追击,只希望袁总督念及当年情分放我们父子一马。” 左梦庚眼睛一转,笑声道:“父帅何不把责任都推到金、马二人身上?” 左良玉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左梦庚和声道:“儿子是说,父帅可以把清君侧说成是金声桓、马进忠的个人行为。父帅此前并不知情。等到父帅发现的时候极力制止,可惜金、马二人早有准备一把火烧了武昌城,又顺江而下一路抢掠...父帅带着忠于朝廷的军队来到九江,请求袁总督的援助。” ...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左良玉必须死!(第三更,月票五百票加更!) 金声桓和马进忠大获全胜后,一直骑墙观望的左军非嫡系各营将领纷纷表示自己之前跟随左良玉清君侧是被胁迫的,现在愿意痛改前非,接受朝廷的整编。 对于这些将领,堵胤锡好言安抚,表示只要他们愿意接受整编,朝廷一定会既往不咎。 而对于左良玉嫡系将领的处理,堵胤锡和金声桓、马进忠出现了分歧。 金声桓、马进忠主张将这些将领就地处决以绝后患。而堵胤锡希望把这些高级将领押解至南京献俘阙下。 他们这次虽然没有生擒左良玉、左梦庚父子,却还是抓到几条大鱼的。 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左良玉的心腹大将李国英。 若是能够把这些人献俘阙下,圣天子一定会龙颜大悦。 最终马进忠、金声桓选择听从堵胤锡的建议,将左军嫡系军将中千总官职以上的全部押解至南京。 千总以下的军官和士兵则就地处决。 这些人都是左良玉的死党,参与叛乱时没有任何的犹豫,又拼命抵抗,杀伤了不少秦兵。 不论怎么看都没有留他们一命的理由。 金声桓、马进忠并没有命秦兵亲自动手,而是把这个机会给了刚刚投降的左军非嫡系军队。 既然投降便要表现出诚意,投名状还是要立的。 为此一些秦兵还感到愤愤不平。 他们有不少袍泽弟兄死在了左军嫡系士兵手中,真想把这些人一个个开膛破肚报仇雪恨。让那些左军非嫡系士兵行刑真是太便宜这些杂碎了! 不过军令就是军令,他们只能服从。 这些刚刚投降的左军非嫡系将领急于表现,立刻拍着胸脯应下了。 在他们的命令下,麾下士兵纷纷抽出腰刀将被捆绑手脚的左军嫡系士兵砍去脑袋。 这些左良玉嫡系士兵们倒是没有求饶,因为他们明白自己已经被牢牢打上了左良玉的印记,从造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回头路。现在他们即便求饶,金声桓、马进忠也不会宽恕。 反倒是出乖卖丑,徒留笑柄。 还不如把腰杆子挺直,死的像条汉子。 刀起人头落,一具具无头尸体沉然倒下。这些左军非嫡系士兵用昔日袍泽的鲜血证明了自己归顺朝廷接受整编的决心。 处决完全部左良玉嫡系叛军后,金声桓、马进忠下令挖坑将尸首全部填埋。 做完这一切后他们便与刚刚招降的左军非嫡系士兵一起沿着富水前行。 看到河湾处焚毁的船只时,堵胤锡倒吸了一口气。 天呐,这个左良玉倒真是一个狠人,竟然毫不犹豫的就把多余的船只焚毁了。 “金将军,现在我们怕是没法顺江而下了。” 堵胤锡苦笑道。 “他左老贼焚毁舟船无非是想跑的快一些。那就让他跑好了。堵大人不是说了吗,袁军门在九江等着他呐。” 金声桓现在心情显然很不错,此战过后他便是声名鹊起,简在帝心了。 尤其是踩着左良玉上位的感觉,真他娘的爽啊! “嗯,金将军说的不错。这次左贼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堵胤锡顿了一顿道:“既如此我们便沿江行军吧。慢是慢了一些,但总归能赶到九江的。” 此先堵胤锡接到密旨,对何腾蛟、左良玉不必生擒,抓到后可立即处决。 从这道圣旨中足以看出皇帝陛下对左良玉、何腾蛟的痛恨。 如今何腾蛟已经伏诛,左良玉也是丧家之犬蹦跶不了几天。 这种情况下堵胤锡更要求稳。 九江方面已经有袁继咸堵截,他要做的就是率军沿江而行,防止左良玉突围不成杀一个回马枪。 无论如何,左良玉必须死! ... ... 李国英在被押进囚车之后就颓然坐倒,如一堆枯木般了无生气。 一切发生的太太过突然了,他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准备。 若是堂堂正正的来一次对决,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金声桓、马进忠。 稳是他带兵的最大特点,但也正是因为求稳他在遇到突发变故时的处变能力不足。 也不知道左帅现在怎么样了。 毫无疑问左良玉抛下了李国英,但他却并不埋怨左良玉。 因为是左良玉提拔了他,给了他成为一营主将的机会。 若是没有左良玉,怎会有他李国英的今天? 可以说,他的一切都是左良玉给的。 李国英已经下定决心,不论朝廷对他施以何等酷刑,也不会屈服出卖左良玉,更不会调转过来去打昔日的恩主。 大不了便是一死,他李国英何时怕死过? 只是,家中老母有些放不下啊。 李国英最重孝道,对母亲更是极为孝顺。 父亲去的早,是母亲把他一手拉扯大,好不容易到了报恩的时候,想不到他竟然要先行一步,叫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到这里李国英长长叹了一声。 孩儿不孝,来世再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了。 ... ... 左良玉的座船已经抵达九江城外的江面。 见不远处的江面上排着密密麻麻的一列战船,左良玉的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袁继咸早有准备,在这里布下重兵等着他? 左良玉紧紧攥住拳头。 “父帅,要不要写一封信射到城中。” 左梦庚十分忐忑的问道。 左良玉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办吧。” 左梦庚连忙取来纸笔,替左良玉研磨。 左良玉先是思忖了一番,随即提笔蘸墨挥毫疾书,不多时的工夫便把一封手书写好。 左良玉将手书绑在一根箭矢上,站在船头弯弓搭箭朝九江城头射去。 左良玉臂力惊人,用的是开元强弓。这一箭更是使出了十分力气,顺利的射到了城头。 此刻左良玉除了留在座船上等待袁继咸的答复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把命运交给比人来裁决的感觉真是太糟了。 当然他也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如果袁继咸真的要拿他献功,那左良玉也不会甘于束手就擒。他会命令船队冲击袁继咸水师的封锁,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任何人都别想让他左良玉认输! ... ... 第一百八十二章 缩头乌龟祖可法(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这几日祖可法见高杰方面明军没了动静以为他的离间计起到了效果,心中直是窃喜不已。 拖,只要他继续拖下去,总能拖到豫亲王大军回援。 到了那时便是十个高杰也不怕了。 那厮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可谁知他高兴了没多久就得到消息,原本按兵不动的高杰突然向卫辉府方向急行军。 按照这个速度,最快明日一早就能兵临城下。 祖可法顿时大惊,急的就似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在总兵衙门里打转。 一众将领也是人人自危。 “总兵大人,撤吧,趁高杰还没杀来,我们先走一步!” “是啊总兵大人,这种时候您可千万不能犹豫啊!” 祖可法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河南的这些绿营军军将也太没种了,遇到问题除了跑就不知道别的。 若是在几日前他跑也就跑了,可现在眼瞅着豫亲王的大军就要回到河南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跑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这些绿营将领的心思祖可法很清楚,无非是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怎么也不会砸到这些副将、参将、游击身上。 “够了!” 祖可法厉呵一声,冷冷扫视了一番众人。 “收起你们的那点小心思,以为本总兵好哄骗吗?” 众人皆是默然,低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哼,本总兵已经决定,卫辉府一定要守。最多十日,豫亲王的大军就能回到河南,难道你们连守住十日的信心都没有吗?” 祖可法说这话时十分自信,可实际上他心里也没有底。 只盼着豫亲王能够早点回到河南,这样他也可以少撑一两日。 众人没想到祖可法竟然决定坚守城池,但命令既已下达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纷纷抱拳领命。 祖可法毕竟是祖大寿的义子,身份高人一等,故而卫辉府的绿营兵在兵器甲胄配备上也明显好出不少。 祖可法又下令对士兵们奖赏一番,以激励他们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好准备。 祖可法已经打定主意,别管高杰捣鼓出什么幺蛾子,他要做的就是做缩头乌龟。 只要不是脑子发热主动出击,怎么也不可能败的像金玉和那么快。 直到现在祖可法也不认为明军是在绿营军固守开封的情况下破城的。 卫辉府远不如开封大,这样一来有个好处,两三万的兵马摊到每处城墙上不会显得单薄,足够守城。 祖可法不是什么绝世名将,但经历的大阵仗也着实不少。 俗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正常情况下有经验的守城将领不会把城门堵死,而是会在城门外背靠城门设下营寨,这样便可以攻守自如。 祖可法也是这样做的。 他命人提前到四处城门外设下营寨,不论明军从哪个方向袭来他都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攻守之势是在随时变化的,单纯靠守是守不住的,必要的时候必须攻出去才能够缓解压力。 至于加固城门、扒除紧邻城墙民宅这样的简单的事情祖可法更不会忘记,在把一切处理妥当后祖可法稍稍心安了一些。 大战前一定要休息好。 夜深人静时,祖可法特地将一双侍妾叫到屋中侍寝。 祖可法虽年岁渐涨,但在床底事上却仍是龙精虎猛,一夜御二女丝毫没有问题。 他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泄了力气倒头呼呼大睡。 翌日日上三竿时,祖可法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见身边两具白花花的身子,祖可法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昨晚可真是带劲啊,这两个浪蹄子花样真是多,差点把他掏空了。 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只是他无法沉浸在这喜悦中太久,因为他必须赶到城头去视察。 万一高贼已经兵临城下,他这个卫辉总兵却不在那可要出大乱子。 祖可法匆匆忙忙套上衣裤,穿戴整齐,蹬了靴子便往出走。 总兵府的前衙和后院离得并不远,中间只是隔了一方假山,一面垂花门。 祖可法迈着方步走到前衙,见衙门里一个人也没有,胸中不由得腾起一股怒火来。 “这帮蠢物都跑到哪里去了!” 见祖可法发怒,管家连忙道:“老爷,诸位将军都去城头督战了。” 祖可法双目圆瞪道:“你说什么,他们都去城头督战了?明贼已经来了?” “是啊老爷,听说天刚一亮明贼便到了城外,只不过一直没有攻城。” “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祖可法就像一头发狂的狮子冲管家咆哮着。 管家心道您睡得跟头死猪一样便是叫也叫不醒啊。 面上却是连忙道:“都是小的不好,老爷息怒。” 祖可法一把将管家推开道:“闪开,要是贻误了军机,老子要你的脑袋!” 说罢气冲冲的离开衙门,朝南城城墙而去。 祖可法急于登上城头,也顾不得什么威仪,一路小跑出了一身的臭汗。 等到他来到南城城墙下时已经浑身湿透,就跟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祖可法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双手叉腰缓了一缓,这便又拔步朝马道走去。 卫辉城的马道很窄,现在又不时有民夫往上搬运守城器械,更显得空间局促。 祖可法以最快的速度登上城头,在亲兵的簇拥下走到城楼处。 见总兵大人来了,一众绿营将领纷纷前来行礼。 祖可法现在哪里还有这等闲心情,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问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明贼可已准备攻城?” “启禀总兵大人,明贼自卯时前后抵达城外后便开始挖掘地道,似乎是想要穴攻。” 副将张勇双手抱拳道。 “穴攻?” 祖可法听得一愣。 这高杰也算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穴攻一共就有两种方式,不管是挖塌城基还是挖穿地道,没有个半个月以上是很难成功的。 高杰现在不抢攻,难道是想等八旗大军来了再攻打卫辉城吗? ...... ...... 第一百八十三章 祖可法的歹毒用心(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还是说,高杰另有诡计? 祖可法的心里一时有些没底,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张勇抱拳道:“总兵大人,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末将就不信了,那高杰还能上天遁地不成?” 祖可法听了这番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实在太过紧张了,紧张到有些神话高杰。 这厮虽然曾经诨号翻山鹞,可却不是真的会飞。 他怕甚么? 祖可法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沉声命令道:“全军务必上下一心。等击退了明贼,本将亲自为你们请功。” 其实他只盼着能够拖到豫亲王大军赶来,而对击退明军不抱什么幻想。 对付穴攻最重要的就是派兵出城袭扰。 此刻祖可法十分庆幸自己的英明决策。若是他之前下令把城门堵死了,是万万不可能做到这点的。 不过现在四座城门都可进出,要派出一股轻骑出城还是很容易的。 祖可法扫视了一番众将,沉声道:“谁愿领兵出城袭扰土丘?” 众人皆是默然不语。 祖可法见状怒气直是腾的窜了起来。 他娘的,将到用时方恨少。你们一个个做缩头乌龟,难道要让老子亲自提兵上阵吗? “张勇,这个任务便交给你吧!” 见无人响应,祖可法索性直接指派。 张勇被直接点到姓名,惊讶道:“总兵大人,末将想要跟在总兵大人身边杀敌啊!” 祖可法冷笑一声道:“这城头上的人够多了也不差你一个。若是能够摧毁土丘,封住地道口入口,你便立下大功一件,本将会亲自为你向朝廷请功。” 祖可法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勇若是再多说就是违抗军令了。 他只能咬牙抱拳道:“末将遵命!” 张勇气冲冲的走下马道,点齐五百轻骑,又命骑手带上封堵地道入口必备的沙袋,这才十分不情愿的来到南城城门。 看守城门的士兵们都朝张勇投去钦佩的目光。 张将军真是吾辈楷模啊,出城袭扰等于把后背亮给明军。这种事情张将军竟然抢着做,可敬可敬! 张勇却不知道这些兵卒心中所想,被看的有些发毛,扯开嗓子骂道:“看你娘的蛋,老子脸上又没有长花,有甚好看的。快他娘的打开城门!” 张勇毕竟是副将,在军中积威良久,一番痛骂后士兵们皆是吓了一跳。 他们连忙将城门打开,闪开身子。 如今南门外立有简易的营寨,故而不用太担心明军借机冲击城门。 等到张勇率领五百轻骑出了城门进到营寨中,城中士兵才把城门重新关上。 张勇回望了一眼城墙,心中直是五味杂陈。 他娘的,老子还没活够呢,这次一定不能死,老子一定要活着回来! ... ... “大帅,您快看!祖可法那厮派出几百骑兵出城,冲土丘的方向去了。” 李成栋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南城城门外的异动。 这些骑兵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杀向土丘去的。他们肯定是想用沙袋封堵住地道的入口,把地道里的明军活活闷死。 这个祖可法看来很会应对嘛。 “嗯,你派一些骑兵前去策应。绝对不能让他们靠近地道入口。” 有过一次穴攻成功的经验,高杰自然想要再次尝试。 在他看来既然开封那么坚固的城墙都能被火药炸塌城墙,区区卫辉城墙自然也不在话下。 当然,其中的关键便是要把黑火药放在一口密封好的棺材里,且保证在放置棺材的位置正好在城墙下方。 这样只要做出一根引子接到地道外,再让士兵们退出地道,便可以引燃引子等待震天轰鸣声了。 这个过程用不了太多的时间。 因为不需要挖太深太长的地道,往往用个两三天足矣。只需要能够把一口棺材运送到地道中,再塞到城墙下的空隙即可。 比起通常意义上动辄十天半个月的地道挖掘,这时间可是节省了太多了。 当然,今日天擦亮的时候明军才抵达卫辉城外,挖掘了也就是半天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是不可能挖出一条满足要求的地道的。 高杰必须保证地道中的士兵不会受到清军的干扰。 不然若是真叫清军填上地道入口把地下士兵活活闷死,那以后怕是没有人愿意去挖掘地道了。 李成栋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双手抱拳道:“大帅放心,只要我李成栋在就绝对不会让鞑子靠近土丘一步!” 相比较于清军,高杰部明军的战斗力更强,故而李成栋有这个信心一举将来犯的清军骑兵击溃。 土丘距离高杰中军的位置颇有一段距离。 李成栋领兵翻身上马后便朝土丘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张勇率领的清军绿营骑兵也朝土丘方向靠近。 他们虽然也有马骑,却是最劣等的马匹,远远比不了八旗军的坐骑。 故而即便他们先行一步,可来到土丘附近时李成栋也已经提前落位了。 骑兵对决,速度是最关键的。 在没有速度的情况下往往只能兜圈子,不痛不痒的射几箭。 张勇被李成栋拦腰堵住直是尴尬极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却也不能这么掉头就走,只能咬牙质问道:“来者何人,爷爷我不斩无名之辈!” 李成栋放声大笑道:“狂妄之徒,你这么急着去投胎本将军便送你一程!” 说罢一摆手,明军骑兵纷纷抽出骑弓,弯弓搭箭。 “射!” 李成栋一声令下,顿时箭如雨下,直朝清军而去。 张勇骇了一跳,连忙高声道:“举盾!” 清军绿营兵们纷纷举出盾牌护住周身要害。 骑弓命中的准确性不如步弓,那是因为基本骑弓都是在马匹高速奔跑的时候使用的,准星自然有所下降。 但要是士兵就骑在一动不动的马匹上弯弓搭箭,射出的羽箭精准度并不会比步弓射出的差多少。 包括张勇在内的绿营兵都被这突然起来的一阵箭雨射的有些狼狈,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李成栋趁机命令明军骑兵对绿营兵发起冲击。 ... ... 第一百八十四章 炸烂你的乌龟壳(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张勇见状直欲骂娘。 明军竟然就在土丘这里等着他。 他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张勇虽然领兵的本事不怎么样,但一眼就能看出李成栋是个狠辣之辈。那些明军骑兵也个顶个都是精锐。 别说是他麾下的这些绿营兵了,就是汉八旗精锐真对上了这支明军骑兵,也不一定能够打赢。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张勇对自己的领兵能力一清二楚。 这时候还打什么,撒丫子跑吧! 张勇以最快的速度拨转马头,狠狠抽动鞭子,催动胯下畜生拼命狂奔。 将为军之胆。 见张勇毫无战意,清军绿营兵们也纷纷逃窜。 他们的坐骑虽然爆发力一般,但在察觉到危险时还是舍得卖力气的。 李成栋率领骑兵追击了一番,射翻了几名清军绿营兵后也不再追,任由他们逃进依城门而建的临时营寨中。 张勇惊慌失措的逃入营寨便命人叩门。 城门打开后,他二话不说当先纵骑进入城中。 祖可法站在城头督战,对张勇所作所为看的一清二楚。 他第一时间把张勇叫到身边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祖可法骂得很难听,间或用辽东土话问候了张勇的女性亲属,个别用词简直不堪入耳。 众将皆是面面相觑,看的出来总兵大人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张勇则是低垂着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祖可法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他这个副将当得真是窝囊。 祖可法骂够了,双手叉着腰喘着气道:“那些明贼分明就是想保护土丘,看来他们确实想要借助地道搞出些名堂。” 他这话既是说给众将听得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一直以来他是不太相信明军炸开城墙的说法的。城墙那么坚固,要是能被轻易炸开,为什么攻城方还要靠人命去填? 这一定是明军散播的谣言,想要借此动摇清军军心。 “本将觉得他们八成是想挖掘地道进城。” “总兵大人英明。” 祖可法刚一说完,众将纷纷拍起马屁来。 “末将看那土丘是正对城墙的,那么明贼一定是想挖地道输送贼人进城。不然他们要想挖塌城基应该对着城角挖地道才对!” 张勇强忍着尴尬,冲祖可法抱拳道。 “恩。” 祖可法也觉得方才对张勇骂的太狠了,有心找补,便清了清嗓子道:“张副将说的不错。既如此,我们要做的便是沿着城墙内墙挖掘水渠,每隔二十步放置一口水缸听声。若是明贼快靠近城墙了,一定会发出声响,届时我们便把蓄好的存水灌入洞口淹死他们!” 祖可法说罢直是恶狠狠的攥紧拳头,仿佛要把高杰捏碎一般。 “总兵大人英明。那高贼如此轻敌冒进,我们便给他个颜色瞧瞧!” 张勇急于找回面子,主动向祖可法请命道:“还请总兵大人把这个任务交给末将,末将一定戴罪立功!” 祖可法沉吟了片刻,微微颔首道:“好,本总兵命你全权负责此事,务必尽灭地道中的明贼!” ...... ...... “大帅,就快要好了!” 李成栋见士兵们陆续从地道口出来,十分兴奋的说道。 高杰攥着马鞭冲城头点了点道:“这个祖可法真是个蠢材,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真不知道鞑子叫他来做这个卫辉总兵,统领几万绿营兵是怎么想的。” 高杰是地地道道的‘流寇’出身,不靠天不靠地,靠的是自己。 和祖可法这样的辽西将门公子哥完全是两类人。 故而高杰十分看不起祖可法,认为此人能有如今的地位多半是因为有个好爹。 “这世间又有几人是大帅的对手。” 李成栋倒也不是完全在拍马屁,而是真心敬佩高杰。虽然没有认高杰为义父,但他却是真真把高杰当做父帅看待。 “祖可法想要做缩头乌龟,咱老子就把它的乌龟壳炸个稀巴烂,看看他还能缩的住卵子不。” 有了炸开开封城墙的成功经验,高杰对炸开卫辉城墙十分有信心。 这一次他还特地做了改进,决定集中火药从一处开炸。 之前虽然炸开了城墙,但城墙墙体其实只是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倾斜,变成了一个斜坡。这种情况下对于守城的清军更为有利,而明军要想进城还是得爬上斜坡。 高杰觉得这是火药用量不够的原因。 这一次他将地道挖的更宽更深,火药用量也从一口棺材变成了四口棺材,依次命士兵运输到地道中。 与之前相同的是不管是棺材本身还是城墙下挖出的空间,都最大程度的做好了密闭。这是天子一再强调的,只有做好了密闭,火药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随着最后一名明军士兵走出地道,高杰眯起眼睛来。 李成栋知道这是高杰要下令了,眼神中也显露出期待来。 也不知道这改进后的“棺材炸城”战术有多厉害,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一看究竟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到了正对的城墙,目不转睛的盯着,生怕错过一场大戏。 随着高杰一声令下,一名士兵点燃了引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过了不多时的工夫,但听轰隆一声巨响,砖石纷飞瓦砾四起,浓尘滚滚遮天蔽日。 甚至大地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明军诸将皆是兴奋不已,光这动静就比之前炸开封的时候强了许多,实际效果一定差不了! 等到浓尘渐渐散去,所有人都注意到卫辉城墙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不是倾斜的陡坡是真真切切的缺口! 天哪,这次直接把鞑子的乌龟壳炸烂了! “冲城!” 高杰却并没有给他们太多震惊感慨的时间,沉声一喝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明军士兵皆是早有准备,高杰下令后第一时间发起了冲锋。 而此时卫辉城中的清军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根本没有意识到距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炸开的这个缺口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可以同时容纳几十人冲进去。用不了一盏茶的工夫,明军就可以把上千名士兵输送进城。 ...... ...... 第一百八十五章 瓮中捉鳖(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总兵大人,城破了!” 还是张勇第一个反应过来,声嘶力竭的喊道。 祖可法一个激灵,颤声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张勇咬牙道:“趁明贼还没杀进来先把缺口堵上,再修一堵内墙,多少能够撑些时日。” 祖可法连连点头:“好就照张副将说的做,那谁来领兵去堵住缺口?” “末将请命!” 张勇抱拳道。 祖可法大喜,想不到在这等危机时刻还能有人主动请缨。 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 他有些后悔之前对张勇的责骂,心道度过这关便好好拉拢张勇一番。 “好!张副将公忠体国,便提兵五千前去封堵缺口吧。其余人等各守各位随时待命!” 炸开的这个缺口虽然大,但好在只有一个,派出重兵封堵即可。 若是口子破了十个八个那祖可法怕是真的要以头撞墙了。 张勇下了城头当即调集自己的亲兵和统领的营兵。 这些人大多是直接归他统率的嫡系士兵,只听他的号令。便是祖可法亲自来调配都不好使。 张勇带领五千兵马前去缺口并不是要竭力御敌,而是抱定主意投降明军。 从城墙被炸开的那刻起张勇便知道卫辉城肯定是守不住了。 与其负隅顽抗跟着祖可法一起陪葬倒不如投了明军。 反正这种事情他经常做,顺军来了降顺,清军来了降清。 现在轮到明军来了,他降明又有什么不可以? 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 张勇率军冲到缺口后立刻拔刀出鞘道:“给王师引路,诛祖贼,杀鞑子啊!” 张勇的亲兵反应够快,在第一时间高声喊起同样的口号。 其余士兵见状也纷纷附和。 他们早就不想抵抗了,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如今副将大人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他们在张勇的指挥下主动让开了缺口,退至两旁等待明军进城。 率领先锋冲到缺口的李成栋见状直是一愣。这是在搞什么鬼? 怎么这些绿营兵没有一丝抵抗的意思? “将军不会有诈吧?” 李成栋的亲兵提醒道。 “怕什么,咱老子倒想看看谁能拦得住我的先锋军。” 张勇为了表达诚意,刻意丢掉佩刀跪倒在地。 李成栋靠近时他叩头如捣蒜道:“小人苦鞑子压迫久矣,一直盼着王师早日北伐。苍天有眼,小人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李成栋冷笑道:“你既然早就想要反正,为何还出城率军袭扰我军?” 张勇这才发现李成栋就是那个在土丘附近和他对决的明军将领,心中暗暗寻思怎么圆回来。 “将军有所不知,小人是为了取得祖贼的信任好在关键时刻助王师夺城啊。” 他眼珠子转了一转想出这么一个蹩脚的解释。 李成栋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这厮肯定不是一开始就想投降的,但只要肯投降总归是好的。 这样明军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的拿下卫辉城,何乐而不为呢? “也罢,若是你真心反正,过去的事便既往不咎了。但若是你首鼠两端,本将一定亲自斩下你的脑袋!” “小人愿为将军效死命!” 张勇立刻拍着胸脯作保,就差赌咒了。 李成栋遂领兵入城,迅速控制了南城。 随着越来越多的明军入城,祖可法意识到了问题,肯定是张勇反水了,不然明军即便夺城也不会这么快! 这个杀千刀的杂碎! 逃是不可能逃的掉了,祖可法又不可能投降,只能硬着头皮拼死一战。 祖可法心中悲凉,想不到他一世英名竟然毁在了一个卖主求荣的卑鄙小人手里。 “随我杀明贼!” 祖可法抽刀出鞘,怒声吼道。 “杀明贼,杀明贼!” 几百亲兵吼声震天。 ... ... 随着高杰主力全部进城,战斗彻底失去了悬念。 不论是数量还是战斗力,明军都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祖可法一退再退,最终退到了城中城隍庙继续负隅顽抗。 他身边的士兵只剩下了两千多人,其余的不是被杀死就是跪地投降。 这两千人中有五百人是他的亲兵,都是当年的祖家军出身,忠诚度不成问题。 其余士兵也都是祖可法的嫡系,是以才会坚持到最后一刻死战不降。 祖可法已经下定决心,和明军鱼死网破战斗到最后一刻。 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投降也难逃一死。 以他犯下的罪行一定会被高杰押送到南京献俘阙下。一番折辱后他还是难逃一死。 与其如此,倒不如留个壮烈殉国的名声。 摄政王会替他报仇的,大清会替他报仇的! 高杰并没有急于攻打城隍庙。 在他看来祖可法已经是瓮中之鳖,他想要抓一个活的。 他先是命降将张勇劝降祖可法,无果后又打算用烟把祖可法熏出来。 这一招可谓狠辣,哪怕祖可法已经抱以死志,仍是难以忍受烟熏火燎之苦,最终决定冲杀出去。 这正中高杰下怀。 城隍庙已经里里外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是两千多大活人了,便是只蚊子也不可能飞出去。 不过让高杰有些惊讶的是,这两千多清军士兵的战斗力很强,尤其是祖可法身边的那五百人,更是十分悍勇。 明军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他们全都斩杀。 祖可法被擒获时膝盖、肩膀、小臂各中了一箭,小腿还受了刀伤。 为了防止祖可法自杀,高杰命人第一时间在祖可法嘴里绑塞了木枚防止他咬舌自尽,又把他五花大绑看押起来。 祖可法的亲兵一律处决,脑袋用石灰腌好准备送到南京报功。 至于投降的张勇,高杰准备留他一命。 这厮还算识相,帮助明军兵不血刃的夺城。若是金玉和当初能够主动投降而不是死战,高杰也不愿意用儿郎们的性命去夺城。 当然,降将就是降将,降兵就是降兵。高杰当然不会信任他们。反正还要去北直隶打一圈,便驱驰他们做先锋夺城好了,这样可以减少明军自己的损失。 ...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罗地网(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九江城外,左良玉等来的不是袁继咸的热情相邀,而是一阵急促的箭雨。 这让左良玉怒不可遏。 袁继咸竟然如此无情,那便怪不得他左良玉无义了。 左良玉下令冲九江城头炮击。 他的座船上有不少火炮,虽然比不了红夷大炮那么犀利,但火力也十分威猛。 只是因为角度的问题,铅弹打到城头的寥寥无几,对九江明军的杀伤有限。 左梦庚见状连忙劝道:“父帅,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既然江督不念旧情,我们走便是了。这九江一时半会也拿不下来,若是追兵赶来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左梦庚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从富水逃离时虽然焚毁了多余的舟船导致马进忠、金声桓不能沿水道追击,但他们却可以走陆路啊。虽然慢了一些但总归是会追上来的。 再说,朝廷肯定也会调兵遣将对左军围追堵截。 若是左良玉还有二十万大军当然不怕,可现在满打满算也就是五万来人,且士气低迷,若真被朝廷军围住,左梦庚怕是他们会被一口吞掉,连骨头渣都剩不下来。 退一步讲左军便是真的打下九江又能如何呢? 难道打下来当做根基发展?要是这样当初又何必舍弃武昌。 在左梦庚看来左军便是打下九江也守不住,反而会成为一个靶子,吸引来自四面八方的朝廷军队围攻。 如今左军要想活下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学习当年的李自成、张献忠,四处流窜,在朝廷大军赶到前抢一把就跑,让朝廷摸不清行踪。 经由左梦庚这么一番提醒,左良玉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方才实在被袁继咸气的够呛,这才会下令攻城。其实他内心深处比谁都清楚,眼下夺取九江对他非但不是帮助反而是拖累。 真的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 “吾儿说的对,现在确实不宜攻打九江。传我将令,停止炮击全军行船顺江而下。” 左梦庚闻言大喜。 只要父亲听劝就好办呐。 “得令!” 左梦庚双手抱拳,转身前去传令。 ... ... “袁军门快看,左贼沿江而下了!” 九江城上,督标副将何双喜兴奋的说道。 袁继咸顺着望过去,果然看到长江江面上的左军船队开始朝下游移动。 “好!左贼此番正中老夫下怀!” 袁继咸捋着下颌胡须,洋洋自得道。 按照他的布置,洞庭湖水师已经封锁了江面。 长江江面就这么宽,左良玉不击沉全部洞庭湖水师是不可能过去的。 而洞庭湖水师是袁继咸的心血,是他拼尽气力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训练出的精锐杀器。他对洞庭湖水师很有信心。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袁继咸还命人在长江最狭窄的江口沉了几艘座船,即便左良玉真的侥幸突围,也不可能过江。 到了那时左良玉必须弃船上岸,从陆路逃跑。而届时,早已等候多时的黄得功将会率部杀出,给予左良玉痛击。 他已编织了一张天罗地网,任那左良玉插翅也难飞! ... ... “父帅,前面就是金咗口了。” 左梦庚站在座船船头,时刻关注着航向。 左良玉心情稍稍好了些,沉声道:“过了金咗口我们便暂时安全了。只是该何去何从还是得好好计较一番。” 左良玉内心是不想做流寇的,可眼下除了做流寇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父帅何不投降清廷?” 左梦庚其实早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憋着没说出来。 见左良玉犹豫不决,他遂咬了咬牙建议道。 “投清?” 左良玉直是一愣。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吾儿为何会有这等想法?” 左梦庚苦口婆心的劝道:“若是放在十日之前,孩儿也不会这么劝父亲。那时父亲手中有二十万大军,只要沿江东下,便可以挟持朝廷以令诸侯。可现在父亲只有五万兵马,怕是难以抗衡朝廷大军。既然如此,何不找个靠山投靠呢?” 左梦庚循循善诱道:“父亲不妨看看那些投清的将领,哪一个不是吃香喝辣,纵意快活。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吴三桂,可都是封了王的啊。要孩儿说,清廷就是比明廷大方。父亲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可谓当世第一名将。可明廷呢,竟然只封了父亲一个侯爵,这不是意在侮辱吗!” 他愤愤不平的接道:“只要父亲降清孩儿敢保证,清廷方面一定会封父亲王爵。到了那时左家可就是与国同休的王族了!” 经左梦庚这么一番分析,左良玉确实心动了。 降清对现在的他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他能够把这只五万人的军队全部拉过去,清廷方面肯定会不吝赏赐。 封王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连左良玉也禁不住诱惑。 不过降清之后就得剃发做奴才,若是只得了一个王爵的虚名着实没什么意思。最少也得让清廷方面承诺一省之地作为藩封。 “降清一事,事关重大。且让为父再想想。” 左良玉并不急着做出决定,反正他还有的是时间。 左良玉刚说完这句话,左梦庚便高呼道:“父帅快看,前面有水师拦截!” 左良玉骇了一跳,定睛瞧去,只见不远处的江面上排满了舟船,旌旗蔽空,气势如虹。 原来袁老贼早有埋伏! 左良玉恨得牙根发痒。 袁继咸这是吃定了他,要拿他献功啊! “父帅,现在怎么办?” 左良玉冷笑一声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老子还怕了他吗!” 水师对决讲究的是硬实力。谁的船坚炮利谁就能占据绝对优势。不像陆战,往往还有各种战术,可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而水战之中只要优势一方自己不要犯浑基本上就不会输。 左良玉对自己水师的实力很有信心,虽然已经烧毁了不少舟船,但也远不是袁继咸东拼西凑一些船只就能比的。 最重要的是,左良玉的麾下士兵十分擅长水战,实战经验要比袁继咸的水师多很多。 ... ...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杀身成仁(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左梦庚隐隐有些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经历水战,大炮的轰击声让他心跳加速,激起的水花更是让人畅快不已。 对这次水战的结果左梦庚一点也不担心。左军的陆战水准稍差一些是事实,但若论及水战整个大明怕是找不出一支与左军可堪一战的水师。 也许福建的郑家水师可以和左军掰掰手腕,可他们也是在大海里横行霸道罢了,真到了长江里,那些笨重的海船连转向都是问题,更别提排列阵型作战了。 在左梦庚看来,长江之中,左家军就是天下无敌的存在。 袁继咸竟然不自量力到要和左军拼水战,真是愚蠢狂妄至极,连死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他觉得左家军甚至不需要使出全力,只用十几艘船就能把袁继咸的洞庭湖水师击溃。 不过由于袁继咸提前布置,洞庭湖水师已经死死卡住位置,左军船队的数量优势也发挥不出来,一次投入炮击的船只最多只有二十艘上下。 饶是如此,洞庭湖水师也有些招架不住,在左军火炮的连番轰击下,已经有几艘战船被击沉。 左梦庚看的十分过瘾,恨不得亲自上阵引燃大炮。 秦兵兵变后,他经历了天上地下的转变,一度感到绝望。 但现在他重新看到了希望,只要冲出袁继咸的封锁,他们便可以找机会北上投清。 “父帅,孩儿觉得最多还需两个时辰便能把袁老贼这些破船全部击沉!” “嗯。” 左良玉微微颔首道:“袁老贼还是有两下子的,若是换做别人,恐怕这水师早就散了。” 能够经受左家军大炮连番轰击,轰沉几艘战船而不乱,洞庭湖水师的意志力还是很顽强的。 可惜在水战之中意志力并没有太大的作用,真正决定胜负的是实力。 “无非是苟延残喘罢了,迟早都得沉江喂虾。” 左梦庚现在信心爆棚,自然不会把洞庭湖水师放在眼里。 “还请父帅下令,命麾下战船火力全开!” ... ... 左军的疯狂猛攻让洞庭湖水师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总兵官韩兆安的压力可想而知。 照这样下去,整个水师全军覆没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行,立刻去给黄将军送信,叫他提前包抄,断了左贼的退路。” 韩兆安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届时左军沿江而下就会发现最狭窄的江面已经被几艘沉船堵住。 到时他们肯定会掉头折回。黄得功要是不提早布置,很可能让左军溜走。 至于自己的生死,韩兆安早已置之度外。 他的一切都是袁军门给的,若没有袁军门的破格提拔,他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游击罢了,怎么可能连升数级当上这洞庭湖水师总兵。 从水师组建的那一刻起,韩兆安便尽心竭力的练兵,渐渐打磨出一支韧劲极强的强军。 可惜洞庭湖水师的底子还是薄了一些,船上火炮配备十分有限,对上船坚炮利的左军水师,差距一下子就体现了出来。 有差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斗志。 令韩兆安感到欣慰的是,每一名士兵都在拼尽力气战斗,哪怕随时可能随船葬身江底也没有怨言。 不愧是他韩兆安带出来的兵,有种!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等到黄得功率兵断了左军的退路他便是死也无憾了。 ... ... 黄得功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命令全军开拔,全速行军。 赶到九江附近江域后,黄得功命人将搜集到的渔船集合起来,做成了浮桥,横跨长江。做好浮桥后他又命人将铁链相连横亘在江面之上。 铁锁横江自然是为了拦截住左良玉水师的退路。 不然若是他们发现下游被沉船封死后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掉头朔江而上。 之所以这次不选择沉船封江是因为九江已经没有足够大的座船了。 小渔船即便沉个几十艘也不会有多少用处。 说到底还是南明水师匮乏啊。仅有的长江水师已经调去了登莱,即便是黄得功此次增援江西也是走的陆路。 对韩兆安的大义举动,黄得功十分敬佩。 他很想去救援韩兆安,但他手头只有渔船,让士兵们乘着渔船去战斗那是送死。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彻底封死江面,断绝左良玉的退路,逼左良玉弃船上岸。 只要左良玉上岸,黄得功有信心生擒之。 “再加几根铁链,仔细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左良玉的座船都是大江船,寻常的铁链很难拦得住,只有多加几根才稳妥。 为了求稳,黄得功还命人将大铁椎沉入江中。 左良玉水师的战船吃水都很深,若是强行冲击铁链封锁,很可能船底仓板会被划破。 做好这一切后黄得功下令将渔船搭起的浮桥撤去。 眼下他能够做的就是等待左良玉杀回来了。 ... ... “随本将杀贼啊!” 眼瞅着一艘艘洞庭湖水师战船被击沉,韩兆安双目通红,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这些都是他的心血,他的心血啊! 几十上百艘江船瞬间倾覆,数年心血付之东流,真是如尖刀剜肉般痛苦。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率领最后几艘船只冲向左良玉水师,撞沉一艘是一艘。 继续拖下去这几艘船也难逃被击沉的命运,倒不如完成最后一丝价值。 文山公说过,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韩兆安虽然是个粗鄙武夫,却一直很喜欢这句话。 在他看来人活一辈子,富贵荣华如过眼烟云,唯独名节是能够流传千古的。 他韩兆安食的是大明俸禄,饮的是大明的水,自然要忠于大明,忠于朝廷。 他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也许投降左良玉可以免于一死,但却损了气节。 不就是死吗,有什么可怕的! 韩兆安唯一有些放不下的是家中的老母和一双儿女。不过他有个贤惠的发妻,相信即便自己死了也能照顾好家人。 在座船朝左良玉水师冲去的时候,韩兆安脑海中浮现出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儿子管他要米糖吃,女儿奶声奶气的喊爹爹抱。 可惜这一切他再也看不到了,为了大明的中兴,为了更多百姓能够过上他希冀的生活他死的值得。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势如破竹(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拿下卫辉后高杰并没有多作停留,而是率大军渡过淇水,进入滑县境内。 滑县隶属于大名府,县令孙应介得知高杰率军进逼滑县直接干净利落的在衙门大堂上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滑县县城内一共只有两百来府库兵,还不够填明军的牙缝。一旦城破,孙应介少不了一个失土之罪,不但自己会被问罪斩首,家眷也会被牵连,成为旗人的包衣奴才。 而如果他以死名志,清廷不但不会把他的家眷贬为奴才,反而会嘉奖一番他的忠义,多多少少也会给他的家人一些赏银。 以一己之死换取全家人的幸福,孙应介的选择不算太亏。 轻易攻克滑县后高杰率军沿着卫河北上,连克浚县、回隆镇、兵临大名城下。 大名知府姚远山一面向清廷告急请求援助,一面组织人手进行防御。 大名府城的情况比滑县好很多,驻扎绿营兵两千余人。 加上临时招募的乡勇,姚远山凑了五千人,准备负隅顽抗,拖到朝廷派兵来援。 高杰再次祭出了火药炸城的战术,轻而易举的炸开了大名府城的城墙。 只不过这一次冲击夺取缺口的不是李成栋率领的先锋军,而是换成了刚刚投降的卫辉府绿营军。 统率他们的便是原卫辉副将张勇。 张勇本以为投降之后高杰会命他们继续留守卫辉,谁曾想高杰竟然把他带在了身边,一路杀到了北直隶! 滑县、浚县一路打过来,张勇也算明白了,高杰是让他们没有退路,踏踏实实的跟着明军干。 毕竟这些城池的攻取都有卫辉绿营一分功,即便他们寻找机会逃脱复降清廷,清廷也不会放过他们。 既然已经没了退路,张勇也索性横下心来,全力配合高杰的行动。 高杰让他打谁他便打谁,高杰让他咬谁他便咬谁。 而大名府,便是对张勇的一次小考。 统率大名府绿营军队的是一名叫郑扈的副将。 虽说他也是副将,但和张勇比起来可差的太远,麾下满打满算只有两千人,而张勇却是统率了整整五千人。 在城墙被炸开的情况下,张勇毫不犹豫的率领原卫辉绿营兵抢夺缺口。 郑扈见状连忙提兵应战。 双方都是三流绿营军队,战斗力半斤八两。但张勇有人数优势,渐渐占据了主动,利用大名府绿营军的松懈一举控制了缺口。 郑扈见状只得率军退到内城,企图打巷战。 这时候张勇扯开嗓子开始劝降,甚至不惜拿自己做例子,说明当初他也想要死战到底,可投降之后发现跟着明军混比跟着清军混爽多了,还不用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二鞑子。 大伙儿都是爹生娘养的,为啥要心甘情愿给鞑子做奴才。 那郑扈本来意志就不坚定,听了张勇一番话更是有些犹豫。 张勇见他态度发生了软化,遂继续劝降,画了一张大饼给郑扈看。 最终郑扈坚持不住诱惑率部投降,明军不费吹灰之力的夺取了大名府。 突遭变故大名知府姚远山来不及上吊就被绿营兵擒获,扭送到了高杰面前。 这种级别的官员没有献俘阙下的价值,高杰大手一挥命人将其直接斩首。 对于大名府投降的绿营兵,高杰采取了同卫辉绿营兵一样的策略,那就是驱作先锋继续攻取城池。 这样一来,一般城池高杰完全可以靠绿营兵去攻打,自己的嫡系军队不会受到太大的折损。 对大名府的百姓,高杰并没有盘剥。毕竟这些人也是被迫才剃发的,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是清廷苛政的受害者。 高杰只是从府库之中取走了米粮充作军粮,对百姓秋毫无犯。 离开大名府继续北上便是广平府,在这一代高杰部明军同样没有遭到太多的阻击。 轻而易举的连下成安、肥乡后,高杰兵锋直指永年。 远在京师的多尔衮得知了这一消息直是大骇。 明军竟然轻而易举的突破了卫辉防线进入北直隶,一路势如破竹无人能挡。 照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高杰就能打到京师了。 虽然多铎的大军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但怎么也还需要个十来日,若是高杰发了疯在此期间连克北直隶诸府,对清廷的统治威信将会是严重的打击。 多尔衮绝对不能坐视不管,必须派出一只强军阻挡住高杰前进的步伐。 只是现在清军主力大部分都不在北直隶,唯一的精锐是扈从皇帝的正黄旗、镶黄两旗。 他们肩负着拱卫京师的重任,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调动。 而且即便调动他们去阻击高杰,由谁担任统帅呢? 多尔衮自己肯定不行,他必须坐镇京师。两个一母同胞的兄弟阿济格、多铎又都领兵在位。济尔哈朗、代善都上了年纪,唯一的选择似乎只有豪格。 而让豪格重获兵权,是多尔衮极不愿意看到的。 多尔衮越想越觉得头疼,无奈之下只得找来范文程、洪承畴问策。 二人现在是多尔衮的左膀右臂,多尔衮有什么问题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们。 如今多尔衮已经搬出了紫禁城,故而是在睿亲王府召见的洪承畴和范文程。 二人匆匆赶到王府,冲多尔衮行了礼后恭敬的束手站在一旁。 多尔衮也没有什么心思和他们寒暄,直接说道:“本王找二位先生来是想问问,该由谁率兵阻击明军。” 范文程和洪承畴对视一眼皆是默然不语。 他们都很清楚,如今最合适的领兵人选就是豪格。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在两黄旗中极有威望,加上他作战勇猛,履立军功可谓是当世名将。 但偏偏豪格是多尔衮的政敌,二人为了皇位差点火并,虽然最终和解,但心里的疙瘩却是解不开了。 这种时候多尔衮绝不会拱手把兵权让给豪格。 既然豪格不行,那么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奴才举荐多罗贝勒勒克德浑领兵御敌。” 范文程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勒克德浑(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勒克德浑是萨哈璘的儿子,代善的亲孙子。自父亲萨哈璘死后,他便和哥哥阿达礼相依为命。皇太极病故后,阿达礼公然支持多尔衮继位,遭到八旗内部一致斥责后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被处死。勒克德浑也因此受到牵连削爵贬为庶民。 后来多尔衮当上了摄政王,便想起了曾经支持他的勒克德浑,恢复了他的宗室身份,封为多罗贝勒,以示恩宠。 可以说,勒克德浑是苦尽甘来,最终在满清皇权争斗的站队中获益。 勒克德浑是毫无疑问的多尔衮嫡系,从效忠对象上来看没有任何的问题,又是正儿八经的爱新觉罗子孙,可谓是根正苗红。 他所属的正红旗虽然不公开支持多尔衮,属于中间派,但总好过倾向于皇太极子嗣的两黄旗和豪格的铁杆拥护正蓝旗。 不过勒克德浑今年只有二十五岁,年纪实在太轻了一些,让他统领大军多尔衮还是有些不放心。 “范先生举荐的多罗贝勒年纪太轻了些,本王怕他轻敌冒进,容易中明贼的奸计啊。” 正黄、镶黄两旗是拱卫京师的最后力量,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恐怕京师都会随之有危险。 多尔衮有些赌不起。 “王爷过虑了。多罗贝勒乃是龙子龙孙,身体里流着大清皇族的血,又极为骁勇精于骑射,由他统领大军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范文程心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犹犹豫豫的,这种时候一定要在北直隶百姓和明军面前展示实力。尤其是前者,只有让他们彻底惧服清廷,才会老老实实的做顺民。 要是犹豫不决,由着那高杰攻城拔寨,即便最后京师无忧,多铎率大军赶回来驱逐走明军收复失地,对于清廷在北直隶的统治也是极为不利的。 北直隶百姓的内心深处会觉得传说之中战无不胜的八旗军也不过如此,面对明军大举进攻时只敢缩在城里。 满洲人的人口远远不如汉人多,故而只能靠这种宣传策略使更多的汉人惧怕清军从而投靠以做先锋驱驰。 如果汉人都觉得满洲八旗实力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强,投靠的汉人就会越来越少。 范文程清楚的明白仅仅靠现有的军队是不足以鼎定天下的。 当然,范文程推荐勒克德浑也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真的很欣赏爱新觉罗家的这个贝勒。 比起豪格,勒克德浑的个人骑射技术一点不差。最关键的是,勒克德浑有着比豪格更为沉稳的性格。这种性格的人是十分适合出任一军主帅的。 “且让本王再想想。” 多尔衮揉着额角陷入了沉思。 过了良久,多尔衮又转向了一直默然不语的洪承畴,询问道:“洪先生怎么看?” 洪承畴连忙答道:“回摄政王,奴才以为多罗贝勒是出任统兵将领的最合适人选。” 多尔衮发问之前心中已经拿定了八九分,见洪承畴也支持便彻底下定了决心。 “好!那本王便发令旨,封多罗贝勒为讨贼大将军,领正黄、镶黄旗精锐阻击明贼!” ... ... “恭喜贝勒爷,贺喜贝勒爷。贝勒爷此番被摄政王封为讨贼大将军,必定会一举成名!” 多罗贝勒府内,包衣奴才王攸至十分合时宜的向勒克德浑道喜。 这座贝勒府是多尔衮特地赏赐给勒克德浑的。 由于皇权争夺,代善处死了支持多尔衮的阿达礼,并削去了勒克德浑的爵位。故而勒克德浑和这位亲祖父已经决裂。在他复爵后也很少和代善往来,独自住在贝勒府里。 勒克德浑毕竟是年轻人,得知这个喜讯后脸上洋洋得意。 “嗯,本贝勒就知道摄政王不会忘记我的。此番讨贼,本贝勒定要把明军杀个片甲不留。” 勒克德浑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他要证明自己是一名合格的爱新觉罗子孙,要证明给代善看他的选择没有错。 只是两黄旗毕竟是由皇帝亲自统领的。虽说现在皇帝年幼,两黄旗都由摄政王多尔衮调配,但他们心里其实是不怎么服气的。 尤其是勒克德浑,虽说他也是根正苗红的爱新觉罗子孙,但因为支持过多尔衮,难免会让两黄旗心生不满。 不过只要打了胜仗这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八旗勇士最崇拜强者,即便是皇室王族如果不敢上阵杀敌也会被鄙视。 勒克德浑如果能够带领两黄旗大破明军,不但在八旗中的个人地位会极大提升,甚至可能消弭和两黄旗的隔阂。 勒克德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统兵出征了。 如果继续拖下去,很可能多铎的大军便会班师抵京,到时摄政王肯定会改用多铎出任主帅剿灭明军,勒克德浑就没有多少表现自己的机会了。 “伺候本贝勒更衣!本贝勒现在就要去军营点兵!” ... ... “又要打仗了啊,这么多兵都往南城去了!” “我听说明军杀到大名府了,这一路连克数城,直冲着京师来了!” “这么说,摄政王是坐不住了,想要御敌于京师之外?” “谁说不是呢,真要让明军打到京师脚下多丢面子啊。” “这明军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厉害,以往明军不是见到清兵就跑的吗?” “听说这次统兵的是高杰,他在河南打出了信心,便率军杀到北直隶了。” “啊!难道说大明气数未尽?” “嘘,你小点声,这话要是让清兵听到了,你的脑袋就得搬家。” 京师南城的一间茶馆里,几个商贾模样的人一边吃着瓜果一边闲聊着。 不到一年的时间,京师三易其手,从姓明变成姓顺,再到姓清。他们早就习惯了。 别管京师在谁的手中,都得需要商人贩货卖货不是? 只是因为大明近三百年的积威犹在,方才一人才会说出什么大明气数未尽的话。 “还是得再看看,毕竟清军大部分都去打闯王了。” 一名身材肥胖的商贾挪了挪屁股,呷了一口茶道:“得清军主力跟明军打一仗,才能看出孰强孰弱嘛。” ... ... 第一百九十章 一箭定乾坤(第三更,月票六百票加更!) 韩兆安义无反顾的带领最后几艘洞庭湖水师战船朝左军水师撞去。 虽然最终只撞沉了一艘左军战船,韩兆安也无憾矣。 而左军在此次水战之后也遭到了不小的损失,除了一艘战船被撞沉,两艘被击沉外,还有五六艘船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有的甚至影响了正常的航行。 左良玉无心停留命所有水师战船向下游行去。 可他们没驶出多远便在狭窄的江面被拦了下来。 拦住他们的不是别的,就是几艘巨船残骸。这几艘巨船沉入江底,使得吃水极深的左军水师无法通行。 乘坐小船可以通过,但这样一来左良玉就得舍弃大量军队和辎重粮秣。 这些是他投降清廷的资本,绝不能弃! 无奈之下左良玉只得下令调头,沿来时的方向航行。 既然已经决定降清,沿长江东下便不是必要的了。 左良玉决定找机会带领水师从长江支流撤离。 这样更具备突然性,朝廷围剿的军队很难及时发现。 在左良玉看来,既然洞庭湖水师已经覆灭,袁继咸便更没有可能阻拦住他了。 短时间内他也不可能找到足够的巨船沉江,毕竟九江附近的江面要比靠近下游的位置宽很多。 朔江而上速度自然慢了很多,好在这一江段不需要拉纤,不然左良玉还得派一部分士兵去干这力气活,少不得落得一番埋怨。 左良玉的心情很不错,可当船队来到九江附近的江面时,他的笑容便戛然而止了。 只见江面上横亘着几条铁锁,看这铁锁足有一拳粗,若是座船强行冲击怕是要受到损伤。 这是怎么回事? 袁继咸还留有后手? 左良玉不得不下令水师战船停下来。 古时破解铁锁横江有一招,就是用火烧。 若是能够把铁锁烧断,座船自然可以通行。 左良玉也准备这么做。 只是这需要时间,尤其是在铁锁这么粗且有好几根的情况下。 偏偏在这个时候江岸两侧突然杀声震天,出现了不少身着大红胖袄的明军。 只从他们打出的旗帜左良玉就能判断出这些人不是袁继咸总督标营的士兵,而是黄得功的部下。 黄得功的出现让左良玉十分震惊。 此人十分勇武,麾下士兵的战斗力也很强,若是正面交锋左良玉也没有信心一定能战胜他。 何况现在他们的水师战船就停在江面上相当于一个个靶子。 黄得功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十门小炮,对着江面上的船队就进行轰击。 虽然这些小炮的准星很差,但陆续也有战船被射中,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 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了! 左良玉十分清楚如果他继续等下去,那么还不等铁锁被烧断,他的水师就会被火炮轰的千疮百孔。 黄得功是在逼他上岸啊! 眼下左良玉进不能进,退又退不得,确是进退维谷。 思量一番后,左良玉咬牙下令水师登陆。 他选择登陆的是长江北岸,因为南岸有九江城,如果袁继咸派出总督标营配合黄得功,那左军的突围的难度更大。 这一段长江的水流并不算太急,但要在火炮轰击下抢摊登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左良玉却不管这些,军令一经下达就必须遵循,不论如何他也要冲上岸去。 黄得功见状大喜。 左良玉果然被逼急了,已经开始自乱阵脚。 黄得功已经在长江北岸布下重兵,且占据了各处险要地段,左良玉要想上岸便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逐渐有战船被火炮击中沉入江中,可左军水师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们就像陷入绝境的野兽,朝江岸搏命冲去。 终于左军水师的战船依次停在北岸,士兵们以最快的速度跳下船去,与黄得功部明军展开拼杀。 双方都使出了杀招,没有任何留情。 黄得功部明军因为占据了较好的地势出现伤亡的情况较少,但也陆续有士兵被火铳击中,痛苦的倒在地上。 左良玉麾下嫡系各营的火器配备是很好的,虽然比不了重金打造的神策军,却也是诸军阀中数一数二的了。 而相较之下黄得功部的火器配备就有些显得寒酸了。 士兵们用的还是从崇祯年间老勇武营传下来的鸟铳,有的已经不能射击,只能充当烧火棍。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火器司的火铳产量有限,造出的火铳连神策军都不够用,自然无法优先配给黄得功的军队。 左良玉军队以火铳开道,火力很猛。 不过黄得功破解火铳有奇招。 他命人抬出数个齐人高的木盾。盾牌上包裹了厚厚一层的毡子,这样铅子射到毡子上就会泄去大半的威力,不会伤及士兵性命了。 但这样一来就给了左军士兵上岸的机会。他们纷纷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跳上岸与黄得功部明军展开厮杀。 黄得功部士兵数量与左良玉残军数量大体上差不多。但因为在南岸也布置了两万人,北岸的明军只有三万人左右。 随着左军士兵陆续登陆,黄得功部明军的压力越来越大。 黄得功见状带领亲兵身先士卒竭力冲杀,将士气又抬了起来。 双方打的你来我往,针对江岸展开一轮轮争夺。时而左军占据了优势,时而黄得功又把左军赶出去几分。 战况十分焦灼。 便在这时,黄得功弯弓搭箭瞄准了百步外的左良玉。 但听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直朝左良玉射去。 原本黄得功是想生擒左良玉献俘阙下的,可事态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继续鏖战下去非但可能生擒不了左良玉,还可能让他逃脱。 所以他只能选择下策,直接射杀左贼。 左良玉此刻在指挥战斗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支冷箭。 箭矢直接射到了左良玉的左眼里,巨大的力道使得箭身贯穿头颅而出。 左良玉当场倒地,抽搐了一阵便没了动静。 主帅突然暴毙,左军一时大乱。 黄得功部明军趁势一举压上,将失去的阵地全部夺了回来。 ...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借你人头一用(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左梦庚见状直是惊慌失措,他本就是个托荫在父亲庇护下的二世祖,从没有亲自统率过军队。 如今左良玉突然被一支冷箭射死,左梦庚理所当然要担负起指挥左军的重任。 他愣了片刻,在一名亲兵的提醒下才抽神回到了现实,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左梦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学着左良玉的模样调兵谴将发号施令。 好在左家军内部还是很团结的,这些都是左良玉的嫡系,即便是战死也不肯投降。 黄得功静静观察着。 左良玉一死左军群龙无首,即便负隅顽抗也坚持不了多久。 对这些叛军,黄得功没有任何的同情,既然他们想要顽抗到底,黄得功便成全他们。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黄得功一声令下,黄部明军的攻势便更猛烈了。 他们虽然没有太多的火铳,但在近距离搏斗中显然腰刀长枪等冷兵器更能发挥出威力。 左军几次想要突围都被长枪阵逼了回来。 左梦庚恨得牙痒。他已经看出来了,黄得功是想把他们活活耗死。 如果不解决掉这些长枪手,是不可能突围成功的。 左梦庚心下一狠,转过头来冲徐勇说道:“徐将军,你且率两千人冲开一个缺口,我们杀出去!” 徐勇是左良玉身边仅次于李国英的猛将,左梦庚遇到难处自然第一个想到他。 谁知徐勇却是笑了笑道:“少帅可否答应某一个要求?” 左梦庚蹙起眉来,心中十分不悦。 他心道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想着提要求。要是大伙儿不能突围,全都得死在这长江岸边。 不过他还是沉声问道:“徐将军有什么要求?” 徐勇狞笑一声猛然色变,冲出腰刀就冲左梦庚脖颈砍去。 “借你人头一用!” 这番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左梦庚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见腰刀猛然砍落,左梦庚的脑袋随之飞起,鲜血如柱般喷涌而出。 过了片刻无头尸体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左梦庚的脑袋滚到了徐勇的脚下,他顺势捡起道:“左梦庚被我杀了,速速放下兵器投降!” 正在搏杀之中的左军士兵纷纷愣住。 大帅左良玉死了,少帅左梦庚也死了,他们还拼杀什么? 手中兵刃纷纷滑落,他们下意识的跪倒在地抱着脑袋。 黄得功也愣住了。 他也没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徐勇可是左良玉的心腹大将啊,地位仅次于李国英。 李国英可是奋战到最后才被俘的。而徐勇却是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左梦庚。 虽然这个结果对黄得功十分有利,但他仍不免要好好鄙视一番徐勇。 背信弃义之人终究不值得敬佩。 不过接下来的问题同样棘手。这么多左军士兵该如何处理? 杀了吧,似乎有些不妥,毕竟他们都投降了。 不杀吧,这么多人看押也是个极大的问题。 还有这个立下“大功”的徐勇,又该怎么处置? 黄得功只觉得十分头疼。 让他上阵杀敌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偏偏处理这种问题叫人十分为难。 好在这时候传来消息,马进忠、金声桓已经率部朝九江赶来。 有了这些人马,朝廷军队相较于投降的叛军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即便把他们看押起来也不会出乱子。 黄得功遂下令把所有投降的叛军捆绑起来,先就地看押,等到金、马二人到了再做决议。 ... ... 袁继咸在九江城头目睹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黄得功几乎算到了所有的可能性,让左军一步步走进陷阱却不自知。 稍稍让袁继咸感到遗憾的是,黄得功没有生擒左良玉父子。 若是能生擒二贼献俘阙下,圣上必定龙颜大悦。 不过在阵中将二人斩杀也是了不得的功劳了。 袁继咸第一时间命人把左良玉、左梦庚父子的首级用石灰腌好,专程送去南京。 至于这个捷报怎么写袁继咸却是得好好思量一番。 照理说,黄得功斩杀左良玉功劳最大。但左良玉之所以被驱赶到九江也是因为马进忠、金声桓二将在堵胤锡的率领下突然发难杀得左良玉阵脚大乱。 当然洞庭湖水师总兵韩兆安的作用也很重要。 要不是他拼尽全力与左军水师对决,为黄得功在上游布置拦江铁锁赢得时间,很难最终逼左良玉登岸。 洞庭湖水师此战中全军覆没,这让袁继咸十分心痛。他已经决定要在捷报中为这些阵亡的将士请功,让这些大明好儿郎不至于担心身后事。 当然这件事情也给袁继咸提了个醒,想要组建一只犀利的水师仅仅靠堆数量是行不通的。 即便将士们训练再刻苦,战斗再奋勇,如果战船本身太弱一样无济于事。 船坚炮利才是水师强大的基础,而要做到这点就需要花大量的银子。 袁继咸虽然挂着一个总督四省军务的名头,但实际上能够实际控制的也就是江西。 按照大明朝的规矩,地方征收的税银大部分是要直缴朝廷的,地方只能留下一小部分用作日常开支。 袁继咸并不贪墨,故而除了这一小部分税银再无旁的进项。 想要靠这点税银养一只堪比左军水师的强大船队,难啊! 袁继咸决定在捷报中提那么一句,试探一下朝廷的态度。若是朝廷愿意拨银子让他建水师,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至于俘虏袁继咸准备全部押往京师。他没有嗜杀的习惯,虽然这些人都是罪大恶极的叛军,但既然已经投降便应该押去南京,听候朝廷发落。 即便要杀也应该用国法杀,明正典刑以警世人。 至于这个突然暴起杀掉左梦庚的徐勇,袁继咸准备将其一并送往南京,只不过路上可以不用捆绑手脚,只严密监视即可。 此人是左良玉麾下大将,从左良玉发动叛乱起就一直跟在身边。 若是左良玉不被射死,徐勇是肯定不会杀掉左梦庚投降的。 所以他的投降只是不得已为之,单纯是为了自保。 如何处置此人,还是交给陛下定夺吧。 ...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前有卢建斗,后有高英吾(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拿下广平府后高杰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继续北进。 广平府的北面是顺德府,下领九县,距离京师一千里。 弘治年间全府在编民户有两万一千六百一十四,口一十八万一千八百二十五。万历六年时在编民户有两万七千六百三十三,口二十八万一千九百五十七。 可到了崇祯十七年,顺德府全府在编民户只剩下了一万出头,口九万余人。 连年旱灾蝗灾当然是重要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兵乱人祸。 崇祯年间东虏多次犯边破口,劫掠畿辅。属于北直隶下辖的顺德府也难幸免。 在崇祯十一年,这里曾经爆发了一场震惊朝野的大战,交战双方便是满洲八旗与卢象升统领的明军。 崇祯十一年八月二十三,皇太极命睿亲王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统领左翼军,封贝勒岳托为扬武大将军率右翼军,并贝勒杜度等大举征明。 九月二十二,岳托从密云墙子岭破口入寇,杀明蓟辽总督吴阿衡。随后不久,多尔衮率领左翼军于九月二十八从青山关破墙而入。 两路大军最终在通州会师,直逼北京。 崇祯帝大为震惊,下令京师戒严。同时崇祯帝赐予时任宣大总督的卢象升尚方宝剑,统领天下勤王兵马。 不过说是统领天下兵马,但卢象升真正能够统率的只有他从宣大带来的两万多兵马以及监军太监高起潜统率的数万关宁军。 明军兵马相较于多尔衮、岳托统领的八旗军并没有数量优势,但若是上下一心,在卢象升的带领下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可问题是这时的崇祯帝已经有了议和的心思,派兵部尚书陈新甲和清军私下接触,商量议和的细节。 东阁大学士杨嗣昌与监军太监高起潜忖度上意,知道崇祯帝想要议和,便对主战派的卢象升一再打压。要粮草不给粮草,要甲胄不给甲胄。 高起潜还以替大明保存家底的理由向卢象升提出分兵的要求。 卢象升在一再力争无果后无奈之下只得答应高起潜,由高起潜统领关宁军,卢象升统领宣大军。 明军就此分兵。 这次分兵后卢象升手中的兵力大减,不过还是主动出击,出京师,过涿州,抵保定,最终在庆都和清军展开了一场遭遇战。 这一仗卢象升胜了,而且胜得十分漂亮。 偏偏当时的杨嗣昌和卢象升有私人恩怨,不想眼睁睁看着卢象升立功,便向崇祯帝请求将卢象升手下兵马的一部分交给陈新甲统领以达到制衡的目的。 崇祯帝同意了。 结果陈新甲从卢象升手中夺走了两万宣大精锐,只给这位宣大总督留下了不到五千人的老弱残兵。 这是第二次分兵,此次分兵后卢象升便再不具备和清军一战的实力。如果强行出战,肯定难逃兵败身死。 但他深知以崇祯帝的性格,若是他不主动应战,肯定会被皇帝以消极怠战的罪名抓捕押回京师,很可能还要受那断头一刀。 这是卢象升绝不能接受的。是以他还是决定主动寻求与清军对决。 这一点很像当年北伐前上奏出师表的诸葛亮,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本心。 在行军路上,卢象升遇到了自发从大名府赶来的百姓。他们见到卢象升后都劝其移师大名府休整一番再做计较。 但卢象升拒绝了。 他自知此战必败,不想再把兵祸引至大名府,使得大名府百姓白白牺牲。 一军孤胆向巨鹿!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卢象升领兵抵达巨鹿贾庄。 在距离贾庄不远的蒿水桥卢象升遭遇了清军主力。他曾派人突围向高起潜求援,而此时领着数万关宁铁骑的高起潜就驻扎在距离贾庄不到五十里的鸡泽。 结果高起潜完全无视卢象升的求援,任凭清军把卢象升合围,一步步蚕食。 卢象升大喊杀虏报国,率领五千儿郎奋力拼杀,直到弹尽矢绝,全军覆没。 高杰率军抵达巨鹿贾庄时特地命军队驻扎,他只身匹马亲自前去蒿水桥旁凭吊。 六年过去了,如今的蒿水桥旁早已没了当年大战的痕迹,只剩下一个个小土丘以及一簇簇杂草,十分的荒凉。 高杰翻身下马,拿出牛皮酒囊将酒水一撒而尽道:“卢督师,奸臣误国害死了你,高某知道你死不瞑目,你是想亲眼看到剿灭虏寇大明中兴的那一天。如今东虏入关连克京畿、河南、山西、陕西,天下危在旦夕。高某奉陛下之命率军北伐,誓要把大明失去的土地重新夺回来。还望卢督师保佑高某此次北伐大获全场!” 照理说高杰和卢象升的出身完全不同。 高杰是流寇出身,而卢象升是宣大总督是督抚大臣。 即便是高杰降明之后也只是做到了总兵。 一个文臣,一个武将二人没有太多的交集。 可高杰就是打心眼里钦佩卢象升,钦佩这种忠直之臣。 崇祯朝的督抚无数,但真正能让高杰钦佩的只有卢象升、孙传庭二人。 二人都以身殉国,以至于李自成兵临京师时崇祯帝无人可用,这是何等的讽刺。 崇祯帝自缢的消息传来后,高杰甚至一度以为大明近三百年国祚就要毁于一旦。 所幸崇祯帝的嫡长子,东宫太子朱慈烺登基后的一系列举动让高杰重新看到了希望。 亲贤臣,远小人,整吏治,肃朝纲。 这绝对是英明圣君,中兴之主啊! 最让高杰感到欣慰的是,当今天子是积极的主战派。 即便是先帝崇祯,也曾经动过和东虏议和的念头。 而今上早在践祚之初就曾对六部九卿说过,敢言与东虏议款者死。 这是最直接的表态,有了天子的表态,高杰这些武将也敢甩开膀子和清军干到底。 高杰没有读过什么书,不懂太多的大道理。但他知道这天下是汉人的天下,不是东虏的天下。 要是让东虏取了江山,那神州大地的百姓便不是亡国而是亡天下了。 家国天下危亡之时总得有人站出来。前有卢象升、孙传庭,现在轮到他高杰了! ......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狭路相逢(第一更,新的一月,求保底月票!) 十一月的天气真他娘的冷。 尤其是在北方,一入夜朔风吹在脸上,就跟刀子划过一般,剌剌的疼。 方小春搓了搓手掌,一边哈了口热气取暖一边抱怨道:“我说吴大哥,你这火生了半天了怎么还没弄好?这是要冷死我们吗?” 正在生火的吴樊扭过头笑骂道:“怎么,你小子是皮痒了吗,要不要我给你松一松?” 坐在二人中间的赵元连忙道:“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忘了咱斥候的规矩了吗,切莫要惹事生非坏了大事。” 方小春撇了撇嘴,十分不服的说道:“赵大哥你也太小心了吧,这荒郊野岭的还能蹦跶出来活人不成?” 吴樊也嘿嘿一笑道:“小春子这话倒是在理。” 见二人都这么说,赵元也不多说什么,拔出牛皮囊上的塞子灌了口水。 “得嘞,成了!” 在吴樊的卖力捣鼓下,枯树枝终于被引燃,燃起熊熊篝火来。 方小春见状立马往这边凑,吴樊见他这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没好气的翻了记白眼道:“咋的,这会念起老子的好了?” 方小春搓了搓手掌嘿嘿笑道:“我方才不是和吴大哥你开玩笑呢吗?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 吴樊呸的一声啐出一口浓痰来,佯怒道:“少跟老子装什么糊涂,你小子撅起腚来要拉什么屎老子都一清二楚。” 方小春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冲赵元使了个眼色。 赵元无奈只得清了清嗓子替二人打圆场。 “行了,老吴,小春就是嘴巴臭,你跟他计较什么。” “哼,看在老赵的份上,老子就不跟你计较了。” 吴樊本来就没真的记恨方小春,这下更是就坡下驴,把屁股往外挪了一挪。 “嘿嘿,还是吴大哥对我好。” 方小春没羞没臊的坐在了吴樊旁边,把双手贴到火焰上方烤起手来。 他们三人都是高杰所部明军斥候营中的哨兵,一起执行任务很多次了,彼此之间十分熟悉,故而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开玩笑,彼此也不会放在心上。 尤其是赵元和吴樊,二人都是陕西米脂人,认识有十几年了。 方小春是后来才加入的,但与赵、吴二人也有整整七年的交情。 三人用一个马勺搅过饭吃,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作为侦骑最重要的就是信任袍泽。因为往往出来侦查敌情会遇到很多凶险,单枪匹马很可能遇到险情,但若是有袍泽相救往往就能够化险为夷。 赵元和方小春就曾经遇到过险情,最终都是靠着吴樊把他们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三人一边烤火,一边闲聊,气氛十分融洽。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三人几乎同时听到。 吴樊一咬牙直接扑灭了刚刚生起不久的火堆,蹭的一声拔刀出鞘。 “你们两个激灵一点,一会看咱老子的眼色行事。” 既然远处有动静,那篝火必定是要第一时间扑灭的。 不然来人看到火光就会心生警惕,早作准备。 赵元和方小春皆是点了点头。 他们三人多年配合外出侦查军情,早已十分默契,一个眼神便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三人匍匐在地只把脑袋露出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远处。 不过夜色漆漆,又没有火光照亮,他们根本看不清太远,即便瞪圆了眼睛,也只能看到最多五十步外的景象。 这大半夜的深山之中突然有人骑马穿行,肯定不会是一般的百姓商贾。 在吴樊看来,来人的身份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当地的山贼马匪,一种就是鞑子的哨骑。 不论是哪种可能,若是人数太多对吴樊三人都是极为不利的。 吴樊将耳朵贴在黄土地上。 “踏踏踏!” 听声音应该是三五骑,不会是大队人马。 吴樊长松了口气。 赵元和方小春也把耳朵紧紧贴在地面上,一只手紧紧攥着刀柄,随时准备拔刀拼命。 侦骑营的士兵相较于其他战兵要面临的突发情况更多,遇到的危险也更多,故而能够选入侦骑营的都是战兵之中精锐的精锐。 论单兵作战的能力,吴樊、赵元、方小春都是高杰军中的翘楚。 论配合,三人更是十分默契。 轮信任,三人可以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彼此。 只要是十人以下的小队,他们都有信心在搏斗中取胜。 “踏踏踏!”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三人都屏住了呼吸。 忽然在一团漆黑中突然闪出了几处亮点。 是火把! 又过了片刻,吴樊等人看的更清晰了。 来人恰恰就是三骑,他们都骑着棕色的低矮蒙古马,扬鞭催马向前赶来。 借着火把的光亮,吴樊等人能够清晰的看到迎面而来三人光亮的额头,还有后脑勺上一摆一甩的金钱鼠尾。 是鞑子! 这下他们终于可以确定来人的身份了。 那么不用说,这些人肯定就是鞑子的侦骑了。 明军可以派出侦骑,鞑子自然也可以。 鞑子只有三骑,人数和吴樊等人一样多。吴樊已经动了杀心,他要把这三个鞑子全部拦下,留下个活口逼问军情。 吴樊冲赵元、方小春分别递了个眼色,二人皆是点了点头。 如果放在一年前,他们是绝不敢主动与鞑子寻战的。那时他们和高杰军中的其他士兵一样畏惧鞑子如虎。 所谓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明军对上八旗军基本就是被追着跑的份,野战更是难求一胜。 可自从德州大捷后,明军士气大振。要知道德州总兵秦拱明可是率部阵斩上千真鞑、二鞑子啊。 不论是将领还是普通士兵,都开始认为之前对八旗军的恐惧有些盲目,八旗军的实力被过分夸大了。 到了高杰北伐时,吴樊、赵元、方小春跟着大军一路北上,连克河南诸城,士气如虹。 虽说守城的都是绿营军,不是真鞑,但也给了明军很大信心。他们开始相信,即便真的遇到了八旗军,只要他们敢打敢拼,一样可以破敌致胜。 吴樊深吸了一口气,从箭囊之中抽出了一支箭,搭在了弦上。 他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 ......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以智取胜(第二更,新的一月,求保底月票!) “踏踏踏!” 马蹄声越来越近,吴樊手中的弓也已经拉满。 但听嗖的一声,吴樊松开弓弦,箭矢破空而出。赵元和方小春也随之放箭。 三人无一例外都是瞄着马匹射的。 在这个距离要想射到高速行进的人实在太难了,但射到身形较大的马匹难度就要低上不少。 射人先射马! 吴樊的箭射到了马首,赵元和方晓春的箭则射在了马身上。 马匹皆是受惊双蹄立起发出一声嘶鸣。 那些清军斥候全无准备直接被甩了出去,吴樊冲二人递了个眼色,三名明军斥候一起杀出。 那三名清兵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停了下来,他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三个凶神恶煞的南人冲他们冲杀了过来。 荒郊野岭,狭路相逢。 没有任何选择逃避的可能。 拔刀,迎战。 士兵之间的搏杀没有任何花哨的成分在,每一刀都是冲着要害去的。 三名清兵使用的是制式虎牙刀,而吴樊等人用的是腰刀。 虎牙刀适合劈砍,而腰刀则更圆滑一些。 体现在近身搏斗中,便是一守一攻。 甫一交手,吴樊便感受到对方的凶悍。 这三个鞑子就像野兽一样有着使不完的力气,每辟出一刀都震的吴樊虎口发麻。 吴樊却并没有急着搏杀,只是高接抵挡先应付下来。他在观察这三个鞑子的招式路数,寻找其中的破绽。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干他们斥候这行的更是如此。 若是蛮干,他们三人并不占优势。但如果制定一个合理的战术,这三个鞑子必败无疑。 吴樊的战术很简单,给鞑子一个诱饵。 这样一来,鞑子肯定会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个诱饵上,破绽就会彻底显露出来。 吴樊的诱饵便是他自己。 他故意一个踉跄向前跌了几步,一个身材魁梧的鞑子见状大喜,直冲过来挥刀朝吴樊的胸口砍去。 便在这时原本连脚步都站不稳的吴樊猛然将身子朝后仰去,一个铁板桥将将避过这一击。 那鞑子一刀劈空,身子往前冲了几步,赵元立刻抽刀砍来顺势将那鞑子握刀的右手斩了下来。 那鞑子被砍掉右手,撕心裂肺的痛呼出声。 方小春抓住机会疾步上前一刀捅在了他的胸口。 噗! 钢刀入肉,就像刺穿一块豆腐一样。只不过血沫子从伤口喷出来时让人有些恶心。 三对一,利用吴樊卖出的破绽,他们形成局部的以多打少的优势,成功干掉了一个鞑子。 还剩下两个! 见同伴惨死,剩下的两个鞑子发出了叽里呱啦的一阵乱叫,就要冲上前来搏命。 吴樊这次不打算诱敌了,他们人数占优,搏命就是! 当然,搏命也是有技巧的。 吴樊和赵元拖住剩下的那两个鞑子,方小春则闪出几步,再次从箭囊中抽出一根箭矢搭在弓弦上。 他要做的就是射中这两个鞑子! 方小春的箭法在整个斥候营中都是一顶一的。但现在吴樊和赵元正在和鞑子搏杀,他要射中鞑子并不容易。稍不注意,箭矢就可能误伤到吴樊和赵元。 不过吴樊和赵元却是对方小春充分的信任,只卖力缠住鞑子,给方小春射箭赢得时间。 方小春深吸了一口气,随之屏住呼吸,眼前只有鞑子的那张脸。 他先瞄准的是跟赵元缠斗的一个鞑子。 这个鞑子身材十分瘦削,力道不如赵元但步伐十分灵巧。赵元几次寻求突击都被他轻而易举的摘了出来。 方小春蹙起眉来,仔细观察这瘦鞑子的走位。他要射中此人,便必须给出提前量,提前预判这鞑子的走位。 而如果他只是迎面射一箭,很可能会射偏。 观察了片刻,他发现这鞑子的走位是八字形。在赵元每一次突击的时候,他都会走到‘八字’的最上方,随后再折回去。 方小春心中大喜。 走位的习惯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这瘦鞑子几次三番都是这么走位,接下来肯定还会这么来。 他将弓弦上的箭紧了紧,眯起眼睛瞄准了瘦鞑子,在赵元再次发起突击时,方小春将箭头方向往后偏了偏。 毫不犹豫的松手,箭矢回旋着射出。 那瘦鞑子果然往‘八字’上方撤步。 就在他以为又是躲过一劫时,雕翎箭呼啸而来,直接射进了他的喉咙。 “呜呜......” 那瘦鞑子立刻抛掉手中的虎牙刀,双手死死攥着箭矢想要把它拔出来。 可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痉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赵元见状大喜,催步上前就朝那鞑子的脖颈砍去。 手起刀落,飞起好大一颗头颅。 接下来就只剩下和吴樊搏杀的最后一个鞑子了。 赵元和方小春对视了一眼,二人分别抽刀冲上前去。 这种时候他们占据绝对的优势,没必要再利用箭矢伤敌。 剩下的那鞑子十分悍勇,原本吴樊已经显露出疲态,但在赵元和方小春加入战斗后,局势瞬间扭转。 双拳难敌四手。那鞑子便是再悍勇,在三人的夹攻下也渐渐力有不逮。 “抓活的!” 吴樊高喊一声,率先朝那鞑子的大腿砍去。 那鞑子的身材本就比吴樊高很多,吴樊这番猛然抽刀冲着下路砍去,那鞑子大惊,连忙提刀去挡。 方小春见状纵身一跃朝那鞑子扑去直接将其扑倒在地。 左右两拳狠狠砸向面门,打掉了那鞑子的两颗牙齿。 赵元亦催步跟上,一记窝心脚踹在那鞑子的胸口,使其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他娘的,真能折腾,害的老子出了一身的臭汗。” 吴樊啐出一口痰来,抹了抹额角的伤口。 方才他都没意识到受了伤,直到战斗结束才感觉到了疼痛。 “你们两个先把这厮绑起来,咱们看看能不能套出些话来。” 吴樊随便扯下一块布来,绑在头上伤口处。 “吴大哥,你歇一会,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好了。” 方小春从马匹上的包裹中取出一根麻绳,将那负伤的鞑子绑了个严严实实。 .......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改编左军(第三更,月票一百票加更!求保底月票!) 那鞑子斥候被捆了个严严实实,嘴里却仍是叽里呱啦的骂着。 吴樊皱了皱眉,冲方小春递了个眼色。 方小春便走到那鞑子身边半蹲下来,用蒙语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有多人,来顺德府干什么?” 原来,方小春在加入高杰麾下前曾经去北边草原卖过盐,学过一些蒙语。 而明军都知道,满人和蒙人的关系很好,不少蒙人会满语,满人也会讲蒙语。 他们三人虽然都不会讲满语,但方小春会说蒙语,便试上一试。 那鞑子却似完全听不懂似的,仍自骂个不停。 “妈的,是个憨货!” 吴樊大失所望,他原本想着从这厮嘴里套出话来再一刀杀了。这样他们就可以带着情报返回。 可现在看来,这厮是个不会讲蒙语的生蛮子,只能把他带回大营问询了。 方小春双手一摊道:“这真是不赶巧,吴大哥,咱现在怎么办?” 吴樊不耐的一挥手道:“还能怎么办,把这厮绑了一起带回去,交给大帅定夺。” 方小春嘿嘿一笑道:“活的总比死的好,就是路上累一点。” “呸,把这鞑子带回去,一路上还得浪费口粮。” 吴樊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走到那鞑子跟前,和方小春一起把他横放在马背上,然后用绳子捆好。 “这么重个人,别再把马累坏了。” 吴樊朝方小春瞥了一眼道:“要不小春子你牵着马走?” “啊!吴大哥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方小春向后退了一步,幽怨道:“这一路回去至少上百里,让马匹驮着鞑子,我却靠一双脚走路,哪有这个道理。” “哈哈,我便是逗一逗你,你还炸毛了。方才鞑子那匹马不还在那儿呢吗。” 吴樊冲不远处一指,方小春顺着瞄过去,果然那匹枣红色的蒙古马还在。其余两匹马已经受惊跑了,惟独这匹马仍自打着响鼻静静待着。 “嘶,这畜生怎么不跑?” “估计是跟着那鞑子的时间长了。我听说马跟人一起待的时间长了,便通了人性。你不用管这些,就骑着好了,算是便宜你小子了。” 这匹枣红色蒙古马只是中了一箭,伤势并不太重,完全可以负重回到百里外的大营。 “嘿嘿,这么看来这趟倒是不亏,白白赚了一匹马。” 三人相视一笑,好不快哉。 ...... ...... 崇祯十七年十一月初九,这一日南京城中十分热闹。 黄德功、金声桓、马进忠联手大破左良玉叛军,将左良玉、左梦庚的首级并着俘获的李国英等左军将领一并送到南京城中。 围观的百姓在这些叛军被押入城后纷纷投掷烂菜叶,大骂乱臣贼子。 李国英闭着眼睛不敢看这一切。 对他来说这一切就像一场梦。 昔日的恩主左良玉竟然身首异处,左军也分崩离析。 他拼死殿后做出的努力全然白费,真是叫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国英有些不甘心,他们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败了呢? 一番“游街”之后,李国英等人被押往刑部大牢。 在经过一番简单的处理后他们才会被再次押出,到紫禁城外举行献俘仪式。 至于黄德功、马进忠、金声桓等将则破例被当今天子召入宫中陛见。 陛见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据说天子还赐宴,留三人在宫中用膳。 这自然让南京城内一众武将艳羡不已。武将能够得到如此待遇,真的是皇恩浩荡了。 天子除了召见黄德功、马进忠、金声桓外还召见了堵胤锡、袁继咸。 此二人虽然在平叛过程中没有率部冲杀在最前,但起到的作用一点不比黄、马、金三将小。 若是没有堵胤锡,金声桓、马进忠就不会被策反,从而突然发难斩去左良玉的“双臂”,逼得他仓皇之下沿江溃逃。 若是没有袁继咸的水师牵制,左良玉便有机会逃走,黄德功的围追堵截很可能就会无功而返。 也许外人不知道,但朱慈烺十分清楚二人的重要作用,因为从一开始他在布局时,堵胤锡和袁继咸就是最重要的两个棋子。 袁、堵二人都是绝对忠于明室的能臣,又是文官,有些不能对金、马、黄说的话朱慈烺完全可以对他二人说。 在平叛了左良玉叛乱,收编了大量左军士兵的情况下,如何处理这些军队便是朱慈烺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这些军队有十几万人,要是依然保留原编制,每年对朝廷都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但如果全部遣散,朱慈烺又担心会引发动乱。 最好的办法是把原有左军编制打散,重新整编成营。 当然,左军之中藏污纳垢,有很多兵痞的存在。 这些人朱慈烺是绝对不允许留下的。 虽说对左军的筛选不可能达到神策军挑选兵员时那么严苛的程度,但也绝不能糊弄一番。 朱慈烺的底线就是不能留有兵痞。 十几万人的规模太大了,朱慈烺的目标是给左军瘦身,兵员定额减到八万人左右。 如此一来,按照神策军的编制就是四十个营,分为步兵、骑兵、炮兵以及水师营。 朱慈烺计划将水师营的数量往上提,至少要有十个水师营,两万人左右。 至于骑兵营的数量可以相对减少,因为湖广水网密布,骑兵多了也发挥不出作用。 至于步兵营、炮兵营还是应该适当增加的。 因为满清已经南下,李自成败走九宫山。 谁知道李自成会不会像原本那样死在九宫山。若真是这样,那顺军就会一举溃散。满清八旗就会立刻调转过来攻打湖广。 原本历史中因为左良玉顺江东下“清君侧”,整个湖广拱手让给满清。可在这个时空,朱慈烺自然不能任由满清夺取湖广。 好在此时满清的注意力还被李自成吸引,朱慈烺要做的就是立刻稳住湖广的局势,至少要守住武昌。 仅仅靠原先的‘左军’当然不行,朱慈烺准备调黄德功入湖广,与金、马二人共御强敌。 ...... ...... 第一百九十六章 献俘阕下(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至于堵胤锡和袁继咸怎么安排,朱慈烺颇是费了一番心思。 堵胤锡善于处理内政,袁继咸善于练兵,尤其是水师。 朱慈烺要做的就是根据他们的特点因才施用。 何腾蛟、左良玉伏诛后湖广缺少一个主事的人。 黄德功、金声桓、马进忠都是武将,显然不能承担这个角色。加之三人谁都不服谁,朱慈烺要是任命其中一人统领其余两人,非得炸开锅。 是以朱慈烺决定任命堵胤锡为湖广巡抚,等于是让他接替了何腾蛟的位置。 而袁继咸除了继续担任“四省总督”外,还兼任了提督操江一职,负责从荆州到长江口的全部江防事宜。 这等于朱慈烺变相授予了袁继咸全面编练水师的权力。 至于原先的提督操江侯恂则调回都察院听堪。 对朱慈烺来说,眼下的形势已经十分危急。 湖广和山东都必须守,只要一处没守住,都难免重蹈历史上南明的覆辙。 当然,比原本历史好的地方是,他已经基本扫除了左良玉、刘良佐、刘泽清等势力,大明内部相对来说比较团结稳定。 现在大明最需要的就是接连获得胜利,通过胜利给将士、百姓信心。 唯有如此,才能在与满清的漫长对决中获得源源不断的动力。 ...... ...... 崇祯十七年十一月十日一早,南京紫禁城午门外举行了盛大的献俘仪式。 朱慈烺身着大红色十二章衮服,乘舆一路从内宫来到午门。 在内侍、大汉将军的簇拥下朱慈烺登上午门城楼,俯瞰着午门下的芸芸众生。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如上朝一般庄肃。 只是与以往不同,有数百名叛军俘虏被大汉将军押解到午门外跪倒。 兵部尚书路振飞朗声道:“献俘!” 之后协律郎执麾引乐工就位,司乐跪请奏凯乐。协律郎举麾,鼓吹振作,编奏乐曲。 一时金鼓齐鸣,乐声震天。 乐止,兵部尚书路振飞接道:“奉旨平定何腾蛟、左良玉叛乱,所获俘囚,谨献阙下,合赴市曹行刑,请旨。” 路振飞这句话说完,接下来就该朱慈烺发声了。 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将战俘恩赦释放以彰显皇恩浩荡,二是下旨命把战俘拿去交由刑部依照律法处斩。 朱慈烺知道这些俘虏都是左良玉军中的大将,有些颇有一些实力。但谋反就是谋反,叛乱就是叛乱,若是不对这些人明正典刑,那以后谁还会敬畏大明律法? 便是为了杀鸡儆猴,这些人也必须死。 “拿去!” 朱慈烺一声令下,即宣判了数百名左军判将的下场。 朱慈烺朗声之后,他身边的两名大汉将军便高喊:“拿去!” 再之后,二变为四,四变为八,八变十六,直至三百六十名大汉将军齐声高喊。 有明一代锦衣卫除了充当特务外,最重要的一项职责就是作为皇帝的仪仗队。 故而他们除了身材魁梧,声音也很洪亮,以备随时唱诵。 三百六十人齐声喊道“拿去”,直是声如震雷。 “臣遵旨!” 这时候该刑部尚书马士英站出来了。 他领旨之后冲左右吩咐道:“全部押走,验明正身,赴市曹行刑!” 献俘阙下只是个仪式,真正处刑却不是在此。 明代处决人犯是在西市,这些叛军将领都被天子钦判了斩立决,只待验明正身就会押赴刑场明正典刑。 ...... ...... 南京西市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听说几百名叛军将领要被处斩,南京城中的百姓纷纷赶来看热闹,把西市挤了个水泄不通。 由于要被处决的人犯人数太多,故而只能分批行刑。 不过这让南京百姓们更为兴奋,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看更长时间了。 第一批人犯被押上法场,引至砧台前跪好。 监斩官看了看天色,见时辰已到便将红色的签子掷了出去。 刽子手纷纷拔掉人犯脖子后插着的木牌,挥刀斩下。 二十颗人头纷纷滚落,无头尸体随之软倒在地。 照理说处斩完一批人犯后刽子手都会在刑台上泼水清洗鲜血,可因为今天要处斩的人犯太多,就没有这个必要了。不然泼水清洗完后又得处斩一批,等于白费工夫。 人头斩落时围观的百姓发出一声声惊呼,随之是一阵狂喜。 “杀的好!” “杀光这些叛将!” “朝廷威武,圣上威武!” 杀戮带来的冲击让这些平头百姓们常年积压的情绪得到了释放,他们纷纷高举着拳头,十分兴奋。 又一批叛将被带了上来,刽子手高效的收割着人命。 百姓们兴奋的呐喊着,不知不觉间大多数人的嗓子已经喊哑了。 李国英属于最后一批被处斩的叛将。 当他被押上断头台时百姓们纷纷朝他丢掷烂菜叶。 李国英被捆绑着双手无法去把菜叶拨掉,便索性闭上眼睛任由百姓朝他投掷。 他在脑海中飞速回忆着自己这一生。 从一个小兵做起,被左良玉看重,升为亲兵,之后一路立功成为左良玉的心腹大将。 左良玉起兵‘清君侧’时他毫不犹豫的响应支持。 他当然明白所谓的‘清君侧’不过就是一个幌子。左良玉起兵的那一刻就意味着造反了。 但他还是会选择跟从左良玉造反。 因为他的效忠对象只有左良玉,没有朝廷。 他的荣华富贵都是左良玉给的,而不是朝廷,所以他和左良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别说左良玉要做的是‘清君侧’,便是左良玉想要改朝换代自己做皇帝,李国英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一定会第一时间劝进。 可惜左良玉败了,所以他们这些支持左良玉的将领都该死。 若是左良玉胜了,他们不就都是开国功臣了吗? 至于内乱可能让清军趁虚而入,在李国英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真要是左良玉夺了江山,大不了割让几省之地给满清,弄一个划江而治。 可惜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败者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刀起人头落,李国英的生命终止在了崇祯十七年十一月十日。 ...... ......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这仗必须打(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中军大帐中,高杰愁眉紧锁来回在帐中踱着步子。 昨日斥候队带回一名鞑子哨骑,高杰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命人找来一个懂满语的商人,又对那鞑子严刑逼供,这才问出个究竟。 原来这鞑子是一名满洲正黄旗的旗兵,奉命与同伴侦查顺德府一代的军情。据这鞑子说,多尔衮在得知明军杀入北直隶,连克大名府、广平府后大惊,决定派出留守京师的两黄旗精锐阻击明军。 而统领正黄、镶黄旗的便是多罗贝勒勒克德浑。 勒克德浑此次带来了一万多名两黄旗精锐,除此之外还有两万多绿营兵,人数虽然没有明军多,但战斗力十分强大。 两黄旗是八旗中最精锐的存在,此番成建制的调出。足以见得多尔衮十分重视高杰。 这对高杰来说可不算是个好消息。 此番北伐他就是看准了八旗主力调去山陕的契机。想不到多尔衮竟然留了一手,把两黄旗的军队留了下来拱卫京畿。 毫无疑问,这个勒克德浑就是冲着高杰来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小心的专门派出斥候到顺德府的山区侦查。 对高杰来说,情况有变。原本他想尽可能多的攻城略地,消耗满清在京畿的威信力。即便一时打不下来神京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现在鞑子主动来战,高杰自然不可能像原计划的那样在北直隶流动作战。 要么撤回河南山东,要么打这一仗。 他必须作出抉择。 高杰明白这个决定很可能会影响大明对满清的整个作战计划,所以他慎之又慎,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这个时候李成栋再次发挥了关键作用。 他建议高杰打这一仗。 原因有三。 其一,明军此时士气正盛,趁着这股劲头跟鞑子干一仗吃不了亏。 其二,高杰急需要通过此战让麾下将士感受到真鞑的战斗力。毕竟此先战胜的绿营兵都是二鞑子。 其三,高杰需要做给朝廷看。若是北伐中一遇到真鞑掉头就跑,朝廷那里恐怕交代不过去。 李成栋将这三个理由一一向高杰讲清楚,高杰也觉得在理,便下定决心与勒克德浑一战。 高杰很能打,也很敢打。 但面对勒克德浑统率的两黄旗精锐,他十分小心,亲自召集麾下诸将商议策略。 从清军的行进方向来看,他们应该是从冀州来的。 要想进入广平府,清军走韩家寨沿着漳水一直前行的可能性极大。 故而高杰决定在清军行进路线上设伏,打一场伏击战。 漳水沿岸的河谷有许多低矮的密林,确是伏击的好地方。 不过此处不易摆开阵型,真打起来明军的人数优势发挥不出来。 思前想后高杰决定分兵,自己亲率三万人在河谷密林之中设伏。剩下的两万人由李成栋统领,绕道抄后路。 等到清军沿着漳水进入河谷,李成栋便和高杰分别率部杀出,对清军形成合围之势。 唯一的问题就是必须速战速决。若是拖到多铎统率的主力返回,怕是高杰和李成栋统领的明军都很难成功撤离。 高杰从那鞑子斥候口中了解到勒克德浑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没有太多的统兵经验,此次率军出征是勒克德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统兵。 所以高杰准备利用这点做些文章。 一般而言,第一次统兵的人都会急于证明自己。 所以高杰只要卖出一个破绽,按说勒克德浑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 这便需要一个诱饵。 高杰第一时间想到了张勇。 这厮是在卫辉府投降的绿营军副将,跟着高杰一路攻城略地,早已没了退路。就连这些绿营兵脑袋后面的辫子也已经被剪掉,如今光秃秃的脑袋上没有一根头发,跟和尚没有任何分别。 是以李成栋曾经笑称张勇统领的是一只和尚军。 高杰准备命这只和尚军主动沿着漳水北进,与勒克德浑统领的清军来一次遭遇战。 这场遭遇战只许败不许胜,目的就是勾起勒克德浑的欲望。 张勇要做的是一路溃逃,诱使清军进入埋伏的河谷,这样高杰和李成栋便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杀出。 这个计划很完美,关键就是要看勒克德浑会不会上当。 若是张勇演的像一点,高杰觉得机会还是很大的。 当高杰找到张勇把自己的想法悉数说出后,张勇虽然嘴上应了,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他真是后悔不已,当初为啥不找个机会逃跑。 现在好了,他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清人士’,除了跟着高杰干到底已经不可能有其他的选择。 去他娘的,干就是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不就是鞑子吗,都是一双眼睛一张嘴巴,还能把他生吞了不成? ...... ...... “贝勒爷,前面就是宁晋泊了。” 范文程单手控着马缰,指着不远处的一汪大沼道。 多尔衮虽然最终决定任命勒克德浑为统兵大将军出京阻击明军,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决定派范文程随军同行。 范文程老成持重,多奇谋诡计,有他在勒克德浑身边,多尔衮放心的多。 对此范文程当然不会拒绝。急主子所急,想主子所想这是一个做奴才的本份。 作为一个从努尔哈赤时期就主动投效的老奴才,范文程对爱新觉罗家有着极为特殊的感情。 在范文程看来,爱新觉罗家的事比他自己家的事还要重要。而眼下这一仗,关乎到爱新觉罗家的气运,关乎到大清的国运。他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为主子分忧,责无旁贷! “范先生,我们今日要不要在宁晋泊附近扎营休息?这样士兵们取水埋锅造饭也方便些。” 勒克德浑对范文程十分的信任,从京师出来后行军路线怎么选择他都是听范文程的。 “贝勒爷不妨下令大军驻扎在距离水泊稍远的位置,这样比较稳妥。” 范文程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背水扎营,乃是兵家大忌。万一南人突然杀出,极易造成士兵踩踏溺水啊。” ......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宁晋泊外韩王寨(第三更,月票两百票加更!) 勒克德浑最终选择在距离宁晋泊五里外的韩王寨扎营。 这里曾经一度是巨寇韩三九的老巢。韩三九是宁晋泊一代有名的土匪,鼎盛时期寨中有上万土贼,后来清军发兵将其剿灭,所有土匪一律处死,这寨子便空了下来。 想不到勒克德浑这次率军出征,早已废弃的寨子竟然再次派上了用处。 寨子虽然已经废弃了,但基本的构造还在,遮风挡雨不是问题。 出征的清军分为两部分,满洲正黄旗、镶黄旗进到寨中休息。至于剩下的两万绿营兵则在寨外紧邻的位置扎营。 身为主帅的勒克德浑自然住进了聚义堂,陪在他身边的便是有大清第一谋士之称的范文程。 “贝勒爷可想好如何和明贼对决?” 稍安顿下来,范文程便试探着问道。 在他看来勒克德浑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需要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能做才能最大限度的朝美玉发展。 爱新觉罗家的子孙骨子里都是好战要强的,这一点勒克德浑和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没有什么分别。 只是勒克德浑毕竟没有独自带兵打过仗,缺乏经验的情况下若是一味独断难免会出现纸上谈兵的情况。 范文程要做的就是让勒克德浑做出最正确的最合理的选择。 “自然是拉开阵仗堂堂正正的对冲!” 勒克德浑大手一挥毫不犹豫的说道。 在他看来八旗铁骑天下无敌。不同于蒙古骑兵的袭扰战术,八旗骑兵更喜欢直接的对冲。 勒克德浑这次统率的两黄旗又是八旗中精锐的精锐,可谓骁勇善战。 这种时候若是不使用八旗军最擅长的对冲战术,岂不是太傻了吗? 谁知勒克德浑刚刚说完,范文程就摇了摇头道:“就怕那高杰早有防备。奴才听说高杰十分善于设伏,万一诱骗贝勒爷冲锋该当如何是好?” “这个,本贝勒倒是没有想过。还请范先生教我。” 勒克德浑的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在他看来打仗嘛就直接打好了,哪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设伏?他真的从未想过。 范文程心中叹了一声,哎,勒克德浑还是太年轻了啊。 年轻人有的毛病他一个不少。 轻敌冒进,可是万万要不得。 “贝勒爷可派出一支先锋军试探,若是无伏无诈再率大军前进便是。” 范文程稍顿了顿,继续说道:“那高杰是流寇出身,跟在巨贼李自成身边多年,诡计多端,贝勒爷千万小心。” 能说的他都说了,剩下的就要靠勒克德浑自己忖度了。 能否成为名将很重要的一点就要看悟性。 悟性好的人能够最大程度的吸纳良策,变成自己的东西。 这一点做的最好的爱新觉罗子孙便是皇太极。 论个人勇武,皇太极不如莽古尔泰。论资历皇太极不如代善。论实力,皇太极不如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 可皇太极却能够稳坐汗位,整死莽古尔泰,打压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使得代善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其中谋略值得人钦佩。 即便是有着“聪明王”之称的多尔衮,在这一点都远远不如皇太极。 到了爱新觉罗家的第四代子孙勒克德浑这里差距就更明显了。 范文程希望这种差距不要体现在临阵指挥上。 毕竟现在是大清争夺天下的关键时期,几场大战可能就会影响到大局。 “嗯,范先生说的在理,统兵在外小心为上。” 勒克德浑微微颔首,冲范文程报以微笑。 他是有着远大抱负和志向的,这次奉摄政王令旨统兵出征,定要展现出雄才大略来。 便在二人相谈甚欢时,忽然有人来报,说在韩王寨外几里处发现了一支十分奇怪的军队。 这支军队的士兵都剃了光头,远远看去与和尚没有什么分别。 “范先生,依你看这支军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勒克德浑并不急于发表意见,而是第一个想到范文程,足以见得他对范文程的重视。 范文程捻了捻胡须,幽幽说道:“事出非常必有妖,依奴才看,这支和尚军多半和明贼有关系。” 勒克德浑身躯一震道:“范先生的意思是这支和尚军是明贼扮的?他们扮成和尚做什么?” 范文程听到这里内心是极度崩溃的。 他强压住心中的鄙夷,和颜悦色的冲勒克德浑解释道:“奴才并没有说这些和尚是明军扮的。毕竟南人最重视的便是衣冠发髻。让他们剃头扮和尚,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哼,都是些陈规陋习。” 勒克德浑不屑的哼了一声。 范文程继续说道:“但这件事一定和明贼有关。大清治下和尚一定有,但不会突然出现这么多。贝勒爷不妨想一想,南人不会剃发扮和尚,那么谁会愿意做这等事呢?” “已经剃发的人?” 在范文程的循循善诱下,勒克德浑终于悟出了究竟。 他一拍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大笑道:“只有已经剃发的人扮起和尚来才方便,也不会有任何的别扭。” “贝勒爷英明。” 范文程不着痕迹的送上一记马屁,悠悠说道:“在大清治下不论是谁都得剃头,将领士兵也不例外。如果奴才没有猜错的话,这批和尚军多半是投降高贼的河南绿营军。” 勒克德浑阴冷一笑道:“这帮首鼠两端的汉狗,竟然投降了高贼。本贝勒要把他们统统杀掉!” 范文程听到这里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他不是汉人一般。 待勒克德浑的气撒了,范文程顿了顿道:“贝勒爷先莫要动怒,待探清楚了这些人的目的再动手也不迟。” 范文程一直以来的习惯就是求稳。他不轻易落子,但一旦落子那就是狂风暴雨来临的征兆。 “嗯,是本贝勒太过激动了。” 勒克德浑冲范文程抱以一笑,随即吩咐道:“派一百人速去查探。这支和尚军一共有多少人,往哪里去探听清楚了一概禀报给本贝勒。” ... ... 第一百九十九章 用生命在演戏(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张勇统领的这支“和尚军”,兵员在七千人左右,都是当初举部投降的河南卫辉府绿营兵。 高杰当然不会指望着靠这七千人克敌制胜。 他们真正的作用就是激怒勒克德浑,使这位年轻的将领一怒之下率军追击。 诱敌深入,伏而击之! 这才是高杰的战术。 当然,具体的就要看张勇执行的如何了。 反正张勇跟着高杰连克数城,已经成了明军的急先锋,早已没有了退路。 高杰是不必担心张勇反水再次降清的。 张勇虽然统兵的水平最多三流,但也知道四散侦骑探查敌情。 据回来的斥候来报,清军驻扎在距离宁晋泊不远的韩王寨。 那么如何诱使清军追击便是张勇需要首先考虑的问题。 张勇必须装作恰巧路过,这样不会引起清军的怀疑。 而且他又不能离的清军营寨太近。不然清军大举杀出时张勇连率部跑路都来不及。 一个合适的距离显得尤为重要。 这些都是足够使张勇头疼的问题。 忙乎了好一阵,他才最终咬牙拍板,从韩王寨一里外的土丘“招摇”而过。 这样即便清军反应过来出寨追击,也需要一些时间,足够早有准备的张勇跑路了。 既然是演戏就要把戏演的像一点,张勇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明军旗帜打出来,表明他现在的身份已经是一名高级明军将领。 打好旗帜后,张勇这才出发。 距离韩王寨越近,张勇的内心便越紧张。 他十分清楚从这里到高杰大军埋伏的漳水河谷,足足有四五十里。虽然他们有马骑,也得跑上好一阵子。 而且他们骑得都是劣马,勒克德浑统领的清军肯定配的都是优等蒙古马。万一在追击的过程中被清军追上...... 张勇猛然摇了摇头,不敢再想。 人有时往往是自己把自己给吓死的。若是索性不去想,倒也没有那么令人害怕了。 距离韩王寨越来越近,张勇也越来越紧张,在距离韩王寨还有不到两里的时候他得到了一个不知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清军大举杀出。 很显然清军派出了斥候,侦查到了张勇这支军队的动向,这才会提前发难。 对张勇来说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撒开丫子跑! 稍稍值得欣慰的是,清军需要追击的距离更长了一些。 张勇打仗的本事很平庸,但跑路的本事却是一绝。 在他的带领下,“和尚军”把劣马骑出了良驹的感觉。饶是骑着蒙古马的清军精锐一直也追不上来。 有时清军把距离缩短到了五百步,但很快又被拉开一些,最近的时候双方也保持着三四百步的安全距离。 张勇心中窃喜。 这统领清军的贝勒勒克德浑看来也是个草包,就知道一味追击,距离鱼儿上钩就就差一步了。 可就在张勇以为大功告成时,一路狂追的清军忽然停了下来。 这下张勇直接傻了眼,跑也不是停也不是。 距离高杰大军埋伏的漳水河谷还有不到两里,清军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难道意识到了什么? 他娘的,这要是前功尽弃了也太恶心人了。 张勇气的直欲跳脚骂娘,而在与他相隔不远的清军阵中多罗贝勒勒克德浑与范文程正在进行一番简短的交谈。 “依范先生看,这支和尚军一路溃散,其中是不是有诈?” 勒克德浑出京时多尔衮曾多次告诫他,遇事要沉稳冷静,多听范文程的意见。 是以每每要做出重要决策时,勒克德浑总会第一时间想到范文程。 而此刻范文程却微微眯着眼睛,凝神沉思。 稍过了片刻,他吐出一口浊气道:“贝勒爷,这世间之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本来就分不清楚。不过依奴才所见,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也难怪范文程一时难以做出判断,实在是张勇演戏演得太真了。 这厮完全就是本色出演,让一度认为‘和尚军’在演戏的范文程都有些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恩,不如先派出一支先锋前去试探。范先生以为如何?” 范文程点了点头道:“贝勒爷老成持重,奴才佩服。” 勒克德浑见范文程同意,遂大手一挥道:“哈勒尔泰,本贝勒着命你领兵一千,前去取了贼军将领首级。” 那哈勒尔泰连忙应道:“喳!” 满洲八旗作战时的纪律性是很强的,尤其是两黄旗。 哈勒尔泰率领一千镶黄旗精锐杀出,整只骑兵队伍相互之间的距离保持的十分紧凑,完全不像蒙古骑兵冲锋时那么松散。 张勇见清军主动杀出,心中的忧愁一扫而空,连忙下令继续跑路。 但这次由于启动慢了一步,渐渐被清军黏了上来。 优质蒙古马的速度优势体现了出来,虽然瞬间的爆发力不如阿拉伯马,但也不是张勇麾下士兵所骑的劣马可比的。 不断有“和尚兵”被砍翻下马,发出一声声惨呼。 张勇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双腿死死夹着马腹,拼命抽着鞭子。 不同于步兵追击,在骑兵追击战中,由于双方的速度都很快,很难掉头转向。故而被追击的一方除了逃跑没有别的选择。而追击的一方要做的就是扩大优势不断砍杀。 整个过程就像滚雪球一般。 镶黄旗骑兵手起刀落,轻而易举的收割着性命,就像割韭菜一般简单。 虽然张勇麾下的骑兵足足是这支追击清军的七八倍,却从未想过反击。 饿狼进入羊群,肆意的猎杀,予求予取。 鲜血刺激了哈勒尔泰内心深处杀戮的欲望。 他们都是从辽东黑山白水密林中走出来的猎人,对于猎杀有着极为特殊的领悟。 冷酷,沉着是猎人必须具备的素质,嗜血则是将猎杀推至极致的关键。 “杀啊,杀光这帮首鼠两端的南狗!” 哈勒尔泰怒吼一声,率先催动胯下坐骑向前冲去。他连挥数刀将几名‘和尚兵’砍翻下马,发出一阵狂笑。 南狗都是一帮废物,除了跑就不会别的。这次他一定要在多罗贝勒面前好好表现一回,砍够南狗的脑袋加官进爵! ...... ...... 第二百章 诱敌深入(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哈勒尔泰纵骑左突右冲,每砍一刀便结果一条和尚兵的性命。 他杀得兴起,鲜血溅到嘴角,下意识的舔了一舔。 真咸呐! 虽然杀得很过瘾,哈勒尔泰却并没有忘记主子的命令。 多罗贝勒的命令是叫他前去取贼将首级。 贼将的位置并不难确定,打着将旗的地方就是。 哈勒尔泰已经下定决心,要亲自擒斩贼将。 他双腿一夹马腹,娴熟的控缰驱骑前行。 而不远处的张勇显然已经彻底慌了。 他虽然知道鞑子作战凶残,却没想到会如此狂暴,简直就和野兽一般。 与鞑子相比,他手下这些兵丁简直就是锄地种地的农夫,根本不堪一击。 张勇感受到了来自哈勒尔泰的杀气,惊慌不已的挥鞭逃跑。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要被鞑子追上! 张勇逃跑很有一套,他丢盔弃甲,脱得只剩下一件中衣,这样不但可以减轻重量让马匹跑的更快,还能迷惑敌将,让他们不知道逃跑的就是张勇本人。 不然敌将只要找寻甲胄最鲜亮的追击,迟早能够撵上张勇。 此刻张勇早已忘了什么诱敌深入,满脑子只有逃命。 哈勒尔泰冲到将旗附近后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将领都是一群大头兵。 发觉被骗后,哈勒尔泰大怒。 他左右劈砍瞬间就砍番几名和尚兵。看着他们倒在血泊之中哀嚎,并没有让哈勒尔泰觉得好受一些,反而激起了他的争强好胜之心。 “狡猾的南狗,你跑不远的。我一定要亲手抓到你把你碎尸万段!” ... ... 主将临阵逃跑,和尚军军心大乱。 士兵们四散逃命,完全是溃败之势。 哈勒尔泰一边收割着性命,一边大声咆哮着。 他早已失去了理智,追出去足足五六里,就是要捉住张勇,戮之以泄愤。 一直在观战的勒克德浑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太莽撞了,这个哈勒尔泰实在太莽撞了。 “范先生,现在该如何是好?” 无奈之下勒克德浑又向范文程求助。 “贝勒爷莫急,依奴才看,贼兵溃散不似有诈。” 范文程这辈子见过的大场面多了,今日的战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兵不厌诈,两军交战当然有可能会有一方佯装溃败,吸引另一方追击。 但这样的前提是保存大部分士兵的性命。 而眼前局面完全不同,被杀死的明军士兵比比皆是。如果用这么多士兵的性命做代价诱骗清军追击,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吧? 至少范文程不会做这种傻事。 以己度人,要么这支军队的统帅是个疯子,要么就是明军被彻底杀破了胆。 范文程更愿意相信后者。 “范先生的意思是全军追击?” 勒克德浑闻言双眼不由得发亮。 他毕竟是第一次统兵出征,急于立功证明自己。 这几千名尼堪的脑袋便是最好的军功。若能把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勒克德浑在摄政王多尔衮面前便能彻底风光一回。 这个诱惑是勒克德浑拒绝不了的。 当然,他还是想要听听范文程的意见。毕竟他几乎没有这种临阵抉择的经验。 “依奴才之见,贝勒爷不妨先命大军跟上。不过稳妥起见,还是要让大军和先锋军保持一段距离,这样即便突生变故也能及时应对。” 老狐狸! 勒克德浑在心中暗暗腹诽了一句。 不过平心而论,范文程说的很有道理。 拉开大军和先锋的距离使得勒克德浑有足够的空间处变调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明贼真的是在佯装溃败,那么前边一定会有埋伏。 如果勒克德浑跟的太紧,即便意识到了危险也来不及调整,那样正中明贼下怀。 “不过这样一来,哈勒尔泰就有一定危险了。” 犹豫了片刻,勒克德浑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虽说明贼诈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真要碰到了,哈勒尔泰便可能万劫不复。 “贝勒爷,慈不掌兵啊!” 范文程沉声道:“这样总比陷大军于险境,陷贝勒爷于险境的好。” 勒克德浑点了点头道:“范先生说的不错!” 他下令全军追击,只不过刻意压了压速度,与充作先锋的哈勒尔泰部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 ... 张勇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了多久,只感觉身后的部下越来越少。 照这样下去,即便他逃回去怕是也要损失惨重了。 可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保住小命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将军快看,前面就是漳水河谷的入口了!” 一名亲兵忽然兴奋的说道。 张勇闻言定睛瞧去,果然看到一个相对狭窄的口子。 内里的情况张勇十分清楚,整个河谷呈一个倒葫芦形状,入口很小,出口相对较大。 不过只要鞑子被引入河谷,断然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死鞑子,到了老子报仇的时候了! 张勇恶狠狠的啐出一口痰来,沉声命令道:“都跟老子进河谷去。咱们新账旧账跟鞑子一并算!” 此刻张勇麾下的和尚兵们只想着退到安全的河谷中,连一丝一毫回身和鞑子搏杀的想法都没有,纷纷跟着张勇策马狂奔,直冲河谷入口而去。 “大帅,张勇他们来了!” 李成栋眼尖,第一个看到张勇等人策骑而来。 他们站在河谷上方的矮原,视野十分清晰。 “后面好像还有鞑子在追,看人数应该不少!” 高杰点了点头道:“还算这小子有点用,传令下去,全军戒备!” 李成栋双手抱拳,毅然道:“末将得令。” 高杰虽然久经阵仗,但此刻心情也十分紧张。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领兵对决八旗兵,能打成什么样他心里也没有底。 不过明军在暗,鞑子在明,伏击战对于明军十分有利。 高杰反复搓着手掌使自己变得暖和一些。 十一月中的北直隶已经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漳水也早已解冻。 高杰和麾下明军士兵已经在河谷矮原上站了一个时辰,又不能生火取暖,冻得着实够呛。 可为了伏击鞑子这一切都值得。 ... ... 第二百零一章 关门打狗(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漳水河谷就像一只张开口子的褡裢,等着清军自投罗网。 而此时清军的先锋主将哈勒尔泰对此一无所知。 在冲到谷口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一千满清骑兵相继冲进河谷,挥刀砍杀如入无人之境。 可他们耀武扬威了没多久便遭到当头一击。 原本空无一人的河谷两侧矮原上突然出现了许多明军士兵。他们弯弓搭箭快速的射出箭矢,自上而下的覆盖使得全无死角,哈勒尔泰率领的先锋军根本无从遁形。 该死,遭埋伏了! 直到此时哈勒尔泰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惜一切已经太晚了。 一阵箭雨泼下,顿时便有几十名骑兵被射翻下马。骑手胯下坐骑发出一声声嘶鸣,不安的转着圈子。 “撤,快撤出去!” 哈勒尔泰此时做出了唯一正确的决定。 可大量骑兵要在狭窄的河谷之中转向掉头并不容易,尤其是在军队慌乱之际。 费了好一阵工夫,哈勒尔泰才指挥骑兵们完成了这一任务,等到他们向谷口狂奔时已经损失了一百多名骑兵。 这些天杀的南狗,不敢堂堂正正的对决,只会耍这些小伎俩! 哈勒尔泰此刻心中已经是怒火中烧。那种一拳重重挥出却砸在棉花上的感觉着实不怎么好受。 不过距离谷口越来越近,哈勒尔泰已经看到了希望。 等他出去,一定要找机会把这些南狗碎尸万段。 可就在骑兵就要冲到谷口时,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焰形成了一道墙横亘在哈勒尔泰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显然明军在哈勒尔泰率领骑兵冲进河谷之前就在谷口处做了布置,等到清军全部进入河谷,再把褡裢的口子扎紧。 而扎紧口子的绳子便是一把火。 恰到好处的一把火! 哈勒尔泰想要强行冲出去,可火势实在太大,不论他怎么挥鞭胯下的牲口就是不肯再向前一步。 哈勒尔泰心中生出一股悲凉。 难道他今天就要葬身于此了吗? ...... ...... 火焰熊熊,无情的吞噬着一切。 勒克德浑的指甲死死掐进了皮肉,直是掐出了一道血印子。 他眼睁睁的看着哈勒尔泰率领的一千先锋骑兵被伏击,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可是一千精锐骑兵啊,就因为勒克德浑的一个决策失误全部折损,直是让他心如刀绞。 勒克德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向摄政王多尔衮交代,他真的是太没用了。 “贝勒爷,明贼狡诈,此地不宜多做停留啊。” 范文程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 勒克德浑愧疚的转向范文程道:“都是我一意孤行,若是小心一些也不至于酿成如此大错。” 勒克德浑对范文程是十分感激的。若不是范文程拦着,说不准他就和哈勒尔泰一样冲进河谷中被伏击而死了。 范文程清了清嗓子道:“贝勒爷不必过于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明贼是使诈胜之不武。若是堂堂正正对决,他们一定不是大清铁骑的对手。” 勒克德浑不由得心中苦笑。他知道范文程是在安慰自己,两军交手哪有什么堂堂正正的说法,打赢了取胜了才是硬道理。 “依范先生之见,如今我该如何是好?” 此刻勒克德浑已经彻底收起了大清贝勒的架子,对范文程言听计从。 “收兵撤军,待探清明贼虚实再做计较。” “范先生老成持重,便听你的吧。” 勒克德浑虽然心中十分不甘,但也明白继续耗下去不但于事无补,还会正中明军下怀。 天知道明军在暗处又布置了什么,现在勒克德浑可不敢再赌了。 首战即败让心高气傲的勒克德浑十分沮丧,但他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他相信只要弄清楚了明军动向,迟早可以把场子再找回来。 ...... ...... 勒克德浑率领主力退兵后,高杰便派遣士兵进入河谷收割首级。 哈勒尔泰率领的这一千骑兵都是满洲精锐,此次全部葬身于河谷之中,使得明军士气大振。 这一千真鞑很少是被烧死的。 在知道无法冲出河谷入口后,哈勒尔泰命令麾下骑兵掉头沿着河谷疾驰,希望可以从河谷出口逃出生天。 虽然只有一线机会,但总比硬闯火海的好。 不过哈勒尔泰显然是想多了。 明军在河谷两侧矮原上布置的弓箭手十分多,几波箭雨下来哈勒尔泰的手下便只剩下孤零零的几十人。 最终哈勒尔泰还没有率部冲到河谷的中段便被射翻下马。 对高杰来说,这个结果绝对是可以接受的。 要知道这可是一千真虏啊。 一颗首级值五十两,一千颗首级就是五万两。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赏银! 比起赏银,更让高杰感到高兴的是通过此战让士兵们打消了根植于内心深处的对建虏的恐惧。 不知从何时开始,流传起满洲八旗天下无敌的说法。 自松锦大战后,明军更是被建虏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出城和其野战。 仗还没打,人先怂了,这还玩什么? 饶是高杰麾下的士兵,也对建州女真十分恐惧,此战之前还有许多负面消极情绪。 但高杰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虽然没有击杀建虏的统帅勒克德浑,却射杀了其大将哈勒尔泰,使得明军士气大振。 高杰相信,此战过后他麾下的士兵不会再像以往那样惧怕满洲八旗。 通过这次胜利,士兵们会认识到所谓无敌的八旗兵也是普通人,被箭矢射中一样会痛呼哀嚎,被砍掉脑袋一样是具尸体。 心里的这道坎过去了,许多问题就迎刃而解。 “大帅,想不到那勒克德浑竟然如此沉稳,没有率领主力追进河谷,而是只派了一个先锋试探。” 李成栋对不能擒杀勒克德浑还是有些耿耿于怀。毕竟一名满洲贝勒的脑袋更为值钱。 “恩,看不出来啊。据说这个勒克德浑也就是二十出头。” 高杰幽幽道:“若是他身边没有高人指点,那确是少年老成了。可惜他遇到了我,算是他倒霉。” ...... ...... 第二百零二章 九宫山(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阿济格这些日子心情很不好。 打从他擒杀刘宗敏后,就再也没有和顺军交战过。 数万名顺军溃军就似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踪迹。 多铎已经班师回朝,阿济格却得留下来收拾残局。这倒不是因为多尔衮下了令旨,而是单纯的阿济格自己的想法。 在借道蒙古攻打陕北的时候,阿济格曾经前去草原抢马而贻误了战机。 之后他被多尔衮严厉斥责了一番,言词之激烈让阿济格很难接受。 再之后,阿济格久攻榆林不下,故而选择绕过榆林直扑西安。 可等到他率领大军来到西安城外时却发现多铎已经先行一步接管了西安城。而且是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 这让阿济格怒不可遏。 好啊,白白一个大便宜就让多铎捡了,他干了一堆脏活累活到头来却没落得好。 虽然阿济格和多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仍然觉得难以接受。 南人不是有一句话吗,亲兄弟明算账。 何况这笔账怎么都应该算在阿济格头上。 阿济格是个极为要强的人,多铎拿下攻占西安的功劳,他就必须也立下一个差不多的功劳,绝不能被多铎盖过风头去。 在平西王吴三桂的建议下,阿济格决定追击李自成。 若是能够擒杀李自成,阿济格的功劳至少不会比多铎小。 是以阿济格从陕西追到了河南,又从河南追到了湖广,之后一路追到九江附近。 他对顺军穷追猛打,把所有火气都发泄出来。 效果也十分不错,李自成屡战屡败,一路上损兵折将狼狈不已。 但在折损掉刘宗敏和一干老营心腹后,李自成却似突然开了窍,掉头奔向九宫山。 阿济格虽然在第一时间跟上,但等他率领大军赶到九宫山时却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 九宫山位于幕阜山脉的中段,在通山县境内。 九宫山山势极为险要,李自成率领残军钻到了这深山密林之中,阿济格要想找到顺军的踪迹实在是太难了。 可他又不甘心就此放弃,便下令吴三桂、尚可喜手下的藩兵前去搜山。 至于八旗精锐则被阿济格牢牢攥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搜山是个极为困难的事情。 别看吴三桂、尚可喜以及一路投降的绿营军加在一起有十几万人,但十几万人散开到深山之中便显得极为渺小了。 何况九宫山的山势极为复杂,在缺乏当地人引领的情况下,极容易迷路。 十几万大军在山中兜圈子兜了五六天,根本没有搜查到多少区域。 阿济格不由得大怒。 大军所带的粮食只够食用半个月的,照这样下去李自成没找到他们先得饿死了。 这帮南人废物,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无奈之下阿济格只得派出八旗精锐搜山。 旗兵们原先都是深山之中走出的猎人,对于山路并不陌生,也知道如何在密林之中趟出一条路来。 他们在搜查了三四天后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后山山腰处有过扎营的痕迹。 阿济格不由得大喜。 果然遇到难处还得靠八旗精锐啊。 这李自成肯定没有走远! 阿济格当即下令八旗精锐和吴三桂、尚可喜手下的藩兵前往后山山腰。至于投降的绿营兵则留在前山,防止李自成绕回来。 布置好了这一切,阿济格信心满满,自认为这一次一定能够生擒李自成。 ... ... “陛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李自成身边围了一圈闯营的老兄弟。 他们殷殷期盼着李自成能够给出一条明路,就像以往那样。 李自成只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困居商洛山中的年月。 他背负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子,苦思冥想却是想不出个好主意。 老实说现在的局面比当初困居商洛时的局面好的多,兵马虽然不多但也还有个几万人。 若是能够和陕北撤离的李过、高一功部汇合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把军队顺利的带出九宫山。 “绵候,你说说看。” 李自成一时拿不出主意,便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这也是他从老闯营时就养成的习惯。 袁宗第被点名先是一愣,随即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臣以为鞑子势必会搜山,继续留在山里即便不被鞑子找到也得饿死。这几万弟兄不可能只靠摘野果子果腹吧?” 袁宗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九宫山里根本没有多少村民,大多都是一些猎户,十分的分散,抢不到多少粮食。 “绵候的意思是率军突围?” 李自成眉毛一挑沉声问道。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袁宗第的情绪显然不太好,接连的溃败使得这位顺军大将苍老了不少。 “玉峰,你怎么看?” 李自成又转向了田见秀。 相较于袁宗第,田见秀在闯营之中的资历更老,地位更高,也更有话语权。 他见李自成发问,便刻意沉声道:“陛下,臣也赞同绵候的意见。继续耗下去军心只会涣散,倒不如一鼓作气拼死杀出去。杀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李自成心中苦笑。 他又何尝不知道现在局势危难。 在商洛时他们还可以借助对地形地势的熟悉定居下来,招兵买马恢复实力。 加之陕地百姓对老八队出身的闯营诸将是十分支持的,叫官军根本摸不清情况。 可现在他们人数太多,有数万人,想要藏身谈何容易。加之他们是外来的和尚,九宫山的山民也未必愿意替他们隐藏行踪吧? 可要杀出去又谈何容易。 清军只要封山,李自成就必须率领大军和清军打一仗。 以现在低落的士气这仗能打赢吗? 李自成扫了一眼,发现党守素、刘体纯、赫摇旗都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军心不稳,人心涣散! 难道老天爷真要亡他吗? 李自成心中十分刺痛。 “陛下,末将愿意带兵突围!” 李自成闻言大喜,顺着声音望过去却发现发声的是左光先。 他的脸色不由得拉了下来。 ... ... 第二百零三章 李自成的决定(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左光先并不是老八队出身,甚至连半路投靠都算不上。 他曾是明督孙传庭麾下猛将,多次和农民军作战,跟李自成也有过很多次交手。 后来孙传庭出关与李自成决战战死,左光先便投降了李自成。 对于这种明廷降将李自成自然是有所忌惮的,并没有对左光先委以重任。 想不到危难之时却是左光先率先提出要突围。 这让李自成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李自成扫了刘体纯、袁宗第等人一眼,沉声道:“突围是全军的事,左卿自请先锋,朕心甚慰。不过还是要三军一同用命。” 李自成说完这番话等于是定了个调子,若是有谁再行反对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毕竟李自成已经不是当年的闯王而是大顺皇帝,一言九鼎君无戏言。 既然已经决定突围,那么最关键的便是制定计划。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跑的跑逃的逃,顾君恩也不见踪迹,李自成只得与较为擅长谋略的田见秀商议突围计划。 田见秀建议李自成派出一支偏师吸引清军的注意力,这样主力再从另一个方向撤退。 这个计划的好处在于可以为主力赢得充分的突围时间。但缺点也显而易见,那就是吸引清军的那支偏师处境十分危险,很可能被清军包围。 这对领兵将领和麾下士兵来说是极不公平的。 方才左光先自请先锋,李自成本可以就坡下驴。可他觉得这样面子上实在太难看,便问田见秀有没有别的办法。 田见秀沉吟了片刻提出了中策。 那就是率领主力强行突围。 这样清军即便要阻拦也不可能拦住所有顺军,至少能够保证李自成突围成功。 这个选择意味着有相当一部分顺军要牺牲。但至少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李自成再次沉默了。 这仗打到现在,他手里的兵马已经赔的七七八八了。若是再折损兵员,手中可堪用的兵就更少了。 李自成现在毕竟是皇帝,不能再像流寇一样随便拉起几个人就扯旗开干。 保证麾下有一批忠诚的士兵是必须的。 只有这样才能压服那些草莽将军。 别人李自成不知,郝摇旗可是一直不咋安分的。 若是李自成手中只有个把万军队,难免郝摇旗这样的人会生出非分之想。 帝王心术李自成才刚刚开始学,却发觉里面的水很深呐。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李自成蹙起眉问道。 田见秀叹了一声道:“再就是扮作村民猎户,零星的撤出山去。等到成功出山,再汇集起来。” 这显然是下策了。 李自成听罢连连摇头。 现在是人心涣散的时候,队伍合在一起都有随时分化的风险,若是散开了再想聚起来简直是说笑。 此策绝对不能采纳。 李自成又不想窝在九宫山的山窝子里蛰伏。所以他只能选择上策或者中策。 思前想后李自成还是选择了上策。 这个选择对保存仅存军队实力是最有利的,李自成不能拿几万士兵的性命去赌。 李自成沉吟了片刻下令道:“便劳烦芳亮和光先到前山引开鞑子主力吧。” 刘芳亮和左光先纷纷抱拳领命。 左光先不必说了,之前就请为先锋。至于刘芳亮也是一个有种的猛将。 一片石大败后,就是刘芳亮殿后,让顺军安全撤离。 以他的个性完成这个诱敌的任务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其余诸将与朕一起从后山撤出九宫山。” 李自成又恢复到了那个信心满满的状态,一令既下不容置疑。 ... ... “哼,这九宫山真是穷山恶水啊,走了快十里连个鸟都看不到。” 绿营兵魏存良嘴上骂骂咧咧,表情沮丧极了。 大军驻扎在前山,埋锅造饭要用水,可却找不到水源。统兵将领这才派人四处寻水,魏存良便是其中一员。 和绿营兵中的大多数人一样,魏存良原先也是山西边军的一员,归姜壤总兵统辖。 后来李自成打到了山西,姜总兵投降,大伙儿便摇身一变成了顺军。 再后来满洲八旗打了过来,姜总兵毫不犹豫的剃发降清。大伙儿自然也跟着剃发投降。 在他们看来这和此前历次投降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无非就是把头发剃了。 人还是那些人,只不过军队的名字又变成了绿营军。 这次满洲王爷阿济格把大同的绿营军全部调去攻打陕北,后来又一路带去了河南、湖广。 大伙儿腿都快跑断了,功劳却没分到多少。 这日子魏存良真是受够了。 山路着实不好走,全是泥巴地,走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 魏存良索性走到一块大石头上倒头就睡。 他娘的,先美美睡上一觉再说,管那么多闲事作甚。没有他去寻水,难道就找不到水了? 魏存良闭上眼睛,梦游周公。 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久,魏存良隐隐听到有脚步声,他下意识的惊醒过来,身子一骨碌滚落在地上。 他趴在石头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朝密林之中瞄去。 渐渐的从密林之中走出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士兵,看模样就知道在山里窝了有一段时间了。 在九宫山上的士兵肯定不是明军,这些人又没有剃头更不可能是清军。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这些士兵属于顺军! 天呐! 魏存良为自己这个发现感到震惊不已。 他现在应该马上回去向自家千总报告这个重要的消息。 魏存良立刻偷偷摸摸的往另一侧挪步,可不赶巧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一块石头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这动静显然引起了顺军士兵的注意,他们纷纷朝魏存良所在的方向走来探查。 魏存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脚步声突然没了。 魏存良这才敢睁开眼睛,探出半个脑袋望去。 人都已经走了,魏存良的运气着实不错。若是有一人再向前走几步,魏存良就会暴露,便是装死也无济于事。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魏存良不敢再耽搁撒开丫子就朝大营方向跑去。 ... ... 第二百零四章 顺军袭营(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赵总爷,大事不好了!” 魏存良慌慌张张的跑到临时搭建好的营寨,一路小跑来到千总赵抚的帐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那赵抚正在小憩,听到呼喊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十分不耐烦的翻身而起掀帐而出。 “他娘的,扯那么大嗓门,奔丧呢吗?” 魏存良十分委屈的说道:“赵总爷,不是小的有意打搅,实在是军情紧急啊。” 赵抚眉毛一挑道:“军情紧急?你他娘的少拿老子寻开心。英亲王殿下和两位汉藩王爷已经提兵去了后山剿灭残寇。我们只需要守住前山,防止有漏网之鱼逃走,能有什么军情?别跟老子说几个贼寇就把你小子吓得尿裤裆了!” 魏存良心中直是骂娘,他死里逃生跑回来禀报军情,却落得个如此待遇,真是叫人心寒。 “赵总爷,小的看到了大股贼寇,绝不是几个夜不收啊。” 赵抚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是眼花了吧?大股贼寇?他们能够从几位王爷眼皮底下溜过去?还是说他们长了一双翅膀,腾云驾雾飞了过来?” 魏存良直是气的说不出话了。 任他怎么分说,赵抚就是不信。 若是贼寇一会真的杀了过来,以绿营军松散的状态想要拦住贼寇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如果放跑了贼寇,到时候英亲王主子追究下来,说不准得砍好些人的脑袋。 “赵总爷,您不信我不打紧,至少也得禀报何参将吧,这大营的巡守也该紧一紧了。” “去你娘的!” 赵抚陡然色变,一记窝心脚踹在魏存良的胸口。 “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大瓣蒜,老子要怎么做用的着你小子教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是个什么德行!何参将?何参将也是你能提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滚!” 魏存良捂着胸口艰难的站起来,恨恨的转身走了。 他一路急行穿过一串营帐,牵了自己的马就往营寨外走。 这帮愚蠢至极的东西,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他们愿意这样等死就由着他们吧,魏存良可不留下来陪葬! 斥候都配备了耐力最好的马匹,为的是能够最大程度的侦查敌情。 魏存良的这匹马虽然爆发力不算太好,可耐力却是惊人的,即便连着跑上一百来里也不会累脱。 他已经想好了,现在就下山。 这乱世中在哪儿不能混口饭吃? 明军,清军,顺军有个什么区别? 即便是落草为寇,不也是很痛快的事情吗? 咱老子不伺候了! 既然决定了逃走,魏存良便要尽可能的逃远。 斥候虽然可以大部分时间在军营外活动,但若是几天不归绝对会引起怀疑。万一赵抚那厮派出人来追,抓到了魏存良,那他的下场一定十分凄惨。 跑,撒开丫子跑,跑的越远越好! ... ... 左光先和刘芳亮的麾下军队来到前山后并没有立刻对驻扎在前山的绿营军队发起攻击。 他们在计算时间。只有等李自成的主力差不多准备从后山撤离时他们才会行动。 这个时间是约定好的,也就是日暮十分。 之所以选择黄昏时行动,是因为这时候天色昏暗,清军又正在埋锅造饭,应对肯定十分慌乱。 左光先和刘芳亮都是打仗悍勇的猛将,但因为资历地位不同,左光先更多的是听凭刘芳亮的调遣。 因为此次行动的目的是尽可能吸引清军的注意力,为顺军主力赢得撤离的时间,刘芳亮决定直接冲营砍杀,尽可能的制造混乱。 若是清军阵脚大乱,不但顺军主力可以撤离,他们这支诱敌偏师也有可能突围。 对此左光先没有任何意见。从自请先锋的那刻起他就没想过活着离开九宫山。 率领麾下儿郎竭力拼杀,杀个过瘾便是了。 若是老天爷要把他的这条命留在九宫山,那随意去取就是。只不过,在此之前左光先一定要多杀几个鞑子垫背。 若是能够突围成功那这条命便相当于是白捡的。 等待,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 ...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前山清军大营之中热闹非凡。 火兵们开始准备埋锅造饭,架锅,点火,升起的浓烟直窜上天。 军营里的伙食没有那么讲究,士兵们也是荤素不忌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 听说八旗军的伙食很好,顿顿有肉吃。平西王、智顺王的手下也时常能吃到荤的。这些绿营兵当然很羡慕。 可羡慕完了日子还是得照过。 谁叫他们是最低贱的绿营兵呢。 罢了罢了,都是混日子嘛,能混一天是一天。 米粥已经熬的差不多了。 香味扑鼻而来,绿营兵们都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军营之中是一干一稀,晌午吃了干的晚上就只能喝稀得。 不过这米粥还挺粘稠,往锅里插根筷子都不见倒的。 每个战兵能够盛满满一碗,辅兵则只能喝小半碗。 大铁锅前已经排起了长队,虽然歪歪扭扭,但总归有个次序。 这时候火兵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跟他关系好的,多舀些米。跟他关系不好的,多撇些汤。 至于吃干的那一顿,这其中的猫腻就更明显了。 关系好的士兵,火兵给他盛一碗饭,压的瓷实,虽然看着不满但相当于两碗饭。 而关系不好的士兵,看着冒尖,实则也就是多半碗。 其中的门道一点也不比衙门官场里面少。 周二牛便是这样一个手中掌有“大权”的火兵。 他像往常一样给排队的士兵们打饭,马勺稍微一偏就能偏出不少米粒去。 他正洋洋自得间忽然听到一阵呼喊声。 “顺军袭营了,顺军袭营了!” 周二牛直是愣住了。 顺军袭营?这是啥意思? 不是说顺军现在都在后山的吗?他们怎么突然出现在前山了? 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便有溃兵四散往这边冲来。 “哎呦!” 周二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撞到腰眼,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手中的马勺也飞了出去。 他环目四望,军营之中乱做一团,好似大难临头一般。 ... ... 第二百零五章 绿营兵溃败(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妈呀!” 周二牛大喊一声,连滚带爬的躲到了一处营帐之后。 杀入大营的顺军如同一头头猛兽一般,肆意撕扯着猎物。 而绿营军恰似一盘散沙被杀得丢盔弃甲。 周二牛怎么也不能理解这支顺军是怎么突然出现的。而且哨兵竟然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任由顺军长驱直入。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如何活下来才是周二牛首先要考虑的事情。 照理说,装死是个不错的办法,可现在场面实在太过混乱,周二牛担心装死会被乱兵生生踩死。 这种时候还是应该尽可能的躲离漩涡中心。 周二牛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以防被人察觉。 他沿着营帐而行,因为有遮挡一时间还不用太过担心被发现。 这种时候肯定是往中军大帐去最安全。 绿营军的普通士兵虽然打不过顺军,可各总兵副将的亲兵却都是精锐。双方真要是打起来孰胜孰负犹未可知。 周二牛一路狂奔,当他来到中军大帐前却发现事情远不像他想象的那样。 各总兵的亲兵队相互挤在一起,甚至互相推搡谩骂。 造成这一混乱局面的原因很简单,绿营阵中缺乏一个说一不二的将领。 大家都是投降清廷的将领,你是总兵老子也是总兵。你是副将,老子也是副将。 老子凭什么要听你的号令? 如何阿济格在这里,局面绝对不会是这样。 当然,阿济格本人已经领了大军杀向后山,一时半会肯定赶不回来。 不过他哪怕留下吴三桂、尚可喜其中的一个,局势也不会如此失控。 山中无老虎,群猴都想争做大王。 完了,一切都完了! 吴二牛虽然不懂领兵打仗,但也明白军心不稳是溃败的征兆。现在各营总兵谁都不服谁,号令难以统一,一场大败已经在所难免。 吴二牛可不打算跟着这些家伙陪葬,他以最快的速度朝北面跑去。 这种时候人越少的地方越安全,只要他冲出营寨,钻到山里就安全了。 等到顺军撤走他再从密林里出来考虑下山的事情。 至于下山之后的事情到时再考虑好了。在乱世之中普通人的选择实在太少。吴二牛觉得自己多半还是得去当火兵。不过凭借着他的手艺,在哪儿都不至于饿死。 ... ... “哈哈,这些二鞑子也太不禁打了。” 刘芳亮杀得兴起,冲一旁的左光先道:“左老弟,依我看只要再冲杀几轮就能彻底磨掉他们的斗志。” 这次袭营大获成功,刘芳亮在左光先面前自然得嘚瑟一番。毕竟趁清军埋锅造饭的时候袭营是刘芳亮的主意,功劳嘛自然也是他的。 “刘大哥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左光先却是面色有些凝重。 他们这次袭营实在是太顺了,顺的有些让人费解。 照理说,二鞑子的战斗力不可能这么弱,即便全是绿营兵,只要有人指挥也能抵挡一阵。 而现在清军绿营兵看到顺军士兵就像看到鬼一样,除了跑脑子里再没有别的念头。 “左老弟就是想的太多了。这些二鞑子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最早是明军官兵的时候还不是被我们打的屁滚尿流。现在换了一身皮难道就能脱胎换骨?” 左光先的老脸腾的一红。 顺军的战斗力确实比明军要强,这一点左光先深有体会。 当初孙传庭总领陕西军务的时候便感慨官军不堪一用,这才下令编练新军。 可孙传庭的新军还没完全练好就被崇祯皇帝催着出关迎敌。 结果孙传庭几次三番推脱不能,只得硬着头皮带着一帮半吊子新兵出潼关与李自成决战。 战斗自然是一边倒的,孙传庭战死沙场,与他一同战死的还有几万秦兵。 如果当初孙传庭没有出关,而是继续练兵,最多再用半年就能练出一支堪用精兵。 可惜以崇祯皇帝的性子不会给孙传庭这么多时间的。孙传庭也深知这一点,是以出关之前就安排好了后事。 在这一点上,孙传庭和卢象升何等的相似。 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忠烈一死报君王。 左光先为孙传庭感到惋惜,但他现在毕竟已经是李自成麾下大将,自然得站在顺军的角度考虑问题。 虽然刘芳亮方才的一番话让曾经身为明军将领的左光先很不舒服,但他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 “刘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打到这个份上了,真虏还不出手吗?” 八旗军的数量很有限,一共加起来也没有十万人。所以多尔衮便制定了绿营冲锋,汉军候补,八旗精锐压阵督战的作战策略。 毫无疑问绿营军是拿来消耗的,便是死再多多尔衮方面也不会心疼。 可问题是当局面已经有些失控时,那些压阵的真虏还不出手吗?即便八旗军不出手,吴三桂的手下,尚可喜的天助军也该派上用场了吧? 而现在的情况是鞑子似乎一点也不着急,难道是想最后关头再突然杀出? 可是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吧。 或者说,大营之中根本就没有八旗军和吴、尚等部汉军兵马? 被左光先这么一问,原本志得意满的刘芳亮心里也有些打鼓。 他此先和阿济格有过多次交手,深知此人性格鲁莽,绝对吃不了半点亏。 李自成率部从陕西撤退后,阿济格一直对顺军穷追猛打,甚至擒杀了刘宗敏等大将。 这样的一个人,是不会隐忍不发的。 被顺军这么压着打了这么久阿济格都不派出八旗主力,实在是说不通。 难道这军营之中真的没有八旗主力?那八旗军去哪儿了? 刘芳亮感到十分困惑。 “刘大哥,要不要抓一些俘虏问一问?” 左光先沉声建议道。 单个俘虏有可能说谎,但却不可能所有人都说谎。 只要抓十几个俘虏问他们同样的问题,一番比对后便能得到大致的结论。 刘芳亮点了点头。 “便依左老弟说的做。来人呐给咱老子抓些活口。” ... ... 第二百零六章 后山遭遇战(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绿营兵几乎没有做出什么抵抗便都四散逃跑了,没有逃跑的基本都被杀死在营寨,只留下了少数俘虏。 刘芳亮拷问了几十个俘虏,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阿济格和吴三桂、尚可喜已经领主力去了后山。 一瞬间刘芳亮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窖之中,浑身冰凉。 “鞑子主力都去了后山,陛下他们危险了。” 左光先还保持着基本的镇静,稍顿了顿道:“刘大哥,现在我们应该马上率部杀回后山和陛下汇合。” 刘芳亮也点了点头道:“不错,多个人便多分力量,我们这便走!” ... ... 后山。 李自成率部下山的时候遇到了阿济格率领的清军主力。 战斗立刻爆发。 阿济格命吴三桂统领的原关宁军为先锋展开冲锋,随后又派尚可喜统领的天助军跟上。 而李自成方面仓促应战,派出袁宗第、刘体纯等部将阻挡清军攻势。 李自成当然是想跑,可现在被清军缠住,想跑也跑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利用几名部将阻挡,使主力拉开和清军之间的距离,为逃跑做好准备。 打是打不过的,投降又不可能,只能靠逃跑维持生活。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阿济格却是一脸兴奋。 山地不比平原,李自成就是想要逃跑也跑不快。只要清军死死黏住,就能慢慢把他们都吞进腹中,连骨头渣都不剩。 这一次阿济格绝对不会再放跑李自成,他要亲自把此贼押解到北京凌迟处死! 却说两军杀的激烈异常,袁宗第、刘体纯所部都是顺军之中很能打的,吴三桂、尚可喜麾下就更不用说了,都是久经沙场,尸山血海过来的老兵。 吴三桂急于立功,尽遣主力冲锋。 负责应付吴三桂的是袁宗第。一开始他还勉强能够招架。可越打他便越觉得力有不逮,阵线也慢慢向后移去。 一直在后方观察的李自成看出不妙,便派出郝摇旗率部增援。 郝摇旗听到这个命令后十分不情愿,甚至和李自成发生了一些口角。 他的抱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直以来郝摇旗就不是李自成的嫡系,当年李自成潜伏商洛时郝摇旗也不在身边。所以后来李自成打下北京,给一干手下赐爵,封侯的封侯,封伯的封伯,唯独没有郝摇旗的份。 这让郝摇旗十分不爽。 但那时毕竟李自成得了江山,他不好发作,便忍气吞声了下来。 现在局势完全不同,李自成不仅丢掉了北直隶、河南,连山西、陕西也丢了。 甚至连最后一片地盘湖广都没能保住,被清军一路追杀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这种情况下李自成竟然还敢以大顺皇帝的姿态对郝摇旗颐指气使,发号施令。 谁给他的勇气? 郝摇旗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等离开九宫山就散伙! 一直以来郝摇旗麾下军队保持着相当程度的独立性,他的部下对他的忠诚远远超过对李自成。 是以郝摇旗十分有信心,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拉走全部麾下士兵。 这年头手中有兵就是草头王,随便占个山头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没钱了没女人就抢,还不是快意的很。 当然前提是得先过了眼前这关。 郝摇旗虽然对李自成很不满,但对鞑子更是深恶痛绝。 叫他投降鞑子是绝不可能的。 当然,因为存了保留实力的想法,郝摇旗并没有命令士兵冲到最前面,而是在袁宗第军队的身后组成了第二道防线。 袁宗第如何不知道郝摇旗的小心思,可他眼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和吴三桂的藩兵硬碰硬。 说来也怪,吴三桂的藩兵基本都是原来的关宁军。而崇祯年间关宁军与鞑子野战几乎就没有赢过。 当时袁宗第还笑话所谓的关宁军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除了跑路什么也不会。 可为什么吴三桂降清之后,这支军队的战斗力直接提升了几个档次,变成了一支悍勇犀利的强军。 难道说是因为他们剃了发留了辫子,使得其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就是鞑子,所以战斗力提升了? 袁宗第苦不堪言! 清军的火炮都留在了陕西,除了汉军中有个别的士兵配备了火铳,基本都是用刀劈砍。 近身白刃战是极为残酷的,袁宗第的部下和吴三桂的藩兵搅和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方向。 每个人只有自己眼前的敌人,胡乱一通砍杀,只求能够保住性命。 而在另一边,刘体纯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尚可喜的天助军战斗力比吴三桂的藩兵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体纯方面又没有郝摇旗的“增援”,士兵们看不到希望,士气越来越低。 “他娘的,这帮为虎作伥的狗腿子,打起自己人这么勇猛,打鞑子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么卖力啊!” 刘体纯呸了一声,冲不远处的袁宗第喊道:“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就撤。” ... ... 李自成的主力军并没有携带多少辎重,故而撤离的速度很快。 由于后路暂时被袁宗第、刘体纯封堵,李自成还不用担心清军追击的问题。 可是当他率军来到半山腰时直是感受到了绝望。 横跨山谷的木桥已经断裂,他们不可能从此横穿山谷了。 李自成沉默了片刻决定绕远路下山。 这种时候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大军撤离的时间都是袁宗第和刘体纯等人死命拼杀换来的。 李自成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所有人安全带出山去。 “陛下,大军人数实在太多,即便是绕远也最好分开,这样行军速度能够快一些。” 就在李自成为难之时,田见秀再次发声。 现在时间是最宝贵的,如何在短时间内把所有人转移是李自成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至于分兵会把兵力摊薄,使得遇到突发情况时的处变能力下降,李自成暂时也顾不上了。 “也好,玉峰你带一半弟兄从东边绕,我带其他人从西边绕。咱们在山下见!” 李自成沉声说道。 ... ... 第二百零七章 断腕(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扛不住了! 在吴三桂、尚可喜等部藩兵的轮番猛攻下,袁宗第、刘体纯感到力有不逮,终于下令撤退。 而在此之前,郝摇旗已经早早开溜,再一次的抛弃了袍泽,和他当年在商洛时的做法一模一样。 不过现在袁宗第和刘体纯可没有什么闲心情咒骂郝摇旗,逃命要紧! 袁宗第、刘体纯的手下都是三秦人,在陕西的山疙瘩里混的久了对如何藏身山中很有心得。 袁宗第、刘体纯一下令他们就四散跑路。只要往山中的密林子里那么一钻,便是神仙也难找寻到。 由于袁、刘二人麾下兵士逃得太分散,吴三桂、尚可喜手下的藩兵一时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追吧他们也得分头追,极容易被藏在暗处的顺军士兵伏击。 不追吧又有些不甘心。这他娘的打不过就跑算怎么回事? 他们都等待着吴三桂、尚可喜下达命令,一时停步不前。 吴三桂、尚可喜也不敢决策。他们虽然名义上是藩王,但和满洲人养的狗也没有什么分别,本质上还是奴才,只不过是地位稍稍高出一些的高级奴才罢了。 主子不高兴了,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家破人亡,失去拥有了一切。 阿济格阴沉着一张脸驱骑上前。 “平西王、智顺王,这是怎么回事?” 吴三桂、尚可喜连忙请罪道:“奴才办事不利,放跑了刘体纯、袁宗第二贼。还请主子责罚。” 阿济格冷哼一声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快想想办法,本王这次绝不能让李闯跑掉。” 阿济格一心想擒获李自成从而奠定自己大清第一勇士的地位。有好几次他都险些做到了。可李自成就像一只泥鳅一样,屡次三番从他们的掌心溜走,实在是气煞人也。 尚可喜眼珠子转了一转道:“王爷请放心,九宫山山势险要,李闯一定跑不快。奴才率大军去追,用不了多久就能追到顺贼主力。” 阿济格又转向吴三桂道:“平西王怎么说?” 吴三桂微微欠了欠身道:“奴才以为可率一支军队抄后路以防万一。” 吴三桂跑路的经验十分丰富,以己度人,他认为李自成不会只从大道下山。万一李自成耍个心眼从小路下山呢?那岂不是大清这十几万大军全都抓瞎了。 阿济格点了点头。 吴三桂这番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从他屡次跟李自成交手的情况来看,此人战斗力并不算特别强,但很会用计。这种人你想打败他并不难,但想打死他却很难。 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也是为何李自成在崇祯年间屡次被明军围剿,却能在身边只剩下几十、几百人时东山再起的原因。 阿济格却不准备犯崇祯犯过的错误。 打狗就一定要彻底打死,绝不能让他获得喘息的机会。 “好,本王便命平西王率部堵截李自成退路!” “喳!” 吴三桂连忙打了个千,恭敬应了下来。 ...... ...... “陛下,前面就是一线天了,恐怕大军难以通行啊。” 田见秀满面愁容,轻叹一声道。 李自成也是眉头紧蹙,面色十分凝重。 沉默了良久,李自成沉声道:“玉峰,我们没有选择,必须得从这里钻过去。传令下去,命儿郎们卸下所有辎重依次通行。” 李自成稍稍观察了一下,这一线天内虽然十分狭窄,但还是可以供单人单骑通行的。当然,马车这种负载大量辎重的肯定是过不去的。是以李自成才会下达舍弃辎重的命令。 田见秀见李自成要舍弃粮秣辎重,连忙劝道:“陛下,万万不可啊。形势还坏到那个地步,万万不可舍弃粮秣辎重啊。” 李自成苦笑一声道:“玉峰,你就不要骗自己了。什么叫形势还没坏到那个地步?究竟要怎么坏才算是坏?” 稍顿了顿,李自成接道:“自打从陕西撤离,我们可曾打赢过一场仗?我们跑到哪儿,鞑子就跟到哪儿。这一路逃来宗敏被俘杀,芳亮为了引开清军去了前山,生死未卜。宗第和体纯率部殿后也是凶多吉少。我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啊!” 田见秀神色一黯道:“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李自成连连摇头道:“没有别的办法了,粮秣辎重都是身外之物,若是连命都没了,这些东西也便都便宜了鞑子。” 田见秀见李自成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不再劝说,只犹豫道:“皇后那里...” 李自成脸上难得浮出一丝笑意:“桂英你还不知道吗,她不会有意见的。” 李自成的皇后高桂英出身草莽,与李自成一路走来早已是相敬如宾。 哪怕李自成在西安召选了许多女子入宫服侍,也没有忘记高桂英,总会抽出一些时间陪陪她。 高桂英曾经执掌过老营,别说骑马了便是领兵打仗也不在话下。 更难能可贵的是,高桂英会无条件的听从李自成的安排。 田见秀点了点头道:“如此就好。” 李自成一声令下,顺军士兵们纷纷舍弃了辎重粮秣,只留下了七日的口粮,驼在马背上。 他们排着队列依次从一线天通过,骑马的将领则纷纷翻身下马以节省战马的体力。 连李自成也不例外。 让李自成稍感欣慰的是顺军还是基本保持着心气的。那些墙头草基本早都跑掉了,剩下的都是甘愿跟着李自成的老兵。 只要有这些老兄弟在,李自成坚信一定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也不知道过儿、一功他们怎么样了。” 李自成忽然想到了李过、高一功,长长叹了一口气。 从陕西撤离时李自成根本没有时间通知坚守陕北榆林的李过、高一功。后来一路溃逃更是无法取得联系。 李过、高一功部有足足十几万兵马,若是能和李自成汇合对于如今已经是残部的顺军主力会是一个很好的补充。 等撤离了九宫山稍稍安顿下来,便叫人试着去与过儿、一功取得联系。 李自成暗暗下定决心。 ...... ...... 第二百零八章 揣摩圣意(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武昌,湖广巡抚衙门。 堵胤锡在中堂之中来回踱步,眉宇间满是愁云。 几日前他接到来自南京的密旨,天子命他时刻关注湖广局势,必要时可招降顺军余部。 这道圣旨并非是经由内阁、六科的正式渠道发布的明旨,而是一道中旨。 如果换做其他文官大可以直接拒绝接旨,以标榜自己的气节与不畏皇权。 但堵胤锡不会。他十分清楚天子发这道密旨给他是什么意思。 如今湖广的局势可以用一个乱字来形容。 前有左良玉兵变,后有李闯、建虏相继入寇。 堵胤锡使出了一记釜底抽薪,策反了金声桓、马进忠,又配合袁继咸、黄德功这才平定了左军叛乱。 天子皇恩浩荡,命堵胤锡出任湖广巡抚。 这些天堵胤锡满脑子都是如何整编各营,整饬防务。毕竟阿济格的十几万大军还在湖广通山县附近追击李自成。一旦清军解决掉李闯这个麻烦,很可能会掉过头来攻打湖广诸府。 而在这个时候天子下密旨令堵胤锡寻找机会招降顺军余部,这道圣旨很耐人寻味啊。 对于大明朝廷来说李自成毫无疑问就是乱臣贼子。不管他找出多少理由,兴兵作乱都是不容饶恕的。 何况李自成还率领大军攻打神京,逼死了烈皇...... 应该说没有人比当今天子更痛恨李自成了。若不是李闯作乱,建虏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拿下山海关,进而染指北地山河? 所以对天子来说,李自成是必须死的,他不可能接受李自成任何形式的投降。 再联系到天子降下的那道密旨,堵胤锡心中一时了悟。 明眼人都能看出李自成如今是丧家之犬,被清军一路追赶到了九宫山,失败身死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天子在圣旨中所说的关注湖广局势是不是指的就是关注九宫山战局呢? 或者说天子让堵胤锡时刻盯着的就是李自成什么时候死。一旦李自成身死,便是堵胤锡出手招降顺军余部之时? 堵胤锡越想越觉得天子就是这个意思。 对天子来说,李自成毫无疑问就是杀父弑君的仇人,只要李自成活着一天,天子就不可能招降顺军。不然即便满朝文武不说什么,天子自己心中的那个坎就过不去。 而如果李自成死了,就可以把兴兵作乱、逼死烈皇的罪名全都推到李自成身上。其余顺军将领最多只是盲从,罪责小了很多。 天子真正看重的是顺军的兵马,毕竟相较于湖广大部分官军,顺军残部的战斗力明显高出了一个档次。 李自成一旦身死,顺军内部必定会四分五裂,朝廷这时候若是招降,他们归附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四川的张献忠姑且先不论,这场逐鹿天下的争夺多半会在大明和建虏之间展开。 利用一切机会吸纳兵员良将提升自己的实力,对大明来说十分重要。湖广作为产粮大省,建虏势必垂涎,将来在此地爆发大战的可能性很大。堵胤锡更是要早作准备。 当然这一切都是堵胤锡的推断,天子在圣旨中并没有明说。如果堵胤锡把事情办砸了,天子也不会有任何名节上的损伤。一切都是堵胤锡妄自忖度上意。 这让堵胤锡想到了当年的陈新甲。 陈新甲作为兵部尚书时暗中派人和东虏商谈行款议和之事,后来其家仆不慎把议和密函当做塘报交由各衙门传抄。 此事顿时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众朝臣纷纷上疏弹劾,请求崇祯皇帝处死陈新甲。 崇祯皇帝一开始还想把此事压下去,弹劾陈新甲的奏疏一概留中不发。 可后来,弹劾陈新甲的朝臣实在是太多了,连崇祯皇帝也有些顶不住压力了,最终下旨将陈新甲处死。 罪名嘛除了暗通东虏行款议和外还有一条,那就是失陷亲藩。 当时一共有七位亲王在被农民军攻克城池后处死,崇祯皇帝把这个罪名也安在了陈新甲的头上。 严格来说这也没有什么毛病,毕竟陈新甲此时的官职是兵部尚书,要对全国兵事负责。 但崇祯皇帝要杀陈新甲,真正的原因却是他需要一个替死鬼来顶缸。 毕竟对东虏议和行款不能是天子的主意。 陈新甲于崇祯十五年九月二十二日被斩于市,朝中除了周延儒等少数人,几乎没有人同情他。 为天子办事就是如此,必须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一步走错便有可能被推出来当替死鬼。 堵胤锡如今的处境其实和当年的陈新甲很相似。 虽然皇帝命他们做的事情性质完全不同,但本质上都是不可公之于众,秘而不宣的。 皇帝陛下总不可能对天下人说,不是朕不想招降顺军余部,是因为李自成没死,朕的杀父之仇没有报,不可能招降他们。只要等到李自成被杀,朕便会命人招降其残部吧? 要是那样,君威何在? 所以必须得有人心甘情愿的替天子去做这件事,还不能走漏任何的风声。 天子最终选中了堵胤锡。 对此堵胤锡是又忧又喜。 他喜的是天子对他信任有加,把如此重要隐秘的事交给他去做。证明堵胤锡已经做到了简在帝心,成了在天子心中排的上号的重臣。 他忧的是万一把事情办砸了,后果不堪设想。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若是一般的庸碌之臣,天子自然不会让他们去办如此紧要之事,但同样的他们就不会有性命之虞。 这也是崇祯年间庸碌之臣比比皆是的原因。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混一天是一天,当一天官捞一天银子,等到致仕时便回乡过起逍遥小日子。 家国天下事,关他们屁事? 不过堵胤锡却无法容忍自己也成为这些庸碌之臣中的一员。 如今国事艰难,需要更多的忠臣良将站出来,而不是遇事推诿能躲就躲。 堵胤锡十分清楚这件事要是办砸了,陈新甲就是他的下场。 但他还是决定尽力尝试,促成招降顺军一事。 毕竟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他竭力去做了百年之后也可不留遗憾。 ..... ...... 第二百零九章 骑兵对冲(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大军转移是艰难的,尤其是在山区。 过一线天后,顺军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几十里,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别看他们走了几十里,实则都是九曲十八弯的山路,距离下山还远的很。 李自成下令就地扎营。他们扎营的地方在一处矮原,相对来说地势比较平坦,足够大军驻扎。 但因为舍弃了绝大部分的粮草辎重,大部分顺军士兵是没有营帐去搭的。 他们只能生起篝火凑在旁边取暖。 漫漫长夜,天气又这么冷。若是再不生火,真有可能冻死人。 顺军士兵们都很疲惫,相互靠在一起,闭上眼睛没多久就都睡着了。 对他们来说休息的是时间是极为难得的,能多休息一刻是一刻。 翌日一早,还得继续赶路。 夜晚是静谧的,除了火焰烧的干树枝噼噼啪啪的声响再听不到什么。 李自成合上了眼睛,准备小憩一觉。 这些日子来他没有一天睡的超过两个时辰,眼睛早已熬的通红布满血丝。 可他闭上眼睛刚没多久,便听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李自成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弹身而起,借着火光定睛去瞧,只见一只骑兵朝营地气势汹汹冲杀而来。 那只骑兵每人手中都攥着一只火把,远远看去犹如一条火龙。 李自成大骇,他当然明白在这种时候杀出的骑兵只可能是清军。 可是清军是怎么寻到他的踪迹的? 李自成顾不得去想这些,连忙吩咐麾下大将准备应战。 田见秀等人反应也足够快,须臾的工夫便完成了动员工作。 顺军士兵们都明白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了退路,只有杀出重围才能活命。 由于实在天色太黑,李自成看不清来人属于清军的那一部分,但下意识的感觉应该不是八旗主力。 八旗骑兵不太喜欢夜袭,最喜欢玩这一套的还是汉人。 李自成翻身上马,亲自拔刀指挥作战。 这一行为很大程度起到了安稳军心的作用。 越来越多的顺军士兵翻身上马,在李自成身边结阵。 他们都是“三堵墙”的老兵。 所谓三堵墙是李自成从顺军老兵中挑选的精锐。能够入选三堵墙的不但资历要老,还必须拥有极为精湛的骑术。 在几次与明军的对决中,三堵墙都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这支骑兵的战法和普通骑兵很不相同,并不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反复袭扰,而是把骑兵集中起来一次性冲锋。 说白了这就是一锤子买卖,冲阵成功那么敌军势必会大败,顺军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收割人头。如果冲阵失败,顺军也会损失军中最犀利的骑兵,肯定会元气大伤。 难能可贵的是,三堵墙自组建以来,屡次冲锋陷阵从来没有失败过。 其是李自成手中的一个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拿出来。 李自成命三堵墙结阵,证明他认为如今的形势已经十分严峻,到了不得不舍命一搏的时候。 三堵墙的骑兵彼此之间十分熟悉,他们马头贴马尾,彼此之间的距离留的十分狭短。 李自成深吸了一口气下令三堵墙开始冲锋。 骑兵对冲速度是关键,清军骑兵有备而来已经把速度提了起来,三堵墙也不能示弱。 随着马匹的速度越来越快,三堵墙骑兵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越收越紧,远远看去就像一柄长矛一样。 而李自成就是那个矛头。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就在双方骑兵撞阵前的一瞬,一只冷箭猛然射来,直朝李自成面门而去。 李自成连忙侧开身子。只是因为在马背上动作无法完全舒展开,他虽然避开了那只冷箭,却被射掉了盔帽。 这多多少少影响了三堵墙的冲击速度。好在李自成及时调整,没有酿成大乱。 两军骑兵正式搅在了一起,竖耳一听就能听到长矛破甲入肉的声响。 李自成发现这只清军骑兵甲胄精良,训练有素,完全不比他的三堵墙差。 可他草草扫了一眼发现这只骑兵明显不属于八旗军,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了,这只骑兵是关宁军! 所谓的关宁军,是指当初袁承宗主辽镇事时训练的一只军队。这只军队不但有步兵、炮兵,还有全大明最缺的骑兵。 崇祯皇帝为了对抗东虏每年专门征收几百万两辽饷,好吃好喝的供养着这只关宁军。 可关宁军在让人失望这件事上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蓟辽总督换了不知多少任,可关宁军在对八旗军野战几乎没赢过,基本见到八旗军杀来掉头就跑,也就是敢凭借坚城龟缩防守。 这样的关宁军不知道坑死了多少人,崇祯皇帝却仍然捧在手心里怕化了。 李自成对关宁军本是极为不屑的。但今日关宁军却改变了他的这一看法。 从方才的对决来看,关宁军在气势上并没有输给三堵墙多少,反而在狠辣上更胜一筹。 这是怎么回事? 李自成却不知道吴三桂统领的关宁铁骑在降清后一直被驱作先锋攻城略地,即便是怂包一群这么多场胜仗打下来也打出来信心了。 加上剃发留了辫子之后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旗人,那种加持的信心更是驱动他们冲锋的动力。 骑兵对冲最重要的就是第一波冲阵。十次对冲有九次都是一方将另一方的阵型直接冲散。 而现在的情况是双方旗鼓相当,关宁军和三堵墙对冲了一个五五开。 这是极为罕见的。 但李自成却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并据此去想应对之法。 如今双方骑兵缠在一起,就如同陷入泥塘的牲口一般根本发挥不出实力。大多数的情况是你朝我砍一刀,我朝你刺一矛。 失去了速度,骑兵的威力大减,甚至还不如步兵在白刃战中的作用。 “玉峰,你带一队人马尽量挤出一条路来,往鞑子帅旗的方向!” 这种时候主动求变是最好的选择。李自成双眼眯起,沉声冲不远处的田见秀吩咐道。 只要田见秀能够吸引走一部分关宁军,李自成便有空档可以利用了。 ...... ...... 第二百一十章 来自尚可喜的伏击(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田见秀轻点了点头。 他追随李自成多年,对方一个眼神他便能领会到用意。 深吸了口气,他率领一部分骑兵强行向吴三桂的帅旗冲击。虽然速度并不快,但充分吸引了吴三桂的注意力。 吴三桂也算是百战老将了,十分清楚李自成是想借冲击中军使得他的整体阵型随之变乱。他立刻命亲兵上前阻截。 他的亲兵配备的都是玄铁重甲,就连胯下坐骑也都披甲。这意味着寻常的刀枪难以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即便受到轻伤也不会使得这些骑兵丧失战斗力。 吴三桂的亲兵加入战斗后,田见秀的推进戛然而止。由于有着人数优势,陷入“泥潭”的顺军骑兵渐渐处于腹背受敌的不利状态。 李自成率领亲卫冲杀了几个来回也无法彻底突破清军的铁桶阵。他十分清楚等清军把口袋彻底扎紧他再想突围便不可能了。 李自成回望了一眼老营的妇孺,心下一狠命令全军突围。 他再一次选择抛弃了老营,就像当初潼关溃败,杀向商洛时一样。 这种时候老营就是个拖累。既然留下来大家都得死,还不如拼死杀出去留下希望的种子。 李自成不再犹豫,双腿夹紧马腹大吼一声将身边的几骑砍翻腾出冲击的基本空间,这便拨转马头一马当先的冲去。 “都跟上陛下!” 李自成的亲卫们大声嘶吼着,如同一群野狼跟在狼王身后。 他们即便站着死,也不要跪着乞活! 吴三桂眉头一皱,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李自成这次的冲锋和之前的有很大不同,隐隐带有一丝决绝之意。 吴三桂不敢大意,尽谴主力收缩防御。 他坚信李自成来势虽然凶猛,但只要他扎好篱笆,这些饿狼也翻不了天。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退让! 就在不远处,尚可喜率领的天助军就驻扎在小岗上。 准确的说这是一只炮兵小队。 几千斤重的红衣大炮当然无法带上山。不过尚可喜还是命军队携带了一些仿制自佛郎机人的三磅炮。 这些三磅炮十分轻便,只有几百斤重,携带在身边也不会太过费力,却可以在关键时刻给予敌军致命打击。 就比如当下。 尚可喜已经看出李自成的想法,他是想舍弃老营奋力突围啊。 人在绝境之中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李自成本来就不是酒囊饭袋,这厢更是会搏尽最后一丝气力。 吴三桂的藩兵虽然也很强,但对他们来说杀掉李自成最多是立下一项大功,和李自成突围活命的诉求完全不可相比。 尚可喜觉得李自成多半还是能够突破吴三桂的围堵,率领亲卫杀出一条血路。 尚可喜并不急着命令麾下藩兵行动。 他要等李自成突破吴三桂部围堵的那一刻,只有把握住了那个时机功劳才完全属于自己。 若是现在他就命人炮轰李自成,误伤吴三桂部藩兵且不说,最关键的是功劳可能被吴三桂分走不少。这是尚可喜不愿意看到的。 这份功劳,他要独占! ...... ...... “哈哈哈哈,吴三桂这关宁军也不过如此!” 在进行了一番殊死搏斗后,李自成率军突围成功。 浑身披甲的关宁军并没有阻拦住顺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顺军从缺口冲出。 吴三桂恨得牙根发痒,却是无可奈何。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拦不住就是拦不住。 技不如人,徒呼奈何。 不过他明白李自成根本跑不掉,过了他这一关,还有尚可喜在小岗上埋伏着。那些火炮可不是吃素的,一番炮击下绝对能把顺军轰成渣滓。 只可惜生擒李自成的功劳落不到吴三桂手上了,抬到阿济格面前的只能是一具李自成的尸体。 不过即便如此也比再次放走李自成的好。 以李自成的威望和实力若是逃走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拉起一支大军。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 ...... “王爷快看,李闯来了!” 尚可喜的亲兵孙和喜声道。 尚可喜借着火光定睛瞧去,果然看到一队骑兵奔驰而来。 站在山岗上可以把一切看得清楚,尚可喜甚至能够分辨出冲在最前身着大氅的就是李自成。 他不由得大喜。 吴三桂这个废物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真的没能拦住李自成。 既然他把一份大礼送上面来,尚可喜自然不会客气。 “传本王将令,准备放炮!” 三磅炮的绝对威力远逊于红衣大炮,在攻城战中发挥不出作用。但用来对付血肉之躯的骑兵却是绰绰有余。 尚可喜就不信李自成面临一轮密集炮击能够安然无恙。 不过重任在肩,尚可喜麾下的炮兵还是有些紧张的。 他们小心翼翼的完成放炮之前的一系列准备工作,直到引燃火药的那一刻心脏都砰砰直跳。 毕竟使用火铳火炮不是天助军的强项,相较而下孔有德、耿仲明的天佑军更为精通此道。 但事情进展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要顺利,一发发铅弹抛空而出,直朝突围狂奔的顺军骑兵砸去。 清军仿制的三磅炮和原本的佛朗机炮一样使用的是实心铅弹,其本身不会炸裂形成二次伤害,但却有可能跳跃形成跳弹,威力同样不可小觑。 尤其是从山岗上放炮,不论是铅弹切入的角度还是速度都极为完美。 正在策骑狂奔的李自成却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一颗铅弹呼啸着擦着他的坐骑而过砸在了一名亲卫身上。 李自成清晰的看到那颗铅弹贯穿了亲卫的胸膛,留下一个大窟窿。那亲卫登时死透,连一声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 越来越多的铅弹砸下,李自成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下。李自成左躲右闪还是被一枚二次跳起的铅弹砸中了马身翻滚下马背。 李自成滚了三滚,等他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环顾左右,发现到处都是断肢残臂。 这死状太可怕了! 该怎么办? 九宫山中穷途末路,这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 ...... 第二百一十一章 李自成之死(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一轮火炮放炮结束,李自成难得的获得了喘息的时间。 他带着仅有的亲卫向前冲去。 下一轮火炮炮击之前他还有时间逃跑。 这时候李自成和田见秀之间的联系早已被切断,所能指望的也只有剩下的这些亲卫。 活下去,他要活下去! 小岗之上的尚可喜见状直是想笑。 这李自成死到临头了还在挣扎! “放箭,放箭!” 虽然火炮不能立刻炮击,但弓箭手却是早已备好的。 尚可喜天助军中的弓箭手都是百战老兵,射艺十分精湛。何况站在高处射箭根本就不用刻意瞄准。一泼箭雨浇下去,山谷之中的人就会变成刺猬。 尚可喜一声令下,如蝗羽箭飞射而下,瞬间将几十名李自成的亲卫射翻在地。 李自成的运气足够好,没有被射中要害。可一轮箭雨下来,他右臂、左腿小腿上还是中了两箭。 李自成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继续向前行去。 清军的弓箭手人数有限不可能覆盖到每一寸土地,只要他拼命往外走,总能走出清军的埋伏圈。 求生的欲望是如此强烈,李自成一步接一步,渐渐走出了死地。 清军射下的箭矢再难对他形成伤害,李自成放声大笑道:“老子命不该绝,命不该绝!” ...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自成翻过了牛迹岭,来到了一处村子前。 此时他身边已经连一个亲卫都不剩,只有李自成孑然一人。 逃了一夜,李自成饥寒交迫,身上又有箭伤再也走不动了。 眼前的这个村子对李自成就像救命稻草一般。 渺渺炊烟升起,说明村中有人家在做饭。 李自成咽了一口吐沫,艰难的挪着步子往村子里走。 村口有一口水井,李自成却没有任何想去取水的意思。他现在必须迅速吃一些食物并处理伤口。不然时间长了很可能会伤口溃烂。 这村子并不大,约摸也就几十户人。但屋舍修建的极为齐整,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李自成走到一家门前轻敲了敲门:“有人在吗?我想求口饭吃。” 虽然索食对李自成来说有些难以启口,但他还是说了。 屋中似乎没有人。 李自成皱了皱眉还是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轻易的推开。 李自成走进屋中四下环顾了一番,发现这家家境还算殷实,基本该置办的物件都有,应该是这村子里比较有地位的人家吧? 他的运气不错,遇到这样的人家讨到饭吃的可能性要大不少。 “有人吗?我想求口饭吃。” 李自成再次问道。 依然没有人回应。 李自成皱了皱眉,难道这家人都出门了? 可这一大早的他们出门做什么?现在早已过了农忙的时节啊。 李自成满脑子疑惑,继续往后院走去。 一进院子李自成便闻到一股烙饼的香味,不由得喉结耸动吞了口吐沫。 李自成寻着香味走过去发现伙房大铁锅上正在烙一张大饼。 显然主人家刚刚出门没多久,饼都还没有烙糊。 李自成却是饿的饥肠辘辘,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拿起还有些发烫的大饼就往嘴里送。 饼真的很烫,李自成被烫的直咧嘴,无奈之下将烙饼从嘴里取出转着吹了吹,过了好一会才大嚼特嚼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觉得这大饼比什么珍馐美味都要好吃,恨不得一口气吃下两三张。 便在李自成死命把烙饼往嘴里塞的时候,突然从前院冲过来一群人。 他们手中拿着锄头、粪叉,神情十分愤怒。 “就是他,就是这个小蟊贼一直在偷东西!乡亲们打死他!” 一个五短身材,身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恶狠狠的指着李自成的鼻子道。 李自成连忙将烙饼从口中取出,摆手道:“误会,这一定是误会啊。某想进来讨口饭吃,见没有人,便...” “便偷便抢?人脏俱在还敢狡辩!” 那五短身材的汉子呸了一声。 他就说最近家里总丢东西,不是丢鸡就是丢蛋,原来真的是遭了贼啊。 捉奸捉双,捉贼捉脏,如今人赃俱获,这厮竟然还要狡辩,真是死不要脸! 李自成强自使自己镇静下来,见一直是这人在发号施令,知道他便是领头的,好言好语的哄道:“敢问这位老乡怎么称呼?可否给某一个解释的机会?” “哼,老子程九伯,你有屁快放!” 李自成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和声道:“某被一群恶人追杀,无意之间逃到贵村,只想讨口饭吃。方才某以为这屋子里没人,实在饿的急了,便拿了饼子吃。这是某不对,不过某可以付钱,付多少钱都行!” 程九伯有些犹豫道:“就你这样子还拿的出钱?罢了,先把钱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李自成连忙往腰间去摸,可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到钱袋。 糟了!一定是在逃跑的时候把钱袋落下了。 见李自成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程九伯冷笑道:“拿不出钱吧?老子看你就像个贼!” 他身旁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也道:“九叔,你看那厮胳膊腿上都插着箭呢,我看他不像好人!” 一帮村民纷纷附和。 也难怪他们生疑,李自成现在的样子也太容易惹人怀疑了。 李自成已经觉察出了危险,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诸位且听某解释...” “不要听他蛊惑人心,打死他!” 程九伯却是发出一声暴喝,当先轮起铲子就朝李自成挥去。 李自成虽然负了伤,但还是躲开了这一击。 可随之而来的是一众愤怒村民的围攻。 “打死这个小蟊贼!” “拿了他的尸首去报官!” “锄奸除害,保护乡里!” 锄头、粪叉轮番袭来,李自成避无可避将双手挡在身前,可没过多久他就被愤怒的村民砸成了肉泥。 确认眼前之人已经死透,程九伯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听说一个土匪的脑袋值不少银子。我们便这么报上去,换来了赏银我请大伙喝酒!” “九叔英明!九叔威武!” ... ... 第二百一十二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高杰在河谷伏击勒克德浑麾下大将后并没有撤军,而是向北行军。 这回轮到勒克德浑发虚了。 照说他麾下有两黄旗精锐,又有数万绿营兵辅佐,不应该这么怂。可勒克德浑觉得高杰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率军北上一定是有后手。 说不准明军是兵分两路,还有一支兵马由另一人统领,与高杰遥相呼应互为犄角。 对勒克德浑的判断,范文程并没有多说什么。 在他看来明军分兵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北直隶其余各府县并没有报告说遭到明军袭扰。如果明军真的分兵,怎么可能过城池而不心动。 但小心一些总归是没错的,尤其是这个判断还是贝勒爷做出的。 奴才不能置疑主子,这是必须要遵循的原则。 但范文程却可以给勒克德浑出谋划策。 他的建议就是拖。 拖到多铎率领大军班师回朝,高杰自己就会撤走。 在这期间勒克德浑只要退守真定府,背靠坚城严守就足够了。 听到这个建议勒克德浑是很沮丧的。 他这次获得统兵权很不容易,相当程度上是因为多尔衮无人可用。 阿济格和多铎都统领大军在外,多尔衮又不敢用豪格,总不能自己披挂上阵吧? 除了启用勒克德浑多尔衮别无选择。 但勒克德浑也十分清楚,如果他不能在这次统兵征战中发挥出色,给多尔衮留下深刻印象,兵权迟早还得被多尔衮收回。 毕竟阿济格和多铎是多尔衮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多尔衮没有理由信任一个外人胜过亲兄弟。 所以勒克德浑必须利用这个机会尽可能的表现自己,消极防守当然不会出大错,但也意味着不会有出彩的地方。 可让勒克德浑这个时候主动率军袭击高杰部明军他又没有那个胆色。 好在高杰似乎没有长驱直入攻取神京的打算。 要真是那样,勒克德浑就必须在真定府和高杰进行一次野战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威胁到京畿安全。 ... ... “大帅,我们发这些小册子有用吗?” 李成栋对高杰率部进驻真定府后的举动十分不解。 明军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攻城略地,而是将一份份手抄的小册子分发出去。 这些小册子当然不是给普通百姓看的,而是给当地的缙绅。 这些人虽不说饱读诗书,但识文断字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阅览这些小册子不在话下。 小册子里的内容也十分简单,便是号召大伙儿隐忍蛰伏,等到朝廷大举北伐时积极响应。 可以说高杰选择的切入时间十分毒辣,正是北直隶人心思变的时候。 原本满洲八旗征服北直隶后,当地缙绅已经准备做清廷的顺民。可谁知多尔衮一道剃发令直接弄的人心浮动。 越来越多的人往南边逃,为了应对这种现象多尔衮又颁布了逃人法。 一系列举措勉强稳住了局势,但北直隶百姓对清廷离心离德却已是板上钉钉。 这种时候只需要点一把火就能烧起百姓心中对清廷的仇恨。 而高杰要做的就是这件事。 “成栋啊,你还记得李闯当年编出的那首歌谣吗?” 高杰意味深长的说道。 “当然记得!”李成栋也是陕西农民军出身,当即念了起来。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 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 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等李成栋念完了,高杰微微颔首道:“那你觉得,这首打油诗作的怎么样?” “这个嘛...” 李成栋显得有些犹豫。 其实他本想说这首打油诗很巧妙,把明廷的横征暴敛表现的淋漓尽致,极大的争取了老百姓的同情。 可鉴于他们目前明臣的身份,又不好把这些话说出口。 “仅就这首诗而言是极为讨巧的,这也是闯逆打到哪儿,哪儿的百姓便打开城门迎接的原因啊。” 高杰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自顾自的说道。 “大帅的意思是,这次分发册子给缙绅是想要起到当初闯逆争取人心的作用?” 李成栋眼前一亮道。 “算你不笨。” 高杰微微笑道:“出征前陛下就对我说这次北伐不在于一城一池得失,而在于争取民心。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古如此。北直隶的百姓大多是念及大明朝的,李闯败退之后东虏一道剃发令更是让他们没有选择。” 高杰这么一说李成栋就全明白了。 怪不得一路打下来这么多城池,高杰都没有分兵去驻守,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想去守。 毕竟高杰北伐的军队人数一共只有五六万人,若是打下一地就分兵去守,手中的兵力就太单薄了。 正确的做法是把所有军队牢牢捏在手心里,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对清廷造成威慑。 高杰从一开始就明白这次北伐很难直捣黄龙光复神京,便取了个极为讨巧的法子,多攻城掠地造成清廷统治不稳的现象。 而攻城掠地够了,又靠伏击在野外大胜了一场八旗军,使得麾下将士有了战胜真虏的经历。 这些都做完了还不够,高杰要把这次北伐的影响力发挥到最大,这便到了分发小册子的时候了。 拿北直隶来说,农户人数远远多于城中百姓。 去向农户宣传朝廷光复北直隶的决心远远比打下一座城再去宣传划算。 唯一的问题是普通农户不识字。 所以高杰将目标瞄准了当地的缙绅。 缙绅都是当地最有影响力的人,甚至比清廷派出的流官影响力还要大。 在这个皇权不下县的时代,县官也得依靠这些缙绅来统治。 只要打通了这一层关系,再由缙绅向普通农户宣贯,便可以最大程度的完成高杰想做的事。 当然,高杰给缙绅的承诺和普通农户的承诺完全不同,这样有助于缙绅们卖力去宣贯。反正都是画一张大饼,还不如画的更大一些。 ... ...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朝廷利益高于一切(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南京紫禁城内,朱慈烺在和一班内阁辅臣商议税收事宜。 在治世充足的税收尚且是维持一个国家正常运行的必备条件,何况乱世乎。 在乱世朝廷要想保持威信就必须养着规模足够庞大的军队,每年光是军费开支就是一大笔钱。这笔钱当然也得从税收里抽。 朱慈烺内帑中虽然还有近千万两,但也就够军队消耗个两三年,未雨绸缪总是对的。 大明现有的税收体系基本可以划分为几大块。 一大块是农业税,基本也是明朝税收的主要来源。 不过农税的征税模式很不合理,官绅、藩王免税,税全被升斗小民承担了。高额的赋税再加上旱灾蝗灾等很容易引起自耕农破产,进而会汇聚成大片流民。被有心人稍加利用,便会拉出一支李闯那样的队伍。 要想改革农税,就必须革除官绅名下田亩免税的陋规,不然再怎么改都是换汤不换药。 除了农税最大的一块是商税。 商税很复杂,种类很多,但抽成比例并不高,加上官商勾结,最终大部分银子都进了官员的腰包,朝廷并没有得到多少。 当然商税之中有一个分类很特殊,那就是海税。 本质上海税也是商税的一种,但因为征收对象主要是大小海商,所以可以单独列出来。 海税之丰润恐怕只有朱慈烺和郑家人清楚。 朱慈烺自不必说,他灵魂来自于后世对其中门道一清二楚。 至于郑家恐怕是海税征收最大的受益者。 据后世文献记载,崇祯末年时郑芝龙一年光是靠抽取海税就能进项一千万两白银。 而大明朝廷各种征饷加派都算上一年也收不到那么多税。 用富可敌国来形容郑家一点也不为过。 以至于到了后期郑芝龙都不屑于自己出海做生意,而是坐镇福建靠收税养活庞大水师。 对于如今的大明来说,海税绝对是一项重要的收入来源。 不过从之前朱慈烺和郑芝龙合意开办皇明贸易商会的情况来看,并不很乐观。 从五月到十一月,半年的时间内郑芝龙先后将一百万两银子的分红解送到南京。 如果按照郑芝龙一年赚取一千万两来计算,他一年应该给朝廷分润五百万两,半年的话也应该是两百五十万两。 可郑芝龙仅仅将一百万两的银子送来,说明郑芝龙只拿出了两成的利润给朝廷而不是双方约定好的五成。 这简直是打发叫花子呢! 朱慈烺内心当然是无比愤怒的。 征税本来就是朝廷的特权,朱慈烺现在等于在跟郑家分享这个权力。想不到郑芝龙这厮却是阳奉阴违,把朝廷当傻子哄骗。 也就是那些没有见识过海贸利润之丰的内阁辅臣在看到郑芝龙派人解送的一百万两时才会大为惊讶。 但以朱慈烺现在的实力又不能跟郑芝龙翻脸,湖广山东随时可能爆发大战,这个时候后方绝不能乱。 朱慈烺只能先考虑从其他沿海各省抽税。毕竟大明又不仅仅只有福建一处靠海。 朱慈烺将海贸分为南北两种。 南面的肯定就是去南洋诸国,可以从广东出发,绕开福建。 至于北面的可选择余地就更多了。 浙江、山东甚至天津都可以。 北面的海贸除了各省彼此之间贸易,最多的就是和日本通商。 之前这一部分海贸主要是被郑家垄断,朱慈烺决定插上一脚,以朝廷的名义跟日本方面进行交涉。 此举也是给郑芝龙提个醒,没有郑家朝廷也能够收取海税。 当然,就是把这些全加在一起,一年恐怕也收不到两三百万两。 毕竟朝廷在这方面刚刚起步,比不得从事这一行业十几年的郑家。 海贸比的就是渠道,朝廷除了在大义上占有优势,并没有太多拿的出手的东西。 但这件事必须尝试去做。因为你不做差距就会越来越大。 就像水师一样,如果朱慈烺不命令龙江船厂倾尽全力赶造战船,登莱水师的班底又怎么搭的起来? 收海税见效快,但要达到巅峰郑家的水准恐怕没有个几年时间是很难的。 最让朱慈烺头疼的是矿税。 万历时曾经在各地设矿监,专门负责征收矿税的事宜。 由于矿监都是宫中走出来的内臣,对朝廷和皇帝十分忠心,朝廷每年还是能够收到一笔不菲的税银的。 但这妨碍了士大夫、东林党的利益,一直遭到文官阶层的口诛笔伐。 就因为收取矿税这件事,文官的吐沫星子都快喷到万历皇帝的脸上了。 不过万历皇帝也算是够硬气,一直没有怂,你们喷你们的,朕收朕的。正是靠着海税、矿税万历皇帝才养得起几十万边军,才打的起三大征。 可到了朱慈烺的便宜老爹崇祯皇帝登基一切都变了。 你说你裁撤锦衣卫也就罢了,竟然连矿税都给废了。 就因为文官阶层鼓吹什么天子不与民争利。 好吧,天子是不与民争利了,这些利全被官绅阶层攫取了。 朱慈烺命人做了一番初步的清查,发现大部分停封的矿如今并没有停采,而是如火如荼的开采着。 而开采这些矿的就是当地的官绅阶层。 这真是狠狠打了崇祯皇帝的脸。 朱慈烺当然不准备放任这些蛀虫挖大明的墙角,窃取大明的财富。 但他也不准备走万历皇帝的老路。你们不是认为朝廷抽取矿税是与民争利吗?那好,朕便不抽税了,朕直接包采包销! 金矿铜矿自不必说了,开采得到的矿产一概充入国库、内帑。其他的矿类,从开采到销售一条龙式完成,完全以朝廷的名义。 这等于是变相宣布了大明矿产属于朝廷,让那些只会以双重标准要求别人的文官闭上嘴巴。 这也是朱慈烺一直想做却没能做的。因为之前他手中的军队不足,怕难以压的住局面。 现在朱慈烺却无需担心了,若是有人带头闹事直接抓进诏狱。有人兴兵作乱直接率大军踏平。也该让那帮脑满肠肥的蛀虫清醒清醒了,朝廷利益高于一切! ... ... 第二百一十四章 遂昌县的金矿山(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处州府,遂昌县。 黄岩坑矿。 作为唐宋时就已经开采的大型坑矿,到了大明朝其仍然是黄金的主要开采地之一。 临近年关,矿工们仍然没有休息,冒着严寒下矿开采金子。 如果问这世间做什么做赚钱,答案一定是挖矿。 挖什么矿最赚钱?当然是金矿! 金子虽然在大明不能作为流通货币进行结算,但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贵金属。寻常富贵人家的大妇都以拥有一套纯金头面为傲,更不用说那些达官显贵,公侯伯爵家连便溺器皿都用的是金器了。 金器多寡成了衡量财力的一大标准。 当然,对这些开采金子的矿工来说,挖出的金子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只能得到微薄的收入,勉强够养家糊口而已。 所有采出的金子都必须统一送到何老员外派来的管事那里查验称量。 也有人曾经起过小心思,想要把金子夹带在身上带出矿坑。可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失败了。 为了防止矿工夹带金子,何员外制定了严格的搜查方法。 所有要离开的矿工接受搜查时都必须脱的一丝不挂,就连发髻也必须打散。 曾经有一个矿工把金子藏在了粪门里想要蒙混过关,结果却被何家派来的打手发现,生生把金子从粪门里掏了出来。 那个矿工的下场十分凄惨,被何家护卫活活乱棍打死,最后随便拿草席子一卷扔到荒郊喂狼,被野狼啃的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 矿工的婆娘咽不下这口气去县城报官,却被遂昌县令直接下了大狱,最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狱中。 至此事后,再也没有矿工妄图把金子夹带出矿坑。 这黄岩坑矿遍地都是何家的眼线耳目,他们是不可能混出去的。 事情败露不但他们自己难逃一死,连家人也得受到牵连。 报官鸣冤?县尊大老爷凭什么为了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得罪何家? 要知道那何家在遂昌县当地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跺一跺脚地面都得跟着晃三晃。县尊大老爷要想获得好的政绩,必须要得到何家的支持。 别的不说,遂昌县一多半的土地都在何家名下,要是何家不交赋税,县尊大老爷收不到税,考评上肯定会落得个下等,别说升迁了怕是头上那顶乌纱帽都保不住。 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家在遂昌县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何家是官宦世家,最早做官的是弘治年间的松江府知府何敢。其后正德、嘉靖、隆庆、万历年间何家都有出过官员,最高的做到过吏部侍郎。 现任何家家主何荣的父亲何铨安便是在万历朝出仕,先授通山县县令,后调任济宁州知州,一路累迁户部员外郎、大理寺少卿,最终做到了通政使司通政使的高位。 可惜何荣并没有延续这一良好传统,虽然中过举人但难以更进一步进士登科。 何荣又不愿意候补官缺,便索性一直留在家乡经营家业。 何家家大业大,具体的事情都有下人们去做,何荣只需要坐着收钱就好。他闲着没事做便将热情都投在了和女人厮混上。 何荣一共娶了十八房小妾,每一个都是生的如花似玉,何荣却还不满足,金屋藏娇的美人不计其数。 何荣除了和女人厮混最大的乐趣就是数自家地窖中的金银。金子、银子都被他铸成了锭子,摸上去那种感觉真是爽快的叫人窒息。 何家不仅拥有遂昌一多半的土地,还掌控者遂昌乃至整个处州府的商业。 青楼、茶馆、绸缎铺、粮铺、牙行... 几乎所有的行业何家都有涉及。 更不用说遂昌黄岩金矿了,那绝对是一座真真正正的金山啊。 何荣虽然不做官,但和朝中官员多有联系,绝不是一介流官可以搬得倒的。 加之遂昌县令、处州知府每年都拿了何家送的银子,屁股上不干净,更是对何家多有袒护。 那些矿工们也只能认命,混一天是一天,只要何家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就这么混下去。 “陈大哥,你过年想咋过?” 王小川一边啃着菜馍馍一边问道。 从除夕到初十何家给矿工们放了十一天假。 对矿工来说一年到头也就有这几天时间休息。 王小川已经想好,趁着过年进到遂昌县城好好耍一耍。赏花灯看烟火自不必说,中意的糖人也得叫捏上几个,最关键的一定要置办一身新衣裳。 他说换新衣已经说了三年了,今年无论如何得换上一套。 “到时再说吧,老子那婆娘是个败家玩意,肯定又得叫老子给他扯布做新衣裳。老子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赚不了三瓜俩枣,全被这败家婆娘给糟蹋了。” 陈骆驼喝下一口菜汤,没好气的说道。 “陈大哥,你别说这种话啊。我想讨个媳妇都讨不来呢。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骆驼狠狠夹了王小川一眼道:“你个愣头小子毛都没长齐呢懂个屁。媳妇要娶就得娶勤俭持家的。老子那婆娘,便是给他一座金山银山也得败完了。” 听到金山银山二字,王小川一个激灵。 “陈大哥,你可别说了。咱们不就守着一座金山呢嘛。” 稍顿了一顿,他继续接道:“你就没有想过藏点金子带出去?” 听到这话陈骆驼猛然朝王小川扑来,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这金子也是咱们能带出去的?从打我进矿起,想带金子出去的没一个活着出矿坑!” 王小川呜呜了几声,闪开半个身位抱怨道:“我不也就是随便那么一说嘛。你说他何家凭什么把金子独占,这矿又不是他们家的。” 陈骆驼差点背过气去。 “你胡说什么呢,这矿就是何家的。” 王小川却似是来了脾气,脖子一梗道:“才不是。我听老人讲,万历皇爷坐龙庭的时候,是有矿监派来遂昌的,这矿是朝廷派人来采的。后来不知怎么的朝廷不采矿了,才让何家占了便宜!” ... ... 第二百一十五章 巡按御史(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嘘,别乱说!” 这下陈骆驼真是被吓得不浅:“平日里看你小子挺机灵的,怎么说出这么一番混账话。朝廷也好,何家也罢,这金子也进不了你的腰包,你管这么多屁事作甚。” 王小川有些不服气的挺了挺胸脯:“那不一样,朝廷采了矿是要拿钱养军队打鞑子的,何家采了矿全拿钱养何员外的婆娘了。” 陈骆驼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小子话糙理不糙。不过啊,咱们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吃的是何家给的饭,就管住这张嘴,小心祸从口出!” 陈骆驼还是很喜欢王小川的。 他虽然娶了婆娘,但婆娘的肚子不争气,一口气给他生了两个闺女,就是不见带把的。 陈骆驼却是不肯善罢甘休,一定要继续耕耘下去,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平日里他看王小川就像看儿子一样,自然不愿意看着王小川因为口无遮拦而惹祸。 “哎呀,陈大哥瞧你那紧张样子。我不就是随口说说吗。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对旁人提起的。” 王小川倒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一点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离过年又近了一天啊,这个年一定得过出滋味来。” 王小川狠狠嚼了一口菜馍馍,在心中暗暗发誓道。 ...... ...... “孙大人,您快请!” 遂昌县令沈拙半弓着身子,右臂延展做了个请的手势。 巡按御史孙懈安也不客气,只轻嗯了一声便拔步迈入察院。 直到大门合上,沈拙才敢直起腰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要说起来地方官确实比京官舒坦。天高皇帝远的,在那一府一县之内父母官就是土皇帝般的存在。只要别闹的太过了,基本上可以纵情享受。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别遇到巡按御史。 这类风宪官虽然品级不高,但手中权力很大,可以直接向朝廷上书弹劾巡视区官员。 故而但凡有巡按御史前来视察,地方官员都是如临大敌一般。 往日人前的威风尽数收起,缩着一双卵子做人才是这些地方官员应对巡按御史巡视时的真实写照。 当然有的巡按御史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大家都是做官的,做官的难处多多少少都有所了解。 只不过京官吃的是冰炭两敬,地方官吃的是火耗,类别有所不同,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御史也是官,是官就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 只要有欲望,那事情就好办了。 被视察的地方官往往会提前打探好巡按御史的癖好。 男人嘛,所贪恋的无外乎权、财、色三样。 权的话地方官心有余而力不足。至于财和色都是可以用心操办的。 沈拙目前还没有把巡按御史孙懈安的脾气秉性摸透,故而也不急着下手去操办。不然万一这孙御史是个好男风的,结果沈拙却送了个红姑娘到枕边,那不是瞎折腾适得其反嘛。 要知道自万历朝以后,士大夫中好男风的越来越多,尤其是南直隶的官员,许多都有这方面的癖好。 沈拙一门心思只想把孙懈安伺候好了,对于他的所有需求自然是一概满足。只要这尊大佛早点拍拍屁股走人,对沈拙而言就是最大的喜事了。 万一哪里得罪了这孙御史,令他赖在这里不走,那沈拙可就有罪受咯,怕是连个年都过不好。 这年头当官的有哪个不贪?不贪怎么孝敬上官,怎么往上爬? 再者说别人都在贪,惟独你不贪,不等于是在沽名钓誉吗? 自绝于同僚之间,绝不是个聪明人的选择。 来巡视的御史大多也明白这点,关键就看能不能把他伺候舒服了。若是伺候舒服了,巡按御史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沈拙从察院回到县衙后顾不得休息,当即招来了六房书吏训话。 训话的内容很明确,就是让他们从思想上紧张重视起来,在巡按御史视察遂昌县期间一定不能出岔子。 这些吏员经验十分丰富,平日里做账都会做一明一暗两套账。 明的账就是应付这种御史巡视的,暗的账才是真实的。 沈拙根本不需多言,轻轻一点六房吏员便心领神会。 训话完毕后,沈拙便回到后院。 他要马上和师爷张朔商议一下对策。 和大多数地方官一样,沈拙找的这位师爷也是绍兴人。 张朔跟在沈拙身边有五年了,是他绝对意义上的心腹。 沈拙日常公文的处理很大一部分都是直接交给张朔去办。 这次巡按御史突然来到遂昌视察让沈拙有些措手不及,他急于听听张朔的看法。 “朔之啊,这次刘大人来巡视遂昌,你怎么看?” 沈拙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便急声催问道。 那张朔约莫是三十来岁,却有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稳重。 他一边轻捻着胡须,一边幽幽说道:“东翁莫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妨先试上这位刘大人一试。” 沈拙连忙问道:“该怎么试?” 张朔张了张嘴巴道:“东翁不妨借着酒宴的机会把美人送到那刘大人怀中。若是那刘大人半推半就证明有戏。若是那刘大人无意怜香惜玉,也无伤大雅。” 沈拙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张朔的法子好。 接风酒宴上找歌妓弹唱助兴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便是风宪官也不会多说什么。而要是换个场合,沈拙贸然往巡按御史身边送女人,可是会引起极大反感的。 “另外东翁还可以找机会向刘大人提一下赋税的事。” 张朔稍顿了顿继续说道:“东翁今年的赋税可是提前收齐的,这一点一定要向刘大人好好说道一番。” 收取赋税的能力是衡量一个官员水准的极重要因素。 赋税收不上来,别的方面干的再出色也是白搭,迟早得卷铺盖滚蛋。 而沈拙赋税确实收的很齐,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何家的配合。 何家家主当然不是九世大善人,他之所以带头表率帮助沈拙收缴赋税,是因为他获得了沈拙的默许,在其任职期间独享金矿开采权。 ...... ...... 第二百一十六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遂昌县察院之内,巡按御史孙懈安端坐在官帽椅上,与一个小厮仆从模样的人和声交谈着。 “陈千户,这回真是叫你受委屈了。” “孙大人言重了。我们都是替陛下做事,有些牺牲也是应该的。” 原来这名仆从并不是孙懈安的跟班,而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掌刑千户陈琏。 此次孙懈安明面上巡视遂昌县,锦衣卫便在暗中配合。比起巡按御史,若是锦衣卫来到地方那引起的震动就太大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陈琏索性扮作孙懈安的仆从,这样不但不容易引人怀疑,还可以近距离接触这些官绅。 陈琏当然不是只身一人前来,他此行一共带了麾下十名校尉,都是以孙懈安仆从的身份来到遂昌的。 本来陈琏还想再多带一点人,可考虑到孙懈安只是一个巡按御史,若是带了太多随行仆从也说不过去,只得作罢。 至于孙懈安对于和锦衣卫合作并不怎么排斥。 一般来说文官阶层是十分痛恨锦衣卫的,视其为荼毒忠良的鹰犬。 但孙懈安却很看的清局势。 当今天子即位之后大刀阔斧的改革,其中很重要一项便是复设厂卫。 在挫败东林党、勋贵叛乱中厂卫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孙懈安看来天子是一定会要用锦衣卫这柄快刀分文官的势的。 胳膊拗不过大腿。他与其跟着一众文官瞎起哄,倒不如顺应君意和锦衣卫合作。 所以这次天子下旨调查遂昌金矿,孙懈安主动请命,愿意在明处为锦衣卫挡剑。 有了孙懈安吸引注意力,锦衣卫便可以放开手脚,彻底清查遂昌官绅之间的复杂关系,顺藤摸瓜弄清楚遂昌金矿是怎么由朝廷开采落到个人开采的。 孙懈安坚信办妥这件事后他在天子心中将占据一席之地。 一想到他会成为简在帝心的人物,孙懈安便觉得兴奋不已。 “陈千户可想好了如何彻查?” 孙懈安咽了一口吐沫道:“若有需要本官帮助的地方,陈千户不妨直言。本官一定竭尽全力。” 陈琏轻点了点头:“孙大人有心了。孙大人只要正常与遂昌官绅交往即可。余下的事情便交给我们锦衣卫好了。” “那便有劳陈千户了。” 二人刚聊了没几句,便听到有人在叩门。 陈琏神色一肃,几步来到门前,绣春刀已经出鞘。 打开门见是千户所下小旗郑至,他才算松了一口气。 “怎么,有人来察院?” 原来郑至此刻扮演的是临时门官的角色。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 “千户大人英明,是县衙来的人,请孙大人赴接风宴。” 此时孙懈安也跟步走出,见院子里没有外人便直接问道:“这么快?本官可还没歇多久呢。” “估计是怕时间长了让孙大人以为他们是在有意怠慢吧。” 郑至淡淡道。 “我把他挡回去了,说禀报我家老爷再说。孙大人,这接风宴你去还是不去?” “去,当然得去。” 孙懈安朗声道:“若是本官不去,遂昌县令势必会认为本官对他不满,若是引起他的恐慌,怕是不利于锦衣卫办案啊。” “孙大人考虑的十分周到。” 陈琏轻点了点头。 “这接风宴陈某陪孙大人去好了。” 陈琏扮作的是孙懈安的贴身仆从,由他跟着孙懈安去接风宴不会引起怀疑。 “那便又得委屈陈千户一次了。本官心里过意不去啊。” 孙懈安有意抱紧锦衣卫的粗腿,自然对陈琏十分客气。 “孙大人无需多言,为了将圣上交办的差事办好,便是受再多委屈陈某也在所不辞。” ... ... “老爷,奴家听说您新买了一颗珍珠,可否给妾身瞧瞧?” 何府书房之中,何荣的侍妾云娘一边给何荣捏肩一边娇声嗲气的说道。 何荣只觉得骨头都快酥了,睁开眼睛一把将云娘搂入怀中,隔着厚厚的马面裙在她的一双娇臀上揉搓着。 “你个小妖精,消息真是灵通啊。老爷我刚买那珍珠不到半天你就知道了。” 云娘顺势撒娇道:“老爷你到底肯不肯嘛,妾身就想看一眼。” 在何荣的十八房妻妾中,云娘是目前最受宠的。这是因为她是青楼出身精通各种房中术,能够变着花样的侍候何荣,床底功夫了得。 何荣毕竟上了年岁,体力不比年轻时,但在云娘的侍奉下却找到了初尝人事时的快感。 “你啊!老爷我的不都是你的吗?” 何荣宠溺的刮了刮云娘的鼻头,柔声道:“你且等着,我这便给你取。” 何荣将云娘轻轻放在一边,走到书案前取来一个十分精致的木匣子。 他将木匣子启开,取出一颗荔枝般大小的珍珠。 “怎么样,这颗珠子够大吧?给你镶在凤冠上最合适。” 明末早已礼崩乐坏,民间争相仿制蟒袍、凤冠,朝廷屡禁不止。 像何家这样的大户,在地方更是只手遮天,便是私藏一件蟒袍、凤冠也不是什么大事。 “还是老爷疼我。” 云娘凑到何荣身边接过珠子细细把玩。 “妾身听说一颗荔枝大的珍珠足以价抵千金,这么看来确实不错。” “你可知道这东珠为何如此昂贵?” 何荣有意炫耀,眉毛一挑道。 “还请老爷赐教。” 云娘十分配合的说道。 “那是因为稀缺啊。物以稀为贵,采珠人采集珍珠要冒着很大的风险,很可能会命丧大海。尤其是像这么大的珠子是可遇不可求的。” 何荣稍顿了顿十分得意的说道:“不过这点钱对我却不算什么。价值千金?便是价值万金又如何?” 别人说这话也许有吹嘘的成分,可何荣却完全可以这么讲。 因为整个遂昌金矿如今都姓何,别说是一颗荔枝大的珍珠了,只要有足够大小的珍珠,便是十颗,二十颗他也买得起。 “老爷,妾身听说巡按御史来遂昌了,这段时间您还是小心一些吧。” 也许是觉得何荣太过招摇,云娘便提醒了一句。 “巡按御史?不一样是官?当官有不贪钱的?老爷我几百两黄金砸下去,便能把他摆平!” ... ...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多铎班师(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小冰河时期气候十分寒冷,在北方那就是深入骨髓的干冷。 邻近年关多铎终于率领大军来到河南,即将班师回朝。 干冷的气候让多铎仿佛认为自己置身辽东,八旗兵们并没有什么不适应,倒是刚刚投降不久的绿营军士兵冻得瑟瑟发抖。 一路上多铎也得到了高杰率所部明军偷袭河南的消息。金玉和、祖可法这两个废物真是难堪大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河南拱手让人。 好在高杰兵力不足,打下这些城池也没有分兵驻守,多铎率大军一到这些城池便又姓了清。 城头变幻大王旗,对于城中的百姓来说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他们早就已经习惯,麻木了。 不就是继续留辫子吗?那就留吧。只要能够活命,让他们做什么都行。 百姓们愿意继续做清廷的顺民,小吏差役也不例外。基层的组织结构没有任何的破坏,多铎只需要重新任命一批官员即可。因为之前清廷任命的官员已经被高杰杀光了。 多铎在河南稍作休整便拔师开往京师。 此先多尔衮已经派人将令旨送到多铎军中,命他火速回援。 原来高杰这厮利用八旗军西征的空隙一口气打进了北直隶,一路攻城略地好不嚣张。 最让多铎感到难以理解的是,多尔衮命勒克德浑率领正黄、镶黄旗前去阻击高杰,结果竟然直接吃了个闷亏,被高杰率部伏击折损了不少士兵。 那可是两黄旗精锐啊! 虽然从个人利益的角度考虑,顺治小皇帝“亲掌”的两黄旗实力受损对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是好事,可对于八旗、对于满清整体来说却绝对是坏事。 努尔哈赤刚刚创立八旗时不过几万人,通过不断的补充生女真才凑到了如今将将十万的规模。可以说满洲八旗的每一个士兵都是极为重要珍贵的。 如果勒克德浑折损的是绿营兵、汉八旗甚至是蒙八旗,多铎都不会觉得那么难受,可这次战死的却是真满洲勇士啊! 多铎发誓一定要把高杰扒皮抽筋! 他下令急行军,务必要在十日之内抵达京畿。 ...... ...... 陈顺才的心情很不错,这次西征他收获颇丰。 金银自不必说,关键是他还买到了一个媳妇。这女子如今是扮作男人待在陈顺才身边,对外陈顺才便说她是抢来的包衣奴才。 多铎王爷领着大军班师回朝,陈顺才便可以跟着返京。一想到能够安安稳稳的过个年他便觉得十分满足。 当然为了稳妥起见最后这一段路陈顺才走的十分谨慎。他时刻让媳妇保持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每天起来必定先用泥巴在她脸上抹上几把,确认旁人看不出她的女儿身。 不然莫说是多铎王爷亲领的满洲八旗军,便是恭顺王、怀顺王麾下的藩兵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万一把媳妇掳走奸淫了,陈顺才可没地方哭去。 等到了京师就好了,到时陈顺才把她安置在家中,平日里也不需要她出门,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缝衣做饭就好。 陈顺才疲了累了,想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他粗略算了一算,他这十来年积攒的钱财加上这次西征抢来的金银,足足够他和媳妇过完下半辈子。他一定要多生几个儿子,到时子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 陈顺才正自想着,牛录章京突然传令让陈顺才等人停下来,说是王爷有命全军扎营。 陈顺才自然遵命照做,只是他有些难以理解,距离京师越来越近了,为何不索性一口气直接赶至城下。 过了好一会陈顺才得到消息,原来是多铎王爷遇到了率军赶来的多罗贝勒勒克德浑。 这位贝勒爷可没带来什么好消息,据说他又忍不住主动和高杰部明军打了一仗,结果被生生吃掉了一千人。 高杰打赢之后也不恋战主动率军向东面退去。 勒克德浑不知道高杰是否有诈不敢再追,在范文程的建议下最终率军和班师的多铎汇合寻求帮助。 再具体的细节陈顺才就不知道了,那都是主子爷们之间的隐秘事,不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应该打听的。 ....... ...... “啪!” 多铎狠狠一掌掴在了勒克德浑的脸上,把他扇的一个趔趄。 勒克德浑捂着滚烫的脸不敢抬头。 多铎背负双手在帐中踱了一圈,猛然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勒克德浑道:“真是一个没用的废物,摄政王怎么会叫你领兵出征!” 两黄旗的甲兵都是八旗军中的精锐,竟然就这么被勒克德浑折损了数千人。 便是放一头猪在那里领兵也不会做的比勒克德浑更差了吧?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勒克德浑到底是个年轻人,行事太莽撞了。 “王爷息怒,那高贼诡计多端,他先是在河谷伏击奴才麾下大将,过了几日又命士兵在奴才大军追击的路上撒下碎银子,奴才麾下旗兵争抢着去捡,他埋伏的军队趁机杀出,奴才也控制不住啊。” 满洲八旗内部有着极为严格的等级制度。 严格意义上来说,所有旗人对皇帝都是奴才,王爷也不例外。 而贝勒对王爷自称奴才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何况勒克德浑这个刚刚复爵的贝勒。 他之前已经被除爵,此番重新被多尔衮封为多罗贝勒,地位比之豫亲王多铎低了不止一档。 他有心抱着多尔衮兄弟的粗腿往上爬,在多铎面前自然把姿态摆的很低。 可这摇尾乞怜的态度并没有得到多铎的同情,这位摄政王的胞弟就像训斥真正的奴才一样训斥着勒克德浑。 “愚蠢,真是愚蠢之极!你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点数吗。那高贼虽然狡诈,但你若是稳扎稳打,怎么会让他白白赚这么多便宜。” 多铎稍顿了片刻,又接骂道:“还有范文程那个老东西呢,他也不劝着你点?” 多铎对范文程可不像多尔衮那么重视。事实上,多铎和范文程之间还有一点小过节。一次多铎偶然间见到了范文程的妻子,一时惊为天人,便命人将其带回府中享用。后来虽然范文程通过斡旋最终救回了妻子,但二人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 ...... 第二百一十八章 替罪羊(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范文程?” 勒克德浑愣了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是一个摘清自己的绝佳机会。 多尔衮确实是派范文程辅佐勒克德浑出征的,结果范文程却没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未能帮助勒克德浑击败明军。 平心而论,范文程确实给勒克德浑提出过几个不错的建议,也劝阻过勒克德浑不要贸然行军,但最终的结果却不理想。 现在勒克德浑面临着被多铎甚至是多尔衮问罪的局面,自然不会顾念着范文程做出的贡献。 如果把一切罪责推给范文程,勒克德浑的罪名就会轻上不少,可能最多被摄政王多尔衮责斥几句,并不会遭到实质性的处罚。 这当然是勒克德浑希望看到的。 范文程是最早投靠满洲人的老臣,但说到底还是一个汉人。 比起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一个汉人算的了什么? 唯一的问题是多铎愿不愿意帮他圆这个谎。 多铎毕竟是多尔衮的亲弟弟,要是有他在旁边敲边鼓,勒克德浑洗脱罪名的可能性就会大上不少。 勒克德浑试探着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多铎狠狠夹了勒克德浑一眼,心道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好心帮他他竟然还在这里套话。 “什么叫本王的意思?事实是什么样难道多罗贝勒自己不清楚?” 多铎虽然没有明着给出勒克德浑答案,但这句话已经暗示的很明白了。那就是事情解释成什么样全看勒克德浑。勒克德浑只要说得别太离谱,多铎便愿意相信。 多铎的这一态度极大的怂恿了勒克德浑。 联想到之前多铎抢走范文程妻子的陈年旧事,勒克德浑便是了悟。 多铎作为一个满洲王爷最终却不得不迫于压力把范文程的妻子还回去,是极为丢面子的。多铎肯定是一直想找机会报复范文程,眼下不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损失的这近两千甲兵可都是两黄旗精锐。 只要勒克德浑把罪责推到范文程身上,多铎再安排这些旗人的家人那么一闹,迫于压力,便是摄政王想要保范文程恐怕也保不住了。 多尔衮虽然也很欣赏范文程,但没有必要因为一个汉人大学士得罪整个正黄、镶黄旗。 何况他现在对洪承畴也多加倚重,重视程度甚至已经超过了范文程。 汉人不是有句话嘛,一朝天子一朝臣。 摄政王现在虽然不是天子,但和天子也没有太大的分别了。范文程真正受重用是皇太极在位时,多尔衮主政后为了树立威信肯定要凑出自己的班底。只是因为范文程确实很有能力,这才继续委以重任。 对多尔衮来说洪承畴是必保的,范文程却不是。 当然,范文程也确实上了年纪,到了该退隐的时候了。 以他的资历,便是揽下所有罪名也不至于被处死,最多是罢官去职安心养老。 这个结果也还算是不错了。 勒克德浑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毕竟摘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他的统兵生涯才刚刚开始,绝对不能在一开始就被摄政王“打入冷宫”。 勒克德浑心下一狠,咬牙道:“禀王爷,确实是这个范文程一直怂恿奴才追击明贼,这才中了埋伏。” 多铎听得直皱眉。 这个勒克德浑真是蠢笨,连推卸责任都不会。 像他这样轻描淡写的陈说一番,多尔衮会不会放过范文程不好说,勒克德浑自己是别想摘清了。 “你再好好想想,范文程就真的只是怂恿你?” 听话听音,勒克德浑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多铎的意思。 他是嫌范文程的罪名还不够大啊。 “王爷,奴才想起来了,范文程是主动提兵去追的明贼,这才中了埋伏。” 多铎心道算你还懂点事。 这样一来勒克德浑最多是个失察,罪名都可以推到范文程身上。 多铎早就看范文程不顺眼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这老狗一脚踢开。 ...... ...... 高杰在再次击败勒克德浑后率军向东撤离。 促使他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多铎班师回朝。 斥候已经打听到消息,多铎统率的清军主力已经从河南进入了北直隶,包括孔有德、耿仲明的藩兵也在此列。 高杰虽然作战勇猛却不是莽夫。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很难和数十万清军正面交锋。 反正此次北伐的目的已经达到,及时带领大军撤离才是最紧要的。 大军一路东行,过广宗、董家庙堡、清河,渡过黄卢河进入山东境内。 山东如今是在明军控制中的,进到山东就意味着高杰率领的北伐军暂时安全了。河南、北直隶一路打下来高杰脑中一直绷着一根弦,现在总算可以稍稍放松放松了。 高杰北伐的这段时间,山东的防区划分也有了比较明显的改变。 除了秦拱明继续率部驻守德州地区外,原高杰部明军驻防的地区基本被神策军接管。另外天子还复设登莱镇,准备重建登莱水师。 这么多的消息要想一下子消化掉并不容易,高杰决定还是慢慢来。 如果不出意外他麾下的这几万人肯定还是要驻防山东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清军拿下山西、陕西后只需要稍作休整,就会掉头过来攻打山东。仅仅靠秦拱明部和神策军要想守住山东是不可能的,虽说朝廷花大钱在山东北部修筑了大量棱堡,可高杰认为这玩意不会发挥多大的作用。 打仗嘛最终还是要真刀真枪的干,只敢缩在堡垒里放炮算什么?和当年的袁崇焕有什么区别? 再说,那些堡垒一个个那么小,形状也极为古怪,真能挡得住清军的猛攻? 要知道从北直隶运送火炮到山东北部,可比运到陕西潼关方便的多。 到时孔有德的红衣大炮往那儿一摆,那些小堡垒根本撑不了多久。 高杰准备在送往朝廷的捷报之中提上那么一句,请求天子再加派一支军队来山东供他节制。既然明军现在的战斗力不如清军,那就只有靠堆人数了。 ...... ...... 第二百一十九章 凌迟祖可法(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如果问朱慈烺现在最想看到什么,那一定是高杰北伐的捷报。 高杰也没有辜负君父的信任,在过年之前将写好的捷报呈递至御前。 除此之外高杰还给朱慈烺送上了一份大礼,那就是俘虏祖可法。 这厮本身在降清诸臣中地位并不算高,但因为是祖大寿的义子,还是被满清封了一个绿营伪总兵的。 为了祖可法专门搞一个献俘仪式有些夸张了,朱慈烺也不认为有这么兴师动众的必要。 他直接给刑部下旨,命其勘验正身完毕即押解人犯至西市处刑。 方式嘛自然是凌迟。 对祖可法这种大汉奸来说一刀砍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即便是千刀万剐也难解朱慈烺心头之恨。 南京的天气相较于北方要暖和一些,但因为是处于小冰河时期,冬日的南京街头还是寒意瑟瑟的。 西市口已经挤满了人,从各坊市赶来的百姓翘首以盼,期待着这出大戏。 斩首是皇明处决犯人的正式方式,他们都见怪不怪了。可凌迟却不是总能看到的。南京城百姓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欲行谋反的东林党魁钱谦益被行凌迟刑,足足割了三千多刀才咽气。 快半年过去了,他们终于等到又一次凌迟处刑,兴奋一些也是正常的。 很快,押解祖可法的囚车缓缓朝刑场行来,百姓纷纷向祖可法身上投掷烂菜叶,被堵住嘴的祖可法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待囚车停稳,两个兵卒上前粗暴的将祖可法拽了下来,推搡着带到刑台上绑好。 接下来就要交给行刑的刽子手了。 此刻的祖可法已经放弃了抵抗任由刽子手摆布。 刽子手先是将祖可法身上那件单薄的红色号衣扯去,随后将绑在祖可法嘴上的木枚取下。 对这种大汉奸行刑,堵住他的嘴实在太便宜他了。就该让他惨呼出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出乖卖丑。 寒风瑟瑟,吹在祖可法一丝不挂的身上,激的他一阵颤抖。 他知道求饶是没有用的,索性闭上了眼睛。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刽子手将一张渔网罩在了祖可法的身上,这样他的肌肉便自然而然的突了出来。 行凌迟刑前一般会在犯人额头上先割一刀,这样垂下的肉皮可以遮住眼睛,使犯人看不到行刑时的惨状。 可今日刽子手不会割这一刀。因为祖可法不配。 祖家累受皇恩,在辽东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竟然毫不犹豫的降清侍虏,一点骨气也没有。 这种为虎作伥的无耻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另一名刽子手强迫扒开祖可法的眼睛,那主刀的刽子手这才开始行刑。 他这次要挑战自己的极限,看能否割超过五千刀。 祖可法本下定决心一定不要喊出声,可当刽子手第一刀割在胸口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声。 太痛了,实在是太痛了! 一想到接下来他还要忍受几千次这种痛苦,祖可法便是一阵心悸。 “剐了他,剐了他,剐了这个狗汉奸!” “给鞑子当奴才的东西,一定不能让他死的痛快了!” “我要买他一块肉!” “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刑台之下,群情汹涌。鲜血的味道彻底刺激了这些平日里忙于生计的百姓,在这一刻他们的念头是一致的,那就是让祖可法在死前感受到最大程度的痛苦。 对于祖可法来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遭受的如此程度的痛苦以及承受的巨大压力。 一开始他还能通过痛呼来分散这种压力,可喊了几十声后嗓子已经哑了,即便是喊也喊不出声。 凌迟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当刽子手将最后一刀割完,枭下祖可法的首级后激动的百姓纷纷涌向刑台争相购买从祖可法身上割下的肉。 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虽然不能亲自上阵杀二鞑子,但若是能生啖其肉也是很不错的。 ...... ...... 相较于在西市刑场观刑的南京百姓,紫禁城中的朱慈烺显然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多铎率领大军返回北直隶。阿济格在九宫山绞杀李自成之后也退回了陕西。种种迹象表明满清并不想在这个寒冬和大明展开决战。 道理嘛很简单,冬天打仗成本太高了。 便说阿济格统领的大军,十几万人一天人吃马嚼耗费甚巨,若是断了补给,是极为可怕的。从陕西运粮到湖广是不现实的,且不说以目前的情况整个陕西都凑不出这么多粮食,便是能勉强凑出,从陕西运到湖广,漫长的距离也会让粮食损耗严重。要知道陆路运粮比水路运粮损耗严重的多,偏偏从陕西往湖广运粮只能走陆路。 至于抢粮就更不现实了。冬天可是没有太多地方抢掠粮食,大明只要坚持坚壁清野的策略,十几万清军就可能活活饿死。 至于回师的多铎部清军,更多程度上是为了赶走高杰。 高杰在河南、北直隶搅得天翻地覆,满清在这两省的统治遭到了极大的威胁。 多尔衮是个极为保守的人,他肯定不会冒着老巢被端的风险任由多铎在外面劫掠。 综合考量下来,朱慈烺认为满清肯定是想等过完这个年最好是开春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如今山西、陕西、河南、北直隶连成一片,随着统治地区的增加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多尔衮的面前。 那就是如何养活这么多军队。要知道清军现在不光是八旗军,还有吴三桂、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等部的藩兵,以及各地投降整块编制的绿营军。 全部军队加在一起有几十万人,光靠存粮肯定支撑不了多久,即便是勒紧裤腰带并依靠晋商的关系筹买粮食也最多就能撑个半年。 这就意味着多尔衮必须要打下湖广或者山东其一,以解决几十万军队吃饭的问题。 从这个角度分析,满清和大明之间必有一战,且很可能就在来年开春之后。等到开春运河解冻,至少满清在攻打山东时可以依靠运河运送军粮,以减少损耗。 朱慈烺要做的就是未雨绸缪,提前布置好千里防务。 ...... ...... 第二百二十章 湖广山东,国运之争(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朱慈烺决定就防务问题和重臣商议一番。 参与这次密议的只有兵部尚书路振飞、礼部侍郎文安之两人。 二人入宫后便乘坐朱慈烺特赐的肩舆一路行到乾清宫。 乾清宫东暖阁里烧着十几盆炭炉,十分温暖。 二人面君行礼后朱慈烺赐下锦墩,命二人坐下叙话。 这也是朱慈烺的一个习惯,在和亲信交流时习惯于都坐着。 文安之和路振飞早已习惯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二人屁股皆是只沾了锦墩小半边,腰杆子挺得比值。那如坐针毡的模样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朱慈烺沉声道:“徐州总兵高杰大破东虏,擒伪总兵祖可法,功劳甚大,朕已经核准了他上报的有功将士名单。” “陛下赏罚分明,大明将士必为陛下效死命,大明中兴在即!” 作为兵部尚书,北伐这件事涉及到路振飞的业务工作,朱慈烺方才那句话他是必须得接的。 朱慈烺对于这样的片汤话并不怎么在意。他召二人来是商议应对满清的总体防务的。大战一触即发,必须尽可能的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安排好。 他微微一笑道:“本兵觉得东虏下一步会先打哪里?” 路振飞神情一滞,随后起身朝挂在墙面上的皇明舆图走去。 这副舆图绘制了大明两京十三省全部辖区,路振飞走到山东德州的位置点了一点道。 “陛下,以臣之愚见,东虏必先取德州。” 朱慈烺饶有兴致的问道:“本兵何出此言?” “陛下请看,山东与河南、北直隶毗邻,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对东虏的威胁都极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东虏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朱慈烺轻点了点头。 “为何本兵认为东虏一定先取德州?” “陛下,若是没有半年前的德州之战,东虏确实没有必要一定先取德州。但那次德州大战,东虏败的太惨了,九酋如果不先拿下德州找回面子,怕是东虏内部都会对他口诛笔伐。” 路振飞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看起来多尔衮是大权独揽,但满清内部的矛盾还是很多的。豪格正在隐忍蛰伏,只要寻到机会一定会跳出来炮轰多尔衮。 最好的切入点自然是那次德州惨败。 而对于多尔衮来说,堵住众人之口的最好方法便是把德州拿下来。 “本兵接着说下去。” 路振飞得到朱慈烺的认可自然极为激动,他沿着德州往下一划,继而说道:“东虏夺取山东的另一个目的便是控制运河。大运河联通南北,山东段尤为重要。控制了大运河便控制了南北转运,所以东虏势在必得。” 稍顿了顿,路振飞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臣认为,陛下应在山东布下重兵。这一仗事关国运,容不得出半点差池。” 朱慈烺也起身朝舆图走去。 “本兵说的这些很有道理,以爱卿之见山东应该派多少士兵驻守?” 路振飞毫不犹豫的说道:“至少十五万人。” 朱慈烺听得直皱眉。 十五万人,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便是把现在山东的明军数量全加上也没有这么多。 其中高杰部约有五万,秦拱明部约有两万。除此之外还有五万神策军。可神策军中有两万已经调往登莱。也就是说,整个山东西北部可供调遣的兵力也就是十万左右。 按照路振飞的意思,还得往山东调五万人。 “文卿,你怎么看?” 文安之见皇帝终于想起自己,长出了一口气。 “陛下,依臣之见,东虏未必会把所有兵力投注到山东,而是很可能会兵分两路。一路取山东,一路取湖广。” 文安之的这一番分析和朱慈烺的看法相吻合。 湖广是天下的粮袋子,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满清都没有理由不打湖广。 尤其是在满清已经占据陕西的情况下。 他们可以分别从陕西、河南派兵进入湖广,如果顺利在控制了长江水道后可以顺江而下直逼南京。 分兵夹击是满清惯用的伎俩,攻打陕西时多尔衮不就是命阿济格和多铎分别从潼关、陕北榆林方向进军的吗? “以文卿之见,东虏会先攻取湖广何处?” “必是荆襄!” 文安之斩钉截铁的说道:“控制了荆襄,便可以向湖广各处行军。南可威胁岳州、东可进逼承天、武昌。臣以为若守湖广,不在于固守长江,而应该把防线推到襄阳府。” 两个重臣一人提出一种可能性,文安之认为满清进攻湖广的可能性很大,路振飞认为山东是其必攻之地。 接下来便该朱慈烺权衡了。 从兵员的绝对数量上来讲,湖广的兵比山东的多的多。 因为在左军叛乱中,除了左良玉的嫡系各营被剿灭,余下的各营都被打散整编,交由马进忠、金声桓、堵胤锡等人统领。至于袁继咸也兼任提督操江,负责长江沿岸防务。 可以说湖广不缺领兵的文武官员。 湖广缺的是精锐军队。 山东有高杰,有秦拱明,就连神策军也经历了平叛刘泽清、刘良佐的实战洗礼。 可湖广的这些军队,除了金声桓、马进忠的嫡系营兵,其余整编的军队都属于不入流的。让他们欺负欺负普通百姓或许还可以,指望他们顶住清军的猛攻不太现实。 不过朱慈烺曾经给堵胤锡下过一道密旨,命其把握时机招降顺军余部。 这是一支很有战斗力的军队,如果能够招降成功绝对是可堪一用的。 历史上以李过为首的忠贞营可是抗清主力,何腾蛟都能靠着顺军余部和满清打一打,朱慈烺当然不认为自己会做的比何腾蛟差。 唯一的问题是湖广如今的派系实在太众多了。如果招降顺军余部成功,情况会更为复杂。 朱慈烺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把黄德功部调到湖广,二是把留守南京的五万神策军派驻到荆襄。 只有朝廷在湖广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才能压服各个军头,不然仅仅靠堵胤锡和袁继咸两个文官是压不住局面的。 ...... ...... 第二百二十一章 高桂英的选择(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综合考量了一番,朱慈烺还是觉得湖广的局势更复杂,更严峻。 派系林立的问题如果不解决,湖广随时都是一个炸药桶。 朱慈烺要做的就是使朝廷在湖广拥有绝对的权威。督抚重臣代表朝廷,代表天子,必须具有说一不二的威势,而这需要军队撑腰。 思来想去朱慈烺还是觉得应该把黄得功派往湖广。 此人对于朝廷的忠心没有任何问题,又有能力和威望可以压服众将,对金声桓、马进忠也是一个牵制。 至于留守南京的五万神策军朱慈烺准备用作机动兵力,针对局势随时调往各处救火。 山东方面嘛朱慈烺暂时也拨不出更多的人手。 不过他打算下一道圣旨给登莱巡抚张肯堂,命他随时保持与高杰、秦拱明等总兵的沟通。若是东虏南下,则必须第一时间率兵救援。 因为历史原因,整个山东半岛被朝廷人为的划分成了山东镇、登莱镇两个镇。 这种情况下通常会出现扯皮。 朱慈烺下这道圣旨就是为了告诉张肯堂,抗虏无小事,必须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如果张肯堂推诿不去救援山东镇,朱慈烺绝对不会轻饶。 算上登莱镇的兵力,山东的军队也有近十五万了,勉强达到了高杰的要求。 朱慈烺之所以没有将手中的五万神策军派出就是因为顾及到将来可能不止一个窟窿要填,手中有兵才能更好的救火,不然只能望火兴叹,甚至葬身火海了。 至于这仗究竟要怎么打,还得打起来再看。 朱慈烺现在能做的也只是未雨绸缪。 只希望堵胤锡那里不要让他失望,尽早招降顺军余部吧。 ... ... 得知李自成的死讯后,刘芳亮、刘体纯、左光先、袁宗第等人悲痛不已。 他们几经辗转最终和田见秀、高桂英汇合。 摆在他们面前首要问题便是何去何从。 清军虽然已经退兵短时间内不会威胁到众人的安全,可顺军早已不是当年的顺军,几十次败仗打下来兵员折损严重。屋漏偏逢连夜雨,又赶上李自成暴毙,整个顺军内部群龙无首,每个人都很茫然。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高桂英。 她毕竟是李自成的妻子,是大顺朝的皇后。听她的意见总没有错。 高桂英也确实是个做大事的人,强忍着丧夫的悲痛召集众将商讨出路。 在乱世手中有兵才是王道,这支顺军虽然折损严重但还是有几万人马的。 有了这支军队就有了和各方谈判的资本。 当然,在高桂英看来顺军能有的选择并不多,要么投靠明廷,要么去四川找张献忠,希望他看到昔日情分上接纳顺军余部。 不论是哪一种顺军都会是寄人篱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凡大顺还有一点根基在,高桂英都不会选择看别人脸色。 至于降清是绝对不能的。 顺军之所以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高桂英之所以会经历丧夫之痛都是因为鞑子。 如果谁敢在高桂英面前提出降清,她一定会立刻命人把其绑了斩首。 “玉峰,你说说看吧,咱们现在该往哪里去?” 湖广如今是明廷的地盘,如果继续留下去难免和明军起摩擦。 “皇后,我觉得往长沙去好一些。” 田见秀沉吟了片刻沉声说道。 “长沙?” 高桂英觉得有些诧异:“为什么是那里?” “皇后,湖广是天下粮仓,鞑子迟早会打的,北面的荆州、襄阳府直面河南,我们若是留下迟早还要和鞑子打起来,倒不如把困难交给明军处理。明军在长沙一代基本没有什么驻防兵力,我们前去长沙一来可以休养生息,二来可以再扩充一些兵马。” 高桂英犹豫道:“这样的话会不会引起明廷的反感?” “如今顾不得这些了,我们要是就这么降明,肯定得不到什么好下场。但要是去长沙走一遭再坐下来谈,就主动了许多。” 谈判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把自己置于无可选择的境地。 那样的话将会十分的被动。 偏偏顺军余部就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 田见秀的意思是降明可以降,但得从长计议。等到顺军兵员得到补充,元气得到恢复再去和明廷谈判。 “嗯,你说的我明白。” 高桂英叹了一声道:“要是一功和过儿在就好了。” 阿济格猛攻陕北时高一功和李过率部驻防在榆林。 后来李自成作出放弃陕西的决策,带领一支军队辗转河南来到湖广。 这支军队里却没有陕北的李过、高一功。 不过后来高桂英得到消息,李过,高一功也率部撤离,走汉中进入了四川。 四川如今的局势也十分复杂,明军,西军,当地的大小土司。 李过、高一功这么贸然的进入四川,处境十分凶险。 在高桂英看来,李过、高一功最好的选择就是尽快离开四川这个是非之地。哪怕是沿江而下来到湖广都比夹在明军、西军、土司兵中间的好。 “皇后,我们等不了他们了,他们要来湖广早就来了。” 刘体纯一句话把高桂英拉回了现实。 是啊,他们如果能来湖广早就来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顺军的这点香火保存下去。 “好吧,我们去长沙!” 高桂英最终下定了决心。 “不过我与诸位约法三章,咱们去到长沙后不能再像以往那样烧杀劫掠,不然将来怕是无法与明廷商谈归附之事。” 这是高桂英最担心的地方。 顺军毕竟是流寇出身,有地盘的时候还好,恢复了流动身份后怕是又把那些积弊暴露出来。 今日不同往日了,往日有李自成在,便是再难也能把大旗重新竖起来。可现在李自成已经不在了,顺军必须夹起尾巴做人。 “皇后,你就放心吧,弟兄们心里有数。” 一直默不作声的袁宗第终于说话了。 他在这次清军围剿之中损失惨重,麾下只剩下了两千多人,即便是想像以前那样大肆劫掠也做不到了。 “咱们不抢府县,黑吃黑好了!” ... ...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官绅勾结,无法无天(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日上三竿。 何荣像往常那样掀开被子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看着身旁那勾人魂魄的可人儿,何荣咽了口吐沫。 就是这具曼妙的胴体,昨晚让他恣意驰骋。 何荣不知道梅开了几度,最终耗尽了气力,倒头呼呼大睡。 再醒时已是正午了。 随便穿戴好衣裳罩了件外袍,何荣便踱步向院子里走去。 冬日的阳光没有那么耀眼,但照在身上仍然暖乎乎的。 何荣走到院子正中便开始舞拳。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便是起的再晚也总归要舞上一通再去吃饭。 仆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了,恭顺的侍奉在一旁,准备等自家老爷舞完拳便将方巾,热茶送上前。 何荣今日的心情显然很不错,多舞了半盏茶的工夫,等到一通拳打完已经是大汗淋漓。 仆人连忙上前送上方巾,何荣一把扯过囫囵个摸了把脸。 仆人又将热茶奉上,何荣灌入一口漱了漱,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这茶的味道怎么这么苦?你是怎么做事的!” 何荣随手就将茶杯丢了出去,只听一声脆响,茶杯摔得粉碎。 那仆人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道:“老爷恕罪老爷恕罪,都是小人办事不利。” 何荣狠狠一脚踢去,将那仆从踢翻在地。 “真是一个没用的废物,老子养你何用!” 何荣哼了一声,甩袖扬长而去。 那仆从仍是瑟瑟发抖,直到何荣走远才敢站起身来。 在遂昌县,何家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要想弄死一个仆人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不止一个婢女因为无意间触怒了何荣被乱棍打死,官府不也什么都没说吗? 蝼蚁小民只求苟活于乱世,偏偏有时连这个最基本的要求都实现不了,想想真是叫人心酸。 哎,要怪只能怪自己命贱吧,要是生在了大富之家,就该轮到自己颐指气使了吧? ... ... 遂昌县令沈拙这些日子很忙,自打巡按御史孙懈安来到遂昌后,他便形影不离的陪着。 一来是为了献殷勤,二来也有监视的意思。 只有让孙御史时刻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感觉到安全。 让沈拙感到欣慰的是,这位孙御史醉心于游山玩水,似乎对巡视工作并不怎么上心。 这自然是极好的。 陪上官吃喝玩乐是沈拙的特长,在他看来只要拍好了马屁,把孙御史伺候舒服了这档子事便算过去了。 遂昌县的风景秀丽,尤以山景秀美著称。只要孙御史不去金矿山,去哪儿都好说。 今日孙御史点名要去游赏桃花山,沈拙自然二话不说的应下了。 巡按御史的仪仗打起来,一群人前呼后拥好不壮哉。 桃花山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后山有一大片桃林,春日时分,放眼望去一片桃红。 当然这个时候是看不到桃花的,整个后山光秃秃的,有些萧瑟。 沈拙提议去逛逛岳王庙。 孙懈安欣然应允。 等到了岳王庙中孙御史即兴赋诗一首,沈拙趁机大拍马屁,把孙懈安吹嘘的如同李太白杜子美再世一般。 可惜好景不长,正当沈拙想要继续溜须拍马时突然闯出一个妇人,跪倒在孙懈安面前哭诉道:“御史大老爷替民妇做主啊,民妇有冤屈要诉。” 沈拙一时愣住了。 这深山之中怎么突然冲出一个鸣冤的妇人? 等到他反应过来,孙懈安已经被吸引了注意。 “大胆莽妇,竟然刚冲撞御史大人的官驾。来人呐,把这莽妇给我叉出去!” 沈拙又急又气大手一挥,便要叫衙役上前拿人。 “慢着!” 孙懈安却是挥手喝止了沈拙的举动,不疾不徐的说道:“本官想听听她有什么冤屈要诉。” “这...” 沈拙一脸为难道:“下官担心这莽妇扰了大人游玩的雅兴。” “无妨的,为民做主是为官者的本分。” 孙懈安只一句话就把沈拙挡了回去。 御史大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沈拙再坚持也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显得自己做贼心虚。 他只得稍稍退开几步,却不忘狠狠瞪上那妇人一眼。 孙懈安冲那妇人抬手道:“你且起来回话。” 那妇人却是摇了摇头:“御史大人若是不替民妇做主,民妇便不起来!” 孙懈安捋了捋胡须道:“本官是想替你做主,不过那也得等你先把冤屈说出来才行。” 那妇人咬牙道:“民妇要告的就是遂昌县的县令沈拙,还有何家的家主何荣!民妇的儿子死的冤枉啊,民妇要讨一个说法!” 便是沈拙养气的工夫一流,听到这番话也是忍不住了。 “大胆刁妇,竟然敢污蔑朝廷命官,来人呐把她与我拿下!” “放肆!” 孙懈安冷冷扫视了一眼蠢蠢欲动的衙役,冷冷说道:“本宪就在这里,我看谁敢妄动!” 那些衙役面面相觑,被孙懈安的官威一震都不敢上前了。 “你继续说下去。你的儿子是怎么被害死的。” 那民妇见孙懈安拦住了要行恶拿人的衙役,心道终于遇到了一个肯为民做主的好官,眼泪唰唰的就流了下来。 “回大人的话,民妇是遂昌县猴头山人,丈夫去的早,民妇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一年前民妇的儿子周铁牛跟同村几人一起去矿里采金。一开始每个月还托人送工钱回来,可后来他们几人就没了消息。民妇放心不下,便和同村几个老姐妹一起去矿上想要寻一寻。谁知到了矿上就被何家的打手赶了出来。” 说到伤心处,那妇人哽咽的说不出话了。 孙懈安并没有催问,而是由着那妇人平复了心情。 “民妇后来多方打听,才得知民妇的儿子和同村的几个小子已经被何家的人打死了!” 那妇人猛然转向沈拙。 “民妇和几位老姐妹咽不下这口气,便寻思着到县衙鸣冤。大伙儿凑了凑钱状师都请好了,去衙门那天民妇临时有点事耽搁了,待赶到县衙才发现那些先民妇一步的老姐妹们都被收了监关押了起来。这真是官绅勾结,无法无天啊!” ... ... 第二百二十三章 贴加官(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沈拙的面色已经变得惨白,呆呆的站在那儿如同一尊石像一般。 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有一个刁妇突然冲出告黑状。 偏偏这是他最怕孙御史知道的事情。 遂昌的金矿一直是何家把持,那些但凡想逃走的矿工被抓到后都是直接打死。 对此沈拙是心知肚明的。 可他只能选择沉默。一来何家在遂昌的根基十分稳固,他这一个外来的和尚即便想插手也是有心无力。二来沈拙本人也拿了何家不少的好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沈拙自然要庇护何家。 对于那些敢来衙门告状的矿工家眷,沈拙一概会命衙役把其锁入大狱收监。这些人要是不肯改口,绝对会不明不白的死在狱里。 沈拙这么整死的矿工家眷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了,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谁曾想还是百密一疏。 难道这真的是天意吗? “沈县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孙懈安冷哼一声,扭过头来冲沈拙质问道。 “下官,下官冤枉啊!” 只要还有最后一丝机会,沈拙都不打算认命。 “看来本宪要好好审理一番此案了,沈县令如果想证明清白的话便随本宪走一遭吧!” ...... ...... 巡按御史在巡视过程中的权力极大,但本身并没有审理官员的权力,最多只是上疏弹劾。 但锦衣卫有这个权力。 等到失魂落魄的沈拙被带回遂昌县城,立刻被隐藏在暗处的锦衣卫拿下带回察院审讯。 直到现在沈拙都不明白为何会在遂昌突然出现这么多锦衣卫,难道说朝廷早就有所察觉,派锦衣卫暗中查访? 锦衣卫毕竟是专业审讯人才,尤其是陈琏,他在锦衣卫就是担任的北镇抚司掌刑千户,专司刑讯。 虽然察院不比诏狱有十八般刑具,但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县官只亮出一样绝活就够了。 陈琏的绝活就是贴加官。 所谓贴加官,就是把浸湿的纸张贴在受刑人的脸上。受刑人通常都会被牢牢的绑着,仰躺着接受刑讯。一开始他还能通过舌头捅破浸湿的纸张,可等到贴了三五层之后便是舌头也捅不破了。这时候受刑人的呼吸便会变得急促起来,心跳血液也会随之加速。 便是钢柱铁打的汉子也忍受不了窒息的感觉,那种憋闷感直是叫人绝望。 沈拙此时已经失魂落魄,由着一帮锦衣卫摆布。等到他被绑好才意识到了什么,拼命的喊冤。 陈琏根本无视沈拙的挣扎,下令麾下校尉开始贴加官。 纸张浸湿后直接贴在了沈拙的脸上,沈拙的呼喊声随之低了不少。 正如陈琏所预料的,沈拙本能的伸出舌头捅破了纸张。 “沈大人,某家是专门负责刑讯的北司千户,有的是手段叫你开口。不过呢,你若是想多玩玩,某家愿意奉陪。来啊,再给沈大人加一级官。” 陈琏刚一说完,一名校尉便将又一张浸湿的纸张贴在了沈拙的脸上。 如此往复了几次,已经基本听不清沈拙的呼喊声,只剩下低沉的呜咽。 陈琏见火候差不多了,冷笑道;“怎么样,现在沈大人想起什么了吗?如果想起什么了就点点头。” 求生的本能使得沈拙此刻再顾忌不得什么,拼命的点着脑袋。 陈琏冲一名校尉使了个眼色,那厮便上前一把揭开了糊在沈拙脸上的厚厚一叠湿纸。 “啊!”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沈拙拼命的喘息着,仿佛想把空气吸干一般。 “沈大人快些说吧,早点说完某家也好交差。” ...... ...... 一盏茶的工夫后陈琏阔步走出审讯沈拙的屋室,早就等候多时的孙懈安催步上前问道:“怎么样,陈千户,那沈拙可否招了?” 陈琏叹了一声道:“这遂昌县令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要想掰开他的嘴实在太简单了。陈某本还想多试几个花样,可这厮实在太软了。” 说罢将供词递给了孙懈安。 孙懈安从陈琏手中接过供词,一边看一边点头。 “好,好啊,拿到了这份供词,我们便可以对何家动手了。” 供词是沈拙口述,锦衣卫校尉记录的,又印有沈拙的手印,断然不会有问题。 “这次陈千户立下大功,本宪一定会上书朝廷为陈千户请功。” 在从南京出发前,孙懈安对和锦衣卫合作还很抵触,认为这样会有损他清流的名声。可真真切切合作后,孙懈安却发现锦衣卫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以相处。 “好说好说,陈某不过是做好自己该做的。倒是孙大人的这出戏演的好啊。” 所谓术业有专攻,锦衣卫擅长刑讯逼供,文官则擅长演戏。 今日桃花山之行就是孙懈安的筹划,包括那个突然冲出来的妇人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 当然,妇人的那番说辞并不是凭空编造出来的,而是基于事实。 在遂昌的这些日子,锦衣卫通过和一些矿工的接触了解到遂昌县令沈拙与何家家主何荣联手作恶的细节,便把这个第一手的消息报告给了孙懈安。 孙懈安虽然只是一个七品的巡按御史,但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来年,嗅觉十分敏锐。 他当即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便根据那些矿工遇害,家眷蒙冤的事实编出了这么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七分真三分假,做贼心虚的沈拙听了后肯定会神态大变。 孙懈安当即命人找来一个妇人,许以厚利教给她该怎么说。 这便有了后来桃花山岳王庙前的那一幕。 沈拙当然不知道这个妇人是假冒的,只以为是漏网之鱼,一时心态崩溃,被孙懈安抓住机会强势的带回察院。 到了察院接下来就交给锦衣卫去做了。 陈琏也没有让孙懈安失望,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撬开了沈拙的嘴巴。 他们之所以选择先从沈拙入手而不是何家,就是为了求稳。 毕竟沈拙还是能够调集府库兵、巡检兵、衙役的。 若是他们先动何家,打草惊蛇之下,沈拙万一狗急跳墙命令麾下士兵包围察院,恐怕他们就会命丧于此。 而突然发难控制了沈拙,这一危险便消弭于无形了。 ...... ......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杀你如屠狗(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在拿到沈拙的供词之后,孙懈安和锦衣卫一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县衙,并借助衙役、府库兵、巡检兵封锁了全城,禁止任何人出城。 之后孙懈安和锦衣卫千户陈琏一道来到何府拿人。 锦衣卫叫开大门后不由分说的冲了进去,直朝后院而去。 看到气势汹汹的锦衣卫穿庭而过,一众家丁都面面相觑,纷纷闪到了一边。 何荣正自和爱妾欢好还不知道此刻府中发生了什么。 直到屋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何荣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丁闯了进来。 “拿下!” 陈琏却不准备跟何荣废话,大手一挥麾下校尉便一拥而上将床上的何荣拽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老夫是谁,放开我!” 何荣胳膊被扭得生疼,龇牙咧嘴大声咆哮如同一只野狗一般。 陈琏冷笑道:“有什么话去对孙御史说吧。带走!” 片刻的工夫何荣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由几个锦衣卫校尉扭着往外推去。 何荣当然不甘心就这么被带走,来到院子里便扯开嗓子大声呼救:“来人呐,来人呐,把这些刁民给我拿下!救下老爷我的,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一众家丁纷纷涌上前来想从锦衣卫手中抢人。 他娘的,还真有不怕死的。 陈琏在心中暗暗腹诽了一句,嗖的一声将绣春刀拔出。 “锦衣卫办案,敢挡者死!” 锦衣卫这三个字的威慑力实在是太大了。一众家丁纷纷愣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琏手中的绣春刀顺势往何荣脖子上一架,冷冷道:“某要想杀你,如屠狗一般容易。你若是现在想死,某便成全你。” 何荣现在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些人有恃无恐的冲了进来,原来他们是锦衣卫啊。 妈呀!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惹上锦衣卫,但却知道惹上锦衣卫的很少会有好下场。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您要多少钱,你想要多少钱何某都能给你啊。” “钱?呸。拿你的钱是脏了老子的手。带走!” ...... ...... 对何荣的审讯是极为迅速的。因为有沈拙的供词,铁证如山,无可辩驳。很快何荣便放弃了抵抗如实招供。 孙懈安当即判处何荣斩立决,命锦衣卫把其就地处死。 何荣原本想着即便招供也不过多出点血,怎么也不会丢掉性命。 可谁知孙懈安要来真的。 他拼命挣扎,口中污言秽语不停。 孙懈安摆了摆手两名锦衣卫校尉当即把何荣拉到院子里,绣春刀高高举起,奋力一挥飞起好大一颗头颅。 鲜血从脖腔之中喷涌而出,无头尸体滞了一滞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孙大人,这何荣的家眷怎么处理?” 陈琏不咸不淡的问道。 “男丁一概发配岭南,女眷充入教坊司为妓。家产全部抄没押解回南京。” 孙懈安早有计划,此刻不过是再说一遍罢了。 “至于那犯官沈拙,还得劳烦陈千户押回南京,待奏请陛下再做裁夺。” 孙懈安可以毫不犹豫的斩杀一个缙绅,却不能直接斩了沈拙。 毕竟沈拙现在还是朝廷七品命官,孙懈安手中又没有王命旗牌,是不具备斩杀官员的权力的。 理论上讲锦衣卫有这个权力,但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陈琏还是决定把沈拙押解回南京,奏请圣裁。 反正以这狗官犯下的罪行,是不可能逃得过断头一刀的。 “抄家的事情恐怕还得衙役、府库兵配合。陈千户派人监督即可。” 孙懈安的意思很明白,何家家大业大。仅仅靠锦衣卫这点人手,抄家不知道要抄到什么时候。具体的体力活可以交给衙役、府库兵去做。锦衣卫只要监视好这些人,防止他们趁机浑水摸鱼,偷金藏银。 “孙大人放心好了,我们锦衣卫做这种事早已驾轻就熟了。” 抄家可是个肥差。只要别太贪心,还是有不少油水可以捞的。 陈琏早就听说何家富可敌国,如今自然不会放过敛财的机会。 当然他做事很有分寸,绝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至于孙懈安那里,陈琏事后自然也会派人送去一份厚礼以堵住孙懈安的嘴。 事情尘埃落定,孙懈安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可以落地了。 这次巡视遂昌当然是天子的意思,但一开始却没有太多人愿意来,归根到底是忌惮得罪何家。 可孙懈安不在乎。在他看来天大地大也没有皇帝大,只要有皇帝撑腰还怕得罪什么何家? 这件事后他便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了,飞黄腾达,官运亨通指日可待。 ...... ...... 北京,睿亲王府。 多尔衮神色阴郁的看着跪在面前的范文程,一股无名邪火腾地窜了上来。 两千多人,两千多名甲兵啊,就这么折损在了顺德府。 这叫人如何不气! 如果说这些死掉的甲兵是绿营兵或者汉八旗也就罢了,偏偏这些人都是正儿八经的满洲正黄、镶黄旗旗人,是大清最宝贵的勇士。 多尔衮当然明白这次惨败不全是范文程的责任,主要原因还是勒克德浑轻敌冒进。但他却不能对勒克德浑责斥的太过狠厉,不然就是狠狠打自己的脸。 毕竟当初决定启用勒克德浑的正是多尔衮本人。 加上自己的好弟弟多铎有意替勒克德浑开脱,多尔衮更是倾向于将罪责都推到范文程身上。 总之罪名总要有人承担,不然怎么跟那些死去旗人的家眷交代?那些本就反对多尔衮摄政的两黄旗人更有机会跳出来说三道四了。 要想堵住这些人的嘴,必须要抛出一只替罪羊。 说到底勒克德浑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而范文程只是一个家奴罢了。 哪有主子受罚,家奴安然无事的道理。 多尔衮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终于下定决心神色一厉道:“范文程,你可知罪?” 范文程也明白这种时候多说无益,便冲多尔衮磕头道:“奴才轻敌冒进,领兵追击明贼中了埋伏,还请王爷责罚。” ...... ......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多尔衮的野心(第三更,月票三百票加更!) 多尔衮明白这种时候一定不能心软,不然是不足以让群情激奋的旗人们平息愤怒的。 范文程这个替罪羊是当定了。 当然,多尔衮是不想杀范文程的。现在大清在逐鹿中原,最需要汉人们投效。若是杀了范文程,估计很多已经投效的汉人会寒心,准备投效的也会望而却步。 “本王念在你多年功劳的份上饶你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从即日起,剥夺你一切职务,全族人不得离开京师一步。” 这已经算是多尔衮能够给出的最轻处罚了。 范文程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奴才谢王爷恩典。” “跪安吧。” 多尔衮不耐的摆了摆手,范文程颤巍巍的站起身退了出去。 范文程离开后,多尔衮强压着的怒火终于爆发,冲着一旁的勒克德浑道:“看看你做的好事,真是辜负本王对你的一番信任。” 多铎也没有劝阻的意思,自顾自的玩弄着玉石扳指。 勒克德浑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迎接多尔衮疾风骤雨般的责斥,可多尔衮真的骂起来他还是觉得有些惊惧。 他跪倒在地解释道:“奴才确实轻敌冒进,中了高贼的奸计,还请摄政王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好叫奴才戴罪立功。” “哼!” 多尔衮冷哼一声道:“这次有范文程替你顶罪。下次呢?难道让本王再找一个汉官辅佐你吗?” 勒克德浑心中暗暗叫苦,一咬牙道:“奴才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是再败甘愿受任何惩处。” 多尔衮却是摇了摇头道:“怎么惩处?再把你除爵一次?” 说罢扭头冲多铎道:“老十五,等过完年开了春,你再领兵打一次山东吧。本王要血洗山东,为死去的大清勇士报仇!” 见多尔衮说准备命多铎领兵攻伐山东,勒克德浑的心里霎时凉了一截。 这是不是意味着多尔衮已经放弃他了? 对一年将领一个男人来说,不能领兵出征是一件极为憋屈的事情。 何况勒克德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就因为一次失利而被剥夺了领兵权,一时觉得难以接受。 “王爷,奴才甘愿在豫亲王麾下做事!” 一咬牙,勒克德浑祭出了最后的杀招。 他不再争取领兵主帅的身份,而是把身份姿态放低,甘愿给多铎打下手。 对勒克德浑来说趁着年轻多打仗多积累军功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功劳大小倒在其次。 如果真的被多尔衮丢在一旁不予启用,那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老十五,你怎么看?” 多尔衮把难题抛给了多铎。 多铎此刻仍自玩弄着玉石扳指,似笑非笑的说道:“我的十四哥,这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万一多罗贝勒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担待不起啊。” “豫亲王请放心,奴才绝不会拖累豫亲王,绝不会给爱新觉罗家丢人!” 面对多铎戏谑的嘲讽勒克德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主动表起态来。 勒克德浑大打感情牌,让多尔衮也有些动容。 毕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啊,还是应该宽容一些。 “罢了,就依你说的吧。” 多尔衮叹了一声道:“老十四,你便让他到你军中做事吧。年轻人,还是应该多多历练。” 多尔衮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多铎要是再拒绝可就太不识趣了。 “好吧,不过十四哥,你真准备打山东?” 多铎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轻挑了挑眉问道。 多尔衮沉声道:“山东是肯定要打的,不拿下山东整个漕运就会被伪明截断。这一时半会还好说,真要是拖个一年半载,粮食从哪儿弄?” 山西晋商虽然实力很强,但也不可能筹买到几十万大军的口粮。 “那好吧,不过你可得和咱十二哥说好,叫他从陕西一道出兵。” 多铎自打统兵以来基本上没打过什么硬仗,都是一边倒的顺风仗。 虽然多铎对外吹嘘自己天下无敌,乃是大清第一勇士。但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他还是心知肚明的。 明廷在山东布有重兵,又有高杰这样的猛将坐镇,势必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多铎还是希望有人能够分担他的压力,这样取胜的可能性就会大上不少。 “阿济格那里本王自有计较。” 这屋里没有外人,多尔衮便索性跟多铎透了个底:“你率兵打山东,阿济格率兵打湖广。如此伪明首尾不得兼顾,总有一边会先撑不住。” “原来十四哥早就盘算好了。” 多铎嘿然一笑道:“那就好,上次我先拿下西安,十二哥不服气。我们便再赌一次,看看谁先能打下南京!” ...... ...... 历时数月,李过、高一功率领的大军终于抵达湖广荆州。 他们这一路行来可谓艰辛。 先是从陕北绕道汉中入川,之后经太平、东乡、达州、新宁进入西陵峡,随后东下进入荆州。 只是当他们来到荆州后发现事情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城头上悬挂的不再是大顺的旗帜,而是明朝的龙旗。 这意味着什么李过心中十分清楚,荆州已经易主了! 要知道白旺在荆襄等地驻扎了八万大军,绝不可能轻易被明军拿下这么多城池。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一地区的顺军主动撤离了。 还是来晚了一步! 李过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清军围攻陕西时,李自成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带着西安附近的顺军主力经由河南撤退。 李过与高一功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一路辗转入川、出川这才来到湖广。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十几万大军之所以能够一路行来就是因为心里有一口气撑着。 这口气就是和李自成率领的东路大顺军主力汇合。 大伙儿以为到了荆州就可以松一口气,好好休整一番。 可等他们到了湖广却发现自己再一次被抛弃了! 他们敬慕无比的闯王,大顺的皇帝陛下再一次毫不犹豫的跑路了! 怨恨的情绪会在军队之中急剧膨胀、放大。 李过知道自己只要处理的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哗变。 ...... ......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只虎的三个条件(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李过在与高一功商议一番后决定尝试与明军议和。 这支顺军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要是继续强行行军很可能会发生无法控制的事情。 可当李过派出使者前往荆州后,却带回了一个让人无比惊讶的消息。 原来现在主持湖广军务的不再是何腾蛟和左良玉,而是巡抚堵胤锡。 至于左良玉与何腾蛟因为发动叛乱已经被朝廷率军平叛诛杀。 这个消息虽然只在大顺西路军内部流传,仍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左良玉可是南方最大的军阀,统兵号称八十万。拥有如此强大实力的军阀竟然谈笑间就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当真是叫人唏嘘慨叹。 那么,明廷到底拥有多少军队?这背后的实力也太恐怖了吧? 原本李过还对与明廷议和存有一丝犹豫,现在这最后的一丝疑虑也被打消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左良玉的几十万大军都难以撼动明廷在江南的统治,他这十几万疲惫之军自然也不行。 当然议和也不是立马就行的,得等到湖广巡抚堵胤锡来到荆州才行。 ...... ...... 坐镇武昌湖广巡抚衙门的堵胤锡在得到一只虎来到湖广荆州的消息后又惊又喜。 他惊得是一只虎竟然能够冲过重重险阻来到湖广。他喜的是终于有机会招降顺军余部了。 圣上曾给他下过一道密旨,要他抓准时机招降顺军余部。 李自成死后堵胤锡也积极派人前去联络,希望能够将李自成麾下猛将悉数揽入帐中。 可让他失望的是顺军余部似乎已经转移。 堵胤锡派出的使者并没有成功联络到任何一个顺军将领。 一直以来堵胤锡给天子留下的印象都是精明强干,偏偏在招降顺军余部这件事上没有做好,他担心这件事多多少少会影响天子对他的观感,进而影响他的仕途。 好在关键时刻一只虎歪打正着的来到了湖广! 天子只是叫他招降顺军余部,却并没有说一定要招降跟着李自成南撤的那支顺军啊。 一只虎李过统领的顺军同样是顺军,且一路上并没有打过太惨烈的大仗,实力保存的更为完整。若是能够将这支军队招降整个纳入麾下,对于湖广官军的实力是个很大的补充。 圣上那里肯定也会对堵胤锡高看一眼,认为他能力很强,办事得力。 堵胤锡当然不会让如此一个好机会从身边溜走。 他连忙点齐巡抚标营士兵,星夜赶往荆州。 谈判是需要诚意的,但也是有技巧的。 堵胤锡明显占据了主动,自然不用表现的太急切。 相反,现在是李过和高一功该着急。 临近年关,顺军余部缺衣少粮,若是不能打下一两座城池恐怕得被活活饿死冻死。 在巨大的压力下,李过很可能接受堵胤锡的条件归降明廷。 当然,具体的条件还要一条一条的谈,这一点堵胤锡倒是有所准备。 最终李过派出一名使者作为顺军代表进入荆州城和堵胤锡谈判。 一开始堵胤锡还十分生气,认为李过只派出一个使者来谈判太没有诚意。 可在得知此人就是李过的养子李来亨之后,堵胤锡愤怒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他也知道在农民军中十分流行认义子。这些农民军的首领往往把义子当做接班人培养。 一只虎肯派出李来亨来谈判,至少证明他想要好好谈。 堵胤锡为了彰显朝廷巡抚的威严,命人摆出了全部仪仗,亲自在荆州府衙接见了李来亨。 看到李来亨的第一眼,堵胤锡就生出一股感慨。 年轻,真是太年轻了。 看李来亨的样子也就是不到二十岁吧? “想必这位就是堵军门了吧?父帅派我来和堵军门商议和谈之事,堵军门便连把椅子都舍不得拿出来吗?” 李来亨这番话颇是有些挑衅,大堂之内一众文武官员纷纷侧目怒视。 堵胤锡却是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他颇是欣赏李来亨。在他看来,此人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气度,日后定非池中之物。 他心生安爱才之心,和声道:“来人呐,给李将军赐座。” 立刻便有人搬来椅子放在大堂正中。 李来亨也不犹豫,撩起袍衫下摆便坐了下去。 “现在李将军可以说了吧?” 李来亨哈哈笑道:“都说堵军门气度非凡,来亨算是服了。” 稍顿了顿,他冲堵胤锡抱拳道:“实不相瞒,父帅此次是真心想要接受朝廷招安。不过,父帅有三个要求。只要堵军门能够答应,我们便愿意改旗易帜。” “大胆蟊贼,竟然还跟跟朝廷谈条件!” 荆州知府吴翰气不过,指着李来亨就责斥道:“你们已经死到临头,若不投降朝廷大军便可随时把你们碾成齑粉。” “哦?朝廷若真是这么有把握为何还要与我们坐下来谈呢?直接派兵围剿不就是了?我看是外强中干吧?” 李来亨丝毫不甘示弱,一句话就把吴翰顶了回去。 “你!” 想那吴翰是三榜进士出身,竟然连一个草头王都说不过,直是气的快背过气去。 “好了,李将军不妨先把你们的条件说出来。” 堵胤锡轻轻捋着胡须和声说道。 “还是堵军门有气量!” 李来亨狠狠夹了吴翰一眼,这才朗声道:“第一个条件,朝廷必须供应我们全部粮秣,与官军一视同仁。” 堵胤锡轻点了点头。 “这个好说,你们若是接受招降便是官军了。本抚自然不会短了你们的粮草军饷。” 李来亨继续说道:“第二个条件嘛,我们的军队编制不能被打散,仍由原来将领统领。” 堵胤锡听得直皱眉。 这个条件有些霸道。 朝廷要想真正控制顺军,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原有编制打散重现组编,让顺军将不知兵,并不知将。 可一只虎显然也明白不能轻易的把统兵权让出去,这才会提出这个条件。 “你且继续说下去。” 堵胤锡并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行,他要听完最后一个条件再做决断。 “这第三个条件嘛,朝廷要封我父帅为一字王!” ......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匈奴不灭,何以家为!(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李来亨说出第三个条件时气势十足,堂内包括堵胤锡在内都被吓了一跳。 一字王,这个一只虎胃口还真是不小啊! 要知道大明很少封异姓王,也就是一班开国元勋得到了郡王封爵,还都是死后追封。 这一只虎竟然张口就要实封一字王,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一只虎漫天要价,堵胤锡自然得就地还钱。 莫说他没有资格答应一只虎的要求,便是他有这个资格也不会答应。 开玩笑,现在急着议和归附的是顺军余部,怎么反而弄的像是他堵胤锡有求于人一样? “李将军这个要求未免太过分了吧?” 堵胤锡把声调提了提道:“大明并未有过封一字王的先例,即便如中山王的封爵都是死后追封的。这个要求本抚不能答应。” 李来亨似乎早有所料,并不十分生气,只淡淡道:“堵军门可想清楚了,一个王爵换得十几万大军效忠。这个买卖着实不亏。” 见这小老虎把议和大事说的跟集市买菜一般,堵胤锡直是又气又笑。 “封爵是可以谈,但封王不行。在这件事上没得商量。” 在堵胤锡看来封异姓王这个头无论如何不能开。 不然封了李过,之后高杰、黄得功、郑芝龙等人若是也索要王爵,朝廷该怎么办?难道一人给他们封一个亲王吗? 什么时候朝廷的王爵这么不值钱了? 再者说异姓封王自古以来都是祸乱的根源。假如真封了李过王爵,别管他有没有反心迟早都会被朝廷猜忌。 这天下说到底只能归于一家一姓啊! “如此,某还得回营向父帅禀报,告辞!” 说罢李来亨冲堵胤锡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李来亨走后,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吴翰冲堵胤锡抱怨道:“抚台大人,这个小蟊贼真是不知好歹。王爵?一帮做贼的,他们也配?” 堵胤锡却是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道:“我看他也只是试探一番,并不是真的索要王爵。” 虽然一开始堵胤锡也觉得很气愤,但冷静下来后他觉得对方未必真的要以封王为归降条件。 毕竟这支顺军已经是穷途末路,除了归降朝廷外并没有太好的选择。 “堵军门的意思是,顺贼在虚张声势?” 吴翰眼前一亮道。 “不错!” 堵胤锡微微颔首道:“如果本抚没有料错的话用不了多久一只虎还会派人来跟我们和谈的,便且先等等看吧。” ... ... “父帅,那堵胤锡直接就拒绝了孩儿提出的第三个要求,态度十分坚决。” 回到顺军大营后李来亨如实把和谈的细节讲述给李过听,眉宇间满是忧色。 “嗯,跟我预料的差不多。” 李过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冲旁边的高一功道:“国勋,这件事你怎么看?” “封王这件事堵胤锡确实没法答应,即便他上奏明廷,皇帝多半也不会允准。” 稍顿了一顿,高一功接道:“不过这么一来总算是试探了一番,后续的谈判我们便主动了一些。” 李过哈哈笑道:“知我者国勋也!” 说罢扭头转向李来亨道:“多跟你高叔叔学着点。” “孩儿受教了!” 在李过和高一功面前,李来亨没有丝毫出风头的意思,就像一个半大小子般羞涩。 “其实我只需要堵胤锡答应前两个条件。至于封王嘛就是那么一说,明廷多半是不会答应的。” 李过神色一正道:“但我们必须要提出来,由着堵胤锡去还价。这样才能显得我们底气足。不然完全被堵胤锡牵着鼻子走,即便归降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处境。” “父帅你真的是想一心事明了吗?” 李来亨犹豫了半天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一心事明?当然不是。我们接受明廷招降乃是权宜之计。待休整一段时间自然会再去追随你伯爷爷。” 李过叹了一声道:“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军队士气低迷,又缺衣少粮,若不归附明廷怕是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高一功也道:“小老虎你不需担心,八大王当初不也是降了明廷,最后不也在谷城起事了吗?咱们就当是休整一段时间,只不过是吃他明廷的喝他明廷的,不用花咱一个铜子!” 李来亨这下终于放心了,放声大笑道:“要是让我伯爷爷知道,准得数落父帅一番。” 李自成和张献忠在接受朝廷招降一事上态度很不同。 张献忠完全就是混不吝滚刀肉的样子,接受招降没有任何问题,但翻脸亦比翻书还快。 也许他前脚刚刚接受招降,没回多久就又举起反旗。 李自成是很看不上张献忠这点的,不论处境多么艰难也不接受朝廷招降。 “你个小兔崽子是皮痒了吗?竟然敢数落起老子了?” 李过佯装愤怒,便要起身揍李来亨。 李来亨下意识的往后跳了一步道:“父帅饶命,孩儿知错了。高叔叔,你快替我说两句啊。” 高一功打了个哈哈道:“唔,这是你们爷俩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帐内的气氛一时轻松了不少。 李过瞪了李来亨一眼道:“臭小子还不过来,躲那么远真想叫老子抽你吗?” 李来亨缩了缩脖子,讪讪道:“那父帅可不能动手打人。” 李过大手一挥道:“便饶了你小子这次。” 李来亨这才长松了一口气,三两步来到李过面前。 李过轻轻拂过李来亨的面颊,感慨道:“你小子转眼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等过几天安稳了,咱老子也给你寻门亲事。” 李过一直无嗣,故而对养子李来亨十分疼惜,一直把他当做接班人培养。 李来亨闻言却是吓了一跳:“父帅说什么呢,匈奴不灭何以家为!” 李过愣了一愣道:“你小子真是这么想的?” 李来亨点了点头道:“咱和明廷之间便是再你死我活也是自家人关起门来打架。可东虏却是外人,是盗贼。他想趁着咱们自家人分家产的时候打秋风,孩儿第一个不答应!” ... ... 求求你,我只想好好写书! 好吧,我承认我是扑街,我承认我粉丝少,盟主少,但这不是某大神打压我的理由吧? 说来也好笑,我在起点也混了几年了,却不知道派系的水有这么深。 无意之间得罪了某大神,您大人大量不要再打压我了好吗?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把事情做绝了有必要吗? 这本书能有现在的成绩不容易,都是我一个个字敲出来的。 也感谢大家的支持,让我收获了四个盟主。 我知道四个盟主在某大神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什么白银盟主,黄金盟主你想要随便都有。可对我来说,盟主就是很大的鼓励了。 你可以嘲讽我扑街,但请不要嘲讽我的粉丝。 写书是一个互动感很强的事情,没有粉丝的支持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老实说写书以来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昨天肩膀颈椎痛的实在难受,去医院看了下,医生说我的这肩膀像四五十岁人的,特别硬。 当时眼泪不争气的就掉下来了,天呐,我才不到三十啊。 要是哪一天突然瘫痪了该怎么办?加上本身就有过一次腰间盘突出的经历,更是感到恐惧。 真怕哪一天瘫倒了就不能继续写书了。 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怎么办? 写书这行真的是弱肉强食,太难混了。我恨就恨自己出道晚,不能早点出名。某大神不就是出道早一些,多混了些粉丝吗? 请你尊重我的劳动,因为我可能卑微但却不卑贱。 有人说你都精品了一定很有钱吧,对此我只能无奈苦笑。 精品也是看更新的,像老坤这种写南明文的需要查资料的地方太多,更新快不起来,一个月到手也就几千块。 几千块多么?除去房租、水电、物业采暖、吃饭的钱还能剩下几百?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别生病... 我最怕的就是生病,不管是颈椎病、腰椎病我都生不起! 偏偏这些都是写手职业病,十个有九个都会有。 高昂的医疗费是我负担不起的,一次腰椎手术可能就会花光我的所有积蓄。 所以每次腰疼的时候我都会十分恐惧,害怕腰间盘突出复发。 哪怕真的复发也请让我写完这个故事吧!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混了这个圈子才知道人情淡薄。 我能做的除了写好书再没有别的。 只期盼着粉丝能够越来越多,腰杆子能够越来越硬,不用再担心被某大神打压,不用再担心攒不下钱,得了病没钱治。 药神里有一句话说的很好,这世间有一种病没法治,那就是穷病。 偏偏我就得了这种病。 有时候想想穷就是原罪吧。我粉丝少,盟主少所以某大神可以肆意打压我,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只要想继续吃这碗饭,就得忍气吞声,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昨天哭了一晚上,今日还是觉得应该写出来发泄一下。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咱不跟大神比,就跟自己比。 只要大家继续支持我,我便继续写下去,直到讲完这个故事。 爱你们的一袖乾坤。 2018.7.16 第二百二十八章 封侯(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在这场谈判之中,堵胤锡毫无疑问是主动的一方。 果不其然,在过了三日之后李过再次派人来和谈。 派来的人还是李来亨。 经过上次的谈判双方都有了个底,也没有任何可保留的。 只不过李来亨上次提出的封王变成了封爵。 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却是天壤之别。 封王那可是大明立国以来的头一遭。而封爵就很稀疏平常了。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高杰、黄得功、郑芝龙不都封了爵吗? 就连那反叛的左良玉,在兴兵作乱之前也被朝廷封了侯爵。 这个条件不算过分。 当然,堵胤锡也不可能立即就答应李来亨,这种事情还是要奏请朝廷的。 不过他的态度相较上次平和了很多。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事情。 圣上没有理由拒绝一只虎封爵的要求。 一个爵位换得十几万大军,实在是太值了。 在等待天子旨意的时间里,双方没有太多能做的事情。 好在李过方面保持了相当的克制,并没有大规模骚扰百姓。 等到圣旨传到湖广,堵胤锡摆出香案接旨。 天子准许了李过的请求,封其为兴侯,并赐封高一功郢侯。 侯爵是除王爵、国公之外最高等级的爵位,黄得功、郑芝龙、高杰目前都是侯爵。 天子赐封李过、高一功侯爵,明显是为了一碗水端平,好维系各武勋之间的平衡。 俗话说的好,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在爵位这件事上不能找平,厚此薄彼是件很麻烦的事。 堵胤锡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李过。 李过方面也如之前保证的那样正式归降。 堵胤锡解决了招抚的事情心情大好,在荆州城内摆下宴席,邀请李过、高一功、李来亨等人赴宴。 李过等人也很豪爽,只带了亲兵入城赴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尽欢之时李过半开玩笑道:“不知堵军门打算把某安置在何处?” 保留顺军原有编制并由其直接统领是李过降明的前提条件。 不过一口气安置十几万军队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就说当年张献忠归降之后被安置在谷城一地,还三天两头抱怨地盘太小呢。 李过这十几万军队显然比当年的张献忠更多,如果安置不好,李过难免会甩脸子给堵胤锡看,到时谁都难做。 堵胤锡清了清嗓子道:“本抚想把荆门拨给兴侯驻扎,不知兴侯意下如何?” “荆门?” 李过眉毛一挑,显得十分惊讶。 荆门位于荆州的北边,是荆州的北大门,位置极为重要。 堵胤锡把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交给自己把守,是为何? “不错。兴侯骁勇善战,如此重镇自该由兴侯把守。” 单纯从富饶程度来说,荆门并不差,李过没有理由拒绝。 可听堵胤锡的意思,是想让李过率部起到拱卫荆州的作用。 如今顺军已经归降明廷,那么明廷防着的只可能是清军。 也就是说,堵胤锡让李过驻扎在荆门,是为了将来清军打过来时李过所部能够作为屏障抵挡清军的推进。 “唔!” 李过并没有接招,而是酌了一口酒赞叹道:“好酒,好酒啊。堵军门这坛酒够烈,正对李某的胃口。” 这个老狐狸想让我给他当藩屏,想得美! 李过和阿济格率领的清军交过手。在他看来清军没有吹嘘的那么厉害,但实力绝对也是不俗的,至少比一般的明军要强。 跟这样的强军交战对于军队实力的耗损是很严重的。 李过既然下定决心只是借归降休整军队,自然不想为了明廷和清军拼命。 将来顺军会和清军交战,会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但不是为了明廷。 “哈哈,这女儿红本抚还有十几坛呢,兴侯若是喜欢拿几坛去便是。” 堵胤锡很是老谋深算,见李过岔开话题也不勉强,顺势那么一抹道:“这个年过完就该加紧练兵了。看东虏的架势很可能会进犯湖广啊。” 正自顾自吃菜的李来亨闻言放下筷子道:“怕什么,鞑子若是敢来我们便好好教训他,叫他们尝尝汉家儿郎的厉害!” “来亨!” 李过扭过头去厉声喝道。 “哈哈,李小将军快人快语,少年豪气,无妨,无妨的。” 堵胤锡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道:“高将军在河南、北直隶攻城拔寨,大破东虏,证明什么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都是他们自己吹嘘的鬼话。只要我们精诚一心,东虏不过是蚍蜉一般,丝毫不足为虑。” 堵胤锡这番话明显是说给李来亨听的。 偏偏李来亨少年心性,直接应道:“堵军门说的好。咱们汉人啊就是喜欢窝里斗,被鞑子抓住机会各个击破。若是我们拧成一股绳,鞑子是无机可乘的。这次鞑子要是再敢进犯,我第一个不答应。” 高一功听的直皱眉。 堵胤锡一个激将法就把李来亨激的不知所谓了,再说几句岂不是就要把驻守荆门,替明廷看护荆州北大门的活儿揽下来了? “咳咳,来亨你酒喝多了,出去醒醒酒。” 高一功冲李来亨递了个眼色,他这才心有不甘的停下来冲堵胤锡拱了拱手道:“叫堵军门见笑了,容某出去透透风。” “李小将军请自便。” 堵胤锡微微眯着眼道。 李来亨走后双方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基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临到酒宴结束,李过的驻地还没有定下来。 待李过、高一功离开后吴翰不无担心的说道:“看这一只虎推三阻四的样子怕是有所保留啊。堵军门还是小心为妙。” 堵胤锡却是扬了扬手道:“本抚看倒未必。一只虎刚刚接受朝廷招降,心中有顾忌是难免的。要是方才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率部去荆门驻防,那本抚反而会觉得有些奇怪。” 稍顿了顿,堵胤锡接道:“这件事急不得,就暂且让他们在荆州附近驻扎吧。等朝廷的赐服、官印到了,一只虎便是想推托也没有理由了。” “堵军门英明,下官佩服!” ...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忠贞营(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除夕已过,元日临至,新的一年到来了。 对大明来说这是崭新的一年,意味着崇祯十七年的结束,弘业元年的开始。 原本岌岌可危的局势得到了控制,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百姓们有理由相信,朝廷能够战胜东虏,还他们一个太平年景。 南京城中过年的气氛还是很足的。这几天难得的不宵禁,秦淮河两岸挂满了各式彩灯,百姓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在街上逛着,时而停下来买上一两件小玩意。 劳累了一年总归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了。给婆娘扯半匹布做两件新衣裳,给自家小子买些糖吃,怎么着也得把这个年味过出来。 而对紫禁城中的朱慈烺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放松机会。 从来到南京即位之后他一时一刻都未放松,满脑子装的都是如何布局,如何与满清抗衡。 整个人就像绷紧的发条似的不停的转着。这样一直下去人是会崩溃的,必要的放松必不可少。 这日朱慈烺换了便装微服出宫,决定赏一赏金陵城的夜景。 当然安防工作是必不可少的,锦衣卫们都换了便装,随侍拱卫在天子两侧。 与天子同行夜游的还有兵部尚书路振飞和礼部侍郎文安之。 二人现在是朱慈烺的左膀右臂,时常被天子问策。 今日他们伴驾同游,也是天子对他们的奖赏,表示天子真正把他们当做心腹之臣看待。 老实说朱慈烺并没有怎么仔细的观察过这座南京城。继位之后他便深居九重,每日上朝下朝处理各地送来的奏疏,根本没有时间出宫一趟。 如今真的出了宫换了一个视角看南京城,还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朱慈烺随便走到一处茶馆前,笑着对身后的文安之道:“便在这歇一歇,喝喝茶吧。” 天子要在茶馆休息喝茶,锦衣卫们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将这座两层高的茶楼包了下来,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朱慈烺在文安之、路振飞以及几名贴身侍卫的簇拥下来到二层,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里的视野很不错,可以看到整条街景,甚至可以远眺秦淮河。 送茶的伙计很有眼力见,一看这来的客官就是贵人,陪着十分小心把热茶倒好,便弓着身子倒退了出去。 天子的贴身近侍在试了茶水,确认无毒后这才请天子饮用。 朱慈烺端起茶杯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出了宫后就连茶水都觉得变香了。 他轻吹了吹,呷了一口品赞道:“这味道真不错,两位卿家不妨尝尝。” 这一层茶楼都没有外人,倒是无需多做顾忌。 文安之与路振飞纷纷拱手:“臣谢陛下恩典。” 天子赐茶当然不能大口喝,必须小心翼翼的品尝。 加之文安之、路振飞本身养气的工夫就是一流,这茶品起来就更显的有气韵了。 二人正自品茶,朱慈烺却是突然发问:“二位爱卿觉得朕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荡平东虏,恢复神京?” 文安之连忙放下茶杯,恭敬的答道:“陛下,东虏在北地倒行逆施。剃发令、易服令、圈地令、逃人法一出早就是天怒人怨,而大明则是人心所向,荡平东虏是迟早的事。” 路振飞也道:“是啊陛下,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登基以来的举措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大明必在陛下手中中兴,东虏必被大明所平。” 朱慈烺微微颔首。 二人还好没有像当年的袁崇焕一样说出什么五年平辽的鬼话。 就连朱慈烺这个穿越者都不敢说五年内一定可以荡平东虏,如果身为这个时代的臣子说出这种话,多半是夸夸其谈了。 他所需要的是踏踏实实做事的人,而不是只会说空话放嘴炮的东林党。 “李过归降的事两位爱卿怎么看。” 朱慈烺凭栏远眺幽幽说道。 年关之前,朝廷已经将李过、高一功等人的印绶、赐服派人加紧送到荆州。 经过堵胤锡的一番努力,李过最终同意到荆门驻扎。不过朱慈烺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放不下心来。 身为兵部尚书,这个问题自然是路振飞应该回答的。 只见他冲朱慈烺拱了拱手恭敬道:“陛下,李过、高一功等人是真心归降还是假意蒙骗还得看看再说。陛下可密令堵胤锡暗中监视李过所部一举一动,做到心中有数。其实李过等人的粮草供应只要由堵巡抚控制,便不会出大乱子。” “本兵说的这些朕自然明白,朕要问的是本兵对这件事究竟怎么看。” 朱慈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路振飞只得分析道:“臣认为李过怎么做完全取决于局势。眼下李闯已死,他没有理由再反叛朝廷。” 路振飞做出这种判断是要承担相当程度的风险的。毕竟他是兵部尚书,有些话是不能胡说的。 “希望如此吧。李过是一柄尖刀,朕还指望着依靠这柄刀抗击东虏呢。” 稍顿了顿朱慈烺继而道:“李过既然已经归降朝廷自然不能继续用原来的营号,朕准备赐忠贞营三字供其使用,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在原本历史中李过等顺军余部用的就是忠贞营的旗号,既然有现成的,朱慈烺也不用绞尽脑汁去想了。 何况这个名字本来就很合适,既是对李过等顺军余部的信任也是一种鞭策和要求。 对朱慈烺来说招降顺军是承受很大压力的。 也就是李自成已经死了,可以把顺军进逼京师,逼死崇祯的罪名全都推到李自成身上。李自成不死,朱慈烺是无论如何不能招降顺军的,不然光是一众朝臣的吐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陛下赐名甚佳,也希望李过等人能够明白陛下和朝廷的一片苦心,率领麾下士兵奋力杀敌,将功赎罪。” 一个名字而已,路振飞没必要跟天子在这问题上争论。何况忠贞营这个名字确实很好,听着就带有一股正气。 ... ... 第二百三十章 长沙府的急报 (第三更,月票四百票加更!) 堵胤锡的这个新年过得并不舒坦。 本来招降了李过、高一功部顺军让他在天子心目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可紧跟着长沙就闹了乱子。 据长沙知府奏报,一支数万人的军队突然杀到了长沙府,虽然并没有攻城,可看那架势十分吓人。长沙知府请求巡抚大人速速派军援助。 如果这长沙知府没有虚报军情的话,问题可有些严重了。 如今是乱世,各府县闹个千八百的匪患不稀奇,可突然出现几万大军可是太罕见了。 这股军队当然不可能是清军,清军已经退回了陕西、河南过年去了。 也不太可能是左军。 当初左良玉发动叛乱,金声桓、马进忠却在堵胤锡的安排下突然反正。 在袁继咸、黄得功等人的配合下左良玉嫡系各营被悉数消灭,而非嫡系各营则被打散整编,不存在逃窜往长沙的可能。 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这支突然出现在长沙的军队是在九宫山惨败的顺军余部。 李自成虽然死了,但他麾下的将领多半还在。 这些人不想归降朝廷,故而往长沙进行转移也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可如此一来足够堵胤锡头疼的。 派兵去剿吧,很可能是一场血仗。 不派兵去剿,又会被人弹劾尸位素餐不作为。 他这个湖广巡抚真是难做啊。 大过年的碰上这么一桩添堵的事堵胤锡的心情自然不好,他火速召集了金声桓、马进忠等人分析商讨,希望能够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金、马二人本来都在各自府中过着快活日子,突然被堵胤锡叫到巡抚衙门,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可没少有怨气。 堵胤锡可不知道二人的想法,自顾自的把情况说了一遍。 “二位觉得本抚该怎么做?” 金声桓嘿嘿一笑:“堵军门,依末将看便是这些贼寇真的是顺贼也无妨。堵军门派人前去招抚即可。连一只虎的十几万大军都甘愿受抚,那几万残兵败将还有什么可坚持的?” 马进忠也道:“是啊,堵军门。这大过年的要是打仗士兵非得哗变不可。还是莫要动兵戈的好。” 这次二人的态度出奇的一致。其实也很好理解,毕竟堵胤锡真要派兵去剿匪,肯定得金、马二人领兵。谁也不愿意大过年的去讨这个苦差事。 至于他们所说的怕引起士兵哗变,却是半真半假。 以二人的威望要想压服士兵还是很容易的,但士兵心里有怨气也是肯定的。 堵胤锡蹙眉道:“直接招抚会不会显得太软了些?” 毕竟长沙府的那支军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打出顺军的旗号。这种时候堵胤锡要是直接派人前去招抚,确实显得这个湖广巡抚有些软。 “堵军门何出此言?几万大军即便是乌合之众也足以劫掠一府了。能不流血为何要去流血?” 金声桓已经打定主意不领兵出征,自然尽量劝解堵胤锡走招抚的路数。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本抚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堵胤锡叹了一声道:“现在湖广的局势不光是朝廷在看着,李过、高一功也在看着,本抚担心这件事会影响他们。” 马进忠凑至近前道:“李自成已经死了,堵军门还担心什么?即便这几万人真的是顺军余部,李过还能因此扯旗造反不成?” 从情理上来讲李过再次造反的唯一理由就是李自成出现在长沙。可众人都知道李自成已经死了。 以李过的威望是不足以压服顺军诸将的,他即便再次造反,也会面临一团混乱的局面。 既如此他又何必要去讨这个不痛快呢? “嗯,那便先让长沙府方面弄清情况。如果真是顺军,本抚再去招抚。” 堵胤锡也觉得妄动不是什么好事。何况金声桓和马进忠态度也比较坚决,大过年的把关系搞僵了总是不美。 ... ... 已经抵达荆门的李过总算可以喘一口气了。 荆门城肯定容纳不下十几万军队。除了他和高一功的几千亲兵驻扎在城内,其余军队都驻扎在城外。 原先城外的大营肯定不够用,李过和高一功不得不组织人手修建新的营房。 好在士兵们有了驻地,安定下来之后心情都还不错,便七手八脚的忙活了起来。 人多力量大,一众人等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关前把营房修建好了。 虽然临时赶制出的营房很简陋,但至少有了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归降明廷给了李过、高一功喘息之机,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便是。 李过受封兴侯,侯爵府却没有重新修建,而是直接购置了一套现成的宅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难道大过年的让李过住进军营吗? 这宅子有五进,是荆门城中最大的了,也符合李过兴侯的身份。 此刻李过正和高一功在新宅之中闲聊,李来亨突然慌慌张张的冲进了花厅,眉宇间满是忧色。 见李来亨这个模样,李过的脸色霎时就拉了下来。 “这么没有规矩,不知道进来前先通报的吗?” 李过对于李来亨的要求一直很严,李来亨未经通报便擅自闯入确实有些惹恼了李过。 “父帅恕罪,孩儿实在是有急事禀报。” 高一功见状连忙打起圆场:“哈哈,你们父子俩别整天别扭着了。便算给我一个面子。” “哼,看在你高叔叔的份上这次便饶了你。说罢,有什么紧要事?” “父帅,最近城中有传闻,说伯爷爷在九宫山战死了。” 李来亨刚刚到荆门时便听到了这个消息。当时他还不以为意,认为百姓是在以讹传讹。 可后来传这个消息的越来越多,便是军营之中也开始流传了。李来亨也按捺不住了,亲自派人去打听。 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才知道李自成率领的顺军确实在九宫山跟清军进行了一次血战。 按照传闻李自成突围之后却被一伙儿村民活活打死,顺军余部分崩离析。 这个说法实在是太真了,由不得李来亨不相信。 ... ... 第二百三十一章 郝摇旗借粮(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花厅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良久李过才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老子会亲自去派人调查。” 李来亨急道:“父帅,军营那边该怎么办?靠压是压不住的啊!” “老子叫你不要管了,你听不懂吗!” 李过突然爆发,冲着李来亨一阵咆哮。 李来亨愣了一愣,随即跪倒在地冲李过叩首道:“都是孩儿不好,父帅不要生气了。” “下去吧!” 李过不耐的摆了摆手。 李来亨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咬牙转身离去。 待李来亨离开后,李过整个人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羊皮筏子瞬间软了下来。 “国勋,这不会是真的吧?” 高一功虽然也很震惊,但至少还保持着冷静。 见李过情绪有些失控,他好言安慰道:“你先别急,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兴许是小老虎弄错了呢?” 但他心里也清楚这种事情不太可能是空穴来风。 如今荆门城中把李自成战死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他们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国勋,你说说看,那堵巡抚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怪不得谈判中他一点也不肯让步,仿佛吃定了我们似的。” 李过归降谈判时的最大资本就是李自成。 只要李自成没死,李过随时都可以前去投奔。 可若是李自成已经死了,局势就完全不同了。 除了投奔满清,李过只能归降明朝。在两大强敌之间,夹缝求生实现太艰难也太不现实了。 “这倒也未必,还是把事情弄清楚再说。不管怎样,你得振作起来!” 高一功拍了拍李过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李自成如果没死自然最好,他们可以按照原计划假意归降,寻找机会前去投奔。 假如李自成真的死了,李过便得担起重担。 别管将来要不要扯旗单干,顺军旧部都需要一个说一不二的领头人。 高一功的资历足够,但他的性格不太适合做这个领头人。 李过却十分合适,他的气势颇有几分李自成的真传。 “可怎么弄清楚?难道我亲自去问堵胤锡?” 李过现在已经彻底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然不用去问他。” 高一功叹了声道:“直接去看坻报就好。” 李过如梦方醒。 对啊,他现在已经是明军将领了,自然有权力翻看坻报。 像如此重大的事情坻报上一定会有记载的。 “我这便命人把这几个月的坻报都翻出来!” 李过攥紧拳头道。 ... ... 长沙府。 知府赵徽急得在府衙内团团转。 数万军队突然出现在长沙府简直要把人吓死。 赵徽在幕僚的建议下第一时间向湖广巡抚堵胤锡报告。可他写的信函送到武昌后却如同泥牛入海般没了音信。 此时赵徽有两个选择。 其一是继续等下去,等到堵胤锡给他下达命令。 其二是自己写一份奏疏,派人赶快送到南京供天子御览。 当然这样做是有很大风险的,万一将来堵胤锡追究起来,责问他为何越级上报,赵徽将会十分被动。 但如果他不写这份奏疏,同样十分凶险。 万一贼人真的攻城,以长沙府内这些兵卒想要守住是不可能的。 一旦被贼人攻克府城,赵徽一个失土之罪是跑不了的。 届时即便赵徽侥幸逃脱,也会被锦衣卫逮拿回京,戮于西市。 到了那时,堵胤锡可不会替他说一句话。 在死道友还是死贫道这件事上赵徽当然会选择前者。 即便因此得罪堵胤锡他也在所不惜。 不能再等下去了! 最终赵徽咬牙下定了决心,他准备叫人准备笔墨,亲自来写这份奏疏。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来报,那伙儿贼兵的首领派人向城内射来一箭,箭上绑有书信。 赵徽连忙命他把书信呈上来。 说是书信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小纸条。 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要求长沙官府借粮给他们。 赵徽当然明白说是借粮,其实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信的最后写有郝摇旗三个字。 不过赵徽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根本没有听过此人的名字,想必是哪个山头的草头贼。 赵徽一时无策,索性叫来幕僚一起商议。 那幕僚在看到郝摇旗三个字后却是大惊。 “东翁,此人乃是李闯麾下悍将啊!” “什么!” 赵徽吃了一惊道:“那这支军队岂不是就是闯军了。” 闯军的战斗力还是很强悍的,虽然被清军一路穷追猛打,但当年也没少让明军吃苦头。 “本官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郝摇旗亲自前来“借粮”,赵徽若是不借,郝摇旗一怒之下势必会下令攻城。城破之后赵徽肯定难逃一死。 可如果赵徽迫于压力借粮给郝摇旗,万一事情走漏了风声,此事被朝廷追究,一顶通敌的帽子扣下来赵徽同样是吃不了兜着走。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现在的处境都很艰难。 “东翁莫慌,便且先把粮食借给他吧。” 听幕僚这么说,赵徽眉毛一挑道:“那万一将来朝廷知道了呢?” “朝廷又没有证据,只凭一些闲言碎语就能治东翁的罪吗?至于库中粮食缺项,随便做做账目便是。” 两害相权取其轻,对赵徽来说显然跟郝摇旗合作的风险更低。 “那该如何跟这郝摇旗交接呢?” 郝摇旗要的是粮食,可那么多粮食不可能凭空变到郝摇旗面前。 赵徽要想把粮食“借给”郝摇旗,就必须打开城门。 天知道这个时候郝摇旗会不会趁机攻城。 “东翁不妨与郝摇旗约定一个时间地点,在那里交割。只要保证那个地点远离府城即可。” 赵徽眼前一亮。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只要别在城下交割就好,便是郝摇旗反悔赵徽也有时间组织人手守城。 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赵徽可以让运送粮食的衙役、府库兵扮作商人,组成一个临时的“商队”。 这样可以进一步的洗脱赵徽本人的罪名,即便将来朝廷追究起来也没有证据证明他私通郝摇旗。 ... ... 第二百三十二章 秀才遇到兵(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尽管如此,赵徽还是希望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只有幕僚陈阳一个人知晓。这样泄露他通敌的可能性便会降到最低。 思定之后,赵徽便冲陈阳吩咐道:“这件事便交给你来办吧。若是办好了,本官重重有赏。” 陈阳直是大喜。 东翁把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他来办,足以证明对他十分信任。毕竟这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隐秘之事啊,看来东翁已经彻底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陈阳顿时生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壮来,拍着胸脯保证道:“东翁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 ... 陈阳不是长沙府在编官吏,故而即便溜出城去和郝摇旗谈判也不会引起怀疑。 饶是如此他还是赔上十分小心,在出城之前进行了一番细致的化妆,保证没有人能认出他来。 如此出了城,陈阳直接来到郝摇旗营中,表示自己是长沙知府派来与郝将军谈判的,请求代为通报一声。 一名士兵立刻前去将消息报给郝摇旗,不多时的工夫他便折返回来对陈阳道:“我家将军说了,叫你速速去见他。” 说罢转过身来在前面引路。 陈阳深吸了一口气拔步跟了上去。 这营寨显然是刚刚搭建起来的,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看的出来这些士兵很饿,当陈阳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他们眼中都投射出一股贪婪的目光,犹如野兽一般。 陈阳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 好在走的时间不算太久,前面引路的士兵就停了下来。 “站在这里别动。” 那士兵冲陈阳交代了一句便上前搜身。 陈阳知道这也是例行公事,是为了防止他藏匿刀剑行刺,故而十分配合的张开双臂任由那士兵搜查。 等那士兵搜查完,陈阳这才迈开方步走入帐中。 这虽然是他第一次参与谈判,却没有丝毫的拘束。 进入帐中后陈阳扫了一眼,发现一个身材健硕皮肤黝黑的汉子大马金刀的坐在营帐正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心道这位一定就是郝摇旗了。 陈阳不像他的东翁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陈阳对于农民军是十分了解的,尤其是闯营诸将,他基本都能念出名字来。 这是因为他一度认为大顺将代替大明治天下,故而想要改换门庭前去投效。 既然要去投靠自然要把东家的底细摸透了。 可后来大顺打下北京没多久就在山海关惨败给了鞑子,一路跑到了山西,陕西,最后彻底丢光地盘重新成了流贼。 陈阳暗自庆幸还好没有冲动,不然现在恐怕只能跟着一众顺贼吃土了。 当然郝摇旗和其他顺军诸将不同,他不是李自成的嫡系,故而在顺军内部一直受到排挤,难以得到重用。 这次李自成战死在九宫山,群贼一时无首,肯定有人起了扯旗单干的心思。这郝摇旗估计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让陈阳感到惊讶的是,郝摇旗麾下的兵力似乎有几万人,他一个捭将怎么能统率这么多士兵的? 当然这些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他只需要替东翁争取更多的利益就是了。 陈阳走到郝摇旗近前,躬身冲其行了一礼道:“陈某拜见郝将军。” 郝摇旗嘿嘿笑道:“你小子是长沙知府派来跟咱老子谈的?说罢,他想怎么借粮。” 郝摇旗并没有和陈阳兜圈子的意思,而是开门见山的问道。 陈阳颇是有些尴尬。 他原本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不曾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郝摇旗便逼他摊底。 “额,郝将军莫急。我家东翁仰慕郝将军的威名,这粮食就权当送给郝将军了,不用还。” “哼,送?他当咱老子是什么,是强盗土匪吗?” 郝摇旗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白气,狞笑道:“要不这样吧,咱老子欠他一个人情,以后他用得着咱老子的时候便派人递个话,咱老子能办到的一定替他办了!” 陈阳被郝摇旗一通忽悠有些晕头转向,过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哎呀,郝将军真是义薄云天,不过我家东翁说了,他只是敬慕郝将军,并无所图。” 开玩笑,赵知府生怕和郝摇旗扯上关系,这才会让陈阳暗中和郝摇旗谈判。 要是他让郝摇旗欠他一个人情,将来总有还的时候,那时不就暴露他和郝摇旗早有交情了吗? “大胆!你是没听到咱老子说什么吗?他要是看不起咱老子,不想让咱老子欠他人情,咱老子这个粮就不借了,咱老子亲自率兵打进城中把粮食抢了去!” 郝摇旗突然暴怒,似乎下一刻就要命人把陈阳叉出去。 陈阳骇了一跳,连忙解释道:“不不不,郝将军误会了,我家东翁绝无看不起郝将军的意思啊。” “那好,若是他看的起咱老子,这粮食便算咱老子借的。” “算借的,算借的。” 不知不觉间,陈阳已经完全被带入了郝摇旗的节奏。 “哼,这还差不多。坐吧!” 郝摇旗摆了摆手道。 “这...郝将军,这营帐之中再无椅子了啊。” 陈阳哭笑不得的说道。 “来人呐,取个椅子来给他坐!” 郝摇旗大手一挥道。 没多久便有一名亲兵端着把椅子送入账内,放在了陈阳身后。 陈阳小心翼翼的坐下,显得十分局促。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你们准备怎么借粮给老子?在哪里交割?” 郝摇旗眯起眼睛冷冷质问道。 陈阳咽了一口吐沫,心道怎么感觉他不是来谈判的,而是被郝摇旗审讯的呢? “这个...东翁已经对陈某有过交代,会派人扮作一只商队将粮食运出城...” 陈阳还没说完,便被郝摇旗打断道:“哈哈哈,这个长沙知府还算不笨,知道掩人耳目。罢了,咱老子便答应他。说罢,在哪儿交割?” 陈阳深吸了一口气道:“便在距离城外十里的马王庙可好?” “马王庙就马王庙,不过咱老子要借十万石粮食!一次性送来!” ... ...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万人敌(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大年初五,朱慈烺亲临火器司。 天子驾临,火器司上下忙做一团。 作为天子登基后设立的第一个六部直属衙司,火器司一直奉行一个原则,那就是想天子所想,急天子所急。 不同于六部,火器司即便在过年期间也是有人轮班的。这倒不是朱慈烺不体恤臣民,而是火器司实在太重要了,其生产的火器在抗击东虏的过程中能发挥重要作用。 偏偏火器司的火器产量一直上不去,勉强够配备神策军。 而这肯定是不行的,不说全军配备,但至少优质火器的配置率也得达到五成以上。 即便加班加点的干,要想实现这一目标也需要最少一年的时间。 所以过年的期间轮班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朱慈烺也对牺牲休息时间的工匠做出了补偿,给他们开出了三倍的工钱。 付出多少回报多少,赏罚分明是朱慈烺一贯坚持的原则。 当然,朱慈烺这次来火器司不光是视察慰问,而是将一个重要决定安排布置下去。 火器司在接驾的同时第一时间派人去通知了工部尚书高弘图。 作为火器司的直系堂官,这种时候他是一定该伴驾左右的。 高弘图在得到禀报之后顾不得许多,马上命人备轿赶往火器司。 还好火器司距离高弘图的府邸并不算远,他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赶到了。 匆匆忙忙来到衙署前,高弘图振了振袍服踱步而入。 老实说他心里着实有些忐忑。 大过年的天子突然驾临火器司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都说天威难测,这在今上的身上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开始高弘图还尝试着去揣测,可后来也放弃了。做臣子的把圣上交办的差事老老实实办好比什么都强。 高弘图进到衙署内面君行礼,朱慈烺也给这位老臣赐座。 对高弘图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虽然这位老臣的能力不如路振飞、文安之出众,但至少还知道卖力做事。 天赋不够勤奋来凑,只要能够把事情办好朱慈烺便会满意。 “新年伊始就叫高卿来火器司伴驾,高卿不会埋怨朕吧?” 朱慈烺心情很不错,半开玩笑的说道。 高弘图连忙拱手道:“老臣岂敢。陛下勤政如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更该鞠躬尽瘁为君分忧。” 这倒不是高弘图拍马屁,遍数大明朝的历代君王,有哪一个会在过年的时候卖力处理政事的? “天下人的福祉都系于朕一身,一轮日月压在朕的双肩上,由不得朕不勤勉啊。” 朱慈烺叹了一声接道:“朕这次来是为了和高卿商议一件要事。” “陛下请讲,臣一定竭尽全力去办。” 高弘图心中一沉。天子来火器司和他商议而不是在工部,说明这件事一定和火器有关。 “朕要高卿做出这个。” 朱慈烺刚一说完,贴身内侍便把一张用炭笔画好的简图展开递给高弘图看。 高弘图接过后仔细看了看,讶然道:“陛下要做的这可是万人敌?” 朱慈烺微微颔首:“高卿说的不错,朕要做的和高卿所说的万人敌很类似,不过在细节上有所改良。” 明朝的火器十分发达,不仅仅体现在火铳、火炮上,还有各种土地雷、土手榴弹。 明朝版的手榴弹有很多种,最著名的便是高弘图所说的万人敌。 要制作一颗万人敌,首先得用干泥巴制作一个球壳,这个球壳必须是空心的。之后在壳面开出一个小孔,把火药灌入。最后把引子通连至孔内,至此一个万人敌就制作完成了。 其用法和手榴弹也很类似,士兵点燃引子后迅速将其投掷向敌军造成杀伤。 需要指出的是因为黑火药的特性,其本身无法催发出化学火药那么强大的爆炸性。 所以万人敌更多是依靠燃烧杀伤敌军的。 除了万人敌,明代还有一种手榴弹叫做“击贼神机石榴炮”。 别看其名字有些古怪,威力却是巨大的。 不同于万人敌干泥巴做出的外壳,击贼神机石榴炮的壳体是用生铁铸造的,因为其形状酷似石榴故而得名。 仅就这一项的成本击贼神机石榴炮就比万人敌高出不少。 和万人敌一样,击贼神机石榴炮的外壳上也开有一个小孔,同样是为了装填火药。使用时也是靠抛掷到敌军阵中造成杀伤。 需要指出的是击贼神机石榴炮的爆炸性要比万人敌强,大概是因为其内部除了火药外还混有许多碎瓷片、瓦片,效果类似于虎蹲炮。 不过别管是击贼神机石榴炮还是万人敌都无法满足朱慈烺的要求,朱慈烺要做的是让手榴弹能够制式化生产,就像定装火药那样。 朱慈烺简要给高弘图介绍了一番手榴弹的用法,以及一些制作过程中的关键点,高弘图听的频频点头。 这也是朱慈烺愿意重用高弘图的原因。做领导的可以不懂技术,但一定要虚心学习。 而大明朝的官员尤其是京官一个个心比天高鼻孔朝天。 高弘图这样肯踏实虚心学习的很少见。 “老臣听陛下方才描述,似乎这新式万人敌并不难做,老臣这便命人去试制,做好后第一时间向陛下禀报。” 朱慈烺微微颔首道:“除了这个朕还希望高卿大批量做一些炸炮。” 所谓炸炮类似于后世的地雷,是一种用生铁铸造壳体的踏发式土地雷。 其外观和万人敌没有太大区别,不过炸炮在使用时是几个串联在一起埋在地下的。 使用时将几个炸炮的火线并接在钢轮发火的火槽内,再从中引出一根长线通往地面。 长线扣在地表实物上,如果敌骑或者敌兵经过触发了长线,钢轮便会引动点火装置进而引发串联的炸炮爆炸,对敌军造成杀伤。 朱慈烺之所以想让火器司批量制造炸炮就是为了对付八旗骑兵。 在八旗骑兵必经之路上提前埋好这种土地雷,绝对能够发挥出巨大威力。 相较于万人敌,炸炮需要改进的地方较少完全可以直接量产。故而朱慈烺准备给高弘图定下一个期限,必须限期完成任务。 ... ...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三分四川(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朱慈烺坚信有压力才有动力,这一点不论是对老臣还是年轻人都是同样的。 高弘图虽然上了岁数,但底下干活的却多是青壮年。 适当的给年轻人压压担子,有助于他们能力的提升。 当然,朱慈烺也不是只会一味的提出要求。 这些人完成好任务是会受到相应奖赏的。 朱慈烺交代完了这几件事便摆驾回宫,还有许多奏疏等着他批阅处理。 当皇帝就是这点不好,根本没有太多休息时间,即便是过年也是一样。 回到寝宫后,朱慈烺便开始批阅奏疏。 当他看到福建总兵郑芝龙上的一份奏疏后神色为之一滞。 荷兰人在福建沿海袭扰,郑芝龙领兵出海讨伐。 明军或者说郑氏水师大破荷兰人,击沉荷兰人三艘海船。 当然这份奏疏写到这里还不算完,郑芝龙一鼓作气拔除了荷兰人在澎湖附近的几个据点,使得荷兰人除了台湾之外再无一丝一毫落脚之地。 整份报捷奏疏写的酣畅淋漓,朱慈烺都有些感到热血沸腾。 但他冷静下来后却生出了一丝疑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原本历史中,料罗湾海战之后荷兰人便基本被驱赶远离了福建沿海。 在这种情况下,郑家对于整个福建沿海包括澎湖的控制可谓十分稳固。 荷兰人也十分识趣的退出了这一海域,安心的经营台湾。这个阶段的台湾相当于荷兰人的一个贸易中转站,重要性远高于澎湖和福建沿海地区。 朱慈烺的穿越使历史大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主要集中在长江以北,对于福建沿海乃至澎湖的影响微乎其微。 按照这个逻辑分析,本时空的荷兰人不应该主动骚扰福建沿海啊。 郑芝龙这份奏疏有编造事实的嫌疑。 当然,这个编造的比重有多大朱慈烺难以确定。 也许郑芝龙确实和小股荷兰海盗有过交战,又或许这一切都是郑芝龙编造出来的。 不管是哪一种这都是欺君之罪。 明末武将夸大编造军功是十分普遍的现象,伴随整个崇祯朝。 但普遍存在不代表合理。 这股歪风邪气如果不好好打压整治一番,就会像一块脓疮时刻刺痛且随时可能疮破。 可拿郑芝龙杀鸡儆猴显然不现实,以郑芝龙的个人操守,要是朱慈烺下旨责斥,怕是他立马就会举起反旗。 虽然已经接受诏安多年,但郑芝龙骨子里还是一个海盗,这一点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 如何处理这件事是一个足够让人头疼的问题。 郑家水师对于眼下的大明来说不可或缺,朱慈烺无论如何不能把郑芝龙推到大明的对立面去,更不能让其为满清所用。 登莱水师虽然已经建立,但规模尚小,完全无法和郑家水师相比。 朱慈烺初步估计登莱水师要想达到郑家水师的规模至少还要两三年。 在这期间朱慈烺恐怕还得跟郑芝龙保持面上的君臣和睦。 “陛下,兵部尚书路振飞求见!” 正自思忖间,内侍朗声报诵道。 “宣他觐见吧。” 朱慈烺将手中的奏疏放下,恢复了威严的坐姿。 路振飞进殿行礼后朱慈烺给他赐座。 “本兵这大过年的进宫陛见,可是有紧要事?” 朱慈烺一字一顿道。 “陛下,是四川来的急报!” 路振飞眉宇间满是愁容。 朱慈烺听到四川两个字,嘴角微微抽搐了一瞬。 如今的四川局势实在太复杂了。 张献忠率领西军占据了成都附近,其余各地则被大小土司和分散的小股明军瓜分。 三股势力你来我往,今天你占了我点便宜,明天我就在背后阴你一脚。 总之没有任何一方有实力独占四川。 换句话说,朝廷在四川的威信几乎为零,比郑芝龙总镇的福建强不了多少。 这种时候竟然还会有来自四川的急报? “说下去。” “写急报的乃是一名参将,名叫曾英。” 路振飞振振有声。 如果是一名土著皇帝对曾英这个名字当然会很陌生。但朱慈烺可是位面之子,前世更是专研明史。 他十分清楚这个曾英的履历,此人曾经屡次战胜张献忠,并一度收复了重庆。形成了川西北被西军控制,川南被土司控制,川东被明军控制的三足鼎立局面。 在明代重庆也是四川的一部分,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曾英在重庆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足以证明此人能力出众。 朱慈烺此时已经生出爱才之心。 见朱慈烺陷入沉默,路振飞连忙解释道:“陛下,这曾英虽然越级上报,但对朝廷还是很忠心的。” 原来路振飞是担心朱慈烺认为曾英越级上报不妥。 正常情况下兵部塘报应该逐级上报,由总兵汇总交由巡抚发出。 理论情况下,总兵以下武将是没有权力直接发塘报的。 可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一切秩序都变得混乱不堪。 武官地位迅速膨胀,甚至压过文官一头。 总兵可能手下只有几千人,而一个参将也可能握有上万兵马。 在乱世手中兵马越多腰杆子越硬气。 这个曾英便是如此。 虽然他只是一个参将,但手下有一万五千多人,连四川巡抚陈士奇都对他倚重有加,引以为左膀右臂。 “嗯,朕自然明白这些。” 朱慈烺稍顿了顿道:“曾英在急报中写了什么?” 既然是兵部塘报,身为兵部尚书的路振飞自然应该提前看过了,不然就是失职的表现。 “陛下,是关于西贼的。曾英在急报中说西贼有意攻取重庆。” 路振飞所说的和原本历史的情况很相像。 重庆一直是明军和西军争夺的关键,几经易手,谁也不能保证重庆始终在自己的控制中。 经由路振飞一番解释,朱慈烺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曾英趁着张献忠攻打川南的机会拿下了重庆。 而张献忠在得知这个变故后勃然大怒,集结清点军队,恐怕等天气稍暖一些便要杀回重庆来。 ...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四川巡抚(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这确实是个难题。 以朝廷现有的兵力还不足以同时对抗满清和张献忠。而如果不派兵增援,在张献忠的大举围攻下,恐怕重庆方面支持不了多久,迟早还会落入张献忠手中。 由于发生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朱慈烺不知道在这个时空清廷还会不会命豪格率军入川,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点会不会提前。 所以他不敢去赌。 那么便只剩下一条路了。 “本兵觉得调云南兵入川如何?” 朱慈烺的这个想法大大出乎路振飞的意料,他听后吃了一惊道:“陛下是想让黔国公率军北上,围魏救赵?” 朱慈烺微微颔首:“也可以这么说。先解了燃眉之急,避免重庆方面一直处于被围攻的状态。” 重庆很重要,但相较于成都分量便轻了不少。 如果张献忠得知沐天波率领滇军北上,威胁成都的安全,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回师救援。 沐天波这个人还是很忠于朝廷的。在原本历史中沐天波一直抗清,最终跟随永历帝进入了缅甸,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滇兵的战斗力也很强,只要不轻敌冒进,张献忠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陛下圣明,不过臣建议还是派一名督抚级别的重臣前往重庆指挥作战。” 路振飞稍顿了顿道:“如今四川之所以是这个局面,和四川巡抚陈士奇有极大的关系。此人刚愎自用,且志大才疏,经常胡乱指挥一通。原本能打赢的仗在他的指挥下也打输了。若不换掉此人,将士们恐怕会寒心呐。” 朱慈烺也陷入了沉思。 明末的文官一个比一个烂,真正有能力的没几个。 陈世奇这种人烂的没有那么突出,但你要说他有多好也未必。就像路振飞所说的,刚愎自用、志大才疏可以很好的概括他。 这样一个人镇守四川,也难怪四川乱作一团了。 换陈世奇没有问题,可换谁呢? 人选是个问题。 “本兵觉得谁可继任四川巡抚?” “陛下,臣以为礼部左侍郎文安之十分合适。” 文安之... 朱慈烺深吸了一口气。 以文安之的能力出任督抚自然没有问题,在原本历史中督师四川时文安之也表现的很出色。 可朱慈烺却有些舍不得。 朱慈烺一直把文安之当做阁臣培养,这个时候放出去太可惜了。 “还有别的人选吗?” 路振飞摇了摇头:“陛下,眼下四川局势只有文安之可以力挽狂澜。” 所谓英雄相惜,在与文安之共事的半年时间里,路振飞对文安之的做事风格很欣赏。从一些小事琐事中就能看出文安之很实干,绝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 朱慈烺仔细考虑了一番道:“本兵说的有理,这个时候确实需要一个强干之人坐镇重庆。便派文安之接替陈士奇出任四川巡抚吧。另调神策军一营暂且充作文爱卿的标营。” 文安之到任四川后需要整合各支军队,手里没有嫡系士兵可不行。 与满清的大战在即,朱慈烺不能调给文安之太多兵,但拨出一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陛下英明。” 路振飞深深一拜。 ... ... 高桂英、田见秀率顺军残部来到长沙府时已经是精疲力尽。 军队内部的分歧很大,刘芳亮主张应该夺下长沙府作为根基慢慢恢复元气。袁宗第、田见秀等人却表示应该尊重当时大家在九宫山一起做出的决定,钻到深山里蛰伏,等待时机。 分歧渐渐变为争论,进而变作争执。 高桂英又不具备李自成那种绝对的权威,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高桂英只得命令顺军就地扎营从长计议。 这一扎营不要紧,可把城中的知府赵徽吓得不浅。 他刚刚搜刮尽整个长沙府的存粮“借给”郝摇旗,送走了这尊瘟神,谁曾想又来了一尊! 而且看对方打出的旗号似乎还是顺军。 好嘛,这些人是存心和他过意不去吗,还一拨拨的来。 慌乱之际赵徽连忙找来幕僚陈阳商议,这个年算是彻底过不好了。 陈阳现在是春风得意,帮助东翁化解危机后他现在颇得器重,衙门里的人也都是对他巴结个不停。 听闻东翁召唤,他连忙整了整衣衫拔步前去。 方一进到厅中,赵徽便急忙摆手道:“快来,快来,本府有话与你讲。” 陈阳走至近前笑声道:“东翁为何如此急切,难道郝摇旗又杀回来了?” “郝摇旗是没杀回来,但又来了一尊瘟神,看样子还是顺贼。” “什么!” 陈阳大吃一惊道:“东翁说的可是真的?” “哎,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本官会乱说吗?本官这次叫你来就是商议此事的。如今该怎么办?” 赵徽两手一摊把难题抛给了陈阳。这倒也没啥问题,毕竟陈阳是赵徽的幕僚,拿人钱财替人分忧,理所应当。 “这股顺军可派人将书子绑在羽箭上射入城内?” “还没有。” “这便难办了。我们现在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便是想再多也没用啊。” 郝摇旗虽然贪婪,但至少明确的说出了需求。 这支顺军却好,不与官府方面进行任何沟通,难不成等着官府主动找他们去? “哎呀不好!” 突然之间陈阳惊呼出声。 赵徽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我看这些顺贼是想攻城啊!” 陈阳恨恨道:“一般来说只有下定决心攻城才不会和城中有任何沟通。这些顺贼怕是想打下长沙落脚。” “那可如何是好!” 赵徽这下彻底急了。 郝摇旗虽然掏空了长沙府所有存粮,但至少主要城池还在,尚且有瞒天过海的希望。 可如果长沙府被顺军拿下了,赵徽失土之罪是跑不了的,肯定难逃一死。 “东翁莫急,且让我好好想想。” 陈阳闭上眼睛在脑中推演各种可能性。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思考问题时总是会冥神凝思。 赵徽已经是欲哭无泪,只盼着陈阳能够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哪怕是要他出一笔银子“助饷”也行啊。 ... ... 第二百三十六章 花钱买平安(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东翁,我们可以花钱买平安啊!” 陈阳果然没有让赵徽“失望”,憋了良久憋出这么一个主意来。 “嗯。” 赵徽的情绪显然不怎么高昂,但他不得不承认花钱买平安肯定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关键该怎么和这些顺贼接洽呢?” 赵徽这话刚一出口,陈阳便道:“东翁,陈某愿意跑一趟。” 赵徽大喜。 这种花钱买平安的事情自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陈阳是他的心腹,由他去办再合适不过。 加之陈阳有过和郝摇旗谈判的经验,或许在和这帮顺贼谈判时还能讨价还价一番。 “好这件事若是办妥,本府必有重赏!” ... ... 相较于第一次出城谈判,这一次陈阳已经是驾轻就熟。 只是这次顺军扎营的地方比郝摇旗稍远一些,得多花些时间赶到。 到了营寨前,陈阳立刻亮出了身份,表示要代表长沙知府和顺军主将谈判。 值守的士兵不敢怠慢,立刻前去通报。 一盏茶的工夫后他返回营寨前表示陈阳可以进营了。 陈阳被领着来到中军帐前,振了振袍服踱步而入。 他想要尽量表现的自信一些,至少看上去不能势弱。 与上次面见郝摇旗不同,这次陈阳粗粗扫了一眼,就发现了十几人。 更让陈阳感到惊讶的是,帐中端坐的是个女人。 以陈阳对顺军的研究,有资格坐在正中的除了李自成的妻子高桂英不会有别人。 那么此人一定就是高桂英了! “陈某拜见高夫人!” 陈阳深吸了一口气,躬身拜道。 “哦?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高桂英?” “高夫人乃是女中英豪,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陈某久仰高夫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所传非虚!”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陈阳拍马屁的功夫又是一流,听的高桂英十分舒服。 “罢了,你且坐着说吧。” 陈阳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这高桂英看起来比郝摇旗和善的多,应该好对付一些吧? 他撩起袍衫坐定,试探道:“不知贵军突然陈兵长沙府有何贵干?” 高桂英蹙起眉来。 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各路人马借道过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难道还要向这厮汇报一番吗? “这个和你有何关系?” 陈阳早有准备,和声道:“高夫人此言差矣。我家东翁乃是长沙知府,替天子牧守一方。贵军突然来到长沙府,万一被御史弹劾,怕是会影响我家东翁的仕途。” “哼,你家东翁的仕途和咱老子有何干系。把咱老子惹急了,咱老子一把火烧干净你们长沙府!” 刘体纯一路上憋了一肚子的气,此刻再也忍耐不住。 高桂英虽然没有附和却也并没有阻止,完全是一副默许的态度。 陈阳暗叫糟糕,难道这伙儿顺贼想要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 “这位将军莫要见怪。咱们各为其主,某自然要替东翁考虑。” “你这句话倒也有些道理,比那些拿钱不干事的强多了。” 说话的是袁宗第。 他的部众在撤出九宫山的过程中负责殿后,减员严重,现在手下只有不到三千兵,地位也有所下降。故而这一路上他都不怎么出头发表意见。 可这一次他觉得刘体纯有些欺负人不讲理了,故而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陈阳朝袁宗第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你继续说下去,长沙知府派你来见我是想做什么?” 高桂英见气氛差不多了,便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高夫人,我家东翁是十分钦佩贵军的,但在其位谋其政也得为自身考虑。如果贵军能够离开长沙府的话,我家东翁愿意助饷五万两。” 此话一出,包括高桂英在内的一众顺军将领都感到十分惊讶。 这是在开玩笑吧,竟然有人主动上门送钱? 他们却不知道经过郝摇旗一番折腾,赵徽已经是惊弓之鸟,见顺军来到长沙城附近,下意识的以为他们也是来勒索的。 “五万两?他是打发叫花子呢吗?” 田见秀的反应很快,既然对方主动来送钱,他们自然不能错过,要好好讹上一笔。 “这个...若是诸位将军觉得五万两太少,我们还可以商量。” 五万两并不是赵徽的心里底线,只是陈阳拿出来做试探的。 在陈阳离开前赵徽便嘱咐过只要不超过十万两都可以商量。 当然,陈阳不能直接就把十万两这个数字抛出来,这样就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了。万一顺贼胃口被刺激了起来,觉得十万两也少,那就难办了。 这时候就该高桂英出面了。 她沉吟片刻道:“十五万两,只要长沙知府能够拿出十五万两银子,我们可以去往别处。” 虽然一开始顺军是计划在长沙府休整的,但如果能够白白得到一大笔银子,去往别的府县也不是不可以。 高桂英漫天要价,陈阳自然就地还钱。 “高夫人说笑了。莫说我家东翁拿不出十五万两,便是拿的出来也不可能尽数把银子提出赠予贵军啊。那样朝廷若是核查发现府库之中空空如也,我家东翁怕是难逃死罪。” 稍顿了顿,陈阳咬牙道:“八万两,我家东翁最多能够接受八万两。还请高夫人给他留下些银子用于打点。” “八万两太少了。” 田见秀摇了摇头:“还不够大军两三个月的花销。” “是啊,你们既然想要花钱买平安,就拿出些诚意来。” 这次袁宗第可不说“公道话”了。 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他自然而然的开始“不要脸”。 “那诸位觉得多少银子合适?” “十万两一次性付清。” 高桂英给出了明确的数字。 “这恐怕不行。” 陈阳表现出一副肉疼的样子:“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凑一凑是能凑齐。不过要一次性付清恐怕有些难。” “那你什么意思?” 刘体纯怒目相视。 “分笔来付如何?” 陈阳准备耍一个小花招,先付上一笔银子让顺军离开长沙府,过一段时间若是顺军不再追究尾款就能赖下了,即便追究东翁也不会有多的损失。 ... ... 第二百三十七章 通贼(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这恐怕不行。” 高桂英摇了摇头,否定了陈阳的提议。 “如果长沙知府要助饷,必须把银子一次性付清。” 这个条件陈阳其实是可以接受的,但他为了表现的更真实一些,故作为难道:“这个恐怕还得某回城请示一下东翁。” 高桂英点了点头道:“这也是应该的。来人呐,送这位壮士出营。” 陈阳也不多做坚持,冲高桂英拱了拱手便跟着士兵离去。 回到城中后,陈阳立刻来到府衙汇报此行情况。 知府赵徽早已急的团团转,见陈阳来了立刻迎步上前催问道:“怎么样,这些顺贼可答应离开长沙府?” 陈阳清了清嗓子道:“东翁莫慌,且听某慢慢道来。” 陈阳端起一杯茶润了润嗓子道:“这支顺军就是在九宫山刚刚战败的余部,首领就是李自成的妻子高桂英。她说愿意带领军队去别处,不过要让东翁助饷十万两,且必须一次性付清。” “这些贼人胃口还真是不小啊。” 这个条件在赵徽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故而虽然他叹了口气却没有表现的太过失望。 毕竟陈阳也是尽力了的,有些事也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是啊,在下已经使劲浑身解数,可这伙儿贼人就是不松口,好似吃定了东翁。” 赵徽此刻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刀切下去,切哪里怎么切都得别人说了算。 而赵徽还得强颜欢笑的硬撑着。 这种感觉,真是叫人无奈。 “罢了,一次性付清就一次性付清。十万两银子本官还是有的。” “东翁,府库中的银两可只剩下不到五万两了。” 陈阳提醒道。 “怕什么,本官这里填上窟窿便是。” 陈阳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东翁打算自掏腰包?” “当然不是!” 赵徽冷冷道:“本官的意思是先把这笔银子垫上,事后再找补回来。” 找补两个字可谓是十分玄妙。 通常来讲找补的方式有很多种,最常见的有两种,一种是贪墨税银,一种是查抄商贾。 前者风险较大,需要打点各级官员。后者则基本没有风险,只需要找一个由头。 而这个由头赵徽早就想好了。 那就是通敌! 之前不是郝摇旗“抢走了”一批粮食吗?正好可以把罪名安插在一些长沙本地的粮商身上。 官府以通敌为名将这些粮商下狱名正言顺,之后满门抄斩,抄没所有家产,这个窟窿不就填上了吗? 在大明商人虽然聚敛了大量的财富,却没有太多能力保护自己。 只要官府想,随时都可能让他们家破人亡。 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绝不只是说说的。 当然,一次不宜牵连过多人,不然弄的人心惶惶,接下来的任期赵徽就不好做了。 “东翁,既然如此某便再跑一趟跟那些顺贼说清楚,您已经答应条件了。” “嗯,就这样吧。赶快送走这些瘟神,本官也能好好过个晚年。” ... ... 文安之在得知天子想要任命他为四川巡抚的消息后十分激动。 在礼部这些日子虽然也很历练人,可处理的事务毕竟只是一些杂事,和军国大事沾不上边。 这和文安之的期望还是有差距的。 而如果能够出任四川巡抚,他便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 四川如今是什么局势? 那可是一团乱麻啊! 如果文安之能够快刀斩乱麻,拨乱反正,对朝廷对整个西南的经略是极为有利的。 李自成已经死了,如果张献忠也能够被剿灭,那么朝廷的敌人就只剩下了东虏一个。 文安之相信,以大明的国力,倾尽全力打这一仗,没有输的理由。 东虏毕竟只是丁口极少的小族,根本不可能和大明进行堂堂正正的对决。要不是李自成进攻北京给东虏趁机拿下了山海关,现在恐怕这些建虏还在关外挨冻受饿呢。 偷鸡摸狗,浑水摸鱼,这便是东虏一年来做的事情。 对大明来说,攘外必先安内。 如果内部出现混乱,不可能做到合力抗击外敌。 文安之已经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剿灭张献忠,光复四川。 不过军队是一个问题。天子答应拨给他神策军下属一营,可这也只有两千人。 四川重庆方面也有几万人马,可文安之不一定能够指挥的动。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前任知府陈世奇提拔起来的。 文安之如果想要有所作为,就必须用好这批人。 当然,文安之即便启程也得在正月之后了,在此期间他还有时间考虑。 他正自在礼部衙署内清点公务,准备跟继任者做交割,便有一名内侍来到礼部宣文安之入宫面圣。 文安之连忙放下手头的事情,跟着内侍入宫。 不论如何不能让天子久等,这样有违人臣本分。 礼部本身就在皇城以里,离紫禁城还是很近的。 很快文安之便跟着内侍进入了宫城。 天子特地赐给他肩舆乘坐,文安之也不好拒绝,便坐了上来。 一路沿着宫墙前行,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肩舆才放了下来。 “文大人,陛下心情不是很好,您小心一些。” 那内侍低声提醒道。 “多谢公公了。” 文安之感激的点了点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振袍服踱步进入殿内。 此刻的乾清宫内摆着许多火盆,故而十分温暖。 文安之来到朱慈烺面前行礼后便被天子扶了起来。 “文爱卿,看看这份密奏吧。” 朱慈烺叹了一声道。 “臣遵旨!” 文安之虽然有些迷糊,但还是接过那份奏疏展开来看。 结果他只看了不到一百字就明白为何天子会如此愤怒了。 “这长沙知府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通贼!” 文安之气愤难平。 朱慈烺冷冷道:“一开始朕还以为长沙知府赵徽是想招降顺军余部,这才派人和他们接洽,谁曾想他却是送粮送银子只求买个平安!” 内厂军情司就此事一共发过两份密奏,第一份只是说赵徽和顺军有接洽,而第二份就是朱慈烺手中这份,其言之凿凿直斥赵徽通敌叛国的恶行! ... ... 第二百三十八章 破家县令,灭门知府(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任何一个君王都不能容忍臣子通敌。 朱慈烺对于南明史当然很了解,腐朽的官场就和腐朽的时代一样彻底烂到骨子里了。 南明的官员多是软骨头,面对满清南下基本都是不做抵抗,直接开城门献城。 可如今的局势比原本历史中南明的局势好的多,朱慈烺本以为这些官员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可谁知还是有人肆无忌惮的通敌,通的还是已经穷途末路的顺军余部。 按照朱慈烺原先的计划,即使堵胤锡没能在第一时间招降这些顺军余部。但他们缺衣少粮,很难挨过这个寒冬,很可能会主动请降。 可被这个长沙知府赵徽这么一搞,整个节奏全都乱套了。 顺军余部有银有粮,完全可以熬过这个冬天。等到一开春他们就有更多回旋的余地。 而这是朱慈烺不愿意看到的。 因为等到那个时候,满清很可能就会发动对大明的全面战争。 湖广、山东战场同时开战,大明将没有多余的兵力防备隐藏在背后的顺军余部。 若是后院起火很可能会前功尽弃。 这个长沙知府真是开了个坏头。 朱慈烺必须以雷霆之势对其严惩,以正国法。 如今无数双眼睛盯着看着,如果朝廷不够强硬,很可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效仿长沙知府赵徽。 突然出现这么一档子事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但既然问题出现了就必须积极的去解决。 朱慈烺沉吟了片刻,冲文安之道:“文爱卿可愿意替朕到长沙府跑一趟?” “陛下有旨,臣自当效死命!” 文安之沉声道。 朱慈烺满意的点了点头。 “文爱卿此去长沙,有两件事要做。一是替朕拿下赵徽这个通敌逆贼,二是招降袁宗第、刘芳亮等顺军余部。” 如今顺军一分为二。北边的李过、高一功已经受降,在荆门驻扎。 如果再能把袁宗第、刘芳亮招降,那顺军就能彻底为大明所用,少了一处隐患。 “陛下放心,臣一定办好此事!” ...... ...... “东翁,十万两银子已经全部送到顺军大营了,某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主动撤走了。恭喜东翁,贺喜东翁啊。” 陈阳冲赵徽拱了拱手,满脸堆笑的说道。 “哼,这帮贼人胃口真是不小,还好本官手头有些余钱,不然一时还真是难以凑出。” 十万两银子中有一多半是赵徽自己掏的,他当然不会自己承担这个损失,而要把损失转嫁给商贾。 “东翁放心,只要您一声令下府衙衙役就可以前去拿人。” “还等什么,速速派人去拿人啊。这些商贾通敌叛国罪不可恕,亲属家眷一律打入大牢,家产抄没充公。” 赵徽此刻也顾不得吃相难看了,只想着赶快把损失找补回来。 ...... ...... 知府大人一声令下,三班衙役全部出动。 抄家可是一个肥差。 这些大粮商一个个都家财万贯,便是一家捞上些也足够吃好些年了。 今年的运气着实不错,还没出正月就碰上这么一件大好事。 衙役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他们先去的是刘家。 刘家是真真切切的大粮商,长沙府三成以上的粮食生意都是他们把持的。 赚来了钱自然要置地购宅,刘家的宅子越扩建越大,现在足足有五进,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深宅大院。 刘府的门房见一众衙役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直是吓了一跳,连忙前去给自家老爷报信。 衙役们见状一边叱骂着一边猛踹大门。 可这大门十分坚固,绝不是几脚能够踹开的,衙役们折腾一通后也不愿意再白费力气,便取来封条将大门直接封了。 官府有权查封店铺、宅院。被查封的宅子未得官府允准不得私自开启,否则视为蔑视官府。 这刘家一家老小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那边刘家家主刘元乔得到消息后自己先坐不住了。 他一直以来对官府都很敬畏,每年的孝敬银子更是从来没有少过。 今儿个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有那么多衙役冲到府门外喊骂? 这可是大过年的啊,这些人就不能积点德吗? 刘元乔又气又怕,在中堂踱步了几圈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个究竟。 他领着一干家仆穿庭过院来到前院命人打开大门。 谁料大门刚一打开,一众如狼似虎的衙役便冲了进来。 一名衙役不由分说的将铁链子套在刘元乔的脖子上,另一人眼疾手快的用粗麻绳反捆住刘元乔的双手。 “冤枉,冤枉啊!” 刘元乔惊恐不已,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衙役们却不由分说,拉着铁链子像拖拽牲口一样把刘元乔往外拽。 在他们看来,手中的哪里是个鲜活的人,而是金子银子。 那些家仆都愣在当场,眼睁睁的看着自家老爷被衙门的人带走。 “抄家拿人,刘家的人一个不许放走!” ...... ...... 不到一天的时间,长沙府内十几家粮商全部被官府定下通敌叛国罪,阖家老小锁拿入狱,家产全部抄没入库。 虽然经过层层贪墨,但最终入库的仍有三十万两银子。 这个数目大大出乎赵徽的意料。如此一来非但他自掏腰包的五万多两银子找补了回来,还多拿了二十多万两。 即便把府库的亏空补齐,赵徽也有二十万两银子入账,这波在着实不亏。 如此看来,顺军余部陈兵长沙倒是件好事了。 若是没有他们兵临城下,赵徽也找不到理由抄粮商的家。 这股顺军走后,赵徽决定写一份奏疏,将长沙府遭到顺贼“攻打”经过向朝廷上报一番。 过程嘛自然是顺贼想靠着城中“内应”,也就是一众粮商制造混乱打开城门,进而兵不血刃的拿下长沙城。 可这一阴谋被“明察秋毫”的知府赵徽识破看穿了。赵徽命衙役们将“通敌”的奸商锁拿下狱,并积极组织百姓守城,顺贼见长沙“坚不可摧”,只得悻悻离去。 赵徽相信这封奏疏呈递上去,朝廷一定会大大褒奖他一番,说不准他还会因此加官进爵。 ...... ...... 第二百三十九章 张献忠暴怒(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赵徽将奏疏写好就立刻命人送出。 可他等来的不是朝廷的嘉奖,而是钦差和锦衣卫。 礼部左侍郎文安之被天子授予了王命旗牌,掌四品以下官员的生杀大权。 文安之一来到长沙就命锦衣卫除去了赵徽的乌纱,将其捆绑解送回京。 赵徽直到被送上囚车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出卖了他?可个中细节除了幕僚陈阳以外再没有人清楚,而陈阳没有任何理由出卖他啊。 赵徽本能的喊冤,锦衣卫却对此不屑一顾。他们早就见惯了犯官喊冤的这一举动,即便是有冤屈也得到诏狱中说去。何况大多数人是没有被冤枉的。 文安之以雷霆手段拿下赵徽后命人将长沙府衙大牢中关押的粮商全部释放。 这些粮商本身并没有罪,只是因为赵徽想要寻找一个替罪羊这才被关了进来。虽说无商不奸,但这些商人既然没有犯国法,朝廷也不能冤枉他们。 处理完这些琐事,文安之便把精力全部放在招降袁宗第、刘芳亮等顺军余部上。 这些顺军将领在得了钱粮之后已经离开了长沙府,但却并没有走远,文安之若是派人去追应该能追上。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许之以利。 文安之相信,这些走投无路的顺军将领没有理由拒绝朝廷的招安。 ...... ...... 重庆府,巴县。 四川巡抚陈世奇在巡抚衙门内召集了一干将领商议对策。 “今日本抚召大家来就是为了献贼东进一事。本抚好不容易才重新拿下重庆,绝不能随随便便拱手让人。” 陈世奇扫视了一眼众人,见皆是沉默不语,哼了一声道:“若是重庆守不住,本抚这失土之罪是逃不掉的,自会被朝廷拿回南京问罪。但在此之前本抚会将你们的脑袋全部斩下,来给本抚陪葬!” 赌徒的心理是极为癫狂的,而陈世奇现在就是这么一个赌徒。 身为四川巡抚,他却只能控制一隅之地。若是不能守住重庆,他就将输的精光。以小搏大图求回本是陈世奇现在急于要做的。 他一甩袖子走到挂在墙壁上的舆图前,挥臂点了点。 “谁来守荣昌?” 荣昌是重庆府的西大门,张献忠从嘉定州方向来,则必定会取道荣昌。陈世奇如果想要守住重庆,必须守住荣昌。 见没有人应话,陈世奇怒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抚平日可曾亏待了你们?” “陈军门,非是我们不愿意前去驻守,实在是守不住啊。那献贼拥兵数十万,麾下又有大将十数人,就我们这几万人马全部堆上去都不够人家砍杀的。” 接话的是副将郑泽。 他胆子一向比较大,敢于顶撞上官。 陈世奇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却还在这里耍什么官威,郑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 陈世奇气的鼻孔冲喷出两道白气来。 “郑副将,按你说的这仗也不用打了,你我这些人全部自刎谢罪吧!” “陈军门,下官可没有说这话啊。这仗还是得打的,不过得换个打法。” “那你说说看,该怎么打!” 陈世奇狠狠瞪了郑泽一眼,似是想把他撕碎一般。 “西贼擅长陆战,却不擅水战。不如我们主动让出荣昌、永川、璧山等地,集中优势兵力据守江津、佛图关、铜锣峡一线。” 郑泽却是早有准备,侃侃而谈道:“我军水师占优,只要卡住水道,西贼也只能干着急。” 陈世奇仔细思忖了一番,觉得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重庆水网密布,如果利用水师封锁了河道,西贼便会寸步难行。 西贼打不下巴县就夺不回重庆,控制区区几个城池是无用的。 只是这种缩头乌龟的战术着实不怎么好看,朝廷若是追究起来,一个畏敌怯战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但畏敌怯战总比败军失土的罪名轻。 两权相害取其轻,陈世奇已经做出了选择。 “曾参将,你怎么看?” 但陈世奇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这个话得另一个人来说。 曾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这种时候当然该曾应站出来。 “回禀陈军门,末将觉得郑副将说的可以一试。不过还是应该尽早向朝廷上书求援。” 尽管曾应已经在塘报中提及重庆的艰难形势,可他担心自己人微言轻,在塘报中所写之利害关系难以引起朝廷的重视。故而他还是希望陈世奇能以四川巡抚的名义单独上一份奏疏向朝廷求援。 “恩,这件事本抚记下了。” 陈世奇清了清嗓子道:“只要诸位与本抚一心,待杀退献贼本抚一定亲自为你们请功。但若是谁生出异心,那也莫怪本抚翻脸无情!” ...... ...... 四川成都,故蜀王府。 蜀王府已经被张献忠改成了皇宫,一应宫殿建筑都仿自紫禁城进行改造。 此时后宫之中张献忠正自发怒,瓷器不知摔碎了多少。一众宫婢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咱老子叫你不要往汉中去,你强要往汉中去,如今果然折了许多兵马。驴球子,入你妈妈的毛!” 张献忠骂完之后还觉得不过瘾,径直拔步走出殿外。 “父皇!” 张可望快步迎上,面带忧色道:“父皇为何事生气?” 张可望本名孙可望,是张献忠四义子中最年长的。 因为张献忠没有亲子,故而一直把孙可望当做接班人培养。 “还能是啥,他娘的这刘进忠真不叫咱老子省心!好端端的去打什么汉中,这下好了,白白折损了咱老子几千兵马。” 张献忠口中的刘进忠是大西军的一员猛将,很早就跟在张献忠身边。后来张献忠入川,打下遂宁后命刘进忠率部驻扎。 可这刘进忠却是一个不安分闲不下来的主,一心想要争立军功,未经张献忠允许擅自率部北上攻打汉中。 此时整个陕西都被清军控制,汉中自然也不例外。刘进忠轻敌冒进之下大败,仅仅带着三千多残兵退回保宁。 ...... ...... 第二百四十章 孙可望的军屯制度(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张可望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 义父是个什么脾气秉性,他这个做义子的最清楚。 张献忠性格乖戾,喜怒无常,一动怒就会杀人。别管是跟他多年闯过来的老兄弟,还是刚刚归附的新人,只要惹恼了张献忠就会被其立刻下令处死。 即便是张献忠的四个义子,有时也会被张献忠指着鼻子怒斥。张定国、张文秀、张能奇,包括他张可望哪个没被骂过? 有一次张文秀就因为打粮打的少了,就被张献忠当着一众军将的面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丝毫不给他留面子。 故而大西军上到四个“皇子”,下到普通军将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什么时候一不留神犯了张献忠的忌讳。 这个刘进忠也算是早年跟着张献忠打江山的老人了,十分勇猛善战。可这厮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轻敌冒进。 遇到实力差的明军倒也罢了,可他这次去偷袭汉中可是要面对清军八旗啊。 阿济格在汉中留下了几千名旗兵,就是为了看好陕西的南大门。 刘进忠这么一头扎过去却是正中阿济格的下怀。 “父皇请息怒。刘将军也是一时轻敌,便且饶了他这一次吧。” 不管怎么说刘进忠也是一员猛将,张可望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张献忠下令处死他,遂一咬牙替他向张献忠求情。 张献忠一双眼睛瞪得犹如牛铃一般,腮帮子鼓了又鼓,憋了良久最终还是吐出一口气来。 “罢了,既然望儿你替他求情,咱老子便饶他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咱老子要写一道圣旨命人送去遂宁,好好教训刘进忠这龟儿子一番!” 张可望闻言大喜。 义父只要不杀刘进忠就好。至于责斥一番根本没什么,又不会掉块肉。 “哼,还别说鞑子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不过咱老子迟早要在他身上撕下块肉来。” 张可望嘴上应着,可他知道张献忠也就是说说而已。 义父比起李闯来缺少定鼎天下的雄心壮志,一心只想着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如果义父当初真的打算跟李闯、明廷争天下,就不会选择入川了。 四川享有天府之国的美誉,物产丰富,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因为蜀道险要,外敌想要打进来很困难。 但同样的,受限于地盘大小,蜀地同样不可能供给起一只几十万的大军。想当初三国蜀汉,诸葛亮数次率军北伐不都是无功而返吗? 打仗打的是钱、粮。 仅仅靠四川一地是凑不出足够多的钱粮的。 除非清军真的想要攻打四川,不然义父应该不会主动和其起摩擦。 张可望又向张献忠汇报了几项政务,便退出殿来。 如今张献忠把所有政务杂务一股脑儿甩给张可望来管,他肩上的担子很重。 相较而言,其他三个义子张定国、张文秀、张能奇就要轻松多了。他们只负责统兵打仗,后勤补给、粮秣辎重一概由张可望负责。 张可望正自往外走,突然见到张定国走来便提声问道:“怎么,你也来找义父?” 张定国点了点头道:“我有军务要事禀报。” 张可望提醒道:“义父心情不是很好,你小心一些。” 张可望并不怎么关注张定国禀报的事情。他们四兄弟中,职责划分很明确,张可望只需要负责处理内政。 张定国笑道:“多谢大哥提醒。” 二人错肩而过。 出了皇宫张可望便来到自己府邸处理政务。 面对书案之上堆积的厚厚一摞奏报,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大西军什么都好,就是太缺理政的人了。 他曾经建议张献忠在四川开科举取士,但却被拒绝了。 张献忠觉得科举那玩意在乱世没啥用。乱世之中,谁的刀把子硬谁就能得天下。 张可望劝说无果后也只得作罢。现如今恶果已经渐渐显露了出来,张献忠派往四川各地的都是将领。这些人打仗可以,文治却是一窍不通。半年下来税钱没有收到多少,还激起了不少民变。 大西军也就是对成都附近的地区控制的比较好,遂宁、保宁都时常会有动乱发生。 张可望光是处理这些事情就弄得焦头烂额,以至于屯垦的大计有时都无暇顾及。 不过屯垦的事情总归是要抽出时间料理的,这是事关国运的大事。 大西军或者说张可望在四川推行的屯垦政策其实很像是明初朱元璋推行的军屯。 所谓军屯即指的是土地属于军队,由士兵来种地。 这样的好处是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土地产出,供养的起一只十数万的大军。 但这样做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普通农户的权益得不到保证。就拿成都附近来说,这一地区的土地都被张可望划归为无主荒地,全部归入军屯。 实际上这些土地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有主的,属于当地的农户。 可张可望却不管这些。 在他看来大西军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靠着抄没蜀王府的金银,大西军支撑了大半年。但这些金银总有花完的一天,必须未雨绸缪。 眼下大西军在蜀地的税收政策十分混乱,收到手的税寥寥无几。 在这种情况下,军屯就必须得到严格贯彻。 产出的每一粒米、每一粒粮食都必须归入府库,统一调拨使用。 每一天每个战兵、辅兵吃多少都是经过严格计算分配的,最大程度的保证粮食节省。 百姓没饭吃?那可以参军啊。 只要加入了大西军便可以参与到军屯中,自然就有饭吃了。 至于那些百姓的家眷也会跟着成为军眷,虽然军眷可能吃不饱,但多少能够活命。 如果不想加入大西军,那就不是张可望管得了的了。 生死由命吧。 当然张可望也十分清楚这种军屯模式只能用于战乱时,从古至今百姓们所希冀的就是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扼杀了他们这一念头是很失民心的。 但眼下即便是咬着牙他也得这么干。 因为如果不饿死那些百姓,饿死的就会是大西军的将士。 ......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刘进忠降清(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张献忠的“圣旨”被人马不停蹄的送到了遂宁。 刘进忠带领遂宁一干文武接旨。 汉中惨败,折损数千将士,身为主将的刘进忠被问责是肯定的事。 可让刘进忠没有想到的是,张献忠的“圣旨”中满是污言秽语,脏话连篇,把刘进忠的先人问候了个遍。 遂宁的一干文臣武将强自憋着这才没有笑出声。 刘进忠也是面色铁青,咬着后槽牙接了“圣旨”。 不过张献忠却没有对刘进忠进行什么实质性的责罚,这让刘进忠多少获得了一些喘息之机。 传旨之人离开遂宁后,刘进忠把儿子叫来商议。 “张献忠刻薄寡恩,喜怒无常。为父怕这件事还没完啊!” 刘进忠的儿子刘能今年已经年满二十,被刘进忠带在军中历练。刘进忠总是刻意试着让儿子做决断,以锻炼他的能力,为其日后接班独当一面做准备。 “父帅,张献忠如此无耻,我们不要再替他卖命了!” 宣旨的时候刘能也在,要不是亲兵摁着他,他真要直接拔刀出来斩了那读圣旨的人。 “哎,你以为为父愿意替张献忠卖命?为父早就受够了!可不给张献忠卖命,我们又去投奔谁呢?” 刘进忠虽然作战悍勇,但手下兵马却不多,拉起杆子单干还不具备条件。 如果去投奔别家,可选择的也不多。 如今已经不是崇祯八年前后,义军风起云涌的时候了。 那时闯军、张献忠、老回回、罗汝才、革左五营,各支义军基本实力都差不多,跟着哪家混不是混? 可后来各支义军被兼并,只剩下了李自成、张献忠两根独苗。 李自成不用说了,在崇祯十六年击败了孙传庭统领的秦军,一举拿下陕西,翌年挥师东进攻克京师,眼瞅着就要改朝换代定鼎天下。 要不是吴三桂和鞑子有一腿,献出山海关放鞑子进来,现在这天下怕是就要姓李了。 满清入关对张献忠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给了他把死局盘活的契机。 如果张献忠能够趁着鞑子和李闯拼杀的时候趁机提兵北上拿下汉中,那么整个局势将会完全不同。 即便张献忠念着昔日的情分不想落井下石,那也可以沿江而下图谋湖广啊。 仅仅守着四川这一亩三分地算怎么回事? 张献忠真以为自己是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了? 得了一座蜀王府,便得意忘形起来,甚至有模有样的在成都大肆征选秀女,充实后宫供其发泄**。 昔日那个敢打敢拼敢搏命的八大王去哪里了? 刘进忠气恨不过决定自己率兵北上夺取汉中,可惜遇到了八旗真虏,激战之后不敌,只得撤回遂宁。 战败是有罪,可张献忠也不至于把他老刘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吧? 听听“圣旨”中那些污言秽语吧,简直不堪入耳。 他张献忠哪里有一丝一毫天子的模样? “父帅,我们不如降清吧!” 刘能没有刘进忠那么多的顾忌。 在他看来,有奶便是娘。 现如今,满清毫无疑问是最强大的一股势力。 便是把张献忠和残明朝廷绑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够打赢满清。 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降清啊! “降清?” 刘进忠眉毛一挑,一时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你真是这么想的?” “是啊,父帅。那张献忠下了这么一道‘圣旨’,明摆着是跟父帅撕破脸了。父帅即便继续效忠于他也不会有什么前程,反而可能被他暗算。如今李自成已经完了,天下除了张献忠只剩下残明和清廷两股势力。残明不用说了,原先有整个天下都打不过满清,现在只剩下了半壁江山凭什么跟满清争?父帅便不要再犹豫了。良禽择木而息,降清才是正途啊!” 刘能其实一直就有降清的打算,只是没有机会说罢了。 眼下张献忠降下一道狗屁不通的圣旨,却是给了刘能一个怂恿父亲降清的契机。 “你且让为父再想想。” 事关身家性命,一家人的前程,由不得刘进忠不谨慎。 降清不是不能考虑,关键他是败军之将,就这么投奔过去能够受到重用优待吗? “你说为父如果率部归降,能够获得一个什么样的职位?” 刘进忠现在心里直打鼓,遂问起儿子来。 “至少也能得个总兵官!” 刘能信心满满的说道:“儿子听说满清的摄政王对于归降的汉人将领十分优待,一般都是保持原级或者官加一等。以父帅的实力,总兵官的头衔是没跑的。” “恩。” 刘进忠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总兵的职位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但他也知道所谓头衔不过都是虚的,真正要想获得器重必须手中攥有一支绝对听从自己指挥的军队。 在这一点上,刘进忠还是有信心的。 这些兵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除了他,即便是张献忠都不一定能够指挥的的动。唯一有些可惜的是,有几千将士折损在了前不久的汉中之战中。 “父帅,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儿子夜观天象,见紫微星黯淡,看来天下要易主啊!” 刘能见父亲还有些犹豫不决,便添油加醋的说道:“父帅若是此时归顺,还能获得一份从龙之功。若是等到清军八旗踏平残明,到时再归降可就捞不到高官厚禄了。” 刘能一连串的怂恿最终起到了作用,刘进忠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为父便决议降清了。只是不能就这么带兵去投,得准备一份见面礼才是。唯有如此,清廷才会认为咱们父子是真心实意的前去投奔,而不是什么诈降!” “父帅的意思是?” 刘能眼中闪出两道精光。 “这见面礼便是张献忠安插在老子军中眼线的首级!” 刘进忠对于这支军队的控制力是很强的。一直以来他就知道张献忠在军中安插了不少眼线,只是他一直不说罢了。 现在既然已经撕破脸了,自然没理由继续留着这些沙子,正好用他们的首级献给满清一份投名状。 ...... ......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两广总督沈犹龙(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文安之派人追查顺军余部行踪的过程并不轻松。 在拿到大笔银子后,这支顺军可选择转移的地方实在太多,宝庆府、衡州府、甚至是江西的袁州府都可以选择。 文安之能做的只有将侦骑四散放出以求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在等待的过程中文安之还去信给袁继咸,让他也发动人手在江西境内搜查顺军余部的踪迹。 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 过了没多久,袁继咸便回信给文安之。 在回信中袁继咸写道他确实在袁州府发现了一支几万人的顺军,且招降了其部。只不过这支顺军不是由袁宗第、刘芳亮等大将统率的,而是捭将郝摇旗。 不过这总归也是收获。 文安之当即将这个好消息上奏给天子。 江西境内没有袁宗第、刘芳亮等人的踪迹。那么这些人很可能是南下衡州府了。相较于湖广北面的武昌、襄阳、承天、荆州等府,南面的衡州、永州府根本没有多少兵力驻扎,比之长沙府还不如。 这支顺军可真是蛟龙入海,求水得水了。 最可怕的是如果这支顺军继续南下进入广东或者广西负隅顽抗,以朝廷现有的实力是不足以分兵剿灭的。若是任由其在两广休养生息形成割据,对朝廷的中兴大计是极为不利的。 广东、广西的气候相较于北边诸省温暖的多,即便是冬日也不会感受到多少寒意。这支顺军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元气,到了那时便有了跟朝廷叫板的资本。 所以时间是最关键的因素。 文安之当即请求天子命兵部发塘报给广东、广西,要求两广方面严阵以待,发现顺军余部踪迹立刻上报。 ...... ...... “皇后,翻过华阴山就是连州的地界了。” 刘芳亮心情显然很不错。相较于一个月前,他们的处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虽然仍是前途未卜,但却不是处于死境了。 “如今明廷设立的两广总督是沈犹龙,咱们若进驻广东,难免要跟他打交道。此人不知道是个什么脾气秉性。” 高桂英单手控着缰绳淡淡说道。 “管他呢,他便是天王老子也得给咱让开路。不然咱便一把火烧了他的广州城。” 刘体纯放声大笑道:“皇后,咱听说广东富庶不下江南,不若咱直接夺下来以此为根基招兵买马吧?用不了多久,就能拉起十好几万军队了。” “哎,今日不比往日,还是低调一些吧。” 高桂英刚刚经历丧夫之痛,哪里有什么心情谈什么王图霸业。她现在只盼着能够把这支军队带好,让昔日的老弟兄们有个活路。做到这点,她就对得起已经亡故的李自成了。 “要我说,不如我们先去试探试探这沈犹龙的底线,说不准他还想要来个养寇自重呢。” 袁宗第顿了顿道:“只要咱这几万人一直在广东,明廷势必会引以为心腹之患。那两广总督沈犹龙便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军饷供其募兵练兵。这种好事,我看他是乐得见到的。” “哈哈,老袁说的在理。” 刘体纯赞叹道:“咱们不如就配合那沈犹龙演一出戏,咱也不真打他,就隔三差五的派人去府县外装装样子,给那沈犹龙发挥的的机会。” 对顺军余部来说,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只要给他们一丝喘息之机,他们就能卷土重来。 “可若是那沈犹龙不搭理咱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田见秀兜头就给众人泼下一盆冷水。 “我说玉峰,你咋尽说些扫兴的话呢。这沈犹龙放着这么好的一个敲朝廷竹杠的机会他不用,难道是傻子不成?” 刘体纯咽了一口吐沫道:“明廷的官员是个什么德行别人不知道,你玉峰难道还不清楚?若是拉来十个全部砍了或许有冤枉的,但要是隔一个砍一个绝对有漏网之鱼。” 刘体纯对明廷的贪官污吏可是恨之入骨。 若不是这些贪官,他的一家老小也不会饿死。 “我可听说这沈犹龙是个难得的好官。” 田见秀丝毫不给刘体纯面子,沉声道:“我看老刘你得失望了。” “玉峰你,你尽跟咱抬杠是不!” 刘体纯咬牙甩了甩马鞭道:“要不咱俩打个赌,若是你输了便把你那柄佩刀给我,我输了,我胯下这匹‘黑麒麟’便是你的了。” “好啊,那老刘你可是输定了。” 田见秀眯起双眼,饶有兴致的说道。 “贪官也好,清官也罢。只要是人,就得识时务。即便那沈犹龙真是个好官,不想坑骗朝廷军饷,也奈何不了咱。” 高桂英见差不多是时候了,便站出来打圆场。 “无论如何,咱们已经下定决心在广东安顿下来了,便不去管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情。” “皇后说的对,咱要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田见秀幽幽说道。 ...... ...... “沈军门,这是兵部刚刚发来的塘报!” 广州总督衙门内,两广总督沈犹龙从亲卫手中接过塘报展开仔细来看。 起初他还神色如常,可是越看越惊,看至最后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怎么会这样......” 沈犹龙放下塘报怔怔道:“顺贼竟然会朝两广来吗......” 在沈犹龙看来两广是绝对的大后方,便是天下大乱,两广也应该稳如泰山才是。 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啊。 按照兵部塘报上的说法,于九宫山遭遇惨败的顺军残部一路向南逃窜,他们在长沙府逗留了一阵时间后继续南下,该是往衡州府方向去了。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顺军残部来两广的可能性着实不小。 尤其是广东,从衡州府再往南走,就可以进入广东的地界了。 沈犹龙处理政务很有一手,在他治理下广东之富庶不亚于江南。 可他却不太懂兵事。 除了广东水师,整个广东能打的也就是总督标营的那两三千人。 如果顺军残部真的南蹿到了广东,可是一件足够令沈犹龙头疼的事情。 一切按照最坏考虑的话他现在该怎么办?募集乡勇训练还来得及吗? ...... ...... 第二百四十三章 佟养和的应变(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如今清廷在汉中驻防的是佟养和统领的三千汉军镶蓝旗以及硕詹统领的两千满洲镶白旗甲兵。 硕詹不用说了,一直就是镶白旗的固山额真,是旗主多铎手下的好奴才。 此番还是阿济格死缠烂打才把硕詹借了过来驻防汉中,理由是汉中十分重要需要一个可堪大用的将领顶着。 至于佟养和可能名气没有硕詹那么大,但要说起佟家,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佟家在满清内有着重要地位,这还要与佟养性举族投金说起。 当时在抚顺一代经商的佟养性暗中资助努尔哈赤,被明官下狱论死。后来佟氏族人前去劫狱,一番激战后佟养性被救出潜逃到了后金。 佟家遂举族投金。 努尔哈赤很器重佟养性,命他督造火炮,节制汉军军民。 后来佟家举家被编入汉军正蓝旗,为日后飞黄腾达埋下了伏笔。 佟养性虽然已经去世,但佟家的权势比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佟养性的堂弟佟养甲便深得多尔衮的器重,一直留在身边做事。 而佟家的第二代更是了不得,佟养性从兄佟养真次子佟图赖便是其中佼佼者。 佟图赖早在皇太极主政期间便崭露头角。天聪五年攻打大凌河,授世职二等参将。崇德三年,授兵部右参政。崇德七年授汉军正蓝旗固山额真。寻调汉军镶白旗固山额真。 在多铎率部攻打李自成的过程中,佟图赖一直跟在身边冲锋陷阵,与满洲镶白旗固山额真硕詹一道被称为多铎的左膀右臂。 佟养和虽然不如佟图赖、佟养甲等人红得发紫,但也被多尔衮派到汉中历练,看来还是想要委以重任的。 如今汉中驻有满汉五千旗兵可谓是固若金汤。 前不久,西贼张献忠麾下将领刘进忠想要率部偷袭,结果被佟养和与硕詹联手挫败,斩首数千级。 硕詹命人把这些汉人的脑袋堆叠起来,砌成了一堵墙用来炫耀。 这些不自量力的贼子,以为天下无敌的八旗军也像残明那狗屁军队一样羸弱不堪吗? 要不是佟养和拦着,硕詹真想率部一直追杀下去,把那刘进忠的脑袋也砍下来。 这日佟养和与硕詹坐在一起吃酒,忽闻一个奴才禀报,城外突然出现了万余军队,看旗号就是不久前偷袭汉中碰了一鼻子灰的刘进忠。 硕詹放肆大笑了一番,当即就把筷子拍在了桌案上。 “这厮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啊。上次我放他一马,他竟然又赶着来送死。” 佟养和却是皱了皱眉道:“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吧,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硕詹闻言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不清楚的,估计是这个刘进忠疯掉了。” 佟养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我们去看看便知道了。” 二人在一众甲兵的簇拥下来到汉中城头。 远眺之下却见将旗之下有一个袒胸露腹的人。 此人背上背着荆条,正缓缓朝城门走去。 佟养和抬起手吩咐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箭!” “这厮在搞什么!”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硕詹也认出他了。 此人不正是刘进忠吗! 硕詹感到十分难以理解,遂扭头朝佟养和问道。 “他是在负荆请罪啊!” 佟养和将其中典故与硕詹说了一遍,硕詹这才恍然大悟。 “汉人的花花肠子真是多。” 佟养和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个刘进忠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啊。”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要说上阵杀敌硕詹不虚任何人,可这种斗智斗勇运用谋略的事情就不是他擅长的了。 他本能的将目光投向佟养和,希望这位汉军旗人能够做出决断。 “很简单,听其言,观其行。” “什么意思?” 硕詹大皱眉头。 佟养和定了定神道:“我们便且先信他,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那就这么放他进城?” 硕詹的眉毛都快拧到了一起。 “当然不是。” 佟养和淡淡笑道:“我们只准他一人进城。若是他心中没鬼肯定不会拒绝。” 嘶! 硕詹闻言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真是一个毒辣非常的计谋啊。 刘进忠如果答应只身进城,就等于把身家性命交给了汉中城内的清军。即便硕詹、佟养和要把他剐了烹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如果刘进忠答应了这一要求,证明他确实心里没鬼,是真的来降清的。 如果刘进忠拒绝了,这其中肯定暗藏阴谋。 “好,我们便这么干!” 硕詹兴奋的挥舞着拳头道。 很快一封书子便写好绑在箭矢上射出城去。 刘进忠解开书子展开来看,不由得神色大变。 鞑子竟然叫他只身进城,这欺人太甚啊! 他都已经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竟然还不能获得信任? 刘能见父亲神色愤怒,连忙凑上前问道:“父帅,怎么样,他们答应咱归降了吗?” “清军守将叫为父只身进城!” 刘进忠叹了一声,随手将纸条递给了儿子。 刘能接过纸条来看了一眼,随即大喜道:“恭喜父帅,贺喜父帅!” 刘进忠蹙眉道:“何喜之有?” “这说明清军守将有接受咱们归降的意愿啊。父帅只要进城请降,相信他们一定会打消最后一丝顾虑的。” 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用不一样的方式说出来效果完全不同。 经由儿子一说,刘进忠也不觉得清军提出的条件有那么严苛了。 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一个前不久刚刚率军来偷袭的将领一转身就来率部归降,确实需要弄清楚再做决断。 其实刘能是存有私心的。 刘进忠进城请降如果顺利,他们自然可以尽数归降。 即便不顺利,也就是刘进忠被扣留来要挟这支西军。 即便是最坏的情况,清军杀掉了刘进忠城外的刘能也能带走这支军队,并能因此接替刘进忠成为这支军队的实际控制者。 父子之情在权势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如果刘进忠真的被清军杀害,刘能是不会流一丝眼泪的。 ...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好像一条狗(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刘进忠决定赌一次。 他不信自己的运气这么背,也不信汉中守将会这么愚蠢。 如果清军守将杀掉了他,那么他的儿子一定会带走这支军队。这些到手的肥羊就飞了。 即便是为了这支军队,清军守将也不会痛下杀手。 至于羞辱是肯定会有的。 但刘进忠不在意。从他决定投清的那刻起就将气节放在一边了。 反正都是当奴才,多磕几个头有什么的? 思定之后刘进忠迈开步子朝城门走去。 “放我进去,我是刘进忠,我答应你们将军的条件,愿意只身进城请罪!” 让刘进忠感到惊讶的是,过了良久城门还没有打开。 这些鞑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过了良久一只竹篮从城头缒下,刘进忠瞬间了悟。 他娘的,鞑子这是在侮辱老子啊! 这竹篮只能容下一人,很明显是要让刘进忠站进去,城头士兵再将其提上来。 在刘进忠看来这和钻狗洞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一刻刘进忠生出一丝后悔之意。 是不是不该那么冲动,背叛张献忠? 张献忠便是再刻薄寡恩,乖戾暴怒,至少在他麾下还算个人。可在鞑子眼中,自己就是条狗啊! 或者说连条狗都不如! 可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刘进忠十分清楚张献忠对待叛将十分残忍。被抓到的叛将非但不会得到宽恕,还会被残忍的处死。 斩首、绞杀都算轻的。 活埋、腰斩也不算可怖。 张献忠最喜欢把人埋在地下只露出一个脑袋。 然后用大铁锤砸下,脑袋瓜子瞬间会出现一个豁口,黄白色的脑浆会直喷出来再散开,就像烟火一样。 刘进忠就亲眼见过张献忠给两个叛将开瓢。 那种经历真的是毕生难忘。 正因如此,刘进忠是不可能回到西军中去的。 除了降清他没有别的选择。 一咬牙,刘进忠跨进了竹篮之中,大声喊道:“拉我上去。” 城头上的士兵遂用力拉起绳子,竹篮悬空而起,不停的摇晃。 随着离地面越来越远,摇晃的程度也越来越大。 刘进忠两只手紧紧攥着绳子,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竹篮终于被拽到了城头。 刘进忠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迈步探了探。 踩到了地面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刘进忠心里憋的最后一口气也泄了。他躬着腰塌着背跟着一名清军士兵向前走去。 毫无疑问,他是以一个卑微至极的姿态去祈求清军守将的原谅。 佟养和见状冲硕詹笑道:“看来这厮是真心想要归降的。” “哈哈,有意思,着实有意思。” 硕詹也被吊起了胃口,急于看刘进忠出乖卖丑。 “你说说看我要是打这南狗一顿他会不会叫唤。” 佟养和淡淡道:“当然不会,他背上的荆条就是用来抽打的。” 硕詹双眼眯成一条缝:“那我便来试试!” 刘进忠被带到佟养和与硕詹面前后立刻跪倒,泣不成声道:“奴才被献贼蛊惑,这才会自不量力的偷袭汉中。现奴才已经诚心悔过,还请几位主子爷宽恕。” 硕詹上前一步一把抽出刘进忠背后的荆条,不由分说的就抽打起来。 刘进忠十分惊慌,可他又不敢去夺,只拼命的咬牙忍住。 佟养和解释道:“刘将军,我们大清有一个规矩,凡是归顺的将领都要打一顿杀威棍。既然刘将军自备了荆条,杀威棍就免了,直接鞭背吧。” 这当然是佟养和编出来的说辞。事实上,清廷从未有过什么降将先受杀威棍的规矩。单纯是硕詹想要羞辱刘进忠。 “奴才谢主子爷指点。奴才愿意领罚!” 刘进忠此时此刻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别说是鞭背了,就是现在清军要把他活剐了他也跑不了啊。 那硕詹奋力挥舞着手中的荆条,每出一鞭刘进忠背上便出现一条猩红色的鞭痕。继而那一道鞭痕隆起形成一道蚯蚓模样的血檩子,十分可怖。 硕詹抽打没有章法可言,故而刘进忠背上的鞭痕纵横交错,很快就像一张渔网一样。 重复被抽打的地方已经冒出了血珠子,皮肤如花朵一般绽开。 刘进忠感受到一股撕裂般的剧痛,实在忍将不住喊出了声。 不知是不是这喊叫声激起了硕詹的兽欲,他越发兴奋的挥舞着荆条向刘进忠的脊背抽去。 没过多久刘进忠的脊背已经被抽烂了。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染红了裤子。 硕詹越抽越兴起,刘进忠却是已经浑身颤抖。 佟养和见继续抽下去恐怕会出人命,便咳嗽了一声道:“够了吧。” 硕詹舔了一口溅到嘴角的鲜血,有滋有味的说道:“负荆请罪,有意思,哈哈,真有意思。” 刘进忠背上的肌肉本能的抽搐着,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淌了下来。 “刘将军看来是诚心归顺。不过既然归顺了大清,就要讲大清的规矩。来人呐,替刘将军剃发结辫!” 佟养和不顾此时天气寒冷,就要让人给刘进忠剃发。 刘进忠哪里敢反对,惨然一笑道:“奴才谢主子恩典。” 很快剃头匠就被带到了城头,快刀斩乱麻的剃掉了刘进忠大部分的头发,只留下后脑勺上一小撮。 按照满洲人的规矩,辫子必须能够穿过铜钱中的空眼,故而又叫金钱鼠尾。 有经验的剃头匠能够把辫子编的恰到好处。 这个剃头匠显然是个有经验的,用了没多长时间就把头剃好了。 刘进忠扯过刚刚编好的辫子瞅了一眼,便兴奋的说道:“多谢主子爷,奴才也有辫子了!” “刘进忠,你虽然有大错在先,但念在你诚心归顺的份上过去的事便既往不咎了。从今往后你一定要一心为大清做事,大清不会亏待你的。” 刘进忠等了良久就是为了等佟养和这句话,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主子爷放心,奴才一定为了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献贼在四川的布置奴才一清二楚,一定能够帮助主子拿下四川!” ...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喜忧参半(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也许是赶上了过年的好气运,最近传到宫中的好消息不断。 首先,文安之上奏说袁继咸已经招降了郝摇旗。几万顺军悉数归降,对袁继咸实力是一个极大的补充。 虽然朱慈烺对原本历史中郝摇旗的观感不算太好,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抗清英雄。 此人虽然私心重了点,但在大义面前还是拎得清轻重的。 有了郝摇旗这员悍将,袁继咸也不至于无人可用了。 其次,继遂昌金矿收归朝廷后,山东的一众金矿也被收回。 相较于遂昌金矿,山东金矿的存储量更大。 朱慈烺经过一番初步估算,发现每年光靠挖金子都够供养军队了。 当然矿山归属朝廷并不仅仅是金钱利益这么简单,更涉及到朝廷和缙绅和地方土豪之间的博弈。 如果朝廷输了,那势必会是一个国穷民富的局面,会走崇祯朝的老路子。 只有朝廷胜了,才会步入正轨。 而现在看来,至少朱慈烺走出了最艰难的一步。 他不在乎被人议论与民争利。 眼下事关大明生死,若还瞻前顾后是不可能有生机的。 只有果毅决断才能挽狂澜于既倒。 除了金矿,银矿、铜矿也很重要,这些事关国家命脉,必须牢牢攥在手心里。 包括钢铁的冶炼都必须是朝廷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 批阅完了一批奏疏,朱慈烺出宫到火器司视察工作。 工部尚书高弘图全程伴驾。 上一次来到工部时朱慈烺交办的任务是制作土地雷,土手榴弹。 如今大半个月过去了,进展还是很可观的。 火器司的匠人们已经在最初“万人敌”的基础上进行了一番细节改进,并且进行了实验,发现改进版的“万人敌”威力更为巨大,且极少出现哑火不炸的情况。 当然,最重要的是现在火器司具备批量制造的能力,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匠人们一个个都饱含热情,恨不得加班加点的造制。毕竟现在是按件计费的,造制的越多银子便越多。 朱慈烺觉得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在满清发动战争时至少可以给山东、湖广方面供应第一批土地雷、土手榴弹了。 朱慈烺从火器司离开后又在高弘图的陪伴下来到龙江船厂视察工作。 相较于刚刚复建时的狼狈,现在的龙江船厂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 登莱水师的第一批船就是龙江船厂造出的。但这还远远不够。朱慈烺还准备建立长江水师、舟山水师。龙江船厂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相较于登莱水师,长江水师主要在内江作战。大型的福船、广船未必能够发挥出威力,是以朱慈烺命人多造制一些灵活的小船。 这些小船虽然用料少体积小,但十分灵活能在战斗中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而且造小船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造制的速度快。 造制一艘大号福船所用的时间可以造制十几艘甚至几十艘快蟹了。 与满清的对决,山东防线是关键。但朱慈烺同样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万一山东没守住就要守长江,而大量的船只是必须的。 绕了这么大一圈朱慈烺却不觉得疲乏,再次来到皇明军校视察。 年后皇明军校第一次开课就迎来了天子圣驾,包括讲官在内的一众人等都有些不知所措。 朱慈烺说了些劝勉的话,鼓励军校生员好生学习,将来报效朝廷。 一众生员皆是感动的热泪盈眶。 他们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天子门生的意义,顿时觉得肩上的责任重了不少。 回宫后已经是日暮时分,朱慈烺饥肠辘辘即刻传膳。 饭刚吃了一半,便有内侍来报说兵部尚书路振飞请求觐见。 朱慈烺放下筷子吩咐道:“宣他陛见吧。” 心中却是感慨道,这个皇帝当的真是一刻不得闲啊。 路振飞进到殿中行礼后见天子身旁摆着饭菜,知道自己打扰了天子用膳,连忙告罪了一番。 朱慈烺摆了摆手道:“无妨的。朕也是刚刚回宫随便吃点。本兵求见朕可是有什么军务要事?” 路振飞神色一正拱手道:“陛下英明。是两广总督发来的紧急塘报。” 路振飞双手将一份文书高高举过头顶。 朱慈烺冲近旁内侍递了个眼色,他立刻走到路振飞身边将塘报接过呈递至天子面前。 朱慈烺展开塘报来看,面色不由得变得凝重。 九宫山惨败的顺军残部竟然已经到了广东,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这个隐患若不消除,他怕是寝食难安。 “陛下,顺贼残部兵至广东,是派兵去剿还是招降,还请陛下明示。” 身为兵部尚书,路振飞当然是有一套自己的思路的。 但当这条思路和天子的意思相违背时自然是紧着天子的意思来。 之前天子确实想要招降这支顺军。可他们也太能跑了,一路从湖广跑到了广东。 这支顺军似乎对朝廷很是抵触,不然也不会一直躲着走。 广东如今是仅次于福建的海贸重地,能够给朝廷带来丰厚的海税,是钳制郑芝龙的关键,绝对不容有失。 若是广东落到顺军余部的手里,对朝廷的大计将会有极大的影响。 朱慈烺当然也知道这点。 他沉吟片刻道:“招降肯定还是要招降的,但不能太软。朕会下旨,命黄得功护卫文安之去一趟广东。” 只有展现出绝对的实力,顺军余部才会断了卷土重来的念头。 “陛下,那湖广的驻防...” “一时半会打不起来的,不把这件事解决好,犹如芒刺在背,朕睡不踏实。” 朱慈烺十分清楚现在是招降顺军残部的最好时机。若是等他们安定下来推举出一个新的领袖,哪怕只是一个临时的,朝廷再想招降就会困难许多。 “陛下,臣是担心兴侯啊!” 路振飞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一只虎李过与高一功受降之后驻扎在荆门,若是把黄得功从湖广调走,他们会不会起什么心思? “有金声桓、马进忠在就足够了。再说本兵把这件事压下来,不抄录在发往各地的塘报上,李过也不会知道黄得功此行是去做什么的。” ... ...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备战伐明(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北京,睿亲王府。 多尔衮的心情很不错。 汉中方面发来奏报,陈说了原西军大将刘进忠率部来降的经过。 多尔衮闻之大喜!他看重的不是刘进忠麾下那万把来人,而是刘进忠对于西军在四川的驻守情况的了解。 作为张献忠麾下猛将,刘进忠可谓对西军内部虚实一清二楚。 这样清军如果进军四川就可以做到有的放矢,专捡薄弱环节猛攻。 原本多尔衮还对这些农民军有一丝忌惮。但自从李自成身死九宫山,闯军四散逃命后这最后的一丝忌惮也消失了。 农民军的战斗力也不过尔耳,李自成已经死了,张献忠迟早也得授首。 西军什么时候败亡取决于清军什么时候入川。 四川是迟早要打的,不过却不急于一时。 眼下显然南面的残明小朝廷才是大清的主要对手。 收拾了残明,多尔衮大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张献忠。 既如此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多尔衮觉得是时候开始准备伐明的事宜了。 打仗尤其是这种大规模的战争比拼的就是钱粮。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十几万大军一天人吃马嚼耗费甚巨,大军的粮草补给尤其显得重要。 多尔衮从晋商的渠道弄到了不少粮食,又准备尽数抽取府库存粮。 当然做到这些还不够,为了打这场仗多尔衮不惜命京畿地区的地主献粮。 事关大清国运,便是倾尽举国之力也在所不惜。 不过多尔衮只能筹措征伐山东清军的粮秣。至于陕西方面的清军,就得阿济格自行筹措粮食了。 至于统兵将领嘛多尔衮也已经做了决定。 山东方面就让勒克德浑辅佐多铎。 至于攻打湖广,则让阿济格和博洛一起。 也该让年轻人上战场经受大战历练了。 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可不是只会缩在女人怀里的懦夫。 至于豪格嘛,多尔衮决定继续冷处理。 他当然清楚豪格心中憋着一口气,想要上战场证明自己。 但多尔衮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满清信奉强者,如果豪格立下赫赫军功势必会引来一众支持。加上他本就是皇太极的长子,在两黄旗中不乏支持者。多尔衮担心豪格会因此威胁到自己摄政王的地位。 只有把豪格拴在京城,拴在多尔滚的眼皮底下,他才会心安。 多尔衮压服平衡各个派系已经很累了,可不希望豪格再跳出来给他添麻烦。 ... ... 人逢喜事精神爽,陈顺才这几天眉眼间都能溢出笑容来。 二丫前些阵子呕吐不停,陈顺才找来大夫替她诊治。 诊治之后才发现,二丫并不是害了病,而是有喜了。 原来陈顺才把二丫从关中带回京后几乎夜夜笙歌,被翻红浪。 一番努力后二丫终于怀上了! 陈顺才得知自己要当爹了,直是一阵狂喜,在院子里又跳又叫差点吓坏了二丫。 虽然距离生产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陈顺才却为了保险起见不让二丫再干任何活儿。即便是做饭都不行。 在辽东的时候陈顺才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包衣阿哈,从来没想过能够娶妻生子。 或者说即便他娶妻生子,他的妻子也是一个包衣奴才,他的孩子依然是包衣奴才,随时可能被主子责斥甚至丢掉性命。 陈顺才觉得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娶妻生子呢。 后来他被抬了旗,成了一名汉军旗人。 从那时起他便觉得自己是个人了。 既然是人了,自然应该有妻儿在身旁。 陈顺才满脑子的想法都是抢一个妻子来替他传宗接代。 可事情总是和他想的不一样。几次出征打仗,陈顺才都没机会抢掠女人。 直到攻打关中,陈顺才遇到了二丫。 从看到二丫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这是他要找的人。 陈顺才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二丫带回京。 可把一个女人带到军营之中还要蒙混过关谈何容易。 陈顺才为此绞尽脑汁。 他给二丫换上了一套破烂的衣裳,在她脸上糊了马粪、泥巴。 当然,剃发结辫也是少不了的。 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可能很难以接受,但却是必须的。 要想跟着陈顺才活着回到京师二丫就必须接受这些。 为此二丫哭了很多次,陈顺才安慰她等回到了京师就准她把头发重新留起来。 二丫这才忍了下来。 好在苦日子总算过去了,陈顺才和二丫可以终日厮守在一起。靠着他这么些年抢来的金银,足够下半辈子过活了。 陈顺才第一次希望不要再打仗了,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和二丫搭伴过日子。 “二丫,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待在家里别动!” 陈顺才揉了揉二丫微微隆起的肚子,满怀柔情的说道。 “嗯!” 二丫咬着嘴唇轻点了点头。 能够嫁给陈顺才她真的感到很幸运。 如果没有遇到陈顺才她很可能已经饿死或者被人奸淫而死了。 在乱世,孤弱的女人只有这两种下场。 “我去去就回。” 陈顺才十分不舍的离开屋子,朝前院走去。 刚一出大门,他就遇到了同一个牛录的刘良民。 二人有着十来年的交情,辽东闹粮灾最困难的时候陈顺才甚至分给刘良民半块饼子救了他的命。 “陈大哥又出来给嫂子买东西哈!” 刘良民冲陈顺才主动打起了招呼。 “是啊,你嫂子喜欢吃酸的,我去买点陈醋,回去和面给她包饺子。” 陈顺才心情很不错,笑吟吟的说道。 “啊,那陈大哥你顺便多买点米,过些日子我估计米价还得涨!” 陈顺才听的直皱眉。 虽说他有些家底,但也不想米价涨啊。 这米价一涨起来就停不下来,便是有再多的银子也得被掏空了。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米价为啥又要涨了?” “哎呦陈大哥你还不知道?又要打仗了啊!这一打仗市面上的米都得紧着军队供应,价格自然会疯涨。我劝你趁早多买一些备下!” 刘良民好心好意的劝道。 轰隆! 陈顺才脑子嗡的一炸,似瞬间跌入冰窟一般。 “又要打仗了?” “可不是嘛,过完年就得打山东,咱们汉军镶红旗肯定也得去!” ... ... 第二百四十七章 蠢蠢欲动的豪格(第三更,为盟主桐棠加更,加第一更!) 陈顺才强自挤出一抹笑容道:“这才消停了没几天,又要打仗,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刘良民无奈的撇了撇嘴:“这哪儿知道。主子怎么说咱就怎么做呗,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陈顺才叹了一声,苦笑道:“罢了,我这便多备些米,万一真要打仗粮价飙涨起来,也不至于让你嫂子饿肚子。” 与刘良民作别后陈顺才一头扎进了粮店,一番问询后得知粮价还没涨,陈顺才可算是长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陈顺才各购了些米面,又去买了一坛子陈醋,这才往家走。 只是他此刻的心情远没有出门时轻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在想怎么避过这次战争,可思前想后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当兵打仗天经地义。就和当兵吃粮是一样的。 哪有吃了皇粮却不敢上战场的道理。 若是放在以前陈顺才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反正他是孑然一身,贱命一条,怎么也不会亏。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娶了二丫,不再是一个人了。 二丫如今又怀了孕,用不了多久就会给他生下一个孩子,到了那时他就做爹了。 陈顺才不想二丫生产时自己不在她身边,也不想孩子出生后不能上去抱一抱。 可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他没有别的选择。 从被抬旗的那刻起陈顺才的命运就注定了,除非大清拿下天下,否则这仗啊就得一直打下去。 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回到家中,见二丫正在摘菜,陈顺才连忙上前道:“不是说了吗,不用你来干活。” 他心中叹了一声,要不是自家包衣奴才趁他出征陕西的时候跑了,现在家里还是有人能使唤的。现在二丫怀了身孕,万一他真的要随军出征,二丫身边没个人照顾可不行。 想到这里陈顺才便下定决心去给二丫买个粗使丫鬟,伺候她的日常起居。 “不碍事的,这些活儿又不累人。” 二丫却是早就习惯了,一下子让她闲下来却是有些不适应。 “哎,你就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儿养胎,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出来。” 陈顺才又陪二丫唠了一会,抄起铲子走到树下铲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他刨出一个深坑,取出用破布包好的银子来。 “咱家的钱都在这里了,你要是有什么急用就直接取。” 陈顺才顿了一顿,还是咬牙道:“若是我不在身边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千万不要傻傻的去做重活。” 二丫先是轻声应道,随后惊呼道:“什么,你又要走?” 陈顺才叹了一声道:“又要打仗了,还是跟南贼打。不过现在还没有正式军令下达,还只是听说。” 陈顺才攥紧拳头,恨恨道:“这些南贼真是可恶,就不知道主动归降,俯首称臣吗?” 二丫怯怯的说道:“我听说是剃发令闹得。本来很多人都想归降了,可一听说要剃发便死活也不愿意了。” 陈顺才冷哼道:“剃发有什么不好,这些南人真是矫情。又不是要割他们的脑袋,怎么反应如此强烈。罢了,等我们把南贼打趴下打服了,他们自然会乖乖的剃发结辫了。” 陈顺才将银子复又送回坑中,填了土这才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不说这些了,我去给你做最爱吃的酸汤饺子!” ... ... “王爷,奴才听说多尔衮准备大举伐明,这正是王爷出手的好时机啊!” 肃亲王府内,勒尔扎神情激动的说道。 豪格背负双手在屋子里踱步,似是并没有听到一样。 突然他停下脚步,眯着双眼问道:“多尔衮准备派多少人伐明?” “回王爷,奴才听说八旗子弟尽数前往啊!” 豪格直是感到有些吃惊。 若真是如此,那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多尔衮是肯定不会派豪格领兵的。 这个小人忌惮豪格执掌兵权从而威胁到他摄政王的地位,一直把豪格圈禁在京中。 豪格一直是夹起尾巴做人,忍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机会。 只要多尔衮把主力调走,豪格在面对多尔衮时便不再劣势,可能只需要奋力一击就能扭转乾坤。 毕竟多尔衮此刻已经不住在紫禁城里,豪格不需要考虑攻打宫城。 睿亲王府虽说也是戒备森严,但说到底不过是一座大一点的宅院罢了,以豪格的能力要想攻打下来并非没有机会。 只要杀掉了多尔衮,豪格便可以代替他的地位摄政,等到局势稳定,逼小皇帝退位也不是不可能。 豪格真的动心了。 他忍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把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从多尔滚手中夺回来。 他实在不能忍受曾经奴颜婢膝像条狗一样在父皇面前讨欢心的多尔滚踩在他的头上发号施令。 “我们现在能调动多少人?” “回禀王爷,至少五百人!” 勒尔扎恭敬的答道。 “五百人,还是太少了点。” 方才豪格一时热血上涌觉得奋力一击就能打下睿亲王府。 可他冷静下来一想,多尔衮府上的奴才不见得会比他少。 真要打起来豪格也没有绝对的优势。万一陷入了缠斗,多尔衮可以去搬救兵,那样就不好说了。 “王爷这五百奴才都是绝对终于您的,只要您一声令下他们就甘愿把性命舍出去。” 豪格还是有些犹豫。 这种事情只能有一次机会,如果输了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多尔衮正愁没有理由收拾自己,真要让他抓个正着,那自己是断然没有活路的。 “礼亲王那边要不要打个招呼?” 豪格眉毛一挑道。 老代善这段时间别看一直不做声,实则暗暗观察着朝堂局势。 当初豪格和多尔衮争夺皇位时,代善其实是偏向豪格的。 只是因为豪格自己不坚定这才让多尔衮抓住机会先下手控制了各大亲王贝勒,逼得豪格做出妥协,推出福临登基。 现在豪格要想扳倒多尔衮自然而然想到了代善。只是这次代善会帮他吗? ... ... 第二百四十八章 此一时彼一时(第四更,为盟主桐棠加更,加第二更!) 礼亲王府,代善正在听戏班子唱戏。 打进了正月,代善便包下了一个戏班子,从大年初一唱到了现在。 满洲贵族的适应性是惊人的,不但迅速适应了中原的饮食习惯,还学会了听戏。 代善半躺半靠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睛有滋有味的听着。 虽然他听不太懂内容,但光是那腔调就足够让人头皮发麻的了。 那是一种令人啧啧称奇的唱法,声音仿佛能够穿透天灵盖一般。 “王爷,肃亲王府上来人了。” 代善正听到兴起的时候,管家萨克哈凑到身边小声禀报道。 代善登时皱起了眉头,寒声道:“没看本王在听戏吗?退下!” 他一番责斥,那萨克哈自然不敢再坚持,连忙退了下去。 可代善一番动怒,好心情荡然无存。 这帮奴才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也就是现在代善年纪大了,若是放在十几年前,肯定会亲手执鞭狠狠抽这奴才一顿。 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觉悟,打扰了主子休息难道不该死? 饶是这般,代善还是将这场戏听完。 屏退戏班子后,代善阴沉沉的问道:“肃亲王的人现在在哪儿?” 萨克哈连忙道:“启禀主子,在花厅侯着呢。” 代善手掌攥紧又张开,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呵了一声。 “本王便去见见他。” 代善行到花厅后,正自吃茶的勒尔扎连忙起身随后跪倒在地打了个千。 “奴才给礼亲王请安。” 代善抬了抬手道:“起来回话吧。” “奴才不敢。” 勒尔扎将头埋得更低了。 代善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十分满意。 这个奴才不错,有自知之明。 主子抬举是主子抬举,但自己不能得意忘形,忘记自己的身份。 奴才永远都是奴才,在主子面前只能跪着。 “说吧,肃亲王叫你来是为何事?” 豪格如今的处境十分尴尬,虽说被剥夺了统兵权,但毕竟还是王爷,多尔衮也不敢把事情做的太绝了。 所以京中的亲王贝勒们跟豪格之间保持着极为微妙的关系。 若即若离,若合若分。既不触碰多尔衮的底线也给自己多留条后路。 政治上的事情没有人能够保证,豪格毕竟是皇太极的长子,万一将来翻身了呢? 他们至少不能把事情做的太绝啊。 代善同样是这样想的。 一开始他想扶持豪格继位。可豪格优柔寡断烂泥扶不上墙,被多尔衮抓住机会先行发难。 如果当初豪格坚决一些,说不准现在坐在紫禁城里的就不是福临小皇帝了。 不过知错能改也是不错的。 豪格显然已经明白了在政治斗争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不想稀里糊涂的被弄死就只有将大权独揽。 “我家主子想请礼亲王念在昔日情分上助其一臂之力。” 勒尔扎抱拳道:“清君侧,诛奸佞!” 代善听到这句话瞳孔都随之放大。 清君侧,诛奸佞。 不用说他都知道豪格指的这奸佞就是多尔滚。 问题是现在多尔衮大权独揽,豪格有什么胜算? 代善并没有做出回应。 勒尔扎知道代善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遂咬牙道:“礼亲王大可放心,我家主子会挑准时机,不给奸佞反应的机会。” 代善活了大半辈子是何等的精明,当即听出了勒尔扎的弦外之音。 抓住时机发难,不给奸佞反应的机会... 如今多铎在京,到处都是多尔衮的人,豪格当然没有出手的机会。 只有等多铎率军出征,豪格才有机会动手。 难道豪格已经下定了决心,就在那时发难吗? 此时的代善心情十分复杂。 若真是如此很难说对大清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放在皇太极刚刚驾崩时,代善肯定是支持豪格继位的。 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顺治皇帝已经登基,豪格再杀出来是要逼顺治退位吗? 多铎领兵在前线打仗,却听到多尔衮被架空甚至诛杀的消息会作何反应?会不会一怒之下提兵杀回来? 这些都是代善需要考虑的问题。 不知不觉间代善已经将大清的利益放在了两红旗的利益之上,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见豪格面有犹豫,勒尔扎接道:“礼亲王放心,我家主子说了在事成之前不需要礼亲王出兵协助,只希望在事成之后礼亲王能给站在我家主子那边。” 代善却是冷哼一声道:“胡闹,简直是在胡闹!大清即将伐明,在这种紧要关头自然该一致对外,有什么矛盾之后再说。这个时候清君侧,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吗?” 勒尔扎没想到代善会是这个态度,愣了一愣才慨然道:“礼亲王,我家主子也是被逼的啊。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境,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做这搏命一击啊。” “你不要再说了!” 代善不耐的摆了摆手道:“在本王的心中大清的利益才是排在首位的,其余的事情都只能往后排。你走吧,本王就当你没来过!” “王爷您可想清楚啊,清君侧诛奸佞就这一次机会!” 勒尔扎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滚出去!” 代善猛然咆哮,就像一头受了伤的狮子。 勒尔扎吓得打了个寒颤,这才磕了个头道:“奴才告退。” 勒尔扎不做停留一路出了礼亲王府,翻身上马,一抽鞭子绝尘而去。 等他到了肃亲王府前,立刻一踢马镫翻身下马。 豪格早就等的焦躁不已,见勒尔扎回来了,连忙迎上前去。 “怎么样,礼亲王怎么说?” “回王爷的话,礼亲王他,他...” “他怎么了?” 勒尔扎说话说一半,豪格差点憋过气去。 “礼亲王他不想支持王爷!” “什么!” 豪格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代善一直都是支持他,反对多尔衮的啊。 “你有没有对礼亲王说,不需要他出兵,只需要等尘埃落定之后拥戴本王即可?” “奴才都说了,可礼亲王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也不肯支持王爷啊!” ... ... 第二百四十九章 顺军内讧(第五更,为盟主桐棠加更,加第三更!) 豪格闻言心气登时泄去大半。 代善是四大贝勒之首,在满清贵族内部的地位很高。加之其是正红、镶红两旗的旗主。 如果代善愿意支持豪格,那么豪格发动政变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但代善现在竟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豪格,他最大的倚仗已经不存在了。 即使济尔哈朗愿意支持豪格,他搬倒多尔衮三兄弟的可能性也会很低。 “王爷,听礼亲王的意思,虽然不支持王爷的计划,但也不会去向摄政王告发王爷。要不,王爷就先忍一忍?来日方长啊。” “忍一忍?” 豪格胸中的火气腾地就窜了起来。 “多尔衮是怎么打压本王的你这奴才难道没有看见吗?本王忍了这么久,已经忍无可忍了。罢了,既然大贝勒不愿意支持本王,本王就自己来!” 勒尔扎虽然觉得此举不是很稳妥,但这毕竟是豪格的命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恭敬的应了一声:“喳。” 做奴才的尽好自己的本份就是,至于最终的决定还得主子自己来拿。 ...... ...... 在黄德功部的护卫下,文安之顺利的来到了广东。 这一举动大大出乎顺军残部的预料。 以高桂英为首的一众顺军将领都感到难以置信,明廷的反应速度怎么会如此快? 若是放在以前,即便是黄德功,顺军诸将也不会正眼瞧一下。 可现在形势不同了,顺军群龙无首,而且战斗减员很严重,有生力量不足十万。 这样一支军队,若是和兵强马壮的黄德功部明军正面干一仗,还真不一定能够取胜。 如今顺军已经经受不起失败了。若是再败一次,本就已经涣散的军心肯定会瞬间崩溃。 他们本是想在广东招兵买马恢复自身的实力。 最好的情况是能够拥有自己的地盘,形成地方割据。 即便是不行,实力增强后的顺军也可以自保。 若是接受朝廷招安,可谈的条件也会更优厚一些。 可现在看来,这个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 文安之的突然来临说明明廷对这支顺军死死盯着,一刻也没有松懈。顺军残部的任何一个小举动,在明廷那里都会被放大。 高桂英紧急召集诸将商议此事。 不管是降是战,必须尽快拿出一个统一的意见来。 越拖下去军心越涣散,对顺军极为不利。 “要我说就干他娘的。官军是什么德行咱弟兄又不是不知道。咱老子就不信这帮瓜怂能跳起来咬住咱的屌。” 刘体纯是坚定的主战派。在他看来,清军八旗的战斗力排在第一,接下来就是顺军、西军。而明军的战斗力仅仅比土匪稍稍强一些,远不能和顺军相比。 即便现在顺军疲惫不堪,但要想战胜明军还是很容易的。 “那个黄德功可不是个等闲之辈。我听说八大王在他手上也吃过好几次败仗。” 袁宗第不疾不徐的说道:“如今的明廷,真正能打的将领也就是两个。一个是高杰,另一个便是黄德功。我们还是不要轻敌的好。” “嘿嘿,老袁你是不是被鞑子吓破了胆,看谁都是弥勒佛了?不管你怎么看,咱老子就是不虚这帮废物官军!” “咳咳。” 见二人就要吵起来,田见秀连忙咳嗽了两声。 “老刘、老袁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明军强不强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田见秀稍顿了顿,继续说道:“刚刚登基的小皇帝是崇祯的太子,今年也就是十六岁吧?十六岁的娃娃能有什么本事,黄德功会心甘情愿的给他卖命?” “玉峰的意思是?” 刘芳亮眼前一亮,声音里充满了渴望。 “我觉得黄德功也就是来做做样子。” 田见秀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毕竟是明廷的臣子,公然抗旨是不行的。加上有文安之这个文官监督,必须把样子做足,这才会带兵来广东。” 田见秀咽了口吐沫继续道:“但他却绝对不会想和我们打仗。武将和文官不一样,地位如何完全靠手中的军队。且不说黄德功很难在我们身上占到便宜。便是他真的打赢了就赚吗?我看未必吧。若是拼了个你死我活,恐怕是明廷和小皇帝最高兴。” “还是玉峰是明白人!” 袁宗第恍然大悟道:“要这么说,黄德功确实没理由率部跟我们死战。” 都说这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 但换个角度考虑,人心其实也是好测的。 只要从利益的角度分析,看看这样做符不符合一个人的利益,便能够大致判断出他的意图。 “当然,若是文安之招降了我们,黄德功也是有一份功劳的,只不过远不如文安之大罢了。所以我觉得黄德功是乐意看到文安之招降成功的。但要让他派出军队真刀真枪的跟我们干,他绝不会同意,一定会找出理由百般搪塞推脱。” 田见秀分析的头头是道,连高桂英都被吸引,主动朝他身边凑来。 “玉峰你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们现在其实反而是主动的。只要利用文安之和黄德功之间利益的不同,即可获得最大的好处。” 田见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是顺军实力足够强大,也不需要靠这种小伎俩攫取利益。 “说来说去,你倒是给个准话啊,我们到底他娘的降明不降明。” 刘体纯可没有太大的耐性,不耐烦的甩了甩手。 “老刘你别急嘛,让我把话说完。” 田见秀淡淡说道:“降明不降明取决于他们开出的条件。如果条件十分优厚,即便是降明也不是不可以。” “嘿嘿,你可想清楚了,一旦降明你便要给皇帝小儿下跪,这和咱当初推翻明廷暴政的口号完全相反!” “推翻明廷的口号是闯王提出来的,而现在闯王已经死了!” 田见秀这下真的被激怒了,也不顾高桂英就在身边,一句话就把刘体纯顶了回去。 “你!你们去议吧,咱老子不管了!” 刘体纯一甩衣袖,愤然掀帐而出。 ...... ...... 第二百五十章 试探博弈(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这个老刘,脾气真是太暴了一些。” 田见秀皱着眉头说道。 高桂英叹道:“这件事我是支持玉峰的。你放手去做吧。” 高桂英在这支顺军残部之中还是颇有些威望的,她既然已经发话,其余人等自然不再多说什么。 “别管将来咱降不降明,都是一起拼杀并肩作战过的老弟兄,这一点不会改变。” 田见秀似乎有预感,这次会有相伴多年的老兄弟离开,故而颇是煽情的说道。 “玉峰,你说这些作甚?大伙儿这么多年都一起走过来了。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拉杆子单干,还他妈的是个人吗?” 袁宗第倒是仗义,第一个站出来响应。 刘芳亮也帮腔道:“是啊玉峰,你放手去做,弟兄们绝对不会拖你后腿。” ... ... “沈督宪,顺贼是何时来到广东的?” 广州总督衙门内,文安之沉声问道。 照理说沈犹龙是两广总督,官位品级不在文安之之下,不必要对文安之态度太过谦卑。 可如今他是有求于人,文安之领着黄得功的数万精兵,是得罪不得的。 再说,文安之毕竟是天子钦命的招抚顺贼钦差,沈犹龙便是不给文安之面子也得给当今天子面子。 这叫不看僧面看佛面。 “钦差大人,据本官所知顺贼进入广东已经十余日,还好钦差大人领兵赶至,解了广东燃眉之急啊。” 沈犹龙不着痕迹的送上一记马屁,文安之却是推了推手道:“这都是圣上英明。我们做臣子的更应该鞠躬尽瘁为圣上分忧。” 一番场面话说完接下来就该谈论正题了。 文安之沉吟了片刻道:“按照沈督宪的说法,这顺贼进入广东后并没有烧杀抢掠,也没有攻打城池的意思。看来他们是想和沈督宪修好啊。” 沈犹龙连忙道:“顺贼心里是怎么想的,本官也不知啊。不过本官已经第一时间向朝廷上疏。吾皇圣明,这不就下旨命钦差大人来招抚了吗?” 沈犹龙是担心文安之怀疑他和顺军残部之间有什么秘而不宣的协议,毕竟顺军进入广东后秋毫无犯,完全不符合他们的流寇作风。 沈犹龙本人也很疑惑。为了撇清自己他第一时间向朝廷上疏。 要是如此还被怀疑,那他可真是太冤了。 “沈督宪,本官觉得顺贼现在肯定有分歧,正是我们招抚的好时机。本抚这便写一封招降书,叫黄将军派人送到顺军营中去。” 沈犹龙点了点头道:“钦差大人这招试探着实高明,咱们先探探这池水到底有多浑。” ... ... “玉峰,那文安之派人送招降书来了!” 袁宗第来到中军大营之中,十分兴奋的说道。 “你果然是料事如神,那文安之先耐不住性子了。” 原来田见秀的策略是以不变应万变,逼着文安之先出手。先出手的那一方会先露出破绽,也会进而变得被动。 “先不急,把招降书拿来,我们看看条件再说。” 袁宗第命人取来招降书,又叫来高桂英、刘芳亮、左光先等主要顺军将领,众人一起来看。 这封招降书并不长,内容也很简单,只说明了朝廷招抚顺军的意愿,至于待遇什么的只字未提。 “这文安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写这么一封空洞无物的招降书来逗我们玩吗?” 刘芳亮感到十分不满。 招降若真的有诚意,就该把待遇写在书子里,大伙看过一目了然。 像文安之这样云山雾罩,有哪个敢受降? “我看这文安之是在试探我们呐。” 田见秀淡淡道:“我们一直不主动派人去和谈,就是为了占据主动。现在文安之把一封语焉不详的招降书子送来,就是为了夺回主动。” “此话怎讲?” 袁宗第追问道。 “老袁你想啊。文安之送来这么一份书子,我们肯定不满意。若是性子急一些的,恨不得立刻写下条件,叫人回送回去。如果文安之拿到了条件,不管我们提的是什么,就已经改不了了。” 田见秀不疾不徐的说道。 “嘶!” 袁宗第闻言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玉峰真有你的,你要是不说,我还真被姓文的给糊弄了过去。” 其实这其中的道理细细一想并不难理解。 顺军如果主动提出条件,那条件就只能是这些。 而如果是文安之先提出条件,顺军大可以讨价还价。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 总之,顺军可以不停的磨,磨到文安之不耐烦答应他们的要求。 可现在他们却是完全的被动。 “那怎么办?他书子已经送来了,我们总该有所回应吧?” 现在顺军内部主降的占据大多数。除了刘体纯等个别将领,大部分人都认为归降明廷比割据一方恢复实力要更稳妥。 眼下已经不是崇祯年间了,鞑子已经打下来大半个北方,眼看着就要鼎定天下,如果明廷覆灭了,覆巢之下难有完卵,顺军被鞑子剿灭也是迟早的事情。 一开始大伙儿看不太清,但现在却是都明白了。别管明廷之前与顺军的嫌隙有多深,现在都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回应,当然要回应!” 田见秀眉毛一挑道:“既然文安之逼着我们先表态,那我们就成全他。不过这一次我们要把条件定的高一些,让文安之难以接受。” “什么条件?” “封王!” ... ... 很快田见秀便写了一封回信,并叫送招降书的士兵带回去给文安之看。 文安之在看到这份回信后放声大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沈督宪也来看看吧。” 文安之将回信随手递给了沈犹龙。 沈犹龙此刻心中十分好奇,是什么内容让一向沉稳有加的钦差大人失态大笑。 他接过书信展开来看,越看面色越难看。 “荒唐,真是荒唐!这些顺贼竟然如此厚颜无耻。” 沈犹龙慨然道:“大明自立国以来何时在臣子生前封过异姓王,这不是欺人太甚吗?钦差大人一定不能够答应!” ...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决裂(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沈犹龙本就看不起这些顺贼,这次他们竟然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天子一定不会答应这种无理要求的,钦差大人也不会答应! “沈督宪莫要动气。本官肯定不会答应他们封王的要求的。他们漫天要价,我们就地还钱就是。” 文安之也冷静了下来,开始安抚沈犹龙。 “还是钦差大人宽宏大量,要是本官恐怕就此拒绝招抚,直接发兵去剿。” 沈犹龙此刻有黄得功的数万精兵撑腰,腰杆子顿时硬了起来,全然忘记在文安之率兵来广东前自己那惊慌失措的模样。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兵戎相见的好。” 经过一番试探文安之已经基本确定对方也不想打仗。 既然如此,就具备了坐下来好好谈的可能性。 文安之知道这种深层次的谈判必须是面对面的,而不能靠书信传递。 是以他准备安排一场宴会,请顺军主要将领来赴宴。 文安之在把这个想法告诉沈犹龙后,两广总督十分惊讶。 “顺贼十分奸诈,他们肯答应来赴宴吗?” “当然不是来广州城中赴宴了。我们可以选择一个中间地带,在野外共赴宴席。” 文安之淡淡说道。 “钦差大人请三思啊!” 这下沈犹龙十分激动,连声劝阻道:“若在野外,万一顺贼突然发难,可该如何是好?” 文安之面色一板道:“本官有数万精兵扈从,有何惧也?方才沈督宪不是还说要发兵剿贼的吗?现在怎么连在野外赴宴都不敢了?” 被文安之这么一激,沈犹龙直是说不出话来,更是臊的面色通红。 “但听钦差大人吩咐。” 在这种事情的决策上沈犹龙是不具备话语权的。 “本官倒要看看,顺贼会如何应对!” 文安之轻捋胡须毅然道。 ... ... “玉峰,文安之又派人送信来了。这次他要邀请我们赴宴!” 袁宗第对和谈的事情很关注,有了消息第一时间就跑来告知田见秀。 虽然大伙儿嘴上不说,但俨然已经把田见秀奉为这支顺军残部的头领。 毕竟大伙儿多是粗莽的武夫,像田见秀这样文武双全的确实不多。 “哦?” 田见秀也感到有些惊讶。 文安之的这个举动一反朝廷常态啊。 以往各地督抚也曾对农民军进行过招抚。 但无一例外的,朝廷官员从一开始就保持了高傲的姿态。 别管是总督还是巡抚都是封疆大吏,自然不会屈尊和义军首领在宴会上和谈。 文安之这算是开了先例了。 田见秀接过信来看了片刻笑道:“这个文安之倒真是有几分胆识。” “玉峰,那我们怎么回复?要去赴宴吗?” “去,当然要去!” 田见秀挑了挑眉道:“他文安之都敢去我们有什么不敢的。再说双方提兵在野外会面,即便有什么变故也来得及撤走。” 袁宗第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咱的骑兵真要跑起来,明军只能跟在身后吃灰。” “所以我们不但要去还得展现出实力来,这样和谈中也能占据更多主动。” 田见秀轻敲了敲手指,和声道:“带上所有精兵去,最好全部是骑兵。” 虽然田见秀觉得文安之摆鸿门宴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是不得不防上一手。 带上骑兵便于撤离。若真有什么变故,翻身上马便是。 “这件事你也跟诸位弟兄说清楚,不愿意去的我也不勉强。” 袁宗第知道田见秀说的就是刘体纯,叹了一声道:“老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刀子嘴豆腐心,就是脾气倔了点。我再去和他说说,相信他会回心转意的。” “那便试一试吧。” 田见秀对此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如果刘体纯真的不愿意降明他也会尊重老兄弟的选择。 袁宗第和刘体纯的私交最好,劝说刘体纯的任务自然被袁宗第揽了下来。 袁宗第去到刘体纯帐中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刘体纯能够回心转意。 可谁知刘体纯上来就把袁宗第骂了一顿。 “老袁你不要再说了。你愿意去舔明廷小皇帝的腚眼子那你自己去,不要把我也拉上。我刘体纯绝不这么稀里糊涂的接受诏安!” 袁宗第见他说的如此粗鄙不堪,眉头皱起道:“老刘你说什么呢?谁要去舔腚眼子?再说和谈的主意是玉峰提的,你要骂去骂他去。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大伙儿都同意的事情,你在这里闹什么别扭。” “你以为我不想骂他?要说这些老弟兄里面谁最得闯王器重就数他田见秀了吧?可他是怎么做的?闯王尸骨未寒,他就上杆子的想降明了。他降也就罢了,还在军中妖言惑众,蛊惑着一班老兄弟一起降,我呸!” 刘体纯积攒的愤怒终于爆发了,他愤愤而言,吐沫星子直是喷了袁宗第一脸。 “皇后呢,他把皇后置于何地?” 刘体纯口中的皇后当然就是高桂英了。 高桂英虽然也支持降明,但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朝廷肯定不会亏待皇后的。” 袁宗第神色一黯道。 老实说归降明廷最吃亏的就是高桂英了。 其他弟兄们不过是换了一个皇帝效忠,打出的旗帜从大顺变成了大明。 但对高桂英来说却是失去了大顺皇后的身份。 虽然这个身份已经是名存实亡,但至少也是存在的啊。 而她为了顺军的前途甘愿放弃这一身份。 可以肯定的是朝廷最多给高桂英封个一品诰命夫人,这种落差她真的接受的了吗? “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刘体纯讥讽道:“别人也就罢了,可皇后是闯王的妻子。闯王当初攻打京师逼死了崇祯,这个仇小皇帝是没法找闯王报了。那你觉得他会找谁?” 袁宗第惊呼道:“不会的,我不会允许明廷小皇帝对她下毒手的。” “你不会允许?你若真的受降,就是其治下的一个普通将领罢了。他下一道圣旨,你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 ... 第二百五十二章 登莱水师的缺陷(第三更,月票五百票加更!求订阅!) 袁宗第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 是啊受降之后他就是明军将领了,自然要尊明廷皇帝的旨意。 小皇帝若是降下一道圣旨赐死高桂英,袁宗第是无论如何阻止不了的。 除非他再次举起叛旗,可如果是那样他受降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念在昔日兄弟情分上再最后劝你一次,你好自为之吧。” 袁宗第愣了一愣,颓然的走出营帐。 这个问题他们确实没有考虑清楚,这对高桂英是不公平的。 袁宗第犹豫了片刻,还是向高桂英的营帐走去。 有些话必须开诚布公的当面说清楚。 ... ... 二月初三,皇明军校的第二批学员来到山东见习。 第一批学员包括陈子龙、张煌言、郑成功、顾炎武。 他们来到德州参观了棱堡群,之后选择了不同的路线。 张煌言、陈子龙、郑成功前往登莱继续参观登莱水师,顾炎武则前往济南府。 有了第一批学员的经验,第二批学员基本上是照着来的。 先去德州参观,之后按照个人意愿选择是去济南还是登莱。 阎应元便在之列。 只是他在参观了德州棱堡之后选择留下来,深度研究棱堡的构造。 对阎应元展现出的浓厚兴趣秦拱明自然很高兴。 这些学员大部分是对棱堡感到好奇,看过之后也就是放下了。这种浅尝辄止的方式自然不可能学到精髓。 要知道棱堡的构造可是和一般大明戍堡完全不同。只有潜心修学,才能领悟其戍防要义。 秦拱明看出阎应元是个踏实肯干的年轻人,便想着在守城方面多培养他。 文人领兵打仗很难打出名堂,但要守好城池还是可以的。 秦拱明知道皇帝陛下搞这个皇明军校就是为了培养高级将领,这也是模糊化文官武将的一个方式。 毕竟读皇明军校的大部分是读书人出身,这些人从皇明军校出来后肯定是要派到各地军队予以重用的。 秦拱明提前培养阎应元,也算是忖度上意的结果。 阎应元也表现的很配合,完全服从秦拱明的安排。 秦拱明不由得感慨若是大明多出一些阎应元这样的年轻人,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不过现在培养也不算晚,秦拱明相信皇明军校只要多培养几批学员,就能给已经腐败不堪的大明官场、边军注入新鲜的血液。 ... ... 却说陈子龙、张煌言、郑成功来到登州已经数月,来到山东后除了最初的一个月是在德州参观棱堡群,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在登州度过的,甚至过年也是如此。 陈子龙、张煌言此前没有见过水师海船,故而来到登州水城后纷纷惊呼壮哉。 至于郑成功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且不说他本就是出生在日本,对于海贸十分熟悉,大型海船天天见,早就见怪不怪了。 即便被父亲郑芝龙接回福建后郑成功也是跟着叔叔们频繁视察郑家水师,甚至对于水师的日常管理都有一套自己的独到见解。 在他看来水师比普通军队更需要强调令行禁止。旗语也更为重要。 毕竟大规模的水战尤其是海战,各艘战船之间的距离很远,靠呼喊是听不见的,而用旗语调度就可以解决这一难题。 当然直接决定水师战斗力的只有两项,一是座船大小,二是配备火炮的数量与威力。 座船越大,火炮数量越多,威力越大,那水师的战斗力肯定越强。 当然在实战之中统帅的临阵指挥同样也很重要。 不过海战之中很少会出现以少胜多的情况。优势一方往往会获得碾压式的胜利。船坚炮利,神仙难敌。这不是优质统帅,强大执行力能够弥补的了的。 在参观了登莱水师之后,郑成功曾经向巡抚张肯堂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在他看来,登莱水师的战船都很高大,这在海战中是极有优势的。可登莱水师的问题也很明显,那就是战船的类型很单一,不具备长舟、快蟹等辅助船型。 这在一些特定的战斗中可能会被敌军针对,吃一番暗亏。 还有就是登莱水师的战船绝对数量不够。 在郑成功看来,一支强大的水师至少要拥有几百艘大型座船。 当然这个问题会慢慢得到解决。 随着时间的推移,龙江船厂的产量逐渐提升,如果优先供应登莱镇,登莱水师的规模很快就能达到理想规模。 水师战船上配备的火炮是没什么问题的。这些都是上等的佛郎机炮,精准性和威力都不是一般土炮可比的。 登莱水师最要命的问题不出在战船上,而是水师官兵的能力严重不足。 这个问题可是致命的。 要知道郑家水师的士兵都是经过实战的,不说以一当十但至少可以独立的完成一些日常任务。 就说放炮这个最普通的工作,有经验的老船员和一个新手操作起来是完全不同的。 老船员可以熟练的完成一整套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而新兵便是照着葫芦画瓢,也未必能够把火药引燃。 所以水师特别强调传帮带。 有经验的老船员将自己一些经验传授给新兵,必要的时候还要手把手的教。 唯有如此,新兵们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成长。 等到那一批老船员退了,新船员能够顶上来,不至于出现断档。 如此以老带新,能够使得水师官兵一直保持较高的水准。 郑家水师一直是贯彻这个原则,可登莱水师因为中断了很长一段时间已经出现了人才断档。 现在登莱水师招募的官兵很多都是当地的渔民。 这些渔民当然熟悉水性,操船掌舵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涉及到一些水战的细节他们就未必在行了。 没有老船员带,他们只能自己摸索。这就容易走弯路,甚至走上一条死路。 从壕境(澳门)招募一批佛郎机雇佣兵自然是不错的选择。这些佛郎机船员海战经验丰富,可以把经验传授给登莱水师官兵。但招募来的佛郎机海员数量肯定严重不足,最多只能充当教官。 在郑成功看来,最便捷的办法是直接招募当地的海盗。 ... ... 第二百五十三章 强势的文安之(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不过这个提议很可能会引起朝廷的反感。 毕竟海盗是朝廷严厉打击的对象。即便是汪直这样的大海寇也被以招降的方式诱杀。 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早年间也是海盗,但洗白的早,且手中有着一支天下无敌的水师。朝廷投鼠忌器,不得不重用郑芝龙。但这并不意味着朝廷认可郑家,更不意味着朝廷认可海盗。 郑成功很清楚这一点。以他的敏感身份,若是建议朝廷招募海盗组成水师官兵,恐怕会被一众朝臣喷的体无完肤。 在他们看来海盗永远是不入流的,上不得台面的。朝廷这么威严的存在怎么可能和低贱的海盗搅和到一起? 让朝廷承认海盗等于是让其狠狠抽自己耳光。 还是退而求其次建议朝廷大量从壕境招募雇佣兵吧。 ... ... 袁宗第开诚布公的和高桂英交谈了一次,把自己的担心说与了高桂英听。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高桂英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慌,反而安慰袁宗第,是他多想了。 从刚刚登基小皇帝的一系列举动看,他颇是一个有作为的雄主。 高桂英不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说一套做一套。 如果小皇帝真的不肯放过高桂英,肯定会在一开始就明确下旨给文安之。 既然他没有表态就说明至少不会拿一个女人开刀。 顺军与明廷之间的恩怨,都从李自成身死的那刻一笔勾销,所有黑锅都让李自成来背。反正死人不会从坟墓中爬出来替自己辩解。 当然这些都是高桂英自己的判断,或者说是她的一厢情愿。 真正小皇帝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 除非高桂英变成小皇帝肚子里的蛔虫,否则她所说的一切只能被认为是推断。 不过高桂英至少表明了一个态度,那就是一切以顺军的利益为重,而不计较个人得失。 只要决定是有益于顺军的她都会支持,哪怕可能给她招致杀身之祸。 最终袁宗第还是选择尊重高桂英的选择。 他与田见秀、刘芳亮、左光先等一众顺军将领如期参加了文安之安排的酒宴。 酒桌之上谈判是华夏自古以来的习惯。 许多原本不可能谈成的事情经过一番推杯换盏便化腐朽为神奇,变不可能为可能。 这次谈判从一开始就是朝着一个双方都期望的方向发展的。 经过田见秀一番劝说顺军将领大部分都是想要降明的。 至于文安之自然更想把顺军残部招降,为圣上分忧。 唯一的问题是由谁来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双方争论的焦点自然是待遇问题。 田见秀等将领一直在竭力的争取,使利益最大化。 文安之也是在尽力为朝廷争取权益,为此不惜和顺军诸将斗智斗勇。 “田将军提出的封王条件朝廷是不可能答应。大明从来没有这个先例,更不可能开这个先例。” 文安之顿了顿道:“再说李过、高一功归降朝廷也只是封了侯,诸位将军若是封王,那将把李过、高一功置于何地?” 原本田见秀等人还是很淡定的。 但听到文安之说了这句话全部愣住了。 “文大人方才说李过、高一功等人已经归降朝廷?” 田见秀深吸了一口气道。 “是啊,田将军还不知道吗?现在朝廷不但封二人侯爵,还命其驻守荆门,可谓是荣宠至极。” 文安之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田将军等人若是能够归降,本官一定会亲自为你们请封侯爵。” 大明的王爵或者说一字王很值钱,从未生前授予异姓王。公爵也很值钱,除非立有大功否则一般也不会授予。但侯爵或者侯爵以下的爵位就完全不同了。 外戚都能凭借身份获得类似封爵,手握重兵的武将凭什么不行? 尤其是这些武将现在还是站在朝廷的对立面上。 如果仅仅靠着一个侯爵爵位就能让他们归降,那这个买卖真是太赚了。 从酒宴一开始文安之就咄咄逼人,这下更是抓住一众顺军的软肋穷追猛打。 他们之所以认为自己有资本和朝廷讨价还价,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就是觉得还有李过、高一功率领的十几万大军在外吗? 在田见秀看来这支军队虽然因为各种原因暂时没有和田见秀、刘芳亮等人统率的顺军汇合,但见面是迟早的事情。 到了那时朝廷肯定不会再刻意薄待打压顺军。 这是田见秀等人最大的倚仗,可现在看来是不用指望了。 李过、高一功既然已经降明,短期内是不可能复叛的。 这就是说田见秀等人要么选择接受文安之开出的条件,要么依靠自己手中的兵力顽抗。 若是选择后者,毫无疑问将遭到明军的全力围剿。 而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溃败后,大伙儿都没有心气去打这样规模的一场仗了。 最可怕的是李过、高一功可能根本不知道田见秀等人在广东,就像田见秀等人不知道李过、高一功已经来到湖广并被明廷招降一样。 明廷很可能从一开始便打定了将顺军各个击破的主意,利用两支顺军与明军信息的不对等大做文章,从而攫取最大的利益。 从结果看这一招显然奏效了。 李过、高一功这么爽快的归降,肯定是听说了李自成身死九宫山的消息。 这个消息当然是真的,可在明廷那里恐怕会添油加醋一番解释一番。 譬如把李自成身死说成是顺军全军覆没,再不济也得是顺军主要将领大部分阵亡,军队一片散沙。 这种情况下李过、高一功当然会心灰意冷,归降明廷也就不难理解了。 现在的情况是明廷打算把对李过、高一功用的招数对田见秀等人再用上一次。 一直沉默不语的高桂英突然朗声道:“文大人方才提出的招安方式我们愿意接受。不过某也想请文大人做一项保证。” “高夫人请讲。” 文安之对高桂英还算是客气。 “还请文大人保证今后不会让顺军的将士们去白白送死,还请把我们与嫡系官军一视同仁。” ... ... 第二百五十四章 君臣矛盾(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文安之长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高桂英会提出什么条件,谁知只是这么简单一个要求。 这个要求他都可以向高桂英保证。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只要你们诚心归顺朝廷,朝廷一定会对你们一视同仁的。” 高桂英点了点头:“既如此,我们愿意归降。” ... ... 文安之第一时间将高桂英、田见秀等顺军残部归降的好消息向天子禀奏。 朱慈烺在看到这份奏疏后也是心情大好。 从九宫山大战后这支顺军残部就一路逃窜,是朱慈烺的一块心病。 如今顺军残部归降,这块心病去除,短时间内他至少不用为这件事分心了。 当然,如何安置这支顺军也是一个难题。 让他们继续留在广东肯定是不行的。 天知道这支顺军会不会哪天不高兴了又复叛。 最好的选择是把其安置在前线。 湖广本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现在湖广实在太拥挤了。 原来的左良玉诸部、李过、高一功部、甚至是黄得功部都挤在湖广。 实在是没有空间再容纳一支几万人的军队了。 还有一点也是朱慈烺忌惮的。那就是李过、高一功万一与田见秀、刘芳亮汇合,会生出复叛的心思。 毕竟他们单拎出来都不足以威胁到朝廷。 但要是合兵一处至少可以达到顺军全盛期的六七成规模。 这个兵力足以威胁到朝廷了。 人的欲望都是在不断膨胀的。 也许现在李过等人有个侯爵的封赐就觉得足矣。但当其实力接近朝廷时难保不会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 所以短时间内是万万不能让李过与田见秀有合兵一处的机会的。 江西的话也不适合。 一来江西目前不是抗清的最前线。 这么利的尖刀自然要用在最紧要的位置,放在湖广太浪费了。 二来郝摇旗已经投在了袁继咸的账下。 而郝摇旗被田见秀等诸将认为是背信弃义的叛徒。 如果让他们继续一起共事,很难保证不会发生内讧甚至是火并。 所以有郝摇旗的地方最好不要再安排顺军。 至于山东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高杰现在风头正盛,万一和顺军诸将发生争地盘的情况朝廷也不好调停。 思前想后,朱慈烺发现没有一个尽善尽美的办法。 最后还是兵部尚书路振飞给朱慈烺提出一个建议--让文安之带着这支顺军残部去四川。 当然,眼下明军实际控制的也就是重庆地区,整个川西都在张献忠的掌控中。 文安之接替陈世奇担任四川巡抚,主要任务就是守住重庆,夺回成都。 前者是必须做到的,后者是可选的。能够做到自然最好,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先放一放。 原本朱慈烺是想靠黔国公沐天波率云南士兵入川牵制张献忠,从而缓解重庆方面的压力。但是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只能拖住张献忠一时。而且黔兵入川会不会使得奢安之乱提前爆发也未可知。 如果这个举动真的导致奢安之乱提前爆发,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综合考量了一番,朱慈烺还是认为调黔兵入川的风险太大,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相较之下命文安之率领刚刚归降的顺军余部去重庆驻守对抗张献忠就妙的多了。 首先这支军队是“白得来的”。 在原本的计划中根本就没有这支军队,不用白不用。 其次顺军余部的战斗力并不比黔兵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么调顺军增援重庆实际收益显然会更大,说不准连成都都能一口气拿下来。 至于张献忠和李自成都是农民军出身,顺军将领会不会阵前放水则不必太过担心。 首先西军和顺军的蜜月期早就过去了。 后来为了争夺天下甚至一度反目成仇。 皇帝的宝座只有一个,张献忠做了皇帝,李自成就做不成。反之也是同理。 在这一点上西顺两军之间的矛盾一点不比西军与明廷之间小。 只要朱慈烺能够给顺军公允的待遇,让他们看到希望,他相信顺军诸将是愿意给朝廷卖命的。 至于文安之的能力更是不用怀疑。 在原本历史中文安之出任四川督师期间很好的完成了永历帝交给的任务,将原本松散的“十三家”拧成了一股绳,一直抗击满清到最后一刻。 现在的局势显然比永历年间好的多,文安之没理由办砸这个差事。 对文安之和归降的顺军将领来说这次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文安之需要这个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顺军诸将需要这个机会证明自己的忠心。 ... ... 天子降下圣旨,命文安之率领顺军余部增援重庆。 这道圣旨一下举朝哗然。 在科道言官,都察院御史的带头下,一众朝臣纷纷上疏,责斥天子不负责任的举动。 在诸臣看来天子是万民表率,理应把孝道放在首位。顺军是攻打神京,逼死烈皇的罪魁祸首。当今天子非但宽恕他们给其官军的身份,还对他们委以重任,把增援重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办了下去。 这简直有违人子、人君之道,突破了他们的底线! 他们选择犯言直谏,哪怕因此会被廷杖、杀头也在所不惜。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为了他们心中的道,他们不介意血溅五步! 朱慈烺却是没想到百官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在他看来只要把顺军的责任全部推到李自成身上就可以了。 随着李自成身死这笔债就可以随之一笔勾销。 可现在看来,显然他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士大夫阶层把孝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在朱慈烺的意识中只诛李自成这个首恶即可。但在士大夫眼中,所有顺军将领甚至是士兵都是逼死烈皇的帮凶、罪人。 这些罪人是不能宽恕的,必须明正典刑以谢天下。 君臣在这一问题上有着严重的矛盾冲突。朱慈烺将上奏的奏疏全部留中不发,这彻底激怒了百官。他们决定策划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动来劝谏天子! ... ... 第二百五十五章 左顺门哭谏(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一众朝臣见朱慈烺想要冷处理此事,顿时坐不住了。 皇帝当他们是傻子吗?这简直是对他们赤裸裸的侮辱! 最终经过一番合计,一共一百三十六名官员来到左顺门外哭谏。 偏偏朱慈烺这个时候正在文华殿听大儒阁老们讲课,刚一下课就听说了这一噩耗。 这帮文官真是毒辣,在哪里哭谏不好偏偏选在了左顺门。 要知道左顺门可是回宫的必经之路。 绕是不可能绕开的。 朱慈烺要想回宫,就必须面对这些哭谏的官员。 此前朱慈烺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可如果看看历史就会发现这种事情毫不罕见。 遍观青史,论给皇帝找不痛快的本事明朝文官绝对可以排在第一。 一言不合就犯言直谏,引经据典把皇帝喷的体无完肤。 最有名的便是海瑞。这位仁兄曾经给嘉靖皇帝上过一份奏疏,把嘉靖帝喷成了千载难遇的昏君。 嘉靖帝恨得牙根发痒,当即命人把海瑞下狱。 可他知道如果自己杀掉海瑞只能爽于一时,却会留下一个无道昏君的骂名。而海瑞则会因为死谏名垂青史。 这样的赔本买卖嘉靖帝这种聪明人自然不会去做。 所以嘉靖帝只把海瑞投入大牢让他吃牢饭,而并没有杀他。 嘉靖帝死了之后,继任的隆庆帝立刻把海瑞放了出来。海润也因此成了所有直臣的偶像,虽然吃了一段时间牢饭但着实不亏。 当然海瑞绝不是文官犯言直谏的开端,只不过这位骂的太狠,太出名了。 一开始文官们可能还是奔着解决问题去的,可久而久之他们发现皇帝真正有问题的时候并不算多。大多数情况下皇帝还是挺靠谱的。 可他们不能不犯言直谏啊!这可是捞取名声的绝佳机会。 所以他们变成为了喷而喷,为了骂而骂。 皇帝却惨了,明明什么出格事都没做却得平白是被骂。 你说你骂的轻些也就算了,偏偏骂的那么狠那么毒,叫人实在难以接受。 一般人被骂了还要回骂还嘴呢。皇帝是天子,自然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皇帝处理犯言直谏的臣子一般直接动手。 当然不是皇帝亲自动手,而是由锦衣卫大汉将军代劳。 触犯皇帝龙威的官员会被下驾帖压到午门廷杖。 廷杖是学名,实际就是打屁股。 在明武宗之前,廷杖时是不除去衣裳的。非但不除去衣裳,还会在臀腿上包裹一层厚厚的毛毡。 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保护臣子。毕竟廷杖只是为了让皇帝出一口恶气,教训教训这帮迂腐文官便是了,没必要闹出人命。 是以在明武宗之前廷杖打死人的情况很少见。 可到了明武宗,廷杖的风气随之大变。 这就不得不提正德朝呼风唤雨的八虎之首,有名的刘谨刘公公了。 刘谨出身并不算好,不然也不会进宫当太监。 不过刘谨运气不错,被弘治帝派去东宫侍奉太子。 朱厚照可是弘治帝的独子,明眼人都知道弘治帝驾崩之后大明帝国下一任圣天子便是朱厚照。 刘谨当然也很清楚这点,是以他早早就抱紧了朱厚照的大腿,只等着朱厚照登基他就能随之飞黄腾达走向人生巅峰。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朱厚照登基后刘谨成了东厂提督太监。 一些文官看刘谨不顺眼,觉得这个老阉货成天没事就怂恿皇帝吃喝玩乐,实在不是个东西。 所以他们计划一次联名上书,逼皇帝杀掉刘谨。 可惜他们低估了刘谨在正德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正德帝最终没有下决心杀掉刘谨,反而被刘谨一顿忽悠转而命锦衣卫把这些弹劾刘谨的官员廷杖。 而负责监刑的就是刘谨。 这可不得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刘谨为了报复,不但不给这些官员屁股上裹上毛毡,还命人直接扒掉了他们的裤子,光着屁股打板子。 如此一来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文官们颜面扫地,直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而且如此一来板子直接打在光屁股上,伤害呈指数增长,被打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自正德以后几乎每朝都有因为廷杖被打死的人。可以说皇帝和文官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 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寇。 这其中自然有皇帝的原因,但文官阶层也有很大的责任。 毕竟很多人就是为了沽名钓誉,留名青史,一味的卖直犯言直谏。 皇帝又不欠你们的,忍无可忍之下自然就会用暴力手段。 朱慈烺现在就必须做出抉择。 这么多文官堵住宫门,哭天喊地个不停,也太不吉利了。 他们不要脸朱慈烺还要脸呢。 经过一番初步的调查,东厂的人奏报说参与左顺门哭谏的都是五品以下的京官,并无大小九卿、六部内阁要员。 朱慈烺不由得冷笑。 果然是一群为博出名不要命的主。 真正的大佬都知道有几样事绝对不能乱掺和。 首屈一指的便是皇帝的家事。 看看历史吧,万历立储,嘉靖认爹。 哪一件不是闹得惊天动地,最终闹事的臣子都被狠狠廷杖,很多人当即被杖毙。 但若是细细的筛查,却会发现这其中却没有太多的高品级官员。 因为这些高品级官员往往都上了年纪,官场经验、人生阅历丰富,知道这是皇帝的逆鳞绝对不能拂逆。 这种强出头的傻事就留给愣头青们去做好了。 而这一次,文官们做的更过分。他们等于直接骂朱慈烺是不孝子,比骂嘉靖和万历的那套说辞更诛心。 朱慈烺若是忍了这次,今后便会有更多文官蹬鼻子上脸。 是以他绝不能忍。 这些人想靠着踩朕出名上位?真是太年轻了! 朱慈烺当即下旨给锦衣卫,命其将左顺门外哭谏的文官全部逮拿至午门执行廷杖。 既然这些人找死那朱慈烺就成全他们。 天子的权威绝不能以这种方式被文官挑战。便是为了抗击满清,朱慈烺也必须做到说一不二,乾纲独断。 ...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廷杖(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左顺门哭谏的文官见锦衣卫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瞬间就明白了。 皇帝已经被他们谏的哑口无言,只能选择廷杖来泄愤。 他们虽然会挨上一顿打,但却会因此青史留名。 这波不亏! “诸位同僚,我们今日哭谏左顺门,已经尽到人臣之本分。可惜陛下被奸佞蒙蔽,要杖责忠良。呜呼哀哉,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们今天便要血溅午门,为天地正道!” 兵科给事中刘道也振臂高呼道:“谏君父,取正道!” 一众文官也纷纷高呼道:“谏君父,取正道!” 这些参与左顺门哭谏的文官都是五品以下的,平日里在各自衙门里基本上都属于被驱驰的那一类人,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 可在此时此刻他们仿佛化身为大明朝最英武的那一类人,比他们的上峰更敢于拂逆鳞,谏君父。 即便因此而身死命陨也在所不惜! “带走!” 锦衣卫千户马利大手一挥道:“带去午门行刑!” “厂卫鹰犬不得好死!” “都是汝辈奸佞小人蛊惑圣上,苍天有眼不会放过你们的。”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邪不压正,邪不压正呐,看你们还能猖狂到几时!” 马利冷哼一声,丝毫不以为意。 锦衣卫不像文官,他们只需要直接对皇帝负责。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锦衣卫与文官阶层就是天然对立的。 锦衣卫组建的目的就是为了监视文官,替皇帝背黑锅。 反正他们也背了两百多年了,不介意再多背这一次。 这些文官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跟他们打嘴炮占不到便宜。 反正一会就要把他们拖翻在地廷杖,马利就不信到时他们还能喊的出来。 一百多余官员被锦衣卫压着来到午门准备处刑。 监刑的便是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太监刘传宗。 作为当今圣上还在东宫时就伺候在身边的老人,刘传宗明白天子就是他的一切。所以朝堂内外你来我往,他只认准一点,那就是效忠天子。 如今这些文官竟然以下犯上,跑到左顺门哭谏,给天子添堵。 绝不能忍! “着实打!” 刘传宗的脚尖向外张开朗声道。 廷杖中的学问很深,监刑太监如果脚尖向外张开表示要着实打,受刑人最多伤残不会致死。 但如果监刑太监的脚尖向内收,则意味着用心打,受刑人必死无疑。 要是刘传宗自己的意愿,肯定会命锦衣卫用心打。 但圣天子仁厚,特意嘱咐刘传宗“着实打”,算是给这些犯颜的臣子一条活路。 “去裤!” 刘传宗一声令下,早已等候多时的锦衣卫校尉将受刑人按趴在地上,撩起官袍扒掉中裤。 放眼望去,一排白花花的屁股煞是壮观。 “搁棍!” 刘传宗十分解气的说道。 “呵!” 锦衣卫校尉齐喝一声,将粗重的木棍压在了犯颜官员的臀上。 这廷杖用的木棍比一般公堂用刑的板子粗很多,又包有铁皮,几棍下去就能叫人皮开肉绽。十几棍下去必定血肉纷飞。 几十棍下去若还能不咽气的要么是行刑的锦衣卫校尉放水,要么是自身体质极好。 “打!” 随着刘传宗一声令下,锦衣卫开始行刑。 每一名犯官两侧都立着两名锦衣卫,他们保持着极佳的默契,一个人挥棍的时候另一个人则静静等候,如此反复。 这些犯官自知受刑不可避免也不挣扎,只高声痛骂着厂卫。 刘传宗心道这些人真是一帮贱骨头,上杆子的抢着受廷杖。 仿佛有了廷杖的经历就能光宗耀祖一般。 十棍下去,犯官的臀部已经裂开了几道血口子,鲜血顺着口子流出来,染红了他们身下的青石板。 这些犯官的斥骂声渐渐变弱,有的已经开始哀嚎。 二十棍下去,有的犯官臀上的皮肉已经被打烂,身子娇弱的直接昏死了过去。 锦衣卫校尉取来了清水泼在了昏死官员的脸上。这些官员一个激灵又醒了过来。 “接着打!” 皇帝陛下说不要打死人,刘传宗自然不会违背圣意。 可他也不会轻易的放过这些犯官,至少也要把他们打一个半死不活。 “奸佞莫要猖狂,你便是打死了我,还会有后来人继续劝谏圣上,你们休想蒙蔽圣听!” 如今只剩下刘道也一个人痛骂了。 对此?刘传宗自然极为不爽。 这些文官一个个自诩清正刚直,仿佛全天下只有他们是好人。 实际上这些人肚子里满满的男盗女娼,着实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咱家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留着些力气继续给皇爷写奏疏才是啊。” 面对刘传宗阴阳怪气的挑衅,刘道也猛然抬起头,啐出一口带着血沫子的浓痰。 “阉狗,你不得好死!刘谨魏忠贤就是你的下场!” 刘传宗的神色突然一变。 刘谨和魏忠贤都是大明朝曾权倾一时的大太监。只是这两个人的下场都不怎么样,一个被正德帝凌迟处死,一个被崇祯帝下旨赐死。 刘道也把刘传宗比作刘谨、魏忠贤,刘传宗如何能不气。 哼,你咒咱家不得好死,咱家便咒你生不如死。 刘传宗冲马利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心领神会。 刘公公不叫打死人,却可以打残人啊。 打伤与打残,这其中恐怕就是施刑时的位置、力道的一些变化。 反正这些文官都不是好东西,便是打残了也没啥。 马利走到刘道也身边,冲身旁的锦衣卫校尉低声耳语了一番。 那锦衣卫校尉轻点了点头,将刑棍往下偏了偏,继而用力砸去。 “啊!” 粗重的刑棍狠狠的砸在了刘道也的左大腿上,原本一直在痛骂厂卫的刘道也骂声戛然而止,继而发出一声惨呼。 这喊声实在太过惨厉就连行刑的锦衣卫都有些不忍,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毫无疑问,刚刚那一棍子打折了刘道也的大腿骨,那锦衣卫校尉甚至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不过这丝不忍稍纵即逝,他还是要继续行刑。 ... ... 第二百五十七章 做皇帝不能甩锅(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廷杖是残酷的,一轮下来文官们皆是掉了一层皮。 刘道也最惨,被生生打断了两条腿。 他吃了暗亏可没地方说去。毕竟行刑的是锦衣卫,监刑的是东厂厂公,下旨的更是天子。 这种官司找谁去打?谁又敢接? 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毕竟这都是他自找的。 行刑结束后,锦衣卫校尉们抬来许多门板,把受刑的犯官全部拖到了门板上,然后两人一组抬起门板往外走。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廷杖过后受刑人是不可能走的动路的。 当然锦衣卫最多把受刑犯官抬到皇城门外。 一般情况下都有犯官的家眷、仆人来接人。别管是用马车还是轿子,总归能把人弄回去。 至于没人来接的,锦衣卫也不会再管,因为他们的职责已经完成。 马利要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奏报给指挥使,再由指挥使奏禀天子。 ... ... 朱慈烺接到锦衣卫指挥使赵信的奏报后轻点了点头。 这次廷杖的效果还是很显著的,至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再因为朱慈烺招降顺军余部的事情犯言直谏了。 犯言直谏本身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是耍流氓。 偏偏文官十分擅长这点。 文官真正耍起流氓来是六亲不认,且品级越高甩流氓的本事越强,手段越高端。 还好这次左顺门哭谏的文官中没有这种老流氓,不然朱慈烺还真的不好应对。 无论在什么时候国家的稳定都是最重要的。朱慈烺可以因为东林党贪污、勋贵谋反而大开杀戒,却不能因为臣子们劝谏他弃用顺军余部而挥下天子剑。 道理很简单,因为这次文官集团占着理,至少以这个时代的评价标准来看确实是如此。 大明以孝治天下,天子更应该作为表率。 朱慈烺重用顺军余部在士大夫看来就是不孝,是与儒家的那一套思想相违背的。 朱慈烺当然有他的理由,本来南明现在的实力就比满清弱,要是在这个时候强行内讧,恐怕真会像原本历史那样被满清各个击破。 不过这个理由朱慈烺又不能对天下人说,不然恐怕他的称号除了圣天子以外,还要加上一项“未卜先知的白胡子老爷爷”了。 既然本身不占着“理”,自然不能把事情闹得太大。只要不出人命就是可以接受的。 朱慈烺的统治来源于封建伦理纲常的那一套东西,而不是什么君权神授,所以即便是皇帝有的时候也需要妥协。 对国家的改良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朱慈烺当然希望这个国家越来越好,他也明白问题的根子是出在哪里。但他不可能毫无顾忌的大刀阔斧改革,尤其是在大明生死攸关的时候。 在战时一切都要为战争让步,一切都要以国家利益为重。 只有战胜满清,朱慈烺才有机会改革,或者说改革才有意义。 不然整个国家沦陷在满清的铁骑之下,只会迎来异族野蛮残暴的统治,还谈什么革新? 在此期间朱慈烺本人哪怕受些委屈,背些黑锅也无妨。 总之,文安之率顺军余部增援四川这件事算是定下来了。 从启用文安之的那一刻朱慈烺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保住此人。 不甩锅是朱慈烺的行事、领导风格。 同样的一件事如果换做崇祯,恐怕就不会廷杖左顺门哭谏的文官,而是会借文安之的脑袋一用了。 看看崇祯朝那些赫赫有名的官员吧,有很大一部分没能得到善终,最主要都是给崇祯背了黑锅。 崇祯可谓是甩锅第一人,遇到什么事情首先把自己的责任撇清,皆是群臣误朕。 这其中自然真的有杨嗣昌、陈新甲这样的废物,但也有很多忠直之臣。 崇祯一次次的折腾一次次的甩锅,把一手好牌打了个稀烂,说没有他的责任肯定是不合适的。 哪怕是木匠皇帝不死,局势也不会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当领导最重要的一点是会用人。 短短三个字看起来简单,实则很难。 首先你要有识人之能,把合适的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 其次,你要让人肯替你卖命。 崇祯朝的问题就在于混日子的人太多了。 这导致整个国家机器的运转极为畸形。 要想让下属替你卖命,领导不但要有魅力,更要有魄力,最重要的是要有担当。 前两者加在一起都没去“担当”二字重要。因为这一点直接关系到下属有没去安全感。 一个不会保护下属,遇事只知道甩锅的领导怎么可能受到拥戴? 何况这个领导还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手中执掌着生杀大权。 臣子们整日上朝提心吊胆,生怕皇帝因为哪件事情把自己抛出来顶缸。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叫臣子用心做事,为君分忧? 用心做事的可能会掉了脑袋,敷衍混日子的反而过得舒坦滋润。 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做。 所以明末官场的畸形不能完全归咎于文官阶层,崇祯本人也是有责任的。 所以朱慈烺致力于改变这一现象。 首先他必须要让那些真正忠于他,肯踏踏实实做事的人看到皇帝不是一个甩锅的人,是能够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保护他们的。 譬如文安之、路振飞、袁继咸、堵胤锡,都是朱慈烺要死保的人。 朱慈烺就是要告诉他们,天塌下来有他这个皇帝顶着,砸不到他们的头上。 只要朱慈烺在皇帝的位置上坐一天,就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这样才是一个好领导,好皇帝应该做的。 当然,对于那些尸位素餐一心混日子的废物朱慈烺也不会有任何怜悯。 该罚的罚,该贬的贬,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 赏罚分明才是正道。 至于说皇帝的私德,被诟病就被诟病好了。 反正朱慈烺要做的是让整个国家往好的方向发展,哪怕因此被史书黑上一笔也在所不惜。 李世民不一样“私德有亏”吗? 明太祖朱棣的私德又好到哪里去了? 可这妨碍他们成为千古一帝吗? 做皇帝最重要的是为天下人谋福祉! ... ... 第二百五十八章 小月岛海寇(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大当家,你说官兵在搞什么名堂?这几十艘水师战船天天出海操练,看着怪吓人的,弟兄们都不好出去抢船了。天天窝在这岛里,迟早窝出病来。” 吴二胡子扯着嗓子抱怨道。 “老三你就是太心急了,官兵是什么德性你还不清楚吗?他们这就是做做样子,给上面看的。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过不了多久这火就烧尽了。” 刘有亮好声劝道:“咱们再忍忍,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哎,真他娘的晦气!碰到这么一个煞神。” 吴二胡子手一扬愤愤的说道。 “大当家,老三,我看官兵这么一操练反而是好事。” 只有一只眼睛的郑保嘴角一挑道:“以往海商都知道咱小月岛附近不太平,大部分都会主动绕远。害得咱弟兄得出海好远才能截到一艘船,还为此和几个道上有头有脸的扛把子起了冲突。这下登莱镇复设水师,又这么大张旗鼓的操练,山东一代的海商见了肯定会以为官府是有心整饬海防,就会放心从咱小月岛附近走了。” 原来这围坐在一起的是小月岛附近有名的海盗头目。 大当家名叫刘有亮,做海寇之前是浙东沿海的一个渔民。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刘有亮靠着勤奋和一艘渔船也养活了一家老小。 但天有不测风云。一次远海捕鱼时刘有亮遇到了倭寇。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伙儿倭寇只有极少数人真的是倭国人,其余都是大明海商的武装海员。 大明海商和倭寇勾结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刘有亮当然也知道。 从被盯上的那刻起刘有亮就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倭寇的朱印船比刘有亮的渔船快很多,在宽阔的海面上根本不可能逃脱。 刘有亮遂放弃了抵抗,主动等倭寇把他掳上船去。 一般来说这种海商和倭寇合作的组合对有经验的渔民十分中意,会选择把他们变为自己的海员。 刘有亮果然猜对了。 倭寇对他的渔船并不感兴趣,而是想让他入伙。 刘有亮颇是有些挣扎。 渔民和海寇虽然都是靠海吃饭,但性质却是完全不同的。 渔民靠自己流下的汗水,海寇却是靠劫掠船主的鲜血。 刘有亮是一个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加入倭寇就意味着他要放弃自己的良知,放弃结发妻子,放弃两岁多大的孩子。 而这一切都是他所珍视的,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但他也知道如果他拒绝入伙,倭寇绝不会放他活命。 在海上处死一个人十分简单,绑上双手双脚扔到海里去就好。 最终刘有亮在生与死的抉择中选择活下去。 加入这伙儿倭寇后刘有亮很快就参与到一次劫船行动中。 为了考验他的忠心,倭寇头子命他将截获船只中一名海员的脑袋生生割了下来。 因为刀很钝,刘有亮足足割了十几下才把人头割下,之后他当即呕吐了出来,连着两天吃不下去东西。 但从此之后刘有亮也算是纳了投名状,成为这伙儿倭寇的正式一员。 人心底的恶念一旦被激发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刘有亮从一开始的那个淳朴善良的渔民变成了凶狠残暴的海寇。 时间久了人的欲望也会随之膨胀。 刘有亮渐渐不满于只给别人打下手,他想要扯起一面旗子单干。 有了野心刘有亮便暗中串通一些有同样想法的人,商议逃走的事宜。 这伙儿倭寇一共有四五艘常用船,都停靠在一处私港中,只有补给淡水食物时才会入港停靠。 刘有亮便利用这个机会将管理私港的人灌醉,从而趁着夜色跟几十名海寇将一艘船驶出了私港。 他们知道倭寇发现有人偷船逃走后一定会派人来追,故而顾不得夜色漆黑拼命航行。 一连航行七八日后刘有亮等人才敢暂时放松下来喘上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他们发现了小月岛。 这个岛位于登州海岸外一百多里,位置极为隐蔽,刘有亮等人也只是偶然间才发现。 他们相信倭寇一定不会发现此岛。 做海盗需要一艘船、一处港。如今他们都有了,自然具备了成为海盗的基本条件。 至于劫掠商船的具体细节,刘有亮等人自然早已轻车熟路。 加之登莱的位置得天独厚,往来商船无数,简直是数不尽的肥羊。他们干了一票又一票,赚的盆满钵满,在登莱附近海域留下了响亮的名声,使往来海商闻风丧胆。 刘有亮也组建起一套他拥戴他的班底,这其中就有吴二胡子和郑保。 刘有亮也十分够义气,没有亏待支持他的老弟兄,凡是跟随他当初起事的人都积攒了大量的财富。 这一帮海寇也确实赶上了好时候。 他们崛起扬名之时正是崇祯末年。 崇祯末年天下大乱。外有东虏虎视眈眈,内有流寇肆虐。 朝廷早已是焦头烂额,处理这两个难题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收拾刘有亮这样的小虾米。 如果换在太平年景,朝廷早就派水师围剿刘有亮了,哪里会容得他们做大。 这些年来,刘有亮等人一直过得顺风顺水,方圆百里未逢敌手。 这次算是他们遇到的第一次危机。 但听郑保的意思,如果处理的好了似乎还能因祸得福。 “老二啊,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官兵一直不知道咱老巢在哪儿,即便是有心剿灭也无处使力气。” 刘有亮稍顿了一顿,继而接道:“不过这些日子弟兄们确实憋闷了一些。要不这样吧,等官兵水师操练完了,咱们去一趟浙东,抢些女人回来给弟兄们享用。” 做海盗自然不会有稳定的生活,劫掠来的女人都很节烈,一般会拼死抵抗。 故而海盗将她们奸淫之后会立即杀死,想要发泄兽欲时再抢一批就好。 上一批抢来的女人已经都被杀死。因为登莱水师的组建,小月岛的海盗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了。故而刘有亮才会这么说,以求稳住人心。 ... ... 第二五十九章 以小博大(第一更,求订阅,求月票!) 兔子不吃窝边草。 刘有亮之所以不到登莱沿岸劫掠女人,并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而是他害怕此举惹恼了登莱的官军。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偏偏现在登莱水师刚刚组建,是万万惹不得的。 毕竟劫掠沿海商船和到沿岸掳掠女人是两种性质的事情。 前者官府尚且能够装作没有看见,但后者却是绝对不能装聋作哑了。 这等于被狠狠掴上了一掌,只要不是小娘养的就绝对不可能忍得了。 官府必须出面作为一番。 不然若是御史上疏弹劾一番,从知县、知州、知府、海防道官员甚至是巡抚一个都洗脱不了干系。 刘有亮当然不想主动去招惹官府,招惹登莱水师。所以他宁愿主动去到更远的浙东掳掠女人。 “大当家的,这个好啊!我听说浙东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水灵,拿手那么一攥都能攥出水来。” 吴二胡子一脸淫笑道。 北方的姑娘他都玩腻了,想试一试江南的小家碧玉。 “啊!我已经等不及想要尝尝这些小娘子的味道了。” “咳咳,大当家,你觉得明廷和东虏之间谁能最终独享天下?” 郑保十分不合时宜的问了一个问题。 刘有亮直是怔住了。 他的前半辈子是渔民,后半辈子是海寇,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从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 今儿个老二是怎么了。 吴二胡子更是哈哈大笑道:“二哥,你莫要寻大哥开心,咱就是一伙儿海寇,谁得天下与咱们有什么干系?” “当然有干系。” 郑保眉毛一挑道:“要是大伙儿想要一辈子做海寇就当我没说过。可若是大伙儿想要有朝一日封侯封伯,那便该考虑这件事。” “此话怎讲?” 刘有亮突然有了兴趣。 “大哥听说过郑芝龙吧?” “当然。” 做海盗的没有不知道郑芝龙的。 此人原先是闽地大海寇,后来接受朝廷诏安一路升官加爵成了侯爷。 这简直是所有海盗奋斗的方向。 但大部分海寇也就是羡慕一番,并不会真的想要效法郑芝龙归降明廷。道理很简单,郑芝龙归降时手中攥着一支天下无敌的水师,明廷这才高官厚禄加以笼络。 可一般的海寇哪里有这种实力。 几艘船是常态,十几艘船就了不得了。 这种实力的海寇即便归降也就最多封个千户、守备,做马前卒的命。 “我可做不了郑芝龙!” 刘有亮摇了摇头。 “若是一般时候大哥当然做不了郑芝龙,但现在是非常之时啊。” 郑保顿了一顿道:“东虏与明廷争天下,拼到最后肯定少不了水师对决。大哥以为这沿海军情的刺探他们会委任于谁?” 刘有亮闻言却是眼前一亮。 是啊,不管是东虏还是明廷都没有足够的实力靠自身刺探沿海军情。 因为他们控制的海岸线都太长了。 完成这一任务必须依靠别的势力。 最好的选择就是依靠当地的海寇。 一来海寇无处不在,神出鬼没,刺探军情十分容易。 二来海寇熟悉当地地形,刺探到的军情真实性也比靠军队自己来的高很多。 所以东虏和明廷都需要有这么一群办事的人。 “大哥现在要做的就是选一个下注。但切忌不要两头下注。” 郑保提醒道:“两头下注适合那些王公权贵之家。他们两头下注是为了保持家族的财富与权势。因为不管谁获胜了,他们家族都会继续拥有一席之地。可大哥你不一样。咱们是海寇,本身就没啥权势可言,若再是畏手畏脚两头下注,最后根本得不到什么。” 刘有亮轻点了点头。 郑保所说的他基本认同。 以小博大就要孤注一掷,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可这个注不好下啊。明廷和东虏都不是小角色,我看没准能划江分南北而治。” “大哥你万万不能有这样的念头。你要相信,三年之内一方必将尽取天下。现在不下注,再想下注就来不及了。” 郑保攥紧拳头道。 “这个...” 刘有亮咬了咬牙道:“咱们弟兄里就数老二你书读的多。你来给咱分析分析谁夺得天下可能性大。” 郑保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东虏。” “明廷不是刚刚组建登莱水师吗?难道就那么不禁打?” “大哥,水师固然重要,但陆战才是根本。” 明军野战能力实在太差了,根本禁不住几轮冲击,这样的军队要想守住半壁江山是不可能的。 “可长江天险,鞑子手里没有水师怎么可能逾越?” “长江天险是不假。可要过江并不一定要有一支无敌水师啊。可以绕路,可以搭浮桥,最简单的策反劝降明军水师将领不就行了?” 刘有亮听的目瞪口呆。 他心道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就是多。 郑保在入伙儿之前是个秀才,大伙儿写文念字都找他。 想不到谋略的事情他也这么在行。 “那这么说明廷被灭不就是眨眼的事情吗?” 郑保一步步的将刘有亮引诱着,刘有亮此刻已经不具备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了。 “谁说不是呢。所以大哥最好早做决断。” 郑保怂恿道。 “嗯。” 刘有亮没有急着表明态度。 他毕竟是大当家,姿态还是要拿捏一番的。 过了良久刘有亮突然说道:“就说压东虏...清廷这一边,我们又该怎么和他们搭上线呢?” 郑保闻言大喜。 “这个简单。山东如今虽然还在明廷手中,可天津卫可是在清廷治下的。登莱距离天津卫并不远。大哥你派人去表明一下态度就好。” “嗯。那便派人去一趟吧。” 刘有亮的欲望已经彻底膨胀了。 如果他能够为满清刺探到登莱水师的情报,肯定会被高看一眼,封侯封伯是真的有可能的。 满清似乎并不吝于赐官赐爵,这一点比明廷要强的多。 “不过此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老二你要多加留心。” “大哥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郑保抱拳作保道:“大哥只需要在这里等好消息就是。” ... ... 第二百六十章 撑起重庆一片天(第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文安之率领刘芳亮、袁宗第等顺军余部抵达重庆之后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虽然天子已降下圣旨,兵部也发了塘报,可重庆的官军一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虽然他们大多数时间并没有和顺军交过手,主要是与西军对垒。但在他们看来顺军和西军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贼寇! 现如今他们却要与昔日的贼寇一起并肩作战,叫人如何能忍。 一些官军士兵主动挑衅刚刚归降的顺军士兵,甚至动武动粗。 文安之在得知事情经过之后在第一时间对闹事的官兵进行了惩处。 惩处的方式很简单,就是鞭笞。 脱去闹事官兵的衣裳,挥鞭猛抽脊背,几鞭下去就隆起猩红色的檩子。 十几鞭子下去已然是皮开肉绽。 受刑的士兵一直被堵着嘴,要不然肯定会发出凄厉的呼喊。 行刑之时所有士兵皆是沉默不语。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继续闹下去,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能像这样被鞭背。 而那个士兵也够倒霉,文安之有意拿他立威,足足命人抽了五十鞭子。 五十鞭后人虽然没死,但脊背彻底被抽了个稀烂,没个两三月伤是养不好的。而且即便将来伤好了,也会留下一道道疤痕。 文安之比陈世奇更强调军队的纪律。 别管是原重庆官军还是刚刚归降的顺军以及神策军,都必须遵守他制定的军规。 若有违背者,视轻重予以惩处。 轻者鞭笞杖责,重者斩首示众。 慈不掌兵,文安之既然出任四川巡抚,就一定要展现出从严治军的决心。 过去那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式不能再有了。 由于近十万军队的进驻,重庆府的承载能力一时有些饱和。 文安之一方面将军队分散驻防,另一方面也向朝廷上书,请求优先补给重庆方面的军粮。 由于刘进忠率部降清,张献忠原本制定的攻打重庆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置。 他必须先派兵接管怀庆府,处理好内部矛盾才能腾出手来攻打重庆。 这给了文安之更多时间布防。 在文安之的战术体系中,攻守结合,水陆结合是最基本的两条。 所谓攻守结合指的是主动进攻与据城防守这两种战术必须同时配合使用,不能单一只用一种。 以往重庆府的明军在对战西军的时候往往会毫不犹豫的紧闭城门,等西军来攻。 这样西军可以不慌不忙的将城池围住然后赶制攻城器械。 等到西军打制好攻城器械了,就会对城头发起猛攻。 如无意外最终城池都会被西军拿下。 整个过程看似拉锯,实则没有什么悬念。 明军只不过是把失败往后推了些时间罢了。 而如果在守城的同时派出一支军队出城袭击西军,将他们赶制的攻城器械摧毁,甚至是烧毁西军的粮草,就会取得极好的效果,甚至直接逼退西军。 至于水陆结合则更好理解了。 重庆地区水网密布,十分适合水师发挥。 文安之准备组建一支水师,用来封锁水道要津。 当然因为时间紧张,文安之不可能命工匠赶造出龙江船厂造出的那种巨船,多是些长舟、快蟹的小船。 但这其实倒是符合重庆的地理情况。 大型战船在重庆未必吃得开,还是灵活的小船更能发挥威力。 除此之外文安之还和一些将领有过单独接触,其中便有参将曾英。 文安之单独和曾英谈话当然不是因为他心血来潮,而是皇帝陛下有命。 圣天子似乎对这个年轻的将领很赏识,在文安之陛辞时曾刻意嘱咐要多提拔此人。 文安之当然不会违背圣命。 他来到重庆后就找来曾英,问询了一番他对于抗击张献忠的见解。 面对新任四川巡抚,曾英并没有丝毫的怯场而是侃侃而谈。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曾英不仅分析了一番盘踞在成都、怀庆等地的西军,还分析了川南的诸土司以及汉中的清军。 在他看来四方势力盘根错节,每一方的举动都能对四川局势产生深远的影响。 文安之听的入了神,和曾英聊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天子要让他提拔此人了。 曾英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参将,但见识能力都远超同龄人,是个难得的将才。 这么好的一个小苗子如果不精心雕琢培养一番也太可惜了。 当然年轻人也有年轻人的毛病,那就是太容易冲动,且有的时候自信过头了。 文安之决定把曾英调到身边勤加敲打着。这样曾英能够少走弯路,更好的成长。 至于袁宗第、刘芳亮等人文安之也打算人尽其用。毕竟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猛将,闷起来不用太可惜了。 顺军士兵也都是极强的即战力,对上西军非但不吃亏还可能占据优势。 至于这些顺军旧部将领的忠诚倒是不需要太过担心。 因为这些将领都将自家子侄送去了南京读皇明军校。 文安之活了一辈子,当然明白这种“恩宠”实际就是变相的留有人质。 顺军诸将十分配合,因为他们要表明态度,表明自己对朝廷对天子的忠心。 有了这些人质在手,只要不被逼到绝路,袁宗第、刘芳亮等人就不会做反叛的事情。 文安之也就可以放心的用这些归降的猛将。 当然文安之还是留了一个心眼,那就是往各营之中派去了一名监军。 当然,这是对顺军旧部、明军旧部、以及神策军一视同仁的。 不管是谁都必须接受。 文安之相信袁宗第、刘芳亮等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至于这些顺军将领的统兵权,文安之并没有做过多调整,还是命他们各自统领旧部。 因为他清楚这是刘芳亮、袁宗第等人的底线。 如果文安之要强行打散顺军进行整编,一场冲突将不可避免。 随着时间的推移顺军肯定会逐渐融入明军的体系,没有必要急于求成。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文安之可不希望把顺军诸将赶到朝廷的对立面去。 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 欲速则不达啊! ... ... 第二百六十一章 组建巡抚标营 曾英是个聪明人,新任四川巡抚文安之到重庆后的种种举动他都看在眼里。 看得出来文安之很看好曾英,这对他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前任巡抚陈世奇是曾英的伯乐。正是陈世奇的简拔,曾英才能一路做到参将。 但他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副将、总兵,甚至是封伯封侯,这才是曾英的追求。 为此他不惜改换门庭,投到文安之麾下做事。 当然,这有很大的难度。 毕竟曾英身上打着浓浓的陈世奇的印记,让文安之接受自己需要一个过程。 所以曾英并不急于一时,只是在文安之第一次召见他时侃侃而谈,给他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当然曾英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是空话大话,而是他这些年来的见解。 在与张献忠长期的斗争中曾英总结出了一套经验方法,他发现张献忠不具备李自成那样的雄心壮志,拿下成都后既没有提兵北上夺取汉中的想法,也不厉兵秣马南下平定川南土司,而是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过起皇帝的瘾。 所以曾英建议文安之一步步蚕食张献忠的控制范围,把他困在成都附近。 一次只动一点,这样可以降低张献忠的警觉。等到张献忠彻底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文安之可以径直收网,将西军一网打尽。 这样的计谋对李自成是无效的,因为李自成本人心怀天下,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会引起他强烈的反应。 而张献忠不会。只要最切身的利益没有被动张献忠就不会舍命相搏。 文安之很赞许曾英的想法。他也认为以现在的局势,明军全力攻打成都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能够拖住张献忠,给各路明军一个磨合熟悉的机会,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毕竟文安之出任四川巡抚后,帐下听堪的军队有三个部分,若是做不到号令统一,光是军队内耗就是一个要命的问题。 故而文安之决定先稳固防守,确保重庆无忧。 这也是天子的底线。 在陛辞时天子曾经拉着文安之的双手,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可以接受成都一时陷于敌手,但一定要保住重庆。 文安之并不能太理解天子的这一想法。天子一点也不着急,仿佛能够预料到未来半年、一年甚至几年会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不过文安之得承认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要是今上也像先帝那样催促督师巡抚尽早出征剿贼,文安之也不得不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仓促应战。这种情况下和张献忠对决,即便明军人数占据优势胜算也不会超过三成。 曾英还建议文安之往成都方面派驻哨探,长期驻扎在这一地区刺探军情。 张献忠不如李自成,对于反间的重视不够。 文安之只需要付出极小的代价就能够刺探到成都方面的军情,实在是在划算不过了。 当然人员挑选是个难题。文安之暂时缺乏可以绝对信任的心腹,说白了就是无人可用。 如果直接用曾英等老明军中的斥候,肯定不太合适。 原顺军的夜不收更不能胜任这一任务。 至于神策军,本就是天子亲军,文安之若是从中选用人手有僭越之嫌。 所以文安之必须迅速组建一只巡抚标营,再从中挑选人手派往成都驻扎刺探。 在曾英的建议下,文安之正式开始招募巡抚标营士兵,范围是整个重庆府。前来应募之人必须家世清白,无作奸犯科的记录。 因为巡抚标营的士兵待遇丰厚,很快便有大量百姓前来应募。 在曾英的帮助下,文安之一共招募了两千人,组建了属于自己的标营。 至于训练之法文安之却并没有按照曾英的建议,而是仿照神策军的训练之法进行系统的训练。 这手头倒是有现成的教官。 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这些刚刚应募的新兵蛋子便面貌焕然一新。 通常情况下巡抚标营的作用就是保护巡抚本人。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用巡抚标营亲自上阵杀敌的。 换句话说真到了那个时候说明情况已经坏到了一定程度,需要巡抚标营上阵做殊死一搏了。 文安之暂时不需要考虑这种情况。他要做的就是训练出一只绝对忠于他的军队而已,至于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并不需要是明军当中最强的。 到目前为止,文安之和曾英之间很愉快。 文安之并没有表明态度直接招揽曾英,曾英也保持着对文安之应有的恭敬。 也许有一日曾英会成为文安之的嫡系,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 ...... ...... “父皇,儿臣听闻明廷派遣文安之接替陈世奇出任四川巡抚。他这一次倒是带了不少人马来啊。” 大西皇宫内,张可望忧心忡忡的禀报道。 张献忠灌了一口美酒,毫不在意的说道:“望儿啊,你也太小心谨慎了些。不就是些兵马吗?咱们和明军这些年打的仗还少吗?总的来说咱还不是胜多败少?” “父皇,若只是那些不堪用的明军,儿臣自然也不会心忧,只是儿臣听说这些明军中混有不少顺军余部。” 张可望苦口婆心的劝道:“父皇还是小心为上。” “顺军余部?” 张献忠挑了挑眉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望儿你快快说与咱听。” 张可望长松了一口气,这便把听到的传闻一股脑儿的禀报给了张献忠。 “若真像望儿你所说的,那这事情还真有些复杂。” 张献忠的眉毛都快拧到了一起,重重的一拍大腿道:“望儿你说李闯老八队那些伙计真会听命于文安之来打咱老子?” 闯军和献军曾经有着极好的同盟关系,虽然最终双方翻脸,但怎么着比闯军和明军之间的关系要好点吧? “你说说看,刘芳亮、袁宗第他们会不会是诈降?” 张献忠自己就曾经屡次投降明廷,可没过多久就会再次举起反旗。 以己度人,他当然认为顺军余部也是在诈降。 “回父皇的话,儿臣认为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可咱们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 ...... 第二百六十二章 练兵当如神策军(求保底月票支持!) “咋的,他们还真的准备给明军做卒子卖命?” 张献忠瞪圆了眼睛道。 “父皇,儿臣以为只要咱做好了自己,不管对手是谁都不用怕。” 张可望对大西军现在的战斗力是很有信心的。加上他大力推行的军屯制度,至少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粮食不够吃的问题。 “嗯,是这么个理。不过鞑子在北面虎视眈眈,东边又来了这么一支明军,咱是腹背受敌啊。” 张献忠戎马倥偬了大半辈子,对于形势分析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在他看来大西军如今必须早做决断,要么全力击溃其中一方,要么干脆率部转移。 不管是哪一种难度都是不小。 “父皇,定国前些日子跟儿臣偶然提起,说想要提兵攻打云南,您看?” 打云南? 张献忠愣了一愣。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你怎么看?” “禀父皇,儿臣以为这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如果要尽遣大西军主力攻打云南张可望是不同意的,因为如此一来他们便没了退路,除了破釜沉舟别无他法。 而如果只是派出一只偏师做试探性进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云南的土司不比四川的少啊。” 张献忠感慨道:“即便拿了下来怕是也不好治理。” 西南云贵川基本都面临土司众多这一难题。别说是张献忠了,便是大明朝廷也为此伤透了脑筋。 就说万历年间,朝廷派大军平定播州杨应龙叛乱,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虽然最终朝廷获胜,播州也改土归流,但国库存银大量消耗,大明国力也渐渐衰弱。 朝廷能灭了一个杨应龙却灭不了所有土司。 张献忠自然也不行。 别管是谁,要想在云贵川任何一地长期统治,都要和当地众多的土司合作。 “这样吧,望儿,你且先不要跟定国说。咱老子找个机会亲自跟他聊聊。” “儿臣遵旨!” 孙可望虽然心中十分失望,却还是双手抱拳领命道。 ... ... “抚台大人,这就是咱们现在正赶制的竹筏。” 曾英一边给文安之介绍,一边向前走去。 “这个是长舟,这个是快蟹,这个是舢板...” 曾英对于水战还是懂一些的,侃侃而谈道:“咱重庆的江河不比长江宽阔,造太大的船没有意义,因为转向都困难。更不用说那种笨重的海船了。这几种小船最适合在重庆打造,而且造价便宜,花不了多少银子。” 文安之轻点了点头道:“造制这样的舟船五百艘,需要多少时间?” 曾英思忖了片刻道:“如果叫所有工匠全力赶造,最多一个月足矣。” “这么快?” 文安之颇是感到有些惊讶。 龙江船厂他也是参观过得。那可是大明最大的船厂,一个月也仅仅能赶制几艘最多十艘大海船。 想不到这些小江船打造时间竟然如此之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造出五百艘。 “也不能算快吧。这些小江船构造简单,用料也不多。如果工匠人数跟上,还能造的再多一些。” “嗯,如此甚好。” 文安之微微颔首,表达了对曾英工作的认可。 “抚台大人,卑职建议除了赶造舟船,还应该多在险要处搭建铸造炮台。这样才能确保封锁江面,万无一失。” 既然文安之决定以固守为主,曾英自然要努力往这个方向来靠。 而要稳守,搭建修筑炮台是必须的。 “这件事本抚全权交给你去办。” 文安之拍了拍曾英的肩膀和声说道。 曾英闻言大喜。 文安之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做,说明是想考察他啊。 事情办好了自然有奖赏,事情办砸了便得吃板子。 这也没啥好说的。 曾英自然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在文安之面前好好表现。 “抚台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不负大人嘱托。” ... ... 修筑炮台需要动用大量的人手,耗费巨额银两。 这本是曾英一个小小参将做不到的。 可曾英得到了文安之的大力支持。可谓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如此情况下,曾英也充分展现出能力,将工匠调配的井井有条。 由于他是将领出身,更明白在哪处修建炮台有利于封锁江面,故而可以一次到位避免做重复工。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明军的训练也从五日一操改为一日一操。 文安之完全按照训练新军的方式训练原重庆明军以及刚刚归降的顺军余部。 新军训练最重要的核心就是上量。不但要每日操练,还要保质保量的完成。 每日天刚一蒙蒙亮就能看到士兵们沿着江岸跑步拉练。 用皇帝陛下的话说这叫锻炼体能。 只有体能上去了,在进行阵列演练,乃至实战中才能发挥出最好的状态。 不然很可能动作都会出现变形,战斗力自然无法保证。 一开始重庆明军和顺军旧部反应都很强烈,不少士兵出现头晕眼花,甚至是呕吐的情况。 文安之却并没有因此改变训练方法,只是叫出现反应的士兵稍稍休息,然后跟上训练。 随着时间的推移,士兵们出现反应的情况越来越少,他们已经适应了新的训练强度。 接下来文安之开始让士兵们开始阵列演练。 在阵列演练中出任教官的都是神策军的军官。他们对于阵型的理解十分深刻,能够让士兵高效的完成阵型变换,没有对余的动作。 干净利落的变阵,这在实战之中十分关键。 因为一丝一毫的拖拉都可能导致破绽的出现,从而被敌军抓住猛攻。 神策军的阵型变换强调化零为整、化整为零。 每一处细节看似简单,但要想掌握好必须经过大量的演练。 一开始重庆明军和顺军旧部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可神策军的将领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耐下心来进行指导。因为他们一开始也是像这样的,只要用心去体悟,迟早能够熟练掌握各个阵型间的变换。 曾英同样学的很认真。神策军的这一套东西他从未在兵书上看到过,却十分有用,学到了便是赚到了。 ... ...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朕要在山东挖战壕 南京,成贤坊。 靠近里街的一家酒楼大门前站满了值守的护卫。 二层靠窗的一间雅间里一个面容俊秀,举止文雅的年轻人正端着一杯香茗细细品着。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身着员外服,头戴东坡巾的中年男人。 “陛下,您此番微服出宫究竟是为何啊?” 原来这位举止文雅的年轻人就是大明帝国的现任皇帝朱慈烺,而坐在他对面的“员外”就是兵部尚书路振飞。 朱慈烺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而说道:“本兵觉得大明与东虏交战,何处是长何处是短?” 天子发问路振飞必须得作答。 他微微拱手道:“禀陛下,东虏所长在于骑射野战,大明官兵擅长据城防守。”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说的不错。兵法之中强调扬长避短。只有发挥出优势才能克敌制胜。” 文安之直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皇帝陛下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只是恭敬的听着。 “朕在登基后便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发挥官兵善于据守的优势,后来朕想到了一个点子,又找到了一个人,他帮助朕实现了设想。这个人或许本兵也见过,是皇明军校的一个生员,名叫宋应星。” 朱慈烺顿了一顿道:“这件事朕一直瞒着本兵,是因为之前还没有落实。现在却是可以让本兵瞧一瞧了。” 路振飞已经被朱慈烺勾起了兴趣,和声道:“还请陛下让臣开开眼。” “本兵且随朕来。” 朱慈烺一甩袍袖起身朝楼下走去。路振飞连忙跟上。 朱慈烺下楼后并没有离开酒楼而是朝酒楼后院走去。 从步入后院的那刻起路振飞便感到惊讶不已。 只见院子里被挖出许多壕沟,一排排整齐的排列着。 走进一瞧却发现每道壕沟都很深,便是跳下一个人都不会冒头。 路振飞还没有反应过来朱慈烺便跳了下去。 这可把路振飞吓了一跳。 朱慈烺是大明天子,万一磕了碰了有个什么好歹,他岂不是就成了罪人了。 “陛下小心!” 路振飞本能的呼喊道。 “本兵莫慌,朕没事。这壕沟里很宽敞,本兵不妨也进来看看。” 天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路振飞当然不好拒绝。 他咬了咬牙纵身一跃跳进壕沟里。 路振飞虽然是文官,但平日里也会练武打拳,故而身手并不比朱慈烺差。 他稳稳的站在壕沟之中,根本不用人扶。 四下环视了一番,路振飞发现这个壕沟的内部空间真的像天子所说十分宽阔,一点也不显得促狭。 别说是蹲下转身了,就是躺倒在里面睡觉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陛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好端端的酒楼怎么会在后院挖这么多壕沟? “这酒楼连带着宅院都是朕叫宋应星买下来的,用来试验战壕的挖掘。” 朱慈烺解释道:“本来朕是想在军营校场试验的,但寻思着这件事还没有落实,应该控制一下知悉范围,这便叫宋应星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路振飞听罢直是有些哭笑不得。 皇帝陛下平日看起来十分严肃,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可这“不正经”起来,也是可以的。 很明显这座酒楼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完成皇帝陛下所说的试验。 只是路振飞还是不太明白,挖几个壕沟对于大明对抗东虏有何帮助。 “朕管这种壕沟叫做战壕。” 朱慈烺解释道:“别看它其貌不扬,但在阻击骑兵推进上却能发挥重要的作用。另外战壕也可以减弱火炮的威胁。满清的强大便强大在骑兵和火炮上,废了他这两点,此獠便不足惧也。” 路振飞将信将疑道:“陛下,这战壕虽说很宽很长,但毕竟不可能一直挖下去,东虏绕开不就行了?” 朱慈烺笑道:“本兵说的不错,东虏看到战壕第一反应肯定是绕开,可朕的战壕也不是随便挖的啊,都是卡在东虏的必经之路上,他如果要绕开,那就不可能攻打重要的府县州城。另外战壕和棱堡也是配合在一起的,山东沿线大大小小的棱堡修筑了有几百座了吧?这战壕挖起来可比棱堡修筑快的多。朕想让将士们用战壕把棱堡之间的缝隙填上。” 挖战壕对于技术的要求并不高,只要给出一个样例便可以叫人参照着去挖。 最重要的是人手一定要充足。 而这是大明眼下最不缺的。 不管是丁壮还是士兵,都可以前去挖战壕。 朱慈烺觉得最多一个月时间,就能完成他的要求。 “陛下是想逼着东虏攻打棱堡?” 路振飞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棱堡,却见过朱慈烺画的草图。 从草图上就能看出棱堡比一般堡垒还要易守难攻。 如果东虏选择强攻,势必会损失惨重。 可问题是棱堡之间是有无法覆盖到的区域的。如果东虏绕行,那棱堡群就没了作用。 天子现在似乎想靠挖战壕在棱堡群之间编出一张网来,让东虏无路可绕。 不得不说这是一场赌博。 因为在此之前从未有过类似的例子。 如果要是换做一般人,可能早就要上前劝谏了。 可路振飞却是极为开明的一类人,十分愿意接受新鲜事物。 “不错!东虏不去打棱堡就得越过战壕。而无论他们选择哪一种,都会死伤惨重。” 朱慈烺虽然从未在实战中感受过战壕带来的益处,但后世大量的战例足以给他信心。 就比如普法战争,战壕就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随着火枪、火炮的出现,战壕的作用只会越来越大。 而如果东虏在碰壁后选择强攻棱堡群,则更是朱慈烺愿意看到的。 坚固的棱堡可以最大限度的消耗满清的有生力量。 损兵折将后满清将领肯定会恼羞成怒,妄图孤注一掷以求翻盘。 等到他们深陷泥潭之中,明军便可以从两翼杀出形成包抄合围。 以守代攻是明军当下最好的选择,而棱堡和战壕给这一战术提供了可能。 ... ...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沽口 北直隶,大沽口。 港口内稀稀疏疏的停靠着几十艘船,显得十分荒凉。 在几十年前,这里曾是整个北直隶沿海最大的港口。 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大沽口距离天津卫很近,从南面来的商船往往会选择在此停靠。 可崇祯年间连年战乱,导致走海贸的商人数量锐减。即便继续做海贸的也多是往西洋、南洋去,很少往北边走了。 等到清军入关接管了北直隶,情况进一步恶化。 大沽、北塘、新桥海口、乐亭、昌黎...... 几乎北直隶所有沿海重镇都再没有什么商船停靠。 商人们显然更愿意在南面捣鼓些名堂出来。 这日一早,冯老七像往常那样走到戍堡外解开裤带掏出那玩意放水。 还别说,憋了一夜尿泡直接胀满了。 一开闸放水,便如涛涛江水般喷涌而出。 冯老七长长呼出一口气。 真是他娘的太爽了。 撒完尿后冯老七又把那玩意抖了抖,将尿淋尽后这才重新系好裤带。 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冯老七便往回走。 嘿,刚一进戍堡就见陈猴子媚笑着凑向前来。 “冯头儿,早点都给您准备好了。热水也烧好了,您快洗把脸。” 冯老七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懒懒散散的走到全戍堡唯一的一张椅子前坐定,立刻便有两个兵丁上前给他揉肩捶背。 二人一胖一瘦。 胖的叫刘铁蛋,瘦的叫孙蛤蟆。 他们在的这座戍堡叫铁石墩。 整个铁石墩算上冯老七一共只有五个人,冯老七是这座戍堡的甲长。 周二狗出去打水了,现在铁石墩除了冯老七,只有刘铁蛋、孙蛤蟆、陈猴子。 “冯头儿,不是咱抱怨,军饷有两三个月没发了吧?这样子下去咱可真的只能吃土喝风了。您看看能不能跟上边说一说,叫把军饷早些发下来啊。” 孙蛤蟆一边给冯老七捶背一边试探着问道。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给人一种很精明的感觉。 “放你娘的罗圈屁,你少他娘的撺掇老子出这个头。莲花墩、大成墩都没言语,老子凭什么先冒头。到时候老子吃了挂落,你孙蛤蟆连个屁也不放,躲在一边看笑话?” 孙蛤蟆连忙摆手道:“哎呀,瞧冯头儿你说的,我倒是想去反应情况,可级别不够啊。这种事情还得冯头儿你出面。” “少给老子戴高帽,你小子存了什么心思咱能不知道?” 冯老七狠狠瞪了孙蛤蟆一眼,复又扭过头去闭上眼。 “军饷军饷,便是拿了军饷又能怎样?这他娘的方圆十里除了咱几个连个活人都见不到,拿银子去哪儿花?不是老子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收收那些花花心思,存下些银子来将来好讨媳妇。你倒好,发了军饷就拿去城里逛窑子,也不怕死在女人肚皮上。” 冯老七骂完了砸吧砸吧嘴,咽了口吐沫哼唧道:“捶的再重一点,你没吃饭吗?” 孙蛤蟆委屈道:“咱也想讨媳妇,可谁看的上咱啊。好男不当兵,咱这辈子怕是要一个人过咯。与其把银子带到棺材里去,倒不如花干净了痛快。” 见孙蛤蟆还敢顶嘴,冯老七猛然睁开眼如疾风骤雨的骂道:“你他娘的是吃错药了吧,那些个娘们哪个是真心实意待你的?还不是看着你有三瓜俩枣,想要榨干你?你若是没钱再去那儿转一圈看看,有哪个婊子抬眼瞧你?” “冯头儿,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咱好歹也算是个人。可自打清军进了关,咱被编到绿营,真就是连猪狗都不如了。军饷拿的最少,甲胄、兵刃用的最差,却干得是最苦的差事。别说婊子看不起咱,咱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孙蛤蟆双手一摊,一副滚刀肉的模样。 冯老七被气得着实不轻,单手点了点孙蛤蟆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墩堡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刘铁蛋、陈猴子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劝上一劝。这种场面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次,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在这鸟不拉屎的墩堡内,五人在一起相依为命,有些口角根本不算什么,过上个几日就好了。 便在这时突然听到墩堡外传来一阵呼喊声,几人本能的扭头去瞧,却见周二狗一路狂奔而来。 “他娘的,这小子是赶着去投胎吗,跑这么快。” 冯老七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一拍大腿腾地站了起来,差点把身后捶背的刘铁蛋弹了出去。 他迈开步子风风火火的走到垛口旁骂道:“鬼喊什么,出丧吗?” “冯头儿,快开堡门,有要事要事啊!” 冯老七心道你他娘的能有什么要事。 他冲陈猴子使了个眼色道:“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开堡门啊。” 陈猴子连忙应了一声,小跑着前去开门了。 不多时的工夫堡门被打开,周二狗快步走了进来。 见了冯老七,他气喘吁吁的说道:“冯头儿...咱...咱要时来运转了。” 冯老七呸了一声道:“少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子便扒了你的皮。” 周二狗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大口喘气道:“是这样的,我去打水的时候遇到了十几个海寇。他们的船就停在料石湾那里......” “海寇?他们来大沽口作甚?” 冯老七眉毛一挑感到十分难以理解。 这年头北直隶沿海根本没有什么商船经过,海寇来这里也打劫不到什么东西啊。 至于劫掠沿海渔民更是不可能了。 清廷前不久刚刚颁布了禁海令,沿海渔民一概迁走,除了朝廷的水师,寸板不得下海。 这种情况下海寇即便上岸劫掠也不可能捞到什么油水啊。 这些海寇莫不是穷疯了,想打戍堡墩军的主意? “冯头儿,您让我说完啊。我想弄清楚他们究竟要干嘛,便凑近了些去偷听。您猜怎么着,这些海寇原本是在山东登莱一代活动的,此番北上大沽口,是为了进京跟朝廷搭上线。他们是想给朝廷做眼线,监视山东明军的一举一动啊。” ...... ...... 第二百六十五章 海寇的作用 “什么!” 冯老七闻言不禁惊呼出声。 “这些海寇真是从登莱来的,要帮朝廷监视明军?”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 呼! 冯老七长吐出一口气来,背负着双手踱起步子。 这可是件大事啊,冯老七自然不敢压着,便一拍脑袋道:“我这便往上面报上去。” 周二狗连忙拦住冯老七道:“冯头儿,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大的一桩功劳你要拱手送人吗?” “功劳?老子怎么没看出是功劳?” “哎呦,冯头儿您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朝廷现在最缺的是什么?不就是水师吗?朝廷迁海禁海是为啥?还不是因为缺水师战船吗?若是有海寇愿意代劳帮着监视明军动向,朝廷自然是乐得见到的。” 周二狗一语点醒梦中人。 冯老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娘的,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的意思是咱应该把这件事揽下来?” “对!这种好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咱们必须把这伙儿海寇截住!” 周二狗兴奋的说道。 冯老七摸了摸光秃秃额前额,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后啐出一口浓痰来:“得,咱老子干了!那伙儿海寇在哪儿,你领咱去。” 说罢便拔步要往外走。 “冯头儿等等!” “又怎么了?” 冯老七扭过头来不耐烦的问道。 “带上家伙事啊!” “嘿,我这一急倒是忘了。” 冯老七随手将腰刀抄起,其余四人也都各自带上兵刃,一齐朝堡外走去。 ... ... “冯头儿,他们就在那边,您看!” 周二狗领着冯老七等人来到一块大石头旁,指着几十步外生火做饭的一群人道。 “他们就是我说的海寇!” 周二狗咽了一口吐沫道:“咱现在该怎么办?” 冯老七毕竟是甲长,还是有些能耐,他托着下巴想了片刻便道:“先射他娘的一箭!” “射箭?” 周二狗瞪圆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对,射箭!咱可他娘的是兵,不射箭他们怎么知道咱的身份?” 冯老七想过了,他们的姿态不能摆的太低,不然不利于谈条件。 而且也不能表现出是自己主动找来的,最好营造出一种偶遇的感觉。 还有什么比射他娘的一箭更合适的呢? “冯头儿英明,冯头儿英武!” “呸,少拍老子马屁,拿弓来!” 周二狗连忙从背后将弓取下,又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恭敬的递给冯老七。 冯老七射箭的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只见他弓拉如满月,箭射似流星。 只是在射出的时候刻意的偏了一偏。 就是这一偏,使得射出的羽箭出现了偏差,将将射到了一名海寇几步外的地方。 那海寇本在和同伴聊着什么,见一箭矢射在他附近本能的跳了起来。 “抄家伙!” 一众海寇纷纷拔出刀来,警觉的环视四周。 “冯头儿现在咱该怎么办?” 周二狗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搓着手问道。 “蠢货,当然是出去表明身份了!” “哎呦,冯头儿真是英明!” 周二狗顺势送上一记马屁。 冯老七翻了一记白眼,拔刀出鞘走出几步。 “尔等何人,为何在此鬼鬼祟祟!” 冯老七这一声喝的力道十足,十几名海寇纷纷朝这边扭过头来。 “方才是你射的箭?活的不耐烦了吗?” 海寇们本就是一群桀骜不驯之徒,自然不给冯老七什么好脸色看。 冯老七早有准备,冷哼一声道:“某乃是这铁石墩的甲长,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此地!” 他一口质问的语气,端是抖了一把威风。 “你是这墩堡的甲长?” 方才那恶狠狠的海寇态度不由得一软。 “怎么?你们不是本地人?竟然连本甲长都不知道?” 既然做戏就要把戏做足。 冯老七瞪圆双眼道。 那伙儿海寇低声交谈了一番,最终由一人出面回应道:“我们要进京见皇帝,你们能带路吗?” 冯老七心中冷笑。 真是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化外之民,整日在海上飘着,海风把脑袋吹傻了吗? 大清皇帝如今住在紫禁城里,是他们一群低贱的海寇想见就能见的? “你们想见圣上?哈哈哈...” 冯老七放声大笑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就你们这样子还想见圣上。” 那为首的海寇皱眉道:“怎么,有何不妥吗?” 冯老七嘿了一声道:“当然不妥,且不说你们即便进京也进不到紫禁城,便是你们能见到当今圣上,恐怕也办不成事。谁不知道当今圣上年幼,一切政事都是摄政王在处理。你们若真有要事倒不如去睿亲王府!” 冯老七说完这番话给一众海寇留下时间思考,攥着刀柄的右手却是一刻也没有放松。 若这些海寇真的冥顽不灵,他已经做好了搏杀的准备。 “你能派人带我们进京吗?” 那为首海寇沉声问道。 冯老七闻言大喜。 不过他却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就露馅了。 他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皱眉道:“我们是官兵,必须戍守此地。” “实不相瞒我们是登莱的海寇,此番前来是想获得朝廷的诏安,为朝廷做事。” 那为首海寇毫不犹豫的说道。 冯老七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你们是海寇?还是登莱的?那你们来北直隶作甚。即便朝廷诏安了你们,你们也还是不能在山东沿海上岸啊。” “现在是不行,但大清夺取山东后就可以了。” 那为首海寇稍顿了顿道:“谁人不知大清有鼎定天下之志,不会甘心和残明朝廷共享天下。既然如此,那清军夺取山东是迟早的事。我们提前投效也是想多挣些功劳。” 这话已经说的白的不能再白了。冯老七若是继续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他做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不过你怎么肯定朝廷会重用你们?我又为什么要帮你?” “很简单。大清八旗威震天下,可却缺少水师。我们可以弥补这一点。你若是帮我们,到时一定可以受到朝廷封赏!” ... ... 第二百六十六章 身不由己 天气越来越暖了。 时值正午,陈顺才陪着二丫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有些粗粝的右手在二丫隆起的肚子上抚摸了一阵。 “你说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此刻的陈顺才就像一个孩子,咧着嘴傻笑。 “夫君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二丫抿着嘴唇低声道。 “啊?我啊,我都喜欢。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陈顺才打心里希望二丫怀的是个男孩,这样他老陈家便有后了。 虽然他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但也希望自己百年之后能够在这世间留有血脉。 “夫君你说谎。你一定是希望要个男孩。” 二丫将身子靠在陈顺才肩上,半是撒娇的说道。 “嘿嘿,反正咱还有大把时间,你若是怀了女孩咱再要个便是。我就不信,还一直生不出儿子来。” 陈顺才现在无比珍惜和二丫在一起的时光,自从娶了二丫后感觉整个人都有了奔头。 若是再有个儿子...啧啧,他都不敢想! “夫君,你不要再去打仗了好不好,我们靠着存银开一个小铺子做些小生意也能活的很好啊。” 二丫不经意间说到了陈顺才的痛处。 他是旗人,哪怕是汉军旗人,也是旗人呐。 旗人就是为了打仗而生的,若是不打仗那还算是哪门子的旗人? 陈顺才咽了一口吐沫道:“二丫,我也不想打仗啊。可是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咱既然是汉军旗人,就得听从号令。主子若是说要打,咱就得打...” “帮着鞑子打自己人吗?” 二丫皱眉问道。 “嘘!” 陈顺才连忙捂住二丫的嘴。 “都给你说了多少次了,这个词不要再说了!这也就是在家里,万一被别人听到可是要惹大麻烦的。” 陈顺才被吓得着实不浅。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要多为孩子考虑。” “唔,我知道了。” 二丫不想和陈顺才再争,嘤声道。 “如果你一定要去打仗,也要小心一些。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机灵一点不要冲在最前面。我可不希望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 陈顺才也不嫌二丫的话不吉利,只巴巴的傻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便是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不舍得死啊。” 便在二人调笑时,院门突然响了几声。 陈顺才皱了皱眉,心道这大晌午的会有谁来。 “我去看看,你待在这儿别动,有啥事等我回来再说,别动了胎气。” 悉心嘱咐了二丫一番,陈顺才起身朝前院走去。 来到大门前打开门闩,只见门外站着的却是和他同一个牛录的刘良民。 见刘良民面色不好,陈顺才本能的觉得没有好事。 他咽了口吐沫,挤出一抹笑容道:“咋的了这是,看你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 “陈大哥,我刚刚接到命令,三日后在城南小校场集合,说是摄政王要举兵伐明,咱们汉军镶红旗也被抽调了。” “啥?” 陈顺才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你是在开玩笑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哪还有心思开玩笑啊。” 刘良民撇了撇嘴道:“陈大哥,我估计你也马上就会接到命令。我是想着提前给你送个信,这样你也好给嫂子交代一番。” 刘良民犹豫了片刻道:“得了,我也不打搅你了,陈大哥保重。” 说罢,却是扭头走了。 陈顺才呆呆的站在大门前,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刘良民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陈顺才这才恨恨的一跺脚。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老天爷似乎是成心和他作对。 他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媳妇也争气怀了他的种。 他正想着好日子来了,将来每天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谁知却听到了这个噩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顺才就像是一个赌徒。 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当然想去赌,哪怕因此会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是赌输了不过是丢掉一条贱命罢了。若是赌赢了,他就能获得丰厚的回报。 可他现在有了女人,有了孩子,有了幸福,他不想再去赌了。 因为一旦赌输,他所拥有的这一切都会瞬间失去。 而即便赌赢了,他所能获得的也不过是多一些的银子罢了。 这场赌博不划算。 可他知道不去打仗是不可能的。 摄政王铁了心要灭掉残明小朝廷,汉军旗和绿营兵肯定是要冲杀在最前面的。陈顺才是旗人,所以他是无论如何跑不掉的。 只是陈顺才不知该怎么向二丫解释这件事。 明说吗? 那样二丫肯定会很伤心。 可若是瞒着二丫,也只能瞒的了一时。 陈顺才感到痛苦极了,仰天长啸了一声。 ....... ....... 当他把自己即将随军出征,南下伐明的消息告诉二丫后,如他所料二丫沉默了。 过了良久二丫才拉着他的小臂道:“我们跑吧,不吃那铁杆庄稼了,我们离开北京。” 陈顺才被吓了一跳。 他本能的跳了起来,挥手道:“你说什么胡话呢。朝廷刚刚颁布了逃人法,被抓到的包衣奴才都会被用酷刑处死。我可是旗人,若是背叛朝廷,受到的处罚只会更重,怕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最重要的是,我怕连累到你啊。” 他顿了顿,继而接道:“再说我们能跑到哪儿去呢?你现在又有身孕,我们根本就走不远的。与其被追回去处死,我倒愿意上战场搏一搏。” 二丫紧紧咬着嘴唇道:“可若是有什么意外呢。你叫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办?” “不会的,我的命大着呢。这十好几年过去了,我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可就是没有丢掉性命。” 陈顺才宽慰二丫道:“你放心好了,我向你保证一定能够活着回来。” 陈顺才的运气确实很不错。可运气这个东西,天知道什么时候就用完了。 但他在二丫面前一定得表现出一副轻松淡然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次朝廷大举伐明,若是顺利几个月就能取胜,说不准我还能赶在你生产前回来呢。” ...... ......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兵分三路,大举伐明 清顺治二年(明弘业元年)三月初三,豫亲王多铎奉摄政王多尔衮令旨统领十数万大军兵分三路大举伐明。 一路是由孔有德、耿仲明统领的天佑军,从京师出发,经通州、武清、天津往沧州方向进发。 另一路的统帅是勒克德浑。他统领的多是汉军八旗、蒙古八旗,以及数量最多的绿营军。这一路军队从京师出发后过房山、涿州、保定、冀州、往清河方向杀去。 最后一路大军由多铎亲自统领,全部是满洲八旗精锐,包括了正白旗、镶白旗、正蓝旗、镶蓝旗的一部分,以及正红旗、镶红旗的大部。除了顺治皇帝亲领的两黄旗没有加入,其他六旗都参与了进来。当然其中有一部分牛录被阿济格分走,但总的来说多铎手上还是有三四万的满洲八旗精锐的。这一路军队出了京师后走的是固安、雄县、河间、阜城的路线。 明眼人都能看出,清军是想从三个方向同时对山东发动猛攻。 孔有德、耿仲明统领的天佑军目标直指乐陵、海丰。 而勒克德浑则要对临清州动手。 至于多铎自然要啃最硬的骨头——德州! 这次清军可谓是倾巢而出,因为他们等不了了。 时间拖得越久,他们的负担便越重。 收编了大量绿营军后就意味多了十来万张嘴。这么多人每天消耗的粮食是惊人的,以北方现有的存粮和粮食产量完全不足以支持。 多尔衮也是绞尽了脑汁,通过晋商的渠道弄到了一笔数量不小的军粮,但也只能支持一时。如果入夏之前清军不能打下山东控制运河,军队就将面临断粮的窘境。 阿济格那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他可以通过压榨漠北蒙古各部弄些马肉吃,但这玩意也不能天天吃啊。所以多尔衮也给阿济格下了令旨,命他择机攻打湖广。 湖广是天下粮仓,若能打下来比夺取山东的意义还要大。 多尔衮决定双管齐下,只要有一方有所斩获,清军就将占据优势,从而滚雪球似的把优势扩展的越来越大。 ...... ...... “陛下,东虏已经出兵山东了,看样子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啊。” 南京紫禁城暖阁内,兵部尚书路振飞忧心忡忡的说道。 有些尴尬的是清军出兵的情报不是兵部塘报最先刊载,而是内厂军情司得到的。 得到这一消息后,军情司通过自己的渠道将消息传递到了南京,朱慈烺也得以掌握了第一手的军情。 “本兵莫急,这些都在朕的预料之中。” 朱慈烺示意路振飞稍安勿躁。 清军对南明发动进攻的时间和原本历史上的时间大致是差不多的。满清狼子野心,一心想要定鼎天下,对此朱慈烺当然不会大意。 他早在即位之初就开始布局。 夺取山东就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在朱慈烺看来原本历史中南明朝廷溃败、脆败的因素有很多。其中固然有内耗以及诸军阀不堪用的因素,但也有一点很致命,那就是缺乏战略纵深。 对南明来说,山东是一面最好的屏障,有了这面屏障可以大大减缓清军的推进速度。而如果一味固守江淮,明军便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 当然最好的局面是明军能够完整的守住山东防线,并给予满清重创。 满清人少,满洲全族人口不足百万,堪用的兵卒也就是十万左右。 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韭菜。割了一茬之后不会再长出来。 消耗满清的有生力量对大明的战略意义是极为重大的。 山东的棱堡、战壕、水师都是朱慈烺的心血,他希望这些能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然,在实战开始之前任何人都无法完全预测到战争的走向会是怎样。 但朱慈烺作为天子,作为大明的掌舵人必须表现的泰然自若。 试问如果皇帝都慌了,底下的臣子还能踏踏实实做事吗? “管他几路来,朕只要将士们坚守棱堡防线即可。” 朱慈烺对棱堡还是很有信心的,这种西式堡垒不但可以克制旧式攻城战术,还能大大减少火炮的威力。 要知道多尔衮手中的一张王牌就是孔有德的天佑军。 天佑军配备了大量的火炮。靠着这些火炮,清军轰开了太原、潼关的城门,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两座重镇。 上一次觉罗巴哈纳、石廷柱率部攻打德州之所以会惨败,一来是因为他们的轻敌,二来是因为缺乏攻城手段。 如果上一次攻打德州的清军中有天佑军,胜负真不好说。 可惜多尔衮不是未卜先知的穿越者,当时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对付李自成身上,这给了朱慈烺布局的时间。 现如今,山东已经不是一年前的山东了。 一条完整的棱堡防线位于几座重镇外围,清军若是想要攻打这些重镇必须先拿下这些棱堡。 而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陛下,这棱堡真有如此厉害吗?” 暖阁之中除了几个侍奉的宦官并无外人,故而路振飞敢于说出这种话。 若在朝会上,他还是要给皇帝留面子的。 “朕这么说吧,一座几百人驻守的棱堡,东虏便是投入十倍的兵力也不一定能够拿下来。” 朱慈烺十分清楚明军的优势所在,那就是善于守城。 若论野外作战能力,大部分的明军恐怕不敌满清八旗。但若是明军据城坚守,清军就抓瞎了。 清军破明军据守的办法一般有两个,一个是派细作混入城中,散步谣言趁乱打开城门,接应城外清军攻入城中。二是靠红衣大炮猛轰城门,霸王硬上弓。 而这两种策略朱慈烺都有了应对,他已经降旨给高杰、秦拱明以及神策军诸将,命他们严格筛查城中可疑之人,一经发现奸细就地处决。 至于红衣大炮更没啥可怕的了。德州这些城池或许怕红衣大炮,棱堡却不怕。 朱慈烺倒想看看清军尤其是孔有德等人看着棱堡无可奈何,挠头吃瘪的样子。 ...... ...... 第二百六十八章 御驾亲征(第一更) 朱慈烺第一时间将内厂军情司送来的情报发往山东,命山东诸将做好应战准备。 除了秦拱明部驻守德州外,高杰率领数万精兵进抵临清州。而一度驻扎在登莱的神策军诸营也提兵北上,驻防乐陵、海丰一线。 可以说整个山东北部被明军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便说神策军诸营,他们原本是供登莱巡抚张肯堂调遣的。但因为现在登莱水师还未成规模,无法从海上给予清军打击,故而他们还是选择增援乐陵、海丰,确保清军无机可乘。 其中陈留统领的天骑营、沈复统领的勇武营驻扎在乐陵,玄武营、骁果营则驻扎在海丰。 刘三水作为玄武营的一名士兵自然是跟随军队前往海丰驻防。在他看来海丰当然不算大城,但一些基本的设施都是齐全的。 当兵打仗天经地义,何况打的还是鞑子。 袍泽们都没有怨言,刘三水自然也不会有。 玄武营的高层将领有较大的变化,现在的营总是一位叫做韩渠的将军。别看这位韩将军只有三十来岁,可精通兵法,排兵布阵也很有心得。 而且他与骁果营的营总孙安年还曾经一起做过天子的近侍,由二人配合防守海丰城是再合适不过了。 海丰城外十里有十几座棱堡,棱堡之间用战壕连接。 这是海丰城的第一条防线,必须严防死守。 韩渠和孙安年一番商议后决定派出近半的兵力驻防在这一线。 玄武营是步兵营,骁果营却是炮兵营。步炮结合是圣天子一直强调的主体战术。 只是把笨重的八磅炮、十二磅炮挪到棱堡中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孙安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指挥士兵们完成了这一任务。 虽说圣上和兵部十分推崇棱堡,但毕竟大伙儿此先从未在此据守过,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打鼓的。 好在他们的这一紧张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就彻底消失了。 因为圣上率亲卫诸营亲自驾临山东指挥大战。 天子御驾亲征这种事情在大明的历史上并不罕见。 太祖、成祖且不说,便是英宗、武宗也有过御驾亲征的经历。 只是在文官势力膨胀之后,为了限制皇帝的权力尤其是兵权,士大夫们以各种理由阻止皇帝亲征。 这在太平年间自然也是说的过去的。 毕竟地方边关的一些小摩擦不需要天子亲自出面解决。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文官们表示皇帝您只要垂拱而治天下就能安定了。 可是事实却是完全相反的。 皇帝失去兵权成为了傀儡,成为了坐在紫禁城中的一个符号和象征。 便说崇祯皇帝,杀臣僚如屠狗,可政令一样出不了北京城。尤其是地方军阀,如辽镇祖大寿等等更是对朝廷阳奉阴违。 归根到底是朝廷的体制出现了问题。 而自当今圣上登基后,除奸佞、练新军,一副欣欣向荣之势。 那些图谋不轨的卑鄙小人被天子一一铲除,心怀叵测的军阀也被一一诛杀。 这种情况下,天子个人的威望达到了顶峰。 当然,朱慈烺提出御驾亲征时朝野上下同样是一片哗然。 包括大小九卿、科道言官内的大部分臣僚都提出了反对。他们劝阻天子的理由还是那老一套的东西,什么陛下是九五至尊,一人身系天下万民安危,不可以身犯险云云。 这种话糊弄糊弄崇祯可能还行,但要想糊弄朱慈烺是不可能的。 朱慈烺在朝会上当即表示,东虏与大明在山东的这次大战会决定双方未来几年的攻守之势,不容有失。 如果大明丢掉了山东那就将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只能一味的被动挨打。 这是朱慈烺不愿意看到的。 换句话说如果大明最终亡了,那朱慈烺除了学崇祯一死了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这一仗绝不能输。 天子本人亲征山东并不会给山东明军的即战力带去太大的变化,却可以极大的振奋军心、鼓舞士气。 毕竟在这个时代,在普通人心目中天子就是圣人,就是神。 尤其是神策军,从一开始就是作为天子亲军创立的。在他们心目中天子绝对是不可仰视的存在。 如果天子真的御驾亲征,来到山东指挥作战,所有明军将士势必会奋勇杀敌以报君王。 在这件事上朱慈烺不准备妥协。 他安排路振飞在朝堂之上和他一唱一和。 如此一来,反对的声音被压下去不少。 加上朱慈烺登基一年以来积攒的绝对威望,使得他能够强势的把圣旨颁布下去。 那些大小九卿、科道言官也算看明白了,天子是执意要御驾亲征啊。 连兵部尚书都表示赞同,这个时候和天子唱反调绝不是什么好事。 其结果很可能是被廷杖一通,还影响不了最终的结果。 既如此,还不如选择顺从。 天子亲征绝对是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 按照祖宗旧制上直亲卫、京营必须随君伴驾。 而到了如今卫所制名存实亡,京营也被废除。伴驾护卫的便成了神策军。 除了驻防山东与湖广的神策军,留守南京的还有十五营,近三万人。 天子将这三万人全部抽调,伴驾亲征。 而这支军队的副帅便是指挥使赵信(主帅是朱慈烺)。 因为没有带太多辎重的缘故,这支军队在离开南京后一路北上,用了没有多长时间便抵达了山东境内。 天子移驾济南府,在府城驻跸。三万余人的神策军将济南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高杰、秦拱明等将领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济南府见驾。朱慈烺在临时行宫中接见了他们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并允诺山东大战只要取胜就会给予全军上下丰厚的奖赏。 一众将领纷纷跪倒在地山呼陛下英明,气氛十分热烈。 对朱慈烺来说御驾亲征是思忖再三做出的决定,他不是不明白此行的凶险。但既然迟早要面对,还不如早些对决的好。 此战关乎大明国运,必须取胜! ...... ......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天子巡边(第二更!) 朱慈烺对山东防线很有信心,一些明军将领却未必是这么想。 但天子御驾亲征后,山东便成了必守之地。毕竟天子行在就在济南府,他们总不能坐视东虏在齐鲁大地肆意烧杀劫掠吧? 朱慈烺要达到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要有他这个皇帝坐镇,将士们就一定会效死力。 不过处理政务确实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朱慈烺刚刚十六岁还没有皇嗣,自然不可能让太子监国。 所有重要的奏疏都必须从南京送到济南,呈递给天子御览。 好在南京距离济南并不算太远,一来一回不至于延误太长的时间。 除了即将在山东爆发的大战,朱慈烺最关注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湖广,一个是四川。 令他稍感欣慰的是这两个地方暂时都没有爆发大战的趋势。 张献忠的话还能用坐山观虎斗来解释,阿济格真是理解不能。 难道这厮和多尔衮之间起了什么矛盾摩擦? 总而言之,这对驻守在山东的明军来说是一件好事。他们只需要应付眼下的大战,不需要为其他事情分心。 如果从整个山东的地理位置来看,青州府是绝对意义上的地理中心,但济南府却是政治中心。 朱慈烺选择在此地驻跸,也是考虑到距离北线诸城较近。必要的话,他可以随时移驾至临清、甚至是德州。 朱慈烺不是那种只会躲在后方看将士们搏杀拼命的脓包皇帝,而是一个敢于来到前线鼓舞士气的圣明天子。 在济南府驻跸了三日后,朱慈烺决定先去临清巡视一番。 此地乃是高杰驻防,里里外外有数万精兵把守。 作为大运河上重要的枢纽,临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正是朱慈烺下旨命人切断临清以北运河漕运,使得江南的米粮无法运输至北直隶。 满清这么急着攻打山东,恐怕也是为了取得大运河的控制权从而运输粮食到北边。 高杰得知圣驾移至临清,提前做了悉心的布置。 除了将临清城中最好的宅子腾出来给天子充作临时行宫,他还命人加强了临清城的安防。 毕竟天子驻跸在此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疏忽。万一有别有用心之人想要刺皇杀驾,他必须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当然,朱慈烺亲领的神策军十五营也一并伴驾前往。 虽说高杰这一年来表现的忠心耿耿,但作为天子亲军,神策军也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将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 朱慈烺在行宫休息了一夜后,翌日一早便前往临清城头视察。 虽然知道临清城外围有一道棱堡、战壕防线,但朱慈烺还是本能的希望临清城坚不可摧。 相较于几年前,高杰命人对临清的城墙进行了加固、修补。 如今的临清城虽说不是固若金汤,却也是一座雄城。 朱慈烺来到城头俯瞰,只见茫茫原野顿时感慨道:“高卿,这一场仗必须要赢。你有几分信心?” 高杰连忙拱手答道:“陛下,如今军队士气高昂,将士们皆愿意为陛下效死命。东虏若敢来犯,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好!”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届时朕亲自在城头为高卿、为将士们擂鼓助威。” 高杰感动的热泪盈眶道:“陛下,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器重......” “都说东虏可怖,朕看是以讹传讹。若是君臣一心,何愁不能克敌制胜?高卿说是也不是。” 高杰连忙抱拳道:“陛下英明。” 他心中却是有些犯嘀咕。陛下对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他生有二心? 联想起不久前李成栋劝他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高杰便觉得不寒而栗。 听说天子复设内厂后设立了军情司。 军情司的番子比之锦衣卫更为可怖,遍布两京十三省各地。恐怕高杰军中就有军情司的番子。 天子所说的每句话都不是随便说说的,一定藏有深意。 这该是在敲打他吧? 自率军北伐大获成功以来,高杰确实有所膨胀。 天子是在告诉他其一切举动都被天子看在眼中,叫他恪守为人臣子的本份呐。 高杰心道还好他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真是高深莫测,深不可测! ...... ...... “贝勒爷,前面就是清河了。还请贝勒爷下令大军在清河稍作休整,补齐粮秣。” 石廷柱一手控着马缰,一手指着远处的一座城池朗声说道。 大军渡过泸水后,控制范围内最后一座大城便是清河了。 他建议在此补齐粮秣,毕竟再往前走就是明军控制范围了。 明军一定会奉行坚壁清野的策略,不给清军打粮的机会, 那么,清军必须得带够至少一个月的口粮。 勒克德浑统领的这支大军其实是支杂牌军。 其中既有蒙古八旗、汉军八旗,也有大部绿营军。 这种多方混合起来的军队往往会存在号令不一的情况。 尤其是勒克德浑本身并没有太多领兵经验,缺乏威望,若是一路顺风顺水还好。一旦出现问题,将会非常棘手。 这也是石廷柱建议勒克德浑在清河稍作休整的另一个原因。 孔有德、耿仲明等两个汉人藩王统领的天佑军攻取目标是乐陵、海丰,由于随军带着红衣大炮的缘故,行军速度会拖得很慢。 而多铎统领的满洲八旗精锐却全部都是骑兵,又没有太多辎重携带,行军速度只会比勒克德浑的这支杂牌军快。 石廷柱的意思是等多铎率领的精锐对德州发动攻势,勒克德浑再不紧不慢的率部攻打临清。 这样明军内部的驻防兵力肯定会向德州倾斜,勒克德浑打起临清来也会更为轻松一些。 在石廷柱看来清军拿下山东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可利益分配就完全不好说了。 勒克德浑要想在山东战场分上一杯羹就必须耍一些小心眼,不能太实在了。 勒克德浑如何不明白石廷柱的意思,他微微颔首道:“那好便传令下去大军在清河稍作休整,待补齐粮草再向临清行军!” ...... ...... 第二百七十章 多铎欲取德州(第三更,月票一百票加更!) 多铎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扬的行在队列最前。 在他左右两侧分别是叶臣和觉罗巴哈纳。 二人刻意控制速度,使得胯下坐骑落后多铎半个马身,不至于冲撞冒犯了主子爷的虎威。 虽说他二人分别是满洲镶红旗、满洲正蓝旗固山额真,在清军将领中处于绝对的高位,但和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堂堂豫亲王比起来不过就是个级别稍高的奴才,丝毫不值一提。 这次摄政王要清军兵分三路攻取山东,多铎统领的都是满洲八旗精锐,攻打的也是最难打的德州。 上一次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在德州惨败,消息传回北京后引起一片哗然。 多尔衮一时震怒,甚至想要处死觉罗巴哈纳、石廷柱,还是代善求情,他们才免于一死将功赎罪。 饶是如此,觉罗巴哈纳也觉得战战兢兢。毕竟他折损了太多正蓝旗甲兵,虽然后来补充了一些生女真进来,实力还是没有得到完全恢复。 最尴尬的是,觉罗巴哈纳统领的是满洲正蓝旗。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正蓝旗被打下了豪格的印记。哪怕豪格现在已经不是正蓝旗旗主,只是一个被圈禁在北京高宅大院的闲散亲王,这一点也不会随之改变。 换句话说,觉罗巴哈纳会被多尔衮认为是豪格的人,从而予以排斥。 这次大举伐明,恐怕他这支正蓝旗的军队也会冲在最前用来消耗。 对多尔衮来说,借刀杀人是一招妙棋。如果一定要有人牺牲,那牺牲豪格的人自然最好。 觉罗巴哈纳却是苦不堪言。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牵扯到主子们的争斗中去。 别管是豪格还是多尔衮,不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吗? 在觉罗巴哈纳看来只要大清的皇帝姓爱新觉罗就够了,至于这位主子属于哪个旗的,根本不重要。 要知道,如今的八旗已经不像建立之初那样泾渭分明了。各旗人员频繁交换,最明显的就是两黄旗与两白旗。 现在还有谁能分清楚这四旗的旗兵到底属于哪个旗? 可惜主子们不这么看。 尤其是摄政王多尔衮,一直把豪格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可惜他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不好下手发难。 觉罗巴哈纳当然是一个识时务者。加之他本身对于豪格也没有什么感情,如此局势下自然是想着向多尔衮献殷勤,好保住身份地位。 可惜他一直没有得到信任。 就是攻打山西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点缀。 相比较而言,叶臣的处境就要好很多了。 叶臣是满洲镶红旗的固山额真,如果硬要划分派系的话,他应该是代善的人。 代善在多尔衮与豪格之争中处于中间派,并没有明确的表明政治立场。 故而在多尔衮胜出,出任大清摄政王后并没有对代善和他派系的正红、镶红两旗将领过分打压。 叶臣率部在山西战场赚取大量军功便是明证。 觉罗巴哈纳不期望自己能够像叶臣那样受到主子爷的器重,但至少希望能够便保住现有的一切。 故而这次征伐山东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必须献出一份投名状,让摄政王相信他投靠的诚意。 “主子,德州城池十分坚固,若是一味靠蚁附攻城,恐怕会损失惨重。奴才建议赶制冲车、攻城锤、云梯、投石机再行攻城。” 觉罗巴哈纳急于表现,不惜把自己去年的惨痛经历拿出来供多铎参考。 多铎虽然很孤傲,但也明白攻城战的特殊性。 他冷哼一声道:“明贼真是一个个没卵子的孬种窝囊废,除了躲在城里装孙子就不会干别的。等老子打下德州,一定要把德州城里男女老少屠个干净!” 他稍顿了顿继而接道:“就按你说的做吧,在德州城外三十里扎营,先赶制攻城器械再行推进。” 多铎统兵打仗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稳。 他不打无准备之仗,每次都会把细节做到极致再发动总攻。这一点和轻敌冒进的阿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以多铎遇到实力比他差的对手会把对方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但如果遇到比他强的敌人,他往往会选择暂避锋芒从长计议。 所以多铎遭遇的败仗很少,因为他把没把握的仗都规避掉了。 “主子英明。” 觉罗巴哈纳连忙送上一记马屁。 此刻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讨好多铎的机会,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了。 “也不知道勒克德浑、孔有德他们到哪里了,三路大军齐攻之下明贼必定如土鸡瓦狗一般。” 在多铎看来明军投入到山东的兵力不会超过十万,这个数字甚至比清军动员的兵力还要少。 而明军的战斗力又很差,分兵之下肯定首尾不能兼顾。 “叶臣,你派一些哨骑前去侦查一下敌情,看看明贼有什么动静。” 多铎一甩马鞭吩咐道。 “奴才遵命。” 叶臣连声应道。 “王爷,要不要弄些尼堪女子来给您侍寝?” 觉罗巴哈纳知道多铎有怪癖,喜欢一夜御数女,便献媚道。 多铎眼眸里果然闪过一丝**,笑声道:“恩,你去办好了。晚上一起送到我的帐里。” 多铎在奸淫这些女人后不会留她们活命,而是会把她们杀死剥皮,用人皮做成鼓面包在战鼓之上。 这样每一次多铎看到这些战鼓都能想到那一夜夜的激狂。 “喳!” 觉罗巴哈纳闻言大喜。 现在他当然不可能冲到德州城里抢女人。但德州城外的村子里肯定有很多女人。反正豫亲王都是玩一夜就杀死,便是姿色差一些也无所谓。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一个机会,得以向多铎表达忠心。只希望自此之后多铎、多尔衮兄弟能够放下对他的偏见。觉罗巴哈纳不指望多尔衮兄弟能够把他当做自己人,但至少不要把他当做豪格的死党进行迫害。 他只想把这份荣华富贵传给子孙,让他们能够不用为生计发愁,心安理得的吃着铁杆庄稼。 ...... ...... 第二百七十一章 落入陷阱的猎物(第四更,月票两百票加更!)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觉罗巴哈纳派去德州附近村庄劫掠女人的满洲正蓝旗甲兵一个个懊丧不已。 他们一连搜了三四个村庄,却发现这些村庄无一例外的空无一人。 “这些尼堪都死绝了吗!” 一名牛录章京咆哮道。 “或许他们都饿死了呢,现在天气这么寒冷,粮食都种不活,这些最下贱的尼堪哪里有饭吃。” 另一名正蓝旗甲兵不屑的说道:“也就是我们高贵的满洲勇士配享用美酒与女人。” “哼,固山额真可是下了死命,必须带上最少五个女人回去。若是我们空手而归,恐怕是没法交代。” 他们都很清楚“抢回去”的女人是觉罗巴哈纳敬献给多铎的礼物,如果他们不能带回这个礼物,觉罗巴哈纳势必会把火气撒在他们身上。 “哎,这有什么法子呢,总不能叫我们去德州城里抢女人吧。” “哼,德州城里的女人迟早都是我们的,不急于这一时。我们再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这个村子他们已经搜了大半,但还有一小部分没有搜查。 不把所有地方搜完,他们是不会死心的。 “恩,我们分头去找,小心一些!” 几十名甲兵四散开来,挨房挨户的搜查。 他们手中虽然拿着火把,可在深夜仍然看不太清楚远处的物体,只能小心翼翼的探着步子。 “啊!” 过了没多久,便听到一声巨响,伴着这声巨响的是一声惨呼。 几乎所有正蓝旗甲兵都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扭头去看。 只见他们中的一员倒在血泊之中痛苦的哀嚎着,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只断腿微微呈蜷缩状。 “救救我,救救我!” 那名受伤的甲兵本能的呼救。 几个平日里与他要好的士兵遂快步赶了过去。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连几声巨响后地面上的沙石被炸起,那几名甲兵也被炸飞。 这些人不是被炸断了腿就是被直接炸死,且肠子流了一地,极为可怖。 其余正蓝旗甲兵都惊呆了。 他们此先从未目睹过类似的景象。 在他们印象中只有大炮有这样的威力。可很明显,方才没有人冲他们放炮。 这是怎么回事? 显然刚刚发生了爆炸,而且是从地下爆炸的...... “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牛录章京大声咆哮着。 很显然问题出在了磨盘附近。凡是靠近那个区域的士兵都被炸飞了。 “往后退,这里面有诈!” 虽然不明白爆炸究竟是什么原因,但牛录章京已经笃定一定是尼堪们搞得鬼。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空空如也的村子很诡异,却不曾想里面会有这么多的埋伏。 “都给老子上马回大营去!” 牛录章京心下一狠率先跳上马背。 虽然不远处就有他的同胞在痛苦的哀嚎,但他不能去救。那边肯定有尼堪设下的圈套,他不能为了几个伤员把自己和其他人都搭进去。 尽快返回大营把这个消息禀报给固山额真和豫亲王才是最紧要的。 一众正蓝旗甲兵纷纷翻身上马,拨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方才的景象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恐怕毕生难忘。此刻他们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一应骑兵排成一列在狭窄的黄土道上疾驰,一刻不停歇。 便在他们快行至岔口时,突然从道路两侧抛出两个球形的东西。 这玩意冒着火星,兹兹的燃烧着。 众人皆是一愣,过了没有片刻这球形物便砰的一声炸裂。 几名甲兵连人带马的被炸飞,有的还没有死透,一半身体痛苦的在地上扭曲翻滚,鲜血流了一地。 很明显这次和方才从地下发生的爆炸很不一样,是从空中飞过来的。 但效果却是差不多,对血肉之躯的骑兵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牛录章京将将避过了这次爆炸,惊魂甫定之际在心中痛骂着无耻的尼堪。 现在他已经可以笃定这就是尼堪们设下的一个圈套,等着他们主动送上门去。 而他们竟然毫无防备的傻傻的自己跳了进去。 “冲过去,不要犹豫!” 牛录章京双腿夹紧马腹,狠狠抽了一记鞭子。 他就不信这些该死的尼堪能够算到每一步,他们一定可以冲过去的! 满洲八旗的勇士从小就练习骑马,被编入八旗的甲兵更是可以做到人马合一。 此时此刻他们催发了生物的本能,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巨大的陷阱。 “砰砰砰!” 可是令他们绝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又从道路两旁飞来几个球形物,片刻的刺啦声后这玩意便发生了爆炸,几名骑兵瞬间被炸飞,连哼唧一声都没来得及。 “真是见鬼!” 牛录章京左右环顾了一番,却根本无法从漆黑色的夜幕中看到什么。 很明显该死的尼堪就隐藏在这黑暗之中,可他却无可奈何。 跑吧,除了跑他想不出什么办法。 经过一轮轮的爆炸后他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已经不足十人。 牛录章京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他要给其他人做个榜样。 大清八旗勇士绝不怕死,更不会被低贱的尼堪打败。 他不断的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可除了踏踏的马蹄声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能够活着回到大营吗?他能够看到明早的太阳吗? 在不断的自问中牛录章京已经纵骑跑出去一百步。 呼! 他下意识的长松了一口气。 这么久都没有爆炸出现,看来他们已经跑出尼堪的陷阱了。 就在牛录章京想要放声大笑时,他的坐骑猛地向前一倾。 事发太过突然,牛录章京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身子本能的跟着向前甩去。 噗! 他清楚的听到尖锐的利刃刺透皮肉的声音。 剧痛随之传来,那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伴随着战马的嘶鸣这疼痛仿佛放大了十数倍。 “啊!” 牛录章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放声痛呼开来。 毫无疑问,他落入了一个事先设好的陷马坑中,而更可悲的是他的同伴也跟着他全部陷了进去。 ...... ...... 第二百七十二章 觉罗巴哈纳的噩梦(第五更,月票三百票加更!) 过了整整一日不见派出的甲兵回营,觉罗巴哈纳心中十分忐忑。 他倒不是担心这些士兵的性命,而是担心多铎的责怪。 毕竟他没有及时的掳掠到尼堪女人,拱手送到多铎的帐中。 以多铎睚眦必报,刻薄寡恩的性格,完全可以因此而治觉罗巴哈纳的罪。 为了避免这一情况的出现,觉罗巴哈纳又派出去更多的骑兵前去搜掠女人,可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这些人同样有去无回。 见鬼了吗! 觉罗巴哈纳在帐中急的团团转,生怕多铎的牙兵前来问罪,整整半日都处于恐慌之中。 直到派出去的一名骑兵返回营中。 觉罗巴哈纳立刻召见了这名士兵,此时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急于弄清楚事情的究竟。 这名士兵却显然处于绝对的恐慌之中,见到觉罗巴哈纳之后非但忘记打千行礼,就连话都说不出了。 觉罗巴哈纳显然没有太好的耐性,挥手示意来人取水给那受惊的士兵喝。待他喝过水后觉罗巴哈纳便催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尼堪....爆炸....砰....死人...” 这名士兵嘴角不时抽搐几下,蹦出一两个词语。 觉罗巴哈纳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有了不祥的感觉。 难道他派出去的这些甲兵遭到了明贼的伏击? 不应该啊。这种时候明贼得知大清铁骑朝山东杀来,应该缩在德州城里瑟瑟发抖才是,怎么可能主动出城伏击八旗勇士? 可看这士兵失魂落魄的样子,若不是受到极大的惊吓,又怎会如此? 觉罗巴哈纳真的有些糊涂了。 “你慢些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觉罗巴哈纳并不甘心,再一次的发问道。 “我们遭到了尼堪的伏击....爆炸....到处都是尸体。” 这一次,这名甲兵说的全了一些,觉罗巴哈纳已经能从中提取出必要的信息。 嘶,果然让他猜中了。派出的骑兵果然遭到了明贼的伏击! 只是这爆炸是怎么一回事? 在觉罗巴哈纳的印象中只有红衣大炮轰击城门时会有爆炸的效果。 “你们被炮击了吗?” “没有...是从地下炸的,还有空中...” 一回想起不久前的经历,这名甲兵便觉得痛苦不堪,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不是大炮炸的? 见鬼,这是怎么回事? 事关重大,觉罗巴哈纳不敢怠慢,决定向大军统帅豫亲王多铎禀报。 此刻多铎正在中军大帐中生闷气。 得知觉罗巴哈纳求见他冷笑着吩咐道:“叫他进来!” 觉罗巴哈纳进帐之后对着多铎打千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多铎却是没有让觉罗巴哈纳起身,狞笑道:“你这奴才还敢来见本王,有意思。” 他等了一夜加大半天没有等来女人,一股邪火腾地从肚子里窜了上来,叱骂道:“你是存心拿本王寻开心吗?” 面对多铎的盛怒觉罗巴哈纳不敢辩解,只拼命的磕头道:“奴才办事不利,还请王爷责罚。” “责罚?” 多铎放声大笑道:“要不是念在大战在即杀将不降,本王早就斩了你了,哪还容你在此聒噪?” 觉罗巴哈纳听闻多铎对他动了杀心,直是打了个寒颤,继而拼命磕头道:“奴才谢王爷不杀之恩,奴才愿意将功补过,戴罪立功。” 多铎不耐烦的一挥手道:“狗一样的东西,说罢,你来找本王是为何事?” 虽然知道多铎此刻正在气头上,但觉罗巴哈纳还是决定把事情如实禀报。 他咬了咬牙道:“王爷,奴才派出的几拨骑兵都未能返回复命,是因为中了明贼的埋伏啊!” “恩?” 多铎眉毛一挑道:“你这狗杀才又编出什么谎话来骗本王?” 觉罗巴哈纳叩头如捣蒜道:“王爷,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啊,如有一句不实奴才甘愿遭天打雷劈。” “得了得了,少特娘的学尼堪赌什么毒誓。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 觉罗巴哈纳如蒙大赦,连忙把事情的经过说与了多铎听。 多铎听罢之后破天荒的没有大笑,而是阴岑岑的问道:“你是说这些士兵都遇到了爆炸?” “正是,据那逃回来的甲兵说,爆炸是从地下发生的,还有从远处扔来的馒头大小的物事,里面插着引子,燃完之后就会爆炸。” 这是觉罗巴哈纳费尽周折打听到的最详细细节,都一股脑儿的说与了多铎听。 “这便奇怪了,本王从未听说过火药还能这么用。若是孔有德在身边就好了。” 若论满清内部对火药、火器的使用,绝对要数孔有德最擅长。 可惜此刻孔有德率部攻打乐陵、海丰等坚城,短时间内是无法赶到德州的。 “王爷,要不我们还是再等等吧?派人去送信给恭顺王,叫他率部前来汇合。” 觉罗巴哈纳已经被吓破了胆,战战兢兢的说道。 “胡闹!三路大军同时攻取山东是摄政王定下的作战计划,怎可临时改变?即便孔有德要来,本王也不许他来!” 多铎是个十分傲气的人,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求援他人。 其实一开始多尔衮是想让孔有德、耿仲明去打德州的,但多铎拒绝了。他只叫孔有德给他留下了十几门红衣大炮,至于天佑军他却是一个未要,全部留给了孔有德。 “明贼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有甚可怕的。本王倒要看看等大炮炸开德州城门,他们还能怎么办!” “王爷请三思啊!” 觉罗巴哈纳忧心忡忡道:“在把事情弄清楚前贸然攻城,万一再中了明贼的埋伏,后果不堪设想啊。” “够了!你这老狗怎么如此啰嗦,还他娘的是不是男人,怎么跟尼堪一般软弱。” 多铎眉毛一挑道:“本王真后悔带你一起来德州,早知道就该让你跟着勒克德浑去打临清!你休要再说了,本王心意已决,必须在十日内拿下德州!你的满洲正蓝旗便充作先锋!” 闻听此言觉罗巴哈纳只觉得脑子翁的一炸。 完了,都完了。 他想投靠多铎、多尔衮兄弟获取信任的愿望彻底无法实现了。 ...... ...... 第二百七十三章 红衣大炮也有克星(第一更!) 在多铎的严令之下,清军开始加紧赶制各式攻城器械。 攻城锤、冲车、云梯、投石机,应有尽有。 由于此番行军时带了大量的工匠,完成这一任务并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 等到攻城器械赶制完毕,多铎当即下令向德州城进发。 他已经彻底被激怒,失去了和明军慢慢玩的心情,要毕其功于一役,一鼓作气拿下德州城。 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浮云。 多铎要让这些只知道装神弄鬼的明贼看看真满洲勇士的厉害。 可是当大军行到距离德州城十里左右的时候却不得不停下来。 举目四望,多铎发现四周尽是形状奇奇怪怪的戍堡,而在这些戍堡之间,是一条条深沟。 “这是怎么回事?” 多铎扭头望向叶臣,这位满洲镶红旗固山额真只能无奈的苦笑。 “主子,奴才也不清楚啊。之前哨探的差事都是觉罗巴哈纳做的。” 叶臣只一句话就把责任推给了觉罗巴哈纳。细细想来这倒也没啥问题。 只是苦了觉罗巴哈纳,明明已经被多铎责斥了一通,又得迎接这位亲王的雷霆暴怒。 “狗一样的东西,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多铎狠狠夹了觉罗巴哈纳一眼,一甩马鞭道;“管他明贼造捣鼓什么,本王要你们把这些堡垒全部轰个稀巴烂!” 多铎确实有张狂的资本。 此番他军中携带有十几门红衣大炮,尽数是从孔有德那里调来的。 这些红衣大炮的威力十分可怖,多铎曾在攻打太原、潼关时亲眼见过。 就连太原、潼关这样的坚城都扛不住红衣大炮的轰击,区区几座戍堡怎么可能撑得过几轮? “叶臣,本王命你指挥放炮!” 此时此刻多铎已经彻底对觉罗巴哈纳失去信心,思前想后也只有叶臣可堪一用了。 “奴才遵命!” 叶臣闻言大喜。 能够在多铎主子面前表现一番,对于事后分军功是极为有利的。 他虽然没有专门指挥过炮战,但却看孔有德指挥过。 依着葫芦画瓢怎么也不会差多少。 叶臣双腿一夹马腹,拨转马头朝阵中而去。 “闪开位置,把红衣大炮推到阵前来!” 在叶臣的命令下步兵、骑兵纷纷闪开几个通道,供同伴把十几门红衣大炮推到阵前。 红衣大炮十分笨重,推动起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不过好在这些玩意威力巨大,多等一会也就等了。 等到所有红衣大炮全部就位,叶臣一甩马鞭下令道:“放炮!” 炮手都是从孔有德天佑军直接要过来的,十分熟悉放炮的流程,故而根本不需要叶臣多说什么。 只见他们熟练的装填铅弹,点燃引子,便听得一阵轰鸣,炮弹飞射而出直朝不远处的堡垒砸去。 孔有德天佑军的红衣大炮基本上都是从当年登州城中拆卸下来的。而登州城中的红衣炮都是仿制的荷兰人、佛郎机人船载火炮。 这种火炮的射角很低,故而射程不会太远,但应付如今的局面绰绰有余。 多铎对于明军的堡垒战术并不陌生。 早在当年辽东时,孙承宗便曾经推行过这种堡垒群战术。 他在辽东大修堡垒,妄图把堡垒一直修到后金的家门口。 堡垒群修起来后看上去也确实很唬人,但等到八旗大军一至,堡垒中的明军守军纷纷弃之逃跑,拱手把堡垒让给八旗军。 明军真正拼命据守的也就是几座大城,如大凌河、宁远、锦州。 攻下这些地方也确实颇费了八旗军一些力气。 但那些小堡垒完全是不值一提。 所以当多铎看到眼前的堡垒群时一点也不担心。 从大小来看这些堡垒比之当年孙承宗在辽东修建的堡垒群还不如,而且这些堡垒形状极为古怪,大部分墙体是凹陷进去的,怕是一轮火炮下去就得被炸开一个豁口。 哼,明军之前也就是占据了火炮、火铳的优势。 现在大清也掌握拥有了这些最尖端的火器,明军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轰!” 一枚铅弹径直砸在棱堡的墙体上,激起一股尘土。 多铎也随之变得兴奋起来,紧紧攥住了拳头。 但他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等到尘土消散之后他发现原先铅弹砸在的墙体上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 “这怎么可能!” 多铎直是惊呼出声。 不可能啊,难道是孔有德没有把最犀利的红衣大炮调过来? 这狗奴才真是好大的胆子! 多铎曾经亲眼见过红衣大炮的威力,故而他只能找出这一种合理的解释。 但眼下显然不是分锅甩锅的时候,无数八旗士兵都在眼睁睁的看着,便是硬着头皮多铎也必须下令继续打下去。 “放炮,继续放炮!” 即便孔有德给他的不是最犀利的火炮,也应该差不了太多吧?一炮不行就两炮,两炮不行那就三炮。 总而言之,多铎要轰开这些丑陋堡垒的墙体,将缩在里面的明军炸个稀巴烂。 不过红衣大炮射过一轮后必须用冷水灌入炮膛进行冷却,再调整炮口的位置。 整套动作做完颇是要消耗一些时间。 等待的工夫多铎观察到在这些奇形怪状的堡垒间,明军挖出的深沟并不止有一条,而是有很多条。 这样即使清军想要填满这些壕沟,从而突破明军的封锁也不会容易。 “真是一帮吃饱了没事干的懦夫!除了挖沟礌堡就不会干点别的!” 终于,炮手们将放炮前的准备工作做完,在多铎命令下再次对堡垒发动了炮击。 可一轮炮击之后,那丑陋的墙体依然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有扬起的漫天灰尘。 “放炮,继续放炮!” 多铎近乎发狂的吼叫道。 清军炮手们不得不一次次的重复着动作。 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十几轮炮击后堡垒群依然完好无损。 多铎有些颓然的往后一仰,牙齿紧紧咬着嘴唇。 炮击已经证明没有效果了,现在该怎么办? 让士兵们蚁附攻城吗? 可这些堡垒周围都有壕沟,要想围而攻之就必须先把壕沟填满。 ...... ...... 第二百七十四章 炸他娘的(第二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低沉的海螺号响了起来,八旗军士兵推着云梯往棱堡冲去。 由于棱堡四周都被壕沟封锁,他们必须得在正面冲破城墙。 工匠赶制的冲车、云梯都是为了攻打德州城准备的,故而在攻打棱堡时显得有些笨重。 不过八旗士兵的整体执行力还是很强的,军令一下纷纷头也不回的朝棱堡冲去。 “他娘的,这帮鞑子还真是不要命啊!” 双兰堡中,把总陈英倒抽了一口凉气。 此先他经历过德州保卫战,亲手杀死过五六名鞑子,累功升迁至把总。 相比较于一些在本地刚刚招募没多久的新兵,陈英对鞑子可以算是十分熟悉了。 “把咱秦总兵发下来的万人敌准备好,炸他娘的。” 此先朝廷将工部火器司赶制出的一大批万人敌、炸炮运送至山东,分发给了秦拱明、高杰、神策军诸营。 一开始秦拱明还对这玩意不太在意,直到炸炮和万人敌大发神威炸死了几十上百名进村打秋风的鞑子,秦拱明才意识到了它的威力。 每个棱堡里都存有大量的万人敌。 这玩意只需要往外一扔就能爆炸,威力十分可观。 尤其是居高临下往人堆里那么一扔,想不炸死人都难。 双兰堡里只有一百名明军士兵,可他们彼此之间在一起生活了好几个月,同吃同住同说同笑,早就培养出了默契。 陈英一声令下,所有士兵立刻行动起来,将成框的万人敌抬到了墙体内侧。 “给咱老子扔,炸死这帮鞑子!” 方才鞑子的红衣大炮对着双兰堡猛轰,虽然并没有对棱堡堡体造成太大的伤害,可还是让陈英觉得憋气。 现在是时候还以颜色了。 万人敌的使用方法十分简单,明军士兵们经过培训后都能熟练的掌握。 这种土式手榴弹的有效攻击距离比之火绳枪要更远,故而可以对清军实施远距离打击。 “轰隆!” 一枚万人敌落在冲击的清军队列中当即引爆,但听一声巨响十余名清军士兵当即被炸飞。 断肢残臂飞落一地,到处都是鲜血和散落的肠子。 一些清军士兵当即被炸死,但大多数人却并没有死透。 他们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发出一声声哀嚎。 “哈哈,爽快,爽快啊!” 陈英放声大笑。 是谁说鞑子生的三头六臂,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 被万人敌炸了,他们不一样缺胳膊少腿,肠子流了一地? 都他娘的是血肉之躯,炸他个稀巴烂! 陈英粗略扫了一眼,发现冲击攻打双兰堡的清军人数在五百人上下。 这要是几十上百的扔过去,即便不能把这五百鞑子全部炸死,至少也能炸死一半啊。 “扔,继续扔,不要停!” 陈英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兴奋的无以复加。 “嗖!” “嗖!” “嗖!” 一颗颗万人敌相继扔到清军阵中,随着一声声爆响,八旗甲兵被炸的四下翻飞,十分狼狈。 一名梅勒章京模样的将领见状连忙命突进的清军停下脚步。 他此先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东西,明明扔过来的是一个个小小的泥巴糊的球壳,居然会立刻爆炸...... 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先停下来仔细观察。 他就不相信明贼手中的这种火器是无穷无尽的。 陈英却是大喜。 这帮鞑子真是愚蠢之极。 他们若继续高速突进,万人敌还可能对他们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但他们就这么愣愣的站在那里,简直就是活靶子啊。 这些鞑子尚在万人敌的攻击范围之内,陈英哪有理由不痛打落水狗。 在他的命令下,双兰堡的士兵一个个奋力挥臂高效的将万人敌朝鞑子阵中掷去。 “轰!” 一声声炸响相继传来,万人敌在鞑子阵中造成了可怖的杀伤。 一枚万人敌就将将落在梅勒章京几步外,他被一名甲兵扑倒才免于受到伤害。 “快撤,快撤退!” 这是梅勒章京被扶起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再也不敢大意。 若是继续待在这里,恐怕几百名八旗勇士都得被炸死。 一向悍不畏死的八旗士兵此刻也不敢继续突进了,得了撤退的命令纷纷扔下手中的攻城撞车、云梯朝后跑去。 “呸!就知道抱头鼠窜,还好意思吹嘘自己天下无敌。” 陈英冲着落荒而逃的清军啐出一口痰来。 其余棱堡面临的局势也大致相同。 清军由于毫无防备,被万人敌炸的损失惨重。 多铎不得不选择退兵从长计议。 ...... ...... 回到中军大帐之中的多铎大发雷霆。 屈辱,实在是太屈辱了。 八旗军何时遇到过如此屈辱的事情? 哪次八旗军兵临城下,城中守将不是开城投降?即便是负隅顽抗的,用不了多久城门也会被轰开。 至于野战就更不必说了。 八旗铁骑只需要一轮冲锋就能够冲散明军的阵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收割人头。 明军就像羊羔一样四散逃命,而八旗骑兵要做的就是追上这些逃跑的羊羔,挥动马刀把他们砍翻在地。 可是今天的攻城战实在是太失败了。 八旗勇士甚至都没有接近堡垒就被扔出来的泥球炸的断臂断腿。 “叶臣,觉罗巴哈纳!你们两个奴才是哑巴了吗?” 多铎突然转过身来,冲跪倒在地的两名固山额真怒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臣双手将一个已经爆炸过的泥球呈上道:“王爷,奴才在这里面发现了药子,和红衣大炮用的药子一模一样。” 是火药! 多铎心中咯噔一声。 火药可以被引燃,这是人尽皆知的。可是红衣大炮的威力却是源自于铅弹。 这么小小的一个球壳中即便装满了药子也不可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威力啊。 “这里面肯定不只有药子这么简单,查,给本王好好的查。本王一定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多铎大手一挥吩咐道。 “奴才...奴才遵命!” 叶臣咬了咬牙还是应了下来。 一旁的觉罗巴哈纳在心中冷笑,叫你献媚出头,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 ...... 第二百七十五章 改造冲车(第三更,月票四百票加更!) 经过一番仔细的分析,叶臣大概弄清楚了这小小“泥丸”的爆炸方式。 原来泥丸之中不光装有药子还有许多碎片,发生爆炸时这些碎片也会随之四射。 故而即便泥丸附近之人没有被直接炸死,也会被碎片所伤,若是伤及脏腑便是药石无医。 好歹毒的用心! 叶臣第一时间将这一发现禀报给了多铎。多铎在听后也陷入了沉默。 现在可以很清楚的确定,这玩意是明军研制出来专门对付清军的。 从爆炸的效果来看,虽然其绝对威力不如红衣大炮,但由于可以同时投掷多个,覆盖范围比红衣大炮只大不小。 若是任由明军投掷这种泥丸,八旗勇士势必会损失惨重。 但若是因为惧怕而停止攻城,多铎的面子又没地方放。 便在这时叶臣突然建议道:“王爷,奴才觉得可以对冲车进行一番改造,这样就能减少这种泥丸爆炸造成的伤害。” 所谓冲车指的就是攻城车。其外部呈现一个尖顶形状,内里却是有一根粗壮的圆木。 攻城时士兵推动冲车,靠着冲击力用圆木也就是攻城锤撞开城门。 多铎眉毛一挑道:“你这奴才说仔细些,到底要怎么改造?” 叶臣来见多铎之前就已经仔细思忖了一番,立刻答道:“回王爷的话,奴才认为应该把冲车里的撞木撤去,用来装士兵。另外应该在冲车外侧包裹一层厚厚的油毡。” “这样有什么用?” “王爷,这泥丸爆炸之后主要靠瞬间的冲击力和四散的碎片伤人。如果冲车外包裹了油毡就能有效的减少这一伤害。” 叶臣颇是下了一番功夫,侃侃而谈道:“反正这些堡垒都很低矮,冲车中的攻城锤用不上。还不如把其卸下运装士兵。这样士兵可以安全的抵达堡墙下。” “恩,那就依照你说的办。把冲车改造完毕要花多长时间?” 既然红衣大炮已经证明对这种奇怪堡垒无效,多铎就只能靠堆人数肉搏了。 但是八旗勇士的性命十分珍贵,若非不得已多铎也不想轻易牺牲。 尤其是在吃了一次亏后,多铎更不想打无准备之仗。在冲车改造完毕之前他是不想再主动攻城了。 “王爷,这改造起来倒也快,两三日足矣。” 其实叶臣觉得要是全力改造最多一日就可以。但他不敢把话说的太满,不然万一到时候没有改造好,多铎责怪下来他不好交代。这才说了需要两三日的话。 多铎皱了皱眉道:“两三日吗?罢了,那就速速去改造。本王已经等不及攻破这些堡垒了!” “奴才遵命!” 叶臣冲多铎打了个千,欣喜的应了下来。 ...... ...... “老耿啊,你说这乐陵和海丰,你想去打哪处啊。” 天佑军中有着几十门红衣大炮,故而行军速度被拖的很慢,现在才走到沧州。 作为辽东时期就相识的老兄弟,孔有德和耿仲明的私交很好。 但私交再好,打仗之时也要做出清晰的职责划分。 就拿这次征讨山东来说,摄政王叫他们攻打海丰、乐陵两座重镇。孔有德和耿仲明就必须作出分配。 换句话说,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何况他们这种拜把子兄弟。 “孔大哥,你挑一个好了,挑剩下的就让俺去打!” 耿仲明单手控着马缰,雄赳赳气昂昂的说道。 他对这次征伐山东信心满满,莫说乐陵、海丰两城,便是德州、临清也该是信手拈来。 毕竟这次清军几乎抽调了京畿附近全部主力,没有打不赢的道理。 这种情况下去打乐陵或者海丰有什么区别?倒不如卖孔有德一个人情。 再者,孔有德也确实是耿仲明的老大哥。当初登州之乱时,就是孔有德领兵,耿仲明只是他的副手。 虽说二人现在都是清廷册封的汉人藩王,可以算是平起平坐了,可在内心深处耿仲明还是觉得自己比孔有德矮了一头。 “哈哈,你看看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孔有德放声大笑道。 “也罢,那哥哥我可就先挑了。” 他稍顿了顿,继而接道:“乐陵离德州近些,若是豫亲王有召唤赶过去快一些,我便打乐陵吧。耿老弟你去打海丰如何?” 耿仲明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孔有德看似在为他着想,把供多铎当做牛马驱驰的“苦差事”揽了过去,实在是想获得在多铎面前表现的机会啊。 毕竟德州是坚城,多铎未必能够一口气拿下来。 万一多铎面对德州束手无策,孔有德却能及时赶至发挥重要作用,其在多铎心目中的地位势必会有所提升。 不过耿仲明不想点破。 一来他不想和孔有德争,二来他也不认为自己是适合溜须拍马的人。 而在这一点上,孔有德却是很擅长。 耿仲明的性格很闷,也就是跟孔有德这样的老熟人聊得开,随便换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耿仲明是半句话都不想多说的。 让他去跟在多铎的身边,拍多铎的马屁,耿仲明是绝对作不出的。 “某听孔大哥的!” 耿仲明十分爽快的说道。 “好兄弟!” 孔有德拍了拍耿仲明的肩膀笑道:“我们兄弟二人打一个赌如何?看看谁能先破城。” 耿仲明立刻来了精神:“好啊,赢了怎么说,输了又怎么说?” 耿仲明的赌性很重,凡是有赌局的地方必定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此番孔有德主动提出打赌,耿仲明自然是十分乐意。 孔有德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思忖,过了片刻猛然一拍大腿道:“这样吧,赌输的人把战利品的一成给赌赢的人,耿老弟意下如何?” “这个......” 耿仲明的眉头微微拧起。 就连他这样嗜赌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个赌局有点大了。海丰、乐陵虽然不如德州、临清繁华,但怎么也能搜刮到几十万两银子吧。一成就是几万两银子,若是赌输了损失可谓惨重。 “怎么,耿老弟不敢赌吗?” “谁说不敢!赌就赌!” 耿仲明被孔有德一激也起了倔劲,当即接下赌局。 ...... ...... 第二百七十六章 杀杀杀!(第一更!) 勒克德浑在得知多铎大军已经开始攻打德州后亦下令对临清州开始进攻。 只是他同样遇到了棱堡群加战壕的问题。 万人敌的使用使得清军损失惨重。 不过与多铎统领的纯满洲八旗军相比,勒克德浑统领的这支杂牌军显然更死的起人。 旁的且不说,这些绿营军不就是用来填壕沟,做炮灰的吗? 勒克德浑一声令下,绿营军就被逼到了最前列冲阵。 在他们身后是汉军八旗组成的军法队。 若是有绿营士兵敢临阵脱逃,他们就会毫不犹豫挥刀斩下逃兵的首级。 不得不说这一战术起到了奇效。 虽然绿营士兵损失惨重,但清军得以消耗了明军大量的万人敌,且向前推进了不少距离。 就在他们以为可以对棱堡发起正面攻势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隐藏在两侧战壕之中的明军士兵突然跳出,举起火铳对清军进行了无情的齐射。 清军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射倒一片,受伤的士兵痛苦的翻滚着。 在清军将领的指挥下他们尝试做出反击。 但明军在战壕前修筑的低矮胸墙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 这些胸墙还没有一人高,但可以有效防止火铳的射击。 明军士兵则可以把火铳架在胸墙垛口上,毫无压力的进行射击。 这是一场毫不对等的战争,清军士兵打不到明军士兵,明军士兵却可以从各个位置各个角度对清军士兵进行射击。 清军好不容易兴起的攻势再一次被压了下去。 勒克德浑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这怎么丝毫不像石廷柱说的,明军会兵败如山倒呢? 他怎么反而觉得明军准备充足,等着他们发动冲击? 还有多铎明明已经对德州发起猛攻,为何没有对临清的明军起到任何牵制? 难道是说明军数量十分充足,完全可以同时应对多条战线? 勒克德浑的脑子直是一团糟。 见勒克德浑犹豫不决,石廷柱有些急了。 他建议道:“贝勒爷,奴才建议我们尽全力冲开一个缺口,直取临清城。” 石廷柱毕竟是久经战阵之人,他看出明军的目的是通过堡垒群和壕沟阻拦或者说阻缓清军的推进,便提出集中兵力突破的应对之策。 突破口自然是壕沟。 只要把一片壕沟填平就足够清军突破。 相较于攻打堡垒,填平壕沟需要付出的代价显然小很多。 勒克德浑本已是六神无主,听闻石廷柱献策立刻点头道:“好,便依你说的做。只是该选哪里突破呢?” 石廷柱冲正南方向点了点道:“就冲这里好了。不惜一切代价冲过去,走不了多远就能看到临清城了。” “好,好,好!” 勒克德浑连说了三声好,朗声道:“本贝勒亲自为将士们擂鼓助威。” 说罢竟然真的从一名士兵手中夺过鼓槌擂起鼓来。 石廷柱见状也冲吹号之人使了个眼色,低沉的海螺号声再次响起。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在旗语的指挥下,绿营军士兵朝正南的一段壕沟冲去。 由于这一次有了心理准备,故而绿营军士兵在冲击的同时将木盾高高举起。 躲在胸墙后面射击的明军士兵丝毫没有慌乱,熟练的完成射击、装填、再射击的动作。 普通的木盾防护效果十分一般,铅弹能够轻易的穿透木盾继而射入绿营兵的身体。 铅子回旋着射入他们的肌肉,造成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些没有被射中要害的绿营士兵并不会立即死去,他们将忍受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痛苦。 而从后面冲来的士兵对同伴的痛苦视若无睹。 他们面无表情的向前冲去,甚至连回头都不敢。 因为他们知道在身后是手持钢刀的汉军旗军法队,任何企图逃跑的人都会被除以极刑。 既然后退必死无疑,往前冲还有一线生机,他们当然会选择舍命一搏。 战壕之中的明军士兵偶尔也会越过胸墙扔出一两枚万人敌,对清军造成杀伤。但显然战壕中万人敌的储备量并不充足,大部分时间明军士兵还是得依靠火铳射击。 虽然他们在相当一部分时间里可以完成火力压制,可是清军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一个倒下去,立刻会有另一个填补空缺。 这种近乎疯狂的搏命打法让战壕之中的明军也有些一时不知所措。 “冲过去,第一个冲过壕沟的赏银百两!” 见绿营兵士兵已经冲到了距离胸墙三十步的距离,一名牛录章京高声喊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定会有人填平这段壕沟。 而在战壕之后明军把总于南已经意识到了清军的目的,可惜现在已经来不及向棱堡之中的袍泽求援了。 他咬了咬牙,冲身边的士兵吩咐道:“桐油呢,全他娘的浇了。” “于总爷,您这是......” 那士兵十分不解的问道。 “一会鞑子就要冲过来了,就凭我们这百十来号人不可能守得住。与其让鞑子冲过去,不如我们放一把火,烧他娘个干净。” 于南话音里满是悲凉,大有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 那士兵显然也明白了于南的意思,咬了咬牙道:“总爷您说,咱啥时候放这把火?” 于南冷笑道:“不急,等到鞑子冲过胸墙再放也不迟,先把桐油泼了,到时就是引燃火折子一丢的事。在此之前咱得把每一发铅子打干净,绝不能留给鞑子一枪一弹!” 说罢于南带头跳到胸墙后面,抄起火铳架在垛口上,装填弹药,引燃引子...... “杀鞑子啊,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杀鞑,杀鞑!” 随着一声声砰响,清军士兵便像稻草人一般倒下。 但更多的绿营军士兵还是冲到了胸墙前。 胸墙并不高,只是作为一个掩体使用。 越来越多发狂的清军士兵轻易的翻过胸墙,朝十步外的战壕冲去。 “就是现在!” 于南怒吼一声,将引燃的火折子丢入战壕之中,其余士兵也都照做。 一时间战壕中燃起熊熊大火,仅有的几十枚万人敌也纷纷被引燃,发出震耳欲聋的炸裂声。 ...... ...... 第二百七十七章 朕为将军擂鼓助威!(第二更!) 清军面前瞬间燃起了一条火龙,伴着声声炸响,场面十分惨烈。 所有冲锋的清军绿营兵瞬间愣住,他们此先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连他们身后的军法队也没有再行催促。 远处的勒克德浑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 他将拳头攥紧,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石廷柱则皱着眉,闷声不发一言。 明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种了?竟然悍不畏死,不惜放火烧死自己来阻挡清军的推进。 “贝勒爷,奴才认为这火势不会持续太久。等到火势小一些就可以叫大军填平壕沟了。” 勒克德浑长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嗯,先等一等吧。” 虽然两座棱堡间这段壕沟并不算长,但还是能够同时容纳上百人通行的。 在攻打这段壕沟时清军尤其是绿营兵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的,勒克德浑不希望再去攻打其他壕沟重来一次了。 所以他决定等。 桐油总有烧尽的那一天,清军突破这一防线只是时间问题。 ... ...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火势终于小了许多。 清军由绿营军开道,先将壕沟填平,进而大举推进。 可当他们的先锋军越过壕沟时却发现他们面前还有一条差不多宽的壕沟,这壕沟之前同样修筑了一堵胸墙。 很显然壕沟是不可能临时挖掘出来的,胸墙也不可能临时修筑的起来。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明军在一开始就想好的! 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绝望。 他们实在不想再重复一次冲击,可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海螺号再次想起,如同催命音符一般。 绿营士兵一手持盾一手握着虎牙刀,把身子躬成虾米状,闷头向前狂奔。 回应他们的是一枚枚“泥丸”。 这玩意似乎都带上了明军士兵的怒意,爆炸时的威力都似增添了几分。 每向前推进一步绿营兵就需付出惨痛的代价。 当然绿营兵们也有了经验,他们选择呈之字形向前推进,而不是之前的直线。 这样一来万人敌的威力降低了不少。 绿营兵冲到胸墙前时这一次明军没有放火,而是选择了白刃肉搏。 一个个明军士兵跳了出来手持腰刀和绿营兵砍杀在了一起。 他们人数处于劣势,但地形占优。故而还是能够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白刃战是残酷的。 一名明军士兵和绿营兵都拼掉了兵刃,滚落在地扭打在一起,用拳头、用脚、用牙齿,用一切能用到的东西。 明军士兵狠狠咬在绿营兵的脖子上,撕下一块带血的皮肉。 那绿营兵直接疼的昏死过去。 到处都是惨呼痛哭声,如同修罗地狱一般。 ... ... 清军虽然最终突破了壕沟的封锁,但勒克德浑的面色很不好看。 绿营兵的兵力在这一段折损了超过四成,可谓是损失惨重。 这才仅仅是冲破了壕沟。如果当初他执意攻打堡垒会怎样?勒克德浑不敢想象。 不过不管怎么说,清军是来到了临清城下。 勒克德浑听从了石廷柱的建议,放弃攻打外围的戍堡,而是决定集中优势兵力猛攻临清城。 虽然没有红衣大炮,但勒克德浑军中还是有几门小炮的。 他命人把小炮推出来,对着临清城头放了几炮算是示威。 这几声响炮自然无法对临清城体造成什么损伤,但却是毫无疑问的挑衅。 很快他便接到了明军的回应。 几门佛郎机炮同时放炮,将清军阵前打的鸡飞狗跳。 勒克德浑大怒下令将攻城器械推进至城下准备攻城。 因为没有红衣大炮这种利器,勒克德浑在赶制云梯、冲车、投石机等攻城器械时还是很上心的。 但要把这些大型攻城器械运过哪怕是填平的壕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勒克德浑下令后只有两三架云梯、冲车被绿营军推着朝城头冲去。 虽然绿营军损失惨重,但勒克德浑还是选择让他们先上。 毕竟汉军八旗和蒙八旗是仅次于满八旗的精锐,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轻易动用。 打吧,打吧,只要能够拿下临清,这些绿营兵便是全部死光了勒克德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疼。 ... ... “陛下,城头危险,还请陛下移驾行宫。” 见朱慈烺要去往城头,高杰连忙劝阻道。 如今清军已经突破了棱堡、战壕的第一道防线,临清城便是最前线。 哪有让天子亲临前线的道理? 朱慈烺却是摆了摆手道:“朕意已决,定要登上城头亲自为将士们擂鼓助威,高卿便不要再劝朕了。” “这...臣遵旨。” 高杰十分不情愿的抱拳领命。 虽说临清城高大坚固,站在城头被流矢铅弹所伤的可能性很小,但毕竟还是有这种肯能的啊。 万一天子真的有个什么好歹,他岂不是成了大明朝的千古罪人了? 要知道当今天子刚刚十六岁,还没有册立皇后更是无嗣,若是真的有了意外,那帝位该由谁来继承? 各路藩王怕是要争个头破血流吧? 高杰猛的摇了摇脑袋,在心中呸了一声。 他怎么就不能盼点好的?陛下乃是天子,有上天庇佑,一定不会有意外的。 朱慈烺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经由马道登上临清城头。 高杰和他的亲兵跟在稍后的位置。 朱慈烺站在城头俯瞰,望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不由得感慨道:“这些绿营兵本都是大明官兵,奈何一朝从虏便步步错了下去。” 高杰抱拳道:“陛下,这些二鞑子比真虏还要可恶。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明明都是汉人,却要上杆子去舔鞑子的腚眼子,真是给汉人丢人!” 朱慈烺深吸了一口气道:“高卿,准备放炮吧!” 原来朱慈烺御驾亲临临清州时还带来几门十二磅炮。 这种新式佛郎机威力不比红夷大炮差,射速却更快,也更容易装填。 朱慈烺一直压着不让高杰擅用,为的就是等这个时刻。 高杰闻言大喜。他早就听说这佛郎机炮威力无穷,今日便用这些绿营二鞑子试炮! ... ... 第二百七十八章 炮灰(第三更,月票五百票加更!) “放炮!” 高杰一声令下,临清城头十几门佛郎机十二磅炮一齐被点燃引子。 巨大的冲击力将铅弹推射而出,朝清军阵中砸去。 正在推着冲车和云梯前冲的绿营兵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直到一颗铅弹砸在挡板上才感受到其威力的可怖。 “轰隆!” 一声巨响传来,冲车的车体立时被砸出一个大窟窿。 躲在挡板下的绿营兵顷刻间被砸成肉泥。 这一枚铅弹虽然不会发生爆炸产生二次杀伤,但仅仅靠冲击力就对清军士兵造成了相当可观的杀伤。 许多绿营士兵近在咫尺的目睹了这一惨状,胃里登时翻江倒海,一阵恶心呕了出来。 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本来就不具备坚毅的性格,不然也不会投降满清。 这次冲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他们身后就是军法队,如果做逃兵军法队兜头就是一刀。 可现在他们真的受不了了。 同伴们被生生砸成了肉泥,连骨头都砸成渣子啦,是真真切切的死无全尸。 人的求生本能在此刻发挥了作用,绝大部分的绿营兵纷纷掉头跑去。 其余本想坚持作战的士兵一看,这还打个什么,也纷纷掉头逃跑。 石廷柱见状直是气的跳脚。 这些绿营兵真是不堪用,几炮下去就把他们打废了。 “军法队上前!把这些逃兵的脑袋都给我砍下来!” 石廷柱怒目圆瞪,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 汉军旗的旗兵纷纷抽出腰刀,跨步上前准备执行军法。 对待逃兵他们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如果这些绿营兵都逃了,岂不是得他们亲自上阵? 此刻必须杀一儆百! 可是败军溃兵的冲击力显然出乎他们的意料,成百上千的溃兵冲阵,竟是呈排山倒海之势。 绿营兵为了求生抱团冲阵,军法队的旗兵拼命挥刀劈砍,但除了砍伤几名溃兵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天呐!” 石廷柱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在他印象中都是清军所向披靡,何曾遇到过这种溃败的阵仗。 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绿营兵真是把清军的脸都丢尽了。 “放箭,放箭!” 无奈之下石廷柱只得提前动用了弓箭手。 这些弓箭手本来是要用作二次火力压制的,现在却不得不用来阻击溃逃的绿营军。若是让溃兵冲击了勒克德浑贝勒的本阵,石廷柱自己都保全不了。 八旗军都是精于射艺的,汉军旗同样如此。 在石廷柱的命令下他们纷纷弯弓搭箭,瞄准了似野兽一般狂奔而来的绿营兵。 陈顺才同样如此。 他咽了一口吐沫,搭在弓弦上的手指微微有些发颤。 他其实是不想这么做的。考虑到他们都是汉人,他有些下不去手。 但一想到这些绿营兵的溃逃会使得自己被推到前列攻城他的心中又生出一抹狠意。 都是你们自找的! 陈顺才心下一狠,手指离弦,一支雕翎箭打着转射向几十步外的一名绿营兵。 这名绿营兵只有十六七的模样,本来正在狂奔,一支箭矢突然射来穿透了他的喉咙。 “呜呜!” 那名绿营兵双手死死的掐在箭矢上,想要把箭头拔出来。他想要呼救,可是发出的声响只是低沉的呜咽声。 暗红色的鲜血从脖颈中流出,剧痛使得他的身体痉挛。 下意识的软倒在地后他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一个个绿营兵踩过他的身体,继续向前奔去。 陈顺才虽然和这名绿营兵只有一刻对视,却忘记不了他的眼神。 愤恨,绝望,不甘... 临死前的求生欲望... 陈顺才猛的甩了甩头,再次抽出一根羽箭搭在了弦上。 箭矢如蝗,不时有绿营兵被射中倒地,但更多的绿营兵还是义无反顾的朝本阵冲来。 他们要活命!去攻城只能送死! “真是见了鬼!” 石廷柱倒抽了一口凉气。 军法队无法阻止溃兵、弓箭手也无法阻止,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真叫旗兵主力和绿营兵肉搏? 这时勒克德浑冲了过来,冲石廷柱怒吼道:“你这奴才还等什么,明军能放炮,我们就不能吗?” 原来勒克德浑军中虽然没有红衣大炮,却也有一些小炮。 这些小炮虽然无法用来攻城,但用来轰人还是可以的。 石廷柱如梦方醒:“奴才这就遵命照做。” 在石廷柱的指挥下,汉军旗兵将小炮推到阵前冲着绿营兵引燃。 这铅弹的威力虽然不比十二磅炮,却也不容小觑。 对溃逃的绿营兵来说噩梦再次上演。 “啊!” 一声声惨叫相继传来,不少士兵胸口被铅弹径直穿过,留下巴掌大小的血窟窿。 他们有的人当即死亡,有的人却没有死透,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扭曲着。 “敢逃跑者格杀勿论,妻女充为奴仆发往宁古塔!” 石廷柱见炮击取得了效果,遂趁热打铁的说道。 绿营兵被旗兵几轮炮击后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站在那里,又听到石廷柱那番话也变得冷静了下来。 是啊刚刚他们四散逃命,一路溃逃是出于本能。 但冷静下来后他们一个个都感到后怕不已。 别的不说,就说那些已经成家的士兵,他们若是做了逃兵,家眷还能落得个好?肯定会被充作奴仆随意驱驰打骂连个人都算不上了。 一想到这里他们便心如刀绞。 攻城也是被炸死,逃跑也是被炸死。既然都是被炸死,他们当然会选择去攻城。 这样他们的家眷即便得不到抚恤,至少也不会被充为奴仆发往宁古塔。 大部分的绿营兵十分无奈的扭过身去,再次朝临清城头冲去。 至于那些仍然冥顽不灵企图冲阵的溃兵,石廷柱也不姑息,下令旗兵继续放炮,把他们炸的尸骨无存。 绿营兵就像一只藤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城头之上,朱慈烺见绿营兵又折返而来,心底竟然生出一丝不忍。 毕竟这些也都是汉人,也都曾是他的子民。 可这丝不忍稍纵即逝。 要怪就怪他们自己,怪他们为虎作伥替满清做狗。 朱慈烺此刻要守护他所珍视的东西。 ... ... 第二百七十九章 陛下神武!(第一更!) 蝼蚁一般的兵卒啊! 一炮下去,炸飞炸死几十人,到处都是断肢残臂。 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直是让人作呕。 那些初次经历战斗的新兵蛋子不少都呕吐了出来,脸色蜡黄如同枯木一般。 但这是他们所必须经历和成长的。 何况天子亲自在城头为他们擂鼓助威,这多少给他们增添了许多信心。 “为了圣上,为了大明!” “为了大明!” “为了圣上!” 几轮放炮后有少数的绿营兵冲到了城下。高杰指挥明军放箭。 朱慈烺甚至从近侍手中接过御弓,弓拉满月射了一箭。 城下的绿营兵很多,故而根本不用瞄准。朱慈烺这一箭应该也是射到了人。 身后的李成栋却十分机敏的喊道:“陛下射中了一名东虏伪总兵!陛下威武!” 一众将士也纷纷喊道:“陛下威武!” “陛下神武!” 朱慈烺知道在这个时代天子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的一切文治武功也会被放大。 何况天子能够亲临前线鼓舞士气是一件十分难得是事情,必须好好利用。故而朱慈烺虽然只是朝绿营兵人群中射了一箭,却被描述成薛仁贵一箭定天山一般。 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朱慈烺也坦而受之。 明军对于清军的火力压制做的很到位,加之绿营兵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没有多少动力继续攻城。 石廷柱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勒克德浑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绿营兵既然迟迟不能打开局面,便得派汉军八旗出阵了。 石廷柱虽然十分不情愿,但还是得做出这个决定。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低沉的海螺号声再次响起,早已等候多时的绿营兵如同脱缰野马一样杀向城下。 在他们看来绿营军已经大大消耗了明君的守城器械,他们只需要一鼓作气冲过去就能拿下临清。 城头之上的朱慈烺显然也注意到了清军的变化。 突然注入的生力军使得清军的势头一振,也已经有云梯搭在了临清的城墙上。 “放滚木、礌石,快!” 战场之上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疏忽、松懈。 每一个失误都是致命的。 高杰与李成栋拼命嘶喊着,指挥麾下将士作战。 巨大的滚木、礌石被士兵们搬起,举过垛口扔了下去。 顺着云梯往上爬的汉军旗兵纷纷被砸中痛呼一声摔下梯去。 明军将准备工作做得很足,故而整个防御战中没有出现断点。滚木、礌石被源源不断的扔下城去,汉军旗兵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可石廷柱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必须要拿下此城。 便是汉军旗兵攻城受挫他也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反而向战场投入了更多的兵力。 “放夜叉擂、狼牙拍!” 面对数量更多的清兵,高杰等将祭出了大型守城器械。 不管是夜叉擂还是狼牙拍,都是靠城头之上的士兵操纵。 使用的时候将其刚刚抬起再猛的砸下去,不光是人便是云梯都会被拍的粉碎,其威力十分可怖。 清军士兵显然没有想到明军还有这么可怕的守城器械,一时有些发懵。 不过好在第一架冲车已经被推到城下,冲着临清城门开始猛撞。 巨大的攻城锤每撞击一下城门就会随之颤动。 尽管明军在城门之后堵了不少巨石,可所有人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因为滚木礌石已经基本用完,高杰命人拆卸靠近城门普通宅子的石料朝城下砸去。 这些石料的重量比一般的礌石更重,体积也更大,一块砸下去就将冲车的挡板护板砸了个稀巴烂。 没有了挡板防护,躲在冲车下的清军便都成了靶子。 明军一泼箭雨下来清兵纷纷哭爹喊娘。 石廷柱面色铁青,攥紧的拳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实在没有想到临清的明军战斗力也会如此强悍,他们不是把主力精锐都集中到德州去了吗? “投石机准备!” 石廷柱忍无可忍决定祭出杀招。 此先清军赶制了十几台投石机。 虽然在突破壕沟时损伤了几台,但还是有八九台的。 这玩意可是攻城利器,可以有效的压制城头明军,给攻城的士兵赢得时间。 八旗汉军的执行力还是很强的,很快投石机便被摆好位置调整仰角对准城头。 “抛射!” 石廷柱一声令下,士兵们催动压杆绞盘,巨大的石块被抛射而出径直朝城头飞去。 “陛下小心!” 一名侍卫眼疾手快将朱慈烺扑倒在地,而片刻之后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径直砸在了朱慈烺原先站的位置。 朱慈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投石机很难控制投射的准确性,故而方才那下清军肯定不是瞄着他投射的。 只不过石块歪打正着朝着朱慈烺飞来。 若朱慈烺方才真的被砸中那整个战场的局势甚至是明清对决的大局恐怕都要随之改变。 好险,真的好险啊! “陛下,请恕臣犯驾之罪。” 事后那侍卫连忙跪倒请罪。 朱慈烺却是亲手把他扶起。 “汝何罪之有?非但无罪,反而有功,汝救驾及时,朕必予重赏。” “多谢陛下!” 高杰和李成栋显然也发现了这一变故,纷纷赶来这边。 “陛下无碍吧?” 高杰战战兢兢的问道。 方才若是朱慈烺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的罪名便是背定了。 “还请陛下移驾行宫,此地十分凶险,陛下不宜犯陷呐。” 吃了一次亏,高杰自然不想再吃第二次。 他冲朱慈烺抱了抱拳劝谏道。 谁料朱慈烺却是摇了摇头道:“高卿不必再说了,将士们在城头拼命,朕岂能躲在行宫里?再说,若是这临清真被攻下来,朕便是躲在行宫里又能躲过去吗?朕要与将士们一起战斗!” 高杰听罢差点晕死过去。 这位皇帝陛下还真是个性格执拗的主啊。 天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高杰还能说什么? 他毕竟是臣,自然应该遵旨行事。 无奈之下高杰只得拨出一百个亲兵,冲他们吩咐道:“你们一定要保护好陛下周全!” ....... ....... 第二百八十章 连老天都哭了!(第二更!) “疯了,明贼都疯了!” 石廷柱瞪圆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通常情况下投石机在一轮抛射后守军都会狼狈不堪,此时正是攻城方的机会。 只要抓住这个机会有小股士兵攀上城头,和城头守军进行肉搏,就会给城下士兵赢得更多的时间。 随着源源不断的士兵涌上城头,攻守之势就会发生转变。 战场之上任何一个细小的变化都会直接影响到最终的走势。 把握住机会便等于赢了一半。 可今日的情况完全不像石廷柱设想的那样啊。 明军不但没有慌乱,反而表现的极为愤怒,似是要急于雪耻复仇一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却是不知道方才投石机抛射而出的一枚巨石差点砸中了大明皇帝。 明军士兵们感到无比愤怒,这才会开始一波波如浪潮般的反击。 这是一支让石廷柱感到十分陌生的明军。 抛开他们的战斗力且不谈,其意志力实在太坚定了。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时候石廷柱绝对不能选择放弃。不然之前做出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死掉的士兵也都白死了。 “继续攻城,先攻上城头的赏银千两,连升三级!” ...... ...... 太可怕了! 陈顺才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牙齿还在打颤。 方才一个时辰发生的绝对是他这辈子以来经历的最恐怖的事情。 大炮轰射,石块纷飞,箭矢如羽,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哀嚎,整个战场就像一座屠宰场一般。 陈顺才靠着装死才躲过一劫。 这也是他的拿手好戏了,在以前就经常使用。 靠着这门独家绝技他一次次的化险为夷。 这一次他装起死来十分容易,因为到处都是死人,随便往地上一倒闭上眼就不会有人怀疑。 只要蒙混过关,陈顺才便可以找机会归队。 这种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注意零散的兵卒。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经历了一整日的猛攻,清军还是没有对临清城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石廷柱无奈之下下令鸣金收兵。 陈顺才看准时机一个骨碌翻起身来,半弓着腰朝拖拖拉拉的队伍跑去。 他依稀可以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有些是自己牛录的,有些是别人牛录的。有些是还不错的朋友,有些只有一面之缘。 虽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失望、屈辱、茫然,但陈顺才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不管怎么说,陈顺才总算活着回来了。 活着就好啊。 现在他已经有了二丫,二丫也有了身孕,他是要当爹的人了。 这种时候怎么能战死在外? 好日子已经在向他招手,陈顺才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汉军旗的损失没有绿营严重,但也死了不少人。 牛录章京们在清点自己的兵员,人数缺额太严重的则会被打散分补到其他牛录中。 陈顺才所在的这个牛录还算好,只损失了大概三成的兵员,不需要拆散。 他三两步走到土旮旯旁一屁股坐倒在地捏着牛皮囊把水灌入口中。 “陈大哥!” 陈顺才顺着声音望过去,见是刘良民不由得一喜。 “良民,你没事啊,真是太好了。” 在这个牛录里陈顺才和刘良民的关系最好,二人有十几年的交情。 看到刘良民没事陈顺才便放心了。 刘良民走到陈顺才近前,低声道:“还不是用陈大哥你教我的那招。要不是装死我现在早就做了孤魂野鬼了。” “哈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陈顺才已是下定决心,不管局势怎样他都要装死。 若是清军一路强势拿下临清自然最好,他也不眼红先冲进城的士兵。如若清军败了至少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而如果死了一切就都完了。 “陈大哥,你说这个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啊。” 刘良民苦着一张脸叹道:“本以为进了关用不了多久大清就能坐稳江山。可现在看不是这么简单啊。” 据传言明廷吸纳了顺军残部,实力大涨。现在除了偏居四川一地的张献忠,天下这盘棋基本上就是明和清来下。 可通过这次临清大战,刘良民发现他印象中温顺如羊羔的明军突然变强了许多。 “这个啊,可不太好说。” 陈顺才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于将领来说肯定是希望有仗打,这样可以不断积累军功得高官厚禄。 可普通士兵就不是这么想了。 他们抢来的金银已经足够一辈子花了,只想着安心拿着铁杆庄稼过活,而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替别人卖命。 “走一步算一步吧。” 可悲的是,他们这样的普通士兵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服从于军将主子的安排,最多也就是在战场上装装死,苟全一条性命。 “你说豫亲王那边打的怎么样了?上一次德州大战咱可是见识过,那城池真是高大坚固,难打的很。” 空闲的工夫,刘良民有一搭无一搭的闲扯着。 “德州那边?上一次是因为咱没有攻城利器。这一次豫亲王可是推着十几门红衣大炮去的。大炮齐射之下还不得把德州的城门楼子都给炸平了?” 陈顺才对红衣大炮的威力很有信心,攻打太原时他曾经亲眼看到红衣大炮把太原城头的墙垛炸为齑粉,城门更是如同一张薄纸似的一轰就烂。 德州城再坚固能比太原还坚固,能比潼关还坚固? 何况豫亲王统领的可是真满洲勇士啊。 恐怕现在他们已经攻入德州了吧? ....... ....... 德州的情况并不比临清好多少。 在多铎的严令下,清军好不容易突破了战壕防线,将红衣大炮推到了城下。 他们正准备点火开炮教训一番嚣张的明贼,却赶上了电闪雷鸣天降暴雨。 这真是太不赶巧了! 火铳、火炮最怕的就是下雨天,一下雨引子燃不起铅弹自然无法射出。 十几门红衣大炮全部哑火让多铎气的直跳脚。 可是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总不能咒骂一番老天吧? 无奈之下多铎只得下令鸣金收兵,从长计议。 这场仗怕是要打很久啊。 ...... ...... 第二百八十一章 吹出来的名将(第一更!) 清军的鸣金收兵使得临清城中的明军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虽说清军并没有直接威胁到城头,但几次投石机抛出的石块还是把高杰等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尤其是其中一块石头差点砸到了天子。 若是大明皇帝陛下真的被砸到丧命,高杰怕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事后他越想越怕,便带着一帮将领哭谏,请求天子无论如何要移驾行宫。 朱慈烺微微感到一些惊讶。 要知道,哭谏一般是文官的路数。大小九卿、科道言官最是精通此道。想不到高杰这样的武将竟然也学会了。 不过细细想一想高杰等人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战场之上凶险万分,朱慈烺待在那里明军就必须分出人手来保护他。 而且有些突发情况是让人猝不及防的。就比如那次清军投石机抛出的石块,若是再错位一些朱慈烺怕真要出事。 人是不能一直相信运气的。 哪怕是皇帝。 朱慈烺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天子受命于天都是唬人的鬼话。他与其他普通人一样受了伤会流血,自然也可能会死亡。 若是在战场上因为意外而死,那对于整个大明朝来说绝对是一场天崩地裂。 好不容易趋于稳定的朝堂肯定又会变得风起云涌,各路势力站队支持藩王,内耗不止血流成河...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朱慈烺当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前世的历史已经说明,要想对抗满清必须有一个绝对权威的天子,说一二二的朝廷。 朱慈烺也在反思自己,他的一时头脑发热可能会带给大明灾难。 当然,鼓舞士气的效果已经达到。接下来的时间朱慈烺大可以在行宫坐镇。 这样更为安全,也有利于明军的发挥,使得他们不必为了保护朱慈烺而分神。 其实只要朱慈烺在城中,明军就会爆发出超常的战斗力。 从士气上讲,明军更是压过清军许多。 在行宫中休息时朱慈烺倒是对这一路清军的统帅勒克德浑起了浓厚的兴趣。 在原本历史中,勒克德浑被描绘成了一个百胜将军的形象。 这位多尔衮的死党和多铎一道为满清鼎定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 可问题是从目前几次高杰和勒克德浑的对决中朱慈烺发现勒克德浑的能力被严重夸大了。 抛开北直隶那场遭遇战不说,便说临清攻城战,勒克德浑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竟然打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说绿营兵不堪用,汉八旗、蒙八旗的实力可不弱啊,怎么被勒克德浑用的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这不是一个名将的表现啊。 如果用年龄解释就太牵强了。 勒克德浑虽然年轻,但在原本历史中他差不多也就是在这个年纪“叱咤风云”。 还有爱新觉罗家的另一个后代博洛,也是被颂为绝世猛将。 为何老虎突然变病猫? 朱慈烺相信这绝非巧合。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些所谓的绝世名将都是满清自己吹出来的。 努尔哈赤确实很能打,莽古尔泰、阿敏等人也确实是猛将。代善、皇太极早期也是擅长带兵的。 可到了多尔衮、多铎这里就变了味。 不知是不是努尔哈赤晚年蝌蚪质量下滑严重,老十四和老十五并没有继承他悍勇的特质。相反,此二人倒是很怂。 围锦州时,多尔衮竟然带着自己的牛录跑路,这点像极了有名将之称的吴三桂。 怪不得后来吴三桂降清,多尔衮对他委以重任,交给他一支大军让他征讨西南。 原来是气味相投啊! 多铎就更不用说了。他吹嘘最多的平定江南实际上根本就没打过什么硬仗,也就是围江阴时阎应元组织城中百姓奋勇抵抗,给清军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故而城破后多铎下令屠城,借以发泄心中的怒火与恨意。 除了江阴之战,清军南下过程中基本没有遭到抵抗。 刘良佐等人更是望风而降。 就是这样一路顺风顺水的拿下江南,也被多铎吹成了盖世武功,此人的脸皮端是比城墙还厚。 至于满清的下一辈就更不堪了。 不管是博洛还是勒克德浑都是如此。 拿下江南后不久多尔衮命勒克德浑接替多铎的职位,负责对残明势力进行攻剿,结果勒克德浑办的很不给力,甚至差点翻车。 也就是靠着南明内耗才吃鸡成功。 至于博洛也差不多。 此人奉命领兵征讨隆武朝廷。 结果在攻打之前就和首鼠两端的郑芝龙搭上了线。 郑芝龙早就想要降清,只是担心满清高层没有人替他说话,这便派人去见了博洛。 郑芝龙的意思很明白,你博洛要是能保我荣华富贵,我郑芝龙就把平定福建的功劳拱手送上。 博洛当然大喜。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福建,这可是值得吹嘘十年的事情啊。 二人一拍即合。 郑芝龙为了表达诚意,甚至撤走了驻扎在仙霞关的军队。博洛这才得以轻松拿下福建,并追上了隆武帝将其处死。 再往后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就更没有能看的了。 但那时候明军已经是强弩之末,慢慢的被蚕食消耗。 若真像朱慈烺推断的那样,这次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勒克德浑既然是草包废物,明军自然要追着他痛打。 每消耗一名清军士兵对大明来说都是重要的。 虽然汉八旗、蒙八旗的实力不如满八旗,但也是入关前就跟着满清东征西讨的军队。 若是能够趁机把这支军队吃掉... 虽说历史上满清打天下靠的是绿营军,但那是在八旗精锐皆在的情况下。 有八旗精锐压阵,绿营军自然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卖命。 但如果满清八旗军的实力折损严重,绿营军恐怕就未必那么忠心效力了。 人都是自私的,那些绿营军将领投靠满清不就是认为满清实力强,夺得天下的可能性高吗?如果这个实力对比翻转过来,变成明朝强,满清弱,又会是怎样一个局面? 朱慈烺有些激动,下旨传召高杰觐见。 ... ... 第二百八十二章 朕有一个大胆的计划(第二更!) 高杰得知天子召见连甲胄都没来得及换下就赶去行宫觐见。 行宫虽然规模不比紫禁城,但规矩却也不少。 高杰任由随驾锦衣卫搜身,并将佩刀交给了他们。 做好这一切后高杰由一名小宦官引着来到朱慈烺暂住的寝殿。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圣,可高杰还是觉得有些紧张。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继而迈开步子朝寝殿中走去。 朱慈烺此刻正端坐殿中,高杰进殿后当即跪倒行礼。 “臣高杰拜见陛下!” 朱慈烺抬了抬手道:“高卿平身吧。” 高杰这才站起身来。 他身材十分高大,但在天子面前显得很局促,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朱慈烺示意宦官给高杰赐座,高杰千恩万谢的谢过了。 经过他的观察,天子比一年前刚刚登基时更加成熟了,眉宇间都投射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高卿,朕召你觐见是为了与东虏交战的事情。” 朱慈烺淡淡笑道:“此殿中没有外人,高卿不必拘束。” 高杰连忙道:“陛下尽管问,臣定知无不言。” 朱慈烺满意的颔首点头。 “依朕看,清军此次鸣金收兵后短时间内不会再次攻城,因为他们损失惨重,需要时间休养。” 朱慈烺稍顿了顿继而接道:“朕在想何不趁此机会出城袭营?” 高杰本以为朱慈烺要说些稳固防守,再接再厉的套话,谁曾想朱慈烺竟然想让他们出城袭营。 嘶! 高杰直是倒抽一口凉气。 “陛下,若是东虏故意示弱,诱我军出城野战呢?” 出城野战高杰倒是不惧,但他总觉得守城是更好的选择。 借着坚固的城池消耗清军,明军的损失可以降到最低。 不过天子显然有更深层的考虑,他也只是试探性的问一问。 如果天子执意如此,高杰作为臣子自然会领命。 “若是换做旁人大概还有可能,可这个勒克德浑不会。据朕调查,此人就是个纨绔子弟,由他统兵出征,九酋真是瞎了眼。” 朱慈烺当然不能对高杰说他的判断来自于结合史实的分析。 他只能说是通过调查。 毕竟皇帝还是有这一特权的,内厂军情司的设立也是为了做好情报搜集的工作。这么解释完全可以。 高杰心中却是一惊。 他早就听说内厂军情司遍布各地,手眼通天,比之东厂、锦衣卫还要厉害。 想不到内厂军情司的手已经伸到了东虏身边了啊。 陛下这么说肯定是拿到了实料。 其实从一开始高杰就觉得勒克德浑很怂很无能,只是本着不能轻敌大意的原则他没有把这个话说出来。 可高杰还是有些担忧的。 勒克德浑虽然是纨绔子弟,可他身边的人有懂打仗的啊。 贸然出城恐怕不好收场啊。 朱慈烺见高杰面色凝重显得有些犹豫,便提声道:“朕有一个大胆的计划,高卿且听听看...” ... ... 大明皇帝就在临清城中的消息不知怎的在清军大营中流传开来。 一开始大部分人还不信,但传的多了,竟然连细节都增添了不少,变得绘声绘色。 一些士兵纷纷感慨,怪不得攻打临清的时候城头的明军都似吃了猛药一般变得勇猛无比。 原来是皇帝在城里啊! 陈顺才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他却不怎么相信。 皇帝亲征?这怎么可能? 便是大清太宗皇帝,在登基即位之后也没有亲自领兵出征了啊。 摄政王多尔衮也是如此。自打出任摄政王以来便坐镇京师,打仗的事情都交给了两个弟弟多铎和阿济格。 尚武的大清皇族都尚且如此,文弱的明朝皇帝怎么可能御驾亲征? 荒唐,荒唐至极! 多半是明军散布出来的谣言,想要借此扰乱清军军心。这些傻子竟然一个个信以为真,真是愚蠢无比。 哎,管他娘的明朝皇帝在不在临清。 陈顺才现在满脑子都是赶快打完仗。别管是明军胜还是清军胜,打完了就好。 这样他就可以回家照顾二丫。 现在赶回京还来得及,时间拖得久了怕是就来不及了。 陈顺才可不希望二丫生产的时候他不在身边,更不希望孩子睁眼的时候见不着爹。 可是流言在营中越传越厉害,即便陈顺才不想听也没法子。 他只得和刘良民躲在人少的地方闲聊。 “陈大哥,你这次回去要不就告个伤吧。以后别再出征了,为了嫂子为了孩子啊。” 满清对于旗兵的管理十分严格,除非受了大伤,否则一有战事必须应召。 陈顺才叹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要报伤就得上面帮你圆谎,少不了得送银子。这一级级的送出去,便是有座银山也得被搬空了。” 自己有多少家底陈顺才十分清楚,最多只够买通牛录章京、梅勒章京,再往上就不够了。 “哎,那可咋办。我就一个人倒是没啥,陈大哥你,哎...” 刘良民显然为陈顺才感到可惜,但陈顺才接下来的一句话把他吓了一跳。 “要不我干脆跑吧,带上你嫂子有多远跑多远。” “啊!” 刘良民惊呼出声道:“陈大哥,你是在说笑呢,对吧?” “嘘!谁跟你开玩笑。我想了半天发现跑是唯一的办法。” 陈顺才咽了一口吐沫压低声音道:“我的运气已经够好了,但不可能次次都是这么好运。万一哪天翘辫子了,叫你嫂子一个人带着孩子咋活?” “可是,可是陈大哥你要往哪里跑啊。” 刘良民一脸茫然的问道。 “这个我也还没想好。” 陈顺才吐出一口浊气道:“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吧。实在不行躲到深山里面去。” 陈顺才想清楚了,靠着积攒下来的金银够他和二丫下半辈子过活了。若是继续打仗,天知道哪天就得丢掉性命,到时可真是有钱没命花了。 “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对外人讲。” 陈顺才告诫刘良民道:“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刘良民连忙点了点头:“陈大哥你放心好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夜袭烧营(第一更!) 长夜漫漫,陈顺才在做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中,他和二丫坐在屋里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傻傻的笑着。 屋里燃着一只火盆。 火焰烧的木炭劈啪作响,熏得人暖暖的。 二丫的身子倚靠在陈顺才的肩膀上,一股清香萦绕在他的身旁。 陈顺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沁人心脾。 陈顺才在二丫高高鼓起的肚子上抚摸了一阵和声问道:“这次你再猜猜,是男孩还是女孩?” 二丫却是默然不语。 “我猜是个带把的。” 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嘿嘿,你想吃点啥,我去给你弄。” 便在这时,二丫从腹腔深处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 陈顺才只觉得头皮发麻,咽了一口吐沫将二丫的身子扳了过来。 这一看却是把他吓了一跳。 二丫清秀的面庞变成了一面骷髅,鼓起的肚子也开始向外渗血。 “啊!” 陈顺才惊呼一声,下意识的站起身向后退去。 他一个踉跄踢倒了火盆,火焰引燃了床边的帷幔,立时燃起熊熊大火,似是要把整间屋子吞噬干净。 这是梦,这是梦! 陈顺才暗暗说道。 都不是真的,这些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陈顺才拼命想要醒来,可也是见了鬼他就像被鬼压床似的,虽然神智介于清醒与混沌之间,但怎么也动不了。 最终还是刘良民把他拽了起来。 “着火了,快跑啊!” 陈顺才迷迷糊糊间环视了一周,发现营帐已经烧了大半,帐中尽是浓烟。 他也顾不得许多,迈开双腿就向外跑去。 好不容易跑出帐去,陈顺才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刘良民就坐在他身旁,一样的狼狈不堪。 “陈大哥,夜袭,明贼出城袭营了......” 冷风一吹,陈顺才的神智便清醒了许多。他环顾四周发现大营中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狂奔逃命的士兵,有些甚至连衣物都没有穿好。 “好端端的明贼怎么会袭营?” 陈顺才皱起眉头道:“值守的戍卫难道睡着了吗?” “这个我哪知道啊。不过看样子营中戒备不足啊。” 刘良民哭丧着张脸,双手一摊道:“外面的绿营营帐被烧了个干净倒也罢了,连咱靠里的汉军旗营帐都被烧了,真是太憋屈了。” 陈顺才陷入了沉默。 这支清军是按照梅花形状扎营。 最外围的是绿营军,靠里的则是汉军旗和蒙军旗。 结果靠里的汉蒙八旗营帐都被明贼一把火给烧了,这守卫简直是形同虚设啊。 “呀,糟了!陈大哥你看那边!” 刘良民猛然惊呼了一声,手指着北面发抖。 陈顺才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北面燃起了熊熊大火。而他很清楚那个方向是清军用来存放粮秣的。 明贼把清军存放粮秣的营帐给烧了! 这帮该死的明狗! 陈顺才攥紧了拳头,胸中升起了熊熊怒火。 原本清军带的军粮还算充足,即便是两三个月也够用。 可这一把火却是将粮草烧了个干净,清军将面临断粮的尴尬处境。 明军在临清附近实行坚壁清野的策略,所有百姓一概迁入城中,自然也不会给清军留下粮食。 这样即便清军想要去打粮都不可能。 这是要把他们逼上绝路啊! 军队断粮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在战时。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一旦士兵们发现没有饭吃,不满的情绪会急剧增长甚至会因此爆发哗变、营啸。 如果处理不好,将引发全面崩盘。 “陈大哥,咋办啊咱,这下彻底完了。” 刘良民欲哭无泪,声音中满是悲凉。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陈顺才无奈的摇了摇头。 ...... ...... 勒克德浑面色铁青,喉结上下耸动,双手紧攥成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跪在帐中的各个将领皆是一语不发,没人敢抬头与勒克德浑对视。 “废物,一帮废物!本贝勒要你们有何用,本贝勒要把你们这帮狗奴才全杀了!” 勒克德浑盛怒之下拔刀出鞘,竟然真的要挥刀朝近前一人砍去。 “贝勒爷息怒,明贼这是要扰乱我军军心啊。贝勒爷万万不能中计!” 勒克德浑顺着声音望去,见说话的是石廷柱遂冷笑道:“军粮都被人一把火烧了,你还跟本贝勒说息怒?石廷柱,难道你能给本贝勒变出粮食来?” 勒克德浑只觉得恼怒不已,为啥他每一次领兵都不顺利。上次在北直隶中了高杰的诈败诱敌之计,这一次又被明军趁着夜色袭营,一把火烧了粮草...... 老天爷这是存心跟他过不去吧! “回贝勒爷的话,奴才给贝勒爷变不出粮食,不过奴才觉得现在的局面还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石廷柱一字一顿的说道。 勒克德浑气极反笑道:“还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你倒是说说,本贝勒现在还能做什么!” 石廷柱朗声道:“贝勒爷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命令士兵攻城,不惜一切代价拿下临清。如此一来粮食有了,功劳也有了。” 他说完这句刻意停下等着看勒克德浑的反应,果不其然勒克德浑冷笑道:“白天的情况你难道没看到吗?这临清城一时半会难以打下。现在军中都知道粮草被烧,正是人心惶惶,本贝勒拿什么攻城?” 石廷柱遂继续道:“贝勒爷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舍弃辎重,往德州方向急行军,争取和豫亲王汇合。” 勒克德浑挑了挑眉,显然有些动心。 如果石廷柱建议他率军退回北直隶再做从长计议,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因为这么做就等于变相承认打了败仗,即便摄政王多尔衮不追究他的责任,勒克德浑也再难在满清贵族中抬起头。 这个人他丢不起! 但往德州方向靠近就不同了。 在勒克德浑看来多铎统率的是大清实力最强的满八旗,阵中又有红衣大炮,恐怕此时已经拿下德州城了。 勒克德浑只要能够率部跟多铎大军汇合,粮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 ...... 第二百八十四章 算无遗策(第二更!) “陛下,东虏已经拔营了!陛下真是英明神武,算无遗策!” 这一次高杰可不是在拍马屁了,而是真的佩服朱慈烺。 “哦?高卿可能看出东虏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朱慈烺正襟危坐,微微颔首道。 “禀陛下,东虏是往东边去的!” 高杰只觉得十分激动,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和陛下预料的一模一样!” 有意思! 朱慈烺在心中暗暗道。 其实他也不能完全预料到勒克德浑会拔营往东行军。 这一切都是推测。 朱慈烺命高杰派出精锐骑兵趁着夜色冲出清军大营纵火制造混乱,从而趁机烧掉清军的粮草。 即便面临如此窘境,勒克德浑还是有其他选择的。 朱慈烺之所以推测勒克德浑会向德州方向行军乃是从心理角度分析。 勒克德浑是一个根正苗红的满清贵族。 而满清所信奉的那一套是强者为尊,马背上挣军功。 勒克德浑虽然是贝勒,却也不能不遵守这个规矩。 这种情况下勒克德浑肯定不会灰头土脸的选择撤军,这样他即便回到了北京也肯定会被多尔衮严厉斥责一番然后剥夺掉领兵权,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闲散贵族。 这是勒克德浑无论如何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不能撤退,只能戴罪立功。 但怎样戴罪立功呢? 勒克德浑统领的这支大军囤积的粮草被烧了个精光,火头营手头的口粮恐怕只剩下一两日的,便是杀马也撑不了多久。继续留在临清是没有意义的。 而三路清军中实力最强的多铎部却正在攻打德州。 这个时候勒克德浑当然会想去投靠多铎。 虽然这样一来他的风头将被多铎彻底盖过,但总好过落得一个仓皇落败的罪名吧? 换句话说跟在多铎屁股后面闻屁也比自己单干好。 但是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了。 清军的口粮并不多,即便省着吃也撑不了几日。 勒克德浑肯定会下令全速急行军。 这本来是没有问题的,汉八旗和蒙八旗基本都是一人两马甚至三马,换着骑可以一直保持急速赶路。 但绿营兵就不行了。 他们大部分都是步兵,有马的很少,即便有也是单骑。 而如果长时间骑行一匹坐骑赶路,马匹很可能会累死。 更不用说那些用两条腿追汉八旗、蒙八旗的普通步兵了。 所以勒克德浑下令朝德州急行军的时候就意味着这支清军会断开。汉八旗、蒙八旗会冲在最前面,后面则是拖得稀稀拉拉的绿营军。 这种时候勒克德浑是没有精力去管绿营兵死活的。 如果朱慈烺能够趁机吞掉这部分的军队,对于整个战局将起到举足轻重的影响。 看似绿营军的战斗力不强,但他们人数却是最多的。 绿营兵绝大多数时候是清军用来做消耗的,待绿营兵冲锋一轮,汉八旗、蒙八旗、满八旗才会冲锋。 而如果绿营军没了,清军八旗就得亲自上阵,没有别的选择。 高杰在河南、北直隶北伐的时候曾经消灭了一大部分绿营军。 现在勒克德浑统领的这部分绿营兵其实是多铎从山西带回来的一部分。 若是明军把这部分绿营兵消灭,清军统治区的绿营军队就只剩下了陕西地区的了。 朱慈烺仔细思忖了一番后朗声道:“传旨,命骑兵出城追击东虏,斩首一级赏银五十两,绿营兵首级亦如此。另派人通知德州总兵秦拱明,勒克德浑已经向德州进军。” 高杰闻言大喜。 天子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啊。 斩首一级赏银五十两,这可是指的斩首真虏的赏赐。 而陛下现在竟然表示斩首绿营兵也视同斩首真虏,这肯定会激发将士们的战斗欲望。 “臣遵旨!” 高杰双手抱拳沉然领命。 ... ... “贝勒爷,喝口水歇一歇再行军吧。” 石廷柱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无奈的说道。 “嗯,下令全军就地休息一下吧。” 勒克德浑不咸不淡的说道。 自打拔营向德州行军以来,勒克德浑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拼命的抽动鞭子驱赶坐骑生怕明贼突然从哪里冒出来。 石廷柱觉得这个担心是没有必要的。 明贼如今都缩在城里怎么敢出城追击? 他们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没有数吗? 靠着坚城尚且能够一守,出城野战就是被屠戮的份。 但显然勒克德浑已经被吓破了胆,说什么也不听石廷柱的劝阻,一意孤行要让汉八旗、蒙八旗先走,绿营兵跟在后面。 一开始绿营兵还勉强跟的上,可时间越长距离拉开的越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个是步兵一个是骑兵,若是骑兵不等,步兵怎么可能跟得上。 等于勒克德浑统领的这支大军是被人为的分成了两段。 罢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石廷柱也不想多说什么。等到大军和豫亲王汇合再做计较吧。 勒克德浑踢蹬下马,用汗巾擦了擦脸,从腰间取下牛皮水囊启开塞子便往嘴里灌。 他实在是太渴了,一连喝了整整一水囊才停了下来。 “到德州还得多长时间?” 勒克德浑擦了擦嘴角随口问道。 “这个不好说,如果赶得急一些的话,两日是能到的。” “两日!” 勒克德浑皱了皱眉道:“太慢了些,换马骑乘行军也是这样吗?” 石廷柱心中无语。这已经是换马骑乘的速度了,如果不换马跑三十里就要休息。 “是的,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罢了,两日便两日吧。传令下去歇上半个时辰便出发!” 勒克德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便在这时突然从远处打马而来一骑。 “贝勒爷,明贼追过来了!” 那骑手飞驰至勒克德浑身边,一个骨碌翻下马背高呼道。 “什么!” 勒克德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吃惊的说道:“他们是疯了吗?竟然敢出城追击。” 那骑手显然是绿营军的装扮,哭泣道:“我们都是步兵跑不过明贼。如今明贼已经把我们团团围住,奴才拼死才杀出一条血路,还请贝勒爷率军回援啊!” ... ... 感谢一下参与众筹白银的童鞋 老坤很感谢大家的支持,也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老坤! 以下id不分先后: 桐棠 大鲨鱼造人 蜀地熊猫 小莫mini 别触碰记忆 监察卫星 布拉1 你是充话费送的吗 陈帝扬 唐笑糖 网三国粉丝 斯特拉斯忠 门非门 飓风舒云 随便x 梦了无痕 黑咲隼 第二百八十五章 被迫回援的勒克德浑(第一更!) 勒克德浑的脸憋得猪肝色,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军如此嚣张的出城追击,这是吃定了他啊! 要回援吗? 勒克德浑很犹豫。 现在距离德州只有一两日的路程,到了德州他就安全了。 若是在这个时候冲杀回去和明军拼命,孰胜孰负可就说不好了。 毕竟清军现在处于士气的最低谷。 便在这个时候石廷柱说了一句话。 “贝勒爷,咱还是得回援啊,不然豫亲王那里交代不过去。” 他这一句话可谓是点醒了勒克德浑。 勒克德浑不是要领清军去投奔德州的多铎吗? 那如果多铎看到的是一支残败之师心里会作何感想?怕是手撕了勒克德浑的心思都有了吧? 清军对明军虽然有过败绩,但从没有被撵着屁股跑过。 勒克德浑便是再混账,也不能破坏了这一规矩。 “传本贝勒将领,全军回援!” 勒克德浑深吸了一口气,十分不情愿的说道。 ...... ...... 而此时明军已经将绿营军团团围住。 被逼到绝境的绿营兵竟然也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拼命反抗一度给明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战场之上实力终归是最重要的,靠着一口气最多只能撑一时。 明军不断利用火铳和箭矢对绿营军造成杀伤,逼他们主动冲杀。 而在明军的前列,是清一色的长枪手,只有刀盾的绿营兵冲过来只有送人头的份。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咱们投降也不会有活路的。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一名绿营军把总见士气低迷了下来,遂高高举起佩刀厉声喊道。 他也不知道清军能否突围。但如果就这么束手就擒也太窝囊了。 经由这把总一番怂恿,绿营士兵眼中又闪过了一抹狠厉。 是啊,既然都要死了,还怕个鸟。 干他娘的,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 绿营士兵已经毫无阵法可言,完全是在单打独斗。 他们见人挥刀便砍,可明军对自身的保护十分到位哪里会让他们寻到机会。 往往是绿营兵的虎牙刀刚刚挥出就被盾牌挡住,继而一杆杆长枪攒刺而出,将他们捅了个透心凉。 一寸长一寸强,尤其是在这种围杀之中。 明军轻易的收割着性命,每一次长枪刺出总会有几十名绿营兵倒下。 这些绿营兵原本都是汉人,都是他们的同胞,可他们背叛了朝廷背叛了父老乡亲,宁愿去给鞑子做狗。 所以他们不值得同情。 从他们剃发给鞑子卖命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敌人。 “杀杀杀!” 一声声厉吼震耳欲聋,在高杰、李成栋的指挥下这支明军的士气提到了顶峰。 而正在这时突然见到远处扬起一卷黄尘。 踏踏踏!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随之从远处传来。 正在督战的高杰不由得眼前一亮。 “是鞑子!” 李成栋眉毛一挑道:“想不到勒克德浑竟然会回援。” “陛下真是算无遗策啊。” 高杰却是感慨万千。 陛下算准了勒克德浑会回援,只叫高杰追上绿营军进行围杀。 想不到勒克德浑真的杀回来了。 不管勒克德浑是怎么想的,他既然回来了那就是找死。 若是能将其生擒自然最好,但如果不行,高杰也会毫不犹豫的命人将其斩杀。 “列阵!” 高杰一声令下,明军立时将长枪手为主的军队列阵排开。 明军的军队人数远远多于绿营军,只需要留下一小部分围住这些困兽即可,大部分士兵还是要迎接八旗军的这次冲锋的。 不得不说清军的骑兵冲锋还是很有气势的。 和鞑靼人的轻骑兵游击战术不同,满清骑兵基本上都是重骑兵,强调的是碾压式的冲锋。 这在面对比他们实力弱的对手时效果十分好,往往一次冲阵就能够冲垮对手。 便是高杰在北伐时都未敢直接和八旗骑兵对决,而是采用诈败诱敌的办法。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皇帝陛下来临清带来了十几门小炮。 这些小炮虽然不重,但威力却不小。 高杰曾经亲眼目睹试炮,震惊的无以复加。 加上提前埋在阵前一百步范围的炸炮,鞑子是吃不到什么好果子的。 勒克德浑骑在马匹上不停的抽着鞭子。 如今他看到明军的旗帜就双眼通红。 这些不自量力的尼堪竟然还敢出城追击,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此刻潜藏在他血液深处的野性彻底释放了出来,勒克德浑命令汉军旗居中,蒙八旗分左右两翼,以一个扇形的阵型朝明军冲去。 轻骑兵怕重步兵,重骑兵却不怕! 看到明军以长枪手列阵企图阻击清军时,勒克德浑在心中狂笑。 高杰这个无知小儿,上次本贝勒一时轻敌大意让你占了便宜,这一次定要让你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冲啊,为了大清,杀光这些尼堪!” 勒克德浑这次没有缩在最后,而是身先士卒。 他的一身银甲十分显眼,汉军旗的骑兵纷纷以勒克德浑为箭头向中间靠拢。 阵型越密集冲阵的效果便越好。相反,若是他们彼此之间留出的空隙太大,阵型太过松散,那么则很可能在对冲的时候被冲散。 汉军旗的骑兵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十分懂得利用发挥优势。 骑兵的优势就是速度,只要把速度冲起来,基本没有什么阵型可以抵挡的住。 “放炮!” 高杰见清军越冲越近,终于下令发炮。 十几门佛郎机小炮被推了出来,炮口冲着清军的方向微微仰起。 装填火药,送入铅子,点燃引线。 一通操作之后但听声声轰鸣,一个个铅弹抛射而出砸在清军骑兵之中。 他们的阵型太过紧密,士兵们基本是马头接马尾,根本没有什么闪躲的空间。 看见一个个铅弹飞来他们除了发出一声声惊呼以外端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佛郎机小炮的铅弹虽然不大,但威力还是相当可观的,只见瞬间有几十名清军士兵被炸死,另有近百人被炸飞炸伤。 便是勒克德浑都险些被炸下马来。 ......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损失惨重的八旗骑兵(第二更!) 嘶!好险! 勒克德浑双脚死死勾着马镫这才没有翻下马背。 明军阵中竟然有火炮! 不过火炮一般放完一炮要过很久才能继续发炮,这个间歇足以让清军突进至明军阵中。 勒克德浑坚信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把这些虾兵蟹将全部解决。 他娴熟的控着马缰,双腿一夹马腹开始提速。 其余骑兵也都紧紧围绕着勒克德向前冲去。 突进的清军好似一个锥头。 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一百步...... 近了,近了...... 勒克德浑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便在他笑至灿烂时,突然听到一阵阵轰响。 紧接着不少身边的骑兵便被炸飞。 勒克德浑有些发懵,这是怎么回事? 明军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后就能再次放炮? 这不可能啊。 便在这时石廷柱疾呼着提醒道:“贝勒爷小心,这是从地底下炸的!” 勒克德浑大惊。 什么,地底下还能炸? 难道明军请了会施法的妖人助战? 不待勒克德浑多想,一声声炸响相继传来,不管是汉八旗还是蒙八旗之中都有不少骑兵直接连人带马被炸飞。 有些马腿直接被炸断,鲜血流了一地极为可怖。 勒克德浑的运气却是不错,并没有被炸到。 饶是如此,他已是惊弓之鸟慌张不已。 明军显然早有预备,自己是带着骑兵冲进了明军的埋伏啊! 勒克德浑稍稍恢复了理智,硬着头皮道:“继续冲,不要停,冲过去杀光这些尼堪!” 不管是妖人施法还是什么,肯定只是在一定范围内有效。 自己只要率领军队冲过了这一范围,明军便束手无策了。 现在如果选择放弃,那么之前的牺牲就白费了。 勒克德浑绝不会做这种蠢事,他要用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洗刷之前的耻辱。 陈顺才紧张极了。 他和刘良民在骑兵队伍中间靠后的位置。 前边的同伴接连被炸死炸伤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陈顺才当然不想死,他还有二丫,还有尚未出世的孩子。 可现在这个局面下他便是想逃跑都不可能。 清军骑兵冲阵时的阵型实在是太紧凑了,陈顺才除了被裹挟着往前冲没有别的选择。 就连装死都不可能。 唯一的机会就是主动跳下马背,如果陈顺才没有被跟上的奔马踩死的话,这倒是一条路子。 可是陈顺才不敢去赌,相比较于冲锋被炸死而言,被奔马踩死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哎,他上辈子造的是什么孽啊,为何要经受如此磨难。 不过随着爆炸声越来越少,清军骑兵已经突至明军阵前五十步的位置。 这时候高杰一声令下,长枪阵后的士兵立时将标枪举过头顶朝清军骑兵投掷而去。 他们每人一共有三根标枪,投掷完正好清军也冲到阵中了。 那时候便要看长枪手的了。 但在此之前,标枪还是能够给清军造成相当可观的杀伤的。 一轮标枪漫天飞去,登时就将百余名骑兵射穿下马。 他们随身披甲,但却防不住锐利的标枪,一个个痛苦的哀嚎一阵便咽了气。 陈顺才的运气不错,他的位置靠后,基本上标枪扔到前面便没了力气,都被同伴挡住了。 “该死!” 勒克德浑却是十分恼怒。 掷标枪虽然是一锤子买卖,但对付这种密集的骑兵冲阵却十分有效。 因为投掷标枪的士兵都不需要怎么瞄,只要用力朝冲阵骑兵一扔基本就能命中。 好在标枪最多只有三轮,三轮过后就是清军骑兵发挥的了。 “扔万人敌,准备!” 李成栋利用这个间隙命令士兵们将存留下来的万人敌全部向清军投掷而去。 这个距离恰巧是最适合万人敌投掷的。多一分则太远,少一分则太近。 明军士兵们点燃引子,将手中的泥球朝清军砸去。 这玩意已经在临清守卫战中被证明有奇效,士兵们也都乐于使用它。 但清军士兵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见这种会发生爆炸的泥球滋啦滋啦的飞来,皆是露出惊恐的神色。 相比较于从地底爆炸的土地雷,万人敌显然威胁更大。 因为其可以在空中发生爆炸,炸裂的碎片可以直接切割甚至刺入清军的身体。如果伤到要害,那人必死无疑。 随着一声声炸响,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火炮、炸炮、标枪、万人敌。 明军的一轮轮攻势让清军骑兵在冲锋过程中损失减员严重。 蒙八旗的情况还稍好一些。 一来他们弓马娴熟,可以巧妙的避开一些袭击。而来他们都是在两翼侧面,也有足够的空间闪躲。 而汉军八旗骑兵就惨了。 他们被蒙古两翼骑兵夹在中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生生的吃了所有伤害。 在这次冲锋中,汉军八旗已经折损超过了三成。 而蒙古两翼骑兵只损失了一成的兵力。 好在终于要冲入明军阵中了! 便在此时一雪前耻吧! 在最后冲锋时刻勒克德浑刻意收了速度,这样他便不至于第一个冲到明军阵中。 步兵骑兵相遇的那一刻,电光火石间便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长枪如同毒蛇吐信般齐齐攒射而出,而骑兵也将一些没有站稳的步兵直接踩在了身下。 双方互有折损。 不得不说,清军对于骑兵的保护还是很到位的,甲胄一应俱全。即便是长枪,只要没有伤到要害,也难直接令其毙命。 但经过这次对撞后清军骑兵的速度显然降了下来。 这是明军希望看到的节奏。 因为只要清军陷入了缠斗,便可以将他们各个击破。 当然这主要指的还是位于队列正中的汉军旗骑兵。 至于两翼的蒙古骑兵,不知是存心保留实力,还是难以改掉蒙古骑兵游击骚扰的战术,只在两翼疾驰射箭,并不强行冲阵。 勒克德浑现在身陷敌阵之中看不到两翼的情况,不然非得气的吐血。 自打林丹汗死后,蒙古各部落相继臣服于大清。 但这些人骨子里还是很傲气的,除了科尔沁、喀喇喀等少数几个部落,大部分部落都只是名义上臣服满清。即便是蒙八旗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 ...... 第二百八十七章 好奴才啊!(第三更,月票六百票加更!) 战局很焦灼,但总体来说是按照高杰的部署在发展。 八旗汉军与左右蒙古两翼的联系被切断,使得他们各自为战。 但即便是八旗汉军战斗力也是很强悍的。明军在拼杀的过程中逐渐出现了伤亡,不过没有人抱怨,将士们皆是轻伤不下火线。 勒克德浑渐渐察觉出了问题。 好奇怪,怎么不见蒙八旗的人? 更让他感到惊怒的是身边的汉八旗士兵越来越少,而明军士兵越来越多。 好在他身边还有不少忠心耿耿的护卫,他们将勒克德浑拱卫在正中,企图杀出重围。 但这谈何容易。周围全是明军,砍伤一人便有其他人顶上来,而勒克德浑的护卫一共只有百十来人,在搏斗的过程中渐渐力有不支。 “为了大清,杀明狗啊!” 勒克德浑知道此时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高声疾呼鼓舞士气。 他拔刀出鞘,高高举过头顶企图靠激励士气挽回局面。 但这一举动立刻就遭到了回应。 一只箭矢飞射而至,直接将他的头盔射翻,露出了勒克德浑光秃秃的前额。 “啊!” 勒克德浑还以为这一箭直接射穿了他的脑袋,却是惊呼出声。 待过了片刻发现并无疼痛传来,他才明白原来只是头盔被射掉了。 勒克德浑欲哭无泪。 石廷柱,都怪石廷柱。若不是这个奴才一再怂恿他,他怎么可能会命大军回援。 明军明显是已经设下圈套,等着他自己往里跳啊! 这个狗奴才,现在人在哪里? 勒克德浑环顾四周,发现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又去哪里寻石廷柱呢。 难道天要亡我吗? 勒克德浑心中悲愤道。 ...... ...... 石廷柱此刻内心是绝望的。 事情的进展和他的设想很不一样。八旗骑兵并没有体现出对明军步兵的碾压式优势,相反有一种陷入泥沼的感觉。 明明浑身是劲但就是使不出来,那种憋屈的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 怎么会这样? 虽然汉八旗并不是清军中实力最强的存在,但怎么也不是明军这些土鸡瓦狗可比的啊。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更让石廷柱感到绝望的是,现在他根本看不到帅旗! 如果能够看到帅旗他还能拼死率领部下朝其靠拢突围,可现在他们就是两眼一抹黑的瞎子,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冲。 这在战场上恐怕是最悲剧的事情了。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就奋力拼杀好了,即便是死也要多拉几个明狗垫背! ...... ...... “大帅,鞑子已经彻底被我们分割开了。现在他们各自为战,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尽数消灭。” 远处的高岗上,李成栋兴奋的攥紧拳头说道。 高杰微微颔首十分满意道:“你这次做的不错,不过本帅还有一个要求,一定要生擒勒克德浑!” 李成栋并不笨,他当即明白了高杰的用意。 大帅这是想生擒勒克德浑,给陛下献功啊。 大明朝的武将打了胜仗都会刻意将一些俘虏压去京师,献俘阙下。 如此一来可以彰显天子浩浩威严。 而现在天子就在临清,故而连献俘阙下都免了。 高杰如果能够把勒克德浑俘虏献给天子,这绝对是成全了天子的面子啊。 高杰的功劳,明军的功劳就是天子的功劳。若是没有天子御驾亲征,亲临临清鼓舞士气,明军又怎会获此大胜,生擒勒克德浑呢? 这都是天子,都是陛下的功劳啊! 虽然李成栋觉得高杰这个马屁拍的有些太过露骨,有些厚脸皮,但若是自己坐在高杰那个位置也同样会这么做。 做臣子的一定要学会忖度上意,为君分忧。 这是比杀敌打胜仗还重要的事情。 “末将得令!” 李成栋紧抱双拳,毅然说道。 ...... ...... “贝勒爷,还请您脱下甲胄,换上奴才的这身衣裳。” 一名满洲亲兵冲勒克德浑急声劝道。 勒克德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局势对清军越来越不利,很可能整支军队就要被明军吞掉。 虽然勒克德浑很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这场仗他是败了。 现在最好的情况便是他突围成功,可穿着着一身银甲实在是太过显眼,必定会吸引明军围攻。 好奴才啊!真会替主子分忧着想。 勒克德浑感慨了一番,二话不说就把银甲脱了下来。随后他换上了满洲亲兵的锁子甲。这甲胄虽然不算鲜亮,但很干净,何况这种时候也没啥可挑剔的。 那奴才则把勒克德浑的银甲披在了身上,举刀高呼道:“大清的勇士们,随本贝勒杀明狗啊!” 而勒克德浑趁着这个机会往相反的方向突围。 李成栋见一身着银甲的人在一众鞑子的护卫下冲杀,心道这人便该是勒克德浑了。 他心中大喜,点了五百亲兵便朝那个方向杀去。 只是在小岗之上看的清楚,到了平地里就有些晕头转向了。 要不是那身银甲太过显眼,他还真不一定能够分辨清楚。 “大帅有令生擒勒克德浑,抓住那个身着银甲的鞑子,赏银一千两!” 一千两银子,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啊! 即便现在银子已经不如万历初年时值钱了,可那也是银子啊。 换个角度说,大明的军功是斩首一级真虏五十两银子,一千两银子便相当于斩首二十个真鞑的奖赏。 当然生擒的难度也会相应大不少,因为对方不是木桩子稻草人,不会站在那里让你捆绑。 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些李成栋的亲兵平日里很少有捞钱的机会,自然不肯错过良机。 他们双腿紧紧夹着马腹,一抽马鞭朝那银甲鞑子狂奔而去。 “生擒勒克德浑!” “生擒勒克德浑!” 而那满洲奴才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朝他冲来的明军骑兵。太好了,他们一定是认为自己就是勒克德浑,这才会气势汹汹的杀将过来。 看来他假扮勒克德浑的计策成功了。 他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心道贝勒爷,奴才为您做最后一件事。 “都随本贝勒来,将明狗杀个干净!” “杀,杀,杀!” ...... ...... 第二百八十八章 陈顺才的自救(第四更,白银盟主加更!) 由于李成栋之前已经下了命令要生擒勒克德浑,故而一众亲兵下手很有分寸。 他们合而围之,将那身披银甲之人身边的护卫全部斩杀,惟独留下了此人。 在李成栋看来,这身着银甲之人一定就是勒克德浑了。 这人被射翻下马,一众李成栋的亲兵便一拥而上把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那人口中骂骂咧咧个不停,很显然不是汉话。 李成栋径直挥手示意将他押走。 接下来明军要做的便是收拾残局了。 左右蒙古两翼骑兵见状不妙早已逃之夭夭,剩下的便是困在正中的汉军旗骑兵了。 这些汉军旗兵原本还有些斗志,想要负隅顽抗到底。可看身披银甲的多罗贝勒勒克德浑都被明军擒获了,心中憋着的那一口气立时便泄了。 他们纷纷丢下手中兵刃向明军投降。 明军士兵毫不犹豫的用绳索把他们捆了看押起来。 ...... ...... 明军此役大胜,斩首一万八千余级,俘虏三千人。 如此多的俘虏看押是个颇为麻烦的事情。虽然这些人都是辽东的汉人,但如今已经被编入了八旗,是真真切切的二鞑子。 负责看管他们的明军士兵并没有给他们好脸色看,只盼着大帅赶快下令将这些人全部处死。 这其中便有陈顺才。 陈顺才当时见势不妙便倒地装死。 这一招在以往屡试不爽,陈顺才靠着装死每一次都能够化险为夷。 可这一次竟然不管用了。 明军士兵在清扫战场的时候对每一具尸体补刀。 陈顺才见状连忙跳了起来,对明军投降。 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一刻是一刻。 等待是煎熬的,因为对这些汉军旗的俘虏来说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否看到翌日太阳升起。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惧直是能够把人逼疯。 直到明军驱赶着把他们带到城中一处校场后他们才明白要干什么。 一群军将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身着大红色团龙常服的人,看样子这人应该就是大明的皇帝了。 原来是为了献俘! 大部分的俘虏并没有太过激动,大明皇帝一定对他们恨之入骨吧?指望大明皇帝赦免他们的罪行估计是不可能了,只希望能够给他们一个痛快。 而押在最前面的就是“勒克德浑”了。他的银甲早已被剥下,现在只穿了一件单衣。 朱慈烺在一众军将的簇拥下来到他面前,冷冷质问道:“你便是勒克德浑?” 那人却是冷哼一声,似乎不屑理睬朱慈烺。 如此傲慢的态度却是激怒了高杰,他上前一步狠狠冲“勒克德浑”掴打了一掌,斥责道:“圣上在问你话呢!” 朱慈烺举了举手示意高杰先不要动粗。 “高卿,可向俘虏核实过此人的身份?兹事重大,容不得丝毫疏忽啊。” “这...臣尚未核查。” 高杰额头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这李成栋是怎么办事的,连最起码的核实身份都没有做好。 “臣立刻去办。” 高杰此刻也顾不得和李成栋甩脸,只吩咐下去从俘虏中随即抽取几十人来到“勒克德浑”面前核实。 只可惜其中大部分人都没有近距离见过勒克德浑,只远远的瞥见过一眼,却是分辨不出。 直到陈顺才被带到面前。 他看到“勒克德浑”的一瞬间便断定此人不是多罗贝勒,而是一个冒名顶替之人。 这是因为陈顺才在逃回清军大营时曾与勒克德浑擦肩而过。 他十分清楚的记下了勒克德浑的样子,显然不是眼前这人! 陈顺才意识到这对他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如果他向明军检举,会不会赢得一线生机?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试一试! “他不是勒克德浑,他是冒名顶替的!” 陈顺才高声道。 那“勒克德浑”显然听不懂汉话,见陈顺才声调那么高颇是皱了皱眉。 而包括高杰、李成栋在内的一众军将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什么,这个勒克德浑是假的? 这还了得! 这不等于是欺君了吗? 天子就在身边,这下可该如何收场? 高杰的第一反应是杀了陈顺才,这样便死无对证了。 他快速抽刀便要冲陈顺才砍去。 可就在这时朱慈烺厉声呵斥道:“高卿在做什么!” 高杰愣了一愣,握刀的手悬在了半空。 “陛下,此人明显在说谎......” 朱慈烺却是不咸不淡的说道:“他有没有在说谎朕自会判断,高卿先退下吧。” 高杰双手抱拳无奈的说道:“臣遵旨。” 朱慈烺走到陈顺才面前,仔细打量这个皮肤黧黑的汉军旗人。 “你叫什么名字?” “俺,俺叫陈顺才。” 陈顺才抬眼瞅了朱慈烺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个皇帝长得真清秀啊,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的样子。 “你不必紧张,朕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唔......” 陈顺才的心情已经稍稍平复了下来,咽了一口吐沫等着朱慈烺发问。 “你方才说此人不是勒克德浑,有何证据?” “我亲眼见过勒克德浑,不是这个人......” 陈顺才拼命解释道:“这些俘虏里见过勒克德浑的人少,但一定有。不信的话你把他们一个个带过来辨认。” 听陈顺才这么说,朱慈烺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计较。 陈顺才没有理由撒谎。因为他撒谎了并不能改变什么,还可能被人指认是在说谎,下场会更惨。 很可能这个勒克德浑真的是冒名顶替的,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但若是把三千俘虏全部拉来辨认一遍那黄花菜都凉了。 朱慈烺遂提声吩咐道:“高卿,朕命你立刻派人去追,遇到任何逃窜的东虏立刻绑了带回临清。” “臣遵旨。” 高杰连忙抱拳领命。 他没确认俘虏的身份就贸然把这厮当做勒克德浑献俘给天子,险些翻了欺君之罪。 还好天子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 高杰心道必须要将功赎罪,把真的勒克德浑抓回来。 好在逃走的清军士兵并不多,且都是疲惫不已,多派些人去追一定能把他们全部抓回来。 ...... ......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运气背到极点的勒克德浑(第一更!) 血是咸的。 勒克德浑舔了一口手掌上的伤口,蛰的直咧嘴。 战马在突围的过程中被炸伤,勒克德浑只能选择徒步逃离。 但靠两条腿行走速度是很慢的,勒克德浑走了两三个时辰也没走出多远。 而此时天却黑了。 在晚上赶路是很危险的,且不说可能出没野兽、盗匪,便是随便一个深坑不小心跌进去都可能摔断骨头。 怎么就这样了? 勒克德浑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的心里苦啊。 堂堂的大清贝勒爷,汉蒙八旗的统帅竟然落得个只身逃走的下场,真是太凄惨了。 不过勒克德浑并没有放弃,他已经下定决心,便是靠着一双腿他也要走到德州去! 不过首先他得找个地方过夜。 在荒郊野外过夜保温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然一觉醒来即便是没有冻死也得落下伤寒。 勒克德浑寻到一处背风的土丘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不敢生火,害怕火光会引来追兵。 就这么靠在土丘上蜷缩一团将就一夜吧。 勒克德浑心中自嘲不已,即便是他被废除爵位的那段时间也没有感到过如此绝望。这一次他真是输到不能再输了。 嗓子火辣辣的疼,勒克德浑解下牛皮水囊小心翼翼的灌了一口,非但没有缓解嗓子的灼痛感,反而使其更加放大了。 该死! 勒克德浑在心中咒骂了一声,索性塞好牛皮水囊闭上眼睛。 夜晚是静谧的,除了嗖嗖的风声勒克德浑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 “踏踏踏!” 嗯? “踏踏踏!” 起初勒克德浑以为自己幻听了,但再三确认后他发现这并不是幻觉,是真的有骑兵往这个方向靠近。 听声音还不止一骑! 勒克德浑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将半边脑袋探了出去。 可是夜晚实在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仅仅靠着微弱的月光不足以看清楚三五十步外的东西。 但听声音显然是越来越近了。 勒克德浑猛然将身子抽回贴在土丘上。 听天由命吧。 这个时候若是逃跑发出动静更容易被发觉,还不如就这么躲在这里。 反正勒克德浑没有点燃篝火取暖,应该不会吸引来人的注意吧? 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踏踏踏!” 马蹄声越来越近,勒克德浑端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在声音最响的时刻,他甚至认为骑手就在他十步范围之内。 好在在这一刻之后声音越来越小,骑兵应该走远了。 勒克德浑长出了一口气。 他睁开了眼睛正想站起身活动一番筋骨,便见一柄锋利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丘哥,这有一个鞑子。” 一个身材健硕,浑身腱子肉的精壮汉子冲身旁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男人道。 “嗯,带回去见大当家,听他吩咐。” 那中年男人只淡淡吐出几个字,便扭身走去。 勒克德浑是听得懂汉话的,从二人之间的简短对话和装扮来看,这两人是盗匪无疑了。 勒克德浑还在发愣,那精壮汉子便把刀口往下压了压,斥责道:“还不滚起来,要爷爷我剁了你的脑袋吗?” “别,别,我起,我起还不行吗......” 勒克德浑的汉话并不标准,但好歹表达清楚了意思。 不过这倒是让那架刀的汉子一愣。 “你这鞑子会说汉话?” “略懂,略懂......” 一口锋利的刀架在脖子上,勒克德浑只觉得两股打颤,他强忍着恐惧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两位好汉怎么称呼?” “别他娘的跟老子套近乎,问那么多作甚?”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 勒克德浑一缩脖子道。 “丘哥,我看这鞑子油头滑脑的,要不要把他的眼睛蒙上?” “恩,你看着办吧。” 那精壮汉子点了点头,抽出一块黑布就蒙在了勒克德浑的眼睛上。 将黑布在脑后系好,那汉子还不放心,又将随身携带的麻绳从包裹里抽出来将勒克德浑的双手反绑起来。 整个过程中勒克德浑倒是很配合,因为他很清楚绑他的这个精壮男子不是一个善茬,若是惹恼了他,说不准真的一刀砍下剁了他的脑袋。 脑袋若是被砍掉可是不能再长出来的,勒克德浑可不打算拿项上人头冒险。 那精壮汉子刻意把绳子留出一截,这样可以拽着绳子牵着勒克德浑往前走,不必担心勒克德浑趁机逃脱。 勒克德浑却是在心中叹了一声,心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 ...... 重见天日的感觉有些奇怪。 当眼睛上的黑布被粗暴的扯下后,勒克德浑觉得光线十分刺眼。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了屋内的环境,把眼睛完全睁开。 与其说这是一间屋子,倒不如说是一间厅堂。 厅堂正中上书写着聚义厅三个大字。 虽然字有些歪歪扭扭,但总归还是能让人认出来。 经过一番粗略观察勒克德浑已经可以基本确定这就是一个土匪窝了。 聚义厅里坐着十来个人,皆是冷冷注视着他。 这种感觉让人很慎得慌,仿佛勒克德浑就是一头被捆绑的肥猪,随时杀了吃肉。 勒克德浑想要表现的主动一些,可他咽了咽吐沫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良久,端坐在聚义厅正中上首的一个身着虎皮衣的男子冷冷质问道:“你这鞑子在这一代鬼鬼祟祟的作甚,莫不是侦查军情的哨骑?” 勒克德浑一愣。 这是一个土匪啊,土匪为何对这种事情关心?土匪不是脑子里只有打家劫舍吗? “这位便是大当家吧?我只不过是一个走散的普通士兵,恰巧路过贵寨宝地,无意冒犯......” 勒克德浑当然不会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想要尽可能的蒙混过关。 “我身上还有些金子,若是大当家的不嫌弃,我便全孝敬您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勒克德浑想要活命自然得表现的恭顺一些。 土匪对金银是无比看重的,花钱买平安是勒克德浑此刻唯一的想法。 那大当家冲身旁之人点了点头,那人便几步走到勒克德浑身前搜查了一番,将一小袋金豆子抖了出来。 ...... ...... 第二百九十章 招安的筹码(第二更!) 一众土匪看到金豆子面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过了片刻,押勒克德浑前来山寨的健硕土匪猛然抽刀,将刀架在了勒克德浑的脖子上。 “他娘的,你这鞑子不说实话!” 勒克德浑欲哭无泪,连连解释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连金子都全部奉上了,你们为何不信我?” “他娘的,你以为咱老子傻是不?你若是一个普通的士兵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金豆子?” “啊...我抢的。” 勒克德浑急中生智,脱口说道。 抢的,对就是抢的! “这些都是我抢来的,我全部献给诸位好汉啊。” “哼,你若说抢到一些碎银子铜板我倒或许会相信,可抢到这么多金豆子,你以为这里遍地都是矿吗?” “这......” 勒克德浑直接被噎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大当家,我看这个鞑子的身份一定不一般,我们好好审审他,不信他不开口!” 勒克德浑只觉得一阵眩晕。 真是走夜路撞到鬼,冤死了啊。 那大当家模样的土匪一挥手,便有两人上前将勒克德浑押了下去。 “大当家,这厮的身份不一般,我们把他送给明军,或许能落得个招安啊。” 那身材健壮的土匪名叫黑牛,原先是临清城里的力棒,专门在码头做事。后来因为失手打死了人,便索性一咬牙出城进山落草为寇。 这陈羊寨并不大,一共只有百十来号人,大当家名叫谢中举,曾经是个颇有才气的秀才,但因为得罪了临清知州和学政,被革除了功名。 他曾经想过寻死,但几次都没有死成,阴差阳错的来到了陈羊寨。 因为他会读书认字,在寨子里的身份地位很高,仅次于当时的大当家独眼郑。 独眼郑也确实对谢中举很器重,把他当做接班人培养。 一开始谢中举连杀鸡都不敢,见血就犯晕。但在一次次历练之中也渐渐壮起了胆子。 后来独眼郑在一次与别家山寨的火并之中被乱箭射死,陈羊寨众人便推举谢中举为大当家。 谢中举倒也没有推脱,直接应了下来。 不过他给陈羊寨众人立下一个规矩,那就是只许打劫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不许向贫困的百姓伸手。 大伙儿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谢中举毕竟是大当家,他的话还是要听的。 陈羊寨众人也确实一直遵守着这个规矩。 可土匪毕竟就是土匪,这个身份是改变不了的。 饶是陈羊寨众人劫富济贫,也依然得不到世人的认可。 因为谢中举禁止寨中弟兄抢女人,故而所有人包括谢中举在内都是打的光棍。 时间短了还行,时间长了众人都觉得有些寂寞。 有些年岁大的老弟兄便来找谢中举,请他想想办法看有没有可能让朝廷招安。 毕竟谢中举落草为寇之前是秀才,这肚子里的墨汁比陈羊寨百十来号人加起来都多。 可谢中举却是十分无奈的表示很难做到这点。 落草容易招安难。 若非李自成、张献忠那样的巨寇,朝廷是不会坐下来跟你谈的。 众人细细一想也是,陈羊寨一共就是百十来号人,发兵剿了就是凭什么招安你? 要想让朝廷招安你,首先你得有那个实力和资本,让朝廷有所忌惮。 亦或是你能拿出朝廷想要的东西。 两者必有其一,否则招安就是水中楼阁镜中月。 谢中举等一众陈羊寨山寇一度认为自己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有酒喝酒有肉吃肉及时行乐吧。 谁曾想等到了鞑子南侵。 鞑子占了关中还不够还想打山东的主意。 谢中举打听到会有一路清军攻打临清,恰巧陈羊寨就在临清附近。 真是天赐良机啊! 若是能抓到几个鞑子送去明军那里,或许能迎来转机。 对付大股鞑子陈羊寨的弟兄不是对手,但以多敌少绑了落单鞑子还是不在话下的。从那一刻起,谢中举便吩咐寨中弟兄在附近游荡,看看能不能抓到落单的鞑子。 没曾想今晚还真让他们撞到了! 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这还是条大鱼! “黑牛,这件事先不要对寨中的弟兄们说。等咱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不迟。” 谢中举沉吟了片刻淡淡说道。 黑牛立刻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大当家,咱的嘴巴严实着呢。” 黑牛知道谢中举的苦心。毕竟大伙儿太想接受朝廷的招安了。招安之后别管怎的至少能够恢复良家子的身份,能够讨到媳妇,比一辈子打光棍强得多。 若是把抓到鞑子的消息公布,寨中的老弟兄肯定会欢欣鼓舞,但若是最后和朝廷谈崩了,却是不好收场。 大当家肯定是想等事情尘埃落定了再对全寨公布。 谢中举点了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老丘那边有了结果立刻向我禀报。” “得了,大当家,您就等着好了!” ...... ...... 勒克德浑此时已经被锁入了一间柴房。 这柴房里十分阴冷,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勒克德浑整日养尊处优,在京中住的是豪宅广厦,即便在军中也是住的最好的毡帐,何曾受过这等苦。 他蜷缩一团,靠着木柴恨恨的锤拳。 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 这些土匪显然不相信他编的谎话,更糟糕的是这些土匪似乎想要有所图谋啊。 便在勒克德浑苦思冥想应对之策时,木门突然被打开,一束凄冷的月光撒了进来。 迎面走来两人,勒克德浑定睛一瞧恰是把他绑进寨子的二人。 勒克德浑下意识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黑牛嘴角微微一扯,向前迈了一大步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们要做什么?这要看你听不听话了。大当家说了要我们撬开你的嘴巴,你若是现在老实招认自己的身份,我们或许可以不对你用刑。否则...嘿嘿,让你尝尝丘哥的手艺。” 那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小刀,若有兴致的把玩着。 “某以前是个厨子,刀工很不错。你若是有兴趣,我们可以一刀一刀来......” ...... ......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天子的承诺(第三更,白银盟主加更!) “大当家,这鞑子招了,您猜怎么着,这厮是统领鞑子进犯山东的酋首勒克德浑!” 黑牛兴致冲冲的冲进了聚义厅,向上首的谢中举禀报道。 “哦?” 谢中举饶有兴致的把黑牛叫到身边道:“他真的这么说?” “嘿嘿,这小子一开始还嘴硬,说自己是什么普通的士兵。结果我让老丘亮了亮刀子,这厮就软了。” 黑牛挠了挠头道:“大当家,他说他是鞑子的多罗贝勒。这贝勒是个啥意思?” 谢中举咳嗽一声道:“这个嘛我也不很清楚,不过估计是一种爵位吧。不说这些了,既然这人是鞑子的统帅,那地位自然非比寻常。有了他,咱们的招安大计便有了着落了。” “那太好了!” 谢中举兴奋的挥舞着拳头道:“咱们弟兄们就盼着这好日子呢。咱啥时候把这狗鞑子送去临清城?” 谢中举却是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行,我们得先探一探朝廷、官府的口风。” “好,大当家你说怎么做,咱一定遵命照办!” ...... ...... 临清,天子行在。 朱慈烺在殿中看着内厂军情司番子送来的奏报。 这些奏报中有关于德州的,也有关于乐陵、海丰一线的。 战况都很焦灼,尤其是德州,多铎毫不惜力的对德州城发动一波波的猛攻。外围棱堡、战壕的防线已经被突破,德州城的形势很危急。 这让朱慈烺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派高杰前去德州增援。 好在高杰率部击溃了勒克德浑,不然几处同时受压,朱慈烺真担心明军会支撑不住。 倒是湖广方面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也不知阿济格是吃错了药还是怎的,竟然没有对湖广展开攻势。 不过这对于明军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最好等到山东大战打完阿济格再入寇。 在朱慈烺看来临清之战虽然打赢了却埋下了一个不小的隐患。 那就是勒克德浑跑了。 蒙八旗同样没有受到太大的创伤,估计只要和多铎汇合便又能发挥出不小的威力。 遁走的蒙八旗暂时是管不了了,但朱慈烺却一定要抓住勒克德浑。他已经下旨,命高杰动用所有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抓到勒克德浑。 此人对于朱慈烺来说很关键,若能生擒之对明军士气的激励将有很大好处。 看了这么多份急奏,朱慈烺也有些乏了他起身伸了伸懒腰,正准备命内侍传膳,便听到殿外有一阵喧哗声。 朱慈烺单手负在身后踱步而出,满是威严的质问道:“怎么回事?” “禀奏皇爷,是高将军他非要面圣。” “哦?” 朱慈烺一甩袖子道:“叫他进来吧。” 高杰这便被内侍引到了院子中,冲着朱慈烺跪倒行礼道:“臣高杰拜见陛下。” “高卿,你来求见朕有何要事啊?” 朱慈烺其实是有些不满的。 高杰由于疏忽放跑了勒克德浑,现在竟然不抓紧命人去追捕,反而来行宫面圣,真不知道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禀奏圣上,臣此番觐见是发现了勒克德浑的行踪。” “哦?” 朱慈烺稍稍感到一丝惊讶。 “高卿抓到勒克德浑了?” “陛下,是一伙儿山贼,他们抓到了勒克德浑。他们愿意把勒克德浑扭送至临清城中,不过他们有一个条件,臣不敢擅自做主,特来向陛下请示。” 高杰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说完最后一个字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现在急于弥补在天子心中的印象,故而表现的极为恭顺。 “恩。” 朱慈烺轻应了一声。 对高杰的态度他还是很满意的。做臣子的就要有做臣子的样子,不能越级逾矩。看来之前高杰的举动真的是一时疏漏,并不是存心放走了勒克德浑。 “他们有什么要求?” “陛下,他们请求朝廷发布招安令。” 高杰一字一顿的说道。 招安...就这么简单? 朱慈烺差点笑出声。 若是别的要求他可能还要考虑一下,招安不是再容易不过了吗? 对朝廷来说,这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却能因此换回勒克德浑一个大活人,这买卖真是赚死了。 “朕准了他们的请求。叫他们把人送到临清城中吧。” “陛下,他们要求书面承诺......” 高杰小心翼翼的说道。 “罢了,朕便拟一道圣旨,叫人颁下去。” 朱慈烺毫不在意这些细节。 此时擒获勒克德浑才是最重要的,为此招安几十几百个山贼算得了什么? “陛下英明!” 高杰连忙送上一记马屁。 ...... ...... 谢中举左等右等,却是等来了一道圣旨。 这是绝对出乎他的意料的。 原本他只是希望临清官府或者明军军方能够给出他一纸承诺,这样他也好放心把人送到临清城中。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远远不是像他设想的那样发展啊。 谢中举到底还是个秀才出身,一些基本的礼仪还是懂的,他当即跪倒在地接旨。 传旨的宦官用抑扬顿挫的口音把圣旨宣读了一遍,谢中举还有些发懵。 什么?天子竟然亲自过问了此事,竟然亲自降旨招安他们? “谢中举,还不接旨?” 那宦官见谢中举没有丝毫反应,遂咳嗽了一声提醒道。 “啊!草民叩谢皇恩,草民恭领圣旨。” 谢中举连叩三头,这才恭恭敬敬的从宦官手中接过圣旨。 原本他来之前还是有一些担心的,毕竟官府承诺是一回事,事后翻脸的情况还是时有发生的。 但若是天子给出承诺就完全不同了。 那可是圣旨啊。 难道天子还能反悔? 这不可能,君无戏言,天子绝不会反悔! 他们终于不用做山贼了,他们终于可以获得良家子的身份了。 这时那宦官淡淡笑道:“转交酋首的事情便由高将军负责了,咱家还得回去复皇命,告辞!” “恭送钦使。” 谢中举冲着传旨宦官躬身一拜。 “这下我们可以聊聊移交酋首的事了吧?” 那宦官刚刚走远高杰便踱至近前发声,直是片刻都不想等待。 ...... ...... 第二百九十二章 勒克德浑之死(第一更!) 勒克德浑再一次被蒙上双眼押送着赶路。 只不过这一次他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座雄伟的城池。 临清! 周围到处都是明军士兵,勒克德浑立刻明白了过来,他被那伙山贼卖了! 呜呼哀哉,勒克德浑只觉得胸中憋着一口气,却是欲哭无泪。 怎么会这样? 只是由不得他多想,立刻有士兵推搡着他往前走去。 勒克德浑被五花大绑着,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在明军士兵的严密看押下,他穿过城门洞进入临清城中。 环目四望,皆是愤怒的百姓。 勒克德浑被他们一直盯着发憷,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 “街坊们,打死这个死鞑子啊!” 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句,便有无数百姓朝勒克德浑投掷烂菜叶。 勒克德浑哪里躲闪的开,一时间被弄得狼狈不堪。 当然,有明军士兵在两侧警戒,这些愤怒的百姓是不可能真的冲破封锁对勒克德浑拳打脚踢的。 饶是如此,勒克德浑已经是心灰意冷。 这一次,他真的完了吗? 穿街过坊,勒克德浑一路走得浑浑噩噩,身上不知贴满了多少烂菜叶。 等到他被带到刑场的时候才如梦方醒。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勒克德浑发出一声声狂叫,拼命的挣扎着。 “我还有用,留着我还有用啊!” 押送他的士兵却丝毫不予理睬,连拖带拽的把他弄上了刑台。 监刑官当众宣读了勒克德浑的罪状,下令将勒克德浑验明正身,明正典刑。 只是这次的处刑方式很特别,既不是斩首也不是凌迟。 圣天子特意降下旨意,要将勒克德浑活铸成金像。 这里的金当然不是指的金子,而是铜。 已有人将准备好的滚烫铜水提来。 两名明军士兵一左一右踢向勒克德浑的膝窝。 勒克德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便在这时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铜水从勒克德浑头上浇灌而下。 只听得一声杀猪似得惨呼,铜水从勒克德浑的头顶流下覆满全身。 勒克德浑因为挣扎而变得面目扭曲,而这也使得铸成的铜像变得分外生动。 刑台下观刑的百姓见状纷纷叫好,他们此前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的处刑方式,真是刺激! “朝廷威武,圣上英明!” “朝廷威武,圣上英明!” ...... ...... 高杰第一时间将行刑情况向天子禀报。 如今浇铸勒克德浑的铜像就在行宫外放着,朱慈烺在听闻奏报之后饶有兴致的前去视察。 这尊铜像显然刚刚冷却,勒克德浑呈跪姿双手被反绑,整个身体有些扭曲。 “高卿,这件事你办的很好,朕心甚慰。” 朱慈烺先是把高杰嘉奖安抚了一番,继而话音一转道:“这尊铜像朕还有用处。你派人运到德州,朕亦会御驾亲临,让多铎看看背叛朝廷的下场!” “臣遵旨!” 高杰心下大喜道。 ...... ...... 朱慈烺离开行宫后在一众侍卫的扈从下来到了临清州衙大牢。 如今大牢里关押着许多八旗将领,这些人当然难逃一死,只是朝廷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他们明正典刑。 得知天子驾临,包括知州在内的一众官员都诚惶诚恐的伴驾。 他们实在不能明白,九五之尊的天子怎么会来到大牢这种阴郁肮脏的地方来。 圣心难测,真是圣心难测啊! 既然天子要进大牢视察,知州当然得遵命执行。 他心道有衙役开道,又有这么多的侍卫在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进入大牢后天子点名要提审一个叫陈顺才的人。 这让临清知州感到十分奇怪。 这个陈顺才可不是清军的将领,只是一个普通的甲兵。 天子要亲自提审他是何意啊? 虽然心中疑惑不已,他还是命衙役去提人了。 片刻的工夫后陈顺才便被押到天子面前。 朱慈烺细细打量着陈顺才,发现不过是一两日的工夫此人已经变得憔悴不堪。 “朕已经命人抓到勒克德浑,将其处决了。” 朱慈烺的声音里满是威严。 陈顺才却仍是耷拉着脑袋,毫无抬头的意思。 “你的供认很有用,朕决定饶你不死。” 陈顺才猛然抬起头,脸上露出狂喜。 “不过朕有一个条件。” 朱慈烺不疾不徐的说道:“朕要你返回东虏阵中替大明做内应。” 陈顺才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了,嘴角微微抽搐喉结上下耸动。 “朕不担心你会怀有异心,因为一旦朕把你供认勒克德浑的消息散出去,多铎也不会饶了你。” 朱慈烺的这句话更是让陈顺才绝望。 那种被人拿捏的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他该何去何从? 陈顺才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茫然。 若是答应大明皇帝,今后的生活将十分凶险,每时每刻都必须绷着一根弦。 但若是不答应...恐怕他都活不过今日吧? 陈顺才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立时出现了二丫的身影。 他的身子没来由的颤栗了一番。 他不能死,他还有二丫,他不能死! 一瞬间陈顺才便做出了决定。 “我答应做内应。” ...... ...... 北京,睿亲王府。 当多尔衮得知阿济格仍然没有向湖广进兵时直是气的跳脚。 无奈之下他命人找来洪承畴商议对策。 洪承畴来到睿亲王府后见多尔衮的心情不是很好自然是陪着十分小心。 他遵奉一项原则那就是绝不主动发声。 多尔衮十分气闷的抱怨道:“阿济格真是不叫本王省心,本王的令旨明明叫他立即出兵攻打湖广,可大半个月过去了他竟然丝毫没有反应。” 阿济格很勇猛也很能打,但却是有勇无谋。 是以当初多尔衮命阿济格镇守关中时还是有些忧心的,便又派了吴三桂、尚可喜前去辅佐。 心想着有了这二人在旁边提醒着,阿济格多少会长进一些。 可现在看来他却是错了。 吴三桂、尚可喜二人没有起到任何的辅佐作用,估计整日在阿济格面前就是溜须拍马了。 “王爷,奴才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洪承畴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向多尔衮谏言一番。 ...... ......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只会添乱的阿济格(第二更!) 多尔衮轻点了点头道:“洪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一个新君登基总会简拔一批臣子以求绝对的效忠。 如今多尔衮虽然不是皇帝却胜似皇帝。 作为摄政王的他自然也得简拔一批效忠于他的臣子,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范文程忠于大清吗?当然! 可他毕竟是皇太极提拔过的人,更是在皇太极一朝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多尔衮若是继续重用他,难免显得自己无能。 这种时候自然是提拔一个“新人”来的好一些。 但遍观满朝文武,完全没有受过皇太极恩惠的人很少。 这也正常,毕竟皇太极阴毒是阴毒了一些,可还是知人善用的。 可能只有一人他没有委以重任,那就是洪承畴。 当年洪承畴降清,皇太极也很是欣喜,但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皇太极并没有重用洪承畴。 直到皇太极死洪承畴都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职务。 这在多尔衮看来是难以理解的。 所以他上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拔洪承畴,将之引以为左膀右臂。 洪承畴自然也很感激多尔衮的提拔,处处维护多尔衮,以多尔衮的利益为重。 如今,眼瞅着多尔衮步入死胡同,他当然要提一提建议。 “王爷,奴才听说英亲王又去蒙古抢马了。” 此话一出多尔衮的面色立时阴沉了下来。 为什么说是又呢? 因为阿济格之前曾有过一次抢马的经历。 当时多尔衮命阿济格攻打陕北,配合攻打潼关的多铎给李自成施压。 可不知阿济格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竟然跑到蒙古去抢马。 如此一来等于陕北的顺军并没有遭到太大的压力,完全是多铎一个人在打。 好在最后多铎拿下了潼关,李自成主动撤退。要不然,天知道清军会不会在陕西载个大跟头。 事后多尔衮狠狠责斥了阿济格一通,丝毫不给这个同胞兄弟留面子。 阿济格却觉得十分的委屈。 不就是去抢马了吗,最终也没有影响战局啊。陕北还是被他拿了下来,凭啥还骂他? 多尔衮也知道阿济格心里是不服气的,故而事后做出补偿让他镇守陕西。 谁曾想阿济格还是不痛快,在多尔衮下令大举伐明的时候又来了这么一出! 多尔衮知道洪承畴的性子十分老成稳重,绝不可能跑舌头说胡话。 他说阿济格去蒙古抢马了,那这件事即便不是板上钉钉也是十有八九了。 哎,这个阿济格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在多尔衮的计划中,之所以让多铎和阿济格分别领兵攻打山东、湖广,就是吃准了明军兵力不足,尤其是精锐不足。 明军要么守山东,要么守湖广,而清军可以从两个方向同时发动猛攻,总会拿下来一个。 可现在阿济格没有率部发动攻势,明军便不需要在湖广布下太多兵力,山东方面就显得游刃有余了。 多尔衮深知清军在入关之后并没有打几场硬仗,基本上靠的就是原先明军开城投降。 用一句话说就是明军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弱,清军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强。 真打起来,胜负怕是也就在毫厘之间。 战场之上是容不得丝毫大意的,何况是关乎大清国运的关键战役。 明军可以拖,清军却拖不起。 越往后拖下去对大清越不利。 这么多张嘴要填,没有粮食怎么行。 而拿不下湖广,拿不下山东,光靠北边这么点地方怎么可能种的够粮食? “本王,本王要亲自去一趟关中,看看阿济格究竟在干些什么!” 多尔衮只觉得气火攻心,恨不得现在就叫人备马驰往关中。 洪承畴连忙劝道:“王爷万万不可啊。京师不能没有王爷坐镇啊。” 洪承畴的谏言是为了引起多尔衮的重视,可不是为了让多尔衮亲自去一趟陕西。 真要是这样,万一京师有个什么变故谁能压得住? 豪格可是虎视眈眈呐,万一多尔衮离开京师豪格趁机发难,不就要变天了吗? 洪承畴恐怕是最不希望豪格上位的人了。 因为他的强势崛起全部得益于多尔衮。他也被打上了浓厚的多尔衮派系烙印。 如果豪格登位,第一个要清洗的恐怕就是洪承畴。 “哼,本王不去,还有谁敢说他。吴三桂行吗?尚可喜行吗?” 洪承畴思忖一番道:“奴才愿意替王爷前往,不过还请王爷专门下一道令旨叫奴才带去。” “恩?洪先生要去关中?” 多尔衮还真是有些没有想到。 不过他细细一想这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当初洪承畴可是以总督陕西军务的身份在关中剿匪的。 虽然最终没有把李自成剿灭,但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的。 若说大清文武官员中对陕西熟悉的,洪承畴绝对可以排在前列。 “奴才愿意为摄政王分忧!” 洪承畴之所以这么说,当然不是脑子一热的结果。事实上他是经过一番处心积虑的考虑。 继续留在京师为多尔衮出谋划策当然也很好,但不容易出彩。 但如果去了陕西就完全不一样了。 阿济格是一个什么货色别人不清楚,多尔衮还不清楚吗? 这样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主持军务政务,不出乱子就不错了,指望他有什么亮眼的表现是不现实的。 但如果洪承畴能够改变这一局面,使得清军夺取湖广,进窥四川将局面弄得风生水起,不就从侧面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吗? 到了那时,满朝文武还有谁敢质疑他洪承畴? 作为崇祯朝的一位大佬,洪承畴十分清楚官场如战场。 要想屹立不倒,光靠君王的宠幸支持是不够的,必须拿出绝对的实力来。 而这是他留在京师所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前去关中辅佐阿济格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多尔衮并不笨,他仔细一想大概也明白了洪承畴的用意。 只是他有些不舍得啊,洪承畴可是有宰辅之才的能臣,就这么放去陕西真是有些浪费了。 ...... ...... 第二百九十四章 登莱明军的动向(第三更!为书友神の豆腐加更!) 多铎有些进退两难。 仗打到这个份上了,撤军显然是不现实的。 可德州就像一块难啃的骨头,不论他派出多少人猛攻就是夺不下来。 自打入关以来多铎一路顺风顺水,何时遇到过如此窘境。 这支明军,似乎很有韧性啊...... 红衣大炮确实发挥了重要作用,一度把德州城头的垛口轰平,可就是难以再进一步。 多铎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多铎曾经尝试过围城,但效果并不好。一来明军防守的很严密,并没有留下太明显的破绽。清军若是围城反而会把自己的兵力摊薄,有些得不偿失。 再者,德州是大城,城中的粮草储备也很充足,一时半会不会闹粮荒。 清军若是执着于围城很可能把自己给先饿死了。 越拖下去对清军越不利啊。 多铎思量再三还是下令集中力量对北城城门猛攻。 现在双方都是差那一口气,就看谁先撑不住了。 多铎命令觉罗巴哈纳为先锋,正蓝旗的甲兵在冲车的掩护下来到城下搭起云梯开始攻城。 但城头的明军准备充足,将大量的滚木礌石砸下,对清军造成了相当大的杀伤。 觉罗巴哈纳虽然十分肉疼却不能下令撤退。 豫亲王明显是不信任他呐。这种时候他若是再违拗军令下场可想而知。 觉罗巴哈纳可不想稀里糊涂的被砍了脑袋,只得硬着头皮攻城。 渐渐的有正蓝旗甲兵攀到了城头,但还没在城头站稳便被蜂拥而至的明军士兵砍翻下去。 清军士兵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在城头站稳脚跟,一次又一次的被杀退士气十分萎靡。 便在这时北城城头突然出现了一尊金灿灿的铜像,在烈日照耀下分外显眼。 便有明军士兵高呼道:“酋首勒克德浑在此!” 紧接着一众明军士兵纷纷高声齐呼,声音震天。 多铎自然也听到了。 只是站在他这个位置最多只能看到一尊铜像,根本看不清楚细节。 明狗是什么意思?这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勒克德浑被铸成了铜像,尔等若不速速放下兵器投降也是这等下场!” 又是一阵齐呼。 多铎这下彻底被激怒了。 妖言惑众,这一定是妖言惑众! 明狗想靠这种低劣的伎俩扰乱我军军心,真是太天真了。 “全力攻城,待拿下德州本王定要把城中屠个片甲不留。” ...... ...... 小月岛。 一众海寇围坐一团,刘有亮急切的问道:“怎么样,老三,如今山东战况如何?” 吴二胡子嘿嘿一笑道:“大当家,你算是问对人了。这天上地下还没有我吴二胡子弄不清楚的事情。” 刘有亮催促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吴二胡子翘着二郎腿十分得瑟的抖了抖道:“嘿嘿,大当家你猜怎么着,登莱的军队都被尽数调走了,现如今登莱是兵力空虚啦。” 刘有亮眼前一亮。 “真是如此?” “千真万确呐,如今登州便是一个空壳子。若是大清派水师来攻,轻而易举就能将其拿下。” 一直默不作声的郑保却是冷哼一声道:“愚蠢。现在大清和明军在山东激战,怎么可能再派出一支水师来登莱。再说,即便真的能拨出一支水师,你肯定就能打下登州水城?” 登州不同于一般城池,除了主城之外还在外围嵌有一水城。 这个水城从外侧是很难攻破的,但从内城却是相对容易攻打。 所以当年孔有德发动登州之乱时能够在夺取内城的情况下顺势拿下水城。 但若是由水师从外围攻打却是难如登天,只要守军把水门一闭,基本上是打不进去的。 “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凡事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再说了,你别忘了咱的身份,大清朝廷要咱们做的不就是监视明军的动向吗?有了发现咱要是瞒着不报,将来追究下来你能承担的起责任吗?” “吴二胡子,你怎么跟老子说话呢!” 郑保早就看吴二胡子不顺眼,见他阴阳怪气一通乱呛,胸中憋着的一团火气登时就窜了出来。 刘有亮见二人就要掐起来,赶忙站出来和稀泥。 “哎呀,老二,老三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都是自家兄弟,那么大的火气作甚?” 作为老好人,刘有亮决定对郑保和吴二胡子各打五十大板。 “我看呐,老二、老三说的都有道理。咱们既然上了清廷这艘大船,自然应该尽到自己的责任。有了情报如实禀报,至于清廷选择怎么做那是清廷的事情,与我们就不相干啦。不过呢,咱们也得留点心眼,不能把咱自己装进去了...” 吴二胡子嘿嘿一笑道:“大当家,我倒是没啥,就怕二哥心里起疙瘩。” 刘有亮遂转向郑保道:“老二,你说句话。” 郑保十分不情愿的说道:“我都听大哥的。” 刘有亮微微眯着眼睛,嘿嘿笑道:“那这件事我就做主了。老三呐你便辛苦一趟,速速乘船去一趟大沽口把登莱守军尽数调走的消息报上去。” 吴二胡子对这件事十分上心,当即拍着胸脯应道:“大哥你就放心好了,咱做事就一个字,稳!” 说罢他斜睨了郑保一眼,起身扬长而去。 吴二胡子离开之后,郑保再也忍不住了。 他双手一摊冲刘有亮抱怨道:“大哥你瞧瞧,这老三眼里还有我这个二哥吗?这么无法无天目空一切,要不我这个二当家干脆让给他好了!” 刘有亮打了个哈哈道:“老二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跟老三相处了,他那个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忍一忍吧。再说老三也是为了咱好啊。” “大哥,若他仅仅是针对我也就罢了。我看他不满足于此啊。” 郑保顿了一顿道:“大哥你还是留一个心眼的好,别到时候咱兄弟都被这小子给算计了。” 刘有亮沉吟了片刻道:“你说的我记下了,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不过面上你还是得过得去嘛,毕竟都是一家弟兄。” ...... ...... 第二百九十五章 洪承畴的心病(第一更!) 孔有德心里苦啊。 本以为乐陵是个软柿子,可以随意被他拿捏。 谁曾想一打起来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有红衣大炮,明军同样有炮,虽然看起来不如红衣大炮威武,但威力却着实不小。 再加上从城头上放炮天然具有优势,一时间火炮对轰,孔有德所部天佑军竟然落于下风。 奇耻大辱! 如果说别的方面有所欠缺还情有可原,可火器尤其是火炮可是天佑军所长。 若是连这方面都被明军比了下去,孔有德这张老脸真是没地方放啊。 何况在孔有德看来,临清和德州都不好打,乐陵已经算是比较容易打的了。 如果他连乐陵都拿不下来,豫亲王那里会怎么想?摄政王那里会怎么想? 孔有德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虽然名义上是个王爷,其实不过就是爱新觉罗家族的一个高级奴才罢了。 爱新觉罗家可以封他为王,自然可以剥夺这一封号。 孔有德必须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唯有如此才能保住这来之不易的富贵。 他戎马半生图的是什么?不就是给子孙后代留下荣华富贵吗? “放炮!” 念及此,孔有德毅然下令放炮。 他倒想看看,这乐陵城能够在红衣大炮的猛轰下撑多久。 ...... ...... 多尔衮命人拟好令旨后,洪承畴便点齐了几十护卫火速离京赶往关中。 在他看来,早一刻到关中便能早一刻劝阿济格出兵。 陕西、湖广的战局已经不仅仅关乎这一地得失,而是整个天下。 若是清军能够拿下湖广,再顺江南下直取南京,或许整个形势都会完全不同。 毕竟明军在南直隶的驻防人数不会太多,只要突破了湖广防线,南京就像一个只着薄纱的小姑娘,想上就上。 但洪承畴还有一事放心不下,那就是老母的身体。 洪承畴是福建泉州人,老母一直都在老家居住。清军入关后,洪承畴几次想要派人去接老母来北京但都因为南北交通阻隔作罢。 要等清军打下江山还不知道何时,洪承畴却是等不及了。 陆路不通,那就只能走海路了。 洪承畴在离开京师前命人专程奔赴天津卫大沽口乘船南下到福建泉州,想要把母亲接回北京来赡养。 由于害怕明军发现端倪,洪承畴不敢派出清军的水师,而是准备委托小月岛的一股海寇。 这些海寇前不久毛遂自荐主动找上门来,希望充当清军的线人。摄政王多尔衮很感兴趣,当即允准。 洪承畴此番想托这伙儿海寇为他从泉州老家接来老母,想必他们也不会拒绝。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急于一日半日。洪承畴只吩咐家仆到了天津大沽口等着就好,什么时候小月岛的海寇前来送信,什么时候便上船前往泉州。 洪承畴自问辜负了崇祯皇帝,辜负了大明,尽忠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故而他现在心中所想就是能够尽孝。 老母也上了年纪,他只希望能够天天在身边侍奉成全孝道,报答老母养育之恩。 至于是非功过他真的不在乎,便留由后人评说吧。 ...... ...... “三当家,前面就是大沽口了!” 这是吴二胡子第一次来天津卫,上一次来的人中有一个是他的心腹喽啰,便是方才呼喊的。 他定睛一瞧这大沽口地形极为险要,依山而建了许多戍堡,还真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啊。 他此番之所以要亲自前来,就是为了和清廷方面更好的搭上关系。 毕竟靠别人传话和亲自领会完全是两种感觉。 船缓缓靠岸的过程中,吴二胡子一遍遍的在心中过着腹稿。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接触到清军的哪一级,但不管怎样至少要把利害关系陈说明白了。 待船停稳后,吴二胡子第一个踏上板子跳下船去。 几个小喽啰依次跟了下去。 上一次来过的小喽啰在前面引路,一众海寇踩着崎岖的土路往上爬。 待走到一处全部用石块砌成的戍堡后,那小喽啰停了下来,冲吴二胡子媚笑道:“三当家,咱到了。” 戍堡中的守军早就发现了他们,派了一人前来开门。 大门打开之后几名海寇相继走了进去。 小喽啰与清军士兵们打了番招呼,便把吴二胡子往里引去。 “三当家,您有啥要说的直接和崔千总说,这里他说了算。” 那崔千总显然住在戍堡中最好的一间单间里,就连吴二胡子都有些感到羡慕。 小月岛上可没有这么好的屋子,这厮还真是懂得享受。 那崔千户是个十分精瘦的汉子,见小喽啰带了个生面孔来,十分警惕的问道:“此人是谁?” 小喽啰立刻陪着笑脸道:“崔总爷,小的给您介绍一番。这位是我们小月岛的三当家。” 然后他又转向吴二胡子,媚笑道:“三当家,这位是崔千总。” 二人各自抱了抱拳,皮笑肉不笑的道了句幸会。 崔千总见屋内气氛有些尴尬便招呼手下去倒茶。 虽然这戍堡之中没有啥好茶,但解解渴去去乏还是可以做到的。 等待的工夫那崔千户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三当家亲自来可是有要事奏报?” 吴二胡子对这崔千户拿捏身段的态度很不满,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不想一上来就把关系搞僵了。 “崔千总,是这样的,我们探听到了一个重要的军情,驻防在登莱的明军尽数被调走,支援北边啦。” 吴二胡子本以为这崔千户会大吃一惊,继而夸耀他几句,可谁曾想这厮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吴二胡子甚至怀疑这厮是不是个聋子,要不要再把话重复一遍。 过了良久,那崔千户才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浊气。 “哼,这种事情你也以为很重要?罢了,我便替你报上去,不过我劝你最好死了心,朝廷从海路出兵的可能性不大。” 崔千总一盆凉水浇下来,吴二胡子心头的火焰便被浇灭。 他咽了口吐沫追问道:“敢问一句...崔总爷,为啥朝廷不太可能从海路出兵?” ...... ...... 第二百九十六章 跑一趟福建吧!(第二更!) “嗯?这你都不知道?咱大清是马上得来的天下,水战自然不怎么重视。别说水师了,就是凑个三五艘大型海船怕是都难。靠着三五艘船你认为就能打下登莱吗?” 那崔千总鼻孔朝天的说了一通,吴二胡子登时便有些心灰意冷。 “这样子啊...” “不过啊,我还是会给你往上报的,万一主子们有些什么新想法呢?这都说不准!” 崔千总一副老兄我都是为你好的样子,摆明了是管吴二胡子要钱。 吴二胡子犹豫了片刻咬牙从钱袋里摸出些碎银子送到了崔千总的手中。 “那便有劳崔千总了。” 那崔千总从吴二胡子手中一把夺过碎银子轻掂了掂,十分满意的说道:“行了,这件事便包在我身上。” 崔千总将银子小心翼翼的收好,忽的猛拍了一下脑袋:“哎呦我差点把一件大事给忘了。来人呐,把王先生请来。” 吴二胡子直是有些犯迷糊。 这崔千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片刻的工夫后,一个书办模样的人走进了屋子。 崔千总连忙迎上前去热情的招呼:“哎呀王先生,这几日睡得可好?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您多包涵啊。短什么缺什么您尽管和我说,我一定竭尽所能替您办好。” 吴二胡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直是尴尬极了。 这个崔千总对此人态度如此谦卑,看得出这人的身份一定不一般呐。只是这崔千总为何要当着他的面冲那王先生献媚? 过了片刻,崔千总才转过身来冲吴二胡子道:“来来来,某来介绍一番,这位是小月岛的吴三当家。这位呢是洪大学士的亲随王先生。” 听到这里吴二胡子不由得眼前一亮。 洪大学士! 在清廷之中除了洪承畴以外还有哪个洪大学士! 吴二胡子虽然没啥见识,但洪承畴的大名却是知晓的。这位大佬实在是太出名了,不管是在崇祯朝还是顺治朝都是位极人臣啊。 这样的人太值得崇拜了! “原来是王先生,久仰久仰!” 吴二胡子学着读书人的样子冲王先生拱了拱手,只是他毕竟是个粗人动作做出来十分的生硬。 那王先生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回礼道:“幸会,幸会。” 见气氛有些尴尬,崔千总赶忙出来救场。 “事情是这样的,洪大学士呢想把老母从泉州老家接到京师奉养,可惜呢陆路被明贼阻断,所以只能选择走海路。” 吴二胡子心道这关我屁事啊,这个崔千户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在这里东拉西扯。 谁知崔千总接下来的一句就把吴二胡子惊了个够呛。 “所以呢洪大学士想请吴三当家帮个忙,跑一趟福建。” 吴二胡子差点喷了出来。 帮个忙?这个忙有点大吧? 且不说如今福建是在郑芝龙手中,难以轻易靠近。便是真的能够登岸也得给郑家送上一大笔银子充作孝敬。而且从天津到福建这可谓是漫漫海路了,他洪承畴一句话自己就得折腾这么一趟? “咳咳,吴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三当家但说不妨。” “这个...大当家命我送信之后立刻回小月岛不得耽搁。恐怕...” “这个不难。吴三当家先载王先生回小月岛。等到了小月岛吴三当家复了命王先生再换船就是。” “...” 吴二胡子直是被噎的哑口无言! 这崔千总看来是吃定了他啊。 见吴二胡子仍然面露难色,崔千总便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吴三当家,这位洪大学士可是当今摄政王身边的红人,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到呢,你如今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千万不能错过啊!” 吴二胡子心中暗骂,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动动嘴皮子就行,老子却要跑断腿。 福建那可不是一般远啊,又要接一个老婆子上船。 那老婆子年纪肯定不小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还不得赖上他。 到时姓洪的非得把他的皮扒了不可。 一想到这儿吴二胡子便感到不寒而栗,怎么都觉得是个赔本买卖。 “非是吴某不愿呐,实在是有难处...” 崔千总这下不高兴了。 好嘛,好言好语跟你说你不领情,非得甩脸子不可? 他脸色阴沉下来道:“实不相瞒,这是洪大学士亲自吩咐的事情,崔某受人之托自然要把事情办好。这件事吴三当家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吴二胡子两只眼睛瞪得犹如牛铃,难以置信的盯着崔千总。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憋了良久吴二胡子还是不得不屈从。 没办法啊,县官不如现管。 这崔千总就是大沽口最大的官,但凡要汇报情报都得经过他的手。 今后吴二胡子难免还要和他打交道,如果把关系弄的太僵总是不好。 “行吧,就当我吴某给崔千总一个面子!” 吴二胡子咬牙说道:“不过福建如今在郑家手里要想靠岸怕是得大出血一番呐。” 丑话得说在前面,这出银子买过路费的事可不能让他来做。 这时一直默然不语的王先生突然发声。 “这个还请吴三当家放心,我家老爷已经把银子准备好了。” 呼! 吴二胡子长吐出一口气来,心道这还差不多。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赶路吧!” 看不出来这个王先生还是个急性子! 吴二胡子在心中腹诽了几句,咳嗽一声道:“好,我们这便上路!” 却说一众人等上了船扬帆起航。 一开始王先生还很沉默,但时间久了竟然主动开始和吴二胡子聊天。 聊的内容自然是天南海北,无奇不有。 吴二胡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只为了不冷着这王先生。 可谁知王先生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实不相瞒,此去福建某还有一个任务。” 吴二胡子先是一愣,随即笑道:“王先生但说无妨。” “我家老爷希望能够劝说福建总兵郑芝龙降清!” 吴二胡子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他就说洪承畴不可能只是为了接老母回京,原来其中还藏着这件大事。 ... ... 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大明必胜!(4000字二合一大章!) 郑芝龙!那可是郑芝龙! 是被明廷册封为南安侯,授予福建总兵官之职的郑芝龙! 吴二胡子想不出郑芝龙有什么理由降清。 “此话当真?咱真是要去劝降郑芝龙的?” 吴二胡子声音有些发颤,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不少。 “当然是真的!我家老爷雄经伟略,早就把一切计划好了。吴三当家,这可是为大清建功立业的绝好机会啊。若是把这件事办妥了,荣华富贵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直沉默的王先生突然变得健谈起来,侃侃而谈吐沫星子四溅。 吴二胡子也被他描述的美好前景诱惑了。 他咽了一口吐沫,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和声道:“我能做些什么?” 人性都是自私的。 一开始吴二胡子之所以不愿意去福建是因为根本得不到什么切实的利益。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 如果能够替清廷招降郑芝龙,那么功劳簿上他自然会被重重记上一笔。 “先把船开到福建吧,到时听某的差遣。” 王先生一字一顿道。 ... ... “王爷,明军,是明军!” 叶臣十分惊讶的疾呼。 多铎顺着他的声音望过去果然看到数千骑奔腾而来。 此时清军在全力攻城,中军十分空虚薄弱只有千人左右。 而看明军的骑兵至少也有几千上万,这么多骑兵冲阵怕是抵挡不住啊。 八旗都是勇士,但勇士也不是钢铸铁打的。 遇到骑兵踏营,勇士一样会流血,一样会受伤,一样会死亡。 多铎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王爷,早做决断吧。” 叶臣在一旁恭声劝阻道。 “撤...撤军!” 多铎十分艰难的从嘴中挤出这两个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低沉的海螺号声再次响起,猛攻城头的清军为之一愣。 一短两长,这是要退兵吗? 他们没有听错吧?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变得越来越急促,他们终于确信不是自己听错了,而是真的要退兵了! 八旗兵的心态各不相同。有的长松了一口气,有的隐隐有着不甘,有的则是窃喜。 八旗兵的执行力还是很强的。除了充作先锋的觉罗巴哈纳统领的正蓝旗,其余各旗受到的损伤都不算太严重。 他们迅速撤离向中军靠近。 那里有帅旗在,往那里靠准没有错。 可是让他们感到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帅旗...动了! 帅旗竟然动了! 而且这移动的速度还并不慢!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豫亲王跑了? 八旗子弟们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们敬仰无比英明神武的豫亲王怎么会逃跑呢? 但本能还是告诉他们要尽可能的往帅旗的方向靠。 于是乎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多铎的中军在跑,跟在后面的是八旗精锐,而在最后的是高杰统率的明军。 八旗军竟然被明军追着跑! 其实这是因为战场上信息沟通不畅造成的。 多铎看到明军冲击中军本阵第一反应肯定是跑,因为仅仅靠千八百人他不可能拦得住明军的冲锋。 而之后八旗兵的反应也没有错。因为他们听到了海螺号声,听到了退兵的命令。 如果硬要指出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无法做到战场上的及时沟通。 多铎不可能停下来等八旗兵归位,必须先行一步。 这样就给人一种慌乱溃败的感觉。 事实上八旗主力并没有太过折损。 高杰也感到很惊讶。 他领奉皇命增援德州,本是做好了血战一场的准备,谁曾想多铎竟然像只兔子一样的跑了。 高杰命人追击了一阵便不再追了。 一来八旗军都是骑兵,且坐骑都是上等的蒙古马,单比脚力爆发力明军坐骑不是对手。 二来八旗军损失不大,等他们重整旗鼓正面对决高杰所部占不到什么便宜。 还不如趁着八旗军溃败的机会把红衣大炮、投石机等攻城器械全部缴获。 要知道清军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重新赶制出投石机的。至于红衣大炮更是稀缺货,除非孔有德增援德州,否则多铎只能对着城墙干瞪眼。 ... ... 多铎跑了良久终于感觉到了安全。 他停下来竖起帅旗重整旗鼓,清点兵员。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清军的减员情况并不严重,至少还有八九成的兵力。 只是可惜那些被抛下的大炮、投石机了。 不过攻城器械再重要也不如人重要。 尤其是满八旗精锐,每一个都是十分珍贵的。 只要人在希望就在,多铎认为自己的决定没有太大的问题。 只是这支明军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清军虽然后来没有再围城,可也在严密监视着四面城墙的动向,并没有发现明军杀出啊。 而且明军是从中军本阵西边冲出来的,而西边...应该是临清的方向啊。 难道说这支明军是从临清赶来的明军? 多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是越想越怕。 如果说临清的明军赶来增援岂不是说勒克德浑打了败仗。 除了这种可能多铎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联想起德州城头那尊铜像,多铎深吸了一口气。 难道勒克德浑真的被铸成了铜像? 主将被擒,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败仗了,而是惨败啊! 这真是一头猪啊! 多铎感到痛心疾首。 那些绿营军也就罢了,可汉八旗、蒙八旗可是清军的精锐。 就这么折损了大半,对清军实力的影响是巨大的。 虽说还有天佑军,满八旗,但清军对明军至少在数量上已经没了绝对的优势。 该何去何从? 原本多铎是想休整一番再重新杀回去攻打德州的。但现在看来该是得从长计议了。 “派人去叫孔有德、耿仲明,叫他们速速率部来见本王!” 这种时候不能再分兵了。继续分兵下去多铎觉得清军会被各个击破。 “奴才遵命!” 叶臣应了一声,快步离去安排骑手前去乐陵、海丰了。 现在看来分兵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只是这是多尔衮的布置,大家都深信不疑。 不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在多铎必须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办了。 ... ... 孔有德正打的兴起,却接到了多铎的调令,稀里糊涂的退兵往德州进发。 耿仲明的情况也差不多,在接到调令后第一时间退兵往德州赶。 二人虽然都是汉人藩王,但十分清楚他们不过就是两个高级奴才,主子有令他们怎敢不从? 二人率部与多铎汇合后,多铎又整编了逃散的蒙八旗,这才算是恢复了元气,心里有了底。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立即下令猛攻德州。 在没有摸清明军的虚实前多铎不会再贸然进攻,天知道会不会又突然从哪里杀出一支骑兵。 这也给了明军喘息之机。 他们抓紧时间加固城门,填补城墙缺口,将大量石块顺着马道搬到城头。 他们判断这是一场拉锯战,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 可过了没多久,让明军士兵感到惊讶无比的事情发生了。 鞑子竟然退兵了! 这次是真真切切的退兵,而不是什么计谋。 清军拔营往北退去。 没有人说的清鞑子是怎么想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场仗他们打赢了,山东守住了! 明军士兵们无不喜极而泣,有的相互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鞑子也不过如此,只要他们上下一心,鞑子也没有什么可乘之机。 当然这其中也有圣上御驾亲征鼓舞士气的原因。 若不是圣天子亲临山东,明军也难如此精诚团结。 朱慈烺自然是感到欣慰的。 在奏报中看到对战争的描述和亲身经历完全是两种感觉。 能够亲眼见证明军的大胜,使朱慈烺觉得十分幸福。 大明还是有希望的啊! ...... ...... 多铎突然决定退兵撤回北直隶当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他得到消息阿济格并没有攻打湖广。 没有阿济格在湖广牵制明军的精力,仅凭多铎这十万人是难以啃下山东的。 清军攻打山东其实就是三板斧。三板斧过后没有占据优势便很难了。明军可以调动湖广、南直隶的军队增援山东,源源不断生力军的涌入可以彻底改变战场的局势。 当然多铎退兵还有一层考量那就是粮草不多了。勒克德浑所部粮草悉数被烧就不用说了,多铎麾下军队对粮草的消耗也是极大的。 再这么耗下去恐怕士兵们就得饿肚子了。 虽说退兵很可能引发多尔衮盛怒,但多铎不在乎。 他和多尔衮的考量不一样。 多尔衮志在天下,多铎却是觉得哪怕回辽东老家也没啥不好。 即便最终被迫退出山海关,还京沈阳这日子不也是照样过吗? 如此看来拿不拿下山东便不那么重要了。 何况情况也没有坏到那个地步。 大清还是拥有陕西、山西、河南、北直隶等关内诸省。 虽说粮食是个问题,但紧吧紧吧也是能凑合过的嘛。实在不行还可以到草原打劫蒙古各部,以及去敲朝鲜一笔竹杠。 总之车到山前必有路,多铎就不相信拿不下山东这日子就没发过了。 ...... ...... “阿嚏!” 吴二胡子狠狠打了个喷嚏。 这鬼天气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前一刻还晴空万里,后一刻就电闪雷鸣。 绕过舟山群岛后吴二胡子所乘坐的海船遭到了不小的风暴,疾风骤雨下海船差点都倾覆。相较之下染了风寒也就不算啥了。 吴二胡子走到甲板上朝远处望了望,除了汪洋还是汪洋,连陆地的影子都看不到。 照这样下去至少还得有个七八日才能到福建。 作为一个海盗,吴二胡子对郑芝龙自然是很敬畏的。 这个海盗头子的经历可谓传奇,每每在别人以为他要丢掉性命时总能神奇的化险为夷。 之后郑芝龙更是神奇的洗白,接受朝廷招安成为一名大明将领,一路官运亨通做到了南安侯、福建总兵的高位。 这简直是所有海盗的梦想啊。 当然,真要是和这样一个海寇打交道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好在接触郑芝龙并招降他的事情不用吴二胡子来做,他只需要负责把船开到福建即可。 在甲板上站的时间久了,海风吹得他有些头疼。 百无聊赖之下吴二胡子遂选择回舱睡觉。 在海上睡觉是消磨时间的最好方法。 ...... ...... 七日后海船停靠在了泉州府。 福建是郑芝龙的地盘,而泉州府则是郑芝龙的老巢。 整个泉州外海被郑家水师封锁的密不透风,任何敌船靠近都会被集中猛攻。 吴二胡子自然是缴纳了大量银子才获准停靠在岸。 好在这笔钱不由他来出,不然他还真要肉疼死。 王先生上岸之后第一站自然是前往洪家老宅。 洪承畴的父亲虽然已经离世,但母亲还健在。他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帮洪承畴把老母接回北京。 洪家老宅并不好找,王先生按照地址找了好几遍都没能找到,最后还是询问当地的百姓才找到具体的位置。 显然这老宅已经有些年头了,湿润的海风吹得木门都有些朽烂。 王先生上前敲了敲门,过了良久才有一个老妪来开门。 这老妪显然不是洪母,因为看年岁也就是五六十岁,而洪母已经年过七十了。 王先生陪着笑脸道:“某想求见洪老夫人。” 那老妪愣了一愣,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你跟我来吧。” 她把那王先生让进院子,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叹声道:“难得还有人记挂着老夫人,自打崇祯十五年这个家就败了。” 王先生的面色有些难看,却也没多说什么,跟着老妪走到一处屋子前。 “老夫人,有人来求见您。” 过了片刻,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是谁啊?” 王先生大喜。他连忙向前一步到:“洪老夫人,我是您儿子的长随。洪大人此番特地派我来接您到北京享福呐。” 洪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即破口大骂道:“这个不孝的畜生啊!我七十多岁了,他教我到旗下去当老妈子?你叫他来,你叫他亲自来呐!我要亲手打死这个不孝的畜生,替天下人除害!” ...... ......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三省藩地的诱惑(月票七百票加更!) 多铎率军回京后多尔衮被气的差点昏死过去。 一个阿济格,一个多铎,他的这两个好弟弟真是没一个叫他省心的啊! 阿济格为了到蒙古抢马放弃了攻打湖广的大好机会。 多铎呢把一手好棋下成这个样子。 爱新觉罗家的脸真是叫这两个人丢尽了! 当然,如果硬要找一个垫背的话那就是勒克德浑了。 亏多尔衮还一直信赖他,命他统率一路大军伐明。 结果呢,勒克德浑非但没有独当一面拿下临清,反而自己被明军擒杀,差点全军覆没。 多尔衮的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多铎也太优柔寡断了,仗打到这个份上便是咬着牙也得把山东拿下来。现在倒好,以败军之姿退回京畿,北直隶的官绅们会怎么看? 这帮狗奴才最会见风使舵,万一他们撺掇贱民造反,朝廷还得拨出兵去剿灭。 大清的形势不容乐观啊。 当然多铎也觉得很委屈。 军队的士气处于低谷,粮草又不多了,继续打下去天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那德州城墙即便不是铜墙铁壁也差不了多少,硬攻的损失太大了。 红衣大炮的威力是大,但铅弹在轰打棱堡、战壕胸墙的时候已经消耗了不少,本来就没剩下多少了。 难道非要到弹尽粮绝再撤军吗? 那时候可就是非常之被动了,明军若是派出骑兵一路骚扰袭击,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多尔衮不听他的解释。 在多尔衮看来,多铎是一军统帅就有义务作出最正确的决定。 清军被他带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叫人痛心啊! 当然现在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多尔衮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待稍作休整之后再举伐明。 洪承畴到陕西还要一段时间,等他到了关中督战,多尔衮准备再命多铎配合南下伐明。 只不过这一次却要换个方向了。 你不是说山东难打吗? 好,那本王便不叫你打山东,直接绕过山东去打凤阳! 若是清军可以拿下凤阳便可以直逼南京。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先拿下归德府。 如今归德府包括靠近归德府一线的开封府县都是在明军手中的。 不打下此地是不足以进窥凤阳府的。 从这一仗中多尔衮也能看出明军是在山东防线花了大心思的,既然你们费尽心思在山东布下重兵,那么我便反其道而行之,直接绕过你的防线。 归德府肯定比山东诸府县好打的多,只要拿下归德府,凤阳便唾手可得。 多尔衮已经下定决心,等到拿下南京一定要把明朝的小皇帝抓来凌迟处死以解心头之恨。 ...... ...... 泉州府晋江县。 今日南安侯府来了一位神秘来客。 南安侯爷郑芝龙亲自在书房接见了他,一聊便是一个多时辰。 畅谈之后一向傲气凌人的郑芝龙不惜屈尊降贵亲自把这位神秘来客送到了二门。 这在以往是决不可想象的事。 便是布政使、都指挥使、按察使这样的高官郑芝龙都不会正眼瞧一下。 南安侯府中的家丁不由得猜测这位神秘来客究竟是什么身份。 有猜是朝廷钦使的,有猜是新任福建巡抚的,说法不一而足。 而在此刻,南安候府书房内,郑芝龙面色冷俊如水,反复敲击着手指。 “四弟,这件事你怎么看?” 郑芝龙朝郑鸿逵望去,眼神中满是问询的意味。 郑鸿逵沉吟了片刻拱手道:“大哥,我看这件事不一般。这厮若真是洪承畴身边的亲随反而不可轻信。洪承畴如今虽然受到多尔衮的重用,但毕竟不能代表清廷。他做出的承诺听一耳朵就行了,做不得真。” 看得出来郑芝龙是有些动心的,对此郑鸿逵有些忧心忡忡。 郑家这一票人大都是海盗出身,将礼义廉耻看的没有那么重。可投降鞑虏怎么看都是一件没面子的事情啊。 如果来劝降的是张献忠的人,恐怕郑鸿逵都会劝郑芝龙不要把话说死,留一条后路。 “恩,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郑芝龙的眉毛拧作一团,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 洪承畴确实没法代表清廷,不过这算不算是清廷发出的一个试探呢? 如果郑芝龙真的感兴趣,双方便会进行进一步的接触乃至磋商? 这都说不准。 能够混到今天的高位,郑芝龙的谋略心机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他不会轻易的相信别人,何况是关乎全族身家性命的事情。 郑芝龙如今被明廷封为了南安侯,又是福建总兵官,朝廷的势力根本就进不来。 不管明廷愿不愿意承认,郑芝龙如今就是福建一省的土皇帝。 这种情况下郑芝龙本没有多少理由动心,不过洪承畴给出的允诺很诱人啊。 洪承畴通过亲随向郑芝龙传话,清廷摄政王多尔衮向他保证将来若取天下,将会拿出福建、广东、广西三省之地作为郑芝龙的封地,封其为王。 封王! 这个诱惑确实太大了些。 自打大明建立,除了开国那几位功勋追封了王爵,便没有封异姓王的情况,最多封到国公就到头了。 郑芝龙如今已经是南安侯,也就是说他最多再往上爬一级混到国公的位置。 国公和王爷还是差了不少啊。 何况清廷还允诺给他广东、广西、福建作为藩地。 福建就不用说了,本来就在郑芝龙手中。可两广亦是富庶之地啊。 尤其是那广东,繁华不下福建,郑芝龙一直垂涎欲滴。 郑家水师如今已经控制了东南的大部分海贸,惟独手伸不到广东。 如果真的能将两广也整合进来,郑家的每年的海贸利润、海税进项还会增加不少。 郑芝龙是一个商人、亦是一个海寇,所以他最看重的只有利益二字。 谁能给他更丰厚的利益,他便会选择跟谁合作。 这也是为何他当年会接受明廷招安,转过脸来就去围剿昔日的老弟兄。 而现在情况竟然很相似。 当然作为海寇和商人,风险也是需要考虑的。 如果风险大过收益,那就要好好考虑一番了。 ...... ...... 第二百九十九章 土豆、番薯的试种(第一更!) 多铎退兵后朱慈烺便结束了御驾亲征,率亲军返回南京。 国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是在没有监国处理政务的前提下。 这些时日来重要的奏疏都是经过内阁票拟后派专人快马送至山东前线,由朱慈烺于行在御览朱批。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天子还是应该坐镇都城,使天下臣民安心。 山东有高杰、秦拱明在足矣。 回宫之后朱慈烺并没有闲着,而是召集了路振飞、高弘图等人分析山东大战。 虽说山东大战最终是以清军退兵而告终,但整个过程并不轻松。 清军虽然对棱堡群无可奈何,但却填平突破了战壕,直接兵临城下。 这是多方因素综合起来造成的。 一来具体办事的人对朱慈烺意图领会不到位,仅仅把战壕当做是一种阻挡、延缓清军推进的工具。 而事实上战壕真正的精髓是在于可以快速有效的支援,用动态防守的方式阻击敌军的进攻。 但在山东之战中战壕各段之间的沟通支持不足,导致清军可以寻到一点重点突破。 这是今后要重点改进的方面。 二来战壕挖掘的位置也有问题。 明军选择挖掘战壕的位置是棱堡之间的连接线,这就导致了清军在填壕突进的时候两翼的棱堡能够给到战壕袍泽的支援有限。 而如果把战壕挖成拱形,且多层次的挖掘,则棱堡的覆盖面积能够更大,给到的支援会更多。 这些都是经验教训啊。 朱慈烺从来不认为可以一蹴而就的战胜满清。 便是这种新式防御方式也需要经过实战的检验。 这不就暴露出了问题了吗? 暴露出问题并不可怕,只要能够吸取教训在其基础上进行改善就会有进步。 战术是死的,人是活的。 通过不断的改进,相信明军在抗击清军的过程中会变得愈发游刃有余。 当然,值得肯定的地方还是有很多的。 譬如六磅炮、十二磅炮的使用。 这种新式火炮已经证明在许多方面强于红夷大炮。 譬如射速、譬如装填方式,装填速度。 便是红夷大炮最引以为傲的威力,也并不比十二磅炮强。 至于万人敌、炸炮更是大放异彩,杀伤了不知多少清军。 朱慈烺很欣慰,火器司的设立还是收到成效了啊。 好的地方当然是需要嘉奖的,朱慈烺命高弘图再接再厉,争取能将新式火铳、火炮装备明军全军。 二人告退后朱慈烺移驾御花园。 他当然不是来欣赏花花草草,而是视察一项重要的工作。 此刻的御花园花圃已经被尽数拆去,土地也被犁了一遍。 可以说如今整个御花园就是一片农田。 农田里面种着两样东西——土豆、番薯。 土豆就不用说了,番薯则有一个更令人熟知的名字——红薯。 不管是土豆还是红薯都是在万历末年传入的大明。 只不过这两样东西都没有得到官方的推广,直到清康熙年间,才得以大规模的种植。 众所周知,明末遭遇了气候条件最严苛的小冰河时期。 这一时期天气极为寒冷,加之干旱整个北方粮食欠收严重,连着闹了饥荒,这才有了崇祯年间风起云涌的农民起义。 最终北京被李自成攻破,满清又利用吴三桂和李自成的矛盾渔翁得利,趁机入关窃取胜利果实,白白摘了桃子。 从气象学来分析,顺治以后气候逐渐转暖,到了康熙年间小冰河彻底结束。 所谓的“康乾盛世”不过是因为小冰河结束,老天爷赏脸罢了。 当然除了这一点外土豆、红薯甚至是玉米的大规模推广同样很重要。 在封建时代,让百姓吃饱饭是最重要的事情。 因为土地兼并是历朝历代都解决不了的,所以每到一定阶段都会爆发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满清正是靠着土豆、红薯、玉米的大规模推广种植,解决了百姓吃饭的问题,这便有了所谓的“康乾盛世”。 土地不够,产量来凑。 满清时期土地同样是大部分掌握在地主手中,从明末的几千万人口却能增长到清末的几亿,当然不可能有别的原因,高产农作物是唯一的理由。 既然满清可以推广土豆、红薯、玉米,朱慈烺自然也可以。 不过作为第一批试验品,朱慈烺准备先尝试土豆、红薯的种植。 这主要是因为土豆和红薯的种植时间接近。 土豆一般是二月或者三月种植,五六月份收获。 而红薯是四月中下旬种植,九十月份收获。 如今土豆已经种植了二个多月,而红薯则刚刚种下。 至于玉米则至少应该选择在五月中旬以后播种。 为了将时间错开,朱慈烺选择夏播,也就是在六月播种玉米,这样十月份应该能过收获。 这三种耐旱高产农作物中朱慈烺最看好土豆和玉米。主要是这两种农作物的生长周期较短,而红薯相对来说需要较长的时间种植。 当然,这三种作物朱慈烺都会尽全力推广。只不过是时间先后的区别罢了。 先试着推广土豆,接下来就是红薯和玉米。 只要解决了百姓的吃饭问题,获得了人口红利,那么光靠人数都能碾压满清了。 相对来说北方是比较适合种植这三种高产农作物的。不过这并不是说南方种不了。 贵州、云南就很适合种植土豆、红薯嘛。至于四川如果拿下来也是可以大规模推广播种的。 湖广、江西等地还是种植水稻的好。毕竟一个国家不可能光靠土豆、红薯、玉米过活,适当的大米储备还是很有必要的。 再过一两个月土豆就可以收获了,届时朱慈烺真想看看这培育出的第一批土豆产量能有多少。 虽然知道土豆的亩产吊打这时代的一切农作物,但实际产量如何他心里还真是没底。 但朱慈烺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只要土豆的实际亩产说的过去,他就会立刻下旨大规模推广。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没有理由拖下去。 ...... ...... 第三百章 川东明军的改变(第二更!) 来到四川已经数月,文安之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除了稳固重庆防务以外,文安之派袁宗第、刘芳亮拿下了夔州府。 此举在文安之看来意义重大,不但使得重庆府和夔州府连成一片,拥有更大的战略纵深,还使得整个长江上游相对安全。 奉节也被他列为仅次于巴县的重要城池,派驻重兵把守。 陛下把川事托付于他,他自然是要竭尽所能的做好,每走一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在文安之看来张献忠对于川东并不是势在必得的。这便给了他稳固防守的时间。 一方面文安之命令麾下士兵积极训练,另一方面他又让百姓开垦荒地积极恢复生产。 四川这几年确实太乱了些。张献忠入川之后和明军几番争夺,百姓们不是被西军抓去做夫子,就是被官军抓去做辅兵,以至于青壮损失严重。 川东这一代的百姓见到军队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跑到大山里面藏起来,等到军队过境之后才出来重新生活。 文安之率领军队刚刚抵达重庆府时就经历了如此尴尬的局面。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当地百姓相信官军并不是要强行抓他们壮丁的。 有了信任许多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文安之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在川东推行军屯,也就是太祖皇帝在大明立国时推行的军户制度。 这种制度利于战时的集中分配,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军户们没有太多的积极性。 反正干多干少都是一个样,那还不如偷懒休息呢。 另一种方式就是民屯。 民屯也有两种,一种是把土地分给百姓去种,但土地的所有权还是官府,每年百姓要给官府缴纳相当一部分的粮食。 还有一种是鼓励百姓去开垦荒地,开垦到的荒地自然全部属于百姓。 文安之选择将两者结合起来推行。 其中开垦荒地所占的比重较大,这样有利于调动农户的积极性。 即便是那些分配给农户租种的上等田亩,文安之也尽量的减租减息,使得百姓们能多落下一些口粮。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陛下特地嘱咐他的,文安之时时刻刻记在心中。 当然除了屯田之外,文安之还要负责处理好旧明军与刚刚归顺不久顺军的关系。 有些矛盾是难以轻易化解的。 尤其是官军和顺军之间的偏见,没有个一年半载很难消弭。 文安之采取的办法是把他们分配到不同的防区,尽量不让他们相见。 譬如刘芳亮、袁宗第就被派去了夔州府驻防。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通过并肩作战使得双方获得信任,这个只能等张献忠主动来攻了。 眼下川东明军还是应以固守为主,等到拥有足够的粮食储备再配合川南土司和云南的沐国公对张献忠进行夹击。 文安之很重视水师的组建,他在重庆铜锣峡、夔州奉节都组建了一支水师。水师的规模并不大,但很有用,相较于原明军的水师更为灵活。 除了这些文安之给川东明军带来最大的变化恐怕就是精神上的了。 在文安之来之前,明军中大部分士兵的心态就是得过且过,能混一天是一天。 反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不定哪天就见不到升起的太阳了,还不如及时行乐来的畅快。 可文安之来到四川后,给这些旧军士兵灌输了新军尤其是神策军的一套思想。 这套思想从严格意义上讲是天子亲自提出的,文安之因为是天子近臣这才能有所了解。 配合这套思想的自然是崭新的奖惩机制。 文安之改变了旧军队中那种将领动辄打骂士兵,压迫士兵喝兵血的情况。 普通士兵们渐渐发觉在文安之的治下他们不再是军官的奴仆,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他们若是训练、表现优异也会受到奖赏,军官给出奖励时丝毫不含糊。 他们觉得生活有了奔头,便渐渐的改掉了以往那种惫懒的作风,整只军队的风气为之一振。 更让他们感到欣喜的是,巡抚大人在军队中引入了文艺队。 据说这文艺队是当今陛下钦点成立的,最先只在神策军中表演,后来其他一些军队也争相效仿成立。 可川东明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能等来这一天。 文艺队的队员都是从川东当地招募的,经过巡抚大人从山东带来的文艺兵的培训,渐渐开始排演一些难度较低的戏。 当然,他们排演的戏一般都是抗击东虏的。但巡抚大人为了适应四川局势的需要,亦命人开始排演一些张献忠暴戾凶残的戏。 士兵们看的津津有味,同时对献贼的仇恨也在不知不觉中增添了几分。 此前他们只是听说张献忠凶残,可现在亲眼看过几出戏后那种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 吃过晚饭后士兵们也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生活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听说那个张献忠是个天阉,所以虽然妻妾成群却是一直无子。估计啊是老天爷看他恶事做的多了,特地惩罚他呢。” “谁说不是啊,人们都说献贼能防小儿夜啼呢。” “这献贼当初拿下成都后,把蜀王府屠了个干净。蜀王一脉尽数被屠尽,惨呐!” “不过,我听说献贼的几个义子倒是颇有些才干。将来朝廷若是能够将其招安也是不错呢。” “难啊,献贼不死朝廷是不会招安他们的。你可别忘了大明天子的祖坟就是献贼扒的。” “那又怎样,闯贼不还把烈皇逼死了吗,当今圣上不还是招安了他们吗?” “嘘,你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小点声!若是让人听到还不知道会怎么嚼舌头呢。你别忘了,咱重庆府就有不少你口中的闯贼!小心祸从口出!” 气氛一下变得沉默起来。 过了良久其中一人才起身拍了拍屁股:“说这些作甚,我们看我们的戏,看完回去早些睡觉。明日一早还得操练呢。” “对,对早些回去休息。现在巡抚大人下令三日一操,休息不够还真是撑不住!” ...... ...... 第三百零一章 万县百姓有活路了(第一更!) 随着一声鸡鸣,陈老实揉了揉眼睛,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万县的清晨有些冷,陈老实将衣裳穿好,用冷水洗了把脸,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这一代有不少无主荒地,官府说了,谁开垦了就算谁的。 陈老实心道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一定要多垦几亩地出来。 要是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还好他从官府那里借来了一头牛。这可是解决了大问题,牛犁地的速度可比人快多了。 陈老实今年四十三了,却还是孑然一人讨不到媳妇。 他常常暗骂这天杀的世道不给人活路。西军和官军围着万县一通乱战,你来我往谁也不肯善罢甘休。年轻人能跑的都跑了,陈老实也跑了。 可后来他的一个同乡找到他说西贼被官军赶跑了。如今的川东是新任的四川巡抚文安之在主持事务。 文巡抚那可是个大善人呐。不但不抓壮丁,还鼓励百姓屯垦。谁开垦了荒地那块地就算谁。要是实在不愿意去开垦荒地呢也行,可以直接从官府那里租种上等的农田,官府呢也会减租减息。 一开始陈老实是不信的。这天底下哪会有这种好事? 别的就不说了,官府不就是靠收税过活的吗?哪有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道理? 可他那小老乡却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说的都是真的,他已经开垦出了两亩荒地,另外租了一亩上等农田。 那小老乡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终于说的陈老实有些动心了。 他心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传的这么邪乎自己总该去亲眼瞧一瞧。 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陈老实跟着小老乡回到了万县。 不看不知道,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只见万县城外的农田里有不少正在挥汗如雨种地的农户。 其中的不少人陈老实都很眼熟,有的还能叫出名字。 真的回来了,真的都回来了啊! 陈老实老泪纵横,不争气的哭了。 从那一刻起他便发誓要好好干,垦出几亩属于自己的地。 这也就是赶上了好时候啊。 若在太平年景,一亩上等的田地怎么也得十几两银子,关键根本不会有人卖。 不到万不得已活不下去了,谁会去卖地?那可是败家子才会去做的事情啊! 不管是地主还是一般的农户,把地看的比身家性命都重要。 但凡有个几亩地,都要精心翻种着好留给子孙后代。 哪个舍得卖? 乱世好啊,乱世给了他开垦耕种的机会。 有了这些地陈老实便有了奔头。 第一年的收成不会太好,但施过一年肥后第二年、第三年再种庄稼收成就会好很多了。 陈老实在心中暗暗发誓,三年最多用三年的时间,他一定要攒钱买下一头属于自己的牛。 这样便不必再借官府的牛了。 毕竟官府的牛只是供开垦荒地用的,开垦出来后若再借用就得付钱了。 暂时没钱也可以,那就欠着,等到庄稼收了拿来抵。 陈老实不想一直欠官府钱,所以牛是一定要买的,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地已经被翻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深耕一遍。 陈老实出了屋从牛棚里把牛牵来,一边吃着干巴巴的蒸饼子一边往出走。 见到小老乡四蛋,他微微一笑打起了招呼:“蛋娃,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哇。” “陈老叔,你还不知道吗?官府要给咱发种子啦,大伙儿都往城里赶呢,你要不要也去?” 陈老实听的一愣,发种子?还有这等好事? “这不会是假的吧?” “假什么啊,大伙儿都去了,我也得赶快去,怕是去的晚了就赶不上了。” 说罢四蛋就要拔腿赶路。 “哎,你等等我!” 陈老实咽了口吐沫:“我先把牛拴回去。” 说罢快步朝牛棚走去。 待把牛拴好,他这才一路小跑追上四蛋,气喘吁吁的问道:“蛋娃,官府为啥突然变得这么好啊。” 直到现在陈老实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以往官府给人的印象都是凶巴巴的,不纳粮就铁链子一锁带到衙门里打板子。 那竹笋炒肉的滋味可不好受啊。裤子一扒,毛竹大板打在腚片子上真是钻心的痛。 陈老实就曾经吃过一顿板子,真是不想试第二次了。 “嘿嘿,这个我也说不清。但肯定是和文巡抚有关。文巡抚一来川东,官府待咱们和气了不少呢。” “哎,巡抚大人真是活菩萨啊。” 陈老实跟着赞颂了两句,喉结上下耸动道:“就是不知道这次能分到多少种子。” 见陈老实一副财迷的样子,四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呀可说不太好。不过呢你那两亩地的应该是够种。” “那太好了!” 陈老实激动的攥紧了拳头,双眼都冒出了精光。 也不怪他激动。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种子可是很重要的一种物资。 普通农户家便是日子过得再紧巴,也得留出一些粮食做种子。不然来年拿什么来播种? 若是连种子也吃了,当下的饥算是挨过去了,可来年咋办? 全家喝西北风去吗? 陈老实手里自然是没有种子的。 他原本想着去买一些,即便是赊账也好啊。可现在既然官府愿意发种子给大家,他当然不愿意再去花一笔冤枉钱。 和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普通百姓一样,陈老实精打细算,勒着裤腰带过日子。 万县县城并不大,陈老实和四蛋相继进了城,跟着人流往县衙的方向涌去。 人潮汹涌,肩擦着肩,脚踢着脚。除了过年逛庙会那几天陈老实还没见县城这么热闹过。 好不容易挪到县衙门口陈老实却被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至于四蛋就更不用说了,两眼一抹黑。 陈老实又气又恼,四蛋却是眼珠子一转道:“陈老叔,你把我举起来哇。” 陈老实心道对哇,把这小娃举起来不就能看到了吗? 他二话不说奋力把四蛋举了起来。 四蛋一下子能看清眼前的景象了。 只见衙门口,几名衙役正在挨个给农户分发种子。那一袋袋的种子装的鼓鼓囊囊的,将衙门口的空地占满了,看这模样便是今日来的所有人都分到了还有富余。 ... ... 第三百零二章 这波不亏(第二更!) “不要挤,不要挤!人人有份,每个人都能分到!” 尽管衙役们声嘶力竭的喊着,农户们还是争相朝衙门口涌去。 几十名衙役已经难以维持秩序,不得不去请求县令派一些士兵来帮助。 在士兵抵达衙门后情况明显有所好转。 这些普通农户对士兵还是有天然敬畏的。 在官兵的维持秩序下,他们勉强排成队列来领种子。 陈老实和四蛋来的太晚,排的位置很靠后,他们二人抻着脖子往前望,可就是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况。 四蛋急切道:“陈老叔,你再把我举起来瞧瞧。” 陈老实白了他一眼道:“急咧咧个啥,等一会便是了。” 四蛋无奈的耷拉下脑袋,缓缓向前挪着步子。 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排到陈老实和四蛋。 那衙役开了新的一个口袋,下巴一扬道:“你们两个是一起的?分开还是一起领?” “分开!” “一起!” 陈老实和四蛋几乎同时脱口说道。 二人有些尴尬的对视了一眼,陈老实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差爷...都放到那娃的口袋里就是。” 衙役也不多说什么,抄起木勺子便开始舀。 因为是两人的量,他花的时间要多一些。待把种子都舀进去后,那衙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下一个。” 四蛋十分欣喜的扎紧口袋就往外面奔。 陈老实连忙拔腿去追,口中念叨着:“你这娃娃,跑那么快作甚,又没人抢你的。” “哈哈,有种子了,不要钱的种子啊!” 四蛋却是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不住的傻笑,听的陈老实瘆得慌。 这孩子...不会傻了吧? 陈老实心里可没底,他追上前搂了四蛋后脑勺一掌道:“不就是袋种子吗?瞧你那点出息。” 四蛋翻了翻白眼道:“哎呦,陈老叔,看来你看不上这点种子啊。要不你的那袋也送给我算了。” 陈老实瞪圆了双眼道:“你这娃娃,恁的油嘴滑舌的。” 四蛋吐了吐舌头道:“我开玩笑的。” 二人有说有笑的回了家,四蛋又把属于陈老实的那一半种子分了出来,陈老实喜滋滋的把这半袋子种子倒进缸里,仰躺在了床上。 爽啊,官府要是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不知不觉间陈老实睡着了。在梦里他赶牛犁地,播种浇水。 官兵们甚至帮他把水渠都引好了。陈老实美滋滋的坐在田埂上,抱着一只牛皮水囊就往嘴里灌。 灌着灌着突然一只箭矢射来,恰好射穿了陈老实的喉咙。 他双手死死掐着脖子,瞬间惊醒过来。 此时的陈老实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摸了摸脖子见并无异样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这个梦做的真是奇怪啊! 他穿上鞋往院子里走,准备去灶房做点东西吃。 结果却听到有人敲门。 陈老实便快步走去开门,打开大门一看是四蛋,惊讶道:“你这娃娃咋又来了?” 四蛋就像一条泥鳅似的挤了进来,嘿嘿笑道:“这一言半语说不清楚。咱们慢慢说。” 陈老实一脸狐疑的关上大门,跟上四蛋道:“你这娃娃不会又闯了什么祸吧?” “那怎么会,陈老叔我,你看我像闯祸的人吗?” 四蛋嘿嘿一笑道:“实不相瞒我是想去当兵!” 当兵! 听到这两个字陈老实直是一惊,双眼瞪圆道:“你再说一遍?” “我要去当兵啊!” 四蛋大大咧咧的说道。 “咦,陈老叔,你这反应咋这么激烈啊。” 陈老实吞了口吐沫道:“这件事你和你爷娘说过没有?” “跟他们说作甚,这种事情我自己做的了主。” “呸!” 陈老实狠狠瞪了四蛋一眼:“你家可就你一个独苗,你如果去当兵了你爷娘谁去照顾?万一你有了三长两短...” “哎呦,陈老叔,你就不能盼点好的。当兵就一定会有意外吗?” 四蛋挺了挺胸脯,脖子一耿道:“我找算命先生看过,我命硬着呢,阎王爷都收不走!” “你,你,哎!” 陈老实被气的不轻:“你这孩子咋就不懂事呢。你去当兵图个啥,咱又不是过不下去了。刚刚不是才领了种子吗?现在种下去还来得及,今年多少有些收成...” 四蛋却是不以为意道:“我要参军又和这没关系,我要替朝廷剿贼平虏,做大将军。” 陈老实摇了摇头道:“大将军是那么好做的吗?你怕是还没做成大将军就成了一具枯骨了。剿贼平虏是为官为将者需要考虑的事情,你跟着瞎掺和啥。” “哎呀,陈老叔,这你就说的不对了。要是大伙儿都像你这样想,还有谁去当兵?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 四蛋撅着一张嘴有些后悔的说道。 “你赶快回去好好种地,绝了当兵的心思。不然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爹!” 陈老实一副这件事没得商量的态度,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四蛋下意识的颤抖了一番,他爹对他可是很严苛的,稍有不如意就行打骂。 而且他爹每次都是把他吊起来打,不打过瘾了绝对不会放他下来。 四蛋本来是想瞒着爹娘前去参军,临去应募之前准备和陈老实打声招呼。 谁曾想陈老实竟然会去威胁他。 “陈老叔,你不会是嫉妒我吧?” 四蛋翻了记白眼道。 “啥?你说啥?” 陈老实气的直跳脚。 “嫉妒我啊。又不是谁都能去当兵的。你这年纪便是去了人家怕是也不要。” 四蛋稍顿了顿道:“而且我还听说当兵的话,每个月有二两银子拿,顿顿有肉吃。陈老叔,这不亏啊。” 这下陈老实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月二两银子?还顿顿有肉吃? 这哪里是去当兵啊,分明就是去做神仙啊! “你这是听谁说的?” “告示上都写着呢,我找人帮我念得。” 四蛋十分神气的说道:“当了兵就能每月领银子,不比在黄土地里刨食吃强多了?陈老叔啊,你不用说了,你就是嫉妒!” 陈老实咽了口吐沫,十分尴尬的问道:“那个啥,他们真的不收年纪大点的?” ... ... 第三百零三章 天生的演员(第一更!) 四蛋撇了撇嘴道:“不是我说啊陈老叔,你这年纪了就别掺和当兵的事了。赶快讨个媳妇生个娃续上香火才是正经事。” 陈老实被憋的涨红了脸,瞪了四蛋一眼道:“你这娃娃怎么说话呢?你以为我不想讨媳妇吗?可咱这一穷二白,家徒四壁的有哪个女子愿意嫁过来。” 四蛋冲陈老实挤了挤眼道:“没有钱可以赚嘛,陈老叔你又不是没看到咱的好日子来了。对了,听说县里在招收文艺队员,你要不要去试试?” “文艺队员?啥意思?” “就是,就是演戏的,只不过这戏目都是新编出来的,比如抗击鞑子。当然,咱川东这边抗击献贼的戏目多一些。” 四蛋咽了一口吐沫有滋有味的说道。 “这样子啊。” 陈老实还真是被勾起了兴致,若有所思的琢磨了起来。 过了良久他叹了一口气道:“这既然是演戏,肯定对年纪有要求。我这把岁数了能演个啥?” “哎呀,陈老叔这你就说错了。这演戏呢自然是什么岁数的人都得有,不然咋演的真呢。我看呐现在文艺队里的都是一些二十来岁的队员,就缺你这种!” 陈老实还是觉得有些心里没底:“那,那你说我到底适合演个啥?” “献贼,陈老叔你太适合演献贼了!” 四蛋猛然一拍脑袋说出了一句让陈老实惊掉下巴的话。 “啥?献贼?” “对啊!陈老叔你看啊,你和献贼年纪相仿,这就是天然的优势啊。那些二十来岁的队员演献贼,真是尴尬死了。” “...” 陈老实闷了一口气道:“不行,说什么也不行。我本本分分一个老实人,怎么能去演献贼呢。” “哎呀,陈老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演戏咋能和实际混为一谈呢?你看演抗击东虏的戏里,还有演多尔衮、多铎的呢。照你这么说这些队员还不得找块豆腐撞死了去?” “我看差不多!” 陈老实没好气的说道。 “陈老叔,我可是听说咱这万县文艺队在招人呐,一个月二两银子,只需要演十场戏。除了演戏和排练的时间,其余时间都可以自己安排,不影响你种地!” 无奈之下四蛋只得使出了杀手锏。 一听这待遇陈老实一双眼睛立刻瞪得浑圆:“一个月二两银子,只需要演十场戏?” “对啊!三天一场戏,划算不?” 四蛋双手叉腰道:“要不是我要去当兵,还真想去文艺队试试呢。” 陈老实一拍大腿道:“嘿,别说了。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真的要去?” “去,傻子才不去!” 陈老实咧开嘴,笑的灿烂极了。 ... ... 县衙西北方向的城隍庙前排起了长队。 来的都是应募文艺队的百姓。 其中既有十来岁的娃娃,也有三四十岁的壮年。 陈老实挤在一堆二十来岁年轻人中间还是有些紧张。 他不住的深呼吸,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不就是演个戏吗?又不会掉块肉。 那可是一个月二两银子啊,乖乖,便是让他演鞑子他也认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因为来应募的人不仅要报名登记,还得进入城隍庙试戏。 陈老实紧紧盯着那扇大门,发现从中走出来的人表情不一而足。 有的欣喜有的沮丧。有的兴奋有的失望。 哎,真不知道轮到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便顺其自然好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了陈老实。 他走到登记的书吏前咽了口吐沫道:“我想应募文艺队员。” “姓名,年龄。” “陈老实,今年四十三了。” 那书吏飞快的记下了这些信息,点了点头道:“进去吧。” “哎!” 陈老实连忙应道,垫着步子迈过门槛进庙去了。 一进院子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整个院子都被应募的人占满,他们分为多组在试戏,旁边还有专门的书吏记录。 陈老实看的兴起竟然忘了往里走。直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才如梦方醒,大踏步往里走。 “陈老实,你去换上戏服,先看一看这段戏,过一刻来演演看。” 一个书吏将一张薄纸递给陈老实,不着痕迹的说道。 “那个...我不识字。” “哦,没什么。那边有专门的人给你讲戏。” 说罢往老槐树的方向点了一点。 陈老实十分欣喜的猛点了点头。 “多谢,多谢!” 他快步走到老槐树下,冲那三十来岁模样的书吏恭敬道:“还请差爷帮我念念。” 那书吏点了点头,接过薄纸一边捋着山羊胡一边说道:“嗯,你这次演的是一出献贼的戏。” “啥!” 陈老实直是惊呆了。 真的要演献贼啊,他就这么像吗? 还真让蛋娃说着了。 那书吏皱眉道:“怎么,有什么不可以吗?” 陈老实连连摇头:“不,不,当然可以。” “那我该咋演?” “你就演一出张献忠打了败仗暴跳如雷的戏,面目越狰狞越可怖越好。记住,一定不能有顾忌,演的越真实越好。” 陈老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还有啥要要注意的吗?” “没了,这试戏就是试个感觉,戏词并没有要求,全靠随即发挥。” “哦。” 陈老实应了一声,却是感到有些为难。 他此前从未演过戏,不给他戏词该咋演? 他绞尽脑汁,在脑中苦思冥想关于张献忠的一切,终于硬着头皮演了出来。 “你个驴球子给老子滚,都给咱老子滚!再不滚老子割了你的吊下酒!龟儿子,一群龟儿子...” 陈老实演的很投入,且越演越兴奋,指着方才给他说戏的书吏就破口大骂。 那书吏铁青着一张脸,一句话都说不出。 陈老实骂的兴起,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最后还是那书吏喊了停。 “咳咳,你演的还不错。只是面部表情不要那么夸张。另外肢体动作再到位一些,力气一定要运足,不要跟没吃饱饭一样。好了,去那边试戏吧!” ... ... 第三百零四章 收获土豆,收获希望(第二更!) 陈老实的表演很完美,试戏很成功。 他当即被录用,成为了一名文艺队员。 即将开始新生活的陈老实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直到现在他都感到难以置信。 这就被录用了? 此前陈老实从没有任何的演戏经验,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整日里待在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在土地里刨食吃生活。 他唯一的愿望便是拥有几亩属于自己的土地,不必再给别人做佃农。 如今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靠着开垦荒地陈老实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唯一的问题是今年的收成可能不会太好。 但这也没有关系,过上个几年等土地的肥力上来了就会好起来。 每天吃饱饭,家里有余粮,这就是陈老实的全部愿望。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吃上皇粮,一个月拿二两银子。 那可是二两银子啊! 如果粮价不再暴涨,二两银子至少可以买一石米。现在虽说不比万历年间,但粮价总体还算平稳,并没有到让百姓活不下去的地步。 何况,参加文艺队并不影响他继续种地! 一个月只需要演十场戏,即便算上排练的时间,也能剩下大把时间用来种地。 陈老实不怕辛苦。 相反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真要是让他待在那休息啥也不干他还觉得别扭呢! 自己耕种就不需要买粮吃,别的花费一年加起来就算是四两银子,一年也能攒下二十两呢。 二十两! 一想到这个数字,陈老实便觉得一阵眩晕。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拥有这么多钱,而现在竟然一年就能攒下这么多。 真是赶上好日子了啊! 陈老实下定决心在文艺队里一定要好好表现,努力演戏,无论如何要把这份饭碗保住! ... ... 五月份第一批土豆成熟。 御花园里一片忙碌。 朱慈烺亲自下地收土豆,在天子的感召下一众宦官、侍卫也纷纷动起手来卖力干活。 这个场面在以往是难以想象的。若是被御史言官们看到说不准得上疏直谏。 大明的皇帝虽然也会翻地,但那是在祭祀大典的时候随便装装样子。 而现在朱慈烺却是真的去下地收土豆,如同一个普通的农户。 当然没有人能够理解此刻朱慈烺的心情。 土豆如果大面积推广解决的可是千万百姓吃饭的问题。 满清为什么可以养活几亿人?不就是因为靠着推广土豆这种高产农作物吗? 土豆做主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在欧洲就是如此。 看看欧洲人的餐桌哪顿少的了土豆? 薯条、炸土豆、土豆饼、土豆泥... 比起稻米、小麦,土豆当然算是粗粮,但却有着这两样作物不具备的优点。 土豆对土地的要求很低,随便哪块荒地都能种,其又极为耐旱耐寒,正好适合小冰河的气候。 眼下朱慈烺虽然竭尽全力抑制粮价上涨,但粮价仍是万历年间的两倍。 一想到有不少百姓因为买不起粮食而饿死,朱慈烺便觉得痛心疾首。 但推广土豆后就不用再担心这种情况发生了。 土豆的亩产量很高,即便是气候条件恶劣也不会减产严重。 穷困的百姓吃不起米面总归是吃的起土豆的。 眼下先得解决温饱问题,随后才是追求生活质量。 朱慈烺在田间挥汗如雨,刘传宗看的心疼,要上前拿方巾替朱慈烺擦汗,却被朱慈烺拒绝了。 “刘伴伴,你且退下待朕忙完了这一阵再说。” 刘传宗无奈道:“奴婢遵命。” 朱慈烺虽然十分注重日常锻炼,经常练习弓马,每天打一套五禽戏,可还是累的够呛。 农户们真是太辛苦了啊。 朱慈烺不过是在收土豆的时候下一回地,农户们却是需要每日都在田间地头劳作,体力的消耗是惊人的,怪不得每天需要吃大量的粮食。 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没有多少油水,主食自然就吃的多了。 这更坚定了朱慈烺增加商税、海税的决心。 相比于农户,商人尤其是海商这个群体真的是富得流油啊。 崇祯最大的问题就是只对着农民薅羊毛,而对商人太放纵。 郑芝龙可以靠收海税收到一年一千万两,朝廷为什么不行? 商人本就攫取了大量的财富,理当多缴赋税,尽到自己的一份责任。 至于矿税更是必须严格征收。 自打朱慈烺宣布全国矿产归朝廷后,这才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收到了两百万的银子,一年保守估计也有五百万两银子进项。 这都是大钱啊! 下一步朱慈烺准备对盐业开刀。 盐商是不亚于海商的巨富群体,一个个富可敌国。 作为垄断资源,盐商的收入进项是可以得到保证的。 大明对盐业本来管理的很严,靠出售盐引来控制上游资源。 盐引的数量是一定的,所以每个盐商能够分配到的盐量便是一定的。 但到了明中后期,盐引制度废弛,私盐遍地都是。 尤其是沿海诸省,到处是晾晒私盐的。 官府基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拿了孝敬你好我好大家好。可这却严重的损害了朝廷的利益。 崇祯年间一年的盐税竟然只能收到几十万两,这是何等的可笑! 即便保守估计,盐税也应该收到一年几百万两。这些盐商真是把朝廷当傻子呢! 朱慈烺可不愿意做这个傻子! 既然开中法已经废弛,那么便要想出一个新的办法来。 朱慈烺的初步设想是成立皇明贸易商会之类的机构,作为管理盐业的唯一责任部门。 这种机构既不是朝廷部门,也不是民间商会,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机构。 当然,此机构是直接对朝廷、对天子负责的。 这相当于在这个行业树立了一个准入门槛。以前这个门槛是盐引,现在便是会员身份。 而加入此机构必须缴纳一笔数额巨大的保证金,定期接受监管缴纳赋税。 当然,盐商们依然可以我行我素贩卖私盐。但朝廷不会再妥协了。 朱慈烺决定命各地军队严查私盐贩售,一经发现立即逮拿处决,以正国法。 ... ... 第三百零五章 沙定洲叛乱(第一更!) 弘业元年五月初五,武定府元谋土司吾必奎发动叛乱,率领军队连克大姚、定远、姚安等地。 世镇云南的黔国公沐天波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大为震惊,立刻调集人手参与平叛。 他调集的有石屏土司龙在田、嶍峨土司王扬祖、蒙自土司沙定洲、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等。 这些各土司组成的联军大破吾必奎的军队,并将吾必奎活捉献给了沐天波。 沐天波自然大喜,在昆明城黔国公府设下宴席,犒赏参与平叛的有功土司。 云南的情况很特殊,全滇遍布着大大小小数百个土司。虽然朝廷也在云南设府、设州但基本都是摆设,真正的实权都被这些土司牢牢控制在手中。 相比较之下,西南三省中其他两省的情况要好得多。 贵州原本也是土司众多,但万历年间播州土司杨应龙发动叛乱,朝廷派大军围剿。最终朝廷攻下海龙囤,顺势改土归流,使得朝廷对贵州的掌控力大增。 至于四川也差不多,虽然川南还在土司掌控之中,但至少成都府附近以及川东都是流官掌实权的。 惟独这个云南,俨然是一众土司的自留地。朝廷根本没有机会进行渗透。 所以朝廷只能册封黔国公,靠着沐家来镇守云南。 但沐家自己麾下军队也有限,出现叛乱还是要借助别家土司的军队来平叛。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参与平叛的土司肯定会吞并叛乱土司的财产、军队。如此一来平衡就会被打破。 在一次宴会上,阿迷州、王弄土司沙定洲垂涎沐家财富,遂下定决心发动叛乱夺权。 原来沙定洲最先是王弄土司沙源的儿子,后来阿迷州土司普名声去世,他的妻子万氏改嫁给了沙定洲。阿迷州也被当作万氏的嫁妆送到沙定洲手中。 两家土司合并,本就实力大增。加上沙定洲在平定吾必奎叛乱时吞并了大量财富、军队,实力可谓如日中天。 人的野心和欲望是会不断膨胀的。 一开始沙定洲还是感到洋洋自得的,毕竟他的实力在全滇土司中都可以排在前列。 可在见识了沐家的财富后他的红眼病犯了。 凭什么你们沐家就可以世镇云南,享受荣华富贵,而我沙定洲就不能成为云南之主? 终于,经过一番精心的策划,沙定洲举兵叛乱。 这一乱可不得了。 由于事发突然,沐天波根本来不及反应。 吾必奎发动叛乱是在武定府,看似离昆明很近,实际还是有一二百里的,沐天波完全有时间调兵遣将,前去迎敌。 可沙定洲却是在昆明城中发动的叛乱啊,沐天波便是想作部署也来不及了。 却说沙定洲亲自率领军队攻打沐国公府上门索命。 仓皇之下沐天波只得在几名亲卫的护送下带着官印、铁券狼狈逃走,甚至连亲眷家人都来不及通知。 沐天波跑路的速度很快,最终在楚雄府安定了下来。 而此时沙定洲已经控制了整个昆明城,自称总府,俨然以云南最高统治者自居。 消息传到南京,朱慈烺自然是大为震惊。 在他的印象中,沙定洲之乱应该是在十二月份左右发生的啊,怎么会提前这么多? 而且朱慈烺曾经不止一次的警告过沐天波,要小心提防。可看来沐天波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朱慈烺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总不能直接对沐天波说朕是穿越者,沙定洲必反,卿可立斩之吧? 现在好了,沙定洲拿下了昆明,云南大乱。 使得本来大好的局势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四川如今有张献忠,云南又有沙定洲作乱,整个西南真是不叫人省心啊。 朱慈烺当即召兵部尚书路振飞觐见,一同商议对策。 “这是黔国公沐天波上的急奏,路卿家也看一看吧。” 朱慈烺将一本奏疏交给了内侍,命他将急奏送到路振飞手中。 路振飞接过急奏展开来看,每看一字都觉得心惊肉跳。 待看完整份奏疏之后路振飞只觉得有些眩晕。 “陛下,按照黔国公的说法,如今昆明已经被叛贼沙定洲窃据了。形势十分不妙啊。” 朱慈烺点了点头。 昆明是云南省城,更是绝对意义上的军政中心。 沙定洲控制了昆明,从理论上讲就可以号令全滇土司。 好在沐天波在逃走时带走了官印和世袭的丹书铁券。要是这两样东西也落在了沙定洲手里,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如今黔国公暂避楚雄府,有金沧兵备道杨畏知在暂时还不会有什么问题。朕召路卿家来便是想问问朝廷该如何行事。” 一直以来大明对云南各地都是羁縻统治,很少直接过问其内部纷争。 但现在朝廷不插手是不行了。如果继续任由沙定洲闹下去,恐怕整个云南乃至西南都会人心思变。 朱慈烺记得原本历史上沙定洲之乱被平定是永历二年大西军入滇之后的事了,在此之前沙定洲一直是在云南作威作福。 朱慈烺当然不会容忍这种情况,所以朝廷必须出兵讨伐。 只不过是派谁去的问题。 路振飞思忖了片刻后拱手道:“启禀陛下,以臣愚见调川兵入滇平叛是为良策。” “哦?路卿家不妨说的明白一些,这川军指的是土司兵还是官兵?” 朱慈烺挑了挑眉追问道。 要知道四川和云南接壤,从四川调兵平定沙定洲之乱肯定是最合适的。 但如今四川的局势也不算太好,张献忠一直盘踞在成都府,如果川军有了大动作难保张献忠不会趁机发难。 对朱慈烺来说,川军可以不主动向张献忠寻战以图光复成都,但重庆府是一定要守住的,这是底线。如果重庆失守张献忠便可以彻底控制长江上游,随时可以顺江而下攻打湖广。 重庆就像是一堵石墙,死死卡在湖广与川中之间,让张献忠如鲠在喉十分难受。 而要是这堵墙倒了,该难受的就要换成朱慈烺和大明朝廷了。 ...... ...... 第三百零六章 骑墙的郑芝龙(第二更!) “陛下,臣建议派四川白杆兵前去平叛。” 路振飞一字一顿的说道。 朱慈烺身躯微微一震,深吸了一口气道:“说下去。” “陛下,重庆原本的官军和文巡抚带去的袁宗第、刘芳亮等部需要对抗献贼不宜轻动,四川可堪一用的只有白杆兵,陛下不妨给秦夫人下一道诏书,命其号召子弟积极参军。” 路振飞一口气说完,双手束立恭敬的等着朱慈烺做出决断。 朱慈烺却是陷入了沉默。 他不是没有想过用白杆兵,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征伐,秦、马两家还能拉出多少子弟来? 所谓的四川白杆兵指的就是石砫兵。 秦良玉的是四川忠州人,而他的丈夫马千乘是世袭的石砫宣慰使,也就是土司。 虽说同样是土司,可秦、马两家对大明可谓是忠心耿耿,但凡朝廷有需要,秦良玉都会令兄弟、子侄积极响应。 播州之乱、奢安之乱时秦、马两家的子弟兵都曾追随朝廷平剿叛乱。 浑河血战、抗击张献忠、进京勤王抗击清军的各项大战中也都有白杆兵的身影。 一次次的大战令秦、马两家的子侄损失惨重,以至于秦拱明去山东德州时身边只能拉出五百个白杆兵。 朱慈烺当时实在是不忍心再看到如此忠义臣民战死沙场,便也没有对秦拱明下什么严令,准许其在德州自行募兵。 后来秦良玉来到南京,朱慈烺也是大力宣传她对朝廷的忠贞,甚至命其去皇明军校讲学,培育皇明有为青年的拳拳爱国之心。 但朱慈烺却是从未想过让秦家、马家人为大明再次流血啊。 毕竟他们为大明流的血已经太多了。 可路振飞的一番话让他动摇了。 虽说明军刚刚在山东获得了一场大胜,逼得多铎退兵,但形势却远没有好到可以庆祝的地步。 四川有个张献忠虎视眈眈,云南又频出叛乱,一个处理不好就很可能出现大火燎原的情况。 朱慈烺天人交战了好一番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朕会单独召见秦夫人,与其商议此事。” 朱慈烺叹道:“朕之所以选择用白杆兵去云南平叛,也是考虑到云南多山地的情形。白杆兵本就善于山地作战,去云南平叛不存在适应性的问题。” 路振飞闻言大喜,深深一揖道:“陛下圣明。” ...... ...... 洪承畴离京前曾经对多尔衮说过,会派一名亲随前去福建策反郑芝龙,请摄政王关注此事。 如今多尔衮真的盼到了此人。 多尔衮当即命人将这名洪承畴的亲随带到王府亲自问询。 由于兹事重大,多尔衮屏退了一切奴才,整间屋子里只有他和多铎二人。 听那亲随将事情经过讲述一番后多尔衮直是大喜,直接命报信的洪府亲随退下领赏了。 原来郑芝龙这只老狐狸虽然没有答应直接发动叛乱造大明的反,却委婉的表示可以给清军提供他们最需要的粮食。 至于运输方式嘛当然是走海运。 郑家与日本有长期的贸易往来,完全可以以此为由派出船队大规模北上。 至于粮食的交卸地点郑芝龙提议在天津,因为郑家可以在此采买一批货再前去日本贸易。 当然这些粮食清廷必须以高于市价的三倍采买,而且只收现银概不赊账。 多尔衮倒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如今大清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他通过晋商的渠道采买的粮食都是市价的五倍了,郑芝龙这个三倍于市价的价格完全可以接受。 现在多尔衮最担心的就是有钱买不到粮食,郑芝龙的出现完美解决了这一点。 原本因为山东没能拿下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多尔衮现在想笑,想放肆的大笑。 天命终归是在大清这一边啊。 “老十五,你怎么看?” 多尔衮转向多铎满是威严的问道。 多铎嘿嘿一笑道:“十四哥我说什么来着,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啊。咱现在缺粮食那郑芝龙便上杆子的凑过来。这下你不用急着打山东了吧?咱先好好休整一番,坐山观虎斗,看那明廷小皇帝和张献忠狗咬狗。” 多尔衮见多铎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就来气,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这是运气好,若没有郑芝龙你怎么办?去朝鲜、漠北刮地皮吗?你就是掘地三尺又能掘出多少来?” “十四哥,你干嘛总说丧气话啊。我好歹领兵去打了,要不是勒克德浑这个废物拖后腿山东早就拿下来了。阿济格倒好,连出兵都没出兵,跑到草原去抢马。你不说他倒是说起我来了。” 见多铎仍在顶嘴,多尔衮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深吸了好几口气他才平复下来心情,沉然说道:“本王不想和你吵。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了,办不好两罪并罚!” “十四哥,我办事,你放心!” 多铎拍着胸脯保证道:“不过,能不能叫郑芝龙这厮送些造船的工匠过来?听说这一次我去打德州时,登莱的军队都被抽调空了,若是有一支水师能够奇袭登州,说不准可以直接拿下山东了。” 多尔衮微微眯着眼睛,细细品着多铎的一番话。 多铎的建议不是没有道理,水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当初在辽东时八旗军就是吃了毛文龙的亏。 毛文龙占据了皮岛等岛屿,对八旗军采取了游击战术,让八旗军疲于奔命。 往往是八旗军刚刚赶到毛文龙作乱的地方,提前得到消息的毛文龙便坐上船跑路了。 八旗军只能望洋兴叹,一次又一次的被耍。 若不是袁崇焕斩了毛文龙,东江镇分崩离析清军在辽东的形势绝不会像后来的那么好。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多尔衮自然不想在水战中全面落败。 他已经意识到与明军的对决不是一两个月能分出胜负的,那么发展水师便显得十分重要了。 “问题是郑芝龙愿意吗?” 毫无疑问郑芝龙现在是在骑墙,他既不公开的叛明也不与大清撕破脸,之所以愿意卖粮食给大清是因为有利可图。 可送船匠给大清他图的是什么? ...... ...... 第三百零七章 秦良玉入川(第一更!) “这件事本王也交给你一并去办了。若郑芝龙真肯把造船工匠拨来,便是多给些他钱也无不可。” 多尔衮沉吟了片刻道:“另外火炮造制也得上点心了。你不是说在打德州时明军的火炮比大清的红衣大炮射的更远、更快吗?命孔有德去仿制,限期三个月,本王要看到成果。” “十四哥,孔有德这奴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吃从登州带来的老本。你叫他仿制明军的火炮,我看啊是没戏。” 多铎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多尔衮狠狠瞪了他一眼:“凡事不试试怎么知道,难不成你想揽这个活儿?” 多铎连连摇头:“我可不干,那十四哥还是交给这奴才办吧。” “哼,那你就给本王盯着豪格,让本王省省心!” 多尔衮怒其不争的说道。 ...... ...... 秦良玉在入宫陛见之后已经决定前往四川募兵。 以她的资历要想在重庆招募几千白杆兵还是很容易的。 如今西南沙定洲叛乱,秦良玉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点什么的。 虽然以她的年纪不可能再冲锋陷阵,但在阵中鼓舞士气还是可以的。 既然连当今陛下都能御驾亲征,于临清城头亲自为将士们擂鼓助威,她一老妪又有何不可? 就让她再发挥发挥余热吧! 天子的意思是调秦拱明回京,护送秦良玉到重庆,不过却被秦良玉拒绝了。 在她看来秦拱明现在已经独当一面,理当在德州驻守,严防东虏南下。若是仅仅为了护送她回重庆就调集秦拱明回京,有些得不偿失了。 自家的子侄自己最清楚,秦良玉也相信秦拱明是想留在德州建功立业的。 这种时候还是不给朝廷添麻烦了吧。 秦良玉清点好了行囊之后再次入宫向天子陛辞。 朱慈烺在听了秦良玉的想法后选择尊重她的意见。 他下旨调神策军一营护卫秦良玉入川,并配合秦良玉募兵前去云南平叛沙定洲。 这是朱慈烺能够给予秦良玉的最大程度支持了。毕竟湖广、山东都需要布重兵防备满清突袭,天知道清军什么时候会突然发难。 ...... ...... 六月十三日,云南楚雄府。 “黔国公,好消息,好消息啊!” 金沧兵备道杨畏知急匆匆的冲进屋来,兴奋的挥舞着拳头道。 “啊,有何好消息?” 这几日沐天波就似惊弓之鸟一般,但凡听到风吹草动都以为是沙定洲的追兵杀来了。 杨畏知几次率兵将叛军击溃,但沐天波已是麻木了。 击溃叛军又如何,如今沙定洲已经窃据昆明,以总府自居。 沐家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恐怕已经将他这个不肖子骂的狗血喷头了吧? “黔国公,是朝廷,朝廷方面来消息了。这是兵部塘报,您快看看!” 一听是塘报沐天波顿时精神了几分。世人都知道兵部塘报上都是近来天下最重要的军政要闻。朝廷对沙定洲叛乱的决策肯定在塘报上有所体现。 沐天波接过塘报展开来看,看过没多久却是惊呼出声。 “陛下要派秦老夫人来云南平叛?” 也难怪沐天波惊讶,秦良玉是明神宗万历二年生人,如今已经七十一岁高龄。 人活七十古来稀,纵使秦良玉威名赫赫,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就算秦良玉仍然神武,可她能募集多少人? 沐天波对于这些土司可是再了解不过了。 土司的子弟兵很能打也很忠诚,可人数一直是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尤其是石柱兵,在历次战争中折损失血严重,这次能凑多少人还真不好说。 沙定洲如今如日中天,云南大小土司都为他马首是瞻。 沐天波的个人威望却是跌到了谷底,如果不依靠朝廷的外力予以支持恐怕难以解决掉沙定洲。 沐天波翘首以盼,本以为能够盼到朝廷的十万大军,谁曾想却是得来这么一个消息。 真是叫人徒呼奈何啊。 当然沐天波也能理解天子的苦衷。 毕竟北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东虏在,朝廷不可能调集太多兵马来西南平叛。 不然若是东虏突然大举入寇,调兵勤王不及,恐怕就不是失土陷城那么简单了,都城神器都会有危险。 只希望秦良玉能够多募集一些士兵来吧。 “不光是秦老夫人,听说还有一营神策军呢。” 杨畏知眉飞色舞道:“这一营神策军虽然只有两千余人,可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精锐。那沙定洲麾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别看他们现在嚣张无比,等朝廷大军一至必定如土鸡瓦狗一般抱头鼠窜。” 这下沐天波也有些激动了。 “便是陛下亲自编练的新军神策军?” 沐天波自然是听过神策军的威名的。 其在山东先消灭了刘良佐、刘泽清叛军,后又力阻孔有德、耿仲明的推进,可谓是精悍之师。有这么一只军队压阵,沐天波便觉得底气足了不少。 可惜人数还是有些少啊。 要是有两万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对啊,就是那支神策军。听说神策军中有许多新式火器,这次定要让这些叛军尝尝厉害!” 对于火器沐天波自然不陌生。 事实上,就是他的先祖沐英发明了火铳三段击。 但那个时代的火器和如今的火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沐天波也明白有新式火器的加入对军队实力的增强很有好处。 “那么,本国公现在需要做些什么呢?” 终日待在这兵备道衙门里什么也做不了,沐天波都快要疯了。若是再不找些事情做,真会魔怔了。 杨畏知也能理解沐天波的心情,稍顿了一顿道:“黔国公不妨写上十几封手书,盖上官印,发往滇北号召各地土司前来平叛。” 如今沙定洲占据昆明,昆明城附近的大小土司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被迫为之,大多表达了对沙定洲的支持拥戴。 沐天波要想争取他们的支持那是不可能的了。如今能做的就是多争取滇北的土司。 这些土司距离昆明较远,还没有受到沙定洲的蛊惑,或许沐天波的亲笔信会起作用。 ...... ...... 第三百零八章 浑水摸鱼(第二更!) “好,本国公这就写!” 沐天波立刻走到书案前坐下,提笔蘸墨挥毫写起。 沐家世镇云南,在诸土司心目中的地位和影响力还是有的。 沐天波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死要面子,争取更多的土司支持才是正事。 他一口气写了十几封信,涉及到的土司有腾越州、广邑州、云龙州、邓川州、剑川州、宝山州等。 这些土司往日里对沐天波都是很敬重的,重要的节日都会派专人来奉上大礼。 沐天波不清楚这些人中有多少会真正响应他的号召出兵平叛,但总归是得把能做的都做了。 写好信后沐天波将信纸分别封好,郑重的交给杨畏知道:“有劳杨大人了。” 杨畏知点了点头道:“黔国公放心好了,下官一定派人把这些信件送到滇北诸土司手中。” ... ... 四川,成都。 原蜀王府改建的皇宫之中张献忠正蒙着眼睛追着几十名宫娥。 这些宫娥发出一声声嬉笑,张献忠从而能够判断出她们的大致方位。 “哎呀呀,美人别跑啊,朕来追你们了。” 张献忠向前跑了几步撞在一人身上。他抱着猛地嗅了嗅,淫笑道:“让朕猜猜你是谁,你一定是秋水,对不对?” 张献忠一把扯下眼睛上蒙的绸布,却见是张定国站在自己的面前,不由得有些惊讶。 “定国,你怎么进宫来了?” 四个义子中张可望最得张献忠的器重,负责处理各项内政。 而张定国主要是作为领兵的将领冲锋陷阵。 难道是说军中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 张定国冲张献忠抱了抱拳道:“父皇,儿臣得到消息,云南的沙定洲反了!” “哦?” 张献忠顿时来了兴趣,挥了挥手道:“说下去。” “是!” 张定国深吸了一口气道:“儿臣的探子得到消息,云南土司沙定洲在昆明发动叛乱,攻克了黔国公府。沐天波仓皇逃往楚雄府,如今沙定洲已经占据了昆明,对外号称总府。” 张定国说的十分仔细且小心,说完之后静静的等着张献忠询问。 张献忠背着双手连踱了几步这才停下来问道:“明廷那边有何动静?” “据说是要让秦良玉到四川来募兵,然后前往云南平叛。” 嘶!秦良玉那老不死的,还能上的了马? 对秦良玉张献忠可没有啥好印象。 几次与秦良玉的交战中张献忠都没能占到什么便宜,甚至还一度损兵折将。 “父皇这对我们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啊。” “恩?此话怎讲?” 张献忠双眼眯成一条缝,紧紧盯着李定国。 “父皇,您想啊。明军如今的注意力都在北边,即便是在四川的军队也不敢调去云南。这才会派秦良玉募集子弟兵。但仅仅靠募集的这几千人怎么可能平定叛乱,儿臣觉得他们肯定会召集其他土司去攻打沙定洲。” 张定国的一番分析让张献忠眼前一亮。 “你是说云南可能会空虚?” 作为一个流寇出身的草头王,张献忠十分善于利用时间点做文章。 如果沐天波真像张定国说的那样号召全滇土司集结出兵以平叛,那么云南势必会出现大片空虚的情况。 有机可乘啊! “父皇英明!” 张定国送上一记马屁后说道:“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儿臣请求父皇降旨,派儿臣前往建昌探探虚实。” 大西军入川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本以为可以割据四川过上逍遥日子,谁曾想明军怎么也甩不掉。大西军前脚刚走,明军后脚就跟来。 双方光是对重庆府的争夺,来回就不止十余次了吧? 现如今重庆府又落入了明军的手中,这让张献忠恼火不已。 前段时间刘进忠率部降清的事件更是给本就不好的形势添了一把火。 汉中如今掌控在清军的手里,阻挡了张献忠北上之路。刘进忠又对张献忠在四川的布防很了解,若清军真的有意攻打四川,张献忠是很被动的。 再加上川南的一些土司时不时的给张献忠添点堵,他胸中的火气是一直压不下来。 如果能够换个地盘倒也是不错。 其实张献忠一直都对云南有想法,只是碍于有个沐天波不好动手罢了。 毕竟沐家在云南诸土司中是很有号召力的。万一张献忠真的兴兵攻打,恐怕会遇到不小的麻烦。 但现在确实是个机会。 因为沐天波本身就已经被赶出了昆明成为了一条丧家之犬。 沐天波现在的所有精力肯定都放在了号召各地土司率兵响应参与平叛之上。 一旦沐天波率领的诸土司联军、秦良玉的白杆兵和沙定洲的军队交战,云南势必会乱成一片,却是张献忠浑水摸鱼的绝佳时机。 云南虽说不如四川富庶,但物产也算丰富,若能占下来当作老巢经营绝不会有错。 狡兔尚且三窟,张献忠自然也不能把宝全压在四川上。 万一清军真的要打四川,有了云南张献忠还可以后退,不然就只能死战到底了。 “你准备带多少人去?” “儿臣觉得一万人足矣。” 张定国信心满满的说道。 “好!那你就先领一万人去建昌探探底,万一滇北真的兵力空虚,便把丽江府给咱老子拿下来!” 张献忠仿佛又恢复了崇祯年间刚起兵造反时的意气风发,上前拍了拍张定国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干,咱老子等着你的好消息。” “儿臣遵旨!” 张定国也是大喜。 事实上来之前他也不知道张献忠会不会同意让他领兵去建昌。 毕竟建昌离成都很远,他若是领兵前往等于脱离了张献忠的视线。 而张献忠的疑心是很重的,哪怕是对四个义子也是如此。 如果张献忠真的不同意他去建昌,他也不会太过坚持,只是可惜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好在张献忠最终还是同意了。 成都有张可望、张文秀、张能奇在已经足矣,张定国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浪费时间。若是能够趁着这次机会拿下丽江府从而控制滇北,大西军或许会多一条出路。 ... ... 第三百零九章 这才是忠良(第一更!) 张定国一直都不满于大西军偏安一隅,乐得自满的态度。 细数一数,历史上偏安巴蜀的政权有哪个最终落得善终了? 蜀道再难也能被攻破,如果大西政权真的只盯着巴蜀这一亩三分地那就真的完了。 对大西政权来说要想扩张无外乎三个方向。 往北是陕西汉中,往东是湖广,往南是云贵。 湖广自然是最为富庶的,可惜明军在此囤积重兵,大西军即便倾巢而出也不一定能够占到便宜。 再说汉中。 汉中是由巴蜀通往关中的必经之地,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如今汉中被清军占据,又有刘进忠这个投敌者的策应,要想拿下也非易事。 这么看来只有云贵可取了。 因重庆尚在明军手中,大西军要攻打贵州还得绕道十分不便。 而如果要去打云南就方便的多了。 从成都府南下,过嘉定州,取道大凉山便来到了建昌。 渡过金沙江便进入了云南。 如今的云南乱作一团,正是大西军大展宏图的好时机。 所幸他的奏请得到了张献忠的准许,如今张定国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建昌了。 当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出兵打仗粮秣是第一位的。 而这属于后勤的范畴,归张可望管。 张定国倒是不怎么在乎面子,大大咧咧的找上门去。 他对大哥一直很敬重,张可望也是除了义父之外最亲的人。 只不过大哥有时的一些做法他感到有些难以理解。不过这并不会影响兄弟二人之间的感情。 张可望得知了张定国的来意,沉吟了片刻便拍着胸脯道:“既然此事父皇已经降旨,本王自然会全力支持。不过定国,你真的觉得大西军有希望拿下云南吗?” 张定国一听打仗顿时来了劲头,侃侃而谈道:“大哥,你就放心好了。我已经看准了,云南势必大乱,我们趁此时机出兵准没有错。” 张可望轻点了点头。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云南越乱越有利于大西军的发挥。 “如此甚好。本王可以给你准备三个月的粮食,不知定国觉得够否?” “足矣!” 张定国信心满满的保证道:“三个月我必拿下昆明。” “好!那本王便等着你的好消息!” 张可望顿了一顿继而接道:“对了,建昌那边你最好也推行军屯,这样多少还能收获一些粮食。” 建昌位于四川行都司,原本就是卫所军队驻扎地。 此地有大量的军屯,虽然荒废了不少,但底子还在,张定国若是顺着这个模式发展下去,建昌将成为仅次于成都的第二大产粮地。 这样即便没能拿下云南,对于大西军来说也是多了一桩好事。 张定国对此事却是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只在意打仗,至于军屯这种事情他认为是文人该做的。 “大哥,咱不擅长这个啊。” 张定国挠了挠头道:“要不,你派个人来建昌主持军屯?” “哎,不擅长可以练嘛,有谁是天生就擅长的?便是本王也是经过几十次的锤炼,才练出来的嘛。再说,你领兵去建昌是父皇的旨意,我派人去恐怕不妥吧。” 张可望轻捋着胡须道。 张定国听罢清了清嗓子道:“也好,不过我若做的不好,大哥可别笑话我。” 张可望半开玩笑的说道:“你看看你,还没做呢就先给自己找退路了,这可不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把皇帝老儿拉下马的张定国。” 张定国挠了挠头道:“说正经的大哥,我走了之后军务就全靠文秀、能奇了。父皇若是有什么冲动的地方,大哥你也多劝着点。” 有些话不能明说,点到为止。 张可望也明白,微微颔首道:“你放心好了,成都有本王在,天塌不了。” ...... ...... 秦良玉在神策军的护卫下经由湖广进入重庆。 重新回到石柱宣抚司,秦良玉老泪纵横。 她已经七十一岁了,本以为将会老死在南京,谁曾想还能再次踏上家乡的土地。 有人说将领就该是死在马背上的。 所谓马革裹尸,这是武人的归宿。 秦良玉觉得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既然朝廷需要她,陛下需要她,她就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 天下兴亡,并非君父一人之事,是千千万万人之事。 不管别人怎么做,但至少在秦良玉这里,在秦家、马家子侄这里会为朝廷流尽最后一滴血。 秦良玉在石柱宣抚司乃至整个重庆府境内的号召力、威望都是惊人的。 得知她来到重庆,大大小小的土司都前来拜会,还有不少土司带来了子弟兵。 少的带几百人,多的带一千来人,凑在一起也有一万人了。 秦良玉感到很欣慰。 看来大明还是得人心的啊。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只要民心仍在,大明就有中兴的希望。 为了做出表率,秦良玉亲自前往石柱宣抚司征募士兵。 石柱宣抚司的子弟没有一个不敬仰秦良玉的,纷纷踊跃应募。 最终秦良玉招募到了一万人,比预想的还要好。 文安之又给秦良玉凑了八千人,由曾英统率,这样秦良玉麾下的军队便有了三万人。 三万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在文安之看来,如此大军前去讨伐一个谋反叛乱的土司足够了。 沙定洲再强能强过朝廷官军? 他们不过是占了一个突然袭击的优势罢了。 若是摆开了阵仗对决,黔国公沐天波都不可能输。 文安之又分出了一大笔粮食,充作秦良玉大军的军粮。 他要驻守重庆,严防张献忠偷袭,能够给秦良玉的支持只有这些了。 不过他会在内心深处默默的支持秦良玉,等着她得胜归来。 文安之在巴县设下酒宴为秦良玉践行。 秦良玉也是感慨万千,在酒宴之上赋诗一首以壮声势。 文安之感动到无以复加,强忍着眼泪没有流下来。 什么是忠良?忠良不是那种靠犯言直谏博取名声的腐儒,而是在朝廷有需要时毫不犹豫站出来的人。 秦良玉确实当得起忠良二字。 ...... ...... 第三百一十章 活着(第二更!) 活着好累啊!还好他学会了捕猎,不然恐怕早就饿死了。 孙二娃一边生火一边感慨道。 他是建昌卫一个普通的农户。 原先明军控制四川行都司的时候虽然每年要纳的粮食一粒不少,但总归能够剩下一些,省着些吃勉强也够了。 可自打大西军入川后所到之处皆是寸草不生,别说种地了便是撒下草籽都长不出来。 孙二娃害怕被拉去做夫子,便躲到了深山里。 原本他不会捕猎,但为了生存他开始学习狩猎。他制作简易的兽夹和猎弓,若是运气好些能够捕到一些野兔,若是运气不好就得饿肚子。 有时一连两三天捕不到猎物,孙二娃饿的肚子咕咕叫,只能靠摘野果子果腹。 但这玩意不但不顶饱反而越吃越饿,有时孙二娃甚至饿的在地上打滚。 渐渐的他学会将捕到的猎物风干做成肉干,这样在缺少食物的时候不至于饿的发狂。 这日孙二娃的运气不错捕到了一只狐狸,他小心翼翼的把狐狸皮剥下,将狐狸肉串在树枝上架在火上烤。 一张上好的狐狸皮十分珍贵,能卖几两银子。但这得是狐狸皮完好无损的情况下才行,若是哪里破了个洞就不值钱了。 这次孙二娃的兽夹正好夹住了狐狸的后腿,并不会影响整张皮子的美观。 孙二娃决定吃完这顿烤狐狸肉,便冒险进一次城把狐狸皮卖掉。 狐狸皮若是真的卖掉,换来的钱能够买不少粮食了。 孙二娃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米了。一想到米香,他便直流口水。 火焰烧的劈啪作响,孙二娃将串好的狐狸肉来回转了转,使得其受热均匀。 过了小一会儿,狐狸肉变得金黄透着油光蹭亮。 孙二娃吞了一口吐沫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嘶,真烫嘴啊!” 他摸了摸下唇发现烫出了一个大血泡。 唑了一唑后他对着狐狸肉猛吹了好一阵,这才敢再次下嘴。 这次温度显然下降了不少,经过一番试探后孙二娃狠狠扯下了一块肉。 狐狸肉有些酸,又没有盐巴调味,入口的感觉怪怪的。 不过对于孙二娃来说这已经可以算是珍馐美味了。 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顿,打了个饱嗝仰躺在地上。 望着蔚蓝色的天空和偶尔飘落的几片树叶,孙二娃十分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小憩了一觉后他将狐狸皮卷好,布置了几个陷阱后就沿着小路下山。 如今他对这座大山已经十分的熟悉,一些小道只有他自己知晓。 孙二娃来到建昌城前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迈开步子朝城门走去。 几名守卫懒懒散散的靠在城门洞子边上,根本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致。 孙二娃将头埋下,快步跟着人群往里走去。 他已经下定决心此行快去快回,把狐狸皮出手了买了粮食就离开,绝对不在城中多做停留。 一进城他就往东城去。 收皮货的老张和他是老相识了,出价公道从不压价。一有上好的皮子孙二娃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老张。 穿过十字街往东北一拐,便来到了老张的皮货铺。 离得远远的都能闻到一股硝皮子的味道。 孙二娃将包裹紧了紧毫不犹豫的进了铺子。 “老张,我又给你带好货了!” 孙二娃一边往里走一边扯着嗓子喊道。 过了没多久,一个身材瘦削微微驼背的中年男子便踱步走出。 见是孙二娃他眼前一亮道:“什么好货?拿出来瞧瞧。” 孙二娃嘿嘿一笑,将包裹解开把狐狸皮子取出铺在了柜上,十分得意的说道:“这可是上好的火狐皮子,整张皮子上连个眼都没有。除了你老张,我谁也不卖。” 那张掌柜见到狐狸皮子两眼顿时冒出光来。 他做的就是皮子生意,什么好货没见过。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张狐狸皮子绝对算是上等。 “说罢,你要卖多少钱?” “二十两!” 孙二娃毫不犹豫的说道。 嘶! 张掌柜闻言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面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二十两,这也太多了吧? 虽然他承认这张皮子很好,但也绝对卖不了二十两啊。 “十两,我最多给你十两。若是你觉得少,就去别家试试吧。” 火狐皮很稀有,但也绝不值二十两。 孙二娃漫天要价,张掌柜自然得就地还钱了。 “成,十两就十两,谁叫我跟你老张熟呢。” 孙二娃两眼微微眯起,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这时张掌柜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从一开始孙二娃就没想要卖到二十两。他之所以提出这个价格,就是让张掌柜砍得。 一开始把价格抬得很高,张掌柜哪怕是拦腰砍也能卖到十两。 不过张掌柜却不准备计较这些。 一来是他和孙二娃的交情不浅,今后肯定还有合作,没必要把关系搞僵。 二来是即便他用十两银子收了这张火狐皮子,也能赚上一笔。 “你要碎银子还是整锭的银子?” 张掌柜挑了挑眉。 “碎银子,方便用!” 孙二娃毫不犹豫的说道。 “好,你在这里等一等。” 张掌柜转身进了里间,不一会的工夫就拿了一个包裹出来。 “碎银子都在里面了。” 孙二娃解开包裹,一瞬间眼睛都直了。 这银子的成色虽然不算很足,但却绝对是真的银子啊。 孙二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恨不得一个个拿牙咬一番确定真伪。 打猎完全是靠运气的。孙二娃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的运气会一直这么好。那么,这次的十两银子他便要好好计划一番该怎么花。买粮食当然要花一部分,盐巴也得买一些,剩下的就攒起来。 思定之后孙二娃把包裹重新系好,冲张掌柜笑道:“成了,我就不打扰老张你做生意了。下次有好货我再来找你。” 说罢扭身就往外走。 崔记米行离老张的皮铺子只隔了一条街,要去倒也方便。 可当他转过街角的一瞬间彻底僵住,因为一众大西军的士兵正朝他走来。 ...... ...... 第三百一十一章 贱如蝼蚁(第一更!) 妈呀! 孙二娃差点惊呼出声。 他的第一反应是跑,可两条腿也不知怎的就是不听使唤。 这些大西军士兵一个个凶神恶煞就像索命的恶鬼。 孙二娃心里是崩溃的,下意识的眼一闭认命了。 过了没多久,他的双手便被麻绳绑好,拽着往前走去。 孙二娃十分清楚他这是被抓去做夫子了。 他睁开眼睛用余光一瞥,发现身边有很多同样被抓去的人。 只是突然之间怎么会有这么多大西军士兵出现在建昌?又为什么会抓这么多夫子? 难道说要打仗了? 孙二娃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真的要打仗,那被抓去的夫子肯定是九死一生啊。 壮丁、夫子说的好听些是辅兵,说的难听了就是可以被任意驱驰牺牲的牛马。 最脏最累的活都要他们干,遇到敌军冲在最前填壕做炮灰的也是他们。 战兵肯定是最珍贵的,至于辅兵死光了再抓一批就是。 建昌城里的百姓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纷纷跑回家去紧闭门窗。 街道上顿时变得冷清起来,就连地痞流氓都不见了踪迹。 “他妈妈毛,咱老子是瘟神还是怎的,这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 一名大西军将领骂骂咧咧了几句,大手一挥道:“给老子搜,挨家挨户的搜。十五以上六十以下男丁一概带走!” 大西军抓壮丁的方式近乎残暴,别管是不是家中独子,是不是唯一的壮劳力只要符合条件就一定会被抓走。 孙二娃眼睁睁的看着一众如狼似虎的大西军士兵四散开来前去抓人。 他眼珠子一转冲那将领笑道:“这位军爷,敢问怎么称呼?” 那将领扭过头来一看,见是一个被捆住双手的夫子发声直是一愣。 “问这么多作甚?” 孙二娃咽了口吐沫道:“小的会做饭,能干杂活,愿意为军爷效命。” 孙二娃的脑子还是很灵光的。 既然肯定逃不走了那一定要争取一个相对好一些的职位。 如果真的做最底层的辅兵,恐怕他活不过三个月。 “你会做饭?” 那军将挑了挑眉,傲声问道。 “是的,小的不但会做饭,还会烤些野味,军爷便收了我吧。” 那军将确实有些心动。 军营之中的饭实在是难吃。 大锅饭讲究的是量足,至于味道嘛就不用说了,淡出个鸟来了。 如果能把此人收下开个小灶,啧啧。 “咱老子姓张,弓长张,单字一个安。是豹字营的参将。” “啊,原来是张参将。小人拜见张参将。” 孙二娃立刻跪倒在地纳头便拜。 “小人被捆缚住双手不能施全礼,还请张参将恕罪。” “罢了。咱老子看你小子还算激灵,便留你在身边了。对了你叫个啥?” “小人贱名孙二娃,入不得张参将耳。” “什么入得入不得的,你以为是弄女人呢。以后你就跟着咱老子混了,伺候舒服了咱老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张安放肆的大笑了几声,继而给孙二娃松了绑。 他倒是不担心孙二娃逃跑。 如今建昌城里到处都是大西兵,他就是跑又能跑到哪儿去? 若是被抓回来了轻则是一通鞭子,重则直接处死,此人又不傻何必冒这个险。 “张参将,小人斗胆问一句,咱这是要去哪儿打仗?” “问那么多作甚,做好你自己的就行!” 张安狠狠瞪了孙二娃一眼,厉声道:“既然你在我身边做事了便得懂规矩守规矩,要不然小心你的舌头。咱老子割了你的舌头你一样能做饭!” 孙二娃吓得一个激灵,连连道:“是小人多嘴,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一定改。” “哼,这还他娘的差不多。” 张安撇了撇嘴道:“做好自己的事,咱老子不会亏待你的。” 却说大西军的士兵进入各条小巷子中便挨家挨户的搜了起来。 那些锁上大门的也无济于事。 大西军士兵粗暴的踹开了大门破门而入。 看到妇孺抱在一起哭泣他们也不理睬,直接冲进屋子里搜查。 反应快些的,已经叫男人翻墙跑了。 跑不掉的就躲在了床下面。 可这如何能够瞒得过去,很快这些人便被从床底拽了出来。 他们被麻绳捆住双手粗暴的朝外赶去,妻子冲大西军的士兵拼命磕头请求放了自家男人。 但这些大西军士兵就好似木头人一般无动于衷,一点感情都没有。 开玩笑,若是放了这些壮丁,谁给他们去做苦力,谁给他们拉车搬辎重,谁给他们做替死鬼? 到了巷子口,这些壮丁被用麻绳串成一串驱赶着朝外走去,遇到不听话的便狠狠踹上一脚,总之是打服了打听话了为止。 孙二娃见一串串被串成蚂蚱一样的壮丁低垂着头朝牌坊这边走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都是命苦的人呐,咋就遇到大西军这帮土匪了呢。 没办法,孙二娃不会多说什么。 在这乱世他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的保全自己。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既然一定要有人做出牺牲,那还是让别人来吧。 张安见抓的壮丁差不多了,大手一挥示意回营。 豹字营是由张安全权负责的,故而这些抓来的壮丁也肯定会分到豹字营中去。 按照张安的经验,一开始这些壮丁中会有想要逃跑的,这个阶段必须严加看守,抓到逃跑的壮丁必须予以严惩。 张安一般会在众人面前直接将逃跑的壮丁处死,脑袋砍下来挂在旗杆子上示众。 这便是告诫那些想跑的人,但凡被抓住就是这个下场。 这么来上个三五次,便不会再有人想跑了。 留在军中还有活命的希望,逃跑肯定是一个死字。如何抉择他们心里有数。 当然,有一些壮丁会过得不错。比如说张安留在身边的孙二娃。 这是张安当做私人使唤的,太重的脏活累活不太会让他干。但其他人就是当牛马用了,用到再也站不起来用到咽气为止。 谁让他们天生命贱呢。 在这乱世若想不被人杀就得去杀人,绝不能有一丝犹豫。 ... ... 第三百一十二章 群臣逼婚(第二更!) 朱慈烺这几日颇为心烦。 也不知怎么的,一众朝臣纷纷上疏请求天子选立皇后以固社稷。 天子大婚当然不是一般的小事,整个流程十分繁复。 一套流程走下来没个两三个月是不可能完成的。 在这件事上朱慈烺原本是想能拖就拖。 可现在看来继续拖下去是不太可能了。 光是御案上摆着的奏疏就有一百来份。 若是将这一百来份奏疏全部留中不发,朝野上下一定会炸开锅。 况且这一次朝臣们是占据了大义。 天家无小事,尤其是天子大婚册立皇后。 这关系到大明的国本,国本固则江山固。 其实从朱慈烺的角度看,这个年纪不结婚实在不算啥,但在朝臣眼中却是完全不同。 十六七岁已经不算少年,理当承担起为皇明续嗣的责任。 总之朱慈烺是辩不过朝臣们的。 你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他们给你讲孝道讲德行。你跟他们讲人情,他们给你摆道理。你跟他们讲德行,他们干脆就耍流氓。 何况这件事上朱慈烺本就理亏... 罢了,不就是大婚册后吗,朕怕什么! 朱慈烺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此刻他真真切切体会到被群臣逼婚的尴尬无奈。 其实他之所以不想这么早大婚倒不是因为有什么隐疾,而是害怕成婚之后后宫方面牵扯他太多的精力。 但现在想想其实是他多虑了。首先朱慈烺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即便大婚也不会沉迷于女色。要不然,宫中这么多宫婢,朱慈烺还能保持处男之身? 毕竟从严格意义上讲宫中的女人都是属于皇帝的,差的只是一个名分罢了。 只要保持严格的克制,即便有了皇后也不会太影响日常工作。 而且有了一个枕边人相伴还可以说两句藏在心底的话,不至于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 至于皇嗣问题嘛确实是个比较令人头疼的事情。 以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一个男人尤其是皇帝十六七岁是该有孩子了。 不管朱慈烺如何抗争也改变不了这一局面,那倒不如顺势而为。 其实朱慈烺是有些小孩恐惧症的。 在前世的时候他就有着这一矛盾心理。 一方面他觉得有些乖宝宝很可爱,另一方面他又觉得熊孩子很可憎。 天知道他生出来的是乖宝宝还是熊孩子。所以... 不过在这一世当皇帝的好处就可以提现出来了。 皇帝可以生很多孩子,美其名曰为皇明开枝散叶。 他生的不可能都是熊孩子吧? 总之这种事情还是得走一步看一步,提前想太多也没有用。 好在现在也算是个比较合适的时间点。 明军刚刚在山东战胜清军,短时间内清军应该不会再入寇。 朱慈烺的个人威望也因为御驾亲征达到了顶峰。这个时间大婚绝对是适合的。 思定之后朱慈烺也不再纠结,下旨命礼部全权操办此事。 皇帝大婚可不是民间百姓拜堂成亲,有一整套流程要走。 从选秀到遴选淘汰,最后呈递几人名单供皇帝钦点,必须一步不差的完成。 将这件事吩咐下去后朱慈烺便将精力集中到了水师的组建训练上。 登莱水师组建已经有一段时间,可效果却不如预期。 原本朱慈烺是想让登莱水师在山东之战中表现一番的,但因为各种原因最终只能作罢。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有水战经验的将领太少。 大明水师将领自然不可能全是佛郎机雇佣兵,还是得是自己人。 从郑家挖人肯定是不行的。 朱慈烺决定水师去郑化,除了郑成功一个郑家的人也不用。 张煌言倒是不错,张名振也可以,但基层将领还是缺乏。 要不要去广东挖些人来? 两广总督沈犹龙是个能臣,据说训练了一只实力强悍的水师。 若是朱慈烺直接去要人会不会有挖墙脚的嫌疑? 不过仔细一想即便是挖墙脚,也是挖自家的墙角,似乎也没啥问题。 思来想去朱慈烺觉得要想短期内提升登莱水师的实力只能靠这个办法,也就不再犹豫命司礼监拟旨,令两广总督沈犹龙调广东水师中精锐将领前去山东听堪。 朱慈烺的性格很强势,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沈犹龙是领旨也得调人,不领旨也得调人。 不过朱慈烺觉得沈犹龙多半还是会领旨谢恩的。 大明历史上不乏一些为了邀名卖直而抗旨的文官。 他们抗旨的理由一般是圣旨没有经过内阁、六科的程序,是伪命乱旨。 但沈犹龙应该不会。即便他心中的想法和君王不一致,也会领旨执行的。 倒是云南的情形有些让朱慈烺忧心啊。 沙定洲之乱比原本历史早了半年发生,会不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在原本历史中沙定洲之乱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大西军平定。 但这其中肯定有当时南明朝廷名存实亡的原因。 如今的形式要好很多,却是不知道秦良玉能否提前平定沙定洲之乱。 其实西南三省之所以叛乱频出归根到底是因为土司问题。 土司这种世袭制度导致了朝廷对地方无法统治,近乎于一种失控的状态。 要想根治这个顽疾最好的办法就是改土归流。 不过这也不是随便说说就行的。 改土归流相当于削藩,甚至难度比削藩更大。 毕竟拥有亲王爵的最多十几、几十人,而土司可是成百上千。 真要是一刀切的改土归流,恐怕那些本来不想反的土司也得反了。 改土归流势在必行,但绝不是在现在。最好是等大明解决掉满清这个麻烦再推行。 不过眼下倒是可以尝试着推行一些温和的政策,比如推恩令。 推恩令起始于西汉,意思是把王国土地裂封给诸子嗣。 这样一来随着代代相传一个庞大的王国就会越分越小,从而丧失对朝廷的威胁。 用在土司这里大概意思也是差不多的。 土司肯定不止一个孩子吧? 那就一起分家产好了。 一代下去可能没有太显著的变化,但三五代后一个土司地盘可能也就只有一个村子大了。 ... ... 第三百一十三章 疑兵之计(第一更!) 从建昌出发,张定国率领的这一支大西军过德昌所、甸沙关、迷易所、会川卫,在抵达松坪关后停了下来。 张定国一面令士兵们赶制一些攻城器械,一面四散派出哨骑,越过金沙江进入云南查探军情。 如今整个云南乱成一片,大西军要想获得最大的利益就必须把敌情侦查的详实一些。这样才能做到有的放矢,随机应变。 张定国是不打无准备之仗的。 在他看来叛乱的沙定洲也好,黔国公沐天波也罢其绝对实力都不如大西军。 张定国之所以不急着派大军渡过金沙江,就是想先看看局势再说。 万一沙定洲真和沐天波咬成一团,自然是张定国最愿意看到的。 松坪关的位置好啊。 不管是到武定府、楚雄府还是昆明都不算远,大西军完全可以蓄势聚力以备雷霆一击。 张定国对此次征伐云南很有信心,在他看来此行多多少少能够捞得些实在的好处。 ...... ...... 这几日身在楚雄府的黔国公沐天波相继收到滇北土司的回信。 除却腾越州的土司一直没有表态外,包括广邑州、云龙州、邓川州、剑川州、宝山州在内的诸土司皆明确的表示支持黔国公讨伐沙定洲。 当然,他们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指望他们出兵是不太现实的。 不过沐天波已经很感动了。 毕竟他现在也只是一个流亡在楚雄的可怜人,不再是那个手握权柄掌一省生杀大权的黔国公了。 如今坐在昆明城中发号施令的是那沙定洲,昆明附近的大小土司都对他表示了支持。 滇南的情况有些特殊,一时半会是指望不上的。 眼下整个云南以武定、楚雄为界,滇西北的土司大多支持沐天波,而滇东的土司大多站在了沙定洲一边。 俨然一副分庭抗礼的架势。 这种时候朝廷的态度便显得十分重要了。 沐天波迫不及待的想看到秦良玉率领大军入滇。这样一来明军的绝对实力便可以彻底压过沙定洲。 “黔国公,喜事,大喜事啊!” 沐天波正自想着,金沧兵备道杨畏知就走进屋来兴致冲冲的说道:“秦夫人已经率大军抵达叙州府了!” 沐天波闻言也是一喜。 叙州府已经可以算是四川南部,沿着石门江再往南走便可以抵达乌蒙、镇雄二府。 看秦老夫人的行军路线应该是想抵达乌蒙府后渡过牛栏江进入东川府,在东川府稍作休整后直接杀入云南。 这个线路好啊! 沐天波走到舆图前仔细查看了一番,兴致勃勃的说道:“杨大人请看,东川府以南便是寻甸府,其府治距离昆明城不过二百余里。且寻甸府无天险可守。若是将其拿下,昆明便直接暴露在朝廷大军面前了!” 不得不说秦老夫人很懂领兵打仗啊! 若是朝廷大军选择从贵州进军,则首先需要渡过块泽江。 沙定洲肯定会在此布下重兵,要想安然渡江并不容易。 之后还有陆凉州、宜良两处重镇,要想直接兵临昆明城下是不可能的。 若是秦老夫人选择了这条线路那便是有的打了。 沐天波估计没有个几个月是不可能打下昆明的。 但从东川府进军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一切顺利一个月内拿下昆明也不是不可能。 沐天波越想越觉得兴奋。 若是能够将沙定洲生擒,他一定要亲自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恩义的卑鄙小人。然后再派人将其押解至南京献俘阙下,交由圣天子裁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秦老夫人能够出其不意的拿下昆明。 为此沐天波不惜虚张声势一番以吸引沙定洲的注意力。 “黔国公所言极是。等到朝廷大军进驻云南,那沙定洲叛军必定如土鸡瓦狗一般被打的落花流水。” 杨畏知显然对秦良玉统率的大军很有信心,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微微笑道。 沐天波却是咳嗽了一声道:“咳咳,本国公也不能只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啊。杨大人,我们不妨来一出疑兵之计。” “疑兵之计?” 杨畏知微微有些惊讶。 “对,我们从西边佯攻昆明,这样沙定洲的注意力肯定会被吸引过来,昆明北面的驻军就会减少。如此一来秦老夫人攻打昆明的过程也会轻松许多。” 杨畏知并不愚笨,在听过沐天波的一番论述后也明白了大半。 他微微颔首道:“黔国公真是大才啊。不过楚雄府的兵力有限,要想骗过沙定洲恐怕不易。” 沐天波哈哈笑道:“这个简单,我们可以在当地征集辅兵,给他们分发甲胄兵刃,如此一来足以以假乱真。” 杨畏知听罢直是眼前一亮。 是啊,沐天波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他们的目的本就不是打赢沙定洲,只是为了吸引叛军给秦良玉率领的明军更多的空间。既如此,临时招募的辅兵的战斗力便根本不重要了。 会不会打仗不要紧,懂不懂旗语也不要紧,只要能够站在那里充数就行。 只要人数堆上去了,远远望过去还是很唬人的。 沙定洲又不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肯定以为是沐天波取得了滇北诸土司的支持,组建了一只联军。 这种情况下沙定洲肯定不敢托大,一定会派出主力前去昆明西边驻防。 如此一来沐天波的目的便达到了。 “黔国公真乃大才啊!” 杨畏知赞叹道:“下官就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相信秦夫人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希望如此吧!” 沐天波轻点了点头。 作为世镇云南的黔国公,他自然是最不希望云南发生叛乱的。 毕竟沐家在云南就相当于土皇帝,太太平平的沐家自然最舒服。 不过这次沙定洲叛乱却是给他提了个醒,那就是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哪怕是那些平日里表现的恭顺有加的土司。 要想把日子过安稳了,将黔国公的爵位一代代的传下去,就一定要增强对各地土司的控制力。 科举流官制是行不通的,云南各地土民大多不遵孔儒,还得另想办法。 ...... ...... 第三百一十四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第二更!) 却说沙定洲在控制了昆明后整日沉迷于酒色。 他命属下在昆明城中抢掠貌美的女子,送入原黔国公府供他淫乐。 沙定洲本就是个穷奢极欲之徒,一朝发迹更是无法无天起来。 他仿照历史上商纣王的方法在黔国公府内建了酒池肉林,命一众美女脱去衣裳,不着寸缕的在府内狂奔。 而沙定洲则用黑纱蒙着眼睛寻着声音去追人,抓到了谁就将其就地临幸。 这些女子惧于沙定洲的淫威根本不敢反抗,只得装出一副享受的样子听之任之。 当然,沙定洲的举动引起了万氏的不满。 万氏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原先是阿迷州土司普名声的妻子。普名声死后万氏改嫁给了沙定洲,两家土司合并这才使得沙定洲实力大增。 换句话说万氏嫁给沙定洲时可是带来了一份丰厚嫁妆的,这份嫁妆便是阿迷州。 如今沙定洲的举动让万氏感到十分不满。 如果是中原的女子遇到这种事即便是不满恐怕只能忍气吞声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可是万氏却不一样。 她决定采取强硬的手段来回应沙定洲。 却说这日一早万氏便带领了一百名土司兵气势汹汹的杀向沙定洲玩乐的花园。 如今这个花园中央被挖掘了一个深坑,里面灌满了酒,几十名不着寸缕的美人便在里面嬉水。 沙定洲坐在不远处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心里畅爽不已。 不过他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便看到万氏领着一众土兵冲了进来。 “沙定洲,你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老娘我要阉了你!” 万氏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口中破口大骂道。 她身后的一众土兵也都手持钢刀,眼神凶狠无比。 两家土司虽然合并了,但这些土兵还是更忠于万氏。 万氏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啊!夫人你怎么来了?” 沙定洲直是一惊,下意识的跳了起来。 他其实一直比较怕万氏,原先要想宠幸一个女人都得偷偷摸摸的来。要是被万氏发现,那个女人一定活不过第二天早上。 只不过在拿下昆明后沙定洲一时有些志得意满,得意忘形了。 看这架势,母老虎是来兴师问罪的啊。这可如何是好? 沙定洲心里那个苦啊。 以这母老虎的性子不闹出点事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怎么来了?我若是不来,这天还不得让你翻了!” 万氏几步走到沙定洲面前,把短刀直接架在了沙定洲的脖子上。 “你说,老娘可有哪里对不起你?若不是老娘带来的这些土兵,就凭你那些臭鱼烂虾能够赶走沐天波,取而代之?” 万氏怒目圆睁,嘴里骂个不停,胸前一团也是随之起伏。 不过沙定洲此刻却无暇欣赏,无奈解释道:“夫人你听我讲啊,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这些都是各土司献上的女人,为了表示对他们的笼络我只能做做样子。” 嗯? 万氏露出一副狐疑的表情。 逢场作戏?这他娘的做的也太真实了吧? 最样子需要让她们脱得一丝不挂? “你骗鬼呢?以为老娘我好骗是不?快说,你宠幸了几个女人?” 沙定洲咽了一口吐沫道:“夫人呐你怎么就不肯信为夫呢?我说的都是实情啊。为夫向蛊神发誓,从没有宠幸这些女人,如有半句不实便叫我万蛊穿心。” “啊!” 万氏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忍。 夫君发这么毒的毒誓,难道她真的错怪他了? “哼,我便信你一次。不过以后你不能再叫这些人来了。光天化日之下像什么话!” 沙定洲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 他转向池中的一众女人斥声道:“还不快滚!” 这些女人如蒙大赦,也顾不得遮羞,连忙跑出池子向院外奔去。 沙定洲是不敢得罪万氏的,这种时候要是闹内讧对他来说可是致命的。 “夫人啊,我对你可是一片忠心啊。还记得那天晚上吗?我牵着你的手发誓,我要与你白头偕老。” 女人总是会被一些甜言蜜语和情话哄骗,万氏也不例外。 此刻她心中的怒气已经消了七八分,只瞪了沙定洲一眼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若有一句虚言,便叫...” 沙定洲又要发毒誓,却被万氏捂住了嘴巴。 “好好的发什么毒誓,我信你便是了。” 沙定洲大喜,连忙道:“我就知道夫人是相信我的。夫人啊,你饿不饿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万氏轻嗯了一声,竟然恢复了几分小女儿情态。 沙定洲见气氛差不多了,便叫人去传菜。 黔国公府中的厨子是整个云南手艺最好的,如今沙定洲接管了黔国公府自然天天享受起了国公般的待遇,这一日三餐必须用最好的食材。 等待上菜的工夫,沙定洲试探着问道:“夫人啊,这昆明可还住的习惯?” “嗯还可以吧,比起寨子里是舒服的多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万氏突然警惕了起来,细细打量着沙定洲。 这厮该不会是想把我送走吧? “啊,没什么,没什么。” 沙定洲连连摆手道:“我是担心夫人住不习惯。我这刚住进来的时候就有些不适应呢。” 沙定洲在心里将万氏狠狠咒骂了一通,心道这个母老虎还霸着窝不走了? “这昆明城里卖胭脂水粉的很多,我准备一样买上几份换着来!” 万氏叹了一声道:“你说我涂抹哪种好?” “啊!淡一些的就好。” “太淡了涂抹了跟没涂一样。” “那就浓一些。” “画的跟个厉鬼似的,太丑了。” “夫人涂什么样都好看。” 沙定洲直是快被万氏逼疯了,心道母老虎啊你就饶了我吧。 便在这时突然有一名沙定洲的心腹冲进了院子高呼道:“军情急报!” 沙定洲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道:“说吧,是什么事?” “是沐天波,他似乎得到了一些土司的支持,如今已经纠集了一支大军,随时准备朝昆明打来。” ... ... 第三百一十五章 册立皇后(第一更!) 沙定洲眉毛一挑道:“哼,真是一个不自量力之辈。他以为纠集了一批乌合之众就能扭转乾坤了吗?” 万氏却有些心忧道:“却也不能太过轻敌了。” 沙定洲立刻赔上笑脸道:“夫人说的是。” 转而冲那心腹吩咐道:“叫各处严密盯防,有何异动立即来报。” ...... ...... “黔国公,这样真的行吗?” 金沧兵备道杨畏知愁眉紧锁,望着校场上一众临时拼凑起来的士兵毫无底气的说道。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原本他以为给辅兵分发甲胄兵器,至少能撑出个门面来,但现在看来是他太乐观了。 “恩,确实差了一些。不过可以教给他们一些基本的旗语嘛,只要不被沙定洲一眼识破就行。” 沐天波对这些辅兵的素质也不是很满意。但这个法子,如今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难道狠狠的打自己的脸吗? 何况这是眼下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滇北的那些土司只是在名义上表达了对他的支持,却是不拨一兵一卒,叫沐天波能怎么办? “恩,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杨畏知叹了口气道:“只希望秦夫人那里可以抓住时机啊。” 楚雄府的这支杂牌军队的作用就是为秦良玉的大军拉扯出空间。至于最终一锤定音的自然还得是秦良玉。 可惜战时他们不能与秦良玉所部明军取得联系,无法把这个意图告诉她,不然效果恐怕会更好。 “杨大人,本国公还有一事相求。” “黔国公请讲。” “这仗呢多多少少还是得打一次。不然以那沙定洲狡猾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上钩。” 沐天波双目炯炯道:“不知杨大人愿否领一支军队前去叫阵?” 杨畏知心中一沉。 他算是听明白了,黔国公这是想做戏做足啊。 “下官义不容辞。” 杨畏知双拳紧抱道。 楚雄府唯一能打的军队也就是他手下的这支了。他若不领兵前去叫阵,难道让这些“乌合之众”去吗?那不就露馅了吗。 “好,好啊!待朝廷大军平定沙定洲叛乱,本国公一定亲自为你请功!” ...... ...... 收集情报一直是大西军擅长之事。 尤其是张定国,十分强调战前情报的搜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个到位的信息往往可以减少三四成的损失。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抵达松坪关后张定国并没有急着下令渡过金沙江,而是四散哨骑侦查敌情。 从哨骑带回的消息来看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沙定洲窃据昆明就不用说了,沐天波逃到楚雄府后竟然整训出一只大军,眼瞅着就要反攻昆明。 而据另一批哨骑的消息,明廷已经派秦良玉统率一只大军从叙州府方向赶来,看样子是想从东川府入滇来一出“神兵天降”。 乱,云南的局势真是混乱啊! 不过越是乱,张定国越觉得兴奋。 他最擅长于在乱局中落子。 水越是浑浊他越容易发挥。 根据他统兵的经验此刻不急于出手,再等等或许会有更好的机会。 当然张定国肯定会在秦良玉入滇之前进入云南。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抢占先机。所以他派出大量哨骑沿着金沙江岸侦查,只要明军一踏入东川府,便是大西军入滇之时。 ...... ...... 经过礼部一轮轮的筛选,最终一份誊写有几十人名字的名单送至宫中,供天子御览。 大明天子选秀有一整套完整的流程,便是皇帝本人也不能做过多的干预。 朱慈烺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意见。反正他对于男女事看的很淡,便由着礼部官员捣鼓了。 只是在翻看这份礼部呈递的名录时朱慈烺多多少少心里有些波动。 通常而言大明皇帝选立的皇后不会是重臣勋贵之女,这是为了防止外戚干政。 如此一来皇后一般都是小家碧玉的类型,家族势力基本可以无视。 朱慈烺翻看了一遍名录,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便冲刘传宗道:“可有画像在?” 刘传宗连忙点头道:“启禀皇爷,画像早就备下了。” 说罢吩咐一个小宦官将厚厚一摞画像送至御案前。 朱慈烺倒也不着急,一张张的展开来看。 讲道理的话,这些画中女子的姿色大多在中上之列。 毕竟选的是皇后,容貌不可能太寒碜,不然有失皇明威仪。 但要说这些女子有多貌美却也未必。 自古皇后便是选贤选德,以色侍人者未必能够长久。 朱慈烺一连看了十几张都没有中意的,正准备叫刘传宗把画像都拿走,却突然瞥见一张令其怦然心动的。 仅从画像上看此人面容姣好,五官标致,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 最关键的是看起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没有丝毫雕琢矫揉的痕迹。 朱慈烺便点着画像问道:“此人是何身份?” 刘传宗小心翼翼的答道:“启禀皇爷,此乃吏部文选司员外郎桐贯之女桐棠。” “桐棠...” 朱慈烺默念了几遍这名字,点了点头道:“好了,便是她了。” 刘传宗闻言大喜。 皇爷可算是拿定主意了。 “奴才领旨,奴才这便吩咐下去,命礼部着手去办。” 选定了皇后人选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民间成婚尚且有很多礼俗,何况天子乎? 天子大婚基本遵奉六礼。 这六礼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发册奉迎。 当然,天子无亲迎之礼,这便省去了一道环节。 纳彩、问名之前天子会祭告天地、宗庙,之后天子以冕服升座,接受百官行礼。礼官会把礼物放置在丹陛中道上,然后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念道:“兹选某官某女为皇后,命卿等持节行纳采问名礼。” 一套复杂的仪式后还有纳吉、纳征、告期、传制遣使等环节。 只不过奉迎改为遣使,不用天子亲自去奉迎皇后。 这一切都是由礼部和内官监联合完成的。 礼部、内官监奉迎皇后之后,会依次过大明门、承天门、端门、午门、奉天门。 皇帝只需要着衮服在奉天门等着就是了。 ...... ......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天子大婚(第二更!) 天子册后那是何等的大事。 内廷外朝忙作一团。 其中最忙的当属礼部和内官监了。 礼部需要负责大婚礼仪方面的一切事宜,至于宫中的一应用备则由内官监负责。 吏部文选司员外郎桐贯同样很忙。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女儿能够被当今圣上看中钦点为皇后,幸福来得太突然,现在桐贯还觉得有些发懵。 当然嫁妆什么的不用他准备,一切礼部和内官监都准备好了,不过是走个过场。 桐贯要做的就是对女儿做最后一番嘱咐,然后恭敬的等着礼部和内官监来人奉迎。 自家女儿了不得啊,一朝入宫母仪天下,桐家也会跟着显耀起来。 虽说大明朝的外戚没啥实权,但获得封爵是肯定的。封伯是最基本的,若是运气好些封侯也不是不可能。 桐贯除了桐棠这个女儿还有两个儿子。 长子还比较善于读书,次子却是不精此道。 若是能够封他个爵位,也可保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当然女儿嫁入宫中后桐家上下势必处于漩涡之中,无数双眼睛盯着看着,就盼着你犯错。 除了谨小慎微之外桐贯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且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当今天子英明神武乃中兴之主,自家女儿跟了他准没有错。 大明遵奉嫡长子继承制,中宫所出如无意外必定被册封为太子。只有在中宫无后的情况下才会立长。 一想到自己的外孙将会被册立为皇太子,继而成为大明朝下一任圣天子,桐贯便觉得激动不已。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桐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啊! ...... ...... 朱慈烺在乾清宫暖阁中踱着步子,显得有些局促。 再怎么说今日也是他大婚的日子,而他竟然只看过准皇后的画像,真是叫人唏嘘不已。 伺候在一旁的刘传宗见状笑道:“皇爷差不多该去奉天门了。奴婢伺候皇爷更衣可好?” “嗯?”朱慈烺嗯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算算时辰礼部应该已经接到人了吧。也好,替朕更衣吧。” 朱慈烺穿的是一件团龙纹常服,而大婚当日天子是要着衮服的。 这是最隆重的场合,与祭祀、大朝会无异。 他张开双臂任由刘传宗替他解开袍上的系带,又将绚丽的大红色衮服换上。 照理说这工作由内官监的随侍太监来做就是,不用刘传宗个这个司礼监秉笔亲自动手。可刘传宗既然想尽这份心意朱慈烺自然也不好拒绝。 而对刘传宗来说替天子更衣使他想到了许多过往的事情。 他是打小就被派到东宫伺候太子的。 宫里的老人都清楚这宫中除了天子便是太子最大,伺候好了太子将来飞黄腾达一飞冲天绝非难事。 刘传宗也是尽心尽力的伺候太子殿下,只盼着将来能够在宫中熬出头,扬眉吐气一次。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闯逆攻打京师,天子降旨命刘传宗和一干东宫侍卫护送太子逃出去到南京继位。 刘传宗和一干忠心耿耿的东宫侍卫遂护佑着朱慈烺在北京城被围之前突围,一路辗转来到南京。 他们这一路上受的苦不知有多少,不过刘传宗却是半句都没有抱怨。因为连太子殿下都没说什么,他这个做奴婢的怎好意思抱怨? 到了南京之后太子顺利继位,刘传宗也跟着水涨船高做到了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太监。可刘传宗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此时的大明朝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内监来说更是如此。 刘传宗十分清楚若是大明覆灭了他绝对会落得个最凄惨的下场。 他很想为皇帝陛下做些什么,但只恨不能领兵杀贼为天子分忧。 可后来发生的一切让刘传宗感到欣慰。 天子先是复设东厂、锦衣卫搜查南京官员的罪证,整饬了番朝堂。随后又编练新军,增强了朝廷对于军队的掌控力。 再之后,复设龙江船厂、内厂军情司、工部火器司...... 似乎这一切天子早有腹稿,只是顺势而为水到渠成。 通过一日日的朝夕相处刘传宗发现皇帝陛下比他想象的要坚毅的多,也要有手腕的多。 也许是在先帝面前需要藏拙,皇帝陛下才表现的循规蹈矩的吧? 毕竟先帝的猜忌心很重,即便是长子、太子,若是表现的太过强干,也会被怀疑野心勃勃,图谋不轨的吧? 天家父子不能用寻常百姓家的关系来类比,即便是太子也必须表现的小心翼翼。 而到南京继位后皇帝陛下就彻底放开手脚施展起理政治国的才华。 在刘传宗看来当今天子是一位天生的帝王。 他不但深谙帝王制衡之术,还识人善用,懂得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而且皇帝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句大不敬的话,仅就这一点当今天子比先帝就高出了不止一筹。 至于对军队大刀阔斧的改革,更是让刘传宗啧啧称奇。 先是神策军,后是登莱水师,每一处改动都被证明是卓有成效的。 明军一次次的大胜也让举国上下欢腾不已。 大明百姓发现,原来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只是东虏自吹自擂罢了。 明军完全有能力战胜东虏,保护百姓的安全。 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在新皇的带领下大明能够光复天下,完成中兴大业。 刘传宗同样感到欣喜,不过欣喜之余他也有些心疼皇帝陛下。 那稍稍有些稚嫩瘦弱的双肩上扛着的是日月星辰,是江山社稷。 皇帝陛下为了批阅奏疏常常熬到半夜三更,第二天一早还得爬起来上早朝。 为了集中精力处理政务,皇帝陛下甚至都不急于册立皇后,身边连个可心服侍的人都没有。 所以这一次群臣上奏疏请天子册后,刘传宗是感到很高兴的。 李自成败亡,大明对东虏又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天子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稍稍处理一番私事了。 对天子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显然是册立皇后获得属于自己的皇嗣,以安民心以固社稷。 只要天子有了继承人,天下人便更有理由相信大明国祚绵延,万代永存。 ...... ...... 第三百一十七章 反抗(第一更!) 一艘艘大型福船相继停靠在了天津卫的海港之中。 早已准备好的脚夫、力棒一拥而上准备卸货。 负责监督的绿营兵们纷纷把手按在刀柄上,显得十分紧张。 他们早就得到消息会有大量海船运送粮食到天津,只是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艘。 几十艘大福船一字排开,将本就不大的月牙形港口占的满满当当。 看这架势郑芝龙真是诚意满满啊,有这几十艘船的粮食,北直隶的清军便解了燃眉之急。 不然断了粮饿死人不说,军队随时可能哗变,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而且俗话说得好,有一有二便有三。 既然郑芝龙已经和大清眉来眼去搭上了线,之后的合作便容易许多了。 当然郑芝龙也不是白白运送粮食来帮助清廷的,他以高于市价三倍的价格把粮食卖给清廷,虽不说赚的盆满钵满多少也能赚些。 事实上郑芝龙更多的是想向清廷表达一个友善的信号。 这样将来清廷若真是夺了天下,郑芝龙也能捞得富贵。 当然,让郑芝龙直接叛明他是做不到的。 现在局势不明,大清和大明谁都可能夺得天下,不到最后一刻郑芝龙是不会明确表态的。 骑墙便是郑芝龙的生存之道。 对此清廷方面虽然心知肚明,却也是无可奈何,谁叫郑家有一支无敌于天下的水师呢? 这种时候清廷只能对郑芝龙多加拉拢。即便郑芝龙提出许多不合理的要求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清廷上下都对这次与郑芝龙的合作很重视,摄政王多尔衮更是命博洛到天津亲自负责粮食接收一事。 博洛为了办好差事也是小心翼翼,不仅带来一些旗兵壮势,还将天津所有的绿营兵都集中到了港口负责监督搬运粮食的脚夫力棒。 这可是一批救命粮啊,绝对不容有失! 这些脚夫力棒都是最底层的贱民,看到如此多的粮食难免会动一些歪门心思。 绿营兵就是用来监视他们的。 若是有人敢偷粮抢粮甚至起哄闹事,绿营兵就会毫不犹豫的上前将他们斩杀。 而旗兵则是用来监视绿营兵的。 这些绿营兵虽然投靠了清廷,但毕竟都是汉人,不可轻信。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是汉人非常喜欢说的一句话。 细细想一想还是很有道理的。 摄政王多尔衮虽然在朝中重用了一些汉人臣子、将领,但并不是对汉人真正放心的。 博洛这次离京前,多尔衮就把他叫到身边语重心长的嘱咐他一定要小心地方绿营兵,防止他们聚众闹事。 博洛对此深以为然。 真满洲勇士自然不是低等下贱的汉民能够比拟的,汉人士兵只配被驱作马前卒填壕、做炮灰。 当然一些具体的杂务还是得由绿营兵去做的,旗兵只要负责监督即可。 若是事事都要旗兵亲力亲为还不得累死了? 却说力棒脚夫们扛起一包包几十斤重的麻袋,步履蹒跚的挪动着步子。 他们大多瘦骨嶙峋,长年挨饿使得他们的身材比例有些失调。 一名三十来岁的脚夫走的稍慢了一些,一个绿营兵便兜头甩下了一鞭子:“你他娘的磨蹭什么,没吃饭吗?” 那脚夫痛呼一声,艰难的扭过头来辩解道:“军爷,我真的没吃饭。” “...” 那绿营兵先是一愣,随即恼怒道:“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别他娘的在这儿丢人现眼。” 说罢又是抽了一鞭子。 他运用的力道十足,那脚夫背上登时出现两道血口子。 “军爷别抽,我走快些,我这便走快一些。” 那脚夫拼命加快步子,想要逃离绿营兵的挥鞭范围,却不慎绊到一块大石头上,摔了个狗啃泥。 装满粮食的麻袋自然也甩了出去,口袋被划破,白灿灿的大米倾泻而出撒了一地。 附近的脚夫、力棒纷纷停下了脚步朝这边望来。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背的是什么。 但从肩上的质感来说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可当真的亲眼证实这一切后,那种带给内心的冲击是难以平复的。 “大米,是大米!”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整群人跟着沸腾了。 他们是最底层的人群,平日里靠着出卖力气混口饭吃。 有活的时候便有饭吃,没活的时候就只能饿着。 可不管有活儿还是没活儿的时候他们都没见过如此多的大米啊。 人性中最原始的东西在此刻迸发了出来,一名力棒扛着粮袋率先朝绿营兵冲去,紧接着许多力棒、脚夫跟了上去。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抢了粮食咱们自己吃!” 积压已久的愤懑在此刻彻底爆发,驯顺如绵羊的力棒、脚夫不顾一切的冲击着绿营兵的封锁。 “反了,反了,都他娘的反了!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博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狗才是要造反吗? 弹压!必须狠狠的弹压! 此例若是一开,以后大清朝廷的威望荡然无存! 绿营兵们接到命令自然不敢违拗。 他们纷纷拔刀出鞘,毫不留情的向朝他们冲来的力棒、脚夫砍去。 没错,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同胞,都是汉人。但那又如何! 要想在这乱世活下去,就得变得比别人更狠更无情! 杀杀杀! 一刀刀劈砍而下,许多力棒脚夫惨呼一声便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把散落的大米染成了殷红色。 但是更多的力棒脚夫从他们的尸体旁冲过,带着一腔怒火抡起麻袋朝绿营兵们砸去。 此刻他们手中的粮袋已经不再是可供一家老小活命的救命稻草,而是他们奋起反抗的兵刃。 “狗日的二鞑子,就知道欺负自己人,老子跟你拼了!” 一名力棒将麻袋刚刚举起借着力道迅疾的朝近前一名绿营兵砸去。 那绿营兵下意识的抬刀去挡,可一柄单刀如何能挡得住几十斤麻袋砸下的力道。 手中刀刃瞬间被砸飞,紧接着麻袋顺势砸在了那绿营兵的脸上。 “别打脸啊!” ... ... 第三百一十八章 搏命(第二更!) 压抑太久了! 这些力棒和脚夫实在压抑了太久了! 此刻他们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情感,完全遵从本能行事。 鞑子凭什么作威作福,二鞑子又凭什么对他们颐指气使? 都是爹生娘养的,谁比谁差多少? 既然索性活不下去了,倒不如拼他娘个痛快! “弟兄们,杀鞑子啊,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此刻力棒、脚夫的情绪处于癫狂,他们挥舞着几十斤重的麻袋奋力朝绿营兵砸去,有的绿营兵手中佩刀脱落,立刻就被眼疾手快的力棒、脚夫夺去。 夺刀之后力棒、脚夫们显得十分兴奋。 人性之中的恶念完全释放了出来,杀戮根本不需要演练。 他们挥刀就砍,不少绿营兵当场就被砍翻在地。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力棒、脚夫们没有经过任何专业的训练,完全是凭借着一股莽劲进行搏杀。 但就是凭借着这股莽劲,绿营兵竟然一时有些招架不得。 原因倒也简单,那就是这些力棒、脚夫人数太多了。 绿营兵虽然更懂得战场搏杀,但数量远远不及,竟是且战且退。 博洛见状直是大发雷霆。 废物,这些人真是一帮废物。 大清怎么养了这么多的废物? “放炮,放炮!” 博洛大声嘶吼着。 天津卫的港口有许多火炮,以防备敌军偷袭。 而博洛便想动用这些大炮来轰击叛乱的力棒、脚夫。 这个想法虽然听起来有些疯狂,但也算是当下清军能够扭转局势的唯一办法了。 若真是叫力棒、脚夫起势把事情闹大了,博洛也不好收场。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放炮,把这些贱民都轰成渣滓。” 战场之上红衣大炮往往是打开局面的利器。但凡陷入僵局,二话不说先放一轮火炮就是。 此刻博洛自然也想使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一炮下去轰他娘个稀巴烂,看这些贱民还敢造次? 博洛下令后他的心腹旗兵纷纷朝火炮赶去。博洛也在亲卫的护佑下迅速往后撤去。 这几十门火炮虽然位置有些分散,但基本炮口都是朝向港口方向的。 博洛若是继续留在此地,被误伤到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正自搏杀的力棒、脚夫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清军旗兵的小动作。 因为他们此刻正沉浸在对绿营兵的报复之中。 平日里欺压他们最甚的就是这些绿营兵,现在终于到了他们报仇的时候了。 他们不懂什么搏击的技巧,不懂什么阵型,不懂什么刀法。 他们只知道玩命的砍就是。 高高举起,重重砍下,砍人就跟剁排骨一样。 他们发现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绿营兵竟然也会哭,也会感到恐惧。 刀砍在他们的脖子上,鲜血一样会喷涌而出。 有些没有刀刃的力棒干脆和绿营兵扭打在一起。 他们用拳头砸,用脚踢,用头磕,用牙齿咬。 爽快啊,真他娘的爽快! 他们早就该这样了,早些觉醒便能少受些鞑子的压迫。 好在此刻觉醒也不算晚,渐渐的他们发现绿营兵竟然开始逃了。 这个转变有些让人出乎意料,力棒、脚夫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听到了一声声的轰鸣声。 铅弹抛射而来砸在密集的人群之中,许多力棒当场就被炸的血肉纷飞。 愣了片刻后人群中终于发出了一声声尖叫。 这是发自心底的恐惧,让人觉得那么的刺耳。 博洛见状直是大喜,挥舞着拳头道:“炸死这些贱民!” 伴着一声声轰鸣,越来越多的铅弹朝人群砸射而来。 力棒、脚夫们站的实在太密集了,根本来不及逃离。 一枚铅弹就能带走几十、上百条人命。 到处都是哀嚎声,有些力棒身体被炸成两截,但还没有死透,一边爬一边痛哭着。 整个港口炮声连连,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俨如修罗场一般。 绿营兵们见火炮压住了力棒、脚夫的势头心中直是窃喜不已。 哼哼,这些人说到底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能够逞一时之勇,到头来不还是逃不了引颈就戮的命运吗? 天命在大清这边啊! 当然这时他们是不敢压上前去收拾残局的。 天知道火炮放完了没有。若是还有余炮,他们被误伤了就不好了。 又过了片刻,在确认这轮火炮已经放完之后,一众绿营兵才深吸了一口气大举压上。 他们的人数虽然相较于力棒、脚夫仍没有什么优势,但至少势头已经起来了,当一鼓作气镇压叛乱。 “杀杀杀!” 绿营兵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向前压去。 而力棒、脚夫们此刻已经阵脚大乱,四散逃命。 绿营兵们追上前去便是一阵砍杀,声声哀嚎随即传来。 这些力棒、脚夫们说到底没有经受过系统的训练,靠着一股勇猛勉强还可以一战,但胆气泄了后就再也难以集结作战了。 火炮彻底击碎了他们逃出升天的可能,也把他们打回了原形。 此刻所有人都想着逃命,殊不知越是如此越容易被各个击破。 绿营兵们显然十分愿意看到这种局面。 他们轻而易举的挥刀将逃跑的人砍翻在地,继而又去砍杀下一个。 用了没多久的工夫力棒、脚夫们便被赶到了海边。 这些人大多是懂一些水性的,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海里。 绿营兵赶上前去追杀,将一些还没有来得及游远的砍死。 鲜血染红了海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不过还是有不少力棒游向远处。 绿营兵们犹豫了片刻没有选择去追。 这种事情意思意思就得了,何必拼命呢? 再说这些力棒是往深海方向游得,即便一时逃脱也避免不了力竭沉海的下场。 杀了这么多的力棒、脚夫,已经足够给主子爷们交差了。 经历了这么一场叛乱,最重要的是粮食没有出岔子。除了少部分被砍破袋子的,大部分的粮袋都散落在尸体附近。现在他们要做的便是把这些粮袋分拣出来,装上马车运往京师。 ...... ...... 第三百一十九章 敦伦之礼 博洛在完成了一次血腥残酷的镇压后命令绿营军将郑芝龙海运转卖来的粮食第一时间送到京师,其本人也回京向多尔衮禀奏复命。 多尔衮在听闻博洛的奏报后自然是喜忧参半。 他喜的是郑芝龙果然没有食言,按时命船队把粮食运到了天津,解除了清军的燃眉之急。 他很难想象没有郑芝龙的援助,大清将面临怎样可怕的局势。 万事开头难,有了这第一次的合作今后双方再合作起来就会少了许多顾忌得心应手许多了。 郑家船队规模足够大,一次转运就能解决清军几个月的口粮问题。至于三倍于市场的价格,多尔衮认了。 福建本身并不是产粮大省,郑芝龙估计也是从湖广、两广采购的粮食。 如此一来郑芝龙本身买粮收粮的价格就要比市价高出不少,卖给清廷的价格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多尔衮也清楚以郑家的实力和渠道,完全可以做一些更赚钱的买卖,或者干脆靠收税过活,完全没有必要铤而走险,贩卖粮食给清军。 郑芝龙之所以这么做,肯定不是贪图两倍的差价,而是想提前和清军打好关系,为今后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布局。 如果最终明军战胜了清军,那么郑芝龙也没有任何的损失。仅靠一些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是无法给郑芝龙定罪的。明廷也不可能贸然对福建动手。 而如果最终大清取了天下,郑芝龙便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功臣。 这脚踩两条船的如意算盘打的好啊。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郑芝龙或者说郑家的实力太强。无论是明廷还是清廷都想尽力的争取。 至于脚夫、力棒在天津发动的叛乱,却是让多尔衮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最低等的贱民平日里驯顺的如同羔羊一般,眼下竟然为了抢夺米粮冲清军动手。 若不是博洛处变得体,及时命旗兵炮轰压住了这些贱民的气势,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细细一想多尔衮还是觉得地方上对于这些贱民的管理太松了。 如果把这些人当作牲口一样管理,他们肯定再不敢闹出乱子。 该动刀子的时候动刀子,该杀的时候就要杀,一定不能心慈手软。 至于组建、训练水师一事嘛自然也得提上日程了。 多尔衮不惜写一封亲笔信,命人送到福建交给郑芝龙。 多尔衮倒也不需要郑芝龙直接卖船,这样太过明显,只需要他提供一些造船的工匠即可。 这些人就算多尔衮向郑芝龙买的。 博洛这次给多尔衮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比那个无用自大的勒克德浑要强多了。 多尔衮甚至感到有些后悔,如果当初是派博洛统兵攻打临清,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当然现在再想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多尔衮只能在今后的作战中多培养博洛这样的年轻人。 毕竟多铎、阿济格这一辈后还需要爱新觉罗家有新人顶上啊。 ...... ...... 朱慈烺这几日可算是忙的焦头烂额。 他从未想过结婚也能把人耗的心神俱疲。 光是一整套的仪式走下来整个人就像脱了一层皮似的。 好在皇后也算知礼,所有场合都很配合,并没有出什么岔子。 至于大婚后必行的敦伦之礼嘛倒也没有太多可说的。 姿势、动作都被规定好了,一丝一毫都不能偏差。屋子里还有记录起居注的,怎么也兴致高不起来。 朱慈烺更多的是完成一个帝王、丈夫的义务,为皇明开枝散叶。 倒是皇后桐棠有些害羞。 毕竟是女儿家的第一次,整个过程眼睛都是闭着的,任由朱慈烺播撒雨露。 不过第二日后情况就好了许多。 皇后甚至主动为朱慈烺更衣。 朱慈烺也没啥可奢求的。 古代尤其是帝王的婚姻基本都是如此,实用性是第一位的。 两个素未蒙面的人走到一起结为夫妻,便要牵着手走完下半辈子。 那种微服私访遍地拈花惹草留情留种的情况,恐怕只能在戏文小说狗血言情剧中出现。 朱慈烺对皇后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快怀上他的孩子。 最近朝中官员上的奏疏中说的最多的就是天子无皇嗣,朱慈烺争了几次也懒得再争,索性赶紧完成任务堵住这些人的嘴。 他的第一个孩子一定得是中宫所出。这是因为按照大明祖制嫡长子会被立为太子。 在立嫡还是立长这个问题上明朝皇帝一直都很坚决,那就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之所以这样是为了防止皇子之间为了争夺皇位自相残杀。 从实际效果来看也很不错。 除了个别几朝,基本上大明的皇权更迭都是很平稳的。 朱慈烺当然也无意于改变这一点。他更相信能力是后天培养锻炼出来的,而不是取决于天资。 将来皇太子的培养他是要亲自过问的,绝不能假借妇人、腐儒之手。 今日早朝之后朱慈烺并没有返回内宫而是去了工部。 工部尚书高弘图率领工部官员到官署之前迎驾。 朱慈烺赐他们平身之后便把高弘图叫到身边问道:“高卿啊,朕命你做的那水车做的怎么样了?” 高弘图连忙拱手答道:“启禀陛下,水车还有一些细节要处理,不过大体样子是做出来了。” 原来前几日朱慈烺将亲手绘制的水车图稿送到了工部,命高弘图全权负责造制事宜。 高弘图对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丝毫没有惊讶,当即组织人手开始造制。 以往天子亲绘手稿,工部照着做出的东西都被证明大有用处。 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例外。 稍有区别的是,以往工部造的都是为了军队所用,而这一次显然是要供农户灌溉所用了。 事实上水车灌溉在本朝之前就已经使用,只不过受限于技术条件一直没有大规模的推广。 皇帝陛下绘制的手稿,显然对以往的水车结构做了不小的调整,高弘图十分期待水车实际造好后的使用效果。 “哦?那快引朕去看看。” 朱慈烺也是来了兴致,背负双手淡淡笑道。 ...... ...... 第三百二十章 内厂急奏(第一更!) 朱慈烺在高弘图的引领下参观了水车。 总的来说,这个水车还是符合朱慈烺的设想的。只是在一些细节上还需要雕琢改善。 朱慈烺又做了一些针对性的布置便摆驾回宫。 只是刚一回寝宫还没闲下来,内厂提督太监韩赞周便来求见。 朱慈烺便在暖阁召见了韩赞周。 自从上次朱慈烺龙颜大怒,责斥韩赞周整饬内厂后,如今内厂的效率大幅度提升,总体有赶超东厂、锦衣卫的架势。 而且在对外情报的搜集上,内厂确实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说罢,今日来求见朕是有何要事啊?” 朱慈烺呷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回禀皇爷,是福建来的消息。” 韩赞周小心翼翼的答道。 朱慈烺听到福建二字,心中便是一颤。 因为郑芝龙的缘故,内厂军情司往福建派去了大量的密探。若是福建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将消息火速传回南京。 “什么消息?” “皇爷,据军情司线人所报,郑芝龙恐与东虏暗通款曲。” 虽然已经有预感,但当朱慈烺听到这句话时还是感到十分震惊。 在原本历史上郑芝龙降清,那是在满清已经以泰山压顶之势直奔福建时作出的。而现在大明的形势一片大好,郑芝龙为什么还会和满清眉来眼去? 朱慈烺知道这种大事内厂一定会再三核实之后才向他奏报。如果韩赞周只是捕风捉影,那真是不想要脑袋了。 “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与朕说清楚了,一字也不许漏掉。” 朱慈烺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奴婢遵命。” 韩赞周稍稍一顿后接道:“在福建的军情司探子前不久发现福建当地的粮价发生了不小的上涨。原本粮价上涨也没什么,可这次一涨就收不住,竟然翻了一倍之多。福建虽然不是产粮大省,但今年又没什么大灾,市面上的粮食理应够用才是。这便引起了他们的怀疑。经过一番彻查,他们发现福建市面上的粮食都被郑芝龙收走了。” 朱慈烺心情顿时变得沉重了许多。 好端端的郑芝龙买那么多粮食作甚? 囤积粮食,必有所图。 最直接的解释就是其想造反,囤积粮食以备军队使用。 “说下去。” “再后来他们发现郑芝龙开始向两广购买粮食,甚至还有湖广的粮食运入闽地。” 韩赞周的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既给朱慈烺留下了思考的时间又不至于说的太慢。 “郑芝龙有如此大的异动实在是很可疑,这些探子使出浑身解数最终发现这些粮食都被运送到了码头装船,浮海北上。” 嘶! 听到这里朱慈烺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运粮北上,郑芝龙想做什么已经太明显了。 郑家有的是暴利的海贸项目,完全没有理由去贩卖粮食。 粮食这种东西利润再大能有多少?郑芝龙做了一辈子的海贸,这点他能不知道? 当然,仅凭这点还不足以证明郑芝龙已经私通满清。 朱慈烺还想听听韩赞周接下来怎么说。 “皇爷,据登莱巡抚奏报,郑家水师确实绕过了登州,继续往北而去。看方向,是往天津卫啊。” 韩赞周的这句话无疑消除了朱慈烺对郑芝龙的最后一丝幻想。 现如今整个北直隶可是在满清手中的。 郑芝龙派水师北上便已经坐实了暗通满清的罪名。 若是去日本的话他完全没有必要绕这么一大圈,这不等于是舍近求远了吗? 朱慈烺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待郑芝龙不薄,想不到郑芝龙还是负了他。 联想到原本历史中郑芝龙出卖隆武帝的行为,已经可以彻底断定他是一个卑鄙小人。 韩赞周见朱慈烺面色阴沉便将头低垂下去不敢说话。 过了良久朱慈烺才叹声道:“这件事要严格控制范围,除了朕不许向任何人提及。” “奴婢遵旨。” 韩赞周连忙应声道。 “你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朱慈烺的声音里有些疲惫。 “奴婢告退。” 韩赞周小心翼翼的起身退出殿去。 朱慈烺索性闭上双眼思忖起了对策。 郑芝龙敢和满清暗通款曲,便是笃定朝廷不敢拿他怎么样。 毕竟现在郑家水师的实力远强于朝廷水师。 如果朝廷真把郑芝龙逼急了,他完全可以把金银细软搬上船,举族降清。 但郑芝龙又没有明目张胆的造反,这说明他对满清也是谨慎看好的。 他不确信满清一定能够夺得天下,故而选择了脚踏两只船,这样不管将来谁一统天下郑芝龙都会坐享荣华富贵。 可惜他遇到了朱慈烺。 朱慈烺不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绝不能接受这种骑墙的行为。 郑芝龙的这种行为和直接发动叛乱没有太大的区别,本质上都是对皇权的践踏。 只是如何应对确实是个难题。 直接发兵去打肯定不行,郑芝龙完全有能力率领水师北上投清。 最好的办法便是编出一张大网,把郑芝龙罩在其中。然后慢慢收紧,这样等到郑芝龙发觉想要挣脱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是织网的手法一定要细腻,若是被郑芝龙察觉就不美了。 这件事朱慈烺不打算让太多的人知晓,但也必须得有一个商议的人。思量再三,朱慈烺决定召见路振飞。 作为兵部尚书在这件事上路振飞责无旁贷。 却说正在兵部衙门办公的路振飞奉旨匆匆入宫。 其来到乾清宫暖阁行礼之后,朱慈烺便给他赐座。 “朕急召本兵来实是有一件要事。” 朱慈烺开门见山的说道:“郑芝龙与东虏暗通款曲,已生反心。” 路振飞却是骇了一跳。 “陛下,这...这消息可属实?” “内厂军情司和登莱巡抚都确认了,应该不会有假。” 朱慈烺苦笑一声道:“想不到朕如此优待于他,却是养了一条白眼狼。本兵说说吧,为今之计,朕该如何是好?” 路振飞沉默了片刻后道:“陛下,臣以为可以先发一道圣旨命郑芝龙入京述职,探一探他的底。他来与不来对朝廷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 ...... ...... 第三百二十一章 明军入滇(第二更!) 路振飞的建议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理论上来讲,武官每隔几年都会入京述职,这是是他们最基本的义务。 只不过到了崇祯朝中后期,武将逐渐藩镇化。像后期的祖大寿、左良玉完全就无视朝廷的调令,可谓是听封不听调。 对此崇祯皇帝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选择听之任之。 如今虽然没了左良玉,可郑芝龙依然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军阀。 福建俨然成为了郑芝龙的自留地,朝廷要想对福建施加影响是很难的。 但朝廷毕竟占据了大义。 如果朱慈烺降下一道圣旨命郑芝龙入京述职,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而郑芝龙将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他奉旨入京,朝廷完全可以借机软禁、控制他,再一步步拆解郑家在福建的势力。 如果他不来,那么就证明郑芝龙真的心中有鬼,心虚不已。 当然,如果是后者郑芝龙也不会立即叛明,最多就是后期祖大寿的模式,完全把福建经营成一个第三方之地。 朱慈烺思忖再三后还是觉得降下圣旨试探一番郑芝龙很有必要。 他沉声道:“朕会降下圣旨命郑芝龙入京述职,朕倒想看看这个郑芝龙究竟会如何抉择。” ...... ...... 在经过一番权衡后,秦良玉最终下令横渡金沙江。 由于没有足够的船只供大军渡江,秦良玉下令士兵们搭建浮桥。 他们打造简易的竹筏首尾相连,形成了一条蜿蜒的长龙。 三万大军渡江不是动动嘴皮就行的。 秦良玉将大军分为三部分,前锋营先行渡江,等到了对岸后站稳脚跟,再让中军渡江。 与此同时,殿后的军队一直处于警戒的状态,防止突然杀出敌军对大军造成重创。 半渡而击一直是项狠辣的战术,进攻的一方往往能够占到很多便宜。 故而从一开始秦良玉便把警戒工作放到了第一位。幸运的是,明军在整个渡江过程中并没有遭到什么袭击。 来到了金沙江对岸,明军便进入了云南境内。 按照大明的行政划分,此处是为寻甸府。 作为云南府的北大门,寻甸府的地理位置还是很重要的。 沙定洲在夺取昆明后,在昆明周围布下重兵,其中寻甸府便驻扎着一只两万人的军队。 这只军队由他的心腹将领木泰统领,整体盘踞在凤梧所附近。故而当秦良玉统率的明军进入寻甸府边境时并没有遭到大规模的抵抗。 偶尔遇到的一些侦骑都被曾英解决掉了。 秦良玉进驻寻甸府后并没有急于攻打凤梧所,而是命令大军就地扎营,赶造攻城器械。 秦良玉十分清楚西南的要塞堡垒易守难攻,若靠堆人数强攻十分吃亏。要想拿下这些堡垒,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投石机、火炮攻取。 由于要翻山越岭长途跋涉,这只明军是没有携带什么重炮的,唯一的十几门小炮对于堡垒的威胁也不算大,故而打造投石机便成了秦良玉唯一的选择。 投石机的结构并不复杂,临时砍伐树木组建便是。 至于石块更是可以就地选取,云南缺什么也不会缺石头。 等到明军把所需的投石机全部赶制完毕,秦良玉才下令拔营向凤梧所挺进。 云南多山地地形,崎岖的山路很容易让士兵们迷失。 不过这只明军却没有遭遇到这种麻烦。 因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四川当地的土司兵,十分适应这种地形。 倒是曾英统率的部分军队和神策军有些吃不消。 不过他们不甘于落在这些土兵的身后,便是有困难也咬牙跟上了。 在去往凤梧所的路上,明军路过了许多哨寨,便顺势将其拔除。 从俘虏的口中他们得知寻甸府的部分兵力都被沙定洲临时抽调走了。 秦良玉闻言大喜。 若是如此,明军此番拿下凤梧所的可能性便又增加了几成。 她勒令这些俘虏在前面带路,同时命全军上下保持警惕,谨防叛军的偷袭。 可喜的是,一路上明军走的顺风顺水,预料中的偷袭并没有发生。 直到明军推进到凤梧所前都没有遭遇到什么大规模的抵抗。 凤梧所是一座建在半山腰上的石堡。 要想攻取它只能采取正面仰攻,并没有太多太好的办法。 秦良玉命令熟悉山地作战的土司兵作为先锋向凤梧所挺进,神策军和川东明军则在后策应。 到了这个阶段,石堡里驻守的叛军当然明白了明军的意图。 虽然他们不明白明军是怎么神出鬼没的来到凤梧所下的,但打就是了。 他们将堡垒中的滚木、礌石纷纷砸下。 这些物事沿着石道滚落,对突上的四川土兵造成了相当大的伤害。 一些伤亡不可避免的开始出现,秦良玉虽然心如刀绞却不得不忍着。 山地作战不像平原可以迂回,往往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选择。 敌军的堡垒大多建在地势险要的位置,肯定是易守难攻的。 攻城方要想拿下这些堡垒便得付出较大的代价。 想当初万历天子平定播州之乱,十万明军围攻海龙囤,付出惨痛代价才最终拿下,并不能说明杨应龙的叛军多么犀利,只能说海龙囤的位置实在太好了。 云南的这些堡垒和贵州的大体结构差不多,要想攻取别无捷径可走,只能咬着牙硬上。 秦良玉固然心疼子侄们的性命,但这种时候是不会心软的。 她是为了大明,为了朝廷。这些子侄士兵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是有意义的! 如今天下大乱,东虏虎视眈眈,这种时候西南绝对不能再乱了。 如果朝廷不能火速剿灭沙定洲叛乱,在西南的威望势必会大减,今后肯定会有更多的土司发动叛乱。 故而即便是牺牲再多,这次也必须大破叛军,活捉沙定洲将其解送南京明正典刑。 秦良玉如今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对大明的忠诚没有丝毫的改变,心中的那一团火依然熊熊燃烧着,未曾熄灭。 她也希望能够通过此次平剿叛军给后辈们作出表率,告诉他们作为一名大明将领什么是应该做的。 ...... ...... 第三百二十二章 勇夺凤梧所(第一更!) 凤梧所地势险要很难攻打,但明军士兵们个个悍不畏死。 每有一个人倒下去,必定有同伴及时补位填补他留下的空缺。 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把这座堡垒夺下来。 他们尽量避开从石道上滚落的滚木,如同壁虎一样匍匐着向上爬去。 越往上爬山势越陡峭,明军士兵们的速度越慢,他们还要承受来自石堡内如蝗的箭雨。 不过没有一个人有怨言,他们就像钢铁铸造的斗士一般不屈的向前。 秦良玉见状吩咐投石机向石堡抛射。 她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催动十几具打造好的投石机,将磨盘大小的石块朝石堡抛射而去。 石堡内的叛军显然没有料到明军会有这么一手,见黑压压的一片巨石砸来,身子本能的往里缩。 “该死!后退,快往后退!” 一名叛军将领高呼道。 只见十几块巨石相继砸在垛口上,将垛墙砸的粉碎。 那些原本站在垛口处朝下射箭的叛军士兵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好险,真的好险呐。 要是他们还站在那里岂不是已经被砸成肉酱了? 经过短暂的休整后,叛军确定短时间内明军不会再向石堡投掷石块,这才纷纷探出身子继续朝明军士兵射箭。 但就是这赢得的短暂时间使得沿着石道向上攀登的明军士兵往上挪了一大截。 冲在前面的明军士兵已经可以看到石堡上叛军士兵的脸了。 “杀贼啊,为了大明!” 这些土兵皆以秦良玉为楷模,对大明朝廷十分忠诚。 此刻他们纷纷怒目圆睁,恨不得将这些叛军士兵手撕了。 一些行动迅捷的士兵甚至纵身一跃窜上了石堡。 他们站在外侧与叛军士兵进行一番肉搏。 刀刀见血,刀刀入肉。 他们明白自己只要多坚持一段时间,就能有更多的袍泽冲上来,夺取这座堡垒的胜算就更大。 故而没有一个人后退半步,皆是如一尊石像般屹立于此。 “杀贼啊!” 对这些同为土兵的叛军士兵,明军士兵们没有任何同情。 每出一刀都是奔着夺命去的。 虽然人数占优,可叛军士兵们发现自己竟然占不到什么优势。 一群人被几十名冲上来的明军士兵缠住,竟然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越来越多的明军士兵顺着石道涌了上来,明军人数上的劣势也渐渐得到了扭转。 在如此近的距离射箭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后排的叛军们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步弓,换了单刀与明军肉搏。 他们十分清楚胜败在此一举。 如果不能一口气把明军杀退下去,等待他们的只会是一场惨败。 求生的本能让本来有些萎靡的叛军气势为之一振,露出了凶狠的面目。 他们纷纷大吼着朝明军士兵冲来,挥刀便砍。 明军士兵们也不着急,先轻巧的挡开叛军士兵们的进攻,再寻找机会进行反击。 这些叛军勇猛是不缺的,却很莽。 冲上来时不管不顾,就如同野兽一般。 但这样却会露出破绽,明军士兵很好针对。 一拨一挡再顺势一刺,一记并不怎么起眼的进攻就在一名叛军士兵的胸口开了一个血窟窿。 鲜血涓涓的从胸口之中淌了出来,那叛军士兵瞪圆了双眼,显然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待腰刀被猛然拔出,那叛军士兵才不甘颓然的跪倒在地。 当然明军士兵也渐渐出现了伤亡。刀枪无言,四川土兵在面对云南土兵时也并没有太多的优势。 只是明军士兵必胜的信念更强烈一些,这使得他们稍稍占据了优势。 石堡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双方士兵绞杀在一起根本没有什么阵型可言。 观战的秦良玉眉头紧锁,显然有些担心。 如果继续拖下去让沙定洲从昆明派来援军,明军奇袭的计划就肯定会落空。 便在这时一名叛军士兵在同伴的掩护下朝烽火台爬去。 他手中攥着一只点燃的火把,显然是想引燃烽火台上的狼烟。 可这一细节被曾英发现了。说时迟那时快,曾英弯弓搭箭瞄准了那名叛兵。 但听嗖的一声,箭矢回旋射出,径直朝那叛兵而去。 就在那叛兵要引燃狼烟的一瞬,箭矢直接射穿了他的喉咙。 叛兵下意识的扔掉了火把,双手死死掐住脖子想要把箭矢拔出。 可无论他如何用力,那箭矢就是纹丝不动。 最终叛兵瘫倒在地抽搐了一瞬便没了动静。鲜血从脖子上的伤口流出,淌了一地。 “秦军门,不能再拖下去了!” 曾英冲秦良玉抱拳道:“还请秦将军把本家兵压上。” 所谓本家兵指的是秦、马两家的子弟兵。 秦良玉虽然在川东募集了大量的土兵,但大部分都是别族的,真正秦、马两家子弟兵不足一成。 这些本家兵都是经过专门调教训练的,战斗力比一般的土兵高出不少。 秦良玉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派出本家兵,一来是这些兵更为精贵,死一个少一个。二来,也是存了私心。 毕竟秦、马两家的子弟在历次战斗中损失惨重,能够存续些骨血不容易。不到万不得已秦良玉也不想派他们去拼命。这些子弟兵中的许多人都和秦良玉有着或多或少的血缘关系,若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了,秦良玉和族人也不好交代。 但就像曾英说的,现在已经是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再不派出本家兵就来不及了。 “来人啊,传我将令,派本家兵压上!” 秦良玉思忖了一番还是下达了命令。 这不是顾念一家一姓利益的时候,为了大明便是再苦再难也得上! 本家兵们闻言自是兴奋不已。 他们与秦良玉的想法不同。 在他们看来这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叛军的首级就是他们建功立业的保障,经此一役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许就能连升数级。 “杀啊,为了大明!” “为了大明!为了陛下!” “杀叛贼,复云南!” “杀叛贼,复云南!” ... ... 第三百二十三章 各有算盘(第二更!) 本家兵的加入使得战场局势发生了显著变化。 原本有些焦灼的战局开始向明军一侧倾斜,叛军且战且退,越来越多的明军登上了石堡并站稳了脚跟。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明军已经拿下了凤梧所。 秦良玉十分清楚这种石堡一般都会连修几座。 他们即便攻下了第一座石堡,可接下来恐怕还得攻打两到三座。 昔日平播之役,杨应龙困守海龙屯尚且耗费了明军不小的气力才最终攻克。 今日绝对不能轻敌大意,掉以轻心。 秦良玉毕竟上了年岁不可能亲自上阵杀敌,但她不甘于只是看着,便叫人取来鼓锤,亲自为大军擂鼓助威。 鼓声阵阵,明军士兵更是受到鼓舞,个个奋勇当先的朝叛军杀去。 ... ... “总爷,咱撑不住了,退到蓝玉堡去吧。” 一个浑身是血的叛军士兵跌跌撞撞的跑到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身前,泣不成声的说道:“再打下去,弟兄们可就要打光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那被唤为总爷的将领眼皮跳了一跳,十分不甘的说道:“罢了,叫弟兄们撤!” 土兵们虽然悍勇,但对上这些明军仿佛就跟绵羊遇到狼一样畏手畏脚,全然打不出优势。 既如此还不如撤到更容易防守的蓝玉堡从长计议。 明军虽然拿下了前堡,但消耗十分巨大,短时间内应该没有能力对蓝玉堡再发动进攻。 他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休整一下,思考方才为何会溃败。 叛军的撤退还是很有秩序的,有专门的士兵负责殿后。 明军在追击了一番后也停了下来。 这主要是秦良玉的要求。 她觉得明军同样需要时间休整。 停歇下来便到了清点尸首的时刻。 此役明军阵斩叛军七百余人,只付出了阵亡五百余人的代价。 这五百人还主要是顺着石道强攻时被滚木砸死的。 等到了肉搏战的阶段明军的伤亡便降了下来。 但明军阵中负伤的情况很普遍。 除了一些药石无医的重伤员,大部分士兵都是受得轻伤。 秦良玉下令给这些伤兵包扎医治。在她的军中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伤员。 这场仗打的惨烈啊。 秦良玉依稀看到以往战役的影子。 照这么打下去,拿下凤梧所后明军的死亡人数也得攀升到一千以上。 可是她又不得不选择这么去做。 若是不拿下凤梧所便不可能直接威胁到昆明。 这已经是最简便直接的方式了。 她已经活了七十多岁早就活够了,便让她在死前再为大明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 ... 就在张定国探听到明军入滇的消息后也选择率军进入云南。 大西军要想在这次大乱战中获得最大的收益,就必须看准时机,最好趁着沙定洲和明军作战时突然杀出抢夺地盘。 张定国早就不满大西军偏安巴蜀一地的现状,这次一定要借着机会打开局面。 当然,这次行动背后还是有张献忠和张可望的支持的。 若非如此张定国也不敢如此率军长驱直入。 建昌方面如今已经被张定国开辟为了一个大本营,故而他不太需要担心退路的问题。 只要在行军过程中多多留意,不要被伏击就好。 进入云南后张定国发现与在四川时并没有太大区别。 就是山更多了,更险了。 这倒也没什么,唯独有一点让张定国很不适应。 那就是云南的蚊子可真是多啊。 尤其是靠水的地方,只要稍稍停歇下来准会被毒蚊子盯上。 一开始被咬了还没有什么感觉,可过了一阵便开始瘙痒难耐。 这极大的影响了行军。 张定国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让士兵们忍着。 可在过一片沼泽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不少士兵染了瘴气,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再也走不动路了。 若只是个别人遇到这种情况倒没什么,扔下他们继续行军就是。 可是遭遇到这种情况的士兵实在太多,张定国不可能下令继续行军。 唯一的选择是令前军减慢速度,把中了瘴气的兵员放到马背上驮着走。 这支军队中除了骑兵专用的蒙古马,还有不少的驮马。 这些驮马速度并不快,但十分擅长负重前行,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但行军的速度被大大拉了下来,大西军一日只能行进二三十里。 在行军途中大西军抓到了十几个土兵。从他们口中张定国得知沐天波纠集了一批人手主动去攻打在昆明的沙定洲。 他不由得大喜。 两虎相争,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时机吗? 张定国当然不想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原本他是想先扫平滇北的。 但现如今他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前去攻打楚雄府。 楚雄府相较于滇北富庶的多,距离昆明也更近,可以成为张定国进一步夺取昆明的跳板。 这一次张定国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把昆明攥在手中。 ... ... 圣旨经由钦使送至福建泉州,郑芝龙在自家府邸排香案接旨。 一开始郑芝龙还以为是小皇帝又要给他封官封爵,赏赐金银。 可听了几句之后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听到皇帝命他入京述职之后,郑芝龙的脸色直是变的铁青。 传旨的小太监直是尴尬极了。 一方面他是钦使,代表的是朝廷。自然应该表现的威严一些。 但他十分清楚作为一方军阀,郑芝龙是很不愿意进京述职的。 福建是郑芝龙的地盘,只要在这里他就是土皇帝,说一不二。 但若是离开了福建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形了。 尤其是前去南京述职。那可是天子脚下,朝廷若是看郑芝龙不顺眼可以随便找个由头将其软禁,郑芝龙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的。 当然郑芝龙可以选择推脱。不过这毕竟是圣旨,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推脱也是会让朝廷让天子不满的。 不管郑芝龙怎么选择都会感到不开心。 而他这个传旨的钦使会不会成为发泄的对象? 毕竟福建离南京太远了。在这里弄死一个人南京方面根本不会知道实情。 ... ... 第三百二十四章 郑芝龙翻脸(第一更!) 好在郑芝龙最终并没有翻脸,而是让人把钦使带去休息。 那小太监本来以为自己此行是九死一生,已经做好了壮烈殉国的准备。谁曾想郑芝龙并没有杀他。 这就好,这就好啊! 不过这小太监此时是一刻也不愿意在福建多待的。 只是碍于郑芝龙的面子只能勉强应下。 被带去休息的路上,小太监跟着郑府下人一路穿庭过院,只见亭台楼阁应有尽有,雕梁画栋令人咋舌。 这里便是比起宫中也不予多让啊。 除了没有在屋舍上雕画五爪龙,郑芝龙已经享受到了皇帝能够享受到的一切。 小太监越看越惊,索性垂下头去。 等到了地方他才抬起头,这是一间极为奢华的厢房,小太监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将门合上。 之后他放下包裹,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哎当初要是不抢着来传旨就好了。 本来他以为陛下是要奖赏加封郑芝龙一番这才抢着来,想着可以借着机会大赚一笔。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郑芝龙也不会吝啬一点银钱。 可谁曾想皇帝陛下竟然是要召郑芝龙入京述职! 这不摆明了是不信任郑芝龙吗? 那郑芝龙又不是傻子,如何会看不出来?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抱怨也没有用。 小太监也不求金银奉送了,只希望能够全身而退。 跑了这么些天他也有些乏了,索性躺倒在床睡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先补一觉才是要紧。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小太监觉得眼皮底下红彤彤的。 睁开眼睛一看他却是吓了一跳。 只见齐人高的火舌窜至木门,烧的木头劈啪作响。 “走水了!” 小太监惊呼一声,本能的弹坐而起,踩着鞋子便朝木门跑去。 可等他跑到跟前想要推开木门时却发现门竟然被从外面锁死了! 此刻小太监的心里是哇凉哇凉的。他明白了,这把火一定是郑芝龙叫人放的,目的就是烧死他! 苍天啊,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小太监真想痛哭一场,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不断的尝试破门而出。 他用脚踢,用肩膀撞,使出了吃奶的劲可就是撞不开门。 很显然,这门不仅被锁上了,外面还堵着东西。 小太监耗尽了气力颓然的坐倒在地。 “郑芝龙,你不得好死!你杀得了咱家,你却骗不过陛下!陛下一定会将你擒拿绳之以法的!” 他闭上了眼睛静静等着大火将他和这间屋子一起吞没。 ... ... “老爷,都按您的吩咐做了。” 管家来到郑芝龙的书房恭恭敬敬的禀奏道。 郑芝龙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茶,淡淡道:“哦,那就好。准备笔墨,给朝廷写奏疏。” “是。” 管家连忙应了一声,唤人取来笔墨,亲自为郑芝龙研磨。 奏疏是郑芝龙口述的,他豢养的清客捉刀代笔。 奏疏的中心意思是请罪,朝廷派出的钦使不幸在一场大火中丧生,郑芝龙也被烧伤,需要静养。短时间内郑芝龙不能进京述职,特向天子请罪。 奏疏写好之后清客拿给郑芝龙过目,郑芝龙看过一遍之后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便叫人将其封好火速送往南京。 郑芝龙十分清楚这封奏疏送到南京后会引起轩然大波。不过他不在乎。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就是要告诉小皇帝我郑芝龙不是任人拿捏的! 你不是派钦使来宣旨吗?好,我郑芝龙也领旨了。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场夺命的大火改变了一切。 这不能怪我郑芝龙了吧? 皇帝又怎样,皇帝也得看他的脸色! 郑芝龙根本不会理会那道圣旨。 入京述职?笑话! 残明小朝廷有什么资格叫他入京述职? 他不扯旗造明廷的反就算够给面子的了。 此刻郑芝龙十分庆幸自己当初做出的和清廷合作的决定。 虽然他并没有彻底的倒向清廷,不过多少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如果将来清军真的能够顺利拿下湖广、山东兵临南京,郑芝龙不介意举旗响应。 忠孝仁义?在郑芝龙眼中这就是个屁! 他的眼中只有利益,谁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郑芝龙就会倒向谁。 明廷待他是不薄,授他福建总兵官,加封侯爵。 可清廷允诺给他的更胜一筹。 那可是王爵啊! 郑芝龙知道明朝小皇帝是无论如何不会加封他为异姓王的。 因为此先并没有任何先例,小皇帝不可能为他破例。 而清廷方面就不一样了。 三顺王、平西王可都是实封的王爷,而且他们都是汉人。 有这样的先例在郑芝龙一点也不担心清廷方面会食言。 原本郑芝龙还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偏向清廷。 但经此一事后他却是下定了决心。 皇帝小儿你不仁就休怪老子我不义。 老子都是被你给逼得! 当然郑芝龙现在还不会反。一是时机还不成熟,二是郑成功还在明廷手里。 对这个儿子郑芝龙还是很看中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舍弃郑成功。 哎当时要是不把郑成功送到南京求学就好了。 可当时还是崇祯皇帝在位,谁也不会料到短短几个月后李自成就会攻破京师,紧接着八旗清军就会入关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不在郑芝龙的计划之内。 等到他反应过来,崇祯的太子已经在南京登基并把郑成功送到了什么皇明军校就读。 郑芝龙曾经写过几封信暗示儿子回福建。可郑成功就像吃了迷药一样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南京。 后来据说郑成功还北上山东抗击清军。 这真是叫郑芝龙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时候坐山观虎斗就是了,强出什么风头? 这倒好,老子在和清廷拼命的攀扯,儿子却在拆老子的台! 希望将来清廷可以念着他的功劳宽恕儿子的罪过吧。 “另写一封信派人走海路送到天津,就说我同意运送造船工匠去天津!” 思量再三后郑芝龙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果说卖粮食给清廷只是初步合作的话,运送工匠到天津便是合作升级了。 ...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增兵入滇(第二更!) 黔国公沐天波带着刚刚招募的军队和原驻军前去楚雄府与云南府的边境叫阵,如今楚雄城中的兵力十分空虚。 张定国率领大军突袭而至,城中守军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城池便已告破。 大西军进入城中后并没有烧杀劫掠,而是保持了相当的克制。 在这种情况下城中百姓倒是很配合。 在他们看来是明军控制还是大西军控制此地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的要纳粮,一样的要服徭役。 他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是了,别的事情不需要考虑太多。 张定国拿下楚雄后沐天波的处境极为尴尬。 他率军前去边境叫阵本就是为了给秦良玉拉扯空间,没有打算真打。 若是沙定洲的叛军前来追击他就会立刻率部逃回楚雄城中。 可现在楚雄被大西军攻克,他被断了退路,只能咬牙往滇北撤离。 那里毕竟还有一些支持他的土司,总比待在沙定洲的眼皮底下安全。 虽然沐天波很想配合秦良玉打一场漂亮的合围战,但考虑到实际情况还是作罢了。 除了兵备道杨畏知的一两千士兵,沐天波手头的基本都是刚刚招募的新兵。 想靠着这些新兵打胜仗无异于痴人说梦。 沐天波十分清楚这些士兵只要遭遇到一场失败就会瞬间崩溃,兵败如山倒。 沐天波可不打算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他虽然勇猛无比,但好汉架不住人多啊。 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才是王道。 至于张定国在占据了楚雄府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知道明军和沙定洲之间必有一场大战,故而十分乐意坐山观虎斗。 当然他第一时间命人把夺取楚雄府的好消息送回了四川。 信使取道建昌随后来到成都,将捷报奏禀大西皇帝张献忠。 此时张献忠正在开怀畅饮,听到这个消息为之一愣。 随即他放声大笑道:“咱老子果然没有看错人。定国真是咱老子的韩信呐。” 四个义子中要说处理内政的能力肯定是张可望最强。但要说最能打的,那非张定国莫属。 张文秀能文能武,介于张定国和张可望之间。张能奇就要各方面都差一些了,不过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张献忠能有今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这四个义子拼死效命。 张献忠起身在殿内踱了数步,挥手吩咐道:“把三个皇子都叫来,咱老子有话要讲。” 张献忠正在兴头上,又满满的灌下一杯酒,眼睛微微眯起仿佛看到了张定国打下昆明,将大西军的军旗插在了昆明城头的场景。 若是四川和云南连成一片,大西政权的战略纵深将大大增加。 不论是东虏南下还是明军西进,张献忠都不必害怕。 其实张献忠又何尝不想拿下云南呢?只是他一直觉得没有机会罢了。 大西军虽然号称有几十万大军,但真正能打的战兵实际也只有十几万。这十几万人看着多,但要同时防备东虏和明军偷袭只是勉强够用。 若是拨出大队人马去攻打云南,四川则随时有可能陷落。 可是张定国只提出带领几千人突袭。 这个方案不会耗费太多大西军的兵力布置。张献忠最终同意了。 在张献忠看来张定国能打下一两个州县最好,即便打不下来也没啥。反正还能顺势稳固大西军在建昌的统治。 谁曾想张定国竟然一口气吃下了楚雄府,把沐天波这老儿赶去了滇北吃灰。 这真是爽煞人也,爽煞人也! 便在这时内官奏报三位皇子到了,张献忠挥了挥手示意把几人带进殿来。 张可望、张文秀、张能奇依次进殿行礼,之后恭敬的束手而立。 虽然三人平日里威风八面,但在张献忠面前永远都是恭顺有加。 “哈哈,咱老子得到个好消息。你们猜怎么着,定国把楚雄府拿下了!” 张献忠十分兴奋,咽了口吐沫继续道:“咱老子叫你们几个来是想商议一番接下来咱要怎么做?” 张可望思忖了片刻拱手道:“恭喜父皇。儿臣以为当增派军队顺势拿下昆明。” 张献忠点了点头。 张可望的想法和他的正好相吻合。昆明对于云南的重要性相当于成都之于四川。 沙定洲为何能突然之间获得那么多土司的拥戴?还不是因为他拿下了昆明,赶走了沐天波。 如果大西军能够拿下昆明,这些墙头草的土司肯定也会宣誓效忠。如此一来至少大西军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在云南统治的问题。 “文秀呢,你怎么看?” 张献忠又将目光落在了张文秀身上。 张文秀不疾不徐的答道:“父皇,如今明军和沙定洲之间将不可避免的展开一场大战,儿臣觉得我们可以先按兵不动,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当然,先往云南派兵增援是可以的。” 这个思路倒是求稳。 “能奇呢?你觉得咱老子该如何决断?” 张能奇是张献忠四义子中存在感最低的。 原本他是不打算发声的,但张献忠既然点到了他的名字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两位兄长把儿臣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儿臣以为此事当父皇乾纲独断。” 张献忠琢磨了片刻道:“你们谁愿意领兵去云南?” 三人心中同时一沉。 看的出来张献忠对于云南十分重视啊,竟然要派两名义子去云南争夺地盘。 张可望是不太想去的。 一来云南条件艰苦,远不如在成都待着。二来他也不善于领兵作战。到了云南,恐怕兵权也得被张定国兼并了去,什么功劳都成了张定国的了。 故而他将头垂下默不作声。 倒是张文秀抱拳道:“儿臣愿意请缨前往。” 张献忠闻言大喜。 张文秀的领兵作战能力在他四个义子中仅次于张定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悍将。有他领兵前往增援,大西军夺得昆明的可能性又会增加不少。 “好,吾儿准备带多少人去?” 张文秀抱拳道:“一万人足矣。” 张献忠摇了摇头道:“咱老子给你一万五千人,和定国的五千人凑个整,要是打不下昆明你们就不要回来了!” ... ... 第三百二十六章 破敌(第一更!) 在休整了一番后秦良玉命令明军对蓝玉堡发起猛攻。 与攻打前堡的过程很类似,叛军依靠着地势对明军进行疯狂府攻击。 无数滚木被扔下,许多明军士兵被直接砸死。 还有那如蝗的箭雨让人避无可避,不管在哪个位置都会被射到。 不过有了攻打前堡的经验,明军有十足的信心拿下蓝玉堡。 他们很清楚这最多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叛军就要慌乱许多了。 整个凤梧所是前后双堡的结构。 明军拿下了前堡他们还可以退到蓝玉堡进行防守。可蓝玉堡若是再丢了他们可就退无可退了。 所以他们必须严防死守不给明军一丝一毫的机会。 叛军动员了所有能够使用的力量,一度对明军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可明军好似劲草一般百折不挠,源源不断的朝堡头冲去。 叛军手中有一些从昆明发下来的鸟铳,此刻也顾不得好用不好用了,纷纷点燃引子朝明军射击。 不得不说火铳的攻击力还是要比弓箭高。 在一轮齐射之后明军的气势显然被压下去了不少。 那些中了铅弹的明军士兵捂着肚子翻滚下去,将石道上的袍泽一并带倒。 叛军见状大喜。 蓝玉堡内的火药和铅子还是有不少的,足够他们使用。 明军不是喜欢强攻吗?那就让他们尝尝火铳排射的滋味。 在这个角度向下俯射甚至都不需要瞄准,只用把铳口对着向上涌来的明军,引燃火绳即可。 当然叛军手头的火铳数量有限,进行一轮射击后得停歇片刻继续装填。这给了明军士兵喘息之机。 就是这不是机会的机会让他们抓住了,一些士兵不顾一切的朝堡口冲去,竟然真的突破阻击和叛军肉搏了起来。 白刃相击发出叮叮的脆响,甚是刺耳。 双方你争我夺甚是惨烈。 不时有人倒在血泊中哀嚎。 这些人自然再没有机会站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军渐渐在蓝玉堡口站稳了脚跟,叛军虽然人数占优可在如此狭窄的地形不可能全部压上,发挥不出人数的优势。 倒是率先冲到堡口的明军士兵越战越勇,给后来插上的袍泽赢得了时间。 打仗本来拼的就是一口气。 眼看冲上来的明军数量越来越多,叛军内部开始出现了骚动。 一些心态崩溃的士兵甚至翻过堡墙逃命。 这个现象是极为可怕的,许多正在搏杀的士兵也出现了犹豫。 到底应不应该继续打下去? 现在投降还来不来得及? 明军士兵抓住机会一波压上突破了叛军对堡口的封锁。 越来越多人涌入堡内和叛军士兵进行混战。 被逼至绝境的叛军士兵也顾不得思考许多了,只能硬着头皮来打。 到处都是断肢残臂,鲜血染红了堡墙,声声哀嚎让人只觉置身炼狱。 “杀杀杀,诛叛贼,复云南!” “诛叛贼,复云南!” “为了大明,为了陛下!” “杀杀杀!” 明军士兵们彻底起势,他们想要一鼓作气彻底消灭叛军。 而叛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做着困兽之斗。 秦良玉看到这个场景心中很是欣慰。 儿郎们没有让她失望,大明气运还在大有可期。 秦良玉命人吹响号角,对叛军发起最后的猛攻。 ... ... 又到了战后清点首级的时刻。 蓝玉堡的所有叛军都被明军斩杀,首级割下堆在一起。 堆成小山的首级宣告着明军的大胜,也宣告着明军彻底拿下了凤梧所。 至此秦良玉方是长松了一口气。 在攻打凤梧所之前她就料到这一仗会很困难,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难。 儿郎们死伤惨重,光是阵亡的就有一千多人,负伤挂彩的更是不计其数。 不过一切的付出和牺牲都是值得的。他们拿下了凤梧所,给予叛军当头一击。 眼下不论是攻打昆明还是先休整一段时间都很合适。 秦良玉倾向于稍作休整,然后趁着这股气势还在杀向昆明。 拿下凤梧所后,昆明之前再没有屏障,明军完全可以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听说黔国公沐天波也在积极与叛军周旋。 两相夹击之下叛军安有不败之理? 只是如今秦良玉无法直接联系到沐天波,不然倒是可以合谋制定一个完备的计划。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是照顾伤员。 那些轻伤的稍稍包扎止血即可,重伤的却有些麻烦。 即便保住了他们的性命,短时间内他们也无法行军打仗了。 而马上秦良玉将会和沙定洲决战,急行军是不可避免的,带上这些重伤员却是累赘。 思量再三之后秦良玉决定把这些伤员留在凤梧所。 一来他们可以获得难得的休息时间,能够好好的养伤。 二来也算是给进攻昆明的大军留有一条退路。 若是进攻昆明不顺利,她们还可以再退回凤梧所。 秦良玉在川东的威望很高,她下达命令后这些受伤的土兵没有任何的抱怨,心甘情愿的留在凤梧所。 他们知道秦夫人是不会抛弃他们的。 他们只需要在这里养伤,等着秦夫人率军大破叛军,得胜归来。 秦良玉在离开前还留下了五百没有受伤的士兵照顾伤员,其余人等一概带去攻打昆明。 ... ... 身在昆明的沙定洲得知凤梧所告破的消息后直是大惊。 这他娘的,这帮废物连如此险要的堡垒都守不住,真是无法想象。 他其实已经看出沐天波是疑兵之计,并没有派人去追击。可他却没想到会有一支明军从背后杀出来。 而且据探子来报,一支打着大西军旗号的军队突然杀出拿下了楚雄府。 云南如今的局势真是乱呐。 沙定洲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强自使自己镇静下来。 不能乱,现在一定不能乱。 昆明如今尚在他的手中,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有的打! 万氏在一旁献策道:“不如我们放那明军来攻打昆明,明着守城,另派出一支军队出城烧了明军的粮草。” 沙定洲摇了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而且凤梧所也有粮食,即便烧了他们也可以退回去。” ... ... 第三百二十七章 抢占先机(第二更!) “那...” 万氏紧紧咬着嘴唇显得有些为难。 “要打就狠狠的打,老子就不信打不过一支疲敝之师。” 沙定洲攥紧拳头恶狠狠的说道。 万氏细细一想确实有些道理。 这支明军据说是由秦良玉统领的。他们从川东一路长途跋涉杀到云南肯定已经十分疲惫,能够拿下凤梧所大部分原因还是运气好。 如果换做沙定洲坐镇凤梧所,明军是不可能将其拿下的。 这样一支军队看似气势正盛,实则是强弩之末,根本不足为惧。 他们要做的就是以逸待劳,待在昆明城里等着明军来攻。 “嗯,那夫君还是应该下令全城戒严,以防明军奸细混入城中制造混乱。” 沙定洲轻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过为夫却不准备命人堵死城门,而是在城门外搭建临时的营寨,这样随时可以出城追击明军。” 守城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彻底的死守。 这种情况下城中守将会命人用巨大的石块把内城门堵死。 这样攻城方想用一般的攻城槌撞开城门是不可能的,只能选择蚁附攻城。 而这种攻城方式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即便最终拿下城池也会跟着掉上一层皮。 但守城方堵住了城门自然也不可能从城门突围。 一般这种情况下守城方都是做了背水一战的准备,不考虑撤退的可能。 还有一种守城方式便是沙定洲所说的在城门外搭建营寨用于阻击。 这种战术十分适合于有翁城的城池。 昆明城就是如此。 有翁城的情况下即便第一道城门被攻克也没有什么危险,相反攻城方有可能被收了口袋一通乱打。 这种情况下守城方就会在城外设立营寨。 攻城方要想攻打一处城门首先就要攻打这面城门前的营寨。 守城方若是打不过还能撤回城去。攻城方若是继续追击就会面临来自四面的齐射。 而如果守城方占优,甚至可以出寨追击。 即便是最坏的情况,城池即将告破,守城方也可以选择突围,而不至于被困死在城中。 一般情况下在守城方感到自信的时候会选择第二种方式。而如果感到悲观,他们一般会选择第一种。 沙定洲当然认为自己是占优的一方,所以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在城门外搭建营寨。 沙定洲放肆的大笑道:“看来明廷真的是无人可用了,竟然派了七十来岁的一个老妪统兵,真是叫人笑掉大牙。老子这次就要生擒秦良玉!” ... ... 秦良玉率领大军来到昆明城下后并没有立即下令攻城,而是命士兵们结阵。 与此同时她命士兵开始挖掘地道。 她要用的便是高杰北伐时屡试不爽的战术,将城墙彻底炸开。 这种战术可以使攻城方的损失降到最小,最大程度保全士兵性命。 只是秦良玉此前从未使用过,虽然听说很好用,但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见明军开始挖掘地道,城头上的沙定洲哈哈大笑道:“夫人你看到了吧,这个老妪连蚁附攻城都不敢,开始掘坑了。” 万氏也是喜笑颜开:“这个秦良玉看来真的是老糊涂了。挖掘地道攻城没有个把月怎么可能?而且我们只要做好防御他们是不会成功的。” 沙定洲嗯了一声,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那个渐渐隆起的土丘。 “你说若是我们派人前去把洞口填上会如何?” 万氏眼前一亮道:“此计甚妙,把他们活活憋死在里面!” 地道里的空间狭小空气稀薄,若是再堵死洞口里面的人真就得憋死了。 当然此举不会让明军伤筋动骨,更多的是一种示威,告诉秦良玉沙定洲不是好欺负的。 “好,那就这么办!” ... ... “大帅您快看!” 曾英见一队骑兵气势汹汹的杀出营寨朝土丘冲去,连忙冲秦良玉提醒道。 秦良玉威严道:“曾参将,你提五百骑前去阻击他们。” 秦良玉倒不是担心洞口被叛军填上,更担心叛军看到地道里的虚实。 毕竟一般的地道都会挖掘的很宽,这样可以大量的输送兵员进去。 可明军此次挖掘地道只是比着一口棺材大小挖的。 若是让叛军看到里面的细节回去禀报给沙定洲,其很可能会怀疑明军的真实用意。 秦良玉不知道沙定洲听说过没有棺材炸城的战术,但还是应该小心为上。 这种战术突发的效果肯定更好。 曾英当即抱拳领命道:“末将遵命!” 曾英拨转马头点齐五百人便朝那些叛军骑兵杀去。 骑兵对决速度是关键。 谁能够把速度冲起来便能在对冲中获得更大胜算。 在这一点上曾英率领的明军显然占据了优势。 他们的坐骑比之叛军的滇马爆发力更强,在短时间内加速能力超然。 叛军见明军骑兵突然杀来也不慌张,调整了一番阵型,决定来个硬碰硬。 只见黄尘滚滚,两队骑兵正面对冲,顿时人仰马翻,嘶鸣阵阵。 曾英作战经验十分丰富,他巧妙利用手中马槊的长度优势,将数名叛军士兵扫于马下。 这些叛军士兵使用的多是刀,根本对曾英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其他明军骑兵也很悍勇,他们都是曾英的亲兵,战斗力比叛军士兵明显高出一截,只冲了一轮便把叛军的阵型冲的七零八落。 见状不妙叛军将领连忙示意撤退。 这时候再打下去非但占不到便宜还可能把自己也折在里面。 明军骑兵却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 他们娴熟的控马追击,在追击过程中将近百名叛军骑兵斩于马下。 其余叛军骑兵仓皇逃命,一路逃进营寨才敢松一口气。 沙定洲见状不由得大怒。 “这帮废物,真给老子丢人。” 万氏安慰道:“夫君不要动怒。现在没有填上洞口也好。等到明军地道快挖通了,把大量士兵输送进去的时候我们再引水渠倒灌,活活淹死他们!” 听到这里沙定洲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点了点头道:“对,将他们一网打尽!” ... ... 公布一下本人读者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八章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第一更!) 因为有一部分神策军士兵的指导,明军挖掘地道是很迅速的。 在挖到城墙下面时他们开始向深处挖,留下了大概一个棺材竖起的空间。 这样的地道他们大概挖了八条,每面城墙方向都有两条。 完成好这些初期工作后他们将一口口装满火药的棺材拖入了地道一路运到尽头。 按照神策军士兵的要求,将棺材竖起的空间必须是尽量密闭的。 他们当然不会专门为此砌出一间石屋,但至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 一根引线被插在棺材里,之后神策军士兵命令地道里的所有人依次退出。 这根引线连接的足够长,在出了地道口后还往外延伸了几十步。 秦良玉现在十分想亲眼看看火药炸城的威力,难道真如传说中的那么强大,一经爆破城墙瞬间坍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等待秦良玉下达命令。 “点火!” 秦良玉一声令下,八个地道方向的士兵纷纷引燃引线,所有人都退到了安全的距离。 火星迅速往前窜着,很快便烧进了地道。 咚咚咚咚咚咚。 所有人几乎都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空气几乎凝固。 过了不知多久突然听到接二连三的闷雷般的炸裂声,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般的巨响。 砖石沙砾纷飞,黄土滚滚遮天蔽日。 城头上的叛军本来有说有笑,这一瞬间却是吓傻了。 直到爆炸过去良久他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而明军早有准备,在尘土将散未散时便喊杀着朝城墙豁口冲去。 秦良玉见此景象直是大为惊奇。只见四面城墙上被炸出八个大小不一的豁口。 这一段的城墙彻底被炸开,明军甚至可以直接看到城中的景象。 这火药的威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此刻秦良玉再也不怀疑火药炸城的真实性了。 她不由得感慨拥有此法后攻打许多坚城时便轻松许多。 士兵们的伤亡数也会大大减少。 杀声震天,明军先锋已经冲到了豁口。 而此刻沙定洲还在发愣。 还是万氏提醒道:“夫君快派人堵住缺口啊!” 这时沙定洲才如梦方醒,咬牙下令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豁口,把明军赶出去!” 由于要防守的豁口有八处,叛军分的很散。 沙定洲命几名心腹大将各领一路人马前往豁口与明军展开争夺。 此番沙定洲下了死命令,各个将领自然是使出吃奶的劲拼命督战。 云南土兵也确实悍勇,在与明军士兵白刃肉搏的过程中不落下风。 双方你来我往,一会明军稍稍占优一会叛军又把优势重新夺了回来。 见战况如此焦灼,秦良玉冲曾英吩咐道:“曾参将,你也去吧。” 曾英有些犹豫道:“可是大帅,您这里...” “本帅这里很好,你不用担心。” “末将遵命!” 曾英遂双手抱拳领命而去。 曾英率领的川东明军可谓是百战精锐,和张献忠都打过不少恶仗,不是这些刚刚招募来的土兵能比的。 他们加入战斗后,局势瞬间扭转。明军在北城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负责在北门豁口处把守的叛军将领自知不敌,遂下令朝内城撤去。 曾英二话不说率领亲兵杀进城中。 只要明军控制了一处城门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沙定洲见北城成了突破口气的直跳脚。 他亲自披挂上阵带着亲兵赶去救火。 可当他赶到时局势已经不可逆。 近千名明军已经涌入了北城,在阵型完全拉开的情况下他完全没有人数上的优势。 拼杀了一阵后沙定洲终于决定向内城撤退。 曾英并没有穷追猛打而是命令士兵打开城门放更多的明军进城。 明军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获得对四面城门以及八个豁口的控制权。 只要控制住了这些叛军就不可能逃得出去。到时候关门打狗,挨坊挨户的搜查就不信叛军能够藏匿的了。 秦良玉在亲兵的护佑下也骑马进城。 她扫视了一番后下令:“先控制各处城门豁口,随后贴出告示,请城中百姓配合官军检举藏匿的叛军。检举者赏赐银钱。” 秦良玉的经验十分丰富。 她清楚这种时候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安抚人心。 城中百姓现在肯定是惶恐不已。叛军士兵们又四散到了各处,如果明军只靠自己的力量很难将他们全部揪出。 这种时候就必须充分发动老百姓,让他们主动检举配合。 这样用不了多久,城中的叛军就会被全部清洗掉。 “末将遵命!” 曾英再次抱拳领命。 明军的战斗力本身不比叛军强太多。但他们巧妙的利用时机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眼下叛军的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根本不敢集结和明军对决,纷纷逃到了内城想要保命。 军心涣散可是十分要命的事情,便是神仙也救不了。 沙定洲怎么也想不明白一支大军短短半个时辰怎么就不见了。 如今他的身边只有不到五千人,皆是他的嫡系人马。 可靠着这五千人想要翻盘实在太难了啊。 万氏却安慰道先退到黔国公府守一守再说。 沙定洲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朝黔国公府退去。 黔国公府位于昆明城正中的位置,俨然一座小皇宫。 整座国公府外围有高大的城墙,甚至有角楼可供瞭望。 退到国公府后沙定洲稍获喘息之机,他一方面命令士兵严阵以待一方面前去和万氏商议对策。 “夫君事到如今继续守下去肯定不行,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沙定洲皱眉道:“之前你不是还说先退到黔国公府死守吗?” “夫君,我那是在安抚军心。我若不那么说给大伙儿一个希望,恐怕军队瞬间就垮了。” 万氏长叹一声道。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这黔国公府的府墙就算再坚固能够比昆明的城墙还坚固?用不了多久明军就会追来,到时候我们怕是守不住啊。逃就更没有希望了!” “夫君莫慌,妾身发现一条暗道,似乎可以通往城外。” ... ...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山不容二虎(第二更!) 暗道? 沙定洲就如同湍急河流中抓住救命稻草的人一样狂喜道:“真的有暗道?” 万氏点了点头:“妾身也是无意之中才发现的。想来沐天波那老贼也是通过暗道逃走的。” 这下算是说到了沙定洲的痛处。 当初沙定洲突然发难率兵攻打黔国公府,一举拿下昆明。 整件事一直被他津津乐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让沐天波逃了出去。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那许多麻烦事。 只是沙定洲一直想不明白,昆明城戒严,沐天波是怎么逃出去的。 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黔国公府中有暗道通往城外啊。 “那我们快去看看!” 这几乎是沙定洲唯一的希望,他自然片刻也不想耽搁。 却说万氏引着沙定洲来到后院,撬开一颗松树旁的青石板,只见一个黝黑的洞口露了出来。 “这么黑!” 沙定洲倒抽了一口凉气。 “夫君不妨先派人去探探路。” 万氏也觉得心里有些没底。 沙定洲点了点头:“就按夫人说的办。” 说罢他找来一个心腹吩咐了一番后命其进入暗道探路。 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若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仅有的逃生之路肯定会被挤爆。 何况现在还没有探清此路究竟通与不通。 万一沐天波在逃出城后命人把出口封死了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总之沙定洲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万氏见沙定洲有些紧张,遂攥紧他的手道:“夫君莫慌,妾身一直在你身边。” 过了约么一炷香的时间,那沙定洲的心腹才去而复返。 不过他带回一个好消息,这条暗道真的能够通往城外,出口并没有被封死! 沙定洲细细一想也好理解。 可能是沐天波想要将来打回来时在这条暗道上做文章,故而不舍的把洞口封死。 可惜沐天波没有等到反攻的机会,倒是秦良玉统领的明军抢先一步打进了昆明。 如今这条暗道反倒成了沙定洲的救命稻草。 “夫人,既然如此我们快快点齐心腹逃出去吧。” 沙定洲知道黔国公府根本守不住,等到明军攻进来再想逃走便不可能了。 “嗯,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动身!” 万氏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子,丝毫没有拖沓。 沙定洲只带了五百心腹从暗道撤离,其余的人都被蒙在鼓里。 暗道内几乎没有什么光线,沙定洲一行人只能靠着火把照明。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暗道里的空间还是十分充足的,沙定洲这些五大三粗的武夫甚至不用弯腰,可以快速行进。 看的出来这条暗道修建挖掘的有些年头了,有些地方甚至有些渗水。 水滴滴落在身上让人有种发麻的诡异感觉。 沙定洲舔了舔嘴角加快了脚下步子。 渐渐的道路变得宽了起来,隐隐的能够看到光亮。 沙定洲越来越兴奋,兴奋中还带着一丝紧张。 据那探路的心腹说这条暗道直接通往一处田庄,并没有明军出没。 这也符合沙定洲的判断,毕竟秦良玉没有和沐天波汇合不可能知道这条暗道的存在。 出去,只要逃出去了就有希望! 几名心腹亲随先爬了出去,接着把沙定洲和万氏拉了出去。 五百人相继而出,欢呼雀跃了起来。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不过在片刻欢愉之后沙定洲冷静了下来。 逃出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才是最关键的。 如果不能找到一条退路,他还是难逃被明军绞杀的命运。 毕竟明廷面对反叛这种事情从来没有手软过。 “夫人,你觉得我们如今该往哪儿走?” “先往西边去试试看吧。总之昆明附近是不能待了。” 万氏皱着眉头道:“明军肯定很快会对昆明周围展开搜寻,留下风险太大。” “好!为夫也正有此意。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定可以卷土重来!” 沙定洲攥紧拳头发誓道。 ... ... 自打张文秀率领一万五千大西军进入云南,驻扎在楚雄府后,张定国便一直愁眉不展。 张文秀仗着自己统兵数量多对他不是很尊重,张定国也觉得自己的位置有些尴尬。 张献忠的四个义子中,张可望年纪最长,是被张献忠当做接班人培养的。对此,其余三人也很明白。 至于这第二把交椅的位置却是有些难排了。 张定国和张文秀都是善于领兵作战的猛将,在军中也都很有威望,谁也不是太服谁。 张定国打胜仗的时候他的威望便高一些,张文秀打胜仗的时候张定国的威望便被压下去几分。 张定国此番主动请缨拿下楚雄府,本来在张献忠面前狠狠表现了一把,谁曾想张文秀紧跟着就要来抢夺功劳。这个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张定国在信中说的很清楚,是请张献忠派一名大将增援的,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 谁曾想张献忠还是派了张文秀来。 张定国很清楚这其中固然有张文秀主动请缨以求搅局的原因。但张献忠的态度同样很关键。 张献忠这是担心自己权势太盛,功劳太大,功高震主啊! 历代皇帝必须要掌握的就是帝王之术,要懂得制衡。 张献忠一开始这方面底子薄,但现在也是学的很精明了。 张献忠担心张定国征伐云南后权势迅速增长,这才会叫张文秀来分他的势。 对此张定国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谁叫张献忠是他的义父呢,他总不能一怒之下造义父的反吧? 但是一军无二主。 张文秀的到来确实对张定国的策略造成了较大的影响。 原本张定国是想等增派的军队抵达后合兵攻打昆明的。 谁曾想张文秀在听了这个方案后毫不犹豫的就否决了。 张定国苦口婆心的解释张文秀就是不听,非说现在时局不明要再等等看。 好嘛,等到时局明了了你再出兵,难度可是会随之增长不少的。 不过最终张定国还是妥协了。谁叫张文秀统领军队人数多呢,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 张定国只得命探子随时关注昆明方面的消息,一有变化立即来报。 ... ... 第三百三十章 沙定洲来投(第一更!) “哈哈定国,喝酒,喝酒啊!咱们哥俩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好好喝几杯了。这次一定要尽兴!来来来,满上!” 张文秀轻捏着酒杯大笑道:“我们来看看谁先醉!这次我可不会输给你。” 说罢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 张定国眉头微皱。 他实在不明白张文秀这次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张文秀把态度表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拒绝。 “文秀,我们满饮此杯!” 张定国也自斟了一杯酒潇洒的灌下。 一杯酒下肚张文秀只觉得暖了几分,夹起筷子将一枚芸豆送入口中,一边嚼着一边道:“云南比起四川也不差嘛。尤其是这楚雄府,人杰地灵风景秀丽,我都有些流连忘返了。” 张定国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和声说道:“文秀,这楚雄府再好也不及昆明十一,早日拿下昆明才是正事。” “看看看,你看看你,喝杯酒的工夫都不忘念叨昆明。” 张文秀一挑眉,嘿嘿笑道:“你放心好了,昆明这块肥肉迟早是我们的。” 张定国哼了一声道:“就怕到时免不了要付出大的代价。” 张文秀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道:“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关键看值不值得。咱们若是现在就去打昆明,这局势便太乱了。听我的再忍一忍。” 张定国气的恨不能甩袖而去。 什么事都能忍,可这种事你也能忍? 他正要据理力争,张文秀摆手道:“来,你随我来看看。” 说罢起身朝里屋走去。 张定国先是一愣,随即亦起身跟去。 只见张文秀走到挂在墙壁的舆图旁指着楚雄东北方向道:“你看这是什么地方?” 张定国脱口而出:“南平关。” 张文秀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此地为云南府的西大门。我们要是向昆明进军,这南平关是必经之地。” 他稍顿了顿继而接道:“你可想过为何我要等吗?明军攻打昆明是从东边来,沙定洲的主力在昆明城中。结果嘛无外乎只有三种。一种是明军大胜拿下昆明城。另一种嘛,沙定洲重创明军。最后一种便是双方焦灼,沙定洲为了战胜明军调南平关的军队回援。” 张定国的悟性还是很不错的,听张文秀说了这么许多已经悟出了些什么。 “明军如果拿下昆明,驻守在南平关的叛军肯定会感到十分惊慌。你说若是我们这时候提兵前往,他们会怎么做呢?” 张文秀刻意将声调拖得很长,嘴角微微勾起。 “他们多半会投降,将南平关献给我们。” 张定国分析道:“沙定洲的主力如果已经覆灭,他们不可能改变局势。为了抵抗明军,他们肯定要重新找一颗大树乘凉。” “不错!”张文秀声调陡然升高:“所以如果明军大胜,我们便可以白白获得南平关。而如果是双方焦灼,沙定洲把南平关的军队调走解燃眉之急,我们同样可以轻而易举的夺得南平关。” “可还有一种可能。若是沙定洲打赢了明军呢?这样南平关的军队总不会调走了吧?他们也不用再向我们投降以求对抗明军了。” 张定国皱着眉头道。 “这种可能性很低。” 张文秀不疾不徐的说道:“明军这次的统帅是秦良玉,论打仗这老太婆算是个中老手。沙定洲就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若是双方都是土兵,也许沙定洲还能抵抗一二。可明军阵中还有神策军,沙定洲凭什么跟明军比?” 张定国还是有些不服气。 “但这种可能性毕竟还是存在。” “就算沙定洲真的打败了明军。” 张文秀顺着张定国的话头说道:“那他们肯定也损失惨重,我们只要咬牙拿下南平关,顺势杀到昆明城下,必定能轻而易举的拿下昆明。” 张定国摇头道:“清水关呢,你为什么不考虑清水关。” 清水关是昆明西边最后一处关隘,不论是沙定洲继续占据昆明还是明军夺取昆明,都肯定会派重兵在此地驻守。 “清水关的地形远不如南平关险要,我们打就是了。我还是那句话,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咱们兄弟几人当初跟着义父打天下的时候哪考虑过这么多,不都是尸山血海拼过来的吗?定国你现在是怎么了?” 张文秀又将话头收了回来。 “这件事你不用再说了,就按我的办法来吧。” 张定国对张文秀跋扈的态度很不满,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内讧便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便在这时有张定国的亲兵来报,声称有一支几千人的军队朝楚雄城的方向而来。 “什么!” 张定国大吃一惊。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有人主动来楚雄。难道是沐天波杀回来了?” 张文秀也有些被勾起了兴趣,饶有兴致的说道:“我们去看看便知道了。” 却说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府邸登上城头。 远眺之下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大概能够看出这支军队打出的旗号是沙定洲的。 奇怪,沙定洲的军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楚雄府? 即便是昆明之战沙定洲大败,南平关也不会第一时间知道,更不会主动来楚雄啊。 张文秀与张定国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便在这时突然从城下射来一箭。 张文秀命人将箭杆上绑着的书子解下拿给他看。 他只扫了一眼便笑出了声。 “哈哈,定国你看看,这真是天助我也。” 张定国接过书子来看,也是吃了一惊。 “什么,沙定洲夫妇竟然也在这支军队中。他们想要归降我们大西军?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张文秀啧啧称叹道:“看来沙定洲是战败了。只不过他的运气很不错,竟然逃了出来。他一路往西逃,逃到了南平关,将南平关的军队带走继续来到楚雄。他打听到楚雄如今是在我大西军控制中,遂索性决定率部归降,想要借助我大西军的实力击败明军,重新夺回昆明。我们的运气比设想的还要好啊!” ...... ......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天助我也(第二更!) 张定国也是精神大振。 沙定洲虽然只带来了几千人马,但却是一个信号,那就是通往昆明的路途畅通无阻了。 毕竟明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管云南府内所有的关隘,大西军只要立即发兵很有可能打明军一个立足未稳措手不及。 唯一的问题是沙定洲会不会在说谎,或者说另有所图? 张定国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不过还是得亲自质询一番沙定洲心里才有底。 “文秀,不如让那沙定洲进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我们也好做决断。” 张文秀点了点头道:“也好。” 说罢便叫人打开城门。 以大西军的兵力优势沙定洲这点人根本掀不起大的风浪。这点自信张文秀还是有的。 按照张文秀的要求,沙定洲夫妇只能带一百亲兵入城,其余士兵必须在城外等候,不得有任何异动。 沙定洲显然不敢违拗张文秀的心意,真的只点了一百亲兵,和夫人万氏一道进入楚雄城。 看到两侧全身披甲,阵型森严的大西军士兵,沙定洲咽了咽吐沫。 这才是真正的虎狼之师啊。 与之相比沙定洲的手下恐怕只能用乌合之众来形容。 看来投靠大西军的决定是正确的。 有这样一支虎狼之师在杀回昆明赶走明军便不在话下了。 至于如此做是不是驱虎吞狼沙定洲根本就不在乎。 现在是死中求活,能够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沙定洲的兵马之后都沦为大西军的附庸也比被明军捉去砍了脑袋来的好吧? 很快沙定洲夫妇便被带到张文秀和张定国面前。 沙定洲十分谦卑的跪倒在地叩首道:“还望两位将军救救我。” 张文秀抬了抬手道:“起来说吧。” 沙定洲颤巍巍的站起身感激道:“多谢将军。”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明军设计夺取昆明的全过程与二人说了一遍。 当说到城墙塌陷的时候沙定洲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如此细微的表情也被张定国捕捉到了。 他认为沙定洲不似在说谎,这一切应该都是真的。 “可好端端的城墙怎么会塌陷?挖掘地道挖塌城墙是需要大量时间的啊。” 张文秀有些狐疑的问道。 “这个小人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小人闻到了火药的味道。很浓烈,十分刺鼻。” 沙定洲小心翼翼的说道:“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张文秀摇了摇头道:“不太可能。火药虽然会被点燃,但最多也就是炮仗那么大的威力。你见过用炮仗炸开一面墙的?” 张文秀稍顿了一顿继而道:“不过昆明城如今有数个豁口却是对我们攻打很有好处。短时间内他们是不可能完全修补好城墙的。” 张定国也点头道:“明军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倒要看看他们凭什么守城。” 攻城战之所以艰难,就是因为没有明显的突破口。 如果硬要找出一个来恐怕就是城门了。 但现在昆明城墙残破,甚至有数个豁口,大西军便有了进攻的方向。 便在这时沙定洲突然媚笑道:“小人知道一条密道可以通往昆明城内。” 张文秀和张定国皆是大喜,催促道:“还不快说!” 沙定洲遂将自己如何发现密道,并从中逃出升天添油加醋的给二人说了一遍。 张定国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想不到黔国公府里竟然有密道,怪不得沐天波能够逃出昆明。” 张文秀则是哈哈大笑道:“这真是天助我也啊。定国,看来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昆明了!” ... ... “黔国公,好消息,好消息啊!” 杨畏知十分激动的冲了进来,挥舞着双臂道:“昆明光复了!” 愁眉不展的沐天波直是一愣,颤声道:“杨大人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杨畏知朗声道:“秦夫人带兵攻破了昆明,昆明光复了啊!” 啊! 沐天波差点喊出声来。 这是真的吗?怎么感觉就和做梦一样。 沐家世镇云南,祖祖辈辈都住在昆明。到他手里昆明却丢了,他俨然是沐家的罪人。 故而这些日子沐天波茶饭不思,人也跟着消瘦了不少。 现在听到云南光复的消息沐天波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他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 毕竟昆明不是他亲手夺回来的,而是借助了朝廷大军。 这让沐天波觉得多多少少有些没面子。 但夺回昆明总比继续被叛军占据要好,这个消息还是让人振奋的。 “杨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经历了这么多事沐天波有些恍惚。 “当然是马上前往昆明啊。昆明需要黔国公坐镇啊。” 杨畏知毫不犹豫的说道。 “嗯。” 沐天波有些不好意思的应道。 昆明毕竟是秦良玉拿下的,沐天波就这么赶回去有点抢夺胜利果实的意思。 杨畏知仿佛看出沐天波的担忧,安慰道:“秦夫人统率的都是客军,迟早是要离开云南的。昆明还是需要黔国公主持大局啊。” 不得不说杨畏知确实很会说话。 经由他这么一说,沐天波也不觉得自己赶回昆明有多丢人了。 罢了脸皮厚些就厚些吧,作为沐家人镇守昆明已经是一种责任。 他此刻已经是归心似箭,一刻要不想在滇北多待,便冲杨畏知说道:“杨大人我们快些点齐人马启程吧。” 滇北土司其实大部分还是支持沐天波的。但他总觉得待在这里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很不舒服。 杨畏知也是感同身受,点了点头道:“好,下官这就去办。” 由于沐天波是仓皇逃往滇北身边并没有太多人。满打满算他只带来了五百士兵。 故而要把这些人集结起来倒也是快。 各土司得知昆明已经被朝廷官军收复,也是纷纷前来向沐天波道喜。 他们在这次沙定洲叛乱中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沐天波这边,算是下对了注。 锦上添花可是远不如雪中送炭的。 他们在沐天波最艰难的时候收留了他,沐天波今后一定会对他们多加照顾。 ... ... 第三百三十二章 皇后有喜(第一更,跪求保底月票!) 朱慈烺这几日的心情不错。 土豆、玉米、红薯已经在南直隶、山东推广种植,虽然只是两省小范围的试点,但若是一切正常,收获时节也能够大有所成。 三种高产作物的产量是稻米、小麦所不能比的,最关键的是可以耐旱种植。 这在小冰河时期显得尤为珍贵。 朱慈烺甚至在想如果这三种作物能够早些种植,崇祯年间就不会爆发那么多的饥荒,就不会有那么多农民军起义。 大明的根基便不会动摇。 真是可惜了啊。 不过现在进行推广也不算晚,待西南平定之后那里的山地更适合种植这些粗粮。 当然让朱慈烺感到高兴的还不止这一件事。 他的皇后有喜了。 其实朱慈烺并不是沉迷女色之人,除了新婚之夜与皇后桐棠行了敦伦之礼,此外再无召皇后侍寝。 想不到这仅有一次的欢好竟然中了... 这个概率还真是叫人咋舌。 不管怎样,太医给出了明确的诊断,皇后确实已经怀有身孕。 这对朱慈烺甚至是整个大明朝来说都是一件绝对的大喜事。 对朱慈烺本人而言,算是获得了喘息之机。 要知道在此之前朝野上下对天子迟迟不册立皇后议论纷纷,甚至有人猜测皇帝陛下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 直到朱慈烺册后之后这种说法才稍稍压下了去。 现在皇后已经有了身孕,这种荒谬的说法自然不攻自破。 天子可是宫中唯一的男人啊,难道还能被绿了不成? 唯一的悬念是皇后怀的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 寻常百姓家尚且十分看重此事,何况乎天家。 天家无私事,皇帝本人的子嗣问题也是臣子们最为关注的。 这关系到国本是否稳定,国祚能否绵延,绝对不可小觑。 尤其是皇后这头一胎,如果是个皇子那就太完美了。 嫡子加长子,按照大明皇室的宗法继承规则,那就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啊。 如果皇帝陛下敢不册封皇长子为太子,群臣势必会罢朝哭谏,力争国本。 在这点上他们可是很有经验的。 当初万历皇帝想要册封福王为太子,文官们据理力争死活也不松口。 最后争了十几年,福王从一个小孩子到成年,万历皇帝也没争赢,只得无奈的让福王前去河南就藩。 当然现在讨论这个问题还太早了些,一切的前提是皇后产下的是个皇子。 如果是个公主就暂时没有这种烦恼了。不过群臣就会紧接着上奏,请求皇帝陛下继续努力造人,为皇明开枝散叶。 却说这日朱慈烺主动来到坤宁宫,一众宫人皆是大惊。平日里皇帝陛下可是从来不会主动到坤宁宫的啊,皇后娘娘丝毫没有准备。 朱慈烺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声张,自顾自的朝正殿走去。 轻轻的推门而入,朱慈烺缓步走了进去。 只见皇后桐棠正在绣着什么,朱慈烺走到近前咳嗽了一声道:“皇后,听说你最近有些厌食,可叫御医来诊治过?” “啊!” 桐棠大吃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冲朱慈烺欠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朱慈烺上前扶了她一把道:“皇后你有孕在身便不必多礼了。” “臣妾谢过陛下。其实倒也没什么,就是吃不太下东西,多吃点醋能好一些。” “哦?” 朱慈烺闻言为之一喜。 他听民间有一种说法叫做酸儿辣女。 意思是孕妇如果喜欢吃酸口的,那么怀的多半是男孩。如果她喜欢吃辣口的,那么怀女孩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这种说法没有什么特别的根据,大多是经验之谈,不过却是让朱慈烺很高兴。 他当然是希望看到皇后产下皇子的,眼下皇明急需要有一位储君来安抚人心。 “那叫御膳房多给你做些酸口的菜肴,你安心养胎便是。” “臣妾谢过陛下。” 桐棠羞红了脸,将头垂了下去。 朱慈烺将皇后绣的布样取来看了一看,随口问道:“皇后这绣的是什么?” “啊,是鸳鸯。” 桐棠抿了抿嘴道。 “哦?朕看着倒像是一对鸭子。” 朱慈烺半开玩笑的说道。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开过玩笑了。 作为大明的皇帝,天下臣民的君父,在人前他必须表现的威严无比,就像天神一般。 在宫中他也没有什么亲人,更是无处排遣寂寞。 直到他有了皇后。 桐棠是一个标准的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朱慈烺便能暂时放下令人心烦的政务,像普通人那样唠唠家常。 看来以后还是应该多往皇后这边走动走动。 “噗!” 桐棠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陛下的说法倒是有意思。臣妾的绣工这么不堪的吗?” 朱慈烺唔了一声道:“朕随口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对了,你突然绣鸳鸯做什么。” “臣妾只是觉得整日待在这深宫之中有些闲得无聊,便随便绣些纹样。觉得这鸳鸯吉利便绣了。” 朱慈烺笑道:“也好,不过皇后得注意身子,千万别累着了。朕还盼着皇儿出世呢。” 说着朱慈烺将耳朵贴在皇后肚子上听了半天。 “咦,怎么没有听到皇儿的心跳声。” 皇后面色一红道:“臣妾这才刚有身孕,哪有那么快的...” “咳咳...”朱慈烺尴尬的笑了两声,摆了摆手道:“是朕太着急了。” 他看到皇后在绣东西突然想到他的母后周皇后在生前也会在宫中织布,而且是动员所有宫女一起,一时生出不少感慨。 “朕的母后当年在宫中带着宫女们织布,朕的父皇一件龙袍破了几处都舍不得扔,打了补子继续穿。他们如此节俭,想不到却是那种结局。” 皇后见朱慈烺突然说起了伤心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便安慰道:“陛下,您是明君,一定能够带领大明中兴的。” 朱慈烺叹了一声道:“能力越大责任便越大,这天下的重担都压在朕的肩上,有时真的觉得喘不过气来。不过皇后你说的对,朕一定会带领大明中兴的。为了你,为了尚未出世的皇儿,为了这天下的黎民百姓!” ...... ...... 第三百三十三章 种土豆,不纳粮!(第二更!) 青州府,昌乐县。 芫化村的村民何老汉总觉得今天过得晕晕乎乎的。 打一清早,村里的里长就把全村人叫到村口,说是官府将会推行新的赋税征收方式,要给大伙儿宣贯。 这倒也没啥,别管是谁当皇帝,这赋税肯定是少不了的。 谁要是敢逃缴皇粮,肯定被官府派人拿去衙门狠狠打一顿板子,打的皮开肉绽屁股开花。 李闯王当初倒是宣称不纳粮,只抢地主官绅的银子,可到头来也是一场空,连自己都丢掉了性命。 所以啊老百姓也不要想那些虚头巴脑不着边际的事情了。该纳粮就纳粮,该缴赋税就缴赋税。 但凡是有一口吃的,这日子就能过得下去。 大明朝最早是收粮交税,万历一条鞭法之后改成交银子。唯一的区别就是要把粮食先卖掉换成银子再缴纳,就是有时候会被奸商加价贱卖粮食,吃了哑巴亏。 里长卖力的宣贯,何老汉和其他村民一样十分耐心的听着。 这改来改去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官府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谁曾想里长说了一大段之后语出惊人。 官府竟然允许芫化村免交赋税三年。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芫化村的村民必须种植一种叫做土豆的东西。 尽管里长给村民们展示了土豆的实物,可一众村民们还是窃窃私语,觉得这事情不太靠谱。 这土豆看起来脏兮兮的,就跟个石头似的真的能吃吗? 而且为什么从前从没有听说过? 麦子,小米,高粱,都是芫化村村民们经常种的,可这土豆便是村里最有见识的老人也没见过。 里长苦口婆心的说了一通见众人态度冷淡,遂咬了咬牙命人取来一口大锅,在村口架锅生火亲自做起菜来。 他把土豆切成了丝,又准备好了油、醋、蒜,一股脑儿倒进锅中,最后又把土豆丝倒了进去翻炒起来。 一众村民皆是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里长的一举一动。 这玩意竟然能炒着吃? 里长翻炒了一通后将土豆丝出锅装盘,端着盘子从村民中挨个走过去。 每个人都得到机会夹了几根土豆丝尝了尝,结果几乎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这味道太特别了。 土豆和米面的口感都不一样,给人一种充实的感觉。 里长在所有人都尝过后又苦口婆心的说,官府同意在第一年的时候让芫化村保留部分土地继续种植麦子、高粱,如果他们对土豆种植结果满意,便可以从第二年起改为将所有土地都种植土豆。这样三年算下来,还都是免缴赋税的。 如果村民们对土豆不满意,也可以放弃种植土豆,继续种植麦子、高粱。只是这样一来第二年起就得正常缴纳赋税。 这个条件显然更吸引人,芫化村的村民可以说是稳赚不赔。 如果种植土豆比种植麦子、高粱合适,他们自然愿意多种植些甚至全部种植土豆。如果种植土豆很坑,他们自然会改回种植麦子,高粱。 只是官府为啥愿意吃这个亏? 当然,里长也没有让村民们立即做出决定。 毕竟这不是一个小事情,需要全村人一起做出决定。 里长给了全村人三天的时间。 三天后再次在村口集合,决定是否改种土豆。 何老汉回到家中叫来婆娘和儿子,一家人一起念叨起来。 “孩儿他娘,你说说看,这种土豆真的能比种麦子、高粱好吗?” 何老汉的妻子何刘氏小心翼翼的说道:“俺看倒是未必。那土豆丝俺也尝了几根,面的很。观音土吃多了也能吃饱,可是拉不出来啊。俺看啊这土豆多半和观音土一样。” 何老汉又转向儿子何大牛,抬了抬下巴:“你也说道说道。” 何大牛生的五大三粗身材十分魁梧,可是却不是个有主意的人。 他挠了挠头道:“爹,这土豆味道确实不错,可里长就让俺们一人吃几根,想必十分娇贵。如今动不动就是大旱,俺怕种不活它啊。” 何老汉陷入了沉默。 听自家婆娘和儿子的意思,是都不咋看好这个土豆。 可何老汉本人是想尝试一番的。 这倒不完全是因为他看好土豆,而是看上了第一年种植土豆免缴赋税的政策。 这里面其实是有不少的漏洞的。 官府说第一年允许芫化村的村民进行混种,只要种植了土豆就不用缴纳赋税。 从第二年起必须全部种植土豆才能继续免税。 但其中并没有说第一年混种中土豆种植的比重啊。 如果只用一成地来种植土豆,其余的都种高粱或者麦子,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要知道哪怕是这一成地种出来的土豆都不能吃,光是那九成地免缴的赋税都赚回来了。 何况万一那土豆真的像里长说的那么好呢? 那不就是大赚特赚了吗? 那可是连续三年免缴赋税啊。 省下的钱存起来都够给儿子讨个媳妇了。 何老汉思量了再三,还是觉得自己有远见卓识,不像自家婆娘和儿子只盯着眼前那点利益。 “俺决定了,头一年只拿出一成的地种植土豆,这样即便是亏也亏不了多少。但是却可以免缴一成的赋税。如果土豆不适合吃俺们大不了来年不种了就是。” 何老汉在家里一言九鼎,他一出口何刘氏跟何大牛都不支声了。 过了良久何刘氏才怯生生的说道:“孩子他爹,那别家怎么个说法你不去打听打听?” 何老汉嘴一撇道:“瞎咧咧个啥呢,别家怎么样和咱家有啥关系。再说了,里长说了三日后在村口集合商议,到时候就都知道了。” 何刘氏这下不敢再说了,却是捅了捅儿子。 这小动作自然被何老汉看在眼里。 他没好气的斥责道:“有啥说啥,你让孩子顶缸算啥。” 何刘氏叹声道:“孩子他爹,俺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要不咱们别出头了,先看看再说?” 何老汉却是哼了一声道:“看?看什么看?这么好的机会,你一看看机会就从身边溜走了。这件事俺决定了,这土豆俺种定了!” ...... ...... 第三百三十四章 幸不辱命(第一更!求保底月票!) 三日后,芫化村全村村民都在村口集合。 里长一番询问下来,发现愿意混种土豆的乡亲还是很多的,心里悬着的沉甸甸的石头才算是落地。 这算是完成了官府交办的一项大事啊。 从得到这个任务一开始,他就觉得不是很乐观。毕竟大伙儿种地种习惯了,叫他们突然改种土豆,是谁都得在心里直敲鼓。 可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的。肯定是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发挥了作用,将不可能变为可能,化腐朽为神奇。 此时此刻里长心里美滋滋的,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城给县尊大老爷复命。 可是乡亲们实在太过热情,总是拉着他问长问短,叫他一时抽不开身。 “里长啊,这土豆啥时候开始种?种子是官府提供的吧?” 何老汉挤过身子冲里长嘿嘿笑道:“有了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俺啊。” “恩,官府会提供的,等有了消息我肯定不会忘了你老何。” 里长却是没有心情和何老汉唠嗑,一句话敷衍了过去。 他又躲过几名老乡亲的“围追堵截”,好不容易抽身而出,骑了驴子朝县城而去。 昌乐县是青州府的大县,县城自然也十分繁华。 他一路骑驴来到城门口,经由巡检兵检查一番遂进了城。 和大明的许多县城一样,昌乐县也是标准的十字街结构。城隍庙位于正中的位置,县衙稍稍偏北,是全县的中心。 里长早已下驴,牵着这畜生朝县衙而去。 等到了县衙附近,他将驴在一家临近的客栈前拴好,迈着方步朝前走去。 “鄙人芫化村里长韩平求见县尊大老爷。” 韩平半躬着腰向前迈了几步媚笑道。 值守在前的一名衙役打量了一番韩平,轻点了点头道:“你且在这等着,我去禀报大老爷。” 说罢敲了敲门,县衙大门打开一条缝,那衙役便钻了进去。 韩平倒是不急。 他今日只有这一件事,办妥了就成了。 等候时他索性闭上眼睛养神。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那衙役去而复返。 韩平连忙睁开眼睛凑步上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大老爷叫你进去。不过县尊今天心情不是太好,你小心一点。” 韩平心里咯噔一声。 妈呀,自己怎么挑了这么一个倒霉时候。县尊大老爷心情不好,他偏偏赶在这时候来复命,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吗? 他顿时就想打退堂鼓。 “要是这样的话,要不小老儿我先告退了,等县尊心情好一些了,我再来拜见。” 这话一出口,那衙役顿时吊着一张脸责斥道:“他娘的,你以为县衙是什么地方?菜市吗?还他娘的想来就来?咱已经替你禀报过了,你要是跑了咱不得被大老爷狠狠责斥一通。” 韩平被吓得不浅,下意识的一缩脖子道:“那,那我去还不成吗?” 那衙役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动作麻利点,让大老爷等久了有的你受。” “哎,哎。” 韩平应了两声,连忙迈步跨过门槛进入县衙。 他此前来过几次县衙,故而对县衙的结构还算了解。 一路穿庭过院来到后院,韩平走到了县令的书房前。 本县的县令姓尹,名仲年,今年四十三岁。 要说这位尹县令还是颇有才学的,当年科举名次也是二甲靠上。只是似乎他的官运不太亨通,在官场混了十来年还是个七品县令。 一连换了几处地方都没有做出政绩,吏部的考评永远都是中等或者中上,想要获得晋升实在是太难了。 这是尹县令在昌乐县的第二年,要是再作不出什么政绩,恐怕又是免不了平调流官的命运。 故而尹仲年对朝廷这次推广土豆、红薯十分上心。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是能够抓住机会,他的命运或许就会得到改写,升官根本不是问题。 故而尹仲年一开始是信心满满,准备卷起袖子大干一场的。 可是真正做起事来他才发现是千难万难。 首先本县百姓都习惯于种植麦子、高粱。 突然之间让他们种植土豆、红薯,他们心里是不乐意的。 虽然官府对这些种植土豆、红薯的村民给予了减免赋税的政策,但大多数村子的村民还是不愿意。 其次,按照朝廷给出的种植周期,现在种植土豆、红薯稍稍有些晚了。 土豆的话可能还好一些,红薯的话恐怕赶在入秋前都不一定能收获。 这种情况下,村民们不愿意种植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这一连六七个村子的里长都说自己村子的村民不愿意种植也太邪乎了点吧? 就没有一个村子的人愿意为官府分忧? 尹仲年越想越气,一连砸了十几个瓶瓶罐罐。 便在这时又有衙役禀报说芫化村的里长求见。 尹仲年的第一反应是叫那里长滚回去。毕竟他已经遭受了七八次的打击,本能的认为这次也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可他转念一想,万一真的是好消息呢? 毕竟行了这么多次背运,总该转运了吧? 抱着这种心态,尹仲年还是决定让那衙役带芫化村的里长进来。 他也强自压下心头的怒意,恢复了一县之尊该有的涵养和气度。 却说韩平进了书房,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冲尹县令叩头。 尹仲年抬了抬手示意韩平起身。 他之前曾经见过韩平一次,不过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只是觉得眼熟。 而韩平却是把尹县令的模样都刻在脑子里了。 在他看来县尊大老爷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啊,这容貌气度真是凡人所不能及的。 行礼如仪后韩平恭敬道:“小人遵从县尊之命到村中宣贯种植土豆,幸不辱命,全村百姓愿意种植......” “哦?” 尹仲年闻言直是一喜。 他没有听错吧? 芫化村的村民真的愿意尝试种植土豆?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小人岂敢在县尊大老爷面前妄言,小人所说句句属实。” “好,好啊!” 尹仲年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连声赞叹道:“你做的很好,本县果然没有用错人!” ...... ...... 第三百三十五章 郑成功初出茅庐(第二更!) 尹仲年满心欢喜,在书房踱了数步才抑制住内心的狂喜。 “你做的很好,本县没有看错人,没有看错人啊。” 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你且把事情经过与本县细细说来。” 韩平连忙道:“小人遵命。” 他将自己如何苦口婆心劝说村民种植土豆添油加醋的了一番说与尹县令听。 尹仲年听罢更是感慨万千。 想不到本县还有如此用心做事的人,真是难得啊。 “治水宜疏不宜堵,这理政又何尝不是呢?本县一心要在昌乐县做出政绩来,造福一方百姓。可是许多百姓不明白本县的苦心啊。你做的很好,如果其他村的里长都能像你这般,何愁大事不成矣。” 韩平连忙拍马屁道:“县尊一心为民,小人钦佩不已。相信百姓们总归是能够明白县尊苦心的。” 尹仲年微微颔首道:“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你们芫化村有这份心替官府分忧实属难得。本县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只要你们将土豆推广种植成功,本县一定会亲自向朝廷上奏,请求朝廷褒奖你们。” 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在理。 韩平心道明明是你想向朝廷邀功,却说成心系百姓一心为民,这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多谢县尊大人,多谢县尊大人!” 韩平阿谀了两句,继而话锋一转道:“不过这土豆得加紧种植了吧?再晚一些,恐怕就来不及了。” 尹仲年清了清嗓子道:“不错,事不宜迟,你速速去衙门里领用,将其分发下去。这件事本县便交给你了。办的好了,本县重重有赏。” 韩平等得就是尹仲年这句话,连忙谢道:“小人一定将事情办妥,请县尊放心!” ...... ...... 近来登莱水师的训练进入了瓶颈期。 一些基本的训练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登莱水师的官兵缺乏实战经验,使得一些具体的战术没有办法得到演练。 这让登莱巡抚张肯堂忧心不已。 普通官军和水师有很大不同。 普通官军即便不能直接和鞑子、献贼等强敌作战,也能通过剿匪积累经验。 新兵们见了血就能获得迅速的成长,久而久之就会变成老兵。 这些老兵经过系统的训练,又经过实战的锻炼,将来再对上鞑子、献贼等强敌也不会吓得腿软。 可水师要想实战可太难了。 且不说这汪洋一片、茫茫大海上难以寻到目标,便是真的寻到目标了也很难追上。 海上不像陆地,很难围追堵截。如果船速没有绝对的优势是不可能追的上的。 若是嘉靖年间闹倭患的时候倒是不用担心没人打,因为那时候整个东南沿海都受到倭寇的肆虐。官兵们疲于应付,却收效甚微。 可是后来戚继光戚将军编练了戚家军,将倭寇打了个落花流水,一举平定了肆虐东南几十年的倭患。 自此之后,东南沿海只能见到零星的倭寇,想要靠杀倭寇来练水师是不可能了。 但无论如何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时间拖得越久水师官兵便会越疲。等到了最后就是一批只懂理论不会实战的酒囊饭袋。 这可不是陛下训练登莱水师的初衷啊。 张肯堂深知陛下把训练登莱水师的任务交给他是充分信任他,也明白自己肩上的使命十分深重。 如果他办事不利,很可能孙元化就是他的下场。 所以登莱水师必须训练成一支海上强军。 他和登州知府袁惟泰一起商议合计了一番,决定去询问郑成功的意见。 此时的郑成功虽然只是一个在登州观摩的皇明军校学生,但因为背景因素被认为是最精通海战之人。 张肯堂和袁惟泰一齐找到郑成功,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来意。 如今登莱水师不缺技术,不缺船只,缺的就是实战。 张肯堂明确的表示,希望郑成功从专业的角度帮着想想办法。 巡抚大人和知府大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郑成功身上,以至于一旁的张煌言有些尴尬。 不过张煌言的心态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郑成功是郑芝龙的儿子,而郑家水师又是全大明最犀利的存在。 郑成功这方面的先天优势实在太大了,巡抚大人和知府大人倾向于向郑成功问策也是很正常的。 张煌言一直十分认真的听着,想要从中学习些东西。 郑成功憋了这么良久,总算得到机会自然是侃侃而谈。 他的核心观点就是水师是打出来的,不是练出来的。 所以登莱水师必须以战代练,攻伐对象嘛可以是附近的海寇。 张肯堂皱眉道:“大海茫茫,汪洋恣恣,要想找到海寇谈何容易。而且即便找到了他们的踪迹,他们也可以跑啊。难道我们要一直追着打?” 郑成功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巡抚大人误会了。学生的意思是攻伐这些海寇的老巢。” 张肯堂咦了一声道:“这些海寇难道还有老巢吗?” 郑成功听了直是要背过气去。 这位巡抚大人也太没有经验了吧? “海寇自然是有老巢的,不然他们的船只停靠在哪里?又从何处获得补给?总不可能一艘船一直在海上飘着吧?” 张肯堂听罢微微颔首,催问道:“也就是说登莱沿海有人私通海寇,为海寇提供方便?本抚这便命人去彻查!” “巡抚大人且慢!” 郑成功真是要无语了。 “学生的意思是这海寇一定有老巢,可却没说他们的巢穴一定在沿海沿岸啊。” “什么意思?” 张肯堂眉毛一挑问道。 不在沿海沿岸还能在哪里? “据学生所知,一般这些海寇都会占据一些小岛,然后把这些小岛当做巢穴。每每抢到金银财宝、粮食等等都会先运送到小岛上,再寻找机会去销赃。一些比较出名的小岛甚至会被充为私港,与其他海寇、海商直接进行交易,十分隐蔽不宜被发现。巡抚大人现在要做的便是命人出海勘察,将这些被海寇当做窝点巢穴的小岛全部‘挖’出来,然后再发兵攻打!” ...... ...... 第三百三十六章 搜海(第一更!) 张肯堂听罢却是一惊,心道还有这种操作。 不过细细一想郑成功是什么人啊,他老子郑芝龙可是做海寇发迹起家的啊。郑成功肯定对海寇里面的门门道道十分清楚。至少要比他这个门外汉清楚的多。 稍顿了一顿,张肯堂沉吟道:“照这么说,那登莱沿海就有不少海寇吗?” 郑成功真的要气晕过去了。 这巡抚大人是在说笑呢吧? “一般而言海寇都是隐匿在小岛之上,登州附近海域有不少小岛,是有这种可能性的。” “抚堂大人,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时候袁惟泰突然发声了。 “但说无妨。” 张肯堂淡淡道。 “方才郑小侯爷所说句句在理,不过要想找到海寇的老巢却也不容易。如果要是一个个岛屿搜过去,耗费的人力物力实在太过巨大。如果能够主动诱使海寇出来再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就再好不过了。” 袁惟泰的建议并非是靠拍脑袋的。 事实上当年戚继光就是这么对付倭寇的。 倭寇来了就抢,抢了就跑,行迹十分诡异。 往往官军赶到时倭寇早就跑掉了。 后来戚继光主动调整了策略,决定派兵在倭寇经常出没肆虐的地方等候。 等到倭寇出现再突然杀出。 一些倭寇当场就被戚家军杀死。还有一些侥幸上船出逃。 这正好给了戚继光追击的机会。 他命令士兵们乘船追击倭寇,最终追到了倭寇的老巢将其一锅端掉。 但是这个办法恐怕不太适合眼下的情况啊。 倭寇之所以敢那么肆无忌惮,是因为他们有张狂的资本。 毕竟在戚继光训练出新军之前,明朝的卫所兵实在是不堪一击。 往往是几十名倭寇追着几百名卫所官兵跑,端是把大明官军的脸面都丢光了。 这种情况下当然不用再指望卫所兵对倭寇造成什么威慑。 倭寇们也把东南沿海当成了自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们高兴了就在沿岸多奸淫劫掠一番,不高兴了就索性放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当然,他们最终遇到了戚继光率领的新军,为自己的狂傲付出了代价。 戚继光也靠着手中的这支新军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彻底清除了倭患。 可现在这些海寇不是倭寇啊。 他们的实力分散,各自为战,战斗力也并不算太强。 故而海寇们很少劫掠沿岸,更多的是打劫过往海船。 这也是为何巡抚张肯堂会认为登莱附近海寇很少。 其实只是人家低调而已。 郑成功却是不打算给袁惟泰面子,他沉声道:“府尊此言差矣。海寇是不可能主动肆虐沿海的,必须四散人手去打探,摸出他们的老巢。” 说罢之后郑成功见袁惟泰面色有些难看,颇是有些后悔。是不是他方才说的太过强势了一些? 毕竟袁惟泰再怎么说也是堂堂的登州知府。 而郑成功除了一个小侯爷的身份却是再无什么了。 “本抚觉得贤生说的有道理。” 张肯堂最终还是站在了郑成功这一边。 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幽幽说道:“照这么说的话,本抚便要命人细细搜海了。贤生啊,你可愿意一同前往?” 郑成功闻言直是大喜,连忙抱拳道:“敢不从命!” 这搜海的主意是他出的,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参与进来。 何况郑成功本人也十分希望在登莱做出点成绩。 若是能够荡平一些海寇自然是不错的。 “好!本抚会制定一个详细的章程,之后便遣水师搜海!” ... ... 张肯堂和袁惟泰一走,张煌言便兴奋的说道:“好事,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想不到吾等竟然有如此建功立业的好机会,真是天助我也。” 郑成功倒是不像张煌言那么激动。 他咳嗽了两声道:“咳咳,抚尊要搜海,我们也不能闲着。要不这样吧,我把海图拿出来,我们先看看哪些地方容易被海寇作为窝点老巢。” 张煌言连连点头:“如此甚好。” 此时大明朝廷官方的海图还停留在几十年前隆庆开海时的状态,许多细节早已不是很准确。 而郑成功拿出的这幅海图却是精准了不少。 由于郑家常年和日本有商贸往来,肯定会经过登莱,故而登莱附近的海域还是被摸得很清楚的。 只见一个个大小岛屿点在大海之中,看起来一目了然。 “此处,此处,还有此处都十分适合做避风港。我觉得海寇很可能把它们选做老巢。” 郑成功给出十分专业化的分析,听的张煌言频频点头。 “嘶,照这么说登莱附近的海域海寇还真是不少啊。看来这次有的打了。” “打了好啊。水师不打仗怎么可能成长?我还没听说哪个水师光靠操练就能练出来的。” 郑成功笑道:“许久没有出海了,这次便要来杀个痛快!” ... ... 南京乾清宫,暖阁。 朱慈烺面沉如水。 从福建传回消息,朝廷派去的钦使遭遇意外被活活烧死。而郑芝龙也十分赶巧的染了重病。 用他在奏疏中的原话就是“臣突染恶疾,身弱体虚不能下地。” 这么一来郑芝龙自然是无法入京述职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郑芝龙是在装病,可又能如何呢? 难道天子再派出个御医前往福建为郑芝龙诊病吗? 这样一来这个御医恐怕又会像之前的钦使一样遭遇意外,不是葬身火海就是落水而亡了。 郑芝龙如此强硬的表态就是做给朝廷看的。 作为天子,朱慈烺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此时的郑芝龙,跋扈程度比之当年的祖大寿有过之而无不及。 朝廷如果不严肃处理,威望便会跌至谷底。 可是难道要兵戎相向吗? 毫无疑问大明现在的军队数量是可以碾压郑芝龙的。只要在陆地上打郑芝龙根本不是对手。 可问题是郑芝龙未必会和你在陆地上决战啊。 郑家拥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水师,打不过跑就是了。 到了海上,郑芝龙便可以没有任何顾忌了。 最坏的情况便是郑芝龙带领这支水师投清。 ... ... 第三百三十七章 圣旨(第二更!) 郑芝龙率水师投清,这是最坏的结果,也是朱慈烺绝对不能接受的。 因为这会彻底逆转明清的水师实力,使得大明的处境更为艰难。 稍作思忖后朱慈烺第一时间召路振飞进宫商议。 路振飞入宫行礼后朱慈烺给他赐座,君臣二人就这么对坐而谈。 “路卿家,你来看看这份奏疏吧。” 朱慈烺苦笑一声,把郑芝龙上的那份奏疏递给了路振飞。 路振飞双手接过奏疏,十分认真的展开来看。 一开始他还神色如常,但他越看越惊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当然明白郑芝龙跋扈,也知道郑芝龙是当今天子的一块心病。可他却不敢想象郑芝龙敢如此恣意妄为,胆大包天。 杀害钦使,威胁朝廷真是狂妄至极。 “陛下,郑芝龙这份奏疏看似在请罪,实则是在向朝廷示威啊!老臣以为必须严惩!” 朱慈烺摇了摇头道:“朕又何尝不想严惩他呢?可现在形势十分复杂,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路卿家还记得在淮安时朕与你说过的话吗?” 路振飞听的一愣。 在淮安时他遇到了逃难至此的太子,君臣二人就此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太子登基之后路振飞也一飞冲天,一路做到了兵部尚书。 可以说一切都是从淮安二人的相遇开始的。 路振飞当然忘不了那个时刻。 “殿下谆谆教诲,臣时刻铭记于心。”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路卿家是要做大事的人,朕也是要做大事的人。” 朱慈烺顿了一顿道:“郑芝龙蔑视朝廷狼子野心,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但只要郑芝龙不反,最多福建就是一个辽镇、楚镇的局面。但若是郑芝龙反了可就覆水难收了。” 路振飞沉默了。 他当然明白天子的意思,现在大明同时应付东虏、沙定洲、张献忠三股势力,可谓是三线作战。 以大明的财力已经是隐隐有招架不住的意思,若再和郑芝龙开战恐怕真的会全线溃败。 可是朝廷毕竟是朝廷啊。郑芝龙如此嚣张,如果不予以惩治威信何在? “陛下就打算这么算了?” “朕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朱慈烺双目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沉声说道:“朕会首先限制湖广、两广卖粮食给福建。” 打蛇打七寸,朱慈烺这招算是十分针对郑芝龙的了。 郑芝龙通过海路运送粮食卖给满清的事情已经败露,朱慈烺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郑芝龙通敌。 福建本身不是产粮大省,自给自足尚且难以做到,根本不可能向外输送粮食。 郑芝龙卖给满清的粮食都是他从两广、湖广买来的。 这种情况下朱慈烺只要令三省禁卖粮食给福建,便能捏住郑芝龙的命门。 届时不但满清难以通过郑芝龙的渠道获得补给,便是郑芝龙养的这些士兵都会挨饿。 郑芝龙要么妥协,要么反叛。 但他那时再反叛总比现在好应对。 当然,朱慈烺要做的还不止这些。 “朕还会命郑成功加入登莱水师。” 路振飞闻言却是眼前一亮。 如果说皇帝陛下之前说的是在物质上限制郑芝龙,之后说的便是要在精神上限制郑芝龙了。 郑成功可是郑芝龙的心头肉,是他名正言顺的接班人。 而如今郑成功是皇明军校的学生,朝廷背景浓厚。 如果天子再命郑成功加入登莱水师的话等于是在敲打郑芝龙,告诉他你别嚣张,你儿子在我手中。 这步棋实在是太妙了,路振飞方才忧心忡忡竟然没有想到。皇帝陛下真是技高一筹啊。 只要朝廷手中有郑成功这张王牌,郑芝龙就会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而且看郑成功的样子似乎对朝廷忠心耿耿。 如果将来朝廷真的和郑芝龙开战,甚至可以派郑成功作先锋。这样可以动摇郑家水师的军心。 虎毒尚且不食子,路振飞便不相信郑芝龙真能狠下心来命令手下冲郑成功所在的战船开炮。 “陛下,那现在岂不是应该下一道旨意给登莱巡抚张肯堂,命其刻意关照一下郑成功。” 这关照二字其中的说道可就太多了。 既有提拔的意思也有监视的意思。 路振飞这话明显是监视意味更重。 “朕也正有此意。” 不过朱慈烺却是和路振飞的看法不完全相同。他对郑成功是十分信任的。 ... ... 登莱距离南京并不算太远。 十日后传旨的钦使抵达登州城。 登莱巡抚张肯堂设下香案恭迎圣旨。 钦使抑扬顿挫的宣读了圣旨,张肯堂听的十分认真。 天子先是在圣旨中肯定了张肯堂的工作,对他进行了一番褒奖,随后表示张肯堂要戒骄戒躁,训练好登莱水师。 在圣旨的最后天子特意提到了郑成功,让张肯堂多关照一下这个年轻人。 张肯堂心中窃喜不已。 他此前就有意想要提拔郑成功,并要让郑成功加入剿灭海寇的的战斗之中。 想不到他竟然跟皇帝陛下想到一起去了。 接旨之后张肯堂命人带钦使下去休息,之后命人找来了袁惟泰。 现如今张肯堂已经将袁惟泰看做了心腹,大事小事第一反应都是跟他商议后再做决断。 在张肯堂看来袁惟泰在壮年官员中是能力很出挑的,值得好好栽培。 却说袁惟泰来到巡抚衙门后张肯堂立即叫他靠近些。 张肯堂屏退左右后压低声音道:“南京来圣旨了。” 袁惟泰虽然微微有些惊讶却也没有表现的太过变色。 毕竟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了。 昔日刘良佐、刘泽清部叛贼兵临登州城下,他亲自募集民壮守城,并登上城头为士兵们擂鼓助威。 这种大场面见过了,区区一道圣旨却是无法令其变色。 “你也看看吧。” 说罢张肯堂就将圣旨递给了袁惟泰。 袁惟心中十分感激。 这道圣旨明显是天子下给张肯堂的,不然钦使也不会径直来到巡抚衙门宣读了。 而张肯堂却毫不犹豫的把圣旨给他看,这是把他当做自己人了啊。 ... ... 第三百三十八章 猎物(第一更!) 这世上最难的是什么?自然是得到天子的信任。天子高居云端,他的想法自然不是常人能够揣摩的到的。 简在帝心别看只有四个字,但其中蕴含的奥义却是极为丰富的。 张肯堂在官场之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能够做到简在帝心的臣子,不说位极人臣,至少也是股肱之臣的级别。 张肯堂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卷起袖子好好干,一定不能让皇帝陛下失望。 至于登州知府袁惟泰,心情和张肯堂其实是差不多的。 巡抚大人得到天子的器重,他得到巡抚大人的器重,不就等于得到天子的器重了吗? 虽然这其中隔着一层关系,但大抵意思是差不多的。 至于天子在圣旨中说要简拔关照郑成功,自然也很好理解。 郑成功是郑芝龙的儿子,又是皇明军校的学生,天子自然要刻意拉拢。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个郑成功是真的肚子里有货。 搜海攻袭海寇老巢的主意不就是他出的吗? 年轻人嘛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也不能对他们要求太多。 “抚院大人,下官以为我们应该立刻开始搜海,灭掉一两股海寇!” 如果说之前还不用那么赶的话,现在却是必须马上行动了。 这道圣旨既是鞭策也是要求,作为臣子理当立即行动为圣上分忧。 张肯堂微微颔首道:“本官也正有此意。便吩咐下去开始搜海吧。记着让那郑成功一齐前往。” “下官遵命。” 袁惟泰双手抱拳毅然说道。 ...... ...... 郑成功站在福船的甲板上,任由海风从面颊旁吹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年父亲把他从日本接回福建时他就是乘坐一艘福船,航行了千万里终于抵达泉州。 当时他还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权贵子弟。 而短短几年后,他就成为了天子门生,成为了可以为大明建功立业的有用之人。 这个转变真是大啊。 以郑成功的身份背景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在父亲荫蔽下舒舒服服的过完一生。可他觉得这样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大丈夫行立于世,就是要凭借自己的双手建立功业。 不知什么时候张煌言来到了他的身后:“明俨,你有心事?” 郑成功扭过头来微微一笑:“那倒不是,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怎么,玄著兄看起来心情不错。” “咳咳,实不相瞒某是对能够航行在大海上感到激动。看这汪洋一片,无边无际,让人心情都跟着好了。” 稍顿了顿,张煌言接道:“只是我们这样搜海真的能够搜到海寇的老巢吗?” 此次巡抚大人派来搜海的水师战船一共有三十多艘,几乎占到了登莱水师总船数的三分之一。但这三十艘船分散到辽阔的海域就显得十分渺小了。 所谓沧海一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水师官兵主要是由神策军组成。这些官兵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对于附近海域并不是很熟悉,这也是一个隐患。 郑成功却是毫不担心道:“玄著兄放心,在这方面我有经验。” 郑成功这样说自然不是吹嘘。事实上海寇挑选岛屿作为老巢一般都有规律可循。 首先这个小岛必须有适合停泊的海湾,这个海湾还得避风。 而且小岛上最好少沙石,多淡水。 要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岛屿可不多,这么搜寻过去总归能够发现。 便在这时突然有人惊呼道:“船,前面有船!” 郑成功和张煌言同时朝那个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艘广船样式的大船。 这艘船距离郑成功所在的座船并不远,若要赶上也就是片刻的工夫。 不过郑成功毕竟不是主事人,他还得问过巡抚张肯堂的意见才是。 此刻张肯堂正自和知府袁惟泰在船舱里喝茶。 船舱被布置的十分精致,一应用具应有尽有,甚至让人感觉不到是在船上。 二人正有说有笑的聊着,郑成功和张煌言便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张肯堂微微皱眉,郑成功在年轻人当中已经属于很出挑的了,可还是有毛躁的缺点。看来以后自己还是得多调教打磨下他。 “郑贤生,看你这行色匆匆,可是有要事啊?” 张肯堂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道。 “启禀抚院,学生发现前方有一艘广船,特来请示抚院是否追击。” “哦?” 张肯堂眼前一亮。 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始搜海便有所发现。 “自然要追击!先不管他到底是商是贼,先追上再说!” 张肯堂此刻急于立功表现,自然不肯放过任何立功的机会。 他迫切的希望发现的这艘海船上全都是海寇。 在海上水师编队看的是旗语,巡抚张肯堂下令后,座船首先打出旗语,其余水师海船见状纷纷改变方向跟上。 当然一只庞大的水师编队要想在一瞬间改变方向是不可能的,登莱水师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完成全部船只的转向。 那艘广船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开始拼命的逃离。 这个举动更是引起了郑成功的警觉。 你若是一般的商船心里没鬼,干嘛见了水师就跑呢。 郑成功下令满帆航行,以最快的速度追击逃离的广船。 随着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那艘广船上的人自知是甩不掉登莱水师的战船了,竟然主动发起进攻。 广船转过半个身位,十几门火炮相继被点燃。 这个距离在火炮的射程之内,只见铅弹呼啸而来有的直接砸在了海里,有的却是砸在了坐船的右舷上。 “转舵,快转舵!” 郑成功拼命嘶吼道。 在这个角度他们太吃亏了,若是中上几枚铅弹很可能就会丧失追击能力。 若是被击中要害,坐船甚至有可能直接沉没。 此时此刻甲板上的袁惟泰和张肯堂一句话也没有说,静静的看着郑成功指挥调度。 这个年轻人了不得啊,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能够沉着冷静的指挥,稍加磨练一番以后必成大器。 ...... ...... 第三百三十九章 跳帮作战(第二更!) 闪开角度之后,郑成功下令座船开始反击。 作为正儿八经的水师战船,所有福船都被装备了二十门以上的火炮。 而且这些火炮都是工部火器司造制的最先进火炮,不论是射速还是威力都不是寻常野炮可比的。 前方的广船显然没有料到官军会这么迅速的完成反击。 几枚铅弹砸在船体上,使得广船发生了不小的震动和倾斜。 逃是不可能逃得了了,那么便是死战到底。 广船上所有海员露出了凶狠面目,竟然主动调转方向朝郑成功所在的座船驶来。 看这架势,他们是想要以命搏命,撞沉官军的座船啊。 郑成功当即看了出来,不过他丝毫没有慌乱,沉着命令炮手继续放炮。 经过一轮轮炮击后,即便这艘广船侥幸没有沉没也不可能有很快的船速。 这种情况下即便撞过来也不会对郑成功的座船造成什么大的威胁。 张煌言却是屏住了呼吸,紧攥双拳。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经历海战,一切都显得那么刺激。 明俨兄真是有大将风度啊,看他的样子丝毫没有慌张,应该是胸有成竹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吧。 张煌言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心中默默为官军祈福。 明军的火炮攻击很猛烈,广船连中数炮航速已经变得很慢,可它仍然摇摇晃晃的朝座船而来。 此刻已经不能再放炮了。 郑成功命令船上所有官兵做好应战准备。 对面海寇很可能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跳帮作战已经不可避免。 果不其然,当广船和福船近乎撞在一起的时候,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海寇纷纷跳到郑成功所在的座船上,与官兵厮杀在了一起。 海上作战不比陆地,空间狭小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饶是郑成功所乘坐的这艘大号福船,甲板上最多也就能容纳几百人。 广船上的海寇涌入后甲板上全是人,根本没有闪躲的空间。 对于跳帮作战郑成功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他的父亲郑芝龙早年纵横福建沿海,靠的就是一只悍不畏死的船队。 船队中的每一名船员都经过特殊训练,在两船靠近时能够第一时间跳到对方船上展开搏杀。 海战之中夺船就相当于夺命。 陆战败了还能逃,海战败了除了束手就擒没有任何选择。 即便跳海了最终也难逃一死,还得沦为鱼鳖腹中食。 所以在接舷战中最重要的便是一个勇字。 只要胆气足,勇气旺就不可能输。 郑成功本人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基本的刀法十分熟练。 此刻他亦拔刀出鞘冲杀了上去。 张煌言看着有些不知所措。 一方面他想要冲上前去帮着郑成功杀贼。可另一方面他又怕自己上去是给别人添乱。 毕竟他连鸡都没有杀过,更不用说杀人了。 腰间挂着的宝剑更只是一个装饰而已。 哎,便先看看再说吧。 战况比郑成功想象的还要激烈。 很显然,这股海寇很有经验,知道他们人数处于劣势,便占据一角以防御为主。 明军人数虽多,但不可能一拥而上,只能发动车轮战靠人数优势来消耗海寇。 但这样一来,明军就不得不和这些海寇形成局部一对一的局面。 神策军的士兵虽然悍勇,可这些海寇也不是等闲之辈。 一番搏杀下来双方互有伤亡。 站在远处的登莱巡抚张肯堂面色凝重。方才袁惟泰劝他进舱休息,却被他拒绝了。 身为登莱镇最高品级的官员,张肯堂是要为这支水师负全责的。 眼下将士们在卖力拼杀,他岂能躲进船舱做那小女儿情态。 张肯堂挺直了腰杆定定的站在那里,目视着将士们杀敌。 郑成功见对方结阵摆出了一幅以守代攻的架势,便命令船上的火铳手全部集结到甲板上。 破这种密集防守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火器。 而神策军分配到的鸟铳又是火器司精心打造全大明最好的。 有这种优势却不加以利用,不是太蠢了吗? 很快火铳手便完成了射击前的全部准备工作,他们将铳口对准了几十步外的海寇,只等郑成功一声令下便要把这些人射成筛子。 而此刻郑成功的眼神中满是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射!” 音落之后,火铳纷纷射出铅弹。 这些铅子射出的速度极快,海寇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纷纷被射中。 这些铅子回旋着射入海寇们的皮肤、肌肉,有的再射穿出去。 被射到的海寇纷纷痛苦的哀嚎着,有的甚至甲板上翻滚了起来。 “继续射,不要停!” 郑成功嘶吼道。 神策军火铳手本就熟悉三段击,此刻第一排士兵退到最后,第二排士兵顶上再次射击。 海寇们纷纷举盾。 可他们手中的不过是薄木片制作的盾牌,能够防住箭矢却防不住铅子。 铅弹将木盾生生射穿,无情的射入海寇们的身体。 海寇们也试着作出反击。 可他们手中仅有的十几杆鸟铳实际上威力很一般,根本不足以形成火力压制的效果。 明军完成三段击之后海寇的气势已经泄了大半,再无刚刚跳帮开始接舷战时的勇猛。 郑成功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命令士兵持刀压上。 接舷战在海战之中是不可避免的,郑成功有意让这些士兵通过实战学习。 海上接舷战与陆地白刃战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要克服船体摇晃带来的影响。 神策军的士兵们也是处在学习的过程中,每迈出一步都会踩得很稳,确保不会因为重心偏移而出现意外。 一番激烈的搏杀之后,海寇们死的死伤的伤,面对明军的大举压上却是毫无还手之力,剩下的人只象征性的做了一番抵抗便纷纷丢掉腰刀跪地投降。 郑成功还有些意犹未尽,心道这些海寇也太不能打了。这要是在福建沿海,恐怕连饭都混不上。 他下令明军士兵把这些投降的海寇全部捆绑起来,然后挑出头目来进行审问。 有了这些活口,要想弄清楚海寇们的老巢在哪里就容易许多了。 ...... ...... 第三百四十章 事有蹊跷(第一更!) 接下来的重头戏就是审问了。 要说审问的技巧,水师官兵肯定不如锦衣卫。 人家那是专业的,十八班手艺样样精通。 水师官兵审问却很简单干脆,不招认的捆绑双手双脚绑了石头沉海。 简单粗暴,但十分有效。 这些海寇别看平日里凶残无比,真是死到临头一个个也都变成了怂包。 水师官兵们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绝不敢有丝毫的违拗。 结果一番质询下来得出一个十分尴尬的结论。 这些海寇并不是登莱的,甚至不是山东沿海的,而是福建来的。 他们一口闽南腔调更是印证了此点。 登莱巡抚张肯堂顿时有些泄气。 他本以为抓到这些海寇就能顺势犁庭扫穴,端了海寇的老巢,谁曾想却是这个结果。 就算这些海寇供认了他们的老巢,张肯堂总不能命水师一路杀到福建去剿匪吧? 不过张肯堂很快就感到疑惑不解。这股福建的海寇为何会跑到山东来打劫?这也太不同寻常了吧? 难道是他们在福建混不下去了,打算来山东谋出路? 这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张肯堂遂命人继续对这些海寇进行审问,务必要弄清楚其中缘由。 不过还没等那些海寇松口,水师官兵们便有了新的发现。 那艘海寇的广船船舱内堆积了满满的米粮,将船舱塞的满满当当。 海寇抢粮食? 这说不过去啊。 金银珠宝、瓷器漆器甚至是香料都很值钱,可没听说过粮食也值钱的。 再说了即便这股海寇真的碰巧劫到了一艘粮船也没必要一直把粮食带着吧? 这玩意那么沉,严重影响了广船的航行速度,海寇们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做这种蠢事。 可他们偏偏就是做了。 这太不正常了。 张肯堂觉得此事必有蹊跷,一时半会弄不清楚,要把这些活着的海寇带回登州亲自审问。 郑成功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得知这些海寇来自福建后他同样是震惊不已。 从福建到山东这个距离太远了,一路上的补给都不知道要消耗多少,一般的海寇是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的。 除非... 郑成功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件事隐约会和郑家有关系。 毕竟只有郑家有财力买到这么多的粮食,并且不计成本的把粮食运到山东。 可是郑成功还是想不明白,郑家把粮食运到山东来干什么? 贩卖的话这利也太薄了吧? 而且为何又要假借海寇之手? 这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郑成功摇了摇头,心道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 张煌言倒是十分兴奋。 他此前从未坐船出过远海,更不用说亲眼目睹一次海战了。 海寇们跳帮与水师官兵展开接舷战时张煌言只觉得热血喷张。 船上的空间一共只有那么大,跑是不可能跑得了的,只能硬着头皮上。 哪怕是生性懦弱的人经历过一次接舷战之后也会变得坚毅勇敢许多。 张煌言唯一感到有些后悔的是自己没能加入到战斗之中,手刃一个海寇。 要知道郑成功可是亲自拔刀杀贼的。 同样是皇明军校出来的学生,经此一事后张煌言觉得自己被郑成功比下去了一头。 返程的途中张煌言便暗暗发誓,将来若有机会再遇到海寇,他一定要亲自斩杀一人。 ... ... 在沙定洲的献策下张文秀和张定国终于发兵攻打昆明。 楚雄府距离昆明并不算远,大西军又一直养精蓄锐,行军起来推进速度很快。 按照沙定洲的说法,明军是炸开城墙的。如今昆明城墙已经千疮百孔,处处是破绽。 大西军只要兵临城下,就能轻而易举的夺下昆明城。 对此张文秀自然不会太过怀疑。 沙定洲刚刚从昆明逃出,理当对昆明城内外的形势十分了解。 他所说的话纵然不是十分全真,但有个七八分真还是没啥问题的。 所以大西军行军速度越快越好,越早赶到昆明占据的优势便越大。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明军不可能把昆明城墙上的所有缺口修补好,大西军便可以以这些缺口为突破点,轻而易举的破城。 至于明军统帅嘛张文秀也有所耳闻。 秦良玉,一个大半截子入土的老太婆。 风烛残年之人却还领兵打仗,明廷看来是没人了啊。 纵然秦良玉之前威名赫赫,但毕竟已经七十多岁。 统兵打仗可不是做两篇文章那么简单,十分考验统帅的临场判断力、决断力。 一个判断的失误都会使得大军遭遇覆灭的风险。 秦良玉面对突发情况能够做出合理的判断吗? 张文秀认为未必。 当然明军之中肯定还会有副将辅佐秦良玉,不过这些人不能最终决定用兵策略,最多只是拥有建议的权力。 只要秦良玉犯了糊涂,便是神仙也救不了这支明军。 倒是张定国显得忧心忡忡。 他觉得沙定洲的来投有些太过突然了。便如沙定洲所说他是从地道中逃出的,可明军在发现后竟然没有派人追击,这怎么看都不合理啊。 会不会是明军故意设下的局? 当然他也清楚这些都是他的猜测。 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张文秀是不会听他的。 本来张文秀就和他存在竞争关系,现在统领的兵马数量又多,自然不会给他面子。 哎,便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此时此刻张定国竟然有些后悔请张献忠增兵入云南。 行到距离昆明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张文秀下令扎营。 一方面他要派出斥候前去查探昆明城的虚实,一方面也需要赶制一些攻城器械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明军真的已经把残破的城墙修补,炸开的豁口堵上,大西军就还是得硬碰硬的攻城。 自始至终沙定洲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他十分清楚事到如今不管是大西军获胜还是明军获胜他都不可能在云南称王称霸了。 唯一的区别是大西军获胜他还能活命,如果明军获胜他恐怕只能身首异处了。 故而他当然希望大西军能够打赢这一仗顺势夺下昆明。 ... ... 第三百四十一章 空城计(第二更!) 大西军的军纪不算太严明,但战斗力一直很可观。这主要是因为统兵将领们允许士兵在得胜之后抢掠。 虽然这种做法有些野蛮,但不得不说很能激发士兵的斗志。 士兵们觉得战斗不再是为了将领而是为了自己,便敢于拼命搏命。 当然,人与牲口之间的区别就是人还是有礼义廉耻的。 大西军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只准破城后劫掠三日。超过三日后仍然劫掠者斩首示众。 正是因为有如此严苛的规定,士兵们还是很“守规矩”的。 因为这关乎自己的项上人头。 金银钱财固然重要,但性命更重要。 钱没有了可以再抢,命没有了可就全完了。 在攻打昆明的战前动员时张文秀再次强调了这点,所有士兵皆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遵守军纪。 一切准备妥当后张文秀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张定国倒是没有和他争,在他看来由谁担任统帅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定要一鼓作气拿下昆明。 如果能拿下昆明,大西军便可以胜利者的姿态发号施令,控制全云南。 而如果战况陷入胶着,很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夜长梦多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于是乎大西军将士在冲车的掩护下向昆明城墙下冲去。 冲车外侧包裹着一层厚厚的毡子,寻常的箭矢根本不可能对其造成伤害。 躲在冲车里的士兵很安全,只要不不是火炮对着其猛轰,他们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当他们蓄足力气推着冲车来到城门下时,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冲车只撞了城门一下城门竟然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一般情况下守城方都会对城门进行加固的啊。即便不是在城门后堵满巨石也不可能一撞就开。 大西军的士兵们愣在当场,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军将反应的快,下令他们冲进城内。 他奶奶的,人家把一份大礼送到你手边了你还不收这不是天理不容吗? 越来越多的大西军士兵顺着城门涌入城中。 张文秀和张定国却没有急着进城。 这一切太过不同寻常了。 事出非常必有妖,他们要看看明军究竟在耍什么鬼把戏。 很快进入城中的大西军就控制住了各处城门。 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所有被炸塌的城墙都没有得到修复,许多豁口甚至可以同时容纳十几人进出。 更为诡异的是整座城中竟然都没有明军的踪迹。所有临街屋舍房门紧闭,大街上空无一人。 这是一座空城! 在确认了这点后有专人前去禀报张文秀与张定国。 二人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一前一后进了城。 毫无疑问大西军已经控制了昆明城。但这有什么意义呢?整座城中连个活人都见不到,大西军便是想要抽税抓壮丁都做不到。 难道说明军提前得到消息自己怂了? 可即便明军主动撤出昆明,城中的百姓也不该跟着消失啊。 明军没有理由带上这些累赘,一个人就是一张嘴,他们有多少粮食够吃的? 张文秀令士兵全城范围内搜查,发现可疑人等立刻来报。他就不信这城中一个人都没有。 至于沙定洲则是尴尬极了。 他之前可是夸下海口城中有数万精兵,结果一来却看到一座空城。 沙定洲咽了口吐沫,讪讪一笑道:“一定是明贼惧怕两位将军的虎威,这才连夜仓皇而逃。” 殊不知他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张文秀冷哼一声道:“你连这么弱的明军都打不过,也太蠢了吧?” 沙定洲面部立刻涨成了猪肝色。 是啊,他越是把明军描述的羸弱,便越证明他的不堪。 他连这么弱的明军都打不过不是蠢货又是什么? 张定国倒是咳嗽一声道:“不管怎么说昆明是拿下了。我们还是应该先修补城墙才是。” 张文秀点了点头:“定国说的不错。别管明军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我们先扎紧篱笆才是紧要的。这样不管明军从哪个方向来我们都不怕!” 哼,你不是想要唱空城计吗?那就让你唱,看看最后谁能笑到最后。 修补城墙十分耗费时间,张文秀不敢耽搁当即布置下去。 他本人和张定国、沙定洲则是进入了黔国公府暂且休息。 城中粮仓中的米粮不出意外的已经被全部搬走。好在大西军随军携带的粮秣足够多,一个月内不会有任何问题。 而楚雄府距离昆明又不算远,哪怕运粮也完全来得及。 ... ... 从广船上俘获的海寇全部被押进了登州大牢。 登莱巡抚张肯堂在知府袁惟泰的陪伴下亲自进入大牢提审犯人。 如此举动可吓坏了牢头。 巡抚大人那可是绝对的封疆大吏啊,竟然屈尊降贵来到大牢审问犯人。他们自然赔了一万个小心,生怕哪处侍奉不周惹得贵人动怒。 为了争抢着在巡抚大人面前表现,一众狱卒皆是使出了看家本领。 那些海寇被各种刑具折磨终于有人招架不住供认出了事实。 原来他们不光是福建的海盗,还和郑家有着联系。 便是郑芝龙委托他们将粮食运往天津卫交付给清军。 得知这个消息后张肯堂直是大惊。 他一个月前就隐约听到郑芝龙和东虏暗通款曲的消息。当时他还不以为意,后来这个消息越传越真,甚至有御史言官直接以此弹劾郑芝龙。虽然这些奏疏都被天子留中不发,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很生气。 陛下曾经派钦使前往福建宣旨,命郑芝龙入京述职。 结果钦使却在一场大火中离奇丧生。郑芝龙本人也托病,称不能入京。 当时举朝哗然。 想不到这些真的不是空穴来风啊。 如果郑芝龙真的暗通东虏,那可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东虏最缺的是什么?自然是粮食。而郑芝龙可以提供给东虏粮食。哪怕朝廷对福建实行封锁,郑芝龙也完全可以派水师去南洋购买。 只不过过程更复杂曲折一些罢了。 这真是晴天霹雳啊! ... ... 第三百四十二章 家国君父(第一更!) 最尴尬的是如今郑成功就在登莱水师之中,并且刚刚参与了一场激烈的海战。 结果却发现是儿子打老子,这简直... 张肯堂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冷静,现在他一定要冷静。 抛开郑成功的身份,张肯堂也是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的。 郑成功有着这个年龄年轻人的拼劲、冲劲,战场之上敢于搏命。最难能可贵的是郑成功似乎有着天生的领导才能。 要知道郑成功只有二十出头,能够拥有如此气质是很难得的。 本来郑成功的前景一片大好,张肯堂也是准备竭尽全力的培养他,谁知道出了这一档子事。 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对郑成功说呢?张肯堂感到十分的犹豫。 事情没有挑破就还有回旋的余地,但要是挑破了可就再无法弥补了。 到时郑成功必须在国与家忠与孝之间做出抉择。 还有,这件事要不要立即写奏疏送往南京禀报圣上? 张肯堂头疼啊! 便在这时知府袁惟泰献策道:“抚台大人何不让郑成功来写这份奏疏?” “什么?” 张肯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圆了双眼道:“你说让郑成功写奏疏?” “是啊。如果这些海寇所言真的属实的话,那么郑芝龙通倭便是坐实了。既然郑成功迟早都得知道,那早知道总比晚知道要好。早知道可以早检举,和逆臣划清界限。” 袁惟泰侃侃而谈,攥紧拳头道:“下官看郑成功是个公忠体国的年轻人,在这种事情上不会做错选择的。” “你就这么肯定郑成功会卖了他老子?” 张肯堂也顾不得文雅了,催声问道。 “这不叫卖,这叫尽忠。自古忠孝难两全,君总比父大吧?” 袁惟泰这话算是打消了张肯堂的一些顾虑。 可话虽这么说,真要是让郑成功大义灭亲他恐怕会有些于心不忍吧? 张肯堂又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郑成功。 ... ... 郑成功正在书房里临帖。 近来他喜欢练习飞白体,虽然只有七八分像但其中洒意还是颇得精髓的。 张煌言站在一旁欣赏着。 要说书法他绝对是有发言权的。只是他想不到郑成功的书法竟然如此之好。 便在这时突然有人来报说巡抚大人有请。 郑成功放下笔问道:“巡抚大人是叫我二人去吗?” “回公子的话,巡抚大人只说叫公子去就行。” “哦,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复命吧,我稍后就来。” 说罢他转向张煌言道:“玄著兄,我去去就回,你先休息一下。” “好,我还真想欣赏一下明俨兄的墨宝呢。” 郑成功的脸皮薄,霎时间红透了脖根,咳嗽一声踱步出去了。 他换了一套较为得体的道袍,又戴了懒收巾,这才离开住处朝巡抚衙门而去。 郑成功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 在南京的时候虽然生活很舒适,但总觉得哪里少了些什么,缺了些味道。 等到来了登莱郑成功才发现这所缺失的正是建功立业的快感。 大丈夫生立于世岂能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必须要实现自己的价值。 通过争取军功来实现自我价值是乱世最便捷的方法。 朝廷在登莱复建水师,这让郑成功看到了机会。 他对水师熟悉啊,一定有机会表现自己的。 郑成功信心满满的来到巡抚衙门前,他深吸了一口气踱步而入,一路穿庭过院来到后衙。 他之前来过几次巡抚衙门,知道张巡抚习惯在书房处理公务便径直前往。 来到书房前郑成功停下步来,振了振袍服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走了进去。 只见张肯堂和袁惟泰都在屋中。 郑成功上前一步行礼道:“学生拜见抚院大人,府尊大人。” 张肯堂微微一笑道:“贤生啊,坐吧。” 郑成功小心翼翼的走到椅子旁边撩起袍衫下摆坐定。 张肯堂咳嗽了一声道:“那些海寇本抚已经亲自审问过了,他们都招认了。供词在这里,贤生也来看看吧。” 说罢张肯堂将一本薄册子递了过去。 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实在难以开口,还是叫郑成功自己看的好。 郑成功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展开来看。一开始他还很镇静,但没过多久就脸色大变。 “污蔑这一定是污蔑,抚台大人万万不可相信这些海寇的妖言!” 郑成功攥紧拳头愤愤而谈。 郑成功的反应早在张肯堂的意料之中,他双手向下压了压道:“贤生先不要激动,本抚自然不可能听信这些海寇的一面之词。只是他们确实是这么供认的,本抚理当追查下去。若是最终查明是他们污蔑,也好还令尊一个清白。” 张肯堂的这番话说的很明白了,查是肯定要查下去的,告诉郑成功的目的就是要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郑成功却觉得脑子有些发懵,整个人都处于混沌的状态。 父亲暗通东虏,甚至主动卖粮食给东虏?这不是通敌叛国吗? 父亲怎么会做这种事?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那些海寇有意攀扯。 若要是福建的海寇就和郑家有关系,也太牵强了。 “抚台大人,学生想要前去提审这些人犯!” 张肯堂咳嗽一声道:“贤生的心情本抚能够理解。不过事情牵涉到令尊,本抚看贤生还是避嫌的好。另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抚是不敢擅自压下的,会上一份奏疏给朝廷说明情况。” 郑成功闻言神色直是一黯。 是啊,通虏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张巡抚肯定不敢压下来,上表朝廷陈说情况这无可厚非。 可是接下来张肯堂又继续说道:“本抚想这份奏疏若由贤生来写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 郑成功差点喊出了声。 让他来写这份奏疏! 郑成功当然明白张肯堂是出于好心,是为了让他撇清自己顺便表明站在朝廷一方的立场。 可现在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就叫他大义灭亲恐怕有些不妥吧? 怎么也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 ... 第三百四十三章 局中局(第二更!)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只能看着,却是丝毫无能为力。 郑成功此刻便是如此。 除了祈求父亲真的是被冤枉的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张肯堂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在逼郑成功表态,只要写了那份奏疏就真的只能站在朝廷那边了。 郑成功身体有些颤抖,忠于朝廷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他知道这封奏疏写完朝廷将会对福建,对郑家态度大变。 弄不好甚至会出现双方兵戎相见的情形。真到了那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真的该写这份奏疏吗? “抚台大人,此事容学生再想想...” 郑成功冲张肯堂抱了抱拳,一字一顿的说道:“一日之内学生必定给抚台答复。” ... ... 昆明城中逐渐有大西军士兵们出现腹泻、呕吐的症状。 一开始还只是几个人,几十个人,但渐渐的成千上百的大西军士兵都出现了这种状况。 张文秀和张定国皆是感到忧心忡忡。 是水土不服吗? 可如果是这样,他们进入楚雄府后就应该出现症状了啊,为什么偏偏在进驻昆明城后才会发病?这不合乎常理,也解释不通啊。 还没等二人想明白,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产生那些症状的大西军士兵逐渐出现了死亡。 恐怖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接下来倒下的人。 气愤无比的张文秀找来沙定洲询问缘由,沙定洲却说可能是明军对昆明城施了妖法,导致大西军士兵相继死亡。 这种说法当然是极其荒谬的,气的张文秀直接在沙定洲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叫他滚蛋。 随军的军医数量不够,城中又没有任何郎中,士兵们死亡数量越来越多。 时值盛夏天气十分闷热,尸体逐渐开始腐烂。 张文秀无奈之下只得叫士兵们在城外挖掘出深坑,将尸体全部丢入进去进行集中掩埋。 天气这么热若是爆发瘟疫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如此看来大西军轻而易举的进驻昆明怎么看都像是正中明军下怀,这肯定是明军布下的一个局。 难道是水有问题? 张文秀的第一反应是明军在水里投毒。 这在战争之中屡见不鲜,虽然不算是啥光明正大的手段但效果很好。 为此张文秀派出士兵将城中所有水井之中的水提出取样,喂给牲畜喝。 结果这些牲畜竟然没有死掉。 这跟张文秀的设想很不一样。他的第一反应是明军在水中做了文章才使得大西军士兵相继倒下。 而现在看来这个推断显然不成立。 这便有些奇怪了... 难道明军真的派人施了妖法?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便在张文秀进退维谷之时张定国建议不如让大西军先撤出昆明城,过一段时间再杀回来。 这个时代的人对风水还是很相信的,张定国认为大西军坏了风水,必须先避一避。 张文秀虽然不想采纳张定国的建议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最终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了。 将令下达后士兵们立刻迫不及待的逃出城去。 在他们看来昆明城不是什么繁华所在,而是地狱一般的死地。 沙定洲此刻恐怕是最郁闷的人了。 好不容易以胜利者的姿态杀回来,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呢又得灰溜溜的离开。 这大西军的运气也太差了吧? 他们的行军速度并不快,因为此时大西军士兵中有近三分之一行动不便。张文秀和张定国又不可能抛下他们,只能下令大军以较慢的速度行军。 行至一条河水旁,张文秀下令扎营。 他准备在此地静养一段时间,看看染病士兵的情况能否好转。 粮食嘛是足够的,水也可以就地取用。反正明军也不在昆明城中,他们要想回去随时都可以。 城外的空气确实要清新不少,张文秀捧了一把水洗脸只觉得瞬间清爽了不少。 便在他准备和张定国商议下一步的打算时突然有亲兵来报发现明军杀出。 张文秀大惊,心道这其中果然有诈。 明军这是料定他们会出城早在此地埋伏了啊。 张文秀不敢大意,连忙前去辕门前视察。 结果他一到辕门前傻了,这哪里有什么明军啊! 他正想责斥,那亲兵却抢先一步道:“是哨兵发现大营外五里有大股明军出没。” 张文秀强压下心头的火气点齐人马便要前去追击。 这时候张定国拉住了他。 “文秀,这其中恐怕有诈。”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太蹊跷了。 明军放着昆明城不守竟然主动撤离,并且把城中百姓也全部撤走,只给大西军留下了一座空城。 随后大西军的士兵便逐渐出现了呕吐腹泻甚至是死亡的情况。 再之后大西军被迫出城扎营,然后明军又紧跟着在附近出现... 如果单单看每一件事或许还没什么。但要是把几件事联系起来,其中阴谋的味道便太浓重了。 似乎大西军所走的每一步都被明军算了进去,秦梁玉这个老妖婆还真是有两下子。 “哼,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干巴巴的等着?” 张文秀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只觉得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们迟早会动手的。我们以不变应万变,看看他们究竟要耍什么花招。” 此刻大西军在明处,明军在暗处。 不管大西军做出什么举动,都会被明军看在眼里。 明军便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做出应对。 那么大西军就会十分的被动。 最好的选择就是按兵不动。 只要大西军不动明军就抓不到破绽。 就这么耗着耗到明军没有耐心了主动来攻,大西军的机会便来了。 “罢了,那就先等等看。” 张文秀也冷静了下来。 明军突然出现怎么看都是有意诱骗他们上钩,自己被激怒差一点就上当了。 不过一想到几里外就有明军却得忍着不发兵攻打,这心里真是痒痒啊。 “咱老子就不信这帮家伙能够忍得下来。他们若是来了,那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 ... 第三百四十四章 生死存亡一线间(第一更!) 人在极度愤怒之下往往会做出失去理智的行为。 所以最难能可贵的素质便是在愤怒中保持冷静。 张文秀做到了。 他命大西军严阵以待并不主动出击,狐狸迟早会露出尾巴,到时便可一举擒之。 论野战张文秀也不是吹嘘,大西军还没有怕过谁。 但是奇怪的是明军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毫无对大西军动手的意思。 他们暗地里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张文秀派出哨骑侦查,却发现附近的明军似乎是在修建营寨。 他们打算耗在这里? 张文秀只觉得一头雾水。 与张定国商议了一番后他决定先派出小股军队进行试探性的进攻。 无论如何是不能让明军把营寨修起来的。 营寨虽不比城池坚固,但也是易守难攻的。 等明军把营寨全部修好了,大西军要想获得发挥就会变难许多。 当然张文秀也没有倾巢而出,就是为了先看看明军的虚实。 结果大西军的先头军队在杀向明军阵地后,正在修建营寨的明军士兵立刻四散逃走。 大西军的先锋军有些发懵。 虽然这些明军战斗力不如大西军可是人数多啊,怎么这么怂的? 当然他们很快将这一消息禀报给了张文秀。 张文秀听后直是大喜。 好嘛,看来还是他太过小心了。 明军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稍稍受到惊吓就军心涣散。 这种军队在大西军面前就是土鸡瓦狗。 秦良玉那个老妖婆看来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都是吹出来的!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张文秀立刻点齐人马朝明军大营杀去。 张定国本来想劝,但想了一想还是作罢了。 却说数万大军杀到明军大营前却发现人去营空,张文秀眉头一皱下令追击。 大西军虽然并不都是骑兵但行军速度还是很快的。 他们追了半个时辰终于发现了明军的踪迹。 张文秀直是大喜。 这么长时间肚子里憋着的一团邪火总算可以得到发泄了。 “杀啊,杀光他们!” 张文秀双目透出一股野兽般的凶光,拔刀高喝道。 大西军遂如潮水一般向明军主力涌去。 此时明军士兵似乎也发现了危险,拼命向前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往地上撒铜钱、碎银子。 这下大西军士兵跑不动路了,他们纷纷停下脚步去捡钱。 张文秀气的直跳脚,沉声命令继续追击,不准停下。 可是士兵们却不怎么听的进去。 这地上可都是钱啊,不捡白不捡! 最多就是在将领嘶吼的时候停下来意思一下,将领走后继续弯腰捡钱。 于是乎只有张文秀和张定国的亲兵营能做到继续追击,大西军的阵型被拉的很散,宛如一条长蛇。 张文秀现在却顾不得阵型松散,他满脑子都是追杀明军,亲自驱骑冲在最前。 渐渐的大西军主力和二人的亲兵营已经脱节,张文秀追着追着追到了一处密林旁。 他娘的,这些明军别的本事没有跑路的本事倒是一绝啊。 张文秀环顾四望并没有发现明军的踪迹。 这野林子实在太密了,随便往里面一钻就难以找到。 便在张文秀思忖接下来该怎么做时,突然一泼箭雨朝他射来。 张文秀近乎本能的一踢马镫摔了下去。 随后那匹他珍视无比的坐骑便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其他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皆是被这些暗箭弄的狼狈不堪。 张定国寻到张文秀身边道:“文秀,我们中埋伏了。” 张文秀涨红了脸闷声嗯了一下。 毫无疑问这是明军布下的一个局,可怕的是他竟然毫不犹豫的踏了进来。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明军在暗处,大西军却是有力气使不上来。 “其他人呢?怎么除了亲兵营没有人跟上?” 张文秀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件可怕的事情,这支大西军已经彻底被割裂开了! 嘶! 张文秀倒抽了一口凉气,头皮有些发麻。 张定国也是有些忧心道:“他们估计还在那儿捡钱。明军的这一招真是高明啊,杀人于无形之中。”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们必须杀出去!” 张文秀攥紧拳头道。 此时的情形已经十分危险,明军随时可能利用人数的优势对张文秀、张定国形成合围。 到了那时便是二人手下亲兵个个以一敌十恐怕也难以挽回败局。 张定国也点了点头。 他同意张文秀的观点。 如今的局势越拖下去越对他们不利。 “那好,我们便原路杀回!” 张文秀从亲兵手中夺过一匹坐骑,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拨转马头朝来时的方向而去。 ... ... 张文秀的想法是立即冲出密林,与大军汇合。 这样只需要重整旗鼓就能有与明军一战的资本。 他的想法很美好,可惜明军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不知从哪里冒出许多白杆兵,长枪如林,堵住了张文秀的退路。 虽然张文秀的亲兵营都是骑兵,机动性很高,但在这密林之中根本发挥不出。 道路只有一条,要想突破谈何容易。 白杆兵往那里一堵,不把这些人除去是不可能通过的。 “定国现在怎么办?” 张文秀只觉得绝望不已,好端端的他上头做什么。现在好了退路都被堵上了,难道他真要死在这片林子里? 他堂堂大西皇子若是落得个如此下场岂不是太惨了些? “没有别的办法了,冲吧。” 张定国叹了一声,已经攥紧了马缰。 这种时候不冲肯定死,冲还有一线生机。 张文秀双眸一黯。 他其实是想听张定国想出一计良策的,没想到还是如此无奈的选择。 罢了,事到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吧。 反正他们是尸山血海闯过来的,也不多这一次了。 张文秀双腿夹紧马腹,狠狠的抽了一记马鞭。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便朝白杆兵冲去。 “杀啊,跟着本王杀出去!” 张定国亦驱骑跟随,只落在张文秀半个身位后。 一众亲兵见状也咬紧牙关狠抽马鞭催动坐骑起速。 生死存亡便看这一冲了! ... ... 第三百四十五章 杀戮与死亡(第二更!) 人在生死存亡的时刻求生的本能会放大无数倍,许多潜质也会被激发出来。 张文秀和张定国这次带领的都是亲兵,本身战斗力就很可观,现在更是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 以骑兵冲击长枪阵最重要的就是一股气势。 长枪阵克制骑兵,但那是针对一般的轻骑兵而言的。 这支骑兵却是一支不折不扣的重骑兵! 闯军阵中有三堵墙,张文秀和张定国率领的这支骑兵队伍就是西军中的三堵墙。 骑兵们彼此之间贴合的十分紧密,几乎不留空间。 这种情况下想要靠单打独斗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只有拧成一股绳彻底冲溃长枪阵才是生路。 张文秀和张定国冲在最前充当箭头的作用。 一众骑兵见两位大西皇子都身先士卒悍不畏死,也收起了最后一丝恐惧。 怕个叼,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何况就是要死也要拉上几个明军垫背。 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算一双。 五十步、三十步... 冲阵前的瞬间,大西军骑兵们能够清楚的看到眼前白杆兵的容貌。 这些人和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显得更为年轻一些。 可战场之上他们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必须杀死对方自己才有可能活命。 铁骑入林,长枪和马刀接触发出声声刺耳的脆响。 这是矛与盾的较量,势弱的一方将会被剥夺生存的权力。 明军的防守很严密,但大西军骑兵还是破开了一道口子。 张文秀和张定国就是这支矛最尖厉的矛头,所到之处便有惨呼传来。 他们轻易的收割着人命,仿佛在他们面前,这些白杆兵都是一些土鸡瓦狗。 在二人的带动下大西军骑兵一度占据了场面上的优势。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也随之而来。 一开始的冲击过后大西军骑兵出现了后继乏力的情况。 白杆军组成的长枪阵就如同一滩泥沼让大西军骑兵深陷其中。 而且他们越是冲的深入便陷入的越深,到最后已经冲不动了。 而这正是明军希望看到的局面。 他们利用阵型和人数优势拖缓了骑兵的冲击速度,再围剿之。 失去了速度优势的骑兵并不比步兵犀利多少,反而像一条条被罩入鱼网的鱼,徒劳的挣扎着。 张文秀和张定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过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如果不冲肯定没有生机,他们只能选择放手一搏。 不过现在还没到认输的时候,即便是缠斗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大西军从不主动认输。 张文秀和张定国左右砍杀希望可以杀出一条血路,可明军显然不会让他们的愿望得逞,拼命派士兵涌上消耗他们的体力。 大西军士兵虽然个个勇猛,但体力是个很大的问题。 人数的劣势决定了他们禁不住车轮战。 越拖下去对明军越有利,对大西军越不利。 渐渐的一些大西军士兵出现力竭跌落下马的情况,张文秀心下一狠冲张定国说道:“我们分头杀出去!” 这也许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如果二人合兵一起突围,明军只要囤积重兵防守一个方向就可以了。 这是很容易做到的。 毕竟明军数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靠堆人数就行。 但要是张文秀和张定国决定分兵突围的话就要轻松不少。 明军肯定会分散注意力,兵力的分配也会是一个大问题。 如果明军对半分配兵力的话,张文秀和张定国都有可能突出重围。 不论是谁突出重围都可以前去收拢溃兵以及正在捡钱的士兵再折返回来救援。 张定国稍稍思忖了一番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惊慌,相反他十分冷静,立刻拨转马头道:“跟我来!” 一直在不远处观战的曾英见状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张定国和张文秀是张献忠麾下两员大将,在重庆的时候曾英都和他们交过手。 曾英自问不论是统兵才能还是个人武力他都是不及二人的。 如此猛将分两个方向突围,明军的压力可想而知。 可是现在明军除了硬着头皮应战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祈求张文秀和张定国的体力出现下降,露出破绽来。 很快白杆军的阵型便因为大西军骑兵的分兵而随之发生了变化。 原本呈现椭圆形的包围圈越拉越长,隐隐有破裂的架势。 曾英不敢再等,亲自提兵上前增援。 他手下的士兵都是重庆明军中的精锐,有和西贼长期作战的经验,故而从一开始就不会给西贼太多的空间。 他们十分清楚篱笆扎的越稳,胜算便越高。 至于另一边则由神策军前去封堵,统兵的将领是沈复。他虽然没有和西贼交过手,却也算是年少成名的大将,有足够的信心阻截这些贼子。 而且神策军还有特殊的战术,那就是三段击。 大明的火铳天下无敌,神策军的火铳更是个中极品,现在正是发挥威力的时刻。 在沈复的命令下神策军已经摆好阵型,只等西贼冒头。 一旦西贼突破了白杆军的封锁冲了出来,神策军的火铳手们会毫不犹豫的射击。 对待敌人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沈复十分镇静的站在那里,眼睛微微眯起。 他很确信这些西贼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今日便是他功成名就,扬名立万的时刻。 ... ... 张文秀双目通红,已经杀人杀得丧失了理智,此刻处于极度癫狂的状态。 杀杀杀! 明军个个都该杀! 这些跳梁小丑竟然想要围剿自己,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张文秀是人中龙凤,岂会被区区一些毛头小子困住。 张文秀并没有累的感觉,相反他每杀一人都会觉得力气增长了几分。 他记得当初攻破成都,打进蜀王府时他也是这么杀的。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龙子龙孙,天潢贵胄一个个跪倒在地朝他磕头求饶。 他们叩头如捣蒜,个个磕的额头上满是鲜血,张文秀却没有任何怜悯,将手中屠刀高高举起,一次次的斩下人头。 真痛快啊! ... ... 第三百四十六章 奇耻大辱 可惜张文秀还没高兴多久,笑容便戛然而止。 一声声铳响后他近旁的亲卫相继倒下。 火器对骑兵的克制作用是很大的。 以往骑兵之所以能在火器军队面前占到便宜,是靠着速度和机动优势。 骑兵冲击速度极快,火铳手往往放完一轮铳后来不及装填完成第二击骑兵就冲到身边了。 这种时候缺乏保护的火器军队简直就是骑兵的盘中餐。 骑兵们可以毫无顾忌的拖着马刀挥砍,就像砍瓜切菜一般。 而现在的形势却完全不同。 大西军深陷明军兵海泥沼之中,虽然在不断的向外突围,但速度极慢。 这种情况下火铳手可以从容不迫的放铳射击,而大西军只能被动挨打。 最可怕的是明军还是以三段击的方式进行射击,可以最大程度发挥出火器的威力。 张文秀感受到一股绝望。 他追随张献忠征战多年从没有一次处境像如今这般艰难,难道他真的命该绝于此吗? ...... ...... 另一边的张定国运气就要好很多了。 虽然他也遇到了增援的明军。但曾英统率的老川军战斗力显然没有沈复统领的神策军强。 张定国抓住机会对着老川军软肋一通穷追猛打,竟然真的打出了一个缺口。 张定国见状直是大喜。 久旱逢甘霖,他绝不能让这个机会从手中溜走。 张定国一夹马腹当先一骑冲出。 他的亲卫也纷纷跟上,如脱弦利箭般冲出。 曾英虽然心中恼怒不已,却也只能徒呼奈何。 他的这支军队是明军最后的防线,张定国率部突围后明军便再也阻止不了他了。 若说和西贼斗争的经验,全大明恐怕都找不出一个比曾英丰富的人。 献贼入川后迅速的控制了成都及其周边。 但献贼却对川东没有什么好办法。 曾英等将领在重庆严防死守让张献忠碰了一鼻子灰。 即便张献忠依靠兵力优势拿下了一两个城池,只要其主力一走明军立刻会发动进攻将这些丢失的城池重新夺回来。 张献忠对此头疼不已但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毕竟他不可能把兵力分得太散。 他手下的军队不够十几万,控制成都、怀庆诸府已经力不从心,再要分兵怕是处处都守不住。 再后来曾英等来了文安之。 文安之是以新任四川巡抚的名义来到重庆督军的。 他手下有十几万老闯营的军队。 一开始曾英还很看不起这些杂牌军。 在他看来贼子就是贼子,哪怕是接受了招安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但后来,随着与旧闯军改编明军的并肩战斗,他渐渐改变了这一看法。 他发现这些杂牌军真的很能打,战斗力丝毫不亚于西贼。 有这么一支强大的军队在,明军击溃西贼是迟早的事。 但是这样一来曾英表现的机会便少了许多。 文巡抚出于平衡的考虑把任务分配给了许多将领,其中就有袁宗第、田见秀等老闯军将领。 曾英认为自己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谁曾想天上掉下一个机会。 陛下命秦良玉老将军征讨平定沙定洲之乱,令曾英为副将。 曾英在秦良玉老将军身边建言献策,一路稳扎稳打夺回了昆明。 正当他们打算报捷给朝廷时却听到了张文秀、张定国二贼朝昆明奔袭而来的消息。 曾英当即和秦良玉商议,决定设下一个连环计。 张定国、张文秀二贼率精兵而来,气势汹汹。 而昆明城又很残***处都是豁口。 这种时候硬打死守显然是不合适的。 他们决定智取。 首先他们在牛羊食用的草料中下了毒,这样牛羊吃了之后就会中毒。之后他们把全城百姓带出了城,给西贼留下了一座空城, 西贼进入昆明后肯定会把这些牛羊宰杀了吃,这样毒素就会从牛羊的身体里转移到西贼士兵身体中。 一开始可能还不明显,但随着累积总会有毒发身亡的那一天。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张文秀、张定国总会有忍不住的那一天。 他们只要忍不住决定离开昆明,就又中计了。 明军主动示弱,引西贼追击。然后在路上撒下碎银子、铜钱使得普通西贼去捡钱。这样继续追击的就只剩下了张文秀、张定国的亲兵。 这场伏击战是曾英和秦良玉老将军仔细商讨过的,每一处细节都经过详细的推演。 他们的目的就是诱使张定国、张文秀追击从而陷入重围。最后依靠人数的优势俘获张定国、张文秀二人。 要知道张文秀、张定国可是张献忠的左膀右臂。 张献忠这些年之所以越打越勇,甚至占据了四川,很大程度上就是靠张文秀、张定国。 他的四个义子中张可望处理内政的能力很出色,但论统兵打仗他可就不在行了。 张能奇倒是勉强算是一个猛将,但和张文秀、张定国比起来总觉得哪里都差上一些,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小字号。 综合来看,张文秀、张定国在张献忠阵营中的作用最为举足轻重。 若是能够生擒俘获之,张献忠必定元气大伤。 曾英也是急于表现自己的。 圣天子在位,给予武将极大的信任。 高杰、黄德功,这些前朝不被信任的武将都建立了极大的功业从而被封侯,曾英自认为不比他们差,缺的只是一个机遇而已。 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 如果他能协助秦良玉老将军生擒张定国、张文秀,将其押解至南京献俘阙下,圣上必定龙颜大悦。 就算首功是秦良玉老将军的,他怎么也能分到一份大功吧? 这份功劳即便不够他封候的,但怎么也能封个伯爵,再不济也能让其直升总兵。 单纯的从职位来讲,总兵就是武将的顶峰了。 再往上走只能从爵位和加衔上做文章了。 曾英一度认为这个功劳已经牢牢攥在手中。 西贼被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岂有逃出升天的可能? 可是张定国真的在他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 ......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多事之秋(第一更!) 南京通政使司今日收到一份来自登州的急奏。 按照惯例这种重镇急奏的优先级是最高的,会差人立即送往宫中。 通政使司的吏员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将奏疏送到内阁。 内阁收到奏疏之后同样不敢耽搁,立即差人送到天子寝宫。 朱慈烺今日照例在暖阁之中处理公务,随侍的小太监恭敬的站在身后。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天子若是有什么吩咐他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便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的扭头望去。 “登州急奏!” 跑腿的内侍将急奏高高举过头顶,用略显尖细的声音说道。 随侍的小太监连忙小跑过去接过奏疏,然后小心翼翼的折了回去。 “陛下,登州来了急奏。” 朱慈烺微微一怔,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念给朕听。” 能够在天子驾前随侍的都是在宫中内书堂读过书的,识字根本不是问题。 随侍小太监便将急奏中的内容原原本本念了出来。 朱慈烺听罢之后良久没有说话,面色凝重如一潭死水。 那小太监也是胆战心惊,生怕天子会因为奏疏中的事迁怒于他。 “郑芝龙通虏...这是坐实了啊。” 朱慈烺长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登莱水师误打误撞截获了一艘往天津去的运粮船,船上的海寇都是奉了郑芝龙之命才做这差事的。 而郑成功恰恰作为登莱水师的一员截获了这艘船,真是造化弄人啊。 难能可贵的是郑成功选择站在了朝廷大义这边,在登莱巡抚张肯堂弹劾郑芝龙的奏疏中署了名。 如此一来郑成功算是家与国之间表明了立场。 可惜现在的郑成功在郑氏家族中的地位并不算高,他的表态并不能对郑家内部造成太大的影响。 朱慈烺要想解决郑芝龙这个麻烦,还得另想办法。 他此前已经降旨,命令与福建接壤诸省严禁贩卖粮食给郑芝龙。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郑芝龙只要想,完全可以从南洋买粮食再运送到天津。 大海茫茫,单纯的想靠登莱水师封锁是不可能的,满清肯定会得到粮食补给。 只要满清军队有粮食吃他们就不会慌乱,就会继续在北地留下去。 这似乎是个死局...... 朱慈烺只觉得头疼不已,唯一的办法似乎是直接犁庭扫穴拿下福建。 没了老巢,郑芝龙再想转运粮食成本就会增加,明军也更好针对。 看来等到西南平定,福建是要动一动了。 ...... ...... 逃出来了,终于逃出来了。 张定国长出了一口气。明军布下的埋伏十分严密,他有无数次认为自己突围不了了,只想着多拉几个垫背的。 想不到最后时刻的分兵突围起到了奇效,真的让他率部冲了出来。 也不知道文秀那边怎么样了。 虽然张定国对张文秀近来的许多跋扈表现不是很满意,可二人毕竟是一个阵营的,张定国也不希望看到张文秀有什么意外。 眼下正是打天下的关键时刻,需要充分发挥每一个人的作用。 张定国为了大局着想,还是愿意暂且忍一忍张文秀的臭脾气的。 当然他不会立刻冲杀回去营救张文秀。仅凭他手下这些人不但救不了张文秀,自己也得搭进去。 按照二人突围之前的约定,不论是谁先冲了出去都要第一时间去收拢溃兵再折返回来营救。 张定国一骑当先,率领亲兵沿着原路返回。 见不少大西军士兵仍在埋头捡铜钱,张定国直是气的咬牙。 这些人是没见过钱吗,为了点钱连军纪都不顾了。 难怪他们追击明军的过程中,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原来都只顾着捡钱去了。 当然这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张定国命令亲兵将这些散落各处捡钱的士兵收拢整编,然后调转过头折杀回去。 他手中的兵马也有小一万,还是有信心将张文秀从明军包围中解救出来的。 可当他率部杀回时却发现战斗早已经结束,明军士兵们将大西军将士的首级斩下挑在竹竿子上示众。 隔得距离有些远,张定国看不清楚这其中有没有张文秀的首级,却已是怒目圆睁。 他此刻恨不得一声令下和明军拼了。 但理智告诉他还是得忍一忍啊。 明军人数毕竟有优势,如果是为了救张文秀尚且可以一搏。 但如今张文秀生死未知,他这么带着弟兄们冲阵,便有些不值当了。 毕竟这些都是大西军的精锐啊,如果就这么都折在了这里,他怎么向张献忠交待? 张定国紧紧攥着马缰,犹豫了片刻还是拨转马头朝楚雄府的方向而去。 如今昆明显然是不能再逗留了,还是先退回楚雄府再做计较的好。 ...... ...... 滇北土司一直很关注昆明方面的动静。 这真是多事之秋啊。 先是元谋土司叛乱,再接着是沙定洲之乱。 紧跟着就连西贼也杀入滇境想要分一杯羹。 整个云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似乎现在已经不是黔国公和沙定洲之间的争端,已经演变成了朝廷和张献忠之间的对决。 朝廷和张献忠都想借着这个机会获得对云南的实际控制权。 不论是谁最终胜出,云南怕是都要有大变了。 张献忠胜出自不必说,他们肯定会加强对云南的控制,甚至逐渐的将兵力从四川转移到云南来。 如果是朝廷胜出,自然也会插手云南的具体事务。 要知道此前这些事务都是以黔国公为首的一众土司处理的。 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朝廷完全有理由插手其中。 道理嘛很简单,你管不好我来替你管。 滇北的土司们一开始曾经公开表示支持沐天波。 但很快他们发现沐天波并没有实力平定这场叛乱,自己都成为了丧家之犬,需要寄人篱下。 所以他们现在需要寻找一个新的方向下注。 代表朝廷的秦良玉,或者是张文秀、张定国。 这注下的越早便越有利,若是下的晚了怕是连别人喝剩下的汤汤水水都捞不到了。 ...... ...... 第三百四十八章 真香!(第二更!) 终于到了土豆收获的时节。 芫化村的村民们纷纷赶到田间地头挖土豆。 当他们把连带着黑乎乎泥土的土豆一个个挖出来后直是感到惊讶极了。 这土豆竟然能收获如此之多。 细细算一算应该比种高粱、麦子收成高不少吧? 而且土豆的种植周期明显更短,往地里一种基本就不用怎么管了。 土豆耐寒耐旱,相较于其他娇气的农作物真是叫人感到难以相信。 何老汉显然是最高兴的人。 他之前力排众议,要求改种一部分土豆。 当时自家婆娘和儿子都不咋看好,现在何老汉可得好好得瑟一番。 他把从地里挖出的土豆依次装进了麻袋里,和自家小子一人一袋的扛回了家。 这土豆的做法嘛有很多种。除了之前里长介绍的醋溜土豆丝,最常用的便是蒸土豆泥。 据说蒸出来的土豆泥味道十分可口,完全可以当做主食来食用。 何老汉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尝一尝了。 他叫自家婆娘拿出几个土豆出来,将其洗好然后削了皮。 蒸土豆嘛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按照里长的说法蒸出的土豆泥绵软无比,入口即化。 对此何老汉还是很期待的。 他尝过土豆丝的味道,很脆。 他十分期待不同的口感。 他叫自家婆娘把土豆放到锅里去蒸,自己则围着灶房转悠,不时停下来朝锅的地方望上一眼。 “我说孩子他爹,这土豆真能蒸成泥?” 见黄脸婆这么问,何老汉梗着个脖子道:“那可不是?里长可是说了,这蒸出来的土豆泥口感十分绵软,便是没牙的老太太都能吃。” “啊?还能这么邪乎?” “哼,一会不就知道了?” 何老汉呼出一口气道:“若是真的好吃,咱家以后一天至少得吃一顿土豆。” 何老汉心想自家吃土豆,把米面都省下来去卖,这样便能攒下不少钱,将来就能给儿子娶个婆娘回来。 他这辈子没有太多的追求,就是想亲眼看着儿子娶媳妇,再给他生个大胖孙子出来。 老何家啊三代单传,到他这一代也只有何大牛这么一个独苗。 他可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这样将来便是到了地底下也不好给祖宗们交代。 最好啊儿子多生几个,这样老何家人丁兴旺,以后就不用担心断了香火的问题。 在以前他是不敢叫儿子多生的。这年头养孩子不容易啊。多个孩子便是多张嘴,一个孩子尚且活的紧紧巴巴的,要是多来几个一家人不得去喝西北风? 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事实已经证明土豆确实很高产,这玩意吃完也很顶饱,最重要的是不会像观音土那样吃完拉不出来。 何老汉觉得只要拿出一多半的地种土豆便足够养活一大家子。 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活法。 像他这样的人家只要能够吃饱饭不饿死,就是最大的喜事了。 至于识字读书这种事情,何老汉是不敢奢求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马牛。 如果后辈们真的有出息了,他作为长辈自然会感到很高兴,面上也会跟着有光。 但他却不会刻意的去要求什么,毕竟他也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家活着就很不容易了,要想出头实在是太难了。 “当家的,这大概要蒸多久啊?” 自家婆娘的声音把何老汉拉了回来。 “恩,俺寻思着先蒸上半个时辰看看。” 此前何老汉也没有蒸过土豆泥,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好,那就先蒸半个时辰。” 人在焦急等待的过程中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何老汉也不例外。 好不容易挨到了半个时辰,他便催着自家婆娘开锅。 待将那盛着土豆的盘子取出来后,何老汉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了送往口中。 此时的土豆已经蒸的绵软如泥,何老汉尝了尝不由得眼前一亮。 “真香啊!孩子他娘,你也快来尝尝。” 何刘氏将信将疑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送入口中,土豆泥接触舌头的一瞬间整个人的毛孔仿佛都打开了。 啧啧,真香啊! 此前她吃过的东西加在一起也不如土豆泥美味。 蒸饼馍馍硬的硌牙,往往得用热水泡开了吃。 而这土豆泥却是入口即化,真的如当家的说的那般,没牙的老太太都能吃。 可惜自家老娘去的早,不然她一定要把土豆泥送到老娘嘴边孝敬。 “好吃,真的好吃啊。当家的,咱们再蒸一点吧?” 何刘氏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将土豆泥往嘴里送,何老汉却白了她一眼道:“瞧你那点出息。这土豆就在这里,又没长翅膀没长腿的,难道会自己跑不成?你想吃今后可以天天吃,顿顿吃,保准让你吃个够。现在啊我要去找里长,向他报备一声,咱今后种植土豆的数量得往上提上去。” “啊?这种事情还得给里长报备?” 何刘氏嘴巴张的犹如鹅蛋大,一脸的难以置信。 “女人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觉得这土豆泥好吃,别家难道会认为不好吃?你现在不去给里长报备,将来人家报备了,你说说看里长会先紧着谁家?” 何刘氏恍然大悟,猛然点头道:“有道理啊,当家的那你还不快去。去的晚了就来不及了。” 事关切身利益,何刘氏显得十分激动。 何老汉得意洋洋的说道:“恩,我这便去,你也把土豆泥给儿子尝一尝,别光想着自己吃。” 何刘氏狠狠瞪着他说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那也是我儿子,有好东西我能忘了自家儿子?” “那就好,我去去就回。” 何老汉懒得和这黄脸婆斗嘴,迈开步子便好院门走。 出了院子他就朝村口走去,一路上见不少人也在往村口赶,心中有些没底。 恩? 这些人不会也是去找里长报备的吧? 反应这么快的吗? 何老汉可不想落在人后,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去的早了才能在里长心里留下较为深刻的印象。 ...... ...... 第三百四十九章 我沐天波,回来了!(第一更!) 回来了,我沐天波终于回来了! 沐天波望着有些残破的昆明城,竟是喜极而泣! 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好些时候他都觉得是在做梦。 他费尽千辛万苦回到昆明,看到城头上飘扬的大明旗帜,心中悬着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地。 “开城门,快开城门。我是黔国公沐天波!” 他扯着嗓子狂吼,可城头上的明军士兵却是不为所动。 这倒是不怪这些士兵,实在是沐天波的这身行头太寒酸了些。 与杨畏知等人走散后沐天波便一人独行,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衣裳被刮破了顾不上补,没有吃的半借半乞。 因为他心中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他一定要到昆明。 可现在明明他已经到了昆明城外,却被拒绝进入,这让人如何不气! 沐天波也是一个火爆脾气,挥舞着拳头嘶吼道:“叫你们的将军来见我!” 也许是觉得此人表现的太过强势,城头上的明军士兵还是选择前去禀报了。 不多时的工夫曾英出现在了城头上。 他曾经作为客军到昆明协助沐天波平定土司叛乱,与沐天波在酒宴之上一起吃过酒。 故而虽然沐天波此刻的形象很不堪,曾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快,快打开城门,让黔国公进来!” 曾英沉声吩咐道。 那几名士兵简直傻了。 啥? 这个乞丐模样的人竟然真的是黔国公? 天底下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他们面面相觑,十分无奈的去打开城门。 当然,曾英并不会怪罪这些士兵。 他们只是恪尽职守而已。 万一来的是奸细呢?如果这些士兵真的直接把人放进城,曾英反倒要把他们按照军法论处了。 曾英同时派人去通知秦良玉,沐天波再怎么说也是世镇云南的黔国公,秦良玉还是要出面见一见的。 曾英亲自来到城门迎接沐天波。 见到老熟人,沐天波泣不成声道:“某轻信人言酿成今日之祸,愧对朝廷愧对陛下啊。” 曾英安慰道:“黔国公言重了。那沙定洲早有反心,他在暗处您在明处,即便您再小心也难以防得住啊。” 沐天波摇了摇头道:“你不要安慰我了。这次我算是把脸面丢尽了。好在秦老将军与曾将军神武,一举击溃叛军。” 稍顿了顿,沐天波接道:“对了,如今沙定洲那逆贼在何处?” 沐天波对沙定洲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厮。 “此先我们攻破昆明后沙定洲便不知所踪,应该是趁乱逃走了。不过我们俘获了另一名叛贼。” “哦?是谁?” 沐天波沉声问道。 “张文秀!” 曾英咽了口吐沫道。 虽然张文秀是沈复生擒的,跟他没有太大的关系,可多少也算是件好事。 要是他们同时让张文秀和张定国跑了,那朝廷那边恐怕真的要炸了。 “嘶!” 沐天波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当然知道大西军已经入滇,却不知道大西军朝昆明突进。 更不知道他们已经中了明军的埋伏,使得张文秀被生擒。 “你们抓到了张文秀?” 张文秀是张献忠最为看重的义子之一,明军能够擒获之,朝廷那边必定会重重封赏。 沐天波十分的羡慕。 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丢掉了昆明,若不是秦良玉率部及时援助,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重新走进昆明城中。 准确的说他是一个罪臣,不被朝廷问责追究就算好的了,又怎敢邀功。 “此事说来话长,黔国公若是有兴趣,末将可以慢慢给您讲。” 曾英还是很会拿捏分寸的。 他单臂向前延展道:“不过现在还请黔国公稍作休息,晚些时候秦老将军会设宴为黔国公洗尘。” “好,好啊!” 沐天波的眼眶有些泛红。 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真好。 在滇北的时候土司们也对他很好,但沐天波十分清楚这是因为这些土司知道朝廷大军已经进入云南平定叛乱。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很可能这些土司会对他态度冷淡甚至把他绑了送去昆明向沙定洲邀功。 而曾英是真的尊重他。 当初第一眼见到曾英的时候,沐天波就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现在更是对其赞叹不已。 假以时日,此子必成大器,现在拉拢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当然此时此刻沐天波最想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 这几日他风餐露宿,每一夜都睡不踏实,整个人都要魔怔了。 如今秦良玉等人都借住在黔国公府内,对此沐天波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他能够重新回到昆明回到黔国公府都是秦良玉等人的功劳,他感谢还来不及呢。 也许是太疲惫了,在进入寝室躺倒在床后沐天波立刻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他睡得很死很沉,直到黄昏时分才醒过来。 用清水洗了把脸,沐天波便要去见秦良玉。 自然有人引着他来到秦良玉居住的跨院。 得知沐天波已经来了,秦良玉在沈复、曾英等人的侍从下迎了出来。 “黔国公休息的可好?” 秦良玉微微笑道。 沐天波却是慨叹一声,冲着秦良玉深深一揖道:“多谢秦老将军,若非秦老将军,沐某又怎能在此踏踏实实的睡觉呢。” “黔国公言重了。即便本将不来挂帅,朝廷也会委派其他人来。沙定洲叛乱挑衅的不仅仅是黔国公,更是挑衅朝廷。朝廷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沐天波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以前他身边不乏像沙定洲这样甜言蜜语的人。 这种人表面上对他十分恭顺,恨不得卑微的做一些下人做的事。 但这些人其实是包藏了祸心的。 真正值得信任的如秦良玉,如曾英往往不怎么把恭维话放在嘴边,只是默默地做事。 但当你有难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 沐天波直是有些哽咽,便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道:“秦老将军,快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擒获张文秀的吧。这可是件大喜事啊!” ...... ...... 第三百五十章 急召回川(第二更!) 秦良玉把事情的经过与沐天波详细的说了一遍,沐天波直是惊得目瞪口呆。 还有这种操作? 秦老将军真是算无遗策,把西贼当傻子耍啊。 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姜还是老的辣! “只可惜让那张定国逃走了。此子非池中物,将来必定是个麻烦。” 秦良玉颇是有些遗憾的说道。 沐天波安慰道:“秦老将军多虑了,区区一个张定国难道还能翻天不成?他要真的这么厉害,这一次又怎么会中计?大明青年俊杰辈出,像曾将军、沈将军这样的英杰足以对付张定国。再说了,这不是还有秦老将军坐镇呢吗?” 沐天波的一番话直是把秦良玉逗乐了。 她哈哈笑道:“想不到黔国公还是生的一副铁齿铜牙呢。老朽已经是大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怎么能和他们这些年轻人比。只希望将来他们这些年轻人可以挑得起这副担子吧。”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沈复还好,他毕竟生擒了张文秀。 曾英就要尴尬的多了,张定国就是从他手中逃走的。 秦良玉主动将话题挑开道:“来来来,我们先去赴宴吧。” “也好!” 沐天波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此刻也顾不得矜持,连连点头应道。 ...... ...... 张定国率部撤回楚雄府后算是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明军并没有立刻追击,这给了张定国思考选择的时间。 是继续固守此地,并向张献忠求援还是索性撤回建昌。 张文秀如今生死未卜,决策便全看张定国一人。 在与明军交手后张定国对于双方实力的对比有了十分清楚的认识。 明军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弱,他们也不如自己认为的那么强。 这支明军不仅有勇还有谋,知道自己在什么时间该做些什么。 这一点是极为可怕的。 便是张定国自己都做不到绝对的沉着冷静,有时会被情绪所左右。 便在张定国犹豫不决时,突然有亲卫禀报,说建昌方向来了信使。 张定国连忙叫他把人带进来。 建昌在这个时候来了信使,那肯定是成都派来的。 张定国稍稍整理了一番仪容,恢复了那个威严无比的大西将军形象。 待那信使被带进屋子,张定国沉声问道:“可是父皇叫你来的?” 那信使连忙答道:“正是陛下的旨意,陛下请殿下速速率兵回川。” 张定国心中咯噔一声,心道难道有什么意外发生? 不然以父皇的性子是不可能叫自己在这个时候回川的。 张定国眉毛一挑沉然问道:“你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信使叹了一声道:“是鞑子,鞑子突然从汉中发兵,看来志在夺取四川啊。” 张定国只觉得脑子嗡的一炸,整个人都不好了。 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啊。 父皇之所以支持他和张文秀搀和云南这摊事,就是因为觉得四川不是久留之地。 东边有明军,北边有鞑子,实在是腹背受敌。 如果能够挪挪窝,把云南当做老巢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相较于明军,大西军显然更担心清军的突进。 要不然张献忠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急诏张定国回川。 张定国沉吟了片刻道:“本王知道了。本王会立即带兵回川。” 四川的突发情况打消了张定国最后一丝犹豫。如果连成都都守不住,他继续留在楚雄府又有什么意义呢? ...... ...... “入你妈妈个毛,入你妈妈个毛!这一定是刘进忠这龟孙的主意!” 张献忠在殿中来回踱步,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一众宫人纷纷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大西天子发怒的时候可是会杀人的,谁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张献忠发泄了好一通,一屁股瘫倒在椅子上,单手揉着额头大口喘着粗气。 便在这时张可望匆匆赶到,快步进入殿中冲张献忠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张献忠抬头一瞧,见是张可望来了,心中的怒意消散了几分,冲他招招手道:“来,坐在咱老子身边。” 张献忠喜怒无常,侍奉在身边的人都陪着十分小心。 惟独张可望不怎么怕,因为他是张献忠眼中唯一的接班人。 “儿臣遵旨。” 张可望缓步走至红酸枣官帽椅前撩袍坐定,和声道:“父皇可是为了鞑子南下之事心忧?” “嘿!” 张献忠愤恨的说道:“若不是刘进忠这个叛徒,鞑子怎敢如此贸然出兵。刘进忠这龟儿子把咱老子在四川的兵力部署摸得一清二楚,鞑子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啊。” 也难怪张献忠如此生气。兵力部署关乎到战场格局,如今这些情况却被清军摸得门清,你还没出手敌人就知道你要往哪儿攻,这仗还怎么打? 张可望沉吟片刻道:“即便如此鞑子也未必可以占据优势,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为今之计,父皇当提兵北上,拒敌于国门之外。” 张可望的这番话正合张献忠的心意。 他也不想继续留在成都等死,若是等到鞑子兵临城下,到时大西军就真的没有什么胜算了。 利用蜀道天险把鞑子堵在外面,才是上策。 这也是为何当初张献忠选择四川为老巢。四川或许不是一个兴王图霸业的地方,但要想依靠地势险峻偏安还是不难的。 “恩,咱老子也正有此意。事发突然,咱老子已经命人去召文秀和定国回川了。不过他们一时半会怕是难以赶到。你和能奇便随咱老子北上抗虏吧。” “儿臣遵命!” 张可望双手抱拳沉然应道。 虽然通常情况下他不会亲自领兵打仗。但现在情况紧急,不得不破一回例了。 再说张可望也不是完全不懂打仗。只不过是他处理内政的能力太过出色,掩盖了他统兵的能力。 张可望统兵的才能或许不及张定国、张文秀,但在大西军诸将中绝对属于中上的水准。 “咱老子会留下口谕,等到定国和文秀回到成都便叫他们立刻北上。” 张定国攥紧了拳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此战事关存亡,只许胜不许败!” ...... ...... 第三百五十一章 屯兵保宁州(第一更!) 张献忠做出决定后立即率军北上奔赴保宁府。 由于之前刘进忠叛乱,张献忠加强了对保宁府的控制。如今负责镇守此地的大将就是他的义子张能奇。 得知张献忠和张可望率大军赶至,张能奇率亲兵出城迎接。 张献忠对张能奇还是比较看重的,勉励了几句便在其陪伴下进驻了保宁府。 事情紧急,张献忠不敢耽搁,喝了几杯水后就叫张能奇展开舆图与他分析敌情。 保宁府的北面就是汉中。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汉中只有硕詹统领的两千满洲镶白旗甲兵以及佟养和统领的三千汉军镶蓝旗士兵。 即便是刘进忠降虏带去了一万左右的精锐后,满清在汉中也只是多了些绿营兵而已。 可形势在六月急转而下。 满清从关中调拨了大量军队,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汉中的驻军从常备的一万五千人涨到了五万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满清是要搞事情了,张能奇又如何看不出? 一方面他命令手下士兵加强戒备,另一方面他命人速速前去成都将情况禀报给了张献忠。 眼下保宁府仅靠他一个人是决计守不住的,必须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最好让张献忠亲自前往保宁压阵。 好在张献忠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此役关乎到大西军的生死存亡,故而他十分重视真真切切是当做最后一仗来打。 他已经调拨了所有能够调拨的人,如今保宁府内的驻军已经有七八万人之多。 除了留守成都等地的几万人,所有大西军已经云集于此! “驴球子,整个陕西穷的树皮都被啃完了,这帮鞑子怎么还有粮,真是见了鬼了。” 也难怪张献忠抱怨,他是从陕西起家的,知道以陕西的能力不可能供养的起十数万大军。而现在光是汉中的清军就已经有超过五万人了。 毫无疑问,满清是在向陕西大量输送粮食。这么做的理由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满清下定决心要拿下四川了。 汉中府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其西南有巴岭山,南连孤云、两角、米仓诸山,达四川之巴州。南滨汉水,源自嶓冢,经县界,下流至湖广汉阳府入大江。又有沮水,又西北有褒水,俱流入汉水。南有青石关巡检司。 至于其下辖的宁羌州,东北有五丁山,亦曰金牛峡。北有嶓冢山,汉水出焉,亦曰漾水,下流至湖广汉阳县合大江。又东有嘉陵江,西有西汉水合焉。西南有白水,自洮州卫流经此,亦曰葭萌水,有白水关,其下流至四川昭化县合于嘉陵江。又东北有浕水,流入漾水,谓之浕口。又东有沮水。北有阳平关巡检司。 总的来说汉中与保宁府之间有一道天然的屏障,那就是大巴山,也称巴岭山。 不论是从汉中攻向保宁还是从保宁攻向汉中,大巴山脉都是绝对不可能绕开的。 大巴山脉上有许多险要的关卡,诸如七盘关、朝天关。 这些关隘有的在大西军手中有的在清军手中,皆是易守难攻。 张献忠十分清楚要想阻击清军便要把这些关隘牢牢攥在手中。 “可望,能奇你们都来说说,鞑子会从哪处攻。” 张献忠盯着舆图看了良久只觉得两眼酸痛不已,揉了揉眼睛问道。 “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鞑子肯定会攻打七盘关。” 张可望毫不犹豫的说道。 七盘关如今是在大西军手中的,但受限于地形,整座关隘里只能容纳几百人。 如果清军不惜一切代价攻打七盘关,大西军也很难守。 拿下七盘关后清军便可沿着嘉陵江顺江而下直取保宁府府城。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攻打剑门关,进而向西南成都方向行进。 不论清军怎么选择,大西军都会十分难受。 “父皇,儿臣以为鞑子取道大坝的可能性反倒是要高一些。” 张能奇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张可望面前他一直缺乏足够的自信。但此事事关大西军存亡,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意见。 “哦?你为何会这么想?” 其实张献忠的想法和张可望类似,他也认为清军集中力量攻打七盘关的可能性更大。 但毕竟张能奇是戍守保宁州的大将,他还是很想听一听张能奇的想法的。 “父皇,拿下大坝之后鞑子就可以沿着巴江南下取巴州,进而夺取顺庆府,从潼川州攻打成都......” 张能奇稍顿了一顿道:“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鞑子是想从保宁府突破,从而取万县,夺奉节攻打湖广。” 张能奇说完这番话张献忠直是皱起眉头。 若是清军真的想要攻取巴县,之后确实有张能奇说的两种可能。 只是如今万县和奉节在明军手中,如果清军去攻打这两处地方张献忠是乐得看到的。 只是他不敢去赌。 万一清军的目的不是川东而是成都呢? 他绝不能把清军放进四川。 “七盘关也好大坝也罢,咱老子就不信了,那鞑子能长了翅膀飞过去。传咱老子的旨意,囤积重兵于大巴山脉,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来!” 张献忠攥紧了拳头恶狠狠的说道。 虽然这么看来他有可能是帮了明军的忙,但他只能这么做。 满清就像是一只恶鬼,把它赶得越远越好,如果让恶鬼缠身,那麻烦可就大了。 “儿臣遵命!” 张可望与张能奇一齐应道。 “恩,咱老子要一个人静一静,你们且先退下吧。” 张献忠一手揉着额头,另一只手摆了摆手道。 “儿臣告退。” 张可望与张能奇十分恭敬的行礼,先后退了出去。 一出屋子张能奇连忙向张可望赔罪道:“大兄,方才我不是有意的,只是觉得鞑子攻打大坝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张能奇担心张可望误会,第一时间解释道。 张可望哈哈笑道:“这种小事我怎么会放在心上,何况你也是为了军国大事着想嘛,不碍事的。” 张可望拍了拍张能奇的肩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咱们可得一条心啊。” ...... ...... 第三百五十二章 洪承畴督战(第二更!) “刘将军,这次张献忠亲自来到保宁督战,我们要想一举致胜恐怕很难啊。” 佟养和轻捋着胡须,悠悠说道。 这次清廷调兵遣将,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一鼓作气拿下四川。 福建那边和明廷闹得很僵,天知道哪天郑芝龙就运不来粮食了。 若是郑芝龙的路子彻底被封死,那么清廷将会十分被动。 常言道未雨绸缪,肯定不能等到事情临到跟前了再做决断。 如果能够拿下四川,靠着四川的屯田至少能养活十几万军队。 张献忠都能做到的事情大清凭什么做不到? 再说了拿下四川后便掌握了主动,只要想打完全可以顺着长江而下攻掠湖广。 湖广可是天下粮仓啊! 只要拿下了湖广大清就再也不用担心士兵们会饿肚子。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清军能够一举击溃张献忠,把他赶出四川去。 清廷不仅调拨了五万兵马,还命陕西总督大学士洪承畴前来督战。 洪承畴可算是资历极老的人物,在崇祯朝就是总督级别的大佬,降清后也一直被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到了摄政王多尔衮主政,洪承畴更是一飞冲天,获得了许多实权。 自打洪承畴来到陕西后就连一向跋扈的阿济格都收敛了许多。 当然洪承畴毕竟是个汉人,还是需要一位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作为名义上的统帅的。 多尔衮的选择是博洛。 他之所以选择博洛,有两方面的考虑。 其一博洛较为年轻,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历练一番。 其二,正是因为博洛资历浅,不会对洪承畴起到太大压制的效果。 如果换成了阿济格或者多铎,肯定会对洪承畴的排兵布阵指手画脚,这是多尔衮不愿意看到的。 多尔衮对洪承畴的能力很信任,也准备让他放手去干。 佟养和朝刘进忠瞥了一眼道:“刘将军可有什么良策?不妨献出来让大伙儿讨论一下。” 刘进忠是从张献忠阵营叛逃降清的,对于大西军在四川尤其是在保宁的兵力布置十分清楚。 佟养和这么问就是想让刘进忠在这方面多说道说道。 刘进忠也是一个聪明人,如何听不出佟养和的弦外之音。 他清了清嗓子道:“要想从汉中进入保宁大巴山是绕不过的。不过奴才知道一条小道,基本没有兵力驻守。” 佟养和不由得眼前一亮。 他等的就是刘进忠这句话! “哦?说来听听。” “巡抚大人请。” 刘进忠微微欠身,把佟养和请到了舆图旁边。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一支小彩旗插在了大巴山脉中段。 “这里有一条小道,只有奴才知道。主子若是派大军从此处行军,保准张献忠没有反应。” “哦?真是如此?” 佟养和微微眯着眼睛道:“真要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一试。” 刘进忠拍着胸脯作保道:“巡抚大人放心好了。奴才愿意立下军令状,保证让大军安然无恙的翻过大巴山。” “好!那本抚便等着为刘将军庆功了。” 随后佟养和话锋一转道:“不过一切还得等总督大人到了汉中才能决定。” 他口中的总督大人便是洪承畴了。 清廷正式任命洪承畴为陕西总督,全权负责陕西的用兵事宜。 在洪承畴抵达之前,佟养和这个汉中巡抚也不好做决断。 “奴才明白!” 刘进忠当然听说过洪承畴的名号。 这尊大佛不管是在哪朝都吃得开,足以见得能力非凡。 能够在洪承畴指挥下作战,刘进忠还是感到很高兴的。 “刘将军现在要做的便是尽可能的搜集敌情,为大军开拔做好准备!” 佟养和淡淡说道。 “奴才遵命!” ... ...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此刻洪承畴的心情十分之好。 他派人去福建接回老母虽然没有成功,却策反了郑芝龙。 如今郑芝龙已经和明廷离心离德,虽然还没有最终撕破脸,但却是绝不可能再合作了。 有了郑芝龙这个渠道,短时间内清廷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 但是从长远考虑还是应该拿下四川甚至是湖广。 这也是洪承畴亲自奔赴汉中督战的原因。 要想打下成都就必须击溃张献忠的主力。 在如今的天下形势中,张献忠不算最强的却也绝对不是最弱的。 要想轻松的击败大西军是不现实的,这其中需要使些手段。而洪承畴偏偏就是最擅长使用手段的。 他接到摄政王的令旨,命他在三个月内拿下四川。 洪承畴还是胸有成竹的。 以目前汉中方面的屯兵情况来看,即便是和张献忠正面对决也不会落于下风。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洪承畴是不打算正面对决的。 如果能够抄到张献忠的背后来那么一刀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从关中赶往汉中距离并不近。 洪承畴和一众亲卫快马加鞭日夜兼行花了好些时日才赶到汉中城外。 提前得到消息的佟养和率领城中文武官员出城迎接。 对于佟家人洪承畴自然是极为熟悉的。 从佟养性开始佟家在清廷之中便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洪承畴如今虽然风头正盛,但这完全是得益于摄政王多尔衮的信任。 若论根基深度他是完全无法和佟家人相比的。 洪承畴当然想和佟家人处好关系,故而对待他的下级,汉中巡抚佟养和也十分的客气。 却说一众人等簇拥着洪承畴进了汉中城,文武官员为陕西总督接风洗尘。 席间大大小小的官员向洪承畴轮番敬酒。 洪承畴虽然上了年纪却是来者不拒,很是开怀畅饮了一番。 他是官场老油条了,应付这种场合十分得心应手。 虽然席间官员的名字他大都叫不出,但并不妨碍他与众人谈笑风生。 “总督大人一路辛苦了,下官敬您一杯!”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佟养和发声了。 洪承畴稍稍坐直了身子,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道:“佟巡抚客气了,本督也是心忧国事,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赶来。来,我们满饮此杯!” ... ... 第三百五十三章 翻越大巴山(第一更!) 洪承畴和佟养和这个搭配还是很合理的。 洪承畴擅长大略布局,佟养和精通阴谋诡计。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组合都是到位的。 再加上硕詹这样的猛将,博洛这样的皇族,可以说汉中的清军已经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班底。 但张献忠那边的班底也不弱。 张可望、张能奇都非等闲之辈。加上马上从云南赶回的张定国,大西军从战斗力上来讲甚至稍稍还强了那么一点。 其实洪承畴内心是最希望豪格能够来汉中的。 可他也明白以现在的局势多尔衮不可能放豪格出京。 如果之前的山东之战清军赢了那还好说,多铎已经捞足了军功。豪格即便拿下了四川也不可能压过多铎去。 可现在却是完全不同了。 汉中清军名义上的统帅只能从亲多尔衮的一派选。 博洛是个最合适的选择。 多尔衮还是很相信洪承畴的能力了。 有洪承畴在拿下四川并非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洪承畴在与佟养和、刘进忠进行了一番商议后决定按照刘进忠的建议取小道偷袭。 由于要翻越大巴山,不能携带太多的粮草辎重。 洪承畴命令士兵只准随身携带十日口粮,急行军翻阅大巴山。 刘进忠自然是作为向导在前面引路。 他所说的这条小道十分隐蔽,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只是缺点也很明显,道路十分狭窄崎岖,最窄的地方只能容纳一人通过。 这样要想保证行军速度是不可能的。 无奈之下洪承畴只得让士兵把行军速度降下来。毕竟旁边就是悬崖,走的太快了跌下去是很有可能的。 这支清军是汉、蒙、满八旗混杂而成的,故而在行军时也分成了三段。 汉八旗开道,满八旗居中,蒙八旗殿后。 洪承畴粗略估算了一下,按照这个速度全军翻越大巴山需要最少三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清军需要利用接下来的七天击溃张献忠。 虽然时间看起来有些紧张不过洪承畴认为足够了。 奇袭的意义就在这里,张献忠根本不会意识到有一支军队突然从他的背后杀出来。 此次便要一战定乾坤! ... ... 张定国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保宁。 张献忠得知他们在昆明城附近遭遇埋伏,张文秀生死未卜后心情十分沉重。 张献忠不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但对四个义子却是十分看重。 张文秀的统兵天分和才能是四个义子中最高的,能与之一比的只有张定国。 张献忠同时派出张文秀和张定国去云南,就是想一举拿下昆明,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不清军就打过来了? 让张献忠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明军是怎么战胜大西军的? 要知道那可是几千人被几百人追着跑的明军啊,是最羸弱的存在! “父皇,儿臣无能还请父皇责罚!” 张定国的内心是羞愧的。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该输得那么惨。 当时若是他能够劝住张文秀就好了,可偏偏他也鬼迷了心窍追了上去。 “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张献忠叹息一声,摆了摆手道:“先应付好眼下的事吧。鞑子这次突然屯兵汉中,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咱老子就偏不遂他的愿,不论如何也不会叫他进入四川。” 张献忠狠狠的啐了一口道:“听说鞑子委任洪承畴那老狗为陕西总督,这厮在明廷的时候就和咱老子作对,到了鞑子那边还抢着找老子的不痛快。” 他踱了两步接道:“咱老子把篱笆扎严实了就不信他能跳起来咬咱老子。定国,你带领三万人守住东线能奇你带领三万人守住西线。咱老子亲自带领两万人在保宁城中坐镇,随时增援!” 张献忠的布置大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清军要想进入保宁就必须翻越大巴山。 只要他们把西线东线都封死了,清军就不可能冲的过来。 除非他们长了翅膀。 哼,鞑子以为咱是软柿子,咱就让他尝尝厉害! ... ... 清军的行军速度还是很快的。 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他们翻过了大巴山,进入了平原地区。 洪承畴下令继续行军直奔保宁城而去。 这种时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绝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整个过程中清军没有遭到任何形式的抵抗,可谓是顺风顺水。 这个刘进忠还是有点作用的啊。 洪承畴决定击溃张献忠拿下四川之后向朝廷上书请求摄政王封刘进忠一个总兵之职。 这倒不是说刘进忠的能力有多强,而是通过此举笼络人心,吸引更多的人来投靠清廷,尤其是像刘进忠这样的降将。 换言之此举乃是千金买马骨。 有了一个刘进忠,紧接着就会有孙进忠,李进忠。 到时清廷光靠驱驰这些降将冲锋便可以夺取天下,真正的旗兵反倒是不用打什么硬仗。 距离保宁城越近,清军士兵越是兴奋。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攻破此城冲进去抢掠金银女子。 虽然洪总督十分强调军纪,但在刚破城的几日内也不会太过约束。 毕竟大伙儿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命为的不就是图个爽快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哪个还给你卖命? 不过凡事都有一个度,也不能让洪总督太过难做,差不多就行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过去了。 当清军杀到保宁城下时,张献忠直接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鞑子怎么会突然之间冒出来? 他们难道已经突破了大巴山的防线? 是能奇还是定国那里出了问题? 不应该啊。 即便是二人没有守住也会在第一时间内燃烧狼烟示警。可张献忠并没有看到狼烟,这说明张定国和张能奇都没有遭到鞑子的攻击。 难道鞑子真的是长了翅膀飞过来的? 还是说他们用了妖术? 张献忠百思不得其解! 便在这时张可望劝道:“父皇,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还是速速发信号叫定国他们回援并组织防守吧!” 虽然清军突然杀出,但要想在短时间内拿下保宁城还是不可能的。只要张献忠坚持下去等来援军便可与之一战。 ... ... 第三百五十四章 洪承畴的杀手锏(第二更!) 张献忠不愧为久经沙场的老将,短短时间内便镇静下来开始调兵遣将组织防守。 从清军数量来看不过是保宁城中大西军的两倍。这个数量是不足以获得碾压优势的。 只要大西军稳扎稳打不犯错误清军是不会获得什么好机会的。 届时等到张定国和张能奇的援军一到,张献忠便可以出城反打,前后夹击之下一举吃掉这支清军。 在张献忠看来洪承畴太过自信了,甚至自信的过头了。 他认为仅仅靠着四五万人就能够拿下保宁,简直是痴心妄想! 张献忠身着银甲亲自立于城头督战,士兵们也顿时觉得胸中生出一股豪气。 连他们敬爱的大西皇帝都能奋战于一线,他们又怎能贪生怕死? 张可望侍立在张献忠身旁,眼神中满是坚毅。 鞑子,还真是第一次交手。 不过他不怕。要想夺取天下,就不能惧怕任何对手。 如果大西政权想要最终鼎定天下迟早会和满清对决,现在只不过是把这场对决稍稍提前一些罢了。 鞑子也是人,又没有生的三头六臂,有什么可怕的? “父皇,您要不要歇一歇,这鞑子一时半会怕还打不过来呢。” 为了让气氛轻松一些,张可望半开玩笑的说道。 张献忠也被逗乐了,噗嗤一声笑道:“你小子啥时候也学的这般油嘴滑舌了。不过鞑子似乎真的没有立刻发动进攻的意思啊。咱老子看,他们是想玩阴的。” 张献忠抿了抿嘴唇道:“你看,他们是不是想用穴攻?” 张献忠指着一处高高堆积而起的土丘沉声说道。 穴攻这法子不算特殊,甚至谁都用过。 但这法子的缺点太过明显不是一个好的攻城之法,最多只能用作辅助配合正面进攻。 穴攻最大的缺点就是耗时过长,挖掘地道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被守城方耗死。 耗着耗着援兵就来了,耗着耗着优势就没了。 所以当张献忠看到清军开始挖掘地道准备穴攻时心情是极好的。 好嘛,鞑子也有犯蠢的时候。 你们就挖掘地道吧,咱老子的大军马上就会来回援! ... ... 清军这边不紧不慢的挖掘着地道,洪承畴气定神闲的坐在阵中指挥。 清军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仿佛地道挖上个十天半月也没有关系。 唯独有一点他们很在意,那就是绝不放走从怀庆城中出来报信求救的骑兵。 这些骑兵显然想要前往大巴山中向驻扎在那里的大西军主力求援。 在洪承畴的计划里这是绝对不能被准许的。 他算准了这个时间点来奇袭,如果大巴山中的大西军回援,清军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时间,时间才是最宝贵的。 实际上洪承畴之所以如此胸有成竹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十分好用的新战术。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战术还是明军首先发明的。 那就是用火药炸开城墙。 高杰率部北上的时候曾经多次运用了这个战术,且屡试不爽。 绿营军往往还没意识到什么就被高杰率领的明军炸开了城墙,一拥而上迅速解决了战斗。 后来洪承畴对此事产生了兴趣。 经过询问当事绿营兵和现场观察洪承畴觉得可能是火药的问题。 他命人沿着炸塌城墙段往下挖,发现了棺材碎片。 当时洪承畴便感慨难道是把火药装到棺材里然后引燃,利用爆炸炸塌城墙? 洪承畴决定试一试。 反正那些城墙已经被炸的千疮百孔也不在乎多炸一些。 他命人先挖掘地道然后把装满火药的棺材竖着放了进去。 结果是出人意料的,正对着的这段城墙真的被炸开了一个豁口。虽然没有彻底被炸开,但效果已经是很不错了。 洪承畴如获至宝一般,立即把这个战术写进奏疏,命人送去京城报与摄政王多尔衮知晓。 以多尔衮的远见一定会命令清军大力运用此战术。 清军本身的战斗力就很强,唯一欠缺的就是攻坚能力。 红衣大炮毕竟不可能处处配备,况且用红衣大炮对付一般的小城有一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而如果有了这个棺材炸城的战术,清军在攻城时便会更加游刃有余。 刘进忠和硕詹从未见过这种战术,便是连一向以见多识广著称的佟养和都感到很惊讶。 “洪督宪,咱们费力气挖地道做什么啊!现在应该一鼓作气攻下怀庆城!” 佟养和本就是急性子,见洪承畴在这不紧不慢的挖地道感到十分不满。 “挖地道用不了多少时间。” 洪承畴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淡淡道。 “挖地道用不了多少时间?” 佟养和瞪圆了眼睛:“洪督宪莫不是在说笑?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这地道能够挖的成?” 洪承畴笑道:“本督所说挖掘地道只需要挖很窄一条,且只需要挖到城墙下即可,用不了多少时间。” “啊?” 佟养和跟看怪物一样看着洪承畴:“这样挖出的地道有什么用?地道是用来输送兵员进城的啊!” “非也非也。” 洪承畴摇了摇头道:“本督挖地道不是为了输送兵员进城,而是为了炸塌城墙。” 嘶! 佟养和闻言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炸塌城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洪承畴眉毛一挑道:“看到那口棺材了吗?本督便用它来炸塌城墙。” 佟养和内心是绝望的。 洪总督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若是靠棺材能够炸塌城墙的话,太阳恐怕就会从西边出来了。 佟养和咽了一口吐沫道:“洪总督不可轻信怪力乱神啊!” 洪承畴夹了他一眼:“谁说本督信怪力乱神了。本督要靠的不光是棺材,还有棺材里装满的火药!” “药子?” 佟养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懂了。 不管是火炮还是火铳都需要用到药子。至于炮仗更是靠药子发挥威力。 但是火药本身威力有限,更多是作为铅子射出的助力。 靠火药和棺材能炸开城墙,佟养和打死也不信。 ... ... 第三百五十五章 血战怀庆(第一更!) 佟养和的疑惑自在洪承畴的意料之中。 不过他丝毫不在意。 他才是负责此次作战的总指挥,必要时可以独断专行。 何况洪承畴此前已经对整个计划推演过很多次,每一个细节都得到很细致的推敲,断然不会出现问题。 今日他便要立下开天辟地第一功! “佟巡抚便看好吧,本督必定要炸开这保宁城墙!” 洪承畴气势十足的说道。 城头之上,张献忠愁眉紧锁。 不知道派出去报信的人有没有突破鞑子的封锁,不知道定国和能奇知道不知道鞑子已经偷袭了后方。 只靠守即便能够守住也太伤士气了。 张献忠此刻很他娘的想和鞑子干一仗。 “入你妈妈个毛,你他奶奶的倒是攻啊!” 张献忠攥紧了拳头啐出一口浓痰来。 “父皇,我看鞑子是不是在等什么啊?难道他们是在等红衣大炮?” 张可望也觉得鞑子迟迟不进攻很是奇怪,咽了一口吐沫道。 “不可能!” 张献忠一挥手道:“红衣大炮那么重,在平地运输都极为不易。想要把红衣大炮运过大巴山是不可能的!” 张献忠说的也确实在理。 大巴山山势险要,红衣大炮又那么重,清军若真的运送红衣大炮过来那除非是有神力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可望有些不安的说道。 天知道鞑子暗地里在捣鼓什么名堂,就这么等下去还真是有些叫人忐忑啊。 “以不变应万变!咱老子就不信他们能翻了天!” 张献忠经历的大场面多了,如今的情势虽然紧急可也没到让他吓尿的地步。 何况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反正他们是守的一方,根本不用着急。 ... ... “禀总督大人,地道已经挖好了!” 一名士兵来到洪承畴面前恭敬的说道。 “哦?这么快?棺材可都送进去了?” 洪承畴稍稍感到有些惊讶,这个速度比他设想的还要快一些。 “都按照您的要求布置好了,只要您一声令下便可以点燃引子。” “好,好啊!” 洪承畴感到十分满意,轻捋胡须道:“你做的很好,命令大家撤远一些,引燃引子吧。” 由于是第一次尝试,洪承畴拿不准安全距离,便叫士兵把引子做的长了一些。这样将来引燃的时候有足够的时间撤到安全的位置。 所有清军士兵都很好奇。 他们都很想看看洪总督口中的大杀器究竟威力如何。 一切准备就绪引子终于被引燃。 看着那引子滋啦滋啦窜着火星,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靠火药这玩意真的能够炸开城墙吗? 不知过了多久火星终于窜到了地下,又过了一段时间众人听到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瓦砾纷飞,卷起浓尘滚滚直是遮天蔽日。 所有人都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 看刚才那样子可是和地动差不多啊,这火药的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杀,杀进去啊!” 按照原先的计划,清军士兵必须在爆炸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内发起冲锋,这样可以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军令下达之后,刘进忠统领的绿营兵冲在了最前面,随后是佟养和麾下的汉军旗兵。至于硕詹统领的满八旗精锐则在洪承畴周围压阵,没有一丝一毫上前战斗的意思。 这种搏命的事情自然有人代劳。 渐渐的烟尘消散了下去,清军士兵们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只见一大段城墙向内城的方向塌陷了下去,形成了一个缓坡。 清军士兵们大喜。 如此他们甚至都不用云梯等工具辅助就可以爬上去。 绿营兵发起了第一波冲锋! 此战是刘进忠降清之后第一次参与大战,自然是急于立功表现。 他要向洪总督,佟巡抚证明他刘进忠的作用不光是向清军提供张献忠在四川部署的虚实,本身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 “冲,冲啊!第一个冲进城的赏银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为了向清廷证明自己刘进忠也是豁出去了。 绿营兵们如潮水般朝缓坡冲去。 虽然他们在不久前还隶属于大西军,但此次反戈一击却是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在乱世,改旗易帜的情况实在是太普遍了。 要想活下去就得投入强者的怀抱。 要怪只能怪张献忠的实力不如清军。 而城中的大西军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听到了一声巨响,然后城墙就塌了? 还是张献忠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派人去堵住塌陷的城墙!要快!” 张可望如梦方醒,猛然点头道:“儿臣遵命!” 他当然明白放鞑子进城意味着什么,只要几千,不,只要几百鞑子进了城就可以制造混乱并趁机打开城门。 城门一旦打开,鞑子的主力便可以长驱直入,直接与大西军肉搏。 张可望虽然不像张定国那么懂领兵,但也明白什么是优势什么是劣势什么是胜势什么的败势。 原本大西军是处于优势的现在却一下子变成了劣势。若是放鞑子进城来,那就是败势了。 不行,他要抗住,等定国来援! 张献忠带的这两万士兵都是大西军中的精锐,战斗力很可观。 在张可望的指挥下他们一次次的将滚木扔下阻挡绿营兵的进攻。 这个法子很实用,绿营兵们攀爬完全靠的是双手双脚没有任何辅助工具,故而被滚木砸到就会直接翻滚下去。 “杀啊,杀叛徒!” 大西军士兵们已经看出这些冲锋的绿营兵就是前不久投降的刘进忠部。 他们个个怒目圆睁,眼眶通红。 被人背叛的感觉很不爽,尤其是昔日的袍泽兄弟。 滚木用完了还有石块,石块用完了还有箭雨。 总之大西军士兵拼命抵抗就是不让绿营兵前进一步。 “洪总督,这可有些麻烦...” 佟养和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说道。 “不着急,等到把西贼耗得差不多了,再让汉军旗压上一举攻入城中。” 对于士兵的性命尤其是绿营兵的性命洪承畴一点也不关心。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人就是用来牺牲的。 ... ... 第三百五十六章 张献忠之死(第二更!) 双方对于这段坍圮缓坡争夺的十分激烈。 一方是为了活命,另一方则是急于立下投名状。 绿营兵的数量优势在这个狭窄的区域无法体现出来,大西军将士则在张献忠的领导下拼命抵抗。 事关生死他们每一个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射出箭矢的力道都比平时多出了几分。 “杀鞑,杀鞑子啊!” 在大西军将士眼中,这些绿营兵和真虏没有任何的区别,一样剃头留了金钱鼠尾,一样对普通百姓挥动屠刀。 国仇家恨交织在一起,让他们每一个人出离的愤怒。 不管是真鞑还是二鞑子都该死! 他们的火力压制足够凶猛,绿营兵们一时难以更进一步。 不过洪承畴的战术就是消耗,滚木、箭矢总归是有限的,等到绿营兵消耗的差不多了再派汉军旗兵压上。 不论从战斗力还是执行力上看,汉军旗都比绿营高出了几个档次,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这是一场鏖战,作战双方都拼尽全力。 不时有人力竭从缓坡之上滚了下去,又有新的士兵填上空缺的位置。 张献忠见状亲自上前弯弓搭箭瞄准了百步外的清军帅旗。 屏气凝神,但听嗖的一声破甲箭抽射而出回旋着朝清军帅旗而去。 这箭力道十足,又精准无比径直从帅旗正中射了过去。 那猩红色的帅旗被射出一个大窟窿来,劲风呼啸而过扯得飒飒作响。 洪承畴老脸登时一红,愤怒的朝城头望去。 张献忠!这个巨贼!真是该死! “来人呐!” “末将在!” 刘进忠十分合时宜的站了出来。 “你来射一箭,就瞄着献贼射!” 洪承畴气的胡须发颤,沉声命令道。 “这...” 刘进忠这下郁闷了。 他本来想拍马屁谁知道洪总督正在气头上,他拍到马腿了... “怎么,不可以吗?” 洪承畴狠狠瞪了刘进忠一眼。 这一瞪可把刘进忠吓坏了。 他连连摆手道:“不是,当然不是。洪总督有命,末将自当遵命。” 他心里那个苦啊。 这洪承畴老贼真是不要脸。 从城墙上往下射和从城下往城墙上射是一个概念吗? 他就算运足力气射这一箭,可也未必能够射到张献忠附近,更不用说射中张献忠本人了。 可他偏偏还得射。 如果得罪了洪承畴,他在清廷的前程可就算是完了。 一咬牙一跺脚刘进忠决定豁出去了。 不就是射箭吗? 谁怕谁啊! 刘进忠臂力惊人,用的是开元强弓。 平常时候开元强弓都没有太多使用的机会,偏偏这时派上了用场。 刘进忠从亲兵手中接过弓、箭囊,抽出一支搭在弦上。 运力,曲臂,刘进忠瞄准了城头上鼓舞士气的张献忠。 曾几何时,刘进忠是张献忠最为信任的心腹,他也一度认为自己会在大西阵营终老。 可是造化弄人,张献忠的一道“圣旨”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刘进忠仅仅因为一次失误被张献忠骂的狗血喷头。 如果是在私下里也就罢了,偏偏那是在圣旨中。 圣旨当众宣读后,刘进忠恨不得当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都是一起打天下的好兄弟,何苦把话说的那么难听?这叫他刘进忠以后在下属面前怎么自处? 再说那张献忠满口污言秽语,也配做皇帝? 从那刻起刘进忠便决定了,老子不跟你混了! 刘进忠的选择并不多,要么投降明廷要么投降清廷。 最终刘进忠选择了降清。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更看好清廷。更是因为自己曾经“大西军”的背景。 要知道张献忠当初打到凤阳可是把老朱家的祖坟都给扒了。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即便刘进忠降明了日子也不会好过。 万一到时候明朝小皇帝秋后算账,他肯定会被第一个拉出来砍脑袋。 所以最终刘进忠选择了降清。他与清廷并无太多过节。 即便是那次攻打汉中也可以解释为各为其主。 之后只要刘进忠表现出色一样可以赢得清廷的信任。 所以刘进忠在降清之后拼命表现自己,恨不得把许多一线工作都拉来自己做。 如今他有了证明自己的机会。 仇恨是会积累的。 此刻在刘进忠的眼中张献忠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是一个该杀千刀的人渣。 他运足了力气将弓弦崩满。 张献忠,张献忠! 此箭是让你为侮辱我付出代价! 刘进忠将这一箭倾力射出,一瞬间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乱军混战之中这支冷箭直朝张献忠的面门而去。 而张献忠竟然没有意识到。 如果是一般的羽箭射到城头早已没了力气。 可这是开元强弓射出的破甲箭。 箭矢直接射进了张献忠的右眼,巨大的力道使得箭身直接从张献忠的脑后射出。 噗! 张献忠闷哼一声便颓然倒地,浑身抽搐了一阵便没了动静。 张可望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意外,疾步跑向张献忠。 “父皇,父皇您怎么了!父皇您可别吓儿臣啊!” 张可望拼命摇晃着张献忠的身体,可张献忠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天呐! 义父难道真的被射死了! 此时张可望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不管张献忠再怎么暴虐,他也是大西政权唯一的权力中心。 如今张献忠竟然稀里糊涂的死了,那大西阵营中势必会就权力展开一轮争夺。 这很可能使本已经成了一定气候的大西军四分五裂。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眼前的麻烦却更要命。 张献忠于军前暴毙对于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 原本大西军的士气已经拉满,现在却是怕要一泻千里。 这可该如何是好? 张可望知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转移到他身上。 作为张献忠一直培养的继承人,张可望必须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所有人都能慌,唯独他不能慌。 所有人都能乱,唯独他不能乱。 “传我将令,继续战斗,绝不能放一个鞑子进来!” 张可望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命令道。 对外他准备宣布张献忠受了轻伤,必须离开一线进行疗伤。反正离得那么远,绝大部分士兵不可能知道真相。 ... ... 明天更新可能稍迟一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七章 突围(第一更!) 张可望此刻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一方面他沉浸在义父暴毙的悲痛之中,另一方面他还得在大西军士兵面前强装镇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张可望心里十分清楚以双方目前的实力对比,大西军只能拖。拖到张定国和张能奇的援军赶到,他们才有反击的机会。 不然... 张可望不敢想如果援军没有赶到会怎么样,这怀庆城里可是有两万多士兵啊,他一定要保住他们的性命。 ... ... 刘进忠见城头之上的大西军出现了一丝慌乱心中直是窃喜。 射中了,他竟然射中了张献忠。 他清楚的看到张献忠倒了下去。 虽然还不知道张献忠到底有没有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张献忠最少也受了伤。 这对于刘进忠个人和清军而言都是大喜事。 刘进忠向清军纳了投名状,证明了自己。 而清军则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对怀庆城发起猛攻。 急于献功的刘进忠小跑着来到洪承畴面前,媚笑道:“总督大人您都看到了吧,末将一箭射中了献贼!” “嗯,你做的很好。” 洪承畴轻捋了捋胡须微微颔首道。 其实他方才也说的是气话,没有真指望刘进忠能够射到张献忠。不曾想刘进忠竟然大发神威来了记百步穿杨。 “来人呐,吩咐下去命令士兵高喊张献忠已死,余者速速投降。” 洪承畴当然不知道张献忠有没有被射死,不过他却会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把利益最大化。 听到洪承畴的军令后,立刻有亲兵前去传令。 至于刘进忠则暗暗啧叹还是总督大人的手段高明啊,这样西军的军心势必受到很大的影响。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伴随着低沉的海螺号声,绿营兵又开始了一轮猛烈的冲锋。 他们也听到了西贼已死的消息,原本已经泄掉的那口气重新补了上来。 “杀,杀啊!献贼已死,献贼已死!” 面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绿营兵,负责把守缓坡的大西军士兵渐渐力有不支。 张可望只得又调了一批士兵前去增援。 可是这么耗下去大西军是吃亏的啊。 他们人数没有清军多,是拼不过消耗的,耗着耗着就被耗死了。 张可望十分清楚这就是慢性死亡,可是除了坚守他能怎么样呢? 出城决战死的更快还不如这么耗着,说不定就等来援军了呢? 唯一让张可望感到有些欣慰的是大西军将士的求生欲望还是很强烈的,他们十分清楚城破后自己的下场是什么,故而愿意血战到底。 “杀,杀鞑子一人赏银三十两!” 生死存亡之际张可望也是毫不吝啬,反正人死了便是有再多的钱也是送给别人,倒不如拿出来激励将士们杀鞑子。 “杀杀杀!” 张可望的亲兵们喊声震天。 ... ... “怎么还没有拿下!” 洪承畴皱着眉头厉声质问道。 刘进忠直是汗如雨下。 “总督大人,贼人负隅顽抗,乃是做着困兽之斗,撑不了多久了。” “哼,本督不要听这些。本督限你一个时辰之内破开豁口,否则按照军法论处。” 洪承畴狠狠瞪了刘进忠一眼道。 刘进忠直是欲哭无泪,心道总督大人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方才还夸奖他乃可塑之才,转眼的工夫就冷言相向。 “末将遵命!” 虽然心里十分委屈,可刘进忠还是得捏着鼻子认了。 没办法谁叫他现在是在清军中混饭吃呢。 他要是敢拒绝军令,洪承畴立刻就能把他给砍了。 上面压担子,刘进忠只得继续把担子往下压。 他向士兵们表达意思表达的很明确,如果不能在一个时辰内拿下这段城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事实证明有压力还是能够起作用的。 绿营兵的进攻明显更猛烈了。 且是一轮接着一轮十分有层次感。 这些绿营兵拼命的冲击着大西军组成的临时防线。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之后,这道防线终于被冲溃了。 刘进忠见状大喜,高呼道:“冲啊,都给咱老子冲!把西贼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一想到自己受到张献忠那般侮辱刘进忠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连带着也对所有张献忠麾下的士兵记恨起来。 绿营兵们也越来越兴奋。 他们的努力终于收获了成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简单的多了。 缓坡之上破开一个口子,随即这个口子越破越大,大西军将士做出了几次尝试想要把这个口子堵上,可是都被清军赶了回来。 张可望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城中的绿营兵越来越多,而大西军士兵则在不断的向后退。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面城墙就会彻底失控,而一旦让绿营兵进到内城打开城门,放其他鞑子进城,他们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张可望紧紧攥住了拳头,确是咬牙切齿。 他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他要死在这里。 他要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好给义父报仇。 “来人呐准备突围!” 按照现在的局势用不了半个时辰大西军就会丧失对怀庆城的控制权,继续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张可望已经决定孤注一掷,搏命突围。 成功了他便逃出升天。 即便失败了他也尝试过了,可以不留遗憾。 当然他不会选择从清军猛攻的北城突围,而是选择了南城。 虽说清军把怀庆城团团围住,但总有个兵力分配侧重。 毫无疑问北城外的清军最多,又有真虏压阵,张可望当然不会选择从这里突围。 突围的人数不宜太多,否则一是正面战场支持不住会迅速溃败。 张可望现在急需正面战场的大西军将士能够拖住清军,给他突围赢得时间。 二来突围人数过多容易引起哄乱。 毕竟这是最后的逃生机会,每个人都想活命,真的混乱起来便是张可望也不一定能够压的住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最好的办法便是点齐精兵良将,然后突然打开城门倾力一击。 南门外的清军肯定不会想到张可望敢在这个时候突围,出其不意之下还是有机会成功的。 ... ... 第三百五十八章 郑成功面圣(第二更!) 这节奏不寻常啊。 张定国感到有些奇怪。 虽说大战之前往往很平静,可这也太平静了吧? 难道清军个个都会飞天遁地之术不成? 而且义父也连续几天没有与他联络了。 即便怀庆那边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这也不应该啊。 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至少要两天联系一次。 张定国又派人去问了同样在大巴山中驻守的张能奇,得到的答复是他也没有接到来自怀庆方面的消息。 这下张定国坐不住了。 事出非常必有妖,何况是这么妖的事。 张定国决定亲自率领一万人去怀庆看看,剩下的人则继续留守。 有张能奇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大的乱子。 ... ... 张可望的突围很成功。 清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北城,对于南城的布防很稀薄。 突然城门大开,上千飞骑奔出清军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们意识到了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可望率领一众亲随逃出生天。 洪承畴得知这个消息直是暴怒不已。 张可望是西军阵营中威望很高的一人,让他就这么逃走无异于放虎归山。 可是现在木已成舟,即便再追责也没有意义。还不如趁着机会尽快把保宁城拿下来。 张可望在这个时候逃走说明张献忠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受了重伤,现在保宁城中一定是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传本督将令,打开城门,城中不论军民一个不留!” 清军在攻打怀庆的过程中遭到了激烈的抵抗,按照清军的政策破城之后一定会进行残酷的屠城。 以此来震慑那些妄图抵抗的人,使得下一次攻城时受到最小限度的阻力。 至于怀庆城中的那些普通百姓,虽然有些可怜但死不足惜。 慈不掌兵,若是遇到什么都有所顾忌,缩头缩尾还怎么带兵打仗。 这些百姓本身当然没有什么过错,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错来那就是生在了怀庆。 西军的抵抗导致清军必须要杀人立威,这些百姓便是牺牲品。 杀吧,杀过一批民心便安了,都会争着抢着做大清的顺民,再也不做抵抗。 这正是洪承畴想要看到的。 大清入关以来在北方各地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抵抗。 虽然最终这些风波都被平定,但还是给清廷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多尔衮曾经问策洪承畴该如何对待这种层出不穷的反抗。 洪承畴的回答就是一个字,杀! 杀的人破了胆,杀的人跪地求饶。 多尔衮采纳了洪承畴这个建议,这便有了后来清军在山西、陕西势如破竹的扫荡。 每到一城,必有人抢着打开城门迎接清军进城。 如今清军要夺取四川,洪承畴出任统帅,这个策略自然也不能变。 厮杀声中,清军已经打开了城门,如潮水般涌入。 用不了多久这座城池便属于大清了。 用不了多久成都也会落入大清手中,接下来是重庆,是整个四川。 拿下四川之后清军便可直接沿江而下攻打湖广。 这才是洪承畴的真正目的。 夺取湖广,打开粮仓! ... ... 到南京了! 郑成功长长叹息了一声。 抬头望了一眼城楼郑成功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初他离开南京时还是意气风发,现在却是心灰意冷。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当然是拜他的父亲郑芝龙所赐。 郑成功不由得自嘲,别人都是儿子坑爹,他却赶上了爹坑儿子。 如今他父亲坐实了私通东虏的罪名,已然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 郑成功经过一番艰难的挣扎和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决定和登莱巡抚张肯堂联名上疏,弹劾自己的父亲。 此疏一出,不仅是朝野哗然,也在登莱水师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很难想象平日里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小侯爷的父亲会是一个暗通东虏,投敌卖国的叛徒。 当然他们也感到很感动。 小侯爷竟然能够大义灭亲,亲自弹劾郑芝龙。 在家与国,忠与孝之间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但郑成功本人却是觉得难以再在登莱水师中自处了。 他总觉得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他,让他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所以他决定离开,亲自前往南京向天子请罪。 父债子偿,父亲犯下的罪行理当由儿子来偿还。 郑成功当然知道出了这种事父亲已经不可能得到赦免。但他还是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最大程度的保存郑家。 错更多是父亲一个人的错,而不是郑氏一族的错。 如果一定要惩罚就惩罚他的父亲好了。 天子是郑成功的恩师,郑成功相信以天子的天纵圣明一定可以做出最合理的决断的。 来到南京城后,郑成功并没有直接去皇明军校。 出了这种事情他实在难以面对昔日的同窗好友。 他直接去了皇城请求面圣。 得知郑成功的身份后,皇城宿卫立刻前去禀报。 很快便传来了天子召郑成功入宫觐见的消息。 郑成功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镇静下来,随后便跟着内侍入宫觐见。 从皇城到宫城,从外宫到内宫距离很远,郑成功却能记清楚每一步。 他在心中一遍遍的过着面圣时要说的话,心情十分之沉重。 恍惚之间他已经忘记了时间。 直到那内侍用极其温存的声音说道:“小侯爷,到了。陛下心情不是很好,您可千万小心一些。” 郑成功连忙谢道:“多谢公公提醒。” 他振了振袍服深吸了一口气,踱步朝乾清宫的平台走去。 他拾阶而上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健,进入大殿的那一刻十分释然。 进入暖阁之后郑成功冲着身着四团龙便服的朱慈烺跪倒,行礼如仪。 “罪臣郑成功拜见陛下。” 他本以为天子会雷霆暴怒,谁曾想天子竟然走到他身边亲自把他扶了起来。 “爱卿何罪之有?” 朱慈烺淡淡说道:“你上的那份奏疏朕已经看过了。你放心,朕一定会命锦衣卫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 ... 第三百五十九章 博洛的决断(第一更!) 天子的安抚让郑成功忐忑的心情平定了下来。 “多谢陛下!” 郑成功心中很清楚十有八九他父亲是通虏叛国了,但看今日天子的态度,似乎并不是要对郑氏一族赶尽杀绝。 如果最终只追究父亲一人的责任而不牵连郑氏全族,恐怕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要知道但凡牵扯到谋反那可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啊。 “成功啊,朕对你一直很看好,朕相信你绝不会做背叛大明的事情。你尽管放心,不管外人怎么说,朕会保你!” 朱慈烺中气十足的说道,郑成功闻言直是感动的热泪盈眶。 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天子如此信任,郑家出了这样的事,天子仍然对其死保,郑成功此刻恨不得为天子肝脑涂地。 “臣谢陛下隆恩。臣想写几封家书劝臣的叔父们迷途知返,还请陛下恩准。” 见郑成功如此说朱慈烺也点了点头:“若能如此,自然是最好的。你与他们说,只要他们表明态度朕绝不会兴大狱牵连他们。” 在原本历史中郑成功降清基本可以算是一意孤行。 郑氏家族的一干中流砥柱基本上都是反对的。 这也是为何郑芝龙降清之后立刻被带走软禁,实在是因为他所能够直接掌控的军队数量太少了。 如今大明的形势比原本历史中好的多,郑氏家族的骨干中坚更不会支持郑芝龙。 朱慈烺几乎可以肯定,郑芝龙暗中卖粮食给满清也是瞒着一干兄弟的。 如果是这样其实对于朝廷来说回旋的余地还很大。 这些郑家人都是可以争取的。 当然这种事情不能由朝廷来出面。郑成功愿意以家书的形式来劝谏诸叔父是再好不过的。 “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望!” 郑成功深揖一礼,一字一顿的说道。 “朕信你。” 朱慈烺微微颔首道。 ...... ...... 保宁城内已经是一片死域。 在洪承畴屠城的政策下,不光是投降的大西军士兵,所有男女老少皆被屠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鲜血的味道,直是让人作呕。 每处坊市的牌坊处都有堆积如小山的尸体,清军士兵们有说有笑的从这尸山旁走过,不时还灌入一口酒。 而保宁府府衙则被洪承畴充为了临时行辕。 内堂之中他和佟养和、博洛、硕詹等人聚在一起商议接下来的作战方向。 而刘进忠虽然在攻城战中表现勇猛,却因为地位太低被排除出这次重要的议事。 洪承畴呷了一口茶,悠悠说道:“虽然还没有找到献贼的尸体,但本督几乎可以肯定此贼已经毙命。西军经此一役后元气大伤,我军正当乘胜追击扩大优势。” 洪承畴是此次夺取四川行动的总指挥,他的发言自然具有重要意义。 方才那番话算是定了个调子,大方向已经摆出来了,接下来只不过是商讨一些细节罢了。 佟养和清了清嗓子道:“下官以为当集中兵力向西南行军,夺取成都。” 成都是全川的心脏,夺取成都具有极强的政治意义。 何况清军打的是闪电战,那么便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做到利益最大化。 不然若是让西军余孽喘过气来重整旗鼓大举反扑,战局会变得如何还真的不好说。 硕詹却是眉毛一挑道:“打成都做什么。洪总督当初不是说了吗,攻打四川的目的是夺取长江上游的控制权。我们现在理当向奉节进军才是。拿下奉节之后我们便顺江而下打明狗一个措手不及。只要湖广到手,摄政王担心的粮食问题便解决了。” 硕詹说完之后巴巴的望着洪承畴,希望得到洪承畴的认可。 可洪承畴却一直在捋着胡须,并没有表明态度。 佟养和与硕詹方才说的完全是两种思路。 前者的目的是为了求稳,拿下成都之后清军对于四川的控制力将会大大增强。 后者是为了打一个出其不意。 湖广明军肯定不会认为清军会突然从奉节方向杀来。 两种思路都很有道理,关键看取舍与侧重。 洪承畴望向博洛淡淡道:“贝勒爷怎么看?” 别管多尔衮对洪承畴再怎么信任重用,此次征川名义上的主帅还是博洛。 洪承畴很有做奴才的自觉,这种事情当然还是得问过主子的意思再决定。 即便主子只是轻言两语走个过场,那也是做奴才的尽到了义务。 博洛是正儿八经的爱新觉罗子孙,努尔哈赤的亲孙子。虽然他的父亲阿巴泰并不怎么得势,但也没犯过什么大的过错,算是稳重派的代表。 博洛年纪轻轻就挂帅出征,一方面是多尔衮的有意培养,另一方面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后辈真的没有多少俊杰了。 此前出了一个勒克德浑,却被实战证明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 多尔衮为了重塑爱新觉罗后辈们的形象,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把博洛推出来。 多尔衮十分清楚此次博洛挂帅出征绝不能容许失败,不然对于爱新觉罗家威望是极大的打击。 故而他派出了最看重的洪承畴充作博洛的副手,就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 博洛此次出征是镀金刷威望的,并不是要他独当一面。 故而多尔衮曾亲自对博洛说要多听多看,一切以洪承畴的决定为主。 博洛自然把多尔衮的教诲记在心头,此刻见洪承畴发问,先是咽了一口吐沫随即和声道:“本王都听洪先生的。” 连摄政王都唤洪承畴一声先生,他一个晚辈这么叫也不算给爱新觉罗家丢人。 博洛心里已经是打定主意。 洪承畴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贝勒爷过谦了,您是主帅,奴才怎好越俎代庖。” 洪承畴不疾不徐的说道。 “这...” 博洛一时有些为难。 摄政王嘱咐他一切以洪承畴的决定为主,他只要附和就好。 可现在洪承畴却把难题抛给了他,逼着他做决定,这可该如何是好? 博洛眉头紧锁,开始认真分析两种方案的利弊。 沉吟了良久之后,博洛方是咬了咬嘴唇道:“本贝勒觉得攻打成都更为稳妥。” ...... ...... 第三百六十章 张可望遁走魏城(第二更!) 洪承畴长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也是倾向于先去攻打成都的。 可博洛作为主帅意见不能不问。 如果博洛和他的意见不同,将会很难处理。 好在二人看法一致,那么就好办了。 “贝勒爷英明。成都乃是四川中枢,取之则四川可定。待把保宁府的粮食搜集完毕,大军便可以向成都进军。” 洪承畴是不想拖的。越早拿下成都对清军越有利。 四川有天府之国的美誉,但实际上真正高效产粮的地区也就是成都附近。其他地方加起来产粮量怕是都比不过一个成都府。 再加上其极高的政治意义,总之打成都绝不会有错。 硕詹虽然不是很赞同这个方案,但既然贝勒爷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做坚持。 “军中一切事宜但凭洪先生决断,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本贝勒提。” 博洛指望靠着洪承畴这根大粗腿刷声望,自然对其极为客气。 倒是佟养和被晾在一边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去成都必过魏城,还是应该先派前哨去打探清楚了才是。” 洪承畴点了点头,冲硕詹道:“便有劳硕詹将军差人跑一趟了。” 脏活累活洪承畴不敢麻烦满洲军旗的大爷,都让刘进忠去做了。 这种捞军功又舒坦的轻松活计倒是可以让硕詹去安排。 果不其然,硕詹听闻洪承畴要他派人去打探魏城的消息后,立刻喜笑颜开。 他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好了,本将保证把魏城的虚实摸个清楚。” ...... ...... “开门,快开城门!” 张可望带着几百骑兵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来到魏城城外。 城头之上的守军见城外突然出现这么多人却是十分紧张,魏城中的守军一共也没有一千,而城外的人都快跟他们一般多了。 他们何尝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吓得两股发抖。 “快去禀报总爷!” 一个年纪较长的军官吩咐道。 “哎,哎。” 一名士兵连忙应道,一溜小跑从马道下了城。 魏城并不大,城中除了有近千士兵外另有五千余百姓。 城中只有两条街,呈十字交叉形状。 城中也不像普通县府设衙,只有一个千总府处理军政事务。 所以与其说它是城池倒不如说是一座规模大些的戍堡。 如今在千总府中主事的是孙正安。 他是张可望的心腹,是以才被派来把守成都府的东大门。 这个位置看起来不起眼,实则十分重要。 外敌要想从东面进军攻打成都则必须要经过魏城。 若不是心腹之人又怎会被安排至此? 孙正安十分清楚自己只要在魏城混个一年半载就能调回成都,届时升官是肯定的,说不准还能捞个爵位。 不过这魏城是真的无趣,连个戏班子都没有。 平日里孙正安也只能玩玩女人发泄发泄。可是女人玩的久了也就没意思了,孙正安近来将兴趣又投到了**上。 但凡是长得眉目清秀的少年男童,都会被他抓到府里狎玩一番。 孙正安尝过其中滋味后就像开辟了新天地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今日他正和一名少年欢好,突然亲兵禀报说城外出现了数百骑兵。 孙正安一泄如柱,没好气的一脚踢开少年,随便套了件裤子道:“这他娘的好端端有数百骑兵出现?别是你们看瞎了眼吧。这一代的山贼哪个有这般实力?” 魏城附近有几处山寨,里面的土匪山贼大多人数不过百,别说是几百骑兵了就是几十骑兵他们都不一定能够凑得出来。 “总爷,这真不是我扯瞎话啊。您要是不信,亲自去看看?” “呸!狗一样的东西。啥事情都要老子去过问,还要你们作甚?” 孙正安狠狠瞪了那亲兵一眼,吓得他把头垂了下去。 不过孙正安虽然嘴上厉害,却还是套上了外衫穿了靴子往外走去。 “若是让老子发现是你们谎报军情,老子扒了你的皮!” 孙正安急匆匆的往外走,几名亲兵巴巴的跟在后面。 出了千总府沿着街道走了百来步便到了内城城墙。 孙正安也不多说,沿着马道疾步而上。 待他爬上城头定睛一瞧,差点闪了老腰。 嘶,这还真有几百骑兵啊。 不过看样子这些骑兵很狼狈,有的甚至连盔甲都没有,头发散乱披在肩上。 首先孙正安可以肯定这些人是正规的军队,其次他可以肯定这些人刚刚打了一场败仗。 难道是明军? 可明军只控制了川东,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正当孙正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城下的张可望暴怒道:“速速打开城门,放本王进城!” 孙正安定睛瞧去却是被吓了个半死。 妈呀,这不是王爷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很疑惑,但是孙正安明白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他吩咐下去,命令士兵迅速打开城门,放张可望进城。 至于孙正安自己则是一路小跑来到城门处亲自迎接张可望。 城门打开后,几百骑兵飞速踏入城中。 孙正安十分自觉地上前给张可望牵马。 “王爷不是跟着陛下去保宁了吗,怎么又折了回来?” 孙正安满脸堆笑的说道。 “别啰嗦,速速准备吃食。本王要饿死了。” 张可望率部从保宁城突围成功后端是一刻也不敢停歇。 他们日夜兼程的赶路,生怕被清军的追兵追上。 直到到了魏城,他们才得以稍稍喘上一口气。 孙正安连忙道:“是,末将这便去办。” 张可望是孙正安背后的参天大树,也是他向上爬的唯一希望。 如今张可望亲自来到魏城,孙正安自然要悉心招待。 他把千总府让了出来,将张可望请了进去,随后又命人准备了精致的菜肴。 当然,这些菜肴无法和成都的珍馐美味相比,却也是魏城厨子能够做出的极致了。 孙正安相信张可望看到这些后一定会很满意。 却说张可望等人饿了数天,早已是前胸贴后背。 菜肴摆上后他们也顾不得仪态,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满满一桌菜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被吃完,直是让孙正安目瞪口呆。 ...... ...... 第三百六十一章 来晚一步(第一更!) “王爷...您,您还要不要再来点?” 孙正安咽了一口吐沫,媚声笑道。 他娘的,看张可望吃的那么猛,他都觉得有些饿了。 张可望打了个饱嗝,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你吩咐下去,集合全城士兵,随本王开往成都。” “啊?” 孙正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爷,这好端端的干嘛要走啊?” 虽说孙正安一直想要离开魏城回成都,可总得有个理由不是? 这匆匆忙忙的,怎么看都像是被迫所为。 联系到张可望等一行人的匆匆行迹和风尘仆仆的样子,孙正安顿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该不会是打了败仗吧? 孙正安越想越觉得这个解释说的通。可是好端端的大西军怎么会打败仗? 难道说大巴山防线已经被突破? 不应该啊,那可是天险,鞑子就是再勇猛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突破重兵把守的大巴山防线。 孙正安只觉得此刻脑子很乱,似是有蜜蜂一样嗡嗡乱撞。 “问那么多做什么,本王的命令你难道敢违抗?” 张可望这一路上憋了一肚子的气,见孙正安竟然还敢发问,顿时眼神中透出一股杀气。 “啊,末将不敢。末将这就去办。” 孙正安心中直是后悔不已。 他干嘛多这个嘴呢。 即便大西军真的打了败仗,又和他有何干系。 他只要遵命行事把一应事宜都布置好了就是了,问再多也没有用。 “滚出去!” 张可望怒吼一声,孙正安吓得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 好险,真是好险啊。 刚才要是他再说错一句话,恐怕就要被张可望杀人立威了。 孙正安此刻更是打定主意,一切事宜都顺着张可望来,再也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要集结一千人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孙正安把命令下达之后,自有各个百总负责。 驻守魏城的还都算是精兵,集合起来很快,孙正安点齐人手之后便向张可望汇报,得到的命令是立刻撤离。 于是乎一支一千余人的骑兵、步兵混合军队离开魏城向成都方向退去。 张可望已经打定主意死守成都。 清军突袭保宁之所以大获成功,一方面是因为大西军掉以轻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保宁城并不算是坚城。 换做是成都清军绝不会那么轻易的炸开城墙。 张可望知道张定国和张能奇的主力军队肯定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只是他一时无法联系的到罢了。 张可望只要缓上一缓,派人去和二人取得联系,再把那几万人的兵马整合起来,大西军是完全有实力完成对清军的反击的。 清军看似强大,其实也就是拼的一波。 他们缺乏粮草补给,如果不能在保宁站稳脚跟,将会陷入十分窘迫的境地。 毕竟四川是大西军的老巢,在这里作战他们占据了太多的主动。 张可望相信只要拖下去陷入阵地战,大西军一定能够占据绝对的优势。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与清军交战而是暂避锋芒。 等到清军胸中的那口气泄了,便是大西军反击的时刻。 洪承畴,你这个老匹夫等着,你对大西军和义父所做的,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加倍奉还! 张可望扭头朝保宁的方向望了一眼,紧紧攥住了拳头。 ...... ...... 这是一片修罗场。 当张定国率部来到保宁城外时,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到处都是断肢残臂,到处都是死人。 或者说,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活人...... 城中街道里到处都是红着眼睛的野狗。 他们三三两两的撕扯着尸体,发出一声声瘆人的叫声。 很显然,不久前这里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屠杀。 张定国派人在城中四处搜寻,想要找出一两个活口问个究竟,但没有成功。 这里除了野狗,老鼠没有活物。 嘶。 饶是经历过无数生死的张定国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毫无疑问,能够做出这种暴行的肯定是鞑子。 可是鞑子是怎么在没有引起他们任何注意的情况下翻过大巴山的? 张定国实在是想不明白! 现在张定国最关心的便是义父张献忠和义兄张可望的下落。 按照之前的安排,二人是应该坐镇保宁城中的。 如今保宁城破,城中被屠戮一空,却是不见义父和义兄的下落。 难道他们已经成功的突围了吗? 出于本能张定国当然希望是这种结果。 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只要人活着就能从头再来。 张定国并不认为大西军的战斗力比鞑子差。 这一次不过是大西军吃了暗亏。 若是双方堂堂正正的对决,谁胜谁负尤未可知。 便在张定国喟然长叹时突然一名亲兵疾步跑来。 “殿下,发现一个活口!” 张定国双眼顿时射出两股精光,一勒马缰道:“速速带我去!” 张定国一骑当先,一众亲兵紧紧跟在后面。 虽然他们认为鞑子在城中埋伏的可能性不大,但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万一鞑子真的设下埋伏想要阴一手,他们也好及时站出来保护张定国的安全。 很快张定国便被引着来到一处水井旁。 只见一名浑身是血的人倚靠在水井上,一名士兵正在给他喂水。 “这里发生了什么?” 张定国急不可耐的问道。 “王爷,鞑子...鞑子...” 那浑身是血的士兵声音十分微弱,甚至气息都有些急促。 张定国强自使自己冷静下来,用尽量温和的声音说道:“鞑子怎么了?” “鞑子突然炸开了城墙...然后冲进城来...他们见人就杀,不论男女老少。我是钻进尸体堆中才苟活了一条性命。” 嘶!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事情的真相还是让张定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这帮杀千刀的畜生!” 张定国攥紧拳头,怒目圆睁。 能够做出这种暴行,证明鞑子连最基本的人性都丧失了,和野兽没有什么区别。 “父皇呢,皇兄呢?” 张定国催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不,不知道,我只知道南城的城门打开过,似乎有一支军队尝试突围...” 那士兵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惨然一笑道:“之后的事情,殿下应该都知道了。” ...... ...... 第三百六十二章 打开僵局(第二更!) 对张定国来说,现在最难处理的就是如何获悉清军的动向。 此战之后,清军肯定不会继续留在保宁州,西进攻打成都还是东进攻取奉节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思路。 当然,从单纯利益的角度看,张定国退守成都不会有错。因为奉节如今是在明军控制中的。 如果清军去攻打奉节,大西军实际上没有任何的损失。 只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主动放弃了大巴山防线,清军可以长驱直入,而大西军只能被动的龟缩防守。 可要是不这么做,张定国生怕在清军的轮番猛攻之下成都会不保。 权衡了一番利弊后张定国还是决定退守成都。 不过他准备同时派人前去告知驻守大巴山中的张能奇,好叫他心里有所准备能够做到随机应变。 张定国的意思很明确。大巴山能守则守,如果实在守不住那也没有必要死守。 保证有生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把清军放进四川肯定不是好事,但也未必就不能打。 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 ...... 昆明大捷的消息传到了南京,朝野上下一片欢欣鼓舞。 因为此役已经不是简单的平定沙定洲叛乱,秦良玉还一举挫败了西贼对云南的图谋,甚至生擒了张献忠的义子张文秀。 此刻张文秀已经被专人押送开往南京,相信不日就会献俘阙下。 这是一个好兆头啊。 在原本历史中南明朝廷虽然联西抗清,可实际上是完全处于被动的,皇帝基本和傀儡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朝廷平定了叛乱,获得了云南的实际控制权,就有了更多的资本。 朱慈烺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可以直接把张献忠麾下诸将招至朝廷的时机。 张文秀此人还是有些能力的,如果他愿意归降自然是最好的。 但朱慈烺更青睐的还是张定国。 这位南明历史中大放异彩的著名将领天赋异禀,若是能将其招致麾下对于大明实力的补充是很重要的。 朱慈烺不由得感慨若是这次秦良玉俘虏的是张定国就更好了。 不过这世上没有如此完美的事情,能够俘虏张文秀已经不错了。 明军下一步的重心肯定是在四川上。 云南的秦良玉,重庆的文安之。 这两股势力如果能够配合默契,是可以给张献忠施加足够的压力的。 虽说如今明军已经控制了川东地区,但朱慈烺认为这还不够。 要想毫无后顾之忧的和清军掰手腕,一定要解决掉四川这个隐患。 为了大明,张献忠必须死。 至于福建的郑芝龙却是有些棘手。 朱慈烺完全有实力把郑芝龙赶到海上,可这也并不会让局势彻底倾向大明。 相反到了海上的郑芝龙犹如放虎归山,反而威胁更大。 所以郑芝龙要放在张献忠之后解决。 便在朱慈烺思忖着要不要召见路振飞觐见之时,内厂军情司突然送来急奏。 朱慈烺对于军情司的情报一向很看重,立即拆开来看。 看罢之后他心中直是狂喜无比。 原来张献忠已经死了! 张献忠竟然比原本历史中死的还早! 这个消息是一个混迹在西军之中的军情司暗哨送回的,应该是准确无误。 据他在奏报中说,清军在洪承畴的带领下突然杀到保宁城外,张献忠在城头被一箭射死,清军趁乱一举破城。 而清军破城的方法也很诡异,他们挖掘地道用穴攻直接弄塌了城墙。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朱慈烺怎么可能不知道? 棺材炸城的战术还是他率先“发明”的呢。 只是想不到清军会学的这么快,甚至在攻打保宁的过程中实际使用了一次。 这个洪承畴还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 按下这些且不提,却说这名暗哨趁乱逃出城,并在第一时间写好奏报走专用渠道送至南京。 这个消息价值千金!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想什么来什么。 张献忠一死,这盘僵局便彻底打开了。 朱慈烺的选择有很多,既可以坐山观虎斗也可以第一时间分化拉拢张定国。 当然现在最紧要的是通知文安之,让其加紧戒备,随时准备应战。 清军拿下保宁之后很难说下一步会攻打何处。 如果清军的目标是重庆,那么文安之便免不了要迎接一场恶战。 如果清军的目标是成都,川东明军也必须做好准备。必要的时候需要从背后包夹清军。 云南的秦良玉同样需要告知。 在短时间内云南不会再有大的动乱,那么这支明军便要合理的利用起来。 朱慈烺只觉得热血沸腾。 他就说清军为何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是想憋一波大招。 更可怕的是这个大招真的让他憋出来了。 如果朱慈烺没有猜错的话,洪承畴的真正目的还是以四川为跳板进而攻取湖广,从而获得天下粮仓。 从这次突袭战来看洪承畴确实很有想法,不愧是战术鬼才。 只可惜洪承畴是在朱慈烺的对立面,洪承畴表现的越出色,朱慈烺需要应对的便越多。如今洪承畴已经彻底获得了多尔衮的信任,在许多大事决策上都有发言权。 若是这个老家伙能够早死几年,明军便能在与清军对决中占据更多的优势。 当然,洪承畴还没有到让朱慈烺刻意针对的地步,至少眼下不用。 只要洪承畴没有攻打奉节的意思,便可以先由着他去闹。 等到他闹够了和西军打得两败俱伤,便是明军收拾残局的时候。 当然,湖广北部与山东的布防同样不能松懈。 天知道洪承畴此举是不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万一多铎、阿济格趁机大举进攻打两地明军一个措手不及,那可就不美了。 总之现在的形势十分复杂,大明与满清接壤的地方太多,随时随地都可能爆发战斗。 这就要求各地军民准备一定要充分,反应一定要快。唯有如此,才能够在这场对决中不落下风。 最后朱慈烺还是决定召见路振飞。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决定和路振飞好好合计一番,看看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加以利用。 ...... ...... 第三百六十三章 虚虚实实(第一更!) 清军抵达魏城后发现城中军民皆已撤走,魏城已经是一座空城。 洪承畴命令清军士兵搜城看看有没有什么粮草可以使用。 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城中粮仓竟然连一粒米都不剩。 很显然魏城中的驻军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清军来晚了一步。 只是是谁把这个消息传递过来的? 洪承畴思忖了一番后觉得张可望的可能性最大。 这厮在保宁突围成功后很可能会往成都进行转移。 这样的话他势必会经过魏城,顺势将魏城军民进行转移也就很正常了。 不过洪承畴并不恼怒。 在他看来魏城不过是一座小城罢了,其最重要的意义就是成都东大门。 如果城中守军不撤走的话清军还得攻打,多少会受到伤亡。 现在这样便挺好。 不过博洛不高兴了。 因为是他坚持攻打成都的。而现在显然西军已经有了警惕。 这样即便清军一路顺风顺水打到成都城外面,也很难攻破如此坚城。 成都可和保宁城不一样,博洛不认为洪承畴的棺材炸城战术可以起到效果。加之成都的西军数量有七八万之多,完全可以主动出城完成反打。 但清军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是硬着头皮也得去打成都。不然博洛的个人威望将会跌至谷底。 当然,清军在魏城稍稍停留了一日以作休整。 长距离行军,住的都是营帐,能够偶尔住一下砖瓦房还是很不错的。 对清军来说,既然西军已经有了准备,那么便不需要那么赶时间了,把士兵们的情绪充分调动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利用短暂的闲暇时间,洪承畴和佟养和一起商议破城策略。刘进忠和硕詹两个人插不上话索性主动离开,留给洪承畴和佟养和空间。 也是凑了巧,便在这时有探马来报说在魏城外十里发现一只大军,打的是西军的旗号。 刘进忠和硕詹皆是震惊不已。 难道这是张可望做的一个局,故意唱了一出空城计,诱骗清军上钩? 二人不敢大意,便前去将消息禀报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听到这个消息却是眉头紧锁。 先不说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就算这个消息是真的,那西军的目的何在? 在野外作战他们都不是清军的对手,现在却要来攻城,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还是说他们另有后手? “佟巡抚,此事你怎么看?” 见洪承畴迟迟不发声,按捺不住性子的硕詹将头转向了佟养和。 “依我看,这恐怕不是张可望的意思。” 佟养和捋了捋胡须道:“保宁一战张可望的胆气已经被打没了,恐怕只想着跑回成都背靠坚城死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唱什么空城计?” “那这些西军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硕詹瞪圆了一双眼睛。 “能够统领军队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张可望,张献忠的四个义子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佟养和徐徐说道:“张定国,张文秀,张能奇,此三人都有独自领兵的实力。所以本官方才才会说不一定是张可望布的局。” “不管了!” 硕詹不耐烦的一挥手道:“管是谁布的局,打就是了。我还就不信了,这西贼能打的过大清的八旗铁骑。” 见二人争吵了起来,洪承畴轻笑了一声道:“张可望也好,张定国也罢,这都不重要。既然他们主动来找死,本督便成全他们。” 洪承畴要给博洛面子,但在其余将领面前却可以独断专行。 他冲刘进忠命令道:“刘将军你点齐五千人出城去探个究竟。记住你摸清对方虚实即可,不要主动寻战。” 刘进忠连忙抱拳道:“末将遵命。” 洪承畴微微颔首,又转向硕詹道:“硕詹将军,你吩咐下去让旗兵们做好准备,随时可能开战。” “知道了。” 硕詹随口答应道。 “本总督还要向贝勒爷禀明此事,便先失陪了。” 说罢洪承畴起身拂袖而去。 ...... ...... 刘进忠十分不情愿的领着五千兵马出了魏城。 老实说降清之后的生活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样。 原本以为降清之后他可以获得高官厚禄,甚至捞个爵位。可现在看来,清廷只想把他当做一个马前卒使用。 他的军队在整编为绿营军后也是每战皆充作先锋,完全是当做炮灰在使用。 这种模式下用不了多久刘进忠的嫡系就得消磨个七七八八。届时没了凭恃的刘进忠很可能被一脚踢开。 最可悲的是,刘进忠虽然十分清楚这一点,却是无能为力。 他能怎么做? 难道再来一次叛清?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真的叛清了,又能去哪儿呢? 大西军肯定是回不去了,归降明朝? 别开玩笑了... 所以刘进忠只能硬着头皮在清军阵中继续混。虽然很可能会被过河拆桥,但至少能够保全一条性命。 此次出城去探西军虚实刘进忠也是极为不情愿的。弄不好双方就会打起来,刘进忠可没多少信心一定能够打赢。 当然打不赢可以跑,洪承畴也说了叫他切莫恋战。 可这样一来可是很丢面子的,刘进忠虽然不算什么名将但也是要脸面的。若是落得个仓皇而逃的名声以后还怎么混? 所以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便真的要打也要打一个五五开,绝不能出现溃败的情况。 绿营军行进的速度很慢,这是刘进忠的命令。 在他看来双方能不打起来是最好的,要形成这个局面他自然不能表现的太过敌意。 不过似乎对方很想打一仗。 在刘进忠率领绿营军靠近至西军一里左右时,对方的阵型发生了变化,明显想要发动进攻。 在这个距离刘进忠虽然无法算出西军的具体人数,但大概可以估摸出人数在几万人。 这个数量的西军若是发动冲锋,可以把刘进忠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此刻刘进忠很为难。 洪承畴给他的命令是摸清敌军虚实。不继续向前走怎么摸得清? 可要继续向前真的打起来他怕是连小命都得交代了。 ...... ...... 第三百六十四章 骑兵追击(第二更!) 刘进忠纠结了一番后还是咬了咬牙决定继续往前探一探。 他当初在大西军军中也是以作战勇猛著称的,现在却是变得越来越谨小慎微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刘进忠传令下去,全军继续向前进军。 这道命令传下去,士兵们皆是怨声载道。 他们每战皆冲在前面充当炮灰,好不容易获得喘息之机,还被逼着出城打探敌情。 这敌情有什么好打探的?即便真要打探,派出几十个探马出去不就是了。 什么?几十个探马不敢靠近敌军? 那他们几千人就该靠近敌军了? 真要是打起来他们几千人怎么可能打的过几万人? 这简直是不把他们当人,不把他们的命当命嘛。 自家将军也真是的,就是个怂包软蛋,洪总督说啥就是啥,一点意见不敢提。 苦了他们这些底层士兵,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可是军令既已下达他们除了遵命照做外也没有别的法子。真要是公然违抗军令,那可是要从严论处的,脑袋是保不住的。 便先是走一步算一步,见势不妙跑就是了。 ...... ...... 另一边的西军也注意到了突然杀出的绿营军。 只不过这支西军的统帅不是张文秀,而是张定国。 他从保宁一路行军至魏城,本着小心谨慎派出哨骑前去打探消息。 不曾想哨骑还没回来,倒是清军的绿营兵先行一步。 这么看来如今魏城应该是在清军手中了。 张定国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相反此刻他十分想和清军大战一场。 保宁的惨状让他急于复仇,此刻清军主动送上门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全军突击!” 张定国毫不犹豫的下达将令。 这支西军以骑兵为主,故而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冲锋。 见这边西军已经起势,有万骑奔腾之势,刘进忠差点被吓尿了。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虽说现在他归降清军了,但也就是各为其主啊。 都是混一口饭吃,至于吗? 当然,刘进忠不打算上前和对方讲道理,因为对方很显然根本不和你讲道理。 现在也别打肿脸充胖子摆出阵仗开打了,撒开丫子跑吧。 “撤军!” 刘进忠做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选择。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挑选的这五千人都是骑兵,故而跑起来还算是快。 当然张定国统领的西军追击的速度更快。 虽然双方之间有几百步的差距,但差距却在不断的缩小。 张定国此番下达了死命,西军骑兵也是牟足了劲追赶。 没过多久西军前锋已经追到了绿营军拖后的部分。 他们追上便是一阵砍杀,绿营兵惨呼连连,哀嚎声不绝于耳。 稍懂骑兵战法的人都明白,两军对决一定不能怂,怂的那一方一定会输的很惨。 何况掉头就跑。 这等于是把后背完全露给对方来砍,是极其愚蠢的做法。 偏偏刘进忠真的做出了这个愚蠢的命令。 绿营军原本还有一战之力,但现在完全变成了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更可怕的是绿营兵已经毫无章法的开始四散逃命,这样西军骑兵的追杀便更为简单。 追上,挥刀砍下,在背上开一个大大的血口子。 这样即便这些士兵没有立即毙命最终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短短的一段时间绿营兵已经彻底成了无头苍蝇,死伤率也在节节攀升。 逃跑的过程中刘进忠回头瞄了一眼,这一眼不要紧他却是看清了对方的将领是谁。 张定国! 大西军中谁人不知这位王子是不可多得的猛将,就连张献忠都把他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手心。 可是张定国不是在大巴山驻守呢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魏城? 刘进忠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完全想不明白。 当然他现在也不需要多想,跑就是了。 西军在疯狂收割着性命,鲜血彻底刺激了他们心底的狂怒。 这些绿营兵原本也是西军的一员,现如今竟然为虎作伥杀害起自己的同胞。 这些人比鞑子还要可恶! 他们才归降鞑子多久,脑袋后就留起丑陋的金钱鼠尾,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杀杀杀! ...... ...... “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好不容易刘进忠率部逃到魏城外,拼命嘶吼着。 城头上的清军显然也注意到了追赶而至的西军,在犹豫一番后还是打开了城门。 刘进忠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一众残败之师一拥而入。 好在西军似乎并没有追进城中的意思,在距离城墙还有五百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刘进忠算是捡回一条性命。 他命人清点了一番人员,发现只剩下了三千人,不由得苦笑。 连打都没打就折损了两千人,他这在洪承畴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啊。 可是偏偏他还是得面对洪承畴,这是早晚的事情。 晚去不如早去,刘进忠顾不得梳洗便朝洪承畴所在的衙门而去。 洪承畴此刻也听说了刘进忠被西军追杀的消息。 只是他却没想到刘进忠会如此惨。 当满面血污的刘进忠走进屋子时,老成持重的洪承畴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刘将军,你这是...” “末将无能,还请总督大人责罚。” 刘进忠跪倒在地,叩首悲戚道。 “起来回话吧。” 洪承畴叹了一声,上前将刘进忠扶了起来。 “多谢总督大人。” 刘进忠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内心却是将洪承畴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 他心道洪老贼少在这儿惺惺作态了。要不是你这老贼逼老子出城试探,老子怎么会如此狼狈,差点连性命都丢了。 你在城里优哉游哉什么都不需要做,现在倒是充起体恤下属的好人了。 我呸! “这些西贼是由谁人统领刘将军可曾看清楚了,为何会如此凶猛?” 现在洪承畴十分关心这支西军的统帅是谁。张可望基本已经可以排除,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打出如此酣畅淋漓的追击战的。 “是张定国!” 刘进忠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便是化成灰末将也不会认错!” ...... ...... 第三百六十五章 心理博弈(第一更!) 张定国! 以洪承畴的资历阅历,本不会对这些年轻将领太过放在心上。 可这个张定国确实太出名了些。 若论西军之中最能打的,张定国绝对可以排在前列。 “如果是张定国统兵的话,说明他们已经发现我们杀进保宁了。” 洪承畴沉吟了片刻问道:“你可看清楚张定国带了多少人来?” “这个...好像有五万,额不,应该是七八万左右。” 刘进忠方才只顾着跑了,哪里还有心思勘察敌军人数。不过看那架势几万人肯定是有的。 洪承畴听到这个回答当然不满意。 他命刘进忠出城试探就是为了弄清楚敌军的人数,这样才好做针对性的布置做到有的放矢。 可现在刘进忠却是完全两眼一抹黑,闭着眼睛拍脑袋给他了一个数目,这让他如何布置? “哦?刘将军觉得西贼到底有多少人?” 洪承畴拿捏着语调,定定的盯着刘进忠。 刘进忠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总督大人,末将真的不知啊。还请总督大人恕罪。” “哼,本督既已委命与你,你自该尽心去做。可现在你却胡乱抛出一个数字来,是要存心跟本督过意不去吗?” 洪承畴冷哼一声道:“来人呐,把他拖出去重责四十军棍。” 刘进忠大骇。 他没想到洪承畴是要来真格的啊。 “总督大人恕罪,总督大人恕罪啊。” 他拼命朝洪承畴磕头,祈求可以得到洪承畴的宽恕,可洪承畴似是铁了心,完全不顾刘进忠的求饶。 两名洪承畴的亲兵跨步进入屋内,架起刘进忠就往外走去。 刘进忠虽然拼命挣扎但是无济于事。 他像被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屋内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这洪总督平日里看着跟个老好人没什么区别,但真的发起怒来着实有些恐怖啊。 洪承畴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闭上眼睛幽幽问道:“佟巡抚,你觉得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佟养和刚想作答,便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刘进忠的声声惨叫,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这张定国看来是与张可望未曾取得联系,总督大人不妨利用此点做些文章。” 佟养和沉然说道。 “哦?细细说来。” 洪承畴微微颔首,饶有兴致的说道。 “总督大人,这张定国从东边来,想必已经见到保宁的战况,我们何不在阵前叫阵,就说保宁城中的西贼都被我们一举消灭了呢?” 佟养和双眼微微眯起道:“不光是张献忠,还有张可望,保宁城中的西贼一个不留尽数被灭。反正那张定国又不知道实情,还不是我们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有几分意思。” 洪承畴细细捻着胡须,沉吟了片刻道:“只是万一那张定国不信呢?” 佟养和淡淡笑道:“他信与不信反正我们都说了。他信是最好,倘若他不信,他麾下那些士兵会不会信呢?” 洪承畴听罢哈哈大笑道:“妙计,妙计啊。佟巡抚此计可助本督一举擒贼。” 佟养和的这出计谋说白了就是打心理战,利用双方的信息不对等大做文章。 张定国来晚一步,不知道保宁之战的经过,只看到了结局。 所以清军只要抛出一个结局就很可能迷惑住张定国。 退一步讲,即便张定国本人不信,他麾下士兵多半还是会信的。 毕竟人都是先入为主的,在看过保宁城惨象后很难相信西军还有人活着。 而西军的主心骨就是张献忠。 在得知张献忠乃至张可望都已经死了后,西军肯定会军心涣散。 届时便是张定国有通天的手段,怕是也无能为力。 最重要的是他们说的是七分实,三分虚。 这样西军士兵相信的可能性就会很高。 如果他们说的是三分实,七分虚,那对方不相信就再正常不过了。 “好,就这么办,等到张定国来到城下就这么说。” 洪承畴认为此刻清军没有必要再出城去与张定国野战,只需要以逸待劳等西军攻过来就是。 人在愤怒之下是会做出冲动的决定的。洪承畴已经编织了一张大网,就等张定国自投罗网了。 ...... ...... 在将刘进忠统领的绿营军冲了个七零八落后,张定国下令向魏城进军。 很显然,清军主力已经来到了这一地区,不过张定国无所畏惧。 以他麾下军队的实力,足以和任何编制的清军一战。 只是在他率部抵达魏城城下时,城头上的清军突然齐声高呼:“张献忠、张可望已死。余贼投降,饶恕不死。” 张定国顿时大怒。 这摆明了是要扰乱军心呐。 “莫要听他们在这里聒噪,攻打魏城!” 张定国大手一挥,士兵们皆是蜂拥而上。 他们大多都是张定国的嫡系。 虽说听到清军那番话后心里有些膈应难受,但并非完全没有战斗欲望了。 战场之上虚虚实实,清军说的又不一定是真的。 张献忠、张可望没死固然最好,哪怕是他们真的死了,这支西军还是有效忠对象的,那就是张定国。 甚至张定国可以取代张献忠成为大西政权新的领导者,那么这些追随张定国的西军士兵便获得了一份从龙之功。 见西军士兵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洪承畴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 哼,真是些无法无天无情无义之徒,连自家主公阵亡都不受丝毫影响。 他下令全军士兵做好准备,要给这支西军一点颜色瞧瞧。 由于张定国统领的西军一路从大巴山中长途跋涉至此,并没有携带什么攻城器械,只临时赶制了一些排梯。 如今这些士兵扛着排梯向魏城冲去,面对着清军的箭雨丝毫没有畏惧。 一些士兵被乱箭射伤射死,立刻有同伴顶上。 西军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便冲到了城下。 魏城城墙并不算高大,排梯竖起后甚至可以直接搭在垛口上。 西军士兵熟练的爬上排梯,开始向城头移动。 而城头之上的清军则将一些石块、滚木砸下,不少西军士兵发出一声惨呼便重重跌落下去。 ...... ...... 第三百六十六章 魏城血战(第二更!) 张定国却是神情毅然,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场仗他一定要打下去。不管死掉多少人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不管义父和义兄有没有死,保宁城中的军民确实是都被清军屠戮了。 如果他不能替这些死去的冤魂报仇,他还有什么资格留在四川? 此役张定国下了死命,只许胜不许败。 源源不断的西军士兵向城头涌去。 一开始清军还能沉着应付,可打着打着他们却发现这些西军士兵似乎根本杀不完。 一些勇猛的士兵跳上城头和清军肉搏。 这些敢死先锋眼神中带着决绝。 他们十分清楚自己很难活过这场战斗,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奉献自己的全部。 他们不光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身边的袍泽,四川的百姓。 鞑子这种毫无人性的根本不配在四川作威作福。 赵铁牛便是西军敢死队的一员。 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加入大西军的了。 也许是崇祯十一年,也许是崇祯十二年。 在加入大西军之前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整日撅着屁股在土地里刨食吃,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他从来没有想过造反,只想着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他最大的追求。 可是连年的天灾毁了他的梦想。 庄稼颗粒无收,家中的米缸也见了底。 赵铁牛想去借粮,可是同村的穷乡亲跟他家的情况都差不多,也匀称不出多的给他。 至于地主家的胖儿子更不用指望了,他们任凭自家米仓里的粮食霉变也不会借出一粒的。 眼瞅着全家人都要饿死,赵铁牛一咬牙一跺脚投了大西军。 当时八大王张献忠正在招募人手,像赵铁牛这样的丁壮是有多少要多少的。 而赵铁牛的妻儿也可以同时编入大西军的老营,跟随大西军一起转移。 虽说战时赵铁牛不能随意去老营见妻儿,但打完仗总会有机会见面的。 对此赵铁牛已经很满意了。 如果没有八大王张献忠,他恐怕已经和妻儿变成一具具骷髅了。 现在能够活着,能够天天吃饱饭,哪个还能不满意? 赵铁牛当时便发誓,自己这条命算是卖给八大王张献忠了。 别说是八大王让他去打官军,打皇帝老子,便是八大王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赵铁牛虽然此前从没有学习过武艺,也未当过兵,但学习的能力很强。 加之他作战时十分勇猛,每战必冲锋在前,赢得了军官的赏识,获得了提拔。 当时大西军有一项规矩,那就是在作战过后脱下士兵的上衣进行检查。但凡后背上有伤口的士兵会就地处斩。 这是因为只有逃兵才会把后背露给敌人,而在逃跑的过程中后背很容易被砍伤。 当然如果运气好些,逃兵的后背也可能不会负伤。但只要后背有伤的十有八九就是逃兵。 在这种严酷的军规下,与赵铁牛同时加入大西军的不少乡亲都被以军法处斩了,惟独赵铁牛后背上从未负伤,靠着多年军功的积累一路做到了把总。 他很珍惜所获得的一切。他也十分清楚这一切是谁给的。 在他最穷困最无助的时候,朝廷并没有伸出援手,拯救他的是张献忠。 所以当他知道张献忠很可能被鞑子杀害之后,他就牟足了劲想要和鞑子干一场。 想不到今日真的让他等到了机会。 区区一个魏城就想挡住大西军的兵锋? 这些鞑子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赵铁牛十分清楚他的袍泽,他的弟兄们跟他一样满腔怒火,恨不得将鞑子一个个撕成碎片。 “杀啊!” 赵铁牛大吼一声挥刀朝一个鞑子脖子砍去。 那个鞑子看年岁应该也就是二十上下,面庞还有些稚嫩。 但看五官棱角明显不是真虏,应该是二鞑子无疑。 赵铁牛这一刀出的很果断,那鞑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被腰刀生生砍了进去。 但因为角度等原因赵铁牛这一刀并没有直接把这鞑子的头颅斩下,那鞑子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赵铁牛将刀抽出跟着就是一击,那鞑子一手捂着伤口想要止血,另一只艰难的抬刀迎击。 可他这儿软绵绵的抬刀如何能够经得住赵铁牛的倾力一击。 但听乒的一声鞑子手中的虎牙刀便应声脱落。 赵铁牛毫不留情的一刀刺穿了他的胸膛。 噗! 刀锋入肉的闷响让人有些压抑,赵铁牛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狠狠一脚踹在那小鞑子的胸口,借力将刀拔了出来。 “杀鞑子啊!” 赵铁牛的血性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他也希望自己的举动能够激发更多的人杀鞑。 随着涌上城头的西军士兵越来越多,洪承畴的面色开始变得凝重。他意识到仅仅靠绿营兵很难扭转局势。 如果让西军真的控制住城头,那局势就不可收拾了。 他决定紧急调动汉军旗来扭转局势。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动用满洲八旗的。 虽然这支军队的实力最强,但因为人数太少太过珍贵,是牺牲不起的。 如果在一次战斗中死掉的满洲八旗兵数量太多,旗人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事情闹大了,怕是摄政王多尔衮都压不住的。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替罪羊的话,肯定不是博洛,那洪承畴便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除非关乎到生死存亡,否则洪承畴不会让满洲八旗兵上阵杀敌。 其实若论战斗力,这支八旗汉军的实力是完全不弱于满洲八旗的。 这支军队的核心是佟养和麾下的旗兵。 佟养和对他们日常训练要求的很严格,故而这支军队的基本功是很扎实的。 在八旗汉军加入城头战斗后,局势瞬间发生了逆转。 一度被西军追着打不断后退的绿营兵也挺直了腰杆开始一轮反扑。 方才西军士兵之所以能够获得场面上的优势完全是靠着一股气势。 实际上他们的绝对数量远远少于清军。 如今绿营兵有了主心骨开始利用人数优势压缩西军士兵的空间,情况十分危急。 ...... ...... 第三百六十七章 博洛的小心思(第一更!) 张定国知道这种时候拼的就是一口气,这口气绝对不能泄掉。 他又增派了兵力对城头的西军士兵进行增援。 得到增援的西军士兵士气大振,又开始与清军搏命。 清军数量虽多,但在空间狭窄的城头并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 相反倒是西军士兵越战越勇。 洪承畴见汉军旗的加入也不能立即把西军消灭,不由得皱起眉来。 难道真的要派出满八旗收拾局面? 洪承畴用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硕詹,见对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心中那簇火苗算是熄灭了。 “加派汉军旗的人马,务必要一口吃掉这些西贼!” ...... ...... 赵铁牛觉得自己身边的鞑子越来越多。 当然这些都是绿营兵和汉军旗兵,并没有真虏。 或许在这些清军内心深处早已忘记自己是个汉人,而是争抢着给鞑子做奴才。 赵铁牛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 这些二鞑子毫无疑问都该杀。 他已经记不清今天杀了多少清军士兵了。 此刻他的手腕都是僵硬酸痛的。 刀口也有些砍得钝了,赵铁牛还是咬牙拼命挥动着这口腰刀。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必须死死卡住位置。 他能多卡住一会儿,便会有更多的弟兄冲上城来。 但是人在超负荷的搏斗之后身体的机能和反应会迅速的下降。 赵铁牛觉得自己的动作慢了许多。 许多平日里他能够轻松完成的动作,现在哪怕是集中精力也会完成的很吃力。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碰到了袍泽的脚后跟。 这给了他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心中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开始搏杀。 清军见近身肉搏很难打的过西军,便想要利用箭雨射翻西军的防线。 弓箭手已经压上弯弓搭箭瞄准了几十步外的西军士兵。 “射!” 一声令下数百支羽箭齐射而出。 这对西军士兵可谓是一大噩耗。 他们攀登排梯的时候都是将单刀衔在口中,根本不可能腾出手来拿盾牌。 这意味着他们根本无法阻挡飞射而来的箭矢。 一阵箭雨泼下西军士兵出现大量伤亡,清军士兵大喜,总算让他们抓住了一丝机会。 射箭被证明有效后清军立刻开始第二波第三波攻势。 西军士兵们再也支撑不住,出现了较大的缺口。 他们的个人意志都是没有问题的,可毕竟是血肉之躯,在如此猛烈的箭雨下招架不住了。 绿营兵和汉军旗兵趁机压上完成最后的收割。 赵铁牛退到了垛口,已是退无可退。 他仰天长啸一声,大喝道:“弟兄们跟鞑子拼了啊。人死鸟朝天,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他的这一喝算是喝出了所有西军士兵的心声。 鞑子欺人太甚,他们便是要死也一定要拉一个鞑子垫背。 “杀他娘的,跟鞑子拼了!” “对,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本已经精疲力竭的敢死队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主动挥刀朝冲上的清军士兵砍去。 ...... ...... 战斗终于分出了胜负。 清军虽然消灭了城头上所有的西军士兵,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不过西军的第一股攻势算是暂时被压了下去。 洪承畴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在博洛询问的时候频频用咳嗽掩饰。 “洪先生,这些西贼是什么来头,怎么比我们打保宁时遇到的还要勇猛?” 博洛却显然不打算给洪承畴面子,一路刨根问底。 “额,这个,奴才也不知啊。这张定国的号召力不应该比献贼强啊。” 张定国的统兵能力再怎么出色,在张献忠面前也是毫无疑问的小字辈。 何况清军攻打保宁的时候西军是背水一战,输了就小命不保,理当爆发出更强的斗志才是。 可是事实却是,攻打魏城的西军更有战斗的欲望。 难道是保宁一战激发了这支西军的斗志? “你口中的这张定国就是献贼的义子之一吧?” 博洛和声问道。 “贝勒爷英明。” 洪承畴赶忙送上一记马屁缓解尴尬。 “这张定国在群贼中地位很高,仅次于张献忠和张可望。奴才寻思着他这次肯定是来寻仇的。” “寻仇?” 博洛更感兴趣了。 据他所知汉人农民军都喜欢认义子。 这大概是因为农民军不断进行转移,很难有机会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想要把亲生子抚养成人是比较困难的,当然是成年义子更为实用。 可义子再亲也不是亲生的啊,张定国真的愿意为了替张献忠报仇孤注一掷? 博洛自问自己是作不出这样的事的。 “这张定国竟然如此忠孝吗?” 当然,这并不影响博洛对张定国的欣赏。 卑鄙小人肯定是被唾弃的,这一点在满清内部也是一样。 “洪先生,你觉得我大清收编张定国的可能性有多大?” 博洛这个想法虽说是突然生出的,但却是体现了他的心态。 此次出征他虽然是主帅但只是名义上的,实际的统帅是洪承畴。 博洛即便做出一些大的决策也是靠着贝勒的身份,并不是说他本身有多大的威望。 归根到底是因为博洛没有打过什么大仗。 可是打仗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需要有硬实力。 博洛麾下并没有太多可用之人,这就决定了他只能借助洪承畴之手。 这一来一绕他的个人威望就低了不少。 当然,如果博洛愿意,刘进忠这样的人肯定会蜂拥而至。 可是博洛是不大看得上刘进忠的。 一来是因为刘进忠是背主投降的叛徒,二来是因为此人的统兵能力也很一般。 可张定国就不同了。 此人忠孝无双不说,统兵的才能更是一等一的。 若能够把他收入麾下,那对于博洛的实力自然是个极好的补充。 如今清廷内部的格局越来越明显。 多尔衮三兄弟把持着朝政军权,博洛要想获得更多的机会就必须主动出击培植党羽实力。 这次征伐四川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 ...... 第三百六十八章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第二更!) 不说别的,博洛至少也得成为除了多尔衮三兄弟外的第一巨头啊。 如今豪格势微,毫无存在感,正是博洛大展宏图的时机。 他动了招揽张定国的心思,却下意识的问了洪承畴一句,弄得洪承畴十分尴尬。 要知道洪承畴当初被俘虏,一开始是打死也不肯降清的。 为此洪承畴不惜绝食,用这种近乎决绝的方式来向清廷表明态度。 后来皇太极亲自前来游说劝说,也不知给洪承畴灌了什么迷魂汤,洪承畴竟然答应降清了,从俘虏摇身一变成了清廷的臣子。 虽然皇太极主政时洪承畴没有得到太多发挥的空间,可还是狠狠恶心了大明朝一回。 崇祯皇帝原本都以为洪承畴殉国了,谁曾想人家好吃好喝的被供了起来。 这还真应了那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也就是说洪承畴的个人品性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最多算是个能臣。 博洛问招降张定国可能性,简直就是在狠狠抽洪承畴耳光子。 洪承畴满面通红,憋了良久憋出一句话来:“贝勒爷不妨试试,不过奴才觉得张定国归降的可能性不大。” “哦?这是为何?” 博洛感到有些好奇:“本贝勒可以许他荣华富贵,将来他若是立的功劳多了封王也不是不可能。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如今西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他能够和张可望汇合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图做挣扎罢了。” 洪承畴听博洛一番话顿时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有道理归有道理,有些人有些事偏偏不给你讲道理啊。 降清的决定不是那么好做的。便是洪承畴自己,当初也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才最终决定归降清廷。 这么做的代价是巨大的,首先他在大明朝的名声彻底臭了。其次他的母亲都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洪承畴曾经差人去福建想要把老母接到北京颐养天年,他的母亲却把洪承畴派去的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这明面上是骂洪承畴派去的人,实则就是在骂洪承畴啊。 经过这个打击洪承畴曾经萎靡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洪承畴现在唯一的梦想就是帮助大清拿下天下。这样他就是有着从龙之功的重臣。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大清得了天下,史官在着笔时肯定不会对他太过苛刻。 洪承畴不寄希望于史官把他的形象描绘的多么伟岸,只希望不要写的太过阴暗了。 自己亲身经历过这一切后洪承畴很清楚这个决定很难做。 他虽然并没有和张定国接触过,却觉得此人能够毅然率部来给张献忠报仇,肯定不是贪慕荣华之人。 何况清廷还有个外族的身份在,这方面就更吃亏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迈过心里的那道坎,张定国十有八九是迈不过的。 “贝勒爷,每个人所追求的东西不同。奴才认为张定国并非贪慕荣华之人。” 洪承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难得了。 博洛大概也明白他有些难为情,清了清嗓子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本贝勒还是决定试上一试。来人呐,取弓来。” 立刻有巴牙揦兵将一张涂金强弓送至博洛手边。 博洛别的能力很平庸,但骑射的工夫还是一等一的。 他接过强弓试着拉了一拉很轻松。 “取纸笔来。” 博洛又下了一道命令。 城头之上当然没有预备笔墨纸砚,亲兵立刻下城去寻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捧着笔墨纸砚登上城头。 “劳烦洪先生执笔,本贝勒念,洪先生写。” 博洛虽然说得很客气,却是一种命令的口吻。 洪承畴当然不会拒绝,轻点了点头道:“奴才遵命。” 洪承畴在崇祯朝的时候以剿匪统兵而出名,使得很多人忽略了他在书法上的造诣。实际上洪承畴练得一手好字。 他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纸张上,将头扭向博洛:“贝勒爷,可以开始了。” 博洛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一番情绪,朗声道:“张定国张将军,本贝勒乃大清多罗饶余郡王之子博洛,奉大清摄政王之命为征西大将军征讨四川。今大清铁骑势如破竹,诛杀献贼于保宁。本贝勒怜惜张将军之才干,有意招募张将军于麾下。张将军若是同意,可以继续统率所部军队,本贝勒不会强行拆散整编。且本贝勒可以允诺,平定四川之后亲自向摄政王上疏,替张将军请功。望张将军仔细考虑。” 博洛肚子里是没多少货的,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不错了。 可洪承畴见多识广啊。 这么一封信也太直白了些,遣词造句更是辣眼睛。 不过这是博洛的意思,洪承畴也不好私下篡改。 写完之后他把信又看了一遍,这才交给博洛。 博洛熟练的将信绑在了一支箭上,然后弯弓搭箭瞄准了大西军的帅旗。 这个距离唯有博洛手中的强弓能够射到。 博洛很有自信的运足气力把弓拉满,然后砰地一声将箭射出。 箭矢微微回旋着朝大西军的帅旗射去,竟然真的射中了。 此刻张定国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头,竟然没有意识到这支飞射而来的羽箭。 还是他的亲兵提醒张定国才反应了过来。 “殿下,箭上似乎绑了东西!” “取下来看看!” 张定国定睛一瞧,也发现了箭矢上似乎绑着一封书子,沉然命令道。 毫无疑问清军想要和他沟通,那么他就先看看清军的葫芦里到底是想要卖什么药。 亲兵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箭矢从帅旗上拔了下来,然后恭恭敬敬的送到张定国面前。 张定国一把接过箭矢将绑在上面的书子取下展开来看。 书子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劝张定国投降清军的。 张定国看罢之后勃然大怒,当即将书字撕得粉碎。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以为本王是什么人,贪慕荣华富贵的卑鄙小人吗?真是气煞人也。” 张定国之所以如此愤怒不光是因为博洛看轻了他,还因为通过这封书子确认了张献忠的死讯。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 ...... 第三百六十九章 张可望上位(第一更!) 张定国从未有过像今日这么愤怒的时候。 义父竟然真的被鞑子杀害了。 那么义兄呢难道他也遇害了? 这么说来保宁城中突围的那拨人中并没有义父、义兄了? 哀莫大于心死。 此刻张定国直是心如死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就来晚了一步啊! 他此刻恨不得将魏城里的鞑子杀个精光。 “继续攻城!” 张定国不屑于和清军书信回复,他要用行动告诉这些鞑子他张定国不是孬种。 博洛还在城头上做着春秋大梦,希望张定国能够归降,却不曾想那封书子彻底激怒了这位大西军统帅。 如潮水般的攻势一轮又一轮的袭来。 “贝勒爷,看来这个张定国是铁了心和大清过意不去啊!” 硕詹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道。 他早就看这个张定国不顺眼,只是因为博洛有意招揽,这才把自己的情绪暂且压下。 现在张定国和贝勒爷撕破了脸,他正好跳出来煽风点火兴风作浪一番。 博洛的脸色很难看。 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大清贝勒,摄政王委任的征西大将军。 张定国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长这么大博洛还从没有这么丢脸过。 之前洪承畴已经提醒过他,说这个张定国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归降的可能性很低。 博洛不相信,想要亲自尝试一番,结果直是脸都被抽肿了。 他现在也是后悔不已。好端端的他去触这个霉头作甚! 不能为我所用者我必杀之。 这是博洛处事的一贯原则。 虽然博洛很欣赏张定国,但既然他冥顽不灵,博洛也只能下死命了。 这一轮的攻防战比之前的更为激烈,双方明显都带了情绪。 小小的一座魏城已经变成了修罗场。 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断肢残臂。 西军的伤亡比例很高,清军的损失也很大。 双方明显是打算动真格的,不死不休。 “杀他娘的,鞑子杀害了陛下,我们给陛下报仇啊!” 不得不说张献忠在大西军中个人威望还是很高的。 每一名普通的士兵都愿意为了替他报仇与清军搏命。 这在战场之上是十分难得的。 所谓哀兵必胜,张献忠的死讯确实给这支西军加成了太多的力量。 博洛见形势有些焦灼,便扭头冲洪承畴问策道:“洪先生,现在该如何是好?” 洪承畴轻捋着胡须十分淡定的说道:“贝勒爷莫慌,以奴才之见,西贼这么拼杀用不了多久就会力竭,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西军士兵又不是铜铸铁打的,一样是血肉之躯,凭什么一直保持着极强的战斗力?这不现实! 他们无非是靠着一口气。 这口气总有泄掉的那一刻,清军只要拖住了一定会是获胜的那一方。 洪承畴的一番话算是给博洛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一开始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但听洪承畴的意思他只要拖就是了。 这还不简单? 清军的爆发力或许不是最强的,但耐力绝对惊人。 从黑山白水间走出的猎人忍耐力远远高于这些中原人。 他们在森林里为了猎杀一头鹿可以忍耐几个时辰,中原人行吗? 拖下去,拖下去清军一定是获胜的一方。 ... ... 张定国见麾下儿郎们迟迟不能打开局面一时有些着急。 别看这座魏城很小,却是通往成都的必经之地。 鞑子只要控制了这里就能切断自己和成都方面的联系。 相较于保宁,成都对于大西军的意义显然更为巨大。 当初义父率领大西军入川,就曾经明确的表示要以成都为中心经营四川。 如今义父虽然已经不在了,可他的经略仍然深深印在张定国心中。 无论如何成都一定不能失! 清军攻打魏城摆明了是想进一步攻取成都,张定国一定不能让他们的诡计得逞。 当然,张定国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一定能短时间内拿下魏城。为了确保成都的万无一失,他准备派人去送信。 当然魏城是肯定无法经过了,只能绕远。 但这也总比耗在这里强的多。 成都城中有几万留守的西军,只要把消息带到命他们严防死守,即便清军有所图谋也不可能成功。 何况魏城这里有张定国拖着,清军一时也分不开身。 即便清军分兵,也不可能对成都造成太大的威胁。 这点自信张定国还是有的。 相较于成都,魏城不过是一弹丸小城,只要清军不能直接威胁到成都,便是让他们暂时占据魏城也没有什么关系。 反正张定国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耗下去肯定是对西军有利的。 毕竟西军可以算是主场作战,而清军则是孤军深入。 魏城中的粮食有限,吃完了这些粮食清军想要去打粮将会十分困难。 华夏儿女谁不知鞑子之残暴,他们是不会给鞑子提供粮草的。 想通之后张定国便开始双管齐下,一方面派人去成都通知守军提高警惕,另一方面继续派主力和魏城清军进行缠斗。 ... ... 张可望回到成都之后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一路逃亡生怕被清军追上,竟是连梳洗都顾不得,整个人和从泥地里刨出来的一样。 他先是好生沐浴了一番换上一套崭新的衣衫,整理了一番仪容。 随即他召集了成都城中所有守将。 如今义父已死,他作为长子当然该继承大统,继续领导大西政权。 如今的形势十分危急,整支大西军都面临生死存亡。 张可望先将张献忠战死的消息告诉了诸将,随即表示希望诸将能够在他的带领下一致抗虏。 诸将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 张可望本身就是被张献忠当做接班人培养的。 张献忠还在世时,内政都基本是交给张可望处理。 如今张献忠战死,张可望即位是为理所当然。 他们一概表示支持张可望继统。 再怎么说这也是一份从龙之功啊。 你不抢就被别人抢了,还是应该先下手为强。 张可望对成都诸将的表现很满意。 有了这些人的支持,他大西共主的身份便得到了巩固。 ... ... 第三百七十章 国主(第二更!) 张可望一直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 只不过张献忠还在的时候他的野心一直被压制,不得不有所收敛。 张献忠突然死亡却给了张可望机会,使得他能够填补张献忠死去留下的权力空缺。 权力就是一剂春药,可以让人迅速的膨胀。 至少在眼下,以大西皇帝自居的张可望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只要能够抵挡的住清军的这一波攻势,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按照自己的节奏发展军屯。 军屯是张可望最为推崇的制度。 在这种制度下一切优质资源都会得到集中分配。 在太平年景这个优势或许并不明显,但在乱世,这毫无疑问是效率最高的模式。 张可望对于军屯的推崇说来还是源自于明太祖朱元璋。 这位泥腿子皇帝对于军屯大力推行,依靠着军屯发家最终坐上了龙椅。 张可望想要复制这一过程,他也知道这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但必须得去尝试。 当初朱元璋起事时难道就可以断定自己将来一定会得天下? 还不是摸着石头过河,一步一个脚印,最终水到渠成才继位称帝。 张可望自诩不比朱元璋的资质差,凭什么朱元璋做到的他做不到? 缺的只是一个时机罢了。 张可望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他有这个信心夺取天下,成为一代雄主。 当然,眼下当务之急是击退来犯的清军,保证大西军对于四川的控制权。 只有做到了这一点,后面的诸多事宜才有意义。 ... ... “报,启禀陛下,有来自东边急报!” 张可望正在为如何应对清军的猛攻而犯愁,突然有亲卫来到殿外高声唱报。 张可望皱了皱眉,还是叫亲卫把急报呈递了上来。 这个时间点,从东边来的急报... 张可望还是感到很好奇的。 待他拆开信纸来看的一瞬间,精神为之一振。 这是张定国的亲笔信! 张可望与张定国这么多年来朝夕相处绝不会认错。 张可望十分激动,连忙看了下去。 信的内容很简单,说了两点,一是张定国正和清军激战于魏城。二是请求成都方面严加防备,清军随时可能杀往成都。 只是通篇没有提到张可望。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张定国既然已经到了魏城肯定已经见到了保宁的惨状。这种情况下认为张可望已经死了也很正常。 张定国不可能意识到张可望死里逃生,更不可能意识到张可望已经逃往成都。 张定国写这封信只是单纯的向成都方面示警,让他们为即将到来的激战做好准备。 换言之,成都的守将是谁,主事人是谁根本不重要,张定国只是在尽自己的义务。 张可望感慨万千。 危难之际张定国这支兵马尤其显得关键。 张可望当然要争取。 当然他不是以张定国义兄的身份,而是以大西皇帝的身份。 他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告知张定国他已经登基称帝,并要求张定国对他效忠。 如今张献忠,张文秀皆死。大西军中唯一有实力威望和他分庭抗礼的就只有张定国了。 张能奇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止差了一星半点。 只要张定国愿意俯首称臣,张可望便能整合大西军阵营全部的资源,成为当之无愧的国主。 所以他急不可耐的写了回信,回信之中便以皇帝的口吻命令张定国停止与清军缠斗,速速率部回援拱卫成都。 写好信之后张可望将其封好命人火速送往魏城。 如今的形势实在是太混乱了,但也正因如此,让张可望觉得十分刺激。这场春秋大赌他一定要下注且一定要赌赢。 ... ... 文安之静静看罢圣旨,喟然长叹一声:“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想不到东虏已经越过大巴山进犯四川,并且大败西军于保宁。 张献忠也在这次战斗中意外战死。 文安之当然不会怀疑圣旨的真实性。 据说陛下设立的内厂军情司在各地都有探子。 这些探子平日里看来与寻常百姓无异,故而不会引人怀疑。但在关键时刻他们却能得到极为重要的情报。 正是靠着这些情报,内厂军情司成为了天子最信任的机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东厂和锦衣卫。 想必这一次东虏进攻四川的情报也是内厂首先爆出的吧。 东虏憋了小半年终于有大动作了。 还在南京的时候文安之就觉得东虏不会安于现状。 他们的目标是夺取天下,把天下人变成自己的奴才。 山东大战受挫只会让他们的计划稍稍推后,却不会让他们的野心消失。 只是文安之没有想到东虏会选四川做突破口。 四川的重要性当然很高,但与山东,湖广是没法比的。 东虏这么做难道是想以四川为跳板进攻湖广? 不然只是单纯的经营巴蜀没有任何意义啊。 四川再是天府之国也不可能养得起北地几十万大军。 文安之背负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最终还是决定召集诸将商议对策。 如今曾英、沈复等将还在云南。 文安之麾下基本都是当初归降的顺军余部。 不过经过这些时日的磨合相处,文安之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田见秀、袁宗弟等人。 这些旧顺军将领发现文安之和他们接触过的其他明廷官员都不一样,是真正认真做事的。 如果当初陕地的官员也像文安之一样,他们或许根本不会造反。 哎,说白了还不是被官府逼得活不下去才举起反旗。 不然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命。 既然现在已经归降大明,他们自然想要用心做事,不论文安之交代他们什么事情都尽心尽力的做好。 对此文安之自然也看在眼里。 他希望用自己以身作则,让老川军和神策军、旧顺军消除门户之见,拧成一股绳。 这次文安之突然召见袁宗弟、田见秀、刘芳亮等人就是要向这些人表示自己是充分信任他们的。 袁宗弟等人也十分感动,第一时间赶到巡抚衙门。 “诸位,本抚召你们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东虏已经入寇四川了!” ... ... 第三百七十一章 明军西进(第一更!) “什么!” 在场众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田见秀稍稍平复了下心情道:“抚台大人,此事当真?” 在旧顺军诸将中田见秀的资历最老,可以算是老大哥。 由他来问这个问题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文安之微微颔首道:“当然当真,实不相瞒,本抚也是接到陛下的圣旨才知道东虏已经入寇四川的。” 说罢文安之冲南京的方向拱了拱手。 诸将闻言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们本身就在四川都不知道东虏已经入寇了。陛下远在南京却能够料事如神,这真是天纵圣明,深不可测啊。 文安之接着说道:“陛下的圣意本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该忖度的。但本抚以为陛下不会满意于我们仅仅守好川东。说到底,四川也是陛下的四川。四川的百姓亦是陛下的赤子啊。” 听到这番话诸将皆是面上一红。 崇祯末年天下板荡流民四起。 眼瞅着国将不国,崇祯皇帝却说出了一句“贼亦朕赤子”的话。 最终就是他口中的“赤子”发兵打到了京师逼死了崇祯。 在场诸将中除了袁宗第基本都经历过当初攻打京师的事情,听文安之这么说本能的联想到自己。 其实文安之是没有任何隐喻的意思的,只是单纯的想要表达一下当今天子胸怀天下,心系万民。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文安之这么说多多少少让诸将觉得在讽刺自己。 “咳咳,抚台大人您就明说吧,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一定责无旁贷!” 袁宗第咳嗽了一声以掩饰心中的尴尬。 其余将领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巡抚大人您只要一句话我们立刻遵命照做!” 文安之捻了捻胡须道:“如此甚好。实不相瞒本抚想要主动出击,阻击东虏!” 众人其实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等的就是文安之这句话。 “巡抚大人您放心吧!鞑子敢入寇四川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这次我便叫他尝尝厉害!” 刘芳亮拍着胸脯作保:“大人,我请为先锋。” 在顺军时期刘芳亮就以作战悍勇著称,常常被李自成用作先锋挫敌锐气。 他这次自请先锋当然也是想在文安之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毕竟归降明廷以来他还没有获得太好的表现机会。 文安之沉吟了片刻道:“刘将军莫急,本抚要通盘考虑。我们这次出兵,必须把握好时机。” 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了悟。巡抚大人说的对啊。 如今四川可不是只有明军和东虏。西军的战斗力同样不可小觑。 虽然顺军诸将认为论战斗力他们才是农民军中扛把子的,可西军的战斗力至少也能够排到第二的位置。 这种情况下出兵的时机确实很重要。 若是文安之出兵早了,很可能西军和东虏还没有打起来,局面会十分复杂和尴尬。 但倘若发兵晚了,怕是西军已经彻底被东虏击溃,成都已经落入其中。 只有文安之恰到好处的出现,才能够将利益最大化。 文安之扫视了一番众人道:“据本抚得到的消息,东虏翻越大巴山后先破保宁,随后西进攻取魏城,看样子是想直取成都。本抚决定领兵向成都靠近,择机发兵剿虏。” 众人皆是点了点头。 闪电战打的就是一个节奏和时机。 在敌人立足未稳的时候出击,敌人往往还没反应过来就输了。 可要是把节奏拖下去就不一定了。 到时双方摆开阵仗对攻,谁胜谁负都有可能。 清军这次长途奔袭显然就是想打西军一个立足未稳。 成都已经很久没有经历战事了,冷不丁的打一场硬仗,还真不一定能够挺得下来。 成都是四川的中心。 取得了成都具有极大的政治意义。 东虏这是想借成都号令全川,打的一手如意算盘啊。 当然明军不会让他们得逞,肯定会发兵阻击。 但就像文安之刚才所说的,明军必须在合适的时间出现。 最好的时间当然是在清军刚刚破城的时候。 这时候清军的防备最为松懈,明军突然杀出可以将其一网打尽。 当然,明军又没有长翅膀,不可能来一出神兵天降。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提早布局,将大军埋伏在成都附近。 这样可以派出哨骑全程观察战况,见清军破城大军再大举杀出收拾残局。 这个计划很完美也很诱人,但要真正施行起来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完善。 对明军来说机会虽好但是只有一次,若是错过了根本无法弥补。 袁宗第、刘芳亮、田见秀等将领皆是被文安之勾起了兴致,个个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 证明自己的最好方法便是立下军功。 诸将急于证明自己,当然想要借东虏的人头一用。 “本抚决定此次出兵五万,由袁将军、刘将军、田将军辅佐。” 文安之也很清楚诸将想要什么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过本抚有一句丑话可说在前面。此次出兵一不可扰民,二不可擅动,三不可违命。违反此三条者按照军法论处。你们可听到了?” “末将遵命!” 众人齐齐抱拳。 文安之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那好。本抚给你们每人一天的时间点齐人马,明日一早大军便开拔!” ... ... 张定国收到了回信。 或者说是圣旨。 他的义兄张可望还活着,并且已经称帝,继承了义父张献忠的大西皇帝之位。 张定国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为义兄还活着感到高兴。但另一方面他又有些不甘心。 义兄就这么当了皇帝,连义父的遗诏都没有安能服众? 论能力与威望张定国自问不输给张可望,何况这种情况下义兄急着称帝怎么都像是做给他看的。 而义兄在圣旨中的语气和口吻也让张定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这才刚当上皇帝,龙椅还没捂热呢就急着逼他俯首称臣了吗? 张定国觉得很不舒服。 但是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和选择,因为成都诸将肯定都是支持张可望的。张定国在这个时候反对肯定会使得大西军分裂。 ... ...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一致对外(第二更!) 他该如何做?按照张可望的要求率部回援成都,并为张可望鞍前马后打江山? 张定国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虽然他承认在义父的心里义兄始终比自己的地位高一层,可义父如今已经死了啊。 究竟谁继承义父的遗产其实还是存在争议的。 就看张定国想不想去争了。 老实说作为一个男人,好胜心是肯定有的。张定国的眼界和格局甚至比张献忠还要大,并不仅限于巴蜀一隅之地。 如果张可望还是打算走义父的老路的话,张定国是一定会站出来说道说道的。 但若是张可望也是志在天下,恐怕张定国就不会冒着大西军四分五裂的风险去和张可望争了。 犹豫了良久张定国还是写就了一封回信,承认了张可望的地位并表示自己会立即向成都撤退。 对于张可望的部署张定国还是认为没什么问题的。 如今清军来势凶猛,与之在野外硬拼确实不是一个良策。 不是说大西军在野外就打不赢,而是没有这个必要去打。 打仗又不是村头械斗,需要考虑的并不仅仅是意气之争,而是通盘大局。 四川是大西军经营了数年的老巢,清军却是孤军深入。 采取守势对大西军来说明显是一个更合适的选择。 张定国命人将回信送走后立即召集诸部将宣布了这一决定。 他领的都是嫡系亲兵,对于他的命令自然严格服从。 一番调度后,大西军便开始鸣金收兵。 城头上的洪承畴见状面色稍缓,如果继续打下去清军势必会损失惨重。 他带来的兵卒人数有限,每一个都很珍贵,故而经不起折腾。 西军退兵对清军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原本洪承畴是准备立即向成都行军的。可经历过这么一场大战显然需要做一番休整。 还有伤员需要照料处理,总不可能把他们扔在这里任由自生自灭。 ... ... 张定国退兵之后选择绕道向成都进发。 魏城对于成都的意义相当于门户。 但这只是某种程度上的。 通往成都的其他路当然也有,只不过需要绕远。 恰巧张定国就知道一条小道,如果从这里行军只会比走魏城的大道稍稍慢一些。 张定国为了赶时间下令全军急行军,只在晚上休息两个时辰。 如此高强度的行军可以弥补距离上的差距。士兵们都知道此刻乃是生死存亡之际,自然没有人抱怨。 只是这条小道要经过一些土司的辖地,而大西军和当地土司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很差。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大西军当初进入四川后一路抢掠,侵犯了不少土司的利益,这使得这些土司对大西军十分仇视,认为这些人就是强盗贼寇。 土司是什么?那可是世袭罔替的存在。 即便王朝更替,坐龙庭的换了姓,土司家照样世袭。 这种人只有他占别人便宜的时候,哪有别人占他便宜的道理。 偏偏大西军或者说张献忠没有意识到这点,这便和四川当地的诸多土司结怨。 这也是大西军无法彻底控制四川的一个原因。 以他们当时的势头,若是仅靠曾英等老川军是不可能抵挡的住的。正是因为土司的激烈抵抗,张献忠不得不分兵分神去镇压,才给了明军重新夺取川东的机会。 换句话说,如果当初张献忠对土司们怀柔一些积极拉拢,现在四川怕真是只有大西军一股势力了。 当然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 张定国要面对的就是如此一个乱局。 土司们对大西军十分仇视。现在他们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怎会不拼命报复? 如果是正面对决也就罢了。两军对垒张定国有信心一举击溃这些虾兵蟹将。 可是这些土司偏偏躲在暗处给你玩阴的。 动不动在西军的必经之路上布下成片的陷阱或是兽夹,要么就是躲在树林里放冷箭。 反正是他们看的到大西军将士,大西军将士看不到他们。 久而久之大西军将士们肚子里憋了一肚子气,停下来不肯行进了。 你这搞一次两次还能忍,一直这么搞谁受得了? 他们一致表示要给土司们点颜色看看。 张定国得知士兵们的态度后脸色变得很阴沉。 这不光是因为会耽误前往成都的时间,更因为他可能因此失去对这支军队的控制权。 土司的袭击只是一个诱因,归根到底是这段时间大西军太疲惫太累了。 神经处于高度紧绷下总有一天会崩溃。 张定国只希望不是现在。 张定国第一时间安慰士兵们,并表示一定会好好教训一番这些惹是生非的土司。 这原本不在张定国的计划范围之内,但现在必须得临时改变了。 不然他将彻底失去这些士兵的支持。 土司们可以命土民们躲在暗处放冷箭,张定国捉不到他们,但却可以率领军队直捣这些土司的山寨。 这就叫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 张定国决定了,既然要打就一定要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司打痛。 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张定国决定一家山寨一家山寨的扫过去。 士兵们立即群情激昂起来。 他娘的,老虎不发威以为老子是病猫吗? ... ... 张可望接到了张定国的回信,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 张定国表示支持张可望继承大西皇帝之位,并会立即率部返回成都进行防御。 有了张定国的支持张可望的皇位便可以算是坐稳了。 就算张能奇反对,以他的实力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何况以张能奇闷葫芦的性子多半也不会跳出来反对。 那么接下来就要整合资源一致抗虏了。 清军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势必会集中兵力攻打成都。 张可望不打算把所有军队全部撤入城中坚壁清野,进行被动防御。 而是想在成都的外围设立几道防线,通过分割来减弱清军的实力。 他初步的想法是张定国领一部兵马,再命原成都守将们领一部兵马,他自己则率嫡系军队坐镇城中。 有这三道防线可保万无一失。 ... ... 第三百七十三章 文安之发兵 大西军对于土司们的报复是冷酷无情的。 张定国下了严令,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绝不留情。 他要让这些不可一世的土司低下桀骜不驯的头颅,懂尊卑守规矩,明白谁才是四川的主人。 土司的山寨虽然有一定的防御性,但面对西军的大举围攻显然抵挡不住。 各家土司单拎出来都远不是大西军的对手,张定国得以各个击破。 在泄愤之后大西军继续向成都进军。 经此一事后相信这些土司不敢再在暗地里捣鼓什么名堂。 不过在途径一片沼泽的时候大西军遇到了麻烦。 很多马匹直接陷了进去,一些士兵拼命拖拽想要把马匹拉出来,结果非但没能成功就连自己也跟着陷了进去。 眼瞅着马匹和士兵们挣扎着沉入泥沼,最终只留下一些气泡,张定国的脸涨得通红。 此前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故而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面沼泽到底有多大多宽他一无所知。 就这么一眼望过去跟普通陆地也没有什么区别,可踩上一脚就将万劫不复。 这面沼泽就像一只拦路虎一眼横在中间,阻断了大西军的去路。 该死! 张定国在心中暗骂了一声。 无论如何他是不敢继续冒险趟过这泥沼了。 士兵且不论,战马可是极为重要的,每陷进去一匹张定国都心如刀绞。 临时造舟也不现实,且不说没有那么多的木头让张定国造舟,即便是真的造出了足够多的舟船,也不一定能够在泥沼中划的动啊。 无奈之下张定国只得派出骑兵四散侦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能绕路行军。 只是这样一来时间就会耽搁了。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相信成都方面也能够理解吧。 ... ... 文安之统领着明军已经进入了保宁。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狼藉。 不论是城池还是村舍都有明显劫掠过的痕迹,大部分屋舍都被焚烧过,留下一堆断壁残垣。 文安之不由的长叹了一声。 张献忠进驻四川之后百姓们虽然过得很苦但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可东虏一来那真是要了命了。 哎,也不知道如今东虏去到哪儿了。 不管怎么样文安之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行军。 他们带了充足的粮草完全不用担心粮食不够吃的问题。 袁宗弟、刘芳亮等将领作战经验十分丰富,他们建议文安之保持一个相对居中的速度行军,这样士兵们既不会感到太疲惫又不会有所懈怠。 至于扎营则更有讲究了。 首先不能在山顶上扎营。 这样一旦敌军发现放火烧山,山顶上的士兵是不可能逃出来的。 其次最好不要紧挨着河水扎营。 水源固然重要,但会带来许多突发情况。 可以在水源稍远一些的地方扎营。 再有就是不要在谷地扎营。 这一点在四川尤为明显。 四川多山谷,一些将领人为在这里扎营很舒服,却不知很可能遭到伏击。 这些文安之以前只在兵书上看到过只言片语,但现在听诸将亲口说来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包括何时出发何时停歇,何时埋锅造饭都是一门学问。 要想领好兵不容易啊。 当然文安之并不觉得后悔。 相反他觉得来到四川做一些事情要比留在京师做一个礼部尚书实在的多。 在他来四川之前明军只能采取守势,还很可能守不住。 但他带领大军入川后形势一直好转,现在明军已经可以主动出击了。 文安之很明白中兴大明不是圣天子一个人的事情。 皇帝陛下便是天纵圣明,也不可能事事亲为。必须要有臣子站出来替他分担。 而中兴大明也不是嘴上说说振臂一呼就能成功的,必须踏踏实实的做些事情。 现在的年轻人啊虽然有一腔报国之心,可却鲜有能静下心来认真做事的。 在热情尚有之时或许他们还能有所作为,可这股热乎劲一过便只剩下了一地鸡毛。 所以文安之甘愿站出来做这个榜样教他们该怎么做。 四川最为混乱的时候他来了,就是为了让年轻人可以更好的看看怎样拨乱反正。 文安之虽然上了年纪可做起事来仍然是精神十足,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田见秀等人十分钦佩,但也感到有些心疼,时常劝文安之要多注意休息,不必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可文安之却摇了摇头,告诉他们一个统帅要想带好兵,就必须去不断的了解不断的学习。 你的天赋可以不够却绝不能不勤奋。 不然就会出现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情况。 这种情况在崇祯朝十分普遍,文安之当然不想重蹈覆辙。 大明的积弊有很多,如果什么都认为理所应当,前人如何我也如何不去更改那怕真就是积重难返了。 要想中兴,就要有改变的勇气,有直面错误的勇气。 故而在统兵的时候文安之不是把自己当做一省巡抚,朝廷重臣,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 一样会犯错,一样会学习,一样会改变。 在他的眼中个人威望不是最重要的,要勇于面对错误才能更好的改进。 可以说文安之获得诸将的支持不是因为他是朝廷任命的四川巡抚,而是靠他个人的魅力。 这也是为什么文安之当初说要去打成都,众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却说这日大军刚刚准备拔营,斥候突然回报说抓到了东虏的一个探子。 文安之不由得精神一振。 如今已经是离开保宁进入成都府的地界。 在这个位置发现东虏的探子说明东虏的大军应该就在成都府内。 看来东虏是真的想要直取成都啊。 文安之决定亲自提审那名东虏探子。 既然明军想要取成都那出现的时机就一定要好,最好是等西贼和东虏打的不可开交两败俱伤的时候再突然杀出。 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对东虏的动向了如指掌。 因为西贼不用说,肯定是以守为主的。 东虏是发起进攻的一方,明军只要掌握了他们发难的时机,就能做到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 ... ... 第三百七十四章 田忌赛马 成都城中的大西军收到了一个坏消息,清军赶在回援的张定国之前来到距离成都三十里的位置,随时可能对成都发起猛攻。 张可望直是头疼不已。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清军占据魏城,死死卡住了官道,张定国拿不下魏城只能选择绕远。 走小道山路肯定不如走官道来的快,不知不觉间清军已经占据了先机。 作为现任大西皇帝,张可望一上位就要面临如此难题,直是头疼不已。 而且这是容不得丝毫失误的,一个失误就可能葬送整个局势。 一方面张可望召集诸将,一道商议对策,另一方面他派出哨骑打探清军的动向。 他的总体策略是拖,只要拖到张定国的大军回援,胜算就会高上不少。 既然要拖当然不能一味的退守成都,要靠着外围防线延缓清军的推进速度。 之前张可望已经做过了相应布置,现在不过是商讨一些细节罢了。 成都附近的戍堡还是很多的,张可望认为没有个七八天清军是不可能把这些戍堡全部拔除的。 张可望进行了一番令人热血沸腾的动员,希望可以借此激发一众将士的血性。 “诸位,该说的朕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看诸位的了。不论如何朕绝不会放弃成都,望诸位与朕一道齐心协力,杀鞑虏,固巴蜀!” “杀鞑虏,固巴蜀!” “杀鞑虏,固巴蜀!” “杀鞑虏,固巴蜀!” 众人齐声应道。 ...... ...... 清军大营,博洛坐在居中的位置,分列他左右的是洪承畴和佟养和。 经过这些时日的磨练,博洛已经退去了初出茅庐的青涩,越来越有上位者的气势了。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成都就在眼前,本贝勒身负摄政王之命不敢大意,必定要一举克敌。诸位也都说说,为今该如何破局。” 能够在博洛面前说上话的一共也就是那两三个人。 洪承畴作为清廷委任的总督,摄政王多尔衮面前的红人,当仁不让的率先发声。 “贝勒爷,以奴才愚见攻打成都不能太过着急,需将其周围的堡垒先行拔除再行围攻。” 洪承畴虽然掌握了棺材炸城战术,但那毕竟只是在攻打保宁的时候用过一次,在攻打成都这样坚城的时候能否奏效尚未可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贸然孤军深入,一时半会打不下来成都被西军前后夹击那可真的要凉了。 而如果先把成都周围的堡垒拔除,即便一时半会打不下成都也可以选择撤退,不会被西军阻截退路。 博洛沉吟了片刻,叹息道:“本贝勒何尝不想像洪先生方才说的那样做。只是本贝勒也有为难的地方啊。那张定国肯定会回援的,等到他回到成都我们岂不是更难攻打了?在魏城的时候本贝勒曾想招降他,可这厮冥顽不灵,看样子是不可能为我所用了。这厮颇有几分能耐,拖下去怕是对我军不利啊。” 博洛说了这么多归根到底可以概括成一句话,那就是有张定国在他很虚。 最好能在张定国回援之前打下来成都,不然恐怕夜长梦多。 洪承畴又何尝不知呢? 与张定国仅有的那一次交手就让他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很能打,日后定非池中之物。 偏偏这厮不肯降清,对清军来说当然算是一个心腹大患。 “贝勒爷,张定国固然很能打,可论绝对实力绝对在我大清八旗之下。双方拉开阵势对决,他是没有什么胜算的。” 洪承畴为了让博洛采纳他的建议,只得给博洛吃定心丸。 “张定国绕远长途跋涉,士兵肯定十分疲惫,这种情况下野战就是找死。” 博洛一时有些沉默。 他当然明白八旗铁骑天下无敌,可这样一支铁骑是千挑万选,经历无数大战才得来的。 博洛手中虽然攥着这么一张王牌却有些不敢去用。 若真是八旗铁骑损失惨重,多尔衮那里他就没法交代。 所以说这支满洲八旗铁骑更像是一个威慑,许多对手看到气势汹汹的八旗军立刻就跪倒在地投降了。 可若是遇到张定国这种不怕死的硬骨头就麻烦了。 真打吧舍不得,不打吧又拿不下来。 博洛那个愁啊。 一旁的佟养和仿佛看出了主子的忧虑,十分合时宜的站了出来:“奴才以为即便张定国真的想要从背后偷袭也可用八旗汉军先与之对决,挫其锐气,之后再派出满洲八旗一锤定音。” 一直以来汉中地区的汉军八旗都是佟养和统领的,所以佟养和拥有相当程度的发言权。 现在看来,绿营兵肯定不是张定国统领西军的对手,这一点在魏城大战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么便只能用汉军八旗和张定国先拼一番了。 纵然汉军八旗比之张定国统领的西军实力稍逊一筹,也可以极大的消耗西军的精力。 这就像田忌赛马,未必一上来就要拿自己最强大的军队和对方比。 博洛听罢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个主意好啊。 张定国也是人,西贼也都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一直作战而不疲惫呢?清军的优势便是精锐多,除了满洲八旗外,汉军八旗的战斗力也很可观。只要别派出绿营兵和张定国统领的西军对决从而泄了士气就好。 他们便是再强大,经历过一番大战之后战斗力也肯定会大大下降,这个时候再派出满洲八旗精锐,定然可以一举击溃之。 王牌当然要放到最后再亮出来,这点没毛病。 恩,这个佟养和很不错嘛,能够急主子所急。届时他平定四川向摄政王上表请功时一定要为佟养和多美言几句。 至于洪先生嘛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只能说洪先生太自信了,认为八旗军可以在不受任何损失的情况下消灭张定国。 “那好,就这么做。” 博洛一拍脑袋道:“传令下去先命大军拔除成都附近的全部堡垒再围攻成都!” “奴才遵命!” 洪承畴和佟养和齐声应道。 ...... ...... 说明一下,这段时间咳嗽发烧撑不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两只老狐狸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对张可望而言成都附近的堡垒群本就是作拖延时间使用的。 他可以接受这些堡垒被攻破,只要届时张定国回援的大军赶到。 双方各有各的如意算盘,执行起来也是毫不含糊。 清军力求速克,西军则是能拖就拖。 清军不希望在攻打这些附属堡垒的时候消耗太多的实力,只肯派出绿营兵作战。 这种情况下清军一时竟然无法一锤定音。 洪承畴有些恼羞成怒。这些绿营兵也太不堪用了,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好,要他们有何用? 可骂归骂,气归气,这仗还得接着打。 无奈之下洪承畴只得派出汉八旗的精锐接替绿营兵攻打堡垒。 汉八旗的士兵果然没有让洪承畴失望,甫一出战就占据了主动,用了没多久就拿下了全部堡垒群。 至此洪承畴总算可以长出一口气了。 拔除掉成都附近的这些堡垒,意味着清军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心的围攻成都。 洪承畴在与博洛沟通了一番后决定分派一些伤员驻守在这些堡垒中,以防西军再次占据。 接下来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一鼓作气拿下成都。 如何打却是一个问题。 强攻是不好使的,成都乃是坚城,城中云集了西军重兵。 张可望又早有准备,这种时候强攻简直是送人头。 棺材炸城倒是个好法子,可是洪承畴还是心里没底。 成都的城墙实在是太厚了,这么厚的城墙还真不一定能够炸的开。 思量了一番后洪承畴还是觉得用间最为稳妥。 所谓用间,早在皇太极主政时就经常使用,让明军头疼不已。 到了多尔衮摄政,这种战术很好的保留了下来。 清军提前派人混进城中制造混乱打开城门,清军按照约定好的时间突然杀出一举攻入。 城中守军因为疏于防备往往来不及反应就丧失了对于城池的控制权,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戮。 洪承畴在把想法给博洛汇报后,这位大清的贝勒立即喜笑颜开。 他虽然没有多少统兵的经验,但也知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清军能够不折损任何兵力就拿下成都,消息传回北京去,摄政王那里肯定会对他高看一眼吧? 当然,具体的细节博洛无意过问,准备全权委托给洪承畴安排。 洪承畴这只老狐狸肚子里的坏水多的很,一定能想出一个十分完美的计谋。 洪承畴在送走博洛之后,立即叫来佟养和商议合计具体的细节。 佟养和这厮肚子里的坏水多啊,听闻洪承畴想要用间破城,登时乐了。 “洪总督,用间这个办法好啊。那张可望小儿不是很能耐吗,这次就叫他明白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洪承畴双眼眯作一团道:“用间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把人安插输送进去。如今成都城恐怕已经戒严,要想让人混进去确实得好好想想办法。佟巡抚可有什么妙计吗?” “这个嘛,嘿嘿...” 佟养和搓了搓手掌道:“若是一般的人当然在这个时候混不进去,不过却有一种人例外。” “哦?” 洪承畴顿时来了兴趣,催问道:“是哪种人?” “出家人!” 佟养和斩钉截铁的说道:“出家人便是例外。想那张可望也不会阻止出家人进城吧?他们手无寸铁能对成都造成什么威胁?” “恩。”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之外,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洪承畴细细思忖了一番觉得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可是从哪里找那么多和尚呢?” “哈哈,洪总督说笑了不是,这和尚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佟养和刻意卖了一个关子。 “此话怎讲?” 洪承畴追问道。 “大军之中,想要多少和尚没有?当然,得是懂汉话的,绿营兵不可靠,汉军旗的兵最合适。” 佟养和轻捋着胡须给出了答案。 是这样啊! 佟养和一语点醒梦中人,洪承畴登时恍然大悟。 是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按照满洲人的规矩,治下所有军民都必须剃头,整个脑袋被剃的光秃秃的,除了后脑勺上那一小撮金钱鼠尾,端是一根毛发也不剩。 这种情况下想让士兵们短时间内长出头发是不可能的,但要让他们把辫子绞了剃个光头却是再容易不过了。 是啊,清军士兵扮作和尚拥有天然优势,确实是要多少有多少。 这个佟养和确实有两下子! 洪承畴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恩,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不过本督还有一点担心,汉军旗的士兵大多是辽东人,口音很重,会不会引起西贼的警觉?” 汉军旗和绿营兵本质虽然都是汉人,可要是细究还是能够分出不少差别来的。 汉军旗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是辽东人,追随满洲人的时间很早,故而被划归为旗人一类。 这种人除了会说汉话以外和满洲人已经没有任何的区别,生活习俗,饮食习惯几乎一模一样。 最要命的是口音问题。 即便是刻意而为,乡音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 汉军旗士兵不张嘴还好,一张嘴那一口浓重的辽东口音不立马就露馅了? 总不能解释说他们是辽东来的和尚,千里迢迢来成都求佛吧? 可佟养和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他稍顿了一顿道:“洪总督无须担心。下官有一些旗兵没有辽东口音?” “哦?这是为何?” “说来话长,有时间下官慢慢给总督大人解释。不过眼下还是先紧着战事吧。” 佟养和似乎并不想就这个问题详细解释,洪承畴自然也不好继续刨根问底,打了个哈哈跳了过去。 “在理,在理。那这件事本督便交给佟巡抚去办了。你尽可放手去做,本督绝不干涉。” 洪承畴一边捋须一边幽幽说道:“此计若能助我军夺下成都,本督必定亲自上表替佟巡抚请功。” “如此便多谢总督大人了。” 佟养和似笑非笑道。 ...... ......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有僧自远方来 自打张可望下旨令成都上下戒严之后,把守城门的各个将官便成了最忙碌的人。 按照张可望的意思,在这一特殊阶段成都城只许入不许出,且对入城的人要进行严格的筛查,发现可疑的人立即上报。 其实张可望原本的意思是连入城都不许的,但碍于一些压力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饶是如此,西军对于入城的人也有极为严格的要求、限制,普通百姓也是不可能混入城中的。 把守南城的将官叫魏嗣南,是张可望麾下的心腹大将。 他当然明白清军随时可能对成都发起猛攻,这种时候自然要赔上一万个小心。 对于入城人员的筛查他甚至会亲自过问,确保万无一失。 却说这日晌午,魏嗣南正在城楼中打盹,模模糊糊间听到一小兵在向他禀奏。 魏嗣南睁开眼睛囫囵个抹了把脸,啐骂道:“老子不是说了吗,别他娘的在老子睡觉的时候打搅。你他娘的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脑子?” 那小兵吓得缩了缩脖子道:“魏总爷,是和尚...一群和尚要进城。小的们不敢自作主张,特来请示。” “和尚?” 魏嗣南愣了一愣,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为啥会有这么多和尚要进城。 “这他娘的是咋回事,这些和尚急着去取经吗?” 他做过很多预案和设想,惟独没有把这种情况考虑进去。 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看,当然要看!” 魏嗣南一拍脑袋,也顾不得许多随便扯上一条裤子蹬了靴子便朝外走去。 一路经由马道下了城墙,魏嗣南迈着方步来到城门前。 一众兵卒见了魏嗣南便跟哈皮狗见了主人一样媚笑着迎上前去。 “哎呦,魏总爷,您怎么来了?” 魏嗣南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道:“少他娘的在这拍老子的马屁,那些秃驴呢?” “哎呀,原来您都知道了,在这边,您快请。” 魏嗣南哼了一声在众兵卒的簇拥下穿过门洞来到城外。 只见几十名身披袈裟的僧人聚集在城门口,口中还不住的念着经文。 “就是这些人?” 魏嗣南嘴角一扯问道。 “对,就是这些人!他们说是来城中传授佛法的。” 传授佛法? 呸,传授佛法若是能够使人变善,还要律法作甚。 他魏嗣南只知道要想让老百姓听话就得拳头硬,刀子利。 若是百姓不听话便一通老拳打上去,打碎几颗门牙,打的他们鼻青脸肿。 这样他们就怕了,就服了,就不敢闹事了。 若是还不行就抽一口快刀剁下几颗人头来,杀人以立威。 去他娘的佛法,靠念念经文就能使人向善?鬼才信。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来成都做什么?” 魏嗣南扫了一遍这些和尚,用十分倨傲的语气问道。 “启禀大人,我们是云南大觉寺的僧人,来成都是为了讲经。” 为首一个四十来岁的僧人站出半步来,双手合十冲魏嗣南行了一礼。 “大觉寺?” 魏嗣南眉毛一挑道:“可有路引?” 那僧人闻言叹了一声道:“若是太平年景当然是有路引的,可如今云南战乱频发,贫僧便是想去找官府颁发路引也找不到啊。” 魏嗣南仔细一想也是,路引是官府颁发的,而如今云南乱成了一锅粥,找不到官府颁发路引也属于正常的。 如果这些僧人真的拿出来路引,魏嗣南反倒会觉得奇怪。 “不过那你们总得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吧,不然岂不是你们说什么本将就得信什么了?” “将军莫急,这个当然是有的。” 那僧人稍顿了顿,说罢从褡裢里抽出一只本子来递到魏嗣南手边。 “这个是贫僧的度牒,还是崇祯年间颁发的,可以证明贫僧的身份。” “哦?” 魏嗣南斗大的字不识,接过度牒来匆匆扫了一眼,见上面加盖了红印不似有假,便不耐烦的问道:“你说说你们好好的在云南待着不好吗,来成都讲什么经,真是闲的撑得。” 那僧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平静的说道:“善哉善哉,佛法有云,普度众生为一大功德。贫僧此生别无他求,只希望能够多传佛法,多渡众生。” 魏嗣南听得直是头大,不耐烦的摆手道:“够了够了本将知道了,放他们进去吧。” “善哉善哉,魏将军功德无量啊。” 那僧人又双手合十冲魏嗣南行了一礼,随即和一众僧人一起进了城。 “魏总爷,我总觉得这些和尚奇奇怪怪的。” “和尚嘛都是这样的,满口的普度众人,可也没见哪尊佛来度了老子。” 魏嗣南甩了甩手道:“以后这种事情别来烦老子,几十个手无寸铁的秃驴还能翻了天不成?” “哎,哎属下都记下了,记下了。” ...... ...... 这些僧人进入成都城中后首先需要做的就是找到一个落脚之处。 这听起来简单,但却并不容易。 成都城中的寺庙虽然很多,可这些僧人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就是骗骗守城门的士兵,遇到真正的僧人一定会被揭穿。 佟养和曾经刻意嘱咐过他们,一定不能和真正的僧人接触从而暴露了身份。 但他们又不能住店,这样太容易惹人注意了。 所以最终他们选择住进了城中的一座废弃的城隍庙。 这座破庙已经荒废了很久,里面杂草丛生,甚至有草蛇出没。 屋子里面尽是蛛网灰尘,舒适性自然无从谈起。 不过好处也很明显,那就是不会有其他人来。 他们很清楚自己的任务,要完成任务就必须低调低调再低调,越少的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越好。 反正佟巡抚洪总督发兵攻打成都就在这几天了,他们忍上一忍就好。 当然屋舍还是要稍稍收拾一下的,不然实在是没法住人。 再就是采买一些锅碗瓢盆,至少得开灶撑个几日。 按照计划清军大举攻城会在夜里,他们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在城中制造混乱,为清军攻城减少阻力。 ...... ...... 第三百七十七章 月黑风高夜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这日适逢狂风呼啸,成都城街道上不见一人。 就连打更的吏人也不上街了,缩在家中闷头睡大觉。 此时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早已废弃多年的城隍庙中突然窜出了几十名和尚。 这些和尚左顾右盼四下张望,眉宇间闪过一丝丝狠厉,绝无出家人该有的和善慈悲。 他们合计一番后便四散离去,有的奔向城中粮仓,有的去往各处城门。 他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家伙事点燃了火把四处放起火来。 此时正值深更半夜,一开始根本没有人发现,直到燃起了熊熊大火才有兵卒反应过来前来查看。 而这些和尚们仍自在城中四处流窜不时点一把火。 半个时辰不到的工夫,整个成都城已经有近半坊市燃的通亮,犹如白昼一般。 “鞑子进城了,鞑子打进城了。街坊邻里们快逃命啊!” 这些和尚一边逃窜一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不少尚在熟睡中的老百姓惊醒过来,扯出脑袋朝外望去。 鞑子来了?在哪儿,在哪儿啊?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虽然从没有见过鞑子一面,却从亲朋口中听说过鞑子的残暴。 听说在陕西,鞑子破城之后便开始屠杀,就连婴儿、孕妇和老人都不放过。 这些鞑子泯灭人性,眼中只有杀戮,但凡是被他们盯上的就没有可能活命。 所以大人们也常常用鞑子来吓唬自家不听话的小孩,竟然有奇效。 只要一提到鞑子来了,便是再不听话的小孩也会吓得停止哭泣,缩作一团。 只是那毕竟是大人们教训孩子的手段,再怎么说鞑子也远在千里之外。 可看今日的架势,似乎鞑子是真的进城了啊。 不然城中那燃起的熊熊火焰怎么解释? 难道是自己燃起来的? 这当然不可能,唯一的解释是鞑子真的进城了。 妈呀! 城中的百姓真的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城中的大西军不是有七八万吗,怎么连座城池都守不住? 这帮丘八平日里在人前耀武扬威,怎么到需要他们的时候一个个都变成孙子了? 老百姓们在心中将西军将士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解气之后还是得面对现实。 逃吧,趁着鞑子还没有彻底控制全城赶快逃。 这些西军丘八们就是再不济多少也能抵挡一些时间吧? 只要能够抗住一会就好啊。 城中虽然有宵禁,但那是对一般时候而言的。 百姓们为了生活只得选择服从宵禁,暮鼓一响便关紧大门不再上街。 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啊。鞑子都已经攻进城来了,还宵他娘的什么禁。 再禁下去岂不是把自己的活路也给禁没了? 这时候就要趁乱逃命啊。 此时此刻成都城中的百姓充分体现出了人性的自私,他们匆匆忙忙的带上细软从坊市中一涌而出,你推我我挤你,就是为了抢先一步。 在他们看来鞑子便是杀人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完成,总要有个过程啊。 他们不必比鞑子跑得快,只要比街坊邻里跑得快就行了。 整个成都城中乱成了一锅粥,这么大的动静当然也惊动了张可望。 这些时日他一直有心事,本来睡眠就不是很好,这下好了彻底不用睡了。 张可望穿上外衫后又披挂上了甲胄,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出了皇宫。 在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后张可望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人在暗处煽风点火搞事情。 清军尚没有攻城,这些人就急不可耐的在城中放火,其目的自然是制造混乱,想要浑水摸鱼。 张可望一面派出军队到各主要坊市、街道维持秩序,另一方面亲自登上城头视察。 登高望远,可以将城中的景象尽收眼底,也有利于张可望做出进一步的决断。 可当他登上城头后却是差点惊掉了下巴。 只见成都城外满是黑压压的军队,他们手中持着火把犹如一条条火龙一般。 更可怕的是云梯已经靠在了城墙上,不少清军士兵已经在朝城头攀去。 张可望又惊又怒,这些哨兵是吃干饭的吗? 当然现在不是大发雷霆追究责任的时候,眼下当务之急是调集人手进行防御。 若是让清军攻入城中,张可望可不认为自己有多少胜算。 好在军营之中的士兵大部分已经醒来,正火速朝城墙赶来。 张可望亲自指挥,命令士兵将滚木、礌石狠狠朝下砸去。 现在再烧制滚油显然来不及了。 必须用最简单的方式延缓清军的攻势。 现在张可望越发觉得城中突然燃起的大火是有预谋的,其目的就是为了配合清军攻城。 这就说明成都城中有清军的内应。 真是该死,他不是命人严格筛查入城人员了吗,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张可望心头生出一股悲戚感。 张定国呢,张定国怎么还没回来? 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吗? 张可望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么丧命于此! 他拔剑出鞘亲自为士兵们打气。 “鞑子们知道自己白日攻城没有胜算,这才会发动夜袭。这证明他们心里是发虚的。我们大西军的儿郎没有孬种怂货,朕就在这里与你们并肩战斗!” 张可望十分清楚这场仗是决定大西军命运的。 如果赢了大西军还能获得喘息之机。如果输了,别说是他这个大西皇帝难以活命,便是这支大西军恐怕都将不复存在。 至于成都城中的百姓自然也会成为鞑子泄愤的屠戮对象。 当然,张可望关心自己胜于关心百姓。 如果有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允许他用城中百姓的生死换取他的活命,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可惜他很清楚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供他选择。 从另一方面讲,城中百姓对他多少还是有利的。 这些人不能打仗,但协助搬运一些守城物资器械还是可以的。 张可望定了定神,命人将慌乱的百姓安抚下来,然后选出青壮登上城头协助守城。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攥紧了双拳在心中暗暗发誓,这场仗他一定要打赢。 ...... ...... 第三百七十八章 城中乱起 在夜晚攻城和白日完全不同,士兵们的视线不清楚故而许多平日里可以完成的动作都很难做出。 当然守军同样面临难题,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许多守城器械的使用很成问题。 双方都是在一通乱战,比拼的就是随机应变的能力。 当然,清军之所以坚持夜袭,就是因为提前安插进城的那几十名内应。 别看他们的人数不多,但造成的影响却很可观。 现如今,城中多处重要衙署着火,西军已经慌作一团。 人心惶惶之下清军大举攻城,守军根本地挡不了多久。 洪承畴在阵前亲自督战。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按照他和佟养和的计划进行,节奏十分完美。 如果那些内应能够趁乱打开一扇城门就更好了,即便打不开城门也不要紧,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 “洪先生,你觉得今夜真的能够拿下成都吗?” 博洛虽然把攻城事宜尽数托付给了洪承畴,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贝勒爷放心,一切都在奴才的计划之中。现如今西贼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慌乱不堪。那张可望又非可逆天改命的猛将,不出三个时辰,成都城必被攻克。”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洪承畴信心十足。 如果把张可望换成张定国没准还能够稳住局势拖上一拖。 毕竟张定国指挥战斗的能力很强,这一点洪承畴在魏城之战的时候已经亲自领略到了。 可张可望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力挽狂澜的。 “那便好,那便好啊。” 博洛深吸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此战过后他的名声将大涨,在清廷中的地位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 ...... 城中的情况近乎失控。 张可望派去维持秩序的兵卒根本无法控制四散逃难的百姓。 饶是他们拔刀杀人立威也不能阻止情况的恶化。 成都的百姓们如今根本不信西军士兵的鬼话,他们坚信鞑子已经破城了,西军士兵越是解释越是掩饰,他们是想拉自己垫背。 西军士兵杀人的行为更是激起的众怒,平日里温良恭俭让的百姓们挥舞着拳头和西军士兵对殴。 西军士兵们虽然手中有刀,可是架不住百姓人多啊。 他们能斩杀一人,斩杀十人却不能斩杀百人千人。 鲜血激发了百姓们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血性。 他们也记起自己平日里是怎么受到这些丘八欺压的。 好嘛,反正都死到临头了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揍他,揍这些丘八!” “街坊邻里们,跟他们拼了!” “呸,有本事去杀鞑子啊,杀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这些丘八就是一群酒囊饭袋,只会窝里横!” 群情激奋下,被派去维持秩序的西军士兵隐隐感到有些不妙,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可他们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团团围住,根本无路可退。 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愤怒的围殴。 百姓们把他们推翻在地,一通拳打脚踢生生打死。 经此一事后成都百姓们更是觉得没了退路,心下一横朝四城城门涌去。 ...... ...... “疯了,这些贱民都疯了!” 城头之上的张可望见到朝城门涌来的百姓,激动的浑身颤抖。 “反了,真是反了啊!” 平日里这些百姓温驯的如同羔羊一般,今日是怎么了,竟然敢杀兵造反! 张可望越发觉得平日里他对这些百姓太好了,应该坚持用严刑峻法来治理四川。 乱世用重典,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现在说这些明显来不及了。 “陛下,是否派兵前去弹压?” 张可望的亲兵上前请示。 张可望闭上了眼睛,手指不住弹着额头。 他不论怎么选择似乎都免不了一败了。 如果他不派兵弹压,近乎疯狂的百姓很可能直接撞开城门,那样的话清军便可以长驱直入。 但如果他派兵弹压的话,城头之上的守军兵力又会不足,正在对城头发动猛攻的清军同样会趁机一举压上。 怎么看,西军都没有胜算啊。 但细细分析一番就会发现,如果弹压百姓的话还能拖上一拖。如果他不派兵前去弹压,很可能将会迎来一场速败。 两害相权取其轻,张可望只能选择派兵弹压。 “来人呐,速速派人前去弹压,胆敢前去冲门者格杀勿论!” 生死存亡关头张可望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妇人之仁。 便是把这些冲击城门的百姓全部杀光他也在所不惜。 “遵命!” 那亲兵领命而去,领着一干西军精锐沿着马道一路飞奔下城。 “乡亲们,前面就是城门了。看样子鞑子是从别的门打进城的。不想死的就跟我冲出去!” 冲在一众百姓最前的是一个和尚。 这和尚不时挥舞着拳头给众人打气,短短几句话就把众人的情绪调动了起来。 “大师说的对,凭什么叫我们留在城中等死。鞑子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我们跟这些丘八拼了,冲出去搏一条生路!” “对,冲出去,我们冲出去!” “跟他们拼了,拼了!” 这些百姓大多拖家带口,可眼神之中满是坚毅,再无一丝平日里的软弱。 见到从城头上冲下来弹压的西军士兵,他们不但没有后退还主动向前冲去。 “跟这些丘八拼了。就会窝里横的脓包软蛋,揍他们!” 成都百姓们虽然赤手空拳,但看气势却不是弱势的一方。 至于前来弹压的西军士兵,乃是张可望的嫡系,自然更是不会留情。 他们深知此刻要控制局势就必须狠下心来一通砍杀,不然叫这些乱民冲开了城门,放进鞑子来,这全城的人都得跟着陪葬。 “乱民者,杀无赦!”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双方终于对撞在了一起,手持刀刃的职业军人显然更具备优势。 而成都城中的百姓们靠着胸中憋着的一口气也是想要抗争到底。 没有人注意原先冲在最前引领百姓冲锋的和尚已经不见了踪迹,漆色夜幕下南城内城门前的空地正开始一场无情的屠杀。 ...... ...... 第三百七十九章 岌岌可危 清军趁机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势。 他们发现西军布下重兵防守的成都城也不过如此。 有太多的漏洞可以利用,有太多的破绽可以突破。 而面对清军猛烈的攻势,城头的西军显得有些应顾不暇手足无措。 城头预备的滚木、礌石十分有限,在用完之后得不到有效的补充。 张可望只得让士兵们压向垛口处,靠着地形优势把清军的势头压下去。 只是清军的锐气似乎很足,仿佛吃定了西军一般,不管西军士兵如何打压,清军的先锋总会继续杀回来。 该死! 张可望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在保宁的时候清军也曾发动过攻城战,却是靠着炸开城墙一拥而入。 像今日这般靠着堆人数蚁附攻城,张可望还真是没有见过。 蚁附攻城最大的缺点就是消耗巨大。 人员的损伤也无法预计。 可清军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些损失一样,打定了主意要拿下成都。 这简直太可怕了。 张可望只觉得自己的后槽牙都恨得发痒。 如果现在张定国就在成都,清军一定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猛攻。这是欺他手中无人啊。 张可望确实面临着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他麾下倒是有不少的将领,可其中的大部分都属于那种庸碌之辈。让他们打打顺风仗或许还可以,指望靠着他们力挽狂澜是不现实的。 可现在不打就是等死,张可望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再次逃出升天。 所以肯定要咬紧牙关打下去。 兴许张定国已经率部到了成都附近了呢?兴许他们再撑上个一日半日张定国的援军就到了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张可望深吸了一口气,运足气力继续擂鼓给将士们助威。 “杀杀杀!” 杀声震天,靠着一股气势西军又把冲上的清军先锋赶了下去。 ...... ...... “洪先生,本贝勒看战况十分胶着,你真的有把握在三个时辰内拿下成都吗?” 博洛对洪承畴当然十分信任,可看现在的局势双方谁都无法说自己占据了场面上的优势。 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可是对清军很不利的。 毕竟西军是本土作战,补给线为零。 而清军携带的随军粮草十分有限,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很可能把自己耗死。 而且张定国的援军随时有可能赶到。 到了那时清军很可能被前后夹击。 虽说八旗铁骑天下无敌,不惧怕任何敌人,但博洛也不想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贝勒爷放心,奴才已经都计划好了。别看现在西贼打的很凶,用不了多久他们就撑不住了。” 洪承畴对于人心的把握已至化境,远不是博洛这样的小年轻可以比的。 他十分清楚张可望此刻的心情是绝望的,不过是做着困兽之斗罢了。 清军要做的就是按照计划一轮轮的发动冲击,直到张可望撑不住了崩溃了清军就可以顺势拿下成都。 而且城中的百姓也可以制造混乱给西军添堵。 西军需要同时应对外战和内乱,焉能不败? “那就好,本贝勒自然是相信洪先生的,你放手去做就是。” 博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清楚自己的能力不足以统帅数万人的军队,与其外行指点内行,倒不如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 反正打仗打赢了他这个征西大将军的功劳肯定是最大的。 ...... ...... 成都城的四处城门都面临极大的压力。 百姓们像发了疯一样对城门发起一轮轮的冲击,张可望虽然派兵弹压但也只能压得住一时。 东城城门终于不堪重负被撞开了。 这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西军士兵们的心态彻底崩溃了。 洪承畴自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点,连忙调遣八旗主力对东门发起了冲击。 见八旗军气势汹汹的冲杀而来西军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即还是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他们拼命想要堵住缺口,可是临时拼凑而成的步兵阵如何能够阻挡的住飞驰而来的骑兵。 八旗军只一个冲锋就冲开了缺口,将西军阵型冲的七零八落。 张可望不得不调遣更多的士兵去东门阻击清军的突进,但这使得城头上的兵力进一步变薄,顺着云梯而上的清军士兵趁机在城头站稳了脚跟。 空间在攻城战中是最为关键的。 你占据了一分空间,敌军便少一分空间。 攻城方如果没有足够的空间在城头立足,是不可能赢下战斗的。 可现在的局面却是清军不断蚕食着本属于西军的空间,城头上的清军士兵越来越多,西军士兵被逼的节节后退。 场面一度变得极为尴尬。 “陛下,现在该如何是好啊。您当早做决断!” 张可望此刻已经是心如死灰,亲兵们提醒了半天仍然没有反应。 “陛下,陛下啊!” 亲兵们跪倒一地,恳求张可望想想办法。 如今西军几万人的性命就全在张可望一念之间。 “朕能有什么办法,朕能有什么办法啊。” 张可望摇了摇头,自嘲的笑道:“这是天要亡大西,天要亡大西啊。” 张可望十分清楚即便他暂时守住了城头也没有意义。 如今清军骑兵已经冲进城中,很快就会打开其他几扇城门。 届时他们甚至不用再争夺城头的控制权,只需要一拥而入瓮中捉鳖将西军全部困死即可。 “陛下,要不咱们逃吧!” “对啊陛下,我们护送您出城!” 张可望闻言苦笑一声道:“逃?即便真的能够突围又能逃去哪里呢?” 之前在保宁的时候张可望之所以横下心来突围,是他知道自己还可以逃去成都重整旗鼓再与清军一战。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清军连成都都要拿下了。 这可是大西军在全川最大的一个据点啊。 连成都都没了,他又能逃去哪里呢? 建昌吗? 以建昌那种穷乡僻壤之地,难道养得活几万大军吗? 张可望只觉得心如刀绞。 经历了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之后,张可望终于下定决心。 他不准备逃了,他要投降。 ...... ...... 第三百八十章 张可望降清 当张可望说出自己决定投降后,全城的将士皆是感到错愕不已。 他们考虑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把这种可能性考虑进去。 自己敬爱的大西皇帝竟然要投降鞑子! 绝大部分将士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脸色涨得通红。 剩下的一小部分人则是长松了一口气。 投降至少可以保全性命,继续战斗下去很可能他们都得死。 张可望当然明白投降意味着什么。他不仅将失去大西皇帝的身份,失去将士们的尊敬,还得跪伏在地做鞑子的奴才。 他听说做奴才的生死全在主子一念之间,主子若是不高兴了可以随时弄死自己的奴才。 可是不投降又能如何呢? 战斗到最后又有什么意义呢? 张可望还年轻他还不想死。 命令传达下去后大西军将士的手直是僵住了,空气之中直是死一般的沉默。 张可望有些受不了,率先走下城去命令士兵打开城门。 他带领亲兵跪倒在地迎接清军进城。 在远处观战的博洛直接傻了,这是怎么回事? 洪承畴也是一愣。 按理说西军完全还有的打啊,怎么这就开城投降了? “洪先生,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博洛一脸狐疑的问道。 也难怪他这么问,张可望投降的时间点也实在是太诡异了。 “贝勒爷莫急,我们可以叫张可望出城受降。” 洪承畴可谓是老谋深算,在他看来只要张可望出城受降,那么清军就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即便张可望决定暴起一击也绝不是清军的对手。 但在城中受降就不一定了,张可望完全可以提前布置,利用人数的优势形成局部以多打少甚至是碾压的优势。 所以清军可以接受张可望的投降,但一定是出城受降。 这样也是表达投诚的诚意,相信张可望不会拒绝。 博洛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啊。” 他稍顿了顿继而接道:“本贝勒觉得张可望也算是个有用之才,对我们平定四川其他地方大有裨益。” 他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西军对于四川的控制集中在了成都及其周边、保宁、建昌等地。 至于川东则是在明军手中。 如今保宁可以算是拿下了,再拿下成都之后清军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建昌。 建昌本身的重要性是不如川东的,但其是通往云南的要津,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清军如果拿下了建昌,将来若是攻掠云南将会变得十分方便。 “贝勒爷英明,所以我们应对张可望好生安抚才是。” 张可望这种人本身是没有多少气节的,只要能够许以好处相信他一定会心甘情愿的替大清做事。 倒是西军中的另一员大将张定国有些让洪承畴担心。 此人非但能力很强还有着一股倔劲,想要招降他不容易啊。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招降张可望并收编投降的西军。 城中的西军至少有几万人,收编之后编为绿营军对于清军兵力是一个极大的补充。 洪承畴十分清楚这种事情是要由博洛来做的,便向博洛谏言道:“贝勒爷,还请您亲自主持受降仪式。” 博洛微微颔首道:“好。” ... ... 清军方面提出要张可望出城受降。 对此,张可望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已经决定投降了脸面就不重要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刀攥在别人手中,他除了选择服从还能怎么做? 张可望为了表达投降的诚意甚至脱去了外衫袒胸露腹,并且在后背上绑了荆条,又命亲兵反绑了双手决定来一出负荆请罪,乞求得到清军统帅的宽恕。 为了活命他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区区脸面又算的了什么。 他的一众亲兵虽然心中不爽却也只能选择服从。 他们和张可望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张可望既然已经选择了降清,他们自然要遵从。 全部大西军在主动解除了武装后相继走出城去。 在走到清军规定的地点后他们纷纷跪倒在地双手背在身后。 清军士兵纷纷上前用绳索捆住了西军士兵的双手。 按照规矩,这些投降的俘虏并不能立即划归到绿营军之中,而需要接受严格的筛查。 发现有居心叵测者一概格杀。 清军对于兵员补充虽然很渴求但也明白宁缺毋滥的道理。 若是军队中有不稳定因素的存在实在是太可怕了。 至于张可望的生死自然是由博洛决定的。 只见博洛阔步走至张可望身前,嗖的一声抽出了佩刀。 张可望此刻低垂着脑袋,紧张的心脏怦怦直跳。 清军统帅拔刀做什么?是要杀了他吗? 张可望心中生出一股悲凉来,感到深深的绝望。 便在他感到大限将至时,博洛挥刀砍掉了绑缚他双手的绳子。 啊! 原来清军统帅不是要杀他! 张可望感到一阵狂喜。 他拼命冲博洛磕头,学着满洲人的样子说道:“奴才谢主子不杀之恩,谢主子爷仁慈。” 他连磕数次仍然觉得有些不过瘾,竟爬到博洛面前亲吻起博洛的靴子。 张可望的这一举动弄的博洛都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洪承畴上前解围道:“张将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贝勒爷知人善用,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啊,对,对!本贝勒最看中张将军这样的人才。你只要尽心尽力替大清做事,本贝勒不会亏待你的。” 博洛立刻顺着话头说道。 张可望长出了一口气。 他这暂时算是安全了。 他急于讨好博洛,便咬了咬牙说道:“奴才一时被献贼蒙蔽双眼,竟然认贼作父。多亏主子率兵赶至让奴才认清了献贼的真面目。这张姓奴才是万万不会再用了,还请主子爷赐姓。” 闻听此言博洛直是眉头一皱。 这个张可望也忒不要脸了吧。张献忠已死,他理当恢复本姓,哪有再请人赐姓的道理。 何况给这样的人赐姓,博洛还觉得污了赐的姓氏呢。 “张将军何不恢复本姓呢?本贝勒觉得这样最好。” ... ... 第三百八十一章 权力的滋味 “主子圣明!” 张可望心中大喜,连声奉承到。 他本姓孙,被张献忠收为义子后才改姓张。 张献忠战死保宁后,张可望曾经想过恢复本姓,可是考虑到要保证法统继承,他还是保留了张姓。 现在他已然降清,自然再没有理由用别人的姓。 “奴才早就想改回本姓了,从今日起奴才便姓孙。” 博洛笑眯眯的看着孙可望,心道这厮的脸皮还真是比城墙还厚。 不过这样也好,大清军中确实需要几个这样厚脸皮的顶在前面。 “如此甚好,本贝勒还等着孙将军为大清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呢。” 孙可望心中一沉,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博洛接受他的投降果然是有所图谋,是想靠着他对四川的熟悉攻城拔寨啊。 投降的西军好歹也有几万人,战斗力那是相当可观的。 加之孙可望对这支西军的绝对领导力,博洛想把之变成一柄利刃也就不难理解了。 至于具体怎么用当然是博洛说了算,可孙可望已经能够预料到等待他的是一场场苦战。 “奴才谢主子恩典。主子请放心,奴才一定为大清竭尽全力,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博洛满意的点了点头,上前拍了拍孙可望的肩膀道:“好好干,大清不会亏待忠诚的勇士的。” 倒是一旁的洪承畴和佟养和一直没有说话。 前者本来就是降将,在这种场合自然不太好说话。 后者则是觉得没有太多说的必要,反正该说的贝勒爷已经都说完了。 大西军举部投降,对博洛来说当然是一个好事情。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支大西军整编为绿营,令其为之所用。 当然眼下是该进城好好休息一下。急行军这么多天,他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住在城里的感觉了。 博洛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的进了城,洪承畴和佟养和跟在后面。 再之后是硕詹等将。 清军以胜利者的姿态入城,百姓们皆是有多远躲多远。 他们都听说清军习惯于屠城,虽然现在已经跑不了了,但躲远点还是可以的。 博洛却不是很在乎。 这种情形他见得多了。 南人嘛就是一群两脚羊,和四脚羊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现在他们表现出恐惧那是最好的,北地的那些城池中的贱民不都是如此吗? 他们越怕大清越好统治。 至于屠城嘛博洛暂时是不想。 这倒不是因为他怜悯这些百姓,而是孙可望在最关键的时刻投降,避免了大清勇士不必要的死亡。 虽然孙可望是被迫投降的,但保存了清军实力也是事实。 综合考虑了一番,博洛觉得没有屠城的必要。 博洛进驻成都之后当仁不让的住进了大西皇宫。 此处原先是蜀王府,张献忠打下成都后将其改为皇宫。现在清军入城后,又将其充为博洛的临时行辕。 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其走马灯似的换了几个主人,真是叫人唏嘘感慨。 博洛住进皇宫后便叫来宫女侍寝,一夜连御数女,感到十分得意。 他在京师的时候整日活在诸王的阴影之下何尝有过如此快意的时候。 现在好了,他统兵出征在军中就是绝对的权威。即便是洪承畴有什么战术构想也要首先和他沟通,请示后再做决断。 权力的滋味真是美妙啊。 博洛觉得有些迷醉,甚至都不想回京了。 以他的身份是不大可能继承大宝的。 如今的大清皇帝是顺治帝,即便将来多尔衮废了顺治帝自立称帝,博洛还是没有什么机会。 多尔衮虽然没有子嗣但有兄弟啊。 多铎、阿济格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即便是轮也轮不到博洛。 既然如此博洛当然不急着回京师了。 他手中的权力来自于征西大将军的名号。说到底还是多尔衮赐予的。 如果他班师回朝,那么多尔衮理所当然会收回他的权柄。 到了那时博洛便又成了一个闲散的贝勒。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体验过权力的美妙之后博洛再也不愿意回到过去那种平平淡淡的日子了。 那么便得找个由头留下来。 他是征西大将军,只要战争没有结束他自然就不该回京。 那么便叫这战争一直打下去吧。 成都打下来了还可以去打建昌嘛。建昌打完了还有重庆呢。 即便是整个四川都平定了,不还是可以挥师东进攻取湖广吗? 洪承畴一开始就是想以四川为跳板拿下湖广的,博洛这么做也没有什么问题。 等到这些仗全部打完,怎么也得一年半载。 届时博洛的个人威望也将攀升至顶点,那时就是多尔衮也得好好思量一番,不会轻易的夺了博洛的权柄。 当然目前这一切都是博洛的设想,能否成行还得走着看。 现在最关键的是稳定成都周边,为下一步的行动打好基础。 ... ... 张定国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带领军队来到成都城外。 只是他发现成都城头上插着的已经不再是大西军的军旗,而是清军的旗帜。 张定国顿时颓然了。 他还是来晚了吗? 义兄没有撑住? 此刻张定国已经脑补了不久前发生的情形,清军大举攻城,义兄不敌后自杀。 义父、义兄都死在了鞑子手上,这个可以算是血海深仇了。 张定国攥紧拳头发誓要给义父义兄还有死去的将士们报仇。 “攻城!” 张定国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次仇不报他就不算是男人! 大西军摆开阵势准备攻城,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博洛的注意。 他带着孙可望、洪承畴、佟养和等人亲自登上城头视察,发现来人是张定国后不怒反笑。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他曾经在魏城劝降过张定国,虽然失败了但那时可没有孙可望。 现在孙可望就在身边,由他充当说客张定国投降的可能性便会增长不少。 “孙将军,本贝勒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一定要劝降张定国!” “奴才遵命!” 孙可望十分无奈的应道。 这个活可不好接啊。 ... ... 第三百八十二章 再相见,已是物是人非(第一更!) 孙可望出现在了成都城头上。 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定国,不要打了。为兄没有死!大清是天命所归,你还是尽早投降吧!” 战场之上十分嘈杂,张定国根本听不到孙可望的呼喊。 孙可望见状直是急得满头大汗。 贝勒爷可是把招降张定国的任务交给了他,如果他不能把事情办妥,在博洛心目中的形象肯定会大打折扣。 这可是他降清之后办的第一件要紧事,一定不能办砸! 孙可望咬了咬牙,命令一百名士兵齐声高喊方才他说过的话。 这些都是他的亲兵,自然遵命执行。 上百人齐声高呼声音自然很大,张定国也听到了。 只是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一定是清军的阴谋。 义兄肯定会死战到底怎么可能投降? 鞑子想要扰乱军心,当真是可恶至极。 张定国怒吼道:“继续进攻!” 大西军士兵如潮水般压了上去,孙可望见状直是要气晕了。 这个张定国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 难道要让他亲自出城才肯相信? 当然孙可望很清楚如今这个局势,博洛是不可能同意他打开城门的。 毕竟他刚刚降清,还没有经过什么考验。 而他和张定国又是义兄弟的关系,可谓是同气连枝。 万一他只是在演戏骗开城门,然后和张定国里应外合再次夺回成都,清军可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站在清军的角度有此顾虑是理所当然的。 可问题是孙可望连一丝一毫这样的想法都没有啊。 自打他见识了清军强大的战斗力后,内心深处便是自卑的。 即便骗开城门,放张定国大军进城又能如何?巷战就能打得过清军了吗? 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 此刻孙可望只想紧紧抱住清军的粗腿,挣得一番功业好荫蔽子孙。 至于旁的事情他根本不想去考虑。 “来人,把我缒下城去!” 无奈之下孙可望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感到惊讶的决定。 就连他的亲兵都感到难以置信。 “将军,这是为何啊?” “别问,照做就是了。” 孙可望此刻心烦意乱,自然没有什么心情解释。 他思前想后觉得只有这种方式既不会让清军起疑,又能让张定国相信他还活着。 毕竟只是他一个人缒下城去不会影响大局,如果孙可望要跑,就将失去所有地位不得不仰张定国的鼻息,与其如此还不如留在清军阵中喝汤。 亲兵们没有办法只得准备好了一个很大的竹篓子,用绳子系好绑在城头上。 “将军,都准备好了。” 孙可望二话不说走到竹篓子跟前跨步迈了进去。 竹篓子的空间很小,孙可望近乎是蜷缩着身子,十分难受。 “都愣着干什么,快把我缒下去!” 孙可望狠狠瞪了亲兵一眼。 亲兵们不敢拖延,只得遵命照做,缓缓将竹篓子缒下城去。 不远处的博洛见状哈哈笑道:“有意思,这个孙可望真是有意思。洪先生以为他此举能够招降张定国吗?” 洪承畴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道:“回贝勒爷的话,奴才以为此事一半一半吧,还要看孙可望的口舌如何了。” “嗯,那我们便静观其变好了。” 博洛心情显然很好。 看戏是最痛快的事情,孙可望能够成功最好。饶是他劝不动张定国也无妨,大不了再打就是了。 ... ... “将军您快看,城头之上缒下了一人!” 大西军阵中,一名眼尖的亲兵向张定国禀奏道。 张定国顺着方向望去,只见真的有一个竹篓子被沿着城墙放了下来。 清军突然搞这种伎俩是什么意思? “将军要不要放箭?” “不!先等等看!” 张定国摆了摆手道:“本将想要看看鞑子在耍什么花招。” 孙可望此刻心情十分紧张。若是此刻大西军阵营齐射一波,他准保会被射成刺猬。 若在平地上还能跑能趴下躲避,可在这空中他如何能避的了? 别放箭,自己人! 这是孙可望一直在心中默念的。 不知是不是他的祈求起到了作用,缒城的整个过程中竟然真的没有一支羽箭射来。 当竹篓子缒到平地上时孙可望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落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从竹篓子中跳出,缓步朝西军阵营走去。 “我是孙可望,不要放箭!” 他连声高呼,生怕西军动手。 “孙可望?” 张定国默念了几句,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等等这不就是义兄的名字吗! 只是因为这些年来义兄一直用张姓,孙可望这个名字再没有用过,才会使张定国一时觉得有些陌生。 义兄竟然真的活着! 张定国心中一阵狂喜,可没过多久他心中的狂喜便一扫而空。 义兄如果还活着那么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投降鞑子了! 难道他这是替鞑子来做说客的? 张定国只觉得心中憋闷不已,就要上前问个究竟。 “将军,小心有诈啊!” 亲兵在一旁提醒道。 “无妨,我走到安全的距离停下就是。” 张定国振了振甲胄,迈开步子朝孙可望走去。 他走到距离城墙两百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在这个位置弓箭无法对他造成威胁,再往里走可就说不好了。 他停下来等孙可望,孙可望也十分自觉的往前走。 此刻他是有求于张定国,自然是不敢托大。 孙可望越走越近,渐渐的能够看清张定国那张熟悉的脸。 只是那张脸上满是不解、困惑、愤怒,让孙可望都不敢抬起头来。 孙可望走到距离张定国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长叹一声道:“定国啊,为兄没能守住成都让你失望了。” 张定国摇了摇头道:“义兄难道真的投降鞑子了?” “我...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城中已经失控,清军又控制了城门。我若再行抵抗,怕是会引得清军屠城啊。为了保全城中百姓,我只能选择投降。” 孙可望的这番话若是骗骗一般人或许还行,但要想骗过张定国是不可能的。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太了解自己这个义兄了。 孙可望是那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的人,怎么可能顾及城中百姓的死活? ... ... 第三百八十三章 恩断义绝(第二更) “你...不要再说了!” 张定国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 他实在不愿意相信义兄已经降清了。可是事实就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你我情义从此两断。” 张定国一字一顿的说道。 “定国,有话好好说嘛...” 孙可望还不打算放弃,兀自努力道:“等你降了清,也能跟我一样建功立业觅取封侯的啊。” “滚!” 张定国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再不滚,我就放箭了!” 孙可望闻言心中立时咯噔了一声。 他想过千百种可能,唯独没有把这种可能考虑进去。 张定国竟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好,我滚,我滚。你千万别激动。” 孙可望虽然十分失望,但却不是个吃眼前亏的人。 他见张定国如此激动,情绪近乎失控,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便想着先回城再从长计议。 被博洛轻视总比直接丢掉性命来的好。 丢掉面子还有机会再挣回来,如果丢掉的是脑袋,可不会再长出来! 孙可望一路小跑来到城下,毫不犹豫的跨步迈了进去。 他坐稳之后猛的摇了摇绳子冲城头上的亲兵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我拉上去!” 那亲兵连忙和几名同伴一起用力提拽篮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篮子最终提上城头。 孙可望双脚踩实之后长松了一口气。 方才真是好危险啊。他生怕张定国中途反悔命令士兵放箭。 若是万箭齐发,孙可望是断然没有活路的,将被生生射成刺猬。 “将军,怎么样,他们答应投降了吗?” “答应个屁!” 孙可望没好气的瞪了亲兵一眼道:“我已是仁至义尽,他要找死那便由他去吧!” 说罢一甩手,怒气冲冲的朝博洛走去。 及至近前他马上换了一副谦卑的姿态,一脸谄媚的说道:“奴才拜见贝勒爷。” 博洛急于知道结果如何,便催问道:“那张定国可答应归降我大清了?” 孙可望面露难色道:“贝勒爷,奴才费劲口舌劝那张定国归降,可他不识好歹反将奴才痛斥了一番,还跟奴才恩断义绝。奴才以为,此人断无招降的可能。常言道不为己用则必诛之。奴才以为贝勒爷应当机立断派大军剿杀张定国!” 说这番话时孙可望直是咬牙切齿。 他被张定国那般羞辱,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但凭他自己很难挽回颜面,自然只能依靠清军。 所谓扯虎皮拉大旗,博洛就是那张虎皮。 博洛听孙可望这么一番话心里也是有些恼怒。 这个张定国真是有些不知好歹。 自己几次三番拉拢他,想要让他归降,可他倒好屡次三番的拒绝,当真以为自己非收他不可吗? 大清贝勒难道就不要面子了吗? 如果在魏城的那次招降失败后博洛还心存侥幸,现在却是彻底死心了。 孙可望是什么人?那可是张定国的义兄,是原西军之中仅次于张献忠的二号人物。 连他的面子都不好使,那证明这个张定国真是吃了秤砣死了心,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 退一万步讲,即便张定国今后真的降清,博洛也是不会用了。 天知道他是不是诈降,毕竟他和孙可望不是一类人。 博洛沉吟了片刻,转向洪承畴道:“此事洪先生怎么看?” 洪承畴轻轻咳嗽了一声,和声说道:“奴才也以为对张定国和西军余孽该剿。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他说这话时孙可望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瞬,但随即就恢复了平静。 旁人若不细心观察根本注意不到这么细微的变化。 博洛最听的就是洪承畴的话。 他见洪承畴也建议剿,便毫不犹豫的说道:“那好,便传令下去,出城杀贼!” 清军对西军不管是人数还是战斗力都处于绝对的上风。 缩城死守这种事情博洛是做不出来的。 这要是传了出去,他堂堂大清贝勒的名声还不臭了? 哼南人都是一群两脚羊而已,杀死他们只需要轻轻在脖子上一抹。 若不是身为全军统帅,博洛自己都想亲自上阵杀敌呢。 佟养和跟洪承畴听到博洛要打开城门派出军队主动出击,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在他们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决定。 倒是孙可望和刘进忠二人有些吃惊。 在他们看来守城肯定要比主动出击稳妥的多。 博洛这个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托大了呢? 当然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是没有资格质疑博洛的决定的。 他们也不会蠢到去这么做。 反正以清军强大的实力足以完成对张定国部西军的碾压。 主动出击可能战斗还会结束的再快一些。 不管是孙可望还是刘进忠都是大西军中出来的。 他们十分清楚大西军的优势和劣势是什么。 大西军之所以能够在诸多农民军中脱颖而出,是因为他们作战风格十分凶悍,就如同狼群一样遇到猎物死死咬住绝不轻易松口。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面对明军时西军总能占据优势。 可对清军就完全不同了。 绿营兵且不去说,清军真正的王牌军八旗军可是比西军更为悍勇的存在。 不管是满八旗还是汉八旗,单兵作战能力都比西军士兵高出一头。组织力凝聚力,八旗军更是碾压了西军。 西军唯一有优势的可能就是将领了。 尽管孙可望不愿意承认,但张定国的确是那种不世出的名将。 沉着稳重,足智多谋有担当。 他具备了名将的一切素质。 但是单一将领在这种大乱战之中的作用实在是太小了。 张定国便是再能打能够抵的了多少人? 清军只需要不断的冲击张定国的中军总能将其冲溃。 而一旦中军被冲溃,帅旗被拔或被夺,军心就将彻底涣散。 而没有军心的军队和土鸡瓦狗没有什么区别。 孙可望心中冷笑了一声。 张定国实在太自大自傲了,他以为他一个人可以拯救西军拯救四川。 但他错了! 人是不可能阻止历史大势的。 清军一统天下是大势,任何企图阻止的人都会被碾压成齑粉。 ... ... 第三百八十四章 来吧,战个痛快!(第一更!) 清军太自信了。 这种自信源自于骨子里,源自于历次战争的胜利。 自信感是会累积的。 努尔哈赤当初写下七大恨起兵反明时满洲八旗可没有这么自信。 但一场场战斗下来,他们发现南人实在是不堪。不仅战斗中他们贪生怕死,就连排兵操练都是做做样子。 这样的兵怎么可能打得了胜仗? 他们对明军一向是稳赢,简直不知道怎么输。 在他们眼中南人简直就和绵羊无异。 西军虽然比明军强了不少,可到底也是南人,骨子里那种软弱是一模一样的。 或许他们的战斗力要强一些,可也只是让清军的进攻更有层次感一些。 毕竟一战即胜摧枯拉朽实在是无趣。 清军也需要一些稍有挑战的对手给后进之辈练级。 所以当博洛下令主动出击时几乎所有的清军士兵都感到一阵狂喜,像野兽一样发出嗷嗷的叫声。 随着城门的打开,清军依次鱼贯而出。 先是绿营军,再是汉八旗,最后是精锐满洲八旗。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消灭所有西军,让天下人看看清军的厉害,也让所有人意识到抵抗清军需要付出的代价。 至于张定国则是气定神闲,神态自若。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相反他很期待这一仗。 魏城一战他已经将清军的实力探了个七七八八。在他看来清军之中也就是满洲八旗的战斗力高出一筹,其他军队的实力明显不如西军。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手刃博洛替义父报仇了。 看到清军倾巢而出,张定国眼眶通红,怒吼道:“随我杀鞑子啊!” 清军多是骑兵,从城中冲出时气势十足。 以他们的经验只要把气势冲起来了,没有人能够抵挡的住他们的冲击。 他们接下来只需要收割性命即可。 “杀啊,杀南狗啊!” 博洛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每战必身先士卒,这一个规矩自打太祖皇帝时便立下了。 太宗皇帝时也得到了很好的贯彻执行。 到了今上登基,摄政王主政规矩自然也不能坏。 不论是英亲王阿济格还是豫亲王多铎都是作为统兵大将冲锋在前的。博洛相信多尔衮也是想要统兵征战的,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十分特殊,是堂堂摄政王,不能以身犯险这才把机会留给了后辈们。 博洛自然不会让这样的好机会从身边溜走,他要用南人的首级和鲜血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至于博洛身边的人心情也都不一而足。 硕詹信心十足,自己根本不用使出十足的力气就能将这些南人收拾了。 至于那个什么张定国,不过是个徒有虚名之辈罢了。他真不知道贝勒爷怎么会对这么一个人青睐有加。 要论战斗当然是真满洲勇士最精通奥义。 他就要用实战向贝勒爷证明自己比张定国强千倍万倍。 洪承畴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很想清军和西军决战,毕其功于一役。 另一方面他又为张定国觉得有些可惜。 也许是惺惺相惜吧,洪承畴觉得张定国这样的名将不应该就这么从世间消失。 可他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左右的。 名将殒命于沙场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归宿吧。 消灭了这最后一支西军后清军便能彻底控制成都地区。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稍作休整然后挥师东进拿下奉节。 奉节是三峡的西大门,要想攻打湖广则必定要拿下奉节。 这是洪承畴全盘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绝对不容有失。 佟养和的心情和洪承畴大体差不多,不过他倒是不为张定国感到可惜。 大清是天命所归,任何妄图阻碍天命的人都得死,张定国也不例外。 至于孙可望恐怕是现在最想张定国授首身死的人。 他急于向博洛证明自己的价值。 而证明价值的最好办法就是靠着自己的经验帮助清军很好的击败西军。 “贝勒爷,奴才知道西贼最擅长布半月阵,不如我们以长矛阵破之,使其首尾不能兼顾。” 半月阵是所有阵型中最擅长防御的,若是兵力分的太散很难突破之。 最好的办法便是用长矛阵强攻。只要能够破开一个口子割裂开敌军便能够很好的压制乃至掌控局势。 不过西军的整体配合很好,一般的军队对长矛阵掌握的又不够完美,很难直接破阵。 但是清军则不同了。 清军乃是当今最强大的军队。 还没有他们办不到的事情。 西军的强大是针对其他军队而言的,在清军面前他们就是完完全全的小字辈。 清军教训他们就像老子教训儿子一样简单。 “嗯,便依你说的吧。” 博洛微微颔首道。 即便孙可望不说他也想用这个战术。 “列阵!” 大战将至,张定国却是十分的镇静。 就让这一切在今日了结吧。 清军是骑兵,西军是步兵。 清军是攻方,西军是守方。 清军是矛,西军是盾。 这是矛与盾的较量。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当万骑朝长枪阵冲锋时那种震撼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 不少西军只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跟着颤抖。 不过却没有哪怕一个人退缩。 他们亲眼看到了清军入川之后的暴行,他们绝不能对此坐视不理。 “杀啊!” 清军和西军阵中同时发出怒吼。 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拼的就是一口气。 谁咬住这一口气谁就会是获胜的一方。 终于清军骑兵冲进了西军阵中。 若是一般的骑兵是不可能冲击长枪阵的,因为战马本能的对长枪恐惧会停下来。 但清军骑兵是重骑兵,本身骑手又经过十分严格的训练,使得他们可以毫不停歇的冲阵。 长枪刺在满是铠甲包裹的马匹身上,枪头竟然瞬间断裂。 强大的冲击力使得清军骑兵一时所向披靡。 加之他们彼此之间贴靠的很紧,成为了一个整体。 西军的半月长枪阵就更难阻拦的住他们了。 不过张定国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张,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 ... 第三百八十五章 燧发枪问世(第二更!) 南京工部火器司这几日可谓是繁忙不已。 在大明皇帝陛下的关怀和指导下,火器司终于研发出了一种新式火铳。 这种火铳不是靠火绳点火,而是靠燧石击打。 天子甚至亲自为其赐名,曰燧发枪。 据说天子得知燧发枪试制成功后龙颜大悦,特地嘉奖了一番工部尚书高弘图,并对试制出燧发枪的工匠进行了丰厚的奖赏。 火器司中的其他工匠虽然感到羡慕不已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们很明白火器司的规矩,或者说工部的规矩。 工部如今是大明朝廷奖惩最分明的衙门,这得益于天子的大力支持。 据说一年下来光是给工部工匠发的薪俸和奖励就要大几十万两。这些当然不可能是由国库拨付,而是内帑直接拨钱的。 对此一众御史言官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既然皇帝陛下花的是自己的钱不是国库的钱他们当然没必要得理不饶人。 只要皇帝陛下愿意,他完全可以对这些匠人给予十倍的赏赐。 要知道如今天子内帑的收入来源十分广泛,既有皇庄又有矿税甚至海贸都有皇明朝廷的背景。 这种情况下天子比崇祯朝的时候不知道要富有多少倍。 天子甚至养得起一支水师,难道养不起这群匠人? 天子愿意赏,匠人们愿意干。整个皇明自上至下一副欣欣向荣之态。 当今天子就是要通过一次次封赏告诉世人他赏罚分明。 只要有人愿意为皇明奉献并真的做出了成绩那他就一定会赏并大大的赏。 却说这日朱慈烺在处理了政务之后选择微服出宫。 一众锦衣卫着便装潜伏在暗处保护皇帝陛下的安全。 当然陪伴在皇帝陛下身边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兵部尚书路振飞。 这位尚书大人和当今圣上的关系非同一般。 当今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逃难至淮安,当时身为漕运总督、淮安巡抚的路振飞热情的接待了皇太子。 自此皇太子便记住了这个人。 后来路振飞又坚定的支持皇太子在南京继位,立下了从龙之功。 皇太子登基之后,路振飞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简在帝心的重臣,从此一飞冲天,从漕运总督直接升为兵部尚书。 虽然从品级上来看这个变化并不大,但两者政治地位上的差别可谓是天壤之别。 要知道漕运总督权力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地方官。 而兵部尚书可是九卿之一。 遍数满朝文武能够排在兵部尚书之前的不超过五人。 而如果论在天子心目中的实际地位,路振飞甚至可以排进前三。 这么一个重臣,竟然是除了天子和工部尚书高弘图之外对造出燧发枪最感到高兴的人。 虽然这份功劳是工部立下的,但只要对大明朝廷有益,路振飞就会感到高兴。 何况这工部造制出的燧发枪早晚也会造福兵部嘛。 要知道全国兵事归兵部统筹管理,如今大明和东虏打的你死我活,军队的战斗力关乎王朝兴衰。 而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帝陛下对于军队火器的配备十分看重。 天子亲自设立编练的神策军中火铳的配备率超过了五成。 这可是十分了不得的。 要知道当年威震天下的戚家军也不过如此。 当然神策军比戚家军更有钱,在火器的配备上也是不计成本。 皇帝陛下有钱,也愿意把钱花在这上面,旁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路振飞一直是积极的主战派,强调用铁与血解决问题。 在东虏问题上他更是如此。 在他看来大明要想真正中兴,避免重蹈南宋覆辙就一定要态度强硬,以战定乾坤。 东虏最开始只是皮癣之患,为什么越来越强大,不就是大明的姑息纵容吗? 如果从一开始大明便坚定态度对东虏进行压制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难题了。 可是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只能做好眼下的事,避免让情况进一步恶化。 路振飞认为东虏的实力虽然有所增强,但并没有到无人可敌的地步。 至少从高杰所部,神策军诸部与东虏几次交锋可以看出他们是不落下风的。 文安之统领的川东诸部虽然与东虏没有交锋过,但实力也不俗。 如今明军与清军交手至少不会完全落于下风。双方处于一个五五开的阶段,谁能取胜更多是靠临场发挥。 在这种情况下,更好的给军队装备火器就显得尤为重要。 靠火器可以弥补经验上的不足。 若是火器具有碾压优势甚至可以直接取胜。 “陛下,今日臣要陪陛下去看的排队枪毙与传统火铳相比有何区别?” 路振飞十分热情,胡子都跟着风吹了起来。 “咳咳,路员外,低调低调。” 朱慈烺咳嗽了一声,冲路振飞使了个眼色。 “哦,好的,朱公子。” 路振飞恍然大悟,连连应声道。 朱慈烺等人骑马出东城之后直往紫金山而去。 他在这里建造了一处军营,训练新式火器军队。 这支军队和神策军不同,单纯的是为了试验新的火器以及战法。 朱慈烺不放心将新研制出的火器直接装备军队,一定要经过试验才放心。 如今整个紫金山已经被封锁起来,只有宫中来人才能出入。 朱慈烺一行人打马至此亮出身份后,负责此处防务的指挥使一路小跑来到朱慈烺面前纳头便拜。 “臣西山指挥使姚远山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慈烺抬了抬手道:“姚爱卿平身吧,事情都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很好,快带朕去看看。” 朱慈烺已经迫不及待了。 “臣遵命!” 姚远山对当今天子可谓是感激不已。 要知道在一年之前他不过还是一个不入流的京营将领。 要不是当今圣上继位,大刀阔斧的改革裁撤京营,创立西山军,姚远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头的。 人嘛有时候靠的就是一个机会。 姚远山在机会来临的时候抓住了,所以他现在是西山指挥使。 但他不会忘记这个机会是天子给他的。所以即便天子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 ... 第三百八十六章 燧发枪的价值(第一更!) 在姚远山的安排下,朱慈烺来到军营视察。 西山军营的编制和其他军队有很大不同。但再怎么不同也是军营,那种肃杀的氛围让人不禁神经紧绷。 伴驾左右的都是朱慈烺的近臣,他们皆是翘首以盼,希望看到这新式燧发枪的威力。 朱慈烺本人则站在正中的位置,面容不怒自威。 “姚卿家,可以开始了。” “臣遵旨!” 姚远山连声应道。 在他的安排下整整一排西山军士兵端起了新式燧发枪,瞄准了一百步外的靶子。 这新式燧发枪由于刚刚制出,产量十分有限,所有的资源都集中在了西山。 姚远山可谓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当今天子对火器极为重视,若是这刚刚制出的燧发枪被证明威力巨大可以列装全军,那证明此事的人绝对可以因此简在帝心。 但如果燧发枪的处子秀表现的一般甚至是糟糕,演证此事的人同样会因此被迁怒甚至是降罪。 不过姚远山决定一搏。 他没有什么输不起的。 要不是当今天子简拔,他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京营之中混吃等死的兵油子,一辈子也看不到希望。 而他现在是堂堂西山指挥使,这当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他奋力搏出来的。 所以他依然会搏下去,看看自己究竟能够坐到什么位置。 “预备...” 姚远山清了清嗓子,发出了第一道口令。 “放!” 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时候姚远山爆喝一声。 排成一排的西山军士兵纷纷扣动扳机,铅丸爆射而出直朝靶子而去。 弹指一挥间,除了一发铅子落靶其余十四枪全部正中靶心。 包括朱慈烺在内的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个命中率也太高了吧。 要知道这可是在一百步之外。 其实燧发枪相较于旧式火绳枪最大的优势不是命中率而是射击条件。 燧发枪靠燧石击打而不是引燃火绳,故而在阴雨天可以有效射击。 这解决了困扰明末边军的一大难题。 要知道当年孙传庭受命出任陕西总督,编练火器部队车营的时候就连崇祯都以为大明有了翻盘的希望。 最开始的几仗孙传庭也确实打得很漂亮,闯军节节败退。 可是在最关键的一仗,突然下起了大雨。 孙传庭花费无数精力组建的火器军队全部哑火。 枪打不出,炮射不了。 闯军趁机完成反扑,消灭了大量明军。 至此一役之后孙传庭元气大伤,只能选择龟缩防守。 后来崇祯屡次催促孙传庭出关剿闯,孙传庭实在承受不住压力只能选择出城迎战,最终凄惨的全军覆没。 如果当初孙传庭军队用的是燧发枪而不是火绳枪的话,肯定不会出现这种突然哑火的情况,也许那一仗就能打赢,之后的一切就会随之改写。 但是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只会让人徒增哀伤罢了。 朱慈烺只希望燧发枪普及之后这样的悲剧可以越来越少,大明也可以借助这一优势完成对清军的碾压。 “姚卿,你做的很好。” 朱慈烺对姚远山操练的西山军很满意,燧发枪在他们手中发挥出了应有的威力。 “臣谢陛下夸奖。臣以为这燧发枪操作简便,若是普及将极大提升我军的战斗力。只是这枪的造价可不算便宜,真的能够全军列装吗?” 姚远山的担心也是大部分朝臣的担心。 他们很清楚燧发枪的造价昂贵,以大明如今的财力要是造出个几千杆还可以,要是几十万军队全部配备,那负担可不是一般的大。 朱慈烺淡淡一笑道:“银钱的事情爱卿无需担心,朕自有办法。多的数目朕不敢说,但十来万杆枪是一定能够造的出的。” 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皇帝陛下这不是夸夸其谈呢吧? 十万杆枪......就算是一杆枪十两银子,十万杆枪也有一百万两了。 而且造制的过程中不可能出产的都可以用,其中肯定会有残次品,那么就要打出富余,统共算下来预算就要往两百万两银子走了。 两百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如今户部盈余也不过是比这个数目稍稍多一些。 但是户部不能一口气把这些钱全都拿出来造枪啊。 总得留着备着一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不然万一将来哪里出现灾情,朝廷连赈灾的银子都拿不出,那就让天下人耻笑了。 朱慈烺扫了众人一眼,见他们神色忧愁便清了清嗓子道:“诸位爱卿无须担心,这笔银子从内帑中出。” 此言一出方才那些忧国忧民的臣子们立时长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笔钱不从国库出啊,那就好,那就好。 反正内帑中的银子都是皇帝的私房钱,皇帝陛下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他们管不着。 朱慈烺确实有底气说这话。 一年下来光是靠着矿税和海贸他就能收入超过一千万两。 这些钱都是直接充入内帑的,全权由天子支配。 “好了,朕会去与高卿说,命他加急赶制燧发枪,务必要在一个月内造出一万杆来。” 朱慈烺之所以这么急,当然是因为如今的形势很紧张。 四川那边大战一触即发,如果能够将这新式燧发枪列装到川东明军之中,多多少少会有些帮助。 当然,朱慈烺定下一万杆这个数目也是有说道的。 要是他只定下几千杆的数目,怕是最后工部能够交出一千杆就算不错的了。 他定下一万杆,最后工部最少能够交出两三千杆。 “陛下英明!” 众人齐声高呼道。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种时候拍拍皇帝陛下的马屁又不会掉块肉,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好了,朕也乏了,便回宫了。” 朱慈烺上前拍了拍姚远山的肩膀道:“姚卿家好好干,朕看好你。” 姚远山先是一愣,随即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天子待他如此好,他该怎么报答天子的恩情啊。 “陛下放心,臣甘愿为陛下鞠躬尽瘁!” ...... ...... 第三百八十七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第二更!) 文安之率领的明军已经抵达成都附近。 此时文安之下令全军扎营。 他派出探马前去打探军情,得知西军和清军正在成都城外杀的难解难分。 虽然这个结果和他设想的略有出入,可大体是差不多的。 明军赶到的时机十分完美,可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刘芳亮、袁宗第、田见秀等将领皆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刘芳亮甚至主动向文安之请命,以作先锋出击。 文安之在听过一众将领的建议后决定还是先观望一番。 这个时候清军和西军杀的难解难分,明军贸然杀出并不太合适。 还是等到两者胜负即将分出时出兵才能利益最大化。 一众将领对文安之都很尊敬,虽然有些迫不及待还是暂且压下了。 反正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也不差这几日了。 ...... ...... 张定国已经杀红了眼。 在他眼前的清军士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张定国仍然不住的挥舞着马刀。 每一刀下就能斩杀一人,他疯狂的发泄着,胸中燃烧的那团火始终不曾熄灭。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整个战局。 清军渐渐占据了优势。 西军的阵型被一再压缩,越挤越扁最终变成了扁担的形状。 洪承畴很会用兵,不知不觉间就让清军占据了主动。 有这么一个忠仆在,博洛很是放心。 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等待大清勇士把这些西贼余孽尽数绞杀。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缠斗,而缠斗都是血腥无比的。 到处都是断肢残臂,尸体堆积了一地。 清军士兵与西军士兵捉对厮杀,你将我的肠子挑出来,我将你的腰窝戳个透心凉。 场景甚是惨烈。 但清军损失的大多是绿营兵,真正的八旗精锐损失并不大。 而西军折损的都是精锐,不少还是张定国的亲兵。 在洪承畴的率领下,清军正一步步的把西军将士逼到绝境。 对此西军士兵虽然很明了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咬牙硬撑着。能撑一刻是一刻,能活一息是一息。 绝望感是慢慢累积的。 渐渐的西军士兵觉得胸口似压着一块巨石,叫人喘不上气来。 “看,快看!那边有骑兵!” 就在近乎所有人都要放弃时,突然有一名西军士兵兴奋的喊道。 所有人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卷起黄尘滚滚,铺天盖地的骑兵冲锋而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个时间点这么多骑兵冲锋而至,难道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这不可能啊。 张定国也愣住了。 他见大势已去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谁料突然杀出这么些骑兵来。 看这些骑兵打出的旗帜应该是明军,明军为何会突然来到成都?难道说他们也想要趁机分一杯羹? 当然此刻张定国更多的是感到惊喜。 因为明军的突然杀出可以打破眼下的僵局,让西军士兵们可以喘上一口气。 至于清军恐怕是最不愿意看到这个场景发生的。 博洛看到明军骑兵奔驰而来整张脸都变绿了。 “洪先生,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博洛本能的转向洪承畴询问意见,而洪承畴则是咳嗽一声道:“贝勒爷莫慌,明军不足为惧。我们只要站稳脚跟,他们就奈何不了。” 洪承畴对明军的印象当然没有停留在早先的时候,不然他也不会积极的去学习棺材炸城的战术了。 他说这番话完全是为了让博洛安心。 毕竟将乃一军之魂。 博洛这个统帅若是慌了,清军的军心就有可能大乱,那么原本可能打赢的仗也有可能会打输。 所以谁都能慌惟独博洛不能慌。洪承畴为了稳住博洛也是操碎了心。 至于洪承畴内心深处,当然是有些慌乱的。 这么一只虎虎生威的骑兵冲锋而至,洪承畴能不被吓得两腿打颤就很不错了。 当然,迎战是肯定要做的。 只不过现在清军士兵掺杂在西军之中,要想集结起来颇是有些难度。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低沉的海螺号声响起,清军士兵们听到号角声后皆是一愣,随即撇开缠斗的西军士兵不管,主动凑了起来。 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结阵,然后准备迎接明军骑兵的冲锋。 至于张定国也纷纷命令麾下士兵闪开位置,给出明军空间。 别管以前如何,至少这一次明军的出现帮了西军大忙。 张定国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拖明军的后腿。 “杀,杀啊,随本将军杀鞑子!” 刘芳亮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原来在闯军时他就是阵中最能打的猛将之一。 文安之命他做先锋也是有道理的。 明军此前体力没有怎么消耗过,所以这次冲锋气势十足。 相反,清军由于刚刚和西军士兵缠斗,现在大部分士兵已经是精疲力竭,大口喘着粗气。 饶是他们摆出了阵型,也不一定能够站稳。 这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如果明军的冲锋坚决一些,可能清军整支军队都会被冲散。 洪承畴当然明白这一点,故而他命令军法队就站在这些结阵士兵的后面,若是发现有人想要逃跑则当场斩杀之。 咚咚的马蹄声震耳欲聋,仿佛要把大地掀开一般。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明军穿过西军闪开的缺口,呼啸而过。 整支骑兵冲入了清军阵中,站在最前的清军士兵当场被撞飞。 清军士兵立足未稳,根本阻止不了已经起势的明军。 明军骑兵左突右砍,随意收割着性命。 最可怕的是他们还不时将携带的万人敌扔向清军阵中。 清军为了防御骑兵冲锋,士兵彼此之间站的都很紧凑。 万人敌爆炸之后当即便有几十人被炸死。 清军显然第一次见到这种玩意,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口中默默念着什么。 刘芳亮抓住时机扩大优势,将清军阵型剿的天翻地覆。 博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气的是直跳脚。 “洪先生,这简直是不像话,太过分了。” 博洛用近乎颤抖的声音命令道:“速速派人斩下此人首级,不惜一切代价。” ...... ...... 第三百八十八章 混战(第一更!) 洪承畴不敢怠慢,立刻吩咐硕詹提兵迎敌。 既然贝勒爷要取此人的首级,那么一定要办到,不然堂堂大清贝勒的颜面何在? 硕詹也算是一个猛将,领命之后立刻提八旗精锐迎上前去。 刘芳亮一路袭来如入无人之境,让硕詹极为不满。 他冷哼一声暗道小小蟊贼如此嚣张,真当我大清无人了吗? 两人都没有退意,反而一再提速正面对撞。 电光火石之间,硕詹和刘芳亮打了一个照面,兵刃相碰发出乒乒脆响。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刘芳亮和硕詹心中皆是一惊,暗道对方的力道惊人。 他们本都是自视甚高的人,认为世间没有几人能与其匹敌。 但这番交手让他们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其麾下的将士们大抵也是这种心境。 他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不论是单兵作战还是团队交锋都是个中好手。 他们心中竟然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但这感觉稍纵即逝。 毕竟战场之上是要论生死的。 任何感性的行为都可能害死他们。 他们都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他们是敌人,是必须要分出生死的敌人。 所有搏杀技巧在此时都不适用,经验更是无从谈起。 在如此近距离的搏杀之中运气反倒成了最关键的要素,实在让人唏嘘感慨。 双方你挥刀来我推枪,鲜血飚飞头颅滚落,怎一个惨字了得。 刘芳亮和硕詹也各自发挥出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有他们在,其麾下的将士们心里便有底,能够更投入到战斗之中。 只是明军在突袭的过程中时而会抛出一些万人敌。 这些万人敌发生爆炸之后会对清军士兵造成极大的伤害,气的这些士兵嗷嗷大叫。 “这帮南狗真是狡诈,竟然用火器!” 硕詹此前从未见过万人敌,惊讶于其威力的同时也是恨得牙根发痒。 哼,只有弱者才会使出种种阴谋诡计,强者是靠实力取胜。 今日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强者。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硕詹已经将目标锁定在了刘芳亮身上。 他抽出一张角弓瞄准了不远处的刘芳亮,将弓弦撑得张满。 但听嗖的一声,弓箭破空而出回旋着直朝刘芳亮而去。 刘芳亮正在杀敌,注意力全然不在硕詹身上。 这一箭飞来他竟然毫无防备,被生生射中肩膀。 “啊!” 饶是刘芳亮这样的汉子,中了如此力道的一箭后还是痛呼出声。 他在马背之上稳住身子,强自定了定神便要将箭拔出。 可这箭矢上带着倒钩刘芳亮用力之后直是一阵剧痛,额头上渗出了无数汗珠差点昏死过去。 看来如果强行将箭矢拔出,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若是就这么让箭矢插在肩上实在是有碍观瞻。 将乃一军之魂。 如果刘芳亮自己倒是没什么,可他代表的不光光是自己啊。 这么多人看着他,他表现的稍有不妥就会被清军加以利用宣传。 若是军心乱了,他就万死难辞了。 思量了一番后刘芳亮决定将箭柄折断。 这样至少在外人看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等到这场大战结束后再叫军医把残留在肩膀内的断箭取出,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思定之后刘芳亮便不再犹豫,左手攥在箭柄上狠狠一用力,将箭矢生生折断。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刘芳亮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 他只匆匆扫了一眼便断定朝他突施冷箭的不是旁人,正是硕詹。 大怒之下,刘芳亮弯弓搭箭瞄准了硕詹。 但听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直朝硕詹面门而去。 但也许是之前刘芳亮的肩膀中了一箭,他射出的这一箭力道明显有些不足。 及至硕詹面前时箭矢的速度下降了不少,硕詹挥刀轻巧的一拨就将箭矢拨走。 好嘛,这个刘芳亮倒真是个汉子。 硕詹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不过赞叹归赞叹,他们毕竟是死敌。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硕詹爆喝一声挥着拖刀就朝刘芳亮而来。 刘芳亮暗叫一声来的好。他等了半天等得就是这个机会。 如若硕詹不来,隔着这么多人,他还真的不好追击。 现在好了,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刘芳亮深吸了一口气,静静的等着硕詹冲来。 ...... ...... 文安之和洪承畴是明军清军之中最冷静的两个人了。 他们静静的看着发生的一切,不时发出三两声命令及时调度调整兵力。 你这边派出刘芳亮我便派出硕詹。你派出了袁宗第我便派出刘进忠。 总之双方可谓是针尖对麦芒,谁都不相让。 而张定国一直处于冷眼旁观的状态。 一开始明军突然杀出时他确实很感激,可最初的激动过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毕竟他代表的是大西军的利益,不论是明军还是清军对大西军都是敌人。 最好的结果是坐看明军与清军打的两败俱伤,西军从而可以获得休整的时间。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暂时还分不出胜负。 尽管张定国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不论是明军还是清军其绝对实力都比西军要高。 孙可望虽然有些无耻,但确实很会审时度势,投靠的这个对象实力很强。 至于明军实力也不弱,在吸纳了顺军余部后已经能够与清军分庭抗礼。 现在如果大西军倒向任何一方恐怕都会使得战场局势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可是张定国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清军肯定是不能帮的。 他们杀死了义父,仅仅这一条都不可宽恕。 张定国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也不会降清。 至于明军... 似乎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当初义父把老朱家的祖坟都给刨了,朱家皇帝能够忍得了,咽的下这口气? 哎,这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张定国只觉得一阵无奈,自嘲了一番。 “将军,快看,明军似乎要赢了。” 就在张定国怅然之时,亲兵突然禀报道。 恩?明军怎么就要赢了? 张定国定睛瞧去,见清军中军真的已经呈现败势。 ...... ...... 第三百八十九章 穷途末路(第二更!) 张定国双眼眯作一条缝,心中闪过一个凌厉的念头。 他要不要趁此机会大干一场呢? 只是若他此时去打清军,不是等于帮了明军吗? 张定国一时有些纠结难以做出决定。 便在这时突然雷声滚滚,天色昏暗了下来。 转眼间风云突变,便浇起瓢泼大雨来。 包括西军在内的众将士皆是狼狈不堪。 便在张定国犹豫不决时只见清军突然朝西军的方向溃逃而来,犹如丧家之犬一般。 张定国见清军要逃,一双眼睛瞪得犹如牛铃。 好嘛,这就想逃了? 有他张定国在,绝不准许鞑子逃走一人。 西军不会主动出击帮助明军,但若是鞑子想要逃跑就是另一回事了。 相信每一个将士都不会抗拒他狙击的命令。 张定国命令下达之后,一众将士便列阵以待,准备狙击鞑子。 此刻的清军全然没有之前的威风,一个个犹如丧家之犬般狼奔冢突。 冲在最前的是博洛,紧随其后的是洪承畴、佟养和。 他们皆是神色慌张,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走。 明军的实力实在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一开始双方打的难解难分,但随即明军便开始发力。 这一发力不要紧,清军便抵挡不住开始脆败。 败势一显再想止住就很难了。 洪承畴打过这么多仗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建议博洛立刻撤军。 博洛也被吓破了胆,连连点头称是。 可是他们刚逃出没有多久就发现西军余部横在他们面前阻住去路。 博洛当即怒从中来。 好嘛刚才被打的落花流水现在却神气了起来。 “冲过去,不要和他们纠缠!” 博洛怒吼一声命令道。 此刻多停留一分都是危险。 博洛可不信张定国能够拦得住他们。 “冲啊!杀过去,胆敢阻挡者杀无赦!” 此刻清军士兵一个个双目通红,犹如厉鬼一般。 “不准放过一个鞑子!” 张定国却是攥紧拳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当清军冲到西军面前后双方一时战的难解难分。 西军气势占优,清军则是为了活命。 双方谁也不愿意后退一步。 狭路相逢勇者胜,西军显然更有一分勇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是缠斗下去对清军越是不利。 博洛见迟迟不能突围,已是急得焦头烂额。 真是该死! “取我的弓来!” 博洛怒吼一声,立时便有一名亲兵双手取来弓递到博洛手中。 博洛取来弓试着拉了一拉,冷笑道:“今日便取你狗命!” 他弓拉如满月,但听嗖的一声箭矢飞射而出。 这箭直朝张定国而去。 博洛此刻再无一丝一毫劝降张定国的想法。 他只想把这个不知好歹的西贼当场射杀。 博洛的箭法十分精湛,这一箭并没有偏多少。 但张定国的注意力十分集中,身子向后一仰巧妙的避了过去。 博洛突施冷箭彻底惹怒了张定国。 他准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张定国取来自己的那张金胎强弓运力拉满,然后爆喝一声“咄”,便瞄着博洛射出一箭。 博洛没想到张定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完成这么一套操作,躲闪不及被射中坠马。 清军见主帅被射中一时军心大乱。 洪承畴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难道这是败兆吗? “快把贝勒爷扶起来!” 可是洪承畴又不能丢下博洛不管。 不然即便他逃了出去,那帮满清贵族也不会放过他。 即便多尔衮想要死保他也怕是保不住。 看来不把这些西贼击退是走不了了。 没法子,硬着头皮打吧。 既然已经横下心来,清军便也没了顾忌。 真正拿出来那股狠劲,气势上便压了西军一头。 但西军的韧性很强,即便场面落于下风仍然能够咬牙撑住。 清军则是越来越急躁。 眼瞅着明军就要追上来了,博洛便顾不了那么多,决定率领亲兵先突围。 他麾下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听令之后便簇拥着博洛向外冲。 张定国见博洛想要跑,立即提兵追了过来。 博洛心中痛骂,这厮真是一个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不过他已无心恋战现在逃出升天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且战且逃,转眼间竟然真的打开一个口子。 博洛直是大喜。 只要能够保住一条性命便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驾!” 他双脚一磕马腹当先朝外冲去。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时突然从远处飞来一箭,不偏不倚正巧射中博洛的后心。 虽然他浑身披甲,但这一箭乃是破甲箭仍然射了进去。 博洛闷哼一声闷头倒了下去。 主帅再次坠马对军心的摧残是毁灭性的。 清军士兵一时大乱。 张定国趁机率领西军围了上来,将本已经突围一半的清军精锐重新困住。 洪承畴见大势已去心中生出一股悲凉来。 他提刀便要自刎,却被不知从哪里射出的一箭把刀打飞。 “哪个蟊贼,敢站出来吗!” 洪承畴又惊又怒,这是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在下张定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洪承畴闻言心中直是一沉。 又是这厮,难道这厮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吗? “洪某与张将军素来无怨,张将军何苦屡次相逼呢?” 洪承畴叹了一声道:“洪某敬张将军是个英豪,何苦为明廷做狗呢?” 张定国闻言冷笑一声道:“洪总督真是生的一副伶牙俐齿呢。不过你却是想错了。张某人并不是要给明廷做狗,张某人只是要给义父报仇!” 听到这洪承畴心里登时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看的出来这个张定国对张献忠的感情十分深厚,不是那种惺惺作态。 而张献忠又确实是因为清军攻城而死。 张定国把这笔账记在清军头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洪某也是无可奈何。如今形式大为不同,还望张将军能够审时度势啊。” 洪承畴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在他看来张定国是一个聪明人。以他现在的实力不要倾向任何一方待价而沽才是最好的选择。 ... ... 第三百九十章 假死 “住嘴,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张定国单手指着洪承畴,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这老狗做了三姓家奴,便以为旁的人都和你一样无耻吗?” 洪承畴的老脸登时一红。他曾先后为崇祯帝、皇太极、多尔衮效力,张定国说他是三姓家奴他也反驳不了。 只是...这骂的也太难听了。 洪承畴还不想放弃,梗着脖子说道:“这并非都是洪某人的错。时也、势也,洪某人只是在合适的时间作出了合适的选择。” 张定国哈哈大笑两声。 “人都说你这老狗生的一副伶牙俐齿,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他稍顿了顿,继而接道:“不过你如意算盘是打错了,今日我便要斩下你这老狗的首级祭旗。” 张定国态度如此决绝,洪承畴的面色不由得为之一变。 “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啊。杀了我对张将军有何益处?” 洪承畴心道能拖一时是一时,立时开启了嘴炮模式。 若论能言善辩,张定国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不管怎么说,张将军和明廷都是不死不休的。杀了老夫张将军难道就能归顺明廷了吗?” 洪承畴诱导道:“不如张将军放老夫一马,这样明廷有所顾忌也不敢对张将军全力绞杀。” 洪承畴的分析是合情合理的。 如今就是明廷、满清、大西三分天下。 大西在这三者中是最弱的一方。 弱势的一方只有借势才能生存下来。 如果洪承畴和博洛等一干满清高官贵族死了,那么西军肯定会处于非常被动的局面。 小国间于齐楚,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再说从单纯的仇恨来说,洪承畴和张定国也没有什么可论道的啊。 下达命令攻城的是博洛,杀死张定国的也是博洛,与他洪承畴何干? 至少洪承畴自己是这么想的....... 这句话算是说到张定国的心坎里了。 他确实很看不起洪承畴的为人,但是仅从利益的角度分析,放洪承畴一马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见张定国皱起眉头暗暗思忖,洪承畴心头大喜。 他心道有戏啊,一定要好生说项一番。 “张将军,冤有头债有主。杀死令尊的是博洛,下令屠城的也是博洛。洪某不过是听命行事,怎么说也不该列为首恶。” 他咽了一口吐沫,接着说道:“不如张将军将博洛等恶人诛杀,放洪某一条生路。这样您也替令尊报了仇,也获得了实际的利益。” 洪承畴不愧是文进士出身,一双利嘴远非张定国这样的武夫所能比的。 他这么一说张定国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心中已经隐隐改变了主意。 可是这话不是那么好张口说的。 毕竟洪承畴是臭名昭著的大汉奸,他张定国就这么放了他自己的名声多少也会受到损伤。 洪承畴是何等的人精,他见张定国沉默不语,知道他是顾及颜面,便咳嗽一声献策道:“张将军,不如这样...你对外就说没有找到洪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洪承畴的求生本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张将军,这是最好的选择了,你可想清楚啊。” 张定国直是一愣。 这个洪老狗也太不要脸了吧。 不过细细一想也是,如果洪承畴当初要脸是怎么也不会降清的啊。 “你说的倒也是个办法...不过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若是本将抓住了其他人,惟独没有抓到你,天下人会怎么想?” 洪承畴长松了一口气。 “这个张将军不必担心,您只需要把面上的事情做好就妥了。天下悠悠之口哪能都堵住啊。” 洪承畴就怕张定国不搭话,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就证明他已经动心了。 “不行,还是不行!” 张定国眉毛一挑道:“这个法子行不通,你必须得死。” 洪承畴直是一愣。 这个张定国是啥意思。等于方才他说的那一通话都白说了? “不过,可以假死。” 洪承畴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个张定国是个大喘气啊。 假死,假死好啊。 既保全了张定国的颜面,他又活了下来。 至于之后他死而复生,那又有什么关系? “那好,本将便饶你一命,不过博洛等人必须得死。” 张定国攥紧拳头道。 “应该的,那是应该的。张将军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会透露出去一个字。” 洪承畴拍着胸脯作保道:“实不相瞒博洛这种恶贯满盈的人我也有些看不下去,将军能够杀了他洪某是打心眼里高兴。” “够了!” 张定国实在是受够了洪承畴的无耻,冷哼一声道:“赶快滚,趁我改变主意之前。” 洪承畴挤出一抹笑容道:“洪某的尸首...” “这个你不需要操心。本将会安排一具和你身材相仿的尸体然后捣毁其面容,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出端倪了。” “张将军深谋远虑,洪某佩服...” 洪承畴立刻拍了一记马屁。 “滚啊!” 张定国怒吼道。 “好,洪某这就滚,这就滚。” 洪承畴一时心花怒放立刻勒马逃去。 他生怕张定国反悔,拼命挥鞭抽打坐骑,一溜烟的功夫已经跑出去几百步。 张定国看着洪承畴逃远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也知道洪承畴对于清廷的重要性远胜于一个博洛。 只要洪承畴还在陕西,满清迟早有卷土重来的实力。 可是他也很明白让满清和明廷恶斗是最好的选择。 从这个角度考虑,洪承畴必须活下去。 至于其他人... 张定国眼神中闪过一抹寒意。 这些人不杀不足以平息将士们心中的怒火。 而且他不准备假借他人之手,他要亲自行刑! “来人呐,把鞑子们都压过来。” 张定国一声令下,亲兵们立刻把博洛一行人压上前来。 见他们还站着,张定国皱了皱眉道:“还不跪下!” 西军士兵并没有给博洛等人反应的机会,狠狠朝他们的小腿踢去。 博洛等人痛呼一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今日本将便用你们的首级祭奠亡父!” ...... ...... 第三百九十一章 洪承畴之死(第二更!)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一排钢刀挥下,滚落无数人头。 这些都是八旗精锐,其中还有博洛这样的贝勒。 张定国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义父的仇算是报了。 他命人把博洛等人的首级斩下带走,在明军赶来之前撤远。 撤退的途中许多西军士兵却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一名亲兵咬牙质问道:“将军,你为何放走了洪承畴那老狗?” 张定国眉毛一挑道:“哪个跟你说我放走了他。” “将军明明亲口对洪承畴说的,名义上他死了,可却是假死,他跑到哪里您都不会干涉!” 亲兵梗着脖子说道。 “哼,那不过是我敷衍他的话。那老狗对我大西军做出如此暴行,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张定国气定神闲的说道。 “啊,属下不明白,您明明放走了他。” 亲兵一脸茫然。 “我已经派人跟了上去,确保能取了那老狗的性命。” “属下不明白...既然如此将军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张定国摇了摇头叹声道:“我与洪承畴说的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真的是我确实担心明廷因此做大。假的是我不是让洪承畴假死,而是让他真死。至于你说的为何要多此一举...那是要做一个局啊。” 他稍顿了顿,继而说道:“假如我直接将洪承畴斩杀,清廷方面势必会大为震动。届时他们对四川的攻打势必会停止,整个陕西方面都会因此处于守势。这样的话大西军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但是洪承畴又必须死,所以我必须营造出一种洪承畴趁乱逃走的假象。” 那亲兵只觉得越听越糊涂了,挠了挠头道:“将军我还是没明白。” “这么说吧。假如你是多尔衮,在得知清军在四川惨败,统帅都身首异处之后你会怎么想?你还希望洪承畴这样的总督也身死吗?” “当然不希望。” 亲兵脱口而出。 “那便是了。所以不管洪承畴死没死,在多尔衮那里他都没死。” “啊,可将军不是说已经派人跟上洪承畴,确保取他性命了吗?” “是啊,我这么做也是做给明军看的。毕竟他们离得不远,肯定能看到洪承畴逃走。” 张定国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样只要我不说,便没有人知道洪承畴已经死了。我不说,明军不知情,清军不会说。你说这有没有意思。” 张定国冷笑一声道:“人们永远只会让别人看到自己想让他们看到的部分,至于不想让他们看到的部分则永远是一团漆黑。” “将军的意思是您配合他们演了一场戏?表面上洪承畴逃走了,但他实际已经死了。但在天下人眼中洪承畴又没死...” 亲兵隐隐已经悟出了张定国的意思,眼眸中放出光亮来。 “不错,满清需要洪承畴这张大旗撑排面,那么我就让他去撑。我自己是愿意看到明廷和清廷打的你来我往的,但是有一个前提,洪承畴必须死。只要他死了,想让我配合怎么演都可以。” “可是如此一来,将军你可能会被许多不知情的人怪罪啊。” 亲兵听了张定国的一番分析后有些心疼起自家将军了。 “做人不可能事事顺心,我只求问心无愧。” 张定国苦笑一声道:“你放心,等我派去的人把洪承畴的首级取来,我会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与全军弟兄说明的。至于旁的人怎么看我不在乎。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那就是他们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刻意放走的洪承畴。或许清廷那边更希望洪承畴是主动突围的呢。这样他们宣传的时候还可以挽回一些颜面。” 亲兵挠了挠头道:“这倒也是。” “大西军的处境如今已经十分艰难,我们想要生存下去只能夹缝之中求生。这没什么,不过我们还是有一些东西要坚守的。” 张定国攥紧了拳头,毅然说道。 “将军...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亲兵十分羞愧的低下了头。 “您还是早点把实情跟弟兄们挑明了吧。不然我怕弟兄们也都跟我一误会了您。” 亲兵咽了一口吐沫继续说道:“您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没必要承受这些不该您承受的责怪啊。” 张定国摇了摇头道:“这些是该我承受的。有时我在想,就是因为我不够坚决,导致义父他们被偷袭。就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导致保宁的惨剧。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还债。这么看来我遭受一些质疑辱骂也就都不算什么了。” 张定国单手攥着马鞭指着远方。 “成都肯定是不能继续留下去了。我们先往建昌的方向去,等到安顿了下来再计划之后的事情。” “遵命!” 亲兵朗声应道,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 ... ... “好险,好险。” 洪承畴大口喘着粗气,翻身下马来到一处小溪蹲下。 他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方才他真的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想不到竟然靠着一双三寸不烂之舌逃了出来。 那个张定国也不过尔尔。 至于接下来怎么办他已经想好,先回汉中把情况禀报给英亲王再说。 以他的资历应该能够保住性命。 反正博洛肯定难逃一死,把失利的所有责任都推到博洛身上就是。 死人是不会开口替自己辩解的,这一点一定要好好利用。 洪承畴觉得跑了这么久有些口干舌燥,便掬了几捧清水喝了些。 便在他准备将水囊灌满时突然觉得背心一凉。 “呃...”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痛,洪承畴随之倒地。 片刻之后一个西军士兵跳到了洪承畴身边,骂骂咧咧道:“你这老狗,还真的能跑。咱老子跟了你这么久终于找到机会下手。得了咱也别啰嗦了,赶快送你上路咱好给将军复命。” “不,不,张将军答应放我走了...你不能...” “噗,你还真当真啊。将军那是在演戏呢。你这老狗杀了那么多大西军将士,还以为自己能活命?” 这西军士兵狂笑一声,挥刀朝洪承畴脖颈砍去。 鲜血飙飞,滚落好大一颗头颅。 ... ... 第三百九十二章 收复cd 到了清点战场的时候,明军士兵变得忙碌不堪。 西军士兵留下了一堆清军的尸体,虽然这些尸体都被斩下了首级,但从他们的甲胄还是能够分辨出他们大致的身份。 比如说博洛...... 文安之在确认再三后得出结论,博洛已经被西军斩首。 这可是个轰动性的消息。 要知道博洛乃是多尔衮委任的征西大将军,是清军攻略四川之战的最高统帅。 博洛身死意味着清军的四川之战彻底失败。 至于西军斩下一众清军高级将领的首级也不难理解。 事发突然他们不可能搬走全部尸体,只能选择带走首级。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见到张定国。 圣上对此人还是颇为欣赏的,曾命文安之便宜行事,有机会的话可以招揽张定国。 不过总的来说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结果。 文安之命令士兵打扫战场之后即率兵进驻成都。 成都城这几日可是闹出了天大的动静。 先是清军夺城,再是明军杀至。 双方在城外一番激战最终分出了胜负。 城头变幻大王旗,最后成都城也算是完璧归赵了。 成都城的百姓们似乎有些麻木,他们已经见惯了这种更替的场面。 别管是西军、清军还是明军占领成都,这日子不还是照样过吗? 他们只要能够有一口饭吃就满足了。 不过明军接下来的举动让他们感到吃惊不已。 文安之在做出一番权衡后下令开仓放粮。 凡是成都城的百姓都能够领到或多或少的粮食。 文安之的这个举动当然不是简单的怜悯百姓,而是想要尽可能的争取民心。 毕竟成都地区已经不在大明实际控制好几年了,此地的百姓本能的习惯于西军的统治。 要想让他们重新适应回归大明的怀抱,自然要有所付出。 而开仓放粮便是最简单实际的方法。 百姓们最看重什么? 粮食啊。 在乱世,地主们商人们囤积粮食,百姓们往往为了一斗米求遍了亲朋好友。 在这个时候朝廷主动把府库之中的粮食散出,百姓们如何能够不喜? 反正文安之会留下足够的粮食供军队使用,余下的就当争取民心了。 而且有了土豆、番薯这些高产作物后,他丝毫不会为粮食问题发愁。 土豆在山东已经有过成功的经历,文安之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土豆在山东成功的经历复制到四川。 四川多山地,最适合土豆生长,许多原本不适合种植庄稼的土地都可以有效的利用起来。 当然推广需要时间,第一年是不用指望了。 文安之觉得三年时间差不多就能完成推广,接下来四川不但能够自给自足,还能够给其他地方输送粮食。 通过这一次长途行军,明军收复了成都,接下来只要派兵就能接管保宁。 至此明军在四川实际控制区域已经和崇祯年间差不多了,也就是建昌仍在西军手中。 文安之只觉得有些恍惚。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给圣上上的奏表还是要写的。 文安之并没有太多的夸大,而是实事求是的把四川大战的经过写了下来。 他无意于替自己邀功,而是尽可能的把功劳分给了袁宗第、刘芳亮、田见秀等人。 这些旧闯军的将领急需要这样一个机会表达自己的忠心,向朝廷和圣上证明他们是真心要归顺大明的。 只希望圣上在看到他们立下的功劳后能够一视同仁给予封赏。 如今四川已经拿下,云南的叛乱也已经平定,明军在西南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 待稍稍稳定休养一段时间后便可挥师北上收复陕西。 文安之迫切的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到大明光复京师,如今看来这个希望是越来越大了。 ...... ...... 张定国已经率部回到了建昌。 他命人将所有斩下的清军首级堆积在建昌城外,筑造成京观,给百姓们观看。 这其中便有洪承畴的首级。 虽然晚了一些,但他派去的亲兵还是很好的完成了任务,将洪承畴的首级取来放在了京观最显眼的位置。 事情的前因后果张定国也与大西军的将士们说明了。 西军将士们皆是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自家将军不是真的放走了洪承畴就好。 洪承畴这个老贼诡计多端,放他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迟早会率部报复。 杀了他才是永绝后患。 除了从成都城外带回的几百颗首级,西军将士们还绑回了一名俘虏。 这名俘虏不是别人,就是曾经的大西王子孙可望。 孙可望曾是大西将士们最敬重的将领之一,但其之后对清军奴颜屈膝的行为已经彻底惹怒了西军将士们,使其形象一落千丈。 不过如何处理他却是一个难题。 毕竟孙可望之前是大西军阵中仅次于张献忠的存在,就这么一刀杀了似乎有些草率。 但若留着他又没有什么价值,还浪费粮食。 张定国已经和孙可望恩断义绝,但当他真的要对其处刑时又有些心软。 最终他把决定权交给了将士们。 每名将士有权说出自己的想法,人数多的一方的意见将会被采纳。 最终所有西军士兵都参与了决定,几乎所有人都选择将孙可望处死。 张定国长松了一口气。 既然将士们都这么想,他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大西军不会容忍叛徒,哪怕这个叛徒曾经的身份地位很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大西军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张定国决定将孙可望公开处刑,以平民愤以安军心。 行刑的地点就在建昌城最繁华的十字街正中。 刑台临时搭建了起来,里里外外围满了大西军的士兵。 张定国端坐在刑台正中的椅子上监刑,他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叫士兵们把五花大绑的孙可望押上前来。 此刻的孙可望不仅被五花大绑,嘴巴也被破布堵住。其发髻被打散,披头散发形象十分狼狈。 其被押上刑场后一名西军士兵狠狠朝他膝弯踹去,但听扑通一声孙可望便跪倒在地。 ...... ...... 第三百九十三章 送你上路 张定国怫然起身,走到孙可望面前,一把扯去堵在孙可望口中的破布。 孙可望见状自然是拼命求饶。 “定国,定国我一时糊涂,已经知错了啊。定国,你就饶了我这次吧。” 孙可望一边求饶一边以头抢地,没多久的工夫便头破血流。 张定国却似乎并不着急,一直看着孙可望出乖卖丑。 待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才摇了摇头道:“义兄,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孙可望微微一怔,旋即嚎啕大哭道:“为兄知错了,为兄知错了啊。为兄一时鬼迷了心窍才做下降清这等蠢事。圣人不是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为兄愿意改,为兄愿意改啊。”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此时此刻孙可望的求生本能彻底迸发,端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哪怕你降的是明军我都不会说什么。可鞑子...” 张定国面目一狰,厉声道:“鞑子是害死义父的凶手啊,鞑子都该死...” 孙可望连声应道:“对对对,定国你说的都对啊。鞑子这帮禽兽都该死。你不要杀我,你留下我,给我一个机会杀鞑子,给我一个机会戴罪立功啊。” 孙可望也不顾旁人鄙夷的目光,抻着脖子哀嚎道:“鞑子凶残无比,此次虽然元气大伤但实力仍在我军之上。如今定国你正在用人之际,为兄愿意为你鞍前马后,助你完成大业啊。” 孙可望一向自视甚高,在张献忠还没战死前就以大西政权的继承人自诩。张献忠死后他更是直接在成都称帝,以国主的身份号令张定国回援。 而现在他为了活命不惜自降身份,甘愿给张定国打下手,真是太真实了。 张定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义兄,你这样的人我不敢用啊。天知道你什么时候就会把我出卖,割了我的脑袋送去给鞑子邀功。” 孙可望呜呼一声道:“为兄是真心知错了,你要为兄怎么说才肯相信呢?要不,为兄对天发誓?” 张定国的面容一冷,寒声道:“不必了。你的誓言怕是连老天爷都不信。念在你我兄弟一场,我准备给你留个全尸。” 孙可望一听这话,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他呜呜了好一阵,才痛哭道:“手足相残,你这是手足相残啊。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是会笑话的。” 张定国攥紧拳头道:“笑话?笑话也总比稀里糊涂的丢掉性命强。你知道那些大西将士们死的多冤吗?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就因为你一个错误的决定丢掉了性命。那可是几万条人命啊,就像割韭菜一样一刀下去就都没了...” 说到这里张定国有些说不下去了。 过了良久,他强忍着痛苦说道:“便是为了那几万亡魂,你也必须得死。” 孙可望喉结上下耸动,憋了良久憋出一句话来:“这么说来,你是真的不肯放过我了?” 张定国毅然决然道:“绝无可能。” 孙可望放声大笑道:“好好好,你有种,那你准备之后在哪儿落脚?成都已经没了,你能落脚的地方怕是只有建昌了吧?” “建昌就建昌,我张定国还不信了,大西军不能卷土重来。” 张定国攥紧拳头道:“不过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哦?” 孙可望狞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留在建昌的人都被我换了个遍,如今你就是去了建昌怕是也进不了城了。” 张定国愕然。 “你说什么?你把建昌的人都换了?” “狡兔三窟,我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后手。” 孙可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你现在还准备杀我吗?杀了我,这天下之大你可是再无落脚之地了。 孙可望双眼眯起,仿佛吃定了张定国。 张定国却是释然一笑道:“不杀你我便有落脚之地了?义兄,你也太天真了吧。你我兄弟一场,我便亲自送你上路吧。” 说罢张定国竟然将孙可望直接揪了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 孙可望难以置信的盯着张定国。 张定国将孙可望连拖带拽的拉到一个木桩子前,然后将其踢翻在地。 “取我的弓来。” 原本张定国是打算将孙可望吊死的,但现在他改主意了,他要亲自用弓弦把孙可望绞死。 孙可望被捆绑住了双手双脚,即便想挣扎也挣扎不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张定国一点点的旋紧弓弦,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及至最后已经喘不上气。 过往的一切相继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是那么的清晰。 义父带着他们几兄弟策马驰骋,一起吃烧鸡,一起喝酒。 他们打马累了便坐在田埂上谈笑。 那种日子仿佛过去了没多久。 他们肩并肩的战斗,和官兵搏命厮杀。 他曾经为了救义父折损了一匹良驹,张定国曾经为了救他连中三刀。 那种日子虽然是刀口舔血,可却很充实。 可是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事情一旦做下便再也无法弥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渐渐的孙可望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他隐隐约约回到了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家里很穷,爹和娘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户。 若是丰年一家人还能吃饱饭,遇到灾年那真是饥一顿饱一顿。 孙可望记得爹最后是饿死的,娘为了让他活下去不得不狠下心来把他卖掉。 孙可望是被卖去染坊做学徒的,最初的三年简直是煎熬。 直到他遇到了张献忠。 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张献忠带着他杀官兵杀大户,恣意人生快意不已。 往日里那些凶巴巴的地主老爷匍匐在地上,拼命的给他们磕头。 那些平日里连正眼都不瞧他们一眼的贵小姐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大口喝酒,大碗吃肉,便是神仙老子也不换啊。 咳咳...... 孙可望一阵剧烈的咳嗽,彻底喘不上气了。 天终于黑了下来,一切都归于沉寂。 孙可望亲耳听到自己的心跳停止,他好累,不过终于可以休息了。 ...... ...... 第三百九十四章 冯双礼在建昌 张定国亲自绞杀孙可望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本姓。 他本姓李,只是因为被张献忠收为义子才改姓张。 得知张献忠被害后李定国并没有立刻恢复本姓,这是因为他还没有替义父报仇。 如今杀害义父的凶手已经全部被杀死,就连孙可望这颗墙头草也已经伏诛,李定国已经不再亏欠张献忠什么了。是以他决定恢复本姓。 接下来要考虑的便是该去何处落脚了。 孙可望临死前说的那番话让李定国的心情十分沉重。 想不到建昌如今已经变了天,尽数是孙可望安插的人。 不过思量再三后李定国还是决定去往建昌。 一来是遍数四川除了建昌确实没有他的落脚之地了。二来他不相信建昌的驻将在得知孙可望因降清而伏诛之后还会与他作对。 大伙儿说到底都是大西军的将士,生死存亡关头难道还会窝里斗? 与此同时李定国还派出亲兵前往大巴山脉给艾能奇送信。 原本李定国与艾能奇分别前局势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而现在情势急转直下,继续留在大巴山没有任何意义。不如趁着保宁如今还没有人接管立刻南下与李定国部汇合。 艾能奇再怎么说手中也有几万兵马,若能并入对李定国部的实力是极大的补充。 李定国也相信艾能奇会这么做的。 张献忠的四个义子,大西四王子中就数艾能奇最老实本分,什么都不争。 如今张献忠、孙可望、刘文秀皆死,李定国必须和艾能奇联合起来。而以他的资历,压艾能奇一头还是不难的。 建昌是必须要去的,也必须牢牢的攥在手中。 因为建昌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 其位于四川和云南的交界,若是形势不对可以立刻窜入云南。 云南比四川的山还要多,只要往深山里那么一钻,便是天王老子也找不到。 当初李闯王潜伏商洛山中,身边只有一十八骑,不照样东山再起了吗? 李定国始终坚信只要有心气就有希望。 如今他的形势可比李闯王当初要好的多了。若是艾能奇和他汇合,麾下兵马也有七八万人了。 七八万人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了。 再说了,若是兵马再多一些,以建昌这弹丸之地怕是也养不起了。 李定国曾细细分析过。如今鞑子派往四川的大军被尽数消灭,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动作。 而明军则捡了个大便宜,肯定会忙着接收胜利果实,也不会急着来碰建昌这个硬石头。 李定国还准备添上一把火,放出风声去说洪承畴还没死,已经逃回了汉中。 这样明军势必投鼠忌器,不敢有大的动作。 至于清廷方面,虽然明知洪承畴已死,但为了维持颜面肯定也会捏着鼻子配合李定国唱这口双簧。 如此一来大西军就可以获得难得的喘息之机。 据李定国估算这个时间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这足够大西军休养生息了。 李定国准备通过招募新兵把军队的数量扩充到十万左右。 这个数目虽然远不能和大西军巅峰时相比,但在眼下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大西啊大西,义父没有完成的大业便让我帮着完成吧。 ...... ...... 四川,建昌城。 冯双礼坐在官署之内饮酒,坐在他身旁的是两个美姬。 二人一个抚琴一个吹箫,屋内管弦丝竹之音靡靡,如梦似幻。 冯双礼喝的有些微醺,随手拉来一个歌姬,有些粗糙的右手在她的胸脯上肆意揉搓着。 那歌姬却不敢说话,强颜欢笑继续吹箫。 在她眼前的可是建昌城的最高统帅,要是惹恼了他被剁碎了喂狗都不稀奇。 冯双礼正至兴起突然一名亲兵冲进官署内跪倒禀报道:“禀都督,安西将军率着所部人马朝建昌来了!” 冯双礼一听这话,浑身的酒意顿时没了,怫然起身质问道:“你说什么,李定国来了?” 安西将军是李定国的封号,大西军内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冯双礼眉毛一挑,沉声问道:“他带了多少人马,行军到了什么位置?” “看人数约莫在两三万人,已经到了建昌城外二十里。” 听到这话,冯双礼差点没有气晕过去。 这帮废物都是吃干饭的吗? 李定国已经率部行到了建昌城外二十里才来禀报,叫他如何调遣兵马加以布置? “来人呐,给我披甲!” 冯双礼一把将酒杯掷远,向前迈了几步。 那亲兵连忙起身,将挂在官署中的全套甲胄取下替冯双礼披挂上身。 在大西国中,除了皇帝张献忠,便是他的四个义子地位最高。 除了四王子,接下来便是五军都督了。 这五军都督顾名思义有五人,冯双礼便是其中之一。其余还有王尚礼、白文选、马元利、张化龙。 这五人个个骁勇善战,是大西军中最能打的。 冯双礼最早是艾能奇的部将,后来被孙可望硬生生的抢了去。 这也就是放在艾能奇这个闷葫芦身上,要是换成刘文秀非得当即炸了,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至于艾能奇则是忍气吞声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毕竟孙可望是四王子之首,是他的义兄。他实在不好因为这等小事和孙可望翻脸。 不就是个将领嘛,既然义兄喜欢便给他就是了。 反正都是在大西军中做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至于冯双礼在改弦易辙之后更是如鱼得水了起来。 他一直认为在艾能奇手下做事有些憋屈,现在换了明主自然要好好表现。 当孙可望把他派驻到建昌接替建昌一切防务时他二话不说的答应了。 谁人都知建昌是李定国的地盘。 冯双礼到了建昌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洗。 凡是李定国的部将一概清洗,换成了忠于孙可望和冯双礼的人。 他只用了不到半个月就完成了绝大部分的清洗工作,接下来便是把掺杂在其中的沙子筛出来罢了。 谁曾想李定国竟然率部杀了回来,难道他已经得到了风声? ...... ...... 第三百九十五章 先礼后兵 冯双礼不敢大意,点齐人手来到城头。 建昌城并不大,也没有瓮城,故而若是遭到强攻很可能失守。 冯双礼又是个谨慎起见的人,他将兵力妥善分配到各处城头并一一视察下来这才放心。 不过冯双礼浑身披甲绕着城头走上这么一圈,自然是捂了一身的臭汗。 他又不能将甲胄脱下,就这么捂着当真是难受不已。 他心中暗道这李定国怎么还不来。 这么熬下去可是要熬煞人也。 李定国一直不来他就得一直这么在城头耗着,一丁点的意思都没有。 就在冯双礼有些熬不住时,突然看到黑压压的人马从密林之中钻了出来。 在这个距离虽然看不清统兵将领究竟是谁,但那面猩红色的西军大旗却是分外显眼。 冯双礼心中一沉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命令士兵们保持戒备,随时做好开战的准备。 冯双礼不认为消息是从建昌散布出去的,他对自己的清洗很有信心。也许李定国是从其他渠道得到的消息,这才急匆匆的率部赶来。 冯双礼深吸了一口气,已是做好了兵戎相见的准备。 虽然李定国也是大西军的一员,但对孙可望是个极大的威胁。 孙可望要想坐稳大西国主之位,最好要将李定国除去。 有些事情孙可望不方便去做,冯双礼可以替他去做。 即便因此背负了骂名冯双礼也不觉得有什么。 各为其主,为主公分忧不是一个人臣的本份吗? 至于李定国,要怪就怪他站在了孙可望的对立面上。 究竟谁才是大西国主难道他心里没点数吗? 不能乱,这个时候一定不能乱。 任凭那李定国天花乱坠说出花来,他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李定国部的行军速度并不算快,冯双礼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微微眯着眼睛如同一只狸猫一样看着李定国部向前推进。 终于李定国部来到了建昌城外一百步的位置。 这个距离是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若是冯双礼命令弓箭手齐射基本上羽箭到了李定国部附近力气也泄了大半,不可能造成大的杀伤。 同时在这个位置,李定国也能看清建昌城头的详情。 李定国右手上举示意全军停下。 所有将士不论步骑全部遵照执行。 李定国单手勒着马缰,冲城头的冯双礼喊道:“这不是冯都督吗,某许久未和你一起叙话了。怎么,不打开城门让我进城一起吃酒吗?” 他见守城的是冯双礼,已是把孙可望临死之前说的话信了七八分。 冯双礼此人心机极深,又富有野心。不然当初他也不会离开艾能奇,投到孙可望麾下。 李定国见建昌城头的士兵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开战,心道看来他留在建昌城的心腹都被冯双礼清洗的差不多了。 不过他还是不准备直接开打,而是选择先礼后兵。 一来他的身份在冯双礼之上,把事情的真相说开之后,冯双礼还是有一定可能归顺的。 毕竟都是大西军,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兵戎相见。 二来他现在手头的兵力有限,若是攻城肯定会有损伤。 虽然李定国有自信取胜拿下建昌,但若是因此损伤了太多兵力就有些不划算了。 所谓上兵伐谋,若是能够劝冯双礼主动打开城门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见李定国和颜悦色,没有丝毫要开战的意思,冯双礼也不好立刻撕破脸皮。 他清了清嗓子道:“安西将军怎么会突然之间来到建昌?陛下不是调你回援成都了吗?” 清军突入四川攻城掠地的事情冯双礼多少也有耳闻。 据他所知,刚刚登基称帝的孙可望想要借刀杀人,利用李定国抵抗清军的机会消耗他的实力。 这样既可以击退清军又可以削弱李定国的力量,可谓一箭双雕。 李定国在这个时候不正应该在成都和清军激战吗?可他却率部来到了建昌,这实在是太可疑了。 李定国见冯双礼主动问起,心中暗暗叫好,和声笑道:“怎么,冯都督还不知道吗?如今孙可望已经降清了啊,哪还有什么大西皇帝。某率部赶到成都的时候孙可望正舔鞑子的腚眼子呢。” 冯双礼见李定国话说的如此粗鄙不堪,不由得暴怒。 “安西将军请自重。你这么在私下编排陛下,难道就不怕我冯某人参你一本吗?” 李定国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还没说完呢。我正准备率部攻城,谁料鞑子主动杀了出来。双方激战缠斗在一起杀的难解难分。你猜怎么着,这个时候明军从背后杀了出来。啧啧,这简直是比唱戏还精彩呢。” “你胡说八道!” 冯双礼养气的工夫显然不够精湛,被李定国激了一番直接爆了粗口。 “还有什么你不能说的,还有什么你不敢说的?” “你想知道结果吗?” 李定国眉毛一挑道:“我便告诉你,明军把鞑子打的落花流水。你口中的大西皇帝落到了我的手里,然后我用弓弦亲自勒死了他。” 听到这里冯双礼彻底气炸了。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你想扰乱我军军心,可你这做法也太低劣了。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冯双礼怒斥道:“安西将军,为人臣者便要有为人臣者的本份。现在已经不是先帝在时了,就凭你方才说的那一番话,陛下完全可以治你的死罪!” 李定国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已经说过了,孙可望已经被我勒死了。这种投降鞑子的软骨头不配做大西皇帝。如今突入四川的鞑子尽数被灭,成都落入明军之手。我这才率部南下来到建昌。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要么你打开城门让我部大军进城休整。要么我率部亲自打进去。冯都督你考虑一下吧,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冯双礼的肺都要气炸了。他怒吼一声道:“不用了!收起你那先礼后兵的鬼把戏吧,要打就打,冯某人乐意奉陪!” ...... ......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夜袭建昌城 冯双礼是不信孙可望已经死了的。 因为如果孙可望已经死了很多事情都解释不了了。 就凭李定国刚才的那番解释? 骗鬼呢! 要打的话他冯双礼也不是吃素的,有甚好怕的。 一直以来冯双礼对李定国便不是很服气,他认为李定国靠的是张献忠义子这个身份,真正的能力不如自己。 只是苦于双方之间没有对决的机会,冯双礼无法和李定国真刀真枪的较量罢了。 现在好了,老天爷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可以和李定国干一场。 是龙是虫咱们战场上见真章。 冯双礼命令士兵们排开阵仗等着李定国发动攻势。 反正他们是守得一方,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可是李定国却并不急着攻城,似乎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他命令士兵们在城下扎营,甚至埋锅做饭了起来。 这下冯双礼彻底懵了。 李定国这是在作甚? 即便是胸有成竹也不用这么嚣张吧? 难道说他统率的这支军队只是先锋,还有大军未至,李定国是在等大军汇合? 冯双礼越想越觉得发虚。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以建昌的这点兵力恐怕是守不住的。 届时李定国只要下令猛攻,靠着人数优势就能获得碾压的胜利。 毕竟建昌不算坚城,经不住车轮战。 可是大话已经说出去了,现在不论如何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冯双礼只能期盼李定国是在虚张声势,他之所以表现的淡定自若就是为了扰乱我军军心。 思定之后冯双礼觉得自己舒服了不少。 你既然愿意耗那我便陪着你耗着,看谁先耗不住。 冯双礼叫人拿来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去。 ...... ...... “将军,我们就这么耗着?咱们的粮食可只够吃七天了啊。” 亲兵见李定国一点也不着急,好言提醒道。 “不急,先磨磨他们的锐气,今夜咱们便攻城。” 李定国知道冯双礼是个极度骄傲自大的人,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甘心于认怂。 这样的人打仗突出一个狠字,你一上来就和他干等于落入他的下怀。 相反,如果先把他晾在一边挫了他的锐气,等到他放松警惕再进攻便是最好的选择。 李定国现在手头的兵不多,更是得珍惜。 万一强攻损失太多,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他不能等的时间太久,一来军队携带的粮食不够多,二来耗得久了难免会被看出破绽。 他虽然派人前去大巴山给艾能奇送信,但一来一回怎么也得折腾半个月,这个时间他等不起。 是以李定国决定夜袭。 在夜色的掩护下他有自信一举拿下建昌。 如今跟着他的都是嫡系心腹,对建昌都十分熟悉。哪一处城头薄弱,哪一处易守难攻他们一清二楚。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一仗他们一定能够取胜。 ...... ...... 天终于黑下来了。 可是李定国不准备立即进攻,他要等到后半夜。 建昌城头肯定会留有值守的士兵,但挨了大半宿这些士兵的注意力也会变得很不集中,在这个时候发动突袭效果最好。 至于西军士兵因为提前知道要发动夜袭在此之前已经很好的休息,养精蓄锐准备这奋力一击。 李定国也小憩了一觉。 虽然睡得不是很过瘾,但多少补充了精力。 为将者在这种攻城战中不需要身先士卒,可是精神状态还是需要保持的。 不然若是连统兵将领都打不起精神,又怎么能指望麾下士兵奋力杀敌呢。 距离夜半时分越来越近,李定国的精神也振作了起来。 望着头顶的一轮明月,他不禁生出许多感慨。 还记得小的时候他就习惯抬头看月亮。 月光很皎洁明亮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肚子饿的时候看看月亮心情会变得好一些。 再后来他背井离乡,跟着义父南征北战,到过无数地方。 这些地方的风土人情都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头顶的那轮明月。 每每看到那轮月亮李定国都会想起家乡。 家乡的水,家乡的土,家乡的面,家乡的人。 那种感觉暖暖的。 如今明月依旧,可却是物是人非。 义父死了,孙可望死了,刘文秀死了,他熟悉的人死了大半。 老天爷既然选择让他活了下来说明老天爷想要看他做出一番事业来。 李定国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高人一等,不过是乱世中同样挣扎求活命的一个生灵罢了。 但既然活着就要去争,不然与行尸走肉也没有什么分别。 他又抬头望了一眼城头。 城头上的那些人大概跟他的想法是一样的吧,只是碍于身份地位,时机契机不能发挥罢了。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无辜的,只可惜他们跟错了人。 李定国虽然为他们感到惋惜却也不会有任何的同情。 权力的争夺向来都是残酷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假如他和冯双礼的位置换了一番,他相信冯双礼也会像他那么做的。 李定国深吸了一口气,情绪已经酝酿的差不多了。 他清了清嗓子下令攻城。 早已准备好的士兵等的就是李定国这句话,闻言纷纷行动起来。 他们像狸猫一样弓着身子朝城墙下靠近。 若在白天这样的行动自然会被一眼看穿,可在夜色的掩护下并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待他们将梯子搭在城墙上开始攀爬时,城头的守军才发现了端倪。 他们疾呼报信,要求同伴们及时支援。 冯双礼就睡在城头,第一时间从睡梦中惊醒,穿戴了一件单衣便冲出城楼大吼道:“不要慌乱,速速准备滚木礌石,箭矢沸油。” 李定国选择夜袭虽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但细细想来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管怎么说攻城的一方都是主动的,而守城方需要根据攻城方的动作及时作出调整。 冯双礼不认为这一回合李定国占据上风了。 因为先动手的一方往往会把自己的破绽卖出来,给对手机会作出针对。 而战场之上只要被针对,那就输了大半。 ...... ...... 第三百九十七章 声东击西 冯双礼就是建昌西军的定海神针。 有他出面绝大部分的西军士兵都镇静了下来,开始搬运滚木礌石,积极的进行防御战。 相较于白日,夜间作战增加了许多不确定性。 即便是举着火把也可能看不清楚人,因为这个时代的很多人都患有夜盲症。 不过这对于建昌西军和李定国统率的西军来说都是一样的。 既然双方都是公平的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守军在黑夜更好发挥。 因为他们只需要将滚木礌石闷头往下砸就是了。 而攻城方因为要攀爬云梯不可能手持火把,根本看不清从城头上砸下的物事。 只要守城方的士兵不犯蠢自乱阵脚,就不会处于被动。 最开始他们确实慌了,但现在他们已经镇静了下来,按部就班的开始防御。 桐油被倒在大锅里烧沸,成堆的滚木礌石砸了下去。 冲击城头的先锋军逐渐出现了伤亡,且一出现就是一片。 不过李定国的态度很坚决,打,不论死多少人也要打。 因为在西城他派遣的一支分兵正在从一处相对较矮的城墙进行猛攻。 那处城墙本来是坍圮的,后来李定国命人用粘土混合米浆糊好了,也只是勉强能用。 当时对城墙进行粗略修补只是权宜之计,反正当时建昌怎么看也不会爆发战争,不如把钱花在刀刃上。 谁曾想大西军内部竟然会打起来。 而且这一打竟然打到了建昌。 因为那处城墙修补的位置很不起眼,李定国认为冯双礼不可能发现。 但若是他派重兵去攻打,自然会引起冯双礼的警觉,效果未必好。 所以他才制定了主力猛攻东门,偏师拿下西城的策略。 反正只要打开了一面城门,这建昌城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为了把戏做像,李定国下令主力猛攻,不能有丝毫的保留。 看样子冯双礼已经被唬住了,认为李定国把所有的宝压在了东城。 这对守军来说是最乐意看到的情形。 因为集中兵力防守一处比分兵防守有效的多。 尤其是城中兵力不足时。 如果兵力分得太散,很可能被各个击破。即便只有一处溃散,后果也是致命的。 但若是集中兵力防守这种情况就不可能发生了。 除非是双方实力存在明显的差距,但显然如今的局势不是如此。 冯双礼在城头来回走动督战,士兵们也是士气十足。 李定国统领的兵马一轮轮的对城头发动猛攻,但都被他们压了下去。 士气这个东西是很微妙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等到李定国这三板斧挥下去,若是再取不得成效,士气就该一泻千里了。 “咬住,都给老子咬住!守住了建昌,你们每个人都有赏赐!” 冯双礼在危急关头也不吝啬财物。反正这建昌城中的东西本来也不是他的。借花献佛,他有什么好心疼的? 要说心疼也该是孙可望心疼。 不过他认为孙可望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打仗嘛取胜才是唯一目的。 要是打都打不赢,银钱还是得拱手送给敌人。 冯双礼现在越发看清李定国的目的了。 他肯定是在成都显露出了反心,想要谋朝篡位。 但他的丑陋嘴脸被孙可望发现,便派兵去剿。 李定国负隅顽抗,双方兵戎相见大干了一场。 战斗的结果是李定国大败,率领残部仓皇逃往建昌。 不然为什么他只有几万兵马?剩下的人呢? 至于李定国对冯双礼所说的那番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人永远都是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为此不惜进行一次次的脑补。 冯双礼就是如此。 在他的脑补下,李定国已经成为了一个满嘴谎话虚伪无比的卑鄙小人。 这样的人自己怎么能让他得逞? 冯双礼已经打定主意不但要守住建昌,最好还要生擒李定国,好献给孙可望。 国主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是想永久解决这个大麻烦的。 李定国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蛊惑人心的本领却是一绝,有他在西军内部便永远存在不确定因素,随时可能发生分裂。 这是任何一个君王都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冯双礼能够帮助孙可望永久的解决这个麻烦,孙可望一定会对他高看一眼予以重用。 远大的前程就在不远处朝冯双礼招手,他如何能不动心? 只要擒住李定国并杀了他,这一切就是手到擒来。 冯双礼不认为李定国有可能跑。 他之所以会不惜一切代价猛攻建昌,证明他已经无路可逃了。 不去建昌他还能去哪儿? 所以只要冯双礼扎好篱笆,李定国便没有可乘之机。 到目前为止,冯双礼对麾下将士的表现很满意。 坚持下去,等到把李定国部众的耐心耗得差不多了,便是发动反攻的时候。 正当冯双礼认为一切朝着他的计划发展时,突然从西边城墙跑来一名士兵,一边跑一边高喊道:“攻进来了,他们攻进来了。” 冯双礼直是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守得好端端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李定国的部众怎么可能打进来了?难道他们会飞天遁地之术,还是说他们施展了妖法? “你说仔细点,什么攻进来了!” 那士兵跑至近前,高声道:“禀都督,也不知怎的西城出现了大量士兵,他们直接捣毁了一段城墙,然后翻了进来。” 冯双礼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重心不稳一头栽倒。 城墙被捣毁了? 这他娘的是在开玩笑吧? 他统兵十余年还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城墙不都是用三合土作黏剂贴合青石砖而成的吗,怎么可能被轻易捣毁? “你给老子说清楚了,城墙怎么可能被捣毁?” 冯双礼一把抓起那士兵,近乎咆哮道:“好端端的城墙怎么可能被捣毁?” 那士兵被吓得不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属下也不知道,只见那城墙跟浆糊一样被敌军用撞木撞了几下就塌了了。” ...... ...... 第三百九十八章 回天乏术 城墙跟浆糊一样... 冯双礼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建昌的城墙竟然如此的不靠谱吗? 怪不得李定国会分兵去打西城,他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西城的一段城墙相对薄弱有意猛攻吧? 至于他在东城发动的猛烈攻势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他的真实目的罢了。 好一出声东击西,竟然完美的骗过了他冯双礼! 当然现在再纠结抱怨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当务之急是尽快弥补错误。 冯双礼强自定了定神冲身旁亲兵们吩咐道:“速速调集人手增援西城,务必要把西城夺回来!” 如今西城告破已是事实,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李定国的主力都在东城,这证明他在西城投入的兵力肯定不会多。 凭借敏锐的嗅觉冯双礼判定西城突袭的军队最多也就是一支偏师。 这样的话只要他投入几倍于对方的兵力还是不难夺回对于西城的控制权的。 “都督,可是东城这边也是战事吃紧啊。若是调集兵力增援西城,万一东城这边顶不住那可如何是好啊。” 冯双礼闻言差点气昏过去。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里说这作甚。东城压力再大也还在我们手中。西城却已经涌进了敌军。本都督若是不派兵前去增援,用不了多久整座城池都会落入李定国手中,届时你我都难逃一死!” 虽然对自家将军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嗤之以鼻,但亲兵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标下遵命!” 他双手抱拳领命而去。 冯双礼犹豫了片刻还是亲自提剑赶往西城。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西城现在已经是危若累卵,若是再没有一个强势的人前去力挽狂澜怕真是要回天乏术了。 这种紧要的关头派谁去冯双礼都不放心,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亲自上阵。 李定国便是再狡猾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彻底拿下西城。 只要还有变数冯双礼便要一试。 却说冯双礼带领一众人马风风火火的抵达西城,直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整整一段城墙坍圮城了碎渣,涌入城中的李定国部众正和他的麾下士兵打作一团。 冯双礼匆匆扫了一眼,好在城门还没有告破。 现在必须要立即堵住这个缺口,修建土墙也行啊。 “来人呐尽数压上,剿灭敌军!” 冯双礼身边有一千精锐,尽数都是他的嫡系心腹。 一般时候他是根本不舍的用的。但他也知道此时是生死存亡之际,再也容不得藏私了。 这一千虎狼之师平日里受冯双礼恩惠颇深,此刻自然乐于报恩,二话不说上前厮杀。 原本混乱的局面因为冯双礼投入的这一千精锐为之一变。 李定国派入西城的兵马虽然也都是精锐但毕竟人数有限,原本已是和冯双礼派来的援军杀得难解难分,现在对方又有一千生力军杀入,顿时显现出了颓势。 但颓势不代表败势。 这支偏师的应变能力很强,见耗下去难以占据优势便主动朝城中退去。 冯双礼也算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了,见到这场面立刻明白对方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弱势的一方往往更希望打巷战。 因为他们可以借助地形的优势形成局部的以多打少。 若是实在打不过在狭窄的巷子中想要藏身也很容易。 冯双礼却不希望事情朝这个方向发展。 因为这留下的隐患实在是太大了。 有这么多李定国的部众在城中,一时又绞杀不完,很可能会在关键时候让他吃个大亏。 若是在他和李定国激战时后院起火那可就全完了。 所以他一定不能让这支偏师退到城中。 “顶上去,不能放走一人!” 冯双礼拔剑出鞘怒吼道。 ... ... 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皆在李定国的预料之中。 他派去攻打城西的偏师已经捣毁城墙攻入城内,并且在第一时间发出了信号。 是以李定国下令加强对东城的攻势。 他在东城攻打的越凶,冯双礼承受的压力便越大,城西偏师的压力便越小。 这是个此消彼长的过程,每一环都很关键。 李定国当然是希望派去的偏师发挥出重要作用帮助大军一举拿下建昌。 可若是未能如愿也不要紧。 因为那支偏师会牵扯冯双礼很多兵力,届时他的主力想要攻破东城就容易许多了。 换言之他总能拿下一边,无非是东城与西城的区别罢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双保险。 他逼着冯双礼做出决定,然后一步步的走向坟墓。 冯双礼估计也会意识到这点,但他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因为他不这么做死的更快。 呼! 应该快结束了吧。 李定国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若是他的主力拿下东城,那么战斗将会结束的更快一些。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将建昌城重新收入怀中了。 只要获得建昌的控制权,城内西军若是肯投降他是肯定会接纳的。 至于冯双礼,自然得死。 此人是孙可望的一条狗。如今孙可望已死留着冯双礼非但无用反倒是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 李定国也不想这样,可现实逼得他如此。 西军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整合所有资源力量,不能再各自为战。 先是建昌西军,再是大巴山西军。 若是艾能奇甘愿替他效命自然最好,若是不愿李定国也只能解除他的兵权,取而代之。 ... ... 冯双礼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在告急。 几个时辰前还坚不可摧的建昌城现在却成了一块豆腐渣,任谁都能拿捏揉搓一番。 他率领军队疲于奔命,刚刚解除这处的险情,那处又扛不住了。用千疮百孔来形容此时的建昌城一点也不为过。 可他能怎么办,只能咬牙挺着。 明知道继续坚持下去也逃脱不了失败的下场还得咬牙坚持,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李定国,你这个卑鄙小人,不敢跟我正面对决就会耍这种伎俩。 冯双礼攥紧拳头暗暗发誓,即便这场战斗输了他也一定要找机会杀掉李定国。 ... ...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双喜临门 李定国骑着高头大马进了建昌城。 城里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还有一些冯双礼的嫡系护卫着冯双礼且战且退,但大部分的守军已经投降。 对他们来说替冯双礼卖命和替李定国卖命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保住身家性命才是他们首先要考虑的事情。 人嘛该低头时就得低头,何况他们这些大头兵。 当官的统兵的争是因为他们有利可图,大头兵图什么,不就是一口饭嘛。 若是吃饭的家伙事都保不住那不是白扯嘛。 而且看那李定国倒是更有气度一些,说不定真能做出点事业来呢。 至于他将来到底能不能改朝换代坐龙庭,那又是另外一番事了。 建昌是军屯重镇,城内除了士兵之外基本都是他们的家属。除此之外只有极少的商人。 李定国进驻建昌之后立刻命令麾下士兵接管了城防,尽量约束军纪。 在他看来只要底层士兵不作出反抗便是冯双礼再跳再折腾也无所谓。 稳下来扫清余孽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冯双礼却是狼狈不堪。 他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逃到了城中的城隍庙。严格来说此处并不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连建昌城墙都能被捣毁,区区一面城隍庙的庙墙自然也不算什么。 冯双礼知道自己已经难逃一败了,只是还在负隅顽抗罢了。 他想着即便自己败了也要多杀几名李定国的部众,拉一些垫背。 人在拼死抵抗时能够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冯双礼的亲兵们都知道这次难以逃出生天,故而都拿出了十分的干劲,想要拉一些人陪葬。 虽然李定国的部众人数占据了绝对优势,但也出现了或多或少的伤亡。 李定国见状不打算继续牺牲麾下士兵的性命,命令把城隍庙团团围住,然后往里浇灌桐油,之后将火把丢入。 冯双礼一众人等被困在城隍庙之内,冲冲不出去,只能等死。 大火烧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停。 浓烟还没散尽李定国便命令士兵冲进去检查,以防止有漏网之鱼。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一场大火过后,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 这些尸体被烧得焦黑无比,自然无法分辨面容。 不过李定国还是通过甲胄判断出了谁是冯双礼。 此人死时身体蜷缩一团,佝偻着背就如同虾米一般。 虽然冯双礼的面部已经是一团黑炭,李定国还是拔刀出鞘将他的首级斩下。 冯双礼的死宣告这场战斗的结束。 李定国命令亲兵把冯双礼的首级送去城楼悬挂示众,也让全城的百姓知道他李定国取得了胜利,重新获得了建昌的控制权。 相较于建昌城本身,其附近的屯垦农田才是李定国更为关注的。 打完这一仗后他准备立刻恢复生产,命令士兵们积极屯垦。 建昌的土地供养几万人是绰绰有余的,即便供养十万人也不会吃力。 但要再多就不够了,只能往云南方向扩张。 让李定国感到欣慰的是明军对于云南与四川交界这一代的控制力并不算太强,若是他用心经营还是有机可乘的。 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事能否成功还要看机缘。 ...... ...... 朱慈烺最近的心情很不错。 前不久他收到了文安之从四川发来的急奏。其统率的大军在成都之战中战胜了洪承畴、博洛统领的清军。而李定国在自知不能敌后也在第一时间往南面逃去。 成都乃是西南中心,收复成都的意义是巨大的。 至此云贵川连为一体互为犄角,能够相互支援。 即便满清想要南下也会困难重重举步维艰。 而据文安之说,此次清军损失惨重,不少高级将领都被斩杀。 其中就有博洛、硕詹等人。 文安之是从这些人的尸体披甲上判断出的。因为他们的首级已经被李定国抢先一步割去带走。 但是文安之派人搜寻了个遍仍然没有发现洪承畴的尸体,这证明洪承畴多半已经逃走了。 这不得不说是一大遗憾。要知道洪承畴可谓是多尔衮最为倚重的一位谋臣。 最重要的是此人不但能出谋划策,还能亲自领兵出战。抛开他低劣的人品不谈,其可谓是文武双全的一个人物。 若是洪承畴逃回了陕西,可谓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不过凡事也不能苛求完美,至少在朱慈烺看来这个战果已经是颇为可观了。 只要明军稳固在四川的统治,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军队养的人强马壮,即便是北伐攻打汉中也不是不可能。 清军在四川的军事行动虽然失败,但他们在陕西的统治还是很稳固的。 明军要想有所作为夺取陕西,汉中则是必取之地。 朱慈烺暗暗攥紧了拳头,汉中,下一步就决定是你了。 正在朱慈烺踌躇满志之时,刘传宗满是欢喜的赶到了乾清宫。 他一进暖阁就拜倒在地,冲朱慈烺叩首道:“奴婢恭喜皇爷,贺喜皇爷。” 朱慈烺心情很不错,和声问道:“哦?何喜之有啊?” “皇爷,是从山东传来的消息,登莱水师大破倭寇,缴获了不少战船。” 嗯? 这倒的确算是个好消息。 虽然朱慈烺一直在全力支持龙江船厂造船,不过其制造能力毕竟有限,如今的登莱水师也不过是一百多艘大船,几百艘小船。 这样的数量比起郑芝龙的水师就有些寒酸了。 若将来朝廷真的发兵福建前去讨剿郑芝龙,仅靠这些船是不够的。 造肯定不如抢来的快,抢倭寇更是来的光明正大。 “一共缴获多少船?” “凡总共计一百余艘,其中有不少类似于广船的大船。” 刘传宗急于献功,和声笑道:“听说是找到了一处倭寇盘踞的岛屿。倭寇把那处岛屿作为私港,进行交易和补给。登莱水师突然杀出他们根本没有准备,被杀了个落花流水,丢盔弃甲。” 刘传宗眉眼带笑,一字不停的说道:“除了这些战船,还缴获了不少倭刀、白银。这可真是皇明海战前所未有的大胜啊。” ...... ...... 第四百章 皇后诞子 登莱水师大破倭寇,当然是要奖赏的。 朱慈烺按照巡抚张肯堂上的奏表用朱笔略作修改批示。 赏罚分明是明主所为,绝对不能让有功将士心寒。 又批阅处理了十几份奏疏,朱慈烺决定暂时将政务放在一边,前往坤宁宫看望皇后。 桐棠自怀有身孕以来已经八月,按照九月怀胎的说法不到一个月就要临盆生产。朱慈烺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处理政务,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陪她。 他虽然是一个皇帝,但更是一个丈夫。 他与桐棠日久生情,渐渐往史书中常见的“帝后举案齐眉”发展。 朱慈烺来到坤宁宫后一众宫人纷纷跪倒在地。 他轻车熟路的直入桐棠起居的正殿寝宫,见皇后正坐在罗汉床上绣花便笑着走上前去道:“朕不是与你说过了嘛,你有孕在身要多注意休息。” 桐棠见朱慈烺来了,立刻喜笑颜开。 “妾身行动不便,不能给陛下见礼了。” “无妨,你早些给朕产下一龙子便是最大的功劳。” 桐棠面上登时一红,怯怯的问道:“陛下怎么就肯定一定是皇子,若是公主呢?” 朱慈烺唔了一声:“人都说酸儿辣女,你不是一直喜欢吃酸口的吗,朕寻思着八九不离十是个皇子。不过若是公主朕也一并喜欢。恩,只要是你生的朕都喜欢。” 虽然知道朱慈烺这话是在安慰她,可桐棠还是心里一暖。 寻常百姓家都喜欢男孩胜过女孩,何况乎帝王家呢? 天子可是天下万民的君父,如果没有继承人,江山岂不是要旁落别支旁氏之手? 若是那样,她岂不是有愧于陛下。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给陛下产下一子,好日后克继大统。 “对了,朕告诉你两件大喜事。文安之在四川击败了东虏,赶跑了西贼收复了成都。还有张肯堂率领登莱水师大破倭寇,缴获了无数船只、金银。这真是双喜临门啊。” 桐棠闻言啊了一声。 “既如此,妾身也要恭喜陛下了。这都是陛下运筹帷幄的功劳啊。” 朱慈烺哈哈笑道:“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这明明是臣子将士们的功劳,也能扯到朕的身上。朕若是连他们的功劳都要抢,岂不是让臣子们心寒?” 说罢在桐棠的鼻头轻轻刮了一下。 桐棠被朱慈烺如此宠溺的举动羞坏了,立刻垂下头去。 “妾身失言了。” “无妨,朕心情很好。你也起来走走,整日里坐着躺着也是不行的。” “恩。” 桐棠嘤声点头,缓缓的站起身来。 但就在这一刻她肚子突然猛地一阵剧痛,浑身跟触电一般。 朱慈烺见她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淌了下来,知道情况有些不妙连忙问道:“怎么,可是有胎动吗?” “不...妾身怕是要生了。” 桐棠的直觉很敏感,她虽然只怀孕八月有余,但早产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朱慈烺不敢大意,连忙命人宣太医和稳婆。 皇后临近产期,御医稳婆都是在坤宁宫的偏殿候着的,自然是随叫随到。 饶是如此,这短暂等待的工夫朱慈烺也是心急如焚。 没办法啊,即便是后世生产也是极有风险的一件事,更不用说在大明朝了。 这个时代没有剖腹产,没有吸盘没有产钳,全凭稳婆一双手。 即便是皇家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有什么例外特权。 史书上因为难产而死的皇后、妃子还少吗? 作为一个皇帝,一个丈夫,朱慈烺此刻的心情是十分忐忑的。 很快太医和稳婆便匆匆赶来,那稳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妈子,助人生产的经验十分丰富,她冲朱慈烺行礼道:“陛下,还请您出去一下,皇后娘娘生产,怕血光之气冲撞了龙颜啊。” 朱慈烺胸中顿时生出一股怒气。 自家妻子生产,他竟然不能在殿中。 不过细细一想古今中外似乎都是如此,也只能作罢。 “罢了,朕出去等。你们一定要保证皇后母子平安,不然朕要你们的脑袋。” 说罢一甩袖子走出殿去。 其实不用朱慈烺说这番话,稳婆也是丝毫不敢大意的。 皇后那可是国母啊,国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这条贱命怎么够赔。 没有人是嫌自己活得太久的,这名稳婆自然也是如此。 此刻桐棠已经被抬到了床上,周边围了一群宫女。 太医在外殿候着,只有稳婆来到皇后身边助其生产。 稳婆扫了一眼见沸水剪刀早已准备好了,暗暗点了点头。 她冲桐棠福了一福,恭敬道:“皇后娘娘,婢子来助您生产,您一定要按照婢子说的做啊。” 桐棠虽然脸色煞白,十分的痛苦却还是点了点头。 “来,皇后娘娘您先吸一口气,然后婢子喊用劲您便用力气啊,能喊就喊出来。” 桐棠知道稳婆在这种事情上的经验十分丰富,自然是她说什么就做什么。 生孩子也是个技术活,体力的分配显得尤为重要。 若是一股脑儿的把力气用完了,孩子却出不来那就糟糕了。 体力的分配一定要合理,该用力时用力,该收力时收力。 饶是如此也不能说一定不会有意外。 若是胎位不正胎儿是脚先出来的,便是极为凶险。十有八九会发生难产,胎儿怕是也保不住。 所以在胎位这个问题上只能去赌,便是皇后也不例外。 “皇后娘娘用劲,用劲啊!” 稳婆一遍遍的鼓励着皇后,桐棠也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双手紧紧攥着被单,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稳婆一边鼓励皇后一边关注着胎位情况,在她看到胎儿是头先出来时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皇后娘娘胎儿头已经出来了,您再用把劲啊。” 桐棠闻言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尖叫一声终于把孩子生了出来。 随着胎儿呱呱坠地,响亮的哭声响彻坤宁宫。 所有人都朝婴儿望去,见是个男婴个个喜笑颜开。 “快,快去禀报陛下,皇后娘娘产下了一个皇子!” ...... ...... 第四百零一章 帝后情深 朱慈烺一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真的要做父亲了吗? 这片刻的疑虑被婴儿嚎啕大哭声彻底打散,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阵狂喜。 他有儿子了,他有儿子了! 跟所有初为人父的人一样,朱慈烺激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若不是顾及到君仪非得手舞足蹈起来。 朱慈烺的第一反应是赶快进殿看看皇后和皇子。 不料却被内监和稳婆拦住。 “陛下,皇后娘娘现在身子虚弱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皇子殿下也得先由宫女帮着沐浴更衣才是。” 朱慈烺心道这也算是在理,何况皇家有皇家的规矩,不能事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倒不如趁着这个工夫替儿子想想名字。 朱慈烺是个急性子,说干便干。 他摆驾偏殿,叫近侍取来各种典籍以备查用。 老实讲老朱家的孩子取名字着实不容易。因为太祖皇帝朱元璋是个工作狂兼控制狂,把后辈们的名字的第一个字都起好了。第二个字也起好了个偏旁只能往里填字。 就拿燕王朱棣一系来说,字辈是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 崇祯帝就是由字辈,朱慈烺是慈字辈。 所以皇后所诞皇子理应是和字辈。 这第一个字算是定了。 第二个字却让人直挠头。 按照五行相生的理论,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 朱慈烺是火字辈,所以他的儿子理当是土字辈。 老实讲土字偏旁的字有不少,但是要挑出一个合适的也不容易。 要知道这可不是给一般人起名字,而是皇帝的嫡长子。 皇明尊奉嫡长子继承制。 所谓嫡长子继承制指的是有嫡子立嫡子,无嫡子立长子。 嫡子一定是正宫皇后所出。而长子则可能是庶出。 皇后诞下的这个孩子是朱慈烺的第一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可谓是天潢贵胄。 只要他自己不作死搞什么谋反篡位,将来是一定会继承帝位克继大统的。 所以给他取名字必须慎之又慎,名字必须寓意高贵。 明朝许多宗室给后代取名字为了偷懒选择造字。 一来这样造出的字不会重名,二来也省的去想。 朱慈烺却十分反感如此做法。 在他看来这种做法是很不负责任的。 给孩子起名是一个很郑重的事,怎么能这么随意由着性子来呢。 他还是决定慢慢来挑选。 朱慈烺翻遍典籍,最终挑出几个字备选。 一为垣,二为坤,三为垚。 垣字本意为墙,引申为城,有守护之意。 寓意这位大明朝下一任圣天子守护万民,泽庇四方。 坤为八卦之一,有坤元之意,指大地资生万物之德。再往大了说便是乾坤,贵不可言。 至于垚,也是寓意极好的。 其同“尧”,为山高之意。细细品之有霄拔巍峨,直插云霄的意味。 最关键的一点这个字太适合五行缺土的人了。 按照老朱家的字辈,到了和字辈,字里就得带土啊,越多越好。 朱慈烺选出了三个备选名字,在心中默念了许多遍。 朱和垣、朱和坤、朱和垚... 一时间真是难以取舍啊。 想的心烦他索性暂时不去想,等问过皇后的意见再做决断。 ... ... 皇后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朱慈烺终于能够前去见她了。 朱慈烺急匆匆的走到正殿之中,来到皇后的床头坐下。 看的出来皇后的身子还是很虚弱,虽然面上没有了汗珠,可还是很苍白。 朱慈烺抓住桐棠的左手柔声道:“皇儿可曾见过了?” 桐棠微微颔首道:“乳母抱着远远让臣妾瞧了一眼。” 她嘴角带笑,眼眸中满是满足。 朱慈烺不由得有些心酸。 母子共享天伦之乐本该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到了皇家这里便成了奢望。 皇子从一出生开始就要被抱走由专门的乳母抚养。 不论是皇后还是皇妃要想见上一面自己的儿子都得经过安排,绝不是像后世影视剧演的那样干脆把奶妈乳母养在殿中随叫随到。 “等你身子好些了干脆叫乳母搬到偏殿住吧。这样你也能多瞧瞧皇儿。” 桐棠立刻急道:“陛下,这怎么使得。祖宗之法不可废啊。若是臣妾真把乳母接到偏殿来,岂不是叫宫里的人戳臣妾的脊梁骨吗?” 朱慈烺神色一正道:“你是国母,有谁敢在背后嚼舌根?若是知道了,直接拖出去打死便是,后宫的事朕全权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就好。再说祖宗之法也是人定的。如果不合理改就是了,难道朕还要抱残守缺不成?” 桐棠面色一红道:“臣妾是怕陛下难做。” 朱慈烺笑道:“朕不难做。朕就是你的天你的靠盾。你有什么困难只管跟朕说便是。朕替你做主。” 桐棠眼眶一红道:“陛下对臣妾真好。臣妾受之有愧。” 朱慈烺拍了拍桐棠的手掌,笑声道:“真是傻,你为朕生下了皇长子,将来的太子,你不但无愧而且有功呢。” “陛下已经决定将其立为太子了吗?” 桐棠虽然知道这个问题有些敏感,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是嫡子又是长子,自然该被立为太子。不过按照规矩得等他满岁之后再行册封礼。” 朱慈烺说这话也是有道理的。莫说皇家,便是一般人家一般都给孩子起个贱名,譬如二狗、狗娃之类的。因为这样的名字好养活,不容易被老天爷收走。 但是天家自然不能给皇子起这种名字。 但是册封礼还是应该往后推一推的。 毕竟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子受储君位之厚重怕是有些承受不起。 万一福薄被压的夭折了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所以即便皇帝对皇子再宠爱一般也会在其满岁后再行册封。 “臣妾都听陛下的。” 桐棠十分懂事的说道。 “对了,朕给皇儿想了几个名字,和垣、和坤、和垚,你觉得哪个好听?” 朱慈烺满是浓情的望着桐棠,柔声说道。 “这种事情陛下做主就好,臣妾怎好置喙。” 桐棠垂下头去。 “不,朕就要听你的意见。” ... ... 第四百零二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陛下...” 桐棠眼眸微微转动,仿佛能够淌出一池春水似的。 “臣妾觉得和垣更好听些。” 朱慈烺闻言一喜。 “不愧是朕的皇后,跟朕的想法一模一样,朕也是更喜欢和垣这个名字。” 他当即拍板道:“既如此皇儿的名字便取为和垣了。朱和垣,朱和垣,哈哈...” 和所有初为人父的人一样,朱慈烺现在陷入到一股甜蜜的幸福之中。 “你呢这些日子好好将养身子,不可太劳累了,知道了吗?” 朱慈烺满是温情的替桐棠拢了拢鬓角散落的发丝,柔声说道。 “恩,臣妾都听陛下的。” 桐棠真不愧为贤后,朱慈烺说什么她便认定什么。 “陛下,你不用一直在臣妾这里的,快去处理政务吧。” “不,今日朕就要在这儿陪着你,宠着你。” 朱慈烺顺势将桐棠搂入怀中,一字一顿的说道。 ...... ...... 陕西,西安。 得知四川大败,阿济格直是暴跳如雷。 数万大军啊,竟然只有零星几个残兵逃了回来,真是太惨了。 博洛、洪承畴竟然一个都没回来,清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了? 据那些逃回来的残兵说,清军的主力是被明军击溃的,随后又被西军余部绞杀,可谓惨矣。 这么说来明军的战斗力竟然在清军之上了? 据阿济格所知,如今川东的明军基本都是整编的原顺军余部。 清军与顺军交手无数,知道其实力强大,但清军明显是更胜一筹的啊。 不然阿济格和多铎怎么会夺下陕西,又对李自成一路穷追猛打,把他逼死在九宫山? 而现在看来那只残败之师竟然有脱胎换骨的意思。 这不得不说很奇怪啊。 而且据逃回的士兵禀报,西军统帅李定国杀掉了绝大多数清军将领,惟独放走了洪承畴。 可是洪承畴却没有返回陕西,难道说他又选择叛逃了? 阿济格认为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一来洪承畴的品格并不算高,有过此方面的黑历史。 二来他如果不选择叛逃,李定国为何不杀他?难道他和李定国之间有着不可描述的关系? 这当然不可能。所以阿济格认为洪承畴被李定国收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至于他投降明军嘛,阿济格认为几乎没有这种可能。 以洪承畴做下的那些事,如果现在降明不被千刀万剐就算不错了。 可恨,可恨啊。 不过细细想来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弥补的可能。 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传回洪承畴投降李定国的消息。 这就说明李定国不想把此事高调公开化处理。 那么阿济格就可以把事情暂且压下,甚至对外公布洪承畴已经返回陕西。 与此同时他会向京师上一道奏表,禀告多尔衮四川发生的一系列事。 发生这么一场惨败,想压是不可能压得下去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把责任推到洪承畴的身上。 相信京师八旗子弟得知惨败后,会把怒火都撒向洪承畴。 凭什么所有人死了,惟独洪承畴没死。 如果他们的注意力被引导,一致要求处死洪承畴,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反正阿济格手头没人,随便拉个俘虏死囚处死了就是,到时禀报多尔衮就说洪承畴已经被他就地处决,想必多尔衮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阿济格。 阿济格和多尔衮不同,他不大喜欢启用洪承畴这些汉人。 包括之前在皇太极朝很受重用的范文程,阿济格是打心眼里对他们鄙视的。 汉人说到底也是汉人,不是高贵的满洲勇士。 汉人自己不是也有句话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汉人只能用重不能重用,若是对他们委以重任,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让人吃惊的事。 就比如洪承畴。 想到这里阿济格还是有些恨得牙根发痒。 他招来幕僚,当即便给多尔衮写起奏疏。 如今陕西的兵力总体还算够用,但要想大举对外用兵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毕竟陕西也是要派兵把守的,总不可能学诸葛亮唱空城计吧。 洪承畴这厮真是把大清对四川、湖广的全盘计划都给毁了。 写完奏疏,阿济格决定到西安城外跑马散散心情。 当即招了一众亲兵打马而去。 ...... ...... “父老乡亲们,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啊,凡是种植这种叫做土豆的粮食,都可以免交三年赋税,三年赋税啊。” 成都桃源村中,一个县吏正卖力的解释贴在村头的告示。 “土豆耐旱耐寒,对土地没有过多的要求,便是零碎的山间田地也可种植。最关键的是它亩产高啊,种上两三亩,一年全家不愁吃喝。” 县吏唾沫星子横飞,说的津津乐道。 而一众桃源村的村民都一脸木然的看着他,就像看傻子一样。 良久,终于有一位老汉按捺不住主动问道:“差爷,若真像你说的那样,为啥之前的人不种土豆?” 那县吏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这位老乡问的好啊。土豆是近来才被推广种植的。是圣天子最先发现,力主在山东试种,大获成功后才在全国推广的。这不成都刚刚收复,巡抚大人就秉承圣意要在成都周边推广种植土豆了吗?诸位乡亲们你们便是信不过巡抚大人,难道还信不过皇帝陛下吗?” 所谓扯虎皮做大旗,这县吏深谙此理。 他搬出了当今天子,顿时使得自己方才那番话的说服力增强了不少。 一众村民皆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 皇帝老子可不是一般人啊。老天爷最大,他第二。 全天下的事都是他说了算。 据说皇帝老子锄地用的锄头都是金子做的呢。 啧啧,真是叫人羡慕啊。 他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吧。 再说他骗大伙儿也没有什么意义啊。 那可是三年的赋税啊,若是真的能够免缴能够省下不少钱粮呢。 渐渐的开始有人动心了,先是三两个人站出来响应,紧接着是七八个,十几个,最终整个桃源村一多半的村民都表示愿意尝试种植土豆。 “土豆这么好,从哪里弄呢?” “大家放心,县衙会分配给大家的,一个人都少不了!” 县吏心中大喜,眉飞色舞的说道。 ...... ...... 第四百零三章 土豆在四川 “真的吗?” 一众桃源村的村民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在他们看来官府只会强征赋税,强征徭役,至于给老百姓发种子这种事可是从来都不怎么上心的啊。 那县吏见乡亲们不信有些急眼了。 “你们咋不信我呢?我是谁,我可是代表了官府啊。我是从县尊大人那里领的命,县尊大人也是奉了巡抚大人之命,至于巡抚大人那里...某之前已经说了,那是当今陛下亲自下的旨。大伙儿说说看我咋会扯谎呢?” 他见众人仍然将信将疑,咽了口吐沫道:“这么说吧,朝廷要推广这土豆自然也有朝廷的苦心。大伙儿说说看,咱们最怕的是什么?” “灾荒!” “战乱!” 逐渐有人零零散散的说道。 “对!” 那县吏双眼一亮,扯着嗓子说道:“这几位乡亲们说的不错。大伙儿最怕的是战乱,是灾荒。这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没有饭吃。为啥会有战乱?还不是大伙儿活不下去了,索性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造反?那么大伙儿想过没有朝廷会乐意看到这种情况吗?” “当然不会。” 众人不约而同的说道。 “那就是了。朝廷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自然得努力让大伙儿吃饱饭。可不管是麦子还是稻子那产量都是一定的,遇到旱灾蝗灾更是一丁点的抵抗能力都没有。朝廷要想让大伙儿吃饱饭就得另辟蹊径。” 那县吏咽了口吐沫继续说道:“当今天子圣明,发现了土豆耐寒耐旱,易于种植,在山东推广后又发现其产量极为可观。在这种情况下圣天子当然希望把土豆也推广到四川了。四川刚刚经历了献贼、鞑子几番掠夺,民生已经极为凋敝。要想迅速的恢复民生恢复生产,就必须使粮食的产量上去。现在大伙儿明白朝廷为何要尽全力推广土豆了吧?” 一位老汉点了点头道:“听差爷这么说,洒家算是明白了。不过我们若是答应种植土豆,真的能够免除三年的赋税吗?” 那县吏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只要承诺种植土豆,三年赋税全免!”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若是大伙儿将来遇到找你们征收赋税的衙役,尽管来找我,我替你们做主!” 他之所以敢如此夸下海口,自然是因为心中有数。 推广土豆是文巡抚进驻成都之后最先开始推行的政事。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怎么也得烧的旺一些啊。 文巡抚总不能刚说完的话就不认,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再说即便文巡抚愿意做这样的事,当今天子肯定也不愿。 君无戏言,哪有刚刚下过一道旨意立刻撤回不作数的道理。 所以他给一众桃源村的村民承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条免除三年内赋税的政令一定能够得到很好的贯彻和执行。 除非鞑子又打了过来把成都占了。那就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事情了,也无需他来操心。 他要做的就是让所有百姓相信朝廷所说的话,仅此一点就足够了。 “既然差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小老儿再不应承就说不过去了。这土豆啊,我愿意种植!” 那老汉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有了第一人便有第二人,桃源村的村民接二连三的表示愿意种植土豆。 那县吏见状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好啊,好啊。 这便好! 他不愧是生就一副三寸不烂之舌,真的能够让一群顽固不化的老农民开窍,改变固化的思维。 “大伙儿都别着急,我拿出纸笔,大伙儿在我这里登记。” 那县吏随身带着纸笔,此刻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变戏法似的从褡裢里取出,找了一块磨盘放了上去,提笔蘸墨问道:“大家把名字报给我,我来记录。到时官府会按照大家的名字分配土豆种子,保准一个人也不会少。” “那敢情好啊。大伙儿都排排队,配合差爷的工作。大伙儿都是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大家相互谅解一下。” 一位族长模样的老人站了出来主动张罗让村民们排队,那县吏感动的差点眼泪都掉了出来。 “对,大伙儿排队,排队来登记,这样更快一些。” 对县吏来说他当然也是在完成工作,只不过他也想把工作完成的更漂亮一些,这样将来他去交差时也能被县太爷高看一眼。 混官府这碗饭的,顶头上司是一定要伺候好的。 至于说能否升迁也要看机缘造化。 “我王大牛,桃源村人,我要种植三亩土豆。” “我叫刘喇叭,也是桃源村的村民,我想种植两亩土豆,麻烦差爷帮我登记一下。” “奴家叫赵元儿,想种植一亩土豆......” 那县吏正记录的飞起,心中十分得意,突然听到一个女声直是一愣。 咋的,还有女人来报名登记? 他抬头一瞧,果然有一个女子站在他的面前。 看姿色,此人还颇有几分。 那县吏也是食人间烟火的血肉凡胎,当即便有些意动。 “咳咳,这位小娘子你家男人呢,何苦自己来抛头露面报名?” 那妇人有些娇羞的把头垂了下去道:“回差爷的话,奴家的丈夫早在一年前就被西贼拉壮丁累死了,奴家在守寡。若是奴家不来报名登记,还能有谁替奴家出面?” 原来是个寡妇! 那县吏恍然大悟。 难怪如此,难怪如此。 虽说在太平盛世贞洁烈妇是会被朝廷表彰的,但在乱世表彰不能当饭吃。 要想活命就必须得自己亲自动手种地。 那妇人的男人在的时候也曾下地帮着打过下手,故而真的需要她亲自上时也不含糊。 经过一年经验的积累,她现在也算是个种地小能手,此次申请种植一亩土豆还是保守估计。 “在场的乡亲们都能替奴家证明。” 那妇人生怕县吏不相信,紧接着补了一句。 “差爷,这沈家小娘子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可以替她作证!” 族长模样的人十分合时宜的站了出来。 ...... ...... 第四百零四章 扬我大明天威 登莱镇,登州城。 巡抚衙门内张肯堂红光满面。 他刚刚在巡抚衙门内排香案跪接了圣旨。当今天子对登莱水师大破倭寇的大捷十分满意,降下圣旨对有功将士一概奖赏。 这份名单当然是张肯堂递上去的。天子也表达了对登莱巡抚的充分信任。 凡是张肯堂报上去的人天子全部奖赏。 当然,天子在奖赏时也有所侧重,对于那些表现突出的将士封赏的尤其厚重,高官厚禄不在话下。 这其中最典型的当属郑成功了。 当初传出福建总兵南安侯郑芝龙暗通东虏的消息后举朝哗然。 这其中当然包括了登莱巡抚张肯堂。 张肯堂尤其特殊,因为当时他的麾下可有郑芝龙的嫡子郑成功。 虽然郑成功当时在登莱水师之中的身份地位并不高,但毕竟算是张肯堂的部众。张肯堂的表态显得十分关键。 张肯堂思前想后选择了一个最为稳妥的方式,那就是叫郑成功返回南京。 毕竟郑成功在登莱期间最多只能算是观政,并没有正式官职。 张肯堂叫他返回南京也是合乎情理的。 郑成功一旦返回了南京,难题便抛给了当今天子。 当今天子作何决断郑成功的命运便会如何,与张肯堂再无关系。 事实证明张肯堂的选择是正确的。郑成功在返回南京后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当今天子的好言安抚,并且在休整一段时间后重新返回登州。 这一次郑成功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在出海剿灭倭寇巢穴一事时更为坚决,因为他带了圣命。 天子甚至赐了他口谕准其便宜行事。 天子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张肯堂也给了郑成功很大的自由度和发挥空间。 郑成功一次次的命登莱水师搜海扫查,一次次的无功而返。 不过他没有气恼,而是继续坚持。 终于他的坚持收到了回报,他发现了“野牛岛”。 野牛岛距离登州的距离很远,故而很难被发现。 可郑成功还是发现了。 他第一时间探查到野牛岛是一众倭寇的老巢。 其非但是这些倭寇的停靠补给站,还是他们的交易点。 用一句话说野牛岛就是一处不折不扣的私港。 私港在当时是很普遍的。 包括倭寇的母国在内对于贸易尤其是海贸的控制都十分严格,海贸的准入门槛很高,不是谁脑袋一热想做就能做的。 而海贸又有着巨大的利益,许多人不惜铤而走险这便有了走私。 走私到了大明这里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倭寇泛滥。 一开始明朝的官员们认为倭寇都是来自东瀛的浪人武士。可是渐渐的他们发现自己的观点错了。 这些倭寇中掺杂着大量的假倭。这些假倭基本都是明朝人,为了利益和倭寇纠缠在一起。有些人甚至本身就是倭寇的金主和资助者,养着一支私人船队。 当今天子开海之后这种局面有所好转,但并未完全消失。 因为这背后隐藏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让人不禁为其铤而走险。 野牛岛的情况便是如此。 据战后筛查张肯堂发现野牛岛上的倭寇超过五成都是假倭。虽然这些倭寇也留着倭寇一样的发式,穿着一样的服装,但身材明显高大威猛,一眼就能分辨的出。 这些假倭都是登莱沿海海商的家丁部曲,其主要任务便是把走私来的货物运到野牛岛进行交易。 走私毕竟是见不得光的,现在的风头又这么紧,选择一处孤悬海中的小岛进行交易再安全不过了。 这处岛屿是真倭控制的,这一代所有海盗都在此交易。 瓷器茶叶,漆器丝绸应有尽有。 甚至东瀛浪人所用的倭刀,以及大名们用的折扇也能在此买到。 在这里有上百艘大型海船停靠,每日都有货物被不停的卸下,再倒手装船。 在这里所有的规则都是真倭们制定的,不必遵守大明的律法。 这一切在郑成功发现野牛岛之后而改变。 张肯堂自然不能容忍这种挑衅大明朝廷的行为。 他在第一时间做出指示,命令登莱水师对野牛岛展开猛攻。 登莱水师训练了这么久,也需要一次大型海战来检验训练成果。 而对于郑成功而言,他更是需要这一战来证明自己对大明朝廷的忠心。 攻打海岛尤其是野牛岛这样防御体系完备的岛屿绝不是一拍脑袋一拥而上就行的。 在进攻之前郑成功和张肯堂商议筹划了全面的进攻计划。 当然张肯堂只是提出了一个大略,所有细节都是郑成功完善的。 郑成功决定分兵攻打,一些船去攻打北岛,而主力则去猛攻南岛。 北岛是佯攻,南岛才是决战。 事实证明他的分兵策略收获了奇效。 倭寇们在发现了北岛的登莱水师后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以至于南岛的兵力被抽调一空,登莱水师主力得以轻而易举的抢滩登陆。 登陆之后的水师官兵也没有任何大意,稳扎稳打控制了岛上要津。 等到倭寇们反应过来想要寻求决战时已经处于全面下风。 但他们还是不肯放弃。毕竟野牛岛是他们经营许久的老巢,就这么拱手让人他们心有不甘。 于是乎倭寇们发动了一轮轮凶猛的反攻。 可这些反攻在全副武装的水师官兵面前就像是挠痒痒一般。 要知道登莱水师可是全员配备了火器司打造的火器的。 这支由神策军构成主力的军队火器配给率达到恐怖的七成。 东瀛倭寇们当然也有火器,可他们的火器在登莱水师面前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一番交手后倭寇们便死伤惨重。 他们自知不是敌手想要出海逃走。 可当他们逃到港口时却发现所有船只都被明军控制了。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背水一战。 但从容有度的水师官兵们并没有给倭寇什么机会,他们一步步的压缩倭寇的空间,最终将这些凶残的倭寇全部绞杀。 为了以防万一,郑成功还命令水师官兵清查全岛,将漏网之鱼全部杀死。 这便是野牛岛大捷,是扬大明天威的一场大胜! ... ... 第四百零五章 大明之卫青、霍去病 倭寇问题已经不简简单单威胁到大明的海疆安靖,而是关乎到皇明整个海贸秩序的稳定。 这一点在圣天子下旨全面放开海禁后显得尤为明显。 要知道即便不算福建,朝廷在整个东南沿海仅靠海税一项就能收入超过五百万两白银。 这还是朝廷选用保守的十税一来计算。 若是将来朝廷优化税率,并获得福建的实际税收权,要做到一年一千万两的海税收入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用这一千万两白银朝廷不仅可以维持庞大的军费开支还能有所结余,对如今的大明朝廷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可这一美好的局面却可能因为倭寇肆虐而毁于一旦。 如果海商们都醉心于走私,谁来给朝廷提供税收? 所以倭寇必须剿灭,走私必须打击。 野猪岛大捷便可以看做是朝廷一次态度鲜明的表态,势要将走私的不良风气扼杀。 而张肯堂也通过这次大捷充分认识到了郑成功的能力。 一开始张肯堂只认为郑成功是托荫于郑芝龙的公子哥罢了。可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 郑成功表现的很坚韧很有拼劲。若不是传出郑芝龙暗通东虏的消息,张肯堂甚至想将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郑成功。 但后来风云突变,饶是如此张肯堂心中也是对郑成功很佩服的。 再后来圣天子表达了对郑成功的信任,郑成功又回到了登莱水师。 但直到此张肯堂还是不认为郑成功是那种可以凭借一己之力使得军队获胜的人。 这倒不是他对郑成功有偏见。而是因为郑成功实在是太年轻了。 年轻本身当然不是什么缺点,但是年轻的代价就是经验不足。 这在顺风战中还不怎么体现的出来,但在逆境之中往往会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郑成功证明张肯堂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郑成功在攻打野牛岛的全过程中表现出了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冷静。 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看看卫青,看看霍去病,看看历史上那些年少成名的将领,无一不是沉着冷静有着一颗大心脏。 冷静,这是成为名将最重要的素质。 郑成功具备了,所以他有成为名将的可能。 或许现在看来郑成功在某些方面表现得还有些稚嫩,和卫青霍去病这样的名将还有差距,但谁能肯定将来的事呢? 毕竟郑成功还年轻,年轻就有无限可能啊。 谁也不可能现在就给郑成功定性。他随时可能成长随时可能变得更优秀。 名将本身的战斗力可能不是最强的,武力值也可能不是最高的,但名将是可以改变局势引领大军走向胜利的。 郑成功是这样一个帅才,张肯堂有些庆幸其在自己麾下效力了。 假以时日人们提起郑成功时也会提及他是从登莱镇出去的吧? 那么他这个登莱巡抚就是郑成功当之无愧的伯乐了吧? 当然最大的伯乐肯定是圣天子,这个张肯堂不敢去争。但除此之外郑成功也该感谢感谢他张肯堂吧? 至于其他文武官员,更是该对他张肯堂羡慕不已。 哎,张肯堂现在竟然觉得是郑芝龙这个当爹的拖累了郑成功。 若是不然郑成功现在的处境恐怕会更好一些吧。 毕竟即便郑成功有天子的支持,还是会有风言风语出现。 而流言是最伤人也最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本朝御史言官们还有风闻奏事的权力。 他们完全可以为了自己的名声炮制出一项莫须有的罪名,然后不由分说的扣在你的脑袋上。 你是一点脾气也没有的。 这种人当然很恶心,但是你却没有办法,总不能把他们全都杀了吧? 看来天子让郑成功远离南京是对了。 远离京师便远离了是非地。 那帮御史们便是嘴再碎再毒,也影响不到千里之外的郑成功。 只要郑成功能够不受外界的影响冷静的成长发育,迟早有一天可以成长为卫青霍去病一样的名将的。 那么便让自己成为庇护他成长的那个人吧。张肯堂暗暗道。 ... ... “三水大哥,这倭船怎么跟我们的船看起来不太一样,怪怪的。” 登州水城内,一名新兵何石头一边挠头一边问道。 刘三水笑道:“要不怎么说是倭船呢。要我说倭寇从骨子里都带着一股小家子气。这股小家子气是改不了的。你看看,这号称最大号的倭船也不过我们小号福船那么大。若论吃水可能还没有小福船多。” 他稍顿了顿继而接道:“不过啊倭船也有倭船的好处。” 何石头听的一愣,连声问道:“啥好处?” 刘三水咳嗽了一声道:“这好处啊就是这船不用我们来造,倭寇造好了送给我们,我们用便是。” “噗!” 何石头实在忍不住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三水哥,你这是要存心笑死我吗?” 刘三水双手一摊道:“你说说看我哪里说的不对?” “对,你说的都对。” 何石头强忍住笑意道:“这么说来咱们这次野牛岛大捷还真是不错。光船就抢了一百来艘了吧...” “不要说抢,是缴获,缴获懂不懂?” 还未待何石头说完,刘三水便打断道:“我们是水师官兵,是正规军,缴获了倭寇的船怎么能说抢呢?” 何石头恍然大悟,连声道:“哎呀呀,我错了。” 刘三水上前拍了拍何石头的肩膀道:“你小子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啊。老子刚刚从军的时候全大明除了福建都凑不出一百艘这么大的海船来。皇帝陛下一怒之下命令龙江船厂抓紧造制,所需一概费用皆从内帑之中拨付。” “可是我听说内帑的钱都是皇帝陛下的私钱啊。他怎么舍得?” “私钱怎么了?当今天子圣明,根本不在乎区别这些。要想强国必须强军。要是水师不犀利万一鞑子学倭寇从海上来攻怎么办?再说你以为那些文官是省油的灯?若是你想从国库拨钱,他们非得搞死谏那一套,说你是劳民伤财。” 刘三水唾沫横飞,没好气的说道。 ... ... 第四百零六章 英雄莫问出身 何石头挠了挠头道:“看来三水大哥你对这些御史言官们很不满意啊。” 刘三水翻了一记白眼道:“满意?对他们满意就有鬼了。你可知道这些人最不是个东西,抓住谁便是一通乱吠乱咬跟疯狗一样。你说要是他们言之有物也就罢了,偏偏说的一点也不在理。他们啊就是不停的找存在感,生怕别人把他们给忘了。” 何石头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御史言官们只用骂人就行了?这要是换成了我奶奶也行啊。” 刘三水连连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可这些人太没有自知之明,偏偏以为自己是不可或缺的。要我说啊大明朝除了圣上离了谁都行,更不用说这些废物了。” 何石头咳嗽一声道:“那三水哥最钦佩哪种人?” “当然是能够统兵打胜仗的大将军。现在是乱世,若没有这种人在,咱大明朝想要恢复旧土完成中兴是不可能的。那些文官们平日里眼比天高,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现在不还是得指望咱们这些武人?要是没有咱替他们打仗卖命,他们怎么可能在金陵城里声色犬马饮酒行乐?” 刘三水这番话算是说到何石头的心坎里了,他连声说道:“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些人看着不起眼,但关键时刻却是最顶用的。还是圣上懂这些,给我们不吝赏赐,军饷也是足额发的。我听说以往军队里克扣军饷的情况很厉害的。但打我应征以来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刘三水颔首道:“不错,登莱水师的骨干都是神策军的士兵。神策军可是当今圣上亲自组建的天子亲军。待遇别说是现在了,便是跟历史上所有军队相比也绝对能够排在第一位。” 刘三水侃侃而谈,顺势拍了拍何石头的肩膀道:“你小子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好好干吧,争取多挣些军功好攒钱取媳妇。” 他稍顿了顿继而道:“要说以前我最佩服的将军是高杰高大帅。高大帅是草莽出身,最早是李闯的部将。后来他弃暗投明降了咱官军,一路剿匪杀贼累功升到了总兵。再之后他遇到了当今圣上。这下可不得了。当今圣上可是识人善用出了名的,高大帅立即被委以重任。一道北上山东驻守的旨意下来,高大帅立马率部前往。德州保卫战听说过吧?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两个贼酋率领近五千士兵攻打德州,高大帅和秦将军二人合力抗敌,把鞑子杀了个落花流水,仓皇而逃。哈哈,痛快,痛快啊!” 何石头咳嗽了一声道:“可是三水哥,我听说德州保卫战主要是秦拱明将军的功劳啊。高大帅当时在济南府,刚想派兵去增援鞑子就败退了。” 刘三水面上登时一红道:“你肯定听错了。不说这些了,北伐你知道吧?那可是高将军独自率兵出征的。那时候整个南边都是一片唉声叹气,认为大明距离亡国不远了,有哪个还有心思北伐?也就是陛下力排众议乾纲独断,才有了后来的北伐。” 刘三水咽了一口吐沫道:“高将军从山东出发杀入河南一路收复失地如入无人之境呐。那些鞑子派重兵把守的坚城就跟纸糊的一样,被高将军一炸就开。高将军在河南搅了个天翻地覆还不过瘾,又杀进了北直隶。听说过勒克德浑没有?就是那个后来被浇筑成铜像的鞑子,那时候率兵前去阻击高将军。他身边还有个军师叫什么范文程,是天下第一号大汉奸。这厮给鞑子不知道出过多少主意,是个老混球。他建议勒克德浑设计埋伏高将军,却被高将军识破反伏击了一波最终是狼狈逃窜。高将军也是一战成名。” 说了这么长一通,刘三水直是觉得口干舌燥,冲何石头招手道:“水呢,来点水。” 何石头连忙把水杯递了过去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刘三水满饮一杯顿时畅快了不少。 “后来啊高将军便成了咱大明朝的飞将军李广。鞑子一听到高将军的名号个个吓得屁滚尿流面无人色。” 刘三水眉飞色舞道:“所以说啊名将迟早都会建功立业的,只要英主慧眼识珠。” 他顿了一顿继而接道:“不过啊我现在最佩服的人却不是高将军而是郑将军。” “郑成功郑将军?” “自然是他。” 刘三水深吸了一口气道:“原先我以为郑将军不过是个来登莱镀金的纨绔子弟,谁曾想人家是实打实的卖命拼命,若是没有他谁会想到搜海查找倭寇的踪迹?若是没有他,又怎么会有野牛岛大捷?” 刘三水叹了一口气道:“郑将军和咱们不一样啊,他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本可以混吃等死一辈子,却那么拼,咱是打心眼里佩服他。” “可是我听说郑将军的爹南安侯暗中和鞑子眉来眼去...” “爹是爹儿子是儿子,当爹的犯了错怎么能让儿子承担责任?南安侯若是通敌自然会有国法制裁他,可这和郑成功将军无关,他是无辜的啊。” 刘三水一字一顿的说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窝囊儿混蛋。这些都是不着调的说法。要我说啊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若是真的拼搏上进,便是爹是权贵那咱也得竖大拇指。若是自己本身整日声色犬马纸醉金迷,那爹就是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废物。当然,他们可以靠着荫蔽混吃等死一辈子。可是咱们不行啊。咱们都是苦哈哈出身,若是再不拼命,真要被那些拼命表现的勋贵如郑将军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何石头连连点头:“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咱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混到表现的机会。这一身的劲都没地方使啊。” 刘三水不疾不徐的说道:“莫急,你啊需要戒骄戒躁。机会来时把握住了就行。要我说用不了多久咱大明就要发兵讨伐鞑子了,到时你的表现机会就来了!” ... ... 第四百零七章 抗虏人人有责 刘三水是过来人,说的话还是很让人信服的。何石头连连点头道:“哎呀三水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一定要多斩下几个鞑子的首级好赚取军功!” 当今天子尚武,大明与东虏之间又必有一战,何石头根本不必担心没机会建功立业。 刘三水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一笑。一副好好干,我看好你的样子。 “说了这么多你不嫌累老子都嫌累了。这样好了,我们去看文艺队表演吧。” 文艺队最早就是创建于神策军中,后来得到了很好的推广。 登莱水师复建后文艺队也成为了缓解水师官兵疲劳孤寂的一剂良药。 巡抚张肯堂一直对文艺队表演戏目的内容很关注。要求文艺队所表演戏目在轻松诙谐的同时一定要强调忠君爱国的思想。毕竟这是众多水师官兵直接面对的机会,必须要加以利用进行宣传。 却说刘三水和何石头挤过来时校场上已经人山人海。 今日演的戏目是多尔衮调戏尼姑,是这几出戏中最受关注的。 简短的介绍之后大戏正式开始。 饰演多尔衮的是一个叫陈大锤的文艺队员。 此人生的五大三粗,身材极为魁梧。远远看去犹如一座黑塔小山一般。 加之其面相凶狠,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由他来饰演多尔衮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另一个主演春桃则是由文艺队的当红小生潘石榴饰演。 潘石榴本就是农户出身,饰演这种小家碧玉的形象十分得心应手。 至于其他角色大体都是陪衬,暂且压下不表。 却说那“多尔衮”哈哈大笑一声,一摇三摆的走上点将台,引得阵阵骂声。 “中原就是好。别的不说,便是这气候都要宜人许多。以前在盛京时觉得气候很温润,犹如小江南。今日才算是明白什么才是真的好。” 一通开场白之后,“多尔衮”大马金刀的坐在事先摆好的一把椅子上。 “来人呐,给本王上茶!” 一名旗兵模样的人立刻小跑着凑了过来点头哈腰的把一杯浓茶递给了“多尔衮”。 “多尔衮”十分得意的接过茶杯一口灌入口中。 可是他却并没有咽下而是漱了一漱,直接吐了出来。 “这是上好的老山参茶,旁人拿它当个宝,本王却只拿它来漱口。爽快,爽快,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众水师官兵皆是攥紧了拳头,恨得牙根发痒。 刘三水跟何石头自然也不例外。 “这个狗鞑子,真是暴殄天物。这么好的老山参拿来泡茶就罢了,竟然拿来漱口!” 何石头愤愤不平的说道。 “别说了,继续看。好戏还在后面呐!” 虽然已经看过好几遍,但刘三水还是品的津津有味,目不转睛的看着。 “哦。” 何石头十分不甘的点了点头。 那“多尔衮”见把气氛调动的差不多了,便冲身边的旗兵吩咐道:“今日本王还要微服出城,去近郊逛逛。” 那旗兵连声道:“马匹已给王爷备好,奴才还请王爷移驾。” “多尔衮”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里虽是军中,但毕竟是在演戏,不可能把马匹牵到点将台上去,一众文艺队员便意思了一下,靠声音模仿了马蹄声。 显然没有人在意这些细节,大家都在关注“多尔衮”接下来会做什么。 那“多尔衮”大喝一声道:“这个庄子很不错嘛,绿树环绕,溪水潺潺,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样子。” 说罢猛然吸了一口气:“瞧,连空气都是香的。” 他取来牛皮酒囊拔下塞子狠狠灌了一口。 “哈哈,过瘾,过瘾啊!” “多尔衮”微微眯起眼睛,朗声道:“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所有的农田通通都不要,本王要把这些土地全部圈起来放马!” 此话一出立刻引得台下群情激奋。 “狗鞑子,嚣张什么,真以为我大明无人了吗?” “狗鞑子休要猖狂,今年八月十五杀你全家!” “狗鞑子,我日你先人!” “多尔衮”对台下的谩骂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说道:“汉人都是一群胆小如鼠的东西,便是骑在他们脸上拉屎也屁都不敢放一个。本王就喜欢看他们无可奈何的样子,啊哈哈哈哈。” “多尔衮”把笑声拖得很长,停下之后猛然转向旗兵质问道:“女人呢,女人呢?这么好的美景怎么能没有女人?快给本王送些美女来。本王一日不可无女,无女便不欢。啊哈哈哈哈哈。” “狗鞑子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何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旗兵有些为难的说道:“禀王爷奴才方才搜寻了一番发现这村子的女人都逃走了,只剩下一座尼姑庵里有个尼姑。” “多尔衮”闻言非但没有沮丧反而兴奋了起来。 “尼姑好,尼姑好啊。本王就喜欢尼姑,别有一番风味!” 他双目透出一抹淫光,狂喜道:“速速把这尼姑给我带来!” “嗻!” 过了不多久那旗兵去而复返,果然带来了一名尼姑。 这尼姑被五花大绑捆的活像一个粽子。 “多尔衮”见这尼姑面容姣好,顿时吞了口吐沫道:“花姑娘,花姑娘大大的好。” 那尼姑没有被堵住嘴故而对“多尔衮”破口大骂,将“多尔衮”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多尔衮”却不怒反笑道:“本王就喜欢性子烈的。不然弄的时候一点意思都没有。小贱人,一会就叫你知道本王的厉害。” “多尔衮”搓了搓双手,快步走上前去在那尼姑的胸前又摸又捏,并发出几声狂笑。 尼姑左躲右闪仍然躲不过“多尔衮”的魔爪。 多尔衮见时机差不多了一口亲了上去。 “花姑娘,跟了本王,好处大大的有。你便从了吧。” “狗鞑子,我跟你拼了!” 那尼姑不堪受辱,狠狠一口咬在了“多尔衮”的耳朵上。 “啊!” “多尔衮”发出一声惨呼,跳出去两三步。 见此情景台下响起一片叫好。 “干得好!” “咬他,咬他!” “咬死这个狗鞑子!” ... ... 第四百零八章 桂王朱由榔 “尼姑”这奋力一咬直是把气氛推到了最高潮。 众水师官兵纷纷喜笑颜开,高声叫好。 这一咬咬出了大明巾帼的气节,咬出了胸中的那股不屈。 当然这毕竟是在演戏,文艺队员们便是表现的再生动,也不可能真的把饰演“多尔衮”的演员耳朵咬下来。 点到即止,少了几分血腥带来的刺激。 这场大戏也在这里戛然而止。众人皆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刘三水咽了口吐沫,感慨道:“虽然这是在演戏,但事实也大体如此吧。真不知道北面的同胞是处于怎样一种水深火热之中,忍受着怎样的煎熬。真希望陛下能够早日率领大军犁庭扫穴,收复失地。” 何石头有些激动的攥紧拳头道:“快了,那一天马上就会到了。” ... ... 朱和垣刚刚满月,宫里已经忙作一团。 由于这是当今天子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子,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朱和垣会是将来的太子。 其出身如此尊贵,一举一动都受到了分外关注。 哪怕是多哭了一声都会让人揪心不已。 前几日小皇子生了一场病,发热不止。 宫里的御医用遍了各种办法就是不见朱和垣退烧。 这可急坏了太医院的医官们。 要知道当今天子对小皇子可是十分看重的,若是他出现了什么意外,天子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这些诊治的医官。 若是成人用些猛药或许能够退烧,可小皇子年纪实在太小这么做的风险太大,没有一个御医敢去尝试。 如此一来事情便拖了下来,最后还是皇帝陛下自己用“物理降温法”把小皇子的体温控制了下来。 一众太医们羞愧的无地自容,但好在不用再为这件事殚精竭虑,忧心忡忡了。 朱慈烺这几日则都待在坤宁宫,一来是陪陪朱和垣,二来也是和皇后多说些话。 皇后这几日迷上了织布,命人在坤宁宫中摆了几十架织布机,带着宫女们一起织布。 朱慈烺扫了这些织布机一眼,是江南苏杭一代最普遍的那种织布机。 中国的织造技术一直领先于世界,直到飞梭的出现。 它大大的提升了织布的效率,使得织布的时间降低,产量增加。 朱慈烺觉得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不在织布技术上做些改进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正好他前世曾经看过珍妮织布机的原理结构图,大概记得样子,便依着记忆把草图画了出来。 之后照例交到工部命匠人们赶制。 做上位者就是这点好,你只需要勾勒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自有无数人为你去试验。 以工部能工巧匠之多,要想做出珍妮机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至于珍妮机做出后的用途嘛朱慈烺暂时还没有决定。是在皇商小范围内使用还是推广至全国还有待观察。 这日朱慈烺正在逗朱和垣玩,突然刘传宗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压低声音道:“陛下,有急奏送来,奴婢不敢耽搁立刻送了过来。” 朱慈烺哦一声,从刘传宗的手中接过奏疏启开来看。 他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毛。 奏疏是沐天波上的,秦良玉病重,沐天波遍请全滇名医诊治仍不见好转,特上奏请示天子。 朱慈烺的心情十分沉重。 秦良玉算是忠臣的楷模了。不但她自己,便是她的儿女也多是忠良。 这样的人为大明打了一辈子的仗,没有享几天福,临了却仍免不了病死的结局,真是叫人唏嘘感慨。 朱慈烺决定派一些御医去云南给秦良玉看看。 虽说不一定有用,但至少代表了天家的一点心意。 人活七十古来稀。秦良玉这个岁数也么有什么太多遗憾了。 如果硬要说有,怕就是她不能亲眼看到大明收复北京了。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朱慈烺不是医生更不是神,阻止不了这些。 他只希望秦良玉的病情能够有所好转。若是不然,他也会善待秦家的后人。 像秦拱明这样的名将自不必说,其他秦家后人他也会妥善的安置。 做完一番批示后朱慈烺摆驾乾清宫,那里还有许多奏疏等着他批阅。 朱慈烺刚进暖阁,韩赞周后脚就跟了过来请求陛见。 朱慈烺唤他进来,见其有些急切便问道:“可是有要事?” “陛下,是内厂军情司的消息。” 朱慈烺闻言精神不由得一振。 内厂军情司是他一手创立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东厂和锦衣卫的总和,是朱慈烺掌握信息来源的第一手途径。 内厂军情司从来不禀报琐事小事,只要上报就说明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朱慈烺淡淡道:“呈上来。” 韩赞周连忙几步上前,将军情司写的急报双手呈上。 之后他瞥了一旁的刘传宗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和刘传宗,内厂和东厂之间一直以来都是一种相互竞争的关系。 这当然是天子有意为之的结果。 任何有抱负精于权术的天子都不能容忍一家独大的情况。外朝如此,内廷也亦然。 照理说刘传宗是东宫嫡系出身,天子理应信得过他,可天子还是建立了内厂,并扶持韩赞周形成和刘传宗分庭抗礼之势。 这样的局面对天子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刘传宗和韩赞周争得越凶,天子便能睡得越安稳。 韩赞周在宫里这么多年这些事情还是看的很明白的。他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分刘传宗的势,故而只是稍稍压过东厂一头,并不咄咄逼人。 朱慈烺展开急报来看,原本就有些抑郁的心情更糟了。 这份急报是从广西发来的,走的是军情司独有的渠道。 根据军情司安插在广西的线人的消息,桂王朱由榔心生反意,散财招募士兵组建军队。 朱由榔为何会心生反意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绝不是一个人闷头干,肯定获得了地方实力派的支持。 藩王一直是历代大明君王的心病,哪怕削了又削仍然不放心。 这位桂王朱由榔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原本历史中便是大名鼎鼎的跑路皇帝永历帝。 ... ... 第四百零九章 朱由榔的野心 朱慈烺对朱由榔当然不陌生,此人乃是神宗皇帝的亲孙子,可谓嫡系血脉。是以在原本历史中朱由榔才能在隆武帝已然称帝的情况下后来居上夺取帝位。 但这是在原本历史中,崇祯三个太子都不知所踪的情况下。 而在这个时空,有朱慈烺这个崇祯正牌太子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朱由榔啊。 这个桂王有这么大的动作,除了胆子挺大外肯定有人唆使和支持。 相比较于震怒,朱慈烺更想查出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野心从来都是一剂可怕的毒药,如果朱由榔真的准备发动叛乱,对大明如今的大好形势无异于一个严重的打击。 要知道现在大明内部可是总体团结一致对外的。朱由榔来这么一出,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后果直是不堪设想。 处理这种事情节奏很重要,用朱慈烺的话说就是要稳准狠,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朱慈烺深吸了一口气冲韩赞周吩咐道:“叫军情司的人彻查此事,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唆使桂王谋逆。” 韩赞周闻言大喜,连声应道:“奴婢遵命。” 天子把这么重要一件事交给内厂来办,证明在天子心目中内厂才是最重要的情报机构。东厂和锦衣卫已经被内厂远远的甩在身后了。 他只要把这件事办好了,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将会再次上升,赶上甚至赶超刘传宗也不是不可能的。 刘传宗固然是东宫嫡系出身,但内廷终究还是要看能力的。 如果自己用起来顺手,陛下为何还要选别人? 朱慈烺顿时觉得有些疲乏,摆了摆手道:“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休息一下。” “奴婢告退!” 刘传宗和韩赞周相继说道。 二人出了暖阁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 ... 广西,梧州。 桂王朱由榔在王府的高阁之中远眺,远处是连绵的山峦。 广西的山都不高,给人一种很平庸的感觉。 但离得近了才发现山还是山,人与之相比就如同蝼蚁一般。 亲王与皇帝相比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亲王在万民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千岁,可在皇帝眼中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的宗室。 削藩说削就削了。 这便也罢了。偏偏还要被养猪一样的圈禁在封地,一步也不能离开。 藩王们除了在王府里行乐做那男女之事外别无选择。 这也是大多数藩王子孙满堂,人丁兴旺的原因。 不过朱由榔是个例外。男女之事虽然美妙,但相比较于权力还是差的太多。 假如有朝一日能够登上大位,那种主宰天下生杀予夺的感觉一定会让他发狂的。 他刚刚袭封王爵不久,本该是老老实实的在封地待着,可前不久瞿巡抚的一番话让他本就不安分的心躁动了起来。 瞿式耜是广西巡抚,他的支持给了朱由榔很大的信心。 只是广西毕竟只是一隅之地。虽说现在北地失了大半,但大明朝廷毕竟还拥有半壁江山。 以一隅之地对抗半个天下,怎么看都像是螳臂当车啊。 至少也得取得广东的拥戴才是。可两广总督丁魁楚此人是个有名的老狐狸,从不轻易下注。要他把身家性命压上赌朱由榔能够推翻朱慈烺登上大宝显然很难。 朱由榔曾让瞿式耜去试探过两次,都没有获得想要的结果。 如果丁魁楚态度暧昧,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世人都说两广富庶,可要真严格论起来,富庶的乃是广东,广西只是陪衬。最多是因为气候的原因适合种植稻子罢了。 可如果没有强大的军队,即便有再多的粮食也是无用的。 朱由榔只能命瞿式耜再试试看,争取得到丁魁楚的支持。 正当二人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时,突然照进来了一束光。 这束光就是郑芝龙。 郑芝龙有意从广西买粮,从而主动找上门来。 瞿式耜立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朱由榔,朱由榔不由得狂喜。 真是正准备睡觉就有人递枕头,郑芝龙出现的真是太及时了。 卖,粮食当然得卖给郑芝龙。 要知道现在传言郑芝龙暗通东虏,皇帝命各省严禁卖粮给郑芝龙,借以制裁首鼠两端的郑家。郑芝龙虽然可以从南洋买到粮食,但一来时间太久二来成本太高。 如果能够从广西买到粮食,郑芝龙自然会很高兴。 当然朱由榔也不是什么做善事的菩萨,他之所以出手相助乃是想要获得郑芝龙的支持从而起事。 既然丁魁楚迟迟不表态,那就选郑芝龙好了。 福建虽然离得稍远了一些但也就隔了一个广东。 两广总督丁魁楚驻节广州,此人即便不投靠朱由榔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能性最大。对朱由榔来说这样就够了。 相比较于丁魁楚,郑芝龙这个人选对朱由榔更为合适。一来是郑芝龙手里攥着一支无敌水师,披甲士兵十余万实力雄厚。二来郑芝龙的背后还有鞑子。 虽说鞑子入关后做出过不少暴行,但没人能够否认其实力的强大。 如果有必要的话,朱由榔不介意来一出联虏清君侧。 只要最终他取得了帝位,便是把山东割让出去也不无不可。依他看山东的位置很尴尬,倒不如和鞑子来个划江而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最重要的是获得郑芝龙的承诺,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前不久朱由榔已经派出一名心腹前往福建与郑芝龙接洽。 虽说瞿式耜也代表了他,但毕竟中间隔了一层。这种事情还是直接对接来的好一些。 细算一下他派去的人也走了大半个月,应该不久后就会回来。 郑芝龙会答应合作吗? 朱由榔觉得十分忐忑不安。 此先朱由榔招募甲士训练只是小规模的,不过数千人。 如果郑芝龙答应合作,朱由榔便会散尽家财招募军队,争取招募到几万人,这样加上瞿式耜手中的人马也有十万人了。 有了这些兵马朱由榔便能有底气,不用处处受制于人。 ... ... 第四百一十章 杀人诛心 “殿下,瞿大人求见!” 朱由榔的贴身太监吕格恭声道。 朱由榔闻言大喜。 还真是盼什么来什么。要说朱由榔现在最想见谁,那一定就是瞿式耜了。 瞿式耜是朱由榔能够直接接触到的官员中官位最高的,也是最早支持朱由榔夺位的,朱由榔将他视为自己的张良萧何。 他匆匆走下阁楼甚至顾不得仪态小跑了起来。 相较于其他亲王府邸,桂王府并不算大。 这倒不是因为桂王一系不受待见,而是因为他们是逃难到的广西。 仓促之下修建的王府怎么可能尽善尽美。不过主要的殿阁还是都有的。 王府的人都知道瞿式耜与自家王爷的关系,自然不敢怠慢。此刻瞿式耜正在偏殿休息喝茶。 见桂王殿下急匆匆的赶来,瞿式耜连忙起身相迎。 “臣瞿式耜拜见桂王殿下,王爷千岁千千岁。” 瞿式耜冲朱由榔长揖一礼,朱由榔笑着把他扶了起来。 “瞿先生,本王方才正念叨你呢,想不到你竟然来了。” 明初的时候太祖朱元璋曾经颁布过圣旨,要求百官在面见亲王时要跪拜行礼。哪怕是官居一品也得乖乖下跪磕头。 可是现在早已不是明初,武官且不论,文官的地位达到了顶峰,即便是天子也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文官们连天子都不怕,会怕区区一个藩王? 瞿式耜能够对朱由榔如此行礼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朱由榔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苛责,主动给瞿式耜赐座。 “王爷,臣来是有一件要事给王爷禀报。” 瞿式耜不疾不徐的说道。 “哦?可是福建那边来了消息?” 虽说桂王府也有人前往福建,但瞿式耜那边肯定也没闲着。 看瞿式耜这架势应该是有了眉目。 “那倒不是。”瞿式耜顿了一顿,继而接道:“是丁魁楚,他松口了。” 朱由榔听了前半句大失所望,但听到后半句精神不由得一振。 “那厮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在朱由榔看来丁魁楚无异于一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这种人不显山不露水,平日里看着慢条斯理绝不会主动跳出来。 这也是朱由榔几次三番旁敲侧击想要丁魁楚表态,但丁魁楚一直态度暧昧的原因。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丁魁楚竟然松口了? 朱由榔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顿了顿道:“难道是因为福建那边?” 瞿式耜点了点头道:“王爷英明。虽然臣还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但有线人报丁魁楚近来一直在与郑芝龙联系。” 原来如此! 朱由榔恍然大悟。 若是如此这就可以解释了。 丁魁楚一直与郑芝龙联系,肯定是通过交谈得知郑芝龙决定和自己合作的事,如此他索性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 对朱由榔来说这当然是好事。 盟友和支持者是永远不嫌多的。 一个瞿式耜不够,加上郑芝龙和丁魁楚却是差不多了。 二人都是地方实力派,两省兵力加在一起得有二十万左右,再加上广西的兵,勉强也可与朝廷一战了。 “郑芝龙、丁魁楚...” 朱由榔反复叩着手指,沉吟了片刻道:“二人既然是一线的,丁魁楚的态度便是郑芝龙的态度了。如今广西、广东、福建连为一体,瞿先生以为何时该举兵清君侧?” 瞿式耜见朱由榔如此急切连忙挥手道:“王爷,此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啊。虽说我们三家现在结为盟友,但彼此之间的联系十分松散。若真要打硬仗肯定是不够的。况且此时朝廷刚刚在四川大捷,声望处于顶峰,此时发难恐师出无名啊!” 瞿式耜的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造反这种事情做出来了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不成功便成仁。 是以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就拿朱由榔方才说的清君侧来说吧,你既然打着这个旗号,总得能罗列出罪名吧。永乐皇帝靖难的时候不还列了黄子澄等一干罪臣名录吗? 而你朱由榔准备写谁? “这个不难。朝廷是在四川打赢了,但也不能改变皇帝被奸臣蛊惑的事实。我们便可以把厂卫那帮人列为奸佞。” 东厂、锦衣卫包括之后组建的内厂,一直以来都是被文官士大夫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用他们做奸佞加以口诛笔伐肯定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瞿式耜还是觉得这样的力度有些不够。 “殿下如果执意要尽早起事恐怕不能用清君侧这个旗号。” 朱由榔一愣。 一直以来瞿式耜都是支持他的决策的。而现在瞿式耜竟然要公然反对? 他微微有些不悦,但还是压着性子问道:“先生有更好的选择?” 瞿式耜心中一叹。桂王殿下固然血脉尊贵,可心性还是太急躁了,不够沉稳。 那么便让他来帮桂王把控一下节奏吧。 “殿下可知道当今天子的身份?” 朱由榔见他问这种问题皱眉道:“这个自然知晓。当今皇帝是毅宗的太子。” 瞿式耜眉毛一挑道:“如果他不是呢?” 朱由榔如梦方醒,心中一阵狂喜。 妙,真是妙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一个理由呢。 与之相比,清君侧什么的简直不值一提。 清君侧指的是皇帝被奸佞蛊惑,臣子出面替皇帝铲除奸佞,皇帝本身还是没有太多问题的。 可瞿式耜的意思是对朱慈烺的真实身份提出质疑,从根子上否认你克继大统的合法性。 “当初闯逆围困神京,毅宗皇帝无法逃出,与皇后、皇妃,几位皇子一概蒙难。为何独有他逃了出来?或许他只是长得和毅宗的太子有些相似罢了。” 啧啧,现在连朱由榔都不得不佩服瞿式耜的毒辣了。 如果太子是假的,他登基继位的合法性自然就不存在了,那么朱由榔起兵便名正言顺,如果取而代之反倒是维护了皇明血统。 “可是理由呢?光凭猜测是不够的啊。” “理由不需要多,只要一条就够了。若他真是毅宗之子,怎么会重用闯逆一众杀父仇人?” ... ... 第四百一十一章 入虎穴 杀人莫过于诛心。 瞿式耜这条计谋可谓是毒辣,如果朱慈烺应对不好很可能造成舆论的一片哗然。 朱由榔在这个时候发难,会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点了点头道:“就按先生说的做。不过何时行动呢?” 瞿式耜淡淡道:“不急。这种事情必须要万无一失才行。郑芝龙、丁魁楚那边需要时间调遣兵马,殿下这里不也是需要扩招士兵吗?” 朱由榔觉得瞿式耜说的句句在理,便欣然道:“本王确实是想等一等。昔日宁王举兵尚且凑了十万人,本王岂能连他都不如。至于郑芝龙和丁魁楚那里,就有劳瞿先生了。” ... ... “听说了吗,桂王殿下在城中招兵买马,凡是应募的士兵一个月能发一两银子呢。” “桂王殿下为何突然要招募士兵?广西可不缺兵啊。” “这可不一样。广西的兵是巡抚大人的,和桂王殿下不沾边啊。桂王殿下是想有一支自己能够指挥的军队吧。” “可是自永乐削藩后亲王不是不能拥有卫队了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难道还能让尿憋死不成?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是太平年景,天子当然不希望藩王手中有军队威胁自己。现在却不一样了。现在是乱世,要想打败鞑子就得有足够多的士兵才行。依我看啊桂王殿下招募士兵是想上前线跟鞑子作战,为圣上分忧。” “唔,是这样啊。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嘿嘿,朝廷估计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桂王殿下愿意散财养军队替朝廷打鞑子,朝廷何乐而不为呢?” 梧州城中一处喧闹街市的酒楼中,几个食客兴致勃勃的聊着。 他们眉飞色舞声音很大,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 就在他们邻桌坐着一个头戴斗笠,面容冷峻的男人。 此人一边饮酒一边静静听着,并没有说什么。 “吴兄,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邻桌的食客又开始聊了。 “嘿嘿,方如贤弟,实不相瞒,我的内侄在桂王府中做事,要想打听一些内幕消息还是很轻松的。” “啊,原来如此。难怪,难怪!想不到吴兄竟然在桂王府中有人,那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就不稀奇了。对了吴兄你想不想去应募个一官半职?毕竟这军队不可能都是武官,文职也是有的。以吴兄的才学只要去应募肯定是手到擒来。” “哎,算了吧。我还想着明年的恩科再试一试。若是再不中举,我也就死心了。” “吴兄,科举这种事情强求不得的,尽力就好。” “方如老弟,你就别安慰我了。我明年就三十有八,只希望能够中举候补个官缺,至于进士是不指望得了。” 那个头戴斗笠的男人默默记下这几名食客说的话然后拍下几个铜子拂然离去。 他并不是什么江湖游侠,而是内厂军情司的一个番子,名叫冯贯。 像他这样的番子梧州城中还有十几个,散布在城中各处。 桂王朱由榔招募军队的消息便是他们第一时间报出给朝廷的。 相较于方才几个食客所说的话,他更愿意相信桂王招募军队是图谋造反。 当今天子已经下了旨意命军情司彻查此事,这件事若不查出个所以然来是不会了结的。 要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只有打入到内部去。 冯贯决定前去应募,以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桂王招募士兵的地方有两处,一处在城内一处在城外。 冯贯既已进城自然不会再出城,他迈着方步来到梧州城中的招募点,主动排起了长队。 排队的人可真不少,冯贯粗略数了数大概有几百人。这些应该都是冲着一个月一两银子来的。在乱世包吃包住还有钱拿,这种好事也只有当兵了。 冯贯倒不担心应募结果。这种招兵都是重视数量不重质量的。若是连他都应征不上那这些人中九成便都没有机会。 桂王这么急着招兵买马肯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一定是先把足够的人招募到了再进行训练。 毕竟人是可塑性极强的,即便是从未舞刀弄枪过得经过几个月训练也能耍的有模有样。 冯贯并不着急,静静的等候着。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轮到了他。 “姓名?” “冯贯?” “做什么的?” “游侠。” “来应募?” “是。” 对答简练的如同一杯白水。 “在这里按上手印,领安家银子吧。” “多谢差爷。” 冯贯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激动,而是静静的按了手印。 完成这一切后他便和其他报名的人一起被带走,来到城中一处废弃的寺庙。 “军营暂时还在扩建,你们便先在这里委屈几天。等到军营扩建好便接你们过去。” 虽说冯贯他们现在是新兵但已经按照军队的模式进行管理了。 此处寺庙五步一人,十步一岗,凡是进出皆得报备。 冯贯粗略的扫了一眼寺庙周边,发现并没有太过明显的缺口。看来要想往外传递讯息还得想想办法。 至于将来进入军营之后肯定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且只可能会更难。 好在冯贯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是再难也不会退缩一步。 这几百人来到寺庙后有老兵给他们分配甲胄兵刃,然后讲述一些基本的规矩。 桂王招募的军队也是按照旧制进行训练的。 所以军规大体就是边军那一套。 冯贯和一众新兵静静的听着,然后拿了甲胄兵刃前去休息。 这处寺庙有不少房间,冯贯和其余八人分到了一间。 一推门便是一股灰尘迎面扑来,呛得冯贯直咳嗽。 看的出来这里已经有很久没人来过了。 眼下最紧要的便是把这间屋子清理出来。 冯贯清了清嗓子:“大伙儿聚在一起是缘分,以后就是一个马勺搅饭吃的袍泽了。都来搭把手,把这里收拾利落了。” 众人见冯贯生的身材魁梧,又自带一股气势,心中已经下意识的把他当做领头人,纷纷凑了过来卷起袖子开干。 ... ... 第四百一十二章 热气球 “冯大哥说的好!既然已经入了行伍,自然得像一家人。都别愣着了,都过来搭把手把这里收拾利落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一众人等纷纷照做。 这儿毕竟是他们的临时住所,虽说可能只住几日但也不能太寒碜。 一众人等干的热火朝天,人多确实力量大,挑水的挑水擦拭的擦拭,不过是个把时辰的工夫便把一间满是灰尘的屋子收拾了出来。 如今再看已是顺眼了不少,众人脸上皆是露出了笑意。 “冯大哥,看你这样子像是练家子?” 一个皮肤有些黝黑的汉子主动凑了过来。 “哦,以前行走江湖是个游侠。” 冯贯不咸不淡的说道。 他无意透漏更多的东西,但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就比如这出身,你总得编一个吧。不然人家问起来临时再想迟早得露馅。 冯贯给自己的定位身份是游侠。 这类人飘忽不定四海为家,最适合他的现状。 加之此时路引制度崩坏,即便有人想查他的身份也无从查起,全看他一张嘴。 “啧啧,怪不得,怪不得啊。我就看冯大哥身手不一般。怎么也得给大伙儿露两手,让大家开开眼啊!” 冯贯闻言不禁皱眉。 他来应募当然不是真情实愿而是为了探听消息。为了不暴露身份自然是越低调越好。如果表现的太过高调肯定会引人注意。 而冯贯的真实身份是见不得光的,一旦被发现是内厂的人,很可能引起桂王的警惕,顺藤摸瓜筛出所有沙子。 “其实游侠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武艺高强,无非是懂得一些拳脚功夫,大体和护院差不多。” 冯贯一番解释,众人皆是有些失望。 “这样子啊。” 冯贯见遮过去了心中长松了一口气。 “既然从了军以后便会练习格杀技巧,那可比拳脚功夫管用多了。” 冯贯顿了顿道:“若不想被人比下去,你我都得好生努力才是。” ... ... 乾清宫暖阁之中朱慈烺正在对着墙壁上悬挂的巨幅舆图出神。 他凝视的位置乃是汉中。 明军在四川大胜后下一个目标便是北上夺取关中。 而要取关中首先要拿下汉中。 清军势必会在汉中囤积重兵。 汉中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易守难攻,哪怕是清军在这里布下几万人,明军便是出动十几万大军也难占到便宜。 诚然清军在四川损失惨重,但却没到几万兵马都凑不出的地步。 若是强攻恐怕不是明智之举,只能巧取。 朱慈烺知道汉中附近的山中有许多小道,或许明军可以选择分兵从这些小道穿行从而突然出现在清军的后方。 但这样做也有一定的风险,因为兵力会分的很散,届时再重新集结起来颇有难度。 这个时代代步全靠马匹。但翻阅崇山峻岭时马匹就未必好用了。若是舍弃马匹靠步行,届时翻过山哪怕两支军队只隔了十几里,怕也是难以汇合。 除非朱慈烺想出一个办法,让分散穿过险要山脉的明军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汇合。 燃放炮仗烟火的话虽然明显,但清军肯定会有警觉,从而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所以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或许可以尝试做出一些清军从未见过的东西,这样即便清军发现了也不会往明军偷袭上想。 朱慈烺第一时间想到了热气球。当然不是后世那种观光热气球,那种体积太大,太过于引人注目了。 朱慈烺想要制作的是类似于孔明灯大小的热气球。 一支明军翻过山后便把热气球升起告诉同伴自己的位置。 其他明军在抵达后也照做,这样明军诸部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集结。 时间,时间才是明军现在最需要争取的! 这个想法并不算夸张,具备实施的可能性和条件。 朱慈烺立即传旨召见高弘图。后者也是在第一时间入宫陛见。 高弘图和朱慈烺君臣共事这么久,以他的经验皇帝陛下一定又有了新想法,想要工部付诸实现了。 果不其然朱慈烺见到高弘图后开门见山,表达了自己想要做出热气球的想法。 高弘图在听了天子的一番描述后对这热气球也十分的感兴趣,只是对于其能够飞天还是持保留怀疑态度。 “陛下,臣会命工部的匠人加紧试制这热气球。不过老臣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做出。” 高弘图是何等的精明,话没有说满给自己留了个口子。 这样即便将来热气球没有做出,天子的板子也打不到他的身上。 朱慈烺当然也知道高弘图的小心思,不过他没有点破。 至少到目前为止高弘图这个工部尚书做的还是不错的,朱慈烺有什么要求,他总能在第一时间贯彻执行布置下去。 至于私心嘛每个人都有。 高弘图又不是圣人,没必要用圣人的标准要求他。 “这热气球一事除了你我君臣二人切勿向外人提起。工部的匠人也要控制好了。” 朱慈烺知道热气球的价值,自然不希望这项技术轻易的就被满清窃取。故而他对高弘图一再强调,希望可以引起高弘图的重视。 “陛下请放心,老臣一定闭口不谈此事。” “嗯下去吧,有了新的情况立即来报。” “臣告退。” 朱慈烺摆了摆手,高弘图便行礼退下了。 朱慈烺揉揉额角,疲惫感舒缓了不少。 “来人呐,摆驾坤宁宫。” 这些日子来朱慈烺花在处理公务上的时间很多倒是没有太多时间陪皇后母子,现在恰巧有些时间便打算去看看。 刘传宗早就备好了坐辇,此刻领着一众小黄门伺候着朱慈烺坐了上去一路朝坤宁宫而去。 不多时府工夫御辇在坤宁宫前停了下来。 如今奶妈是住在坤宁宫偏殿的,这样既便于给小皇子喂奶,也便于皇后看看儿子。 此时朱和垣刚刚被喂过奶,正被抱去皇后殿中逗弄。 一众人等得知皇帝来了皆是有些慌乱。 皇后把儿子交到奶妈手中,领着一众女官、宫婢迎了出来。 ... ... 第四百一十三章 抓周 “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桐棠走到朱慈烺近前,微微欠身行礼如仪。 朱慈烺抬手把皇后扶了起来,和声道:“朕有些想你和垣儿了,便过来看看。” 一听到垣儿桐棠面上立刻露出母性的慈善,笑声道:“垣儿若是知道陛下挂念着他,一定也会高兴的。” “他是朕的骨血,朕挂念他也是应该的嘛。” 说罢朱慈烺示意桐棠往殿里走。 他走在前面,桐棠跟在稍后的位置。 进了正殿朱慈烺便从奶妈的手中接过朱和垣,见儿子一副憨态不由得乐了。 “皇后啊,朕看垣儿的眉眼长得像你,嘴巴倒是像朕。” 朱慈烺是越看朱和垣越喜欢,兀自打趣道。 “陛下说是便是。” 桐棠十分合时宜的说道。 “唔,垣儿,来叫父皇。” 朱慈烺满是慈意的看着朱和垣,轻轻的在他脸上抚摸着。 “陛下,垣儿不过刚五个月大,哪里会说话呢。” 桐棠被朱慈烺逗乐了,略带戏谑的说道。 “朕的儿子和别人的不一样。” 朱慈烺却似乎是早有准备抛出了这么一句话,弄得桐棠是哭笑不得。 你若是说皇帝说的不对,那不是质疑皇帝受命于天的事实吗? 可你要是说皇帝说的对,那小皇子现在确实不能张口说话啊。 桐棠无奈,只得选择岔开话题道:“陛下,您上次跟臣妾说的飞梭织布机臣妾已经命宫中婢女试着用了。一上手确实有些难以适应,不过用了几日后竟发现比原来使用的织布机还要顺手。” 朱慈烺心道那是当然,飞梭织布机的效率可是惊人的。 “皇后有心了。这件事你量力而行即可,朕可不希望你累着。” 桐棠面上一红道:“臣妾多谢陛下关心。不过臣妾也是乐意找些事情做得。整日闷在这宫中若是再不找点事做真的会闷死的。” “哦?那你是想出宫走走?” 朱慈烺的心情显然不错,背负着双手和声问道。 “臣妾都听陛下的。” 朱慈烺微微颔首。 “远的地方怕是暂时去不了,但南京近郊还是可以的。你什么时候想出宫提前跟朕说就是,朕会命人去安排。” 皇后出宫绝不是件小事,即便是微服出巡也需要几十上百人在暗中护卫。 所以提前布置准没有错。 桐棠有些感动的冲朱慈烺礼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对了,皇儿的抓周礼是不是还没有办?” 朱慈烺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满是兴致的问道。 “是啊,陛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唔,朕是觉得蛮有意思的,朕今日正好有时间,索性就替皇儿办了这抓周礼吧。” 朱慈烺既已决定,桐棠自然不会拒绝,淡淡笑道:“便依陛下说的。” 说罢转向一个女官吩咐道:“把抓周用的东西都准备好。” 所谓抓周是一项传统风俗,早在魏晋时期便已存在。 孩子的父母将弓矢纸笔、刀尺针缕等物摆在孩子的面前,任由孩子抓取。 孩子若抓到了什么,将来很有可能从事这一行当。 一般来说抓周是在周岁礼上进行的,但皇家不比民间,提前进行也无可厚非。 本来就是图的个热闹和彩头,谁也不会真把这抓周当了真。 宫人们在床前摆上案几,摆放了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勺子等。 朱和垣一下子就被这些新奇的东西吸引,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案几上的物品。 “垣儿,你喜欢什么尽管去拿。” 虽然知道儿子不一定能够听懂,朱慈烺还是慈声说道。 朱和垣似懂非懂的傻笑,爬着来到了案几前。 他先是看了看账册,想要伸手去拿,可胖胖的小手临到边上又缩了回来。 这个举动可是吓了朱慈烺一跳,看到儿子收手才是长松了一口气。 朱和垣是嫡长子,注定是要做太子的,将来是要继承大明皇帝之位的。若是拿了一册账簿算什么,去做账房先生吗? 朱和垣把手收回去后并没有急着去选取宝贝,而是吃起手来。 这下朱慈烺和桐棠有些傻了眼。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垣儿竟然会突然停下来。 包括一众宫人在内的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了朱和垣身上。好在朱和垣吃手吃高兴后目光又落在了案几上的一排物品上。 这一次朱和垣的注意力被一只瓷勺吸引。 朱慈烺吓了一跳,方才若是拿了账簿也只是去做账房先生,这要是拿了勺子,难不成去做厨子吗? 好在小孩子的注意力转变的很快,没过多久朱和垣便伸手朝砚台摸去。 这是上好的端砚,朱慈烺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己儿子的眼光还是可以的,拿了砚台至少证明他将来好学,写的了一手锦绣文章。 可是这小子的胖手在即将摸到砚台的时候又缩了回来,朱慈烺快要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的儿啊,你倒是快点摸一个啊,不要再折磨你的父皇了。 朱慈烺此刻恨不得亲自上前替朱和垣抓周。 也许是感应到了朱慈烺的想法,朱和垣再次伸出了手,这一次却是摸向一块印章。 这块印章是朱慈烺的一方私印,一般是在临帖作画时使用的。 朱和垣毫不犹豫的摸去,然后一把将印章抓起,然后还不忘表功似的冲着朱慈烺傻笑。 这下朱慈烺真的开心了。 小孩子在抓周礼上摸到印章可是很有说法的。 一般来说,会认为抓到印章的孩子长大之后会承天恩祖德,官运亨通。 朱和垣是什么人?那是将来的太子啊。他承天恩,自然是继承大统。 若论官位,普天之下还有比皇帝更大的吗? 再说那方印本就是朱慈烺的私印,虽然比不得传国玉玺那么正式,但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代表天子的身份地位了。 朱和垣摸到这枚印章,真的可以说是天大的好兆头了。 朱慈烺龙颜大悦,笑声道:“好,不愧是朕的儿子!” 皇后见状也连忙贺喜道:“臣妾恭贺陛下。” ...... ...... 第四百一十四章 蛇鼠一窝 朱慈烺心情大好,轻轻抚摸了下儿子的脸蛋笑声道:“希望垣儿将来能够成为一个有为之君。” 桐棠和声道:“垣儿一定能够像陛下那样出色的。” 朱慈烺咳嗽了一声道:“垣儿现在还小,等到他懂事了朕要亲自教导他。朕的儿子绝对不能被腐儒那套毒害。” 朱慈烺对于程朱理学那套东西是深恶痛绝的。 所谓存天理,灭人欲简直就是有悖于人伦纲常,有悖于人性。 偏偏自宋以后,凡是大一统王朝基本上遵奉的都是程朱理学。 这时的儒学已经不是孔孟之儒已经变了味道,完全变成了一种士大夫攫取利益的工具。 偏偏皇明遵奉的也是这种儒学。 朱慈烺一直想对儒学动刀子,但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如果用力过猛或者操之过急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若是太平年景倒也罢了,偏偏现在是乱世,大明国运未稳,这种时候还是应该求稳一些。儒家是迟早要动的,但不能是现在。否则若是这群腐儒群起而反抗便是身为天子的朱慈烺也难以控制。 如今大明的外部环境刚刚有所好转,绝对不能再在内部出现问题了。 但即便如此,在太子的教育问题上朱慈烺同样不会让步。 他的儿子只能他自己来教。 其实换一个角度思考,如果当初朱慈烺没有穿越,崇祯的太子还是其本人,那怕是在这个时空皇明又要像历史上那样分裂内斗了。 一个人的判断力、决断力和他所受的教育有直接的关系。 一个受腐儒思想毒害的人,即便他想要做出改变也会畏手畏脚,举步维艰。皇明养士近三百年,养出了一些什么牛鬼蛇神? 指望这些人辅佐天子成为圣皇,无异于痴人说梦。 朱慈烺深知皇明要想中兴,不能仅仅靠他一个人。 这甚至不是两代人能完成的,最少也要三代人。 那么他的继承人就绝对不能是一个平庸之辈。即使达不到他的成就也至少应该有个八成相似。 所以朱慈烺要亲自插手朱和垣的教育,让朱和垣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桐棠眼眸一亮道:“那臣妾便多谢陛下了。” 朱慈烺笑声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与不谢的。你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朕说,别管是天上地下的,只要有朕就给你取来。” “陛下对臣妾真好。臣妾只希望能跟陛下长久相伴,能够看着垣儿长大成人。” “这个想法嘛倒是实在。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便先回寝宫了,有时间了再来看你和垣儿。” “臣妾恭送陛下。” 桐棠冲朱慈烺福身一礼,柔声道。 ...... ...... 却说朱慈烺返回乾清宫后便直奔暖阁开始批阅奏疏。 通政司每日送到内阁的奏疏都能堆积成小山,哪怕是经过内阁的筛选挑出最重要的那些送到御前,仍然颇有数量。 朱慈烺已经算是勤政的皇帝了,但批阅完这些奏疏也要到后半夜。 那些以为当了皇帝就能闷声睡大觉玩女人的吃瓜群众怕是真的想错了。 刚刚看了两本奏疏朱慈烺便皱起眉来。 其中有一份是关于江西旱灾的。 总体来说弘业元年的灾情已经要比崇祯十七年少的多了,但大明版图实在太大,总有一些地方不可避免的会遇到灾情。 就拿这江西来说吧,以往给人的印象便是鱼米之乡,想不到今年也会遇到旱灾。 此时的旱灾和后世的旱灾是两个概念。此时大明正处于小冰河时期,天气突出一个冷字。 再加上旱灾,便是又冷又干。朱慈烺在逃往南京的路上曾经亲眼见过逃难的灾民。那些灾民一个个身体肿胀,眼睛都是红的。 他们肯定经受过非人的折磨,挨饿挨到难以忍受便去吃人。 吃过人的人双目就是红色的,身体也会随之变得浮肿,实在是可怕不已。 朱慈烺当然不希望江西也出现这样的情况,故而他御笔朱批,要求总督江西军务的袁继咸立刻开仓赈济灾民。 江西一直处于安全的大后方,故而并没有遭到兵祸袭扰。 如今不说仓廪丰实,但要拿出些粮食赈济灾民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对袁继咸的个人品性朱慈烺还是很有信心的。他相信袁继咸不会在这个过程中中饱私囊行那贪墨之举。只要官府诚信赈济,便是灾荒来的再凶猛也能渡过去。 可怕的是官府还想着趁着灾荒捞一笔,那就真的怕要引发大祸了。 好在旱灾仅仅爆发在江西一地,南直隶、浙江都无奏报。即便是江西存粮告急,朱慈烺完全也可以从别省去调。 批阅好这份奏疏朱慈烺把它放到一边,正准备取另一份来看,韩赞周却是突然求见。 朱慈烺宣他觐见,韩赞周一进暖阁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陛下,查出来了,与桂王勾结的乃是广西巡抚瞿式耜、两广总督丁魁楚,还有,还有......” 朱慈烺面容一板道:“还有什么?” “还有福建总兵,南安侯郑芝龙......” 朱慈烺听到郑芝龙的名字后非但没有惊讶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思前想后他认为也只有郑芝龙可能和桂王勾结了。 二人一个是宗亲藩王,颇有野心。另一个是一镇军阀且和满清眉来眼去。 如今郑芝龙被朱慈烺封锁,只能去两广买粮,那么他跟桂王走到一起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朱慈烺有些奇怪瞿式耜也在拥护桂王的朋党之列。 在原本历史中瞿式耜确实是极力拥护朱由榔对抗隆武帝,但那是在崇祯太子不知所踪的情况下。 如今朱慈烺已经继承了帝位,瞿式耜又在搞这些到底是图的什么? 难道他真的想要贪图拥立之功到了这个地步吗? 至于丁魁楚朱慈烺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此人是个典型的军阀,除了自己的利益他什么也不顾。 只要朱由榔能够给他提供利益,他投靠过去也是很正常的。 这三个军阀外加一个亲王凑在一起,倒真是给朱慈烺出了一道难题。 ...... ...... 第四百一十五章 陛下圣明 不过现在显然还有时间着手应对。 谋反是需要经过极为复杂的谋划的,绝不可能凭一时之心血来潮。 桂王要谋反,所需要准备的粮秣至少要够大军半年使用。而以两广的财力要做到这点并不容易。 至于朱由榔和一众军阀的关系则更有说道了。 尤其是丁魁楚和郑芝龙。 二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支持朱由榔无非是有利可图,但若是这利益没有了呢?若是大祸将至呢? 朱慈烺认为这个谋反团伙内部绝非是铁板一块,还是有很多可以利用的东西的。 “韩伴伴,朕且问你,这些消息来源可靠吗?” 韩赞周连忙答道:“如此重要的事情奴婢不敢妄言,实是军情司番子们亲手打听到的。” “那好。”朱慈烺微微颔首道:“朕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陛下尽管吩咐。” 韩赞周心中大喜。 “朕要你派人去两广散布桂王即将谋反的消息。” 韩赞周听得一愣,显然蒙住了。 “你一定很奇怪朕为何要打草惊蛇。朕不妨和你明说了吧。桂王这件事情很复杂很棘手,越早解决越有利,越晚解决越麻烦。朕不是要打草惊蛇,而是要引蛇出洞。” 朱慈烺毫不犹豫的说道:“桂王谋反,势必要准备万全之后再行动,因为他的机会只有一次。朕当然不能让他如意。所以朕要逼他尽早举起反旗。” 这件事朱慈烺也是进行过深入分析的。 眼下明军刚刚在四川打了个大胜仗,朱慈烺的个人威望也随之达到了顶峰。 在这个时候和朱由榔纠集起来的叛军作战,官军是占据优势的。 若是拖下去等到满清又有什么动作,朝廷将处于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 攘外必先安内,如果不解决了朱由榔这个麻烦,朱慈烺是一天觉都睡不好的。 故而他决定将计就计将朱由榔即将谋反的消息在两广境内散布开来。 这样即便朱由榔没有准备妥当也必须得反了。他不反就是等死,等到朝廷大军赶到只有束手就擒。 对打这一仗朱慈烺当然是有信心的。 郑芝龙如今自身难保,能否全力出兵支援朱由榔尚未可知。即便他真的这么做了也不要紧。 朝廷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那个朝廷了。 文安之手下有十几万雄兵,秦拱明、高杰、黄得功也都是总镇一方的猛将。 至于朱慈烺本人,手心里也攥着十万神策军。 便是把这些叛军绑在一起也不是朝廷的对手。 朱慈烺倒是乐意看到郑芝龙出兵。 这样朝廷就可以将其一网打尽,省的再费功夫应对郑芝龙。若是让郑芝龙逃到海上那么还真是放虎归山了。 思前想后朱慈烺发现速战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能够一举解决两广、福建的麻烦,朝廷就可以腾出手来全力应对满清这个难题了。 韩赞周连连应道:“奴婢遵命,奴婢遵命!皇爷有什么吩咐奴婢一概照做。奴婢这就吩咐下去,命人速速前去两广散布消息。” 朱慈烺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 ... 江西九江。 袁继咸满面愁容的坐在总督府中。 这旱灾来的如此凶猛让他一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往朝廷奏报的奏疏倒是递上去了,却不知道陛下会如何批阅。 眼看着聚集在城中的灾民越来越多,袁继咸的心情也是越来越沉重。 虽说江西是相对安全的大后方,不太可能直接爆发大战,可还是奉行着屯粮的政策。为的便是以备不时之需。 将来若是真的打起仗来也好及时应对,不至于临时抱佛脚。 当然,袁继咸也不是那等食古不化铁石心肠之人。他已经命人准备好粮食,只要圣旨一到便开仓放粮。 这些都是陛下的赤子啊,相信陛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正当袁继咸感慨之时突然有亲兵禀报。 “总督大人,钦使到,命您前去接旨。” 袁继咸心中一震,朗声吩咐道:“速速命人排香案接旨。” 说罢一甩袖子朝中堂走去。 来传旨的是一个并不怎么出名的小太监。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南京城来传旨。所以他的内心是极度紧张的。 不过他时刻提醒自己,他代表的是天子,一定不能手忙脚乱。 此刻香案已经准备妥当,袁继咸换上一身大红色的圆领官服风风火火的赶来。 小太监见正主来了便挺直身子肃然道:“江西总督袁继咸接旨。” 袁继咸立刻跪倒在地,朝着南京的方向叩首道:“臣袁继咸接旨。” 那小太监清了清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江西遭大旱,受灾者无数。灾民皆朕赤子,朕不忍见饿殍遍野之惨状,特命江西总督袁继咸开仓赈济不得有误。钦此。” 说罢那小太监便冲袁继咸道:“袁大人,快快接旨吧。” 袁继咸听罢圣旨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陛下圣明啊。 有了陛下这道旨意袁继咸便没有了任何的顾虑。 “臣袁继咸接旨。” 他从钦使手中恭敬的接过圣旨,然后交给了亲随命其挂起来。 那小太监宣读完了圣旨也是换了一副口气,笑声道:“咱家在南京的时候就听到人家说袁大人官声斐然,今日一见果然非虚。” 其实他刚刚来到江西不久,连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哪里能有什么细致的判断。无外乎是说一些场面话罢了,所图的自然也是银子。 宫中的大太监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钱。可像这种小黄门本身没有什么来钱的渠道,碰到传旨这种机会自然要好好捞上一笔。只要不是太不懂规矩的官员多多少少会送上一些银子。 毕竟传旨的太监还要回去复旨,若是因为没有送银子而被传旨太监在御前说些坏话,那就太亏了。 袁继咸见对方夸耀起了自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冲亲随使了个眼色。 随后他冲小黄门道:“钦使远道而来便先住下吧。本官晚上便为钦使办一场接风宴。” ... ... 第四百一十六章 潜伏 那小黄门闻言大喜,心道袁大人真是会来事啊。 他原本只是希望讨要一些银子,不曾想袁大人竟然想要留他在江西住一段时间。这敢情好啊。 那小黄门自打幼年入宫后就没有出过远门,这次来江西宣旨是他第一次离开南京。 虽说是为了传旨,但他心中未必没有存着好好玩耍一番的念头。 当然这个要看袁总督配不配合了。 毕竟袁总督是主人,他是客人。 现如今袁总督既然愿意略尽地主之谊,小黄门自然不会拒绝。 “哈哈,既如此咱家便却之不恭了。” “钦使请!” 袁继咸单臂延伸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黄门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他在宫中时不过是个任人差遣的小太监,想不到出宫之后摇身一变成了个香饽饽。 便是堂堂总督都对他十分恭敬。 这权力的滋味真是美妙啊。 当然小黄门十分清楚自己的权力来自于皇帝。 若非有皇帝这面大旗在,袁总督怕是连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的吧? 不过这有何干系?只要他得到了足够的好处便也够了。 ... ... 广西,梧州。 孙瑞抬头看了一眼城墙,心中冷笑一声。 这梧州城墙不说比南京,便是比一般的大城都不及,也不知道桂王哪里来的勇气想要图谋不轨。 朝廷大军一到便可以轻松的炸开城墙。 再说篡位可是要有绝对的实力的,而眼下桂王不过是从几个军阀那里借势,即便一时能够苟延残喘也不是长久之计。 只能说桂王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做出这等蠢事。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宗亲藩王也不例外。 桂王既然敢谋反就要承担后果。 毫无疑问,孙瑞就是来给他添柴加火的。 他是内厂军情司的人,一直以来都是。 当然他还有一个明面上的身份,那就是济宁堂药铺的掌柜。 除了坐堂监督学徒们抓药以外,他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出城采买药材。 许多药材只有深山里才能采的到,而孙瑞与许多药农有很好的关系,可以从他们那儿直接拿货。 这次孙瑞就是取了一批货,正要返回城中。 此时的梧州城已经不似以往那样可以随意进出,兵丁们在各处城门口严格筛查进出城人的身份。给人一种十分紧张的感觉。 不过孙瑞却很轻松。 他和北门的差爷军爷们熟络的很,回城跟回家一样。 却说他走到城门洞前主动跟一帮兵卒打起了招呼:“哎呀何军爷还在忙呢?真是辛苦了。” “哟,这不是孙掌柜吗?怎么,你采买药材回来了?” 一个身材高挑瘦削如同猴子一样的兵痞放声大笑道:“今日收获如何?” 孙瑞在心中暗骂。这何来章说这话就意味着伸手要钱了。这厮吃相也太难看了点吧? “哈哈托何军爷的福,这次倒是收到了不少好的药材。” “我就说嘛,以你老孙的关系还能收不到好的药?” 说着何来章又朝孙瑞身边凑了一步。 孙瑞知道今天不出血是不可能了,遂狠了狠心从钱袋里掏出些碎银子,迅速塞到何来章手中。 “哈哈,一点心意,何军爷拿去和弟兄们喝点酒。” “哎呀,我跟你老孙是啥关系,用的着这么生分吗?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不收下岂不是拂了你的面子?罢了罢了我就勉为其难吧。” 说罢一把抓起银子塞到袖子里。 孙瑞在心中暗骂这厮无耻,面上却陪笑道:“瞧军爷说的话,咱便是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能忘记孝敬何军爷啊。” “哈哈,难得老孙你这么有心。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何来章拿了银子是心情大好,大包大揽了起来。 孙瑞却全当听了一套屁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一定,一定。孙某柜上还等着进药,便先失陪了。” “好你去忙吧。等有时间了咱两兄弟好好喝一杯。” 孙瑞转向伙计吩咐道:“快推进去。” ... ... 进了城向右转,再连着转两次便来到了济宁堂所在的汇贤坊。 孙瑞安排伙计卸药装药后便到了后院。 这济宁堂虽说是他在梧州的产业,可堂中的伙计却都不是军情司的人。 是以孙瑞行事时十分的小心谨慎,绝不会轻易的显露真实身份。 像他这样的军情司线人梧州城中还有十几个。 大部分人孙瑞都没有见过。这也是军情司的一贯规矩,线人只准单线联络。 唯独有一人孙瑞认识,那是常记豆腐铺的掌柜常老五。 他们也是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偶然认识的。 军情司的人都有一个身份掩护,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也许其他的线人就在孙瑞身边,只是孙瑞不知情而已。 这一次从南京方面传来命令,韩公公命令他们在城中散布桂王勾结郑芝龙、丁魁楚等人意图谋反的消息。 虽然不明白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孙瑞还是决定服从。 军情司的线人从进入军情司的那一刻起便只知道服从。 哪怕完成这个任务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或许朝廷是想快点解决桂王这个麻烦吧。 孙瑞不愿意多想,只想着如何能更快的把消息散布出去。 近日来兵丁对进出城的搜查严格了许多,要想在城门口张贴告示肯定不可能了。 不过城中各坊市却相对安全。 孙瑞便决定从这里入手。 虽说这里的人流量比之城门洞处要少许多,可只要散布多一些份数一样可以达到很好的效果。 孙瑞决定了,便先从汇贤坊开始。 事关重大,孙瑞自然不会假手于人,而是亲力亲为。 他来到书房之后在书案前坐定,然后如老僧入定般开始凝神思忖。 桂王勾结总镇将军谋反事关重大,他必须描述的尽可能详细才能让老百姓相信。 他大致思忖了一番,有了思路后又推敲了些措辞,继而提笔蘸墨挥毫疾书。 不一会的工夫孙瑞便写就了一篇布告。 ... ... 第四百一十七章 满城风雨 布告写好之后孙瑞通读了一遍,因为是一蹴而就故而他十分满意。 当然,现在不是张贴布告的时候。 孙瑞把它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之后该做什么便还做什么。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 照理说梧州城也是有宵禁政策的。可这百十年来早已礼崩乐坏,豪商巨贾通宵达旦宴饮照样没有人管。 如今的宵禁已经沦为一纸空谈,就如同太祖朱元璋的大诰一样无人问津。 在这种情况下孙瑞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上街张贴布告。 安全起见他首先在汇贤坊张贴。在确认安全之后又去邻近的两三处坊市贴告。 布告他早已准备了几十张,随用随取。 做完这一切后他神清气爽的回到了药铺,熄了灯倒头睡了。 翌日一早孙瑞像往常一样早起去药铺坐堂。 今日来抓药的病人并不多,孙瑞也得以小憩一会。 可他刚合眼没多久,学徒王二喜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压低声音道:“师父,你听说了吗?桂王殿下要谋反呐!” 孙瑞登时张开双眼呵斥道:“胡说些什么,这种事情也敢妄言吗?为师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 王二喜却没有被孙瑞吓着,梗着脖子道:“师傅,这一次我可没有妄言。你是没看到布告都有人贴出来了,就在咱们汇贤坊把头牌坊那里。您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看嘛。啧啧,那人山人海的可太壮观了。” 孙瑞听得心中一喜,暗暗道看来他张贴的布告起效果了。面上却是一板道:“胡闹简直是胡闹,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休要去做。你跟你的师兄弟说明白了,谁要是敢再去看那布告,老夫便把他的腿打折!” 孙瑞毕竟是师父,王二喜见他动了气连忙道:“徒儿知错了,师父你别生气。我这就去跟师兄师弟们说。” “去吧。” 孙瑞摆了摆手,哼了一声。 王二喜走后孙瑞暗暗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按理说桂王做贼心虚,得知有人张贴布告揭发他谋反之心后会恼羞成怒。 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桂王很可能会动用军队来镇压此事。 桂王如今还是招募了不少人的。 这些人上战场打仗的本事未必行,但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是很轻松的。 别的不说光是这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老百姓没有吧?这甲胄老百姓没有吧? 所以只要桂王的人马亮出兵刃,老百姓们只能选择退让。 但孙瑞想要达到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流言这种东西一旦形成是不可能彻底禁止的。 何况孙瑞的布告写的有鼻子有眼,甚至添油加醋的写了很多桂王和郑芝龙私信的细节。 这些当然不尽是实情,大部分都是孙瑞脑补的。但那又如何,是要好用就行。 对孙瑞而言他的任务便是尽可能的让梧州乃至广西的百姓认清桂王的真面目,这样桂王便是再想招募兵卒也会难上加难。 随着事态的发酵桂王一定会承受不住压力,只要他被压垮选择提前造反,孙瑞的任务便彻底完成了。 接下来便要看朝廷的了。 对此孙瑞很有信心。 如今主政的圣天子乃是难得的少年英主,刚刚即位便大刀阔斧的改革,还创立了神策军一扫京营亲军的疲态。 大明呈现出中兴之势与这位有为之君是分不开的。 对付鞑子圣上都能游刃有余,对付区区一个桂王还不是手到擒来? 其实到现在为止孙瑞还不是很明白桂王为何要谋反。难道他真的认为勾结三两个军阀就能够为所欲为了吗? 还是说他觉得如今大明的形势不好想偷鸡一把? 不论是哪一种都只能证明桂王眼界格局过小。 这种人做一做闲散王爷还可以,指望他做出大的成就是不现实的。 如今孙瑞已经把这把火烧起来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看戏了。 ... ... 桂王府内,朱由榔面色铁青。 他不知摔碎了多少瓷器,因为愤怒面容近乎扭曲。 所有宦官婢女都被赶了出来,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桂王殿下的逆鳞。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张贴那样的布告,一贴还是几十张? 起兵的事情朱由榔只和瞿式耜商讨过,其余知情的人也就是丁魁楚和郑芝龙。 至于这二人有没有和别人提及朱由榔不知道。但即便二人说了,也不该是梧州城中的人知晓吧? 难道说瞿式耜背叛了他,是朝廷派来的卧底? 朱由榔双眼眯起,仔细分析判断着。 可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若是瞿式耜真是朝廷派来的人,那么为何要激他谋反呢?朝廷是吃饱了撑得吗? 可如果不是瞿式耜,又会是谁把消息散布出去的呢? 现在闹的满城风雨,即便朱由榔命人把所有布告撕掉也无济于事。 起兵不是说做就能做的,需要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眼下他只是完成了其中的一小部分,绝大部分还没有做。 如果现在起兵实在是太过仓促了。 可若是不起兵,消息已经散布出去了。即便朱由榔能够压的住梧州城中的百姓,也不可能禁绝消息外散。 如果让朝廷知道了提前布置,朱由榔就真的连一丁点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朱由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颓然的揉着额角。 是谁?到底是谁做的?你是要存心跟本王过不去吗? 朱由榔只觉得烦闷不已,恨不得把这全城的人全部拷打一遍。 他一定要抓出这个张贴布告的人,把他剥皮抽筋点天灯!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禀报说广西巡抚求见。 朱由榔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意整了整袍服,再叫人把瞿式耜请进来。 瞿式耜一路走来风风火火的进了殿,冲朱由榔拱手见礼后便问道:“桂王殿下可听说城里的事了?” 朱由榔无奈道:“这事闹的满城风雨,本王就算不想知道也不可能了。” “这一定是梧州城中有朝廷派来的暗桩,殿下一定要尽早把他拔出来!” 瞿式耜掷地有声的说道。 ... ...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暗桩? 对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朱由榔一拍脑袋,紧接着便是一阵狂喜。 “先生说的不错,这一定是朝廷在梧州城中派驻了暗桩是以才能第一时间探听到消息。” 瞿式耜沉吟了片刻道:“这暗桩肯定不止一个,是以才能相互呼应。如果臣没猜错的话,很可能桂王府中也有朝廷的暗桩。” 嘶! 朱由榔闻言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啊,如果王府之中没有暗桩的话,朝廷也是不可能探听到如此隐秘的事的。 那么这名暗桩究竟藏在何处呢? “先生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朱由榔现如今已经是方寸大乱,就连基本的判断力都出现了问题,他看到瞿式耜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恨不得紧紧抓在手心里。 “殿下莫慌,这种时候越是慌乱越容易被人做文章。” 瞿式耜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他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朱由榔稍安勿躁。 “如果臣没有猜错的话朝廷这么做的目的是逼桂王殿下尽早起兵。所以桂王殿下一定不能自乱阵脚。” 瞿式耜顿了顿继而接道:“朝廷为何会希望殿下尽早起兵呢?肯定是朝廷也有难处也有压力。臣思前想后觉得这个压力只可能来自于东虏。” 瞿式耜的一番分析可谓是鞭辟入里。 朱由榔越听越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道:“那一定是了。朝廷不想双线作战,是以想要先解决掉本王再腾出手去对付东虏。真毒辣啊!” 瞿式耜淡淡道:“这件事臣告知郑芝龙,叫他做好准备。” “告诉他做什么?” 朱由榔大惑不解。 “殿下莫是忘了郑芝龙和东虏的关系颇深。” 瞿式耜循循善诱道:“朝廷既然怕双线作战,我们便先让东虏发动攻势,哪怕只是袭扰也好,先拖住朝廷赢得时间。” “对,对,先把朝廷拖住!” 朱由榔狂喜道:“先生说的不错,以郑芝龙的关系一定能够说服东虏出兵的。” “为今之计只有拖着。等到殿下招募的人手够了再起兵也不迟。” 在瞿式耜看来如今的形势也并非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朝廷的目的是激他们提前起兵,他们只要沉住气就好。 怕就怕桂王殿下被吓破了胆,慌乱之下仓促起兵,那样就真的中计了。 “丁魁楚呢?丁魁楚那边怎么办!” 朱由榔突然又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盟友,连忙问道。 “丁总督那边嘛...先压一压吧。” 瞿式耜不认为丁魁楚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那就没有必要派人去告诉他。 等到他知道了,桂王这里准备的也差不多了。 丁魁楚到时虽然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毕竟谋反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既然已经上了船就没有回头的可能。 朝廷固然有所防备先动了手,但桂王这里未必就没有机会。 郑芝龙、丁魁楚再加上他瞿式耜,三人合兵对上朝廷大军至少也是一个五五开的局面吧? 朱由榔也是心领神会。 丁魁楚这个人滑头得很啊。 一开始的时候朱由榔最先去找的便是丁魁楚,可这厮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直不肯表态。 无奈之下朱由榔才通过瞿式耜联系的郑芝龙。 谁知道他和郑芝龙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在得知朱由榔和郑芝龙结为同盟之后丁魁楚觉得机会来了便又表示愿意参与到朱由榔的大业中去。 这样一个墙头草只可锦上添花,绝不能雪中送炭。 故而瞿式耜说先压一压,也是有道理的。 如果让丁魁楚知道朝廷早有准备,难保这厮又会生出什么想法。 若是这厮反戈一击,那朱由榔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哎,如今大事都得仰仗先生了。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本王说,本王一定尽力支持。” 现如今瞿式耜便是朱由榔全部的希望。朱由榔要想有所作为必须全力倚仗瞿式耜。 “殿下只需要安然待在王府中,臣会把一切都办妥的。” 瞿式耜却是很有自信,大包大揽道。 他之所以选中朱由榔一来是因为其血统尊贵,是神宗皇帝的亲孙子。一旦证明当今天子并非烈皇血脉而是个冒名顶替之辈,那么朱由榔便很可能因为血统尊贵而胜出登临大宝。 二来朱由榔的性格优柔寡断也比较容易控制。 将来如果朱由榔真的登位,瞿式耜必是首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天子之名行天子之实的感觉实在是太诱人了。 是以瞿式耜决定铤而走险试上一试。 只希望一切都能够按照他的计划发展吧! ... ... 按照瞿式耜的建议朱由榔对王府进行了一次地毯式的搜查。 别管是宦官还是婢女,侍卫还是医官,只要是王府中常走动的都被严格质询了一番。 形迹可疑,谈吐吞吐的一概列为嫌疑对象。 桂王这次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说什么也要把朝廷安插的暗桩拔出来。 至于梧州城中也在进行搜查,只是动作没有王府中那么大罢了。 毕竟此事实在不宜再行宣扬,只要没人提及用不了多久老百姓就会忘了。 但彻查的结果却让朱由榔有些失望。 就拿王府中那些被怀疑的对象说,他们个个都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若是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所有人砍了,难免会让人心寒,将来桂王起兵时怕是难有人再追随。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暗桩是拔不掉的。 无奈之下朱由榔又找到了瞿式耜向他问策。 瞿式耜在沉吟了片刻后向朱由榔献出一策,那就是故意卖个破绽,给看禁起来的诸人一个逃跑的机会。 谁要是逃跑那肯定是暗桩。其他人是不会冒着风险逃跑的,也没有这个必要。 朱由榔听罢之后连呼妙计,决定照做。 他吩咐下去让看押那些被怀疑对象的王府侍卫提前把屋门的锁打开,再装作喝醉。 然后在外围布置天罗地网,若是有人逃窜便可立即将其逮拿。 做好这些后朱由榔静静等着,他相信狐狸尾巴马上就要露出来了。 ... ... 公布一下本书的书友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一十九章 各怀鬼胎 福建,郑宅。 郑芝龙背负双手在书房内踱步。 就在不久前从广西传来消息,桂王朱由榔想要提早举兵,希望得到郑芝龙的积极响应。这样两广福建连成一片可以对明廷构成较大的威胁。 郑芝龙虽然答应了但心里其实还是有别的想法的。 他当初答应和瞿式耜合作只是权宜之计。因为明廷对他实行封锁,他只能就近从两广买粮食。 而广东的丁魁楚态度暧昧,只有瞿式耜相对而言配合,郑芝龙只能和瞿式耜合作。 搭上这根线之后郑芝龙才知道原来瞿式耜背后是桂王朱由榔。 而朱由榔野心勃勃想要寻找机会把当今明廷的皇帝拉下马自己做皇帝。 仅就这一点来说二人是有共同目标的。 只是要让郑芝龙全力配合朱由榔的行动真是有些难。毕竟战时的消耗是惊人的,郑芝龙平日里养这些士兵都很勉强,真要打起仗来怕是会拖垮整支郑家军。 最好是把消息报给北京,让清军出兵。 这样郑芝龙不出一兵一卒也能够做到帮桂王涨声势。 若在以往要做到这点并非不可能,毕竟这对满清也有好处。 可现在却是难了。 郑芝龙当初搭上满清这条线靠的是洪承畴。可如今清军在四川吃了场大败仗,许多名将被斩首。洪承畴也不知所踪。 虽然清廷方面对外宣称洪承畴已经返回陕西,但郑芝龙总觉得不对劲。 清军在四川惨败,总要有一个背锅的。这种时候洪承畴这个汉人自然是不二人选。 可是洪承畴却并没有出现在北京而是留在了陕西,这实在是让人费解。 唯一的可能是多尔衮希望通过冷处理把这件事的火药味淡下来。可郑芝龙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更可能是洪承畴已经死了,清廷为了面子称洪承畴已经逃回。至于说博洛等人因为尸首在明军手中,即便他们扯谎也没有什么意义。唯有洪承畴的失踪让他们得以大做文章。 若洪承畴真的死了事情就难办了。 郑芝龙跟清廷搭关系搭的太晚,故而跟清廷高层说不上话。 这还是体面的说法。若是粗俗一些那就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别看他拥有一支无敌水师,但在多尔衮眼里还真未必算的什么。 这或许是因为满洲人的自大,亦或是因为他们实力使然。 不论是哪一种郑芝龙都将处于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 不过郑芝龙还是决定一试。 两害相权取其轻,让清军出血总比让自己出血的好。 思罢郑芝龙便提笔蘸磨,挥毫疾书了起来。 口吻嘛自然是极为谦卑的,一口一个主子喊的亲切。 既然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觉悟,一切以哄主子开心为上。 反正写些肉麻的话又不会掉块肉,这种没有任何损失的事郑芝龙最愿意干。 他在心中早有腹稿,言语又不用过于华丽,故而这封奏疏写的是一气呵成。 郑芝龙写罢之后吹干上面的墨迹,将其封了起来。 然后唤来心腹郑重其事的交到他手中。 “这封奏疏很重要你跑一趟,走海路,亲自送到天津,要确保万无一失!” ... ... 秋天到了,望着殿外有些枯黄的树叶多尔衮的心情惆怅了起来。 四川惨败,消息传来之后多尔衮当即晕了过去。被御医救醒后他还是不敢相信数万精兵的八旗军会败的那么彻底。 八旗军有多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惨败了? 多尔衮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这是奇耻大辱。而这奇耻大辱竟然是拜他最鄙视的南人所赐。 这真是太讽刺太真实了。 此战过后清军已是伤筋动骨,伤了元气。 多尔衮不得不下令旨给陕西的阿济格,命他切莫轻举妄动。 四川拿不下来不要紧,若是陕西再丢了,清军就真的在北边站不住脚了。 好在陕西还有吴三桂在,这也是不小的兵力补充。若是明军发动进攻,应该守得住吧? 眼下当务之急是怎么稳住军心防止士兵生出对南人的恐惧。 当然满洲八旗子弟也是要安抚的。死了那么多人总要有个背锅的,多尔衮最先想用洪承畴做替罪羊,可惜洪承畴也是不知所踪。 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怎么拿来做替罪羊? 那些八旗子弟可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若不让他们看见洪承畴被明正典刑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无奈之下多尔衮只得把责任推到死去的汉中巡抚佟养和身上。 反正死人不会替自己辩解,这件事便算是暂时避过去了。 今年多尔衮已经不想再大动干戈了,先把这个年过好吧。 便在多尔衮怅然若失时,亲兵突然来报说有一封来自福建的奏疏。 多尔衮喃喃自语:“福建,看来是郑芝龙了...” 罢了又转向亲兵道:“取来给本王看。” 亲兵恭敬的双手呈上,多尔衮一把抓来展开看。 他通识汉字,故而阅读郑芝龙的奏疏没有什么问题。 看罢之后他嘴角难得的勾起一抹笑容。 “好,好啊!总算等来一个好消息。” 他实在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给他带来好消息的竟然会是明廷皇帝的叔父。 这个桂王图谋篡位不料被发现,现在是要狗急跳墙了啊。 只是桂王毕竟实力薄弱,故而希望清军能够出面攻打明军防线缓解他的压力。 这些话当然是郑芝龙转述的,至于其中有多少是郑芝龙自行添加的就无从可考了。 不过多尔衮觉得这件事总体来说对清军是好事情。 南面有郑芝龙和桂王牵制,清军行动将更为灵活。 至于这次要不要出兵多尔衮一时还没有想好。 出兵的话就会有粮秣消耗,原本怨声载道的旗兵肯定会满腹牢骚。 但若是不出兵,坐看桂王被明廷剿灭似乎也有些亏。 思前想后多尔衮还是难以抉择。 以往这种时候他都会向洪承畴问策。可惜现在洪承畴身死未卜。 多尔衮叹了一声,吩咐道:“去把范文程放出来吧。” 自打上次软禁范文程后,这名清廷谋臣便结束了政治生命。现在多尔衮无人可用,不得不再次启用他。 ... ... 第四百二十章 范文程起复 范文程此时已经被剥夺了一切职务,幽禁在一处小院子里。 他每日无事可做便侍弄花草打发时光。 所幸他虽然是被幽禁,但吃穿用度并没有被太过刁难。 这日他正在修剪花草突然大门被打开,走来一个彪形大汉。 范文程不由得皱眉,现在也没到吃饭的时间啊,为何会有人来? 不过他也没啥可怕的,放下剪子凑上前去。 “范先生,摄政王说了从即日起您官复原职了。” 范文程直是一愣,仿佛觉得自己是在梦里。 “你方才说什么?我官复原职了?” “是啊,这是摄政王亲自下的令旨,还能有假?” 范文程的身体不由得开始颤抖,胸口急剧起伏。 摄政王终究还是原谅他了啊。 勒克德浑惨败本就不是他的错,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摄政王之所以降罪于他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打了败仗总得有一个人来顶缸。 “稍等,稍等,容我整理番仪容再去见摄政王。” “还等什么,摄政王不在意这些,你快跟我走吧。” “好,好!” 范文程此刻沉浸在狂喜之中,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小院子。 他本就不是能够放下一切的人,现在有了起复的机会当然要抓住。 却说范文程随多尔衮的亲随出了院子,早有马匹备好,二人相继翻身上马朝睿亲王府而去。 转眼的工夫二人打马而至,正门并没有开,范文程他们是从角门进的王府。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范文程此前犯下那等罪行,即便被宽恕启用也得低调一些,不然要是让那些八旗贵族抓住一阵狂喷,便是多尔衮也扛不住。 范文程胸中的情绪难以平复,一边走一边思考一会儿见了摄政王该如何说话。 看的出来摄政王如今是遇到了难处,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起复他。 范文程最擅长的就是出谋划策,总能根据时局献出最合适的计策。 没多久范文程便来到了多尔衮的书房前,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见多尔衮背负着双手在看一幅舆图,范文程催步上前跪倒行礼道:“奴才范文程拜见摄政王。” 多尔衮闻言转身,脸上带笑,虚扶起范文程。 “范先生不必多礼。” 范文程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就在今早他还是一个罪臣,可半日过去却受到摄政王如此礼遇。 这真是造化弄人啊。 “奴才戴罪期间深刻反思了一番,今后绝不会再犯那么愚蠢的错误。” “好,好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多尔衮笑着点头。 这个奴才真是知进退,知道主动给主子找台阶下。在当今时局下也确实是代替洪承畴的最合适人选了。 多尔衮微微眯着眼睛,淡淡道:“范先生刚刚出来对眼下的时局还不太了解,本王便跟你念叨念叨。你且来看。” 多尔衮转向舆图,在四川的位置点了点。 “四川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进可攻取云贵、湖广,退可与汉中连为一片。是以前不久本王命洪承畴、博洛、佟养和等人率部攻打四川。” 范文程很快进入了角色,听得十分认真。 “可惜明贼和西贼狡诈,竟然联起手来设计伏击了他们。八旗军遭了一场惨败啊。” 多尔衮苦笑道:“自本王记事起,八旗勇士对上南人都是一面倒的屠杀,从未吃过这么大的败仗。此仗过后损失且不提,就怕是南人的自信要涨起来了。” 范文程听多尔衮这么说自然也是吃了一惊。 照理说清军战斗力极强,即便拿不下来四川也应该能全身而退。 怎么会一败涂地的? 当然范文程不会傻到去过问具体的细节,多尔衮叫他来肯定不是听他问这些的。 “范先生以为,为今我大清该如何自处?” 果然,多尔衮开始问策了! 范文程在心中暗暗思忖了一番,随即答道:“回王爷的话,以臣的愚见此刻我军当以休养生息为主,不宜再动干戈。” 多尔衮显然有些不甘心,继续道:“如果南面有人起事呢,又当如何?” 范文程一愣。 南面有人起事? 他被圈禁之时洪承畴尚未和郑芝龙勾结在一起,所以他并不知情。 多尔衮遂解释道:“福建总兵郑芝龙早有投诚之意,已经经由海路卖粮给大清。近来明廷桂王也有意和大清合作。” 范文程只觉得云山雾罩。 光是一个郑芝龙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怎么还有明廷桂王掺合? “这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毕竟龙椅只有一把,谁都想去做。” 多尔衮解释道。 “王爷的意思是,这个桂王想要自己做皇帝?” 范文程总算听明白了。 多尔衮颔首点头道:“正是如此。” 若是如此,倒也说得过去。不过这个桂王是真的蠢啊。 一山不容二主,一国不容二主。 他想借助清军推翻明国皇帝,事成之后划江而治。可多尔衮却不会同意的。 若真的南面内乱,清军肯定会趁虚而入一举拿下江南,统一天下,哪有为别人做嫁衣的道理。 不过看摄政王的意思,是想暂时和这桂王合作啊。 范文程在心中权衡了一番,谏言道:“若是像王爷方才所说,那么与这桂王合作倒也不无不可。只是王爷不宜投入过多的八旗兵力。只派吴三桂等汉人藩王去攻打即可。” 多尔衮其实也是这样的想法,毕竟八旗军在四川之战中损失惨重,从上到下都不太愿意在短期内再进行大战。 如果多尔衮强行开战,恐怕会引的一致反对。 而如果派吴三桂等汉人藩王去打仗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毕竟这些军队是白捡来的,即便有所折损也不会太心疼。 只是这样一来吴三桂等人的个人声望势必会有所增长,多尔衮也不得不给予他们更多的统兵自主权。 这等于是权力下放,难免会让人有些不舒服。 但在眼下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 多尔衮沉吟了一番点头道:“本王也觉得这是个法子,便这么办吧。” ...... ...... 第四百二十一章 扑朔迷离 多尔衮主意已定,命人拟好令旨后立刻发往关中。 如今吴三桂是在陕西驻防的,多尔衮要调他自然得派人去陕西。 至于尚可喜、耿仲明二人嘛多尔衮暂时还不想调动。 毕竟他只是帮桂王涨声势,又不是要一举灭了明军,没必要把太多筹码压上去。 有吴三桂做做样子便足够了。 范文程这个老东西果然有两下子,看来重新启用他是个正确的选择。 ... ... “瞿先生,怎么样了?” 桂王朱由榔一脸愁容,急切的催问道。 瞿式耜微微笑道:“殿下莫慌,郑芝龙那边已经传过话来,他已经向大清摄政王上表,请求清军出兵。” “那清廷方面会答应吗?” 朱由榔有些忐忑的问道。 “这个嘛还不好说,不过出兵对清廷也是有好处的,相信他们不会拒绝。” 朱由榔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原本他是希望郑芝龙直接出兵配合他的,可现在绕了这么一大圈变成了清军出兵。 哪怕真的成行,那也是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瞿式耜仿佛看出来他的担心,安慰道:“殿下不必忧虑。在陆地上,清军的战斗力远胜于郑芝龙,有清军出兵将给朝廷造成极大的压力。殿下便可趁此机会招兵买马。” 这本来就是权宜之计,只有自己手中的军队强大了才有和朝廷叫板的机会。指望什么都靠清军是不现实的。 “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朱由榔叹了一声道。 “殿下,丁魁楚那边恐怕一时半会也不会立即出兵,殿下不妨以不变应万变,看看朝廷怎么说怎么做。” “嗯,毕竟现在传出的也只是流言。仅仅凭借几句流言朝廷就想治罪本王是不可能的。” 朱由榔攥紧拳头道:“瞿先生,你也要把广西的兵马攥紧了。咱们随时会起兵,这可是你死我活啊!” 瞿式耜颔首点头:“王爷放心,臣晓得其中利害。” ... ... 三更天了,孙瑞还没有睡。 他辗转难眠,索性坐起身来点了一盏灯。 本来事情一直都是按照他的设计在发展,可桂王府方面却没有任何的动静,这实在太反常了。 如今满城都是疯传桂王即将谋反,作为正主的桂王就这么沉得住气? 还有那广西巡抚瞿式耜。 作为桂王账下第一走狗,竟然也是旁若无事。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不禁让孙瑞警惕了起来。 难道说桂王已经和郑芝龙达成了共识所以才有恃无恐? 孙瑞一时难以确定。 不过好在他已经把消息散布了出去。百姓心目中自有一杆秤在。 桂王再想招募兵马便会困难重重,这也算是做了贡献吧。 孙瑞正自怅然间突然见到屋外闪起重重灯火。 他不由得一惊。 难道是他的身份败露了? 他强自定下神来,套了一件外衫便向外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孙瑞推门而出。 “哪个是孙瑞?” “在下便是。” 面对一众手持刀剑的兵卒孙瑞全无惧色。 “孙掌柜,桂王殿下吃了你抓的药一病不起,跟咱走一趟吧!” 孙瑞心中一惊。 桂王吃了他抓的药?这不可能啊。 “这位朋友是不是弄错了。鄙人从未给桂王殿下抓过药。” 一名侍卫模样的人冷笑一声道:“不是你难道是我抓的?有什么话去桂王府说罢。带走!” 说罢一挥手,两名兵卒上前用铁链将孙瑞锁了往外拽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孙瑞还来不及细细思考。 他被连拖带拽的弄上了一辆马车。 车夫挥鞭,车轮滚动马车疾驰而去。 过了约么一盏茶的工夫马车停了下来。 孙瑞也被提下车来。 他抬头一看桂王府三个大字赫然在眼前。 方才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日一早有一个病人来他的药店抓药,见那人十分急切他也没有多问就叫伙计按照药方抓药了。 现在想起来,那个人身材虚胖且面上无须,说话也有些女生女气。 这样的人不正是太监吗! 在梧州城中只可能有一处有太监,那就是桂王府! 嘶! 孙瑞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真实了吧! 想不到他冥冥之中竟然跟桂王打了个交道。 要是知道如此他非得在抓的药里添上些毒药毒死桂王替朝廷除害。 可是事实却是他真的不知情,那日抓的药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当然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毫无疑问他已经被卷入到这场纷争中去了。 王府开了一个角门,孙瑞被推搡着带了进去。 一路穿庭过院来到一处偏殿,孙瑞被径直带了进去。 殿内灯火通明,孙瑞发现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正坐在椅子上打量着他。 “你就是孙瑞?” “鄙人就是孙瑞。敢问公公,带孙某来此是为何事?” “大胆!” 那太监爆喝一声,拂然起身冲向前来便扬手给了孙瑞两巴掌。 “大胆刁民,你知不知道你抓的药里有一味毒药,桂王殿下吃了你抓的药后不但没有病情好转反而一病不起,甚至吐血了!” 孙瑞被这两巴掌抽的有些发昏,脑子嗡嗡的。 他强自使自己冷静道:“公公说桂王殿下是吃了鄙人药店抓的药一病不起的,可有证据?空口无凭的,怎好定鄙人的罪?” 那太监冷哼一声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刁民,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好,咱家便给你证据!” 说罢喝声道:“来人呐,把药渣取来。” 话音刚落便有人上前把早已准备好的药渣倒在了孙瑞面前。 “姓孙的,这里都是前不久王爷煎服药的药渣,你自己看看罢!” 孙瑞虽然是内厂军情司的人,但真实身份却是药铺掌柜,所以对药理草药十分精通,故而辨认药渣不存在任何问题。 他用手拨了拨药渣,开始细细分辨了起来。 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异常,可他突然发现残渣之中竟然有砒霜! 孙瑞一怔,显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照理说他的铺里伙计没有理由抓错药啊,更何况店铺里也不可能有砒霜!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 第四百二十二章 谁是真凶 孙瑞可以肯定这砒霜不可能是从他铺子里抓的药里带的,那么很可能便是有人在煎药时故意掺杂在药里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静下来道:“公公,这药渣里的砒霜肯定不是我店里的。” 那太监一愣,旋即冷笑:“实话告诉你吧,桂王殿下并没有吃这碗药,因为试药的小太监刚一吃就死了。不过桂王殿下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对外宣称一病不起也是为了引蛇出洞。咱家看殿下这部棋着实高明,现在有些人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药是从你药铺抓的,你说与你无关,有何证据?” 孙瑞丝毫没有受到那太监的影响,径直道:“公公也说了,是有人想要对桂王殿下不利。可鄙人与桂王殿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加害桂王殿下呢?再说了,鄙人也不知道这药是给桂王殿下开的啊。” 不能慌,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慌。 既然对方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他就一定要装作若无其事。 那太监心道这厮倒是生的一副伶牙俐齿,他说的话倒也有些道理。可是仅凭这点就想洗脱嫌疑还是有些勉强。 “这样吧,你帮咱家找出真凶咱家便饶了你。若是不然...” 那太监阴笑了一声,让人不寒而栗。 孙瑞心中一沉。他当然明白那死太监的意思。 如果他找不出真凶,那死太监为了交差一定会拿他顶罪。 为了脱罪自保孙瑞也必须找出真凶。 “公公放心,鄙人一定协助公公找出真凶。对了,敢问公公怎么称呼?” “....咱家黄锦,是这桂王府的总管。” “原来是黄公公,久仰久仰。” 孙瑞趁机拍了一记马屁,继而道:“如果鄙人没有猜错的话,这凶手很可能就是王府中人。” “那又如何?” 黄锦冷冷道:“这桂王府中的人成百上千,难道还能一个个筛查不成?” 孙瑞心道死太监你神气什么?老子恨不得你家王爷暴毙,要不是为了摘干净自己哪里会替你分析。 “当然不用全部,桂王殿下身边的人屈指可数,能够接触到煎药送药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黄公公说是也不是?” 黄锦一双眼睛眯起,紧紧盯着孙瑞。 看了良久他放声大笑:“有点意思。” 罢了他弹了弹手指淡然道:“你有什么需要咱家配合的尽管说来。” 孙瑞定了定神道:“黄公公,鄙人请求把伺候桂王殿下以及替殿下煎药送药的人全部叫来,鄙人想要一一质询。” 黄锦点了点头:“去把人都叫来。” 黄锦是桂王府的管事,大小事宜皆是他主持。 他一声吩咐自有人前去叫人。 过了没多久人便被带到,孙瑞扫了一眼一共九人。 “人咱家给你带到了,接下来你看着办吧。” 黄锦一副看戏的姿态,显得十分惬意。 孙瑞谢过黄锦之后起身走到一众人等面前,和声道:“想必事情大家都清楚了。桂王殿下的药被人做了手脚,索性殿下天佑并无大恙。不过这下毒之人是一定要查出来的。” 众人面色皆是如常。这个消息他们早听说过,根本不惊奇。 “某断定是王府中人下毒。” 紧接着孙瑞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这下有些人面色微变,这一细微的变化也被孙瑞捕捉到了。 可是他并没有声张,而是继续说道:“大家不必担心,凶手只有一个,其他人都是清白的。某的任务便是揪出真凶,还其他人一个清白。” 孙瑞说完这些便开始盘问,一个接着一个,每人都问的很详细。 这一切结束后孙瑞命这些人回去休息。 众人退下后方才一言不发的黄锦冷冷道:“你这便问完了?咱家可不好糊弄。” 孙瑞连忙拱手道:“黄公公误会了。鄙人现在已经基本断定了凶手是谁了。” “哦?” 黄锦大感惊讶,催问道:“是谁?” “现在还不能最终确定,等鄙人确定了再向黄公公禀报。” 黄锦心道好嘛竟然还要卖个关子。 “好吧,不过咱家可不会给你太多时间。” “黄公公放心,最多一天足矣。” 孙瑞信誓旦旦的说道。 ... ... 夜半三更,孙瑞突然命人搜查白日质询那些人的房间。 这一突然袭击弄的众人是狼狈不堪。 他们中不少人都在熟睡,被惊醒后还得配合搜查,自是一肚子的苦水。 搜查过后孙瑞并没有公布结果而是独自离去前去禀报黄锦。 黄公公已经睡下了,被人叫醒自然十分愠怒。 得知是孙瑞出了结果心头的怒意才稍稍平复了几分。 他也顾不得更衣,只着了便服便来到外厅。 “恭喜黄公公,贺喜黄公公,鄙人已经查出了真凶。” 孙瑞恭敬说道。 “哦?说说看吧。” 黄锦端坐在四出头官帽椅上,不疾不徐的说道。 “下毒的乃是服侍桂王殿下的内侍贾章。” “为何是他?” 黄锦眯起眼睛追问道。 “因为鄙人刚刚在半夜突然搜查那些人的房间,唯有贾章精神很好。” 孙瑞恭敬道。 “这能说明什么?” “黄公公,鄙人搜查的时候可是半夜啊,一般人肯定正在熟睡。被人叫醒之后肯定是十分困倦,睡眼惺忪。而唯独贾章精神很好,丝毫不似刚睡醒。” 黄锦渐渐听明白了。 “若是一般时候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偏偏白天的时候鄙人刚刚召集他们质询了一番,并说是家贼下的毒。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睡不着觉,思考如何避免事情败露。” “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可若仅仅以此判断是那贾章所为未免有些武断。” 黄锦揉着手中的念珠道。 “鄙人当然不会仅凭此点就断定真凶,鄙人还在贾章房间发现了这个。” 说罢孙瑞将一个荷包双手奉上。 黄锦命人取来荷包,启开一看见里面全是碎纸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些是什么?” “禀黄公公,一般人可能无法分辨出这些碎纸代表什么,但鄙人可以。” ... ... 第四百二十三章 因祸得福 “哦?” 黄锦轻叩了叩手指,淡淡道:“说下去。” 孙瑞深吸了一口气,沉然说道:“黄公公,这碎纸乃是城西瑞合堂专用的包裹药材的纸张。” “你凭什么断定?” 黄锦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感。 “鄙人所开药铺和瑞合堂乃是竞争关系,自然会对其多有关注。实不相瞒,鄙人也曾去过瑞合堂买药,断然不会记错他们的纸张。” “你是说,砒霜是从瑞合堂买的?” “不错。如果鄙人没有料错的话,贾章便是在瑞合堂买的砒霜。” 孙瑞越分析越有自信。砒霜是普通人能够买到的唯一毒药,贾章如果没有特殊的关系也只可能选择去买砒霜。 他趁着给桂王送药的机会将砒霜掺了进去,却不料被试药的太监先尝了一口,立即暴毙。 事情败露后贾章自然是慌张不已,但他是王府中人,是不可能逃走的。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待下去。 直到孙瑞把所有可能跟下毒有关的人全部叫去一一质询,贾章彻底坐不住了。 桂王已经断定是家贼所为,他要想洗脱自己就必须在第一时间毁灭证据。 这便有了那些碎纸,以及深更半夜贾章精神烁烁的情况。 “你方才说的这些都是推断。” 虽然黄锦也很认同孙瑞的分析,但要由此就给贾章定罪未免有些草率了。 “而且咱家还有一点想不明白。贾章是桂王殿下身边的老人了,为何要对桂王殿下下毒?这对他有何好处?” “黄公公听说过争宠吗?” 孙瑞淡淡道。 “怎么?” 黄锦眼睛眯起,饶有兴致的问道。 “如果鄙人没有猜错的话,贾章肯定是刚刚失宠或者失意,他便把火气全都撒到了桂王殿下身上。不知鄙人说的可对?” “这贾章最近倒真是办砸了一件差事,被殿下狠狠责斥了一通。他的采买差事也被另外一人代替了,只剩下照顾殿下起居一项。” 黄锦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个孙瑞还真是有两下子,听他抽丝剥茧逐项分析,案情也随之水落石出了。 “那么便是了。这贾章嫉恨桂王殿下,所以一时心狠生出谋害之心。” “这个狗东西!” 黄锦冷冷道:“咱家这便命人去把他抓来。” “且慢!” 孙瑞推手道。 黄锦不由得愕然。 “又怎么了?” “黄公公不是想要证据吗,那我们便找来证据给他看。届时铁证如山,即便他想要抵赖也是不可能的。” 孙瑞顿了顿接道:“黄公公现在应该立即派人前去瑞合堂,将其铺子的掌柜叫来以作人证。” 黄锦颔首点头道:“如此也好。这件事倒是冤枉你了。不过咱家会补偿你。说罢,你想要什么?” 孙瑞连忙道:“能为黄公公分忧解难是鄙人的荣幸,鄙人怎敢再求赏赐?” 黄锦笑道:“那怎么行?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唯有如此才能服众。” 孙瑞思忖片刻道:“若真是如此,鄙人便先谢过黄公公栽培之恩了。” “说罢,只要在理咱家便允了。” “鄙人是个开药铺的。在这梧州城,谁人不知桂王府的药材采买量最大。若是可能,鄙人想要申请成为桂王府的供药商。” 孙瑞十分恭敬的说道。 “哦?你想给桂王府供药?” 刚刚经历了下毒之事后,如今整个桂王府都是风声鹤唳。 上到桂王千岁,下到奴仆都担心有人在药中做手脚。 毕竟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这若是生了病就得吃药,可要是药出了问题那真是趁你病要你命啊。 “你就不怕担责任?” 黄锦吐出一口气来:“若是出了差池,便是杀你全家都不为过。” “黄公公且放心,鄙人既然敢说出这番话便是做好了承担一切责任的准备。” “这件事咱家做不了主,等解决了贾章那个家贼咱家再亲自向桂王殿下禀报。若是千岁同意了,便点你家为桂王府的药材供应吧。” 黄锦却是没有把话说死,刻意留了一个口子。 饶是如此孙瑞已经是狂喜。 他此前跟桂王府根本没有什么深入的联系,但若是此事能够成行,他可操作的空间便太大了。 他可以利用在桂王府中的便利大做文章,并掌握第一手情报。 这么看来这可以算是因祸得福了。 ...... ...... 建昌城中李定国愁眉紧锁。 建昌的承载力还是有限,仅仅驻守几万人粮草就已经有些吃紧。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建昌以北都是大山,明军在连绵不绝的山脉之中设置了重重关卡。李定国即便是想发动突袭都不太可能。 向南去倒是可以,可他的兵力有些不足,若是全部带走人数倒是够用了,可建昌就成了一座空城了。 难,真是难啊。 自打丢掉成都后,大西军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难过。虽说不像丧家之犬那么惨,可也差不了多少了。 每每想到这里李定国便对孙可望恨得牙根发痒。 若不是这厮降清,主动将成都拱手让出怎么会有后面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大西军生存下去。 “报!” 便在李定国怅然之时突然有亲兵来报。 李定国命他进来,那亲兵跪倒在地禀报道:“启禀将军,艾能奇将军已经率大军来到城外五里。” 李定国闻言立时大喜。 好,好啊。他盼了这么久终于把艾能奇盼来了。 此刻的大西军一定要集合所有能够集合的力量,若是再各自为战那怕真是离覆灭不远了。 “随我前去城门迎接!” 李定国说罢风风火火的出了屋子。 艾能奇和孙可望不一样,本人没有太大的野心。 以李定国的威望是完全可以压制住他的。 所以当初李定国向艾能奇发出邀请,要他离开大巴山来到建昌时没有任何的犹豫。 李定国率领一众亲兵来到城门时艾能奇已经率领大军赶来。 两位义兄弟相见心中生出无限感怀。 艾能奇翻身下马,李定国亦趋步上前,在万众瞩目下二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 ......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大疫 李定国和艾能奇重聚对大西军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情。 如今的大西早已不是当年的大西。无论是兵力还是实力都完全无法和明廷、满清任何一方相比。 小国间于齐楚。 要想存活下来就必须隐忍,徐徐发展。 如今李定国加上艾能奇的兵马一共有八万。这八万人听上去少可却都是精兵,所以还是有一定能力自保的。 但是大西军的控制范围一定不能只局限在建昌附近了。必须要有所延伸、扩展。 李定国和艾能奇就这一点已经达成了共识,聚在一起对着舆图分析。 “能奇啊,我觉得现在最大的机会是去攻打云南。未必要对昆明动手,但掠夺几处州县的资源是必须的。” 原本李定国也是不想打云南的主意的。因为云南有另一位名将秦良玉驻守。但在不久前秦良玉突然病逝,云南一时群龙无首。 虽说还有一个黔国公沐天波在,但毕竟军事才能有限,是扛不起秦良玉交过的这面大旗的。 而相比较之下,四川的明军就要强大许多了。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乃是当初的闯军,接受朝廷招降之后摇身一变成了明军。 这些军队的战斗力相当强大凶悍,便是李定国都得忌惮三分。 还有那个文安之,也不知是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一众将领俯首听命没有任何犹疑。 李定国与之交手一次后深知以大西军现在的实力正面交锋四川明军胜算不大,这才会退而求其次想要谋取云南。 艾能奇沉吟了片刻道:“云南虽好,可毕竟距离中原太远。我怕儿郎们入滇后心中的那口气便泄了啊。” 李定国摇了摇头道:“云南离中原远,四川就近了吗?当然,义父当初入川时我也是持反对意见的,可这并不意味着现在我反对入滇。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我们要首先考虑的是存活下来而不是争霸天下。” 李定国这番话算是掏心窝子的了。 当初的大西军,光是主力军队就有二十多万,完全可以算是一方诸侯。张献忠也称帝立国。 可现在,满打满算大西军也只有八万人,仅仅靠八万人能做什么? 偏居一隅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现在明廷战胜了东虏,亦或是东虏战胜了明廷。只要其中任意一种发生,大西军都会随之覆灭。 “义兄说的对,是能奇贪心了。” 艾能奇稍顿了顿继而接道:“义兄去过云南,这云南与四川有何不同?” 李定国笑道:“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无非是山更高一些,天气更冷一些。儿郎们会适应的。” 艾能奇颔首点头:“这便好。” “当然,建昌是不能放弃的,不然万一我们此行不顺利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了。为兄就是想和你商量谁来坐镇建昌。” 李定国微微笑道。 “这个我听义兄的好了。” 艾能奇还是一贯的忠厚老实,和声说道。 “唔,这样的话为兄就定了。你来坐镇建昌,为兄率部入滇。” ...... ...... 处理完贾章后,孙瑞成功取得了桂王的信任,成为了桂王府的药材供药商。 别看只是这一个小小的改变,却让他能够近距离的接触桂王府中的一些关键人物比如说黄锦。 黄公公可算是桂王的心腹,和黄公公说上话就相当于和桂王说上了话。 当然孙瑞不会想要直接毒杀桂王。 毕竟经过那么一出后桂王肯定会更加小心谨慎,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 孙瑞觉得继续潜伏的价值明显高于奋力一搏。 这一搏若是失败不但他自己将身死命陨,连带着整条线都会断掉。而且也会打草惊蛇让桂王意识到身边有朝廷派来的人在监视他。 是以孙瑞决定一步步来,争取为朝廷探听到更多有用的讯息。 却说这日他像往常一样将药材送到桂王府。 交接之后他前去找黄锦。黄公公最近心情很不错,培植了孙瑞之后这厮很有孝心,将五百两银子送到了黄锦手上。 五百两对黄锦来说虽然不多,但这种被人巴结奉承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和所有的太监一样黄锦喜欢钱,甚至是爱财如命。 太监不能人道,故而对钱的欲望也比一般人要强。他总是绞尽脑汁思考赚钱的方法,这种主动送上门来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见孙瑞又来了,黄锦眉眼带笑道:“孙掌柜,这次王府可是从你这儿采买了一千多两的药材啊。你应该赚了不少吧?” 孙瑞连忙道:“这还不是因为黄公公的提携吗?黄公公大恩,鄙人没齿难忘。” 黄锦满意的点了点头,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笑声道:“好,很好。咱家就喜欢孙掌柜这种明事理知进退的人。你放心好了,只要咱家在这桂王府一天,你这采买的生意便黄不了。” 孙瑞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多谢黄公公。” 黄锦咳嗽一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最近王府采买那么多药材也是事出有因。军中出现了瘟疫,总是不停的死人,桂王殿下仁厚,决定自己出钱替军队士兵采买药材,预防治疗瘟疫。” 听到这里孙瑞不禁眼前一亮。 瘟疫! 梧州竟然爆发了瘟疫。 这个消息他此前从未听说,看来桂王封锁的确实很好。 这就难怪了。 桂王招募军队是为了造反,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招募的士兵全部病死。所以他才会再掏腰包去买那么多的药材。 至于说什么桂王仁厚的屁话孙瑞是一个字都不信。 “若是瘟疫的话怕是有些难办了。这瘟疫来势凶猛,寻常的药材难以根治。” 孙瑞刚一说完黄锦便叹声道:“这个道理咱家如何不明白?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孙瑞心道这确实是个极为有用的讯息,待他回到药铺就将其写下来送往南京。 若是朝廷知道梧州爆发大疫,一定会趁机发兵一举生擒桂王。 想到这里孙瑞便冲黄锦道:“事关重大,鄙人这就回去配置防疫的药材。” ...... ......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天子的防疫论 朱慈烺近来可谓是忧心忡忡。 南京城最近接连爆出病死百姓的情况,且一死就是一家。 一开始应天府尹还不以为意,但死的人越来越多,发现实在压不住了才着了急,写了奏疏奏报天子。 朱慈烺读过奏疏之后心情却是低沉到了极点。 根据奏报的描述,南京城很可能爆发了瘟疫。 瘟疫在明代简直是让人闻风色变的存在。 崇祯十六年的时候北京城爆发了一场大疫,几乎半城的人都病死了。 就连紫禁城中的宫娥、太监都病死了不少,弄得人心惶惶。 朱慈烺来自后世,自然知道瘟疫的可怕。 即便在医疗条件极高的后世,遭遇瘟疫人们也会显得有些慌乱。 但这并不是说瘟疫是无法控制的。 要控制瘟疫的蔓延最重要的是隔离。 把病人和潜在病患隔离,防止瘟疫人数呈几何倍数蔓延。 朱慈烺根据自己的印象将防治瘟疫的要点写了下来,要应天府尹立即照办。 现在疫病还没有处于爆发期,只要全力防治还是能够控制的住的。 ...... ...... 应天府尹谭兆伦背负双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奏疏已经递上去了,只是不知道圣上有没有看到? 事关重大,谭兆伦丝毫不敢大意。要知道南京可是许久未爆发过瘟疫了。 谭兆伦还指望着刷两年声望,然后升迁做个六部侍郎。可要是被扣上一个治理瘟疫不利的罪名那可就全完了。 今上可不是烈皇帝,眼里揉不得沙子。 谁要是出工不出力,或者没有作为那就距离被罢免不远了。 “大人,奏疏批下来了!” 谭兆伦正自怅然间突然听到心腹高呼,心中咯噔一声。 啊?这么快? 虽说南京城中官员递上的奏疏批复要比外地快很多,但也没有快到这个地步啊。 要知道奏疏先要送到通政司分拣,然后交由内阁阅览。内阁给出票拟意见送去司礼监批红。特别重要的奏疏皇帝会亲自阅览,朱批意见。 这么一套流程走下来怎么也得两三天。而距离谭兆伦上奏疏刚刚过去了一天多啊。 谭兆伦不敢怠慢,快步走过去问道:“奏疏在哪里?” 心腹双手将奏疏呈上,谭兆伦一把夺过来展开来看。 他匆匆扫过,见奏疏的批复中并没有对他的评价,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他再仔细去看,只见陛下对他提出了几项十分具体的要求。 其一立刻派人去将发生疫病的区域做出标记,并对染上疫病的人作出隔离,任何人不得靠近。 其二凡是近期和那些染有疫病的人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一概隔离,视同病患。 其三凡是病死之人,尸体一概焚烧之后深埋,不得有误。 其四南京城中所有百姓外出必须佩带面巾以防止飞沫传染。 其五应天府必须严格重视此事,每日都要将情况写成奏疏报至宫中。 看过这五条要求谭兆伦只觉得头大如斗。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在任期内摊上一场大疫了呢。 圣上提出的这五点要求看起来简单可要真的做到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难啊! 可是圣上既然提出了要求你就得照做,总不能直接对皇帝说我做不到吧。 谭兆伦咬了咬牙,吩咐道:“去把廖师爷请来。” 之后谭兆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狠狠灌了一口。 不多时的工夫师爷廖言便匆匆赶来。 他先是冲谭兆伦拱手行礼,随即问道:“东翁是在为何事烦心?” 谭兆伦苦笑一声,点了点那份奏疏道:“你且先看看吧。” 一般来说天子批复的奏疏官员是不能轻易示人的。可廖言是谭兆伦的心腹幕僚,谭兆伦对他十分放心,就连向天子呈递的原稿都是廖言起草的,让他看看批复情况没有任何的问题。 廖言接过奏疏展开来看,过了良久方是点了点头。 “东翁,陛下看来是要重用东翁了啊。” 谭兆伦愕然,随之苦笑道:“宾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本官寻开心。这疫病就是块烫手的火炭,人人都躲着生怕灼伤了自己,本官倒是想躲,可是躲不开啊。” 这句话倒是实在。 谭兆伦身为应天府尹,在应天府辖境内发生重大疫病,他不去治理谁去治理? 与其说天子在重用他,倒不如说把千钧重担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虽然天子没有明说,但谭兆伦知道如果这件差事他办不好,是一定会受到严厉责罚的。 谭兆伦感觉好似有一柄利剑悬在他的头上,随时可能掉下来。 那种感觉真的是太可怕了。 “东翁此言差矣。疫病虽然可怕,但并非无法防治。东翁若是将此事处理好了,必得天子青睐。东翁不是一直想要做到简在帝心吗?这下机会来了。陛下已经在奏疏批复中将防治要点言明了,东翁只要照做就是。” 谭兆伦叹气道:“简在帝心固然好,可要是因此搭上了前程就太亏了。陛下是将防治要点都罗列说明了,可是却未必有效啊。如果本官照着陛下的法子去治疫效果却不好,能说是陛下的问题吗?要背黑锅,那肯定是本官来背了。” 廖言淡淡道:“东翁似乎对陛下的治疫方法不是很有信心。” 谭兆伦摇头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本官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虽是天潢贵胄,身份尊贵无比。但他毕竟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他怎么可能知道如何治理疫病?就算这些是臣子向他的谏言,可也未必管用啊。总之本官已经深陷进泥潭里了,想要走脱是不可能了。” 见谭兆伦心情如此低落,廖言上前安慰道:“东翁大可不必如此忧心,以某的愚见,陛下治疫的法子很对路。” “宾之你还懂治疫?” “实不相瞒,鄙人在投靠东翁之前,曾经做过坐堂郎中。” “......” “可是你从未向我提起啊。” 谭兆伦一脸无奈。 “大人也从未问起过啊。” 廖言只一句话便带了过去。 谭兆伦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你说陛下这防治疫病的法子真的管用,不是在安慰我?” “东翁放心,鄙人不敢说十拿九稳,但五六成的把握总是有的。” 谭兆伦闻言刚刚提起的一口气又泄掉大半。 只有五六成啊。 不过有五六成总比一成都没有要强。 事到如今也只能选择遵命照做了。 这件差事若是办好了,他便是陛下心中的能臣,前程一片大好。 这件差事若是办砸了,他便是陛下抛出的替罪羊,自此升迁无望。 谭兆伦从未面对过如此局面,只觉得整个人都似绷紧的弓弦似的。 ...... ......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全民防疫 “快,要快,别他娘的跟没吃饭似的。用生石灰在宅门前做出标记,贴上封条!” 捕快何照戴着面巾躲得远远的,指挥着一班衙役干活。 这里可是疫病的重灾区。据说一条巷子里的人死了大半。 何照刚一进巷子便感到一股死亡的气息,直是头皮发麻。 也不知道戴的这面巾有没有用,若是他因此染上了疫病,他那一家老小谁来照顾啊。 想到这里他心中升起一股悲凉。 可是他是躲不开的。身为捕快,这种事情肯定要出面的。除非他不要了这份差事,可若是如此他全家便没了收入来源,肯定会饿死。 出班防疫不一定会病死,辞掉差事一定会饿死。 两害相权取其轻,何照已经做出了抉择。 按照府尹大老爷说的,疫病是靠飞沫传染,不但水源需要控制,也要防止疫病被从口鼻吸入。 这便有了他们佩戴的面巾。 防疫的第一步是隔离病患。小牛坊巷是重灾区,是以一班衙役直接杀了过来。按照府尹大老爷的要求,他们要挨家挨户的搜过去,确保没有漏掉任何一家。 方才他们只是做着外部搜查,越往里走情况越严重。有的人家一家人都死绝了,野狗从院门钻了进去肆意撕咬着尸体。 衙役们将这些院门锁上,张贴了封条又在院门前涂抹了生石灰做标记这才继续进行下一家的搜查。 他们从早上开始搜查,待把整条巷子搜查完毕已经是晌午。 何照连忙命令手下撤离,到了安全的区域众人纷纷扯下面巾大口呼吸着空气。 方才搜查的过程中他们担心疫病从口鼻吸入甚至连喘气都不敢,整个人都快要憋得背过气去了。 现在能够大口呼吸,他们甚至觉得空气都是香甜的。 当然,这才是完成了防疫的第一步。 接下来他们还要去焚烧病死百姓的尸体并掩埋。 不过这些是午饭之后的事情了。 ...... ...... 南京城爆发大疫的事情彻底传开了。朝廷似乎无意封锁消息,而是做出姿态要与百姓共抗大疫。 达官显贵们自然是最先表态的。 他们纷纷拿出银两捐献赈灾。 虽说每人捐出的绝对数目不多,但加在一起也有十数万两。 朝廷于是乎命人打出大灾无情人有情的标语,以凝结人心。 那些爆发疫病的重点区域被朝廷封锁,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至于米粮、菜蔬、淡水等一概由衙役配送。 朝廷似乎有心将疫病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严防疫病的扩散。 对此大部分百姓还是很配合的。 毕竟他们也不想让疫病传染到自己和家人的身上。 至于那些已经染病的病人即便是不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惟独有一点有些百姓接受不了,那就是焚烧死去病患的尸首。 以这个时代人的观点,人死之后是要入土为安的。 唯有如此才能转世投胎。不然便会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应天府派人做了多次宣贯也无法让他们改变想法索性不再白费力气。 反正一般病死都是一家人,即便街坊邻里反对权当没听见就是。 尸体一烧一埋他们的任务便完成了。 大疫期间,凡是上街的人必须得佩戴面巾,这是朝廷的命令。 这一点百姓们还是做得很好的。 为了安全起见有些人甚至会带上好几层的面巾,以防止疫病从口鼻吸入。 经过多方治理和控制,疫病扩张的速度大大降低。 谭兆伦也是心中大喜,连忙请求陛见亲自向天子汇报。 朱慈烺也知道这位应天府尹邀功心切,在乾清宫宣召了他。 谭兆伦还是第一次入宫陛见,心情十分紧张。 这也难怪,像他这样品级的官员是很难直接面圣的。 也就是有了这场大疫才使得他有了一对一面见天子的机会。 却说谭兆伦换了崭新的圆领公服,跟着小黄门一路来到乾清宫前。 小黄门前去禀报的时候他恭敬的站在丹陛下,连头都不敢抬。 他在心中一遍遍过着面圣时要说的话,生怕一时紧张说错了话冒犯了天子。 过了也不知有多久,那小黄门去而复返。 “谭大人,陛下命你觐见。” “多谢公公。” 谭兆伦冲小黄门抱了抱拳,毅然拾阶而上。 走到正殿门口时谭兆伦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一振袍服迈步而入。 天子此刻正在暖阁批阅奏疏,见谭兆伦来了放下奏疏淡淡笑道:“谭爱卿来了。” 谭兆伦连忙跪倒在地叩头行礼。 “臣应天府尹谭兆伦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谭爱卿平身。” 朱慈烺抬了抬手和声道。 谭兆伦站起身来却是紧张的如同一个刚刚犯错的孩子。 “来人呐,给谭爱卿赐座。” 朱慈烺一声令下,立刻便有小黄门搬了一个锦墩放到谭兆伦的身边。 “臣谢陛下恩典。” 谭兆伦感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能被天子赐座,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谭爱卿治理疫病的事情,朕已经都听说了。谭爱卿做的很好。” 朱慈烺一上来就夸耀了谭兆伦几句,令谭兆伦心中一阵狂喜。 “只是疫病的防治非一日之功。接下来的日子还需要谭爱卿再接再厉,多费一些心思在防疫上。” 朱慈烺虽然说得很平淡,但话语之中自有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谭兆伦连忙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做好疫病防治。” “这便好。疫病虽然可怕,但绝非无法防治。只要其不扩散,迟早都会消弭。” 朱慈烺又说了几句,突然话锋一转:“如今南京城中的疫病算是控制住了。可是朕担心近郊也会爆发瘟疫,这里谭爱卿也需要费些心思。” 谭兆伦在心里暗暗叫苦。他好不容易才把南京城中的疫情控制住了,想不到现在皇帝又要他来负责近郊的疫情。 这真是应了官场之上流传的那句老话,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陛下,非是臣推脱,只是以应天府目前的人员配置,怕是无法覆盖到近郊啊。” 谭兆伦实在是不想说这些话,可是不说又不行。 仅凭应天府衙门的那些衙役怎么可能把南京近郊的所有乡村全部覆盖,来一次地毯式的清查? “这个谭爱卿尽管放心,朕可以把神策军的一些士兵借给你,不过得由你来统一安排。” 朱慈烺淡淡道:“怎么样,谭爱卿觉得妥否?” 谭兆伦听得一愣。 把军队借给他防疫? 这个说法倒是新奇。 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不可用寻常心思忖度。 “臣愿为陛下效死命!” ...... ...... 第四百二十七章 吴三桂统兵 福建,南安侯府。 接到多尔衮的令旨,郑芝龙长出了一口气。 大清摄政王总算同意出兵。虽然派的是平西王吴三桂这个汉人藩王,但总归是让郑芝龙给桂王一个交代。 不然万一桂王恼羞成怒之下断了给郑芝龙的粮食供应,郑芝龙这十数万军队吃什么喝什么去? 郑芝龙立刻命人将这一消息送去广西告知桂王,同时表示自己也会随时响应桂王的号召。 当然怎么响应是郑芝龙说了算,最终解释权也在郑芝龙。 眼下还有一件令郑芝龙心忧的事,那就是海贸生意的萎缩。 相较于以往,郑家海贸税收大幅下降。 事出非常必有妖,郑芝龙当然不相信这会是因为海商们热情下降。 这其中的利润丰厚,即便要给郑家缴纳一笔不菲的海税,仍然可以赚的盆满钵满,傻子才不去做。 至于这其中发生了什么问题郑芝龙一时难以肯定。但他隐隐觉得这和朝廷有关系。 朝廷之前和郑家联合搞什么皇明贸易商会,现在已经撇开郑家单干。 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个皇明贸易商会发挥的作用就是发展海贸。 海贸是郑家的根基,绝对不能被轻易的动摇。郑芝龙决定派人前去皇明贸易商会内部探听一番,看看这个小皇帝究竟想要搞些什么名堂。 除了这些唯独有一件事让郑芝龙放心不下。那就是他的儿子郑成功。 当然自己让儿子去南京证明是个极大的错误。 眼下小皇帝手中捏着郑成功便等于捏了一个人质,不到万不得已郑芝龙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敢答应桂王派大军响应的一个原因。 郑芝龙对这个儿子十分欣赏,一心想着把他从朝廷的魔窟之中救出来。 只要他的儿子一到福建郑芝龙便是全无顾忌,可以为所欲为了。 ... ... 陕西,西安。 阿济格接到了多尔衮的一份令旨。 多尔衮调平西王吴三桂为征南大将军,率领十万绿营军以及本家兵攻打湖广。 这道令旨下的十分突然以至于阿济格根本来不及反应。 等到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难道他还能强行留着吴三桂不成? 无奈之下阿济格前去询问吴三桂的意见。想不到这厮竟然欣然同意。 哎,他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啊。 有时候阿济格真的难以猜透这位同胞兄弟的心思。 明明清军刚刚在四川收获一场惨败,又要派大军去湖广,这是要急于找回场子吗? 不幸中的万幸是阿济格不必再调拨任何旗兵。 别管是满八旗、蒙八旗还是汉八旗如今都是阿济格的心头肉,损失一人他都能心疼好半天。 至于吴三桂这个白眼狼嘛想走就走吧,哪怕是死绝了阿济格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从接到令旨的那一刻起,阿济格便下令在给吴三桂军队的粮食中掺上沙子。 如此一来也算是对吴三桂薄情行为的一种反击。 吴三桂麾下士兵就是当年的关宁铁骑,平日里养尊处优何曾吃过掺了沙子的米。 被硌了牙不说,只觉得人格受到了侮辱。 他们愤愤不平的向吴三桂反应英亲王欺人太甚。 都说人走茶凉。可现在人还没走呢茶就已经凉了。 这不是明摆着赶人呢吗? 阿济格身为亲王,陕西军政负责人竟然如此行事,完全置大局于不顾,真是让人心寒。 吴三桂却是一笑置之。 这些在他看来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伎俩罢了。 阿济格之所以这么做证明他已经无计可施了,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报复。 但是吴三桂不在乎。 只要能够离开陕西获得一定的自主权,在吴三桂看来就是划算的。 自打降清之后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处处受人节制,处处仰人鼻息。这便是他担任山海关总兵时都不曾有过的。 而且他发现英亲王阿济格有意的在往他的军队里安插眼线,并且想要拆解他的军队。 这是吴三桂万万不能接受的。 他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地位靠的就是手中的这支本家兵。 当初献出山海关让清军入关,吴三桂确实是立下大功。 但仅凭此点就让多尔衮封吴三桂为平西王是不可能的。 多尔衮更多还是考虑到吴三桂手中那支近十万的关宁铁骑,有心拉拢。 事实证明多尔衮的计谋得逞了。 先是靠封王拉拢了吴三桂。紧接着把吴三桂派到阿济格身边充当先锋。 有功劳都是阿济格的,苦劳则都是吴三桂的。 时间长了吴三桂心里难免会有想法。 他降清是来享受荣华富贵的,不是给人鞍前马后的。 如果是现如今这个待遇,那么他当初降清的意义何在呢?继续留在山海关做土皇帝不是挺好的吗? 难道就为了平西王一个虚头巴脑的名号? 所以吴三桂决定脱离阿济格的控制。 而脱离阿济格的最好办法就是打仗。 只有战时将领的自主权是最高的,吴三桂迫不及待的要统兵打仗。 现在是乱世,他知道自己迟早会等来机会的。 果不其然,清军在四川大败,近乎全军覆没。 阿济格、多尔衮相继震惊,这些不可一世的满清贵族意识到明军并非是羸弱到不堪一击的。相反,明军有着相当可观的战斗力。 那时吴三桂便断言自己的机会来了。 原因无二,实在是清军八旗的士兵数量有限。 经过这一次大败短期内元气难以恢复。 可是仗还得打,多尔衮只能倚仗吴三桂这些汉人藩王。 而要论战斗力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顺王绑在一起都没有吴三桂的大腿粗。 到头来多尔衮发现他一直冷藏打压的吴三桂成了唯一的选择。 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当然,吴三桂本人还是会在明面上表示对清廷的臣服的。 毕竟他献出山海关之后就决定了不可能再降明。 拉出去单干看起来美妙,但许多问题也会随之而来。 首先就是粮秣问题。 在清军编制下吴三桂不需要为粮食操心,可要是单干这些都是需要他考虑的问题。 吴三桂不认为自己有渠道能够搞定这些,所以眼下他还是需要寄人篱下的。 等到他将来哪一天实力强大羽翼丰满,或许便是跳出去单干的时候。但眼下显然还不具备这个条件。 能够离开阿济格的控制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 吴三桂对阿济格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命令军队随时准备拔营前往湖广。 只不过在走之前他还要向阿济格讨要一份粮草。 按照规矩这批粮草肯定是该陕西来出的,只不过这一次吴三桂要留个心眼,绝不许阿济格再往里面掺沙子。 ... ... 第四百二十八章 勾心斗角 虽然要带兵离开,但散伙饭还是要吃的。 英亲王阿济格在原秦王府中大摆宴席为吴三桂送行。 吴三桂也不担心这是一场鸿门宴,只带了几十名心腹欣然赴宴。 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清廷是需要他吴三桂的。不然多尔衮也不会封他为征南大将军。 阿济格就是恨他恨得牙根发痒也得先忍着。不然就是不顾全大局,便是多尔衮也饶不了他。 所以阿济格是不会在这场宴席上做什么手脚的,最多就是言语上挖苦一番。 这点吴三桂丝毫不在乎。 他别的本事不敢说,脸皮厚却是一绝。 若论脸皮厚的程度,全天下恐怕都找不出与之匹敌的。 却说临近日暮时分,一众大佬相继入席。 阿济格坐在上首,身边是他的一众心腹。至于吴三桂则坐在下首宾客的位置。 别看只是排座位这么简单,其实内里蕴含的意味深长。 阿济格这是变着法子的告诉吴三桂离开了陕西就再也别想让他供应粮秣。 大清可没有客军这一说法。吴三桂统兵在外,除去朝廷提供的先期粮秣,剩余粮食都得自己想办法。 可吴三桂却似乎完全没有看懂,笑着端起酒杯给阿济格敬酒。 “奴才在陕西期间对英亲王多有叨扰,便以这杯酒赔罪了。” 阿济格听到这番话脸登时绿了。 好嘛,你在陕西期间吃我的喝我的,现在一抹嘴拍拍屁股走了,敬一杯酒就算完了?这也太便宜你了吧? 可是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阿济格即便想要发怒也没有理由。他只得也举起酒杯,颔首点头:“来,满饮此杯!” 说罢阿济格一口将酒杯中的酒灌入口中。 吴三桂也随之一饮而尽。 “这汉人用的酒杯太小,喝着不过瘾。来人呐,取碗来。今日本王要与平西王不醉不归!” 阿济格也不知怎的竟然想要用碗来喝酒,一番命令下自有奴仆将碗端了上来。 吴三桂微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这个阿济格是要存心让他出丑啊。 世人都知道满洲人酒量大,却不知其因。 但是吴三桂知道。 那是因为满洲人发迹于辽东深山之中,乃是渔猎部落。 因为气候严寒他们时常需要喝酒来暖身子。 即便是有小江南之称的沈阳到了冬天气候也很寒冷。 所以后金定都沈阳后饮酒这一习惯便保留了下来。 到了满清入关,虽然北京的气候要比辽东暖和不少,但喝酒的习惯却是固定下来了。 别管是贵族还是一般的甲兵都喜欢饮酒,且一饮便是数杯,不过瘾了直接用碗和牛皮酒囊。 现在阿济格是要让吴三桂在酒桌之上出丑借以羞辱他。 只是阿济格不知道吴三桂也是以善饮酒出名的。 在山海关的时候吴三桂和人拼酒从来没有输过。 这次阿济格找茬算是碰到了硬骨头。 待碗被满上吴三桂首先端了起来。 “来,奴才再敬英亲王一碗!” “嗯。” 阿济格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这次吴三桂先是仰脖一口气把酒喝干。紧接着阿济格也鲸吸牛饮了起来。 “痛快!” 阿济格喝完之后不忘高喝一声,然后用挑衅的目光看向吴三桂。 他心中暗道你个南狗,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能够喝多少碗。今日非要斗酒把你斗醉了不可。 “再来!” 阿济格待那酒碗倒满之后立刻灌了下去,吴三桂不甘示弱亦是如此。 “王爷,好酒啊。奴才已经许久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了。” 吴三桂似乎也来了兴致,十分畅快的说道。 阿济格哈哈大笑道:“平西王若是喜欢大可以带几坛子酒走。本王别的东西不敢说酒却是有的是。” 吴三桂如何听不出阿济格的弦外之音,这厮的意思是粮食便不打算足额拨付了吗? 这可不行。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十几万大军出征若是粮草出了问题那可是致命的。 “奴才怎敢白拿英亲王的东西。要不这样吧,奴才和英亲王打一个赌。若是奴才赌输了奴才便花重金买英亲王的酒。若是奴才赌赢了...” 吴三桂刻意顿了一顿。 “赌赢了怎样?” 阿济格有些急切的追问道。 话刚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且不说这赌最终谁赢,光是他方才那一问就已经落于下风了。 “若是奴才赌赢了,就请王爷拨给奴才三个月的军粮。” 吴三桂淡淡道。 “大胆!” 阿济格还没顾得上发声,他身边的心腹便先坐不住了。 只见他指着吴三桂的鼻子质问道:“三个月的军粮,你怎么不要一年的呢?你可知道如今军粮供应紧张?能给你一个月的粮食已经是英亲王格外开恩了。你休要不识趣!” 吴三桂却是没有丝毫怒意,只淡淡道:“只不过是个赌局,难道你以为英亲王不敢吗?” “你!” 那心腹一时气血上涌差点气个半死。可吴三桂说的又没有错,既然是赌局自然要与一般的情况有所区别,不然还赌个什么劲? “好,本王便和你打这个赌!” 阿济格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十分郑重的说道。 “便以此碗计数,本王饮一碗,平西王饮一碗,看看谁先醉倒!” “奴才敢不从命!” 吴三桂等的就是阿济格的这句话,单臂伸出道:“英亲王先请!” 阿济格也不客气,命人满上酒碗之后立刻灌了下去。 吴三桂并不着急,亦随着阿济格喝了一碗。 他的节奏不慢不快十分适中,阿济格因为喝的急有些上头,吴三桂的面色却一直如常。 双方各喝过五碗都没有见醉的意思,阿济格挑衅的看了吴三桂一眼道:“平西王若是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吴三桂却是摇了摇头:“既然要赌那就要赌到底,不然怎么能尽兴?” “好,继续满上!” 阿济格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吴三桂出丑,这种时候当然不会松手。 二人你一碗我一碗杀的难解难分。 待喝到第十碗时阿济格已经微醺,却仍不愿停下来。 他的心腹见吴三桂面色如常,完全没有醉意,便小声提醒阿济格道:“王爷,还是先缓一缓吧。” 阿济格闻言大怒,一巴掌扇在那心腹的脸上,责骂道:“狗奴才,狗一样的东西,你也敢来管本王的事?滚远一点!” 那心腹捂着滚烫的脸,心中十分委屈。 可他知道这种时候违抗英亲王没有任何的意义,便应了一句:“嗻。” “平西王,我们继续!” 阿济格那股狠劲上来也是可怕,吴三桂不敢轻敌,始终按照自己的节奏喝酒。 这么一轮交锋下来吴三桂已经断定阿济格的酒量不在自己之下。若真要实打实的拼他未必一定有胜算。所以吴三桂决定耍点小花招。 他发现阿济格喝酒喝的速度很快,这其实是很吃亏的。 因为一旦饮酒过快很容易上头生醉。 而如果慢慢的喝醉意便不会来的这么快。 是以吴三桂每次饮酒必定是匀速,且尽量把速度放慢。 而阿济格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细节,仍然傻傻的狂饮。 终于阿济格撑不住了,他扑通一声趴倒在酒桌之上打起了呼噜。 吴三桂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阿济格也实在的太能喝了。要是继续喝下去吴三桂也没有把握自己一定不会醉。 好在阿济格先醉了,这样那个赌吴三桂便算是打赢了。 吴三桂丝毫不担心阿济格毁约失信。 因为他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的赌。 阿济格若是食言,岂不是颜面尽失。 是以即便阿济格心中有千般不爽万般不愿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一想到借着这次机会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吴三桂便觉得暗爽不已。 这下三个月的军粮到手了! ... ... 第四百二十九章 杀荆州 吴三桂弄到了三个月的军粮,心情自然是大好。 不过他还不准备立刻发兵。 粮草是有了,可辅兵还没有呢。 说好听些是辅兵,说的难听些就是壮丁和夫子。 这些人是用来在行军路途中运送粮秣辎重的,自然得多备一些。 不然若是累死了,大半路的可没地方抓去。 吴三桂以征南大将军的名义下令在陕西范围内大肆抓壮丁,阿济格虽然十分不满却也发作不得。 因为吴三桂的行为严格来说挑不出毛病。况且他也是奉多尔衮的令旨行事。 这出兵打仗哪有不抓壮丁的。 只是从陕西境内抓阿济格有些心疼罢了。 他已经将陕西视作自己的禁脔,任何人都不得染指。 而现在吴三桂等于是在抢他的奴才。偏偏他还不能出面反对,这真是太憋气了。 现在阿济格只希望吴三桂赶快滚蛋,眼不见心不烦。 不知吴三桂是感受到了阿济格的期盼还是觉得已经占够了便宜。 在抓了五万辅兵后吴三桂下令全军开拔。 这一次他奉多尔衮的令旨征讨湖广,绝不是做做样子那么简单。 不但要让清廷方面满意还得打出气势树立自己的绝对威信。 这就要求他必须攻城略地有所斩获。 但是吴三桂又不想损失太多。 毕竟除了刚刚抓到的这些辅兵和绿营兵,其他的都是他从辽东带来的本家兵,都是曾经的关宁铁骑。 这些本家兵可是死一个少一个的,不到万不得已吴三桂不打算派他们死战。 所以这个度的把握就显得十分关键。 吴三桂显然想要效仿当年辽镇祖大寿,在明清两股势力之中生存,并逐步增强自己的实力。 要做到这点手中有兵才是王道。 ... ... 湖广,荆门。 李过和高一功等将领在大厅内商议军情,众人脸色都显得有些凝重。 “一功啊,据探报,鞑子的前锋军已经进入湖广了,看他们的动向应该是要往荆门来。” 李过沉声说道。 虽然他面色如常,但眼神之中隐隐透出一股兴奋。 自打归降明廷以来他和高一功便被派到荆门驻守。 眼瞅着袁总第、刘芳亮等人跟着文安之在四川立下大功,李过心里羡慕啊。 对于降将来说建立功业并不仅仅是为了获得封赏,更是为了获得朝廷的信任。 毕竟你寸功未立,难保朝廷不会怀疑你是在保存实力随时可能复叛。 当年的张献忠不就是如此吗? 如今吴三桂这厮竟然主动朝荆门打来,这正合李过的心意。 高一功也是捋须道:“不错,这次我们定要痛击吴三桂这狗贼,以报当年山海关之仇。” 如果要说这世上谁最恨吴三桂,恐怕非这些大顺军旧部莫属了。 当初李自成拿下北京,眼瞅着就要改朝换代。偏偏这个时候已经归降大顺的吴三桂复叛,带兵回到了山海关。 在进行了一番交涉无果后,李自成决定率领顺军主力长途跋涉杀往山海关平息这场叛乱。 只是事情的发展和李自成的预计很不一样。 顺军和关宁军在山海关前激战,眼瞅着顺军就要拿下山海关,突然从关城之中杀出了几万清军。 这是李自成始料未及的。 单论战斗力顺军倒也未必比清军差多少。 只是他们刚刚和关宁军激战,早已是精疲力尽。 这个时候清军杀出可谓是占尽了便宜。 多尔衮命令八旗军配合关宁军对顺军进行夹击,顺军抵挡不住呈现出溃败之势。 李自成见状决定撤退。再战下去怕是一个人也走不掉了。 他派猛将刘芳亮殿后,自己则率领主力先行撤退。 最终顺军主力成功撤回北京。 在经过一番权衡后李自成决定放弃北京退守山西。 这个决定充满无奈,但也是没有办法的。 北京无险可守,若是强行去守难免落得个崇祯帝的下场。 可以说山海关之战改变了顺军鼎定天下的形式,使得顺军诸将的命运随之改变。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顺军一败再败,先是丢掉了山西之后又丢掉了陕西。 李自成顾不得通知陕北的李过、高一功就先行率主力出潼关经河南逃入湖广,最终死在了九宫山。 而李过和高一功也不得不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降明。 如此大的转变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无法平静的接受。 李过、高一功都是铁血汉子,自然想要报仇。 而眼下仇人就在眼前,他们自然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父帅,高伯伯,孩儿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一旁沉默不语的李来亨突然发声,惹得李过眉头一皱。 “大人们说话哪有你一个小孩子插嘴的份。” 高一功见状连忙摆手道:“来亨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别总是压着他嘛。我倒是想听听小老虎有什么高见。” 李过哼了一声道:“便给你高伯伯一个面子,你说说看吧。” 李来亨并非是李过的亲生子,而是收养的义子。即便如此父子之间的感情也十分深厚。 不过李过对李来亨的要求很严格,一般情况下李来亨很难得到李过的嘉奖。 李来亨思忖片刻道:“启禀父帅,孩儿以为吴三桂此番出兵十分诡异。他放弃周边直取荆门肯定是想谋取荆州。” 高一功暗暗点头。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 荆门是荆州的北大门。从北面攻打荆州就一定要先拿下荆门。 可是吴三桂不可能不知道李过、高一功在荆门囤积了重兵。 那么他为何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你继续说下去。” “孩儿以为吴三桂是急于证明什么。” 李来亨不疾不徐的说道:“鞑子派吴三桂为征南将军,证明想要考察吴三桂独自领兵的能力。这一仗吴三桂若是打的好了,今后肯定会被鞑酋倚重。可若是打的不好恐怕以后便没有机会独自领兵了。” “小老虎的意思是吴三桂是想借着这一仗打出名堂来?” 高一功双眼眯成一条缝。 “哦。倒是有几分意思。” 李过颔首点头道。 ... ... 第四百三十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其实李过有些想不明白鞑子为何会派吴三桂统兵。 鞑子虽然无耻了一些,可军队的战斗力是相当强的。 尤其是八旗军,号称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四川之战应该是八旗军经历的第一次惨败。 难道说这一仗把鞑子的锐气打没了? 李过眯着眼睛问道:“亨儿,你说说看鞑子重用吴三桂是为什么?” 李来亨双手抱拳道:“依儿子看无外乎两点。其一,鞑子不想再折损八旗精锐了。其二,鞑子压根就没想一举拿下湖广。” 李来亨的分析十分简短,但可谓字字在理。 李过念叨了几句颔首点头道:“看来吴三桂和多尔衮没想到一块去啊。” “父帅,任他有何阴谋诡计,我们只需要稳扎稳打,吴三桂要想在咱们身上占到便宜是绝无可能。” 李过毕竟是一军主帅,不能不考虑周全。 他沉吟片刻道:“这样吧,先命三军将士保持警戒,随时做好开战的准备。荆门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 李过奉行坚壁清野的策略算是看得起吴三桂了。他知道这一仗不会太好打,但即便再不好打他也一定要打赢。 ... ... 吴三桂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小岗上远眺。 他单手勒着马缰显得十分从容。 不远处就是荆门城。 这座荆州的门户雄踞于此,要想取荆州则必取荆门。 吴三桂之所以选择攻打荆门,就是想要一战扬名。 如今清军士气低落,若是他能够把这口气提起来那么对于他地位的提升自然大有裨益。 如今驻守荆门的乃是旧顺军李过、高一功部。 对这二人吴三桂还是有些印象的。 李过善战,高一功善谋,二人合在一处相得益彰也算是个一流的名将。 不过吴三桂不担心。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要堂堂正正的对决。 打仗看重的是结果,过程如何根本就不重要。 吴三桂要逼李过、高一功出城,且是迫不及待的求战。 要做到这点并不难,只需要把陈年旧事拿出来炫耀一番。 只要把山海关之战添油加醋的炫耀一番,吴三桂就不信李过和高一功能够按捺的住性子。 只要李过高一功中计出城野战,吴三桂有信心将其一口吃掉。 “来人呐将做好的画卷拿出来。” 吴三桂一声令下,立刻有亲兵将一副巨幅画卷取来。 他们展开来,只见上面画的是山海关之战的景象。 虽然画的不是很精细,但基本涵盖了山海关之战的全程经过。 吴三桂一边捻着胡须,一边有滋有味的欣赏着。 看了良久他才颔首点头道:“好,很好,等到了荆门城下再把它拿出来!” ... ... “父帅,您快看,是吴贼的兵马!” 荆门城头之上李来亨眼尖,率先看到黑压压的兵马向荆门城涌来。 这支兵马以骑兵为主,间或夹杂着步兵。 不过李来亨却并没有发现攻城必须的撞木、云梯。投石车、红衣大炮也没有。 这实在是有些奇怪。 这吴三桂也不是第一次打仗的雏儿,怎么连攻城的基本要略都不懂? 李过则是面容凝重,连呼吸的速度都放慢了不少。 随着吴三桂部的推进,他甚至能够看清旗帜上的图案。 吴三桂降清之后,多尔衮准许他成建制的保留军队。是以吴三桂军队的旗帜与其他清军有很大不同,一眼可辨。 高一功则是攥紧了拳头,恨声道:“吴贼,今日终于有机会再与你一战。我高某人定要一雪前耻!” 城头上的士兵心情大抵和高一功相同。 他们急于通过战斗洗刷耻辱,证明自己的实力。 吴三桂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 他来到距离城门两百步的距离停了下来,然后举起手示意大军停下。 这个距离是一个相当安全的距离,寻常的箭矢根本无法伤到人。 “吴三桂,你这狗贼今日竟敢主动送上门来,我李过必定要取你首级!” 见吴三桂如此嚣张,李过胸中的火气腾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呦呵,某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一只虎将军吗?你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明军将领了?” 吴三桂单手勒着马缰,满是戏谑的说道。 这句话可谓是点到了李过的软肋。一只虎是他当初跟着李自成造反时用的诨名。归降明廷后这个外号自然不会再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最多是和高一功这样的亲友之间调笑时说上一句。 吴三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一只虎”的别号,就是要提醒李过他曾经只是一个贼子罢了。 “你这狗贼休要在这里离间。李某诚心归顺朝廷,并无二心。今日便用你的首级来证明我的忠心!” 面对李过的回击吴三桂丝毫不在意。 他哈哈大笑道:“哦?难道一只虎将军忘了山海关之战的惨败了?” 听到山海关之战几个字,李过的眼眸之中都能冒出火来。 他啐出一口浓痰,高声斥责道:“你这狗一样的东西,当真是连脸都不要了。山海关之战是怎么赢得你心里没点数吗?要不是你放鞑子进关,你怎么可能取胜。” 吴三桂浑不在意的一笑:“打赢了便是打赢了,你管老子怎么赢得。一只虎将军若是忘了,吴某便帮你回忆一下。” 说罢他举起右手来。 这显然是一个事先商量好的信号,吴三桂举起手后其麾下亲兵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画卷展开。 这幅画卷极大,即便是在荆门城头也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面的图案。 李过定睛一瞧直是怔住了。 这不正是山海关之战的写照吗? 吴三桂这个狗贼竟然把山海关一战的经过命人画了出来,天天欣赏自娱? 李过只觉得气血上涌差点昏死过去。 李来亨连忙上前劝解道:“父帅切莫动气。这是吴三桂狗贼的计谋,他想要激怒父帅和诸位叔伯啊。” 高一功也道:“小老虎说的不错,这是吴贼的激将法,你切莫中计。” 李过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镇静下来。 他冷冷笑道:“吴三桂,某要把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 ... 第四百三十一章 陷阱 高一功与李来亨都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吴三桂这一招着实是毒辣,掐准了李过的软肋猛然出击,力求一击克敌。 其实这何尝是李过一人的软肋,明明就是所有旧顺军将士们的软肋死穴。 无非有的人能够克制住,有的人克制不住罢了。 沉着冷静,不冲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高一功刚看到这幅画卷时也是出离的愤怒的。只不过他为了大局着想忍了下来。 可李过不一定能忍。 万一李过中计要发兵和吴三桂决战,那事先布置的一切就全完了。 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高一功抢先一步来到李过面前道:“切莫中计。” 李过瞪了他一眼道:“一功你没看到那画卷上是什么吗?老子要是还能忍得下去,不成了数王八的?” 高一功叹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们是大顺的人,现在我们是朝廷的人。你又何必纠结于过去的一场败仗呢。” 李过冷笑道:“过去?过去怎么了。没有过去我们能有今日?忘记过去就是背叛。” 他拔剑出鞘,高声命令道:“传我将令,打开城门全军出击,生擒吴三桂!” “生擒吴三桂!” “生擒吴三桂!” 一众士兵纷纷高声喝道。 ... ... “王爷,一只虎打开城门了!” 吴三桂的心腹吴亮指着大开的城门喜声道。 饶是吴三桂城府极深,面上也露出了得意之色。 毕竟这个主意是他想出来的,没有假借谋士之手。 激将法虽然简单直接了一些,但对付李过这种莽汉还是很有用的。 “列阵,迎敌!” 吴三桂沉声下令道。 既然李过已经率部出城求战,吴三桂自然不会惧怕。 此先他已经对李过做过细致的研究,发现此人的战术无外乎骑兵冲锋。 限制住了他的三板斧他便无计可施了。 这一仗吴三桂便要打出气势打出名望来。 李过率部气势汹汹的杀出,但因为之前没有准备阵型很差。 虽然靠着经验勉强结为冲击用的锥阵,但阵型相对松散的多。 不过李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他眼中只有吴三桂。 如果不把吴三桂生擒,他这张老脸往那里放? 旧顺军骑兵最擅长的是三堵墙战术,这种战术对于士兵单兵能力要求不算苛刻,而是强调协同作战的能力。 虽然此刻的骑兵战斗力不可与顺军巅峰时相比,但至少也有个六七成。 虽然明军一开始阵型有些散乱,但渐渐的已经贴合收紧,有了冲击的资本。 “冲阵!” 李过一马当先充当了矛头,他麾下的士兵紧紧跟着,卷起黄尘滚滚。 而此时吴三桂统率的清军早已经列阵完毕。 “抛!” 只听得一声令下,清军士兵们将手中矛朝奔驰而来的骑兵扔去。 像这样的矛他们一个人有三根,这是经过无数次计算的。 三根矛抛完基本上骑兵也就冲到跟前了。 三堵墙冲锋虽猛,但在冲锋的过程中骑兵们是不能调整路线的,必须按照既定的路线一条道走到黑。 所以面对抛射而来的长矛他们避无可避。 骑兵逐渐出现了伤亡,李过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便是死再多人,他今天也一定要生擒吴三桂。 “杀啊,生擒吴贼!” “擒吴贼!” “擒吴贼!” 转眼的工夫骑兵便杀到清军阵前。 但预料中的排山倒海席卷之势却并没有出现,反倒是明军骑兵不住的马失前蹄。 原来吴三桂命人提前布置好了据马枪、陷马坑。 李过率领骑兵冲锋却没有注意到这些防御布置,吃了一个大大的暗亏。 最可怕的是三堵墙冲锋时速度极快,且骑兵之间的间隙很小,根本没有闪转腾挪的空间。 即便发现前面有陷马坑也停不住了。 明军骑兵前锋多半折损在了陷马坑中。至于后排折损相对较少,但也因为撞在了袍泽坐骑上暂时丧失了战斗力。 吴三桂见状大喜。 到目前为止事情是按照他的布置发展的。 接下来便要好生打杀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 “举铳!” 吴三桂一声令下清军纷纷举起火铳。 当然这些都是吴三桂的本家兵。 在清军之中若论火器配备孔有德、耿仲明的天佑军排第一,吴三桂的本家兵排第二。 这些火铳都是吴三桂花费重金不吝成本命匠人打造出来的,炸膛率极低。 “放!” 但听砰砰铳响,李过部骑兵纷纷应声倒下。 他们就像陷入泥沼中的猛兽,做着无谓的挣扎。 李过得知中了圈套却是怒目圆睁。 吴三桂,你这个卑鄙小人,不敢跟老子堂堂正正对决,只会在暗地里放冷铳! 只是他也知道现在即便把吴三桂的祖宗十八代骂个遍也无济于事。 现在必须要让骑兵动起来。 丧失机动性的骑兵甚至连步兵都不如。 “绕开正中,从侧翼包抄!” 李过怒声吼道。 他方才仔细扫了一遍,发现鞑子的据马枪、陷马坑基本都集中在正面,侧翼是没有多少的。 这种时候撤退肯定是不可能了,必须尽可能的把损失弥补回来。 而只有打赢了才可能弥补损失。 李过的部下执行力还是很强的,即便一时有些慌乱,但经过一阵调整后也冷静了下来。在李过命令下达之后,他们纷纷向两翼散去,准备迂回包抄。 这一切自然被吴三桂看在眼里。 这个老谋深算的将领眯着眼睛并不着急下令应对。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果不其然,就在李过刚刚把部众带出泥沼,准备向吴三桂复仇时。 两翼的清军突然向后退去,露出了一排小炮。 这些炮相对于红衣大炮来说要小很多,但在野战中威力也是相当可观的。 李过在看到这些小炮后面色变得惨白。 骑兵也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够承受的住炮轰。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 他只有咬着牙拼到底了。 “冲过去,赶在他们开炮之前冲过去。” 李过怒声嘶吼道:“不要给他们放炮的机会!” ... ...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上阵父子兵 火炮轰鸣,不少骑兵被炸的血肉横飞。 可是李过没有丝毫的犹豫,依然指挥若定,毅然决然的朝清军侧翼袭去。 火炮毕竟有放炮间隙,一炮下去需要灌入冷水冷却。 利用这难得的间隙明军突进了不少的距离。 清军炮手们似乎并不着急,仍然镇静的完成着操作。 李过却不打算给他们机会再来一次,怒吼道:“冲过去,不要犹豫。把鞑子撕碎!” 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李过现在恨不得将吴三桂食肉饮血。 便是赔上这条性命,他也要与吴三桂同归于尽。 李来亨却是有些忧心。父亲实在是太激进了。 平日里父亲总是教导他战场之上莫要意气用事,这样容易判断出现问题。 可现在父亲明明就在意气用事啊。 偏偏李来亨还不能说,说了就是不孝。 高伯伯显然也劝不动父亲,如今整支军队的命运都在父亲一念之间。 “杀鞑报国!” 自知无法改变局面,李来亨索性咬牙选择一搏。 如今这个形势畏手畏脚是无法逃出升天的。要想活命就得拼命! “杀鞑报国!” “杀鞑报国!” “杀鞑报国!” 一众将士们纷纷受到感染,积极响应道。 转眼的工夫他们已经杀到了清军阵前。 长矛手列阵阻挡,明军骑兵却并没有减速,一时间端是冲的人仰马翻。 到处是叫杀呼喊声,鲜血飙飞,断肢残臂散落一地。 李过好似一头猛兽冲锋在前,逢人便砍,遇人便刺。 清军士兵在他的面前好似纸糊的一样,一被放血就跌倒在地没了动静。 “杀啊!杀光这帮狗鞑子。” 高一功虽然比李过要理智,但那是建立在合理的环境下的。 现在他已经被鲜血刺激,彻底放出了另一个自我,自然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至于李来亨则更不必说了,他急于立功拼的很凶,手中一杆马槊被玩出了花。 打仗拼的就是一个狠劲,明军的求生欲望更强,渐渐的已经扭转颓势占据了优势。 不过吴三桂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洞若观火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时打着拍子。 在他觉得时机差不多时,他眼眸猛然一紧,喝道:“本家兵,出击!” 所谓的本家兵指的就是关宁铁骑。 只是吴三桂现在不能再用这个名字了,故而用本家兵代替。 关宁铁骑自然都是骑兵,而且是清一色的重骑兵。 与之相比,明军的骑兵最多只能算是轻骑兵。 不到关键时刻吴三桂是不舍的把关宁铁骑拿出来用的。 眼下明军已经起势,吴三桂必须要关宁铁骑出面稳住局面。 关宁铁骑最早组建于天启年间,是老督师孙承宗的创造。 后来关宁铁骑被祖大寿接管,又传承到了吴三桂手中。 可以说这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不但其军纪严明,甲胄齐整,战斗力也十分强大。 如今的关宁军完全是吴三桂的私兵。 他们不知有朝廷只知道唯吴三桂马首是瞻。 吴三桂的命令在他们看来甚至比圣旨还要重要。 吴三桂微微眯着眼睛,轻轻叩着手指,准备看着一场屠戮上演。 在他看来这场对决不会有任何的悬念,关宁铁骑必将完胜! 另一方面,李过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动。 一众身披玄甲的骑兵正朝他冲锋而来,光看那股势头便知道非乌合之众。 不过李过不怕。 昔日山海关之战,最先和他们交手的不就是关宁铁骑吗? 双方战了个难解难分,顺军甚至还占据了一点小优势。 要不是鞑子突然杀出,山海关之战肯定是顺军取胜。 我李过,不怕他们!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李过终于看清了这些二鞑子骑兵的脸。 他们看上去和自己的下属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如今他们已经为鞑子效命,选择屠戮自己的同胞。 为虎作伥,二鞑子比鞑子更该死! “好儿郎们随我杀鞑子啊!” 李过放声大笑一声。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的太久了,那些绿营兵不过是一些鼠辈,给他做对手还不配。 倒是这些关宁铁骑可以好好较量一番。 “小老虎保护好你父亲!” 高一功显然也意识到这是一场恶斗,十分郑重的告诫不远处的李来亨。 李来亨点了点头道:“放心吧高伯伯,只要我李来亨活着就不会让父亲有丝毫损伤。” “好孩子!” 高一功单手勒着马缰,夹紧马腹率先朝前冲去。 这真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从双方对冲的第一刻起便互有伤亡。 但关宁军的体力显然更有优势。 毕竟此前明军跟绿营兵纠缠了很久,体力出现了一些下降。虽然还没有到精疲力尽的程度,但确实动作频率都缓慢了不少。 吴三桂抓时机的能力确实很强。他看准机会命关宁铁骑倾巢而出,就是为了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击垮这支明军。 而李过方面与关宁军缠斗全靠一口气在撑着。 他也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己方越不利。但是没有办法,他不具备杀死战斗的实力。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在按照吴三桂想要的节奏发展,李过的每一次指令都在吴三桂的意料之中。 “父亲小心!” 李来亨见一名鞑子骑兵想要从侧面偷袭李过,连忙拍马赶到马槊一拨,将那腰刀挑翻。 “好孩子!” 李过逃过一劫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方才那一刀若是砍实了不说要了他的性命,至少也能让他身负重伤。 “父亲千万要小心,您可是这支军队的主心骨。” 李来亨急声道:“您可千万不能有意外。” 李过眼眶一红道:“放心吧。你爹我命硬着呢,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取走的。倒是你小子自己小心着点。” 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别看李过平日里对李来亨要求严格甚至是严苛,动则打骂。但真到了战场上,李过还是很有舐犊之情的。 “多谢父亲关心。孩儿定要多杀几个鞑子替死去的叔伯们报仇!” ... ... 第四百三十三章 形势逆转 李来亨就像一头初生的牛犊丝毫没有惧意。 他冲打砍杀,已经杀死十几名清军。 远远望去他浑身是血,面容极为狰狞。 有人说过人在杀戮过后会陷入到极度忘我的癫狂之中,李来亨现在显然就处在这个状态。 至于李过、高一功等人也在竭力的搏杀,不吝惜一丝气力。 远处的吴三桂却并不着急。 现在他有的是时间,完全可以陪着李过等人耍。等到他耍的厌了倦了就可以结束这场战斗。 从场面上看,明军虽然一次次的击退清军,化解了危局。但双方场上的形式却并不是五五开。 清军似乎并不急于立即杀死明军而是在不断消耗着明军的体力。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明军的体能就会严重的下降,许多动作甚至会出现变形。 李过当然也知道这点,可现在除了硬着头皮撑下去他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他现在有些后悔做出莽撞的决定了。 可是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李过如今也是无可奈何。 撑吧,继续撑下去说不定鞑子先泄气。 ... ... “黄军门,翻过这座山就能看到荆门城了!” 黄德功微微眯着眼睛,品着副将左毅的话。 “传我将令,全军急行军,务必迅速通过此山。” “末将遵命!” 左毅抱拳领命道。 黄得功心中暗暗道也不知道陛下的消息准不准确。 这好端端的鞑子怎么可能突然杀到湖广来,而且还深入到荆门地区。 不过君命难违,身为臣子自然也不应该质疑君父。 黄得功领旨时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只是不希望白跑一趟,毕竟荆门距离他大军驻扎的地方有数百里。 若是遇到鞑子还好,若是遇不到,儿郎们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至于说和鞑子干架嘛黄得功早就想了。 眼瞅着高杰屡立奇功,黄得功心里痒痒啊。 他和高杰同时封伯,自然刻意比较着,眼下高杰已经将他甩出半个身位,黄得功如何能不急? 但有些事情光急是没有用的。 必须要天时地利人和。 黄得功该拍着胸脯保证,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做的比高杰差。 但有时候就是差的那么一个机会啊。 黄得功长叹一声,勒紧马缰高声道:“驾!” ... ... 李过已经隐隐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了。 身边的鞑子越来越多,自家儿郎越来越少。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尸体...... 一股悲愤的情绪涌上心头。 李过真想大哭一场。 都是他,都是他的莽撞害了这些儿郎啊。 若不是他急功近利,急着报仇儿郎们还在荆门城中待的好好的,怎么可能置身险境? 可是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眼下吴三桂的大军已经把他们包围,看样子是不想放走一个人。 也许半个时辰,不,最多一刻的工夫鞑子就会发动最后的猛攻。 这一次进攻鞑子肯定不会再留力,而是会使出全部力气。 这一次他们怕是抵挡不住了... 李过咬紧牙关,发出一声咆哮:“咱们跟鞑子拼了!即便要死也要拉几个鞑子垫背。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李过的嘶吼让已经有些麻木的明军士兵神经重新紧绷了起来。 他们意识到自己还不是死人,既然如此就没有理由消极怠慢。 既然活着就要拼到最后一刻,多杀一个鞑子便赚一个! 高一功和李来亨对视了一眼,亦奋力嘶吼道:“我们跟鞑子拼了!朝廷会看到我们的表现的,一定会因此善待我们的家眷!” 他们的话显然更具备感染力。 是啊即便他们死了他们的家人还在,会因此拿到朝廷的抚恤。 如此看来他们死的也不算亏了。 “杀鞑!” 李过怒吼一声,一磕马腹,率先持刀朝清军帅旗冲去。 吴三桂,你这个狗贼! 我李过即便今日不能取你的性命,也要走在取你性命的路上! 李来亨、高一功紧随其后。 他们都很明白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既然如此便把最后的时间用在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上吧。 他们固然杀不死吴三桂,但也要做出尝试和努力。 大丈夫来到这世上走一遭,不能亏待自己。 吴三桂看着李过一众人朝帅旗的方向冲来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跳梁小丑!一群跳梁小丑! 李过是不可能冲破关宁铁骑的封锁的,他们只是在做着困兽之斗罢了。 接下来吴三桂已经想好了将一众明军将领的首级斩下,命人用石灰处理好送到北京去报功。 相信多尔衮一定会很乐意看到这些首级的。 “给我好好收拾他们,不许放过一人!” 吴三桂一声将令,他的亲兵营也冲了上去。 眼下便是决战之时,他们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留力。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吴三桂志得意满时,一名亲兵突然慌慌张张的跑来。 吴三桂面露不愉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王爷,我们后阵突然杀出一支军队,看规模有数万人之多啊。” 吴三桂听的一怔。 军队?数万人? 这怎么可能? 这一代的守军都由李过和高一功统领节制,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军队啊。 几万人的军队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吴三桂冷哼一声,拨转马头一路来到一处小岗上。 骑马在小岗上远眺,吴三桂可以看的分明。 这确实是一支大军啊。 而且这支军队打着明军的旗号。 难道中计了? 可这若是计,演的也太像了吧? 李过和高一功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做诱饵,诱骗他上钩? 吴三桂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气的浑身发抖,嘴唇张张合合却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今处于险境的反倒是吴三桂。 他的军队处于前后夹击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 若是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很可能所有人都会被杀死。 吴三桂闭上眼睛仔细思忖着对策,过了良久眼睛猛然睁开怒吼道:“拨转马头,随本王突围!” ... 第四百三十四章 大捷 黄德功的军队如同神兵天降一番,吴三桂完全没有准备。 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想当年顺军围攻山海关眼看着就要拿下,多尔衮率八旗突然杀出一举扭转局势。 而现在清军围攻李过、高一功,突然杀出的却是黄德功,近乎完全一样的节奏。 李过显然也注意到了清军的变化。 原本清军已经发起总攻,现在却突然撤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李过趁机高呼道:“冲出去,都跟着本将冲出去。” 人的求生本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那些已经抱着必死之志的明军骑兵又有了斗志,就连气力也增强了几分。 吴三桂显然不打算和突然杀出的黄德功部硬碰硬。 清军此时已经消耗了太多的气力,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清军。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吴三桂深谙此道,所以跑才是上策。 只是黄德功部也是骑兵,吴三桂想跑谈何容易。 刚看出清军逃跑的意图,黄德功便命儿郎们紧追了上来。 吴三桂见状连忙命令一部分军队殿后,自己则率着心腹精锐先行一步。 不得不说吴三桂逃跑的本领却是一绝。 当初他在辽东任职期间就是出了名的逃跑将军。 和后金的几次大战中,别人都是命丧沙场,惟独吴三桂能够全身而退。 若说他一点过人之处没有,那是不公允的。 但这点过人之处放在沙场上只能保命却不能取胜。 不过眼下吴三桂显然不在意这场战斗的胜负。 到处都是喊杀声,黄德功麾下虎贲大军憋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发泄机会。 加上他们士气高涨,吴三桂派去殿后的军队被杀的丢盔弃甲,连连逃窜。 随着清军的撤退,李过也看清了局面。 原来有一支明军赶来增援,怪不得鞑子落荒而逃。 他再细细一瞧发现这只军队打得是黄德功的旗号,心中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旧顺军与黄德功部并无间隙,倒是西军和黄德功当年打得是不可开交。 所以黄德功应该不会给李过下绊子使坏。 “儿郎们,黄将军来救我们了,杀鞑子!” 李过怒吼一声,率领余部发起了反攻。 ...... ...... 清理战场总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因为对士兵来说,清理战场的主要任务就是割首级。 首级代表了军功,代表了银子,代表了美好的生活。 鞑子的首级更为值钱,一颗首级价值三十两。 据初步统计,此役斩杀的鞑子有三四千人,虽然比不了四川大捷,却也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大胜了。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黄德功愿意将这些首级分出一些来给李过、高一功。 这让李、高二人感动不已。 要知道要不是黄德功突然来援,他们莫说是取胜了,便是活命都难。 现在黄德功愿意分首级给他们,他们自然十分感激。 清理完战场之后李过邀请黄德功入城赴宴,黄德功当然是欣然应允。 李过大摆筵席,凡是有功将领一概赴宴。 宴席之上李过率先向黄德功敬酒:“黄军门大恩,李某人没齿难忘。来,某先敬黄军门一杯。” 黄德功也连忙举杯道:“李将军真是太客气了。你我都是大明的将领,都是陛下的臣子,杀鞑子是我们的责任。何况这一次黄某也是得到了陛下的旨意才火速驰援荆门的。” “哦?陛下的旨意?” 李过听得一愣,满脸的不可置信。 虽说他们口口声声称吾皇圣明,可皇帝就是再圣明也不可能对千里之外的事情了如指掌啊。 “对,陛下得到了奏报,吴三桂近期会攻打荆门,便下旨命我立即来援,不得有误。” 李过心里仔细分析着。 听黄德功方才的话不似是阿谀奉承,往天子脸上贴金,倒像是发自肺腑之言。 难道天子真的有渠道打听到吴军的动向? 这也太可怕了吧。 还好他没有生出复叛的心思,不然以天子的深不可测,他这一众兄弟还不得都死无葬身之地。 “哦,原来是如此。吾皇圣明啊。” 李过冲着南京的方向拱了拱手,怅然感慨道。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今上的雄才大略便是秦皇汉武也比之不及。有圣上在,大明何愁不能中兴啊。” 黄德功这番话倒不是拍马屁而是实话。 朱慈烺继位后所作所为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天子的改革整顿使得暮气沉沉的大明朝重新焕发出了活力和生机,经过几次与鞑子的对决,如今明清之间的实力对比已经隐隐发生了转变,反倒是明军占优了。 当然,现在距离发动全面反攻还早,不过大明文武官员心中都是信心满满。 李过心里则是五味杂陈。 老实说他打小便过着苦日子,后来连苦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便跟着叔叔李自成造反。 那个时候他对大明的官员、大明的体制,甚至是大明的皇帝都恨透了。 当时他也骂出过狗皇帝不得好死的话。 在他看来崇祯不过是个欺软怕硬,只知道盘剥穷苦百姓的昏庸之主。 但是当今天子给他的感觉全然不同。 且不说天子的雷霆手腕,便是其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替他卖命,靠的也不仅仅是皇帝的身份而是人格魅力。 这么看来大顺覆灭的不冤。即便大顺没有亡在鞑子手里,迟早也得亡在大明手里。 大明荡平虏寇是迟早的事情,事到如今李过自然没有什么不臣的想法,只想着早些给子孙铺路。 他清了清嗓子道:“李某听说陛下在南京城中办了皇明军校,择选优良子弟教授学问。犬子虽不成器,李某也希望能举荐他去皇明军校就读,好生历练一番。” 黄德功如何听不出李过的言外之意。 他这是急着表态,要与大明共存亡啊。 李过就这么一个义子,李来亨若是去了南京,李过便断然没有谋反的可能了。 “李将军实在太过谦了。素闻少将军善于骑射,若能入皇明军校就读,势必会更上一层楼。李将军便不要犹豫了,赶快给陛下上奏疏吧。” ...... ...... 第四百三十五章 父子情深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却是宾主尽欢。 李过安排黄德功等人在城中住下,然后带着李来亨回府。 路上李来亨还算老实,可一回到家中便冲李过抱怨道:“爹,你干嘛要赶我去南京啊?” 李过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臭小子,你爹我哪里是赶你走,我是叫你去见见世面。南京乃是帝都,天子脚下,文武官员无数,岂是荆门这种小地方能比的?” 李来亨却双手一摊道:“在我看来也没啥了不起的。皇帝不也是一双眼睛一张嘴,也一样是血肉凡躯啊。” 李过差点气晕了过去,斥责道:“胡言乱语些什么,陛下乃是受命于天的圣人,岂能用凡夫俗子比之。你这个口无遮拦的样子,让为父如何放心你。” 李来亨趁机求道:“爹,我是真的不想去南京,我就想陪在您的身边。” 李过摇了摇头道:“你陪着爹能有什么出息?眼下不是大顺朝的时候了。咱们父子俩要想受到天子重用就必须让天子把你当做是自己人。为父是不可能了,你却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其实李来亨又何尝不明白李过的良苦用心,只是叫他就这样去南京,他还是有些不甘。 “为父打听过了,那个皇明军校是天子亲自创办的,你若是能够前去求学,就成了天子的门生。” 李过顿了一顿道:“天子门生的前景不可限量,看看郑成功,他的父亲郑芝龙与东虏眉来眼去,他不也是受到天子重用吗?” “可我若是走了,父亲这里......” 李过摆摆手道:“老子这里不用你个娃娃操心。你只管放心的去闯,到了南京给老子闯出个名堂出来。如若不然...就不要再回来了,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李来亨挺直胸脯作保道:“爹放心好了,儿子一定给您争口气!” 李过拍了拍李来亨的肩膀,笑声道:“好孩子,爹信你。” 其实李过又何尝舍得李来亨前去南京闯荡呢?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是养子,但视作亲生子一般。 儿子远行,做父亲的心里是五味杂陈。 但是他们父子之前已经选错了方向,现在好不容易掉过头来,绝不能再固步自封了。 朝廷明面上待他们确实不错,但天子心中究竟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李过推断天子心中还是有些芥蒂的。 这也正常。毕竟他们出身敏感,某种程度上李自成又是逼死烈皇的凶手。 当今天子能够做到今日这步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要想取得天子的信任,自然要展现出诚意。 看看当年的高杰吧,皇明军校刚刚创立时就把儿子送到皇明军校就读,虽然他儿子并没有太大的出息,但天子对高杰本人却是高看一眼,将北伐的重任交到了高杰手中。 高杰也不负圣望狠狠打了鞑子一通。 眼下高杰在大明内部的声望已经很高,武将之中怕是也只有黄德功能够与之一比。 所以说站队要趁早,已经晚了没有办法,但绝不能再犹犹豫豫。 正在李过思忖之时,李来亨突然跪倒在地冲李过叩首行礼。 李过直是一愣,旋即就要弯腰去扶李来亨起来。 “父亲,孩儿此次前去南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谓父母在不远行。孩儿不能在您身边伺候是为不孝。这里孩儿给您磕头赔罪了。” 说罢又磕了几个响头。 李过心头一酸。 这孩子总是这么的懂事,可是又何苦如此呢。 他这么一弄,反倒是把李过弄得心中不是滋味。 李来亨哽咽道:“爹,您的腰有老伤,切莫要用力。阴天下雨天更要注意休息,若是觉得不舒服,赶快请郎中诊治......” “行了,行了,你别跟个女人似的没玩没了,咱老子又不是三岁孩子,懂得照顾自己。” 李过连连摆手打断了李来亨。 他此刻双眼已经泛红,只是强忍着才没有流出泪来,真怕李来亨继续说下去会忍不住落泪,那样就太尴尬了。 “爹,孩儿什么时候启程?” “你个小兔崽子,就这么急着走?”李过狠狠瞪了李来亨一眼道:“多陪老子几日再说。” 李来亨被李过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方才还说让自己赶紧走,现在又改了口。看来爹爹心中也是舍不得他啊。 “到了南京那边不能再像在荆门时这么随意。毕竟那是天子脚下,御史言官多如牛毛。他们最是不讲道理,擅长捕风捉影风闻奏事。为父的身份又如此敏感...” 李来亨连忙道:“父亲放心,孩儿懂得。” “好孩子。走,咱们父子俩好好喝几杯。” “啊,还喝啊?方才酒宴上...” “酒宴之上喝的不尽兴,这一次就咱们父子二人,喝他娘的一个烂醉如泥!” ...... ...... 屈辱,吴三桂从未感受过这般屈辱。 被人像赶鸭子一般赶跑,还折损了三四千的兵力,虽说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败,但仍然让他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以吴三桂现在在清军阵中的地位,打一场败仗根本不算什么。 多尔衮既不会惩治他也不会剥夺他的统兵权,最多就是训斥几句。 可是吴三桂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撤走。他一定要把丢掉的面子挣回来! 既然荆门囤积了重兵,又有黄德功的客军援助,吴三桂便不在这里打了。 湖广那么大,不可能处处囤积重兵吧? 吴三桂一边骑马一边思忖着下一步该去哪里找回面子。 思前想后他觉得郧阳府应该不会有多少驻军。 他从陕西出兵时虽然借道过郧阳府,但并没有派兵攻打郧阳府的府治,而是长驱直入奔向荆门。 此番撤离若能顺势北上攻打郧阳,说不定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于襄阳、承天、德安、黄州各府吴三桂是不打算动心思了。 湖广各府越往东肯定驻军越多。这是因为湖广东部与南直隶毗邻,天子脚下肯定重兵云集。 既如此吴三桂便要反其道而行之,率军攻打郧阳府治郧县! ...... ...... 第四百三十六章 郧阳危急 郧阳府位于湖广最北端,直接与陕西接壤。 当初吴三桂风风火火的率部杀入湖广就是借道走的郧阳府。 只是此次再次杀回心境已是大为不同。 他现在已经不期望立下震铄朝野的大功,只望能够拿下郧阳几座城池,多少找回些场子。 ... ... 如今镇守郧阳的乃是曹凤年。 此人并不是旧顺军出身而是正儿八经的官兵。 湖广巡抚堵应锡派他镇守郧阳也是存了制衡顺军诸将的意图。 毕竟李过、高一功统领重兵坐镇荆门,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心甘情愿的替朝廷卖命。 万一又是一个张献忠怎么办?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堵巡抚这么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当然,曹凤年本人的实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在明末诸将之中能够脱颖而出没点真本事是不可能的。 曹凤年最大的本事就是剿匪。 当初朝廷派左良玉剿张献忠,曹凤年是左军之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能打的大将。 现在左良玉虽然倒了,但他的部将大部分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像曹凤年这样的猛将自然很得朝廷的重用。 曹凤年不但擅长打仗还会练兵。 他练过的兵从不怯战。 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都有一股不怕死的劲头。 除了当今天子亲自编练的神策军,论战斗力曹凤年还真没有怕过谁。 却说这日他像往常一样看将士们操练,突然有亲兵来报说看到鞑子的大军浩浩荡荡的杀向郧阳府治。 曹凤年大吃一惊。 他当然知道这支军队是由吴三桂统领,当初吴三桂也是从郧阳府借道去的荆州。 只是他从未想过吴三桂会杀回来。 毕竟郧阳实在是太穷了。 与富庶的荆州相比,郧阳简直穷的不能再穷。 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也不为过。 吴三桂即便是想要打秋风也不会选择这种地方吧? “你可探听清楚了?鞑子真的是朝府城杀来?谎报军情可是重罪!” 曹凤年狠狠瞪了一记眼睛,差点把那亲兵吓尿。 “曹军门,卑职说的可都是实情啊。还望曹军门明察!” 曹凤年摆了摆手道:“罢了,鞑子便真是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吴贼以为咱是一个好欺负的,咱便让他看看什么叫真的猛将。” 曹凤年对吴三桂之流是十分看不起的。 一来此人卖主降清,是大明朝的罪人。 二来此人之所以能够飞黄腾达乃是靠的关系。吴三桂的舅舅就是辽镇第一人祖大寿,靠着这层关系他也做到了山海关总兵的高位。 像曹凤年这样的寒门出身,最看不起吴三桂这种公子哥。 凭啥你一出身就能享受荣华富贵,凭啥老子就得一步步的打拼?就因为你有一个好爹? 曹凤年心中充满了对吴三桂的鄙夷与不屑,他十分希望找到一个机会狠狠踩上吴三桂一脚,而现在这个机会竟然送到了他的嘴边。 这要是再不咬上一口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曹凤年冷冷道:“传令下去,全城戒严。吴三桂不是想来打秋风吗?老子便让他撞一个头破血流!” ... ... 吴三桂下令在距离郧县二十里的位置停了下来。 军粮已经被消耗了大半,虽然勉强还够用,但为了以防万一吴三桂还是决定命令士兵前去打粮。 打粮是好听一些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打秋风。 对此清军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 还是关宁军的时候他们便经常杀良冒功,现在降了清更是无所忌惮,将人性之中的恶全部发泄了出来。 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村民的粮食抢光,至于这些村民会不会因为断粮而饿死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吴三桂给所有士兵三天的时间,能抢到多少粮食就抢多少。 三日之后吴三桂会下令对郧阳府治郧县发动总攻,届时大军所至一切夷为平地。 ... ... “当家的,你倒是拿个主意啊。咱们到底是跑还是留!” 李陈氏眼眶通红,有些呜咽着说道。 李老实坐在炕头吐出一个烟圈,恨声道:“跑?往哪里跑?如今鞑子已经把整个村子围住了,就要挨家挨户的搜查,你跑的掉吗?” “那怎么办?难道就等着鞑子冲进家来把粮食都抢走?” 李陈氏一脸愁容,连带着声音都悲惨了几分。 “怎么办?当然不能坐以待毙。鞑子来是抢粮食的,咱如果没有粮食,他们自然而然就走了。” 李老实深吸了一口气道:“咱们在院子里挖一个大坑,把粮食都埋进去。” “啊!” 李陈氏惊呼出声:“当家的,你真是聪明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咱们两个快些挖吧。” 李老实和李陈氏倒是有一个儿子,不过儿子争气考上了秀才还是廪生,如今在府学就读,平日里自然不在身边。 好在挖坑这种体力活李老实最为擅长,即便儿子不在身边也没有什么关系。 “哎,哎,这便干!” 李老实翻地是把好手,李陈氏更多是给他打下手。 只见李老实挥汗如雨的忙乎了好一阵,终于挖出了个深坑。 “当家的,够了,这坑足够深了。” 李陈氏看着深坑满心欢喜的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米缸搬来。” “好,我这便去!” 李陈氏说完便转身离去。 不多时的工夫她去而复返,只见她把米缸搬到坑边道:“当家的,过来搭把手。” 李老实也不嫌弃,立刻凑过身去帮着自家媳妇把米缸抬了起来。 二人一起用力把米缸连抬带搬弄到坑中,然后用土将其掩实。 李陈氏将其踩实,又在上面撒了一层浮土这才满意。 “好了,这下子好啦。鞑子看到我们家空空如也肯定会扭头就走。” 李陈氏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现在她的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眼下我们便不需要急了。静静的等着鞑子来就好。鞑子只要来过一趟就铁定不会再打咱的主意。” 李老实也点头说道。 “嘿嘿,嚯嚯吧,叫他们去嚯嚯别人吧。” ... ... 第四百三十七章 造孽 鞑子终于来了。 陶宁村的村民被集合到了村口,接受训话。 领头的鞑子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他用汉话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就是一个意思要众人积极献粮。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今年倒是攒下些粮食,可谁也不愿意拿出来啊。 这些鞑子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与其拿出粮食来给他们倒不如直接喂猪。 可是没有人敢说。 所有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希望鞑子不要注意到自己。 那清军将领显然被陶宁村村民这种抵触情绪激怒了,他高声斥骂道:“一群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我们是王师。王师懂不懂?大清马上就要夺取天下,尔等刁民此时不抓紧孝敬还等何时?老子今天把话就撂在这儿了。老子有任务在身,必须搜集五百石粮食,要是完不成任务咱老子吃挂落,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他扫了众人一眼,见还是无人响应,冷笑两声道:“好,好的很啊。都给咱老子装哑巴是不是?那好,来人啊给我挨家挨户的搜!” 他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清军士兵纷纷四散开来,三三两两的开始搜查。 别看他们人数不多但威风十足,仿佛这里就是他们的地盘。反倒是陶宁村的村民敢怒不敢言,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无奈之极。 “将军,您快歇一会,这种活儿属下们做就是。” 一个裨将谄媚的笑道。 “嗯。” 那清军主将应了一声,背负着双手道:“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看啊不假。这村子里的人一个个的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良心啊大大的坏。” “将军说的是。”那裨将送上一记马屁,随即接道:“属下听说湖广是天下粮仓,郧阳府虽然不比荆襄之地,可也是富足的很。这陶宁村可能会没有粮食?一定是这些刁民在刻意针对我大清王师。” “你说的不错。这些泥腿子不知进退,以为咱老子好欺负,咱老子便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 ... “军爷,军爷,这个不能拿啊。小老儿一家老小就指望这些粮食过冬了,您要是拿走了,小老儿一家非得饿死不可。” “是啊军爷,您便是要拿好歹给我们留下一些,眼瞅着冬天就要来了,我们去哪里找粮吃啊。” “呦呵,倒真是一群牙尖嘴利的刁民啊,说的一套一套的。” 一名清军士兵戏谑着打量着眼前的夫妇:“你们这帮刁民少吃一些有什么关系。老子是在征收军粮,军粮懂不懂?” 他上前一步,威胁道:“你若是不配合咱老子现在就可以砍了你的脑袋。你是要粮还是要命?” 那妇人吓得一愣,扯了扯丈夫的袖子道:“当家的咋办?” 那男人犹豫了片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那清军士兵叩头道:“军爷,好歹给我们留下些粮食吧,不然这个冬天真的熬不过去啊。” “不识抬举的刁民!” 清军士兵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你们的命有王师士兵的命值钱?” 说罢背着粮食就往外走。 那男人中了一脚,痛的在地上打滚,妇人扑上前去嚎啕大哭:“当家的,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清军士兵对此熟视无睹扬长而去。 其余各家的情况也与这家类似。 大部分人家都把粮食藏了起来。 可他们的家一共就那么大,能藏到哪里去?清军士兵一番搜查便找到了。 找到后对这些村民便是一通拳打脚踢,丝毫不留情面。 李老实看的是心惊肉跳,生怕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一想到他挖的那个坑没有人会发现,心中不免定了几分。 终于鞑子来搜他家了。 来的一共是三个人,其中有一个似乎是个底层的军官。 只见他吩咐了几句,其余二人便冲进屋开始搜查。 二人搜查的很粗暴,将李老实家中翻了个一片狼藉。 李老实看的心疼却是敢怒不敢言,只盼着赶快送走这几尊瘟神。 两名清军士兵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将李老实家搜了个遍,却也没找出一粒粮食,无奈之下只得去向那将领复命。 将领闻言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大胆刁民,竟敢存心戏弄老子。” 他拔刀出鞘,径直搭在了李老实的脖子上。 李老实只觉得两腿发软,喉结上下耸动,嘴里呜呜呜的可就是说不出话。 李陈氏见状急了,连忙道:“军爷莫要怪罪,我家实在是穷啊,这些日子要不是靠着乡亲们的救济,怕是只能吃观音土了。” 那清军将领却是不信,冷笑一声道:“少他娘的骗老子。你若是一直饿着肚子会是这个面色?好啊,你想要耍滑头,咱就让你看看耍滑头的下场。” 说罢命那两名士兵把李老实绑在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上。 “军爷,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啊。当家的,你...” 李陈氏一脸的不知所措,看看那几个鞑子又看看自家男人,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造的是什么孽,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她捶足顿胸,嚎啕大哭。 可这非但没有唤醒清军士兵的良知,反倒是令他们觉得快活不已。 “哭吧,喊吧,你就是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那清军将领抽出一根马鞭,径直朝李老实走去。 李老实见状立刻明白了对方想要干什么,吓得连连求饶:“军爷,军爷饶命啊。” “想要我饶命?好啊,你说出粮食在哪里藏着,我们取了立刻便走。” 清军将领阴冷的说道。 “军爷,我们真的没有藏粮食啊。” 李老实还是不肯松口,可是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清军将领狂笑两声,空抽了一记鞭子:“老子再问你最后一次,粮食藏在了哪儿?” “军爷,我们没有藏粮食...” “嗖啪!” 清军将领忍无可忍,挥鞭就朝李老实抽去,这一鞭抽在了他的胸口,登时将粗布抽烂,扯出一道伤口。 ... ... 第四百三十八章 噩耗 “啊!” 李老实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他只觉得伤口好似被一只毒蝎子蛰了一样剧痛无比。 这种疼痛深入骨髓,让人汗毛竖起。 他忍不住低头去瞧,只见皮肉好似花苞一样绽开,猩红色的血肉让人心悸。 “军爷,饶了我家男人吧。求您了!” 李陈氏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 “求求您,您好人有好报。” “呸!好人有好报?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这年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 那军官狞笑一声,兀自摸了摸下巴道:“或许我也可以放了他,只要你现在把藏起来的粮食拿出来。” 听到这话,原本痛呼的李老实突然止声,狠狠朝李陈氏瞪去。 李陈氏被这一瞪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当家的这是在告诫她千万不要把粮食拿出来啊。 当家的,你这是何苦啊! 虽然李陈氏很为李老实忧心,可他还是决定遵从夫君的决定。 毕竟那是他们唯一的粮食,如果被鞑子抢去这个冬天他们就只能饿死了。 “粮食呢,拿出粮食我就饶了你们!” 那军官见李陈氏迟迟不发声遂逼问道。 “军爷,我们真的没有余粮了啊。” 李陈氏悲愤欲绝的说道。 “好啊你这刁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我便叫你瞧瞧咱的厉害!” 李陈氏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那军官恶狠狠的挥起鞭子又朝李老实身上抽去。 “啊!” 血肉之躯如何能够承受如此伤害。 李老实痛不欲生,恨不得咬舌自尽。 可一想到自己还有发妻在不得不把这个念头又憋了下去。 “我叫你说谎,我叫你说谎!” 那军官也是抽起了兴,一鞭更比一鞭狠。 李老实痛的头皮发麻,拼命的挣扎。 可他被绑的严严实实怎么可能挣脱? “当家的,要不咱就认了吧!” 李陈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无奈的说道。 “闭嘴,你个妇人懂什么。” 李老实见李陈氏就要说漏了嘴,忙骂了一声打住。 “好啊,倒是个硬骨头,我喜欢!” 那军官咽了一口吐沫蓄力一番,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抽打。 李老实自知今日难以善了,已经报了必死的念头。但无论如何粮食得保留下来。 自己即便是死了,媳妇也得活下去。 见那军官似野兽一般抽打着自己丈夫,李陈氏终于忍不住朝他扑去。 那军官没想到着妇人竟然还敢扑向自己,却是毫无防备之下被扑了个踉跄。 他站稳之后转向李陈氏,怒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老子便要取你狗命!” 说罢扔掉鞭子抽出刀来朝李陈氏砍去。 李陈氏自然全无抵抗之力,只躲了两下便放弃了。 刀锋正好砍中她的右臂,一个数寸深的血口子便现了出来。 鲜血顿时涌出,喷了那军官一脸。 李陈氏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差点昏死过去。 “你们这帮牲畜,做出这样苍天不容的事情,老天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天爷?老天爷早死了!” 又是一刀砍出,这一刀却是冲着脖子。 只见鲜血飙飞,李陈氏瞬间倒了下去。 李老实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畜生!” 那军官扭过身去狠狠朝李老实捅了一刀。 李老实难以置信的盯着他,似乎不肯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不过那军官显然懒得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毫不犹豫的把刀拔了出来。 李老实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浑身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 ... ... “听说了吗?鞑子屠村了,整整一村子的人啊,不分男女老少全都给杀了!” “这帮畜生,这帮猪狗不如的东西!” “谁说不是呢,你说老百姓招惹他们了?他们打不过咱大明的官军,只能拿淳朴的村民泄愤,真的不是东西!” “最可恨的是这些都是二鞑子。他们原本都是关宁军的士兵,都是汉人,可跟着吴三桂这狗贼降了清之后对待自己的同胞比真鞑子还狠。我看呐他们是忘记自己身上流的是汉人的血!” 郧阳府学之中,一众府学生员侃侃而谈道。 “哼,鞑子这是欺我大明无人吗?曹将军为何不发兵讨伐鞑子!” “对啊,曹将军一直奉行坚壁清野的策略,这才让鞑子有了屠村的机会,要是他出城野战把鞑子消灭不就不会有这种惨剧了吗?” “你们在说什么?” 廪生李谦施施然朝这边走来。 “和之兄,你还不知道吗?鞑子派兵屠村了!” “屠村?” 李谦微微一怔。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刚得到的消息。” “哪个村子?” “陶宁村啊,一共三百余口人全部让鞑子给杀了!” 李谦直是愣住了。他只觉得脑子很懵,他没有听错吧?陶宁村全村被鞑子屠了? 这岂不是说爹和娘也... 想到这里李谦只觉得一阵眩晕,直接晕死了过去。 “哎呀,如之兄你怎么了?” “对啊,如之兄怎么晕倒了。大家过来搭把手,快把如之兄抬去屋里。” 一帮府学生员你一言我一语,七手八脚折腾了好半天才把李谦抬了起来。 他们费尽力气把李谦抬到明伦堂中放下,然后一人主张道:“我们速速去请个郎中给如之兄看看。我看呐如之兄是急火攻心,一时昏了过去!” “如之兄实乃真性情啊。鞑子虽然暴虐,但也不至于气成这个样子啊。” “你们都少说两句,就你们这个聒噪的样子,即便如之兄想醒也醒不来了。” 一众生员这才止住不再说话。 另有一人前去请郎中。一盏茶的工夫他去而复返,并带着一个挎着药篮的郎中。 “先生,快请给他看看吧。好端端的他突然晕倒,真是吓死人了。” “几位公子稍安勿躁,且容老朽先看一看。” 那郎中颔首点头,坐定之后便替李谦把脉。 片刻的工夫后他和声道:“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火攻心才昏迷不醒。待老朽给他开一些醒脑的药材煎了服用便是。” ... ... 第四百三十九章 对峙 李谦再睁开眼时只觉得浑浑噩噩。 他多么希望之前听到的那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是眼前一众同窗悲戚的面色却告诉他这不是梦,这都是真的。 陶宁村一村三百余口人全部惨遭鞑子的屠戮。这其中当然也有他的父母。 那可是他的至爱双亲啊。 他只觉得一口血堵在嗓子眼,直是说不出话来。 见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昔日与他交好的同窗看不下去了。 “如之兄,你要振作起来啊。” “是啊,如之兄,惨剧既已经发生就请节哀顺变吧。” “如之兄放心。曹将军绝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让鞑子血债血偿!” “对,我大明儿郎不是好欺负的,定叫他们血债血偿。” “多谢诸位...” 李谦喉咙沙哑,十分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 “李某真是百无一用,竟然连双亲都保护不了...” “如之兄要不我们联名上书,请求曹军门发兵剿鞑吧!” “对,我们联名上书!” “如之兄,便由你来牵这个头吧。” 李谦只觉得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攥紧的拳头舒展开来复又攥紧,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好,我李某人便来起这个头!” ... ... “曹军门,大事不好了。” 总兵府内曹凤年的心腹孙彰急得满头大汗,跪倒在曹凤年面前禀奏道。 曹凤年蹙眉道:“慌慌张张的样子成何体统?难道天塌了不成?还是说鞑子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孙彰连忙道:“回禀曹军门,是府学生员。他们百十来号人聚在总兵府外,说是要请愿。” “请愿?” 曹凤年闻言大怒:“一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酸腐书生请的是哪门子愿?还有他们请愿怎么请到老子头上了?” 也难怪曹凤年动怒,府学生员自有学官管辖。即便他们请的愿学官做不了主也应该去找知府。 找他郧阳总兵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不是走错了庙拜错了菩萨吗? “曹军门,这帮书生不讲道理啊。他们喊着一定要曹军门做主,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怎样?” 曹凤年眉毛一挑,目光几能杀人。 “如若不然他们有人就要撞死在总兵府前!” 孙彰咬了咬牙还是说道。 “反了,真是反了!” 曹凤年气极反笑:“真当老子这总兵府是土地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来啊,随我去看一看。” “遵命!” 却说曹凤年在孙彰的陪伴下风风火火的来到了总兵府大门前,见一众府学生员把总兵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怒声质问道:“尔等既为府学生员,不在府学好好读书来本军门这里滋事作甚?” 曹凤年刚一说完李谦便上前一步道:“曹军门此言差矣。我们来并不是滋事而是向曹军门请愿!” 曹凤年冷笑一声道:“好一个请愿。本军门倒想听听你们请的是什么愿!” “曹军门可听说陶宁村被鞑子屠戮的惨况?” “略有耳闻。” 曹凤年显得很不耐烦。 区区一个村子罢了,一共也就是几百口人,即便全部被屠又怎样? 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他操心。要是这种事情都要他一一过问,他岂不是要累死了。 “曹军门准备怎么做?” “自然是痛击鞑子。” “具体方略呢?” “放肆!你一个区区生员怎敢如此对本军门说话!” 曹凤年觉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挑战,遂对李谦怒斥一番。 “看来曹军门也只是口上说说,并没有准备与鞑子决战了。”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书生,本军门怎么打仗难道还要你来教?” “学生并非是要教曹军门如何打仗,只是希望曹军门能够给死去的陶宁村百姓一个说法!” 李谦针锋相对,丝毫不予相让。 “来人呐,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给老子绑了!” 曹凤年已是气急,见辩不过李谦遂决定直接抓人。 他一声令下自有兵卒上前将李谦锁拿。 一众府学生员见状纷纷替李谦鸣起了不平。 “曹军门怎能胡乱抓人?” “如之兄不过是说了实话,难道说实话就是错吗?” “曹军门此举怎能服众?难道曹军门就不怕天下人非议吗?” “不服,吾等不服!” 曹凤年心中冷笑。 好啊,这帮书生真他娘的有种。 原本他还只是想抓李谦一人。 毕竟若是将所有生员全抓了等于公然和文官决裂。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可现在这帮书生光是吐沫星子就要把他淹死,他要是再不作声可真要被人看扁了。 “来人呐,把这些酸腐书生都给老子绑了!” 事到如今曹凤年也不准备留任何回旋余地,毅然下令抓人。 总兵府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卒向来看这些书生不顺眼,得了曹总兵命令各个心花怒放。 他们一拥而上不由分说的将众生员捆绑了起来。 “把他们都押入总兵府!” 曹凤年恶狠狠的说道。 ... ... 郧阳知府吴文道得知府学生员大闹总兵府,被总兵曹凤年下令捉拿关押的消息后大怒。 他和曹总兵一文一武,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这曹军门今日也不知是怎么的,犯下如此糊涂。 曹凤年抓的可不是一人两人,而是百十来号人,是郧阳府全部府学生员! 这个动静可太大了! 即便吴文道想压也压不下去了。 文官和武官不同。武官升迁靠的是军功。 只要能够一直打胜仗一直斩获首级就能升迁。 文官靠的却是政绩。 政绩说白了就是赋税征收、文教。 前者且不说,就说后者,直接和读书人有关。 今日曹凤年锁拿了郧阳府学全部生员,若是吴文道不发一言将来整个士林会怎么看他,读书人的圈子会怎么看他? 若是没了声望,他又何谈政绩? 所以这件事吴文道是必须要出头的。 可是公然和曹凤年决裂也是吴文道不愿意看到的。 何况眼下鞑子在郧阳杀人放火,吴文道还指着曹凤年抵抗鞑子守卫郧阳府。这个时候和曹凤年把关系闹僵无异于自掘坟墓。 ... ... 第四百四十章 两难 不知不觉间吴文道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觉得十分痛苦,到底是该得罪曹凤年还是读书人和士林圈子?这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无论如何现如今想要装聋作哑左右逢源是不可能了,他必须做出选择。 犹豫了良久吴文道方是发狠咬牙道:“来人呐,备轿,本官要去总兵府!” ... ... 如果放在二十年前,文官的地位远在武官之上。可是现在武将的地位大幅提升,隐隐有与文官分庭抗礼之势。 是以当曹凤年得知吴文道来到总兵府后并不觉得有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难道还怕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知府不成。 当然场面戏还是要做足的。 曹凤年在花厅会见了吴文道。 作为郧阳府一文一武的最高官员,吴文道和曹凤年二人的会面具有特殊意义。 却说二人分宾主落座,曹凤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不知吴府台此次前来是为何事啊?” 吴文道清了清嗓子和声道:“听说曹军门抓了百十来个府学生员。不知他们犯了何罪,惹得曹军门动怒。” 曹凤年心中冷笑一声,心道果然是为此事来的。 你吴文道要面子,老子就不要面子了? 若是老子就这么把这些闹事的府学生员给放了,老子的面子还往哪里放? “哦?看来吴府台对事情的经过还不太了解。既如此,本将便给你说道说道。这些府学生员也不知道受了谁人的指使,聚集在本将总兵府外,以请愿的名义对本将施压,态度之蛮横令人作呕。本将只是把他们抓起来教训一番,怎么,吴府台觉得本将此举不妥吗?” 曹凤年这番话可谓是字字诛心。他一上来就给事情定了性,那就是府学生员聚众闹事。而且他还提出这件事是有人刻意指使的。这种情况下,矛头直指吴文道。 毕竟吴文道是郧阳府最高等级的文官。正常情况下,那些府学生员是不敢到总兵府闹事的。 曹凤年暗指此事是吴文道在背后作梗,吴文道就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咳咳,本官绝非此意。只是本官觉得这些书生也只是一时脑子发热才做出此等蠢事。曹军门就不要和他们一般计较了吧?” 吴文道主动退让了一步,本以为曹凤年会就坡下驴,谁曾想曹凤年却是摇头道:“非也,非也。本将不这么看。若是没有人替他们撑腰,区区百十来个生员何来勇气围住总兵府。此事本将定要追查到底!” 吴文道心中暗骂这厮忒的不要脸。他明明已经示弱,这曹凤年却是抓住不放,双方各退一步不好吗? “曹军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是当然,这件事便不劳烦吴府台费心了。” 曹凤年十分霸气的说道。 吴文道强忍住心中的怒意道:“曹军门此言不妥,郧阳府的政务都该由本官处理,曹军门若是插手有越俎代庖之嫌。” 曹凤年微微一笑道:“非也非也。这件事已经不简简单单是寻衅滋事了,本军门觉得这些生员闹事影响到了军务。” 吴文道不由得皱眉。 影响军务四字可谓是十分精髓。 毕竟吴文道是不可能管到军务上的事情的。 曹凤年说这些书生闹事影响了军务,吴文道便没了插手的机会和理由。 严格的说曹凤年说的话没错。 毕竟总兵府乃是重地,这么多府学生员前来将其围了,严重影响曹凤年的心情。 总兵的心情不好了,对军队的部署自然会出现偏差。 所以这些生员是难辞其咎了。 可是吴文道不甘心就这样认怂。 他继续努力道:“要不然这样吧,曹军门把这些闹事的府学生员交给我,本官将其带回衙门审理,一定严加惩治给曹军门一个交代。” 曹凤年心中冷笑,心道你是骗三岁小孩呢吧? 谁不知道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不能动刑。再加上吴文道是郧阳府的父母官,肯定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要让吴文道把这些生员领了回去,这件事肯定会不了了之。 “本将说了这件事不劳你费心了。” 曹凤年的态度十分强硬,丝毫不给吴文道说话的机会。 “本军门还有军务要事,便不陪吴府台在这里寒暄了。来人呐,送客!” 吴文道闻言脸色登时就拉了下来。 这曹凤年也太张狂了,竟然明目张胆的下了逐客令。 当真以为他这个郧阳知府是阿猫阿狗吗。 “哼!” 吴文道冷哼一声,起身怫然而去。 曹凤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呸了一声。 ... ... 回到知府衙门后衙,吴文道一连摔了七八件瓷器。 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心中的那口恶气难出。 这个曹凤年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啊。 若是就这么让他惩治了一众府学生员,自己还不得被士林的唾沫星子活活淹死? 毕竟大明朝的文官对上武将可都是完胜,几乎没有落于下风的时候。自己不仅是给读书人丢脸,还是给整个文官集团丢脸。 可吴文道吃了一次闭门羹知道曹凤年不会轻易松口,总不能领着衙役前去抢人吧? 再说抢也抢不过啊。 这些衙役欺负一般的百姓或许还行,但要真对上了士兵那真是耗子遇到猫没有一点脾气。 吴文道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感到十分颓然。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要向湖广巡抚堵应锡反应,请他老人家为郧阳府的众生员做主。 思定之后吴文道便叫人准备了笔墨纸砚亲自提笔来写。 他思忖了一番措辞然后挥毫疾书开来。 他将心中的愠怒全部倾注到笔尖,下笔如有神。 一盏茶的工夫吴文道将弹劾的文章写好,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满意后他吹干纸上的墨迹然后将其叠好封入信封。 “来人呐,把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去巡抚大人府上,记住要快!一定要亲自交到巡抚大人手中!” 吴文道心中冷笑,一个丘八也敢在郧阳府耀武扬威,这次便让你尝尝厉害。 ... ...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东南乱起 文武失和历来是官场大忌,尤其是在大敌当前之时。 吴文道和曹凤年之间的裂痕已然形成,要想修补如出是不可能的。 只是吴文道不想在这个关头彻底和曹凤年翻脸,所以还维持着面上的最基本关系。 当然,背后小报告该打还是要打的。 他弹劾曹凤年跋扈、为所欲为的亲笔信已经派人送去了巡抚衙门。相信不日堵巡抚就会看到这封信。 届时巡抚大人必定雷霆暴怒。 他曹凤年便是再牛能牛的过巡抚大人吗? 堵巡抚可是连左良玉都能诛杀的狠人,会怕区区一个郧阳总兵? 当然,吴文道也知道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不到万不得已堵巡抚也不会将曹凤年换掉。 只要杀一杀他的锐气,给吴文道挣回些面子他就满意了。 他相信同是文官出身的堵巡抚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 ... 南京紫禁城。 朱慈烺在大朝会上正式宣布册立嫡长子朱和垣为皇太子,昭告天下。 他本来还想再等一等,等到垣儿满岁时再行册封礼。但一些臣子谏言天子应该早些立储以固国本以安民心,朱慈烺便也就坡下驴的应了。 皇太子的册封礼十分繁复,礼部的官员忙前忙后折腾了大半天才算礼毕。 不光是群臣便是朱慈烺本人也是累的够呛。 不过没有办法,皇家自有皇家的礼仪。 立储这种大事如果礼仪不繁复一些体现不出皇家的尊贵来。 大朝会结束之后朱慈烺便来到坤宁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皇后。 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是迟早的事,可桐棠听到这个消息后还是难掩心中的激动。 那可是储君,是大明的皇太子,是下一任的圣天子啊! 自己的儿子将来会君临天下,成为一代明君。一定会的! 在抱过太子后朱慈烺把朱和垣交给了奶妈,和桐棠一起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 “陛下,上次您命人做出的飞梭织布机臣妾已经命人试过了,十分好用。不知陛下可否命工部多做一些,臣妾也好命宫人在宫中织布以贴补吃穿用度。” 桐棠的想法倒并非是无例可循。 朱慈烺的母后便曾在宫中领着宫女织布以减少后宫用度。 桐棠这么做也是想要替他分担。 “朕准了。便先叫工部做两百部飞梭织布机送到你宫中去。不过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朕。” 朱慈烺和声道。 “陛下请讲。” “这织布的事情一定要量力而行,切不可累着自己。不然朕就不准你再织布了。” 虽然是命令的口吻,可朱慈烺眼中满是浓情蜜意,桐棠不由得面上一红,微微颔首道:“臣妾遵旨。” “好了,陪朕去御花园走一走吧。” 朱慈烺挽起桐棠的手柔声道。 ... ... “陛下,军情司急报!” 朱慈烺与桐棠正自在御花园中散布,韩赞周突然跑了过来跪倒在地将一封信高高举过头顶。 朱慈烺不由得皱眉。 这个时候来封急奏实在是煞风景。不过国事要紧,他也不能耽搁。 他接过急报拆开信封展开来看,只看了一会便暴怒道:“郑芝龙这厮,简直无耻!” 桐棠不由得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郑芝龙派水师扮成倭寇的样子去东南沿海肆意劫掠。” 朱慈烺叹了一声,言语中满是无奈。 郑芝龙本就是海寇出身,他的部众原先也多是海贼。此番扮起倭寇来自然是轻车熟路没有任何的难度。 至于原因嘛也不难猜。 一来是两广的粮食有限,桂王给郑芝龙输送的粮食不够用了。郑芝龙为了不断粮只能去抢。 二来郑芝龙也想在东南制造混乱分散朝廷的注意力,给桂王起兵创造机会,赢取时间。 只是这手段也太无耻了。 “啊!” 桐棠大吃一惊。 郑芝龙最近的所作所为她多少也有些耳闻,却没想到这厮这么大胆竟然敢命人扮成倭寇劫掠东南。 “陛下,那您快去处理国事吧,臣妾这里不碍事的。” 朱慈烺点了点头。 桐棠还是很懂事的。 “韩伴伴,宣兵部尚书路振飞觐见吧。” ... ... 乾清宫暖阁之中,朱慈烺愁眉紧锁的盯着舆图。 他拿着炭笔在东南诸省点了又点圈了又圈,心情极为复杂。 “陛下,郑芝龙此举意在分散朝廷的兵力,陛下如果调集大军去东南镇守,北面的压力就大了。” 路振飞分析道:“不如派登莱水师去一趟。东南的问题在海上不在陆上啊。” 路振飞的这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郑芝龙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水师。 他袭扰东南肯定也只是在沿海地区,不会深入。 朱慈烺便是派出虎贲大军前去平剿,郑芝龙也不会命人正面交锋。 到时郑芝龙的部众抢完钱粮上船走了,朝廷的大军只能干瞪眼。 而如果派登莱水师去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郑芝龙的船想跑,登莱水师可以去追。只要想追上总归能够追上的。 “本兵说的在理。只是该派谁统领水师呢?” 朱慈烺淡淡道。 “臣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只是...” 朱慈烺见路振飞一脸犹豫,便清了清嗓子道:“本兵不必有顾虑,但说无妨。” 路振飞连忙拱手道:“臣遵旨。臣要推荐的人便是朱成功。” 朱成功自然就是郑成功。 朱慈烺曾经赐他姓朱。 传出郑芝龙暗通东虏的消息后郑成功一度承受了很多的压力,但他最终挺了过来,并在剿灭倭寇之战中表现优异,赢得了将士们的信任。 “陛下,此人虽然是郑芝龙的亲生子,但对朝廷的忠诚日月可鉴。且其擅长水战,是大明现如今为数不多的可供选择的人选。只是他的身份有些敏感,臣担心陛下这里难做啊。” 朱慈烺知道路振飞担心的是什么,无非是御史言官们的弹劾。 这帮言官本就看郑成功不顺眼,郑芝龙暗通东虏一事爆出后更是对郑成功穷追猛打,要不是朱慈烺一直力挺郑成功,没准郑成功真的会一蹶不振。 ... ... 第四百四十二章 倭寇在象山 “本兵不必有这些顾虑。该用什么人,该怎么用是朕说了算的,还轮不到那些御史言官聒噪。” 朱慈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自带上位者的威严,这是圣天子才有的气势。 “既然如此,臣但听陛下吩咐。” 路振飞顿了一顿道:“不过陛下准备从哪里入手呢?” “既然郑芝龙袭扰浙江最甚,那便先从这里开始吧。” “臣遵旨。” ...... ...... 宁波府,象山县。 这里因为盛产一种名为象山茶的茶叶而出名。可是最近,象山县的百姓没有什么心情种茶采茶了,因为海寇肆虐沿海,凡是沿海的民居一概焚毁,男丁杀死,女人奸淫。 一时间人心惶惶。 乔渊也是象山县的茶农。 近来他也被迫把茶园荒掉,逃到县城避难。 他寻思着倭寇便是再凶残,也不可能攻进县城吧? 要真是这样,那大明的官军还不都成了摆设? 乔渊暂且寄住在堂叔家中。 他的堂叔是衙门中的吏员,宅子虽然不算大却也宽敞,多住乔渊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妨碍。 却说这日乔渊正准备出门,却见堂叔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 他不由得大为吃惊。 要知道现在可是刚刚午时,按道理堂叔应该在衙门里公干的。 他这么急着赶回来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堂叔,您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急着赶回来?” “渊儿,大事不好了。” 乔渊的堂叔乔雍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进去说。” 说罢先跨过门槛,再将大门严严实实的合好。 “堂叔,究竟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乔雍叹了一口气道:“是倭寇,倭寇给县尊下了通牒。要县尊在三日之内献出象山县城。否则...” “否则怎样?” 乔渊追问道。 “否则,倭寇将攻破象山县,城中百姓一个不留!” “嘶!” 乔渊闻言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倭寇竟然凶残至极。” 他顿了一顿,继而接道:“可这象山县城也很坚固。倭寇要想攻破谈何容易。” “这就不知道了。只是县尊如今惶恐不已,连觉都睡不着了。我看呐,这象山县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乔雍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这次回来就是告诉你赶快出城去吧,先逃到绍兴府避一避。那里有朝廷的重兵,倭寇应该不敢挑衅。” “啊,堂叔,那我们一起走吧。” “不行,我是衙门公人,走不得的。我若是走了,到时饭碗也丢掉了。你先走吧。” 乔雍说罢从包裹里取来些碎银子,递到了乔渊的手中。 “这些给你做路上的盘缠。” “堂叔!” 乔渊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堂叔待他如此好,他怎能舍弃堂叔独自逃命。 “堂叔,要走一起走,你不走我就不走了!” 乔渊的倔脾气上来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乔雍一时愕然。 “你这孩子,哎,这是何苦呢。” 乔渊挺直胸脯道:“堂叔,你就答应我吧,让我留下来陪你。我还就不信了,区区倭寇能攻破我大明的城池。” “好吧,既然你真的不想走,我也不勉强你。” 乔雍咽了口吐沫道:“不过有一句话我说在前面。县尊可能会在城中招募民壮协助守城。以你的年纪应该是逃不过去的。” “不就是协助守城吗,我可以的。” 乔渊这句话说的底气不足。 若是他真的不怕倭寇,当初也不会逃进城来了。 可是叫他抛下堂叔独自逃命他真得做不到。既然留下来了自然不能再犹犹豫豫,而要把胆气竖起来。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乔雍微微颔首。 “好了,我还要回衙门去。刚刚不过是告了半个时辰的假,若是回去的晚了,难免惹得上官责怪。” “堂叔,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就好。” ...... ...... 乔雍一路风风火火的返回了象山县衙。 他是户房的书吏,自然是在户房办公。 他一进公署,见一众同僚愁眉紧锁,便试探着问道:“诸位,可是县尊又发怒了。” “谁说不是呢,县尊大老爷他向知府老爷求援。请求知府老爷调拨一些兵丁出来协助守城,可是被知府老爷一句话就给搪塞过去了。县尊大老爷现在正在气头上呢,不知砸了多少瓷器。你可千万别赶在这个时候前去触霉头。” “啊!” 乔雍不由得惊呼出声。 其实县尊大老爷前去向知府求援他一点也不奇怪。 照理说倭寇肆虐,理当由朝廷出面派兵围剿。 可是朝廷远在南京,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到朝廷的大军到了,没准象山县城已经被攻破了。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也是一个道理,布政司衙门、巡抚衙门驻地都在杭州。 等到杭州城的几位大佬得到消息,没准县尊的人头已经被倭寇砍下来了。 所以县尊最现实的选择就是向知府求援。 可是知府显然不打算因为一个象山县把自己手中仅有的兵卒全部派出去。 打赢了还好说,万一打输了怎么办? 那岂不是他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了? 只能说知府做出了一个正常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只是如此一来县尊就要感到绝望了。 象山县的知县姓陈名桓,山东清河人氏。 他是崇祯年间中举,进而进士登科。 这十几年来陈桓都是在各地外放任知县。 若是一般人可能会哀叹不已,认为前途渺茫。 可是陈桓不会。 陈桓最大的优点便是乐天知命。他很懂得知足。 七品县令虽然小,但再怎么说也是一方父母官,也得被百姓尊称一声百里侯。 多少人想要做县令却做不得呢。 他若是能够一辈子都做县令,那就知足了。 可是老天爷似乎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好端端的东南竟然起了倭患。 宁波府是其中重灾区,象山县更是重中之重。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能守住县城,落得个失土的罪名。别说是保住乌纱帽了,怕是连他的项上人头都要不保。 这么一想,陈桓雷霆暴怒也就不难理解了。 ...... ...... 第四百四十三章 翘首以盼迎王师 陈县令雷霆暴怒,下面的差役小吏可是倒了霉。 平白挨训挨骂倒也罢了,关键是有的人还生生吃了一顿板子。 衙门的板子那可不是好挨的。县尊大老爷又正在气头上,打板子的差役不敢放水,受刑人端是被打的哭爹喊娘。 一些心思缜密的便尽量在人前不提起倭寇的事,免得惹了大老爷愤怒,平白挨打。 乔雍便是这类人。 只是有时你不想招惹事,事情却主动找上你。 陈县令突然命户房将库署之中的银子、钱粮清点出来以作募军之用。 乔雍是户房的书吏,这件事自然是逃不掉的。 看来还真如他之前所料,县尊大老爷要在全县范围内招募士兵协助守城了。 自己那个倒霉堂侄不知能不能躲过此劫。 ...... ...... 招募的布告已经张贴了出去,凡是应募者一律先给五两银子安家费,之后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军饷,包吃包住。 这个待遇绝对算的上优厚了。 许多之前畏军如虎的人也不禁生出了投军的想法。 当然真正前去投军的人数还是有限,一天下来只要寥寥几十人。 这和象山县数万青壮的人数相比简直就是讽刺。 陈县令再也忍不了了。 他下令凡是十六以上的男丁必须从军。 战时从权,许多规矩都要改上一改。 不然若是人人畏缩,谁来守城? 到时倭寇真的攻打来了,难道靠区区几十个衙役上阵肉搏吗? 陈县令不想这么窝囊的丢掉脑袋,所以他决定狠上一回。 这道命令下达之后全城不禁变得鸡飞狗跳。 象山县的百姓人人自危。 这年头谁家还没个男丁?谁家希望自家男丁去当兵? 这可是乱世,动不动就要打仗的。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万一捅个血窟窿出来还能活命? 而且陈县令为何在此时招募士兵他们都很清楚,那是为了打倭寇啊。 倭寇可是比鞑子还要凶残的存在,和他们对战岂有获胜的可能? 所以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给前来搜查的衙役吃了闭门羹。 如此一来陈县令更是暴怒。 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 他或许对那些世家大族,土豪乡绅无可奈何,但对付区区升斗小民有的是办法。 他只要抬起脚狠狠踩下去,就能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踩成齑粉。 他下令衙役强行撞开门前去拿人,凡是适龄青年一个不放过。 这些良家子被衙役们半拿半锁的带走,集中到一起开始训练。 虽然他们心中千般不愿却也没有办法,他们已经算是新兵,如果逃跑那就是逃兵,被抓回去第一次杖责,第二次就要砍头了。 他们纷纷祈祷倭寇千万不要来象山县城,即便来做做样子就好,千万不要猛打猛攻。 不然他们就得真的上阵迎敌,就凭他们这临阵抱佛教训练的三招两式,怎么可能是训练有素杀人如麻的倭寇对手? 岂不是送人头吗? 乔渊也被抓了去。 虽然他提前得到了堂叔的告诫却并没有逃走,可他实在无法做出抛下堂叔独自逃命的事。 现如今象山县中竟然拉起了一支万余人的军队。 虽然这支军队的士兵穿戴各一,有的甚至连佩刀都没有,但至少人数很多看上去很唬人。 陈县令已经想好了,到时倭寇若真的来攻打县城,就把这一万多人全部派到城墙上,东南西北围城一圈。 倭寇看到这阵势多半会怂,只要他们退兵陈县令的目的便达到了。 至于这期间士兵们的吃穿用度嘛自然从县库之中出,虽然账面有亏空不好看,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就在陈县令为自己的英明决策而沾沾自喜时,突然接到报告,朝廷的大军已经抵达宁波府,正在朝象山县方向开来。 陈县令不由得愣住了。 朝廷?大军? 他没有听错吧? 朝廷竟然派了大军来象山? 难道是为了平剿倭寇? 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是因为什么。 “统兵的将领是谁?来了多少人?” 陈桓十分激动的问道。 报信的差人连忙道:“朝廷此番前来剿灭倭寇的大军乃是兵分两路。一路从陆路出发,一路从海路出发。从陆路出发的军队有三万人,由神策军将领韩阳统率。从海路出发的有五十艘广船,合计一万人,由郑成功统领。” 陈桓原本还有些怀疑,但听差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见不似有假,心中却是狂喜。 好,好啊。朝廷派出大军来剿灭倭寇,他便不用再担心了。 原本他已经在自己床头备下了一把匕首,如果倭寇攻入城中他便用那柄匕首自尽守节。 这样即便他死了,他的家人也不会遭难。 如果他没有自杀殉城而是选择了苟活,他的家人肯定会被朝廷问罪严惩。 现在他再也不用自杀了。 前来平剿倭寇的大军数万,且都是神策军的兵,这可是大明最能打的军队,就连鞑子也不是对手。 区区小股倭寇也就是给这支军队填牙。 不过这样一来陈桓招募士兵就成了多余之举。到时朝廷的大军开至,他还得让这些新兵给朝廷的军队腾地方。 但总的来说朝廷派大军前来绝对是好消息,与之相比他的这点付出又算的了什么? “你方才说朝廷派出的大军已经到了宁波府?几时能到象山县?” “快的话今日就能到,慢的话明天也应该到了。” “好,好啊!” 陈桓攥紧拳头道:“速速通知下去,全县的官员、吏员、乡绅都要通知到,准备好迎接朝廷王师。” “小人遵命!” “恩,退下吧。” 陈桓此刻的心情显然很好,他甚至很想畅饮一番。 不过理智告诉他现在还有很多需要他准备的东西。如果不能把前来剿倭的将军伺候舒服了,他们出工不出力,届时吃亏被责罚的还是陈桓自己。 所以他一定要提前布置,尽可能的把每一处细节都想好,让领兵的将领挑不出一丝错来。 尤其是那个什么郑成功,此人现在可是天子面前的红人,自己一定要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 ...... 第四百四十四章 客军 韩阳和郑成功先后脚到了象山县。 此前象山县令陈桓已经提前得到消息,备下酒宴为二人接风。 酒宴之上陈桓说了许多恭维的话。没办法他也不想这样厚脸皮,可现在他是有求于人,面子嘛反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只要郑成功和韩阳能够击退倭寇,那他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只不过酒宴结束之后,郑成功单独找到陈桓要与他商议抵御倭寇之事。 陈桓大感惊讶。 要知道现在可是后半夜,这郑成功的积极性也太高了吧。 当然,陈桓不敢拒绝,他把郑成功请到书房,命人奉上热茶准备来一次秉烛夜谈。 屋内摆满了蜡烛、油灯,火光映照在郑成功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不知郑将军想问何事?” 郑成功淡淡道:“既是抵御倭寇,自然要了解倭寇的动向。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郑将军说的极是。据本县所知,袭扰象山县的倭寇大约在五千人左右,他们居无定所,每每出动必定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方才陈县令说他们居无定所?” 郑成功挑了挑眉。 “是啊,倭寇都是如此,没有一个固定住的地方。” “陈县令想当然了。” 郑成功当即打断道:“即便是倭寇,也肯定有一个老巢。陈县令认为他们居无定所,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的住所不在陆上。” “不在陆上?” 陈桓满是狐疑。不在陆上难道还能在海上吗?这个郑成功也太自信了吧。 “对,不在陆上。” 郑成功顿了一顿道:“如果某没有料错的话,他们的老巢很可能在一个岛上。他们平日里都是在那个岛上休息、补给,只有外出劫掠时才会乘船。” 陈桓听得愣住了。要真是如此可算是颠覆了他的既有认知了。 他一直以为倭寇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却不曾想倭寇也会有老巢。 “那依照郑将军方才所说,我们只要找到倭寇的老巢,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不错。”郑成功颔首点头道:“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倭寇的老巢。” 陈桓心中感慨,这个郑成功不愧是行家啊。他的老子郑芝龙就是海寇出身,所以能够对海寇的一切了解的如此清楚。 “可这大海茫茫,要想找出倭寇的踪迹谈何容易。” 但陈桓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想法可行性不高。 毕竟大海实在是太辽阔了。以官府对这一代大海的了解,是不可能摸清每一处岛屿的。 “所以要搜海。” “搜海?” 陈桓和声道:“愿闻其详。” “之前某在登莱的时候就曾经搜海过,最终发现了倭寇的老巢,犁庭扫穴将他们一网打尽。” 郑成功淡淡说道。 这件事陈桓也听说过,毕竟实在是太出名了,不仅是邸报就连民间办的一些报纸都有所报道。 不过当时陈桓并未全信。毕竟野牛岛大捷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到让人不敢相信。 官场上的事情,素来就是欺上瞒下,其中有几分真实性还有待商榷。 只是如今郑成功就在他的面前,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素闻郑将军擅长水战,这次本官便要好生观详一番。” “好说好说,某这里也需要陈县令多加支持,尤其是粮米供应上。” “哈哈,郑将军实在是太见外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 ...... 翌日一早,郑成功便前往军营视察。 象山县的军营是陈县令临时修建的,虽然简陋了一些可基本的需求都能满足。 郑成功也没有太过苛求。毕竟是战时,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他更关心的是陈县令招募的那些新兵如何安置。 毕竟他们是客军,如果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进那些新兵的号舍难免会惹人非议。 郑成功虽然自问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有些事情还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好。 之前郑成功曾经探过陈县令的口风,陈县令表示会尽快把军营腾出来给朝廷的大军住。可是郑成功还是想听一听这些新兵的意见。 他来到军营后立即命所有新兵在校场之上集合。 这些新兵虽然训练的时间不久,大部分的技战术没有学到多少,但规矩意识还是很强的。 三轮鼓声之后全部新兵集合于校场,接受郑成功的训话。 郑成功一身戎装站在校场之上,满是威严的扫了众人一眼。 “诸位都是陈县令刚刚招募来的新兵,你们可知道陈县令为何要募兵?” 郑成功提出这个问题后点将台下的士兵并没有发声。 他们听说郑成功是朝廷派来的将军,这样的大人物岂是他们这样的大头兵能随意对话的。 郑成功见他们十分拘束,便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不必害怕,本将只是想问清一些你们的真实想法。” “是为了防备倭寇。” “对,是为了跟倭寇打仗。” 点将台下传来了三三两两的回答。 “很好,那当初你们从军是自愿的吗?” 郑成功提出的这个问题很关键。他很想知道这些新兵是自愿还是被迫从军的。 如果是自愿的,当然没啥好说的。可如果他们是被迫的,就有的说道了。 台下十分沉默。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被陈县令逼迫从军的,可这话不能说啊。 谁知道这位朝廷派来的将军和陈县令是不是一伙的。都说官官相护,万一他们是一窝的,那么说实话的岂不是要遭殃? 郑成功看出他们的顾忌,清了清嗓子道:“某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只是朝廷的军队也需要住处,如果你们不是自愿从军的,某可以给陈县令提议把你们编为辅兵,平日里可以在家居住。” 众新兵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 郑成功的这个承诺可谓是极有诚意了。 辅兵和战兵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是却是天差地别。 战兵有军饷拿,可以住在军营。辅兵没有军饷,如果军营号舍紧张他们也只能住在外面。 若是一般的士兵肯定是都抢着做战兵的。可是这些新兵不同,他们都是被迫从军的。如果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他们当然想做危险更低的辅兵。 ...... ...... 第四百四十五章 老本行 只是有些话说出口毕竟不容易。 这些新兵多少还是要脸皮的。他们都等着身边的人先说,这样只要附和一声即可。 憋了良久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郑将军,我们愿意改做辅兵,我们愿意回家去住。” 郑成功闻言大喜。 “好,本将便准许你们离开军营。不过必须每日点卯训练。” 众新兵喜上眉梢,齐声应道:“多谢郑将军。” ...... ...... 九山岛。 这座与象山县隔海相望的小岛如今被一群倭寇占据。 当然,是假扮的倭寇。 这些倭寇的真实身份是郑芝龙豢养的私兵。这些私兵有别于福建明军,乃是编制之外的,平日里见不得光。 但也正因为如此,郑芝龙可以毫无顾忌的派他们来东南。 反正到时候把罪名往倭寇身上一推就完事了。 浙江与福建毗邻,郑芝龙派到此处的私兵自然也最多。而宁波府尤甚。 驻扎在九山岛的人马就有一万人之多。他们的任务是袭扰宁波、台州等府,尽可能的给朝廷制造麻烦和混乱,给湖广的吴三桂创造发挥的空间。 这支兵马的统帅名叫郑三虎,是郑芝龙的老部下。 郑芝龙还是海寇的时候郑三虎便跟在他的身边。 后来郑芝龙归降了朝廷,郑三虎也跟着接受招安。 只是在他看来做官兵可没有海寇快活。 做海寇时想杀就杀想抢就抢,可成了官兵这些都不能做了,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唯一值得数道数道的就是这个身份了。 现在好了,郑芝龙决定反叛朝廷拥立桂王,郑三虎这些老部下就又有了用武之地。 便说这次浙江之行便可以把憋闷在胸中窝囊气全部撒出来。 九山岛原先就被一股海寇占据,经营的井井有条。 郑三虎率部前来后对方乖乖的将其献了出来。 没办法做海寇的比的就是谁的拳头硬。 对方可是郑芝龙的人,做海寇的要是谁不给郑芝龙面子,那也可以不用在道上混了。 安顿好了后方后郑三虎便放开了手脚大干起来。 烧杀奸淫,沿海劫掠本就是他的看家本领。虽然放下的时间有些长了但重新拾起来并不困难。 郑三虎命手下全部换了倭人的发饰、服饰,就连佩刀都全部换成了倭刀。 他的部下甚至大多数都会说倭语,战斗力又极其凶悍,寻常人等根本看不出端倪。 只是近来他只是派人袭扰沿海的村庄,震慑力还是有些不够。 郑三虎正在筹划干一票大的。 他准备派兵攻打象山县城。 他早已派人打听过,如今的象山县根本没有多少驻军。宁波府的驻军都集中在府治。 绍兴知府是个怂包软蛋,不敢调拨兵力去象山增援,生怕倭寇来出调虎离山直接攻打府城。 如此一来郑三虎便无须再有顾虑,可以尽遣主力攻打象山。 象山县的城墙并不高大,郑三虎认为他甚至不用派人赶制大型攻城器械,直接蚁附攻城就是了。 只要拿下了象山县城他们就可以狠狠的打朝廷一个耳光,让朝廷颜面尽失。 当然这些都是几天后的事情,现在他要好好享受男女之欢。 他们劫掠来的女子都被关押在了柴房之中,随时供其发泄**。 郑三虎根本不顾忌他们的感受,反正对他而言这些女子只是泄欲的工具罢了。 只要能让麾下的士兵高兴,便是玷污再多女子的清白也无妨。 他们本就是海寇,世俗的道德准则根本约束不了他们。 接受朝廷招安之后他们只是暂时把心中的恶念压了下去,现在只是重新把其释放出来罢了。 “小娘子,哥哥我来了。” 郑三虎发出一声淫笑,迈步朝柴房走去。 ...... ...... 经过郑成功的一番安排陈桓招募的新兵已经全部离开了军营,取而代之的是朝廷的虎贲大军。 这支军队的主体就是当初的神策军,只是进行了一轮整编,加入了些登莱的官兵。 若是原先郑成功指挥这样一支军队是有些吃力的。可自从野牛岛大捷后他在军中的威望大增。就连登莱巡抚张肯堂都对他大加褒奖。 这种情况下郑成功率领这支军队来象山剿倭便不再是问题了。 经过一两天的休整,长途行军的疲惫得到了缓解。 郑成功决定不再耽搁,立即开始搜海。 倭寇问题一日不解决,陛下心中的那颗结就永远解不开。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若是不能为天子分忧,他岂不是对不起陛下的知遇之恩? 郑成功来时就已经下定决心,不灭倭寇终不还。 他们是走海路到的象山,所以船不是问题,不需要再临时赶制。 他们搭乘的都是大号福船、广船,远航都没有问题,不用说在近海搜查了。 根据陈县令的描述,倭寇来无影去无踪,行动十分迅捷。 郑成功初步认定倭寇的老巢就在象山县周围。 象山县紧邻大海,曾建有昌国卫。 虽然现在卫所制度名存实亡,但留下的港口还是可以用的。 昌国卫的卫所军原先除了种地,也偷偷出海捕鱼、晒制私盐以贴补用度。所以他们的港口能够容纳不少船只。 现如今郑成功从登莱带来的水师便全部停泊于此。 郑成功一声令下,船队全部扬帆起航。 郑成功本人和陈县令在一艘最大号的福船上。 这还是陈县令第一次出海,站在甲板上被海风一吹只觉得脑子都有些发晕。 “郑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某也不知,一寸寸的搜过去,搜到倭寇为止。” 郑成功不疾不徐的说道。 陈县令强颜欢笑道:“那得搜到什么时候去。郑将军真的要一直在这船上待着?” “职责所在,某不敢有丝毫懈怠。甲板上风大,陈县令若是没有什么要事便先回舱里待着吧。” 郑成功的语调虽然很平和,但在陈县令听来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他面色一红,咳嗽了两声道:“不碍事,不碍事的。郑将军都能在这甲板上待着,本官又有何不可?” 郑成功颔首点头道:“既如此,陈县令便请便吧。” ...... ...... 第四百四十六章 犯我大明天威者虽远必诛 不知从何时起郑成功已经习惯了在海上的感觉。 那种漂泊不定的感觉反而比踩在实实的地面上更叫人感到心安。 也许他注定就是大海的儿子吧。 当初郑成功出生在日本,从小便寄住在当地大名家中。 只是到了读书的年纪才被父亲接回福建老家。 远渡重洋,当时的郑成功心中是很害怕的。 海浪拍打在船舷上,那种清脆的响声让人心悸。 还有海鸥,它们总会盘旋在船的上方,一阵阵的回旋,回旋...... 有人说过,海鸥是死去船员变得。 每有一个船员离世,他的灵魂就会变成一只海鸥。 或许这就是船只周围总会出现海鸥的原因吧。那些死去的水手也怕寂寞啊。 郑成功记得当时他特别喜欢数海鸥。一只,两只,三只。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他从日本到福建,渡过了数个这种日夜。海上物资匮乏,只能吃一些事先腌好的酱菜和干馒头。 郑成功和其他船员一样也没有丝毫特权。 不过他撑了过来。 也许是打那时起郑成功养成了不轻易服输的性格。后来他被父亲送到南京国子监求学,再后来他遇到了当今天子,改去读了皇明军校。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命中注定一般。 从皇明军校毕业后,他去山东观政,亲眼目睹了官军如何修建棱堡,如何抵御鞑子凶残的进攻。再之后他去了山东,去了登莱,成为了登莱水师的一员。 在巡抚张肯堂的麾下郑成功表现的越来越出色,渐渐崭露头角。 正当他踌躇满志,认为大展宏图的时候到了时却突闻噩耗。 有消息爆出他的父亲郑芝龙暗通东虏,图谋不轨。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炸雷震惊了朝野。 南京的文武官员一片哗然。 要知道郑芝龙可是福建总镇,当今天子亲自册封的南安侯。 如此一个手握重兵的军阀竟然在暗地里与东虏眉来眼去,简直让朝廷的颜面尽失。 身为郑芝龙之子,郑成功当时身处舆论的漩涡之中。 他不可能开口替父亲辩解,因为他只要开口了那就是错的,跟他说的内容无关。 郑成功保持了沉默。饶是如此御史言官们也不打算放过他。 这些言官联名上书,请求天子严惩郑成功,将其看押起来以作威胁郑芝龙的筹码。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郑成功难逃一劫时,天子却并没有“从善如流”,而是选择了力保郑成功。 实话说郑成功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天子为何会力保他。 毕竟郑成功身上流着郑芝龙的骨血,郑芝龙如果真的图谋不轨,拿捏住郑成功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天子偏偏就是没有把郑成功下狱,甚至亲自召见了郑成功勉励了其一番。 郑成功还清晰的记得陛见时的每一个细节。 天子亲自将大氅解下披在了他的身上,叫他安心在军中历练,不必为流言蜚语而分神。 郑成功当时感动的无以复加,当即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天子还能对他如此信任,他的感动真的难以用言语形容。 从那时起郑成功便发誓他的这条命已经卖给陛下了,陛下便是叫他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在天子的勉励、巡抚大人的提携下,郑成功越来越出色,这才有了后来的野牛岛大捷,才有了一战成名天下知。 郑成功也从一个青涩稚嫩的青年变成了有着丰富海战经验的将领。 其中的冷暖心酸恐怕只有他一人知晓。 正因为这一切都来之不易,故而郑成功会很珍惜。 他把统兵打的每一仗都当做最后一仗来打,每一战都完成的很纯粹。 他深信只有沉浸在战斗本身,才能发挥出最佳的状态。 再后来东南闹起了倭患,天子为此忧心忡忡。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天子决定命郑成功和韩阳兵分两路来到浙江平倭。 浙江倭患的重灾区在宁波府,郑成功便毫不犹豫的率部来到宁波。 亲眼目睹沿海满目疮痍的景象后,郑成功直是恨得牙根发痒。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将这些杀千刀的倭寇千刀万剐替死去的百姓报仇。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些倭寇做出如此人神共愤的事情,绝不能叫他们轻易逃脱。 犯我大明天威者虽远必诛。 他们即便逃到占城,逃到马尼拉,逃到爪哇国去,郑成功也要把他们抓回来明正典刑。 呼。 海风吹过眼角,郑成功的眼眶有些微红。 “禀将军,前面发现了一处岛礁!” 正在郑成功怅然之时,他的亲兵恭敬的禀奏道。 “哦?” 郑成功从神思之中抽离了出来,从亲兵手中接过了望远镜眯起一只眼睛定睛瞧去。 只见肉眼只能看到的黑点被放大了数倍,郑成功能够清晰的看到岛礁上的景象。堡垒、大炮,甚至是巡视的倭寇。 这个名叫望远镜的东西也是皇帝陛下的发明。 据说全大明只有三部。 一部在南京的紫禁城,一部在登莱水城,还有一部就在郑成功身上。 郑成功此次来东南平倭就把这部望远镜带在了身上,想不到此时竟然发挥了奇效。 郑成功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拼命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 越是接近胜利越要沉着,绝不能让情绪影响到自己。 “传我将令,船队左转舵,到前方岛屿的侧翼去。” 郑成功通过望远镜清晰的看到此岛的防御缜密,如果选择正面强攻的话很可能占不到什么便宜。 他不打无把握之仗,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前不会贸然下令强攻。 眼下来看,迂回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亲兵抱拳领命,小跑着来到旗官面前,命其打出旗语。 船队在大海之上行进,彼此之间的沟通就是靠着旗语。 像左转舵、右转舵、扬帆、下帆这种极为常见的命令都被编为旗语,只要打出各船都能及时作出响应。 果不其然,在看到旗舰打出左转舵的旗语后,其余各船纷纷遵命执行。整支船队都朝前方岛屿的左翼驶去。 ...... ...... 第四百四十七章 交手 九山岛上的海寇似乎也注意到了朝他们驶来的船队。 他们立即将这一情况禀报给了首领郑三虎。 郑三虎方才刚刚发泄了一番兽欲,听到属下禀报说有船队朝九山岛而来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几十艘船朝我们驶来啊,将军。” 郑三虎眯起眼睛,默然良久复冷笑道:“好嘛好嘛,看来朝廷按捺不住了。” 除了郑家和朝廷再不可能有人负担的起这么多艘船。 “来人呐,命儿郎们保持戒备随时准备开战!” “遵命!” 九山岛上的防御布置并不差,这也是郑三虎如此有自信的原因。 岛上不仅有堡垒还有大炮,可以对来袭的船队一阵猛轰。 郑三虎擅长海战,防御战也不在话下。 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朝廷兵马贸然前来就不要想着再抽身离去。 郑三虎绝不准许有人探听到事情的真相。所以这些人必须死。 他亲自前往小岛西侧督战,朝廷的船队正在往这个方向靠近。 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郑三虎隐约能够判断出这些都是福船、广船。 两者虽然略有不同,但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大。 与内河大江之中强调船只灵活不同,海战中的船只自然是越大越好。 船只越大,能够装载的船员便越多,能够装备的火炮便越多。 而这两样都是直接决定海战成败的。 在郑三虎的既有印象之中朝廷的造船技术已经落后时代多年了,龙江船厂也已经荒废多年。是什么时候开始重新恢复正常了? 要知道造出这些船只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朝廷早在一年之前就开始大规模造船,只是一直秘而不宣罢了。 嘶,这个小皇帝好有城府啊。 郑三虎自问若是换做他是做不到这么沉的住气的。 不过也没有关系。 即便是船队规模再大,没有经验丰富的将领统率也难成气候。 郑家水师犀利就犀利在将领实战经验丰富。 这些将领大多是海寇出身,早年间在大海中摸爬滚打多年,练就来一身本领,绝不是一些半路出家的朝廷将领能够比的。 只是九山岛的西边防御性显然比南面差一些。 不论是碉堡数量还是火炮数量。 朝廷的船队主攻这一面肯定也是出于这层考虑。 只是离得那么远朝廷是怎么可能提前看清楚的?这是一个让郑三虎困惑难解的问题。 难道说他们会妖术? 郑三虎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郑三虎何曾怕过? 随着朝廷的船队越靠越近,郑三虎能够看清桅杆上挂着的旗号,确实是朝廷的旗帜。 郑三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命令道:“准备放炮!” 他的命令刚刚下达便传来了火炮声。只是不是他的下属点燃火炮,而是不远处的朝廷船队。 朝廷军竟然先下手为强,对着码头连放数炮。 码头上霎时被炸的砾石纷飞,郑三虎的部下皆是手忙脚乱。 郑三虎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怒火。 朝廷是想乱拳打死老师傅吗? “不要慌乱,反击准备反击!给老子狠狠的打!” 虽然郑三虎嘴上放了狠话,可他十分清楚朝廷的军队并非一群毫无经验的雏儿。相反他们进攻的很有套路,很有层次感。 而且凭借直觉郑三虎断定朝廷装备的火炮威力很大,和红衣大炮不相上下。 这种火炮即便是郑家水师也不能保证每艘船都配备。 朝廷能够负担的起着实不简单。 郑三虎的属下也都是久经战阵的精兵。在冷静下来后他们立即发动了反击。 只是朝廷的船毕竟是处于移动状态下的。他们想要命中目标并不容易。 经过一轮轮炮击只有一枚铅弹勉强击中船体,其余的基本都打偏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时候的火炮技术还不是很完善,基本上无法做到精确瞄准,只能大致打向一个方向。至于中与不中那就看运气了。 而九山岛是不会移动的,朝廷水师对其炮轰相对更容易一些。 郑三虎等于是吃了一个哑巴亏,虽然心中恼怒不已却是无可奈何。 “别停下,继续放炮!继续给老子放炮!” 眼瞅着自家兄弟被朝廷大军的气势压了下去,郑三虎急得直跳脚。 至少到目前为止朝廷军队表现的很沉着冷静。 他们的进攻也不是乱放一气,反倒是郑家军手忙脚乱。 这样下去可不行。气势一旦被压倒再想翻回来可是千难万难。 郑三虎狂吼一声亲自前去炮台。 他推开准备操作火炮的士兵,亲自示范到:“动作快一些,早上没吃过饭吗!” “瞄准了再打,你这打的都能偏出二里地去!” 在郑三虎的感染下一众士兵也觉得有些羞愧,纷纷垂下头去。 他们确实是慌乱了。 其实仔细想想朝廷的兵马毕竟是在海上,即便是场面再占优,只要无法完成抢滩登陆就是在做无用功。 而他们的根基在岛上,只要严防死守不给朝廷军队机会就可以一直耗下去。 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一众士兵纷纷有了底气,操作火炮的手也不再发抖了。 郑三虎见状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把局势稳住了就好啊。怕就怕朝廷军乱拳打死老师傅,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只要稳下来经验更为丰富的郑家军一定能够获胜。 战斗本来比拼的就是硬实力,靠打鸡血只能逞一时之意,绝不可能长久。 他倒要看看朝廷军的三板斧过后还能有什么花招。 “继续放炮,不要停!” 九山岛上的火药储备足够多,拼消耗的话朝廷军是不可能拼过他们的。 郑三虎就是要通过不断的炮轰告诉朝廷水师的统帅谁才是海战之王。 也许朝廷水师的潜力很大,但至少在眼下郑家水师才是海战唯一的霸主。 而与此同时,郑成功也在冷冷的观察着岛上的景象。只不过他可以通过望远镜将远处景象放大数倍,郑三虎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 ... 第四百四十八章 当智取之 跳梁小丑! 郑成功不屑的心道。 方才他只是一番试探性的进攻就令对方方寸大乱。足以见得这股倭寇是乌合之众。 要知道即便是倭寇也有很多种分类。 有的就是一些浪人武士夹杂一些假倭。有的却是来自日本的正规军。 明显后者的战斗力更高。而据郑成功的判断,他遇到的这股倭寇显然属于前者。 “继续炮击,压制住对面的火力。” 郑成功十分清楚自己要想抢滩登陆,就必须压制住对方的火力。 不然儿郎们是不足以站稳脚跟,立足前进的。 只有为他们做了充足的掩护才能令他们毫无顾忌的冲锋。 是以不论这个代价有多大郑成功都会下令去做。 登莱水师的船只相对分散,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射向他们的炮弹难以命中目标。 而他们射向码头碉堡的炮弹则从各个方向来,令人难以琢磨防御。 郑三虎见朝廷军丝毫不甘示弱也是大吃一惊。 他原本以为自己猛攻一阵朝廷军就会被打乱阵脚落荒而逃,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啊。 “打给老子打,老子就不信了。他奶奶的!” 正所谓人争一口气。郑三虎当然不觉得郑家军比朝廷军差,所以场面上他们一定要压过朝廷军一头。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九山岛上所有能够动用的火炮都动用了,一时间炮声震天。 郑成功紧紧抿着嘴唇目视这一切。 和野牛岛相比,九山岛的防御更为缜密。 这是他统兵以来遭遇到的最难一战。 不过郑成功没有丝毫的畏惧。 人本来就是锻炼出来的。 将领亦如此。 总是和羸弱不堪的对手交手如何提高自己? 在郑成功看来能够遇到强敌亦是一种幸运。 战斗十分激烈,郑成功也无暇分神。以至于来到甲板上的陈县令面色苍白他都没有做出表示。 陈县令原本正在舱中小憩,突然听到炮声震天端是吓了一跳。 他一路小跑来到甲板上,看到眼前景象直是惊呆了。 到处都是炮火,这些炮弹虽然多半没有击中水师的船只,但有的就落在船体不远的地方。 有一枚炮弹甚至就从陈县令的头上飞过落入海中,吓得陈县令趴倒在地哭爹喊娘。 这时候陈县令再无一丝素日里的优雅姿态,慌乱的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终于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引得郑成功的注意。 郑成功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安慰道:“陈县令,为何不在舱里好好待着?跑到甲板上做什么?” “郑将军,这炮声震天,本县实在在舱中待不住啊,是以来到甲板上看个究竟。” 郑成功心中冷笑。 你来甲板上看了就能解决问题了?还不是给士兵们增添了负担。 士兵们为了保护你不得不分神,以至于战斗时的专注度都下降了。 可是没有办法,陈县令毕竟也是朝廷命官,郑成功不能对他太过苛责,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如此,陈县令就好好在甲板上待着,不要胡乱走动。炮弹无眼,若是击中陈县令就不好了。” 陈桓闻言面上登时一红。 “郑将军放心,本官绝不胡乱走动。” “这便好。” 郑成功颔首点头道。 他也不指望陈县令能够做出什么贡献,只要他不添乱就好。 ... ... 激战一番后双方各有伤亡。 郑三虎这边伤亡了一百余人,基本都是被火炮直接轰死的。 郑成功这边也差不多,一艘广船船体被数枚火炮击中直接沉船。船上的两百多名官兵除了有几十人游到邻近的船上其余的全部淹死。 战况十分惨烈。 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郑成功决定先停止进攻从长计议。 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并不是那一百余人的伤亡,而是经过这番战斗他发现要抢滩登陆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不到万不得已郑成功不打算拿这些将士的性命做赌注。 毕竟这些水师官兵都是他的袍泽,当初他们甚至一起训练过。 郑成功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虽然战争是残酷的,但他想把这份残酷降到最低。 朝廷军的暂时停火也让郑三虎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是在咬牙撑着,继续打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崩了。 既然朝廷军率先停火,他再停火便不算丢脸了。 他娘的这朝廷水师怎么变得如此犀利,完全不像他所熟知的花架子官兵啊。 郑三虎决定派人将这一消息报告给福建的郑芝龙。 当然得等这场战斗结束才行。 如今整个港口都被戒严封锁,是不可能派船出海的。 天色渐渐黑了,太阳落山月亮升了起来。 双方默契的偃旗息鼓,停火休息。 郑成功的船舱之中却是灯火通明。 “禀将军,据探子回报这处小岛名叫九山岛,岛的北面是一处悬崖,不过有一处水洞可以直通岛上。” 郑成功听到这里眼前一亮道:“消息可准确?” “这是附近的渔民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郑成功喃喃道:“若是从此处进攻却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只是渔民都知道的软肋倭寇可能不知道吗?” “禀将军,据说这股倭寇是刚刚来的。之前九山岛被另一股海寇盘踞,这股倭寇来了后原先岛上的海寇就主动撤走了,这股倭寇遂顺势鸠占鹊巢。” “哦?” 郑成功微微一怔。 这倒算是个很有用的信息了。 若这股倭寇真的是新来的,怕是未必对岛上的地形地势了如指掌了。 若是自己派兵从那水洞进攻,或许可以发挥奇效? 郑成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的这个决定或许会影响整个战局,所以必须要慎重。 思忖了良久郑成功还是决定一试。 强攻肯定会有很大的损失。奇袭的话若是成功将会大赚,即便失败了损失的也只是一小部分兵力。 经过一番权衡,郑成功还是觉得从水洞奇袭的收益更大。 “传我将令,明日一早主力继续猛攻,但不必冒着炮火抢滩登陆,派遣一偏师去往后崖水洞,奇袭之!” ... ... 第四百四十九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兵者,诡道也。 这个说法或许有失偏颇,但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 郑成功选择从后崖奇袭,便是笃定这伙刚刚出现的倭寇对九山岛的地形不熟悉。 这样他们便可以利用此点大做文章,甚至一举夺得九山岛的控制权。 当然正面的进攻还是必须得做的,只有如此才能让这些倭寇不至于起疑。 不然水师官兵突然偃旗息鼓,即便是傻子也能察觉出异样来。 “将军,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进攻。” 郑成功听闻奏报轻点了点头,和声道:“那便进攻吧。” 郑成功一声令下,几十艘战船上的火炮便都瞄准了码头上的堡垒。 伴随着声声轰鸣,铅弹呼啸着朝堡垒砸去,击起无数碎石块。 郑三虎的情绪却是没有任何的波动。 他已经适应了官兵的进攻方式。无外乎是靠着大炮制造声势,想要一举吃下自己。 这真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且不论九山岛上的防御工事十分严密。仅靠火炮轰射难以摧毁。 即便他们真的摧毁了大部分的堡垒也不意味着官兵能够登陆。 只要他们不能登陆便是闹的再过热闹也是无用的。主动权掌握在郑三虎手中,只要郑三虎不想下海,朝廷的水师便只能在海上干瞪眼。 这种感觉真的是爽啊。 “你既然想玩,咱就陪你好好的玩,咱就不信了有老子把守,你能上岛!” ... ... “快一些,再快一些。” 渔民刘海波十分焦急的催促着。 官兵们划船的速度太慢了,按照这个速度不知何时才能到后崖。 这本就是奇袭,奇袭就要做到出其不意。若是对方都知晓有了准备,奇袭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他们的速度太慢了。速度越慢被发现的风险就越高。真不知道这些平日里看起来威猛无比的官兵是没吃饱饭还是怎的,看的刘海波心急。 “我说向导,你带好路就行了。弟兄们也是第一次划这种小船,能够划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一名水师官兵实在忍受不了刘海波的聒噪,便顶了一句。 谁知刘海波闻言直是炸了。 “好啊,这倒是你们有理了?若不是你们将军求我,我怎会答应替你们带路。就你们这副样子也指望能够打的赢岛上的倭寇?好,这路我不带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刘海波要罢工,吓坏了小船上的官兵。 他们要真是失去了这个向导,去不了后崖不说,就连回去的路可能都找不到了。 “您消消气,我那兄弟也就是随口一说。” 刘海波却是不依不饶道:“官兵咋了,官兵也得讲道理不是。小老儿不还是为了你们好?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骂的难听,先前顶撞他的官兵憋的窝火正欲反唇相讥,去被同伴死死的按住。 “您老消消气,消消气。”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 在对方一再赔罪示弱下,刘海波也不好再拿捏身段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让我带路就得都听我的。” “都听您的,我们都听您的。” “那好,把船给小老儿我摇快点,要快!” 刘海波以上峰的口吻命令道。 一众官兵也不敢顶撞,只闷声摇起船。 其实也不怪他们。毕竟平日里他们坐的都是大福船、大广船。 这些大船都是靠着风力推动船帆航行,并不需要太多人力。 而小船就完全不同了。小船没有船帆只能靠人力划。刘海波是渔民划船自然快。可这些水师官兵就不太擅长了。 至于为何乘小船去后崖而不是大船,也是有考量的。 一来大船实在太大,目标过于明显,难以完成奇袭的效果。 二来后崖的水洞那里吃水很浅,寻常的大船很可能搁浅,只有小船才能通行。 “再加把劲,再快些,快些!” 刘海波却是十分享受这种快感,一遍又一遍的命令道。 ... ... 终于,费劲千辛万苦之后几十艘小船抵达了后崖水洞。 每艘船上有二十人,一共一千人。 看起来这个人数并不算太多,可要发动奇袭也足够了。 在刘海波的指挥下小船一艘艘的进入水洞。 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水师官兵点燃早就准备好的火把借以照亮前进之路。 水洞之中不仅很昏暗还很潮湿。 水师官兵们皆是屏息凝神生怕突然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这里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若不是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们真怕是会被逼疯。 突然一名水师官兵尖叫了起来。 众人闻声扭头去看,只见一群蝙蝠从那名官兵的头顶飞过。 原来是虚惊一场! 众人皆是长出了一口气。 船继续往里走。 头顶上的空间越来越小,最后水师官兵们只能佝偻着身子,十分难受。 “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急什么,小老儿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刘海波没好气的回应道。 虽然他是这一代的渔民,但来到这水洞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他现在完全是凭借回忆带领船队前行,心里也是有些没底的。 “快看,前面有光!”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众人的注意力便都被吸引了。 他们扭头去瞧,果不其然前方真的有光亮。 这光亮不是火光而是自然的日光。这证明通往岛上的密道就在眼前! 水师官兵们个个面露喜色,有的甚至叫了出来。 “嘘!发什么疯。你是想把大伙儿都害死吗!” 新来的倭寇或许原本不知道这个密道,但要是他们被叫喊声吸引来了,水师官兵们肯定难逃一死。 那名水师官兵这才垂下头去,一脸愧疚。 “前面就是通往岛上的密道。一会小老儿走在前面,你们跟在后面。走的时候紧凑一些,千万别有人落下。” 其实都不用刘海波说这番话。因为没有人想要在这个昏暗逼仄的鬼地方多待哪怕一刻。 刘海波所在的小船率先停靠了下来。 刘海波举着火把看了看,确认无误后跳下了船。 虽然他早有准备,但踩在布满苔藓有些湿滑的石头上时还是险些滑倒。 ... ... 第四百五十章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刘海波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好险,真的好险。 他强自使自己镇静下来,挺直腰板向前走去。 不过刘海波的这个“小意外”也给一众水师官兵提了个醒,使得他们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怠慢。 虽然他们手中拿着火把,但在这昏暗的水洞之中前行仍然很困难。 尤其是往上爬。 脚下的石块随时可能松动且湿滑无比。一不小心就会踩空。 便是刘海波本人额头都渗出了汗水。 不过有一点是值得庆幸的,那就是他们距离爬出这个水洞更近一步了。 光线越来越明亮,昭示着出口越来越近。 当心中的那份期盼隐隐变为现实之时心头的不光是兴奋甚至还有些紧张。 毫无疑问刘海波是第一个爬出水洞的。 当他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踩到踏实的泥土地时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来。 “没有问题,都上来吧!” 刘海波招了招手,示意水师官兵们快点上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处灌木丛。 暂时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可时间拖得长了可不好说。 待水师官兵全部上来后刘海波清了清嗓子道:“某已经把你们带上这九山岛了,成与不成就看你们的了。” “啥意思?向导想要走?” “我当然要走。我继续留在这里难道帮你们杀倭寇吗?” 刘海波翻了翻白眼道。 他答应给水师官兵们带路还是看在丰厚酬劳的份上。 但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才是。 如果连命都没了,钱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指望他杀倭寇?门都没有! “这...弟兄们便不要强人所难了。刘向导想走就让他走是了。” “这还差不多。” 刘海波说罢便要沿着来路下去。 他走到洞口突然停住,扭过头来道:“别说小老儿没有提醒过你们,这岛上的防御十分森严。你们最好想好了再行动,可没有后悔药吃。” ... ... 郑三虎翘着二郎腿,十分得意的哼起了小曲。 朝廷官兵比他想象的还要弱。 在自己的火力压制下他们根本无可奈何,别说抢滩登陆了就连靠近都难。 躲在船上放炮有个蛋用,也就是装腔作势罢了。 这个统兵的将领准保是个糊涂蛋。 “传我的命令,对着对方旗舰放炮!” 虽然知道在这个距离很难真的打中对方的旗舰,但郑三虎还是决定做出一番姿态来。 他要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知道论海战,朝廷就是个屁。 火炮轰鸣声中郑三虎眯起眼睛,十分惬意的打了个嗝。 ... ... 座船之上的郑成功第一时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这是在示威啊。 毫无疑问对方是看不起朝廷的水师官兵,这才会用这种方式来激他。 不过郑成功丝毫没有被激怒。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些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对方故意激他就是希望他失去理智。他若真的落入圈套,岂不是太蠢了? 何况他的后手对方未必知道啊。 别看对方现在如此嚣张,没准过不了多久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便先让你嘚瑟一下。 ... ... 参与奇袭的水师官兵已经走出了密林。 他们现在遇到的一个难题就是难以确定岛上的方位。 他们人数也有一千,若是胡乱走动被倭寇发现,那整个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是以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赵勇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他思忖了一番之后决定分兵。 一来分兵可以减小目标,二来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摸清倭寇在岛上的部署。 当然分兵之后还会合兵。 他们人数有限,分兵只做侦查之用,决战之时还是要集中力量的。 他们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失败倭寇势必会有所警觉,再想奇袭就太难了。 方案确定后说干就干。 赵勇亲自带五百人往北边侦查,张兴则率领剩下的五百人往南面去。 双方各自离去前约定好还在这处灌木丛汇合。 九山岛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赵勇发现岛上不但有树林还有开垦出来的农田。 难道说倭寇还亲自耕种?亦或者奴役他们掳掠来的沿海百姓? 暂时这个疑问是无从解答了,因为此时此刻农田之中空无一人。 赵勇命麾下士兵尽量弓着身子前行,这样可以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天知道倭寇有没有在附近安排暗哨。 他们的行动不准许失败,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将军,你看!” 正自走着,赵勇身边的一名士兵突然压低声音道。 赵勇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股炊烟淼淼升起。 这个时候升起炊烟,说明对方开始埋锅造饭了。 赵勇不由得大喜。 这对他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人在吃饭的时候是最放松被动的。遇到袭击是不可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的。 即便做出反应他们的反应也是逃跑。即便是凶残的倭寇也不可能有例外。 “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不要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杀!” “杀啊!” “杀倭寇!” 几百名水师官兵呼啸冲出,如猛虎出山一般。 他们都是郑成功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战斗力十分强悍,此刻个个怒目圆睁。 而正在准备吃饭的倭寇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等到水师官兵冲到跟前时他们才意识到不对,屁滚尿流的四散逃命。 他们也不想如此狼狈,可是没有办法。 谁会在吃饭的时候把刀搁在身边? 而对方可是挥舞着腰刀的凶悍士兵啊。 若不逃命肯定得被剁成肉泥。 赵勇则不打算给他们逃走的机会。 他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列,赵勇的举动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水师官兵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现在纷纷把火气撒在了倭寇身上。 他们挥刀便砍,倭寇的脑袋咕噜噜的滚落,鲜血飙飞,惨呼连连。 水师官兵们发现平日里凶残无比的倭寇竟然也会害怕,也会疼,也会流血。 他们比自己想象的要羸弱的多。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怕的?杀他娘的。 ... ... 第四百五十一章 此非真倭也 “杀倭寇!” 赵勇怒目圆睁,手中腰刀挥的飒飒作响。 倭寇们显然没有任何的准备。 他们就像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慌乱之下所有倭寇都在逃命,根本没有人想要抵抗。 郑三虎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气的暴跳如雷。 岛上的防御如此严密,这些朝廷官兵是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 难道说... 他们会飞天遁地不成? 一想到那些传说中的妖术,郑三虎便觉得头皮发麻。 不可能,这一定不可能。哪里有那么多的妖术。 一定是这些官兵从哪里偷偷潜上来的。 “来人呐,速速随老子前去看个究竟。” 说罢郑三虎便提刀风风火火的离去。可他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扭头冲身后的一人吩咐道:“刘清山,老子不在的时候正面你得顶住了,要是让一艘朝廷的大船靠近岸边,老子要了你的脑袋。” 说罢扬长而去。 ...... ...... 等到郑三虎率领一众手下赶到的时候,简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到处都是断臂残肢,尸体散落一地,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郑三虎匆匆扫了一眼,大致估算出死去人数在三百人左右。 到处都是朝廷官兵留下的痕迹。很显然他中计了。 从一开始朝廷水师的统帅就没有想从正面强攻,他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郑三虎的拳头紧紧攥起,牙齿咯咯作响。 “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给我搜!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些贼人全部搜出来,老子要将他们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 ...... 打赢了登岛后的第一仗,赵勇并没有因此志得意满,而是稳扎稳打,让近千名水师官兵先藏进了灌木丛中。 因为他料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倭寇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官兵们极有可能迎来一场凶狠的报复。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要在敌人气势最盛的时候和他们硬刚呢?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此次行动之前,郑将军曾经亲自嘱咐赵勇要量力而行。 如果能搅乱倭寇在岛上的兵力部署自然最好,如果不行,那便以保存实力为主。 毕竟这一千人乃是登莱水师的精锐,训练出来极为不易。 不到万不得已,郑成功也不希望看着他们送命。 这岛上的地形十分复杂,这股倭寇又是刚刚占据此地,对其不甚了解。 赵勇坚信只要自己耐住性子先苟住就可以给这些倭寇造成极大的麻烦。 再说,刚刚经历了一场鏖战,休息休息恢复体力也是不错的选择。 有一些受了轻伤的士兵则在同伴的帮助下进行简易的包扎。 这种包扎肯定不能治本,但是止血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要血不一直流问题就不大。 每一名水师官兵都随身带着一包干粮,此刻纷纷解开来啃起来。 吃的噎了便取来牛皮囊灌上一口润润嗓子。 但是他们不敢多喝,毕竟岛上的淡水取自哪里他们还不知晓,万一带的水喝光了可是极为尴尬的。 “赵将军,那个抓来的倭寇醒来了。” 原来他们撤入灌木丛前曾经将一名受伤的倭寇打晕带走。 他们对岛上的地形两眼一抹黑,要想发挥比较重要的作用就必须从倭寇嘴中得到一些有用的讯息。 比如说他们的粮食储存在哪里,火药、火铳等重要的物什存放在哪儿。 只有弄清楚了这些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好,我这便去亲自质询他一番。” 赵勇说罢迈开四方步朝那刚刚清醒的倭寇走去。 那倭寇眼神中满是恐惧,看到赵勇朝他走来,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想活命,就跟老子说实话。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赵勇的眼神十分锐利,仿佛能够看透一切一般。 那倭寇却是沉默不语,将头垂了下去。 赵勇冷笑一声,嗖的一声拔刀出鞘,径直将刀搭在了倭寇的脖子上。 “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别,别,我说......” 谁料那倭寇神色大乱竟然直接喊了出来。 赵勇直是一愣。 “你会说汉话?” “非但是我,这岛上的基本都会说汉话。” “可你们不是倭寇吗?怎么会说汉话?” “......” “快说!” “我们其实都是郑芝龙将军豢养的私兵。其中有一些确实是东瀛浪人,但更多的都是土生土长的闽人。” 听到这句话赵勇却是感到震惊不已。 他想过千万种可能,惟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这些人是郑芝龙的人?那岂不是说最近肆虐东南让圣天子忧心不已的倭患其实就是郑芝龙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这也太...... 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你是说所谓的倭寇都是假的?” “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可这九山岛上基本没有多少倭寇。” “好一个郑芝龙,累受皇恩如斯,竟然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他难道不知道吴三桂这个狗贼正在湖广肆虐吗?” 赵勇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或许他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但却是以大明帝国的荣辱为重的。 看到郑芝龙这种不要脸的举动,赵勇真的是肺都要气炸了。 “大人,小的该说的都说了,您就放我走吧。” 那名“倭寇”士兵一脸恳求。 “是啊,你已经没用了,所以可以去死了。” 赵勇毫不犹豫的抽刀在那名“倭寇”脖子上一抹。 只见鲜血飚飞,那倭寇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赵勇,双手拼命去堵伤口。 可是他如何堵得住。身子抽搐了好一阵便没了动静。 “来人呐,把这具尸体处理了。” 赵勇冷冷吩咐道。 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心中的恨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强了不少。 郑芝龙,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一定不得好死。 至于此次水师统帅郑成功得知实情后的举动赵勇并不担心。 当初爆出郑芝龙暗通东虏的消息后,郑成功就曾经明确表示会站在朝廷这边。他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 眼下郑成功肯定更会义无反顾的替朝廷征战。 自古忠孝难两全,郑成功做出的选择令人钦佩。 ...... ...... 第四百五十二章 火烧粮仓 赵勇接下来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决定,那就是火烧粮仓。 郑成功此前并没有给他具体的命令,只叫他见机行事。只要能够拖住“倭寇”就行了。 可在赵勇得知这些“倭寇”的真实身份后,他胸中的怒火无处发泄,遂决定来一票大的。 粮仓的重要性对一支军队来说不言而喻,故而其周围的防御肯定很严密。不过赵勇无所畏惧。 他在灌木丛中稍作休整避过“倭寇”的搜查后,便率领部众往粮仓方向靠近。 九山岛的粮仓位于岛中央偏北一些的位置,赵勇率部翻过一些矮丘后居高临下可以清晰的看到其中景象。 只见粮仓周围大概有五百“倭寇”驻守,他们巡视换防十分谨慎,即便是休息时也只是小憩,绝不会闷头睡大觉。 赵勇在权衡一番后发觉强攻不是很容易,便决定分兵。 先派一部人马引走驻守“倭寇”的主力,然后他亲领另一部分人趁机杀出火烧粮仓。 计划很完美,但具体实施起来还要看形势。 赵勇不是拖沓的人,他立即命副手点齐三百人从正面杀出,造出很大的一股动静。 粮仓周围的“倭寇”见突然有几百人杀出皆是骇了一跳。 不过他们毕竟是久经战阵之辈,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列阵迎敌。 朝廷官兵的任务是引走这些“倭寇”,自然不能拼尽全力。 他们与“倭寇”交手一番后便佯装溃败,杀的不过瘾的“倭寇”自然而然的追杀了出去。 站在高岗之上观察的赵勇见状直是大喜。 他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只要能有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能把粮仓中的粮食烧个精光。 若是“倭寇”没了粮食,军心涣散之下肯定无心防御,届时郑将军就可以顺势登陆,拿下九山岛。 ...... ...... 火势太大了。 大到远处的郑三虎都能看到。 虽然无法确定着火的具体位置,但从大致方向判断应该距离粮仓的位置不远。虽然郑三虎不愿意相信,但他不得不承认,若真是粮仓被焚毁那可真是灭顶之灾。 “快,速速派人去看看,大火是从哪儿烧起来的。” 此刻郑三虎已经是心乱如麻,无暇顾及搜查全岛的事,只想着如何保住粮仓。 ...... ...... 郑成功第一时间觉察出了“倭寇”心态的变化。 不知怎地,岛上的“倭寇”变得慌乱了许多,连带着许多动作都开始变形。 这对水师官兵来说可是绝好的消息。 郑成功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命令属下全力进攻,争取抢滩登陆成功。 看来赵勇他们已经登上了岛,并在岛上制造了极大的混乱。 不然郑成功难以想象,倭寇怎会突然之间变得阵脚大乱。 他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登岛,不然岂不是对不起赵勇等人的辛苦付出? 九山岛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最难的就是完成登岛的那一步。 只要登岛成功,接下来的事情便都简单多了。 郑成功相信经过他悉心调教的这支军队一定能够一举荡平倭寇。 ...... ...... 当郑三虎看到烧为废墟的粮仓,心中的愤怒难以用言语形容。 这帮废物,竟然连一个粮仓都看守不住。 如此一来他们的形势将会十分被动。即便他们能够勉强守住九山岛,只要官兵想要耗下去,大可以封锁所有港口,把郑三虎等人活活饿死。 九山岛的密林之中当然也有一些野物,但仅靠此是不足以撑下去的。 郑三虎十分清楚士兵们得知断粮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继续守下去吗?当然不行。 郑三虎已经做出了决定。 逃,头也不回的逃。 他甚至来不及通知那些尚在防御的部下,亲自点齐身边的部下从一处港口乘船出海。 此处港口位置十分隐蔽,朝廷官兵尚没有发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过当郑三虎的双脚踏上甲板时心中仍然满是不甘。他攥起拳头发誓道:“我还会回来的,等着,都给我等着!” ...... ...... 在轮番猛攻下郑成功终于率部突破了“倭寇”的封锁,抢滩登陆成功。 但是通过对俘虏的质询却并没有发现倭寇头子的踪迹。 郑成功心中断定,一定是这名倭寇头子见势不对提前逃跑了。 郑成功命人将这些俘虏暂时看押起来,亲自去寻立有大功的赵勇。 赵勇却是有些尴尬。自从他知道这些倭寇是郑芝龙豢养的私兵后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郑成功。 虽然郑成功一心为国,可再怎么说郑芝龙也是他爹,得知困扰天子的东南倭患是自己亲爹所为时他该如何自处? 不过该面对的事情终归是要面对的。 赵勇在接受郑成功一番夸奖后请求其屏退左右,给二人一个独处的机会。 郑成功虽然十分不解但还是准许了赵勇的请求。 “现在你可以说了。” 却见赵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郑成功磕头道:“郑将军,卑职此番得知了一个消息,不敢对郑将军隐瞒。还请郑将军得知之后不要动怒。” 郑成功微微笑道:“赵勇你但说无妨,本将是不会动怒的。” 赵勇在心中叹了一声,这才沉声道:“事情是这样的。卑职抓到了一名俘虏,从他的口中得知这些倭寇并非是真倭,而是......” “是什么?” “是南安侯,福建总兵郑芝龙的私兵。” 郑成功听到这里面上的笑容瞬时凝固,嘴角抽搐了几下才问道:“你说的可都是实情?” “卑职不敢说谎,不过卑职觉得可以多审问一些俘虏,毕竟那俘虏有可能...” “你不必再说了。” 郑成功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本将自有计较。” 郑成功此刻心中已是乱成一团,却还得强装出一幅镇定的样子。 “是。卑职告退。” 赵勇也知道郑成功需要时间来冷静和平复心情,便恭敬的告退了。 赵勇退下后郑成功仰天长啸了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总是跟他作对。 他好不容易做出这番成绩,却发现他和朝廷的对手是自己的父亲。 这是何等的嘲讽? ...... ...... 第四百五十三章 郧阳告急 堵应锡的军令已经下达,责令曹凤年立即放了关押的府学生员。 曹凤年虽然极度不愿,却也不能公然违抗巡抚大人的命令,只得放人。 只是如此一来他心中对吴文道更加仇视,总兵衙门与知府衙门之间的关系势如水火。 李谦等府学生员被放了后还不满意,他们又来到知府衙门前长跪不起,请求知府大人为他们做主,派兵攻打鞑子。 吴文道差点气晕过去。 他要是能调动兵马还用得着给巡抚大人写信吗? 眼下想要命令曹凤年出击是不可能了,能够守住郧阳府便是最大的胜利。 他只得出面安抚一众府学生员,告诉他们时机未到。时机一到一定会让鞑子血债血偿。 可是也不知道怎的,豪言壮语刚一出口便传来消息,吴三桂统率的大军浩浩荡荡朝郧阳府府治郧县杀来。 听到这个消息吴文道直接吓尿了。 这是怎么回事,鞑子不是一直在郧阳府周遭劫掠的吗,怎么会打府城的主意? 他的心情立时变得紧张了起来。最要命的是大敌当前,他不得不仰仗总兵曹凤年,而曹凤年刚刚跟他闹了这么大的一个别扭,肯真心实意的出力吗? 这事情办得,真是尴尬啊。 而与此同时总兵府中的曹凤年却是暗爽不已。 吴文道啊吴文道也有你落到老子手中的时候。 眼下鞑子大军攻城在即,你不仰仗老子还能仰仗谁? 老子倒要看看,你这老狗还能得意到几时。 当然即便如今曹凤年也没有想过投鞑。 武人有武人的骄傲,要是人人都像吴三桂那狗贼一样才是把武人的骄傲都丢光了。 不过曹凤年决定好好给吴文道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欺负武将的下场。 ...... ...... 吴文道亲自派人去请了三次,曹凤年皆是托病拒绝前往。 吴文道的脸都气绿了。 这个死丘八,知道自己被拿捏着便这般做派,真是令人作呕。 不过即便吴文道对曹凤年再怎么恶心,这个头还是得低的。 你不是端着架子吗?本官亲自去请总行了吧! 吴文道换了一身绯红色的官袍,在一众亲随的簇拥下浩浩荡荡朝总兵府杀去。 值守总兵府大门前的兵卒见到这阵仗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前去通报。 吴文道只得站在大门口等着。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那军卒去而复返,却是带来一个令吴文道吐血的回复。 “总兵大人有恙在身,不便见客,吴知府请回吧。” 好啊,好啊! 好一个铁骨铮铮的郧阳府总兵。 你这是存心跟本官过意不去是不是? “哼,我们走!” 吴文道这张老脸是没地方放了。他不甘受辱,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 ...... 回到知府衙门后吴文道心忧不已,他忽然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大明朝对于文臣和武将的守土之责定义并不同。 对文臣而言,守土就是他们的责任没啥好商量的。 若是失土城破,第一个被追究责任的一定是文臣。 假如郧阳城破即便吴文道侥幸逃走,也肯定会被天子派来的锦衣卫缇骑抓回南京,怎么也逃不过那断头一刀。而如果是武将,只要力战御敌,即便战败也可以戴罪立功,至少性命是无忧的。 这个死丘八不会因为和自己的这点嫌隙,故意放水让鞑子攻进郧阳城,演死自己吧? 一想到这里吴文道便觉得头皮发麻。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再想这些无用的只是自扰罢了。 他总不能真的向一个丘八低头吧? ...... ...... 经过一番休整,吴三桂已经恢复了来时的姿态。 在他看来只要自己拿下了郧阳,闹出了些动静,清廷那边便能交代了。 一开始他并不打算强攻府城,只打算劫掠沿途村庄。 可在看到明军的龟缩姿态后他改主意了。 若是面对此种姿态都不攻城,岂不是堕了他大清第一猛将的威名? 于是乎吴三桂大手一挥率部攻向郧阳。 他在郧阳府已经待了有一段时间了,故而赶制了一些攻城器械。 撞车、云梯乃至简易的投石车,可谓应有尽有。 当然吴三桂最想要的还是红衣大炮。 这玩意乃是攻城的神器,只要瞄着城头一阵猛轰就是。用不了多久城头上的垛口、城楼就会被夷平,甚至可能直接轰开城门。 可是如今清军的红衣大炮都集中在孔有德、耿仲明的天佑军中。即便是吴三桂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讨要到。 所以他只能将就一些用土法子攻城。 这个法子笨是笨了一些,不过只要坚持还是能够攻进城的。 吴三桂对自己很有信心。 ...... ...... 看着城外黑压压的清军,吴文道只觉得两眼发黑,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妈呀,吴三桂这是把主力都调来了啊。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欣慰的是,似乎曹凤年并没有演死自己的意思。 这位郧阳总兵在大敌当前之时还是有分寸的,他“带病”登上城头,亲自指挥防御。 只是曹凤年全程和吴文道没有任何交流罢了。 李谦等府学生员得知吴三桂要攻打郧阳城后,向吴文道请愿,请求登上城头助战,却被吴文道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此刻他直是一头包,哪有心情让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登上城头观战。 到时真打起来这些书生非但不能帮着杀敌,还极可能成为累赘。 对此李谦等人虽然懊丧不已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城外金鼓声渐渐响起,大战一触即发。 最后在低沉的海螺号声中吴三桂麾下的清军如潮水般向城墙涌去。 吴文道何时见过这种阵仗,直是吓得两腿发软。 他咽了一口吐沫,喉结上下耸动憋了好一阵子才清了清嗓子道:“本官先去城楼里观战。” 清军的进攻很有层次感,先用投石车对城头进行火力压制,与此同时冲车和云梯向城墙方向靠近。 不管是冲车还是云梯外表都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牛皮,故而寻常的箭矢根本伤不得其分毫。 城头之上曹凤年却并不着急,静静的观看着这一切。 ...... ...... 第四百五十四章 鏖战 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老将,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将他吓到。 相反,这更加刺激了他,使他能够以更加饱满的态度迎接这场大战。 吴三桂,这个鞑子册封的汉人藩王,统率着数万大军,看架势是想要将郧阳一口吃掉。 不过曹凤年也不是好惹的,他命麾下士兵将守城一应事宜准备妥当,以不变应万变。 郧阳城头并没有火炮,所以曹凤年得等对方进入弓箭手的射程才下令放箭。 清军则趁此机会迅速的推进,转眼间已经杀到距离城墙一百步的距离。 “放箭!” 早已等候多时的曹凤年终于爆喝出声,声音如同雷电一般。 顷刻间万箭齐发,箭矢裹挟着凌厉的气势朝清军射去。 那些躲在云梯、冲车底下的清军士兵自然不需要担心。其余冲锋的士兵则纷纷举起盾牌格挡。 这一防御举措挡掉了大部分的箭矢,但也有少部分箭矢从空隙窜了进去,射穿了清军士兵的皮肤。 惨叫声相继传来,清军出现了伤亡。 城头之上的曹凤年怒目圆睁,嘶吼着给士兵们打气。 “儿郎们,杀鞑子的时候到了。报效朝廷的时候到了。不要放一个鞑子进城!” 他亲自擂鼓,将城头上的氛围调动到了极致。 “杀鞑子!” “杀鞑子!” 吴三桂则是微微眯着眼睛,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 从他降清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在乎什么满汉人了。 只要能够获得荣华富贵获得利益,那便是叫他做任何事都没有问题。 转了这么一圈他才发现原来什么忠君爱国都是狗屁。唯有拳头硬才是大道理。 谁的拳头硬谁就能主宰天下,谁的拳头硬就能制定秩序。 崇祯皇帝为何自缢煤山做了吊死鬼,不就是因为李自成的拳头更硬吗? 李自成为何被阿济格追的丢盔弃甲,困死九宫山?不就是因为阿济格的拳头更硬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吴三桂只是顺应大势而已。 倘若他当初没有献出山海关,放清军入关就真的能够守住汉家江山了吗?迟早有一天满清还是会打进关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吴三桂献关不但令自己大赚一笔,还使得清军进关的历史进程提前了许多。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他奇袭荆门,就是想跟李过、高一功比一比谁的拳头更硬。 本来他都以为城破在即,谁知道黄得功突然杀出,搅乱了他的全部部署。 他只能选择撤军。 也许他打不过联手的李过、黄得功。但要对付区区几个阿猫阿狗还是易如反掌的。 他甚至不想知道如今郧阳的守将是谁。 因为他们都是鼠辈,名字根本不配令他知道。 攻城的过程吴三桂根本没有任何保留。 他不想出现任何的意外,但求毕其功于一役。 只要拿下了郧阳就等于在湖广安插了一股势力,随时可以往周边渗透。 届时便是桀骜不驯的阿济格怕也是得赞叹自己的先知灼见吧? 打吧,杀吧! 他十分享受碾压带来的快感。 这些愚蠢的南人竟然妄图抵抗自己麾下的精锐。 那就叫他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吧! 开战前吴三桂已经下了严令,城破之后屠城。 不论军人还是百姓,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一概格杀。 他要用郧阳城军民的首级铸成一座京观,震慑那些妄图抵抗清军的不自量力之辈。 这是清军一贯奉行的政策。 至于出现些许伤亡吴三桂根本不在乎。 虽说这些都是他的私兵,但只要能够换取更大更多的利益,便是牺牲一些也无不可。 云梯已经搭靠在了城墙上,冲车也在一次次的撞击着城门。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按照吴三桂的计划发展。 在他看来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 ... “放滚木、擂石,快!” 曹凤年怒声嘶吼道。 他麾下的许多士兵缺乏实战经验,所以他必须一次次的通过怒吼来提醒这些新兵蛋子该做什么。 至于老兵则让人省心的多了。 他们从容不迫的将滚木、擂石从垛口扔下,然后迅速接着搬运。 有辅兵在,他们只需要搬运一小段距离,已是省力的多了。 至于钉拍这种大型守城器械当然也有用武之地。 每放下钉拍一次就能对攀登的鞑子造成极大的伤害。 有些鞑子好不容易攀到一多半的位置,直接被钉拍拍成了肉泥。 至于那些侥幸躲过钉拍的鞑子也被滚木、擂石砸落,重伤哀嚎。 不过鞑子的数量显然很多,每有一人倒下必定有人上前填补他的空缺。 曹凤年神情专注,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虽然现在看起来他们场面占优,但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变数。 曹凤年输不起。他的背后是数万郧阳百姓,这些百姓能否活命全看他能否守住这座城。 鞑子的凶残远近闻名,曹凤年不会指望他们在破城后还会对百姓仁慈。 所以他必须守住这座城,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 “快放箭,快浇滚油!” 曹凤年只觉得自己一刻也不得闲,必须时刻指导这些士兵如何防御。 鞑子进攻的节奏很紧凑,似乎有意在逼明军犯错误。 只要明军不小心犯了一个错误,就会紧跟着犯另一个错误。如此周而往复。 所以曹凤年的神经就像一根绷紧的琴弦不敢有丝毫松懈。 “杀啊,杀!” 到处都是传来的喊杀声。 有些是明军发出的,有些是清军发出的。 这些声音和滚木、擂石砸在人身上发出的声响,以及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氛围。 战场之上不看对错,只论生死。 你如果死了那一定会被认定为错的一方。因为死人不能开口替自己辩解,只能任由胜利者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双方都不想输都不想死,所以都是使出了吃奶的劲。 你朝我射一箭,我向你还一矢。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渐渐的明军也开始出现了伤亡。 不论是投石机的抛射还是弓箭手的仰射都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 ... 第四百五十五章 曹凤年孤胆守郧阳 双方求胜的欲望都很强。 明军是为了活下去,清军则是为了城中的女人、金银。 没有人想做失败的那一方。 一个个普通的生命在这场战争中消逝,卑微的如同蝼蚁一般。 清军的战斗力显然更胜一筹,不过明军的求生欲望更强。 双方杀得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这厢清军好不容易杀上城头,立刻就被蜂拥而至的明军赶了下去。 曹凤年甚至亲自披挂上阵,还剁掉两名清军士兵的头颅。 至于城下的吴三桂,就要镇静的多了。 他丝毫不着急,因为他坚信用不了天黑清军就能拿下郧阳。 直到目前为止,本家兵都没有投入到战斗中。充作炮灰的都是可以被牺牲的绿营兵。 清军可以耗得起,明军他们耗得起吗? ...... ...... “报!曹将军,北城请求增援!” “报!曹将军,东城有些撑不住了!” “报!曹将军,南城正遭到鞑子猛攻!” 随着战斗的进行,明军的弱点渐渐暴露了出来。 他们的人数虽然不处于绝对劣势,但其中新兵居多。 新兵打顺风仗没有任何的问题,只需要摇旗呐喊即可。 可新兵是打不了逆风仗和均势仗的。 前者新兵多的一方会立即溃败,后者新兵多的一方会被对手滚雪球,从而最终耗死。 曹凤年本人当然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 可是他麾下的士兵却是新兵居多。明军出现疲态自然和这一点有关。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归咎于堵应锡。 毕竟湖广那么大,有经验的老兵数量有限,自然得紧着荆州、襄阳这些重镇驻守。 像郧阳府这种边缘化的地方以老带新已经是不错的了。 曹凤年此刻已经大汗淋漓。 他倒是有一千名标营亲兵。 这些人是跟着他一直南征北战的心腹。 哪里出现缺口曹凤年便率领这些心腹赶去救火。可现在缺口越来越多,仅仅靠这一千人救火已经救不过来了。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将,曹凤年当然知道问题的症结出在了哪里。 可眼下事实就是如此,曹凤年总不能撒豆成兵,变出几千人马吧? 只有把这些新兵用好了,多撑一些时间了。 时间拖得久了,巡抚大人总会派兵增援的吧? ...... ...... 城墙之下一直默然无声洞若观火的吴三桂突然发声:“是时候了,派本家兵上。” 他一直耐着性子压着本家兵就是为了等这个时机。 眼下明军已经呈现出疲态,只需要派精兵突然杀出,就可以摧毁他们脆弱的信心。 吴三桂对于这个度的把握十分精妙,本家兵出场后迅速扩大了优势,一度登上了城头。 还是曹凤年率领亲兵营杀至才勉强解围。 吴三桂略微感到有些惊讶。 他的本家兵都是当年的关宁铁骑。 曹凤年的亲兵竟然和他的本家兵打的有来有回,足以证明曹凤年的实力不俗。 能养得起这样一千精兵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吴三桂不由得对曹凤年重视了几分。 不过重视归重视,吴三桂坚信最终获胜的还是自己。 毕竟曹凤年的亲兵只有一千人,而吴三桂的本家兵可有数万人,便是拼车轮战,曹凤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加力,三个时辰之内,本将要看到大清的旗帜插在郧阳的城头!” ...... ...... “曹军门,撑不住了呀!” 一名亲兵浑身带血的跑到曹凤年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泣道:“曹军门,要不您快些带人突围吧。您是武将,即便撤退朝廷最多也就是责罚一番,不会伤您性命的。您何苦为了吴文道那狗日的葬送了性命呢。” 曹凤年先是一愣,随即破口大骂道:“混账,你以为本将军是为了吴文道那厮守的城?本将是为了陛下,为了朝廷,为了万万千千的百姓在守城!本将若是率部突围当然可以保住性命。可你有想过城中的百姓吗?鞑子都是禽兽不如的东西。他们破城之后多半会屠城,即便没有屠城也肯定会霍霍城中的百姓。本将能做这种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吗?” 那亲兵神色一黯,羞愧的垂下头去。 “今日老子把话就撂在这里了,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曹凤年狂笑一声道:“吴三桂小儿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怂包软蛋,咱老子便要告诉他除了胆小如鼠的懦夫,这世上更多的是敢于担当的男儿。” “既然将军心意已绝,属下定当追随将军至死!” “好,这才像老子带出来的兵。” 曹凤年拍了拍那亲兵的肩膀,赞许的说道。 “不就是死吗,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曹凤年顿了一顿道:“况且谁赢谁输尤未可知。便是老子死了也要化作厉鬼掐烂吴三桂的喉咙。” ...... ...... “怎么还没有拿下城头。” 吴三桂皱紧眉头,十分不悦的说道。 一个时辰过去了,清军仍然没有拿下哪怕一处城头。这和他的设想很不一样。 他原本以为经过一轮消耗,明军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的本家兵只要冲锋几轮就能把明军仅剩的气势摧毁,然后顺势拿下郧阳。 可现在看来明军的心气还是很足的。他们一次次的将清军击退,完全看不出溃败之势。 这样打下去完全就变成了一场拉锯战,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吴三桂已经看出,郧阳城守城的主力就是曹凤年的一千亲兵。 那么他就要让本家兵从四面城墙同时猛攻,这样曹凤年救西救不了东,肯定会有一面城墙率先告破。 只是这样一来对于本家兵的损耗会较大。可事到如今已经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了。 “来人呐,传我将令本家兵全力出击。” 吴三桂一声令下,本家兵的进攻方式立即发生了改变。他们如同潮水般对四面城墙同时发起猛攻,进攻的频率和强度是之前的数倍。 果不其然面对如此猛烈的进攻明军有些招架不住,四面城墙之中有两面已经出现溃败的兆头。 ...... ...... 第四百五十六章 金鼓齐鸣万众吼 金声桓接到巡抚堵胤锡的命令后立即赶往郧阳。 原来堵胤锡收到吴文道的来信后断定郧阳文武失和,肯定会出大事,便命令麾下猛将总兵金声桓赶往驰援。 金声桓原本是左良玉麾下部将,后来堵胤锡奉天子旨意要将左良玉铲除,暗中拉拢左良玉的属下。 他第一个看上的就是金声桓。 堵胤锡看上金声桓的理由很简单,一是金声桓对左良玉不满,二是他很有打仗的天赋。 最终金声桓也证明堵胤锡没有看错人。他和马进忠一道反水,在关键时刻杀出助堵胤锡一举奠定胜局。 左良玉死后朝廷自然而然接管了全部左军军队。 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数十万人,皆是由堵胤锡一人节制。 当然,堵胤锡是巡抚是文官,具体统兵的事情还得交给武将来做。 他选择将兵权分给金声桓和马进忠。 光是金声桓麾下的士兵就有十万人之多。 金声桓麾下兵马翻了数倍,腰杆子自然硬了。 可是他在堵胤锡面前仍然是毕恭毕敬,惟其马首是瞻。 道理很简单,金声桓没读过多少书,但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当初左良玉对其百般提防,金声桓便憋了一肚子的气要将左良玉掀翻。 而堵胤锡对金声桓很好,金声桓便对他十分恭敬。 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是再冷血的人也是如此。 此次金声桓点齐五万人马驰援郧阳,这是将最坏的可能考虑进去了。 哪怕是吴三桂尽谴主力攻打郧阳,金声桓带了五万人马也不会落于下风。 金声桓的驻地并不在郧阳,而在襄阳。 从襄阳进入郧阳后,金声桓立刻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烧焦的房屋。路边枯骨随处可见,甚至有野狗在撕扯着尸体。 “去打听打听,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 金声桓虽然已经猜到了是谁做出此等暴行,可还是想要亲自验证一番。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鞑子是肯定来过郧阳的。至于鞑子有没有前去攻打府城,那就未可知了。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让金声桓有些闹心了。 周遭数十里竟然连一个活人都没有。他的亲兵搜了个遍,除了尸体还是尸体。 “嘶。” 便是见惯世面的金声桓都不免倒抽了一口凉气。 能够做出这等禽兽行为的非鞑子莫属了。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犹豫了片刻后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急行军,迅速驰往府城。” ...... ...... “痛快,痛快。哈哈哈哈。能够杀这么多的鞑子,老子便是死了也不亏了。” 曹凤年挥舞着手中钢刀放声狂笑道。 鞑子也不过如此,吴三桂也不过如此嘛。 狗屁的名将,不过是一欺世盗名之辈耳。 曹凤年杀的痛快甚至唱了起来: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这首歌本是红巾军的军歌,放在这里来唱却也是十分应景。 鞑子本是朝廷治下番人,努尔哈赤这厮找了个借口起兵造反,趁着大明内乱不断扩展地盘。 到了皇太极时期更是控制了以沈阳为中心的辽东地区。 到了多尔衮主政,更是走了狗屎运,遇到个献关的吴三桂。 鞑子不费吹灰之力入关顺势拿下了北京。 之后的事情便不用说了。河南、山西、陕西一个个被鞑子占据。 除了朝廷控制下的山东,整个北方大地都落入异族之手。 看到此情此景,当时曹凤年是极为愤怒的。 好在陛下英明神武,重用了高杰。 高杰也没有让天子失望,以一次漂亮的北伐狠狠抽了鞑子的耳光,告诉鞑子大明不是好欺负的。 现如今鞑子好了伤疤忘了疼,竟然敢来主动挑衅,身为大明将领曹凤年自然有责任狠狠的教训他们一番。 可惜他现在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哪怕是他杀的鞑子再多,也无法阻止吴三桂夺取郧阳城了。 曹凤年十分清楚吴三桂拿下郧阳只是时间问题,也许半个时辰就能攻入城中。 他已经做了能够做的一切,却仍然无法阻止这一幕的发生。 真的有些遗憾啊。 曹凤年是不会让鞑子把他俘虏的。 等到他力战不敌时就会挥刀自刎,绝不使国体受辱。 他的亲兵们大概也会追随他自杀。都是曹凤年带出来的兵,这点操守还是有的。 渐渐的曹凤年眼前的景象有些迷离。 他只觉得一个个人影在他的眼前晃动,他却分不清楚这些人究竟是敌是友。 他实在是太累了,好想永远的休息啊。 “将军快看,是援军!” “曹军门,援军来了,我们得救了!” 恩?不是在逗他吧? 曹凤年眼神不由得一亮。 他定睛瞧去,只见一支大军真的朝郧阳城的方向杀来。 见那大军的气势足有数万人之多,再看他们打出的旗号不正是朝廷的吗! 援军真的来了! 曹凤年不由得狂喜。 不仅为他和麾下将士可以活命,更为城中的万千百姓。 这些老百姓都是无辜的,为何要惨死在鞑子的屠刀之下? 堵巡抚,一定是堵巡抚派兵来救他们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此刻曹凤年的鼻头酸了。 眼眶之中的泪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狂吼道:“援军来救咱们了,大伙儿加把劲,把鞑子赶下城去啊!” “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 郧阳城头上原本已经绝望的明军复又恢复了斗志。 他们只要再撑一刻,就能和援军将鞑子合围于此。 所有的屈辱、痛苦都在此刻转化为愤怒。 汉家儿郎根本不应该遭受这样的苦难,他们受到的苦难必定要让鞑子十倍百倍的偿还! ...... ...... 第四百五十七章 吴三桂退兵 吴三桂的脸色铁青,拳头紧紧攥起。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就在几乎拿下郧阳城时明军又有援军杀出。 这可和他攻打荆门时如出一辙。 两件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放在一起让他很难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难道说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了? 真是该死! 如果说荆门是湖广腹地,明军杀出还情有可原。郧阳可是湖广的边界地带,在这个地方突然杀出明军,只能理解为提前有布置了。 那么究竟是谁在暗中布局? 吴三桂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该怎么办? 继续硬着头皮打不是不可以,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明军如果对他包夹合围,他很可能被困死在这里。 唯一的办法是先击溃一边的明军再去攻打另一方,实行各个击破。 但吴三桂觉得胜算不足五成。 他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如今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他输不起。 只要一输,轻则被降职处分。重责被剥夺兵权幽禁至死。 一想到这里吴三桂便感到不寒而栗。 汉人在清廷眼里终归只是奴才。唯一的区别是有实力的奴才和没实力的奴才。 吴三桂当然想做有实力的奴才,这就要求他必须尽可能的打胜仗,不能给人一种外强中干的感觉。 什么是实力?手中有兵,有精兵就是实力。 对吴三桂而言这些本家兵就是实力的体现。 清廷册封的三顺王麾下士兵加在一起都没有吴三桂的本家兵多。这也是吴三桂的地位高人一等的原因。 可要是就这么撤退,吴三桂就只能返回陕西了。 此次征讨湖广吴三桂是被寄予厚望的,如果一场胜仗都没打怎么也说不过去。 吴三桂内心十分犹豫挣扎,到底撤还是不撤? 便在这时金声桓率领的明军骑兵已经开始对吴三桂的中军发起冲锋。 吴三桂骇了一跳,心道这年头敢主动跟他本家兵对冲的人还真是不多见。这厮有些魄力。 思忖良久吴三桂还是决定撤军。 继续打下去对他百害而无一利,损兵折将不说也未必能够拿下郧阳。即便拿下郧阳也是亏得。 海螺号声响起,吴三桂鸣金收兵。 这些攻打郧阳的清军士兵早就没了心气,听到鸣金收兵皆是如释重负的长松了一口气。 撤退的过程并不顺利,金声桓不断的率部袭扰,弄的吴三桂不胜其烦。 好在骑兵的机动性还是很强的,在付出一些代价后吴三桂最终逃出升天。 ... ... 金声桓在追杀的过程中斩获三千余首级。 这个成绩放在一年之前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大胜。但在经历对清军数次大胜,尤其是四川之战后便不那么显眼了。 但胜利毕竟是胜利,尤其是这种反败为胜的,极为鼓舞士气。 郧阳总兵曹凤年命人打开城门,亲自出城迎接。 金声桓也是满满受了曹凤年之礼。 若非他及时赶到,鞑子破城没有悬念,这城中军民包括曹凤年在内都得做鞑子的刀下鬼。这么算他对曹凤年可算是有救命之恩。 “曹总兵,本将奉巡抚大人之命赶来驰援,一路上快马加鞭急行军,不敢有丝毫耽搁。看到郧阳无忧,本将便放心了。” 金声桓淡淡说道。 果然是巡抚大人的命令! 曹凤年心中感慨道。 照理说巡抚大人是文官,郧阳闹出文武失和的事情,他理当偏袒吴文道。可是事实上却没有。 自始至终巡抚大人都是以军国要事为重。这令曹凤年钦佩不已。 他自问若是换做自己是做不到这么中正的。 看来他和巡抚大人还有很大的差距,应该多多学习啊。 “金将军救命之恩在下记在心上了。以后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金将军尽管开口,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至于巡抚大人的恩情,末将自不敢忘。” “曹将军言重了。你我都是朝廷的将领,巡抚大人也是朝廷的官员,我们都是替朝廷做事的,何必分的这么清楚?” 金声桓顿了顿继而道:“不过有一事某有些不明,据说郧阳文武失和这才给了鞑子可乘之机,不知可有此事?” 曹凤年心中咯噔一声,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这算是兴师问罪吗? “此事说来话长,不如金将军先随某进城去,待某与你慢慢道来如何?” 金声桓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 ... 吴三桂被赶出湖广后并不敢返回陕西。 他离开陕西前可是和阿济格闹了些小别扭。 若是取胜还好,像他现在这样灰溜溜的回去难保不会被阿济格穿小鞋。 无奈之下吴三桂只得往河南方向挺进。 到时随便找个借口往朝廷一报,相信摄政王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他。 当然为了表示他并不是仓皇落败,吴三桂还是要拿出一些东西证明的。好在他此前在湖广的时候屠了不少村子,斩下数千首级。这些首级他一直命部下带着,现在却是有了用处。 只要把这些首级呈递上去,邀功不说至少能够抵过。 此番吴三桂虽然损兵折将,但大多是绿营兵。他自己的本家兵折损兵并不严重。 在硬实力没有受到太大损伤的情况下吴三桂相信朝廷和摄政王不会对他动手。 不然若是把吴三桂逼反岂不是雪上加霜? 如今清廷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吴三桂决定先在河南休整一番,待恢复了元气再向朝廷请命出征。下一次他一定要向孔有德讨要几门红衣大炮。 这玩意可是破坚城的利器。 这次湖广之行,不管是打荆门还是郧阳都是功败垂成。 吴三桂深刻反思之后发现就是因为他的军队攻坚能力不足。投石车还是差点意思,若是换了红衣大炮没准早就打下来了。 所以未能有所建树也不都是他的锅。换做别人如果没有红衣大炮也不可能表现的比他更好。 相信摄政王心中也有一杆秤,不会对他苛责。 不过吴三桂自己却在心中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他还会率部杀回来的。届时他必定要让这些明廷将领付出代价! ... ... 第四百五十八章 桂王举兵 郧阳大胜! 消息传到南京,满朝上下欢欣鼓舞。 尤其是天子更是降下圣旨,嘉奖有功将士。 金声桓救援有功,自然要赏。曹凤年守土得力,也应当赏。 最让朱慈烺感到高兴的是,此次大胜彻底挫败了吴三桂的锐气,使得他不得不仓皇逃往河南,短时间内不敢再打大明的主意。 紧接着宁波府也传来消息。 郑成功统领的水师大破倭寇,收复九山岛。 双喜临门之下大明一片欣欣向荣之势。 朱慈烺也隐隐觉得大明已经从被动防御向战略总攻转变。或许再过多则两三年,少则一两年就能北伐中原,恢复神京了。 偏偏就在这时,内厂军情司急奏,广西方面桂王不安分了。 他先是让广西巡抚以剿匪为由调动兵马,随后又从丁魁楚那里借兵合兵一处径直北上。 兵部那边的塘报兴许已经在路上了,可在此之前内厂军情司急奏已经先行一步,让朱慈烺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他的这个堂叔还真是不安分啊。 朱慈烺原本是想等着大局已定再收拾桂王,可看现在这个样子是等不了了。 攘外必先安内,若不能清除桂王这个隐患,大军怎么可能放心北伐? 要是将士们在战场上和鞑子血拼,桂王却在背后捅刀子这可了得。 “来人呐,宣兵部尚书觐见。” 如此紧要的事情朱慈烺当然要和路振飞商议。 事到如今必须下狠心了。 ... ... “臣路振飞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路振飞进入暖阁后跪倒在地行礼如仪。 朱慈烺的父亲崇祯皇帝喜欢在平台召见臣子。朱慈烺却喜欢在暖阁。 一来是这里暖和一些,二来也可以更私密的和臣下交流。 “本兵请起。” 朱慈烺上前将路振飞扶起,和声说道:“朕接到密奏,桂王意图谋反,已经举兵。” 路振飞听到这个消息直是骇了一跳。 桂王图谋不轨这他是知道的。可是怎么会如此突然的举兵起事? “陛下,消息来源可靠吗?” “是内厂急奏,应该不会有问题。” 朱慈烺顿了一顿,继而道:“本兵,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路振飞默然。 皇帝陛下说的不错。谋反这种事情自然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那可是关系到皇位归属。 像藩王这种身份历来十分敏感。 便说本朝,先是建文再是永乐,削藩削的乐此不疲。 即便如此,宁王仍然能纠集十万大军起兵造反。 可以说在鞑虏崛起之前皇帝最大的威胁来自内部。 桂王是万历皇帝的亲孙子,血统可谓尊贵。 他对大位有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当今天子的血统更为尊贵。桂王为了上位不得不污蔑当今圣上不是烈皇帝的血脉,意图借此获得机会。 这种说法当然是极为荒谬的,可路振飞不得不承认其杀伤力十足。 自从桂王将这个谣言散布出来,其已经一传十十传百,就连南京城中的卖豆腐阿婆都知晓了。 谣言是禁不绝的,何况是这种事情。 路振飞也知道天子心中难受,便谏言道:“陛下说的不错。现在应该通知江西方面以及浙江方面随时做好开战的准备。” 广东、广西如今都是拥护桂王的,至少明面上如此。 福建的郑芝龙就不用说了。 此人脑后有反骨,这次倭患多半就是他搞出来的,以给桂王分散压力。 包括吴三桂突然攻打湖广,看似偶然但若是仔细想一想这其中难道不是有很多联系吗? 吴三桂举兵是为了分散吸引湖广的兵力,郑芝龙派私兵扮作倭寇闹倭患是为了吸引浙江的明军。 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个桂王起兵创造机会和空间吗? 这么看来这却是一场处心积虑早有图谋的造反了。 更让朱慈烺感到寒心的是,桂王不仅勾结了郑芝龙,还通过这条线搭上了多尔衮。 不然朱慈烺实在不敢相信吴三桂会出现的如此巧合。 “具体的事宜本兵可以拿出个章程来。不过朕有几点要求,其一对桂王用兵交由袁继咸去做。其二,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臣遵旨。” 路振飞拱手礼道。 圣天子提出的这两点都很合理。 前者,袁继咸是大明如今为数不多的帅才,与之相媲美的,文安之算一个,张肯堂勉强算半个。 除此之外没了。 高杰、黄得功、郑成功、金声桓、马进忠虽然也都是猛将,却都是将才,性质有所不同。 至于这后者嘛就更耐人寻味了。 谋反的桂王是当今天子的堂叔,但也正因为此他的谋反不可饶恕。 历史上皇位争夺都是喋血的。 无数手足至亲为了争夺皇位而反目成仇。 父子相残,兄弟相隙。 当今天子仁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忍受堂叔的背叛。 对付背叛者最好的办法便是斩草除根,使其不具备反扑的能力。 桂王这一脉看来要绝了。 对藩王灭族和对庶民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皇帝需要先让宗人府将谋反藩王全族除去宗籍。 如此一来这藩王一脉就都成了庶民,夷九族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不然若是不除籍,九族之中岂不是包括了皇帝本人?那还得了。 如今天子要斩草除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决定。 要怪只能怪桂王自己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想要推翻当今天子。 像今上这样文武兼备的明君便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桂王自己找死,便莫怪今上心狠手辣了。 “陛下放心,臣立刻便去拟个章程出来交由陛下御览。” “爱卿退下吧。” 朱慈烺摆摆手,有些疲倦的说道。 “微臣告退!” 待路振飞退下后,朱慈烺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把椅子就真的如此有吸引力吗? 他其实真的不想对自己的叔伯兄弟动手的。可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桂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是把朱慈烺逼到了绝境。 他不得不出手自保。 这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大明。 ... ...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多尔衮的心结 吴三桂败走河南,消息传到北京多尔衮大怒,一怒之下竟然气血攻心口吐鲜血,晕厥了过去。 众人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摄政王救醒。 可是多尔衮虽然醒了,但精神却是一蹶不振。 吴三桂攻打湖广之前可是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得胜归来。 结果呢? 荆门惨败,郧阳惨败,端是把大清铁骑的脸都丢光了。 吴三桂还厚颜无耻的说这两场仗是小溃,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就是他看重的股肱之臣? 狗奴才! 多尔衮大口喘着粗气,仿佛不如此就不能呼吸似的。 如果只是单单几场败仗还不足以令多尔衮如此生气。关键是清军已经是一败再败。 长期吃败仗损伤的不仅是硬实力还有信心。 清军最引以为傲的不就是对南人近乎碾压的战绩吗? 可是不知不觉间,从去年起这个战绩已经发生了改变。如果单纯只看近两年双方交手记录,清军甚至处于劣势。 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皇太极主政期间,清军对上明军不说十拿九稳,但十场仗中打赢七八场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现如今多尔衮担任摄政王,清军却在对阵曾经手下败将时一输再输,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是统治者的问题。 傀儡小皇帝顺治年岁尚幼当然不会担责任。那么责任自然得由多尔衮这个高个子顶着。 话又说回来了,多尔衮本身的对外策略就有一定问题。这种全面出击扩张的策略若是顺风还好,一旦逆风就会失控。 多尔衮十分担心自己的威信因此受到影响。 毕竟朝中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豪格。 这两年豪格虽然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暗地里却没少搞小动作。 据多尔衮的线人来报,豪格一直在暗中拉拢亲王贝勒。其中便以代善居首。 对此多尔衮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毕竟没有真凭实据他无法对德高望重的代善下手。 至于其他亲王、贝勒、贝子也或多或少和豪格有瓜葛。 这种情况下多尔衮是很有危急感的。一旦豪格借机发难他该如何应对? 满洲勇士只崇拜强者,弱者是不会获得怜悯和同情的。 当初皇太极登位,乃是四大贝勒共同议政的模式。 皇太极倍感掣肘,便想着逐渐弱化四大贝勒的作用。 但要做到这点必须有足够的威望。 于是乎皇太极提出了抢西边的策略。 所谓抢西边就是到大明劫掠。 银子不够花?去抢啊。 粮食不够吃?去抢啊。 女人不够睡?去抢啊。 奴才不够用?去抢啊。 满洲人抢西边是举族式的。除了老人、女人,所有丁壮全部以牛录的方式集结,然后浩浩荡荡的杀往边关。 长城总会有破损的地段,从那里破口侵入便可随意抢掠,日子过得简直如同神仙一般。 八旗勇士每抢一次西边,他们就赚的盆满钵满,皇太极的威望也随之水涨船高。 不知不觉间皇太极的威望已经高于代善等人一头,是以能够从容不迫的改革牛录制度,完成集权。 可以说皇太极的地位是随着一次次的获胜而提高的。 而现在多尔衮恰恰相反。 他现在不但不能更进一步,窥视大宝,就连保住摄政王之位都变得有些困难。 豪格那个狗东西,一定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多尔衮现在要做的就是考虑如何避过此劫。 “来人呐,去叫范文程来见我。” 多尔衮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范文程的主意多。这种时候还是得用汉人啊。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范文程匆匆赶来。 他来到多尔衮的床榻前跪倒在地纳头便拜。 “奴才范文程给摄政王请安。” “范先生快快起来吧。” 多尔衮虚弱无力的抬了抬右手,惨然笑道:“吴三桂打了败仗,如今正在河南休整。本王寻思着朝中会有人借机闹事,特请范先生来商议对策。” 范文程如何不知多尔衮指的人是谁。 这清廷之中皆知多尔衮和豪格之间的矛盾。 二人之间为了争夺皇位斗得你死我活势如水火。 虽然最终双方妥协拥护顺治登位,表面上关系缓和。但暗地里双方却把对方当做了直接的竞争对手。 多尔衮提防豪格,豪格又何尝不是在提防多尔衮呢? 其实对范文程来说谁坐那把椅子并不重要,只要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就行。 问题的关键是多尔衮不这么看。 豪格一日不除多尔衮一日就不能安心。大清内部就永远处于内耗之中。 被幽禁的这段时间,范文程也把问题想明白了。 要想助大清鼎定天下,则必须坚决拥护一人。 最终范文程选择了多尔衮。 一来多尔衮是当权派,手中有兵有话语权。 二来多尔衮也比豪格更适合这个位置。 毕竟多尔衮还是有些城府的,虽然比皇太极差了不少,但比豪格还是要高出一筹的。 为了大清千秋万世的基业,为了爱新觉罗家族的荣耀,也只能牺牲豪格了。 想到这里范文程心下一狠道:“王爷不必忧心。豪格有勇无谋,难成大事。他此番不出头则已,若是出头奴才准保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多尔衮听得一怔。 范文程竟然直接说出了豪格的名字。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公开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一想到这里多尔衮心头升起了一股暖意,欣然笑道:“范先生能这么想,本王甚是欣慰。” “王爷,奴才有一计可以引蛇出洞。” 范文程幽幽说道。 “哦?范先生不妨说说看。” 多尔衮也是来了兴致,和声问道。 “王爷,如此...” 他低声细语了一阵,多尔衮听得眼前一亮。 “这个法子真的不错。还是范先生主意多。”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若能一举铲除豪格,本王定会整合八旗精锐,助大清鼎定天下。” 多尔衮说这话时气势十足。 若真能因为此事因祸得福,吴三桂的这几场败仗便是有价值的。 ... ... 第四百六十章 豪格出手 多尔衮在忙着给豪格设套,豪格也没闲着。 清军接连的惨败让豪格意识到推翻多尔衮的时候到了。 他纠结了一帮人手在府中密议,商讨如何对多尔衮发难。 “王爷,如今要想让多尔衮让出摄政王之位只有以连续的败仗为切入点,一通穷追猛打,绝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这个本王自然知道,只是该如何发难,由谁去发难你们可想好了?” 豪格扫了堂内众人一眼,见无人发声不由得冷笑道:“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都往后退了?” 也难怪豪格质问。 毕竟宫廷争斗这种事情向来是你死我活的。 越是事关重大,争斗双方越是谨慎。 每一步棋该如何落子,整体该如何布局都需要经过精心的设计。 退一步讲,一开始跳出来弹劾多尔衮的人绝对不能是豪格派系的,至少不能那么明显。 不然便给了多尔衮转移话题随意编排的理由。 所以这个出头鸟必须看起来是个中立派。 这样的人并不好找,豪格扫视了堂内众人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合适的。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他有瓜葛。要说一点关联都没有的还真是少。 “王爷,奴才突然想起了一人,应该合适。” “哦?说说看。” 豪格不疾不徐的说道。 “此人便是礼亲王。” 听到礼亲王三个字豪格直接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代善在清廷内部地位尊崇。当初皇太极去世,豪格和多尔衮争位他就保持中立。直到双方斗出个胜负他也没有说什么。 要说中立代善肯定是绝对的中立。可是这样一个人指望他明着帮助豪格可能吗? 他要是肯帮当初不就早帮了吗? “礼亲王那里怕是不好说服吧。” 就连豪格自己都显得底气不足。 “若是寻常时候礼亲王肯定不会轻易表态。可现在非比往日,眼瞅着大清就要丢掉中原,礼亲王德高望重怎可不出来主持大局?” “你的意思是?” “王爷可以主动去找礼亲王,向他承诺事成之后恢复四大贝勒议政。” “嘶!” 豪格闻言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的父皇皇太极刚刚登位的时候还是四大贝勒议政模式。 后来为了中央集权,皇太极进行改革削弱几大贝勒的实力,将权力牢牢攥在自己手中。四大贝勒议政便名存实亡。 现在让他提出恢复四大贝勒议政,确实对代善很有吸引力。 不过... 豪格推翻多尔衮就是为了取而代之。 如果他届时恢复四大贝勒议政,与其他几位亲王共同分享权力,却是有些不甘心啊。 “王爷,奴才听说汉人有一句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假如王爷志在大位,必要的妥协是应该做的。” “且让我再想想。” 豪格一边揉着额角一边闭上眼睛思忖利弊得失。 代善这个人是不具备做皇帝的野心的。在某种程度上给他一些权力倒也无不可。 倒是多尔衮野心极大,一日不除对豪格都是巨大的威胁。 他权衡一番后沉声道:“罢了。本王便答应和礼亲王合作。不过...” 他顿了顿继而道:“这件事绝不能让旁人知道。” ... ... 提督操江,江西总督袁继咸接到圣旨之后立刻准备出征事宜。 如今他手头的兵虽然不如文安之、堵胤锡多,却也有十几万人马。 圣上把平剿桂王之乱的重任交给了他,他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只是大军出征绝不是随口说说就行的。 十几万人中除了留下几万人驻守,就算调集十万人出征,每日光是人吃马嚼就耗费甚巨。 这些粮秣朝廷只会提供一部分,其余的让袁继咸自行筹措。 江西虽是鱼米之乡,可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些粮食来。 思前想后袁继咸只能动用米仓中的储备粮食了。 这些粮食原本是准备将来北伐鞑虏时所用,想不到现在竟然要用在平剿桂王叛乱上,真的有些可惜啊。 江西并不缺船,也不缺水师。 所以袁继咸准备出动水师配合陆上的大军对桂王叛军进行合围。 桂王叛乱是集合了广东、广西以及福建三省兵力。 他们若是北上势必会攻打江西。 袁继咸却准备先下手为强,提前调集军队去往边界要津,以逸待劳。 对于他亲自训练出的这支军队袁继咸是很有信心的。 他的训练方法完全参照天子训练神策军的方式。训练出的士兵战斗力极高,远不是寻常卫所兵、募兵可比。 尤其是在水师的训练上袁继咸十分有心得。 江战和海战完全不同。江战强调船只更为灵活,而海战则是谁的船坚炮利谁厉害。 袁继咸编练的水师也许单个船体都不是很大,但十分轻巧灵活。 像一些长舟、快蟹可以进入一些狭窄的水道,这是寻常福船、广船无法做到的。 在此次出征之前袁继咸还准备再去水师驻地。一来是给水师官兵动员打气,二来也是检阅一番。 这场仗是他兼任提督操江以来的第一大仗,一定要打出气势打出成绩来。 至于桂王嘛就拿来做他的垫脚石好了。 袁继咸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凡事说干就干。 却说他带着一众亲兵立即前往水师营地。 抵达之后立刻集合水师官兵在校场检阅。 袁继咸慷慨激昂的说道:“诸位都是袁某人招募的士兵。诸位可还记的你们为何要当兵?” “北伐!” “把鞑子赶出关去!” “恢复神京!” 袁继咸听到这些七七八八的答案满意的点了点头。 “诸位说的不错,本官把你们的答案归为一点,那就是拿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属于我们汉家儿郎的东西!” 点将台下立刻群情激昂起来。 “总督大人说的不错,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袁继咸双手向下压了压继而道:“可现在桂王谋逆要给朝廷添乱,圣上的北伐大业可能受到影响。诸位答不答应?” “不答应,绝不答应!” “诛桂王,诛桂王,诛桂王!” ... ... 第四百六十一章 各怀心思 桂王朱由榔一身戎装,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单手挽缰眺望远方。 他精心筹划了近一年,但当真的起兵时,心中的那份激动还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 无数甲兵在他的身后,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充满了斗志。 在他的前方是锦绣江山,是万千百姓。 朱由榔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都要涨开了。 想当年成祖起兵靖难时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只是当初成祖起兵时身边可堪用之人极少,而他朱由榔可是有着两广总兵,广西巡抚甚至是福建总兵的支持的。 只要他一声钧令十万虎贲就能替他卖命。 这种发号施令的感觉真的让人畅爽啊。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那种君临天下,主宰世人命运的感觉实在是无与伦比。 广西巡抚瞿式耜骑着一匹青骢马在朱由榔半个身位之后。 他嘴唇轻启和声道:“殿下,再往前走就是两广交界了,丁魁楚会在那里迎接殿下。” 朱由榔颔首点头道:“很好。咱们进驻广州后便可让郑芝龙也派兵出击。他可不能光说话不办事。” 朱由榔的三个拥护者中肯定是瞿式耜最忠心可靠。 此人是最早拥护朱由榔的,不论是丁魁楚还是郑芝龙都是瞿式耜牵线搭桥,朱由榔才得以接触。 若没有瞿式耜,朱由榔根本不可能起兵。 相较之下丁魁楚还算靠谱。 毕竟丁魁楚已经同意朱由榔前往广州。 藩王擅自离开封地可是视同谋反的大罪,更何况是和总督结交。 丁魁楚这个态度就表明已经彻底站在朱由榔这边了。 唯独郑芝龙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他明明愿意派属下扮作倭寇袭扰东南给朝廷制造麻烦,可就是不愿意直接出兵。 不管怎样开弓没有回头箭,朱由榔十分清楚迈出这步意味着什么。 他造谣当今天子并非烈皇血脉,想以此动摇蛊惑人心。 若是失败,那就绝不仅仅是削除王爵了,一定会被抄家灭族。 所以他不能失败。 这场仗只能赢,不能输。 “瞿先生觉得本王是待在广州为好还是随着将士们去前线好?” 瞿式耜沉默片刻,淡淡道:“王爷千金之尊岂可轻易犯险境,还是留在广州城居中调度为好。” 朱由榔闻言大喜。 他等的就是瞿式耜这句话。有些话他亲自说出来不好,但从臣子的嘴中说出来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他自然是想待在广州城中的。广州是东南中心之一,繁华程度远非梧州可比。 朱由榔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是吃不了什么苦的。故而他当然不想长期住在军营之中,尤其是前线这种危险的地方。 将士们替他卖命他很高兴,可让他为了鼓舞士气亲自住在军营里却是万万不可。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万一有哪支流矢伤到了他可如何是好? 他去广东主要是处于两点考虑。 其一是为了彻底把丁魁楚拉到身边。 毕竟之前丁魁楚只是口头承诺拥护朱由榔,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而口头承诺这种东西无疑是最不靠谱的。 为了逼着丁魁楚表态,朱由榔毅然决定前往广东。 二来他是想让丁魁楚心安。 毕竟如果朱由榔一直待在广西,等于是在瞿式耜的地盘。 拥立之功这种东西本就要冒着极大的风险,要是好处再捞不足岂不是亏死了。 朱由榔当然不能让丁魁楚失望,所以他必须做出姿态来,表示他愿意在丁魁楚的地盘和他合作。 既然是抱着这两点目的来广东的,朱由榔自然没有必要去前线,只用舒舒服服的待在广州城中就好。 他是来享福的又不是去受罪的。 这普天之下见过哪个王爷和大头兵同吃同住? 瞿式耜见朱由榔面露喜色心中却是一沉。 王爷还是少些担当啊。 据说那位紫禁城中的天子曾经御驾亲征,在城头擂鼓。 与之相比桂王的胆量小了不少。 不过不能要求人人都像当今天子一般。毕竟这些都是天潢贵胄,性子非比常人。 桂王性子是懦弱了一些,但也正因为此易于控制。 这不正是瞿式耜当初选择桂王的原因吗? 瞿式耜不甘心只做一个广西巡抚,要想更进一步就必须立有大功。 功劳之大莫过于拥立。 瞿式耜身为广西巡抚,要拥立的藩王自然得从广西选。 若论广西的藩王,除了桂王就是靖江王了。 但靖江王的身份显然不如桂王尊贵,最终瞿式耜选择了桂王。 因此说朱由榔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不为过。 既然已经下注自然不能反悔。 瞿式耜除了把桂王推上皇位外没有别的选择。 若是失败不仅是他就连他的家族也得跟着万劫不复。 落子无悔,这盘棋便看看谁是赢家吧。 ... ... 郑芝龙轻叩着手指神情有些淡漠。 他刚刚看完桂王送来的亲笔信。 这厮真把自己当做皇帝了?通篇都是命令的口吻,让郑芝龙很不舒服。 若不是多尔衮有令旨,郑芝龙是真的不打算和这个藩王继续合作。 之前他派私兵扮作倭寇袭扰浙江就是为了给桂王创造空间。 可看桂王的意思似乎已经不满意于此,他是想叫郑芝龙直接出兵。 这两者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前者扮作倭寇,那就可以把责任都推到倭寇的身上。 但如果是以军队、水师的身份出兵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虽然郑芝龙早已投清,但在郑家内部这个消息是没有公布的。 换句话说郑芝龙一直对降清的事情进行了隐瞒,就是害怕家族之中反对的人太多。 此番如果公然对朝廷用兵,家族中人肯定会质问郑芝龙为何这么做。 难道郑芝龙要实话实说,表示自己已经降清,要替清帝争夺江山? 若是用桂王那个理由未免太牵强了。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是桂王为了争夺皇位污蔑天子的瞎话,郑家族人会看不出? 至于清君侧就更不靠谱了。 当今皇帝文武兼备,是不可多得的明君。清的是哪门子的君侧? 思前想后郑芝龙还是觉得这个理由不好找啊。 所以他一直迟迟拖着,没有真的举兵。 可现在桂王已经举兵,且派人送来亲笔信要求郑芝龙立刻举兵。 若是郑芝龙不允岂不是和桂王直接撕破脸了? 这是清廷摄政王多尔衮不愿意看到的啊。 如今桂王已经向广东进发,不日就能和丁魁楚汇合。若是郑芝龙再没有表示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哎,真是难啊。” 郑芝龙叹了一声,决定召开一次家族内部的议事共同商讨此事。 此事拖是拖不得了,索性来个干脆吧。 ... ... 第四百六十二章 助饷 天气有些冷了。 陈顺才紧了紧衣裳。冷风吹过,他下意识的颤抖了一番。 北京的秋天比关中更冷。这是他跟着汉军旗返回北京后的最大感受。 不打仗的日子好归好,但整个人容易闲下来。而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好比陈顺才现在,就在想大清到底是不是天命所归,到底能否鼎定天下。 若是放在一年前他绝对不会有这种疑问。 那时的八旗军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便是半年前他也不会有这种想法。无非是过程有些艰辛,但清军一定会取胜。 可是现在陈顺才不得不怀疑自己曾经所坚信的那些东西了。 他的转变源自于恐惧。而恐惧来源于一次次的惨败。 其中的不少次陈顺才甚至亲身经历过。 他数次和死亡近距离接触,几次从鬼门关走过,他发现清军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山东明军能够战胜他们,四川明军也能战胜他们。 所谓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 清军也是由血肉凡躯的人组成的,而只要是人就会受伤会流血,血流的多了人就会死。 最可怕的是清军士兵也会有恐惧。 而恐惧一旦生成要想驱散将会十分困难。 就像陈顺才自己,心底已经埋下了对明军尤其是神策军的恐惧。 他现在只要一听到明军就会下意识的小腿发软,浑身颤抖。 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士兵怎么可能打好仗? 陈顺才坚信清军之中有无数人和他一样,只是有些人要强不表现出来而已。 “哎,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能是个头啊。” 如今的陈顺才只希望这样的日子早些结束。胜也好败也罢,不要再让人把心提到嗓子眼了。 这种感觉真的的太煎熬了。 “陈大哥,大事不好了。” 陈顺才愣了一愣,这又是咋了? 他起身走到大门旁一把将门推开,见是虎子便道:“发生什么事了?” 虎子叹了一声道:“陈大哥,你还不知道呢?朝廷要让汉军旗的人缴纳银子助饷了。” “助饷?” 陈顺才当然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只是他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我们可是旗人啊,哪有旗人助军饷的道理。” 在陈顺才的既有认知里旗人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旗人非但不用助饷,还能每个月按时领取银子,也就是所谓的吃铁杆庄稼。 陈顺才自从被抬旗进入汉军旗便一直如此。入关前是这样,入关后也是这样。 这是八旗的传统,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你说的那是老黄历了。现在朝廷推行的是新政。便是旗兵也得捐助军饷。” “满八旗也是这样?” 陈顺才下意识的问道。 虎子翻了一记白眼道:“陈大哥你在想什么呢。此次摄政王下的令旨中明确规定了需要认捐助饷的范围,包括绿营兵,汉八旗,蒙八旗。满八旗是不在列的。” 陈顺才虽然知道肯定是这个结果,但真的得知后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凭啥满八旗的就可以免于助饷?凭啥汉、蒙八旗的就得认捐?难道说满洲旗人比别的旗人高出一头? “照这么说的话我们是肯定要捐了。” 憋了好久,陈顺才叹声道。 他确实有不少存银,不过都埋在家中院子里,应该没有外人知道。 但要是他一点银子不捐,本牛录就难以解释的过去。 若是闹到了固山额真或者旗主那里被当做典型惩治,那岂不是神仙难救? 以陈顺才委曲求全的性格当然不会做这个出头鸟。可就这么生生把银子送出去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捐是肯定要捐的,我来一是告诉陈大哥消息,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二是和你商议一下到底捐多少合适。” 虎子说罢巴巴的望着陈顺才,等着这位老大哥说话。 论年纪陈顺才比虎子大出整整一轮,但在处理这种事情上他却是并没有太多的经验。 他咽了咽吐沫,犹豫了几次还是叹声道:“要不这样吧,咱们先认捐十两?” “十两?” 虎子翻了翻白眼:“怕是不够。” “那你说得多少?” “至少也要这个数。” 虎子伸出三根手指来。 “三十两?” 陈顺才有些肉疼的问道。 “三百两!” 虎子毫不犹豫的说道。 “没有三百两根本过不了关。光是牛录章京那里就不会点头,他们会以为你在打发叫花子。” “嘶,三百两,这是明抢啊。” 陈顺才一脸的难以置信。 “真的要这么多?” “这还多?我只是说了一个最少的数字。我说陈大哥,你不会连三百两都拿不出来吧?” 虎子双手一摊道。 “三百两自然拿的出,可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就这么捐出去不甘心呐。” 他这么多年跟着清军劫掠,几百两银子的家底肯定是挣下了的。可问题是把这些银子都捐了他吃什么喝什么? 现在打仗可不比以前,抢不到东西且不说,连打赢都难。 “不甘心?”虎子撇撇嘴道:“不甘心有什么用?我也不甘心呢,还不是得乖乖的捐银子?你别忘了你可是旗人,旗主要想整治你有一万种办法。” 陈顺才嘴角有些抽搐:“三百两实在是太多了,先拿出二百两行不?” “哎呀平日里看你陈大哥挺明白的,咋一到关键时候就犯糊涂啊。这种事情能试吗?你万一惹恼了上面,让旗主记住了你,便是不死也得掉层皮。” 虎子拉着陈顺才道:“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我,我...” 陈顺才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抱头痛哭了起来。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凭什么,他们凭什么。” “陈大哥,人家是旗主是固山额真,是牛录章京。人家吃肉咱们跟着喝汤。现在人家叫咱们把喝过的汤都吐出来咱们敢不吐吗?” 虎子咽了口吐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眼下跟旗里较劲没有任何用处。人啊该低头就低头。” 陈顺才只觉得这番话十分熟悉。 他这半辈子不一直如此吗?委曲求全,苟活于世。 以前他是包衣奴才的时候是个旗人都可以随意欺负他。后来他抬了旗,欺负他的人少了些,可那些满洲旗人还是可以占他的便宜。 他活的苦啊。 ... ... 第四百六十三章 陈顺才出逃 陈顺才天人交战了好一番,还是决定逃。 促成他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因为他这些年来的经历。 他不打算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而要逃自然要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到。 最重要的便是路线。 眼下北边除了山东都在清军控制中。陈顺才要想逃走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从北直隶逃入山东。 决定做出后他便不再犹豫,把埋在地下的银子全部挖了出来包在了包裹里。 两个月前他的妻子刚刚病逝,故而他现在可谓是了无牵挂。 只要他自己能够逃走,就是成功了。 事关重大,陈顺才不打算向任何人提起,包括虎子。 生活的苦难教会了陈顺才许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轻易的相信任何人。 哪怕这个人是你的至亲好友也不可信。没准他们就会趁你不注意时狠狠的捅上一刀。 陈顺才只相信自己。 计划好了路线,打包好了包裹还不算完。陈顺才还必须制定好出逃的时机。 最近北边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不过军营还是每隔几日操练一番的。 陈顺才选择在最近一日操练完当天夜里出逃。 汉军旗的军营是在城外的,陈顺才的宅子却是在城里。这两者并不矛盾,因为有些旗兵除了出操训练,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待在城里住。 陈顺才也是如此。 不过他在军营之中也有分配的号舍。 陈顺才决定训练结束后借口在军营之中住一夜,这样可以解决天黑之后不能出城的问题。 当然陈顺才根本不会在军营之中过夜,而是会立即骑马离开京畿。 陈顺才的坐骑虽然不是什么汗血宝马,但脚力极好,十分适合长途跋涉。 陈顺才能否成功逃到山东便看它的了,是以前一天晚上陈顺才喂了这牲口上好的草料。 马无夜草不肥,临行前一定要让坐骑吃好了。 尽管已经进行了精心的策划,但真到了出逃的当天陈顺才还是十分紧张。 毕竟清廷制定了严格的逃人法,逃兵若是被抓回去会生不如死。 这次出逃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 ... 路边的树木早已枯死。其中不少树皮都被饥肠辘辘的灾民扒了下来充饥。 陈顺才举目四望只觉得十分萧索。 “哎,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到山东。” 这是他出逃的第五天,虽然一直在赶路可心中仍然十分忐忑。 他生怕旗中派人把他追回去,所以只敢走小路不敢走官道。 所幸并没有追兵出现。 陈顺才见远处升起了一股炊烟,肚子本能的咕咕叫了。 他随身带着干粮。但干粮这种东西只能充饥不能果腹。吃的多了反而会变得更饿。 陈顺才这几日总是干粮就凉水早就吃吐了。 现在他只想着吃上一碗热汤面暖暖身子。 一想到热汤面陈顺才便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 “驾,驾!” 陈顺才轻挥马鞭一磕马腹,枣红色的畜生便打了个响鼻朝那灰色的瓦房踏去。 临到近前陈顺才一踢马镫翻身下马。 他将马匹小心系在一旁,然后推门入室。 很显然这是一家饭庄。 虽然荒郊野外不可能有太好的厨子,但总归能捣鼓出热乎的吃食,比陈顺才自己啃干粮强得多了。 他甚至闻到了肉香。 陈顺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嗯,真香啊! 这一定是炖肉的味道,绝不会有错。 陈顺才一边往里走一边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可是没有人回复他。 咦这饭庄还真是奇怪。 整个瓦房分为前后间,中间有个小院子以做分隔。 陈顺才从前间出来后便进了院子。 他环顾四周发现院子里有不少的兵刃甚至是火铳,不由得警惕起来。正常的饭庄怎么可能会有这些军队中才有的东西?难道说他进了一家黑店? 一想到这儿陈顺才便觉得不寒而栗,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再也走不动了。 现在该怎么办?原路退回去? 思量了一番后陈顺才觉得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刚欲转身就听到后间屋子里有人在喊:“来都来了,这位朋友不想见见面吗?” 陈顺才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他心道这屋里既然有人方才为何不应声? “某在赶路,见这边升起炊烟以为是个饭庄,便前来看看。现在看来恐怕是个误会。” 陈顺才尽量让自己表现的镇静一些,可他的声音都带着颤意,毫无疑问出卖了自己。 “来的都是客。进来聊聊吧。” 陈顺才知道自己是轻易走不掉了,遂硬着头皮朝后间走去。 陈顺才咬了咬牙推门而入,一进屋便是一股浓烟扑面而来。 他瞪圆了眼睛去看,才发现这间屋子正中架着一口鼎。鼎中注满了水,正被架在火上烧着。 什么人会用鼎来代替锅煮东西? 陈顺才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可是现在陈顺才想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犹如木头桩子一般。 终于从浓烟之中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 他手里攥着一根木棍,往鼎里一放搅拌了起来。 “肉放的多了,得一直搅和着,不然啊就全黏在一起了,影响口感。” 陈顺才听那人说的是汉话,便也用汉话回应道:“不知这煮的是什么肉?” “你猜猜看。” 那男子阴然一笑,一边搅着木棍一边道:“牛肉,羊肉,豚肉,还是...人肉?” 听到人肉二字时陈顺才整个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妈呀,这真的是一家黑店? “哈哈,我开玩笑的。” 那男子笑过之后幽幽道:“这位朋友这是往德州方向去?” 陈顺才十分僵硬的回道:“是。” “德州可是明军的地盘,你留着这辫子是去找死吗?” 陈顺才这才注意到那男子是没有留辫子的,心里更是凉了几分。 这里可还是北直隶境内,属于清军的控制范围。 此人敢明目张胆的不留辫子,不是土匪就是明军的探子了。 陈顺才倒是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此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匪气,盖都盖不住。 “不过是换个活法罢了。” 陈顺才戚戚然道。 “换个活法?有意思,真的是有意思。” 那男子放下手中的木棍,吞了吞口水道:“这么说来你是对自己之前的活法不满意咯?” 陈顺才嘴角抽搐,凄然道:“我之前活的像一条狗。” ... ... 第四百六十四章 郑氏内讧 “活的像条狗,可你还是选择那样活了。” 那男子毫无情感的说道。 “我没有选择,这不是我的错。” 陈顺才梗着脖子道。 “那你现在怎么选择逃了?” “我,我...” 陈顺才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我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气急败坏之下陈顺才恶狠狠的说道。 “这当然关我的事。你现在就在我的屋子里。而且,据说鞑子的首级很值钱。” 那男子戏谑的打量着陈顺才,不咸不淡的说道:“实话不妨告诉你,某别号毒蝎子,是这一代最大的山寨大王。我若是把你的首级斩下送去明军那里,获得的奖赏肯定不少。或者,你可以找出一个理由说服我放了你。” 毒蝎子说完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陈顺才作答。 陈顺才显然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真的从毒蝎子口中听到时还是心中一悸。 犹豫良久,陈顺才方是憋出一句话来。 “或许我活着比死了的价值更大,你可以把我绑到山东去,我保证你能拿到一笔丰厚的赏金。” “哦?” 毒蝎子轻叩着手指,揉了揉额角道:“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一些重要的讯息?” 陈顺才点了点头道:“活人总归是比死人知道的多。实不相瞒我是汉军旗人,总是比一般的绿营兵知道的多的。” 毒蝎子有些心动了。 他是一个马贼头子,关心的只有利益。 斩下陈顺才的首级当然容易,也肯定能换到几十两银子。 可若是把一个俘虏送到山东去,换到的东西恐怕就不止几十两银子了。 陈顺才见毒蝎子有些意动,便趁热打铁道:“你不用担心我逃跑,反正我也要去山东。” 思忖了片刻,毒蝎子点头道:“你的这个提议有些意思,我答应你。不过...” 他顿了一顿,继而接道:“你给我老实点,要是敢耍诈,我立刻杀了你。” ...... ...... 桂王朱由榔顺利抵达了广州府。 两广总督丁魁楚率全城文武官员出城迎接。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迎接桂王是摆出了迎接天子的架势。 这让朱由榔心中畅快不已。 一个闲散王爷和皇帝相比真的是天壤之别。 有朝一日他若真的能够登临九五,一定要重重奖赏这些拥护他的臣子。 朱由榔在文武官员的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进了城。 丁魁楚将总督府让了出来充作朱由榔的临时行宫。 而充当禁宫侍卫的则是瞿式耜的巡抚标营士兵。 对此丁魁楚心照不宣,调走了所有自己的人。 尽管丁魁楚如今是拥护朱由榔的臣子,但在朱由榔的心里其根本不是嫡系,最多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封疆大吏。 丁魁楚也没指望自己可以取代瞿式耜的地位。他只要能够稳稳当当的获得从龙之功就好了。 至于这功劳大小自然有分别,他比不过瞿式耜,排在郑芝龙之前也是好的。 这也是丁魁楚愿意把桂王接到广东的原因。 当年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桂王在他手中,他多少可以压制下瞿式耜和郑芝龙。 至于北面的情况丁魁楚多少也打听到了。 朝廷决定从江西方面进兵,大军由袁继咸统领。 而桂王要想发兵北上,江西也是必经之地。 若是将范围再缩小一些,双方争夺的焦点便是赣州。 赣州在南雄府以北,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拿下赣州不管是去往湖广还是继续北上都将变得主动,且大军与福建方面的互动能够更频繁一些。 若是赣州拿不下来桂王的势力范围就将局限在广东、广西、福建一线。 这个地盘是极为扁平的,朝廷若想攻打将十分容易。 广东、福建临海,水师极为强大。 与朝廷对战水师自然是极为关键的一环。 丁魁楚决定过些时日建议桂王以他的名义修书一封,命令郑芝龙举兵攻打浙江。 这样的话他们等于开辟了浙江、江西两个战场,会变得十分主动。 ...... ...... 郑芝龙和族人闹得不欢而散。 不少族人表示不能理解为何他要起兵造反。 尤其是在得知郑芝龙和清军眉来眼去之后这种不满情绪更为强烈了。 一些族人甚至公开表示不会再追随郑芝龙,一些实力强大的族人甚至直接质疑郑芝龙的决定,认为这是把郑家往火坑里推。 郑芝龙料到了会遭到反对,却没想到反对会来的这么强烈。 郑家眼下竟然面临着四分五裂的尴尬局面。 他当初从一介海寇归降朝廷,创下这偌大的家业不容易啊,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其分崩离析。 郑芝龙决定使用强硬手段。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解除了那些反对他的族人的统兵权,然后把这些统兵权分配给了自己的心腹。 对于那些冥顽不灵之辈,郑芝龙直接将其幽禁。 一番折腾下来,反对郑芝龙的声音少了不少。 可还有一人公然持反对意见,那就是郑鸿逵。 郑鸿逵是郑芝龙的亲弟弟,著名的十八芝之一。 郑芝龙能够打下现在的基业,多半有郑鸿逵的功劳。 尤其是郑家海贸方面的业务基本都是郑鸿逵在打理。 而现在郑鸿逵对郑芝龙和桂王合作,又和清廷眉来眼去的做法十分不解。 别人郑芝龙都能轻易惩治,惟独郑鸿逵不行。 这倒不是说他们兄弟情深,而是郑鸿逵的实力实在是太强了,强到郑芝龙都隐隐有些忌惮。 若是真的把郑鸿逵惹急了,即便双方不会火并,来个一拍两散对郑氏家族来说都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这么多年打拼让郑芝龙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有话语权。 不管是侍明还是侍清总归要有实力才行。 若是郑家因此而四分五裂,元气大伤。即便郑芝龙降清也很难受到重用。 所以郑芝龙一定要把郑家水师、军队保住,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郑鸿逵嘛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确实有些麻烦。 思前想后郑芝龙还是决定打一打感情牌,动用兄弟之情来说服郑鸿逵。 ...... ...... 第四百六十五章 兄弟相隙 郑芝龙决定开诚布公的和郑鸿逵好好谈一谈。既然是兄弟嘛,哪有解不开的心结。郑芝龙相信他一定能够说服郑鸿逵的。 郑鸿逵的府邸距离郑芝龙府上很近,郑芝龙带了三两亲随便毅然前往。 尽管最近郑鸿逵和郑芝龙之间的关系闹的很僵,但门房还是不敢阻拦,恭恭敬敬的把郑芝龙请了进去。 不过郑鸿逵的态度很强硬,不见。 这让在花厅之中等候的郑芝龙十分尴尬。 从官位上来说,他是福建总兵是南安侯爷,是郑鸿逵的上级。 从兄弟排行来说郑芝龙是郑鸿逵的兄长。 郑鸿逵如此不给他面子,郑芝龙的老脸都快羞红了。 他当然不能就这么离去。 郑芝龙一甩袖子怫然起身出了花厅,阔步朝书房走去。 他对这个弟弟的脾气秉性实在是太了解了,知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把自己闷在书房里。 现在郑鸿逵肯定还在书房。果不其然郑芝龙推开书房的大门后果然见到郑鸿逵就端坐在书案之后。 郑鸿逵显然也感到有些惊讶。他先是一怔,随即怒道:“兄长来这里干什么?” 郑芝龙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强自挤出一抹笑容道:“四弟啊,你还在生为兄的气啊?” “兄长若不改变主意便不要再来找我了。” 郑鸿逵的态度很决绝,扭过身去冷声道。 郑芝龙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直是尴尬不已。 “四弟啊,有些事情你可能现在看不透想不明白。但是你要相信为兄不会做任何损害郑家利益的事。为兄做的这些都是为了郑家好啊。” 郑鸿逵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扭过身道:“为了郑家好?兄长还真是说的出口啊。你若真的是为了郑家好,怎会铤而走险,拿全族的前途去赌?你已然封侯,怎的还不满足?” 郑芝龙咽了口吐沫道:“这和从龙之功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不管是满清一统天下还是桂王克继大统,为兄都会立下从龙之功,便是封王也不是不可能。” 郑鸿逵冷冷道:“原来你是为了封王。但你可清楚,像你这样两边下注到头来是两边都不讨好。” 郑芝龙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一甩手道:“这件事为兄自有计较,你便不需要管了。为兄来是想告诉你为兄不会做损害郑家利益的事,也请四弟不要做。” 郑鸿逵深吸了一口气,满是悲愤的说道:“到底是谁在做损害郑家利益的事兄长心中清楚。你只看到了这背后的利益,可曾看到了风险?若是失败,郑家将会万劫不复啊。” “不会失败的,绝不会失败!” 郑芝龙的声音陡然升高了不少,阴岑岑的说道:“四弟,你一定要相信为兄。” 郑鸿逵摇了摇头道:“远的且不说,就说最近。你命麾下儿郎扮作倭寇袭扰浙江沿海,究竟是怎样想的?莫非兄长以为紫禁城中坐着的那位皇帝是个傻子吗?” 不待郑芝龙接话,他继续道:“据我所知朝廷派出平剿倭寇的不是别人,正是我那乖侄儿。你真的想要看到有朝一日父子兵戎相见吗?” 郑芝龙陡然色变道:“别提那个逆子。当初我就不该把他送去南京读书。这倒好,这几年他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 提起郑成功,郑芝龙就气不打一处来。 别家孩子都是唯父命是从。郑成功倒好,不但接受了朱皇帝的赐名赐姓,还处处跟郑芝龙对着干,拼命拆他老子的台。 这次郑芝龙派部下扮作倭寇前去浙江袭扰,一开始效果是很好的。 浙江的官兵疲于奔波,但并没有什么成效。 直到郑成功前来,先是搜海再是夺岛,把郑芝龙安插在宁波沿海的据点全部拔除。 如此一来朝廷军在浙江沿海的气势大振,相继扫平了诸多岛屿据点,郑氏“倭寇”不得已退回了福建。 自家儿子打了老子的脸,偏偏郑芝龙还不能声张,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心中的痛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倒是觉得侄儿做的对。” 郑鸿逵顿了顿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那侄儿如今是简在帝心的臣子,自然要做到为君分忧。我劝兄长也尽早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免得将来让我那侄儿夹在中间难做。” 郑芝龙冷笑道:“难做,他有什么难做的?有本事他就领兵来踏平福建。你以为朱皇帝为何用他,还不是看在他身份特殊,想要借以离间我郑氏家族。四弟,那小子年纪轻轻心性未定被朱皇帝利用尚未自知,你可不能也中计啊。” 郑鸿逵叹声道:“兄长,你真的很让我失望。” 郑芝龙恨声道:“这么说来,你是不答应辅佐我了?” “兄长一日心意不改,吾一日难从命。” 郑鸿逵淡淡道。 “好,好,好!” 郑芝龙连道了三个好字,继而道:“那你就去做你的忠臣去吧。” 说罢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离开郑鸿逵府邸,郑芝龙立即返回自己府上。 他和郑鸿逵是彻底谈崩了。 既然郑鸿逵没有退让的意思,郑芝龙便决定先下手为强,强行解除郑鸿逵的统兵权。 此举一定要迅速,不然很可能被郑鸿逵察觉。 郑芝龙内部火并的经验很充足,当即拟定了一个章程计划,招来了一众心腹进行布置。 郑芝龙虽然心狠手辣,却不打算直接杀死郑鸿逵。 他只打算解除郑鸿逵的兵权,将其幽禁起来。 “就照我方才说的做,记住莫要伤吾弟性命。” 郑芝龙沉声吩咐道。 “遵命!” ...... ...... 终于到山东了。 望着高大的德州城墙,陈顺才会心一笑。 虽然他现在被捆绑着双手,但并没有神情沮丧。相反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进入山东就意味着进入了明军控制范围,脱离了清军可能的追杀。 他对明军还是有些用处的,是以不担心自己在德州有性命之忧。 他已经想清楚了,只要能获得明军将领的承诺,便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 ...... 第四百六十六章 你死我活 袁继咸统率的大军已经进抵赣州。 赣州府水网密布,十分适合水师发挥。 故而此次袁继咸带来了全部江西水师,准备狠狠教训一番叛乱的桂王军。 从形状来看,赣州府很像是一只乌龟。赣县就位于龟侧腹的位置。 漳水一路往南便可到广东的南雄府。此处的防御要津乃是梅岭。只要守住了梅岭,叛军便只能望关兴叹。 而在另一个方向即定南方向,与广东的龙川毗邻。 定南位于龟尾的位置,假如叛军打算从龟尾的位置进攻则必定经过定南。 袁继咸只要命令军队守住程岭、神仙岭两地即可封锁住叛军的进路。 封锁住了这两处方向,广东方面的叛军别不足为惧了。 只是江西也与福建接壤。 从现在的种种迹象来看,郑芝龙反叛就差那层窗户纸了。 一旦郑芝龙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那就会毫不犹豫的配合桂王对江西发动猛攻。 从福建攻打江西大体也是两个方向。 其一是选择从延平府方向进军,一路过顺昌、将乐、建宁,取道百丈岭进入江西建昌府辖境内。 要防御叛军可能的进攻,袁继咸便必须得在建昌留下部分人马。建昌府虽然辖境不大,但却是江西的东大门,不容有失。 若是建昌告破,抚州府甚至是南昌府都会有危险。 当然郑芝龙也可以选择从汀州府直接进军攻打赣州。瑞金位于赣州府的右翼,与长汀隔山相望。 叛军要想从此进入赣州则必攻打瑞金。 所以袁继咸也需要在瑞金方面留下人马。 这么看来袁继咸需要防御的点还是很多的。 不过好在江西有大军十余万,要防御四个方向还是做得到的。 袁继咸本人也把总督行辕临时设置在了赣县内,向大军表达了自己的决绝态度。 这一仗必须取胜。 ...... ...... 郑氏家族内部的火并来的十分迅速。 郑芝龙提前布置率先发难,他派兵围了郑鸿逵的府邸,逼迫郑鸿逵交出兵权乖乖就范。 可郑鸿逵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他组织府中护卫拼死抵抗,就是不妥协。 郑芝龙一时有些恼羞成怒。 自己这个弟弟怎么就是个不明事理的呢。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郑家好啊,四弟为何处处和他作对? 郑芝龙虽然是冷血无情之辈,可叫他直接杀了郑鸿逵还做不到。 可现在的问题是郑鸿逵十分不配合,继续耗下去恐是夜长梦多啊。 便在这时郑芝龙的一名心腹献策,建议郑芝龙将一种置晕的毒草焚烧扔到院子里,将院子里的人全部毒晕。这样能使郑鸿逵和他的家丁在短时间内全部丧失战斗力,郑芝龙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派兵攻打进去。 郑芝龙听到这个建议立刻喜上眉梢。 他本就不想伤及郑鸿逵的性命,毒晕他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说干就干,郑芝龙当即下令焚烧这种闽地特有的毒草,并立即扔到院子之中。在府邸之中组织防守的郑鸿逵显然没有料到兄长会用这种办法逼他就范。 在看到无数被点燃的毒草扔到院中时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种毒草虽然不致死,但致晕的效果极强。 如果用湿面巾直接捂住口鼻还有延缓的作用,但就这样大口吸着空气很快就会昏倒。 果不其然郑鸿逵的手下一个接一个的晕倒。就连郑鸿逵也不能幸免。 用了不到一刻的工夫郑芝龙便扫清了一切障碍。 他命属下破门而入,将郑鸿逵的部下全部绑了起来。 这些人只是暂时昏迷还是会醒来的,郑芝龙可不希望这些人一醒来又是一番猛斗。 最后郑芝龙来到了郑鸿逵的身边。 他叹了一声道:“四弟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为兄都是为了郑家好啊。当初接受朝廷招安是如此,现在与清廷、桂王合作也是如此。只有郑家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一切都是可以被牺牲的。” 事已至此,郑芝龙也知道他和郑鸿逵不可能回到过去那亲密无间的时候了。此事过后他会把郑鸿逵单独幽禁在府中,好吃好喝的供应着。但是郑鸿逵最重要的东西,兵权和自由将会被剥夺。 郑芝龙将会把本属于郑鸿逵的兵权分散交给几名心腹,如此一来他最大的一块心病便解除了。 翌日,南安城中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郑鸿逵被软禁的消息。一些原本准备企图对抗郑芝龙的郑氏族人纷纷服软,请求获得郑芝龙的原谅。 对于这些人郑芝龙是选择宽恕的。 毕竟眼下前方战事吃紧,不是内耗的时候。他先解除郑鸿逵的兵权就是想要起到一个警示的作用,让那些反对他的人看清楚这么做的代价。 只要这些人能够迷途知返,郑芝龙还是可以网开一面的。 当然,也有冥顽不化之辈。 这些人认为郑芝龙以兄囚弟实乃禽兽不如。 他们纠结所有能够争取的兵力直接攻打郑芝龙所在的府邸。 郑芝龙丝毫不惧。 他的府邸修建的如同皇宫一般,一应防御工事俱全。 若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威胁到他,他这么多年便是白混了。 一场大战在南安城中展开。 反对郑芝龙的联军人数虽多,但火器装备不足,尤其是缺少大炮这样的重器。 这在攻打郑芝龙府邸的时候劣势就显现了出来。 郑芝龙命人动用火器,轮番用大炮、火铳对联军进行压制,顷刻间联军死伤惨重。 等到联军好不容易在郑芝龙府邸的院墙上搭了梯子,主力已经死了大半。 不过他们还是选择抗争到底。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闽地人,绝不能看着郑芝龙把福建拖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渐渐的联军中有人翻过了院墙,进入了郑芝龙府中。 他们和郑芝龙的嫡系军士兵展开了近身肉搏。 在这么近的距离火器无法发挥出威力,双方都是靠着手中兵刃。 刀剑相击发出声声脆响,没有任何一方想要退让,这是一场你死我活谁也输不起的战斗。 ...... ...... 第四百六十七章 豪格多尔衮决裂 清理完了内部隐患,郑芝龙终于能够毫无顾忌的指挥这支郑家军了。 经过这么一闹,郑芝龙终于下定决心捅破那层窗户纸,和朝廷彻底决裂。 既然要出兵,一应事宜都得准备妥当。 郑芝龙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从陆路进军,另一路从海路出发。 陆路的大军取道汀州,攻打赣州。 海路的水师则继续攻打浙江,只不过这一次不用再做任何掩饰。 郑家的家底是十分雄厚的,受益于海贸带来的丰厚利润,他们养得起最精锐的军队。 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远远超过一般的官军,是郑芝龙的王牌。 遍观天下,怕是也只有神策军和八旗军能够与之相比。 郑芝龙十分确信他的出手能够彻底改变战场局势。 ...... ...... 除了江西的袁继咸,另一支明军也在往赣州靠近。 那就是黄德功。 湖广诸军中、李过、高一功不能轻动,金声桓、马进忠负责制衡其部也不可轻动。四川的文安之,山东的高杰、秦拱明就更不必说了。 黄德功统率的军队负责镇守南直隶,算是当今为数不多可以调动的机动兵力了。 总体来说,南直隶有周遭的布政司拱卫,不会遭到什么太大的劫难。 若南直隶都直面危险,那怕是大明已经风雨飘摇,随时可能灭国了。 朱慈烺调黄德功增援江西战场,体现出了他的自信。 而自信来源于实力。 大明已经不是一年前的大明了。 山东大捷、四川大捷、湖广大捷,一场场的胜利令官兵们的自信心极大增加。如今不管是硬实力还是软实力,明军都要强于清军。 朱慈烺是不相信清军有可能突破山东防线,直接威胁南京的。 他之所以派出黄德功便是想要彻底解决郑芝龙这个隐患。 明军迟迟不能北伐就是因为有郑芝龙这个隐患在。消除掉这个隐患,明军就能毫无顾忌的北上收复失地。 而这一点黄德功自然很清楚。 他接到天子密旨,要其犁庭扫穴,除恶务尽。 从这道旨意来看,天子是对郑芝龙下了狠心了。 在天子眼中大明只有属于朝廷的官军,而没有什么郑家军。 ...... ...... 十一月初九,黄德功部抵达赣州。 此前他已经去信给袁继咸提前通气,是以袁继咸并没有感到惊讶。 事实上能够有一支主力军队增援,袁继咸是感到很欣慰的。 毕竟以一己之力对抗桂王、郑芝龙两股势力,多少还是有些压力。 而黄德功来了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他和黄德功可以一人负责一边,排兵布阵起来就能游刃有余的多。 在黄德功休息了一夜后,袁继咸和黄德功进行了第一次磋商。 这次磋商并没有聊到很具体的东西,但至少对双方的责任进行了初步的分配。 那就是袁继咸对抗桂王叛军,黄德功与郑芝龙叛军死磕。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当然是因为郑芝龙叛军的实力更胜一筹。 而袁继咸统领的都是新军,作战经验有所欠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经验更为丰富的黄德功去啃这块难啃的骨头好。 对于这个决定,黄德功欣然接受。 事实上他现在急于打几场硬仗证明自己的实力。 一直以来黄德功认为自己不比高杰差。 可高杰的运气实在是好,天子把北伐的机会交给了他,高杰也不负圣望将河南、北直隶搅得天翻地覆。 黄德功急于追赶上高杰的身位,但苦于没有好的机会只能去等。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机会,怎会拒绝? 抛开郑芝龙其人不谈,郑家军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福建也越来越像当年的辽镇,成为了朝廷和天子的心腹大患。 之前郑芝龙一直有所掩饰,现在终于把狐狸尾巴露了出来,黄德功便要替天子彻底解除这个心结。 既然双方对各自任务做了分配,工作的重心自然有所偏移。 袁继咸负责西边战场,而黄德功则需要守好江西的东大门。 双方各司其职,也算是完美。 ...... ...... 而此刻南京紫禁城中,朱慈烺得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那就是豪格忍不住对多尔衮发难了。 经过一番精心的部署,支持豪格的满清贵族在朝会上公然质疑指责多尔衮,认为清军接连吃了败仗,多尔衮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石激起千层浪,弹劾多尔衮的人不计其数。 若只有一两人多尔衮还能应付,可这厢却是十好几人同时发难。 这些都是满清贵族,多尔衮又不能将其全杀了,只能暂且忍下。 但多尔衮岂是好欺负的,在经过片刻的忍耐后他立即指使范文程弹劾豪格谋反。 不得不说历朝历代,谋反都是大杀器。 只要扣上了这顶帽子,被弹劾之人就将处于绝对的下风之中。 不过豪格显然早有准备,他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指责多尔衮是在捕风捉影刻意构陷。 值得一提的是,一直在朝堂之上默然无言的代善发声了。 他公然替豪格辩解,算是站了豪格这队。 代善的发声显然出乎多尔衮的意料。 他实在难以理解,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怎么会和豪格走到一起去。 这样一来问题就有些棘手了。 对付一个豪格多尔衮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要加上一个代善,双方就是旗鼓相当了。 豪格算是正蓝旗旗主,至于正红、镶红旗都是老代善在打理。 二人若是结盟,则八旗之中占了三旗。 多尔衮三兄弟能够实际控制的也就是三旗。 若真的火并,多尔衮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多尔衮既然已经与豪格决裂,自然不可能轻易作罢。 情急之下多尔衮去找了大玉儿,希望皇帝亲领的正黄、镶黄旗能够站在多尔衮的这边。 多尔衮和大玉儿的私交不错。但说到底,大玉儿是福临的生母,她的利益是和多尔衮有冲突的。 但是大玉儿并没有直接拒绝多尔衮,只是劝他从长计议。 多尔衮十分无奈,他原本都计划好了,只要大玉儿点头,他就立刻命人包围了豪格的府邸。可现在看来,真得等等看了。 ...... ......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不甘再为奴 豪格和多尔衮决裂,这对朱慈烺来说绝对算是个好消息。 尤其是在郑芝龙、桂王反叛这个时间节点上。 满清内讧,北面的压力就会小很多,明军可以把更多精力用于平叛上。 待解决了桂王、郑芝龙的麻烦腾出手来,豪格跟多尔衮也一定已经斗的两败俱伤了。 这个时候明军再挥师北上,一定能够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以说这是朱慈烺近来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而随后他又听到了另一个好消息。 山东德州总兵秦拱明来报,一名汉军旗的旗人主动来投,声称愿意为明军做事。 秦拱明不敢托大,立即命人将这名汉军旗人押送至南京,交由天子亲审。 如今此人已经在押往南京的路上。 虽然朱慈烺现在还不知道此人是什么级别,能给明军带来怎样的情报,但这肯定是一个好消息。 八旗制度一直是满清引以为傲的一项制度。而八旗军更是清军绝对的主力。 如今连八旗军都出现了逃兵,足以说明满清内部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这已经不仅仅是多尔衮跟豪格之间的矛盾了。 朱慈烺听说多尔衮已经颁布了严苛的逃人法,但这并没有阻止大规模的包衣逃往南边。 现在竟然连八旗兵本身都开始逃难,看来清军在北方的统治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满清实在是太狂了。 他们以为自己才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是以待万物如刍狗。 在辽东时他们奉行的就是这种政策。 努尔哈赤将辽东汉人杀的十不存一。能够幸存下来的都是极为幸运的。 他们入关之后以为可以完全复制在辽东时的统治方式,却发现关内的百姓反抗意识更为强烈,而且他们可以逃啊。 辽东的百姓想逃进山海关是很难的。可北直隶的百姓要想逃往山东就要相对容易一些。 更为重要的是,山东的明军十分乐于接纳他们。 这样一来满清高层有些懵了。 在他们眼中,奴才就是奴才,是用来使唤干活的。 若是奴才都逃走了谁来干活?总不能是他们这些高贵的满洲人亲自动手吧? 所以才有了逃人法的出现。 但严苛的法令并没有让逃亡现象有所延缓,相反北地的百姓不甘为奴自发成批的往南方逃去。 民心是很重要的东西,说得民心者得天下丝毫不为过。 如今满清民心尽失,正是明军大有作为的时刻。 朱慈烺已经决定,在平定叛乱后立即北伐,绝不能错过如此好的机会。 ...... ...... 当囚车经过南京城的城门洞时,陈顺才笑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虽然从一名汉军旗的旗兵变为了阶下囚,可是他不后悔。 他再也忍受不了无休止的打仗了。 早年他孑然一人,打仗便也打了。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可是后来他有了家产,有了妻子便害怕再上战场了。 每当听到海螺号的声音他都会本能的感到一阵心悸。 万一他回不来怎么办?万一他死在战场上怎么办?谁来照顾他的妻子? 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一次次的从鬼门关前走过,更令陈顺才感到害怕。 他只希望无意义的战争有一日可以早些结束。 那时他心中还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妻子给他生下一个孩子,全家人在一起幸福的生活。 直到妻子病死。 他心中的那团火便熄灭了。 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初做包衣奴才时的日子。 混一天是一天,浑浑噩噩毫无希望。 主子赏赐一块骨头便欣喜的啃着,就像一条狗。 他只觉得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梦醒了他什么都不曾拥有。 不过他好歹还是旗人,这算是仅剩的安慰了吧。 直到助饷令的颁布,陈顺才仅剩的安慰也不存在了。 陈顺才发现所谓的汉军旗人不过是好听一些的说法罢了,其本质上还是奴才,只不过是高级奴才。 在满洲贵族眼中汉人本身就是用来压迫榨取的,即便是抬了旗的汉人也是如此。从那刻起陈顺才便下定决心要逃走,因为他不想再给满洲人做狗了。 一路从京师逃出,历经千辛他终于来到了德州,来到了明军控制范围。 德州总兵秦拱明亲自审问了陈顺才。 这是陈顺才第一次见到秦拱明,见到那个指挥德州保卫战的明军将领。 正是在此人手下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的联军收获了一场惨败。 而陈顺才是这场惨败的亲身经历者。 他发现秦拱明和他想象中的有很大不同,此人实在是太年轻了。 这么年轻就能指挥那么一场完美的战役,恐怕真的是天赋的缘故。 秦拱明将陈顺才看押了几日后便命人将其押解往南京。 陈顺才得知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逃脱了满洲人的高压统治,他只觉得此刻呼吸都是顺畅的。 南京城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少了北地建筑的巍峨肃杀,南京城中的景致显得很平和。 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甚至是城中的男人和女人。 陈顺才觉得这里的风物透着一股自信,这是满洲人所不具备的。 满洲人越是执着于劫掠砍杀,越能暴露出他们在文化上的不自信。 他们习惯于用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正是因为他们无法用温和的方式。 见识过明人尤其是南京城中明人的生活方式后,陈顺才发现自己这大半辈子都白活了。 正如他对马贼头目所说的,这些年来他活的像一条狗,而现在他不想再这么活了。 可惜的是陈顺才并没有太多时间欣赏南京城中的景致,因为他的身份还是一名囚犯。 许多景物都是惊鸿一瞥,随即眼前便是黑暗。 陈顺才被关押进了黑牢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被提审,只希望这一日早些来到。 他掌握着一些清军的信息,虽然未必有多重要,但肯定可以给明军一些参考。 在他看来他多少是有用的,这应该能换得一条性命吧。 ...... ...... 第四百六十九章 宁波水寨,大战在即 郑三虎再次踏上了福船。只是这一次,他的身份不再是倭寇,而是郑家军的将领。 得知郑芝龙正式起兵的消息后,郑三虎无疑是最高兴的人。 他是坚定的主战派,认为羸弱的朝廷没有资格指挥强大的郑家军。 九山岛的失利不过是一场意外,是朝廷用计偷袭。 若是他小心一些,绝不会是这个结果。 好在他逃了出来。 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是郑三虎没有想到他报仇的机会来的这么快。 这一次他可是得以指挥近一百艘水师战船。 每一艘船上都能搭乘三百余人,直接供其调遣的兵力就在三万人上下。 有这么一支强大的水师,他可以战胜任何对手。 从福建前往浙江并不算远,尤其是走海路。 若是顺风满帆,几日便也到了。 郑三虎这一次发誓要报仇,所以行军过程很稳健,水师战船之间的距离保持的很紧凑。 他知道朝廷水师驻扎在宁波府附近。故而在郑氏水师来到浙江沿海后,立即下令往宁波开拔。 他要光明正大的,硬碰硬的和朝廷水师干一仗。 ...... ...... 与此同时,郑成功也得到了消息。 他的心情很沉重。因为父亲真的起兵造反了。 这一次父亲不带一点掩饰的起兵,意味着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准许手下大将叛乱。 当今天子天纵英明,自然更不会宽恕这样的罪过。 郑成功内心十分清楚,他和父亲已经站在了绝对的对立面。 他虽然早已在家与国,君与父,忠与孝之间做出了选择,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心中还是有些困苦难受的。 不过郑成功的调整能力还是很强的。他知道自己肩上担着很重的责任,是以不能轻易的倒下。 得知叛军已经经海路往宁波水寨靠近后,郑成功立刻派人出海侦查。 虽说宁波水寨十分坚固,但还是应该做好万全准备。 ...... ...... 郑三虎统领的水师已经抵达了宁波水寨的外围。 此次他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对朝廷水师造成杀伤,最好是能够一举攻下宁波水寨,狠狠抽朝廷一个耳光。 此刻郑三虎已经知道朝廷水师的统领者就是大公子郑森。 但那又如何。 他忠于的是郑家,一切当以郑家的利益为重。 从大公子接受皇帝赐姓赐名,甘愿为朝廷效力那刻起郑三虎便对其看轻了。 一个连自己父亲自己家族都会背叛的人,根本不值得顾忌。 看看那些不服从郑芝龙的郑氏族人吧,被杀的被杀被幽禁的被幽禁。 就连郑芝龙最信任的四弟也因此被幽禁。 这更让郑三虎坚信没有什么是比郑氏家族的利益更重要的。 既然郑森,现在的郑成功已经投效了朝廷,代表了朝廷的利益,郑三虎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击败他。 “传我命令,向水寨发动总攻!” 郑三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命令道。 ...... ...... 看到水寨外黑压压的水师船队,郑成功的心情十分复杂。 那些船只桅杆上挂着的是郑氏的旗帜。 从很小的时候起郑成功便被父亲教着辨认郑氏的旗帜。 父亲告诉自己,这面旗帜代表的是郑家,代表的是荣耀。 只要在大海上打出郑氏的旗帜,便能保证安全。寻常的海寇会十分识趣的主动离开,绝不会上前冒犯。 那时的郑成功很骄傲,他为自己是郑家人而骄傲。 后来他渐渐发现了父亲的野心。父亲不甘心只做一个福建总镇,而是想要分土裂疆封王称霸。 再后来传出父亲和东虏暗通款曲的消息。 郑成功渐渐发现,他和父亲已经越走越远。 直到此次平剿浙江倭患前郑成功还抱着一丝幻想。 他希望父亲能够迷途知返,主动向天子表达诚意。 可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所谓的东南倭患不过是父亲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罢了。 父亲为了一己私利,竟然置东南百姓于不顾,做出如此凶残的暴行。 郑成功真的很失望。 九山岛虽然收获大捷,可是郑成功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知道父亲已经越走越远,难以回头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父亲就真的起兵造反。 父亲从福建出兵兵分两路,海路方面的大军直扑宁波而来。 此刻郑成功唯一想做的就是击败这支军队,替郑家洗刷耻辱。 他明白郑家族人中肯定有很多人反对起兵造反,一定是被父亲镇压了。 以圣天子的性格对待谋反肯定是零容忍的,但是郑成功或许可以努力让天子对那些无辜的郑氏族人从轻发落。 而要做到这点他必须收获一场大胜。唯有如此,才能让天子看在他功劳的份上网开一面。 至于父亲,郑成功已经不抱希望。 他能够活下去替郑氏一脉保住香火,就是对父亲最后的孝了吧。 “传我将令,列阵迎敌!” 郑成功从怅然之中抽离了出来,沉声命令道。 宁波水寨是一个葫芦形状。 叛军要想攻打就肯定会全力攻击葫芦口。 这对郑成功来说是有利的。 他只需要命人守住水寨寨口就能御敌于寨门之外。 但同样的,叛军如封锁住寨口,郑成功要想命令水师出寨追击是不可能的。 现在就看郑成功能不能充分利用叛军急于开战找回面子的心态逼得叛军主动对水寨发动进攻。 若是能够成功,郑成功可以借机对叛军造成极大的杀伤,使其元气大伤。 毕竟登莱水师虽然船坚炮利,但是实战经验有限,除了野牛岛、九山岛之战外几乎没有过什么大战经验。 而他的对手可是海战经验丰富,战线拖得越长对登莱水师越不利。 唯有一鼓作气,速战速决,乱拳打死老师傅才是上策。 在郑成功的命令下水寨官兵已经准备就绪,所有大炮炮口对准了寨外的海面。 通过单筒望远镜郑成功可以清晰的看到逼近的叛军水师。 那个郑字是那么的刺眼。 郑成功放下望远镜,合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 既然这一战不可避免,那就让它来的更猛烈些吧。 ...... ...... 第四百七十章 火攻 火炮轰鸣,双方进行一番试探性的对轰。 不论是郑成功还是郑三虎都没有想过一口吃掉对方,而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郑成功的优势是有水寨可以凭恃,而郑三虎的优势是水师更为灵活不受限制。 毫无疑问双方是矛与盾的较量。 作为一名郑氏子弟,郑成功从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又经过系统性的培训,对于郑家军的作战方式了如指掌。 郑氏水师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其可张可驰,可松可紧。 在攻坚战时郑家军可以体现出摧枯拉朽般的强硬。而在防御战中郑家军又能做到滴水不漏。 从目前郑三虎的表现来看他是想要打一场硬仗的。只是郑成功的防御做的很严密,郑三虎还没有发现可乘之机。 宁波水寨依地势地形而建,寨口收的很小。郑三虎若是强攻水师战船的阵型难以展开,发挥不出兵力优势。 他当然明白这点,所以只下令水师在外围游弋炮击。 看起来热闹无比,但实际上对郑成功并没去造成多大的威胁。 郑成功对此可谓是心知肚明。 不过他并没有着急,而是决定稳扎稳打。 这就和攻城战一样,急得是攻城的一方,守城方有甚可急的? 背靠水寨坚守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己方损失,并消耗杀伤敌军。这对明军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什么直接出寨和叛军决战郑成功根本没有想过。 那不过是为了名声逞一时之快罢了。 郑成功又不是小孩子不会犯这种错误。 即便真的出寨迎敌,也是在重挫郑三虎之后,这样可以将登莱水师的损失降到最低。 郑成功此前在九山岛和郑三虎有过交手的经历,知道此人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 越是对阵这种老将,越是不能着急。 你一着急就落入了他的节奏,处处受制于人。 而如果稳扎稳打,逼得对方先坐不住了那就赢了大半。 郑三虎此次统领的水师相较于上次明显强大了不少。 不论是船体的大小还是火炮的装备都绝对是首屈一指。 这种规模的水师放在大海上绝对是无敌的存在。 但还是那句话,在狭窄地段郑三虎的水师发挥不出优势,除非他不顾一切的冲开水寨寨口。 但很显然现在郑三虎不打算这么做。 炮声震天,但更多的是打到了海面上,溅射起朵朵水花。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现在的战场局势,那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双方都有所顾忌有所保留,没有使出全力。 在进行了一轮试验后郑成功发现郑三虎的水师中都是大船而缺乏小船,他不由得有了计较。 大船能够搭乘的水兵多,战斗力强,但缺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转向慢不够灵活。 登莱水师组建之初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是以在配备足够大型福船、广船的同时还配备了一定数量的小船,如长舟快蟹。 这种小船别看不起眼关键时刻却能发挥重要的作用。 郑成功一边仔细观察着局势一边暗暗思忖若是让小船装满干柴点燃冲向郑三虎的水师,会不会收获意想不到的结果。 他本来还在犹豫,但谁知没过多久风向发生了变化,狂风呼啸着朝郑三虎水师的方向卷去。 郑成功大喜。 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老天爷也太配合了。 他当即下令命人准备足够的干柴,放到长舟、快蟹上。 登莱水师官兵的执行力是很强的,军令下达之后很快小船上就装满了干柴。 郑成功嘱咐水师官兵搭着这股顺风朝叛军冲去,快到寨门的时候点上一把火,然后看准时机跳海逃生。 很快十几艘长舟快蟹便准备妥当,带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出发了。 水寨寨门应声开启,小船上的官兵也在第一时间点燃了船上的干柴枯木。 郑三虎见水寨寨门开启直是愣住了。 郑成功这是在做什么?主动卖破绽给他? 还未等他想明白,便见从水寨中冲出的这些船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联系到刚刚改变的风向郑三虎恍然大悟。 郑成功这是要用火攻啊。 火攻在历史上屡见不鲜,水战之中也有颇多使用。 只是火攻的限制条件颇多,非天时地利人和不能用。 而现在风向突然改变此为天时。水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此为地利。 至于人和怕就是朝廷占据的大义了。 虽然隔着老远,但郑三虎能够感受到朝他冲来官兵的决绝,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可怕,这真的是太可怕了。 如今他麾下水师全部挤在一起,若是真的让火船冲入水师大阵,那后果可谓是不堪设想。 郑三虎当即下令:“掉头,快掉头。” 只是大型福船掉头谈何容易。 郑三虎军令下达很久,一些福船才转过去一半。 而此刻顺风而行的火船已经呼啸而至,直接冲入叛军阵中。 福船虽大,可说到底也是木质结构。 木头是最怕火的。 如今顺风之下火势极大顷刻间便将几艘福船引燃。 郑三虎见状直是恨得牙根发痒。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是主动给水寨施压的,怎么会反倒被摆了一道? 照这样打下去他得元气大伤。 “散开,快散开!” 好在他麾下船只只是挨的近并没有拴在一起,此番散开还是能够做到的。 一艘艘大号福船缓缓散开,虽然有一些靠近水寨的船只被引燃,但其中大部分还是得以保存。 此时毕竟是顺风,小船航行的快,大船却也不慢。 满帆之下大部分福船迅速驶离危险地带,郑三虎所在的福船也逃出生天。 望着远处滚滚浓烟和滔天火焰,郑三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一些福船已经被烧毁沉入大海之中。 一些船员在沉船前提前跳海,此刻正向自己拼命游来。 他们都是熟悉水性之人,但在这大海之中显得如此渺小无助。 好险,真的好险呐。 方才他若是犹豫片刻,任由火势蔓延开来,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火是越烧越大的,若是一艘艘福船相继被引燃便是全军覆灭都有可能。 郑三虎攥紧了拳头,恨恨的在心中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竟然用这么阴毒的伎俩。 待我重整旗鼓冲杀回去,必定要将宁波水寨屠个片甲不留! ... ... 第四百七十一章 郑鸿逵出逃 郑三虎逃了,宁波水寨之中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属于登莱水师的大胜。更为关键的是他们获得这场大胜并没有付出什么惨重的代价。 无非是几艘长舟、快蟹罢了。这玩意的造价极其便宜,用这种便宜货换掉叛军昂贵的福船,简直是血赚。 当然更为关键的是登莱水师通过这一仗打出了气势打出了自信。 毕竟对手不是寻常的阿猫阿狗,而是威震天下的郑氏水师。 他们能够战胜叛军,足以证明他们是当今世上最强大的水师之一。 郑成功却并没有盲目乐观。因为他知道这一仗并没有将叛军彻底击溃。郑三虎肯定还会率部杀回来的。而下一次叛军的进攻将会更为凶狠。 他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以迎接这猛烈的一战。 难得的休战期,郑成功命令麾下将士修补破损的战船以及水寨。 虽然未必能够修补如初,但至少可以做到七七八八。 登莱水师的优势是背靠水寨,可以获得充足的补给。 而叛军兴师动众远道而来,如果不能一鼓作气获得一场大胜,很可能会气衰而竭。 最致命的是他们缺乏落脚之地。 这么看来,登莱水师收复九山岛便显得尤为关键了。 此举彻底击打在了叛军的七寸之上,使得他们狼狈不已。 当然,登莱水师也有劣势。其最大劣势便是水师规模不如叛军。 便是满打满算,登莱水师也就勉强是叛军的三分之二。 若是真的在汪洋大海上拉开阵势摆开阵型大干一场,登莱水师倒真未必是叛军的对手。 毕竟海战不比陆战,船坚炮利才是王道。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强者。 郑成功准备先重挫叛军一番,待其士气低至谷底再率部杀出收割战局。 ... ... 逃出火海的郑三虎怒火滔天,就这么被郑成功摆了一道,折损了十好几艘战船,简直是奇耻大辱! 要知道这些都是上好的大号福船啊,每艘都需要耗费重金打造。也就是郑家财大气粗,寻常人家哪里负担的起这么昂贵的船只? 可如此昂贵的福船,竟然被郑成功一把火给烧掉了十几艘。这烧掉的哪里是船啊,分明是金子、银子! 此仇若是不报,他还有何面目统率水师大军? 不过现在郑三虎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却不是复仇,而是研究研究怎么攻破宁波水寨的铁桶阵。 不然即便再次杀回去恐怕还是得碰壁。 ... ... 郑鸿逵被幽禁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虽然吃喝不愁,可却毫无自由可言。 每日里只能在院子里活动,除了侍弄花草再无别的事情可做,整个人都快被逼疯了。 说到底还是他太信任兄长了。 一直以来郑鸿逵都是唯郑芝龙马首是瞻的。 在他的眼中兄长就是天。 既然是天肯定不会犯错,他只要跟着兄长干就是了。 直到他知道兄长决定“拥护”桂王造反,和鞑子眉来眼去后,他才意识到原来兄长也会犯错。 而且这个错可是弥天大错。 此举可能将郑家推到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是以他不得不出面干预,谁曾想却是和兄长闹的不欢而散。 郑鸿逵承认郑家能有今日全是兄长一人之功。 可这并不意味着兄长可以把家族推入泥沼之中啊! 错了就是错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郑鸿逵要做的就是在兄长铸成大错前劝他回心转意。 可惜兄长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郑鸿逵怎么也不会想到兄长会对他下手。 当兄长派兵包围了他的府邸时郑鸿逵的心都凉了。 他知道兄长是一个十分执拗的人。 既然连他都无法阻止,那看来这件事是没有回旋的可能了。 郑鸿逵被幽禁在这小院之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郑家一步步的走向深渊,直是心如刀绞。 今日他像往常一样蹲在地上修剪花草,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呼喊声。 郑鸿逵不由得蹙眉。 今日下人来送饭的时间也太早了些吧? 他无心理会,继续修剪花草。 可是院外的呼喊声越来越大,最后院门竟然被推开。 郑鸿逵忍不住扭头去看,只见一队身着甲胄的士兵冲了进来。 郑鸿逵不由得大惊,看这架势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你们要做什么?” 虽然郑鸿逵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被幽禁的囚徒,可久居上位者带来的气势还是能够让他威严的扫视众人。 “将军,我们是来救您的啊。” “是啊,将军,船已经在码头备好了还请您快些跟我们走吧。” “你们这是...” 郑鸿逵愣了一愣。按照兄长的性子,一定会镇压任何反对派。 这些人是怎么突破重重险阻来救自己的? “将军,此事说来话长,待属下慢慢再给您解释。现在您还是赶快跟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郑鸿逵心中却是激动不已。他当然不甘心一辈子都被幽禁在这狭小的院子里。 他攥紧拳头道:“好,我们这便走!” 一众人等簇拥着郑鸿逵出了院子。院外马匹早已备好,他们纷纷翻身上马打马扬鞭绝尘而去。 方向嘛自然不用说,直朝码头而去。 数百骑穿街过巷自然引得无数注意。 可是城中百姓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世道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说的越多越是和自己过意不去。 重获自由郑鸿逵心中却是欣喜不已。 他拼命抽着马鞭,生怕胯下畜生跑的太慢,被郑芝龙派来的追兵追上。 及至他们赶到码头看到早已停在那里的船只,郑鸿逵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将军事不宜迟,还请快快上船吧。” 郑鸿逵点了点头轻道了一声好,这便快步朝跳板走去。 他熟练的踩着跳板来到船上,一众士兵也纷纷上船。 待所有人上了船他们便解开绑在木桩上的缆绳,张开船帆离港而去。 见船只越行越远,朝大海深处而去,郑鸿逵再也难掩心中的激动,狂吼了出来。 “哈哈哈,老子逃出来了!” 郑鸿逵心情大好,主动问起这些营救他的士兵经过。 原来这些都是反对郑芝龙暗通东虏拥护桂王的人。 他们一直敢怒不敢言,在得知郑鸿逵因反对郑芝龙起兵被幽禁后再也忍受不了,决定营救郑鸿逵。 经过一番周密的筹划他们突然发难,将郑鸿逵救了出来。 按照计划他们会从海上出逃,这样逃跑的速度最快。 他们马不停蹄的赶往码头随后上船出海。整个过程十分流畅,绝不拖泥带水。 只是郑鸿逵还有一点不明,他们这样逃走去哪里落脚呢? 毕竟郑芝龙已经举兵造反,在朝廷那里已经被视作叛贼。 他们这些郑氏族人早已被打上浓厚的印迹,要想洗刷自己身上的嫌疑并不容易啊。 这些士兵显然没有什么主意,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就还去干老本行做海寇。 郑鸿逵却是不想再做海寇了。他思前想后觉得唯有前去投靠侄儿郑森才是出路。 如今他这个宝贝侄儿可是天子眼前的红人,担任登莱水师统领一职,主持浙江平倭事宜。 郑鸿逵和侄儿的关系很好,若是前去投奔郑森想必他一定不会拒绝。 思定之后郑鸿逵立即下令往浙江方面行进。 这些士兵都是缺乏主意的,现在有了主心骨怎会拒绝? 他们一想到还能前去投奔少主个个欢欣鼓舞。 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 ... 大海深处海水是黑色的。 郑鸿逵站在甲板上眯着眼睛远眺,除了泛着波光的海面再也看不到什么别的东西。 甚至连一处岛礁都没有。 他们正好赶上顺风,船帆全部升起拉满后航速极快,如今已经远离了南安。 郑鸿逵相信即便兄长派人来追也不可能追的上他了。 根据郑鸿逵的经验,用不了几日他们就能来到浙江沿海。 只是他不知道该去何处找他那个宝贝侄儿。 毕竟浙江沿海的府县实在是太多了,可供水师驻扎的良港也不少。 郑鸿逵倒是听说他那宝贝侄儿统领的水师在宁波海域大破郑三虎,收复了九山岛。可现在郑森在不在宁波就不好说了。也许他已经转战别处了呢? 不过郑鸿逵还是决定先去宁波碰碰运气。 这是如今他掌握的唯一讯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出海这几日郑鸿逵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他在努力思考和侄儿见面后该说的话。 自家侄儿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托荫在父亲羽翼下的雏儿了。 恰恰相反郑森现在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渴望建功立业一展宏图。 郑鸿逵当然知道郑森选择了为朝廷效忠,此去他便要给侄儿提供有用的信息。 ... ... 第四百七十二章 叔侄重逢 可当郑鸿逵的座船来到宁波海域后,他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破碎的木板,漂浮的尸体,到处都是大战过后的痕迹。 很显然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而能和朝廷水师大战的对象屈指可数。尽管郑鸿逵不愿意相信,但他也清楚多半是郑芝龙派出的水师来到了宁波。 至于说孰胜孰负郑鸿逵当然还不清楚。他决定冒险再往前看看。 当座船越来越靠近宁波水寨时,终于收到了来自宁波水寨的警告。几艘小船驶出水寨,将郑鸿逵的坐船围在中央。 其中一艘小船上的士兵发声质问道:“此乃水寨重地,何人敢擅闯。” 郑鸿逵连忙解释道:“吾乃郑鸿逵,此来为的是找寻你家将军。” 那士兵一听来人是闽地口音,又姓郑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你们是叛军?想要投降?” “嘶,不会是诈降吧?” 郑鸿逵见误会渐深,只得拱手道:“要不这样可好,我随你们进水寨,待见过了你家将军一切自然就明白了。” 那些士兵显然有些犹豫。 万一这厮是叛军派来诈降的细作呢?这不是让他得逞了吗? “这样吧,我们解除全部武装,任由你们处置。这样可好?” 郑鸿逵叹了一声,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这还差不多。”那士兵点了点头,吩咐道:“把他们的刀剑都收了,让他们下船乘小船。” 在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前郑鸿逵的座船是肯定不能进入宁波水寨的,水师官兵们决定用小船将其摆渡。 这样慢是慢了一点,但十分保险。 郑鸿逵十分的配合,倒是追随他的那些闽地士兵有些不爽。 不过不爽也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这样他们全部进入了水寨。 郑鸿逵被人直接带去了水寨的中心地带,郑成功居住的地方。 一番通报后郑鸿逵直接被带入屋内。 郑成功原本正襟危坐,准备气势威严的审问来人。但见是叔父直是一愣。 “森儿!” 郑鸿逵眼眶一红喊出了声。 “四叔!” 郑成功亦上前几步和郑鸿逵抱在了一起。 “四叔,你怎么来了?” “哎,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解释吧。” 郑鸿逵苦笑一声,拉着郑成功坐下。 他呷了一口茶,便将自己如何反对郑芝龙起兵,如何遭其软禁又如何逃出的经过与郑成功一一说明。 郑成功听罢,无奈道:“父亲真是糊涂啊。” “森儿啊,四叔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你父亲他一意孤行,我也没有办法啊。” 郑成功点了点头道:“侄儿晓得的,此事不怪四叔。” 稍顿了一顿,他继而接道:“对了四叔,你这次带来了多少人?” 郑鸿逵闻言老脸一红道:“不过是几百人。” 郑成功听到这里内心也是有些失望的。原本他以为郑鸿逵能够分化郑家中相当一部分人,拉出一支颇有实力的军队。可现在看来他这个四叔也只是勉强逃离了福建,并没有带来多少军队。 不过他还是安慰道:“四叔莫要担心,既然已经逃出来了就是好事。你且在水寨之中好生休息,看侄儿我如何破敌。” “如此甚好。” 事到如今郑鸿逵也没啥好多插话的了,便安安静静的看着侄儿如何御敌吧。 “四叔一路舟车劳顿,不妨先下去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侄儿说。” 郑成功和声说道。 “如此也好。” 郑鸿逵也确实有些乏了,遂颔首点头。 “来人呐,送这位将军下去休息。” 郑成功一声吩咐,立刻有一名亲兵进入屋内领着郑鸿逵离开了。 郑鸿逵离开后,郑成功清了清嗓子道:“出来吧。” 原来内间之中还藏着一人,乃是郑成功的心腹谋士,名叫杜沐。 “这件事你怎么看?” 郑成功不咸不淡的问道。 “启禀东翁,某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杜沐小心翼翼的思忖着措辞,顿了顿道:“这位郑将军来的时间实在是太巧了。叛军刚刚战败他就突然出现,实在是让人怀疑啊。” 郑成功不由得皱眉。 虽然杜沐没有明说,但听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郑鸿逵是叛军派来的奸细。 他当然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可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就跟他不希望父亲起兵造反一样,可是父亲不是照样举兵了吗? 他当然也不愿意相信四叔是奸细,可万一...... 郑成功不敢再想,闭上了眼睛。 “东翁若是不放心,可以试上一试。” 见郑成功十分为难,杜沐献策道。 “哦?如何试?” 郑成功睁开眼催问道。 “请东翁附耳过来。” 郑成功便耐着性子走到杜沐身边。 杜沐凑到郑成功耳边,压低声音道:“这样,再这样...” 郑成功听得频频点头。 不得不说杜沐是一个难得的谋士。他出的主意都很实用。 “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郑成功当然也不希望四叔是叛军派来的奸细。但他现在是朝廷水师的统帅,一切当以大局为重,绝对不能把全军士兵置于险境。 若能通过此法证明叔父不是奸细自然是最好,如若不然...郑成功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 ...... 郑鸿逵被安置在一间干净的屋子住下。 屋子里一应俱全,郑鸿逵命人先烧了一桶热水准备好好泡一泡解解乏。 他这一路走来殊为不易,现在想起来过程实在太过梦幻。 既然逃出来了自然要有所作用。他虽然年纪大了,但作战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若是侄儿愿意,他可以帮着操练朝廷的水师官兵。 可就怕侄儿不愿意啊。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十分敏感,侄儿若是怕惹上闲话多半会和自己拉开距离。 这么做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大明朝的御史言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有风闻奏事的权力。子虚乌有的事情都能被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何况本就敏感的事情呢。 郑鸿逵也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到侄儿的前程。毕竟侄儿是郑家最后的希望了。 ...... ...... 第四百七十三章 疲军之计 在江西与福建的边界地带,赣州汀州交汇处黄得功部和郑芝龙叛军屡起摩擦。 虽然只是小规模的,但双方厮杀的甚是惨烈,分明是要争出个你死我活。 黄得功部实力雄厚,但郑芝龙也不是吃素的。 双方斗得你来我往不分上下。 但双方亦很有默契,那就是并没有展开大规模的火并,始终处于试探阶段。 郑芝龙的陆军基本都是步兵,而且是重步兵。所有步兵皆身披重甲,谓之铁甲军。 要打造这样一支铁甲军需要耗费不菲银两。 若是寻常人等自然是无法承担。可是郑芝龙富可敌国,光是每年海税进项就有千万两,负担这样一支铁甲军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重步兵强固然很强,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机动性极差。 若是遇到别人不和你打,只能跳脚骂娘低头吃灰。 尤其是遇到骑兵这种劣势会被无限放大。 郑芝龙之所以不养骑兵倒不是他养不起,而是闵地不适合养马。莫说闵地便是整个南方都不适合养马。 广西的土马是矮种马,做驼运是比较适合的,但要骑着上阵杀敌就有些说笑了。 而要想买马困难极大。 北边倒是产马,可现在是乱世。各个有实力的军阀都想囤积骑兵,战马自己用都不够,怎么会卖给你。 郑芝龙出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所以郑芝龙索性放弃了养骑兵的想法,专心训练步兵。 在他看来把步兵训练到极致也是相当厉害的。 黄得功在进行了一番试探后也发现了此点。 他派骑兵不断袭扰郑芝龙的大营。 每次他都是派人从不同方向杀出,占了便宜就走绝不恋战。 郑芝龙被袭扰的苦不堪言,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应对办法。 最可恨的是黄得功还会派人进行夜袭。 郑芝龙铁甲军中的大部分人都在熟睡,忽然听到喊杀震天惊慌之中从床上翻起,穿戴好甲胄佩刀冲出去。 可等他们列阵迎敌时却发现敌军早就跑了。 这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到。 一众人等可怜巴巴的站在那里,眼神中满是幽怨。 郑芝龙也很无奈,只得叫众人回去休息。 这些倒霉鬼只能垂头丧气的返回自己的营房闷头睡觉。 可是他们刚刚睡了没多久又听到喊杀声响起。 无奈只能再次提起裤子冲了出去。 可当他们冲到营房外准备大战一场时发现敌军又没了踪迹,气的直欲吐血。 如此往复了数次,铁甲军早已是被弄的神经衰弱,毫无战意。 等到喊杀声再次响起时已经没有任何欲望出帐迎敌了。 可是这一次似乎敌军真的不打算走了。 他们不但不打算走了,还在营中放起火来。 火把扔到营帐边上立即燃起熊熊大火。 火势涛涛,将眼前的一切吞噬。 不少铁甲军士兵还没来及冲出就葬身火海。 大部分铁甲军士兵还是逃了出来。 但因为慌乱他们甚至没有披挂甲胄,有的连刀都没有拿。 仅剩的优势也荡然无存。 敌军这一次显然是不打算走了。他们反复冲杀将所有活物屠尽。 郑芝龙气的浑身颤抖。 在他看来黄得功此举是无赖行径。 这厮不敢堂堂正正的对决,只会玩这种下三滥的伎俩。 “列阵,迎敌!” 虽然铁甲军一团散沙,但郑芝龙的亲兵营还是井然有序的。 他们形成了一道铁甲组成的屏障,横在冲击的敌军骑兵之前。 而黄得功显然没有让麾下将士停下的意思。 在他眼中只有斩下郑芝龙这逆贼的人头才算完。 骑兵冲锋,重步兵列阵这是一场矛与盾的较量。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顷刻间骑兵冲锋入阵。 马刀从斜侧面劈砍而下,却难以穿透镔铁盔甲。 郑芝龙的亲兵营铁甲兵举矛反击。 长矛的威慑力在这种近距离决斗中难以发挥全部威力,可对骑兵却是绝对的克制。 不少骑兵被长矛挑落马下随之被踩成了肉泥。 黄得功丝毫不为所动。 在他看来损失些许骑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要能够重挫叛军,擒杀郑芝龙就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圣天子待他不薄,他不能让皇帝陛下失望。 将为一军之胆,直接影响着全军的士气。 黄得功如猛虎出山一般四处砍杀,明军骑兵自然个个奋勇。 在绝对的癫狂之中他们早已忘记了恐惧,有的只是兴奋。 在他们眼中这一颗颗首级就是升迁奖赏的希望。莫大的军功在等着他们争取。 杀杀杀! 但不可否认的是,郑芝龙的铁甲亲兵营给明军骑兵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他们推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一旦骑兵丧失了速度优势,陷入到缠斗之中就是不妙的标志。 郑芝龙的心情则渐渐平复了下来。 一开始他确实有些慌张甚至想过逃跑。 但现在局面已经稳住了。 继续按照这个节奏发展下去铁甲军的优势会越来越大。 可谁知这个时候铁甲军中突然发出声声震响,似是爆炸一般。 郑芝龙定睛去瞧只见明军骑兵将手中石头大小的圆球狠狠朝远处扔去。 一定是因为这些圆球! 郑芝龙恨恨的想到。 步兵抵御骑兵阵型是关键,一定要站的紧凑不给骑兵冲击的空间。 可如此一来明军扔过来的那些圆球发生爆炸时的威力便能达到最大化。 即便有着铁甲的保护,这些士兵还是会被震飞,有的甚至口吐鲜血震出内伤。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没有士兵直接被炸死,铁甲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保护作用。 “不要慌张,他们已经黔驴技穷了!” 郑芝龙高声疾呼给亲兵们打气。 无非就是些火器的小把戏罢了。他就不信了,明军能够一直耍下去。 要论对火器的熟悉程度,郑家军不输给任何人。 果不其然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郑家军冷静了下来。 他们不再在意那些飞来的圆球,而是专心致志的武动手中的长矛。 杀杀杀! 不时有人倒下,但没有人在意。 不论是郑芝龙的铁甲军还是黄得功的飞骑营。 ... ... 第四百七十四章 哗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西面战场上,桂王叛军也与袁继咸统率的大军起了摩擦。 丁魁楚虽然是两广总督,但麾下军队的战斗力实在是不敢恭维。 如果硬要比也就是比一般的卫所军强一些。 反倒是瞿式耜的军队更能打一些,多多少少给袁继咸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总体而言袁继咸的军队侵略性更强,应付这种对手显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桂王本身显然也缺乏足够的魄力。尽管之前口号喊的震天响,但是真的打起来了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位身份尊崇的藩王只敢躲在后面,从不敢亲临阵前鼓舞士气。 叛军士兵们皆是感到心寒不已。大伙儿都是为他争夺皇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造反。他倒好,除了怂还是怂。 这么一个怂货若是真的登基继位,到底是大明之幸还是不幸可真说不好。 停战的间隙不少士兵便议论了起来。 “这个桂王就这个怂样,真的能当皇帝?看看太祖、成祖哪个不是身先士卒。便是英宗皇帝,还亲征土木堡呢。被俘归被俘,至少人家不怂啊。咱们这位倒好,只敢躲在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 一名叛军士兵愤愤不平的说道。 “嘘!这种话也是乱说的?要是让桂王殿下听到了你的脑袋得搬家!” “怕什么!” 那士兵一挑眉道:“咱们本就是随时可能掉脑袋。不被他桂王砍也得被朝廷砍。要我说啊当初就不该跟着淌这池浑水。他们叔侄俩争夺皇位关我们这些大头兵什么事。闹来闹去还不是姓朱的当皇帝。” 他身旁的袍泽早已是吓得面无人色,连忙上前堵住那大放厥词士兵的嘴。 这些话每一句都是犯了大忌的。若要深究当即便可以推出辕门斩首。他还想多活几天呢。 “你堵我嘴做什么。咱们这位桂王殿下若是造反不成功下场不会比咱们好多少。斩首示众,五马分尸,剥皮实草,凌迟处死,你猜猜看是哪一种?” 他阴岑岑的一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趁着脑袋还在脖子上多吃几碗饭,多喝几碗粥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都愣着干什么,拔营了!没听到号令吗?” 他毫不留情的挥舞着鞭子。皮鞭抽打在士兵身上,立时便绽开了一个血口子。 那被抽打的士兵却不敢喊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都给老子麻利一些,没给你们吃饭还是怎的?” 之前那满腹牢骚的士兵却是看不下去了,纵身一扑就将那校尉扑倒。 随即他左右开弓,对那校尉施以一通老拳。 “啊!” 那校尉显然毫无防备,吃痛之下惊呼出声:“高泉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高泉却是并没有理会,继续挥拳痛击。 在场的一众人等皆是傻了。 在军中上官的命令就是金科玉律,绝对不容辩驳反对。 高泉倒好直接把校尉扑倒在地,暴揍了一顿。 这是要干什么?哗变吗? “老子打死你,老子打死你个狗腿子!你以为我们好欺负是不是?你以为可以随意欺凌我们是不是?嗯?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的怒火在这一刻全部爆发,所有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 “你不是校尉吗?老子打死你便也赚了!” 那校尉见高泉真的“疯了”,便也挥拳回击。只是他毕竟已经被高泉压制住了,许多动作做起来多有不便,很难发力。 高泉显然不打算给他反败为胜的机会,一招跟着一招,一式连着一式。 转眼间那校尉的脸便被捶打的肿胀不已如同猪头一般。 高泉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一拳紧跟着一拳。 也许是打的累了,也许是仅仅如此还不过瘾,高泉嗖的一声拔刀出鞘。 那校尉直接傻了。 “你要做什么?” 被打一顿也就罢了,可如果是被一刀砍了那就真的全完了。 那校尉再也没有之前盛气凌人的样子,苦苦哀求道:“高泉你饶我一命吧。” “老子饶你妈妈个毛!” 高泉狠下心来一刀戳进了校尉的心脏。 但听噗的一声,鲜血飙涌而出喷了高泉一脸。 高泉放声大笑道:“哈哈,叫你欺负老子,我们普通士兵就不是人吗?整日给你们当牛做马还要受你们欺凌,我呸!老子不伺候了!” 他舔了舔脸上的血发现血竟然是咸的。 他不屑的扫了一眼校尉一眼,冷冷道:“下辈子不要给人做狗了。做狗不会有有好下场的。” 他将刀奋力拔出,站起身来呐喊道:“诸位兄弟,都是爹生娘养的,我们凭什么受他们欺侮?他们待吾等如牛马牲畜一般,傻子才替他们卖命。不如我们反了吧!”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没人敢于响应。 高泉见状疾呼道:“诸位不要以为事情没有到自己头上便可以忍。有些事情你忍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次次都忍何时是个头啊。” 他清了清嗓子道:“大丈夫立于世,绝不是受人欺侮的。他看不起咱咱就不替他卖命了!兄弟们,反了吧!只许他桂王造反,就不许咱们造反吗?” 他这么一说当真是激起了许多士兵的愤怒,不少人开始响应高泉。 是啊,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直都是他们所坚守信奉的东西。 可是桂王亲手把其打破了。 桂王若是信奉君臣父子这一套怎么会起兵造反? 换句话说既然桂王都能造天子的反,他们自然也能造桂王的反。 “高大哥你说吧怎么做,大伙儿跟你一起干!干他娘的!”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群起响应。 众人纷纷挥舞着拳头道:“高大哥你就说吧,该怎么干大伙儿听你的!” 其实高泉倒真不是有预谋的,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想挽回是不可能了,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道:“好,既然大伙儿信任我,我高某人便忝着脸牵这个头!” ... ... 第四百七十五章 桂王的决断 凡事就缺那个领头人。 平日里士兵对军官将领唯命是从,时乃敢怒不敢言,并不是说他们真的信服。 如今高泉慷慨激昂的说了一通,恰是把一众士兵的怒火点了起来。 他们细细思量,确实觉得自己活的窝囊。 既然都是人,凭啥受人欺凌侮辱? 高泉振臂一呼,其余士兵纷纷响应。一时间群情激昂。 士兵哗变历来都是军中大忌。 尤其是桂王这种刚刚举事,势头不稳的叛军。 人是从众随大流的,一旦有人聚众闹事,肯定会吸引更多人加入其中。 反正法不责众,即便哗变真的被平息,军官也不可能将所有哗变的士兵全部处置。 正是抱着这种心态,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到闹事者的行列中,势头越来越严峻,甚至惊动了桂王。 桂王朱由榔此刻正在广州城的行宫中喝茶,听到军队哗变的消息,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军队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哗变呢? 他急忙叫来了丁魁楚和瞿式耜,一同商议对策。 丁魁楚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很惊讶,他思忖片刻道:“殿下,现在当务之急是稳住军心,莫要让事态进一步恶化啊。” 这道理他当然明白,可问题是究竟该怎么做。 丁魁楚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让人失望。 “该如何稳住军心?” 朱由榔开门见山的问道。 “殿下,以臣之见,唯有不吝奖赏了。” 丁魁楚御下的手段很直接,那就是以利笼络。 别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能够替他做事就行了。 这种方式培养的部下忠诚度可想而知。他们有奶便是娘,之所以替丁魁楚效力是因为丁魁楚提供的待遇还不错。 若是有人提供比丁魁楚还优厚的待遇,立即改旗易帜也未可知。 朱由榔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自然而然的转向瞿式耜。 这才是他的心腹重臣,不向他问策还能向谁? “瞿先生怎么看?” 瞿式耜被朱由榔点名,遂拱手行礼毕恭毕敬的说道:“回禀殿下,以臣愚见不如立即镇压哗变,将闹事者悉数处死,则哗变立止。” “哦?” 朱由榔有些感兴趣了。 丁魁楚和瞿式耜,二人一个主刚一个主柔,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策略。 朱由榔本人是倾向于瞿式耜的。 一来是因为朱由榔生性刻薄寡恩,认为底下人替他效命是天经地义的,哗变绝不能被准许,必须严惩。 二来是他也不觉得奖赏安抚哗变士兵会有大的成效。 你可以安抚一时,难道可以令他们一直心甘情愿替你卖命? 你这次赏赐他们一人十两银子,下次他们索要一百两你还给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婪是无止境的啊。 倒不如杀人立威来的干脆。 可是他又不能不给丁魁楚面子。 毕竟他现在是在丁魁楚的老巢,加之丁魁楚的军队人数又占大头。 “咳咳,奖赏安抚也好,杀人立威也罢,终归只是手段。” 他顿了一顿,继而接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件事虽看似偶然,实则是积累良久后的爆发罢了。本王觉得应从根处入手解决。” 丁魁楚心中暗暗叹息。这位王爷云山雾罩的说了这么一大通,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以王爷高见该当如何?” “给他们承诺。” 朱由榔朗声道:“士兵们哗变无非是觉得看不到希望。本王便给他们希望。” “王爷如何给他们希望?” “这个简单,本王承诺将来取得天下登临大宝后,便将所有人连升三级。” 朱由榔十分得意的说道。 听到这里丁魁楚差点笑出声。 他还以为是什么锦囊妙计呢,原来不过是个馊主意。 连升三级?听起来很美,其实不过是空画一张大饼罢了。 历史上举兵谋反的人有多少,最终成功的又有多少? 这桂王刚刚举兵,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许下这种承诺不是画饼是什么? 若是给他或者瞿式耜这种人画饼倒也罢了。偏偏桂王打算给普通士兵画饼。 这些士兵哗变就是因为感慨待遇不公,你不紧着安抚他们空画一张大饼有甚的用。 “王爷此言差矣。” 丁魁楚毫不留情的点道:“王爷的承诺固然很好,但要取得天下之后才能兑现。士兵们关心的则是眼下的事。如果不能让他们心满意足,恐怕就没有然后了。” 他话说的难听可却很在理,就连瞿式耜也道:“殿下,确实不宜只给承诺。” 两名臣子都持反对意见,朱由榔面上有着挂不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本王也就是那么一说。既然两位觉得不妥,那便算了吧。” “那么王爷决定采纳哪种谏言呢?奖赏还是镇压?” 丁魁楚紧跟着问道。 朱由榔只觉得头疼不已。 这个难题又抛到他的面前了。 “且容本王想想。” 他轻叩着手指凝神思忖着。 他既不想得罪丁魁楚又不想让坚决支持自己的瞿式耜寒心,这个决定真的难做啊。 过了良久朱由榔才徐徐说道:“不若这样吧,只诛首恶,从犯不究,每人另奖赏五两银子安抚。” 丁魁楚和瞿式耜听罢皆是一愣。 这不就是把他们提出的建议揉在一起了吗? 桂王殿下也真是会和稀泥啊。 “殿下英明,此计应该是如今最好的办法了。” 瞿式耜到底还是要维护朱由榔的权威的,他率先赞叹道:“此计一出必然分化哗变士兵,使其内讧。” 丁魁楚见状自知不适合再抬杠了,便也点头道:“殿下此乃妙计。” 朱由榔见丁魁楚和瞿式耜都赞同心中一喜道:“既然如此那便这么办了。两军对垒军心尤为关键。再有带头闹事乱我军心者,杀!” 他说罢之后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咽了口唾沫道:“不知郑芝龙那边怎么样了。” 原本他们是商量同时出兵的,可具体打起来肯定有先后之分。 如果郑芝龙那边能从东面战场给朝廷军施压,西边的联军压力也能小不少。 ... ... 第四百七十六章 兵无常势 朱由榔既已决断,丁魁楚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位桂王也算是他下注的对象。万一有朝一日这位王爷真的成为九五之尊,难保不会翻旧账记起当年的陈年往事。 丁魁楚自然想要给朱由榔留下一个好印象。 朱由榔一道令旨看似简洁,但其实对手下人的要求极高。 首先他们需要分辨出谁才是桂王殿下口中的首恶。其次他们还要分化这些首恶与哗变士兵之间的关系。唯有如此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但问题随之来了,那就是哗变士兵的极度不配合。 他们出乎意料的团结,反映在态度上就是对劝说的不屑。 他们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抗争到底,为此不惜赌上一赌。 这让桂王勃然大怒。 原本他是想施以仁义,叫这些哗变士兵回心转意。谁曾想这些人却是脑子有坑,不撞南墙不回头。 好嘛,他朱由榔何曾是怕过事的人。你们想闹,本王便陪你闹! 朱由榔当即改变了决定,对所有哗变士兵一概镇压。 对此丁魁楚是颇有微词的。 在他看来此举会动摇军心。大战当前这无异于是自毁长城。 他不得不向桂王谏言,请求他改变心意。 可是朱由榔却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要镇压哗变士兵。 无奈之下丁魁楚选择了服从。 哗变士兵说到底只是少数。朱由榔下令之后用了四五日便将叛乱平定。 所有哗变士兵的首级全部被砍了下来,运回了广州悬挂在城头示众。 朱由榔想用这种方式警告所有士兵背叛他的下场。 可是此举似乎并没有收获朱由榔想要取得的效果,反倒是起到了副作用。 那些原本对朱由榔并不反感的士兵现在也对他心生厌恶。 他们发现这位桂王殿下并不像总督大人说的那么贤明。 既然如此,他们打出的口号是不是也是编出来的呢? 不少士兵开始怀疑。 朝廷一直以来的表现是很得人心的,偏偏桂王想要将其推翻。 那是不是说这是桂王自己狼子野心编出的弥天大谎呢? 越来越多的士兵认为这种可能存在了。 广州城中一时间流言四起,不光是士兵就连普通的百姓都开始津津乐道此事。 朱由榔没想到事情会发酵到现在这个地步。 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对哗变士兵进行这么残酷的镇压。 现在的结果是士兵阶层被得罪了,老百姓也被得罪了。 众人发现所谓贤明的桂王不过是一个谎话连篇的小人。 即便被迫还替他做事也不似以前那样卖命了,只是敷衍了事。 朱由榔看在眼里恨在心中。 可他却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闲散的藩王,只是因为血统尊贵被有心人利用,当做傀儡扶持。 但朱由榔本人是没有多少政治智慧的。 大明天子不仅要用胸襟还要有帝王心术。而这两点都是朱由榔所欠缺的。 顺风顺水时还体现不出来,一旦到了逆境桂王的弱点充分暴露出来。 广州城中的氛围很压抑,尽管许多人嘴上不说但都希望朝廷能够早日派军队来平定叛乱,擒拿桂王。 这样一个度量极小的人不配做天下之主。 而在前线镇压哗变士兵的连锁反应终于出现。 叛军士兵消极怠战,屡战屡败。 朝廷大军在打了几场胜仗后已经开始向广东推进。 而叛军则顺势撤退,除了少数仍在赣州,多数已经退回了广东。 朱由榔不由得惊慌了起来。这算不算出师未捷,是不是不祥的征兆呢? 照这么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广东也守不住了吧? 此时此刻丁魁楚已经有些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当初不该接触桂王,更不该把其接到广州来。 现在好了即便他想辩解也不会有人听了。 总不能一句我是被胁迫的就蒙混过关吧? 如今也只好死保桂王到底了。 他把希望寄托于郑芝龙身上。 虽然广东方面只能处于守势,但若是郑芝龙那里打开局面,或许可以将整个局势盘活。 ... ... 汀州方面,郑芝龙已经与黄得功激战数日。 铁甲军被黄得功的骑兵袭扰的苦不堪言,晚上睡不着白天打不了。 最后士兵们神经衰弱,见到风吹草动便以为是黄得功的骑兵杀到了。 郑芝龙明白这是心态崩溃的体现。 这仗是没法打了,继续打下去只会一败涂地。 无奈之下郑芝龙只得下令撤军。 可是来时容易去时难,要想走岂是那么容易的。 黄得功派骑兵不断沿途追击,蚕食着郑芝龙的铁甲军。 郑芝龙十分心疼。 这些铁甲军士兵都是他花费重金培养出来的。 就这么一个个的折损了,他的心里难受啊。 最可恨的是黄得功还是钝刀子割肉。 那种被人用小刀一点点剜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陆战完败,海战也没有什么优势。 郑三虎统领的“无敌水师”在对上登莱水师后,并没有什么优势。 双方战的难解难分,有来有回。 而耗下去郑三虎肯定是吃亏的。 因为船上的补给有限,总有消耗完的那一天。 而宁波水寨中的补给却是充足。 郑成功完全可以拖垮郑三虎。 拖着拖着郑三虎的军心就涣散了,拖着拖着郑成功就可以全面反攻了。 郑三虎当然也明白这点。 所以他一直在试图寻找宁波水寨的弱点,想要尽早决战。 但也不知怎的,就是没让他找到任何机会。 郑成功把防御工作做的很到位,可谓是滴水不漏。 无奈之下郑三虎的只能选择强行决战。因为他清楚继续拖下去只有落败一种可能。 郑成功自然是得逞所愿。 叛军强行开战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指挥登莱水师依托水寨进行防御战,尽可能的消耗郑三虎的实力。 郑成功付出的不过是一些防御工事的代价,而郑三虎折损的可是一艘艘福船啊。 宁波水寨的寨门就在那里,可是郑三虎就是攻不进去,心中那个气啊。 可是气也没用。行军打仗实力才是王道,弱者是没有话语权的。 ... ...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一招妙棋 不过郑三虎并没有下令撤军。 如今已经损失了这么多,如果撤走那么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他决定孤注一掷,把全部兵力集合进攻一次。 这有点像赌徒的心理,越是亏越想着赚回来。幻想着可以一把梭哈,但现实往往是赔的血本无归。 郑三虎确实是一个很有统兵经验的人,他明白水寨寨口狭窄,要想发挥水师的最大威力则必须将水寨入口轰开。 所以他下令转变炮击的对象,所有福船的炮口都对准了水寨的寨门处。 一声令下火炮轰鸣,无数铅弹飞往水寨寨门。 虽然在这个距离佛朗机炮的命中率并不算高,但是架不住射的多啊。 郑三虎把全部资源赌在了这一战,只希望能够一举冲破寨门杀光水寨中的朝廷军。 可是效果却不如他想的那样。 寨门是炸开了,可是水师战船在推进时却发现之前被击沉的福船恰恰沉在了水寨寨门附近。 而以郑氏水师大号福船的吃水,是不可能通过这一水域的。 一时间场面十分尴尬。 郑三虎好不容易努力炸开了寨门,却是无法进入水寨之中,之前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无用。 他越想越觉得愤怒,气血攻心之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座船之上他的亲兵皆是惊慌失措。 两军对垒主将昏倒,这仗还怎么打? 至少在郑三虎苏醒之前肯定是没法打了。 不得已之下叛军只得退兵以作从长计议。 ... ... 郑成功是没有料到叛军会退兵的。 以至于他没有抓住最佳追击时机。 要知道虽然以大号福船的吃水无法通过水寨寨门附近的水域,但长舟、快蟹这样的小船却可以。 也就是说叛军打不进来但登莱水师能够追击出去。 可就是错过了最佳时机,郑成功不得不放弃追击。 战况如此胶着实在出乎郑成功的意料。 他发现郑三虎比上次九山岛之战时难缠了许多。 而郑家水师的实力自然不需多言。登莱水师即便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也只是和其战了个五五开。 郑成功肩上担着的是整个登莱水师的兴亡,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要知道郑氏水师最擅长跳帮作战和逆境之中的反击。要是掉以轻心,很可能吃亏的便是朝廷一方。 所以郑成功决定从长计议。 而在大的战局方面他也有所关注。 黄得功黄将军似乎取得了全面优势,而他的父亲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这本是一件好事,但郑成功的心情却十分沉重。 他不敢想象父亲兵败被俘,被押送至京城时会是怎样的景象。他不敢想象父子再次相见时又会如何。 大义灭亲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呀。 再怎么说那个人也是生他养他的父亲。 而另一边是朝廷,是君父,是大义。 世间最痛苦的事便是在这中间做出选择。 郑成功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直接和父亲对垒。 黄得功黄将军替他代劳了。 不然他真的不敢想象... ... ... 南京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 朱慈烺一边看着几份来自江西的战报,一边看着舆图出神。 从一开始他就极为关注江西之战。 一来这是一举剪除郑芝龙、桂王势力的好机会。二来也可以让袁继咸招募的新军好生磨练一番。 毕竟老兵是打仗打出来的,而不是训练训出来的的。 唯有见过血的士兵才是真的士兵。 攘外必先安内。 不解决这个心腹大患,朱慈烺是不敢放手北伐的。 从现在的战况来看,朝廷军队全线占优。不论是桂王的叛军,还是郑芝龙的水师都被打的难有招架之力。 这其中固然有三军将士用命的缘故,也是因为桂王、郑芝龙逆天而行人心尽失。 朱慈烺听说桂王军中曾经出现哗变,桂王竟然下令对其进行严厉镇压,所有哗变士兵一概处死,并将其首级运回广州悬挂在城头示众。 如此失人心的举动真不知道桂王是怎么做出的。 至于郑芝龙也好不到哪儿去。从他公然举兵的那刻起,郑氏家族内部反对他的人越来越多。 虽然郑芝龙把这些人都囚禁了起来。但还是有人成功逃走。 据内厂军情司在宁波的暗哨奏报,郑芝龙的四弟郑鸿逵如今就藏身在宁波水寨之中。 这个郑鸿逵也算是个人物,在郑氏家族中的地位仅次于郑芝龙。 郑芝龙能把郑鸿逵逼走,足以证明郑氏家族内部矛盾之深。 眼下郑芝龙虽然不能说是众叛亲离,却也好不到哪去。 而朝廷自然占据了绝对的大义。 朱慈烺自登基继位以来所作所为,天下臣民皆是看在眼里。 如此文武双全的皇帝说是堪比尧舜或许有些过,但说是中兴之主却绝对没有问题。 而桂王和郑芝龙呢?他们为大明做了什么?他们凭什么和朱慈烺争?谁给他们的勇气? 朱慈烺的目光落在了广州的位置。 毫无疑问这个桂王老巢所在地是明军下一步要攻取的。 拿下此地不但可以极大的摧毁叛军的士气,还能让明军完成对郑芝龙的合围。 广东、江西、浙江。至少从陆地上看郑芝龙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他除了浮海出逃没有别的选择。 朱慈烺的野心自然不仅仅是把郑芝龙赶到海上去。但这却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如今的台湾大部尚在荷兰人之手。 假如郑芝龙被迫离开福建,那么他们为了获取落脚之地有很大可能会去和荷兰人抢地盘。 这当然是朱慈烺愿意看到的。 以朝廷现在水师的实力是不足以打败荷兰人的。 但是郑氏水师却可以。 若能借郑芝龙之手收复台湾对于大明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大明可以趁着郑芝龙和荷兰人火并的机会北伐,待恢复中原故土后再掉过头来打郑芝龙。 届时朝廷的水师实力势必更加雄厚,要想击败偏居一隅的郑芝龙简直是手到擒来。 这才是朱慈烺最希望事态发展的方向。至于会不会真的往这个方向发展就不一定了。 ... ... 第四百七十八章 落子无声 寒冷,深入骨髓的寒冷。 这是所有北京城中百姓的感受。 就在今早北京城中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也不知怎的,这几年来一年比一年冷,老天爷仿佛要把所有活物全部冻死似的。 倒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街上行走的百姓尽快加快步伐,减少在室外停留的时间。 那些不得不在室外待着的人则只能把双手缩在袖子里不停的走动避免被冻僵。 而在权贵府中情况明显好很多。数个烧的滚烫的火盆把屋内烘烤的暖意十足,他们可以随意的处理自己的事情,不至于受到天气的影响。 而在豪格府上,花厅中已经挤满了人。 如今朝堂之上保多尔衮的和倒多尔衮的打作一团,那些原本的中立派也不得不选择一个站队。 要么支持多尔衮,要么支持豪格,似乎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济尔哈朗。 多尔衮的拥护者稍稍多一些。其中以阿济格和多铎为首,也不乏范文程这样的汉人。 至于豪格嘛,阵营也很强大。首屈一指的自然是代善。 原本看好豪格的人并不多,但自从代善站队豪格后,跳到这个阵营的人越来越多。 至于顺治嘛反倒成为了最尴尬的一个。 豪格召集众人自然是为了商议对付多尔衮的事。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弹劾多尔衮的奏疏如今已经百余封,可见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可这厮脸皮比城墙还厚,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来要想让他主动退位让贤是不可能了。” “王爷可有办法?” 豪格颔首点头道:“那是当然。文的不行那就用武的好了。” 众人皆是一惊。 谁人不知多尔衮三兄弟统领的牛录数量在八旗之中最多。 豪格即便有了代善的支持,也只是勉强能和其打个平手。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啊。 “王爷想如何做?” “三日之后,照例是大朝会。到时文武官员都会去。多尔衮也肯定会出现。我们便在那时动手。” 豪格在脖子前比划了个手势,十分阴冷的说道。 嘶! 闻听此言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大朝会上动手?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吧? 要知道满洲人历史上虽然也有过争权行为,但并没有这种摆在明面上干仗的情况。 豪格为了上位这是要打破一切规矩啊。 “王爷请三思。在大朝会上动手事情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事到如今你还想给自己留退路吗?” 豪格狠狠瞪了那发声之人一眼,狞笑道:“本王可得提醒你一句,脚踏两只船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奴才妄言了,还请王爷恕罪。” “哼,本王心意已决,且此事已经和礼亲王商议过了,就这么办!” 豪格扫视了众人一番,见没有人再反对心中十分满意。 “今日叫大家来就是把事情都说清楚,该布置的事情布置了。” “殿下,如果要在大朝会上发难,首先要把军队调进皇城。” 豪格的心腹肃宁沉声道。 “皇城的禁卫都是两黄旗的人,我们插不上手啊。” “你错了。” 豪格毫不犹豫的打断他道:“除了两黄旗,还有一支军队能够进入皇城。” 肃宁心中一沉,他已经想到了豪格说的是什么。可这么做风险也太大了吧。 豪格见众人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冷笑道:“事到如今本王也不妨把话说明白了。诸位若是想跟着本王好好干立下从龙之功那就听本王的。若是瞻前顾后的还不如早些离开。只不过踏出了这扇门就不要再想着回来了。” “王爷放心,奴才誓死追随王爷!” 肃宁又是第一个表态的,其余人也相继发声。 豪格见状点了点头:“皇城之中动手需要的人手不用太多,一千人足以。本王会把心腹提前送进皇城,届时突然发难擒杀多尔衮兄弟。” 如今阿济格镇守陕西不在京师,恰好是豪格动手的绝好时机。 只要能够擒杀多尔衮和多铎,再逼小顺治退位,豪格就可以轻松的坐上龙椅。 至于远在陕西的阿济格听到消息后会作何举动豪格根本就不关心。 在他看来阿济格有勇无谋,是为一莽夫。 即便阿济格真的一怒之下派兵攻打豪格,豪格也可以在整合京师兵力后轻松应对。 所以问题的关键便是如何在大朝会上顺利的擒杀多尔衮兄弟。 豪格此刻已经迫不及待的跟多尔衮对决了。他忍了这么久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强,而是要把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 ... “范先生,该你了。” 睿亲王府中,多尔衮正与范文程对弈。 多尔衮执黑,范文程执白。 双方杀至中盘,仍然战的难解难分。 范文程捻起一枚棋子思忖了片刻,落在了多尔衮大龙尾端。 多尔衮直是一愣。 这步棋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啊。 他望着棋盘端详了良久,赞叹道:“妙哉妙哉,范先生这步棋实在是高明。本王只着眼于一棋一子的得失,没注意到范先生已经布局良久了。” 范文程和声道:“王爷谬赞了,奴才也不过是卖弄些小东西罢了。” 多尔衮摆了摆手道:“输了就是输了,本王输得起。” 范文程却道:“王爷可还没输呢。” 多尔衮闻言眉毛一挑道:“范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方才看了看,基本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希望了啊。” 范文程淡淡一笑,轻捻起一枚棋子放了下去。 “如果在此处落子呢?” 多尔衮双眼不由得一亮。 在此处落子...确实是盘活了一整盘棋啊! 这个范文程当真是个大妙人! “范先生实乃大国手也!” 他由衷的称赞了一句,继而接道:“本王的棋艺较之范先生还差得很远啊。” 范文程连忙道:“奴才只是侥幸。若是王爷不大意,奴才是万万不会有机会的。”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的不错。高居上位者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不然输的可不仅仅是一盘棋了。” ... ... 第四百七十九章 图穷匕见 大朝会如期举行。 因为顺治年幼,多尔衮以摄政王的身份出席大朝会。 和普通的朝会不同,大朝会并不是用来议事的,更多的是作为一种仪式。 参加大朝会的文武官员一大早就进入了皇城等候。他们身上经过严格的搜查,确保没有携带刀弩。 亲王、贝勒站在队列的最前端。之后是满洲武将,再之后才是汉人文臣和将领。 所有人都冻得够呛,不住打着哆嗦。 在入关之前满洲贵族还是很能吃苦的,身子也极为耐寒。 可自打入关后他们便被关内的花花世界所吸引,整日纸醉金迷声色犬马,迅速的腐化。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要想让这些满洲贵族重新回到那种吃苦的状态是不可能了。 至于汉人官员就更不必说了。 他们的身子本就羸弱,站在这皇城之中犹如一根根随风飘荡的野草一般。 所有人都盼望着这该死的大朝会早些结束,然后他们就可以回到暖意洋洋的家中,一边烤着火盆一边熏香品茗。那可比在这寒风之中挨冻好的多。 过了良久还不见摄政王来,便有人小声抱怨道:“摄政王不会因为天气太冷没起来床吧?” 说这话的人当然是一个满洲将领。也只有他们敢说这话。 同样的话若是换做汉人来说,恐怕早就被拖出去五马分尸了。 终于在所有人的耐心几乎耗尽之时,多尔衮姗姗来迟。 看到摄政王的仪仗,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早些走完这个过场,大家各回各家。 依例,宦官狠狠的对着青石板抽起了鞭子,这意味着大朝会的开始。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宦官用十分尖细的声音喊道。 清廷虽然取消了司礼监等内宫诸监,但太监还是要用的。 大部分的太监都是原先明廷的小黄门,一些心腹是从沈阳带来的老人。 通常来讲,这个时候群臣应该十分配合的默不作声。 可今日不知怎的,一名满洲将领竟然公然出班请奏。 “奴才弹劾摄政王好大喜功,一意孤行葬送我大清大好前程!” 他一发声便是石破天惊。 他周围的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保持和他的距离。 这厮是得了失心疯吧?竟然敢在大朝会这种场合弹劾摄政王。 要知道私下写奏疏弹劾和大朝会上指着人的鼻子骂完全是两个概念。 前者还算有转圜余地,后者完全是撕破脸了。 所有人都偷偷的朝上首的多尔衮瞟去,想要看看这位摄政王会作何反应。 多尔衮却表现的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一般。 “说完了?” 多尔衮轻叩了叩手指,似笑非笑道:“拿下!” 随即便有禁卫军上前将那满洲将领绑了起来。 “多尔衮!你休要猖狂!你倒行逆施,嚣张跋扈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一阵,还冲着多尔衮吐了些口水。 多尔衮却似乎并不生气,不疾不徐的说道:“还有谁?还有谁要弹劾本王?一并说出来。不要跟个娘们一样。” 他这话虽然说的不紧不慢,但气势十足。 在场文武皆是被镇住了。 过了良久才有人再次站了出来。 这人正是肃宁。 他是豪格的铁杆心腹,此时不替主子冲锋陷阵还待何时? 肃宁清了清嗓子,随即开始累数多尔衮的罪状。 他之前早有准备,已经打好腹稿,此番只是把准备的话说出来罢了。 只见肃宁慷慨激昂,累数了多尔衮的十大罪状。 豪格阵营见肃宁如此威风皆是神气了起来。 看这架势简直能把多尔衮直接骂的吐血而死啊。 “真是一条好狗。”多尔衮淡淡道:“但是你忘了一点,会咬人的狗不吠。而你现在已经吠了,所以你最多只能算是一条死狗。” 多尔衮顿了顿,继而接道:“你们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明面上你们在此弹劾本王,实际上却调换了皇城的禁卫,打算来一出宫廷政变。本王说的可对?” 肃宁闻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他们确实是这个打算。 当初豪格制定计划时,就是先让肃宁为首的一干人在大朝会上弹劾多尔衮,吸引其注意力拖住时间。与此同时豪格会将宫中的禁卫军全部调换,然后来一出闪电战解决多尔衮兄弟。 这个计划在肃宁看来天衣无缝。但不知怎的竟然走漏了风声,被多尔衮提前得知。 难道说肃亲王身边有多尔衮安插的细作? 想到这儿肃宁不由得头皮发麻。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豪格的一举一动都被多尔衮看在眼里? 这真的是太可怕了。 “你不说那本王来说好了。” 多尔衮冷笑一声道:“豪格素来对本王不满,认为是本王抢了他的皇位。殊不知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本王只是代为摄政而已。你一口一口独夫暴君,置陛下于何地?” 多尔衮的这番反击可谓狠辣,他抓住肃宁言语之中的失误大做文章,直指其蔑视皇帝。 多尔衮确实为了皇位和豪格争得你死我活,可现在大清毕竟是有皇帝的,这个皇帝就是顺治。 虽然是傀儡,但那也是皇帝。 肃宁的说法已经把豪格的狼子野心显露无疑。 而多尔衮反倒是因此获得了一个辅佐君王的贤明王爷的形象。 眼瞅着局势有些不对劲,豪格忍不住了。 他亲自站出来发声道:“摄政王此言差矣。本王从未对陛下有任何不敬。倒是摄政王手攥权柄不给天子亲政。敢问是何居心?你凭什么?” 他虽然对多尔衮提出了质疑,但底气明显不足。 多尔衮也看出此点,淡然一笑道:“凭什么?凭实力!我们满洲人信奉强者为尊。谁的实力强谁的拳头硬谁便能受到尊敬。本王之所以能够当这个摄政王自然是因为本王的实力强。本王便是把这个摄政王的位子让给你来坐,你敢坐吗?” ... ... 第四百八十章 狗咬狗 至此豪格的处境已经十分被动了。 多尔衮处处直击要害,将豪格剖析的如同一个不着寸缕的雏儿似的。 豪格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一举将多尔衮擒杀。 唯有如此才能挽回败局。 豪格思定之后便也不再犹豫。他从袖中将一把匕首抽出,径直朝多尔衮刺去。 豪格自幼便习武,身手十分矫健。这一击又十分突然,在场之人根本没有多少反应过来。 他与多尔衮之间的距离根本不算远,也就是十几步。 这一击豪格倾注了必杀的气势,步伐沉稳迅捷转眼间就来到了多尔衮的面前。 多尔衮却并没有躲,定定的站在那里。 就在众人以为豪格手中的匕首将刺透多尔衮的脖颈时,豪格却突然一滞,整个身子僵在了那里。 他不可置信的低头去瞧,只见一只短刀穿透了他的胸膛。 殷红色的鲜血浸透了刀刃,是那么的刺眼。 他被人偷袭了。 豪格艰难的转过身去,偷袭他的那个人并不是多尔衮的心腹,而是他的盟友代善。 代善冷冷的盯着他,轻轻启开嘴唇道:“不自量力的东西,你真以为本王会和你做这等谋逆之事?你早就该死了。” 说罢代善运力将刀拔出。 豪格就像被松了气的羊皮筏子,整个人一摇三晃最终跌倒在地。 他艰难的挣扎想要爬起来,可要做到这点谈何容易。 他现在身子虚弱不堪,每当想要用力时胸口那股剧痛便让他一阵痉挛。 “豪格,你没有听说过嘛,多行不义必自毙。本王本来想留你一命,可是你自己作死,那就怪不得本王了。” 多尔衮走到豪格的身边,牛皮靴子狠狠踩在了豪格的右手上。 他碾了一碾,痛的豪格龇牙咧嘴。 “谋逆者诛杀全族,剥夺封号,家产全部充缴。” 多尔衮说完之后蹲了下来在豪格的耳旁低语道:“你败了,你最终还是败了。” 豪格虽然自知局面无法挽回,可还是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纵身一扑,然后狠狠的咬住多尔衮的右耳。 他将多尔衮恨之入骨,这一扑端是拼尽全力。 多尔衮显然没有任何准备,一个趔趄便被扑倒在地。 豪格狠狠的一咬直接将多尔衮的右耳咬了下来。 一阵剧痛传来,多尔衮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艰难的爬起来,望着大笑的豪格叱骂道:“狗一样的东西,真是疯狗一条。来人啊,把他给我拖下去!” 尽管多尔衮一直捂着伤口,可还是流血不止。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混乱。 终于有人意识到这个大朝会是开不下去了,便上前谏言道:“还请摄政王先去医治伤处吧。” 此话甚合多尔衮的心意,他连忙忍着疼痛下令道:“今日朝会到此结束,你们都退下吧。” 如果用精彩来形容这次大朝会恐怕都不太合适。 对大部分文武官员来说,他们一辈子可能都看不到这样的一幕。 堂堂大清摄政王和肃亲王打作一团,礼亲王从背后捅了肃亲王刀子,肃亲王则拼尽全力咬下了摄政王的耳朵...... 这哪里还像是大朝会,分明就是村头斗殴嘛。 大清的脸面都被这几位王爷丢尽了。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受益者的话,那一定就是顺治皇帝了。 小皇帝虽然年幼,但并非完全不通事理。 实际上,在孝庄皇太后的教导下,小皇帝还是能够对如今的局势有一个大体的认识的。 今日之后豪格这个隐患被彻底消除,多尔衮也威望大减,就连代善的贤王形象也荡然无存。 反倒是一直不问政事的小皇帝成了群臣幻想拯救大清的希望。 当然顺治皇帝和孝庄太后肯定也知道此刻不是夺权的好时机,便先由着多尔衮作威作福,待时机成熟再一举剪除此贼。 ...... ...... 多尔衮被人扶去偏殿躺下,太医早已急匆匆的提着药箱赶来。 见到多尔衮的伤口,便是经验丰富的太医也吓了一跳。 什么人如此胆大,竟然将摄政王的耳朵咬了下来。 当然,此时他顾不得思考这些,连忙上前替多尔衮包扎。 多尔衮失血过多,此刻身子十分虚弱,他合上双眼强忍着剧痛说道:“快一些...” 那太医一边包扎一边道:“奴才遵命,快完了,就快完了。” 要处理这么严重的伤口并不容易,还好那太医技艺精湛,用了不多时的工夫便包扎好了伤口止住了血。 “王爷还请好好休息。奴才给您开一些补血养气的方子,您按照方子按时吃药,用不了多久伤口就会痊愈的。” “下去吧。” 多尔衮无奈的摆了摆手。 今日之事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谁曾想豪格却会在最后关头咬他一口。 这一口虽然并不致命,可却让多尔衮颜面扫地,威严尽失。 至此之后多尔衮便只有一只耳朵,大清的文武官员在人前对他毕恭毕敬,可在私底下肯定后偷偷的嘲笑他吧? 就连小皇帝现在也一定窃喜不已,暗自庆祝吧。 多尔衮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索性闭目休息。 “禀王爷,豫亲王求见。” 就在这时一名近侍恭敬道。 “叫他进来吧。” 多尔衮无力的摆了摆手。 过了片刻,多铎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他来到多尔衮身边禀报道:“哥,事情都办妥了。宫城里的叛军都被我带人诛杀,您可以放心了。” 大朝会上的这一幕多铎是亲眼所见,他当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多尔衮的耳朵已经被咬了下来。 他能做的也只是把豪格的叛军尽数诛杀给多尔衮一个交代。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觉得不解气,豪格这条疯狗真是见人就咬。不把他五马分尸凌迟处死,难解他心头之恨。 “你做的很好,不过这件事还不算完。” 多尔衮强忍着疼痛说道:“豪格在京师还有余党,这些人一定要全部找到剪除。绝不能放走一人。” 多铎点头称是。 斩草除根是一定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 ......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多尔衮动摇 多尔衮颁下令旨,在全城范围内搜查豪格余党。 此次搜查从严从广,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 许多只是与豪格有过一两次接触的人也被缉捕下狱,未经审讯便处死。 一时间内北京城中血流成河,闹得人心惶惶。 负责此次缉捕行动的是多铎。他本就生性凉薄,自然想着借着这次机会狠狠清除异己。许多不是豪格同党但与多尔衮兄弟政见不合的人也被缉捕。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却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代善默不作声,济尔哈朗默不作声。顺治皇帝和孝庄皇太后自然也不发声。所有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纵容多尔衮兄弟胡闹,一股白色恐怖弥漫在北京城的上方。 八旗贵族对多尔衮兄弟越发不满,但碍于其权势却是敢怒不敢言。 范文程对此忧心忡忡。 他原本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了。 可是若任由其发展不管,范文程真担心会使得满清内部离心离德。 老汗和先皇在的时候八旗的凝聚力是最强的,到了多尔衮上位却是爆发出这么多的矛盾。说到底还是多尔衮的个人能力不够,不能压住众人。 可是清廷总归需要一个领头人,矮子里面拔将军多尔衮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若是换做豪格,恐怕局面会更加失控吧? 想到这里范文程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若是先皇皇太极还在,怕是大清已经一统天下了,哪会有现在这么多麻烦。 正自惆怅间,忽然有下人禀报,说摄政王叫他去一趟王府。 范文程不敢耽搁,连忙叫人准备好马车火速赶往摄政王府。 到了摄政王府后范文程小心翼翼的跟着内侍进了仪门。 如今摄政王的心情不是很好,故而范文程更是陪了十分小心。 一路穿庭过院,范文程被领到多尔衮的寝殿前。 内侍前去通报,范文程则静静的站在寝殿前,思忖着一会儿该如何劝劝多尔衮。 片刻的工夫后内侍去而复返,叫范文程觐见。 范文程振了振袍服,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进了寝殿。 一进殿中范文程便闻到一股浓重的汤药味。这味道甚是浓烈,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范文程皱了皱眉,却还是向内间走去。 多尔衮如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范文程见到多尔衮之后立即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奴才范文程给摄政王请安。” 多尔衮睁开眼睛,抬了抬手有气无力的说道:“范先生请起吧。” 范文程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两手束立在侧等候多尔衮的问询。 “范先生可知本王为何要召你来?” “奴才不知。” “郑芝龙那个废物败了。” 多尔衮幽幽说道:“本王刚刚接到来报,郑芝龙在江西一战中惨败,主力已经退回福建。看他的样子似乎也守不住多久了,此人靠不住......” 范文程心中一惊。 郑芝龙竟然这么快就败了。 多尔衮长叹一声道:“这真是流年不利啊。先是吴三桂,再是郑芝龙。二人一前一后先后败北,难道我大清真的无力南征了吗?” 范文程见多尔衮这副样子,连忙安慰道:“摄政王莫急,胜败乃兵家常事。平西王和郑芝龙只是吃了场败仗,将来打回来便是。” 多尔衮也知道范文程说这番话多半是在安慰他,他颓然一笑道:“若真能如此,本王也心安了。” 范文程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牙道:“禀摄政王,有一事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多尔衮神情冷峻的盯着范文程道:“范先生要说的可是和肃亲王豪格谋反一事有关?” 范文程只得点头道:“摄政王英明。此事不宜牵连太多人。如今北京城中人心惶惶,都担心此事牵连到自己。长此以往,还有谁敢发声啊。” 这番话范文程可谓是说的推心置腹,多尔衮却是摇了摇头。 “范先生以为本王想这么做?可若是此事不从严处理,将来本王有何威望服众?” 多尔衮顿了一顿,继而接道:“借着这个机会将豪格的余党一网打尽,以后本王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范文程自知多尔衮听不进劝告,便也不再勉强。 “本王叫范先生来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如今我大清该何去何从。” “王爷何出此言?” 范文程有些疑惑的问道:“我大清得上天眷顾,必能一统天下,怎来何去何从的说法。” “有郑芝龙在本王还有些信心,毕竟可以经由海路运输粮食北上。可若是郑芝龙倒了,谁来给本王运送粮食?北边这几十万大军没有粮食吃还不都得饿死?” 多尔衮十分无奈的说道:“若是退回关外去,会不会情况好一些?” 听到这里范文程彻底被惊到了。 摄政王竟然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王爷,此举万万不可啊。” 奋三世之余烈,满清八旗才好不容易入关,控制了陕西、山西、河南、北直隶等地。现在摄政王竟然想要舍弃得来的这一切,主动退回到关外去。这究竟是怎么想的? “本王也只是随口一问。” 多尔衮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范文程莫要焦急。 “范先生觉得,若是不撤回关外去,军粮一事该如何解决?” 范文程也知道粮食问题是一大难题。不过他最近从清廷派往山东的细作那里了解到,明人似乎在山东种植了一种作物,产量极高。若能引种至北方,或许可以起到奇效。 “禀王爷,奴才听说明人在山东种植了一种叫土豆的作物,产量是寻常麦子水稻的数倍,且极为耐寒耐旱,若能引种至北方便能解决几十万大军吃饭的问题。” 多尔衮有些怀疑的问道:“土豆这玩意本王也听说了,可是真的有那么玄乎?何况本王听汉人常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土豆会不会也是如此?” 范文程叹了一声道:“这个奴才也不敢保证。不过若是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 ......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叛军溃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袁继咸在江西战场取得大捷后立刻挥师南下攻打广东。 桂王叛军退守广东后在南雄、惠州诸府布下重兵严防死守。 可是朝廷军的推进速度十分惊人,相继攻克保昌、龙川、兴宁等地。 经过这几仗桂王叛军已经是惊弓之鸟,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撒腿就跑。 朝廷军则稳步推进,已经将阵线推到了广州府外围。 丁魁楚心中无比清楚,如果广州失守他将再无落脚之地。所以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守住广州的屏障清远、增城。 双方对这两地的争夺十分惨烈,付出了成百上千士兵的性命。 相较而言袁继咸的心态更为平和。陛下并没有下旨命他限期攻克广州,故而他可以从容不迫的调兵遣将,不至于因急误事。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袁继咸是在关门打狗。 丁魁楚和桂王除了出海一条路,再无别的选择。 广州告破只是时间问题,袁继咸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生擒桂王,将其解拿进京,献俘阙下。 至于福建的郑芝龙日子也不好过。 败走赣州后黄德功步步紧追。 双方先是在汀州府打了一仗,郑芝龙惨败。随即战火烧到了延平府。 双方在永安激战,互有胜负。 郑芝龙通过这一战勉强稳住了局势。 可好景不长。郑芝龙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得知朝廷派神策军进攻仙霞关。 仙霞关位于仙霞岭之上,为浙江、江西、福建三省交界之处。有“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的说法。 成化年间,仙霞关设巡检司戍守。 到了郑芝龙主政福建期间,对仙霞关又增兵驻守。 如今的仙霞关有上万守军。 可是郑芝龙却是放心不下。 西边黄德功已经穷追猛打到了延平府。 若是仙霞关再失守,任由朝廷军南下建宁府,他便再也无险可守。 福州、泉州虽然才是郑芝龙统治的核心地带,可这一代基本没有什么险要的关隘。郑芝龙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守住仙霞关。这样还能多撑一段时间。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很快传来消息,郑三虎惨败而归。 号称无敌于天下的郑家水师在宁波水寨收获了一场惨败。 郑三虎带着残兵败将侥幸逃回,来到泉州南安向郑芝龙哭诉。 郑芝龙却是一口气吸不上来直接昏死了过去。 过了良久郑芝龙才渐渐苏醒过来。 他一想到郑氏水师折损大半便就觉得痛心疾首。 那个不肖子,都是因为那个不肖子! 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打败,这是何等的讽刺啊! 原先郑芝龙还在想即便仙霞关失守,他还可以浮海出逃。 只要手里有一支无敌水师,到哪儿都能东山再起。 可现在这支无敌水师却是元气大伤,别说去小琉球和红夷干仗抢地盘了,便是控制澎湖都尚且不够。 没有地盘没有落脚之地便是水师规模再大又有何用? 难道他真的要重操旧业做那海寇吗? 郑芝龙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份心气。要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但现在却是必须要考虑退路了。 朝廷步步紧逼,桂王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郑芝龙必须早作打算。 他思前想后想出了三种方案。 其一是率部攻打小琉球,把其作为落脚之地。其二是北上投清。 其三是远渡日本。 第一种方案尚且可以拥有自治之地。后两种却无疑是寄人篱下了。 郑芝龙十分清楚这个决定会关乎到郑氏族人的兴亡,故而慎之又慎,迟迟无法决断。他其实也是在等,等清廷派人来和他交涉。 可是他迟迟等不到。 清廷似乎将其遗忘了一般,再没有派人与之沟通。 郑芝龙心中那个恨啊。 他恨跟错了人。 多尔衮这个没有担当的狗杂种,完全是在利用他。 现在觉得他没有了利用价值,便一脚踢开,就像一切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这真的能够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当然不能。 郑芝龙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看来北上投清的这条路算是封死了。 剩下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北上去日本,一条是攻打小琉球。 一时间他难以取舍,痛苦的揉着头。 虽说他和日本诸多大名关系不错,可那只是生意层面上的。 若是郑芝龙带着这么一支庞大的武装水师前去日本,难免会引起当地大名的猜忌。强龙不压地头蛇,郑芝龙若去日本怕是会过的很不如意。 至于攻打小琉球嘛现在看来倒是最好的选择了。 红毛鬼虽然海战犀利,但陆战却并不怎么强。 郑芝龙坚信自己只要登陆,迟早能够拿下小琉球的控制权。 在做如此重大的决策前郑芝龙往往会和族人商议,可现在他却是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若是四弟还在身边就好了。 一想起郑鸿逵,郑芝龙的心中便是一阵刺痛。 为什么,为什么他珍视、看重的亲人都会相继背叛他。 先是他的儿子,再是他的弟弟。 这究竟是为什么?他犯了什么错?老天爷要这么惩罚他。 郑芝龙一阵剧烈的咳嗽,端是要把肺都咳炸了。 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提笔蘸墨开始写亲笔信。 如今局势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早作打算还有翻盘的机会。 ...... ...... 桂王朱由榔与两广总督丁魁楚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随着战场形势越来越差,二人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严峻。 二人一度想要兵戎相见。 最终虽然没有爆发火并,却是分道扬镳。 桂王带领广西叛军经肇庆撤回梧州,留下丁魁楚一个人独守广州。 丁魁楚见状却是放弃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念头,带领心腹亲兵乘船浮海出逃。 沿海地区就是这点好,打不过了跑就是了。 任你千军万马也不能把大海都封锁了吧? 这个两个总督他丁魁楚不做了,从龙之功他丁魁楚也不要了。他现在只想着跑路逃命。 以他犯下的罪行真要是被逮拿进京还不得被抄家灭族? ...... ...... 第四百八十三章 欲联安南 这几个月桂王朱由榔经历了大起大落,觉得一切就跟做梦一样。 几个月前他踌躇满志,认为一举可以推翻当今天子的统治取而代之。 当时他的身边有广西巡抚瞿式耜、两广总督丁魁楚,福建总镇郑芝龙。 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他们非但没能拿下江西,还让朝廷大军长驱直入。 眼瞅着广州城不保,朱由榔不得不做出丢车保帅的决定。 他在瞿式耜的护卫下离开广州,经由肇庆逃往梧州。 广西是瞿式耜的地盘,朱由榔待在那里觉得心安。 且相较于广东,广西的地势更为复杂,朝廷要想长驱直入并不容易。 “瞿先生,咱们到了梧州后下一步该怎么办?” 如今朱由榔全部的希望都在瞿式耜的身上,也只有他能够问策一二了。 瞿式耜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在他看来江西溃败后桂王已经不具备北伐威胁朝廷的可能。 现在最好结果就是守住广西,徐徐图之。 但能否守住广西瞿式耜心中也没有底。 毕竟他们组建的联军在面对袁继咸时都败了。眼下只有他一人之力,要想抵抗朝廷十万虎贲谈何容易。 但这番担忧他却不能与桂王说。 没有人比瞿式耜更清楚这位王爷性子优柔寡断,且遇事瞻前顾后。 若是瞿式耜说连他都没有信心,怕是桂王殿下真的会立即跑路。 将士们为他在前线卖命,他却跑了那将士们一定会心寒的。 所以瞿式耜无论如何要表现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让桂王殿下看到希望。 这其中的苦怕是只有瞿式耜自己清楚。 “梧州不是久留之地,王爷还当移驾桂林府。” 瞿式耜一边捻着胡须一边幽幽说道。 “桂林乃是广西的中心,极为富饶。王爷移驾至此便可招兵买马,用不了多久就能招募一支数十万的大军。” 朱由榔却是听得皱眉。 “瞿先生说的在理是在理。可桂林是不是离湖广太近了些?” 瞿式耜心中长叹了一声。 这位桂王殿下真的是瞻前顾后啊。 “王爷,广西除了和湖广接壤。可还和贵州、云南、广东接壤呢。照您这个说法,怕是哪里也不能待了呢。” 他说这番话时明显带了情绪,颇是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意味。 朱由榔听得缩了缩脖子道:“瞿先生别生气,孤王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王爷,为今我们除了据守广西之外也要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瞿式耜也算是能谋善断之人,对于局势有着自己的分析。 眼下是混战之时,他们或许能够趁乱据守一时。但等到将来朝廷解决了东虏这个心腹大患,腾出手来全力对付桂王时,瞿式耜不认为他们能够守得住。 “哦?瞿先生可是已经有了计较?” 朱由榔眼前一亮,催问道。 瞿式耜沉吟了片刻道:“如今满清是靠不住了。丁魁楚更不用说。以臣愚见,殿下若要结盟,不妨把目光往南看去。” “往南看?” 这下朱由榔有些发懵了。 广西已经几乎是大明版图的最南面。 再往南看除了大海还有什么? 难道说瞿先生的意思是让他浮海出逃? 朱由榔咽了一口吐沫道:“瞿先生,我们不比福建的郑芝龙,手中的船并不多。即便浮海出逃怕是也走不远吧?” 瞿式耜幽幽说道:“臣并没有说要浮海出逃啊。” “不浮海出逃?那往南是...” “安南。” 瞿式耜毫不犹豫的吐出两个字来。 “嘶!” 听到安南二字,朱由榔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要知道安南和大明的瓜葛争斗可谓不断。 永乐年间,大明出兵安南,设置交趾布政使司对安南进行了直接统治。 宣德二年朝廷废除交趾布政使司。至此之后的一百余年安南与大明冲突不断。 直到嘉靖十八年,朝廷派大军攻打安南。大兵压境下,安南国君遣使请降,献出户籍黄册。 翌年,其国君与大臣一道自缚请降,至此安南国灭。朝廷废除安南藩国,改设安南都统使司,改其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各设宣抚、同知、副使、佥事,听都统黜陟。至此安南国由属国变为属地。名义上安南再次并入大明版图。 但这只是名义上的。 事实上其仍然是世袭自治。 大明国力强盛之时安南尚且能够臣服。 一旦大明国力衰败,安南人的狼子野心立刻显露了出来。 事实上自从天启年间,安南都统莫氏便不再进行三年一次的朝贡,虽然没有公然称王,但据说已经命人赶制了蟒袍玉带,随时准备自立为王。 天启、崇祯两朝,朝廷内忧外患不断,一直无力分神去管安南。以至于安南人的实力迅速膨胀,如今已经近乎恢复到了巅峰期的实力。 去投奔安南人? 这倒也算是个法子。 可是朱由榔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毕竟他也算是神宗皇帝的亲孙子,是天潢贵胄。 眼下身份如此尊崇的他竟然要去向安南野人求助,真是让人心痛。 “瞿先生,孤王真的要向安南人讨饭吃吗?” 朱由榔的性子还会很孤傲的,瞿式耜见状只能安慰道:“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们也只是借安南人的势而已。只要将来殿下夺了天下,付出的这些便是值得的。” “可是安南人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替本王卖命呢?” 朱由榔也不傻,他思前想后觉得安南人没有理由替他做事啊。 “殿下可以给他们承诺。” 瞿式耜吞了一口吐沫,继而说道:“将来若是殿下取了江山,便承认安南独立王国的地位,并割让云南、广西予他。” 瞿式耜说完这话,朱由榔直是愣住了。 他要真是这么做了,岂不是大明朝的千古罪人? 列祖列宗若是知道有他这么个不肖子,岂不是会被气的活过来? “瞿先生,除了此法难道就别无他法了吗?” 朱由榔十分痛苦的问道。 “殿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不给他们充足的好处,他们是不会替殿下卖命的。” 瞿式耜叹了一声道。 ...... ...... 第四百八十四章 叛乱平息 朱由榔内心还是有些挣扎的。 可是他十分清楚现在除了安南人不会有人愿意帮他。而安南人肯定不可能白白帮忙,只有许以厚利他们才会出手。 或许等到他登基称帝,休养生息个十几年可以再打回安南去,届时把割让的土地一并收复? 朱由榔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无论如何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安南人也好,鞑靼人也罢。只要能够帮助他朱由榔登上大位,那就是值得信任的盟友。 当初唐肃宗不还向回鹘借兵平定安史之乱呢吗?他给予回鹘人的回报可是任意劫掠长安城中的金银百姓啊。 但这并不影响唐肃宗成为平定安史之乱的中兴之主。 成王败寇,这是所有人都逃不过避不开的准则。 “好吧,本王这就给安南方面写信。” 朱由榔终于下定了决心。 ... ... 郑芝龙弃守仙霞关。 朝廷大军得以长驱直入闽地,一路上畅行无阻。 很快除了泉州、福州之外的福建诸地都被朝廷控制。 就连郑芝龙老巢所在地泉州也只是做了一些象征性的防御抵抗,并没有那种决一死战的气势。 这让统领大军的郑成功很奇怪。 在与进驻汀州的黄得功商议一番后二人决定立即攻打泉州。 郑成功对泉州的地形地势十分了解,理所当然的充当了向导的角色。 此时朝廷大军气势如虹,席卷而下叛军无不望风披靡。 郑成功渐渐发现与他们交战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真正的主力似乎已经撤走了。 他一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直接杀到了南安镇。 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这个郑氏家族的绝对中心并没有多少守军,几乎所有精锐都被撤走。 郑成功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父亲很可能已经决定放弃福建,逃亡海上了。 虽然对朝廷的平叛来说这并不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因为大海茫茫是不可能追击的上的。 但对郑成功本人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他真的不敢想象真的与父亲在泉州相遇会是怎样的情景。 虽然叛军主力已经撤走,但火器辎重却不可能全部搬走。 郑成功命人清点武备库,将府库中的所有兵刃、甲胄、火器一一登记造册呈报给天子。 这些都是属于大明的东西,绝不能归于郑氏一族。 黄得功在这个过程中重新认识了郑成功。 原本他只以为郑成功是一个纨绔子弟,谁曾想这厮统兵的能力这么强。 黄得功自问便是换做他也不可能做的比郑成功更好。若论天赋,郑成功甚至比黄得功还要强一些。 假以时日此子必能成为大明的卫青霍去病。 郑氏家族在福建经营了十数年,根基可谓深厚。 朝廷刚刚接管许多地方都很生疏,更加需要郑成功出面调和。 对此黄得功是乐得所见的。 他一向不太喜欢过问杂技杂八的事情。有人替他代劳他便可以做甩手掌柜,偷的清闲了。 当然黄得功也没忘了向朝廷上表请功。 一直以来他就被高杰压了一头。 这厮的实力其实和黄得功差不多,但因为得到的机会多,所以立下的功劳也很足。 这次南下福建是黄得功主动请命。他也确实抓住了机会。 平定叛乱的重要性无异于北伐。 黄得功也对自己此次出征很满意。 辛稼轩不是说过吗,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这是武人的荣耀。 ... ... 经过数日激战,袁继咸统领的大军终于攻进了广州城。 企图逃跑逃亡海上的丁魁楚被其部下擒拿献予朝廷。 袁继咸命人将丁魁楚与其心腹看押在府衙大牢中,择日押解北上交由圣天子裁决。 至于那些投降的叛军也一并看押起来。 按照惯例这些叛军士兵不会再在一线军队做事,而是会被发配去做挖矿似的苦役。 能够保住性命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在清剿丁魁楚府邸的过程中,袁继咸发现这位前两广总督聚敛了数百万两白银,是真真切切的富可敌国。 虽不如郑芝龙那么夸张却也是十分可怖了。 怪不得丁魁楚可以迅速的拉起一支叛军,原来是家底殷实啊。 这些银子袁继咸当然不敢擅自处理。他命人把这些银子封存,一并押解北上准备送交国库。 虽说大明现在的岁入远远超过崇祯年间,可几百万两白银仍然不是个小数目。 圣天子一定很高兴看到收入这么大一笔银子。 广东的局势基本已经稳定了下来,袁继咸准备再过些时日等到天子把新的两广总督人选拟定就率部回到江西。 他是人臣不是军阀,自然不能在广东久留惹人非议。 不过还有一事袁继咸有些放心不下。 那就是壕境的佛郎机人。 这些佛郎机人早年间漂洋过海来到广东,也不知怎么买通了当地官员便在壕境安顿了下来。 这一待便不走了。 经过佛郎机人苦心经营,壕境如今已是广东一块非常重要的地带,防御性甚至比广州城还要强。 这对大明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佛郎机人口口声声说仰慕大明文化,愿意与大明和睦相处,可实际上他们却是在踩着大明的土地吃着大明的资源,把佛朗机炮高价卖给大明。 袁继咸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隐患。只不过历朝天子都没有重视罢了。 当今天子天纵英明,雄才大略不亚二祖。 袁继咸觉得收复壕境的时候到了。 圣天子绝对不会容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一群红毛鬼作威作福。 袁继咸觉得平定叛乱是一个契机。若是放到以往朝廷不好发难。但现在不同了。因为袁继咸发现清剿的武库之中有不少大炮正是佛朗机炮。 这至少可以证明佛郎机人有卖火炮给丁魁楚。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便是等同叛乱谋反。朝廷当然可以有理由出兵壕境教训一番这些资助叛军的佛郎机人。 若能借机收复壕境,对朝廷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 ... 第四百八十五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天气冷的刺骨。 就在昨夜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 一夜之后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已经被冰雪覆盖。 不论是王公权贵的豪宅大院还是寻常巷子胡同里的小四合院都是银装素裹。 有钱人家烧起了炭盆,穷苦人家则只能拾取干柴烧制取暖。 不论生活多么艰苦总还是要继续的。 就连旗兵们也叫苦连连。 去年这个时候早就发下了米面酒肉给大伙过冬。可今年却一拖再拖。 这倒也罢了,可从上个月起竟然连月饷都开始拖欠了。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要不是为了那铁杆庄稼,有谁愿意在沙场上卖命? 如今这铁杆庄稼眼瞅着就没有了,那不是和绿营兵一个待遇了。 真要是这样大伙儿还当个屁的兵。 只是却没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 毕竟前不久肃亲王豪格谋反,摄政王调动了京师所有势力才平定了叛乱。 如今人家正在气头上,谁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那就真的是作死了。 没办法只能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把这个寒冬挨过去。 等到冬天过去了朝廷总该拨下些粮米了吧? 好在他们家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存粮,挨过一个冬天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此刻睿亲王府中,摄政王多尔衮同样忧心忡忡。 让他忧心的不光是京师粮食紧缺,还有来自陕西的奏报。 阿济格已经是第三次催促多尔衮拨付粮食了。 要粮要粮全天下都在要粮,难道就不会自己想想办法? 多尔衮又不是神仙老子,怎么可能事事都能办妥。 以往多尔衮之所以可以做到有求必应那是因为有郑芝龙在。 如今郑芝龙自己都完蛋了,怎么可能顾得上多尔衮。 如今多尔衮的希望都寄托在范文程口中的土豆上。 也不知道这传说中的耐寒耐旱亩产极高的作物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 按照范文程的说法安插在山东的细作最近就会动手。希望有个好的结果吧。 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即便土豆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神奇,等到播种收获也是来年的事情了。 多尔衮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个冬天熬过去。 他通过晋商的渠道采购到一批粮食,虽然数量并不算多但也勉强够阿济格部过冬了。 至于多尔衮自己,京师尚且还有一些储备粮,应该是能撑过去的。 为了撑过难关多尔衮已经命汉、蒙八旗的旗人缴纳上交粮食。 这导致了汉、蒙八旗旗人极大的不满。 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暗地里对多尔衮腹诽不已。 多尔衮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不过没有办法,满八旗的利益是需要优先保护的。 绿营兵一个个穷的叮当响,是榨不出什么油水的,只能对汉蒙八旗开刀了。 穷则思变。 多尔衮准备写一封令旨,命令朝鲜马上筹措粮食运往辽东,再从沈阳转运把粮食运到京师来。 朝鲜虽然也很穷,但至少比鞑靼人好一些。 这些草原人才是真的一穷二白,毫无油水可捞。 朝鲜的话挤吧挤吧还是能够挤出些东西的。 ... ... 临近年关朱慈烺总算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袁继咸已经攻克了广州,俘虏了丁魁楚,不日将会把其押送进京。 至于福建方面,郑芝龙放弃一切要津,主动出海逃走。追是肯定追不上的,不过郑芝龙留下的一应辎重火器便可以装备明军,也算是个好消息。 现在也只有广西一地还在负隅顽抗。 桂王恐怕也知道对抗朝廷的下场,故而拼命死守。 朱慈烺希望这场叛乱越早平定越好。 解决掉这个后顾之忧便能毫无顾忌的北伐。 不然总觉得如鲠在喉,做什么都不爽利。 至于郑芝龙逃亡海上朱慈烺倒不是很担心。 没有了根基这厮便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只待朝廷解决了满清再腾出手来彻底将其剪除。 收复福建之后满清与郑芝龙的联络便断了,没了粮食补给他们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 对于大明来说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若是再不能一举克敌实在是说不过去。 朱慈烺决定等到开春就发动北伐。这冰天雪地的实在不宜开战。 就在朱慈烺心情大好准备出宫走走时,突然内阁送来急奏。 朱慈烺不敢耽搁连忙展开来看。 却见是四川巡抚文安之上的奏疏。 奏疏的内容很简单,是关于献贼余孽的。 张献忠、孙可望死后李定国和艾能奇逃到了建昌,继续负隅顽抗。 文安之几次三番敲打试探,他们都没有动摇。 这次他们的态度却是突然大变,主动向大明请降。 他们派人到成都向文安之呈上了降表。文安之不敢决断,便写了奏疏询问天子的意见。 朱慈烺看到这份奏疏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李定国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名将,如此名将若不收入囊中多少有些遗憾。 现如今李定国竟然主动请降。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实愿,但对朱慈烺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也许李定国真的是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除了归降朝廷再无别的出路了吧。 朱慈烺毫不犹豫的拿起朱笔,在奏疏上写了个准字。 批完奏疏之后朱慈烺又命人起草了一份中旨,将自己的心意明明确确的说予文安之听。 此次若能收服李定国、艾能奇,西南将再无隐患。 ... ... 郑成功望着豪奢无比的郑氏宅邸,心情怅然无比。 就在十年前郑家还是朝廷的股肱忠臣,可现在却是陛下要平剿的逆贼。 这是何等的讽刺。 一切都像一场梦似的,现在梦醒了,郑成功曾经拥有的珍视的东西都化为了泡影。 好在他当初选择对了道路,郑家如今还有种子在。 可越是如此郑成功越觉得肩上的重担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能犯错,他一定不能再犯错了。 若是再犯错,郑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查封吧!” 郑成功摆了摆手长叹一声。 他知道这个命令下达之后父亲创下的基业便都化为了泡影,郑家将来如何便全看他了。 ... ... 第四百八十六章 民生多艰 桂王朱由榔最终还是决定移驾桂林。 广西的军队虽然有所折损,但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与之相比,广东的丁魁楚却是惨到了极点。 这厮想要浮海出逃,结果被部下出卖。 朱由榔更加庆幸当初做出的决定。要是他和丁魁楚一样留在广州怕是现在也已经成了阶下之囚。 朝廷的大军已经控制了广东、福建,唯独广西还没有拿下。 朱由榔来到桂林就是想要通过鼓舞士气来拖时间。 只要安南那边回信他就会毫不犹豫的率部投奔而去。 当然安南那边也可能会拒绝。如果安南人拒绝朱由榔也想好了退路那就是率部出海去西洋。 西洋有诸多岛国,其中有些大明只是知道一个名字,有些甚至是连名字都不知道。 只要逃到那里去多半就不必担心追兵赶来。 当然这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朱由榔也不愿意去那等化外之地做土人。 “殿下,该用膳了。” 一名小宦官恭敬的问道。 “嗯,拿进来吧。” 也许是因为战败心焦吧,朱由榔最近的胃口不算很好,吃什么都不对味。 不过他也明白有些事情忧心是没用的,该吃饭还得吃饭。该睡觉还得睡觉。 小宦官提着食盒走进殿内,将菜碟依次拿出摆放在桌案上。 朱由榔粗略扫了一眼,都是些宫廷常见菜肴。 这些菜不能说不精致,可吃的多了难免生厌。 现如今朱由榔只要一看到这些山珍海味都会觉得恶心。 不过却有一道菜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菜闷得如同烂泥一般,看色泽也并不光鲜亮丽。可就是飘出一股奇妙的香味,吸引了朱由榔。 “好香啊!” 朱由榔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这菜叫什么名字?” 那小宦官连忙恭敬答道:“禀殿下,这道菜叫土豆泥。” “土豆泥?” 土豆他倒是有听说过,据说在四川和山东已经推广,江西、湖广也有种植。 只是土豆竟然还能做成泥? 他迫不及待的用筷子夹了一小块送入口中,只是一瞬间口腔便被浓郁的香味萦绕。 土豆泥入口即化。那种温热绵绵的感觉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真香! “这土豆泥的做法是何人所创?” “禀殿下,土豆泥做法相传是从南京那边传出的...” 听到南京二字朱由榔面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南京,又是南京! 他早该想到的。 土豆就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捣鼓出来的。他再捣鼓出土豆泥自然便不稀奇了。 “撤下去,都给本王撤下去!” 朱由榔勃然大怒,一甩袖子斥声道。 那小宦官连忙把菜碟收好,提着食盒仓皇退下,生怕王爷会迁怒于他。 朱由榔的心情却是彻底血崩。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总是生活在朱慈烺的阴影之下。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朱慈烺总会把他比下去。 这不公平! 朱由榔胸口急剧起伏,因为愤怒脸颊涨得通红。 他发誓一定要把朱慈烺从那把龙椅上拽下来,一定! ... ... 山东,青州府。 府城外搭设了粥棚,接济从北边来的灾民。 这些灾民大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因为天气严寒被冻得瑟瑟发抖。 青州知府从府库之中拨出棉衣给灾民穿,并设下了这粥棚一日两次熬粥放镇。 虽然未必能够吃饱但至少不会饿死。 粥并不是小米大米粥,而是红薯包谷面粥。红薯如今在山东的产量仅次于土豆,是不可多得的高产粮食。 有了红薯、土豆后山东便再也没闹过饥荒。 这些北地的灾民大多是从北直隶跑到山东来的。 他们在鞑子治下食不果腹受尽欺压,最终决定逃走。 王师们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不但接纳了他们还给他们吃的穿的。 当然有一点必须做到那就是剪掉辫子。 在北直隶的时候,这些灾民迫于满洲人的淫威不得不剃发易服,留起丑陋的辫子。 对此仁德无比的圣天子并没有斥责什么。 在天子眼中这些百姓也是他的子民,只是因为情势所迫剃发易服。但其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只要他们心甘情愿的剪掉辫子重新蓄发,换上大明衣冠那就还是大明的百姓。 至于那些绿营兵则是完全两种概念。 绿营兵本来都是大明的官军。 满洲人一来毫不犹豫的跪地祈降,毫无操守可言。 他们被编为绿营后仗着满洲人撑腰大肆屠杀自己的同胞,简直是猪狗不如。 这种犯下累累罪行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圣天子绝不会轻易宽恕。 “来来来,排队了。一人一碗,人人有份,不要急不要挤啊。” 又到了放粥的时间,府衙的衙役扯着嗓子喊道。 相比较于刚开始放粥的时候现在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有了基本的秩序。 可这些灾民们仍然有着一种本能的恐惧。 他们总怕粥会不够分,吃了这顿没下顿,故而在排队时或多或少会有着小动作。 这些小动作衙役们自然看在眼里。但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他们也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放粥的时间长了,他们甚至能够分辨出一些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总会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在最合适的位置,从而打上满满一碗粥。 打上粥的人便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一边对着热粥吹气一边咽着吐沫。 冬天毫无疑问是寒冷的,可这热粥给了他们希望。 尤其是粥中的红薯,不是稀得而是实打实的粮食。 这玩意咬上去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苍天有眼,真的是苍天有眼啊。 满洲人待他们如同猪狗一般,他们本以为再也熬不过这个冬天,谁曾想却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当然除了感谢老天爷以外他们还得感谢大明的皇帝陛下。 若不是他老人家接纳自己,他们早就是一具具枯骨了。 这胸襟气量绝不是鞑子可比的。 便是凭着这一点,天命与气数也该在大明这一边。 如今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大明王师打回北直隶去,将那些饱受鞑子蹂躏的同胞救出苦海。 ... ... 第四百八十七章 设镇安置 刘贺便是其中的一员。 作为北直隶保定府人,这个冬天实在是挨不过去了。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南逃。 若是能够逃掉自然最好,若是逃不掉也没有办法,这都是命。 幸运的是经过长途跋涉刘贺终于跟着流民队伍来到山东。 原本他们以为山东在大明治下,这里的百姓服饰发饰都和他们迥异,会本能的排斥他们。 事实上他们想错了。在他们割掉辫子后不论是官府还是普通百姓都没有对他们投来敌视的目光。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官府还出面搭设粥棚赈济灾民。甚至连棉衣都给灾民们分发。 那一刻刘贺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还是大明好啊。 鞑子待他们如猪狗一般,他是无论如何不想再回北直隶了。 除非... 除非朝廷率部打回去! 随着城外流民数量渐渐增多,继续任由他们在城外聚集存在许多不安定的因素。 官府最终出面在府城外给流民专门开辟了一块地,建立一个类似于小镇的存在。 这个小镇清一色的砖瓦房,看起来非常整齐。 最让流民感动的是官府甚至派人给每一户送来了柴火和炭。 这样生火取暖根本不是问题。 寒冬无情人有情,他们又觉得活着有盼头了。 刘贺喝完粥后便返回镇中。 这镇子虽然刚刚建立,但烟火气很足。 许多人原本就是同乡,自然而然的聚集在一起,聊着从前那些过往。 刘贺现在的邻居也都是保定府人,同村的便有四五个。 跟他最要好的便是阿牛了。 二人从小玩到大,感情十分深厚。 他们现在合住一间屋子,刘贺推开门见没有人心道肯定是阿牛今日去的晚了还没有排到领粥。 刘贺将门关上,快步走到木板临时搭起的床头躺了下去。 未来怎么样刘贺还没来得及想,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没有地不要紧,刘贺能吃苦可以从佃农干起。 除了给地主交租以外自己总归还能攒一些下来。 攒着攒着总有一天能够买得起地。 只要有希望就好啊。最可怕的是看不到希望。 在鞑子治下刘贺就有这种感觉。 现在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一定要活出一个人样来。 刘贺刚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用说肯定是阿牛回来了。 他遂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踱步前去开门。 “今天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往日你可是比我早到粥棚的。” 刘贺随口问道。 “啊,不碍事的,反正去早去晚都能有粥吃。” 阿牛眼神有着飘忽不定,双手一直背在身后。 “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看你说的,能有什么事?” 阿牛强挤出一抹笑容。 “嗯那就好。对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阿牛无奈只能把包裹拿来解开系着的结道:“这是我弄来的几个红薯、土豆。你来瞧瞧。” 刘贺听罢吓了一跳:“你从哪儿弄的,该不会是偷的吧?” 阿牛翻了一下白眼道:“看你说的,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什么时候去偷去抢了?” “那就好。” 刘贺长松了一口气道:“我们初来乍到不能给人留下一个坏印象。” 来到青州府后刘贺是无论如何不想再回去了。这里的人热情好客,对他们这些流民毫不排斥,他只想留下来好好过日子。 “你还没见过生的土豆,红薯吧。快来瞧瞧,竟然是这个样子。” 阿牛往刘贺身边一凑,笑嘻嘻的说道。 被他这么一说刘贺也感到有些好奇,盯着瞅了良久。 “这玩意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出奇的,怎么就那么好吃呢。” 不论是土豆泥饭还是红薯粥刘贺都吃过了。 他不得不说这两种东西的口感很好,且饱腹感很强。吃了一些后便再也不会感到饿。不像包谷面做的吃食,吃过没多久就饿。 “好了,这可是我的宝贝,我得留好了。” 阿牛说完便把土豆和红薯从刘贺手中抢走。 这下刘贺不干了:“你这是做啥。这又不是啥稀罕玩意。何况我就看两眼,至于那么小气吗?” 阿牛撇了撇嘴道:“我还等着开春把它种下去那。咱还没有地,便就种在屋外。” 刘贺愣了一愣道:“啥,你要种土豆和红薯?” 阿牛点了点头道:“对啊,不种的话咱们就只能每日排队去领饭吃。反正我觉得挺不舒服的。” 刘贺仔细想想也是,他们有手有脚的总是吃白食也不是个事。 “那咱们也种不了多少啊。”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这土豆跟红薯的产量很高,也许我们种上一些就够吃了。” 阿牛似乎对土豆、红薯很有信心,拍着胸脯道:“届时我做土豆泥,你熬红薯粥。如何?” “行啊!” 刘贺也被阿牛勾起了兴致,反复搓着手掌道:“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件事你可不要对外人讲,我怕有人来偷挖咱们的红薯、土豆。” 阿牛压低了声音道:“别咱们兄弟辛辛苦苦的把红薯、土豆种出来便宜了贼。” 刘贺连忙点头:“放心好了,我不会对外人讲起的。” “嗯,我先去把土豆、红薯放好,然后咱们一起去打水。” ... ... 对于在青州府城外设镇安置流民一事,知府和同知的分歧很大。 按理说主官和佐贰官意见不一,理当以主官为准。 可同知说的也不无道理。 “府尊,这些流民皆是来自北直隶,不可不防啊。万一他们之中有鞑子安插的细作那可该如何是好?” 同知张彦劝阻道:“还请府尊派人监视这些流民,以防万一。” 知府吴连登皱着眉头不发一言。这几日同样的话张同知已经说了无数遍了,他的耳朵都听的起了老茧了。 在府城外设镇是他吴连登的主意,现在却要派人去搞什么监视,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在吴连登看来张同知这个搞法是万万要不得的。 ... ...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上书天子 “本府还是觉得不可!” 知府吴连登大手一挥道。 同知张彦瞬间就愣住了。 这位府尊大人也太顽固了吧。 事关重大,要面子也不是这么个要法。将来真的出了事,可不是他这一个小小同知担得起的。 佐贰官向来是给主官背黑锅的,对此张同知可谓是心知肚明。 不过他可不打算被吴知府带进沟里。 既然吴知府冥顽不灵,他就只能选择另一条路了。 离开吴知府的书房后张彦风风火火的回到了自己的官署。 一府同知办公的官署自然是独立的。 张彦屏退了左右,撩起官袍在书案前坐定。 他亲自研磨,待墨研好后提笔蘸墨挥毫疾书了起来。 他准备向圣天子上书,弹劾知府吴连登。 通常而言下级弹劾上级会被认为是十分不智的举动。 其一弹劾若是不成功下级肯定会遭到上官疯狂的报复。 其二即便被弹劾的上官真的倒了,新来的也不会给那下属好脸色。 官场本来就是强调秩序强调等级的。那些企图打乱秩序打乱等级的肯定会遭到反噬。 在官场上下一致孤立下,那个弹劾上峰的官员注定难以走远。 张彦宦海浮沉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毕竟这件事实在关系重大,若是真的让鞑子的细作混入灾民之中,那危害可比他被官场孤立还要大。 很可能圣天子一怒之下便把他罢官,那他的前程就全毁了。 何况只要他因此事被天子记住做到了简在帝心,那么即便被官场孤立又如何? 既已拿定主意张彦便没了任何顾忌。 他奋笔疾书,很快就将一封奏疏写好。 他将奏疏展开先是吹干上面的墨迹,随后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这份奏疏乃是他一气呵成写就,故而读起来十分顺畅。 张彦长长出了一口气。 府尊,不是我有意要弹劾你,是你逼我的! ... ... 数日后青州府同知张彦上的奏疏经由驿站到了南京,送入通政使司分拣。 照理说同知这种品级官员上的奏疏优先级不会很高。 可这封奏疏却是有些特殊,因为打了加急的标志。 一般这种加急的奏疏都很重要。要么事涉军情,要么和灾荒有关。 通政使司连忙将其列为最紧要的一档,也顾不得这份奏疏为何是副官上的而不是正官了。 通政使司只负责奏疏的分拣,之后会命人送入宫中。 接下来就是内阁的活儿了。 内阁诸位大学士们会大致把呈递来的奏疏阅览一遍,给出票拟意见。之后这些奏疏又会转送至司礼监。 司礼监太监也会看一遍奏疏,挑出那些重要的呈递御前,至于那些普通的则自己给出批红。 数千份奏疏要是每一份都要皇帝亲自批阅,那就是累死也批不完。 在看到一份来自山东青州府的奏疏时掌印太监刘传宗皱起眉头。 这个同知张彦竟然弹劾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青州府知府吴连登。 这胆子可不是一般大啊! 更为重要的是这奏疏中提到吴知府不经分辨便将所有灾民全部安置在一个小镇,并且不派任何人监视。 刘传宗身为东厂头子,对这种事还是很敏感的。 他隐隐觉得吴知府的行为十分大意,甚至有可能酿成大祸。 不行,这份奏疏咱家要亲自递到陛下那里! 思定之后刘传宗立刻拿起奏疏风风火火的朝乾清宫赶去。 在路上他也仔细分析了陛下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做。 按照陛下的性格肯定不会放任这种隐患,一定会派人前去筛查。 但这种事情又不能做在明面上,肯定只能派人暗中调查。 自打内厂设立以来风头一直稳稳盖过东厂。 甚至就连东厂和锦衣卫联手也压制不了内厂。 这让刘传宗感到十分不爽。 内厂的厂公韩赞周不过是个前南京守备太监,是先帝面前都不得宠的。 而他刘传宗可是当今天子的心腹,今上还备位东宫时就跟在身边的老人。 按照常理来说天子理当重用刘传宗,韩赞周只配给他提鞋。 可事实却是二人平分秋色,甚至在侦缉一事上内厂还稳稳的盖过东厂一头。 刘传宗自然不敢怪罪天子。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天子或许也是想通过韩赞周来制衡自己。 但刘传宗对韩赞周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二人明争暗斗都是为了争宠。 这次刘传宗一定要抓住机会先行一步,让东厂打一场翻身仗。 东厂急需用一场胜利来提升士气。 任由这么发展下去,可真是内厂一家独大了。 却说此刻朱慈烺正在暖阁中休息。 他吃了一小块桂花糕,随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听闻刘传宗在殿外求见朱慈烺便整理了一番仪容,沉声宣召。 刘传宗躬身进殿,见到朱慈烺后跪倒在地行礼如仪。 作为东宫时期的老人,刘传宗十分清楚皇帝陛下对于礼仪的看重。 所以不管是大礼还是小礼他都会做的很到位。 像这种叩拜大礼更是做的一丝不苟。 “奴婢给皇爷请安。” 朱慈烺抬了抬手道:“平身吧。刘伴伴这次来见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启禀皇爷,是奴婢在批红时看到一份奏疏。奴婢不敢决断,特来请示皇爷。” “哦?呈上来吧。” 朱慈烺还是感到有些惊讶的。 通常来说刘传宗会把他认为比较重要的奏疏分拣出来命人集中送到乾清宫。 但像这次为了一封奏疏亲自跑一趟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足可见得这份奏疏的重要性。 刘传宗连忙取来奏疏恭恭敬敬的送到朱慈烺面前。 朱慈烺接过奏疏展开来看。 一开始他看的很平静,无非是青州府知府安置了一批灾民。可看到后面朱慈烺的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这批灾民都来自于北直隶。而此刻北直隶是在清廷统治下的。 如果把这一切联系到一起,确实很容易联想到细作。 万一清廷真的安排细作混入灾民之中,青州府知府这种安排岂不是让他们奸计得逞了。 ... ... 第四百八十九章 李定国受降 在朱慈烺的印象中满清不但擅长用间还擅长用谍。 崇祯年间边关重镇基本都有满清细作的身影。 这些细作扮作寻常百姓的模样,暗中为满清刺探情报。 正是因为满清有着这些情报来源,使得他们“知己知彼”,每战都能抓准明军的软肋,看似强悍无敌。 朱慈烺当然不打算重蹈崇祯朝的覆辙。 自打他登基以来便十分重视反谍工作。内厂军情司便是专门用来做这个的。 他们不但侦查还负责反侦查,是朱慈烺手中的一柄利剑。 可内厂军情司虽然强大,但毕竟人数有限。许多基层的情报工作还得靠官府来做。 朱慈烺也一直信任他们。 可这次青州知府的表现让他太失望了。 所以朱慈烺必须要介入必须要出手。 只是这一次他在考虑到底是让谁来办这件事。 内厂当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在他的刻意扶持下内厂如今的势力已经盖过东厂,且有越来越强大的趋势。 出于平衡的考虑,是时候扶持东厂一把了。 而且此事毕竟是司礼监渠道禀报的,如果交给内厂去办难免会让刘传宗寒心。 刘传宗毕竟是一直跟着他的老人,朱慈烺不能让他心寒。 思定之后朱慈烺便沉声道:“青州知府此举不是很妥当。刘伴伴,你安排人去一趟青州吧。” 刘传宗闻言大喜。 他原本只是想来抢占先机,至于天子究竟会把差事交给谁他心里面也没底。 现在好了,天子毫不犹豫的把任务交给了他,这是对他充分的信任啊。 刘传宗连忙叩头谢恩:“奴婢谢陛下恩典。” “好好干,朕看好你。” 朱慈烺点了点头和声笑道。 ... ... 四川,建昌。 以李定国、艾能奇为首的一干大西军将士在城外迎接朝廷派来接管建昌的将领。 就在不久前李定国派人向成都表达了投降朝廷的意思。 文安之的反应很迅速,在征得天子的同意后立即派人给李定国回信,接受他的投诚。 朝廷开出的待遇也很优厚,李定国降明之后不但可以保留所部统领权还可以受封建昌总兵。 虽然没有爵位的封赏不过也是不错了。 毕竟李定国是败军之将,寸功未立之际直接封爵怎么都说不过去。 大明对于爵位的封赐十分慎重。 国公基本就是开国的那些元勋。 之后武将基本封到侯爵就到顶了。 即便如此大明朝的侯爵数量也并不多 高杰、黄得功,以及之前的左良玉、郑芝龙。 当今天子亲自册封的也不过四人。 李定国若想封侯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 当然他也不是全无机会。 如今北面还有鞑子这个强敌在,圣天子迟早会下旨北伐。 只要李定国有心气是一定可以获得机会的。 他此刻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作为一军主帅率部投降。义父谷城受降时他年纪还小,还是个孩子。对其中许多细节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可这一次,每一次交涉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能奇啊,你说说看为兄这一步到底走的是对是错。” 李定国突然发声十分怅然的问道。 艾能奇思忖了片刻道:“我觉得兄长的选择是对的。鞑子毕竟是蛮夷,华夏正朔还在大明这里。若是二者对决,我会押注大明。” “当今天子也算雄主,在他手下做事应该不会憋屈吧。” 李定国的言语之中透着几分无奈。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形势如此,建昌陷入明军四面包围之中。即便明军不进行围剿,仅仅靠着粮食封锁就能让建昌方面乖乖服软。 大丈夫能屈能伸,该低头时就得低头啊。 “听说巡抚四川的文安之文大人很懂行军打仗,原来的顺军余部在他的指挥下一个个如鱼得水,今后我们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艾能奇对前景很看好,安慰李定国道:“兄长,放宽心吧。” 李定国微微颔首。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再纠结这些便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倒不如洒脱一些,任凭事态发展。 “我听说鞑子内乱了。豪格跟多尔衮争位失败被诛。此番多尔衮虽然获胜但元气大伤,鞑子内部也出现了极大的裂痕。” 李定国话锋一转谈到了刚刚听到的消息。 “是啊,鞑子内部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多尔衮,豪格甚至是代善一个个都非善类。不过他们斗得越狠对我华夏来说便越有利。等到他们斗得差不多了,我们坐收渔利岂不美哉!” 对鞑子他是深恶痛绝的。 这也是他在明清两种选择中毫不犹豫选择大明的原因。 “兄长说的不错。先让他们狗咬狗,咬的差不多了咱们再收拾残局。” 二人聊的起兴,不知不觉间朝廷派来接管建昌的军队已经到了。 李定国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和艾能奇一起上前迎去。 为了表达诚意他们不但出城受降,还命士兵卸下一切兵器甲胄。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军根本不需要担心诈降的情况。 文安之派来接管建昌的将领是曾英。 此人可以算是嫡系明军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了。 他单手控着马缰来到李定国和艾能奇的面前,沉声道:“你二位便是李定国和艾能奇了吧?” “正是。” 李定国和艾能奇倒也不犹豫,齐声应道。 曾英点了点头道:“我代表巡抚大人来接受你们的投降,受降之后你们仍然可以驻在建昌,并且可以按时得到军饷。” 李定国闻言,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除了。 只要朝廷愿意一视同仁给他麾下将士们拨付足额军饷,他就愿意为朝廷卖命。 这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着肚子上战场拼命。 “多谢将军!” 李定国双手抱拳道:“还请将军入城。” 说罢他和艾能奇闪至两边给曾英让出位置。 曾英也不客气,单手控制马缰往城门靠去。 既然要走流程自然要把其利利落落的走完。 ... ... 第四百九十章 各方角逐 就在昨日,桂王朱由榔派往安南的信使已经回到了桂林。 他带回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 安南的莫氏家族愿意接纳朱由榔,让其进入安南境内接受庇护。 不过安南人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朱由榔最多只能由五千名士兵护卫进入安南。 朱由榔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找来瞿式耜商议。 “瞿先生,依你看安南人的这个条件本王是否应该答应?” 瞿式耜沉吟了片刻道:“殿下,安南人有所提防担心也是正常的。如果他们不对殿下提出条件那才奇怪。如今首要的是殿下能够保住性命。微臣觉得答应安南人的要求没有什么问题。” 瞿式耜还是很现实的。 当初广东、广西、福建三省之力都打不过朝廷。现在仅剩广西一家怎么可能打赢? 正所谓胳膊拗不过大腿。 继续在广西待下去只是等死。 前去安南寻求庇护便是桂王朱由榔唯一的选择。 朱由榔点了点头叹声道:“既然先生这么说,本王便同意他们的要求吧。烦请先生挑选一些精兵来,我们明日便启程前往安南。” 接连的败仗后朱由榔已经是惊弓之鸟,生怕哪天一觉醒来朝廷平剿大军就打进了桂林。 广西的残军现在还是有几万人的。这几万人当然不可能全部带到安南,一番挑选势在必行。 “殿下请放心,老臣这便去挑选人手,扈从殿下进入安南。臣告退!” “恩,瞿先生辛苦了。” ...... ...... 东厂番子已经抵达了青州。 按照刘传宗之前的吩咐他们此行是在暗中办事,不到万不得已或者有十足的把握不会亮出身份。 是以当他们抵达青州府后并没有直接去府衙,而是找寻了一个住处安顿了下来。 一切安顿好之后他们自然而然的前去打听灾民的情况。 青州知府在府城之外设镇的事情人尽皆知,是以稍加打探他们便趋步前往。 等到了小镇之后他们无不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座小镇之中的灾民粗略估计也有数万人,比寻常的县城人还要多。 青州知府任由灾民在这里搭建棚子、瓦房,使得场面十分混乱,这个渎职之罪肯定是跑不了了。 不过他们还不准备立即出手发难,待搜集齐了证据才是他们出手之时。 毫无疑问这个小镇之中的灾民都是北方口音,其中大部分甚至是北直隶口音。 北直隶是鞑子统治的核心区域,东厂番子决定从来自这些地方的灾民入手。 为了不引起注意打草惊蛇,他们分开心动,只定期碰头分享信息。 要想寻到蛛丝马迹并不轻松,他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此行事关东厂前景,绝对不容有失。 ...... ...... 自打进入河南之后,吴三桂的日子便过的很滋润。 当地的官员不敢得罪他,好吃好喝的供应着。 这哪里还像是一个刚刚打了败仗损兵折将的待罪之臣,分明就是一个立了天大功劳的有功之臣。 吴三桂越发庆幸自己当初做出的决定。 如果他选择返回陕西,被阿济格挤兑不说,有可能还会被剥夺兵权,哪里有现在这种逍遥日子快活。 河南如今是满清权力真空地带,相较于陕西和北直隶,满清在这里的统治很薄弱,吴三桂得以过的如鱼得水。 他甚至想要把这种状态继续保持下去。明清对立,他夹在中间浑水摸鱼。 当然,为了未雨绸缪吴三桂还是有所动作的。 他首先做的就是补充兵员。 湖广的几次战斗让吴三桂损失惨重,其中以绿营军为主。 为了补充这部分兵员,吴三桂选择了两种方法。其一是直接吞并河南的绿营军。其二是抓壮丁编练新军。 第一种方法简单粗暴直接,见效很快。 但缺点也十分明显,那就是战斗力不强。 河南绿营兵的实力在吴三桂看来甚至比流寇强不了多少。所以他才会在此之外抓壮丁编练新军。 培养新兵虽然耗时但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军队。新兵就像一张白纸可以随意泼墨书写,在吴三桂看来是效率最高的。 而那些绿营老兵一个个混成了兵油子,知道怎么规避风险,想要改造他们是很难的。 吴三桂对于编练的新军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只要能够达到陕西绿营军的水准就好。 原本吴三桂还担心多尔衮会趁机剥夺他的兵权对他动手。但谁知道豪格突然发难,和多尔衮斗得你死我活。 多尔衮为了对付豪格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自然没有精力再去搞吴三桂。 吴三桂可谓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等到多尔衮搞死豪格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满清内部已经是元气大伤。 所以虽然多尔衮对吴三桂恨得牙根发痒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先让吴三桂驻扎在河南,对其听之任之。 吴三桂见多尔衮不敢动他胆子也越来越大。一开始他还只是抓壮丁编练新军,渐渐的他开始威逼当地官府的官员,供养他的这支大军。 河南本就是赤地千里,饿殍满地,哪怕是官府中的存粮都十分有限。 无奈吴三桂手中有刀子,这些地方官员们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十分不甘的把粮食拿出来供养吴三桂的大军。 只是这样一来河南诸府县便没有了任何的库存粮食,一旦遭遇兵祸天灾没有任何补救的可能。 吴三桂也完全没有把河南当做安身立命的地方,只是拼命的吸血,吃相十分难看。怎么看吴三桂都像是一只饿狼,吃饱了抹抹嘴便走。 许多河南的百姓见活不下去了就都经由开封逃往归德府。 如今归德府是在明军控制下的。许多百姓便是经由这里逃入山东。 如今的河南与山东虽然只隔着一条黄河,却是天壤之别。 河南的百姓挨饿受冻,山东的百姓却都能吃饱肚子。 越来越多的河南百姓听说山东种植着一种叫土豆的农作物,这玩意量大管饱,便是再贫穷的人也吃得起。 为了活命他们甘愿背井离乡赌上一次。 ...... ...... 第四百九十一章 朱由榔率部入安南 十二月二十七,桂王朱由榔在五千名士兵的护卫下来到了凭祥州。 再往南去便是著名的镇南关,跨过镇南关便是莫氏家族统治的安南。 从镇南关到升龙有五百余里,即便今日桂王跨过边界,远在升龙的莫氏也不可能得到消息。 何况朱由榔还不想今日就跨过边界。 他还有些不放心。尽管莫氏承诺将保护他的安全,但生性多疑的朱由榔想要做到万无一失。 作为朱由榔仅剩的拥泵,瞿式耜可谓是操碎了心。 这最后的五千人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虽不说可以个个以一敌十,但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 即便是面对朝廷最精锐的军队他们也有一战之力。 这是瞿式耜和朱由榔最后的资本,自然是紧紧攥在手心里当做宝。 在镇南关做了一番调整后朱由榔终于下定决心越过边界。 当大军跨过边界进入安南境内时朱由榔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 首先他是大明的亲王,如此尊贵的身份竟然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跑到了连属国都不算的属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除了感到屈辱之外他还有一些庆幸。毕竟逃到了安南他暂时就获得了安全。 朝廷的大军便是再凶猛也不可能一口气追到升龙去吧? 只要让他有了喘息之机,一番招兵买马卷土重来孰胜孰负犹未可知。 直到现在朱由榔都认为他还有机会竞争皇位,之前的失败只是运气问题罢了。 瞿式耜当然比朱由榔看问题看的更透彻一些。可现在除了支持朱由榔的一切决策外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只能寄希望于朝廷的决策失误,给桂王赢得一些时间。 拖字诀已经是他唯一的办法了。 过了半个时辰,五千大军终于全部越过镇南关进入安南境内。 虽然安南如今名义上还是大明的属地,但实际上自打万历后期大明就丧失了对安南的控制。说莫氏是安南的土皇帝丝毫也不为过。 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盘,自然得表现的和善一些。不然要是安南人一怒之下把朱由榔赶回广西去,他们就真的傻眼了。 在朱由榔的命令下全部士兵一律下马步行,一来是为了节省战马的体力,二来也是向安南人表明态度。 他们并没有任何敌意,只是想获得一个落脚之地。 很快他们遇到了在安南的第一个小城。 确切的说,这是一个军事戍堡。 粗略的估算,它能容纳两千人左右。 但其实际的驻军人数显然远远小于这个数字,瞿式耜估计最多也就是一千人左右。 不管怎样上前交涉是必须的。 瞿式耜派了一名心腹前去叫门。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座戍堡之中竟然有士兵会说汉话。 如此一来交流就容易的多了。 瞿式耜方面向戍堡中的安南将领表示他们是桂王朱由榔的人,之前已经和安南莫氏有过沟通,还请他们放行。 可是这些安南士兵似乎并没有接到莫氏的命令,对瞿式耜所说的一切持怀疑态度。 几番沟通不畅,双方之间隐隐爆出了一些火药味。 朱由榔生性胆小,他生怕双方之间爆发冲突,便站出来表示可以待在这里等到莫氏的命令传递到戍堡。 对此瞿式耜虽然有些不满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命令士兵在堡外就地扎营休息。 他们就这么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安南人派人主动和朱由榔接洽,表示上边的命令已经传达下来了,他们可以放朱由榔过境。 朱由榔闻言自然是大喜过望。 正当他准备下令命全军出发时对方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朱由榔的人必须放下所有兵器。 这下朱由榔懵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会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如果让他麾下士兵放下武装,那和砧板上的鱼肉有什么分别?还不是任人宰割? 瞿式耜也看出了朱由榔的愤怒,遂为主分忧怒斥了安南将领一番。 瞿式耜是文人出身,耍起嘴皮子来还是有一套的。 只见他旁征博引,把安南人的行为描述成标准的小人行径。 可安南人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只笑嘻嘻的表示朱由榔的军队如果不放下武器,他们就不可能被放行。 局面一时僵住了。 朱由榔的脸色十分难看。 原本他是得到莫氏的保证这才率部进入安南境内的。 可现在看来安南人似乎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友善,莫氏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好说话。 一切都似乎是一个安排好的局。而他就像一个傻子一样一头撞进了局里。 现在该怎么办?撤回广西去? 眼下广西倒是没有被朝廷军攻占,但朱由榔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退回广西就是等死,朱由榔绝不想这么做。 那么便只剩下两条路。其一是打,打下这个戍堡然后继续往升龙方向进军。 可仔细一想就发现这个法子不靠谱。他们就算能够打下这个戍堡,但不可能一路连捷把升龙也打下来吧? 安南人毕竟是本土作战,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贸然开战才是不智之举。 如此看来就剩下一种选择了。 尽管朱由榔觉得十分屈辱,但还是下令让所有士兵放下手中武器。 这个态度一经作出瞿式耜的心便凉了一半。 如果桂王身边还有五千甲士那还有自保的实力。可若这五千甲士手无寸铁,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他是不可能去质疑桂王的。不然朱由榔仅剩下的一点威望也会一扫而空。 他只能安慰自己莫氏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毕竟大明与安南的宿怨很深,有所提防也是应该的。 只要莫氏没有对桂王殿下生出谋害之心那么他们做出的一切就是值得的。 桂王的部下按照安南人的要求把兵器放到指定的位置,经过一番检查后安南人才开城门放行。 桂王的部下再无一丝战意,纷纷涌入城中。 瞿式耜不由得感慨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这支军队如今已经是名存实亡。 ...... ...... 第四百九十二章 细作 好在朱由榔的扈从在放下武器后终于获得了经过戍堡的许可。 这座戍堡建在险要山道之上,若不从此处经过即便能够绕行也不知道要绕多久。 只是没了手中的刀剑,军队自然也不能称之为军队。 朱由榔一行人远远看去就像一群逃难的灾民。 朱由榔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身上,双眼中满是疲惫。 他实在不明白一手好牌怎么被他打成了这个样子。 就现在的情况看,他和丧家之犬也没有什么分别了吧? 可是要想活命就得答应安南人的一切要求。便是他们丢出一根肉骨头朱由榔也得接着。 行过了山间地带总算来到了平原。 朱由榔放眼望去发现这里的景象和广西并无二致。 水田,农夫,黄牛,牧童。 甚至连服饰发饰都一模一样,让朱由榔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要还是在大明该有多好啊。 隐隐的他有一些后悔。如果当初没有被权力冲昏了头脑起兵造反,现在应该还能安安稳稳的做那闲散桂王吧? 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从他起兵的那刻起就没去回头路可走了。 即便前路是一条不归路,他也必须继续走下去。 朱由榔叹了口气,勒紧马缰继续驱骑前行。 而就在朱由榔一行人离开戍堡后,那名安南将领立刻派遣亲兵前去升龙报信。 他要告诉大王这支明军已经全部解除了武装,不用担心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一群没有兵器的士兵连叫花子都不如! ... ... 阿牛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提了木桶去镇口打水。 灾民们既然决定在这里定居,自然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到。 这么多人聚集,饮水自然是大问题。 他们自然不能总去城里打水,故而便在镇口打了一个水井,凡是取水皆从这里来取。 阿牛提着木桶来到镇口,虽然现在还是晨光熹微可排队的人已经很多。 阿牛皱了皱眉却还是排在了队伍最末。 他打了个哈欠索性闭上眼睛小憩。 寒冬的清晨是很冷的,所有人都冻得瑟瑟发抖。 阿牛不让自己去想这些,这样就能觉得暖和不少。 相较而言其他人就要差的多了。 他们冻得直哆嗦,发出一声声的抱怨。 就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几名东厂番子直勾勾的盯着这些打水人。 “头儿,我看那个人有些奇怪。天气这么冷他却和个没事人似的。且看他站的笔挺,一看就不像是逃难的灾民,我看呐他倒像是鞑子的细作。”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依我看还是再观察观察再说。” “好吧。不过头儿,我们千万得小心不能让这小子察觉。” “这是当然。” 东厂的番子十分荫蔽,故而阿牛并没去察觉。 过了良久终于轮到他了,他走到井边取水,先是把空桶放到井底然后再灌满用力提上来。 如此打了满满两桶他才满意,志得意满的左右各提一桶转身离去。 如今的小镇已经比当初刚刚组建时有秩序了很多,大伙儿都把其当做家一般。 阿牛像往常一样和相熟的一些人打着招呼,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家门口。 他将木桶放下前去推门,门却并没有开。 阿牛不由得皱起眉。 他走时尚早,并没有锁门。这会儿难道有人起来了?还是说这里来过人? 他立刻警惕的环顾四周,见并没有人才稍稍安了心。 “刘大哥,快开门了。我回来了。” 阿牛上前叩门,过了没多久刘贺便前来开门。 “阿牛回来了啊,这次打了两桶水呢,哈哈今天都够用了。” 阿牛笑了笑道:“我们进去说。” 刘贺连忙把阿牛让了进去。 阿牛进到屋里立刻将大门锁好,压低声音道:“我走之后这里有没有来过人?” 刘贺挠了挠头道:“没有啊。怎么了?” “我们被人盯上了。有人要对我们动手。” 刘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会吧,谁会在意我们这些灾民。” 阿牛惨然一笑:“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人家以为我们是鞑子的细作呢。” 刘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说啥呢?鞑子的细作?你咋不说我们是鞑子的皇帝呢。这种事情也会有人信?” “我就是开一个玩笑。” 阿牛顿了顿道:“不过我们肯定是被盯上了。我现在尚且不知道盯我们的是什么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我们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阿牛咽了口吐沫道:“我早上去打水的时候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我,现在我更加证实了这一观点。” 刘贺愣了一愣道:“你可别吓我。我们都是良民,又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情,为啥有人要盯着我?我可连死人肉都没吃过啊。” 他们从北直隶逃往山东的路上,不少人吃光了树皮便开始啃食尸体上的腐肉。 刘贺觉得实在太过恶心便忍了下来。 后来那些吃了腐肉的人都相继死了。 刘贺更加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这一定是阎王爷看不下去了,把那些吃人肉的家伙收了去。 “这世道不想让咱活呗。” 阿牛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过咱就偏不遂他的意,咱便偏要活出一个名堂来。” 阿牛的声音越来越冷:“刘大哥,以后你也点小心点,出门在外多观察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在暗处盯着。” 被阿牛这么一说刘贺的心中也有些打鼓了。 “好吧,那我就留个心眼,多瞅两眼。” 阿牛笑着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说罢他便朝临时搭起的伙房走去。 “今儿个我给刘大哥熬红薯粥,蒸土豆泥吃。” 一听到红薯粥和土豆泥,刘贺便自然而然的咽起了口水。 “嘿嘿你小子的手艺还真的很不错。要不是我实在不会做饭,还真想拜你为师让你教教我。” 他跟着阿牛走到伙房里,看着阿牛熟练的生火架锅笑吟吟道:“现在嘛我就厚着脸皮等着吃现成的。” ... ... 第四百九十三章 潜入青州 不得不说这红薯粥和土豆泥还真是养人的好东西。 刘贺吃了一大碗土豆泥,两大碗红薯粥,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天气越发冷了,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粥出上一身大汗真是畅快淋漓。 “我说阿牛你今年多大了?” 阿牛明显的一愣,过了良久才道:“过了这个冬天就二十了。您忘了,我是正月生的。” 刘贺点了点头感慨道:“是啊,你小子都要二十了。这时间啊过得真快,一眨眼的工夫你小子都出落成人了。” 阿牛咽了口唾沫道:“刘大哥,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干啥。” “没啥就是跟你念叨两句。” 刘贺眼眶有些泛红:“咱们村子里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能够活下来的屈指可数,我看着你就跟看着自己侄子一样。” 原来刘贺的亲侄子在逃荒的过程中活活饿死了。 刘贺亲眼看着他的侄子饿死却无能为力。 那种痛苦绝对是言语无法形容的。 恰巧阿牛和他的侄子年纪相仿,又都是同村人,看待的眼光中自然带了几分宠溺。 “刘大哥...” 阿牛有些哽咽,眼眶也都泛红了。 “你别再说了。你放心,我一定像你亲侄子一样孝顺你。” 他顿了一顿继而道:“对了刘大哥,你还想不想吃红薯粥?我再给你盛一碗去!” 刘贺却是被他逗乐了,拍了他脑袋一下道:“喝什么喝,我又不是饭桶。” 阿牛被刘贺宠溺的举动弄的满面通红,立刻不吱声了。 “你也有二十岁了,该找个媳妇了。说说看想找个啥样的?我帮你说道说道。富贵人家不敢高攀,但在苦哈哈中间我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既然已经把阿牛看做自己子侄,刘贺自然会把他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 “啥,刘大哥你可别瞎说。现在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我。等我干出了一番事业再说吧。” 阿牛连忙道。 “好孩子,老刘我相信你。” “行了,你小子也别光顾着围着我转了。出门看看有没有活计。咱们既然打算在这青州府长处下来自然不能游手好闲。一定要找个事情做。” 刘贺满是慈爱的看着阿牛谆谆教诲道。 “哎。” 除了满口应是阿牛实在想不出别的。 “我这就出去找活做。” 阿牛说罢扭身朝门口走去。 临到门口他突然停了下来扭过头道:“刘大哥记住我之前说过的话,小心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 ... ... 离开家阿牛便向青州城的方向走去。 他并不是要去找活做,而是要打探情报。 小镇上的都是灾民打探不到啥。要想打探消息还得去青州城里。 如今官府并不限制灾民进城,只要不是大规模的涌入就行。 是以阿牛得以顺利的进入了青州城。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进入青州城。在他看来城中的景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城中百姓的脸上隐隐带着些满足。 阿牛也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这样。 照理说活在乱世不应该是悲惨的吗? 难道就因为红薯和土豆,让他们觉得生活有了希望? 阿牛按下这些不去想,自顾自的朝一茶馆走去。 茶馆、酒肆、青楼。 这是最容易打探消息的地方。大概是因为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酒肆青楼阿牛现在是去不起的,所以只能去茶馆了。 在这里只要花上一枚铜板就能喝上满满的一碗大碗茶。便是在这里坐上一个时辰也不会有人来赶你。 对阿牛这种身份的人来说,茶馆是打听消息的不二之选。 他毫不犹豫的踱步进了茶馆,寻到个靠近路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小二立刻殷勤的凑了过来陪着笑脸问道:“客官要喝点什么?本店有上好的西湖龙井,还有那大红袍,铁观音...” “给我来一碗大碗茶。” 阿牛将一枚铜板拍了下来,打断了小二的话。 同时被打断的还有小二脸上的笑容。 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默默的退下了。 阿牛则闭上眼睛静静等着。 他习惯于这种方式。 只要闭上眼睛他的心便是静的。只要心是静的,他就能探听到有用的信息。 果不其然,邻座的茶客正在夸夸其谈,他们所说的内容自然进了阿牛的耳朵。 “你听说了吗,桂王已经兵败如山倒逃到安南去了。” “啊,桂王逃到安南去了?这消息不会有假吧?” “嘿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内侄的三舅爷在衙门里做事,他的消息可是第一手的,不可能有假!” “这桂王也太没骨气了吧,打不过就跑,跑回广西也就算了。竟然跑到了安南。安南这种化外之地能抵挡的住我大明王师?怕是桂王脑袋上长了包吧。” “看你说的。人家桂王也是无可奈何啊。你若是造反了还不得一条道走到黑?真要是被捉回去还不得挨那断头一刀。” “这倒也是。” 阿牛敏锐的捕捉到了这条信息。 他的心中还是很震惊的。 桂王确实是个怂包,不过他也太不能打了吧? 原本阿牛以为桂王还能拖上朝廷几个月。这样就可以给清廷种植土豆、红薯并收获赢得时间。 可现在看,明军便是把这个时间都省下来了。 若是明军趁着这个时间点大举北上,清军怕是扛不住的吧? 阿牛心中不由得为清军担忧了起来。 不行,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达给摄政王,让他早做准备。 阿牛刚准备起身又听到另一桌的茶客聊了起来。 “听说了吗,李定国、艾能奇已经投降了。这可是大西贼余孽,连他们都投降了,西南便彻底安定了。” “那真是太好了。先是云南叛乱,再是四川,如今这两地安定朝廷便不需要把太多的精力投入到这两处上了。” “我听说朝廷计划着北伐呢。” “哦?这就要开打了?” “可不是嘛。四川的北面是汉中。依我看要打关中必先取汉中。原先汉中是西贼的地盘。有了李定国、艾能奇朝廷要取汉中便容易了许多。” ... ... 第四百九十四章 抵达升龙 往升龙去的路并不好走。 朱由榔一行人走走停停,过了好几日才抵达升龙城外。 一路上安南人看待他们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算不上敌视,但那份冷漠着实让人心悸。 朱由榔第一次感觉到他是不受欢迎的人。他的内心感到十分屈辱,堂堂大明亲王竟然要受到属地蚁民的冷落。 到了升龙城外情况也没有好转,莫氏并没有出城相迎,甚至没有派人迎接。 朱由榔派人前去询问,得到的回复是他可以带五十名心腹进城,其余的人只能待在城外。 朱由榔和瞿式耜商议了一番后还是选择答应安南人的要求。 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瞿式耜挑选出了五十人护卫着朱由榔进城,其余人等暂且在城外休息。 朱由榔相信经过一番交涉这些人一定会得到安南方面妥善安置的。 他们都已经没了兵器,对安南人毫无威胁。安南人没有理由把他们赶走。 进了升龙城后朱由榔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升龙完全就是仿造大明的京城建造,规模虽然小了不少但格局大体是差不多的。 经过一番观察朱由榔确信大明的影响力一直都在。 虽然安南人一直都在去汉化,但有些东西是深入骨髓的,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朱由榔当然想要直接去见莫氏,可当他来到王宫外时得到的答复却是国主有恙在身,不便见他。 朱由榔不禁怒火攻心。 小小一个安南属地的首领竟然敢称国主。而且他竟然对大明亲王视而不见,这简直是大大的失礼。 可是朱由榔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动怒,这口气必须忍下。 安南人派人将朱由榔一行安排到了一座别院住下。 这别院很像是大明的鸿胪寺,只是规模小了很多。 但无论如何里面的条件是很好的。 朱由榔现在最想的就是好好的泡个桶浴,解一解周身的疲乏。 这一路行来实在是太累了,风餐露宿朱由榔自然也没什么机会洗澡。 现在他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了。 朱由榔在木桶之中泡了一个时辰,将身上每一处污垢洗净,之后才施施然走出桶来更衣熏香穿戴整齐。 这一刻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雍容华贵的大明亲王。 当然这一切只是幻觉。 因为接下来安南人并没有派美女来服侍他。 这让朱由榔感到很不满。 这一路上他都是急行军自然不可能带女眷。 清汤寡水的整个人都要憋死了。 好不容易到了升龙,本以为至少安南人会派来几个婢女给他侍寝,谁曾想安南人如此的不懂事。 这深夜漫漫,难道叫朱由榔自力更生吗? 当然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朱由榔总不能大声嚷嚷着要女人来陪夜吧?那他堂堂大明亲王的面子往哪里放? 瞿先生又会怎么看他? 无奈朱由榔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认栽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睡了一夜,日上三竿他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身边没有伺候他洗漱更衣的人朱由榔只能自己来。 贴里还好些,穿圆领袍时朱由榔费了好大的力气。 这身公服穿起来忒的费力,朱由榔折腾了好久才穿好。 他大口喘着粗气,抱怨这衣裳太过繁复,也不知道平日里奴婢们都是怎么帮他穿上的。 折腾了一通朱由榔肚子饿的咕咕叫。 他刚想命人传菜才意识到现在不是在王府而是在安南,这便推门而出。 不知该怎么做的时候就去找瞿先生。这是朱由榔总结出的一条规律。 他来到瞿式耜的房间轻敲了敲门道:“瞿先生,孤王来了。” 瞿式耜见是桂王驾临,立刻凑上去把门打开。 “殿下请进。” 瞿式耜将朱由榔让进屋内和声问道:“殿下昨夜休息的可好?” 朱由榔苦笑一声道:“本王实在无事可做,一觉睡到了天亮。” 瞿式耜知道他心中有气,便安慰道:“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眼下我们在安南,自然不能计较一些细微末节。” 朱由榔叹声道:“本王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孤王看安南人的行径似乎不像要帮助本王啊。” 瞿式耜淡淡道:“此刻下结论为时过早。殿下不必忧心,且再看看吧。” 他顿了顿继而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和莫氏取得联系。只要见到了莫氏很多事情就能开诚布公的谈了。” 朱由榔点了点头:“瞿先生说的不错。可要如何才能够见到莫氏呢?” “这个简单,莫氏以身体有恙为由不见殿下,但却不可能一直有恙。殿下每日把要求说出,我便不信莫氏能一直拖着。” 听到这里朱由榔是有些不爽的。他堂堂大明亲王要屡次三番催促一个属地首领,这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啊。 可他也承认眼下除了这个办法再没有其他好的法子,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殿下为今还有一事很重要,那就是城外的兵马如何安置。” 瞿式耜和声道:“殿下应该向莫氏讨要一个说法。” 在瞿式耜看来这五千兵马是朱由榔的命根子。朱由榔能过得如何全靠这五千兵马。 虽然他们的兵器已经留在了边境,可人还在啊。只要有人就有威慑力。 兵器嘛随时可以获取,实在不行抢就是了。 但要是人被分化了一切就全完了。 朱由榔当然明白瞿式耜的意思。可这件事注定得是他见到莫氏之后才能办的了,现在是急不得的。 “孤王知道了。” “对了殿下,还有一事...” 瞿式耜压低声音道:“还请殿下附耳过来。” 朱由榔搞不懂瞿式耜要说什么,便将身子贴了过去。 “殿下若想彻底取得安南人的信任,不妨与莫氏联姻。” 此话一出朱由榔脑子翁的一炸。 联姻?这可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和安南人联姻?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殿下可以向莫氏提出,想娶其宗室女。只要他答应,这事便成了。” ... ... 第四百九十五章 收网 青州府。 东厂的番子已经暗中跟踪阿牛很久了。 从种种迹象来看他们已经基本断定阿牛就是个鞑子细作。 他们一直隐忍不发只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 而现在他们实在忍不了了,因为阿牛竟然想要混入府衙打探情报。 这是东厂番子绝对不能容忍的。 要是真的让这名鞑子细作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把消息撬走了,那岂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他们还不得被内厂军情司的那群狗东西嘲笑的无地自容? 所以绝不能容忍! 他们行动的很迅速,阿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制服。 之后他们开始对阿牛进行了审讯,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讯息。 可是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 东厂的本事自然是一绝,可不管他们怎么用刑,阿牛就是不说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下东厂的人感到有些沮丧,好好的一根线索眼瞅着就断了。 就在所有的工作陷入停滞时,一名番子想出了一个办法套话。 他向阿牛承诺,只要他说出有用的信息便放他走。 阿牛真的动心了。 他不想死,不想这么稀里糊涂的像一条野狗一样死掉。 既然有活的希望,哪怕很渺茫他也要尽可能的抓住。 他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他向东厂的番子透露在青州还有其他细作,人数不下五十名。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具体是谁,但可以肯定他们都是扮作灾民的身份。 东厂番子可以顺着这条线索继续去查,一定能够查到蛛丝马迹。 东厂的番子们自然大喜。他们一面命人把阿牛看押起来,一名再次将目标锁定在了灾民之中。 按照阿牛的话,这些人的年纪不会太大,不然不可能活着来到山东。 如此范围又缩小了许多。 东厂番子夜以继日不分昼夜的排查,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五百人之中。 其余的那几十名鞑子细作肯定在这五百人之中。 接下来的工作便是对这五百人进行重点观察,发现有异样的立刻记录下来。 从种种迹象来看其中的不少人确实有很大嫌疑,但更多的人和寻常灾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通过超过三天的蹲点观察,东厂番子又将范围缩小到了一百人。 这一百人有重大嫌疑,每条特点都符合阿牛对于细作的描述。 东厂番子决定像抓捕阿牛那样等他们露出马脚。 事实证明便是隐藏最好的细作最终都会露出破绽。 这些鞑子细作相继被抓获,东厂番子又对他们一一审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原来这次他们来青州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搞一些土豆、红薯回去种植。 鞑子治下的北方已经到了赤地千里,易子相食的地步。 若是任由情况发展下去很可能最后不用明军北伐,鞑子自己就得内乱了。 所以多尔衮把希望寄托在土豆、红薯上,希望这种大明刚刚推广种植的高产农作物能够把满清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这个如意算盘打的是真响。 不过东厂的番子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 这些细作全部被捆绑押回南京作为鞑子侵入山东的证据交由圣天子裁决。 而青州知府也因为玩忽职守被东厂的人拿下一并押解进京。青州府的具体事务暂时由副官同知代理。 一场极大的威胁消弭在萌芽状态。 很快南京方面就接到消息。 第一个接到消息的自然是东厂厂公刘传宗。 得知自家番子抓回了几十名鞑子细作,他直是笑的合不拢嘴。 好,好啊。这帮小崽子没有让他失望。 这一仗可以算是东厂的翻身仗。 一直以来东厂都被内厂死死的压制,没有一点胜出的机会。 在皇帝陛下心中肯定也把内厂排在了东厂前面。 可这次青州事件之后陛下心中的那杆秤肯定又会有所偏移。 毕竟青州事件从一开始就是东厂爆出的。之后的跟进决断抓捕也都是东厂一手在做。 内厂在整个过程中只充当了看客的角色。 皇帝陛下这一次一定会对东厂和自己青睐有加的吧。 一想到这刘传宗便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朝乾清宫奔去。 此刻朱慈烺正在暖阁之中小憩,得知刘传宗求见便睁开眼宣其觐见。 刘传宗进到暖阁之后跪倒在地行礼如仪,之后满脸堆笑道:“陛下,山东那边有结果了。” 朱慈烺哦了一声,摆手道:“说说吧。” “经过东厂一番彻查,青州府果然混入了鞑子的细作。一共有五十三人,已经全部被缉拿归案。” 朱慈烺闻言还是感到有些惊讶的。 五十三人,这个数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他原本以为鞑子最多也就会派出十几个细作,不曾想竟然还有五十多人。 还有一点让朱慈烺感到惊讶,那就是东厂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抓到鞑子细作。 这真是叫他刮目相看。 “这些鞑子细作潜入青州是为了什么?” “回陛下的话,据他们的招供,多尔衮派他们来是为了窃取土豆、红薯并获悉其种植方法。” 刘传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口气说了出来。 红薯、土豆... 这多尔衮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朱慈烺才在山东推广土豆、红薯不超过一年,鞑子那边便有了消息。 看来多尔衮此人还是有些眼光的,能够意识到土豆、红薯的重要性。 “那些细作还说了什么?” 朱慈烺不怒自威的问道。 “回禀陛下,那些细作说北边已经快要断粮了。所以鞑子才会把希望寄托在土豆和红薯上。” 原来如此! 朱慈烺预料到满清的粮食问题会很严峻,但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近乎断粮的地步。看来郑芝龙仓皇逃回海上对满清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少了郑芝龙这个点满清只能通过晋商的渠道去筹措粮食。而仅靠晋商是不足以让几十万大军都吃饱的。 朱慈烺隐隐觉得北伐的时机到了。 只是该立刻北伐还是过完这个冬天朱慈烺还没想好,他决定召见路振飞与其商议一番。 ... ...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上天入地 朱慈烺召来了路振飞商议北伐的具体事宜。 路振飞是坚定的主战派,一直致力于推动北伐。 不过在北伐时间的选择上他与朱慈烺出现了分歧。 朱慈烺觉得突然发动北伐要比等到来年春天再北伐好。而路振飞则坚定的认为开春之后再发动北伐要稳得多。 双方各有理由各执己见,一时间僵住了。 “陛下,自古冬日不举兵。隋唐之际远征高句丽便是例子啊。” 朱慈烺笑了笑道:“本兵言重了。高句丽相当于大明的辽东,当然气候严寒。可如今的北伐却是收复河南、陕西、北直隶。这冬日的寒冷怎可和辽东同日而语?” 路振飞听的一愣。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陛下,这种事情自然应该谨慎一些,陛下当体恤民力啊。” “朕正是要体恤民力才会想在这个时候北伐。本兵可知东虏往青州派去了很多细作?” “臣略有耳闻。” 路振飞点了点头道。 “这些细作的目的就是窃取土豆、红薯,带回北方种植。” 朱慈烺不紧不慢的说道:“退一万步讲,即便东虏有粮食也支持不了多久了。朕担心有漏网之鱼把土豆红薯带回去让鞑子种植,等到开春他们第一批土豆就能收获了。” 皇帝如此推心置腹的和自己分说缘由,让路振飞觉得十分感动。 但感动归感动,他还是不同意。 “陛下,臣相信东厂的人办事的能力,也请陛下切莫要因为心忧而改变北伐的根本计划。” 见路振飞油盐不进,朱慈烺也很无奈。 这个兵部尚书是什么性子他这个皇帝是最清楚不过的。 “朕知道本兵担心的是什么。无非是冬天补给线不宜拉的过长。” 朱慈烺顿了一顿继而道:“如果朕解决了这个问题呢?” 路振飞不由得挑了挑眉:“陛下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补给问题一直是制约军队作战的大问题,倘若解决了这个问题确实对于北伐大有益处。 “热气球。” 朱慈烺淡淡道。 “热气球?” 对于热气球路振飞当然不陌生。 这是陛下的发明。路振飞当然听说过。 可这玩意和作战有何联系? “也许本兵以为热气球最多只能用于侦查。但是朕可以告诉你,若是利用热气球进行空中投掷或许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空中投掷... 路振飞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眩晕。这位皇帝陛下的想法还真是天马行空,一不留神就跟不上他的节奏了。 “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像震天雷这种火器可以装在热气球上直接投掷。效果肯定会很好。” 朱慈烺淡淡道。 嘶! 听到这路振飞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真的很独到。 路振飞就想不出这种法子。 “陛下可是让人试过效果?” “自然试过。” “效果如何?” “效果很好。” “臣想看看。” “当然可以。” 一番简短的对话让君臣之间达成了共识。 却说君臣二人出宫后直奔小校场。 这个神策军专用的小校场现在被朱慈烺用作黑科技的试验地。 进入小校场后路振飞当即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只见一众士兵围在天子口中的热气球周围热火朝天的干着什么。 “陛下,这就是热气球?” 路振飞倒抽了一口凉气。 “正是。”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本兵如果愿意可以和朕一起坐上去。” 路振飞连忙行礼道:“谢陛下隆恩。” 对于臣子来说能够被天子赐辇在禁中乘坐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能够和天子一起乘坐热气球岂不是和天子同坐御辇差不多? 这简直是莫大的荣耀。 “来,本兵跟着朕。” 只见朱慈烺走到热气球旁,跨开步子走了进去。 “本兵来吧。” 路振飞咽了一口吐沫学着朱慈烺的样子跨步进入热气球的篮子内。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热气球,之前还只是听说过。 亲眼所见真的很神奇。 “本兵觉得如何?” 朱慈烺微微笑道。 “陛下,这东西真的能够飞起来吗?” 直到现在路振飞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一个包有猪尿泡一样的篮子竟然能够飞天。 “起!” 朱慈烺并没有直接回答路振飞,而是沉声令道。 只见圣天子一声钧令热气球便缓缓升起。 路振飞当然没有注意到围在热气球周围那些人的动作,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热气球飞天本身吸引了。 只见热气球缓缓升高,地面上的物体越来越小。 那些屋檐上的瓦片已经看不清楚,甚至演武场上的大鼓也变得模糊起来。 飞了,真的起飞了。 路振飞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面上甚至有些通红。 陛下果然没有骗他,陛下说的都是真的。 热气球真的能够飞天! 细细一想他又觉得是自己傻了。 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是龙哪有不会飞的? 别说这点高度了,便是腾云驾雾扶摇直上九万里也不是什么问题。 “陛下,还能再高吗?” 路振飞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看向朱慈烺的目光之中满是崇敬。 “当然能。” 朱慈烺轻描淡写的说道。 只见他打了个手势,热气球中的士兵便把热气球里的沙袋往下扔去。 随后热气球果然又升高了一些。 “太神奇了,真的是太神奇了。” 路振飞激动的胡须乱颤,不住的挥舞着拳头。 “有如此神器,破虏指日可待!” 在世人的既有认知里上天入地是不可能的。 可现在,圣天子把上天入地都变为了现实。 入地自不必说,棺材炸城战术屡试不爽。 至于这上天则更厉害了。 有了这热气球要想探听情报轻而易举,对东虏杀伤也会很容易,只要从上面丢震天雷就是了。 今日路振飞亲眼所见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这也改变了他认为冬日不能进攻的看法。 不过他还是觉得不宜大举进攻,而是可以用让热气球完成精准打击。比如鞑子的粮仓就是重点打击对象。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你缺粮食,我就叫你索性断粮! ... ... 第四百九十七章 北伐还是南征 当热气球平安落地的时候,路振飞已经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即便热气球不能按照精确的位置着陆也不影响这点。 路振飞此前的数十年间从未有过类似的经历。这次带给他的乃是颠覆性的认知。 而这一切都因为皇帝陛下。 热气球本身就是皇帝陛下的发明,和燧发枪、飞梭织布机一样。 有时候路振飞都在想皇帝陛下为何会有如此多新奇的想法。仅仅用天子受命于天解释怕是有些牵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军又有了一种全新的作战方式。 路振飞不知道以大明现在的国力能够制造多少热气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肯定会对东虏造成重创。 随后路振飞随朱慈烺回宫,君臣二人在一起商议了一番具体的作战计划以及细节。 之后朱慈烺留路振飞在宫中用膳,吃了一顿地地道道的土豆宴。 此前路振飞也吃过土豆,不过却是最简单的白水来煮。他实在想不到其貌不扬的土豆会有这么多种吃法。更想不到堂堂大明天子竟然也会吃这种穷苦百姓才吃的东西。 有这样英明神武,仁德爱民的君王真是大明之幸。 “陛下,如今桂王潜逃安南,安南方面一直态度暧昧。陛下不妨发一道旨意申饬其一番,给他些压力。” 聊着聊着路振飞就聊到了桂王身上。 这位当今天子的堂叔真的不让人省心,在明知谋反无望的情况下竟然率人潜逃安南。 这种情况下给朝廷出了个难题。 若是出兵安南北伐的计划就得往后推。 可若是不出兵任由桂王在安南搞一些小动作也怪让人难受的。 如今难题就摆在朱慈烺面前,该轮到他决断了。 只见朱慈烺沉吟了片刻道:“本兵方才说的朕也有过考虑。但仅仅申饬一番还不足以让安南方面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顿了一顿继而接道:“朕准备让袁继咸陈兵镇南关。” 路振飞闻言连忙道:“陛下,万万不可啊。如今北伐在即,实在不宜分散人力、物力、财力。等到北伐之后,神京光复陛下再征安南也不迟啊。” 朱慈烺摇了摇头道:“朕并没有说要现在征安南啊。” “那陛下派袁督陈兵镇南关是?” “朕只是叫袁继咸做做样子,吓唬吓唬那些安南人。” “陛下是说虚张声势?” 路振飞眼前一亮。 “不错。” 朱慈烺微微颔首道:“安南人嚣张跋扈,早就对我大明不驯服。若不是北边有东虏这个大患在朕恨不得立即发兵打进升龙去。可现在朕不能,朕只能先吓吓他们。若是他们胆子小把桂王押到镇南关,那自然是最好的。” 路振飞现在已经彻底明白圣天子的用意了。 安南人之所以首鼠两端就是因为觉得大明式微而东虏在崛起。 如果大明能够把大军派到边界地带让安南人看一看,他们心中一定会生出恐惧敬畏之心。 这在眼下就足够了。 至于安南人会不会把桂王送回来就不好说了。如果能够送回来自然最好,不送回来维持现状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要大明打赢了与东虏的决战,不管是收拾安南还是收拾桂王都是轻而易举。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北伐。 “至于北伐,朕有一些想法,想与本兵商议一二。” “陛下请讲。” 路振飞拱了拱手道。 “其一是要不要分兵。” 朱慈烺走到舆图前不疾不徐的说道:“如今东虏占据了陕西、山西、河南、北直隶等地。朕若是北伐,有两个方向可以进军。第一是从四川北上攻打汉中,再经由汉中攻打商洛。” 他顿了一顿,给路振飞消化的时间。 “第二就是从山东发兵,攻打河南和北直隶。从重要性来说北直隶肯定更重要,光复神京也能有更大的象征意义。可东虏肯定会在北直隶囤积重兵,若是仅仅攻其一处朕担心会陷入鏖战之中。” 路振飞闻言知道皇帝陛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天子这是要分兵啊。 “陛下要夺汉中更为不易啊。” 路振飞虽然没有去过汉中但知道以汉中是地形要想从四川发兵北上攻打十分不易。 三国时蜀汉几次北伐,在汉中战场打的十分惨烈就有地形易守难攻的原因。 而北直隶相较而言一马平川,唯独需要和东虏主力直接对决。 只能说两种作战方向各有利弊。 “若是以前当然不易。可现在朕有了李定国。” 朱慈烺显得十分自信。 他大手一挥道:“他一定会在攻打汉中的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 路振飞听的直是愣住了。 李定国?他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此人据说是献贼的义子。献贼死后他也恢复了本姓。 就在前不久,李定国刚刚接受了朝廷的诏安,驻扎在建昌。 “陛下,献贼确实曾经窃据过汉中,可也没占多长时间。倒是闯贼当年占据了汉中挺长一段时间。这个李定国真的能够发挥重要作用吗?” 朱慈烺笑道:“本兵等着看好了。” 朱慈烺之所以如此自信自然是因为他对李定国的了解。 这位南明史上第一名将统兵能力十分强悍。放着这样一位强者不用,藏在角落里生灰,这种事朱慈烺是做不出来的。 “既如此臣不敢多言。不过仅仅因为一个李定国分兵是不是太冒险了?当年萨尔浒之战大明就是吃了分兵的亏。” 朱慈烺就知道路振飞会提及萨尔浒之战。因为萨尔浒之战是大明由盛转衰的标志。自萨尔浒之战后大明与东虏的攻守之势发生了转变。 但因此把战败原因归结为分兵是不客观的。 “萨尔浒之战失败的原因朕也分析过。并不在于分兵,而是轻敌冒进。” 朱慈烺朗声道:“而且在协同进军一事上大明做的也很差,这才给了东虏各个击破的机会。这一次朕不会给他们这种机会。” 朱慈烺说的斩钉截铁,自带一股天子威严,让人不容辩驳。 ... ... 第四百九十八章 但求一见 天气越来越冷了。 即便是位于帝国最南端的广东也不例外。 平剿叛乱之后袁继咸并没有立刻率部返回江西而是留在了广东维持稳定。 原本他想过些时日便向圣上请旨返回江西。不曾想圣旨竟然先下一步。 袁继咸恭领圣旨之后十分震惊,圣天子竟然命他陈兵镇南关向安南方面施压,逼他们交出桂王。 一直以来袁继咸就是个文官,这是骨子里决定的。 所谓训练新军操练士兵皆是半路出家。 他虽然做的很好但并不意味着他喜欢做这种事。 他之所以做是因为没有其他人愿意做。而为了完成抗击东虏的大业必须有人站出来做事。 袁继咸选择了承担责任。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卢象升为楷模的。 卢象升是个文臣,却把责任一肩挑,最终马革裹尸实在让人钦佩。 袁继咸不求能够达到卢象升的高度,只希望自己能够做一些对大明有益的事情。 毫无疑问陛下是对安南人不满了。 作为臣子理当为天子分忧。 只是袁继咸从没有和安南人对垒过,陛下又要求他勿要真的开战,这个火候的拿捏很难啊。 当然袁继咸也不可能亲自上书请求天子指点,所有的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去悟。 陛下日理万机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去操心,怎么可能事事都亲力亲为。 袁继咸已经决定了,翌日一早便拔营前往镇南关。 大明即便不能痛击安南也一定要展现出实力和力量来,让安南人意识到对抗大明的代价和后果。 ... ... 升龙。 朱由榔还是不能见到莫氏。 似乎安南人只是想拖住他们,虽然基本要求都能满足,但就是不能进入升龙的王宫。 朱由榔为此心急如焚。 他率部进入安南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避难,而是想要借助安南人的力量对抗朝廷。 如果安南人一直是这种不抗拒也不支持的态度,事情将会变得十分棘手。 无奈之下朱由榔只能找到瞿式耜,和这个唯一的谋士辅臣共同商议。 “瞿先生,如今本王该怎么做?那莫氏把本王晾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他丝毫没有见本王的意思啊。连面都见不到更不用说合作了。” 见桂王殿下一脸愁容,瞿式耜安慰道:“殿下无需担心。臣有一计可令莫氏主动来见殿下。” “哦?” 朱由榔闻言直是大喜,催问道:“先生有何良策?还请教教本王。” 瞿式耜慢条斯理的说道:“殿下可以装病。” “装病?” 朱由榔听的一愣。 “本王好端端的为何要装病?” “殿下毕竟是客,安南人便是再无礼晾着殿下也不能不给殿下找郎中看啊。而且出于礼节莫氏也必须亲自来探望殿下。” 瞿式耜轻捋着胡须道:“如此一来殿下不就有机会和莫氏面对面的交流了吗。” “妙计,真是妙计啊!” 朱由榔恍然大悟。 “好,本王这就装病。可装什么病好呢?” “自然是风寒最好装。” 瞿式耜淡淡道。 朱由榔连连点头:“那好,本王就装风寒。” “为了装的像一些,王爷不妨假戏真做。” “如何假戏真做?” 朱由榔已经跃跃欲试了。 “殿下需要一盆凉水。” “然后呢?” “然后兜头浇下。” “...” 这下朱由榔彻底无语了。 想不到见莫氏一面要付出如此代价。 不过为了反攻朝廷的大业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好吧,本王便听先生的。来人啊取盆凉水来!” 朱由榔一声令下自然有仆人把一盆凉水端了进来。 他虽然见不到莫氏,但生活起居上安南人对他极其优待,任何吃穿用度都是不愁的。 朱由榔屏退那仆人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鼓足勇气把盆中的凉水兜头浇下。 “嘶!” 虽然升龙要比梧州暖和,但凉水浇在头上还是很冷的。 朱由榔一个激灵险些昏倒。 “殿下无碍吧?” 瞿式耜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 “怎会无碍,本王觉得很冷。快叫郎中来啊!” 不知朱由榔是在演戏还是真的金体有恙,瞿式耜不敢托大连忙冲外面喊道:“快叫郎来,桂王殿下身体有恙。” 过了不多久便有一个提着药箱的郎中匆匆赶来。 他先放下药箱冲朱由榔行礼,随即提出为朱由榔诊脉。 朱由榔当然不会拒绝。 看他郎中诊病的方式就是望闻问切的那一套。朱由榔不由得放下心来。 他为了见到莫氏不惜把戏做足。可做戏归做戏,他可不想因此落下病根。 安南人受中原汉化的影响很深,虽然莫氏一直在发动去汉化,但民间的习惯不是那么轻易改变的。 那郎中诊脉良久,时而蹙眉时而叹气弄的朱由榔也有些紧张。 这好端端的不会真让他一盆凉水浇出病来吧? 瞿式耜也有些紧张。 装病的法子是他提的,浇凉水的主意也是他出的。 桂王殿下平日里养尊处优身子娇贵,要是真的受激落下病根可就不美了。 “怎么样?殿下可有大碍?” 安南人派来的这位郎中会说汉话,只是说的有些生硬。 只见他用有些蹩脚的汉话说道:“殿下的病并无大碍,就是受凉染了风寒。待我开个方子殿下命人煎了按时服用即可。” “如此就好。” 瞿式耜顿了一顿道:“这件事还请禀告贵王。” 实际上安南现在还不是藩国,瞿式耜这么说只是为了表示对安南的尊重。 毕竟有求于人,不能端着架子。 那郎中直是一愣。 “好的,我一定会禀报国主的。” “嗯,退下吧。” 朱由榔和瞿式耜亲眼看着那郎中写下药方提着药箱离开,合上门的一瞬间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先生本王方才表现的如何?没有被人看出来吧?” 朱由榔惴惴不安的问道。 “殿下表现的很出色。” 瞿式耜笑道:“相信用不了多久莫氏就会见殿下了。” “太好了!” 朱由榔兴奋的挥舞着拳头。 做了这么多他就是为了见到莫氏,得到安南人的支持。 现在看来这一日马上就要到来了。 ... ...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天威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有些出乎朱由榔的预料。 郑主并没有来探望他。 朱由榔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直是又气又怒。 他是堂堂大明亲王,在升龙染了病,郑主却连面子上的关心都不屑做。 这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由榔本就受寒,这一怒之下病情又有加重,接连咳嗽不止。 按照郎中开的方子抓了药来吃也不见好转,急得瞿式耜是满面愁容。 桂王殿下就是这支孤悬海外军队的希望。 若是桂王殿下一蹶不振,这支军队也将彻底丧失凝聚力变成一盘散沙。 这是极可怕的。 可瞿式耜毕竟不是郎中。 他会出谋划策却不懂诊病开药方。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由榔变得越来越虚弱。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于此同时安南王宫中郑氏正在接待一位贵客。 这位贵客同样来自大明,只不过却是代表了朝廷。 在得知桂王叛逃安南后大明朝的圣天子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将气撒在了郑主身上。 虽然只是转自他人之口,但依然能够听出这位皇帝的愤怒。 郑主一时懵住了。 他想过收留桂王会承担风险,却没想过风险会如此之大。 大明皇帝责令郑主立即把桂王押解到镇南关,移交给袁继咸。 若不如此他将立即派驻扎在边境的军队攻打安南,直接打到升龙去。 大明皇帝说的很霸气,很解气。 但郑主就很郁闷了。 现在就把桂王抓起来送回去自然简单,可他担心的是这样做不足以平息大明皇帝的怒火。 若是大明皇帝还觉得不满意该怎么办? 万一他只是想找一个借口又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郑主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他召来谋臣们共同商议。可这些谋臣们的意见却不统一。 “大王,以臣之见明廷皇帝无非是在虚张声势。大王无需担心,那狗屁圣旨当做没听到即可。” “非也非也明廷如今实力强大,连东虏都屡吃败仗。你认为若是明廷派军队攻打我们,我们能守得住安南吗?” “鞠文泰,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哼,我是实话实说而已。不像有的人就会怂恿君上。大王,您一定要三思啊。” “够了!” 郑主只觉得头昏脑涨,脑袋都要炸掉了。 “到底该怎么做,你们这么争能争出个结果吗?” 他扫了殿内众人一眼,冷冷道:“明人向来傲慢。他们的皇帝自然更是如此。他觉得我们拂了他的面子因此发兵攻打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轻松的把人给他送回去。” “大王的意思是?” “要让他们做出承诺,承认我在安南的地位。” 郑主一字一顿的说道。 原来此刻的安南乃是南北朝时期。 郑主和阮氏相互争斗,谁都想一统安南做那雄主。 可是双方互有胜负,却谁也不能一口吃掉对方。就这么耗着郑主十分难受。 所以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明廷为他撑腰,帮助他消灭阮氏。 若明廷能够答应,他自然不介意把桂王绑了送到边界。 “大王,明廷为何会支持我们?毕竟大王先收留了桂王。” 郑主摇了摇头道:“我其实也没有把握。不过我决定赌上一赌。我要赌明国皇帝不想在这个时间开战。” 历史上安南曾经被明国设为交趾布政司。 所以郑主相信明廷的这位皇帝一定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恢复祖宗的荣光。 可是现在他却有另一个棘手的问题需要处理。那就是北方的东虏。 东虏的实力不在明国之下,如今已经占据了北方大部。 郑主就是要赌,明廷的皇帝会先去打东虏。 只要他赌赢了,就能给自己赢得足够的利益。 阮氏和他争斗多年,是个时候分出胜负了。 “大王已经决定了?” “不错,本王已经决定了。” 郑主攥紧了拳头,眼中的目光变得冷峻。 “速速派人和那钦使沟通,向他表明我的意思。我倒要看看那明廷皇帝会怎么做。” ... ... 四川,成都。 文安之接到了一份密报,有人暗中运送粮食卖往汉中。 在即将北伐的敏感时期发生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文安之决定彻查此事。 为了不打草惊蛇文安之决定命人暗中盯着,只到关键时刻再跳出来收拾局面。 果然,一路顺藤摸瓜他获得了惊人的结果。 这个暗中卖粮食给汉中的是成都城中有名的大商贾韩元方。 此人垄断了成都四成的粮食生意,实力极为强大。 而且韩元方同时也给成都明军直接做生意。 许多朝廷拨付不足的部分都是由韩元方出面以低价收购的。 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和东虏暗通款曲眉来眼去。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文安之在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之后立即下令对韩元方实行抓捕。 毫无准备的韩元方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拿下。 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很多与汉中方面互通的书信,坐实了他叛国的罪名。 经过审讯文安之得知,最初是一个晋商主动找到的韩元方,向他许出三倍市价的承诺。 韩元方当然不傻。他知道对方之所以会给出这个价格肯定是因为有极为迫切的需求。 而现在出的起这个价格又迫切需要这么多粮食的除了鞑子他想不到还有谁。 但韩元方并没有选择拒绝。 他是商人又不是官员。 商人逐利。在他看来赚钱就是商人天经地义要做的事情。 谁能让他赚钱他就跟谁合作。 这就是韩元方既和明军合作又和清军合作的原因。 如果他没有被发现肯定会继续卖粮食给汉中。 当然这一切都东窗事发了。 文安之识破了一切,将韩元方和他的家人全部下狱。 大抄家是不可避免的。 抄家所得金银钱粮全部充入公库。 文安之决定在完成全部清点工作之后写一封奏疏上奏天子。 虽然天子通常都会让地方自己使用这些抄家抄来的银子,但文安之不会擅自做主。该禀奏天子的时候他不会犹豫。 ... ... 第五百章 陛下当恩威并施 就在除夕之前朱慈烺接到文安之的奏报,成都巨商韩元方通敌卖国,公然将粮食卖给汉中的清军。 天子不由得勃然大怒。 禁止卖粮给满清是他三令五申的。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敢铤而走险逾越雷池。 一开始朱慈烺只认为是晋商的个人操守比较低,禁不住诱惑与满清方面合作。 现在看来却不仅仅是晋商的问题了。 这时代的商人家国观念很薄弱,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古人说无商不奸,商人逐利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全大明都在对满清封锁粮食时韩元方偷偷卖粮给满清,让朱慈烺觉得忍无可忍。 杀一个韩元方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朱慈烺就怕有第二个、第三个韩元方。 若是这种人前仆后继杀不完怎么办? 朱慈烺自问无愧于天下,那么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了呢? 大明如今对商税的征收并不算重。虽然比起以前三十税一的税制略有增加,但也远没有到不能承受的地步。 朱慈烺认为税制方面没有问题。 只能说满清给出的利益、诱惑实在太大。 满清现在怕是只剩下钱了。 多年抢西边积累下来的财富是巨大的,用这些财富收买黑心商人确实是一招妙棋。 朱慈烺也明白要完全杜绝商人卖粮给满清是不可能的。 从人性的角度考虑,总会有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 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对其监管,尽量减少这种个人行为对大明的影响。 在这方面朱慈烺不能说经验丰富,只能说摸着石头过河。 朱慈烺为此召路振飞入宫,君臣二人一齐商议对策。 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即便是天子也不例外。 路振飞入宫后,听到朱慈烺说起韩元方通敌叛国一时也是很震惊。 他一时愁眉紧锁。 商人和士人、武将不一样,本身就不是替朝廷做事的。 朝廷对他们的监管自然也不可能像对文臣武将那么到位。这就给了一些有心人可乘之机。 “陛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路振飞犹豫了片刻还是拱手说道。 “本兵但说无妨。” 朱慈烺摆了摆手道。 “陛下,以臣愚见,靠杀戮怕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路振飞顿了一顿道:“当年大明与俺答为了互市问题闹得水火不容,民间还是有人到草原用盐巴、茶叶换鞑子的皮子、马匹。可见造成这一点的是人心中的恶念。” 朱慈烺皱了皱眉道:“朕并没有说只靠杀戮解决这个问题。可按照本兵的说法此事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当然不是。” 路振飞连忙道:“商人是为了利益通虏。可如果朝廷能够给他们更大的利益呢?” 朱慈烺觉得有些意思,便点头道:“说下去。” “陛下还记得郑芝龙吗?就在两年前福建郑芝龙几乎垄断了所有的海贸。凡是想要做海贸的海商必须要给郑芝龙交税。郑芝龙光是靠着收税一年就能进项超过一千万两白银。” 路振飞顿了一顿,接道:“后来陛下是如何做的?陛下以皇明贸易商会的名义拉拢那些不满于郑芝龙的海商,渐渐的将海贸的份额抢了过来。” “不错,可这和商贾通虏之间有何关系?” 朱慈烺追问道。 “两者之间虽无直接的关系,但其本质却是一样的。” 路振飞毫不犹豫的说道:“郑芝龙能够给海商利,所以海商们愿意给郑芝龙交税。后来陛下能够给他们更大的利,所以他们愿意摆脱郑芝龙跟着陛下走...” 路振飞满是深意的感慨道:“商人通虏也是一样的。他们认为东虏能够带给他们更大的利益,所以不惜铤而走险。” 见天子陷入沉思,路振飞继续道:“臣举一个例子。当初大明以开中法定盐制时,商贾们为了获得盐引争相运送粮食到边关。运送粮食本身是不赚钱的,可他们因此获得了盐引,只要拿着盐引去指定的盐池提盐,转手一卖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本兵的意思是让朕用利益笼络这些商人?” 朱慈烺突然说道。 “不,臣的意思是请陛下恩威并施。” 路振飞侃侃而谈道:“若只施恩,商人会觉得陛下人善可欺,未必真心实意的替大明做事。兴许他们私底下还会通虏,将粮食卖给东虏。若只立威,商人会觉得陛下刻薄寡恩,出于报复的心理他们也会通虏。只有恩威并施,才能真正让其为朝廷所用。” “如何做到恩威并施?” 朱慈烺发问道。 他要的不是一通大道理,而是可供具体施行的方法。 “启禀陛下,此次便是一个契机。陛下命人将韩元方抄家夷族便是立威。但这只能震慑群小于一时,若想彻底控制他们还要施恩。陛下不妨效仿当年的开中法,允许商人将粮食运送至大明各处军营重镇,然后许以其特权。这个特权未必是贩盐,亦可以是加入皇明贸易商会的资格。” 路振飞刚一说完,朱慈烺便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个说法倒真是新奇。 如今的贩盐制度已经和当年完全不同,开中法已经名存实亡。 朝廷要想恢复盐引制度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但参照开中法盐引制度对商人进行控制还是不难做到的。 商人为何要贩盐?还不是因为贩卖盐巴赚钱? 而现在做什么最赚钱?当然是海贸。 郑芝龙倒台后朝廷已经全面接管了所有海贸事宜。 要想出海行商,商贾们就必须在朱慈烺创立的皇明贸易商会里备案登记。 只有获得许可的商贾才有资格出海进行海贸。 皇明商会刚刚创立的时候为了吸引商人加入以对抗强大的郑芝龙,是不设任何门槛的。 但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的朝廷占据了全部海贸份额,商人们没了选择只能选择加入皇明贸易商会。 如今想要加入皇明贸易商会的人抢破了头,但名额是有限的,自然不可能全部人都获得资格。 若是朝廷利用此点让商人们把粮食运送到各处军营重镇从而避免卖给满清,确实是个好法子。 ...... ...... 第五百零一章 郑芝龙远遁马尼拉 这是今冬的第三场雪了。 汉中城已经是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尚可喜坐在书房里一边烤着火一边望着窗外出神。 前不久他刚刚从成都商人那里收了一批粮食。 这批粮食可是救命的。 虽然他现在直接挂在英亲王阿济格麾下,但这位王爷却并没有往汉中拨粮的意思。 用阿济格自己的话说关中的粮食都告急,根本顾不上汉中。 其实不光是陕西,山西、河南、北直隶都有不同程度的缺粮。 多尔衮现在也是自顾不暇,陕西的粮食问题就都交给阿济格自己解决。 到了阿济格这里,就责令尚可喜自己解决汉中的粮食问题。 尚可喜没有办法只能主动派人联系成都方面。 成都虽然经历了一场浩劫,但繁华程度仍然是汉中无法比拟的。 尤其是巴蜀之地如今种植了土豆、红薯,粮食产量惊人。 尚可喜相信只要他的出价够高,就一定能够收到粮食。 果不其然,经过一番接触,一个叫韩元方的商人同意为尚可喜供粮。 虽然他要求尚可喜出三倍于市价的价格收粮,尚可喜还是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现在他们是缺粮又不是缺银子,只要能够收到粮食什么条件都能接受。 这个韩元方也确实是神通广大,在拿到定金之后便将第一批粮食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到了汉中。 尚可喜当时直是大喜过望。 他原本还在发愁怎么熬过这个寒冬,有了这些粮食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了。 按照约定,第二批粮食会在今日送至汉中。 尚可喜也是翘首以盼,迫切盼望着粮食送到。 “禀王爷,大事不好了!” 正当尚可喜神思之时,一声疾呼把他吓了一跳。 他抬头去看,只见心腹马力卅站在门外,不由得皱眉呵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样子,成何体统!” 马力卅连忙禀奏道:“王爷,是成都,成都方面来信了。” “哦?” 听到成都二字尚可喜本能的聚精会神了起来。 一定是韩元方派人来联系了。 “什么消息?” “韩,韩员外被抓了。” 马力卅十分悲愤的说道。 “什么!” 尚可喜倒抽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韩元方被抓了?” “是的。来送信的是韩员外的心腹,消息准不会有错。他也是正好在外走商才逃过一劫。如今韩员外的家都被抄了。” 马力卅叹了一声道:“看来韩员外与我们做生意的事情被发现了。” 尚可喜直觉的心烦不已。 韩元方本身自然不重要,但重要的是他这条线。 他被抓后这条线就断了,尚可喜靠谁去卖粮食到汉中? 虽然第一批运抵的粮食也够吃上几个月。但粮食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即便吃不完屯起来也好啊。 仓中有粮心中不慌。若是仓中存粮不足,那可真是要命的事情。 “先不要惊慌,这个消息不要散布出去。” 尚可喜还是有一定城府的,很快他就冷静下来。 “既然成都方面已经引起了警觉,我们自然不能再去成都买粮,不过四川的其他府县还是可以试试的。” 尚可喜顿了一顿道:“你且多派些人去试试看,我就不信了,那文安之能够做的不漏一丝破绽!” “属下遵命!” ...... ...... 马尼拉。 这座西班牙人占据的繁华城池中如今满是琳琅满目的商品,有来自欧罗巴的,也有来自大明日本的。 东西方的文化在此交融贯通形成一种奇异的存在。 如今西班牙王国派驻在马尼拉的总督弗朗西斯科正在会见一位贵客。 这位贵客来自遥远的大明,拥有着上百艘巨船,实力非同小可。 更为有趣的是这位贵客原先是大明的福建总兵,此番叛出却是打算再也不回去了。 “尼古拉先生,来尝一尝这酒,与你在明国喝到的肯定有很大的不同。” 佛朗西斯科微微一笑,端起酒杯示意道。 站在他对面的当然就是郑芝龙。 相较于几个月前现在的他完全是一副西式装扮,连名字都用的是教名尼古拉。 自打从福建逃至海上后,郑芝龙便开始了漂泊生涯。 他原先的计划是先去攻打小琉球,与荷兰人掰掰手腕。 但在攻打热兰遮城的过程中他的水师受损严重,吃了很大的暗亏。 至此,郑芝龙再也不敢打小琉球的主意了。 若在他全盛之时或许还有几分取胜的可能,但现在他只会被荷兰人的巨炮轰成渣滓。 但他终归是要找个落脚之地的。 小琉球不行,剩下的选项便不多了。 要么北上去日本,要么干脆下西洋。 经过一番思考后郑芝龙还是选择了下西洋。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他觉得西洋人的洋枪洋炮更犀利。他此番前去不光是避难也是学习的过程。 若能把这些新式火炮都装载在他的船队上,或许就有机会重新杀回去好生教训一番那个逆子。 直到现在郑芝龙还是认为他是输在了火器火炮上,而不是指挥的问题。 所以他想要通过这次西洋之行把他的水师武装到牙齿。 多年积累的财富全部被郑芝龙带走,水师诸船的船舱中满是金银。 这也是马尼拉总督佛朗西斯科对郑芝龙态度如此好的原因。 郑芝龙有钱,他有火枪火炮,双方自然可以做一笔大买卖。 只见郑芝龙端起酒杯轻轻晃了一晃,随后优雅的抿了一小口。 “好酒,真的是好酒啊。” 郑芝龙由衷的赞叹道:“佛朗西斯科总督,你的这酒在我这辈子喝过的酒中可以排进前三。” 佛朗西斯科显然很感兴趣。 只见他笑道:“哦?那其他几种酒是什么?” “都是我家乡的酒。家乡的味道才是最好的。” 郑芝龙淡淡道。 这个回答既在佛朗西斯科的意料之外,但细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尼古拉先生,你真是一个大妙人。” 他微微笑道:“马尼拉的全部军民,包括我在内都真诚的欢迎你和你的士兵到来。” ...... ...... 第五百零二章 天子的心愿 除夕夜又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 南京城中大街小巷处处洋溢着喜悦。过了今夜便是弘业三年。 细细想来这两年的日子简直如梦似幻一般。 百姓们很难不把这些好日子和圣天子联系到一起。 毕竟他们所获得的这一切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德才兼备的圣天子。 百姓们满怀感恩之心,在家中念叨着圣天子的仁德,期盼来年日子能够更好过一些。 对于生活他们没有太夸张的期盼,只希望能够顿顿吃饱,天天穿暖。吃穿不愁这便足矣。 而此时此刻紫禁城坤宁宫中朱慈烺正和皇后一起共度良宵。 因为国事繁忙他已经很久没来看皇后和太子了。 今日是除夕无论如何他都要破例来看一看,陪一陪家人。 这些才是他生活中最该珍视的人,绝不能轻易的忽视。 “陛下,人们常说普通百姓家会在除夕之夜许愿,以祈盼来年有个好兆头。不如陛下也许个愿吧。” 桐棠靠在朱慈烺的肩上满是柔情的说道。 朱慈烺轻轻的拍了拍皇后的后背,用极为宠溺的语气说道:“朕听你的,朕要许的愿望是...” 就在朱慈烺即将说出口的那刻,桐棠赶忙将手指贴在了他的唇上。 “陛下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 “哦,那朕在心里许愿就是。” 朱慈烺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念着。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道:“朕的愿望许好了。” “陛下,那该臣妾来了。” 桐棠也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只是他许愿的时间显然比朱慈烺长的多。 过了良久她才睁开眼睛。 “皇后你许的愿望是什么?” “陛下,臣妾不是说了吗,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桐棠半是嗔怪的说道。 “唔,是朕的错。” 朱慈烺浅浅一笑不再深究。 其实即便皇后不说他多半也能猜到许的愿望。 无非是和朱慈烺以及太子有关。 二人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儿子,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来人呐把太子抱来。” 其实就在一个时辰前朱慈烺刚刚抱过太子。可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抱都不嫌多的,尤其是在如此讨人怜爱的年纪。 很快奶妈便将小太子抱了出来,朱慈烺从其手中接过很有经验的把其斜抱了起来。 “垣儿,你想许个什么愿望啊?” 见小家伙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朱慈烺更是欢喜。 他在儿子光滑如绸缎的脸上亲了一口,惹的朱和垣笑了出来。 朱慈烺更是高兴。 儿子一见到他就笑,和见到其他人时完全不同。这血脉亲情的力量还真是叫人称奇。 “陛下,垣儿还小呢。” 桐棠不知何时突然说了一句,语调里满是对儿子的维护。 “唔,朕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朱慈烺又抱了儿子一会,便把他交给了皇后。 “朕有时在想真的打败东虏之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真的就河清海晏四海靖平了吗?” 朱慈烺忽生感慨:“后来朕也想明白了。一个人是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的,即便是天子也不行。” 他顿了一顿继而接道:“所以朕只需要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就是了。至于百年之后的事不还有垣儿呢吗?朕的孩子一定不会做的比朕差。” “陛下...” “老百姓们常说一句话,叫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话嘛听起来是有些糙,可是道理却不糙。” 朱慈烺轻揉着额角,感慨道:“大明自立国已有近三百年。这近三百年间不知经历了多少险阻,不也照样挺过来了吗?” “陛下,臣妾明白您的意思,垣儿一定不会叫您失望的。” “垣儿还是个孩子。若他不生在皇家或许可以娶妻生子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 朱慈烺顿了一顿,叹道:“可他偏偏就是生在了皇家,这就注定了他这一生会不平凡。他的肩上担负着与生俱来的责任,他必须日月一肩挑,扛着大明前行。” 说着说着朱慈烺的眼角便湿润了。 “这孩子必须舍弃许多东西,朕真不知道对他是不是有所亏欠。” 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除非是做一个庸庸碌碌的昏君。 但他朱慈烺的儿子大明帝国的继承人怎么可能是一个昏君? 太子的教育问题朱慈烺是肯定要亲自过问的。 他肯定不会让儿子受那些腐儒的影响变成一个只懂的儒家文章的庸人。 真正的帝王必须有远略有心胸有气魄有担当,而这些都不是与生俱来的,需要慢慢培养。 朱慈烺会亲自负责儿子的教育问题,为此便是耗费再多的心血也是值得的。 “陛下并不亏欠垣儿的,也不亏欠臣妾的。” 桐棠柔声道:“臣妾能为陛下之妻实乃臣妾之幸。垣儿能为陛下之子也为垣儿之幸。” 朱慈烺被这话感动到了。家人果然才是最值得珍视的东西。 “你放心,朕一定会给垣儿留下一个盛世江山。” “臣妾信陛下的。陛下,我们去赏烟花吧。” “好。” 朱慈烺轻点了点头。 自打他登基以来每年的除夕南京城中都会燃放烟花以作庆祝,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在他看来这是与民同乐的一个好机会。 在新年邻近的这一刻,百姓们才能暂且放下许多俗事难得的过上几天轻松日子。 帝王又何尝不是呢? 朱慈烺虽然年轻气盛可都快要被繁重的政务压趴下了,急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新年总是美好的,会给人很多希望。 朱慈烺当然也有愿望。他的愿望便是在弘业三年北伐成功,收复失地光复神京。 这个愿望当然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要想做到这点需要许多将士们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但朱慈烺认为这是值得的。 为了不让更多的人一出生就被打上奴隶的标签,为了让更多人不会蒙泪胡尘里他必须北伐。 若是连他这个皇帝都没有雄心的话,还能指望谁呢? 这个天下终归还是姓朱的。既如此他就必须履行君王的责任。 ... ... 第五百零三章 天子的旨意 刚过了正月初六,文安之便开始处理公务了。 按照民间的说法,不过十五正月便不算完。 可是文安之可不敢偷闲,北伐在即有许多东西需要准备。 虽然都是些细微末节的东西,但以他事必躬亲的性格若不一一过问实在放心不下。 譬如粮草的准备,譬如甲胄的分配,譬如火器的调校。 至于士兵的情绪也是文安之极为关心的。 毕竟刚刚过完年就要北伐,这个时间节点很难让士兵们信服。 只有做好了对下级的关怀,才能让他们的不满情绪有所缓解。 作为北伐计划的重要部分,四川方面主要攻打的方向自然是汉中。 若能夺取汉中对进一步攻取关中将极为有利。 但汉中可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若是准备不够充分很难一举拿下。 文安之有着丰富的经验,知道他事先准备的越充分,军队在进攻的过程中就能越游刃有余。 他是一个把问题考虑到极致的人,绝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过失导致军队的损失。 毕竟养军队花的钱都来自于民间,都是民脂民膏。 文安之一时冲动做出的决策很可能会浪费无数老百姓的血汗钱。 所以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相较而言他麾下的大将就要轻松的多了。 不论是原来的老川军还是打着旧闯军烙印的袁宗第、刘芳亮,亦或是刚刚归降的李定国、艾能奇。他们都不需要考虑这些细节,只要打好仗就行。 虽然文安之不知道天子为何会这么迫切的北伐,但作为臣子奉行君命便是他需要做的。 陛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连兵部都同意了他还能说什么? 在文安之看来大明能够有这样一个乾纲独断的君王乃是社稷之幸。 就在文安之准备召集诸将商议北伐的具体计划时突然有心腹奏报天子派来的钦使到了。 原来之前文安之只是通过兵部的渠道得知即将北伐,但并没有圣旨亲自下给他。 文安之左等右等等不来圣旨心中还是有些没底的。 现在好了,圣旨一到所有的细节便能都呈现在眼前。 文安之连忙命人排香案准备接旨。 正好文安之穿着大红色圆领公服,连更换衣裳这个环节都省去了。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文安之来到院中对着钦使跪了下来。 “臣四川巡抚文安之恭领圣旨。” 那钦使显然经常外出传旨,只见他微微颔首随即便展开圣旨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文安之认真的听着,前面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套话没甚的意思。 可他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兵部的文书里不是说要北伐吗?可圣上的旨意里怎么说只叫热气球队北上焚烧东虏的粮仓? 这和他所做的准备工作大相径庭啊。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把圣旨听完。 因为这是领旨的规矩。贸然打断钦使宣读圣旨可是大不敬。 有什么疑问可以等到圣旨宣读完了再说。 等到圣旨念完,文安之领旨谢恩后才对一旁的钦使道:“敢问钦使,陛下这道旨意与之前兵部的文书为何有相异的地方?” 那宦官浅浅一笑道:“文大人说笑了。咱家不过就是个替陛下传话的奴婢,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分别。不过奴婢觉得文大人当以陛下圣旨中的说法为准。” 文安之连忙谢道:“多谢钦使赐教。钦使一路舟车劳顿一定辛苦了。来人呐,送钦使去休息。” “文大人客气了。既然如此咱家便却之不恭了。” 那宦官也不拖拉,甩开袖子便跟着仆人离去。 文安之待那宦官离去后复又从架子上把圣旨取了下来展开来看。 为了比对他还命人把之前兵部下的文书也一同取来。 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极为清晰。 文安之确认兵部之前的说法与陛下圣旨有很大不同。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决定依照哪种来执行了。 照例来说兵部的行文肯定是经过陛下首肯的。但既然两者有所不同为了保险起见文安之还是决定按照圣旨中的来。 也许陛下是在体恤兵力吧,亦或是他想要在东虏粮食被烧尽后再发动总攻。 但说老实的文安之对这热气球并不是很有信心。 按照圣旨中的说法,不日打造热气球的匠人就会抵达成都,将在成都就地打造。 文安之还是得亲眼看过之后再做决断,毕竟眼见为实。 若是这热气球真的像陛下所说的那么神奇可以飞天,那他当然会无条件的遵旨而行。 ... ... 转眼间又过了十几日。 工部派来的匠人终于抵达了成都。 按照之前的说法他们果然开始日夜交替的赶工制作热气球。 由于有着充分的经验,他们赶制热气球的速度很快,很快文安之便能一睹热气球的真容。 饶是文安之见多识广,此前他也从没有见识过这种神奇的存在。 尤其是在他亲自坐上热气球,亲眼看着热气球飞起时。 那种发自心底的震惊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这真的是太神奇了。 热气球越飞越高,文安之甚至能够看清一片片云朵。 有如此神器,何愁不能飞过茫茫大山奇袭东虏? 东虏便是把粮仓建的再扎实再荫蔽,也逃不过从天而降的熊熊烈火吧? 此时此刻文安之终于明白为何天子会另颁一道旨意命他先用热气球奇袭了。这热气球完全是能左右战局的神器。 只要他能一把火把东虏在汉中的粮仓烧了,大冬天的东虏去哪儿找吃的? 不用明军发力东虏就得饿死大半士兵。剩下的虏兵也会饿的半死。 届时文安之便可以大举发兵北上,攻打那些只剩下一口气的虏兵。 这将是一场毫无悬念近乎碾压式的胜利,明军要做的便是收割首级,然后将大明的龙旗插在汉中城城头。 畅快,真的是太畅快了。 他盼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了大明全面战略反攻的时候,这一仗他一定要打的酣畅淋漓,威风无比! ... ... 第五百零四章 热气球的小变故 热气球队的组建并不顺利。 虽然热气球是现成的,士兵也是现成的。 但要把这两者捏合在一起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士兵们本能的对飞天产生了恐惧。 细细想来这也正常。毕竟只有鸟才会飞,人怎么可能飞呢? 那些企图飞天的人无一不死的很难看。 不过文安之并没有灰心丧气。 他选择了一些士兵来尝试,当然是用命令的口吻。 这些士兵虽然十分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军令难违,除非他们想被当众斩下首级示众。 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进了吊篮,眼睁睁的看着热气球缓缓升起。 一些胆子小的索性闭上了眼睛。从天上坠下是什么感觉?大概会粉身碎骨的吧?他们不敢去想。 热气球越升越高,空气流动划过面颊有种瑟瑟的感觉。 近乎所有吊篮内的士兵情绪都是悲观的。 老话说的好,飞的越高摔得越惨。 他们此刻已经不求活命,只希望死相能够好看一些。 渐渐的他们感觉到了平静的气氛,预料中的急速下坠并没有出现。 胆大的士兵缓缓睁开眼睛朝下望去,只见所有的物体都变小了无数倍。所有人都小至一个黑点。就连文安之文巡抚也不例外。 “嘶!” 张铁牛倒抽了一口凉气。 “水生,我们现在飞的有多高了?” “大概有天那么高吧?” “天有多高?” “看看太阳不就知道了?” 张铁牛真的抬头去看太阳,虽然十分晃眼他还是尽量眯着眼睛去瞧。 “你胡说,这太阳离我们那么远,我们哪里飞到太阳边上了。” 不过张铁牛隐隐还是有些兴奋的。他们虽然没有飞到太阳上去,却也飞的极高了。 照这样飞下去便是飞过崇山峻岭也不是不可能。 “这玩意怎么转向?” 张铁牛突然兴奋的说道。 热气球上当然有人指导他们。 虽然张铁牛从未操作过热气球,但在手把手的教导下也渐渐学会。 热气球无法做到精确转向,但大体的方向还是能够操控的。 张铁牛熟练之后转向水生,兴奋的道:“水生你也来试试。” 水生怯怯的道:“我真的行吗?” “很简单的,这样你把手放过来...” 方才还对操控热气球一窍不通的张铁牛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竟然开始手把手的教水生。 水生虽然很内向,但和张铁牛还是很熟络的。 在张铁牛的教授下慢慢也掌握了转向的技巧。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降落了。 这也是操控热气球诸多环节中最难的一个。 张铁牛抿了抿嘴唇,咽了一口吐沫冲方才教授他转向的士兵请教道:“我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教教我如何操控降落...” 当热气球缓缓向下降落时吊篮中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种感觉太过奇异,让人心脏砰砰直跳。 承受力差的甚至面色苍白近乎晕厥过去。 张铁牛现在在负责操控热气球。 只见他神情肃然,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样。 其他士兵也都聚精会神不敢有丝毫大意。 热气球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最终但听砰地一声热气球着陆了。 只是这着陆的力道实在太大,在缺乏减震的情况下对吊篮中一众士兵的震动是巨大的。 而且着陆的方式也很粗暴,整个吊篮翻了过来。 张铁牛和水生整个人都翻倒在地,其余士兵也差不多。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救命,救命啊!” 一名士兵似乎是被压到了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 这种场面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他们七手八脚费了好大力气这才从吊篮底下翻身而出。 而那个被压到腿的倒霉鬼却没有办法自己出来,只能大声呼救。 直到此刻他的袍泽才注意到了他,纷纷凑过来一起用力将吊篮抬了起来。 “快,快把他拽出来。” 张铁牛显然不指望那个受伤的士兵自己出来,便指挥其他士兵上前搭一把手。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众人等才把受伤士兵拖了出来。 他们将那受伤士兵抬起朝热气球起飞的地点跑去。 ...... ...... 文安之皱着眉头,神情显得有些严肃。 他没想到热气球的第一次飞行会是这样的结果。 热气球确实起飞了,也确实着陆了。所以你不能说其是飞行失败了。 但也确实出现了不小的变故。 如果每次着陆都是这种方式那士兵们要承受的心理压力也太大了。 文安之清楚新的事物出现总会伴随着各种不确定因素。 但要让普通士兵们相信此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有着这次经历之后。 文安之决定先对这些士兵进行安抚,随后颁布一个奖励方案。 凡是勇于搭乘热气球进行飞行的人奖励一定数量的银两。能够操控热气球成功着陆的另行奖励。 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无论怎样有一点是得到证明了。 那就是热气球不能立即投入到战斗中去。 要想依靠热气球发动奇袭还得有很多工作要做。 不过这至少为文安之的北伐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总的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文安之背负双手有些怅然的望着北方。 在这些崇山峻岭之后便是汉中。那里亦曾是大明故土。 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光复汉中,让那里的百姓感受到大明朝廷的关怀。 ...... ...... 马尼拉总督府中,郑芝龙与佛朗西斯科的谈判已经进入了实质性阶段。 双方都有着自己的考量和小算盘,谁也不打算做吃亏的那一方。 不过佛朗西斯科显然是略占优势的那一方。 毕竟马尼拉是他的主场,郑芝龙便是实力再强也是外来者。 即便谈判破裂,佛朗西斯科也没有什么损失。而郑芝龙却得拍屁股走人。 对于眼下的郑芝龙来说这绝对是无法接受的。 他和他的手下在茫茫大海上飘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机会上岸休息,若是被赶走内部气氛绝对爆炸。 佛朗西斯科相信只要他的要求不触碰郑芝龙的底线,这个海盗头子是会妥协的。 ...... ...... 第五百零五章 李定国论战 热气球队的训练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士兵们对于热气球越来越熟悉,操纵起来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但他们心底对热气球的恐惧却并没有消弭。 文安之知道这点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只能通过一点点的磨砺使得他们摆脱心中的恐惧。 与此同时燧发枪队也没有闲着。 这个圣天子花费重金砸出来的军队有着明显高出其他军队一筹的硬实力。 便是以善用火器著称的孔有德部天佑军,在燧发枪队面前也是相形见绌。 当然燧发枪的造价很贵,产能也是问题。所以即便是圣天子也只能造出三千杆来。 这三千杆中有一千杆,圣天子直接大手一挥拨给了文安之。 这让文安之感动的热泪盈眶。 皇帝陛下对他如此器重,他若是不能打一场漂亮的北伐战,把鞑子赶出陕西怎么对的起君父的浩荡天恩? 文安之对新式事物并不排斥,对于燧发枪更是有着近乎痴狂的偏爱。 经过一番试验他发现燧发枪比火绳枪要精致的多,使用起来也没有火绳枪那么多禁忌。 至少大风天,下雨天燧发枪照样可以射击。而在同样的天气环境下火绳枪多半会哑火。 真不知道圣天子是如何制造出如此犀利的神器的。 有了燧发枪至少在正面战场野战时明军可以占据绝对的优势。 除了燧发枪还有新式火炮队。 这些以三磅炮、六磅炮、十二磅炮命名的新式火炮全部是佛郎机制式,与旧式的红衣大炮有很大不同。 最大的不同便是这种火炮乃是后装填。这样装填速度将会快上不少。 在战场紧张的氛围下这点改变是很关键的。 当然火炮队不可能单独作战,其需要一定的掩护。缺乏掩护的火炮队是敌军攻击的重点。 文安之有意识的在训练之中让步兵和火炮队进行配合,并演练一些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至于骑兵当然也是重中之重。 优秀的骑兵不但能够袭扰,还能冲阵以及分割战场。 面对兵力多于自己的敌军,骑兵有多种方式发动攻击。实在打不过了还能逃跑。只要对方没有骑兵是追不上的。 大明虽然如今无法控制北方乃至草原,但通过各种渠道还是能够组建一支数量颇大的骑兵军队的。 四川明军的骑兵队就有三千骑。 这个数量看似不大,但实际上全部都是精锐。 这是那些滥竽充数的乌合之众不能比的。 文安之对骑兵的训练亲自过问,确保不论是哪种方式的进攻士兵都能熟练掌握。 对于战马的养护他也是十分看重的。 所有战马皆食用上等的草料,甚至会在夜间加一次餐。 在这种情况下战马一个个养的膘壮无比,雄赳赳,气昂昂。 文安之尽其所能的做着准备工作,随时准备出击北伐。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距离出击的时机也越来越近。 士兵们都能感受到那种大战在即的紧张氛围,虽然有些紧张但隐隐的却是有些兴奋。 毕竟朝廷宣传北伐已经宣传了这么久,他们也有些期待与鞑子的这一场旷世之战。 相较于几年前如今的明军士兵并不太惧怕鞑子。 在他们眼中鞑子也是血肉凡躯的人,无非是泯灭了人性更为凶残一些。 对付这种人就要比他更凶残。 你若是示弱他便会蹬鼻子上脸狠狠的欺侮你。 唯有表现的更凶残才能成为占据优势的那一方。 在四川明军中,最深谙此理的当属李定国了。 虽然其他明军也与鞑子交过手。但要论交手次数最多,打仗过程最惨烈的当属原西军余部。 李定国的义父张献忠就死在了鞑子手上,说他和鞑子有着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所以当文安之召集诸将商讨对抗鞑子的具体对策时李定国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建言献策。 “启禀抚台大人,以末将和鞑子交战的经验来看,鞑子十分擅长消耗。他们会先命最弱的绿营兵先上,充当炮灰的角色。这些绿营兵便是全死光了他们也不会心疼,因为只要打赢了仗就会有更多的军队投降,重新编为绿营军填补空缺即可。” 李定国顿了一顿,见文安之微微颔首便继续道:“之后他们会派上汉军旗、蒙军旗的旗兵或者是吴三桂、孔有德等人的本家兵。这些军队士兵的战斗力比之绿营军要强得多,往往能够一举奠定胜势。如果实在战况胶着打不赢,鞑子才会派出满八旗做那最后一击。” 文安之笑道:“定国说的不错。东虏本身人丁稀薄,统共不过十万可战之力。他们是不舍的一上来就把这些精锐投入到战斗中的。所以我们要做的便是尽可能的消耗他们的满军旗精锐。” “抚台大人英明。” 李定国附和道:“但要想消耗他们的精锐,要么主动卖出破绽要么就得以雷霆之势直取其中军。” ... ... 第五百零六章 如何北伐 文安之轻轻哦了一声。 对于旧西军以及顺军的作战方式他也有所耳闻。 这些半路出家的草莽并没有正规军的那种顾忌。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甚至不惜主动卖出破绽引诱敌军上钩。 在他们眼中没有任何包袱顾忌,一切以打赢为目的。 这在战场之上当然没有错,文安之还是很想听李定国讲授一番经验的。 “你且说下去。” “是,抚台。” 李定国顿了一顿,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如今鞑虏势弱,我们没有理由去卖破绽。所以主动出击便是唯一选择。但这一击必须干脆漂亮,打断鞑子的筋骨挫败他们的信心。即使不能一击克敌也要把他们打废。” 李定国说的斩钉截铁霸气十足,引得在场众将纷纷点头。 “具体如何排兵布阵呢?” 文安之追问道。 “抚台可以先用热气球队焚烧鞑子的粮仓断其粮。然后派遣主力围城打援困死鞑子。” 李定国早有准备,脱口而出。 “这是个好办法。” 文安之微微颔首。 围城打援自古便是一出妙计。 只要绝对实力能够稳稳压过对方围城打援便没有任何问题。 这其中的实力指的不仅仅是兵力,还有粮草。 如果守城方粮草充足他们就不会慌张,大不了耗着就是。 你不让我出去,我也不让你进来。 但若是守城方粮草不足麻烦就来了。 他们的心情会变得越来越急躁,越来越焦虑。断粮之后愤怒的情绪会瞬间爆发。 他们会本能的搜寻任何能吃的东西,先是老鼠待老鼠都吃光了便是吃人。 虽然吃人是一件让人羞于启齿的事情,但在生死存亡面前绝大部分人会选择死道友,不死贫道。 一开始先吃妇孺,因为妇孺最弱小。之后便开始吃老人。 待老人吃光了就开始吃壮丁... 只要一想到这个过程便叫人毛骨悚然。 鞑子围困大凌河时,城中士兵便是这么做的。最后投降时城内除了士兵几乎没有什么活物。 虽然这个办法十分激进,可能会导致许多无辜百姓被鞑子吃掉。但文安之十分清楚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可要越过茫茫崇山峻岭并不容易。” 文安之可不指望依靠热气球把士兵全部送到汉中城前。 这玩意只可偶尔用用搞搞奇袭,用的多了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末将有一计。” 李定国双手抱拳道。 “说说看。” “鞑子肯定会在各处险要山口设下重兵,所以我们可以派人假扮成暗通他们的商贾。” 听到这句话文安之不由得眼前一亮。 “你的意思是,派人主动和东虏接洽卖粮的事情?” 文安之催问道。 “抚台英明。鞑子与成都方向粮商的线断了,肯定会寻求其他可能性。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埋进去一枚暗桩,效果肯定会很好。” 李定国顿了一顿继而接道:“或许一开始他们只是感兴趣。但若是等到热气球队一把火把鞑子粮仓烧干净后,他们便要着急了。” 这次所有人都对李定国刮目相看了。 原来这不仅仅是一出妙计还是一出连环计。 计谋本身和之前火烧粮仓相勾连呼应,让鞑子一步步的迈入深渊。 或许鞑子深陷泥沼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他们自己把自己坑死了。 “这个办法很好,不过要挑选一个合适的人选。” 李定国沉吟道:“末将心中倒是有几个人选,不知可否入抚台大人的眼。” “且说来听听。” 文安之不疾不徐的说道。 “这个商人的名字叫齐城,经常在川滇之间做粮食生意,手中资源很丰富。” 李定国的语调很平淡。但文安之认为这其中肯定不寻常。 作为张献忠的义子,李定国在相当长的一部分时间里是作为统治者待在四川的。 虽然在内政方面李定国不如孙可望出色,但并不意味他毫无建树。 尤其是涉及到军粮转运这种事,他肯定多多少少和粮商打过交道。 文安之猜测这个齐城就是当初跟李定国合作的粮商。 不过文安之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李定国已经归降,有些事情还是不宜逼得太紧。不然容易引起李定国的不适,效果适得其反。 “这个人可靠吗?” “绝对可靠,末将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李定国信誓旦旦的说道。 文安之推了推手:“军令状就不必立了。本抚相信你,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了。” 李定国闻言大喜。自打归降以来他一直在想怎么获得文安之的信任,如今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 “末将遵命!” “还有一事本抚要提前说在前面。” 文安之扫视了一番众人,定定道:“此次北伐不许杀良冒功,若有发现立斩不赦!” 文安之也知道旧军队的喜气。 杀良冒功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 可这是文安之绝对不能接受的。 在他看来人与畜生的区别便在于人有底线而畜生没有。 而如果身为官军的他们滥杀无辜,为了区区首级而杀良冒功,那与牲畜又有什么区别。 此前的事情文安之不想再追究了。 但他现在必须定下一个调子,从今往后再敢杀良冒功者必须严惩。 不然他的威望何在,大明官军的形象何在,军纪又何在? “末将遵命!” 众人皆是抱拳领命。 别管他们心中的真实想法是怎样的,但在这种场合他们必须毫不犹豫的领命。不然便是对文安之威信的挑战。 总得来说文安之还是一个能够让他们信服的文官。他与其他文官有很大不同,基本的行军打仗的东西都懂。不会出现外行指挥内行的情况。 文安之的许多决策也都很有见地,让人由衷的对其佩服。 另外文安之还对所有将领、士兵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背景有所区别对待。 这种情况下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切身利益,诸将都不会去违拗文安之的意志。 他们坚信只要跟着文安之好好干,一定可以干出一番功业来。 ... ... 第五百零七章 一桩买卖 结束军议之后,李定国立即派心腹去联系齐城。 在他看来这是证明自己的一次绝佳机会。 文安之如此信任他,他绝不能让文安之失望。 齐城在四川粮商界的地位虽然不说是属一属二,但也是有一定号召力的。李定国相信东虏一定会禁不住诱惑掉入陷阱之中。 ... ... 叙州府,齐宅。 齐城正在书房临帖。 他最喜欢的书法家是王羲之,对于飞白体的喜爱更是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 正是因为齐城对飞白体十分推崇,所以他整日临帖,经年累月的练下来竟然也有了几分神韵。 当然齐城的字和王羲之的字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临的书帖只挂在书房里自己欣赏,从不拿出去炫耀。 大明祖制商人不得从政,所以齐城也就绝了这个心思。这也是他寄情书画的原因。 他虽然很有钱很会赚钱,但不可能所有时间都用来赚钱,必须有所放松。 其实像齐城这样的商人并不少。 若只论学识他们并不算差,甚至其中有些人还能称得上是个中大家。 但是宥于身份只能聊以自娱。 “父亲,成都李将军派人来送信了。您看...” 正当齐城聚精会神临摹书帖时,他的长子齐烨朗声打断了他。 齐城不由得蹙眉。 他最烦临帖作画的时候被人打断。这一点他的儿子肯定是知道的。但齐烨今日却一反常态,实在令人费解。 “是哪个李将军?” “回禀父亲大人,是李定国李将军。” 齐城听到李定国三个字手中的笔啪嗒一声落在了书案上。 这个名字他当然不陌生,或者说他对张定国这个名字更熟悉。 早在张献忠刚刚入川控制成都时,齐城就看准了时机主动凑到了他的身旁。 后来张献忠也确实重用了齐城,把采买军粮的事情都交给了齐城去做。 齐城也不负张献忠的殷殷期盼把差事办的很漂亮。 采买军粮后他还要负责把粮食运到军中。 正是通过这个过程他结识了李定国。 从见到李定国的第一眼齐城便被震撼到了。 李定国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一股大将风范,齐城断定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当然齐城无意卷入大西朝廷内部的争斗之中,尤其是储位的争夺。 张献忠虽然没有亲生子,却有四大义子。 不论是孙可望、李定国还是刘文秀都不是省油的灯,也就是艾能奇稍弱一些。 张献忠虽然当时正值盛年,但适逢乱世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届时万一张献忠真的撒手人寰,四川这份偌大的家业要有谁来继承便是个大问题。 齐城并没有选择站队。因为在他看来不论是四大义子谁继承张献忠的衣钵都得需要粮商帮他们采买军粮。 只要有这个需求齐城的饭碗就不会砸。 当然,他和李定国之间的接触还是不少的。虽然大多是公务对接,但潜移默化之间二人的关系处的还算不错。 后来风云突变,鞑子南侵张献忠暴毙大西内讧...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齐城都没有反应过来。 后来明军突然杀出,将鞑子杀了个落花流水重新收复了成都。 李定国退守建昌,困于一隅之地。 当时全四川除了建昌都在明军的控制之中。 齐城是一个识时务的人,自然知道大西大势已去。 他急忙与西军做着切割,顷刻间摇身一变变成大明百姓的样子。 文安之为了维护四川的稳定也确实没有对齐城这样的商人进行过多深究,齐城也算是长松了一口气。 后来李定国降明,齐城也没有什么表示。因为在他看来李定国这样的降将是不可能获得朝廷的信任的。 与其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倒不如再寻个靠山。 可谁知日子过得好好的李定国竟然主动派人来寻。 那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若是见吧,难免会落人口实。若是不见又会给人一个忘恩负义的印象。 毕竟李定国也算是齐城的一个恩主。 这真是一个难题啊。 齐城越想越烦想到最后索性大手一挥道:“就说我不在。” 既然不能见也不能不见索性就说不在,这样至少能够先挡过这一波。 “可是父亲...” 齐烨刚想说些什么,便被齐城打断道:“可是什么?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儿子不敢。” 齐烨连忙告罪道:“儿子这便去和他说明。” 齐家最重孝道,无论如何他是不能忤逆父亲的。 即便父亲的这个决定有些欠妥,他也必须遵照执行。 “等等!” 正当齐烨转身准备离开时,齐城突然喊道。 齐烨连忙转过身来,恭恭敬敬的冲齐城施礼道:“父亲大人还有何吩咐?” 齐城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道:“你方才说那信使是从成都来的?” “是啊父亲,如今李定国将军在成都议事,信使自然是从成都派出的。” 齐烨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么说来李定国是得到文安之的赏识了...” 齐城的声音很小,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齐烨不敢打搅,只双手垂下恭敬侯着。 “看来我还是小看了这个李定国啊。” 过了良久齐城忽生感慨。 此人能够在两种完全不同的环境吃得开,看来确实有些本事。 “你不要说为父不在家,便说为父病了。” 顷刻之间齐城便改换了说辞,弄的齐烨云山雾罩的。 “可是父亲,您刚刚说...” “我不是又跟你吩咐了吗,照我现在说的做!” 齐城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是,儿子遵命。” 见父亲要发火,齐烨却是吓坏了连忙应道。 “儿子告退。” 齐烨又冲齐城恭敬施礼然后合门退下。 见儿子离开齐城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少了些灵性。 他突然改变主意当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觉得李定国能够得到文安之的征召去成都议事说明文安之还是信任他的。 这种情况下他和李定国方面接洽便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风险。 之所以托病自然是把姿态摆高这样才好讨价还价。 ... ... 第五百零八章 不按套路出牌 齐烨按照父亲的吩咐去见李定国派出的信使,告知他父亲生病的消息。 不过他还是将信使留了下来,安排他住在了府中。 虽然齐烨表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先和他说,可是信使坚称必须见到齐城老爷本人才能把李定国的吩咐转述。 齐烨无奈只能离开,转而去见齐城。 “父亲大人,那名信使我已经安置妥当了。可是他怎么也不肯对儿子说明具体的来意,也不肯把信交给儿子。” 齐烨把事情办砸了,十分委屈的看着父亲向他请罪。 “这不是你的错。” 齐城似乎早有预料,轻挥了挥手道:“这一切都在为父的算计之中。” 稍顿了顿,他继而接道:“他不是已经在府中住下了吗?这就证明他一定会把信亲手送到为父手中。只有这样,他才算完成了任务。” “父亲大人英明。” 齐烨送上一记马屁道。 “你就负责帮为父盯着这个人,一旦他有什么特殊的举动,马上来报。” “儿子遵命。” 齐烨双手抱拳道。 “好了,下去吧。” 齐城摆了摆手,齐烨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其实齐城现在已经基本能够猜出李定国派信使来的用意,无非是希望借助他粮商的身份做些事情。 他能做什么呢?无非是筹措粮草。 想必是文安之的大军粮草方面出现了一些问题,这才会让李定国通过私人关系联系齐城。 齐城想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所以肯定要压一压节奏,最好等到信使不耐烦时再行出手。 这份耐心和城府他还是有的。 ...... ...... 就在抵达齐府的第三日,李定国的心腹李谦才得到齐城的召见。 此刻他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张献忠还没死的时候李定国是他最疼爱的义子之一,是手握重兵的大西王子。 即便张献忠死后,李定国归降明廷,文安之对李定国也还是很器重。 可这个齐城呢,原先对李定国毕恭毕敬,简直比狗还要恭顺。现在倒好,倒是端起架子来了。 难道他以为李定国已经失势,想要跟他划清界限? 可若是他要跟李定国划清界限,直接找个理由把他赶走就是,为何又要召见他? 李谦越想越不明白,甚至有些懊恼。 不过他还是决定去见一下齐城,看看这个卑鄙小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思定之后他便出了屋子跟着齐府的下人往齐城的宅院而去。 一路穿庭过院,李谦总算被领到了齐城的住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情,随后一振袍服朗首走入屋中。 屋内明显熏着香,还有炭盆燃烧着。 噼噼啪啪的声音伴着熏香让人觉得十分惬意。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朝里屋走去。 一进里屋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 李谦觉得很呛,想要捏着鼻子,但又觉得这种举动很失礼,便还是忍住了。 他走入里屋见床榻之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 此人身上盖着厚厚的一床被子却还在发抖,显然病的不轻。 “这位便是齐老爷吧,某是李将军派来的信使,有信件交给您。” 齐城连着咳嗽了几声,这才道:“原来是李将军的心腹,快快请坐。” “多谢齐老爷。”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李谦对齐城很不满,可既然齐城现在表现出的态度如此之好,他也不好过于咄咄逼人。 他撩起袍衫下摆在椅子上坐定,然后和声道:“我家将军叫我一定要把信亲手交到齐老爷的手上,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行。所以之前对令郎得罪之处还请齐老爷见谅。” 李谦几句话便把之前的不快全部扫过,也算是给足了齐城面子。 齐城见状也不好过于拿捏身段了,咳嗽了一声道:“李将军对小老儿的厚爱,小老儿真是无以为报。” “这是李将军写的亲笔信。” 李谦将封好的信抽出,随后起身走至床榻前,将信双手抵到齐城的面前。 齐城连忙接过信,道了句:“有劳了。” 他抽出信纸展开来看,一开始还神色如常,可越看却是越吃惊。 李定国竟然是想让他暗中和鞑子接触,卖粮食给汉中。 当然,李定国特意指出这是文安之文巡抚的一出计谋,事情的来龙去脉文巡抚都是清楚的。 等于说齐城是在替朝廷做事。 齐城瞬间乱了方寸。 怎么会是这样?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这跟他想的完全不同啊。 原本他认为李定国找他是想让他替明军筹措粮草,谁曾想却是替鞑子筹措。 文安之身为四川巡抚为何会这样做?难道说他要投虏降清? 齐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齐老爷?” 见齐城面色紧张,李谦遂疑惑的问了一句。 “哦...” 齐城应了一声,随即道:“这封信是李将军亲笔所书?” “当然。” 李谦信誓旦旦的说道:“我家将军说了,齐老爷看过这封信就什么都明白了。” “李将军可还让你转述什么没有?” 齐城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这个倒真是没有。我家将军只让我务必问到齐老爷的意愿。齐老爷不管愿意与否都请给个准话,这样我也好回去复命。我家将军也好向文巡抚禀奏。” 李谦十分淡定的说道。 “这个是自然...” 齐城当然不会这么草率的就做出决定。 在他弄清楚李定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之前,他不会做出任何实质性的承诺。 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关乎的不仅仅是一些银钱,而是齐家的前景。 “此事还请让某再想一想。” “齐老爷...” 听到齐城还要再想一想,李谦有些不干了。 “这事不用这么纠结的吧?我已经离开成都数日了,又在您这里耽搁了三日,照这样再耗下去怕是我家将军那里会生责怪啊。” 李谦认为齐城还想拖,遂把话挑明。 “令使误会了。” 齐城解释道:“我齐家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还得问问族中其他长辈的意见,之后再做决断。不过令使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准话。” ...... ...... 第五百零九章 齐城的条件 齐城一番话暂且把李谦稳住,随后便开始思考具体的条件。 齐家的事他一言九鼎,哪里需要和别人商议。 他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想要让李谦更容易接受一些。 毕竟让别人一直等待不是什么讨喜的事情。 一个人静下来后齐城开始细细品味李定国的那封信。 一开始齐城确实很惊讶,李定国身为降将竟然要让齐城给鞑子供粮还打着文安之的旗号。 后来仔细一想却是他想多了。 李定国和鞑子之间有着杀父之仇,怎么可能会主动和杀父仇人做交易。 至于文安之就更不可能了。 此人深得皇帝的信任,可以算是皇帝的心腹。 有如此明君赏识,他为何要上杆子舔鞑子? 所以只能说明这是文安之与李定国合议出的一出计谋。 至于这出计谋具体是什么,齐城还不得而知。 不过只要心中的那股顾虑消除了,他就能放手去做了。 当然条件还是要谈的。 他是商人,商人只看重利益二字。 不管是李定国还是文安之都别想让他改变准则。 该怎么提条件呢? 事成之后四川明军的全部供粮权?还是在四川全省自主定价权? 齐城心中有很多想法,但是一时难以决策。 虽然他明白这些条件不是李定国一个人能决策的,不过他还是要提。 李定国不行还有文安之嘛。 这位大明的四川巡抚还是有这个权力的。 齐城一番忖度之后还是决定索要第一项权力。 毕竟第二项太过挑战官府的权威,没有哪个巡抚会甘心答应。 思定之后他便找到李谦径直抖出条件。 ...... ...... 李谦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当然没有权力答应齐城,必须第一时间返回成都向李定国禀明此事。 他不再耽搁立即离开了齐府,打马扬鞭星夜赶往成都。 等他抵达成都已是几日之后。 李定国见他返回十分高兴,连忙召见了他。 李谦虽然十分疲惫,却还是第一时间去见了李定国。 “属下拜见将军!” 李谦冲李定国恭敬的行了军礼,李定国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和声笑道:“怎么样,这次去见齐员外可还顺利?信交给他了?” 李谦连忙答道:“禀将军,信属下已经亲手交给齐员外了。不过...” “不过什么?” 李定国隐隐察觉出一些异样,遂追问道。 “齐员外提出了一些条件,称只有将军答应了他的条件,他才会为将军做事。” 李谦和声道。 “哦,这也不稀奇。他提的是什么条件?” “他要求将军保证事成之后他能够成为四川明军的独家粮食供应商。” 饶是李定国城府极深,听到这个条件之后也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齐城还真是有意思。” “他的胃口这么大,将军真的要答应他吗?” 李谦有些不安的问道。 “答应他?” 李定国苦笑道:“本将有什么资格给他承诺。这件事只有文巡抚有资格决断。” “那...” “本将这就去见文巡抚,向他禀奏此事。” ...... ...... 第五百一十章 朝廷需有威信在 文安之这些日子显得有些焦虑。 北伐在即,大事小事都需要他亲自过问,便是铁打铜铸的人也扛不住。 尤其是一些细节工作他还不是很满意,不得不亲自指导一番。 就在他忙到不可开交的时候李定国求见。 文安之思忖了一番之后还是选择了召见他。 却说李定国见到文安之后恭恭敬敬的行了军礼。 文安之把他虚扶起来,和声笑道:“定国啊,有何要事啊?” “启禀抚台大人,末将派去的人有回信了。” 李定国态度谦和的说道。 “哦?这么快?” 文安之还是稍稍感到一些惊讶的。 “他怎么说?” 文安之一边捻着胡须一边慢条斯理的问道。 “齐城愿意为朝廷效劳,不过...” “不过什么?” 丰富的经验告诉文安之后面的才是重点,遂追问了起来。 “他提出了一个条件,称只要抚台大人答应他这个条件,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为大人效劳。” 李定国咽了口吐沫,继续道:“他想请大人允诺,事成之后授予他为川军唯一的粮食供应商。” 听到这个条件文安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厮的胃口还真是不小啊! 全川军的唯一粮食供应商,如此和垄断有何区别。 虽然买粮食的银钱不是文安之来出,却是朝廷来出。 如此岂不是要让朝廷来当这个冤大头了? 文安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陛下对他信任有加,命他出任四川巡抚。他岂能背着陛下做这种事情? “定国,这件事你怎么看?” 文安之突然将问题抛给了李定国,吓了他一跳。 但既然巡抚大人发问,自然是要作答的。 李定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启禀抚台大人,末将以为不妨先答应这厮的条件。” 李定国顿了一顿继而接道:“先稳住他为朝廷做事,事成之后...” “等等!” 听到这里文安之不由得皱眉。 “你的意思是说让本抚到时反悔不承认之前做出的承诺?” 李定国面色一红道:“末将不是那个意思。” 文安之叹了口气。 不管李定国是不是那个意思总之他还是想要用一些原则之外的方法。 这在原大西军之中或许没有什么问题。但放在朝廷这里问题就大了。 “朝廷就是朝廷,朝廷说出的话是不能轻易更改的。” 文安之思忖了一番之后语重心长的说道:“就比如陛下发了一道圣旨,发出之后觉得不妥要收回重发,你觉得合适吗?” “抚台大人,是末将愚蠢了。” 李定国连忙告罪道。 “朝廷需要有威信在。” 文安之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如果朝廷没有威信,还怎么让天下百姓信任?而在四川本抚便代表了朝廷。所以本抚一言一行都十分谨慎,生怕让人抓住把柄攻讦朝廷。” 文安之顿了一顿继而道:“这次的事情本抚不承诺则罢,若是承诺了就必须信守诺言。不然朝廷的威信可就荡然无存了。” ... ... 第五百一十一章 后院起火 安南,升龙城。 面对明廷方面给出的压力,郑主终于坐不住了。 他当然不想和明廷方面爆发大的冲突。 据边关将领来报,囤积于此的明军有十万人之多。 安南虽然也能凑出十万人,可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真要是打起来,郑主自己都没有多少自信。 何况还有阮氏这个大敌虎视眈眈。郑主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现在看来当初接纳桂王让其入境就是一个错误。 这个桂王就是一个扫把星,他一来紧跟着十万虎贲便跟着来了。 起初郑主还想用拖字诀。谁曾想明军方面根本就不买账。 他们开出最后通牒要求安南方面在十天内交人,否则他们将率部开入升龙城中亲自去抓。 这下郑主坐不住了。 他和一众心腹商议对策,决议拿出个办法来。 可往日里那些能说会道的心腹谋士一个个变成了哑巴,不管郑主怎么问询就是给不出个对策来。 这下郑主真的怒了。 好你们不给本王出主意是吧,那本王自己来乾纲独断! 郑主当即下令拘捕尚在升龙城中的桂王及其亲随。 这下他的谋士们不再装哑巴了,一个个山呼大王英明。 由于桂王一行在进入安南时全部解除了武装,故而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南士兵包围他们的住处束手就擒。 桂王面对如此变故勃然大怒。 他痛斥郑主不守信义,安南人都是一群野人云云。 其实从几天前他就有预感要变天。 之前安南人对他很客气,可几天前他们突然态度冷淡了下来,不但吃穿用度一减再减,还限制了朱由榔的自由。 这是不祥的征兆。 不过当时朱由榔还没有料到安南人会对自己动手。谁知这些安南人真是狼子野心,竟然真的恬不知耻的兵戈相向。 朱由榔心中那个恨啊。 若是他当初没有投靠安南的想法,若是他当初进入安南时没有下令命将士们抛下武器。或许整个情况都会有所不同。 但现实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也必将因为这个选择而付出代价。 ... ... 郑成功望着碧波荡漾的大海心情十分怅然。 终于返航了。 从登莱出发时他信心满满,可真的将父亲击败后心中还是有些失落的。 那种家族因他之手覆灭的感觉让人十分内疚。 不过另一方面他又感到自豪。 登莱水师在他手上变得所向披靡,便是强大的郑氏水师也不能敌。 而登莱水师是他和张肯堂巡抚一手训练出来的。 看到自家孩子茁壮成长,为人父母者总会感到欣慰。 登莱水师就像是郑成功的孩子,看到孩子有本事了郑成功是由衷的欣慰。 现在郑成功甚至敢去想圣天子提出的那个设想,从登莱出发渡过辽海直捣东虏老巢。 东虏兴起于辽东,根基也在辽东。 只要能够破了他们的根基明军将占据绝对的优势。 到时夺得山海关配合北伐明军来一出关门打狗,那岂不是大快人心。 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郑成功就是想吟诵岳武穆的这首满江红。 这首词最能反应此刻郑成功的心情。 他能够成为大明的岳武穆吗? 他能否挽狂澜于即倒? 在某时某刻郑成功真的生出过这种想法。 可转念一想他就释然了。 他为何一定要去做岳武穆呢? 他不是岳武穆,今上更不是赵构,大明的结局也肯定不像南宋那样凄惨。 君明臣贤万众一心,这种情况下大明是一定可以中兴的。 ... ... 多尔衮一边烤着火盆一边吃着热汤饺子。 老实说他不怎么喜欢中原人的吃食,唯独这饺子让他爱不释手。 尤其是放了醋的热汤饺子更是让人大呼过瘾。 吃罢饺子再喝上一口热汤,那滋味,啧啧简直绝了。 多尔衮仔细的咀嚼着,享受着难得的闲适时光。 可是这等好时光没有过多久就结束了。 多铎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未经通报便闯入屋中。 多尔衮不由得皱起眉来,把碗筷放到一边训斥道:“行事如此莽撞,还有点王爷的样子没有?” 多铎却是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王爷应该是什么样子?像十四哥那样正襟危坐,案牍劳形吗?咱不会汉人那些东西,只懂得弯弓搭箭跑马杀敌。十四哥不要忘了骑射才是咱满洲人的立身之本。” 多尔衮本是数落多铎,却被其反一顿数落,偏偏还发作不得。 他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啥时候才能长大啊。” 多铎却是不服气的梗着脖子道:“十四哥凭啥说我是孩子,我哪里说错了。” “行了,说正事吧。” 多尔衮不想与其争论,摆了摆手道。 “我...” 多铎本还想争辩,但看多尔衮凶神恶煞想要吃人的样子,又生生的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事情是这样的。” 多铎咽了一口吐沫,继而道:“是盛京方面传来的消息,生女真叛乱了。” 多尔衮听到这话惊的直接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生女真叛乱了?” “对啊,生女真叛乱了。” 多铎苦着脸道:“也不知这些人是咋想的,尽是给咱添乱。” 多尔衮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所谓生女真是满洲人对那些未开化北方蛮子的称谓。 满洲人丁稀薄,为了扩充实力补充军队不得不去北边极寒之地抓捕生女真。 这些人甚至不会说满语,但因为战斗力凶悍往往被重用。 凡是遇到硬仗都是生女真打头阵。 可以说八旗之所以有这么强的战斗力,和生女真的加入有很大关系。 但是生女真并没有得到应得的待遇。 他们的待遇仅仅比汉人好一些,甚至连蒙人都不如。 满洲人根本没有把他们看做同类。 终于积累多年的情绪爆发了,生女真在沈阳城也就是满洲人的盛京爆发了叛乱,杀死了不少满洲人。 沈阳方面见势不妙连忙写信向多尔衮求援。 ... ... 第五百一十二章 祸不单行 生女真觉得自己受到了区别对待,多尔衮却不这么认为。 在他看来生女真就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们吃满洲人的,喝满洲人的,到头来竟然聚众造反。简直是一帮不知廉耻为何物的禽兽。 他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子要是不把他们杀干净就不是爱新觉罗的子孙!” “十四哥,你准备怎么做?” 多铎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平日里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如今被生女真这么摆了一道他如何能忍,恨不得要和生女真决一死战。 “这件事不宜让京师太多人知道,但各旗旗主是必须知道的。” 多尔衮稍稍思虑了一番便道:“各旗中都有编入的生女真。若真的要对他们动手,必须要先把这些人治住。我担心各旗旗主不同意啊。” 虽然经过改制,如今的八旗已经不是努尔哈赤时代的八旗,各旗旗主的地位一降再降。可他们毕竟还是旗主。 如果多尔衮为了平定生女真叛乱得罪了各个旗主,那绝非他的本意。 毕竟旗丁算是旗主的私人财产,编入八旗的生女真也不例外。 “十四哥你多虑了。豪格那事后还有谁敢公然和你作对?便是代善那只老狐狸不也立刻改变说辞了吗?” 多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摊开双手道:“那些生女真杀便杀了,谁敢为了这个和你闹别扭?”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不要把关系弄的太僵的好。” 迁都之后多尔衮接触到更多的中原汉文化。其中便有帝王心术。 身为上位者也不是为所欲为的。 更多时候你得会平衡各方的势力。 就比如济尔哈朗和代善,这两人明显不是多尔衮的拥护者。但多尔衮又不能不用。 他不但要用,还必须用对位置,用的代善、济尔哈朗无话可说。 用的天下人无话可说。 至于小皇帝顺治,倒是无所谓。 眼下的顺治除了点头称是,按照多尔衮的要求去做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你一会代表我去和各旗旗主通个气,让他们心里有所准备。” 多尔衮吩咐道:“尤其是代善和济尔哈朗那里,该说的一定要说到。” 越是大权独揽多尔衮越能感受到危机感。 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很不好受。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反对者推翻拉出去砍头。 所以多尔衮必须慎之又慎,做到滴水不漏。 “放心吧十四哥,我办事你还不踏实?” 多铎满不在乎的说道。 多尔衮苦笑一声道:“就是因为是你办的事,所以我才不放心。” 多铎这下不干了。 “十四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阿济格那厮比我做的好?” 一听到多铎攀比阿济格多尔衮便觉得头大。 这二人一个勇字当头,一个桀骜不驯可是都缺了点脑子。这种人最多适合做一个将领,但身为上位者就有些不足了。 所以许多事情多尔衮都必须亲自去想,就是因为这两个兄弟太不让人省心了。 “我可没这么说。行了行了你也别多想了,照我说的做吧。” 多尔衮此时此刻只觉得心乱如麻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没有别的事情你便退下吧。” 多铎虽然十分不情愿,却还是行礼退下了。 离开王府的时候他正好撞到了范文程。 二人相见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要知道多铎曾经主动调戏过范文程的妻子,甚至想要霸其为妾。 虽然最终此事被压了下来,但还是在满清高层中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奴才拜见豫亲王。” 犹豫了片刻范文程还是冲多铎行礼。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奴才。在主子面前奴才就要有奴才的觉悟。 别看他现在得宠,是摄政王身边的第一谋士,可曾经长期的幽闭告诉他决定他前程的就是摄政王的一句话。 摄政王不但可以一言定他的自由,还能一言定他的生死。 而豫亲王是摄政王的亲弟弟。 做兄长的哪有不偏袒弟弟的道理。 何况是在一个外人面前。 所以范文程便是心中有再多的苦也得咽下去。 “起来吧。” 多铎不屑的扫了范文程一眼。 他对于这个汉人奴才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大概是当初那个事件时范文程不作为的态度让多铎恶心到了。 他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软骨头和舔狗。 偏偏范文程这两样都占了。 这样一个狗奴才偏偏能够得到十四哥的器重,也不知道这狗奴才给十四哥灌了什么迷魂汤。 “以后见到本王闪远一点不要挡道!” 看一个人不顺眼那么看他的所有东西都会不顺眼。 多铎现在就是如此。 范文程虽然心中有气却不敢撒,只能忍让道:“奴才遵命。” “哼!” 多铎冷哼一声,甩袖扬长而去。 待多铎走远,范文程才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无奈的叹了一声。 他径直朝王府深处走去。 他已经来过摄政王府多次,早已是轻车熟路。 只见他来到多尔衮的寝宫前等候,待太监通禀一番后便把他领了进去。 见到多尔衮后范文程像往常那样行礼。 多尔衮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范先生所来是为何事?” “回禀王爷,是朝鲜,朝鲜那边抱怨摄政王征粮太多,请求摄政王不要再征粮了。” 多尔衮闻言不禁博然大怒。 “区区一个弹丸之国竟然还有如此脾气。好啊,看来是本王给他们的教训太轻了。” 罢了多尔衮转向窗外,背负双手望着窗外景色出神。 范文程不知此刻多尔衮在想什么,只得恭敬侍候在旁。 过了良久多尔衮才接道:“朝鲜的征粮不能停。他们只知道自己难,难道本王就不难吗?如今各地都缺粮,不从朝鲜征粮,八旗子弟吃什么?本王倒是想从蒙古征粮,可那地方一穷二白能征到个鬼。” 他一口气说完,胸口急剧起伏。 范文程见状连忙上前道:“王爷息怒,朝鲜国主也只是就征粮一事抱怨一番,王爷不应便是。” ... ... 第五百一十三章 何以安辽东 多尔衮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生女真欺他,现在连朝鲜也跟着欺他。 这简直是满洲人的耻辱。 什么时候局势变成这个样子了? 早在几年前大清刚刚入关的时候,不是隐隐有一统天下之势吗? 多尔衮是个极有城府的人,养气的功夫也是一流。 可是现在,在个汉人奴才面前他都有些憋不住心中的火气了。 努力了良久他才使自己平复下来,深吸了几口气沉声道:“范先生说的也在理,是本王太过动怒了。不过朝鲜国中首鼠两端的人不在少数。本王当以朝廷的名义训斥他一番,好让他们知道我大清不是好欺侮的。” “王爷的意思是派遣上使前往朝鲜?” 范文程直是惊呆了。 他当然知道如今的朝鲜国中分为两派,其中一派是亲明的,另外一派是亲清的。 亲明派和亲清派的实力很接近,便是朝鲜国主也摇摆不定。 这种情况下多尔衮要派遣上使前往朝鲜训斥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是把朝鲜往明廷那边逼吗? 要知道现在明军对清军的战绩已经实现了反超,如果只看最近几场大战明军甚至获得了压倒性的全部胜利。 人心思变。 或许曾经朝鲜畏惧大清八旗的强大而臣服,但在看到大清连吃败仗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亦或者...... 范文程不敢去想,因为在他看来朝鲜骨子里还是亲明的。 只要明廷能看到希望,朝鲜最终还是会投入到其怀抱之中。 “怎么,范先生觉得有何不妥吗?” 多尔衮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此时此刻他已经把大清当做天朝上国一般,任何企图挑衅大清的附属国都必须被严厉的教训。 何况朝鲜与大清龙兴之地接壤,重要性不言而喻。 若是连朝鲜都不服大清的管束而叫嚣,那以后其他属国会如何看待? 他们会不会争相效仿? 这些都是多尔衮需要考虑的问题。 “奴才以为朝鲜方面当以安抚为主。” 范文程犹豫了片刻还是劝谏道:“王爷,朝鲜虽然物质匮乏,但其与辽东只隔了一江水。这种情况下若是逼反朝鲜,恐怕对辽东局势无益啊。” 范文程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可这话听在多尔衮的耳中还是十分的刺耳。 “什么意思?范先生的意思是本王连一个小小的朝鲜都搞不定了?” “奴才不敢。” 见多尔衮动怒,范文程连忙跪倒在地请罪道:“奴才也是为大局着想。辽东如今驻军很少,即便是盛京也没有多少兵丁。若是朝鲜人真的配合明军出击,辽东方面将十分狼狈。” 身为一个奴才范文程当然没有决策权。 决策权在多尔衮。 可他必须履行自己的责任,把该说的话说到。 如果多尔衮实在不采纳一意孤行,他也没有办法。 范文程将头埋得很低,屁股高高撅起,以一个极为滑稽尴尬的姿势请罪。 多尔衮踱步在范文程身边走了几圈。 有几次他都想抬脚狠狠的朝这奴才的屁股踹上去,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大清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范文程已经算是可有之人中出类拔萃的存在了。 以前多尔衮还可以倚重洪承畴,宁完我,可现在除了范文程他实在想不出还能用谁。 满洲八旗中当然不乏猛将。但这些人勇猛有余智谋不足。 到头来多尔衮发现还是最先跟着老汗打江山的老奴才最好用。 “起来吧。” 多尔衮长叹一声,上前一步将范文程虚扶了起来。 “奴才多谢王爷。” 范文程心中也算长松了一口气。 方才的气氛十分冷峻,他真的不知道多尔衮下一刻会做出什么决断。 已经被幽禁过一次的他对于高墙有着深深的恐惧,实在不想再次被关进去。 “那依先生之见,朝鲜方面当如何安抚?” 多尔衮到底还是退让了。 范文程连忙道:“奴才有一计,王爷这样...” 多尔衮完整的听完范文程的分析,频频点头。 “这倒真是个好法子。不过本王应该派谁去呢?” 前往朝鲜的人选很有讲究,必须能够顶得住压力,气场一定要足。而且此人的地位不能太低,不然不足以代表清廷。 思来想去多尔衮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王爷若是不弃,奴才请自荐。” 犹豫了片刻,范文程咬牙说道。 “哦?” 多尔衮感到有些惊讶。 “范先生要去朝鲜?” “奴才深受大清皇恩,也是时候出些力了。” “你让本王想想。” 一时间多尔衮有些难以决断。 范文程毕竟上了年纪,朝鲜又路途遥远,此行不知道要耗去多少时间。 万一范文程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万一他病死在路上怎么办? 眼下多尔衮可是只有范文程这么一个趁手的奴才,若是范文程死了多尔衮可是连一个可用之人都没了。 范文程也不着急,只静静的等着。 他相信多尔衮迟早会给他一个答复。 不知过了有多久,多尔衮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终于他还是开口道:“范先生还是留在京师吧,去朝鲜的人选本王自有定夺。” “奴才遵命...” 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不过范文程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 毕竟这是主子的决定。身为奴才尊重主子的决定是必须的。 “你且先下去吧。” 多尔衮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 “奴才遵命。” 范文程便要告退,临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多尔衮叫住了。 “等等!” “王爷还有何吩咐?” 范文程扭身过来恭敬的问道。 “吴三桂此人先生怎么看?” 平西王吴三桂? 范文程微微吃了一惊。 摄政王怎么会突然问起此人? 吴三桂的事迹天下皆知。当年若不是他献出山海关,大清还不一定能够顺利入关接管北方诸地。 可以说吴三桂是立有大功的。 可这几年吴三桂打的败仗也不少。 尤其是几次关键性的大战吴三桂皆是告败。但许是顾念着他当初献出山海关的功劳摄政王并没有对他太过责罚。 ...... ...... 第五百一十四章 押解桂王进京 齐城派去汉中的人终于回来了。 虽然经过千辛万苦,可这名心腹还是抵达了汉中并带回了消息。 据他带回的消息,尚可喜初步同意跟齐家合作,不过齐家必须先表示出一些诚意。 齐城当然明白这个诚意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先运送一批粮食到汉中。尚可喜现在已经是穷怕了饿怕了,哪怕是几千石粮食都能让他高兴好一阵子。 在齐城看来这当然没有什么问题。 既然和鞑子接触作内应是文安之文巡抚的主意,他只要遵命照做就行,没什么可担心的。 反正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砸不到他。 倒是他的儿子齐烨忧心忡忡。 “父亲,此事真的不会有问题吗?那个文巡抚会不会把父亲当枪使啊?” 齐城听得直皱眉。 自家儿子也太畏畏缩缩了。 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 身为一省巡抚文安之要想灭掉齐家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何须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这明显是过虑了。 “这些事情你不用多想,为父自有定夺。” 齐城一甩衣袖吩咐道:“这几日你去集中采买粮食,把能够买到的粮食全买下来。为父要和鞑子做一笔大买卖了。” 既然要合作自然要展现实力。 唯有展现出充足的实力鞑子才会信任你。 齐城可不想扣扣索索的引得尚可喜怀疑。 此人可是极为狡猾的一只老狐狸,若是让他看出破绽可是对整个计划不利的。 “是,儿子谨遵父命。” 齐烨双手抱拳道。 “下去吧。” 齐城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说道。 ...... ...... 镇南关。 当朱由榔重新看到这三个字时,心中可谓是百味杂陈。 当初他从这里率部逃入安南时可是满心欢喜,怎么也不会想到安南人会出卖他把他绑了押送回来。 只能说他太过轻信于人了。 从升龙城到镇南关的漫长路途无疑是对朱由榔的煎熬。 虽然他并没有被捆绑双手押入囚车,可心情却是与置身囚牢无异。 随着距离镇南关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沮丧。 他当然清楚谋反是任何一名君王所无法容忍的,也知道被押送回大明后等待他的是什么。 那种离死亡越来越近的感觉真是让人绝望。 可当他真的抵达镇南关时却并没有昏倒。 无论如何他还是大明的亲藩大王,需要保持作为一名藩王的尊严。 他是神宗的子孙,是天潢贵胄,绝不能给神宗丢脸。 安南人在镇南关与明军做了交接,亲手把桂王朱由榔、原广西巡抚瞿式耜等人送到明军手中。 随后他们十分识趣的退回到安南境内,不敢在大明领土内多逗留一刻。 饶是看到大明王师的时间一共不超过半个时辰,他们还是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明军的甲胄鲜亮,阵容齐整,士气高涨。 与之相比,安南人的军队就似是一群乌合之众。 两方若真是打起来不用想也知道孰胜孰负。 还好国主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不然万一真的开战,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士兵。 虽说如今的大明已经不是昔日的大明,可如今的安南也不是当初的安南了。 郑主、阮氏争权,安南也一分为二,若是合二为一尚且有与大明一战之力。但不论是郑主、阮氏任何一方都没有能力单独与大明开战。 而且不论是谁主动挑起对大明的战争,对另一方而言都是有益的。 大明完全可以讨伐挑衅者,再扶持驯顺的一方统治安南。 郑主正是想明白了这点,才会乖乖的把桂王一行人送还大明朝廷。 堵应胤如今就在镇南关。 他下令将所有叛军士兵全部捆绑,用绳子穿着驱赶。 至于瞿式耜也被捆绑了双手。 惟独桂王朱由榔没有被粗鲁的对待。 毕竟能够对桂王做出裁夺的只有当今圣上。 在圣天子旨意下达前,桂王还是桂王。 饶是堵应胤对其有千般不屑,也不能失了礼数。 由于桂王叛逃安南,广西的光复出乎意料的顺利。 桂王留下的老弱残兵根本不是平剿大军的对手,用了不到半个月全广西便光复了。 如今整个广西都在朝廷的控制之中,堵应胤完全不用担心会有桂王余党来劫囚。 他不打算在路上耽搁太长的时间,而是准备直接把桂王一行人押送至南京。 虽然皇帝陛下不说,但这肯定是他心中的一个结。 身为臣子当然应该为君分忧,尽早把桂王这个隐患解决,大明君臣也好上下一心把精力放在北伐上。 与桂王本人堵应胤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在他看来桂王既缺乏成为一国之君的气度又缺乏相应的能力。 与当今圣上相比桂王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若是天下落到桂王手里,那绝非幸事。 真要是那样大明别说中兴,怕是连偏安都做不到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偏偏桂王看不清自己。 他自认为有尧舜之资,殊不知不过是个平庸之辈罢了。 这种人也就是被有野心的臣子蛊惑一时失了心智才会举兵谋反。 哪怕是稍稍理智一些都不会做出如此狂悖之事。 但既然事情已经做下了,就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 北伐在即,任何损害大明利益的人都是不能被容忍的。 “启程!” 堵应胤高举右手沉声吩咐道。 浩大的军队便缓缓启动,往南京的方向而去。 ...... ...... 南京,紫禁城。 朱慈烺收到一份密奏,郑芝龙已经逃到了马尼拉。 如今的马尼拉是西班牙人的地盘。 作为海上强国,西班牙靠着无敌舰队横行海上,夺取了无数殖民地。 其中便有马尼拉。 西班牙人甚至在马尼拉设总督,负责一应大小事宜。 想不到郑芝龙竟然逃去了这里。 现在看来郑芝龙有在马尼拉长时间逗留的意思,难道说郑芝龙已经和西班牙人达成了共识? 不管怎样这都是朱慈烺不能容忍的。 不过眼下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北伐上,等到北伐结束光复神京,他一定要派水师前往马尼拉将郑芝龙擒拿归来。 ...... ...... 第五百一十五章 重设东江镇 汉中。 尚可喜最近的心情很不错。 四川大粮商齐城主动与他接触,表示愿意卖粮食给汉中的清军。 条件嘛便是市价的五倍。 这个条件尚可喜当然不会犹豫,说实在的便是高于十倍的市价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答应齐城,而是先暗中对齐城以及齐家调查了一番。 调查的结果让人很满意。 齐城并没有与明军方面进行接触,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 随后尚可喜便决定展开和齐城的合作。 眼下汉中方面缺粮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的地步。若是没有粮食补充,用不了三个月全城都会断粮。 断粮是极为可怖的,这意味着全城将陷入混乱,秩序将不复存在。 甚至军队都有可能哗变。 这是尚可喜绝对接受不了的。 既然多尔衮和阿济格给不了他太多的支持,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在尚可喜近乎绝望的关头上天送来了一个齐城。 以齐家的实力,想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至少短期内汉中的粮荒问题能够解决了。 只要挨过了这个冬天,总能想到其他出路。 听说摄政王搞到了一种叫做土豆的农作物,十分耐寒高产。 等到一开春就把它播种下去,看看究竟如何。 尚可喜相信摄政王一定不会吝啬。 毕竟汉中的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仅仅卡在明军北伐咽喉的位置。 清军若想保关中安宁,则汉中不容有失。 与吴三桂相比,尚可喜的功劳并不算高,但现在尚可喜混的却不比吴三桂差。 这当然和他驻军汉中有关。 便是盛气凌人桀骜不驯如阿济格也不敢对尚可喜太过颐指气使。 毕竟尚可喜控制着汉中城。 若是把他惹恼了一气之下献城降明,那么对陕西清军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对尚可喜来说只要挨过了这一遭便是柳暗花明,大好前程! ... ... 郑成功终于率部抵达了登莱。 水城城门开启,得胜归来的水师战船依次驶进城中。 郑成功站在座船甲板上,任由海风吹过他的面颊、发髻,那种畅快的感觉真是让人心醉。 终于回来了! 仔细算一算他离开登莱已经好几个月了,水师自上至下都十分怀念故土。 毕竟登莱水师官兵的主体都是登莱本地人。 长时间漂泊在外让他们十分想念故乡。 现在他们终于能够回到家乡了。 饮家乡的水,吃家乡的饭。 与之相比,荣华富贵显得都不那么重要了。 当然属于他们的功劳谁也夺不走。 郑成功早先已经将捷报报至朝廷。 至于有功将士的名录还未完全拟定。 因为他不能一言断之,还得和登莱巡抚张肯堂商议一下。 毕竟名义上张肯堂还是他的统帅,是文官。 作为武将的郑成功还要受他的节制差遣。 如果郑成功不顾及张肯堂的心意而独自决断,恐怕会在朝野上下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文官集团势必对他口诛笔伐。 郑成功虽然是一个坚毅的人,却也不想惹这么大的麻烦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毕竟谋反的人中有他的父亲,虽然圣上对他一直力保,但他也不能让圣上难做。 何况把战功分润上司自古以来便是不成文的规矩。 郑成功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张肯堂待他不薄,便是为了偿还他的知遇之恩郑成功也没有理由把功劳独揽。 在返程的路上郑成功已经把见到张肯堂之后要说的话想了好几遍,故而在抵达水城之后他直奔巡抚衙门。 张肯堂得知郑成功抵达登莱亲自迎接到了府门口。 这已经是最大的礼遇。 毕竟张肯堂是郑成功的上司,不太可能屈尊降贵亲自到水城迎接的。 张肯堂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给郑成功面子了。 “大木,你终于回来了。本抚可是想死你了!” 张肯堂热情的迎上前去,倒是郑成功感到有些尴尬。 “多谢巡抚大人挂念,末将愧不敢当。” “哎,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的战绩我在邸报上都看到了。叛军遇到你连一场胜仗都打不了,简直是耗子遇到猫。” 张肯堂十分识趣的不去提及郑芝龙或者郑氏的字眼,避免郑成功尴尬。 郑成功也十分感激的说道:“这都是圣上部署得当,巡抚大人运筹帷幄。末将不过是做了些小事罢了。” 张肯堂轻捋了捋胡须笑道:“哎,大木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谦虚了。是你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郑成功咳嗽一声道:“巡抚大人有什么事我们进去说吧,在这里多有不便。” 张肯堂微微颔首道:“大木说的有理,走我们进去说。” 说罢他背负双手率先走入衙门。 郑成功跟在张肯堂身后入衙。 至于他的亲随则都留在了衙门之外。 此处不比军中,巡抚衙门有巡抚衙门的规矩。 为了不给自家将军添麻烦他们必须遵守这个规矩。 却说郑成功随着张肯堂步入内衙之后,态度恭敬的说道:“此次末将立下一些功劳,还想为麾下将士们请功。末将草拟了一份名单想请巡抚大人把把关。” 他话说的虽然委婉,但张肯堂如何听不懂? 郑成功这是让他往名单里加人呢。 一般而言上峰都会把自己的心腹插在立有功劳将士的请功文书里。 不过这一次张肯堂却并不准备这么做。 “咳咳,大木啊之前本抚不是说过了吗这功劳是你和将士立下的。本抚不会去抢。” “可是巡抚大人...” 郑成功刚要争辩却被张肯堂推手阻止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本抚还有一件事与你商议。” 张肯堂态度如此坚决郑成功也不好反对,只得抱拳道:“巡抚大人请讲。” “前几日圣上派来钦使传旨于我,问询我重设东江镇的意见。本抚并没有立即答复钦使,便是想要问问你怎么看。” 听到东江镇三个字郑成功的瞳孔不由得放大了。 重设东江镇? 圣天子的想法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 ... 第五百一十六章 插着大明军旗的地方便是大明 郑成功对东江镇三个字当然不陌生。 事实上他十分推崇当年首开东江镇的毛文龙。 天启年间辽东正面战场上东虏屡占优势,明军节节败退。 正当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时毛文龙站了出来。 他以皮岛等岛屿为根基,迁移沿海渔民到岛上居住,把他们发展成了抗虏士兵。 朝廷对东江镇的补给不是很上心,加之运粮难度很大只能走海运,运到东江镇的粮食根本不够吃。 无奈之下毛文龙只能自己想办法。 毛文龙的办法就是从鞑子那里抢夺。 你不是喜欢攻城略地吗?那我便在你攻城略地的时候袭扰你的后方。 东江镇全盛之时甲兵十余万,势力覆盖整个辽东沿海。 每次东虏主动出击的时候毛文龙都会率部乘船登陆,杀鞑子一个始料未及。 鞑子即便再能打也分身乏术,不可能同时应对两个劲敌。 加之毛文龙时机挑的很准,每次都是鞑子倾巢而出时候杀出。 譬如奇袭萨尔浒,把鞑子老巢一锅端,一时振奋了明军士气。 鞑子被毛文龙的游击战术搅的心情烦躁,恨不得将毛文龙食肉剥皮。 可毛文龙打完就跑根本不给鞑子复仇的机会。 鞑子虽然骑兵无敌,可海战却不在行。 毛文龙率部退回了岛上他们只能望洋兴叹。 可他们又不甘心止于此,便想出了离间计。 他们知道当时的蓟辽总督袁崇焕看毛文龙不顺眼,便想方设法制造矛盾,甚至放出了毛文龙和后金暗中接洽的谣言。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谣言极为荒谬。 毛文龙拼命搞事情找后金的麻烦,怎么可能暗中和他们接洽?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偏偏袁崇焕就信了。 他还约见毛文龙假传圣旨用尚方宝剑斩了这位东江镇的总兵。 一时间朝野哗然。 连崇祯皇帝都惊呆了。 毛文龙再怎么说也是一镇总兵,袁崇焕虽然是总督也不应该直接动用尚方宝剑斩了他。 而且这口黑锅还要崇祯皇帝来背。 崇祯皇帝当时恨不得将袁崇焕逮拿进京痛骂他一顿。 但考虑到当时辽东的局势,他只能隐忍不发。 但此时崇祯皇帝已经不再相信袁崇焕五年平辽的鬼话。连手下大将都能擅杀,如此暴戾寡恩有谁会替你卖命? 可惜东江镇一片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毛文龙死后他的部下、义子争权夺位内讧不断。没有一个一锤定音的人站出来让所有人停住争斗。 内讧愈演愈烈,最终降金的降金,孤守的孤守。 东江镇一盘散沙,再难对东虏构成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东虏以及皇太极再无顾忌,可以肆无忌惮的冲击辽镇诸城,肆无忌惮的破口劫掠。 而袁崇焕的关宁铁骑除了躲在城里看戏什么也不敢做。 毛文龙死后大明的优势荡然无存。可以说至此明军最后一个法宝也失去了,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 八旗军想怎么打从哪里打什么时候打都可以,明军完全无可奈何。 要想完成绝地翻盘崇祯皇帝只能寄希望于袁崇焕突然开窍。可是事实上却是袁崇焕到死都没有开窍,不过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鼠辈罢了。 之后的事就不用说了,崇祯无力解决内忧外患最终自杀殉国。 表面上看崇祯皇帝是因李自成而死,但实际上却是因为鞑子。 正是因为在与鞑子的交锋中屡屡处于下风,长年征辽饷导致农民起义不断。 如果毛文龙没有死,东江镇就不会分崩离析。 如果东江镇不分崩离析,大明的形式就不会那么坏,崇祯皇帝或许就不会死。 可是历史没有如果。 郑成功也只能慨叹一番了。 现在重要的不是那些历史,而是东江镇的未来。 天子要复设东江镇,那么东江镇的范围怎么划定?兵力怎么布置?谁来做这个总兵? 这些都是问题。 而在郑成功看来最首要的问题便是如今鞑子控制了北直隶以及全部辽东土地。这其中便包括了曾经的东江镇诸岛。 要想把兵员输送到故地复镇谈何容易。 虽说原先的东江镇也受登莱方面节制,但毕竟是两个军镇,要是从登莱浮海前往东江,补给绝对是个大问题。 见郑成功一脸茫然,传旨之人笑道:“陛下说了具体的方案要郑将军来想,不过陛下觉得东江镇没必要选在故址。哪里插着大明的军旗哪里就可以设为东江。” 听闻此言郑成功不由得眼前一亮。 “多谢钦使赐教。” 郑成功抱拳道。 如果圣上不苛求在故地复镇那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眼下鞑子的重心在关内不是关外,把东江镇设到山海关之外有什么意义? 如果把东江镇设在靠近北直隶海域不是更有针对性吗? 恍然间郑成功已经有了思路。 其实有时往往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把问题想明白了就什么都通了。 怕就怕想不明白还在那里较劲,那就真的陷入死循环了。 “陛下可说要臣何时做出计划?” “陛下说不着急,要郑将军安心做事。” “臣领旨!” 此时此刻郑成功十分激动,他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郑成功对于海事十分熟悉,他可以充分的利用此点来做文章。 而圣天子给了他充足的时间。 他一定要想出一个完美的计划完美的方案来报答圣天子的知遇之恩。 ... ... 近日南京城迎来了一件大事。 桂王朱由榔被押解入城。 作为一名谋反逆犯,朱由榔当然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桂王,而是一个阶下囚。 他站在囚车之中入城时所有的百姓都在向他投掷烂菜叶。 因为他们对当今天子太爱戴了。 正是当今天子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让他们吃饱穿暖。 而这个桂王竟然想要造天子的反,这不是等于砸众人的饭碗吗?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此时此刻南京城中所有百姓都对朱由榔恨之入骨。 朱由榔神情有些木然,任由烂菜叶砸在他的脸上也不去躲闪。 ... ... 第五百一十七章 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朱由榔被押入南京后暂时关押在诏狱中。 毕竟他身份特殊,乃是天潢贵胄。在被废除王爵之前他就是大明的亲藩大王。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应天府没有资格关押他,刑部也没有资格关押他。思来想去也只有锦衣卫有资格羁押一名亲王了。 毕竟锦衣卫直接对天子负责,不需要受到太多的约束。 不过锦衣卫也没有立即对朱由榔审问。 他们审讯犯人的手段很多,有的是办法让人犯开口。 但还是那个问题,朱由榔的身份特殊,在天子开口之前他们做任何事都是错的。 锦衣卫指挥使赵信虽然是天子的心腹,却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犯忌讳。 君心难测。万一因为这件事情天子对他动怒,那就太不值了。 当然对于朱由榔的结局众人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认知。如今就等天子一句话了。 而与此同时处在深宫之中的朱慈烺也是愁眉紧锁。 桂王这件事着实有些棘手。 他虽然是犯了谋逆大罪,但毕竟是朱慈烺的堂叔。 若朱慈烺直接将朱由榔杀了难免会给人嚼舌根的机会说他刻薄寡恩。 但若是不杀朱由榔问题就更复杂了。 纵观历史岂有谋反之人不死的道理。 若是朱由榔不死岂不是告诉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即便的谋反失败也不会有生命之忧,那岂不是助长了歪风邪气? 朱慈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偏偏这种事情他还没法和臣子商议,毕竟说到底这是皇家的家务事。 想的实在心烦朱慈烺索性不再去想,而是决定去看看皇后和太子。 每当他心烦意乱时看到桐棠和垣儿总会心情转好。尤其是太子,现在已经会咿呀学语了。 虽然还不会叫父皇,但那憨态可掬的样子真叫人疼爱不已。 这是朱慈烺的第一个孩子,意义非比寻常。 他从出生就注定了将来要继承皇位,继承祖宗的江山社稷。 所以朱慈烺对其极为看重。 到了坤宁宫前朱慈烺示意不要声张,轻步走入宫中。 临到正殿前皇后还没有发现。朱慈烺遂决定给她个惊喜。 他缓步踱入殿内,不发声响的来到皇后身后,然后轻轻的在桐棠背上拍了一下。 皇后此刻正在绣花,被这一拍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她还寻思是谁敢这么大胆时,转头一瞧见是朱慈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陛下怎么来了,也不知会臣妾一声。” 朱慈烺笑道:“朕想给皇后一个惊喜。” 桐棠蹙眉道:“惊倒是惊了,喜可没见着。” 朱慈烺咳嗽一声道:“算是朕做的不对。皇后便罚朕好了。” 难得朱慈烺主动跟她开玩笑,桐棠便笑道:“那陛下就帮臣妾做女红吧。” “女红?” 朱慈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哪有堂堂一国之君在殿里做女红绣花的。这要是传扬出去还不是叫满朝文武笑掉大牙?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朱慈烺连连摆手道。 “陛下方才可说了让臣妾罚您。现在臣妾说了,陛下又不认罚...” “唔...” 朱慈烺一时无言以对。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现在反悔确实有些不妥。 “陛下君无戏言!” 桐棠都快笑的眯上眼了。 “好吧,朕便替你绣一回。不过就这一次。” 朱慈烺坐了下来一手拿起撑子一手捻针。 不过由于实在没有经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桐棠见状连忙上前指点道:“陛下要这样运针布线。” 桐棠亲自上前示范,朱慈烺便由着她来,在一旁仔细的观察。 老实说他从来没有对女红关注过,想不到看起来简单的绣花里面还有这么多的门道。这还真是事事皆学问。 “陛下要不要来试试?” 桐棠觉得示范的差不多了,冲朱慈烺莞尔笑道。 朱慈烺咳嗽了一声道:“算了算了,朕不是做女红的料。” “陛下既然来了就多待一些时间,来人呐,把太子抱来。” 皇后朗声吩咐道。 过了不多时奶妈便将太子朱和垣从偏殿抱来。 小太子刚刚睡醒,精力十分旺盛。见到朱慈烺后更是兴奋的挥舞着小手臂,咿咿呀呀的叫着。 “哥儿乖,叫父皇。” 朱慈烺走上前去,从奶妈手中接过朱和垣,慈爱的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一记。 而朱和垣仍然咿咿呀呀个不停,就是念不出父皇两个字。 朱慈烺略微有些遗憾。 身为人父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早些叫他父亲,身为人君他更希望他的继承人天资聪颖,早慧先知。 “垣儿还小,陛下太过心急了。” 桐棠好言安慰道:“再过几个月,垣儿准会叫父皇了。” 朱慈烺释然一笑道:“哈哈,还是皇后懂朕。” 朱慈烺又抱着朱和垣逗弄了好一阵,惹得小太子咯咯直笑。对他来说这是难得的时光。 作为皇帝他必须表现出冷酷肃然的一面,以此显示人君的威严。 也只有在家人面前他可以稍稍放松下来,尽享天伦之乐。 “陛下,该给垣儿喂奶了。” 见朱慈烺抱着小太子爱不释手,一刻也不想放下,皇后在一旁提醒道。 “哦。” 朱慈烺轻应了一声,依依不舍的把朱和垣交给了奶妈。 “退下吧。” 朱慈烺沉声吩咐了一句,又恢复到那个英明神武的君王身份。 “陛下来臣妾这里不光是为了看臣妾和垣儿吧?” 奶妈走后皇后柔声道。 “还是皇后懂朕。” 朱慈烺慨然一叹道:“桂王的事情皇后应该都知道了,朕现在就在发愁,该如何处置他。” 朱慈烺心中的苦闷无法对外臣去说只得向皇后倾诉。 “陛下为何发愁?是因为桂王是陛下的堂叔?还是说陛下在意天下人对此事的看法?” 桐棠和声问道。 “这件事皇后怎么看?” 朱慈烺并未作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这可是皇明的祖训。” 桐棠微微笑道。 “不碍事的,今日朕特许你议论此事。” 朱慈烺大手一挥道。 “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 ... 第五百一十八章 以国法杀之 “陛下是天子,所作所为自然受到天下人的关注。陛下担心的无非是杀了桂王后天下人对您的看法。” 皇后不紧不慢的说道。 “其实陛下完全无需担忧。桂王谋反是事实,触犯的也是大明的律法。陛下以国法杀他,天下人能说出什么来?” 朱慈烺原本还在犹豫,听到皇后这番话后却是释然了。 是啊他是以大明的律法来诛杀谋逆的叛贼,又不是因私人恩怨戕害堂叔,有什么好顾忌的。 “还是皇后懂朕。” 朱慈烺欣慰一笑道:“你放心,朕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你和垣儿。桂王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 ... 天子对桂王处置的旨意终于下达。 第一道旨意是将桂王除籍。 这不过是皇家的家务事,既然连皇帝都下旨了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 桂王被除去宗籍后不过是一庶民,再无任何特权。 随后第二道旨意便下达了,将庶民朱由榔在西市凌迟处死。 这道旨意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满朝文武也没有什么可多说的。 毕竟桂王触犯了大明律法,而且是谋逆大罪。 皇帝如果赦免桂王那是天恩浩荡,不予赦免也是在理的。 桂王叛乱在东南造成了极大的震动,朝廷为了平叛付出了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 如今叛乱平定,自然要有人为此负责。身为叛贼之首的桂王是不二人选。 不过凌迟亲王绝对是件稀奇事,引得全城百姓当天涌往西市观看。 桂王听到自己将被凌迟的消息后当即昏死了过去,最后还是被一盆冷水泼醒装上了囚车。 他此刻已经是心如死灰,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他十分后悔当初鲁莽的决定。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桂王被押解到刑场后双腿发软瘫倒在地,还是两名士兵将其架起弄到了刑台上。 刽子手十分有经验的将其绑好。 凌迟钱谦益的时候他们还两眼一抹黑,可现在却是有了充足的经验。 桂王闭上双眼不敢再看,但耳朵却是堵不上的。 他能够听到百姓们对他的谩骂声。 他们骂的很难听,简直不堪入耳。 但是朱由榔没有反驳的机会。 他是一个将死之人。 终于刽子手动刀了。 他熟练的运刀在朱由榔的身上片肉,就像片鸭子一样。 朱由榔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不曾想会这么痛。 一开始他还想要忍一忍,但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开始痛呼出声。 堂堂大明亲藩大王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不禁让人唏嘘感慨。 整个行刑过程十分漫长,朱由榔从一开始的哀嚎不断到最后气若游丝。 刽子手将片下来的肉整齐的落好。 根据他的经验一会激愤的百姓们肯定会争相购买朱由榔的血肉。 他也会因此发一笔小财。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处死一名亲王。 如此想来还真是叫人兴奋。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亲王如今被牢牢的绑在刑柱上饱受折磨,说明身份地位也不是免死金牌。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付出代价。 终于在刽子手割了一千六百多刀后朱由榔咽气了。 刽子手熟练的挥刀将朱由榔的首级斩下,交给身旁的一名士兵。 这枚首级会经过简单的处理然后送到宫中交由天子亲自确认,以防止有人偷梁换柱。 至此轰动一时的桂王叛乱便算彻底平息了。 ...... ...... 汉中。 最近尚可喜的心情越来越好。 齐城这厮真的很有实力,在他的安排下粮食源源不断的经由山道运到汉中城。 这些粮食可都是用来救命的啊。 尚可喜从一开始对齐城将信将疑到现在将其引以为心腹,一共也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如今尚可喜已经将粮食采买的事情全权交给齐城去办,甚至汉中城一共有几个粮仓,粮仓的具体位置都告诉了齐城。 毕竟这样齐城的人运粮卸粮也方便一些。 现如今尚可喜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只要挨到了开春,土豆就能够播种,他再也不用为粮食的问题发愁了。 可就在他满心欢喜之时却遭到了当头一棒。 漆色夜空上突然出现了许多漂浮着的气球。 然后便从这些气球上丢下许多燃烧的油瓶。 偏偏这些丢掷的燃烧油瓶都落在了粮仓附近。 一夜之间汉中城中的粮仓全部起火,仓中存粮焚烧一空。 被焚烧的不光有齐城最近运送至的粮食,还有部分存粮。 尚可喜得知这个消息直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昏死了过去。 郎中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救醒,尚可喜虽然醒了却是悲痛欲绝。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跟他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据士兵们禀报,那些漂浮在空中的气球很像是失传已久的孔明灯,但是却比孔明灯要大的多。 一开始尚可喜还以为这是老天爷降下的惩罚,但在听到这些话后他恍然大悟。 一定是明军搞出来的花招。 偏偏明军能够精确的确定粮仓的位置,这肯定意味着他们有内应。 尚可喜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齐城。 因为只有齐城因为运粮卸粮的缘故知道城中每一处粮仓的位置。 此时此刻尚可喜愤怒的如同一只野兽。 他如此信任齐城,想不到此人竟然是明军安排在他身边的一枚棋子。 齐家的人此时此刻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即便尚可喜派人去追也不可能追的上。 何况此时此刻尚可喜有太多需要操心的事情。 最重要的便是粮食没了,怎么去弄。 现如今可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彻底揭不开锅了。 虽然尚可喜下令在全城范围内封锁消息。但他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昨夜汉中城起了那么大的火,把夜空都烧亮了,稍稍敏锐一些的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尚可喜必须要早做决断,不然若是等到军心浮动就晚了。 现如今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向关中方面紧急求助,求阿济格拨付一批救命粮来。 二是立即弃守汉中,率部退回关中。 不论是哪一种都必须把事情向阿济格言明。 ...... ...... 第五百一十九章 文安之点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文安之还是被震惊到了。 热气球队表现的太过完美,竟然一举将汉中清军的粮仓全部烧毁。 如此一来清军将立即断粮,处境十分被动。 当然这其中要记齐城一份功劳。 这个商人借助为清军运粮的时机精准的记下了城中各个粮仓的位置,为热气球队的打击提供了重要支持。 若是没有齐城的情报热气球队就相当于是无头苍蝇,只能到处乱飞撞运气。 当然这只是明军北伐的第一步。 断其粮,毁其士气。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依靠硬实力拿下汉中城。 若是明军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能夺回汉中城,那么也不要妄谈什么北伐中兴的大计了。 文安之立即召集麾下将领商议军情。 包括了刘芳亮、袁宗第、田见秀、李定国、曾英等人。 他先是开门见山的把清军粮仓被毁一事与众人说明,然后刻意顿了一顿等待众人的反应。 一时间众将兴奋不已。 袁宗第抱拳道:“恭喜抚台大人。鞑子粮仓被毁,正是我军大举攻伐的好时机。还请抚台大人下令,三军将士也好卖命杀鞑。” 田见秀也道:“是啊,抚台大人。鞑子粮仓被毁实乃天意。这是大明中兴的征兆啊。” 文安之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微微笑道:“说起鞑子粮仓被毁,这首功应该记在定国身上。” 众人皆是一愣。 李定国?为啥首功该给他? 李定国面对如此夸耀脸上一红,连忙道:“这都是抚台大人运筹帷幄之功,末将不敢居功。” 文安之呵呵一笑。 “功劳是你的就是你的,本抚不会去抢。” 在场众将皆是朝李定国望去,眼神中的意味不一而足。 他们实在想不到文安之会如此重用一个刚刚归降的西军王子。毕竟汉中是川军北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文安之把重任交给李定国,说明其对李定国充分的信任。 说起胸怀阔广,文巡抚真是没谁了。 “本抚叫诸位来就是在一起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他扫了众人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了李定国身上。 “定国,你先来说一说吧。” “末将遵命。” 李定国连忙抱拳道。 “如今鞑子粮仓被毁,断粮在即。正是我军北上攻打的好时机。末将以为抚台大人应该立即率部北上攻打汉中。” 文安之微微颔首道:“本抚也正有此意。不过汉中地理位置十分特殊。要想攻打此地必须走不少山路。定国心中可有计较?” 李定国遂接道:“启禀抚台大人,末将对汉中附近的地形地势还算熟悉。知道几条无人知晓的小道可以直接通往汉中城。末将觉得可以从这些小道输送兵员奇袭。” 文安之一时心花怒放。 这个李定国还真是总能给他惊喜啊。 正像他之前所说的,汉中的地形十分险峻,很难像在平原那样大规模输送军队。清军只要卡住几处关键的口子,明军就很难进军。 但是李定国偏偏知道几处小道,这样就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难题。 “甚好。” 文安之称赞道:“本抚便命你为征虏先锋将军,负责这打头阵之事。” “末将遵命!” 李定国心中是十分高兴的。 文安之能够把这打头阵的重任交给他证明对他十分的信任。 李定国当然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他和义父张献忠不一样,既然已经降明自然想要好好的待下去干下去,而不是首鼠两端,时刻想着复叛。 何况现如今的形势也完全不同了。 当时群雄并起,朝廷风雨飘摇。 现如今李闯旧部先后归降,大西分崩离析。 便是李定国有千般能耐也不可能翻云覆雨了。 “曾英!” 文安之又点了一个名字。 “末将在!” 曾英双手抱拳道。 “本抚命你另领一支兵马从正面进攻汉中。” “末将遵命!” 虽然心中有些不爽,可曾英除了领命也没有别的选择。 从正面进攻汉中是很难的,鞑子肯定准备的十分充分。 曾英已经看出文安之的用意,那就是用他在正面战场上的进攻吸引鞑子的注意力,为李定国的奇袭拉扯空间和机会。 如此一来注定了李定国会在此战中立下比他大的功劳。 “田见秀、袁宗第。” 文安之又点到两个名字。 “末将到,末将在!” 二人先后抱拳道。 “本抚命你们率部攻打汉中周遭堡垒,务必要把其全部拔除,不许鞑子向关中方面通风报信求援。” 文安之肃然说道。 “末将遵命!” 田见秀、袁宗第齐齐抱拳。 虽然拔除汉中外围堡垒的任务比起直接攻打汉中城重要性低很多,但这个任务总归得有人去做。 文安之肯用他们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信任了。他们自然也会投桃报李,使出浑身解数,完成好文安之交给他们的任务。 “刘芳亮何在?” 文安之随即问道。 “末将在!” 刘芳亮见文安之最后问到自己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恭敬听命。 “本抚要你率部提前赶到鞑子退往关中的山路阻击。若是鞑子想要撤退,务必将其全部消灭。” 文安之毅然说道。 听到这里刘芳亮不由得激动起来。 这个任务看似简单,实则十分重要。 万一鞑子真的打不过想要逃跑,他便是阻击鞑子的最后一道防线。 “末将领命!” 该说的文安之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诸将都已经分配了具体的任务。接下来便看实际战斗中的发挥了。 不过文安之还是决定在最后说上些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肃然道:“陛下英明神武,乃不世出之明君。陛下待我等如同国士,我等自当以国士礼报之。汉中是我们进军关中的阻碍。要想拿下关中则必先夺取汉中。本抚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举拿下汉中。今日终于迎来了时机,我们务必要抓住。诸位都是有心胸气魄的人,本抚望你们在此次汉中之战中拼尽全力,立下赫赫战功青史留名!” ...... ...... 第五百二十章 北伐第一战 尚可喜还是决定坚守汉中。 虽然这个决定做出的艰难无比,但他还是得这样做。 因为他的妻儿都在西安,在阿济格手中攥着。 一旦尚可喜率部逃跑,很可能引得阿济格震怒,从而迁怒于他的家人。 尚可喜遂下达了两条命令。 其一是以最急迫的口吻向关中方面求援,将汉中清军已经到了生死存亡关头的现状说与阿济格听。他相信阿济格还是会有分寸的。 其二是将汉中周围堡垒中的存粮全部运往汉中解燃眉之急。 毕竟,哪怕是阿济格接到尚可喜的求援之后立即派大军运送粮食来汉中,也需要时间。 而现在汉中清军可是到了断粮的地步,实在等不了了。 汉中周围的堡垒有大大小小近百个。虽然每个堡垒中的存粮并不多,但凑在一起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汉中清军省着点吃半个月肯定是够吃的。尚可喜相信半个月后阿济格运送粮食的援军肯定赶到了。 至于这些外围堡垒只能暂时放弃了。 生死存亡关头丢车保帅是最好的办法。 孰轻孰重尚可喜心中还是有分寸的。 只是这些外围堡垒放弃之后,汉中就成为了一座彻头彻尾的孤城,丧失了于外围的一切联系。 明军若是想要围点打援将会非常的轻松。 不过这些不是尚可喜眼下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守住汉中,不叫明军把他的部下一锅端。 正当尚可喜坐镇城中,调遣兵马布置守城事宜时,突然有心腹来报说在汉中城外发现了大股明军。 尚可喜不由得心中一沉。 他料到明军会来却没有料到明军会来的如此之快。 这是完全不给他准备应对的时间啊。 不过事已至此抱怨也没有任何意义。 尚可喜叹了一声,沉声道:“且随本将登上城头看看。” ...... ...... 尚可喜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他戎马半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生死关头。 但他都挺过来了。 丰富的经验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保持镇静。绝对不能惊慌失措,自乱阵脚。 冷风吹过他的面颊,如同刀子割肉一般弄得他生痛。 尚可喜望着城下那些招展的明军军旗一时有些怅然。 曾几何时他也是明军的一员,励志杀鞑报国光复辽东。 可是老天爷仿佛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将他生生的逼向了清廷一方。 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跟着清军共存亡。 他不知道百年之后史书上会如何书写他,但他知道必须先使自己活下去。 因为死人是无法开口替自己辩解的。 尚可喜匆匆扫了一眼,据他估算明军的兵力应该在两三万人左右。 这肯定不是攻城明军的全部数量。仅仅靠着两三万人就想拿下汉中简直是痴人说梦。 哪怕是缺粮少粮的汉中。 尚可喜估计这只是明军的先锋,是用来作试探的。 真正的主力还在后面。 不过尚可喜并没有丝毫惊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是拼刀子,谁拼赢了谁就是爷。 “传我将令,从即日起全城戒严。城中所有丁壮需帮助守城,违者立即处死。” 尚可喜的语调十分冰冷,就像一块没有任何情感的石头。 来吧既然要战那就战个痛快,谁怂谁就是孙子。 ...... ...... 汉中城头之下,曾英面容冷峻似冰。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巡抚大人为何会让他在正面强攻汉中,来给李定国那厮拉扯空间。 李定国不过是一个西军余孽。即便他降了明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乱臣贼贼就是乱臣贼贼子,若不是他们大明怎么会让鞑子钻了空子夺了北方?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曾应本人对李定国这些西军余孽是恨之入骨的。 但军令就是军令。 哪怕是曾英对李定国再不待见,也得执行军令。 那次文安之组织的议事结束之后,曾英便点齐人马朝汉中城驰去。 既然是正面强攻自然是无法避开清军耳目的。 且文安之要的效果就是把动静弄大,这样清军才不会注意从背后奇袭的李定国。 曾英没有办法只得下令大军保持最高的行军速度。 山路很不好走,尤其是急行军的情况下。 不过曾英还是克服了层层困难,带领着大军来到了汉中城外。 接下来便该攻城了。 为了把戏做足让清军信以为真,曾英甚至随军带了十来门小炮。 这些小炮的重量并不算太重,可威力不可小觑。 至少在野战中可以对敌军造成极大的威胁。 用在攻城战中虽然威力会有所下降,但至少可以壮壮声势。 曾英也没指望靠着这些小炮就轰开汉中的城门。 要真是这么容易,还要从背后奇袭的李定国作甚? 有的人注定就是用来牺牲的。而曾英扮演的就是这个角色。 汉中并不好攻打。其城坚墙厚,躲在城里的还有近十万清军。 这些清军虽然断粮,可却因此爆发出了死战的念头。 在这个时候贸然强攻是十分不明智的。 所以曾英决定使用棺材炸城的战术。 这个战术在高杰第一次北伐的时候屡试不爽。河南诸地包括北直隶的一些城池,城墙都被火药炸塌陷了一段。 曾英虽然不想拾人牙慧,但眼下棺材炸城确实是最简单的办法。 这个战术的先期准备工作并不复杂,曾英下令之后士兵们立即开动起来。 而与此同时城头之上的尚可喜看出了端倪。 事实上自从距离城墙不远的位置隆起高高的土丘他就意识到明军要干什么了。 明军依靠着这个战术屡破河南诸城。 后来洪承畴派人前去问询经历者并实地考察,最终证明明军并没有施展妖法,而是依靠火药炸塌陷了城墙。 许多事情差的就是那层窗户纸。 一开始清军对这个战术毫无办法,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可自从洪承畴破解此法之后清军上下对其都有了新的认识。 知道了它的原理再去应对便不是什么难事。 至少尚可喜现在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 ...... 第五百二十一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既然明军想要掘地道,用棺材来炸塌城墙。尚可喜要做的自然是阻止明军顺利的完成炸城前的准备工作。 换句话说要是让明军把所有工作都做好了,还打什么仗。洗干净脖子等死好了。 双方争夺的焦点就在地道。 明军想要成功把地道挖成,而清军要千方百计阻止地道掘成。 尚可喜深知此点是重中之重遂派出重兵攻打穴丘。 曾英见鞑子来势汹汹,一时也有些紧张。 不过他很快平复了心情,下令军队增援。 早已候命的骑兵队一涌而出朝鞑子骑兵冲杀而去。 两军相遇立刻厮杀在了一起。 尚可喜派出的乃是本家兵,战斗力十分凶悍。 曾英派出的则是亲兵,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在这种情况下谁的决心更大便能占据场面的上风。 只是战况十分胶着。一会清军占优,一会明军又占据了优势。 而双方的统帅尚可喜和曾英皆是满面愁容。 这一仗他们都输不起。输得一方势必将处于被动的位置。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尚可喜和曾英汉中城外激战之时,李定国已经率领兵马经由小道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汉中城的身后。 当初文安之下达命令时就是命李定国奇袭。 故而他不需要考虑正面战场的事情。 即便是曾英战败了也不需要他去救援。他只要率部出现在汉中后方即可。 发动这种奇袭时机是最为关键的。 眼下曾英应该已经和鞑子开战,这是李定国最适合发挥的时间点。若是错过了,便是前功尽弃。 “传我将令,准备挖掘地道。” 按照李定国的计划,他率领的这支军队会通过挖掘地道潜入汉中城中。 但是与棺材炸城时所使用的地道不同,李定国需要的地道类似于传统地道,需要足够的宽度以用来输送兵员。 这种地道挖掘起来时间便要长一些。 好在李定国带来的士兵足够多,一起来挖能够快不少。 现在李定国只希望曾英在正面能够把鞑子拖住了。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只要有时间,他就能把带来的士兵全部输送入汉中城。届时要想夺得汉中便会轻而易举。 ... ... 阿济格收到了尚可喜的求援信。 一开始他很是不以为然。 寻思着一定是这个尚可喜夸大其词。 这大冬天的明军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攻打汉中吧? 谁不知道汉中易守难攻何况是在冬天。除非明军统帅是个三岁小儿。 可是接着往下看阿济格便坐不住了。 尚可喜言辞恳切的声明汉中城的粮仓已经全部被焚毁了。 如今汉中清军已经到了断粮的地步。 阿济格不由得勃然大怒。 好你个尚可喜。本王对你信任有家,把镇守汉中的重任交给了你。你倒好,不但没有替本王把守好汉中,反而让明军把粮仓给烧了。 毫无疑问这是因为尚可喜玩忽职守。不然粮仓是建在汉中城中的怎么可能被烧了?难道明军会飞不成? “这个尚可喜真是个废物!” 阿济格气的团团转,恨不得现在就把尚可喜抽上一顿鞭子。 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待冷静下来他便开始思考应对之策。 汉中清军如今最大的问题是濒临断粮,那么向其输送粮草便是阿济格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 不过押运粮草的人选是个大问题。 阿济格身边的猛将虽然不少但多数都是满洲人。 这些满洲将领心高气傲,肯定不甘心办这么一个差事。 若是以前阿济格还可以寄希望于吴三桂。可现在吴三桂和阿济格闹的不欢而散,如今在河南过着逍遥日子,绝不可能指望的上了。 思来想去阿济格发现他竟然手头无一可用之人。 这就十分尴尬了。 可如今形势如此紧急无论如何也要派人去送粮。 阿济格硬着头皮定了一人。 此人乃是阿济格的心腹,满洲镶白旗的巴图鲁硕额图。 硕额图最早只是一个普通的旗兵,后来被阿济格看重一路提拔,如今已经是甲喇章京。 硕额图能够有今天全是阿济格的恩典,故而阿济格相信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果不其然当阿济格把押运粮草增援汉中的任务交给硕额图后,他欣然领命。 这让阿济格稍稍感到有些欣慰。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将陕西视作自己的禁脔。 如果说多尔衮是大清的摄政王,那么阿济格便是陕西的土皇帝。 如今阿济格在陕西便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他当然不希望这种局面发生改变。 “此去汉中一定要万分小心。南人狡诈,莫要中了他们的诡计。” 阿济格上前拍了拍硕额图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王爷放心,奴才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硕额图跪倒在地恭敬说道。 “嗯,退下吧。” 阿济格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说道。 其实西安城中的存粮也不多,是以阿济格之前才会叫尚可喜自己想办法。 但眼下汉中已经到了不得不救的地步,也就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不知何时起粮食问题已经成了困扰清军的一大难题。 吴三桂败走湖广之后这个问题更是被无限放大。 眼瞅着湖广这个天下粮仓而不能得,真是让人心痒啊。 如今的关中已经不是汉唐时的关中了。 其不仅地狭人密,而且水源紧缺。 关中大地不能自给自足,必须仰仗外地粮食输送。 可惜如今多尔衮自身难保,都打起朝鲜的主意了,怕是也帮不了阿济格太多。 阿济格不由得摇了摇头。 当初还在盛京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的烦恼。 辽东那边虽然苦寒却还是养得起八旗子弟的。 可自从入了关之后地盘越来越大,清军的规模也急剧扩张膨胀。粮食便不够吃了。 先是晋商,后是郑芝龙。 清廷通过各种渠道筹措粮食,可到头来发现粮食还是不够吃。 有那么一瞬间阿济格甚至想要回到关外去。 但这个念头只是出现了一下便消失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想回去谈何容易。 ... ... 第五百二十二章 阿济格的援兵 大雪封山,大军跋涉走山道殊为不易。 硕额图命人将马蹄上都包了一层布,这样行军时不易滑倒。 饶是如此行军的速度还是压的很慢。硕额图心中是很不爽的。 王爷待他不薄,故而他不能驳王爷的面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认为这一切是应该的。 尚可喜那个狗一样的东西,好好的汉中城让他守成了孤城,还得他这个满洲巴图鲁亲自去擦屁股,想想就觉得恶心。 不过是个汉人奴才装什么大尾巴狼?还真以为加个王爵就是主子了? 奴才就是奴才,一辈子都是奴才,永远别想翻身。 满洲人以骑射著称,但在这冰天雪地里御马前行殊为不易。 饶是硕额图这样经验丰富的战士也是绷紧了神经。 毕竟侧面就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跌落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硕额图好不容易才获得今天的一切,自然不想轻易的失去。 都是尚可喜那个狗奴才,害得他大冬天的得在这深山之中挨冻。 等到他解了汉中之危,便得好好跟尚可喜算算这笔账。 所幸没有下雪。天气虽然寒冷了些可还能忍受。 又行军了十几里,硕额图下令在一处背风的山窝子里扎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这冰天雪地里赶夜路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真他娘的冷啊!” 虽然浑身佩甲,甲衣里还有一件厚厚的毡衣,可硕额图还是冻得直哆嗦。 照这样下去怕是到不了汉中他就要冻得半死了。 “快给老子生点火,愣在那儿干什么?” 硕额图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士兵斥责道。 那士兵吓了一跳,连忙去寻找木柴了。 只是这冰天雪地的哪里那么好寻找木柴。 他找寻了好半天才找到一些干树枝,只能将就着把这些干树枝搭在一起点燃取火。 火苗虽然很小但还是给人带来了希望。 硕额图盘腿坐在厚厚的毡子上,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暖意。 在他看来这噼噼啪啪的声响比什么美妙的音乐都要动人。 硕额图拔出牛皮酒囊上的木塞,对嘴灌了起来。 伴着咕隆咕隆的声响烈酒入喉。 硕额图觉得身子都跟着暖和了起来。 他觉得面颊烧的红彤彤的,嗓子也有些发痒。 他眯起眼睛哼起儿时母亲常常哼的儿歌。 那歌谣的词藻并不华丽,但却似是有魔力一般。每次硕额图听到那歌谣都会觉得心情平和。 他的母亲早已不在了,但硕额图还是习惯哼唱这首歌谣。每当那熟悉的旋律响起,硕额图便感觉母亲还在他的身旁一样。 天色彻底黑下来了。 赶在这之前士兵们搭好了帐篷。 这不是那种能住多人的平顶帐篷,而是一顶只能容纳两人栖身的三角帐篷。 虽然条件很恶劣,但不过是将就一夜的事情,士兵们大多能够忍受的了。 虽然此处距离汉中还有很远,但硕额图还是很谨慎的命令士兵们巡夜。 万一明军的探马游弋在这一代,他便可以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硕额图安排好这一切终于觉得有些累了。 他合上眼睛决定小憩一会。 长期的戎马生涯让他很难一觉睡足。 他告诫自己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这样在敌人偷袭时才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所以他每次都是睡一个时辰左右,绝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硕额图缩在毡帐里,不一会就打起了鼾。 他有着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知道怎么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存体力和保暖。 越是四肢张开越容易散热,而像现在这样缩成一团热量会散的很慢。 在睡梦中硕额图已经到了汉中城。他看到了数万明军,遂下令全军出击。 在他的指挥下八旗铁骑如入无人之境,随意收割着明军士兵的性命。 他们每挥下一刀便能斩下一颗首级,血色染红了大地。 硕额图发出一阵阵狂笑。 南狗就是南狗,实在是不堪一击。 他真不知道尚可喜这厮是怎么被这群南狗逼得出不来城的。 虽说尚可喜这厮也是汉人,但毕竟已经在辽东磨砺多年,心性远非这些南狗可以比的。 可偏偏尚可喜让南狗逼得连家门都不敢出,真是奇耻大辱。 硕额图决定替尚可喜雪耻。 他不敢做的事情硕额图来替他做。 “杀,杀啊!” 硕额图放肆的狂笑着。 在他的带领下满洲铁骑奔来杀去好不快哉。 明军士兵就像纸糊的一样挨个倒下。 “真不过瘾啊!” 正当硕额图感慨之时忽然响起隆隆炮响。 硕额图吓了一跳。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炮声。 他顺着炮声望去,只见几百步外的小土丘上架着几十门火炮。 这些火炮的炮口恰恰就冲着己方阵营。 硕额图只觉得喉咙发干,他想要喊撤退可怎么也喊不出口。 他想要拨转马头,可那畜生也不知怎的就是呆呆的立在原地。 轰隆隆! 又是一阵炮声,顷刻间清军骑兵被轰的乱飞。 硕额图本人也被一枚炮弹击中,胸口出现一个大洞。 他垂下头看着那个血窟窿,惊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刚刚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之间就完败了? 难道说之前明军只是在示弱,是为了引他们上钩?可这装的也太像了吧? 啊啊啊! 硕额图仰天长啸一声直接惊醒了过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神情极为紧张。 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方才是在做梦。 “真是个怪梦!” 硕额图自言自语道。 他相信梦都是反的。既然梦中他们中了明军的埋伏,现实情况一定会有所不同。 不过这却是给硕额图提了个醒,那就是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明军虽然硬实力不行,但要玩起阴谋诡计恐怕还是很在行的。 总之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避免阴沟里面翻船。 “来人呐!” 硕额图扯着嗓子喊道。 不多时便有一名亲兵掀开帐篷探头道:“将军有何吩咐?” “给我取些热水来。” 硕额图一字一顿道:“我要温酒喝。” ... ... 第五百二十三章 惨烈争夺 尚可喜决定对汉中城外挖掘地道的明军发动一场猛烈的攻势。 这一场战斗将不进行任何留力,而是倾注全部实力。 城门一经打开,骑兵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直朝土丘而去。 他们都知道明军想要做什么,故而出击的很有针对性。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正在挖掘土丘的明军士兵全部杀死。 曾英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清军的举动。 虽然稍稍感到一些惊讶,不过他很快就做出了应对。 对付骑兵最好的办法就是骑兵。 虽然骑兵对冲很惨烈,却能有效的阻止敌军的推进。 对明军来说最关键的便是时间。只要有充足的时间他们就能顺利的挖掘地道并把棺材塞进去。 曾英麾下的骑兵基本都是当初老川军的部下。这些骑兵的坐骑虽然比不上蒙古马耐力强,但也算是身经百战。 双方一经遭遇便是一场恶斗。不论是清军还是明军都不想做任何保留。 他们十分清楚稍稍的一丝迟疑都有可能葬送好局。 曾英显得十分冷静。 他对自己的下属十分有信心,相信他们能够承受的住压力。 乱战之中没有什么战术可言,双方近乎都是肉搏。只是明军骑兵相互之间的配合更默契一些,而清军骑兵的个人战斗力更胜一筹。 双方战的难解难分,不分高下。 越往下拖下去对明军更有利。 城头上的尚可喜渐渐有些焦急了。 他冲亲信使了个眼色,下令增派一部分骑兵。 果不其然,城门再次开启。 数千骑兵鱼贯而出。 这些骑兵皆着重甲,明显比方才的骑兵战斗力要强。 尚可喜是想快速解决战斗,不想再拖下去了。 重甲骑兵相较于轻骑兵具有碾压性的优势。 但是在实战中重甲骑兵往往难以把轻骑兵全部消灭。 这是因为轻骑兵拥有灵活性的优势。 换句话说我打不过你,难道还不会跑吗? 只是如今明军的轻骑兵不能跑。 如果他们跑了正在挖掘地道的袍泽们很可能会被鞑子直接坑杀在坑道之中。 所以即便再困难他们也得咬紧牙关撑住。 “将军,现在怎么办?” 曾英的亲随愁眉紧锁。 “调炮来,轰他娘的。” 此行汉中曾英随军是带了不少小炮的。 这些小炮或许轰不开汉中的城门,但要对付区区骑兵还不在话下。 眼下清军增援的重骑兵还没有赶至,正是这些小炮发挥作用的时候。 “遵命!” 曾英军令下达之后立即得到了很好的贯彻执行。 十几门小炮一字排开,炮口对准了呼啸而至清军重骑兵。 “放!” 但听隆隆巨响,炮弹呼啸而出直朝清军骑兵阵砸去。 这些火炮都是后装填的佛郎机炮,灵活性比之前装填的红衣大炮不知高出多少。 清军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炮弹飞至,一时间纷纷傻了。 这些火炮的威力在面对血肉之躯时彻底显现了出来,许多骑兵连人带马被炸飞,一时间哀嚎连连。 一轮炮轰后到处都是断肢残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亲眼目睹此情此景的尚可喜脸都绿了。 重甲骑兵可是他本家兵种最犀利的存在,是他耗费倾注了无数心血才培养出来的杀手锏。 现如今他们竟然被明军一顿乱炮炸的四仰八翻,他的心在滴血啊。 尚可喜当然知道火炮的威力。孔有德军中便有许多重炮。 但在尚可喜的印象中这些火炮十分笨重一般都是用来攻城的。 在野战之中使用火炮简直是闻所未闻。 可是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记耳光。 谁说火炮不能用于野战?谁说火炮不能对付骑兵? 明军不就是这么用的? 尚可喜十分心疼他的重骑兵精锐。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再想调回他的精锐骑兵已经是不可能了。他只能寄希望于骑兵迅速杀至土丘附近。这样明军的炮手有所顾忌便不敢随意放炮。 这一战怎么看都是有些惨烈啊。 ...... ...... 正如尚可喜所料,在清军重骑兵进入土丘附近范围后明军的火炮手投鼠忌器不敢再随意放炮。 战斗转而进入到肉搏阶段。 肉搏是重甲骑兵最喜欢的。 因为他们周身披挂重甲,寻常刀枪剑戟根本伤不到他们分毫,所以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砍杀。 相较而言明军的轻骑兵就有些被动了。 他们固然拥有灵活性的优势,但是这个优势在当下发挥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鞑子残杀自己的袍泽弟兄。 他们心中那个恨啊。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便在这时曾英下达了一条新的命令,用震天雷。 这玩意是工部改进的一种火器,扣开引子就会燃烧爆炸,威力相当可观。 只是这玩意的产量很有限,每处边军分到的数量十分少。 曾英这里也只有三千余枚。 他本来是不想使用的。但眼下战斗已经进入到白热化,为了稳住局势必须使用震天雷了。 军令下达之后士兵们立即遵照执行。 他们对于震天雷并不陌生,只是因为使用的次数太少,用起来还不是很熟练。 不过经过几次试验之后他们便掌握了这种火器的要义。 面对气势汹汹的鞑子骑兵,他们要做的便是引燃引子,然后把手中土疙瘩一样的震天雷朝敌军扔过去。 接下来便是闷声炸响。 清军骑兵们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炸的前仰后翻。 明军又开始动用火炮了?不可能啊,在这个距离火炮根本发挥不了威力。 人在恐惧之中会变得手忙脚乱,哪怕是职业军人也不例外。 眼下清军骑兵一心只想着保命,哪里还有半分冲杀的心思。 而明军方面士气大振。他们乘胜追击,继续使用震天雷对清军重甲骑兵进行打击。 而此刻清军重甲骑兵笨重的缺点被无限放大了出来。 他们想要躲避可根本抽不开身。 在漫天巨响和滚滚浓烟之中一匹匹战马倒下。 与之一同倒下的还有尚可喜的本家兵。 城头之上的尚可喜见此变故嘴角一阵抽搐,险些昏死过去。 ...... ...... 第五百二十四章 意外之喜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军为何总会有一些他意想不到的小伎俩? 这还怎么公公平平,堂堂正正的对决? 分明就是耍无赖嘛。 虽然尚可喜觉得吃了苍蝇一般,可他就是毫无办法。 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在这一瞬间尚可喜甚至生出了率部突围的想法。 城外的明军数量并不多,如果尚可喜执意突围的话他们应该拦不住。 可转念间他就摒弃了这个念头。 他已经向关中方面求援。 按照时间来推断,现在阿济格肯定已经接到了求援并且派出了援军。 如果阿济格派出的援军来到汉中时发现此城已经改旗易帜,那尚可喜即便逃回了关中恐怕也是被砍头的命。 换句话说他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死守汉中城。 尚可喜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他是一军主帅,现在一定不能乱。 如果他乱了,那底下的将士们肯定也会跟着乱,那这个仗就真的不用打了。 而眼下情势并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他能够想出办法摧毁明军正在挖掘的地道,那么情况就会回到最开始的阶段。 他刚刚已经证实了骑兵不行,那么就得另想办法。 或许大炮不错。 尚可喜虽然没有明军那种精致灵活的小炮,但汉中城头还是有几门重炮的。 说起来这几门重炮还是尚可喜死乞白赖的管阿济格讨要的。 阿济格实在挨不过尚可喜的软磨硬泡,便大手一挥赐了他几门。 现在想来尚可喜真是有先见之明。 如果没有这几门火炮,恐怕现在只能仰天长啸了。 尚可喜立即下令将炮口对准明军土丘的位置,同时命出击的骑兵退回。 虽然不见得所有骑兵都能返回,但能回来一个是一个。 这些毕竟都是尚可喜花费重金养的猛士,死一个都是亏的。 一切调整完毕后尚可喜下令开炮。 这种重炮十分笨重,但威力着实不小,不论是用来攻城还是守城都很合适。 尚可喜一声令下,清军士兵们便点燃了引子,但听炮声阵阵,铅弹呼啸着朝土丘飞去。 虽然在这个距离尚可喜无法保证火炮的精准性,但大致的范围不会有错。 明军见鞑子退兵颇是有些惊讶,还没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便看到呼啸而来的巨大铅弹。 这玩意甚是可怖,砸在地上瞬间陷出一个深坑。 虽然铅弹不会发生爆炸,但有的会发生跳弹从而造成二次伤害。 这个伤害着实不小,不少明军骑兵都是被跳弹产生的伤害致伤致死。 曾英不由得蹙起眉来。 鞑子这是玩阴的啊。 如果明军是在野战当然可以先撤出鞑子火炮的射程。 可问题是现在他们在挖掘地道,所有军队也都是在地道驻防以防止鞑子的突然袭击。 这就相当于是一个活靶子。鞑子可以肆意的用火炮轰击,不用有任何的顾虑。 不知不觉间明军反倒成了被动的一面。 这下轮到曾英犯愁了。 继续坚持下去肯定要面临鞑子不停的炮火轰击。 可如果半途而弃,又对不起文安之的通盘策划。 毕竟曾英只是攻取汉中计划中的一枚棋子,还有许多人为了夺取汉中而努力。 诸如刘芳亮、袁宗第等人。 如果曾英在正面顶不住压力撤退了,那么其余人只能傻傻干瞪眼。 好在曾英有一些时间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鞑子的重炮轰击过一轮后必须在炮膛之中灌入冷水冲洗来降温。等到炮膛的温度彻底降下来才能进行二次炮击。 正在曾英艰难抉择时突然有亲兵来报,说田见秀、袁宗第将军率领友军增援。 曾英不由得大喜。 以他的实力要想抗住局势是很艰难的,但加上田见秀、袁宗第的兵马就完全不同了。 他二人麾下至少有五六万人,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快快有请!” 曾英对田见秀和袁宗第的印象很不错,至少比那个李定国要强。 在他看来二人在归降大明之后表现的十分驯顺,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桀骜不驯。 这让人感到很舒服。 很快田见秀、袁宗第便和曾英见面了。 曾英热情的迎上前去道:“田将军、袁将军,曾某可想死你们了。” 袁宗第颇是有些尴尬的说道:“曾将军,我们这一别一共也没多久啊。” 田见秀则是捋着胡须笑着点头。 曾英哈哈一笑以掩饰尴尬。 “你们若再不来,曾某可要顶不住了。” 他稍顿了顿,继而道:“对了田将军、袁将军,巡抚大人不是让你们拔除汉中城外围的堡垒吗?你们怎么来曾某这里了?” 田见秀就知道曾英会有这个疑问,捋着胡须笑道:“曾将军,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尚可喜已经放弃了所有外围的堡垒,我等率军赶至的时候发现这些堡垒已经空无一人。我们率部驻守了几日之后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便一合计来支援你了。” “是啊,待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忒的无聊了。这么无聊的事情我老袁可做不出。” 二人一唱一和,听得曾英直接傻了。 “竟有此事?这个尚可喜怎么如此愚蠢?” 怪不得他率部来到汉中城下这么顺利,原来尚可喜已经下令撤走了汉中周围堡垒的驻军。 “也许是尚可喜自己知道这些堡垒守不住了吧。丢车保帅也是能够理解的。再说汉中城里现在连一粒粮食都没有,他要守城总得想办法。我估计他是把汉中附近堡垒的粮食全部抽调走运往汉中了。” 田见秀朗声分析道。 “恩,应该是如此。” 曾英细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换做他是尚可喜多半也会这么做。 只要尚可喜守住了汉中,等来了援军赶跑了明军,将来这些外围的堡垒还是能够收回来的。 可若是连汉中城都丢了,一切可就全完了。 当然这些不是曾英需要头疼的东西。现在有了田见秀、袁宗第的增援他有充足的实力在正面战场上对汉中造成威胁。 ...... ...... 第五百二十五章 各安心思 李定国开始挖掘地道已经第五天了。 由于要将奇袭的兵员全部输送入汉中城中。李定国挖掘的地道要比曾英挖的宽很多,工程量和耗费的精力自然要大的多。 不过似乎清军并没有发现在暗处挖掘地道的李定国部。 这也许是因为李定国掩饰工作做得好,亦或是曾英在正面战场上给了清军足够的压力,成功起到了牵制的作用。 不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理想的。 李定国可以随心所欲的挖掘地道而不用担心受到干扰。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时间。 如果他不能尽快的将地道挖成,曾英那边万一扛不住了撤军他这边将会变得十分凶险。 亦或是清军的援军赶至,也将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所以李定国对于挖掘地道的进度十分关注,常常亲自过问。 现如今地道已经有了雏形,不过距离彻底挖进城中还得有十日左右。李定国一刻也不敢松懈,命令士兵们加紧赶工。 毕竟这个主意是他出的,巡抚大人也欣然采纳。他可不能让巡抚大人跌了面子。 信任这种东西得来殊为不易,尤其是对他这种降将而言。 所以他十分珍惜,力求不浪费每一次机会。 就在刚刚驻扎在北山隘口的刘芳亮派人传话,说发现了小股鞑子游骑。只是他还不确定这些游骑是汉中清军还是鞑子派来的援军。 刘芳亮还会尽可能的打探消息,只是先派人与李定国知会一声让其做到有所准备。 李定国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不由得变得沉重。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啊。 如果这些游骑兵真的是鞑子援军的前哨的话,那证明其主力一定离的不远了。 万一让鞑子的援军及时赶到对李定国和他的部下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所以李定国现在必须让士兵们加快挖掘进度,争取早日把地道挖通。 不过刘芳亮也知会了李定国,那就是他会尽可能的守住北山隘口。 从关中方向往汉中来是一定要经过北山隘口的。 只要刘芳亮守住了北山隘口,那么鞑子便不可能来到汉中城下。 李定国不由得对刘芳亮感激不尽。 这厮和他并没有太多的交情却能如此帮助他,真是叫人暖心。 说到底还是农民军出身的同病相怜吧。 别管是大顺旧部还是大西旧部,这种时候只有报团取暖才能让朝廷对他们充分的重视。 李定国也派人把这个消息送去给曾英。 毕竟曾英那边得到消息后也会有更为针对性的布置。 他对曾英并没有太多的意见,只是觉得因为彼此的身份总隔着些什么。 希望是他想多了吧。 大明眼下正是北伐的关键时期,需要各方力量团结一致。绝不能出现分山头分派系的情况。 .. ... 尚可喜已经快崩溃了。 好不容易他用火炮轰出了希望,却出现了大股明军援军,把他的希望生生击打粉碎。 尚可喜不知道这些援军分属明军哪个派系,但却知道他已经彻底丧失了主动进攻的机会,只能死守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可以让部下尽可能的节省体力。但如果援军不能及时赶到解除汉中之围,他们将被活生生的困死在城中。 无非是晚死一些罢了。 此刻尚可喜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阿济格派来的援军身上,希望他们早日到来。 清军主动撤军算是在曾英的意料之中。 继续打下去鞑子肯定占不到便宜,撤军以保存实力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不过这样一来明军面临的压力小了很多,得以在汉中城外做许多事情。 只是尚可喜似乎没有放弃延缓明军挖掘地道的进程。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对人了。 他命火炮对着明军挖起的土丘猛轰,寄希望于通过轰开土丘填满地道入口。 这一招也确实收获了奇效。 土丘的目标实在太过明显,经过几轮炮轰之后土丘终于坍塌。 刚刚挖掘了一半的坑道被土石封死,一些士兵直接困在了地道之中。 曾英连忙下令展开营救。明军士兵们尽力刨开土石营救自己的袍泽。 只是这极为耗费体力,等到他们被土石刨开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曾英觉得这个结果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在原本的计划中他便不是拿下汉中的最后一环。 他的作用就是吸引鞑子的注意。 若是他直接把汉中拿下了那还要李定国那厮作甚? 功劳嘛总不能被他一个人拿了,要大家分才是。 思定之后曾英便和田见秀、袁宗第等人商议,不再拼命挖掘地道,只是装装样子。这样儿郎们也不必冒着被坑杀的风险做无谓的事情。 于是乎城中的清军和城外的明军进入到了一个相对平和的时期。 双方似乎都不急于立即置对方于死地。清军等着关中派来的援军,明军则等着李定国潜入汉中城改旗易帜。 不过人数众多的明军还是能够做到将汉中城围死的。 这样即便清军援军真的到了他们也能做到围点打援。 清军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随意派出骑兵进行骚扰。 总体来说一切都在朝明军有利的方向发展,而清军则只能被动的等待。 ... ... 硕额图望着远方的群山,呼出一口热气来。 也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他这口热气呼出来立即凝结成白雾,硕额图眯着眼睛似乎是想看透这层峦叠嶂后面究竟是什么。 可他看了良久似乎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这才意兴阑珊的收了目光冲身旁一个近随问道:“派出的斥候都回来了吗?” 他率领大军增援汉中,哪怕是急行军也不可能保持不间断行军。 这就需要派出斥候提前勘察地形打探消息,将情报第一时间送回供硕额图参详。 那亲随恭敬抱拳道:“禀将军,派出去的斥候已经回来了一多半,还有一些没有回来。据已经回来的人说北山隘口似乎驻扎着一支明军。” 硕额图轻哦了一声。 北山隘口是他此去汉中的必经之地,明军在此堵截看来是早料到关中方面会派援军来了。 ... ... 第五百二十六章 北山隘口 明军的做法并不让硕额图感到意外,只是尚可喜那厮太让他感到失望了。 清军放弃北山隘口只说明一点,那就是他们已经彻底丧失了对汉中外围的控制力,只能龟缩在汉中城内背靠坚城据守。 若非形势坏到这个地步,尚可喜是不可能放弃北山隘口的。 真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硕额图在心中如是想道。 他本就对尚可喜没有什么好感,如今更是对其嗤之以鼻。 若不是英亲王殿下有命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来趟这浑水的。 但既然已经来了他肯定要想着怎么把这仗打好。 这北山隘口就是第一关。 从地形来看北山隘口易守难攻,但远没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么夸张。 如果布置得当硕额图还是很有可能率部拿下这个关隘的。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明军究竟在北山隘口驻扎了多少人。 是一千?三千还是五千? 不同的数字可能意味着完全不同的结果。 硕额图自诩身经百战,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故而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派出返回的斥候质询具体的细节。 十几名斥候被全部带到硕额图的面前,他十分有耐心的一一询问。 从斥候的口中他得到了一个颇为一致的信息,那就是北山隘口的明军不下万人。 如果只是一个人这么说或许硕额图不会相信。但这么多人都这么说便不太可能是假的了。 明军此次来汉中究竟带了多少人,竟然能够在北山隘口分驻这么多人。 而且不下万人这个概念很叫人心虚。 究竟是多少人? 一万?两万还是三万? 硕额图的心情不由得变得沉重起来。 他心中没底遂决定派兵再探。 这一次他派出了近百骑,希望可以得到更为有用的讯息。 在此之前他决定按兵不动。 很快明军方面有了动作。 他们不但将硕额图这次派出的斥候全部俘虏,还命其中一人送回一个口信那就是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这名斥候返回硕额图军中以一种极为惊恐的口吻告诉硕额图,他根本数不清楚明军的数量。 硕额图这下彻底傻了。 数不清楚?那岂不是说明军数量已经多到了一定地步? 可这无论如何仗是要打的,北山隘口也是要冲的。 不然的话他这样赶来汉中图的是什么?别说跟英亲王无法交代,便是给将士们都无法交代。 不过硕额图却并没有太过动怒,因为他确信明军只是在用激将法。 驻守北山隘口的明军将领想要刻意激怒硕额图,让他头脑发热做出愚蠢的决定。 可硕额图岂是那种愚蠢之辈? 明军越是用激将法他便越要稳扎稳打,绝不给明军奸计得逞的机会。 他决定将大军分为两部分,先锋先行一步前去北山隘口叩关。 硕额图不指望先锋军能够一举拿下北山隘口,但一定要把虚实摸个清楚。 毕竟只有亲自打过才能明白明军的虚实。不然最多也只是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 ... “报!” 一骑飞驰而来。及至近前,那坐骑上的明军士兵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冲刘芳亮禀报道:“禀将军,前方发现鞑子军队。” 刘芳亮眉毛一挑,心道终于来了。 他当然注意到士兵口中用的是鞑子军队,而不是斥候、哨骑的字眼。 这就说明前来叩关的不仅仅是百十余骑那么简单了。 “你莫要急,且慢慢说来。” 刘芳亮并没有丝毫的慌张。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将他十分清楚鞑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山海关之战他就曾经和鞑子交过手,亲手杀死过许多鞑子。 若不是当时大顺军心涣散,孰胜孰负犹未可知。 后来四川大战,成都城外文安之大破洪承畴。刘芳亮更是亲身经历者。 一次次的经历告诉他鞑子不过是个纸老虎只是看上去吓人罢了。 “谢将军。” 那士兵顿了一顿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待他觉得心情平复的差不多了这才继续说道:“属下在栖山甸子巡查时发现大股骑兵,仔细一看却是打着鞑子的旗号。”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据属下估算鞑子此行最少也有万人,且全部都是骑兵。” 万余骑。 刘芳亮在心中默默念着。 这肯定不是鞑子全部兵马。 最多也只是先锋而已。 看来鞑子也对直接攻打北山隘口心里没底,这才会先派先锋来叩关试探。 “他们可带有火炮?” 刘芳亮问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如果鞑子带了火炮对北山隘口还是有一定威胁的。 “这个...属下并没有看到。” 那名士兵有些愧疚的说道。 没有看到也就意味着可能有也可能没有,那名士兵难以确定。 刘芳亮心中有些失望。不过他也没用苛责那名士兵,毕竟他能探听到这些消息已经是很不错了。 “你且退下休息吧。” 刘芳亮挥了挥手道。 “多谢将军!” 刘芳亮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如今麾下有三万兵马,全部驻守在北山隘口中。 如果鞑子的援军总兵马在他之下他是肯定能够守住的。 但如果鞑子来军有七八万之多,怕是守起来会有一些难度。 毕竟北山隘口不是什么绝对意义上的险要之地,更提不上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只要鞑子肯砸人肯拼命是有可能和刘芳亮掰掰手腕的。 当然作为防守的一方刘芳亮具备许多优势,这就要看他怎么利用这些优势了。 原先的石堡当然要合理利用,但刘芳亮觉得仅仅如此还不够。 他下令命士兵们沿着山势搭建一些胸墙出来防止鞑子直接强攻石堡。 胸墙搭建起来并不复杂,士兵们也都遵照执行。 关键还是那个问题,鞑子会来多少人。 先锋军肯定不会太多,不过这只是第一波。 刘芳亮十分清楚这轮试探性的攻势之后等待他的是更为猛烈的强攻。 不论鞑子的将领是谁肯定不会轻易放弃攻打北山隘口,刘芳亮已经做好了与之决一死战的准备。 ... ... 第五百二十七章 试探性进攻 硕额图派去北山隘口的统领名叫詹班,满洲镶红旗人。 詹班早年间是代善十分看好的一个将领,后来因为站队问题被排挤,转而倒向多尔衮兄弟。 如今詹班却是在阿济格的心腹硕额图帐下做事,可谓是阿济格的嫡系。 他的身上早已没有太多镶红旗的印记,完完全全就是阿济格的一个好奴才。 哪怕是阿济格现在给他一把刀让他捅进代善的心脏,他也不会有什么犹豫。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将领他当然明白硕额图派他去北山隘口的用意。 这处关隘的地理位置实在太过重要,要想从北面往汉中去,则必须要通过北山隘口。 硕额图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在弄清楚北山隘口的虚实之前是不可能贸然进兵的。 所以硕额图只拨给了詹班五千人。 这个数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效果如何完全看詹班怎么用。 当然硕额图也没指望詹班靠着这五千人一举拿下北山隘口,逼出驻防明军的实力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詹班率部抵达北山隘口后第一时间散出游骑兵侦查。 虽然之前清军已经对这一地带展开了侦查,但詹班还是更为相信自己的眼睛。 与上一次相比,这次明军显然已经在隘口关键的位置搭建了营寨。虽然木制的营寨远不如堡垒坚固,但在这种地形也是极为难以攻打的存在。 不过詹班还是得探一探明军的究竟。 他派出五百人对营寨展开了试探性的进攻。 明军也对他们的进攻做出了回应。 无数的箭矢从高处射来,将一些动作较慢的清军士兵射翻在地。 但绝大多数的清军士兵可谓是训练有素。他们在第一时间举起盾牌,护住了自己面部要害。 随后他们稳步向营寨寨门推进。 明军随之使用了震天雷。这玩意的威力极大,在人群之中爆炸不但可以炸断清军士兵的四肢,还能震伤他们的内脏。 清军士兵显然毫无准备。 他们的盾牌可以挡住飞来的漫天箭矢,却对爆炸的震天雷毫无办法。 随着一声声惨叫传来,五百名冲锋的士兵已经死去大半。 詹班面色变得铁青。 毫无疑问明军的准备十分充分,他们在隘口修筑营寨,把士兵全部搬到营寨之中,利用地形的优势对清军展开打击。 他们使用的火器更是杀伤力十足,血肉之躯在其面前显得十分脆弱。 只一轮进攻詹班便损失惨重。 只是他不能就此退兵。 硕额图叫他来不光是探听明军虚实的。不然拨给他几百人足以,为何要给他五千人? 硕额图是希望他在侦查敌情的同时能折损一些明军的实力。这样硕额图再率部攻打时受到的阻力自然会更小一些。 詹班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大的功劳自然是要留给上司的,不然上司想要搞你有一万种方法。 可他现在实在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只靠堆人数显然无法对明军造成威胁,反倒是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思来想去詹班决定命令士兵搭造简易的投石机。 投石机的构造并不复杂,很早之前满洲人就掌握了其制造方法。 相较于红衣大炮,投石机的威力自然要低一些,可造价也要便宜的多。 而且制造周期也很短,稍有经验的士兵就可以制作。 虽然投石机对坚固的城墙束手无策,但用来对付木质寨墙还是没有问题的。 见鞑子停止进攻,刘芳亮也命令士兵停下来休息。 他当然知道鞑子不肯善罢甘休。从鞑子的举动来看他们似乎是在赶制一种攻城器械。刘芳亮并没有在辽东和鞑子交手的经验,故而并不知道鞑子现在赶造的就是其最为擅长使用的投石机。 等到鞑子将第一架投石机赶制完毕并投入到战斗之中刘芳亮才如梦方醒。 北山隘口或许缺乏火药,但绝对不缺乏石块。 事实上在这里各种各样的石块随处可见,甚至有的足足有磨盘大小。 见这些巨大的石块朝自己砸来,所有明军本能的想要去躲避。 投石机抛射的准确性并不高,但面对寨墙如此大的目标要想砸偏也不容易。 几轮抛射之后寨墙上已经被砸出了几个大窟窿。 刘芳亮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看来是他掉以轻心了啊。想不到鞑子还有这么一手。 现如今是考验他的时候了。 鞑子赶制的投石机越来越多,如果不能及时想出一个应对之策,寨墙遭受的压力将会越来越大。 而这些压力最终都会转移到明军士兵身上。 “用小炮轰,瞄着投石机轰。” 刘芳亮迅速的做出了应对。 在他看来小炮的精准性很高,只要能够摧毁这些投石机就能解除燃眉之急。 而且从之前的战斗情况来看,鞑子对于火器十分恐惧。 震天雷已经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威慑,而威力更强大的小炮肯定可以做到这点。 攻心为上。 如果能够让敌军军心涣散,对于己方的发挥无疑是有利的。 刘芳亮军令下达之后,士兵们立即遵照执行。 他们对于火炮的使用十分熟悉,很快便将炮口对准了这些投石机。 但听隆隆炮响,铅弹直朝这些投石机砸去。 清军之中有不少人见识过火炮的威力,见到铅弹飞来下意识的拔腿就跑。 铅弹从空中砸下,有的正好砸在投石机上将其摧毁,有的砸在投石机附近。虽然没有直接毁灭目标,但跳弹造成的二次伤害同样将不少清军士兵炸飞。 惨叫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断肢残臂。 詹班的脸色煞白。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明军营寨之中竟然还会有火炮。 这玩意这么重,明军是怎么把它们搬到北山隘口的? 当然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现实就是如此詹班必须尽早做出决断。 火炮对投石机是完克,照这样打下去这五千人得被全部打完。 “撤军!” 权衡再三詹班还是做出了撤军的决定。 这个决定有些艰难,但在这种情势下却是最合理的选择。 ...... ...... 第五百二十八章 当以国士报之 詹班用亲身经历证明北山隘口不是一根好啃的骨头。 明军在这里的驻防实在太过完备,他们把所有能够想到的事情都想到了。 甚至像火炮这种东西明军都有配备,这叫詹班如何攻打? 虽然感到有些羞辱,詹班还是前去向硕额图复命。 硕额图听了詹班一番讲述,面色直是阴晴不定。 “你说完了?” “是的,将军...” 詹班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硕额图却抬起手道:“我知道了,明军肯定是想不惜一切的拖延时间。这说明他们攻打汉中并不顺利。” 他沉吟了片刻继而说道:“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能惊慌。你觉得北山隘口难以攻打,或许明军还觉得难守呢。他们此战肯定也是损失惨重。或许我们只需要倾尽全力的一击。” 硕额图玩味的看向詹班:“你还有信心再战一次吗?” 詹班立刻挺直胸脯道:“愿为将军效死命。” 硕额图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满洲勇士就应该有这样的魄力。不过这一次我们要换一个战法。” ...... ...... 刘芳亮在营寨中巡视,伤兵满营的情况让他忧心忡忡。 大部分受伤的士兵都是被巨大的石块砸伤的,一些伤势严重的已经死去或者奄奄一息。 尽管刘芳亮已经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用火炮轰击投石机,可己方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损失。 这里的每一个将士都是刘芳亮亲手带出的兵,有的甚至还是他的同村老乡,感情十分深厚。 看着他们忍受痛苦的折磨,刘芳亮的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但他也知道这些在战争中是不可避免的。 有战争就会有伤亡有牺牲,关键看这些牺牲值不值得。 刘芳亮深知北山隘口是明清争夺汉中的关键,任何一方都输不起。 所以便是付出再惨重的代价他也一定要打赢这一仗。 刘芳亮走到伤员身边坐下,亲切的慰问他们。 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而是一个负责任的老大哥。 刘芳亮比任何人都希望明军能够拿下汉中,从而一举进军关中。 作为一个陕西人,背井离乡这么多年,迫切的希望返回家乡。 一想到关中父老乡亲惨受鞑子的压迫剥削,刘芳亮的心便在滴血。 但这也恰恰正是他的动力所在。 甚至在战斗的某些时刻,他觉得自己不是为了朝廷、天子而杀敌,而是为了陕西的父老乡亲。他是在履行一个三秦子弟的责任。 陕地百姓憨厚老实,从来不主动惹事但也从来不怕事。 他们现在只是囿于鞑子的淫威敢怒不敢言。 刘芳亮相信只要他率领大军攻打回关中,三秦父老一定会积极响应。 哪怕他们手中没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也无所谓。 秦人自古便有尚武之风,他们或许可以举起手中的锄头、粪叉用来对抗凶残的鞑子士兵。他们会把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怒气怨气全部倾泻而出。 刘芳亮迫切的希望看到那一天,所以北山隘口必须要守住。 根据文安之的部署,北山隘口这里只有刘芳亮一处兵马。 所以刘芳亮深知不会有人赶来增援他。 他要做的就是拼死守住这一道底线。 手中能用的兵一共就这么多,用起来自然要慎之又慎。 对那些伤员刘芳亮一个也没有放弃,不但命人给他们好好包扎,还让专人对他们悉心照料。 这在军队之中是极为罕见的。 通常而言伤员会被认为是累赘,在紧急关头抛弃伤员是十分寻常的举动。 但在刘芳亮这里却不是。 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受伤的弟兄。 鞑子之前的进攻只是一次试探性进攻,刘芳亮深知更为猛烈的攻势即将到来。 他必须在此之前安排布置好每一处细节。 “将军,这是文巡抚派人送来的亲笔信。” 正当刘芳亮沉思之时,一名亲兵恭敬的冲他说道。 刘芳亮哦了一声从亲兵手中取来信展开来看。 信的内容并不多,但刘芳亮却看得很认真。 因为这是四川明军最高统帅文安之的指令。 从以往的情况来看,文安之的战术都十分成功,明军总能大获全胜。 要想让别人信服就需要拿出实力。这在军队之中尤甚。 正是因为这么多的成功前例让刘芳亮坚信,跟着文安之走不会有错。 他看完信后心情算是好了不少。 原来文安之方面说明军已经对汉中展开了围攻。 这比原先计划中还要提前了几日,照着这节奏发展下去破城在即。 文安之写亲笔信给刘芳亮,一是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二是让刘芳亮再坚持坚持。 只要汉中城破,北伐的第一战便算是成功了。 刘芳亮的心情一时有些怅然。 文安之最先派刘芳亮率部驻守北山隘口时,目的是阻击逃回陕西的汉中清军。 可现在看来,他们的任务却是阻击从关中方面赶来解除汉中之围的清军。 尽管具体任务发生了改变,但本质却是一样的。 人在城在,人亡城破。 刘芳亮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 当初刚刚降明时原来顺军中的老兄弟们都忧心不已,担心朝廷会使用手段惩治他们这些当年的叛贼余孽。 可事实证明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大家伙能够得到优待,这其中自然有圣天子的英明的缘故,可文安之的功劳同样十分重要。 若是没有文安之的一视同仁,甚至是对原顺军将领的力挺,他们的日子不会这么好过,更不会有这么多上阵杀鞑立功报国的机会。 明君贤臣这是中兴之兆啊。 刘芳亮很庆幸自己在合适的时机做出了合适的选择。 如果能够在北伐战争中立下功劳,为大明中兴而出力,百年之后史书之上一定会对其浓墨重彩的书写一番。 人活一世所图的不就是名垂千古吗? 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刘芳亮的面前,他当然要抓住。 也许鞑子就是他宿命中的敌人。 从当年的山海关之战开始,他们就纠缠不休。 既然如此,那就从今日开始分出个胜负吧。 ...... ...... 第五百二十九章 如潮攻势 地道终于挖成了。 李定国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得以落地。 现在立即往汉中城中输送兵员风险太大,李定国决定等一等,配合曾英的正面进攻再发难效果会好很多。 鞑子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在硬撑着。 他们的失败只需要一个理由。 李定国与曾英约定了时间,在一日后发动总攻。 曾英也是欣然同意。 他也不想这场仗再打下去了。 士兵们已经出现了疲惫的感觉,虽然还没到情绪崩溃的地步,但随时有往这个方向发展的可能。 速战速决,尽快拿下汉中才是当下需要考虑的问题。 这一夜显得十分漫长,李定国自然睡得不怎么熟。需要他考虑的事情很多,他想要尽可能的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到。 到了后半夜他才熟睡,睡了两三个时辰便也醒了。 晨光熹微之时,曾英对汉中城发动了猛攻。 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他的身旁还有袁宗第、田见秀等帮手。 此二人领兵作战都是一把好手,攻城的经验也十分丰富。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带来曾英现如今最需要的兵员即战力。 金鼓齐鸣,杀声震天。 汉中城中的清军完全蒙了。 此前十几日明军也陆陆续续攻打过汉中城,却从未如此勇猛过。 看他们今天这架势莫不是吃了大力丸? 当然仗还是要打的。在尚可喜的指挥下他们积极应战。 守城无非是靠的那老三样。 滚木、擂石早已准备好,毫不停歇的朝城下砸去。 桐油也烧的沸腾生烟。 至于箭矢则似蝗虫群一般漫天飞舞。 至少在气势上他们不曾示弱。 尚可喜如今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死守到底了。 已经守了这么多天现在放弃便前功尽弃了。 再说关中的援军肯定已经在路上,他们只要咬紧牙关坚持住就好。 自古以来大战皆是惨烈不已的。 所以尚可喜根本不顾及兵员的折损。 只要能够保住汉中城,即便损失再多的兵力也是值得的。 尚可喜甚至亲自在城头上擂鼓,以给士兵们助威。 他知道战到这个时候双方拼的就是一口气。谁能够把这口气咬住了,谁就会是最后的赢家。 ... ... “开始吧。” 李定国深吸了一口气,下达了命令。 很显然曾英已经在正面发动了猛攻。 这个时候便是李定国发挥的最好时机。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士兵们早已准备就位,等的就是李定国这句话。 他们纷纷潜入坑道之中弓着身子朝前摸去。 坑道之中很黑,不过没有关系。 他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尽管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却很稳定。 按照这个速度打头阵的军队用不了多久就能潜入到城中。 而此时此刻鞑子势必对明军的奇袭一无所知。 他们正焦头烂额的应付曾英的猛攻,哪里会分神考虑这些问题。 李定国对于这一战是很有信心的。 在他看来明军获胜是一定的,无非是付出多大的代价罢了。 挖地道从背面奇袭就是为了把这个代价降到最低。 收复汉中只是一个开始,至此明军将由守转攻,而鞑子只能被动的挨打。 ... ... 城头之上的尚可喜双目通红,嗓子沙哑。 他有一种要昏倒的感觉。 明军的攻势实在是太凶猛了。 有好几次他都以为守不住了,但最终还是硬撑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几年明军身上发生的改变实在太大。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羸弱不堪,遇到清军只敢跑路的明军吗? 怎么明清之间像调换了一番似的? 此刻的尚可喜好想休息一下啊。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休息。因为一旦停下来怕是再也紧不上那根弦了。 明军就像泰山压顶一般给了他巨大的压力,便是喘息片刻都有种莫名的慌张。 “嘶!” 尚可喜长吸了一口气。 明军已经赶制出了攻城锤,正朝城门冲来。 虽然汉中城各处城门已经被他下令堵死,可他还是有些紧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明军似乎放弃了挖掘地道的想法。 只要棺材炸城的战术不用,尚可喜认为汉中城还是守得住的。 “再加把劲,都给老子加把劲。把明狗赶跑,一个人赏银五两!” 尚可喜为了激励士气不惜允以重赏。 银钱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那么重要了。 他有的是钱,但却得有命去花。 如果守不住汉中,这些银子也是落入明军手中。还不如把这些银子赏给士兵们让他们能够有足够的战意。 有时候战场之上拼的就是一口气。 真论战斗技巧,谁又比谁强多少呢。 “快,增派些人手去西城,那里快要顶不住了。” 尚可喜居中调度,急迫的调兵遣将。 明军正在尝试搭建云梯冲锋。 这自然是尚可喜不能接受的。 明军一度登上了城头,都被他命人压了下去。 无论如何他要掌控城头的控制权,绝不能易手。 清军士兵们也知道这是最后的底线,故而拼杀的十分卖力。 一旦城头失守整座汉中城便会迅速的沦陷。 汉中是座大城,需要布防的地方许多。 所幸清军兵力足够多,能够覆盖到城头每一处角落。 明军的冲锋虽然勇猛,但每一关键时刻总能被清军堵住,气势也就难以一飞冲天。 不过清军也很疲惫。 这种长时间神经紧绷的感觉十分熬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撑多久。 要是绷不住了会不会一泻千里? 他们不敢去想。 为了助阵尚可喜下令开炮。 虽然在这个距离火炮很难对明军造成威胁,不过尚可喜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和侥幸。 再说,再不济放炮还能听个响,便是助威助阵也是好的。 不过明军显然没有受到炮声的影响,仍然有条不紊的按照自己的节奏展开进攻。 他们甚至用小炮对城头清军进行还击。 虽然难以摧毁城楼,但还是将不少垛口击碎。 场面一时十分胶着混乱,到处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断肢残臂散落一地,尸体堆积如山,整个汉中战场就似修罗地狱一般。 ... ... 第五百三十章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李定国终于下令了。 明军士兵毫不犹豫的跳入坑道,有条不紊的向前走去。 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但却很扎实。 由于手中举着火把,故而也不用太过担心脚下。 这条坑道挖了十几日,其内空间虽然算不上太阔畅却也是足够用了。 如今正面战场上战的如火如荼,恰恰是他们潜入城中的最佳时机。 当然由于坑道宽度的限制,第一时间不可能把所有士兵输送进汉中城内。 所以第一批进入汉中城士兵的战斗力就尤为关键。 李定国不惜把自己的亲兵营调了出来打头阵。 这是这支军队中战斗力最凶悍的存在,一定能够在第一时间稳住局势,为之后的袍泽创造出足够的机会。 李定国已经合计过了,此刻鞑子的注意力都在城头,根本无暇分神。 哪怕是个别鞑子发现了异样也无济于事。 他的亲兵营一定能够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鞑子撕得粉碎。 曾英与李定国一明一暗,一动一静,却是配合的十分巧妙。 而此刻尚可喜已经是忙的焦头烂额。 他调动自己的嫡系亲兵四处救火补窟窿。可似乎哪里都有被明军攻破的风险。 这支明军似乎根本不知道危险为何物,个个悍不畏死。 汉中城中虽然兵力充足,但分到四面城墙上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而明军在袁宗第、田见秀赶到之后兵力甚至多于清军,打起仗来底气便足了不少。 尚可喜现在就想知道他的援军怎么还不到? 细算一番,阿济格派出的援军也应该到了啊。 真是该死! 虽然尚可喜在心中将阿济格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可现在还是得硬着头皮撑着。 没办法如果一开始他就投降的话或许明军还会对他网开一面。 打到现在这个份上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他即便投降明军将领多半也不会接受。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他知道明军也一定已经到了瓶颈期。 双方如今拼的就是一口气。谁的气足谁就是赢家。 “都给老子加把劲,不想脑袋搬家就把明狗堵在城外!” 尚可喜声嘶力竭的嘶吼道。 ... ... 一个,两个,三个... 从坑道出口爬出一个又一个明军士兵。 出口正好是在一座废弃的荒庙中,故而不容易被发现。 明军士兵们都尽量不发出声响,以免被巡城的鞑子士兵发现。 等到他们出来五百人左右,立刻按照之前的计划排列成队。 由于坑道之中的空间相对狭窄,他们没有带太多笨重的兵器,而是一人一口朴刀。 这玩意别看不起眼,但在巷战之中十分实用。 由于朴刀的长度比鞑子使用的虎牙刀要长,故而在短兵相接时可以取得很好的压制效果。 这些士兵都是李定国麾下最训练有素的老兵,不论是单兵作战还是团队协作的能力都是一顶一的。 他们十分清楚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制造混乱,借机打开城门便是他们下一步要做的。 而制造混乱的最好办法便是放火。 所以他们决定放上一把大火。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 ... “着火了,着火了!” 一名清军士兵高声疾呼道。 城头之上的清军士兵纷纷扭头去瞧。 果然,汉中城的中部偏北的位置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滔天,将黑夜映照的如同白昼。 这对清军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 本来他们应付明军就有些力有不逮,现在城中又着起大火,这不是添乱吗? “快去禀报王爷!” 他们口中的王爷自然是尚可喜了。 越是慌乱的时候越得有人站出来做这个主心骨。毫无疑问,尚可喜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可惜尚可喜也不是铁人,在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差点昏倒。 这是怎么回事?连老天爷也跟他过不去吗? 尚可喜真的很想扯着嗓子把老天爷骂一顿,可他的嗓子已经沙哑真的喊不出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火啊!” 虽然尚可喜很不想在这个时候分兵救火,但他还是得这么做。 因为如果他不去救火,一夜之间汉中城将被烧为废墟。 那样即便他守住了汉中城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在现在的情况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如果及时救火还是能够扑灭的。 清军士兵们纷纷遵照执行。 可是当他们提着水桶冲到着火的地点后纷纷傻了眼,因为浑身披甲的明军士兵朝他们冲了过来。 而此刻救火的清军士兵手无寸铁。这还怎么打? 跑吧! 思定之后清军士兵立刻撒开丫子狂奔。 但李定国的部下哪里会给他们逃走的机会,立刻提刀去追。 一方在跑,一方在追。 但很显然跑的没有追的快。 明军士兵追上后当即挥刀朝鞑子的背上砍去。 这些鞑子基本没有披甲,长刀一划立刻开出一道血口子。 这原本是鞑子十分熟悉的战术,因为明军在面对他们时往往是逃跑的一方。 仗还没打明军士兵便逃跑了。 他们只需要追上随意挥舞虎牙刀便是。 想不到今日双方的处境竟然互换,明军变成了追击的一方。 在一声声的惨呼中越来越多的鞑子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明军士兵却没有收手的意思,他们不会将一个鞑子放回报信。 他们不接受求饶更不接受投降。 李定国将军在之前已经下过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打开汉中的城门。 所以这些鞑子必须死。 等到他们将最后一个跪地求饶的鞑子士兵砍下首级后才稍稍得到了一番喘息的机会。 不过他们并没有停留太久,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更为重要。 他们四散开来在城中各处高声疾呼:“明军破城了,鞑子兵败了。” 汉中城中的百姓听到这些呼喊以为明军真的攻入城中了,便纷纷涌出来查看。 一时间汉中城乱作一团。 宵禁不复存在,戒严就是个笑话。 尚可喜见状直是气的吐血。 而明军士兵则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奔向各处城门,准备开始夺门计划。 ... ... 第五百三十一章 内外呼应 一般来说城门是一座城池防守最严密的地方。 汉中城原本也是如此。 可惜此时明军在正面攻城给清军的压力太大,使得尚可喜不得不调集一些原本驻守城门的军队增援城头。 而那恰到好处的一场大火更是让清军绝望。 他们不但要救火,还得维持城中的秩序。 这便给了潜入城中明军机会。 他们都是李定国麾下最精锐的将士,十分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不过他们首先需要解决一个难题——堵在城门处的巨石。 这些石块是清军搬来堵门的。 一般而言有经验的守城将领都不会下令堵死城门,因为这意味着没有任何逃出的可能,只能死守。 尚可喜经验丰富却做出了如此决定,只能说明他认为局势已经坏到了一定地步。 明军的人数有限,不可能把四处城门前堵着的石块全部挪走。所以他们决定选择一处做突破口。 最终他们选择了南城。 大概是因为南城外的明军数量最多。 石块虽然沉重,但既然清军可以搬来,明军自然可以搬走。 大概是灯下黑的缘故,一开始清军并没有发现明军的举动。 可当他们发现之后立刻展开了围攻。 尚可喜十分清楚城门告破意味着什么。 汉中城就像是一口大缸,捂得严严实实的自然没有问题。但要是破上一个口子,缸里的酒水就全完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明军打开南门! 尚可喜一声令下,从城头马道之上涌下大量的清军士兵。 他们的数量是明军的几倍,把明军团团围住。 明军如今没有了退路,只有死战。 不知谁先大喝了一声,随即数百枚震天雷从明军阵中抛出砸向清军一方。 由于清军站的实在过于密集,根本来不及闪躲。 震天雷爆炸后的威力极为巨大,瞬间将范围之内的十余人炸飞。 声声炸裂,伴随着清军士兵哀嚎和惊呼,气氛极为诡谲。 当然这只是开胃菜,主菜还在后面。 用震天雷冲开清军阵型后,明军当即冲杀而入。 他们手中的朴刀呼啸生风,每挥一刀必定能够结果一名清军士兵。 而此刻的清军士兵彻底没有了战斗的欲望,竟然四散逃命起来。 尚可喜见状不由得勃然大怒,命令军法队把逃跑的士兵当即斩首。 在阵斩了几十人后局面终于得到了控制。 清军士兵不再逃跑而是扭过头来和明军拼命。 场面一时变得有些焦灼。明军的单兵作战能力虽强,但人数毕竟没有清军多。而且不断有清军赶来增援,很显然尚可喜想用车轮战消耗明军的体力拖垮他们。 只是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在大量士兵赶去南城城门对付奇袭明军的时候,曾英下令城外的明军对城头发起最为猛烈的攻势。 袁宗第、田见秀的兵力也一并投入。 一时间明军有泰山压顶排山倒海之势。 城头之上的清军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他们本来就一直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在咬牙硬撑着。 如今尚可喜调走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兵力,他们如何还能抗住? 渐渐的明军士兵通过云梯爬上了城头,与清军士兵激战起来。 “狗鞑子,受死吧!” 一名汉中籍的明军士兵铁柱怒吼道。 他很清楚城中的百姓被鞑子如同猪狗一般的对待,今日他就要替父老乡亲们报仇雪耻。 城头上的清军士兵虽多,但被铁柱带起的这股气势震慑竟然无人敢上前硬顶。 就是这一瞬间的机会让更多的明军士兵登上城头。 此刻清军方面才如梦方醒,纷纷拔刀大叫着冲来。 他们毕竟还有人数上的优势,想要把已经登上城头的明军赶下城去。 但明军士兵之间却是十分团结,相互结阵掩护不给清军可趁之机。 尚可喜气的快要吐血。 城头激战后院着火,这怎么看都是城破在即的征兆。 可他作为一军主帅只能硬着头皮指挥作战。 “把炮口转向南城城门!” 犹豫再三尚可喜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的亲兵倒抽了一口凉气。 “王爷,您这是要?” “废话什么,本王的话听不懂吗?” 尚可喜狠狠瞪了亲兵一眼。 他如今正在气头之上,想不到自己的亲兵都敢质疑他。 亲兵被尚可喜那吃人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传令去了。 汉中城头上的火炮很笨重,要想将其调转方向并不容易。 但城头的清军毕竟数量很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炮口对准了南城内城门。 如今城中的明军和清军杀的难解难分,此时放炮自然难分敌我。 尚可喜很显然已经放弃了堵在南城内城门间的这些清军。 炮手的神情十分凝重。 城下的这些士兵中有很多都是他们熟悉的袍泽。这一炮下去,别管是明军还是清军士兵都得粉身碎骨。 但他们必须得这么做。 其一这是尚可喜下达的军令。 其二若是在袍泽和自己之间选择一个死亡对象的话,他们情愿选择袍泽。 若是不能及时镇压城中的这股明军,汉中城破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怨不得他们。 ...... ...... 在第一波先锋从地道冲入汉中城后,清军便发现了地道出口,直接填土进行了封堵。 第二批明军士兵临到出口时发现了这一点,不得不原路返回退了出来。 这自然在李定国的意料之中。 他也没指望能够把几万人全部输送进汉中城。 若是他真的能做到这点,那只能证明尚可喜是一头蠢猪。 但很显然尚可喜不是。 他及时作出了应对,封堵了地道的出口。 但李定国相信潜入汉中的士兵足够给鞑子造成麻烦。 即便他们不能完成既定的目标,直接打开城门也可以分散鞑子的注意力,给正面战场的友军创造机会。 李定国并不是一个贪功之人。 只要最终能够拿下汉中,谁的功劳大一些小一些他根本就不在乎。 这是北伐的第一战也是最关键的一战,必须取胜给朝廷给百姓信心。 ...... ...... 第五百三十二章 汉中破,尚可喜亡 炮声震震,南城内城门前出现大量死伤。 炮弹自然无法区分敌我,故而被炸死的人中既有明军士兵也有清军士兵。 尚可喜为了阻止明军打开城门可谓是丧心病狂到了极点。 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之中,一炮下去玉石俱焚。 但不得不说这一招很有效果。 尚可喜终于控制住了局面,不用担心明军打开城门了。 虽然付出的代价有些惨重却是值得的。 城头之上的明军却是越战越勇,清军应付起来愈发吃力。 尚可喜亲自督战,希望能够稳住局势。 只要能够顶住明军最凶狠的这一波攻势估计就守住了。 但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炮声的刺激,明军的战斗欲望极为强烈。 清军士兵只能不断向后退去。 但城墙之上的空间总共只有这么一点,你退一分别人就会前进一分。 渐渐的尚可喜发现城头上的明军数量已经不比清军少了。 这种情况下不得不进行惨烈的肉搏战。 双方持刀互捅,没过多久就都变成了血人。 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任何战术可言,谁的心更狠,手段更毒谁就能活下来。 被扑倒的士兵是绝望的,无论是清军还是明军的。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再难站起来。 他们会被一双双脚生生踩死,踩成肉泥。 那些手中钢刀被打掉的士兵便用拳头砸,用牙咬。 他们使尽一切手段为的就是能够在这场肉搏战中存活下来。 但结果却是极为残酷的。 不时有些倒下不时有人死去。 饶是经验再丰富的战士也无法保证能够一定活命。 尚可喜渐渐感受到了恐惧,那是发自心底的恐惧。 万一守不住了怎么办?他第一次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 明军的攻势一波强过一波,清军不断后退。 再退下去就要被挤下城墙了。 “杀!” 尚可喜带头大喝一声。 他拔刀出鞘,怒目圆睁。 光看这样子确实十分吓人,可实际效果却着实不怎么样。 明军当然不会被他吓到。至于清军士兵寒心的居多,也不怎么想拼命了。 尚可喜见状直是气的吐血。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虽然军队没有倒戈,但尚可喜已经闻出了一股不太对的味道。 他连忙在亲兵的护卫下奔下马道。 事实证明尚可喜的直觉是正确的。 就在他逃下城头后不久,所有清军士兵纷纷丢下兵刃投降。 明军顺利的接管了四处城头,并打开城门放主力军入城。 当尚可喜知道城门被打开后知道大势已去遂引颈自杀。他的亲兵们也纷纷自杀殉主。 李定国率部入城,将投降的清军士兵全部捆绑起来关押起来。 这些士兵都是当年追随尚可喜的辽东兵,虽然都是汉人可早已经奴化。 他自认为没有留着这些士兵的必要。不过既然北伐路上还需要一些拉大车的苦力,便先暂且把他们充做其用吧。 反正山道艰难,拉大车的苦力最终都会活活累死,就当是让他们在死前为明军北伐出出力吧。 ... ... 汉中城破的消息传到了北山隘口,刘芳亮不由得大喜。 他的袍泽弟兄们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汉中城已经重新属于大明了! 刘芳亮兴奋的挥舞着拳头,命令士兵们痛击攻打营寨的鞑子。 这些鞑兵不知道明军为何突然之间变得勇猛无比,个个惊愕不已。 攻打营寨他们本就是弱势的一方,照这么打下去还不得被打没了? 无奈之下清军只能选择退兵。 刘芳亮并没有下令追击。因为他担心清军是诈降,会设伏埋伏他。 眼下汉中大捷,他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赌。 ... ... 很快捷报送往南京。 朱慈烺看过捷报激动的无以复加。 夺取汉中对收复关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如今这仗打赢了,意味着光复陕西又近了一步。 最为关键的是此战逼得尚可喜自杀,满清又折损了一员猛将。 路振飞就随侍在一旁,朱慈烺向他询问道:“本兵以为朕是否该命高杰也对河南发动攻势?” 气势有时候是一种十分玄妙的东西。 一旦起势便再难被阻挡。而且气势是可以传染的。 原本朱慈烺是想先夺陕西再取山西,然后合兵攻打河南。 可现在看来明军完全可以两路出击,打的满清顾首不顾尾。 路振飞身为兵部尚书这种决策层面的事情不知想过了多少遍。 见天子发问,他遂恭敬答道:“回禀陛下,以臣愚见同时发兵方为上策。” 朱慈烺点了点头。 如今的形势十分有利于明军。 如果缓上一缓给了清军休整的机会那么反倒是不美了。 倒不如趁着这股气势两路出击,趁你病,要你命。 “那朕即刻便下旨命高杰出击。” 朱慈烺满是豪气的说道。 “陛下,郑成功似乎也可一用。” “哦?说下去。” 朱慈烺越发有些兴奋了。 “陛下不是命郑成功复建东江镇吗?此东江镇非彼东江镇,乃是在北直隶沿海岛屿所设。据臣所知如今郑成功已经占据了十几座岛屿。如果从海上对天津卫发动攻势是完全可能的。” 路振飞十分认真的说道。 朱慈烺并没有立即表态。 郑成功的表现和大明水师的成长确实很让他欣慰,但眼下是不是攻打天津卫的时机还不好说。 如果郑成功打的早了,难以和高杰、文安之呼应,反倒是会打草惊蛇。 沉吟了良久朱慈烺沉声道:“朕以为郑成功这里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他可以率部对北直隶沿海进行袭扰,但最好不要发动总攻,尤其是对天津卫。” “陛下是想等文安之和高杰合兵之时?” 朱慈烺点了点头。 “鞑子是一定要打的,北直隶也一定会光复。但朕不希望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水师受到太严重的创害。所以朕希望以陆战为主,海战为辅。” 朱慈烺顿了一顿道:“天津卫有不少巨炮,如果贸然强攻水师战船势必会折损不少。这造制的每一艘船可都耗费了无数银两啊。” ... ... 第五百三十三章 祸不单行 至于湖广方面... 朱慈烺皱了皱眉。 堵胤锡如今是湖广巡抚,麾下主要是组编不久的忠贞营以及马进忠、金声桓等原左良玉部。 从综合兵力来讲湖广是最充足的。 但是朱慈烺北伐第一个想到的却不是湖广。 这倒不是他不信任堵胤锡,而是湖广实在太重要了,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湖广乃是天下粮仓,稍有闪失则可能影响到整个局势。 但放着这么雄厚的兵力不用似乎也有些不合适。 朱慈烺思忖良久还是沉声道:“命堵胤锡提兵北上吧。” 路振飞神情一振。 “敢问陛下是哪营兵马?” “忠贞营。” 朱慈烺定定说道。 “忠贞营战力雄厚,也是时候展现一番了。” 朱慈烺当然不会派出所有的兵力,马进忠、金声桓等部就用来留守湖广吧。 “臣领旨!” 路振飞恭敬道。 ...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汉中失守的消息传到北京后不久,又有一个坏消息传到了多尔衮的耳边。 朝鲜对大清宣战了。 一直以来清廷都认为朝鲜是可以任意欺凌的对象,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朝鲜朝中既有亲明派也有亲清派。 如今却是亲明派占了绝对的上风,这才有了对大清宣战的事情。 多尔衮不禁在想是不是之前命人去朝鲜征粮有些太过火了?这才激起了朝鲜人激烈的反抗? 可是现在说这些肯定是晚了,朝鲜已经宣战就不可能轻易屈服。 除非八旗铁骑将其彻底打服打怕。 若是以往多尔衮当然会这么做。可现在明廷北伐,清军需要应对的地方很多,哪里还能分兵出来攻打什么朝鲜。 多尔衮直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恼,最终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昏死了过去。 王府中的奴才连忙叫人去传御医。 等到御医提着药箱匆匆忙忙的赶到睿亲王府,多尔衮已经是面色惨白。 御医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把多尔衮弄醒。 可苏醒之后的多尔衮却是满脸疲惫虚弱不堪。 御医给他开了个方子,叫府中奴才照着方子抓药,随后便恭敬退下了。 多尔衮叫人去唤范文程来,这些奴才哪里敢耽搁飞奔着去寻了。 ... ... 等到范文程赶到睿亲王府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他一进多尔衮的寝殿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汤味道。 见到多尔衮后,范文程遂跪倒行礼。 多尔衮虚弱的抬了抬手道:“范先生请起。” 范文程起身后双手束立,恭敬站在床旁。 “本王叫先生来,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情...” 多尔衮说着说是连着咳嗽了几声,最后一下竟然咳出了血。 范文程大吃一惊。 记得几日前见摄政王的时候精神很好啊,怎么就过去了几日变成了这幅模样。 “王爷您慢点说。” 多尔衮苦笑道:“汉中失守,朝鲜也对我大清宣战。如今我满洲人可谓是四面皆敌。” 范文程也听说了汉中失守的消息,不过还不知道朝鲜宣战了,大吃一惊道:“王爷,朝鲜真的宣战了?” “这还能有假,他们已经下了战书...” 多尔衮又咳嗽了几声:“本王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辽东。辽东可是本朝龙兴之地,若是有所闪失,那后果不堪设想。” 一直以来满洲人都是把辽东当做真正的地盘,哪怕是入关之后也是如此。 这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统一中原。 他们时刻保持警惕,万一以后真的被赶出关去至少还有一个容身之所。 范文程作为最早一批追随努尔哈赤的汉人如何不知道这点? 听多尔衮这样说,他意识到多尔衮的决心动摇了。 难道说多尔衮想要放弃关内诸地,退回山海关外去? 范文程越想越怕,连忙道:“王爷也不要太过担心。朝鲜乃弹丸之国。当年的东江镇都奈何不了我大清,区区一个朝鲜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他顿了一顿继而道:“反倒是明廷乃是我大清心腹之患,王爷应该把精力多放在对付明军上。” 多尔衮苦笑道:“本王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如今汉中失守,尚可喜自杀,关中的门户大开。你觉得阿济格能够守住西安吗?” 范文程沉默了。 西安本身并不算什么易守之地。其仰仗的无非是东边的潼关和南面的汉中。如今汉中失守明军便可以从容不迫的屯兵推进。 而清军只能被动的等着明军打过来。 “若仅仅是汉中还罢了,本王担心明军会从多路进军啊。” 多尔衮还算是个有智谋的人,他料到明军不会给他喘息之机。若是明军分兵从多路攻打他又该当如何? “王爷,任他几路来我们只要扎好篱笆便可。” 这话说出来连范文程自己都不信。 明清之间的实力对比已经调转过来。如今是明强清弱。 不论是兵力还是财力亦或是地盘。 “王爷不如把吴三桂调去陕西增援英亲王。” 思忖再三范文程献出一策。 多尔衮却是摇了摇头。 “吴三桂此人精明无比,且不是一个肯吃亏的。此人睚眦必报,之前阿济格刻意打压他把他逼走。如今再叫吴三桂回陕西增援阿济格是绝无可能了。” 尽管范文程不愿意承认,但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吴三桂已经不是当初献出山海关那个吴三桂了。 如今的吴三桂驻军河南俨然一个军阀,且是听封不听调。 在这种情况下指望吴三桂去帮助一个曾经羞辱过自己的人显然不现实。 “若是吴三桂不行,孔有德和耿仲明呢?” 多尔衮闭上眼睛用极为复杂的声音说道:“此二人对我大清倒是十分忠心。可范先生想过没有把他们都调走了,京畿的防务怎么办?” 范文程心中一沉。 孔有德、耿仲明手中的天佑军拥有全清军最多的火炮。而火炮乃是守城利器。 如果把天佑军调走了,明军再从山东北伐那么京畿将会十分危险。 想不到不知不觉间大清已经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了。 ... ... 第五百三十四章 子午谷与五丈原 西安在汉中的东北部。 虽然从距离上来看二者隔得并不算太远,但不论是从汉中攻打到关中,还是从关中攻打到汉中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在汉中和关中平原之间隔着一道天然的屏障。 这道屏障便是秦岭。 明军虽然夺取了汉中,但依然不敢贸然进军就是因为清军在秦岭之中布下了重兵。 只要越过秦岭,西安便是他们囊中之物。 文安之是一个极为善于谋划的人,他总能在出战之前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如果从这个层面来看颇有几分诸葛孔明的意思。 今日他又召集了诸将商议向关中进兵的事情。 原顺军诸将都是陕西人,对于秦岭的熟悉程度比文安之要强的多。 只见田见秀率先发表意见道:“巡抚大人,以末将之见,不妨兵分两路。一路从洋县经石泉过子午谷,一线过金牙关,走五丈原...” 不论是子午谷还是五丈原,都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地名。 即便不通兵事的人大概也听过这两个名字。 五丈原在西安的西侧,凤翔府辖境内。而子午谷从严格意义上已经算是西安府辖境内。 文安之沉吟片刻,望向李定国和声道:“定国怎么看?” 田见秀因为年龄最长,是原顺军降将中的老大哥。他的意见便代表了这一派系的意见。 但除此之外文安之还得兼顾另外两派的意见,即李定国和曾英。 他率先问李定国是因为毕竟李定国部在攻打汉中时付出惨痛的代价,他想要借此予以安抚。 李定国双手抱拳道:“子午谷、五丈原皆是要地,鞑子势必派重兵把守。但若是攻克,则西安再无险可守。所以末将赞同田将军的方略。” 文安之捋着胡子微微颔首。 “曾英呢,你怎么看?” 经过一番并肩作战,曾英对田见秀、袁宗第等人的印象更好了,自然不会拒绝。何况他提出的确实是最适合当下的方略。 “末将也觉得这是一出良策。” 文安之扫视了众将一番,用满是威严的声音说道:“既然如此本抚便下令了。田见秀、袁宗第、曾英何在?” “末将在!” 三人同时站出一步抱拳应道。 “本抚命你们攻打子午谷。” “得令!” 文安之顿了一顿,继而望向李定国。 “李定国、艾能奇、刘芳亮何在?” “末将在。” “本抚命你们攻取五丈原,不得有误。” “末将得令!” 满清在痛失汉中之后,上下一定沉浸在一股沉痛的气氛之中。这个时候恰恰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 通常情况下大战之后双方都需要休息的时间。 但文安之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眼下明军气势正盛,若是趁着这股气势攻打西安,说不定真能一举拿下关中进而光复陕西。 他的年龄越来越大了,感慨自己时日不多,自然更是要抓紧时间争取在入土之前看到大明中兴。 所幸他麾下有一批得力干将,上下一心的情况下鞑子节节败退。 他不准备给鞑子喘息的机会,这一仗他便要彻底摧毁鞑子的信心。 ...... ...... 尽管已经算是春日,可清晨还是很寒冷的。 尤其是对那些只着单衣的清军俘虏来说。 明军士兵之所以没有杀掉他们自然是因为文安之的命令。 巡抚大人决定用这些俘虏来充作苦力壮丁拉车。 要知道秦岭山脉山势极为险峻,山道也极为崎岖。 而粮草辎重是一军之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通常而言军队都会抓一些壮丁来做拉车的夫子,帮助运输这些粮秣辎重。明军则有专门的辅兵。 但运输结束之后这些人中十个有九个都得活活累死。 既然有鞑子士兵这种现成的苦劳力,为何还要再去用自己的辅兵呢? “快一点,偷什么懒!” 一名明军士兵见一个鞑子偷懒,狠狠一鞭子抽了上去。 皮鞭在那鞑子的肩膀上撕开了一道血口子,痛的那鞑子士兵高呼了出来。 明军士兵却没有任何怜悯。 这些鞑子士兵都是尚可喜的本家兵,也就是当初跟着这老汉奸投虏的辽东汉人。 这些人早已忘记了自己的血脉,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实在是比满洲真虏还要可恨。 他甚至觉得驱使这些二鞑子拉大车都算便宜他们了。 那鞑子士兵却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他手无寸铁,便是想要反抗都没有机会。 若是他稍有不恭,恐怕下一刻明军士兵挥下的便不是皮鞭而是朴刀了。 人都是贪生怕死的,这名鞑子士兵也不例外。 能够多活一刻便多活一刻,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他忍着剧痛重新把绳套套在腰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迈开步子。 在崇山峻岭中行军很不容易,速度自然也快不到哪里去。 可是明军却是有速度要求的,他们的皮鞭不时挥下,催促着那些鞑子士兵使出全力。 不时有人倒下。有的再也站不起来。 好在明军俘虏的鞑子士兵足够多,再换一个套上绳子便是。 山中偶尔能够见到一些猎户和采药的药农。但他们看到这架势早就躲得远远的了,以至于明军想要上前问路一番都不能够。 好在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是老陕西人,对于秦岭并不陌生,大体的方向是不会走错的。 田见秀和袁总第骑着马对视了一眼,然后双方十分默契的点了点头。 “咳咳,曾将军。” 开口的是田见秀。 曾英就骑马在距离田见秀不远的位置。见田见秀叫起自己,自然而然的扭过头去。 “田将军,有什么事吗?” “曾将军,再往前去便是子午镇了。从子午镇往北便是子午谷。这之间要翻过秦岭...” 他刻意顿了一顿,见曾英并没有接话遂咳嗽了一声道:“鞑子肯定会在此布下重兵,尤其是柴家关。” 曾英听得吃了一惊。 想不到田见秀对于这一代这么熟悉,竟然能够直接点出攻打子午谷的关键。 “还请田将军赐教。” 曾英十分谦和的说道。 ...... ...... 第五百三十五章 三路出击 “柴家关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卡在一处山谷之中。我军若想通过子午谷,柴家关便是必经之路。” 田见秀沉吟了片刻继而说道:“如果鞑子的将领没有得失心疯,则必定会在此布下重兵。” “这么说来我们必须猛攻此地了。” 曾英顿了一顿道:“就没有什么小道捷径?” “据某所知,好像还真的没有什么小道捷径。” 听田见秀这么说,曾英哈哈笑了出来。 “没有就没有吧。我大明的铁骑还不是区区一关寨能够阻拦的住的。他们要守就让他们去守,曾某倒要看看,他们能否守得住。” 这话说得霸气十足,颇有几分直冲云霄的气势。 袁宗第也点头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就不信鞑子如今疲敝之际还能使尽全力。” ...... ...... 如今值守柴家关的不是别人,正是硕额图。 他原本奉阿济格之命增援汉中,却在北山隘口遭到了刘芳亮的阻击。 硕额图使出了浑身解数就是无法突破明军的防线,反而自己的兵力损失惨重。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退兵以保存实力。 回到西安后硕额图遭到了阿济格一番痛斥。 他当然不敢说什么。 主子骂奴才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何况他确实给大清给八旗丢了脸。 随后汉中告破的消息传到了西安,阿济格气的差点吐血。 更为可怕的是明军似乎不满足于夺取汉中,还对关中虎视眈眈。 据清军探马回报,明军大军已经从汉中出发沿着秦岭往子午镇方向而去。 阿济格当然明白明军是想做什么。 经子午谷攻打关中是一条捷径,明军便是想一战定乾坤。 可是阿济格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决定派一支大军增援柴家关,死死卡住明军推进的咽喉。 如此一来硕额图便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一次硕额图要洗刷耻辱,让嚣张的明军付出代价。 “报!” 一人一骑飞驰而来,那骑手临至硕额图身前勒停了马匹翻身下马单膝跪倒。 “禀将军,前方发现大队明军。” 硕额图一听到明军一双眼睛几乎放出光来。 “他们有多少人。” “最少也有一万人,可能更多。” 像这种远距离的眺望观察很难确定敌军的具体兵力。即便是再有经验的探马斥候最多也只能估算出个大概来。 硕额图思忖一番后下令道:“往虎石峡增派些人手,探探明军的底。” 虎石峡是柴家关前一处险要之地,不过先前此地并没有太多人手。 思来想去硕额图还是决定往此地增兵,一来可以做个缓冲二来也可以判断明军的实力。 至于领兵人选他已经想好了,那就是詹班。 ...... ...... 在接到天子的圣旨后高杰立即动员全军兵力展开北伐。 此次虽然也有攻打河南,但重点却是北直隶诸地。所以除了卫辉、彰德二地,高杰并没有对河南投入太多的兵力。至于北直隶,则是明军攻伐的重点。 从东昌府出兵,沿着大名府、广平府一路推进,所到之处清军望风皆降。 高杰的北伐军根本没有遭到多大的阻力。 直至他们攻至顺德府,才遭到了较大的抵抗。 抵抗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吴三桂。 原本吴三桂驻扎在卫辉府,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 谁曾想高杰突然发兵来打,吴三桂不想与其起正面冲突遂率兵撤离,北上顺德府。 明军一路没有遭到抵抗,高歌猛进的气势吓傻了清廷。 多尔衮又气又怒亲自下了一道令旨命令驻扎在顺德府的吴三桂不得再以任何理由避战,否则将以军法论处。 吴三桂本身是不怎么怕清廷的制裁的。可他的家人如今都在京师,如果他真的和清廷翻脸恐怕家人都难逃一死。 无奈之下吴三桂只得选择迎战。 自湖广之战后,吴三桂便没有经历过什么大战。 他一直命令麾下士兵休养生息,所以战斗力恢复的很不错。 高杰率领的大军虽然战斗力很强,但还是和吴三桂的部下打的有来有回。 清廷借着这个机会抓紧布置,命令孔有德率军驻守河间府,耿仲明率军驻守保定府。 豫亲王多铎则率八旗精锐亲自坐镇京畿。 山东离北直隶实在太近了,近到高杰可以随时随地的发难。 而且谁也不会想到刚刚过完年没多久,明军就会发动这么疯狂的一次北伐。 清廷不会忘记高杰上一次北伐造成的影响。所以这一次他们一定不会掉以轻心,以免“大意失荆州”。 至于河南清廷已经顾不上了。 ...... ...... 与此同时堵胤锡提忠贞营北上。 大军从襄阳、德安同时出兵,攻打南阳府、汝宁府。 原来高杰没有把攻伐重点放在河南是有原因的,因为这是忠贞营的目标。 李过、高一功麾下将士十余万,皆是战力凶悍的精锐。 他们统一受堵胤锡的节制,听候他的调遣。 清军在河南南部本就没有太多兵力,都是一些不堪战的绿营兵。 明军轻而易举的就控制了南阳、汝宁府,继续向北推进。 河南中部的重镇自然是开封府了。 清军在这里还是有几万兵力的。 可是现在除了豫西,豫北、豫南、豫东尽数被明军控制。开封府的清军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 他们只能派人通过河南府过潼关向陕西的阿济格求援,希望英亲王可以派出援兵解除开封之围。 但现在的阿济格哪里有心思顾及河南的乱局,陕西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如果他守不住关中,恐怕只能经由山西逃回京师了。 明军在短短时间内同时攻打陕西、河南、北直隶确实出乎清廷的意料。 以多尔衮为首的满清高层现在才意识到原来明军之前的按兵不动只是隐忍寻求时机而已。 时机一来立刻发兵百万浩浩荡荡的开始北伐。 四面楚歌之际连多尔衮都有些怀疑当初入关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现在如果放弃关内土地退回辽东是否还来得及? 就在他思忖这个问题时,天津方面发来急报,明军的水师正对天津沿海展开攻势。 ...... ...... 第五百三十六章 火攻 柴家关地势险峻,乃兵家必争之地。 硕额图率部增援后下令严防死守,连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清军也知道柴家关是必守之地,故而丝毫不敢松懈。 明军抵达这一区域后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下令扎营。 如此举动让硕额图十分困惑。 照理说明军是攻城拔寨的一方,理当使用闪击战术。时间拖得越久对明军越不利。 可如明军却和没事人一样一点也不着急。 事出非常必有妖。 硕额图下令斥候探马加紧巡查,一刻也不许停歇。 他已经在这方面吃过一次亏了,绝不能再吃第二次。 ... ... 明军大营中,刘芳亮、田见秀、曾英围坐在一起商议军情。 他们如今驻扎在距离柴家关不到五里的一处山坳里。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以对柴家关发动猛攻。 清军曾经派詹班在虎石峡阻击明军但是效果并不理想。 在曾英的指挥下明军把清军杀得落花流水,成功破解了这处障碍。 之后明军便继续行军。 曾英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下令是因为要配合攻打五丈原的明军。 只有两方配合默契才能给予清军最沉重的打击。 “田将军,柴家关是木制营寨,某觉得火攻是个不错的选择。” 曾英十分客气的说道。 虽然从名义上讲他才是这支明军的主将,不过他没有丝毫看轻田见秀、袁宗第的意思。遇事都是与他们商议着来。 田见秀点了点头道:“曾将军说的不错。田某也觉得火攻是个不错的法子。” 柴家关的位置太险峻了。如果鞑子死守在里面做缩头乌龟,明军实在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用火攻逼他们出来一战。 袁宗第也点头道:“某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曾将军有没有想过弓箭的射程有限,恐怕射到寨子里的不会很多啊。” 曾英知道他的意思,哈哈一笑道:“曾某这里有陛下命工部火器司制作的一种火炮,射出去的不是实心铅弹而是类似于震天雷的空心炮弹,只不过里面是火油。” 田见秀听的一愣,随即问道:“曾将军的意思是只要对着柴家关放炮,便可以起到火攻的效果?” 火油二字田见秀当然不陌生。 实际上稍有守城经验的人肯定都擅长使用火油。 只是这玩意真的能装在弹药里随着大炮发射吗? 对此田见秀持怀疑的态度。 袁宗第同样将信将疑。 “曾将军你可别诳我们。” “哈哈,这种话曾某岂能乱说。这样好了,届时就由二位来开这第一炮如何?” 二人闻言纷纷点头道:“如此甚好。” 转眼间三日便至,已经到了李定国与曾英约定的时间。 曾英遂下令对柴家关展开猛攻。 按照之前的约定,曾英让田见秀和袁宗第来开这第一炮。 二人研究了好一阵发现这火炮和平常用的也没有太大的区别,遂配合着使用了起来。 但听一声炮响,一枚炮弹呼啸而出朝柴家关的方向砸去。 过了没多久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柴家关中燃起了熊熊大火! 田见秀和袁宗第皆是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曾英果然没有骗他们! 有了这燃烧弹要想攻破这柴家关实在是易如反掌。 曾英笑道:“如何?” 袁宗第、田见秀连忙道:“威力无穷。” 曾英面容一肃,挥手道:“继续放炮!” 但听他一声令下十几门火炮齐发。 一轮炮轰下来柴家关内已经是一片火海。 火势来的如此突然如此之大,救火肯定是来不及的。 事实上柴家关中的清军士兵现在满脑子都是逃命。 哪怕硕额图一再的约束军纪也无济于事。 火势越来越大如果再不有所行动他们得活活被烧死在这里。 思前想后硕额图还是一狠心一咬牙决定撤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若是连青山都烧秃了就完了。 随着柴家关付之一炬,明军成功的破关而入。 虽然他们行过的是一片焦土却没有丝毫的不适。 为了光复关中,焚毁一座官寨根本不算什么。 清军如今节节败退犹如丧家之犬一般。而他们要做的就是乘胜追击。 “曾将军手中有如此杀器为何不早点拿出来用?” 袁宗第有些不解的问道。 曾英捋着呼吸笑道:“若是每次都用那还是杀器吗?只有在关键时刻使用才能体现它的重要性。” 田见秀颔首赞同道:“曾将军说的不错。鞑子这次是真的懵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曾将军,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今袁宗第对曾英可谓是真的服了,自然而然的听候曾英的调遣。 “自然是行过子午谷,杀向西安。” 曾英顿了一顿,满是杀气的说道。 “本将倒要看看这次鞑子靠什么来守。” 袁宗第赞同道:“嘿嘿,看来咱们要比李定国先攻进西安了。” ... ... 听到柴家关失守的消息,阿济格气的一病不起。 虽然柴家关的名气不如潼关大,但重要性一点也不比潼关小。 如果说潼关是西安的东大门,那么柴家关就是西安的南大门。 如今南大门失守,明军可以毫无顾忌的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废物,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而与此同时,在凤翔府五丈原另一支明军也成功击败清军向西安挺进。 阿济格已经心如死灰。 虽然西安城里还有不少军队,粮食也够吃一段时间。 但现在清军已经全然没了气势,如何可能守得住西安? 自古以来西安就不是什么可以死守的险要城池,何况是如今这个局势下。 现在他该怎么办?趁着明军还没有围城率领八旗精锐退守潼关? 这当然是最合理的选择,可是阿济格就是有些不甘心。 为什么昔日的手下败将突然变得如此犀利,这两年明廷内部明军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世间最难受的事莫过于看着昔日的手下败将崛起击败自己。 那种巨大的失落感会让人心悸到绝望。 阿济格如今就是这种感觉。 ... ... 第五百三十七章 关中光复,姜壤反正 就在这时阿济格收到了河南府知府送来的求援信。 信上指出湖广明军已经北上夺取了开封,随时可能威胁到豫西。 为了河南府的安全,知府崔弘恳求阿济格派大军前去救援。 阿济格直是又惊又喜。 他惊得是明军会同时对河南发动攻势,且河南转瞬间就被夺去大半。他喜的是终于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放弃关中。 为了救援豫西清军,他必须放弃关中! 这个决定下达的毫无心理障碍,阿济格立即集结军队把金银细软带好连夜离开了西安城。 他现在手中还有七八万人,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了。 这么庞大一支军队一路上的动静自然不小。 百姓们见到后都是躲得远远的。 虽然现在鞑子落荒而逃,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惹得起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可不想引火烧身。 阿济格率部星夜奔驰,很快就来到了潼关。 潼关是西安乃至整个关中平原的门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只是如今阿济格已经没有了任何战斗的欲望,点齐潼关中的所有守将士兵便弃关而去。 阿济格毫不停歇,一路急行军直到抵达洛阳才松了口气。 河南府知府崔弘原本已经万念俱灰,只准备上吊自尽。不曾想阿济格亲率大军来援。 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亲眼看到有些疲惫的阿济格。 崔弘跪倒在阿济格的面前亲吻这位大清亲王的鞋尖。 阿济格虽然感到有些厌恶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叫崔弘赶紧起身。 一路急行军,他麾下兵马已是疲惫不堪。 他便吩咐下来,命崔弘为大军安排兵营住所。 崔弘本想对阿济格念叨几句如今河南的形势,但见阿济格这幅模样只得作罢。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文安之率部成功入抵西安城后,立即向南京朝廷发了捷报。 光复西安对明军来说可谓是一件大事。 至此,关中已经收复。 陕西虽然是贫瘠之地,但地理位置是极为重要的。 自古便有得关中者得天下的说法。 如今明军光复关中,便又稳稳朝中兴迈出一步。 文安之虽然不是陕西人,但原顺军诸将可大都是。 他们本以为这辈子没有机会再踏上故乡的土地,却不曾想这么快就实现了这个愿望。 这还真得感谢文巡抚和圣天子。 要不是他们怎么可能逼得阿济格弃城而去,落荒而逃。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西安城中没有太多的粮食。 不过这也在明军的意料之中。因为如果阿济格有充足的粮食,他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关中。 明军没有急着进一步追击而是稳固已经光复的诸府县防御,以防止清军的反扑。 现在形势对明军来说一片大好,他们完全没有理由着急。该着急的应该是清军。 ...... ...... 与此同时忠贞营在河南大杀四方。 李过和高一功本就是悍将,在堵胤锡的调遣下发挥出了全部实力。 如今整个河南除了河南府和怀庆府尚在清军手中,其余尽数被李过、高一功光复。 至于高杰统率的大军则在北直隶战场和清军杀的难解难分。 驻扎在真定府的吴三桂似乎尚受清廷调遣,孔有德和耿仲明更是杀气阵阵。 他们都知道不能再往后退,遂真刀真枪的与明军拼杀起来。 正面战场的激战为郑成功拉扯出了空间。 他得以指挥明军水师不断袭扰天津卫沿海。 驻守在天津卫的守军被惹得不胜其烦,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郑成功的打法像极了当年的毛文龙。这种袭扰却不决战的态度让清军快被逼疯了。 好消息一个没有,坏消息却是不断。盛京方面发出急报,朝鲜的军队已经直逼沈阳而去。 虽然朝鲜的军队战斗力不怎么样,可问题是如今沈阳的守军也没有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留守盛京的将领实在没有把握守住这座清廷的龙兴之地。 多尔衮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已经接近崩溃了。 陕西失守,河南沦陷。 清军的控制区域只剩下了山西和北直隶。 就连老巢都有被朝鲜人一锅端的可能。 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吗? 还是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可多尔衮还在苦苦支撑。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倒下了,大清便真的没有人能够站出来了。 直到一个消息传到了京师,多尔衮直接昏死了过去。 这个消息来自山西,大同总兵姜壤反了。 他反的时间不紧不慢,恰恰卡在陕西失守后不久,只能说是早有谋划。 多尔衮被御医救醒之后直是有着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他现在还能指望谁,还能够相信谁? 仿佛天下人都在负他一般。 这次多尔衮是真的撑不住了。他一病不起,虽然还没有毙命但却是吊着一口气,随时可能归西。 清廷内部内忧外患,主张放弃关内返回关外的声音越来越大。 而这一派的代表人物就是代善。 代善的性格老成持重,认为在当下的情况下退守关外是最合适的选择。 如果继续在关内死耗很可能被明军拖死耗死。 毕竟满洲女真是小族,拼消耗是不可能拼得过明军的。 但多尔衮却不同意。 他虽然重病在身却没有死,既然没有死就还得对大清负责。 如今天下的形势已经不是皇太极主政时了。 大清入关后,勇士们腐化的速度很快。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当初清军之所以可以占据对明军作战的优势,就是因为能吃苦。 可入关之后他们过惯了酒池肉林的奢靡生活,现如今再让他们退回辽东苦寒之地是绝无可能了。 多尔衮十分清楚如果退回关外,据守辽东根本不可能守得住,无非是慢性死亡罢了。 所以他坚定主张在北直隶和明军决战。 如果胜了那还有翻盘的希望,如果败了那也许就是天意吧。 满洲人生长于马背之上,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就让这一战来的猛烈些吧! ...... ...... 章推好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三十八章 阿济格暴毙,多尔衮病亡 弘业三年三月十三,文安之出潼关,与忠贞营合兵攻打洛阳。 阿济格苦战不敌,败走怀庆府。只是如今卫辉府、彰德府在高杰部将手中,他无法通过此二府进入北直隶,只能转而入泽州,往太原方向逃窜。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反正的大同总兵姜壤。 姜壤在反正之后并没有在大同多做停留,而是迅速地挥师南下占据了太原。 而阿济格要想去往真定府,必须途经太原。 现在的问题是阿济格想走,而姜壤拼命的想要把他留下。 一言不合自然开战。 阿济格的麾下精锐经过洛阳之战后已经只剩下两三万人。 而姜壤麾下兵力有十余万。 不过姜壤的兵都是绿营兵,阿济格的却是满洲铁骑。 故而虽然阿济格的军队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但真的打起来却不是势弱的一方。 不过姜壤也没有想过战胜阿济格,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阿济格拖住。 只要阿济格跑不掉,他就会有一份大大的功劳。反正总是需要流血的,姜壤不在乎。只要能够拿出一份有足够诚意的投名状,他相信明军方面还是会重新接纳他的。 阿济格如何不明白姜壤的心思,他越战越急,越战越气。文安之和堵胤锡如今已经在河南汇合,随时可能追至山西。 再这么拖下去他就真的跑不掉了。 万般急迫之下阿济格命令所有骑兵结成锥形阵准备突破姜壤的围攻。 姜壤却不甘心放跑阿济格这条大鱼,命令麾下士兵一轮轮的迎上前去,靠堆人命拖住他。 阿济格亲自率队冲锋,马刀砍得破了刃仍然突破不了包围。 阿济格觉得自己身边全是姜壤的人。这些人就像蝗虫一样嗡嗡的叫个不停。 “杀,杀,杀!” 阿济格发泄似的狂吼着。 姜壤这个畜生。自己待他不薄,他这狗奴才竟然想要反咬主子一口。 今日阿济格便是要死也得拉着姜壤陪葬。 阿济格不停冲杀着,手起刀落收割着性命。 但也许是他杀的太过兴奋,没有注意到迎面射来的一箭。 这一箭恰好射进了他的左眼。 饶是他浑身被甲胄覆盖,仍然躲不开这一箭。 阿济格当场毙命,滚落马下。 清军一时大乱。 阿济格是这支清军绝对的主心骨。如今主帅暴毙,清军霎时间变成了一片散沙。 他们只想着各自逃命,阵型却是乱到了极致。 姜壤直是窃喜不已。 他正愁无法拦住阿济格,不曾想阿济格竟然被流矢所杀。 这真的是天意啊。 ...... ...... 天津,大沽口。 明军水师对着清军的堡垒一通猛轰。 清军虽然进行了还击,但无论是大炮数量还是质量都完全无法与明军相比。 他们这才明白原来明军之前的进攻只是试探性的,真正的猛攻来临时他们完全不是对手。 郑成功神情十分镇静。 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夺取大沽口时的场景,可当真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激动。 仿佛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理所应当。 天津对于京畿的意义不言而喻。 天津失守,则京畿没有了最后一丝防护。 他训练这支水师训练了整整一年,从当初的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到如今的兵将一心这其中付出了不知多少艰辛。 炮声隆隆,在郑成功听来是最为美妙的声音。 仿佛只有把天地撕碎才对得起他这些年的付出。 抢滩登陆无疑是最为困难的一步。 只有火力绝对压制对方时才能做到。 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郑成功在等,等所有堡垒被夷为平地。 清军在塘沽确实设了不少炮台,这些大炮对水师战船还是有一些威胁的。 已经有几艘战船被火炮击中,甚至有一艘已经被击沉。 不过这些都无法改变郑成功的决心。 塘沽必须拿下,天津必须拿下,京畿必须拿下! 大明必须中兴! 比船坚炮利,比意志坚定明军都丝毫不虚,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取胜。 他的友军在各处战场取得了对清军的完胜,故而现在就是猛攻天津的最好时机。 郑成功必须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克敌。 海风吹在耳旁十分的清爽。 郑成功又拿出了那件单筒望远镜望向远方。 ...... ...... 京畿,睿亲王府。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多尔衮躺在病榻之上气若游丝。 多铎坐在床头紧紧攥着多尔衮的手。 “十四哥,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多铎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嘴唇微微发抖。 “想不到明军会变得这么厉害...” 多尔衮的声音很低,多铎只能趴下去听。 “我死以后,你千万不能垮掉。大清得有一个站出来撑场面的人。” 多尔衮苦笑一声,似乎是在交代后事。 “代善不适合做这种事情,他性子太温吞,下不了这个狠。如今大清危若累卵,只有置之死地方能后生。跑是没有用的。” 多尔衮说完这句话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十四哥,你慢点说,慢点说...” “不要想着跑,我大清的勇士起于黑山白水之间,没有一个孬种。便是死,也要站着...” “十四哥,我都记下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明狗打进京来。” 多铎连忙说道。 “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多尔衮释然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多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拼命摇晃着多尔衮。 “十四哥,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 但他的举动是徒劳的,多尔衮的身体慢慢变凉变得僵硬。 多铎仰天长啸一声,发泄心中的悲愤。 为什么?为什么局面会变成这样? 清军每战皆败,而明军所向披靡。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明清之间攻守之势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就连他的十四哥,都被生生气死了。 他不甘心,他实在是不甘心呐! 但现在多铎没有太多的时间发泄情绪。 大清的摄政王薨了,他就得继任摄政扛起这担子。 这担子便是有千钧重,他也得一肩挑起! ...... ......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举世伐清 三月二十日,高杰部大破吴三桂拿下了真定府。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推进,而是在等。 他在等的便是另外两支明军。 堵胤锡率领的忠贞营和文安之麾下的川军! 这两支军队在洛阳大战击溃阿济格后稍作休整,随即便驰往北直隶驰援高杰。 三支明军加在一起足足有五十万之多,声势可谓浩大。而清军一共也就是剩下了二十余万,这还是把吴三桂、孔有德、耿仲明的军队全算上。 清军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而明军并没有展现出自己的全部实力。诸如黄德功、秦拱明都驻守待命以防不测。 换句话说明军有充足的自信打赢这场北伐之战。 如今的北直隶明军已经打下了大半,堵胤锡和文安之率部赶来后高杰与他们商议一番,决定从三个方向向京师展开总攻。 其中文安之率部攻打保定府的唐县、完县。堵胤锡率部攻打高阳、安州。高杰亲自率部攻打保定府城。 保定是京畿前的最后一道屏障。只要拿下了保定,便可以随意攻克京畿。 而退至保定的吴三桂、孔有德、耿仲明已经退无可退。 再向后退便是顺天府,便是京师。 刚刚继任摄政王的多铎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顶住明军的猛攻。 原本吴三桂是存了反心的。但他想要待价而沽,等到明清双方战到最激烈的时候再跳出来,这样一来可以显示自己的重要性,二来也可以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谁曾想明军推进的速度太快,陕西、河南、山西相继失守,北直隶直面明军的兵锋。 吴三桂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迫上了前线。 这两天他也想明白了,即便明军接受他这时候的投降也不会给他太好的待遇,毕竟他的觉悟实在太低,等到明军已经快收复天下才表态。 所以吴三桂决定再拼死赌上一次。他要赌这一仗清军能赢。 即使是惨胜也可以。 但一定要胜。 只有胜了他才有和明军讨价还价的空间,只有胜了他才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吴三桂会在这一战倾尽全力...... 而多铎为了督战也亲临保定府中坐镇。 按照他的话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果保定之战败了,明军将彻底获胜而大清将死无葬身之地。 战时当然会实行戒严,保定府全境奉行坚壁清野的政策。 清军方面坚信此举有助于逼迫明军退兵。 毕竟明军的补给线要更长一些,而清军的补给线就在身后。 然而他们错了,许多百姓自发的把自家粮食送给明军。 甚至有一些百姓绞了辫子扛着锄头、粪叉前去投奔明军。 这些平日里看起来卑微卑贱的蝼蚁此刻竟然爆发出了这么强大的能量。 一个、两个或许没有什么关系,但前去投奔明军的百姓却成千上万,他们带去的粮食或许不多,但却是极为鼓舞明军。 这让明军上上下下坚信他们才是百姓真正希望看到的人。 从这一刻开始清军就已经输了。 他们只是在徒作挣扎,做着困兽之斗而已。 那些被他们欺压过的百姓,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可怜生灵现在有了依靠便要把新仇旧恨和他们一道来算。 多铎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一个人再强大也不可能与天下作对。而清廷这几年在北直隶的倒行逆施已经失尽了民心。 一时间三路大军齐攻保定,五十余万明军加上自愿而来的百姓,颇有举世伐清的意味。 这一刻多铎深深体会到了以小族御大族的无力,也开始明白多尔衮在这个位置上干的多么艰难。 但即便如此这一仗还是要打,该流的血还是得流。 满洲人从来不会主动认输。 就在多铎认为自己运气已经坏到极点时,盛京方面传来消息朝鲜人已经把盛京围住了。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缺兵少将的盛京就会告破。 多铎兀自苦笑一声。他终于明白兄长为何要他不要逃跑了。连老巢都被端了,这天下之大怕是真的没有满洲人的容身之所了。 既然如此那便战个痛快吧! ...... ...... 登莱水师在塘沽登陆成功。 在郑成功的率领下明军成功破除了清军设下的重重壁垒,抢滩登陆成功。 这也宣告着这支明军在塘沽彻底站稳了脚跟。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向天津卫城挺进。 只要拿下了天津,距离京师便是咫尺之遥。 他们甚至有希望抢在另外三支明军之前率先攻入京城,而这可意味着莫大的荣耀。 ...... ...... 朱慈烺看着一份份从前线送回的奏报,心情激动的无以复加。 多尔衮死、阿济格亡,山西、河南尽数光复。 北直隶大半土地也已经重新回到大明的怀抱,如今清军已经龟缩在保定府一地做着困兽之斗。 最让朱慈烺感到高兴的是许多北直隶的百姓自发的加入明军,帮助明军攻打保定。这证明大明一直是得民心的。 这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从他登基以来便一直筹划着这次北伐。他筹划了整整三年,故而当北伐真的开始后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将领表现的都太出色了。出色到朱慈烺不需要过于设计具体的细节。 君臣之间相互信任,才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若是朱慈烺一味收拢权力,怕是这些文臣武将反而会束手束脚。 朱慈烺现在非常激动。 三年的努力造就了今日。眼瞅着就差一步就能收复京师,朱慈烺自然不能只坐在紫禁城中。 他决定御驾亲征。 这个时候御驾亲征,等到朱慈烺赶到北直隶恐怕仗也已经打得差不多了。 但也正因为此他基本不会遭到太大的阻力。 不然光是文臣劝阻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作为大明帝国的皇帝,朱慈烺就是要第一个迈入京师的大门,他要让天下人知道圣天子时刻挂念着祖宗基业,挂念着江山社稷,挂念着百姓的生死。 他要让天下人明白大明才是天下正统。 他要弥补父皇的遗憾,重振大明的声威。 ...... ...... 第五百四十章 困兽之斗 保定城中,多铎面如寒霜。 他带来了护卫京师的全部满、蒙八旗军,可战况仍然没有因此而好转。 明军咄咄逼人,每次交锋都能占据一点优势。 这个优势虽然不大,但累积到一起也是十分可怖的存在。 正所谓滚雪球,明军的优势越来越大,而清军的劣势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传来消息,太后携着顺治皇帝已经来到保定。 多铎大感震惊。 他离京的时候和小皇帝说的好好的,叫他老老实实的待在京中,莫要让将士们分心。 一定是那个疯女人出的主意! 多铎直是又气又恨。 对当今太后他可没有任何好感。 若不是这厮十四哥又怎么会忍受巨大的痛苦,背负莫须有的骂名和指责。 可如今大清形势危若累卵,多铎实在不想和太后、皇帝之间再爆发冲突,遂决定前去迎驾。 多铎离开京师的时候已经把满洲八旗尽数调走,其中自然有亲属于顺治皇帝的正黄旗、镶黄旗。 故而此次顺治皇帝和太后前来保定,仪仗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寒酸。 多铎立即派人把顺治皇帝和太后迎入城中。 虽然明军还没有对保定府城展开猛攻,但随时都可能爆发大战。待在城外是极为危险的。 多铎虽然对顺治皇帝没有什么好感,却也不希望他突然暴毙。 将皇帝和太后安顿好后,多铎便前去质询。 或许也只有他敢这么做。 “皇上为何如此任性,太后为何惯着皇上。前线哪里是孩子和女人该来的地方。” 多铎趾高气扬的说道。 “前线或许不是孩子和女人该来的地方。可如果哀家和皇上不来,摄政王敢保证将士们有决战的勇气?” 大玉儿却是不予相让,冷冷说道。 多铎被她逼得噎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摄政王想要与明军决一死战,但大部分的将士或许不这么想。他们还抱有幻想可以退回关外去。” 大玉儿冰冷的说道:“哀家和皇上来就是断了他们的念想。要么击败明军要么去死。” 她说的异常平静,就连多铎都感到十分吃惊。 这个女人为何如此深不见底。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真的败了呢?” “真的败了,哀家便和皇上一起去死。” 大玉儿毫不相让。 “好好好,本王不与你争。既然来了,就发挥出些作用。” 多铎冷笑道:“鼓舞士气这种事情总不用我来教了吧?” 至始至终顺治皇帝没有说一句话,紧紧靠着大玉儿。 “哀家这便带皇上去。” 大玉儿刚刚说完这句话,便见一亲兵急匆匆的跑到屋外跪倒道:“报,城外发现大股明军。” 大玉儿与多铎皆是吃了一惊。 “怎生来的如此之快。” 他扭身便要走,大玉儿却道:“哀家和皇上与摄政王一起去。” 多铎皱了皱眉,终究还是说道:“也好。” ...... ...... 登上保定城头,城外的景象一览无余。 很显然一支数万人的明军正向保定城靠近。 多铎无法计算出明军具体的兵力,但至少在七八万以上,甚至可能有十余万之多。 要知道此刻保定城中的守军一共也只有五万,其余兵力都分配给吴三桂、孔有德、耿仲明去守侧翼了。 明军推进的速度并不快,但显得十分从容。 多铎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发现这支明军他十分熟悉。 原来这支明军的统帅便是高杰,便是那个曾经发动过一次北伐的高杰,便是那个把北直隶、河南搅得天翻地覆的高杰。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宿命对决啊。 多铎和高杰有过交手,在他看来这个明军将领不仅指挥作战的能力很强,性子也十分阴狠。许多旁人不屑做的事情高杰偏偏做的出。 此次既然高杰主动送上门来,多铎自然要和他战个痛快。 他便不信了,高杰的运气还会像上一次那么好。 多铎下令城头进入戒备状态,随时准备迎战。 清军士兵尤其是那些满八旗的士兵见顺治皇帝和太后也在城头,顿时士气高涨了起来。 虽然明军在最近两年取胜居多,但要看历史战绩,清军还是占优的。 他们背靠坚城完全没有理由惧怕明军。 而在城下,高杰单手挽着马缰缓缓向城门方向行去。 在他的身后是数万精骑和数十门大炮。 这些大炮十分巨大,被民夫、顶壮用绳子绑了滚木拖着前行。 光看外观它们很像是红衣大炮,但并不是。 这是工部火器司结合佛朗机炮和红衣大炮制造出的一种新式火炮。直到山东明军北伐前这种火炮才正式投入使用。 这种火炮不仅射速快射程远,威力还十分巨大。 寻常红衣大炮可以击碎墙垛、城楼,这种巨炮却可以直接轰开城门。 当然,城头之上的多铎并不知道这点。 所以当明军把火炮推到射程之内多铎虽然感到有些异样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直到炮声响起。 炮声阵阵,如同夏日的闷雷一般。 巨大的铅弹直朝城门而去,迅速在其上开了一个个大窟窿。 一轮炮击之后城门便已是千疮百孔,所有城头的清军士兵皆是感到瑟瑟发抖。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轮炮击便开始了。 这一次城门被击的粉碎。 这下多铎彻底傻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城门被击碎,眼睁睁的看着明军骑兵朝城门奔啸而来却无能为力。 直到明军骑兵临到城门下时他才如梦方醒,大声喊道:“快堵住城门,快去堵住城门。” 只是现在再来如何能够堵住,明军骑兵的先锋已经驰入城中。 但城门宽度毕竟有限,明军不可能瞬间进入城中。反应过来的清军士兵将滚木、礌石砸下阻击明军。 明军渐渐出现了伤亡,不少骑兵从马背上翻滚落地被踩得筋骨皆碎。 不过没有人后退一步,他们的眼中只有保定城。 夺城,他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夺城! 城头上的顺治皇帝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见到这等场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玉儿将他搂至怀中拍着安慰道:“不要怕就快完了,就快完了。” ...... ...... 第五百四十一章 收拾旧山河 进入保定城中的明军骑兵越来越多,多铎的面色惨白如纸。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这座城守不住了。 见多铎这副窝囊模样,大玉儿强作镇定道:“摄政王此刻不应该命令士兵们准备巷战吗?” 多铎本能的想要讥诮反驳,但细细一想这女人说的也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 满洲勇士理当坚持到最后一刻。 保定城中的都是满八旗和蒙八旗的旗兵,战斗力十分凶悍。 他们自然不甘于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在多铎的命令下他们疯狂的集结反扑。 在巷战中骑兵难以发挥出威力,故而所有清军士兵都翻身下马进行步战。 明军士兵同样下马。 不过他们拥有更好的纪律,更好的甲胄,更好的阵型,甚至是更好的武器。 他们手中有燧发枪。 明军的燧发枪队面对冲杀而来的清军士兵丝毫没有慌张,他们像往常训练那样扣动扳机,然后冲锋而至的清军士兵便一个个的倒了下去。 绝大多数的清军士兵并没有见过燧发枪自然不明白它的威力。 直到看到同伴们一个个倒下他们的眼神中才写满了惊恐。 这玩意太可怕了。 多铎见状命令清军中的火枪手进行还击。 只不过清军配备的枪都是火绳枪,使用起来比燧发枪繁琐的多。 但它毕竟还是有威力的,逐渐明军士兵也出现了伤亡。 明军士兵却没有任何畏惧情绪,冷静的进行射击。 双方进行疯狂的对射,不时有人倒了下去。 便在战况焦灼之时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多铎抬头望天,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若真的下起雨来,火枪手肯定是无法发挥的。 但一想到明军也无法射击他便释然了。 果不其然,天降倾盆大雨。 大雨滂沱自天上来,火绳枪完全无法使用,清军士兵皆是将枪收起准备拼刀子。 可明军士兵却是十分自信的端着燧发枪。 “砰砰砰!” 面对冲锋而至的清军士兵他们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清军士兵一个个倒了下去。 他们的眼中写满了惊愕,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们实在不明白在这等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明军的火绳枪为何还能射击。一些人临死之前终于明白原来明军用的不是火绳枪。 多铎同样被惊住了。 先是能够直接轰开城门的火炮,再是可以在大雨天使用的火枪,明军还有多少隐藏的火器没有使用?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清军这几年会接连惨败了。 可现在明白有些太晚了。 明军燧发枪手不停的射击,排队枪毙的威力无比巨大,清军士兵们一个个倒下。 高杰笑了。他麾下的儿郎真是好样的,杀鞑子如同杀鸡屠狗一般。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以至于真的来临时无比的激动。 “砰砰砰!” 燧发枪射击的声音是那么的清脆,伴着清军士兵的哀嚎却有些诡异。 多铎紧紧咬着嘴唇。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士兵们送死。 真是该死,防守侧翼诸城的吴三桂、孔有德、耿仲明怎么还不来救援? 他们再不来多铎是真的守不住了。 明军每向前推进一步,清军就得向后退一步。 可空间一共只有这么大总有退到尽头的时候。 多铎心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便冲到大玉儿和顺治身边道:“我们换衣裳,看看能不能逃出去。” 大玉儿直是一愣:“换衣裳?” “换普通士兵的衣裳。” 多铎深吸了一口气。 大玉儿有些犹豫。 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保定城守不住了。 继续待下去肯定是等死。 可她是大清的太后,她的儿子是大清的皇帝,就这样逃走岂不是叫人寒心?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多铎再次催促道。 多铎并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在他看来能够存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大玉儿终究还是同意了。 这完全是为了她的儿子。 三人同时换了普通士兵的衣裳,准备趁乱混出城去。 如今保定城中大乱到处都是对杀搏命的明清士兵,多铎他们沿着墙根小跑眼瞅着就要跑到城门前。 忽然一枚铅弹射来,直射入多铎的心脏。 燧发枪的威力不是普通士兵的甲衣能够抗住的,多铎身子一软栽倒在地。 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哀嚎,没过多久就咽气了。 大玉儿和顺治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枚震天雷直接将他们炸死。 当然没有人关注他们,因为他们身上的衣裳实在太过普通。 明军士兵继续杀鞑,用鲜血洗刷着往日的屈辱。 清军丧失了一军主帅军心已经大乱,如同一盘散沙。 他们只是本能的做着困兽之斗罢了。 只是明军清理残局的能力极强,不管清军士兵藏到哪里总能被找出来杀死。 巷战经历了半日便结束了。 明军将大明的旗帜重新插上了保定城头。 被鲜血洗刷过的保定城气氛有些凝重,高杰下令把所有清军士兵的首级斩下,尸体则统一运到城外挖坑焚烧。他还命人在街道上泼洒凉水来冲刷血迹。 一番忙碌之后,除了城中那些堆积如同小山的头颅再也看不出大战过后的痕迹。 据高杰得来的情报,多铎应该在城中,据说清廷的太后、皇帝也在城中督战。 可高杰并没有发现他们。 直到他无意间看到几具尸首。 其中一具明显十分年轻,另一具是个女人。高杰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而在这两具尸体旁还有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这个人应该就是多铎。 经过一些清军俘虏辨认,高杰更是确定了三人的身份。 细算算日子御驾亲征的皇帝陛下应该已经快到保定了吧?他准备亲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圣天子。 ...... ...... 与此同时文安之、堵胤锡分别率领明军先后击败了吴三桂、孔有德、耿仲明,三人皆战死,所部清军被尽数消灭,保定全府光复。 明军在北伐最关键一战中大获全胜,至此清军已经彻底丧失了反抗反击的可能。 ...... ...... 第五百四十二章 尾声:江山如画(大结局) 保定大捷,明军毕其功于一役,将清军主力消灭殆尽。 随后明军一鼓作气拿下京师。 四月初一,天子朱慈烺在文武官员的簇拥下入城。 几年过去了,这座城池终究还是没有怎么变化。 朱慈烺设想过很多次神京光复的场景,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心情却是异常的平静。 他率领文臣武将进入皇城,随即进入宫城。作为光复神京的宣告,他要在皇极殿举行大朝会。 大朝会上朱慈烺着大红色十二章衮服,正襟危坐大殿御座之上,接受文武官员的朝贺。 遥想满清刚刚入关时看衰大明的人无数,几乎没有人认为大明能够北伐成功,光复神京。 似乎划江而治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朱慈烺不打算偏安江南,也不甘心偏安江南。 他当时便立下誓言,要带领大明中兴,重振大明的声望。 他任用文安之、堵胤锡、路振飞等能臣,他提拔郑成功、曾英等武将,他坚信大明终究能够中兴。 结果他做到了。 大明有了天下无敌的骑兵,天下无敌的大炮,天下无敌的燧发枪,天下无敌的水师...... 那些曾经看轻看衰大明的人纷纷被打脸。 这种感觉真的很畅快。 朱慈烺是一个君王,但同时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最艰难的莫过于他要克制这种情感,尽量从一个君王的角度中正的处理问题。 因为他知道他的每一个决策,每一道旨意都有可能直接影响到明清之间的战局。 就在三日前山海关守将投降,而在昨日朱慈烺接到消息沈阳守将投降。如今朱慈烺已经派人前往接管沈阳,用不了几日辽东全境就能重新回到大明的怀抱。 朱慈烺很欣慰。 显皇帝没有做成的事情,悊皇帝没有做成的事情,甚至是他的父皇没有做成的事情,他做成了。 但他明白光是这些还不够。 奴尔干都司、安南、小琉球、甚至是西洋、南洋诸国...... 有太多需要他发力用力的地方。 如今大明就像是一艘扬帆起航的大船需要一名合格的掌舵人为其执掌方向。 朱慈烺便是这个掌舵人。 也许要让大明到达世界的巅峰,靠他这一代人还不够。那么便让他的儿子继承他的意志,继续为大明掌舵。 一代人不够那就两代,两代人不够那就三代。终有一日大明可以站在世界的巅峰。 大朝会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无外乎是献俘、封赏、贺词。 一一走过程序后朱慈烺宣布下朝。 他并没有在外朝多做停留,而是在近侍的簇拥下登上景山。 他的父皇曾经在这里自缢殉国,履行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祖训。 他来到这里便是要告诉他的父皇,自己没有让他失望。神京光复,大明还是那个大明。 朱慈烺站在景山之巅俯瞰巍峨的紫禁城,金黄色的琉璃瓦甚是光彩夺目,重重宫殿似乎在齐声低语着什么。 朱慈烺的眼眶微红。 只见江山如画,而他亦是画中人。 ...... ...... 新书我要做阁老已经发布,诚请诸君移步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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