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有莲叶生》 楔子 夜已深,人未眠。 女子扶着窗沿,涟涟水眸静静地望进迷茫的黑夜里,夜风令人有些许凉意,但她却似毫无知觉,痴愣地伫立窗前,许久,许久。 月光撒进室内,落了一地的银辉。丫鬟望着那满身华光持久不动的女子,微微叹息,然后将斗篷小心翼翼地披在女子身上,有些无奈有些怜惜:“小姐,都三更天了,快睡吧,别着凉了。” 女子缓缓摇头,举头望月,月如钩,勾起满腹清愁。 丫鬟忍不住道:“小姐,你何必这样?他……” “别说了,你先下去睡吧。”女子的声音有些冷意。 “小姐……”丫鬟欲再劝。 “下去吧。”声音异常疲惫。 丫鬟见她如此坚持,便不再说什么,即使说多少次,她貌似柔弱实则倔强的小姐也不会听。 清冷的月光下,女子又陷入了沉思。 丫鬟还是不禁蹙起了细眉,不忍心惊扰小姐,却更不忍心见她夜夜愁心。只可怜小姐如此痴情,怨也只怨那人,老让小姐揪心,心神不宁。 百般无奈下,只好摇摇头,悄然退下。 女子身后的门轻轻地掩上。 屋里重归凄清。 “望邦畿兮千里旷,悲遥夜兮九回肠。顾龙楼兮不可见。徒送目兮泪沾裳。”她低吟,再次仰面,脸上已爬满清泪。 第一章 荷叶初生 “哇啊——”陆安沁此时正急速下落,疾风吹刮的两耳生疼,内心被恐惧装满,她大声地放泄出此刻情绪。 喊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不大对劲了,在空中胡乱挣扎的四肢也逐渐停下。夷?为什么还不到底呢?她估摸着自己持续此态少说也有也有五分钟了,还真奇了! 她陆安沁这回可被那臭三八郑娜美给算计了去,要挑就正大光明的来嘛,何必鬼鬼祟祟地把她骗到树林子里去,还下阴手! 真真是个王八蛋! 陆安沁怒从心来,也不管自己还在空中处于危险状态,先一骂为快:“郑娜美!你个王八蛋!丑八怪——” 喊了好一会儿了吧。先休息休息,待会儿咱还继续。陆安沁想着便伸手要拿睡枕,手一空,顿时惊醒,自个儿还在空中没有尽头掉着呢。 不禁愤愤地想,我陆安沁人虽霸了点,但重朋友,也爱和人打交道,在街上走着,一路过去,少说也要打十几个招呼。这点像极了老爸。别说一个郑娜美,就是八个十个,我叫哥们每人吐口口水,也能淹死她哩! 嫉妒我人缘好,就设计来害我!郑娜美,你行!我陆安沁掉下去,要是不死(有点不太可能),准要搅你个日夜不得安宁! 不过,这郑娜美到底找了多少人帮着挖坑哪?怎么没个尽头? 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料她郑娜美没那么大的能耐,弄个“无底洞”来整我。这么说…… 想着,陆安沁的心忐忑不安起来,不觉冷汗涔涔。 “上帝耶稣!我的老天爷!我的水神妈祖……”陆安沁心里紧张地胡乱祈祷,突然身子像是被谁狠狠往下一锤,下落的速度更猛更快…… “我的妈呀——” “扑通!”陆安沁重重地落进布满荷叶的池子里。 “是谁?!” 一声娇喝令陆安沁从水里醒过神来,她咳吐出一口池水,拨开碧绿的荷叶,艰难地探出头,正看见不远处一座亭子里静立的两抹窈窕身影。 一个着碧裳的小姑娘杏眸圆瞪:“大胆!你是什么人,敢坏了小姐的荷叶!” 陆安沁一听,也是怒气横冲:“我就故意要弄坏怎么样?!”说着,还将身旁的荷叶胡乱撕扯着。边作恶边挑衅地挑眉看着小姑娘气的铁青的脸色。 “巧灵,快将那位姑娘扶上岸来。”柔柔的声音令人想溺死其中。 陆安沁也不再撕扯了,只是好奇地看着一袭白裙的女子。 几分钟后,陆安沁便被一脸不情愿的巧灵扶上了地面,跟随巧灵走到古亭里。 陆安沁眨着眼打量着眼前女子,只见她黛眉隐着愁虑,一双清眸温柔似水,却也沉静如水,顾盼生辉。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细腻可人。秀发如瀑布般水泻而下,毫无装饰,淡雅无华。白色纱衣更衬的此女的出凡脱俗,她便犹如不食烟火的天女,柔弱的身子如风中弱柳,我见犹怜。 陆安沁竟看的痴了。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名字便是:林黛玉。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她不自觉地心里暗暗念着。眼里还是惊叹,怎么看,还是觉得美,大概一辈子天天看着也不嫌腻烦。 想到林黛玉就会想到陈晓旭,陆安沁有些黯然,当闻知晓旭的死讯时,她还寝食难安了好几日!没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到能与林黛玉重影的女子。 “喂,看什么看,小姐也是你可以这么看得么?真没见过像你这般粗鲁无礼的姑娘。”碧衣小姑娘不满地瞪着陆安沁。小姐就是好脾气,要是到了别家,还不乱棒打死? 陆安沁眨了眨眼,对小姑娘的话毫不在意:“谁让你家小姐生的如此柔美,令人赏心悦目。多看一眼,便觉得好像会增寿似的。”她是真有这种感觉。 小姑娘气结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说起话来,跟个登徒浪子似的?!” 那女子倒不生气,眼里含笑,微蹙的眉也在一刹那抚平,她微微颔首:“蒙姑娘抬举。巧灵说话向来没有分寸,青荷在这里给姑娘赔罪了。” 陆安沁大方地说:“没关系。”然后回过头正对上小姑娘杀人目光,完全过滤,大大咧咧地说:“原来你叫巧灵啊。” 巧灵哼了一声,走回到青荷身后,不再做声。 “不知姑娘何故掉入莲池?”青荷清亮的水眸眨也不眨地看着我,轻声问。 她这么一提,陆安沁还真想起更重要的事来,于是忿然道:“都被阴险小人给害的!”转而又疑惑地打量着四周,“这里是哪里?” “你竟然不知!这里是兵部尚书李大人的府宅,站在你面前的是李府三小姐!”巧灵恶狠狠地说道,看着陆安沁的眼里带着不屑。 “巧灵,不得无礼!”青荷柔和的嗓音难得严厉起来。 巧灵委屈地垂下头,闭上嘴。 陆安沁心里大为解气,想她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跟她说话,那巧灵还真野蛮,但再野蛮却在青荷面前乖的像只温绵小羊,说什么听什么。 “姑娘,多有得罪,还请见谅。”青荷歉疚地说。 陆安沁心里暗道,这人修养真好,一个劲地朝我道歉。但是回思起巧灵说的话,不由乱了思绪,什么兵部尚书?三小姐?还有,最最奇怪的就是她们的服装了,真真是古装呢…… “姑娘……你怎么了?”青荷轻声唤道。 陆安沁一抬眼,便看见青荷眼里的担忧。心里对这姑娘的好感有增无减,我于她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还对我如此关切。 青荷见陆安沁不说话,便着急地说:“不会是掉入池里,着了凉吧?也是,也是,我怎能如此糊涂?姑娘还身着湿衣……巧灵,快带姑娘进屋洗澡换件衣裳,去我屋里,拿我的裙裳来换。” 巧灵见小姐如此,有些忿忿然:“小姐,怎能用您的衣物呢,这不合规矩啊……”小姐居然对这个穿着奇怪土头土脸的家伙这么好? 青荷蹙眉微喝道:“还不快去?” 巧灵不情不愿地带着陆安沁离开。 “哇……”一路上,陆安沁便被这漂亮的大宅院给迷花了双眼,蜿蜒的长廊,摸着朱漆红柱,看着擦身走过的丫鬟家丁,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你快点!”巧灵颠怒道。有些鄙夷地看着东张西望的陆安沁,原来还以为这姑娘还是有个好家境的,因为她的眼睛清透没有一点自卑,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但是,她对小姐实在无礼! 陆安沁全然把巧灵的话当耳边风,只是望着周围的古物,思考着自己的事。我到底在哪里?已经可以完全肯定这不是在拍戏,哪有拍戏镜头不跟上的?更不是虚幻,一切都真实的令人不敢否定,指尖的触感,清晰地告诉自己,不是梦,不是虚像。 可是,为什么我会掉进莲池里呢?我不是应该掉进郑娜美设计的陷阱里的吗? 陆安沁长叹了一口气,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等弄干净了再想办法回去就是了。况且,我这么长时间没回去,老爸一定会派人来找我的,还怕我回不去么? 这么想着,陆安沁也轻松了不少。脚步也轻快起来,一路欣赏着古朴有致的景物,随着巧灵去洗澡换衣。 第二章 堕入异时空 巧灵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眼前水灵灵的女孩。她没想到那个满身污泥脏头脏脑的粗鲁无礼丫头居然生的俏丽动人,那双眼眸更显得灵动闪亮。 陆安沁疑惑地看着呆愣的巧灵,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现在怎么傻了? 她伸手在巧灵眼前晃了晃,报复的大声叫道:“喂!醒醒!” 巧灵猛地惊醒,揉了揉受罪的耳朵,埋怨道:“一个姑娘家,怎么说话声音这么大……” 陆安沁也不生气,只是笑:“是啊,我不像青荷,说起来柔声细语。我可不那么娇弱。”说着,昂起头,满脸自豪。陆安沁一直都很崇拜老爸,也一直幻想着有一天也能像老爸那样威风凛凛,震慑四方。 巧灵还没见过像陆安沁这般的女子,一时也说不出是好是坏来,她的直率爽朗硬是让人生不起厌恶感,但女子还是得像小姐那样的好,循规守矩,举止得体。 陆安沁低头摸了摸身上的湖绿色裙衣,穿在自己身上,别提能多怪有多怪了,还是没有自己的t恤舒服。 “喂……那个,巧灵,有没有别的衣服?”陆安沁皱着眉说道。穿着这身出去,碰见熟人还得了,她陆安沁的英明还不全毁了?更不得了的是,还不让郑娜美拿了个笑柄? 巧灵听罢,立时竖起眉:“你不感激小姐大恩大德,倒嫌弃起她的衣裳了?!” 陆安沁听了,也不高兴了,这小妮子怎么老把比人的话往坏处想?但也许自己的话说的不特别清楚,于是强压着气解释道:“我没有嫌弃,这裙裳是好看,但我穿不惯,有没有t恤牛仔裤?随便一身就行了。”总之就别是这古装!陆安沁心里补充道。 巧灵听的一头雾水:“什么踢絮啊?牛宰酷又是什么?” 陆安沁一听,不得了,生气地嚷道:“我就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你不会是跟郑娜美一伙的吧?故意拿件古装来戏耍我?不知道体恤牛仔裤,你说的也太假了吧?!”哼哼,想骗我当众出丑,下辈子吧你! 巧灵瞪眼看着双手抱胸气势汹汹的陆安沁,只觉得这人是疯了,赶紧退出去找小姐,这疯女人得赶紧赶出府,不然等老爷回来了还得了? 看着巧灵飞也似的奔出门外,陆安沁颇有些成就感,果然被我的霸气威信给吓跑了!一定是去通知郑娜美那缺德的臭婆娘了,我才不怕,见招拆招,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在屋里待了没一会就待不住了,陆安沁向来好动,小时候像个野猴子般带着一群小猴子疯来疯去,等到大些时,忙碌的老爸才开始注意不能让野猴子继续疯下去了,不然整个家还不成猴子们的森林了?被管束的陆安沁才收敛了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陆安沁对着装饰屋子的一个瓷花瓶仔细地研究着,受老爸影响,她看东西的本事也不差。看这色泽与手艺,分明就是古董嘛! 陆安沁有些困惑地摇摇头,不应该是,古董怎么能随便放呢?以郑娜美那性子,她才没那么豁然呢。于是将注意力移向别处。 梳妆台? 陆安沁新奇地打量着,居然还有铜镜?笑死我了,这郑娜美捉弄起人来,还真是正经八两的,全部都应了古代设备。 古铜镜里人影晃动,陆安沁不由好奇起自己一身古装的模样来,于是难得仔细地照起镜子来。 一身裙装的陆安沁褪去了野性,虽然眉眼间仍存留着飞扬不羁,披着黑秀顺滑的长发,安静下来也有古代女子的美韵。 “哟,想不到我陆安沁也摇身一变,变成古代小美人啦!”陆安沁摸上自己瓷白的小脸。其实自己本来就长得不赖,陆安沁不由想起和郑娜美的仇怨来,其实郑娜美人还不错,就是骄横了些,她男朋友甩了她,到追了我,她气不过,才把气全撒我身上了。错的都是男人!花心大萝卜!喜新厌旧! 陆安沁开始为郑娜美鸣不平了,若不是那个臭男生在我们之间插着,说不定,我和郑娜美还真能成铁哥们呢,我们性格都有那么点像。可惜啊可惜了…… 正在陆安沁扼腕而叹时,青荷踏进门来。 “姑娘?” “呃?”陆安沁转过身看着青荷,心想,怎么来的是这个大美人?郑娜美呢? 青荷忧虑地看着陆安沁说:“方才听巧灵说……”言至于此,她又有些为难地止住了。 “姑娘,你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陆安沁眨了眨眼,摇头道:“没有啊。我就是觉得穿这裙子不太习惯。” 青荷一愣,然后想起初见陆安沁时她所穿的那奇怪装束,便迟疑问道:“不知姑娘来自何方?怎么是那样一副打扮?” 这回轮陆安沁愣住了,自从跌到这个地方后,心里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份不安感从心底层层涌出,心猛烈地跳着,呼吸也急促起来,陆安沁微微喘息,直直地盯着青荷问道:“你……你认不认识郑娜美?” 青荷不由蹙起眉,轻轻摇头:“不知。” 陆安沁一下跌坐在地上,只觉得天要塌了,心里热潮汹涌,怎么会这样?我居然掉进一个…… 一个…… 陆安沁呆呆地看着忧心忡忡的青荷,那古代女子的打扮。 时间倒流了吗?她悲苦无奈地想,我居然掉到古代来了吗? 依照爱因斯坦时空相对论,不是移动速度大于光速时,才有可能时空倒流的吗?我的移动速度有超过光速? 陆安沁此刻的心情是任何人都无法体会的,心里就像打翻了的调料瓶——五味俱全! “姑娘?姑娘……” 陆安沁整理好心绪,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话——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能来,就说明有办法回去!她强自打气,最令她担心的是老爸,他找不到自己该多担心!况且老爸就自己一个女儿……这么想着,回去的欲望更加强烈。 我一定要想尽办法,耍尽手段,誓必回去! “姑娘!” 陆安沁被惊醒过神,诧异地看着青荷。青荷涨红了双颊,陆安沁是能令她失去分寸的第二个人了! “青荷,你就该多像像现在,大声点说话,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陆安沁站起身,拍了拍青荷的肩膀,鼓舞道。 青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恢复那淡定姿态。 第三章 辞别李府 在李府住了几日,陆安沁觉得大致熟悉了这世界,令她吃惊的是,这居然脱离历史,完全是个陌生朝代。 这是贺氏的天下,当今圣上英明果断,虽然边境有强国虎视眈眈,但因持政手段精明老练,也算是一片太平。这也让陆安沁稍微安心了,要知道,如果她掉进战争频繁的年代,别说去找什么回去的办法了,连活一天都困难! 但因为是女子,所以青荷对朝政的事也不太了然,只是粗略地跟陆安沁说了说。至于身份,陆安沁只说自己是从遥远的过度来,只为完成自己环游全世界的心愿,为了增强可信度,她还跟青荷说了许多新奇的东西,连一向看不惯自己的巧灵也竖起耳朵眨着好奇的眼睛仔细地听着。 记得初到李府时,青荷带着她见过李大人,李大人是个严肃不苟言笑的人,他听说自己是青荷的朋友,只交待好生照顾。之后也没见过他的面,李大人还真是个劳累命啊…… 青荷耳边听着陆安沁生动的讲述那些奇妙的听闻,心也不觉飞了起来,飞出了这闷抑的宅院,飞过高墙,直到那美丽奇幻遥远的地方…… 青荷好佩服陆安沁的勇气,也羡慕她的自由。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青荷自第一眼见到陆安沁的时候便这么想,因为陆安沁眼里的那份执着与冲破礼教束缚的不羁,是这个朝代所有女子都没有的。 青荷不由想到,若是自己与陆安沁一样,那么,他是否会爱上自己呢?随即她苦楚地摇摇头,不仅是这个国家这个身份不允许,而且她的性情也不相同!她注定没有陆安沁的自由与飞扬的心,她喜静,爱抚琴…… “青荷?”陆安沁看着脸色复杂的青荷,心里正疑怪着,我的故事这么没吸引力?怎么青荷居然在走神? “我没事。继续吧。”青荷缓过神,轻笑道。 “安沁安沁,快继续讲啊,那个阿里巴巴后来怎么样了?”巧灵急急地催促着。 陆安沁狡黠一笑:“然后呢,阿里巴巴遇到一个凶巴巴的恶婆娘……知道那恶婆娘叫什么吗?” 巧灵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迷惑地说:“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她叫——”陆安沁忽然站起身,悄悄向后退去,“她叫巧灵!” 巧灵一愣,等陆安沁大笑地跑远了,才反应过来,便羞红着脸,向陆安沁追去…… —————————————————— “安沁,你真的要走吗?多住几日吧……”青荷不舍地道。 “就是呀……”巧灵无不难过地说。 陆安沁也是万般不舍,毕竟青荷与巧灵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认识的人!就像她的亲人一样。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留在李府这些天,也都是为了打听清楚这个世界情况,还有也为了找出自己掉落进的莲池有什么不同。现在也该硬下心离别了。 “青荷,巧灵。”陆安沁认真地看着她们,“我每次游历一处地方,就会对那个地方产生难以磨灭的感情,但是,我的旅途还很长很长,所以尽管是如何恋恋不舍,也要挥别,继续走下去啊。” 青荷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她强笑:“安沁,你说的很对。巧灵,我们不能强硬地要留住什么,就像风一样,是握不住,抓不紧的,因为,风是自由的啊……”她的泪,掉的更猛了。没有人比她更痛苦,因为,他也像风一样,任何人也别想牢牢地抓住,谁也困不住他…… 陆安沁为难地说:“青荷,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很难过,也很为难。我会回来看你和巧灵的,你们是我的朋友,更像是我的亲人,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 巧灵扶着有些失控的青荷,强作欢颜地向陆安沁告别:“安沁,记得……记得回来看小姐的时候,要跟我们讲奇闻轶事喔!” 陆安沁很用力地点头,然后背着巧灵给自己收拾的包袱离开李府。 暂时不用担心吃住问题,因为,青荷在听说自己财物被人所盗后,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还把自己的衣服也送给了自己……唉,像青荷这样重义气,不吝啬,单纯透彻的女孩,真是太少见了! 陆安沁狠狠地将地上一块石头踢到旁边去。经过多方打探与深思熟虑后,她的目标锁定在“阳世阴间”。这是一个古老的山林,发生许多奇异的事,古人们都将这些事都归咎于鬼魂所为,才有了这么个阴森可怖的别称。关于这个山林的记载很少,还是青荷无意中提到的,然后被陆安沁敏锐地捕捉着,再一细问,才知道青荷是在古书里看到的,而书上只一笔带过。 为什么陆安沁会觉得这山林跟自己回去会有关联呢?因为都说这山林诡异莫测,而自己穿越时空来到这里,难道不够奇异吗? 但是,那山林到底在哪里呢?连个详细地址都没有,真要翻遍整个世界吗? 陆安沁有些泄气地想着,漫不经心地走在街上。 “船要走了,快点!”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急匆匆地向河岸跑去。 陆安沁探了探头,见岸边船只浮动,人群涌动。忽然心头一动,不如自己也跟着上船吧,管它到哪里,说不定就把我带到山林所处的地区里去了! 第四章 明阳府(一) 船一靠岸,陆安沁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下不顾一切地冲下船,扶着岸边一棵柳树狂呕起来。 这古代的船还真……真不稳,晃得人头晕目眩,本来不晕船的陆安沁,跑到这里,也只有晕船的命了。 吐了好一阵,总算是好受些了。 路旁经过的人,都皱眉离得远远的,纷纷向陆安沁投以厌恶的眼神。这眼神太强烈了,陆安沁脸皮虽然不薄,但也没多厚,自然是羞红着脸,尴尬地离开。 站在街头,望着街上人头攒动,陆安沁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在李府憋屈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了! 然后兴奋地迈着轻快的步子,在李府的几日都没出门,因为毕竟青荷身份不同,况且她也不太喜欢热闹,而自己在人屋檐下,当然不能做的太失礼。 “姑娘,看看这簪子吧,很漂亮的。”一个小商贩热情地招拢着顾客。 陆安沁好奇地走过去,拿起一支支花簪仔细地瞧着,但是,她向来不太喜欢在头发上做什么装饰,便放下手里的发簪。 “哇……这个小木人好可爱!”陆安沁突然瞥见一个不太起眼的小摊子,一双黑眸顿时闪亮起来。 陆安沁虽然有些男孩儿性,但毕竟是女孩,对娃娃是情有独钟。 “多少钱?”陆安沁在青荷的讲解下,也学会了使用古币。 卖小木人的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一张苍老的脸干瘪枯黄,那双细长的眼睛异常明亮,却显得有些诡异。 陆安沁不由对这个老人起了兴趣。所以,她付完钱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蹲下身,跟老人聊了起来。 “老伯伯,你的木人雕的好精致呢!真是好手艺!”陆安沁摇晃了一下手里的小木人。 “老头子是个粗人,不会别的,就会胡乱刻点东西。”老伯伯摆摆手道,他拿起身旁一块木头,拿刻刀开始干起活儿来。 陆安沁甜甜一笑:“老伯伯,您还真谦虚!对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卖木人?您的家人呢?” 老人手上一顿,好一会儿才出声道:“老头子没亲人。” 陆安沁愣了一下,随即产生愧疚感,居然为了满足自己好奇感而去戳别人的伤口。于是低低地道歉,便起身离去。自己多留一会儿,便是徒增尴尬。 夕阳将行人的影子拉的老长,熙攘热闹的街市也变得清冷起来,陆安沁踩着满地彤光,慢慢地沿着街走下去。她现在正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怎样才能找到“阳世阴间”,找到回家的路…… 此刻的陆安沁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桀骜不驯,她感到孤独,感到害怕,她不习惯一个人,从前,她身边总围绕着许多人。她不能忍受想在这般,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终于,她还是叹了一口气,自己都十八岁了,不能老像个小孩子那么任性,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天渐渐暗弱下来,得先找家客栈住下再说。 一转身,便看见一个气派的朱漆红楼,金边大匾上写着“洪福客栈”四个墨字。 陆安沁便觉得好笑,电视上老看着那些店名都带着福,今日古代一游,果真如此呢!她踏进客栈,里边并不显得太冷清,一些房客都下楼来用餐,吃酒的吃得正热,谈话的谈的正欢。 陆安沁的嘴角也往上翘起,这样的气氛才好嘛!她径直走到柜台前,一个续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来,脸上带笑:“姑娘,要住店吗?” 陆安沁点点头,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打量这家客栈,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掌柜莫名其妙地看着陆安沁,但还是热情地问:“是住上房呢还是……” 陆安沁皱了下眉,张了张嘴:“随便。” 掌柜愣了一下,随即恢复愿态,笑呵呵地问:“那姑娘要些酒菜么?” 陆安沁点头道:“你这里有些什么?” 掌柜让开身,指着身后的牌子说:“都在这里。” 陆安沁的眉毛越皱越紧,不由自主地嘟囔着:“怎么都是繁体字?有没有简体的?”有些复杂的实在看不懂,看的她眼都花了。 掌柜干咳了一声,颇有些尴尬:“不知姑娘说的什么繁体简体是什么笔法?” 陆安沁醒过神,大笑着将刚才的事态掩饰了去:“没什么,没什么。你听错啦!” 掌柜虽有些疑惑,但这跟他的生意没关系,便也不再追究,只是说:“那姑娘要吃些什么?” “随便。”陆安沁只好吐出这句。没想到她读书这么多年,到头来,在这破地方,还不是成了半个文盲?早知道对繁体字就好好的研究一下! “这……”掌柜有些为难,但忽然想到什么,眼里闪过意思狡诈,便点头道,“行,姑娘等会儿,菜马上就好。” 陆安沁挑了个空位坐下,从竹筒里拿了双筷子,无聊地敲着桌子。 那掌柜真是言而有信,不一会儿,小二端着两盘菜肴来和一碗冒着热气的米饭。 “客官请慢用。” 陆安沁坐了一上午的船,劳累之余又将午餐全给吐了,然后走了一下午的路,自然是饿极了,才不管他慢用快用的,早已准备的筷子迅速地夹起一块炖肉,便往嘴里送。 才吃了一口饭,那小二又来了,将一盘红烧鱼放在桌上,然后满脸堆笑地退下去。不知道这古代的鱼滋味怎样?她又沉浸美味中…… 陆安沁开始不安了,因为这小二像变戏法似的,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又一盘的菜肴。此刻桌子已经没有空位了,陆安沁端着饭碗,一脸吃惊地望着满桌的红红绿绿。 一把拉住准备走的小二:“我……我有点这么多菜吗?你是不是弄错了?” 第五章 明阳府(二) 小二摇了摇头:“没有弄错,掌柜让我将这些饭菜送到姑娘这桌。如果没什么事,还请姑娘快快放手,我还有活儿要做。” 陆安沁瞪大了眼,放开一脸无辜的小二,强压着怒气道:“把那些菜退掉!我不要!” 小二只好赔笑:“这位客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些菜都做出来了,不好退啊……” “那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刚才掌柜的交待过,他有事先出去了,由老张暂时代劳。”小二小心地说道。 陆安沁一听,就更觉得那掌柜的有古怪了,又一时拿他没办法,便沉着气道:“把那老张找过来,我有话要说。” “老张只是暂时代替的,没有那个分量实权,不是个能跟姑娘说话的主儿。” “什么?!”陆安沁“嗖”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那掌柜的分明是有意躲避她嘛!为什么这么多客官,他谁都不骗,偏偏就骗她一个呢?陆安沁恨恨地想,见她一个女子单身,又是外地人,好欺负是吗? “姑娘,您先别生气,掌柜的马上就回来,您先回房里等等,掌柜回来了,我就上楼通知您。”小二为难地看着周围客人投来的目光,低声道。 陆安沁想,反正自己赖在这里,就不信那掌柜还能逃了?况且自己确实累了,于是同意上楼先休息。 躺在床上,她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有种被人计算的感觉。但不等她细想,浓浓的睡意袭来,令她招架不住,便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小二便送来清水洗漱。 陆安沁叫住准备将水端走的小二,问道:“你们掌柜在吗?” “在呢,我们掌柜人特勤也和蔼,大伙儿都喜欢他呢。”小二又多说了几句,然后才退出房。 陆安沁心里却不以为然,那掌柜有这么好?分明就是奸诈小人!他在就好,我现在就去跟他谈谈昨天的事,看他怎样拐骗我的饭钱。 想罢,她急匆匆地走下楼,正看见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正在记账。 她有些困惑,但仍旧走过去,咳了几声才道:“你们掌柜呢?” 老人惊诧地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番陆安沁,然后迟疑片刻才道:“姑娘有事么?我就是掌柜。” “你是掌柜?!”陆安沁惊讶的无法用言语描述,“昨日那个小胡子男人是谁?” 老人一听,锁紧眉头:“那是我不争气的儿子,怎么,他又做了什么祸事?” 陆安沁才恍然,原来那小胡子耍心计,暗算她呢,于是点头说起昨天傍晚的事来。 老人摇头叹息:“客官,对不住了,您昨日的饭钱就都算作一半吧,都怪我那无所事事尽想着鬼主意的不孝子。” 陆安沁为老掌柜的通情达理感到满意,又为他有此子而表示深切同情。还好心地安慰了一下老掌柜,这老掌柜果真如小二所说的,和蔼善良。 结完账,陆安沁本准备出去溜达一下,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来,便问:“老掌柜,不知此地是何处?” 她原本是在上船时想问的,又怕被不怀好意的人听入耳,欺她不熟地而坑蒙拐骗。而且一到这里就被琳琅满目的饰品给迷住了,哪还想到正事?看这掌柜人很好,便出口相问。 老掌柜有片刻惊讶,但马上回道:“这里是明阳府。” “明阳府……”陆安沁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然后又问,“您知道‘阳世阴间’在哪里吗?”她想老掌柜一把岁数了,知道的事应该比较多,况且客栈什么人都有,耳闻奇事自然不见得少。问他再适合不过了。 “阳世阴间……”老掌柜微微眯起双眼,沉沉地思考着。 陆安沁怀着紧张的心情,焦急地等待着。两眼紧紧地盯着老掌柜,不放过他一丝表情,期待从那张老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希望能得到确切的回答。 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什么,看着陆安沁道:“以前好像听几位客官说过,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个小伙计,给三位客观上菜时,无意听见他们嘴里说着什么阴间的,听的我当时毛骨悚然……因为那三人满眼杀气,行为诡异,可能是杀手吧,说的话又奇怪,所以对那事印象特别深,你一提起这‘阳世阴间’,我就联想到那事上了……也不知是不是你口中道的……” 陆安沁的心嘭嘭直跳,她已经听不到老掌柜接下去说的话了,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在哪里……他们有说那阴间在哪里吗?” 老掌柜对陆安沁的失控的表情微微有些惊异,这小姑娘,也就十八岁模样,怎么打听这些可怖人人避讳的事?阴间哪,哪有活人想去的。但他还是慢慢摇头:“没有,我年少胆也小,不敢多听。而且他们谈话声也小……” 陆安沁像被人泼了盆冷水,情绪低沉,连招呼也没打便有些神色恍惚地向门外走。 “姑娘!”老掌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安沁猛地回身,以为他又想起什么了。 老掌柜却只道:“姑娘,你这人生地不熟的,长的又水灵灵的,要当心啊。也别老念着那鬼地方了,赶紧回家去好。” 陆安沁的心又跌入万丈深崖,对老掌柜的好心提醒也冷淡许多,只是勉强地微笑了一下,然后闷闷地离开。 热闹的街市在陆安沁眼里也变得索然无味,她的希望落空了,既然老掌柜也不知道“阳世阴间”在何处,这明阳府自然就没有那古老山林了,她也该好好计划计划离开这里,另寻他出。 “姑娘,来算上一卦吧!”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算命老先生来拦在陆安沁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布幡,只见幡上写着“神算半仙”。 对这个,陆安沁从来不信,于是她只道:“我不算卦。” 都说的这么直白了,那老先生还是絮絮不止:“就算一卦吧。我见姑娘福光映照,满是贵人之相,姻缘无阻,定有个金龟婿!” 陆安沁不耐烦地挥挥手:“既然你都说我的命这么好了,我也就不用算了,你让开行不行?”这老头子真是想赚钱想疯了,居然这么挡着人。 老先生还是不放弃,左右拦着:“姑娘,虽然你命中有福,但中间劫难自然不少,让老夫给你解难,必是逢凶化吉,一路顺畅……” 陆安沁无论怎么绕路走,还是被这老头子堵的滴水不漏,于是决定往回走,但一转头,那老头子居然腾地站在自己面前了,身手快的令人惊异不已。不说他一把年纪了,就算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比不上他的敏捷快速! 第六章 明阳府(三) 看见陆安沁呆愣在原地,老先生眼里尽显得意:“小姑娘,当真不要算上一卦么?”说完,又忽然凑近陆安沁,神秘地低语:“想知道‘阳世阴间’么?” 陆安沁除了惊异外,真没别的表情了,不由细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其貌不扬干瘦的老人,他的模样无甚特别,但那双眼眸却异常明亮,陆安沁总觉得这双眼睛哪里见过似的,心想,不会是在自己原来的世界见过的人吧? “信得过老头子,就跟老头子走吧。”老先生说着,便向一个小巷里走去。 陆安沁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去了。 这里僻静,少有人经过。前边那老先生只是自顾自地走着,对刚才的话也不作详细解释。 陆安沁再也按耐不住了,开门见山地问:“老先生,您到底知道‘阳世阴间’多少事?”她脑袋里装的全是这件事,也不管这老头多古怪异人。 那老先生停住步子,转身诡异一笑:“小丫头,你可知这‘阳世阴间’在外边多提的后果?那可是要招来无妄之灾,杀身之祸的!” 陆安沁一惊,旋即表示不信:“你别胡言乱语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是在书上读到这处地方的呢,那岂不是所有读这本书的人都要遭到你所说的灾难了?”不管是青荷读到的还是谁,都不重要了,赶紧问清楚再说。 老先生一听,神色有些古怪,然后才闷声道:“那本书只有一本,而且还是兵部尚书家藏有。真不只那人怎么会随便让人看了去……”他不悦地小声嘀咕着,忽然又问:“小丫头,你跟兵部尚书李大人是什么关系?” 陆安沁觉得这也不太重要,随意道:“我是他女儿的好友。” 那老先生听罢,贼兮兮地瞧了一眼陆安沁,然后低声自语了几句,说的模糊,陆安沁也没听见。 但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只是急切地追问:“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老先生打了个哈欠,似乎想糊弄过去:“这个啊,我现在有点累了,站在街上都一整天了……” “你蒙谁啊?现在是上午,哪有一整天,你要休息,回答我的问题先。”陆安沁气鼓鼓地道。快步上去想截住老先生。 不料这老头居然走的飞快,陆安沁跑着都没他走着快,无论她走的慢还是跑的快,他们始终保持着一定不远不近的距离,陆安沁气喘吁吁,更加觉得这老头的不可思议。 走了好久,陆安沁只觉得口干舌燥,热汗直冒。她干脆一屁股左在地上赖着不走了。 “丫头,走不动了?”老先生转过身来,笑容满面,“你看,都到了。” 陆安沁擦了把汗,抬头正看见一座香火鼎盛的大寺院,她仔细地瞅着那三个金色大字——承乾寺。 她将视线又移到老先生身上,满腹疑惑:“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老先生脸上浮起一丝怀想,有些沧桑地说:“去见见老朋友。” 陆安沁更加觉得奇怪了:“你去见老朋友,拉上我干嘛?”害她的腿都要断了!忽然想到这老头子跟自己一般走了这么远的路,一路上还跟她斗着,居然现在精神还这么好,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不过这老头深藏不露,跟她没多大关系,还是赶紧问清楚了就走人。 像是明白陆安沁想什么似的,老先生笑嘻嘻地说:“丫头,想知道的话就乖乖跟着我。” 陆安沁一听,看着天梯似的阶梯,哀叫一声:“什么——我们还要上去?!”她有种要晕的感觉,天知道她有多疲惫,甚至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老先生诡异一笑:“不用,我们走另一条。” 说罢,他轻快地向一旁幽静之处走去。 陆安沁眨了眨眼,原来这老头有秘密通道啊。便赶紧跟了过去。 走了一会儿,穿过茂密的树丛,现出一潭绿水,周围环着青葱树木,草木斑驳的倒影使水色深深浅浅,犹如翡翠般。陆安沁被眼前美好的景致吸引住了,正独自感叹着。 “走吧,丫头。”老先生见陆安沁痴愣在原地,不由催促道。 陆安沁才从自我陶醉中醒过神,怎么刚才盯着潭水看,心神就好像被夺去了似的。她兀自摇头,大概被这大热天给闷成这样了。 他们沿着岸边走,不久便看见一座小屋隐在重树里。 老先生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进去。陆安沁也站在门口,向里边探头探脑,屋里的视线不大好,昏昏暗暗,给人的感觉也不舒服,有种晕船的不适感。晕船的感觉她可是深有体会。 正踌躇间,老先生的声音便从里边传来:“丫头,别站在门口,进来吧。” 她想了想,这老头虽然与众不同,但也不像会害人,况且,害我干嘛?于是她踏过门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屋里的装饰。很简单的小屋,正中摆着小桌小椅,墙上干净的很,一副字画也没有,小屋的西侧还有个简易的床。 此刻,老先生正站在床边,而床上一个祥和的老和尚双手紧合,闭目打坐,一丝不动,连呼吸声都没有,那胸脯更是毫无起伏,不知死了还是活着。陆安沁有些害怕地向后挪了挪,臭老头不会是带我来看个死和尚吧? “你怎么带来个女施主?”老和尚缓缓道。但声音毫无生气,但好歹可以看出他不是个死尸。陆安沁也稍稍放下心来。 第七章 明阳府(四) “嘿,多年不见,你这老秃驴倒是分毫不变嘛,还是这样稳重死板……”老先生调侃着,一派轻松的样子。陆安沁都替那和尚感到难为情了,哪有人当面就“老秃驴老秃驴”地叫着的?一点颜面都不给人,这老头还真不客气。 “你还不一样,都这年纪了,还跟个顽童似的。”和尚终于睁开双眼,睿智的眼眸深沉地望着老先生。似乎对老先生的脾性很了解,没有一丝生气的迹象。陆安沁歪着脑袋打量着这两位,看来,他们是多年的老友了。 “说吧,这次来有何事。”和尚静静地问,声音温厚。 老先生倒不急着回答,倒是坐在椅子上,悠闲地为自己倒了被水,然后吧唧吧唧地喝了一口,直摇头:“你不会穷到这份上吧?连茶都没有!”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道:“噢,你该不是还为那事耿耿于怀吧?” 和尚难得面上有了别的表情,他颇为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又闭上了双目:“你多想了。” 老先生贼笑着眯起了双眼:“真的?我可不信……” 陆安沁一时插不上嘴,可自己又有求于算命老先生,只好静静地坐在一旁。 老先生看了一眼陆安沁,然后似作无意道:“还记得那深山老林么?” 和尚像是被电击了一下,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眼里涌动着许多感情,复杂难懂。似乎经过难忍的折磨后,才艰难地吐出一句:“你怎么突然提起那事。” 陆安沁在一旁,又是疑惑又是激动,疑惑的是如此持重的和尚却有如此失常的反应,也太奇怪了;激动的是等待许久,老先生总算提起来了。难道这和尚知道些什么? “若不是在客栈无意间听到这丫头说起……我早忘了。”老先生面无表情地盯着手里的杯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安沁看惯了他嬉皮笑脸的神态,突然间露出这模样,她还真有点不适应。这下她也才知道,原来这算命先生在街上拦着她要她算上一卦,也是有预谋的,他居然在客栈偷听到她和掌柜的话!可是,她没记错的话,当时周围没什么人啊,难道这老头的耳力竟是如此惊人么?陆安沁不由大骇,心里也不禁佩服起来。 和尚似乎这才转过头来仔细看着陆安沁,这多少令陆安沁心里有些不爽快,哪有忽视人这么久的? “这位姑娘年纪轻轻怎会知道……” “你要问还是找李尚同吧!这丫头就是在他家的那本书上读到的!”老先生似乎有些生气,看来他对这件事蛮介怀的。 “李大人?”和尚稍微有些惊讶,但转瞬间又恢复淡定,“这位姑娘和李大人有何关系?” 老先生赌气似的,用力喝下一杯水:“这都不大重要,问题是这小丫头想要去那里!” 和尚面色沉重起来,声音也低沉了许多:“你是想……” “不错!我也想去看看,真的是好多年了……”老先生似乎陷进了回忆中。 陆安沁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现在总算明白算命老头是要带自己去了,而且,他们好像以前去过,这样以来就方便多了。她忍不住兴奋地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现在?” 她想死老爸了,也想死那一大堆朋友,甚至连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教导主任都连着想了。她只想快些回去,回到熟悉的地方,待在熟悉的人身边,她从未觉得这样是如此幸福,也从未曾像这样觉得这样对她而言是如何奢侈。 和尚叹了一口气:“姑娘,你太年轻,不明白许多事。不要因为好奇而冲动,以致酿下大错,到时便后悔莫及啊。” 陆安沁回家心切,自是听不进他的劝告,只是一脸无所谓:“我才不是因为好奇,我去那里是有正事要办。”她才没那么闲,吃饱了撑的,四处漂流打听“阳世阴间”所处地,只为了满足无谓的好奇心! 陆安沁的话明显是出乎和尚意料,他只有无奈地念了句佛语。 老先生则感兴趣地问:“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事要到这么个诡异的地方去?我还道是你们年轻人最爱新鲜稀奇的事,才要去。我当年就是因为好奇,才去的呢。”他说起来得意洋洋,连眉梢跳动一下,似乎又回到当时年轻气盛的自己。 陆安沁瞅了一眼自恋中的老头,只是说:“事关紧要,无可奉告。” 老先生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喘了口气才道:“小丫头,你能有什么大事呢!” 陆安沁受不了他的轻视,便气冲冲地叫嚷起来:“天大的事!”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一仰头,咕噜一声灌进肚里,当是消火吧。 老先生将椅子朝陆安沁挪近了些,讨好似的用胳膊肘捅了捅陆安沁:“好姑娘,说说看。老头子什么缺点都没,就是好奇心特重。” 哼,有求于我,还不忘自夸一番,这天底下真是什么人都有。陆安沁斜睨了一眼算命老先生,故意卖弄关子:“这事呢,很不平常,我怕你听了接受不了,更别说相信了。” 她这话可是实话来着,任谁听了都不可置信,更何况是老人呢,还是古代老人,老人都比较墨守成规,虽然这老头不同,但本质上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等到她真正了解这人后,才深刻明白,自己此时的想法简直太可笑了。 陆安沁原本以为老头会不依不饶,毕竟那才符合他的性格嘛,但令人吃惊的是,他居然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陆安沁,便停止追问。可他这样,更让陆安沁觉得不安。这老头一定想过另外更加高明的办法逼迫自己道出真相。 奇怪了,他怎么没拿不带我去“阳世阴间”要挟我呢?陆安沁还是猜不透老人的想法,只好作罢,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你来这也不会只为了告诉我,你要去那吧?”和尚深深地看了老先生一眼。 “自然不止这样。我一直都逍遥惯了,才没那闲空来跟你这古板无趣的老秃驴聊天呢!”老先生自在舒闲地说,“我只是来看看你死了没?” 这明明就是在关心和尚嘛,干嘛好好的一句话说成这样?陆安沁心里嘀咕着,这老先生倒是面薄脾气古怪。也难为老和尚了,居然和这样的人做朋友。想到自己要和他结伴去“阳世阴间”,又不禁皱起眉来。 和尚只是微微一笑:“我很好。” 老先生却蹙眉:“就是想不懂你,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这样固执,自个儿找罪受。你打算一直待在这破地方?” 和尚笑意淡了许多,用一种虚渺的声音道:“有何不可?这里也不错,没有纷扰。” 第八章 明阳府(五) 离开承乾寺后,陆安沁便觉得老先生有些心事重重,她小心地试探:“喂,你没事吧?” 老先生居然苦笑:“我只是在想当年……” 陆安沁惊讶地眨了眨眼,却发现老先生脸上又是那股子顽性,这让她认为刚才老先生露出苦涩表情是她的错觉,不然这变化的也太快了吧。 她盯着老先生的眼睛许久。直到老先生老脸一红,赏了她一个暴栗,“小丫头,看什么看,连老头子都想勾引不成?” 陆安沁揉了揉脑袋,她道出憋在心里许久的疑惑:“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老先生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沮丧地说:“你个小丫头,居然看穿我高明的易容,真让老头子失面子……” 陆安沁又好笑又奇怪:“易容?这么说我真在哪里见过你?” 他抬眼看了一下陆安沁,然后闷闷地说:“那个买小木人的黑老头,就是老头子我易容的。” “噢!”陆安沁恍然大悟,只是他装的也太像了吧,那卖小木人的老头沉默寡言,和这猴子似的老先生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说实话,老先生的易容术真是太高明了!但她现在不想说实话,她才不要看到老先生得意洋洋的样子哩! “你这脸,不会也是假的吧?”陆安沁怀疑地看着他。 老头子笑嘻嘻地点点头:“聪明!老头子这张脸也是假的,待会儿回客栈,让你看看老头子英俊无比的真颜。” 这句话完全被陆安沁过滤掉,她跟着老先生来到一出不起眼的地方,然后走进一家脏兮兮的小客栈。跟她原先住的地方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进了房,老先生便卸下假面,露出庐山真面目。还自恋地扬起眉。 老先生虽然长的是比易容的好看些,但看的出,年轻时并非是非常俊俏,他多少是吹过头了。 陆安沁好奇地捏起假面皮的一角,问道:“好薄!难怪戴起来跟真的似的,可是,这是用什么做的?” “人皮。”老先生一脸鬼气幽幽道,“每一张都代表一个人的脸。” 陆安沁真被吓住了,马上扔掉,手指还在衣服上拼命擦,似乎无论怎么擦也擦不去那恶心感。 老先生奸计得逞,不由自得:“笨丫头,老头子就算不是什么善类,也绝非残狠之徒。怎会拿人面来做呢?自然是老头子特意研制的,还没人比老头子的易容术更厉害呢!” 陆安沁不由问:“为什么你要易容?不拿真面示人?而且好像还经常打扮成不同模样?” 老先生顿了一下,才道:“自然是老头子仇家太多,想逍遥地在外边流荡,就要易容。经常换妆更保险,况且,老头子喜欢易容,喜欢不同的模样。” 怪人!陆安沁心里想道,这样脸多不舒服,不过,他习惯了倒不错。忽然她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么说,我跟着你也要易容了?” “不用,不用,除了和尚,还没人知道你跟老头子在一起呢!我们去的时候只要固定用一个身份不改变,自然没人怀疑看穿了,不过,这样做起事来可要小心谨慎。”老先生说道,“你的身份没什么特殊吧?” 陆安沁立刻道:“放心,这个世界还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真是身份呢,我比你都更神秘!”说完,自己笑了起来,没错,比这易容的老头子来历更诡秘,料定谁也查不出! “对了,你叫什么。”陆安沁为了防止老先生追问她的来历,赶紧岔开话题。 老先生想了一想,才道:“老头子好像姓齐,你就叫老头子齐师傅吧!” 什么叫好像?陆安沁不满地皱了皱眉,难道因为他常年更换着假名,以至于把自己的真实姓名给忘记了?不过—— “为什么要喊你师傅,我又不是你徒弟。”连口头上都要占我便宜,这糟老头!陆安沁愤愤地想。 老先生忽然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态:“现在,你给老夫磕三个头,拜老夫为师。” 陆安沁一愣,正要说凭什么,忽然想起这老先生身手不凡,而且又有绝高的易容术,当他的徒弟不吃亏,而且也不担心他路上会撇下他,因为以他的性格,陆安沁无法确定这老头会不会因为贪玩半途中不想去了,便舍下她。 这般打算后,还是在跪地磕头这礼仪上有些为难踌躇,但还是慢慢地屈膝跪下,磕头呢,自然是轻轻地,连地都还没沾上,就抬起头了,她粉白的额头才不让脏兮兮的地板占去便宜呢! 行完拜师礼,她快速站起来,甜甜地叫:“齐师傅!” 老先生抚着长须:“哪有师傅连徒弟的名字都不知的?” “师傅,徒儿陆安沁。”陆安沁保持笑容,奉承地道,“师傅,您这么厉害的人物,江湖上很有名气吧?我一定有许多师兄师姐吧?” 齐师傅皱了皱眉:“老头子的事有些复杂,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而且,老头子也不爱收徒弟,本来打算带着一身绝技进棺材的,没想到居然这时候蹦出个你来。所以,老头子才改变主意,收你为徒。你很庆幸吧?” 陆安沁嘴角有些抽搐,勉强道:“是……是啊……徒弟感到万分荣幸……” “师傅,我是不是千年难遇的武学奇才,所以你才破例收徒弟?”陆安沁兴奋地说,肯定是这样,不然他干嘛非她不收? 齐师傅想也没想一口否决,连给陆安沁一个幻想的时间也没有:“不是。我开始对你感兴趣,是因为你提到‘阳世阴间’,因为这些年来,知道这地方的人绝不敢提,连慧普都是如此,不过,晓得的人为数不多,并且大都是老辈。” “所以,你就因为要带上我去那儿,觉得师徒关系路上方便指使我,才收我为徒。”陆安沁没精打采地接下话。刚才还想练一身武艺,和超绝的易容术,回到现代,还能去对付郑娜美呢,让她惊一惊,没想到,自己不是武学奇才!那要练多少年?她可是要很快回去呢!所以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齐师傅嘿嘿一笑:“丫头,聪明!虽然你说的我也这么动过念头,但是真正让我决定收你为徒,却是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哪……”陆安沁还是没精神的问。反正自己不是武学奇才,什么原因都不重要! “因为老头子觉得你很有趣,跟老头子的性子合得来,老头子喜欢!就收你了。” 这理由真让陆安沁彻底无语,难道……她像见鬼似的看着他:“难道你就没遇见个不讨厌的人?” “当然有。但是像惠浦那样的,都是高手,老头子收不了。” 这老家伙眼睛可真挑,不过自己居然还真对上他的胃口,才做上了他徒弟这个位子。 “老头子不喜欢收男徒弟,而那些子姑娘,不是太刁钻就是太扭捏,不是平淡无趣就是故作清高……没劲没劲!”齐师傅摇头晃脑。 “为什么不收男徒弟?” “嘿,男人毕竟不比女人细心,照顾老头子周到!” 原来是有这番打算的,陆安沁跟他相处的这么点时间,就已经习惯他这性格,也并不觉得奇怪了。他做的每件事理由都很令人诧异。看来,就算是个真正的武学奇才站在他面前,只要这人是男的,他便是正眼也不瞧下吧? 第九章 豚南村(一) “师傅,‘阳世阴间’到底在哪里啊?” “跟着师傅走就对了,还有,别把这四字老挂在嘴边,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连累你师傅,虽然你师傅神通广大,谁也不怕。但是那事情就变得很麻烦了,被人可追杀不是件好事,这些年,你师傅好不容易才没被人盯那么紧了。”齐师傅提醒道。 “会被人追杀吗?被谁?” 陆安沁有些不以为然,说说而已,怎么会被人追杀。天下还有谁这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这个嘛,以后再告诉你,他们对那处特别关注,尽管是这么久都无人问津。”齐师傅叹了口气。 陆安沁撇了撇嘴,也不再说了。 自从离开明阳府后,以江湖道士师徒俩的身份行走,陆安沁还是有些怀疑:“师傅,你真的会捉鬼?而且,世上真的有鬼?”她虽然是这么问,但实际上却根本不相信鬼神之说。 齐师傅瞄了她一眼,道:“丫头,这有无可得看你怎么想了,你认为有便有,若是不信便是无。” 陆安沁蹙起娥眉,心里不满地嘟囔,什么嘛,说了跟没说似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副男道徒的打扮,不觉哑然一笑。背上一个大包袱,手上还挎着个小包袱。而齐师傅呢,一身轻松,只是握一把古朴的长剑,而背上则绑着一个黑不溜秋的道棍。 陆安沁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棍子上,棍上的雕饰古怪奇特,不知是什么纹案。 “师傅,前边好像有个村落!”陆安沁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激动地又叫又跳。 天知道他们在烈日底下走了多长时间,尽管在上处地方时,陆安沁买了把油纸伞,当然不是为了防止下雨,而是用遮阳。但两腿已经累的有些麻木了,她多想找块阴凉的地方休息下。可是,这一路连棵树都没见着,陆安沁看着干裂的土地,眼里望着的不是沙就是土。现在,前方似乎有人家,自然是眼睛一亮,顿时精神抖擞。 “丫头,跑那么快干嘛?小心师傅不教你练功了……” 齐师傅的声音远远抛在了后边,陆安沁奔在最前面,在一个石碑上停下脚步,黑色的字体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低沉。 豚南村? “以前听过这村子,听说闹鬼闹的很厉害。”齐师傅幽幽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陆安沁吓了一跳,然后拍了拍胸脯,瞪眼道:“师傅,你别仗着自己功夫好,就老是来吓人好不好?不然,你唯一的徒儿就被你吓到地府里去了,看谁还能享受这么好的服务?!” “嘿嘿,乖徒儿,是你自己偷懒,练功不刻苦,才学成这副模样,连师傅的脚步声都听不出,你师傅我才用了两成……”齐师傅说着,又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陆安沁不满地说:“我跟你学了才不过半个月吧?我又不是天才,哪有什么是一学就会的,而且要这么累这么辛苦!”虽然学武她很差劲,但易容术她还是挺得心应手的。而且,那个骗人的算命本事她也学的还不错,她才发现,这齐师傅居然是各行各业都各有一手!虽然不怎么光彩,却自有高明巧妙之处。 齐师傅哼了一声,大步走进村子:“待会儿学学你师傅怎么捉鬼吧!” 陆安沁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便跟了上去。什么学捉鬼本事,世上哪有鬼?分明就是要我学你的骗人把戏罢了! 这村落不大,房屋都破旧不堪,有几处似乎还是空房。而且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老妇人在自己门喂养畜牲。她们似乎对一切都很警惕,一听见有人来,便迅速抬起头来,看见我们这身打扮,黯淡无光的眼神猛地闪亮起来。 “道长!道长请留步!”一个老妇步履蹒跚地走过来,神色激动。 “师傅,这不会是你年轻时惹的花吧?”陆安沁在后边小声调侃。 齐师傅咳了一声,瞪了她一眼,然后像模像样地对老妇说:“不知妇人有何事?老道只是路经此地,还要继续行路。” 陆安沁不屑地瞥了一眼齐师傅,真是,明明就是要来骗钱,虽然的确是路过,但没打算要继续赶路吧? 齐师傅毫不在意陆安沁的目光,仍是一副悠然自在神态。 “道长,您走了这么长的路,也累了,到老妪家歇息歇息吧。”老妇赶紧道。 “那……好吧!”齐师傅故意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应道。 于是他们在老妇的带领下,走进一间破旧的屋子,屋里闷闷的,有一股子怪味。陆安沁皱了皱鼻子,勉强忍了下来。 虽然她有些干渴,但还是不敢去喝那有几个缺口的瓷杯里的水,只怕喝了会坏肚子。只是在老妇期待的目光下,勉为其难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齐师傅似乎也和陆安沁同样想法,为了不喝这水,他赶紧道:“老道觉得这村子阴气浓重,似有极阴之物拢聚不散。” 老妇听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长!恳请道长为豚南村驱鬼啊!” 第十章 豚南村(二) 陆安沁有些惊诧,然后赶紧上前扶起老妇,安慰道:“老婆婆,放心吧,我师傅他神通广大,法力高强,一定帮你们豚南村祛除鬼物!”她这话连自己都不信,先不说齐师傅是不是真的会降鬼,连鬼都没有,还哪来的什么除鬼道人? 但很明显,陆安沁这些安慰话她是听进心里去了,还深信不疑:“多谢道长,豚南村真是感激不尽!盼了这么多年,可把高人给盼来了……” 陆安沁忽然想到齐师傅进村前说的那话,这村子真的是有名的鬼村?她疑惑道:“既然村子闹鬼厉害,为什么不请人来除鬼呢?”难道这村子太穷的缘故? “我们请过许多法师道人,但都……”忽然一个黑瘦的老人走了进来。他身后站着一群人,老年中年幼儿都在里面,看似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了。 “都失踪了。”齐师傅突然出声接了下半句,一双狭长的眼眸神秘莫测,“老道也曾耳闻过。” 老人苦笑:“所以,我们也不瞒道长这事的凶险,若是道长能替我村除去妖鬼,定不敢忘道长之恩,世代为道长上香祈福。” 还要把齐师傅供到庙里?陆安沁瞥了一眼正经模样的齐师傅,这家伙大概是乐欢了吧? “村长言重了,老道自当竭尽全力帮助村子脱离苦海,重归安宁。”齐师傅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又严肃的看着我,“安庆,你先准备准备,晚上跟着为师除鬼驱邪。” 陆安沁拼命克制满腔笑意,也认真地点头:“是,师傅。” 自从用了这身份后,他们也做过几个不大的生意,所以,陆安沁对这些安排自然是非常熟悉。 临近傍晚时,她在村民的帮助下,已经准备好了,在桌子上摆了香鼎和红烛,那红烛真是寻的困难,这村子落的偏僻,没时间去别处买,最后还是一个年轻媳妇拿出一对喜烛。 那是她结婚时娘家给的,后来一直珍藏在箱底,不舍得拿出来用,今日为了村里大事,只好硬下肠子,豁出去了。不过,她递上红烛时,脸上并未有什么不舍之态,反而是坚毅。后来,听一个帮忙铺桌布的中年妇人说,这年轻媳妇的丈夫就是被鬼捉去了…… 陆安沁把一碗清水小心摆在桌上,身旁那个中年妇人还在絮絮叨叨:“小道长,今晚我们村民是躲在屋里边吗?这安全吗……” 陆安沁微微笑道:“大姐,我师傅说待会儿全村人都去村长家,他会在那布法阵,保证你们的安全,你们得安静地待着,不能出来。” 陆安沁挺喜欢这妇人,因为整个豚南村死气沉沉,唯有她这么生机勃勃,爱说爱叨。她丈夫在九年前去世了,带着个女儿,现在十岁。陆安沁总是很同情她,关切地问道:“大姐,这村子这么不安宁,您没想过要搬走吗?” 妇人叹息道:“搬到哪里去?我们母女俩在外边还不是要受欺负?还是这儿好,熟悉,村人也都憨厚,对我们母女也多有帮助。我嫁到这里有二十年了,后来,村里闹鬼……我男人……就因为这个死的……” 收起哀伤,她随意道:“村里搬走的是不少,但留下的几家,不是因为这是祖宗的地儿,走不得,就是因为我这原因,外边啊,没个保障……苦哪!”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温和的光撒在身上,不似白日,刺痛肌肤。为数不多的村民都聚拢在老村长家,虽然挤了点,但还是能安下。 齐师傅的老脸半边映着霞光,庄严的表情在此刻竟有些神圣。陆安沁安静地听着齐师傅交待村民的事,看着夜幕一点一点地降下来,屋里点亮了灯,晕暗的光线令她感到困倦。 “记住了,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打开窗子看,也不要恐慌,不能出声!”齐师傅难得如此慎重,一反常态,这倒让陆安沁困惑起来,不就是演戏嘛,干嘛这副神态,与前几次的作法俨然不同。 “老道已在屋外布法,待会儿便出去开阵,你们切不可出来,否则,一人出,这阵法便会被破除。” “多谢道长,我们自然会按道长吩咐的去做。”老村长点点头,面上凝重。 齐师傅便走出了屋子,陆安沁也转身准备离开。 “小道长!”一个声音叫住她。 陆安沁抬起的脚又放下,回头看见那个大姐正忧虑关切地看着她。 “要小心啊!”她紧紧抱着女儿,声音有些发颤。这屋里的所有人都明白,此夜的凶恶。 “大姐,放心。”陆安沁俏皮地眨眨眼让她安心。她知道,这寡妇跟自己投缘,全然把她当亲弟弟看待。虽然,陆安沁并不觉得待会儿有多危险,因为她知道师傅是在演戏嘛!但由于这气氛,自己也不觉紧张起来。 深深吸了口气,将木门紧紧关上。 她走到齐师傅身边。 此时,豚南村已经完全被黑暗所笼罩,黑夜,恶鬼之夜,悄然而到。 第十一章 豚南村(三) “丫头,把东西取出来。” “啊?”陆安沁睁大眼,一头雾水。不是都准备好了吗?还有什么东西要取出来? “啪!”一个爆栗落在陆安沁脑袋上。 “好痛!”陆安沁眨着泪花捂着头,气腾腾地瞪着齐师傅,“师傅,你干嘛呀?!”好端端干嘛打人! “你到底是不是我徒弟?怎么师傅说的话都不明白?”齐师傅一脸理所当然。“把那个大包袱里的东西拿来。” 陆安沁不满地撅起嘴,小声嘀咕:“这老头子,当我是神仙啊,我又不会读心术,谁知道你说的是那个大包袱……” “你在嘀咕什么?”齐师傅阴森森地咧开嘴。 “没有!没有!我这就去拿!”陆安沁慌忙逃开,跑到老妇家中,他们的包袱都暂时搁在那里。 月光照进黑暗的屋里,她才能隐约找到那个大包袱。她把包袱抱在怀里,心里还在犯疑,这包袱沉甸甸的,一路上她的罪没少受!也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一直都没打开瞧瞧,因为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她才不会侵犯别人的隐私权! 她匆匆地跑出屋,却不小心撞着了桌子,身子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她吃痛地爬起来,揉了揉被撞伤的侧腰,早知道就先拿根蜡烛来,也不至于会摔倒。 对了,包袱呢? 她眼睛一扫,原来包袱里的东西都散落出来了,桌脚边一个大木盒子,周围也有些零零碎碎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说那绑着许多铃铛的绳子,还有一把很钝的匕首,陆安沁拿起匕首,在手上划了划,别说伤人了,居然还有种温温热热的感觉,蛮舒服的,拿来按摩还不错。这个东西不会真是师傅拿来按摩用的吧?如果真是,陆安沁一点也不觉的奇怪,因为齐师傅本来就怪人一个! 她将东西都收拾好,最后手触到木盒时,有些犹豫,好奇心居然愈来愈浓烈,她一咬牙,便打开,看个究竟…… “啊——” 尖锐凄厉的叫声划破了豚南村的宁静。 村长屋里一阵骚动,村民们不安地面面相觑,怎么回事?是那些妖鬼来了?村长也是冷汗淋淋,又不敢打开窗子探出头去看看,绝对不能违背道长的交待。 齐师傅听到尖叫,眉头一皱,是老妇家传来的,不知丫头怎么回事。急匆匆地赶到门前,却见到陆安沁气喘吁吁地贴着墙,眼睛像着了魔似的,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打开的木盒。 木盒里装着一面镜子。普通的像寻常人家里的铜镜一样,只是镜子周边刻着奇怪的字符,像是一种文字。 齐师傅莫名其妙地看着受惊的陆安沁:“怎么了?一面镜子把你吓成这样?” 陆安沁这才转过眼,看了一眼齐师傅,仍心有余悸地说:“不是它……不是镜子……是……是……” “是什么?”齐师傅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陆安沁哆嗦了一下,用颤抖地手指指着镜子说:“我刚才打开了木盒,看见了这面镜子……” “然后被这镜子吓成这样?”齐师傅打了个哈欠。 陆安沁却猛地摇头:“不是!我看见镜子里有我……” “你这是废话!镜子里没你难道还有别人?”齐师傅不耐烦地打断头她的话,“快点把东西整理好出来,我们今晚可是有大事要做!” “是……还有……”陆安沁咽了口唾沫,眼里布满惊恐,“还有另一个……另一个影子!镜子里还有另一个影子!” 屋里陷进了诡异的沉默,空气里可以嗅到一丝阴森可怖的气味。 “师傅,你不要告诉我,那是鬼……”陆安沁看着黑暗中的齐师傅,齐师傅背着他,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那个鬼魅般阴森的影子深深地印刻在陆安沁的脑海里,如果说,陆安沁过去天不怕地不怕的话,现在就得加个只怕鬼了。她的身体现在异常敏感,稍有点动静就颤动一下。变得如此胆小,也怨不得她,第一眼见到镜里的鬼影时,她反射性地转过头去,但屋里空空的只有她一人!是人的话,根本不可能移动地这么快,至少不可能比齐师傅的身手更快呀!所以只能是鬼了。 大概是有师傅在,也许也是因为时间缘故,陆安沁的心不再那么害怕恐慌了,她轻声打破沉静:“师傅,是不是该开始作法了?”她只能拼命让自己想那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但是那个影子却仍旧清清楚楚地印刻在脑子里,不可能是看错。 齐师傅点点头:“是啊,该抓鬼了。” 陆安沁不由打了个冷战,真的要抓鬼?抓的鬼是真正的鬼?她还以为师傅在做戏呢,原来,一直都是自己这么错想着,早知道就让师傅把自己也和村民们关在一起,受阵法的保护。要知道她可不会什么抓鬼啊! “动作快点,它们已经来了!”齐师傅沉声道,然后一个点脚,便消失在门口。 陆安沁看着浓重的夜色,赶紧将木盒关紧,放进包袱里,逃也是似的奔出去。 她喘着气看着事先准备好的一桌东西道:“师傅,是不是该泼香灰水了?”往常都是这么做的。 齐师傅冷哼道:“那些东西都是摆给村民看的,实际根本用不上……把绳子拿出来。” 陆安沁在惊讶中慌忙取出包袱里的那捆绳子,铃铛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村子里传响,清晰得有些刺耳。她屏着气,两眼死死地盯着四周暗处,心里涌进一大堆恐怖片里恶鬼的模样,两脚不由发软。 陆安沁!有点出息好不好?!你还曾夺取过李大胆的头号,你可是陆大胆啊!管它鬼啊还是魔的,大不了就是跟它拼死嘛!如果对方真的长得足以把人吓死,大不了就把眼睛一闭拳头乱挥,还不信打不到一只?!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拳头会不会直接穿过它们的身体…… 陆安沁胡思乱想一番,明显不那么害怕了。 她一回头,却见满脸阴云密布的齐师傅。看来师傅的心态没有自己的好嘛!正打算拿安慰自己的理由来安慰师傅,却忽然瞥见一道黑影闪过。 她一惊,整个人警惕起来。 忽然一阵诡异的夜风吹来,熄灭了红烛,几乎是同时,一声声尖叫呼喊响起。 “是村长家!”陆安沁惊呼。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齐师傅沉着脸,带着陆安沁向村长家快速飞去。 场面极为混乱,村民们惊慌不已,向受了惊的小鸟般,尖叫着乱窜,屋里也没有灯火,全村都陷入了极度的黑暗与恐慌中。 齐师傅已经奔进屋里。陆安沁急切地拉住一个村民,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冲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鬼来了鬼来了……”他疯狂地挣扎,重力推开陆安沁,疯了似的跑开了。 陆安沁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此时,村里又是冷冷清清,恢复了安静。她小心地向屋子走去。 “师傅……”陆安沁试探地问了一声,然后踏进门槛。 屋里血腥的场面却让她不寒而栗,她瘫坐在门便,有些呆滞地看着血肉模糊惨死的老人:“村……村长?” 第十二章 豚南村(四) 豚南村仅剩的六口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 都是以极为残忍的手段,似乎要故意折磨这些村民,“厉鬼”们像鬼魅般穿梭在黑暗中,一刀一刀地划破人们的皮肉,有些连四肢都被砍掉了,村民们惊恐地跑着,不顾身上流血的伤,难忍的痛,最终还是倒在血泊里。 “他们的手法很高明,每一剑,每一刀,都不致死,让伤者流血身亡。”齐师傅目光阴沉,“只有村长是被直接杀死的。” “要人死还不给个痛快,真是恶魔……”陆安沁咬牙切齿,她已经知道那些都不是鬼,只是她在镜子里看到的那缕魅影,轻功一定在师傅之上!其他杀手虽然身手没有如此出神入化,但也明显各个都是轻功了得的好手。 昨夜,她和师傅一同把全村人给埋了,虽然她对那些残缺恐怖的尸体心中害怕,但悲愤战胜了这些恐惧,墓碑上血红的字映入眼里——豚南村民 “丫头,别伤心了,快走吧。我们不宜久留。”齐师傅拍了拍陆安沁的肩。 陆安沁狠狠地擦去眼泪,她从没见过这样残忍的场面,也许,这辈子她都不能忘记。 “师傅,他们到底是谁?!连孩子也不放过,连孩子都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死!”陆安沁悲声道。 “丫头,你太年轻,许多事并不是满腔愤怒就能解决的,放开点,你才能过的更好。” 陆安沁放不开,她想到大姐,她的女儿,和村长及豚南村其他村民,她就不能忘怀。她恨恨道:“那些凶残的罪犯是逃不出法网的!”但是说下去却那样软弱无力,这句话在古代说来是如此苍白,这些人既然能这样痛下杀手,必然是有很好的保障。 他们默默地离开了豚南村。 “师傅,到底……豚南村到底因为什么才……”陆安沁涩涩地说。 齐师傅的脚步显得沉重:“丫头,别管太多无关的事。” 陆安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她失控地嚷道:“那些都是人命!我昨夜,亲眼看到那场凶杀!你是要我忘记吗?怎么可能?!”她实在无法不去想!甚至从走出豚南村那步起,她便想住了,从未停过。她也为齐师傅的冷情感到失望。 齐师傅冷哼了一声:“那么又怎样?去为全村人报仇?世上有多少人这样无辜被杀,难道你要一一去处理吗?” 陆安沁怔住了,是啊,以我的力量根本不够!甚至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不知是因为师傅还是自己不是本村人的缘故,自己才从那惊心动魄的残杀中幸免于死。 “师傅……我想回家……”陆安沁低着头,泪珠噼里啪啦地落下,而且像洪水般凶猛难止。她太想老爸了,太想那个安全幸福的世界,不像现在,跟个浮木一般,漂流着,看着身边的陌生的事物,衙门的无力,令她丝毫无安全保障。 “丫头,别哭啊……”齐师傅慌张地在一旁走来走去,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你要是想回家,师傅亲自送你回去好不好?咱不去‘阳世阴间’了,如何?现在就送你回家!” “回不了……回不了……”陆安沁一听,这话正中痛处,哭的更凶了。 “哎哟,好丫头,别哭啊!怎么会不了呢?你家在哪里?告诉师傅,师傅立马就带你回去。”齐师傅好言好语地说着。没想到女娃娃一哭起来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我家……不在这里……”陆安沁擦了擦眼泪,情绪有些稳定了,但整个人还是心事重重。 齐师傅见她这模样,便疑惑:“在哪里?你说说。” 陆安沁直直地盯着齐师傅,然后叹了口气,便把自己的来历托盘而出。 这个故事从头至尾,都匪夷所思,以至于齐师傅张着嘴,一句话都没插上。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信。”陆安沁闷闷地说。她原本便没希望有谁会相信她的话,尽管那是实话!只是现在还是多少有些失落。 “谁说师傅不相信了!”齐师傅挑了挑眉,然后眼睛发亮地看着陆安沁,“这么说,丫头,你去那儿就是为了找到回家的‘路’?” 陆安沁点点头,然后兴奋地说:“师傅,你信?没有骗我?为了安慰我?” 齐师傅不悦地撅起嘴:“老头子才不想安慰谁,世上无奇不有,不缺你这个。” 陆安沁高兴地又蹦又跳,拉住齐师傅的手臂拼命摇晃着,自豚南村事件之后,她还没这么开心过呢! “你跟师傅说说那边的事,别落下一点点哪……” “是,师傅!我跟你说,那边比这里好多了……” …… 由于他们谈论的话题轻松愉快,便觉得这段路奇短,很快来到一个热闹的小县城。 齐师傅指着一辆驶过的马车激动地跳起来问道:“你说的那什么东西比这大,还不用畜牲拉?自己就能走?” “那是汽车!一般是用油,不过现在有用电的……”陆安沁耐心地解释道。不过她想让师傅小声点,动作幅度也不要这么大,因为街上的人都在看他们…… 这时,齐师傅抬头看见一只鸟儿飞过,又蹦了起来指着那鸟便大声叫唤:“小鸟!小鸟!你刚才说你们那有个什么东西跟大鸟似的,可以载着许多人在天上飞?” 陆安沁通红着脸,拉扯着齐师傅,希望他不要这样一惊一乍,因为巡铺盯上他们了。 齐师傅似乎把陆安沁这种行为理解成做贼心虚:“嘿嘿,你是在骗师傅吧?我就说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鸟……” 陆安沁憋红着脸,低声吼道:“那不是鸟!那是飞机!飞机!” 早知道齐师傅会这样,她就不跟他说这么多了,这么多难以置信的事他一个古人怎么能接受的了呢?才有这疯疯癫癫的形态! 齐师傅还是表示怀疑:“真的?” 陆安沁耳语:“师傅,要说,我们找家客栈在房里说,你看这大街上的,所有人都在看咱们俩呢!” 齐师傅却摸了摸老脸,四处张望:“老头子长的这么俊?所有人都在看咱?” 有几个正走路的行人不小心撞在了旁边的摊子上,一个正在试戴簪子的姑娘不小心刺痛了脑袋,还有个正在赶车的马车夫从车上摔了下来……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巧合。 第十三章 连安县(一) “师傅,为什么要住这个破客栈?”陆安沁不解地问,此时她正站在一把椅子上,拿着齐师傅平日背着,如今由她保管的黑棍子努力去够墙角的蜘蛛网。 “这县城有些古怪。”齐师傅滋滋有味地品尝外边买回来的桂花酥。 陆安沁跳下椅子,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老头子特爱吃甜,跟个小孩子似的。她可受不了那种甜腻的味道。 “古怪?哪里古怪了,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陆安沁在齐师傅身边落座,拿起杯子仔细地瞧着,看看是否干净。 齐师傅哼了一声,嘴里吃着东西,说话也模模糊糊:“你要是仔细点,不要老把眼睛往吃上瞟,也会发现这连安县似乎一时汇聚了许多高手……” 陆安沁便想到来的时候,街上似乎的确很多人,而且有些衣着不凡,气质独特,小小斗殴也蛮多。只是因为那齐师傅在街上唧唧歪歪,她自然也没想这么多。原来,齐师傅一直都很注意。 “不是师傅不想去好点的客栈,而是其他地方一定都满客!所以只好来这个‘浮香客栈’。” “哼,浮香,我倒只闻得臭味,一点香气都没!” “要不是你师傅朋友多,跟这客栈的老板娘是旧识,不然,我们连这处地都没!” 陆安沁虽不服气,却也无从辩驳,整个连安县的客栈都爆满,到底是什么风把各位武林人士都吹到这个平凡小县来的? 虽然师傅嘴里老说着,为了防止惹事生非,最好不要出去闲逛。但他连自己都管不住,没一会儿就溜出去了。不会是跟老板娘这个旧识去叙旧了吧? 陆安沁的脑海不由浮起浮香客栈老板娘的样子,看起来三十多岁模样,可听师傅说,她都快五十了。老板娘显然是有点功夫底子,走起路来也花枝招展的,一看便知道是个极爱美的女人,不过,她怎么一直都没嫁人呢?看她的模样,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啊。 陆安沁在房里待了一会儿,本性又开始展露出来,怎么可能让她一整天都待在屋里呢? 于是她走下楼,准备出去走走。 刚下来,就被老板娘给叫住了:“哎!你那师傅嘱咐过我,如果你出去,就跟你说一声,在外边别多管闲事。” 陆安沁一听,头一偏,便走出小客栈。 街道并不多宽敞,人却特别多,她只能随着人流慢慢地行走。 忽然前面的人让在了一边,一阵骚动,她正不明所以,便被一个壮实的汉子硬生生地撞上,两人都重重摔地。那汉子没什么,苦的倒是陆安沁,她瘦弱的肩臂被撞的生疼,连带着无辜的屁股。 陆安沁心里咒骂一顿,满肚子的气却被周围路人的惊叫声给叫散了。她转过头,正看见一帮子人气势汹汹地站在汉子面前,为首的一个刀疤脸男子正狠命地踹着那汉子。 那汉子还真是条铁铮铮的硬汉子,纵使多疼,怎样被侮辱,都一声不吭。 “你再不说!老子就打死你!让你跟你主子一起在黄泉碰面!”刀疤脸凶恶地威胁道。 “呸!”汉子将一口血水吐在刀疤脸的丑脸上,不屑地瞪着他。 “好啊你!”刀疤脸一挥手,身后那几个同伙便蜂拥而上,对着汉子拳打脚踢。 “若不是我受了重伤,岂会让你这等无名小人吃了便宜!”汉子红着双眼,怒吼着,像一只恐怖的野兽。连刀疤脸和那同伙都被吓住了,然后又强打阵势,狠命地殴打汉子。 陆安沁最看不惯这么欺负人了,也对那汉子的硬骨气感到钦佩,可是,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就没个人站出来?再这么下去,那汉子肯定是要被活活打死了,对了,铺头呢? 陆安沁四周张望着,只见那铺头一伙人居然躲的远远的。于是她高喊:“铺头!这里有人聚众斗殴!” 那铺头身子一僵,本来想装作没听见,可是人群让出了一条路,只好清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走过来说:“这……怎么一回事啊?” 刀疤脸先是瞪了陆安沁一眼,然后不耐烦地说:“这人抢了我的钱,正教训他!怎么,你想管么?!” 他凶神恶煞地扫了一眼铺头,那铺头害怕地畏缩了一下,然后赔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那这是该好好教训他!你们慢慢打,打累了就早点休息。”说完,居然要走。 陆安沁气急败坏地拦住铺头一行人,叫道:“有你这么办事的吗?就算是小偷也不能给活活打死啊,何况那刀疤脸大叔分明就是说谎!” 铺头粗鲁地推开陆安沁:“小道士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不然抓你进衙门!”然后带着衙役走的飞快。 铺头走了,那刀疤脸阴阴发笑:“臭道士,想替人出头是不是?” 陆安沁左右看了看,可惜,全部人都自动退后,她干笑两声,好汗不吃眼前亏,先应付了他再说!便道:“这位英俊不凡的大哥,看您身手如此了得,定是位风流人物,呵呵,不会计较小弟这么点事吧?”她小心地退步,只要一看不对劲,就跑!这么些天的训练,她的轻功进步许多,何况以前她还是长跑短跑双冠呢! 第十四章 连安县(二) “老子长得本来就很英俊,这不用你多说,但老子的心眼特别小!”他危险的眯起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把他抓过来,一起打!” 陆安沁不再多想,拔起腿便跑。便跑还大声叫着:“师傅!师傅救命啊!”她企盼师傅正在这附近某个地方,这么叫喊着,他听见了就飞过来救她于苦海,顺便好好教训那班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可是,想归想,跑了这么久,师傅的人影还未曾见着。 她回过头,只见后边那几个人杀气腾腾地猛追而来。从没想过,她陆安沁居然会有这么一天!这么跑下去迟早也要被追上的,虽然自己有点点功夫底子,但人家也有! 忽然瞥见一家热闹非凡的楼阁,门外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招揽生意,她灵机一动,便一股脑地冲了进去。 “哎!哎……”姑娘们疑惑地看着那抹身影。 “让开!让开!”一群凶恶的男人持刀而来。 “怎么回事?”姑娘们惊吓地躲在一旁。 陆安沁像只无头苍蝇般乱窜,拨开群人,“噔噔登”地飞速上楼,一个肥胖的老女人正准备下楼,也给莽莽撞撞的陆安沁撞在一边去了。 “哎哟!来人哪!捉住那小道士!”原来被撞倒的竟是青楼里的老鸨! 几个龟奴便也招了来,一齐找起陆安沁来,那几个持刀男人粗鲁地揪起一个嫖客的衣领:“有没有看到一个小道士?!” 嫖客颤颤栗栗地指着楼上,结巴着说:“刚……刚刚……才看到……上上……上楼……” 不等嫖客说完,便往旁便一丢,然后率领其他人快步上楼。正碰上老鸨。老鸨见他们拿着兵器,不由大惊失色:“哎哟!几位大爷,来藏娇楼怎么还带刀带剑的,我给爷们几位找上几个漂亮姑娘……” “闪开!”老鸨被粗鲁地推倒在地。 “挨个房间搜!” “哎呀!大爷,我这里是青楼,有的不是姑娘就是客人,您这样,我怎么做生意啊?”老鸨赶紧拦住,哀声叫道。 “臭婆娘!滚开!小心老子拆了你的楼!” “哼!你们几个要敢搜,我这就到县衙里去告你们!县令跟咱可熟悉着呢!”老鸨见软求不行,便来硬的。叉着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此时,陆安沁正闯入了一间房,还没等看清屋里情况便赶紧关上门,然后小心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只听见外边乱哄哄吵杂一片,却似乎没有什么人上这儿来,不觉松了口气。 转过头,她便僵了。 这是个怎样的情景呢? 一个长的非常漂亮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端着杯子的手定在半空中,显然在陆安沁还未闯进来之前,他打算喝下那杯水。 他白玉般的脸庞似乎看不出一点瑕疵,像是被上天精心雕琢出来的面孔,一双黑眸正阴冷地盯着她,陆安沁因这冷冽的目光而不由打了个寒颤。陆安沁从来没见过这样俊美的男人,也没见过有谁的眼神能这样森冷。 她试着把目光移到别处,却猛然发现房里的那张床上居然有两个衣裳不整的人! 他们的姿势尤为奇怪,身子僵硬不动。陆安沁心底佩服,这两人居然能保持这样高难度动作持续不动,不去马戏团真是太可惜了! 但她很快觉得不对劲,因为那两人眼里分明是苦耐与暗示。尤其是那个女人,更是拼命地眨眼睛。 陆安沁不觉走近了几步,带着疑惑:“你的眼睛有问题吗?为什么不说话?” 突然,她想到一种可能,这是只有在武侠小说里才看得到的——点穴?他们被点穴了?! 一阵寒意袭身,此时此刻,陆安沁是多么希望自己刚才没有走进这个房间!刚从虎穴里解脱出来,现在又跳进龙潭,这人会不会杀我灭口?,陆安沁心惊胆战地想。 猛地转身,面前正站着那位面无表情的绝色男子,手里居然还端着那杯水,在她面前缓缓抿了一口。 陆安沁试图让自己镇定自若,眼睛瞟到窗外,若无其事地看着澄蓝的天空,轻松自在地走到窗边,装作情不自禁之态:“哇!好美的天空!” 然后她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悠然自得”地欣赏起天空来。 不过,没等她欣赏多久,外边就传来一串脚步声。 陆安沁大惊,没想到他们居然一个一个房间的搜来!完了完了,她该怎么办?没关系没关系,反正这个美貌如玉的男人一定能解决,这男子看似也不光彩人物,不然干嘛“偷偷摸摸”地在这个房里喝茶,还把房间主人给“绑架”了。 虽然这么想,但是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门那边瞟,急的满头大汗,却无意瞥见男子深不见底的黑潭般的眼眸。 她心惊道,这家伙不会……不会想杀我灭口吧? 不会不会,他跟我无冤无仇,杀我干嘛?那……他不会是想把我交出去吧?不会不会,他又不知道那群人是来捉我的,不过……万一他猜到了呢?这家伙一看上去就“奸猾诡诈”的样子! 陆安沁焦急不安地胡想着,眼睛乱瞟,忽然看见窗外楼下一个干瘦老头对她摆了个手势。 是师傅! 什么?让我跳下去?师傅这么瘦,能不能接稳啊?而且,万一我跳下去,他中途又后悔了,闪到一边不接了,我岂不是死的很冤?不过才二楼,摔不死,但很痛! 陆安沁踌躇不定 ,这么想的功夫,敲门声便陡然响起。 陆安沁一急,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爬上窗子,正要往下跳,却突然被人揪住后领吊在空中。 吊在那儿,爱面子的陆安沁肯定要极力维护形象的,但是,现在她正被领子勒的紧紧的,脸憋的红彤彤,难道她今日要吊死在这里?一般上吊不都是自己来的吗?没想到居然会有些种辅助吊法,陆安沁觉得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了,她要死了吗,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绝美男子吊死在青楼之上…… 第十五章 连安县(三)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安沁觉得后领突然一松,她整个人便从楼上落了下来。 当然,没有掉在硬板板的地上,而是被齐师傅稳稳地接住,齐师傅带着正猛烈咳嗽的陆安沁飞速奔走。 当陆安沁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时,他们已经坐在浮香客栈自己的房里了。陆安沁喝了好几杯水,才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地说:“刚才,我差点就……死了!” 齐师傅在房里烦躁地踱来踱去:“那小子究竟是谁,居然有如此身手……” “夷?师傅,你怎么知道那个长相变态的死人武功很猛?” “你以为自己为何脱险?当真认为是那人自己松手放过你?”齐师傅用鄙视的眼神看着陆安沁,然后又扬扬自得地说,“还不靠你师傅在和他交手几回,才在楼上房里混乱的情况下把你从险境中拉出……” 陆安沁毫不理会他的自吹自擂,托着下巴思索:“那男子很奇怪,为什么要偷偷坐在青楼的厢房里呢?还把嫖客跟青楼女子困住了,显然是不想让人发现他……” 齐师傅收回迈出的脚,皱起斑白的眉毛:“这小子的行为的确诡异!” “虽然我恨得他要命……”居然这么当众破坏她的形象!陆安沁想起那一幕,脸上便一青一红的,“但……他跟咱们没关系,还是不管这么多好了。”她已经深刻体会到多管闲事的后果,说到底,自己今日出丑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不过,那个汉子不知怎样了…… “嘿,知道不应多管闲事啦?那你今日被人四处追杀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陆安沁小脸一红,然后便把自己在街上的仗义行为说了一通。 “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免得你再惹是生非!现在身份穿了,明天得换妆了!”齐师傅气急败坏地说。 “啊?!那我也要易容?”陆安沁才不想要把哪个薄薄的面皮往自己脸上贴呢,而且在齐师傅还没告诉她这面皮原材料的情况下! “不如,我就换回女儿装吧,我们作对四处卖艺的爷儿俩,怎么样?”陆安沁说的眉飞色舞,“而且我会唱几首歌,也会拨弄一点点古筝……这个角色太完美了!”她想起过去老爸逼着她去学钢琴学古筝学声乐学舞蹈……老爸当时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能淑女点,不过那过去种种的苦难今日居然得到回报了! “那我这个‘爷爷’干嘛?待在一边给你伴舞啊?”齐师傅斜眼看着陆安沁道。 “师傅,你会抚琴吗?”陆安沁看着近乎“全能”的齐师傅,问道。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道:“以前对这个蛮感兴趣,便跟‘天下第一琴’的主人学了两手,还凑得过去。” 一般师傅都把自己夸到天边去了,这次居然会谦虚地说“还凑得过去”,所以陆安沁几乎可以想象师傅的琴艺如何,一定差到家了! 但处于对师傅的尊重,还是让老板娘帮忙买回一架古筝。 “师傅,你随笔拨弄拨弄看。”陆安沁并不抱任何希望。 齐师傅始终都是眉头紧蹙,这会儿也是勉为其难坐在琴前,一双手轻轻放在琴上,不一会儿,他指间流出一阵阵悦耳怡心的琴声,像一条急流小溪,蜿蜒而去,那绝妙的声音却始终旋绕在耳际,余音袅袅。 一曲终。 陆安沁惊讶地说不出一句来。而齐师傅看着她的样子,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似乎很丧气:“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肯定觉得为师居然对这琴艺如此不精而惊讶吧?” 陆安沁被口水呛到了,她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然后看着一脸郁闷的齐师傅说:“谁说您琴艺不精?您大概还从来没听过别人抚琴吧?”不然,很明显,师傅琴艺超绝! 齐师傅面色却更沉了:“老头子当年拜‘天下第一琴’主人琴怀音为师,学艺两年,在琴怀音的指示下,与阁里琴艺最差的人比试,被比了下去……所以,老头子就破琴而去,誓必不再碰琴也不再听乐!” 师傅这“惨痛”遭遇,听在陆安沁耳朵里,显得这样不可思议:“那个‘天下第一琴’里的人肯定各个都是高手,不然以师傅的琴艺,很了得啊!” 齐师傅眼睛一亮:“我弹的很好?” 陆安沁点头说:“你还是多听听其他人的琴声——不是那‘天下第一琴’的人就行,你肯定是信心百倍!可是……你要是早些遇到我就好,你都发毒誓了……唉!” “我学琴那会儿,你都还没出世呢!”齐师傅不以为然道,“我现在毁誓也来得及,明天起,我们就照这个身份扮!” 夷?古代人不是很在意誓言的吗?还是毒誓呢! 像是知道陆安沁想什么似的,齐师傅道:“老头子才不相信什么誓呢!所以,老头子这一生发过的毒誓可能比你说的话还多!” 这话就夸张点了吧?陆安沁嘟囔着,然后两人计划着一路上卖艺的事。 齐师傅悟性奇高,真是音乐奇才!陆安沁哼给他听什么歌曲,他便能大致写出个谱来,再详加修改,就完美无缺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齐师傅还是打算明日便离开连安县,对这里种种古怪居然一点也不好奇,也是,根据他的性格,只要涉及到性命问题,总是毫不马虎的。难怪像师傅这样的人,爱嘲笑人爱惹事,居然也能活到这把年纪,不容易啊! 第十六章 连安县(四) 当他们再次踏出客栈,走在人山人海的街市里时,已经是改头换面,与昨日全然不同的打扮。 齐师傅背上多了把包裹着的古筝,满面沧桑穷苦,而陆安沁则穿着一件带补丁的粗布裳,柔柔弱弱逆来顺受的模样,只是她身上的大包小包和手里握的花布包着的棍子显得有些怪异。 “师傅!你不能多拿一点点东西吗?”陆安沁小声抱怨,幽怨的眼神扫了一眼齐师傅。 “哎哟,丫头,这古筝好重呀!”齐师傅赶紧道。 陆安沁也知道自己就算说破了嘴皮子,这老头子也不会把苦差事往自个儿身上揽,否则她就要怀疑这不是齐师傅了! 当他们经过一家挺大的客栈时,一个小二急忙出来拉住他们俩,便往客栈里头拖:“进来唱几个小曲,会给你们几个赏钱的!” 陆安沁与齐师傅面面相觑。 不是吧?还没走出连安县就要先唱曲了?而且这客栈怕是全县里头最好的,自然容着许多不凡人士!他们正要躲着人家呢,怎么偏偏就这么霉运,反倒要自己撞上门去了? “这个,我们爷女俩今日要赶去他处投奔亲戚,所以不卖唱了……”齐师傅委婉地推却。 小二皱起眉:“是怕赏钱不多是吧?里头的客人都无趣,就要听曲儿,你们快进去,惹客人们高兴了,自然是有好多钱赏你们了。” 于是,小二不由分说便把他们推进客栈。 一时多束目光都射了过来,想走也不怕难了。只好完美地演完这场戏,然后早早收工离开这是非之地! 齐师傅取下古琴,放在桌上,然后向陆安沁使了使眼。 她立刻会意,放下大包小包,亭亭玉立地站着,微微低头,与平常唱曲儿的姑娘分毫无异。 如泉水般清越的琴声在客栈里缓缓流淌开,熟悉的旋律旋绕耳畔,陆安沁一怔,是任贤齐的《花好月圆夜》,本是两人对唱,现在也只好由她一人唱下了,轻启朱唇,柔美的声音滑出喉咙…… 春风吹呀吹吹入我心扉 想念你的心怦怦跳不能入睡 为何你呀你不懂落花的有意 只能望着窗外的明月 月儿高高挂弯弯的像你的眉 想念你的心只许前进不许退 我说你呀你可知流水非无情 带你飘向天上的宫阙 …… 歌声与琴音缠绕,幽幽情意与痴痴愿念弥散在空中,清灵悦耳,令人心中一动,不由融入与歌中男女共喜共忧…… 最后一个琴音慢慢传远,最后消失殆尽。曲已终,而人们却意犹未尽。 “此音堪为绕梁三日!” “真乃天籁之音啊!” 随后众人才从妙音中醒神,一大片的赞语,纷纷称绝。 陆安沁忍不住抬头向最先说话的那两人看去—— 一双深潭黑眸毫无预兆地看了过来,令陆安沁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男子浑身散发着霸王之气,金丝黑缎长袍着身,更显得贵气逼人。而坐在他身旁岁数相临的男子的气质则全然不同,英气勃发爽朗帅气,没有他的阴郁精锐。 “丫头,我们得想办法快走,那两人可不简单。”齐师傅在收琴时乘机低语。 陆安沁不露声色地点头。 众客官见两人收拾东西要走,赶忙叫唤着:“哎!多唱几曲啊!” 齐师傅赔笑道:“老朽与孙女儿还要赶路,这天色是不容许耽搁了,还望几位大爷体谅,放我爷女俩个离去。” 陆安沁也声音低柔道:“几位爷若是还想听曲儿,奴家下回定让爷尽兴,只是如今有事……”陆安沁还从没这样说话,自己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一个客官居然走到她面前,轻浮地调笑:“这么俏的丫头,爷儿几个哪舍得放你走?你们说,是不是啊?” 那人的几个同伴都附和着,大声欢笑拍掌。 陆安沁强制自己不要冲动,才好不容易控制住火气,可声音仍忍不住颤抖:“那……你们想怎么样?” 那人误以为陆安沁害怕了,奸淫地笑着,伸出手要勾她的下颚:“陪爷儿喝几杯,让爷们快活快活……哎哟” 陆安沁忍无可忍,脑袋猛地一顶,狠狠撞上那人的下巴,疼的嗷嗷叫。这自然是不够解气的,在大家还未从惊讶中回神之际,她又抬起秀腿,往那人“最重要”的部位用力踹了一脚。 “看你以后还怎么调戏姑娘!”陆安沁恶狠狠地说道。 “丫头,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狠……你打算让人家断子绝孙啊?”齐师傅看着那人捂着痛处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安沁哼了一声:“谁让他居然想对我毛手毛脚,还从来没人敢调戏我!不好好教训他一下,还真不知自己姓谁名啥了。” “臭娘们!居然敢对我们兄弟动手!”那人的同伴一齐冲了上来。 陆安沁也不管这么多了,反正自己的卖曲姑娘的形象已破,干脆就亮出真相,她赶忙闪身躲在齐师傅身后,尖声叫道:“师傅!这些人就叫给你了!” 齐师傅瞪着眼,也无其他办法,这是他自易容以来第一次这么快就要穿漏身份,当然这都要归功于陆安沁了。只好迅速出手,原意本事要避开众位江湖人士悄然离开连安县,如今却在县里最大的客栈,在这么双眼睛前显露身手。 为了这几个小流氓就要揭穿自己的身份,齐师傅真是痛心疾首!但是,他是用最普通的打法把这群地痞打趴,也算是把最坏的局面降到最低程度了。这样,在其他人眼里,他也不过是个会点功夫的老头而已。 陆安沁在一旁又叫又跳:“师傅,狠狠地打!狠狠地打啊!不要留情,反正用不着你付医药费……” 其他客官甚是惊异,方才柔弱的女子真是眼前有点“疯”像的女人么?真是天差地别! 第十七章 连安县(五) 齐师傅一教训完这些人,便拿起黑棍,将两个饱鼓鼓的包袱穿在一起,也不顾上那把古琴,拉上陆安沁便跑。一系列动作只在眨眼间,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街上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无法跑出去,于是齐师傅便背着陆安沁脚尖一点,一脚一个人的肩膀,这样飞出县门外。途中,齐师傅借助一个人的肩使力,陆安沁便道一次歉:“对不起对不起啊……” “师傅师傅!别跑了!我们已经离开连安县好一段路了……” 齐师傅这才将背上的陆安沁放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说:“你不知道,若非为师跑得快,就要被人抓住了!” 陆安沁不解地看着齐师傅道:“有谁是你的对手啊?怎么可能抓住你呢?” 齐师傅晃了晃头说:“你不懂!刚才你有注意那穿着不凡的两个人么?他们身份特殊,师傅已经惹过他们,不跑怎么行?” 陆安沁还是不明白:“可是,你不是易容了嘛,还怕什么,而且我看你打那些流氓时,根本就是一成功夫都没有,花花招式罢了!” 齐师傅只是摇头:“你不认识那两人,精明着呢!虽然可能没认出我来,但一定会叫我们过去,好好问一通,以那人的才智,就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来!我是一点点的机会都不会让他抓去的……” 然后从地上爬起来:“现在他大概也猜到我是谁了吧。我们快走,从这里走。”他丢下一大堆东西,轻身向道旁的树林里走去。 “师傅!你怎么一样东西都不拿!”陆安沁愤恨地叫了起来。 当然,最后还是她不情不愿地将包袱和棍子捡起来,沉着脸拖着步子跟上齐师傅。 “师傅!我是柔弱的女人,你是强壮的男人,这些东西不该你拿吗?”陆安沁理论道。 “你是‘柔弱’的女人?老头子是‘强壮’的男人?”齐师傅瞥了一眼陆安沁意味深长地道。 陆安沁一下没了言语,也是,自己丝毫看不出哪里柔弱了去,而齐师傅,连块肉都没有,何有强壮之说? “师傅,你还是多吃点,养胖些好!免得这样皮包骨头的跟难民似的!”陆安沁没好气地说。 “难道你没觉得师傅鹤骨仙风么?” 陆安沁打算不再说话,因为无论她怎么贬低讽刺齐师傅,齐师傅总是有办法将话转到好处去。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 走了好长时间,陆安沁觉得腹中饥饿,然后哀声叫道:“我们还没吃午饭!”看天色,分明是过午了! “丫头,听到水声没?我们到那边开饭吧。”齐师傅负手走在前边,脚步仍旧轻盈,神态轻松。与后面饿的只剩口气在脚步凌乱的陆安沁形成了鲜明对比。 陆安沁听罢,竖起耳朵,果真有流水声,连忙加快步子。她饥渴交加,整个人都迷迷糊糊了。 总算是开饭了,两人坐在水边,就着清澈凉快的河水,吃起烧饼来。 “师傅……”陆安沁双颊鼓起,艰难地咬动着塞进嘴过多的烧饼,口齿不清地说。 “小心噎着!”齐师傅瞄了陆安沁一眼,似笑非笑,“哪家姑娘有像你这么的!” 陆安沁好不容易将满嘴的烧饼咽下喉咙,然后喝了口水,道:“我又不是这里的姑娘,我是异世界的,自然有不同作风!” 齐师傅啧啧道:“你们那里居然推翻帝制建立了共和,老头子都有点想去看看嘞!” 陆安沁知道齐师傅就喜欢新鲜事物,于是笑道:“想去也行嘛,等到了‘阳世阴间’,你跟我一起去不就行了,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陆安沁想起过去看的一部老片子,心里阴阴发笑,我会让你拿马桶当成水井就水喝! 想到要是带齐师傅去自己的世界,把他猴耍一气,心里便高兴的不得了,情不自禁笑出声。 正瞥见齐师傅脸上怪异:“你当真会好好‘招待’我?” 陆安沁谄媚地说:“当然喽,您是我师傅嘛!哈哈……” “别抱太大的希望,不然失望也越大!我怕你承受不住。”齐师傅很煞风景地说,“你真以为找到‘阳世阴间’就可以回家了?那也不过是你自己的猜测而已。说实话,老头子可不觉得你那事跟‘阳世阴间’有什么关系。” 陆安沁一怔,齐师傅说的很多,万一丝毫没有关系,自己不就永远都回不去了? 她的心居然在这时刻仍旧很平静,头上的天还这么蓝这么澄澈,跟那个世界有些不一样,如果不能回去,她该在这里做什么呢? 看出了陆安沁的迷茫,齐师傅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你会在这里找到个好归宿的!” “那我老爸怎么办?他养我这么久,我却不能回报他……” “老爸是什么?”齐师傅迷惑地问。 “我父亲……” “你父亲很有钱吗?” “对耶,他有办法养活自己一辈子了,我不会当心他会受苦了……”陆安沁有些黯然,“说不定他还会领养一个小女孩,然后很快把我忘了……”其实,她也希望爸爸能把她给忘了,这样就不会受思念的折磨,可是,她讨厌被遗忘! “哪有父母会忘记自己的亲骨肉?别想了,到了‘阳世阴间’在发愁也来得及。” 第十八章 巧逢冤家 他们一定离连安县很远了! 陆安沁看着周围黑重重绿树,在这片树林里已经走了好几日,她不习惯睡在郊野之处,所以,这几夜睡得都不大安稳。她眨了眨眼,望着镶有几点璀星的夜空。 “师傅,你知道为什么星星会眨眼睛吗?”陆安沁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十万个为什么》。 但是,回答她的却是一阵带着冷意的夜风。 “师傅?” 陆安沁爬起来,却发现齐师傅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望着四处的黑森森,她缩了缩脖子,这么晚了,师傅去哪里了呢? 大概去方便了吧! 于是,陆安沁又躺下,迷迷糊糊地睡着。 浅睡的陆安沁被一阵细碎的声音惊醒,她睁开眼,正开间一条细蛇吐信游移而来。 顿时,陆安沁睡意全无,毫不迟缓地爬起来向后逃去。 粗重的喘气声在静谧的林子里如此清晰,她不顾一切地跑着。如果师傅在,一定几秒内解决,为什么每每同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却只要跑的份? 当她终于累的跑不动时,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把那条蛇给甩了。心有余悸靠在一棵树上,还好自己跑的快,不然就要成为那条蛇毒牙下的亡魂! 不过—— 怎么回去呢? 陆安沁大着脑袋望了望周围的树木,好像迷路了!到处都是树,树!一点区别都没有,简直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哪个方向才是自己跑来的? 她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害怕又冒出个什么毒蛇猛兽来,慢慢地行走在林间,她在黑夜下走的尤为仔细小心。 一座废弃的山神庙渐渐出现在眼前,陆安沁警惕地瞅了瞅,电视没少看,一般的冤魂不就是在破庙里飘荡的吗? “咳咳……”隐隐的咳嗽声从庙里飘来。 陆安沁哆嗦了一下,心里惊恐万分,忽然想到,不会是齐师傅吧?!难道师傅得了什么病,怕我担心,所以自己偷偷跑到这庙里咳嗽来的? 带着猜测她小心翼翼地向破庙走去。 “谁?!” 伴着厉喝声,一道寒光在月下闪现,陆安沁只觉右脸颊一痛,伸手一摸,竟然有一道细细的伤痕泌出点点血迹。她胆战心惊地停住脚步,死死盯着破庙,那绝对不是齐师傅! “如果不想死,就过来……咳咳……”男子低沉着嗓音带着危险的意味,但他话未完,便被一连串的咳嗽声取代。 这家伙病的不轻呀,怕是离死不远了。陆安沁有些幸灾乐祸,谁让那人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伤她?! 陆安沁知道自己的小命正捏在人家手上,只好以龟速前去。 “嘭!”一块石头闪速擦过陆安沁的肩臂,以不可思议的力道贯穿树身! “我数三下,如果你还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他阴冷冷地威胁,“一!” 陆安沁一愣,任何事都抛到脑后,提起衣裙就向庙里边跑。 “二!” 此刻,她已气喘吁吁地站在男子面前。 “怎么是你?!”陆安沁瞪大双眸,眼前绝美的男子竟然就是害她在藏娇楼当众出丑,也差点被吊死的男人!提到那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一见到这人,不仅没气还要心悸一番。 男子的脸比上次更为苍白,浑身弥散着一股寒骨的冷气,他像风中残叶,微微发颤。那双静水似潭的深眸默默地看着陆安沁。 她看着他苍白若纸,不住咳嗽,心竟然莫名地揪紧,她轻轻地问:“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到他似的。 男子竟然没再用那中冷酷的眼神的看她,只是微微摇头:“老毛病而已。” 陆安沁在他对面坐下,抱着并起的双膝,瞄了他一眼闷闷地说:“喂,你刚才干嘛出手伤人?” “我伤你了?”男子似乎有些惊讶。 也许认为他已无害,声音也随胆子大了起来:“你看,我被你‘毁容’了!”陆安沁煞有介事地将自己的脸颊侧过给指着给他看。 男子愣了一下,微微蹙眉:“那伤口很小,这也算伤了你?” 陆安沁重重地点头:“当然算!女孩子最重容貌了!” 忽然她像想到什么,试探地问:“你见过我吗?” 自己当初可是小道士打扮,不知他认出了没有。 男子瞥了她一眼,眼里有了点点笑意,他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血色:“那个小道士。” 陆安沁面红耳赤,原来他知道!于是她开始翻旧账了:“你对自己的行为有没有丝毫的悔意?” “为什么要有悔意?”男子似乎有些不解。 陆安沁生气地跳了起来,瞪着他:“把一个女孩……吊在楼上!难道这是个非常光彩的事吗?” 男子眼里有恍然之色:“那时,我并不知道你是女子。” 陆安沁憋红了脸,哼了一声:“现在你知道了,该道歉了吧?” “我揪你后领时,便闻到女子香味,所以放开了你。”他懒懒地道,“所以,我可以不用道歉。” “你!”陆安沁正要发怒,却见男子突然浑身颤栗,脸色添白,脸唇色都近乎透明。 陆安沁感到阵阵冷意,她不安地看着面色痛苦的他:“你怎么了?” 她慢慢走近男子,当指尖触到他冰冷的身体时,迅速缩了回来。诧异地看着他:“怎么这么冷?” 他的身体就像冰块一般,还正急速降温,这么下去,他一定会被冻死的! 陆安沁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焦急地走来走去,看着处于半昏迷状态紧蹙眉头的男子,她咬了咬唇,下定决心。慢慢跪在他面前,深深吸了口气,紧紧抱住他。 好冷…… 寒意侵透衣裳,令她忍不住哆嗦发颤,她把头枕在男子的肩上,轻轻地吐息:“一切都会好的。” 第十九章 试剑传奇 缕缕阳光落在陆安沁身上,温暖笼罩着她,体内有一个温热的气流回循着。 她缓缓睁开眼,眼前模糊的事物渐渐清晰起来。 那张俊美邪魅的脸映入眼帘。 陆安沁惊讶地瞪圆双目:“你没死啊?” 男子慵懒地抬了抬眼,脸色比起昨日好了许多,微微动了动唇:“昨夜,不知道哪个笨蛋想陪我一块死?” 陆安沁一听,有些不好意思,但怒意马上取代羞燥:“喂!你这人怎么那么没人性,我昨夜还给你取暖,你的命可是我救回来的……”絮絮地说了一大堆,最后一扬眉:“你可欠我一条命!” 哇呀,赚翻了赚翻了!看这小子穿着贵气,他老爸一定家缠万贯!我还不狠狠敲一笔?不过,我好像不缺钱,但是,多多益善嘛! 她忽然一叫:“哎呀!师傅呢!” 居然把师傅给忘光光了,要是找不着我,他该多着急?着急的原因怕是为了那大包小包没人替他拿吧…… “终于舍得离开我的怀抱了?”他戏虐地说。 陆安沁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坐在他的怀里,两人的姿势别说有多暧昧亲密了。细白的双颊浮上红晕,赶忙跳离。 她看着男子眼里略带的疲意,惊异更甚愧意,难道他就这么抱着我睡了一晚?忽然想起在那股体内流窜的暖流,是他用内力给我驱寒么? “丫头!”齐师傅兴冲冲地冲进庙来。 “师傅?”齐师傅居然找到这里来,看见他眼下的暗影,与满目的血丝,陆安沁好不感动。 “臭丫头!”齐师傅恶狠狠地准备赏给她一个爆栗,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毫无预兆地阻止在半空中,齐师傅愣了一刻,随即又恢复原状,对着陆安沁说,“你想死是不是?丢下一大堆东西自己跑到这里会情郎?!” 陆安沁眨了眨眼,委屈地说:“哪有啊?” “走,跟师傅离开!”齐师傅不由分说拉起惊怔的陆安沁就往门外走。 那座山神庙愈来愈远,最终隐没在重树中。 陆安沁好奇地看着面色沉重的齐师傅,小声问:“师傅,你怎么了?见了那个人后,就心事重重的样子?你认识他吗?” 齐师傅闷声道:“那小子看出我的身份了。” 陆安沁惊讶地张大嘴:“你怎么知道?” 齐师傅一脸郁闷:“老头子的易容术天下独绝,谁的手段也没老头子的高!” “师傅,你也不用不高兴呀,他不是没跟上来吗?”陆安沁好生安慰。齐师傅想的也太多了吧? “唉!只怕不那么容易啊!” “说实在的,连徒儿都不知师傅的身份……”陆安沁撅着嘴,偷偷看了一眼齐师傅。 “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俗!这句话在电视剧里都说烂说透了!今天居然被齐师傅给搬了出来。 不过想想,不管师傅身上有多少秘密,他始终不会对自己不利!所以,师傅是谁什么身份那都于陆安沁不重要,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把齐师傅当自己的亲人看待了。她不禁想念起李府的那两抹倩影。 ———————————————————— 自从那夜后,他们行程明显比平时快了许多,而且师傅的脸色也是一天比一天暗沉。 陆安沁忧虑地说:“师傅,你的脸色很差。” “丫头,你当真要去那儿么?”齐师傅低垂着头,看不见他的神情。 陆安沁一愣,随即肯定地说:“是。” “师傅,你到底怎么了?”他最近总是突然说出一些奇怪的话,这令陆安沁着实不安。 齐师傅却不理会,只是缓缓看向前方:“苍阳府快到了。” …… 苍阳府。 陆安沁有些心神不宁,她瞟了一眼齐师傅的背影,幽幽叹气。 师傅一定有事瞒着她,难道跟那夜师傅莫名离去有关? 她蹙起眉,师傅这次居然以原貌示人,他们根本没有化用什么身份,这便是令她忐忑不安又百思不解的问题。 她心情烦乱,才没发现,这苍阳府的繁华,条条大街都涌动着奇装异服的人士,似乎这里一时汇集着来自天南地北的各方异士,都配有五花八门的武器。这里与连安县,是截然不同的。 客栈的两间房似乎是预定好的。陆安沁肯定那绝不是齐师傅做的,因为自己与师傅形影不离,没见过他有所动作!定是他人所为,随时满脑子的疑问,但她还是强忍着没问。 毕竟,如果师傅愿意说,他必然会告诉自己。 她把包袱放好后,便来到师傅房里,却发现齐师傅竟然不在。 陆安沁打开窗子,这才注意到苍阳府的怪异来。怎么会有这么多携带兵器的武林人士?她不由想到连安县,顿时心里有些了然,一定是这附近有什么大活动,才把四面八方的各类人士招引来了,所以周围的县城也都聚集着奇人异士。 她打开房门,正遇见匆匆走过的小二,连忙叫住他:“小二哥,等等!” 小二疑惑地看她:“这位客官,有事么?” 陆安沁点点头,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武林人士来苍阳?”小二笑道:“客官不知试剑的事么?” “试剑?”陆安沁微微张嘴。 “是啊,这是每四年一次的‘苍阳试剑’”小二耐心地解释,“这个‘苍阳试剑’有好大的来历呢!” “传言在多年前,两个武艺超绝的传奇人物在狼业山上试剑,经过七天七夜惊天地泣鬼神的比试,终于气绝于山。后人以他们俩的名字——苍天和凤阳为名,举行四年一次的‘苍阳试剑’,连我们府州都是以‘苍阳’为名的呢!”小二热诚地说,“每到这时,不仅武林人士纷踏而至,连皇亲显贵都会慕名而来!” “这么浩大?”陆安沁觉得奇怪,“这不过是个武艺比试,那些达官显贵怎么也对这个感兴趣?” “因为当年的那个名为苍天的人物正是当今圣上的老祖宗!”小二低声解释。 陆安沁万般惊讶:“什么?!好好一个皇帝不做,还跑去试什么剑?这个贺苍天还真是……” 小二皱眉纠正:“苍天就是苍天,不是贺苍天。” 陆安沁奇道:“这不是贺氏天下么?” 小二解释:“苍天是贺皇祖当年行走江湖时用的化名。” “为什么不用苍天原名呢?” “江湖的人都很佩服他,至始至终都愿用苍天来称呼他,因为在比试中,不分身份地位,只有……”小二动情地比比手,“一把剑!” “跟我说说那个凤阳吧?” “这个凤阳是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略带阴柔的白面公子,但一身武艺奇高,传言他有断袖之癖……”小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瞧见没什么人才又道,“而且,更有盛传,他与苍天关系暧昧不清……” “噗!”陆安沁笑了出来,“要是他们关系好到这程度,怎么又会跑去打个你死我活的呢?” “这个众论纷纷,谁也不知道其中内幕……”小二耸耸肩,然后又纠正陆安沁的话,“不是打架!是试剑!试剑!” 第二十章 错惹王爷 师傅一整天都没个人影,居然还找了个小孩来给我传话说有事要办,暂时不回来!陆安沁叹了口气,这个“苍阳试剑”真是个祸害!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还不够?非要来个你死我活的比试才过瘾?! 真是想不通他们! 陆安沁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前,手里端着被子,两眼无神地望着街上人来人往。 想起师傅路上郁郁之色,难道……难道师傅是被什么人威胁做什么事么?如果这样,师傅会不会有危险! 陆安沁不安感渐渐浓重,手不觉一松,瓷白的被子从手里滑落而下。 “啊呀!” 痛叫声将陆安沁拉回神绪,她忽觉手里空空,被子呢?往窗下一看,正好一个年轻男子抬起头来,两人恰恰打了个照面。 “杯子是你扔的吗?你想砸死人啊?”男子气呼呼地叫道。 陆安沁本来觉得他有点眼熟,一听他口气这么冲,马上就跟他对上了:“是我丢得不行啊?我就是存心要害你姓名不行啊?你要有意见上楼来呀?” 面对陆安沁无理挑衅,男子自然暴跳如雷,冲入客栈。 还真的上来?陆安沁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迅速将房门紧紧栓上。开玩笑!他一个大男人,她一个弱女子,跟他干上了,还不是只有吃亏的份?要怎么也得等师傅回来再打呀,她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嘭嘭嘭!” “开门!你快开门!”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夹着敲门声传入陆安沁耳朵里。 陆安沁用背抵着房门叫道:“不开不开!我就是不开!” “你开门,我不会对女人动手。”男子放低声音道。 “谁相信?!我一看你那长相就知道你绝非正人君子,当然不指望你能信守承诺了……”陆安沁对此不以为然。 “你说什么?!”男子真是完全被她的话挑起怒火,门敲动更加猛烈,“再不开门,我就破门而入了!” 他说的话陆安沁可以全不信,但这句她可信了,连忙将椅子桌子都低着门,防止男子“破门而入”。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将桌子推过去,门就被踹飞了。 男子阴笑地看着嘴巴长的老大的陆安沁,慢慢逼近:“怎么样?刚才那笔帐该怎么算……” 陆安沁赶紧退到窗边,一脚跨了出去,另一脚还在室内,瞪着满脸惊讶的男子叫道:“你敢过来!我就跳下去!”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拿出这招——以“死”相逼! 男子反应过来后,居然不以为然地大笑道:“那么——请跳?”脚步丝毫没有迟疑地移向她。陆安沁真的心慌意乱了,她急忙扯着嗓子大喊大叫:“非礼啊!非礼啊!” 男子的脚步一滞,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狡猾的陆安沁。世上哪有像她这样的女子?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清誉? 本来因为男子大动干戈踹倒房门已经引来几个好事人,现在加上陆安沁这么一叫,不仅房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连街上也围聚着许多人,他们纷纷抬起头,望着那个坐在窗沿上大叫非礼的姑娘。 “你别太过分!”男子阴沉着脸继续向陆安沁走来。 她焦急地将另一只腿也跨过窗子,两手紧紧攀住窗子,紧张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说:“你别过来啊……你再过来……我真的跳了?!” 男子已经走到窗前了,他冷哼一声,危险地眯起眼,狠狠地咬着子道:“本王绝不饶你。” 陆安沁一惊,双手一滑,便要从楼上摔下! “嘶——”不管楼上楼下,观看的人都不禁抽了口冷气。 这女子可要摔惨了! 不料——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抓住了陆安沁的胳膊,才使她幸免于难。 陆安沁望着楼下围看的人,自己终究还是没掉下去,不觉吐了口气,然后顺着手臂往上看,竟然是那个“逼死”自己的家伙。 陆安沁口气不善地说:“既然要我死,怎么还救我?” 不等他说话,陆安沁又紧接着道:“难不成——你想换种残忍的方式处死我?” 这无非是要故意激怒他,既然他能伸手就自己,就说明应该不会放手了吧?这么气气他,自己也算解气了。陆安沁偷偷发笑,不过,还是不要太过分,不然那人一冲动,我不就要摔下去了么? “喂!把我拉上去啊!” “哼,想上来自己想办法。”男子悠悠自得地道。 “你要不拉我上来,我就咬你!”陆安沁将他的手臂往下拉了拉,嘴凑近他的手背。 男子一愣,表情有些别扭,脸上浮红:“你这女人!” 终于,在陆安沁的“威逼”下,他还是就范了。 还是站在平稳的地上好啊。想到刚才自己摇摇欲坠地挂在楼上,就心有余悸。这不禁让她想起那回在藏娇楼的事,也自然而然地想到那个漂亮的令万物失色的男子,不知道他的病好了没有…… “喂~~” “干嘛?”陆安沁没好气地说。 “你叫什么?” 他突然发问,令陆安沁不禁一愣,然后上下打量着他:“我干嘛告诉你?” “噢噢……你是不是想到官府去告我?”陆安沁一扬头,一副了然不怕的样子,“我告诉你,我才不怕呢!”等师傅来了,还怕区区一个知府么?连黄天老子都不怕! 男子无奈地叹息:“我不想告你,也不想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明明是你有错在先,怎么现在反而成你是受害者了?” “王爷!王爷!” 一个奴才打扮的人带着两个侍卫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左右打量着他主子,查看是否受伤。 “本王没事,你急什么。”他不耐烦地一挥手。 “哎呀!王爷,您的手怎么了?!”奴才眼尖地看见陆安沁的利爪在卢王手腕上留下的痕印。刚才,不知是处于报复还是紧张,她反抓他的手格外用力,怕是两种原因兼而有之吧。 陆安沁脸色一变,这个帅朗的男子居然是亲王?!她刚才居然对着亲王喊“非礼”?!希望这王爷没有听见…… “小莫,闭嘴。”卢王脸上一红一绿,他不要在她面前像个不成熟的孩子般。 终于,喋噪的奴才勉强闭上他的嘴。 “你还没回答我呢。”卢王执着地看着她。 陆安沁一时反应不过来:“回答什么?” “你的名字。” 看着卢王闪烁的双眸,陆安沁不自觉地说出口:“陆安沁。” “陆安沁……” 第二十一章 试剑阴谋 “王爷,皇……黄爷让您过去一下。”小莫低声道。 卢王皱了皱眉,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又回过头,带着深意的双眼锁住陆安沁清亮的眸子:“你以后不要换其他地方住,回头我会来找你。不然,本王就派人将你抓去坐牢!”似乎对自己的威胁感到满意,便放心地带着侍卫踏门而去。 陆安沁被那句给吓住了,这王爷心眼怎么跟针孔一般小?还说不计较了,现在又说还会来找我,找我能干嘛?总不会是给我送银子来吧?当然是跟我算清那笔帐! 陆安沁寝食不安地度过了三日,这份不安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惹上了当朝王爷,更因为齐师傅三日未归! 期间齐师傅又派了个小孩传话,说什么在他回来之前就待在客栈里,哪里也不许去!还威胁如果陆安沁敢违背,不仅师徒做不成了,连“阳世阴间”他也不带她去了! 陆安沁郁闷地趴在桌上,盯着茶壶撅起嘴,自己虽然是比较冲动那么一点点,惹的事也多那么一点点,可也没严重到要“软禁”她嘛! 难道……齐师傅这么做,莫非是让她避开危险?他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不亲自跟她说呢? 陆安沁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到窗边,却发现街上居然空荡荡的,只有寥寥几个人? 怎么回事? 她急急忙忙地冲下楼,终于找到一个小二,一个箭步上去拦住了小二的去路:“今天怎么这么少人?”她在走廊上也没发现一个客人! 小二奇怪地看着她道:“客官不知道么?全部人都去看‘苍阳试剑’啦!” 陆安沁瞪大眼:“‘苍阳试剑’?!”随即又问道:“在哪里?试剑地点在哪里?” “狼业山……” 陆安沁提起裙子,准备冲——又回头:“狼业山在哪里?” “在……”小二愣愣地解释。 …… 陆安沁以超乎常人的速度赶到狼业山脚下,只见排成长龙般各色的轿子,马匹更是密密麻麻。 一队官兵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打量着她问:“姑娘是去看‘试剑’的么?” 陆安沁胡乱点头,只盼着赶快上山去。 她心里想的就是齐师傅了,当她听闻到“苍阳试剑”开始时,才有些明白过来,这次的“苍阳试剑”恐怕不简单,多少的武林人士与达官显贵涌聚一山,师傅怕是知道其中有人设计阴谋,才提醒她不要出门,那师傅自己呢?他是去阻止这个阴谋发生吗?那肯定是非常危险啊! 官兵说的什么话她没听进去一个字,只知道后来是放行了,她才疯跑入山。 她走地满头大汗,热汗淋淋,虽然有为了便于皇室贵族行走而打制的蜿蜒而上的阶梯,但为了能及时赶到,她还是选择穿梭在树林之间,捡近路上山。 这原始的路着实令她吃不消,急匆匆的步子踩在沙土上,不小心腿脚一滑,摔滚下去,她只知道紧紧护住头,双眼紧闭着,身上被磕人的石子与尖利的树枝磨刮的疼痛,白嫩的皮肤也被划伤,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而滚动却仍旧不止。 终于,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停在平地上了,浑身的伤让她虚弱地呻吟,天啊,真是折磨人,自己居然没死吗…… 她吃力地睁开眼,眼前却昏昏暗暗,朦胧间似乎见到一个人影,离自己愈来愈近,她还没看清来人模样,就昏厥过去。 第二十二章 地宫(一) 陆安沁幽幽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痛,额角也隐隐传来痛意,她扶了扶脑袋,慢慢地环视四周。 自己躺在一张帘幔飘垂的大床上,帘外朦朦胧胧立侍着一位女子。 这里是哪里? 瞬时记忆向海潮般涌来…… 我被人救了?她眨了眨眼,准备坐起身,却牵动了伤口,不由抽了口冷气。 “姑娘醒了?”垂立在床边的女子轻声道。但是,她的声音却毫无温度的冰冷 。 不等陆安沁说话,便听女子恭谨地低声道:“宫主。” 陆安沁努力地睁大眼,试图看清帘幔外的那抹忽然出现似曾相识鬼魅般的身影,那位女子慢慢将两边的帘幔收起,然后静静退了出去。 男子背对着她,背影有些冷傲,而陆安沁却接受到他的孤寂。 忍受不了这尴尬压抑的沉默,陆安沁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调轻松些:“喂——是不是你救了我?” 他的身子动了动,然后慢慢转过来。精致的面孔瑰美无匹,狭眸里渗着血丝,俊容上透着倦意。这个世间少有的俊美男子,不就是自己在山神庙里救了一命的男人么? 陆安沁吧唧了一下嘴巴:“你救了我一命,咱们算是扯平了。” 男人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然后在她诧异地目光下,掀开被子,一股陌生的冷意钻进被窝,他理所当然似的爬上床,和她一起睡。 陆安沁呆怔地看着躺在自己身边安然睡去的男子。 “喂!你……你怎么……”陆安沁气红着脸,口中结巴着。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他缓缓吐出。 陆安沁鼓起双颊,正准备发怒,却被男子一句给堵在喉咙里了。 “我不叫‘喂’,我叫萧炀。” “萧炀?”她歪了歪头,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狡黠,“不会是隋炀帝的‘炀’吧?”哼,都是暴君,这么霸道! 他闭上的双眸倏然睁开:“隋炀帝?有过这么个皇帝么?” 陆安沁立时心慌 ,哎呀,失口说了出来,于是临时编了个谎话:“那个……谁说隋炀帝是皇帝啦?隋炀帝是个人,他姓隋名炀帝。”她为自己的谎言的完美满意地扬扬眉。 “什么人?” “男人!”陆安沁想也不想便道。 “是你什么人?”他的深眸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点表情。 陆安沁蹙起眉,这家伙怎么那么爱深究呢?于是她没好气地瞪过去:“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萧炀缓缓闭上眼,没有说话。 陆安沁看着他的睡颜,安静的没有一丝戾气,俊削的脸上褪去了素日里的孤傲冷漠。陆安沁纤细的手指在半空勾勒着他的轮廓,喃喃低语:“其实你还是蛮可爱的。” ———————————————— 陆安沁在沈姨的牵引下,参观着富丽堂皇甚似皇宫的地宫。 “沈姨,地宫到底有多大呀?”陆安沁在地上转了一圈,好奇地四处张望。 她前边浅色裙衣的中年女子温和地笑着:“很难说。地宫在各处都有分宫,它的面积恐怕难以想象。” 陆安沁担忧地蹙起眉:“还有分宫啊!这个‘总宫’就好似无边无际了……地宫的势力岂不是很大了?”恐怕连整个皇室都要被威胁了。 沈姨深深叹了口气,幽静的回廊里只有她们两人,她的声音也显得空寂:“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前任宫主她……唉,大部分的分宫都颓败了,现在只不过是底下深处不为人知的废墟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 “那都是上辈的事,你们这代不懂!”沈姨神色复杂地飘然前行。 夜明珠散发的幽光照亮着整个地宫,陆安沁发现,无论是地宫的婢女还是厨子,各个都是轻功了得。她虽然对这个地宫很感兴趣,但是,她更担心师傅!可是,地宫的宫主,也就是萧炀,他居然对她要离开的话充耳不闻。 还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让沈姨带她观赏地宫,明显是不想放她走,转移她的注意!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地宫里永远见不到太阳,眼里尽是那片冷冷的幽光。一个常人怎么可能在这种环境长期住下去呢?怪不得这里的人都很奇怪,总是面无表情,形同行尸走肉。只有沈姨脸上才有暖人的微笑,所以,她平日也总赖在沈姨身边。 沈姨过去是萧炀母亲的贴身婢女,带着萧炀长大,萧母在儿子十二岁时便逝世了,萧炀待她就像是亲生母亲一样。这些事都是陆安沁从沈姨无意的言语中窜连起来的。 第二十三章 地宫(二) 陆安沁在自己睡的屋子附近胡乱转悠,她不敢走的太远,因为这地宫布置错综复杂,而且大得令人难以置信。沈姨还告诉她,地宫有许多处地方都是禁区,误闯的后果很严重,不过,她并不担心这个,因为当她不小心走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时,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飞出一个人来,板着扑克脸告诉她,这里不能入。 唉,这里的生活无聊乏味到令人发霉! 她弯下腰,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扶栏上镶着的一颗巨型夜明珠,冰凉的感觉侵透皮肤,很舒服。如果她现在要把这颗夜明珠抠下来,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一个人蹦出来,严肃冷然地告诉她,这个不能抠? 地宫里的人都这么神出鬼没! 她直起身子,慢慢地走着。 最近萧炀好像很忙,他有好长时间没来看她了,虽然她不知道究竟多少日。强调,她可不是记挂想念他啦!想他也是为了自己的事,她必须赶快出去,她想要知道师傅的消息! 既然他不来,只好自己去找喽! 于是她改变了方向,走过一座古朴有致的小拱桥,渐渐地,一座独立别致的阁楼出现在不远处。 忽然,那扇门被打开了。走出一行黑衣冷面男人,他们行了一段路后,才一同施展高绝的轻功,迅速消失在陆安沁视线里。 她脑海里闪过黑夜里那一道道残狠的鬼影…… 怎么可能?她自嘲地摇晃了一下脑袋,试图摇去那一幕。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那事了,大概她潜意识里也希望忘记。 师傅说的对,放开些,自己会更快活。 胡想间,她已然来到楼阁前,抬起手准备敲门,但还未碰触到门,房门居然自己打开了,现露出一个邪魅的身影。 陆安沁有些急促地朝他笑了笑。 “如果是为你上次说的那事,就回去吧。”不等她开口,也不让她进去,便冷着面孔断然道。 陆安沁气的在心里骂了句粗话,但还是压制自己的情绪,她怎么能让自己连门都没踏过就回去呢?还是采用迂回战术。于是谄媚地握住他的手臂:“你在说什么啊……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看你喽。” “真的?”萧炀怀疑地看着一脸假笑的陆安沁,又低头看见被陆安沁握住的胳膊,僵硬的脸顿时松软下来。 “进来吧。”他拉着她走进屋。 向成功迈近一步了!陆安沁偷偷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不过也不怕他看见,他一个古人哪里看得懂?最多问起来,就随便编一个谎话敷衍就行了。 “你在地宫住的怎么样?”他状似随意问道。陆安沁为了讨好这位宫主,自然要将地宫大吹特吹一番了,她摆出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当然舒服快活的赛似神仙了!这里就跟仙境一样,任是谁也会对它流连忘返……真想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啊!”心里却这般想,她陆安沁若是出的去,再也不会来这鬼地方! 萧炀忽地笑开了:“我以为你会不习惯。” 陆安沁被这个倾国倾城的笑迷的七荤八素,一时竟痴愣在那儿。不过他接下去的话却让她猛然惊醒—— “作为对我的救命恩人的回报,我决定满足你的愿望——让你永远都住在这里。” “哎哎……谁是你的救命恩人?”陆安沁急切地说。明月可鉴,她才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鬼地方啊! “你在破庙里救过我,不是么?” 什么?!为了达到他的目的,这个“救命恩人”的角色可以由他选择的吗?!上回她刚醒来时,他还口口声声道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现在居然…… 她气的浑身哆嗦,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而他却笑容溢面,愉快悠然。 —————————————————— “啊!” 陆安沁从噩梦中惊醒,屋内少了夜明珠而黑幽幽。冷汗沾湿了她的睡袍,她微微喘息,脑海里还旋绕着方才的梦。 她居然梦见自己在地宫里头,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又看见地宫的人都变成僵尸,向她跳来,嘴里还冷冷絮絮地说着:“这里不能进……这里不能进……” 她轻声啜泣,我不要住在地宫里,我不要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你怎么了?” 忽然一阵冷气袭身,随后她被拉进一个怀抱里。 “萧炀?”陆安沁小心试探地说。 “恩。” 他把她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下颚搁着她的脑袋,静静地闭上眼,一点点地享受这一刻的暖意。 陆安沁的侧脸被迫紧紧贴着他精壮的胸膛,两人之间一点空隙也没有。这种陌生的感觉令她有些心慌,但却迟迟下不了狠心推开他。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陆安沁试图让自己的心神镇定下来。 “睡不着。”他闷闷地声从头上传来。 “为什么睡不着?”陆安沁继续问,一半是好奇,一半是为了防止两人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我做了噩梦。”他的声音很平静。 “夷?我也做了噩梦了呢!”陆安沁眼睛一亮,难道他的噩梦也和她一样?也是,这地宫是鬼待的地方,人怎么可能住下去呢?就算是宫主都无法忍受了,也萌生和她同样想法,待会儿,她就趁机怂恿他,让他带她离开这鬼地方! “你说,一个母亲会恨自己的孩子么?” 陆安沁一愣,被他低哑忍着苦楚的声音惊住了,她想挣扎抬起头来看他的脸,却被他牢牢地抱着,丝毫动不了。 她只好叹息,认真回答他的问题:“当然不会了,虽然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甚至连她的面孔都不记得了,但是,看着她的照片我还是能感受到她的温柔与无限的爱意……没有哪个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的。”最后一句,她说的尤为肯定。 她感到萧炀的身子颤动了一下,忽然想起他好像有什么老毛病,便有些焦急地说:“喂,你怎么了?不会又犯病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他的声音:“没有。那不是病,或许也算吧,马上它就能‘根除’了。” 第二十四章 意外的吻 当陆安沁醒来的时候,房里空空只有自己一人,她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想起了昨日。 难道是梦吗? 她抚上柔嫩的脸颊,双眸看向窗外夜明珠永远不眠的幽光。 忽然一个侍女走了过来,过分白皙的脸上面无表情:“跟我来。” 陆安沁跟着她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了,也完全超出她平日的活动范围,更是一条连沈姨也没带自己来过的路。她始终摸不着头脑,这名侍女要带自己去哪里呢?但是,无论她怎么询问,侍女都是不言不语。 大概是去见萧炀吧? 她心里猜测着,前面的身影却忽地停住。 到了么? 陆安沁抬起头,只见侍女扭动在石壁上突出的一部分,然后前面的石门便轰然打开,她惊奇睁大眼,却听那位道:“出了这扇门,你便出宫了。”言罢,便飘然而去,不留一丝痕迹。 “哎……”陆安沁好不容易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却见身后黑洞洞的只有阵阵阴风,若不是在地宫待惯了,她肯定要瑟缩惊惧一番。 她还是回过头来,盯着已被侍女打开一小半的石门,这恰好能通过一人。她又向前走近几步,只要出了石门,自己就摆脱地宫了?虽然这些天她无时无刻都在绞尽脑汁想办法离开,可突然莫名其妙达到目的了,竟然反而犹豫恍惚起来。 那侍女,一定是萧炀派来的。他总算是放自己走了? 当她再次抬起脚准备离去时,却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种被人紧紧盯着的感觉…… 她倏地回身,对着黑森森的前方试探地问:“萧炀?” 没有人出声,却不知哪来的阴冷的风吹起了她秀美的发丝。 她仔细地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一口笃定:“萧炀,你出来!” 话音在空道上回荡,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这时,在暗中隐现出一个身影。 他没有走前来,脸被暗影遮掩,只能隐约看清瘦削的下巴,身着黑肃冷衣使他几乎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 陆安沁颇为尴尬地咳嗽一声:“那……我走了?” 她还是等了一会儿,但是那个黑影却仍旧一动不动,像雕像一般伫立在那儿。这令她不悦,为什么自己像自言自语一样站在这里,还能期望那冷若冰霜的家伙说“再见”?他大概不想和自己“再见”了吧? 无论怎样,总之她很生气,生气他的无动于衷。于是重重哼了一声,便转身欲走。 突然,她的胳膊一紧,便被一股强力迫使转回身,还不待她有所反应,一种压迫感袭来—— “嘭!”石门被关住了,而她被紧紧地抵在门上,温热的背紧贴着冰寒的石门,她被钳制的肩隐隐作痛。陆安沁不可置信抬起头,遇上他闪烁着炽热强烈的眼眸,倏地睁大了双眸。 他?他……他…… 陆安沁一时转不过弯来,愣愣地微张着嘴。 他的目光忽然深沉起来,锁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 他的凝视令陆安沁心慌乱起来,但未等她有所防范,一个疯狂如暴风骤雨似的吻落了下来…… 陆安沁瞪着眼,惊讶不觉张开嘴,却他顺利地长驱直入,入占那块青涩濡湿的领地,冰冷的唇因情欲而点燃,在她柔软的唇上碾转着,逐步火热,像是一把熊熊烈火在体内燃烧…… 陆安沁不安地扭动身体,她想侧开脑袋,躲避他狂肆的吻,但萧炀却松开禁锢她肩窝的手,而是捧着她的双颊,不让她有任何移位的机会。 陆安沁立即伸出被释放的手,拼命抵制萧炀一径压来的胸膛,但她的力气在他面前是如此微弱!她的小脸因氧气不足而憋的通红,双手使劲地捶打着他,试图从这个窒息的吻中挣扎出来。 咸咸的泪流进火热的吻中,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温度在下降…… 萧炀一愣,倏然睁开眼,看着双眼通红泪流满面的陆安沁,她的泪刺痛了他的眼。 陆安沁趁他愣神间,猛地推开他。 萧炀步履不稳地被推出了好几步,他又隐没在黑处,似乎要将自己永远地封闭,不透露出丝毫的情绪。 陆安沁的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她紧揪着领口靠着石门,粗重地喘着气。 “这是你欠我的。” 突然,一个冷冽的声音钻进陆安沁的耳朵里,这样的语气令她不禁哆嗦了一下。不过,她蹙起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后,我们互不相欠。”他冷然道。 然后,一串缓慢的脚步声渐渐离去。 一股莫名的怒气从心底涌起,接着占据了她整个心智。她向前走了几步,朝着萧炀离去的方向大声叫道:“好!我们互不相欠!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哼!” “再见!不对……应该是不见!永远都不见!”陆安沁恼恨地跺脚,然后学着侍女的样子,再度打开石门。头也不回大踏步地离去。 第二十五章 垂死男人 地宫的出口竟然是在一座崖底处,被茂密的杂叶丛草覆掩着,被巧妙地隐蔽。 拨开层层的藤条枝叶,她算是走了出来,只是模样有些狼狈,秀发蓬松,还挂着几片绿叶,脸上也被枝杈划了几痕,身上华贵的湖绿色衣裙更不必说了,被刺破了好几处,这比伤着她的肌肤还要令她心疼! 伤还可以慢慢养,而这么贵的衣服破了多可惜!她这才忽然醒觉,自己居然没带上一分钱!原来的包袱银两便都在客栈,可这鬼地方肯定离客栈特别远!只有手上戴着沈姨送的看似价值不菲的玉手镯。 都怪那个臭屁宫主! 她愤恨地抓着身旁的枝叶,然后撕碎撒在地上以泄怒气。 什么叫做“这是你欠我的”?难道他以为她陆安沁是人尽可夫的轻浮女子吗?!可以用……用这种方式来还清他对自己的“恩情”? 那可是她的初吻! 她的脸又开始发烫起来。但转瞬又想起他最后那句绝情的话,马上气得又蹦又跳。 互不相欠?没错,他们现在就互不相欠了!应该是形同陌人,一刀两断!不对不对,她跟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吧,这样的话,又哪来的两断…… 不知何故,她的心竟然苦涩起来,那种从未有过酸酸的感觉又让她恼火一阵。 难道,我喜欢上萧炀了吗? 一个念头倏地蹦了出来。 她又赶忙甩了甩头,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对古人长生情愫?根本就不可以啊,自己是要回21世纪的,对这个地方绝对不能有所留恋!一定是那小子长的太帅了,一般,女孩看到帅哥而怀有好感,很正常的!没错,自己一定是突然见到这么漂亮的人,还没适应,所以误以为这是喜欢…… 陆安沁胡乱地给自己安了个理由,心下一松,脚步也欢快多了。 “只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呀?”陆安沁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脚一软,一屁股坐在茸茸草地上。 自己这么走,什么时候才到个头?没准还越走越深! 如果附近有人的话,喊喊还是有用的,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于是她两手拢在嘴边,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她的喊声只惊起枝头群鸟,却没招来个人影。 “不喊了不喊了!不要还没等人来,自己倒先渴死了!”她又摔坐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珠却骨碌碌地转着,寻找树上的野果解渴。 突然草间一阵悉窣声令陆安沁神经绷紧。 她可是有过这方面的经历,上次那条蛇可吓得她半死,这次不会是那条蛇的胞兄吧?她屏住呼吸,小心警惕地盯着草地上,脚步慢慢向后退,但她还是没有看到有蛇的痕迹。 正疑怪间,忽然附近有人的声音,本是一喜,但听见他们隐约可听的对话心又一沉。 “找到他……确保一死……” “对……移除后患……不然主子怪罪下来……你我都性命不保……” 陆安沁不傻,自然明白这时候可得躲开这几人,不然小命难保! 她屏息躲藏在密树丛中,见没了声音才出来,更加小心地行走了。却又来到崖底边缘,不过这边离地宫出口甚远。 当她准备继续行走时,却不小心瞥见地上躺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陆安沁勉强咽了口水,踮着脚尖小心地走了过去,但她还是不敢离这人太近,她怕坏人,更怕死人。一个人躺在地上干嘛?睡觉啊?不是昏了就是死了,不过死的可能比较大…… 幼儿园老师说过,不要理睬陌生人。还是走吧,太爱管闲事这会吃很多苦头的!而且,这个人说不定就是刚才那几人要追杀的对象,这样不就是把麻烦往自个儿身上揽么?要是齐师傅在这,他肯定不愿救人了…… 但是……这样见死不救一走了之,像个没事人一样,她会良心不安的!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还是败过了自己那副软肠子。 陆安沁轻轻靠近那人,他应该是从山崖上摔下来的,这人的衣着告诉她,这是个健壮男子,他身上有好几处剑伤,有棱有角的脸上布满瘀痕,额角更是伤的厉害,血汩汩地流了一地,看来是摔的不轻…… 她伸出颤抖的纤指,在男人英挺的鼻下探了探。 “还好……没死!”顿时眉头舒展开,她吁了口气。 只是,自己也是个迷路人啊,怎么可能还救得了他?又不懂得医术,只怕等自己走出去了,这个男人也流血过多身亡了! 不管了,先把他拖到隐蔽的地方去,不然等那几个杀手找来,他们两个都得完蛋! 她立刻动手使劲拖着笨重的男子。花了五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弄到树丛里,只是一路的血迹却将他们的藏身之处完全暴露! 正当她想着怎么把血渍擦去时,男子的身体动了动,陆安沁立即凑了过去,低声道:“喂,你还好吧?” 男子吃力地睁开眼,缓缓眨了眨,突然猛地睁大:“我……”他一开口就呕出血来,剧烈地咳嗽着,脸色的惨白与暗红的血形成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 陆安沁急忙拍了拍他的背,希望这样能令他好受些,她担忧地看着男子,他一定活不久了!不觉有些黯然:“你怎么伤成这样?”她想起那几个要对他不留活口的杀手。 男子突然揪住陆安沁的领口,拉近自己,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听着……我现在要说的……很重要……你一定得记好……” 陆安沁虽然对他粗鲁的行为很不满,但一听是他的遗言,便乖乖地安静不语,将耳朵凑近他蠕动的嘴。 “你……必须把这个交给皇……皇上……” “皇上?我怎么能见到他呢?他可是在皇宫里啊!”陆安沁赶紧道,皇宫可不是人人都能自由进出的! “去……去卢王府……”他虚弱的声音越来越小。 卢王府?不过,她还得把这个问清楚:“那……那卢王府在哪里?” 男子的气息又粗重起来,微弱的声音夹着不善:“在都城!” 他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两封书信和一块暗红的玉石。陆安沁连忙接下,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恳求:“放心,我一定帮你做到。”一时的正义令她忘了此行的危险,不加思考便一口应允。 男子感激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腰间取下精致的剑鞘,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手里紧握的利剑,眼里闪过决然,不再眷恋,将剑收回入剑鞘。 “这个……麻烦你交给韩将军……就说……杨夜泊不能继续持此剑效忠皇室……请他收回……夜泊……无愧无悔……” 那只握剑的手猛地一颤抖,瞬间重重坠在地上,他僵硬的脸上却是不甘与遗憾,陆安沁叹了口气,死也不能瞑目吗?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几件东西,却又在一刹那明白,这个精忠报国的男人在此生并未完成任务,而她将继续替他执行,他才会真正安息! 第二十六章 卢王府 “安沁,你醒了!” 一个惊喜的声音将陆安沁吓了一跳,还没看清那人的模样,便被使劲地摇晃着,令她一阵头晕目眩。 “停……停下!”她无力地抬起手,虚弱的声音让她吃了一惊。 终于,这个虐待狂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病人的折磨,才慌忙克制他心里的喜悦,稍稍有些镇定,可语气却仍掩饰不了其中的兴奋:“你可醒了,真是吓死我了……” 陆安沁扶了扶脑袋,这才打量起眼前人,眉清目朗,气宇轩昂,穿着墨绿绸缎的袍子,最耀眼的就是他干净的笑了,连眉眼都溢沾着喜悦。 她有些晕晕糊糊,一时想不起眼前这俊朗男子来,只觉得有点眼熟,于是,将视线转移到屋里,布置雅致,都是高档次的摆设用具,肯定不是客栈了,便疑惑地看向眉笑眼飞的男子:“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卢王府!”他笑嘻嘻地回答。 “卢王府……”她低下头,轻轻地念着这三个字眼,突然脑海闪过什么,她急忙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却发现自己只身着内衫。 那东西呢? 她心头一跳,慌张地揪住男子的衣领:“我……我的衣服呢?” 男子愣愣地道:“大概拿去洗了吧。” “那……那些东西呢?”陆安沁焦急不安。那些可都是别人用命换来的啊!怎么能让她这么不小心给弄丢了呢? 男子俏皮地眨了眨眼:“什么东西,没有啊。” 陆安沁松开手,颓然地坐在床榻上,所有的倦累在这一刻卷袭而来,眼前黑了一阵,她单薄的身子不稳地摇晃了一下,一双手立刻温柔地扶住她。 声音透着担心与愧意:“你别急,信件与玉石都呈递给皇兄了,刚才……我逗逗你而已。” 陆安沁一愣,随即狂怒地揪紧他的衣领,向前一倾,她的鼻子近乎与他相贴,目露凶狠,咬牙切齿:“你……竟敢骗我?!” 卢王白净的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潮,他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我……” 陆安沁瞥了他一眼,然后放开手,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回去,然后才慢悠悠地说:“你是卢王?”大概觉得这家伙单纯可爱毫无架子,她说话也不客气起来,谁让这家伙刚才让她受惊来着? 他的笑容一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微有薄怒道:“你不记得我了?” 陆安沁一听,他认识我?随即再次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她锁紧眉头,可是瞬间闪过的片段她又抓不住,一时真想不起来。 卢王重重哼了一声,发起小孩子脾气来:“你现在就给本王想!想不起来不准用膳!”然后双手抱胸别过身子去,生起闷气来。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遗忘他呢?从小到大都是众人的焦点,谁也不敢忽视他!而这个女人,居然完全将他从脑子里抹去,他很生气! 陆安沁见他如此生气,一面努力地想一面小声道:“这个……能不能给点提示?” 卢王瞪眼瞧她许久,然后颓然泄气,没精打采地说:“在苍阳府……” 一听苍阳府陆安沁的眼睛便闪亮起来,赶忙打断他的话:“既然那些东西都送到了,那我可以走了吧?”她现在急切地想找师傅,如果师傅有个不测……不会的!师傅这么厉害,怎么可能…… “你当卢王府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卢王怒瞪着双眸。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么? 陆安沁蹙起眉:“又不是我自己来的,是你把我从树林里救出来的吧?”她想起自己是累昏在那个林子里的,一醒来就在卢王府了,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卢王紧紧瞅着她,听陆安沁这么一说,惊讶之色溢于言表:“树林?你怎么会昏倒在树林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控制不住地站起身,激动地盯着她,一颗心已无法平静。一个弱女子独身在偏僻的树林里……这是多危险的事!竟然还不省人事! 陆安沁瞧见他如此神色,不觉诧异:“难道不是你把我带到卢王府的么?” 卢王摇头:“我收到一个纸条,按上面所说来到客栈,然后……在房里看见昏迷不醒的你!你身上居然有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有那把韩将军赠给杨校尉的乾罗剑……”他的神色逐渐沉重,直直地盯着陆安沁,带着询问。 陆安沁眸孔猛地一缩,是谁把她救起,又安排卢王那出?此举显然是对她帮助很大,不费毫力就完成了杨夜泊的遗愿,不管怎样疑点重重,她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么说,她是来到都城了?天子脚下? 一抬头,正对上卢王疑惑的神色,便将自己无意遇见被人追杀的杨夜泊种种经历说了一通,自然省去了之前地宫的事。 “对了,那把剑呢?我得亲自交给韩将军!”她坚定地看着若有所思的卢王,一些话还是得自己亲自对韩将军说较为合适,想到竟然身为校尉的杨夜泊,不禁有些黯然遗憾。 “那把剑在我那里,你感觉好些了吗?过几日我再带你去见韩将军吧?”卢王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陆安沁。 陆安沁不在意地摇摇头,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的身体居然这么弱!大概是待在地宫那样阴冷的地方久了,又没有武功护身,一时出去适应不了炎热,才会生起大病吧? “我现在就要见韩将军,你把剑取来。”她不能再耽搁了,还有许多事需要去做! 卢王这次却板起脸来:“不行,你看看你的身子,怎么能消受的起?还是躺在床上别动,大夫说了,要多加休息才行!等会儿,还得喝药了……” 陆安沁一听“喝药”两字,胃里一阵翻腾,她赶紧挥了挥手:“我都好了!不用破费买什么药来喝……”笑话!她连西药都不敢吃的人,何况是要人命的中药?喝了还不折寿?! 卢王皱了皱眉:“良药苦口,生病了就得喝药。” 陆安沁刚想反驳,便嗅到一股浓浓的药味,连忙捏紧鼻子,恐惧地盯着一个婢女端着瓷碗走来,忍不住害怕地往床里缩了缩。 卢王接过婢女手里的药碗,放软语调:“安沁,你不喝药,身子怎么会见好呢?乖,听话……” “不要!拿走!”陆安沁慌张地挥舞着手臂,闻到那股子药味,又赶紧缩回手捂住鼻子。她闻着都觉得恶心,要她喝下去,还不把胃给吐空? 第二十七章 卢王的承诺 卢王只是将碗端前来,却被陆安沁乱挥的手给推开,一个不稳,瓷碗落地摔成碎片,黑色的药汁撒了一地,也溅脏了他的锦服,沾染点点污迹。 婢女慌乱地拿起帕子给卢王擦拭,却被他恼羞成怒地推开,卢王满目怒火地瞪着怔住的陆安沁:“你惊敢推开本王?!”愤怒将他的清醒燃烧灰烬,一股莫名的怒火涌窜心头。降低身份亲自给她喂药,而她竟然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开,这叫他情何以堪?! 闻声而入的几名婢女瞧见屋里的情景,屏息瞧了暴怒的主子一眼,慌忙低垂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声,小心谨慎地收拾一地狼藉,识趣地悄悄退下。 转眼间,屋内只剩他们两人,空气像是凝固了,那股残留的药味萦绕在房里,沉闷怪异的气氛令人透不过气来。 陆安沁被此刻的卢王吓住了,虽说这卢王有些王公贵族的娇性,但也没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毕竟人家是王公贵族,而自己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竟然做出这样“大不敬”的事来。不知道,他会不会惩罚她?好像这里处置犯上作乱的奴才都是乱棒打死?可是,她不是奴才呀,但,在他尊贵的王爷眼前,微不足道的她恐怕跟那些奴籍的人也没什么区别吧…… 不经意间,她又向里边靠了靠,虚弱的身子微微颤抖,她这才感受到自己身处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的无奈与无助!一直都被师傅好好保护着啊……想到师傅,她的脸骤然煞白,如果师傅有个万一,她该怎么办? 卢王一直盯着陆安沁,所以她神色的变化也毫无遗漏地收入眼底,以为自己的暴怒吓着她了,心一软,那股折磨他的火热怒意顿时烟消云散,可是,毕竟身份尊贵,一直都娇贵惯了,拉不下脸面来道歉,便尴尬地僵持着,但陆安沁孱弱的样子又令他不忍。 他清咳了一声,有些局促地说:“那个……我……不是故意要……” 还未说完,陆安沁晶莹的泪珠就滚落而下,他惶急地走近几步,窘困地说:“你别哭,我不会再乱发脾气了……” 陆安沁狠狠瞪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抽泣,双肩抖动着。 卢王彻底慌了,还道她是在怪罪自己,又是自责又是心疼,他焦急地坐在床榻边,靠近低声哭泣的陆安沁,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看了看她,最终无计可施,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我怎么办你才不哭?”无意间,已然换去了“本王”的自称。 陆安沁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颓败的模样,有些疑惑,其实她之所以伤心落泪还是为自己丢了师傅,又联想到回家之路渺茫,一时孤独无助才潸然泪下。而这白痴卢王竟然把责任全往自个儿身上揽,也行,她就将错就错。 于是,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布满泪痕的小脸,带着些许鼻音说:“除非你承诺答应我三件事,不然……不然……我……”她假装泫然欲泣的样子,却偷偷观察卢王的脸色。她这是学“倚天屠龙”里的赵敏来着,三件事,不多不少,不贪心吧? 卢王忙不迭地点头允诺:“好好好,只要你别哭就行,三件事而已。” 陆安沁听他这么说,有些动容,内心一阵愧疚,自己这么算计他……自从来到这个古代,很少人有像他这么关心自己的,就像亲兄弟一样,让她一瞬间感受到了暖人的亲情。 她情不自禁地扑到卢王怀里,哭出声…… 卢王一怔,望着怀里哭泣的人儿,狂喜充溢内心,已经覆盖所有情绪,犹豫的手还是放在她的颤抖的背上,轻轻地安抚着。 陆安沁把鼻涕眼泪全抹在卢王身上,好半天才害臊地直起身子,脱离他的怀抱。 看见神色怪异的卢王,不觉“夷”了一声,但并没放在心上,想起更重要的事,便连忙说:“你能不能查查我师傅的下落?”身为王爷,自然比她查起师傅下落来更多途径与手段,向他求助再合适不过了。 “这算是我答应为你做的三件事中的一件吧?”卢王狡黠地说。 陆安沁立即反驳:“不算!”哪有那么轻易就让你少一件事? 卢王眨了眨眼:“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拜托我?记得,我们之间好像只有‘仇’,在苍阳府客栈里的那段不算是‘交情’吧?” 陆安沁一听,先是迷惑,仔细地盯着卢王的眉眼,才渐渐了然:“噢……怪不得一直觉得你眼熟,原来是你啊!” 卢王见她此刻才想起自己,又被气给噎住了,一时无语,只得怒瞪她一眼,别过脸去。为什么,这个女人要三番四次地惹自己生气?!他真的就这样渺小?在她眼里与其他人一样可以忽略?完全抛掷脑后? 陆安沁却没注意他的神情举动,只是又想到第一次在连安县遇到他的事来,记得齐师傅带着她落荒而逃时说的话,便急促地问道:“你该是认得我师傅吧?” 卢王鼻子里哼出一气来,好一会儿才没好气地说:“我又没见过你师傅,又怎么会认识他?” 陆安沁提高了声音:“怎么可能?你不记得了吗?在连安县那个客栈里头……” 卢王猛地回过头,与陆安沁相对视,睁大双眸:“那对卖唱的爷女俩……你……” 陆安沁看着他震惊的神色,不以为然:“那是我和师傅乔装而成的,你和身旁的那个男人一定识得我师傅吧?”她这次完全肯定了,因为卢王的巨大反应。 卢王凝重地点点头:“当然识得。他可是过去皇兄一直器重的宰相!” 陆安沁闻言,惊怔万分,师傅,师傅竟然曾经是宰相?这让她如何相信?! 第二十八章 怒骂圣上 “他……说了什么……”接过乾罗剑的手忍不住发颤,带着深深皱纹的脸上闪过痛苦。 “杨校尉说……”陆安沁心中暗自叹气,声音也沉重起来,“他不能继续持此剑效忠皇室……请韩将军收回……他……无愧无悔!”想到如此烈士,陆安沁也伤感起来。 韩将军一时老泪纵横,他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乾罗剑,四十多岁的人竟一刻间如同六七十岁般苍老,他深深凝视了许久,才缓缓移开视线,看向也一脸沉痛的卢王:“王爷不必为夜泊遗憾,这是他的命,他的责任,能够为皇室尽力是他的福分啊……” “陆姑娘,老夫这里谢过了。”他向陆安沁微微点头。 离开时,那背影很直,透着一股坚决。 “杨校尉……他……”陆安沁迟疑地问道,“他跟韩将军是什么关系?”杨校尉死前对这剑的眼神与让她转告给韩将军的话,那些话不是应该说给皇上听才是的吗?韩将军眼里的悲痛也是令陆安沁委实吃了一惊。看来不仅仅只是上级与下属的关系这么简单吧?要不是两人姓氏不同,她还真要错以为是对父子呢! 卢王凝望着韩将军离开的方向,最终叹息道:“杨校尉是韩将军的爱徒啊……” 陆安沁一愣,目光也同卢王跟随着韩将军的背影,在灿烂的阳光下,却给人以寒冬里的凄凉。 “你到底帮不帮我?”陆安沁突然问道。韩将军令她想起师傅的事来,更让她觉得恐惧与担忧,迫切的心与这烈日一同火烧着。 身旁的卢王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道:“我得跟皇兄商量一下。” “皇兄皇兄!你就知道皇兄!等我师傅死了,你们才找还有什么用?!”陆安沁多日积压的焦急忧虑在这一刻全并作爆发出来,她才不管面前站的是王爷还是皇上呢。 卢王一怔,然后低下头,声音有些怪异:“你不该迁怒到皇兄身上……他对我很重要……” 陆安沁才不管谁对他重要呢,只道这家伙没分清重点:“我不管这么多,我只想知道师傅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生是死!”说到后面,声音忍不住颤抖。 “笨蛋,我会帮你找的。” 陆安沁听罢,才勉强展开笑颜。 ———————————— 陆安沁在房内烦躁地踱来踱去,卢王去皇宫已经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呢?事情不知顺利与否。不过,照卢王所言,皇上应该会派人去查师傅的下落!毕竟朝中皇上信任的人并不多,而睿智能干的师傅从前更是当今皇上的左膀右臂,虽然不知师傅何故退职离去,“失踪”多年,但皇上按理也会顾念往日情分…… 师傅真的只是前任宰相么? 陆安沁无声叹息,一个位高权重的皇上所宠信的大臣哪来这么多江湖仇家?难道是政敌雇用的?不大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师傅也没必要离开朝廷啊,他武艺高强,又兼有众多护卫,何苦在江湖中漂泊呢? 以师傅的性子,多有可能因为无心朝政才挥袖而去,可她有种直觉,事情不是这样简单。 “姑娘,用膳了。”婢女小翠端着托盘迈着莲步进来,将饭菜一一摆上桌。 “王爷还没回来吗?” 小翠低敛着眉:“还没。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陆安沁摇摇头:“你下去吧。” 小翠走后,她才松了口气,以前家里的张妈只知道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念经似的念着,扰着她耳根子没个清净,她现在倒希望小翠能像张妈一样亲近,这么低眉顺耳毕恭毕敬,她真是不习惯啊! 也许是心事重重,面对这一桌的美味佳肴,她竟是食之无味,便放下筷子,最近自己昏昏沉沉,精神萎靡不振,有时走着走着,眼前竟会一黑,但问题不大,也许是因为大病初愈,加上为师傅的事忧虑焦躁,寝食难安,缺少休息才引发的吧。 自己真该好好注意一下,不然师傅还没找着,自己却先倒下了。而且,她才不要再喝那些黑糊糊的药汁呢!被迫喝了几天,她现在还觉得恶心!该死的卢王!竟然亲自监视她喝药!连偷偷倒掉的机会都被无情的抹杀了。 “安沁。” 陆安沁猛地抬头,看着神色古怪的卢王,心头一跳,不安感越来越强:“怎么样?皇上怎么说?” 卢王蹙起眉,迟疑片刻,然后摇头:“皇兄让我不要插手此事。”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陆安沁的脸色。 她瞪大了双眼:“他自己不肯帮忙就算了!干嘛还要管你插不插手?!什么狗屁皇帝!这样无情!亏得师傅在他刚登基时协助他站稳脚跟,现在倒好,人家有难了,竟然……” “安沁!”卢王突然怒喝打断陆安沁的怨言怒意。 “难道不是吗?!”她忿恨地瞪眼,情绪有些失控的她没注意到卢王使劲地打眼色。 “好野蛮的丫头!”一个黄袍身影从卢王身后走进来,一双锐利的深眸紧紧盯着陆安沁,“难道你不知辱骂皇上是死罪么?!” 第二十九章 禁足 “你不就是那个……”陆安沁瞪大杏眸,指着来人道。此人正是连安县客栈坐在卢王身旁的男子,第一声喝彩的男子。 卢王急忙将陆安沁拉到一旁,低声道:“这是皇上,你怎么能这么没大没小?还不快行礼。” 陆安沁一听,吓的六神无主,可是要向人家跪下,两腿僵硬,直直地站着,就是跪不下来。 幸好皇上摆摆手:“这在宫外,就不必行什么礼了。” 陆安沁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提心吊胆起来,自己刚才那番话全让当今圣上听了去?那还得了?况且他一进门就说什么死罪的,我要被砍头了吗?于是立刻拿眼睛向卢王求救。 “皇兄,安沁她只是一时着急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看在老宰相的面子上,就谅她是初犯,免罪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安沁为师傅如此操心,还是个大孝子呢!”卢王巧语转局。 皇上却只是平静地听完卢王的一番讲说,深邃莫测的眸子静静看着陆安沁,盯得她汗毛竖起,心里发寒。 陆安沁搓了搓手臂,不愧是皇帝,连一声不出都让人有压迫感,光那眼神都能吓死人! “照皇弟的说法,真是该奖不该罚了?”皇上缓缓道,终于移开视线,落在卢王身上。 卢王竟然嬉笑起来:“皇兄,算是皇弟求您了!难道这点事您还斤斤计较,不应允皇弟么?”堂堂王爷居然对皇上撒起娇来,真让陆安沁看的目瞪口呆,看来,这两人的兄弟关系很不错嘛! 皇上微微一笑:“其实朕并无严惩之心,倒是你给想歪了。难得有女子令你慌乱失措啊。”似是调侃的话,可语气里却丝毫没有半点温度。难道皇帝都是这么冷冷地开玩笑的吗? “皇兄,这么晚了,就在这里用膳吧?”卢王大概也觉得不对劲,连转移话题。 不待皇帝有所回答,一个太监便急匆匆地走来,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便见他紧蹙剑眉:“不了,还有些事需要回去处理。”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没有朕的旨意,陆姑娘不可擅自离开王府。皇弟可要替朕守着点。” 陆安沁闻言,又是惊讶又是生气,这个皇帝够奇怪的,不仅管着卢王查不查人,还管上她的自由啦!什么道理! 卢王也是一脸惊异,但皇上走的匆忙,竟然没了理论的机会。 陆安沁泄气地坐在椅子上:“天啊,居然要在这死气沉沉的卢王府乖乖待着吗?”那我还不如在地宫呢,地宫起码还有这么广的活动范围! 卢王安慰道:“放心,我会进宫给你求情的,下次记得说话小心。其实待在王府里也没什么不好啊,你就当这是你家……” “哪有不能出家门的家呀!”陆安沁没好气地打断。 卢王满脸尴尬:“这……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的。” 陆安沁白了他一眼,便说:“我要睡觉了,你走吧!”说完,背过身子。 卢王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婢女轻声问道:“姑娘还要吃么?” 陆安沁自然没胃口,摇摇头:“不吃了,你拿下去吧。” 不一会儿,烛光闪烁的房内静谧无声。 她起身,吹熄灯火,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上床榻,却久久难以入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阳世阴间”,回到21世纪,见到老爸?那些人会不会想起自己呢?还或者早已经把陆安沁这个人从脑子里干净地抹去了?奇怪的是,她竟没有先前那般渴望回去的强烈欲望。难道她被同化了吗?已经实实在在成为一个古人……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带着磁性的声音:“你睡了么?” 陆安沁一惊,猛地坐起身,她隐约看见一个黑影:“你……是萧炀?”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连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思念一个人,当他的出现会令她有这么大的触动。 一阵冷意传来,黑影坐在床边:“是。” 陆安沁克制不住,竟然扑上前搂住他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吹在他冰寒肌肤上,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炀伸手抱紧她,默默地沉浸在这份爱恋中。 “萧炀,你喜欢我吗?” “喜欢。” “有多深?” “我爱你。”声音微微颤动,他的手收缩地更紧,似要将怀中的女子融入身体里。 陆安沁的声音在空空的房内飘荡着:“我也是。” “以后……你可能会改变。”萧炀的声音沙哑透着黯然。 陆安沁挣扎了一下,不满道:“你的意思是,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黑暗中似有一声叹息。 “你想离开这里么?” “废话!卢王府好无聊!”陆安沁像是想到什么,兴奋道,“你来这里是带我走的?” 第三十章 李府闹鬼 凭萧炀的身手,离开王府并不困难。避开巡夜的侍卫后,便越墙而逃。陆安沁已稳稳地站在王府围墙的外边,她抬起脚,狠狠地将心中多日的憋屈郁闷都补在了这堵墙上。虽然坚固的围墙丝毫无损,但总令她多少有些发泄后的爽快。 她亲密地搂着萧炀的手臂,兴奋地抬起脸:“我们去哪?” 萧炀低头望着满脸喜悦的陆安沁,不禁嘴角一弯,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你想去哪?” 陆安沁怔怔地看着,一时竟像被定住了。柔和的月光映着萧炀绝美的侧脸,华光如水,这个倾城笑容化去冰寒的弧线,眼底的柔情更令人深陷其中,迷醉在黑雾里寻不着方向。 萧炀凝视着呆愣的她,眼底流露出笑意,健臂一揽,她便紧紧靠在了萧炀的怀里。 陆安沁顿时霞飞满面,羞郝地低下头,稍稍挣了挣,然后静静地将耳朵贴在萧炀的胸口上,聆听他有力的心跳。 “萧炀!”陆安沁陡然抬头,肃然地盯着他。 “恩?”萧炀一愣,似乎被她突然严肃的神色大感困惑。 “你刚才在房里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噗!”萧炀忍不住笑出声,眼底浮起深深情意,牢牢地凝视着怀里的女子,“那种话,我只说一次。只对一人说。” 陆安沁一怔,心弦一触,泛起层层涟漪。她低敛着眉,不让男子看见眼里的感动,只是嘴中调侃着:“是么?那被你爱上的女子岂不是很惨?”只说一次?真小气!哪有女子不喜欢甜言蜜语,你侬我侬的? 萧炀的笑容僵硬起来,只是垂眸敛眉的陆安沁没有瞧见。是啊,他爱上的女子何其惨!也许,这辈子注定与情爱无缘…… 陆安沁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唰地抬头,正看见失神的萧炀,心中一奇,以为一贯冷酷的他还暂时无法接受玩笑话,便没有在意,灵动的水眸闪动着光亮,一字一顿地说:“你的爱情保质期是多少?” “什么?”萧炀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她说话的方式总跟别人不太一样?跟寻常女子更是大相径庭,她的来历也无从查起,这让萧炀感到惶恐,他缩紧手臂,让两人亲密无间。 陆安沁认真地看着他,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仔细地解释:“你会爱我多久?会不会舍弃我?”她虽然不相信那些山盟海誓, 但一栽进情海里的人却想听见这些从前不屑的承诺誓言。 “我永远不会舍弃你。”他低下头,埋进陆安沁雪白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吹的她一阵酥麻,陆安沁松了口气,嘴角一勾,满意地闭上眼,双手攀上他的背脊,紧紧回抱。“除非……你离开我。”他未曾道完的话在心中凄凉地叹息着,只是陆安沁不懂,她现在不明白,当她明白时,也许正是她离开他之时…… ———————————————————————— 连州。绮县。 “萧炀萧炀!”陆安沁拽着萧炀的胳膊一个劲地叫着。清眸亮亮朝一处拥挤的人群里看。“我们过去看看,那里干什么呢?” 萧炀蹙了一下俊眉,还未说出话便被陆安沁硬拉向人潮。 “问一下,这儿怎么回事呢?”陆安沁眨着好奇的澄眸,拍了拍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原先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但随即看见萧炀,一阵目眩后,满面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就是……李府……招……招” 陆安沁原是不解,后看出端倪来,先是回头瞪了一眼萧炀,然后将脑袋凑到小姑娘面前,遮去了她的视线,阴冷冷地说:“招什么?招财进宝啊?”哼!居然对我们家小炀不怀好意,连一眼都不让你瞧!馋死你! 小姑娘被森冷的语气吓回神,看见面布阴云的陆安沁,瑟缩了一下:“招丫鬟和家丁。” “喔?”陆安沁感兴趣地往里挤了挤,“什么李府呀,居然这么多人想在那里干活?” 小姑娘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些人不是来应招的。”偷瞄了陆安沁身后的萧炀一眼,羞怯地垂下头。这让陆安沁大为不爽,好像让人占了什么便宜似的。 “那他们来干嘛?”陆安沁没好气地问,狠狠地瞪了小姑娘几眼。可惜低头的姑娘没瞧见,瞪了也没瞪。 小姑娘紧张地将他们拉到僻静处,左看看右瞧瞧,确定没人才低声道:“他们都是府内的奴才丫头,想结清俸银走人!” 陆安沁想了想,道:“是李府的工资……恩……俸银太少了吗?” 小姑娘摇头:“不是,李府的银钱算是绮县里较多的了。” “那为什么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要离开李府?”陆安沁大为不解。 小姑娘清纯的眼眸骤然被恐惧所布满,她搅着手里的帕子,神色不安地嗫嚅着:“这……这个……” 陆安沁眼尖地发现她额上泌出细细冷汗,大感奇怪,便放柔声音诱惑:“你说呀……我和哥哥正准备去李府找份活儿干呢!你不告诉我们,我迟早也是要知道的,只是,这样会让我哥哥不高兴的,他一向都很好奇呢!”好奇心强烈的怕不是萧炀吧?感到身后如芒刺背,寒意侵身,她自动忽略,假意不知。 小姑娘一听,眼睛一亮:“其实这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你们听了恐怕就不会来李府了!”她的眼神又黯然下来。 陆安沁好奇心大涨:“为什么?难道李府闹鬼不成?” 小姑娘惊奇地看着陆安沁,讶异之色一闪而过。 什么?还真是闹鬼?我不过是瞎猜猜而已。陆安沁同样惊讶地回视她:“真是闹鬼?” “唉!你们现在不会想来了吧?”小姑娘没精打采地说道,又恋恋不舍地看了面如寒霜的萧炀一眼。 “谁说我们不来?我哥哥才不怕鬼呢!我们偏偏就进李府!”陆安沁大咧咧地笑道,“你得跟我们详细说说,怎么个闹鬼法?” 第三十一章 巧进李府 “你真要去李府当丫鬟?”萧炀皱起剑眉。 “是啊。李府呢,我是去定了,至于你去不去自然由你喽!”陆安沁也不看他,径自向李府管家走去。 身后萧炀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跟上。陆安沁得意地笑了笑。 “管家,就让我离开吧,我家中还有老父母要养啊……”前面一个女子哭哭啼啼地求着。 满头银丝的老管家冰冷地看着她,无动于衷:“李府给你的待遇可不错,你还有三年才满期,无论怎么求,这张契约可是白纸黑字糊弄不得的。你若再来烦吵,休怪李府不客气,官府里见!” 女子被粗鲁地推到一边,两眼呆滞,神情木然。 下一位是个十二岁左右干瘦的孩子,他睁着突兀惊恐的大眼睛,惶惶不安:“管家大爷……我……奴才想走……这个月的俸银……” 老管家略微抬眼,瞥了一眼孩子,便又低下头做事,嘴里冷冰冰地道:“狗子,你可是李府买来的奴才,一辈子都得待在李府!走开走开!不要妨碍我办事,否则拖出去打十个板子!” 狗子苍白着黝黑的小脸,还没移步就被身旁一个男子猛地推开,那男子一身家丁打扮,黄黑的脸上憔悴不堪,他状似疯癫地叫嚷着:“鬼!有鬼!” 被他这么一喊,人群又惶惶不安地骚动起来。 老管家不耐的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然后一挥手,一旁的几个奴才便面无表情地将此人拖了下去。那人还尖声叫着,拼命挣扎,却还是被拖远了。 陆安沁有些心悸地握住萧炀的手。萧炀感受到她的惊惧,安慰地道:“别怕。” 陆安沁盯着家丁消失的方向,低语:“我不是怕鬼。而是……那人的下场。” “其实,世间哪有什么鬼哪?还不是自己吓自己?”陆安沁一脸无谓,但想到那件事,不由脸色一变,“你知道一个村子吗,那村子就闹鬼闹得特凶,后来整个村子都消亡了,当时,我就在那儿……” 老管家似乎听见了陆安沁的话,一双精明深沉的眸子射发出探究猜忌的寒光,他打量着陆安沁,然后缓缓道:“这位姑娘说的可是豚南村?” 陆安沁闻言,心中暗惊,便装作怯生生的模样,小心地回道:“是。奴家原在豚南村安居,后遭逢变故,举家迁移,没想豚南村竟发生那样的事。” 老管家点点头:“你不是李府的人吧?在这儿作甚?” 陆安沁低眉顺眼:“本来要跟哥哥一起去投奔表亲,却没想在途中丢了盘缠,所以……只好来李府干活赚了钱再赶路。”她别的可能不行,但瞎掰功夫一流,说起来通透流畅,脸不红气不喘,谁也别想看出什么猫腻来。 “这样啊……”老管家转移视线,盯着陆安沁身边的萧炀,扶着长须,“你进了李府,就得照着规矩做事。既然是外地人,那更好,不要问东问西。主子的事,下人可别多管!” 陆安沁连道:“那是那是。”忽然想到他口中只说“你”,那萧炀呢? “你这兄长看似不是普通人……李府可收不起哪!”老管家缓缓道口,“就你一人留下吧!” “老管家,您就帮帮忙,收下我们兄妹二人吧?我哥哥看起来长相英俊,可脑袋不灵光,干起力气活来,谁也比不过……”陆安沁急忙道,也不管萧炀的眉毛都挤成一团了。 “小姐,您怎么来了?”一个家丁讶异地道。 “怎么?我堂堂李府二小姐,还有什么地方去不得?”一个高傲的声音带着轻蔑。 “奴才不敢。”家丁诚惶诚恐地低头垂手立在一边。 老管家赶紧弓下腰:“二小姐。” “恩。”二小姐扭着腰肢走来。 陆安沁偷偷瞧了她几眼,差点没呕出来。这二小姐长的可真是“对得起观众”,脸蛋涂着厚厚的胭脂,白中嫣红,活似猴屁股,厚大的红唇,只能令人联想到“血盆大口”,那身材更是不敢恭维,马桶腰还一摇一摆的,这高难度的动作真是让人称绝!那圆鼓鼓的身子和特大号脑袋,咋一看上去,就母猪一头。唯一区别,不过是穿着衣服两腿站着。 “他……他是谁?”二小姐张着大嘴,一双眼睛紧紧瞅着萧炀,还不忘暗送秋波。 陆安沁看她那副花痴模样,心里冷哼,但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连忙道:“二小姐,这是我哥哥,我们兄妹俩因为盘缠被盗,才来李府找活儿,可……可老管家他硬不收下我哥哥……”还配合地挤出泪花来。 二小姐终于在萧炀冷酷冰霜的目光下移开视线,朝着老管家怒目圆瞪:“李诚!你在我们李家做了那么多年的管家了,竟然物色奴才都不行!真是老废物!这位大哥如此能干,你为何不收?!难不成还有什么私心?想留起来为自己效力办事?!恩?” 这一番质问可把那老管家给吓住了,他颤颤巍巍地跪下,磕头道:“二小姐明鉴啊!老奴对李家绝无二心!” 二小姐语气松了松:“那就收下这兄妹二人吧。” 老管家唰地抬头:“这兄妹二人来历不明,万万不可轻易收留啊!”要不是这老家伙是碍着自己路,陆安沁还会为他那忠心好好感动一把。 还好,这二小姐分明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儿,见到帅哥就什么东西都抛掷脑后,她叉起腰,拈着兰花指,张嘴便骂:“你个老东西!本小姐收个奴才都得经你过问不成?!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这位哥哥长得比你俊俏百倍,你就嫉妒人家了?还说什么来历不明,分明是借口!我看,这个管家你是不想当了吧?” 老管家浑身一哆嗦,又磕了一记头:“全凭小姐说了算。” 二小姐看来什么都不会,倒是架子大,脾气爆,教训下人还真是有一手。她瞧也不瞧地上跪着的管家,冷哼一声。转过头朝萧炀抛一个眉眼,差点没把一边的陆安沁毒死。又用“娇柔”的嗓音说:“这位大哥,就在我院里做事吧。” 陆安沁强自压住呕吐的冲动,又怕萧炀破坏这好不容易赚取的机会,连道:“二小姐,那我呢?” “你呀……就到厨房里去帮帮手吧。”二小姐随意道。她肥大的身躯向萧炀挪了挪。 “不行。”萧炀寒着脸,冷冷道,“她在哪,我就在哪。” 这句一出陆安沁好好感动了一会儿,瞥见二小姐怀疑的眼神,连忙装作凄楚可怜地模样,哭道:“二小姐!别拆散我们兄妹俩!自小就同甘共苦,离不得了……”她这番话自然是在为萧炀那句解释清楚,免得二小姐吃起醋来,把她打发地更远了。 “既然是这位哥哥的亲妹子,自然也是本小姐的妹子,你以后就跟着伺候我吧。”她朝萧炀那“妩媚”一笑。又把陆安沁给毒了一把,内伤加剧。 于是,在李府二小姐对萧炀投以赤裸裸爱恋的目光下,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 第三十二章 误遇采花贼 “嗳,点心好了,端去吧。” “是。”陆安沁敛眉,小心端好托盘,便离开厨房向二小姐房里走去。 这绮县正如其名,是以丝织锦帛著名,而名气最大的承凰绣庄便是李家所开,据说承凰绣庄与皇宫也有紧密联系,真可谓是财大势大。别说县令,就连知府也得俯首帖耳,卑躬屈膝。 虽是李府远近闻名,近受世人瞩目,却因李老爷行事低调,甚少在人前露面,行为品端也甚少有纷论。尽管他那对儿女不可一世,嚣张无礼,但总归李府还没至于名声扫地,一切都入眼正常。 直到不久前,李府接连不断传来闹鬼之说,不只一个下人亲眼目睹,一时间,“默默无闻”的李家一下成为万众焦点,成为百姓茶点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整个李府陷入恐慌,当然,这只是下人们的惶恐,至于主子是全然没有感觉,譬如说李府的二小姐,陆安沁是没见过大公子李谐的,不过听说这李谐风流成性,不务正业,沉迷享乐,整一个纨绔子弟!她真是为李府的将来担忧啊,不知道承凰绣庄会不会被他败坏拖垮。 李老爷的“低调”自然而然变成人们口中的“诡异”,真颜不露更加增添了其神秘。他首当其冲成为传言议论的关键。 什么李老爷幻化魔鬼呀,什么恶鬼上身呀,甚至有人发挥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居然说李老爷是吸食人血的僵尸!白日躲在屋里,晚上出来吃人! 这个想法是一点根据也没有,最起码这闹鬼的范围只在李府,别说府内没死人了,外边全县人更是安然无恙。但或许因为是李老爷甚少出现的缘故,大多数人都认同这一说法。 这些人真是无聊! 陆安沁嘲讽地笑了笑,不知不觉便已来到二小姐李茉的房前。她顿了顿,并没立即走进屋。 果如所料,房里传来李茉独自的笑声,真不知道以她那副粗大的身材,是如何装出这样“娇柔”的嗓音。 “小姐,糕点好了。”陆安沁扯了扯嘴角,才勉强勾出一个笑容。然后轻轻步入,将一叠叠精致的糕点端放在桌上。转身的一刹那,不忘丢给坐在一旁的萧炀一个狠毒的眼神。 萧炀面无表情,只是那蹙起的眉却泄露了此刻的情绪。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要随便进来,我和萧公子正聊的正兴呢。”李茉不耐烦地挥挥手,随即那肥大的脸上又绽放出“媚人”的笑容,“萧公子,我们刚才正说到哪了呢?” 萧炀只是凝视着还蹭在门边的陆安沁,一声不吭,一言不搭。 这可气煞了骄横的二小姐,她朝陆安沁怒吼:“怎么还不走?在那磨磨蹭蹭想干嘛?!” “是,小姐。”陆安沁不情不愿地挪了出去。 “呵呵呵……想起来了,刚才我们正说到那了呢,上回那诗缘尝暮会,要不是棠默洁耍手段,连门都不让我入,夺头彩的还不是我……其实,那也没什么的,不过是些文雅诗会,要我去本小姐还不稀罕呢……” “萧公子,你家乡在哪呀……” “萧公子,你娶亲了没?” “萧公子,还没心上人吧?” “萧公子,我也不谦虚,这绮县里头,还没哪家姑娘能像我这样温文娴雅,知书达理,美貌如花的……” …… 陆安沁躲在外边,侧耳倾听许久,只是听得这二小姐不厌其烦地唱独角戏,那些话越来越露骨,就差没贴着人家问生辰八字了!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什么温文娴雅美貌如花,真是的,有眼睛的一阿奎那便知,她与萧炀走在一块,还不是萧炀这朵鲜花,插在李茉这坨大粪上! 真是长的美到哪都有特殊待遇。虽名上是下人,可那死肥猪待他犹如贵宾,连管家对他都是客客气气,俨然就是个未进李府的二小姐的夫婿嘛! 陆安沁很想走了,可萧炀似乎喜欢上这种生活。 她恨恨地大踏步离开。想着萧炀整日整日地与大肥猪待在一块儿,有说有笑,她就怒火朝天,虽然明知道那“说”那“笑”,都是只有大肥猪自个儿的份。可她还是忍不住要妒忌,如果不是喜欢,那为什么萧炀要赖在这李府不走了呢?! 自中一阵烦乱,她发泄似的扯下一旁的树叶,手里撕扯着,急匆匆的脚步不由缓了缓,不知不觉竟走出了二小姐的院落,只是这地方从未来过。她张望着,四周都寂静无人,不自觉退了几步。 突然身后一阵凌厉的风卷袭,吹起她的发丝,陆安沁一惊,猛然转身。温热的气息吹在面上,一张白皙俊俏的脸离她如此之近!脸毛孔都看得清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陆安沁此时做了个神经质的动作——狠狠地用脑袋去撞此人的额头。那人果然吃痛地往后一跳,叫道:“哪来的疯婆子!你撞我作甚?!” 陆安沁面上带晕,硬生生道:“你……谁让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呀!”她也不知为什么惶急之下竟做出这么丢人的事,但还是要强硬维持脸面。 忽然,她抬头瞅了瞅高墙,又瞅了瞅还捂着额头气急败坏的男子,目中闪过了然,然后贼兮兮地说:“嘿嘿,不知这位公子从何而来?” 男子动作一滞,神色怪异地看着陆安沁。 陆安沁全然当他是做贼心虚,便理直气壮地叉起腰来:“你好好的一扇大门不走,偏要翻墙而入,当我们李府的大门是作摆设的呀?李府的墙是任何人都可以翻的么?看你长的还像是个人,可行为却这样禽兽不如!”陆安沁骂的那叫一个畅快,肚子里憋的那股子气算是一股脑地倾泻出来。直骂的男子狗血淋头,愣愣发呆。 “喂!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下来!”陆安沁凶狠地龇牙瞪眼。这家伙的眼神令人浑身不自在,心里毛毛的。 “我的行为哪点禽兽不如了?” “禽兽还懂的进出走门呢,哪会攀人家的围墙?你自然就不如禽兽了!”陆安沁得意洋洋地扬起眉,跟我斗嘴?还嫩着呢! 男子微微一愣,随后嘴角一斜,痞痞地笑道:“你是新进的丫鬟么?” 陆安沁见他目光突然暧昧起来,恍然道:“噢噢……我知道你是谁了!” 男子愕然地看着她,忽然笑开了:“哦?你晓得我是谁了?”说着,双手环胸,懒懒地靠在一株桃树上,斜觑着面前贼笑的陆安沁。 “你不就是传说中的采花贼嘛!”陆安沁笃定地道,采花贼以前都是在武侠书里看到过,没想今日竟真是撞着,待会儿,看这贼子往哪儿跑? 男子惊愕地呆在原地,表情有些僵硬,手指指着自己的脸:“我……我是采花贼?” 不待男子再有动作,陆安沁拔腿便跑,双手拢在嘴边,大叫道:“采花贼来啦!抓贼呀!采花贼要非礼二小姐啦……” 第三十三章 李府大少爷 “采花贼?采花贼在哪?”几个家丁闻声跑来。 陆安沁扶着红柱,气喘吁吁地道:“他……”忽然心中一动,便道:“既是采花贼,自然便是往二小姐的闺房里去啦!”她无非是想到此刻萧炀与二小姐正是独处,这么一说,好让大伙儿去搅她一搅!嘿嘿!她甚至已经想象到二小姐圆鼓鼓的脸上一青一白的表情了。 家丁们脸色一变,心里都道不可能!这李府的二小姐虽然本着大家闺秀足不出户,但偶尔出门亮相也让人们印象深刻,况且这李府上下多少号人?哪管得住这百来号人的嘴?自是二家小姐容貌身段不敢恭维,这大街小巷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难不成这采花贼还是外地的? 虽是这般想的,但还是率众一伙向二小姐的院落跑去。 陆安沁瞧见奸计得逞,自是一阵偷乐,这些日子在那死肥猪里受的窝囊气总算是消了些。不过,她还得找批人马去追拿那真正的采花贼才行呐!自己毕竟是得罪了贼人,若是让他逃了去,日后报复起来,还真有自己受的! 想罢,连忙提起衣裙一角,匆忙跑去找人。 在长廊一道拐弯处,却正遇上行色匆匆的老管家李诚,陆安沁便停下步子,微微低下头乖顺地站在一旁:“管家。”她自然知道这老管家对她和萧炀意见甚多,恨不得抓到把柄将他们赶出李府。所以对这老管家自是多份小心谨慎,严守礼数,毫不逾矩。 老管家见她冲冲撞撞,似有惶急之色,便不觉奇怪,问道:“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陆安沁装作一副害怕之相,颤声道:“奴婢方才……方才遇见一名男子越墙而入,原来正是采花贼垂涎二小姐美色,欲对其不利,所以奴婢正寻人去逮捕。”天知道二小姐哪来的“美色”好令人垂涎三尺?她这番话说出来,把自己都恶心了一回。 老管家一怔,似乎也与家丁一般想法,沉吟片刻,道:“那采花贼此刻何处?” “奴婢不知,但想也是在二小姐闺房中吧?不过,已有家丁前去保护小姐了。” “好了好了,你跟我赶去二小姐那看看吧!”管家语气有些不耐,摆了摆手便疾步向二小姐房中走去。 陆安沁心中恶作剧地偷笑,但不露神色,紧跟上老管家。 这时,二小姐房内传来嘈杂声。老管家神色变了变,急忙走了进去。 “你们这群狗奴才!进来作甚?!”二小姐指着面色惶急不安的家丁,气得浑身哆嗦,声音也跟着发颤。而萧炀则坦然自若地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 老管家踏进门,恭谨地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这帮奴才竟然没大没小地闯进屋来!他们还有没有把我这李府二小姐看在眼里?!”二小姐果真是气坏了,满脸通红,被肥肉挤成一条线的双目似乎能迸射出火花来,嘴里喘着粗气。 老管家蹙起眉,转过身看着我,严厉之色尽在眼中,厉声道:“你说说这怎么一回事?那采花贼呢?” 陆安沁自知若是应答不好,后果难以想象,便簌簌发抖道:“二小姐,管家,奴婢也不知那贼子在哪呀!”还不待众人有何反应,连忙紧接着道:“但是,那采花贼口口声声说早闻李家二小姐貌若天仙,翩若惊鸿,奴婢便以为他是要来……来对二小姐行非礼之事呀!奴婢护住心切,所以便到处高声呼叫,希望那贼人没得逞,坏了小姐的清白!” 二小姐听到陆安沁话中赞美之言,怒色稍降,还自恋地摸了摸云鬓,昂起头来,当真自己是国色天香才引来采花贼。居然对陆安沁说:“你这丫头平日里笨手笨脚傻里傻气的,没想到对主子倒是忠心耿耿。” 陆安沁心中对此嗤之以鼻,但面上去露出感激之色:“奴婢对二小姐收留之情没齿难忘,纵使上到刀山下火海,为了二小姐也在所不惜!”这种话在电视上听的还少么?说出来自然是滑畅。 老管家却“哼”了一声,道:“这么说,你是见到了那采花贼了?” 陆安沁顺从地回道:“是。”这时自然不能与管家有所冲突。 “那是在何处撞见的?”管家鹰厉的目光射在陆安沁脸上,似乎对她甚是怀疑。 陆安沁心中不悦,问就好好地问嘛,干什么这样言辞厉色?不过她也有心要抓到那采花贼,便也从实回答:“就是在一处高墙边,大概是那处方向。”她说着,便踏出门,大略指了指。 突然阳光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投下的影子罩在陆安沁身上,视线忽然暗弱下来,身前之人背光而立,一时之间竟看不清此人的模样。只是一股浓重的胭脂水粉味钻进鼻里,令人感到不适。 正愣神间,手臂忽然一紧,竟被人带到一旁去了。转头一看,正见到萧炀阴沉着脸,眼里尽是不悦。 “大少爷!”管家忽然唤道。家丁们也纷纷恭敬地低下头。 陆安沁盯着来人,双目却越瞪越大。 门边站的风神如玉的男子斜睨了惊愕的陆安沁,笑道:“妹妹这里倒是热闹的紧啊!居然聚集了这么多人,我道府里怎么冷情许多,敢情你们这是开什么诗会,好弥补妹妹上回的遗憾么?” “少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通知老奴一声?”老管家疑惑地问道,但那颗脑袋却始终微微低垂。 “这还要问问那位丫鬟了。”大少爷李谐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陆安沁。目光扫过萧炀时,不由顿了顿,随即又离开,一派常态。 老管家不明所以,心中早对陆安沁有意见了,便又向她喝问:“你说,那采花贼是怎么一回事。”他大概也猜出些什么来,八成是与这风流倜傥的大少爷脱不了干系,可大少爷毕竟是大少爷,自然只有责备身为低贱卑微下人的陆安沁了。 第三十四章 夜游花街 “啊?这……这个……”陆安沁紧蹙双眉,瞪着那位大少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怎么会知道这个目光轻佻长相清俊的家伙会是大少爷呀!怎么同一个父亲,生出来的两个人相貌区别这么大?她还以为大少爷也是个大胖子呢! 看见陆安沁陷入困窘之中,老管家似乎很得意,口气更加恶劣:“你不过是给下人!竟然敢对二小姐与大少爷不敬……” “谁说她对本少爷与妹妹不敬了?”李谐忽然截断老管家的话,神情慵懒,似乎对何事都漠不关心。 老管家一愣,似乎没料到少爷会给下人说话。 “这位漂亮的丫头其实是见着采花贼了。”李谐缓步走到陆安沁面前,那“采花贼”三子念得是意味深长,触碰到萧炀阴冷的目光后,微微一笑,不予理会,自顾自地说,“那采花贼轻功甚是了得,本少爷纵然也见着了,却也毫无办法,眼睁睁见他离去。” “那……采花贼要掳劫二小姐之说,又从何而来?”老管家紧紧瞅着陆安沁,毫不放过赶走她的任何机会! 李谐微微一愣,然后轻声念着:“采花贼要掳走妹妹呀……”目光扫了一眼陆安沁,便道:“这自然是那贼子亲口之说,怎么,老管家信不过本少爷么?” 管家连道:“老奴不敢!少爷怎会包庇贼子呢?”说罢,又对家丁们挥了挥手,“都下去吧!别不知分寸行事鲁莽了!” “是。”家丁们纷纷退下。 “你们还站在那干嘛?!还不离开?!”老管家冲陆安沁厉声喝道。他此刻心情败坏到极点,少爷居然为了个下人来教训自己,他在这李府几十年了呀!谁不对他敬爱有加?只是这两位主子太不好伺候,那性子可真是…… “是。”陆安沁拉着萧炀步出房门。也不理会身后二小姐的叫喊声。 走了一段路,她才醒觉自己正和萧炀闹别扭呢,便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到前边去。 “喂,你怎么了?” “我怎么样你还会关心呀?不是被那二小姐迷的神魂颠倒,不能自我了么?”陆安沁冷嘲热讽道。 “你认为,可能么?”萧炀微微一笑,语气平淡。似乎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不是的话,你为什么舍不得离开?而且,我要找你的时候老也找不着,也只是在二小姐房里看见你,两人情投意合,相谈甚欢呀!”陆安沁涨红着小脸,气道。 “这些日,我有事要办,所以没顾着你……”萧炀迟疑道。 陆安沁一听,更为气恼,怒颜相对,冷言相讥:“是呀!你萧大爷的事可重要的紧,不要为我这个小人物而分神!” 萧炀沉下脸:“你不要无理取闹!” “好,我无理取闹,我们既然这样合不来,不如分开好了!免得日后痛苦,懊悔不已!”陆安沁叫道,然后一甩袖便跑开了。 陆安沁整日都待在屋里,她越想越气,越气哭的便越欢。 萧炀这个大坏蛋!日日与未婚女子同处一室,还说不要紧?虽然二小姐长相有些……但她毕竟是个女的啊!万一弄出个什么事来,二小姐要他负责怎么办?还真娶回去个大肥猪呀?! 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一有重要的事情,就把我给忘了!负心汉!负心汉!什么海枯石烂,天荒地老的,山崩地裂也没用! 要是被我发现他所为重要的事是背着我找女人,看我不把他阉了!等等……好像打他不过……呜呜呜…… 陆安沁想着想着,哭着哭着,不觉倒在床榻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醒来。窗外已是乌黑一片,夜空悬月。 她揉了揉红肿的双眼。借着月光来到桌边,点上灯,黑黑的屋子便被暗弱的灯光照亮。因为闹鬼传说,这李府当真是少了许多下人,所以下人们的屋子也都空了许多出来,她正逢那时,才争了个一人一间。 望了望屋外,有着阴森的凉意。 这个萧炀!气跑了人家,居然还不来道歉!她决定再不跟萧炀说话了!明日,明日她就离开这里! 哭了一整天,也没吃什么东西,饥饿难忍,便提起灯准备去厨房找些吃食。 夜晚的李府当真清幽可怖。穿过道道走廊,左拐右绕,要不是她在这里待了许多日,还不在这偌大的李府迷路? 突然,她瞥见一个黑影在围墙边。 心中一惊,难不成李府闹鬼是真有其说?大概是经历过更恐怖的事,此刻她竟然丝毫没有惧意,便慢慢地向黑影走去。 黑影似乎也察觉有人,竟然也向陆安沁走来。 “是……是你?”陆安沁不可置信地将灯火移至那人的脸边。 那人嘿嘿一笑:“是呀,是本少爷。” “你……三更半夜,跑到这里做什么?”陆安沁怀疑地上下打量着他,又看了看围墙,似乎想到什么,“你不会是想爬出去吧?”真不知这大少爷是怎么想的,好好大门不走,偏偏每回都爬墙,看他也不似会武功,当真不怕掉下来摔着呀? 李谐兴趣盎然地看着她道:“你还不是三更半夜跑出来?没听说李府闹鬼么?难不成你还是出来抓鬼的?” 陆安沁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肚子饿了!厨房找吃的,谁那么无聊,抓什么莫须有的鬼?” 李谐的黑眸登时闪亮起来,惊喜地道:“你不相信这闹鬼之说?” “废话!”陆安沁口气不善地回道。虽然这个少爷白日里帮着她说话,可她现在心情特别不好,最好谁也别惹她!她可是21世纪好青年,崇尚科学,才不迷信神鬼之说呢! “喂,你叫什么名字?” 陆安沁瞥了他一眼,还是道:“陆安沁。” “夷?听妹妹说你哥哥好像姓萧呀,你怎么姓陆?”李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陆安沁赶紧打哈哈道:“这个……因为算命先生说,我必须随母姓才能避祸多福,所以哥哥随父姓,我随母姓。”为了不再出什么差错,她连忙道:“我要去厨房了,再见!” 可她一步还没迈出去就被那李谐给拉住了。便不耐烦地说:“你到底还要干嘛?想饿死我,还不如一刀了结!” “有兴趣跟少爷出去么?还怕没有佳肴美食填饱你的肚子?”李谐一扬嘴角,说着拉着陆安沁往一个房间走去。 “喂喂……你拉我去哪呀?!” “你不先换身衣服,怎么进得了?”李谐狡黠一笑。 这下陆安沁有些明白待会儿他们要去哪了,因为李谐让她换下女装,改扮男装! 原本不情不愿的陆安沁一下变得异常主动,她兴奋的低声道:“少爷,我们是翻墙么?” 李谐敲了她脑袋一下,道:“当然。要是让下人知道少爷我去那烟花柳地,父亲还不要教训我一顿!” “噢……上回你翻墙回来,难道就是……” “别啰嗦了,快上去!”李谐不耐地打断她的话。 终于,在熟手李谐的帮助下,陆安沁勉强翻过了围墙,安安稳稳地落在地上。外边一片黑暗,只有打更的人敲着梆子走过,平日熙攘的街上冷冷清清。 在李谐的牵引下,来到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花街。 第三十五章 迎欢楼 “李公子!您可来了!翠莲姑娘正等着您哪!”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迎了过来。 “是么?”李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扫了一眼身旁好奇地东张西望的陆安沁,“这位公子是本少爷的朋友,好生招待,一切费用记我账上!” 说罢,轻车熟路地走上楼去。老鸨连连应声。 陆安沁跟着进入一间清净的房里。 老鸨离开后,陆安沁才凑近李谐低声问:“你常常来这里吗?那个叫翠莲的漂亮不漂亮?是这里的花魁吗?”语气里有遮掩不住的兴奋。 李谐似笑非笑地说:“待会儿,你见了不就明白了?” 陆安沁撇撇嘴:“这么神秘?”也不再追问,只是打量着屋子,突然传进一声尖锐凄厉的叫声。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她看着李谐。 “没事,你等等,饭菜马上就到了。”李谐若无其事地笑道。 看着他的笑容,陆安沁真怀疑方才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出现幻听啦? “吱呀。”门忽然打开了,一阵浓浓的香味扑鼻,可惜不是香喷喷的美食,而是浓艳艳的美人,美人柳腰长发,身披红纱,带着艳媚的笑容柔弱无骨地趴在李谐身,一双凤眸楚楚动人,略略含情带娇。 “李公子……”柔柔的声音带着撒娇之味,婉约动听。连一旁坐着的陆安沁都要怦然心动了,何况是风流成性的李家大少?这大概就是翠莲了吧? 但李谐的反应却并未有预期中的一样,他嘴角一勾,伸手在美人娇嫩的瓜子脸上捏了一把,略带调侃道:“红桃姑娘,今天怎么这么得空上我这坐了?你的杨大官人呢?” 夷?不是翠莲,是红桃? 红桃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细白的手抚上李谐俊逸的脸庞,轻柔地说:“李公子,谁不知我们迎欢楼的姑娘都喜欢您呐,全让您给迷倒了……”她咯咯地笑起来,清脆的笑声让人心魂一荡。 连红桃都这样迷人了,那李谐情有独钟的翠莲还不与天仙媲美?陆安沁直勾勾地盯着红桃,这个迎欢楼大概是最好的一家青楼吧? 似乎陆安沁的目光太过强烈,那红桃姑娘转过视线,侧着脑袋打量着陆安沁,笑道:“李公子的朋友都这么漂亮么?” 夷?漂亮?这不是一般来形容女孩子的吗?难道在这个朝代也能形容男子? 正愣神间,红桃轻笑起来,柔软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李谐的胸膛:“李公子,你怎么带个小妹妹来这地方呀?不怕坏了这位姑娘的清誉么?” 陆安沁登时红透双颊,强辩道:“我……我不是女的!我是男的!”又好奇地加问一句:“你怎么看出我是女的?” “姑娘这样精致娇柔的面貌,哪个男子会有?”红桃亲密地靠着李谐回道,“红桃阅人无数,自然是一眼便瞧出来了。” 陆安沁又“夷”了一声:“那老鸨呢?她总比你有经验吧?怎么连她都没看出来?” 红桃咯咯地笑起来:“正是老妈妈狡猾之处呢!既然是李公子的朋友,哪能得罪?还是桃红不自量力,给说了出来,姑娘不介意吧?” 陆安沁怔怔地看着她妩媚之态,咳了一声:“不……不介意。”这红桃连女人都勾引,不是吧? 红桃将脸贴在李谐身上,娇声道:“李公子,您介意么?” 面对怀里娇滴滴的美人,李谐做了个出乎意料的动作——轻轻推开紧贴在自己身上的红桃,微微一笑:“红桃姑娘,许多客人等着你去伺候呢,何必在这里消磨?” 嘿,下逐客令了?陆安沁兴致勃勃地看着面色一青一白的红桃,有心帮她一把,便拍了拍另一旁的位子道:“红桃姐姐,这里坐吧!”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红桃并不厌恶,反而有种亲近感。 红桃不愧是混迹青楼多年,面上的尴尬立即被艳美的笑容取代,坐在陆安沁身边,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一边为李谐与陆安沁倒茶,一边道:“妈妈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久也不带位姑娘来伺候。” 陆安沁瞥了一眼李谐,对着红桃笑道:“李大少爷是在等人呢!” 红桃一怔,又明白了什么似的,正待说话,那门又被推开了。一阵阵香味直把陆安沁的注意力给吸引了去,猛吞了几口水。 不消一会儿,整张桌子便被精致美味摆满了,陆安沁执起竹筷便埋进饭堆里,狼吞虎咽起来。一旁的红桃先是惊怔,后又忍俊不禁,只给两位添茶添酒。 “李公子!把您给等急了吧?”老鸨那尖细的嗓音老远便传来,“这不,把您的翠莲姑娘给带来了。”说着将身后的小姑娘往前推了推,“翠莲,都来了好多日了,还不懂规矩哪?快去伺候伺候李公子!” 陆安沁早对这个翠莲姑娘十分好奇了,这李谐连红桃这样美艳的女子都不瞧在眼里,那他苦苦等待的翠莲姑娘,长的到底是如何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她抬起脑袋,瞅着眼前含羞带怯的女子,一下被饭菜噎住了,透不过气来,小脸涨的通红,李谐和红桃都发觉陆安沁的不对劲,连忙又帮着拍背又帮着喂水,这才让她勉强咽了下去。 陆安沁仍旧不可置信地瞪着翠莲,这个小女子也就十五六岁模样,而且长相顶多算是清秀,别说跟大美人红桃不是个档次,连个“美”字也沾不上边,难道李谐审美观有问题? 第三十六章 翠莲 “这……这就是翠莲姑娘?”陆安沁转过头看向红桃。她还是无法肯定,或者说是觉得不可思议而不敢相信!难道不是李大少身上出问题,而是自己的审美观跟这个朝代有所不同?天啊,她的脑袋一片混乱,丑美混淆,到底怎么样算是“美”? 或许,李大少尝惯了“大鱼大肉”,现在腻味了,想吃吃“清淡小菜”?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应该不是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红桃大概看出了陆安沁眼中的疑惑,笑道:“是呀,翠莲可比我们其他姑娘好命,刚来就被李公子密密实实地保护起来……” 老鸨扭着腰肢将羞涩的翠莲带到李谐身边,接下红桃的话:“翠莲啊,妈妈的宝贝儿!一进门就给李公子包下啦,别的客人想尝尝香都不行呢……” 听老鸨说出这样带侮辱性露骨的话,翠莲红透的小脸上骤然煞白,低头咬着唇,手指紧紧捏着衣角,像个木头人似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鸨厚厚的红唇不满地一撇:“翠莲,妈妈把你买进来可是用了白花花的银子哪,你就这么回报妈妈么?这么对待李公子?恩?”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听出了这话中威胁的意味,透着残酷的冷意。可翠莲只是身子微微一颤,还是木衲地呆在那儿,仿佛听不懂老鸨带着危险口气的话语,似乎与世界隔离。始终低垂的头,令人感觉她的自卑,却看不清她的神情。 陆安沁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没心没肺若无其事的李谐,正待替翠莲解围,红桃姑娘却突然站起身,笑呵呵地走到翠莲身边,亲热地拍了拍她的肩,似作安抚,对着脸色不大好的老鸨道:“妈妈,您还是去招待招待其他贵客吧,翠莲妹妹大概是害羞呢!哪位姐妹有见了李公子不是面露羞态?”她的笑声冲破了尴尬的气氛,转过头朝着李谐道:“这要罪魁祸首,还不是李公子?李公子,您说,是么?”带着撒娇语气,令人心中一软。 李谐挑眉,调侃道:“红桃,怎么老是把罪都往本少爷身上推?”顿时,老鸨似乎松了口气,面色也稍稍轻松了些,但看向翠莲还是充溢着极度的厌恶与不满,她笑道:“红桃呀,就是调皮!李公子要好好疼惜些呢!这就不打扰你们了。红桃……翠莲要好好伺候爷!” 红桃连连回应着,在那扇门闭合的一刹那,那副做作的笑容才稍微收了收,一双凤眸看向陆安沁。 陆安沁立刻会意,并为她这样亲切对待自己而感到欢喜,她清咳了一声,轻轻推了推兀自喝酒的李谐:“喂,刚才不是一直等着人家来,现在来了,你倒是把人晾在那,不理不睬了?”说实话,陆安沁为李谐对翠莲似有似无的态度,感到万分迷惑,不是对翠莲着迷了吗?人家一入青楼,就不惜花大钱给包下,这……怎么一回事? 这时,翠莲忽然抬起头,陆安沁才发现她红红的眼圈,略带哽咽地说:“请……不要再这样了!” 陆安沁一愣,她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是自己?还是李谐? 翠莲不露痕迹地推开红桃,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李公子,奴婢知道,您是因为小姐,才这样对奴婢的。所以,奴婢并没有奢求什么,就算为公子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说够了吧。”李谐冷冷地看着翠莲,眼中的阴鹭寒意令她不禁一颤,像是被寒剑穿心。 陆安沁睁大双目,什么小姐?翠莲口中的“小姐”才是李谐的心上人吧? 红桃最先开口,脸上又挂起招牌笑容:“翠莲妹妹,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先抛开吧!李公子来迎欢楼,自然是为了寻乐子,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子让人见了,还不笑话呢?” 陆安沁连附和道:“红桃姐姐说的对!来来来,大家干一杯!酒能消愁嘛!”说着,她为自己斟一杯酒,一仰头,爽快地将辛辣的烈酒喝下肚。其实她之前是滴酒不沾,这自然要拜陆爸爸所赐。 红桃见陆安沁哈巴狗似的吐着舌头,不禁掩嘴直笑:“公子真是爽快人,只是,迎欢楼的酒可不比寻常酒馆,照着公子这么个喝法,还不烂醉?只怕要苦了李公子呢!” 陆安沁眨了眨眼,只怕整个屋子,也就只有红桃还能做到巧笑如嫣,她是做不到,因为开始头晕目眩。该死!就算做不到“千杯不醉”,最起码也不能“一杯就醉”吧?挺住!挺住!她才不要给李大少一个笑柄,一个弱点呢! 于是,为了证明自己酒量大,倔脾气一上来,硬是给自己灌了四五杯,知道眼前人影分离又重叠,晕眩的厉害。才有人开始阻止她斟酒的手。 陆安沁不满地撅嘴,另一只手一把推开来人:“红桃姐姐,你干什么阻止我喝!渴啊……”她是好渴,浑身发热。 “我是李谐。”来人似乎蹙起眉头。 “噢——”陆安沁恍然大悟,但又一把推开他,“你是李谐!李府大少爷嘛!我知道!” “你已经醉了!”李谐不快道,将酒壶从她手里夺走,态度坚决强硬。 陆安沁瞪着他,直到眼前三个脑袋又重合为一时,突然重重拍打桌子,震得满桌菜肴不安地抖动,她哇的一声哭道:“你干嘛抢我的酒!干嘛抢……去去去,和你的翠莲一边去!不要理我!”她说着说着,又泪流满面,“萧炀臭坏蛋!大坏蛋……” 红桃看着醉倒的陆安沁,哭笑不得,一旁被陆安沁吐的满身污秽的李谐铁青着脸,而翠莲则至始至终抵头不语。偶然抬头,目光在李谐与陆安沁之间回转,神情怪异,眼中闪过令人捕捉不住的东西。 红桃上前帮着李谐扶起正在睡梦中的陆安沁,这会儿她总算是安全的了,乖巧安静的令人心中怜惜。 李谐向红桃点了点头,似作无意地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翠莲,便横抱着一身酒气的陆安沁走出门。 皓月下,她白皙细嫩的肌肤显得格外娇美,口中喃喃声钻进他的耳中,心中悸动,可怀中人却不知危险地扭动了一下,将小脸贴在温热健硕的胸膛上,李谐深深吸了口气,盯着她许久,难道,她不明白,在夜晚,让男人抱着会有怎样的危险么?!她就这么信任自己? 一阵冷风拂面,让迷醉这夜色下的李谐清醒过来。他吁了口气,有些气恼地瞪着安睡的像个洋娃娃的陆安沁。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拼命地控制强烈的欲望?而这个女人却舒服自在地安然睡去?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越过高墙,在一片寂静中回到自己的房里。望着床榻上翻了个身又舒服地睡着的陆安沁,他摇了摇头,唉,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了。 第三十七章 误解 “啊——” 清早,李府的下人们被一声尖利的叫声给吓了一跳。夷?好像是从大少爷屋里传来的,而且,还是女人的声音!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还是决定不管闲事,以往纵使大少爷在外面如何沾花黏草,也不会做到这样过分——将女人带到府里来啊!算了算了,还是耳朵一捂,别自找麻烦了。 于是,李府重归凄静。 “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里!”陆安沁瞪着李谐,气冲冲地质问。 李谐一脸无辜:“这是你房间?” “废话!我不睡在我房里,难道还摸到你屋里不成?!”她想也没想,看也没看,便怒道。幸好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裳,没有被侵犯的痕迹 ,不然,她就咬死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用打或者砍,而是用咬。大概是恨他恨的咬牙切齿吧! “你确定这是你房间?”李谐站地远远的,神情颇有些无奈。这小女子发起怒来就像只小野兽,不惹为妙! “当……当然……”这回她不那么肯定了,因为狂怒之余,那么一点点的理智告诉她,这房间更为雅致宽阔,不像是下人窄小的屋子。 李谐似乎看出她的犹豫,立即道:“昨夜你喝醉了,我并不知道你房间在哪里,所以,只好将你送到我屋里了……”看见陆安沁稍稍皱了一下眉头,他连忙接着说:“虽然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我们两个可是清清白白,你看看,本少爷还是睡在椅子上的!”似乎又觉得这样无法让人相信,又继续道:“况且,本少爷什么美人没见过?非要这么偷偷摸摸吃了你?” 陆安沁听罢,操起绣枕便向李谐狠狠砸去。 李谐怪叫一声,却并未闪躲,这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让她发泄发泄,气消的更快些,反正绣枕是软的,砸着了也没多大损失。 “哎哟!好痛啊!”李谐捂着额头“嗷嗷”直叫,却偷偷瞥了陆安沁一眼。 “你别装了!这么软绵绵的东西我脑袋垫着不觉得疼,砸你头上就痛啦?刚才拐弯抹角地骂我丑,现在又明显的把我当傻子看,你,你……”陆安沁气结道,一边瞪着站在门边的李谐,一边摸索着穿上鞋。 李谐则一脸无辜:“好姑娘,你可冤枉我了,我什么时候说你丑了?你曲解……啊!”他还未解释清楚,陆安沁便举着架子上的花瓶冲了过来,便转身就逃。 “站住!你个大流氓!”陆安沁奋力追逐,自然不能忘了嘴上功夫,“卑鄙无耻下流之徒……” 李谐撒起脚丫子拼命跑着,逃跑之余,不忘回头看看。只见身后之人怒气冲冲,耳边又尽是损言,一时心中既郁闷又委屈气恼。 “喂!我说你怎么这么不讲理?!你这种货色谁会有非分之想?本少爷对谁流氓也不会对你流氓!”李谐也不客气,索性贬她到底。 “啊——我要杀了你!”陆安沁本就未曾进食,加上这剧烈运动,方才准备停下歇息,被李谐那番话一激,又拼了老命去追。只是手上的花瓶摇摇欲坠,只怕还没砸着李谐,先把自己给砸晕了。 经过的下人们都惊惧诧异地看着这一追一逃,一时竟停在那儿,愣愣地互相瞪眼。 “呼……”陆安沁抱着瓷瓶软瘫在地上,热汗淋淋,衣衫都紧贴着背,微风袭来,阵阵凉意,细细的发丝也贴在面颊上,那双明眸却仍旧死死盯着李谐。 李谐察觉到她体力支透,便也停下脚步,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笑嘻嘻地道:“安沁,怎么样?气消了么?还追么?” 这句或许不是有心要气她,但却无异于火上浇油,陆安沁气恨交加,可脚上功夫又及不上李谐,说也奇怪,这李大少不是不会武功么?怎么跑了这么久,自己累个半死,他却脸不红气不喘。 她黑亮的眼珠一转,忽然“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双手捂着脸,却是悄悄在指缝间观察不远处的李谐。 李谐叹了口气,口中嘀咕着:“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慢慢地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正要说些平日哄女孩的安慰话。却突然看见陆安沁贼笑的双眸,一副奸人得逞模样,心中暗道不妙。 陆安沁猛地一扑,将李谐扑到在地,娇软的躯体压在他身上,双手揪扯着他的领子,哈哈大笑:“李谐!给姑奶奶纳命来!” 李谐神情一变,女子清香扑鼻,又有娇躯在上,而尚不知此刻暧昧的陆安沁却还又怒又笑。他的手竟不经思考便环上陆安沁细白的脖颈,往下一沉,两人竟来了个地上拥抱。 陆安沁一惊,连忙双手抵在李谐胸前。清眸愣愣地瞪着李谐暗沉的黑眸。总算迟钝地意识气氛的暧昧。 “陆,安,沁。”一个冰冷的声音隐着怒气似是咬着字说出。 这毫无温度的声音熟悉到令陆安沁浑身一颤,她慢慢抬头,看见萧炀孤身而立,眼中浮动着复杂的神情,惊怒,受伤,痛苦,失望……种种道之不尽。 她默默地站起来,静静地立在那儿,没有解释,没有动作。她也失望啊,她也痛苦啊,她也需要他的解释啊…… 李谐咳了一声,叹了口气道:“其实……”又蹙了蹙眉,最终还是未说出什么。 一阵冷风拂起,吹的她脸颊生疼,萧炀与她擦肩而过,那原本熟悉的气息却如此陌生,渐渐远去。她猛然转身,却已然没有了他的影子。是啊,她忘了,萧炀的轻功如何了得…… 她突然觉得有什么堵在心头,哽在喉咙里,胸口发闷,一句话也吐不出。原来,失恋是这样感觉啊…… 第三十八章 死猪? “安沁,安沁……”李谐追了上来。 陆安沁毫不理会,继续往前走。心中却是暗涌重重,情绪低沉到极点。 似乎有些不习惯她的静默,李谐故作轻松地问:“你去哪?” 陆安沁哼了一声,本是不打算回答,但念及他毕竟是少爷,便百般不情愿地说:“李大少爷!我可是李府的丫鬟啊,自然要去二小姐房里伺候了!”虽然,那里并不缺人手,自己在那儿干活,都是看在萧炀的份上,所以轻松的很。想到这个名字,她脸色一沉,便不再说话。脚步也快了些。 李谐看出了她的心思,便作无意道:“其实那家伙没什么好的……”突然发现身边人停了下来,不觉奇怪,转过头正要询问,却是眼前一黑,额上一阵疼痛骤然袭来。 “哇!你!你这么泼辣,小心嫁不出去!”李谐捂着受痛的额头,又蹦又跳,可是那抹明媚的身影却渐渐消失在眼前。不知怎地,竟有微微的失落感…… —————————— “小姐。”陆安沁淡淡地行了个礼。她真的很不想见这头母猪,但是……无可奈何,虽然她想离开,可是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钱!跟萧炀翻脸,就等于是把自己的钱袋扔了。看来这回,是假丫鬟都成真的了。做事也不能由着性子,她需要这份工作,需要俸银养活自己! 想来也可笑,自己自从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还从来没有亲手赚过钱,先是青荷款待,后又攀上个本领超多的师傅,然后呢,又是王府里被一大堆丫头好生伺候,后来,跟着萧炀这个大宫主,现在……唉,竟然沦为丫鬟,时运不济,时运不济啊…… “喂——”一声狮子般的怒吼将陆安沁震出遐想中。 她一个激灵,慌张地四处张望:“狮子来了么?狮子来了么?” 却对上一张放大的肥脸,火红的赛似关公,平日细小的眼睛此刻瞪的犹如灯泡大。她着实吓了一跳,蹦出两尺外,心有余悸地上下打量着来人。 “小,小姐?”她结巴道。看着她怒红的要滴出血似的大饼脸,有些感叹,怎么哥哥跟妹妹长相一个天一个地?不由叹息这天地间真是无奇不有啊…… “本小姐……叫你这么多遍……你怎么不应声?!恩?!”她带着狠劲的话语从牙齿间一字一句地迸出来,看来她正拼命地压住满腔的怒气,这才勉强保持了“淑女”形象。自从她看上萧炀后,就下决心要规规矩矩地做大家闺秀,笑不露齿,脚迈莲步, 还附庸文雅地学人家吟起诗来,据说她是好不容易才弄到了张进入今年诗会的帖子,要好好秀给萧炀看。陆安沁胡想间连连点头:“是,是。” 二小姐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只是重重哼了一声,面上的怒气才消散了些,随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云鬓,道:“快过来给本小姐梳妆,待会儿,小姐要出去。” 陆安沁撇了撇嘴,心中不满地嘀咕了一通,便不情不愿地走到梳妆桌前,手指有些僵硬地给她整理头饰,她可不会弄什么好看的发式啊,怎么办?她连忙向心灵手巧的小梨求救,小梨则无奈地摇摇头,这二小姐的脾气大伙儿都是明白的,只有叫到她,才能过去呀,不然还不触怒小姐?遭一则骂? “你是不是成心的?”二小姐瞪着镜子怒道。她格外好的心情被这个蠢人搞的一塌糊涂。 陆安沁心中大叫委屈,连道:“小姐,您还是让小梨姐姐来梳头吧,奴婢才刚来,生疏的很……” 二小姐似乎有急事,便也没计较这么多,这起风波总算是过去了。这令陆安沁庆幸万分,若是平时,还不被那母猪整死? 最最倒霉的是,那头母猪出门居然带上了自己,这令她万分不解,一般情况她是带上小梨去的呀,毕竟小梨来的时间可比她更长呢。一旁的小梨也是满脸困惑。 随着大母猪走出了李府,她郁结许久的心似乎一下轻松不少。她走上前几步,啊——天是那么蓝!地是那么宽! 突然被一股强硬的力往后一扯,一阵怒吼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你竟敢抢本小姐风光?走在前面?你不想活啦?” 被痛斥了一顿,她们才又继续行走。 陆安沁抹了一把脸,这头猪,拜托,下次骂人的时候能不能别凑那么近?喷了她一脸口水…… 陆安沁跟着慢腾腾走路的二小姐,郁闷地问:“小姐,为什么不带上小梨姐姐呢?”这么挪啊挪的,真是令人受不了!还好已入秋,不然在炽热的阳光下,还不晕了过去? “这自然有本小姐的道理,小梨那小女人,每次出门都让本小姐面上无光……”二小姐慢吞吞的说,似乎这么小步走她也吃力不少,只是,小梨姐姐怎么会给李府丢脸呢?只听她继续道:“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勾引男子!想来就气……” 噢!陆安沁瞥了一眼前边肥硕的身影,小梨长相清清秀秀,本来站在群众里,大家也没什么好注意,可与丑……咳咳,鲜明的对照下,便衬得更秀丽可人。 但是,难道自己的相貌比起小梨真的就…… “你这丫头虽然有点人样,可整天呆头呆脑的,小姐带你出来也算是你的福气!” 陆安沁恍然,又怒从心来,原来道是我傻气,来衬托你的聪颖?真不知这死猪哪里聪慧来着,居然说我笨……真正呆傻的还不知道是谁呢!陆安沁朝她背部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无声地骂:死猪。 “呵呵呵……”突然身侧传来一阵清透的笑声。下意识侧头一看,竟是个风神俊朗的男子。他嘴唇蠕动,那口型,分明就是:死猪。 第三十九章 二小姐的伤 死猪? 他……看见了?陆安沁一愣,随即冒着冷汗看了看闻声转过身的二小姐李茉,李茉本是因怒而扭曲的面孔在瞥见玉面俊郎后,立即摆出一脸笑容,登时春光满面,走上前去打招呼:“这位公子,真巧,居然在茫茫人海中我们都能相遇……” 陆安沁用鄙视的眼光瞟了她一眼,真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个人,见到帅哥什么事都忘了,竟跟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调情”?她有了萧炀还不够么?而且说的话这么露骨……等等,萧炀不是她的吧?不过,她现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痛恶这个名字……或许是痛恶吧…… “恩。”那位身着白衣的公子眨了眨眼,看向迷惘中的陆安沁,“敢问姑娘芳名?” 李茉脸色一变,阴沉地道:“这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贱名不值得公子知晓。”显然,她对于公子的态度很不满意,而对陆安沁可谓是深恶痛绝了,大概心里暗暗懊悔,不该带丫鬟来,该带家丁! 白衣公子眼底流露出冷意,纵使胆大如李茉也不禁冷颤不已,这眼神竟充斥着煞气,但却一闪即逝,面上却是如沐春风的笑容,令人备感怀疑方才那狠辣的眼神。 他朝惊诧的陆安沁温温一笑,便隐没在人潮中,不见踪影。 “你这个——”李茉回过神,恶狠狠地瞪着陆安沁,但回想那眼神,竟是一哆嗦,说不出话来。便强打气势,重重哼了一声,扫了一眼陆安沁,又转身继续前进。 陆安沁愣愣地跟上,只觉得刚才那白衣人莫名其妙,好似认识自己一般,可明明又是第一次遇见呀,这样气度非凡样貌出众的男子,只怕见一眼也绝然不会忘记,这可真是奇了? 她摇晃着脑袋,前方肥大的影子投翳下来,为她遮去了阳光,却又如同在她心中也罩上了阴云,挥散不去。四处周身的喧闹,尘世的繁华,竟第一次让她感到枯乏无趣,虽说她并不是如铁般坚强无摧,但也算是个乐天派,像这样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纵使如何孤独无助,苦水也总是默默地咽,老是拿开心的事遮掩,将以往抛掷脑后。连爸爸也……也被她“遗忘”了这许久啊…… “喂……”二小姐李茉忽然停下脚步,陆安沁一个措手不及撞了上去,慌乱间,看见她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取代的是难得的深沉,这不由陆安沁一怔,李茉看来也是粗枝大叶,感情简单的生物,从未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她眼色一黯,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我知道……自己很……很惹人讨厌……不仅是相貌身材……还是性格脾气……”这声音低沉略带沙哑,没有平日的做作之音,却有着压抑许久的苦楚痛意。 那种深沉的哀伤触动了陆安沁的心弦,她怔怔地抬起头,看着李茉半晌,一句话不自觉滑出口:“小姐……你没发烧吧……”一说完,连忙捂住嘴。惊慌失措地看向李茉。 李茉低垂着头,唯见那双层下巴微微颤动,却是见不着她面上的表情,许久伫立不动,这让陆安沁莫名生起惧意,她小心地退后几步,才吞了吞口水道:“小姐……你……”不知道她待会儿会不会撕破脸,不管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便对自己施展暴力?是降龙十八掌还是九阴白骨爪?是一阳指还是六脉神剑? 胡思乱想间,李茉笨重的脑袋缓缓抬起,一张涕泪横流的花脸映入眼帘,她扁着嘴,呜咽声不断从口中钻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噼里啪啦地掉落,肥嫩的手背用力拭去脸上的泪,眼中的悲恸令陆安沁大大吃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每个人都这样……都这样欺负我……”她模糊不清的声音钻入陆安沁的耳朵里,显得这样悲绝,李茉一跺脚,便跑出了陆安沁的视线。 这……这是怎么了? 陆安沁不明究竟,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平日凶神恶煞的母夜叉泪流满面,伤心欲绝地奔跑离开。 唉,也许每个人都有不愿揭开的伤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楚,只是用各样的方式来掩饰。二小姐……也是这样的吧?那么,自己刚才不适宜迷糊的话,岂不是伤透了她的心?或许,是信任自己,才这样一表心中之痛,推心置腹…… 她蹙起眉,咬咬牙,便向前方追了出去。 茫茫的人海,哪里去寻觅那个悲伤的身影?她现在全身都充溢着对二小姐的愧疚懊悔,纵然她是尊贵的李府二小姐,日日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家千金的生活,可是,真正从心底里尊重她的人又有多少?她想来也明白这个,因为外表这个缺陷,而活在自卑中,这样长大的么? 陆安沁焦急地张望着,拨开重重的人群,却是找不到李茉,怎么办?怎么办?她不会想不开吧?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 她急忙回到李府,一拨一拨的家丁走出,寻找失踪的二小姐,她也无心听进老管家的斥责,只是随着下人们一同在街上寻寻觅觅。 红霞散尽,深蓝的天空渐渐被黑墨染尽,陆安沁身心俱疲却还是找不回那个熟悉的硕大身影。自责惭愧像个野兽般撕咬着疲惫残破的心。 好累,好累…… 她不知不觉走到一处人烟稀少处,竟来到荒郊野岭了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跌坐在地上,枯黄的落叶被秋风卷起,拂到面上,她缓缓将贴着脸的枯叶取下,浑浑噩噩的意识突然清明无比。 这……这是? 枯叶上用墨汁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字,却透着阵阵寒意。 李二小姐。 陆安沁瞪大双眸,微风吹来片片枯叶,叶面上隐隐约约的墨迹收入眼底。她缓缓站起身,往着迎面吹来的叶片,心中一冷,脚步轻移,向着落叶飘来之处走去…… 第四十章 真相(一) 手里紧紧捏着那片枯叶,天已经完全褪去了暗蓝色,汹涌的黑暗笼罩着这片宽阔寂静的空地。 二小姐现在一定落在了不怀好意之人手中,而目的……竟然是为了引诱她么?陆安沁微微喘息,脚步缓了缓,为什么呢?自己好像没得罪什么人吧?难道是因为……因为师傅的关系么?师傅的确是有众多仇家呀……抑或是杨夜泊那两封信与玉石?这毕竟也是牵扯到皇家的大事啊…… 她的头脑一片混乱,许许多多复杂烦乱的碎片在脑海中浮动着,脚踩着枯草叶片,发出细碎的响声,耳畔是呼呼风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夜晚独自一人来到这偏僻之处,寻常人都会心生惧怕吧?她也怕,心底涌起层层的惧意,冷汗沾湿了衣衫,冷风吹过,背上传来阵阵凉意。 但是,她更强烈的欲望压制住了恐惧,如果她回去搬救兵,恐怕就要永远也肩部着二小姐了……她是陆大胆嘛,不怕的,不怕的。 陆安沁抹去额上泌出的汗水,一步一步更加坚定。 萧炀,萧炀…… 她突然觉得心好酸,泪水在眼中打转,一定是风太大,将沙粒吹进眼里了,她才不会为那个人哭…… 可是,心里还是不自禁要这么想,如果,如果自己死了,萧炀会不会为她流泪?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想念自己?会不会…… 陆安沁这才发现,她有好多好多的问题,而萧炀似乎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变得如此遥不可及,这样捉摸不透,变幻莫测。于是,她开始怀疑,在卢王府最后的一夜,萧炀对自己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呵呵……” 一阵轻笑在空地上回荡,将陆安沁拉回神绪,这个笑声,透着那么一点点熟悉的气息。 一个白影渐渐显现而出,在黑夜里显得异常耀眼醒目,雪白的袍子在陆安沁眼里,如此刺眼。一双黑眸灿若星辰,脸上笑意盎然,若不是眉眼间隐着狠煞之气,完全是一副倾倒众生的翩翩佳君子之相。 “你……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公子?”陆安沁有些语无伦次地看着月夜下的白衣男子。 白衣公子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收,犀利冷冽的眸光直射向陆安沁,一股逼人的杀气挤压着她,胸口闷的令人喘不过气,她微微弓身,粗粗地喘息,冷汗顺着白皙的面颊滑落,滴在冷冰冰的草地上,风拂起她柔细的发丝,隐约遮住了她的视线,面前气息危险可怖的男子影影绰绰,她紧揪着衣裳,手心被汗水浸湿,滑滑腻腻。 在这凶煞之气的逼压折磨下,陆安沁的心在一阵淆乱后,却是平静似水,波澜不惊。她紧抿的双唇终于轻启:“你……引诱我至此,究竟有何目的?” 突然,这种压迫感陡的收回,男子温润的声音犹如清溪般悦耳:“如果……如果我的目的是为了杀你呢?”他的语调轻松,像是在说一个玩笑,星眸渐渐暗沉,冷冽窒息。 陆安沁站的挺直,双眉一轩,唇边浮起笑意,却异常的冷漠:“那我就不明白了,公子为何会对一个即死之人,扯那么多废话?”一双清亮的眸子此刻散发出寒意,面若寒霜地直直盯着白衣男子。她恨,为什么自己如此无用,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以往有齐师傅、萧炀的庇护,现在,没有他们了,自己便不堪一击…… 鲜红的血自唇上流淌而下,她却似毫无直觉,像一个人性固执的孩子,死死地瞅着白衣人。 白衣人忽地轻轻笑出声,爽朗的声音仍旧清越动人,一只细白柔软的手抚上陆安沁咬破的唇,似乎丝毫不介意那点点血迹,似作无限的心疼惋惜:“啧啧,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 陆安沁眉头一皱,挥手打掉那只连女人也要嫉妒的修长白皙的手,白衣人却不以为忤,忽然一阵风起,陆安沁只觉唇上骤然温热,一股清新的熏香入鼻,与萧炀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她睁大双眸,直直地望进那对深邃的黑眸,像是一个漩涡,将人深深地卷入,不得自拔。 白衣男子只是如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便轻身退开。嘴角一勾,深眸中隐带着笑意:“陆姑娘,味道可好?” 陆安沁醒过神,恼羞成怒地瞪眼,却深知自己敌不过他,便重重一哼,偏过脑袋,不再理会。难道他以为自己跟古代女子一般,受了这点“侮辱”,就会羞愤自尽么?难道他想用这种方式逼死自己?可笑!太可笑了! 想着,她竟也冷笑出声。 白衣人微微一愣,稍后又慢吞吞地道:“你应该知道地宫吧?” 陆安沁一怔,抬眼看着他。 白衣人踱了几步,又道:“还记得豚南村命案么?” 她蓦然睁大眼,血腥的场面似乎又重现在眼前,那一声声的痛叫哀声,一个个倒在血泊里的身影…… 看见她小脸上布满痛苦,白衣人继续冷声道:“想知道是谁做的么?” 陆安沁眼中骤然涌出恨意与哀恸,多么朴实憨厚的村民,这样弱小毫无还手之力的村民,如此与世无争安静度日的村民,是谁,竟然这样狠心,痛下杀手?不惜牺牲无辜的生命? 白衣人的声音旋绕在耳际:“地宫。”他的眼眸毫无浮动,一派平静,只有双唇在缓缓张合:“是地宫第三十二代宫主萧炀,所下的指令。” 陆安沁的眸子陡然睁大,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脱口道:“不可能!你别想在我们之间挑拨离间!你的目的就是如此吧,让我对萧炀怀恨在心。”她的声音越提越高,唯有这样才能压下内心的惶恐。 “地宫的轻功举世无双,他们的手段狠辣在江湖中向来有名,这不是个秘密了。豚南村事件,不是他们所为,又有谁能在齐燃天眼下大开杀手?”白衣男子淡淡地声音却如一道雷电劈在她身上,震惊地跌倒在地上,浑身软弱无力。 “齐燃天?齐燃天是谁……”眼前浮起一层水雾,她喃喃地道。究竟还有多少欺骗?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揭开真相,没有力气去承受了啊…… “你有个好师傅吧?”白衣男子略带嘲讽地声音飘在空中,显得如此不真切,“齐燃天可是有多重身份……宰相?杀手?卜者?道士?还是……卖艺的老头?” “你……你究竟想怎么样?”陆安沁的声音愈来愈冷,正如她的心。 “想怎么样?”白衣男子突然蹲下身,两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那双深眸中精芒一闪而过,阴郁的神色在眼中浮隐,“我是想帮助你,让你了解真相而已,你该感谢我。” 陆安沁怒极反笑:“帮助我?”忽然大笑出声,连眼泪都笑出眼眶来,“说吧,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我是不知道的,既然说了,就一并都告诉我吧……” 原来,自己一直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像个傻子似的,萧炀啊萧炀,你知道豚南村的事对我有多大的影响么?或许那可怕的一夜,你也在暗处窥视我,而齐师傅,大概也知道是地宫所为吧,只有我一个人被蒙蔽,还跟着自己深恶痛绝的杀人魔待在一块,谈情说爱? 白衣人沉默片刻,松开手,叹息道:“好吧,我现在便告诉你。”那双眸子阴沉起来,闪烁着冷厉的眸光。 第四十一章 真相(二) “曾有一个村子藏有一个大秘密。”白衣男子眼中有股暗潮起伏,冰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个秘密便是由村长保管,大概整个村子也只有他一人知晓这个秘密的存在。这件事很隐秘,只有少数人知道,而地宫便是其中的一个……”说到这,他顿了顿。 陆安沁吸了口冷气,一股寒意窜上背脊:“就是因为这个……为了要夺取村长手中的秘密,所以他便屠杀了整个村子的村民?以防万一,这个秘密还有别的村民知晓,而泄露出去?”听到自己沙哑毫无感情的声音,身子不禁一颤。 “恩。”白衣人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诉说这个残忍的过程,“豚南村在一夜之间消失,一个活口不留,就算是提前迁走的村民也死于非命。” “至于在之前装神弄鬼,散布闹鬼之说,也是为了给世人一个村亡的说法,这事情也会在寻不到凶手而在神鬼之说中渐渐被遗忘。” “但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在此之前,村长已有所觉,先一步将这个秘密交给了旧识,这个旧识已是不问世事,准备在庄内安享晚年,但因为事关重大,他还是收存下,导致整个山庄命散于此,他的随仆危难中领命将这个秘密送至安全之所……” 陆安沁脑海里只是重复的那几个字,一个山庄的命啊,又是在他手里……真的,真的这样残酷无情?原来自己一直都不了解他…… “穆云山庄惨案很快便传遍江湖,于是,一个传言便散漫世间,许多人为了传言中子虚乌有的宝藏图而大力追杀持了秘密的随仆,多番劫难后,他总算不负重托,把秘密交付给朝廷,而杨校尉却还是成为这桩秘密的牺牲者……” “那个‘秘密’是……”陆安沁深深吸了口气,杨夜泊杨校尉,他临死前托付给自己的…… “两封信件,一块玉石。”白衣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是缓缓道,“这个秘密可是牵扯到皇家的‘命脉’,甚至能颠覆王朝,改朝换代。” “什,什么?改朝换代?”陆安沁冷汗直冒,这样的秘密啊,能毁掉一个朝代,而自己就曾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这让她心底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怪不得……怪不得杨校尉这样拼死保守住,不惜牺牲性命,而要交给皇室。 这么说,萧炀……地宫第三十二代宫主,想要毁灭这个王朝?为什么呢?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由自己取代那个金灿灿的位子?她已经无法再思考了,手在颤抖,身子也摇摇欲坠,自己于他,大概是无关紧要,他潜入卢王府,将自己“救”出来,也怕是别有用心,她是地宫宫主的棋子……一枚棋子!待到无用时,便可以毫不恋眷地弃之而去…… 心一阵绞痛,冰冷的脸苍白若纸。泪水凝结在睫毛上,似乎忘了落下。指甲嵌进细白的肌肤中,钻心的痛,却已让她麻木。 一只温暖的手将她脸上的发丝顺到耳后,白衣男子俯下身,温声道:“这个世界本就由无数无尽的谎言编织而成,欺骗无处不在,你何必为这而流泪呢?”这一字一句想尖锐的刀叉,狠狠地刺在她心上,她不愿相信这是场阴谋,是个欺骗。 “我……流泪了?”她苍白的手颤抖地抚摸自己的脸颊,濡湿的痕迹沾在指尖,这告诉她,她已经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了,情感的欺骗啊,她要怎么去承受?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谎言……”她用力摇头,想甩去泪水,想要忘记这一切。 “你是因为害怕而逃避么?”白衣男子冷然道,“那我再告诉你一个阴谋吧,‘苍阳试剑’,你可还记得?” “苍阳试剑……”她艰难地念着这几个字眼,她明白,这是个阴谋……师傅,也被卷入,至今还未有下落。 “齐燃天,现在恐怕在地宫里苟延残喘了吧。”白衣人唇边绽放出诡异的笑容,“为了往日之情,这个冷酷的杀手竟然情愿掉落他人设计的陷阱里,真是傻的可怜啊,皇上恐怕没有他这样顾念情面吧……” “你是说……师傅他……被囚禁在地宫?!”陆安沁咽了口唾液,只觉得浑身上下冰冷一片,齐师傅还是效忠皇室么?对啊,他曾经是宰相,自然会念及君臣之情,而帮助皇帝…… “如若不信,你可以问问地宫宫主萧炀呀。”他缓缓道,似乎故意重复那个名字,从而令她痛苦,“出乎我意料的是,齐燃天竟然会在‘苍阳试剑’上出手相助,你或许不明白,纵然你是他的徒弟。齐燃天可算是世间最冷情人之一了,对权势,对情感,对钱财,他向来不屑。几十年前随众一探山林,也是处于好奇……” “山林?是‘阳世阴间’吗?”陆安沁捕捉到这个字眼,全身心投注到这上边,她现在只想回家,不管什么真相,什么阴谋,她只想回家!她要回到爸爸身边,大概,只有爸爸才是最最真实的吧! 白衣人诧异地看着她,蹙起眉若有所思,又瞥了她一眼,似作自言自语道:“你竟然知道‘阳世阴间’?是齐燃天告诉你的?不……不对……依照他的性格……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陆安沁不管这么多了,只是揪紧这个话题,急忙问道:“你知道‘阳世阴间’在哪里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阳世阴间”就是她行走的目的,就是她活着的希望啊,现在,她什么也没有了,只有“阳世阴间”才是她的救命星,她才不会如此迷茫,在原处徘徊。 “你想去?”白衣人紧盯着她,似乎要在她脸上找出什么来。 陆安沁用力的点头,眼泪又顺着未干的泪痕滑落而下:“是,我要去,我要回家!我想回家!我想我爸爸!!” “回家?”白衣人微微叹息,“你知道‘阳世阴间’是何人的归宿么?不是活人,是死人。” 陆安沁只是摇头:“我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反正我就是要去那,那是我回家的路!是我唯一的希望!”她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那里了啊,难道连这么一点点的希翼都要抹杀掉么?那她何去何从,这个处处为异乡的地方,这不是要她绝望么? 第四十二章 真相(三) “别想这么多了,好好睡一觉吧……” 一股淡雅的花香扑鼻,瞬间,她的神志便浑浑浊浊,那温和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身子摇摆不定,正以为跌在冰冷的地上时,却意外地落入一个结实温暖的怀里,她的眼皮好重好重,也许,是该睡一觉了…… “小安,小安……” 谁是小安?这个称呼好像有点熟耳,只是她好困,让她再睡睡吧…… “小安!醒醒啊!” 一股大力将她使劲摇晃,本就混混噩噩的脑袋更加晕眩,这种不适感令她作呕,勉强睁开眼,这便用去了她好大的力气,正想给始作俑者一个响亮的巴掌,可手却似乎有千斤重,好吃力才抬起来。 “小安,你终于醒了!” 一个女人惊喜地叫道,这声音好像哪里听过……她的视线像拨开重重迷雾般,渐渐清晰起来,一张憔悴的大脸呈现出来,那双红肿的眼睛闪着泪光。她吃了一惊,连忙推开眼前人,可手却毫无力气。 她又惊又怕:“怎么回事?你是何方妖怪?”一定是猪妖了,她勉强支撑起身子,又向后缩了缩,背脊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墙。 “小安,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李茉啊,是二小姐李茉啊……”李茉带着哭腔喊道,声音异常沙哑,显然之前哭哑了。 “李茉?二小姐?”陆安沁蹙起眉,反复地念着这几个字眼,糨糊般的脑袋总算是有些清醒了,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被……被那个白衣男子绑架了!然后……真相……阴谋……谎言…… 所有的记忆碎片迅速拼接,那股强大哀痛也一并卷袭而来。 好久,她才缓过神,深深吸了口气,转眼看向满面泪痕的李茉:“二小姐,你怎么……““小安!都是我的错,才害得你也被那贼子抓来!都是我太任性!”李茉扑了过来,嘤嘤哭泣。 陆安沁勉强咽下到喉咙的痛叫,艰难地拍了拍情绪失控的李茉:“这个……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环视四周,似乎是个破旧的小屋,夷?角落里好像还有个人…… “小安,还记得我们在街上遇到的那个白衣色狼么?就是他把我们捉到这的,也不知道他给你吃了什么,你已经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了……”二小姐抽噎着说。忽然扫了一眼屋子角落,悄悄在陆安沁耳边道,“那个女人就是有名的大才女棠默洁……” “棠默洁……”陆安沁皱了皱眉,这个名字陌生的很,不知道白衣人抓她来同她们关在一起,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大概不知道吧,上次诗缘尝暮会,就是她抢了我的彩头……说到这个,我就气,这次的诗会好不容易弄到一张帖子的,现在恐怕赶不及去了……”李茉垂头丧气地道。 陆安沁拿看白痴的眼神看她,亏得只有她在现在这样情况下,还想着那什么诗会,就算是去了,以她那点三岁小孩水平,只有丢人的份吧? “小安,你为了我而入虎穴,我……我很感动!”李茉又抹了把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安沁,这种眼神令她头皮发麻,太不习惯了,还是她用恶狠狠的样子对待好了,也不知这算不算是有自虐倾向。 “小姐,您别这样说,这都是奴婢的本分,为保小姐周全……奴婢纵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在所不惜!”她顺口溜出一连串马屁,哎呀,这好像已经是习惯性语言了……难道自己来古代,没学成什么,反到是练就了媲美和绅的马屁功夫? 李茉突然将陆安沁紧紧抱住,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安,我……我以前那么对你……你却这样……第一次有人……有人为我……连命也不要……” 陆安沁努力地要推开,无奈浑身使不上力气,只好任着她抱。真是的,什么“连命也不要”,大姐,你别把我想的那么伟大好不好?就算没你做诱饵,我也还是会被人绑去的,那倒不如少一些人受伤害……况且,谁说我要死的? “小姐……小姐……”陆安沁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她的拥抱真是令人窒息,没事抱那么紧干嘛?“能不能放开些,我……我透不过气……” 李茉一听,连忙松开手,拭了拭眼角。担忧地看着她:“小安,你没事吧?” 陆安沁无力地摇头:“只是觉得全身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夷?怎么你好像……”力大无穷?这个词还是不要说出来好了,免得二小姐又乱想到别的什么,又触动她的伤心之处,又来个“失踪”,虽然不好在这个小屋里实施…… “你或许是中了一种特别的迷香,药效还未散去。”一个柔婉略带疲倦的声音自角落传来。 陆安沁眨了眨眼,打量起从未注意的那位大才女,柳眉微蹙,顾盼流转之间,百媚俱生,一双剪水明眸盈盈生辉,菱形的樱唇娇艳欲滴,艳美的姿容却透着病弱之气,弱态含娇,更是令人生起保护怜惜的欲望,身姿秀曼,世间竟有如此娇女,令人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美妙。 “你是棠默洁?”陆安沁想起李茉的介绍,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也被捉来这里?”那位白衣公子的一系列行为真令人费解!她有些费神地揉了揉额头,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向棠默洁那边瞟。 棠默洁微微颔首,轻声道:“也许是因为我爹,也许……因为萧公子……”说到这,她白皙的脸一阵红晕,平添了些妩媚。 萧公子…… 陆安沁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姓萧的又不只那一个人,应该是巧合……她的心却愈来愈沉,就算是又怎么样,她瞥了娇羞的棠默洁一眼,默默叹息,她和他注定是有缘无分了!自从知道萧炀所为后,就注定了……他们要分开!陆安沁怎么可能会心安理得地跟着一个杀人魔呢?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啊!豚南村是她的噩梦,她不要一辈子都被梦魔缠身…… “小安……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好苍白……”李茉慌张地凑过来,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陆安沁听在耳里,看在眼中,好不感动,只是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累。”迟疑了片刻,静静地看着一脸忧虑的李茉,道:“二小姐,我……我其实一开始就欺骗了你……” 她深深吸气,郑重地说:“我不姓萧,我叫陆安沁,那个人也不是我哥哥,我们……我们毫无关系!” 出乎意料的是,李茉异常平静,她细小的眼睛深黑深黑,正用一种淡定的眼神看陆安沁:“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是兄妹。” “什么?你知道?”陆安沁大吃一惊,难怪,难怪她觉得这李茉奇怪得很,明明自己是萧炀的“亲生妹妹”,她还对自己有着浓烈的敌意,老把她从萧炀身边支开…… 李茉微微一笑,神情有些恍惚:“我从没见有一个男人,像他那样,那样专注地凝视一个女人,温柔深情,却总是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内心……”说到这里,她轻轻叹息,认真地看着呆怔的陆安沁,“从那一刻起,我就嫉妒的发狂,我恨,为什么默默地爱护,那样深沉的爱呀……女人竟然毫不知悉?我恨男人的过于愚笨的痴情,更恨女人迟钝的迷糊……” 陆安沁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感觉喉咙好难受,干涩的说不出一个字。 “安沁,难道这样炽烈的眼神你没感觉到么?连我都深深被震撼了啊!”李茉盯着陆安沁的脸,最后垂下头,“如果我还觉得那是哥哥对妹妹的爱,那就是真正是一头猪了……在遇到你们之前,我一直不相信有这样的男子,现在,我也渴望在自己苍白的生命里能有那么个‘奇迹’出现……” 许久,才传来陆安沁不真切的叹息声,她低声道:“我们是不可能了……”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一句是这样艰涩。 李茉正欲问个明白,却听那扇门突然被打开了。 刺目的阳光撒射进来,陆安沁连忙抬起手遮住双眸,却猛然间被一股强力扯进一个熟悉的怀抱,熟悉的令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萧炀…… 第四十三章 真相(四) “安沁……安沁……”萧炀紧紧抱住她,低喃声钻进陆安沁的耳朵里,却令她一哆嗦,不行,陆安沁你可不能再沉沦,这是陷阱,你要跳出来才行…… 她想推开他,可迷香的作用还为退去,只能软软地瘫在他温暖的怀里。连说话也如此吃力:“你……放开我……” 萧炀也似乎察觉到她的异常,疲倦的俊颜上布满紧张:“你怎么了?” “萧公子。”棠默洁缓缓地站起身,神色有些凄哀,可声音却异常平静,“这位姑娘中了迷香……” 萧炀的黑眸散发出慑人的寒气,几个字从嘴里迸出:“软骨香。”似乎带着狂怒与恨意。 陆安沁的呼吸声好像也比平时更缓更轻,她仍旧坚持:“放开我……别碰我……”如此虚弱,却比任何时候更加坚定。她害怕自己一个心软便深深地沉陷,因为萧炀的怀抱,萧炀温柔的低语,都有如此致命的吸引,她必须狠下心,快刀斩乱麻,不然,又会生出多少丝丝缕缕…… 萧炀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随即用又痛心又自责的神情看着她,柔声道:“安沁,别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我很快会让他交出解药……” 他轻轻将陆安沁环在怀里,像是抱着今生最心爱的东西,温柔的神色令旁人都不禁动容。李茉背过身去擦拭眼角的泪,棠默洁紧贴着墙,浑身在颤抖,柔美的脸煞白,像是一阵风吹来便会倒下。 陆安沁却像是铁石做的一般,从他的坏里挣开,冷冷地看着萧炀,略带嘲讽地说:“有你在?有你在,我才会害怕呢。” 好像被万千虫蚁噬咬着,萧炀忍不住颤抖,他咽下巨大的悲痛,低柔的嗓音却有些轻颤:“对不起……我……让你受了惊吓……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他的眼眸里的深情与痛意能碾碎人心,可是,陆安沁低敛着眉,毫无所动,她明白自己不能看他,一点点一不能。 再次抬起脸,是决绝之意:“我都知道了,豚南村的人命,你赔的起么?”她想到那场血腥,便怒目欲裂:“你害死多少人,手上沾了多少血!你要保护我?不让我受伤害?还是我乞求你别哪日不高兴就杀了我好!” 她一字一句说的异常清晰,像一把把尖锥刺在萧炀的心上,滴下鲜红的血,痛到麻木。但还不停歇:“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她说的发狂,痛的也发狂,满脸的泪水汗水一齐落下:“你把我师傅藏到哪里去了?怎样折磨他?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肯罢休?权利对你而言真的就那么重要么?!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李茉震惊地看着那两人,想说劝却又不知何事,只是萧炀苍白的脸令人心痛不已,便不忍心道:“安沁,你别说了。” “萧炀。”陆安沁突然安静下来,平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来,“这个名字,从此,在我生命里永远抹去。” “为什么?!” 一声尖锐的质问响起。棠默洁再也忍不住了,她愤怒地瞪着陆安沁,也顾不得礼节,冲过来扶着萧炀,当她的目光触及萧炀的侧脸时,顿时柔化成水一般,她低声道:“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令你如此痛恨他,但是,我只知道,爱一个人就会包揽他的一切,不管是错是对……所以……”她定定地直视呆怔的陆安沁,“你并不爱他,或者说,没有我深。” “你根本,没有资格,让他如此拼了性命地去爱护!”她一字一顿地说,像巨石般砸在陆安沁的心里,令她感到闷气,喘息不过。 “啪啪啪!” 伴着清亮的掌声,一袭白衣出现在门口,男子温和地笑着:“好戏,好戏!” 他优雅地迈步走来,在陆安沁面前蹲下身,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侧脸,却突然被一股煞气阻住,只好悻悻地缩回手,有意无意地掠过萧炀赤红的双眸,怜惜地看着有气无力的陆安沁:“好好的一个美人,竟然变成这样,真是令人痛惜……” “解药。”萧炀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白衣男子恐怕已经被碎尸万段了。只是他似乎并不惧怕,仍旧处之泰然,悠然地站起身,踱到萧炀面前。 “萧宫主,一个女子便让你乱了阵脚,沉不住气了么?我可高看你了……”白衣人缓缓道,语调缓慢地令人抓狂,他却仍旧一张笑脸,“难道,你不明白,感情是愚昧之人所有?” “白寻,你到底想怎么样。”萧炀沉默片刻,终于冷冷道。 “怎么样都行么?”白衣人笑眯眯地说。 “对。”毫不犹豫的应答令陆安沁一震。 她疯狂地朝萧炀怒吼:“萧炀你是白痴吗?这么简单明了的陷阱你看不出来吗?!我不需要你同情!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就算有解药,我也不吃!我宁愿一辈子都这样!”她好害怕,连在豚南村的那一夜,她也从未如此恐惧,像是心突然被掏空了。 “我不是同情,不是帮助,我只是在救自己。”萧炀忽然开口,头微微低垂,“你有任何伤害,我的心就很痛,我只是在救自己。” 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滚落而下,濡湿了她的心。 这一刻,她感觉有什么被瓦解了。 不要管什么了吧,就自私一回,什么也不要想吧! 陆安沁缓缓站起来,颤抖着走到萧炀面前,一旁的棠默洁也默默地走开。 “萧炀……” “对不起……” 萧炀的身子不禁一颤,这一刻终于还是要来了么?她终于还是要离开自己了吧…… 原来,天塌了地裂了,是这样的感觉…… 他缓慢地抬起头,看见眼前的女子的满面泪水却不失柔情,不禁一怔。 陆安沁猛地扑进他的怀里,用最大的力气,平生最大的力气,去拥抱这个男子。她终于想通了,理透了,明白了,就算眼前这个人欺骗自己太多,可唯一不是谎言的,就是他不顾一切给予自己的爱。 “萧炀,我……” 突然萧炀低下头,用炽热的吻堵住了她接下去的话。很深很深地去亲吻他最爱的人…… 第四十四章 不准死 “真是令人感动啊。”白寻冰冷的讽道。他紧紧抿着唇,看着紧贴在一起的一对璧人。 陆安沁红着脸将脑袋埋进萧炀的怀里,而萧炀则淡笑而立,幸福之色从眼眸中流淌开。 “说吧,怎样才交出解药。”萧炀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寻。 陆安沁紧揪着他的衣服,抬起脸,坚定地说:“不要他的药,我们走。”说着,便要拉他的手,可怎么扯也扯不动。不由恼怒地瞪眼。 “我宁可一辈子这样,也不要你为他做什么事。”陆安沁蹙眉道。用脚想也知道这个白寻不是个好东西,他要萧炀做什么,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她才不要萧炀有任何危险! “小姑娘,你这么说,可别后悔哦。”白寻眯起双眼,语气中夹带着危险。 陆安沁头一偏,表示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我已经答应你,把解药拿来。”萧炀将陆安沁的小手反握在掌中,紧紧地握着。 “呵呵。”白寻眉一挑,笑道,“虽然我相信地宫宫主定然是一言九鼎,但是,为了以往万一,这软骨香的解药还是暂由我保管。若你履行了对我的承诺,白某定当将药双手奉上。” 陆安沁咬紧银牙,重重哼道:“你真是不要脸!萧炀是不会为你做任何事的!你别做梦了!”说完,硬拖着萧炀要走出去,可他却像雕塑般站立不动。 “萧炀,难道你把我刚才的话当耳边风吗?我说了,我是不会吃……” “你也没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么?”萧炀静静地说,定定地看着她,“我是在救自己。” 陆安沁怔怔地呆立在原处,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可没空听你们‘甜言蜜语’。”白寻冷然道,摆出不屑一顾的姿态。 他瞥了两人一眼,便又说:“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话至此,他的双眸闪过阴历,带着狂热之色,“我要那个‘秘密’。” “什,什么?”陆安沁目瞪口呆,见萧炀没有回绝的意思,连忙道,“不行!不行!这个要求太过分了!要的话你自己去取!萧炀不干!”她说着,又觉得自己的话似乎分量太轻,又转头看向沉默的萧炀,“对不对?你说对不对?不干的对不对?” 可是,他却轻轻点头:“好。” 这可谓是给陆安沁当头一棒,她急地泪水涌出:“你怎么能答应?!不可以啊!会死人的!会死人的!有多少人的命赔进去了?我不要你死啊……” 萧炀低下头,柔和地凝视她,抬起手,用指腹拂去她温热的泪水:“没关系,别怕。” 白寻瞥了一眼陆安沁,似乎达到了目的,也不必留在这里了,便道:“那么,我便等候你的好消息了,萧宫主。” —————————————————————— 之后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小屋,又是怎么来到客栈的。只记得萧炀拒绝了李茉一再邀请他们到李府歇脚。 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轻缓的呼吸声。 “明天,我会送你去地宫。” 陆安沁靠着他的肩,似乎未曾听见他的话,只是轻声道:“你打算怎样夺取‘秘密’?” 萧炀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低声道:“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在地宫安安静静地待着,我很快便会回来。” 说着他直起身子,准备离开,陆安沁连忙揪住他的衣服:“那你说,‘很快’是多久?” 望着她紧张憔悴的小脸,他沉默了片刻,便轻声道:“你想我,要我回来的时候,我便回来了。” 陆安沁起身,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我现在就想你,之后也会无时不刻地想你,想你回来,那是不是,你便不会离开了?” 女子的幽香袭来,萦绕周身,娇声软语令人不禁怦然心动。 萧炀的呼吸有些凌乱,他重重地喘着粗气,不经意地蹙起眉,声音有些低沉暗哑:“别乱动,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性。别忘了,我可是个正常的男人。”想推开她,却又不忍心伤到她,强忍着折磨人的欲火。 陆安沁闻声,一怔,随即咯咯地笑起来,眼珠一转,在他耳边轻道:“我没有要你忍耐啊,你在忍耐什么?我一直都清楚,你是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不然,你以为我有断袖之癖么?这样缠着一个女……”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萧炀已将她压在身下,他的眼里似乎有什么在燃烧,愈加浓烈,他的身子炽热的似乎能将她焚烧殆尽。 她的胸脯起伏不定,紧张地不知所措,像做错事的小孩般小声道:“那个……对不起……我……” 一个凶猛狂热的吻砸落下来,令陆安沁一时招架不住,只是瞪大的双目渐渐柔和下来,一点一点地回应。 要窒息时,这个吻才移开,却像小雨点般落在她的脸上,雪白的颈上,一路下移,衣襟被扯开,露出少女的春色。陆安沁感觉一阵酥麻,不安地扭动着身躯,那一连串的吻让她心神俱颤。 突然,萧炀猛地支起身,轻跳下床,一把灌下冰冷的茶水,几步便迈出房。 正在陆安沁感觉莫名其妙时,忽然听闻房外传来小二惊诧的声音。 “夷?客官,您这是……” 她赶忙穿戴好,打开门,正看见萧炀将一盆冷水往脸上泼,顿时,一身湿漉漉带着寒气。一旁的小二则是目瞪口呆,呆呆地看着萧炀把空水盆丢回自己手里。 陆安沁好似明白了什么,忍着笑意将浑身湿透的萧炀拉回房间,匆匆对小二说了声抱歉,便“嘭”地一声关上门。 她心疼地给萧炀擦干脸,嘟囔着:“哪有人像你这样神经质的……” “我不想在成亲之前,毁你清白。”他静静地说,璨若星辰的黑眸陡的一黯,“而且,如果我死了,你还可以嫁给……” 陆安沁死命捂住她的嘴,慌乱之色一闪而过,定定地凝视他:“你如果敢死,我就到阴曹地府里去找你算账!信不信我还可以把你拖回阳间?”看似在威胁,可声音却不觉哽咽了。 萧炀终于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我该拿你怎么办?我的生死大权似乎掌握在你手上了……” 陆安沁破涕为笑:“是啊,所以,我命令你,不准死!不准死!不准死!”她一字一句认真地重复着,突然反过身,与他对视,深深地望进那双令人沉迷的深眸,“你不准死在我前头,明白吗?” 第四十五章 重回地宫 “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一起去?”陆安沁咬着唇,蹙眉道,眼睛紧紧瞅着萧炀,似乎想在他淡定自若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来,“是不是因为太危险?” 自从那个白寻出现后,她的心就老是七上八下的,总感觉会发生些什么事。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能将萧炀牢牢绑在身边,哪里也不让他去! 萧炀无奈地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低声道:“不要乱想了,你不相信我么?等你想我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不等陆安沁说话,他便转向静立一旁的沈姨,郑重地说:“沈姨,安沁就交给你了,不要让她离开地宫。” 陆安沁不满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干嘛把我拜托给沈姨啊?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还有……”她直直盯着萧炀,“为什么不能离开地宫?” “放心吧,炀儿,你的媳妇沈姨会好好照顾的。”沈姨轻轻笑道,幽深的眼眸中有着复杂的神情。 陆安沁也不为沈姨有些暧昧的话感到害羞,只是紧紧揪着那份不安:“说啊,为什么我不能离开地宫?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如果要是被我发现,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话,我就一辈子都不瞧你一眼,不跟你说一句话了!恩?”她怒声威胁。 萧炀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要将她的面目深深嵌入脑子里。他越是这样,陆安沁越是忐忑不安,可是,萧炀对她的威胁似乎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只是一味的沉默以待。 她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僵持片刻,还是败下阵来,她将脸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聆听他有力的心跳,闷闷地说:“不准你这么看我,好像……”她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更用力地抱紧萧炀,狠狠地嗅着他的味道,以后寂寞的日子可以怀想…… 忍不住,心在颤抖,不自觉的,她轻声说:“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旋即自己又马上接道:“当然不可以……对吧?” 眼泪浸湿了萧炀的衣衫,她又蹭了蹭,才松开手,脱离这个令人恋眷不已的怀抱,赌气似的地背过身去,声音也带着点情绪:“要走的话还不快点?死赖在人家门口像什么话?”虽然……虽然好像这个地方是他的…… 萧炀无奈地摇摇头,便轻身离去。 陆安沁感觉到他的气息愈来愈远了,没有什么话么?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分离之际,男主不是会要女主等他的么?萧炀不要她等他吗? 陆安沁唰地转过身,对着那个已经模糊的背影大声叫喊:“萧炀——”那抹身影微微顿了顿。 “我——等——你——” 虽然他不说,但她还是要等他。 ———————————— “沈姨!”陆安沁气喘吁吁地跑来,期待地问,“萧炀回来了吗?” 沈姨一怔,轻轻摇首:“若他回来,必定是第一个去找你。” 看见她失望地垂下脑袋,有些不忍心,便牵起她冰冷的小手,坐在床沿:“安沁,你想不想知道关于炀儿的事?”大概这样才能稍微能解解小姑娘的相思之愁吧。 果然,陆安沁抬起头,有些疑惑有些好奇:“关于萧炀?” “炀儿是个可怜孩子……”沈姨叹息一声,眼眸渐渐陷沉,沉入那一点一点的往事。 “炀儿的娘,也是沈姨侍奉多年的小姐,她美丽的令人不敢直视,自小便高雅尊贵,萧岚玥,这是小姐的闺名。当时,求亲的人都要将门槛踏破……”她白皙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忽然又蹙起眉,“不为人知的是,小姐除了宰相千金的身份外,还是当年地宫宫主的不传弟子,将来是要接任宫主之位的,后来,她爱上了皇上,那个狠心冷情的帝王。凭借老爷的地位和权势,如她所愿,顺利地入了宫,成了尊贵的一国之母。” 陆安沁瞪大双眸,也不觉为这个奇女子惋惜,爱谁不好,偏偏要爱世上最无情的帝王?这不是自寻苦头? 等等……这么说,萧炀的娘亲是皇后?那么…… 似乎看出陆安沁所想,她继续道:“不错,炀儿他是皇子,当今圣上的亲兄弟。” 天,天啊!萧炀竟然有皇室血脉! “当年的皇上冷酷无情,他不懂爱,更不会爱。可怜我家小姐还是如此痴情,苦苦等待着,夜夜守着空闺,吹着冷风,她总是问我,今夜皇上在哪?有没有喝她送去的鸡汤?有没有想她?” “帝王之心难测啊,我一个小小婢女如何得知?聪慧如小姐,自然明白,但她还是忍不住问,痴痴地重复着,我看了,都觉得心疼,恨不得却皇帝的寝宫质问那个无情的男人!”沈姨神情有些激愤。 “后来,小姐有了炀儿,她变得沉默了,一天下来,可以一句不出,小姐怀着那个男人的种,而他竟也狠心到不来看望一次?直到小姐生下炀儿时,他才匆匆象征性地问候了一下,并按皇律封炀儿为太子。” “萧炀……太子……”她听的震惊万分,这两个词原本似乎一点联系也无,可现在才明白,萧炀竟然差点就继承皇位,取代当今圣上了? “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在炀儿三个月大的时候,小姐突然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我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毫不犹豫地点头。于是,我们便离开皇宫,来到了地宫。原本,早在进宫前小姐便接任了宫主之位,但却为了嫁给心上人,而放弃了地宫,任由它从辉煌走向颓败。”沈姨颇有些感慨地吁叹了口气。 “坐上宫主宝座之后,小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从不流泪,也不微笑,冷冰冰像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对炀儿更是严厉有加,可是一个孩子,没有了父亲,难道连母爱都不能拥有么?我流着泪去问小姐,她却说了一句令我心寒的话,‘只有无情才能成为强者,无谓的感情,于他是多余不利的。’我的小姐,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陆安沁安慰地拍拍沈姨颤抖的肩,轻声道:“都是被情所伤,沈姨,你别伤感难过了。” 沈姨略微点头,清幽淡雅的地宫里回绕着轻似梦呓的声音:“小姐从小便教炀儿练一种奇怪的武功,只要上了一断阶层,进入更深一层时,便会全身发冷,本是可以输入内力驱寒,可小姐却不允许,她说,这样的折磨能激发炀儿的体能,功力精深更加迅猛。” 陆安沁想起在破庙里遇见浑身冰寒的萧炀,不禁心惊:“什么?这样练功?”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想到萧炀从小便受住了这种折磨,心也不觉疼了起来。 沈姨缓缓点头:“是啊,真是令人想不到。随着炀儿一步步的进展,那寒毒也更加凶猛,若不是炀儿内功深厚,硬是熬了过来,恐怕寻常人早已冻死于此。” 看见陆安沁又是紧张不安又是心疼的神情,她安慰道:“不过,现在炀儿已练就完成,不必再受此寒气煎熬。” 她这才放松了些。 “后来,小姐终于还是在情思中倒下了,临死前,她紧握着炀儿的手,冷冷地说出遗言,竟是让炀儿无论如何也要将皇室搞垮!”沈姨艰难地说着,不禁热泪夺眶,小心地用帕子拭去,“炀儿就是在小姐这样的仇恨下长大,他不再抱有爱的希望。” 沈姨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握住陆安沁的手,温言道:“直到炀儿有一次回宫,我看见他一人处理事务,有时竟会走神,唇边泛起点点笑容……” 她的眼神有些暧昧起来,陆安沁不觉脸一热,脑袋一点一点垂下,竟不敢抬起头。 “我就明白了,炀儿这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啦!我别提有多高兴呢!本以为炀儿的性子,恐怕会孤独终身,冰冷寂寞地过一辈子……”她微微叹了口气,“还好,炀儿遇上了你,你是个好姑娘,以后,炀儿就拜托你了,他这人总喜欢把真情实感严严地藏着,好像对什么事也不上心,却偏偏又是个死心眼,抓紧的东西,下了决心,是一辈子也不放手,拼死守护。” 陆安沁干笑了几声,怎么大家都喜欢把人拜托来拜托去的?萧炀把我拜托给沈姨,现在沈姨又把萧炀拜托给我,真是…… 不过,一想到萧炀,却还是忍不住软软柔柔地笑。她认真地说:“沈姨,你放心,萧炀以后不会是一个人了,我会陪着他。” 沈姨温和地看着她:“我知道。” 第二十六章 阳世阴间(一) “沈姨,那个……”陆安沁嗫嚅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姨柔声道:“怎么了?” 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她红着脸说:“你……见到我师傅了么?他叫……齐燃天。”总觉得在这样善解人意的沈姨面前说这事,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为什么,大概觉得师傅这事应该跟沈姨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沈姨微微一笑:“原来小丫头想师傅了。”她略微蹙眉,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口:“其实,你师傅的确被炀儿带来这里过,只是,炀儿将他放在何处,连沈姨也不清楚,毕竟沈姨向来不关心这些事,所以……” 陆安沁有些失望:“这样啊……” “不过,毕竟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又是小姐的贴身婢女,哪里是关押重要人物的地方,沈姨还是了如指掌的。”她站起身,看向仍坐着的陆安沁,“走吧,沈姨带你去看看。” 穿过一道道走廊,陆安沁搓了搓手臂,这地宫好像更冷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着前边姿态淡雅的沈姨,有些不解地道:“沈姨,你不怕我会放走齐师傅么?” “傻丫头,你是炀儿未来的妻子,也就是地宫未来的宫主夫人,整个地宫都是你家,你若想放走谁,自然可以,我想炀儿也不会有异议的。” 陆安沁一愣,心中有着小小的甜蜜,宫主夫人,这个称谓还挺不错呢!只是…… 她真的放的下那个世界么?爸爸呀,她若是这么决定了,就说明一辈子也见不到爸爸了!两边的世界都有她放不下的人,两难啊!她想到这,便不觉有些黯然。还是走一步算一步,说不准那个“阳世阴间”可以自由出入,是两个世界的衔接口,这样,自己想爸爸了,就回去看看。恩,这样就完美无缺了! 她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不由随意问道:“沈姨,你知不知道‘阳世阴间’呀?” 前方的影子猛地一震,她缓缓转过身,一双幽深的眸子异常阴冷,连声音也令人不寒而栗:“你说什么?” 陆安沁吃了一惊,显然被沈姨的样子吓住了,口中结巴道:“我……我说……阳世阴间……” “阳世阴间!”她眸光一狠,阴历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神情有些涣散,两眼迷茫,口中喃喃道,“阳世阴间……阳世阴间……” 陆安沁见她如此神色,有些害怕,更是焦急,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连忙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竟带着些哭腔:“沈姨,沈姨,你怎么了?”沈姨是萧炀亲人,也是她的亲人,况且她是这样温柔淑娴,陆安沁在潜意识里已经将她当作自己的母亲了。良久,沈姨才渐渐恢复了神志,她看见两眼通红的陆安沁,柔和地笑了笑,带着些许歉意:“对不起,刚才吓着你了吧?” 陆安沁使劲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这么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那种地方呢?大多数明白的人都待在那儿了啊……”沈姨有些恍惚地说。 陆安沁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中生起一丝惧意,不只一个人跟她说过,那地方不是活人去的,是死人的归宿。沈姨这么说,不就是…… “为什么呢?”陆安沁轻声问,她很小心地呼吸,好像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几十年前,有一群人为了各自的目的聚集在一起,他们的身份各异,却有同样的想法——进入传说中的‘阳世阴间’,这本是青道山上历代掌门守持的秘密,却不知怎地,似乎出了什么差错,他们派了弟子前往那个神秘的山林,至于目的何在,要做什么,我自然是不知。”沈姨幽幽道。 陆安沁的心“嘭嘭嘭”紧张地跳动着,这个古老的山林,那层神秘的面纱她早想揭开了,现在,她感觉自己的心渐渐要贴近了。 “也许是那些弟子不慎,引来了各路人马,都想一探山林,多么浩荡的一批人啊,通通走进了这个神秘莫测的山林,有为了无尽财宝的商家,有为了权势的官家,有为了绝世剑谱的武林侠士……不是为己之欲而来,便是奉人之命前去,去时大家都满心的期待与热血,可回来的人,却不超过五人。” “什么?不超过五个人?”陆安沁瞪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谁知道,那些人都在里面经历过什么,多少人的梦碎在那儿,连人也长眠于地。 沈姨的脸愈加苍白,连唇也变得毫无血色,声音有些颤抖:“是啊,只有寥寥几人逃回人世,而其余的人都被阴魂恶鬼拖去阴间了。‘阳世阴间’之名便不胫而走。这件事,震撼了整个王朝,上至皇帝,下至百姓,无一不是一片惶恐。为了压制这份震动全国的惊恐不安,平定百姓的心慌,便立即下令不准议论此事,触及者当斩!还派人将有关书籍记录全部烧毁……” 那熊熊的火焰似乎也出现在陆安沁的眼前,似乎是这场火似乎不仅毁掉了“阳世阴间”的存在,也烧去了百姓们心中的惊惧惶恐。 似乎猛然想到什么,她连忙道:“当时派去烧毁有关书籍的官员是谁?” 沈姨微微想了想,才说:“是李大人主持,这位大人清廉爱民,声誉极佳,所以,皇上才派他去,这样更让百姓们放心,比起其他人去做,更有效果。” 李大人……会不会就是青荷的父亲呢?毕竟青荷是在自己家里读到的“阳世阴间”呀,按理说,这类书都已被毁尽!只有一种可能,李大人偷偷留下了一本…… 想到这,她吸了口冷气,这若是被人发现了,还得了?恐怕还会殃及九族!齐师傅跟那个叫慧普的老和尚说的“李尚同”大概就是这李大人吧? “沈姨,那李大人的名讳是什么?我好好奇哦,这么廉明为百姓着想的大官可很少见哪,他现在当任什么职务呢?”陆安沁假装好奇地问。 沈姨并未察觉出什么来,只是回答:“虽然直呼李大人的名讳有所不敬,但还是满足一下你的要求吧,李大人叫李靖明。至于他现在所任官职,沈姨也不太清楚,毕竟这么多年了不问世事……” 李靖明? 不是李尚同么? 陆安沁不觉脱口问道:“李靖明?会不会是李尚同的父亲?”如果当时他便三四十岁,那么现在是李尚同的父亲,也不无奇怪。 沈姨有些惊讶,但还是回忆了一下,忽然道:“是了,李大人的确是有个儿子叫李尚同,我记得他曾向小姐提过亲呢!” 啊,原来李靖明是青荷的爷爷呀,只是他为何当年烧书毁迹之际,还要私下留上一本呢?难道这个表面上廉明的大人也存有私心?对“阳世阴间”有所贪念?便留给下一代,希图能找到这个传说中的地方? “其实,‘阳世阴间’真正在何处,也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不然这各路人马为何要涌聚一起,一同前往?自然是大家要跟紧“领路人”……”沈姨继续道,打断了她的遐想。 陆安沁忍不住插口:“青道山的弟子?” 沈姨略略点头:“这地方入口神秘,是讲不细,道不清,便只好尾随青道弟子们前去……” “回来的那几个人就没有说什么吗?”陆安沁好奇地问。 沈姨微微蹙起眉:“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是人们偶尔看见其中几人,可却仍旧寻不到他们的踪迹,所以至于存活了多少人,还是没有一个准确的数,但肯定的是,绝不超过五人!” “夷?那皇帝不会派人去请青道山的掌门么?不就可以更详细地了解其中内幕了?” 沈姨摸了摸她的秀发,叹息道:“当时,皇上也的确这么做了,可却不巧,那掌门突然辞世,至于那份关于‘阳世阴间’详细记载也就真正地消没人世了。” “沈姨,你知道的好多啊,那你知不知道存活的人中有谁?”陆安沁大咧咧地问,表示自己并不刻意要知道。她敢肯定,师傅是其中之一,而那个慧普大师也是其中之一,那么,还有谁呢? 沈姨却摇摇头:“这个我并不清楚。”突然直直地看向陆安沁:“安沁,你从何得知‘阳世阴间’?” 陆安沁连忙拍拍嘴,打算糊弄过去:“这个,我是听……听一个掌柜说的!”她忽然想起在明阳府的那个眉目慈善的老掌柜。 “掌柜?”沈姨明显不信。 陆安沁连连点头:“是啊,他跟我说几十年前,还是个小伙计的时候,不经意听见几个黑衣杀手在谈论什么阴间的,就是‘阳世阴间’!” 第四十七章 阳世阴间(二) 陆安沁正想多问些有关阳世阴间的事,可沈姨忽然停下脚步,幽然道:“是这里了。” 一扇褪色木门摇摇欲坠,竟连把锁也无,透过门,可以隐约看出里边的凄冷萧条,杂草过膝,叶落满地,不知名的植物藤条覆盖了整座楼房,更显得阴森可怖。 沈姨略微顿了顿,便跨过门槛,陆安沁也紧跟在后,突然脚下似乎踢到什么,低头一看,竟是一个断裂的木匾,黑色的字体带着诡异之气。陆安沁忍不住摸了摸这三个拼起来的字:“莫回头。” 好奇怪的木匾! 莫回头? 陆安沁不在意地笑了笑,便将残破的木匾随意丢在一边,向前一看,却不见了沈姨的身影。 她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一下,轻声道:“沈姨?” 却只有风萧萧地卷起满地的残叶,她缩紧身子,提高嗓音朝空荡荡的院子叫着:“沈姨?” “啪啦!” 陆安沁被突然的响声吓了一跳,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景物,刚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沈姨——你在哪里——”陆安沁有些惶急地喊道。可回应她的却是阵阵回音,显得更是阴冷冷的令人心里发毛。 这下陆安沁真是心慌了,她巴不得早些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是沈姨到底去哪里了呢?无意间回头,却惊恐地发现,身后的那扇残败的木门竟不知何事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急忙跑过去,手在粗糙冰冷的墙上摸索着,却仍旧未有所获。 脸上泪湿一片,她紧紧缩在墙根,有些无助地看着那栋漆黑的楼房,但那门洞似乎隐隐有点光亮,似乎穿过这楼,别有洞天。 她害怕接近那房子,可眼下似乎没有其他选择,她有些不甘心地敲打着坚硬的墙,发出几声闷响,奋力嘶叫着:“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在啊!沈姨!沈姨!你在哪里啊!” 萧炀,萧炀…… 如果萧炀在身边有多好…… 忽然她碰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瞧,竟是自己随意丢弃的那两截木匾。 莫回头…… 这时,她似乎有些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了。是进了这扇门,便不可回头了么? 她突然站起身,狠狠地抹去眼泪。不回头便不回头!再可怕的事都经历过,还怕什么呢?不该老是想着要依靠他人!靠自己才最管用! 陆安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静地观察那栋两层的楼房。 夷?第二层的一间房似乎透着微弱的烛光?难道有人在里面? 她为这个发现与想法,猛地抽了口冷气,双腿竟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管是人是鬼,也要上去一探究竟! 向前走了几步,她忽然转过身,仔细地打量着这密密麻麻的野草,真奇怪,在地宫这样的环境竟然还能存活?身后是一连串明显走过的痕迹,她又左右观察了一下,竟然未曾发现有丝毫行迹! 如果沈姨走过草地的话,应当会留下什么痕迹啊!难道她的轻功竟高超到如斯地步?陆安沁站在原地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发觉,沈姨的轻功恐怕比萧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可就奇怪了!陆安沁摸了摸下巴,如果曾经只是个婢女的话,怎么怀有这样高深的轻功?萧炀从小习武都恐怕及不上她,而她却不可能自小便习有轻功。 难道……她的身份是假的?她不是真正的沈姨? 陆安沁想到了师傅平日戴的超薄型面皮,而齐师傅正被囚禁在地宫里,那么…… 一种强烈的不安恐惧油然而生。 她肯定自己第一次见的沈姨和这一次所见的沈姨并无有所不同!她的感觉一定不错!这么说,在她首次步入地宫之前,那人就开始用沈姨的身份了么? 陆安沁脸色煞白,指尖也微微泛白,背上渗出秘密一层冷汗。 这太可怕了!如果是假的,那睿智如萧炀怎会没有察觉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这个人就开始用沈姨的身份陪伴在萧炀身边的呢? 脑海里浮现出沈姨平凡无奇的五官,渐渐有些模糊起来。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个人……如果是从萧炀的娘亲逝世之后开始假扮沈姨的呢?她……她或许就是萧岚玥! 一种窒息感袭来,陆安沁揪紧衣领。 萧岚玥……萧岚玥…… 沈姨说起萧岚玥的往事时,那太过平淡的语调,可坐在她身旁的陆安沁,却莫名地会感到一股哀怨恨意…… 沈姨浑身散发的高雅尊贵的气质,举止间的优雅,嗓音婉柔的不似其面貌…… 沈姨的博学广知…… 所有的细节都像海潮般涌来,一切都在证明,这个身为婢女的沈姨,为何如此相似身为小姐的萧岚玥! 陆安沁深深吸了口气,向那栋楼缓缓移去。 萧岚玥,你到底要干什么,故意引我来此处,定有目的!你有什么花招便尽管使出来好了,我陆安沁奉陪到底! 她挺直腰板,昂起头,让自己显得无所畏惧,她尽量忽略墙角灰色的蜘蛛网,找到楼梯,便小心地走上楼。 “吱呀,吱呀……”残败破损的木质楼梯,踩一下,便发出怪声。她真怕这脆弱不堪的楼梯会支撑不住自己。踢开一只拳头般大的蜘蛛,她已经站在了这第二层。 刚才在楼下观察时,以这个方向,第二个房间便是有烛光的!她小心谨慎地迈着步子。紧握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滑滑腻腻。 经过第一间房的时候,她只感觉里边吹来阴风阵阵,黑漆漆一片,但却不敢多看两眼,生怕无意间瞧见什么东西。 她不知道那点勇气还能支撑自己多久,因为她开始感觉两脚发软,有些迈不开步子了。 隐约的灯火透出门来,她转向第二扇门,紧紧闭住的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开—— 夷?没人? 很干净的房间,一张木床,挂着白色的帘帐,红木桌子上一只淌着蜡泪的红烛发出暖人的光亮,虽然并不明亮,但却能让人看清屋里的摆设,靠窗子有张梳妆台,虽然陈旧却不失干净。 这些迹象,很明显,这房间是有人用的。 陆安沁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提高警惕。 那白净的墙壁上似乎挂着一副图画。 她按耐不住,悄悄地走进房间,站在那副图面前。 画中巧笑倩兮的女子映入眼帘。 陆安沁惊诧地瞪大眼,极度的恐惧令她瘫倒在地上,眼睛却仍死死地盯着画像。 这个人……这个人…… “你看见了,也该明白了吧。”凄幽的声音飘进来。 陆安沁猛地看向门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她走来,带着熟悉的香味。 那张小巧精致的面孔正对着她。 一个与自己一摸一样的女子正对着她。 那副画像里的女子,也似对着她冷冷发笑。 “为什么……” 那女子似乎未曾听见,只是独自欣赏着那副画像,纤指抚摸着画中女子的面庞:“画的可真像,不愧是萧炀亲手之作……” 陆安沁哆嗦了一下,连声音……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那副画像,是萧炀为自己画的么?怎么会挂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她的易容术竟到如此地步了么?! 第四十八章 阳世阴间(三) “其实,到了这一步,你是该死了,与沈倩琳一样,永远地被另一人代替。”她带着诡异的笑意。 “沈倩琳?”陆安沁忽然觉得并不那么害怕了,大概认为面对一个真真实实的活人,总比对着死气沉沉的院子楼房感觉会更好些吧,“是沈姨么?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陆安沁有些愤恨地瞪着她:“你和萧岚玥是什么关系?师徒?还是上级与下属的关系?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你们都是无可救药的变态!” 女子看着她,忽然狂肆地笑开了,笑的腰肢乱颤:“我们是被各自的利益紧紧栓在一块的,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我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为了所爱之人?萧岚玥爱的是先皇啊,她却装扮成沈姨这许多年,难道……难道先皇的心上人是萧岚玥的贴身婢女?沈倩琳? 陆安沁紧紧盯着她:“你爱萧炀?” 女子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狠历:“爱?当然爱!爱到恨不得杀了他!”忽然又神经兮兮地凑尽陆安沁,低声道:“就像萧岚玥那般地爱贺奕。” 陆安沁猛地倒吸了口冷气:“她……她杀了先皇?” 这种扭曲的爱恋,真想不出萧岚玥竟会变成这样! 这两个女人都疯了! “疯子!”陆安沁吐出两个字,冷冷地扫了一眼门边那个伫立许久的倩影。 “青荷,有没有好好照顾我的好媳妇呢?”那抹影子也飘然而来,嗓音清冷中带着娇媚。 青荷?! 陆安沁睁大双目,目光如胶似漆地黏在那女子身上。 她不可置信地摇头:“青荷?不可能,怎么可能是李青荷,她在老家李府,怎么可能会跑到地宫来……” 沈姨……不,应该是萧岚玥,她可悲地看着陆安沁:“为什么不能将青荷接到这里来呢?我的本事……应该说我家炀儿的本事可大着呢,将娇滴滴的美人吸引到这里了呢……” 陆安沁不去理会阴阳怪气的萧岚玥,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子:“你不是青荷对不对?” “对,我不是李青荷。”她淡淡地道,眸光一转,“那是我过去的名字。现在,我是陆安沁,是萧炀最爱的女人。” 这犹如晴空霹雳,将陆安沁深深震倒,被伤的那道口子恐怕今生今世也无法填平。她的目光没有焦距,怔怔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是最要好的朋友么?甚似亲人的朋友么?!” 她突然跳起来,紧紧握住青荷的双肩,有些疯狂地摇晃着:“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青荷!你还是那个莲池边的青荷吗?!” 泪水像被这一连串的吼叫惊吓地夺眶而出,沾湿了冰冷的小脸,也浸湿了她颤栗的心。 青荷轻轻一推,陆安沁便跌倒在地上,此时此刻的青荷已不似往昔,她平静地看着流泪的陆安沁,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我已经说了,现在,我的名字叫陆安沁,别跟我提什么莲池,别跟我提什么青荷!”说到后边,声音竟有些凄厉。 陆安沁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为爱疯狂的女人,忽然想到什么,她连忙爬过去,抓住青荷的群摆:“你想对萧炀做什么?!” 青荷有些恍惚,唇边渐渐泛起笑容:“当然是和他永远在一起,好好照顾他,陪在他身边,我答应过沈姨,不会让他继续孤独的,要永远陪着他……” 陆安沁闻言,一震,这写话是她之前与“沈姨”说的,看来,她真打算完完全全地顶替自己的位子。 忽然,青荷的眼眸闪过阴厉,森然道:“只有杀了他,只有在地狱,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毫无顾忌地在一起,没有人打扰……” 陆安沁身子一颤,她颤声道:“不是这样的,你可以不用这样,替代我和他在一起,你们也可以永远……” 青荷猛地踢开她,断声道:“你以为萧炀会被骗一辈子么?他如此聪明,怎会被我欺骗?只有……像萧岚玥那样,杀了心爱的人,这样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了……”她的脸上浮起甜蜜,灿烂的笑容在陆安沁眼中却可怖可怕。 陆安沁赶紧爬起来,扑到萧岚玥脚下,抱着一丝希望:“萧伯母,萧伯母!萧炀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啊!也是您一手带大的呀!您怎能看着她被青荷杀死呢……” 萧岚玥冷声打断她的话:“炀儿是那个男人的孩子,长的几乎跟他一模一样!我早就恨透了他!若不是有点用处,只怕他也活不了这么久……”她轻轻一笑,竟有倾城之色,“等炀儿弄垮了皇室,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陆安沁凄然地看着这疯笑的两个女人。难道就这么让她们摆布?不行!绝对不行!毫无防备的萧炀回来之后,或许还是重伤在身,还不让这两个疯子得逞么?! 她瞥见打开的房门,突然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惊怒的尖叫。 疾风驰过耳畔,她几乎是摔滚下楼,顾不得浑身的疼痛,连滚带爬地逃向那个大门洞。 忽然眼前一晃,萧岚玥已是站在自己面前,冷冷发笑:“想逃?看你怎……” 不等她说完,陆安沁像疯了似的猛地撞开她,萧岚玥一时松懈轻敌加上毫无防备,竟被陆安沁撞去一边,头撞在墙上,一阵晕眩,对迟来的青荷指着那个狂风呼啸的大门洞道:“追!快去追!” 青荷略有些迟疑。 萧岚玥怒吼道:“你难道不想和炀儿永远在一起了么?!” 青荷的脸顿时一片苍白,足尖一点,便向前跃去。 萧岚玥啐了一口,恨恨地追了前去。 第四十九章 阳世阴间(四)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那团迷惘的白令人心中颤栗,似乎世间的一切都被隔绝。 陆安沁渐渐停下脚步,她惘惘地看着这大片大片的白雾,湿润的空气里可以嗅到一股诡异,她睁得大大的眼里充斥着深深的恐惧,这里是哪里? 她该怎么办? 萧炀……萧炀…… 她喃喃地念着,脸上一片冰冷,泪水已不知何时沾湿双颊。 她缓缓地走着,双目渐渐空洞起来。 这个地方似乎毫无边界,纵然是一身疲惫,她还是强迫自己迈开步子。或许自己会死掉吧, 但是—— 她死灰色的眸子忽地流泄出一缕缕异光,她不甘心!她尚未等到她的萧炀啊!又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她好累…… 眼皮越来越沉重,她似乎支撑不下去了…… 终于,她还是虚弱地倒在潮湿有些柔软的地上,双眼微微睁着,无力地望着周围这一切,软骨香竟然在这时候发作了,她浑身力气像是被全部抽走,慢慢地感觉自己的生命正一点一点地消失流逝,她的呼吸如此微弱,心跳也愈加缓慢。 她吃力地伸出手,在空中摸寻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有, 只有冷冷的空气从她的指缝流过,只有那一些许的湿润。 她的意识有些飘忽起来,就像这迷蒙蒙的白般。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她一下碰触到了他冰冷的手…… 萧炀……萧炀…… ———————————————————— 当一阵舒爽的风吹进静谧的屋里,陆安沁便在这凉风的柔抚中缓缓睁开眼,她有些茫然地眨眨眼,忽然猛地从床上跳起来—— 萧炀! 她推开门,急急地跑出去,一大片的金黄倏地扑进眼帘,落叶纷飞,飘荡着秋的气息,地也似乎要被这秋叶染红,踩着满地的枫叶,发出细碎的声响,让陆安沁莫名其妙地安下心,像这美妙的秋景般宁静,置身于天地间,陶醉在满目的红叶纷扬中。 情不自禁地,她张开双臂,闭上眼,享受着大自然给予的美,贪婪地呼吸,她想放歌,却又不忍心打破这静美,就让她醉死在这片枫树林里吧! 这一刻,她似乎忘记了一切,心脏在平静地跳动,如果,那一切都是梦,该多好?从掉入青荷的莲池开始,这就是一场梦,该多好? 那样的话…… 陆安沁缓缓睁开眼,水眸里浮着忧伤。 就不会遇见萧炀,她的心也不会被爱装的满满…… 但是,如果要做个选择,她宁可一切都为虚有,是梦幻,也不要萧炀有半点伤害!她不要萧炀死! “你醒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将陆安沁拉回现实。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打量着眼前身着黑袍的四十几岁模样的男子,不自觉问:“你是谁?” 他沉静地面色毫无表情,连声音也无起伏:“剑玄明。” 本来,陆安沁有很多问题,但不知为什么,她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于是,她转移视线,感受着秋带来的淡淡的哀伤,她仿佛要完全融入这片愁郁的红橙中,她的心境与此景如此贴近。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她竟有这样的感觉。她何时变得如此悒郁?是被这景感染了么? 良久,她轻轻地问:“你知道萧炀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她的眼睛静静地注视他。 剑玄明的目光似乎在闪动着什么,有些若有若无的感情,他刚毅的脸庞虽有些沧桑,但仍不失英俊,叹息般的声音回旋在寂静的枫树林里:“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他的目光一转,喉咙动了动,“但是,我明白,你和陌子焕一样,在等人。” 陆安沁对他口中那个陌生的名字并不感到好奇,现在,似乎很少有什么是能让她提得起精神来。这下,她懂了,之前是自己的错觉,萧炀不在这里,不可能救她…… 她伫立许久,发觉那人竟还没离开,便问:“我能离开这里么?” 剑玄明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能。” “为什么?”她不怎么惊讶,这地方如此诡异,这回答并不出她所料。 “陌子焕在等人。”他有些答非所问。 陆安沁被弄的晕头转向,疑惑地问:“他等人跟我离开这里有关系吗?”总不能叫她陪着那个变态在这里无休止地等下去吧? 剑玄明点点头:“自然有关系,他等不到那个人,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陆安沁彻底糊涂了:“这难道是他的地盘么?他说不让走就不走?我有双腿,还不会自己走?” “自然是可以自己走的,但你走不出去。” 陆安沁有些不服气:“我才不信呢!” “我已经在这里几十年了,可还是没能走出去,你说,单凭你,能出去么?”剑玄明有些无奈。 陆安沁惊讶地看着他:“你……你说,你在这里几十年了?” 他点头。 “那……那这里是哪呢?” 剑玄明眼里闪着诡异的光芒:“你总算问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说呢。” “这里是——” “阳世阴间” 阳世阴间。 陆安沁的心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闯进了阳世阴间,那个对世人来说,是那样遥不可及,传说中的阳世阴间,那个大批人马失踪之地,那个据说是死人归宿的阳世阴间! 她真的到了,毫不费力气的,无意间,便达到自己一直以来的目的?忽然间,她不知自己该有何反应,兴奋?激动?还是…… 可她真的找不出那一点点喜悦之情,反之有种惆怅,难过,和强烈的思念。她发现,回不回家已经于她并不那么重要了,她在乎的,只是那个人,她只想静静地等待,这是她的诺言,她要等他回来的。 如果,她这样守诺,萧炀是否也会遵守诺言呢?那么,这几天,她要加倍地思念他,想他回来,这样,他就可以尽早地出现在她面前…… “小丫头,你听说过‘阳世阴间’么?” 陆安沁回道:“早在几十年前,皇上便下了禁令,不准谈论关于此事,还派人将有关书籍记载全部销毁。所以,现在知道这地方的人可谓是寥寥无几了吧。” 剑玄明面有讶色,随即又有些悲凉:“我算是世人眼中的死人了吧。”忽然,他的神色有些怪异起来,“那么,你又如何得知?” 陆安沁叹了口气,目光悠远:“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就开始找寻它的踪迹了。”不是她故意要说的这样模糊,实是她不知如何说起,况且这还要牵扯到许多秘密,还是不要说清的好。 幸而,剑玄明也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他只问:“你为何要来这里。” 这时,陆安沁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她苦涩地说:“为了回去。” “回去?”剑玄明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回哪里去?” “哪里来,哪里去。”陆安沁顺口接下。 剑玄明一路听的云里雾里,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又叹了一息,道:“小姑娘,既然来了,你又有什么打算?立即回去么?” 陆安沁摇头:“我要等人。” “等情郎么?”剑玄明有些了然地问。 她苍白的小脸有了点点血色,微微点头:“恩,我答应过他,要等他的。” 剑玄明看着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的陆安沁,有些难过地道:“你一定要等么?” 她点头,毫不拖泥带水地点头。 “你认为,能在阳世阴间等到他么?”他不得不点破这一点,因为,他不希望这小姑娘陷的太深,像陌子焕那样。 吃惊的是,陆安沁没有失望沉痛之色,沉默片刻,双唇蠕动:“他说过,只要我想他了,想他回来的时候,他便会出现在我面前,他一定找得到我。” “你认为,可能吗?”剑玄明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固执的小女子。 陆安沁的目光却无比坚定:“我爱他,所以相信他。”不管可不可能,不管愚不愚昧,她都要等,至死方休。 “你知道陌子焕等了多少年了么?” 陆安沁的眼睛眨也不眨。 “在我来这里之前,他就在这儿等了,至于多少年,我也不清楚,但一定不是你我可以想象的……” “既然他可以这么等,我为什么不能呢?”陆安沁打断他的话,“即使……即使没有结果……”她好怕,害怕不能再见到萧炀了,为了见萧炀一面,她一定要努力地等下去…… 剑玄明瞪了她许久,最后吐出四个字: “冥顽不化。” 第五十章 阳世阴间(五) 一定是我不够想他! 陆安沁揣着满怀愁绪在清澈的音水边漫步。 这水之所以叫音水,是因为,据说在水底有鬼女在歌唱,只要将头浸入清水里,便能听见那哀怨的歌声,但没有人会去尝试,因为若是碰触到这微波荡漾的音水,便会被鬼女迅速拖入水底,永远沉睡。 这都是剑玄明告诉她的。 不管音水有多么邪气,但那澄清透亮的河水还是值得令人一番夸赞,待到落日之时,更是绝美,那澄澄夕阳给音水镀上一层妩媚的金色纱衣,闪着点点金光,像是揽进无数的宝钻…… 她总是想去抚触那柔柔的水波,可每每这中冲动萌发之时,剑玄明总能在她付诸于行动之前,及时地制止她,久而久之,她也消了这个念头。还是别惹事了,若真像剑玄明所言,被拖进河底淹死,这可不好玩了。 她来到这地方多少日了呢? 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了,她见到的不是那些花花草草——那些剑玄明口中的“假象”,便是只有剑玄明这一个活生生的人了。陆安沁还是没有见着那个陌子焕,那个等人的陌子焕。 这无聊的天数里,她除了不停止地想念萧炀外,便是在脑海里描绘着那个陌子焕,和他等待的人。 虽然,陌子焕初始并不能引起她的好奇,但时间一长,无聊的日子需要打发,加上这地方还有这么另外一个大活人,一个奇怪的大活人,这就不由她不好奇了。 陌子焕,陌子焕。 他会是怎么样一个人呢?他所等待的人,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忽然,她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正看见一个灰衣男子静默地坐在音水边,暖人暗橙的阳光将他的轮廓勾勒的完美无暇,只是,那线条有着哀伤,还夹杂着恨意,那种伤痛感染了陆安沁,远远的,她竟也男子的哀郁黯然失神。 他是陌子焕。 陆安沁的心里如是想。 原来,陌子焕不是白发苍颜的老头,而是这样俊美的青年,自然是比剑玄明年轻,难道…… 他不会变老的吗?青春永驻? 他会那种返老还童之术么? “你就是那个昏倒的女人?”陌子焕不是何时已经站在陆安沁面前,他的身子看上去很单薄孱弱,那张比萧炀还俊美的脸却毫无精神,那双褐色的眸子里毫无光彩,他说话的语调也是懒洋洋的。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毫不在乎,不稀罕存在于世间。 陆安沁点点头:“对,我就是那个差点死掉的女人。” 陌子焕瞥了她一眼,又坐在地上,望着静澈的音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安沁也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道:“听剑玄明说,你在等人?” 陌子焕不语。 陆安沁转过头,也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自顾自地说:“我也在等人。” 陌子焕似乎有点反应了,陆安沁感觉到他的目光,便转过去与他对视:“你是在等你爱的人吗?” 陌子焕的眼神很沉很沉,他的眸光暗灰暗灰,喉咙动了一下。 陆安沁只是道:“有一个人,他叫萧炀,对我很重要很重要,我等的人就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陆安沁忽然很同情这个男人,便又道:“你等的那个人有给你什么诺言么?” 他脸色忽地煞白,身子僵硬起来。 陆安沁便明白了,她赶紧说:“我听人说,等一个人,只要你日日念着她,想着她,盼着她,她便会回来了。”为了让这个荒诞的话显得稍微真实些,她紧接道:“我就这么做的,我每天早晨,睁开第一眼时,脑海里就浮现出萧炀的脸,然后用一整天一整天的时间去想他回来,我想,他大概就快来了吧。” 陌子焕忽然轻声道:“笨蛋,那样是没用的。” 陆安沁有些恼火,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寄托,口气便不好起来:“那么,你说,怎样才能让她回来?”真是的!好心安慰你,竟然不领情! 他抬眼望着红彤彤的天边,喃喃:“她永远不会来,不管怎么等,也是这么个结果……” 陆安沁的心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她屏息轻声问:“为什么?” “小丫头,原来你还在这里,害我找了半天……” 不远处,传来剑玄明的声音。 这一刻,陆安沁突然很恨剑玄明,恨不得他立刻被鬼女拖进水底。 陌子焕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唇边绽放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但这个小小的笑容却足以使万物失色,天地都为其震撼。 所以,不仅是剑玄明,连陆安沁都不觉呆了,痴在这绝美的画面中不得自拔。 待到两人缓过神时,陌子焕的身影早已不知何去。 两人面面相觑,感慨唏嘘不已。 “他是仙人来着吧?”陆安沁啧啧道。 剑玄明则道:“我对此毫不怀疑。” 忽然想到什么,陆安沁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如果不是他辈分个头比他高,早就一拳砸下去了,怒吼道:“你这么急找我干嘛?!本来,我都要问到他所等待的女子了!” 剑玄明有些无辜地苦笑:“这么晚了,自然是找你回去吃饭了,还以为你被鬼女拖入河里去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的关心不觉得过头了么?!”陆安沁狂怒道。跟剑玄明相处的这些天来,她早看出剑玄明是个超级绅士的男人,永远唯礼是从,温文儒雅的更他的名字一点也不匹配。 据他所言,他生于武林世家,但志向却是在朝廷之上,可无奈父亲逼迫,自小习武,偏又在文学上有天赋,只弄的这样“不伦不类”。后来,父亲逼得他去跟随大批人物前往“阳世阴间”觅得武功绝学,结果是,被困在此处,成了陌子焕爱情悲剧的牺牲品。 “你又如何知道陌子焕等的人,是位女子呢?” 陆安沁白了他一眼,哼道:“不然还是个男的?除非陌子焕是gay!” “什么?”剑玄明迷惑地看着陆安沁。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去吃饭吧。”大概是因为长期一人的缘故——她自然不会认为陌子焕会跟剑玄明聊天,剑玄明跟陆安沁在一起时,话特别多,最多的还是那个经典的“为什么”! 这简直成为陆安沁无法忘记的噩梦! 第五十一章 阳世阴间(六) 不知为什么,已是半夜三更,陆安沁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她望了望透过窗子的幽幽月光,既然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看,来到这里有些时候了,却还未曾有欣赏过这里的夜景。 这么想着,她也不再犹豫,穿戴好便悄步走出房间,这里的屋子都是简单干净的木屋,却是不知用什么木材所建,总散发出一股淡雅清香,沁人心脾。 陆安沁静静地走在月夜下,满腹心事,不知道萧炀现在怎样了,还在一心一意地计划着夺取“秘密”吗?还是已经知晓她的失踪了?到处找她? 她忧虑地蹙起眉,现在萧炀身边处处都是阴谋阱,一个不小心便会栽进去…… 突然那熟悉的感觉再次涌来,她的气力被迅速抽去,整个人一下瘫倒在地上,惨白的小脸贴在冰冷的地上,气若游丝,瑟瑟发抖,胸口那窒息感令她感觉自己即刻要死去,软骨香发作的次数不仅愈加频繁,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 大颗大颗的汗珠泌出,顺着脸颊滚落而下,她紧进咬着唇,那渗出的点点血迹与苍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异常刺目惊心。 细眉近乎要纠在一团了,秀美的脸因痛苦而扭曲,贝齿咬破了红唇…… 为什么…… 难道那白衣人给自己喂了不只是简单的软骨香么?或者是,这个软骨香本就会令人有如此感觉?若是这么恶化下去…… “啊……”一声轻微痛苦的呻吟从嘴里飘出,那种腐心噬骨之痛早已打断了她的思考,渐渐地,一切都似乎远离她而去,她就像一缕虚弱的幽魂,飘上了天空…… 原来,这就是死的感觉…… 比起活着的那份痛苦不知好受多少倍,那样轻松自由,没有一点点烦恼忧愁,但是,心却也好像空了,全是迷茫,只是任着风将自己轻飘飘的身体吹向不知何方…… 好渴…… 嗓子就像被火燎一般,又热又干,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句话来。她舔了舔干裂的唇,却毫不济事,一点湿润感也没有。 忽然,唇上一阵清凉,一股清甜的液体滴在唇上,她下意识地张开嘴,贪婪地吮吸,干涸的喉咙总算是恢复过来,她的意识也渐渐归位,待睁开双目,入眼的是一片澄澈蔚蓝的天,只是,这么干干净净毫无飞禽的天空,却让人感觉怪异。 她疑惑地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一片红花绿草之中,但这美妙无比的一切,却让她觉得怪,哪里怪呢? 没有生命的痕迹。 就像是一副画般,看似生机勃勃之景,却嗅不到生命的味道。她唰地看向那灰衣男子,张了张嘴—— 陌子焕。 夷? 她惊讶地瞪大眼,两只手不由摸上自己细白的脖颈,再次试图发出些声音来,却是徒然。 诧异之色陡然间被惊恐取代。 为什么?!我竟然发不出声音了!怎会这样?! “因为你身上的毒。” 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冒出来,陆安沁吓了一跳,紊乱的思绪被这么一下,登时冷静不少。 为什…… 她无奈地闭上嘴,真不习惯做个哑女。只能焦急地看着陌子焕,希望他能读懂她眼里的信息。 “单单只是服食了穿心断肠草,这还好解决,但加上软骨香,便是只有等死的份……” 接下去他说了些什么,陆安沁也听不见了,脑袋里“轰隆”一声,一片空白,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个字。 穿心断肠…… 等死…… 突然她感到恼火,一股莫名的怒气腾地窜上心头。 为什么?! 老天老是这么捉弄我?!不是那两个变态女人,就是什么无药可医的剧毒?!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被人暗算了也不知?! 她瞪着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事情太多,太乱!她需要冷静地分析,思考! 照陌子焕这么说,自己在被白寻下药之前,就中了穿心断肠草?难道是白寻所为么?还是……还是萧岚玥?青荷? …… 看见陆安沁一脸的苦恼愤恨之色,陌子焕忽然道:“我可以帮你缓解毒性扩散,现在是不能发声,之后哪个部位有问题,我也不清楚,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还会有别的症状? 瞎……聋……瘫…… 死…… 居然会有这么变态的毒药!竟然会有这么变态的人!我到底得罪何方妖孽?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来置我于死地?!陆安沁满腔怒火却无从发泄。 要死吧,就来个痛快些的嘛,干嘛这样折磨人? 她欲哭无泪,对上陌子焕淡漠的脸,也只有这么办了,便苦着脸点点头。 第五十二章 音水之变 每时每刻,陆安沁无不是在提心吊胆,生怕一个毒发,自己便到阎王爷那儿去报道了。但自从上次毒发后接受了陌子焕的治疗,明显情况转恶有所抑制。 只是…… 她的脸微微浮红。 只是,光着背让他扎针还真让人难为情。虽然作为现代人,这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可是,她还是第一次在男人面前……尤其是这么俊美的男子…… 还是会害羞的啊! 她使劲甩甩头,用冰凉的手捂着火热的脸,还是不要老想这么多好了,人家陌子焕一古人都没啥感觉,我还顾前顾后干嘛?对了,那陌子焕还真是一怪胎,居然不忌讳,也没说什么既然我看了你的身体——虽然没看全,我要对你负责…… 不知不觉,她已来到音水边,便在河边坐下,死寂的河水里真的有鬼女美妙的歌声么? 她向前探了探,手不自觉地要向水面伸去,那种冰冷的感觉似乎已经侵袭周身,可是,指尖即将碰触水面的一刹那,她如触电般缩回手。 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难道是因为中毒关系,才这样?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到这该死的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根除,她无奈地摇摇头,不管怎样,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想着,她站起身,才踏一步,竟踩着一块小石,脚步一个趄趔,却又踏在滑湿的细草上,身子便后倾向音水摔去—— 她惊的来不及尖叫更来不及恐惧,那冰冷刺骨的河水便已包揽住我温热的身体,凉秋的水让她忍不住冷颤起来,她屏住气紧闭着嘴,还好,她懂水性,不过在水里久了,只怕是会游泳还是难逃被冻死的命运…… 更重要的是,她想起了剑玄明说的水底鬼女,至于为什么她猛然想起,是因为那幽怨缠绵的歌声正在水中飘传着。 所以,她立即浮上水面,却不料竟撞上了块河面上的薄冰,顾不得脑袋那块肿起的胞了,因为她冷的浑身发抖,连唇也是青紫色,那小脸更是一片苍白。 正在她破冰而出的那一刻,凄凉婉约的歌声骤然停下,取代的是一阵受惊的尖叫声。 这完全的出乎意料,陆安沁真没想到,鬼女会发出尖叫声,更没想到,自己还没被她吓着,反而将她惊到,这难免要使她有些愤愤。 抬眼一瞧,却是愣住了。 这…… 一条画舫泊在离她不远处的水面上,此刻,船上站着许多人,都瞪大双眼看着她,好似她是怪物什么的,一个披着狐裘长相柔美的女子怯生生地在众人身后,心有余悸地偷偷打量着陆安沁。 陆安沁冻在水里,与画舫上的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她决定抛下所有疑惑与愤怒,冲上边仍是震惊之色的人们喊道:“喂!你们还不快把我救上去,想冻死我啊?!” 但那些人竟没一个有所动作,正在陆安沁打算自己游上船时,人群忽然让在了一边,一个清秀的少年走了出来,他扫了一眼水上的陆安沁,面无表情地对那群人说:“主人吩咐,救那女子上来,给她换身衣裳再带到主人那儿去。” 说罢,便又进去了。 于是,湿漉漉的陆安沁总算是被那群人给拉上画舫,又给领去一间装饰雅致的小房里换过一身冬装。 陆安沁这才明白了,为什么那水冷到结冰,原来竟是冬天!这让她万分不安。 “这位姐姐,不知这里是何处?”陆安沁小心地问道。 那婢女神情有些奇怪:“姑娘这声‘姐姐’奴婢可不敢当,这是涟水河上。”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陆安沁,道:“奴婢见姑娘面容姣好,年纪轻轻,看那身打扮,应该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千金,怎会……” 陆安沁闻言一愣,忽然明白,这婢女大概是以为我自寻短见?嘿,就这么顺她的意说下去得了,便哀哀凄凄道:“我爹他是富商,为了利益,要将我许配给一个富家少爷……” 她走了几步,背对着那婢女偷笑,又一转身,却是一副泫然欲滴之色:“可是,那少爷却是个痴傻儿……这让我……这让我如何肯嫁?倒不如一死了之,也好过一辈子痛苦……” 大概是陆安沁演技太好,那婢女已是双眼通红,正待说什么,门忽然被推开了,两人吓了一跳,却见一个白衣女子一脸凄然,竟是泪流满面。 她几步走到陆安沁跟前,一把抱住她,带着哭腔道:“不想妹妹竟是如此命苦!我们姐妹同命相连啊……这是什么世道啊……” 陆安沁身子发僵,被女人抱着哭,还是第一次,难免有些尴尬不适应。况且,她刚才的那番话都是胡诌瞎掰的,反而引来个“同命相连”的“姐妹”? 那婢女也动情地哭泣,用袖子抹着泪水,一时屋子里的气氛,那叫个哀凄悲凉啊……独有陆安沁一人尴尬地笑不是哭不是的。 “咳咳。” 三人闻声朝门边看去,却是一个老者站在那儿,陆安沁从没那样喜欢这声“咳咳”,对那老者也是好倍生。 婢女连忙擦干眼泪,眼中闪过惶急之色,与那白衣女子一同上前行礼:“慕管家。” 老者略略点了点头,道:“可准备好了?” 婢女连忙道:“都好了,奴婢马上带姑娘去见主人。” “恩。”老者带着深究的目光望了一眼一旁的陆安沁,便移步离开。 这老人家一走,两位女子才松了口气。 陆安沁不觉奇怪:“这老头很厉害吗?怎么你们都这样怕他?”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慕管家何止是厉害,他的地位更不是一般,谁敢得罪?” 婢女有些忐忑不安地道:“姑娘,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陆安沁也不想她难做,便点头。看见呆立不动的白衣女人,便问:“你不去吗?” 她苦笑,颇为自嘲地说:“我是何人,怎可能去那场面?只是乐奏完毕便退下罢了。” 陆安沁有些明白了,那水里听见的歌声大概就是这女子的吧,难道她是歌妓? 第五十三章 涟水画舫 这下陆安沁总算理解白衣女子口中的那场合了,那几位公子哥都穿着华贵,手头举止间更是优雅,谈笑间有豪情万丈。 只是一瞬间的失神,那婢女已走进去了,陆安沁连忙跟上。 “主人,这位姑娘已带到。”婢女对着精致屏风恭敬地道。 “你下去吧。”一个带着磁性的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低沉诱人。 陆安沁甩了甩头,呸呸呸,什么叫诱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光听声音就让人浮想联翩,那见到真人真颜,还真是…… 她连连摇首叹息,敢情现代帅哥都跑古代来了。 “杨兄,我等有些倦累,便先去歇息了。”一个富家公子站起来拱手道。其他几人也都站起身,说着跟他相差无几的话。 屏风后那影子也动了动:“既然几位累了,便先去休息吧。杨某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陆安沁有那么一点点的紧张,她好奇地看了看那屏风,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想绕过去一探究竟,又觉得唐突了,虽然她不怕惊吓了人家,但这毕竟是在河上,还没靠岸呢,人家船上自然得安分点,不要做些什么令人恼怒到要丢河里去的事。 就这么,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 那人总算是开口了:“姑娘为何会出现在结冰的水里?” 于是,陆安沁把跟婢女说的那一套又拿了出来,说的可怜兮兮,哭的凄凄楚楚。 只是,那主人似乎并未其所动。 “真是铁石心肠。”陆安沁不觉皱起眉小声嘀咕。 “纵使是真的如此,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更何况……”他具有深意的话令陆安沁心头一跳,不是吧,这么快就发现是她的谎言了?更令她心惊的是,他耳力竟好到如斯地步! “这么说,你不相信我所言具实?”陆安沁走到屏风前,理直气壮地大声说道,“那你说说看,我到底是为什么会在水里冒出来?”其实,她也不大清楚,明明是在音水,怎么一冒出水面,就成了涟水河了?难道阳世阴间的出口就是在音水么?这代表她出来了?可以去寻萧炀了? “姑娘。”声音带着阴冷之气。 陆安沁不禁打了个冷颤。 那人冷冷地说:“姑娘若是再不说实话,休怪我无礼。” “孟桀,将她带回去,好生‘照顾’。” “是。” 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在陆安沁面前停下脚步,那双平静的眸子似乎在说,自己走还是我动手? 陆安沁对他那句“照顾”之意自然是了然于胸,她强自镇定,硬声道:“你……你凭什么要‘照顾’我,如果你敢对我怎么样,我会上官府告你!” 那人失笑:“告我?孟辰,你听到没,那女人说要去官府告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告我呢……” 那清秀少年点点头:“主人,您没听错。” 陆安沁听出他们轻视嘲弄的语气,于是恼怒之际什么顾忌也没有了,只是怒声道:“你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你侵犯了我的人身自由权!你……” “人身……自由……权?”屏风后的身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嘴里念着几个字,却不知何意。 陆安沁瞅着欣长的身影,可惜无论怎么瞧也看不清男子的模样,哼哼,干什么搞的那么神秘?八成是个丑八怪,怕见人!可是,看他的声音和背影,真想不出他那张脸会丑到哪里去呀? 哎呀呀,现在是非常时刻,不能想这个。她重重哼声,加大自己的气焰,拿出黑帮气派:“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最好现在就放了我,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我告诉你喔,我老爸……老爹是混黑的,很黑的那种,小心他对你施加暴力,到那时,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给我想好了,再决定要不要‘照顾’我。” 说完,便兀自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与人对阵,最不能输的就是气势!我绝对不能让那个没脸见人的家伙骑在我头上呢,我陆安沁怕过谁啊?!过去是校园称霸,现在就算是在这涟水河上,别人的画舫里,我也要做大! 陆安沁虽然不停在心里为自己打气,可那一股子的热血却随着静默时长而灭了下去。 她忐忑不安地在椅子上扭了扭,紧张地盯着屏风后模糊的身影,最后干脆站起来了,主人没叫坐,就这么自己坐下,他会不会生气呢?会不会……一气之下,把自己丢入冰河里呢?虽然河水只有薄薄一层冰,砸不死人,自己会凫水,自然也淹不死,可会冻死呀! 这时,刚才见过的那位慕管家走了进来,恭谨地对着屏风弓身道:“画舫靠岸了,林公子等人老奴已送走。” “恩。靠岸了呀……”那人懒懒地说,像是自言自语,忽然一转身,“既然靠岸了,孟桀,就‘送’这女人下去吧!” 陆安沁一听,微微愣神。 他……他刚才说什么? 送我下船? 她的心不禁雀跃,方才吓的发软的双腿也一瞬间有了力气,只差没要蹦起来了。肯定是……肯定是被我的话吓到了,陆安沁啊陆安沁,你真是太厉害了! 她朝准备送她出去的那位——孟桀,挑了挑眉。 走到船边,前面领路的孟桀忽然停住了,陆安沁朝前探了探,夷?怎么不走岸边去呢?到船沿干嘛? 忽然,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姑娘,请吧。” 孟桀让在一边,陆安沁看着那冰冷冷的似乎还冒着寒气的河水,艰难地咽了口唾液,她挣扎了许久,才困难地把那句话拼凑成句:“你……你是要我跳下去么?” 他面无表情地点头。 我就说那阴阳怪气的家伙会这样好心?竟然到岸了还让我受寒!死变态!死变态!要是让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下辈子就别想好过!我陆安沁想到做到! 咒了骂了,却还是要跳。 她走到边沿,苦着脸带着期望看向孟桀,却是被挡了回来,在他高大的身躯前,无处可逃,更。忽然,她冲着岸上的几人大叫:“救命啊!救命啊!逼死良民啊……” “嘭咚!” 好冷…… 陆安沁呛了好几口河水,才浮上谁面,才一露头,她便“唰”地抬头,却看不见那该死的孟桀的身影。 总算是爬到岸上去了,我温暖的土地啊,真想吟诵一下艾青的《我爱这片土地》。陆安沁打了个喷嚏,全身蜷缩着,看了看周围,都是些受寒受冻的乞儿。 她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流落到如此地步! 忽然眼前一暗,她抬头,看见一个衣裳褴褛长相猥琐的乞丐站在她面前。她的心喀噔了一下,他想干嘛?难道见她穿的衣服值几个钱,要扒了拿去卖? 那双干瘦脏兮兮的手向她伸了过来…… “啊——救命啊!!!” 陆安沁闭上眼,猛地将那人推开,风似的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