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月下临风处》 ☆、初见 嘉元十七年深秋,郑朝太尉司罗南的三夫人没了,太尉府筹办了一场长达十四天轰动的丧事。太尉府地处大郑朝上京城南官宦人家的聚集区,宅深院广,因由做着丧事所以处处以白为主贴白对发白帖,府内所有人均披麻衣蹬白鞋,白灯笼孝球从大门口一直挂到了后院,各处细节做的极为周全,显得肃穆悲痛,报丧过后,太尉府的人便多了起来,过来问候的人差些便要踩塌了门槛。 其实,一个妾没了,何必这般慎重。 虽然去了的那个是我的亲娘,欧阳杜月。 亲人去世,需嫡亲的子孙为她穿戴整齐,三娘只有一个孩子便是我,所以这活就得我来做,虽然我怕,但是大娘安慰了我一夜,说三娘生了你,你便要一生侍奉她。 一生?我从小就没见过她几次,少有的几次她回府来只是避在她的院落不肯出来,说是礼佛不可停,我从来没牵过她的手,吃过她喂得饭,穿过她做的衣。爹安慰说她不是红尘之人,在生下我后就常伴青灯旁,不肯再入尘世,这不是她的错,是人的命运。可父亲爱极了她,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对冷淡的母亲念念不忘,小的时候爹总会带我上山陪她住段日子,后来我慢慢长大离不开大娘,爹便每年独自前往。 大娘似我的亲娘,而躺在面前的她,让我陌生,所以当我的手触碰到她冰冷的肌肤的时候,颤抖不已。 “三小姐,快给三夫人穿戴好吧,马上就要入殓了。”绿墨在一旁帮着我。 我帮她梳顺了发,那头发黑亮且顺滑,我不禁用手摸了再摸,这便是我亲生母亲的头发,偷偷剪了一小撮缩放在袖子里,我不明白,既然她选择了入佛门为何不肯舍弃了这一头烦恼丝,为何她选择生下我而不选择好好的爱护我。还好,我有爹和大娘,把我养在了手心里,所以,娘,你也就了无牵挂的去了吧。 我不禁因为自己的想法笑了,她生的时日里,可曾记得有我这样一个女儿。 就这样看着她入殓,看着人们络绎不绝的来拜祭。 由于爹悲伤至极,几次昏厥,所以在灵堂只有二娘陪我跪在一旁答谢,而大娘则打点一切事务。 做七的第四天,爹的情况稍好些,则强撑着和我们一起在灵堂打点事物,我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才几日,他便消瘦的不成人形,娘在他的心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位置,以至于她的死甚至能将他打垮。 刚过晌午,宫里的福公公便带着圣旨进了府,先是 向全家人表示了圣上的哀悼赏了些祭品,其后便将父亲带至后堂耳语了几句就离开了。福公公是皇上的心腹,所以父亲对于他的话颇为重视,到了前堂叫了大娘说,“明日家中将来客长住,赶紧命人收拾出屋子来,所有摆设软被皆要好的,不要让人家以为咱家做着丧就怠慢了人家,礼数还是要有的。” 大娘匆匆的应了也没问来者是谁,就叫了二娘一起到了后头去准备,想必也是个高贵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劳动了福公公亲自嘱咐。 “岭南王、洛北王、南安王前来拜祭。”府里报名的小厮嗓子一下子尖了起来,爹速速起了身去接。 这三位王的名声我都听过,三位皇子而且都是如雷贯耳,岭南王十三岁上战场战匈奴三万大军,在我军人数失势的情况下用调虎离山之际晃过匈奴主力而守住边城一战成名。南安王在嘉元十四年的时候我朝土受水灾侵袭无力抵抗匈奴来犯,主动和亲娶了匈奴公主签了三年的停战协议,给了我朝休养生息的时间。 而洛北王,想到他,我俯身磕头答谢的姿势实在是想偏偏头看看他的容貌,可是又不太好意思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心里矛盾不已。 我为何这般矛盾,皆因洛北王公良煜太出名的缘由。 他出名不因战事不因委曲求全,只因他容貌绝世风貌不凡,被称为郑朝绝立独世的王子,他到底长成什么样子,百姓只是传颂,却没几人亲见,暂不说皇族所到之处都跪倒膜拜一片,他本身也是个清静之人不爱出门,从小被皇上爱妾陈贵妃养大,受了陈贵妃的熏陶喜欢作诗作画,因他母后王皇后人生前是皇上挚爱,所以他未有战功便能封王,一直住在皇宫内院中。 这次会来拜祭母亲,想必是郑皇无法亲自前来,便让三个最心爱的儿子前来,郑皇想必也知道娘在爹心目中的地位,特特给了爹假期,让他安心做丧。 作为郑朝最高的武职官掌握兵权,爹这个太尉地位也可见一斑。 正值我胡思乱想之际,三位王爷已经拜祭完成,离堂而去。我才想起来好好看一眼洛北王,可是抬头看见的是三个背影,哪个是他? 那个高大魁梧的,还是那个挺拔精瘦的,还是那个骨若水步若莲的男人。 不必多猜,他如此多才情,必是那个道貌仙骨之人了。 那道背影一下就印进心里来,只要一晃神便想起那翩翩少年的清瘦背影。 第二日,福公公嘱咐长住之人便就来了 。 因正门办丧事软轿只能从府邸的偏门而入,跟着的随从不多但是看衣服都是精良上品之作,而且服装与郑朝大不相同,不似郑朝的大袖大袍,而是窄袖束腰看似爽利的服饰,都是壮士随行各个潇洒不羁。 小丫鬟报回来的消息一点可用之处都没有,谁让她们看衣服看长相了,我要知道到底来者是谁,再问便一个个一问三不知了。我正懊恼呢,娘的侍女秦娘入屋而来打发了绿墨她们,在我身边坐下,抚着我的头喃喃的说,“孩子,勿怪你娘亲。” “她又未做什么对不起我之事,秦娘,何来怪?”我和秦娘素来便亲昵,由于娘亲不肯抱我,每每她回府,秦娘都会来陪伴我,似我半个乳娘。 “再大些,你再大些便就明白了。”秦娘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绣工精美的罗袋来放在我手里,我不明所以,只细细的看着那罗袋上的绣纹,一株清洁素净的莲,我虽与娘亲不甚亲近,但是她喜莲我是知道的,“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留个念想吧。”说完秦娘就出去了。 我不明白,娘亲活着的时日从未念起我,而这一去,竟会留下个物件给我,边想着边拆着,先看见的是罗袋里的一张薄绢,写有一行字: 持此物所见第一人便是宿命之人。 落款是欧阳杜月。 即便是留给女儿的物件里她都不肯落一个娘字,那娟秀的欧阳杜月四字我看着心冷,便急急的把薄绢收回袋中,继续摸那她留给我的东西。 生在太尉府,这世间稀奇古怪的物件我见多了,由于没有亲娘在身边,爹将我视若珍宝,总怜我孤单所以他得些好的总是先送到我面前,我不要的才拿去给大哥二姐,因为爹的偏心二姐从小就一直哭闹的长大。可是这手中的物件,我却是第一次见,似玉又不似玉,此物一半翠绿一半暗红圆扁形状足有女子半个手心大,触手生凉,更奇的是这物件人手越握越凉,上面的刻文已模糊看不出所以然来,我看着奇怪摸着心里也奇怪,想着想着便就想再去看看灵堂上的娘亲。 这已是做丧第五日的夜晚,拜祭的人都在客堂进膳,我便从后堂而入,上上京虽处中原但现已深秋太阳落了山便就冷飕飕的,我自己披了件白斗篷,裹着一身银素的孝衣批着一头未绾的黑发急急而行,手中的罗袋被我紧紧的捂在胸前。 纵然说我与她不亲,她从未在乎过我,但是拿着她留给我的物件和那生冷的四字落款,便就让我心乱如麻,她若从未在乎过我何必 在死后留个念想给我让我无法真的果决断去母女情,她再未养育我却也是我的身生母亲,我又真的如何能看着她独自躺在灵堂,寂然而去。 自小我从未喊过娘亲二字,而现下,纵是她不想听,我也想唤一句。 我未曾想,灵堂在此刻还有人在拜祭,一般宾客拜祭衣着以暗色为主带丧花便可,但此人一身素白,身上毫无多余挂饰。 “多谢先生祭拜生母。”我绕到他前头,还未看模样便就先还礼于他。 “请节哀。”短短三字,却如清泉一般。 我抬头望见的却不是我以为的是爹的交友,而是一个貌美少年,他生得实在是太好,让我顿时语塞,只顾打量他和在我脑中搜寻可以形容他样貌的词语,称他柔美俊秀又不失洒脱,称他清朗俊逸又不失爽利,真真是应了那句纳阴阳之和,处刚柔之正,如此仪容瑰丽之人想是那洛北王都要甘拜下风的。 看着看着,我便呆了,这是上天的神作,下世的仙子么。 他见我如此神情,竟不由的笑了,这一笑便是风情万种,我就更呆滞起来。 “姑娘?三姑娘?”他唤我,他怎知我是太尉府三小姐呢。 “你,你是谁?”我回过神收起刚刚的失态忙问他,才见他衣着和我朝不甚相同,短袍窄袖,似丫鬟说的下午入府的那些人的装扮。 “在下兰翎。”他对我行了一个礼然后继续用他那亮晶晶又雾蒙蒙的眼睛盯着我,眼睛比郑朝人的颜色略淡,是琥玻色,深看去竟看到一汪温柔婉转。 “可是今日下午入住我家的客人,福公公昨天叮嘱的客人?”我一连串问了两个问题。 他,哦不,是兰翎,又浅浅一笑说“我想应该是吧。” 这是灵堂,兰翎不愿多做打扰,便告辞而去。 我又是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这一天竟对着两个男子的背影心神荡漾,真是有失风范啊,我回过神看了看停在在灵堂中的灵柩,默默的念了句。 “娘。” 又说。 “娘,别怪我的心神麻乱,只怪这人冲击力太大。哦不,是这世间男子太疯魔了。” 而手中罗袋中被我越攥越紧,我赶紧把那个我自称为红绿石的物件拿出来,闭上眼睛,把那生凉的东西放在心口,丫鬟们都说人死了七天内魂魄都在家的附近环绕,若有亲人思念便会回来相见最后一面,无论真假我却 真想一试。 可是渐渐的,我却有些犯困、犯晕,然后一抹暖光倾斜而来,眼前有一道门,我轻轻的推开来。 ☆、另一界 身下的触感是软的柔的温暖的,用手细细的摸上去立刻感觉毛茸茸的,用点力按压还有弹性软绵绵的,好舒服,不由得拿脸去蹭了蹭。渐渐的觉得这触感不对啊,不应该是灵堂内那冰冷地板的感觉啊,想到这,我不由惊醒。 可是睁开眼睛后,就更惊呆了。 这,这,这是哪? 原来我早已躺在的不是自家的堂屋内,而是一个灯火辉煌的内殿,我称它是殿是因为我没见过这么大的房间,这殿的大小足足是我家最大的堂屋的五六倍,所有门窗和都挂有繁琐的紫色罗曼,每走三步路就有一盏玉勾连云灯盏,每个灯盏里都点了明亮的火烛,这灯盏我不禁多看几眼,这种玉灯盏应该是前几朝的留下的,现在极少数人家在用,主要是用不起,纯白玉的质地和精良的刻工纹路,也是一般人家不敢花钱多用的。一个点灯的灯盏都如此考究,这到底是哪里? 难道我被绑架了? 可是看看自己的身上,也毫无绳索绑过的痕迹,穿戴整齐全身也无疼痛之处,那我到底怎么来到这的。 算了,先得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自己原先趴着的地方是这个内殿的左侧,是挂衣服之处,我撤下一件来瞧,竟然是件上好的吉语锦外褂,我比量了下自己的身材,愕然的发现这居然是件男人的衣服,这满眼的紫罗曼让我还以为这是哪家大家闺秀的绣房呢,赶紧把衣服挂回去就听见殿深处有几声咳嗽声,是男人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跑,他便开口说话了。 “是你吗?给我沏盏茶来。”说完他又是一阵疾咳。 没想到我故意放轻的脚步依旧被他觉察了,为了不被发现让人当了贼人扔出去我只得满屋子找茶壶,凌乱的脚步声让他又开口了,“你又忘记茶壶的位置了么,在妆台旁,总是这么迷糊。”他的语气竟带点宠溺。 我也灵巧马上就跟着他的提示寻到了,倒了茶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声音的方向,掀起一层罗曼引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大床,檀木镂空纹的样式材质一看便就是贵族之家才有的,透过金色纱曼隐约的看见床上的人半倚着,我慢慢的掀起一角将茶盏递了进去。可是谁想的到他唰的将纱曼扯将开来,我一惊将脸扭开,可他还是看见了我的样子低呼一声“你是谁!?” 我转过脸尴尬的笑笑。 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只穿了薄薄的素纱,身形若隐若现,但是他太瘦了,瘦得弱不禁风的样子,即便这样也掩饰不住他是美男这一现 实,一双眉眼灿若朗星,但是他因为太瘦脸上的五官都快脱了相,只有那双目炯炯的看着我,一头如缎的黑发披散在旁,彷佛一副古画。 “我问你是谁?从哪来?”他声音变的有点冷,但嘴唇说话的弧度却挺好看。 “我是司太尉的三女儿司思,从哪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醒过来就在你房里趴着了,我本来是在家给娘亲守灵的。”我只能照实说,昏之前的记忆一点也没有,谁带我来这我毫不知情。 “司思。”他念了遍我的名字。 我点了点头。 他把茶盏重新放回我手里,看着我的眼神又放缓了,“给娘亲守灵?” 我又点了点头。 “不对,你是司太尉三女儿那就是三夫人的女儿,三夫人若是本王没记错是三年前已去世了。”他说,“不过也罢了,我如今这副光景也不怕人来刺杀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 “胡说,我娘几天前才过世,她的寿衣还是我亲手穿上的,怎么可能三年前!”我反驳他的话,我才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怎么可能睡了三年! “本王干嘛对着你胡说,她的葬礼我还去拜祭了。”他竟然还翻了翻白眼。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手中还紧紧握着娘亲给我的遗物,这个没错啊,可是眼前这个人却说这是三年前的事,他明显在对我撒谎,他刚刚话中一直以本王称呼自己,难道他是王爷? “你是谁?”我问出我的疑惑。 他眨了眨眼看我,表情是本不想说但是又转换为说了也无妨的样子,温温的吐出三个字,则把我惊个半死。 他说,公良煜。 我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洛北王今日才来拜祭我娘亲,怎么会是你这个病怏怏的样子,而且你这样子也称不上绝世王子的名号啊。” 他眼中的水波晃了一晃苦笑说“三年前,我是挺好的。” “你少骗人了,你是羡慕人家风貌盗了人家名号吧,人家可是皇族王爷,被知道了会杀头的。”我还好心提醒他。 他、缓缓的抬起手对着屋子环绕一周说“去看看这屋子里的其他处,哦,还有去打开桌上的锦盒。” 我懒得和他细究,不去看他说的其他处,直奔桌上打开了那锦盒,盒内是如手掌般大的玉印,玉是极上等的和田暖玉,那玉底明显的刻着四个大字,洛北王印。 这一惊如闷雷炸响。 我急急摸起桌上的其他东西翻看,均刻有洛北字样,我突然就发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娘亲死于三年前而我明明下午才见过他来拜祭娘,这中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猛地问他,“今年是嘉元几年?” 他听我这么一问,突骇人的笑起来,那本来俊美的脸上竟显现出狰狞,他咬着牙说“嘉元?如今是庆凤一年。” 我不想装软弱但是我还是跌坐在了地上,这是换了皇帝才会换了年号啊。 “好了,该问的你也问了,该确认的也确认了,你可以动手了。”他声音转似寒冰。 我受到的冲击比较大,但是他动手二字还是让我莫名其妙,“动什么手?” “杀我。”他唇边浮起一抹笑。 这人是有被害妄想症是么,我瞪着个眼睛“我干嘛要杀你,我清清白白的太尉府小姐干嘛要双手沾满鲜血,更何况是公良煜的血。”最后一句说的小小声。 公良煜还是维持着刚刚的笑容,眼睛里满是沉着冷静,“总有人委派你,总有任务要你完成,太尉三小姐此刻必不在这屋内。” 他说话胡搅蛮缠,虽没几句但说的我闹心,三小姐不在这在哪?我自己还莫名其妙呢,何必急急给我冠刺杀者的名头,千头万绪一下急红了眼,“我说了我是司思!是太尉的三女儿,我睡觉之前还是嘉元十七年!” 场面很失控,但是我也没办法啊,我一下快进了三年然后被人误以为是刺杀者,我真是百口莫辩,想起个头解释下都找不到逻辑啊! “你真的来自嘉元十七年?”公良煜不笑了,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 “可现在明明是庆凤一年啊。”他又继续说。 我摇摇头,表示很无助。 “你怎么证明?”他说。 “要不然我以死明志?”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这么说,可是也许我死了就能回去了,或者这是个梦,死是机关然后梦醒。 听了我这么凌乱的回答,公良煜摆了摆手手,“算了。” “你今年应该十五了吧。”沉默半刻,公良煜又开口问我。 “你怎么知道?”我问他。 “猜的。”他又淡淡的。 “你走吧。”这次是沉默一刻钟,他开口让我离开。 我立马慌乱,“你让我去哪啊!” “我怎么知道你去哪,总不能一直在我房内吧。”这次换他的表情莫名其妙。 “我也想走,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啊,我怎么来的都不知道,若真如你说如今早已过了嘉元的年号,那就是几年后了,是不是有另一个我,几年后的我,你认识吗你见过吗?”我承认我有点语无伦次,可是换了谁这个情况谁相信谁能淡定。 “我不认识!也没印象。”他急急的回答。 我歪着脑袋可怜的看着公良煜,他是我昏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把这个混乱的状况告诉我的,此刻我只能相信他了。“你别扔下我……”……我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他被我看得有点不耐烦,眼睛不再瞧我看到别处,还是缓缓的说“你以后就叫我阿煜吧,若没地方去就在这里伴我度过余生吧。” “余生?是不是太长了,你难道要我嫁给你。”我问。 他听我这么说转过脸来一脸的嫌弃,“一个大小姐随便说嫁人的吗?你不必怕,余生,呵呵,我的余生没多久了,最多三月,以后你便要自己管自己了。” “为什么只有三月,你看起来还那么年轻。”我纳闷,如此俊美的一个人就要陨落?洛北王要死,那要伤了多少女孩儿的心。 “我长期被服用令螺散,身子已经被毁完了。”他说这话的样子竟和说其他话没什么区别,冷清的语调。 “是他人害你还是你误服?”我突然怕他消失,若说这个结界里我能依靠的只能是眼前这个人是还不到一个时辰的人了,更何况他生得如此怎生忍心看他死去。 听我如此问,他突然紧握住我的手,嘴里一个一个的漏出几个字。 “人心皆黑。” ☆、被困 说了半响话,公良煜看似是累了,说话也微微呼吸有些急促,我又倒了盏茶给他,他饮了,对门外喊了声,“季引。” 很快门外一串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孩子推门而入。“王爷您叫我。” “给这个姑娘寻个房间暂住吧,若有机会送她出去。”公良煜缓缓的说。 那个叫季引的男孩子听王爷说起我,便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个第三人,看见我眼神里充满疑惑纠结,“你,你……”但是因为公良煜在他就没再继续说。 “王爷,您说的轻巧,现下这情况,要出去难啊,不知道这位姑娘怎么进来的。”季引答话。 我笑笑,“我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但是你堂堂洛北王府还不是你说的算。” 公良煜听了,冲外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出去。 季引刚带着我走到门边,公良煜突然发问:“夫人在吗?” 季引听了,表情有些为难,“王爷,已经几日不见夫人了。” “终究还是走了。”这句话被关在了门内。 出了公良煜的房我跟着季引走,发现他神色颇为凝重,我安慰他说“放心我只是暂住,等我搞清楚状况后我就离开。” “离开?姑娘说的容易。”季引苦笑。 “怎么……?”我问。 “整个洛北王府已经被禁封了,进出都很困难,所以你进来很奇妙少夫人出去的也很奇妙。”季引说道。 我有些发蒙,若我没记错,洛北王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他是皇上挚爱王皇后的嫡子,虽然王皇后去的早,但是皇上一直对他疼爱有加,得皇命最得宠的陈贵妃抚养公良煜长大,因为皇上的加爱,没有功勋的他十六岁封了洛北王,后就一直没有一直去封地而一直破例居住上京皇宫内,几年前还如此尊贵的皇子如今怎的就被禁封了。 “他是王皇后的嫡子啊,怎么会?”我不禁脱口而问。 季引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带我前行。 我也不敢再问,便默默的随他走着,洛北王府虽然被禁封的,但是这深深楼宇还是显示了它曾经的辉煌,精致的房屋设的错落有致,每段路中都有绿植点缀交相呼应,但是花儿却都败了,从这里看到了些许荒凉与无奈。 “姑娘,院里没人,没事的时候少走动,现下这府里也只有王爷的屋内和这旁边的小院可以随便走人了,因为他们 不会进来,别让他们看见你,不然要有麻烦的。”季引小心翼翼的叮嘱着。 我听话的点点头,“其他下人呢,都遣散了吗?” 季引摇摇头,“只有与王爷不亲近的下人被遣散了,亲近的都处死了。” 我错愕,紧紧的盯着他,“那你呢?” “王爷本来给我安排了逃生的路,但是我没走,我舍不得他。”季引说到这低下了头,“王爷也活不长了,若他孤零零一个人,太让人揪心了,我也没准备继续独活。” 这便是忠胆吧,我暗暗佩服,但是又在心里唐突,这是怎样的一场动乱,竟然牵扯了那么多的人命,可惜我又无法出府邸了解个究竟。 “姑娘,你若无事可否多陪陪王爷,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劝解不了他。”季引继续说着。 “嗯。”我答应,“王爷身子这么弱,可有人医治?” “就是要他死的,如何会有人医治,只不过这几月饭菜里都不下令螺散了,估计时日也不长了。”季引叹气。 “你们都知道饭菜里有令螺散?”我惊讶,“那为何还吃!?” 季引竟然笑笑,“原本是不知的,但是下毒的人在前几日亲自告诉王爷了,我们便知了,但是一切也晚了。” 我犹豫着,但是还是问出口,“是谁这样狠?” 季引摇摇头禁了声。 “什么是令螺散?”我对这个很好奇。 “鲜卑族的毒,无色无味,毒性也不大,但是若是长期服用则定会伤及内里破坏五脏,到一定量就是生命衰退而亡。”季引说。 “洛北王吃了多久知道吗?”我问。 季引的神色有些凝重,“如果没错的话,他少年时应该就被人喂此药了,到了现下,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没法了,所以他只能等死。” 是什么人是这样的狠毒,我有些发冷,有些发抖,竟然有人处心积虑的去毒害一个少年,可是那时候的公良煜应该还养在皇宫里啊,能接近他膳食的人必将是皇宫里的人,想到这更加发寒,这必然是一场有预谋的毒害,而且这人就在他的身边。 季引别了我,但是走了几步顿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看我说“姑娘,你长得真像我家夫人。” 我咧着最僵硬的笑了笑,大哥,不带如此狗血设置剧情的,你不就是想我陪陪你家王爷么,杜撰这个蒙骗良家少女么。 想想公良煜的遭遇,原来皇家的儿子也不好做,他风光在外,内里却早已被人惦记谋害。皇帝的疼爱也护他不了,到底是谁这般狼心狗肺要对他如此,以前只在传闻里认识他,如今真的认识他,觉得他还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沉稳且纤细。我对他倒突生了几分好感,不知是因他俊美的容貌,还是他悲惨的人生。 没那么多时间去管别人的事了,此下我只想好好静静的想想我到底是从家里的灵堂怎么来到这里的,只睡了一觉就能发生这种乾坤挪移的诡事么? 摸着袖口突然摸到一硬物,我掏出来看是娘亲留给我的红绿石,此刻它的模样竟然比我刚拿到它的时候更加的通透了起来,微微的还发着光,难道是因为它?我疑惑,但是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也除了通透发光外也再无奇特之处了,还是那么冷冰冰硬梆梆的,研究不出所以然来就重新放回罗袋塞进房间的枕头底下想着等到晚上再看看。 可是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这一觉仍旧睡得非常香甜,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敲房门,我揉了揉眼睛想会不会已经回了家呢?但是定睛一看,还是洛北王府的小屋,只得悻悻的起身开门,原来是季引在敲。 “姑娘该吃晚膳了,我们去王爷屋内吧。”他说。 我点点头就随着他按照白天的路返回到公良煜的房间内,还是那灯火辉煌与蔓延的豪华紫幔,但是此时再看也不再是第一次看的时候那赞叹的心情,而是惋惜,惋惜这繁华惋惜那榻上人。 公良煜在薄纱外又穿了件锦缎褂子,头发依旧披散,半坐在桌旁,脸色还是苍白如纸。 他见我来,笑了笑指了指桌子前面的位置示意我坐下。“因为被府邸被封,所以外面送进来的饭菜很少,我们三个人得省着点吃。”他的脸上带着些许抱歉,顿时让我觉得他一点架子也没有,好感又升了几分。 我笑着对他摇摇头,示意我根本不介意。 桌上三菜一汤,均是素菜做成。 看着不禁想着谁这么小气,都禁封了还只给这点吃食,真是太小气了。 公良煜看我看菜,便就开口说“放心,他们现在已经不下毒了,可以放心吃。”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在想你已经这样虚弱还吃不到些好的。”我说。 公良煜一笑,“这些我都吃不下,别说大鱼大肉了,这样也好,让身子越来越干净,直到真去的那一天,我就可以干干净净的离去。” 我没想到他说出这话来,心里没由来的一酸。 “你真像我的一位故人。”公良煜缓缓的说。 “少夫人?”我竟然不经思考不知廉耻的把这三个字说出来了。 公良煜眼内一暗说“不是。” 我笑呵呵的把尴尬掩饰过去。 公良煜比我想象中吃的还少,仅仅是喝了几口汤就放下了勺,他示意我和季引多吃好保存体力离开这里,他每说一句季引就伤心一分,我就这么看着这主仆二人,暗自伤神,如此高洁纯净的人,为何会有这让人心酸的结局。 “司思姑娘,用了晚膳后就回房吧,千万别出门,晚上有人会把守。”季引好心提醒我。 我点了点头顺便看了眼公良煜,他没什么反应,一双朗目淡淡无神。 “王爷,恕我多事,我所知道的的洛北王并不该是如今情景。”我到底还是直接问了他,虽然问完觉得有些失礼。 公良煜单手扶着软枕,先是低了头,黑色缎发披散落下,复又抬起头一笑说,“好奇不是好事,姑娘还是早早休息吧。”礼貌的下了逐客令。 我自知无趣,悻悻的帮着季引收拾完东西回到了小屋。 慢慢的天就黑了下来。 因为季引的提醒,我不敢点灯,怕引来守卫人的关注,知道这禁府内多了个人而惹了麻烦,我只能偷偷的拉开窗往外看,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人,难道我是被他们骗了? 因为无知,所以胆大。 猫着腰出了小屋,浓浓的黑夜瞬间帮我淹没在黑夜中,只有头顶那一弯弯月散发着些许光芒,这洛北王府树种的多,外面的空气竟带着丝丝甜味,沁人心脾。我活动活动筋骨,往公良煜的院子走去,他的院子与我小屋是相通的,中间有道门,但是没关,估计季引应该与我住的不远,其他地方我不敢贸然而去,暂且相信那禁封是真的。 公良煜的殿内仍旧灯火通明,想必是他还未睡,即便他是个病人我也不敢随意进他的房子,只等在外面观察观察,发现他殿旁有座相对比较较小的屋子,我在门外打量了半天,是不是他的书房什么的,因为太黑看的根本不透彻,心下讪讪的。摸了摸袖间,娘亲留下的东西在那,我掏出来一看,那家伙仍旧隐隐的发着光,竟然能照亮小范围的视野。 我兴奋的带着这红绿石头奔向那个屋子,但是没走出几步竟被一个黑影拦住了去路,这人出现的太诡异我 没忍住口,“啊~!”的尖声立叫起来。 “你是谁,怎么会半夜随意走动!”黑衣人将一把银剑架在我后颈处,我即刻就不敢动弹了,心下后悔自己太随意,不知道会给公良煜惹来什么麻烦。 一串凌乱的脚步从外院一路过来,然后就是噗通一声跪下是季引,他赶紧替我求饶“官爷,别误伤了我们王妃!” 黑衣人还未再问,院门就哗啦一下被打开了,门外一串士兵举着火把鱼贯而入到院内将我们包围起来,士兵中间还拥着一个穿着猩红袍的男人,满院的火光照亮了这个男人的五官,一双狭眼配着八字虚胡,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说“原来洛北王有客来的如此无声无息。” 季引跪的方向瞬间朝向了这个男人,笑一笑说“肖大人说笑了,这哪是客,明明是我家王妃。” “洛北王妃?”那个肖大人鄙夷一笑,“季小哥开玩笑呢吧,王妃早在几日前就离开王府了,你当肖某这个职当的不谨慎么?”显然他对王府的一动一静全盘掌握。“还不将此女拿下!”他大喝一声。 “不准动她!”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寻这声音望去,竟是公良煜扶着门出来了。 他居高而立,只穿了一件素色锦袍,黑色长发披洒而下,月色将他的肤色映成银白,俊美的脸上满是坚韧,风拂过他周身扬起了黑发,幽幽的如世外来者,即便是瘦骨嶙峋的模样也动人心魄。 季引被官兵包围着着急着没法上前去搀扶,急的脸都红了。公良煜却扶着门缓缓的迈了出来。 “属下劝王爷别再往前走了,圣上下令您不准出屋,若出了立即杀无赦!”肖大人冷冷道,下巴抬得高高的看着公良煜。 我听见杀无赦这三字心中是抖三抖,这世上的天果然是变了,不然万爱于一身的洛北王竟然被人下了杀无赦的令,可是这变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场动荡。 公良煜却没被这个肖大人的话吓住,他仍旧是缓缓的向前挪步,嘴边淡淡含笑,“肖大人,本王本就命不久矣,还虚怕什么呢?”他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左手微微用了下力,眼睛直盯着跋扈的肖大人。“肖大人还是给本王一个痛快吧!”然后就露出那白嫩的颈子来。 “洛北王果然有风范,可是王爷别忘了,您现在只是池中物,天下早与您无关了,即便是我,想动手也就动手了。”肖大人这几句话说的极无礼貌可言。 公良煜眼神一下凌冽起来,“肖卫,你别得意!别 说是你,就算你听命的主子,此刻也不敢动我半分,他只敢给我下令螺散让我慢慢消亡!” 听公良煜这么一说,肖卫的脸上抽动了一下,把眼神移到了我身上“那这位是王爷力保的人了?” “本王内人,如何不力保?”公良煜说,然后把我一拉从黑衣人的剑下拉入怀中,一股青草清香扑鼻而来,抵着他此刻瘦弱的胸膛却感受到一股坚定。 “王爷确定没看错人,这是王妃?”肖卫继续问。 “王妃对于本王来说何等重要,难道肖大人以为本王身体坏了眼睛也坏了,挚爱之人都会看错?”公良煜反问。 “既然王爷说是王妃属下就当是了,今晚冒犯了王爷望王爷恕罪,但也请王妃谅解请不要再随意乱走动了。”话毕,他就带着士兵撤了下去。 直到院门关上,公良煜的身子才往下一顿,我赶紧环抱住他不让他倒下去。 他身子本就损伤过大,被这寒夜的风一吹就更弱了,季引也三步当做一步的跑过来和我一起扶起他。 季引边扶起公良煜往前走边埋怨我,“司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让你不要乱跑的。” 公良煜转过来看看我,微弱一笑,“不怪她,肖卫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院内飞了几只蝇虫他必定都是心中有数的。”他的声音气若游丝。 他虽如此说,我仍旧心怀抱歉。 回到公良煜的殿内还未扶他坐下,他便一阵急咳,最后竟吐出一口鲜血来。 我骇然,赶紧去倒了一盏茶来给他漱口,季引则在一旁痛哭起来,嘴里喊着“没有药没有药,怎么办呐!” 我心也一揪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谁知公良煜却一把拉住我的手说“司思,我若能再活一次,定不再如此窝囊!”说完就昏厥过去。 ☆、归去 因为没有药,我和季引只能轮流给公良煜喂水,可是他的嘴唇仍旧快速干裂,像他已经衰退的身体,怎么都滋润不了,季引一夜都红着眼,而我也留在公良煜的房间里,我没法出去因为士兵缩小了守卫的范围,没法去到我的新小屋去了,只得伏在公良煜的榻边混沌的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有人轻轻拍拍我的手,迷糊的睁开眼看见的是公良煜一抹微弱的笑。 “你醒了?”我回他一个微笑。 “你去,你去,帮我研墨。”他的声音很微弱。 “你要干嘛?你现在需要休息。”我上前按住他要起来的身子,那身子瘦的连我一个女子都有力气按下。 公良煜摇摇头,说“没时间了,我怕我扛不住了。” 我去扶正他的身子时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季引也不在房内,应该是出去拿早膳了。 将公良煜扶起来,从他的衣挂上挑了件葱绿外挂给他披上,他皱皱眉说“正好挑中我最厌的那件。” 我是想他穿艳色能让脸色显得好看些,不然比纸都苍白了,也不理他只管给他披上,扶他走向流云桌,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去整个人再瘦也是高大的,而此时他根本没什么自己的力气,全靠我,说实话我一个小姐家真的没有做过如此重活。 诶,把他比成重活我真是不该。 两个人好不容易挪到流云桌边,他坐下,细细的铺开纸压上鎏金山虎纸镇,提起白玉笔便停顿了下来,静静的对着纸发起呆来,他发呆我就呆呆的看着他。 他转过头来看我,眼底清澈,“研墨。” 我才晃过神来,开始了手里的动作,而他继续开始出神。 半晌他才提笔写字。 何人月下临风处,日落花凋匆寂寥。 往事离歌短魂哀,转身不闻长叹人。 写完这几句,公良煜又是一阵咳,我送了锦绢给他,他却没来得及捂住腥红,几点血飞溅在字旁,甚是触目惊醒。 他却露出灿烂一笑,换了张纸继续写。 嘉元十七年…… 我不便继续看,就后退了几步,寻了一张红木矮凳靠着柱沿,这一处有外面的阳光倾泻,顿感身上暖洋洋的,身上即刻就放松了,而公良煜此刻也沐浴在朝阳之中,长睫低垂却神色认真,洋洋洒洒的已写了一页纸,手腕轻动,发丝随手臂的动作落在他的脸颊边上,我便解下 了自己头上的一段锦绳,走到他面前递于他,他先是不明,观察了下自己才发现头发已经尽数落在了白纸之上,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却自己不动,说“帮我绑上吧。” “干嘛不自己来?”我不愿意。 他忽现调皮的神色说“我没劲儿。” 我无奈只得站去他身后,替他拢起那一头乌黑如锻的发,他的头发真软放在手里细腻丝滑,感觉比我的还好,心想这病怏怏的却没坏了一头秀发,我偷偷的帮他绑了个蝴蝶结。然后又回到自己的矮凳上坐着看他写字,公良煜抬头向我展露一个微笑。 我被他这一笑震了心神,这是我生来见过最动人的笑了。 他站在那里,阳光将他苍白的脸色添上了些许颜色,一双朗目清澈见底毫无杂质,唇角微扬弧度优美,周身环绕着朝阳之光暖意融融,让人看了似感觉沁入满心满肺的芬芳,如春风拂面,他那般的纯净无暇,觉得世界都被他净化透了,丝丝的空气都清朗若甜,我不知不觉的便傻笑起来。 而他却没管我,复的又低下头疾书起来。 我还是傻呆呆的打量他,他长得真是好看,生的真的清丽,果然是那个风靡郑朝的美男子,即便如今他病困如此,却没淹没了他那原本的光华,我不禁感叹,若是他未病,将是何样的绝代风华。 双手握着娘亲留下的红绿石欣赏他不由得将手捧上了心口,做花痴状,但渐渐的温暖的阳光让我感觉到疲倦,是啊,自从来了这,我思考的东西比平日里多了去了。 再然后我就陷入梦想,不知知觉。 然后那一抹阳光下的病弱身影却印在了脑子里。 “呜呜,呜呜……”…… 睡梦的隐约间我听见我旁边有人啼哭,这哭声明显打扰了我的梦香,一翻身恼到“是谁,叨扰本小姐。” 而接下来的竟然不是安静而是更加大分贝的吵闹声。 “三小姐,三小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绿墨了。”这声音我听着颇熟悉,揉着眼睛定睛一看,我躺在自己房内,可不是么,那床幔还是按我画的花样做的,旁边围着的一群人不正是我这几天日思夜想的大娘和绿墨秦娘一众人等。 见我睁眼,大娘一下子将我搂紧自己的怀里,仔细的摸着我的头发,“我的孩,我的孩,你吓死大娘了。” 大娘怀中熟悉的味道忽然让我发觉自己回来了,应该是回来了,那,那公良煜呢 ,他还在流云桌那里忘情书写,季引不在谁扶他回床上歇着呢? “思儿,思儿你可还好?”秦娘见我发呆就唤起来。 我瞪着眼睛赶紧问,“大娘,我怎么了?” “孩子,你在你娘亲的灵堂前昏倒了,足足睡了三日,你爹找来了最好的大夫也诊不出是什么毛病来,说只要你醒来便无妨。”大娘说着,手里不停的扶着我身上的每一处,仿佛是怕我连睡觉也睡出个毛病来。 “大娘,你别担心,你看我这不是醒来了嘛,没事。”见她要落泪我赶紧安慰她,但是心底里却满是疑惑,我到底是怎么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才是对的,我娘亲刚刚去世,而不是已经去世三年了。 “大娘,现在是嘉元几年?”我突又问。 大娘被我问的有点莫名其妙,表情有点不知所措,“这孩子,怎么了,现在是嘉元十七年啊?怎么睡了一觉连日子都不晓得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问问。”我笑嘻嘻的答。 我一睡三日,连娘亲的出葬都没有参加成,爹以为我得了重病,满上上京的寻找名医来替我看病,但是谁都说不上来是到底得了什么病,最后竟是陪着兰翎一道来的一个中年人说我无妨,只是昏睡,只要醒来便就无碍。爹爹不信但是也没有任何办法,自己除了上朝之外便时时守在我床边就怕我有个三长两短,所以待我醒后再见他时,他比娘亲去世又瘦了一圈。他是真的疼我,怕失去我,像失去娘亲一般,我醒后的几夜爹爹都守我入睡才离去,这让我心疼,想着若有灿烂未来时必将好好报答他老人家。 爹爹陪我的几日,我向他问过洛北王其人。 “怎么?我的小女儿也对我大郑绝世王子倾心了?”爹果然误会了。 我看着他慈爱的脸笑着说,“爹爹误会了,他盛名远播,女儿只想做个了解。” “那恐怕爹爹要让思儿失望了,这个洛北王不爱武更不喜政治,所以爹爹接触他甚少,只知他好文雅之物,长的嘛果然是俊朗无双,其他么,远不及他几个兄长弟兄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哪。在这世间,他是个清净世外人。不过皇上十分疼他,就如爹爹疼思儿一般,掌中宝心头肉啊”爹爹慈爱的抚了抚我的脸颊。 果然和我认识的公良煜一般印象。 可是,我又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认识过公良煜,这也许那只是我昏睡过去的一场长梦而已,照如今他受郑皇的 宠来看,只怕太子之位都将传给他,他怎么会被囚禁被人□□呢,可是那一笑却真实不已,我每每想起都觉得他就是存在过于我眼前,我还替他束起长发。 我日日苦思,却未得其解。 而爹爹见我醒来后常常发呆出神,怕我病未痊愈而烦闷,让大娘准备家宴为我热闹一番。 “绿墨,别再往我头上插东西了,我头都快抬不起来了。”我转头和替我打扮的绿墨说话,这一转头就是各类饰品相撞的叮叮当当声,我皱了下眉,对着镜子自己卸了好几样下来。 “诶呀小姐,今晚是老爷特别为您准备的家宴,二小姐他们都会去,你怎么能不好好打扮呢,可不能被二小姐比下去啊。”绿墨像似要我去比美一般,还是跟我那二姐比。 “都是自家人怕什么。”我依旧卸着头饰不理她。 “可是新住进来的兰公子也去呢。”绿墨有点着急的说。 “兰公子?”我有点没印象的问。 “对啊,老爷说他是尊贵的客人,让咱们全府上下的人都不能怠慢他,说他是要长住的。”绿墨说。 “你见过这个兰公子了?”我问。 听我如此问,绿墨竟然红了脸,这丫头平时大胆的很,怎么突然害羞起来。 “见过了。”她回答的更是扭扭捏捏。 “行了,你去把我的素服拿来,头发上也不必插这些没用的,我娘亲毕竟刚走,三月素服总是要穿完的。”我叮嘱她便不再理她。 我这边刚妆点完毕,一个穿着暗蓝色罗锦云绣大袍的修长身影就迈进了我的闺房。我不用回头看便知来者是谁,这人还想吓我一跳,可我却急急的回身扑进他的怀里,唤到“大哥!”倒把他吓了一跳,那张俊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没错,面前这个人正是我亲大哥司奕。 他把我搂紧怀里头问“小丫头,你可好了?” 我乖巧的点点头,他还是温柔的笑着看我。 太尉府司少爷虽不及洛北王风靡全国,但也颇具盛名,先不说他是太尉的独子,先说他生的也是朗清目明丰神如玉,容貌可赛日月,那五官跟雕刻出来一般眼睛明亮时常像含了一双明月般盈亮,若是把他拿出去宣扬一番与公良煜做比较,容貌长相绝对不输的,并且司太尉在他三岁时就送他进罗鸣山了童居士门下做了入门弟子,十三岁归来时已是满身上乘武功,传说他是练武奇才,对于武学 一点就通,人家十年功夫他两年便成。然而以为他只能是一介武夫,没想到十三岁开始边习武边学文,如今十八年华,文学造诣却不输那些研究了几十年的人。 一个善文善武的貌美少年,怎能不被市井所认识呢,可惜他生来性子偏冷,不爱笑,美则美矣但却是生人勿进的性子。 还好他对两个妹妹却十分好,少有的笑容都露在了我和二姐面前。 大哥和二姐虽然是一母所出均是二娘的孩子,与我是异母,但是他从来未委屈过我,对我甚至比二姐还好,所以小时候二姐哭闹的原因也因为他对我更好,她就恨我抢了她的爹爹还抢了她的哥哥。 大哥每半年就会离家去罗鸣山进修,半年归一次家,这一次提早回来是因为他得信知我患了昏睡之症颇为担心。但是如今看到我活蹦乱跳的样子,便就放心下来。 “大哥可还走么?”我仰着头问他。 他雕刻般的面容上浮出笑容“不走了,以后都陪着你可好?” 我满意的点点头,他则抬头望了望初生的月,那侧面轮廓极近完美。 由于娘亲丧事刚过,一切家宴从简,我来到正堂时发现大娘二娘都到了,进屋向各位长辈行了礼,大娘就拉我至她身边同她一同坐在副座上,抚着我的头发说“今天的菜都是思儿爱吃的,一会可点多吃点,你看看瘦的。” 我撒娇的往大娘的怀里拱了拱,点点头。 对面一个娇艳美人翻了个白眼,想都不必想,定是那从小就喜欢与我做对的二姐司麓,她今天打扮的甚是精心,着软烟留仙裙湘妃褂袄,饰物倒不多但发髻上的一根烧蓝点翠蝶形钗将她整个人点缀的十分精致,双眸似一汪碧水却在此刻斜眼看我,一点红唇也撅的高高的,我不得不承认我这个二姐,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 家中女眷基本都到场了,只是不开席,因为爹还未到,大家便就随便的聊着家常,一会便从外面传来爹爽朗的笑声,看来是陪着人一起来的。 那白衣素雅的人一踏进正堂时,我那平日里跋扈的二姐忽的红了面容,被我正逮着,正纳闷的时候爹爹已经和二人入席。 爹爹对那打扮异族的两位客人甚是客气,将他们请到了上座,而二姐的眼光一直没离开那个白衣少年。 果然,那个被我二姐快看穿的瑰丽少年就是我在灵堂碰见的兰翎,我睡了好几日,差点把他这号人物忘记了。他仍旧保持了貌美容颜,飒飒风 姿卓越不凡,此刻正低头品手中的茶,笑着听爹爹和同他一同来的中年人谈笑。 见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兰翎不放,爹爹笑着说“思儿,今天第一次见兰翎少爷吧,快起身请个安。” 我领了命,款款起身向二人行了一个礼。 那个中年人则急急的起身越过宴桌虚扶了我一把,说“三小姐有礼了,不知三小姐身体可大好了?” “已大好了,多谢长辈的关心。”我答着。 “思儿,你病了几日,都不认识家中的客人了,你面前这位是鲜卑第一勇士夫蒙将军,你病中若不是得到他的指点,家中必得乱成一团了。”爹爹介绍到。 我赶紧又施一礼,“多谢夫蒙将军。” 他又扶了我一把,我偷着打量他,虽然是人已中年,但那勇猛之气却半点不输年轻人,反而经过时间的历练,多了份沉稳与厚重,笑容颇为憨厚耿直。 爹爹又拉着我来到那瑰丽少年的面前,“这位是鲜卑柯比力大单于的五王子,柯比翎王子。” 我看着他,然后就噗通一声掉到他深潭一般的双眸里去了,那样勾人心魄的眼睛,让人与他四目相对后就失去判断能力只被他吸引了。 “我母妃为郑的钰琉公主,她姓兰,我也名为兰翎。”他善意的提醒我,提醒我们是见过面的。 我向他行了个礼,他没有伸手扶我,而是向我展露一笑,如清风拂面还顺带桃花飞舞的错觉。 “思儿,以后需称呼翎王子为兰翎公子,兰翎公子日后要在咱们府上长住下来的,你以后则多需帮助兰翎公子适应咱大郑的生活啊。”爹爹说。 我点点头,表面上笑意盈盈,但是心里却开始猜想,这个钰琉公主,若是没有记错,她应是二十年前与鲜卑单于和亲的女子,她不是大郑的皇室的亲生公主,而是当时公主的贴身婢女,她在大郑几十年来都被世人称颂,当时公主不愿出嫁塞外受苦,可是和亲又是迫在眉睫,她挺身而出自愿出塞皇室则封了她钰琉公主,她嫁出去后大郑和鲜卑相安无事十几年,市井上常有她的故事在说书人的口中流传,传她美若芙蓉俏比芍药,且胆识比得过男人。只是她和亲后很少再有消息传回大郑,但是名声却永久的流传了下来。大哥常常说,做女子就要做钰琉公主这样的,有女人的胆识与担当,但是大娘却不同意,她跟我说,一个女子,要的便就是平常的幸福,保家卫国是男人的事。 看这兰翎凡尘 少见的容貌,想必定是遗传了他母亲的绝艳,更何况,大家都说鲜卑人长得多为俊朗,想必柯比王一代君主也必是器宇轩昂,造就了眼前这一位倾世公子呵。 我突想起了长梦中的公良煜,若他健康强壮些,与兰翎比较,谁会更美些?若他二人一起站在我的面前,我必定难呼吸…… 席间杯盏交错,其乐融融,我那精心打扮的二姐因为兰翎的出现,整夜都没有正眼瞧过我,我反而乐的清净,悄然的打量这两个来自鲜卑的贵人。 如今天下,大郑占于中原,匈奴与鲜卑盘踞北边大漠,西边有日日渐盛的羌。 四角鼎立,论国力最强的当属匈奴与大郑,所以常年两国边境屡有战事,而鲜卑则在柯比王登位后与大郑保持良好的关系。匈奴猛于虎,这两年的新登位的匈奴拉突耳大汗对于扩疆领土十分有野心,他年轻气盛并且想一鼓作气拿下鲜卑与郑的边疆城池,唯有鲜卑和大郑联手抵抗,两面牵制匈奴,才能灭了这年轻的吞并之心。更何况,郑的西边还有将要长成的一头狼羌国,这和鲜卑搞好关系就显得尤为重要,不然这腹背受敌,国之将危。 而鲜卑目前也是族内混乱,有三股势力为大,乌苏、柯比、大野相争相克,现虽是柯比掌权但是另外两大家族也颇有势力各据鲜卑一方,所以柯比王选择与大郑联手,就是想镇压自己族中这蠢蠢欲动的私心。 两方的合作都有助于各方,那这个兰翎出现在我家里,难道他是质子,这个顶多长我一两岁的少年?是柯比王给大郑合作的一个信心?不然怎么会是皇上的心腹福公公亲自交代呢。若是这样,兰翎则是一个被自己父亲作为政治保证的棋子了。若是这样,我就有点心疼这个在容貌上得到上天无比眷恋的男子了。 作为一个女儿家,不管吃饱没吃饱,都得提早的从宴席上撤下来。 夜晚的清风让我清醒了几分,不再沉浸在兰翎的美貌里,又再一次的想起公良煜来,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如今我已然回到自家中,可是却总是挂念着他,掏出娘亲留下的红绿石细看着,我总觉得这个梦和这个石头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是是怎样的一种关联我却又找不到,甚是苦闷。 绿墨替我卸了妆,散着头发躺下,将红绿石握在心口,想着,让我再做一次梦,让我去看看公良煜,到底季引回来了没有,扶他回床上了没有。 ☆、归来 又是一觉睡的香甜。 睁开眼,满眼的紫幔,我赶紧狠狠的掐了自己脸蛋一把,疼的我身体里每个神经都苏醒过来了,可是我仍旧倚在这紫幔之中,这不是梦,这是真实的,我又回来了,回到了公良煜的房间里。 他的房间里仍旧是没有任何熏香味,脚下是绵软的地毯。 我急急的扑到流云桌前,但是早已没了人,外面的天色也黑得浓重。 “是谁!”这声音洪亮,是季引。 “别怕,是我,司思!”我赶紧回应。 “司姑娘?你回来了?”晃出一个人影,正是季引。 “王爷呢?”我赶紧问。 季引叹了一声,说“姑娘还说呢,一走就是十天,王爷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小人已不敢离开半步了。” “什么?”我惊诧的看着季引“十天?我离开了十天?” 季引没说话,只点头,又叹息着摇摇头。 我被他扯着走向公良煜的床榻,而我还在疑惑,我明明在家中只待了三日不足,为何这边却匆匆过了十日? 此时的公良煜躺在床榻之上,那一头柔美的秀发胡乱的散落着,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密密的低垂着,面色仍旧如白纸一般嘴唇也毫无血色,已分不清他这一刻是昏着还是睡着。 “这几日可吃了什么?”我问,见他这样心下不忍。 季引摇摇头,“没有药,饭也吃不下多少了,只是醒来会喝些水。” 我与公良煜算不算萍水相逢呢? 我见他的时日若是严格的算起来,不过三两日,可是,看他此时光景这心难受的不知如何形容,莫名的就和他很亲近,我伸出手,轻轻的拂去他额前的发,手也就抚上了他的侧脸,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张容颜,如何被摧残如此呢。 仿佛我手中的温度他感受到了,他的睫毛轻轻颤抖,手艰难的握住我的,轻喊“司思。” “嗯,我在。”我虽然纳闷他没睁眼也知道是我,但是还是答应着他。 他努力的睁开眼,眼中一片惊喜之色,只是凝神仔细看我之后,便又恢复了安然,“你回来了?”他的声音也是嘶哑不堪。 季引赶紧俯身过来给他喂水,他喝了几口就停了下来。 “嗯,阿煜,我同你说,我回家去了,嘉元十七年的家,我好像知道是什么东西让我可以来到你这 了!”我兴奋的说。 “回去了又何必回来,早早的走才是好的。”他缓缓且冷的说,一旁的季引看我和他说话,便就默默的退了出去,只留我和公良煜二人。 看着他些许冷漠的样子,我有点气,亏我在家没事就担心起他来,嘴巴也不知不觉的撅起来。 公良煜侧了侧脸,也不瞧我,“消失了那么多日,凭得让人担心。”他低低的嘟囔着,那表情却带着几分委屈,虽然想极力想掩饰,但是还是无辜委屈的很,我一看,心都软了,一代绝世美男在我面前这样,真真是扛不住的。 “你看这个。”我不管他前话,只把红绿石递到他面前。 他看看我,从我手中接了下来,仔细的观察,“这东西,好凉也好生奇怪,本王从未见过。” “是我娘给我的遗物。”我说。“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叫它红绿石。” 他还是翻来覆去的看手中的红绿石,“红绿石?怕不会是石头这么简单。”果然是见识广的王爷,当然了,那明显不是石头,只怕会比玉还高端一些呢。 “我上一次在灵堂就是抱着这个东西睡着了然后就来到你这,这一次也是我将它放在心口睡着,就又见到了你!”两次见到公良煜,我发现自己都是抱着这个东西。 “这么神奇?”他显然有点不相信。 说实话我也不太相信,“但是两次下来,只有这个东西是巧合的。” “心口?”他重复着,眼睛攀沿着看着我的心口。 我赶紧捂住自己前胸,他也真是的,心口也是胸口啊! “咳咳咳。”他发现不妥,尴尬的干咳起来,手去摸茶盏,我递于他,他仰头只喝了一小口。 “那也好,那我就不必怕你会受困于这里,我走后,也不必担心你会被肖卫所害。”他轻柔一笑。 “你为什么不多想想自己。”我的心又因为他的关心揪起来。 “我命已矣,无妨。”他仍旧是风淡云轻的样子,好像病得快死了的是别人一样。 “你为何不振作?”我想鼓励下他。 “我被人下毒令螺散已经三年多了,谁都无力回天了,更何况现在这个境遇,困在这个蚊虫都飞不进来的家里。”公良煜的表情仍旧没有太多的变化,显然他已经接受了如今的情况。 “为何不往好处想?”我问。 他抬眼看我 ,眼睛清亮却隐含无奈,“因为路已经全部都断了。” 我还来不及再安慰他几句,就听见门外强而杂乱的脚步声冲门而来,砰的一声,房门被打开,鱼贯而入一列士兵,其后跟着那个有着賊眼的肖卫。 “诶哟,王爷与王妃好生恩爱啊。”肖卫戏谑着说。 公良煜扶着我的臂,将身子坐的直直的,仍旧一副倜傥王爷的模样,也不理肖卫的话,只安静与我对视。 看那肖卫也不在乎,挥手让人抬入一台矮木桌来,上面摆了几个小菜,随后又有人带了酒壶杯盏放好。 “想必王爷也不想见在下。”肖卫难得的向公良煜揖了一个宫内大礼。“但圣上有命,在下不得不来,若扰了王爷的清幽,烦请见谅。”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这般礼遇,但是那一双奸诈的眼睛,完全出卖了他的话。 “在下想着圣上的虽是命令,但是毕竟是有求与王爷,故叫下人备了几道精致小菜供王爷享用。”肖卫挥了挥袖子指向酒菜,而公良煜仍旧淡淡的与我坐着,也不答话,顿时间满是人的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就这样僵持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虽然讨厌肖卫但也尴尬,反而是公良煜一脸淡定。 肖卫终于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公良煜膝下。 “素来知道王爷心善,这一次请王爷不究在下过去的无礼,成全这次任务完成,让在下有一条活路。” 前几日还耀武扬威的一个人,此刻跪蜷在公良煜面前。 待他跪了一会,公良煜才挑了挑眉毛,动了动眼睛看他,“怎么,肖大人也有求本王之时?” “王爷自然知道是王爷到底是因何被禁的。”肖卫也不起来,头还是伏在地上。 他这么一说,我明显感觉到公良煜浑身一抖,但很快便又镇定下来,只是左手握住了我的右手,手心微凉。 “圣上如今虽然已登基,但根基不稳,囚禁王爷,就是怵了王爷手中的把柄。”肖卫继续说。 “哈哈哈哈。”公良煜大笑起来,“怕我?他如今已是当今帝王,我已是瓮中物,随他摆布,他何来怕我之说?难道怕我这残病之驱夺他的皇位?我的身子已病入膏肓他是知道的最清楚的那个人!” 肖卫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公良煜一眼,“王爷,只怕是身已去,魂犹在。” 听到这,公良煜表情突然愤恨起来,猛得转过头狠 狠的盯着肖卫,因为他用力过猛一头长发都扬了起来,而他握着我的手愈来愈用力。 “先皇爱你母亲至深,他为你铺好了后路,可是你却是个无心政事的人,给了太多人机会上位,你不能说这不是你自己的错。”肖卫缓缓的说。“宫廷之斗,管你是否用心于政,只要是别人胜了,你就永无翻身之日,谁叫你是先帝最心爱的人的儿子,你的所有都是别人的担忧,如今,上位的即便不是圣上也会有他人,你终是清净不了的。” 果然,大郑崇仁帝最爱的儿子还是公良煜,公良仁也算一个痴心之人了。我心想,□□裸的子凭母贵。 “更何况,你手握动荡之物!”肖卫重重的说下这一句。 肖卫说到这一句时,公良煜耸了耸肩笑了,那一抹笑竟带了几分妩媚出来,我竟看得挪不开眼睛来。 “那是父王与母后的定情之物。”公良煜仍旧笑着,唇角微扬。 “王爷好生会说笑,定情之物怎能是个印呢,在下相信先皇与先皇后定都是善解风情之人,但也绝不会拿一个印只做风月事的。”肖卫说完转头紧紧的盯着流云桌上的白玉洛北王印。 而同时公良煜也扑到流云桌前把白玉印抱在怀中,“你休想!” 肖卫见此状笑了,即便他还跪在那,但气势已经回来了,“王爷,你看如今这个景况你能护这个印多久?” 公良煜不回答,一脸倔强的回看肖卫。 “王爷,我们用强的不是不可,但是圣上想让你放手放的心甘情愿,心甘情愿的把江山让给他,错,应该是还给他,我们早该夺回这印,只是圣上想给王爷想明白的时间。”肖卫一字一句的说。 我看见公良煜的左手紧紧的攥成一个拳头,手上青筋暴突。 “王爷,请勿怪罪在下,在下可没有圣上那么好的耐心。”说完肖卫则从地上站起来,瞬间两个士兵冲到公良煜旁边将他架起来,我想冲过但是被另一个士兵挥手挡开,一转身就撞上了一旁的柱子,疼的我是呲牙咧嘴的,我还想起来去找公良煜,但是动作慢了,只见肖卫一把夺过公良煜怀中的洛北王印,被士兵架着的公良煜双手焦急的在空中挥舞着,口中大喊,“还我!那是本王的!” 肖卫只是笑,不怀好意的笑,“王爷,你永远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能打开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说完他抬起手狠狠的推了公良煜一把,他应该是有武功的,因为这一推,公良煜即刻弹开来去,向后急 急的倒去。 我是那么清晰的看见公良煜那绝望的脸,一张苍白脸上最明显的是那一双空洞的眼,没有任何颜色的容颜,他死死的盯着洛北王印,双手伸向前却什么也抓不住,那残病的身躯如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离一般向后倒去,一地柔发散落。 “阿煜!”我呼喊出口。 见我喊起,肖卫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冷笑一声,“呵呵,就连你的王妃,都是你身边的一个阴谋。” 公良煜本还抬着的手无力的垂落到地上。 外面传来被人压在地上季引的声音,他撕心裂肺的喊“肖卫,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不得好死!没有王爷你早就饿死了!” 肖卫却不理,只是仰着头笑着带着大队的士兵撤离了。 我爬着冲向公良煜,而季引也从外面狼狈的爬进来,围在公良煜身边扶起他,发现他已经昏死过去了,无色的双唇紧闭着,刚刚微凉的手此刻已是冰凉。 季引疯的按着他的人中,却无半点反应。 ☆、嗜睡 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只是一场长梦而已。 我不曾认识公良煜,不曾陪在他人生最后的时日里,他只是我梦里杜撰出来的一个人物,现实中他应还是那么的意气风发,被大郑的人们传颂仰望着,被少女们惦念思慕着,绝不会是如今这样的落魄受辱。 我忘不了他那绝望的脸,生命中的全部都离他而去,以恶狠狠的姿态剥离了他的人生。我不知道是如何的一场动荡,成为侵害了他的一生的理由,他看似那么美好,那么纯净,那么与世无争,他眼底里的清澈怎会给他换来了令螺散,换来了悲剧。 半梦半醒间,有人缓缓的抚我的发。 睁开眼,竟然是半倚着软枕上的公良煜。 “你醒了?”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昨夜的事历历在目,我怕他有什么事,合衣睡在他的榻旁。 他微微的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点点头,唇已经是干裂的,头发略显凌乱。 “阿煜你头发乱了,我给你梳梳吧。”我对着他笑,他还是轻轻点点头,吃力的从软枕下摸出一样东西,我仔细一看,是上次我给他扎头发的锦绳。 我扶他倚着软枕上半坐起来,拿来络银梳,轻轻给他梳头,可是一梳子下去,竟梳下一大把黑发来,他竟一夜之间落了半头的发,我握着那柔软的黑发轻轻的颤抖着,也不敢告诉他,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的落在他掉落的黑发之上,掉下来的每一缕头发我都小心翼翼的收在袖子里怕他看见,一整头梳下来,我出了一身汗。 季引从外面端来了膳食,公良煜胃口更弱了,只喝了几口米汤就躺了下去。 我走到他的床榻边,从怀里掏出红绿石放在他手心里,他看了看红绿石又看向我,眼里是疑问。 “阿煜,既然红绿石能把我带来,也能把你带走。”我说出心中的想法,我想带他回嘉元十七年。 他清澈的眼中突然溢满了感激之色,他笑着轻摇着头,“思儿,我纵是回去了,也是命不久矣。”他的声音微弱,我只能贴近他。 “我不想再让你在这受苦了,回去了,总会找到办法好起来的。”我说,充满美好愿望的说。 “别忘了,嘉元十七年还有一个我。”他缓缓的说,“让他替我好好活就好了。” “其实,这些年来,我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他低下长睫,“谁想,我的不争却换来如此下场。” “你去,去流云桌下打开屉盒。”他指示我道。 我按照他说的,走到流云桌下打开屉盒,里面是七个黄色锦袋,我茫然的把锦袋拿出来走到他面前。 “你走了这十日,我将我所知道的事情与真相全部写了下来,依照日期放在这七个不同的锦袋里,我只求你回嘉元十七年的时候,将这些也尽数带回去,给三年前的我,让他不要再那么天真,要看透这个尘世间的万恶,那时候的我服的令螺散应该还有很大回旋的余地,一切都还来得及。”他眼神坚定的看着我,“不要让他再像我一般活着,他是公良仁与王偌溪的儿子,应该担当且胸怀天下,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他说这些话的口气里带着恨。 “我带回去的这些锦袋,三年前的你会相信吗?”我问。 公良煜会心一笑,“会相信的,这七个锦袋本是放别的物件的,三年前的我是认识的,反而正要靠是这七个锦袋,那时候的我会确信不疑。” “好的,我帮你!”我一口应下。 “只是你要记得,不要一次性都给我,要按照日期一个一个的给我,每个锦袋上我都写了日期,用整整一年的时间交给我改变我。”他又说。 “我要怎么给你呢?你要知道,你是个王爷,三年前还是个难以接近的王爷呢!”我说。 公良煜听了认可的点点头,他想了想说“你每到日期前就去落隐寺,在寺后有一口百年老井,将锦袋放进井边依次排列的第三棵石松缝隙中,每年多次我都会去那里取东西,只不过嘉元十七年后我再也没取到任何了,你就放在那,我必定相信。” “你这是和谁两小无猜的约定啊,搞得这么神秘。”我随口调侃他。 没想到他却露出少年一般的羞涩神色来,不再说话。 反而是我,搞得自己有点难受,到底怎么个难受法却又说不清,看他那娇羞样想给他一拳,但是又怕打坏了他。 只得闷着头将他的七个锦袋往袖袋里塞,直到塞的满满的,我身上的袋子里全都是他的东西了,他的锦袋,他的头发。 我坐在床榻边缘上,公良煜往外挪了挪,将头枕上了我的腿,我一脸震惊的无言看着他,而他却静静的说“借我躺一会吧。” “怎么说我也是太尉府的闺阁小姐,这也不成体统啊。”我还是没忍住自己骨子里那点淑女矜持。 “哦。”他轻应一声,便又吃力的把脑 袋往一边挪去。 我看他可怜,又按下他的脑袋,说“算了,反正我们不是一个时间里的人,反正没人知道我们认识,反正……”我顿住了。 “反正什么?”他问。 “反正我也是要回去的。”我虽不想说,但也是事实。 “是啊。”他轻叹一声。 我发现,我很难对面前这样虚弱的公良煜说不。 我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样的事,这辈子老天赐予我这样的造化,我终是想不透,我用这样的方式认识公良煜,帮助公良煜,对于我来说是福还是祸。可是,此刻我却有些心甘情愿,认识他不过短短几日光景,一副忠肠义胆也就送了出去。 娘亲啊娘亲,这是你给我造的世界,还就是我命中本就该有的? 迷迷糊糊的又倚着床边睡去,感觉腿上的公良煜也轻睡过去,呼吸均匀的声音让我彻底安下心来。睡到一半感觉有一块东西被放在心口处,一阵寒凉,随即又陷入香甜之中。 待我再醒来时,想起那阵寒凉,觉得肯定是公良煜将红绿石放在我胸口的,这样我才能回到嘉元十七年的世界,而他这一放,让我更加确切的确认我的穿梭和这块石头真的是紧密相连的,弄清楚这个,我赶紧摸自己的袖袋,果然那里有七个锦袋和一缕他的头发。 这下我必须承认,这真的不是做梦! 他着急让我回来,肯定是怕过了锦袋的时间,我赶紧看几个锦袋上的日期,果然,有一个用小字写着:嘉元十七年十月二十五日。 还有五日,这五日内我必须将锦袋送到公良煜的手上。 由于我去了庆凤一年那里一日所以相当于又在家中狂睡了一日,还好去那边的时间和在嘉元的时间是并行相同的,不然我真的是要混乱了,可是这边三日相当于庆凤十日,那五日后我再回去见公良煜岂不是他那已过了大半月,这么一想,心下突然有些发慌。 而我这一次再次醒来,家里颇有些哭天抢地的意味,大家那被我吓得不轻的心又仿佛复活了一般,各种又是一轮的名医来瞧,搞得我半点没有个人时间,别说出去去一趟落隐寺了。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嗜睡的事情一下传遍了上上京,大家都传太尉府的三小姐得了怪病,一睡好几日,竟也给我起了个美名曰睡美人,大家都说美人倒是好就是太能睡太邪门了,所以我也成了人们的话柄和研究之物,大家都说我 是在自己娘亲的灵堂上受了冲撞才如此,当年那些到我家向我爹提亲的人现在也松了口气,感叹上天有眼没有和我定亲,不然还不得娶个有邪病的回家就不好了。 然而只有我心中如明镜一般,可是家中担忧的大有人在,例如现在我们在吃早饭,大娘就皱着眉头和爹爹讨论我的病情。 “老爷,思儿这病可怎么好?”大娘忧心忡忡。 “大娘我没事的,放心,看,还是生龙活虎的,就是睡瘾大些。”我嬉笑着自己给自己打圆场。 “胡说,这突然的病来了,就得瞧。”大娘不认可我的回答。 “这大郑最好的大夫我都请来家里瞧了,但是能说个些名堂上来的竟没有一人。”爹爹也叹了口气。 “夫人,我瞧着思儿这情况还真不是病呢。”二娘开口说,“说不定真是外边传的冲撞了什么。” 大娘听了感觉也默认了,放下筷子冲着爹爹说“老爷,都怪我,当日真不该让思儿给她娘穿寿衣,虽说是亲身女儿,但是毕竟也是什么事也没遇见过的清洁女孩儿啊,见不得这么多的,哎。” 爹爹没接话,只默默的喝了一口茶。 看着一帮长辈唉声叹气的我也有些不忍心,既然他们觉得而我是冲撞了,那就顺水推舟的进寺庙拜拜吧。“爹,既然这样,我想和大娘去趟落隐寺,静静心。” 听了大娘二娘说的,加上对于我的嗜睡真的没有太多好办法,爹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一口应承了我。 “那我们明天就去吧!”我高兴起来,想赶紧去放了锦袋好回去看公良煜。 没成想爹竟然没答应,说“明日不行,明日皇上办了皇家马会,邀请了各大臣携家眷出席,你跟你姐姐都得去。” ☆、马会 皇家马会,是大郑崇仁帝登基第三年后开始举办的,每年入冬前大郑皇城内最喧闹的皇家节日,其实是崇仁帝觉得汉人多斯文儒雅,不比匈奴鲜卑这些马背上的民族善骑射,但一个国家绝不是靠多高明的政见就维持的住的,他推崇大郑的年轻男子学骑马精骑射,为保家卫国做准备,这每年的皇家马会都被各大臣视为皇上挑臣挑婿的绝佳时刻,所以每年这时候上上京里的姑娘们就无比期待,今年的马会又将红一个什么样的潇洒公子。 当知道我可以随大娘二姐参加此次马会,绿墨激动的一夜未睡好觉,她是我的随侍自然是要跟去的,她大我两岁,心智都比我早熟的多,每天想的是如何嫁一个乘龙快婿。 “去年摘得马会戎旗的是岭南王公良启,小姐,你说今年谁会胜啊?”绿墨一边帮我梳妆一边问着。 我心想着,反正不会是公良煜,他应该一直都是个文弱书生吧。“我管他谁会胜,你老毛病又来了,你把我打扮成一个孔雀去算了!”我轻声埋怨她,看着镜中被她把我满头插满了簪子,金的银的翡翠的一个挨着一个。“你又忘了我前日同你说的,我要着三月素服的。” “可,可是今天是皇家的邀请啊,穿太淡了不太好吧。”绿墨委屈的说。 “皇上知咱家刚做完丧不久,他大仁明义,会宽恕的。”其实我也不是不爱穿红带绿,只是娘亲刚走,而且又认识了那个样子的公良煜,我穿华丽点就会心下不忍。 我那二姐却极尽风华的出现在我的马车前面。 我掀开车帘打量她,其实我二姐风华绝盛还真的不是因为她的衣裙或首饰,那些不过是她娇媚容颜中的点缀而已,她胜在那股孤傲中却带着妩媚的劲儿,她若看你一眼,她心下没多想什么,你却能从她眼波中看到凌波婉转的意味来,但是她其实看不起很多人,连带我这个妹妹,她应该也是瞧不上的。 她那双凤眼,真真是一双桃花眼。 女眷单独出发,而爹爹和家中一众门客则直接去骑射场。 一路上大娘一直拼命的叮嘱我礼仪礼节,毕竟我才满十五也算是第一次出阁见世面,她担心我出点什么差错,给司家丢人倒不怕,只怕更坏了我现在的名声,爱睡觉真不是什么好事,再出点啥事,我爹肯定担心的要吐血。 到了骑射场,皇家气派迎面扑来,果然是一年一度的皇家盛世。 骑射场几里外就有几重兵把守,场内各家坐席由皇家坐席向 左右两边延展开来,皇家坐席在红木台之上,比其他坐席均高出半人来,鎏金矮桌上一溜的雕玉器皿,金丝软团垫依次从皇上的主座两旁均匀排列开来,头顶是设的銮银帐,听说这帐子遮阳避风的效果极好,只是极其难成,要工人从顶级桑蚕丝中挑出最好的桑丝来细细抿成线,而银丝要的也是极细,两者需用细针挑缝在一起后密密的织出来,这银的材料也非得是最好最软的才行,不然很容易就断了,一旦断了前面所有的工序就白费了,很多工人做了很多年都没有一块成物,所以大郑估计只有一块銮银帐就在这了。 皇家銮银帐旁边是各重臣的帐子,再往旁边看去就是各大臣家眷们的帐子了,靠皇家帐子越近的就证明这臣子的地位越高,所以我才发现,我们家紧靠皇家的帐子的第一个,而对面也有个紧靠着的一个帐子。 除了皇家以外,恐怕视野最好的就是我们这两处了,发现这个后绿墨特别兴奋,还被大娘训斥了几句不懂规矩,我二姐则很淡定的坐下来品茶,她果然是参加过一年马会的人物,如今已是接人待物身款盈盈神情自若。 为了不输给二姐,我也是端坐在位子上,不动声色。 外围的马车陆续多了起来,一些纤纤少女都翩翩而至,身旁多都跟满了随从,打扮均得体细致,更有几个浓妆妩媚的,依次进了各家的棚帐,而一众大臣们则在棚帐外各自成圈,交流政见。 我没想到兰翎也来了,他与夫蒙将军站在群臣之后,他着一身鸦青色的劲短骑装,祥云花纹的藏青短靴,一头黑发高束头顶随意的插了一根竹簪,面色沉稳亭亭而立。 看他的打扮,难道他也要参加马会比赛?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皇族坐席,想必也在想那銮银帐子是如何的精美吧,简直是扬我大郑这精妙的手艺啊。 不仅我瞧他,二姐也直直的瞧他,全场的姑娘小姐夫人们,都在瞧他。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即便是淹没在人群中,却自带火光,冉冉的灼烧旁人的眼睛,迫你看他,那种挪不开目光的看他。 兰翎就是这种人,嗯,公良煜也是这种人。 然而,我二姐对于兰翎的心思我看的是透透的,虽然她骄纵高傲,但是心事从不深埋,是个善良之人,所以她对兰翎的爱恋,被我这个妹妹瞧的清清楚楚。 更然而,有比她更关注兰翎的人,那女子的作风反而更大胆些,我二姐只敢隔着帐子偷偷的瞧,而我们正对面帐子的一个 女子,在看见兰翎后直接掀帘而出,歪着头盯着兰翎,眼里满是笑意。 这女子着绛紫蝴蝶花珑裙,带金镶玉蝶形步摇,唇色樱樱,红腮艳艳,而其人却神情爽利,眼中带坚,表情虽淡淡,却神色婉转。 若说容貌,她是个美人,却不及我二姐的娇美,但她那盛气凌人的气魄让人难忘。 若说衣装,我二姐是输她输得妥妥的,这姑娘一看就便知是极富贵之家出来的。 在我打量旁人之时,皇宫圣乐渐渐响起,紧接着,皇族的轿辇缓缓的进入骑射场。 我有点紧张,心突突的狂跳起来,公良煜可一同前来了? 我紧张到崇仁帝如何出现如何入座都没看,一直在这庞大的皇族人群中搜寻公良煜,显然,他根本没出现,不然我定是会一眼就看出他来的,想想我又摇了摇头,健康的他,我还没见过,可是我深记那双星辰眼眸。 福公公那尖利的嗓门一喊,“皇上驾到。” 所有人纷纷跪了满地。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平身。” 福公公又大声复述,“平身~~~~。” 崇仁帝又说,“各位爱卿及家眷,今日是欢庆之日,不必拘谨。”威严的脸孔上端持着温和神态,我看着不禁心怀好感,崇仁帝是大郑第三位皇帝,登基已有十七年,一登基就逐年削减苛捐杂税,崇仁帝坚信,民即是水,皇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民心所向是定天下的唯一根本。 但他的仁慈也引来了匈奴与羌族的虎狼之心,所以才与鲜卑携手合作吧。 “若凝,你又私先跑来,不等皇舅舅,还跑到尚书令的帐中捣乱。”待众人归位后,崇仁帝冲着刚刚我打量的姑娘说话。 “皇舅舅,你们出行百般规矩,不如我独自来的轻快。”那姑娘伏在崇仁帝腿上撒娇着,声如银铃。 一旁盛装出席的陈贵妃忙用娟子替那名叫若凝的姑娘拭了拭前额,也是一副宠溺的模样,“皇上,若凝公主自小塞外长大,洒脱些是自然的。” 皇族那边一派和乐融融,而其他帐子中都在讨论这个若凝公主。 “若凝公主?”二姐轻轻的念了一句,她是不是也觉得她的宿敌出现了。 大家一脸茫然,反而是绿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这个若凝公主是咱们皇上三妹妹曜璇公主的女儿呀,曜璇公主年轻时爱上 当时赫赫有名的染玉公子,就是如今尚书令的亲弟弟,不顾当时先皇的阻拦,嫁给不求功名只求自由的染玉公子,二人远居塞外,生了这若凝公主,若凝公主八岁时,染玉公子染病而亡,咱们皇上就把这孤儿寡母接回了大郑,可是若凝公主常回塞外居住一些时日,皇上很疼曜璇公主自然疼这个若凝,疼她自小就没了父爱,所以一直对她如对亲生女儿般。” 大家都细细的停在耳里不说话,只有大娘教训了句“你个小小丫鬟如何知道这么多,还胡乱说给小姐们听,皇族的事,不是随便嚼舌根的。” 绿墨听了有点被唬住了,但是嘴里还是嘟囔着“听说书人说的么。” “还乱说!”大娘又吼了句,绿墨才闭嘴。 怪不得,我总觉得这梅若凝的气质不同大郑的美人,爽利干练之风果然是来自她的生长环境。 若是这样,她在塞外生活过,必和兰翎有更多的话题了吧,那我二姐又要输了。 可是再看兰翎,他依旧目无焦点,只端坐在他的位置上,在父亲介绍他于皇上的时候,他依旧淡定自如,笑容微露,然而就是这一轻笑,引来侧目连连赞声片片。 在大郑崇仁帝的一声令下后,皇家马会开始了,喧鼓声升起,一队训练有素的皇族御卫队着戎装入场,随鼓点节奏进行比赛前的贺演,动作雄武声音洪亮,不愧为大郑最精良的侍卫队,就连那长相都各个端正正气,皇上在上座上越看越开心,不知道附耳与福公公说了什么,节目罢了之后福公公高声扬起,“赏!” 兰翎正如我所料,他果然参加了马会,前几轮中更是出类拔萃,不愧是来自鲜卑的贵族王子,对于骑射简直是易如反掌,更何况他的技术十分纯熟,态度也谦谦,明明水平比对手高出好几个级别来,他确是每次都控制发挥小胜一些而已。 我二姐欣赏的嘴都咧到耳根后去了,那个梅若凝也一起咧,全场女人都在咧。 皇上看了也甚是喜欢,赏了黄金百两和一套皇族的骑马装于兰翎。 岭南王公良启也发挥的十分出色,完全撑得起他大郑骁勇战神的名号,只是他的作风十分直派,只与喜欢的人对阵,不喜之人他都懒得应对。 除了兰启二人,仍旧有一人在这大会上风采奕奕。 那人便是我家帐子对面出来的人物,当今郑朝尚书令梅大人的外甥晏奚,也是风姿飒爽的人物,举手投足间有股书卷气,谁知上了马拾了弓又变一个人 ,马术精良箭术更是出神入化,只是在刚刚结束的与岭南王比射靶的时候,由于胜负难分,则用射铜板的方式决胜负,他输给岭南王一个铜板而败。 若不是比赛前会有官人报他的名字出来,不然是没人认识他的,就如大家也不认识兰翎一样,如今尚书令和太尉帐中各出一个马会明星,再加上岭南王的大将风范让这届马会的观众兴奋异常,明天又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故事传遍市井了。 在决赛开始前,皇上下令稍作休息,其实也是想让岭南王和兰翎休整下,而自己也好有时间和大臣们聊聊天。 “看来今年岭南王又要摘得戎旗了。”卫尉李大人边大口喝酒边说着。 一旁的太仆王大人笑笑,偷偷的递过来一张纸说“这是下边帐子里不知谁写的,除了皇上那边,都传遍了。” 李大人接过来瞧,是由草书写成的四行字,从字体上看竟察觉不出到底是出自男子或女子之手。 袅袅莺草长,飒飒旷野姿。 韶颜美无度,倾城公子兰。 文采倒是一般,但是将兰翎的风华写的倒有些意思,李大人看了点了点头又传与了另一人,渐渐的就真的传遍了,连我们帐子里也有人誊抄了一份。 虽然说不故意传去皇上那,但还是口口相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 他听了便仰天大笑,“好一个韶颜美无度,倾城公子兰啊!” 兰翎听了,忙俯身跪了下去。 “兰公子出门还不足一日,只怕就要名动上京了呢。”陈贵妃娇笑着说。 “谢贵妃娘娘夸赞,草民不敢当,草民只是生得略周正些,并不想以此为傲。”兰翎仍跪着答话。 “好一个不以为傲,男儿志怎又在乎容貌,快平身,朕等着看你决赛的表现呢,若好,必有重赏。”皇上对兰翎表现的十分喜爱,但是,让人纳闷的是兰翎进入这个骑射场后,就没有人表明他鲜卑王子的身份,父亲不提,皇上不提,连兰翎也不提,大家只知他是出自太尉府,但是又和太尉府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众人只称呼他为兰公子,知道他身份的人都不曾说破。 “小人技艺不比岭南王,今日全当是献丑了。”兰翎的回答是在铺后路。 岭南王公良启对兰翎这个对手是十分看重的,为了决赛他还特地去换了一套做工更精美的衣装,而一旁的兰翎则显得有些单薄,二人相对行了礼便跃身上马,兰翎的腿部动作有些 迟缓。决赛是分三个环节,先是御马越栏,再是驾马射靶,最后是驾马连射奔跑的活物。 二人同时出发,公良启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在越栏的部分干净利落的成功完成,而兰翎则有些踌躇,第一个栏他勉强通过,在第二个栏的时候他稍做了犹豫,缰绳提前拉紧了些,以至于马越起后与障碍还有一定距离,马后腿被阻,马身不稳将兰翎甩开出去重重的跌落在地。 谁也没想到前面一路技术优秀的兰翎会在决赛第一个环节上就出现了问题,场内一片惊诧,梅若凝反应的最快,她起身飞奔向兰翎跌落的地方,后面还跟了一堆下人,而我们只能遥遥的看着,帐中的二姐急的也差点冲出去,我手快赶紧将她拉住,她焦虑的看了我一眼后又将目光放在兰翎的身上神色忧思。 在众人关注兰翎摔下马的同时,公良启也再次摘得了戎旗。 皇上吩咐爹爹好好照顾兰翎便特批了我们一家归返,也并没有怪罪兰翎的失误,而梅若凝不顾她与兰翎并不相识一直陪着他走到我家的马车前面。 “多谢公主。”兰翎摔了腿,走路需人扶着,但也不忘和梅若凝告别。 “你需好些养伤,我若得空了,去瞧你。”梅若凝也不认生,搞得他两好像多熟悉似地。 二姐在马车里偷偷的瞧着,恨得嘴唇都快咬破了。 虽然兰翎在马场上失意了,可是那句“韶颜美无度,倾城公子兰”仍旧是传遍上京,引来无数女子尽倾心。 ☆、灵童 家中因我突得怪病,而兰翎却又意外的在马场失利,本来对鬼神之说不尽信的爹爹也有些焦急,归家后就紧着嘱咐大娘,让她带着我和兰翎二姐到落隐寺去一趟,听些佛经沾些佛气,更要虔诚的拜上一日再回来。 落隐寺虽说是上上京三大寺之一,但唯独一座是不在上上京内,需乘车两个时辰才到的了,为显诚心,大娘带着我们几个天未亮的时候就出了门。由于起得早,大家都穿的厚实且简单,但我仍旧细心的发现我那心有他意的二姐,在素净的头发上别了个蝶形翠钿,清秀中带了些许明媚。 兰翎不随我们同乘一车,所以一大早我们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从天蒙蒙亮一直走到了天大亮,我们才到了落隐寺的门口,早已有知客师等在门口,见了我大娘利落的上前来候着,“前儿得了夫人要带小姐们要过来的信,今儿方丈让贫僧在此等候。” 大娘见他们如此厚待,赶紧下车说“大师太客气些了,今儿不过是带着子女出来礼佛,静静心。”说完就赶紧命我们几个向大师行礼。 “夫人,寮房已准备好,先稍做歇息,礼佛的事情我们这就备好。”大师说,一般寺庙中的知客师都是各寺中的大和尚,地位颇高,今日竟然亲自出来迎我们,我年纪小世面见得少,从马会到今日,才隐隐的发现自家的地位果然不同我平日里想来那么平凡的。 知客师去为我们拜佛做准备,一个小师傅带我们进寮房休息,一盏茶的时间便又有别的小师傅引我们进佛殿,一众人从右门而入,殿内一切程序已经准备就绪,刚刚接待我们的大师吩咐其他几个小师傅将佛香递于我们众人。 大娘领着我们,她跪在最前方,而我们小辈在后方一字排开。 大娘边念诵皈依文,一边顶礼三遍,我们在后方也随着做了,我偷看了一眼兰翎,他满脸的虔诚之意,他的动作比我都要标准几分。 我年纪小,其实想求佛祖的并没有什么,只是以跪下来,心里就满心的三个字,就是公良煜。我只想求他身体健康,能健康起来便就好了。 一切结束后便就快了午食的时间,众人随着寺里的僧人同吃了斋菜,大娘还要在寺内听佛法,便又请小师傅将我们一众小的带去寮房歇息。 我来落隐寺另有意图,自然是坐不住的,一进寮房就开始寻摸着找个机会去找公良煜让我放锦袋的石松,而满脸羞涩的二姐则绞尽脑汁的想跟兰翎搭话,无暇顾及我,我就慢慢的、慢慢 的挪出了寮房。 寺庙之所,果然世间清静一地,清风拂面人也觉得透亮了几分。 我嘴里念着百年老井百年老井将落隐寺转悠了一圈,除了他们后厨有一口井外就没再见着了,这落隐寺不小,我能去的地儿我都摸了一遍,也没寻着,一时急了拉了一个小小年纪的扫地僧过来问,“小师傅,你们这落隐不是有个百年老井么?” “有倒是有,但不知施主何事?”扫地僧答着。 “我是慕名,想去瞧瞧。”我随便扯了个理由。 “那里是我寺不对外开放的地界,外人不可随意入内的。”他好心告诉我。 “只要不是禁地就成。”我实话实说,若是禁地我真是要打怵,若是我这第一次出来就倒霉被抓不守规矩以后再想出来就难了。“那敢问在哪个方向啊?” 扫地僧见我问,就呆呆的用手指了指东南的方向,我感谢的点点头然后走人,走了几步回头跟他又说了句“你别怕,我不去哈。” 有人指明路,就真的走对了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便引入眼帘,石头雕刻也多了起来,又走了几步我果然看见了一个斑驳老井几十步开外有一排公良煜口中的石松少说有十几个,但是一景象都被围在矮栏之中,矮栏都是由石头筑成,虽不高只及我胸处但我想过去是在是为难,我跳不了那么高啊~! 双手撑了半天也撑不上去,正纳闷之时,感觉有人拦腰将我抱起,然后就一跃入半空,看见那矮栏在我脚下划过,然后随即落地,这一切有点快,快的我来不及感受,只赶紧看看是谁带我跳起来的,一转头,看到的竟然是兰翎的脸。 “你,你,你。”我着实没想过是他,所以就没想好我要问什么。 “我见你想进来,但是又遇见了困难,就帮了你一把。”他微笑着回答我,那笑容好官方,让人疏远不了也亲近不了。 我看他腿脚利落,又能抱我高空跃起,他根本就没伤!“你脚伤是骗人的?”我问他。 他见我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嗯。”一个简单的字。 “为什么要装受伤呢?”我继续问。 “怕光芒太盛,物极必反。”他也答得诚实,也正是我心中的答案,那赞扬他的词一出来,他就得各种收敛,我虽对他了解不多,但是见他喜黑白色就知是个内敛之人。 我还想再问,兰翎却说“小姐要进来自然有事,在下不打扰了。” 然后他返身向左,走了十步余,矮栏中间赫然一道门,他轻推而开,迈了一只脚出去回头对我狡黠一笑,眉眼皆弯的那种笑,然后就真的走了。 我先是呆了一呆,紧接着发现矮栏竟然是有门的,我刚刚光顾着看石井和石松连门都没发现,兰翎做的明显是为了嘲笑我啊! 算了,我性洒脱,办正事才是道理。 依公良煜所说,应是在石井旁的第三棵石松,我走过去仔细的端详,这些石松个头都不小,各个都三人高,且形象逼真,轻易的找到第三棵石松但是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他说的石缝,难道这个缝隙是在高处,这是我担忧的,但是怕什么来什么,果然在石松背后二人高处有一个不仔细看便发现不了的缝隙,大概有手掌那个厚度,由于高,不易发现。 问题是,我不会武功,而且我一身紫罗裙裾,如何上的去,这个公良煜提前告诉我也好啊,我备个梯子什么的。 我在附近找了一圈,除了找到一根草绳以外,完全没有帮忙的物品,我只有发挥聪明的小脑袋,用草绳搂住石松,凭借绳子的拉拽力量一点一点的往上挪,对了,我为了放锦袋我还将自己的外裙给脱了,所以我每挪上去一点就骂一句公良煜。 好不容易把第一个锦带塞进去,我便又一点一点的挪了下来,赶紧穿上外裙离开此地,我的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下来,总算是替公良煜送出了第一个锦袋。 走了一会,发现兰翎在寮房外的石凳上一人独坐,见我来了便又露出一笑,朗朗少年,一笑成景。 我也管不得他笑得多灿烂,冲到他面前坐下,“你刚刚碰见我的地方是我的秘密,你不许告诉别人,也不准闯入我的秘密。”然后就瞪圆了眼睛。 兰翎淡定的看看我,说“好。” “你起誓!”我甚是不放心。 “我发誓,永不打扰你的秘密。”他仍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彷佛我的秘密对他真的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我刚想说什么,只发现兰翎注意力并没有在我身上,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远处竟站着一个穿着僧袍的扎发小少年定定的看着我们二人。 兰翎向他招了招手,那小子就蹦蹦跳跳的一路奔来我们面前。 一到近处,才发现这小少年竟长得粉雕玉琢,年纪不过十一二岁,小脸粉□□白的,一双小眼睛弯弯成月牙,粉唇嘟嘟的,看得我满心欢喜,直想捏他的小脸。 “ 你几岁啦?”我乐呵呵的和他搭话。 没成想他就没准备搭理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着兰翎,兰翎被他看有点不自在,扬了扬眉毛说“有事么?” 这小子,这么小就懂得分美丑了,我想着,想着想着就觉着不对,我也不丑啊,我只不过是没有兰翎好看而已啊! 这小子眼睛亮晶晶的,对着兰翎说“婆娑世界,烦恼之事纵有万千,你取一件就行了,别全部都取了,伤心伤身,漫漫人生,白驹过隙,不如泰然而过。” 没成想他说出了这一套颇有深意的话,我有些茫然,显然兰翎是听懂了,对着他点了点头,小少年就笑了。 “你们……”我想提点疑问。 但是还没等我问完,小少年便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姐姐,石松以后就靠你照顾了。”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看到刚刚?”天哪,他看见我脱了外裙!然后我又想到,他看到我塞锦袋了?我急忙起身拉起他与兰翎拉开了一段距离。 “以前的锦袋是你放的?”我急忙问。 他摇摇头,“那你为什么说以后靠我照顾,你肯定知道之前是谁在放东西吧!”我不依不挠。 他点点头,“我知道,但是以后不会有人放了,今天看见你去了,就不会断了。” “是谁?”我问。 他憨笑着摇摇头不肯说,“姐姐,这是缘分。” “你个小子,说个话怎么老是神神叨叨的。”我拍了拍他的头,没想到他一乐,乖乖的摸样。 “你几岁了?”我不再追问石松的事,单纯的想和这个好看的小少年套近乎。 “虚十二了。”他歪歪脑袋答。 “叫什么名字。”我继续问。 “离歌。”他娇娇的答。 “姐姐,你看天上的云,听林中的风,你说是风快还是云高?”他撅起小嘴问我,我没有兰翎那么聪明,完全不懂他的意思,这两样东西有可比性么?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答他,便有僧人叫他“离歌,你的佛经抄完了么,就乱跑,小心方丈罚你!” 离歌听了就旋风似的跑掉了,头都不回,小辫子在脑后一跳一跳的,煞是可爱。 我拉住那个叫他的僧人问,“这孩子是你们寺中的小沙弥?但为什么会蓄发?” “施主误会了,他是我们方丈在外带回的孩子,寄养 在寺中的。”那僧人说。 “为何他讲话颇有些奇怪?”这孩子除了长得好看,我觉得就是这说话不按常理。 这时候兰翎也踱步到我们旁边,“我看他不像是中原人士。” “嗯,他来自鲜卑以北。”僧人说。 “鲜卑以北?”我重复是因为我自小就觉得鲜卑已是最北的了,难道它以外还有别的地方?我疑惑的看着兰翎。 “鲜卑以北还有高句丽。”兰翎向我解答。 “对对,这位施主说的对。离歌是我们寺里长大的,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常说中要发生的事,据他自己说他还看得见鬼神,所以常来寺里拜佛的人都称他为灵童。”僧人说。“但他时常说的也都是小孩子家的混话,若是刚刚说了什么,且不必当真。”说着僧人就与我们作别了。 “那孩子有不一般的能力,方丈留他下来,必定是想护着他。”兰翎说。 “为何要护着,有能力不好么?”我仰着脸问他。 “天赋异禀,这异于常人的能力,必将招惹是非。”兰翎眼神里有一股我说不上来的感觉,是迷蒙还是朦胧呢,我觉得他略长我些岁数,但是他看见的世界却完全不同于我的,他似乎经历了很多,也很了解这个世界,他的历练里似乎写满了浓墨、浅白、艳紫等等,他已经是一幅画了,而我,却仍旧是白纸一张。 我觉得我慢了,但是哪里慢了又说不出来。 但若干年后,我情愿自己一直活在白纸里,人经历了才会想退回到原始,不然永久在心中存满好奇。 大娘礼佛完毕后,二姐也和兰翎混的挺熟,而我仅在石松和离歌那里和兰翎有些交集而已。知客师一直将我们送到落隐寺的大门外,话别后我们便乘马车而归,此时已经是夕阳渐落了。走的时候,我看见离歌在大门内露出个脑袋冲我笑,扬着粉白的小手与我挥别,这个孩子,让我觉得十分亲近,便也大力挥手与他作别,他冲我喊着“姐姐,再会。” ☆、生离 我再次回到了庆凤一年,此刻应该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紫色罗曼上印着夕阳红,本来以为美丽的的场景却萧条凌乱不堪,原本整齐的紫罗曼已不知为何被扯落了一半,而我之前赞叹的玉勾连云灯盏也打翻了好几个,零零落落的就那么躺在原本豪华的毛毡毯之上。 显然,我离开的这些时间里,这里又发生了事情。 一口气一下闷在胸腔,喘不过气来,我扑向那个熟悉的床榻,看见那个熟悉的人还安静的躺在榻上时,我心才放下来,只是他的样子真的是不太好看,形如枯槁也不过如今这面容了,公良煜的双颊深深的凹陷下去,头发糊着脸,呼吸很微弱。 我看着看着,没忍住的抽泣起来。 他听见了,挣扎着睁开眼,看见是我,仍旧是微微的笑了。“怎么回来了?” 我仍旧是哭着,“我不放心你。” 他眼下一片乌黑,显得气色更加的不好,“今天这样你早该想到的。” “季引呢?”我不想再在他的容貌上讨论了,实在是不忍心。 “出去给我找吃的了,已经两日没有回来了。”说道季引,公良煜的脸上反而有疼痛的表情。 “什么?他们连吃的都不给你了?”我惊诧,更加的心疼。 “季引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公良煜脸上有些愤恨。 “怎么会,怎么会!”想起季引那份衷心,我心更加的疼,泪珠便就夺眶而出。 “如今,我只剩下你了,所以你看看就走吧,不要让我挂心。”他缓缓的说着。 我什么也答不上来,我不想走,不想离开这样的他,我如何放得下他孤独在此呢,公良煜见我不说话,笑笑说“天快黑了,你去点起灯盏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我听他的话,点起离床榻最近的灯盏,微弱的烛光映亮了我们二人彼此的脸。 “你知道么,过去我都不知道我这殿内若是没有光,原来是如此的黑,季引消失的这两天,每天夜里我都一个人躺在这黑暗里,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彷佛我真的死去一般,可是我觉得自己好孤单,孤单到沉到世界底部也没有人会知道。”他说的很慢,却字字清晰。 “所以,所以我来了呀。”我尽力的升高自己的声调,不显得那么悲伤。 他听我这么说,脸上现出满意的一笑来,伸出手将我搂在臂弯里,他就这么安静的将我搂着,我也不反 抗,就那么安静的窝在他瘦弱的怀抱中。 “思儿,若不是我无能,你又怎会如此难以抉择,你又怎会离我而去。”他喃喃的说。 “我哪也没去。”我安慰他。 “这一世,到底是谁错了,是谁对不起谁?”公良煜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听着也不答话,只凭着他想说就说什么。 良久,外面的天色已完全的黑了下去,公良煜在我耳边喃喃的说了一句。 “东风一笑泯离愁,人间独酌事未尽。” 我刚想问他何意,外面却喧嚣了起来,这喧嚣说起来只是整齐的脚步声,一听便知是那训练有素的士兵步伐声,声音厚重且缓慢,看似来者并不急,而黑暗中的火光却隐隐靠近公良煜的内殿。 我颇有些惊恐的去看公良煜,我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惊恐起来就是莫名的害怕,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而他却突然对我展露一笑,那一笑,简直是极尽了风华,那一笑,让我忘了他如今的瘦如枯骨的模样,那一笑,像是笑尽了他短暂的一生,我从他的笑中彷佛看见了那曾经绝姿立世的洛北王。 他眼波平缓,神色却开始有些着急,拍我的手说“快,快睡觉!” “什么?”此时他这个要求让我有点莫名其妙。 “来不及了,他们要来了,你快回去!”他松开手握住我的肩膀。 “谁来了?怎么了?我哪也不去,我要陪着你!”我的害怕越来越真实,但是却无法弃他而去。 “我手里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死期已至,你不能留在我身边!放心,回去,回去还有一个我,去帮助他,就如你今日帮我一样,好吗?”公良煜虽语速极快,但音调却极尽温柔。 我摇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又怎能看你一个人孤独死去呢。 公良煜用他那冰凉的手拂过我的脸颊,将我略显凌乱的头发轻别到耳后,温柔的说“去吧,我会没事的。” 门外传来一句,“叨扰王爷了!”是肖卫的声音,紧接着我肩颈传来一阵剧痛便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还记得那门窗外火红的火光染红了殿内的紫幔。 我是真的昏了,被公良煜一掌劈昏的,无论是在凤庆一年还是在嘉元十七年,我回来了,回来了就陷入昏迷状态,整整三日。 我仍旧是觉得这一切是自己做的一场长梦,我知道自己昏迷着,知道所有家人都为我忧心忡忡,可是 我就是不想醒来,也不敢醒来。我在梦里想着,也许我就这么赖在梦里,睡在梦里,还会见到他。 三日后,我终是醒了,家人担忧将落隐寺的大师傅都请了来,为我念经,见我醒来,落隐寺的大师傅点点头说“小施主,舍得。” 其实我身体真的没事,所以见我醒来大娘便吩咐各院无事不要打扰我,给我清幽。 而落隐寺的大师傅则在太尉府住了三日,最后一日,我的房门前有个小身影晃过,仔细一瞧,竟然是离歌。 “姐姐。”他俏生生的叫。 我见是他,赶紧把他招呼进来。“你怎么也在,前几日怎么不见?” “姐姐前几日身体不好,师叔不叫来瞧。”离歌顶着粉白的小脸跟我说话,看得人心都软软的。“其实,姐姐不是身体不好是不是?” 看他那副小大人的模样我浅笑,“你怎么知道?” “姐姐身上半点病气都没有。”他嘿嘿一笑。“姐姐,需宽心,缘未尽,莫伤神。” 我真想如他所说,缘未尽。 “姐姐,我要走了。”看来他是要回落隐寺了。 “等我好了,去落隐寺瞧你。”我摸了摸他的头。 “姐姐我不回落隐寺了。”离歌歪了歪脑袋说。 “你要去哪?”我对这个孩子有莫名的亲切感,才相识不久他就要远走了么。 “不知道,姐姐,我们还会再见的,等我长大吧。”他的表情突然略显郑重。 我怜爱的揉了揉他的头,而他却被我手中的红绿石吸引了目光,紧紧的盯着。 我问“怎么了?” “姐姐,你怎会有璟蕊?”他诧异的问我。 “你说这个叫璟蕊?”我在他眼前举起红绿石,想彻底的问问他来历,可是还没开口,外面已有人唤他的名字,他便撒腿就跑,我追到门口,“你还没告诉我!” 离歌边跑边回头边说“下次见面告诉你!” 而我。 终究是要来看看的,即便我这几夜实在难眠,即便我不敢来看看他到底怎么,我还是来了,扑在那原本熟悉的地毯上却内心荒凉,我不得不难过,眼前的景色早失去了早前的繁锦,一副破败之相。 一步一步,几近于挪到了那床榻边,已没有人。 我早就料想到,但为何亲眼所见时仍旧无法接受, 见那空荡荡的床榻心也随之空了,那床榻上还有他的落下的发丝,用手抚了抚那早已冰凉的榻。至那流云桌前,密密的一层细灰,发现那被压在纸镇下的一副白绢,让人用笔写了字。 公良煜留下的,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我急急的拿起来看。 “待光阴芳菲散尽,还复见。” 他那般消瘦的身体,如何写得出这苍凉有力的字,白绢上还有血渍,想象他边咳边写的场景,我不由得痛心。 公良煜,我与你相识甚短,为何对你的感情却像是相依已千年。 将白绢收入袖袋,缓缓的推开了殿门,外面灿烂的阳光倾泻而进,颇有些刺眼,我将手挡在额前慢慢的踱出了内殿,置身于凤庆一年的阳光之中,周身虽暖却心下渐凉,这满眼的荒芜世界让人顿感萧瑟,一地的落叶,荒草丛生,之前驻守的卫兵如今也撤离了,主人已不在,无需再守了。 我不识得路,值得跌跌撞撞的顺门而出,推开一道道厚重的红漆门,终是临街而立,街上的人看见我从那被封的王府中而出,均现出惊讶之色,也没人敢上前来于我说话,很久之后我才抓住一个乞讨路过的乞丐问。“这府中的王爷如今何在?” 乞丐通过脏污的头发对我投来了奇异的目光,“死了,他死了你不知道吗?” 死了,真的死了吗? 见我目光呆滞,乞丐便继续说“就是前几日的事,肖大人奉皇命传旨去他府上,才发现他已自缢家中,皇恩浩荡,恩赐予他葬入皇陵,昨日,就是昨日已经葬下了。” 自缢,自缢,我不能相信他是自缢的,但是如今,又有谁来证明他如何死去的呢。 我又想起那晚,他说我是他的王妃,他站于高处衣角飞扬,表情凛冽坚韧,一张绝色容颜不怒而威。 他就那样的站在了我的记忆里,如一座碑,令我难忘。 我回到了他的内殿,躺在了他的榻上,我终是哭了的,这眼泪来的悄无声息,来的排山倒海,我握着红绿石呜咽睡去,这一切,就真的如一场长梦一般。 嘉元十七年,我十五岁,我别了身生母亲,经历了一段梦境一般的初恋。 年少事,爱无意,一场生死两茫茫。 君已远,思难解,复见又将是何世? ☆、学堂 嘉元十八年正月刚过,洛北王因身患奇病被崇仁皇帝送至景阳丽水宫静养,远离皇宫与皇城的喧嚣,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人正在落隐寺为他刚塞完第三个锦袋,我看着寺中一片祥和之景,想着他果然经过锦袋的提醒发现了令螺散的存在,躲开皇城便是躲开劫度,可是我这依旧往同一个地方塞锦袋,他如何再继续拿到? 不过如今,我已和他是陌生人,或许说在这个时间里我就是与他是陌生人,我只是在梦里曾与他相识一场,受他自己所托帮助他而已。 然而公良煜一离上京,就开始有了风起云涌的苗头。 由于匈奴拉突尔汗野心渐盛,郑与匈奴交界的边城局势动荡,边城的匈奴人突然增多,皇上担心会突逢变故,所以特派岭南王前往巡视,明面上说是巡视,但是却带去了十万大军压城。 洛北与岭南的相继离开,朝中的各种势力就变得汹涌起来吗,两个最得势的王子离皇城,机遇难得。 由于崇仁帝上位至今一直没有立储君,朝内外都猜测崇仁帝是属意洛北王的,毕竟他是王皇后的嫡子,王皇后又是崇仁帝挚爱,前几年每每提起储君之事皇上表现出来的神色总是不满,大家纷纷觉得这是皇上在等洛北王长大,可洛北如今已满十七却向皇上告了重病要远离皇城修养,次之的岭南王也随军去了边城,皇上身边最得宠的两个儿子离开了,此时便是其他儿子展现自己的最佳良机,趁此时机就有大臣建议皇上建立皇家学堂,让各位皇子到一起读书可方便皇帝检查各位皇子的学识与政见,也就是把大家放在一起,自然能看出个高低优劣来的意味。 有人推销皇子,自然有人要推销自家儿女。有大臣建议说都是皇子的学堂没有伴读难免会略显薄弱单调,不如将各重臣家的子女也送进去,一可以陪伴皇子们读书交流,二也可以为郑培养新的人才。 然后朝内权位重的大臣家十岁到十七的之间的子女都被推崇了进去,而我和兰翎、二姐均在此列。 其实这个皇家学堂的成立颇为冠冕堂皇,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们早就在自家的老师的教导下有了一定的学识,去皇家再念一次不过是摆摆样子,然后在一群人里求拔尖而已。 在这一大批的学子中,早有几个人已成名在外。 如尚书令梅家二儿子梅木白,八岁能文十岁能赛诗,十二岁那年在外使礼会上以一首《雨非林》成名于世。 又或者如执金吾季大人家的三公子季清让, 对古文古史颇有研究,因为他,朝中太史令都常是他家的座上宾,即便是他爹是个武官。 更何况还有我大哥司奕,但是他年龄过了已满十八才不必参加这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学堂,不然也是这学堂中佼佼者的一位。 虽说是皇家子女与大臣子女统在一处的学堂,但仍旧分了男女之别,女娃儿均在内堂学习,男学生们则在正堂,两堂之间隔了一条廊子和一道门,声音大了点彼此都能听见,然而女孩们多讲究斯文典雅,男孩子们就洒脱了些。 女孩男孩学的东西也不同,女孩学女训男孩学兵法,女孩学女红男孩学的是古史史政。 没出几天我便厌烦了,而我那亭亭玉立的二姐则在这一群女娃中显得极其优秀。 梅若凝也在这学堂中,只不过因她的特殊身份和性格她能随意出入内堂和正堂,宫中这个年龄段的公主只有她和一个皇上的嫡亲公主冉月公主,然而冉月性子温婉柔弱,不比梅若凝的刚烈,她只爱在内堂里和大臣的一众女儿们聊聊天做做女红,乐得从大家的嘴里听听宫外她没见过的世界。 冉月公主和我二姐十分投缘,每每来了学堂反而是我这个亲妹妹被抛弃,而她二人则十分亲睦的在一起,我也乐得清静。 今儿的清静还没讨得多久,梅若凝就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头上的翡翠步摇都被她晃动的哗啦啦直响,因为她的公主身份大家都敬她,然而她性子颇有些顽,所以从小就被教导的要婉约的女孩儿们却不敢靠前和她走的太近,她有些尴尬,见我一人坐在窗边就直奔而来。 “思儿,下午正堂男孩子他们要去野外狩猎,咱们一同去吧。”梅若凝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心下正纳闷,我除了第一天和她打过招呼外,从来没说过话,她为何突然这么热情起来,“怕不太合适。”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都是男孩儿的玩法,姑娘家去了不妥当。” 梅若凝刚想多劝我一句,二姐却突然起身说“也好,咱们在屋子待得也够久了,出去活动活动可好?冉月?”没成想她却答应了下来,还问了冉月公主的意见,冉月见二姐兴致浓浓就笑着点了点头,其他家的姑娘们见两个公主都要去了,就纷纷附和。 野外的阳光果然分外的灿烂,我把头上那些恼人的饰品都卸了去,只随意的扎了发配合着素服系了根浅青色的缎带,显得干净利落些。 而我二姐和其他家的小姐们都是罗裙香衫而来,反而把我显得有些刁 钻独特,我正着急之际梅若凝也来了,她一身红色劲装风姿飒飒,我立刻平淡无奇,让我放心百倍。 爹常教导,女儿家的应不以夺目而娇。我一直谨记。 负责皇家学堂的宫里公公知道公主小姐们也要一同来,这场狩猎就不太像了,而是弄了好几样玩的,例如吟诗写字儿的区域、比马的区域、甚至连吃食的地方都弄出来,用滕纱做好了篷子供大家休息。 我们比男孩子们来的晚些,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分散在各处玩乐了。小姐们端着家里的家教,都集体的钻进纱篷里聊天,难得的见着福公公也来了,估计皇上不放心这帮孩子们,让他来盯梢的。 远远的就瞧见兰翎,他在家里很少与我们同吃饭,上学堂也不同乘一辆车子,所以虽然同住在一个府上却见面极少,今天他着一身鸭卵青的简衫,简单而清雅,远看似乎和我的装扮有几分相似。此时他正与一少年说话,和他说话的紫衣少年年纪与兰翎相仿,只得四个字便能将此人形容通透,温润如玉。 两人正说着什么说到兴头上,表情甚好,兰翎貌似觉察出我的目光,他顺延而来见着我,便轻轻一笑,当做打招呼了。旁边的紫衣少年见他这样也转过脸来看我,却没什么表情。 我刚要转身,余光却看见梅若凝一阵风似的奔向兰翎,我偷偷的乐了。 我自想拣一处清静地方待着,见河边风景朗朗,便一人朝着河边小纱帐而去。 帐下一张红木桌四张椅凳,上摆有一盘棋具,一套文房四宝,想来是宫里的公公怕大伙儿在野外没得消遣,把屋里这些雅致的休闲都带了出来。 河边清风拂面,我提了笔轻轻的写: 何人月下临风处,日落花凋匆寂寥。 往事离歌短魂哀,转身不闻长叹人。 公良煜不知道的是,我早就背下他随意写下的小字,我虽不是一目十行记忆过人,而是他那每个字我都努力的记了下来。 才写两行我便停了笔,不再写,扶着下巴看河水潺潺。 “见姑娘年纪轻轻,为何如此悲凉?”一个陌生而又清亮的声音响起。 我一惊,急急的将手下的纸折好放入袖笼中,才转身看说话之人,没成想,竟是那和兰翎说话的紫衣少年。 “与你何干?”我有些不耐烦,好好一个人怎的就偷瞧姑娘家的字。 我这么一说,搞得他有点尴尬,有点语 无伦次的解释起来,“兰兄被他人拉去,我闲着便来河边逛逛见小姐一人在此写字,也不便打扰,只是站在一旁等着小姐停笔,若是扰了小姐,便是在下的不是了。”他竟又道起歉来,一副诚恳的模样。 我好笑,也不再难为他,只说“可别记着我写的,都是姑娘家的玩意儿。” 他呆呆的一点头,他这人雅是有了但也有些呆。“能否问姑娘芳名?” “司思。”我简洁的答他。 “原来是司太尉家的小姐,怪不得与兰兄相识。”他说。 我瞧他一眼,不然呢,以为我和兰翎有私情呢! “在下季清让。”他默默的自报了家门。 原来是他,想连皇上都啧啧称赞的人物如今这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我颇有些惊讶,“原来是你,那你肯定是晓古通今的,可否给我讲讲?” 季清让一听笑着连连摇头。 “为何不可?”我问他。 “古人前朝的事知晓就好,存在肚子里是内涵,随处说容易显得木讷没有滋味。”他解释起来。 我瞧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人真是怪,觉得木讷不说自己擅长的反而选择保持一副呆样,这呆子实在是好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也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只嘿嘿的与我同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来。 “是何人在此玩笑?”一个男声响起,听语气就知道是个身份不低的人,果然,随声出现的两个男子都是衣装精致,其中一个穿着吉语锦配蜀绣的男子笑笑的盯着我和季清让,另一个异族打扮的男子则低头把玩季清让放在桌子上的扇子。 “见过南安王。”季清让十分礼貌, 原来是娶了匈奴公主的公良溯,想着他应该大着公良煜五六岁,但是此刻打量下来却也精神郎朗一表人才,只能说,帝皇之家皆美男啊,只不过他的秀美让人不甚舒服,怎么个不舒服法我又说不上来。 “原来是清让。”公良溯拍了拍季清让的肩膀,看来他们早就认识。“悄悄在河边与美人独处,太会躲懒。”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不高兴起来,“王爷太过夸奖,小女既不是美人,更不敢与男子独处,与季公子再此只是巧合偶遇。” 公良溯见我开腔,转眼瞧我,“冒犯姑娘,是在下的错,敢问是哪家的千金?” 季清让正要替我答,旁边那个异族装扮的男子突然出声打断了 ,“季兄,敢问这纸扇从何处来?”他眼神语气都颇为迫切,弄得季清让和公良溯都有点紧张,都忘了我名字的事,我也懒得自报家门,就一起看着季清让。 季清让说,“这是我在东街一个卖古玩的摊子上买来的,一看就多半是那些摸金人的结果,只是我见着扇子图案奇异,不似我大郑朝的物件,也不是鲜卑匈奴之物,因为稀奇我就买了下来,有何不妥么?” “倪兄,怎么了?”公良溯问。 那个姓倪的却没回答,只专心致志的看着扇子不言语,良久,他才开口说“王爷,在下突有要事,不能再继续相陪了。”然后转身就疾步而走。 “倪兄,等等我。”说完公良溯也追了上去。 季清让则停在原地看他自己的扇子,看着看着就笑了。 这小子有隐瞒,“怎么,刚刚骗人了?”我说。 他听我这么一说眼睛一亮说,“司姑娘果然聪慧。” 我笑笑等他下句。 “在下不会说谎,只是刚刚没有全部说出来而已。”季清让还颇为得意。“这个物件,确是在下在摊上买来的,但是在下知道这东西来自何处。” ☆、伽莫 “何处?”我问 “伽莫。”季清让笑笑的答。 我拿过扇子仔细查看,见上面一群人以跪拜的方式围绕在熊熊烈火的周围,烈火中间站的是一长发女子,面容画的极其简单但是五官却给人感觉显得享受,火在她身上灼烧,她却伸展着身体,左手高高举起一个圆形物件,那物件不清晰,却又女子的半个手掌大,看到这我不禁心下嘀咕,和我的红绿石差不多大小呢。 扇子画中众人的背后有九个太阳,烈烈而耀。 因为画太过奇异,我不禁问,“伽莫是哪?” “伽莫是黑教的起源部族。”季清让说,“伽莫部族兴盛的时期应与蚩尤同时,但是由于地域边远与中原的纷争并无太多的瓜葛,地处塞芒尔山脉中,塞芒尔就是伽莫的神山,这画中仪式就在神山上举行,伽莫以女子为尊,所以仪式皆由女子主导。伽莫在伽莫语中就是女王的意思,可见女人在这个部族有多重要,伽莫以太阳为信仰,所以画中有九个太阳,而女王则住在九层塔楼的最高顶。” 我问他,“你如何知道伽莫这些知识?” 季清让羞涩一笑,“有段时间我乐于研究各种墓碑,呵呵,有些古老的墓碑上对伽莫有一些记载,但是能了解的信息缺失极其少的,因为过去太久远,而且现在伽莫也消失了,即便是现在传说有黑教,但是也只能闻其名未见其真身,我也就知道这些了。” “不过,这扇子中的仪式看起来非常平常,似乎没有太大的价值。”季清让补充道。 “都烧人了还没价值?”我不禁问。 “在一些部落部族中,死代表新的开始或者新的赐予,更或者是新的交替,这画中女子在伽莫族中显然是有些地位的。”季清让说。 我刚想再问,却听见绿墨的声音“三小姐,二小姐叫回呢!” 季清让听了让出了身边的路,对我微微一笑,我也不好再留,也回了个礼就随绿墨回去了。 回去后一直无事,我也就渐渐的把伽莫族的事情给忘了,不想有一天,爹却忧心忡忡的回来了。 “太后娘娘病的奇怪,不然皇上也不会突然有此计策。”爹爹一句话说完就喝了口茶。 “这真真是个下策。”只听大娘语气埋怨。 “怎能妄自评断皇上的决策!”爹爹急忙打断大娘的话。 “思儿还那么小,性子又犟得很,不一定会听话啊 。”大娘说。 我听见自己的名字,就一脚迈进了内堂,“爹,怎么了?” 这个事情,说起来还有几分蹊跷。 皇宫内的太皇太后病了,是一种心脉不稳之症状,一到夜里就翻转难耐,御膳进的也不好,几日折磨下来竟然给饿的面黄肌瘦连说话都无力,一众太医束手无策,皇家人人都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了,正团团转的时候,南安王公良溯的一个朋友献上了一记良计。 而这个朋友,正是之前我在河边有过一面之缘的公良溯口中的那位倪兄。 他在皇宫内与皇上密谈了两天两夜,有风声漏出说传言黑教圣物与南蛮曼陀螺虫对此病有效,但是若要取这两样东西,必须是一批拥有少年纯洁之心的人,才可得,才不会亵渎那份神圣。 我一路听下来脸都快扭歪了,这么荒诞的论调皇上竟然信了? 爹艰难的点了点头,“皇上不仅信了,还指派出了人。”接着又叹气的摇摇头,“均在之前创办的皇家学堂的子弟里选出。” “分两队,一队去寻找黑教,一队去南蛮寻找曼陀罗虫,”大娘附和着,“又因皇上信阴阳之说,所以,每队至少要有一个女孩儿随行。” 看他们的神色,我接口说“选中了我和二姐?” 爹点点头复又摇头说:“选的过程中冉月公主硬是把你二姐从名额中剔除了,所以,思儿,竟然就剩了你了!”最后这一句爹说的艰难。 “太尉,不必担心,还有我。”一个人从门外进来,是兰翎,一身长白褂,胜雪十分。 “贵客为何还需做此事?”我纳闷。 “为了万无一失,皇上还征了各位在郑朝的异族少年,各取所长,这次出行不仅有兰公子,还有出计的羌国倪玉楼。”爹说。 “老爷,这女孩儿和一众男生远行,怎会得些好名声啊!”大娘十分担心我。 “夫人这点到不必担心,就为思儿的名声,皇上想得也是十分周全,皇上开恩想提前给思儿赐了婚,就是还没想好妥不妥而已。”爹安抚着大娘。 “赐婚?是谁?”大娘替我问了出来。 兰翎是个识趣儿的人,找了个理由推脱出去,而我竟然也一并被请了出去。 我悻悻然的在门外甩了甩手。 “好奇?”兰翎难得主动与我搭话。 “换你你不好奇么?”我回他一句 。 “好奇。”他淡定的答。 我一摊手,“这不得了。” 兰翎看看我,没说话,我笑笑说“赐婚这事,没有正式的聘礼,都是白说说的,我才不想别人随便的一指,我就要去和一个陌生人过一生,等会我就回了爹爹,让他拒了皇上的好意。” 兰翎又亮着眼睛瞧我,“你是想自己找喜欢的人,还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他说“我两样都要。” 说归这么说,但是爹爹怎么会敢去拒了皇上,而且女孩儿的婚事在这大郑朝有几家是姑娘自己做主的呢,不过好在爹在说完这个事以后皇上再无动静,我也就放了几分心。 然而远行队却要半月之后就要出发。 一队由倪玉楼带队,去寻找黑教,跟随的人有我、兰翎、季清让、还有一个李卫尉的双胞侄子之一青一。 另一队由梅木白带队,去南蛮寻找曼陀罗虫,跟随的人有晏奚、孙大人之女孙蓝勋、双胞胎青七等,更奇怪的是皇上与陈贵妃的儿子公良简赫然出现在那队的名单里。 这名单一出,大家都讨论起来,显然我们这一队是辅助队了,陈贵妃的儿子公良简出现在那一队,必然是主队,不然何须皇子出面呢。 而季清让不这么认为,这日大娘带着我、二姐和兰翎去落隐寺祈福正好碰见了他与季家夫人也在,我与他二人就讨论起这事来。 “我们这队有倪玉楼。”季清让喝了口茶,淡淡的说。 我忍不住问“倪玉楼怎么了?他不过是羌国人而已。” “别忘了,这主意是谁出的。”兰翎接下话,季清让附和着点点头。 “此行不易,南蛮至少有个方向,这黑教该如何下手?”季清让喃喃的说。 “倪玉楼既然出的了主意,又接得了任务,想必他早有盘算,我们且不必这么着急,跟着他就是。”兰翎答着,面色淡定。 我听不太出蹊跷来,只傻傻的望着兰翎,兰翎见我这么看他他噗嗤一声把茶呛了一口笑了,季清让也不明所以,跟着我一起傻呆呆的看着他,然后,然后兰翎就沉默了…… 太后这病虽重,但是劳动这么多王孙子弟乃至皇子,这事就显得蹊跷,但是我也深思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得悻悻作罢。 我来这落隐寺重点不是和他们二人讨论我们的出行,我软磨硬泡来这祈福为得是 公良煜的锦袋,但是此时才是嘉元十四年四月,七个锦袋只放到了第四个,我十日后即将启程,一去还不知多久才回,这剩下的三个锦袋该如何是好。 我正苦恼之际,瞧见樱花树下的二姐,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看来这次出行她担忧不少,替兰翎担忧吧。 “二姐。”我走近她唤了一声。 她一惊,一双美目瞪圆了转过来看我,见是我又松了松口气。“嗯?” 我没说话,站在她身边呆呆的看着樱花,酝酿着怎么开口,该不该开口。 “这次出去,自个儿小心着点,你自小就小毛病不断,身子也不算强健,遇着事了别闯第一个,那么多男孩呢,你自己保护着点自己。”二姐竟一口气说了一串话,这一串话句句替我着想,我有些惊讶,我一直以为她和我不亲也不喜欢我。 所以我愣着神瞅着她,她见状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我鼻头一酸,扯过她的袖子就把头埋进去。 “别弄脏我衣服。”她赶紧往回扯,但是语气却是轻柔的。 “这一去必是不如家里的,或许还得有些危险,同去的还都是些男孩儿,都是粗心大意的,不比你在家一堆人宠着你。须得小心!”她又是一阵唠叨,我感动的点了点头。 “二姐。”我唤了一声,她疑惑的看着我。 “我想求你件事。”我迟疑着到底还是说出口了。 “何事?”她见我扭捏就直接问了出来。 我也不管那么多了,我拉着她直奔石松而去,袖袋里紧紧的握住了锦袋。 跑了好一阵,停在目标石松前,累得二姐气喘吁吁,一张脸跑的粉红。 “二姐,我与人有约定,定期会在这石松缝中放这个。”在她面前摊开了三个锦袋。 她先是惊讶,然后紧盯于我,“你,你,你该不会是与人偷定情什么了吧,这个忙我可不帮!” “哪有!”我急忙打断她的念头,“我不过是认识个朋友,他有个毛病,记忆不连贯,为了帮助他时刻放进锦袋帮助他辅助记忆而已,而且我也不常出门,见面不易,我们就用这种方式沟通而已,什么定情,多丢人啊。”我胡诌一个理由,这理由我自己说了都不信,更不敢让我二姐相信,但是我还是硬着头皮撒谎了。 二姐盯我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看得我都发毛了,她才开口“原来如此。” 我一颗心瞬间落定,“嗯嗯,我这一走,就没人帮他了,所以我留下三个锦袋,我又不能相信任何人,我只剩你了二姐,麻烦你按照我写下的几个时间将这三个锦袋按时间放入那个石缝里。”我手一扬,指向高处。 “我怎么上去?那么高!”她看见那个高度就胆怯了。 我嘿嘿一笑,“没事,你学着我。”我脱了外裙,一点一点的爬上去,然后望着下面的她说“就这样,嘿嘿。” 我看见她微微的皱了皱眉,但是还是坚毅的点了点头,扬着脸看我说“我从小对你不算好,但是你要远行了,我能替你做的事情就是帮你想要做的事,多难我都做,因为……” 她停顿了。 我站在上面看见她有些犹豫,我就接口问“因为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说“因为你是我妹妹。” ☆、出发 难舍难分的告别是难免的,昨晚爹叹了一夜的气,大娘期期艾艾的抹了一夜的眼泪,今天终将是来的,我们只能简单的与家人作别,还要进宫去,接受皇上的送行。 我着了一身碧色简装,将头发高束,一副爽利的样子就跟着众人进宫,兰翎也穿着鸭卵青的简装,与我同行,见他神色淡淡,不像我一脸的纠结,我的脸上先是显示了对离家的不舍与担忧接着又是对于远行的期盼与兴奋,一张脸上变化莫测。 出行的两队人马在大殿前互相见了面,我见着了第一次见的梅木白、青一青七,第二次见的倪玉楼与晏奚,还有一直一起上课但是甚少交流的孙蓝勋,当然还有将要一起出发的季清让,他今日竟然穿了一身月牙白,我皱眉的对着他摇摇头,表示我对他衣着品位的不认可,因为在我的刻板印象里,白色除了兰翎穿好看以外,别人穿都风情不对,虽然我漠视了一帮宫女对于季清让的花痴。 倪玉楼一双桃花眼,晃着手中的折扇笑眯眯的和梅木白说话,青一和青七则挨个的与我们众人礼貌的行礼。 季清让挪到我和兰翎旁边说“他们是李卫尉的侄子不假,但是看他们名字想必另有身份。” 我扁了扁嘴说“人家双胞胎叫个差不多的名字有什么。” 兰翎不说话,只笑笑。 季清让摇摇头说“他们是青字辈,也是锦衣卫中最强也最隐秘的一辈,他们之前的任务只针对于皇族,一个一一个七,想必是他们在队中的能力编号,青一在我们队,想来我们的任务不简单。” 我一脸听见新大陆的表情,但是心里去暗暗鄙视自己没做好情绪管理,搞得自己像个啥也不懂的丫头片子。 我一直希望自己不要把所有的心思表露在脸上,但是又永远控制不住。 兰翎点点头似乎觉得季清让说的对。 孙蓝勋自己一人站在阳光下,我对于她的印象是冷雅的,又冷又高雅,她在平日的学堂里也是独自一人,不爱与人交流,这一次选中她,估计与她父亲高官的背景有关系,传闻中孙大人一直致力于将女儿嫁入皇族而努力,但是我见孙蓝勋这样子又不像是想高攀的那种人。 大家的一阵交谈之中,有公公出来叫安静,让我们再次整理下仪容入殿,皇上马上就到。 刚在殿内站好,一个黄色衣袍的人就从殿内走出来,站在了梅木白的前面,见他眉清目秀又一个标致少年,这就是陈贵妃的儿子公良简 。 紧着福公公宣跪,我们齐刷刷跪了一地,然后皇上才登场。 崇仁皇帝笑眯眯的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显得和蔼可亲,但是还没说上几句,大殿门口就闪出一个艳丽的身影,皇上喝一声:“是谁。” 见那人一路小跑进入,一旁的公公也没拦着,到近了一看,竟然是梅若凝。 “公主您慢点。”福公公在一帮叮嘱了一句。 只见梅若凝噗通的一声就跪在了我们最前面,对着皇上说“皇舅舅,我今天不管您答应不答应,我都要跟着他们去的,我包袱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跟他们一起出发,我知道您一定不会答应我的,但是我也是死了心下了决定的!”一口气说了好一串话。 皇上笑着等她说完,像是早已预料到的,“好啊。” 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回答梅若凝自己先是愣住了,话都来不及回,皇上倒是自顾自的说“你早就去疏通了贵妃,搞得她这几天总是跟我磨这个事儿,说你自小在塞外长大,性子本就不是标准的大郑女儿,老是困着你,也是难受。所以我也考虑了,你可以跟着去,只不过你想跟哪一队?” 梅若凝还是没反应过来,皇帝竟然答应的这么顺利,看来她磨陈贵妃这小半个月是有效果的。倒是梅木白在一边提醒着,“还不快回答。” 我看着她那个样子,就知道她要跟哪队,就好像这个问题若放在我二姐面前,她也必定是一个答案。 “我要去找黑教!”梅若凝答,果不其然。 那一天在出发前,所有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梅若凝转身看了一眼兰翎后那倔强的小女儿表情,那张脸上,有坚定有相随有视死如归的各种情绪,大家突然看的肃穆起来,还有几分胆怯,因为梅若凝表情严肃得真的好像就是准备相陪着去赴死一般。 然后,然后我们就出发了,秘密的出发,没有高昂的送乐,也没有家人的一路不舍。 两队人自出了上京就各奔方向,一队向南,一队向西。 寻黑队的路线是自上京先到大郑的西部中心城市贺州,再由贺州达大郑与羌的边界洹答,自洹答出去后就奔哀牢方向,但是伽莫仅仅是摸索着是在哀牢附近的山脉中,但是西部山脉多为绵延之势,我们又没有具体的目标,只能沿路查询线索再一边前进。 在从上京出去二十里的官道上,远远的看见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一派器宇轩昂。 近 些看,那人着深墨色骑装,黑发高束,一条黑色翎带随发飞扬,此人面如莹玉,睛如点墨目中含星,神情朗朗却又严肃而威,让人看了不敢靠近,这人不是我大哥司奕又会是谁呢。 大家还都不知道此人何人的时候,我朗声一喊“哥!”正要驾马快行的时候,一旁本来腻歪兰翎的梅若凝来到我旁边,附耳悄声和我说,“不成想你哥哥如此惊艳,竟有美过了兰翎洛北之色。”我瞪圆了眼瞧她,这姑娘也忒痴了些吧,梅若凝见我这样看她,她扬了扬眉毛“欣赏美男是我的癖好。” 一群人慢慢的向大哥靠近,我则冲在最前,边冲边想,只道是前面这人是我哥哥,忽略了他的容貌,没成想在别的女子眼中,他竟然是绝美的那一人,我暗笑,自己平日里总还是觉得兰翎是极好的。 近了,大哥溺爱的抚了抚我的额,其他人也竞相赶上,一群人行过礼后,季清让与哥哥算是旧识,就问起他为何在此出现。哥哥的眼神自然的落在我身上说“妹妹出行,我总是不放心,跟师傅讨了假便就跟了来。” “兄长如此疼爱弱妹,好的很,我们此行便有可多一帮手。”倪玉楼摇着扇子笑笑的说,一双桃花眼早已弯成月牙。 哥哥点了点头又说“这一行,我能陪妹妹到何时还不知,还得仰仗各位的照顾,她自小没出过远门又被家里人宠坏了,日后需请各位担待些。”我仰头望着他,觉得这些话不像是我那拥有孤绝一世气息的哥哥说出来的话,显然,他为了我,学了些人情世故些的吧。 本就是少年人,亲近自然,加上梅若凝爽朗的性子一路上也颇有些玩笑,倪玉楼也不似心机似海的样子,只不过此行对于常在外边行走的哥哥和兰翎、倪玉楼来说较为轻松,他们懂得何时投店何样东西不能信等等,反而是我和季清让远门白痴一个,青一则是一贯的严肃模样。 相安无事,一路无话的到达了贺州。 ☆、贺州 贺州是大郑朝西部的第一大城市,东边临着羌,西面则是信息甚少的哀牢地带,哀牢被我们称为地带是因为广袤巨山存在的地方,那边没有具体的国家也没有具体的领土,关于那边的很多传言都是很多猎户进深山打猎带出来的,像我这种人对于哀牢是几乎没有印象和概念的。我们先说回贺州,贺州人种繁杂地域风情也多种多样,由于地处三地交界处,贸易也特别的繁荣,别看郑和羌在政治上对立的,但是老百姓才不管这些,让生活更好起来才是正理,所以两地百姓贸易交接十分频繁导致贺州也是富裕之地,这都是季清让一路解释的。 “芒塞尔山是这哀牢群山中的其中一脉而已,鲜少有人知晓,但是这些广袤群山中有很多少数异族生存,虽然极少与外界联系,但是还是会有些人专门做他们的生意,挑些节气重且轻便的东西进去寻了部族去贩卖,我们只能现在贺州找一处歇下,找到专门做这营生的货郎,让他带路,不然迷路成鬼是必然的。”倪玉楼说,到了这所有人除了季清让在学理上有些研究其他人都是概不知晓,只得听从倪玉楼的。 既然到了贺州,必要去相思楼的。这是季清让说的,他爹曾在贺州出过公务待过一段时间,回上京后就念念不忘一种贺州吃食,名叫玉罗粉。说是简简单单一碗粉,却能吃出个大千世界来,而这玉罗粉其实不是贺州本地小吃但只有相思楼做的出最精妙的味道。季清让便就对这样东西非常向往,刚进贺州城门他就吵着要找相思楼。 “你也不必这么着急,玉罗粉不难,我带你去找主人讨一碗,定比店里卖的还上乘几分。”倪玉楼说。 一行人便跟着他往最中心的集市走去,一路上的繁华热闹看的我是目不暇接,很多是上京里没见过的,多为稀奇古怪之物品琳琅满目,本来想说停下里买个来把玩,但是又怕耽误了其他人我就忍着,反正也不是只待一两天。梅若凝则一副见惯了的模样,昂着下巴骑马跟在更为神情清淡的兰翎旁侧。 一眼望去,这就是一个极端精致的小楼,高门一块青龙木如缎子般莹莹亮泽,雕刻着清秀洒脱的三个大字,相思楼。 与雅致的建筑不相称的竟然是这门庭若市的生意,各色的人鱼贯而入、而出,将进去的人一脸期待,出来的人一脸满足,当然出来的人也有另一种极端就是一脸接受不了的模样。这反差,引起了众人乃至我的好奇心,倪玉楼则一脸我了解的样子,洋洋洒洒一帮人进了相思楼,一股奇香扑鼻而来,这香味奇酸中带着呛鼻的辣。 说是奇香,也不全是,因为我觉得那股味道直接引发了我的食欲,直把我口水都勾出来了,但是扭头一看梅若凝掐着鼻子说这味道太臭了!只见店内的人都捧着一碗海碗在吸溜这粉,各个一碗红汤加大汗淋漓的脸。 倪玉楼一进店就有一个清秀小二扑过来,“倪公子,好久不来了,快请雅间。” 倪玉楼拍了拍小二的肩头笑说“莫姑娘可在?” “在在,在后院,您先坐,我稍后就请来。” 一路跟着小二上了二楼,坐在雅间里,季清让一脸隐忍不住的期待,想必这满屋情景也将他馋虫勾出来了。 紧接着小二快速的上了粉,我和季清让脖子都伸断了,没想到小二问了句,“各位是自己添汤还是要店里配好的?”说完倪玉楼指了指走廊尽头,我们出去一瞧,楼下和楼上的墙根边上都由两大锅冒着热气的汤,近处一瞧,一锅汤是红油,另一锅是炖的发白的清汤,“别小看这两锅汤,好不好吃都在这汤里,可以自己按照吃辣的程度来舀,我是觉得,是玉罗粉不吃辣,简直是暴殄天物。”说的这么严重,我和季清让互看一眼,便伸向了辣汤。 倪玉楼一定是在恶整我和季清让,这玉罗粉果真是名不虚传,但是看着对面吃着优雅的兰翎和大哥,再看我和季清让辣的跟猴屁股差不多颜色的脸,但是还是放不下手里的粉,觉得青菜在这汤里泡过都鲜美十分,季清让一边抽着鼻涕一边评价“真真是鲜汤秒粉辣滋味啊!” 直到这粉连汤都喝干了,倪玉楼口中的莫姑娘也未见。一行人跟着倪玉楼行至后院,一声轻柔嗓音背后响起,“倪先生,好久不见。” “莫姑娘。”倪玉楼回身答了一句。 我们一起回身,便望见一个标致小姐。 距我们七八步之远,一身茶白衣裙印着水墨鸦青画,丽人双手交叠身前,一张粉白鹅蛋如玉面庞,神色懒懒柳眉如烟,青丝不挽泻在背后,粉白黛绿的好一个无妆美人。 她微微笑着,也不上前,等我们靠近,嘴里则轻轻的说“倪先生一向客气,叫我相思就好。” “莫相思。”季清让将她的名与姓连在一起轻念。 我心一讶,好生怪的名字,既姓了莫为何又取做相思。 倪玉楼作为唯一与美人相识的人在介绍了众人后,给这个美人吐露了我们一行人是为了太后的病想到哀牢取草药的,故意隐去了黑教和芒塞尔山,美人听闻 一笑说“各位来的不是时候,贺州往哀牢方向早因前些日子的大雨形成了涝灾,山洪都发了几次,现在近段时候也不敢有猎户货郎再进山的。” “那如何是好。”青一忍不住说,到底是我们队里最专业的任务执行者,在我们猜测莫相思身份的时候只有他认真的担心行程迟缓。 莫相思嫣然一笑,“何妨,哀牢之大,哪是一两天就成事的,你们也赶路多时不如在贺州歇脚准备,好好找一个勇士做你们的向导才是正理,才会是事半功倍。” 兰翎觉得莫相思说的有理点了点头,连我大哥都跟着点了点头。 梅若凝不高兴,明显是因为这美人竟然一句话让所有男人保持了意见统一,其中更包括了兰翎,她哪里受得了,可是她也说不出什么办法,只得憋着闷气。 因为和倪玉楼的关系,莫相思让家里收拾了让我们入住,即便行动上再热情她的脸上都是一副懒懒的神情,大家跟着莫相思出了相思楼,上了专门的马车去向莫相思的家,我们的马则有专人带过去,看着这架势,觉得莫相思凭着卖玉罗粉卖到了贺州有钱人家的行列的,听我这想法,倪玉楼仰天一笑说“你哪里懂得莫相思的身价。” 是啊,我哪里懂得。 这莫相思的家,是莫家庄,位于贺州灵山的半山之腰,可纵览贺州全景,却不是朱门之阁,整个建筑风格与莫相思保持一致,雅阁别苑七拐十八弯,院落与院落之间必是大片的湘妃竹。大家赏竹的时候,莫相思笑言“家父爱竹,又以湘妃最甚,所以家中多植了些,别见怪。” “若见怪竹,那也不过是俗人非君子,姑娘多虑了。”大哥应了一句,我抬头见他神色淡淡。 “公子好巧,一句话,大家皆君子了。”莫相思娇俏答应着。 “只是若是君子之交,淡了些。”季清让说。 “扯远了。”兰翎一句,后面再无人接。 莫相思又带着我们游了些地方最后到了莫家主厅的偏厅,一张圆桌早已摆满了酒菜等着迎客。 “真是叨扰了姑娘。”司奕报以歉意。 “公子多虑,边城日子多是安逸闲暇,有朋而至,相聚而欢才好,不然淡淡生活,如何持续?”莫相思说。 见他二人笑谈,我却在一旁觉得好搭,胡思乱想的若是觉得这美人儿是我嫂子该多好,会做好吃的玉罗粉又温柔美丽,人间难得。兰翎似乎瞧出来,靠近我说了句话,我忽 觉得难道上天真的是有安排。 “你不觉得他们二人的名字颇有意思?” 是呵,相思,司奕,相思,失忆,莫相思。 ☆、莫相思 莫相思是莫晚楼的养女,只记得漆黑夜晚,一个光脚的小姑娘敲开了灵山莫家庄的大门,盈盈的一双眼睛盯着莫晚楼说“我再走不动了。”无儿无女的莫晚楼从此将她捧做掌上明珠,莫晚楼就给她取名相思,配以莫姓,就是想让她勿念过去,莫晚楼告诉莫相思一句话,人都因相思而心软,因相思而毁灭,一念成灾,不如不念。 二人相伴一晃便就是十年。 莫相思十六岁那年,有人血洗莫家庄,只有一人着一身玄色,狠戾的屠了全庄人,莫晚楼武得一手的好剑却没挡去这灾祸,那玄衣人一把火燃烧了莫家庄。莫晚楼重重的将莫相思推出大门,吼着“你不是莫家人,快走!” 莫相思哪肯,扑在地上呜呜大哭。 莫晚楼沉稳的站在一片火海之中对着莫相思微笑,莫相思突然明白了,莫晚楼是要与莫家庄共亡,无论她哭得多么撕心裂肺,莫晚楼也不会从熊熊烈火中走出来扶起她说未来我们还会相伴的话语,他只能陪她到这了。 莫相思恨过,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家就这样毫无理由的消失了。 可是她记得,莫晚楼说过,相思,我有一天会离开你,你不要难过,此生我毕竟陪你走不了多远,所以你要记得,你叫莫相思,就是叫你不要想念,无论是对我,还是任何人,都谨记,莫相思。 大火过后,莫相思以为她又要开始潦倒的生活,却发现莫晚楼在贺州银号里给她留了莫大一笔钱和一个信封,陈旧的信封中是莫晚楼苍劲有力的字,他用剪短的几句话向莫相思描述了一件事情,莫相思没有十五岁的记忆,莫相思十五岁那年冬日腰间插了一根银丝匕首,如血人一般爬回莫家庄却记忆缺失,莫晚楼费劲力气想知道莫相思曾经经历过什么,却查到来自哀牢深山的殇情诀,至此就没了。 莫相思描述这段过去给我们听,淡定如她,自己这般曲折过去,她竟用了第三人称讲述,结束饮一口茶便对着我们笑。但再怎么掩饰,也抹不去她眼中的那一抹晃动。 我自小除了亲娘不亲近我外过得是一帆风顺,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生,这样血淋淋的经历,即便她说的轻描淡写,我仍旧心下替她惋惜难过,不由自主的伸了手去握住莫相思的手,想传递一些自己的温暖。莫相思反而微笑来安慰我,手自然的拍了拍我的手背便就收回去了。 季清让在我耳边不知死活的低吟“非礼勿近。” “你们知道殇情诀是何物么?”莫相思一脸迷茫的问 着屋里所有人。 当然没有人知道了,我和季清让都是第一次来西南,兰翎是鲜卑人氏,司奕哥哥么他应该一直在了童居士门下学习的,我在一个个思考的时候,倪玉楼开了口“上次到贺州的时候,莫姑娘就相托过一次,我也多方打听过,暂时未打听出来此物,但是却打听出一个名字来。” 大家都转脸来看倪玉楼,倪玉楼得到了关注,点点头说“千秋雪。” “千秋雪?”季清让复述一次,倪玉楼接下去“我也隐秘打听来的,千秋雪是霄城望秋水的第一美人,曾有人用殇情诀换她初夜。” “初夜?”我傻乎乎的接,然后被司奕送了一盏茶猛灌一口。 “霄城离贺州不过三四日脚程。”莫相思默默的说,思考半日,微笑着看着众人,“相思想求各位一件事,如今哀牢路塌,也无法即刻启程,能否陪相思一趟去霄城,我无知心朋友,如今既然与各位投缘,只得厚脸相求各位。” 我自然是乐不得跟着去的,我同情莫相思身世且又特喜欢她的长相与待人处事,可是我还没开口青一便说“有任务在身,不便相随,即便哀牢现在无法去但是在贺州打听事也是必须的。” 好冷血,我在心里默念。 下一个冷血的人就是和莫相思最早认识的倪玉楼,“莫姑娘抱歉,在下也不同去,在下想在贺州打点准备行装以备日后所需。” “我去!”季清让拍桌站起说。 “我也去的。”我赶紧也跟进,然后转眼看司奕和兰翎,看他们意思。 “霄城我从未去过,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兰翎笑笑,说了今天第一句话,那梅若凝自然是应和着要跟去,其实本来看她看莫相思的脸色,她绝对不想帮。 司奕抚了抚我的头,温柔的说“也好,大哥陪你。”他自然舍不得我一人去。 自此,黑教队又分成了两个小分队,青一和倪玉楼留在贺州驻守,我和兰翎、司奕、季清让、梅若凝陪莫相思上路去霄城找千秋雪。 霄城离贺州不远,脚程三四日,乘马车则不过两日就到了,霄城与贺州同属边疆城市,却没有贺州繁华,因为四周都是不毛之地,此地原住民也不多,多为过路客歇脚在此地。我们一路打听望秋水,凡是从霄城出发赶往贺州的人,无一不漏的皆晓得此处。 霄城第一风月楼,望秋水。 霄城由于过客多,所以风月场所自然多且竞 争也大,而望秋水屹立在这恩客变心比翻书还快的地方足有四十年不倒,这定有渊源。 “你知道千秋雪么?” “怎么会不知道,霄城只怕再无比她出名的了。” 这样的回答让我们所有人都好奇心十足,因为所有人都听过她的名号,却没有人见过真身。 我们是在入夜后抵达霄城的,进城一路来的大红灯笼看得我们心照不宣,晚上摆摊的皆是胭脂水粉雕花饰品,民风开放路上挽手而行的男女比比皆是,这真是一座因风月而存在的城。 走在这的我们六人倒显得端庄过度了,然后身边陪着三个风格各异的美男,更显得我和莫相思、梅若凝的多余,真不知道这三人一路上走来收了多少妩媚眼神,也亏得几人面不改色。有风月场合的姑娘故意扑过来,兰翎当没看见梅若凝一路护送,司奕一脸霸气亲近不得,只有季清让脾气好还问问人家伤没伤到。 找了一家面馆坐下来歇脚,便抓住小二问起来。 “小哥,敢问望秋水离这多远?”季清让问。 小二默契的看了眼在坐的三个男人,笑嘻嘻的说“都是慕名寻来的吧,霄城不大,这望秋水就在这城的最中心,出了我们小店往南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找到。” 小二的眼光让司奕觉得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把眼神抛向了窗外。倒是到了霄城见到从未见过这般景象的梅若凝热情起来,拽着小二问“那你听过千秋雪么?” 隔壁桌听我们这一问,就参合进来了,“几位来的巧了,明天晚上就是千秋雪之夜了,我们也是特地赶过来的。” 千秋雪之夜? 心中疑惑加重几分,这千秋雪难道不是一个人? 莫相思和兰翎均表示淡定,反而我和梅若凝讨论不断,季清让偶尔也插句话,说的多了忘记吃饭,司奕在一旁提醒“猜测那么多有何用,明日自然有定论。”莫相思表示认可,往我碗里夹了块牛肉说“是啊,思儿,何必提早苦恼明日之事?” 梅若凝见莫相思只夹菜给我,便“哐”的把碗放在她面前,莫相思会意温柔一笑又夹了一块牛肉放进梅若凝碗里,梅若凝才满意的收回碗。 虽然我是女子,但是作为资深女儿家十五年的我,却看不懂面前两个女子,一个明明不喜欢另一个却吃醋她不给自己夹菜,另一个明明身负着谜一样的故事却处处不着急,女人我真的看不懂。 桌上的其 他三个男人决定不参与我们,竟和隔壁桌聊起望秋水来。 “两位也是慕名望秋水而来?”难得是兰翎开口问,说着便举起手边的茶碗敬了敬隔壁桌的两个江湖打扮的男子,手里的动作似乎是举了一碗美酒般慎重。 见兰翎如此恭敬,隔壁二人也热络起来,和我们说起了他们所知的望秋水。 原来霄城在四十年前只是一片荒地,当时所有的人烟都是寥寥的被发配到这荒芜之地的囚徒和囚期已到却无盘缠回中原的人,便索性在这荒芜之地落了脚过最清贫的生活,连地方官都没有。 望秋水第一代主人,途径此处发现霄城虽然萧条但过路人众多,但周边荒芜广袤,走个几日才能有个歇脚处还是破烂不堪的小客栈,灵机一动便自己在地上画了个圈,建起了望秋水,起初望秋水只是个酒楼,但是经营一段时间后便发现过路人多为男人,索性学起上京妓院弄风月事,发现来钱更快,慢慢的,望秋水就盛名远播,有更多的人学起望秋水,在旁边建起了什么春风楼、俏红娇,慢慢霄城的经济竟也凭着风月好起来,上京才派来了地方官管辖此地,但是由于风月是此地传统,官府也没有过多干涉。 任凭再多的妓院环绕在望秋水的周围,也没有一家比得过望秋水,几十年来它屹立不倒的成为霄城第一美处。 “为什么?”听到这,我好奇的问。 隔壁桌的蓝衣大叔笑着摇摇头说,“明日去了便就知了,望秋水有宝。” “可知道望秋水第一代主人是谁?”莫相思接着问。 “此人在江湖上根本没名头,知道的人甚少,但是姑娘你可问对人了,在下一直对望秋水有兴趣,所以常年走江湖也打听着,这望秋水第一代主人啊,当年时还是个少年,名字唤做封钰。”蓝衣大叔一脸骄傲,虽然我不理解他对一个妓院那么有兴趣有什么可骄傲的。 再聊下去,大叔说的都是望秋水的姑娘如何娇,慢慢的众人也就兴趣缺缺,吃了面就和两位好心大叔告别,商量着先定下住处就去望秋水看看。一路上找住处也颇累,因为我大哥司奕死活不肯住那些挂灯笼的酒楼,没办法好不容易在偏僻处找到一家门市冷清的小客栈住下。 梅若凝在我耳边悄悄说“你大哥美是美甚,就是性格太怪。” 我笑笑,我这个大哥是被了童居士教的太好了,爹爹一定很欣慰。 我们年轻不懂事,不知道在这风月之地晚上少出门,出门 少惹酒鬼。 我挽着莫相思的手正在一个手绢摊上看绣纹的时候,一张充满酒气的脸就凑了上来,那酒鬼看见莫相思后显然就神魂颠倒了,硬是要扯莫相思的手让她跟他走,我急了,挡在前面却一把被拨开,嘴里只能大喊“大哥,快救相思!” 还好众人分散的还不是很远,听我这么一喊都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司奕一把甩开那伸向莫相思的臭手,季清让把我从地上扶起,可是没想到醉鬼有同伙,人数竟是我们的两倍,两伙人自然动手起来,我们三个女孩只有梅若凝有些武功在其中帮忙,我和莫相思被混乱的局势分离,各站左右一端。 只听季清让说“我们有任务在身,不好多惹事端。” 兰翎轻喊一声,“分头散,客栈见。”他这句话刚说完,我就感觉腰间被人一夹,那人一步就跨出去老远,脱离纷乱人群,再几步便就安静许多,跟随他一跃就登高于一颗高树之上,我感觉的出这人身量极轻,不知道我这身重量给他造成负担没有,我们立于树干之上,他用手微微扶住我的背让我平衡,想也不用想带我脱离险境的必是大哥司奕。 我伏在树上看下面事态,醉鬼们开始施展酔态,从斗殴发展到打砸附近无辜摊位,一片狼藉,我顿时不好意思,怎么也是因我们起的事端,这满目凌乱毁了多少人今夜营生呢,正在我感叹的时候发现熟悉身影,先是看见梅若凝夹着季清让在跑,一手推开一人好矫捷,我正要拍手称赞的时候发现我大哥根本没有跟我一起站在树上,而是在北边扯着莫相思的手急速挪移中,他两的手牵得真紧啊,噢,不对,我现在要思考的难道不是,到底是谁站在我身后! 我猛得回头直接把自己晃下树,身后人俯身紧紧拽住我,他背后的头发随势从高滑落落在我眉眼间,我透过他的发丝看见一张俊颜,正是那号称美无度的兰翎。 “真是不是省心。”兰翎更用力握住我。 “怎么是你?”我问他,不管他上一句还在抱怨我麻烦。 兰翎看向旁边树下的人群,嘴里说“应该是拉错人了吧。”然后手里力道一收,就又重新把我拉上树。 渐渐等喧闹的人群散去了些,我们方才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踱步回客栈。 兰翎是个话不多的人,一路上我只得故意找两句话头跟他说,却被他简单的嗯憋回去我准备的一大车话。 到了客栈门口,看见大哥一人站在大门外,我扑过去“哥,我可是瞧见你 救走相思了!”相较我的喜笑颜开司奕的表情略显的沉默,只转了圈看我一遍回答我说“大哥拉错人了。” 司奕这么一说我自然反应的去瞧旁边路过的兰翎,看见他看都不看我们径直进了院子,到是司奕对他背影说了声谢谢,他回头一笑表示没什么,全程没理我,我此刻也懒得理他,我只关心相思怎么被大哥拉走的,可是大哥一点也不愿意和我多谈,只给我叫了碗牛肉面,然后托着腮看我吃,任凭我怎么问他都一副我懒得开口的表情,直到梅若凝和季清让的吵架声入耳才结束了我问他沉默的状态。 莫相思也出了房门,端坐在我和梅若凝旁边,司奕思考良久吐出一句话“为了少有争端,明天去望秋水,你扮男装。” 这句话,不是对梅若凝,却也不是对我,而是莫相思。 ☆、望秋水 住在小客栈的客房里,被子干燥得有股甘草味道,深夜里醒过来,发现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滴在窗棱上仿佛恍如隔世,混混沌沌的醒又混混沌沌的睡去,后夜,公良煜入梦来。 他就坐在床沿,一身霜白衣装,缎发低束,他轻柔的抚着我的长发,已不是病中枯槁的模样,白齿红唇,一副静逸且温柔的笑容。 我惊奇,想开口与他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那般看着他。第一次看着他舒心的微笑,眼神柔和,我却和他互动不得,心里好着急,只能苦苦相望。 公良煜起身背对我,我一眼便瞧见他束发的缎绳,却仍旧是我给他扎起的样子,心里突然一阵暖,温在心头。想伸手拍拍他,却够不到,他却缓缓的踱步到门前。 猛然间,就这般的醒过来,掀开被子就跳下床去想去拦住他,差点跌了一个跟头,手脚并用的支撑起来才发现,房内空荡荡一片,哪里有公良煜此人。可明明觉得他的气息犹在,残留在我发间的温度仍在,那个似梦却又不像梦,就如真实般存在。 原来,思念已入骨了么? 第二日,数我起的最晚,赶到前厅其他人连早食都吃饭了,只有司奕面前一碗清粥一碟小菜未动,看来是替我留的。 我吃我的,众人讨论众人的,因为我晚起,所以他们讨论我就乖乖的听着,他们几个来回定下来今天白天我们先去望秋水找找主人了解一下,司奕不发表意见,反而是兰翎最后开了口说“你们觉着,我们若是这样唐突去问,望秋水的主人会理么?” “方法用对了就成了。”梅若凝挑了挑眉。 我们面面相觑之时,也没想到梅若凝的方法让人有点难堪,莫相思在我旁边皱了皱眉秀眉,也没说什么。 梅若凝雇了一帮市井之徒,在大白日下闯了望秋水的大门,这时辰都是青楼休息养神的时候,被梅若凝一闹,也闹醒了不少姑娘。 一个上了年纪管事的龟奴带了几个凶神恶煞的护院挡在梅若凝之前,态度却是十分的好的,做生意的讲究的就是个和,就算是打上门来了,也是笑脸相迎,“在下实在不知,姑娘这一大早的闹我望秋水是何意?”语调都带笑。 “什么一大早,都快晌午了……”还没等梅若凝说完,莫相思拦了下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有事相求望秋水主人,只是我这位朋友用的方法不对,冲撞了你们。” 见莫相思彬彬有礼,龟奴神色更是柔 和,“不怪得姑娘,只是估计几位不是风月场上常走的人儿,所以不懂我们青楼白天不做生意,若是有事,不妨晚上再来?” “我们不是来逛青楼找姑娘的,就是想拜访一下望秋水主人。”季清让说。 龟奴呵呵一笑,“公子好说,但是我们望秋水开门做生意,不做别样,进了望秋水的门就是生意,要花银两的。” “银两我们有的是。”梅若凝甩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到龟奴身上,龟奴捡了起来双手奉还给梅若凝“姑娘,生意开在晚上。” 见着龟奴一再推脱,我凑上去问“你们这有千秋雪么?” 听我这一问,龟奴笑了“小姑娘问的正合适,今儿晚上就是千秋雪面客之日。” 好说歹说,众人也没从龟奴的嘴里问出望秋水主人是谁,他只一个劲儿的说“晚上定给各位留个好位置。”梅若凝想动武,被兰翎拦下了,兰翎跟龟奴定了个二楼靠边的位置说晚上我们再来。 白天这一遭,只在望秋水前院闹了一闹,连里面啥样都没瞧清楚。晚上司奕给我、莫相思、梅若凝各准备一套与我们身量相当的男装,并叮嘱梅若凝不准再胡闹,梅若凝哪肯听我大哥的,倒是兰翎把话重说,她才应下。 青楼点灯,生意开场。 我们早早的就到了,龟奴热情相迎引我们到二楼坐下,位置极好,可以将整个望秋水一览无余。望秋水的建筑风格颇为广阔,中间大堂宽阔,一个花型舞台设于堂中央,旁边围绕金丝圆桌供客人围绕而坐,整个建筑内场金碧辉煌,连杯盏茶碗一应金色系,龟奴笑笑的问我们“这些家务什儿都是今儿刚换的,几位瞧着还过得去吧。”这龟奴眼尖,白天就看出我们应是富贵之地来的,所以格外热络。 兰翎嫌他烦,就说“挑几个姑娘上来吧。”他话音刚落龟奴就应声去办了。 我们其他五人直着眼睛盯着他,他被我们看的又烦了,说“来青楼不找姑娘,难道来这里吃饭扛到深夜?正好青楼姑娘爱聊天,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你有经验?”季清让不怕死的接。 兰翎狠狠的瞧了他一眼说,“恩,书上学的。”逗笑了我们其余几人,反而季清让不依不饶硬要他说出是哪本书,我们打闹之际,三个软香般的姑娘也进了屋。 季清让悄悄的跟我说,这几个姑娘的模样,在上京也算的上娇的。 我鄙视他一眼,“你去过上京青楼?” “当然,去过一次,和我堂家兄弟。”他还算诚实,“果然是闻名的风月第一楼。” 莫相思心思没在姑娘上,一心的瞧楼下的动静,司奕在一旁摆死人脸,姑娘劝了几句酒他不应,人家尴尬了也都围在兰翎旁边,因为兰翎和她们搭腔。 “这望秋水,开了有几年了?”兰翎问。 “公子定是第一次来望秋水,也定是才听说望秋水。”一袭粉衣姑娘缓缓的替兰翎斟了酒,答道,“这望秋水开了最少也有四十年了,奴家今年十八,在此也将满十年。” 季清让来了兴趣,“一座在边城的青楼可以开这么久,可有什么奥妙?” 粉衣姑娘微微笑说“老板做生意自有生财之道,奴家又怎能猜透,只不过望秋水对于所有接客的姑娘是万般□□,从这出去的姑娘,不是奴家自夸,到这霄城的任一家,都是拔尖儿的。” 大家看她的样貌和待人处事说话方式,都信任几分。 她接着说“更何况,望秋水有千秋雪啊。” “听闻今天是千秋雪的面客之日?”梅若凝忍不住好奇。“这千秋雪是你们这的花魁?为何搞的百般神秘,而且这么多人来。”说完她便一指楼下。 果不其然,楼下已经是座无虚席,熙熙攘攘的皆是男人,众多粗野男人中也不乏精英之人,看来这千秋雪名头早已远播。 “公子不知,千秋雪不是我们这花魁,青楼的花魁年年选,而我们千秋雪只怕是只能是要十年才能培养一个呢。”虽然这千秋雪不是这粉衣姑娘,但是她却也分外自豪,我心下想着,这个望秋水主人的凝聚力可见一斑。 “千秋雪不是一个人?”莫相思急问。 “是一个人,但是也又不是一个人。”粉衣姑娘这回有点绕弯子。 “姑娘何必逗趣儿,刚刚都说了十年培养一个,只怕是千秋雪是个名头,而不是人名,当然可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了。”兰翎倒是直接了断,不理青楼姑娘的调情之意。 “是是是,公子好聪明,正是如此,所以今夜才会如何人声鼎沸呐。”粉衣姑娘又起身给众人斟酒,看见众人喝得甚少又坐下再说“这么火是因为千秋雪难出,这千秋雪不仅仅要绝色模样,更是要德、艺双全,且又通人心,知晓理,博古通今才有这资质。说句各位不爱听的,我们望秋水培养的千秋雪,只怕上京的大家小姐都要敬仰几分。”说完瞄了我一眼。 我觉得她看我,肯定是我想多了,我穿的明明是男装,但是审度下自己,若照她如此说,我真的是除了出身没有丁点能和一个青楼女子相比较的了,不免惭愧,我自小长大爹爹和大娘舅秉持着我是最小的女儿,所以要求不严格,让我按着天性一路长大的,看过的书就那么几本闺房必读,别说博古通今琴棋书画了。 “大家小姐怎又会敬仰你这青楼女子。”梅若凝不服。 粉衣姑娘也没搭腔,只自顾自地的继续说“我们望秋水四十年,千秋雪只出过四个,而千秋雪这个名头也是在望秋水刚建起来就有一个的,听说那才是真正的千秋雪,只是时间久远,我们也不曾见过,望秋水的老人儿也渐渐退出不在这楼里了,知道第一个千秋雪的人就极少了。” “这千秋雪这么多,我们到底是找的哪一个?总不至于是第一个吧。”我悄悄的和大哥说。 大哥却反映淡淡,只又低声回我说“先不妨把今夜这个瞧瞧。” 大家又绕着弯子和三个姑娘问东问西,但是到底是没问出望秋水的主人来,只知这望秋水的管事叫芮娘,其余的一律不多说。而芮娘就是楼下那个全身紫衣的中年女子,一袭罗缎紫衣手中也是紫柔手绢,发饰全是银叶而拼,虽然看得出她有些年岁,却也看的出她年轻时的上乘美貌,这人十分会周旋,千秋雪迟迟不露面,男人们早已躁动已久,她带着龟奴挨个的安抚,男人们也慢慢的相安无事的和其他姑娘打趣儿等待。 时不时,她抬头望望楼上的几间贵宾室,有时候还会与我猎奇的眼神相遇,她只是在楼下微微点头笑容满面。她的眼神也会飘到我们对面的雅间去,那间房间格局与我们相似,同样是可将楼下一览无余,只不过那边将纱幔垂下,是个什么人也看的不甚清楚。 就在梅若凝等得不耐烦要爆发的时候,望秋水的灯更亮了起来,是因为舞台中央的莲花灯一盏盏的被点了起来。 莫相思拉开季清让,和我一起坐在最靠边的位置上往下瞧。舞台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这人如何要登场? 芮娘扭着腰肢站在舞台前沿,笑眯眯的示意安静。 “承蒙各位爷给面子,今日到此,我先敬各位一杯以示感谢。”一仰头便是一杯清酒下肚,颇有些侠士的气魄。“想必各位也不想我这个老婆子在台上站太久,但是望秋水凡事都是秉承先小人后君子的道理,千秋雪十年一面世,皆是我望秋水的千般心血而成的,一般的青楼花魁头牌自是比 不了的,所以,千秋雪面客,仅仅是面客,绝不接客,且只面一人,这一面却不是千金可买,需要各位割爱用奇物换得。” 十年一个千秋雪,用稀奇之宝还只能见一面,我不禁问出口“有人买账么?” 莫相思浅笑,说“你不懂,女人越难得,男人越想要,若千金只买来一面之缘,必会勾得男人心神荡漾,更何况,这千秋雪培养十年,本就不是用做平常姑娘来用的效果,你觉得望秋水屹立四十年不倒,靠的是什么,就是这千秋雪的绝色周旋,周旋于权贵之间,寻常男人,只怕是个陪衬。” 我听个半懂,然后装作懂得的点点头。 “江湖上的青楼,本身就又是一个江湖。”司奕抬杯饮,发现是酒皱了皱眉,又换了杯茶饮下。 我大哥不好酒,也自律,我则不同,难得出来一次,在家里酒这方面管得严,在这里,只要大哥不看着,我就想饮个痛快,想着就第三杯清酒下肚,一路从喉头辣到胃里,说不出的感觉涌上。 对面雅间的纱幔也挑起了,一个少年独坐独饮,云纹束袍白玉顶冠,坐着也看得出身量高大,明明是个明媚少年的长相却眉间微蹙,一杯接一杯的饮杯中酒,漆黑双目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 一个翩翩少年竟然也好着青楼之事?我纳闷之余发现我们桌的一行人也发现了他。特别是梅若凝,她一向对美少年有审美癖好,我揶揄她“怎么,容貌几成?” “抵得上你大哥实力七分了。”她自然的答,“不对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人的容貌,你们可看见他腰间的玉?” 我们正要探讨楼下就脆鼓声鸣,一条软帐自房顶而垂,下面的鼓声越发激进后骤然而停,思古弦乐渺渺而起却不见演奏之人,乐入心而动人心,全部的人满屋子寻人,兰翎和司奕都发现声音源自屋顶,果不其然一个少女一身白衣,琴放于她抬起的右腿之上,左手抚琴,右手拉帐,顺高而下落于圆形舞台中央。 一曲完结,一个浅笑,就已沁人心脾。 这姑娘,未施任何粉黛,衣服也是纯白不做任何装饰,却美若天人,浅笑梨涡,明眸皓齿,身段如水。 我忍不住去和莫相思比较,默默的站在了莫相思这一边,莫相思的不施粉黛是自然的,而这个姑娘是刻意的。莫相思的凡尘出脱,是融于骨中的。 千秋雪一亮相,与众人鞠了一躬后,周围纱幔垂落,将她笼于其中,隔着隐隐约约的纱帐,她的美又添了 几分。 芮娘又上台安抚台下已经躁动兴奋的恩客们,嚷着嗓门喊着,物奇者得。 有人问何物为奇?芮娘说“东海的珊瑚钏,西陵的夜明珠再不要拿来了。”淡淡两句,将本来极其稀有的东西变得平淡无奇了。 一波又一波的献宝也没拿下芮娘的火眼晶晶,对面的少年下楼拨开人群,拿下腰间玉拿至芮娘眼前,问“此物如何?” “快瞧,我刚刚就想叫你们瞧的。”梅若凝有点激动。 我不识,只觉得那玉与平常的玉不同,通体艳红,玉中似有网状丝连接,由于不近看的也不甚清楚。 季清让在一旁说,“是千年血玉。” 我和莫相思不懂,不管楼下的对于这玉的争执,只想听季清让解释,季清让见我们如此便开了话匣子,“血玉成于尸身之中,在人刚咽气的时候将玉藏于尸体喉头处,经过血的渗透将玉染红,然而尸身腐坏较快所以沉淀血玉时间也不会太长,看这血玉的剔透度想必没入血之前也是稀奇珍宝,再看这血色,估计经过千人尸才达得到。世间血玉本就难见,更何况如此红艳通透成色均匀。” “我在大漠见过染过一小块的血玉,已是价值不菲,这一块估计得价值连城。”梅若凝说。 “血玉这东西,想必在特殊的境界,会有无穷的力量吧?”莫相思问。 我不懂,“什么是特殊的境界呢?” 无人答我,只是季清让向我和兰翎、司奕使眼色,声音极低的说“这像是黑教物件。” ☆、千秋雪 我大哥司奕,冷面孤绝俊颜郎; 兰翎,玉面公子美无度; 季清让,大郑第一史公子; 莫相思,无妆瓷肌俏佳人; 我能想到的形容词也就么多了。 这四个人,毫不顾面子的与我和梅若凝趴在了望秋水深楼中最顶层房间的门上,听里面的动静。我们听的是千秋雪的房间动静,望秋水楼里看着并不十分大,但是离了前堂,后面到十分广阔,这千秋雪果然望秋水女人中的女人,住在最深处的最高楼。 那块血玉果然是拔得头筹,无人再能拿出物件来抗衡,这千秋雪自然是被那少年郎夺取了第一次面客的机会,一路引来七拐八弯进了房间,我们不允许被放行,没办法,几个人夹着另外几个不会武功的走房顶,到底还是来到门口。 “公子饮茶。”千秋雪声音柔软无骨,十分动听。 少年郎不回答,只能听见茶盏哐的放回桌子的磕碰声音,看来是一饮而尽的。 接着就再无声响,沉默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听得我们都有点莫名,难道两人在屋中深情相望,还是两人见彼此都太美太帅,激动的昏过去了? “公子用一块难得之玉,就换这几分沉默?”看来千秋雪也是忍不住了。 “千秋雪,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年郎缓缓的问出口。 显然千秋雪没想到他会如此问,明显的停顿了一下。 “奴家是千秋雪呀。”她还乖乖的回答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名字。”少年郎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一字一顿的坚定。 “奴家真名唤做汝月。”千秋雪回答。 “我找错人了。”少年郎说完就起身,推门而出,我们几个躲避不急只得站在回廊上装作看风景,可是这少年郎并未觉出我们的不妥来,径直的下楼往前堂而去,我们悄悄尾随。 他走到半路,芮娘迎面而来,“哟,公子,这么快?” “我的玉呢,还我,她不是千秋雪!”少年郎这是□□裸的反悔了。 “公子,这可不敢,你连我们千秋雪的会客都会过了,怎又好意思回来拿回血玉呢?”芮娘这种老江湖哪能吃这一套,说完就翻了个白眼。 “你们骗人在先,她根本不是千秋雪!”少年郎显然不是江湖走动的人,所以在对话言语上都显得耿直许多。 “她怎就不是 千秋雪了,她是老娘千辛万苦培养了十年的绝色美人,你不要偷了腥不认账!”芮娘照样给他喷回去。 “不还我玉,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三句沟通不顺,这少年郎竟然要动手。 “老娘怕你?”芮娘叉着腰,显然也准备干一场。 “将玉还他吧。”一个声音冒出,原来是望秋水的那个龟奴,一脸的平静。 “这是为何啊老姜,这可是极难得的。”芮娘这种人怎么会甘心放出。 “主人养你不是让你来顶撞我的,将血玉还了这位公子。”被唤作老姜的龟奴此时说话的态度远不像他在人前的卑屈,显出了几分的冷血,“十年之期也快到了,你也不想空空退出吧。” 芮娘听了这番话,气紫了脸,却半声也不敢吭,只得把还没捂热的宝贝双手归还。 那少年郎也不说话,接过血玉就一跃而起,消失在月色里,那动作快的让我没看清,我们几个本是躲在回廊拐角,但是他们见少年郎离开,便又各自夹了一个不会武功的跟上,我有点纳闷,为何不是我大哥带着我走,即便不是司奕也该是梅若凝,可是兰翎总是第一个反应的,他带起的人每回都是我。 少年郎轻功极好,兰翎和司奕跟得较紧,而梅若凝本身是女子加上要带着季清渐渐的落了下去。 他一路未停,直到隐进一片石头林中,我们怕他发现跟得比较远,所以他一进石头林视线遮挡,我们竟跟丢了。 石头和树木茂密纵横,仿佛另一番天地。 怕梅若凝迷路,只得停下不敢再追,等人聚齐了后我们在这另一番天地里摸索起来,直到走到天亮我们没找到人也没找到路,直接迷路了,众人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莫相思说“你们看,那儿有烟。” 那是袅袅之烟,淡淡的垂直升空,“这是炊烟,这里有人住。”兰翎说。 我们便跟着这烟而去,寻到一座木制的小院,眼尖的梅若凝喊道“看,树上也有房子。”我们应声望去,果然,在小院不远处的高树上有一个房子。 “这世外世界,突叫人心静。”望着小院和周围的梨树与枫树,司奕有些出神。 “真是美。”梅若凝也感叹。 “身立于林,心处于安。”季清让喃喃。 “你们,你们是何人?”我们身后,一个乡野间的老妇挽着篮子问。 “婆婆别怕,我们是跟着一个人来到此 地的,不是有意打扰。”莫相思赶紧上前。 接着,我们是误入此地但是找不到出去之路才徘徊在此,她请我们进屋并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她自己种的茉莉制的茶,茶杯到鼻尖就一股沁心的香。 “我已经好久没见外人了。”老妇微微的笑了,虽说她是老者,但是整个人的气质清新脱俗,婉约淡然,衣服虽为粗布却在细节处有着茉莉绣纹,满头银发一丝不苟的盘在头顶,年纪已长但是身量依旧纤纤,看着她,想着年轻时必定也是难得的美人。 “年轻人,莫急,尝尝我的茶,是我几十年来一直调配的。”老妇和蔼的说。 若以后老了,能有她这样的容颜与气度,该有多好,我想着便把茶递到嘴边,细细饮下,香甜滑口味享独特,真是好花茶,心中感叹,嘴上赞叹,便慢慢失了知觉。 待醒来的时候,我恍惚觉得是与公良煜相遇的日子,猛地起身,发现一群人围着我,司奕、兰翎、莫相思、季清让、梅若凝都在,就是没有那张熟悉的脸,我的神思也才慢慢的回了过来。发现在自己躺在茅草堆里,身后倚靠砖墙。“这是哪里?”我问。 他们几个听了就分两拨散开,直接让我看见铁栏,“牢?牢?”我惊讶的连问两次。 莫相思点点头,司奕则则拍拍我的手让我别惊慌。铁栏的另一边有一个人在静静的用刷子在涂抹铁杆,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望秋水的那个龟奴,神色冷冷的不瞧我们,只认真涂抹。 “你是谁?”看梅若凝的态度,估计在我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一直在问了,可是龟奴却也不答他。 “你到底要干嘛?”梅若凝上前一步要去碰铁杆,兰翎急忙阻拦“不要碰铁栏!” “他涂的是麻罗汁,沾染一点就会皮肤溃烂进而蔓延全身,是少数民族防御外敌所用。”季清让急忙解释,“杆子成色为暗红的,就是万万不能碰的。” “少年人懂得倒是多。”被我看做气度不凡的老妇缓缓的进了所谓的牢房,原本和蔼的脸上竟换为狡黠之色,笑笑的看着我们一群人, “婆婆,你为何要关我们?”我实在忍不住去问,我对她存在莫名的好感。 “谁让你们起贪心,谁让你们跟踪他回来,难得,四十年了,你们是第二批人跟进来的,我这笼子也不算荒废太多。”老妇站在铁栏之外定定的看着我们。 “我们跟踪的是那个少年,何来的四十多年之说?”莫相思突 问。 “那个少年是你孙子?”梅若凝还不懂莫相思的话,而我却发觉了老妇话里的不对劲,老妇凌冽的眼神突然暗淡了几分,随后又略过不见。 “草木萧瑟红叶稀,暗夜突闻梨花飞。”兰翎突兀的插了一句话进来,我有些印象,像是老妇屋子外圆柱上的两句诗,似又像不仅在这一处见过。“见婆婆你屋顶皆用茅草白瓦,屋外种的又都是枫树和梨树,何故这般喜爱这样的装饰?” 老妇冷冷的笑笑,扯起眼角的纹路,只对那龟奴说“老姜,防严实些。” “难道只因你是千秋雪?”兰翎持着一脸的淡漠,却丢了这么一句令人惊讶的话。 “谁?谁!千秋雪?”季清让的话说的有点结巴,而我是直接惊掉了下巴。 “只怕婆婆是第一代千秋雪,望秋水千秋雪的房间和婆婆的房间布置一模一样,而老姜则是你的衷奴,在外看着望秋水,在内替你守住世外桃源。”兰翎接着说。 老妇陡然而笑,拂袖出门,我却觉得她脚步中有几分踉跄。 夜逐渐深了,老姜也离开了,就剩了我们,梅若凝一直缠着司奕和兰翎问为何他们能看出老妇是千秋雪来,我不纠结如何看出,我纠结的却是看那老妇的反应,明显是这两人说对了,可她为何关我们。 “其实我是猜的,因为望秋水千秋雪房间的门口就是这么一句诗。”兰翎耐心的向梅若凝解释,“而且看着老妇的容貌举止就不似一般人,想必她年轻时定是风云之人,且望秋水开起来也四十余年,相思刚刚问她四十年之问她却避而不答,这些种种我就考虑到了。” 莫相思刚想接着说的时候,我们都听见了门外有人动锁链的声音,进而就有一个身材挺拔的人进屋而来,我们刚想问,他却开了口说“别说话,跟我走。”他竟然对被麻罗汁染的暗红的铁栏视若无睹的将铁门打开放我们出去。 他这声音虽不熟悉,但仍旧听出来是那个用血玉换千秋雪一面的少年郎,他步伐极快,我来不及想更多,紧跟大家的步伐。 夜色浓,雾气深,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凭借什么在这石头与树的世界里遍寻方向的,然而并没走几步,老姜就举着火把站在我们面前,老妇从他身后而出。 “封钰,你要干什么?”她语气急促,显然也是匆匆跟上的。 什么!封钰? 望秋水第一代主人?我震惊的去看兰翎,发现他也颇为惊讶的 去看那少年。 “我只是不想婆婆你害人。”在火光的照应下,那个叫封钰的少年一脸的纯真善良。 “可他们是要害你的人。”老妇眼神里满是柔软的疼爱。“我不允许任何人对你不利,更何况十年之期将至,不能有任何差错。” “婆婆,我们没有想害他,我们只是想找到殇情诀。”莫相思插话进去,她缓缓的踱步到叫封钰的少年身边。 这一句话令一向沉稳的老妇猛然转头,她用深沉的目光打量莫相思,久久的才开口问“你……要找什么?” 莫相思不得要领,只好再答,却还没发出声音来,老妇就伸出手制止她,“老姜,你先带封钰回石洞。”待老妇目送老姜和封钰消失在雾气中,才缓缓的转过身来看我们。“我以为你们要的是血玉,呵,殇情诀,我已好久没听见这三个字了。” 我们觉得老妇渐渐放下心防,她的神色也逐渐缓和。 “你们跟我来。” 她拄着木拐走在我们前面,引我们到她的院子里,仍旧是倒了茉莉花茶,她说“喝吧,这次没毒,只要你们不想夺血玉,我便没杀你们之心。” 莫相思将我们想找殇情诀的前因后果说给老妇听,每一处都说的恳切,莫相思想通过是殇情诀找回莫家亡家的原因,想找回她爹爹想传递给她的信息,如果这下她不提,这些日子里来她的温柔婉转差点让我忘记了她背负着这样的血恨。梅若凝和季清让都是骨子里透着热情的人,所以在莫相思叙述的过程中他们两个不时的帮衬着,而兰翎和司奕则沉默的坐在一旁品茶。 我看着他们二人,司奕自然是因为想保护我跟着而来,那么兰翎呢?在他说出老妇就是第一代千秋雪的时候,我对他又多了一些看法,我在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来,不经意的发现了他太多的过人之处,作为鲜卑的王子,他为何与我们同出现在此处?看着他看似无意的坐在一旁淡然的打量手中的茶,我突生了很多的念头。 “我就是千秋雪。”老妇轻缓的话语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如果可以,你们可以叫我阿雪,不希望你们叫我婆婆,我多么想像你们一般年轻朝气,可是时光在我身上雕刻太多的痕迹,可是你们,纵然现在风华正茂,却不知几十年后的沧桑悲凉,人终究要败给时间。”她竟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婆婆,你这是什么意思?”季清让问。 “阿雪,你可有什么 想同我们说的。”莫相思的声音似水。 “你找殇情诀,我就需将我的故事告诉你,我因殇情诀所累一生,再不希望有第二人。”闵月婆婆说。 “你们年纪小,也许没听说过上京叶家。” ☆、四十年前 退回四十年,郑朝上京城门口淘气的顽童都识得玉王叶家,若有人问起叶家如何去,顽童会一路带着你往最宽阔的路面儿上走,尽头一座宽宅大院,门口有那个玉色大理石石狮的,那就是叶家。叶家的豪气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在上京最金贵的地界上有郑朝最大的玉号,鼎玉斋。 一进门的正堂摆的都是最普遍的玉,往内院玉屏风后头走最里间敞亮大房就摆着各式儿的稀有玉种,然而环绕着这大房间外面有一间间小隔间,布置的极其雅致,这都是给尊贵客人预备着的,足有十八间,每间的装饰皆不相同,每间房都有专人伺候看玉,一般人就只敢进正堂买玉,凡是能进到这十八间的,都是人中拔尖了的人。 这叶家还是皇商,宫里除了进贡来的玉以外凡是要用到玉的,八成都是叶家老爷叶承费力找来送进去的。所以这叶家不是官,却也风光无限。 所以市井上就传着这么一句话,“皇墙不知何为玉,转头拐弯找叶家!” 叶之雪是叶承唯一的女儿,这叶家老爷虽事业做得顺风顺水却在子嗣上极其困难,除了正房有一女之外,几个小妾皆不生养,没办法,叶承就把叶之雪当成继承人来养,从识玉到雕玉都是手把手的教,但叶之雪毕竟是女孩儿又是大家闺秀,玉的工艺会再多也很少真正上手,可是这叶之雪不愧为传玉后人,有一双识玉之眼,只要是她见过的玉在她眼前这么一打晃儿,她就能分辨的出出处及年限,加上她本人也特别爱玉,凡是关于记载玉的书她都滚瓜烂熟,不出几年,她爹玉王的名声都要让给她了。 但树大招风,叶家名声越来越大,见不得的人也越来越多,莫名其妙的叶家就牵扯到一桩奇案里去。宫里的一个贵妃含玉而亡了,皇上让人彻查此事没过三天就连续有六人陆续含玉而死,皇上惊了就叫了司天监来看星象,一看可不好,是因玉王属妖,专克皇城,七人含玉为警示,若不亡妖玉便要亡天下。 这下可好了,响彻郑朝的叶家顿时成为了阶下囚,所有产业充公,叶承处斩,女眷流放西南。叶之雪刚刚长成为少女就家破人亡,亲娘因受不了如此打击在流放前就撒手人寰,几个小妾早在没下处决前就各自攀人家往外跑,最后就是叶之雪带着几个丫鬟启程西南。 丫鬟都衷心一路上吃食都给了叶之雪,每段路上都能饿死一个人,最后到达流放地就独剩了她一人,送她来的官差在当地给她录了名录便丢她进一个采石场,让她的命任由天定了。叶之雪虽出富贵之家,但是性子却韧 性坚强,每天穿着粗布麻衣邋遢褴褛的生活,人却生机勃勃,因为在采石的过程中,她渐渐的发现他们所在的采石场是一条玉脉,她一直在斟酌要不要跟采石的头头说这件事,她一直很害怕,因为她家中的变故,她彻底怕了出名和树大招风。 那天半夜,她装作睡了一半迷糊去厕所,到采石场的后山扒出她白天藏起来的一块石头,透过石头粗劣的外装对着月光去看,隐隐的能发现内里的透色,叶之雪有些激动,这个石衣外层比较薄,所以才让她发现了,正在她独自摩挲着回忆家中过往的时候,林子的深处有一声诡异的□□,是个男声,但声音极低,带着隐隐痛苦。 叶之雪壮着胆子往声音的方向去,若是在以往她是万万不敢前去的,但是生命的缘分也就由此而来,后来叶之雪想起这个晚上,若她再害怕一些,也许,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的故事了。 林子的中央有七棵槐树,枝干都被人砍光,只留了主干,主干上拉结了一张暗红色的网一直蔓延到中间的水潭中,透过网,能看见一个没有盖棺的玉棺,结合着月光散发着隐隐晶莹的光,亏得那棺材是玉做的,引起了叶之雪的好奇心,不然她早就吓得腿软跑开了。借着月光,她攀上了旁边的一棵树,能望见棺材里有个男人,那个痛苦的低声□□就是来自于他。 他还活着?还活着吧! 叶之雪心善,发现这样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不能不管,自己在岸边用两根浮木做成了简单的木排划向了玉棺,即便她心中忐忑如虎,她还是坚定的前行了。接近玉棺时,她发现了那根网上的红色是用血染成的,极大的可能是人血,整个人都颤抖着,她想往回划水,但是那个玉棺里的声音越来的低弱让她放心不下。用提前准备好的石头割断了一侧的网,她手上都蹭满了鲜红,直到她看到棺中人的那一刻,她呼出了一口气。 这真是一个好看的少年,这么多年她见得男子少,有些个个也算是上乘。而这棺中躺着的这个,似吸尽了天地之灵气一般,肌肤胜雪,双目虽紧闭却睫毛成扇,鼻如悬胆薄唇冷峭,而身量也极高,那一双相握的手也是骨节分明修长洁净。叶之雪不知觉的去握了握他的手,冰冷如霜,她有点担心又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有极其弱的气息,而且只有出没有进。 很多年后,叶之雪承认了,她对他是一见钟情。所以在那种恐怖的环境下用尽了她最大的力气她最大的能力救了一个已经算死去的人,她将他放在木排上,而自己泡在冷水里推着木排前进到岸边整整推了2 个时辰,就因为那一夜的一眼,她把她的生命挂到了为爱付出的悬崖边,也因为寒冷的深潭水让她此生再也无法有孕。 一瞬间的血热让她此生都无法洒脱而活。 她救他到采石场在林子边上的休息屋里,因为这里离采石场远,没人愿意来休息,所以她才安心的放置他到此,在进屋的前一刻她背着他摔了一跤,把他甩出很远,她冲过去扶,碰到他冰冷的肌肤的同时脚底也踩到了一块硬物。 叶之雪捡起来看瞬间又扔出去了,颤抖的手慌乱的互相拍打着,想像要拍去刚刚拿过那东西的感觉,那是块血玉,那一眼叶之雪就看出了层层脉略紧密相交,血玉形成是极残忍的,是从口中内部割喉置人于死地,刚死那刻将玉放于死人喉头之处,用喉咙固定住玉用鲜血浸染于玉,让血渗透于玉中,每次一个人只能渗透几根红脉略,而刚刚那一块已经深红,这最少也是几百个人养过的血玉才有如此的成色。那想也便知,那玉之寒,有多渗人了。 她返过身去扶他,见他口是张开的,她心下一顿,难道他也是养玉之人?她去探他口息,发现他口中并无鲜血而且气息比先前有力了些,看来那块玉是含在他嘴里抵住他呼吸的东西,她强忍的害怕用手绢包起了那块血玉,为了日后还给他。 他昏睡了五日,她每天都把口粮省下来给他带过来,可是却什么都喂不进去,虽然什么都没吃他却气息越来越好,然而皮肤也在慢慢变成麦色而不是初见时的雪白。 第六日黄昏,叶之雪推开茅草门,他已经衣冠整齐的坐在床沿边上,眼睛凝视于她,他的所有眼神尽数的落在她身上,那是叶之雪这一辈子见过最干净的眼神和最纯净的眼底,没有世事纷争也没有温饱之念。叶之雪顿时后悔了,她没想过他那么早醒来,所以她采石的工作一结束她就来了,身上沾满了灰尘,头发也是蓬乱的,这样第一次见面真的不太好。 “你是谁?”他站起身来,身材猿背蜂腰却眼神纯良无害,问话的声音也是怯怯的,叶之雪见他的模样估计比自己大个一两岁。 “我,我是叶之雪。”叶之雪也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同龄男子,一般在采石场她是不屑于和那些人多交流的,而叶家昌盛之期她也是深闺里的女儿,哪里真的和男子打过交道,难免就结巴起来了。 “阿雪,你好,我叫封鈺。”他双手抱拳对着叶之雪行了一礼,果然,叶之雪看见那块血玉上刻着封鈺二字,果然是他的名字,“我为什么会在这?”封鈺继 续问。 “你不记得了吗?” 其实封鈺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记忆里仅存的就是自己的名字是封鈺,好像之前是做西南边界货物往来生意的,再多的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叶之雪将那块血玉还于他,他也是一脸的茫然,更别说叶之雪想弄明白他为什么在玉棺之中的事了。 叶之雪也无意于去深挖他的过去,因为她觉得能让她遇见他已经是最好的恩赐,这段苦难的人生中,封鈺的出现仿佛像冰凉的夜晚里升起的太阳,他温暖着她,也给着她在采石场那样艰苦的环境里继续坚持下来的理由。为了让封鈺尽快的恢复身体,叶之雪每天只吃采石场早上供给的一碗稀粥,中午和晚上的馒头她都省下来带去给封鈺了。 终于也是坚持不住的,采石场工作结束去向封鈺住处的路上,她只知道自己一步走的比一步软,然后就是天旋地转与不知人事。 再醒来时,叶之雪躺在封鈺的怀里,他在呜呜的哭。 叶之雪的心一下就跟针扎一般疼,她抚着封鈺的脸,“封鈺,你怎么了?” “我以为你死了。”封鈺将她搂得紧紧的。 “哪能,我不会死的,我还得来找你呢。”叶之雪心下一暖,痴痴的笑了。 封鈺也痴痴的笑了。 “阿雪,我这辈子都不离开你,你不死,我也不死。” ☆、不老 有了封鈺,叶之雪就不想再每天在采石场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了,她得和封鈺有明天。而且她渐渐从少女成长起来,越来越美的容貌慢慢的陷她于危机之中,哪里都有恶霸,哪里的恶霸都爱美人。 叶之雪开始教封鈺采玉,白天叶之雪在采石场偷偷的把可能裹有玉石的石头背回封鈺那,晚上两个人就一起打磨采玉,采石场出来的玉并不好但是也是百姓人家看的上的,他们就打磨成简单的饰品,让采石场里的流浪儿姜然拿到最近的镇子去卖,积蓄也就渐渐的积攒的一些。 采石场的生活环境太差,医疗环境也跟不上,每天都有各种原因死去的人,为了逃离,叶之雪只能装死,被人把她和几具尸体丢弃在一起,到了晚上扔到了乱坟岗,和尸体躺在一起的那时候叶之雪满脑子都是封鈺,无论直面多么恐怖的现在只要忍过去了,就是她和封鈺最美好的未来。 半夜,姜然带着封鈺在死人堆里把叶之雪找了出来,看见封鈺后叶之雪第一次那么主动,环绕着他的腰,把头塞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封鈺不懂,但是只知道用手抚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是在宽慰她。 他们就带着玉石、积蓄还有姜然,逃到了贺州落脚。 一开始的生活总是艰难的,他们去贺州给人做零活,白天封鈺和姜然在米店给人当搬运工,叶之雪在家里给人浆洗衣服,晚上就专心的把带出来的玉石进行研磨采玉。 叶之雪是大家闺秀,但是采石场的经历和现在浆洗的工作让她的手生满了茧子,封鈺心疼,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傻傻的把她的手揣在怀里捂着,叶之雪就乖乖的歪着脑袋看着他,她以为她可以这样平凡幸福一辈子的。 发现神龙玉的那天,封鈺吃饭打坏了一个碗,心疼的在地上一片片的捡起来,一脸的抱歉模样。 叶之雪是第二次见神龙玉,上一次还在父亲在世时带她去南城王妃生日宴时候皇上送的生日贺礼,神龙玉极其罕见,多产至岩洞,质地清寒且透亮,翠色凌冽,叶之雪手上这一块虽不及皇上送的,但也是民间罕有,价值不菲,流浪贺州第三年,她用一块玉换了一栋酒楼。 可是酒楼在贺州不稀缺,所以一年多来经营的并不是很好,好不容易迎来日子的转机却不那么顺遂,姜然是个滑头少年,在贺州混了些日子也学了些生意的门道。 “雪姐,贺州本身就是个红火的城镇,做什么的没有,咱再做啥都做不过人家做了好几年有 口碑的。”姜然晚上吃饭的时候说。 “我也这么想,但是不做,这吃饭的营生怎么维系?”叶之雪答。 “咱得想个没人想过得法子,没人干但是又有缺的。”姜然建议。 “咱们之前那个采石场旁边的镇子是不是霄城?没人烟儿的,我记着那边很多过客,不如咱把酒楼开到那去?”叶之雪灵光一闪。 望秋水一开始就是这么定在霄城了。 可惜渐渐的又有问题出现了,霄城虽没有酒楼,但是来来往往都是过客,对酒楼的消费支撑不了多少,吸引不了多少人就进不了多少账,反而是从贺州把酒楼移过来的投入一直没填回来,加上店里因为封鈺的好心收留了一大帮曾经在京城青楼被贬的女子,吃饭的嘴都管不过来了。 叶之雪又气又恼,气的是生意不好,恼的是封鈺竟然收留风月女子。 风月女子自然不是简单的人儿,一开始想的是怎么收买了老板封鈺的心,再后来发现其实是老板娘叶之雪说的算,其中之一的一个人秦素便就另开了心思。趁着叶之雪傍晚算账的当儿,俯身儿过去聊天。“妹子,这酒楼生意不好你没想想其他的法儿?” 叶之雪虽不喜她们,但是教养总是过得去的,笑着答“想了,但是也没什么好法儿啊。” “你想过没,咱们霄城这地界什么最多?”秦素问。 想了半天叶之雪也没想明白,只能又问,“什么?” 秦素掩嘴一笑,“男人!” “什么意思?” “你啊,没经过事的女娃儿,咱们霄城这都是些往来生意路过的过客再不是就是远发来的流放犯,这些有九成是男人,这女娲造了男人和女人,都得吃饭,还有就是得互相需要,男人在这需要个温柔乡!”秦素把话挑明了说,却把叶之雪脸说成了猴子屁股。 “青楼?”叶之雪是个聪明人,自然一点就通,“我怎么能干这样的行当,不行!” 秦素挑了挑眉,“妹子,咱们谁不是刀尖上走过的人儿,先把脸面的事往旁边挪一挪,你也先别看不起青楼,一开始谁愿意呢,谁不是被逼的,对咱们这样的人来说,活下去比活得体面更重要。”说完扭身便走。 叶之雪一夜没睡,辗转反侧的想秦素的话和生意的现状。 叶之雪也是个果断的人,也经历过家破人亡,那些面儿上的事她顶多是犹豫一下,实际远比虚礼更重要。望 秋水转变成风月之所也很快就定了下来,由秦素和姜然打理表面的事,背后由叶之雪做决策,至于封鈺他本就无心生意,所以也就搭把手的事。 为了望秋水新开张有个噱头,叶之雪用自己赌了一把,搞了一场千秋雪之夜,为了吸引更多远地方的人来,总得有个极美的人儿撑场面。这个千秋雪选来选去,整个望秋水最美的还就是叶之雪,那些青楼女子媚是媚,但是独缺了男人最爱的那股清纯,只得叶之雪自己上。 千秋雪之夜,望秋水顶级的女儿,第一次面客最极珍贵的东西才可买她初夜。 霄城是江湖人走动频繁的地界,这么一传,就越传越远,越传越神乎了。 望秋水,玲珑心,扇遮面,樱桃色,柳扶腰,神仙醉。 千秋雪之夜,封鈺手里死死攥住血玉坐在望秋水二楼雅间,他看着底下金碧辉煌的大堂里乌泱泱的男人,心里就更紧张了,他太害怕了,害怕叶之雪在今晚被人夺走了。手里的汗渗了一层又一层,外界的娇声四起和杯盏交错都和他无关,待那婉转歌声退去,柔美舞姿谢幕,那芙蓉台上站着他最熟悉的千秋雪。 叶之雪真的美,她的美她自己也未曾发现过,家里还好的时候她是个孩子,后来长大就家破人亡走上亡命之路,她没好好的照过镜子,也没好好的梳过头发,甚至连件好看的衣服也没做过。 可是今夜,她着一身雪纱,眉间一点红,两腮飘桃色,身姿曼曼的立于芙蓉之上。 台下的人看呆了,雅间的封鈺也看呆了。 珍贵至宝就那么涌上了秦素的手边,一样赛过一样,这些男人甘用千金买一笑。 封鈺不是富家公子,不懂得在雅间就能有出价的机会,他傻傻的跑到楼下挤过人群,仍旧是一脸纯真的扑到秦娘面前亮出了血玉,眼睛却紧紧的盯住叶之雪。 这晚上的人可真是有了眼福,血玉一出,惊呼声比千秋雪出场还大了些,来的多是江湖人士和亡命之徒,怎么会不知血玉价值,你若说神龙玉罕有,那血玉是千年一有,不说它形成难度高更何况成色如此,那血玉上少有的火焰纹路硬是灼了江湖儿女的心。 有人争着看千秋雪,有人争着看血玉,封鈺举着冲到叶之雪面前,“阿雪,阿雪,你不能跟别人走,你嫁给我,我护你一生平安!” 这几年来,封鈺一直像一个年轻不更事的孩子,他心底里没什么世俗牵绊,而现在眼前的他,麦色的皮肤上充满了血 色,眼睛只有叶之雪的影像,所有心急的情绪都写在他脸上,他虽不太懂红尘却知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最高的承诺就是你嫁给我。 我护你一生平安。 叶之雪耳边重复着这句话,她看着簇拥的神色各异的人群,她又看到秦素一脸娇笑的看着自己,旁边姜然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再看回来封鈺的脸,这个熟悉的脸,她从第一眼见到就再也离不开的人啊,他向我求婚了。 等等,叶之雪又去看秦素,这两年她眼角有了些鱼尾纹,再去看姜然,当年那个跟着她走出采石场的孩子已经长成一个强壮的少年郎,就连自己,也从豆蔻女孩长成了妙龄女子。 叶之雪双手抚上封鈺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五年了,只有你,没有变,还是当年那个十七八岁的样子? ☆、变故 “若是我知后事,不如就让望秋水那么破败下去吧,这世间但凡要名要财,总是要舍出去什么的,那舍去的物事儿,都是从你身上剜下来的。”年迈的叶之雪眼里一片浑然,这句话说完一股清泪变就顺着满是皱纹的脸庞而下。 年轻的叶之雪虽记挂着封鈺那张脸,然而因这千秋雪是彻底得火了望秋水,也因着秦素会□□姑娘,形形□□的男人甚至女扮男装的女人快把这望秋水刚刚翻新过的门槛踩旧了。秦素有条不紊的接客打理前头接客的事,叶之雪就忙着在后头管着支出、进账、小姑娘的□□等等。 忙碌之余,叶之雪也是打心眼里明白,这什么事儿要出头总要沾点话头或者传奇颜色准没错,另外就是心里记挂着封鈺的事,就偷偷的停了姜然在望秋水的活儿,嘱咐了他出去打听关于封鈺的事。 其实这姜然也一头雾水,封鈺能有什么,他就是有一块血玉和叶之雪第一次发现封鈺时奇怪的场景而已,姜然不敢把血玉放明面上上大街上去问人,千秋雪那日封鈺亮出了血玉,当场多少人脸色就变了,不提那些想抢夺的鼠辈,姜然心里明白,封鈺这血玉必定有大来头,心下也揣测着觉得总有事要发生。 姜然是个粗人,但是心细,在霄城转悠了几圈就知道这指甲盖儿的地方必是得不出什么的,他就看准了一个对血玉有兴趣的望秋水的客人,没事就找他聊聊,后来那客人要赶去贺州,姜然都跟着一起去了。 快到贺州时,那客人笑嘻嘻的指着哀劳的方向说“你这血玉,必是出自这深山的异族的。咱郑人,都是嘴巴上狠,要真真炼出这些邪物还是没胆没心,还得是那些跟咱们活法儿不一样的人。血玉打古代过来,咱就没有这个传承,都是那些异族人的产物儿。” 贺州三国交界鱼龙混杂,姜然一住就是半月,他就想寻个可靠的货郎跟着他进山去,虽说那客人说血玉是这深山里来的,但是这深山里搁着外人哪里认得路,需得靠人带。 姜然在贺州选了一家偏僻又小的客栈住着,一早在客栈吃了早饭,就见几个独特打扮的人从二楼客房下来,看了他们好几眼突然就立直了背,倒不是这几个人打扮的实在太奇怪每个人都是黑袍裹身,而是这几个人的袖口绣的纹路,姜然虽不是文化人但是在观察事上特别细心,他们袖口上的纹路就是封鈺血玉上的火焰标志的一部分,封鈺血玉上市完整的一团火焰,他们的袖口上的火焰仿佛是那团火焰打碎了后的样子。 姜然滑头,装作无聊跟那几个 黑袍人搭讪,说了好几句人家也不回话,他从不怕被人不给脸儿,还是呜呜咋咋的跟人说话,直到问道“几位贵客不像是我们大郑人啊,这是干啥来的”的时候,几个人实在耐烦不得,扔了两个字起身便走,“接人。” 听得这二字,姜然心头咯噔一声,笑呵呵的出了客栈拔腿就跑,心里的直觉就是这些人是来接封鈺的。 可是平凡如姜然,两条腿加一匹马也没跑过人家黑袍人,那些人一看就是武林高手。姜然一边往霄城赶一路借着这些黑袍人的打扮找货郎打听,一脚踏进望秋水的时候,前边还是歌舞升平满眼□□,后院却物件碎了满地,叶之雪扑在地上,一脸的泪水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秦素在一旁安慰着。 看见姜然回来,叶之雪一把抓住他语无伦次只会复述一句话“封鈺被人抓走了!封鈺被人抓走了!” 秦素在一旁解释,“我们没见过那些人,一身的黑看着就叫人打怵,进来什么都不说,奔着找封鈺,抓了人就消失了,追都追不上,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啊!”姜然急了。 “只是咱们谁也没想到封鈺竟然是会武功的,你瞧这一屋子的狼藉,都是打出来的。”秦素说。 “怎么办?怎么办?呜呜呜呜。”听秦素说起叶之雪都忍不住哭,叶之雪一直都有感觉会有这么一天,封鈺的来历太奇怪了,总会有人来带夺走他的,他坚持不住被人带走的时候还傻傻的对着叶之雪喊“别哭,别哭!” “是黑教!”姜然说。 叶之雪到了由头,止了哭,秦素问“什么黑教,听都没听过。” “我在贺州碰着了这群人,往回赶想通知你们,回来的路上我也找着了常走哀劳方向的老货郎,他说血玉是黑教圣物。”姜然说。 “这就好,知道是谁就有找的方向。”秦素拍拍叶之雪。 “嗯,大不了我豁了命去找他就是了。”叶之雪回了神,坚定的说。 “恐怕难,货郎说着黑教在哪没人知道,他也是在走货的时候听见深山部落里人们说的,这黑教恐是个邪教。”姜然叹口气说,想了会子突问“阿雪,你可还记得第一次见封鈺的地方?” 姜然这么一问,提醒了叶之雪,“在采石场附近的林子里,对,对,我先去那看看。” 秦素被留下来看着望秋水,叶之雪带着姜然重回采石场,多年未回,采石场竟然也荒废了,一整个白日,他们都 在寻找那个林子,可是叶之雪发现白天里根本没有那个林子。“也不知这些事瘴气还是迷烟,这雾蒙蒙的,看不出前路太奇怪了,按理说太阳出来瘴气是可以消散的呀,你看看这里阴沉的。”姜然心里犯突突。 “我们等到晚上再说。”叶之雪决定,她管不了是毒气还是瘴气了。 果然,到了晚上林子就清晰了,可是草木茂盛丛生,显然这林子就是个荒地,几乎没人烟,当初叶之雪是怎么到了这里的,姜然暗暗佩服她的胆量,跟着叶之雪潜入密林。 五年前她救出封鈺的恐怖阵仗,果然在这里,而封鈺也果然还躺在玉棺之中,只不过肤色还是正常人的颜色,还未成雪色!看见他叶之雪心下焦灼,她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高兴他果然被抓来了这里不高兴的是他显然是在一场奇怪的仪式中,那张暂满鲜血的网仍旧连接着装着他的玉棺。 “在那里!”姜然也看见了。 叶之雪点点头,接着去岸边找浮木,她要像五年前一样去把他救出来,不管那寒潭的水有多凉,那血网有多可怕,只要能再次救得他出来。 “怎么?又要来坏我的仪式?”一个身着黑袍的女子带着一众人从密林中现身,脸上蒙着黑纱。 他们人人黑袍,全是男人,唯有一个女子,就是领头的那一个,叶之雪也是经历过事的人所以胆子也大些,梗着脖子回答“是你们掳了我的夫婿!”即便她心里明白这些人必和所谓的黑教脱不了干系。 “你的夫婿?哈哈,竟不知如今中原女人都如此没操行了。”黑袍女人走进叶之雪狠狠的盯着她的双眼,“你拜了堂了嘛!” 这么一拉近距离,叶之雪也看清了这个黑袍女人露在黑袍黑纱外细节,这女人两鬓霜白眼角有纹,甚至乃至额头上都一道深纹,这一个一个老妇,只是声音年轻了些。 “你是谁?”叶之雪的脑中做了些联想,“封鈺娘亲?” 听得这话,黑袍女人眼里蒙上一层黑雾,丝丝冷箭从眼而发,尖利的说“不如等他醒来让他告诉你我是谁吧!” “不行!你们不准动他,你们这仗势必不是好人能干出来的!”即便身上没半点武功,但叶之雪也豁出去了。 “五年前你坏我仪式,白白毁了我族七位长老的性命,五年后我才出来寻他,你霸占封鈺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你该知足了,封鈺不是你们中原人也不是你未来的良人!小姑娘,回到你的世界去吧!”黑袍女人冷 冷的说。 叶之雪从救起封鈺的那一天起心里就明白,她和封鈺本就是两种人,只是阴错阳差的让她遇见了他,可是既然遇见了然后又那么汹涌的爱上了,她如何能那么容易放手,此生她失去的已太多,只剩这命里唯一的爱了,更何况谁又能证明这些黑袍人就是封鈺的同族! “我决不让你们伤害他,我要带走他!”叶之雪站在那,一字一句的说。 “你们把火把举高点,让她看看树上。”黑袍女人说,身后的黑衣人也听令,顺着他们的火把,叶之雪看到树上斜躺着的人,一个发色灰白的老人早已没了知觉,右手与深潭中血网相连,身体通透雪色,能看到蜿蜒血管中的血向手臂处流淌,而手臂处的血流至网处再向封鈺的玉棺贯会而去,叶之雪没见过这些登时就吓得腿软扑在地上,“怕了么?”黑袍女人也蹲下来,“这里的七棵树,每棵树上都有人,他们都因封鈺而死,但是他们都是伟大的,他们都是为了封鈺的族人而奉献出生命的。” 黑袍女人让后面众人后退些。 “我们每个人,从降生人间开始就有每个人不同的使命,你就是一个普通人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你对于上苍最好的回报,可有些人不是,有些人要担负国家使命有人要保护百姓安全有人要承担部族兴旺,而封鈺他是我们部族唯一的执生人。”黑袍女人叹着气说。 “你,你们是黑教吗?”叶之雪问。 黑袍女人似乎是在黑纱后笑了一下,“黑教只是我部族的一个分支。” “那你们是谁?” “伽莫,我们以女人为尊,而且你又曾是封鈺喜欢过的女人,所以我不会伤你,我们的事你参与不了,你走吧。” “我不能走,我要封鈺!”叶之雪不认识伽莫,她只认识封鈺。 “你有什么资格说你要封鈺!和他对着跪拜太阳起誓日月的人是我!替他承担部族兴亡的也是我!助他修炼仍旧是我!若不是仪式令他重生,令他忘却,你又是个什么东西!”黑袍女人突被激怒。 “我们为他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牺牲,我们为他为部族牺牲了那么多,他怎么就是你一个人的!” 叶之雪和黑袍女人争执的同时,姜然偷偷的钻到了树下割断了其中一棵树的连接网,七棵树连接的血网瞬间掉落深潭,七棵树上的人也噗通落地,黑袍人顿时慌了手脚四散去补救,叶之雪也顺势扯下了黑袍女人的面纱。 那 是一张沧桑老去的脸庞,黑袍女人双手捂住脸尖叫起来。 而封鈺也从玉棺中爬起来,双眼不同色,一只仍旧清澈,而另一只却已血红。 ☆、执生人 左眼烈瞳的封鈺从深潭中一跃,便就跃至叶之雪身旁扶起她。 “你选她?”黑袍女人苍老的脸上现出伤心婉转的神色,双眉间纹路更见深。 封鈺不说话,替叶之雪拂去了身上的枯叶,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眼神越过叶之雪的肩头望回深潭之中仍旧不言语。 “封鈺,是你跟我说你喜欢我,隶父说你不配我,可我仍旧愿意放弃神女之位跟你跪拜曜日,你被发现为伽莫执生人,修炼过程必毁你心智,我为保你,用我的时光抵押给女王换你万全,如今,你还敢看我的容貌吗?如今,你选她?”黑袍女声声沙哑。 封鈺的脸僵硬了半会,烈瞳里滚出了清泪,可是还是没有回答。 “纵是你无情,也不该到此地步。你舍得我,你如何舍得伽莫,如何舍得隶父舍得你父母幼妹,女王只待你一人完成这仪式,不回去,伽莫就要亡了。你是执生人,你的血早已不是你一人的血,你的身子早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了。”黑袍女继续说,声音渐渐低了,仿佛每说一句便就扯着心。 “可我的灵魂,是我一个人的。”封鈺终于说了话。 “封鈺,这怎么是你呢?怎么会是你呢?若我知有今日无情无义的你,我何必让你用殇情诀,我想你少些情爱牵绊,忍痛让你用殇情诀只为你能实现给我的承诺,唤醒女王重兴伽莫,你曾还记得,你发誓以己身渡伽莫!那片世外桃源你就这么让它消失匿迹吗?”黑袍女哭了,眼泪从纹路纵横的脸上蜿蜒而下。 “你说的这些,我,我只记得片段。更何况我舍不得她,她为我付出太多,这寒潭水,你敢下去吗?是她从寒潭中救我出世,这五年是她给我周全,我答应她此生护她万全的!”封鈺回答,然而烈瞳里的泪水却从未止住。 “你拿她比我!你拿她比我!我敢用殇情诀让你忘记我重生,她就没资格比我!”黑袍女嘶声力竭。 “什么是殇情诀?”叶之雪忍不住插嘴问。 “你去地狱问去吧!”黑袍女说着就用迅猛之势扬手就向叶之雪天灵盖袭来,然后便是天旋地转失去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之雪才朦朦胧胧醒来,一醒来她仿佛以为回到了过去,她在当年她救封鈺出来把他安置在的小茅草房里,封鈺伏在她一旁睡着了,没有黑袍女也没有姜然。 叶之雪摇醒封鈺问“姜然呢?” 封鈺抬起头,烈瞳依旧然后脸上还有一道血痕, “我没来得及救出他,他被他们带走了。” “你的脸伤了。”叶之雪心疼。 封鈺腼腆的笑笑,若不是他那夺目的烈瞳,他仍旧像过去一样单纯。 “你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了?”叶之雪问。 封鈺顿了顿,然后点点头,说“想起来了部分。” “那黑袍女是谁?”叶之雪追问。 “我妻子。”这回答他倒是答的果断,可是却惊了叶之雪,“什么!”封鈺攥着她的手被她瞬间扔开,“你成亲了?” “嗯,我是伽莫人,有妻子,我还是执生人,是整个伽莫唯一可以唤醒女王的人,我的身体里都是我族人的血,我身上的血玉是我族人养活而成的,我们都是唤醒女王的工具。”封钰说,低着头。 “唤醒女王?”叶之雪不懂。 “嗯,女王是伽莫人心中至尊,她生生世世不死。”封鈺说。 “怎么可能?人不会不死的。”叶之雪不信。 “身可亡,但是灵魂可仍旧还在。就如每一代伽莫人里都有一个执生人一样,每一代伽莫人里也有女王的躯体,而我就是唤醒那个躯体的工具。”封鈺还是耐心的解释。 “怎么唤醒啊?”对于伽莫一无所知的叶之雪突然有了兴趣。 “我不知道,这个只有神女知道,只有隶父知道。”封鈺又低下了头。 叶之雪最后只记得,封鈺说,阿雪,我不想离开你,谁也不能让我离开你。 她动容,她第一次主动的拥抱他,把自己的脸深深的埋进他的胸膛里,封鈺轻轻的在她的耳上落下一吻。 她其实只想要这样的一世平凡,怎么就那么难。 年迈的叶之雪说到这就停住了,她拭去眼角还未干的泪痕,拄拐起身转过头说,“天亮了,我累了。”老姜在门口等着她,他也一夜未眠。 “后来呢?就这么完了?”梅若凝不甘,刚想起身去寻老妇却被兰翎拦下。 “故事的结局我们还不知晓,但是我们知晓的是,四十年后,封鈺还在叶之雪身边,他仍是少年,而她已风烛残年。”季清让十分现实的总结了出来。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为叶之雪心疼难过,“她一天天老去,每日见他不老容颜,她心里得多难熬。” “是吗?她夺人夫婿,不顾伽莫兴亡,然后你们可还记得封鈺唤她什么?”兰翎反问, 脸上仍旧是一副平淡之色,而盯着我的是他那双有些波澜神色的眼睛。 “他唤她,唤她,婆婆。”我答。 “封鈺,你一直在门外吗?”莫相思本想出门透口气,一推门就看见封鈺木着一张脸,“你都听见了吗?”莫相思试探着问。 还是那双纯洁的双眸,此刻蒙了一层雾气,他脑子里有点乱,他记得事情一向少,婆婆怕他受到外界伤害把他养在树屋之上,但是他记忆中总记得千秋雪这个人,所以这些年来他就求着婆婆让她去找这个人,婆婆执拗不过他,就给他打听然后给他指明了方向让他去,可是他去了,发现那个女孩的样子根本不是他要的,他虽不记得千秋雪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一看那个人他就知道不是。 他生活的简单,受婆婆养育,心中唯一一个年头就是要见千秋雪。 而今,婆婆和这些陌生人的一夜长谈,却让他无意听见,这些讯息扰乱了他原本简单的思绪,头越来越疼,越来越疼。 封鈺抱着头蹲了下去,他拼命的挣扎,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真想挣扎出去,越来越剧烈。 屋里头的人都冲了出来,见他这光景好几个人顿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司奕处事决断些,一掌劈在封鈺后颈,人就昏了过去。 此时姜然从树后现身,背起封鈺,嘴里说了一句话“十年一曲殇情诀,又是骨朵春初始。” “你要带他去哪?”季清让问。 “十年时限又到了,该去石洞了。”姜然苦笑着。 “我们能去吗?”季清让又追问,梅若凝也在一旁表示询问。 “去吧,都去吧,阿雪也该看清了。”姜然背着封鈺,略显木纳的说,全然不见他在望秋水滑头的样子。 “老姜,你知道殇情诀到底是什么吗?”对这个东西梅若凝还是有些执念,也正巧问出我心中的疑惑,反而是莫相思,从叶之雪开始讲诉到结束,她只字未问。 姜然背着封鈺走了几步,停了下来看着我们说:“跟我来吧。”没有正面回答,他默了默,又说“这样的日子阿雪还没过够,我也要过够了。”然后又停下来静静的打量我们。 跟着他默默的走了好几段绕山路,我直接已经迷糊了,但是众人又不说话,连梅若凝都忍住了。好不容易到了姜然所说的石洞,外面看起来却平凡普通,若旁人不知,肯定都多以为是个兽洞。 我们一路跟随伴着岩石滴水声进 入,又走了好一段,我惊诧于此山有如此深的内腹时,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凹形的空间展在眼前,空间的最中央有一张玉台,玉台四周有链接网。 姜然熟练的将昏迷的封钰放置玉台之上。 “眼熟吗?叶之雪说过的伽莫仪式,她仿在此了。”兰翎站在我们所有人之前,我只能看见他背影,声音淡定入水。 “她学会了洗髓换血吗?”季清让问,“伽莫那仪式用的是伽莫长老的性命,叶之雪学了这个,必定要用人性命的啊。” “你看那玉台周围的七个小木棺。”兰翎的声音仍旧淡定。 到是季清让不淡定了,“大人是不会用这么小的棺的!都是孩子!” 叶之雪在玉台之旁,她特地换了身雪白衣裳,微笑着看着我们而来,姜然带我们来果然也是她授意的。 “殇情诀你们不是想知道是什么吗?这就是,殇情诀是伽莫仪式的一部分,殇情诀弃爱忘情洗髓换血,伽莫仪式重生再造不老不死。”叶之雪扬了扬双手,示意我们好好的看清这洞中。 “伽莫族人想让封钰恢复记忆,用伽莫长老的命来抵,我偏不让,他是我一个人的,所以我反其道而行,用极阴女孩儿的血让他持续保持少年纯洁,配合殇情诀的咒法,他留在我身边四十年了。”叶之雪笑了,那莞尔一笑里有几分可怖几分得意。 “你这些女孩儿必是以开望秋水培养千秋雪而收来的,你如何忍心?”我不禁质问。 “我十年才用七个,怕什么!跟我的封钰比起来她们算什么!”叶之雪笑着说。 这已是一个为爱疯魔的女子,不仅仅抵上了她几十年人生,还抵上了几十条女娃之命,越想就愈发觉得胆寒,我向大哥靠了靠,他深锁着眉头,却是莫相思一脸平静。 说着,她已开始闭眼施咒,从小棺里顺着网汩汩的渗流着血,我们亲眼见会贯到封钰身上去,他的肤色原本是黑麦色,却渐渐的变得透明,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万万不会信的,梅若凝此刻肯定也与我一样紧张,她无意识的抓住我的手,指甲已经深陷到我肉里去了,我手上疼心上紧张,竟不知所措起来。 一段类似梵语的咒语停下,封钰已经肤色雪白。 叶之雪睁开眼睛看着我们,直直的看着我们,微笑着说。 “女王,我做的对不对?” ☆、女王 “女、女、女王?”梅若凝差点噎死自己。 我心里也一个巨大的雷炸开,赶紧看看自己的手脚和衣装,想着我这样哪像个女王啊顶多是个女仆,梅若凝倒是公主但是她是郑的公主啊,这女王说的是伽莫的女王吧,这几个男的都是男的怎么可能是女王,难不成兰翎是女人? 当所有人目光都盯住了莫相思的时候我才去看她,看到她唇边那一抹似笑非笑的样子。 她那个模样若是换做之前,我定是又要被迷住的,可是此时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不敢相信这张美奂绝伦的脸能扯出这么大一个谎来。 只见莫相思终于笑了却也不说话,前行了几步随意择了一块石头坐下,镇定从容。 “你费尽心力整出这帮牛鬼蛇神来找我,就因为我不提防你,没发现你吗?”叶之雪看着我们众人说。 梅若凝天生是个挑刺的,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就冲出去喊:“你说谁是牛鬼蛇神!” 叶之雪白了她一眼说,“你不算。” “哈哈。”莫相思轻轻的笑出了声,神色美丽婉转,一双碧手掩着嘴。 她声音还没落,我们众人都听见了衣服摩擦石壁的梭梭声,司奕一把把我拦在了身后,我们还没来得及怎么着,石洞里已出现了一大批着黑袍带面纱的人,这些黑袍人进来后却不动声色的站立着。 可是看这乌压压的人我心里还是唐突害怕,还好兰翎和司奕一人一侧的站在我们前面。 莫相思看看这些人,轻轻抬了手,也不知是什么暗器直接飞速的割断了几个棺木链接的血网,血滴滴答答的流向了石台,叶之雪和姜然想冲上去阻拦却被莫相思挥了挥袖子就挥翻了,她竟有此武功。石台上的封钰因为仪式中断,痛苦的蜷缩起身体,但是仍旧没有醒来。 “怎么?还不够吗?你囚禁了他四十年了。”莫相思说话声真是甜美无双,我想着女王二字,恐怕也只有她担得起。 “那你呢?你已经醒了,你又何必来与我抢他?”叶之雪不依不饶的问。 “你还好意思?抢,他本来就是我伽莫族人,是我的执生人,何关我醒不醒来,你都没有权利替他选择!现在我要带他回去,做他该做的事情,偿还他负我族的。因为你的私欲,错过了神女让伽莫人复生的机会,你可知你犯了多大的错,毁了多少人?”莫相思语速急促,紧接着又转向我们,“还有你们!我们伽莫本不出芒赛尔独过 世外生活,可是都是你们这些中原人,欲望膨胀,要永远年轻要长生不老要跨越时间,心都是黑的,为了满足于你们的欲望,为了夺取伽莫的圣物,竟在百年前刀屠我整族!”莫相思越说越激动,瞳孔里快渗出血来。 “我沉睡百年,隶父惨死而不能再生,神女失散,圣物失落,伽莫族人也死光了,你们听听,这可是个好故事?”莫相思说完又转念笑起来。 我听了心里难受,伽莫的惨景也是我们没想到的,原本只以为是个爱情故事,可是千丝万缕的扯将出来的伽莫却是族灭的悲剧。我有心安慰,却不知说什么,拱到前面低低的唤了声,“相思姐姐,你别,别激动。” 却没成想莫相思却飞身而来一把紧握住我的手腕,兰翎和司奕都反应特快,两把银剑抵在莫相思的喉咙。 “他们都保护你,知道为什么吗?”莫相思即便被剑抵住喉咙却淡定从容,不管他二人的剑横在何处。 “保护我,因为他是我大哥,因为他,”看到兰翎我却答不上来了,他保护我是出于他是我朋友吧,我们应该算是朋友。 莫相思听我的回答,又不禁的笑了,我看她笑就没由来的有些害怕,明明在今天之前我还那么的喜欢她喜欢信任着她,她刚要开玉口接下我的话,却被司奕急速的力量把她推开,两人几乎腾空而她拉着我的手也把我向前带去,带到一半她被司奕抵住石壁上,而我则被兰翎顺势接在怀里。 “我放你,不是让你兴风作浪的。”司奕说,面色不改依旧。 “教主好大的口气。”莫相思笑说,一双碧手也附上了司奕的胸膛。 教主!我脑子里又炸了,她喊我大哥做教主,谁家教主! 梅若凝替我呼喊了出来,“你们在说什么?司奕是教主!黑教教主嘛?太乱了,我头要爆炸了!” 我们还在乱作一团的时候,洞口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来。 “我说司奕你也忒慢了!让老子等多久啊!”紧跟着声音的就是倪玉楼带着一队锦衣卫从石洞通道而入,黑袍人见他们全都变成警戒的姿势。 倪玉楼一进来就没什么正经的,看着兰翎抱着我就打趣道,“几天不见你们两就凑一对了?” 兰翎松开我,翻了个白眼,“这节骨眼上,你该发现的不该是那一对嘛?”我倒是难得的第一次见倾城公子兰的白眼,他翻白眼都翻得那么好看是怎么回事。 “现在到底是怎 么个情况啊?”季清让看着倪玉楼出现他也彻底蒙了。 “什么什么情况,莫相思就是伽莫女王,她身上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她骗你们而来,而我则偷偷带着人跟着你们。”倪玉楼回答,在他身后果然还看见了青一,“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司奕,快,伽莫的人就剩这些了,快从他们身上找璟蕊!” 倪玉楼刚说完,整个洞里就翻飞打了起来,黑衣人和锦衣卫交战在一起,刀光剑影身影翻飞,兰翎没有参合进去,而是站在我身边。而我仍旧出神了,倪玉楼说让我大哥找璟蕊,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那一块吗?那块被我叫做红绿石的东西是离歌告诉我说名叫璟蕊的,除了之前的公良煜和离歌,没人知道我有这个东西,此刻我也不准备再公开,你们既然都瞒着我,我自然也要留着瞒着你们,再说他们打成一团我显然控制不了局面。 梅若凝在一旁心痒难当想下场显露下手脚,却被季清让扯住,叶之雪和姜然却当没看见这些人一般只顾爬向封钰。 司奕也和莫相思交手,其实看的出来司奕招招皆狠却每到最后必收力,莫相思武功明显比司奕高一层却不尽全力,打的虽激烈但是谁也没伤谁。但是其他人则不然,锦衣卫全部都是精良武功训练出来的,招招都是致命的,而我们也发现那些黑袍人大多都是女人而不是男人,哪里敌得过锦衣卫的攻势,倪玉楼又狡猾总喜欢攻其不备,黑袍人渐渐有多人倒下。 莫相思见情况不妙就记着去抢封钰,叶之雪疯了一般阻拦,她又要与人交战又要想着抢人,终是废了她些力气,无法,她说了句我们听不懂的话,还活着的黑袍人就迅速向她靠拢,并全力向石洞口突击,黑袍人受伤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莫相思挥手司奕胸膛,艳红色的鲜血瞬间迸开来,看着那鲜红的颜色我登时晃花了眼,大喊,“大哥!” 我这么一喊,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司奕身上,莫相思那一刀绝对下了死手,司奕已经毫无自觉的被莫相思拦腰抱住,“你们再动一分,我就再划一刀!”司奕的血溅到莫相思的脸上,让那张绝美的脸上透着狠戾。 倪玉楼听她的话让锦衣卫让出一条路来,莫相思带着仅存的黑袍人退出了石洞。 “你故意放她走的吧。”兰翎问。 “璟蕊不在她身上,不放她回去,我们找不到。”倪玉楼收了剑。 “你竟不是担心我大哥的伤?”那鲜血的触目惊心让我害怕,听他这么说我登时冒了一股火气。 “你大哥是黑教教主,哪那么容易有事,更何况他们两有段情要了,莫相思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倪玉楼不以为然,此刻还随意的掸了掸自己身上的衣服。“哎,倒是你,刚刚也不来帮忙。” 兰翎耸耸肩,又指了指我,一脸纯美无辜的说“这一路,司奕逼我让我拼死保护她,她有什么问题,拿我试问。” 倪玉楼看看我,说,“应该的。” 这回答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现在有个麻烦事,司奕被莫相思带走了,只有他认得去芒赛尔的路。”倪玉楼才开始有些懊恼。 “我带你们去。”一直被我们忽略的封钰从玉台上站了起来,不知他何时醒来的,而我们此刻则全部都看见他的左眼烈曈,他醒了,他像之前一样恢复了记忆的醒了,但是我们不知道他恢复了多少。 “你要走吗?”叶之雪在他身后问,表情凄楚。 封钰不回头,“你囚禁我还不够久吗?” 叶之雪眼中浮起一层水色,“你说我囚禁你?” 封钰叹了口气,“难道不是吗?”说完就只身一人向石洞的出口走去,一次都没有回过头看过叶之雪。 “封钰你不能走,你不能走!”叶之雪撕心裂肺的喊着,姜然拦住她的去路,“阿雪,够了,够了,你用自己的心血保他,你比同龄人老这么多,你付出的还不够吗!” “这么多年,我希望他想起我,又害怕他想起我。可我没想过他连看都不愿看我了。”叶之雪的声音像一把刀,割在我们每个人心上,我是真的替她心疼了,无论她爱封钰的方式是否对错,都不该被如此决绝的对待。 可我们却无暇去安慰她,因为封钰和倪玉楼他们很快就离开了石洞,我回头说“婆婆,等我们回来,回来我告诉你他的消息。” 我回头那一眼,仿佛叶之雪更老了,整个人已经佝嵝双眼空洞却满脸泪痕,银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半边面庞,悲伤而又心酸。 “别看了,老人的面相总让人心软,别忘了她已自私过四十年。”兰翎在一旁扯了扯我的袖子,我抬头看了看他的脸,他秀美的脸上也有些不忍的神色,但话语却说的有些冰冷。 “可是封钰毕竟爱过叶之雪,也曾那么依赖过她,怎能就做到连头都不回呢?”我仍旧伤心。 “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伤心呢?”兰翎问。 伽莫族,兴于荒古时 代,地处西南哀牢芒赛尔山,以太阳为信仰女王为尊,女王是伽莫族至高领导者,全族人居住在以芒赛尔山为基础搭建的九层塔中,女王居于最高一层,善巫术,伽莫圣物有三样,名为璟蕊,一块可起死回生,一块可跨越时空,一块可空间挪移。伽莫世代以圣物为生存的保障,女王每一百年沉睡一回,一百年苏醒一次,每次皆有执生人携圣物进入圣坛起仪式而唤醒女王,仪式需神女祭曜日,女王神在而形不具,佑伽莫人得长生。 郑朝建朝前,中原逐鹿世局混乱英雄纷争,伽莫传说流入中原,人之力得不到天下大统,就开始另辟蹊径潜入哀牢大山寻伽莫圣物,伽莫族人纯良单纯,几千年过世外桃源的日子,见中原人闯入却热情接待,纵不知这些豺狼饿虎目的卑鄙,为了夺得圣物,发誓要一夜杀光伽莫人,焚光伽莫家园。女王此刻未醒,神女带着剩余少数族人躲进深山躲过劫难,神女一队与其中一块璟蕊失散。 中原人屠族,却任何未得可用之物,但传说就此生根,世世代代都有人去寻伽莫圣物,但却未曾听说有人得,前赴后继,有人失踪有人亡。人心潭欲望泉,万恶之源。 神女为复兴伽莫,创黑教,护璟蕊,却于郑建朝后,神女失踪,黑教隐市。 ☆、黑教 去伽莫族地的这一路,我想过万般艰难,却未想过如此。 我自小成长于人群中,见过的人多房子多,却没见过巍峨的大山和有我腰粗的大树,树林里一旦进了去就似乎进了点零星蜡烛的大房子里,阳光被削减去大半,星星点点的从树叶的缝隙中顽强的透下来,各种萤虫的叫声和鸟儿的脆鸣声交织在一起,远处有不知名的野兽的低吼远远的传进耳朵里。 我们就这样无话的走了三日,第三日傍晚。 封钰独自站在一处高地,透过树叶的间隙,指给我们看,“芒赛尔明天就能到了。”我看着他萧肃的样子,心底里就突生出一股苍凉来,这个人不知道到底年岁多少,迷迷茫茫的过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被别人操控被人逼着他人选好的人生方向迷乱的向前着,特殊的身份有人寻他有人藏他,谁有曾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是我,一定接受不了事实也不愿意面对世界,第一次见他眼底里纯洁一片的他,已经不在,现在的他,不说话却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左眼血红的曈色一直在提醒我们,他身上有一处伤疤自心而始。 我还是会傻傻的想,他在某一个瞬间,有没有想过叶之雪。 大哥不在身边之后,身边一直是兰翎在紧紧跟随,他说,在进入贺州开始,大哥请他帮忙尽力看护好我,他应承过司奕,所以这一路我得听他的。我瞧得见,自从进入哀牢群山开始,他一直处处护我,素净的衣衫沾了污渍甚至还扯了几个口子,还好在他神仙样貌,所有的不堪在他身上都化成一股神仙之意。 我担心大哥,也揪心他为何是黑教教主之事,他和莫相思的对话,我们都听出了他明明是和莫相思认识的。可这一路,他掩饰的实在是太过周全,我这个亲妹妹也是半点未曾透露任何。还有我有璟蕊一事我还是忍住不提及,这些人千丝万缕的关系和事情飞速的进展让我还摸不清头脑,不敢唐突的把它拿出来。 另外,也可以这么说,事情到今天这一步,大哥又不在我身边,真的能信得过的又有何人。 我又去看兰翎,此时他在小溪边用树叶子喝水,风扬起他的乌发白色冠带随风而扬,梅若凝着一身玫粉色袄裙蹲在他的旁边,笑嘻嘻的仰着脸看他,呵,真是好一副春光出游景。 可惜我心境焦灼,不然这情这景是上京断然看不见的。 倪玉楼与季清让靠着树在说话。 “你以为,皇上真的让你们来寻黑教? 寻它什么给太后治病?皇上没说吧,你们这些人,也是傻乎乎的。”倪玉楼一脸嘲笑。 季清让无辜,“我就觉得奇怪,这黑教和太后的病干系到底是什么也没说明白于我们就让我出发了,可是皇命谁能违?诶,不对,你是看到我的扇子才进宫找皇上的,我们才出发的,你得给我们解释清楚了。”季清让说着说着把自己说明白了。 季清让这么一说,我们几个人登时觉得对,全都扭过头来看着倪玉楼。 他一看我们这架势,慌忙挥手说:“诶诶,你们别看我,伽莫是我跟皇上说的,但是你们这些人不是我提议的,是皇上钦点的。” 若是皇上钦点,那我们每个人必有用处才是。 倪玉楼是发起者,青一是锦衣卫,梅若凝是硬加入进来的,季清让对异族史颇有研究,兰翎是鲜卑质子,皇上让他跟来的目的是什么,那我呢,我一个侯门家的小姐要文没文要武没武的,让我跟来,难道真的是为了全皇上阴阳之说吗? 倪玉楼看见我自己坐在一旁暗暗发愁,他默默的挪到我身边坐下。 “我与你大哥自六岁起就相识,我才是了童居士的入门弟子,他是个挂名而已。”他在我身边笑嘻嘻的说,露出两排洁白如贝的牙齿。 “什么?”我诧异,这一说,我今天才听得,我自小便认为大哥常年跟着居士。 “嗯。”倪玉楼点点头,“我是没人敢养我,他是必须有责任要承担。司奕在此行之前,与我说过,若是他有任何意外,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 “什么事情?”我缓缓的问,心下有感觉,觉得整个事情像一张网,向我张来。 司奕六岁就被太尉府送到了童居士门下,但习修时间不过六年,十二岁后除了每年必回上京外,他都没有在了童门下,他被父亲送进了哀牢深山黑教。 黑教是伽莫神女所创属于伽莫分支,可是因由百年前伽莫招逢灭族后就随着渐渐的失落于江湖,因这黑教本身就是隐秘创办不广收弟子,所以消失也算情理中。 但是其实黑教真正消失的原因是当时的神女爱上了中原人。 听倪玉楼说到这,我有一个念头上心头,刚想开口确认,倪玉楼就已经点点头。 十七年前郑崇仁帝刚刚登基,与其争皇位的九皇子谋反失败逃窜,当时的神武大将军司罗南受皇帝之命,一路追击至羌与郑地交叉地带,九皇子勾结羌国势力,重创毫无 准备的郑朝军队,司罗南只能退守进哀牢重整队伍准备再战。可惜哀牢地大路险,进了山就迷路了,饿了三天三夜的时候,司罗南就遇见了独自生活在深山中的孤女,这孤女正是欧阳杜月。 深山孤女其实只是欧阳杜月表面的身份,其实她就是黑教下一代神女,黑教创教本就是为了隐秘保护伽莫,随时在危险时可以替伽莫挡下危险,伽莫消失后黑教教主为了保护伽莫血脉从此不出江湖,只为蓄势待发寻找唤醒女王的机会。 然而那时候的欧阳杜月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不谙世事,那样机缘巧合的遇见意气风发的神武将军司罗南,少女倾心一怀柔情全附注了,司罗南也没见过这样的世外仙灵的少女,双双坠入了爱河,司罗南一心一意要带欧阳杜月走出大山去上京。 可欧阳杜月是黑教的神女传人,黑教教主就是她的亲生母亲,所有做事业的人得面前亲情总是薄弱些的,教主情愿毁了神女也不愿让她跟着陌生人带出伽莫秘密,以防到最后连黑教都保不住了。司罗南几次往返深山都没有带走欧阳杜月,然而欧阳杜月却怀了身孕,差点被自己亲生母亲送到祭台烧死。 那时候司罗南已经不是个少年,他年近三十不,却仍旧重重的跪在黑教教主的座下,只为与月儿相守,向黑教教主承诺他带走月儿的条件就是,甘愿接下守护黑教的重任,以重兴伽莫族为己任,洒血盟誓加入伽莫,若月儿此胎为女儿则奉为伽莫神女,在女王需要时必将将神女送回伽莫。 话说到这,倪玉楼停顿了,问我“你还记得季清让那把扇子上的图案吗?” 九个太阳,仪式,女人,还有熊熊烈火,我想起来了,对着倪玉楼点点头。 “伽莫神女根本不是什么好差事,其实只是仪式上的祭品而已。”倪玉楼的表情显得有点鄙夷。“所以你能理解吗?你娘亲并不是不爱你。”他盯着我的眼睛。 而我的脑子有点混乱,他要跟我说什么,我是神女吗,娘亲是在保护我吗? 估计倪玉楼有点不耐烦我的反应迟缓,也不等我回答,“你就是欧阳杜月的女儿,她是神女,你就是她下一代的伽莫神女,你父亲曾答应过如果女王归来你就要被还给伽莫,你的命运就逃不开最后被烧死,明白吗?他们极力的保护你,你娘远离你,就是怕被人识破你是伽莫神女的事实。” 我的心有点抖,但是又在极力的克制,我努力在维持一个微笑,心下的慌张并不是来自倪玉楼告诉我,我不是上京城里 的侯门小姐而是西南深山里的一个异族神女,而是娘亲,她如此深爱着父亲,爱到可以抛弃族人去到陌生的环境里生活,而为了我的安危她却不得不在我出生后与父亲分开,独自生活到寺庙里去,古佛青灯十几年,对她的煎熬全部都来自于她用全身心来爱的我。 每一次与她相见,我都在怪她不似寻常娘亲那般爱女儿,不肯与我亲近,十几年来我还在执拗的怪她,然而她的付出,我竟在她去世的这一年里才明白她的苦心。 “你爹虽然当年承诺黑教伽莫需要你的时候将你送回,可是他如何舍得,你是他和月儿的孩子,他虽在你外婆去世后接管了黑教,但是就没再提起寻找女王的事情,他忍受着与月儿的相隔之痛,就为保你完全,最后因为自己朝廷身份无法□□而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牵扯了进来。”倪玉楼说。 司奕十二岁就接掌了黑教,黑教的人虽然也换了一代,但是毕竟是伽莫人才是黑教的本身,他们对于外来人的教主也是颇有微词的,只因司家父子有老教主的嘱托也因他们在武功上实在无法胜出司奕,司奕不爱说话,也因为于此,黑教无知心人的情况下又却又要为了妹妹的安全独自守在异族他乡,没有说知心话的人,还要时刻保着一颗防御他人的心,久而久之,司奕就养成了不与人多说话的习惯。 司奕领受着父亲的命令,监视着伽莫族是否有再起的势头另外就是阻挡黑教从事江湖行为,伽莫的传说太诱人,即便伽莫不起但是又点燃中原人的欲望也是黑教的无妄之灾。 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常年与青山绿水作伴,到底也是寂寞些,所以他常常一个人溜到贺州去,倪玉楼时常有空也在这边陪他玩耍几天,放风放够了他就又回去变成那个冷面教主了。 后来他就遇见了刚刚长好的莫相思了。 倪玉楼说道这,笑着摇摇头,“爱情真是个麻烦的东西,总是会出来坏事,可是它又那么美好,所有人都希望得到它,然后在老去的时光里慢慢回忆。” 那时候,莫相思还是个普通女孩儿,倪玉楼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被她的美好震慑住了,那会她真是美好,蹦蹦跳跳的领着一帮流浪猫狗,笑容娇俏面若凝脂,谁也不曾见过这么美的姑娘。而从她的眼中,倪玉楼看出了她对司奕的深深依恋,她每次看司奕,都是弯着眼睛歪着脑袋,像极了一般的思春少女。 “可是命运总是爱作弄人得,它作弄了他们,就好像未来你也会体验命运的酸甜苦辣一般。”倪玉楼对我 一笑。 被司罗南的探子先发现奇怪的并不是莫相思,而是莫晚楼。 ☆、莫家庄 莫晚楼当年是贺州城一等一的财主,虽说是财主却行事低调,凡是贺州城内的豪绅聚会定是不可能见到这个人的,有时候官府的宴场他也是推了不去的。也有人悄悄打听过莫家,消息少之又少,莫家没什么产业却在灵山上有那么大一个庄子,家中人口也多,是贺州几家布庄、米店、玉轩的大客户,有花销就得有进益才行,可是,偏偏这个莫老爷不做什么营生,平常百姓家口口传着吧,也就略显神秘了。 不过这世上做隐秘行当的人大有人在,司罗南本来也没怎么在意,直到有一天探子送上来一张手画的玉印。 不消细看,拿在手里那张纸司罗南已心中明白那是个什么物件,那是和月儿手里的璟蕊是同一种,但是正圆中心却有差别,司罗南赶紧差人又画了一份送到欧阳杜月手里,一天的功夫就回了说,是隶父。 若他是伽莫隶父,那必得司奕一探究竟了。 灵山不大,却均是莫家庄的地方,从山脚下开始就有莫家护院设卡,这些倒对于司奕来说是小障碍,只不过一路到达看到莫家庄三个大字的半山竟一路设了七道卡,这不禁让司奕对莫家庄和莫晚楼多了一分猜疑。 庭院深深就是形容莫家庄的,一环套一环的湘妃竹,院落房屋反而像是点缀。司奕探了几趟,发现莫家庄进门前部分是主人家住的院落,而打后院起整个庄子全都是各式的竹子,从四方竹到箭竹各种种类的简直是种满了,大部分司奕都不认识,只觉得越往竹林深处走,竹子参天的高,也就阴森起来。 探不出什么来,司奕就朝着人居的院落再去看,误打误撞的到了莫相思的屋顶头。 此刻的莫相思正和丫鬟守在树下纳凉,手里分着明天要带出去给流量猫狗的吃食,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大咪的,二咪的,小浪的……,嗯,这两天小浪得少吃点,它太胖了,肚子要拖地了。”神色认真。 司奕趴在屋顶上就着月色看她,看着看着就笑了,不自觉的就撑着下巴陪着她在这微风送凉的夜色里,风过竹林,哗哗作响,司奕也想过,若是没什么黑教,他也许本来就该是平平凡凡的长大,然后要娶这么一个女孩儿,耳病厮磨一生才好。 “你是谁?”一个大手附上司奕的肩膀,司奕也是敏捷翻身就抵上来人的肩膀。 两人瞬间就纠缠落到莫相思的院中,司奕挪动的片刻也将此人打量个明白,此人身高甚高着长褂青衫,发未束武功功力不深却轻功极好,看脸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 ,即便是看见屋顶外来客,此人也是神色寡淡。 “爹!他是我朋友。”看见打起来的二人,莫相思急忙喊。 莫晚楼还好,急忙停手,说“是老朽唐突了,不知是小女朋友,只是不知为何朋友会在屋顶之上。” 倒是司奕心下讶异,此人竟然就是莫晚楼,自己武功已算上乘能让自己都发现不了他的轻功,面前这个温润的中年男子必是深藏不露,但是面上还是赶紧现出堂皇之色来,附身作揖,“莫伯父,实在是打扰,我听相思常常说起家中的竹子,我本身也喜竹,所以就想来一看,今天就唐突了。” “常常。”莫晚楼品味着司奕刚刚话里的两个字。 莫相思一听,唬的一脸红。 “罢了,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莫晚楼看似不想追究,“不过既是小女的朋友,也该白日里来让我们好好招待才好。” “实在是晚辈唐突。”司奕看了一眼莫相思,又道了句抱歉。 莫晚楼看他二人神色往来皆带有羞色,便张口就问“看你二人神色,莫不是私定终身了?” 司奕一下就哽住了,他没想过这莫晚楼行事这么张狂,这话竟是随口问的? “爹!你说什么呢!”莫相思的脸已经红到最大极限。 “这又害羞什么,你如此大了,嫁人已是应该,更何况这少年,百年也难见一个吧。”看似莫晚楼还挺欣赏司奕,“不如三日后就成了亲如何。” 司奕已是瞠目结舌,话都无从答起,这莫晚楼也太乖张了,行事太不似常人。想起自己上有父母下有胞妹,这么草率的成亲是否妥当,他认真的在想,若真的娶了莫相思就可以更接近莫晚楼,伽莫隶父的事也好调查,更何况,他是真心喜欢莫相思,结合也不是差事。想着想着自己就混乱了,黑教之刺,如芒在背。 莫相思则一脸期待的又羞涩的扭着莫晚楼的手念着爹你太夸张,女儿不依的话。 “好。”鬼使神差,司奕就答了这么一个字。 在司奕后来的人生里,都不能忘却莫相思在听见他说完这个好字后的样子,全身动作僵硬,木纳的将头转向了司奕,瞪圆了双眼樱口微张,神情似是在问,你刚刚是说好字了吗,说了吧,好像说了,是不是我听错了。一张脸上,似是纠结似是开心又似是出神,那双黛眉是蹙了松,松了又蹙,煞是可爱。 司奕忍不住笑了,莫相思也刻骨铭心的记 住了这个笑容。 他那么冷面冷口的一个人,整个贺州城的女人都冲他笑过,他也没停顿过分毫,也没有恋过半分风月,而今夜,他站在她家的院子里,背手而立飒飒风姿,笑的如此透彻明朗。 若说他们是最好的,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在最好的年纪相遇了,却开启了最糟糕的故事。 司奕在遇见莫相思后,才真正第一次考虑过自己的内心想要的是什么。第三日婚期很快就到了,司奕迷了心一般突然就想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他没通知上京家里,连倪玉楼都不知道此事,他单独赴了这场婚约。 婚礼的场地就在莫家庄,莫家也没有邀请宾客,祝福的都是莫家的家奴。在莫家竹林的中间空地上,旱地摆放了一艘华丽精致的芙蓉舫,船舫上红绡帐纱随风而舞,有人引司奕进芙蓉舫中,莫相思一袭新娘装扮坐在杜鹃雕花木窗下,见他进来,笑的盈盈动人。 两人都是第一次成亲,不知道正常人成亲是要父母在堂大红盖头的。 “你怎么没换红色喜服?”莫相思见他仍旧是一身玄色便开口问,上前来主动牵了他的手,两人的手紧张的一个比一个凉。 “算了,爹说你来了,我们要按规矩先喝了这杯合卺酒。”莫相思不等司奕回答,拿起一对银丝杯,清澈酒水晃在杯里。 司奕笑着与她共同一仰头饮尽了,一杯清酒,愿与尔一生相依。 杯落刀起时,司奕虽一心想娶莫相思,可是这诡异的一切他不得不防,杯中酒他点滴未碰,莫相思则是欢喜非常喝了个干净,饮尽了片刻也就失去了意识了,腿一软就扑进了司奕的怀里。芙蓉舫外出奇的安静,只听得风过竹林,司奕侯了片刻不见动静,就抱着已经昏迷不醒的莫相思出了船舫。 果然是一个局,外面竹林里密密麻麻的站满了莫家庄的人,莫晚楼站在最前面,他神情柔和的看着走出来的二人,笑着点点头,看看莫相思说,“这个女娃儿,给她今夜,我也算了了她心愿,对得起她了。” 莫晚楼走过来,看样子要接过莫相思,司奕退了一步。莫晚楼又想起司奕来,还是柔和的笑着,“今夜多谢公子,若无事,我庄内还有事,公子可先行了。”他是拎不清现状还是故意为之,这个现状让司奕走? “我和她喝了合卺酒,怎么走?”司奕故意问。 “今夜我族大事,外人见不得,我知你不舍她,可并非可参与此事之人。” 莫晚楼说。 “岳父好好笑的说辞,要我娶相思的是你,让我在新婚之夜弃她不顾的还是你,岳父做人事如此轻率的么?”司奕好笑,这荒诞的故事情节在哪都说不过去吧。“不管是何理由,今夜我断不会离开的。” 莫晚楼抬抬眼看了看司奕,“也罢,要你走不走,过了今夜想走也未必走的成,愿你心想事成,此生护她便好。”说完也不再理司奕。 一场仪式开始后,司奕是眼睁睁看着莫家庄几百人连着莫晚楼在内集体自杀的,他紧紧的抱住莫相思,心下却深深的被震撼了。他们各自站在一株竹下,默默用匕首划断手腕血脉流血滋养竹子,血顺竹身逆流而上,霎时间,绿色的竹林被染成血色,血至竹顶竟然从顶部散出火光来,一路又烧将下来,竹海又变成火海,竹与人在火□□燃,熊熊的烈火,灼的司奕都害怕起来。 莫晚楼一直没有停止让司奕听不懂的咒语,即便他血将流干,背后烈火要将他吞噬,他还是冷静的盘坐着,左手一块掌心大的玉忽明忽暗。 莫相思的眼睫毛不停得眨动,却不醒来,无法让人知道她此刻到底在经历着什么。 司奕也是后来才查清楚事情的脉络,原来莫晚楼就是这伽莫仅存那一代人里的隶父角色,灵山莫家庄后院的竹林每棵竹子下都养着当年中原人屠杀的伽莫人的魂魄,竹子聚阴养魂最益,而莫家庄的家奴也全是伽莫族人,他们不与外界联系,即便除了居住离开哀牢群山外,依旧保持世外桃源的生活方式与态度。莫晚楼要复活女王,却找不到执生人和神女,只能选择最极端残忍的方式,就是用两代人得伽莫人魂的极阴力量加上他手中其中一枚拥有起死回生力量的璟蕊圣物来唤醒女王。 熊熊烈火就燃烧在司奕的面前,他看着那些人站在烈火中一动不动,全如死士一般视死如归。司奕冲莫晚楼喊,“你怎么能丢下相思?”同时也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一动,他低下头去,正对上莫相思一双似水双眸,可她眼中是无尽的冷漠和平淡。 莫相思挣脱开司奕,向着烈火的方向走了几步,她还是穿着大红嫁衣,火光印着她的背影,司奕看着有些恍惚也有些诡异,莫晚楼裹着烈火冲她跪拜了下来,这一跪却没有再起来。 司奕永远记得那夜的大火,彻底烧红了贺州的天空,也烧尽了他和莫相思的一段情。 ☆、神女 “女王复活了?莫相思死了?”我问,我不甘心莫相思就那样被别人替代了,至少我认为她那样的美好。 倪玉楼挑了挑眉毛,“我猜是共存了。” 我不懂,继续望着他。 倪玉楼有点无奈,继续解释道,“你可还记得莫相思对自己身世的形容,她说她没有十五岁那年的记忆了,若她真的只是伽莫女王的灵魂,何必又这么在乎与司奕相处的那一年,说自己忘记了呢?” 我还是不太懂,摇了摇头。 倪玉楼用手点了点我的额头,叹道,“你啊傻丫头一个。” 但我心里明白,莫相思身体里有伽莫女王的灵魂,也有莫相思自己的。那就够了,至少她没有完全忘却我大哥,在叶之雪没有揭穿她女王身份之前,她用莫相思的身份再次和司奕相处了一段时间,司奕一定是痛苦的隐忍的,面前的倾城佳人就是年少那年舍了身份要娶的姑娘,即便她身体里住了另一个人,但是只要她还在,他就值得了。 我心下难过,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哥,若是没有我,他也许真的就是一个简单的富贵公子,我还记得他小时候性格活泼,喜欢钓鱼爬树,却不知从哪天开始,我的生死安危却系在了他的身上,后来我一直以为他是自己慢慢变成了沉默寡言的样子的,却不知道,我的出现,让他和自己原本生活轨迹偏离了那么多,然而他却从没变过一如既往的疼我。 “你不必自责。”倪玉楼仿佛看透了我的心事。“命运这回事很难说的,其实比起你来,他也算是幸运,而你,你没想过你神女的身份将来要面临的是什么吗?” “我还没来得及想。”我实话实说,停顿了一下,我抬头望着倪玉楼的眼睛说,“死吗?” “噗!”倪玉楼的口水都要喷上天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一双桃花眼瞪的不能再大了,“我跟你说这么多都白说了,你父母和司奕这些年来承担的,就只能让你想到去死?” 我揉了揉脑袋,抱住自己的双膝,我不知道回答倪玉楼什么,倪玉楼见我这个样子独自起身走到一边抱着胸躺下了。 我大脑的思考停住了,我听见小溪边梅若凝和季清让又吵起来的声音,看见兰翎倚靠着一棵大树睡着了,封钰仍旧独自一人坐着不说话,那些个锦衣卫隐秘在近处的树林里看不见。 天已经彻底的黑了,除了近处什么都看不透彻了。 我用手搓了搓脸,竟然发现自 己满脸泪痕,只能一直擦,却一直哭,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明明不是那么的难过,我只是心疼父母和大哥,然后这些信息太多了,突然灌入了我的脑中,我开始想念没见过几面的娘亲,想起娘亲去世后骤然老去的爹爹,想起儿童时期带我抓蛐蛐的大哥,渐渐的用双臂把自己环抱起来。我害怕,害怕自己神女的身份,害怕再给更多的人带去不幸。 兰翎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我面前的,也不说话,就歪着头看着我,我看见他,也不知为什么又汹涌的哭了一场,憋住了声音,就是无声的掉眼泪。他挪到我身边坐下,用雪白的袖子给我擦眼泪,我闻到了他衣袖间青草的清香,然后用手把我的头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用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这些行为都不应该,但是我心里的感觉空荡荡的,直到靠上他,才觉得自己似乎在一片死亡海里抓到了一根稻草,得以喘息。 兰翎真是个好人,他不问我为什么哭,他只是静静的待在了我的身边,我只知道,他的手,有些暖。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四周都是燃烧的烈火,烈火里有烧焦了的人,他们都慢慢的向我爬来,火已经灼烧到了我的脚踝,疼得钻心,我不知所措,只能听见耳边一直回荡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低语,我的手不受控制,举得高高的,我抬头看,手里握着娘亲留给我的璟蕊。我害怕,我疼,我使劲的喊救命,可是除了火,什么都没有!我看见了火燃烧到了小腿,我使劲的跺着着脚想踩灭,却发现那些火里的人都站了起来,他们向我扑来抱住我,好疼,好烈的火!火!好疼! “思儿,思儿,醒醒!醒醒!” 我听见了公良煜的声音,嚎啕大哭,阿煜是你吗?快来救我! “思儿,思儿!快醒醒!” 这一次,是兰翎的声音,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急切。 紧接着觉得脸上一阵冰凉,我才晃过劲来,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见兰翎倪玉楼他们围成一圈看着我,我脸上湿淋淋的原来是他们拿水泼我才醒过来,透过倪玉楼的肩膀,看到树林上面的天空已经微微的泛了白。 原来,这是一场梦,可是那个痛感为何如此真切,我神经质的去摸自己的腿,还好,没有火。 才发现我躺在兰翎的怀里,哭的他半个边衣服都湿了,也才发现梅若凝的脸有多臭,叽叽歪歪的说“不就做个噩梦吗,还把我们都吵醒了。”其实我知道她潜台词是,不就做个噩梦嘛还抱着兰翎不放。 “该启程 了。”封钰站在一群人人之后开口。 启程上路的细节不提,只是过了晌午的时候,封钰挺住了脚步。 众人心里也明了,这就是到了,虽然还没看见芒赛尔山和伽莫九层塔,然而封钰突然停住就是想提醒我们,也让我们确定,是否继续向前。 青一提议停下吃点东西再进山,因为这一进没人知道将会发生什么遇见什么,修整一下总是好的,然后我们又躲进密林里。 锦衣卫他们背了干粮进来,一一分给我们,我狼吞虎咽的吃了两个硬馍。倪玉楼看见我觉得好笑,“胃口还挺好的,怎么想好了吗,你这个身份进去是极危险的。” “都到这了,我还能说不去么?命运都到这了,不如走下去看看它出了什么牌吧。”而且我大哥还在莫相思手上,我连累他的,我得弥补回来。 “一夜之间,转变的挺快。”倪玉楼点点头。 “我问你个问题。”我说。 “你问。”倪玉楼爽快。 “皇上为什么要派我来,他知道我身份了?”这一天我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但是他要伽莫的璟蕊,而且势在必得。你莫名的被派来,你父亲除了让司奕陪同外,还求了他。”倪玉楼用嘴指了指兰翎。“要不,他是不用来的。” 兰翎不知道我们在说他,还在和梅若凝周旋,只为少回答两个私人问题。 “璟蕊到底是什么?”皇上为什么一定要找个东西呢,我疑惑,还是跟太后的病有关吗? “伽莫圣物璟蕊,有三块,一块可空间挪移,相传已经毁在百年前的中原战役中;另一块可穿越空间,随当年神女一起失踪;最后一块可令人起死回生,就是莫晚楼复活女王的那一块,现在在莫相思手里,你们郑朝皇帝,要的就是这一块。”倪玉楼耐心解释。 “他要复活谁啊?”难道是王皇后,公良煜的生母,相传崇仁帝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倪玉楼撇了撇嘴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 我想了想,他说的也是,他只是一个执行者,但是不对,这个信息应该是倪玉楼向皇上透露的才会有此行,他必定也有目的。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来?”我又问。 倪玉楼一副小丫头你想那么多干嘛的表情,“我也想复活一个人啊。”说完转身便走,不再给我继续深问的机会。 很快整装完毕,我们一众人突然无话起来,只默默的跟在封钰身后,从山的侧面转至山的正面来。 一切就看的真切了,若不是亲眼见,我想我是没有那么庞大的想象力的。 山即是塔,塔即是山。山的一半被挖成了塔的样子,塔的一半却又嵌进了山里。每层塔高约有十个人连在一起那么高,足有九层,与山同巍峨,外观看是全部用石头打磨拼接而成的九层石塔,看来是在敲山的时候就想好了塔的模样。 塔的每一层都比上一层大出一圈来,顶层九层在我们站在底下看来就是个小圆环了。塔的两侧有火焰形的类似于柱子的支撑,每层塔顶有三个突出于山面的尖形塔尖,每个塔尖上都挂着铜色八角铃,我们看得清第一层的铃铛,十分的巨大,能有一个人的头那么大,而每一层上去的就越来越小。 这个异域风情,还没进里面去我和梅若凝已经看的目瞪口呆。 “伽莫真的是衰败了。”季清让摇摇头可惜的说,“若是兴旺,定在外圈就有人层层把守,怎会让我们这么容易就进到族内核心的。” “真的要进去吗?”梅若凝的声音有点抖,明显是有点害怕了,天色没有刚刚明亮了,太阳落到了山的那一边,我们和塔都在山的阴影之下,加上大山之中植被茂盛,温度就又冷了几分。 我内心也是害怕的,但是我大哥在里面,我没理由也没资格说不往前。反而是倪玉楼又瞧上了我,眼睛定定的等我回应,眼神在问,“要去吗?” 坚定的点点头!不管他们是谁,谁有什么目的,我既然到了,如何不向前呢! 兰翎递给我一个镶着蓝色宝石的匕首给我,梅若凝立马瞧见了,嘟着嘴问“我呢”,兰翎轻叹了口气说,“有我。” 梅若凝笑的一脸娇羞不自知。 ☆、九层塔 我们走进九层塔的第一层,发现九层塔山石面两侧有阶梯并且与每层他连接处都有环形平台,然后那么宽的塔正面最中间只有一道小门,顶多够两个人的身距。门的两侧是简单的石壁画面,第一层画的简单的好像是跪着的人形和动物的形状。 季清让在石壁和阶梯处来来回回的查看,“看旁边的阶梯的宽度和磨损度,看来伽莫的居民是从两侧上塔出入的,那这个小门是做什么用的呢。” “给女王走的啊。”兰翎不假思索的回答,“伽莫那么崇拜女王,自然不会让她跟平民一起上上下下。” 我们都不予置否,季清让也点点头,“那这些壁画画的意思,我猜,这一层应该住着的是犯了罪的人和伽莫人所养的动物,不然这些人形不会都是跪着的。”我们觉得他说的也没错。我们正准备细看的时候,封钰突然有些狂躁,“你们看够了没有,你们无论看多久也不会懂得,天要黑了,再不到女王那一层,后面阴气聚集起来,你们未必就上的去了。” “阴气?”梅若凝特怕听这些字眼,她是怕鬼的。 “女王是伽莫巫术操纵者之最,白天她调动不了魂魄的力量,晚上,这里都是伽莫人的魂魄,除了莫晚楼烧死的那些,冤死的伽莫魂都会回来到这。”封钰冷静的说,烈瞳随着他说话内容的加重愈发的让人有点害怕。 “那还等什么,赶紧上塔啊。”倪玉楼着急了。 “走女王的门还是楼梯啊?”季清让不知好歹的还在问。 没人理他,众人都沿着阶梯而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今天即便是来找女王,也不及人家身份尊贵,如何走得了她的路,这道理我们其他人还是懂得,除了那个书呆子。 这阶梯修的不甚平整且塔高,我们相当于在爬山,爬一会就会发现体力衰退的极其厉害,可想伽莫人的身体素质是很好的,人家如履平地的地方我们就要累个半死。 登塔的过程的中一切比我们想象的顺利,大概也因为伽莫已经没人把守的原因,只不过我们爬到倒数第二层的时候发现了那一层种满了竹子,不约而同的我们都想起了莫晚楼,那个用最残忍的方式唤醒民族希望的人。众人谁都没说什么,只在那一层停顿了片刻就继续爬向最后一层。 最后一层的阶梯明显比下面的要窄的多,看来能上女王居住的这一层的人是极少的,起码应该都是有身份的人。 站在女王塔层门前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有点紧 张,毕竟莫相思她身体里有复活了并会巫术的伽莫女王,这里又是她的地盘,而且伽莫还有一些仅存的活口,在这里,是他们的家乡,而我们更像是待宰的羔羊。 季清让傻傻的去推门,我知道他对于异族文化是十分感兴趣的,如今这伽莫女王居所就摆在眼前让他如何忍得住,门吱呀一声就被轻松推开了,一股异香迎面扑来,我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心想还好倪玉楼提前给了我们专解奇香蒙药的解药。 我们鱼贯而入,一个空旷的大堂展现在我们面前,空无一物,中间是一圈又一圈的刻画轨迹,我们看不懂是什么,而大堂的四周是一环颜色简单的壁画,我们全部进来之后,身后的门就自动的合上了,青一走在最后,使劲的掰了掰合并的门却没有动静,看来莫相思早就备好等着我们了。因为门合上,视线瞬间就暗了下来,正想着如何看清的时候,大堂里“腾”的一声,四周墙壁上有简易的火把,这声音就是火把集体被点燃的声音,可是没有人,它们是如何被点燃的? 我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说话。 然后我们就都看见本以为空无一物的大堂内其实正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人,很显然,那是我已经昏迷被莫相思带走的大哥,司奕。我胸口一闷,脚就向他的方向奔去,兰翎一把抓住我将我扯将回到他面前,说“你仔细看!” 司奕被挂在正面墙壁上,他背后的墙壁是颜色分明的烈日图案,火焰围绕着烈日,然而让人心惊的是司奕竟然穿着一身大红婚服,他身上没有悬挂的绳子或其他固定物,除非他身后有支架,不然在我们看来,他是悬空定在墙壁上的,兰翎让我看清的就是这个状况,我想起爹曾与我说起的一句话,一切不与常规相符的情况必有异。 司奕仍旧昏迷,乌黑的头发被散了下来,遮去了一半的面庞,但我仍旧可以看出他已经面无血色,却不知我们这些人身处何种境地,我的手被兰翎拉的死死的,若是大哥清醒也必不会让我轻举妄动,可我到底如何忍得住。季清让和倪玉楼青一那一帮人已经开始仔细的查探这女王居所的正大堂内。 我求兰翎跟我靠近一些大哥,可我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青一一声惨叫。 我们所有人回头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没救了,一张脸已经憋的青紫,身上所有青筋暴突,甚至能看见他身体里的血液在汹涌的流动,全部都充向了他的头部,抱着他的锦衣卫都有些害怕了,没见过人的脸可以被血充斥成这个样子,一张鲜红色却又极度扭曲的脸。 “他碰了哪里?”倪玉楼赶紧问。 “没、没、什么也没碰啊。”抱着青一的锦衣卫磕巴的说,但是旁边的锦衣卫则缓缓的举起手上说,“青队长他,他踩了那里。” 我们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到一块有人脸大小的烈日火焰石头标志,已经被踩凹进去了,看似好像一个按钮,青一死踩到机关了吗?机关有暗器吗? 这是这时,封钰噗通一声跪在了司奕前方,跪在司奕前方一块烈日火焰图案里,他低吟在念着什么,烈日火焰图案开始由暗转亮,竟发出光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四周回荡。 “嘻嘻,太阳落山了。”空灵却诡异。 大家都听出来了,这是莫相思的声音。她一直在看着我们,一直都在。 身后的青一已经彻底断了气,身上雪白毫无血色,而脸已经肿胀血红。梅若凝捂着脸已经不敢再看,季清让则发现大堂的地上有刻纹,而鲜红的液体已经开始在这些刻纹上流动,他大吼让我们所有人注意,原本聚集在一起的大家一下就散开来,寻平整没有刻纹的地方站立,兰翎还是紧紧的拉住了我。 大堂的火把不知为何又亮了几分,地上被红色液体贯穿的图案也愈发的清晰起来。 那是一幅怪鸟食日的场景,季清让摇头,对着倪玉楼大喊,“伽莫不是崇尚太阳吗?” 倪玉楼在一边摊摊手,表示无法解释。 “不对。”站在我身边的兰翎也盯着悬挂的司奕说。 “什么不对?”我莫名其妙他突然说的话。 “我先跟你说个对不起,你和倪玉楼的话我听到了大半,所以现在情况有些不对。”兰翎说。 “诶?什么意思?”我脑子里有个弯,一直没拐过来。 还没来得及让我继续追问,我们所有人同时发现悬挂司奕那面墙上有个女人的影子显现了出来,见那女影身段婀娜曼妙,正是莫相思,不,应该是女王。 “女王殿下,请你放了我哥哥。”我冲着影子喊。 影子动了动,伴随着她娇媚的笑声,“嘻嘻,好呀,但是拿你来换好不好?” 我是伽莫神女身份,也许今天不仅能救下哥哥,还能让这里的所有人安全退出,“好,我换他!” “那你走到封钰旁边的烈日图案里吧。”女王说。 我走出兰翎的保护圈,准备一脚踏进怪鸟食日图 里,在倪玉楼一把喊出“等等”的同时,兰翎拦腰把我抱了回来。 “莫相思,你放过司思。”兰翎的声音冷冷的。 “她是伽莫女王了,不再是相思姐姐了。”我小小声的提醒兰翎。 “她就是莫相思,不是伽莫女王!”兰翎大声的说,对面的倪玉楼竟然也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纳闷,女王被唤醒在莫相思的身体里了,难道不对吗? “因为你哥哥穿着大红喜服,因为伽莫女王应该没有强抢民男的爱好吧。”兰翎斜着眼看着我说。 ☆、结果 “哈哈,”莫相思从墙里的影子里浮了出来,“兰翎,你何必一直如此聪明过人呢?”她冲着我和兰翎温柔的笑,那个笑让我觉得她还是那个需要我们帮忙的莫相思。 季清让和梅若凝在我们不远处,他们两个一脸的纳闷,估计和我的表情差不多吧,“之前一直是女王存在啊?怎么会是莫相思呢,如果是相思,她怎么会掉着司奕啊?”季清让自顾自的分析,梅若凝在一旁点头,这两个知道的情况比我还少。 “伽莫女王自然是不会和司奕成亲的,只有你,之前和司奕两情相悦,才会对与他的过往念念不忘。”兰翎说,他果然是听到了我和倪玉楼的对话,倪玉楼在对面一副你顺风耳啊的表情。 “是啊,是我。”莫相思盈盈一笑,就真的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样子。 “相思姐姐,你既然爱我哥哥,你放了他吧。”我央求着。 “我说了,要你和他换。”莫相思定定的看着我。 “你不是伽莫女王,你要神女做什么?”兰翎问,然后用手指了指仍旧跪在地上的封钰示意我看,他听得见我们说话,也知道了莫相思体内女王未出,为何仍旧跪在原地默念咒语。 “你们也看见了,无论我是谁,仪式总要启动的,封钰愿意跟我交换。”莫相思一笑。“怎样,这大堂够不够亮?我再用些伽莫人魂让你们看的清楚一些可好?”她笑容魅惑入骨。 “她竟然已经操控了女王的巫术,并且用伽莫人的魂魄来点亮火把。”倪玉楼皱着眉,“看来,伽莫人是被她弄得死绝了,怪不得地上的图案是怪鸟食日了。” “这太可怕了,人死已是悲伤,却仍旧利用魂魄不得投胎,太可怕了!”季清让不敢置信的说。 “有什么好可怕的,他们既然懂得利用我,我自然也可以利用他们。我从小被爹娘抛弃,再被莫晚楼领养,以为终有归宿,他却是有那么残忍的目的存在,想让人夺我躯体,毁我魂魄,那么我为何不能反噬,毁他全族魂魄?更何况,他还毁了我和司奕的婚礼!”莫相思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也是个可怜人,但是她到底是如何做到能反噬的,伽莫女王的魂魄毕竟是经历了那么久远的再生的,而且女王的能力竟然被她竟数夺去了。兰翎都不出声,我就更没法参透了。 “用你换你哥哥,你到底换不换?”莫相思仍旧转头来问我。 “换!”如今我又能回答什么,我虽涉世未深,可是眼前 此情此景莫相思已经走火入魔,我不去换哥哥,今夜我们也未必能平安离去,她已成魔,哪里是我们这些平凡人可抗衡的。兰翎却破天荒的没有阻拦我,连看都没看我,直直的盯着前方。 我随即就踏进了怪鸟食日图中去,脚下贯通的是血液,但是却又灼烧的热感,顿时让我想起了那个梦,心里有些害怕,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硬着头皮走到了封钰旁边莫相思说的图案上。 与莫相思只有一步之遥,近处看她,才发现她真的与之前大不同了,雪肤血唇,烈烈而生。 “你是司奕的妹妹,我自然不会取你姓名,可是你得换我三十年时光。可好?”莫相思露出了浅笑。 呵,三十年啊。好绵延的时间长度,我才活了十五年,日子每天都那么长我一向觉得难熬,若是将三十年换给她,我将是什么样子呢?三十年后我四十五岁了,眼前晃过大娘的样子,生活在她眉间、眼角都遗留下了痕迹,我要是那个样子了,他们还会认得我吗?还有,我要是老了,是不是此生都无法去寻公良煜了。哎。 “你犹豫了?”莫相思收回笑容,“所以说,亲情也是这么不堪一击。” 我沉默的摇了摇头,学着封钰的样子跪在了图案中,我看了封钰一眼,他紧闭着双眼,对于我在一旁仍旧无动于衷,他换给莫相思的也是时间吗? “你要他们的时间是为了什么?”季清让问,即便他好似心中似乎是知道答案的。 “青春永驻,长生不老。”倪玉楼倒是直白。 “你不是要和司奕成亲吗?他体内可没有女王力量,他可没有办法陪你永生永世。”兰翎长驱直入说出问题。 莫相思看他们一人一嘴的问她问题,她转移了目光,“我只要司奕这一世就够了。” “你确定你能在司奕白发苍苍之时仍旧爱他吗?两人相守白发难道不比一人挚爱来的美好吗?”兰翎停顿了一停,似有不忍,但又仍旧继续说了下去,“封钰和叶之雪的例子还不够血淋淋?你当然可以青春永驻,但是司奕终究赢不过时间,你这样对他不公平。” 只见封钰的身子一抖,却又很快镇定了下来。 “这人世间,所有感情都貌似坚固,其实都是脆弱不堪的,亲情爱情友情,都一样,我唯有自强,就算是司奕我也是断然不信的,可是我爱他,不能没有他,所以只要我肯陪他这一世就够了!”莫相思说,垂下长长的睫毛,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 倪玉楼对于莫相思的话嗤之以鼻,“可笑,你连信任都不给,何谈爱他?” 莫相思已懒得再辩,一只手已经附上我的头顶,而一旁的封钰所跪着的图案发出光芒来,豆大的汗已经自他额上渗出,我还来不及细想,就只感觉头顶一股冰针刺入的感觉,猛然发现我已经不在与兰翎他们在一个时空,身边混沌不堪,眼前的世界黑色里裹着灰色,灰色里掺着蓝色。 然后渐渐有人向我走来,有娘亲和爹爹,他们走到我面前亲吻我的额头,也有大娘过来拥了我好一阵,还有大哥也有二姐还有家里一众的亲戚,都是做告别状,越来越多的人从我身边走过,我心里难过,想着人世间走一遭不过就是一场巨大的别离。 越来越多的人来了又走,我心底里渐渐的期待起来。 前面两个来人,单看身形我便认得出了,都是这世上古雕刻画般的人物,他们竟然一前一后的来了。 可还未等我看清他们的面容,混沌世界一声尖利的撕裂声响起,我觉得自己跌进一个深渊,猛一眨眼竟然回到了现实世界,还是那个白色的怀抱里,我不必抬头也明白,环住我的那人是谁。 眼前的人还是莫相思,只是她满眼里充满了愤恨,一根削尖的刻着咒文的木剑自后从她胸膛而出,她缓缓的下跌,后背一只手环住她,我则看清了司奕那张皱着剑眉却毫无血色的脸,是他贯穿了她的胸膛。 莫相思的头抵着司奕的胸膛,司奕伏在她耳旁轻轻的说了句话,“我终究不该该教你反噬之法,你欠我这一刀,我还你。” 这句话只有近处的几个人听见了。 司奕解下莫相思脖子上的璟蕊,抛到了远处的倪玉楼的手上。 莫相思狠狠地瞪了司奕一眼,可奈何自己动弹不得,“司奕,你负我。” “我何曾负你?”司奕的声音有些嘶哑。 “相思,这把隐咒剑可削你体内亡魂,我一直舍不得对你出手,只能紧跟你,而如今你伤我妹妹性命,这一剑于她于你都是好的。”司奕继续说。 “你妹妹终究是比我重要。”莫相思的声音有些绝望。 “相思,这世上或许没什么关系固若金汤,但却有忠贞的不离不弃。此生,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司奕缓缓的道出这句话。 莫相思闭上双眼,一滴清泪划过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 司奕抱起莫相思转过身 背着我们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我听见他熟悉的唤我的声音,“思儿。” “思儿,回去好生替我跟爹说,我该完成的任务完成了,请他让我自己过好余生。” “大哥,你可还回家?” 司奕停在原地,他宽阔的肩膀丝毫未动,他没有回答只是站了一会,就抱着莫相思继续前行,行到莫相思浮出来的那面墙里面去了,原本一个人的影子变成了两个人的影子。 “兰翎。” “嗯。”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我哥哥了?” “嗯……我不知道。” 事情结束后,我们在现场没有再见到封钰,倪玉楼说我身体里的伽莫仪式被司奕阻止了,而封钰体内的却没有制止住,所以他不见了,我们也不必再找。 我们将青一埋在了芒赛尔山上风景最好的地方。 我们一路无话出了哀牢群山,当我们快回到贺州时,梅若凝回头望着哀牢群山说:“我有些难过,你们呢?” 没人出声回答她,但所有人也应该在心里回答了她。 我终究不知道大哥以后到底如何,我只是得了一句话,他说他完成了任务,我想他该是幸福的,若是没有我,他幸福的路也许更平坦些,但是如今,崎岖的路已走完,相守此生也不是难事了吧。我只是难过,他那样护我,我却不知道自己此生能给他再做些什么,也许不打扰他已是我最好的祝福。 我们到了贺州,锦衣卫已经不再护卫我们,信息也早传回了上京,皇宫里的人已经备好等在贺州准备接梅若凝回上京,梅若凝自然是百般的不乐意,可是之前皇上破例她跟来已是恩赐,如今她娘亲着急她回去她执拗不过只得先行回去,而倪玉楼为了早点回去给皇上复命也要一起走,他承诺我司奕的事他会好好的与我爹解释清楚,让我不要担心。。 原本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剩了我、兰翎和季清让三人。 “我们出来多久了?”遇见了这些事情,我觉得恍如隔世,自己心境已不是当时出发的小女孩般。 “四个月了。”季清让摇着扇子说,他那把扇子还是和伽莫有关的,现在看在眼里心里就会翻涌出说不清的情绪。 “我想去看看叶之雪。”我说。 他们二人都同意了。 再次来到望秋水看到如今光景的时候,我们三人都有些出乎意料,原本门庭若市的霄城 第一风月楼现在门可罗雀,一张写着停业的白纸贴在大门之上,我们就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 “吱呀。”门开了,姜然提着一个木桶,看见我们三个有些惊讶,请我们进了门,才发现内部已经不是当初的金碧辉煌,所有桌椅家物什儿都已搬空了。 “封钰走了,阿雪的望秋水就不必再开了。”他叹着气说,“打理好这里,我也就离开了。” “你呢?”季清让问他。 “阿雪不需要我了,我也不知道干什么了,先把这里处理了再说吧。”姜然苦笑。 有些人一生做一件事,只为一个人而已,叶之雪是,姜然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断网几天,今天做到两更,若是有人看,实在抱歉。 ☆、故乡 我们在望秋水住了一夜,第二天我醒的早,推开门就看见兰翎和季清让两个人好似一夜没睡似的站在望秋水的高处回廊上并排站着,听见响动回头见是我。 “回家吗?”见我出来,兰翎问。 我摇摇头,季清让也附和,“我也不想回上京。” “那去哪?”兰翎继续问,他没有反对我们两个的叛逆。 这回我和季清让同时摇头,我们两个人待在上京太久了,被关在家里也太久了,有一颗乱飞的心却没有乱飞的脑子。 “那去我的家乡可好?”兰翎温柔一笑,他那浅浅一笑,却是动人心魄。 “你家乡是哪?”季清让问。 “你可以回去吗?你不是……”质子两个字被我吞回肚子里了。 “不去核心地方就好。”兰翎还是笑着,他那样的仙姿容貌,若是天天笑多好看,简直能笑杀一街的姑娘大婶。 我们就在这个清晨决定,启程鲜卑,因为兰翎的特殊原因,我们无法去到鲜卑都城盛月城,只能去到奉兰,兰翎说他打小在那里长大,所以他也想回去看看,只不过那块区域现在属于鲜卑大野势力范围内,去了后要少生事端。 “没了那个若凝公主,事端少了一半。”季清让抱怨道。 启程后我们还是绕了些路,我说过,我想去看叶之雪。 原本的迷障已经不再有作用,季清让凭着记忆带我们又走回了那“草木萧瑟红叶稀,暗夜突闻梨花飞”之处。 茅草屋还在,树屋也还在,可是封钰不在了,我们也没有找到叶之雪。 我有些失望,也有些害怕,我怕叶之雪在失了封钰这个主心骨以后就无法存于这世上了,但这也仅仅是我自己的担心,毕竟每个人对于这个世界的权衡也不一样。 我们离开了叶之雪的屋子,绕过一座高山,走到一半时候,季清让激动得使劲摇我的手臂,伸长了手指头指着一个方向给我看。 叶之雪披着雪白的银发,挽着一个篮子在山坡上采茉莉花,风轻轻的荡起她的发尾,拂过她身边的草儿花儿,正好的阳光洒在她银发之上,晶晶亮泽。 我刚想开口唤她,兰翎随手又指向了一个方向,我才看见那个隐蔽的站在另一处的另一人。 他还是那高大的样子,背着双手看着叶之雪的方向,只是那一头雪白银发让他显得与过去不同了。 “我想起了莫相思说封钰同意跟她交换,他交换的是他的年岁,他没有抛下她,他的离开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和她一样,变得一样她才不会执拗下去,变得一样她才会安心爱他,是吗?”我问兰翎,他却没有回答。 “他们是已经相见了,还是他在偷偷的跟着她?”季清让喃喃的问,不是问我也不是再问兰翎,也许再问他们。 不管了,反正他们已经站在彼此的生命里了,其他的,还重要吗? 我终究是没忍住,眼泪稀里哗啦的落了下来,这些爱情故事为什么就那么容易触碰心灵,我的心这一路被捏碎了揉好了好几次,难过感动,五味杂陈,这世间的情啊,你到底有多少种样子。 兰翎看见我哭,伸直了手臂,白色的袖子替我挡去了阳光,我在阴影里看着他站在阳光里灿烂一笑,就此难忘了。 无声的道别了封钰和叶之雪,我们租了辆马车,随着车轱辘咕噜噜的向前,我们离开了这些故事和这片土地,我和季清让都向家里写了家书报了平安就启程赶路了。 我们沿着大郑的边城一路向鲜卑方向走,多数为人烟稀少的地界,我们就天为被地为席,喝溪水吃野味一路走到了鲜卑的边境城镇乌水。 在进入乌水之后,我就彻底成了一个哑巴,除了一些做互市的贸易人会说几句中原话,其他人都是说胡语,在我听来简直是天外之音,兰翎自不必说,没想到季清让这个学无止境的人也会说几成,所有交流我都得靠他们,若他们不在我吃饭上厕所都得成问题。 鲜卑文化与大郑生活习俗差异天差地别,我们的宽袍大袖襦裙长衫到了他们这都是累赘,他们是游牧民族,喜与自然相依,所以他们男女都是紧衣窄袖发编成辫,以求潇洒利落。乌水是贸易城市,所以略有些鲜卑建筑,都以马鹿为图腾,但是兰翎说,鲜卑人喜自由自在,城市这样的画地为牢不适合他们,他们还是常年生活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笑看人生的。 为了我们汉人的打扮不引事端,兰翎给我和季清让一人置办了一身胡服。我穿起来觉得颇为合适,感觉身上都轻盈了起来,能跑能跳能飞翔。看着我这样,兰翎大笑,反而是季清让穿不惯,他说他穿这么窄的衣服感觉跟光着差不多,兰翎就笑的更肆虐了。 三人就这样一路嬉闹的抵达了鲜卑大城市奉兰。 奉兰果然是大野势力的集中地,比起乌水那种小地方看起来建筑多人也多,鲜卑人的楼房比中原人看起来洒脱,没 有那么多的庭院小路弯弯,直进直出,但是兰翎说这些建筑大多也是大野家族人的居所,老百姓还是喜欢在周边的草原和蓬岚河边的自家帐子里,守着牛羊守着日月守着绿草。 听他这么说,到奉兰的第一夜,我和季清让就吵着闹着要住在蓬岚河边。 兰翎就托了当地的一家人,有了住处,热情的当地人还邀我们一起吃饭,我不能忘怀的是鲜卑人那烹的一手好鱼汤,香浓的气息简直要飘进我心里去了,连干三大碗,肚子都浑圆起来了。 星星陪着月亮生气,爬满了天,蓬岚河边的草原上的草丛里飞满了萤火虫,像似天上星落到人间来,我要醉了,被这天苍苍,野茫茫的辽阔大地和奇妙美景给灌醉了,耳边是季清让带着当地孩子抓萤火虫的嬉闹声,闭上眼睛,世界如此清亮甜美。 我曾为自己的身世忧愁过,也为那些为了我而毁掉自己生活生命的亲人难过过,可是站在这天地间,觉得心下豁然,无忧无虑。 耳边响起当地的乐声,由沉重而始渐渐激烈,有当地人在附和着歌唱,我迎着清风,享受着这异族人带给我的悠扬感受。 吹当地鼓角的是兰翎,坐在不远的石头上,背影有些单薄,我挪过去,坐在他身旁。 “你说,你从小在这里长大?”我托着腮问他。 他自上而下的看我,停了嘴边的乐声,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儿时的玩伴和邻居?”我们到了奉兰,兰翎没有找过任何的熟人。 “有的死了,有的散了,有的在盛月,如今奉兰,除了大野氏一些人,我不再认识了。”他似乎叹了口气。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我想了一会,还是开了口。 “你说。”兰翎挑挑眉,似乎对我的问题有些兴趣。 我抓了抓头发,“你为什么会被送来大郑当质子,我听说柯比王有很多儿子。” 兰翎的双眼如深潭,一波又一波的水荡漾在里面,我盯着他的双眼,挪不开精神,他浅笑回答我:“因为不被喜欢啊。” “怎么可能,你母亲可是钰琉公主哇。”我惊讶。 “那又如何?”兰翎反问。 “大郑这边都传说她十分得柯比王的宠爱,所以这些年鲜卑和大郑才如此相安。”我把听来的说给他听。 “你啊,一个女子如何可以真正的左右政治,每一个君王心里都是九曲十八弯 的。”兰翎说。“再说。”他停了下来。 我仰着头等着他继续。 “再说,最好的爱情是相爱,而不是一个人用力爱。”兰翎的语调轻柔,诉说着父母之间的感情。 是吗?我的爹娘,司奕和莫相思,叶之雪和封钰,他们都是相爱的,即便他们的结果各不相同,但是这个核心没有变过,而兰翎的父母的爱情故事不是相互的,到底是谁爱谁。 “我真想见见你母亲,大郑的传说里,她简直是个仙女。”我歪着头看着兰翎,有她那样的仙女才生的他这样的容颜。 “她去世了。”兰翎说,声音里没有多少情绪。 我感到抱歉,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安慰,“那我可以去拜祭一下吗?” “她没有墓。”兰翎还是淡淡的说。 我忍不住了,“怎么会?”一个已去世的人怎么会没有墓,更何况是鲜卑王后。 “她去世后,遗体就莫名失踪了,我父王就下令不设墓,然而一找就是五年时间。”兰翎把眼神投向星空,那个神情很冷静,但是我说不上来,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我竟然感受到他无边的孤单。 是孤单的兰翎,而不是孤独的兰翎。 我不再问了,此刻,我就静静的陪着他,坐在这他生长的地方,他熟悉的家乡。 远处有人唱起歌谣,用的是中原话,我细细的听来,竟然是季清让的声音。 蓬岚河,浪常起,鼓角声声慢, 长生天,盖四方,马蹄匆匆忙。 谁家人,容颜娇,思念入水长, 明月起,照故乡,姑娘在何方。 ☆、故人 快活的在蓬岚河边生活了一段日子,我渐渐能听懂简单的胡语对话,可以和鲜卑小孩子玩成一团,也能跟着鲜卑姑娘给羊挤奶,就连季清让都跟着兰翎学会了骑射,虽然技艺不精。我想,也许不会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却会是我永生难忘的经历。 我们住家的女儿阿常悄悄跟我约好,有一天,她能走出奉兰要去上京找我,她也想像我们一样,用脚步去丈量生命,我从没把这段叛逆之旅和生命挂钩,可是在她眼里好似多么神圣。 一日,阿常和她爹在准备马车,车上摞满了各种货物,有她家里自己制的羊□□,也有她母亲缝的毯子,还有她爹打的野狼皮。兰翎告诉我,他们这是要去奉兰两月一度的大集市卖货,挣回来的钱好买生活上的用品,我如何能放过这样的大场面,拉着他们两个就跟着马车一起去了。 鲜卑人平日里不买办,所以我们之前到奉兰看到街上除了一些小吃或者医铺开着门经营,其他是没有的,他们两个月有一个大集,所有人都拿着家里准备好的物件和吃食在奉兰城内一大空地上摆一个人生鼎沸的市集,你可以以物换物,也可以谈个好价钱卖了东西再去买别的,他们得把下两个月的生活所需都在这几天的集市上解决了。 我跟在兰翎后面左顾右盼的看,特别的新鲜,卖什么的都有,卖活物的都是些牛羊马,卖家居用品的,卖小吃的,我和季清让第一次见这么大阵仗,这可和上京的集市不一样,人家一个摊的大小赶上上京集市好几个小贩摊了,所以特别一点的我两人都会驻足不前,最后都得被兰翎拎走。 甚至还有卖奴隶的,其实我也是被打骂声吸引过去的,本来集市上吵闹本应该,但大多数是讨价还价的声音,然后这一处鞭起鞭落甚是刺耳。 摊子上的奴隶都圈在一个木栅栏里,每个人脖子上都有个铁环,铁环上吊着一块小布,写着他们的名字,按年龄和男女分类,身上都不太干净,被赶着蹲在一处,大多数都是畏畏缩缩很是可怜。那些看管的人在鞭打一个不肯待在栅栏里的少年,那少年好几次试图冲破栅栏,可是紧绑的双手让他施展不开,只能拿肩膀去撞,瘦弱的肩膀鲜血直流,可是眼里满是倔强,看管的人吼着胡语,我虽听不全懂,也明白不是什么好话,抽在少年身上的鞭子那叫一个狠。 周边围观的人很多,但大多是谈笑着看着这场景,我实在看不想去,想上去叫停,兰翎拦住我,对着我摇了摇头。我却越看越憋屈,不知如何是好。 “别 打了,这人我买了。”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句话,大概是这意思。 看管奴隶的人停了手里的鞭子,笑嘻嘻的迎上去,人群也渐渐散开,而我却想看看是谁和我一样不忍心,却出手大方买一个倔强不屈而又遍体鳞伤的奴隶。 当那人的那张脸出现的时候,我被钉在了原地,原本吵杂的环境瞬间安静了,身边的人都模糊了,就剩下了我和他两人,我的心脏像是被一个大铁锤来回的击打着,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即便他一身胡服,即便他满脸的络腮胡,即便他这会子神色健康,我也将他认得周全,因为他一直在我心里,是我心里心心念念的那根针,扎在我心里,想起他会疼,我忘不了他的剑眉星目,忘不了他在夜色中长发飞扬,他那前世颓败的时光,是我在侧。 他是公良煜啊,是我跨越时空去惦念的那个人啊。 此时的他不是我识得的那个他了,他如今身体康健精神昂然,都可以远走鲜卑了,站在那里就算刻意遮挡容貌,也难掩他洛北王的丰神俊朗的气度。 终是见面了,终是见面了。 在我震撼发呆之时,公良煜身边的人已经跟卖奴隶的人谈好,驾着那个受伤的奴隶离开,路过我们的时候,那个奴隶惊讶的看着兰翎,手极力的伸向他,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喊声。兰翎看了几眼,拉着我和季清让就准备离开。 “小翎。”后面有人急喊,还是中原话,并冲到我们面前,像是刚刚和公良煜站在一起的鲜卑人。 “小翎,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找我!”他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脸上的神色又是讶异又是喜悦。 兰翎停下来,对着面前的人像是才看一样的笑了,“阿莫!好久不见!”仿佛刚刚要逃跑的不是他似的。 “小翎!”那人身材雄武,却一下扑到兰翎身上抱住,我都怕他压坏了兰翎,我和季清让两人不知道该说啥只得傻傻站在一边看他们拥抱。 余光看见公良煜带着另一个人笑吟吟的跟了过来,好像和兰翎口中那个阿莫是认识的,我逼着自己不去看他,而手已握成拳,一手心的汗,脸上维持着傻笑只看着兰翎。 那个被解救的奴隶被松绑了双手,一下子也扑到了兰翎的脚下,抱着他的双腿,嘴里呜呜的发出哭声,我才仔细看他,说他是少年其实他只是长得高大,一脸稚气未脱的模样一看就是个孩子。兰翎蹲下去,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希望他能冷静下来,嘴里说着我听 不懂的鲜卑语。 被兰翎叫做阿莫的人问:“你认识他?” “小时候在奉兰的随从,才看清是他。”兰翎说。 不是的,刚刚那个孩子已经充兰翎发出喊叫了,他才要带我们离开的,兰翎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这小孩子。我心想,但是看他神色自然我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听见他们两个中原话对话,公良煜大概是忍不住了,“中原话,也是大郑人吗?” “啊啊,不好意思啊玉公子,我碰见多年未见的儿时玩伴了,他是兰翎,可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了。”阿莫狠劲的拍了拍兰翎的肩膀,我都怕兰翎被他拍坏了。“呃,这两位,我就不认识了。”他说的是我和季清让。 “这两位是我朋友,大郑人氏。”兰翎自然的介绍我和季清让,然后轻描淡写的掠过了他是鲜卑人的信息。 “在下季清让。”季清让是世家子弟,所以合上扇子恭敬的抱了一下拳以做行礼。 所有人的目光就向我聚集而来,是啊我还没介绍自己,而且我是唯一一个女人,我好想跟公良煜说阿煜,我是司思啊,可是我不能因为他已不是我认识的阿煜,我认识的阿煜已经死了,现在对于他来说我只是陌生人,肚子里纵使有万千情愫也只能自己消化。 我抬起脸来,生生的说了一句,“我叫司思。”我看着公良煜,正式的和他面对面,他好好的站在我面前,身材挺拔玉树临风,不像那时候他体虚气短身患绝症,此时的他正对着我微笑,一双璨璨星目微弯成新月的形状,果然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那个世间静好的他。 季清让在我耳边悄悄的说,“喂,不要人家是美男你就盯着看没完啊。” 我赶紧低下头,铰着手不说话了。 “既然这孩子认识兰公子,我就送给兰公子吧。”好大方的公良煜,好会做人的公良煜。前世我曾记得他曾对我埋怨过自己的不谙世事,此生果然因由他自己写的锦袋里的信息而变,看来二姐也一直守着我与她之间的约定。 “那我就不客气了。”兰翎笑着给公良煜行了一个礼。 “这位是玉公子,也是大郑人,与我们有边贸往来,你们几个是老乡呐。”阿莫一看就是实心的人,想来公良煜未必想露出自己大郑身份,看那满脸的络腮胡就知道了,可是让阿莫一股脑的介绍的明白。 公良煜神色也没怎么变,仍是与我们微笑行礼 。 “可惜梅若凝不在。”季清让又悄悄的说。 “为何?”我问,何故此时提起她来。 “这二人的风骨,这世上怕也难寻了。”季清让说。 我虽面上点头,但是心里却说,公良煜是梅若凝哥哥的儿子,这世间上美好的人儿她应该也算是见全了,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也是见全了。 阿莫仍旧不依不饶的在关心兰翎,虽然兰翎明显有些回避,但是阿莫这种耿直心肠一般看不到这种反应,依旧独自兴奋在于旧友重逢的喜悦中,从他们的对话中我依稀判断出他应该是大野氏族人,才是兰翎躲闪的原因。一个质子的命运,就是无论身在何处,脖子上那根绳自己都得衡量着端着,不然谁扯了一把,命就不知何处了。 阿莫终究是磨不过兰翎不肯跟他入奉兰城中住的意见,妥协带着我们一众人回到了蓬岚河边他家族的大帐中,阿莫家的帐子跟阿常比起来不仅仅是大小的问题,而是他的家族帐是有士兵把守的贵族帐,只不过绝大多数族中人都进了奉兰城住进了宫殿中,留了一些老人看着帐子。见我们来了,一个年过古稀的的老人,看见阿莫回来了就一直嘟嘟囔囔的在抱怨,“草原人天天想着学中原人讲排场,硬是要住到闷不见天的房子里去,看不见草看不见羊,还当什么鲜卑人,先主的洒脱都丢了,都丢了。” 大家有点尴尬,我更尴尬,因为我不敢去看公良煜但是又忍不住不去看他,整个过程煎熬至极,他就在我面前,我明明对他熟悉,可是他却对我不认识,我单方面的从心底里觉得他是亲切的故人,一个我半年前牵肠挂肚的人,这一股脑的感情明明不能宣泄,但是我又无法独自控制。 所以阿莫强烈要求兰翎和我们都住下来的时候,我没忍住。 “我不住这里。”我说,我觉得自己没法和对着我毫无印象的公良煜待更久的时间。 “怎么了?”兰翎从远处走到我身边。 “我想家了兰翎。”我觉得此刻能拯救或者给予我帮助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这一路,他的臂膀就像我的港湾一般。 “那我们就回家吧。”兰翎说。 是啊,我们回家吧,回到我认识你的地方去。 “好啊,我的事情已经办完,我们可同行回大郑。”公良煜站在对面,笑意正浓。 ☆、返途 离开蓬岚河的时候我特地的去与阿常告别,留下了我在上京的地址,她扎着两条大辫子呜呜的哭,她说她就我这么一个朋友,却远隔他乡,草原的女子就是如此纯净,相识三月她心中已将你比作日月。 我们无法避免的和公良煜同行回上京,他有齐全的马队和马匹,他从奉兰带了很多当地的特产拉回上京,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看见调出来的一样东西,捡起来看,是一根羊骨簪。 “喜欢吗?”公良煜不知从哪里来,一脸笑意的看着我,此生他这么爱笑吗? 我看着他,也只回了微笑,话又不知道从哪说起。 “你话一直那么少吗?”他又问。 我只点点头。 “这簪子送你吧。”然后他便转身走开了,去盯着其他准备之处。 我把簪子握的温热,却终没跟他说一句谢谢。 接下来的日子,兰翎季清让两个随着公良煜他们一起骑马,我则独自一个人乘坐马车,那个公良煜被送给兰翎的小奴隶,兰翎唤他作小西,他跟马夫一起替我赶车,我趴在马车的小窗户上看一路风景变幻,听着车轱辘咕噜噜的滚动声,脑子里有很多的事物被我反复的拿出来想然后再整理然后再思考一番,此行,我觉得自己的心蒙上了一层自己都说不透的东西。 世间的繁杂与累赘,觉得自己只揭开了一个小角就心累不已。 当我们从鲜卑境内跨过进入大郑境内时,心下一疼,来的时候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哥哥,没有跟我一起回来。 快到驿站的时候,听见远处有疾驰的马蹄声向我们而来。 有人停在前头,车马都停了,我掀起帘子看,看到一张始终不会忘记的脸,狭眼配着八字虚胡,满脸的贼眉鼠眼,这公良煜,写给自己的提醒里难道忘了这个忘恩负义的人?用人还不懂得变?我盖回帘子,听得肖卫在外面说。 “公子,驿站房间吃住都备好了,这一路辛苦了。”声音那叫一个忠诚,我撇了撇嘴。 也不知他们一路上谈了些什么话题,反正我再下车和他们汇合时,几个人都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兰翎嘱咐小西小心的跟着我,他也尽职尽责,但是他不能说话,通常只能对着我咿咿呀呀的。 进了驿站,肖卫还是有些能力,安排的井井有条,就连我一个姑娘跟着都考虑到了,也把房间里的一应女子用品给我备的周全。 东西摆放停当,就被邀 出来吃晚饭,我见公良煜仍旧一脸的络腮胡,便说,“玉公子,都进了大郑了,你还贴这一脸胡子做什么?” 公良煜挑了挑眉毛,笑了,“思姑娘如何知道在下这是一把假胡子?” 我心里已经狠狠得给了自己几下,这快嘴,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但是嘴上又不能说原因,只能傻笑。 又是他自己圆了场,“思姑娘果然观察入微。”说着他就开始扯脸上的胡子,露出真正原本俊秀绝美的脸来,之前他贴假胡子的时候我还能骗骗自己他是别人,然而这下子,彻底完了,我在袖子里紧握双拳,是他啊,是那个曾经枯槁却依旧高傲的王爷。 我在认识兰翎后曾一直想把他们二人做比较,如今二人都以真面目坐在我面前时,我有些茫然。人都说丑有百样,这美,看来也是各有千秋,我拒绝比较,只埋头吃饭。 “司思好福气。”季清让打趣道。“若是有两位绝世美人与我同桌,我绝不像你这般浪费。” “你长成这样都不着急,你管我浪不浪费!”我自然是不肯输的。 “腹有诗书气自华你不知道吗?”季清让咬牙切齿。 我们俩个斗嘴,其他两个人就被逗笑了,我都没敢看,怕守不住侯门小姐的矜持。 “公子,今天休整好了,把货物让老陈慢慢拉回去,您可得跟属下快马加鞭了,不然就赶不上婚期了。”肖卫在一旁提醒着。 婚期二字都听在我们几人耳中,但是如一枚响雷一般炸在我的世界里。 怎么,公良煜要娶亲了吗? 是啊,上一世,他就是有王妃的,我没忘记。 “怎么,玉公子要娶亲?”兰翎替我问了出口。 公良煜羞赧一笑,看得出幸福在心,“年纪不小,家中父母也着急,几位若有空不如去喝几杯喜酒如何?” “不喝了!”我斩钉截铁的回答。 季清让本来想说好的,被我这么一回绝疑惑着看我。 “我身体不适,赶不得快马。”我端着脸仍旧如此回答。 “那就可惜了,那几位到上京一定来找我,咱们再叙如何。”公良煜礼貌应答。 “如此感情好。”兰翎举杯,“那我们几个在此就先祝玉公子新婚快乐了。”其他几人都举起杯子,季清让推了推我,我才意识到举杯,不等他们说自己个儿的仰头喝尽了,烈酒自口而入,汹涌到心 中。 第二日,公良煜与肖卫和几个侍从就准备好先于大部队离开,我们三个也准备乘马车走,只不过不跟公良煜他们的快马而已。一道走出一段路才真正告别,我悄悄的与公良煜说,“玉公子。”他见我叫他,就侧身过来一脸询问的神色,“玉公子,回上京后还是小心用此人。”我的眼神落在了肖卫的身上,他也看见了。 公良煜嘴角一挑,“思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个提醒。”我淡淡的说完就又回到季清让身边。 我心想他回上京成亲,又是王爷,可能此生我们相交的机会不多了,我也不曾再奢望他这一世我们两人再有什么纠缠,只是在这一别之后,谁知相见又是在何时,我不得不非常突兀的去提醒他一下,肖卫人品的问题,即便他觉得奇怪我也管不得了。 就此作别,公良煜快马而去,望着那个曾魂牵梦萦的背影,心都被扯疼了。我想着,疼过这阵,以后也就会好了。 “距咱们出发到现在有没有快一年了?”我问。 “差不多了吧,嗯,已入秋了。”季请让回答。 “走吧。”马车是兰翎和小西赶车,车轱辘又开始咕噜噜的滚动起来,这么一动,离上京又近了一点,对于家人的思念和公良煜结婚的念头搅合在心头,有些混乱也有些空虚。 我们一路无惊无险的回到上京,大郑朝之都,繁华如常。 只是我们三人心境也不比出发时候,兰翎自从奉兰遇见阿莫后就沉默些许,我觉得他定有什么缘由,但是又不好开口去问,总觉得他必有我不能去解决的烦忧,只是他在我面前总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需要帮忙的总是我,更何况他路过自己家乡而不能留下,必须随我回上京,就又是一番悲凉了。 季清让呢,他在伽莫收集了很多他有兴趣的信息,他称每一个文化都是一个地图,现在他回到上京告别的时间都被他缩短了,他说他要回家把信息都补全了才安心。 我呢,我自己都说不清,离别与重逢,白头的爱情与黑发的相守,还有前世今生的那个人,我混乱至极,到了上京,感觉这些像故事一样变得不现实了,终于回到了现实中。 路上熙熙攘攘的人和热热闹闹的买办声,我突然踏实了些。 太尉府门口早就等满了人,我和兰翎在马车上老远就看见门口处一堆人抬头仰望着,最稳重的不过是夫蒙将军,最站不住的就是绿墨,那小碎步倒腾的 ,来来回回。 我一下车绿墨就扑了上来,满脸挂着泪,“小姐,你可回来了。” “想我不?”我看她的样子心暖不已。 “当然想了,全家人都要想死小姐了,老爷夫人每天都念佛祈祷你这一路平平安安哪!”她虽嘴里念叨我,眼神却往兰翎那边飘。 我见过了夫蒙将军,这些日子在我家他虽过的不会委屈,但是这心里必然是不好受的,这会子见到兰翎他也是满脸的动容,两人用家乡话交谈,兰翎狠狠得和他拥抱。 我们被一帮人簇拥着进了正堂,爹和大娘都站着,痴痴的望着来路,我登的就哭了,我这一远行必然是扯了他们的心。看见我进来,大娘就迎了上来,转着圈的看我的变化,“这出去历练的这么久,长高了也硬实了,这会子可算是平安的回来了,我这颗心总算是可以落回肚子里了。”说着就戚戚的哭起来。 爹含着泪站在旁,眼神紧紧的盯着我,我也看着这个爱我入骨的父亲,两人虽没有过多的语言却心照不宣。 “爹,大哥他……”我握住爹爹的手,觉得他有些抖。 “爹知道了,不说了,到底是我对不起他。”爹有些哽咽。 “爹,是我连累哥哥。”我也跟着哽咽起来。 “你没得选择,到底还是我的错。上一辈的孽,却让我传到了你们这一辈。”他叹气。 我不知说什么,只得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不想让他太伤心,此刻已经是先失了至爱又伤了自己的儿子,为了转移话题,我看了下四周发现没看见二姐,问:“二娘,二姐呢?” 二娘也因为大哥不回家而伤心,但是听我问二姐她脸色又转暖了,“思儿,你回来晚了一天,你二姐出嫁了。” “出嫁了?”我也转而兴奋,“怎就不等等我呢,我可是亲妹子啊,怎能不参加姐姐的婚礼呢。” “不是不等你,”大娘拍着我背安慰我,“只是嫁进皇家,那容得咱们这样的人家说的算,赶明儿三朝回门,你再见见姐姐和新姐夫可好。” “皇家?” “是啊,你二姐嫁的是洛北王。”爹说。 ☆、回门 我记得我晕倒的那个瞬间,又是兰翎眼疾手快上来抱住我的,在我的一大家子人面前。 我晕倒的那个刹那间才发现太尉府红色满眼,是我忽略了。 其实并无伤痛,只是冒险的旅程结束,我见过了那么多人经历了那么多故事,在返途的路上还见到了曾经自认为第一次恋上的那个人,他不认识我,我独自守着那份曾经与他共存的记忆,我以为他死了,经历了他的前世却也遇见了他的今生,然而他已把我忘了,我曾想过就此一别就再也不见了,谁知道呢,这老天爷安排人事这般糊涂,他竟娶了我的亲姐姐,那个我托付之人,我的心什么也装不下了,知道了这个消息,仿佛扭紧的绳突然就松了,松了。 再次醒过来时,绿墨在一旁哭的肿了双眼,我觉得有些对不住她,跟着我,这几年不是担心受怕就是哭,“傻瓜,你哭什么,我就是累了,睡了一觉。” “我知道,小姐,我就是想你了。”这一句暖心的话让我心下感动,挣扎着坐起来拥抱她。 看外面,天色暗黑,“大夫来看过,说小姐就是疲劳过度,睡一觉就好,老爷夫人才放心去休息。”绿墨给我递来一晚肉粥,托盘里还配了小菜,“大夫说,这几天还是清淡点好。” 颇为内疚,好不容易人回来了,却还得让一家人替我担心,所以乖乖的吃了一碗粥。 心下袭来一阵荒凉之感,不知干什么好,我什么也不敢想,只听得窗外鼓角声悠扬,是兰翎,在这上京太尉府,会吹起鼓角的只有他了,只是没有季清让的歌声在唱,我自己就跟着调子哼唱。 谁家人,容颜娇,思念如水长。 这音乐把我拉回了伽莫芒赛尔山,蓬岚河边,才想起,除了那毫无边际的爱恋之外我还经历了那么多故事,披了件衣服推门而出。 夜凉如水,一袭白衣之人就在我的院子里。 “你是怕我太贪睡么?吹鼓角吵醒我。”我揶揄他。 兰翎转过身来,他散着的头发飞飞扬扬的煞是飘然,“我只想你的心回到蓬岚河的草原上。” 还是你懂我,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时光,即便我牵扯不下那么多故事,但是你竟知道我最渴望蓬岚河边的心境。 “可惜我是大郑人氏。”我叹息。 “大隐隐于市。”兰翎说。 “我明天才满十六岁,还悟不出。”我没忘记自己的生辰,就是明日,上京的 天已经开始有些微凉,只是明日也是我二姐的回门之时,就撞得这么可笑。 “洛北王是四个月前向皇上求亲的,皇上先是不允,他硬是跪着求来的,皇上心疼他就应了,本来皇墙内给他定夺了长长的氏族女名单由着他挑的,可惜,他一心归于你二姐,所以你也该放心,洛北王是对你二姐是极其用心的。”兰翎也不知道从哪问出了这些,这会子在我面前说,难道他是以为我担心二姐嫁的不顺心吗。 想想,是呵,他该担心的,聪明如他,他又如何不知道我二姐心思在他身上呢。 “翎哥哥,你这话是说我于我安心的,还是说于自己安心的?”我直白的问。 他却没有回答,只是有些惊喜的转脸,“你叫我什么?” “这一程下来,我麻烦你这么多,唤一声翎哥哥,总是应该的。”我早就想这么唤他了,总是觉得碍着面子。 他温柔的笑了,“应该的,受你哥哥的委托,不能食言。” “多谢这一路来,你肯容忍愚笨的我。”我由衷感谢。 兰翎盯着我的双眼,他的眼眸里像是映射了此时天上的星星,“你哪里愚笨,你善良可爱。” “哪比你倾城公子兰的绝顶聪慧呢。”我开他玩笑,确实又是事实,他绝色容貌加上智慧非凡,“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哈哈。”兰翎仰天一笑,我很少见他如此大笑,“老天给你了多少,必回夺走你多少,我的苦楚你不见而已。” “小西,奉兰,阿莫都曾是你苦楚的一部分吗?所以你才在奉兰不想相认?”我想起蓬岚河边。 “你看你,哪里愚笨。”他不回答,但是我也明白了,他不说,我就不问了。 “我困了。”我掖了掖外衣。 “回去睡吧。”他说。 “你呢?”我问。 “再吹一首伴你入睡吧。”他莞尔一笑。 “你就是个男的,不然我要赞你笑比褒姒了。”我这院子里刚好一颗柳树,他笑吟吟的站在树下,俨然一副细柳伴明月,少年正华年的景色。 “蓬岚河歌谣可好?”他也不接我的话,只管问。 我点点头,回屋,掩门时,他一袭背影,动也未动。 五更天时,府里的下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了,为了不打搅主子们,步伐动作都轻,可我还是听见了。这么早起床,不是为了我的生 日,今天二姐携大郑最受宠的王爷新人回门,自然是怠慢不得。 我在外一年,也没了贪睡的习惯,绿墨催我起床时我已经在收拾衣物了,见我梳洗都已停当,绿墨惊讶万分,“小姐,你这出去一年,回来我都不认识了。” “家中万般好,出门一日便能长大,在外都得自己照顾自己,自然也就练就了。”我说。 “那我以后不就舒坦了?”她笑嘻嘻的开玩笑。 “也好,那我就把你配出去,以后也不用伺候我了,伺候夫君去吧。”我逗她。 她脸一红,她也十八了,如今出落的自然大方,“小姐,这些话也是混说的?我自然是要伺候你一辈子的。” “我可不敢耽误你,花一样的年纪。”我一边收拾着带回来的行李,一边与她玩笑。 她见了上来就替我收拾,把我推到一边喝茶,“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大少爷不回来,二小姐也嫁了个神仙王爷,下一个就是小姐了,听说老爷夫人已经开始替小姐相看了。” 一口茶烫了嘴唇,一腔话也堵在了胸口。 “这簪子?必是在外面闯荡时,爱慕小姐的少年郎送的吧。”绿墨收拾出来那根羊骨簪,“怎么瞧着不像咱们大郑的东西,难道是兰公子送的?” “你乱猜什么,今天头饰就戴这个吧。”我把簪子拿过来,我心想,今日这头发绾的简单,也适合这简单的簪子。 “要说兰公子那相貌人品配小姐真真是极好的,他那样的人物,没人不心动的,咱家二小姐在家时,心里想的必然也是他,可惜他身世咱们了解的不多。”绿墨自顾自得分析起来。 “你这是找死,二姐都嫁进皇家了,这些话也是现在能嚼舌根的!”我凶她,这丫头的嘴永远都没有个把门的,更何况洛北王比兰翎,也是不输的。 我和绿墨斗嘴时,前边的都准备好了,大娘差人来叫我,到了正堂才看见洛北王府送来的八抬回门礼已经到了正院里,府内有头面的下人都侯在外街上,爹和大娘一众主子们都等在大门口,路外边还有看热闹的老百姓,通向太尉府的路上都没个空地了,好多人来看洛北王,他在大郑名声也实在响当,路人见一见真容都够回家叨咕小半月了。 兰翎没在迎接之列,看来他属外人家中并未邀请,我想着他特殊身份也应当不需参与这些事。 等了三炷香的时间,才远远的看见洛北王府的马车,轿身在外看 就十分华丽宽敞,猜测其中坐个四五人也是宽松的,轿璧都是红花梨木雕纹,棚顶泄下来珠玉滚帘,轿帘也是三层碧色藤纱,两匹香鬃骏马齐头拉着马车缓缓而来,马车两边各有步行的内侍及宫女,开道的是皇帝特拨给洛北王使用的锦衣卫,豪气冲天,尊贵至极。 路人都叹,得佳婿如此,无可再求了。 好不容易到了太尉府门口,王爷王妃也不见下轿,等内侍屏退了无关路人后才小声的由近侍向内通报,那近侍我看着眼熟,再看一眼时发现那人是季引。 公良煜先下车,着一身红色朝服,胸前四爪龙充分显示了他的地位非凡,下车后伸手去接司麓,那份小心翼翼看得出他对王妃的重视及珍爱,司罗南看的颇为欣慰,毕竟这个女儿不是正房所出,如今却嫁的如此飞黄腾达,自然是对家族有帮助的。 司麓穿一身绣着牡丹的正红色吉语锦,披着绯色批帛,头饰是五凤争珠钗配着玛瑙金玉步摇,神色娇媚眼波如水,美得令人心动。 公良煜小心的牵着她的手前行至府门口,爹爹带着一大家子人跪了一片,等跪实了公良煜才附身赶忙扶起爹,“不必这些虚礼,在丈人面前我只是小婿。” 呵,公良煜你好大的排场。 可是面对这一等一的王爷,司罗南自然是不敢怠慢的,行完了所有朝礼才把二人往正堂里带,进了正堂王爷夫妇递的茶太尉夫妇二人都是站着喝的,实在是不敢得罪,原本以为洛北王不问朝廷事,可谁知他调养生息回来后便直入朝廷,颇得君心,这会子又娶了自家女儿,必然是要服侍得当以求家族兴旺的。 接下来二人又拜了祖,行了回门礼,又热闹了好一番,这些都不提。 终于是坐下来同吃晚饭,洛北王下了令,待他需像平常百姓家的女婿一般,太尉府的主子们才稍微的松快些。摆饭的时候,公良煜在正堂是由爹爹陪着说话,而我们一众女眷则陪着司麓在旁叙旧。 “妹妹,此行替皇上行走任务可还算顺利?”司麓贵气逼人的脸上一脸的关切,亲切的握着我的手。 “甚是平安,王妃放心。”我答着,其实我内心更有别的话要问她,可大娘一等人都在无法开口,如今二姐这王妃身份也是我不敢随意开口的。 “快是一年未见了,如今出落的大姑娘了,这似芙蓉花的面容,真是娇嫩动人,身量也长起来了。”她声音轻柔婉转,似乎还是当初送我远行答应我帮我塞锦袋的二姐。 我淡笑,只低头不语。 大娘二娘则答着话,我心里自又有一番心思。 ☆、误导 一般人家的新人回门,按大郑习俗是要在娘家住一夜的,只不过夫妻两不得在娘家同房。可是公良煜是赫赫有名的皇家王爷,自然不受常理约束,只不过公良煜怕司麓刚刚进入王府是生活不惯,想着必要娘家人宽慰些才好,所以虽然太尉府没人提这茬,他自己倒是提出来要住下来一夜,他这么一提,倒是忙坏了太尉府的下人,王爷要住下来,那是怎么布置怎么安排自己个心里都是没底的,伺候主子一辈子,还没伺候过皇宫里出来的娇嫩人儿啊。 在拜礼的时候,公良煜也早就看见了我,但是却没开口相认,只是在擦肩而过时给我一个你是小妹啊的惊喜之笑。 看着他们二人相敬如宾,我也没太多时间难过,二姐姐回来二娘自然是要相陪的,毕竟是她的亲娘,而洛北王自然是爹爹陪着,一家子的安排的事就落到了大娘身上,她年过半百我看着不忍,这一日来就跟在她后头帮她打理,虽然心里一直存着人,也存着事。 晚饭是在留香阁吃的,那边依着家里的假山水景,院子里还种了枫树,正是金秋时节枫叶落了满地,甚是好看,桌子摆在那边是边吃饭边赏景了,留香阁离兰翎的住处近距,晚饭吃完我便想着去他住处走一遭,今日的晚宴并没有邀请兰翎,想必一是自家事又涉及到皇家,而是兰翎的身份也颇为尴尬吧。 我在上京虽与兰翎同住一府,但却不及在外见得多,而他在我家的住处这回也是第一次踏足,人都说人如其名,寓所随主人,太尉府肯定是费心思好好的打扮过这个西院的,但是内处除了家中送去装饰的之外几乎无他物,兰翎几乎没有摆放他的个人物品,只是在院中种了几株时祥锦,也像是刚种的样子,还没有而花的影子。 我进去时,夫蒙将军在侧院中教小西举石锤,小小的个头倔强的很,脸都憋青了都不肯放弃,拐弯走几步,才看见兰翎则举着一本书坐在回廊上,也不看书,呆呆的望着屋檐角。 “好有兴致。”我凑上去。 他见是我,温温柔柔的笑了,“诶呀,稀客。” “刚吃完饭,来你这消消食儿。”我仰着头看了看他刚刚看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你皇家姐夫的局?”他问。 “正是,今天回门。”我回答。 兰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那走吧,我得用我这张倾城的脸去对一对这绝世的颜了。” “不知害臊,你要干嘛去。”我翻了他一个白眼。 他反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袖间还是那股青草香,“去看看能不能偶遇新婚夫妇呀。” “好一幅金秋嬉闹景啊。”司麓柔柔的声音冒出来,才发现她和公良煜此时正站在回廊的另一头看着我们。 真是背后不能说人,正说着新人,这二人便就自己出现了,站在一起的景色还真是十分相衬的佳偶。 “王爷,王妃。”我赶紧行了一个礼。 “自家人,还是叫姐姐姐夫的好。”公良煜颇为亲切。 “二姐姐,姐……夫”这姐夫二字梗在喉头,很是苦涩,面容上却还要维持着笑。 “兰公子,许久未见。”司麓款款走来,面色平静,但她眼里的神色我看的一清二楚,我不知道她是否曾看出我面对公良煜时严重的堂皇无措,我却看得到她眼底对于兰翎的那份思念那份不舍那份错失良人的遗憾。 “王妃。”兰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司麓一停,回身等着公良煜一起向我们走来。 “夫君,这就是我同你提起,暂住在我家的客人,兰翎兰公子。”司麓的声音很是温柔。 公良煜走上来,与兰翎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都会意一笑。 终于用真实的身份认识了彼此,大郑王爷与鲜卑王子。 我从未想过我平淡的生命力会出现这样两个鲜活的人物,他们美好立于世,立于我眼前,有些被他们的光芒晃了眼,震了心,赶紧在心内安抚自己,司思,你也不差,你到底还是个伽莫神女,不能被公开的神女,没什么能力的神女而已。 两人相谈,司麓时不时插一句乐一下,我插不进去,就坐在一旁煎熬,我曾下定决心要祝福司麓和公良煜,有情人终成眷属方是佳话。 心再疼,忍一忍也就过了。 见我在一旁发呆,二姐走过来说要带我走一走,留他们二人继续闲聊。 “你交代我的任务,我都完成了。”她终究是提起了我行前托付给她的事。 “我已看见,他今日成就,必然是你的功劳。”我微笑,公良煜今天可以这样风姿翩翩的立于朝堂,且百姓间风评极好,也应该是他在看锦袋提示自己的信息后运筹帷幄的结果,不然在我出发前,他还只是一个传说一个风仙道骨不问世事的王爷。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嫁给洛北王吗?”司麓莫名的笑的极好看,弯着眼睛看着我。 她主动提起,我反倒不知从何问起,“可以问吗?”我以为,他或许是见过她的花容月貌一见倾心了。 “他本身就认得那个石塔,自然就会找去,去查探是谁在帮他,然而你托付了我,他看见的是我。”她还是笑着说。 我心纠了一下,“最后一个锦袋里我放了我写的信。”低声喃喃的说。 “是啊,你到底是有心思的,怕他找来错认了我,可惜最后一个袋子的内容我看了。”司麓正直了身子,坐在我面前,收起了笑容。“我就是要他不知你,不认你!” “为什么啊,二姐,你不该是这样的。”我没想过司麓是故意这么做的,故意这么引导公良煜认错人。 “哈哈,我为什么不该,我就该善良到底,促你和他心心相印,然后独自在家伤心你抢走我心爱之人吗?”她把眼神放到远处,远处聊天聊正开心的二人的方向。 “兰翎?我何曾抢过他?”我马上意识到她说的是谁。 司麓仍旧盯着他们,“快要放最后一个锦袋的时候,倪玉楼来家里跟爹报平安,他说回来后要兰翎提亲娶了你才好。你二人应是在路上已经表过心意了。”她的思绪飘回到那天下午,一个桃花眼的陌生男子来跟爹报平安,她躲在书房外头,却听到司奕和司思的特有身份,但是她并不是十分在意,因为她认为无论他二人是什么身份,他们也是自己的亲兄妹,她只是想了解兰翎到哪了身体好不好,半年未见,思念之情快要漫出她这个人去了。 爹也是无意提起司思回来后怕被人说闲话,女孩儿家总是踏踏实实在家才好,倪玉楼才说起这一路上二人貌合神合,而且司思极其依靠兰翎,若是府中不在意他质子身份,他真真是个好人选,不如去请了皇上赐婚。 司麓听到这就如当头棒喝,四肢发麻,她本想着这回等兰翎回来,她就去表明心意,可是那个求她帮忙的妹妹却一边请她帮忙一边抢走了她心爱之人捷足先登了。 她从小就与妹妹疏离,幼时不懂事气她夺走了父亲和哥哥的宠爱,可是她心里到底觉得那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不喜欢不代表不爱她,所以之前她要远行,自己个儿担心的要命,就破格答应了她交代的事,每快到放锦袋的时间她总要跟大娘撒个谎独自带侍女去落隐寺,然而这会听见这番对话,绞了心都不足以形容她难过的情绪。 司麓一赌气就拆了最后一个锦袋,除了发现洛北王公良煜的信息外及是发现司思亲手写 下的一封信,一封向洛北王表明身份表明爱慕之情的信。当下她心如死灰,想这司思如何敢脚踏两船,朝三暮四,所以她让司思的爱慕一起成灰,烧了她的信。 她仍然去放锦袋了,但是在放完后就发现塔下站着一个风仪非凡的人。 那人盈亮着一双眼,痴痴地问,“是你吗?” 司麓赌气的答,“是我。” 其实后来司麓也后悔了,可是却后悔不得,谁知道这个人是洛北王,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她拒绝不了,也没法拒绝。 他纵是万般好,也不及她爱兰翎的情啊。 可是,她还是嫁给他了,他痴心的求皇上求来的婚姻,她若是不答应,是不是要搭上她全家的性命呢。 “是你,先抢了我心爱之人,还毁了我该有的幸福。”一字一顿说的狠辣,虽然她脸上换回了笑容。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我双眼里储满了泪,我极力的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麻烦你别在我眼前装无辜!”司麓有些鄙夷。 “我和兰翎没有事。”我心里存的是她抢去的那个人,她才是夺人幸福的人啊,她为何就可以这么任性,不搞清楚是非黑白就妄自定论,她可曾知道我幻想过多少次再见到公良煜的画面,就这样被她撕破了。“你才是抢走公良煜的人。” “你和兰翎刚刚的相处还不够证明吗!”夕阳西下,司麓看见的可是印着金光相视而笑的一对璧人。 “我的所作所为都存在于你的幻想里,而你的所作所为却变成了事实,是你把事情变成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说,我拼命的掩住的所有情绪。 “是吗?那我不幸福,你也就别想幸福了!”说完,披头盖脸就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我脸上。 我登时就蒙在当下,只听得耳边嗡嗡。 远处的两人惊讶的看过来,并向我们走来。 在他们没到之前,司麓冷冷的说,“所有人爱你,我就该从小站在阴影里,从现在开始,我要把你想要的,拥有的都拿走!爹和黑教的关系,你又是什么身份,我会一点一点的揭开,爹这些年亏欠我娘的,还有那些你夺走我的东西,我要统统要回来。” 她到底是要干什么,毁了我,还是要毁了太尉府? “怎么了。”公良煜走过来,他虽是想掩饰,先去牵了司麓的手揉了揉,这个动作仍旧被我看见,对于我来说简 直是剜心。 兰翎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们。 “妹妹自外回来,越来越不自爱,与男子相处太没分寸,又学会与长辈顶嘴,我也是气的才没忍住。”司麓换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不会,我看她是个好孩子。”公良煜劝解。 “打她我也心疼,但是她娘不在,我就得多担待些,到底是过分了,父母皆在,做姐姐的不该这么冲动,思儿,别怪姐姐。”司麓又换做心疼的表情来。 我愣在当下,二姐姐你到底哪里学来的好戏。 “王妃说的可是我?”兰翎挑起一个笑容,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若是我,那也不必太介怀,本就是司奕托付给我的,另外我也心甘情愿照顾她,她也是愿意被我照顾的,对吧,思儿。” 兰翎笑的一脸暧昧,一脸关怀,一脸没我不可的样子。 我知道,他这是在替我解围。 ☆、家变 结束这场尴尬的是皇宫里传出来的一道御旨,是福公公亲自来传的,洋洋洒洒的又跪了全家,外加公良煜和兰翎。旨意倒也不复杂,就是皇上念一年前出发的两支队伍都圆满完成任务归来,皇恩浩荡念这些孩子路途的不易,要择个日子邀请我们到宫中赴宴。 公良煜表示当天他也会带着王妃出席,感谢这些为了皇太后的病用心的少年和对皇上的衷心。 洛北王新婚妻子回门这事,到这也就算完了。 洛北王娶亲,是皇族的喜事,加上太后的病也好了,总是邀着新王妃到宫里去,太尉府的人都觉得是好事,有个受宠的王妃自然自家人脸上也争光,只是我没有想到二姐心下的如此快,风波很快就临门了。 这日,爹在上了早朝之后就一直未有音讯,下朝已经结束了三个多时辰,却没有见爹回来的征兆,以往要是皇上留他议事,他都会差个小厮回来报一声的,可是今天却杳无音信。我暗暗觉得不对,大娘几次差人去皇门口打听消息,都说司太尉只见进未见出,又寻了几个爹要好的官员,都说不知道去哪了,今天下朝未同路。 这好好的一个人,如何就不知道去哪了。一家人慌得如热锅蚂蚁,毫无头绪。 直到戌时,福公公才差他干儿子德贵悄悄的给家里放了个风,让夫人小姐都早早儿的歇息吧,司太尉是被皇上留在了宫里说话呢。虽说有了消息大家都该放心的,但是这较于往日的不同,还要心下隐隐的不安,都没解了大娘和我的忧虑,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我心下觉着,这变故和二姐知道伽莫族和黑教的事脱不了干系。 囫囵的睡了一觉就被去外面采买回来却哭嚎的婆子给吵醒了,妆都不梳就往前堂奔去,到了地儿才发现大娘二娘已经六神无主,哭的不成人形了。 “怎么了?”我握住那婆子的手问。 她也吓的不成样,抖抖索索的说,“外面,外面,到处都贴满了告示……老爷,老爷他。” 我刚想让她多说两个字,宫里的人已经踏进了门。 “司夫人,接旨吧。”为首的太监说。 我们跪着,低着头,忐忑的想听那道旨意里的内容,一般皇上很少下这样的圣旨的,到我家里的大多数都是宫里的公公来传口谕。 “君权天授,崇仁皇帝诏曰,经查证,太尉司罗南身为武官之统领,勾结外族,私立异教罪名成立,现收回太尉之任,停将军之职,下 狱待查。另,念其为朝廷衷心多年,而家中族人未参与其事,暂不行连坐之罪。钦此!” 听完这一道旨意,大娘已经昏倒在二娘的怀里,我挣扎的去接那道父亲回不来的圣旨,宫里来的公公到底还是讲些情面,扶起我说“三小姐也不必过度伤心,这会子皇上在气头上,司大人到底是陪着皇上建功立业过来的老人了,皇上心里自有度量,您瞧,现在家里不都还没事呢么。你可得宽宽母亲的心呐。” “多谢公公指点。”我鞠了一躬,送走了宫里人。 话说府里接了这道旨,爹连回家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押送了大牢,而爹一生都活的潇洒磊落,并不成和那些官员权贵之人多有结交,只有李卫尉他们几个旧部可以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李大人在堂上求过一次,直接被崇仁帝叫人拖去殿外去。 我们这些外头的家人要想救,根本就无从下手。 “嫂夫人,不是我不想救大哥,可是你是知道咱们皇上的,心里有个结就是不能和外族有瓜葛,本朝,勾结外族是死罪。”李大人乌青着眼圈,用手比了一个九的数字,暗指当年□□的事情。 “这可怎么是好,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如何是好啊。”大娘已经六神无主了。 “李大人,我家逢此事,父亲落狱,母亲已乱,可是这个时间若是不救父亲,再拖些时日怕木已成舟,父亲也是从当年带兵打仗一路走来的,军中将士多有父亲的旧部与交好,能否此时写封联名信上到折子到皇上那给我父亲求情呢?”我扶着大娘,出着救爹的主意。 “不可。”兰翎一脚迈进了正堂,“司大人的罪名就是勾结外族,若是此时再有军中将士的联名信,你这是将你父亲往刀下推,军中将士此时必须要沉得住,皇上只是要你父亲下狱待审,若是连军队都站你父亲那一边,事情才真正的严重了。” “兰公子说的对,此刻该是按兵不动。”李卫尉也认可兰翎的话,“三小姐,你家二小姐不是已经嫁给洛北王,洛北王一句话顶的了多少人磨破了嘴。” 我摇摇头,“事出已半月余,洛北王府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来过。”我想一来公良煜刚恢复朝廷身份他并不像参与此事,二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二姐透露给皇上的,他更不会逆了二姐的意思。 送走了李大人又安顿好了大娘已是晚上,我独自坐在院中想办法。 兰翎过来拍拍我,“去我那里。” “嗯?”我没懂意 思。 “有客来。”兰翎说。 来人是倪玉楼,见着我弯着一双桃花眼笑着。 “你也是,为何不光明正大的从正门白天进来,偏是这黑灯瞎火的来。”我皱了皱眉。 “你个小丫头片子,只长身量不长脑子,这会子你爹是落了勾结外族的罪名,我是哪里人?再光明正大登你府门,你不怕人报了去再加你父亲的罪。”倪玉楼学着我皱了皱眉。 “她到底不谙世事。”兰翎替我解围,又问,“现在朝廷上有什么变动吗?” “司大人的职有人代管。”倪玉楼一挑眉。 “谁?”兰翎问。 “王子文。”倪玉楼答。 “王……”兰翎没继续接话。 “王皇后的族亲?”我却听出倪玉楼的话外音。 倪玉楼用眼光赞赏了我一把,抿了抿手边的茶,话又断了。 王皇后的族亲,这真真是和公良煜撇不开干系了,公良煜可是王皇后唯一的嫡子。 “我看来,你父亲其实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他是辅佐皇上多年的重臣,皇上舍不得也不忍心,另则,皇上若要扶新储,你父亲手中的兵权和威望是储君威胁,在他心中也是忌惮。”兰翎低着眼,慢慢的分析道。 “我也这么想,这会子皇上并没有想真查什么罪证,就是借由此拉你父亲下马,你想啊,没个名头就免职,人心不服啊,只要有个人给他个台阶下,自然是死罪换活罪,活罪换养老了。”倪玉楼接着说。“就是可惜你父亲并没有交好什么王亲贵族能去皇上跟前说几句软话的。” “有,有这个人!”我站起来。 兰翎一眼就戳破了我的小心思,他回避着端茶喝。 “谁啊?”倪玉楼没想起来谁。 “梅若凝,若凝公主!”我终于能扯了一个微笑来了。 “哈,我倒是把她忘咯。”倪玉楼与我一起盯着兰翎。 兰翎抓了抓头说,“好好好,我去我去。” 定下梅若凝这个真正合适的人选后,我突觉心中有些敞亮和安慰,想着这一场西南之行,竟得了面前两位知交,我家途如此,别人躲还来不及,他们却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挺身而出了,坐在哪里看似不甚在乎,却句句不离替我想办法,心下温热许多,填补了那份来自二姐的凉意。 夜深,即便是好友我也不 便在兰翎之处长待,辞了他们回去,留下两人继续以茶会月。 “只不过。”兰翎说了一半,又停了一半。 “怎么了?”倪玉楼问。 “这司家,我估计是住不久了。”兰翎叹。 “怎么,这质子还舍不得了?”倪玉楼笑他。 “反正都是在大郑当质子,何不在心爱人身边。”兰翎说的直白。 倪玉楼见他这么说,一副我了解的样子,摆出个笑容,“你可表心意。” 兰翎像是有些许害羞,只浅笑不看倪玉楼的眼睛,“现下这混沌,她哪听得进去,等此事完了再说。” 倪玉楼听了,举起一杯茶像是要敬他,兰翎也拿起杯子碰过去,月下剪影,一白一紫。 ☆、骨肉分离 一个兰翎,能攻下成千上百个梅若凝。 赶来想帮忙的季清让陪着兰翎一起去找的梅若凝,将伽莫之行路上她不知道的没听说的或者没意会到的内容都讲给她听,当然兰翎仍旧隐瞒了我神女的身份,也说了我家中目前近况,浅显分析了当前利弊,兰翎并不想让她听的太明白,她毕竟仍旧是皇家人。然而梅若凝用季清让回来的话说,她虽刁蛮任性,却是个仗义的女子。 但是要去见皇上,梅若凝要求兰翎陪她去,理由是她说不清楚,原本兰翎并不想去,作为一个质子参合到这件事中,于我家于他的家国都不是太好,可是梅若凝就这么一个要求,他也算豁了出去。 然而兰翎这一去,却没有再回来。 季清让独自回来的,那会我正不知所措的坐在自家大门的门槛上,毫无大家小姐的模样,心乱成麻,各种悲惨的剧情在我脑中延展,像是为了未来的苦楚做个预习。见季清让一个人回来,我突然就害怕了,拼命的往他身后看去。 “兰翎呢?”我急急的问,我担心他,担心他因为帮我而被连累,又担心他被皇上看上赐给梅若凝当驸马,天呐,我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被皇上留下了,我没有进宫,只一直等在外边,直到梅若凝的侍女叫我回来,我打听过了,应该没什么事,叫你明天听信儿呢。”季清让安抚我。 梅若凝的果然是有推动力的,第二次圣旨很快从宫里传到了司府。 皇上念爹效忠多年,虽犯错却不忍重罚,只是犯错即要罚不可姑息,只是死罪换活罪,发配他到蜀南之地,圣旨出告示贴,三日后爹就可以从狱中归家,可皇上只给他在家中待七日就需即将启程蜀南。 大娘、二娘病倒了,只有我这么一个小主子领着一家老小跪在大门口听宣,心里五味杂陈,父亲随从崇仁帝出生入死领兵打仗多年,好不容易崇仁帝坐上皇帝之位,父亲又为辅佐他费劲心思,一心希望他江山稳固,然而今日却得这样一个结果,我猜不到此时狱中的父亲作何感想,只能深深的体会到那句话,帝王心,深似海。 我将父亲即将归家和发配蜀南的消息转而告知大娘,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能回来就好。”反倒是二娘,病的愈发严重,即便有好消息也是起不来床了。 因由父亲只能在家中待七日就要出发蜀南,大娘在得知消息后精神忽然就好起来,嘱咐着下人都要备什么东西,带什么物品,井井有条,一家之主母的样子又恢 复了。我心下也宽慰几分,陪着她一道的忙碌。 “思儿,你长大了,大娘放心了,只是对不住你的是竟还没给你寻个好婆家。”好不容易打点差不多了,大娘停了手里的功夫,突然对我说。 我想她可能是最近事情对她打击颇大,才这样悲观,“娘,看您说的,你现在开始慢慢给我寻不就好了。” 这一声娘,戳进了大娘的心里,她无所出,面前这个女娃儿自己一直当她是亲生的,裹在怀里疼了十几年,然而现在,她没忍住就落了泪,“孩子,你得长大了,这司府未来得靠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听出不对味来。 “你爹发配蜀南,那阴寒之地,他自己去我舍不得,磕磕绊绊的陪了他大半辈子,一直在他身边,我想过了,这辈子,他去哪我就得跟去哪,即便这辈子他挚爱不曾是我,可是我愿意就这么守着他。”大娘说完,笑容有些痴憨。 然而这话听在我的耳朵里,五脏六腑感觉都被温水温了一遍,“大娘,爹爹有了你,真是前世修来,只是您年纪也不小了,去了那样难熬之地,未必能适应呐。” 她有些羞赧的笑,“我给不了多的,但是这份陪伴与踏实,我是能给的,在难适应的地方,两个人一起,总能撑得过。” 我握着大娘的手,十分感动,“只是即便您走了,家中还有二娘在,哪里由得我主事。” “诶,你二娘身体不行,麓儿已经差人来通报我了,她要接她娘去王府休养,这家里真的就只剩你了。”大娘说。 “大娘,可我年纪尚小,还不知如何持家。”我真心话。 “我把秦娘留下来,她待你真心,况且也是持家的好手,再者,你妙龄女儿,我必不会让你在家中守着而不出嫁,我已经让人在寻了,只是你在家中的日子就需担待些,有什么事秦娘会帮你,你走了她也会替我悉心打理的,你自是放心。” “大娘。”我终是没忍住,大娘抱着我,两人呜呜的哭了。 司罗南顺利的回了家,人已经老去了大半,只是精神因为多年武将之身仍旧是坚毅非常,得知妻子要与他共赴阴寒之地,他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更担心自己小女儿竟要独自在家,往后被人欺负了他都干预不得,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木已成舟,皇上的心狠,却还没有毒,留了他的脸也留了他的身家性命,只是往日的辅佐之情,被抹了个干干净净,他心里不服啊,他只是为心爱的人才接了 黑教,他没利用过黑教做过任何伤害大郑的事情,就这么草草的打发了他,他意难平。 想起那个洛北王,自己曾经还评价他不如别人长袖善舞,想如今他的官位上坐着的正是他的人,皇上肯处理自己,也必是为了洛北王,只是自家女儿竟也没帮上任何忙,所有帝王家的事,管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凡是挡了路,必将要扫清的,到底是他司罗南眼拙了。 日子过得快,七日之期很快就过完了,看着带着一大帮人站在家门口的小女儿,那样娇俏的模样,像极了她去了的母亲,司罗南简直心如刀割,他本想看着她长大,嫁人,然后拥有自己的孩子的,可惜,如今他要远行离家了,再见也不知道何日,女儿的大好年华大概也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被影响到,他没法深想,一行泪就在一家人彼此握着双手沉默时落了下来。 看着父母离家的背影,我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个头。 这一别,此生何时再见还有人知吗? 回了正堂,我突然觉得这个家里这般的空空荡荡,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就这么样做鸟兽散了,这会连兰翎都不在,我坐了一会,发了一会呆,就叫绿墨叫来秦娘,爹停了官,又发配到了蜀南,家中没有固定的月俸来源还要保证爹娘在外的花销,我得小心谨慎的处理钱财问题。 先是把家中的仆人遣散了大部分,只留下多年伺候的老奴,主子都不在家了,下人也不需要了,空着的院子都关起来,珠宝古董都收藏起来不在外摆,家中还有几块地,顶着生活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要捡起来学着如何看账,如何算花销才能收支平衡,家里的现钱都被我拿去让大娘带走了,所以又拨了一些首饰让秦娘去变成银子供家里吃穿用度及急需之用。 我的生活里就突然多了这些柴米油盐,人也变得娴静了几分,虽然表面上不显露,心里总有坎过不去,父母年迈却被害远走他乡,兰翎去哪了至今不知,夫蒙将军也和我一般担忧,却又都不认识朝上的人,我只能这么傻傻的等着。 还好倪玉楼来了,他来时,我在坐在侧屋内看账。 “没想到你有这副样子。”他摇着扇子进屋。 “快坐。”合了账本,倒了杯茶与他。 “不吃茶了,刚在别的地方吃了好茶,你这里必比不了。”他装模作样的撇了撇嘴。 “哪里那么好,让你如此看不上我家里的茶了?”我笑笑。 “兰翎那啊。”他说 。 我停了手里的动作,“谁那?” “兰翎那,”倪玉楼笑嘻嘻的。 “他在哪里?”终于有他的消息了,有没有十天了。 “洛北王府。” “什……什么?”我噎住。 “你家已经不适合收留质子了,哪里适合,洛北王府啊。”倪玉楼边点头边自说自话。 “怎的他不回来与我说一声。”我呢喃。 “他想与你说的何止这些,只可惜,他只是个鲜卑质子。这郑朝的皇帝让他住哪就得住哪,他自己都支配不了,他怕你担心,特找了机会叫了我去,就为给你报个平安。”倪玉楼说。 我抬头顺着窗子看着自家空荡荡的院子,若是兰翎在,这荡荡之感是不是会少几分。 想起兰翎这人,有几分心疼,千里送了来当人质,明明一个王族王子的身份,却被差的左来右去。他本人倒是一向风淡云轻,对很多事情看的平平淡淡,他极聪明,万事也比旁人看的透彻,所以这个被自己父亲送出来当人质的身份让人感觉更加的可怜,本就不被自己父亲喜欢,出来了又要被人左右,一个好好的倾城人物,何故这般坎坷。不过他也是为了我,才自己送进宫去,提醒了崇仁帝,司家住不得了,那就洛北王府,不知道二姐姐高不高兴。 好在公良煜和他颇为相投,待他自不会差。 夜里,兰翎竟然入梦来。 我倚着门等候,他翩翩而来,“傻丫头,我会回来的。” ☆、入主东宫 本朝太尉被发配边疆的事只是在朝廷圈和将士间的小范围引起了涟漪,市井上的老百姓该什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一个权臣的没落影响不了寻常人家,只有茶楼的说书先生反复的说起当年司大将军神武杀敌的故事了。这段时间老百姓更在乎的是,马上就是万寿节,崇仁帝的生辰了,上京必然又要热闹一番,皇上也该在生辰之时放些利好政策。 皇宫里和各家贵族早就开始为万寿节准备,同时也传了消息到司府上,皇上生辰那日宫里将有庆典,原为太后求药出征的两个小队的公子小姐们这一次都要被邀请进宫,皇帝对我们的付出和结果十分满意,并要在当日进行封赏,我虽父亲出事,但皇上也一视同仁将我邀请进宫。 若是爹和大娘在家,必将十分高兴,然而,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行至何处。 万寿节当日,我早早就起了床,季清让托人传了话来,他来接我一同进宫。 “小姐,今天还戴这个簪子吗?”绿墨在帮我梳妆,手里拿着白色羊骨簪。 “不戴了,这簪子你替我收起来吧。”我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神色恬静。 今日进宫,必将再见公良煜和司麓,估计还能见到兰翎,我得和他说上几句话才好。 季清让中午才来,早上宫里的庆贺大典都是百官朝贺我们是不用参加的,我们下午进宫参加晚上的典礼就好。 “多日不见你,感觉你变了好多。”季清让扶我上了他家的马车,他父亲为官一向清贫,所以家中马车也平常,他则穿的清爽端正,我们不为朝中人,自也没有朝服可穿,都是打扮的干净利落便好。 “家道中落,哪还能骄横了。”我微笑。 他认同的点了点头。 我们先是从北门入宫,马车还能行一段就必须下车步行,脚刚沾地就有撑伞的宫女上来接,有太监引路,进宫后是不允许随意走动的。 引我们到一处依水偏殿处,太监尖着嗓门说,“公子小姐先在此处休息,等席开了咱再来引路。”说完便退了下去。 偏殿弯弯绕绕好多的地方,已经有很多人在里面相互结识或是叙旧,季清让拉我到一张小桌子旁坐下,宫女端上了茶和茶果,招待的极周全。满眼的精雕细琢不禁在心中感叹,这大郑朝权利的中心,皇帝的家,果然是非凡极致的。 茶还没吃两口,季清让就看见了倪玉楼,就赶紧挥着手邀请他过来,倪玉楼身边又跟了两个人 ,我定睛一瞧,这不是去找曼陀罗花的南蛮队伍里的梅木白和孙蓝勋嘛,他们坐下来,倪玉楼又十分亲切的介绍我们认识。 其实在学堂中,我和孙蓝勋算是同学也算认识,她还是一股冷冷清清的劲儿,倒是梅木白其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在大郑这些公子间颇有名声,季清让和梅木白是文采其名的,所以季清让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谁知对面那位却是个看起来嚣张跋扈的主儿一点没有文人的气息,简单与我们打个招呼后就只顾着和孙蓝勋讨论事情,也不知他们在南蛮到底遇见了什么。 我看季清让有点尴尬,悄悄的替他解围,“尚书令的儿子,难相处。”附在他耳边说。 季清让噘着嘴点了点头,却又说“你还是太尉的女儿呢。”说完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又一脸抱歉的看着我。 倪玉楼看着好笑,却进而跟我说,“兰翎也来了,被人拉住了,他让我跟你们说等他。” “好久不见他了。”季清让说。 可是兰翎却迟迟没来,宫里的太监却来引我们入席了。 我们被安排了在长乐宫的最末端的第三排,只要不杀人放火都没人注意的地方。我们这些无名人氏先入席,然后是那些有诰命的夫人再然后是那些穿着朝服的官员们。 兰翎是和洛北王夫妇一起进的长乐宫,长乐宫里的人虽然还在谈笑着,但是眼神早已抛到了他们的身上,兰翎和公良煜两人这神仙相貌,一个缥缈如高岭之花,一个俊逸如皎洁之月,并肩行来简直光芒四射,女眷们都禁了声,仿佛说话声大点就能把这二人吓走,也都忘记了说话,这样的人物只怕也就在宫中一见,这眼瘾不过足可是吃亏了。 男人们看的是洛北王其人,再者能和洛北王共同进殿的那个人必也是非凡之辈,看着有些眼熟,但是又不知他姓名,只得先看个明白以后好结交才是。 令我惊讶的是,兰翎的位置竟然就在洛北王之侧,王爷之侧一般应该是皇族或者是番族贵宾。 从在他们进殿开始,季清让就是试图一直挥手让他们看见我们,兰翎和公良煜因为还在说话,只有司麓看见了我们,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投来了一个平淡无奇的目光。 “她不是你姐姐吗?”季清让问。 我低下头,没回答他,有什么好回答吗?她是否还愿意认我这个妹妹? 我就静静的坐在人群里,这环境富丽堂皇,周边的人也是锦衣华服,我坐在这 些人里忽然觉得格格不入,在爹和大娘、大哥陆续离开家后第一次切实的感觉到孤独,眼睛只呆呆的看着这长乐宫最夺目之处,那二人座位之处。 还在发呆之时,兰翎透过人群和交错的茶盏之间,微微的向我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这个笑容似乎突然点通了我的精神,也跟着他傻傻的笑了,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看到我了。 很快,宫内内监进殿,宣皇上驾到。 大郑崇仁帝携陈贵妃共同入席,自从王皇后去世已经有七年之久,他未再立后,之后一直是陈贵妃在侧并管理后宫,如今俨然一副后宫之主的模样,跟在皇上身边淡定从容雍容华贵,身后跟着的嫔妃们都不及她。 福公公一声宴起,长乐宫就名副其实了,歌舞升平起来。 一茬接一茬的人贺崇仁帝生辰万寿无疆,从皇族到临国外史,更有附属国送上稀世珍宝,今日已满五十岁的崇仁帝十分受用此情此景,他端坐长乐宫的最高处容光焕发。 笙乐声起,编钟为调,起承转合,磅礴中带着婉转,好一曲金石之乐,将贺宴推向个□□,舞姬们摇曳着如水的身段在殿内翩翩起舞,此情此景此乐,我还是第一次见,恍的我心神荡漾不知所以。 “皇上今天可还高兴?”陈贵妃娇着声音问,手里将拨好的葡萄放到崇仁帝面前的玉盘中。 “不错,不错。”崇仁帝满眼的笑意。 “简儿为了皇上今日生辰,排练了好久的节目,这会子该他上场给您贺寿了。”陈贵妃一副自豪的模样。 话毕,公良简一身武装踏着鼓点带着一帮将士登场了。 这是一个刚刚长成的少年,容貌得了他母亲的真传,长的甚好,只是比得公良煜还差些,虽没见过王皇后,但是这两个儿子的差别即可看出母亲的差别来,只见公良简随着鼓点节奏舞剑,盔甲有些重,但是他仍旧很努力的将动作做到最好,但是显而易见的是他还没上过真正的战场,所舞的一招一式都欠缺些力度。 陈贵妃在崇仁帝旁边看着笑弯了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儿子的一举一动,看似十分满意。 舞毕,公良简带将士们跪地,豪声庆贺“祝皇上万寿无疆,寿与天齐!”这喊声如洪钟灌耳,气势磅礴,崇仁帝笑的更开了,忙吩咐福公公赏赐。 公良简仰着一张刚脱稚气的脸,胸有成竹的样子。 “简儿有心了,快到朕身边来 ,赐那套琉璃白玉套给他用。”崇仁帝向公良简招了招手,这举动引得殿下百官的猜测,这琉璃白玉套餐具皇上自己都不肯用过一次,这次赐给了还没封王的公良简,想必陈贵妃地位不凡,皇上也有意器重,加上这几日皇上一改往日频频提起过立储之意,难道是有什么指向。 “简儿今年十五了吧。”崇仁帝问。 “可不是,大人模样都长全了。”陈贵妃笑吟吟的答话。 “是该封王有个自己的府邸了。”崇仁帝微笑着说。 陈贵妃顿住了,手里的动作也停住了,表情虽笑着,却没笑得更深。 “今日朕就封简儿为陵西王,封地陵西,赐王府立户可好?”崇仁帝牵起陈贵妃的手说。 陈贵妃好不容易听明白皇上的话,笑容恢复妩媚,“简儿还小,皇上太抬举他了。” “启儿十二就是岭南王了,简儿十五了,不小。”崇仁帝放开手,夹起玉盘中的葡萄放进嘴里。 “简儿哪里比的了岭南王的战功赫赫。”陈贵妃笑答。 “怎么,简儿封王委屈他了?”崇仁帝放下筷子,转过脸沉着声音问。这下殿内的百官女眷们都停了手停了声,这崇仁帝情绪明显不如刚刚高了,一殿的人虽说没跪着,但是这会也不敢随便造次。 公良简则赶紧起身跪下,“孩儿不曾委屈。” 崇仁帝转回笑脸来,“父皇信任你,日后必成大器,你母妃就是谦虚,也怕你担不起责任,不然也不会将煜儿教导的如此之好,你说是不是,贵妃?” “皇上说的正是呢,臣妾是担心简儿年幼不担大任才故说错了话。”陈贵妃娇媚一笑,往崇仁帝身边倚了倚,“该罚臣妾一杯酒呢。”说完就仰头一杯烈酒下肚,但也重引崇仁帝欢心,开怀大笑。 下面殿里的人也懂看眼色,如今看皇上家里事搞定了,就赶紧齐声贺道,“恭喜陵西王。” “王子今日可尽兴?”崇仁帝把眼光放在了公良煜旁边的兰翎身上。 我惊讶,崇仁帝这是要对外公开的意向吗。 “多谢皇上招待,贺皇上千秋。”兰翎对着崇仁帝微笑,并举起酒杯饮下贺酒。 “也不知,王子在大郑,我们招待是否周到,如今王子已经被鲜卑王授做继承人,朕也同贺王子。”崇仁帝也举起酒杯饮下。听得这个消息我也是震撼之至,兰翎竟然已经被柯比王认做传王位之人了,这段时 间我没见他,而他已经变成鲜卑王储了。 四下哗然,又重新去审视刚刚震撼了眼睛的神仙人物,原来他一身的气派来自于鲜卑王族,并且他就是王位继承人。 “鲜卑一向与我大郑交好,这回王子来贺寿,也不知王子带了什么贺礼来?”南安王公良溯接下皇上的话头问。 只见兰翎郑重起身,行至大殿中央跪下来,手中一副卷轴,“为贺皇上万寿,父王特送上鲜卑与大郑交界的三座城池。” 殿内静默了一会,有人惊讶,有人揣思。 “鲜卑王果然诚意十足,还是需要王子替朕谢过鲜卑王了。”这会子也只有皇上有资格回话了。 福公公接过了兰翎手中卷轴,然而兰翎依旧跪地未起。 “王子起身吧,三日内我必让十万大军护你回鲜卑可好?”皇上说。 “谢皇上。”兰翎起身归坐,脸上情绪如常。 殿内的人却将这一幕听的透彻,这鲜卑王子用三座城池换了十万大郑军,看来鲜卑王是要定内乱了,鲜卑人这笔买卖倒是做的十分划算。 我却只得一个信息环绕在心头,兰翎要回鲜卑去了,而且,他这次回去定是与战争脱不了干系,不由得就为他担心起来,抬头望他,发现他也在看我,托着腮笑起的模样,仿佛还是那个住在我家的质子而已。 “今日各位爱卿可尽兴了?”崇仁帝举杯问殿内人。 殿内人皆杯举过头顶,回应着尽兴之意。 “既然高兴了,朕就再宣布件事让普天一起同庆吧。”皇上说完,就给福公公递去了一个眼神。 福公公立于大殿之上,“君权天授,崇仁皇帝昭曰。” 这是要颁圣旨啊,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朕得天庇佑登基已久,然储君悬空,近年朕身多感不济,思国不能无储,念洛北王公良煜为嫡皇后长子,能承大统,兹授以册宝,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主事文华殿,辅佐政事,以安国民之心,钦此。” 所有人仍旧跪着,独公良煜起身,步调缓慢行至殿上接了圣旨,“父皇授以重任,儿臣必以行动慰民心,以功绩安天下。” 公良煜就此入主东宫,洛北王这称呼要改为太子殿下了。 ☆、离歌 宫中的万寿节宴席就在殿内人各怀心思的情况下散了,储君新立,明天的太阳升起后,又将有多少事情可以开始重新洗牌了呢? 我站在宫内长街上,旁边是想陪着我的季清让,这路上各家王爷大人的马车都会从此经过,我想等一等兰翎,说上几句话。天已经黑透,一旁的宫女打着灯笼照亮了我周围的区域。然而一辆接一辆的马车从面前经过,也不见他。 远远的有一辆马车在内监开道下行过来,我认得那是洛北王府的马车,不知为何心就突突的跳起来,心里突然就害怕看见那张脸,那张现在被称作太子的脸。不过我还是没有低下头,只是静静的看着它由远及近。 马车在我面前停下,帘子掀开却不是我想象的那个人那张脸,而是司麓,她没有马上说话,只是由上至下的打量了我和季清让一番,才缓缓的开口“你不必等了,太子和王子今夜被皇上留下了,赶紧回府吧。”说完也不等我答话,就放下帘子命人出宫了。 “见你和司奕感情如此之好,实在是想不到你姐姐却对你,嗯,有点冷淡?”季清让在一旁说。 我苦笑,一言难尽,但是她肯提醒我不让我傻等,已是关心了吧。 回到府门口发现绿墨和两个小丫鬟在等,应该是季清让差人来通报过了。我与季清让作别,刚想进门,却发现府门口旁边有个小黑影。 走过去瞧,是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人,我蹲下身子问他“你还好吗?” 少年人抬起一张乌黑的脸,两个眼睛又圆又亮的,一见我就要扑过来,被绿墨她们给拦下了,少年人嘴里在喊,“姐姐,姐姐,是我啊。” 我仔细的瞧了瞧,竟然是落隐寺的那个带发小沙弥,离歌。 “离歌,你怎么会在这?”我赶紧命人搀起他来。 他虽是长成了少年样子,但是我依稀记得他现在也不过十二岁左右,看见我后就呜呜的哭,话都说不全,我只得命下人带他先回家洗漱,我记得他本是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如今搞的实在是不像样子。 我在侧房里等洗漱的离歌,绿墨立在我一旁回话,“小姐,今天你进宫后,就有人将夫蒙将军接走了。” 心里早已料想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夫蒙将军应该是接到兰翎身边了,“小西呢?”我问。 “还在咱们府上,夫蒙将军临走时嘱咐我,小西不能跟他们一起走,希望咱们可以先收留他。”绿墨继续回。 我心下明白几分,但是又不明白几分,只是我知道小西于兰翎肯定有特殊的意义,他帮我那么多,我照顾他一个人又何妨,只说“好生待他,直至夫蒙将军来接他。” “自然是的。”绿墨回,然后又往我的茶杯里续了些热茶,不声不响的。 我看着她,自从家逢变故后,绿墨就变了,以前没心没肺的样子都收的干净,这些日子下来,也变成了我的左右手,素娘管家管的好,然而绿墨配合我也配合的好,原本说要给她找好婆家的,现在也搁置了,我有些许愧疚不能表露。 “绿墨,辛苦你了。”我说。 绿墨笑着看我,“小姐,你说的什么话,你都不觉辛苦,我何来的辛苦,你一个侯门深府的小姐,做到如今,已经是不易。” 说话间,收拾好的离歌已经被带来侧房,府里的下人将他拾掇的干干净净,又是那个粉雕的少年。 “姐姐!”他还是向我扑来,仍旧被绿墨挡住,“你一个小少年,老往小姐身上扑什么扑啊。” 我示意他到身边坐下,“你怎么那副样子来找我?” “师父在游历的路上圆寂了,落隐寺不肯再要我,我就自己游荡,但是有人追我,后来哥哥救下我,让我来找姐姐。”离歌歪着脑袋说。 “哥哥?什么哥哥?”我问。 他晃晃脑袋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可是长的可好看了,比我还好看。” 绿墨听了噗嗤一笑。 “为什么叫你来找我啊?”我又问。 “他说你与我有缘,让我来保护你的。”离歌扑闪着大眼睛。 “保护我?”我沉思,离歌到底遇见了谁? “保护小姐,就你这个样子保护小姐?”绿墨又笑。 离歌瞪了一眼绿墨说;“姐姐,我武功高强,举世无双,那个哥哥说的。” “那个哥哥,可是之前同我一起去落隐寺的那个?”我想起兰翎来,他曾与我一起见过离歌。 离歌挠了挠头,“好想是,好像又不是,诶呀,你知道,好看的人都长得差不多的。反正姐姐不怕,以后我保护你!” 我话还没开口,门口就冲进来一个人,我定睛一看是小西,他推开离歌,嘴里依旧咿咿呀呀手上却指着自己。 绿墨翻译,“小姐,小西的意思是兰翎少爷让他保护你,你不需要别人了。”然 后就捂着嘴笑了。 我看着扭成一团的两个少年,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以后你们两个就是我的左青龙右白虎的了好不好?” 两个少年停了扭打的动作,对着我齐刷刷的点头。 我嘴上与他们说笑着,心里却开始猜测这个哥哥到底是谁。是兰翎还是我大哥,还是另有其人? 离歌就此在我家里住下了,一来我舍不得看他出去受苦,二来我一直记得他认得我的璟蕊,璟蕊这个东西自从我出发去伽莫后,就没有再次将它拿出来,记得倪玉楼在芒赛尔山时曾说过,三块璟蕊,一块起死回生是莫相思的,一块穿越时空是我的,另一块已经遗失了。我手上这一块我亲历过它的穿越时空,所以我必须保护得当,一块具有特异功能的东西,恐能掀起腥风血雨,一如当年的伽莫族。 倪玉楼差人传话来,兰翎将于明日返回鲜卑,由于我家中事不便来告别,也让我别去送,兰翎托他告知我,好生等着他回来。 我知道他要回鲜卑,也想着就是这几日的事,但是这话真的传进我耳朵里时,我就有些心神不宁,一夜未眠。 天还没亮就起来梳妆,然后让绿墨陪我登上上京城门的门楼上等着。 我也不知道他何时启程,何时能路过这个门,然后离开上京,也就只有这一条道了,我守在这准没错的。 我来的早,城门刚开,城中的居民才刚起做早饭,一道道袅袅的炊烟升起,我站在城楼的晨光之下,望着来路。 终是没有等错的,一小队人也骑着马跟着一辆寻常马车,夫蒙将军骑着高马打头一路行来,绿墨眼尖看见了,在城楼上挥着手,夫蒙将军看见我们后一愣,赶紧策马到马车窗户那说了些什么,一双手从内将帘子掀了起来,我看见了兰翎的脸。 他迎着晨光看我,眯着双眼,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我,我心里雀跃,高兴真的等到他了,手里的绢子也挥的老高,像是与他打招呼,也像是与他告别。他乘坐的马车马蹄声清脆,也踏在了我的心上,兰翎终于要有自由身要回到他的家乡去了,然而,他出了这道城门,我们再见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他是鲜卑的继承人,他的国与他的家都在等着他,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将在彼此的世界和生活里费劲力气,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携手启程了。 想到这,我欲哭,他却温柔的抿嘴笑了,他还是那样的好看,能笑进我的心里,让我感受到和煦与温暖。 马车过 了城门,我再去瞧时已经行出去了一段距离,那马车摇摇晃晃,最后晃在大郑朝这晨曦里,我还是想哭,却听见鼓角悠扬声的从远去的马车处传来,是那首我爱听的蓬岚河歌谣。 谁家人,容颜娇,思念如水长。 我在心里默默的唱,一直凝视着马车在视线里消失。 下了城楼,上京街上的早餐小贩们出摊了,又将开启热热闹闹的一天,我挺直了背,看着这些忙碌的人们,心想,上京城里我可以依靠的人全都离开了,彻底的离开了,这像是我的城,这又不像是我的城,我在这里长大,却没有知心人。 独自一人,何妨,我可以独自一人上路的,也可以独自一人面对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崇仁帝 立储之事还在市井与朝堂上热劲没过的时候,上京和一些中原城内突然涌进了很多边疆的难民,白天就在城内乞讨,晚上都聚在城外的破庙里,我看着可怜,时不时就带着离歌小西给他们送一些干粮,也就打听出了他们都来自大郑与鲜卑的交界处的镇子,鲜卑内部三大势力的关系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柯比王又突如其来宣布将自己的王位传给一个一向并不受宠且没有什么功绩的王子,自己却称病倒下不管族内事,引得大野和乌苏两股势力更加的不满,何况这个王子前些日用鲜卑城池换大郑十万大军回鲜卑,局势一下就变得紧绷起来,战事随时开打,大家心里都明白,这都只为一个鲜卑王者之位,最高领导者的那个位置,永远都好像是纷争血腥的起源。 大郑朝的皇者之位也是这样吗,公良煜如今已经入主东宫,那么他背后的冷箭必然不会比他前世少吧。我每每还是会想到他,担心他今生所处,然而再想他如今已是太子又有自己前世提醒,何苦我这般操心呢。 一直惦念兰翎,还好倪玉楼时不时来跟我说说他的情况,我追问过为何兰翎从不与我直接联系,倪玉楼一开始懒得理我,后来烦不过就告诉我,兰翎自己深陷囫囵危险境遇,不想把任何一分危险带到我这边来,他倒是谨慎的很,可我在距离鲜卑遥远千里的大郑,能有什么危险,但是对于他这份关心我却十分的温暖窝心。 这日我像往常一样跟素娘打理家事,福公公的干儿子德贵登了我家门,说是要我准备下,宫里有人要见我,我不知何事,只得跟着他准备的马车一路奔皇宫而去。 当马车行驶进宫内长街时我还在一头雾水的猜测,我从不认识皇宫内的人就更别提打交道了,到底是谁要见我。 自进了宫德贵就一言不发的只知道带着我前行,我就之能满腹的疑虑跟着他一路走。 我被他带到一座气势宏大的宫殿门前,他嘱咐我再此等候,等他上报了再来引我,我抬头看了看殿匾,这座宫殿名字是端正殿。 很快德贵就出来了,身后跟着福公公,我有些惊讶但是没敢表露出来,福公公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上他近殿,一进去我就看见了殿正中那把鎏金龙椅,惊讶的嘴都没合上,福公公安抚我似得笑了笑说“这是皇上批阅折子的地方,你可别乱跑,跟紧了咱家。”接着他就引我进了左侧的侧店,有宫女掀起宫帘,自此我眼神就往地上扔,不该看的肯定是不会去看的,所以头也不敢抬。 因为不敢抬头,所以也 不知道进了屋谁坐在里面,倒是福公公提醒,“见了皇上还不快行跪礼。” 皇上?崇仁帝? 但是腿已经软了跪了下去,我一个名不经传的女孩子,要见我的人竟然是当今大郑权利最高者,是因为我是去伽莫队伍里的人,还是因为爹爹呢? “抬头,朕看看。”皇上的声音很平和。 我的动作有些僵硬,但是骨子里到底有些硬气,还是抬起头来,只是不敢和他对视。 “好俊俏的孩子,不必那么紧张,给她赐座。”皇上的声音带着笑意。 很快有人搬来了凳子,我却不知是不是真的该坐下去。 “别怕,坐吧,你与你母亲还是像的,看见你,仿佛看见了她。”崇仁帝的声音仍旧平淡,我却听出几分温和来,难道崇仁帝是认识我娘亲的?我有些讶异,也壮着胆子悄悄静距离的打量这个大郑朝的最高权者,他年龄与父亲相似,肩背立挺,即便是坐在那也是端端正正的样子,五官立体鼻若悬胆,神情虽平淡但眼神始终凌冽,心里想着,他若年轻,必定也是个美男子,见我打量他他也看过来,我的眼神与他对上,就急忙的低下了头。 “哈哈,不需害羞害怕,当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就好。”他被我的反应逗笑。 他不说爹爹还好,一说我倒有几分愤恨之意上心头,也不笑,也不坐下。 皇上竟然在我面前叹了口气,“我还记得,在你出发黑教前,你父亲来求过我,他非常疼你,担心你回来后会阻了姻缘之路,我应了他必定给你指门好亲事,如今他这况景,我能做的就是替你主婚,以慰他多年辅佐之情。” 我心惊,原来爹爹提起的皇上指婚的事,是真的,而且这位皇上也真的放在了心上。只是他要将我指给谁呢,这大郑朝王爷给公子一堆,除了东宫那位,哪位我都心不甘。 “今年多大年纪了?”皇上问。 “虚十六了。”我答。 “都会些什么?”皇上接过福公公呈上的茶碗,抿了一口。 这问题简直是把我问住了,我登时的羞红了整个脑袋,爹爹为了让我成长的快乐,基本不逼迫我学什么的,我从小就是晃荡着两条胳膊望着蓝天白云长大的,基本没什么长处,你说琴棋书画吧我倒是都会个几分,但是拿不出手啊,女红我也是能绣的,只不过鸭子绣成鹅而已。这会子皇上问起来,我脑子一片空白,答不上来了。 福 公公怜爱,怕我拖的太久不回答,皇上要恼,他在一旁打着圆场说“皇上你瞧这孩子,见着您紧张成这样,话都不会说了。” 皇上也跟着笑了,“不怪她,如今她父亲被发配,十几岁的女孩儿独撑一大家子,实在不易。”话就这么被岔走了,然而我心中仍旧念念不忘自己优势到底是个什么这个事。 后来崇仁帝又顺着问了些问题,就让福公公带我出宫了,许给谁他也没透露。 “福子,你瞧这孩子怎么样?”崇仁帝半倚在卷枕上。 “老奴见过思小姐几次,觉得甚好,这大家女孩子都追求个琴棋书画,她吧,却是个难得的不声不响的主儿。”福公公给崇仁帝敲着腿说。 崇仁帝挑了挑眉毛,“哦?怎么说?” “皇上可记得之前为了陪伴皇子公主读书,咱们在宫里办了个学堂,这思小姐也是在这里头的,那会子老奴就注意着这些个名门之后,大部分因着自己身份尊贵多有些纨绔跋扈的,独她,什么事都不吵不闹,和同学之间的关系好,却又不太近,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实在知道分寸。”福公公说。“再者,司家这两姐妹,都和咱家两个公主关系好,太子妃是和冉月公主,这位是和若凝公主。” 崇仁帝皱了皱眉,“冉月心思太多,所以身体才那般较娇弱,还是若凝单纯简单,她喜欢的人,必也同她一样。” 福公公低着头候在一旁,没敢接话,皇家人皇上可以说不好,外人是断不能的,福公公跟皇上多年,这些触角他心里明镜一般。 “如今司罗南被朕扔到那么远去了,这孩子若是指给寻常官家,估计日后也不得好好对待,反倒是委屈了她。”崇仁帝摸着自己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的说。 “皇上还是心疼司大人的。”福公公知道崇仁帝忍痛割舍了司罗南心下不忍,不然也不会替他幼女这般考量。 “到底是朕,对不住他,还有月儿。”崇仁帝终是说出了这句话,虽然对面只有这一个跟了他多年的忠奴,要他一个皇帝承认自己的错误,太难了。 “皇上可封她个县主,再指婚。”福公公怕皇上过于忧虑了。 崇仁帝摇了摇头,没说话,半晌之后,“福子,去给朕拿笔墨来。” 福公公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办了。 而我,却一应不知宫中崇仁帝和福公公的这段对话,一路又被德贵送回了家里,回到家里时,晚饭都已经备好了,素 娘以为是爹的事连累我了,也不敢吃饭,和绿墨离歌小西一众人想热锅的蚂蚁一般在院中走来走去。 见我回来,迎上来先是全身一阵检查,我安他们的心说没事,但是自己心中一个劲儿的放松不了,已经知道皇上要指婚了,但是不知指给谁,我如何能安得了心,何况皇上并没透露半分意向,这些信息像小手一样抓挠我的心,安定不得。 突的想起先前,兰翎曾问过我,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和喜欢的人终身厮守,那会我不懂情爱,只顾答他全要,而如今经历了那么多,自然已明白了爱情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即便遇见了对的那个人相守却有太多的路途和阻碍,更何况现下是皇上指婚,很有可能指给我并不认识的人,就那样盲婚哑嫁,像大娘和我爹的姻缘一般,总有一人是要委屈的。 哎,我深深的叹了口气,自己婚姻事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的是差极了。 这会子,兰翎若在,我还能和他讨论一番,解这心头郁结。 然而,我们晚饭才吃到一半,宫里就又来人了,这回传的是圣旨,是福公公亲自登门。 “君权天授,崇仁皇帝昭曰,司罗南之女司思,年方十六,淑德贤惠,德艺双馨,性行温良,颇得朕心,赐为太子良娣,封号月,入居东宫,钦此!” “月良娣,快接旨吧。”宣旨的福公公一脸的笑意,“这可是皇上亲书!” 我跪在原地听完旨意,像有一个大钟在我耳边重重的撞击,震得我元神已出窍,崇仁帝这是……这是……将我指给了公良煜! ☆、出嫁 大郑朝是没有姐妹同时嫁给皇族的先例的,就更别说姐妹同时嫁给同一个皇族人还是太子的,崇仁帝颁的这道圣旨简直让我和所有大郑的百姓都匪夷所思,这几天上京城里的谈资就是我被赐为太子良娣而姐姐又是太子妃的事,大家更奇怪的是司太尉已被发配蜀南夺了职位,且这姐妹二人均不是正房所出,崇仁帝竟然这般抬举,市井间相传这其中必有猫腻,大家纷纷开启想象力编故事,只是这真正的原因连我这个当事人却也是半点未知的。 然而我也被禁足了,颁了圣旨后的第三天,宫里就派了两个教养嬷嬷来给我教规矩,一个负责言行举止一个负责吃穿用度,把我的所有都规范出了条条框框,走路一步不可迈出一张方帕的距离,坐不可坐全只得端坐椅子的三分之一,日出而妆日落确保太子不进殿后才可卸去……皇宫内千百条规矩已经将我搞的头昏脑涨。 即便要嫁给的人是公良煜,此刻我也怕了三分。 教养嬷嬷在我府上待了月余,出嫁前期就只留下了秋嬷嬷一人陪我日后进东宫继续照顾我起居,时间也就一刹那如光影般逝去了。 还有三日就是我进东宫的日子,素娘百般的不放心,恨不得把家里的家物什都让我带走,绿墨笑她,宫里啥没有,她就默默的闷出一汪眼泪来让我心疼。我走了,这家里就剩了她一人打理,绿墨已向我表明心意,决意要陪我进宫,然而太子破例允许我有一名自带侍卫,除了不得入內帷外都可以护我去各处,我思来想去决定带走离歌将小西留在家里以备夫蒙将军来接。 一切忙忙叨叨的事安排妥当后,我的心忽的就空了,忽的也开始害怕起来。 害怕看见二姐,害怕独自守在东宫一隅,害怕此生早已不记得我的公良煜,害怕我破坏了他和二姐的蜜糖日子。 我觉得自己像一片风雨飘摇的小舟,在大郑朝这汪洋中独自飘零,大风吹我去哪我就要划去哪,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更没有同伴。 出嫁的日子一比一日近了,东宫送来的嫁娶物件摆满了家中的正堂,而我却再不笑了。 终于是挨到了那日。 即便是太子良娣,出嫁的程序也必须是非常严谨严密的,寅时梳妆,卯时出门,辰时行礼,片刻都不能差了,每个时辰中的时间都得算的准,不得误了吉时。 因由我不是太子正妻,所以所着衣物妆容皆不可用正红色,一身猩红色衬得自己像开错在秋日里的春花,美艳倒是美艳只有 几分诡异在内。我不挑不捡,任由一众宫中嬷嬷摆布,到了出门之时,背后的家奴们哭成了一片,最后一个小主子也要离家了。 “你们哭什么!三小姐嫁入了东宫,是祖上的荫德,是大好事!”素娘自己边哭边训诫着府里人。 我倒是没哭,我从不认为我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只倔强的扶着绿墨的手迈出了正堂,一路行至府门正中的石屏处,那里一座八人大轿等在那里,天还蒙蒙亮,府里人挂满了红灯笼,交相辉映着总有些好看。 恍惚间我看见夫蒙将军立于石屏旁,赶紧习惯性的搜索他身边,兰翎可在。 我低头笑笑,头顶的繁琐配饰叮叮当当的晃了满头,他远在鲜卑,如何会来给我送亲。 可是一旁的小西扑了上去才发现夫蒙将军是真的回来了,他一路想我奔来,“三小姐,老夫只怕是赶不上了,还好还好你还没出门子。” “夫蒙将军,你不是才回鲜卑没多久?”我诧异。 “我与王子回程路上行了一多半就得知你被指婚给太子的消息,王子叫老夫即刻往回赶,让我把此物交给你。”夫蒙将军将手上一个木盒交给我。 我打开木盒,里面静静的躺着的是兰翎常常给我吹蓬岚河民谣的鼓角,鼓角浑圆之处已经被他握的晶亮,我用手摸了摸角身,温凉的触感让我想起兰翎的身影,他送我此物,是让我念他还是让此物伴我。 “他可有话带给我?”我问。 夫蒙将军摇摇头,我出神,一旁的秋嬷嬷催促道:“良娣,启程了,该误了时辰了。” 我点了点头,随她走,夫蒙将军却又追上来悄声说:“王子虽没说什么,却一心在小姐身上的,他虽不说但老夫还是看的出来的,如今国事重要他是身不由己。” 听得夫蒙将军胡乱的说起这些,我无奈的笑了,没答他的话俯身进了轿子,夫蒙将军也是好笑,我和兰翎本应就是清水两静的,他如今替他主子来说这些话,难不成兰翎今日在场还能抢婚不成。 轿子外内监喊了一声,“起。” 我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突然一下子就激动了,将要嫁给公良煜的激动,将要离开家的不舍全部都涌上了心头,没有人知道,未来我的路是何样的路,人人都说一入皇宫深似海,我入的是东宫,那里有我曾经心爱的人和我曾经的姐姐,他们将如何待我呢?手里还抱着那个木盒,最后想起,兰翎也不曾教我吹过,我拿着岂不是 浪费了。 虽是卯时,但是从司府一路顺延到皇宫的路上都乌泱泱的站满了人,绿墨跟着自家小姐的轿子走在一侧,这路上的人各个都是八卦之心旺盛,就算是知道等在路边也看不到这月良娣的容貌还巴巴的等着,因着天还没亮透路上有些的人都点着小灯笼,往前看去那景色不像是送嫁的路,让绿墨心理膈应,不过看等着的人这么多,绿墨心里也有点庆幸,这可比二小姐出嫁的时候人多多了,这从小二小姐就各样不及自己小姐,这回怎么的也让她当了个太子妃夺了小姐一头,绿墨向来看的透彻,知道两姐妹感情向来不算太好,这回嫁了一个男人,这太子妃还不得怎么出招呢。 哎。绿墨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握紧了拳头,她得凡事挡在她小姐前头才行。 月良娣婚轿行至皇宫宫门口时天已大亮,太子良娣进东宫都及不上皇上嫔妃等级所以皇宫门口侍卫照旧值守并未接到什么仪式特令,顺利的从东角门而入一路行到东宫门口才停了轿子,有一众太监等在门口,秋嬷嬷迎上去嘀咕了几句又叫轿夫再走,从侧门而入东宫,行了一段时间,秋嬷嬷才让轿子停下,唤我出去。 猩红色的盖头遮挡了我的视线,绿墨从外伸进来一只手我扶着跟着她的引导一路前行。 “太子爷不来接吗?”我听见绿墨问了一句。 “闭嘴!”秋嬷嬷这一声回答的十分严厉。 我静静的跟着他们走,不出声,不知道是拐了几个弯迈了几个门槛,终于停下来了听见对面有个内监说话,“太子爷政务繁忙,今日良娣入宫不便来接,特赐清流殿给良娣居住,赐内监一十三人,婢女一十八人给良娣差遣,望良娣尽快适应东宫生活。” “谢太子恩赐。”我学着之前学过的礼仪服了一服身,我听着内监声音耳熟,难道是季引。 绿墨又扶了我进室内坐好,“秋嬷嬷,不是说辰时需要行礼吗?” “绿墨我告诉你,这是皇宫,没人吩咐你就别那么多问题!问差了一个字儿,命都要没有的!”秋嬷嬷的声音依旧严厉。 我掀了盖头,盯着秋嬷嬷,“嬷嬷,不是要辰时行礼吗?” 秋嬷嬷见我有些不高兴,神色也略略的收了回去些,“嗯……,季公公带了太子爷的话,说免了,让您好生休息着。还有我的良娣啊,这盖头怎么能掀呢,赶紧盖上。” “太子来了再盖也不迟。”我站起身出去一一打量这我未来的栖身之 地,东宫清流殿。 整个清凉殿以水为景,环绕着清流殿的各处房子,我的住所居于水中央,有正殿、偏殿和侧室,而我的卧室则在正殿之后,皆用碧色物件纱幔装点,看来布置此处的人将我的喜爱研究的如此通透。 白天里太子爷不见任何动静要过来,是啊,不都说了他政务繁忙么,我也乐得熟悉自己的宫殿,东宫的宫殿都如此精巧宽阔,皇上的后宫又将何样的宏伟。 下人早早的送来了晚膳,我略略的吃了些就没胃口了,绿墨和秋嬷嬷伺候我沐浴上了妆容,重新盖上了猩红色的盖头,我独坐在床沿,等着天黑,等着风停,等着公良煜。 我心想着,不管此生如何,公良煜,你我总是分割不清了的吧。 大郑朝的深秋夜里甚凉,而且刚黑天就开始起风了,挂的树叶沙沙的想了一整夜,连月亮都给吹跑了,乌蒙蒙的一片天,夜里巡夜的侍卫交班聊天都说起过了今日就要入冬了,一年也就这样恍惚的快过去了。 更打了四回,打更的人腿脚都轻便,清凉殿的窗棂透过来的颜色由黑变白,温度也由冷变回温凉。 从夜深人静,到起身劳作,一切是那么的井井有条。 有人推门而入,“良娣,你何必端坐一夜呢?”是绿墨的声音。 “天亮了?”我突然觉得不可思议,昨夜我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困得不行告诉自己只睡一下下就醒来,可谁知,竟真的独自一人睡到天亮,这就是我的洞房花烛夜,呵。 我自床沿边站起来,身体已经僵硬,姿势就变得奇怪,绿墨赶紧来扶我,我就势扯下了盖头。 “良娣……”绿墨呢喃着,脸上的表情要多悲戚就多悲戚。 我随手扯过整齐的铺在床中央的白绢,卷卷的塞进柜子里,拍拍绿墨的肩膀:“没事,没事,不必搞得这么悲惨。” “良娣难过,不说罢了。”绿墨递了湿了水的帕子给我,再帮我把顶了一夜的累赘首饰拿下来。 我随意笑笑,拍拍绿墨的手,“我不难过。”眼神里不想透出半分杂质。 心里却又几分愤恨之意升起,公良煜啊公良煜,你真是给我了我一个下马威,我想过千种万种,也没想过你不将我放在心上之意在第一天就要做给我看,烛台上的红烛烧的点滴不剩,像极了我如今在东宫的处境,一滩无用之物。 “良娣今天要梳什么髻?”秋嬷嬷一脸笑意的走进来。 “不梳,散着!”我回答着。 “这可不成,今日要给太子妃请安的,规矩得有。”秋嬷嬷劝阻我。 “我说不梳就不梳!绿墨拿缎带给我绑起来就行了。”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主动出击 绿墨按我的要求按照平日我的喜好给我梳妆完成,秋嬷嬷一直在一边唉声叹气:“良娣,咱这是在宫里,不是您府上,想怎么就怎么,这不合规矩。” “嬷嬷,这里是东宫,太子爷就没准备按规矩待我,您还没瞧出来?”我又添了点粉盖了盖眼下,昨天没睡眼下有些乌青。 我这么一说秋嬷嬷也明白,但是她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太子不来也是正常,爷们嘛总得以正事为重。” “我是皇上赐给太子的,这个薄面他不给皇上?”我直截了当的说。 “可不敢如此评论啊良娣。”听我如此说,秋嬷嬷急了。 “嬷嬷,我嫁进东宫,想着就是平安过活,不曾想过任何妄想,看着这第一日太子爷的态度也摆的明白,我心下接了这个意思,可是你们这些人都是跟着我的,我不好你们自然没有出头之日,然而如今这境遇,你这宫里的老人心下也明白,我也不想一辈子被人冷落到老,所以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说。 “良娣多想了,不至于。”秋嬷嬷低着头说。 “我也认为不至于,可是早想一步总比被人拉着走好不是么?”我坚定的说。 我们正说着话,一个小宫女进了我的内室,“良娣,太子妃的人来了。” “这么早?”绿墨有些疑惑。 我示意她扶起我,我们一起来到了清流殿正殿,殿内正站着一个装扮十分鲜艳的大宫女模样的人,见我出来了昂着脖子向我施了一个标准的宫内礼,“芍药见过良娣,奴婢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 好嚣张的名字,我面上笑的淡然。 见我只笑却不搭话,她站了一会又说,“原本按规矩,良娣今早应该去太子妃的贤思殿请安的,但是昨日风紧,太子妃受了风,一病不起所以太子才连夜相陪,所以今日请安特请我来知会良娣一声,这几日的请安可以免了,良娣也能好好的休息。” “姐姐病了,可严重?”我急忙问,二姐这是故意的,她若是演戏,那我也要配合才好。 “太子在侧,无妨的。”芍药回我,句句不离太子两字,明摆着告诉我太子不来我的新婚之夜,而是尽心的去陪他的挚爱之人去了是吗? 我又与她寒暄几句,问了问二姐的病情,托她多费心之类的话就将她送走了,她的目的已达到也不愿多留。望着她走远的背影,我想这东宫里连个宫女都不是省油的灯,替主子传达意思的时候 把自己的身位表明的清楚,想让我知道在这东宫若想活得舒服,这个芍药也是得罪不得的。 “良娣怎么想?”芍药走后,秋嬷嬷主动问我。 “我可以改变这清流殿的装扮么?”我问。 “按理说自然是可以的,但是据老奴了解,这东宫的装扮是太子妃进东宫时一手打理的,清凉殿也是她特地按良娣的喜好置办的,这会子要是改,只怕是惹她不高兴。”秋嬷嬷照实回答着。 “有理有规矩就行,你吩咐人下去找东宫的管事的内监,就说我要将这清流殿内的所有纱幔都换成紫色的。”我吩咐着。 秋嬷嬷虽不懂我什么意思,但是也照吩咐办去了。 然而这件事一办就办了三日不见有任何内监来回应,贤思殿这边也一再的传我不用请安的示意来。 “也到时候出去透透气了。”我笑着说,“绿墨,将我头发散了,然后挑一身绛紫色衣裙来给我穿。” “良娣这是?”秋嬷嬷问我意思。 “快下朝了吧?”我答非所问。 “是的。”秋嬷嬷摸不着头脑,这良娣怎又开始关心朝堂上的事了。 第一次踏出清流殿以外的地方,听小太监说太子喜简所以东宫装点均化繁为简,走了一会还真的未发现任何张扬之处,我在心中为公良煜称赞,这真是一个克制力极强的人,前生的他我是知道的,那世他喜欢繁花似锦精装雕刻,然后这一世他得到提醒后不走老路吸取教训,竟然在短时间里可以把自己骨子里的喜好都能抑制住,这是常人所不能。 我让秋嬷嬷引了贤思殿的路一路而去,到了贤思殿门外有内监把守不允许我进,我遣了宫女给内监递话就说我是来请安的,半晌里面传出话来说太子妃身体不适让我回去。 觉着时间差不都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姐姐,你身体到底如何,为何不见妹妹?”大声的喊着,我和太子妃是亲姐妹,有这层关系就可不用像其他妃嫔之间的关系那般疏离,我用这招显得比较自然。 内监赶紧来拦,绿墨和几个宫女又忙着来扶我,一下就搅和成一团。 “在干什么呢?太子来了。”季引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下就呼啦的闪开,只有我和绿墨还跪在地上。 我抬起头看他,他刚下朝,身上还是暗红色四爪蟒袍,脚踩朝云纹朝靴,头戴碧玉点缀的鎏金冠,姿容挺拔神情亦佳,一双朗朗 之目由上自下的看我,看清我容貌后他想了一下说:“思姑娘?” 我就势就给他行了跪礼,“月良娣见过太子殿下。” 公良煜停顿了一下,又说:“哦,你是月良娣。” 我头伏在地上,却被他这句话深深的伤害了,他知我是司思却不知我是月良娣,看来他真的完全没有把我嫁给他这件事放在心上,根本不记得东宫有月良娣这个人,还不如我普通人的身份来得让他记住。 “你在这是干什么?”公良煜问。 “姐姐身体不适,我想来请安,却被拦住了。”我抬起脸来回话,尽量摆出委屈的模样。 “太子妃近日忽染风寒,总是不好,你是她妹妹,来看看也是对的,跟我进去吧。”公良煜倒是直接就答应我入内了。 我跟在他后头,所有宫女都伏的低低的,二姐则卧在侧殿的香妃塌上合着眼。公良煜这个不知羞的家伙竟然不觉得我跟在一旁不方便,就径直的坐到了香妃塌上,手轻抚着二姐的凝脂般的脸庞,二姐眼也不抬的说“太子不要扰了臣妾。”他们竟然亲昵到不睁眼都知来者是谁的地步,我有些难过也有些难堪,将头转向一边。 “药都凉了,起来进药吧。”公良煜去揽二姐的腰,二姐也就就势的起了身,一起身发现我立在一旁,眼中先前有几分讶异但很快就恢复自然,“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向太子妃行了宫礼起身后才回:“知道姐姐身体不适,特来请安,外头内监不让进,还是太子爷带进来的。” “我这些奴才也忒不懂事了。”只见她眉头拧了拧。 “小事,无妨的。”公良煜倒先劝解起来了,“才好点,不要为这些事扰了心。” “既然妹妹来了,你去请夫人来,叙叙旧。”二姐对着一旁的芍药吩咐道,叫我不要来请安不想见面的是她,这会子在公良煜面前装亲姐姐的也是她。芍药动作快,二娘很快就被请了进来,公良煜在一旁给我两个人都赐了座,二娘见我也在惊讶了几分,但很快就收了握着我的手寒暄了几句。 “夫人,麓儿这几天的风寒总是缠绵,实在是令我担忧。”公良煜实打实的担心,一双剑眉微皱着。 “其实太子殿下不必过虑,麓儿的病已见好了,只是莫名病的急了些。”二娘答着,如今她跟着太子妃住在东宫,打扮说话都比原来在家中升了好几个档次。 “不是风吹的么,怎么就莫名了?” 公良煜有些纳闷。 二娘貌似不好说的样子笑笑,眨巴眨巴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太子妃说,“太子殿下不知道,她姐妹二人八字自小不算太合,有些冲撞,所以自打小啊良娣的亲娘就入了庙给良娣顺八字祈福的,如今还好病的是太子妃,若是良娣就不好了,才进了宫就病了才是叫人心疼呢。” 这副嘴脸,我也是头一次见,那些年在家中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二娘也会有这豺狼之色,她三言两语就将太子妃病的苗头烧到我身上,还牵扯出八字问题,我娘去庙里之事也顺理成章的解释成我八字太硬容易克人,反正我娘去寺庙里长居是事实,末了嘴上说心疼我,其实是让公良煜心疼被我克病了的太子妃。 她这一番话说的我是毫无反应能力。 “母亲休得对殿下胡说,我与妹妹自小都健康长大,如何有八字相冲这一说,以后不准再说了!”太子妃呵斥道。 好嘛,八字有些不合直接变成了八字相冲了。 我无言端坐,公良煜则没说话,只默默的看着我,看得我芒刺在背。 见屋里沉默了,二娘又开了口,“这两天太子妃病了,好些事都搁到了我这,前儿管事太监来回我,说是良娣要换了整个清流殿的纱幔?我知道殿下喜欢简单节俭,整个殿的纱幔花费也不小,我也不敢随便应了,赶巧今儿太子和太子妃都在,良娣可自己要个示下。” 我觉得之前在家中我待二娘十分的亲厚的,可她到底是记恨了我多少由头,如今这般给我下套儿呢,一环接一环的让我目不暇接。 “怎么,我替妹妹置办的碧色妹妹不喜欢?我可是记得在家的时候,妹妹最爱碧色呢。”太子妃还没等我回话。 “嗯,妹妹早已不喜欢碧色了,现在这碧色看着晃眼睛。”这会子我觉得我回答什么都是不给面子的,还不如把这个人情面抹的更干净。 公良煜斜眼看了我一眼,唇边没有笑意,看来他现在是瞪眼也瞧不上我了,八字克姐姐然后还骄横无理。 “可这刚换的就要再换,忒浪费了。”二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夫人此言不对,居所是人的休憩之处,若不合心意如何住的安稳?再说了,堂堂东宫还供不起我换个纱幔了?于理于情这也不通啊,臣妾想着,臣妾这需求也不是要什么金山银山呐。”我边说边做了纠结之状。 “可那可是太子妃的心意。”二娘仍旧不罢休的替她女儿说话。 “姐姐的心意妹妹心里承着呢,但是还是希望以后姐姐替妹妹决定什么的时候问着点妹妹,不然容易浪费,太子喜欢节俭的。”我顺着水推着舟。 “行了,多大的事,让管事太监上良娣那听差遣就是了。”公良煜明显不愿在听我们的话语交缠,草草的做了决断,虽然他口中应了我的要求,但是面子上已经没什么好颜色了,“太子妃身体还弱,应不了太久的客,你们若是没事就退下去吧。” 我站起身行了宫礼就带着绿墨出门了,二娘却没有出来,反正那屋子里除了我其他都不是外人。 “良娣这是何必呢?”我们回清流殿的路上,绿墨有些担忧的问。 “什么?”我明知故问。 “惹太子讨厌呀,奴婢都瞧出来了,良娣刚刚是故意那么表现的。”绿墨说。 我笑笑,不愧为我的心腹丫头,我的反常她倒是看个明白。 “若是让他忽略我的存在,还不如让他讨厌我,还能叫他记得住。”我惨笑着说。 ☆、雪中来客 自从我去贤思殿作了那么一小作,太子妃的病就更缠绵了,太子亲自下了命令让我不需日日请安只管待在清流殿就好,肯定是怕我真克了他的好娘子,不过他仍旧让东宫的管事太监将我想要的紫幔送到了清流殿,只不过那些紫幔根本没有进行过加工,就是原原本本的幔纱堆在清流殿正殿。 “这可怎么好?”秋嬷嬷看着堆成小山的幔纱愁眉苦脸,“上会肯定是让太子爷恼了。” 我笑笑,“这又有什么,咱们自己加工缝制就好了。” “咱们哪会啊。”秋嬷嬷看着我。 “等我画了样子,你去请个宫里司物局的太监来,跟他学裁剪,照我画的模子做。”我微笑的看着那堆看起来是公良煜怒气的幔纱。 反正这清流殿如此冷清无人登门,一宫里的人都闲闲散散,不如找点事情做。 这紫色幔纱一做,就做了月余。 这些日子来,没有人来看过我,也没人来问过我,只有秋嬷嬷唉声叹气的声音一天比一天重,想必她恨死我了,之前跟她信誓旦旦说了那么老些壮志凌云不居冷宫的话估计这会子她想起来都觉得是屁话。 一个一心求宠的良娣怎么可能自己闷不吭声的躲在自己殿里做针线,每天变着法的告诉我公良煜的各处行程,后来看我不动,她就只剩叹气了。 转眼就入冬了,迎来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夜,白日里日头极低,果然晚上就纷纷扰扰的下起了雪片子,我伏在窗台,借着月光看着这些雪白精灵自天上来。 后突的想起东宫后园种了满各式的梅树,有几颗素心梅我前几天瞧着竟然有了花骨朵,想着这会子应该开了,便就让绿墨给我披了件银红披风,把头发散下裹在披风里,踩着小雪独自去赏梅。 果不其然,在这初雪之夜,素心梅开了几朵,花瓣儿微卷,花身发黄心泛白,像极了少女凝脂般的脸蛋儿,鼻子凑近了,一阵芳香馥郁,香气沁进肺腑,满身满心的愉悦之感,我傻傻的乐了,入了这东宫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真心想笑。 一小片素心梅让我突然觉得我的世界也不是如此糟糕,步子也就轻快了些,自己在树下左绕右躲,闻了这朵闻那朵,心里十分坦然放松,刚想走入进梅林更深些,有个人突然冒出来将我拦下,吓了我一大跳。 “良娣勿怕,是奴才。”季引向我跪了一跪。 我定睛看清楚了他,心里也明白了,问:“太子在?” 季引没说什么话,只是用眼神给我递了个方向,梅林不远的亭中,公良煜一身银红独自立于亭边,他是背向我,看不到脸,只看得清风拂过了他缎子般柔亮的黑发。 我竟然与他着了同色,我裹紧了披风,也不知是不是该上前行个礼才好。 “良娣快回去吧,夜里风紧免得着凉了,另外,以后良娣还是少来梅林吧。”季引低着头说。 寒意自指尖一路蔓延到心间,我不得不再次裹了裹披风,季引只是个下人,他如何能无端的和我说这些在妃子听来十分严重的话,自然是公良煜吩咐他传达给我的,我少出现,让他眼不见为净才好。 我什么也没说,只又看了一眼那个背影,洋洋洒洒的雪花衬得那刀削般的背影更加的凌冽。 你今生为何如此,如此陌生,待我如此,若你前世知道,知道了可会后悔? 回去后,就病倒了,感觉满身都浸在水里那般冷。 只是听宫女说梅林的素心梅开的更好了,太子妃高兴特地开了宴,请了宫中妃嫔和诰命夫人进东宫来赏梅,也许是因为我病着,贤思殿并未下帖子来也没有任何通知。 我散着头未梳妆的发卧在清流殿里,初雪的雪下了整整三日,今日已停了,我透过窗棂看着外面的银装素裹,听着远处宴会传来的悠扬乐声。 静静的看了半晌的雪,雪就又飘扬起来,耳边忽的听见对话声。 竟然是男子和女子的对话声,女子吵闹男子冷静,渐渐的近了,好似进了我的清流殿,再近就是连脚步声都听得清楚了。 “你自己来就好了,为何还要扯着我来。”男子埋怨道,我终于听清了,这是公良煜的声音。 “我好不容易来你东宫一回,你还不好好的尽地主之谊!”竟然是梅若凝。“诶呀,这都是水环绕,一绕接一绕,哪里是路。”梅若凝抱怨道。 “我也不知道。”公良煜声音颇无奈。 “这里是你良娣的住所,你不知道?你没来过?”梅若凝奇怪。 外面的人沉默了。 接着就有宫女小跑上去接待的声音,绿墨也转进殿内说,“良娣,太子殿下和若凝公主来咱们清流殿了。” 我点点头,没动身子,小宫女也没进来通报,一会子公良煜和梅若凝自己进了内殿,梅若凝一眼就看见了我,便就走近了,“诶呀,多日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一副病西 施的样子了。”然后伸手替我拂起额前落下的发。 公良煜还站在刚进殿的地方,他仰着头看着清流殿,看着满殿内的紫色幔纱布的层层叠叠,这一殿被这紫幔装点得朦胧景妖娆色,进而又看见尽头卧在那里的人,一身素净藕色纱衣着于身,披散了长发,一张没有任何装扮的脸,一双没有太多情绪的眼睛,若凝身上粉艳的颜色衬得她更加的苍白。 “外面下雪天不够晴,绿墨点几盏灯吧。”我故意说。 公良煜就又定定的盯着那玉勾连云灯盏,心中有些翻涌。 我迈着宫中步走到公良煜前面,好好的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跪礼,然后抬起头看着他,他竟然是一脸的茫然的样子,怔怔的。 “殿下竟然来了,不如坐下喝口热茶。”我起身吩咐绿墨去备茶。 梅若凝拉过公良煜坐下,她也转着小脑袋打量着清流殿。“不曾想过,你这般考究。” “什么考究?”我给他二人斟茶,明知故问。 “这幔纱这灯盏,都有趣儿。” 我听了,低了头抿着嘴笑。 “今儿赏花你怎的不来?”梅若凝喝了口茶问。 “赏花?”我盯着公良煜,见他只晃着手里的茶杯不说话,“我近日病了,梅林风大,我还是少去的好,是吧,殿下。”我微笑着。 他抬起眼睛淡淡的看我,扯了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也不回答我。 “宴会帖子可收到了?”梅若凝还是那个不依不饶的性子。 “什么帖子?未曾见过什么帖子啊。”我说。 “煜哥哥,听见了吗?你输了!”梅若凝昂着下巴。 “什么输了?殿下与公主打赌了吗?”我微笑着问,又给公良煜的茶杯斟满了。 “那又如何?”公良煜挑了挑眉说。 “不如何,只不过你堂堂太子,输了得说话算话,应我事情。”梅若凝摆出刁蛮公主的样子。 “应就是了,你说要我做什么?”公良煜在这清流殿里难得的温柔一下,虽然不是对我。 “以后需得多来这清流殿。”梅若凝歪着脑袋说。 公良煜听了,转了脸来看我,我有点蒙,不知他们有过何样的赌约,然而梅若凝突然如此帮我也让我诧异,所以此刻我只能懵懂着一张脸回应着公良煜,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好啊。” 他一脸的鄙夷,真希望是我看错了。 “你和父皇都是用心良苦啊,”公良煜一口茶仰头饮下,起身话也不提的离开了清流殿。 “这是为何?”望着公良煜离开的背影我问。 “什么为何?快把你殿里的点心拿出来给我吃,我刚刚可是一口太子妃的东西都没吃呢!”梅若凝开始撒娇,我赶紧叫绿墨上点心。 “你为何对我如此好?”我觉得自打我们相识以来,梅若凝就不太喜欢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因为父皇也喜欢你啊。”梅若凝坐在我对面嘿嘿的笑着,公良煜走后她的姿势就放肆了很多。 “若凝,你真的喜欢我吗?”这下换我不依不饶。 “是啊,我表现的很不喜欢你吗?可是自打咱们一起上学堂那会我就喜欢你这默默的性子,是我没有的,后来跟你一起远征,觉得你心思干净如水,一点杂质都没有,跟你那二姐可不一样,所以她欺负你,我见不得。”梅若凝托着腮看着我说。 她的一席话说的我近日来凉透的心泛起了温暖,“太子妃没有欺负我。” “怎么没有,她明明没有下帖子给你,却跟煜哥哥说你刁难不去赏花,我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亲妹妹何必这般陷害。”说起刚刚在赏花时候的事,梅若凝有些愤怒,司思她了解,人有时候是冷淡了些,但是那种刁蛮无理的事情是做不出的。 “谢谢你肯相信我,肯站在我这边。”这句话说完我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我拼命的忍住。“可惜殿下并不会相信我。” “所以我带他来你这里,对个质。”梅若凝笑笑,“顺便带他来认认门,我听说,你自打进了东宫后,他就没来看过你是吗?” 我扯了微笑,难以回答。 “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今天他答应了,以后会来的,你好生等着。”梅若凝见我不回答,她心里倒生了几分怜悯,梅若凝不懂,司思这般乖巧,煜哥哥如何不喜欢。 梅若凝确实不懂,公良煜那样的人,心里就只能装一人,装了司麓,司思的各种就变成了错误,这样的性情在皇家实在是难得,如花的良娣,在他眼里不过是旁人而已,皇上可以周旋于女人之间,而他公良煜却懒得。 我又与梅若凝絮叨了几句,宴会那边的内监来说陈贵妃找若凝公主,梅若凝才起身要回去。 我送她出殿门,她慢慢的走了几步立于水桥之上突然回头,郑重的 冲我一笑,“司思,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好吗?因为兰翎对你好,凡是他喜欢的,我都喜欢。我自私的希望你赶紧和煜哥哥能好起来,这样兰翎就能忘了你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她,她在说什么? 这是第二个人了,说,说兰翎喜欢我。 可是兰翎未曾向我吐露分毫,或许这些都是他们的错觉,兰翎仅仅是对我好而已。 好久没有人向我提起过他了,这么一提起,他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仿佛他就立在我的清流殿水中央,浅浅的一身白衣,干干净净飘飘渺渺。 作者有话要说:虫太多了,要抓 ☆、远方捷报 时间,就如我清流殿里的水一般奔涌向前,感觉才是初雪之日,转眼已经快要过年了,过年是宫中大事,一个月前皇宫内已经刚开始打点过年的一应事宜,牵连着东宫里也是跟着忙的脚不沾地,扫洒洗刷一样是都不能少的,清流殿里,秋嬷嬷忙的嗓子都哑了,整个腊月里,都是忙忙乎乎过来的。 除夕前夜,秋嬷嬷将我明日一应需求的物品准备妥当后,她才安安心心的吃了顿饭。秋嬷嬷是个利索的人,所以她办事我放心,只是在颜色和式样上挑选她得听我的之外,其他事由都由她决定。 除夕当日我起的十分早,早早的穿了新的绛紫色冬服,挽了朝云髻,配了点翠琉璃配,跟太子妃一起早早的进了皇宫,候着太后出门,与陈贵妃等一众宫内嫔妃随着崇仁帝及众皇亲国戚一起到皇寺礼佛祭祖。 接着就仍旧跟着崇仁帝一起辞旧岁,才将白日里该行的礼都行了大半,除夕夜的年夜饭皇宫里吃的也早,吃完了有宴席,崇仁帝带着大家伙儿一起守岁闹一闹,行一行天伦之乐。 然而一天的折腾早把我折腾累了个半死,跟二姐报了声回去换身衣服,再回来时宴会已经乐声高起舞姿翩翩了,虽说是皇上的家宴,但是各大王爷公主的家眷也都在今夜到了个满座,长乐殿里又是热热闹闹的,这么多人一起守岁,我倒还是第一次,看着也稀奇。 皇上十分高兴,一家家的给予赐东西,到了东宫,赐的自然是最好的,我很惊讶的是我竟然收到了一双绝顶翡翠制成的玉如意,而且这是皇上特地赐予,单把我拎出来领赐的,我跪在地上都听得见旁边人的窃窃私语,然后皇上则一脸笑意的说“朕只愿你事事如意。” 我捧着崇仁帝所赐的玉如意僵僵的坐回到二姐身边,回应着一旁人的祝贺,贺我深得皇上喜欢。二姐的脸比我还僵,今日与公良煜之间的互动也少之又少,难得的除夕之夜她却是冷言冷语的对待太子,公良煜神色也差,只和一旁的南安王行起诗令来。 酒不知敬了几轮,有内监上来报信,福公公报到皇上耳边后,皇上笑意正浓,听完直接是仰天大笑,“捷报!这真是给咱们这除夕夜添了喜气了!” “皇上什么事,还不赶紧跟咱们分享分享?”陈贵妃早就看出来皇上高兴,正切了这个点帮着皇上把话说出来。 “鲜卑内乱已平!柯比氏收了大野赶跑了乌苏,大郑边疆局势已稳,柯比王为了答谢我大郑,特在原有三座城池上又加了两座,共五座城池送于我大郑 ,这回真是辛苦启儿了,过年都不得回宫团聚,也辛苦了我十万大郑将士,必得重赏才好!”皇上一口气说了这捷报,在坐的各人听了都身心振奋喜气洋洋。 “岭南王是再立战功呐!”陈贵妃喜笑颜开。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众人听得这样的消息,全部都跪了下来,同贺喜讯。 我心中也十分欢喜,这证明着兰翎回去战事顺利,已顺利帮他父王完成鲜卑内乱平定的任务,就是不知道他可有受伤或者有没有瘦了,原本一直担心他经历战事之苦,然而一切完结竟是这样的好结果,我曾替他悬着心到底还是放下来了,此刻真想和他同贺,但是他远在千里之外,而我又入了深宫,要是想再见,不知是何时了,想到这我有几分悲伤意味上了心头。 行礼的时候我发现公良煜有些醉了,所有动作都有些迟缓,还好旁边有季引扶着,不然肯定就要跌下去的。 宫宴直到将要破晓皇上才累,才回宫休息,一众皇亲国戚也才跟着散了。 散了的时候公良煜已经大醉,回去的时候行路都不能走出一条直线了,太子妃念自己熬的太晚很是头疼不能再照顾太子了,直接让季引把太子送到了我的清流殿。 其实我也看得出季引有些为难,但是公良煜人事不知,太子妃又下了这个命令,他只能照办了。 喝醉的人沉如泥,但是又不能让他那么胡乱睡去,让小宫女褪了他的外衣将他横放在殿内塌上,烧热了水我浸湿了帕子,一点点给他擦拭,擦得我满脸通红不知所措,我虽已嫁给他,但是男女之事仍旧白纸一张,他也未曾与我亲近过,我的思维还单纯如没出嫁的姑娘一般,这会子他胡乱动露出的男人坚实的臂膀简直让我面红耳赤。 好不容易擦拭完了,差人将他挪到殿内里间,给他换好了藕色纱衣,见他睡得头发混乱,我就拿出自己的缎带给他松松的绑了一个蝴蝶结,猛的,像有什么撞击着我的心脏,多么熟悉的一幕,还是那紫色幔纱,还是那个着素纱的俊美王爷,还是那个我给他结的缎带结,像极了我曾参与的他的前世。 看着他无言却香甜的睡去,我终于是忍不住这进了东宫多日来的泪水。 你永远都是我的软肋,是我所有坚强里的那一抹柔软。我好像重新又见到了你,那个对我温暖如春护我入怀的洛北王。 我是如此的想你,念你,可是又害怕再次见你。前世你欠我的,应我的,今生你一概化作冰来还我, 我那般恋你,你却如此待我。 泪水决堤一般从指缝中落下,我就坐在他的塌边呜呜的哭着,破晓来临,哭得天昏地暗。 我故意将清流殿打扮成公良煜前世洛北王府的模样,是为了纪念自己的痴情,也为想唤醒那最初的他,可惜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惜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信我分毫。 合着泪水我在他的塌边睡去,一如前世我守候他入睡一般。 我本想着,再次醒来时应该是和煦暖阳,是公良煜浅浅的微笑,然而那紧皱的一双眉眼直接将我的心揉搓皱了。 “我这是在哪里?”一夜宿醉后公良煜的声音沙哑,配上他那张俊容,竟又添了几分韵味。 “清流殿。”我按了按已经酸了的腿,踉跄的站起来,一扫昨夜的委屈与痛心,又摆出一副坚强的样子来。 “怎么会?”他自己嘟囔着。 “太子妃送殿下来臣妾这的。”我接了他的话头。 他抬头看了看我的眼睛,怔怔的又没说话,转头看了看这殿内,继而发了会呆,我也没打扰他,就让他静静的想一想。 “这衣服,你给我穿的?”他看着身上的素纱衣。 “是的。”我安安静静的回答,也不说旁的话。 “替我更衣吧。”他说。 季引送进来新衣,大年初一,整个东宫的人都要进端正殿给皇上贺新年的,我也迅速的梳妆打扮,今天的妆容颜色都沉,需要配合着公良煜的朝服和正式的气氛,令我讶异的是,公良煜一直没有走,而是一直等在了正殿里,等我打扮完毕与我同行去的端正殿。 新年贺岁礼复杂而又冗长,给太后、皇上请完安后又来一次皇家家宴,折腾完了日头就又暗了下去,二姐的情绪一直不高,崩着一张脸,公良煜不与我们同列,但是我也深刻的感受到早上公良煜陪我一起出现后,原本就和公良煜闹情绪的二姐今天就更看我不顺眼了,直接叫我新年这几天要严格按照宫里规矩,需日日早早的去贤思殿请安,我乖乖的应了,大过年的我可不想触霉头,虽然我知道新年头七日朝都不上,宫里的请安也能免则免的。 皇家男丁们都跟了皇上去了,嫔妃各自散了,我前脚刚回到清流殿后脚季引就登了门。 我每次看到季引都颇亲切虽然他总是一副冷漠脸,但是我深知他本性,忠心耿耿只念公良煜一人。 “给良娣请安了,太子殿下传 了话,今晚要歇在清流殿,良娣准备下吧。”他传达着。 我却蒙了,这公良煜是怎么了,是跟二姐赌气要气她才昨夜在我这今夜还要来的节奏吗? “殿下的晚膳可在这用?”我得问个全。 “良娣不用费心晚膳,太子殿下需陪着皇上和太后。”季引说完就退了出去。 得了这么个旨意,秋嬷嬷和绿墨都高兴的团团转,直接把我推进了沐浴间,从头到脚的把我洗刷了一遍。 “良娣想上个什么妆?”秋嬷嬷站在铜镜前问。 “不上了。”我懒懒的回答,“头发也不挽了,就散着吧。” “良娣,这不合适。”秋嬷嬷小心翼翼的劝我。 “夜都黑了,我还折腾什么,弄完了还得卸,我还睡不睡了?”本来公良煜就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十分讨好,不如率真一些他还看的舒服。 没想到的是,还没到睡觉的点呢,公良煜却早早的就来了清流殿。 我在殿门口迎他,看着他披着银狐长绒披风绕过水已冻成冰的晶莹景色款款而来,进了正殿脱去了外衣,里面是白日里穿的朝服,看来一整天他都陪在皇上之侧,换个衣服的时间都没有,看着我素简的打扮,他说:“你就穿这个等我?” 我低头看了看素纱衣裙,“不好吗?殿里暖和的很,臣妾不冷。” 公良煜亮着一双朗目转头瞧我,嘴角上扬露出小米粒般的白牙,明显是被我这句话逗笑了,我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我懒得回应他那个意思,所以这话也是我随便抓来回复的,没想到竟戳到了他的笑点。 我帮着宫女将他的朝服褪了,然后就有点尴尬,因为他没住过我这里所以我这里根本没有他替换的衣裳,我只能直直的看着季引,然而也发现他手上也没带公良煜的换洗衣裳。 “我先去沐浴,然后你把和你一样那件藕色素纱衣给我备好就行了。”公良煜说,然后就进了沐浴间。 我楞在当下,心里有些情绪翻涌,他记得我换给他的素纱衣其实是和我的是同款式的,那是我特地做的,当时做的时候我想过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穿上,昨夜醉酒我自作主张的替他换了,他竟然记下了,那衣服,我是按照前世他身上那件缝制的,公良煜果然还是公良煜,骨子里有的,即便压抑了却仍旧喜欢。 公良煜沐浴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干嘛,心里有点紧张,昨夜他是不清醒的我还应付的 了,今夜他是自己走进的清流殿,我到底该如何面对呢? ☆、相处 我在清流殿的内殿绕了好几圈,最后坐回书桌前,我在东宫这些漫漫长日没学好女工,也没精进乐理,只是零星的看些杂书,另外的就是把自己先前的经历和见过的其人其事写下来,所以也没有人家说的宫内女人的夜如年长,如今心里乱入麻,我想着要不就坐下来写写字好了。 很久,我觉得挺久的了,公良煜才出来,我也不知道他在磨蹭什么,出来时穿着素纱衣,我余光看到了他,准备装作没看见,还是一笔一划的写着字。 “写什么?”公良煜主动说话,只是情绪淡淡。 “去年替太后去找黑教碰见的事,我想都写下来。”我抬起头努力扯着微笑答。 他沉默了一会,头发散在肩背有些混乱,我自然的走到他身后,用自己的缎绳替他将乱发笼好打了个蝴蝶结,难得的,他没有厌弃我。 “你喜欢那段日子?”他又问。 “非常喜欢。”我诚恳的答。“我还记得封鈺和叶之雪,记得大哥和莫相思,更记得奉兰蓬岚河边的歌谣。” “看似你经历了很多故事,”他还是淡淡的看我,“所以这东宫禁锢了你吧?” 其实,我想回答他,我曾经只要想到待在你身边就觉得什么都不是困难的,然,这一刻我回答他:“嗯,我愿做蓬岚河边的自由飞鸟,可谁成想最终成了金碧楼宇里的金丝雀。” “金丝雀。”他重复这三个字,走到塌边坐下。 我又不知下一步干嘛,又低下头写字,此时的字被我写的歪歪扭扭十分难看,也不知是手抖还是心颤。 “记得在奉兰见到你,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些时日,就变成内心弯弯绕绕的后宫嫔妃了?”公良煜的语气里似乎还包含了失望。 我几乎要对他这一番话表现出嗤之以鼻了,不过仍旧忍住了。 我懒得向他解释我如何家变如何送双亲如何历练看见人生百态,还有如何发现身世如何独自一人撑起一个大家如何面对变了容颜的亲人这些苟且和经历,他若多想在乎我一分,就可以发现我这些事,也不至于今天第一次要睡在我这时用失望的口气来质问我,为什么是一个有着百转千长心机的女人。 他若多信我一点,也不至于我把所有心里话都往更深的心里去压。 我叹了口气,笑了笑,还是没有回答他任何,若是要我跟你解释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才能认识我,那不如就这么误会着算了,我太 累了。 看着他这一世健康的模样,红润的脸庞和健硕的身体,我又有稍许安慰,他好就好。 他自顾自的缩进了我的床榻上,侧卧在上面,隔着一层紫幔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看着我,看的我百般的不自在。 “我应了若凝,以后会常来你这。”他似乎是笑了。 我放了笔,掀起紫幔走过来,“殿下来我这,就为了不相干人的赌约?殿下也太低瞧我了。” 公良煜没想到我这么答,他脾气是好的,这些日子我再做些他不喜欢的事或是说些他不爱听的话,他都几乎不会发火,最多是把厌烦的情绪表现出来而已,一句重话也是不肯说的,他的性格,多少还是有前世的温吞,所以我说的话,他就静静的听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看着我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 “睡吧。”他竟然跟我说这两个字。 我又忽然的紧张了起来,本来上一刻情绪还陷在对他的百般抱怨里,谁知道现在他却邀我同睡了,我紧张的几乎同手同脚了,好不容易挪到塌边,他已经躺平了,微闭着双眼呼吸均匀。我不知道是不是也该躺下去,如果是二姐,这会子会不会依偎到他怀里去呢?我想象了各种他们相处的场景,越想越恼。 “思儿。”他忽然如此亲切的呼唤我,我倒有些不适应。 “嗯?”我还坐在塌边。 “人活一世,太多的遗憾,一如你想留在蓬岚河却进了东宫一般,这一生或许你就要跟着我牵牵绊绊了,我不求你什么,你只要好好的待麓儿陪着麓儿在我身边,我定不会负你。”公良煜仍旧闭着眼,语调缓慢并且沉稳。 在他眼里我此生不过是司麓的附属品而已,我心中的五味杂陈真想一股脑的摔在他脸上。 我心一横,就躺了下去,背对着他,眼泪无声的又落了下来,到底要我为他哭多少次,才够才能完呢。 公良煜在身后温柔的替我盖上了锦被,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渐渐的他的呼吸声传了过来,我翻了身傻傻的看他,他已经入梦了。 我没有什么前世今生,我就这一辈子,两次遇见他,第一次与他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第二此又是刻骨铭心的用所谓的情爱二字伤我至深,反正对着他,我是无法风淡云轻的,彻骨的感觉永远都伴随着我,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洒脱而行,是谁说,两人的关系中先动心的那一个就输了,我输得彻彻底底,就算如今他躺在我的床上想的却 是我二姐,我都无法对他狠心假意,我竟然就偷偷的弱弱的想着,只要我能像现在这样躺在他身边,守在他身后,我就够了,所有的身段都无所谓了。 他那样美,美的让我舍不得睡去。我就那样看他,看到天快亮了,才支撑不了胡乱睡去。 待醒来时,却是公良煜一手撑着脑袋静静的在看我。 我忽然不知此时何时,此世何世,满眼的迷茫朦胧之色,“阿煜?” “嗯。”我看见他张了张嘴回答我。 “阿煜。”我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阿煜我好想你啊。” 他左手抚顺我的长发,一遍一遍。 半晌,我听见他的声音自头顶处传来,“良娣,天快亮了,你再睡会子罢。” 呵,良娣二字如一盆凉水自上而下,我一个激灵赶紧缩回了身子,他不是我的阿煜,我翻身起来,他拉住我,“还很早。” “太子妃要我这几日辰时请安,耽误不得。”我冷冷的答。 “这几日松散些才好,算了,你按她的意思来吧。”公良煜说。 我梳妆完后,公良煜从内殿出来,身上仍旧着那件藕色素纱衣,“季引,去拿我的书来,今日我还在清流殿。”季引应自便去了。 “殿下,你可是与我姐姐闹脾气才一味的躲在我这清流殿,好让她焦心的?”我没忍住。 公良煜愣了一会,竟然给我不好意思的笑了。 “殿下,你若和姐姐不和,不该拿我做磨心的,还是回文华殿才好,这样姐姐才不会过度难过。”我忍不了这一遭,说完就转身要走。 “思儿你等等,鲜卑柯比氏大捷,特请皇上开春至鲜卑边城奉兰参加狩猎大节,可惜皇上政务在身不便出行,由我代理出面参加鲜卑狩猎节,我知你与柯比翎是挚交,你与我同去吧。”他站在我后面说。 “好。”我应了。 我早膳未食就被留在了贤思殿里抄佛经,太子妃的面却没见着,我想着,这些小折小磨我能挺得过,只要公良煜真的带我去蓬岚河边。 “殿下,还不会文华殿吗?”季引站在公良煜边上,公良煜则卧在清流殿的侧塌上看书。 “等良娣快回来了,咱们就回去。”公良煜懒懒的答。 “奴才不明白,殿下为何突然这般留恋清流殿。”季引问,这月良娣进东宫有些时日了,为何太子这会子却莫名 对她的地方流连忘返起来。 公良煜想了一会才沉吟,“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觉得待在她这安心。” 季引心里咯噔一声,但是也不敢说什么。 “麓儿这两天可好?”公良煜问。 “奴才一直叫人看着贤思殿呢,还好,殿下放心,殿下也该去看看太子妃,不要闹得太僵了才好。”季引劝解道。 公良煜顿了顿,没说话,眼睛又看了会书,闲烦就闭目养神起来。 嘉元十八年新年很快就过完了,东宫里开始准备太子要远去鲜卑的事宜,太子准备带着太子妃和良娣一同出发,所以打点的事情多且杂,然而朝堂上也开始正常上朝了,所以又开始忙碌起来。 只不过公良煜时不时还是会来清流殿小住几夜,每次来和我说的话都是有的没的,渐渐的我就对他也熟悉了起来,虽然从不说心里话,但是两个人睡一张床也睡的自然了,有一次我贪睡醒过来发现他还没有走,才知道是自己压着他的头发让他起身不得,他只能傻傻的等在塌上等我醒来,他的温存虽不多,却也浅浅的滋养着我。 我要的不多,不伤我的心,也就够了。 只不过公良煜每每来我这里之后,二姐总要折磨我几天,我也惯受着不说,一心一意的等着启程奉兰。 转眼就快到开春了,清流殿外面的雪都化的干净,仿佛雪精灵从未来过人间一般,我掰着指头数日子,终于数到只剩一只手的时候,我内心雀跃,草原的风景与心境日日勾引着我高墙之内那蠢蠢欲动的心,兰翎,我要来看你了,我要来跟你学会蓬岚河歌谣后再回来。 ☆、重回奉兰 这次再去奉兰,我特地要带上离歌和小西一同出行,离歌自从跟着我进了东宫,几乎见不到我的面不说还被关在东宫这深墙之内,天天与绿墨可怜兮兮的抱怨,亏得他有一身好功夫有些时候可以翻墙出去玩一玩,但是终归不是好办法,若是被抓到那就个死罪,所以这回我准备也带他出去放放风,至于小西,我是想着把他送回鲜卑兰翎身边的。 公良煜这次出行并没广为宣传,但仍旧带了大批护卫人马,由肖卫带队,他自己和二姐共乘一辆马车,后面是我独自带着离歌和小西绿墨几人在后面的马车上,岭南王还不准备班师回朝就是为了等太子到达参加狩猎节后一同回来。 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自打出了皇宫,我的心就像是放飞的鸟儿一般解了锁。 这一次出行,公良煜还带上了梅若凝,其实我早该想到的,这一行是去见兰翎的,怎会少了她,只不过她比我们先行去了。 这一路上公良煜对二姐呵护有加,我则尽量避免与他们同框出现,我怕受伤也怕比较,停在驿站的时候我就守在房里不出,若是歇在野外,我就带着离歌小西走远一点去看风景。不过越往鲜卑靠近,就越冷起来,在上京已经开春的温度,却在越靠近鲜卑的地方北风却越吹的紧,快到奉兰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披上了披风,一件大氅已经不够了。 出了大郑边界,风已经开始吹的脸疼了,我就一直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无论离歌和小西在外面如何引诱我都懒得出去,免得看见公良煜他们,风冷心更冷。 “殿下!鲜卑有人来接。”肖卫返回到公良煜的马车外汇报情况。 “哦?刚出大郑,他们就来接了?”公良煜有些惊讶。 马车里的人又各自加了件披风才被侍女扶下马车,我连秋嬷嬷给我备的绒帽都戴上了,下车不声不响的跟在公良煜与二姐的后面,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看见了对面那个站在最前头身着墨蓝色披风嘴边浅含微笑的人,深色的外套生生的将他的面色衬得如真玉般无暇,我不由得就笑了。 我感受到他的目光,从一开始,他就浅笑着看着我,直到我笑了,他的双眼笑成了月牙。 “太子殿下一路劳累了。”兰翎行至公良煜面前行了鲜卑之礼。 “劳烦王子来接。”公良煜十分礼貌,面上微微的笑着。 兰翎早就瞧见了公良煜那自从马车上下来一直未松开的太子妃的手,越过前人的肩膀又看了我一眼 ,眼中无波动。 “若凝公主已经在蓬岚河边安顿好了,太子殿下不必担忧。”兰翎引着公良煜前行。 “王子办事,我必放心的,不然我父皇也不敢许你十万大军使用。”公良煜说。 兰翎没有回话,只是恭敬的继续领路。 我们刚刚进入鲜卑领域,兰翎说由于这几天风沙过大,不宜即刻前行赶路,所以在此地驻扎,每个主子都分了帐子,公良煜自然是与太子妃同住,我则住在一边,旁边是兰翎的帐子,离歌小西他们在外围圈,然而小西不放心,愣是在我的帐外升了一堆火,表示他要守夜。 虽然在野外驻扎,但是兰翎准备的却极其周到,晚上还在帐子里备了酒宴,细心的是一应的吃食是大郑食物与鲜卑食物的搭配,看来是怕太子一行人吃不惯,所以做了如此准备,让人看了就觉得十分的周到。 “风沙如此之大,我们都要等几天,何样的信念让王子冒着危险赶来的?”太子妃司麓问。 “大郑此次于我柯比族帮助甚大,别说这天在刮风沙,就算是下了刀子雨,我也要一路奔赴来才能方显我族的感激之意。”兰翎非常礼节性的向太子妃的答话,相处的距离拿捏的十分好,态度温和却又不过度亲近。 “这次在下还特地准备了月良娣爱吃的小食。”兰翎弯着眼睛看向我。 我笑,刚想回复他,司麓却抢先了一步说话,“为何只单为月良娣准备呢?”语气上挑,眉毛也跟着上挑,旁人看起来,却又添了几分美貌。 “我与月良娣有同历险之谊,良娣大哥也曾托付日后需多关照良娣,所以不由得上心了些,太子妃莫怪。”兰翎倒是直接的回答了。 “小妹与王子旧友之谊,实在是令我羡慕,然而,王子曾在大郑时期是住在我家,我们彼此也算是朋友吧?”司麓心下有些难过,但是面上却仍旧维持着微笑。 “在下实在是不敢与太子妃齐名,但旧日收留之情,兰翎铭记于心。”他微微的低下头,仍旧用了兰翎这个名字来回复,如今进了鲜卑之境,他应该是姓柯比才是,只是我明白他的意思,那个曾经与我们共度时光的是兰翎,而不是柯比翎。 “我倒是忘了,太子妃府上曾是王子在大郑的暂居之所,旧时事太久远,不如从今日开始念交往之意。”公良煜笑着说,但是大家也感受他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 兰翎聪明,也不再继续回答,只是拍了拍掌。 便有两位鲜卑侍女托着托盘而入,那味道一闻,我便明白,那时候我离开贺州后,一直魂牵梦萦的美食,玉罗粉。 我的所有惊喜都写在了脸上,所有期待都囤积在了舌尖,我从未想过,离开贺州后,还有一日可以重温此道美食,感激的看向兰翎,他必是大费周章才能找到此物,他看着我的傻笑后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然而玉罗粉的味道一般人一开始是闻不惯的,所以司麓的眉头已经紧紧的扭住了。 兰翎亲自将粉布于我们面前,“这是玉罗粉,我和月良娣在贺州执行任务的时候曾吃过一会,实在是令人难忘,想到今天与太子、太子妃、良娣重逢,就拿此物来会客才能体现重逢之意。” “这粉里可是放了笋子?”没想到公良煜到对味道没有什么方案,更还闻出了酸笋的味道。 “正是,太子味觉实在灵敏。”兰翎笑。 我正要下筷子大快朵颐的时候,司麓已经摆出一副要死的样子,做西施捧心状,公良煜顾不得美食,赶紧差人将玉罗粉移至出去,我的心啊,碎的一片一片的,嘴里的口水都能淹死眼前这一对璧人了。 看着我一副看到吃不不到要死不活的样子,兰翎拼命的忍住了笑,“我叫人把粉送到良娣帐子里,晚上当夜宵可好?” 我波浪鼓一般的点头,整个欢迎晚宴,几乎没动筷子,我要为玉罗粉清空整个肚子,以慰我多日相思之苦! 好不容易散了宴席,我拔腿就回帐子,绿墨早一步回来替我打点,见我进来就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兰公子的人传话来说刚刚的粉放的久,不好吃,又给良娣煮了一碗。”她赶紧给我端来。 一口下去,又酸又辣,正是直击味蕾,彻彻底底的俘虏了我的胃口,但是这一熟悉的味道迎面而上之时,我想起了曾经,想起了莫相思和大哥还留在伽莫,想起了满头银发却又彼此相守的封钰和叶之雪,更想起了季清让和梅若凝一路的打打闹闹,还有倪玉楼看似冷漠却又无微不至的关心,最后就是兰翎,他的事情我反而记得不多,只记得他那不处不在的臂弯,只记得他淡定从容的安慰。 吃着吃着,我就想流泪了,感觉这一味吃的,是我的青春,那段还没有被关进鸟笼的多色人生。 “这兰公子对良娣就是好,这可惜……”绿墨话说到一半就断了。 我转头严肃的看了她一眼,“绿墨,进东宫这么久了,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 该说你还拿捏不好吗?”我问。 “小姐,我只是感叹,这造化弄人,明明兰公子和小姐天生一对,却被生生拆散,小姐您如今境地坎坷,再见他却又成了旁人,他依旧念你入心,却无路再走了。”她的声音缓慢而又沉重。 “还是叫我良娣吧,被人抓了马脚可不好。”我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之所以没有是呵斥她也是她说了几分意思不算全错,然而她哪里懂得我心中的造化弄人,这老天爷要弄我,也不是从兰翎身上开始的,还是我那个冤家公良煜才对。 “可好吃?”一人掀帘而入,正是兰翎。 “王子您这般如无人之境进入我们良娣帐子实在不妥呀。”绿墨虽喜兰翎,但是规矩她还是把稳的很。 “我已经禀告太子殿下说要来探望良娣的,无妨。”他自顾自得走到桌边坐下来,托着腮看着我。 “你可好?”我们异口同声,相视一笑。 “不好。”又是异口同声,接下来便是无边的沉默了。 我与他都虽笑着,却不知下一句话头如何开启,人生之路有些沉重,他经历了战场的腥风血雨,而我一直独守空房,彼此心境都不似半年前的少男少女了,生活经历在我们的面容上蒙了一层叫沧桑的东西。 “我听说,太子和太子妃十分恩爱?”兰翎到底还是问了。 我喝一口碗里辣心的汤,点了点头。 “那对你可好?”他又问。 “什么叫好?如果是衣食无忧的话,我过的挺好。”我努力还了一个笑容给他。 兰翎还未来得及说下一句,又又一人掀帘而入,“玉罗粉可还有?” 呵,我这门口,要不就是没人来,要不就是接二连三,来的人我也颇为惊讶,竟然是公良煜,还是为玉罗粉而来。 “那个味道甚是香,只是太子妃适应不得,我到是想的很。”公良煜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快给太子上一碗来。”我吩咐。 “汤要重辣的!”公良煜赶紧补一句。 “没想到太子殿下也好这一口。”兰翎相陪,只不过是在我的帐子里,若是叫外人看去了,颇有些怪的。 “我也曾吃过一次,十分喜爱,只是可惜回上京后再找不见,没想到这一次竟是借了月良娣的光了。”公良煜笑说。 “我专人了当地的师傅要送给良娣的,以保她日后馋 了就能吃到,若是太子爱吃,就送的更值得了。”兰翎说。 “王子对我的月良娣还是颇为用心的,那我也就沾个光吧,只是太子妃不喜这个味道,所以以后还是放在清流殿,我想吃了就去你那里,可好?”公良煜难得温柔待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傻呼呼的点了点头。 公良煜不顾形象的在我的帐内甩了一大碗玉罗粉,吃饱后一副人生美妙不过如此的模样,他与兰翎继续寒暄,我则在一旁假装绣花,然而我绣工不好好几次扎手呼痛,兰翎目光频频探来,然而公良煜在我第三次呼痛的时候开口说:“良娣若是不善绣工,不如不做了罢。”一副无奈之色。 “嗯,这玉罗粉虽好吃,但是味道也强些,我这身上衣服都沾了味道,恐一会回去太子妃不乐意,这样,月良娣,我在你这里沐浴好了再回去陪她。”公良煜吩咐道。 兰翎的手在衣袖里握成了一圈,脸上却还是笑意不减,“那我就不继续叨扰了,望太子殿下今夜好睡。”说着他也不等回话就转身离去了。 “你和他,真的有这么好?”我替公良煜脱外衣的时候,他毫无情绪的低头问我。 “太子与太子妃有石塔之情,我和柯比王子也有历险之谊啊。”我自然而然的答道。 沉默了一会,公良煜身上脱的只剩了一条亵裤,光着的上半身,健壮的身子猿背蜂腰,皮肤光洁细腻,男性的气息直逼面目而来,看得我满脸通红,低头就赶快要往外退去时。 他猛的一问,“你如何知道石塔的?”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新工作,一直没更新,若是有人看,郑重的道个歉,我会继续努力的! ☆、遇险 那夜我及时退出去了,但是也听见了公良煜的那个问题,只是我装作没听见,后来他也没在问起。 我们在鲜卑的边界足足等了五日风沙终于平息了下来,兰翎才敢让身娇体贵的太子夫妇上路,但是所谓的风沙小在我看来仍旧很大,在外面都不敢张嘴,若不然,肯定是满嘴的沙石,说话吃饭都嘎吱嘎吱的。 奉兰也属鲜卑边疆城市,所以我们很快就到了蓬岚河流域,兰翎说顺着蓬岚河再行一日就可到奉兰了,现今所在的这片区域不似奉兰那边地势平坦,这边山河交叉,我们驻扎在河边的平地上,背靠着一座不知名的山,其实在我看来,是几座山连接而成,虽不比大郑西南的哀牢山脉,但是在这苍茫平地上突然冒出来的高山还是让人敬畏几分的。 赶了那么些日子,身体容易疲倦且精神容易无聊,还好我曾走过一遭伽莫,这段路我倒是适应的很好,可是二姐却不行,一直喊着身子骨坐马车坐的要散架了,另又呼着进入先鲜卑后风景单一实在太无趣。好不容易在这山水有几分姿色的地方,她就嚷着要出去散心。 兰翎其实不太支持,因为只在此地停留一日,另外这地方他也不甚熟悉,连这个山名他都喊不出来,觉得较不谨慎,可是谁让太子夫妇是客呢,只能主随客便了,还好着附近没有人烟,没人危险就少了许多。 公良煜也不想走远,就顺着司麓的意思只在这背后的山中稍行一行。 司麓不肯让护卫跟着,觉得没了雅致,然而却要带上我,最后竟然是我们四个人出发进山游玩,离歌懒得去跟绿墨在驻地休息,小西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嘟嘟囔囔的一脸不情愿的送我们走。 “一会就回来了,你放心,还有我呢,不是吗?”兰翎安慰他,小西才点了点头。 其实我没想明白,到了奉兰再好好的玩不就行了,非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松筋骨,这二姐真是被公良煜宠的无法无天了,另外为何非要带上我,叹了口气只撇着嘴跟着他们看风景。 由于二姐身体素质差些,走得慢,所以公良煜扶着她慢慢的行在我和兰翎身后。 “你往日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兰翎冷不防的问我。 我没明白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向身后的二人抬了抬下巴,我会意,“嗯,我一直是一根蜡烛,照亮他们二人的甜蜜。” 兰翎笑了,我却从中看出了苦涩的味道,赶紧说“你不必这样,我挺好的。” “那时候,我不该将你独自留在上京的。”他紧锁着眉头,“我只想着不想你跟我回鲜卑经历战事,想着上京毕竟有你的家,想着有倪玉楼与季清让帮着你。我却没想到大郑的那个权力的王者,他竟看中了你。” “事已至此,你不必再为我难过,我知道,你为我好。”我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是我错了,我错了。”他陷入了沉思,眉头越拧越深,一点也不像前两天风度翩翩的鲜卑王子。 “王子,前面空旷处我们休息一会吧。”说话间公良煜和二姐已经赶上了我们。 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郁郁葱葱的山中林之内,可兰翎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对于公良煜说的话没有反应,一动不动,我怕他由此得罪了公良煜,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唤醒他,公良煜看见了,没说什么,只挽着二姐继续向前。 林中有几颗大石头,兰翎公良煜将最平整的势头让给我和二姐坐,一路上二姐很好说话,与之前那个娇蛮的太子妃有很多不同,她虽忍着,但是我仍旧感受的到她对于兰翎的关心,她对他的情,终究是没有理的干净的吧,毕竟他是她的初恋,一如公良煜是我的初恋一般。 我仰头望天,心想老天爷啊,你何必这般作弄我们这些儿女。 休了些许,便起了身,公良煜想在登高一些看,但是走了一会才发现林子的不对,我也感觉到无论我们怎么走,身边的景色都不会变,就是那几棵树来来回回。 “不好,我们进了七树阵。”兰翎的声音很镇定,但是表情很不好。 “什么是七树阵?”我赶紧问,公良煜却似乎听明白兰翎的提醒,紧紧的盯着那些树。 “树林是个半阴阵,东南西北四方皆有七棵槐树排列,其余的树种为了挡眼混杂其中,此阵属阴只得靠阴卦走通,共四十九步涉及西南两方,我对此阵了解不深,并不十分了解通阵之道,只能试一试了。”兰翎说。 我们其余人无法,只能跟着他,先是朝西七步,再朝南七步,待我们刚站定时,还来不及反应脚下一空,所有人都跌了下去。 说跌,不如说滚。 我只知自己天旋地转的摔进黑洞之中,有泥土有杂草甚至还有水滚了满身,好不容易停下来,才发现四肢已经被摔打的酸疼至极,抬都抬不起来了,眼前却漆黑一片,登时害怕了起来,赶紧摸身上的,我记得我一直随身带着璟蕊,漆黑中它会发亮,摸出来后发现 它比我想象中的在黑色中更要亮,足可以照亮我的周身。 看清后,才发现公良煜扑在我的不远处,却是不省人事。 我冲过去赶紧扶起他,发现他额头处撞伤了,有血渗出来,赶紧撕了衣服帮他让处理。 “阿煜!阿煜!阿煜!”我反复的呼唤他,也用璟蕊照亮其他地方,却没发现兰翎和二姐,只得抱着公良煜瑟瑟发抖。 还好他伤的并不重,应是只是撞晕了而已,所以不一会他就渐渐的醒来,只是反映很慢,一点一点的睁开了眼睛,借着璟蕊的光慢慢看清了四周才抬头看我。 “麓儿呢?”第一句话又是刺痛我的心的话。 “摔倒这的只有你跟我。”我答。 “这是哪?”他又问。 “我怎么知道?漆黑一片,想是刚刚树林之下的深洞吧。”我有点想翻白眼。 我扶着他慢慢的站起来,举高璟蕊,想把四周看的清楚一些。 “那是什么?”公良煜看着我手中的璟蕊。 “一块会在夜里发亮的玉而已。”这件事情上我没准备实话实说。 他也没多加注意,只是在空洞中大喊“麓儿!麓儿!” 我则焦急的喊着“兰翎!兰翎!”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冷,继而说“看来他们没在这边,我们看看四周有没有路,去找他们。” 我点点头,“按理说,我们刚刚是在一起跌落下来的,难道有两个洞?我们分别掉进了不同的洞里?” “看来是如此了,希望此刻麓儿和王子待在一起,不然也太危险了。”公良煜十分担心。 “太子真是对太子妃关心至极啊。”我忍不住出口。 “良娣也对王子关心的很啊。”他竟然一副调侃的语气。 一句话把我说噎住了。 他是吃醋还是男人的占有欲迸发了? 我也没空深想,毕竟身处于这囫囵之境,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与其他两人汇合然后出去,不然外面没有护卫跟着,要在这山中寻找我们的痕迹简直太难,更何况我们还是掉进了山洞中,让外面那些人如何下手啊。 “前面有路。”公良煜有些惊喜。 随着公良煜的目光望去,原来深坑的一侧有一个十分狭窄的洞,高也只有半人高,我想如果是胖子一定进不去。公良煜见状就要往 里钻,我一把抓住他袍角,“你要干嘛?” “当然是进去了。”公良煜回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进,进去?”我有些结巴,“不好吧,这个洞这么小,里面要是有什么危险跑都跑不动啊。” “这里有个洞肯定是唯一的出路,不然你在深坑里等我找到他们再回来救你好了。”公良煜不准备再理我,转头要往里面钻,可谁知我仍旧还拉着他的袍角没放手。 “我害怕。”瑟瑟的只剩这三个字。 公良煜见我可怜,无奈的说“你拉着我衣服就行,我在前面,有什么危险我帮你堵着,你往后跑。” 我乖乖的点点头,把璟蕊给他,方便他在前方照亮,随着公良煜一起弓着腰进入了狭窄洞穴,手一直紧紧的拽住他的袍角。 洞里有风,可见公良煜判断的对,这个洞是通的。可是他动作太快我跟的很吃力,爬着爬着手里的袍角就松了,黑漆漆的洞里我心里打颤只得用了吃奶的劲猛爬几下一把抓住他的衣服。 谁知公良煜爬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说,“喂,我让你抓衣服,没让你抓裤子,我再爬几步只怕就要脱光了。”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我的脸还是腾的一下变得通红,赶紧松了手。 他又抓起袍角递给我,“你自己小心些,这些泥土太粗糙,别刮了你。” “嗯。”我小声的答着,第一次,我感受到来自他的真心关怀。 我们继续前行了几步,突然听见人声。 “你听见了吗?”我问。 “听见了。”他沉默下来。 是男女两人的对话声,自我们头顶处传来,我们又往他们身处的地方爬了几步,声音就听得更清楚了,连脚步声都听得明白。 是兰翎和二姐,他们果然跌在了同一处,如此看来,我和公良煜掉的更深,他们两人却在比我们上一层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和公良煜在下面使劲的拍头顶的泥土希望能提醒他们我们在下面,但是却发不出任何的响声,然而他们的声音我们却能听得清清楚楚,也不知是为何。 拍了一会,二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弓着背坐下来休息,好在我们已经知道他们所在地方,另想其他办法就好,心里有了底公良煜也没那么焦躁了。 “望太子妃自重。”兰翎一句话说得底下的我俩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若有错字望见谅 ,我会定期捉虫的,谢谢! ☆、对话 “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你的手臂伤的如何。”司麓的声音有些怯弱,但是饱含了关心。 他二人难得独处,司麓难免吐露出心底埋藏的情感,更何况刚刚若不是他要救她,也不会撞击到石头上,她只是想关心一下,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做回那个曾经爱慕他的自己。 “这里有风,他们说话我们听得见,想必上面是个内室,有机关贯通上面,估计咱们上去的路还是有的。”我怕二姐再说出什么话,所以赶紧自己说话想掩盖住上面的对话声。 公良煜一把捂住我的嘴,借着璟蕊的光看到他一脸的严肃,我只得按他要求禁了声,我与他两人就安静的躬着身子坐在这漆黑的小洞里,无声的参与头顶上两人的谈话。 “我没事,多谢太子妃关心了。”兰翎的声音还是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你就这么讨厌我?”司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心。 “太子妃何出此言?”兰翎问。 只听见司麓停顿了一会才说话,“你与思儿总是很亲近,而与我,明明你在我家时,我们更亲近些。” “太子妃以后还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与令妹都已嫁给太子,已是太子的妻妾,此言不当。”兰翎声音仍旧十分淡然。 “呵呵?”司麓莫名的笑了起来,“王子何必骗自己?你对思儿的感情你当我看不出来?” 二姐说完这句话,公良煜转过头来静静的看我,我也歪着头回看他,怎么了,她这么说不代表是真的,我自己心中可是清清白白的。 公良煜眨巴眨巴眼睛又把头转了回去。 兰翎沉默,不再接二姐的话,短时间内,我只能听见风声从耳边划过,下面沉默着,上面静止着,公良煜看似无聊随意的把玩着璟蕊,不一会就听见上面有杂乱的脚步声。 “你休息一下吧,你受伤了。”司麓平静的说。 “我们得赶紧出去,太子和思儿还不知如何。”兰翎的声音里倒有些焦急。 “我倒希望我们待在这得时间可以长一些,不出去也行。”司麓说完,我赶紧砖头去看公良煜,二姐这是要干嘛,要在这里向兰翎表白吗,这出去了公良煜不得杀了她,我手心都要攥出汗了。 “咱们也赶紧找出路吧。”我只能这么说了。 “你能给我安静会吗?”公良煜没看我,一双眼睛凝神看着眼前的土石壁。 “你能不再说这样的话了吗?”兰翎有些不耐烦,“听了让人误会。” “我不在乎。”司麓扯着嗓子说。 “你不在乎?是啊,石塔送信的身份你都能顶替,你确实不在乎身份这一说,你用你妹妹的身份换来如今的荣华富贵,你可心安?”兰翎明显被她逼得心烦至极点,若以他平日性格,端不会说如此刺激人的话,可是我纳闷的事他如何知道石塔二姐代替我的事情。 “我何时在乎过这些东西?”司麓说着就将自己身上的首饰都扯下来扔到地上,“是她先抢了你,我才要去抢她想要的东西,她喜欢太子,从一开始就喜欢,她在石塔的信中向太子表心意,你不要在奢望了,她才是最龌龊的那个人,她想同时拥有你和太子!不要被她蒙骗了,她总是一副无害的样子,却最是心机似海的那一个!” “你心中是什么,你看到的就是什么。这句话用在你身上,十分贴切。”兰翎冷淡的回答司麓。 “你看吧,永远都是这样,我永远都是做错的那个人,小时候在爹爹和大哥面前,都是我娇蛮无理,现在在你面前,我又是一个用尽心机的冒名者!”司麓有些歇斯底里。 见她这样,兰翎又有几分心疼自心内升起来,司家这两姐妹他倒是一直以来都看在眼里,两个都是心底纯净之人,只不过成长之路上遇见事物的不同难免叫人误入歧途或者执念过深,想来自己也脱不开干系,曾住在司家的时期就已感觉到司麓的心思,本想着快要离开司家了,不想直面伤了女儿心思,就也不说明自己内心的想法,却不曾想却引发了这一系列的阴差阳错。 “麓儿,你执念太深。”兰翎叹了口气,“我对你未有分毫朋友以外的心思,这些都怪我不曾与你清晰说明,然而这些你不该转移到思儿身上,她是你亲妹妹,这世界上有缘做一对血浓于水的亲姐妹不易。” 司麓终于忍不住落泪,“你不再叫我太子妃了。” “太子待你的情意世间难得,你何苦如此不知珍惜?”兰翎劝解她。 “我所有的情感都脱离不了我妹妹了吗?与你的相识,太子的情意,她都要出来搅合!”司麓仍旧无法更改对司思的执念,她把所有自己认为所谓的不幸都归结到自己妹妹身上。 我还沦陷在他们的对话中胡思乱想,公良煜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继续往前。 他面色平静,我看不出因为上面的那些对话对他到底有什么影响,我只得跟着 他沉默向前,之前预估的没错,这些洞是相连的,我们往返了好几次终于有一个有亮光的出口,我跟在公良煜的身后,好几次想问出口你还好吗这几个字都生生的噎在了喉头,其实我也想问问他,你听见他们说其实给他送信的应该是我,他到底作何感想?还会像之前那么讨厌我吗? 可是他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过。 终于爬到了亮光的出口,公良煜先出去,就听闻兰翎的惊呼“太子殿下!” 待我到达洞口正准备往外挪的时候,一双白皙的手伸了进来,然而虽然是一双手却是属于不同的两个人的,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双收搭了上去,然后几乎就用很野蛮的姿势被拽了出来,正是兰翎和公良煜两人同时伸手的。 我只有笑笑以示感谢他们二人,并且一眼就看见了兰翎右手被血浸染的白色衣袖,“怎么搞的?” “小事,你不必担心。”兰翎反过来安慰我,他打量我的同时发现我的璟蕊正在公良煜手里举着,他反常的夺过璟蕊塞进我手里小声的说“你怎么随便拿出这东西来。” 公良煜纳闷的看着兰翎,兰翎则赶紧圆场,“殿下,我已升起了火把已不用这些玉石照亮了。” 公良煜倒没有追究,只是直奔二姐而去,我却心里疑惑,我的很多事情未曾与兰翎说过,但是为什么他知道我这么多事情,石塔的事情、被顶替的事情,还有璟蕊,我从未告诉过他我有璟蕊,他如何知道这个东西是我的,还有他难道认识璟蕊?去黑教的过程中也仅仅是在各种故事里听过,然而真正长什么模样应该只有我和离歌知道才对。 我把璟蕊缩进袖子里,静静看着熟悉的兰翎。 我真的熟悉他吗? “怎么了?受伤了?”兰翎看我盯着他不说话,有些害怕赶紧问我。 我摇摇头示意没事。 那一边,公良煜仔细的查看着司麓的情况,我用余光看着,无论他刚刚听见了什么,此刻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他还是那么爱二姐,那么在乎她。 也许刚刚听见的那些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 我来不及伤心,因为我们还处于未知的地下,兰翎也很快进入到搜寻的状态,他拉着我到了一面墙前面,上面有错乱的图腾交织在一起,“看出来什么了吗?”兰翎问。 “伽莫。”我静静的说,虽然那些纹路杂乱,却仍旧看得出火焰的纹路。 “不要提起。”兰翎声音压的极底。 “这是一扇门。”兰翎恢复了说话的声音。 公良煜和司麓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二姐一眼都没有看我,表情一如往常,似乎刚刚那个忘乎所以的并不是她。 “这里有一条缝。”公良煜也看出来了,“这里有风贯通,又是通的。” 我使劲的推了推,“可是推不动啊。” 兰翎被我逗笑了,“在你们没来之前,我仔细的查看过这个地方,我们所处的这个空地应该事这个门前的前厅,这是一道石门,开门不是用蛮力,而是机关。” “前厅?可是这门前没有路,如何叫厅?”我疑惑。 兰翎还是笑,他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举着火把带着我们其他几人的视线望不远处的石壁上照,我们才猛然发现,这个空间的墙壁上有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洞口都可以将人或者动物或者其他东西汇集到这个空地上。 我们目瞪口呆,一言不发。 然而兰翎应该是已经惊讶过了,很平静的举着火把又回到石门前面,“机关在这里。”石门旁边的墙上有密密麻麻的人脸,都是做凶恶状,兰翎把手搭在其中一个人脸上,那个人脸外貌眉眼都与其他一模一样,只有嘴巴微微上扬,然而其他都是下坠的嘴型,我敬佩的看了看兰翎,这得是多透彻多精细的心思才能想到,才能发现的呢。 只见他轻轻的扭动人脸,那人脸就转了一个方向,转出了一张和旁边人脸一模一样的脸来,紧接着就听见石门轰的一声,随着尘土飞扬的同时,石门打开了可以通过三个人并排走的宽度来。 公良煜将司麓放置在身后,紧紧的牵住她准备往里走,突然又停了下来转回身跟兰翎说,“帮我照顾思儿。”兰翎会意的点点头。 我听了,就想学着他们的样子躲到兰翎身后去,兰翎一把拽我说:“你紧跟他们,我在你身后走。” 虽然害怕,却一股暖流蔓延全身,往前一看一对佳侣,又寒了心。 ☆、玉骨 眼前的景象,足可以吓住我和二姐的,连兰翎和公良煜都顿住了脚步。 在这样一个石室里,整整齐齐的列满了死尸,右手边用木板搭成了六层高的架子,每层架子上都放着四到五副尸体,男女皆有,都像是死了不久的样子,看上去只是面色铁青。而左边的墙上,垂直的挂着八具已经腐烂的七八成的尸体,尸体下方是一个巨大的石潭,往里瞧,能看见已经彻底腐烂而掉进去的皑皑白骨混着各种说不清的液体。这石室里的味道自不用说,已经是混沌的有些让人晕眩。 养尊处优活到今时今日的二姐此时此刻已经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了,站在原地直打哆嗦,我也是一脸的惊恐,而兰翎则好像十分淡定,“这是个藏尸室。”公良煜则紧紧的挽住了二姐哆嗦的手。 兰翎走到左边仔细看了挂在半空中的尸体和石潭,摇了摇头说“竟然真的有炼骨之说。” 听他如此说,我们都聚集了过去,又是满眼的残忍之景。 “什么是炼骨?”我壮着胆子问,不敢去看那潭子里。 “大郑有一种说法,利用人骨铸剑,前一步就是要将血肉之躯炼成白骨。”公良煜仔细的看完说。 “看此景,并不像是为了铸剑,并没有铸剑炉。”兰翎摇摇头否定了公良煜的说法。 “无论要干什么,这番行为也太血腥太残忍了,也不知这些人是正常去世还是被人谋害带来这变成枯骨的。”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那边还有路。”二姐早就不愿深挖此处的原由,一心的想找出路。 “这里空气不好,我们还是先走吧。”公良煜也不愿再待,另外他也怕吓坏了她们两个。 “走吧。”兰翎也认同。 我哭丧着脸说“走不动,我一步也动不了了。” “真没用。”兰翎无奈的笑了,说完就拦腰抱起我跟在公良煜后面。我闭着眼睛任由他抱着,他说我没用我也完全的接纳了,不过无论是哪个女的看见刚刚那个场景都会吓个半死吧,就算我已经去过了伽莫之行了,但是对于死人我还是满心的惊悚,此刻虽然羞愧但是凭自己的力量是绝出不了这个石室的。 公良煜拦腰扶着二姐,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没说什么又转回头去,我仍旧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 走了好一会我才打开眼睛,见早已没了死尸的踪影,然后又进入了石道之中直至进入了一个更大的石厅门前,兰翎 将我放下,我才看见,这个石门的较于先前那个大的多,门边每隔一段都有一块夜明珠照亮,所以看起来竟有几分温和。 这个石门看起来就没有前个石门那么容易打开了,但是兰翎是谁,转了几回身,就觉得开门的方式和八卦有关,独自一个人在石门前徘徊几次就顺利踩着机关点行至石门前通过机关开了石门,他叮嘱我们一定要按照他的步子走。 门内景象说是石室,不如说是石殿,顶部被一颗大的夜明珠将这里照的清亮,然而殿内中央,地势足有半人之高,上面放着一副水晶棺,左右两边自有阶梯自上而下。 “这里是个墓室?”公良煜望着那个水晶棺问。 “不像。”兰翎看着个石殿,里面除了这个水晶棺外空无一物。 “上去看看。”我说。 公良煜转过头来说,“这会子你胆子又大起来了。” 我翻了个白眼抛给他。 公良煜却早已拉着二姐上了高台,兰翎本想阻拦却不及他们动作快,好在他们登上去以后也并没发现什么机关。 “这是谁?”二姐蹙着眉看着棺中人。 我好奇也凑了上去,心中又叹又惊,我此生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从自家二姐娇媚如玉再到宫中嫔妃公主的富贵雍容即便是莫相思的绝美无华,却也逐个输给了这棺中逝去的人,她虽双眼紧闭却肌肤胜雪灵气逼人,容貌几乎无法用我词穷的语言来表达,像睡去一般,眉眼和唇边停留的气息都只是淡淡风云的气息。 这人,美的让人心感恬淡,美的让人想降服于她。 “娘?!”兰翎看着棺里的人,急促的吐露出两个字来。 “娘?”我们其余三人异口同声的重复着他刚刚说的话。 “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兰翎胡言乱语,眼神也散在了这水晶棺上。我认识兰翎那么久,第一次见他有失态之色,急忙挽住他胳膊摇晃示意他清醒,他转过脸来看我,那一张神色慌张的脸让我看了心疼,兰翎于我的生命里的角色一直都是依靠者的模样,然而今天他如此我只想通过自己的一些力量给他一些支撑。 “难道这个就是钰琉公主?”公良煜问。 我严肃的看向公良煜,“殿下,兰翎自少年时丧母,然而母亲尸身自离世后就消失了,如今在此再见,他必受冲击,不如等他缓和下我们再问吧。” 公良煜听我如此说,微眯双眼看了 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扶着兰翎靠着水晶棺坐下,静静的等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很快,很快兰翎就不再陷入刚刚的混乱之中,沉默的陷入沉思之中,一双眼睛半阖着直盯着地上,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过我仍旧发现了他两个拳头紧握着。 “还,还好吗?”二姐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公良煜抚了抚她的长发,“王子没事,想想而已。”他倒是出来安慰。 我们这折腾了大半日,趁着这个档儿也算是休息一会。 “抱歉,是我失态了。”兰翎静静的说。 我无声的摇了摇头,对着他浅笑,我想着此生兰翎无论做了什么令他自己感到抱歉的事我都应该会觉得无所谓,因为很多事不如他这一人对我来说重要。 “我们走吧。”兰翎又说。 “走?”公良煜又微眯了双眼。 “对啊,你不管你娘亲了吗?”我赶紧接着问。 兰翎苦笑,“救不走的。”他用手指着水晶棺,“这里看似什么都没有,但是水晶棺压着机关,若人体移走,我们必死无疑,更何况,我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不能妄自动手,如今我已知道了这里,我会再回来。” “只不过。”兰翎顿住了,眼睛看着公良煜。 “王子但说无妨。”公良煜忙接下话。 “只希望这件事情太子殿下和两位夫人可以替在下保密,这关乎在下家事,不宜外扬。”兰翎作了一个揖,以示重视。 “这是自然,这事情也是发生在你鲜卑境内,我大郑与我个人都无立场干涉,只不过看外间石室那个景色,自然是与某种邪物脱离不了干系,还是望王子尽快彻查,以免有什么意外。”公良煜此时的决定十分得当。 “这是自然,得太子费心了。”兰翎又拱了拱手。 商讨完毕,我们又回到了满是洞口相汇的所谓前厅,兰翎摸索了一圈与公良煜商讨,觉得那个洞口风力最足且风凉,应是出口所向,便带着我和二姐从那个洞口而入,洞口开始还需要爬走一段就可以弯腰而行,不知又走了多久发现已经可以直立行走了。 慢慢开始有了积水,从脚踝一直蔓延到大腿根部,前面的视线也越来越宽广。 “这条路应该是通水底的,我们可能要进入水里才能游回岸上。”公良煜仍旧走在第一个,回头说。 “识水性吗 ?”公良煜问,我和二姐都只能摇头。 公良煜叹了口气,对着兰翎说“又需要王子帮忙了。” 兰翎命我换住他的腰,一开始我事有些抗拒的,我明明有夫君在场却和其他男子总是这样亲切接触,即便他是兰翎,却也不是那个让我盖上红盖头的人啊,可是转念想,我的良人需要保护他的良人,怪只怪我不是我夫君的良人而已。 没办法,想活命只能紧紧的抱住兰翎的腰,兰翎跟着公良煜一起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我下水前猛吸了一口气憋住,游了一段后石道就完全被水淹没了,慢慢的出了石道果然是茫茫水域,蔚蓝一片。 我们游了一半,已经可以见到水上的月光了,天都快亮了。可是因为水太冷,我抱着兰翎的腰的手已经开始发木,并且开始憋不住气,抱着抱着手竟然就松了,眼看着公良煜兰翎他们上游而自己却在缓缓下落。 水中的光照着他们三个的身子,我横躺在水中,也不能喊,就沉默的看着他们,慢慢离我而去的三个人在我生命里除了父母大哥外最重要的三个人了吧,我的血亲、我的挚友、我的夫君,若是此时生命终结,我也没什么遗憾,最后一眼都是我心中所向。 水越来越冷,我也越来越木,渐渐的水混了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要死了,如果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你会不会难过? 胸腔里的气已经渐渐的不够用,我缓缓的闭上双眼想着只好等死的时候,腰被人拦腰抱过去,两片温热就贴在了我的唇上,并且有股气缓缓的传进嘴里来。我惊得张大眼睛,见到的是被水模糊了熟悉的男子的脸,自己嘴唇上的温热竟然是来自他的唇,身子还被他紧紧的抱着,我使劲的令自己清醒过来,可是脑子已经冷到了极限,唯一的热度是来自他的唇。 越想看清他,就越看不清楚,渐渐的,终于失去了意识。 ☆、抵达 耳边是无尽的风声,眼前仍旧是混沌一片,我木着身子站在混杂的世界里茫然无措,风吹的我的衣裳和长发飞扬乱舞,可我动弹不得,混沌里有一个影子渐渐清晰,我眨了眨眼睛看了清楚那来人,是兰翎,他一脸的喜气洋洋,直扑我而来。 “思儿,我可算找到你了,大郑亡了,你可以不再做那受罪的良娣了,跟我走吧!”他高兴的拉住我的手。 可我动弹不得,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提溜着一双眼想问清楚他为什么大郑会亡。 见我没有反应,兰翎换上一副忧郁的神色,“思儿,你还是不肯和我走,不肯和我走吗!”说着说着,他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衬得他那双眼睛更加的动人。 我想回应他,想拉住他的手,但是渐渐的他的人影淡去了,淡在了混沌的环境里。 “兰翎!兰翎!”我在心中呐喊,不要抛弃我一个人! “呵!你终究是和他是一伙的!”这个声音我熟悉至极,正是公良煜,他手持一把长剑一脸狠厉的站在我面前。 你在说什么!我在心中回答,依旧发不出声来。 “因为你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却仍旧和他在一起,你这个狠心的人!”他的声音几乎撕裂,面目扭曲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如何舍得让你难过?看着他的样子,我心揪成一团。 “我死了,你就开心了!”说着公良煜将长剑横在脖颈之前,眼睛里满是决绝。 “不!不!……不要!”我终于喊了出来。 “思儿,思儿,你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女声想起,“思儿你醒醒,醒醒啊!” 渐渐的有了实感,我触摸到了自己身上的棉被,也胡乱摸到了自己长发,渐渐的睁开眼睛,看见梅若凝伏在床边,满脸的焦急担心的神色。 “若凝公主?怎么是你?”我扶着沉重的头挣扎着起来,绿墨赶紧赶上来给我放了一个矮枕在背后靠着。 “你不记得了吗?你和煜哥哥一起来奉兰参加鲜卑狩猎大节啊。”看到梅若凝现在已经不是大郑的打扮,从服饰到头饰都是典型的鲜卑女子模样,我才渐渐的想起这一路来,可是我难道不是在那个山洞的水底吗?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很无力。 “你们几个在鲜卑边界遇险落水了,你自从水中救起就没再醒来,他们带你一直行进到目的地,这都到了三天了 ,你才醒来,一会冷一会发热的,吓死我了。”梅若凝又开始她的滔滔不绝。 她这么一说,我又猛然想起水中那个救我的男子和我在混沌中被夺去的初吻,到底是谁? “是谁救得我?”我赶紧问。 “我哪知道啊,你们到了后煜哥哥和兰翎就忙着狩猎大节去了,这两个人一个都不来关心你,气死我了,好了,现在你也醒了,我要去找他们算账去了!”刚说完梅若凝就一个撅嘴直冲帐外而去。 梅若凝走后,绿墨端来了黑色的浓汁,透着苦涩的味道,一勺一勺的喂我喝。 药太苦了,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想把碗推开,绿墨坚持着“良娣,良药苦口,太子说你在水里冻坏了,必须坚持喝药才能好,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是谁救得我?”听她说起公良煜我又问了起来。 “是兰公子抱着良娣回来的。”绿墨抬着碗说。 终究还是兰翎吗?只有他才会回来救我,只有他才不会放弃我。 “别听若凝公主的,兰公子和太子这三天每天晚上都会抽空来看良娣的,只不过待得不久,后天狩猎大节就要开始了,他们也忙得很。”绿墨还在说,我却有些出神,水中那一吻,虽然说是他要救我不得已的,但是终究是我此生第一个吻,那种感觉还留在了我的唇上,那个温热留在了我的心里。 “良娣,我跟你说,这次狩猎大节,匈奴的拉突尔汗也派了使者来参加了呢,太子特地派了季公公来提醒没事别乱走,这次来的人太多了,人多事就多。”绿墨似乎想把我昏睡的这段时间的事都讲给我听。 “绿墨,我想吃玉罗粉。”我撒了个娇。 绿墨摇摇头,“兰公子说了良娣醒来必定想玉罗粉,但是良娣这个身体现在吃不得,玉罗粉太湿热了,您现在得养着。” “哎……”我撇了撇嘴,那么忙的日子里兰翎也不忘来管束我的吃食。 又喝了几口药,我推开了俯身躺下,听着帐子外的风声,这与我梦中的风声不一样,梦里的风声让我害怕,极度的害怕,吹得我整个人整个心都要散了。 我窝在被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听见屏风外有人进来,绿墨赶紧出去迎。 “听下人来报,说是良娣醒了?”是季引的声音。 “是的。”绿墨答。 “身体可好些了?”季引问。 “其 实早就好了,只是前几日不醒而已。”绿墨的声音。 “那就好,太子也可以放心了,这是太子替良娣准备的后日出席狩猎大典的衣裳,虽说是这鲜卑风不刮了日头也晴了,但是良娣身体才好,还是要批个披风才妥些。”季引继续说。 “难得太子殿下的关心,我们良娣会高兴的。”绿墨声音忽得冷冷的。 “绿墨,不该如此说话,太子心里是有良娣的。”季引提醒绿墨。 “希望如季公公所说。”绿墨说。 不一会绿墨转回帐里,一脸的不悦。 “你何苦这般待季引。”我见她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 “奴婢这是为良娣不平,再说了老是见季引那副冷峻的样子实在是喜欢不起来。”绿墨收拾好我的衣物。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季引的态度了。”我把玩这手里装着璟蕊的袋子,和她说话。 “没在意啊,就是烦。”绿墨皱了皱眉头。 我笑笑,没说话。 因由着后日是狩猎大节的典礼仪式,所以这两日公良煜和兰翎都没时间来看我了,只不过都送来了药和补品,导致我喝完这个吃哪个,每天都吃到肚子浑圆,也亏得这些药和补品,两日过去了我脸上也渐有了红润之色。 狩猎大典仪式很快到了,虽然我还在养病中但仍旧是是早早的起了床梳洗,想着虽然自己是病人但是总不能以良娣这个身份让人觉得我不懂规矩跌了份,穿上了公良煜给我准备的衣服,一套红色的窄袖骑马服,配了一件白色红边的披风,绿墨将我的头发高高的束成一束,这么一来,镜中的自己也有几分精神飒爽,一扫病态。 “良娣长大了,长开了,越来越美了。”绿墨站在身后说。 “就你嘴甜。”我揶揄她。 鲜卑人生活都以洒脱为主,所以人也爽朗大气,狩猎大典放在了蓬岚河边的茫茫草原之上,后面就是我们这些来参加大典的人们的帐子。 鲜卑贵族们都与仆人们在空地上进行游戏嬉耍,笑声都能响彻天际,鲜卑女子都围在一边雀跃,他们都很外放,喜欢就是喜欢,高兴就是高兴,从不会遮掩,总是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表现出来,实在是令人羡慕。 我乐呵呵的转了一圈,看到了公良煜和兰翎他们站在了一处与鲜卑装扮的人说话,默默的行至过去站在身后,二姐坐在羊毛毡垒成的垫子上看见我来了,只斜着 看了一眼笑着跟我点点头就没没说什么继续和贵族打扮的女眷们说笑着,我感觉自己和二姐的血亲关系真的是要走到了尽头了,还不如两个陌生人来的亲切。 我被鲜卑奴仆引着到了他们不远处羊毛毡垫上,前面放着矮桌,矮桌上放满了鲜卑盛产的果物与食品,还有羊奶酒,我闻着香,拿起来小抿了一口,奶香扑鼻又夹着酒的清香十分好喝,忍不住又喝了几口,酒是暖的顺便暖了身子,让我十分受用。 正在我喝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公良煜意料之外的走了过来坐在我的旁边,我酒杯卡在嘴上漏了几滴酒出来。 “你就不能注意点?身体好些了吗就喝酒。”他拧着眉头看我。 我放下酒杯心里有点不高兴,你关心我就关心我,何必还要做个苦脸给我看,“劳太子挂念了,我身体好多了。” “少喝点酒,这酒虽前面好喝,但是后劲太大,怕你身子受不住。”公良煜突然这态度,我有些措手不及,他何时起了这关心我的心思呢。 “多谢太子关心了。”我微笑着说。“好难得呢!” 他皱着眉头转过头来看我,仔仔细细的盯着我,“我何时又不关心你了?” “一直都没有啊。”出了大郑到了鲜卑,性格都跟着鲜卑一起洒脱无畏起来,我就这样回答了公良煜。 听我说完,他就不说话了,也不看我就看着那些嬉闹游戏的当地人,过会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跟他两个人不说话就这么坐着实在是难熬,我不免要去猜测刚刚是不是得罪他了,或者说他是不是更讨厌我了,我偷偷的看向了二姐的方向,发现她丝毫未察觉这边。 我刚想挑起个话头来化解尴尬,只见兰翎微笑盈盈的向我们走来,公良煜眉头拧的更深,转过头来死死的看着我,“少喝点酒!”然后就起身走开了。 “怎么样?好喝吗?”兰翎就不一样,他总是能让我感受到如沐春风。 我随着他的笑容笑开了,歪着个脑袋说:“好喝!”然后又是仰头一杯,我才不要听公良煜的呢,来到了奉兰我身体里的所有叛逆都翻涌出来了,我不要一直做那个可有可无的良娣。 兰翎宠溺的看我,抬手想像以往一般揉一揉我的头,然而他的手升到空中一半就停了下来,想了会又收了回去。 “一会狩猎首赛开始,我给你挑了一匹小马,让小西给你牵着,他懂得训马,你就骑着马儿在这草原上晃荡晃荡可好?”兰翎笑 得是真的好看极了。 “还是你懂我!”我乐呵呵的回答他。 “真的吗?”他亮莹莹的闪着一对星眸,晃得我直慌。 “真的。”我微笑着回答他。 ☆、厉雪鸟 我和兰翎还在聊着,余光看见二姐带着一帮妇人向我们这边行来。 “王子今天可要有个好彩头,猎得第一只猎物才好呢。”二姐笑面如花,一张樱桃口完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旁边的妇人们也都附和着。 “今天场上勇士多,我只是个陪同。”兰翎谦虚着回答。 二姐笑着看了我一眼,“妹妹今天这打扮有点素净了。” “我不过是小角色。”我也笑嘻嘻回答。“姐姐美,妹妹也就跟着美了。” “是吗?”二姐虽是回答我的问题,但是眼神却是落在兰翎身上。 “太子妃一向端庄怡人。”兰翎礼貌的答,本来他看似要转过身离开的但是又回头看了二姐一眼,“太子妃今天装扮果然不同。”又送上一句实打实的装扮。 他这么一说我也赶紧又重新打量二姐,她穿的也不是十分隆重,只是在头上别了两朵淡紫色的花,花样特别,层层叠叠晕了一层又一层的淡紫色,中心一点心形红色花蕊,我没见过此花,只看得它的奇特美丽之处。 “谢谢。”二姐会心一笑。 此时远处有人招呼兰翎,兰翎告辞走了几步后又退回来悄悄的在我耳边叮嘱,“今天离你二姐远一些。” “为什么?”我莫名其妙,他第一次这般把我和二姐的关系提升到表面来说。 “来不及跟你解释,你记住就是,跟紧小西和离歌。”说完他就离开了。 说到离歌,我病了这几日我就见过他一次,这个小没良心的,来了草原就跟脱了缰似的野马一般,天天和当地人混在一起策马奔腾,我这个姐姐他是半点没放在心上,还是小西好,他哪儿也不肯去,就跟着我转悠,我让他跟离歌一起去玩他都是固执的摇头,他那意思是兰翎吩咐了,他要照顾好我。 看着他单纯得能发出光的眼睛,我心里又是一股暖流来回的荡漾。 我胡思乱想之际,一阵响彻云霄的鼓声传来,遥远的看去,一面巨大的鼓立于场中央,两队马队随着鼓点的节奏绕场一周,公良煜和兰翎都骑着马没有随队伍,而是停在始发点的地方,二人笑容满面的看着精神奕奕的队伍。 两个队伍一个由大郑岭南王带队,另一个则由鲜卑贵族打扮的少年带队,绕场一周后回到了兰翎和公良煜面前,这一次鲜卑王和崇仁帝都没有到,所以最高阶的两个人就是他两了,他们审阅了一遍队伍也鼓舞了一下士气,能震聋 耳朵的鼓声再次有节奏的响起,又有悠扬的鼓角声配合,旁边大郑和鲜卑的贵族们都喜气洋洋的,这才是啊,天高朗晴的实在是人生之美。 随着最后一声鼓声结束,狩猎的队伍也出发了。 我跟着二姐这些贵妇后面,骑着兰翎给我准备的小红马,小西给我牵着出发,绿墨和一大帮侍女都等在原地,等着这些主子归来。 其实,兰翎他们是怕有什么危险,自然是不肯让我们这些女人们上真正的狩猎区域的,只是在外划出了一块草原来让我们骑骑马赏赏风景而已。 “妹妹,这鲜卑的日头大,别晒黑了。”没走几步,二姐脱离了大部队退了下来,让她的马奴给我拿来一盒东西。 “这是什么?”我拿着那个精致的小盒问。 “喏。”二姐指了指自己头上的花,“这个花的花粉,也是鲜卑人告诉我的,这花金贵,不仅长得好看,磨成粉擦在脸上还能让皮肤不被晒黑。”二姐笑的十分美丽,我看着也含了几分真诚在话语里,也许,她想着我毕竟是她的妹妹吧。 “这么金贵的东西,我不好拿姐姐的。”我推托着。 “哈哈,傻妹妹,我也就是让你擦这么一回,这东西少我肯定也是舍不得的。”二姐哈哈大笑,迎着着草原上的阳光,衬得她金灿灿的。 我有点尴尬,原来她没想着要送我,我只能打开盒子在脸上仔仔细细的擦了一会,才让小西重新送回她手上。 “那就预祝妹妹今天玩得开心了。”她莞尔一笑,十分动人。 说完她就又向那群贵妇人追去,我故意慢了半拍,我不适合应酬也不爱与人玩笑周旋,让小西缓缓的牵着马,慢慢悠悠的独自垫后。 起风了,前面女人堆里突然喧闹了起来,我眯着眼睛看过去,好像二姐的马儿有些惊了,她在马背上晃来晃去,随着她的惊叫声手中盒子里的花粉好像就被她扬了漫天,唉,我又是替她心疼花粉又是紧张她掉下马儿来,还好她的马奴很有经验,很快就安抚了下来。 狩猎方向的天边突然传来了尖利的叫声,有一团黑色凝聚在天空中渐渐的向我们的方向袭来。 我看蒙了,那是什么?声音越来越大,黑色也越来越近,我和小西立在原地傻傻的看着。 突然看见黑团下有一个人策马向我们方向疾驰而来,看他衣服的颜色,是兰翎。 他是在追赶那团黑色还是想赶超那些黑色 呢。 前面二姐他们早已不知方向,而我和小西独立于这草原之中看着兰翎的身姿。 待我看清兰翎脸上的神色时,天上的黑团我也看清到底是什么了。 兰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吓到了我,然而天空中那一团簇拥着在一起的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黑色怪鸟更是吓到了我,它们用极快的速度俯冲的向我而来。 没错,向我而来。 我没见过这场面,呆呆的立在马背上,耳边除了怪鸟的尖叫声就是小西着急的咿咿呀呀的声音。 一只鸟马上就要撞到我脸上来的时候,小西一把将我从马背上拉扯下来,我原本骑的小红马被黑鸟瞬间包围成一团,我看见黑鸟撕咬下小红马的血肉,疼得它乱奔,然而只跑了几步就跌倒在地不再起身。 这黑鸟,是食肉的! 小西一只手紧紧的抓住我的衣裙,把我往黑鸟聚集的反方向拖,然而黑鸟认准了我,小西挥舞着手中的刀替我当下一个又一个但是他武功不算好黑鸟有多速度又快,根本挡不住黑鸟的攻势,慢慢的黑鸟已经要将我二人完全的覆盖住。 小西猛的转回头来,我看见他眼中的泪水,突然明白他要干什么,他和我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一起用逃得是肯定逃不掉了,我使劲的摇头,:“小西,你能跑,你快跑!” 他却一边哭一边笑,然后就将我彻底扑倒,把我压在他瘦弱的身体下。 我哭喊了出来,使劲推他的手和胸膛,但是我从不知道一向瘦弱的小西此刻身体里竟蕴含了这么大的力量,他将我压在身下丝毫不动,他将我的头埋在了他的胸膛之下,我耳边听见黑鸟撞击他的身体、撕咬他的身体。 “啊!……”我的声音越来哑,神志越来越不清晰,腿部被撕咬的疼痛也钻进心里。 老天啊,你为何偏要如此待我啊! 我迷糊着,知道自己躺在羊毛毡上,有人在处理我的腿部,那些药刺激我不得不醒来,“小西!”我高喊出来。 “良娣,良娣,呜呜呜呜呜。”眼前的绿墨早已哭得不成样子。 “小西呢?小西呢?!”我紧紧的抓住了绿墨的肩膀。 “呜呜呜呜呜。”绿墨只知道哭什么也说不出来。 离歌蜷缩着跪在不远处,也在默默的流泪。 我跟着绿墨一起哭,我们三个人的哭声那么无声与无力,我的小西,我 知道,你为了我,你都是为了我。 帐子里很黑,大夫出去后就剩下我们三人,我们有话却无从说起,就沉默相对,这飞来横祸为何偏偏落在我身上。 我帐子外有人一路对话而近,停在门口却没有进来。 “这厉雪鸟一般不会来攻击草原上的人的,这一次也实属意料之外。”这是兰翎的声音,声音里略显了疲惫。 “那到底又是何物招惹而来呢。”公良煜的声音响起。 “血蕊花。”兰翎轻轻的说。 “何为血蕊花?”公良煜继续问,我的不祥之感又上心中。 “血蕊花和厉雪鸟都嗜血,血蕊花的气味是能诱发厉雪鸟攻击性最厉害的东西,只不过这血蕊花十分稀有,长在草原高峰之上,难得也难见。”兰翎一字一句的说。 “可是思儿身上并没有这个东西啊。”公良煜接着说。 “思儿是没有,可是……”兰翎停顿了。 我立马明白了,拖着残腿挣脱开绿墨和离歌的拉扯,一步一步的冲到帐外,“可是,可是司麓有,司麓!”我尖叫着。 看着我冲出来说出了这个名字,公良煜皱着眉头惊讶的盯着我。 “你胡说什么?”他问我。 “司麓头上戴的紫色的花朵就是血蕊花是不是兰翎?!”我已经懒得再理公良煜,只直接问兰翎。 兰翎一脸心疼的看着我,想来扶我却没上前,一双手停在空中,满脸的纠结,他不回答,相当于就是默认了。 公良煜看着兰翎的不做声,他眉头拧的又更深,半晌,他静静的说:“她只是自己戴着,她更危险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仰天长笑,“是啊,那她把花磨成粉让我擦呢?” 公良煜彻底的沉默了,他一句话也不说,一个表情也没有的站在我面前。 不知不觉中我泪流满面,我的心真的太冷了,“公良煜。”我叫他的名字,他此生我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他抬起头来看我,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可是我为何这么陌生。 “此生,你为何就不能对我好一些?哪怕只有一点点。” ☆、决裂 我没有等公良煜给我正面的答复,他若是在乎我,何必思考何必皱眉何必替二姐开脱,我怕当下就想上去撕开他的脸,看看里面的本质是如何的黑白不分,我定是被小西的死气疯了,笃定的相信一定是有人要害我,而害我那个人必定就是二姐。 再多的话我都不想听,哪怕是兰翎说的。 我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手掌之中,每天如此,每句话都说的咬牙切齿。 死亡,我害怕面对死亡,然而我身边的小西第一个因为我而扑向了死亡的深渊,我此生活的不长却也拖累了大哥和爹爹,他们接二连三的因我流浪远方,我能做的只是祈祷他们顺利安康,然而我的小西,因为我卷入了与二姐的斗争中,他不得不用生命来提醒我这个世界多么的可怕。 草原上因为发生厉雪鸟的事情,大家也人心惶惶,很多鲜卑人一生都只是听过它们的名字而没见过它们的真身,这一次出现却又以这么凶残的方式,所以兰翎命狩猎活动停止了,只在营地周围进行娱乐活动。 小西的葬礼听说很简单,兰翎没有让我参加,只是在送走小西后,他独自一人来到我的帐内,安静的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抬起我的手,将一串珠子戴在了我的手上,我冷着眼睛看他,心里还在气他不让我去送小西。 “小西的母亲,是我母亲的侍女。”他见我不理他,就自顾自的说,他今天没有事束发,而是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着一身月白长袍,淡然的坐在我对面,半个身子倚着羊毛毡。“他出生的时候我七岁,所以我算看着他长大的,他从小就死心眼,认了一个主子就不会变了。”说完他又浅笑起来。 眨巴眨巴眼睛看看我,又开始说:“后来我母亲去了,他母亲就被人遣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也跟着走了,我本想寻他们,可奈何后来我有被送去了大郑。” “你少来骗我,但是小西看见你的时候,你那个反应是不想认的。”我忍不住扔出了这么一句话。 兰翎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顿了顿他接着说,“被你发现了,唉,跟着我不会有好结果的,正如今天一般。” “那是跟我这没有好结果,不是你。”我恨恨的说,完了就用双手捂住我的双眼,眼泪又要下来了。 兰翎伸过手来拉我的手,他的手温热,“哭就哭呗,在我面前不必逞强。” 眼泪哗啦啦的就如磅礴大雨一般落下,我呜呜咽咽的说,“公良煜他不信我,兰翎,你可信我,这次是 二姐故意要害我的。” 兰翎用袖子一点一点的擦去我的眼泪,“思儿,这辈子,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攥住他的手,抵着他的肩膀嚎啕大哭。 哭够了,我摸着他给我戴上的珠子问,“这是什么?” “我母亲的护身符,送你,虽然她命不长,你别介意,这串珠子可驱魔除病,还是对你好的。”兰翎说。 “你母亲遗物你送给我?”我纳闷。 “思儿,此生我让你嫁给别人,我已痛心万分,我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你珍贵。”兰翎盈亮一双绝美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我,眼里一波又一波的荡漾着情绪的波纹,我突然觉得自己能看到他心底里去,从来没有的感觉,感觉自己站在他心上,我动容了,心里又小小的高兴又有觉得背叛了公良煜的难过。 “我本想把这些念想都深埋心中,然而,那天我骑着马怎么都赶不到危险的你的面前时,我几乎崩溃了,我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不如你好好的在我身边重要,我突然觉得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没有你。”他每一个字都说的诚恳,我每一个字都听的感动。 “若他不能照顾你,我来照顾你,可好?”他忽然笑了,美得我的帐子都柔和起来。 “谁说我不能照顾她了?”公良煜不知何时出现在帐子里,外面也没有人通报,他拧着眉头凛冽这一双眼睛看着我们二人。 “我说的。”兰翎冷冷的看着他,回答着,“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往情深而不能容下良娣,不如放了她。” “我的良娣岂能容你染指!”公良煜冲上来一把甩开我和兰翎牵着的手。 “我比你先认识她,先了解她,更何况,我想珍惜她,然而你不想。”兰翎也瞪着一双眼睛回答公良煜。 “那又如何?她嫁给了我!”公良煜笑着说。 兰翎突然受了伤一般,肩膀微微的塌了一下,低着头闭着眼,“是啊,是我的疏忽让你夺走了她。” “你们可曾想问问我的想法?”听着他们一番争论,我心中五味杂陈。 公良煜恶狠狠的一把拉住我的手,将我拖出帐外,“跟我走。” 我踉跄的勉强跟着他的脚步,他个子高步子又快,我跟的十分吃力,一路行至蓬岚河边,他才停下来,手却没有松开,这次换成他死死的攥着我。 “兰翎说的任何话,你 都不准听不准想!”他背对着我说,口气依然不好。 “凭什么你来替我决定?”我反问他。 “凭我是你的夫君!”他转回头来,表情凝重。 我笑了出来,满脸的苦涩,“这会子,你倒想起来你是我夫君了?” 公良煜愣住了,愣愣的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里升起了一股迷茫之色。 我松开了他的手,抱着自己蹲了下去。 “我从小就期盼着良人的样子,想着他打猎我采桑的日子,可自从你出现,你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我喜欢的人的样子,我想要的平凡生活的样子,你通通都打破了。”你孤高枯槁的日子我想一生一世的与你相伴,你今生风华万千我想默默的守在你身后,我与你相处的每一段日子都不平凡,不是担惊受怕就是尔虞我诈,我都承受了,因为我爱你,我只有付出我从未想过索取,可是,我也会累,会累啊,我的心在说,却说不出口给他听。 我深深的知道,就算说了,又有什么用,他想不起前世,他今生又不爱我。 “可是你是爱我的不是吗?你不是给我在石塔中写过表明心迹的信吗?”他纯真的问,果然,他听见了也听进去了在石洞中二姐和兰翎的对话,他知道我用心于他,可他默默的装作不知道不在乎这么久,还在二姐与我之间明显的站在我的对立面,心如刀割早已不能形容我的难过了。 “公良煜,你是不是太自私了,是,我爱你,可是只有我爱你就够了吗?”我抱着头厉声反问。 “公良煜,你可怜可怜我吧,不如就此放过我,什么石塔之书你就忘了吧。”我换做祈求的语气,我默默的站起身,扯了扯他被风扬起的袖袍。 “石塔?对,石塔的里的东西来自于你,你知道什么是前世今生……对对,你去过伽莫……你有璟蕊?”他喃喃自语了半天,突然得出了这个结论,亮着一双眼睛看着我。 “我没有。”我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有,原本我怀疑司麓有,可是若石塔之物出自你手,你必是有伽莫圣物见了另一个时间的人才能给我写那些内容,你肯定有!”他也斩钉截铁的反驳我。 “没有,石塔怎么解释?”公良煜疑惑着看着我。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因石塔重建人生,还遇见了此生挚爱,其余的又有什么可探究的。”我冷漠的回答,我之前所有的凄厉在他这竟然全转化为对璟蕊的迫切了。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真的活的这么美好?”他话锋一转,闲出几分忧郁来。 “你别跟我伤春悲秋,我这种人没有这个心力。”我握紧了双拳,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跟他说,跟他讨论。 与公良煜的一来一回的对话,让我突然觉得他真的再不是前世淡泊名利纯粹的他,他早知石塔原由与伽莫有关,璟蕊之物他也心中了解,他怀疑过二姐,一边怀疑一边与她相亲相爱,在就是石洞兰翎二姐对话他也铭记于心,却不露于脸,直到今天他才说漏了嘴。 他,到底是谁,难道公良煜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我颤抖着全身,公良煜拉我出来时我只穿了单衣,他和我都未曾注意过我穿的那么少,河边的风能将人吹透。 公良煜一把拥我入怀,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迎面的扑来,他的拥抱如此的霸道,我又冷又疼。 “思儿,除非我死了,不然你别想离开。”他狠狠的在我耳边说。 “到底为什么?”我真的累了。 “什么原因都没有。”他声音嘶哑。 风声越来越尖利,刺穿了我们的耳朵,也刺伤了彼此的心。 我不懂他在坚持什么,他不懂我又在害怕什么。 ☆、阴谋(上) 那日过后,草原上的气氛,像一把绷紧了弦的弓,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让这把弓将箭射出去,也不知道会伤了什么人,伤了什么盟约,反正是,原本其乐融融的草原没有了策马奔腾,也没有了欢声笑语。 我的帐外把守的士兵也从鲜卑人换成了大郑的士兵,不允许我外出,也不允许外人踏进来,除了绿墨,离歌都不准再进帐子里。 我极度抑郁,夜里睡着睡着就能坐起来大哭一场,哭完了肿着眼睛卧在羊毛毡上听远处传来的鼓角乐声,如今,兰翎唯一能安慰我的方式,仅剩深夜中的鼓角蓬岚歌谣了。我知道他担心我,绿墨每次从外面回来总会带一两句他的问候,我一直没有意愿回复,一则不知道怎么回复,二则不知道该回复什么。那日,他表明心迹,我不傻,心中听得明明白白,可我身是公良煜的人,心现下也还是公良煜的,我虽如今恨他恨的牙痒痒,可不能不承认的是我还爱他。 我舍不得伤害兰翎,一分一毫都舍不得。我只能装作无知,装作无情。 很快,绿墨从帐外带来了消息,说我们即将启程返回大郑。 绿墨沉默着将我的所有东西收拾好,替我换好了启程的衣服,春天里的鲜卑,白日里的草原风和日丽,早已不在用得上披风了,可绿墨还是贴心的准备了一件自己手拎着,就怕我什么时候觉得冷了,厉雪鸟事件之后,我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好,汤药也一直没有断过。 绿墨搀着我出了帐子,一出去就有两个大郑士兵紧紧跟随。 “良娣,这是把你当囚犯了。”绿墨这么多天了都没有适应过来。 我低着头专心走路,走了几步问“离歌呢?” “早就被太子遣走了,厉雪鸟事情后,太子爷也不知怎么了,突然不允许良娣身边有任何男人了。”绿墨答着。 “他一个孩子,能遣到哪去啊?”我有些担心。 “离歌来跟我悄悄的报过了,说先是暂时跟着兰公子呢。”绿墨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压低了声音。 “也好。”我心里叹了口气,我失了小西,还他一个离歌。 我们启程,鲜卑使臣来送,不见兰翎。 我先登了马车,不参与他们那些礼节往来,也没有人来叫,我隔着窗子看见公良煜一路牵着二姐缓缓的与众人作别,看见他扶着她的手慢慢等登上了马车,看见鲜卑的天还是那么高那么蓝。 不允许我和男人接触,他却这 般自然的秀恩爱,好你个公良煜还真是有两副面孔呢。 其实蓬岚河边回来的第二夜,我知道公良煜曾来看过我。 只不过那时夜太深,他以为我熟睡,悄悄的来到我帐子里的。我闭着双眼听见他放低脚步在我的塌边踱步,来来回回。 后来也不知他想什么,身后的羊毛毡陷了下去,他躺在了我的身后,用手拭去了我眼角的残留的泪,从背后轻轻将我抱在怀里。 那夜,我任由他抱着装作不知,我与他同床共枕过,却从没有肢体接触,但是一点也不陌生,我知道,上一辈子的他我就拥抱过了,我熟悉他的怀抱也熟悉他的动作,我知道,他心里觉得对不起我了。 可是又有什么用,他仅仅是知道对不起我了,可是从未想过该如何对得起我。 那晚他没睡,我也没睡,我们两个就一起听着草原的风吹草舞声一整夜,直到天际泛白,他悄悄的又退出了帐子,仿佛一切未曾发生一般。他走后,我捏着僵硬的肩膀看着他留下的痕迹,久久回不过神来。 马车行了一日,傍晚草原上的突然升起了浓雾,行程一下变慢了起来,我也变得有些昏沉。 “从未听说草原晚上起雾的,还这般浓。”绿墨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看。 “而且这雾,还有味道。”说完,我就不省人事。 我能感受到身下的冷,寒凉刺骨,直逼心中。 猛地睁开眼睛,头顶的巨大夜明珠一下子就提醒我,我到底身在何处,这是藏有钰琉公主尸身的石洞中,想到着我僵硬的扭过头,看见了躺在一旁的尸体,正是钰琉公主,我满身的血都冲进了脑中,背后再寒凉刺骨也汗津津起来,想逃离却发现自己毫无力气,只能一点一点的撑着自己身子坐起来,恐惧已经达到了极点。 坐起来后看着四周,我更加确认了我在石洞中,只是这洞中变化已不是上次我们来时那么空荡荡。 我与钰琉公主躺的仍旧是那时看到的高台,但是我们躺在的是一块巨大的寒冰之上,下面又一圈又一圈的炭火围绕,那些炭火有规律有形状,切条状之间都有小的沟渠,沟渠中有类似树藤之物连接,那树藤上还有小刺,我顺着一路看到最外边发现最终的图形越看越像,越想伽莫火焰图案。 伽莫?伽莫! 我心下预感不好,看来我身上有璟蕊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了,有人一直在盯着我,知道了我神女身份,知道了伽莫 的璟蕊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可我的璟蕊只能穿越时空,更何况最后一个伽莫执生人封钰已经白发苍苍不再具备能力了。 在思考不得其解的时候,我看见了被绑在火焰形状尽头的离歌,心中登时咯噔一声,我忘了,忘了他在落隐寺内灵童的称呼了。 “离歌!”我用尽力气呼唤他的名字,但是他毫无反应,我只能看见他脚上裹满了树藤,刺着他白嫩的皮肤,若他醒着肯定是要含疼的,我慌张的一声有一声的呼唤他,但他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我无从知道他是死是活。 现在的情况我心中已经了然,有人要复活钰琉公主,所以兰翎才会说他母亲的尸体从去世后就不见了,而且那人也掌握了伽莫的起死回生的秘密,我和离歌正是仪式上的神女和执生人,那谁来启动这个仪式呢? 黑暗中渐渐走出一个人来,我定睛看清后,震惊得不知所以。 “皇……皇上?”那人竟然是崇仁帝。 然后黑暗中渐渐的又现出很多侍卫的身形,他们以圈的战队站在外围,我看到了面无表情的青一,早该想到的,是谁让我们出发去找黑教的,正是崇仁帝啊。 只不过他何时又与钰琉公主有关系呢? “孩子,是我对不住你。”崇仁帝一脸慈爱与疼惜的说,他看似还像在宫中那个对我疼爱有加的长辈。 “皇上,我不明白。”我问出疑虑。 “孩子,我无意针对于你,只是你神女身份却正是我想要的,因为我要钰琉活过来。”他声音缓且慢,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就在我和躺在后面的钰琉公主之间来回晃荡,他似乎是不敢看我,也不敢看钰琉公主,他的眼神找不到一个落脚点。 “皇上,我不明白,不过我不怕死,只怕死得不明不白。”我开始用疑问句,此时崇仁帝并没有立刻致我于死地,我总得给自己生还制造一些时间,我觉得有人回来救我,虽然我不知道会来的是谁。 “若是我没记错,钰琉公主是和亲公主,应是鲜卑的王后才是。”我又说。 崇仁帝在对面笑了,苦笑,笑了一会他又点点头说,“要你用生命来帮我这么大的忙,我是该跟你说清楚的。” 崇仁帝简单小故事: 钰琉是皇后的粗使丫鬟,我在没娶皇后前就在市井中认识了她,那时候她又美又单纯,不知道我当时的王爷身份,以为我只是个吃不起饭的穷秀才,时不时用她 的微薄工钱接济我,那时候我贪玩,觉得用这样的方式骗她的同情很高兴,我永远也不是那个被人小心翼翼对待的王爷了。 不过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我第一次被安排去皇后府邸拜访时,就被她识破了。 我若不是王爷,此生必将和她生死相许。 只可惜享受了平民没有的荣华富贵,必将也要承受争抢皇位的身不由己,我娶了皇后却也负了钰琉。 她随皇后嫁入宫中,却不在与我相见,我总是偷偷去找她,她却说皇后对她恩重如山她不能对不起皇后,皇后待她也如亲妹,可是其实我知道,最痛苦的就是钰琉,我为了权利和皇后扮成恩爱夫妻,她只能默默的看着。 那时大郑还没有现在强大,鲜卑来犯,要和亲,没有一个公主肯嫁到野蛮之地,她挺身而出愿意孤身前往,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她是个丫鬟,但是我知道她有多美,强过任何一个公主。 后来,后来我一直在听说中了解她的事情,直到她死去。 我也再没立皇后,只为复活她给她留着。 作者有话要说:崇仁帝的故事比较粗糙,因为不是故事主线只是想说明原由,望见谅。 ☆、阴谋(下) 我原以为崇仁帝是因为对爹爹的愧疚才在此前对我如此慈爱,原来他这一招放长线钓大鱼竟如此周全,但是他也是我见过最自私的人。 “人们都说皇帝是天下的皇帝,心最是宽广无私,可是皇上,我虽活得年月不长,您却是我见过最自私的人。”我难掩自己表情上的鄙夷。 “我自私?我为天下人放弃爱人,放弃自由,放弃人生,我自私?”崇仁帝缓缓的笑了。 “你为权利放弃挚爱,为挚爱放弃同甘共苦的同伴,为同伴牺牲无辜的我们。”我说,“您别说登上皇位是你身不由己,若心中没有欲望,何来不由己?” 崇仁帝还是笑着,却停顿了,他围着我所处的伽莫仪式阵法外圈,一圈一圈的走,笑着沉默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路走,一路笑,莫名的有些诡异。 “你一个孩子,竟然和钰琉说话如此之像,可惜你却是月儿的女儿。”良久,他抬起头来看我。 “你认得我娘亲?”我问。 “若没有月儿,我如何知道伽莫,如何知道钰琉还能活?”他望向我,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一定以为你父母恩爱有加,可是我想得到的东西何时得不到呢?月儿随着大将军回京,她就变了。” “不要说男人薄情,女人更是如此,大将军如此深爱她,她却依旧可以移情别恋,钟情于我,帝王的位置虽血腥却能得世上所有人的心,你一定以为月儿去寺庙是为了守护你,也许有,但是她多是为了赎罪,向司罗南赎罪。”崇仁帝笑的一脸鄙夷。 我泪如泉涌,明明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哭,但是却忍不住在听见娘亲的名字心如刀割,她死了,爹爹不在身边,崇仁帝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去为他们争辩去解释,我不相信崇仁帝的话,但是却也无从证明。 “不许你诋毁我父母!”我低吼。 “你信不信也就到这了,你可以去阴间问问月儿。”他抬头看我。 我看见他眼底里的疯狂,突然无力,他执念太深,觉得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去改变他复活钰琉公主的信念了。 “你复活她有什么用?她生前就没有原谅你,而且你已经老去了,你不是风华绝代的帝王了,你看看她,还那么美,你终究配不上她!”换我微笑,割人心的话谁又不会说呢? 崇仁帝摸了摸自己的脸,两行清泪划过了他饱经沧桑的皮肤,是啊,自己是老了,钰琉醒来还能认识吗? “孩子,你说什么也无法阻挡我了,你的命就是如此,你从出生开始就是我的棋子,一直没有离开我的棋盘,认命吧。”他忽然又好像有些愧疚。 “青一,准备好了吗?”不等我回答,崇仁帝就发话了,半隐在黑暗中的青一无言的做了个手势,示意万事准备完成。 “由于执生人不纯,只能再用一个人做引子了。”青一淡淡的说。 “带上来吧,然后启动仪式。”崇仁帝说。 伴着咕噜咕噜的车轮声,通道处有士兵推着车进入石洞,我定睛一看,上面躺着的竟然是梅若凝。 “若凝公主?”我呼喊出来,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口中的人引子竟然是她,她不是崇仁帝最爱妹妹的女儿吗?怪不得从狩猎开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原来她已被掳走,只可惜狩猎大典开始后事情太多,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个顽皮的公主。 “是她,我也心疼,但是没办法,谁让她父亲是染玉公子呢,染玉有伽莫的一半血统。”崇仁帝闭着眼睛说。 我愤恨,眼前这个所谓帝王,风华富贵他尽有,金玉风露他尽尝,享受过帝王的权利驰聘,也拥有过女人们的爱慕与倾心,他竟还不够,处心积虑的算好后路,用下一辈人得命去填补他曾经选择的错误,太毒的心机。 有人在黑暗中念起咒语,那些语言细细密密的贯穿于周身,钻进双耳中辐射于大脑,离歌和梅若凝本就不清醒,我听了这些咒语也变得神智有些不清,混混沌沌,眼前的崇仁帝和青一也变得上下颠倒起来。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心里有一股信念,可是又阻止不了那咒语声,我只能狠狠得将手指甲掐入大腿的肉里,感觉到血液从腿上渗出,血这么一渗出我反而清醒了几分。 我听见石洞中有人奔跑的声音,他跑的很急,摔了一跤,但是身上的土都没拍就继续爬起来跑,我眼睛紧紧的盯着黑暗的石洞出入口。 他终于跑到了,冲了出来,满脸的害怕与惊慌,是公良煜。 崇仁帝看了一眼他,没有什么反应,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崇仁帝不怕他进来破坏仪式就代表着他根本就知道这一切,崇仁帝也没想防御过他。 “父皇,放了她。”公良煜惶恐不安。 “说什么呢?”崇仁帝生气了。 “放了她吧。”公良煜又重复之前的话。 “为什么 ?”崇仁帝的表情突然变得有兴趣。 公良煜抿了抿嘴唇,深深的望了我一眼,转过头缓缓的说,“我舍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崇仁帝大笑起来,随后给了公良煜一个响亮的巴掌。“没用的东西,我以为你性子变了,还是这么唯唯诺诺,只顾风月,太不成器!” 公良煜被打的扭着头,却不说话。 “皇位和女人之间你竟然选女人!”崇仁帝怒吼。 “父王选了皇位,可是您幸福吗?我母后幸福吗?”公良煜哑着声音回答。 “怎么,你想起来给你母后鸣冤吗?她有什么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哪点缺了她,够了,不要太贪婪。”崇仁帝说。 “母后是因郁结而死,整个人生都是郁郁寡欢,却还要和您扮演绝世恩爱夫妻的戏码,她太可怜了。”公良煜拧着眉头。 “如何?人生本就不圆满,不是什么都能拥有的!”崇仁帝突然想教导儿子,面前这个确实是自己最钟爱的儿子,江山还是要他来继承的儿子。 “那你为何还要用别人的命去换你的不圆满!”有一个声音怒吼出来,我熟悉到想哭。 兰翎依旧没有束发,依旧一身月白长袍却溅了星星血迹在上,手握一把长剑,进入石洞后就紧紧的盯住我,我想去抚平他的深皱的眉头,想告诉他他生起气来不好你看那,但是奈何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一笑,告诉他我还好。夫蒙将军紧随他身后,好久没见夫蒙将军了,我心里好想念。 “我肯把江山给你,你却带着外人来毁我的大计?”崇仁帝怒目圆睁的看着公良煜。 公良煜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父皇,你放了她吧,我求你。” 为了我下跪的公良煜,我心中有些纠结,突然意识到他也许在乎我,也意识到他参与了整个阴谋中,他一黑一白都直观的放在我眼前时,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像往常一样晕过去,什么也不参与只想知道结果就好,我不知道怎么选择面对公良煜,让我不爱他,太难了,让我继续爱他,也太难了。 我努力的撇开头不去看他,却无意发现此事离歌已经毫无血色,皮肤纯白像要透出光来,我想到了封钰,这个时候不能再等了,再晚点离歌就没救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兰翎喊,“离歌!” 兰翎长剑一挥,石洞中又更多的士兵涌入,有鲜卑的也有大郑的。石洞中的侍卫也翻飞起来和进入的人纠缠打 斗起来,我却发现崇仁帝的侍卫中有一人向离歌冲去,我害怕的赶紧去看兰翎,他向我摇摇头示意没事,我才返回头去看清楚,那人竟然是倪玉楼,他埋伏在大郑士兵里,他冲过去用刀割离歌双脚上的树藤将他解救平放在安全的地方。 我舒了一口气,还好他们是有准备的,也许在整个事件中最单纯的只是我。 我在整个仪式阵法的最中央,看着外面刀光剑影,血腥气越来越重,越来越多人受伤越来越多人流血,地下炭火沟渠中开始蔓延血液,原本这个阵法应该是执生人的血和我的混合启动才能换来重生,然而现在这么多杂质的血液涌进去,竟然让整个伽莫图腾融汇贯穿起来,越来越清晰,并且火光越来越艳丽,仪式没有停止,却仍旧被莫名推动了。 “兰翎!血!血!血!”我语无伦次的喊着兰翎的名字。 他和倪玉楼听见我的声音,听着我的提示去看地上的图腾,二人的脸也瞬间煞白,兰翎忍不住,想踏着炭火过来救我,却发现他根本进不来,被奇怪的光反挡出去,我们虽然面对面,却像处在两个互相可见却无法往来的空间里,我被隔离了出来一般。 双方的火拼还在继续,血液还在持续增多,没有人能喊停,兰翎和倪玉楼对于现状也毫无办法,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出现如此的状况,一边防御一边试着用各种办法试图冲进炭火血阵。 崇仁帝看着这一切微笑,没有了执生人却仍旧启动了仪式,公良煜伏在他脚下不动。 我着急,我害怕,可是什么也做不了。 离歌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醒来,用刀隔开了虎口,用他的血一路在炭火血阵上滴上去,光着脚踏着炭火一路从最外围奔进寒冰上来,他冲上来的时候还是一脸的单纯笑意,双手是血的扑到我身上,笑呵呵的说“姐姐,离歌可不能输给小西。” 我心疼的看着他烧坏的脚和满手满身的血。 此时外围崇仁帝的侍卫已经被歼灭,可是咒语声却仍旧没有停,甚至语速越来越快,离歌害怕,想把我带出去,可是我却穿越不了炭火血光。 “哈哈哈哈,咒语不会停的,仪式会继续的。”虽然侍卫都没有了,崇仁帝却仍旧淡定如常。 “老头,我的血,她承受不了的。”离歌满脸。 我们都顺着离歌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钰琉公主的尸身。 “父皇!你干什么!”公良煜惊呼。 我 们回神后才发现崇仁帝持一把匕首从公良煜身后挟持了他,匕首就在他脖颈前。 ☆、国号 “你们若敢毁了钰琉,我就毁了他。”崇仁帝紧紧的挟持着自己的儿子,那个所谓的他最疼爱的儿子。 崇仁帝一生到底真心爱过谁,他明明最爱的是他自己而已。 “他在你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威胁别人的工具吗?”不知为何,第一个说话的竟然是兰翎,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哀伤与无力。 崇仁帝看了看公良煜,看向兰翎,“怎么,你难过了?鲜卑的继承人,你父王对你一直冷淡,难道你不知道是因为你娘亲的关系吗,他一心想得到她的心,然而她不爱他。” “你少在用帝王的角色在这里对别人的人生与感情指手画脚,你所感知的永远都是你自己认为的。”兰翎语气归于平淡。“你天天琢磨人性,然而你又何尝知道自己的人性带给身边人多少伤害。” 突然之间,感觉在场的所有人里,最了解崇仁帝的却是兰翎。 又有新的侍卫涌进石洞,但是人数已明显减少,看来崇仁帝并没有带太多的人到此地,他是秘密行事的,也许也没想到兰翎会带人赶来。又一轮的打斗重新开始,咒语声对我的影响也越来越大,渐渐的只能凭意识微睁着看着他们的搏斗,离歌不知如何是好,他想救我,但是又不敢在兰翎没答应的情况下毁了钰琉公主的尸身,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只能坐在寒冰上一遍又一遍的呼唤我的名字。 “父皇,这样对我换你挚爱的命值得吗?”很久很久,公良煜才缓缓的问崇仁帝,刚才的所有,他消化在脑子里,他把以往崇仁帝对他的好也拿出来想了一遍,缓过神来,那匕首却没有远离他几分,他就是他父亲的人质,为了一个女人的人质。 “当然值得。”崇仁帝未经思考。 “恩呃!”崇仁帝一声低呼,他低下头来看着从公良煜手肘下□□自己腹部的另一把匕首,那个匕首是煜儿十岁那年自己送给他的。 自己曾对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男子汉了,这把匕首就是要告诉你,要开始保护自己和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了。那时候的煜儿粉白可爱乖巧听话,如今却用这把匕首□□了崇仁帝自己的身体里。 血汩汩的向外流着,崇仁帝手中的匕首已握不紧,哐啷一声落地,他也站不住一头倒在地上,眼睛却没有离开自己的儿子,紧紧的盯着。 “你……,你……。”半晌只有一个你字,说不出别的其他话来。 崇仁帝倒下后,咒语也跟着停了,石洞中突然只剩下兵 器相碰的声音,没有了那咒语我突然觉得清静太多了,并且炭火血阵的光也暗了下去,我顿感周身轻松神志却也支持不住的昏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我看见兰翎站在公良煜身旁,公良煜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父亲的身体慢慢的削弱下去,他喃喃的说。 “父皇,这样我也值得。” 我在想,他这句话是为我说的吗? 我也许是这世间最爱昏睡的女子了,再次醒来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屋子里被黄昏时的光渲染的有几分荒凉,我微微的睁开眼,定睛看了许久,才认出来这是清凉殿,我竟然回到了清凉殿,这到底是睡了多久把这一路奔波都睡了过去。 “绿墨。”声音的嘶哑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门外很快有人快步进来,从黑暗中慢慢的走到光亮下,扑在我的塌边,“良娣,你终于醒了。” “嘿嘿,我睡的挺好,把从鲜卑回大郑的一路劳累都睡过去了。”我讨好她,可不想她再哭了,我经常昏睡,她应该也习以为常才好。 她还是默默的滴了几滴泪,我费力的给她拭去,这下动身体才发现自己身上沉重的很,抬起手都能出一身的虚汗。 “良娣,你哪只睡了一路劳累,你错过太多事情了。”绿墨默默的低着头说。 “怎么?”我疑惑。 “良娣若能起身,我扶你到窗边看看。”绿墨也不直说。 我自是知道她不是弯弯绕绕之人,她这么说必有她的缘由,我动起来再难,也支撑着起来由她扶着,慢慢的踱着步移到窗边,绿墨推开窗。 原本心中以为的清流殿的水景竟然没有扑进眼中来,窗外锦簇的桃花开的正艳,映了满眼红,我诧异的转头看绿墨,她笑着回看我,但是她的笑并不真心。 “怎么回事?”我问她,眼神却在殿内打量,明明是清流殿内一模一样的装扮,为何窗外风景不同了。 “良娣,这里不是东宫,更不是清流殿。这是皇宫,离端正殿最近的莫离宫。”绿墨说。“皇上怕你醒来突然换了住处不高兴,所以特地将这里装扮的与清流殿一样。” “皇上?崇仁帝?”我问,但是我若没记错,在鲜卑石洞中他被公良煜刺伤了,难道是被救回来了?我心里一沉,若是崇仁帝救回来了那公良煜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啊,他那是伤亲父伤大郑的皇帝,那是造反的大逆不道的行为,此刻他可还好? 我一着急就紧紧的抓住绿墨的手,“那太子呢!” “没有太子了。”绿墨拍拍我的手。 果然如此吗,“死了还是关哪了?”我继续急迫的问。 “良娣,现在是周元元年。”绿墨默默的说。 “周元?”我重复了一遍,不是很懂。 良久良久,我才反应过来,又问了一次,“周元?!” 绿墨会意的点点头,“先皇驾崩后,皇上登基了。” 公良煜是当今皇上了,我到底错过了多少事,头渐渐的疼起来,用手抚着头变得十分没有力气,绿墨不再多说,只赶紧扶我回床上。 我喘着粗气,额头上一层细汗,绿墨赶紧端来凉的正好的药,一勺一勺的喂我吃,我心中着急身体却又跟不上,喝了几勺药却又想问话,一勺药没咽下去呛住了喉咙,剧烈的咳嗽将原本喝下去的药又如数的吐了出来。 “良娣!良娣!”绿墨心疼的红了双眼,受伤也不停的替我拍打后背。 “良娣,你若这个样子,让奴婢怎么敢跟你说更多。”她哭了出来,我虚弱的跟她摆了摆手,想告诉她我没事,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身子很沉,心也很沉,默默的又睡了去。 我虽然睡去了,但是睡的浅,绿墨在身边哭了一夜我是知道的,也知道她唤人提来热水,然后给我擦洗更换衣裳我都知道,只是不能睁开眼来跟她说话,不能问她,我想知道的那些许多事。 时间不知又走了多久,我听见有人来报,“皇后娘娘驾到。” 我听见绿墨快走去迎,听见窸窸窣窣的裙摆声,我想着,二姐来看我了,她对于我现在的状态到底会是高兴还是担忧呢。 “可好些了?”皇后问,这声音我听着不对,不像是二姐的。 “醒过一次又睡了。”绿墨答着。 “已经三个月了吧。”皇后又问,这确实不是二姐的声音,到底谁是皇后? “回皇后娘娘,整整三个月了,桃花都要开败了。”绿墨继续回着话。 “唉,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都快等不了了。”皇后语气非常沉重。 我十分努力,十分费力的睁开眼睛,刺眼的光刺激了很久没有睁开的眼,睁开眼的瞬间也顺着淌下了两行清泪。 “思儿!”皇后惊呼,“醒了醒了!” 从模糊的视觉中 看她,是个美人,渐渐的清晰后才发现眼前的脸十分熟悉,因由我脑子混沌,使劲的想这张脸属于谁,加上她凑上来抚我的额头,我才猛然想起,这是梅若凝的脸哪。 梅若凝竟然是公良煜的皇后。 “若凝公主。”我虚弱的呼唤。 绿墨伏在我的耳边说,“良娣,可不能再这么叫了,这是皇后娘娘。” “由她,由她。”梅若凝笑了,“只要醒了喊什么都行。” “娘娘,这是规矩,您知道咱们皇上,重规矩。”绿墨这句话说得颇重。 梅若凝听了,凝神看了看我,竟也轻轻的点点头,一点也不像过去我认识的那个跋扈傲娇的小公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 “伽莫重生仪式已经启动了一半,你受影响最重,所以身体被毁的最严重,还好,兰翎将你救回来了,只是要好生养着才能恢复。”梅若凝安慰着我说。 “怎么救的?”我紧接着问。 “你别管了,反正就是救回来了,你现在身体弱着,没精神说那么多话,等你好了,你问什么我回答什么可好?”梅若凝说。 我眨了眨眼睛,但是又想起来什么,问“兰翎……。” 梅若凝突然伏在我耳边打断我后面的话,只轻轻的说,“他很好,你放心。” 我感觉一切都不对了,但是怎么不对的原因我却一点不知道,握着梅若凝的手渐渐的可以用力,她眼里纯净,却在手上用了力道。 “快,快,月良娣醒了,你们快去差人通知皇上。”梅若凝说。 梅若凝身边大丫头模样的奴婢提醒,“这么大的好消息,不如娘娘亲自去跟皇上说呢。”明显的是想让皇上皇后多亲近的劝说。 梅若凝变了变脸,淡淡的说:“我不去。” 那个奴婢轻轻的叹了口气却也不再说话了。 梅若凝转眼回来看我,眼里盈着泪,“思儿,你快快的好起来吧,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我太孤单了。” 我虚弱的微笑,虚弱的点头。 “他该来了,我走了,有空儿我再来看你。”她边落泪边笑着说。 梅若凝走后,我半睁着眼睛想,她说的他自然就是公良煜了,他们本应自小就关系好的,为何此时感觉她十分抗拒他呢,这三个月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二姐这个太子妃竟然不是皇后,那她到 底去哪了,发生了什么。 ☆、红绡帐 我醒来后,公良煜没有马上来,听宫女说,皇上刚登基,实在是太忙了。 我也并不期待他能来,我只在努力的恢复自己的身体,很多话也不去问绿墨,因为她是我的贴身侍女,很多事情被人瞒着的痕迹太重了,更何况那日她也没在石洞中,她知道的仅仅比我多知道一点而已,只可惜,梅若凝没有再来。 拼命的恢复身体,只要是太医说对我好的,就算难吃我也一股脑的往肚子里填,只不过身体恢复的仍旧比较慢,太医的意思说是我状况良好,但是在他紧锁的眉头里我看透,我的身子要好,实在太难。 不过好在,我慢慢的可以自己行动,去殿外赏赏花,和小丫鬟们说笑一阵,绿墨打趣我,说若是不出去种地打仗,我这身子做良娣也算是够用了。 然而再见公良煜,已经是我醒来的一个月后。 那时候,正要入夏了,莫离宫里的芍药和鸢尾开的特别好,我身体虚所以还穿着两层的衣服,提着一个小吊壶有一搭没一搭的站在花丛中给花儿们浇水,绿墨不知去了哪里,我寻着路望过去,看见一身明黄色的公良煜。 我以为看错了,眨了眨眼睛再看,确实是他,站在花路的尽头,他一个人,默默的看着我。 想着,他终于想起我了。我动了动嘴角,对他笑了笑。 他似飞奔一般跑过来,原本感觉他想猛的拥住我,但是似乎是想起我的身体,他在我面前停住了脚步站定后,一把才拥抱住我,我心里笑,这一系列的戏做的好好,表面上看上去很想念我也怕太用力伤害到我,但是其实明明我已经醒来那么久了他才姗姗来迟。 他默默的拥抱着我,他身上有淡淡的龙延香气,果然已经是真龙天子了,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顺利的登上了皇位,是不是真的没有人质疑他,明明是他亲手杀了皇帝。可是我还是想念他的,轻轻的把自己的头依着他的颈窝,想保留多一些与他之间的温存。 “思儿,我好想你。”他像个孩子一般说。 “是吗?”我微笑着问。 “嗯。”他郑重的答了一声。 他就那样拥抱着我站在花丛里,他高大的身体包裹着我,风经过我们身边,都是温柔的,缓缓的扬起花儿的脸和树儿的枝,我的长发不知道有没有被吹起,只静静的与他相拥。我想着,若是没有那么多事,那么多人穿插在我的他的人生中,我塞在石塔里的信被他看见,然后他来寻找我,我们最终□ □,直到老去该多好。 而如今,这些只能是想象,因为我们彼此的生命里都有太多的人和事。 公良煜扶着我,拉开了我们相拥的距离,非常近的盯着我的脸,我也就势看着他的脸,这张我魂牵梦萦却又令我心寒气恼的脸。 他用手替我缕好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微凉。 “阿煜,你还好吗?”我轻轻的问他。 “好,就是有些吃力。”他也轻轻的笑了。 “我今天把所有事都推了,就陪你好吗?”他笑的明媚。 “可以吗?”我试探着问。 “当然可以。”他揽过我的腰陪我走出花丛。“风大,你不能在外面待久了。” 绿墨不知公良煜来了,只在净房中准备了热水一心记着要给我洗头,冲出来喊“良娣,水好了。”喊完才发现公良煜,一张脸涨的通红,愣在那不知怎么办好。 公良煜反而没有在意她,只问我,“怎么,要洗头?” 我点点头,“那我替你洗吧。”他这么一说,惊讶的是我和绿墨。 “皇上,这怎么行呢。”绿墨小声的说。 “阿煜,这是不用的。”我也说,我是不叫他皇上,觉得他在我的世界里,还不是皇上的角色,另外,我在从刚刚见到他开始,一直试图把他当成当初的洛北王来看待。 “我想做。”他摸了摸我的头,示意无所谓,摸头的动作让我不自然的想起另一个人。 我头发长,洗起来麻烦,绿墨一直在一旁帮忙,公良煜身份尊贵,哪帮人做过这些事,水顺着我的脖子一直淌到衣服里,再不是就是给我洗了满脸,好不容易洗完了,他累得气喘吁吁,我则如水人一般,绿墨看了怕我着凉赶紧给我扒了外衣,也不在乎公良煜在场了,穿着素纱里衣的我万般的不自在,公良煜笑呵呵的拾了一件外衣把我裹住。 “绿墨,去给良娣拿件厚点的衣服。”公良煜一边裹住我一边抱住我,向绿墨吩咐。 绿墨抱着本来想给我换的衣服一脸茫然,“这个还不够吗?” “再去拿一件吧。”我笑嘻嘻的回答。 转回头,迎面送上来的是两片温热的唇和那张我深爱至深的脸庞,他揽住我的腰,所有的气息都扑在我的脸上,他轻闭的双眼就在我眼前,微微的颤抖着,让我倍感喜悦,他的吻很熟悉很温柔很小心,公良煜骨子里仍旧是那个温文 尔雅的王爷,虽然他此生经历了大风大浪,看似霸气,骨子里却像喜欢紫幔一般固有,他还是那个他,只是环境重新造就了他。 我把双手从衣服里伸出来,环住他的腰,好瘦的腰,慢慢的觉得位置不对有往上挪,但其实我觉得放在哪里有些害羞,公良煜忍不住就哈哈大笑了出来,一个突来的吻也就这么结束了。 “你笑什么!”我气的打他。 “笑你可爱。”他还是哈哈大笑,像个无虑的少年。 “你才知道我可爱。”我翻了个白眼,他伸手揉了揉我的脸。 “那天在鲜卑石洞水里的是你吗?”我抬着头亮着一双眼睛问他。 他低着头看着我,我们四目相对,“我以为你不问,是因为你不记得了。” “我记得,只是不敢问。”我不再看他的眼睛,他的眼中有星辰,闪烁着我心里有点虚。 他在我额头印下一吻,我重新伸出手臂,深深的将他环住,拥抱住。我曾经一直幻想过,依偎在公良煜的怀里,他属于我一个人的,他的气息充满了我的鼻腔,让我有些沉醉,拨开我月他之间荆棘与羁绊,我们还是单纯的上一世遇见的两个人。 我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呢喃着问他,“阿煜,是你吗?” “是,我在。”他搂紧我的肩膀,让我们贴的更近,我听见他的心跳声和我的交叉在一起。 换好了衣服又是黄昏时分,公良煜陪我进晚膳,他细心的给我布菜,半点没有高高在上的皇者之风,在我眼里,他永远也不像是一个皇帝,而永远都是我认识的那个风雅王爷。 晚膳结束,他留在了莫离宫,季引从外面送上了折子,他伏在灯下细细的看,我则在一旁胡乱的拨着琴,原本我是不想弹的,但是公良煜闲□□静,让我随意弹就好,我本就不善琴术,时快时慢不成章法。 正待我微蹙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时,公良煜从背后环住我,将手负在我的手之上,笑呵呵的说,“真是不知夫人琴技如此飘渺呢。” 他称我为夫人,我心中一热,返回头回答,“那还请夫君指导才好。” “你唤我什么?”他惊喜的问。 这个场景又有些熟悉,他们总是会为我对他们的称呼换来惊喜之色。 “夫君。”我清晰的回答。 公良煜低头又是一吻,绵长而又深情。 他环着我,我们 共同抚琴,面对着莫离宫殿外,一轮明月升起,映着我和他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莫如世间最美好的一幅画。 “我今天宿在这里。”他在我耳边说。 “嗯。”我点点头。 内殿里,公良煜半倚在我的香妃塌上,手里卷着一本书,另一只手枕在脑后,我则坐在梳妆台前,绿墨在帮我卸妆,头上零碎的饰品被她一样一样的卸去,也轻松了好几分,净了脸的脂粉,散着一头的长发,公良煜从镜中与我对视,宠溺的一笑。 “我替夫人梳头可好?”他说。 我将络银梳递向他的方向,他光着脚穿着素纱衣走来,恍然间我觉得我们活在凤庆年间,他是王爷我是误闯的女子,他待我如水,我恋他如火。 “还是我替你梳头罢。”我把他按下,解开他的冠发。 这是我第二次替他梳头,他的头发依旧如缎子一般盈亮顺滑,我一向羡慕他的头发生的好,本来一直觉得眼前这个与我温存的人是假的公良煜,然而这一把头发握在手中,就确信无比,的确是那个让我一颗心揉碎了的男子。 我动作轻柔,只怕扯疼了他,这一次他健康的坐在我前面,头发也坚韧许多,我记得匣子理我还珍藏着他前世的断发,每一次给他梳头我都用尽心力,用尽柔情。 “为什么哭?”他在镜中看着我,看见我自己都没发觉的眼泪。 我赶紧去拭,不知道自己何时就这么哭了出来,“没有,你看错了。” 我这么说,他就这么信了,不再问起。 红绡帐一夜,他环着我入睡,我抚着他凝脂般的肌肤,每抚一寸就在我心中荡漾一分暖意,与他相拥入眠这是第一次,他的手死死的搂住我不肯放开,我怕他手酸想挪开,他闭着眼睛不许,睫毛仍旧微颤,让我的心跟着一起颤。 夜里,他睡去,我无眠。 他睡着后,我轻轻的在他唇上又留下一吻,只有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我才敢主动,偷偷的笑了一会子,又偷偷的哭了一会子。 依着他的胸膛,一直等到了早晨鸟儿的叫声响起。 我一直等着他醒来,不敢睡去。 公良煜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我一直在看他,他微笑着抬手理着我耳后的发。 “开心吗?”我问他。 他眼中是询问,却没开口。 “若是开心,能否放了我姐姐?” 我淡淡的说。 ☆、莫离宫 公良煜收起了所有温柔与笑容,眼中满是凌冽的盯着我,虽然他的姿势还没有换,依旧紧紧的环着我的腰身。 我温柔的笑,继续重复刚刚那句话,“皇上,你昨天尽兴吗?若是尽兴,能放了我姐姐吗?”只是这一句里,我加了一个称呼,公良煜现在的身份。 “你什么意思?”他冷淡的问我,我们两人还躺着,但是彼此眼中交汇的情绪已与昨日不同。 “皇上您来我这,不就是希望我如此待您吗?”我微笑着,“不是希望我用身体来换姐姐的安危吗?” “换?”他继续冷淡的重复我的话,然后将我一把推开,起身坐在床沿边。 我爬起来环住他的腰,“你要什么都行,只要放了我姐姐。” “你认她是你姐姐吗?”公良煜转过头来,眼睛里有寒冰。 我无言,突然眼中蓄满了泪,话卡在喉咙。 他一把甩开我的手,他的力气很大,我直接撞上了梨花雕木的床沿边,撞的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他却未回头径直的离开了莫离宫。 其实,在公良煜来莫离宫之前,我已把所有的事情都摸的清清楚楚。 崇仁帝的确死在了那个石洞中,死在了公良煜的手中,公良煜带着崇仁帝的尸体一路赶回上京,还有我们一众人,岭南王什么都不知道,在带着大部队赶上公良煜之后,公良煜透露皇上病危的消息,则一同赶往上京。 当公良煜回到上京第二天,皇宫内即对天下人公布的崇仁帝暴毙于寝殿之中的消息。 当下要处死陈贵妃,冠以谋害君主之罪名。 陈贵妃下大狱后,朝臣之中开始有流言蜚语,渐渐也就传到了上京城的茶余饭后,都说,崇仁帝向来康健,为何突然暴毙,太子回宫第二天皇帝就死了,实在匪夷所思,一切矛头一夜之间指向了公良煜。 这自然是陈贵妃的势力起的谣言,谁知这谣言却正中公良煜软肋,若是崇仁帝之死大白于天下,必然是公良煜的腥风血雨,岭南王却一心坚定支持太子,力证他从鲜卑回来一路无事,确实是到宫中与众人一起知晓崇仁帝驾崩之事的,岭南王性格霸道手中握有兵权,自然是再无人敢在明面上议论。 虽然岭南王是支持太子的,可是南安王和刚刚被崇仁帝封王还没赐封号的公良简哪里是省油的灯,见太子与岭南王结成一边,他们二人自然又成了一派,加上南安王妃是匈奴的公主,那边又有匈 奴的势力支持,一下子僵持不下,民间和朝堂都是一团乱麻。 趁乱匈奴又来扰大郑的边疆之地,大批的匈奴人涌进中原城市捣乱,一时间变得民不敢出屋,臣不敢进言。公良简带着一批大臣在替陈贵妃喊冤,南安王则派探子查崇仁帝之死。 公良煜却心下淡定,他知道要顺利登机必须要有两件事解决,一是靠大军稳住边疆解决外事,二是在皇族中找出有地位的人压下几子夺位的家内事。所以他派亲信一路去了鲜卑找兰翎,南安王有匈奴,他公良煜一样有鲜卑,更何况鲜卑和大郑的实力加在一起远远胜过一个匈奴,只是没有令他想到的事,他的亲信刚到大郑与鲜卑交界处,已经得到鲜卑继承人集结大军等在边界的消息。 公良煜那时候心里突然有些害怕,兰翎这么殷勤的帮助反而让他有些摸不透,因为兰翎知道是内情的。但是也无法,有总比没有好,他顺水推舟的让岭南王派三万大军与鲜卑军队汇合,一路直压大郑与匈奴的边界,护了边疆安稳。 然而朝堂与家内事这一边,公良煜深明陈贵妃在朝中扎根已久,要动摇她就必须要找一个比她扎根还久的皇族人,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人了,虽然她鲜少露面,但是地位却只低于崇仁帝,那就是梅若凝的母亲,曜璇公主。 矅璇公主是先帝掌上明珠,也是崇仁帝的心头爱,她手中有两任皇帝的亲信之物,都是可以动国本的,说服了她自然其他事情也水到渠成了。 只是让公良煜没有想到的是,助他登基为皇的事他这个姑母倒是没有为难,一口就应承了下来,矅璇公主也确实看好公良煜这个人,觉得本来煜儿也就是自己哥哥看中的人选,自然不会差,只是她还有个条件。 那就是废了太子妃,娶若凝公主为妻,立为皇后。 我不知道公良煜是怎么说服自己的,我打听回来的消息,到这,只说是公良煜从矅璇公主那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日,滴水未进后答应了下来。 我想他应该还是心如刀割的吧,废了太子妃,就是让他舍弃最爱的女子,想到这我又莞尔一笑,天下和女人,公良煜到底还是选了天下,这跟上一世他的选择可不同,上一世他选了他的王妃,只可惜上一世是王妃负了他。 公良煜虽答应了这个条件,梅若凝可不答应,公良煜是水米未进一日,她却是绝食三日,然后还偷偷的溜出了上京,一路去了鲜卑,公良煜本想着此事就这样完了,另寻他法的时候,梅若凝心如死灰的 回来了,只说了一句话,“煜哥哥,此生我若是嫁不了最爱之人,跟着你,也挺好。” 后来的事发生的自然而然,矅璇公主出面坐镇,拿出了崇仁帝的圣旨,让公良煜的皇帝继承之路变得有理有据,加上鲜卑支持,岭南王十万大军镇城,又寻计谋给陈贵妃做了一个套,整个事情变得一气呵成。 嘉元十八年三月,公良煜登基,改年号为始平。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废太子妃一事,本来可以废了正宫之位,另赐妃位给二姐,公良煜仍旧可以和二姐相守,然而皇帝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将司麓降为庶人,将二姐及二娘两人打入冷宫,此生不得出。 是啊,如今公良煜天子之位,真龙传人,怎么能容忍自己深爱的女人心中爱着别人呢,石洞中的那些对话,我想他是记的一字不差的。 我却在昏迷中被他搬到了离他最近的宫殿之内,还特地让人原有的殿名更换了,换成了莫离殿。莫离两个字,实在是意义巨大,宫中的人传言四起。 传我才是公良煜深爱至深的那一个,从前的种种都是公良煜保护我的手段,司麓只是一个挡箭牌,当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候,挡箭的那一个自然要舍弃,被保护的那一个自然要呵护。他们都说,我才是司麓人生中那根稻草,她活不活,全看我这个妹妹。 可是,公良煜并没有升我的分位,我仍旧那是那个月良娣。 所以我就想着,我奉献多一些,按照那些人说的,我好好的对待公良煜,他总会因为我放了二姐的。 在醒来后,我去了一趟冷宫,那里除了名字里有个宫字外,完全与宫殿没有任何联系,只是一片荒芜之地,风中还夹杂着腥气和鬼哭狼嚎的女人声音,我那从小养尊处优的二姐如何又能适应的了呢。 我不仁慈,但是也不忍心,就算我希望她过的不好,也不是这样的不好,她只不过冒名顶替传信而已,不至于生活至此。我收拾起身,将原本准备睡觉散下的长发又梳了一遍,也不挽,只找了个缎带简单的打了个蝴蝶结,穿了素简的衣服,让绿末准备好莲子粥,放在小食盒里,自己提着,只叫绿墨一个人跟着,向着灯还没熄的端正殿去。 进了端正殿,一路有人带路掀帘,仿佛我常来,仿佛这些人一切也都准备好等我来了。 这是我第二次进端正殿的偏殿,那是皇帝累了暂歇的地方,上一次我来见的是崇仁帝,这一回,人已经换成了公良煜,换成了上一世在自己府 邸孤独死去的落魄王爷,这一世终究是走到了他前生最后的愿望之处。 偏殿没有宫女,只有季引低头候在一旁。 公良煜半倚在塌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卷,却没有看,从我进来就直盯盯的看着我,眼睛里像藏了很多话,但是终究化成三个字,“你来了。” “臣妾见过皇上。”我学着宫礼俯下身去,他没来扶,只挥了挥手让季引扶我起来。“这是我特地准备的莲子粥,这会子的莲子最补身子。” “没想到,这些话还能从你口说出来。”他笑着说,可是他的笑一点也不好看。 “做了人家妾室,自然要做一些妾室的事情,不会,就学着。”我笑笑着回答,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将粥和一碟小菜布在小桌上,季引见皇上要进食,从一旁拿了银针走过来。 “不用了,思儿不会害我。”公良煜摆了摆手,脸上无表情,倒是季引不愿意退下,僵在那还是会想上前。 我拿出食盒里的银筷和银汤匙摆在公良煜前面,歪头看了眼季引,他才稍稍放心退下去。 服侍公良煜吃了几口粥,我没服侍过人,想必过程也有点粗糙,但公良煜也没说什么,喝了小半碗就停了筷。一双乌黑的眸子还是紧紧的盯着我,我和他都是明白人,我这一来必是有事的,他在等我说。 “今夜宿在这里吗?”我问。 “你还是我?”他竟然这么回答。 “我。”我微微抬起了头。 “哈哈。”他笑了两声,眼神却明显暗了下去。“又要救你姐姐?” “你不是最爱的是她吗?为何要如此待她?”我心里有一百个疑问,终于是问了出口。 “她又如何待我呢?”公良煜低沉着声音,他没有否认他曾最爱过她,我倒有些难受。 “既然爱,为何不能原谅?”我不知如何回答他,只能继续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莫名其妙的笑了,阴阳怪气,笑得我忍受不了。 我不想再拖延,直直的跪了下去,看着我的动作他收了笑声,脸上的笑容变得淡淡的,“这是干什么?” “放了我二姐,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说。 “这话说的好老套。”他哼了一声答。 “你不是恨她吗?不是讨厌她吗?你在草原上的时候不是让我更在乎你吗?她差点害死你,你忘了?”他问出一连串的问 题。 是啊,二姐曾经想我死的。 可是,我并不想她死啊。 “我知道你不想她死,所以我丢她去冷宫,让你可以不那么内疚,不好吗?”他蹲下来,和我面对面。 我沉默了,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我恨二姐,我不希望她过的好,也不想她死去,那公良煜做的现状难道不是最好的决定吗?我到底在纠结什么,我在为了什么,把自己献出,然后跪在这里。公良煜做的,好像都没与错,但是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他为何要这样做,难道都是为了我吗? “你是为了我吗?”我问,呵呵,我才不相信。 “那我为了谁?”他反问。 “我不信。”我说出口,虽然有些后悔。 公良煜抽搐着嘴角,“你们又有谁相信过我呢?” “你本可以和她厮守的,可是你为了皇位牺牲了她。”我说。 “你比谁都明白,她到底愿不愿意和我厮守吧,她想厮守的另有其人,你也是!”公良煜怒吼。 “不是的。”我默默的说,不是的,原本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公良煜笑的张狂,“若是没有石洞那场经历,我觉得我还挺幸福的,那时候我去寻找石塔传信之人,第一次看见她,她有些胆怯却笑的很美。后来遇见了你,你戴着我送你的羊骨簪,也很美。” 我安静的听他说。 “对,我爱上的是你们两个。”他自顾自的说着。“我好挣扎,一个人怎么会爱上两个人,还是一对姐妹。爱上你后,我觉得我对不起她,所以我就加倍的对她好,可是她冷淡,最终却还让我知道她心中另有他人,我觉得我简直可笑!用是伤害你来对她的好,竟然全是不值得!” “可是我习惯对她好了,反正怎么对你,你都很平静,我想你是懂事的,反正我爱你我心里知道就行了,反正你没法离开我,可是那天你在草原上问我能不能多在乎你一些的时候,我恨不得撕碎了她,是我给了她底气,让她去伤害你,对不起思儿,是我对不起你。”说完这段话,公良煜紧紧的拥我入怀,力气大的让我喘不过气。 “反正我接受不了我爱着两个人,既然她先出手伤你,不如我就只留你一个就好了!”他在我耳边呢喃,“你说是吧思儿。” “原来你不杀她不是不让我内疚,而是不让你自己内疚。”我冷冷的说,他说的这些话我 都听进心里了,“你好自私啊,因为你的爱,司麓被迫放弃心爱之人,而我,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牺牲品,你的爱把我们禁锢的死死的,就像一个牢笼。” 可是公良煜仿佛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仍旧自己在喃喃的说,“我现在好难受,我没法在你们两个之中选择,没法,我只能做个决定了。” “什么决定?”我颤抖着问。 ☆、出走 昨夜公良煜的话一直回荡在我耳边,一直都不能消散,扰的我根本无心睡眠,心一直七上八下的直到天亮。 昨夜他也并没有让我宿在端正殿,而是胡言乱语之后将我赶回了莫离宫。 “良娣!良娣!良娣!”绿墨的声音一直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一声接一声的呼唤我。 我挣扎着半起身,“怎么了?”心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她这么一着急喊我,没见她人入门我就问了出口。 她几乎是扑进来的,一下就扑倒我塌边,“良娣!出事了!” “怎,怎么了?”我磕巴着问。 “二小姐和二夫人都被处死了!”绿墨的声音尖利,神情惊恐,听完她说的这些话,我一口气没回过来,感觉血都堵在脑门,立马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梅若凝守在一旁,她头上的金凤凰簪子晃得我睁不开眼,但我仍旧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皇后娘娘,我姐姐她们,她们在哪?” “思儿,你别乱想,躺好。”梅若凝一副心疼的模样。 我呜呜的哭了出来,伸出手狠抹了几把眼泪,倔强的起了身,“若凝,你觉得我怎能安心躺好。” “我二姐,真的死了吗?”我的声音,沙哑的连我自己都快认不出了。 良久,梅若凝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她的皇后令牌来塞在我手里,“我本不想你去看,但是那是你姐姐,而且按你的性子,不去看那是不可能的,这是我的令牌,在煜哥哥没有发现前,都是有效的,你能出得了宫门。” “出宫门?我姐姐的尸身没在皇宫里?”我问。 “良娣,不要问那么多了,时间来不及了!”绿墨却在一旁催促起我来。 我来不及去问她们更多,这看似要送我去送别二姐,又像是要把我送走远离皇宫一般,然而她们都沉默着,我就突然不知该问什么。 绿墨手忙脚乱的帮我装扮成下人的模样,我第一次见她这样手忙脚乱,弄好后又叫了一个脸生的小丫鬟搀扶着我出门。 “怎么?绿墨你不跟我一起去吗?”我疑惑。 绿墨跪在地上给我磕了个头,抬起头来一脸的笑意,“小姐,绿墨就不去了,绿墨要看家。” “那怎么行!我离不开你啊!”我心里很不安,非常的不安,她叫我小姐,而不是良娣。 绿墨的笑意更浓了,“小姐,有你这句话绿 墨也就够了,绿墨留下来,小姐才有更多的时间,快走吧,来不及了。” “不不,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们没有一个人来向我解释。 梅若凝一把拉开我,“思儿,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她强拉着我进了她的皇后轿辇,“不准出声了!” 梅若凝把我藏在了她的身后,吩咐着往露水园去,我心中明白,露水园是最接近宫门东角门的园林,她真的要送我出皇宫。 “思儿到了,下来吧。”梅若凝的声音响起。 “若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只是问。 “我来不及和你解释了,绿墨你放心,我会护她周全。”梅若凝的双收紧紧的握住我的,“思儿,你要好好的。”一双美目里蓄满了泪水。 我来不及和她道别,就被她狠狠一把推开,扶着我的小丫鬟也赶紧拉着我走。 我们装作皇后宫中出宫采买的宫女,见了皇后的令牌,侍卫也没有怎么阻拦,出宫门后不远有一辆马车待命,小丫鬟扶我上车,低沉着声音说“良娣,咱们得快点,现在时间不早了,得在关城门前出去。” 说完她塞我进轿厢,自己则赶起了马车,她仿佛十分熟悉上京城,走的无人的偏路,一路行至城门口,我掀开车帘,太阳这会子就要往下落了。 平安无事的出了城门,我却被车外吵杂的声音吸引了,让小丫鬟停车,我自顾自的下车,看着一群人围成半圈在城门的一侧,指指点点。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回过头去,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就连死,二姐也是那样无比的绝色。 她着了一身白裙,一头秀发仍旧是一丝不苟的样子,散落在她的肩上背后,有风吹过,带着她的长发拂过她的脸庞,她的脸还是那么精致美好,她微闭着眼,肤色雪白,一点也不像死去的样子,只像是个仙女,被木桩架在高处供人瞻仰。 旁边架着的,是她的母亲,我的二娘。 “这是前太子妃,因为她谋害自己的妹妹,才被处死的。”路人甲说。 “是吗?但是听说咱们皇上在太子时期是十分宠爱这位太子妃的呀。”路人乙说。“那时候娶亲的架势,咱们上京城的人谁没看见呢。” “帝王的感情,又能有多久。”路人甲叹了口气。 “那也太残忍了些,毕竟是曾经挚爱,处死了还要这样示众,罪不至此吧。”路人乙有些不 忍。 “听说她的妹妹成了宠妃了。”路人甲悄悄的说。 “唉,这勾心斗角的。”路人乙又叹了口气。 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眼前已经离去的人,我摇摇欲坠,公良煜你好手段,那些话原来是这些意思,你选择不了你就杀一个,还把罪名莫须有的转移到我的头上了,你好手段哪,倒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那么好的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孩,你说你曾经挚爱过的人,说杀就杀,你到底爱谁,爱谁? 你跟你父亲一样,根本只爱你自己! 绿墨,绿墨,保不住了,公良煜根本就是疯了,他连二姐都杀,一个小小的绿墨如何是梅若凝就能保的住的,天哪。 我终是跌落在地上,手掌擦着地上的小石子,钻心的疼。 “思儿,起来,来不及了。”一只手臂拉起我,我抬头去看,是季清让,他还是一副书生的打扮,脸色有些凝重,“不要再看了,她们已经死了。” “她们事因为我才死的吧。”我无力的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季清让扶着我,尽量的远离城门口。 “绿墨和若凝怎么办?”我还是只会问,我觉得自己很无能,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问。 “那辆马车不能再乘了,我给你换了一辆,快走吧,天黑之前要赶到落隐寺。”他完成撑着无力的我,我回头再看了一眼二姐,太阳的光芒将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色,灿灿夺目。 “若凝和绿墨怎么办?”放了我走,她们二人又如何有好下场呢。 “没事,我不走,我在上京等着若凝。”季清让突然笑了,温文尔雅的笑了,像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翩翩君子。 我又重新被塞进新的马车轿厢里,我掀起帘子看季清让,我卡着话在喉咙不知说什么。 他还是保持着微笑,“思儿,你要好好的,我们不只事再保护你,也在保护我们自己,我们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不要把别人的命运背负在自己身上,知道吗?你只需记住,你没有错,只是老天太残忍了些。” 我再一次远离了上京城,这一次送我的是我亲人的尸身和历险的同伴。 马车很快,驶向京郊的落隐寺,我蜷缩在马车轿厢里胡乱的睡去,梦见了二姐,她还是小时候的模样,穿着粉色灯笼裙,我在后面穿着碧色袄蹒跚的跟在她的身后。 “妹妹,以后我这条裙子就送你吧,女 孩子还是穿粉红色最好看了。”她咯咯的笑着,声音奶声奶气。 我从梦里一直流泪到醒过来,醒来时天早已黑透,到了落隐寺,门口有一个一袭白衣的人在等候,看见他的身影,我整个悬着的心,忽然就安定了。 兰翎一脸温润的等在阶梯上,神色从容,原来,这场逃离是他的预谋,倪玉楼则立在他的一旁,略去了他以往的顽皮颜色。 兰翎见我来了,跨了几步接过我的手扶我下车,“手怎么这样冷。”他微微皱起眉头。 我才看见他披着发,头发用一个缎带打着一个蝴蝶结绑着,那个蝴蝶结和我打的一模一样,“原来你也会打这个蝴蝶结,我还以为只有我会呢。” 他浅笑,“确实是只有你会。” “今天晚上还住在我们之前住过的那个寮房可好。”兰翎只字不提前事,只跟我话眼前。 “好啊。”跟他在一起,我莫名心安。 “等天亮了,我就带你回蓬岚河。”从进门到站定,他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手,他的手又大又暖。 “好啊。”可是为什么,我不曾对他心动,只想依靠他。 他将我安置好,就和倪玉楼说话去了,我不问他,我知道,我这样逃出来,一定有后果,这个后果如何去承担,如何去面对,我暂时都不想去想,有兰翎在,我可以有一丝喘息。想起二姐的死来,我还是心疼的喘不过气来,在屋子里坐不住,趁着月光我披了件衣服独自在寺内走动,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那个石塔之处。 我也是走到了门口,才发现到了这里。 我没有推门而入有石塔的院子,而是隔着矮墙凝望那个我曾经脱了外裙爬上去塞锦袋的石塔,曾经站在上面看着二姐的石塔,它们还是静静的立在那里,千年万年似乎也不会改变,然而我们却一变再变,变得面目模糊,变得支离破碎。 如果,如果我没有妄想替公良煜改变命运,一切又将是什么样子。 我摸了摸手中的璟蕊,如果娘亲没有将它给我,我是不是还是太尉府的掌上明珠,嫁一个寻常人家,平淡一生呢。 “好像是我错了。”我捂着脸呢喃道。 “姐姐,你没错。”离歌的声音冒出来,我睁开眼睛,他就站在我旁边。 “离歌?”我有一些惊喜,一段日子不见,他长大长高了。 “姐姐,你神女的身份,你此生注定不平凡, 不是你的错,是太多错让你看见了。”他又露出小大人的模样来,像极了我第一次在落隐寺见他。 “你在落隐寺说的话,总是很深奥。”我摸了摸他的头顶。 “姐姐,我要走了。”离歌的表情有些舍不得我。 “去哪里?”我不解。 “我的家本来就不在这里。”他低着头说。 “噢,你是要回家,回家没关系的,以后我可以去看你。”我终于有一丝笑的心思了。 “看不见了,我的家不在这边。”他搓着手。 “不在这边?那是在哪边?”我的疑惑更深了。 “嘿嘿,我说了你也不知道。”他挠着脑袋,“我跟着来的人也要回去了,我自然是不能再待了。” “你跟谁来的?”我受不了他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他却更装了起来,将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城墙之上 第二天醒来到我们要出发,我都没有再见到离歌,他就这么彻底离开了我的生活。 我们赶往蓬岚河的交通工具就是两匹马,一匹是倪玉楼骑,一匹是兰翎带着我。 “你这次出来连侍卫都没有?”他胆子太大了,他现在毕竟也是鲜卑的继承人,怎就如此敢独自远赴他乡,兰翎只笑笑,感觉他没怎么当回事。 “人多了目标大,有我就行啦。”倪玉楼笑的贱贱的。 一路上,我们不敢走官道,只能一直抄小路走,所以行进的就有些慢,骑在马上兰翎从身后紧紧的环住我,我感受得到他害怕失去的我的那份心情,然而我却有些内疚,我心尖之人很明晰是那个又爱又恨的人,然而兰翎的存在却是我无法失去的,我同样怕失去他,我对他的感情,似乎是爱,似乎又不是,很是迷茫。 公良煜说他爱上两个人,难道,我也是吗? 一个人的心真的能分成两半吗? 夜里,我们宿在河边树林中,汩汩的流水声仿佛让纷扰的世界平静了下来,明月当空,皎洁非常。 兰翎一个人立在河边的树下,头顶明月,散着长发,好一个长身玉立的绝世佳人,见我来了,微微笑起,并抬起手召唤我过去。 我走过去,他牵住我的手,还是紧紧的。 “兰翎。”我叫他的名字。 “嗯?”他淡淡的回应。 “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别人吧。”我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我珍惜兰翎,对他有莫名的感情,我不能骗他。 他听了我的话,转过脸来与我对望,一张带有温和气息的绝世脸庞,不同与公良煜的霸气,他温润从容,某一个瞬间,我突然觉得反而是兰翎,更像我爱上的那个公良煜,只可惜,明明事两张脸,明明是两个人。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他温柔的说,语气轻缓。 “这不应该,对你不公平。”我低下头。 他双手又捧起我的脸,他手心温热,“思儿,真的不怕,反而我很高兴。” “傻子,你高兴什么?”我有点气急。 “高兴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高兴你心里有那个人,你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公良煜是不是?”最后一句,倒是他反问我。 即便我不想承认,可是我就是爱着公良煜,从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离别我就没法说出口我不爱他,即便他用牺牲我来 完全他的内心,即便他双手沾着我亲人的血,我就是没法不去爱他,爱情这个东西太折磨人。 我还是对着兰翎点点头。 “不怕的,挺好的。”兰翎将我拥进怀里,他的怀抱温热舒服,不像公良煜的压迫霸道。 我摸不透兰翎,一直都摸不透,我觉得我能了解公良煜,然而可能永远都没法了解兰翎,兰翎在我面前像一团云,缥缈不定。 “你这样带我走,迟早会被发现的,鲜卑和大郑的关系,怎么办?”我替他忧愁。 他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这小女子,还操心国家大事呢。” 那夜里,兰翎并没有给我关于国家大事的答案,他只是反复的安慰我,有他在。 由于我们走小路,所以路程增加了许多,当我们行至与奉兰交界的大郑边城丰城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了。 丰城是边城,人一向少,但是也没有今天这么少的,在我们马上要进城门的时候,倪玉楼突然停住了,他转头看住兰翎说,“不对!” 他说话的同时,从丰城城门口的城墙上射下来无数支箭,箭声从耳边划过刷刷作响,我第一念头就是完了,公良煜追到我们前面了,而且他想我死。可是那些箭纷纷落在我们周边,与我们的身体擦肩而过,明显,发箭的人只是想吓一吓我们,并没有下死手。 抬起头,果然是我想的那个人,他一脸的凝重,背着手迎着风站在城墙的最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眼神里是凛冽的寒光,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我,我和兰翎。 他一动不动,城门里倒是出来了一个人,骑着马向着我们而来。渐渐近了,竟然是乌蒙将军。 “将军。”兰翎的语气里略有些疑惑。 “王子,我来接你了。”夫蒙将军向兰翎行了一个鲜卑大礼。 “怎么回事?”兰翎也懒得多说其他,只想问出为何夫蒙将军会从丰城而出。 “王上不想王子犯错,让我来此向大郑皇帝求情,特地接王子回去,只是,三小姐不能再同行了。”夫蒙将军说。 “将军,你知道我是不会放弃思儿的。”兰翎坚定的说,环住我的手臂又紧了紧。 夫蒙将军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叹气说:“王子,大郑新皇手段毒辣,死了一个二小姐还不够吗?” “我不能,不能再放弃思儿了。”兰翎抬头看着公良煜,两个人对视良久。 说话的间隙,城门中又出了两个骑马的人,马后还拖着一个人,我心突突的跳,紧紧的盯住后面那个被马拖行的人,近了,我看见那张原本应该在草原上洒脱而活的少女的脸。 阿常!居然事阿常! 我挣扎着下马,奔着阿常跑去,心里一个声音在呐喊,天啊,为什么最无辜的人都能被我牵扯进来,我真的是灾星!灾星! 当我奔到阿常身旁时,她身上已经没有几块好肉了,我想扶起她都不知道如何下手,她趴在地上泪眼汪汪,眼神里充满了无辜之色,却用蹩脚的大郑话跟我说“思儿,快跑,快跑!”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入耳我就崩溃了,我真的是个太坏的人了,上一次我们分别的时候她还是个简单快乐的好姑娘,而如今全都是因为我,她要变成阶下囚被人折磨,我如何能承受这样对待,她又如何能承受这样的对待。 我狠狠的抬起头看着公良煜,那个让我彻底陌生的公良煜,他却仍旧面目表情,冷漠的居高审视我。 “王子,郑皇的意思是,把三小姐还给他,他就不再继续伤害人了。”乌蒙将军说。 兰翎眼睛直直的盯着远方,两个只手都紧紧的攥着拳头,什么话也不说,但是他的拳头太用力了,让脖子上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 我走回兰翎身边,我知道公良煜在看着我,我还是默默的走到兰翎身后替他捋顺了长发,重新用缎带扎起来,扎了那个只有我会的蝴蝶结,然后头轻轻靠在兰翎背后,小声的说。 “翎哥哥,就到这吧,此生我们就到这吧,我知道你疼我,但是我们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要有那么多的人再牺牲了,我害怕。” 我感受到他肩膀的抖动,也不敢抬头看他,只一个人默默的向丰城城门走去,大风起,扬起灰土,迷了我的眼睛,我也不睁开,闭着眼睛一步一步上前。 “思儿!”兰翎在背后呼唤我的名字。 我没回头,我不敢回头,我怕公良煜一箭就能射下来,我怕回头我就不敢再往前了。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城门里面迎接我的是绿墨,看见我走进来,她扑倒我身上,呜呜的哭起来,果然是我的侍婢,连哭的方式都跟我差不多,“傻小姐,你为什么不跑啊,为什么要进来啊。” “傻绿墨,那么容易跑掉吗?”看见她还好好的,我也算心安了一些,抱了抱她。 听见身后城门合上 的声音,我才敢微微回头,我看见兰翎站在风沙里,太远了,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远远的看见他的身形,我眼底一热,还是回过了头。 公良煜这一次来丰城,其实是微服的,只是官员都知道,百姓不知道而已,他挪了边疆大军驻守丰城,也带了一队千人的锦衣卫,百姓只当是巡视的大官,谁也没想到是皇上亲临。是啊,他已经是皇帝了,如何可以乱到边疆危险之地,就算不危险也很容易挑起边疆种族的对立,然而,这一次他也算是豁出去了。 丰城百姓被要求不得出城,没有重要的事不要出家,一时间人心惶惶,以为要打仗。 我被公良煜安置在丰城官邸里,我不吃不睡只为逼他来见我,第一天他没有露面,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才姗姗来迟。 他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院子里看月亮,我的封号里有月字,娘亲的名字里也有月字,所以对月亮颇有好感。 一件衣服批在我身上,传来公良煜的声音,“夫人如此单衣在这夜里,不甚好。” 听到他的声音我还是漏跳了一拍,是紧张。 “你别叫我夫人,我不是你夫人,你是皇上,没有夫人,只有皇后。”我淡淡的说。 “出了皇宫,我们就是那寻常夫妻,你自然是我夫人。”他笑着说,给我披上外衣的手依旧没有放下,就势就搂着我的肩膀。 “那也不是。”我挣扎开他的手,退了一步,与他保持了距离。 “我不怪你私自跟人逃走,你怎么还如此态度?”他有些生气的样子。 我笑笑,“可我恨你。” “恨我?这样不好吗?我现在只会一心一意爱你一人。”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无辜。 “你疯了。”我咬牙切齿的说这三个字。“为了你的一心一意,你杀了我姐姐。” “不是啊,她想害你啊,还有她偷人啊。”公良煜轻描淡写的说。 “她没有偷人,她只是心里有别人,她再没认识你之前就喜欢兰翎了!”我怒吼! 公良煜转过身来正视我,一双眼睛里全是寒冰,死死的盯住我。 “你也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部分内容 ☆、城墙之下 “算了,我不想听你的回答。”公良煜的神情突然软了下来,“我今天好累,我们歇息吧。” “我不与你共寝。”我冷漠的说。 “不要任性,”他伸手拉住我,将我拉近,眼睛紧盯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能不能控制自己做不该做的事,你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吧。” “你无耻。”我说。 “就算是这样吧。”他却叹了口气。 夜里,他只拥着我入眠,我根本无法入睡,心里的情绪翻涌的如刮着旋风的汪洋大海,一浪接一浪的扑到我脸上,想起父母二姐心痛的不能自已。 然而其实公良煜也没有睡着。 “你给我些的那封信,我没有看见,还能看见吗?”他闭着眼睛说。 “不能了。”我回答,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那你还记得内容吗?”他问。 “不记得了。” “你喜欢我是吗?”他还问,眼睛微微睁开,这时候的公良煜,安静淡然。 “嗯。”我没法撒谎。 “什么时候开始的,草原上第一次见还是进了东宫之后?”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与我侧着身子面对面。 我拖延了一会才装作懒懒的回答,“都不是。” “你喜欢我什么?”他问,用手还抚了抚我额前的发。 他这么一问,我的心忽然就仿佛沉到了海底,收起心底里怨恨他的情绪,默默的与他对望了一会,“喜欢你善良,温润。” “是吗?”他微微一笑,手臂却极快的绕到我身后,一把拽出我放在背后的手,展现在我们彼此面前的是,那根他在蓬岚河边送给我,却在白天被我磨得尖利的羊骨簪,此刻正紧紧的在我手中攥着。 “你要杀我?”他一手撑着头,苦笑,眼神里是不愿相信可还是信了的信息。 “原来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他用力的甩开我的手,我的手撞到了木床沿,登时就麻了。 公良煜没有管我,只是一个起身就背对着我坐在床沿上,后背弓起看似一座落寞的小山。 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动,我也没有动。 我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忍不住还是靠了上去,我的眼泪打湿了他的素纱衣,他还在穿着我送给他的素纱衣。 “我给了你时间动手。”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你不动手,就换我了。” 说着他起了身,对着门外喊,“来人,把她关起来。”说完就走了,留下一抹我熟悉又好似不熟悉的背影。 半夜,我被蒙着眼送出了公良煜的房间,门打开来的时候风扑面而来,我打了一个激灵,绿墨不在我身边,没有人给我批外衫,有人搀扶我走了几步,“等等。”却是公良煜的声音,他又回来了?我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向我而来,无话,但肩上却多了一件衣服披上来,手里被塞回一样东西,我摸得出来,还是那根羊骨簪。 我被关在四面石墙的暗房里,有床,铺着厚厚的被褥却没有帐子,有个小桌,放有笔墨纸砚,其余再也无,吃饭睡觉就在这一掌的空间里,洗澡出恭只能是蒙了眼睛带出去有人服侍。 在我被关的天昏地暗,不知今朝是何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小姐,小姐。”她的声音有点小,但我还是听出来了,是绿墨。 “绿墨!”我扑到门边喊她。 “嗯,小姐,是我。”她声音有些弱,但是带着欣喜,“小姐,是绿墨无能,不能将这扇门打开。” “你来了就好。”我忍不住,又是鼻子一酸,也不知道我不在她的日子如何,“我不能照顾你,你可还好?” “小姐还担心绿墨呢,小姐要照顾好自个儿,这暗房里,连阳光都照不到多少进去。”绿墨心疼极了。 “我没事,你放心,我每天都会找个缝隙往外看看,看看微弱的光也好。”我安慰她。 绿墨停顿了一会,“小姐,你知道吗?外面打战了。” “谁和谁打?”我心下打鼓。 “咱们大郑和鲜卑,嗯,还有匈奴。”她缓慢的说。 “你说清楚,到底是谁和谁?”我皱着眉。 “皇上登基后,收服南安王,自然也收服了匈奴的支持势力,他们商议瓜分鲜卑,现在是大郑和匈奴联手打鲜卑。”绿墨说。 我心里翻江倒海,纠成一团,这天下,哪有真正的联手,随时为了利益都能翻脸倒戈相向。草原上那些风吹草底与策马奔腾可还在,“战事如何?” “大郑收回了之前送出的三座城池,也占领了奉兰及周边城镇。”绿墨好像有些累,缓缓的坐到了地上,我也跟着她坐到了地上,彼此都靠着门。 “奉兰。”我心中的世外之境,蓬岚河边是否是尸横片野 呢。 绿墨顿了顿,说:“翎公子带兵冲锋,听说受伤了,乌蒙将军战死了。” “什么?!”我扑在门上,全身颤抖。 “翎公子让我来跟小姐说,等他,等他。”绿墨的气息听起来竟然越来越弱,呼吸急促。 “绿墨!绿墨!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我气急败坏,我知道她不好,肯定不好! “小姐,这辈子绿墨跟着你也算吃香喝辣走南闯北了,你一直对我好,我没受过委屈,你把我当半个小姐养,哪家的丫头有我这个福分呢,小姐,你的好,我都记着呢,这辈子来不及还了,下辈子,下辈子,小姐我还给你做牛做马……好……”她的话没有说完。 我拼了命的使劲拍打门板,“绿墨!好什么!你快说!你怎么了绿墨!绿墨!”眼泪流的一塌糊涂,来不及擦,我能做的只能是拼命的拍打门板,绿墨只是睡着了,我拍的大声点,她就能被我吵醒了。 外面有脚步声,凌乱而急迫,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冲过来。 “是谁?是谁在外面!绿墨怎么了!”我大声的喊。 “良娣,是我。”季引的声音。 “季引!绿墨怎么了!”我喊的撕心裂肺。 “良娣,绿墨累了,她去了。”季引声音沉重。 “呜呜呜呜呜,去哪了,呜呜叫她回来,叫她回来,呜呜呜呜呜。”我扑在地上,我太无能了,除了哭我还能干什么!我的绿墨!你到底是怎么走的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又是我害死了你! “良娣,您别哭了,才对得起绿墨拼了命回来和您说最后一句话呀。”季引也哭了。 “良娣,我欠绿墨一个愿望,这会子我知道她想要什么,良娣,一会我会开了门,你别马上出来,等等,等我把绿墨带走你再出来,绿墨不愿意你看见她这样。”季引边哭边说。 我撕扯着袖子,挣扎着回答,“好。” “良娣,去城门,柯比翎已豁出命来找您了。” 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听见沉重的脚步越来越远的声音,直到所有声音消失,懦弱的我才敢推开那道关了我不知多久的门,外面正是正午,阳光浓烈,我的眼睛瞬间就被刺的睁不开来,涕泪横流。 我模糊的看见门边一大滩血迹,不敢仔细看,声泪俱下的抱紧了自己,撑着身体往外走,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必须走到城门去! 当眼睛适应了外面的世界的时候,我才看清了我所在的地方,还是在丰城,只是人烟稀少,街上萧条一片,只见飞沙走石,不闻人声。我穿的少且扎眼,怕被人再逮了回去,只能在找了一身士兵的衣服套在身上,衣服恶臭宽大,忍住穿上身,摸索着向前。 “柯比翎来战!所有人集结城门下!”身后一声怒吼,一个骑马将军挥舞着长剑,一队士兵鱼贯而来,我赶紧紧随,跟在了队伍的最后。 这队士兵都是强兵,步调极快,我跟的勉强,但是心中信念强烈,支撑自己不得放弃。 我不知道自己人生将要走到哪了,只是感受此刻心中和身上早已没有负担,此生我拼了命的爱别人,然后这份爱带来的并不是幸福,而是一而再在而三的伤害,彼此的伤害,牵扯他人的伤害,我其实早已承受不住,我心中最后一块净土,就是兰翎,我必须看见他,尽我一切所能保护他。 我这辈子都被别人保护的好好的,而现在,我想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 跟着士兵顺利的来到了城门,有人引导着上城楼,城楼一层层有训练尽量的锦衣卫守着,我低着头跟着,只愿顺利到达高处。 听见耳边站鼓声扬,却没有马蹄声,季引不是说兰翎来了吗?是我来晚了吗?鲜卑军队已经全败了吗? 终于抵达了城楼的最高处,公良煜一身黄金战袍加深,仍旧站在高处向下审视,唇边一抹邪笑。 “我敬你是条汉子,一个人也走到了这!”公良煜对城墙下高喊。 我挪到城墙边上往下看,怪不得只有战鼓声没有马蹄声,因为城墙下漫漫的荒野里,只站了一个人,那个人一袭白衣已被血染了大半,仰着头与公良煜对视,从他的姿势里,我看到了他的倔强与他的勇敢,他一脸的从容淡定,仿佛不知这是他一个人与大郑的战争。 我的兰翎哥哥,就在城墙之下。 ☆、终是冷(完结篇) “将王子请上来吧。”公良煜看着下面的人,冷着一张脸吩咐。 与其说请,不如是绑,兰翎被反扣着双手押到,但是兰翎的表情却保持着一贯的从容。此时,公良煜已在吩咐好在城楼上摆好了桌子,一壶酒与两个酒杯,他自己已经坐好。 “不要伤了王子,快松开。”公良煜到有几分敬意,用手引导了一下对面的座位,“王子请坐。” 兰翎微皱了下眉,但是很快就舒展了,口里说“不要叫我王子,叫我……,兰翎就好。”就势就坐在了公良煜的对面。 公良煜微笑着替他和兰翎各自斟了酒,然后抬起酒杯举到兰翎面前,兰翎会意也举杯,与他相碰,“砰”的一声,清脆入耳。 公良煜缓缓的喝,倒是兰翎仰头一饮而尽,酒杯啪的一声重放在桌上。 兰翎眼睛盯着酒杯,却问起公良煜,“这位置,你坐的舒心吗?” “甚好。”公良煜徐徐的笑开来,眼睛微眯起来。 “真的吗?”兰翎深吸了一口气抬头,与公良煜对视,兰翎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从他的背影里感受到了几分落寞,然而他头发上那个蝴蝶结让我有几分安心。 “当然,你很快也能感受到王者之风,毕竟你是鲜卑王位的继承人嘛。”公良煜说,“噢,不对,也许他们不会再选你做继承人了,一个为了女人而牺牲将士的继承人,如何信服人呢?如今你七万大军就剩你一人,有何脸面再回去?” “鲜卑将士出生入死上场杀敌,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家园。而我,确是为了思儿而战。”兰翎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平静。 “不许你这么称呼她!”公良煜有点生气。 “我比你有资格这么叫她。”兰翎回他。 “我才是她的夫君,你不要以为你曾和她有些历险的情谊就可以肆意妄为,她永远都只是我一人的。”公良煜眼神狠厉。 兰翎自己斟酒,饮了一杯,慢慢的说,“她一生逃不出公良煜三个字,唉。”他一声叹息,直接叹进了我的心里。 “其实,她只要一个阿煜足以,只可惜公良煜你身份贵重,可惜你野心勃勃,可惜你性情大变,变得心狠手辣,变得疑心病重,变得毫无底线。她如何能承受这样的一个你,你让她失望,害怕,孤独。”兰翎说着,他像看透了我一样,说着我心底里的话,那些我知道却从来不敢拿出来想的话。 公良煜一手扶着桌子,眼睛里满是愤怒的情绪,却不说话,继续听兰翎说。 “你又何尝快乐呢?你一点都不快乐,你比任何人都孤独、害怕,思儿像你生命里最后能让你认识到自己的一根稻草,但是你不知道怎么握住她,我不与你抢夺她,是因为她始终爱着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也终将会爱上她。”兰翎的双手紧紧的抠住桌沿,将头深埋。 “可是谁知道,谁知道你变得面目全非,变得自私自利,为了自己你把能伤害她的都伤害完了,这一切都怪最初那该死的锦袋!就算坐上了皇位又如何,心不得安宁该如何过活!你从不自称朕,是因为你害怕!”兰翎说的咬牙切齿,忽的站起了身。 公良煜听得满眼的诧异,直到听到锦袋两字时他惊讶过度,一个后仰直接翻到在地,坐在地上拼命的向后挪,退到墙边退无可退的时候,他伸出一只手指着兰翎:“你是谁?” 兰翎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公良煜面前,缓缓的说,“到底是我害了你。” “将他带走!带到城门外去!不允许他进来!”公良煜疯狂的叫人。 锦衣卫很快的出现,架住兰翎往外带走了。 而我,如公良煜一样诧异的无法站立,紧靠着背后的石砖,兰翎,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公良煜在想什么,也知道我在想什么?! 很快,兰翎又是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之外的荒野之内,又起风了,将他的白袍吹起,他仰着头固执的望着城墙之上的人。 “放了思儿吧,让我带走她。”兰翎喊。 公良煜扶着墙砖站着,紧握拳头,死盯着兰翎,吩咐道“乱箭射死!” 锦衣卫还没领命的时候,我冲出来,“不可以!” “你怎么在这里!”公良煜看见我惊讶万分,直接吼出来。 “来保护他。”我伸手指向了兰翎。 “思儿,我求你了,不要闹了!”公良煜喊着。 站在我面前的公良煜竟然落泪了,看着他眼睛里滑落的泪珠,划过那张我念着爱着恨着的脸庞,我心中五味杂陈,也深深的揪起来,风越来越大吹得我头疼。 一旁的准备好的锦衣卫们已经在城墙边缘架好弓箭,拉满了弓,随时待命发射。 公良煜并没有下令停止,我气急,直接爬上了城墙高高站起,仿佛站在了世界之巅,风从我身边划过,我脱去了恶臭的士兵衣服,露出我碧色衣裙 ,风高高的将我的衣裙扬起,让我站立的有些不稳。 “思儿!”公良煜和兰翎异口同声。 “思儿,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你不要这样!”我看见了公良煜眼中的惊慌失措。 “公良煜,你不是想听我写给你的那封信吗?我念给你听可好?”我展露一笑,我觉得我用了半生的力气,来向公良煜这么一笑,我希望他能记住我。 他的泪痕还没有干,点点头。 “王爷,当最后一封锦袋送完时,已是春暖花开时。 感谢上苍,让我用这样的方式伴在你身侧。 我知道,锦袋送完时,我们之间的一丝牵连就此也该完结了。 可是王爷,我自小被宠坏了,常爱独自定事,我不希望与你就此决断。 我曾与王爷有一面之缘,王爷清雅如竹,温润如玉,自此难忘。 世人眼中视王爷为高岭之花,定是才华横溢。 我腹有一句诗文,想请王爷指点下联, 若王爷答出,我们可否就此定下石塔之约。” 我还是笑着看着公良煜,他双眼通红,“思儿,你先下来,我再对你下联。” “何人月下临风处,日落花凋匆寂寥。”我闭着眼睛大喊,让风把前世公良煜的句子有多远就送多远。 眼前的公良煜定住的那一刻,风从背后送来的一个回答。 “往事离歌短魂哀,转身不闻长叹人。” “不许你作答!放箭!”公良煜勃然大怒,他已经容忍不了兰翎与我接触的一丝一毫,哪怕是现下这会。 当弓箭们齐刷刷的射出的时候,我纵身一跃。 风将我吹起来,鼓满了我的衣裙,我觉得自己变成一个脱了线的风筝,我笑了,我终于挣脱了那根无形的线,它牵扯着我牵扯的太疼了,我终于摆脱了它。 今天的风是如此的温柔,一点也不凌冽,也不凉。 我看见公良煜脸上从来都没有如此害怕的表情,这辈子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让你害怕,我有些高兴。 我看见箭自兰翎的胸膛穿过,可他仍旧展开双臂等待我,他冁然而笑,我从未见过他笑的如此透彻、明媚。 我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阳光照进我的眼里,我闭上眼。 兰翎使尽全力的爬到我身边,拍拍我,我没动,又继续 轻柔的拍拍我。 “思儿,醒醒。”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却强烈召唤着我。 我强撑着睁开眼睛,看见他满脸血迹,想伸手替他擦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微微的送给他一个笑容。 他趴在我旁边,从怀里扯出一个物件来,我好不容易凝了神去看。 那是跟我一样的璟蕊。 兰翎低头在我唇上轻轻的一吻,大手牵住了我的手,然后缓缓的伏在我的耳边,微弱的说。 “待光阴芳菲散尽,还复见。” 果然是你,我的阿煜。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看到这里,我当是跟自己一个交代吧。 这篇文,终于完结了,有很多的不优秀和很多的错字,很抱歉,因为一边高强度的工作一边坚持写自己想写的小说,确实,有点难。 所以小说的情节并没有我想写的那么好,呈现的也比较差。 但是坚持写完,我还是想鼓励下自己,很好。 小说的每一个点击都是小天使点的,我不敢点,点击很差,在那些神的面前几乎为零。 可是我也想感谢那些看过这篇小说的人,谢谢。 我会继续写的,我知道我的风格不太适合网文,然而我只是想写我脑里的故事而已。 适合不适合,看怎么去看了。 我会继续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