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月》 第一节 春神飘现 引 子 尽管飘渺的是梦 是一个单纯明亮的声音 触及到天庭晨钟一丝圣乐 甚至灵魂和生命都可以舍去 思想和语言都成为 荒芜遗留下来的空白 然而情感的波动是博大的 它光辉着的一切没有边际 它包容了美丽中的错误 和泪水里的憧憬…… 我没有理由要把这段初恋的真情隐瞒到垂老暮年时，才将它的每一个细节娓娓倾诉出来。我所经历的故事的真实性是毋庸质疑的。 在日益嘈杂的世界里，我希望得到和泥土亲近的机会，希望在某一个晚上，乘上梦的翅膀，飞回到我少年的童贞乐园里去。那享受在一片蔚蓝的天空和一朵硕大的白云下面的宁静、旷远，那盘坐在青草地上的恬美和遐思，使我把每一缕滑过我耳际的风的絮语，都聆听得很真切。 的确，我要讲叙的这样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故事，不是偶然发生的。它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一切都是来自于情感深处本然的那一份初恋的纯真。 我将十分神秘地告诉你，在这样一个透明的月夜里，所发生的优美动情的故事，只有通过我的手笔才能叙说的如此完美流畅、美妙传神。 因为我相遇着的这件事，纯属偶然发生，但却能使你刻骨铭心一辈子。 然而，进入我所讲叙的这个神秘故事，是需要有耐心的。 最好的办法也是在这样一个浪漫的夜晚，点燃一支蜡烛，放一曲徐缓缠绵的抒情音乐，然后打开这本书，我会噙满着春天的泪水，一页一页告诉你，在你远离了白天众多喧闹声后，通往你心灵的夜路上，还有这么一条洒满了绿色月光的幽静小路…… 我从未怀疑过那段爱情。以往的岁月，像沉浸在深山里一汪泉水中的明月，鲜明得触手可及。也许流逝的时间会慢慢改变我的容貌，但流淌在我心灵里那纯情坚贞的爱，却永远不会衰老。 是的，当有那么一天，我怀拥着这纯洁美好的梦想，独自倘佯在茵绿的山坡上，看远山吞吐的白云，情牵梦萦般将往昔记忆的甜润，从蓝色的山谷，带进幽思的眼帘；噢，亲爱的朋友，请相信我亲身经历的这个故事。 这并非是一个优美动情的传说，也并非是你聪颖的感觉所能够预先知道的那样复杂或简单。它是一个完美而带着淡淡忧伤且又十分迷人而美丽的梦，只有在你忘记世间所有的烦恼，才能走进它纯净的梦境。 然而，它的情节是否会荡漾起你的春思？使你漫游于天宇的思绪为它一起波动？我不知道。因为这个故事发生的所有细节，都一往情深地刻画在西部边陲——这个飘洒着旖旎风光的小村庄里。 小村庄的布局是简单而朴素的。一排排土胚砌成的农舍，粉刷上雪白的石灰；青水石筑底的墙基，苇席衬垫着麦草泥巴覆盖的屋顶，一串串红透的干辣椒挂在屋外的窗沿边。偶尔可见一两个燕子的泥巢，粘在农舍的屋檐下，静静地书写着春天的回忆。 村里通向田园的路径，是向四面八方自由地敞开着的；环绕在村边的绿树，流淌着天山融化的雪水垅渠，静卧在树荫下倒沫着往事的黄牛，小屋门前的苇篱笆墙上爬满的紫色的豆荚花…… 哦，小村庄古老而神秘的谜面，是非常诱人但又极容易使人产生迷离和困惑；不过，你若满怀着一颗恬静的心，听我先描绘一幅坐落在天山山麓的乡村夏天月夜图，相信你会与我一起走进这片，只丛生诗的境界而不生长故事的世界里。 第二节 春神的脸 哦，慢慢睁开你的眼睛，天空弥散着的是月亮淡淡的幽辉，圣人的思虑，已被寂寞的乡路蜿蜒着几个弯儿，向村外草野里的虫鸣清越地引伸了过去。 这思绪侵扰了埋伏在阴湿地里青蛙的歌唱，于是蛙音声声悠扬，妙然如一位专门挑逗情爱的弹琴好手，高一阵，低一阵，似真非真，极象是流动在森林密处，戏弄着一缕清夜月光的潺潺山泉，盈含着透明的水雾，调情着昆虫嘤嘤的幽鸣，十分流畅地锲入你的心肌，销散着你的心魂。 倘若这些还算不上真切的话，请看那棵老柳树下，摇着蒲扇的须眉老人，毋需用多少神秘的语言和糖果，就慈爱地将膝上调皮的孙子，神话进了他睡乡的世界。而安恬在梦寐中的村女，只悄悄借窗外一颗星儿的遮盖，玉体即刻便得到足够的温馨。 乡村夜是极细腻而悄然的，偶尔可听见几声空灵的犬吠，像是从天那边传来的妙音。 乡夜的温静，已引不起村里人的羡艳了。农事催促着：夏天夜短，早点睡，明天好早早起来。这般美丽而清心的景致，只好就这么安闲地睡去了。 今夜，我余了点空闲，想去开都河边走一走，在这般明亮而轻垂的天空映衬下，我似乎觉得自己宛如一枚优美的音符，清响在一曲轻松的乐谱里，朝着一个未知的天界，舒心地漫游着。 看那正趋向丰润的月亮，仿佛扑满了洁白的芬芳，从青葱的河畔，俏丽地露出一张春神的脸来，脉脉温情，犹然要让你叹一口恬净的气息：呵，如果这不是月亮，那该是什么呢？ 然而，回答你的是月亮下曲曲折折的乡间小路，这被绿色长草遮掩的路径，宛如一条驯化了的小银蛇，在无比美妙的天籁声中静静地扭动着，扭动着，把你的思绪轻灵到一处酒香歌美的仙乡之中。 童年的开都河，在我眼里始终像是一名年轻貌美的村女；她婀娜着纤柔的腰身，翩然一帧梳理晨妆的姿态，在沐浴着白银样月光的河畔，显得无比妩媚、柔情可人。 她的源流来自镶嵌在巴音布鲁克草原的明珠——美丽的天鹅湖，而天鹅湖水又取之于天山上常年覆盖的积雪。那被马头琴悠长的琴韵，消融的千年不化的雪水，融合着天山雪莲花的馨香，带着辽阔草原牧歌的甜美和飘飞着白天鹅故乡的歌声，在天鹅湖稍作片刻的停留，便满载着这几多冰清玉洁的清纯，缓缓走进古老而美丽的开都河畔…… 呵，古老而年轻的开都河，她今夜的景致依然是那样清婉动人。袅袅波起的水雾，均匀地溶解着河里朦胧的月光，像是仙子们纯净的思绪，刺绣出的一道天然屏障，致使一点烟尘也妄想吹拂进来。 而那一株株娴静的柳树，则披垂着千条万条翠绿的丝线，清芬地延伸在古老的开都河两岸；当我闭目神思，便恍惚觉得有一群刺绣的仙女，轻歌漫舞地从那千条万条翠绿的丝线里飘飞出来，然后在古老的开都河两岸，把暖暖的月色，刺绣在每一根纤细的柳丝上。 哦，我伫立在这一丛丛镶嵌着银色月光的柳林中闭目遐想，仿佛从每一片吐露着清香的绿叶上，都能感觉到她们纯洁的呼吸，和那来回穿梭的纤纤玉指，挑刺着缕缕月光的清音。 噢，如果我的眼睛没有被什么颜色弄花了的话，今夜的开都河边是不是多了一块白色的斑点？我发现河湾边那棵老柳树的树枝上，有一样东西在浮动。 奇怪，平常可是没有这种情况出现，何况已是深夜呐！这朵烟缕一样的白色，像是隐约着无数点萤火，缥渺地轻拂在开都河岸边。它美妙地闪动在夜色之中，吸引着你的目光，让你不停地从每一个美丽的角度去猜想，去描画。即使最平常的出现，也会因它的迷离而显得格外新奇了。 我款款走进了它—— 第三节 月光封存的记忆 月夜的光泽似乎一下黯淡了下来，待我仔细琢磨去，看到的却是一株柳枝上飘挂的一团白色物体。是雾，显现不了这样洁白；是云，拂动了不这样轻柔，是仙衣，一件白色衣裙。 ——我十分清楚地猜定了。 “啊，请别动！” 正当我想用手去探个究竟的时候，一个水淋淋的声音从河里浮了上来。 我看清了闪现在柳影和月影下那张熟悉而冷艳的脸容，是她，一朵素穆难见笑颜的花。 “转过身去！” 我木然了，像有神灵在牵动、指挥着我。 “走远点，再远点……” 我终于停住了脚步，一切声响似乎消失得很远很远，天边像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甚至小虫的嘤鸣也止息住了往日的音韵。空气清静，静得星河将寂寞两个字贴在深天。 听呵，一阵哗哗的水声，像拍岸的春潮，荡漾起你的心扉，湿润你的眼睛，让你想象到从茂密的草丛里，探出一双野鹿的眸子，正向一汪深蓝色的湖泊里倾泻它灵魂的神秘。哦，又是什么的差使，让我像一扇渐渐推开的门，轻轻转过了身，是到了魔域？陷入了一个没有任何邪念的梦里？ 这是一面不作任何遮挡的裸露的身体。洁白得如大理石像从工艺家手里精湛地琢磨后，走出来那样纯洁、美丽。周围的空气凝滞了，月光朦胧着，揩着她身上的水气。她丰满娉婷的身姿，那好象是整日被月光呵护滋润的肌肤，在明丽的夜色中，显现得尤为光彩夺目！她沐浴在月亮的幽辉里，仿佛让你看到的是一幅从未面世的仙画，在那里卷动着，卷动着。 不一会，柳枝摇曳了起来，仙画被一身洁白的裙袂清丽地流散开了。接着，便像是有一只白鹤的影子，从河岸闪闪飞离了去。 开都河恢复了它的宁静。只有空荡的柳树在那里寻思着什么。我轻松地吁出了一口气息，心却不由得怦怦跳动了起来。 我看见了什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情不自禁地转过身体，去看这只有在人体画页中才能见到的情景？哦，不。倘若真正看清了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罪责。 幸好这只是被一抹月光淡隐着的画面，画的魔力，致使我心灵的窗户难言地敞开了。然而，它且不过空荡的被牵引了进去，眼睛里知觉到的是一面清洁的影子。 这身影好象是深夜的木桥上飘过去的一个掩面的人儿，只有宁静的月光紧跟在她的身后，描画着她的影子；只有路径上的石子和道旁草丛里的虫鸣，在静悄悄地数着她的脚步声。又好比是一朵盈含着甘露的蓓蕾，只有在晚上才会悄然揭开花被，推出那鲜艳的花瓣。 我不再自责自己的媚俗，心里反而潜流出几分纯真的欣愉。我所庆幸的是，自己欣赏到了一幅只有在美丽的梦中，才能见到的仙画。 但这是一种无意识无欲念的欣赏，是仰慕在美神下那一种对美的虔敬的朝拜；就象迷失在森林里的孩子，忽然误入了一块圣地，让你领略到把一切邪念都化为烟云那样欢乐的极境。 我想起了这个女孩的名字，那是她家刚刚搬进我家房东头两间土泥屋时，她扬着笑眼介绍给我的。 “郝精卫，你就叫我‘小精卫’好啦。”说这些话的时候，小精卫还是名十一二岁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哩！几年光阴一眨眼如匆匆的过客，让你不知不觉地为之喟叹，岁月的变迁使我们更加珍惜往昔记忆的短暂。 的确，我感到今天小精卫则更令人刮目相看，听母亲介绍说，现在的小精卫已是一名能包种五亩啤酒花地的“酒花女”呐。 时间的变迁杳然一笔，从你心田不留声色地浅浅划过去了。真没料想到的呀，在这透明的月夜里，她竟然抗拒起世俗围聚的村落，以精灵般的美艳唤醒着这片沉寂的远村。 但这件奇遇的事，又使我颇感蹊跷。小精卫深夜出游在开都河水中，一个看似娴静的乡村少女，这样的胆量是从哪里来的呢？因为村子里像她这样美丽的姑娘，多半都到城里找工作去了，而小精卫却安于田园生活，这对于喜爱文学创作的我，便对这桩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况且，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在我少年的记忆中，我和小精卫还曾经有过一段难以言语的童贞经历呢。这段十分珍贵的童贞经历，一直深埋在我的心里。 它是人性本能原始的东西，是被洁白的月光封存的记忆。 在今晚见到小精卫的那一瞬间，我就想着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当着小精卫的面，和她一起把这个记忆中神秘的东西打开，以释放一直压抑在我心头那份羞于启齿的甜蜜的重负。现在机会终于来到了，美好的机缘，往往就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相遇到的。 第四节 跑得飞快的白影子 呵，透过这片不染尘埃的乡境 ，我看到了从前那个快乐精灵飞来的清姿，精卫鸟一样的美丽，游弋在这片比梦更轻盈的故里。 天地间，她受到了月光的珍爱，恬静乡色的浸润，她接受了心灵的检阅，但是心灵并非只隶属于她自己的胸怀，而是更无遮掩地剖开了一个至纯至洁的纯美世界。 让你看到绿树环绕的村庄，一轮很大很亮的古蓝色的月亮，正停落在村庄的边缘上；村农的影子，耕牛、牧羊、村鸡、狗、低飞的燕子、袅袅的炊烟的影子，都剪影在这轮古蓝色的月亮里。 你可微见到它们丝丝的嫣红，让畅流不息的河水匀净上生命的姿色，同那个快乐精灵一起轻摆衣裙，走着我们常人无法用眼睛和耳朵窥听到的舞步。 开都河水哟，你得到这样一位少女的青睐，清凉的流水是否该晶莹剔透画满十面、百面，甚至更飘渺的月光，洗浴她紫罗兰一样的情，一颗奉献出灵魂渊源的春心呢？我伫立在青草铺满的河岸上痴问，清明如画的乡景，展开得更深邃无边了…… 呵，我孤独地站立在那棵老柳树旁，望着空空荡荡的河岸，望着那条银色的路径上消失的白色身影，我想着从前美好的记忆，那个笑在一弯春月里，怀抱一束鲜花，头戴一顶柳树枝草帽的天真女孩，心里不觉涌动起万般感慨的诗情…… 正当我这样不停地畅想的时候，我的远房表妹小敏寻找了过来。 我曾在河湾村学校教过两年书，第三年考入西北一所林业大学。小敏和我是同一所大学里的同学，是我远房的表妹。小敏是个聪明而美丽的姑娘。 特别是她动情一笑时，两道细长的柳叶眉，显得十分嫣然好看，还有她那窈窕的身段，走起路来，好象带着春风的轻柔，可以说她那动情的美全都包含在这里面。 大学里有不少男生向她献过殷情，但都被她的冷漠回绝了。因而，那些失意的男生在背后对小敏下了个不温不火的定义，说小敏是一个貌美心冷的冰美人。 是的，小敏有个任性的脾气，凡是她认定的事，是不能轻易改变的。这次放暑假，不住在县城舒适的家庭里，偏偏要跟我到这偏远的乡村，我说她有福不知道享，她却说我呆气。不过，她的确是一个让人几乎挑不出什么缺点的美少女呢。 “绿海哥，让我好找，呆在这里望什么呢？”小敏挨着我身边坐下说。 “望一只白鹤。”我说。 “白鹤，在哪里？” “飞走了。” “飞走了还说什么，你是在做梦吧！”小敏失望地说。“不，是真的，她飞走了，很忧伤地飞走了。”我无法在这一瞬间向她说明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见钟情的爱慕用言语是难以表述的。当然，此时引起小敏的困惑就不足为奇了。 小敏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今天是怎么啦？不就是飞走了一只白鹤么，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种声音，这声音很轻很轻，渐渐地从远处向河岸靠近。 “小敏，你听听这河岸边有一种什么声音？” “声音？我可是什么也没有听到呀！” “呵，她来了！”凭我的感觉，这让我心跳的脚步声正在向河岸这边靠近，“在那，就在那——”我说着转身迅速跑上了河岸，只见一个快要接近河岸的白色的身影，又飞快地朝远处飘去了。 这时，环绕在村边高大的白杨树影，仿佛纷纷伸出了它们玄秘的手，要把这面白色的身影遮掩住，那白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荫凉的树影中。 小敏吃惊地“啊”了一声，然后紧紧抱住我，说：“看见了，我看见了，是一个跑得飞快的白影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第五节 穿白衣的女鬼 “是一个神秘的女孩，神秘的女孩……”我自言自语地说。 “神秘的女孩？你刚才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小敏惊讶地问。 我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掩饰着说：“哦，不，那是我的猜测，也许是我的幻觉。” “不是幻觉的，我明明看着她飘着过去的呀！哦，这无人的乡村深夜，就是奇怪，突然跑出个白影子，怪吓人的，我的心现在还怦怦直跳呢！”小敏仍心存余悸地说。 “小敏，没有什么，我们回去吧。”我安慰着她说。 回家的路上，小敏埋怨说：“绿海哥，为什么你总是爱一个人在夜晚的旷野里漫游？怪让人担心的。” “我是从小生长在这里，对乡村的一草一木是有感情的。”我深情地说。 “你这是单相思，这些年年都在变化的草木哪里来的感情？”小敏不解地问。 “你没有在乡村里生活过，那山野里生长的一切都是自然生成的，而且极富灵性呢。”我回答道。 小敏听到这里，笑着说：“绿海哥，我看你呀，快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啦，整个心思都充满在幻想中。” “幻想的天空那可是平常人体会不到的一种美妙。”我十分快乐地说。 “如果你再这样漫游下去，都有成仙的可能呢。” “如果真的能够成仙，那倒是一件快乐的事呢。” “我可不希望你成仙。” “为什么？” “你一旦成了仙，今生今世我可是再也找不到这样爱幻想的小海哥啦 ！” “那你就长出一双翅膀来，飞到天上去寻找我。” “呸，看把你美的，你成了仙关我什么事啊！” “看我要捉住你这只闯入天厅的‘小鸟’啦！”我说着做出了准备出击的样子。 “你敢？”小敏歪着脑袋向我示威着说。 “山鹰展翅出击！”我做了一个山鹰展翅的动作。小敏见我动了真格的，便咯吱吱地笑着跑开了。 沿着回家的路径，我们这样一前一后追逐着，欢笑着；天上的月亮也摇晃着，村边的小树，路旁的草丛里惊飞起来的夜鸟，天上的流云，好象都在跟着我们一起赛跑。 哦，我和小敏真好像两个夜游神般的快活。 回到家里，母亲埋怨我说：“绿海，看你这个样子，夜这样深了，去哪里啦？还要让小敏为你担心。” “妈，”我若无其事地说，“我就在河边散了散步，没到别处去。” “没去就好，”母亲说，“人家小敏可是一直在城里生活着的，你可别吓着她。” “姑妈，绿海哥没有吓我，我们是在追着玩呢。”小敏帮我说话道。 “这还像个当哥哥的样子。”母亲满意地说，“不过，深更半夜的，那河边还是少去为好啊！” “为什么？”我问道。 “那河边不清静得很呐！”母亲加重语气说。 “妈，为什么不清静呢？”我感兴趣地问道。 “妈可是不讲迷信的，”母亲神秘地说，“你去读书这几年，村子里可出了不少怪事。有人说连着几年在夏天的夜晚，看见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女鬼，坐在河边的那棵老柳树下梳头，有时还发出琅琅的笑声。而且，有人还亲眼看见那女鬼跳进河里洗澡哩！你说怪不怪？” “姑妈，真是这样的呢，”小敏说，“我今晚也看到一个白影子跑下河岸哩！不过，那好象是个人，不是什么‘女鬼’呀！” “迷信。”我说，“现在都八十年代啦，哪里有什么鬼呀！一定是他们的眼睛看花了，把好端端的人当作鬼啦。” 我心里明白，他们一定是把小精卫误当作女鬼看待了。我十分庆幸自己今夜偶然与小精卫的相遇，事先知道了这个谜底。但现在我不能说出来。我要全力维护这个谜底，这正是我急于想知道形成这个谜因之所在。谜底一旦揭穿了，就会失去它本然的魅力。在没有与小精卫交谈之前，我必须守口如瓶。况且，小精卫并不一定每个夏天的夜晚都在开都河里洗澡呀！ “不管怎样，无风不起浪么，绿海，你可得要注意点啊！深更半夜的，那河边以后可要少去。”母亲关切地说。 “知道啦。”我说，“妈，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住在我们房东头那个精卫姑娘，她现在还在种啤酒花吗？” “是啊，唉，这个姑娘模样生得可是百里挑一的，就是命苦了点。” “哦，她的近况不好吗？”我追问道。 “我说的是她的过去，可惜啊！那样小的年龄，就要承受那样大的打击，唉……”母亲又叹息了一声说。 “什么打击？是生了一场重病？还是……” “夜深了，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啦，我都困了。小敏，我们休息去吧。”母亲显然不想现在把精卫的谜说破，或许是因为小敏在场的缘故吧！但通过母亲的神情和话语，我感到小精卫的身上又多了一道神秘的色彩。 第六节 美丽的委屈 母亲和小敏进里屋歇息去了。我回到自己小屋的台灯下，淡青色的灯辉，对影着小屋的宁静。我知道今夜的诗笔该怎样滴出点点心墨，用它来完善我无愧于这悄然度过去的一天。我写下了这样一首无题的小诗—— 你从清纯的月光里游出 衔一缕银辉 飞进梦的仙乡 因你的美浴 玉兔成群 在河岸的青草里寻觅 呵，我无法猜想 这比梦寐更轻盈的记忆 恰如你是天琴星座上的圣女 我依然是默祷在长夜里的 念珠…… 啊，屋里每一样东西今夜都显得出奇地明亮，它们个个像发现了金子的光彩，聆听着我每一行诗句，这是出自于真情呐！少年的情是不掺有任何杂质的，有什么值得可歌的地方，只管娓娓倾诉出来；情怀的坦白，是天宇的本然，过多的掩饰，不是被伤害就是被苍老索要去了真正的生命。 我不在乎每一天都很富有，但我很在意每一刻丰富的想象质量。它能够随时把我从生活的重负中解放出来。哦，今夜我就像一只被月光惊出山的鸟，从心坎上看到了生命如玉般地纯净。 我仿佛是一株童话树，飘然从雨后的森林里生长了起来；我领略到了记忆春空的美妙，谛听到春仙在云朵里的呼唤，看见那成群的野鸽子，披着晨辉，翔游在森林上空的英姿。 我重新牵回了渺远的神思，太多的忧虑，简直就是一种身心的枷锁。是的，既然她的身影像白鹤一样飞去了，埋怨吗？我相信自己的脚步没有走错地方；我相信开都河水的夜梦，是紧紧幽随着我的心的。 由此，我责问自己，你真的没有半点欺蒙自己的意念嘛？呵，是的，没有、真的没有。我只是恍然从梦里感到：有一幅素描的画儿在我眼前轻轻展开，又被一阵甜润的风吹散了。 夜，恬静的夜啊，永远这样幽美么？但愿我的疑问不会在今夜就欣愉地被梦解答了。它应该有重重雾岚密布着的山峦；应该有布谷鸟啼唤秧田的水意；应该有白雪山上从鹰的翅膀跳跃下来的嘹亮的牧歌；应该有一支雨中的牧笛，袅绕来一片鲜活的森林。 呵，让我孤单成一只夜莺吧，我情愿夜夜去寻觅，寻找清静的栖息之乡，我就这样心静如水地冥想在生命的水晶宫里，我幻想着那名如诗如画的梦人儿，是怎样摇一叶水晶渔船，围绕着我的心岸悄然泊回来……月亮已下西窗，明晚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呢？ 我熄灭了灯，推开窗户，满天的星月光辉立刻涌动了进来。西部高原的星空，好象和人特别亲近，似乎你一伸手，就能把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摘下来。 那空明碧净的星空里，仿佛装满了无数的童话和梦想，把你对情爱的憧憬，引入空阔明亮的天宇。 还有那飘飞在博斯腾湖湖畔维吾尔族古老的歌谣，和弦着热瓦甫琴乐的弹唱，一直把你的视线，牵向绵延千里终年覆盖着白雪的天山，牵向西域古道上至今还在回响着的驼铃声，牵向那像云朵一样漂浮在茵绿的山坡上——牧羊人洁白的帐房。 呵，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我深深吸了口气，张开双臂，仿佛要把整个星空拥抱进怀中。 我怀拥着无数的星光，漫漫冥想着；想着那悬挂在村头一弯春月妩媚，想着那棵老柳树下相约的期盼，想着那爬满牵牛花的矮墙上，游戏着童年月光的笑声；想着牧牛的少年，口衔一根青草，逍遥地躺在山坡上，仰望蓝天白云，破译着天空中翻飞着的燕语的遐思…… 渐渐地，一首酝酿在我脑海，粘裹着露水的诗歌，从村头那棵老柳树悬挂着的月亮里，晶莹地流泻了出来。我无法抑制诗情的涌动，我拿出了心爱的吉他，伴随着诗的心语，轻轻弹唱了起来。 怀拥着诗的美丽和纯真的梦想，我慢慢向梦乡的港湾游弋过去。一切都像是漂浮在流水中的秋云，亮着明晃晃的秋声，满载着思念的纯净，静静漂流过心灵的空谷，它那清凉明爽的回声，正召唤你过去呢。 我舒心地躺在床上，尽量伸展开身体，闭着眼睛想象，自己的身体正被漫卷的轻云飘载着，漫漫向无垠的星空飘游去。我用无意识的感觉，聆听耳边流荡的天音；用无限延长的想象的双臂，去触摸天宇的博大与浩瀚。 正当我这样漫无边际幻想的时候，我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小敏穿着白色的睡衣来到我的床边。她的神情很特别，在辉映进窗前的月光照耀下，她的脸色显得很激动，眼睛像是刚被深山里的一汪秋水亲吻过，好象才经受了一场美丽的委屈，显现出小鸟依人样的可爱；呵，这样的美是无声的，就像游动在森林上空的一弯霁月，那样空明、柔情。 第七节 透明的窗纸 “小敏，你——你怎么啦？”我有些不自在地说。 小敏颤抖着声音说：“我……我睡不着觉，来看看你。”她用温柔的手抚摸着我的额际。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说：“小敏，把桌子上的台灯拉亮，我们说会儿话吧。” “不，别……别拉亮灯，就这样，我坐一会就走。”小敏说着在我的床边坐下了。 我的呼吸声慢慢紧张了起来。小敏默默地坐着，不说一句话。 但我朦朦胧胧看得清，她稍稍敞开的衣领，泄露出那么一点玄秘的乳沟，丰满洁白的胸脯在微微起伏波动；那成熟得几乎要融化的美，从这片细腻生动的春色里嫣然萌生出来，仿佛要逼出你心灵里原始的邪念，然后装饰进她这片裸露的纯真。 她甜润的气息在空气中轻轻颤动，那是丁香花一般的气息啊，好象是从山野的梦境里飘过来的一样。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那泪花也像是有语言的，会说话的。 “小敏，你、你是想着今晚碰见的那个白影子吧。” “不，不是，绿海哥，我、我是想……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呀？不过你想说的话也许我能猜得出来。”我说。 小敏的手从我的额际上收了回去，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窗前说：“绿海哥，你将来会忘了我吗？” 我看着那被窗前银灿灿的月光勾画出来的人儿，那被窗口的夜风微微吹动着头发的人儿，我的心海像溅落了无数片银亮的月光，轻轻荡漾着、荡漾着…… “怎么会忘记你呢，我的可爱的小妹妹。”我忘情地说。 “你怎么老把我当作小妹妹看待，我都十九岁了呢！” “好啊，我们的小敏是个大姑娘啦，是该恋爱的时候啦，告诉我，你看上班里那位白马王子啦？” “绿海哥，你好没羞呀！我是说正经的事，你却往别处挑问题，你欺负人，我要告诉姑妈去。” “噢，对不起！”我坐起身来，说，“是我多事，我向你赔罪，还不行吗？” “那好，我得惩罚你，行不行啊？” “好啊，随你怎么罚，我都依你。” “那好，你闭上眼睛，不准偷看！”小敏命令着我说。 我别无选择，只好照着她的命令去做了。屋里的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周围的世界，在一片黑暗中变得空旷而神秘。这时，我感到有一阵轻盈的风飘到我的身边；接着，我的脸上被一张湿润的嘴唇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又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等我睁开眼睛，已不见小敏的影子。 噢，我摸了摸被小敏吻过的脸，不由得耳热心跳起来；是小敏爱上了我吗？不可能，我可是一直把她当作亲妹妹一样看待；这，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虽然我也曾经对她动过心，但从小在乡村长大的我，对于生长在城里的小敏是不现实的。地域所产生的距离，往往用情感是无法弥补的。 对于现实情爱的选择，我或许自卑怯弱了些，而对理想爱情的追求，我却是很执著的。但我又是十分自私矛盾着的。我曾经在心里设想着，假如小敏今后所找的爱人远远不及自己优秀的话，我会感到难过、懊悔；因为像小敏这样的美少女，应该得到比我更优秀的男人的爱慕！ 不过，真正的幸福是不能去拥有两种来自不同方向的情爱。承担虚无的情感，是需要负出代价的。真爱只有一种选择，人间奇缘，往往都来自于一见钟情。我相信缘分，自从今晚遇见了精卫，使我更加坚定了真正去爱一个人的信念。 也许是我多虑、自作多情，我想着小敏今夜的神情和举动，真奇怪呀，这可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也许是遇上了那个白影子的缘故吧，她一定在猜想着今夜开都河边发生的一件真实的事情。 少女的心都是很敏感的，在她们担心要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她们做任何一件事都会显得小心翼翼，生怕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又从自己的身边悄悄溜走。 我已经从小敏的心绪里体会到她对我的感情，这种感情的细节是非常微妙的，它是一层像月光一样薄得透明的窗纸，我希望这层窗纸永远不要撕破。呵，我的感觉是单纯的，但也是复杂的，一个美少女的纯洁度，是容不得半点灰尘的。 呵，我不便多想啦，因为今夜与小精卫的奇遇，注定了这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缘份，我必须弄清楚这个缘份里的谜团，那就是什么原因驱使她深更半夜里到开都河水里游泳呢？ 并且我们偶然相遇，自己撞入了一位少女的青春领地，小精卫会怎样想呢？这个误会该怎样向她解释清楚呢？ 夜深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间进入梦乡的。进入睡乡的世界，一切都是空白的、与世无争的…… 第八节 春仙的脸窝 庆幸呵，一个没有梦的夜晚。 玻璃窗户上微红的曙色，把我从沉睡中唤醒。新的一天到来，精神注满了旺盛的活力，有很多事情要去想，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有意义的生命常促使我这样去思索。有时我会伤心地感到，周围人们生存的方式是多么单薄可怜，他们几乎无法与我交流那块精神田园里潜流着的爽心的快乐。 而我的一些与众不同的幻想，常常会引来别人的误解。我充满了想象好奇的脑袋，在游离过某些与记忆的往事相似的地方时，就有许多令人怀恋的旧的东西，从视觉里幻象出来。 好象我是一个习惯走岔路的人，喜欢走常年被人遗忘的路径。从那里索检回忆所丢失的珍贵东西。这些珍贵的东西，就像埋藏在道旁长草里的鸟巢一样可爱。 我们可以想象，这被遗忘的鸟巢里，或许仍然在悄悄孵化着我们绿色的童年呐。 漫步在童年的岁月里，那远远的青山，潋滟着白云影子的碧水，村庄、绿树、飞鸟、盘升向云霄的蝴蝶风筝……生活里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可辨。 我想象自己是大自然终身不渝的情侣，静默时，我尽量让思绪飞得远远的，使它不为世俗所侵略，来到一片从未有人涉足的森林中间，等待那群幸运神般的蓝鸟，簇拥着它们美丽的公主从童话里飘洒而来。 瞬刻间，我成了天宇里最富有的人，纯洁的灵性，纯净的思想都云归于我所有。我生存着的意义，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多的那部分，总是时时刻刻设想着明天。 唉，我无畏要这样淡泊地怀想，青春仿佛永远不在乎于我这点未曾泯灭的童心，但我依然这样认定了。否则，我会觉得自己的一天被无知的空白所抛弃，我无所事事，像凋落在深秋里的叶子，悲哀哟…… 是的，人的悲哀很多份上来源于我们自身的弱点。现在，我知觉到鲜活的生命给予了我充足的一切。我用心感受着爱情给予我的力量。爱情一瞬间的魅力，是在最初钟情的一瞥产生的。 它是毫无主观意识和色彩的。这一魅力具有持久性，像储藏在古老的地窖里的美酒，值得我们永久品尝！想着那月光下河水边的奇遇，我一分钟也坐立不安地巴望着那个令人崇敬的身影，是不是一如往常，肩着她扑满酒花香馨的锄头，从我家门前轻盈地走过。 哦，情感的萌动，无时不在撩拨着少年的心。我恍然觉得自己正被世间所有的美目爱恋着，但在那美妙的祥光里，我选定了其中一双明眸，眼光从此就不再向别处流盼。 然而，时间的氛围里是否还有另外一种声音的存在？这声音从一万朵梅花叶片上粲然滑落，合拍着着落雪的清韵，或者简直就像穿越深谷的马蹄声，紧张着你的心扉呢？ 我佯装着在门前的白杨树旁，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我急切地盼望着，眼晴不住地向屋东头那边瞄着、瞄着，“该上班了，每天就是这个时辰。”我在心里估摸着，以至于母亲喊我吃饭的声音，也被自己无声的痴想给默默地回绝了。 我绞尽了所有的心思猜想：她一定在梳妆，在吃最后一口饭，在门的背后取出了一把银亮的锄头……哦，天哪，她出来了—— 一身淡蓝色的青衣，头顶一方白色纱巾，人，素素的；心，清亮亮的；像太阳神恬静的女儿，不带有任何迟凝的神情朝这边走来了。 我崇敬地靠在白杨树边，等待着这束新美的阳光。她翩然地走过来了，苗条的身姿，刻画着云霞的一部分；容颜的纯净，流溢着恬恬地安祥；婀娜的腰身，缠绵着一股春风的柔媚。 忽然，她两只水葡萄样闪亮的眼睛，把我深藏着的情给捉住了。我为之惊讶，这是不知是哪位天仙的泪眼丢失了，灿然嵌进了她的瞳仁。可以看得出：她那弯弯的蛾眉，天真地修饰着的这双明眸，长长的眼睫毛围聚着这汪潋滟着月光的清泉，仿佛在庄重地告诉我…… 是的，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依旧是我，谁也别生分出非分的梦想，走进我纯真的心帏。可出人意外的是，她径直走到我的面前，眼睛一闪，送到我手中一张折叠得十分均匀齐整的纸条。 接着，她转身走了几步，又驻足偏过头，用脉脉含情的双眼微微冲我一笑，莞尔露出她脸涡里两朵浅红的酒窝，然后，摇曳着轻灵的身姿，从房屋的西头消失了。 呵，这是怎样美妙的一瞬间！它恰如一场急切的春雨，片刻便给了你云开雾散时，那一片蓝汪汪天空喜悦。这样撩拨人心弦的美，只有在梦想中才能清晰地见到啊！ 她那从春天绿雨中逼出的眼神，她那从春仙的脸窝里撷取的笑靥，她那从月光过滤的春风里剪出的窈窕身段，每一步的律动，都深情地牵动着你的心啊！我依靠在白杨树下，小心翼翼剥开了纸条，纸上清晰地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如果不烦扰的话，昨晚的那个时辰，开都河边见。 小精卫即日 “小精卫！”这个动人心弦的名字，从我眼帘里悠然绾出童年的岁月，那一束黑头发里隐藏的记忆：那是一个多么天真的女孩子。我依然记得岁月留给我最深情的一幅画景—— 一个春天的夜晚，春夜的芳馨，混合着田野的芬芳弥漫过来，一轮满月的清美，空灵着乡村的宁静，我伫立在窗前，颇有兴致地看着窗外几名孩子做游戏。 在他们中间，小精卫的欢快，充分地在春夜的纯净中显露了出来。想象不到吧，她竟然用一方白色的纱巾，系在衣襟后，手腕挂起一个铁环儿，套在从白杨树间斜斜伸下来的一根铁丝上，做作“飞天”的姿态；你看那一轮明晃晃的春月，正端详在树梢上看着小精卫的举动呢。 小精卫的表演，直逗引得周围的孩子们一阵脆亮亮的呼喊：噢，小精卫从月亮里飞下来了，飞下来了…… 第九节 酒花姑娘 我长久地记住了这锲入我脉络的一面素影，这是一片不经任何手笔加工的乡情乡意呵！就这么点点滴滴，积累成一个童话，一曲生命灵泉注入进田园的轻音。 呵，当你成年的思维静凝在窗前，看悠悠闲云向西窗游去，你也许会想念这让你不能忘怀的岁月，你也许会深深一回首，微闭住眼睛，把往昔的一切，悠闲地合拢在如梦如烟的冥想之中—— 给你—— 一百个夜晚 一百个明亮的春月装饰的夜晚 当你的温柔化成了水 纤然拨动着月光的的情丝 抚慰过我久思郁结的 心灵 我像被水神的手臂 轻轻爱着了 在那依山傍水的村野 听稻香花芬芳着蜜蜂的歌音 听黄昏的蛙鸣 唤醒远天的星辰 我相约了你 第一个夜晚 田野的清风把我们的头发 微微吹动的夜晚 我们赤脚踩着湿润的田埂 像山岗上的白云 静静飘过青绿的水田 你的笑声 飞扬在风的前面 我们在情感最浓郁的时候 看流星雨在稻草人草帽上闪烁 看稻草人的影子 在我们的脚下缓缓移动 而相依在田间的青草房 最痴情动人 在那里—— 有一个走出月光的女孩 笑得那么真切 美丽…… 呵，我一遍遍这样用诗的语言妄想，最美的酒饮到杯底，便是伤心处了。然而，我伤心的快乐，正如看见自己流着泪水的情侣，栩栩闪现在梦中；她年轻美丽，倍受大自然的垂青。我则倒在一片云光中，沐浴着蔚蓝的天色，聆听云雀婉转于云霄的歌声。 噢，梦里的岁月无法载动我深沉的思念。或许我会就此步入衰迈的秋天，像一颗掉光了叶子的白杏树，兀自垂立在寂寞的一方，不断地用木讷的眼神，呆望着秋风里的玩童，看他们赤脚迎着无遮拦的阳光，跳着，跑着、欢笑着，从村边那爬满粉红色的牵牛花的矮墙上，顽皮地翻越过去…… 也许就在这时，我又重新梦想到山路的拐弯处，一股新绿蜜和着柳树花的风儿徐徐吹来，复苏了我梦想的春园里那些摇曳着鸟语花香的柔嫩青枝。 儿时令我迷恋的女伴，头戴柳树枝编织的青草帽，噙着清晨露珠的笑靥，端丽地坐在我的身边……哦，怀疑青春的永恒吗？从来没有，青春拯救的不是生命而是灵魂。天宇呵，澄清的世界，你流泻在我心渠里的是一股何等明澈的泉水。我不能奢望在你这汪清潭里，捧起一捧粼粼细碎的月光，或微探容面，在你的水镜里照一回明亮的身影。 我只是巴望着，自己是一名陌生的牧人，有一天突然闯入你的这片梦境。我将会盘坐在泉水边，安详着神情，看护洁白的羊儿，在你水域边咀嚼嫩嫩的青草；看微风吹落一朵朵白云，伴行在羊儿的身边。 哦，我甜蜜地想象，你的四周围，环行着雨水洗亮的青石山，红嘴的小山雀，快乐地站立在山崖的青石上，挺着骄傲的小胸脯，翘动着翠绿的尾巴，嘹亮地唱起你雨后第一支恬静的曲子。 还有那晴朗的风漫卷着山崖上的轻云，成群的野鸽子从山后悠闲地飞升上来，又寂然无声地被黄昏夕照按了下去。满山坡的绿草和野花，在用天真的语言编织春天的童话……呵，我心醉如农妇刚刚酿好的米酒，倘未启开那黑亮的瓦罐，我就已经在十里之外的草坪上酣醉入梦了。 “看什么呢，眼睛都直了？”这时，早已站在窗口，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小敏来到我的身边。她用一根带着树叶的柳枝，在我眼前晃了晃说。 我这才从美好的冥想中回过神来。我说：“哦，没，没看什么啊。” “没看什么？”小敏仰着头说，“那个乡下姑娘可痴情地看着你呢。” “小敏，你怎么这样说话。”我责怪小敏说。 小敏挑动起亮丽的丹凤眼，不服气地说：“难道我说得不对？不过，更确切点说是一名种啤酒花的‘酒花姑娘’。” 小敏的语气特意加重了“酒花姑娘”四个字的分量。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明白小敏察觉了我的行踪。 小敏把我昨夜写的诗稿拿出来，朝我眼前一亮，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好一首优美的情诗呀！” 我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一首诗嘛，给我。” 小敏把诗收了回去，说：“给你可以，把那样东西拿出来给我瞧瞧呀。” “什么东西？” “刚才酒花姑娘给你的那样东西。” 我意识到小敏看清楚了刚才在白杨树下发生的那个细节。我掩饰着说：“你的眼睛看花了吧，她并没有给我什么东西呀。” “没有？”小敏说，“刚才我可是站在窗前看了你好一会呢！瞧你那认真的样子，为了看那张纸条，连饭都不想吃了，她究竟施了什么魔法，把你迷成这个样子？” “不就是一张小纸条吗？”我掩饰着说，“又没有写什么，你别张扬好不好？” “我可明白了，”小精卫委屈地说，“昨晚那个白影子，就是这个小妖精，酒花姑娘！我看你已经为她神魂颠倒啦，你们过去是不是……” “我的好妹妹，你小点声呀，”我解释说，“我和精卫姑娘可是清清白白的，你可不要胡乱猜想啊！” “精卫姑娘？”小敏不服气地说，“名字倒叫得响亮，可惜啊，她的命生在了乡下。” “乡下又怎么样，”我为精卫辩护着说，“我也是生长在乡下的呀！难道我的命也不好吗？” “哼，呆子！不理你啦！”小敏说着甩掉了手里的柳树条，生气地进屋去了。 第十节 嫣红的眼泪 我知道她在嫉妒小精卫。但此刻我已无法顾忌这些猜疑。因为那张小纸条的允诺，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段令人遐想的时光。 那个在故乡的稻草堆上，扮演我的新娘子的女孩；那个在我少年时就以童贞的爱拥抱在怀中的女孩；那个在天真无暇玩过过家的岁月里，相互触摸了彼此童贞的女孩；那…… 噢，我羞于言语的记忆，无法一一唤醒那些让人激动的细节。也许这些细节是人类与生俱有的东西，是藏匿在儿时童贞园里的那一件美好的物品。在我们最初懂得害羞的时候，所犯下的每一桩天真的错误，都是美丽而足以铭记一辈子的。 而在我的脑海里，始终画着一幅很美很大很亮的图画：那名很纯很美的女孩，正在一棵很大很古的树下荡着秋千，童话般的白月亮正从树梢上慢慢升起，无数只白色的鸟儿正围着古树漫然翩飞…… 幻想的光辉包围着我，以至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头脑里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为着这样一个“情”字而来的。 样的情感是来自本然的，它是一种缘分，一种就好象两个朴素的农人，每天无意识地相遇在田间尽头时的那种缘分。好比妍开在山野的花草，旁若无人地自开自落，来去依然。 而最终真实的情感，会随流失的岁月离你远去，仿佛永远唤不回那天边的流云，永远掩不去记忆深处的泪水。呵，情感的最后归宿便是孤独，但即使孤独，我也会为今晚的欢会感到一生的富足啊！ 白天的影子，从庙宇的土墙上高高竖立起来，筑巢在土墙缝里麻雀的聒噪声，消磨着无知觉的时间。我像一名默祷者，诅咒这漫长的白天快些过去，暑假的清闲和昨夜的奇遇让我预言，从今日起，就会有一层神秘的帏幕等待我去造访。 因为我内心充满好奇，非常喜欢处身在神秘的蕃篱里，探幽生命的真谛。我崇拜一杯清水的日子，折射出太阳的光辉。生命使我们活着，爱情使我们更出色地生活着。 呵，也许是那张小纸条的许诺，家中的一切都象是新买到的一样鲜亮，甚至母亲不厌其烦的唠叨声音。缸里的水，盛得满满的；门前，整整一排房子的地面，我已经是第三遍的清扫过去了。 我熬着艰苦的白天，很想静坐在书房，翻阅一下我平时最喜欢的一行诗页，而眼光却不由得被房间里另一个身影收拢了去。这身影就像是从墙上挂着的仕女图中，古香古色地走出来的仕女那样妩媚动人。 她是隐秘的，就像潜伏在隆冬寒雪下面的春天。但在我的意识中却能够处处感觉到她的存在，她的笑、她的呼吸…… 瞧啊，她长了一对天使般的翅膀，头戴缀满野花的花环，在我的周围翩翩起舞。然而，房屋里是空的，身影只能显像在我的心思里，显像在那漫溢着芳香的酒花架下。 我不禁想着小精卫劳动时的情景，是不是她现在正小憩在田埂上，任凭那花朵上疏漏下来的阳光，舔梳着她恬净的脸容。她的刘海一定让晶莹的汗珠给吻住了，她的脚边一定闪动着一渠浅浅的清水，波映着她的思绪，滋润着她温馨的心。 天色渐晚，桔红色的霞光，渐渐如新娘的婚妆黯淡了下来。吃过晚饭，月亮已几分清纯地悬挂在东方的天空。 仰望着透明的夜空，呼吸着来自田园泥土气息的清香，我心潮澎湃，仿佛看到天端崩溃的银河倾泻而下的流星雨，弥漫住了整个无垠的夜空。 呵，涌动的诗情不停地扣击着我的心扉，我情不自禁地用充满深情的眼睛，搜索着无边无际的天宇，我仿佛看到那璀璨变化无穷的星云，书写着无数明亮的诗的语言。于是，我诗的灵感又一次为小精卫喷涌了出来—— 你闪现在璀璨的夜空 恰如一个美妙的精灵 你幻想啊 徜徉在天宇最远的 那颗星上等待 甚至时间死去了 灵魂和宇宙消亡了 你在不可知的生命边缘 伸出玉臂 把天宇最后的那扇小门 轻轻带上 这就是你的世界 你执著的爱恋 孤苦成一颗无极限的星 在思维的另重天宇漫游 是的 写在这个世纪的悲伤 早已随欢乐荡然无存 当你驾驭着太阳这位炽热的爱神 越过光的梦想 飞奔而去 我黯然小了下来 小成远村一抹淡淡的炊烟 我在时空的另一角 像鸟儿一样衔着春天的长草 建造爱情的巢穴 我明白这无望的期待 抵达不到彼岸的 终归是那酸心的往事 存在着的 总是一曲情牵梦萦的伤感 无语徘徊在每夜的 星空…… 写在心灵深处的诗篇，总是饱蘸着春天的激情。诗的奇美意境，打开了我对新生活的憧憬。我从诗的眼睛里感知到的世界，是异常瑰丽包含着生命力的。但它有时质朴的就像儿童的蜡笔涂抹的一座小村庄，玫瑰色的太阳挂在碧绿碧绿的树梢上，大朵大朵蝴蝶蓝的云彩，飘在简陋的小木屋的屋顶上。还有那甩着小尾巴的耕牛，戴着破旧草帽的农夫，爬满青篱笆的紫色的豆荚花，摇着卷尾巴的黄狗……一切都是从自然景观里衍生出来情感，组合成了我对诗的真实境界的认知。 然而这一切，也熔炼着我的爱恋。保持住童心，这是坚守住年轻爱情的秘诀。 不要让守护爱情的心灵过早地衰老，这是我们拥有更高贵的恋情条件。我的诗歌始终为爱情而歌唱，这是我用心墨书写在原始月光下的嫣红的眼泪。 第十一节 月亮的影子 哦，又是一个晴朗的月夜。 乡村依然像个缄默的老人，在一页发黄的古历上，睡得很香很稳实。而那面露羞颜的月亮，正在为一小半尚未复圆的脸蛋伤着神呢。唉，空灵灵地幻想在那里吧，你是孤独的哟。 的确，一个人内心隐秘的深处，多多少少都留着一块灵魂的净地，就像一根漫游向宇宙深处——缥缈不定的烛光，唯有燃到黑暗的机密处，生命才会欣然地露出它本然的样子。 我此刻的心情正是这样的。接受一个美丽姑娘的约会，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我对美的憧憬是充满激情的。虽然我们在年轻时并不懂得多少心灵的珍贵，但是，我们对美的外表的认识，却是极容易进入角色的。 美，最先挑动起我们情感的神经，我们年轻的激情，常常被外表的美所诱惑，这是心甘情愿的事！就如同昆虫，很容易被鲜艳的花朵俘虏一样。喔，我情愿让美丽可爱的姑娘俘虏上一千次啊！ 我带着这种美好的心情，背上我心爱的吉他走上了河岸。河水湿润的气息凝香着多样自然的芬芳，袭击着我的心肺。一排排河柳，披垂着长长的青绿的发丝，枕着静静的河水，安然地睡着了、睡着了…… 透过深青色的河岸，你的眼睛不由得会沉浸到一处清醒的境界；那微云在天上淡淡地飘着，微风拂动着河柳的倩影，在水面轻轻地荡漾、荡漾，月光掬起银子似的的水波，把恋情的私语，静静地从这岸传达到那岸…… 呵，我看到了——一株袅娜的河柳边，沉静着一面白色的身影。淡蓝色的月光从细长的柳丝间纷纷披垂下来，辉映在微风吹皱的水面上，水面鱼鳞样的光波又跳跃着反映在那身影的静默中，一幅标致的月光里的剪影啊。 我的心向往着，我的脚步像被梦轻盈地牵引着，朝那圣洁的面影走了过去。 “你来了，”小精卫侧过了身，说，“下来吧，这块地方干净着呢。” 小精卫的身体稍微挪动了一下，让出身边一块平整的地面，我规距地坐下来。哦，在这样一位妙龄少女的身边，自己怎么会显得如此局促不安呢。 我说些什么呢？心里那些溢美的词儿都藏到哪里去了？我不觉转过了眼睛，又一次在近处分辨着这张不平静的脸容—— 她美丽的乌发，松软地让两根黑溜溜的辫子给束缚住了。眉毛似乎被柳丝细细描过了一样，在零碎的月光下，显得尤为传情。 她白皙略显鹅蛋型的脸盘，新鲜得就像刚刚绽露出的花瓣；她的眼睛睁开得恰到好处，宛如冰镇在月光下的一汪泉水，这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这是一双能拨动你美妙心弦的眼睛；水光月光活跃在里面波映着，又优雅地被那秀美的鼻梁修饰住了。 哦，这简直是一张绝美的逆光美照呵！ “你在看我。”小精卫平静地说。 “我想起了过去。”我说。 “我变了样，是不是？” “过去你是一片嫩绿的新叶，现在是一朵素淡的花了。” “啊，我真的是一朵花了么？”小精卫睁亮了怀疑的眼睛，说，“别人都这么说，可我觉得自己依然是春天萌生的一片绿叶呢。” “为什么？” “花开不过春天就萎落了，而落叶一直要坚持到秋天呀。” “你没有变，还是从前那只‘精卫鸟’。” “谢谢你，”小精卫激动地说，“好久没有人这样称呼我了，我相信我的这片梦境是你自然闯进来的，老实地说，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如果我讲的是真话。” “那当然，真话对我来说如同生命一样重要。” “哦，请原谅我，我所见到的是梦一样的身影——”我说，“月光淡淡地映照着，贴满的是白金一样圣洁的光辉，接着，像是有一只白鹤，从河岸边飘逸着飞离去了。” “你的语言像诗，朦胧着、好象藏着什么？”小精卫说，“既然你看到了，证明你转过了身，这又是为什么呢？” “啊！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解释着说，“也许自己被精灵的作祟迷失了方向，但我想自己的心是圣洁的，情愫是无瑕的。昨夜的月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空灵、清莹，呈现出灵魂的真身。 我仿佛遇见了春神，她正以出浴的美艳，复苏了所有纯净的眼睛。我所见到的只是美，是不作任何代价交换的天地之精魂。 她使我心惊，在这世俗味浓郁的乡村氛围，竟然有一只超逸的灵雀，婉转于清夜，唱出明亮的歌来。” “我，我不责怪你，”小精卫抬起了泪眼，说，“我所庆幸的是你发现了这个秘密，在此之前，是没有任何人知道月夜里所发生的事情的。实话告诉你，我已在每个夏天的月夜里游泳了三年。这三年，我好快活呀，你会怎样看待我呐？是放荡，还是不知羞耻呢？” “呵，恰恰相反。”我说，“婴儿是赤裸着从母体里分娩出来的，长大了，是上苍给了一块遮羞布掩住了真身。唉，是真正高贵的生命，为何不能在月光下展示呢？古书里有‘质本洁来还洁去’，真正纯洁的东西，是任何灰尘也妄想遮挡的啊！但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你喜欢在这月夜的河水中游泳呢？” “是因为一个梦。”小精卫说，“三年前的一个夏夜。我曾梦见自己在开都河里游泳，月亮悄然升起来了，温情的河水里沉静着月亮的影子。 “呵，我好幸福，一朵朵银辉挑拨着细碎晶亮的水珠从我手臂上滑落。整个世界，好像都是我一个人的；更奇异的是，待我披着一身的水珠走上河岸，月亮竟然抛下了一件东西在我脚下浮动，我飘了起来，衣裙也飞扬着飘了起来，一直朝着月亮里飞升了去……” 小精卫说到这里，动情地站立起来，双手朝着月亮比画着，仿佛此刻，她马上就要飞离地面，进入到天上月光里的世界中去。 第十二节 决堤的春水 “噢，好一个美丽的梦呀！”我说，“因为这些，你就去实现自己的梦境啦？” “哦，不全是这样，”小精卫把搭在胸前的一根辫子往肩后轻轻一甩，说，“怎么说呢，我这个人啊生来爱幻想，喜欢无忧无虑地活着，我不想长大，真的！心里只想着自己是一个雪地里降生的孩子，一旦想在雪野里滚上一圈，就毫不犹豫地去做了。 “所以，我很感谢母亲的慈爱，让我出落在这样一座无名的小村子里。我是沐浴着村子上空的月光和星光长大的，那深夜轻哼着的摇篮夜曲，那吟哦在老墙下的秋蟋蟀的鸣唱，那布谷鸟播种在春林里空灵的诗情，我至今仍然亲切地回味着呢。 “我是在寂静的村路上，认识了心界里的每一位客人。它们有的化作一只鸟儿飞去了；有的化作窗前一缕淡淡的游云，寻思着你清晨的梦影走远了 ；有的又是一股涓涓溪流，抒情着一曲蓝色的田园音律，弯过一排青青的小树，欢快地奔向远方；还有的是滑过童话山谷的一脉清凉的山雨，清清静静地走过它的仙乡绿野……” “呵，你会感到我想的这些事情都很纯净吧。是的，我一点也不会去理睬那些让我心烦意乱的琐事。我寄予一生的希望就是能够活得空灵些，活得像水一样清亮自如。污浊的东西来了就把它冲洗干净；美丽的花瓣纷谢下来了，就让清澈的流水，漂泊着送它去一处幽美的憩息地。 “世界的每一天在我眼睛里都是新的。呀，就为这，我的一些友伴们说我想得奇怪，不现实。母亲也责怪我长不大，尽盘算些天真的事情。 “可我却不以为然，人活着，干嘛就那么快老成起来了呢？你仔细看看眼前的这片世界，月光不是也很年轻的么？还有翻飞在树林间的小鸟，盛开在漫山遍野的野花，天上的流云，吹拂进柳丝里的春风，勤劳的耕牛耕耘出早春第一道泛着春光的犁印。 “它们活得多么朴素纯净啊！真让你想象不到它们的心灵世界里还会深藏着什么。你说，这一切该不是我想象出来的吧，它们的确是实实在在存现着的呢。 “喂，你知道吗？村子里的人都把我在深夜开都河里的出现，当作一个披发女鬼啦！所以呀，这河边到了深夜，就没有人敢来。女鬼就女鬼吧！哎，你说，我像不象个‘女鬼’啊？”小精卫像一个小精灵似的，歪着脑袋，眨动着眼睛，琅琅地笑着问我。 “你呀，倒像是个活泼聪明的‘小精灵！’”我说，“小精卫，你为什么不向村里的人解释清楚呢？” “我可不想暴露我生活里的秘密。”小精卫说，“你要知道，那些世俗的眼睛，是不会放过每一个细节的。如果要让他们知道一个女孩，深更半夜在开都河里洗澡，那可要生出多少是非的事呢！实话告诉你，这件事连我的母亲也不知道的，你可要为我好好保密啊！”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我问。 “我相信你呗！还有啊，这是一个‘缘’，很久很久以前结下的那个清澈见底的‘缘’字；难道你忘了，我们的过去，那稻草堆里捉迷藏的岁月？”小精卫说到这里，把话停止了。 “我怎么会忘记呢？”我的脸色有点羞赧，但我仍然很感动地说，“我、我就是不想让你担当起‘女鬼’罪名的委屈。” “这算不了什么委屈，”小精卫依然笑着说，“就让开都河的夜晚带点神秘的色彩，没有人来打扰，这块地方才干净哩！” “那，我想啊，”我说，“把谜底说穿了，还你一个清白，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清白？”小精卫若有所思地说，“我可是不需要用别人的怜悯，换来一份带着同情眼泪的清白。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无忧无虑的，自由自在地活着，在这清净的河岸，只有我和月光站在这里。我只管想着我所想的事，只管做我想要做的事，月光下的世界，才是最真实可信的呢！” 小精卫说着说着动了真情，她轻轻弯下腰，将双手浸在河水里，接着，她的双手从河水里浮了起来，一捧盈满月光的河水在她手指缝隙间流泻着，流泻着…… 我看到了那溅动着零碎月光的水花，反光在小精卫眼里生出的亮光，那是一朵朵渗透进抒情诗的音符啊，书写着世上最美丽、最纯真的情感诗啊！ “你的话迷住我了。”我感慨地说，“你的梦是透明的，我想象那些世俗的眼睛也会吃惊地为你睁开哩！相信我，我会为你保守好这个秘密的。 “喂，精卫，你知道吗，我想不到今夜有一颗新美的流星射中了我，让我清醒地看到一帘夏天的帏幕拉开的时候，所闪现出乡村本然的面貌。你看，它的宝盒一打开，竟然抖落出这么多五光十色的珠宝，而且个个晶莹剔透，光彩照人！ “它们一旦被热情融化，便像是决了堤的春水，漫过我想象的绿岸。呵，我真不知该用怎样的方式来答谢你的美意。因为我少年时的心境也常常是这样的呵！戏嬉在稻草堆上的岁月，觉得天上的星园很美，可自己就是飞不上去，唯一的期待，就是坐在稻草堆上，仰望着星空美美地梦想一番。 “若受了委屈，就躲藏在开都河岸的柳林里偷偷抹一会儿眼泪。嘿，真神啊 ！一穿出柳林，我就快乐地变成了一只小鸟哩！不知道是怎样的感觉，人一进入成年的岁月，这些美好的影子一天天在心的远境中淡去了。 “它们去得多么渺远，等我再追忆已往岁月的时候，心谷却被苦涩和甜蜜给填满了。像是自己一下子让古老的梦抛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有那么一曲笙箫的婉转，从山那边悠扬地飘荡过来。我仿佛听见一位老人在喁喁自语，或者更清楚地看见他面露苍苍超凡之气，握着手杖，久久凝视着下山的夕阳……” 第十三节 山崖上的红月亮 “岁月的流逝，连鸟儿也会为之惊心呵！你也许忘不了梁间的燕巢，一场秋风吹过，只留下空空的泥穴，让你抚摸着长夜漫漫去思索； “我每天似乎都在向生命索取什么，可是一梦初醒，什么也没有寻觅到。但我也有愉快的时候，那是每年的春天，带着我的学生们去博斯腾湖湖畔远足。那里的景色真迷人呐，长天水色，竟相辉映，水面的荷叶绿圆圆的，飞翔在半空中的渔鸥轻飘飘的，一两只渔船正贴着远水边青青的绿苇盈盈移动…… “呵，你瞧活泼的孩子们，划着渔民的小木船，绾着裤腿在湖边的浅水里采蚌壳的情景，真够你想象一番的。哦，你听过一首名叫《渔家女》的诗么？我这就念给你听听： 润湿了许多眼窝 从天的一角 掠起一片蔚蓝 路，是无边的 谁家的小女 还憩息的湖心上 风，乱了一缕轻雾 野雁低翔 撷取她乞望中一脉馨香 呵，不是明镜中的笑靥 却似明镜中一次深深的回望 桨呵，莫提起 水天之间 只静静地注望 静静地消失……” “哎，你一定猜想得出，这首诗来自于我的笔下吧！恕我故作高深了，我一激动啊，就想把心里很深很深的话说出来。然而说不出来的时候，我只好用诗来表明自己的心迹。 “我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大孩子，相反和孩子们活泼地生活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真正变小了，没有年龄的焦虑，甚至心脏比孩子们跳得更快乐。因为我是从成年忧患的浓雾里穿越出来的呀！今天找到了这片晴朗的天地，能不让我心花怒放么？” “啊，你说得多么好哇 ！”小精卫闪动了一下眼珠，说，“我是非常喜欢读诗的，你会写诗，真了不起！可不是嘛，你的伤感被一群孩子们的欢快化解了，被一湖春水的诗意消融了。 “我深深懂得那被人为编织的鸟笼关住的云雀，一旦笼门打开，它飞出去的情景该是一种怎样的欢愉呵！其实，我的工作也是很单纯的呀，种五亩啤酒花地，实在清闲得很。干活累了，可以坐在那翠绿的藤蔓爬满的酒花架下，乘一会凉；偶尔徐徐清风吹过，带着几分酒色的清香，直往你的鼻子里，眼睛里，头发里钻呢。 “每逢这个时辰，你猜我会想些什么？我想，这些翠绿的藤蔓很快会爬满我的心房，开出青油油的花来。那时，我就会穿件天蓝色的衣裳，在村鸡第三声鸣啼从云外飘落，我便像拾露的花神，最早一个来到酒花架下；嘿，你说神不神，那花儿一飘进我的手里，就心醉成美酒一杯，它邀我到一片月光碰得叮当响的山谷里，或是走进一片秋声播散的四野中，我在和谁相约呢？哦，去和隐没在月光后的万点星光，举杯碰出金银之声！ “喝吧！把天上的银河醉饮个干净，直到自己心啊变成一杯清醇的美酒，坚守在隆冬岁月那最后一棵梅花树下，相约到宇宙边缘最后一位来人……” 宇宙边缘？最后一位来人？这还能让我说些什么？思想最美的一道防线，就是怕经验到边缘之上。世界一旦失去了神秘，还有什么奇迹可言呢？ 哦，我望着这透明的河畔端坐着的秀美的人儿，我的身旁好象点缀着一颗夜明珠，正闪现在绿柳林中，放射出独特的光芒。 她一身白裙的娴静，不知是从那朵仙云里剪裁下来的优雅，深夜，有这么一朵轻云飘浮在平静的清水边，是不是一切都流散作了烟云，一切都归真到自然的怀抱中去了呢？ 我不由得用痴情的心墨，忘情地为眼前这尊美丽的清姿，勾画出心灵的诗韵…… “你在想什么呢？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不如意你的心思？”小精卫像预感到了什么问。 “哦，不，你误会我了，”我说，“我在想一首诗，哦，不，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正一寸一寸地往童年里缩小哩。” “你真会逗趣，”小精卫说，“想诗就想诗嘛，有什么好遮掩的？快读出来我听听呀！” “你听了可别在意哦。” “我可不是小心眼的人，”小精卫不以为然地说，“我说过，我是很喜欢听你念诗的呀，特别是你写的诗。” 见她这样说，我便充满深情地把这首诗朗诵给她听了，小精卫沉静了一会，说：“你的想象真棒呀！那‘悬挂在午夜山崖上的红月亮’、‘ 拍打窗棂的落叶’，你写到我的心上了呢。你能把这首诗送给我吗？” “怎么不可以呢？这首诗就是为你写的啊！”我说。 “你是写给我的？” “是的呀，是为你写的。” “啊，我真要好好感谢你呢！”小精卫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说，“不过，你写的可是一首爱情诗呀！” “是的，是一首爱情诗。” “这么说，你、你这样快就爱上我啦？” “是的。” “可是我、我并没有要求你这样做呀！” “爱是一种自由的选择，是我的心要我这样去做的。” “真不愧是写诗的人，想到什么事情，可以用诗来表示，我、我真佩服你啊！” “哦，小精卫，”我仍然镇定地说，“请你原谅我的冒昧，诗的想象是没有边际的。在想象的世界里，我心里所想所思的事情，就是这样让人感到很意外的。噢，你可别见怪啊！” 第十四节 小喇叭花一样小妹妹 “不，我……我不会怪你的。”小精卫巧妙地避开了我的话题，说，“我有时也是这样想的啊！我每每想象的事情奇异极啦，有时候连我都能把自己问住：那些玄妙的情景真是你想象出来的吗？不过，真的，每当冥思苦想过以后，我的心就空了，空荡得恨不得唤出一场及时的雨水来。 “而且，那些想象出来的事情我一概都不认识它们。待它们天真活泼地走到我的跟前，一一报出它们各自的仙名，我才如梦初醒。我会记起它们是山蓝花一样的故事，摇曳在午夜的山崖上；或者是飘浮在清晨河边的薄雾，收集着河面翻飞的燕子，剪绿着春光的呢喃的诗语；或者是撑起一把把花伞样的、挂着露水的金针小磨菇，在无人的山谷里，播种下的一园子彩色的童话。 “啊，我想象有这么一天，我会在那长满青草的磨菇园里盖一间圆形的小白房子，每天清晨我会采集很多露水，喷洒在它们身上；然后，从月光里唤来一群小白兔，把采来的新鲜蘑菇一份份分给它们。你说，我想得有意思不？我想象的事啊，从来都是没有人经验过的，它们是雨后的山草花，该开放的新新鲜鲜地就开放了；不该开放的就依然回到它梦的烟雨中去……” “还有，”小精卫缓了一口气说，“我的这些秘密，对谁都没有言语过，因为我发过誓，自己的心灵永远只向这片不会欺蒙自己的水域跳动，它们会细心珍藏我独语与它们的心言，永远不会背弃我，我永远纯情地不偏离它们。 “唉，做一只纯情的鸟很容易，做一个纯情的人却很难。因此，我时常把自己孤立起来，仿佛一旦和外界接触，就会遇到什么不测。可是今天遇见了你，真是我的好福气！几年的光景不见，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只是…… “喔，这真是想不到的一种缘分。世界上还有这么两个一模一样思想的人。我没有姊妹和兄弟，但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好象有了一位失业散了很久的哥哥，今天终于见了面。好心的人，你是不沾有任何俗气的，所以一见到你，我就想把心里很深的话吐露出来给你听；呀，我真是有点痴想了是不是？” “呵，不，你一点也不痴想”。我说，“我们巧得很哩，我在家里也是单独的一个人呢。我时常羡慕那些友伴们身后，天真烂漫地跟着一位小妹妹，像小喇叭花一样清纯可爱。 “正是这样的呵！我也曾经梦想过，倘若自己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妹妹，我一定会带她到刚刚铺满雪花的冰河上去堆雪人，然后捏出一个个圆圆的小雪球，装点她玉砌银装的世界；哦，我一定会带她去一脉春风吹绿的山野，采撷许多无名的野花攒在她头顶上，然后做一只蓝蝴蝶样的风筝，遐想着和她一起，坐在远远的山坡上去放飞；我还要讲许多优美动听的故事，让她听得流出眼泪来，然后一抹泪水又笑了……” “你不是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吗？”小精卫说。 “哦，你说的是小敏吧！”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她长得很美。真的呐，城里的人就是和乡村的人不一样，连她走路的姿态都是那样的好看。” “她是我远房的表妹，和我同上一所大学。不过，说句真心的话，我更喜欢这样乡村式的美。你看这静静的河岸，仿佛连月亮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呢。” “不，你这只是一种感觉，你如果在乡村呆久了，就会生厌的。”小精卫好象有意识地试探我说。 “怎么会呢，”我说，“你别忘了，我也是喝着开都河水长大的孩子，我是不会忘记过去的时光的。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领着你们玩捉迷藏，你迷失在稻草洞里，最后还是我找到你的呢。” “怎么不记得，那时你比我们年龄大一点，经常玩些恶作剧欺负我呢。”小精卫委屈地说。 “那时自己不懂事，顽皮，可，可我都是没有恶意的呀！” “这我知道，”小精卫说，“你那时十三四岁，是个鬼精灵呢。你还记得吗，那年秋天我们在稻草堆上搭草棚，你让我伴你的新娘子的游戏吗？” “当然记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时你只扮演了一半，就罢工了。”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也许、也许是你怕羞吧！” “不是。这个嘛……这是秘密，现在我可不想告诉你。” “呀，说出来听听嘛，我可是很想知道这个秘密的谜底呢。” “别心急呀，”小精卫诡谲地转动了一下眼睛，说，“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你要有耐心呵！” “相信我哦，我一定有耐心等到谜底揭开的那一天的。”我像孩子般发誓道。 “那好，”小精卫此时显得很兴奋地说，“跟我来，我带你去个更美的地方。” “在哪？” “你去了就知道啦！” 小精卫牵着我的手穿过一丛河柳，来到一处僻静的河湾边，她用很熟练的动作解开了拴在河边柳树上的一只小木船，然后让我坐在船头，她在船尾划着双桨，小船儿披着月色，朝河弯一片较平静的水域划去。 第十五节 美丽的孔雀梦 坐在船上，看着小精卫娴熟的划桨动作，仿佛每片月光在她明亮的额际闪动，把整个开都河岸都辉映得生动起来。 我说：“没想到你划船的技术也这样的好。” 小精卫说：“从小生长在河边嘛，当然要学会这些的。只是在这样的夜晚划船的感觉是不是一样的。” 小精卫的话音刚落，天空突然划过一朵很大很亮的流星。小精卫目送着消逝的流星说：“就像这朵突然闯进夜幕的流星，把所有的美都点燃了。” 我望着月光下这名纯情的人儿，仿佛能听得见天上的月光在河水里流动的声音。这声音好像是小精卫的，因此，小精卫所呈现出来的美质就不是单一的，她把月光和小河的流水声都调动了起来，组合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还有刚才我和小精卫的牵手，是一种纯自然的举动，这个让人不经意去发现的细节，我们彼此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应和害羞，仿佛我们的心灵，早已在前世结缘、相识；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早已幸福地沟通。 河面很静，只有木桨板轻轻拍击着流水的声音，划破着淡蓝的水雾。有一两对野鸭子，结着伴儿，从那水雾里静静游过。 “在这样美好的夜晚，你会想到些什么呢？”小精卫说。 “我会忘了自己。”我不假思索地说。 “忘了自己也是一种境界。这是一片月光下的世界，住在城市里的人是感觉不到这样的空灵的。”小精卫说。 “他们也许更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夜晚，这样一个幽静的地方，还有这样两个‘夜游神’在这里漫游着哩！” “他们当然想象不到的，因为大自然所馈赠的美妙，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到的啊！”小精卫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天空，说，“你看那天上的月亮年龄有多大？” 我不知道精卫此话的用意，我说；“月亮是古老而年轻的，是天宇专门为情爱设置的。” “你说的很对，”小精卫说，“但有一点你没有说出来。” “是嘛，哪一点没有说出来啊？”我问。 小精卫把手里的双木桨停了一下，说：“月亮的年龄每一天都是在变化着的。你看，当它是一弯新月时，它正在童年的梦中遐想；当它圆了一半的时候，它便进入了爱幻想的少女的心怀；在它圆满的时候，也就是少女最富有魅力的成熟期。你看，月亮一个周期的轮回，周而复始，给予了我们许多美好的联想。我们的情感不也是这样的吗？” “是的呀，”我感兴趣地说，“月有阴晴圆缺，但当它圆满的时候，衰落也从此开始了。”“你不要这样悲观地去想啊！”小精卫说，“它的衰落是为了更新、更美的一次圆满呀！”小精卫的话音刚落，一条白灿灿的鱼儿从她身旁的水域跃了出来。于是，我借机说：“你看，小鱼儿听了你的话，都激动得跳出了水面哩！” 小精卫见我这样说，也情不自禁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好象把浮在水面的每片月光也逗笑了；鱼鳞样的月光在她身周围闪烁着，她每一次提起双桨，那桨板上涟涟带起的晶莹的水珠，溅落在水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会让你感到，那是一串月光醉心的笑语…… 我们愉快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小船就靠岸了。小精卫系好缆绳，然后带着我向河岸上走去。快登上河岸时，小精卫让我跟着她，把眼睛闭上，她说到这样的地方，只有先闭上眼睛，才能感觉到它的奇妙的。我照着她说的话闭上了眼睛。小精卫牵着我的手走了一小段路，然后又好像走上了一个小高坡，这时，我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淡雅的香气。 “你闻见什么味道了吗？”小精卫问。 “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我说。 “睁开眼睛吧，哦，慢慢睁开……” 我睁开了眼睛，眼前突然一亮：这是一大片妍开着的荷花。绿色的荷叶互不相让地将月光拦截在自己的叶面上，月光丝丝缕缕在叶面上飘袅着，你仔细着心思去观察，那缕缕不太容易让人发现的青烟，是经了荷叶过滤了月光，与荷叶下银子似的静水交织着升腾起的水雾。这青烟袅袅的雾气，经过月光的点化，便把一朵朵娇媚的荷花摇曳得像少女翩翩起舞的形状来。 好像每一朵荷花都在害着相思、都在做梦、梦游，并没有感觉出我们的到来。荷花池中心立了一个稻草人，稻草人的头顶上扣了顶旧草帽，它静默地站立在水域中央，看护着这里的一切。 我感叹地说：“真没想到呵，这里的荷花开得这样的好，这样的美。”小精卫说：“那是你很久没有看见它们的缘故呀。”我深有感触地说：“真是这样的呵，五年前，我还和我的学生一起在这荷花池里采蚌壳，但那时的荷花好像没现在这样多，水也没有这样蓝，往事如烟啊！现在重新回到这里，就好象荷花池畔的对岸，有一个很旧且又熟悉的声音在叫着你名字似的。” 小精卫说：“是的呀，五年的时光，人都在变化，难道它还不变吗？” “呵，今夜我可是要好好欣赏一下这丢失了五年的东西。”我满怀深情地说。 小精卫靠着我身边坐下了。此刻，她的兴致很高，还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述了一个有关这一池荷花的传说。 小精卫说：“相传当年香妃离开西域，途径博斯腾湖湖畔时，随同她身边的有一个名叫荷花姑娘的侍女。荷花姑娘的真名叫依丽娜，因她脖颈上生有一片天然的荷花痣而得名荷花姑娘。 “依丽娜因恋自己西域的故土和她的情郎阿拉木汗，一路久思成疾，身心憔悴；当走到这片湖畔时，又突然得到心爱的人阿拉木汗，在追赶香妃驮队的途中，不幸马失前蹄，坠落在铁门关忘情崖下的消息。双重的打击，使依丽娜病倒在博斯腾湖湖畔，昏睡的梦寐中，依丽娜仿佛梦见自己变作一只美丽的孔雀，飞到了铁门关忘情崖，与情郎阿拉木汗相会在一起。后来，依丽娜就再也没有从梦中醒来。 “香妃把自己珍爱的侍女荷花姑娘安葬在博斯腾湖湖畔，并命人在她的墓碑上雕刻了一大朵洁白的荷花。而且，香妃还把自己护身的一颗香珠，放在荷花姑娘的嘴里。 “令人奇怪的是，多年以后，当香妃的驮队再次重返西域，经过这片湖畔时，荷花姑娘的墓地早已化作一池妩媚多姿的荷花了。 “香妃当时在荷花池边站了很久，并面临一池碧水，重新梳理了自己的头发，还命侍从把内地带来的一对珍珠蚌，放养在荷花池里。如今，荷花姑娘那个美丽的孔雀梦，就化作了今天的孔雀河；她的身体，就化作这一池清澈碧蓝的荷花水啦。” 第十六节 荷花仙子的好梦 小精卫向我讲述完这个传说，两眼也噙着晶莹的泪花了。我的心也被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感动着，想不到这一池荷花碧水，还潋滟着这么一个动人的故事。 “小精卫，我现在都感受到那个荷花姑娘呼吸的甜润气息哩！”我深有感触地说。 “你还应该感受到，荷花姑娘像出水芙蓉一样，正袅娜地从池中心那朵荷花里现出她娉婷的身姿来。”小精卫补充道。 “哦，是的呀，我已经看到那动心的一幕了，真美啊！”我不住地感叹着。 稍稍安静了一会，小精卫又指着稻草人对我说：“你看，那看护荷花的稻草人在对我们说些什么呢？” 我说：“它一定在说，两位尊敬的客人，说话要小声点哟，可别惊动了荷花仙子们的好梦。” “你真会说话，连我都要和它们一起做梦去了。”小精卫说，“但我想啊，它们一定是在小声地议论我们，说这是从哪里来的两个夜游神，怎么活得比它们还要快活！它们也许希望我们到荷花的心灵里去，让我们把快乐的秘密告诉给它们。喂，你肯把心灵深处的秘密讲给它们听吗？” “怎么不可以呢，”我说，“那我们就变成两个像蜂鸟一样小的精灵，扇动着透明的翅膀，飞到它们心灵里去，告诉它们，快乐啊是不需要思想的，它像一湾平静的流水，每夜每夜从我们梦乡的枕边，唱着百灵鸟的歌子，静悄悄地走过去……呵，能听懂荷花仙子的语言，能与她们亲切地对话，这也许是人世间的一件最赏心悦目，最幸运的事呵！” “啊，但愿我是这样的幸运。”小精卫眼睛发出了亮光，说：“你的心境多像是一支抒情在漫山遍野的音乐，还没有步入你的世界，我就已经醉眠在三月的青草地上了。 “我不再乞求让孩子般的童稚永远藏在我的眼睛里。仿佛我刚刚在河岸边听见第三声鸡鸣，远望河对岸村姑汲水时的宁静，聆听燕语低飞在河面剪动着春天的诗韵，看见水中的云影澄清着一座不可企及的领域。我想得很多，脆弱的心为什么每每落在我们这些女孩子身上？ “是的，女人心碎时，掉泪是珠落玉盘之声啊！可忧郁是与我无缘的呵，我的快乐是经过稻草人的语言，从荷花的绿叶上，浸透着月光凝聚的露珠，粒粒纯情过滤过来的呀！ “我的梦啊就像一只红蜻蜓，安静地停在稻草人的破草帽上；鲜红的夕阳从稻草人的肩头滑落下去，成群结队的鸟雀，从黄昏的树林里飞升上去，又带着夕阳的问候回归到树林中；它们会很快用热情感染这片幽静的乡色，把最纯真的爱恋，晾在这没有尘埃污染的远村。 “把我当作一根芦苇吧，带一片月光，孤静在水屿中央。哦，春神已带着她的百灵鸟群，在山野的拐弯处等着我呐，它们编织了一顶美丽的花草帽，阳光满照时，就会把它戴在我的头顶上……” “喔，你已经变成我无限渴望着的人啦 ！”我说，“因为我听到所有的故事都没有这么幽美过呢。” “这样好得很呀，”小精卫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说，“我是最喜欢听别人说故事的呢。从前，每逢爸爸和他的好朋友们谈起过去的事，我总是爱搬张小凳子坐在一旁默默地听哩！可是他们的话讲得很深，和我的年龄相距遥远，不怕你笑话，我最爱听一些有关自己的童年的往事。妈妈也经常喜欢提起我过去上幼儿园的光景，说我一听见门声响，两颗黑溜溜的眼珠比机器都转得快，找谁呢？是寻着妈妈的身影啊！喂，讲个故事听听好嘛？” “是讲我亲身经历的，还是编一个故事呢？” “当然讲你亲身经历过的，那样更亲切些。”小精卫的双手端着了她俊俏的下巴。 “就讲讲我的童年吧，”我的心思仿佛回到了那个久远的岁月，“我的童年是在一个名叫依奇克里克清幽的山区度过的。那里的山生得十分奇特；东西两面的山是红色的，南北两面的山是黑褐色的。我的家就住在东面的山脚下。 “那时，住房条件很艰苦，地面挖下去两米深的坑，盖上盖，就是一个可爱的家了。我们的房西头，住着一户人家，家里有两个女孩子，年龄比我们大得多。每到夜晚，我们就相聚在她们的房子里，听这俩姐妹说些鬼神的故事，但听完后，就都不敢回家了。 “仿佛一出门，那些黑黝黝的山尖异石，都成了可怕的鬼神，想起来真够有意思的啊！到了春天，那可是我们孩子的世界，我和小侣伴们各自都扎好心爱的风筝，争先恐后各占领一个山坡去放飞；山里的天色，云白天青，风和日暖，斑斓多姿的风筝，飘飘袅袅在天上摇曳生姿，好看极了！ “若是碰上一场春雨那就更有意思了。我们可以冒着细密的春雨去追逐山野里飞不动的鸟雀。有一次，我追到一只长着灰色羽毛的鸟儿，高兴地拿回家里喂养，可是没养过第二天就死了。那时我真傻呀，只想着它累了，口渴了，一个劲地给它喂水，结果让水灌得咽了气。 “唉，神秘的要数逮野兔子啦。刚开始我只是用一根细铁丝，在野兔子经常出没的地方布上圈套，然后在套子的前面放上几叶鲜嫩的白菜，这样，第二天保准你能得到一只套死了的野兔子。但过了些日子，我又研究出了一个捉活兔子的笼子，笼子里装上机关，再摆上几叶青菜，想不到，第二天清晨，就关住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家伙’。” “你的童年真有趣！”小精卫高兴地拍了下手，说，“我现在都想到你的山野里去呢。呵，寂静的夜晚听故事，蒙蒙烟雨中捉小鸟，坐在山坡上放风筝，草野里布好机关逮野兔子，我想，还有很多细节你都没有讲出来是不是？” “是的呀，很多细节若讲出来，恐怕得一百个夜晚呢。”我不加掩饰地说。 “还是不讲出来的好。” “难道你不爱听啦？我的故事枯燥了是不是？” “啊，你错理解我的意思了。”小精卫说，“你的故事虽然只是几个零碎的片断，但它们个个都是那样新鲜饱满，我只稍稍闭着眼睛一回味，就有很多想象不完的细节。所以，这份欢乐应该留给我呀！” “小精卫，真有你的！哎，我倒想听听你发挥的细节呢。”我说。 第十七节 魔法精灵 “好呀，你听着。”小精卫把身后一根辫子拿到胸前，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眼睛向月光洒满的河水边眨动了一下，说，“我想象那山野里刚下了一场雪，雪晴了，一轮初升的明月从山梁上升了起来。这时，有一个穿着蓝布棉袄的孩子，在雪野里像光一样一蹦一跳地跑着。 “他来到一丛野草间，然后不动声色地扫开一小片覆盖的白雪，接着，抽出一根亮晶晶的铁丝，灵巧地弯了一个活套的圈儿，又将它牢牢地拴在一根结实的野草根茎上，再在套圈的前面放上几叶新鲜的白菜，然后，拍拍手上的雪粒，像梦一样欢欣地跳着离去了。嗯，他的身后，可能还会传出几声雪狐狸的叫声呢。” “啊，小精卫，你的想象很美呵。”我被她的想象力感染了，“哦，没想到想象中的世界比我真实的经历还要丰富得多。我的童年只不过是一个呓语着的梦，但比梦更真切的是什么呢？我想，用成年的忧伤是说不清的。 “但过去了的事，为什么久久让人难忘？为什么有那么多新鲜的脸容、新鲜的事物在你的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来？为什么我们现在正悄然度过的美好时光就无法去回味呢？可是在今夜，我似乎明白了那么一点点，这是时间在作祟，是我们流逝的青春，在叹息那些未做完的事。 “叹息着的岁月是无法让你去回想的；反而，我们不再叹息的时候，那些美丽的事物便悄然向你泪涌而去了。天宇是一个永恒的谜呵！但人们始终没法去肢解它。新的星座依然在不停地外推出，新的生命设想，依然在每时每刻地发生。 “我们虽然没有向命运的汪洋祈求什么，但我们有权力坐在这宁静的河边，一起描画以往和明天。我的身上多多少少会沾上些灰尘的，不过我们的心灵是纯洁的，性情是与月光同样明洁的。 “我们胸怀跳动的是两颗孩子的心，想出来的事却是要飞出孩子的心界，去与理想中的世界共存。我们不单单是富有者，而比富有者更拥有一座精神辉煌的宫殿。呵，小精卫，我们该不会为岁月的流逝而泪盈于心了吧。” “你的心上压着块纯洁的石头呢。”小精卫说，“可现在你把它搬开了，放出了亮丽的光彩。这束光彩照得我耳热心跳。啊，告诉你，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呀！ “从前，我也只认为自己是个精神王国里的穷孩子，穿着的都是些简单的衣裳，在村间的小路上，数着天空里孤独的星星；若看见一朵流星从遥远的天边失落，我就想着这可能是天上某个被幽禁着的仙女，偷洒下来的一颗眼泪吧。 “可是在今天晚上，我的眼睛看得很远呐，心里好象欠着很多想不完的事情。至此，我的心境像是升腾到了银河边，我倒是成了河水中玩着水花的孩子。那水格外地清亮，还有很多白灿灿的鱼儿，从我的手指间滑落。 “啊，我解散了自己的发辫，在水中一遍遍清洗；我看着水中的影子，影子也晃动着叠映着我的心。我还会唤来五彩缤纷的鸟雀，哦，那些鸟雀一定是世上少有的。它们纷纷噘着巧嘴告诉我：它们的家是居住在某座仙山上，或则是建筑在某一个水晶样的星座里。它希望我到那里去做客，去讲一些凡间关于它们的传说。 “呵，我真幸福！至此，我不知道自己该去满足于谁的邀请，我只好把自己的发辫解散下来，然后，一缕缕分给它们。它们满意地飞去了，而且每张巧嘴唱了一首动情的歌给我听。 “它们飞远了，像光一样去那么迅速。哦，我想象的世界多么清静啊！天地间没有任何一种多余的声音打扰着你；你可以静静划上一叶小船，躺在船上愉快地看上一页诗，吹上一支清丽的口哨，想着你希望得到的那些梦境。奇怪的是，你想着什么景致，那景象就会在河面上呈现出来，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施展着魔法的精灵啊！” 小精卫的神情激动了起来，她继续说：“喂，告诉你啊，我的心窗上，始终画着一抹玫瑰红的曙光，站立着一只红嘴的小鸟哩！我每天清晨一睁开眼睛，最先聆听到的是鸟儿的歌音。果绿色的纱窗拉开了，天上的轻云散开了，一切一切像幅夏天的水粉画，淡装素抹，生活永远都是那么的新美！” “你的想象实在空灵得很呵，”我感动地说，“我仿佛看到了今夜的银河边，已经盖起了一间红玛瑙镶嵌的水晶宫，水晶宫的旁边还长着一棵碧绿碧绿的玉树，树上结满了橙黄色的果子。有一身穿着朴素衣裙的女孩子正推开了一扇窗户，将它心爱的白鸽子放飞出来。 “噢，那个女孩子就是你啊！我想到这奇妙的天景，也许永远都是这么明蓝；风很轻地吹拂着，童话一样的蓝光四处映照着；每一天都有一次聚会，聚会散了，你就站在那颗碧树下，含笑相送着你每一位殷勤的客人。你的心境看得真切着呐，即使有一根头发丝般细小的杂草，你也会将它轻轻抹去的。” “你真会描绘呀，”小精卫饶有兴致地说：“平平常常的一句话，让你几笔着墨点缀，倒成了神话般的意境。唉，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此刻的心境；你勾画的这些景致，正吻合了我的心。 “在你的描述中，好象我已经穿上了一件金色的纱衣，我感觉到自己是那样的神圣，恍然梦醒，见到的是，伸展进窗沿的一枝带着露水的红杏。生命的宝匣里，竟有这么多不需俗爱的价值交换的精品。你接近到了自己的光辉点，它们便纷纷将灵敏的目光投入到你的光辉中去了。” 小精卫说完这些话，双眼儿泪莹莹地注视在河面上。河岸清静极了，偶尔有一只夜鸟从对岸的草野里发出一两声幽鸣。 第十八节 圣洁的初吻 我被身边这位真情的人儿打动了。相似的情感，勿需用言语的传达，便能从彼此的眼神里感触在心尖了。但现在我依然不敢贸然猜想，只希望眼前的真切不是在梦中，而是像青草和水一样自然，像爱恋的目光一样祥和。 一切的平静，意味着一切的崇高，彼此都不要虚荣，这是少年时才有的真情。呵，所有憧憬的心，让初升的太阳带走了，青春的画景，宛如三春尽处江南水田的亲意，一切在无法言传的境界里，得到了真正的升华。 我从身边拿出吉他，优美地弹奏了起来。我弹奏了一曲《你是我一生最美丽的回忆》这首歌。歌的音律很缠绵动听，小精卫也和着吉他的旋律轻声哼唱着。夜，是清纯透明的；歌，也是悠扬传情的。直到一曲终了，我还久久沉醉在美妙的音乐之中…… “你的吉他弹得真好！”小精卫亮着动情的眼睛说。 “是么？你是第一次听到的吗？” “不，好多次呢！” “在哪里听到的？” “从你家的窗户里飘出来的呗！” “你每夜都听到啦？” “当然。有好次我是站在你家门前哪棵老柳树下听的呢！” 我很感动小精卫说得最后这句话。心灵的相知，每每就是在心灵的乐音中相融在一起的。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飘带来淡淡的荷花清香。 我说：“你看，荷花睡着了。” 小精卫说：“睡着了。” 我说：“我看见一个个出浴的精灵，从花蕊间飞了出来，向天上的月亮游去了。” 小精卫将头发顺理了一下说：“我也看到了，她们的翅膀是透明的呢。” “真美呵！” “真美！” 我和小精卫的目光渐渐对视在一起，而且越来越靠近。我听到了小精卫急促的喘息声，我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勇敢地将她拥抱在怀中。 她浑身先是一阵紧张，但很快便温顺地依偎在我的怀抱里。我先是吻了一下她的脸，然后捕捉到她温热的嘴唇，忘情而热烈地亲吻着她。小精卫开始有点羞赧，好象要回避我，但又有几分犹疑。 最后，当我们的嘴唇像蜜糖一样相吻在一起的时候，小精卫也以同样的热情积极响应着我的亲吻。 第一次初吻，是纯洁甜蜜的。彼此的心儿几乎都要从心脏跳到嘴里相融在一起。初吻是令人难以忘怀的。那种美好的感觉，好象是第一次尝到水果糖味的孩子，那种幸福圣洁的滋味，仿佛使你走进了一片蜜蜂和花海的世界，一切的杂念，都融化在“真爱”两个纯情的字眼里。 甜蜜是永远无法拒绝的魅力。是的，小精卫嘴唇里吐露的香馨，跟这一池妍开的荷花芬芳一样，令人销魂、沉醉…… 我觉得浑身的血液在飞速地流动。小精卫甜美的喘息声，与她那红唇里清甜的气息，一起顺着我嘴唇里的津液流进我的心里、血液里。我感觉到夜空在旋转，无数个白月亮和千万朵荷花在我们身周围跳跃、飞舞。 天上的月亮从小一片薄云彩里钻了出来。我凝视着怀抱里的小精卫，一往情深地说：“我爱你，精卫……” 小精卫羞赧地抚弄着胸前的辫梢说：“我……我很害怕。” “怕什么？” “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你看天上的月亮，这一池妍开的荷花，一切都是真的、真的。” “你很会说话哩！你的语言，充满着让人难以抵挡的诱惑力。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从打碎那盆月季花开始的。”我记得在小精卫家搬来的时候，我曾经失手打碎了她的一盆月季花。 小精卫嗔怪地说：“你坏！” “不是坏是爱！是世界上最纯、最美的爱！”我说着抱起小精卫，在荷花池畔欢快地旋转了起来。 第十九节 睡莲 曼妙的旋转中，小精卫不时发出咯吱吱的笑声。呵，这样的夜晚，这样初恋的情结，真的让人怀疑是在梦中呢。初恋的美妙只是在这一瞬间，但我已从这一瞬间，感到了一生所要寻找的一种纯美的东西。 这时，我心头堆起了浓浓的诗情，我告诉小精卫，我的心里有了一首激情的诗，是为她而写的。小精卫听了，十分兴奋地说：“是真的吗？你又为我写了一首诗？诗名是什么？快念出来听听。” 我说：“当然是真的。诗名就叫《睡莲》。” 小精卫说：“你这是在即景抒情呀！” 我说：“是的呀，诗来源于情的感受嘛，我这就念给你听。” 不守时辰的鸡鸣，从河对岸亮闪闪地飘飞了过来。一阵微风吹动了我们身旁披垂的柳丝，柳丝缠绵着月光，在我们面前纤纤飘动，好象是从月光里牵引出来的缕缕情丝，把我和小精卫思绪亲密地编织在一起；小精卫仿佛被眼前的情景感动了，她用手理了理流泻在耳际的发丝，把一根细柳枝牵在手里，轻轻抚弄着，仿佛她全部的情感都融进了这千条万条的柳丝里。 我拥抱着小精卫，聆听着荷叶上噙着露珠蛙鸣的清音，坐在这寂静的荷花池畔，深情地向我心爱的人，诵读自己心爱的诗篇—— 我环抱着你 心被月光缠绕 你是我臂弯里的一朵睡莲 荷一样洁白的情绪 拢着你的年轻梦 什么也别说 就这样 让时间比我们更早地睡去 让清澈的流水 载着蓝色的月光 从我们梦乡的枕边 轻轻轻轻地走过 我们游荡在没有影子的世界里 绿树，从我们相思的语言 伸展出爱情的枝叶 百鸟从我们相知的心怀 衔出依恋的春光 心爱的人 我曾失去过很多很多 但在生命的每一刻 我不能没有你 哪怕相隔千里万里 你仍是我心中唯一的思念 我环抱着你 像拥有了整个温暖的春天 你是生长在我心灵深处的爱 你是第一个沐浴到原始的月光 初现的那个少女 呵，爱是古老而永恒的 我们的爱 是永远美丽年轻的 当我诵读完这首诗，我看见小精卫的眼帘滚动着晶莹的泪珠。 “小精卫，你怎么啦？” “你的这首诗写的真好，我好感动，真的……”小精卫说不下去了，两串动情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无声地流了出来。我用手轻轻揩去她脸庞的泪水，我不禁为怀抱中真情的人儿深深地感动着。 “我所写的一切，都是发制于内心。你是我的唯一，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说。 “不要说唯一，”小精卫说，“只要你在今后的岁月，不要忘记在这古老的开都河边，有这样一个并不值得你爱恋的女孩，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你是我生命的一切，”我说，“我爱你，不仅仅是现在，而是永远、永远……” “别说傻话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你是大学生，将来是要到城里工作的，我们不可能……”小精卫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些黯然。 “千万别说不可能的话，”我打断她的话，说，“我想过了，明年大学毕业，我依然回到河湾村学校教书，或者就到格浪苏木林业站工作，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不，不……”小精卫握紧我的手，说，“你不能为了我，再回到这偏僻的乡村，那样会埋没你的才华的。答应我，千万不要这样想，喔！” “精卫，”我深情地说，“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选择爱所不能抛弃的东西吗？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舍去。” “你会后悔的，会受到家人亲友责难的，会……” 我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说：“那就让我们一起担当起责难，一起创造这个爱的神话吧！” 小精卫摇了摇头，说：“你会变的，我们都会变的。” 我把小精卫的手捂在我的心口上，说：“我们的心是永恒的。” 小精卫听罢我的这句话，用泪莹莹的眼睛望了我好一会。她的眼里好象装满了许多猜疑，装满了许多的心事，像是要把什么看透似的；望着这张美丽而动情的脸，我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爱怜。 我想，只有在这样的夜晚，在这古老而美丽的开都河岸，才会生长出这样美丽动情的人儿！我们紧紧拥抱着，生怕彼此稍一松手，就会永远的分离。 我们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我甚至在想，我们就这样，一直这样相依着，等待这个世界最后终结的那一刻，等待宇宙崩溃，那最光辉灿烂永恒的时刻；我们仍然这样紧紧相依着，坚贞地守卫着这片淳朴的爱情的土地。我们的爱恋，是永不泯灭的神话，是再生宇宙最原始的创造者…… 我很激动，我在怀疑月夜的真实性。我是在梦里吗？这突然降临到我身边的爱情，是一种缘分？还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奇异的姻缘？ 哦，我不能过早地断言这份情爱的结局。相爱不一定相知，相知不一定相爱。这也许是一种恋爱的规律。但我和小精卫不是属于这一类别的。至少在我的心目中，这样的相知相爱，是可以维持到生命的终点的。 第二十节 白鹤的影子 “呀，我们是不是谈得很晚了？”小精卫忽然提醒了一下时间。 “真的呢，已近深夜了呢。”我抬手看了看腕上的钟点说，“不知不觉，我们就忘记了时间，哦，明晚你还来么？” 小精卫点了点了头，说：“我感到很愉快呀！而且我们还有许多话没有讲完是不是？” “如果你愿意，我们就一直把这轮月亮谈到月满的时候。” “不，整个夏天的月亮都应该属于我们的呀。” “是的，都属于我们，谁也没有权力把我们的月亮遮住。”我高兴地应和着。 小精卫欢快地牵着我的手，笑音清甜地围着荷花池畔跑了一圈，然后我们走到河岸下，跳上小船，朝河对岸划去。 但船刚驶进河湾，小精卫却停住了手中的木桨，用手朝我身后一指，说：“你看，那是什么？” 待我回头观望时，小精卫便趁此机会，扬起白裙，扑通一声跳进河水里。 河心里，千朵万朵月光在围着一名月亮女儿跳跃着。 小精卫在河里摆弄着许多花样游弋着：一会是水光摇曳着一朵大大的莲花；一会儿莲花碎了，变作无数细小粼粼的金银花，再不然就是一片悄静，河心像是静静浮着一枝睡莲，月光千般温柔地在上面淡淡地描着，画着……小精卫就在月光的光带上游弋、飘着；呵，你能否认这不是一个美丽的神话么？ “喂，小精卫，当心点——”我不免生出了多余的担忧。 “没事，”小精卫高兴地说，“你信不信，我是一只‘精卫鸟’啊！”河面上洋溢着脆亮的声音，像是一只长条形的玉盘，忽然有断了线的珠子，从天女的手尖抖落了下来；珠子颗颗在这光洁的玉盘中，发出丁当悦耳的清响。 哦，怎么能不相信，我的心目中确确实实已超越了“精卫鸟”的那份美丽。 至此，你可以把什么都暂且忘记。世界到底给了我们多少真情？到底幻画与我们多少真情的景致？我们的眼波是否又回到了远古浩淼的海边，倾听精卫鸟优美的歌声，看它衔着灿烂的石木，投向生命的欲望中去…… 呵，还是让我们的思绪回到开都河畔来吧！用明洁的目光，向河心那朵清亮的身影，均匀地将我的心墨点画上去。噢，我不再怜悯以往的岁月，我不再用绵延的喟叹，来蜿蜒我明镜似的心路。 我仿佛已走到一个极地，浑身浸入了圣洁的光辉，我的眼前是披着积雪，横亘千里的崇山峻岭；我的雪野领空，应是无数只银灰色的鸽子，亮着蔚蓝的哨音在自由地翩飞！ 然而，我也有落日余辉时的恬静，月升东山时雪谷的安谧。呵，我憧憬的心，正如一颗翡翠色的明珠，摇摇升起在我想象的天宇。 想到这里，我突然来了兴致。因为在小时候，我也是开都河中的浪里白条呢！ “小精卫，我也来啦！”我说着脱去衣服，身体一跃，跳进河里。等我潜游到小精卫的位置上，浮出水面时，却不见了小精卫的踪影。 “我在这呢！”小精卫咯吱吱地笑着，在我身后的不远处，冒出水面说。我立刻游了过去。当我游到了小精卫面前时，仿佛河面的空气都凝固了。 我们脉脉望着彼此的眼睛，那被水里的月光打磨过的眼睛，包含着缠绵柔情的目光；渐渐地，我们的双手相握在了一起，我们拥抱着，在水的世界里亲吻着。 水面的月光被我们的热情融化了，我们相拥着，一会儿沉没到水里，一会儿又从水底的世界里，满怀深情地冒出水面。隔着小精卫贴身的衣裙，我感觉到她肌肤柔软和光滑。她那丰满的胸脯，是极其富有弹性的。她的心音在激越地跳动。她的身体有一股特殊的香味，这是我的潜意识的嗅觉，所感受到的。 我们在水里嬉戏的激情，装点成开都河畔月夜里一幅最生动、美丽的风景，这是从未有过的美好的一瞬间！我甚至这样想，为了怀抱中的这份亲爱，即刻让我死去，我也毫无愧憾啊！ 过了好一会，我们才从拥抱中分开，追赶上漂到我们下游的小木船，然后缓缓划到对岸。小精卫将小木船拴好，她解开辫子，用双手将湿漉漉的头发抖了抖，我便看到了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情景：只见那纷纷碎落的水珠，在银色的月光里，飞花溅玉般地好看。 而且，我突然发现披着一肩乌发的小精卫，那呈现出来的美又是另一种别样的风光啊！小精卫梳理好头发，向我深情地笑了笑，我知道，一个美好的夜晚就要轻轻飞离了。 “明晚见！”只那恬净的一声，一面白鹤的影子从河岸上无声地飘飞了下去…… 第二十一节 幻想之夜 夜深了，我的小屋怎能清静得住，我该用什么样的礼品献给那只美丽的小鸟？只有诗，诗的崇高和圣洁，将吐出生命的真果—— 飞了很久很久 一条金色的链子 从静默的黑夜里滑落 一个精灵飞出了 叫出了永恒的声音 你是海的女儿 冰晶出熔炼了千年的心 而心已是填不尽的汪洋 情已是诉说不尽的海波 呵，真情的渴望—— 你在风暴后的礁石上 一身白裙的温静 矗立成永远…… 一如往常， 我在自己的小屋里来回踱着步子，一遍遍朗诵着自己心爱的诗章。空气凝固了，甚至月光的影子也在白墙上沉静地睡去了。 噢，这是一个多么让人沉醉的夜晚呵！那横亘千里天山顶上的积雪，将西部高原上空灵的月光仔细琢磨后，反射到空明碧净的夜天，又辉映到古老而美丽的开都河畔；河面清风盈盈，波光涟滟，细柳拂烟，仿佛使你漫游到了仙境，与月影云影一起游弋于晴朗的夜天。 呵，推窗仰望眼前空灵的世界，我感到一片清凉世界里所涌动着的绿色的生命，活跃在我们生活中是何等地真切！生存的境界里无处不滋生着青青的绿草，无处不绵延着春天的爱意。 我想着自己是从一座辉煌的草原王宫里走出来的一位圣者；我年轻气魄，浑身充满了神的活力，宫殿旁的一匹白骏马，将把我带到云天与山沿相接的地方。 呵，我的心灵，已让开都河水濯洗得只存在着鲜红的血液，波动于晶莹透明的天宇里，任何非分的梦想已烟消云散。我接近了生命来处那些美丽的真品，它们呈现出美的洁质，像一朵朵红艳艳的玫瑰花，妍开在漫山遍野。 我仿佛是心灵的使者，浏览了心灵也难以企及到的一处静谧的芳园；我接受了感情的侵略，灵魂的洗礼。在无穷无尽的冥想中，我会无限欣慰地感到，有一阵来自天端的清风，把我和小精卫吹到了一个只存在着爱恋的纯蓝的净界里—— 那里流水潺潺，百鸟婉转，秋天的枫林一片金红；水流尽处，两座陡峭的山崖，夹一条幽谷向不知深处的云端蜿蜒伸长去。假若那绿水溪边，躺着一块光滑的大理石，那便是我与小精卫倾吐心声的领地。 鸟儿一律是碧绿色的，它们飞得很低很低，栖憩时，翅膀折叠得均匀整齐。哦，我的身边则摆放了许多洁白的纸条，一艘艘纸船在我手里出落得秀丽精致。我们将它们一只只放在水面上，清清水流，送它们弯入峡谷，向云端深处缓缓飘去。 此刻，我们还会彼此相问，山那边的峡谷里，是不是依然有和我们一模一样心境的人儿，正在收留着这一只只轻灵的纸船呢？奇妙的心思该怎样去神往？ 山雾一团团从绿草坪上拂过。徐徐的清风吹来的是山那边清新的消息…… 喔，幻想者，你赋予了我多少纯真的情感，让我不住地在这清夜的美好中吟哦！夜已深了，下一个月夜又该是怎样一种情景呢？我安然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二节 流云的哭泣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好梦。我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浅绿色的天底下的河滩上；水是粉红色的，天上的云是淡蓝色的，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有的只是些低低飞翔的鸟儿。 突然，我看见一匹白马站在浅浅的河水里，而且马背上骑着一名穿白裙的少女。 这位美丽的少女看着十分面熟，像是小精卫，又好象不是。她向着我这边看，我也向着她那边看，我看着她笑了，很动情地笑了，然而只这么短暂的一瞬间，这个梦又跳到别处去了。 清早，我一梦醒来，反复地想着这样一个充满幻想色彩的好梦，自己也真好象与这个梦一起，走进了一片童话的境界里。 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几乎天天晚上都有形形色色的梦境光临，而且大多数是带颜色的。有些梦竟然像一个完整的故事有头有尾呢。 从这一天开始，我逐渐对梦境发生了兴趣。我甚至相信梦境里所预兆的一种奇缘。就如同那匹白马站立在浅红色的河水里，还有那名与小精卫十分相似的少女。 多美呀，没有经历过这样一个美丽梦境的人是感觉不出这样绮丽的幻境的。 我正在这样美好地思索着，小敏推开我的房门进来了。 “绿海哥，你……你昨晚去了什么地方？”小敏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显得很忧悒。 “哦，是小敏呀，我去河对岸看荷花了。”我说。 “和谁去的？”小敏问。 “我一个人，没有旁人呀。”我镇定地说。 “你别骗我啦，我都看见了。” “你、你看见了什么？” “昨晚，我就在那棵柳树下，看着你们划船朝河对岸去了。” “昨晚？你去了河边？你在跟踪我？” “我并不想这样做，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东西，被别人剥夺过去。” “唉，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 “绿海哥，我就是不明白，一个乡下姑娘值得你这样！” “小敏，你，你不该用这样的口气说话。是的，她是一个乡下姑娘，但并不能证明她的地位低下，相反这个来自田间泥土的朴素少女，她的胸怀有一颗像金子一样高贵的心啊！” 小敏听我用这般口气指责她，她立刻动了怒说：“是的，我不懂什么叫高贵，可是，现在我的自尊已经被人伤害了，又有谁能理解我的心呢？乡下姑娘，我偏要说！我偏要说！” “小敏，你太固执啦！你冷静点好不好？” “我固执？我是你的表妹，她算什么？” “我很爱她，这是真的，我……我不想再隐瞒你了。”我只好说出实情。 “那我更爱你！” “不，小敏，我一直把你当作亲妹妹看待，原谅我……” 小敏见我的话已说到了这种份上，双手捂住脸，委屈地哭着说：“不，我不原谅！不原谅……”小敏说着一甩门，伤心地跑了出去。我喊了几声没有叫住她，我知道她跑到河边那丛柳树林里流泪去了。 朝霞把天空映红了，一朵朵流云穿上了粉红色的纱衣。我来到柳树林间，寻找着小敏的身影。我看见了，离河沿很近的那棵粗壮的老柳树下，小敏正十分伤感地用手扶着树干，望着流动平缓的河水哭泣呢。 第二十三节 相通心灵的爱情是恒久的 小敏是一个有着很好身段的姑娘。水红色的真丝短袖衫，衬映着她洁白细腻的胳膊；白色的裙子，紧束着她那纤细的腰身，一头黑亮的披肩发，衬托出她高佻的身姿。这样的美，或许只能在画中见到呢。 可是爱情就是这样的奇怪，感觉上的美往往不能进入到内心深处。我对小敏的感情每每就是飘浮在感觉上的。 我悄悄走到小敏的身后，折了一根细长的柳树枝，在小敏的耳边轻轻摇动着。小敏用手推开了树枝，说：“去、去、去，我恨死你啦！” “看你，又耍小孩子脾气了。”我说。 “你别理我，我不要你哄，你去爱你的酒花姑娘去吧！” “嗨，小敏，刚才我不是跟你说明白了吗？我们……” 小敏没等我的话讲完，便立刻打断我的话说：“别说了，我是你的亲妹妹，满意了吧！” “啊，我的天，好大的脾气呀！你看，树上的鸟儿都吓跑了。”我故意逗着笑说。 小敏恨了我一声，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小敏抹了一把眼泪，缓了一下语气，说：“绿海哥，凭你在学校的优秀成绩，明年你一定会留在省城工作的，你要好好想一想啊！” “我已经想过了，明年大学毕业，我就回到河湾村学校教书，或者到格浪苏木林业站去工作。”我平静地说。 “啊——”小敏吃了一惊，说，“你要回到这穷乡村？为了那个酒花姑娘，你要抛弃自己的美好前程？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这是真的，”我十分坚定地说，“为了那份真爱，还有什么不能舍去的吗？” 小敏听我这样讲，十分伤感地说：“你就不怕姑妈伤心？她含辛茹苦供你上大学，就盼望你有个好的将来，你能忍心看着她为你落泪吗？” “我会给母亲讲明白的，母亲会理解我的心的。”我说。 “不！”小敏恨恨地说，“我要去找那个酒花姑娘理论，我不能让她毁了你的前程！” “你不能这样！你千万不能这样做！啊？”我生气地说，“精卫是平白无辜的，你不能伤害她的！” “哼！精卫？我看她是一个十足的‘小妖精’！‘女鬼’！她用了什么样的魔法，使你这样为她痴迷？”小敏困惑不解地说，“我伤害了她？我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你就对我这样对我，好，我走，今天下午我就回县城去，这一辈子我再也不想理你啦！” 小敏说完话，气冲冲地哭着离去了。我没有拦住她。我只是望着她在霞光中渐渐消失的身影，在心里默默地为她祝福……但不知是怎么的，我的眼角涌出一串温热的眼泪。至此，我好像突然感到对不起这名清纯的好姑娘。 小敏是我远房的表妹，虽然算不上青梅竹马，但几年同一所大学生活，我们之间仍朦胧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大学里的同学也都公认我和小敏是最相配的一对。 但自从那天夜晚遇见了小精卫，我的那种特殊的全部心爱，一下涌入到了小精卫的情感世界里。我由衷地感到外在的美和内在的美相融在一起的魅力，那是一种怎样让人难以言表的幸福呵！ 可以说和小精卫在一起的时光是一种诗意，而且有着超凡脱俗的美感。这是属于人类情感境界里永恒的东西，可以说世上只有极少数一部分人才能获得这样的真爱。 生命时光短暂，能够相通心灵的爱情却是恒久的。 第二十四节 霜天里的月亮 我望着河面平静的流水，望着这片静静肃立的柳树林，想着昨夜与小精卫欢会的情景，我感到周围的一切对我是多么有意义的呀！ 傍晚，母亲告诉我，小敏回县城去了。母亲问我道：“你和小敏闹意见啦？”我说：“她永远是那样，小孩子气。” 母亲说：“绿海，不是妈多嘴，小敏可是一个满不错的姑娘，况且我们两家又是远房的亲戚，你们又是大学同学，如果有缘份的话……” 我说：“妈，你别说了，感情上的事是来不得半点虚假的，我可是一直把小敏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的。”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你的心思，妈知道，听小敏说，你毕业后要回到河湾村学校？” 我迟疑了一下，说：“是的，我是有这样的打算。” 母亲好象在心里深深叹息了一声，说：“你已经大了，凡事要考虑清楚，往往关键的一步迈出去，想要收回来的时候，可就难了。妈老啦，你个人的事，我不多掺和意见。不过，你要和精卫姑娘好，是要做好思想准备的……” 我不解地问：“妈，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精卫她……” 母亲打断了我的话，说：“妈没有别的意思，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唉，就是可惜了小敏姑娘。”我听得出，母亲第三次叹息声显得很惋惜、很沉重。 的确，当母亲说完最后这句话，我的心为之一震颤，这意味着母亲内心里早就期望我和小敏的缘份，就这样在一湾平静的开都河水里夭折了。 可这是没有办法的。小精卫整个纯美的心灵已占据了我的心房，她的形象无时无刻都在左右着我的行动。我已无法从小精卫的身上分离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外心。 圣洁的东西只有一样是最美的，那就是永远不可改变的初衷。但我也为小敏这样一个好姑娘而深感无限的愧憾…… 仿佛是在上个世纪 我已在白雪覆盖的山峰 渺无人烟的空谷 听见你甜美声音 一种来自心灵的感觉 破译出月亮的语言 一千朵月亮花簇拥着你 一万朵月亮花簇拥着你 你是月亮的女儿 纯纯净净的女儿 呵，浸透着春光的绿雨 淋湿了你窗前的思念 燕子衔来无数粒相思的泥土 把思念静静孵化 风从长满青苔的石路上吹过 深夜的路径上 响着你清脆明亮的脚步 我心爱的少女 这是前缘注定的心愿吗愿望从雪崩的天端落下 真情的爱恋 成为永远的期待…… 于是，在万般复杂的思绪中，我暗暗在心里为小敏写下了这首凄美的诗。我把它藏在美好记忆的深处，等到有那么一天，小敏真正得到幸福的时候，我会把这首珍藏在心灵深处的诗念给小敏听的。 是这样的，当在心里写完这首诗的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这种难以言语的复杂情感，只有自己心里明白，明白得像霜天里的月亮一样…… 第二十五节 我是一个幻想家 夜色依然是那样的静谧。十三日晚上的月亮像一名半遮着羞纱的少女，从白棉花样的云朵里，俏露出清秀的脸庞，眨着一双动情的眼睛，在向她的情郎脉脉窥视呢。 时间一分一秒在夜的手腕上流逝着。我依约准时来到开都河边。但今夜的开都河畔尤显得出奇的宁静，河边那面白色的身影已失去了往日的踪迹。 “难道她变了卦啦？”我在心里猜测着，漠然走到了昨晚那棵柳树下。我呆望着静静的流水，脑海里一片空白和冷寂。等待是漫长的。我担心着精卫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或是受到了她母亲的责难？或是…… 我不住地在河边踱着步子猜想，又不时地走上河岸，朝精卫居住的地方张望。但仍然不见一点动静。 我有些失望，好象从来没有感觉到平时看惯了的这条延伸向村边的草径，今夜会显得这样的孤独、惆怅、漫长。 我重新回到那棵老柳树下，用手抚摸着树干，眼望着空旷的河岸痴想着。 “吓——”这时，一个水亮亮的声音突然从半空中倾泻了下来，只见那稠密的柳树间，一团白色的身影闪动，轻盈地飘落在我的身边。 “吓着你了吧？”小精卫睁亮着眼睛问。 我着实被这突然降临的声音吓了一跳：“呀，我的魂魄已挂到月中的桂枝上去了哩！”我镇定了情绪，故意逗趣地说。 “魂魄？”小精卫怔了一下，才恍然明白，说，“还会捉弄人呀？你的魂魄都去了，我还呆在这陪着木偶人干啥？不如回家的好呢。” 哦，好一个不饶人的小精卫！ “哎，你回来，”我牵住了她的衣裙，说，“心魂没飞，这不，我的眼睛还在转动呢。”我狡黠地转了转眼珠。 小精卫止不住笑了，笑音清恬恬的，像一串撒在柳林里的金铃声。 “绿海，你挺有耐心的嘛。” “是吗？” “刚才啊，我躲在树上看了你好一会呢，告诉我，当你见不到我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小精卫用手抚弄着胸前的辫梢说。 “原来你在考验我啊！”我说，“小精灵，我是在想你呀，想你为什么不来？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我问你，”小精卫说，“如果今夜我真的不来了呢？” “那我就等上一夜！” “我永远不来了呢？” “那我就等到永远！”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是我的生命，是我的唯一呵……”我说着把小精卫拥抱在臂弯里。小精卫温顺地依偎着我，她微闭着眼睛，眼角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我动情地将她的泪珠轻轻吻去。 “绿海，我担心自己今后回报不了你的这份真情。”小精卫睁开眼睛说。 “别，什么也别说，真爱是不需要回报的。”我把精卫往紧处搂了搂说。渐渐地，开都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月光斜斜地从柳梢上浮了起来，这时它倒平添了几分的慈爱。河岸那边村舍里，偶尔传出几声鸡鸣，只啼得这夜好深好亮好长。 “你寂寞么，在这村子里生活？”小精卫用手抚弄着我的衣襟，温柔地问我。 “日子是清冷了点，”我不加思索地说，“你听听这夜晚，唯一能传出点声音的是那不遵守时辰的鸡鸣，或者便是一两声村狗的吠音。无论是月夜还是星夜，似乎一切的宁静，已成了乡村的本色，可这也有好处呀！宁静的氛围里，是剔出杂念的清静地。 “我时常爱在月夜里漫步，走在树林间，看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投下的影子。可我并不孤独，似乎童年天真的回声依然沉静在我的身边。我们亲切地追忆往事，没有人烟来干扰，飞在我们身边的是虫儿的幽鸣声，是微风丝丝缕缕牵动的音律，是一棵树到另一棵树的静默。 “我仿佛在向一汪深蓝色的海域走去，走向海底澄清的世界，去接近那些最初生命诞生的语言。我喜欢与那些藏匿的很深的精灵谈论来年，喜欢追踪那些原始生命潜影着的新绿。 “我是一个幻想家，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应经过我的脑海过滤，然后，把它们的美质，从纯粹中分离出来。那时，你也许会看到，从我们心灵的水晶瓶里流淌出来的，是那蒸馏过的橙黄色的柠檬汁。” 第二十六节 终身听不完的神秘之音 “啊，我们的想象多么相似！”小精卫从我怀抱中坐了起来，然后用手撩起脚边一串河水，说，“村里的姑娘大多都想往好地方飞呢，可我不是这样想的呀！每当外出一次归来，一接近这丛丛烟柳围聚的河岸，心里就清爽了许多，就有了一种难以言语的亲切感。 “仿佛它们都成了我的友伴，从小青梅竹马，度过了悠悠岁月，你想想，我怎么能舍得与它们分离呢？喔，再闭住眼睛感觉一下这片乡土，新春刚至，从那慢慢苏醒的潮湿的土壤里，萌生出来的泥土气息，就够迷幻你一阵子的啦！ “清早，我每每爱一个人，沐浴着晨光，在开都河畔的柳树林中漫步；或手拿着一篇喜爱的诗书那样翻看、默诵着。太阳升起来了，红霞从河畔轻快地退落，好象把我也退隐到山那边去了。 “呵，我更喜欢远山顶上那些变幻云朵；它们忽而是一团绽开的白棉花，忽而又像是一位牧人在驱赶着洁白的羊群。那时我想象得出，自己正骑着一匹云马，沿着天边的山峦飞奔呢！ “我想象得出呵，那时的我，一定系上了一件红披风，脚穿一双黑亮的靴子，像梦中的奇迹一样显现在天边。待我小憩时，便会有一朵团起的云絮，将我的睡姿装载到天心里去游逛。哦，我成了蓝天里复活了的一张壁画。 “我的红披风的一角应从云端的另一边自然垂落出来。瞧，看我够悠闲吧！我会感到生命的辽远，明亮；或者便是歇息在那座奇异的山峰上，我拨开一窝儿积雪，点燃起袅袅牧烟，我会采摘最鲜艳的一朵雪莲花，贴上我的发间；我烧煮的是雪，化了的雪水里飘着的雪莲花瓣，这可是最美的佳肴！ “把它当作舒心的甘露，无比畅快饮用了它，我的肌肤焕然着上了雪一样白晰的颜色，我的心也与它们浑然成为一体。 “呵，难道我还有什么孤寂可言吗？大自然的一切，几乎是描画在我冥想的心坎里。我们有许多亲近的事物显现在身边，而我们人是最可悲可忧的一种动物，心思一旦复杂起来，什么真朴也随即消亡了。 “可我偏要想得真切些，空灵些，任何一丝云氤漫溢过来，都会从我身边扫兴而去。我需要的是全新的月光和星光，需要那些葱笼的树木和未出山的泉水。然而，我知道这样纯净的世界，只有放在一个人心间留存，这样才会得到精心的呵护、照料。你信不信，若旁人再掺杂半点的思想，这片纯净的心地便会有一角的颜色悄悄变化起来。 “奇妙啊，人生的境界，仿佛握在我们的手里是一把很纯美的鸟声；反过来放在他人的手里，却是另一种难让人揣测的声音。我们在互相猜疑，在不断地暗暗责怪对方，总是在用自己的意愿去要求别人。我们常常又在后悔，后悔中才明白那份失去的珍贵。 “哦，我也想过自己生命完结的那一天呐，那一定是一个平静的日子，不必担心的呀，我不会死去的，我会化作一只吉祥的小鸟，飞到寂静的山谷里去，那里肯定聚集了很多像我这样爱奇妙幻想的孩子。 “我们的夜晚，各自都有一个香馨的巢穴，都有一个盈含着星光月光的春梦；我们纷纷结伴，往来于碧草花丛中；我们还会站在山岗上，倾听雷电里的秘密。喂，知道吗？我是只‘精卫鸟’呢，每夜每夜我还会衔来干净的石木，投进开都河里呢！” 小精卫的脸上整个放出了清亮的光彩。她的峨眉象被月影拂动的柳丝轻轻的描过了，淡淡地向两边弯得更深情了；她两眼泉光盈盈，使你想象到有两颗熟透的葡萄沉静在里面；她那险俊的鼻梁，恰好是这两粒葡萄的真情守卫者，而那一张略显得菲薄的红唇，却一阵阵吸引住了你的耳膜，似乎里面有你终身听不完的神秘之音……噢—— 你的美丽 我在何处这样赞美过 你春天般的清姿 娉婷在莺啼柳林中闪耀 那浅溪的吟哦 云影轻轻流动 水声、牧笛 幽静整个青绿的山坡 呵，我在何处这样赞美过 你的美丽 恬静安详的心 如月光白皙的容颜 如雪馨芬的情愫 如露水晶莹的眼睛 那份年轻无忧的欢乐 我在何处这样赞美过 因你一切都变得灿烂 甚至忧伤 悲情的眼泪 孤独在深山里的清苦 你的美丽呵 我在何处这样赞美过 你清泉样的心音 夜莺婉转的声韵 烟柳的飘拂 飞燕喋水的轻捷 梦神样跳过我枕畔的聪灵 呵，我赞美过你 不仅仅用心 甜美的词句 甚至青春、生命和爱恋 第二十七节 灵魂深处绽开的心花 待我用优美的诗句，在心中描绘完这幅素描，静谧的开都河，仿佛让我的诗笔抒情得更深邃无边了。 这时，有一帧奇异的鸟影，扑翅着从河岸上幽灵般地飞去了。 河面有缕缕微风，揉和着成熟了的麦香吹拂过来。顿时，两岸柳影婆娑，如天仙摆着轻裙漫舞在这清凉的河畔。 小精卫的眼光，仿佛被自己的情绪牵引到这明丽的乡色中去了。她那传情的目光潜游在月光拨动着的清水里，她反而欠着里面许多情了。 我久久凝视着这幅月光中的剪影，里面像布满了许多童话的歌谣，好象里面泊着一只只折叠得十分精巧的白纸船，正从午夜天空的月亮里，清婉地游动出来；小白船上，有夜莺在婉转歌鸣，而且还有一名仙童的笛声伴随着呐。 它们忽而游在天心里，忽而停泊在远山的边缘，或者是首尾相接，连成一排雁阵，组成一束素淡的玫瑰花。 呵，整个天空被装饰的活泼幽美，你展望吧，只管把美丽的心境描画出来；无论你站立成一幅远远的村景，还是仰望在一座新鲜的稻草堆上，你都可以随它而飘逸起来。 就像春天晾衣绳上的衣衫，风儿吹动它的时候那种沉醉着你心扉的快意。生命是这么多青绿色染织成的，它生来并不存在着什么虚伪，它是沉重的，又是丰富富有朝气的。 它单纯地守卫着自己一丝一毫的纯朴，直至生命最后归宿，将姓名从墓碑上干净地抹去。哦，似乎我们今天的存在，比明天的存在更凝聚着生命力。 夏夜呵，艳开在开都河畔的诗情竟是这样惹人神往！我仿佛看见夜路上，有一个背着一袋月光的老人，正在慢慢向天边走去…… “扑通！” 一颗石子在水里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小精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怎么，什么心思让你这样想得入了迷呢？” “一朵心花，”我说，“灵魂深处绽开的心花。” “你怎么光用诗的语言与我说话？”小精卫问。 我说：“诗的语言浓缩着情感的精华。我不是刻意的，不知怎么的，和你在一起，说句平常的话，自然也就带着诗的意境。怎么，你不喜欢这样吗？” “不、不，我也和你一样啊，也有这样的感受。我们该不是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吧？” “怎么会呢？想象中的世界奇妙，并不是每一个人能感觉到的。而我们正是拥有这样特殊情感的恋人，所以，我们还拥有一笔常人没有的、像诗一样珍贵的情感财富。” “你很会说话，像个孩子，真的呢，听你讲话既是一种享受，又使人想起从前那个调皮的‘机灵鬼’的模样。” “你始终还记得我的过去，证明说我们很早就有一种缘分啦？” “看把你美的，我是想起那年，你把我家屋檐下的燕子窝，用木棍捅下来的情景；那时，你可真够顽皮的！” “呵，你还记得这件事！当时，我还遭到你母亲的训斥呐！” “活该！谁让你糟蹋我家的燕子窝，你知道吗？为了那个损坏的燕子窝，我难过了好几天呢！” “是么，哦，真对不起！” “说声对不起就完了？应该罚你。” “那是，那是，罚什么呢？” “喔，这样吧，”小精卫想了一下，说，“罚你打水漂，我从小就喜欢看你打水漂。” 是的，我打水漂的技术当时在河湾村是数一数二的，但我并不知道精卫至今还记得这么多往事。我很感动，也许缘分是很早就打下了心灵相通的烙印，并很可能一直延续到某一天，一次上天早已安排好的奇遇，相知的心灵园，便由此朝着春天的路径敞开了。 我站起身来，寻找了一个适中的石片，弯下腰，选择好最佳角度，朝着洒满月光的河面，打出去了一个漂亮的水漂。小精卫亮着清脆的声音数着水漂，当数到十二个时，她高兴地拍着手跳了起来：“真棒！你打了十二个水漂！” “小精卫，你也来试一试！” “我打得不好的。” “我来教你啊！” “那好哇！”小精卫说着，提着洁白的裙边，像白蝴蝶一样飘到我的身旁。她提着裙边的动作，定格在挂满月光的柳树下，是那样的生动，那样的优雅。 我把握着小精卫的手，教给她打水漂的要领。 小精卫打了几个水漂，我仔细数了一下，最多的一次有五个水漂。我高兴地为精卫叫好，小精卫也笑着雀跃了起来。看着小精卫兴奋的样子，我的心深深地陶醉了。 她简直就是一轮跳跃在开都河畔的小月亮！那青青的河柳，披垂着长长的绿丝，将月光一层层梳理下来；银光粼粼的河水，荡漾着月光的笑语；沿着河畔开放的金黄色的太阳花，仰着圆圆的笑脸，隐含着粒粒相思。还有远处巍峨耸立的天山，天山上覆盖的积雪，仿佛都在聆听我们纯真的心语。 第二十八节 一棵圣树 呵，在这样美好的夜晚，这样闪烁着童年淡淡光环，轻轻的微风吹动着思念发丝的夜晚，我们整夜无眠的心，该怎样枕着清风和流水，走进心灵的梦想呢？我们相依着、靠在那棵老柳树坐了下来。 我们望着平静的河水，沉默了好一阵，我才打破空气的宁静，说，“小精卫，在这寂寞的小村子里生活，你忧郁过吗？” “忧郁？”小精卫沉思了一下，说，“人若没有忧郁的存在是假的。我会告诉你呀，我忧郁起来是一片烟雨笼罩住的森林，我可以像一只淋湿了翅膀的鸟儿，静静地蹲在巢穴里，听雨珠滴翠，听雨打着树叶发生的幽响。我是那蒙蒙烟雨中徘徊在小河边流泪的孩子。 “我想着自己一个人落泪的声音，比滴在深山里的泉水还要清亮纯净。鸟儿们会伤心地围聚着我，花儿会一瓣瓣漂浮在水面上。轻花逐水，水流更清粼。我的忧郁就是这般透明地展露在天地间。至此，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好象天空里有那么一种声音一触动，就波及到了我的泪腺上。 “我的眼里飞进来的不是沙粒和尘埃，是流进了许多清水。我的眼睛眯住了，只需雨后的清风将眼里的水吹出来些，我便觉得身心轻快了许多。呵，忧郁算得了什么！它只不过是一团飘浮在山谷里的烟云，烟云总会消散的。 “不信，你坐在雨后的睛天里，看脚边清澈的流水，看天上漂泊的白云，蓝净得让你舍不得呵出一口气息的碧空；再听听林中婉转的鸟语，听牧牛在草野里沉郁的独语，听贴近你耳轮，清凉在你眼睫毛上细密的春风……” “啊，忘掉吧，所有的忧郁，只要我们稍稍流连一星点往昔的时光，播种在童年记忆深处的水仙花，便像往常一样，亭亭玉立在阳光布满的窗台上。 “沉静着心思想想吧，那名割了一背篓青草的少女，定然要把乡野里恬静的气息牵入你的视线，让你不知不觉进入她绿色的心田；哦，我的忧郁是不是很富足？我恍惚追踪到了一幅圣洁的画像，在一座迷雾遮掩的山峰前，野鸡的啼鸣，正渐渐将这层雾布拉开。 “我看见了一张无忧的面孔，她在对我目语，向我断续吐露着只有在梦里才能听清的语言。她容颜安详，让我们想象到圣母的慈颜，但她比圣母更年轻生动！仿佛用眼睛告诉你的都是充满了未知世界吉祥的图案。它们是远古的山谷里虚渺着的一缕蓝蓝的春烟，我在月光的秘密中，看到了那映着红亮的火光，舞蹈着的女人们。 “她们的洞穴就在火堆丌远处的一座青山旁，每夜每夜，你都能听见她们的舞步和无词的歌谣。她们不知道忧郁是什么样子，她们有充足猎η过来的食物，有牢固在山峰里的家园，有满照进家园的月光和星光。足够了，这一切已超越了我想象到的那些梦幻。” “噢，还是回到今夜的河岸上与你说：忧郁是多么不可知的啊！就好比一盏油灯，你想让它的亮光大起来，油烟的浓度就会越深重。 “我忧郁过，而忧郁不是表现在脸上，我喜欢把它掩埋在心里。它们往往会把最浓的诗墨泼洒出来，然后，描绘成一幅恬淡的山水画，随着你的意愿在上面画一只小舟，小舟儿很快就会游动；若在上面染一丛花草，花儿很快就会展露出它们的芳菲。 “呵，忧郁是一瓶不可多得的兴奋剂呀，没有它的的存在，怎么会有沉郁的黄昏呢？忧郁之时也就是我们即将获得新生之日！不知你留心没有，我们这远僻人烟的乡村，黄昏夕照越是鲜红溢彩，第二天准是个明媚的睛天。 “呵，我的情感是不是太饱满了？有时简直想把自己化作为一簇葱郁的草木呢。我向往作第一缕春风，像光的孩子在一杯清水里跳动。哦，你不会埋怨我把自己的心境描画得太虚无缥渺了吧！ “请你相信呵，这是我珍藏了很久的心声，我不想掩盖它们一辈子，它们是一汪真真明澈的泉水，一旦有个知心的声音叫到它们，它们便会像打开了酒窖流出的美酒，这弥散在整个青绿山坡的酒香，足以让每个痴情与情爱的人为之陶醉！” 小精卫说得实在有些累了，她侧过身子，向身旁的柳树斜依了过去。她依靠着的仿佛是一棵圣树，经她这么一触动，她的身后好象有无限灿烂的光辉放射了出来。 她被明亮的光环萦绕着，被幸运的春纱轻裹着，她的眼睛，似乎比以往更让人看得真切，里面潜影着深遂的泪光，装饰着天上的的明月。 而月亮则乖巧地蹲在她的眼睛里，像被一个神奇的故事凝住了心思的小女孩的脸容，好象血液都流回到了心里，尤显得分外白皙、恬美。 她这样的姿态保持了许久，让人觉得她的身周围已经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第二十九节 玄丽的仙画 呵，这是一个怎样让人痴迷的少女！似乎我欲向她表白的言辞已经穷尽，我所贮藏的心爱已不够填补她对我的深情。 她的想象，她那颗像泥土一样纯朴的心灵，使我领略到甜蜜的爱情鸟儿，勤快地在稠密的树桠间建筑巢穴的快乐！哦，我的心念、我对爱情至高无上的追求、我所酿造的情爱的真切、圣洁、美丽，呵，精卫—— 面对这个玲珑的人儿，我不知该如何去描画她。 的确是这样的，我吐露的心言，全被她涌流出来的心泉水，清清亮亮地表露出来；哦，难道这是灵魂上的巧合？ 难道自己是在梦里和一名纯情的少女相持着同一株春天的幼苗，正在往复苏了的沃野里栽培？瞧她这身白裙的温静，都快把你的心映白了，让你不知不觉跟上了她的思路去。 我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纯真的人儿，不奢求给予和施舍，只以心灵奉献与心灵的坦诚，默默在情感中寻找一种质朴的契合。我似乎觉得自己的心灵不够富有，仅有的一块绿草坪，已被她的秀丽的足音往返地走过好多次了。 此刻，我反而成了一名天真的孩子，在不断地领略一种更为成熟的声音的教诲；但我情愿这样舍弃所有的时间，在无人知晓的河畔，描绘出我第二个思想领地的春天。 它是一个理想国，只生存着两个平常的百姓，他们的脚边流淌的是平静的溪水，身旁是轻拂着的烟柳，甚至天上那轮不知何年何月升起的月亮，也是最平常不过的了。然而，这天然生成的一切，和我们相伴的多么亲切！ 时间在我们腕脉上轻轻流动，夏夜的虫鸣忽尔在我们身边或对岸悠扬起伏；河里，时而有小鱼跃出水面，打破着水里月亮的宁静。 风把柳丝牵长了，月光把远山的影子画远了，暖绿色的夏天，藏在幽静的野树里，银色的夜莺，把爱情的歌声，悠扬地鸣唱！呵，青春的岁月，竟然是这般地鲜绿，这般地令人心醉！我的整个胸腔已被一颗爱心填满，它的每一次律动，都是那么珍贵，那么纯洁。 在它短暂的时辰里，幸福的美妙之星，正冉冉升起在无垠的夜空；它聚集着永恒的生命之光，放射出璀璨的清辉！在我们倾心爱慕着的时候，它依然如一幅玄丽的仙画，垂挂在你心隅的一角。当我们抑郁着成年的忧伤，蓦然回首，它却远远飘成一缕流霞的夕烟…… 这时，天边隐隐传来轻雷的滚动声。听见轻雷的滚动声音，我的内心一激动，起身拉起小精卫说：“走，让我们迎着这轻雷滚动的声音飞奔吧！” 小精卫问：“去哪里？”“我们是自由自在的‘精灵’，走到哪里就把欢乐的歌声唱到哪里！”我欢快地说。 “对，整个夜晚和飘飞的歌声都是我们的！”小精卫欢快地迎合着我说。 于是，我和精卫像两个快乐的精灵在河岸上跑动了起来。河边的柳树林随着轻风摇曳，洁白的月光在林中晃动着；河湾村的影子离我们越来越远，白银似的远山，皎洁妩媚的月亮，好象都在跟着我们赛跑。 哦，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光，还有我的身边相伴的这名纯情人儿，俩个人之间幸福的美妙，组合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世界。呵，真美！我只有采撷心中简洁的词语，来表述此时此刻的情感。 我们来到开都河边的一片沙滩上，月光从水面拉起了一条长长的光带铺向这片沙滩。沙滩上象是撒满了碎银子，每颗碎银子的沙粒，都写着一个美好的往事。 我好象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玩堆沙器的快乐时刻。那时，阳光满照的沙滩上，春风融融，燕子翻飞呢喃。 我和小侣伴们扬沙戏水，用湿沙子建筑各种各样的物体；有楼房、桥洞、古城堡、锅灶……所有的物品，都像是世界上摆设的珍奇的东西。 第三十节 蓝雪小木屋 轻雷的滚动声越来越近了，一片浓黑的乌云，从乌拉尔山顶向河湾村上空飘了过来。我和小精卫背靠着背坐在沙滩上。我们仰望着夜空，把无限的遐想传递向天宇深处…… “青春是这样的美丽，天空是这样的宁静。”我不禁自言自语说出这两句话。 “是吗？”小精卫收回了它远游的心思说，“青春是很美啊，它美丽得让人伤神。” “但它也从灵魂的深涧里，提纯了你的憧憬！”我说。 “像一座覆盖着积雪的花园——”小精卫说。 “还有一丛丛围聚着的常青树木。” “啊，”小精卫动情了，说，“再画一棵结满了童话的古树兀立在旁边。” “再塑造十个小雪人游戏在花园里。” “吹一阵风吧，风过去便是一座秀丽的小亭子。” “弹一曲琴吧，琴声过后便有一群彩色的鸟儿翻飞在我们家园。”我张开着幻想的翅膀说。 “哦，还要有一个打柴的村民，踩出一行通向地平线的传说。” “真有你的，小精卫！”我激动地说，“你可能会看得见，有一只梅花鹿在林中一闪，便悄悄走出了一串雪印的宁馨。” “是不是还有一名拾着雪花的女孩子，轻哼着卖花的歌谣，从林子那边走了过来？” “噢，她的篮子里一定拾满了很多星星。” “还有许多泪水的结晶。” “她的衣裙像天那样的蓝呢。” “她会来这寻找什么，单单是为了采花么？呵，她可能是来寻找她的童年，或者比童年更亲切的事。”小精卫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像含有一块蓝水晶。 “我们的房子一定要用红木垒成，”我说，“后面让葱绿的森林遮掩，前面有阳光满满地照进来。” “嘿！”小精卫飞快转动了一下眼珠说，“房子里面一定要栽满素馨的花木，还要养一对白鸽子。还有呀，向阳的玻璃窗，一定要开得大大的，擦得明净光亮，星星也会在上面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对啦，小精卫，还应该把屋顶开一扇阔气的天窗，夜晚，繁星辉映，我们可以看清许多星座，说不定，最后一座星系是我们发现的呢！” “呀，太美了！”小精卫高兴地拍起了双手，说，“我们应该给这座木屋起个什么好听的名字？” “‘蓝屋’，怎么样？” “挺好听的，就是平常了些。”小精卫侧着脸儿沉思着。 “那么‘水晶屋’这个名字，透明，真纯。” “水晶屋？”小精卫咬了一下小指头说，“深沉了点，不活泼，嘿，起个‘蓝雪’怎么样？蓝色充满了宁静，雪展示的是无瑕和洁白。” “有深意，”我说，“‘蓝雪’后面再加上一个‘小木屋’，不就成了‘蓝雪小木屋’了吗？” “呵，全齐备了！”小精卫兴奋地说，“我们应该请个雕花匠，将这个美丽的名字刻在天窗上，哦，再用蓝色把这几个字涂满，让我们的眼睛一接近它，就感到一种情愫的空灵。 “你想象吧，待我们一天劳动归来，最先迎接我们的一定是满屋飘散的花草清香；当明月注清光在这明净的窗面，一定会有缕缕蓝辉涂满整个屋子。在这和美的气氛中，心思的秘密尽可能地都呈献出来，洁白的鸽子，任意停飞在我们的肩上传达着它们醉心的快意。哦，时间的梦幻多么不可思议，几乎再往前迈一步就是一座神话的宫殿。” 小精卫长吁了一口气息，仿佛开都河边一切的清明，都被她呼吸出来的气息弥漫住了：“呵，我不掩饰地告诉你，我的心园里种植了许多形形色色的树木，但我会把它们的色彩排列的非常和谐有趣。比方说：两行碧绿树木中间，再间一行白色或嫩黄色的树木，它们彼此会相映生辉，倘若林子里的地面上生长些绒绿的小草，小草里稀疏点缀着几支淡淡的野花，那样的气氛则更是显现得清幽了。” “呵，鲜活的生命营造了我美好的心愿。如果这样去设想：我穿上云朵一样洁白的衣裙，像蓝蝴蝶翻飞在这恬静的花草丛中，阳光煦暖的音符洒满在我的身周围，采茶的春仙们高一声，低一声，在青青的山坡上清婉地唱着动听的歌谣。 “还有，还有什么呢？我的梦想，注定了只期盼在三月的田畔，我望着第一个扛着锄头，走进田野的农妇，她是那样的素美，灿烂的阳光就在它蓝色的方头巾上跳跃着；云天多么广漠，旷野多么辉煌辽阔，生活有那么多的新意和新生的力量，欢快在纯朴的劳动中。但愿我们的这份热情，同样可以渗入到那痛快淋漓的汗水中去。” 第三十一节 自然风光的妙处 “哦，特别是小的时候，我喜欢独自坐在高高的麦垛上，把天空里面流动的白云深深地注望。我可以静心地听到啊，从远处的麦田里，飘来那些耐不住寂寞的优美的口哨声，从这块麦田翻上来，又从那块麦田按下去，这边的歌音熄灭了，那面的歌音又从一座金黄的麦垛上升起来。 “自然生成的生命应该是这个样子，一旦去虚伪做作，用浓郁的香水浸染了一切，即使显现得高贵华丽，而本然的生命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欠了大自然许多情呀，自从生命起源的那一天，我们便开始回报自己的恩人了。我是一个孩子，永远是从森林那边跑来的一名绿孩子。” “呵，你知道吗？你的这些肺腑之言使我的心情多么激动！”我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感说，“你让我看到一派自然风光的妙处。 “而我已看不见自己还在苟求什么？只觉得内心露出了一个透明的泉口，汩汩的清水从那里流泻出来。这汪心泉正带着叮咚的响声，潜游过一片碧绿的草滩，流到一块平滑的青石旁边。 “那青石旁边或许端庄地立着一名洗衣的女呐！她面容红润，体态丰盈，一根光滑的捣衣木棒，敲出一串串清脆的音符，向沉静的四野传达得很远很远。我曾经这样妄想：如果我拿起画夹，满怀恬淡的情致，在那翠绿的草丛间，精心地勾勒这幅天然生成的画景，我该是何等的富足啊！我想，最后连我自己也会被画了进去，变成一幅大自然里的水粉画，一脉秀丽的山水。 “吹来一阵风雨吧，风雨过后，再升起一轮霁月的清明！呵，在那月光如水，清风融融的夜晚，请你来到这河畔，将一颗回忆的心瓣轻轻张开；从那满是露珠的清新画页里，随你自由选择吧！ “你可做那潺潺流水，水里侦察的鱼儿；你也可以做妇人手中的木棒，将明净的月光片片举起来，又缤纷地碎落下去。世界光辉着的一切，竟是这般地恬静，而记忆的潮水总是一次次从海洋深处涌上来，然后将以往的足印悄然抹去。 “呵！假如我们不去依存任何事物，不去向任何事物伸出乞求的手，那么生活的给予我们的一切该是多么的丰裕。即使一块贫瘠土地的家园，即使一碗清水的日子，我们碗里仍然会有神圣甘霖的滋润，我们的土地仍然会有油嫩的青草丛生，仍然会有洁白的羊群寻觅过那青山绿水……” “你让我一遍遍回想呵！”小精卫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说，“你看河的对岸，有月亮反照的影子吗？” 她摆弄着小圆镜，尽量想把月光反射出去。 “影子？隐隐约约的，或许根本看不见哩。”我说。 小精卫索性站立起来，身体斜斜地倚靠着柳树，有两枝柳丝遮掩了她的视线，她便把它们轻轻顺了顺牵在手中，说：“真实的影子是很朦胧的，但留在我心里的影子却是很清楚的呀！面着孤寂的月光，我怅然是个孤独的人，然而，每当我将这面镜子拿出来的时候，什么孤寂也都消失了。你知道这面镜子的来历吗？它是一个让人伤心的故事。” 小精卫咽了一口泪水在心里，继续说：“我曾经有一个姐姐，名叫素丽，瞧这个名字，够素净的吧。她比我长两岁，模样比我长得美的多。别人都夸她嘴边两个深深的酒窝，要把两条柳丝一样蛾眉，描画着的水淋淋的眼睛引醉下来呢！ “她读过很多书，也特别爱读诗歌。她心灵啊跟那些美丽的诗书一样秀净。平时我们姐妹俩爱一起挎着篮子去野外割青草。我们还养了一对可爱的白兔子哩！姐姐的歌唱得好听极了，每逢去村外割青草时，她要唱很多的歌给我听呢。听着她的歌声，就像身边飘着一朵白白的云，不知不觉你就割满了一筐嫩嫩的青草。 “可不幸的是，她得了骨髓病。姐姐的腿肿了，有时疼得她额上的汗水像雨水淋过一样，我每次替她按摩腿的时候，都忍不住地哭了。可姐姐总是微笑着安慰我说：没有关系呀，我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能一起去村外割青草是不是？可我们的心里都明白，她得的这种病是神医也难以医治的啊！ “姐姐临终的那个晚上，把我叫到了她的枕边，吃力地将怀里这面珍藏了很久的镜子拿出来，她颤抖着手递给我说：‘小妹，姐姐就要走了，没什么留给你的，这面镜子就留给你在身边作个纪念，它照过月光的影子，也经常照过我的心，你留着它，就当它是你的姐姐，想我了，你就拿出来在月光底下仔细看看，我……我始终伴随在你身边。’ “姐姐说完这番话，身子已经很累了，她轻轻地闭上眼睛，体态依如往常那样美丽。我抚摸着这带有余温的镜子，把它珍重地贴在了胸口，我感到了一个弱小的生命的珍贵，你越是舍弃不了她的时候，她越是要与你泪融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当曙色映上玻璃窗时，姐姐安详地去了，她去的时候才刚刚满十岁。晨光在她的脸上静静地游动着，我们只当她睡着了，在做一个美丽了千年的梦……” 第三十二节 伤心的泪窝 小精卫哽咽了一下，继续说：“姐姐平生和我一样，最喜爱白色和蓝色，临出葬那天，妈妈将姐姐最珍爱的那件白裙子拿出来给姐姐穿上了，我也采摘了一朵白花，插在姐姐的发际间。她的墓地选择在可可湖畔的一个青草滩上，一堆小小的坟墓，盖住了那口青春红的棺木。 “姐姐一些要好的友伴们噙着眼泪，朝墓穴里撒了不少鲜花哩。啊，你说奇不奇怪，安葬姐姐刚刚过一个月，那坟墓上就长满了毛绒绒的青草，青草里间着白色的野花。人去了，生命归宿与了微风和泥土。我每每听到耳边的风声，恍然间就好象听到了姐姐的絮语。 “今天是姐姐二十周岁的纪念日，这面镜子反映到河那边的月光，自然是很明亮的。如今，我们已远离了那片湖畔，只有到每年的清明节，我和妈妈才会去那儿看看姐姐的坟墓。时间总好象是一条小白蚕在你的眼纹间蠕动着。 “岁月的流迁多么快呵！真的，我曾违心地想从那面镜子里，骗过去昨天的无聊，然而明天的等待又会使你抬起头来，瞧瞧眼里是否还留存着什么。镜子是光洁的，即使沾上了一些灰尘，只要你诚心地擦拭仍然可以透露出往日的新辉。 “姐姐虽然离去了，但她这颗如明镜的心我却珍藏着。我并不孤独，相反，闪现在我眼前的那些事物，都是那样的美丽，充满了晴暖的阳光。” 小精卫的身体像是被泪水浸透了，她满面泪光地又坐下来，用右手轻轻地托着腮，两只眼睛里仿佛写满了往事，似乎每个字掉落下来，都会浇活一株枯萎的感情幼苗。 我被这个伤心的故事感染着，我不能自己吟哦下这首诗。生命有时是何等的相似呀！我仿佛看清了小精卫身后正透明着素丽的身影，而从素丽的身影里，你几乎又见到了小精卫的姿容；有谁会在伤心处洞晓他人的伤心事呢？ 哦，只有我们先不幸起来，先只身在生命的涡流中失去那么一种珍爱的东西，我们才会从伤心的泪窝里，滴进几粒琥珀色的血，一同坐在一棵古树旁，感受落日的余辉，从我们的脸颊间淡淡收获去一天不幸的时光；一同握住冰凉的手，向黄昏后的那条幽径坚定地走下去。 我所爱的人，她的温柔和美丽，给了我无限的遐想。正因为她在我的心目中太完美无缺，而初恋的脆弱正是因为如此完美，才极容易夭折，所以我有一种非常的担忧之心。 我担心这样与小精卫相聚的时间能维持多久？美好的一瞬是短暂的。我怕失去精卫，爱一个人到痴迷的程度，常常有这样的感觉。 我们彼此都在说着天话，那一份纯真甜蜜的想象并不是多余的。是的，往往现实的生活会让我们活得很累，我希望找到这样一个能放松自己的清净地，把心底对美的渴望都倾吐出来，哪怕是虚无的，不着边际的，我都一如既往地想象下去。 我是非常幸运的，有小精卫相伴在身边，孤独是永远不会来到我的身边的。 至此，我将从泪盈盈的眼睛里看到些什么？呵，我恍然看到一个渺远的山庄，一园野杏树的风景，有一名白衣女，一边吟唱着三春的轻歌，一边拾着纷谢的花瓣，然后将满兜的花叶，抖洒在一座无名的青冢前；那里，风轻轻，鸟影往来如烟，噢，你从那些轻曼的歌声里听到了什么？ 你从那纷落在青冢上的花瓣里注望到了什么？只当它是午夜琴弦上的一丝颤音么？只当它是月光婆娑在一段古垣上的潜影么？岁月的流逝是何等的真切！我们有切肤之痛的忧伤，更沉积了对忧伤后的憧憬。 美好的月夜，我该怎样答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美丽的机缘！我的耳边婉转响着远古那只精卫鸟美丽的叫声。它是一个神话吗？我不由得再一次端详身旁沉静着的小精卫的姿容—— 第三十三节 水鸟的清姿 月亮升高了，月辉从她缕缕发丝上滑动了下来，仿佛涂着一层新鲜的乳汁，散发着清芬，扑入你的心怀。然而，那月光又从发梢上轻灵地一转，与那一身白裙的温静和谐地融在一起。 她的脸容微微向上仰着，仿佛有无数名月中的修面师，在那里精确刻画着一幅天然的素描。这幅完美的素影，是梦里也难以渴望到的一张失传的圣画，我并没有妄为地去夸张，因我相信心灵和眼睛的真实。 “你听，”小精卫突然说，“有什么东西在叫呢。” 我侧耳倾听，果然有一两声淡淡的幽鸣声，从河对岸传过来：“是在对岸，没错，像是在对岸的草丛间。”我确定着说。 “喂，若能将它惊飞起来就好喔。” “这容易呵，”我说着便摸起一块适中的片石，“看我将它惊飞起来。”我站起身子，拉开了投掷的姿势。 “小心，别伤着它。” “喂，你可要看清楚哟，飞出来的是一只什么样的鸟儿。”我的手臂画出了一道优美弧线，石块轻旋着，不偏不斜落在对岸的浅水边，只听见夜鸟扑翅着从对岸斜斜地飞了起来。 “是水鸟，一只水鸟啊！”小精卫惊喜地叫了起来。此时，我也看清楚了它玲珑的姿态，宛如一只被线绳猛然升起的风筝，在明洁的月光里，剪出了一面秀颀的暗影，接着被月光清收了去。开都河缄寂了，像一只洒满了月光温馨着孩子甜甜梦乡的摇篮。 “这只水鸟，是在偷听我们的谈话吧。”我也陷入了同样对美好的冥想。 “它一定听得入了迷呢，”小精卫比画了一下手势说，“瞧它惊慌的样子，恨不得飞到另一个星球上去哩，可我真要感谢它，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想，不用猜测，你也会全明白在眼睛里了。呵，乡夜的美丽恰恰就呈现在这里呢，你听呀，这只存在水流声的河畔，这只涂抹着月光幽辉的水面，多像夏夜里安恬在梦乡中的少女。 “哦，它静得让那些平庸的人感到无聊，它静得让那些有心犀的人感觉到生命的真纯和心爱。你再去经验那水声宁静后，轻轻睁开你的眼睛，感觉恬润着你眼帘的月光那纤细的指尖，它会把你眼角的沉垢清洁干净，然后再沉浸一轮水月在你的眼眸里，你会像清纯的月光那样，梳理着那只水鸟的翎羽，将它飞起的轻曼姿态，写入你一组慢镜头的徐缓之中。 “看呵，这宁馨的乡夜有多少美情美景丢弃在了这里。你夜夜去拾取吧，都会有一串串全新的珍珠，闪烁在那青色的草丛间，或者流彩在水底的平沙上。我爱恋着它们呵，当劳动了一天的困乏一丢进这河水里，你就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美的人，拥有一切富足生活的人啊。” “呵，小精卫，想不到这只水鸟的清姿，竟然被你画了这么一幅幽美的图画。”我说，“我想这幅画是勿需用颜色来描绘的，它是那么的温馨，无论你迈动怎样轻巧的脚步，只要一接近它，你便构成了那幅完美的乡色里不可缺少的一处风景。 “我也无时不这样地去思考，在心情沉郁的时候，一个人到开都河畔走一走，寻思过去那些曾波动过我心灵的美好往事；那幼年时头顶一方蓝天，悠闲钓鱼的地方；与小侣伴们扬沙戏水的童年，它们莞尔像一丛丛深绿色的水草，慰抚过我的心间。 “我由衷地感谢那些在记忆芳园的生命，它们教会了我怎样将溃烂的伤口清洗干净，怎样去寻找失落在河畔的春天的声音，怎样保持住一颗不泯的童心。岁月不动声色地从你身边走过去了，像个陌生的人，当它在山那边的拐弯处喊你的时候，岁月已漂泊成山巅上一朵悠悠的闲云…… 第三十四节 理想中的相知 “哦，你知道吧，我会徘徊在那山麓下，我等待着一声春雷从头上沉闷地滚过；等待着一声风雨从我头发上倾泻个欢畅！我等待的是一个梦，但向往着的却是一双能穿透一重天宇的翅膀。你也许不想信，我有时是一个找不到家门的孩子。 “我摸了黑，四处碰壁，遭人白眼，然而，就是这个时候，我摸索到了一条山路，我寻着青藤峭壁一层层向上攀登，快到山顶时，天渐渐地亮了，一抹平静的曙光从天云里照射下来，我的眼里有了光辉，太阳满面红光地升起来。 “那时候，真让人感到幸运啊！从苦难中走过来的孩子，光明无处不闪现着他的金身。但我仍然是一个不满足的孩子，你会看见火红的太阳下，有一双小手臂在天真地托起它的威仪。” “这是很真切的呢，”小精卫眨动眼睛说，“我已经看到了那双小手臂的可爱，艳丽的太阳把他的脸庞映红了。他犹如一个顽童，将他珍存的爱物展示与整个天地间。他并不妄为自己的渺小啊，他显示出一名天宇孩子的伟岸。 “我想，那里一定有一座大理石筑起的宫殿，而且厅堂无比辉煌，有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在宫殿里清朗地回荡。他的童音是那样的纯美，把厅堂里的鸽子都引飞起来。鸽子群从庄严的宫殿飞翔了出来，啊，迎接它们的便是一汪浩淼的东海，那孩子每日一定会听到精卫鸟美丽的歌音，他一定会横笛一曲曲，追逐那面永不歇息的灵巧身影……” “你给了我一首美丽的诗啊！”我的心房颤栗着，说，“那寂静的宫殿，濒临着无垠的天海。噢，新生命的幻想，竟是这般地充满着活力，然而又有谁能剥夺想象的权力呢？青春的甘霖已在山谷那边云集，隐约的轻雷正在悄悄地萌动；呵，理想中的相知是最奇妙不过的啦，宛如漆黑的洞壁，漫然游来一束奇异的幽光。 “哦，再让我们从未知的世界回过神来，我们仿佛从沐着雨水的桃林里穿行了出来。噢，那溪水边等待着我的是一条小小的木船吗？我想一定是的，那木船把我们变成了两只嫩黄色的小鸟，我们欢娱着飞上了船弦，用双翅鼓动着船儿向山湾那边游去。 “小精卫，你猜猜，我们将会遇见些什么？告诉你，我就这般欢喜地告诉你：这水流先要经过一段幽谷，幽谷的两边长满了葱郁的野草，草丛里纷纷探出了许多花蕾，淡蓝淡蓝的花啊！泄露着缕缕清香。弯过峡谷，再请你的邀游到那片茵绿的草坪上去。 “草坪已是一张绿绒毯的波动，像有一位整理着清晨被单的妇人，用和风般的手指，抚平那打着褶皱的绿单子。你再望草坪上面，古松像塔一样静默矗立，一只雪白的松鼠在的松枝间雀跃腾跳。我们的小木船只作短暂流连，倘若再穿越了这片草坪去——” “啊，让我来描述吧，”小精卫接过了我的话，说，“若轻灵地游出这片草坪，前面一定是一片秀丽的山川；清水在鹅卵石上流淌，活泼的鱼儿唼喋着水声，尾随在我们木船两边。溪岸上，婀娜着一株株的垂柳。太阳是只金鸟呵，带着漫野的轻雾在山川飘浮…… “时间永远是这样静谧，即使山雨风暴袭来，只不过是抒情在这山川里的一曲轻音。世界天然生成的一切，正是被这种纯情濡染过的，但又有许多纷繁的事物不承认这样的道理；我们的纯然或许被很多眼光嘲笑过，而我们也仅仅是随意地笑一笑就过去了。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呀，你越是清纯，越会被世俗的蕃篱远远孤立起来。哦，你不会埋怨我在此收住了你想象的思绪。夜，已深了，你瞧，月光已经在频频向我们预示着什么呢？” 第三十五 月亮钟爱的人 我抬起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果然，月亮正在往一小片云团里藏着呢。开都河面也渐渐蒸腾起一烟烟薄雾，像天仙的影子，轻移着，飘然过去。 时间确实已经消磨得很多了，河流似乎也渐渐意识到夜的深静，梦的影子在追逐着它呐。 这时，雷声驾着一片乌云压过来了，不一会儿，急促的阵雨便下了起来。 小精卫张开双臂，迎接着天上的雨水，情不自禁地说：“好及时的雨呵！” 我被她的情绪感染了，我也张开了双臂，说：“小精卫，还记得过去那句话么？” 小精卫说：“怎么不记得？‘雨雨快下大’——” 我马上接上说：“‘中国的娃娃不害怕’！” 我们像孩子似地在沙滩上跳着、反复呼喊着这样两句话。雷声、雨声和忽然出现的闪电，把这样两句童谣衬托得很古很幽远。 雨急促地下了十多分钟，雷声便渐渐走远了。乌云散开，皎洁的月亮又露出了妩媚的笑脸。霁月难逢。这经过雨水清洗的天空，月亮显得更明更亮。 小精卫的衣裙打湿了，衣裙紧贴着她那苗条的身姿，她那优美的曲线，显现在雨后的月光中，那种成熟了的自然之美，连天上的月光也会为之惊叹呢！ 小精卫见我用目光打量着她，她倒显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小精卫说：“难得看到雨后的月亮，你等着呵，我去去就来。” 小精卫说着，她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然后，用一双机灵的眼睛向我神秘地一眨动，转身扬起洁白的衣裙从河岸上飘飞下去。 “天然的一只白鹤。”望着她洁白的身影，我不住从内心深处感叹着，仿佛美丽的词汇已经穷尽，只有用这些平实的语言来表达我的倾慕之情。 开都河一片宁静，这种静是小精卫快乐飞走的时候所呈现出来。我感到一阵孤独，世上还有谁与自己心爱的人倾诉了这么多人间美好的真言啊！ 即使一分钟的相聚，美好的青春足以永驻于你的一生。不，这才是几秒钟的分离，竟使人产生一种隔世之感，我熟悉着她的身影，用理智的心颗守卫着她晾在月光下的心。她是飞出灵魂金巢的一只纯金的鸟雀，单纯的心光随意照耀到哪里，那里就永不存在黑暗的影子！ 艳艳的山草，粼粼的溪流呵，你宁静了多少幽谧地让我去探访？是那密林注满的雾光吗？是那西窗下不眠的清月吗？ 我冥想成一名苦孩子，不需用华丽的衣裳取悦我那贮满了情感的心，只需用你的粗布和针线，在昏暗的油灯下，细细斟酌；只需用你长长的素辫子将河柳挽个意味深长；只需用你丰韵的身姿，农妇般健康的容光，坐进我用幻想的群星盖起的新房。 呵，灵魂的超逸使生命更加灵净！情感呵，你俘虏了多少真纯的心爱，拂去了多少烟尘掩映下的真情！看那晨枝上梳理阳光的鸟雀，轻风里摇曳在树梢上的暖巢，暮色中田园里归来的牧歌。再听听，听哟—— 春蚕吐丝在月光下的丝音妙乐，月光清响在水面的粼粼之声，如果一切的美好仅在不期而遇的一次相望中，那么永生难忘的的幸福是否就在瞬间的孤寂里？ 这面鲜明而清秀的画影，象刚浮出水面的一座透明的岛屿，纤盈的蚌壳女正在那里舞姿袅娜，牵出缕缕月亮的光辉。呵，贞静的人儿，安详到它们中间去吧，横起你的妙笛，吐出你神韵的清芳，轻翔于所有悲欢之上，噢—— 不幸的存在又怎能比得上幸运的欢悦！时间的流逝，记忆的沉积，又怎能熄灭燃烧在灵魂精髓里的爱火！相知啊，你这个美妙的词语，像村女刚刚酿制好的米酒那样清醇；像两名散游在青草地采摘野菜的孩童那样自由；低低的白云在他们耳边絮语；淡淡的天空向他们倾注了明蓝的温情。 哦，请你披着霞衣，骑着青牛儿，横着素笛，从林间的迷雾里徐徐飘现出来；请你的春姿，走出画映在西天上新月的妩媚，像为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爱情，微微熬红了眼睛的焦切啊！ 生命，生长在爱情之光里的生命多么富足！而被相知的人儿理解又是多么幸福！当我拥有一切的时候；当我拥有无数颗星辰的时候；当我的姓名被对岸的海鸥千遍万遍呼唤的时候；我依旧把柳树下的你深深的怀想；我依旧把两个人单纯的月夜久久地思念。 为此，我情愿手里只有一把新鲜的泥土，心中只有一座嘤鸣着鸟语的空谷。呵，我是被月亮钟爱的人，是被想象心绪的渺远，牧游在绿草地里的一支清越的古谣…… 第三十六节 施展魔法的精灵 呵，就是这样，像诗的星空那样灿烂无边，像神往已久的钟情恋人，为翩然一瞬间的美好，把真挚的情感长长留驻与青春的芳草地！在初恋时节，只当你是一名永远怀拥着一轮满月的孩子，用心的洁白，情的美丽，纯净你心境的一切。 这时，河岸上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我为之心里一惊：是谁还在这深夜里跑马呢？而且马蹄声越来越近，显然是冲着我这个地方来的。 马蹄声渐渐靠近了，一匹白色的骏马闪亮地嘶鸣了一声，飞快地跑上了河岸。接着它像一阵风似地跑到了我的身边。 “怎么样，没想到吧！”小精卫骑在白马上说。我这才看清楚了换了一身淡黄色衣裙的小精卫，英姿飒爽地骑在马背上。 我说：“呀，真想不到，你会骑马哩！这是哪里来的马？” 小精卫说：“上马来，我会告诉你的。”她佝下腰来，向我伸出了手。我搭上了她的手，翻身上马骑在了小精卫的身后，搂抱住她温柔的腰，一股暖热而幸福的电流迅速传遍了我的全身。 小精卫说：“抱紧我哟，我要加速了，驾！”马儿飞快地奔跑了起来。 “精卫，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我问。 “你说呢？” “到天边去！” “不，我们要追到天上的月亮里去！”小精卫清清爽爽地笑着，马跑得速度越来越快。天上的月亮好象在加速运动，水中的月亮在快速地行走。 一排排白杨树、柳树朝我们后面倒去，河畔大片大片金黄色的太阳花，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它们睁着惊奇的眼睛，羡慕地望着我们飞奔的身影。呵，我们简直像进入了一个童话的世界，施展着魔法的精灵！ 小精卫兴奋地对我说：“还要加速吗？” 我说：“这已经是‘宇宙’速度啦！” 小精卫说：“不，这还不够，我们得要超越宇宙速度，驾！”小精卫又夹了一下马肚子，白马便放开四蹄，跑得更快了！ 我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在这透明的夜色中，白色的马，洁白的月亮，金黄色的太阳花，还有我怀拥着这名心爱的人儿；哦，她那淡红色的衣裙，柔软的腰身，这一切恐怕只有在千年一现的梦中才会出现。 这时，小精卫说：“你知道‘情相依’这首歌吗？” “是一首很优美动听的歌呢。”我说。 小精卫放慢了马儿的速度，很自然地唱起了这首歌。我取出背后的吉他为她伴奏着。歌词和吉他优美的曲调衬托着这银色的夜晚，我就把这首歌的歌词很轻松自然地记录了下来—— 夜色多么澄静/天空多么明净/相知的人儿/心相依/相知的心灵/情相聚/心相依/情相聚/我们永远永远相随相依/我们永远永远相随相依 微风多么温情/星空多么晶莹/相知的人儿/心相依/相知的心灵/情相聚/心相依/情相聚/我们永远永远相随相依/我们永远永远相随相依 曼妙的吉他弹唱歌曲，融和着浓浓的月色，有谁曾领略到这样柔情似水的美好夜晚呵！可是我得到了这一种机缘，这种机缘的美妙是不可言喻的。 它超脱了人间境界的爱情，这种凝聚着初恋的真情，是否就在这一瞬间的永恒中得到了升华？然而，往往这一瞬间的永恒便促成了我们一辈子最美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