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骜》 第1章 楔子 如果给全职写手排一个最怕的人的排名的话,房东这个角色大概可以排进前三的。 不过也不一定,毕竟全职做网络小说写手的人本来就不多,做不下去的大都转行了,而一直坚持下来的同站作者,写得好的,上百万身家也有,更不用说改编影视剧和游戏的收入。这两年仙侠修真文本来就大热,稍微勤快点,文笔通顺点,都不怕没饭吃。 大概只有林涵比较穷,穷到连房东也怕,房东是个矮胖妇人,就住在旁边一栋楼,平素最喜欢打麻将,常年泡在麻将馆里,林涵欠了她三个月房租,已经不敢下楼去买饭吃,自己一个人用白水下面条,吃到快吐了,就打电话叫楼下的饭馆送一份饭上来。他最近极少照顾他们生意,连饭馆送饭也有点不情愿,旁敲侧击地说:“别人都是叫三份的。” 钱包一天天干瘪下去,他在网上找兼职,给人刷评论,做水军,一条评论几毛钱,已经到了这地步,仍然一意孤行地走下去。 编辑在网上找不到他,打了电话来,他也不接,渐渐地就不再打了。编辑手上作者多,不过是看重他是个好苗子,如今这好苗子自己不识时务,谁也救不了。 编辑对他是不错,他们相识的时候,刚好是他的《桀骜》刚刚显露出大红苗头的时候——那本书应该算是他落到今天这地步的主要原因,正如许多读者评价他“成也桀骜,败也桀骜”。 《桀骜》是一本玄幻修真小说,写了整整三年,投入的心血已经不可计数,也为他收获了无数的读者和忠实粉丝,他最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还在上大学,如今已经毕业一年。按理说来,他名气并不小,就算全职也不会沦落到这地步。 但林涵的性格是他的弱点。他在网上的笔名叫凌寒,这个笔名倒比他本名更符合他性格,他平素看起来颇和气,对读者也很没有架子,但是涉及到原则的事,是一厘米也不肯退让的。早在大学时,他第一次因为书的事和读者起冲突的时候,他在网站的总编辑就跟他的编辑说过:“凌寒这个作者写得好,可惜太不会做人,以后走不远的。”那时候他刚刚入v,评论区里的气氛渐渐不甚和谐,有些人大概是抱着“我出了钱我是大爷”的态度,对书里的女性角色评头品足,更有一些人,花钱送礼物给他,一定要他给主角弄个女主角,甚至要点名收某个女角色进后宫,写床戏。 林涵那时候还带着满身棱角,直接在评论区里语气很硬地回复了几句,事后就被人挂了,他这个位置,本来就说什么都是错,何况他语气还十分不客气,简直是在讥讽。 好在那件事情影响不大,只是后来偶尔会有人翻出来,当做他的黑历史。真正闹到今天这地步,还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林涵写文的风格实在太极端了点,如今网络上奇幻修真小说虽然多,虽然有人种马后宫,也有人就写一个女主角携手江湖的,但像他这样通篇一个女主角都没有的,实在是凤毛麟角。而且他又不卖腐,简直是男女读者都得罪光了。实在是靠情节和主角个人魅力撑了这么多年。 他的主角叫纪骜,和时下流行的修真小说男主并无区别,幼年贫苦,一步步爬上去,刻苦修炼,性格冷傲,和“正道”的那些家族势力关系不甚好。其实林涵自己就是个典型的男主角模子,初中父母车祸去世,对方是大货车司机,全部家当刚买了辆车,刚上路就出了大事故,连赔偿金的零头都给不出。他小时候跟着奶奶辗转在几个叔伯家,也算是看尽了世态炎凉,所以写起主角的窘境来十分真实。有读者说看了他的文,就感觉好像真的有纪骜这个人一样。 他写文完全是随心所欲的,想到哪写到哪,和他一个站的作者都在拼字数日更一万,他却常常为了拗情节几天都不更新,况且他生活方式也太随意了点,所以收入一直不怎么样。再加上后半段还出了这件事——林涵毕竟不是铁石心肠,在读者多番要求下,再加上他自己的情节确实遇到瓶颈,最后编辑还推了一手,做出了“专业建议”。于是他就加了一个女主角。 这个女主角,连名字都是他用起名软件拼凑出来的,因为他对这个人物的印象完全是模糊的,不过是为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而写出来的。他原以为多少能推动一下情节,结果却在写完这个人物之后的三万字里,彻底卡壳了。 读者最开始是欢呼雀跃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像林涵这样认真对待这篇文,不会去思考什么从根本上来说这个人物应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里的问题。有了个女主角可以yy,读者们也十分开心。 但林涵自己并不开心。 他甚至感觉自己写不下去了。 说来矫情,但是作者对自己创造出的世界,多多少少是坚信的,没有人比作者更明白那个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当那个世界里凭空多出一个硬塞进去的人,还是主角,首先感觉不适的就是林涵自己。 先还只是一阵一阵的断更,偶尔能拼凑出一点情节出来,仗着文笔也能欺骗读者。后来就演变成大段大段的断更,读者流失,评论越来越少,收藏不进反退,连编辑也惊动了…… 但是林涵还是我行我素。 或者换句话说,他对于自己能不能写,其实是有点无能为力的。就算偶尔有读者写了言辞恳切的长评,回忆当初被这篇文惊艳到的时候,或者抒发一点对于文中人物的同感,他也会感觉除了继续更新之外无以为报,但是每次刚打开文档想写点什么,都想不出一点情节来了。那个女主角就横亘在那里,提醒着林涵,他是怎样糟蹋这个故事的。 他没法避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写下面的情节。这个故事就这样卡在了那里。他甚至想过删掉她出场的那几万字,但总是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了,渐渐就落到这地步。 虽然他不承认,但他心里隐隐知道,自己在抗拒什么。 他在抵触这篇文。 更准确地说,他在抵触自己违心地修改自己的文这件事——如果是在别人的压力之下也就好了,但是这是他自己做的,也许是为了写得更容易一点,也许是想讨好一直在要求女主角的读者,也许是想爬上榜单……他是为了很多东西,唯独不是为了讲好这个故事。 他抵触的是这样的自己。 这世上有许多人有所谓梦想,也有许多人走着走着渐渐丢失了初心,渐渐也习惯了新的生活方式挣扎,新的人生目标。 但痛苦的只有醒悟过来的人。 像空难的幸存者,一觉醒来已经在水中,挣扎着往前游,却连岸的影子都找不到。 无所适从,也毫无希望。 林涵甚至觉得,在这时候遭遇什么意外,也算不得非常难过的事。 - 据说人在死去前的一刹那,是可以回想起自己的一生的。 然而林涵并没有这个时间。 从他走出小区,穿过马路去对面的超市,也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而从他的眼角余光扫到那辆疾驰而来的小车,到他的身体被撞得高高抛起,然后滚落在几米外的路面上,也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 身体承受巨大撞击的感觉,并不是痛。 就像他小时候的那个下午在篮球场跑到看台上捡一颗篮球,结果在跑下来的时候一脚踩空摔到水泥球场上一样,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他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五脏六腑都似乎移了位,然后才是疼痛,从皮肉到骨头。 只是这次更痛了。 骨头似乎都碎了,落地的那一面身体,似乎连皮肤都被擦掉了,火烧火燎一样地痛。内脏受到冲击的感觉隐隐约约的,恍如隔了一层膜,耳中不知道什么声音在轰鸣,周围的声音似乎一瞬之间都被抽离了——车流声,喇叭声,巨大的刹车声,人群的尖叫和议论……都像被隔离在另外一个世界,眼前一片模糊。 有那么一瞬间,林涵忽然失去了所有痛觉。 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丢进淤泥里的卵石,渐渐地陷了下去,无边无际的淤泥包围上来,将他包裹在其中。他的身体渐渐下沉,意识也渐渐涣散。 他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可惜不能写完纪骜了”。 - 在很久很久之前,远在他开始动笔写《桀骜》这篇小说之前,那时候纪骜这个人物还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好像林涵只是隐约窥见了纪骜一部分的人生和遭遇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见了他的结局。 不会太圆满,不会太好看。 大概会有一座山峰,很高的山峰,不需要太多植物,也不需要什么鸟语花香,只需要一座高高的山峰,很难攀登的山峰。山顶上大概会有常年的积雪,怪石嶙峋,他大概会养一只灵兽,不需要太通人性,是豹子,或者别的什么动物。 他住在山上,山下是万丈红尘,人间烟火也好,幸福美满也好,没有他的份。他在故事开始是一个孤儿,满身尖刺,桀骜不驯,最后也学不会人间的规矩,留这一段距离也好,当一个传奇,或者一段故事,留给别人去传颂。 但林涵最终没有写出这个结局。 也许是因为这个故事注定该有别的结局。 第2章 异界 林涵想不到自己还能醒来。 他记得那辆小车的速度,还有自己的身体高高飞起又重重摔落在地上,他原本以为自己要死了。 即使不死,也不应该像这样,四肢健全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是茂密的森林,他几乎只有在电视上的纪录片频道里才能看到这样茂密的原始森林,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粗壮到可以让几人合抱,树干上攀附着各种藤类,盛开着碗口大的紫色花,但最为奇特的不是这个,而是这棵树的叶子和果实。 这树的叶子,就好像人的手掌形状,但是却有蒲扇大小,叶子上的脉络都是火红色,如同人身上的血管一般,而这树的果实,是一个个火红的圆果子,比苹果稍大,却非常水嫩,像是薄薄的果皮包裹着一包红色的浆液一般,点缀在树叶之间,看起来十分可口。 林涵整个人都因为这巨大的震撼而僵住了。 他知道这是什么树!他甚至也知道这种果子的名字,乃至于它的作用! 因为这是他自己写出来的树,《桀骜》的第一章里,主角纪骜所在的离天剑派之所以能够立身于朱雀大陆的根本,就在于他们的后山有一条火属性灵脉,上面生长了一片火掌树林,一共有三百多棵,都是归属于门下的三代弟子管辖,每年出产的火灵果可以用于淬炼灵剑,炼制仙丹,离天剑派的强盛原因之一便是这个。 当初他为了写出《桀骜》中这些奇奇怪怪的灵果仙树,查阅了不少植物百科,加上自己的想象力,这才拼凑出这些植物来。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世上是没有什么火掌树的! 但是这棵树就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不仅这一棵,甚至于远处的另外几棵,远处的一大片,乃至林间这种馥郁而火热的甜香味,都在提醒他。 但没有什么比面前的这群人更能提醒他了。 先还是一道白影,然后是第二道,如同闪电一般,从最近的几棵树上飞了下来,翩然落地,是几个穿着类似于道袍的统一服装的少年,背后都背着翠竹背篓,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都是十分清秀的,身材也修长俊挺,为首的一个是最年长的,还佩了一把剑,看起来有点不好相与,一开口的语气也颇讥讽:“云涵,你也太没用了,都掌管了三年火掌树了,竟然还会从树上摔下来!” 旁边的两个少年大概是那个佩剑少年的跟班之类,也跟着发出了讥笑声,另外几个面相和善的少年却没有附和,其中一个伸出手来扶起了林涵,他的手上还套着一个银环,似乎雕刻着一条蛇,那条蛇栩栩如生,甚至还在吐着信子,林涵吓了一跳,差点躲开了他的手。 被扶起的瞬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果然也和他们穿着一样的白色服装,连鞋履也是一样的白色,用银线绣着祥云,同时林涵也注意到,他们甚至连落到地上的时候,脚底也并没有碰到地面,所以浑身不染纤尘。只有自己是结结实实地踩在地上,连鞋底都沾上了林间的青苔。还好他们并没有注意到。 自己必须在他们发现自己并非他们所说的那个“云涵”之前,就掩盖好这一点!这个世界可是有着魔族的,林涵可不想被他们当成被魔族附身了的倒霉鬼来清除掉。 “我感觉头有点晕,可能是受伤了。”林涵的演技实在算不上好,好在这些少年也不会想到“魂穿”这么惊悚的事,一个个都当他是真的摔坏了,所以林涵演技拙劣地扶着额头的时候他们竟然也没出声质疑。只有为首的那个少年发出了讥笑声。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那个手上戴着银蛇环的少年对林涵说道,看来他确实十分善良。 “多谢你了,云佘。”林涵记得这个在《桀骜》中和纪骜当过一段时间朋友的云佘。三代弟子大都有自己的法器,他的法器是一条被封印的银蛇,是少有的武器和飞行法器合二为一的宝贝。 “是云佘师兄!”领头的少年仍然不依不饶地在后面嘲笑:“你是不是摔傻了,长幼尊卑都忘了!” 但林涵并没有闲情去理会他的讥讽了。 他整个人都被这种巨大的震撼占据了。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到了这个地方——他在《桀骜》里写到的那一片修真大陆,他自己创造出的玄幻世界,充斥着灵气、仙剑、弱肉强食的战斗,和各种匪夷所思的奇遇,这里的每一个人物,每一次战斗,甚至于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自己一笔一笔写出来的。小到火掌树的每一片树叶,大到十几年之后魔界之门开启…… 林涵掐了自己几下,仍然没法相信自己竟然穿越到了自己笔下的世界里。 而当云佘的手环银光闪烁,最终化为一条巨蛇挟裹着两人冲天而起,冲出这片参天的火掌树林,飞到碧蓝天空之上,然后俯瞰整个离天剑派的时候,他就连把自己的手掐肿都不管用了。 这和蹦极、和坐飞机、甚至和在梦里俯瞰自己创造出的朱雀大陆都完全不同,眼前这座萦绕着云雾的高大山脉,五山七十二峰,都覆盖着青翠的树林和蜿蜒的河流,奇花异草,飞崖瀑布,在悬崖峭壁之间点缀着许多神仙洞府,无数御剑飞行的二代弟子在空中呼啸而过,而更高的地方,在蔚蓝的天空之上,是朱雀大陆的标志——空中悬挂的,是两个耀眼的太阳。 林涵几乎有一瞬间,是因为激动而窒息了的。 风在耳边呼啸,这山间澎湃的灵气拍打着林涵的身体,袍袖间都灌满了风,他简直想要冲着这片他幻想中的大陆狠狠地咆哮几声,好纾解一下胸口这股快要涨破了皮肤的激动情绪,要不是担心身边的云佘起疑,他绝对会这样做的。 云佘负责任地将林涵送回了他自己居住的那处竹屋之中——离天剑派除去五名太上长老和七十二峰各自的主事之外,门下还有数千名弟子,一共分为四代。二代弟子以上才可以自己开辟洞府,其余都居住在门派安排的竹屋之中。最年轻的四代弟子自然是地位最低的,只比门下负责种植灵谷的那些凡人好上一些,数千名四代弟子分管着门下的凡人,督促他们修建洞府、种植灵谷、供奉仙人……而林涵如今的身份——三代弟子,地位又稍高一点,多数依附于二代弟子之下,像林涵和云佘他们这十几个弟子就依附于负责掌管火掌树林的火灵师兄,还有掌管药田的火翎师姐、掌管剑庐的火锋师兄…… 而一代弟子,是连七十二峰掌事都要恭恭敬敬对待的,毕竟门下一代弟子只有十多位,都是万里挑一的修真天才,其中的佼佼者以后是能成为门中长老的,再不济也能成为一峰之主,林涵搜寻着脑中属于原来那位“云涵”的记忆,却丝毫找不到对一代弟子的印象,想必没什么机会能见到他们。 云佘把林涵送回来,嘱咐了几句之后就匆匆离去了。现在正是收获火灵果的季节,三代弟子每人负责十几棵树,要上缴的火灵果都是有份额的,不满份额就会受罚,时间紧迫,他还要赶回去收火灵果呢。 云佘离去之后,林涵才开始光明正大地打量起“自己”住的这三间竹屋。 其实他脑中的记忆杂乱得很,有些是属于那个倒霉的掉下树之后一命呜呼的“云涵”的,有些又来自于自己写文时对于《桀骜》里的世界的理解。乱七八糟汇作一堆,要梳理清楚都要一段时间。 正好,现在时日尚早,他一边借着整理房间的机会,一边回想起来。 三代弟子的日子并不宽裕,云涵的这几间竹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是一些他自己积攒下来的小物件。装灵药的葫芦挂在墙上,里面只有几颗没有品级的丹药,一把断裂的剑胎,可能是趁火锋师兄不注意在剑庐外面捡的,唯一有点用的是屋前那片空地上种的几棵低级灵草,不过也长得蔫了吧唧的,这破地方估计也没什么好灵脉,还不如林涵刚刚在天上感觉的灵气充沛。 想到灵气,林涵心头一亮,连忙扔下手里的葫芦,从床底下掏出一个蒲团,跑到整间竹屋最让人感觉舒服的一个角落,打起坐来。 等他按捺下从清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没平静过的心情,嘘出一口长气之后,果然感觉丹田之处似乎有了一点异样。 一股气——没有比这更好的形容词了,一股十分缥缈,不可捉摸的气,在他丹田处渐渐汇聚,他屏息静气,不敢妄动,专心致志地试图调动这股气。 先是一缕,然后是两缕,既而合成了一根线,这根线顺着早已游走过千百遍的一条经脉,缓缓地沿着丹田往上,从躯干,到颅顶,分散四肢,缓缓地游遍了他的全身。 林涵心意一动,怀中一道银光跳了出来,越变越大,在空中变成一艘银色的小船。 这就是云涵的法器,只能用作飞行,没有什么战斗力,充其量只能躲进船里躲避别人的攻击。所以他在三代弟子之中的地位才这样低,还频频被那个领头的少年讥讽,因为他压根没有战斗力。 不过对于林涵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是谁,他是“凌寒”,是写下整部《桀骜》的作者,什么奇遇什么金手指能比这个属性更霸道!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东西,所有规则!他都了如指掌。所有的情节,所有的机遇,他都一清二楚!从火掌树背后的秘密,到纪骜奇遇的开始——那一本传自上古神族的《逍遥经》,还有藏在弑龙之渊渊底的那一把龙骨,拍卖会上神秘的断剑…… 他就是这个系统的gm,所有的隐藏任务,神器和奇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比纪骜更加幸运…… 等等,纪骜! 这个世界里有纪骜! 林涵的心念一动,空中的那艘银舟直接跌落在地上,化为一艘掌心大小的银箔小船,然而它的主人却没有心思去捡他。 林涵满心想的都是纪骜。 那个灌注了他全部心血的主角,也寄托了他自己的一些身世,然而却并不是林涵的影子,更不是什么自己人生失败而关起门来yy出来天下无敌后宫佳丽三千给自己过瘾的角色,事实上,在他还没构思出这篇文的情节的时候,脑中就大概有了关于纪骜这个人的轮廓。 上古神族后裔,父亲死于上古神族内乱之中,被母亲送出神界,成为孤儿,顺着天河飘到人间,被一个在离天剑派门下种植灵谷的凡人老头收养,受尽欺压和排挤,自小因为神族后裔独特的体质,一直没能觉醒修仙的天赋,以为自己只是个凡人。等到十四岁的时候,有一次遇到离天剑派的四代弟子欺压门下的凡人,一招打死了连同收养他的凡人老头在内的十几名凡人,方才下定决心要进入离天剑派中,修习法术,掌握自己的命运。 按照那个云涵的记忆,现在朱雀大陆只能算夏季,要收灵谷要等到夏末,至于招收新的入门弟子,就要等到秋季了。也就是说,现在的纪骜,还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僻少年,每天跟着收养他的老头一起在田地里劳作。就算偶尔仰望一下高耸入云的离天山脉,也只知道那里住着高高在上的“仙人”而已。 林涵不禁想象起他的样子来,一直以来,纪骜在他心里都是一个黑色的剪影,冷漠孤僻,却有着比玄铁更坚韧的内心。他的人生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族恨家仇,对于父母身份的疑问,和那些修真世家大族的压迫…… 等自己在这里安稳下来,就去找他吧。 林涵打定主意,不再胡思乱想,翻开云涵留下来的门派法诀《离天经》,开始温习起上面的法术来。其实修真之人,最重要的就是天赋,能成为离天剑派的弟子,都不是什么平庸之辈,哪怕是今天那个处处找林涵的茬的叫做“云膺”的领头少年,也是靠自己刻苦修炼,才能成为三代弟子中的一霸,他的法器是一片黄金鹰羽,里面封印了一只金爪鹰,比云佘的银蛇更为霸道,至于林涵这只小船,在他手下连十招都过不了。 对于原先的云涵来说,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好好修习门派赏赐下来的法术,好好看守火掌树,积累贡献,假以时日,也可以在这座火灵峰上当个小管事,攒点灵石,熬到了年纪,再在四代弟子里选个性格忠厚的,收作徒弟,养老送终。 但是对于林涵来说,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今天已经见识过这天地的广阔,何况这还只是小小的一个离天剑派而已,在偌大的朱雀大陆上连二流门派都算不上。这是他挚爱的世界,他写了那么多精彩的战斗、景色优美的洞天福地、苍凉诡谲的龙渊、还有九重天上的神界…… 这些东西,他都想要亲身经历。 而想要得到这些,没有足够的力量作为保障是不行的。 修□□里,唯有力量,才是唯一的规则。在他的文中,纪骜一路践踏规则,无党无朋,得罪无数人,却一次次死里逃生,最后却成为救世的希望,参与到仙魔大战之中,万人仰望。人生逆水行舟,不过如此。 他必须把纪骜走过的路都重走一遍才行。 第3章 火掌树 在林涵思考未来道路的时候,茂密的火掌树林中,一场冲突却正蓄势待发。 林涵他们这帮三代弟子,依附在看守火掌树林的火灵师兄门下,一共有十七个人,每个人都掌管了十多棵火掌树,每年只要上交给门派足够数量的火灵果,剩下的都可以归自己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生长土地最肥沃、长得最高大、每年出产的火灵果也最多的那十五棵火掌树,就被领头的那个云膺占据了。次一点的就归了那些平时围着云膺的几个小跟班,而那些不肯奉承云膺或者像林涵这样法器太弱让云膺看不上的人,就只能分到那些最差的树了。唯一的例外就是云佘,他是这个团体中除了云膺之外力量最强的人,却不愿意和他同流合污,反而常常照顾像林涵这样的弱者,和云膺分庭抗礼。 “是谁干的这些事!”云膺正在树林中咆哮着,他其实也不过十六七岁,出身比他们都好些,家里是离天剑派下一方小城的城主,天赋不错,人也好强,就是性格太凶狠了些:“我警告你们,最好现在自己出来招认,不然等我查出来,就等着死吧!” 让他咆哮的原因,正是属于他的那十五棵最好的火掌树。往年这个时候,他的树都已经硕果累累,何况今年风调雨顺,他早就想好了,上交了门派要求的一千斤火灵果之后,还能剩下两千多斤火灵果给自己。如今火灵果的市价是三两灵石一斤,加上家里给他寄来的四千两灵石,就可以买一把上品飞剑。等到了年末的门派审核,他晋级凝脉期,到时候御着飞剑回家,好好煞一下城里那些凡俗商人的锐气,最好杀两个人做榜样,这样父亲想把城里的赋税再加一倍就没人敢反对了。 但是一切计划都完了! 因为眼前的这十多棵火掌树,全部是光秃秃的,别说火灵果,连一片叶子都没有,不仅如此,连树干都露出了干枯的迹象!而紧邻着这些枯树的火掌树,却仍然枝繁叶茂,硕果累累。显得十分讽刺。 周围的弟子都屏息静气,更别说说话了,都怕惹怒了云膺这个魔王,把怒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云山!”云膺吼了几句之后,脑子总算清醒了一些,开始追究责任:“我的树一直是你照看的,这是怎么回事!” “不关我的事!云膺师兄!”那个叫云山的瘦弱少年连忙澄清:“我前天来查看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云兴可以作证!” 叫做云兴的少年连忙点头。 云膺神色冷厉地扫视着围在周围的这些少年,这些人虽然怕他,但也知道这时候低头就有心虚的嫌疑,一个个又惊又怕地和他对视。 “前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开园,我的树就全枯了。”云膺冷笑道:“看来,是有人故意要整我啊!” “怎么会呢?”那个叫云山的大概知道自己身上有嫌疑,连忙洗清:“我们都很敬爱云膺师兄,发生这样的事我们都不想的。这样吧,今年我的树收成不错,只要十三棵树就可以完成任务了。我愿意把多出来的那棵树交给云膺师兄,渡过难关。” 他一开腔,其他小喽啰也纷纷表态。然而云膺的脸上却并没有开心的样子,他的目光在盯着那些平时没有奉承自己的师兄弟,显然是等着他们表态。 “我也愿意交一棵树给云膺师兄。”在他的逼视下,果然有一个平时软弱的人受不了了,主动表示。 其余的人见有人开了头,也都纷纷屈服。只有云佘一个人抿紧了唇,一直没说话,忽然转身走了。 “慢着!”云膺叫住了他:“你还没表态呢,云佘!” “你想拿的话,大可以也拿一棵我的树走!”云佘显然是看不惯这帮人奴颜屈膝的样子,连头也没回。 “你说错了!”云膺却不打算善罢甘休:“你们这些人,除了云山和云兴之外。都得给我两棵树!” 云佘猛地回过了头:“你说什么!” 他长相清俊,但是发起怒来,也颇有气势,云膺竟然怔了一下。 不过他向来横行霸道惯了:“你们这些人的树收成不如云山他们,所以他们给一棵,你们要给两棵。” “我看你是在做梦!”云佘毫不留情:“我们愿意给树给你是情分,不愿意给你又能怎样,你还蹬鼻子上脸想要两棵?” “看样子你是不愿意给了?”云膺脸色一寒,伸手入怀,显然是要掏自己的法器了,云佘见状冷冷一笑,也抬起手腕来,手腕上的银环闪烁着寒光,看来大战在即。 那些性格软弱的三代弟子十分怕事,见到这场面,已经有人表示愿意给两棵了,云佘听到,脸色更加寒冷,眼看就要召唤出银蛇来和云膺一站,空中却有一道银光直冲下来,像是什么人架势的法器失控了一样,直接撞向人群。大家尖叫着纷纷闪避,云佘和云膺只好各自召唤出法器,飞身躲开。 那道银光直接一头栽进了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原来是一条银船,船头直接砸进了土里。船身上还挂着许多树枝的残骸。 银光一闪,银船直接变回原形,原来是一艘银箔折的小船。 “咳咳!”虽然最后努力减速,但是林涵这一摔仍然不轻,感觉都快咳血了,衣服也摔得脏兮兮的:“各……各位师兄弟好……” 周围人都不敢靠近,只有云佘性格善良,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你不是说头晕要回去休息吗?怎么又过来了?” “多谢云佘师兄。”林涵现在倒是游刃有余了,笑着解释:“我休息了一下,感觉好了一点,谁知道驾上船又开始头晕目眩,差点从天上摔了下来。” 其实他哪是头晕目眩,压根是因为从来没驾驶过飞行法器,所以在天上横冲直撞,差点连命都交代在这里。 “正好,你也来了。”云膺却不关心这些事,原先那个云涵性格软弱,他也当他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快交两棵树给我。” “交两棵树?” “有人自己倒了霉,树都枯了,现在正逼着师兄弟每人给他交两棵树渡过难关!”云佘跟林涵解释:“我可不打算惯他这脾气,等火灵师兄今天选拔弟子回来,我就把事情跟他如实禀报!” “你敢!”云膺被戳到痛处,暴怒起来,手一挥,一道金光直接跳到空中,身形暴涨,化作一只翼展有一丈宽的金鹰,直接朝云佘扑了过去。 “雕虫小技!”云佘冷笑一声,抬手召出那条几丈长的银蛇,腾空而起,直接咬向金鹰的脖颈。 一时之间两人斗作一团,周围弟子都退避三舍,生怕殃及池鱼。云膺的喽啰纷纷为他助阵:“上,咬死那条蛇”“抓他七寸,上啊……” 云佘的银蛇本来品级就不如云膺的金鹰,而且云膺出身富贵,自幼是灵谷灵药堆出来的好体质,驾驭起金鹰来也比他更加自如。不过几个回合就落了下风,金鹰一个扑杀,银蛇直接遭受了重创,身上银光淡了不少,云佘本想收起法器,但是云膺竟然下了杀手,竟然指挥金鹰直接朝云佘的身体扑了过去。 眼看着金鹰的爪子就要抓到云佘,一蓬银光直接倒扣下来,将云佘罩在下面,挡住了这一击。 “你也要和我作对?!”云膺一击不中,顿时大怒,瞪着出手相帮的林涵。周围的狗腿子也纷纷拿出法器要加入战斗。 “别误会别误会!云膺师兄,”林涵连忙解释:“我是想说两位师兄不要打了,我愿意把我的十三棵火掌树和云膺师兄的树交换!帮助云膺师兄渡过难关!”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怔住了。 “你说什么?你要和我换?”云膺转怒为喜:“哈哈哈,你是傻子吗?” 林涵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他毕竟是成年人,掩盖自己的情绪还是做得到的。 非但如此,他还装出一副软弱的样子:“只要云膺师兄放过我们就好。” “放过放过!”云膺得了这么个大便宜,自然是心花怒放:“看不出来,你平时一副脑子不灵光的样子,关键时候还是识时务的。” “你疯了!”云佘已经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拉住了林涵的衣袖:“他云膺再霸道,也不敢在离天剑派里杀人,等火灵师兄回来,查明事情真相,自然会有公断。” 虽然知道这位云佘师兄也是为自己好,但是眼看着云膺又要暴怒,林涵也来不及顾及云佘的反应了,连忙对着云膺笑道:“云膺师兄不用担心,等火灵师兄回来,我自会向他请罪的,是我对自己的火掌树照顾不周……” “好好好!”云膺毕竟只是个横行霸道的少年,大喜之下,也不再追究云佘的事了。招呼其余的师兄弟:“看在云涵今天这样识时务的份上,我就放过你们了。每人再给我一棵火掌树,这件事就算了了。” “多谢云膺师兄。”其余的人纷纷喜出望外,不像被云膺打劫了,倒像是天上掉馅饼了一样。 云佘见到这样讽刺的画面,总算露出了灰心的表情。拂袖而去,不再管这帮人了。 “都跟我去收我的火灵果吧!”云膺得意洋洋地乘着金鹰飞到了空中:“云涵,你的树是在那边对吧?” 林涵笑着点头。 其余的师兄弟也纷纷飞身而起,簇拥着云膺离去。 “对了!云涵!”云膺临去前还不忘把最后一点便宜都占尽:“要是我的树又活过来了,你可要还给我!” “那是自然的。” 第4章 弟子 人群都散去之后,树林里重又恢复寂静。一棵棵参天大树遮住了午后的阳光,被刚刚的打斗斩断的藤萝在地上蜿蜒如蛇,林涵缓缓地沿着树林里的小径往前走,走到了云膺的那十多棵枯死的树前面。 这个世界里的时间轴,似乎比他预料中的要提早了一些。 在他的文里,纪骜是在火灵果已经收获之后的秋天,离天剑派选拔新弟子的时候,咬牙爬过万丈悬崖,又在灵脉测试时被评为废人却坚持不懈,这才被火灵峰的火灵师兄看中,收他在门下做一个小仆佣——因为是神族后裔的关系,纪骜无法像常人修仙一样凝聚灵气,淬炼经脉,所以看起来和毫无修仙天赋的凡人并无差异。 然后才有一道流星降世,坠落在离天剑派中,剑派中的太上长老占卜有神物出世,大劫将至。事实上,神物就是一卷残破的上古神物《逍遥经》,正好落在火掌树林中,逍遥经是神品,已经修炼出神器之灵,所以自己潜入地下,疯狂地吸收周围的灵气,试图修复自身的伤痕。 这才有了火膺的十几棵火掌树枯萎的事。 按照原来的情节,纪骜在门中被三代弟子云山欺压,差点被他杀掉。生死关头,爆发出神体的能量,将云山击杀,又逃入火掌树林中,这才遇到了逍遥经。 但现在还没到收灵谷的季节,纪骜的养父应该还没死,他也没进入离天剑派,为什么逍遥经就出现了。 林涵百思不得其解,在树林里独自转圈,走着走着,脚下的土地一凉。 火掌树是至阳之树,能聚集火系灵气,火掌树生长的地方,气候会变得温暖如春,所以往往还伴生着其他的灵药。但是这一片枯死的树下,连土地都冰凉,这是因为逍遥经在疯狂地吸取周围的一切能量! 林涵蹲下来,伸手抚摸着手下的土地。 薄薄的土层下,就隐藏着这个世界里最为霸道的一卷经书,上面书写着的修炼方法,足够任何一个毫无天赋的人成为这个世界的霸主。 难道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让自己来夺走这卷属于纪骜的逍遥经? 林涵像被烫到了一样收回了手。 不行。 他安慰着自己:不行,就算要抢,也不能是现在,现在人太多了,万一被人撞见了,还是等到明天再说……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退出了那片冰冷的土地。转身想要离开,却被背后的人吓了一跳。 云佘一身白衣,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 “他们都走了,”云佘显然没打算就这样放弃他:“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云膺换树了吧?” - 林涵装起傻来,还是挺厉害的。 比如现在,他就一脸无辜地对着云佘说:“云佘师兄,你怎么还没走?” “别装傻!”云佘虽然心地善良,却没这么容易被他瞒过去:“你知道和云膺换树一定会受到火灵师兄的责罚,还答应他?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林涵刚刚真的是被他吓出一身冷汗,如果刚才自己不是只摸了摸土地,而是试图取出地下的逍遥经,却被他发现了的话,那就真的完了。在原文中,云佘虽然人很善良,却对门派十分愚忠,这也是林涵为什么不敢和他关系太好的原因。纪骜之所以能试验逍遥经上的方法,就是因为他离群索居,没有一个朋友,消失一个多月都没人发现,自然也不会被人撞见。 所以就算云佘已经这样交心,他还是装傻装得十分起劲,扮出一副苦相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听说药庐的火翎师姐那里在招人帮忙种药草,我也去领些种子来种吧……” 云佘显然是不相信他这些话的,仍然审视着他。不过林涵执意要隐瞒,他也没什么办法。 “好吧,你不肯说就算了。”他仍然不肯放弃:“我今年的火灵果还可以剩下五百斤,再加上几位师兄弟给你凑的,大概可以凑一千斤。如果到时候还是不能交差,记得来找我。我这两天要去招收弟子的地方找火灵师兄,你要是找不到我,就去问云逍师兄。” “等等!”林涵却叫住了他。 云佘大概以为他要坦白,转过头来。 但林涵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云佘师兄,招收弟子不是在秋后吗?今年怎么这么早?” “据说是因为有流星降世,”云佘倒是消息灵通:“长老们担心有变故,准备今天提早招收弟子,十天后就关闭山门避劫,来年春天再开门。” 这么说,纪骜现在肯定正在那些接受考验的弟子中了! 林涵心里十分激动,面上却一点不显,扮作好奇的样子问云佘:“云佘师兄,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招收弟子不就是爬山吗?你当年又不是没爬过。有什么好看的?”云佘虽然抱怨着,还是召唤出了自己的银蛇:“上来吧,我带你去看,他们现在还在爬祝融峰。” - 上午的时候乘坐这条银蛇,光顾着激动了。自己乘船的时候左右支绌,也没机会观察离天剑派的地形,现在总算有机会了,而且身边还坐着云佘这个活导游,只要套话的技巧高明一点,什么都能问出来。 从高空看下去,离天剑派背靠着离天河——也就是把纪骜从神界带到人间的天河,后来纪骜逃出离天剑派时,还在河底遭遇了怪物袭击,本来是个伏笔,结果林涵忘记写了,不知道最后会演变成什么。一共有五座高峰,高耸入云,离天剑派的五位太上长老就在各自的山峰上闭关修炼。 剩下的七十二峰层层叠叠,高矮不一,象征着各峰在门派中的地位,林涵和云佘所在的火灵峰只能算中等,好在离入门考核的祝融峰近。 “最近也只能飞到这了。”云佘停了下来,指着那座高高的祝融峰:“入门考核不容外人干扰,长老们在山峰周围布了结界,鸟雀都飞不进去。” 祝融峰是一座不算高的山峰,山势却十分陡峭,尤其是靠南的那一面,如同刀削斧凿一般,上面生长着许多灌木和奇花异草,远远可以看见许多小黑点在山底努力往上爬,越往上人越稀少,而山顶上,站着一位黑衣长老,身边还有两三个已经坐在地上休息的少年,应该是已经通过这一步考核的新弟子。 “今年的人比去年还要少。”云佘对门派很是忠心,也为这情形担忧起来:“我们逸仙郡越来越富裕,修仙之人却越来越少了,心志不坚,如何修仙?” 但林涵关注的却不是这些东西。 他努力睁大眼睛,却无法从那些小黑点里辨认出纪骜来——在文里,纪骜和那些修仙家族出来的有炼气底子的弟子全然不同,是凭着一介凡人之力,硬生生从祝融峰底一直爬了上去,足足花了三天三夜,渴饮露水,饥食仙草,中途还因为中毒在山洞昏迷了一夜,拼尽全力才赶在日期截止前爬上峰顶,成为最后一个通过考核的弟子。 林涵知道他就在那里,也相信他终会爬上来,成为离天剑派的一员。 因为他是纪骜。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你要帮火翎师姐种灵草,就得赶在天黑之前去领种子才行……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 距离入门考核,已经过去了七天。 通过考核的弟子早已经被分配到各峰,林涵跟云佘打听过,却没在这次的新弟子名单中打听到纪骜的名字,他相信纪骜应该是被分配到哪里去做仆佣了。 火灵果已经采摘完了,林涵虽然没有火灵果,仍然每天到树林里去应卯,受到了不少嘲笑。 他一直没有去动那片土地。 他在等纪骜。 但是纪骜一直没来。 他从火翎师姐那里领了一堆火属性的药草来,按照文中纪骜误打误撞发现的方法,割伤火掌树,把流出来的汁液收集起来,把药草浸泡在里面发芽,一个晚上药草就全部发芽了,小手掌似的两片嫩叶,肉呼呼的,他偷偷和火翎师姐的苗圃对照过,发现自己的药草苗比她的还要壮一些。 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一个月之后,就是上交火灵果的日子,他必须想办法赚钱,而赚钱的方法,逍遥经上多得是。不管是以火掌树叶为符纸制造上古灵符,还是种植药草的秘方…… 第七天,他决定趁夜里把逍遥经挖出来。 大不了等纪骜现身再还给他好了。 他在家准备了整整一天,包括从饲养灵兽的火凤师姐那里偷了一块玄龟壳碎片,把自己的银船抹黑,免得等会有什么变故,逃跑的时候被人认出法器。还把衣服染黑做了一身夜行衣,离天剑派的白色道袍虽然风度翩翩,但在黑夜里还是太显眼了。 他等到月亮上来,才偷偷出了门,驾着自己的“黑船”,偷偷去了火掌树林。 果子已经被采摘完了,树林里一片寂静,至少有半年时间是不会有人过来这里了。林涵摸到那一大片枯死的火掌树那里,躲在树后听了一会,没发现什么动静,这才拿出自己带的锄头,开始刨起地来。 他在这十多棵树最中心的位置,连连挖了几个大坑,都没能找到那部该死的逍遥经。正当他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树林里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奔跑的声音。像是有什么生物在黑暗的树林中穿梭,方向竟然是正对着林涵这边。 林涵连忙躲到树后,屏息静气,只看见黑暗中一道修长的身影敏捷如同野兽一般,穿过一大片开着紫花的藤萝,身形迅猛如电,轻巧地越过林间的障碍……然后,一头栽进了林涵挖的坑里! 第5章 魔族 林涵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动静,这才凑到坑边去看了看。 半人深的泥坑中,安静地蜷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大概只有十四五岁,已经摔晕过去了。一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连额头上也有一道伤疤,虽然如此,但是在月光下,少年的侧面却如同一头孤傲的小狼,冷峻而高傲。 林涵的呼吸都停止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跳进了泥坑中。 他扶起了昏迷在地的纪骜,用发着抖的手,检查着他的伤口,他在离天剑派这些天大概受了不少虐待,身上许多结痂的伤口,而最深的一道伤口,恰恰是最新鲜的,就在腹部,几乎有一寸多长,鲜血不停地往外涌,把衣服都浸湿了。 林涵心急如焚,连忙脱下自己的夜行衣,把穿在里面布料柔软的内衫撕下来,替他包扎伤口,又从自己的银船里掏出几棵火翎师姐给的药草,嚼碎了替他敷在伤口,他从来没见过什么受伤的场面,手忙脚乱地替纪骜处理好伤口,自己已经急出一身冷汗,如释重负地抬起头来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纪骜已经醒了过来,沉默地靠在土墙上,冷冷地看着自己。 明明是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眼神却比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还要冷漠,就算林涵自己已经在书里描写过无数次,亲眼看到,还是被看了一个透心凉。 纪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把藏在身下的那只手抽了出来,把一柄匕首扔到了一边。大概是确认林涵对自己没有威胁了,嫌匕首硌得慌。 林涵这才知道他就算在昏迷时也藏着后招,如果自己刚刚表露出一点敌意的话,大概早就被他结束了性命了。这家伙可是神族血脉,打不死的小强,自己死不了就算了,偏偏还是个杀人机器。他一路变强的过程中,不知道踩过了多少人的尸骨。 但林涵怎么也猜不到,这个杀人机器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 “你的手太笨了!”像小狼崽一样的少年冷冷地告诉林涵:“我被疼醒了。” 林涵也是没出息,被他这么不知好歹地一说,竟然也感觉十分愧疚:“对不起。” 纪骜没回应,只是靠在土墙上,不知道是在等伤口缓和一点,还是在打量他。 说起来,这个叫云涵的人,长相和林涵在现代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头发更长些,而且因为自幼修仙的缘故,头发墨黑,皮肤却雪白,真正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以前那个云涵畏畏缩缩的还不觉得,现在内里的灵魂换成了林涵,自然就带上了点书卷气质。看起来脾气很好很温和,刚刚为了给纪骜包扎伤口,林涵把衣服都解开了,现在露着一片白胸膛。 不知道为什么,纪骜看着这个人,就本能地想要抓住他,控制住他,或者咬一咬他,看看这白白的皮肤下面是什么。他因为身世的缘故,一直被村里的小孩孤立,他们都说他是个小怪物,是野兽,是喝狼奶长大的狼孩。但纪骜平时都懒得去搭理他们,他对那些软趴趴的小孩毫无兴趣。 但是这个人,这个人看起来和那些凡人一样柔软脆弱,却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让人感觉暖和的东西。就像他给纪骜包扎好的伤口,包得紧紧的,让伤口周围的皮肤都感觉有点太暖和了。 其实纪骜压根不需要包扎伤口,他的体质就是这样,就算是致命的伤口,一觉醒来就愈合得差不多了,包扎反而会妨碍他的行动。 但他这次没有扯掉这些麻烦的碎布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这个人包的。 “对了,”这个人没脾气地被纪骜打量了一会儿,忽然又跳了起来,像是有什么大事一样:“我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如果他是要去禀报师门的话,纪骜大概只能杀了他了——毕竟自己才刚刚杀过一个三代弟子,如果被发现的话,应该会有长老过来诛杀自己的。 不过,也可以不杀的。 打晕他好了,把他拖去自己爬祝融峰时发现的那个山洞,反正自己本来就准备去那个山洞躲藏一会儿,就是拖一个人有点麻烦,自己的伤口大概又要裂开,那就在路上休息一个白天好了。在哪休息好呢?这个地方一点都不偏僻,容易被发现…… 纪骜已经想好把他拖到山洞里就可以想怎么咬他就怎么咬他了。 林涵却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多危险的家伙,还在为自己找到了挖出逍遥经的方法而开心,纪骜的衣角犹在滴着血,他赶紧移开纪骜的腿,让血滴到土地上。 在原文中,就是纪骜身上的神族后裔之血才引得逍遥经出世的。 果然,暗红的血液一落到地上,土地下就传来了隐隐的震动。似乎有隐约的光从地下透出来,纪骜像动物一样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想要躲开,但是看见林涵这个在他看来软趴趴的家伙都没动,他也按捺住了自己的本能,神色冷峻地盯着地上渐渐扩大的裂缝。 “你是魔族吗?”纪骜忽然问道。 林涵被他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才发现纪骜脸上并没有像常人一样谈魔色变,甚至还带着一点点兴奋。 他不知道纪骜其实是现学现卖,他刚刚杀三代弟子云山时,腹部都被云山的飞剑洞穿了,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云山震惊之下,说他是魔族,只有魔族才有用血肉发动的法术。虽然下一刻他就被纪骜扑上去扭断了脖子,但是他的话纪骜却记在了心里。 纪骜从小离群索居,被人当做小怪物。进入离天剑派这种高高在上的修仙门派后,也没得到什么认可,反而受了不少看上去仙风道骨的离天剑派弟子的欺负,还被骂作魔族。他对修仙门派,其实是没什么归属感的,正义感更是缺失。既然云山骂他是魔,他就当魔好了。反正魔族还不会死,多好。 而林涵虽然对他很和善,但是在他心里,还是希望这个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离天弟子和自己一样,是和魔族有关的,这样他们两个就是一派的了,也不用担心林涵站到修仙门派那边去了。 他这些偏激的想法林涵是不知道的,但是林涵却知道这个世界仙魔的秘密,而且因为写了纪骜几年的缘故,本能地感觉和他没有一点隔阂,当即就摆出家长态势教育他说:“其实这世上仙魔的血脉区别,都是别人杜撰出来的。女娲娘娘人首蛇身,你说她是人还是魔?其实并没有什么魔,的血脉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站在修仙者这边就是神,站到对立面就是魔。现在经过了亿万年,传说都失了真,神又都聚集在十方大世界里,这些人才会见到点奇特的血脉就当成魔族。” 纪骜从小听了不少名门正派仙风道骨的大道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新奇论调,顿时十分赞赏,眼睛亮亮地看着林涵。 说话间,地上的裂口已经有手掌宽了,随着金光大盛,一道流星般的光芒直接从裂口处窜了出来。还好纪骜眼疾手快,一下就抓住了它。 那是一卷薄薄的经书,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类似羊皮的书体上镌刻了无数让人目眩的花纹和上古文字,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威压,只要对修仙之道有所了解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件绝世的宝贝。但纪骜一抓住它,还来不及高兴,就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书上传来,浑身的血液都似乎聚集到了握书的手掌上,连骨髓都要被抽空了。 “快放手!”林涵吓得变了脸色,连忙扑上去把书抢了过来。这本书是上古神物,如今残破不堪,最需要的就是纪骜这种上古神族后裔的精血来修复它自己。 书脱手的瞬间,纪骜也跌坐在了地上。他似乎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连原本血被止住的伤口也再度恶化,从包扎的白布里沁出血迹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更是血流不止,面色也灰了下来。 “你怎么样?”林涵把逍遥经收进怀里,也不敢乱动他,只能从身上拿出补气的丹药来,喂他吃了半粒。 纪骜摇摇头,他活了怎么大,虽然没法聚集灵气,结果被入门考核的长老定为废人,但是仗着天生体质,从来没被折腾到这么惨过。他心性奇特,天生狼性,竟然不觉得害怕,反而对这部经书十分好奇。 “这是逍遥经,”林涵一边扶起他,一边跟他解释:“等我们回去之后,再跟你细细说。” “别啊!”不远处的火掌树后闪出一个人影,俨然穿的是离天剑派三代弟子的白色道袍:“就在这说嘛,我也很想知道什么是逍遥经呢,云涵师弟!” 第6章 规则 林涵的心骤然一沉。 不远处站着的俨然是常年跟着云膺的两个狗腿子之一,云兴师兄。林涵自认为今晚的行动已经极尽小心了,没想到竟然还是被人发现了。 “我早就看出你这小子不对劲了!”云兴十分得意:“平白无故,拿自己好好的树来换云膺师兄的枯树,还好我今天从这里路过,发现了这道白光,不然原本属于云膺师兄的宝贝就要被你给挖走了。” 果真是运气问题。 林涵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他一动作,云兴就十分警觉:“别乱动!我告诉你,我的飞剑可不认人!” 离天剑派只有普遍都是凝脉期的二代弟子才有真正的飞剑,这云兴的法器说是飞剑,其实就是一柄劣质的剑胎而已,连下品都算不上,是他当初百般讨好剑庐的火锋师兄才得到的,经常拿这个来吓唬人,其实还不如云膺的金鹰。 “云兴师兄,别动不动就打啊杀啊的,我又没说要私吞这宝贝,”林涵一边和他虚与委蛇,一边踢了一下脚边的纪骜:“云膺师兄自己都可以买得起飞剑这种宝贝了,我手上这种货色,他看不上的。不如我们两个……” 云兴对他的提议似乎颇为心动。 “看不出来,你小子……” 云兴话还没说完,林涵直接一抬手,云兴以为他是要攻击自己,连忙召出飞剑:“杀!” 然而林涵却是把用衣襟包裹住的逍遥经往纪骜那边一扔,自己抬手召出了银船挡在身前:“纪骜,跑!” 一道黑影怀抱着逍遥经,如同狼一样窜进了树旁的藤蔓丛中。林涵看他能领会自己的意思,顿时十分欣慰。可惜眼前的形势却由不得他高兴——云兴那柄劣质飞剑远比他想象的锋利,一击之下,银船上直接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凹痕,如果不是林涵这几天都在熟悉这条银船的驾驭方法,只怕这一击之下就得被飞剑所伤。 云兴一击不中,又挂念着被纪骜带走的逍遥经,收起飞剑就想去追纪骜。 “别想跑!”林涵自己带着银船,明明是带着个只能挨打不能打人的龟壳,还搞得像他在追云兴一样,直接驾着银船朝云兴冲了过去。 云兴顾忌他,回手一剑,直接穿透了船舷。林涵连忙驾着银船逃窜。 云兴却已经被他惹怒了。 “你想救那小子,自己就代替他死吧!”云兴跟着云膺,也是心性暴戾,明知道林涵除了银船没有别的法器,还要一剑一剑狠狠劈下来,显然是想要林涵的命。 不过两三剑下来,林涵的银船已经摇摇欲坠了,云兴再是一剑下来,直接削掉林涵一截衣袖,连皮都被削掉一块,林涵哪里受过这种重伤,痛得心神不稳,直接从空中栽了下来。银船也化为银箔小船落在他手边,几乎要散架了。 林涵背靠着一棵火掌树,努力想爬起来。 云兴却已经逼近来,直接落到地上,提着飞剑,就想一剑结果了林涵。 林涵避无可避,只能伸手护住头颈,然而等了半天,只听见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云兴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而骑在尸体上抹着匕首的,正是脸色苍白的纪骜。 “逍遥经,”纪骜已经连坐不坐不住了,仍然咬着牙从怀里掏出那卷带着金光的经书,递给林涵:“还你。” 林涵伸手去接,扑通一声,纪骜已经连人带经书栽在了他怀里。 - 纪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是天生带着警觉的人,一醒来也不急着爬起来,只睁开一条缝,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是一间非常整洁的竹屋,陈设很简单,桌椅蒲团都是干净的,墙上还挂着一个装药丸的小葫芦,竹屋的窗半开着,可以看见窗外是一片新开辟的药田,竹屋背靠山壁,前面就是悬崖,显然是能够靠法器飞行的三代弟子才能居住的地方。 纪骜隐隐地感觉到了竹屋里的灵气——他自幼生活在种植灵谷的凡人之中,哪怕是最好的灵田,也没有这么充沛的灵气。 门被推开了。 那个叫做“云涵”的少年走了进来,他换下了夜行衣,穿着三代弟子的白色道袍,宽阔的袖口盖住了他受伤的手臂。 “你醒了?”林涵刚刚浇过药草,准备过来看看纪骜。 纪骜直接从床上翻了起来。 一夜过去,他的伤口已经基本都痊愈了,身体仍然灵活得像一只小野兽一样,直接就跳下床来。林涵知道他的脾气,也不拦他,干脆叫他一起:“既然你醒了,就过来和我一起去抓兔子吧。” “抓兔子?”纪骜有点弄不明白。 “是啊,抓兔子烤着吃。”林涵笑着问他:“你不饿吗?” - 修仙之处大都灵气充沛,花木茂盛,自然也有许多野兽出没。林涵住的这一处还不算幽静,没什么老虎豺狼,充其量只有些兔子野鸡,天生万物皆有灵,哪怕是兔子这种生物,也会本能地被林涵种植的那些灵药吸引,所以林涵没事就把周围的兔子野鸡清一清,既然抓到了,也懒得浪费,何况林涵在现代就颇会做菜,这几天等纪骜的时候,他除了种灵药,基本都在研究做菜了。 有纪骜这个兽性未脱的家伙在,抓兔子更是轻而易举,林涵刚刚准备好陷阱,他已经拎着几只兔子回来了,还有一只野鸡,已经被他拍晕了。 林涵在竹屋后面垒了一个土灶,点了一张离火符,十分熟练地把兔子剥皮去骨,用从山下凡人那里买来的辣椒盐巴炒熟,又煨了两碗灵谷饭,准备招呼纪骜一起吃。 但纪骜站在那里,压根不准备动。 “你不吃吗?”林涵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夹起一大块红烧兔肉就放进嘴里。 “肉食是凡人吃的,对修炼没有好处。”纪骜十分淡定:“口腹之欲没有意义。” 事实上,他不仅对口腹之欲没兴趣,而且再难吃的东西他也无所谓,在原来的那个故事中,纪骜除去没找到修炼法门之前有过一段靠草木充饥的日子,后来基本都不再吃五谷杂粮。 林涵看他确实没兴趣,也不再劝,自己一个人吃了起来。这具身体倒不如他原来能吃辣,刚吃了两口,鼻子上都沁出汗来。 “逍遥经在哪里?”纪骜又问。 “你要逍遥经干什么?” “那本经书很厉害,是个宝贝。”纪骜一板一眼地告诉林涵:“我看了那本经书,就能变强。” “变强之后呢?”林涵反问他。 “杀人,报仇。”纪骜惜字如金:“变得更强。” 林涵看着眼前这个冷峻的少年,隐约有点心惊。 “不为了变得开心吗?”他有点担忧地问。 “什么是开心?”纪骜冷冷地反问:“为什么要开心。” 林涵竟然一时找不到话来回答。 “开心就是,”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看到了自己手里端着的碗,和碗里的兔肉:“开心就是口腹之欲。” 纪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开心就是吃到喜欢吃的东西,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朋友,爱人,爱人就是道侣的意思。”林涵努力跟他解释:“一切没有用但是你还是愿意去做的事,就会让你开心,就和口腹之欲一样。” 纪骜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开心是凡人的事。”他下了结论。 “你可以这么说。” “我要变强,我不要当凡人。”纪骜告诉他:“我不要开心。” 林涵急了。 “其实也可以一边变强一边开心的。”他焦急地跟纪骜解释:“但是如果你只是一心想变强,而丢失了很多东西的话,那你就再也找不回能让你开心的事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他是为了纪骜来的,为了那个没有写完的结局来的。 他必须给纪骜一个好的结局,一个除了成为传说,除了孤独的永生和自我放逐之外更好的结局,一个纪骜脸上还有笑容的,还知道开心是什么的结局。 他那篇文写得太多了,写得太长了,他甚至创造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角色,以至于事情发展到无法收拾…… 所以他必须亲自来这里,来给纪骜一个结局。 但纪骜显然是从另外一个思路思考的。 “你觉得开心比变强重要吗?”他问林涵。 “其实这两个一样重要。”林涵告诉他:“如果不够强,别人很容易夺走你开心的权利。但如果忘记了开心,变强就毫无意义了。” 纪骜思考了一下。 其实他并不是很擅长思考的人,他更厉害的是本能。他思考的时候常常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是一只小野兽,在努力模仿人类的规则。 “这样好了。”他告诉林涵:“我负责变强,你负责开心。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第7章 功法 虽然两个人探讨的问题非常高大上,但是现在面对的问题却非常严峻。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就要上交自己负责的火灵果了,一共是一千斤,一斤火灵果的市价是三两灵石,所以我们至少需要弄到三千灵石。”林涵的经济头脑倒是不错:“对了,离门派考核还有半年,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晋升凝脉期,最好能偶弄到两把飞剑和一身防装。飞剑和防装按最差的下品低阶算,就一共是一五万灵石。” 这两个人也是有意思,明明算起来相识也不到一天一夜,却都自觉把自己和对方视为一体,林涵是因为纪骜是自己一手写出来的,写了三年,所以本能地有一种近乎监护人的自觉。至于纪骜是为什么对林涵这么亲,就不得而知了。 “为什么我们要买飞剑?”纪骜对这些烂事一点也不感兴趣。 林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的意思是:都是你的错。 然而他并不能告诉纪骜,这是因为按照原文情节,你在进入离天剑派半年之后,就会杀掉一位金丹长老的儿子,所以必须在门中考核里拿到第一名,只有这样才能拜入其他金丹长老的门下,寻求庇佑,所以我们早准备早好。 他只能选择不回答,而是默默地关上门窗,把那本逍遥经拿了出来。 “试试运气吧。”林涵把经书放在纪骜面前:“看你能得到什么功法。” “这书里有多少功法?” “这是上古神物,已经修炼出器灵了,里面有多少功法我不清楚,反正从神品功法到灵品功法都有,看你运气了。反正上次你……上一个打开这本经书的人,拿到了弑神级的功法‘吞天诀’,这次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其实哪有什么上一个打开这本经书的人,林涵说的就是纪骜,不过当时写书的时候他很有点恶趣味,故意给纪骜安排了一门最难练的功法,吞天诀听起来名字霸道,其实修炼中需要的灵气太过恐怖,还没到凝脉中期,就差点抽空整个离天剑派的地下灵脉,所以纪骜一路都是越阶作战,常常以炼气期的修为去面对凝脉期乃至金丹期的前辈,每次都是九死一生。 所以林涵这次希望能出个意外,反正逍遥经里没有垃圾功法,只要捡个稍微轻松点的,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但纪骜一点都不体会他的苦心:“什么是弑神级,这经书里有上品功法吗?” “没有。”林涵直截了当告诉他:“功法和丹药一样,分为下品中品上品,再上面是灵品,这个离天剑派最好的也就是一门灵品剑诀了。但是灵品上面还有仙品神品,最后才是弑神级的。再高就只有开天辟地的大道了,要等你自己成就化神期,自己去领悟。” 虽然纪骜没有说话,但是林涵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我就知道你在吹牛但是我不会拆穿”的意思。 林涵被他看得十分不爽,也懒得解释,直接把他的手拖到那卷破破烂烂的经书上,直接按了下去。 室内顿时光芒大作,那卷经书浑身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竟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光芒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白胡子仙人的轮廓。 “好了,少发点光,”林涵知道这就是逍遥经的器灵:“好不容易吸了点灵气,全被你发光用掉了。” 也不知道器灵听到他这样不客气的话没有,反正光芒是一点没减弱,反而越发亮了起来,照得竹屋的四面墙壁上都是一片金光,光中许多古老的符号和篆纹在缓缓流动,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威压,光芒中出现一个端坐着的老人,三缕长髯,童颜鹤发,仙气逼人。 林涵看了一眼纪骜,发现少年脸上一丝惧怕也无,反而舔了舔嘴唇,露出了嗜血的表情,显然对这书中的力量很是向往。 逍遥经器灵不知道是听到了林涵那句不敬的话,还是压根看不上林涵的资质,连看也不看林涵,径直抬起眼睛,打量了一下神色不驯的纪骜,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原来是个小神族,怪不得能修复逍遥经,把我唤醒。” “我是魔族。”纪骜对他的划分很是不满,毫不客气地问他:“你这里有我可以修炼的功法吗?” 逍遥经器灵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惬意的表情:“这地方灵气还算可以,地下一定埋着什么东西。怎么?你还要问我要功法,你师门没有教给你吗?” “我没有师门!”纪骜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们说我没有办法修炼离天剑派的功法,说我是废人。” “放屁!离天剑派是什么破门派,我连听都没听过。”老头也是莫名其妙护起短来:“这种破门派连神族后裔也没见过,自然不懂怎么培养你,竟然敢说你是废人……” 林涵有一瞬间,似乎在纪骜眼中看见了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但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你说他们是破门派,他们有灵品功法,难道你有比他们更好的功法?” “呵呵,灵品功法算什么,我这里连弑神级的功法也有,这种小世界的二流门派算什么,仙界十方大世界,我逍遥经也是人人争抢的绝世宝物……”器灵绕了半天,竟然没有被纪骜的激将法激得拿出功法来:“你只要多采集灵气来供养我,还有你自身的血肉也是好东西,等我修复了一成,就能带你飞升仙界了。” 光听这狂妄口气,谁知道这些话是从一本破破烂烂的经书器灵里说出来的,实在让人觉得十分滑稽。 “但是我们现在只是三代弟子,根本没法进入门派的灵脉,”林涵连忙趁机和他讨价还价:“你得给我们一些东西强大自身,不然我们被仇家杀了,就没人来修复你了。” 器灵似乎这才注意到林涵。 然而一看到林涵,他的神色就有点微妙起来。 “这命格,有点不妙,桃花煞……”他低头沉吟起来:“怎么可能呢……九天玄女早在三万年前就……” 他话还没说完,身上的光芒就渐渐弱了下去,林涵顿时十分着急起来:“你的光要灭了,快给我们传功法,不然下次你就没有灵气苏醒过来了。” 器灵还在思考,身上光芒越发暗下去,他打了一个寒颤,看了看身下破损的逍遥经,皱紧了眉头。 “小娃娃,我要回去了,你们要找到好的灵脉,把我放进灵根里温养……”他话还没说完,身形已经渐渐涣散了,周围的光芒都渐渐湮灭了…… “别走,你还没传我功法呢!”纪骜的脾气十分冷峻,不由分说,上去就把手往逍遥经上按,想要用血供给逍遥经力量。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光芒彻底消失,老头的身影崩散在空中,只有一道余音仍然在竹屋里萦绕着。 “我要休息一会儿,等灵气充足我自然会苏醒。小娃娃,我传你一卷《吞天诀》,如今天地灵气消弭,仙道凋零,神族血脉想要修仙,所需的灵气是凡人的千倍万倍,所以我再传你们一道《神农百草经》,用上面的方法种植药草,炼制丹药,吸收灵气事半功倍,半年就可以凝脉了。” 话音未落,桌上那卷破破烂烂的经书已经彻底湮灭了光芒,就在两人面面相觑之际,两道玉册直接从经书里飞了出来,林涵喜出望外,连忙飞身接住了。 纪骜好奇地掀开那卷经书看了看,薄薄的一卷经书,怎么也不像可以藏起两卷玉册的样子。 “逍遥经是上古神器,看起来是一卷经书,其实里面已经修炼出一方小世界,别说玉册,人都可以装进去几个。”林涵一边跟他解释,一边把手里那卷写着吞天诀的玉册交给了他。 纪骜迫不及待地展开玉册,开始看起来。纪骜也对这号称上古第一奇术的弑神级法诀很是好奇,也凑过去看着。 “……元气濛鸿,萌芽始兹,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也。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又有四凶,曰混沌,曰饕餮,曰梼杌,曰穷奇,意图吞天,而使天地万物重归鸿蒙……吞天诀乃是逆天之术,慎之慎之。” 纪骜毫无耐心地翻过了前面一大堆介绍,直接看后面。 林涵却看得暗自心惊。 如同玉册中所说,吞天诀之所以能成为弑神级的功法,就是因为逆天而行,强行吸收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 灵气是天地之间至为锋利至为强大之物,比金属,比刀锋,比一切的物质都来得强大,所以除去驾驭玄铁剑的剑仙之外,仙人都是用灵气为刃,为剑,为灵兽去战斗。炼气期的弟子就能一招杀伤数十个凡人,就是因为灵气外放比凡人的漫天剑雨更加恐怖。 寻常修仙门派,如离天剑派,都是先炼化天地灵气强健经脉,就是最基础的炼气期——四代弟子和三代弟子多处于这个阶段。经脉强健到一个临界点,可以储存大量的灵气,为自己所用,驾驭飞剑,使用法宝,是为凝脉期。灵气充沛到一个临界点,开始凝成金丹,是为金丹期。金丹化元婴,是为元婴期,元婴化虚神,是为化神期,而后渡劫,领悟天地大道,不死不灭,为大罗金仙。 但吞天诀里的划分,却绝不是什么炼气、凝脉、金丹、元婴、化神、渡劫这么简单。因为它从一开始,就和这些修仙门派的修炼方法完全不同。它是要用修仙者的血肉去容纳灵气! 修仙之道之所以如此艰难,就是因为人是*凡胎,哪怕是金丹期的仙人,没有灵气护体,血肉也是刀斧可以砍伤的。所有修炼之道,都是在这脆弱的*凡胎里,开辟出经脉和丹田来存储灵气,就好像在身体里储存了一个炸弹一样,所以一旦走火入魔灵气紊乱就非常危险。而一旦丹田被人刺破,不用别人下手,灵气冲击*,自己就会爆体而亡。 何况纪骜要用自己的血肉,去面对灵气,用自己的皮肤血肉,四肢百骸去容纳灵气,而不是经脉。 “这……”林涵有点张口结舌,虽然逍遥经其实是他写出来的,但是他写文的时候却没阐述得这么详细,只是写了这是只有神族后裔的强韧*才能修炼的方法。自从他穿越过来,就是诸事不顺,时间轴也开始混乱,连偷偷去挖逍遥经都能被刚好路过的云兴抓个正着,差点连小命都交代了,这让他对于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有点不确定起来。 “这样有点太危险了。”他有点踟蹰地抚摸着玉册上的字:“我们还是斟酌一下……” 纪骜冷静地看着他。 “不用斟酌了,我可以练这个。” “但是……” “这上面写了,只有后裔可以练这个。”纪骜想得很清楚:“而且我练不了常人的修仙功法,只能练这个。如果不练的话,我继续这么弱下去,会遇到更多危险。” 玉册上面也阐述了神族后裔的身体独特之处,有修仙天赋的凡人可以很容易地在身体里打通经脉,开辟丹田,但是神族后裔的身体强韧度是凡人的千万倍,所以打通经脉的难度也是凡人的千万倍,像林涵,只需要引入一丝灵气,就可以将全身闭塞的经脉全部打通,但是纪骜要想打通经脉,需要的灵气就是林涵的千百倍——这也是纪骜为什么被门派长老视为废人的缘故。他其实在身体里引入了灵气,只是根本没有效果,经脉仍然闭塞,相当于废人。 林涵无法反驳,只能任由他去。 眼看着纪骜捧着玉册,看得十分认真,他也只好拿出老头留下的另外一卷《神农百草经》开始看起来,这一看不要紧,只匆匆扫过两行,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先前他还以为这是一本讲神农遍尝百草的书,觉得虽然奇特但没有什么作用——他就呆在离天剑派,只是个炼气期的小弟子,哪有什么能力去朱雀大陆那些偏僻的深山老林去寻找药草,不过是望梅止渴罢了。结果翻开一看,才发现这是一本后人假托神农之名写的识药、种药、炼药之术!根本不需要多珍贵的药草,哪怕只是普通的中品药材,也能通过书上的各种秘法来提高品阶,最高甚至能达到灵品下阶甚至中阶!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可以不仅可以把从火翎师姐那里几乎是免费弄来的药草种子种成昂贵的灵品药材,还可以缩短时间,直接买一些快长成的低级药草来,然后通过这本药经上的方法,来把药草催熟,强行提高品级再卖出去。 这简直是致富的好道路! 林涵虽然自己写的是修真,其实对打打杀杀并不是很感兴趣,而且他也练不了《吞天诀》——以他这种血肉之躯,如果不好好让灵气在经脉里运行,学着纪骜引灵气入体的话,无异于自寻死路。现在有这一本药经,他大可以通过种药发财致富,多买点武器和防具来,就算修为低了一点,也不怕被人弄死了。 夏日悠长,烈日下的竹屋里气氛宁静,两个人都找到了各自的宝贝,一人抱着一本书认真研究起来。 第8章 葫芦 纪骜把玉册上的文字全部读完,铭记于心之后,立刻把玉册放在地上,用手劈得粉碎。这种逆天的功法留在身上只会增加危险,记在脑子里就行了。 林涵被他的动静惊动了,从窗沿上跳了下来,看到他的动作,顿时十分赞赏。 “我也读完了,但是有些炼器方法还没记住。”他把玉册收起来,告诉纪骜:“等我记住就毁了它。对了,你看得怎么样了?都记住了。” 纪骜沉默地点点头。 林涵收起玉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葫芦来,那玉葫芦原本应该是白色的,被他不知道用什么抹得漆黑的,他坐在竹屋的地板上,把葫芦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不过拇指大的葫芦,里面竟然装了一堆东西,有大约五百两灵石,还有一包药草种子,竟然还有一柄剑胎。 纪骜一见那柄剑胎,就眯起了眼睛,显然是认了出来。 林涵得意地一笑。 “这是我从云兴身上搜来的东西,”他神秘兮兮地告诉纪骜:“他被我埋在树林里了。” 云兴在三代弟子里也算阔气的了,竟然还有自己的储物法器,这玉葫芦又比一般的储物戒指装的东西要多,足足可以装下一个木箱那么多的东西。 “那我们再去杀一个人,抢他的东西。”纪骜也是一身狼性。 林涵被他这歪得不行的三观吓到了。 “别别别,杀人是不对的。”林涵连忙对他进行教育。他可没忘记故事里纪骜这种桀骜不驯的脾气为他惹了多少麻烦,每次都是九死一生。林涵可没信心自己会像他一样有主角光环笼罩,所以对纪骜进行思想品德教育非常重要。 “那要是别人要杀我呢?”纪骜不解。 “别人杀你,我们可以反抗。”林涵也是煞费苦心,比教育幼儿园小朋友还要慎重:“要是别人流露出了伤害你的意思,你也可以先下手为强。但是如果单纯只是为了抢东西,就不要杀人。否则我们就成了魔头了。” 还好纪骜没有说出“我喜欢当魔头”这种话来。 “这柄剑胎可以留下,以后等我收集了材料,可以帮你做一把飞剑出来。”林涵教育完他,又开始操心起他的装备起来。 “飞剑要凝脉之后才可以用。”纪骜惜字如金:“这里没有灵气,我没法修炼。” “我们去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吧,要偏僻一点的,安全第一。” “有个山洞,我带你去。” - 林涵其实知道这个山洞的存在,但是他当时只是埋了个伏笔,没有细写,所以自己也不知道山洞里是什么状况。而且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时间轴已经乱了许多,他也没法像以前一样预测事情的走向了。 那个山洞是纪骜爬祝融峰的时候发现的,据说里面灵气比林涵的竹屋还要充沛,而且离这里也不远,只要用驾着银船飞到祝融峰的南面绝壁,小心不要被人撞见就好了。 纪骜性格里有着野兽一样的警觉,当初发现这个山洞之后,虽然洞口很隐秘,他还是用树枝挡住了洞口,还做了记号,查看过记号如常之后才带着林涵溜了进去。 山洞很小,只有一丈见方,比人稍高,是狭长的形状,用树枝挡住洞口之后,一片漆黑,林涵从葫芦里掏出几株荧光草来,种在洞壁上。 纪骜已经在找洞里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了,找到之后也不用蒲团,就席地而坐开始按吞天诀上的法门吸收灵气。 林涵在洞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灵草,十分失望,只能先在山洞角落里开辟出小小的一块药田,种下一堆喜阴的药草。 正在他努力挖土的时候,脖子上忽然一凉,他猛然回头,没发现什么异样,摸了摸脖子,似乎有一点……水气? 他环视四周,找不到水滴的来源,抬头一看,顿时惊呆了。 洞顶的石头十分湿润,石缝中生长着一些金色的苔藓,吸饱了水,仍然有水珠从洞壁中不断地沁出来,林涵踮起脚凑近去看,一股充沛的灵气顿时扑面而来。 “是灵泉!”林涵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告诉纪骜:“这山洞里有一口中品灵泉!” 但是他回过头,却被纪骜的状态震惊了。 纪骜一个人静静地席地而坐,眉头紧皱,似乎在承受莫大的痛苦,冷峻的面孔上沁出了汗珠,而在他的身体四周,灵气充沛得简直要凝为雾状了,随着他脸上痛苦的神色越加严重,周围的灵气白雾忽然缓缓转动起来,形成一个漩涡,迅速地往他身体里涌了进去。 哪怕是已经进入炼气期的林涵,也不敢一次吸收哪怕是这些百分之一的灵气,何况这些灵气属性异常驳杂,一般的门派功法吸收的灵气都是非常纯净的,是经过许多手法净化之后才能引灵气入体的,除非金丹以上,否则谁敢吸收这么多杂乱的灵气。 但是纪骜一个从来没有修炼过的人,却要一次吸收这么多的混杂灵气。 林涵连声都不敢出,只能准备好丹药,紧张地看着这一切。 灵气漩涡越转越快,更多的灵气朝纪骜身体里涌了过去,山洞里没有一丝风,他的衣服却全都鼓胀了起来,最终出现了细小的裂缝,“嘶拉”一声,全部成了破布。少年精瘦的身体暴露在灵气漩涡之中,那些白雾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鱼群一样,疯狂地朝他的身体涌了进去。 一瞬之间,纪骜的皮肤上就绽开了无数细小的裂缝,那些灵气还在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体里涌,林涵听见一声脆响,似乎是他的骨头被灵气冲断了。 纪骜闷哼了一声,露出了极端痛苦的表情。 林涵简直不敢再看下去了。 山洞里不断回响着骨头的脆响,他浑身的骨骼都在被灵气冲击,像额头这样皮肤薄的地方直接皮开肉绽,露出了破碎的白骨,林涵无法想象他在承受怎样的痛苦,更无法想象他是以怎样惊人的意志在承受这样的痛苦。 他并不知道,对于纪骜来说,此刻的感受,如同在天堂和炼狱之间徘徊。 无数的灵气涌入身体,骨头被撞裂,灵气直接涌入骨髓,痛楚比凌迟更恐怖。每一个伤口都在迅速愈合,又迅速裂开。正当他以为这已经是最痛的时候,灵气似乎找到了这具身体唯一未被占据的地方——五脏六腑。 所有的内脏都在被灵气冲击,巨大的痛楚让他的意识都开始模糊。然后即使如此,他却没有叫一声痛,他甚至连叫痛的想法也没有。 因为他知道,这就是力量! 这就是他十四年来苦苦追寻的力量,能够让他掌握自己的命运,斩杀一切仇敌的力量。 这是让他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的力量。 他并不怕痛,他甚至想要更多,更多的灵气,更多的力量。重塑他的身体,融入他的骨髓,这样他才可以站在顶峰,实现自己的诺言。 纪骜昏迷过去的前一刻,仍然这样想着。 第9章 夜市 离天剑派的盛事,除了一年一度的门派考核之外,就只有门派弟子私底下举行的每个月为期三天的夜市了。 这夜市的地点就在离天七十二峰中最高峰大鹏峰上,大鹏峰的主事火鹏是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进入离天剑派已经十余年了,凝脉中期,限于天资没法进入一代弟子的行列,却是长老之下门中世俗事务的一把手,他自知天资有限,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成就金丹的,于是转而经营人脉,依靠自己的资格和实力在门中占据一座山峰。夜市虽然号称是弟子私底下组织,其实也是和长老通过气的。离天剑派物产丰富,像火灵果、青锋石,以及各类药草都十分丰富,多数由弟子打理,所以不少三代弟子二代弟子手上都有些积蓄,夜市可以以物换物,也可以用灵石来交易。因为门中等级森严,而且私自买卖各自打理的灵药灵果也不太好听,所以夜市上大都是蒙面出现,只有几个实力强横的二代弟子,才公然以真面目示人。 林涵披着斗篷,蒙着脸,鬼鬼祟祟地穿行在人群中,夜市已经举办了近十年,火鹏师兄特地开辟了一条长街,宽有丈余,街道两侧都有许多摊位,摆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宝贝,林涵这些天把这世界的物价琢磨了个透,依照药经上的说明,更是练就了一双鉴别药草的火眼金睛。可惜他囊中实在羞涩,买下自己必需的那些东西就不剩几块灵石了,只能过过眼瘾。 “玉穗草、凝心寒冻……”他一面走一面小声念着两侧摊位上想买的药草,看到前面一个摊位上的东西,顿时眼前一亮:“首山黄铜?” 那个摊位上除了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就只有一块巨大的黄色矿石,大概有几百斤重,上面泛着十分微弱的光芒。 “哎,这位师兄是个识货的!”摊位的主人是个小个子,也是斗篷蒙面,只是光听声音就猥琐得很:“这块铜也是一位师弟交给我抵债的,我急等用钱,不然怎么舍得出手,也不多要你的,三百两灵石!大家都是同门……” “你既然知道我是个识货的,怎么还欺生呢?”林涵这些天见惯了门里残酷的力量斗争,蓦然看到这个人一副油滑的奸商样,顿时觉得十分好笑:“首山黄铜就算是熟铜也要不了半两灵石一斤,何况你这个还是生铜。” “生铜好啊,生铜蕴天地之灵气……”那摊位主人正准备瞎掰一通,目光不小心越过林涵肩膀,看见了站在他背后的纪骜,被纪骜一双狼一样冷酷的眼睛吓得一颤,连词都忘了,也不敢卖弄了:“两,两百总是要的吧?” “一百五十两灵石,就这么多了。我自己回去还得祭炼,不知道要费多少燃料,今年火灵果收成不好,价格也上去了,烧的都是灵石啊。” 火灵果的汁液是炼丹药最好的燃料,丹药和药草一样,分为下中上的品级,再往上就是灵丹、仙丹和传说级的神丹,越好的丹药需要的燃料越珍贵,像炼制仙丹需要的燃料金丝火绒菇、凤凰草之类,比一颗初阶灵丹还要贵。 “师兄真是阔气,火灵果也拿来烧。”摊位主人本来还想讨好一下林涵,又被纪骜瞪了一下,连忙乖觉了:“一百六十两灵石,讨个好彩头,祝师兄练一口灵品飞剑。” “有中品就不错了。”林涵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十分心疼地掏灵石。 摊位主人送走这身份神秘的两个顾客,看着纪骜的背影,打了个寒颤。 明明只是个刚刚突破炼气期的小跟班,怎么给人的感觉,就这么吓人呢? - 林涵沿着街逛了一会儿,见到不少好东西,可惜要么是买不起,要么是不在他的购物清单上——他这次来夜市,除了想买一块首山黄铜来做出《神农百草经》中的金乌球外,还想买一些易于升级的药草种子和未成熟的药草苗,如果还有余钱能替纪骜买一些帮助修炼的材料就更好了。 离天剑派物产丰富,一路上他也陆陆续续买了些药苗,看见前面一个摊位,顿时眼前一亮,跑了过去。 那个摊位上摆着许多奇奇怪怪的药草,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株叶子碧绿果子鲜红的灵药,叶子如同兰花,却肥厚许多,中间长出一枝长穗,有三寸多长,上面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鲜红的果子,有上百颗,晶莹剔透,一副即将成熟的样子。 “这是上品药草饮血珊瑚果?”林涵激动得很。 “正是!”摊位的主人是这夜市上为数不多的敢露脸的人之一,是个瘦瘦的青年,不过二十岁上下,一身邋里邋遢的,穿着一件二代弟子的红色道袍,也是破破烂烂的,身边堆着几个葫芦,看起来貌不惊人,却让林涵眼馋得不行。 这些葫芦显然是金藤葫芦,也是灵品的仙藤,每个葫芦里面至少有方圆丈余的空间,和林涵纪骜栖身的那个山洞差不多大。 那摊主见林涵对那药草十分关注,微微一笑,开始介绍起来:“这株珊瑚果可是我从太上长老的凌云山后山上找到的,你看这果子,少说也有一百颗,你种下去,就是一百棵珊瑚果,我收你一百两灵石不过分吧?” “呸,火逸,你还要不要脸,连自己同门师弟都骗。”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林涵背后响了起来,林涵转过身,看见一个一身红衣五官明艳的女子就站在身后,对这个摊主破口大骂:“你用这招骗了多少人了,饮血珊瑚果用种子根本种不活!只能长到五十年之后分株,上品初阶药草也不过十两灵石一棵,你还想坑多少人?” 糟糕,是掌管药田的火翎师姐。 林涵暗自在心里叫苦,他当初为了赚钱,接下了帮火翎师姐种药草再卖给她的活,只要一开口肯定是被认出来的。他可不希望被人识破自己的行踪。 但是这株珊瑚草就是他苦苦寻觅的致富机会——难得遇见有这么多种子的药草,还是上品,只要按照百草经上的方法一定能把种子都播种成功,再提高品阶,成为五十两灵石一棵的上品高阶药草,别说完成上交火灵果的份额,搞不好还有富余可以给自己和纪骜置办武器。 他一心想买下这棵药草,又不能开口,只能狠狠地用手肘戳了一下站在自己身后的纪骜,纪骜正在盯着隔壁摊位的飞剑,被他一戳,还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林涵戳了两下之后,他自己觉得领会了林涵的意思,于是神色严峻地“代替”林涵跟那个摊主讲价道: “九十两!” “成交!”那摊主没想到火翎都出来坏事了还有人愿意咬钩,喜出望外,连忙拿起那棵药草就往纪骜的手里塞。 纪骜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接过药草,看向林涵:“他给钱。” 林涵心疼得都快滴血了,一言不发地从怀里掏出灵石来结账,火翎大概也没见过这么傻的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走出那个摊位不久,林涵就在纪骜肩膀上狠狠地揍了两拳,可惜已经进入炼气期的神体打起来一点感觉没有,反而弹得林涵自己的手疼。 纪骜看了他一眼,十分淡定地陈述道:“你打我。” - 撇去当了冤大头的事不说,回到山洞的时候,林涵还是有一种满载而归的感觉的。 纪骜自从踏入修炼之路之后,就恨不得一天就踏入凝脉期,别说吃饭,连睡觉时都打着坐在吸收灵气,但是神体所需要的灵气实在太过恐怖,林涵曾经检查过他身体的状况,发现吸收进去那么多灵气,竟然只是骨骼肌肉都强韧了一些,连一丝灵气的痕迹也找不到。林涵咬咬牙拔了一些灵药给他当饭吃,更是连一点变化都没有。林涵还以为是药草无效,所以拿他吃剩下的须末熬了一小碗,结果跟打了鸡血一样,清醒了一天一夜,睡都睡不着。 纪骜自己大概也知道自己的修炼道路比别人都困难,所以更加努力。林涵也不打扰他,自己把买到的东西都拿出来,悄悄地鼓捣起来。 这山洞中的灵气比林涵的竹屋都要充沛,还有一汪中品灵泉,但是大部分灵草还是喜阳的,如果种在山洞中生长会十分缓慢。还好,纪骜在反复琢磨百草经之后,找到了一个在炼气期就能进行的解决方案——金乌球。其他那些诸如九阳鼎、十方小世界,都至少需要凝脉期以上的修为,纪骜只能望梅止渴。 金乌球中的金乌,其实是指太阳,上古神话中的十只太阳,就是妖皇东皇太一的十个儿子,本体都是金乌。金乌球的原理,是用金属铸成一个圆球,在上面绘制火属性和阳属性的符纹,放在阳光下吸收太阳精华,再拿回来放在没有阳光的地方,用于加速药草的生长,对于火属性的药草效果尤为显著。 但是林涵身为一个小小的炼气期弟子,一不会绘制符咒,二没有融化首山黄铜的燃料,也是十分麻烦。 好在,他还掌握着百草经中火掌树的秘密。 离天剑派的三百多棵火掌树,是从立派之初就传承下来的,但是离天剑派的人却根本不知道火掌树真正珍贵之处在哪。 按照百草经上的记载,火掌火掌,最为珍贵的,肯定是满树像手掌一样的火掌树叶。其实天生万物皆有灵,妖魔神仙,都能够先天修炼,人类反而是女娲后天造就的。而人类所谓的符咒、飞剑和法宝上的篆纹,都是从上古那些灵兽和灵草身上的花纹观摩而来的,这就是最原始的符纹,经过一代代的摸索,渐渐形成了系统的符咒学,而有些偏门的符纹,就在一代代的传承下丢失了。火掌树那如同手掌纹路一样的叶脉,就是隐藏在天地万物之中的符纹之一。火掌树之所以能够将阳光转换为火属性的灵气,凝聚在满树的火灵果之中,靠的就是树叶上那如同掌纹一般的叶脉纹路。 这简直是为金乌球而生的符纹。 而火掌树的叶片,洗刷掉叶肉,剩下的暗红色叶脉,由于常年炼化阳光的缘故,也蕴藏着大量的火属性灵气,虽然比不上火灵果的灵气来得充沛,但是作为燃料支撑灵品以下的丹药炼制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神农百草经就有这点好,穷有穷的办法,富有富的办法。 林涵把火掌树叶放在灵泉上冲刷,叶肉很快被带寒性的灵泉水腐蚀,只剩下暗红色的叶脉,晾干后就成了一大堆燃料。他点起火来,把首山黄铜装在自己的银船里,放在火上融化。 铜汁在银船中缓缓流淌,火光映得他脸色通红。他双手贴着银船,灌注灵气,控制着铜汁缓缓聚集,成为一个浑圆的中空球形。 然后就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把火掌树的叶脉贴在铜球之上,彼此相连,一片一片贴满了人头大小的铜球表面,最终定型。黄澄澄的铜球上布满暗红色的纹路,看起来毫无规律,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古老神秘的气息,让人移不开眼睛。 大功告成。 林涵看了一眼还在修炼的纪骜,自己抱着余温尚在的金乌球,跑到了山洞口,移开挡在洞口的树枝,朝外面探头一看,确认安全之后,把金乌球放到了 傍晚的阳光中。 没有反应。 就在林涵以为这个金乌球失败了的时候,球体上的一道纹路忽然缓缓亮了起来,像是有金色的汁液在纹路中流淌一样,几乎是一瞬之间,整个金球都亮起了微弱的光芒,而与此相对的,却是周围的光线都忽然暗了下来,仿佛所有的阳光都聚集到了这只金乌球上一样。 “成功了!” - 纪骜现在对灵气贯体的痛楚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个无底洞,再多的力量也无法填满。对于灵气的渴望甚至让他有了饥饿感。他想起了《吞天诀》开篇提到的饕餮,可以吞下天地万物的饕餮。他似乎感觉自己心里有一只这样的上古凶兽在咆哮,叫嚣着毁灭和杀戮。 “一棵,两棵……”林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睁开眼睛,被眼前明亮的光线晃了一下。 山洞里摆满了许多的金色圆球,每一个都有人头大小,都在散发着金黄色的温暖光芒,有些黯淡一些,有些非常明亮。所有的金球都环绕着林涵的药田,将那上面的药草苗照得纤毫毕现,纪骜感觉那些药草都在贪婪地吸收这些圆球散发出的光芒,他几乎可以听见药草拔节的声音。 “我们现在有一百零九棵饮血珊瑚果,正在发芽。”林涵指着一旁的苗圃,又摸了摸一堆像张开小手掌一样的矮苗:“朱雀草也有五十棵,长得很好。这两种都有可能突破到上品高阶,上品高阶药草的市价大概在五十两灵石一棵,这十多棵药草是给你种的,过两天就长好了。上品初阶药草有一些,是要卖给火翎师姐的。这些全部卖完的话,我们就有八千两灵石,三千上交,三千给你祭炼剑胎,剩下两千,一人买一件防具……” 纪骜靠在山壁上,静静地看着林涵。 不知道为什么,林涵现在这种默默盘算着两人用度的样子,似乎让他心里的那只凶兽,安静了一点。 他没那么饥饿了,甚至觉得就这样下去也不错。 但是他知道这只是错觉,没有力量作为保证,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不堪一击。 他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第10章 烧钱 林涵是半夜忽然醒过来的。 山洞里有许多细微的声音,有的是药草发芽的声音,有的是舒展叶片的声音,还有朱雀草在拼命地拔高,细长的火红色叶片舒展开,像鸟的羽毛,十分耀眼。 他懒洋洋地爬起来,准备去给药草浇一道水,目光扫到山洞的角落,顿时惊醒过来。 纪骜不见了! 他慌忙爬起来,山洞里没有纪骜的影子,他连忙掏出银船,跑到洞口准备出去寻找。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山崖上的细微声响。 皎洁的月光下,祝融峰的绝壁上,一个少年的身影正在努力往上攀登,大概是怕山间的荆棘和草木划破衣服,他光裸着上半身,自幼像野兽一样的生活使得他的身形比同龄的修仙者更加精壮,修长的脊背上布满了血迹斑斑的伤痕,正在迅速的痊愈。 林涵放下心来,正准备驾着银船过去教育他半夜不要随便跑出来修炼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不知道是纪骜在攀爬过程中失了手,还是用光了力气,林涵只看见绝壁上正在攀爬的那道身影忽然身形一滞,然后直接从十丈多高的悬崖上直接摔了下去。 “纪骜!”林涵吓得肝胆欲裂,调动全身的灵气驾着银船追了上去,企图接住往下坠落的纪骜,却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重重地跌落在山下的巨石上。 骨头断裂的声音让人心寒。 林涵几乎是栽倒在地上,连贴身的银船都来不及收起,就跌跌撞撞地朝石块上的纪骜跑了过去。 少年已经摔得不成人形了。 虽然经过灵气淬炼,但是毕竟是血肉之躯,手脚都被折断,连后脑也摔得血肉模糊,直接昏迷了过去。林涵全身都在发抖,狠狠掐了自己几下,才镇定下来,抱起纪骜的身体,驾着银船回山洞。 “别怕!我会治好你的!”他连声音都发着抖,给纪骜喂了一颗聚气的丹药下去,抱着他放在自己的蒲团上,跑到药田旁边拔出两棵止血生肌的赤通藤,嚼碎了想要敷在他的伤口上。 然而转过身来,他就被副景象震惊了。 躺在地上的纪骜,身边又出现了那种只有在他第一次修炼吞天诀时才出现的灵气漩涡,凝结成白雾状的灵气疯狂地沿着他的伤口涌进他身体,而那些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这次吸收灵气的力度之强,连储藏在金乌球中的那些太阳精华都被他吸走不少,有三颗金乌球直接黯淡了下来,许多刚发芽的药草也蔫了一些。 林涵似乎想到了什么。 随着灵气漩涡渐渐消失,伤口全部愈合,躺在地上的纪骜也睁开了眼睛。 他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猜到了林涵知道了什么。平静地看着林涵。 林涵直接冲了过去。 “你疯了吗!”他想要抓着纪骜揍上两拳,又被纪骜身上的血迹提醒了,终究下不了手,只能色厉内荏地骂:“你想死吗?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为了修炼!万一今天我不在呢!万一你摔死了呢!” “我试过的,摔不死的。”纪骜十分冷静地告诉他:“我从三丈开始摔的。” 林涵竟然一时想不到应对的话。 “我的身体太强韧,灵气进不来,但是通道又没有打通,只能这样修炼,是《吞天诀》上说的。”纪骜平静地说道:“山底下灵气稀薄,你今天把我搬上来是对的。” “想都别想!”林涵还处于愤怒之中:“你以后再摔,我不会管你了,让你被野兽叼走好了!” “山底下的野兽都被我打死了。”纪骜告诉他:“而且我不会再摔了。” 林涵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纪骜见他不信,把他的手拉了过来,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原本只步入炼气期门槛的少年,现在已经达到了炼气前期,但是他的身体和林涵这些通过修仙之道达到炼气期的人是不同的,他的骨骼肌肉和经脉一样强健,如果现在他再进行入门考核,会被认为是一个修仙天才,因为天生经脉就有炼气期的强度,而且身体强健。 吞天诀的功法原理,灵气并不是随着经脉运行,而是从皮肤肌肉直接吸收进身体,四肢百骸都在接受灵气的淬炼,所以他受伤程度越重,吸收的灵气越多,身体就越强健,经脉也跟着强大,能够存储更多灵气,这样就完成了世俗修炼法上的进阶,因为阶段的划分是以经脉强度为标准的,现在的经脉强度只是炼气期,身体却不知道比同样处于炼气期的同辈强了多少。 “你的灵气呢?”林涵感觉自己送入他体内的一股灵气一路畅通无阻,甚至在他的经脉中穿梭都没有遇到一丝阻碍。 “在身体里。” 纪骜话音刚落,林涵只感觉他的四肢百骸中忽然传来一阵强大的威压,自己还来不及反应,那缕灵气就被四面八方冲出来的强大力量而绞杀成渣,林涵瞬间失去了对那缕灵气的控制,一个趔趄,还好被纪骜扶住了,否则肯定摔到地上去了。 “好恐怖……”林涵不禁感慨:“炼气前期就有这么强大的灵气,那你进入中期岂不是可以比得上凝脉期了。” 纪骜没有说话,显然是在计算自己进入炼气中期需要多少灵气。 林涵见识到吞天诀的恐怖,对于纪骜半夜跑去跳崖的事反应也没那么激烈了,而且经过这一番折腾,他睡意也来了,只好爬到床上补起觉来,准备明天再好好教育一下纪骜。 “……有更好的方法的……”他都快睡着了,还不忘教训纪骜:“摔下去很痛的,万一不小心摔死了呢,生命只有一次的……” 他并没有发现,在他说这些的时候,纪骜就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 明明只是十四岁的少年,却有着比成年人更加深沉的目光,像冬夜里静静看着草原的狼,或者巡视着自己领地的狮子。 林涵说错了。 他并不怕痛,也不怕死。 他只怕自己不够强。 - 等到一月的期限还剩七天的时候,在金乌球和灵泉的熏陶下,林涵的药草大都成熟了。 他身为一个财迷,忙活了好一阵,把该收的药草都收好了,该采集的种子也采集了,又送了一些药材给火翎师姐,换了些种子和几百灵石,去了山下一趟,买了一堆凡人的东西回来,在山洞里开始生火做饭。 其中最奇特的,就是一个巨大的铜澡盆,他是放在银船里运回来的。 他在鼓捣这些东西的时候,纪骜就在一边静静修炼。林涵接了一澡盆的灵泉水,又用火掌树叶生起火来,一边等水烧好,一边时不时往里面丢一些药草和粉末之类。 因为金乌球的缘故,林涵种的大都是火属性的药草,所以药草越扔越多,那盆洗澡水直接翻滚起来,散发着炙热的火属性灵气,纪骜忍不住睁开眼睛,朝那里看了一眼。 “别看了,就是给你洗的。”林涵也是闲得无聊,不肯一下子丢进去,偏要左丢一棵,右丢一棵,感觉自己像个在煮魔药的巫婆。一边煮还一边招呼纪骜:“别修炼了,脱衣服,进来煮一煮。” 这药浴的方法是写在神农百草经上的,而且注明是后裔才能享用,简直是为纪骜量身定做的。 纪骜自幼是野生放养的,也不扭捏,直接脱得光溜溜的,一点也不避讳。林涵虽然也算是个修仙之人,攀比心却一点没减,打量了一下纪骜的下身,十分不爽地哼了一声,大概是不忿自己还比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小孩。 滚烫炽热的药汤,也只有纪骜这种百米悬崖上掉下去都摔不死的怪物可以享用,就算这样,他踏入澡盆的时候,也被骤然涌入体内的充沛灵气涨得脸色通红,等他咬紧牙关,在盆中坐下来运行吞天诀的时候,周围的灵气已经充沛得让林涵有点窒息了。 事实证明,养纪骜这种特殊体质,就是烧钱。 不到半个时辰,澡盆里的药汤就从粘稠炽热,渐渐变得澄清如水,只剩下水底的一些药物残渣,连澡盆底下的火都熄灭了,只剩下一大桶带着微薄灵气的温热药汤。 “怎么样,到凝脉期了吗?”林涵这次下了血本,几十棵上品灵草不要钱地往里扔,自然十分期待成果。 连纪骜这种面瘫脸都感受到了林涵的期待,他也为自己的烧钱程度感到有点抱歉,只好摇了摇头。 “还是炼气前期。” 林涵被这巨大的打击震惊了。 “一点变化都没有?”他难以置信地拨了拨已经十分清澈的洗澡水:“这一桶可是几百两灵石啊。” 纪骜面无表情。 “不过你可以进来泡一泡了。”他毫无作用地安慰林涵:“现在灵气稀薄,你的身体可以承受得住了。” 第11章 夜市 林涵很快就从这巨大的打击中缓了过来。 “其实吸收的灵气越多,说明基础越扎实,以后也会越强,对吧?”他也是想得开,不仅自我安慰了,还鼓励纪骜:“没事的,你别着急,这是个好现象……” 他一面说,一面也把自己身上穿了几天的道袍也脱了,其实进入修仙之道之后,有灵气护体,身体便比凡人干净许多,到了金丹之后,更是可以返老还童,增加几百年寿元,所以他到这世界来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泡过澡了。 他的身体和纪骜完全是两个极端,纪骜虽然才十四五岁,身形却十分修长,个头几乎可以赶上林涵了,骨骼也是十分精干强韧,宽肩窄腰,面庞是有锋芒的英俊,虽然轮廓还带着少年的稚气,但眼中桀骜不驯的气质却让人不敢逼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冷意。相比之下,林涵反而更像个未经世事的小书生一样,皮肤白净,五官清秀,只是毕竟这躯体里装的是个成年人的灵魂,所以没有被纪骜的气势压下去。 林涵其实也算是宅男一枚,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残酷,弱者连生命都保不住,他很可能会成为一个闲散的散修,每天种种药草,炼炼丹,平平静静地过完一生。但是事与愿违,先不说离天剑派内部的斗争和倾轧有多恐怖,光是数十年之后的仙魔大战,就让他不得不警醒,好好强大起来。 何况还有纪骜这个家伙在。 林涵对纪骜,其实是有种家长的自觉的——没办法,他是林涵一手写出来的,家破人亡,颠沛流离,都是林涵下的狠手,看书是一回事,等到穿越到这世界里,亲眼看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像一匹伤痕累累的小狼崽一样挣扎着求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林涵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一天到晚琢磨一些赚灵石的法子,就是希望早点把纪骜和自己武装起来,不要吃太多苦头。 他操着这么多份心,连泡澡也泡得不安宁,热气腾腾的药汤,烫得人浑身都舒坦了,却不能懒洋洋的享受,还要盘起腿来打坐,吸收药汤里的灵气,好好修炼。 “唔,你泡好了就出去休息一下……”林涵一面闭目打坐,一面还不忘安排纪骜:“过两天又是夜市了,我们把药草卖了,就可以给你买东西炼剑了,我得好好修炼一下,等到凝脉期就可以炼器和炼药了。” 药汤的热气氤氲上来,他被熏得脸都红了,纪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深沉地盯了他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答了一声:“好。” - 药汤的效力虽然对纪骜没用,对林涵却成果显著,一次药浴,再加上两天的修炼,直接让他突破了炼气初期,直接进入了炼气中期。这让林涵很是欣喜,因为这说明他给自己规划的“药丸流”修炼道路是可行的,虽然他对于修炼没有纪骜那么高的悟性和天赋,但是只要多赚灵石,多种药,靠丹药把修为砸上去,也是可行的嘛。 达到炼气中期之后,最显著的变化就是体内的灵气充沛许多,运用起来也更加自如了,连种药都种得更加有奔头了,一百多棵的饮血珊瑚草,在他的精心培育下几乎全部成活,而且品级大都是上品高阶,可以卖到五十灵石一棵,有两棵更是接近了上品的巅峰,接近灵品。只是这些珊瑚草毕竟只种了一个月左右,都只是长得茂盛,有些开了花,如果能等到结果,每棵的价格都能高出两个灵石。 但是没有时间了。 朱雀草是他从火翎师姐那里弄来的小苗,本来是中品的药草,他用金乌球和灵泉水日夜培育,总算突破到了上品中阶,也可以卖到二十灵石一棵,而且朱雀草是燃料,有价无市的,价格还能再高一点。 去夜市前一夜,林涵算了又算,还是觉得有点拮据,只能翻出百草经来,希望能够想办法把那两棵上品巅峰的珊瑚草突破到灵品,翻了又翻,忽然来了灵感:“纪骜,你过来一下。” 纪骜乖乖过来了,他掏出一个金乌球,指挥纪骜:“把手放上去,灌注灵气。” 纪骜照做。 那个金乌球里的能量已经被耗光了,显得黯淡无光,纪骜虽然灌入灵气,却仍然没什么反应。 林涵也是一时兴起,百草经上说,金乌球的制造方法脱胎于灵兽内丹,许多灵兽修炼,都是在极阳或者极阴之地,把内丹吐出来,吸收天地精华,然后再吞回腹内,用内丹中的精华慢慢温养身体。所以林涵才想到把灵气灌注进去的想法,希望把灵气通过金乌球灌溉到药草上,帮助药草升级。但是普通人的灵气都是单独属性的,比不上天地精华,只有纪骜这种后裔的灵气,才对药草有作用。在远古神话中,的身体血肉无一不是宝贝,最著名的就是盘古身陨之后,四肢成山川,血液成河流,连身上的毛发都能化成神树。 但是他突发奇想,纪骜试了之后金乌球却没什么反应,林涵只能把那个金乌球扔到一边,失望地上床睡觉。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半个时辰之后,那个被他扔在地上的金乌球忽然摇晃起来,像是里面装了许多股气流想要涌出来一样,随着摇晃越来越剧烈,金乌球上的一道纹路忽然亮了起来,瞬间散发出了淡淡的金色光晕,气流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整个球都缓缓地浮了起来。 洞穴里原本安静的那些药草都仿佛忽然苏醒了过来一样,枝叶摩擦着,努力张开每一片叶片,承接金乌球散发出的金色光芒。那两棵即将突破上品的药草更是随着光芒摇晃了起来。 闭目打坐的纪骜被这些动静惊动了,看了一眼正在静静蜕变的药草,又看了一眼在睡梦中还皱着眉头操心明天灵石不够的林涵,忽然嘴角一勾,笑了起来。 他是极少笑的人,林涵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也都没见过他的笑容,自然不知道他笑起来的时候,只有一边嘴角是勾起来的,虽然唇角带着一点笑意,眼里的锋芒却更加冷漠。 但他总归是开心的。 -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山洞都被林涵的惊叫吵醒了。 “哇!怎么都开花了!”他蹲在药田前面,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片欣欣向荣的药田:“这一片珊瑚草都快结果了,为什么我用灵气鉴定不了,是突破灵品了吗?这棵红的又是什么,是朱雀草变异了吗?” 纪骜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后,站定了。 “我们要发财了。”林涵得意地告诉纪骜:“我们有十多棵灵品珊瑚草,一棵就可以卖到两百两灵石!” 灵药的价格是越往上相差越大的,上品到灵品是一个台阶,灵品到仙品又是一个台阶,最差的灵品药草也可以卖到两百两灵石,而进入中阶,就直接翻了五倍,高阶就翻了十倍。至于仙品药草,是有价无市的,已经不能用灵石来衡量。基本都只在那些高级的拍卖阁和炼药大师之间流通,以物换物。 纪骜反正是一张面瘫脸,只在林涵高兴地跟他算账的时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很开心。 “为什么会忽然都突破了呢?”林涵查看起药田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纪骜把散发完灵力的那只金乌球递给了他。 “这个球,昨晚在发光。”他惜字如金地说。 “是灵力!是你灌注进去的灵力起作用了!”林涵喜出望外地抱着金乌球,直接亲了一口:“这是个宝贝,以后我们要发财了!” 纪骜看着金乌球的目光顿时锋利了起来,如果金乌球有知觉的话,现在已经从林涵的手里直接跳下来,躲到角落里去了。 “快收拾一下!我们晚上就去夜市上,把这些药草都卖掉!” 第12章 杀气 这天晚上的夜市上,鬼鬼祟祟地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摊位。 摊主大概是深谙“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人认出来。还雇了一个气势十分冷酷的“保镖”,站在他身后保驾护航,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个保镖只有炼气前期的实力,还不如炼气中期的摊主厉害。 而摊位上的东西,就太精彩了。 摊主先是摆出了一堆上品药草,都是开花的珊瑚果、成熟的朱雀草之类的,还有一些零碎的药草,品级都不低,顿时把周围的人都吸引了过来,而且摊主做生意也十分干脆,不拖泥带水,上品高阶珊瑚果都是统一标价,四十九两灵石一棵,价格公道,顿时吸引了不少人,饮血珊瑚果是火系丹药常用的灵药,或存或卖都方便。而且摊主的珊瑚果都开花了,如果能养到结果,价格就能翻一倍。 买的人多,林涵的进账也不少,他数着灵石,发现陆陆续续卖了有五六千两灵石了,就把摊位上的药草都移开一点,等到周围的人都明白他要拿重头戏出来的时候,他从玉葫芦里直接拿出了一棵硕果累累的灵品珊瑚草。 周围的人群顿时一片喧哗。 夜市上虽然常有飞剑和各种奇物出售,但是离天剑派本来就是以剑修为主,常有二代弟子手头紧张,自己把多出来的飞剑偷偷卖了的。但是门内灵药种植本来就不是很厉害,灵品药草大都掌握在长老手里,林涵这株珊瑚草,虽然是堪堪踏入灵品的门槛,也已经是非常厉害了。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猜测起他的身份来,其中不乏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纪骜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眼神冰冷地一个个瞪了回去。 “这株灵品珊瑚草,是我从太上长老的凌云后山上找到的。”林涵也是机智地模仿当初那个卖给自己珊瑚草的二代弟子的口吻:“你们看这果子,至少有一百颗,你种下去,就是一百棵珊瑚果……” 还好夜市各自都是隐藏身份的,他们虽然是两个炼气期,但是二代弟子里也有几个喜欢鼓捣些奇怪东西,修炼落后了的,再加上林涵的口吻,一时也让人猜不出端倪来。 “别说了,快报个价格吧!”周围有人起哄了。 “报价报价!”众人纷纷嚷了起来。 林涵不慌不忙,拿出个牌子往药草前面一竖,周围人都难以置信:一百两? “一百两灵石起叫。大家可以往上加价,价高者得。”林涵在蒙面布下笑得像个奸商:“要是有什么珍贵材料和药草交换,也可以叫出来听听哦。” 他话音刚落,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嚷了起来:“一百二十两。” “做你的大头梦吧!”一个蒙面的弟子高声叫道:“一百五十两。” “一百七十两。” “两百两。” 眼看着价格已经越过了市面上的价格,林涵顿时得意起来,就知道拍卖会比实际的价格出得高。但是他还来不及高兴,身后的纪骜忽然警觉地绷紧了身体。 “四百两!”一个声音高声叫道,周围人瞠目结舌之际,一个笑嘻嘻的红衣青年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正是当初那个卖给林涵那株饮血珊瑚草的邋遢青年,他虽然一身脏兮兮的,笑容却很是和善,不慌不忙补上一句:“再加上一个中品紫金葫芦,八个须弥芥子的容量。” 须弥芥子是储物法宝的计量词,像林涵的那个玉葫芦,里面可以装一个木箱大小,就是半个须弥芥子的容量。这个青年显然是看出林涵是专业种药的,最缺的就是空间法宝,所以直接一叫价就叫到了林涵的死穴。 但林涵一点也不欣喜,反而和纪骜一样警觉了起来。 那个青年上个月刚刚卖出一棵结满种子的上品饮血珊瑚果,这个月夜市上就出现大量的上品珊瑚果药苗,他肯定会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的。 但这样的话,林涵能够快速培育大量上品药草,还有秘方使上品药草晋级为灵品的秘密,就昭然若揭了。 短短一个月,就可以使难以通过种子繁殖的上品珊瑚果大量成活,开花结果,还可以使上品药草晋级为灵品!这样的秘法或者法器,不管放到哪里,都是会被疯抢的宝贝。 林涵对这个青年的来意十分警惕,身后的纪骜也充满了戒备。 但是两人还来不及说话,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一千两灵石,加一棵上品巅峰灵珠树,换你摊上所有的灵品珊瑚果!” 人群一片哗然,纷纷让开道路,想看一下这位出手阔气的买家是谁。 一位穿着红色道袍的二代弟子,约莫二十岁上下,白净面庞,神色跋扈,身边簇拥着几个二代和三代弟子,十分嚣张地站在人群让出的道路之中。 林涵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麻烦还没解决,半路竟然又杀出个程咬金来,而且这个程咬金显然是个刺头,头上戴着上品紫金冠,脚下踩着中品凌云靴,腰间佩着一柄上品飞剑,手上戴着几个上品纳戒,还把玩着两颗杀伤力巨大的雷火弹。 他这一身的装备,就比整个夜市上所有摊位上的东西加起来都要值钱。 看他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修为竟然只是炼气后期,还不如他身边修为最高的那个凝脉期二代弟子,不过这些弟子都对他十分恭敬,想必是什么身份了不得的人物。 “怎么样,邋遢鬼。”他叫完价,趾高气昂地对那个叫做火逸的邋遢青年嘲讽道:“还想和小爷抢吗?” 火逸脸上仍然挂着那种让人放松戒备的微笑,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林涵的眼睛,淡淡地说了一句:“一棵上品紫金葫芦,换你摊上所有的珊瑚果。” 周围人群议论纷纷,那个嚣张的青年更是直接嘲讽:“一棵上品葫芦比得过小爷的上品巅峰灵珠树?你穷就别说话!” 但是火逸仍然只是微笑看着林涵,理也不理他。 林涵的脊背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了。 他知道,这个叫火逸的青年已经猜到了。 不仅猜到林涵就是一个月前买自己珊瑚果的人,也猜到了林涵拥有让上品灵药晋级为灵品的秘法——在所有的灵草中,紫金葫芦是仅有的一种上品和灵品之间差距有天地之别的植物。因为紫金葫芦不是灵药,而是可以直接用作储物法器,而上品葫芦和灵品葫芦之间的区别,就在于灵品葫芦可以让置身其中的活物继续生长。 这对于种植灵药的药师来说,这是无价之宝。 火逸正是猜到林涵能够把上品灵药晋级为灵品,才会说出这句在外人看来不自量力的话来,也许在拍卖行里,上品巅峰灵珠树比上品葫芦珍贵许多,但是在林涵这里,上品初阶和巅峰完全没有区别,反正他都能把它们晋级到灵品。而一棵能够结出灵品紫金葫芦的葫芦藤,才是林涵迫切需要的宝贝。 但是林涵万万不能答应他这个要求。 就算旁人没有猜到林涵之所以有这么多珊瑚草的秘密,只要林涵答应了这个要求,旁人也会对他的选择产生好奇,万一猜测出什么,就是将林涵陷于危险之中了。 “多谢这位师兄。”林涵急急忙忙地把摊位上的珊瑚草都递给了那位态度跋扈的二代弟子。那位二代弟子使了个眼色,旁边那个凝脉期的跟班拿出一千两灵石,递给了林涵。 林涵伸手去接,两个人的手轻轻一碰。 一道灵气直接顺着那个人的手指钻进了林涵的身体,林涵身形一滞,凝脉期的灵气强横根本不是他这种炼气中期所能匹敌的,他运起灵气来抵抗,却被那道灵气一路摧枯拉朽,在林涵的经脉中畅行无阻,眼看着就要窜入林涵的丹田,让林涵成为一个废人,千军一发之际,忽然一道暗劲传来,直接将那道灵气挡在了丹田之外! 纪骜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轻轻地搭在了林涵肩上。 这一番过招,对方意图伤害林涵的行为已经让他的眼中带上杀气,那个凝脉期弟子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那道灵气。 林涵的根基不稳,经脉本就脆弱,还被那人的灵气一路探查,最后和纪骜的灵气相撞,相当于把他的经脉当成了战场,虽然只是一瞬之间发生的事,还是让他经脉遭受重击。喉头腥甜,一口血直接涌了上去。 林涵咬紧牙关,硬生生把那口血吞了下去,他知道自己今天在夜市上出尽风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所以千万不能露出一点弱势来。所以不但不指责那人暗算,反而淡定地朝着那问了句:“师兄,那灵珠树?” 火逸一直冷眼旁观,显然也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虽然故意和林涵斗智斗勇,其实是因为难得看见和自己一样在灵药种植上如此擅长的同辈,所以有心切磋以下。对那二代弟子的卑鄙手段还是不齿的,故意激了一句:“余天禄,你不是拿不出来了吧?” 他这话一出,林涵才知道这个飞扬跋扈的二代弟子是谁。 离天剑派五位太上长老,有两位是有家族的,其中一位就是火御真人余太叔,说余家是离天剑派第一大家族也不为过,余太叔的儿子余钧是门中长老之一,一位独孙余天禄,是门中二代弟子,修为不过炼气期,却有一堆随从,平素行事跋扈,在门内横行霸道,除了一代弟子,无人敢撄其锋。 相比之下,火逸都算良善可欺了。 余天禄被他一激,哼了一声,直接从纳戒中取出一棵灵珠树苗,扔给了林涵。纪骜现在已经是全然警戒状态,一看他抬手就挡在林涵面前,替他接过了树苗。 林涵看了火逸一眼,其实这番交锋下来,他也看出火逸并非什么利欲熏心的坏人,最多只能算得上行为古怪而已,反而是这个余天禄,看似大方,实则一出手就是杀招暗算,显然是看中自己有灵品药草,有心害自己,今天这一关只怕是难过了。 “对了,这位师弟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么?”火逸刚正经了一下,又笑嘻嘻地说道:“我这可是一棵上品紫金葫芦哦。” “紫金葫芦虽好,也要有命消受才行。”林涵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今日已经收摊了,师兄有心的话,明天再光顾吧。” 其实明天他是绝对不会来了,只卖了一个晚上就惹出这么大动静,能够平安回家就已经是大吉大利了。听了他这话,火逸笑而不语,反而是余天禄的那些跟班,买了东西之后也并没有散去,围在摊边,还不忘嘲笑火逸:“穷鬼别异想天开了!” “我愿意出一艘上品金翎舟,和火逸师兄的紫金葫芦一起,买这位师弟两棵灵品珊瑚草。”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参与了进来。 负责药庐的火翎师姐一身红色道袍,身形袅娜地站在火翎身后。 林涵先是惊诧,既而反应过来——火翎师姐一定在人群中观看许久了,应该早就认出了自己的声音。而且那天自己跟火逸买珊瑚果时她也在场,以她的冰雪聪明,肯定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果然,他一看向火翎,那个明艳的女子就眯了眯眼睛,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其实他对这个性格泼辣的师姐是很有好感的——在那个懦弱的云涵的记忆里,负责掌管药庐的火翎师姐是这实力为尊的离天剑派里极少数不恃强凌弱的人之一,而且还常常替被欺负的小弟子打抱不平。 “火翎师姐来晚了,我只有一株灵品药草,已经卖完了。”林涵深知再卖灵品珊瑚草绝对会得罪余天禄,不敢再生事端。 火翎已经走近摊位前。 “师弟再翻一翻,也许还忘了两棵珊瑚草在哪个角落里,也不一定呢?”火翎脸上虽然在笑,眼中神色却十分严肃:“我这可是上品的金翎舟,连飞剑也挡得下的。师弟要知道,一千两灵石虽好,也要有福消受才行。” 她这话中的意思让林涵心神凛然,原本因为赚了七千两灵石而飘飘然的心也瞬间悬了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纪骜,发现他并没有看火翎,而是仍然警戒地盯着围在摊位周围的余天禄和他的那些跟班。 不知道什么时候,摊位周围的闲人已经都散光了,只剩下几个还摸不清状况的人在旁边看戏,那个余天禄带的七八个跟班已经把摊位团团围了起来,唯一的两个能和林涵说得上话的人,就只有一直守在这里和林涵插科打诨的火逸师兄,和刚刚走过来的火翎师姐。 林涵顿时明白了过来。 来者不善的从来不是火翎,而是余天禄和他的那些跟班。火翎一直守在这里,就是怕他们对自己发难,而火翎很可能也是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所以过来给自己解围的。 今天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来不及多想,他往玉葫芦里一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多谢火翎师姐提醒,果然还有两棵灵品药草。” 他拿出两棵灵品珊瑚草,眼角余光一扫,发现那个余天禄眼中果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而那个凝脉期弟子眼中已经隐隐有了杀气。 火翎也拿出了一艘金色小船,想必就是那艘可以抵挡飞剑的上品金翎舟,她把金翎舟握在手里,装作和林涵交易的样子,顺便把上身倾了过来。 “出了夜市往西面走,青焰峰是藏剑长老静修之地,到了那就安全了!”她语气急切地低声告诫林涵:“余天禄的手下里有个凝脉期,我和火逸分头去通知师父,你们千万撑住一炷香时间。” 林涵心中热血上涌,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轻声道:“多谢师姐。” 火翎交易完之后,那个火逸也把一棵葫芦交给了林涵,林涵本来对这个聪明绝顶又嬉皮笑脸的师兄诸多戒备,但是既然火翎把他划为同一派的,他自然也相信他。那棵葫芦一交到林涵手里,林涵就感觉掌心被硌了一下,火逸似乎把一颗丹药赛到了自己手里,这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师兄果然高深莫测,年纪如此之轻,竟然可以炼制丹药了。 林涵又拿出的灵品珊瑚草显然让余天禄那一帮人更加急不可耐了,有几个跟班已经在驱赶那些其他摊位的摊主了,有识时务的摊主已经静悄悄地卷了东西走人了,林涵猜到他们可能是想在夜市就动手,这地方空空荡荡,一点遮蔽物没有,简直无处可逃,而且他们这样嚣张,也不用指望夜市的主办方来主持公道了。林涵顿时不再犹豫,收起摊位上的东西,叫上纪骜:“我们走。” 第13章 绝境 他驾起金翎舟,上品法器果然不同凡响,一经召唤,一艘金色大船就将两人罩在其中,与此同时,却可以清晰看见外面的情况,纪骜神色警觉地回头扫了一眼,余天禄那一伙人果然即刻就跟了上来。 林涵嚼碎一棵补充灵力的草药,把全身的灵力都灌注在金翎舟中,加速前进,希望能够甩开那帮人。然而纪骜已经把那柄剑胎握在手里,显然是知道这一战躲不过去了。 大鹏峰的西面群山绵延,远处隐约可见火翎说的青焰峰,峰峦耸翠,如同一道燎天的青色火焰,然而林涵还来不及细看,船身忽然一震,震得他身形一晃,纪骜皱紧眉头:“是飞剑。” 后面追逐的那帮人有十多个,一共有两柄飞剑,轮番在攻击金翎舟。余家底蕴果然深厚,余天禄不过炼气期,竟然也有了能驾驭的飞剑,一定是余家请了高级的炼器师为他量身打造的。至于他身上其他各色法宝更不用说,连身边的跟班也都有各色攻击法宝,金翎舟虽然是上品法宝,但在轮番攻击下已经有点不支,而林涵毕竟只有炼气中期的灵力,无法发挥金翎舟的全部作用,几番攻击之下,船顶已经出现细微裂缝。 “我来。”纪骜想要接手。 “你拿好剑!”林涵少有这样凶的时候:“这颗丹药拿着,不到生死关头不要吃。银船你留着防身。” 防人之心不可无,到这时候,他对火逸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才越过三个山头,后面的人已经纷纷追了上来,飞剑轮番攻击下,金翎舟摇晃不止,一个剧烈的震动,金翎舟直接侧身翻了过去,林涵直接滚落在地,还好纪骜抓住了他,才没有被山顶上的巨石撞得头破血流。 “你……”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觉得颈后一凉,被纪骜扑倒在地,一道剑光直接擦着他们的后脑勺飞了过去,将金翎舟的船顶整个削掉,林涵感觉脊椎里都涌出了一股寒意。 “喂!你们还想躲在乌龟壳里吗?”那些驾着各色法器的追兵们大肆嘲笑着林涵他们:“不如乖乖把身上的灵药都交出来,跪下磕头,余公子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做梦!” 没有人比林涵更了解这个修真界的残酷,在他的原文里,修真界力量即是王道,相比那些仁义礼智信的古代,反而更像茹毛饮血的远古时代。在修真界里,哪怕是最蠢的人,也不会相信交出东西别人就会放自己一马。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奇遇东山再起过来寻仇,况且修真界除却门派规矩,杀人并无法律约束。所以要么不出手,一出手都是斩草除根。与其乞求怜悯,还不如死之前拖几个垫背的,就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要硌掉他几个牙齿! 金翎舟受损严重,不能再继续前行,而青焰峰还有十万八千里,林涵索性收起金翎舟,直接降落在最近的一座小山头上,山上怪石嶙峋,只有一块几丈平方的空地,林涵落地之时,纪骜已经做出了拼命的姿势。 “要抢东西尽管上来!”林涵神色桀骜地大叫道:“怕了的不是好汉!” 他话音未落,几个炼气期的弟子已经扑了上来,他抬手一扔,一道闪耀着金黄光芒的圆球直接朝那堆人飞了过去,带着炽热的火属性灵力,那几个人没见过这样古怪的法器,连忙闪避,等到意识过这不过是个散发着灵气的圆球时,身形如豺狼一样敏捷的纪骜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 他不会御剑,把剑胎当做匕首握在手中,身形快如闪电,冲在最前面的炼气期弟子只感觉眼前一花,连防御法宝都来不及祭出,脖颈已经被锋利的剑胎直接划断。温热的鲜血直接喷出半丈多高,伴随着人头滚落在地的声响,让人心惊胆战。 他们这群狐假虎威的狗腿子哪里见过这样惨烈的画面,当时吓得怔住了,纪骜手起剑落,又刺穿一人的胸膛,等到他们纷纷反映过来祭出法器的同时,他已经一击得手,退回林涵身前。 林涵手里抛着那个被当做回旋暗器使用的金乌球,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真是不枉自己砸了这么多灵石,活生生砸出了一个杀人机器。 “不要怕!他只有炼气期的修为!”眼看着士气就要崩溃,余天禄连忙大声给自己的狗腿子鼓劲:“火昭,你上!” 被叫做火昭的,正是那个凝脉期的跟班,他大概也知道纪骜的实力诡异,不敢轻敌,直接召出了飞剑,又抛出一朵金色莲花,化作光芒护体。 这就是凝脉期的恐怖之处,灵力充沛,可以使用大量的法器,飞剑防具一应俱全,对于纪骜这种没有法宝的炼气期弟子来说,简直是噩梦。 “你的身体很特殊!”火昭对着神色冷漠的纪骜笑道:“我很想知道,它能不能挡住我的飞剑。” 他话音未落,那柄飞剑去势如虹,直接攻向纪骜心口要害,纪骜一个俯身躲过,还来不及往前扑进,只听得脑后风声呼啸,那柄飞剑又回旋回来。 “离火诀!”火昭手一扬,一道火光直接冲向纪骜,显然只是为了干扰纪骜躲避飞剑的动作,纪骜不为所动,一个纵身,两人的距离已经缩短为两丈。 “拦住他!别让他靠近你身边!”见识过纪骜近战恐怖之处的众人纷纷叫道。 火昭自信一笑,飞剑已经直冲向自己扑过来的纪骜后背。 然而纪骜的去势却一点不停,竟然径直冲向了那柄飞剑。 锋利无双的飞剑直接穿透了他的肩膀,带出一溜血花,而纪骜的动作却没有因为这道伤口而有哪怕一丝的停滞,直接挥起握住剑胎的右手,直接刺向了火昭的胸口。 火昭一直带笑的面庞上,终于有了丝毫的慌乱。 金色的莲花,层层叠叠,在空中悄然绽放,将火昭的身形裹在金光之中,如同一层光罩。纪骜手中的剑胎刺在这层光罩上,如同陷入了黏腻的沼泽之中。纪骜大喝一声,灵气灌注在剑胎上,莲花片片粉碎,剑尖竟然穿透了光罩的防御,眼看着就要穿透火昭的身体。 另一道剑光呼啸而来,直奔纪骜的头颅。 纪骜眼中杀气毕露,不甘地扫了一眼脸色灰白的火昭,身形如猿,一个腾跃,躲开了朝他劈去的飞剑。 “别管这个怪物!”控制着另一柄飞剑的余天禄大声叫嚣道:“杀那个站着的。” 剑尖所指处,正是站在纪骜身后的林涵。 纪骜如同魔族一般充满戾气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的情绪。 无数道锋芒一齐绞杀而来,纪骜试图保护住林涵,然而挡住从前面攻来的飞剑,一支从侧面偷袭的金梭就直奔林涵而去,林涵召出金翎舟,堪堪挡住这一击,却被从背后袭来的一支暗箭直接洞穿手臂,血流不止。 纪骜咆哮一声,直接飞身而起挡住火昭试图斩杀林涵的飞剑,直接被削去右腿上的一大块血肉,少年冷峻面孔如同暴怒的狼,充满杀气,剑胎脱手而去,将试图射出第二支暗箭的人钉在石块之上。 然而更多的人却攻了上来,十多个炼气期的弟子,再加上一个凝脉期,就算是纪骜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何况他今天还拖着一个不过炼气中期的林涵。 两人且战且退,遍体鳞伤,纪骜尚且有神体天赋,林涵却已经摇摇欲坠,眼看着求生无路,再下去也不过是拖累纪骜而已。绝境之下,林涵目光偶然扫到远处一块石碑,上面俨然写着“鸣玉峰”三个字,他心中似乎下了决定,忽然轻声叫了一声:“纪骜!” 正在与人缠斗的纪骜竟然在厮杀声中听到了他这一句,回过头来。 林涵浑身浴血,竟然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浑身被黑布裹得严实,只有一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会微微下弯。 然而下一刻,他就背对着鸣玉峰的悬崖,纵身一跃! “不要!” 纪骜一剑斩杀与自己缠斗的一个凝脉期弟子,目眦欲裂,直接飞身而起,竟然追着林涵的身影,也跃下了悬崖。 他去势如电,竟然硬生生追上了林涵,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还来不及说话,只能扔出林涵给他的银舟,一道银光将两个人笼罩在其中,如同流星一般,朝深不见底的悬崖坠落下去。 - 余天禄一群人满心以为胜券在握,只等着先杀了林涵,再慢慢折腾这个实力诡异的炼气期小怪物,谁知道林涵竟然这样当机立断,宁愿坠崖都不愿意把东西留给他们,顿时十分愤怒,几个人更是驾起飞行法宝,就追了上去。 谁知道后面的人才刚跟上,追在最前面的人就已经像见了鬼一样慌忙地逃了回来。 “快跑!”“什么鬼东西!”一群人兵荒马乱地退了回来,跑在最前面的人法器上俨然已经被腐蚀出各种痕迹,这帮人平时跟着余天禄作威作福,手上的法器也大都是中品以上,别说平常打斗,飞剑都要费点力气才能砍伤,但这次只是转瞬之间,就有几件护身法宝被毁,看来鸣玉峰悬崖下的东西确实恐怖。 一堆人心有余悸地退了回来,领头的余天禄却压根没有追,仍然站在一块巨石上,看见这些人的狼狈相,不屑地冷笑道:“蠢材。” 这些人常年跟着他,都是阿谀奉承惯了的,被骂两句更是家常便饭,当下就有人陪着笑问道:“余少爷,你知道这鸣玉峰下面是什么?” 余天禄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一群废物,这悬崖下面是鸣玉涧,鸣玉涧的瘴气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金丹期道人都下不去的,这两个小子是想带着他们的药草一起死在鸣玉涧里,免得落到我手里。”他眼神阴鸷地看了一眼手上的飞剑,发狠道:“可惜我父亲这几天不在门派,不然要他给我弄棵清心藤来,去涧底把那两小子挫骨扬灰。” 周围人见他发了怒,一个个都噤若寒蝉,有个不长眼的,看着满地同伴尸体,问道:“余少爷,那这些人……” “没用的废物,都拖回去埋了,有家人的打发几百两灵石了事!” 第14章 山谷 这是一个非常幽静的山谷,流水潺潺,生长着各种奇花异草,十分幽静。 然而山谷中没有一丝虫鸣鸟唱,甚至连风拂动草木的声音也没有。 因为山谷的上方笼罩着一层厚厚的灰色瘴气,凝重而死寂,哪怕是误入山谷中的飞鸟,也会因为这层瘴气而浑身糜烂而死。 这个不见天日的山谷,已经沉寂了上千年。 某个寂静的午夜,忽然有一道银光,缓缓地朝山谷中坠落了下来。 如果山谷中还有生灵的话,应该可以发现,那并不是流星,而是一艘小小的银船,只能堪堪容纳下两个人的,银船。 伤痕累累的银船在怪石嶙峋的山壁上几番碰撞,终于在遇上瘴气层的瞬间,土崩瓦解。 然而亟待收割又一条生命的瘴气层,这次却没能如愿。 因为落下来的,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只能隐约看见一只伸出的手,和双脚的脚尖,其余的部分都被另外一个人怒力地用自己的身体包裹住,那是一个少年,身体修长而精瘦,身量还未长成,却竭尽全力地用自己的身体将另外一个人抱住,不让他暴露在瘴气之中 浓稠的、危险的、亘古不变的瘴气层,努力地消融着外面那个少年的身体,他的衣服几乎在瞬间就化成了一道青烟,然后是少年光滑的麦色皮肤,被腐蚀出大片的伤口,血肉、白骨,甚至可以看见骨髓。 然而每消融下一寸血肉,少年的身体就以恐怖的速度迅速愈合,瘴气似乎被惹怒了,追随着少年从空中落下,弥漫了整个山谷。 长满奇花异草的草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人覆盖住,唯一露在外面的脚尖和手肘都已经被瘴气腐蚀得惨不忍睹。而另外一个少年,正在被瘴气毫不留情地攻击。 瘴气一度占据了上风,将少年伤痕累累的背部腐蚀得见了白骨,连少年英俊的侧脸也吞噬掉了大半。 然而下一刻就遭遇到了疯狂的反击。 整个山谷的灵气,被瘴气封印了千年的浓郁灵气,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鱼群一样,疯狂地朝那个少年涌了过去,少年的皮肤上渐渐浮现出一层金色的花纹,盘成各种上古凶兽的形状,饕餮、混沌、穷奇……汹涌的灵气顺着这些花纹被吸收进少年的身体,淬炼进肌肉和骨骼中,整个山谷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瘴气、灵气、还有各种灵草中的精华,都被漩涡卷入其中,缓缓流动,一齐涌入少年的身体。 暴涨的灵气险些将少年的身体撑爆,他的脸上一度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那些花纹也耀眼到要灼伤皮肤的程度…… 然而最终漩涡越变越小,一切归于沉寂。 - 偏僻的鸣玉峰,今晚在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里,迎来了两拨贵客。 前一番厮杀的血腥味还未淡去,又有三道光芒朝鸣玉峰飞了过来。 最先落地的是一个驾着一只银鹤的炼气期女弟子,一身红衣,五官明艳,腰上还挂着一只紫金葫芦。她神色十分焦急,一落地就四处寻找什么,随后落地的是一名气质温婉的中年道姑,修为已到金丹初期,却罕见地没有御剑而行,而是驾着一朵云彩,穿的是月白色道袍,慈眉善目,气质出尘。 “师父!他们刚刚肯定在这停留过!”女弟子捡起草丛中的一片金色碎片:“这是金翎舟的碎片,他们肯定被余天禄的人攻击了!我们去找余天禄要人!” “翎儿,不要这么急躁。”道姑语气亲切地劝阻她:“事情还没弄清楚,贸然去找天禄,岂不是冒犯了余师兄?” “事情还要怎样清楚!”火翎指着石块上的大片血迹:“余天禄夺宝伤人不是第一次了,难道因为顾忌余师伯,就连他杀伤同门都不管了。” “一个三代弟子,算什么同门,死了就死了!”说话的是最后落下的红衣男子,一身邋遢,正是夜市上的火逸师兄。 他的话说得刺耳,火翎顿时瞪起了眼睛。好在她和这个神里神气的师兄相处久了,有些时候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也不会直接和他吵起来了。 “云涵种植药草的技术远在你我之上,还能把上品药草晋级为灵品,是百年一见的种药奇才!等太上师父闭关出来,收他为一代弟子,你想称他是同门都没机会了!” 她这话一说,嬉皮笑脸的火逸没什么反应,表情恬淡的道姑反而十分关心。 “翎儿,那个叫云涵的少年真的有秘法培育灵品药草?” “如假包换!”火翎知道这个师父对药草之外的事都漠不关心:“一个月前他在我这里领了许多中品下品种子,最后都种成了上品。还有这株灵品珊瑚草,是他一个月前在火逸那里买了一棵上品珊瑚草,用种子种出来的!这还是火逸推测出来告诉我的!” 中年道姑平静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些许波澜。 “如果真的有这种天才,哪怕是借助秘法,也是难得的好苗子了。”她沉吟了一下:“我离天剑派虽然剑修众多,但是我一人之力无法提供如此多的丹药供他们修炼,有了这个好苗子,我们药门就后继有人了。” “是啊师父!”火翎焦急地催促:“所以快使用回空草吧,师父!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们好去找余天禄要人。” 道姑性情和缓,被她催促了几下,虽然仍有顾虑,还是无奈地从纳戒中拿出了一颗灵品种子,念了一串灵诀,将种子抛到了血迹斑斑的石头上。 那种子也是奇怪,一落地就生根,根须扎进石头之中,瞬间长出一根茂盛的藤蔓来,藤蔓越长越长,最终笼罩了整个石面。忽然冒出一缕青烟,整个藤蔓都迅速燃烧起来,烟雾弥漫中,竟然显出了隐隐绰绰的人影。 师徒三人都对时空回溯出的画面始料未及。 火翎和道姑都是满心担忧,只有那个邋遢的火逸优哉游哉,似乎毫无兴趣,只有在纪骜和凝脉期的火昭一战时,眯细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烟雾里那个展现出与修为不符的强大实力的少年。 随着画面里的两人跃下山崖,悬崖上的余天禄等人面面相觑,最后无奈退去。道姑和火翎脸上都露出了痛心的表情。 “这鸣玉山下面就是鸣玉涧,密布瘴气,金丹期仙人下去都要脱掉一层皮,炼气期自然是有死无生。”道姑遗憾叹气:“可惜那么好的一个苗子了。” “可是难道就这样算了吗!万一他们没死呢,师父你也看见那个炼气初期的弟子有多强大了,”火翎仍然不肯放弃:“师父,你有可以避瘴气的清心藤的,我们下去看看好不好!” “他再强大,终归也是一个炼气初期。难道你还指望他们能存活下来?我已经花费了一棵灵品药草了,你还要让我花费一棵不成?” 火翎气愤难平。 “那就这样算了?云涵在灵药上这么高的天资,就这样被余天禄逼死了?我要去找余伯父,让他教育他自己的儿子!余家世代大能,怎么会出一个这样的败类?” “住口!”向来温和的道姑终于板起了脸:“惯得你越发没大没小了,对长辈也敢这样批评?余天禄脾气不好,自有他自己的缘法,轮得到你来教训?” 火翎被平白教训了一番,满腔愤怒,咬紧牙关,忽然伸手抛出一根鹤羽,直接驾上白鹤,招呼也不打地扬长而去。道姑见她这样桀骜不驯,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也只能乘祥云而去了。 剩下那个神神叨叨的火逸,他倒不急着离去,直接在崖顶上拣了块干净石头,坐了下来,悠闲地看着黑暗中的鸣玉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个笑容。 高深莫测。 第15章 瘴气 在林涵和纪骜被余天禄逼得跳崖三天之后,整个离天剑派都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始末——火翎的药庐掌管着整个门派丹药的分发,要传递什么消息,这是最快的途径。 然而除了让门中弟子私底下愤慨地痛骂几句余天禄和他那个教子无方的老爹之外,所谓的“事实真相”也并没有什么用。 火翎虽然修的是灵药之道,性格却火爆得很,这件事给她造成的冲击是最大的,就算在别人眼里事情渐渐平息了,她也一直念念不忘。只有火逸知道,从鸣玉山回来那天,她就在自己的药田里种了一棵上品清心藤,试图像林涵那样把它养成灵品,然后下鸣玉涧去找林涵和纪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的师父清衡道姑性格恰恰和她相反,向来是“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虽然有点痛惜丢失了一个好苗子,也并不妨碍她继续在悬壶峰的药谷里继续静心修炼,直到一天中午,火翎直接驾着她的鹤冲进了她的药庐之中。 “师父!”火翎的脸色激动得通红,一把拖住了正在给灵药浇水的清衡道姑:“快跟我来,快救人!” “什么救人?救谁?” 清衡道姑被火翎一路拖着去了她所在的明月峰的药庐,地上倒着一些大概是她惊慌时打倒在地的药草,清衡道姑刚要教训她行事不要毛躁,她已经掀开卧室的帘幕,露出躺在她床上的人来。 那是一个非常清秀的少年,不过炼气中期的修为,气质却十分不凡。只是伤势非常重,一身黑衣已经破破烂烂,手肘和双脚都似乎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伤口已经呈现出灰黑色,少年的面孔上也隐隐浮现出一股死气,皮肤隐约透出惨青色,显然中毒已深。 清衡道姑不愧是离天剑派药门的领袖,虽然对门内事务漠不关心,但是医者天性,当即不问身份,直接出手救人。从随身的纳戒中取出一枚黑色丹药,直接握住那少年下颔,用灵气将那枚丹药送了进去。 “他中了瘴气毒,五脏已失,只能先保住心脉了。”清衡道姑一面封住那少年的周身大穴,一面吩咐火翎:“翎儿,去取冰针。” 火翎匆匆取了冰针回来,清衡道姑已经在房中布好药鼎,许多药草在药鼎中熬煮,散发出一股温热药香味。火翎也只能认出几味常见的解□□而已。 这一套冰针,也是离天剑派传承下来的宝贝之一,当初离天剑派祖师貊离随着修真界大军探索幽冥鬼府,也有一番奇遇,得到一块□□,求千机门炼化成一柄飞剑,就是传承至今的离天剑。而剩下的玄冰,就做了这套冰针。这套针下不知救了多少离天剑派弟子,除非被飞剑斩断头颅,否则只要冰针封穴,濒死之人也能从阎王手里夺回七天阳寿来。 瘴气毒并不算非常罕见,但是小小一个炼气期弟子,能够身中这么深的瘴气毒,还是非常奇怪的。用清衡道姑的话说,寻常的炼气期弟子,在瘴气里走到一半就死了,这个少年中的瘴气毒不多,却异常难缠,显然是走到了瘴气的中心,毒入肺腑,危在旦夕。 清衡道姑用冰针封住他周身经脉,然后用药鼎把他肺腑里的毒气蒸出来,用药效化解,一次解开一条经脉,用了整整三个时辰,才把他全身的瘴气都拔除。 等到瘴气全部清除完毕的时候,饶是医术高超的清衡道姑,脸上也露出了疲倦之色。 “瘴气已基本清除,余毒用丹药慢慢调理就好了。”清衡道姑收起冰针,显然也猜出了这个少年的身份:“他就是你说的那个能种出灵品药草的三代弟子?被天禄逼得跳下鸣玉涧的那个。” “就是他,他叫云涵,原先是掌管火灵果的三代弟子。”火翎兴高采烈地说:“不过应该很快就要成为我的师弟了,是吧,师父?” 清衡道姑并没回答,从她对林涵的形容就知道,她始终不太相信林涵是让上品药草晋级成了灵品药草的人,宁愿相信他只是种出了灵品药草。这也是她为人谨慎,奉行的是“事出反常必为妖”那一套,不问清楚是不敢收他为徒的。 “对了,那个和他一起的少年呢,他们跳下去的时候可是两个人啊!”火翎把林涵救回来了,又关心起纪骜来。 “怎么?那个弟子也会种灵品药草?” “不不,他应该是云涵的保镖。虽然是炼气初期,但是比云涵能打多了。” 清衡道姑显然对能打的人并不感兴趣。 “你没在涧底找到他?” “我没下去涧底啊,我的清心藤还没长成呢。”火翎这才知道自己师父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救他上来的,今天我在前院浇药草,回来就看见云涵躺在这里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简直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不会是那个少年把他送过来的吧?” 火翎虽然是专修灵药一门的,但是也有炼气后期的实力,能够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一个大活人送到这里,实力肯定在凝脉期以上了。 清衡道姑听她说着发现林涵的始末,不知发现了什么,忽然皱起眉头,抬起林涵的手臂,查看他手肘附近。 “那个少年死了。”她断定道。 “死了?怎么可能?他和云涵一起掉下鸣玉涧,怎么可能云涵没死他死了?我看他虽然是炼气前期,实力比云涵还厉害一点啊。” “正是因为有他,这个叫云涵的三代弟子才没死。”清衡道姑淡淡道:“你看他的手肘。” 火翎凝神细看,林涵身上的瘴气大部分都已经被驱光了,只是皮肤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青色,而这青色又以双脚和右手最浓,但是右手手肘以上就淡了,隐约可以看出一个手印,倒像是有人握着他手肘,替他挡住了其余的瘴气一样。 “这是?”火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那个少年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了瘴气?” “这个三代弟子其实只有双脚和右手暴露在瘴气中,仍然是命悬一线。那个少年只有炼气期的实力,又用身体替他挡了瘴气,应该是尸骨无存了。”清衡道姑见惯了生死,语气仍然平静:“应该是有高人路过鸣玉涧,发现有异常,就把他救上来了,送到我们这里。鸣玉涧离藏剑师兄的青焰峰很近吧?他的青焰剑气是可以克制瘴气这种无形之物的。” “是吗?”火翎仍然有点恍然,她伸了伸手,手指尖快要碰到林涵手肘上的指印,却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那个有着一双像狼一样眼睛的少年,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第16章 银蛇 离天剑派七十二峰,虽然大鹏峰是最高峰,但要论到实际地位,却是银蛇峰当之无愧地最高,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上面住的是银蛇余家。余家最初发家是因为离天剑派五大太上长老之一的火御真人,但是这些年来能在离天剑派里横行霸道,形成盘根错节的一股巨大势力,和余家家主余钧的精明强干也少不了关系。他是火御真人的长孙,自幼天赋卓越,如今已经是金丹中期,实力强横,而且心机深沉,借着火御真人的名号在门中扩展余家的势力,培养子弟,渐渐形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哪怕是离天剑派的掌门邹安龙,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余天禄才能在离天剑派胡作非为。他修炼天赋不低,但是吃不得苦头,炼气后期的实力也是余家的丹药堆上去的。他身边一堆随从,还有一个凝脉期的二代弟子当做保镖,虽然身上有一堆法宝防具,却没什么实战的机会。 余家的府邸异常奢华,外墙全是用白色的云母石镶嵌,后院种满了各色灵果药草,灵气充沛,还养着白鹤和灵兽,今天是余天禄的生辰,除了余家家主余均因为一件大事出门在外,其余离天剑派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据说连掌门邹安龙都亲自道贺。自然是大办特办,宴席从午后一直摆到深夜,仍然不断地传来丝竹喧哗之声。 纪骜口里衔着一柄匕首,趴在余家的院墙上,借着一棵水心树挡住了身体,静静地等着巡逻的人经过。 自从三天前,两个人从悬崖上掉下来之后,他用身体护着林涵,一个人承受了山谷中的大部分瘴气,整个人都昏迷了过去,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三天,几次都命悬一线,硬是靠着天生神体和吞天诀的霸道功法撑了过来,醒来时山谷里的瘴气已经不再攻击他了,但是林涵已经中了瘴气毒。 山谷里虽然有许多药草,但他一棵也不认识,又怕给林涵吃了情况反而更重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是打不死的小强。而且谷底形势实在凶险,虽然没有累累白骨,却有许多残破法器,想必是千百年来掉入谷底的人留下来的,尸骨早就被瘴气腐蚀了,连法器也都报废了。纪骜找了半天,只发现一柄墨黑的匕首,虽然造型古朴看起来并不出奇,但是锋利得很,险些把他手指都削掉了。而且在谷底待了这三天,他的修为竟然进步了,隐隐有冲破炼气中期的架势。 这简直是天意。 纪骜于是找了一些藤条,背着昏迷的林涵,沿着山壁爬了上去。先是试图寻求逍遥经的帮助,但是他血都快流干了,逍遥经除了吸收他的血之外,仍然没有一点反应,那个器灵老头就跟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只好悄悄把林涵送到了火翎的药庐,还留下了一棵灵品珊瑚草,希望火翎可以想办法救助林涵。 然后他按照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出现在了这里。 - 纪骜弄清楚了巡逻的规律,然后趁着守卫巡逻过一波之后的时间,悄悄地潜入了余府。 他也知道余府是有金丹道人坐镇的,所以行事异常小心。他小时候被人当成小野兽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似乎是一个天生的猎食者,本能地知道隐藏形迹,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的猎物,专业得近乎冷酷…… 哪怕这个猎物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是一样。 余府内部的建筑仍然十分华丽,有些地方甚至镶嵌着灵石作为装饰,但是这些对纪骜一点也不造成困扰。他悄悄潜伏到了后院的长廊,然后身形一闪,躲到了栏杆之下。 两个穿着二代弟子的红色道袍的人,正扛着一大袋东西,一面不怀好意地窃窃私语着,一面发出戏谑的笑声,沿着长廊走过来。 纪骜一眼就看出那个袋子里装的是个人。 只有灵品以上的储物法器才能装活物,难怪这两个人会扛着一个人过来了。 “……火昭师兄,余公子看到这个小美人一定会嘉奖你的,说不定连掌门送的那口上品飞剑都会赏给你的,他对你可真是倚重啊。”其中一个瘦弱的二代弟子语带讨好地对着另外一个人说道。 扛着那个人的二代弟子,正是那天在悬崖上和纪骜交过手的已经到达凝脉期的二代弟子火昭。 纪骜知道他们要去找余天禄,屏息静气等他们过去了,悄悄地跟在后面。 两人在后院里七绕八绕,终于来到了一个偏僻处的厢房前,按纪骜的判断,这地方已经是余府的深处。而且地方偏僻,寻常不会有人来的。事实上,就算余天禄再怎么胡来,涉及到女子的名节,余家还是不会让他胡作非为的,毕竟修真界少有女子独自在外面行走的,大都是家族传承。就比如离天剑派,十个男弟子也未必有一个女弟子,因为修真女弟子背后多数是有家族支持,离天剑派不过逸仙郡一个地头蛇,别说在朱雀大陆,就是在逸仙郡所在的南诏国,都排不进前五十的。万一惹到不得了的家族,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但是余天禄也是胆大包天,他三天前为抢东西逼得门下一个三代弟子跳了悬崖,在火翎的宣传下,已经是整个离天剑派都知晓的事了。他先还有些忐忑,毕竟人证物证俱在,但是等了两天,不仅那些叔伯没什么表示,连掌门邹安龙也似乎没事发生过一般,今天还上门送了一柄飞剑给他做生辰礼物,他惊喜之下,反而愈加嚣张了起来。这个女子就是他在山下的千秋阁买灵果时遇见的,美貌而傲气,对他不搭不理的,他气不过,又见她是单身一人,不过炼气期修为,想必没什么背景,就起了歹心。指挥手下的喽啰串通千秋阁,暗算了这个女子,把她迷晕了带上山来。 “火昭师兄,到时候余公子高兴了,你可别忘了替我也美言几句……”那矮个子的二代弟子站在门口,还在喋喋不休,发觉火昭有点出神,连忙讨好地笑问道:“师兄在想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间,火昭是感觉到一阵让人心悸的寒意的,这点寒意像一根针,沿着他脊椎的间隙,直接刺入了他的身体里。正是这点寒意让他僵住了。 修真之人,多少触摸到了一点世间的大道,与灵窍未开的凡夫俗子有所区别,所以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也会有本能的直觉。 但也只有这点直觉而已了。 因为下一刻,一个黑影就从栏杆下高高跃起,如同一只带着死亡气息的夜枭一般,直接扑向了毫无防备背对着栏杆的火昭。 变生肘腋之间,火昭就算有千万般的手段,也只来得及祭出那朵护体金莲花而已,然而金光一闪,还来不及彻底绽放开,就如同薄弱的蛋壳一样,从中间被击得粉碎。 火昭震惊地看着近在自己眼前的脸。 仍然如同三天前一样冷峻,没有一丝表情,漆黑的狭长眼眸如同死神…… 他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那柄已经没入自己身体的玄色匕首,和纪骜紧握着匕首的手。一滴血掉下来,溅在冷峻少年布满伤痕的手腕上。火昭张了张嘴,然而吐出来的只有更多的鲜血,他就这样跪倒在地上,成了一具不甘的死尸。 一道剑光直飞过来,纪骜反应快得如同野兽,侧身躲过。 那个小个子的二代弟子见他的反应速度快得这样诡异,又亲眼见着他在自己面前杀了一个凝脉期的师兄,已经吓得肝胆欲裂,等到他以非人类的速度躲开了自己的飞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尖叫。 纪骜没有给他再叫下去的机会。 谷底被瘴气一激,他的实力近乎炼气中期,吞天诀进阶缓慢的好处终于初显端倪——他现在身体里灵气比其他炼气后期的人都要充沛数倍,再加上他自己本身就比常人快上许多的速度和反应,还有野兽般的潜行和爆发力,让他在炼气期就拥有了这样恐怖的近战能力。眼看着那二代弟子就要祭出防具,他一个纵身,硬扛下那柄从背后穿回来的飞剑,直接用匕首抹断了那个二代弟子的脖子。 说来激烈,其实也不过一瞬之间发生的事。转眼之间,门口已经留下两具尸体,满地鲜血,连月光也似乎被染成了血红色。 纪骜毫不在意地踩着那个二代弟子的尸体把匕首拭干净,然后把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放进葫芦里,准备回去带给林涵——他跟着林涵,什么好的都没学到,倒是学会了“杀人抢东西是无本万利的好生意”这一道理。等到东西都搜光了,他看了一眼厢房紧闭的房门,准备进去,忽然又回过头来,端起长廊上养金鱼的鱼缸,直接把水都倒在了地上的那个麻袋上,然后割开麻袋口,看也不看地推开了厢房的门。 看似只是一间普通的厢房,里面却别有洞天,布置得富丽堂皇不说,里面还有宽阔的台阶一路往下延伸,地下灯光明亮,纪骜谨慎地沿着台阶往下走,发现这厢房下面竟然藏着一座小小的地宫,两旁的紫檀木架上陈设着各种精巧古玩,正中有一个小地坛,是八卦形状,四周垂着帷幔,可以看见中间坐着一个人。 据说有些家族为了子弟修炼,会斥重金请匠人修建聚灵坛,让修炼的进度事半功倍,是非常溺爱没原则的长辈才会做的事…… 然而纪骜只想把聚灵坛周围的灵石都撬下来给林涵带回去。 不知道纪骜踩到哪里,大概这地宫里自有预警机关,忽然四周墙壁上都亮了起来。 “火昭,你回来了?”坐在聚灵坛上打坐的那个人影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掀开帷幕,却被纪骜吓得怔了一下。 “是你?”余天禄自恃是在自家府邸里,重重护卫,而且还有一堆法器护身,竟然不急着叫护卫,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戏谑道:“怎么?掉下悬崖没摔死?还有一个人呢,被瘴气吞得骨头渣都不剩了吧?” 他不提林涵还好,一提林涵,纪骜的眼睛直接杀气腾腾地盯着他。 “看什么?想杀我?”余天禄得意洋洋:“尽管来啊。” 他话音未落,纪骜已经直接扑了上去。 两人之间的间隔不过两丈远,对于纪骜来说,只是两个纵身的距离。然而在他扑出去的那一瞬间,就感觉身体一沉。四周的墙壁上透出来的亮光如同囚笼一般交织射出,光照到的地方仿佛都加上了千斤重的枷锁,饶是纪骜平时迅猛如虎豹,也在这束缚的力度下吃了个闷亏。 “哈哈哈,土包子,地灵阵都没见过吧!”余天禄脚下踩着一个黑色的符号,显然是他在操纵这个防御的阵法,纪骜举步维艰,他反而一扬手,一道银光直冲纪骜而来:“掌门送我的飞剑还没用过呢,今天就拿你祭剑吧。” 眼看着飞剑直冲自己头颅而来,纪骜想要纵身躲避,身体却如同灌了铅般,用尽全身力气才偏了偏头,饶是这样,那柄飞剑还是擦过他额角,削去了一大片血肉,伤可见骨。 “你不是很能躲吗?你不是很会跳吗?”余天禄显然是想慢慢折磨死纪骜,第二剑竟然没有选择直接攻击要害,而是旋转回来,直接穿透了纪骜的腿,纪骜咬紧牙关,身形一晃,险些要栽倒在地上。 纪骜狼狈的样子显然让余天禄很爽,他慢悠悠地控制着飞剑,一剑一剑地折磨着被阵法困住的纪骜,不过片刻时间,纪骜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浑身负伤无数,本来就破烂不堪的黑色衣服被血迹浸透,更加狼狈了起来。 如果余天禄细心一点的话,他大可以发现,眼前这个少年拥有恐怖的意志力,就算在身中数剑的情况下,仍然没有流露出一丝恐惧,反而是眸中神色越发冷了起来。 但是他光顾着沉浸在凌虐他人的优越感中,以至于连四周墙壁上的光芒减弱都没发现。 “不玩了,没意思,”他悠闲感慨道:“我发发慈悲,送你上黄泉吧。” 第17章 刺杀 带着银光的飞剑如同一道闪电,直取纪骜的胸口,眼看着就要穿心而过之际,纪骜却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竟然强行挣脱了阵法的束缚,躲开了这一剑,转身就往出口跑去。 “还想跑?”余天禄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直接召唤飞剑,追了上去,他料定纪骜受伤如此之重,又只是炼气中期,一定躲不过他的追击。 纪骜一逃出阵法,身形如电,跑得飞快,几个纵身已经窜到出口,刚踏上台阶,颈后一凉,连忙侧身躲避,果然一道银光穿透他刚刚站立的位置,去势凶猛,直接将石阶削出一道半尺长的缺口来,溅出一蓬火花。 眼看纪骜已经逃到石阶顶端,跳到厢房之中。余天禄控制着飞剑追出来,刚要找寻纪骜位置,却只见一条腿直接朝自己的头颅扫了过来。 他大惊之下,连忙闪躲召出护体的法器,一口上品金钟罩在自己头顶,洒下金光,形成一道钟形虚影,将他笼罩在其中。纪骜的一个鞭腿扫在钟上,金钟上的金光一漾,却并没有被击溃,发出一声沉闷的低鸣。 然而纪骜已经借着刚才这一记偷袭把余天禄从地宫的入口逼开,自己占据了位置。神色冷峻地看着余天禄。 “哈哈哈,你还想杀我?”余天禄也猜出他想法,神色顿时冷厉起来,抬手就是一道飞剑:“做梦!” 纪骜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并不是做梦。 他刚刚为了不让余天禄利用地宫的机关,故意示弱,挨了一顿飞剑,也受了不少伤。但是这些伤口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行动,他猛烈地吸收着余家府邸内充沛的灵气疗伤,行动之间甚至带着磅礴的灵气,借着光影的掩护,身形快如鬼魅。余天禄的飞剑根本连他的衣角也沾不到,反而是他趁着余天禄一个失误,直接一匕首捅在金钟之上,那匕首也不知道是什么诡异的兵器,硬撞在灵气罩上,竟然没有一丝损伤,反而是余天禄的金钟上光芒暗淡许多,钟体上也出现一道裂缝。 余天禄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也知道纪骜刚刚是隐藏实力,不敢再战,跃身想逃,却被纪骜缠住,趁着他防守失误,直接一脚踢在他后腰上,余天禄直接像一个麻袋一样摔了出去,虽然有金钟护体,仍然撞在柱子上,吐出一口血来。 “好!你想死是吧,老子可以陪你!”他平生少有这样的狼狈重伤,顿时也恶向胆边生,不知道从怀里掏出什么来,威胁地看着纪骜:“我这里有一道玉诀,捏碎之后,我们余家三位金丹长老都会知道我遇到危险!你不要逼我!” 一直沉默的纪骜终于说话了。 “你怕死。”他连放狠话也是惜字如金的:“如果有玉诀,你早就用了。” 余天禄脸色顿时煞白,纪骜确实踩中了他的痛处——他并不是没有玉诀,而是刚刚匆忙追出来时,放在了地宫里。他二十年来万事顺遂,整个离天剑派不是畏惧他,而是畏惧万一对付了他之后余家的报复,没有人会像纪骜这样对他动杀心,所以他从未遇到这样的险境,那块玉诀虽然父亲经常嘱咐要随身携带,却被他当成了耳边风…… 事情已经如此紧急,也容不得他再衡量,他咬紧牙关,直接将手里紧握的东西朝步步紧逼的纪骜扔了过去。 纪骜不知道是什么,不敢贸然用身体去接,直接侧身躲过,让那两颗东西直接砸在了他身后的柱子上。 一股狂暴的爆炸气息直接朝他冲了过来。整个厢房地动山摇,石块如同雨一样掉下来。余天禄早有准备,支起金钟,扔出灵船,将自己笼罩在其中。 巨大的爆炸力中夹杂着封印在雷火弹中的灵气,瞬间爆发的能量可以将任何一个没有防具的炼气期弟子瞬间炸成飞灰。虽然每一颗三千灵石的价格扔得肉痛了一点,但还是物有所值的。 余天禄的灵船几乎在瞬间解体,就连那口金钟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金光暗淡,钟体上瞬间裂纹密布,眼看着就要解体时,钟锤里却忽然缓缓逸出一道金光,将整个钟体修复如初。 爆炸停息之后,余天禄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弥漫的灰尘和碎石间,哈哈大笑起来。虽然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但是想到那个怪物一样的少年终于被解决了,还是让他十分得意。 只是,这事上的事,往往并不尽如人愿。 就如此刻,碎石间忽然窜出的那个血淋淋的人影。 余天禄大骇! 他没想到这样的冲击力也杀不死这个怪物,匆忙之间,连忙驾起金钟,准备逃窜。但是还没来得及动身,身后一道暗黑色的锋芒,已经穿透了金钟。 上品巅峰的金钟果然十分强韧,就算在被穿透的情况下,仍然卡住了纪骜的匕首,无数金光从钟锤中涌出来,不断地修复钟体。余天禄眼睁睁看着纪骜近在咫尺的脸,少年脸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一道碎石造成的裂口将整个脸变得分外狰狞。然而四周的灵气疯狂涌来,少年的皮肤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着,不留下一丝伤疤。 “怪……怪物!”他终于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你是魔族!” 得到的回应,是纪骜的匕首往前一寸寸前进。 眼看着场面僵持不前,一道银光却忽然从天外飞来,就在余天禄以为那是府里的护卫终于来支援时,那道银光却毫不留情地穿透了金钟,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金钟击得粉碎。金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彻底崩散开来,成了一地的碎片。这一声钟声穿透了整个余府,甚至连邻近的山峰也能隐约听见。 与此同时,远在前院的宴席上,坐在主位上的中年道人忽然神色一凛,一跃而起,袍袖间风声呼啸,去势如电,竟然就这样消失在了夜空中。 “不好,天禄有难。” 紧随其后的,是其余两道身影,显然也都是金丹期的实力。 第18章 金丹 然而在此刻的后院中,一切都已经终结。 金钟崩散之后,纪骜的匕首失去束缚,准确地扎进了余天禄的心口。直接穿透心脏,一击致命。 与此同时,那道银光也直接击中余天禄的额侧,已经刺入了余天禄的颅骨中, 那是一枚非常小巧,非常精致的银梭,梭体上镌刻着漂亮的花纹,似乎还有一枚小小的族徽。一看就不是凡品。 余天禄几乎来不及吐出一个字,直接毙命!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似乎仍然不愿意相信自己就这样轻易地死在一个炼气期弟子的手上。 然而纪骜连看也不看他。而是转身看向银梭飞来的方向。 空中似乎有一只似凤非凤的鸟,上面骑着一个白衣女子,身形纤弱,似乎要乘风而去,然而气势却十分不凡。她似乎深深地看了纪骜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感激,似乎要记住纪骜的样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那只坐骑的速度竟然比仙鹤还要快,瞬间就消失在天边。 纪骜连忙褪下余天禄手上的纳戒,也准备离去。 但是他纵身而起的瞬间,天地间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威压,仿佛连空气都凝滞成了实体。院中有些脆弱的花草直接炸裂成了飞灰,方圆数里的天空都瞬间阴云密布,连邻近山峰上也飞出许多弟子,来看是哪位金丹仙人要施展遮天*。 纪骜被这一股威压直接拍得趴在了地上,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无处不在的压力压迫着他的四肢和头颅,连内脏似乎都要被挤扁了,那位金丹仙人显然也看到了他身边余天禄已经气绝的尸体,所以直接下了狠手。 “何方贼子,胆敢潜入我余府,杀害我余家继承人!”金丹仙人的声音如同雷鸣,轰隆隆在天上滚过。 纪骜挣扎着,用尽吃奶的力气,终于将手臂移动了一下,把那枚滚落在地的银梭掩住。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他挣扎着动了一下而已。 他这个人,向来是这样,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就绝对报答十分,这个女子帮他破了余天禄的金钟,他就帮她隐藏起这枚显然是女子才会使用的银梭,把今天的事一力扛下。 “竟敢杀我天禄侄儿!看我不将你碎尸万段!”那金丹道人显然是起了杀心,纪骜身上承受的压力骤然增大,硬生生将肋骨都齐刷刷压断。但是纪骜虽然整个人都被压入泥土之中,周围的灵气却源源不断地往他身体里汇集,好在有着遮天*的异象,也没人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身体内部在急剧地修复,他吞天诀的功法原理,灵气并不是随着经脉运行,而是从皮肤肌肉直接吸收进身体,四肢百骸都在接受灵气的淬炼,所以他受伤程度越重,吸收的灵气越多,身体就越强健,经脉也跟着强大,能够存储更多灵气,这样就完成了世俗修炼法上的进阶,因为阶段的划分是以经脉强度为标准的,现在的经脉强度只是炼气期,身体却不知道比同样处于炼气期的同辈强了多少。 这样强大的威压,他竟然没有全身骨骼尽碎而死,那金丹道人也不禁惊讶,心念一动,天空中乌云密布,竟然直接一道雷电劈了下来,显然是想将他当场击杀。 雷电重重地击在不能动弹的纪骜身上,他的背部瞬间烧焦了,整个人都因为骤然涌入身体的巨大雷电能量而瞬间发起光来,皮肤龟裂,眼看着就要爆体而亡。 一道金光在他体内一闪,瞬间他整个身体内部都亮了起来,肌肉、骨骼,都出现了谷底那种凶兽纹路,金光沿着纹路行走,试图像吸收灵气一样将身体里雷电的能量也全部吸收,修复他即将破碎的身体。然而雷电属于天罚,能量实在太过强大,每一次刚进入纹路之中,就将所有的图腾彻底冲散,在纪骜身体内肆无忌惮地冲击,但是更多的金光从纪骜的骨骼和肌肉中汇集而来,甚至抽空了经脉中的灵气,试图再次汇成图腾,压制雷电。 身体内能量的交战造成了巨大的疼痛,而灵气从身体里倒吸出去的痛苦更是让人难以想象,纪骜发出一声闷哼,而后死死咬住牙关,他天生的硬骨头脾气,就算到了现在这种必死无疑的局面,也一点不露怯。 “咦?”那金丹道人显然也没想到纪骜连雷击都能遭受得住,抬手便要召唤第二道雷击。 天地之间的异象却忽然消散了,乌云四散,连那股巨大的威压也骤然消失了,只剩下满院子狼藉的碎石草屑,和趴在地上生死未卜的纪骜。那金丹道人也露出了形迹,原来是一个虬须的中年道人,身材高大,身穿一领深红道袍,脚下御剑,正是刚刚宴席上先离开的那一位。 而驱散开他的法术的,却是两个随后跟来的道人,也都是金丹道人,留着山羊短须的那个瘦道人穿着青色道袍,而穿着白色道袍仙气飘飘的老人,则正是离天剑派的掌门人,邹安龙。 “三弟,你为何驱散我的法术!”虬须道人转过身来,脸上已有怒意,对着那个山羊短须的瘦道人开口质问道。他正是余家家主余钧的大哥余炎,也是余天禄的大伯,余钧如今出门在外,余府就以他最大。那山羊短须的道人是余家三兄弟最小的一个,名叫余星河,虽然也有金丹修为,却不像两位兄长一样是实打实的实力,他平素多钻研炼药之术,修为也是靠药堆上去的。 余炎挟裹着怒气这么一问,余星河竟然不以为然,反而意味深长地笑了。 “这我倒要问你了,”余星河虽然实力不如这个脾气暴躁的大哥,脑子却比他好得多:“二哥出门办事,天禄侄儿在府里被人杀了,抓了个活口,你不留着等大哥回来处置,反而急着杀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余星河这话里的意思太过明显,连余炎这种人也听了出来。 他脾气暴躁,又被余星河讽刺了,顿时就暴怒起来,身边的灵气也波动起来,显然是一言不合就准备动手。 “你说我杀人灭口?!”余炎愤怒地质问余星河:“明摆着是这小贼杀了天禄,我现在不杀了他,难道让别人看笑话?说我们余家被人杀了少主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浑身萦绕动荡不安的火属性灵气,怒发冲冠,看起来颇为吓人,余星河却丝毫不惧,反而还要火上浇油,撩拨道:“这小贼不过炼气中期,天禄侄儿是炼气后期,身边跟了凝脉期的护卫,还有诸多上品法宝护身,竟然连逃走都来不及。依我看,天禄侄儿不像是被这小贼杀的,倒像是被哪个修为高的贼子杀了,留下一个同党在这里……” 他说话不紧不慢,语气却让人十分不舒服,末了还要尖刻地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说不定,杀天禄侄儿的,还是个金丹呢?反正我们是什么都没看到,你说是吧?大哥?” “你!”余炎口才不如他,被这样讽刺了一番,顿时就要动手。他虽然是三兄弟中的大哥,但是心机修为都不如现在的余家家主余钧,他也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子,都算不上余家的继承人。如今余钧的独子被人杀了,最大的嫌疑肯定是落到他身上的。他一想到余钧的那些手段,也不寒而栗,所以对余星河的质疑十分暴怒。眼看着就要召出飞剑来,和他打上一场。 “两位贤侄,两位贤侄……”邹掌门出来打圆场了:“都是自家人,星河只不过是一时失言,炎火不要和他计较。大家还是好好商议一下,这个小贼怎么处置,我马上就用玉诀传书,将火唳长老召回来。” 三兄弟里,余炎的道号叫炎火真人,而余钧则是位列门中长老之首,道号火唳,他有一口灵品飞剑,里面封印了一只鹤灵,厮杀之时火光满天,有鹤唳之声,所以取了这个道号。 “商议怎么处置?还不是关押着,等二哥回来处置。天禄侄儿可是他的独子,我们哪有处置的权力。”余星河仍然是阴阳怪气的:“掌门可要把这小贼关好了,可别被某些有心之人找到可乘之机,悄悄灭口了。” 眼看着余炎又要暴怒起来,邹掌门连忙打圆场:“星河贤侄说笑了,我们离天剑派有这么多长老镇守,哪有什么外人敢闯进来灭口呢?” “外人没有,内贼倒是有几个……”余星河袖着双手,踢开脚边的金钟碎片,脸上仍然是似笑非笑。 “余星河!”余炎忍无可忍,召出了飞剑来:“天禄被人杀了,你不急着追查真凶,反而口口声声说我是凶手。天禄的金钟还是我送的,我我还在里面封印了一道器灵,要是我真想杀天禄,何必这样惺惺作态!你再血口喷人,休怪老子飞剑无情。” “这些话你和我说没用。”余星河撩拨得余炎爆发了,却不跟他打了,召了白鹤出来,轻飘飘走了:“等二哥回来,你自己跟他说吧。” 第19章 竹屋 林涵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面竹屋的墙壁。 墙上挂着许多药葫芦之类,架子上放着许多喜阴的药草,有上品也有灵品,光是这一堆药草,价值就有几千灵石。 他一醒来,就自动进入了财迷状态,看见这屋子里这么多宝贝,当即就想坐起来看得更清楚点,谁知道稍微一动,全身就像有无数根钢针在扎,他从没受过这种痛苦,当下就叫出了声。 “你醒了?”竹屋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还拎着水罐的红衣少女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正是看守药庐的火翎,清衡道姑走后,她已经守了林涵几天了,刚刚正在竹屋外面给灵草浇水。 “火翎师姐。”林涵本来跳下悬崖的时候是抱着必死之心的,他知道自己和纪骜是打不过那帮人的,但是自己不死,纪骜就会一直守着自己,所以他干脆跳下悬崖去,只要纪骜一个人,不管是主角光环也好,是天生神体也好,总会逃出去的。 他自己本来是捡来的一条命,又没修炼天赋,虽然最开始有点雄心壮志,但是过了一段日子,发现时间轴和自己文里写的完全是两回事,而且自己又没主角光环,天赋不足,就算知道这个世界最大的金手指,也没有纪骜那个天赋和毅力去实施,他的存在不过是拖累纪骜而已,所以把出人头地的雄心都淡了。他这个人,说得好听点叫看得开,说得不好听点,叫性情凉薄,大概是从小见惯了世态炎凉的缘故,又没有父母挂心,所以对生死看得很淡。 “快别动了。”火翎虽然脾气急了点,做医者还是合格的,赶紧倒了一点灵泉水给他喝:“你先喝点水,这几天都要卧床休息,也不要想修炼动气,你中了瘴气毒,现在毒还没有排干净,要慢慢调理。” 林涵倒不在乎什么瘴气不瘴气。反正当初跳下鸣玉峰他就是抱着就算死在有瘴气的山谷里也不要让他们得到《神农百草经》和自己身上的灵品药草的想法,现在最关键的是纪骜的遭遇。 “纪骜呢!”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你们把纪骜救上来没有,他人在哪里?” 不怪他这样着急,纪骜这家伙虽然有天生神体和吞天诀两道保障,不至于被瘴气毒死,但是在原文故事里就是个古怪的脾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一旦和人结仇,不管对方是金丹道人也好,元婴大能也好,他都是有仇必报的。余天禄虽然只是个炼气期,背后却站着金丹道人甚至更厉害的大能,纪骜要是去找他寻仇,无异是以卵击石。 火翎实在是不擅长撒谎的人。 “他,他挺好的。”她连眼睛都不敢和林涵对视,顺手揉搓着林涵的被角:“你现在养伤,不要见太多人,等你好了,他自然会来看你的。” 林涵心下已经了然了。 他知道从火翎这里问不出结果来,也不再问了,火翎见状,以为蒙混过去了,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会种灵品药草的事我师父已经知道了,等你伤好了,她就过来考察你,到时候你就真的成我同门师弟了。” “你师父?”林涵倒是知道火翎的师父清衡道姑。离天剑派众多长老里,她是唯一一位以种药炼丹见长的,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林涵也想在年终的门派考核好好露一手,好报到她门下去,毕竟对于炼气期弟子来说,山下的世界太过危险,还是在山上好好种药比较好。而最好的药草都在清衡道姑那里,林涵要是跟着她,近水楼台先得月,赚钱也容易些。 “是的。”火翎巴不得多聊几句,可惜林涵一副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她也只能让他自己休息了。提着水罐出去继续浇花:“对了,你的东西我都放在床头,你看看丢了什么没有。” 林涵目光扫到了床头自己的衣服和腰间挂着的玉葫芦。 “火翎师姐,帮我带句话好不好,”他叫住了火翎:“就带给火逸师兄,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来看我。” “火逸?你找那个邋遢鬼干什么?”火翎反应了一下,又想起了自己刚撒的谎:“不行,你现在不能见人,好好休息吧。” 火翎从竹屋出来之后,越想越不对劲,浇完药草,还跑去威胁了火逸一顿,让他不要泄露消息。相比火翎天天种药炼药的勤劳劲头,火逸就懒多了,仍然穿着一身邋遢道袍,靠在自己竹屋外面晒太阳,听到火翎的警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来。 从当初第一次见到林涵开始,他就对这个有灵药天赋的小师弟颇为留意,其实他的性格不如火翎热心,鬼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关注着林涵他们的遭遇。只能解释为他还是挺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的。 - 林涵重伤初愈,一醒来又说了那么多话,火翎一走他就有点精神不济,虽然还牵挂着纪骜,但是抵不住疲倦,慢慢睡了过去。只是睡也睡得不安稳,做了许多支离破碎的怪梦,一会是梦见纪骜跑去挑战余家结果身首异处,一会又梦见纪骜浑身浴血。他看似脾气好,其实内心是颇凉薄的,自从奶奶去世后,连家人也没一个,很多年没这么牵挂别人了,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大概是梦里被吓出来的。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火逸。 穿着邋遢红袍子的青年,悠闲地坐在竹屋的窗台上,翘着一条腿,叼着一根不知名的草茎,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他坐的这个位置也是好,只要火翎一推门,他就能躲到屋外去。显然是趁火翎不注意的时候遛进来的。 林涵对他的存在一点都不意外。 “醒了?”火逸淡定地招呼林涵:“你都有灵品药草,怎么身体还这么弱,难道是最近才找到发财的法门的? 他这个人看起来说话神神叨叨的,其实每句话里都是陷阱,林涵也是聪明人,自然看得出来,也不接话,径直问他:“纪骜在哪?” 火逸的嘴角翘了起来。 他和林涵也算是同类了,只是林涵外表看起来更好相与一点。所以他一听火翎过来警告自己就知道是林涵想见自己,这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客套周旋都没什么意义,谁也骗不了谁,还不如大家摊开了说。 “两棵灵品药草。”火逸仍然悠闲地叼着那根草茎,一上来就是狮子大开口。 “你想太多了。”林涵虽然脾气好,涉及到出钱的事还是很认真的,冷冷道:“我又不是不能问别人,等我身体好了,自己去找他也是一样的。” “三棵灵品药草,加送□□消息。”火逸嘴角仍然是那种万年不变的笑容:“你能等,纪骜现在的处境却等不了。一口价,不行我就走了。” “好。不过药草我要一个月之后才能给你。” 不是林涵想拖延时间,而是短短一个月种出十棵灵品药草太过耸人听闻,何况眼前这个人聪明绝顶,林涵不想把家底都给他看光了。 “我倒是能等,就是不知道纪骜能不能等。”火逸淡定地说道。 “我衣服在床头,药草在玉葫芦里,你自己去拿。” 林涵这么爽快,火逸反而不着急要药草了,仍然坐在竹窗上,只是这次笑意没有到达眼底了:“纪骜杀了余天禄,被余家的人抓住了,现在正关押在天罚阁,在等余天禄的父亲余钧回来处置。余钧在雷泽,已经收到消息,他有一只云窍期坐骑,最多七天就能赶回来。” 出乎他意料的,林涵面对这消息,竟然没有一丝惊慌失措,甚至还隐隐地有种长舒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当然也不会知道,林涵之所以这么淡定,是因为他刚刚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换而言之,只要纪骜还活着,就证明主角光环至少还有一点点作用,七天时间,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的。 第20章 关押 天罚阁是离天剑派关押触犯门规的弟子的地方,就在掌门邹安龙所住的天都峰上,守卫森严,除非持长老或者掌门印信,否则一律不得进入。一般的弟子被关进这里都是小施惩戒,在密室里面壁几天,就算受了教训了。情节严重一点的,就会被关进地牢,由灵兽看守。而像纪骜这样,犯下杀害同门的滔天大罪、而杀害的同门又身份高贵势力庞大的话,就会被关在天罚阵中。 天罚阵是离天剑派创派之处留下来的几处古阵法之一,原先是用作给门内弟子试炼所用,如今离天剑派式微,门内又是剑修居多,懂阵法的寥寥无几,除了几个一代弟子之外,去这天罚阵基本是有去无回,所以现在当做最严密的监牢,用来关押罪大恶极的犯人。 纪骜当着余家一位金丹长老的面,杀了余家最为正统也是唯一的家主继承人,被抓了个现行,本该是当场格杀的。但是顾忌到余天禄的父亲余钧还往回赶,剩下的余家人都撇不开谋杀余天禄的嫌疑,所以干脆由置身事外的邹掌门出面,把他关押在离天剑派守卫最森严的天罚阵里,由门中几位二代弟子轮流看守,等到余钧回来。 因为有天罚阵的缘故,守卫也并不是很严苛,毕竟这天罚阵是数千年前传下来的,若是不懂阵法诀窍,金丹长老也无法平安脱身,所谓的看守,其实就是个摆设而已,每天送水送饭进来的时候盘查一下而已。 今天看守纪骜的二代弟子名叫火豫,是一名凝脉期的剑修,出身贫寒,没什么背景,不然也不会被分配到这样的任务。好在他自己十分勤奋,连在阵法里看守也不忘练习剑法,一套流火剑法刚刚练完,送饭的弟子就到了。 然而今天送饭的弟子却换了一个,成了负责药庐的火翎,火翎负责整个门派的丹药分发,火豫也是认识她的,笑着问道:“火翎师妹,今天怎么是你来送饭了?” “我曾经和纪骜有点交情。”火翎告诉他:“余钧师伯后天就回来了,我想进去看看他,就央求云犴师叔让我进来送一次饭,和他说两句话。” 火豫顿时露出了了然于心的表情。其实纪骜以一个炼气期弟子的实力,竟然成功刺杀了余天禄,实在是为离天剑派除了一大害,那些平素横行霸道的世家子弟被吓得人人自危,他们这些平时饱受欺压的没有背景的普通弟子,更是没一个不佩服他的,都对他如今的境遇十分愤慨。就连他自己,看守纪骜的时候,都不太限制他在囚室里的行动,反正他也没几天好活了。余钧长老的手段,可是人人都知道的。 “他就在里面呢,”火豫压低声音悄悄告诉火翎:“我可没见过死到临头还怎么平静的人,做大事的料,真是可惜了……” 火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提着饭盒就想进去。 但是火豫却叫住了她。 “火翎师妹。”他拦住了跟在火翎身后的那位像是三代弟子的一个青年,这青年手上也提着一个饭盒,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神色却非常倔强,尤其是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非常冰冷。 “这位师弟也是来送饭的?”火豫不解地问火翎:“云犴师叔交代了,送饭的只能让一位进去。” “他是纪骜最好的朋友,特地来见纪骜最后一面的。”火翎见火豫有点为难的样子,直接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小的紫金葫芦,递了过去,低声道:“这里面有十颗中品火灵丹,希望火豫师兄通融一下。” 听到火灵丹三个字,火豫的眼神直接亮了起来。别说在离天剑派之内,就是放眼整个南诏国,甚至朱雀大陆,丹药都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剑修们常常出入一些十分危险的荒野深山修炼,运气好的,也能认出一些药草和灵兽内丹,但是要炼成丹药是需要炼丹师的,不管在哪里,炼丹师都是非常少见的人才,必须有剑修贴身保护。只有像离天剑派这种大门派,才能养得起一位像清衡道姑这样的金丹期炼丹师,有源源不断的丹药供给弟子修炼。而且就算在离天剑派内,丹药也是先紧着那些有天赋有背景的一代弟子和诸位金丹长老的,到火豫他们这种二代弟子手上,都是一些剩下来的下品丹药了,而火翎今天提供的这些中品火灵丹,对于即将突破凝脉后期的火豫简直是极大的诱惑。 只要突破凝脉后期,进入凝脉巅峰,就能被门派内的长老们注意到,着重培养,甚至进入一代弟子的行列,得到整个门派全力的支持和供给,一心冲击金丹! 火豫几乎是在瞬间就做出了决断。 “你们进去吧,”他接过葫芦,大手一挥,立即放行:“快点出来,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等天一黑我就要交班了。” “多谢火豫师兄。”火翎喜出望外,拖着摇摇欲坠的林涵,就钻进了纪骜的囚室之中。 - 从灯火通明的外室进入昏暗的囚室,林涵有一段时间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一进入囚室,一股混合着霉气的湿冷空气就迎面袭来,他大病初愈,险些被这股寒气冲得脚一软就栽倒在地。还好火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林涵?”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左前方的黑暗中传来过来:“你怎么来了!” 林涵转过头去,看见了囚室角落里的纪骜,他身上的一身黑衣已经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脸上还带着血迹,不过短短几天,他已经瘦得脱了形,显然是受过重伤,他手腕脚腕上都锁着比手腕还粗的乌银锁链,被锁在墙上,锁链上镌刻着十分古朴的花纹,散发出非常强大的威压。 他连忙朝纪骜跑了过去。 “慢一点!”火翎像个保姆一样紧跟着他:“你别跑,我们有半个时辰呢,别着急。” 纪骜显然比林涵更着急,但是锁链的活动范围非常小,他只能勉强直起身朝林涵的方向走了两步,就被锁链死死拖住了。还好林涵自己走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你没事,太好了!”纪骜兴奋得很:“是药庐的人把你治好了吗?我还以为……” 回答他的,是林涵在他额头上的狠狠一拍。 “你疯了吗?”虽然因为大病初愈而有气无力,但林涵还是痛心疾首:“为什么要去杀余天禄?你现在才炼气初期,你要杀他不能等自己到了凝脉期再杀吗?我有没有教过你来日方长,就算他死了,他还有家族,还有师父,一定会追杀你到底。他父亲余钧这两天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必死无疑!你的命比他的值钱多了,跟个这样的人渣换了,值得吗!?” 旁边的火翎本来以为他会说出一番叫纪骜不要杀人的大道理,谁知道这个白白净净的云涵师弟张口就是在教纪骜怎样正确地刺杀余天禄,顿时吓得呆住了。 “我以为你被他害死了,”纪骜被他一敲,才想起自己的处境来,惜字如金地跟他解释:“我想杀了他,如果你被救活了,他也不能再害你了。” 林涵怔住了。 他明白过来了。 他自己知道纪骜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纪骜未必知道,现在的他只是个从小受尽白眼和孤立的孤儿而已,自己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以他这种有仇必报有恩也必偿的性格,一旦自己受到威胁,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除掉那个威胁,就算冒着生命危险也在所不惜。 而自己当初之所以跳下悬崖,也正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自己已经把纪骜当做了亲人,而纪骜也是如此。 亲人之间,是没法讲道理的。 “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余天禄吗?”他沉着脸问纪骜:“这不过是在一个小小的门派里而已,就算你拿自己的命跟余天禄换了,就能确保我一辈子平安无忧了?你怎么知道你死了之后我不会再碰到余天禄这样的人?我天赋不如你高,修炼毅力也不如你!以后一个人闯天下,还不是任人宰割?” 他的话一针见血,句句都戳在点上,纪骜只是个小狼崽子一样的孤儿,做事全凭骨子里的本能,哪里会想到这么长远这么透彻,被他一语点醒,顿时睁大了眼睛,拼命挣扎起来,想要挣脱手腕上的乌银锁链,但是任凭他怎么挣扎,锁链都纹丝不动。反而有许多细碎的银色火花从锁链上那些古朴的符篆里窜了出来,直接窜进纪骜的身体里,纪骜的身体一震,显然这些银色火花对他来说并不比雷击来得更轻松。 火翎听了一堆大逆不道的话,又心惊胆战,看纪骜拼命挣扎,又怕外面的火豫师兄听到动静,连忙说了声“我去外面望风”就走出去了,留这两人在囚室里单独相处。 林涵刚刚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脸色惨白,却很沉得住气,一言不发地看着纪骜挣扎了一番,默默蹲下身来,打开食盒,取出里面东西来,原来食盒里整齐地码着许多药草,有成熟的朱雀草,也有刚结了果实的灵品珊瑚草,还有一些散碎的丹药,显然林涵是把自己的全部家底都搬出来了。 他拿起一把药草,直接喂到了纪骜面前。 纪骜抬起头来,额头冷汗涔涔,这锁链里的金色火光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虽然如此狼狈,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狠绝,玄色眼瞳深不见底,声音阴沉地告诉林涵:“我会出去的。” “我知道。”这样危急关头,林涵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只是轻声告诉他:“你把这些药草都吃了,你的身体应该没有什么不能吸收的,万一我的方法不能救你出去,你千万要自救,门派处决弟子的时候掌门会在场,你要让他看到你的修炼天赋,就算暴露出血脉也没关系。实在逼不得已,我们还可以把逍遥经交出去。” “不行!”纪骜反应非常激烈:“逍遥经不能交。” 逍遥经这种逆天的神物,一旦交出去,别说林涵他们,连门派中的长老也是没资格碰的,也许会出动五位闭关的太上长老来决断,消息走漏的话,不止逸仙郡,整个朱雀大陆都可能陷入血雨腥风之中。而纪骜跟林涵没了逍遥经,就彻底失去了在乱世中求生的资本。 “我知道我知道,那只是最后的办法而已。”林涵连忙让他安心:“离天剑派的清衡道姑想收我做弟子,我会想办法让她救你,实在不行,就献出神农百草经。你赶快把这些药草吃了,好好修炼,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他话说得这么满,其实心里也没底,虽然纪骜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是从自己进入这个世界开始,这个世界的时间轴就完全混乱了,如果他引起的蝴蝶风暴导致纪骜失去了获救的机会,那就真的完了。而且他并不敢拿纪骜的命去试,所以在事情出现转机之前,他绝对会竭尽全力——不然也不会刚能下床就逼着火翎带他来见纪骜了。 他还想再交代一些事,囚室外的火翎已经手忙脚乱地跑进来了。 “林涵,我们走,下一班看守的师兄提前到了。火豫师兄正在替我们周旋,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林涵连忙放下药草,不敢再耽搁,只能握着纪骜的手,刚想说让他放心,自己会全力救他出去,纪骜却反握住了他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出去的。” 林涵还想再说,已经被火翎拖着往门口走了。匆忙间他只来得及仓促回头看了纪骜一眼,伤痕累累的少年神色凝重,但是为了让他安心,还竭力露出一点笑容来。 可惜他并没有看见他走之后的状况——在整个囚室都安静下来之后,一直静坐在黑暗中的纪骜忽然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手上的乌银锁链,深黑色的锁链上银色的篆纹散发着古朴的气息,死死锁住他的手脚。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跃而起,像冲出丛林的饿狼一般,竭尽全力地冲向囚室门口。 但是锁链比他更快。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乌银铁链上的篆纹光芒大亮,银色的纹路中像有液体在流动一般,无数银色火花一齐涌进他的身体,纪骜的身形一滞,重重地摔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他的伤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痊愈,而是血流不止,他身体周围并没有出现往常一样的灵气漩涡——这个阵法里,一丝灵气都没有,别说修炼,连维持正常的经脉运转都难。所以看守天罚阁才被弟子们视为最不愿意去的务,只有火豫这种没有一点背景的二代弟子才会被分配到这里。 但是纪骜没有去动林涵留下来的药草。 他只是伏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又不知疲倦地爬了起来,再一次试图挣脱锁链。 乌银锁链连接着整个天罚阵,阵法可以吸收天地灵气,所以里面的能量是无穷无尽的,大概是纪骜反抗得太狠的缘故,这一次阵法的鞭打来得更加猛烈,纪骜被拖得重重摔在地上,连骨头都摔断几根,意识都有点模糊了,更别说爬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他身上渐渐出现了每次自我修复的时候才会出现的金色篆文,但这次金光非常微弱,刚刚亮起就熄灭了,也许是由于伤势太重必须修复的缘故,金光反复闪烁,十分艰难地想要从周围这灵气困乏的环境里汲取一点灵气,这股吸力如此强大,以至于那些林涵留下来的药草都在瞬间枯萎,乌银锁链显然也被这股吸力所撼动,光芒大盛,然而就在纪骜即将被再次镇压的瞬间,锁链上的一缕银色火花忽然一颤,竟然被强大的吸力拖进了纪骜的身体之中。 阵法的起源,就如同林涵在神农百草经上看到的一样,是远古人族模仿灵兽灵草身上的花纹画成的可以引动天地灵气的图案,经历千万年修真者的探索和积累,这才形成了系统的符篆、阵法,所有的阵法都是把灵气转换为独特的力量,有的阵法是转换为土地之力,所以人进去阵法之后身体会变得无比沉重,寸步难行,就像纪骜刺杀余天禄时的地灵阵一样。有的是转换成水德之力,以柔克刚,而关押纪骜的天罚阵,显然是把阵法内的所有灵气都转换成了银色的雷霆之力。 雷霆是天地间最为恐怖的力量,就连逆天而行的修真者,最为惧怕的也是从金丹到元婴时的三九雷劫,一道天雷,就足以让一个修炼了几百年的真人神形俱灭,至于引雷霆入体,更是没有人敢去尝试。 但纪骜是硬生生抗下过余炎真人一道雷击的人,这一丝雷电之力虽然更为纯净,几乎触及到了雷电的本源,但还是在窜入他身体的一瞬间被他身体里那些吞天决留下的金色篆文包围,分解同化,最终化入他身体之中。 得了这一丝雷电之力,他身上的伤口竟然迅速愈合起来,好像他的身体不仅可以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连雷霆之力都能吸收。如果有任何一个修真者看到这一幕,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离天剑派的太上长老,也会被吓得肝胆欲裂。要知道,修真者都是*凡胎,相比他们驾驭的防具,飞剑,法宝,身体反而是最脆弱的一环,所有的修真者都只能用门派的修炼法诀吸收温和的天地灵气,慢慢淬炼经脉,稍有不慎,便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像纪骜这样逆天而行的修炼方法,实在太恐怖了。 但是作为一个半路出家,连一本正当的离天剑派功法都没看过的业余弟子,纪骜压根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事。 他只是很满意自己在天罚阵里找到了修炼的功法,一心要趁着那个可以不费吹飞之力杀了自己的“余天禄的父亲”到来之前,把自己修炼得厉害一点,他可从没想过信任离天剑派,只想着到时候想办法逃出去,然后带着林涵躲起来,自己修炼,林涵种药,最后练成一方大能,保护林涵在朱雀大陆横行霸道,看见谁的药草好就抢过来给林涵种。 第21章 筹码 可惜林涵并不知道他的雄心壮志,也并不知道他的这点新进展。 他在摆弄天罚阵的时候,林涵正在整理自己所有的东西——也就是谈判的本钱,准备去见清衡道姑。 在离天剑派这么多弟子里,火翎大概是最有门派责任感的一个,因为出身的缘故,她自小在离天剑派长大,师从地位超脱的清衡道姑,对于门派里的倾轧和残酷见识不多,性格直爽,嫉恶如仇,正是因为这个,才在余天赐这件事里被夹在正义和门派之间,左右为难。她是非常厌恶余天赐这种为了利益劫杀同门的人的,也对门派的不作为十分愤慨,如今事情已经闹成这样,想到自己身为离天剑派的一员,她在面对林涵的时候就分外愧疚。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主动帮林涵和纪骜相见的原因。 眼看着两人见了面回来,林涵仍然没有对门派偏袒余家的行为表达出一点不满,而是埋头整理东西,她顿时更加愧疚了。 林涵整理东西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一直劝解。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邹掌门虽然一直对余家十分忍让,但那是为了大局。这件事摆明是余天禄有错在先,等余钧伯父回来,掌门一定会和他商议的……”她自己也觉得说服力有点低,又弱弱地补上一句:“而且我们门派弟子私底下都是支持纪骜的。” “私底下支持顶个鸟用,有谁敢站出来说一句‘杀得好’?”火逸向来擅长泼冷水:“掌门怕余家,牺牲个把弟子讨余家的好,肯定不会舍不得的。这情形除非太上长老出面,否则谁治得住余钧?他可是死了儿子的人。” 要是平时,火翎也许早就跟他吵起来了,但今天又是愧疚,又是自己也心焦,所以她只顾着盯着林涵的动作,眼看着林涵收起自己的玉葫芦,准备出门,她连忙跟了上去:“你去哪?我陪你去吧……” “我想求见清衡真人,求师姐引路。” - 清衡道姑的药庐建在白鹤峰上,离天剑派七十二峰里,若轮到风景,白鹤峰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山川秀美,钟灵毓秀,虽然灵气不如以剑修闻名的银蛇峰藏剑峰之类,但也算充沛,而且处处都有灵泉水灌溉,奇花异草数不胜数,是天生建造药庐的好地方。 清衡道姑性情孤僻好静,所以药庐建在白鹤峰最高处,远离是非,连丹药分发也全权交给火翎,免得被前来领取丹药的门派弟子打扰。药庐外面围绕着一弯上品灵泉水,前面有非常大一片空地,种植着各色上品药草,随便一棵都是几十灵石,可惜现在站在空地上的三个人都没心情去看这些。 火翎虽然是她唯一的弟子,也是站在药庐外高声禀报之后,就静静地在外面等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清衡道姑才出来。 这是林涵第一次见到这个离天剑派唯一的炼丹师,据说她可以炼出灵品丹药,即使在整个南诏国中也不多见。看起来貌不惊人,是个五官清秀神色却非常孤僻的中年道姑,穿了一身白色道袍,手上拿着一柄拂尘,一望即知性格寡淡冷漠,不像火翎这种急性子。 林涵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林涵。 “你就是火翎说的那个会种灵品药草的三代弟子?”她神色淡淡地看着林涵:“你身上的瘴气毒解了?” “弟子云涵,叩见清衡真人。”林涵虽然心急如焚,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回答她的话:“回清衡真人的话,我已经快痊愈了。” 清衡道姑冷冷地哼了一声。 “脸色苍白,气虚血弱,丹田未平。还敢说痊愈了?”她不知为何突然发难:“急功近利,要是伤了根本,以后修行都无寸进,算什么天才?” 林涵连忙恭敬地跪了下来。 “回清衡真人话,弟子一心想学炼药之术,对于修行并无兴趣。”他揣度着清衡道姑的心思:“而且弟子有重要的东西要献给真人,望真人息怒。” 这离天剑派向来重修行轻丹药,也是这清衡道姑性格古怪,不肯多收徒弟,统共就收了火翎一个,她自己又整天痴迷炼丹,只供应门内几位闭关的太上长老的丹药,不肯纡尊降贵炼些低级丹药给门内弟子,所以导致丹药这一门十分冷清。她性格偏又高傲,最是不屑别人只顾修行看不起炼丹的,林涵话里竟然轻修行重丹药,她还是颇为赞赏的。 不过她对林涵要献上的东西更为感兴趣。 她向来自视甚高,当年也是以天才闻名的,林涵不过十六七岁,就能凭一己之力种出灵品丹药,她是不信的,认定了林涵是有什么奇遇,只等着他痊愈之后再来盘问他。结果没想到林涵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不由得她心中欢喜,于是按下情绪,故意不耐烦道: “什么东西?非要等现在看。” “真人见了就知道了。”林涵掏出白玉葫芦,从葫芦中取出几棵灵品珊瑚果,又把那株变异的朱雀草拿了出来,最后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金乌球。 取出灵品珊瑚果的时候,清衡道姑的眼睛就一亮,看到那株朱雀草,更加急迫了,等到金乌球,反而疑惑了起来:“这是什么?” “弟子也不知道,”林涵装得一脸温和无害:“是弟子在火掌树林中捡到的,偶然放在阳光下晒过之后,再收回室内,竟然可以散发出光芒来,弟子在一处山洞里发现一眼灵泉,,所以问火翎师姐要了一些药草种在灵泉附近,因为没有光照,所以用这个球去照明,结果所有的药草渐渐都蜕变了,成了灵品药草。” 他说到金乌球可以吸收阳光的时候,清衡道姑已经走下了药庐前的台阶,等到他说到药草都成了灵品之后,清衡道姑干脆一把拿过他手里的金乌球,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来。 “这应该是首山铜,火属性如此浓郁,应该在中品之上。”清衡道姑看着金乌球上的花纹,喃喃自语起来:“好玄妙的篆纹,倒像是丹鼎上的,三尖六翼,这是火属性的篆纹……就是这些篆纹把吸收的阳光变得火属性灵力的吗?这怕是上古之物……” 一手做出了这个上古之物的林涵一脸纯良地跪在地上不说话。 事实上,他还特地选了个纹路对得齐整一点的金乌球,为了方便唬人,有些一看就是粗制滥造的他都没有拿出来。 “不得了,这是个神物啊!”清衡道姑细细琢磨了一会儿,神色激动地大笑起来:“这个上古神物,可以吸收烈日精华,再变成火属性灵力释放出来,对咱们丹药师来说是天大的宝贝啊!可惜材质品级有限,如果是用蛟银或者云灿金,用来培植仙品药草都不是难事啊……不过那样只怕早就落到仙人的手里了,我们哪能有缘得到呢……” “多谢真人指点。”林涵连忙趁机表态:“弟子天赋有限,这神物在弟子手里是埋没了,希望真人能够收下,物尽其能。” 虽然没什么还给林涵的意思,不过见到林涵这般上道,清衡道姑还是十分欣慰:“你有这般悟性,能误打误撞地培育出灵品药草,天赋就还算可以。不如拜入我门下,以后跟着火翎一起学习炼药之术。” 在她看来,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连忧心忡忡的火翎也因为她这个表态而露出了喜悦的表情,然而林涵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多谢真人厚爱,弟子感激不尽。但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清衡道姑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金乌球,大概是喜不自禁,口气也大了点:“你献上这等神物,是门派的功臣,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让门派把你提为二代弟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弟子在门派中有一好友,十天前和我一起在大鹏峰的夜市上出售灵品药草,被门派内二代弟子余天禄勒索,带着十多名手下在鸣玉峰劫杀我们,逼得我们跳下鸣玉涧,弟子的好友为了保护我不受瘴气毒害,险些丧命。好在他另有奇遇,而弟子被人送到真人这里,蒙真人救命之恩。弟子这位好友,为了保护当时尚在昏迷中的弟子不再被余天禄伤害,所以进入银蛇峰余府刺杀余天禄,现今被余家人擒住,锁在天罚阵中……” “什么!”清衡道姑皱起眉头:“那个杀了余天禄的门派叛徒,就是你的朋友?” “回禀真人,他不是门派叛徒,他叫纪骜,是和弟子一样的离天剑派弟子,若不是余天禄咄咄逼人,痛下杀手,纪骜也不会潜入余府杀人!他自幼是孤儿,不懂人世间的道理,是弟子教育不当,才使他犯下这等错误,”林涵言辞恳切地俯身下去:“求真人救救纪骜!” 身边的火翎被情绪感染,也一齐跪了下去:“师父,你救救纪骜吧,他是个好人,是为了保护云涵才杀了余天禄的!你去跟藏剑师伯说,说纪骜是百年一见的修仙奇才,让他救救纪骜吧!他才炼气初期,就能杀了炼气后期的余天禄……” 清衡道姑脸上的神色骤然严厉了起来。 “住口!”她呵斥住出言不逊的火翎:“这等杀害同门的叛徒,还有什么天赋可言?你还想让我去求情……” 她话音未落,一旁的林涵却早已抬起头来。 短短两句话,林涵已经明了她的态度,她一口一个叛徒,分明是不接受林涵所讲的道理,自然也没有再求下去的必要。 “弟子斗胆,问真人一句!”林涵身形笔直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道:“真人不答应弟子的请求,究竟是觉得弟子的道理荒谬,还是弟子献上的东西不足以让你出手主持公道?” “荒谬!”清衡道姑脸上有点盖不住了,神色却更加严厉:“那个叛徒触犯门规,和你献上的东西有什么相干!难道本道不救那个叛徒,你就想把这个神物收回去不成!” “弟子不敢。” “那就对了!你在这外面选几种药草回去种植,好好跟着火翎学习炼药之术,等你明白了是非道理,再商讨把你晋升为二代弟子的事不迟!” 清衡道姑说完,拂袖而去,进了药庐。只留下空地上的三人,火逸仍然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只有火翎又是不满师父的裁决,又是担忧林涵的感想,一张脸上夹杂万千情绪,神色复杂地看着林涵。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就这短短几句对话的功夫,清衡道姑究竟错失了什么。 林涵问出那句话的原意是“如果金乌球不足以打动真人你,那我如果献出更厉害的神物,你愿不愿意出手主持公道”。 他和纪骜得到逍遥经才短短的一个月,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除了刚刚献出的金乌球和灵品药草,就只有一部神农百草经而已。这些东西,在以剑修为重的离天剑派里,就只有在清衡道姑这里才能卖出好价钱。这就是他为什么对清衡道姑这样卑躬屈膝的缘故。 如果献出神农百草经,本来天赋就不强的他就彻底失去了变强的机会,但只要能保下纪骜,他就愿意。 然而短短几句对话的功夫,已经足以让他看清清衡道姑不过是一个刻薄寡恩的药师,一心独善其身,对于所谓的正义并无兴趣。就算拿出神农百草经,她也不会为了这个去对抗权势燎天的余家。 更可能的是人财两失。 以林涵当初在鸣玉峰一跃的狠绝心性,不可能便宜了她。 只是这样,就连最后一丝救纪骜的希望都没了。 就算他明白纪骜有着天生神体,有着主角光环,不管怎么折腾,闯下天大的祸来,总会有奇遇有贵人来替他化解。 但如果这次纪骜的贵人就是他呢? 如果是因为他的无能为力,这次纪骜真的死了呢!如果还有什么方法,什么漏洞是他没有想到的呢!明天!最迟明天,余家家主余钧就要回来了,余家三个金丹修为的长老全部齐聚,而自己不过是一个炼气中期的小弟子,身上只有几棵药草,连一个像样的法器都没有,拿什么去救纪骜呢! 难道自己误打误撞地闯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害死纪骜不成! 林涵站在萧瑟的山风中,心中千头万绪一齐涌上来,又急又气,本来身体里的瘴气毒就没去干净,又经这一场大气,喉头一甜,竟然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云涵!”火翎连忙伸手扶住他,然而哪里还扶得住,苍白消瘦的少年身体整个如同垮掉的碎石堆一般,直接软倒在了地上,眼窝深陷,脸色苍白,颧骨上浮起隐隐的黑气,竟然就这样昏迷了过去。 “完蛋了。”火逸不急着过来帮忙,反而在一边笑嘻嘻看戏:“一个被关在天罚阵里,等着余钧明天来杀,一个被气得只剩了半条命,估计明天也要交代了。离天剑派最无辜的两个人,估计都得报销咯!” “你闭嘴!”火翎气得火冒三丈,又没时间和他吵架,叫清衡道姑叫不应,只能自己先掏出些温养保命的丹药来,给林涵喂了下去,旁边火逸还笑嘻嘻揶揄她:“你还救什么,反正过了明天也要死的,余钧先收拾了纪骜,再来收拾他,余家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你省着两颗药是正经。” 火翎被他说得又气又急,喂给林涵的药又老是塞不进去,气得手发抖,火逸还在旁边肆意嘲笑,忽然她把药一扔,猛地回头瞪着火逸,一双眼睛火红,俨然是要掉眼泪了:“那依你的话说,这离天剑派就是他余家一家的天下了!?” “怎么,不是他余家的天下是谁家的?”也许是见她掉眼泪了,火逸声音轻了点,话却还是一样的气人:“他家三个长老,掌门又不敢和他家作对,这离天剑派可不就是姓余了?” “我偏说不是!”火翎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看了一眼昏迷的林涵,咬咬牙,竟然站了起来。 “你替我看着他!这些药喂他吃下,我的药庐里还有给他煎的药方,你替我守着他!” “叫我看病人,你自己去哪?”火逸仍然是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自有我的去处!”火翎似乎下定了决心,反而不慌不乱,手也不抖了,收起自己的药葫芦,解下随身佩戴的银鹤剑,又把一艘金翎舟给了火逸:“要是明天余钧到了我还没回来,你就带他躲起来,我的药庐卧室里有一道暗门,你备好一个月的灵谷和丹药,带着林涵躲好!” 火逸却没有接她的金翎舟。 “本师兄自有好东西,还要你的不成。”他似乎并不打算问火翎要去哪里,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火翎不再耽搁,直接召出白鹤灵兽,骑了上去,白鹤去势飞快,一瞬间已经消失在了天边。 药庐前只剩下火逸,慢悠悠地把昏迷的林涵扶了起来,抬上自己的灵兽。 “算你小子运气好,本师兄来伺候你,”他本来生得就颇俊美,不刻意气人的时候还是不错的,一笑起来更是十分阳光:“火翎这么着急你们,不会是看上你了吧,这可不成……” 第22章 山门 离天剑派的山门自从招收新弟子完毕之后,就一直处于封山的状态。据说是几位太上长老闭关中察觉到山中灵脉震动,有灾星降世,所以传下手谕,离天剑派关闭山门避劫。 而镇守山门的几位二代弟子,都是弟子中修为最高深,实力也最强横的一波,这些弟子和看守天罚阵的二代弟子又完全不同,大都是风光无限的佼佼者,看守山门这样的肥差,每个月不仅可以获取门派的贡献点,还直接由药庐供应中品丹药,以补偿对各位弟子修炼的耽误。更有一位金丹长老负责值班,只要山门有事,就能在瞬息之间御剑赶过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也挡下了不少附近门派的挑衅滋事,让许多以为离天剑派出了大事才龟缩的门派收起了觊觎的心思。 然而今天山门处的气氛却显得意外的凝重肃杀,上次这样凝重的时候,还是上附近的燕山剑宗一位金丹长老声称与门内某位闭关的长老有决战之约,硬闯山门,几位二代弟子结阵都没法挡住,最后还是出动余炎长老和一位金丹长老联手伤了他一臂,对方这才善罢甘休的。 但就算是那时候,山门处也不过是多了些弟子围观,远远不及今天的场面这般壮观。 与其他门派或恢弘阔气或贵气逼人的山门不同,离天剑派的山门是一块参天巨石,有近乎十丈高,如同一座小山一般,上面用古篆写着“离天”二字。这石头正是离天剑派里出产的青锋矿石,虽然青锋矿提取出来之后在市面上比等重的灵石还要贵出十倍,但是原矿却貌不惊人,看起来只是块灰扑扑的硬石头而已。这样一个山门,虽然周围古树参天,树影掩映,颇有几分修仙之地的清幽,但多少有点太寒酸了。 然而,如果来犯的敌人是金丹以上的修真者,御剑飞行,从空中俯瞰而下,便可以看到这块巨石顶端的奥秘——这块足有一座小山大小的巨石,顶端竟然是被齐刷刷斩断的,光是横截面就足有一个练功场大小,斩断它的兵刃定然是非常锋利的飞剑,因为历经万年之后,这巨石的顶端仍然平滑如镜,黑魆魆的镜面倒映着晴空云影,让人心中震撼。 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大的飞剑? 唯一的解释,是当年那位斩断这块巨石的远古大能,对于飞剑的运用已经炉火纯青,光是飞剑的剑气,就足以斩断如此坚硬巨大的青锋矿石。 要知道,青锋石是铸造灵品飞剑的主要材料。 一柄飞剑的剑气,竟然斩断了和几乎和灵品飞剑一样坚硬的巨石。 这位大能的境界之高,实力之强,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千年以来,离天剑派虽然日渐式微,沦为逸仙郡的二流门派,但是只要这给山门还在,这块巨石还在,就始终在提醒着来犯之敌:离天剑派,曾经出过一位如此深不可测的修真大能,不管这位大能如今是云游仙界,还是在秘境闭关,但他毕竟是离天剑派走出去的人,任何人想要动一动离天剑派之前,都得掂量几分。 但今天的山门下,气氛却比外敌来犯还要紧张百倍。 站在最前面的,俨然是离天剑派的掌门邹安龙,已经年逾百岁的他,当初是师兄弟中天赋最为平常的一个,虽然突破金丹,但是修炼进度缓慢,进阶无望,所以主动挑起了掌门大位,他心思深沉,为人性格平和,在门中威望颇高。 邹安龙背后还站着几位长老,都是些德高望重之辈,还有余家两兄弟也在其中,余炎面色阴沉,神情紧张,他天生性格暴躁,十分好战,这么多年,也算硬生生打出一片天地来,不说外面,至少在离天剑派内,除了五位闭关的太上长老外,就算是掌门邹安龙,他也没怎么放在眼里。 如果一定要说,在这个门派里他还怕什么的人的话,那就只有他自己那个性格阴沉行事却十分狠绝的二弟余钧了。早在年轻时,三兄弟中就以余钧性格最为奇特,心思毒辣,看似沉默,其实一出手就是杀招,让人猜不透,还被余家老祖和几位太上长老夸赞过,说他能成大事。过了这些年,二弟的性格更加阴狠,就连他这个做大哥的也对他十分忌惮,在他面前一点胃炎也没有。 这次余天禄被人刺杀成功,余钧没了继承人。兄弟之中,余星河向来是闲云野鹤,连道侣也没有,就只他嫌疑最大,所以他十分忐忑,一大早就等在山门处,只等余钧一回来就第一个上前说明情况,以免余钧疑心。 眼看着已经等到日上三竿,长老和掌门还好,毕竟都站在树荫中,其余的弟子随从却都是等在烈日里,却没一个人敢露出不耐烦的脸色来。往日依附余家的那些人自然是眼巴巴地等着余钧回来问罪,立一立余家的威风,好让他们也跟着鸡犬升天。而更多的弟子,压根就是过来看热闹的,毕竟余天禄这些年来在离天剑派横行霸道,这些人虽然都敢怒不敢言,心里都是恨不能把他挫骨扬灰的。如今终于有个纪骜出来收拾了这个祸害,简直大快人心。这些人快意之余,未免生出点不知死活的心思,知道余天禄的父亲余钧今天回来,都聚在山门处,等着看余钧的反应。 等到中午,远处的林荫道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离天剑派这些年来之所以过得相对太平,除了这个山门,地理位置也是一个重要原因,离天剑派背靠离天河,三面河水环绕——其实在原文中,离天河就是仙界天河的一段分支,纪骜当年还是婴儿时,就是顺着离天河飘下来的,后来被一个为离天剑派耕种灵谷的老农捡到了。离天河里灵气磅礴,但属性混杂,还滋生了无数妖兽,是天然的屏障,自从数千年前魔族入侵之后,离天剑派的先祖利用离天河布下结界,元婴以下,是无法从空中进入离天剑派的。 余钧自然也不例外。 随着灵兽的嘶叫喧哗声,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最前面的正是余家的家主余钧,他是个一身黑衣的中年人,高瘦,五官棱角分明,神色阴鸷,背后负着一柄黑红相见的长剑,剑鞘上红色的篆纹形成了火焰的形状,看起来颇为骇人。他□□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灵兽。看起来像马,肋下却生着一对巨大的翅膀,这翅膀草草地被铁链困在它身上,几乎勒进肉里,显然是为了约束它不要让飞行。这灵兽看起来十分暴戾,呼气时竟然带着火属性灵气,俨然是少见的有修为的妖兽。 他身后只跟着数名随从,也都骑着各色妖兽,随从都是凝脉期巅峰接近金丹的,唯一一名在凝脉后期的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也是一身黑衣,骑的是一只巨大的三足怪鸟,浑身披满灰色羽毛,长喙如钩,竟然和余钧那匹灵兽的实力相差不远。要知道这些妖兽都有灵性,所以修真者者的坐骑都是由自己亲自驯服的,能驯服这样强大的妖兽,看来这女子实力也不低。雷泽距离离天剑派有万里之遥,就算金丹道人赶过去也要至少五天,这些人在七天之内跟着余钧日夜兼程从雷泽赶回来竟然没有垮,也算是实力超群了。 “火唳长老。”邹掌门连忙飞身迎了出去,态度十分小心:“一路辛苦。火唳长老竟然收服了雷泽的龙马,真是手段通天。这趟在雷泽可有遇到什么意外?” “本来遇到了一个龙马群,但是有妖族高手插手,只收得这一只。”余钧从龙马上一跃而下,神色阴沉地回答道。 “二弟,”余炎好不容易等到余钧,连忙忙不迭地上前告状:“天禄侄儿他……” “别的事等会再说。”余钧的话让人猜不出喜怒,神色也是一样,仍在跟邹掌门交代:“这次去雷泽,共捕到通灵期妖兽七只,云窍期妖兽三只。除去这只龙马和那只三足鹰,其余的妖兽都由我弟子玄明护送,月底就能送回帮派。” 他这次奉门派之命去雷泽捕捉妖兽,带了一堆一代弟子,又得到不少门派赏赐的丹药法宝。明眼人都看得出,不仅是他,连他手下随从的坐骑都换过了一轮,这可不只七只妖兽。但是他报上来七只的数目,掌门也只能默默接受,谁让他余钧是如今门派长老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他如果不去雷泽,门派连一只妖兽都没有。何况眼下还出了余天禄这档子事,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火唳长老实乃我离天剑派的栋梁也。”邹掌门一脸笑意,其余长老也纷纷附和,眼看着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余钧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他冷眼扫了一眼身边的众人,看也不看一副焦急想要洗刷自己嫌疑的余炎,径直朝掌门问道: “那个杀了天禄的弟子在哪?”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死寂,连邹掌门脸上的笑意也似乎凝结住了,只有余炎丝毫不懂看人脸色,还忙不迭地粗声上前替自己辩解:“二弟,天禄侄儿被杀的时候我是在宴席上陪客人,这点邹掌门是可以证明的,整个晚上我都和他们待在一起。杀天禄侄儿的是个没通过入门考试的废物,应该是蓄意报复,是暗算,我问过和天禄一起打过那小子的随从,他们说他仗着一身蛮力,速度快得很……” “你的意思是,天禄是被一个没通过入门考试的废物杀的了?”余钧转过脸来,神色冷漠地看着他。 余炎被他冷冷的眼神看得一怔,但是无知者无畏,他还是用自己一贯的粗嗓门嚷道:“确实是那小子杀的,没有帮手,也没有什么人指使的,我都查清了,那小子是个种灵谷的老头捡来的……” 他的话音截然而止,因为一道火光冲天而起,迅捷如闪电一般,带着一声尖利的鹤唳声,直冲向余炎的面门。 那瞬间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连余炎也只来得及匆匆启动随身玉珏里的护体法阵,召出一道火网挡在自己面前。然而同样是火,那道袭击的火光却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将火网撕得粉碎,在所有人的惊叫声刚刚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直接刺到了余炎喉头。 就在余炎以为自己要命殒当场的时候,火光竟然停了下来。 大家这才看清那道火光的真面目。 那是一柄飞剑,通体乌黑,然而剑身上却镌刻着火红的篆纹,隐约是一只鹤的形状。飞剑周围萦绕着让人窒息的炽热火属性灵力,连空气似乎都被炙烤得扭曲了,此刻这柄剑就停在余炎喉头,离余炎的喉咙不到半寸距离,剑上带着的火光已经将余炎的虬须燎掉了一片,他喉头的皮肤也被烤出了燎泡。 大滴大滴的汗从余炎的脸上滚落下来,滴落在剑上,腾起一缕白烟。 余钧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一如以往的阴沉,仿佛这柄指在自己大哥喉头的剑压根与自己无关一般。 “火唳长老……”邹掌门硬着头皮开口。 余钧却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一声鹤唳,那柄飞剑如闪电般回旋而去,径直斩向余钧身后的龙马,铿锵两声,将绑着龙马羽翼的赤金铁链齐刷刷斩断,龙马长嘶一声,腾空而起。余钧翻身上马,收剑入鞘,转身离去。 “立刻把那个小子送到银蛇峰来,我要彻查这件事,召集全门派三代弟子以上的所有人到银蛇峰集合,把和那小子有关的人全部抓起来,我要查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谁敢拦我,杀无赦!” 第23章 葫芦 林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似乎是一个光秃秃的山洞,但周围却空无一物,光线很暗,四面也似乎并不是山洞的石壁…… 林涵默默支起上身,想爬起来,却觉得浑身都用不上力,倒像是睡了一个长觉一样,他心下一惊,想起纪骜还被关在天罚阵里等候发落,连忙强撑着爬了起来,谁知道用力猛了一点,喉头又是一阵腥甜。 “别别别,你先别动,”一个人从黑暗里窜了出来,一看那身落拓不羁的红色道袍就知道是火逸,他笑嘻嘻地,手上还拿着一把小刀,不知道在削一个木人还是什么东西,一边把林涵按下去,一边说着让林涵着急的话:“别起来啊,已经折进去了一个,别又病死一个。” “什么已经折进去了一个?”林涵急得不行:“纪骜呢,他现在怎么样?余钧回来没有!” “早回来了,”火逸这人反正没一句好话:“邹掌门已经把纪骜交给他了,估计现在正审着呢,余钧的手段还是挺厉害的,凌迟你知道是什么吗?” 林涵被他一激,直接挣扎着想爬起来,脸都急红了,火逸也不着急,慢悠悠安慰他:“你别急,急也没用,你余毒未清,越是血气上涌发作越快,还不如平心静气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我们现在在哪?” 火逸顿时得意地笑了起来。 “这可说来话长了,”他也不顾林涵是个病人,直接招呼他:“来来来,来这看,我们现在可是在一个真正的好地方!” 林涵半信半疑,挣扎着支起身来去看,这才发现两人所在的地方不是什么山洞,四面都是接近木质的弧形墙壁,倒像是一个放大了的容器内部一样,他摸了摸墙壁,这才发现墙壁很像晒干的葫芦皮…… “我们是躲在什么法宝里面吗?”林涵隐隐地猜到了:“有人在追捕我们吗?” 在原先那个云涵的记忆里,对于余家的飞扬跋扈也是有印象的,余家家主余钧更是手段狠辣,如今他的独子被纪骜刺杀,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纪骜的战斗力虽然强,修为却十分浅,在外人看来,自然不会相信余天禄是他一个人刺杀成功的。肯定会以为还有同谋,余钧如果搜查同谋的话,首当其冲的就是当初和纪骜一起被余天禄打劫的林涵。 现在余钧回来了,自己显然是被余钧搜捕的对象,那火逸带着自己躲起来,倒是一团好意了。 “还说呢,药庐都被翻遍了,连我的住处都有人在搜查,整个门派都快被他余钧翻遍了,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离天剑派姓余了。” “那我们现在躲的地方是……” “我们现在是在整个离天剑派最安全的地方。” 林涵连装作相信他的想法也没有。 火逸却不以为意,笑嘻嘻地问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银蛇峰?” - 据火逸所说,他这个法宝,是一位太上长老用秘法加持过的防身宝物,一般只有一代弟子才能得到这类东西——对于一个修真门派来说,没有什么比天赋卓绝的年轻弟子更值得保护了。但他这个法宝只能算个半成品,没什么防御效果,只是隐匿起来比较容易。 这其实是一个灵品的紫金葫芦。因为秘法的缘故,葫芦主人也可以进来,而且葫芦本体不过拳头大小,十分好藏。比如现在,按照火逸的说法,他们就藏在银蛇峰上余家练功场的某根柱子的凹处,用灵识是探查不到的。除非有金丹长老施展搜地术搜查整个银蛇峰,否则没人能发现他们。他这样做也确实是出于安全考虑,因为如果余钧在离天剑派里找不到林涵,施展搜地术是迟早的事,别说躲在地道里,就是躲到石头缝里都会被搜出来。而整个离天剑派最后一个会被搜地术搜查的地方,就是余钧自己的家,银蛇峰。想好这个计划之后,他备足了一个月的干粮,准备和林涵在这待到风声过去。如果余钧要是真的想不开,宁愿耗费巨大的法力连银蛇峰都搜一遍的话,那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和林涵一起束手就擒,反正他是二代弟子,又挂在藏剑长老名下,余钧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倒霉的还是林涵。 可惜他这么精妙的计划并不能让林涵的心情好上一点点。 一想到纪骜现在的处境,他还是心急如焚。 偏偏火逸还不放他一个人清静,自己在旁边看了一阵,又过来招呼林涵:“快来看,要杀人了。” “杀什么人?”林涵瘴气毒未清,整个人声音都有点发虚。 “杀纪骜啊。”火逸若无其事地告诉他:“余钧让掌门把整个门派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说是要公审纪骜,我就是这样趁机混进来的。估计他以为纪骜是有大人物在背后指使的,把整个门派都怀疑上了,想趁这次机会把纪骜的同谋都逼出来吧……” 他话还没说完,林涵已经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纪骜在哪?怎么看?咳咳……” 葫芦内壁上有一块小小的圆窗,大约一尺见方,不知道镶嵌的是什么,竟然可以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情况,林涵这才发现外面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大练功场,背靠着一块高耸入云的山壁,山壁上镌刻着银蛇峰三个大字,而在山壁之上,竟然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数千把飞剑,越往上品级越。高,连灵品飞剑也不在少数。 在原先那个云涵的记忆里,离天剑派在掌门峰的剑冢就是整个门派最神秘的地方,结果今天一看,余家竟然也有个比剑冢差不了多少的剑壁,看来余家的底蕴还是深厚的。 “怎么样,我这葫芦好吧,”火逸压根不管林涵在看什么,得意地吹嘘起自己的葫芦来:“紫金葫芦是天然法器,要在这上面开个窗又不泄灵气,可是最难的,你别看这窗户小,光是这一小块明镜云母,就花了我几千两灵石,请的是千秋阁的炼器大师……” 林涵理都没理他。 “台子上那个白胡子老头是掌门吧,余钧是哪个?” “你竟然还认得掌门?”火逸朝台上一指:“穿着黑袍子的那个就是,袍子上有红色火纹的那个。穿红色道袍的是余炎,是余钧的大哥,但是没什么脑子,瘦瘦的那个是余星河,是三兄弟里的智囊,和你一样,专精丹药的,你以后走他这条路不错……” 林涵压根没理他后面那一堆,只死死盯住云母窗外穿着黑色道袍的余钧,看得出余钧是非常擅长战斗的剑修,道袍也不像多年没出过手的掌门邹安龙一样宽袍大袖,而是束腰绑腿,看起来十分精干,脸上的神色十分阴沉,眉眼间和余天禄有几分相像,此刻他正盯着一个林涵看不见的地方,似乎在指挥什么。 但很快,林涵就知道他在看什么了。 几个穿着黑衣的余家侍从,把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拖上了台子,在余钧的指挥下,绑在练功场正中的一根高大柱子上。 尽管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林涵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那个被绑上来的人,是纪骜。 而他不知道的是,纪骜之所以伤痕累累身体却没有自动修复,是因为他自己一个人在天罚阵里误打误撞,吸收了太多雷霆之力,结果现在身体有点镇压不了,吞天决功法在全力消化这些雷霆之力,所以没空去管身体上的小伤口。如果他身上的伤口再深半寸,到达骨骼的话,就可以清晰看到,他身体里有许多银色的光芒在乱窜,把镌刻在他身体里的金色纹路冲得七零八落。 但林涵并不知道这些。 他只是眉头紧锁,死死盯住被锁在柱子上奄奄一息的纪骜,只偶尔抬起眼睛,飞快地扫一眼余钧或者掌门邹安龙——已经到了这地步,他清楚地知道,没有人能阻止余钧,哪怕是另一位金丹长老也不行,只有掌门邹安龙也许可以。 但凭什么呢? 余家权势燎天,余钧更是战力强横,又死了独子,要为了一个连入门考试都没通过的小弟子去得罪整个余家,这是最愚蠢的主意。 邹安龙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虽然脸上神色尴尬,而且时不时看一眼柱子上的纪骜,却一直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连话都没有插一句。 俨然已经是绝境。 葫芦里虽然可以看清外面的形势,却无法听见声音,只见练功场里的人聚集得越来越多,穿着白色道袍的三代弟子,红色道袍的二代弟子,甚至少有的几个没有闭关修炼的一代弟子,都全部聚齐了,连十几位金丹长老也全部到了,余钧似乎在台子上说着什么,又拿出一把十分小巧的银梭,梭上的族徽已经被磨得残缺不全,显然是他们使用回空草回溯了余天禄被杀的经过,现在在寻找这柄银梭的主人,回空草的范围有限,何况现场还经过余炎的遮天*破坏,再加上纪骜竭力隐瞒,他们竟然没有发现那个女子的存在,所以一心在找这柄银梭的主人。 外面人群一片肃穆,显然是没人出来认账,余钧的脸上浮现出怒意,一招手,跟在他身后的一个黑衣女子直接甩出一根荆棘长鞭,朝着绑在柱子上的纪骜狠狠抽过去。 一片寂静。 但鞭子抽打声似乎在林涵的脑子里响着,每一鞭都似乎抽打在他自己身上。如果说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他第一次心里真的有了不死不休的杀意是什么时候,大概就是现在。 不过短短一个月,他心里二十多年人生里养成的对人命的顾忌,对规则的遵守,已经全部被这一个月来的惨痛经历碾得粉碎,只剩下对力量的渴望,和对这些仗势欺人的豺狼的恨意。 火逸显然也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剧变,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折磨了纪骜一顿之后,发现没有人出头,余钧的眼神一冷,又是一招手,身后的另一个黑衣侍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那盒子的木质十分古怪,上面长满斑纹和鳞片,就像活的一样,那侍从显然也对这盒子十分敬畏,动作都无比小心。 这盒子一拿出来,林涵就感觉身旁的火逸身体一震。 “不好!蛇鳞木!”火逸平时玩世不恭,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严肃:“这盒子里装的是射蜮虫。” “什么虫?”林涵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能让火逸都紧张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射蜮虫,可以寄生在修真者的经脉之中,让人修为全废,而且只要一运功就会在人身体里游走,让人痛不欲生!你应该知道它另外一个名字,蜮!” 上古时代已远,留下来的痕迹都残存在药草灵兽的名字中,所以出现什么朱雀草,凤凰翎,林涵都不会联想到神农本草经上去,射蜮虫也是一样,但是火逸单说一个“蜮”字,他反而飞快地反应过来了——这就是神农本草经上最后一页禁录上提到的几十种最为危险的东西之一。 如今蜮这种生物,流传下来的只有一个含沙射影的传说而已,据说这种虫子生活在水里,把含在嘴里的沙子射向别人的影子就能让人生病,但是神农本草经上的解释是,蜮射出的根本不是沙子,而是它的幼虫,而射中的也不是影子,而是因为幼虫会在空气中漂浮,进入人的身体! 蜮是以纯粹的灵力为生的!它寄生在修真者的身体中,可以把身体中的灵力吸空,还会四处游走,甚至顺着经脉进入丹田,直接让你成为废人! 纪骜虽然修炼的道路与其他人不同,但丹田也是至关重要的,以后结金丹,化元婴,都要依靠丹田…… 林涵虽然一直在等到有人出来救纪骜,所以看着他被折磨也按捺住情绪,但是这与折磨又不同,这是关系到纪骜以后修炼道路的事! 他抓紧云母窗,内心剧烈交锋,他深知自己出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让他在这里坐视这一切发生,他也万万做不到。 在他纠结之时,余钧显然已经把盒子中的东西是什么交代清楚,台下众人一片死寂,连先前看他折磨纪骜神色有点愤怒的弟子们也纷纷显出惧怕的神色,姿态十分顺从。在一片畏惧的目光中,那个黑衣侍从神色谨慎地打开那个蛇鳞木的盒子,只见盒盖刚刚打开一点点,几点比米粒还小的黑影就如同闪电一般窜了出来,眼看就要窜入那个黑衣侍从的身体,余钧一抬手,直接召出一团火焰,将那些黑影包裹在其中,金丹真人施展出的火焰炙烤之下,那些黑色的小虫子丝毫不受影响,仍然在火焰中心左冲右突,试图冲破火焰的樊笼。 在体外的时候都这般难缠,如果进入修真者视若性命的经脉,又该如何剿除? 不只是离天剑派的众人,连林涵也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问题。 余钧操纵着那团火焰,一点点向被捆在柱子上的纪骜逼近,他满意地看着这个无论被怎么折磨都一脸冷漠的刺客,总算露出了一丝慌乱的神色,甚至挣扎了起来…… 林涵再也看不下去,咬牙起身,想要从葫芦里出去。 然而他身体一动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一棵绿色的藤蔓绑得死死的,别说从葫芦出去,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呐,别生气,我可是答应了火翎说要确保你安全的,”暗算成功的火逸一边把散落在葫芦里的各种东西收进自己的道袍里,一面淡定地安慰林涵:“你呢,就在这里好好待着。我看那丫头是要迟到了,我先出去,拖点时间也是好的。” “你……”林涵万万没想到他把自己绑起来竟然是要出去,刚想说话,火逸已经跳起来拔下葫芦顶上的塞子,直接冲了出去。 第24章 火逸 “……再不出来,我就先废了这个纪骜,再在我离天剑派七十二峰施展搜地术……”台上的余钧正在高声威胁,练功场中却不知道何时腾起一蓬黑雾,越扩越大,伸手不见五指。台下的弟子们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怪东西,连忙纷纷闪避。 余钧一抬手,练功场中刮起一阵飓风,将黑雾瞬间吹散。 黑雾的正中心,俨然站着一位吊儿郎当的二代弟子,穿着邋里邋遢的红色道袍,浑身上下挂着各色法器,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药草,就是没有飞剑,倒像是个没什么战斗力的杂修。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余钧冷冷一笑:“原来是你?怎么,舍得出来了,想出来救你的同伙?” “喂,火唳长老,你身为门派长老,德高望重,怎么诽谤我一个小辈啊,”火逸仍然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躲在自己的剑庐里睡觉,听人说你让掌门召集全门派弟子来银蛇峰看你审犯人,生怕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紧赶慢赶才赶到这里。怕你发现我迟到,还特地扔团黑雾掩护自己偷偷进来。我这个月都没来过银蛇峰,你可别把你儿子的死往我头上安啊……” 被他这样一闹,练功场里的原本凝重气氛倒散了许多,已经有人忍不住在偷笑了。 “火唳长老,你误会了,”邹掌门出来打圆场:“火逸是自幼在我离天剑派长大的,这些天他确实都躲在剑庐睡觉,不可能是他害的天禄贤侄……” 余钧看了火逸一眼,显然是记下了这笔账,操纵着包裹射蜮虫的火球,继续朝纪骜逼了过去。 “慢着!” 又是火逸。 他也不管自己突然出声让刚刚替他圆和的掌门有多为难,径直朝着余钧道笑嘻嘻:“火唳长老,你又不是掌管刑法的长老,这样折磨一个离天剑派弟子,似乎有点不妥吧?” 余钧也意识到他是特地来搅局了,眼神森冷起来。反而是站在他身旁的余炎,还是一心想要撇清自己,所以在这次的事件里显得无比积极,余钧还没开口,他先出声了,扯着粗嗓门嚷嚷道:“什么不妥!杀人偿命,血债血偿,这小贼杀了我们余家的人,我们想杀就杀,想折磨就折磨,你替他出头,还说不是同党?” “杀可以,折磨就不行!”火逸叉腰站着,高声反驳他:“离天剑派门规第九条,我弟子有触犯门规、斗殴杀人者,一律交于刑法长老处置,要打要杀都是刑法长老的事。你们余家又没有掌管门派刑法,杀他已经是错,折磨他更是大错特错!” 他这话说得高明,既替纪骜出了头,又撇清同党嫌疑,练功场中的门派众弟子总算找到一个又能替纪骜鸣不平又不危害自身安全的时机,齐齐喝了一声彩。 余炎说不过他,涨红了脸,转身去看余钧,刚想说话,只见一道快如闪电的火芒直奔火逸而去,鹤唳冲天,显然是余钧动了怒。 人群纷纷闪避,被飞剑袭击的火逸却是避无可避,生死关头,他似乎也爆发出了超常的能力,七手八脚把挂在身上的众多法宝一齐扔了出去,又抛出一个黑色的小碗,险之又险地在剑光斩到自己身上之前化作一个巨大的龟壳,将自己笼罩在其中。 发出鹤唳声的飞剑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火逸那一堆法宝斩得粉碎,最后狠狠地劈在了那个巨大的龟壳之上。 龟壳一震,似乎承受不住这般猛烈的攻击,上面龟裂开片片纹路,火光滔天,将龟壳上照得纤毫毕现,连上面的暗绿色水纹也照得清清楚楚。 “咦……”长老中精通灵兽的玉龙长老不太确定地迟疑道:“这是……灵慧期绿鼋龟?” 他话音未落,那块巨大的龟壳已经沿着纹路彻底崩散开,化作一地的碎片,而余钧的飞剑斩碎龟壳之后,也到了强弩之末,火光消散,飞剑回旋,重回了余钧手中。 他身为门中长老,也有他自己的身份,出手攻击一个凝脉期二代弟子已经是下乘,一招不中再攻击,那就是下九流了。 火逸倒不管这么多,龟壳一碎,他直接开心地跳了起来,在满地碎片中翻来翻去,竟然翻出几个手捧大小的圆球出来,这些圆球表面光滑,散发着和明珠一般的光芒,就算是远远避开的众人,也能感受到圆球里的充沛灵气。 “哈!死乌龟,以为把内丹藏在龟壳里我就没办法!爷我有的是招数,”他一面把内丹收进葫芦里,一面朝余钧道谢:“多谢火唳长老,我买了这个龟壳也有半年了,就是找不到一柄好飞剑来劈开它,实在是多谢……” 余钧神色仍然阴沉,看着那柄飞剑周围越发蓬勃的火属性灵气,谁都知道他已经动了杀心。 “我隐约记得,你突破炼气期的时候不过十岁,整个门派的长老都想收你做弟子,连剑痴都动了心,但你没有答应……”他忽然语气平静地朝着火逸说道。 气氛剑拔弩张,所有人都以为余均会一剑把这个挑衅自己的二代弟子斩于剑下,结果他反而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段往事,许多弟子都没听过这段故事,纷纷询问身边的师兄师姐。 “没办法,我性格就是这样,受不得约束……”火逸仍然在那堆一地的碎片里翻翻拣拣,头也不抬,似乎余均的话对他来说一点触动也没有:“藏剑长老就知道练剑。人生苦短,有意思的事多得是,何必整天打打杀杀呢……” 余钧不屑一笑。 “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门派珍爱的天才?殊不知,我余某人最喜欢杀的就是天才,”他轻轻一抬手:“云青,你上,杀不了就留给余熊。” “遵命!” 云青正是那个跟着他从雷泽回来的黑衣女子,实力是凝脉后期,她的性格倒是和余钧颇像,神色冷漠地从台上一跃而下,落在火逸面前,她手上挥舞的,正是先前抽打纪骜的荆棘长鞭。 “银刺勾血藤,杀的人真多,都升到灵品了,真是比飞剑还贵的宝贝,”火逸仍然是没个正形,还笑嘻嘻朝她问道:“三千两灵石卖么。” 回答他的,是女子直接迎面挥来的长鞭。 眼看着火逸和那女子缠斗在一起,他法宝尽碎,又没有飞剑,显然是落了下风。和余钧站在一起的掌门有些不忍,低声道:“其实火逸这孩子是年少轻狂,不然以他的天赋,不会落在二代弟子里,火唳长老,你若是能放他一马,等藏剑长老出关,一定会重谢……” “掌门不必再说。藏剑长老要是问起,自有我来应付。”余钧神色冷淡,不为所动。 偏偏火逸,在缠斗中还有时间来打量别人,高声叫道:“掌门你别说情了,火唳长老说了要杀我,肯定是要说到做到的……” 他话音未落,就被云青的长鞭逼得在地上一个翻滚,匆忙支起身来,拍了拍腰上悬挂的葫芦,笑道:“要是我死了,掌门你可别让余家人偷我葫芦里的内丹,直接把我尸体送到青焰峰,藏剑长老见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第25章 凌云 说到离天剑派最神秘的地方,自然是非凌云峰莫属。 凌云峰紧邻掌门居住的天南峰,背靠离天河,三面拱卫着许多金丹期长老修炼的山峰,是离天剑派灵气最为磅礴也是最为安全的位置。除非门派整个陷落,掌门也战死,否则不会有人能够闯进凌云峰来。 整个离天剑派的人都知道,凌云峰上住的是什么人。 早在创派之初,那位曾经一剑斩断山门石的大能,在飞升仙界之前就是在凌云峰上修炼的。直到今天,凌云峰上还遗留着他当年闭关修炼的山洞,据说里面剑痕犹在。只有最有天赋的一代弟子,才能获准去山洞中参详剑意,而每一个从这山洞中出来的弟子,都能大受裨益,成为一代传奇。最近的一个例子,就是离天剑派的剑痴,也是唯一丝毫不在意余家权势的金丹长老——藏剑长老。 而离天剑派之所以把进山洞修炼的资格看得如此之严,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怕打扰到凌云峰上现在住着的那五个人。 那是离天剑派真正的倚靠,也是离天剑派的实力所在。 五位元婴期的太上长老。 一个修真门派,只有有了元婴期的高手坐镇,才能在逸仙郡中有着立足之本,而有了化神期高手之后,才能有机会跻身逸仙郡的一流门派,在南诏国中拥有一席之地。 离天剑派是出过化神期高手的。 他们甚至有过一位突破化神期的高手——也是传说中那位飞升仙界的大能。 然而百年以来,离天剑派再无化神。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越来越龟缩一隅,甚至关闭山门,依托离天河开始闭门修炼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每年离天剑派的新弟子越来越少的原因。一个没有化神期高手的门派,在逸仙郡中最多也只能算是二流门派,细数逸仙郡中诸股势力,无一不是有着化神期高手坐镇,甚至连以经商为主的千秋阁也有着一位化神期高手助阵。这才能把分阁开到了南诏国的京城,成为逸仙郡中最富的一股势力。 为了改变这个困境,从十年前,离天剑派五位太上长老就一齐卸下身上的俗务闭关修炼,从此不问门派中事。只求有一位能突破元婴进入化神,光耀门派。一切的事都得给这件关系到门派传承的大事让步。所以就算这十年里余家权势越来越大,最终闹得今天这样无法无天,掌门邹安龙却一忍再忍。 因为他知道,如今的离天剑派,除了太上长老的修炼,没有大事。 如果他想铲除余家,势必引起门派动荡,一个不慎,打扰了凌云峰上的那五位,才是万死莫赎的大罪。何况那五位之中,还有一位最最护短火御真人余太叔。 所以他只想着息事宁人,平息余钧的怒气,就算为此牺牲一两个弟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如果他知道此刻的凌云峰上是什么状况,就算不管银蛇峰的事,也要即刻赶过来的。 - 作为七十二峰中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凌云峰上的奇花异草数不甚数,又因为无人敢来采摘的缘故,长得异常繁茂。在五位太上长老闭关的天心洞前尤其是,沉重的石门已经被通体血红的蛇血藤爬满,而满地的虎斑天眼草更是长得郁郁葱葱,几乎要把跪在石门前的那个纤细身影埋在草里了。 那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女,身材纤瘦,神色却十分倔强,她已经跪了一天一夜,经过一下午的烈日暴晒,已经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大的意志力了。 在她身前挡着一个中年汉子,一身葛衣,穿着粗糙的草鞋,手脚皆有厚茧,不像个修真者,倒像个隐居的山野村夫。这汉子看她神色憔悴,似乎有所不忍,但还是尽忠职守地挡在门前。 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浓,少女的脸上的焦急也越来越重。 这少女正是当初在清衡道姑的药庐前跟火逸分别的火翎。 “鲍叔,求求你了,让我进去通知祖爷爷吧。我是为了求祖爷爷救人……”看着夜色浓重,知道余钧绝对已经回来了,火翎内心十分煎熬,再次恳求道。 “主人,闭关,我,看守,”中年汉子似乎有些笨拙,说话也是一个词一个词的,神色却十分严肃,指了指天上道:“禳星,占卜,门派安危,不可以。” 火翎压根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倒是中年汉子的动作提醒了她,她看了一眼满天繁星,心中忽然一亮,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鲍叔,我祖爷爷当初闭关之前,曾经给过我一枚玉诀,他老人家说,不论我身在何方,只要遇到危险,捏碎玉诀,他就会撕裂虚空赶到我身边。”她作势要从怀中把玉诀掏出来:“你要是再不放我进去,我就要捏碎玉诀啦,到时候祖爷爷惩罚我,你可不要求情。” 那中年汉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色,他看火翎要掏玉诀,连忙伸手按住了她的手,结结巴巴地道:“玉诀,珍贵,不可以……” 不怪这汉子这么容易就被她骗过,在修真界,许多元婴期的老怪确实有给族中喜爱的后辈留下这种玉诀的习惯。步入金丹之后虽然能够增加数百年寿命,但多则九百年,少则五百年之后,无法突破化神期,或者无法渡过天劫,最终还是要回归轮回,每一个元婴期以上的修真者死亡都是一派的大事,称之为陨落。有陨落的危险在威胁,这些老怪多数会变得更加看重家族,倾心培养后辈,甚至不惜耗费真元来制作这样的玉诀。 火翎其实并没有这种玉诀,她祖爷爷天权真人虽然疼爱这位小玄孙女,但是在五位太上长老之中,却是最为公正平和的一位,不会这样宠溺后辈,而是更多地忧心门派的未来。 但中年汉子被她骗了过去。 “反正等会我捏碎玉诀,祖爷爷也要出来,我还要挨一顿教训,”火翎装作任性,眼中却透着一丝狡黠:“还不如你现在乖乖去叫祖爷爷出来见我……” 那中年汉子毕竟是灵兽化人,没有心机,被她哄骗着,神色纠结了一会,最终下定决心,化作一条黑豹,直接窜入了石门之中。 - 天心洞中,却是另外一番情形。 黑魆魆的洞穴之中,四处可见山洞壁上凝结的灵石,而且是呈放射状从洞穴中心朝外扩散的,要是有见多识广的修真者看到这些,就会知道,这洞穴中至少有着一位元婴期的高人在修炼,所以吸收的灵气才会在途中留下这样的痕迹,凝结成灵石。 洞穴的最中心,有一个巨大的圆台,洞顶被打通了,无数星光洒落下来,照在圆台之上,而圆台上绘制的是天穹的图案,满天繁星都在缓缓移动,与真正的天穹上的轨迹一模一样。 许多星辰的位置已经镶嵌上了各色宝石,有清衡道姑说过的蛟银,云灿金,也有林涵只在神农本草经上见过的虚空蓝曜石,禳星已经进行到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阶段——禳北斗,五位太上长老都围在星辰台边,各自控制着自己身前的一片星盘。 而五位中为首的那位长髯白发长老,更是掌握着至关重要的一颗——北极。 北极又称紫微,是诸天星辰之眼,也是唯一的中心。只要禳下北极,整个星辰台就会开始运转,可以用它来占卜离天剑派的未来,保门派百年无忧。 但是正当所有人都凝神聚气地盯着长髯白发长老手中那缓缓转动的紫微石落下之时,一个身影却从山洞的入口窜了进来。 突如其来的外来者将整个山洞中静谧的平衡瞬间打破,原来被锁在星辰台周围的灵气开始疯狂逸散,带起剧烈的罡风,五位太上长老都被吹得身形一晃,而那颗缓缓落下的北极最终方向一偏,滚落在星辰台上。 满台的星辰都开始乱跳,星轨混乱,青空石的台子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能量,直接崩裂开来,各色宝石更是滚落一地,有许多已经碎为齑粉。五位太上长老面面相觑,其中穿着红色道袍的那位灰发长老一掌拍在星辰台上,暴怒而起。 “该死!”他手形如爪,十指如勾,直扑向闯进洞来的那只豹子,显然是动了杀心。 那豹子不过寻常人金丹期的修为,如何能抵挡得住灰发长老这一招,吓得不敢动弹,但是一道星光闪过,将他笼罩在其中。是那为首的白发长老拦住了红袍长老:“火御真人,切莫动怒。” 那红袍长老正是余家的靠山火御真人余太叔,他性格阴狠,杀招被挡下之后也不再说,而是冷笑道:“集我五人之力禳星一月,就是为了门派前程,被这畜生坏了好事,岂能不杀?” “火御真人杀心也太重了。”说话的是五人中唯一一位女性,也是两鬓斑白了,言谈间倒是隐约可见当年的利落脾气:“天权真人的灵兽这十年都替我们看守天心洞,不过是一个错处,你就要杀它?怪不得你自己没有灵兽了……” “你!”火御真人被她堵得无话可回,指着她怒视半晌,恨恨道:“我不和你一般计较!”竟然就这样扔下众人扬长而去了。 “别管他!”那女真人对他显然十分不屑:“他余太叔心里哪有半点门派,只关心他余家自己的事,这一个月来我可听够他的抱怨了。天权师兄,你别放在心上……” 其余人也纷纷出言劝解,但那豹子还是心知自己闯下大祸,化作人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等众人都四散了,天权真人终于叹息了一声。 “别跪着了,起来回话……” 豹子摇摇头,仍是跪着。 “这事不怪你,我近来许是大限已到,频频窥见天象,几月前梦见我离天剑派有大祸临头,尸山血海,这才召集众人禳星避祸,谁知竟然不成,想是天意难违,可惜我终是愚钝,六百年蹉跎,不曾领悟大道,终究是*凡胎……” 豹子见他发出如此颓丧之语,不知如何解劝,只能结结巴巴道:“主人……” 天权真人也意识到自己讲的这些天命灵兽也听不明白,朗声一笑,把这些话都带过去了。 “不说这些了,你冒着冲撞禳星的危险进洞来,想必是有要事禀报,快说吧。” “是,是小主人她……” - 火翎骗得自家祖爷爷的灵兽入洞,心知纪骜有救,十分开心,又兼手痒,干脆坐在洞前收起灵草来,正拔得起劲,只听见后面一声呵斥:“你这小丫头,怎么来偷我洞前的灵草……” 火翎的手一僵,也顾不得手上的灵草,直接起身朝身后那个白须长髯满面慈祥的老人扑了过去,带着哭音告状道:“祖爷爷,你快出山主持公道吧,余钧长老要把我们离天剑派的天才弟子都给杀光了!” 第26章 余钧 然而此刻银蛇峰上,胜负已然分晓。 原先只绑着纪骜一人的柱子上,现在已经绑上了两个人,除了一直咬紧牙关沉默不语的纪骜,又多了一个骂骂咧咧没一句清闲的火逸。 “……车轮战算什么本事,单挑你可打不过我,你,说得就是你,穿黑衣的那个小娘们,”火逸骂了半天,见云青不回应,踢了踢绑在自己身边的纪骜:“哑巴,你别老不说话,也跟我一起骂啊……” 火逸还想再骂,余钧手一抬,一道劲风过来,直接把他扇晕过去。 纪骜看了他一眼,当初去夜市前跟林涵学到的形容云膺的新词汇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傻逼。” 余钧的随从已经在柱子下堆满了火掌树的树枝,余钧在台上缓缓踱步,高声对着台下心有余悸的众人道:“我知道这两个小贼肯定不是刺杀天禄的全部同谋,既然你们不愿出来认罪,那我今天先烧死这两个小贼,杀鸡儆猴,以后再慢慢把你们揪出来。” 他话音一落,侍从已经点燃了树枝,熊熊烈火冲天而起,直接将两个人的身影笼罩在其中。 如果余钧不是对火逸身上的东西不屑一顾而是去翻翻他挂在腰上的葫芦的话,也许他会发现,他抓到的小贼并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火逸原以为自己替火翎拖延了时间,掌门至少会把自己假死的尸体带出去,放到最安全的藏剑长老那里,这样就可以保全自己和林涵两个人。 但他没想到邹安龙连问余钧要尸体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在火光吞噬两人的瞬间,变故突生。 最开始惊慌的,是最靠近柱子的那些人,接着是同样看见了异象的其他人,然后才是反应过来的诸位金丹长老和满眼杀意的余钧,整个练功场都被这阵混乱席卷了。 “那是什么!”“火里面好像有银色的光!”“火焰越来越小了!” 议论纷纷之中,淹没了石柱的那团滔天的火光,越变越小,火光的颜色也越来越浅,从让人心悸的深红色,到夹杂着些许银芒的杂色,到最后竟然硬生生被银光从火焰中冲了出来,将所有火焰一并吞噬。 耀眼的银光渐渐散去,柱子上只有毫发无损的两个人,其中火逸还是昏迷状态,而纪骜虽然显得更加虚弱,却仍然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少年墨黑的瞳仁似乎也染上了几点银芒,仿佛他才是置身事外的观众,而这些敢怒不敢言的懦弱弟子和长老,才是被绑在柱子上烈焰焚身的人。 没人敢迎接他的目光。 就像没人会承认自己是个懦夫。 打破这一片安静的是余钧。 “没想到你还点能耐,也不全然是个废物,”他冷笑着,背后的飞剑已经飞出剑鞘:“杀了你,倒不算脏了我的剑。” 随着他话音落下,飞剑已经化为一道火光,直劈向柱子上的纪骜。这是灵品飞剑,哪怕是金丹真人,在没有防具和真气护体的情况下,被这一剑削中头颅,也会即刻身陨。 大概是存了试探纪骜极限的心思,那柄飞剑并没有直接穿头颅而过,而是刺向纪骜的左心口,在飞剑刺入身体的瞬间,银光大作,只是一瞬间,纪骜身体内的吞天决疯狂运转,在天罚阵里吸收的所有雷霆之力全部释放,形成一道薄薄的银色屏障,试图阻挡住致命的飞剑。 然而,在银光刚刚聚集起来的瞬间,可怕的灵品飞剑就如同摧枯拉朽般将银光撕得粉碎,带着滔天火焰的剑尖穿透肋骨,只差不到半寸的距离就能刺入纪骜的心脏。 但是一切都静止了。 溃散的银光,喷溅的鲜血,还有那柄即将穿透纪骜身体的飞剑。 火掌树树枝烧完之后的灰烬,因为剑气激荡,如同蝴蝶一般围绕着柱子旋转漂浮,但是在这瞬间,连这些灰烬也似乎静止了。时间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所有人的脑中都浮现出四个字“遮天*”,但即使是知道这是什么法术,包括诸位金丹长老在内的众人,却仍然无法移动一根手指。这是纯粹的境界上的碾压。 如果说余炎上次施展的遮天*让人感受到了金丹真人碾压蝼蚁一般的实力的话,那这次远远超过金丹的遮天*,就让人触摸到了“道”的痕迹,这是一股强大而恐怖的力量,却又如此安静平和,让你连一丝反抗的意愿也没有,只剩下心甘情愿的臣服。 巨大的威压散去之后,先跪下的是掌门邹安龙和几个金丹长老,然后是一代弟子,最后才是不明真相却本能地感到敬畏的二代弟子和三代弟子,连台上的余钧神色阴沉地看了一眼天空中重新开始移动的飞云,而后屈下一条腿,神色不甘地跪了下来。 “恭迎太上长老!”邹安龙恭敬地跪在地上,大声喊道,金丹长老也齐声高呼,大多数弟子这时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了来者的身份。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穿着一领平淡无奇的灰色道袍,缓缓地从空中落了下来。元婴期的大能已经无需凭借飞剑或者法器飞行,而是御气驾云,而一旦突破元婴,进入化神,便能御空飞行,飞升仙界。 跟着他一起落下的是一个穿着红衣十分俏丽的少女,她乘着一只白色仙鹤,一落地就焦心地望着纪骜和火逸的方向,但是为了顾及场面,并没有飞奔过去。 这老人正是原本在凌云峰闭关修炼的天权真人,而和他一起来的,自然是去搬救兵的火翎。 火逸之所以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努力替她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这位真人的到来。他和火翎一样,都是自幼在离天剑派里一起长大的,所以对她知根知底,也知道她万般无奈之下会去找谁。 天权真人落地之后,那柄刺在纪骜左胸口的飞剑缓缓地回旋,竟然回到了天权真人手中。,多亏火翎的妙计,这救兵来得非常及时,虽然纪骜已经因为重伤而昏迷过去,胸口也血流不止,但并没有受到致命伤。 余钧显然也猜到了天权真人的来意,见他收了自己的飞剑,不由得阴沉地叫了一句:“太上长老……” 天权长老却如同没听见他的话般,缓缓地叫道:“安龙。” “弟子在!”邹安龙大声答道。 “听说你今天召集整个门派的弟子,私设刑场,让人处决门下弟子,有没有此事?”天权长老问道。 “回禀太上长老,今日处决的弟子名叫纪骜,当初并未通过入门考试,是收进门中当仆佣的。五天前刺杀火唳长老的独子余天禄,被当场擒获,火唳长老向弟子要求亲自处理此事,弟子为安抚火唳长老丧子之痛,也为查出背后真凶,特许火唳长老来处理此事。”邹安龙神色恭敬地答道。 可见他确实是个老狐狸,常年在门派和余家之间周旋练得一手的好本领,一句话撇清自己嫌疑不说,顺道还摆了余钧一道。 “骗人,掌门你在拉偏架!”天权长老还没说话,火翎先气得涨红了脸,她本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如今有了天权长老撑腰,更是无所顾忌:“你怎么不说是余天禄先仗势欺人,常年带着几个随从在门派里抢劫同门,八天前在夜市,他看林涵能种出灵品药草,就去抢劫林涵和纪骜,逼得他们跳下了鸣玉峰。纪骜死里逃生出来,为了保护昏迷的林涵,才去找余天禄报仇的,先撩者贱,余天禄犯错在先,门派又放任他,纪骜不杀他,难道等着他来杀自己吗?!余天禄明明就是死有余辜!” 在她说到死有余辜时,原本单膝跪地的余钧猛地抬起头来,神色阴冷地盯着他。跪在那群金丹长老中的清衡道姑更是以师父身份大声呵斥道:“住口!火翎,不得胡说!” “我哪句话是胡说!”火翎偏偏不住口,说得兴起,索性把事情都捅了出来:“师父你拿了林涵的金乌球,还不肯替纪骜说情!掌门也不主持公道,你们说纪骜有罪,那火逸又犯了什么罪,为什么也把他绑在柱子上?!我们离天剑派的弟子,好端端的要被余天禄抢,被余天禄杀,还手杀了他还要被门派处死!我们离天剑派招收新弟子是为了光耀门派,还是为了给余家来当奴隶的?!” 火翎本来性格就火爆,又有人撑腰,一句句话都利得像刀子,满练功场的弟子虽然不敢出声,但不知道在心里为她喝了多少声彩,连几个向来眼高于顶的一代弟子都颇为敬佩地看着这个直爽的小师妹。 这一番话下来,不仅她自己的师父清衡道姑吓得面白如纸,身为掌门的邹安龙更是冷汗涔涔,趴跪在地上,只差发起抖来。 天权长老原本神色淡然,听到最后,终于皱了皱眉头。 他道法高深,又兼心态平和,虽然内心已经有了怒意,语气还是十分平静,只是淡淡地叫了句: “安龙。” “弟,弟子在。” “你修仙虽然无望,也别太会做人了。” “弟子清楚,弟子明白。”邹安龙用袖子擦着汗:“弟子知错了,一定重新改过。” 像他这种老狐狸自然是一点即透,认过错后,连忙叫道:“快把两个弟子都放下来,送到清衡真人的药庐医治。” 几个弟子连忙围上前去,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解锁链的解锁链,然而锁链都是余钧平素用来捕捉妖兽的,钥匙还在余钧手里,这些弟子也不敢去要,一时僵在这里,偷眼看着仍然单膝跪低的余钧,却没人敢去惹这个活阎王。 余钧没能审出背后主使,杀人泄愤已经是非常不甘心了,谁知道半路竟然还杀出这个程咬金,一句话就让放了纪骜和火逸,经过今天的事,以后邹安龙大概也不会给他机会再杀纪骜…… 眼看着天权长老就要离开,剩下的人也一副已经雨过天晴的样子,场面十分和谐。 却有一个阴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敢问太上长老!”余钧声音阴冷地问道:“弟子的独子死于刺杀这件事,难道就这样算了!弟子七岁入门,十七岁凝脉,四十金丹,二十、十年来,为门派奔波,几经生死!太上长老这样处置,未免让弟子寒心!” 天权长老仍然是那副淡然的样子。 “门中规矩,同门不得自相残杀,劫掠斗殴,是你的儿子犯错在先,你身为父亲管教有失。况且天下凡人,谁无父母,谁无子女。若是当初你儿子为抢劫杀了这个弟子,这个弟子的父母亲人是不是也该杀了你儿子报仇?” “他们愿意来,我余钧随时恭候。如今我要为天禄报仇,这小贼也必须偿命!”他也深知自己在天权长老面前并无谈判资本:“太上长老闭关之时,想必也见过我余家老祖,老祖最疼爱的就是天禄,若是他知道了天禄被人所害,想必也会像太上长老你一样,中途出关吧?” 后面的话就纯然是威胁了。而且他性格实在是狠绝,竟然还在话中影射了天权长老为了门中纠纷弃闭关不顾,实在是胆大包天。 “放肆!”天权长老冷冷喝道:“你欺这弟子父母是凡人,不能找你报仇。岂不知我离天剑派的弟子,人人都是门派的子女,我离天剑派数十位长老,人人皆是弟子的父母。你想报仇,不如向着我来,我先斩了你,再去向火御真人赔罪!” 他这话说得威严霸气,却又透着长者之风,不由得在场的弟子们纷纷感动,跪地呼道:“太上长老英明……”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余钧也知道今天已然是败局了,他心机深沉,虽然不甘心,也不徒劳纠缠,低下头来,低声说了句:“弟子不敢。” “你知道不敢就好。你若早点醒悟,好好约束后辈,你的独子也不会有杀身之祸,以后要引以为戒才好。”天权长老见他醒悟,也不再训斥,而是将飞剑抛了回去。余钧接过飞剑,仍然十分恭顺。 眼见着天权长老转身离去,几个弟子也强行斩断锁链把纪骜放了下来,准备交给清衡道姑,余钧缓缓抬起头来,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颓然离去的时候,他却猛然起身,纵身一跃,扔出一个斑斓的木盒,砸向被人扶着的昏迷的纪骜。 “竖子敢尔!”天权长老怒发冲冠,反手劈出一道如同雷霆般的气刃,将出手偷袭的余钧轰出半丈远,气刃斩得他腹部血肉淋漓,整个人如同一个麻袋般飞了出去。 但是余钧虽然境界不如天权长老,但他常年出没荒野大泽中斩杀妖兽,出手如电,仓皇之下,竟然连天权长老也来不及阻挡。 眼看着那木盒被已经在空中爆开,扶着纪骜的弟子认出这东西有多恐怖,惨叫着四散而逃。只有昏迷的纪骜被扔在原地。 木盒中飞出了几个迅疾无比的小黑点,流星一般没入了纪骜的身体之中。 “二弟……”“家主……”余家的人纷纷围了上去,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敷药的敷药,余炎更是挡在了余钧面前,怕天权真人再下杀手。 余钧眼睁睁看着木盒中的射蜮虫全部钻进了纪骜的身体种,满意地一笑,呕出一口血来,总算倒了下去。 只要射蜮虫发挥作用,纪骜就成了个无法修炼的废人,而半年之后的年终门派考核,比试场上生死无悔,那就是他报仇的时候。 以他的势力,大可以选在天权长老闭关之后再对纪骜暗下黑手,但他偏偏要选在离天剑派全派人面前来做这事,冒着巨大的风险,只为了给所有人传递一个信号: 没有人能够惹了余家还能全身而退。 哪怕是搬出太上长老来,也是一样。 第27章 寒泉 林涵从葫芦里出来的时候,天权长老已经回去闭关了。 他其实在纪骜的身体开始释放雷霆之力的时候就差不多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电晕的,反正当时和纪骜绑在一起的火逸也昏迷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第一句话问的还是纪骜。 火翎愧疚的表情让他误会了。 眼看着林涵眼里的光芒瞬间黯然,她连忙焦急解释:“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纪骜还活着,只是他中了射蜮虫,现在在我师父那里治疗呢……”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好结果,但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火逸呢?”林涵想起了那个平时气得人七窍生烟,关键时刻却意外地站了出来的师兄。 “他,他也挺好的。”一向爽利的火翎不知道为何有些吞吞吐吐的,林涵看在心里,也不多问,只是问了句:“我现在能去看纪骜吗?” 火翎神色有点为难。其实自从上次她那番慷慨陈词之后,现在和她师父清衡道姑的关系就变得颇为微妙起来。虽然她请来天权真人救下纪骜,又训斥了掌门邹安龙,看似是正义的一派占了上风,但真正的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快意,只要余家三兄弟还在,只要余钧的实力仍然是五位太上长老以下的第一人,那么离天剑派就仍然是他余家的天下,门派里那些该他去做的事,别人做不了,那余家的特权,自然也没人敢去质疑。虽然余钧现在被天权真人打伤,在银蛇峰休养,但是还是没人敢站出来真正挑战余家的权威,别的不说,单是余炎的那几个儿子,现在就接掌了余天禄原本的工作——在夜市上为非作歹,看见中意的东西抢了再说。 清衡道姑向来是置身事外的,虽然天权长老走前把纪骜交给她来治疗,但从她也送了一些疗伤的上品丹药给余均来看,她的态度还是和当初接受林涵的金乌球时是一样的。这两天火翎想去探望纪骜,却连吃了几个闭门羹,别说探查纪骜的情况,连门都没能进去。 不过林涵一问,火翎只好硬着头皮答道:“你先好好养伤,等你可以下床了,我带你去见纪骜。” 林涵得到肯定的回答,也不再多问,虽然他没能看到这件事情的经过,但也知道,能得到如今这样的结果,火翎肯定出了一番大力,他不是多话的人,虽然心中十分感激,也只是看着火翎的眼睛,深深地说了一句:“多谢。” “不用谢不用谢。”火翎被他谢了一番,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她在林涵床边坐了一会儿,两人找不到什么可聊的,有点尴尬,她就借口要浇药草先出去了。火翎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的,哪怕对方是离天剑派掌门,她也能针锋相对,但对于这个冷静文雅得超过年龄的“小师弟”,她反而有点不知道如何相处。 至于林涵,实在是因为心里藏着太多秘密,所以除了纪骜,他对这个世界里的人都保持距离,但又有点复杂的情绪,毕竟这个世界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好人也好,坏人也罢,都是他一笔笔描出来的,如今这些人物都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形成一幅庞大而精彩的浮世绘,他却本能地想要退后几步,不敢把他们拉入自己的圈子之中。所以感激归感激,欣赏归欣赏,却无法坦坦荡荡地相待。 但如今不管他愿不愿意,在外人眼里,火翎和火逸,铁定是和他们一派的了。 - 眼看着林涵和火逸都在火翎的精心照料下迅速康复起来,纪骜那边却一直没有进展。 林涵自从能够下床,就一直守在清衡道姑的白鹤峰上,找了一处陈旧的药庐住着,每天除了躲在药庐中翻看神农百草经试图寻找化解射蜮虫的方法,就是守在清衡道姑的药庐门外,等着童子去禀报,让他进去见一见纪骜。 但清衡道姑真正出来见他,却是十天之后了。 她这一露面,别说林涵,连自幼跟着她长大的火翎都吓了一跳。 短短半个月,她简直像老了十岁,面色憔悴疲惫不说,连原本乌黑的头发中也显出点点银色来,显然是为了对付射蜮虫费尽了心力。连见到林涵也没有心思训斥了,只是低低地说了句:“进来吧。” 她的药庐布置得十分雅致,因为有童子常年打扫收拾的缘故,比火翎那个东西乱堆一地的药庐要好得多,据说她选在这个位置建药庐是因为这里有一汪非常难得的上品寒泉,天地五行之中,以火行最为爆裂强大,攻击性的法术也好,剑修也好,以火属性最多,其次便是金属性,这两种属性都偏阳性,所以对于修真者来说,寒泉是最好的疗伤之地,清衡道姑倚仗着这一汪寒泉,数十年来,也救治了不少离天剑派的重要弟子。 但唯独纪骜这次的情况,让她分外头痛。 射蜮虫这种虫子,实在太过刁钻诡异,蜮是上古妖物,虽然射蜮虫已经历经千万年,经历许多杂交,血脉也不再纯正,但威力还是不容小觑,纪骜被暗算时她就在身边,在天权长老命令下,当即就出手医治,冰针封穴,然后那诡异的虫子竟然一进入纪骜身体就直冲经脉,虽然她出手飞快,仍然有几只已经直接进入丹田,在瞬息之间就让这个少年成为了废人。 清衡道姑虽然对纪骜并没有什么感情,也不关心他的死活,但是身为医者,遇到这种古怪妖虫反而激发了她的好胜心,这十天来她闭门苦心研究,就是想找到克制这种虫子的方法。 寒泉在一间地下的石室里,一进入石室,林涵就感觉到了一股极寒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连忙运功抵抗,这才没有冻得发抖。 在石室中央,有一汪半丈见方的寒泉,泉水上方笼罩着白色的寒雾,隐约可以看见纪骜的身影。 “我已经用冰针封住他全身的经脉,又在寒泉中添加了专治妖虫的药草,但这十天以来,剩下的射蜮虫还是大部分都进入了丹田之中。”清衡道姑显然对于这种诡异的妖虫感到挫败,言语中十分不甘。 林涵在泉边蹲了下来,他大病初愈,身体还是虚的,连蹲也蹲不稳,只能屈腿半跪着,一只手撑着地面。 寒泉周围的水雾湿冷刺骨,水气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袖。 纪骜就静静地仰躺在泉水中,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已经精瘦得过分,好不容易养出点肉来,经过这一场九死一生的折腾,又瘦成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寒泉水浸得他脸色惨白,睫毛上都凝了一层薄薄的霜。 林涵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脸。 手指下碰到的皮肤冷得像冰。 还好,呼吸还在。 “真人用的是什么药草?”林涵头也不回,看着纪骜轻声问道。 要是放在平常,向来眼高于顶的清衡道姑是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用的药草方子的,何况这询问显然是对她的方子产生怀疑的意思。但她不知是心里有愧还是存心要听林涵的见解,竟然没有发怒。 “用的是灵品鹿衔草,云寄生,又把云窍期的白犀角磨成粉,融在寒泉中。”清衡道姑以为他不懂,还特地说明:“鹿衔草能驱妖虫,云寄生可以进入经脉,净化妖物,白犀牛是可以避妖虫的,犀角是精华所在。” “为何不用三纹火灵芝?”林涵平静问道。 “火灵芝是火属性的药草,虽然能护住经脉不被邪物入侵,却与寒泉相冲……” “射蜮虫是上古妖虫,生活在水中,应该会惧怕火属性的药草,给纪骜内用火灵芝,外有寒泉,射蜮虫就不敢进入丹田,而是停留在经脉之中……” “纵使你说的方法可行,也只是一时之计。射蜮虫长期停留在经脉中,用不了十天,他也会成为一个废人。” “那是别人,纪骜的经脉要强健许多……”林涵似乎还要再分辨,然而不知想到什么,却忽然停了下来。 不管这场争辩结果如何,对纪骜来说,都没什么差别了。 “灵气越强,射蜮虫越是活跃,经脉越强,修为越高,射蜮虫的破坏力就越大。你当这种妖虫的恶名是白来的么?”清衡道姑却执意争出个高低来,又事后诸葛般补上一句:“他天赋确实不错,但是如今丹田已失,无法再修炼,以后最多走些修体的路子,难成大器。” “多谢真人指点。”林涵并没有反驳,只是反过头来看着她,一双眼睛漆黑冰冷:“请问真人,我现在可以带纪骜回去了吗?” “天权长老走时让我看顾他。”清衡道姑显然也不想再在纪骜身上多费功夫,只象征性推辞了一句:“不过我现在已经无能为力,况且寒泉也要空出来医治跟着火唳长老去捕捉灵兽的弟子,你把他带走吧。他体内还留着十八根冰针,是用来封锁丹田里的射蜮虫的,等半个月后,他身体习惯了射蜮虫,就让火翎取出来还给我。” 清衡道姑的话颇有几分推卸责任的味道,连一旁听的火翎也露出愤慨的神色来,看了一眼林涵,林涵却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只在听到“火唳长老”四个字的时候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但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 “你准备带纪骜去哪?”一出了药庐,火翎就忍不住问道。 “回家。” 火翎以为他是指他自己住的那间小竹屋,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劝道:“其实你还是可以拜我师父为师的,她很欣赏你的天赋,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现在纪骜已经这样了,你更要好好修炼,增强自己的实力啊。我师父虽然不讲道理,但是她那里有很多药草种子,你多种点灵品药草出来,换一些法宝和飞剑,不然年终的门派考核你们一定会吃亏的……” “多谢你,不过我还有别的打算。”林涵把纪骜放上银船,又一次道谢道:“这次的事多亏你帮忙,有机会我一定重谢。” “重谢倒不用了,等纪骜醒了你看好他,别让他去闯祸就好了。我祖爷爷这次闭关就真的不会出来了……” “我会的。” 火翎还想再吩咐两句,林涵却已经放出银船,自己也坐了进去。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温和安静的小师弟身上,似乎比一个月前,多了点什么东西。 沉重的东西。 第28章 蘑菇 明明才离开不到半个月时间,但再回到当初和纪骜一起住的山洞时,时间却仿佛已经过去了数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洞外的藤蔓已经茂盛到几乎封住了洞口,倒是更加隐蔽了,秋后下过几场雨,洞里有一股潮湿青苔的味道。 林涵从葫芦里掏出一个金乌球,放在石壁上,又用木柴烧起一堆火,把山洞里烤得干燥温暖之后,才把纪骜搬到了自己床上。 少年仍然安静地睡着,火光跳跃着映在他脸上,他的手脚似乎没那么凉了。 林涵把锅用灵泉水洗干净,又出去摘了些蘑菇之类,准备给纪骜煮一锅汤。外面又下起雨来,风刮得洞口的藤蔓乱抽,天已经黑透了,林涵把一块木板搬来挡住洞口,狭窄的山洞顿时就成了一方独立的小世界。 进入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他身上还保留着一些属于“凡人”的习惯,人间烟火、天气冷暖。况且在这样的寒夜里,确实没有什么比一碗汤更适合刚刚经过一场劫难的两个人了。 蘑菇汤还在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林涵又把山洞收拾了一遍,那天去夜市之前他们是很匆忙的,而且满心以为在夜市上卖了药草就能平安回来,好好睡上一觉。所以有些还没成熟的药草都留在药田里没有收,现在都快枯死了,地上还扔着做金乌球剩下的材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在一块石头下面发现了纪骜藏在那里的逍遥经——纪骜在去刺杀余天禄之前,把逍遥经留给了自己。 经书周围还残留着一些血迹,可以想见当时的纪骜努力想唤醒器灵来救中了瘴气的自己。 “我感觉不到自己的丹田了。”一个平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涵惊喜地回过了头。 脸色苍白的少年正努力支着身子坐起来,皱着眉头,显然对自己经脉的异常十分不习惯。 “你醒了,”林涵坐在床边,本能地去碰他的额头,反应过来,又收回了手,焦急地问:“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 “我很好。”纪骜仍然是平静得很:“余钧给我下了射蜮虫吗?我的丹田好像被封住了,感觉有一块冰在那里。” “那是清衡道姑放在你身体里的冰针,为了镇压射蜮虫的。”林涵解释完了,连忙安慰他:“不过你别担心,万物相生相克,射蜮虫不会没有天敌的,等我把神农本草经多看几遍,一定能找到驱除它的方法。再不行我们就去看逍遥经……” 纪骜已经在打量山洞了。 “我们现在没事了?”他对事情的经过记得很清楚:“余钧死了没有?” “是火翎的祖爷爷、天权太上长老救了我们。余钧还没死,不过不会来找我们麻烦了……” “那就好,”纪骜仍然十分简洁:“等我变厉害了,我就去杀他。” - 因为纪骜是病人的缘故,所以睡在林涵的床上,而林涵可做不到像纪骜一样通宵打坐修炼,自然也挤到了床上。 两人一人一个端着一个小木碗,靠在床头喝着蘑菇汤,山洞外面寒风呼啸,山洞里火光明亮,厚厚的棉被温暖如春。 热汤喝下去,身体就暖和起来,有点犯困,还好木床不算小,挤得下两个人,而且棉被也温暖干燥,这样安稳躺着,好像明天再开始修炼也来得及。 刚刚经历一场九死一生的大劫,虽然遭了不少罪,所幸的是两个人都还算平安,这半个月来,林涵第一次可以睡个安安稳稳的觉,所以一躺进被子里就有点睁不开眼睛了。 “明天要把葫芦里的药草都弄出来,种在药田里,山洞里地方还是太小了,而且光靠金乌球也不行……”林涵已经困得不太清醒了,还在努力为明天打算:“火灵果倒是不用交了……我们现在有六七千两灵石,还有紫金葫芦和三珠树都可以种到灵品……” 在他念叨这些的时候,纪骜偷偷翻开自己被扔在墙角的那堆破破烂烂的东西——当初他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去刺杀的余天赐,后来受了一番酷刑,又被火焚,衣服已经破烂得跟布条一样了。好在余炎抓了他就交给掌门,后来余钧回来又直接绑了他去练功场公审,所以他身上这身血迹斑斑的黑衣,和那些奇奇怪怪的武器,剑胎也好,银梭也好,在天权长老出现主持公道之后,这些东西都连同他一起被送到了清衡道姑那里。清衡道姑虽然贪了林涵的金乌球,但对这些脏兮兮的破烂关系却没什么兴趣,最后都连同纪骜一起还给了林涵。 纪骜在那堆破烂里翻出一柄墨黑的匕首,抹干净了,藏在自己衣服里,重新躺回床上。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武器要放在最贴身的地方,不然就算再困再累都睡不着。 然后他褪下一个小小的玉戒指,放在了已经睡着的林涵的枕边。 自从见识过林涵种药卖钱的财迷样之后,他就把为林涵抢钱抢药草视为了人生第一目标,所以哪怕是在刺杀了余天禄之后那种紧要关头,他也不忘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搜刮下来,准备回来交给林涵。 山洞里的火光在石壁上跳跃,洞外寒风怒号,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夜色中。 林涵已经睡着了,他是那种天生就让人感觉安心的人,连睡着的神色也十分平静。以前纪骜是很讨厌他这种人的,太脆弱也太干净了,仿佛一下子就可以捏死一样。但等到遇到林涵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有一个这样的人对你好,是多舒服的一件事。如果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能保住这个人,保住这种感觉,哪怕让他与全世界为敌也没关系。 话说回来,余天禄那个混蛋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那他的戒指里,应该也有不少林涵喜欢的好东西…… 明天早上林涵醒来的时候一定会很开心吧。 纪骜想到林涵财迷的样子,嘴角忽然翘了一下,然后他也闭上眼睛,用胳膊搂着林涵,安静地睡着了。 - 至于第二天他是怎样被林涵欢天喜地的惊叹声吵醒,就是另一件事了。 林涵睡得早,醒来得也早,山洞里已经被他收拾得十分整齐,现在他正坐在一张小木桌旁边,把余天禄的纳戒中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每拿出一件就赞叹不已,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了。 “这个是上品风行符,这是什么,灵兽内丹吗?这纹路好漂亮,应该是水属性的……”林涵一面往外掏东西一面自言自语:“这葫芦里怎么有这么多灵珠树树苗,咦,这是什么,一个蛋!” 他小心翼翼地从葫芦里捧出一个比拳头还大的蛋,这只蛋是非常漂亮的暗银色,蛋壳很是坚硬的样子,但看起来似乎经过了不少岁月,有些地方的纹路都已经磨灭了,蛋底还长了些青苔……他好奇地研究了一下这只蛋,恋恋不舍地把它放在一个木碗里,免得从桌上滚下去,然而又从葫芦里掏出两颗小小的圆球。 “这也是蛋吗……”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都僵住了:“雷火弹!” 原本靠在床头看着他拿东西的纪骜也紧张了起来:“别动。” 林涵别说动,连抖也不敢抖了,还好纪骜胆大,过来把这两颗雷火弹从他手里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收在了一个单独的小葫芦里。 “这东西可以随身带着吗?”林涵仍然十分紧张,对雷火弹这种一颗就几千两灵石的东西,他可是十分敬畏:“万一磕着碰着会怎样?” “会炸。”纪骜言简意赅:“余天禄扔了两个雷火弹,就把他家后院的房子都炸掉了。” “那我们还是不要贴身带着这东西好了。”林涵怕死的劲头过了之后,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余天禄的纳戒?” “是。” 林涵原本还在爱不释手地摸着那只蛋的手顿时弹了回来。 余天禄这个名字,就是他们这半个月九死一生的罪魁祸首,虽然如今这个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但纪骜身上的射蜮虫,还有半年后的门派考核,都是悬在两人心头的□□。一和这个名字扯上关系,仿佛连这些宝贝都变得棘手了起来。 纪骜却不管这些,拎起扔在角落里的那堆破烂,又翻出来一堆东西,放在桌上:“这是那个凝脉期弟子的飞剑,还有他防身的莲花法宝,这个是余天禄的飞剑……” 林涵震惊地看他摆了满满一桌的战利品,一时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余家很有钱,”纪骜表情严肃地告诉他:“等我杀了余钧,就把他的飞剑和灵兽都抢过来,这比你种药草快多了。” 第29章 妖虫 虽然劫后余生还发了一笔横财算是一件大大的幸事,但射蜮虫的存在,还是冲淡了两人的喜悦。 整整三天,纪骜吸收的灵气微乎其微,别说之前那种恐怖的吸收速度了,他现在的进度连林涵都比不上。虽然林涵把神农百草经都快翻烂了,又熬制了许多灵药给他灌下去,却无济于事。现在纪骜仍然能用吞天决汲取大量灵气,但是骨骼经脉似乎一点也没有强健,灵气都被丹田里的射蜮虫抢走了。 “我们这样不行的。”等到第三天,眼看着林涵还要咬牙浪费更多灵药的时候,纪骜终于发话了。他这个闷罐子性格,平时难得说话,一说出话就让人大跌眼镜:“我想去鸣玉涧。” “去那里干什么?玩瘴气么?”林涵正蹲在地上对付一堆怎么都撬不开的上品龙鳞果,这种果子表皮硬如龙鳞,煮一天一夜也不会烂,要入药就先得把上面的鳞皮去掉,但是在神农百草经里,这果子的鳞片反而是精华所在,据说可以炼出龙血,虽然过程十分艰难,但是只要炼出一小滴,就可以在山下的黑市里卖出数千两灵石,毕竟名字里带龙的妖兽大都是先天妖物,实力而已比得上金丹期的修真者,而且大都盘踞在妖族聚集的深山大泽里,除非有元婴期高人坐镇,谁敢去打这些妖兽的主意。所以但凡和龙字沾上边的,都是贵得出奇的好东西。虽然炼一天也弄不出一滴,不过还是非常赚钱的。 但林涵辛苦折腾这个,却不是为了卖,而是为了给纪骜吃。 他这人吧,说他聪明,有时候又有点死脑筋,别看他平时种出棵二百灵石的灵品药草就开心得要飞起,一副财迷样,但是为了治好纪骜,却是几千两几千两地往下砸,眉头都不皱一下。 但他不心疼,纪骜却不干了。 他本来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死小孩样,这两天看林涵为了自己忙上忙下,自己却十分不争气,一点进展都没有,吃下去无数灵药,反而全便宜了那些该死的射蜮虫,眼里杀气也是越来越重。要是那些虫子能化成人形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估计死相比余天禄还要惨多了。 眼看着林涵还要把更多珍贵的灵药拿来打水漂,他实在是坐不住了。 “上次我掉下鸣玉涧,就从炼气前期到了炼气中期,应该是那里的瘴气刺激了吞天决。我想再去一次鸣玉涧。” 林涵听懂了他的意思。 吞天决这种功法,本来就是夺天地灵气为己所用,吸收起灵气来十分霸道强横,但是如今纪骜丹田里有着一堆更为霸道的射蜮虫,纪骜吸收的灵气全被射蜮虫抢走了,根本没用到自己身上,所以他想试试在极限情况下,在他遇到生命危险时,吞天决能不能抢赢射蜮虫。毕竟这号称弑神级的功法,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不至于连小小的上古妖虫也斗不过。 但林涵还是犹豫了。 经过这次九死一生的折腾,他对于纪骜的主角光环并没有那么笃定了,何况他是两人中的决策者,这次的劫难就是因为他当初在夜市上过于招摇导致的,这半个月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所以现在变得万分谨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把纪骜带到沟里去了。 “你不想我去?”纪骜难得地善解人意了一回。 “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林涵没好气地问。 “嗯。” 林涵惊讶地看着他:“真的?” “我等晚上你睡着了再去。”纪骜认真地回答他。 - 虽然很不赞同纪骜冒险的行为,不过身为一个通情达理的监护人,林涵还是决定陪同他一起前往鸣玉涧。 本来他还担心纪骜从余天禄那里搜刮来的防御法宝能不能挡住瘴气,结果下去一看,直接怔住了。 这些瘴气竟然怕纪骜。 准备来说,是纪骜周围形成了一片瘴气不能侵扰的空白地带,他走过的地方,所有的瘴气都像水一样分开了,这情形让林涵想起了夏季荷叶上的露珠纷纷从光滑的荷叶表面滚落的情形。 倒好像纪骜的体质和这些瘴气相安无事了一样的。 本来他还以为是鸣玉涧的瘴气没了毒性,结果就在他紧随着纪骜往山谷中走的时候,一只飞鸟从空中落下来,几乎在瞬间就被萦绕在他们头顶的瘴气吞噬,落地的时候只剩下了一点骨头渣子。 他看得心有余悸,连忙跟紧纪骜。 “那天我们掉下来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瘴气不攻击你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吞天决的作用。”纪骜还顺带着把自己在天罚阵中的危险试验坦白了:“我在天罚阵里吸收了雷霆之力,然后那些锁链就不攻击我了,瘴气应该也是一样的道理。” 林涵还处于震惊之中,竟然没有问他在天罚阵中干了什么。 这种行走在瘴气之中的感觉实在太诡异了,周围全是灰蒙蒙的瘴雾,这山谷里安静得诡异,没有一个活物,更别说什么虫鸣鸟唱了,就连脚边的植物也都面目可憎,不是颜色鲜艳得诡异,就是异常丑陋,林涵隐隐地觉得身上有点发凉,本能地拖住了纪骜的衣服。 “既然瘴气对你没有作用,那我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先回去吧,”他瞄了一下四周的灰雾,总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着自己一样。这山谷里没有一个活物,静得让人觉得可怕,但要是出现个能在这种地方生存的活物,那就更恐怖了…… “也不是全部都没有作用,瘴气浓的地方我还是不能去。”纪骜反手拖住了林涵的手,带着他继续往前走:“山谷的深处我就去不了,那里瘴气侵蚀的速度比我痊愈的速度要快,这枚匕首就是在那里发现的。” 经过这半个月来的生死搏斗,这柄貌不惊人的墨黑匕首就成了纪骜最趁手的武器,削铁如泥,林涵拿这匕首来削龙鳞果都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有着这柄匕首在,山谷深处实在对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随着瘴气越来越浓,山谷中的气味也难闻起来,像是带着一股诡异的甜腥味,让人有点作呕,林涵闻了两口就觉得有点心神不宁,连忙祭出火昭的莲花法宝,又掏出两粒清心丹服下去,这才感觉好一点。 “好了,上次就是走到这里。”纪骜挥了挥手,驱散周围的雾气,林涵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走过的地方竟然是一路枯骨,骨堆中还夹杂着一些被瘴气腐蚀得破烂不堪的法宝和飞剑,他竟然在其中发现了一柄上品巅峰的飞剑,如今只剩半个剑柄了,还有许多法宝上镶嵌的宝石,也都失去了灵性。 “这些都是谁的尸骨,”林涵心惊不已:“有些人看起来修为不低,怎么都死在了这个山谷里?” 纪骜没有回答他,只是松开了林涵的手,告诉他:“你站在这里,我一个人进去。” 经过上次在天罚阵中林涵那一番教训,他总算明白不要瞒着林涵单独行动,而是先把林涵安顿在安全的地方,然后自己再去试一试深浅。 林涵拖住了他的手。 “不要勉强,不行了就退回来。”他看着纪骜的眼睛认真吩咐。 经过这半个月的劫难,他再也不会说什么没必要冒险之类的话,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力量才是王道,相比被人像蝼蚁一样碾死,反而是死于不断变强的过程更让人容易接受。 富贵险中求,虽然他们俩求的不是富贵,不过也要历经艰险才行。 “好。” - 纪骜站在那片浓得接近深灰色的瘴气前,似乎要往里走,忽然又想了想,把身上今天早上刚换的新衣服脱了下来。瘴气连法宝都能腐蚀,这身衣服进去之后肯定就不能穿了。 林涵本来担心得很,看他跟自己学的这么精打细算,直接气笑了。 少年的背脊削瘦得很,历经重创,又有射蜮虫作怪,身上许多伤痕还未完全消弭,瘦得让人心疼,好在骨架还在,肩膀仍然是宽的,张开手臂走进瘴气中的时候,仿佛能担起一整个世界。 瘴雾几乎在瞬间就吞没了他。 浓灰色的雾气比山谷外围的要凶猛许多,瞬间就蚀透了他的皮肤,然而有着射蜮虫作怪,吞天决吸收的灵气都被射蜮虫吞走,没有一分一毫用来自愈,伤口越扩越大,几可见骨。 眼看着瘴气要危及生命,吞天决终于运转起来。 少年的骨骼、肌肉中,迅速地亮起金色的篆纹,沿着经脉的顺序一路穿行,金光越来越亮,却在汇入丹田的时候戛然而止! 如果纪骜可以像金丹道人一样内视的话,他会发现在自己的丹田附近,在那些参差的银芒冰针之间,有着一团小小的黑雾,正是这团黑暗在疯狂地吸收吞天决汲取的磅礴灵力,像一个无底洞一般,将运行到丹田的金色光芒全部吞噬。 吞天决疯狂运转,他的头发无风自动,周围卷起巨大的灵气漩涡,带着山谷中的浓郁瘴气,一齐涌入他身体。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怕瘴气的原因,因为在上次落入山谷中时,他的身体吸收了太多瘴气,以至于他可以化入瘴气之中,而不会受到任何攻击。 这么多混杂的灵气一齐涌进身体,哪怕是没有射蜮虫,纪骜也无法承受,就像上次他被余炎一道天雷劈下,身体差点因为吸收不了那枚多的雷霆之力而崩溃一样。 但是射蜮虫竟然全部吸收了。 灵气漩涡越卷越大,吞天决汲取的灵气也越来越多,就在山谷中的瘴气全部被漩涡席卷着沉下来的时候,纪骜的体内终于发生了一点点异变。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听见了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那是在他的身体内部响起的。 轻微的断裂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一股极其冷冽的寒意从他的丹田涌上来,那些清衡道姑在他丹田里放置的冰针,竟然全部被吸收了庞大灵力的射蜮虫冲得粉碎,来自幽冥鬼府的□□内里蕴含着无尽的寒气,纪骜的身体瞬间被冻僵,连头发上也凝结出厚厚的冰霜。 失去了冰针的束缚,丹田中的那团黑雾更加放肆地涌了出来,穿行在他的经脉之中,吸收着吞天决汲取的庞大灵力。 就在这时候,变故突生。 第30章 妖兽 眼看着射蜮虫就要夺走纪骜用于自愈的灵气,危及纪骜的生命,吞天决终于疯狂的反扑。 无数的金光如同雷霆一般穿行在纪骜的经脉中,所过之处,摧枯拉朽,不管是银色的冰针碎片,还是黑雾一般的射蜮虫,都被金光碾得粉碎,而山谷上空浓郁的瘴气,竟然硬生生被卷进了纪骜身体周围的灵气漩涡,一点点变得稀薄起来。 遭遇反扑的射蜮虫在纪骜身体里疯狂逃窜,想要再回到丹田之中。 然而吞天决的霸道金光却完全没有给这些妖虫逃跑的机会,席卷了所有的经脉,连一丝空隙也不留下。 在清除了射蜮虫和冰针碎片之后,吞天决却根本没有停下来。 解决了纪骜身体里的入侵者之后,它竟然又和瘴气交战了起来。 在山谷中笼罩了数千年的瘴气,浓郁得几乎要凝结成液体,哪怕是再猛烈的狂风也无法搅动它们一丝丝,如今正缓慢地旋转起来,一丝一丝地汇入纪骜身体周围的灵气漩涡中,在这铺天盖地的浓郁瘴气中,少年的身影如同一棵脆弱的树苗,在漩涡的中心艰难挺立。随着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林涵感觉头顶厚得如同云层般的瘴气竟然全都缓缓转动了起来。 他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停下!”他焦急地朝着漩涡中心的纪骜大声喊道:“纪骜,快停下!瘴气太多了,你承受不住的!” 但是情况俨然已经失去了控制。 被扰动的瘴气层如同被惊扰的巨蟒,直接摆动着庞大的身体,以吞天之势,朝漩涡中心的纪骜疯狂地倾泻了下来。 在瘴气失控的那一瞬间,林涵只来得及仓促祭出身上所有的防御法宝,还来不及掏出葫芦里那些保命的丹药,就被倾泻而下的瘴气余波冲击到,直接被弹到了外围稀薄的瘴气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他摔出了几丈远,有几个品阶比较低的法宝直接被摔得散了架,林涵身体本来就虚得很,这一摔险些吐出血来,但他落地之后根本来不及缓神,就驾着银船直接冲向纪骜所在的方位。 他只是站在边缘就被波及得如此严重,在漩涡中心的纪骜会怎样,他实在不敢想象。 而但他赶到的时候,却直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原先纪骜站着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个几丈大小的巨坑,周围的奇花异草都被炸成了飞灰,厚厚的土壤都被掀开,露出底下的青色巨石,在龟裂的石块中心,静静地躺着浑身光溜溜的纪骜。 他身上所有的伤口和疤痕都愈合了,连被余钧飞剑所伤的伤口都完全不见了,他并不像是昏迷了,而像是睡了过去。 林涵连忙祭起被撞得坑坑洼洼的莲花法宝,直接跳到了那个巨坑中。 “纪骜,醒醒,”他生怕纪骜受了什么内伤,只敢轻轻摇晃他肩膀,见他缓缓睁开眼睛,连忙问他:“你有没有感觉那里不对劲?” 纪骜皱起了眉头,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 林涵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却听到他平静地来了一句:“我好像到炼气后期了。” 如果不是担心他刚才被那个可怕的漩涡炸伤了,林涵真的想在他身上揍上两拳。 “没事就好,还不快爬起来。”林涵从纳戒里拿出一套衣服扔到他身上:“快穿上衣服,等会我再看看你身上的射蜮虫……”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了深坑对面的景象。 那里原本是瘴气最浓郁的地方,如今瘴气都被吞天决吸收,烟消云散,终于露出了原本被隐藏在瘴气后的景象。 穿过稀薄的瘴气雾,可以看见那里并非和山谷中其他地方一样布满奇花异草,而是寸草不生,正对他们的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壁,石壁上像被什么东西撕咬过一样,有一道巨大的裂口,从崖顶一直撕裂到谷底,而在山谷最低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好像是一副庞大的骨架,历经千年,血肉都已经腐朽,只剩下一具高达数丈的枯骨,静静地躺在崖底下的瘴气中。 “那是什么?”纪骜语气里难得地带上了情绪,他向来就对这种看起来异常强大的东西十分感兴趣,他这人的性格确实有点像个小野兽,骨子里对于危险和力量有着本能的渴望。 与他不同,林涵脑中闪现的第一个词就是“危险”。 “不管是什么,你都不许过去看!”他第一时间就警告纪骜:“能杀死这么大的妖兽,不管是什么东西在那里,都非常危险。” 其实他说话的时候纪骜就已经不自觉地朝那边迈了一步了。 他眼力远比林涵要好,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挣扎着求生的缘故,看事情的时候总能比别人先看到关键之处。 “这个骨架不是被别人杀死的。”他忽然断定道。 “为什么这么说?”林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按理说,体型如此大的妖兽,最起码也是灵慧期了,妖兽本来就是蕴天地灵气而生,到灵慧期就能变化人形,实力相当于人类修真者中的金丹期,也可以运用法宝。而且妖兽天生体魄强健,且都有天生的逃生法门,除非有金丹以上的真人出手,否则很难加以斩杀。 但离天剑派的历史里,并没有过在门派内斩杀一只灵慧期妖兽的记载,而且妖兽浑身都是宝物,如果是门派斩杀的,万万不会任由它的尸体腐烂,因为实在太过浪费。但是除了离天剑派,谁还能在地处离天剑派中心的山谷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斩杀一只修为如此之高的妖兽呢? 难道这只妖兽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受了重伤,最后潜入离天剑派,死在这里? 林涵的心头忽然一亮。 在离天剑派的门派历史中,常常出现“某年某月,流星坠落剑派之中,最后不知所踪”的消息,离天剑派背靠的离天河就是天河的下游,常常有各种灵兽异宝流落到此,逍遥经就是这样来的。有没有可能这只妖兽也是千年前重伤隐匿到此,最后死在这里呢?那山崖上的痕迹,应该就是它坠落时留下来的! 等他小心翼翼地带着纪骜靠近那具巨大的骨架,看到骨架下方圆半里的土地都被这妖兽的腐烂血肉染得漆黑,土壤黏腻如沼泽,还散发出深黑色的浓郁瘴气时,他就更加确定了。 “这只妖兽的修为一定在灵慧期以上!”他欣喜地告诉纪骜:“你看,这是灵煞瘴,只有修为极高的妖魔尸体才会产生这种瘴气!” 根据神农本草经中的记载,妖魔的修炼与人类不同,它们是天地蕴育,所以身体里的灵气比修真者体内经过修炼功法汲取的灵气要混杂得多,而当它们中那些修炼了千年万年的大妖陨落之后,它们尸体里的灵气却不会像修真者身陨一样自然逸散,而是会盘踞在一处,遇到好机缘,也许会蕴育万年难得一见的仙品灵草,但如果天时地利不合的话,灵气氤氲不去,就会形成这样的灵煞瘴,极为凶险,产生的瘴气足以让方圆数十里寸草不生。 在前世那个云涵的记忆中,鸣玉涧的瘴气,是在千年以前出现的,据说一夜之间整个鸣玉涧就被瘴气淹没,许多弟子险些被瘴气所伤,引起好大一阵混乱。当时几位太上长老都在闭关修炼,剩下的金丹长老都对这些瘴气束手无策,好在鸣玉涧里并没有什么灵脉矿场,于是门派就放弃了这处山谷,从此在门规中把这处设为禁地,不许新入门的弟子靠近,以免遭遇危险。 实在是可惜,如果当时有一位太上长老以元婴期修为驱散瘴气,直接去查看瘴气源头的话,应该会发现一只陨落不久的大妖,别说什么血肉皮毛的宝贝,单是这只大妖的内丹,就足以让离天剑派再培养出一位元婴期长老出来。 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这只大妖如今烂得只剩一副骨架,内丹估计也早就化为了这满山谷的灵煞瘴,怪不得吞天诀这么喜欢吸收这山谷中的瘴气,想必里面还夹杂着那只大妖当年的灵气,对纪骜的修为有益。 林涵见没了危险,财迷本性又有点发作了,拿着根火掌树树枝,不甘心地在骨架下的烂泥里穿梭翻找,时不时还长吁短叹几句,显然是在心疼大妖身上那些白白腐烂成泥的宝贝。纪骜倒是比他有出息多了,只是眼神幽深地盯着这副巨大的骨架,用匕首敲打着比腰还粗的脊骨,显然对当初那只呼风唤雨的大妖非常向往。 林涵翻了半天,除了被腐蚀掉两根树枝之外,什么宝贝都没翻到,正想失望地打道回府的时候,一直在查看骨架的纪骜却忽然来了一句: “我知道这只妖兽怎么死的了。” 第31章 奇遇 林涵虽然对不能换钱的东西都没什么兴趣,不过身为一个好监护人,他是不会伤害纪骜探索世界的积极性的,所以一边不死心地在淤泥里面乱扒,一面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怎么死的?” “被雷劈死的。”纪骜专心致志地盯着那妖兽的脊骨:“你看这里的银色痕迹,就是雷霆之力留下的。” 如果林涵知道他之所以对雷霆之力造成的伤口这么熟悉,是因为当初他在天罚阵里的时候自己主动去招惹阵法,结果被劈了几百次,不知道又会做何感想。 被他这么一说,林涵也来了兴趣。 在修真界,没有什么比天劫更可怕。对于凡人来说,寿数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任你帝王将相,泼天富贵,百年之后,仍然是尘归尘,土归土,所以历代帝王多求长生。而修真本就是求长生之道,逆天而行,所以一路三灾九劫不断,修为越高,天劫越重。 修真者结成金丹时必有天劫,好在只是三九小雷劫,用灵品法宝仙剑就能扛过去,就算这样,还是有许多蕴藉深厚的宗族大派,门中核心弟子渡金丹劫时有元婴长老亲自护法,就是为了避免弟子天赋过高,渡劫时引发天劫异相,威力过高,所以宁愿让没有化神希望的元婴长老转嫁因果,一心保住门派传承。离天剑派虽然这些年日渐衰落,没了这个习惯,但还是有几处禁地是专门留给即将突破的一代弟子闭关渡劫的,多多少少可以减轻天劫威力。 但对于修真者来说,真正恐怖的还是元婴到化神期的六九雷劫,和渡劫期到飞升期的九九雷劫。修真者到达金丹期之后就能多出数百年寿元,这数百年的时光就是修真界的一道巨大的分水岭,有天赋有毅力的金丹,利用这数百年的时间刻苦修炼,渡过元婴期,成就化神大仙,就能成为一方主宰,开宗立派。而如果像离天剑派那五位太上长老一样长时间停留在元婴期,形势就凶险了。有的元婴大能死于寿数,有的却是在突破元婴期时死于六九天劫,六九天劫凶险万分,渡劫之人九死一生,无数元婴大能都在这一步纷纷陨落。 而修天地大道的妖兽,自然也会遭受雷劫。 妖兽本是蕴天地灵气而生,本来就得天独厚。但天道均衡,损有余而补不足,妖兽修炼速度比人类要快,过程却也比人类凶险万倍,妖兽的阶段划分为通灵期、云窍期、灵慧期,分别相当于人类修真者的炼气期、凝脉期、金丹期,但是云慧期以上的妖兽少之又少,基本都是盘踞一方深山大泽的妖王,因为妖兽的修炼每次进阶都会有雷劫落下,而且妖兽大都是野物,天生被雷电属性所克,所以渡劫时几乎毫无生路,修为越往上走,妖兽越少。这也是为什么人类修真者能成为朱雀大陆的主人,妖兽却只能盘踞深山大泽中的原因。 这只妖兽的实力绝对在灵慧期以上,能修行到这地步,已经是天大的机缘,没想到最后还是陨落于雷劫之中。林涵虽然因为没捞到宝贝而十分遗憾,但看着这妖兽的巨大骨架,想到这骨架的主人活着时如何威风凛凛,不禁也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 那妖兽身形如此庞大,活着的时候身上更是覆盖着厚厚的皮肉,但是林涵顺着纪骜指的地方一看,看见那坍塌的脊柱上有一道深可见骨髓的伤口,险些将脊椎都斩断,可以想见这一道雷霆当初有多恐怖,竟然差点将这么大的一只妖兽硬生生劈成两半。 看石壁上的痕迹,这妖兽坠地之后还挣扎了许久,将石壁底端抓出比磨盘还大的凌乱爪印…… 看着都觉得疼。 林涵不由得有点恻隐之心,抬手拍了拍那白骨脊柱上的伤口。 他本是好意,谁知道这一拍之下四周就响起了一点奇怪的声音,啪嗒啪嗒的,倒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样。 “这声音,好像是……”林涵迟疑着侧耳聆听,还没等听出个大概来,就已经被纪骜飞快地扑倒在地。 林涵的身体刚刚挨着地,这具两三丈高的骨架就在瞬间崩塌坠落,无数比树干还粗的骨头碎片直接像冰雹一样砸了下来,把两个人埋在骨头堆下。 纪骜虽然很能挨打,也被这些骨头砸得闷哼了一声,林涵还好,要害都被纪骜扑住了,就是小腿上挨了一下重的,估计这两天都走不了路了。 等到两人一身淤泥又瘸又拐地从骨头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林涵已经快骂脏话了。 本来他还挺可怜这只妖兽的,修行了数千年不说,好不容易可以和人类金丹一战,能化成人形在朱雀大陆上行走了,结果一道天雷劈下就直接打回原形,只能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死在这个陌生的山谷里。所以没捡到什么宝贝他也忍了,到处是瘴气和淤泥他也忍了,如今又来这么一遭,都死了还不消停,骨架早不倒晚不倒,偏偏选在林涵摸了它一下的时候倒,这不是缺德么…… 他正想骂上两句,但是往周围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骨头堆里隐隐发亮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他要骂的话顿时吞了回去,身残志坚地拿着根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地朝那发亮的东西走了过去,扒开骨头堆一看,原来是一个拳头大的圆球,是非常漂亮的水绿色,上面隐隐约约有一些非常神秘的花纹,一看就是个好东西,因为林涵光是靠近这圆球就能感觉到一股充沛的灵气,让人神清气爽…… 当初在火逸挺身而出救纪骜的时候,他就对火逸借着余钧的飞剑取出来的灵慧期绿鼋龟内丹印象深刻,他和火逸算是同类人,一看就知道那龟壳一定是火逸在哪里捡的漏,羡慕得不得了。这两天他缓过来了,想起这件事,还想着等把年末门派考核的事解决了,就专门去黑市淘龟壳,搞不好也有什么奇遇。 没想到奇遇这就来了! - 整整一天,林涵都拉着纪骜泡在那堆骨头堆里,跟犁地一样把骨头堆犁了几遍,确定绝不可能漏掉一颗内丹之后,才意犹未尽地带着捡到的三颗内丹回到了两人栖身的山洞。 折腾了一天,两个人身上都跟泥猴一样,林涵累得散了架,指挥着纪骜拖出那个大澡盆,烧了一大锅热水,扔下几棵补气的药草,就手脚虚软地爬进了澡盆里,还不忘招呼纪骜一起泡。 “这个内丹不知道能卖多少灵石,三千是肯定有的,灵慧期以上的妖兽,身上的东西品阶都在灵品以上,这次真是赚了。”林涵一身腰酸背痛的,还在打算内丹的事:“不如我们卖两颗,留一颗给你提升修为用?” “我不要。”纪骜也是十分懂事:“这内丹灵气纯度很高,给我是浪费。” 反正他是很好养的,吞天决连瘴气里的灵气都能吸,没必要浪费这么好的内丹。要知道这世上可还有许多像余天禄那样被家族长辈纵容的富少,最喜欢的就是内丹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提升修为的好东西。 “也行,”林涵实在是宝贝这三颗内丹,连泡澡也要把装着内丹的葫芦放在水里,跟玩橡皮鸭子一样拿手指拨弄着,一面懒洋洋泡着澡,一面还要计划将来:“现在你可以暂时用着余天禄的飞剑,等我把紫金葫芦提升到灵品,我们就想办法下山一趟,去买点真正好的法宝飞剑来。其实自己炼剑是最划算的,逍遥经里应该有炼器方面的书,可是我又想学炼丹,唉……技能点真是加不过来了……” 纪骜向来是个闷葫芦,连泡个热水澡也一脸正经,安静地听他盘算了半天,忽然问道:“什么是技能点?” 林涵被问住了。 “技能点就是,呃,你不用管,这是玩游戏才会有的东西……” “玩什么游戏?”纪骜对于听不懂的事物向来都很执着:“打架吗?” 对于他这种从小被村庄里的小孩孤立嫌弃、还要被骂是喝狼奶长大的野种的人来说,他童年和“小伙伴”们唯一的交流,应该就只有打架了。好在他小时候虽然是个小闷葫芦,打架却很厉害,一个能单挑半个村,那些小孩子打不过只好站得远远地骂他,这应该就是他童年玩得最多的“游戏”了。 “这个问题很复杂,我跟你一时也说不清楚。”林涵其实一直想好好跟纪骜聊一聊,就算不全盘托出自己的来历,至少也要坦诚相待,好在这是修□□,穿越和重生这两件事解释起来都不是很困难,顶多被当成借尸还魂而已。 “那你什么时候跟我说?”纪骜认真地问。 少年的眼睛漆黑如墨,这样认真看着人的时候,总让人有种连灵魂都要被他看透的错觉。其实几乎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林涵就已经忘记他只是自己笔下的一个人物。如果一定要问林涵,是什么时候对这个世界有了彻彻底底的真实感?是什么时候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世界当成最现实的世界,实实在在的生存下去? 那答案一定是在火掌树林里的那个晚上,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一头栽进了他挖的坑里,大概就是在纪骜醒来的那一瞬间,两人双目对视,他忽然明白,这个叫纪骜的少年从来不是他几行字可以写尽的人物,他和自己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他一直在真真切切地活着,而他的皮肤下,他的身体里,藏的是自己从来不曾也不敢拥有的桀骜不驯的灵魂。 所以每次被他这样看着,林涵总有一种躲开他目光的冲动。 但这次他没有。 他看着纪骜的眼睛,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告诉他:“等你可以理解我告诉你的事情的时候,我就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你。” 纪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看起来这是一次非常成功且成熟的交流,而且纪骜也一副全都听懂了的样子。 但是等到林涵泡完了澡,浇完了药草和葫芦,把吸收了一天阳光的金乌球全部摆好,顺便还把晒在山洞外的蘑菇收起来,最后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 纪骜忽然严肃地过来问了一句:“那如果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你也会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吗?” 虽然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林涵觉得很是好玩,但正在朝着奸商的路上飞奔而去的林涵还是故意思考了一下,然后遗憾地告诉他:“不行。” 这问题压根不用想,肯定是不行的,纪骜的秘密没有一个是林涵不知道的,不管是收养他的那个种灵谷的老头,还是他当初被收养时襁褓中写着的那个“骜”字的玉牌,抑或是他偶尔梦境中会闪现的他自己还是婴孩时的记忆……这些林涵都清清楚楚。 所以这种亏本生意林涵才不会做。 于是他机智地拒绝了纪骜,留下纪骜一个人去郁闷,自己开心地睡觉去了。 但他并不知道,纪骜的这个秘密,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些。 准确说来,这个秘密,正是他到了这个世界后才产生的,而且是和他息息相关的一个秘密。 可惜他大概要等到很久很久之后,才能身体力行地知道了。 第32章 内丹 随着余天禄那件事的风波渐渐平息,林涵和纪骜的生活也渐渐走上了正轨,其实原先那个云涵能成为离天剑派的三代弟子,天赋也不算很差,但是林涵整天和纪骜待在一起,看着他这一身的神族天赋和主角光环,一点修炼的动力都没了,干脆一心种药卖钱,准备靠丹药和法宝把修为堆上去,顺便还可以赚灵石养纪骜,以后等纪骜厉害了,就带着他出去横行霸道。 他做事本来就颇认真,而且对种药草这种事也天生就喜欢,所以干得颇为起劲,唯一的问题就是两人栖身的山洞太小了,也就一丈见方,现在地上已经被林涵种满了药草,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而且药草一多,金乌球的效果就不太明显了,灵泉品级低,泉水也少,渐渐地就有点不够用了。 离天剑派的弟子不少,最好的灵脉灵泉都是紧着门内长老的,剩下的就是一代弟子和二代弟子,轮到林涵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余钧的缘故,清衡道姑拿了金乌球就不再提收林涵做二代弟子的事了,这让林涵很是忧伤——其实纪骜身体里的射蜮虫清了之后,他心态就平和多了,不由得就惦记起清衡道姑那座白鹤峰来,要知道,白鹤峰的灵泉可是整个离天剑派最多的,土壤也好,灵草也多,简直是他种药赚钱的好地方。可惜清衡道姑又不提让他和火翎一起跟她学丹药的事了,真是有点可惜。 清衡道姑虽然不说,火翎却对差点成为自己师弟的林涵很是关心,她是真心为门派好,也非常爱惜林涵的天赋,林涵去跟她买灵药苗,她基本都是半卖半送的,很有师姐风范,这让顶着个少年面孔实则有着成人灵魂的林涵十分尴尬,毕竟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片子当做师弟来罩,实在有点丢脸。 所以他每次买了药草之后基本都会偷偷留下一点东西,比如一棵灵品药草之类的,当做给火翎的报酬。 大概是因为在余钧那里体会到了实力被碾压命运被把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纪骜最近修炼越发刻苦了,经常林涵一个不注意他就不知道偷偷跑到哪去了,等到天快黑了,就一身伤痕地回来了。吞天决进阶需要的灵气实在太过恐怖,常规的吸收途径根本没什么用,自从上次在鸣玉涧涧底借着瘴气突破到炼气后期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什么进展,别说每天连睡觉都在打坐,连林涵花了血本直接给他吃的灵品珊瑚果,也压根和打水漂没有两样,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点就是他身体里的灵气确实比同阶的人要强大许多,林涵和他同为炼气后期,他的灵气却是林涵的数倍,更不用说经脉强度和身体素质,但就算纪骜再强,就算他能越阶杀死火昭那种不上进的凝脉期弟子,但阶级之间始终是天壤之别,等遇上门中一代弟子那样天赋卓绝的凝脉期,对方有法宝,有飞剑,有剑诀,他压根没有近身的机会。 林涵之所以这样急着赚钱,就是希望纪骜能在年末的门派考核之前进阶凝脉期,他再给纪骜买一柄灵品以下最好的飞剑,再加上吞天决打下的坚实基础,纪骜在金丹以下就是无敌的,这样不仅不怕余钧在门派考核中的报复,甚至在直接面对余钧时也可以有一线生机。 但是纪骜像乌龟般的修炼速度实在让人绝望。 林涵修习的是门派心法,吸收灵气慢,但需要的灵气也少,修炼一天就有一天的进度,自己也觉得有劲,哪怕是天分平平的弟子,按着门派心法修炼打坐半年,至少也能进步一小阶,所以林涵只要不遇到什么变故,再加上丹药辅助,到年底是稳进凝脉期的。 但纪骜就不同了。 他吸收的灵气多,每次吞天决真正运转起来都颇为可怕,不是把山谷里的瘴气吸空,就是连天罚阵里的雷霆之力都要弄点下来,但是吞天决进阶需要的灵气也多,离天剑派里几处绝好的灵脉都是被人占了的,太上长老闭关的凌云峰自不必说,余家的银蛇峰,藏剑长老的青焰峰,都是好地方,可惜个个都不好惹,所以纪骜现在每天都在门中那些有着二等灵脉的山峰上蹭别人的灵脉练,反正他天生有着野兽一样的自觉,藏匿形迹、察觉危险都是最厉害的,所以一般人也发现不了他。他今天蹭这个,明天蹭那个,虽然看起来颇为心酸,也比呆在山洞里修炼快得多。 林涵见他把离天剑派都蹭了个遍,不但不对他进行思想品德教育,还问他:“你看见哪座山上有比较好的灵泉没有?我的药草种不下了,也想去蹭点灵泉。要是那座山峰的主人不会种灵药就更好了,我种在那他也发现不了。” 纪骜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他们的灵泉都有专门的人在打理的,周围都种了药草卖钱。” 林涵的眼睛顿时一亮:“那我们……” “没用的,我看过那些药草,品阶都很差,还没你种的好。”纪骜的言下之意是:要是他们种得好,我早就拔过来给你了。 林涵十分遗憾,想到这些草包都有灵泉可以用,自己却只有一眼品阶不高的灵泉,还窝在一个小山洞里,顿时恨得牙痒痒,直骂那些人都是废物,浪费了好灵泉。 就在他几乎想投诚到某座山峰名下帮人种药草顺便假公济私赚灵石养纪骜的时候,纪骜忽然开窍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那里应该有灵泉,灵脉也比这个山洞好。” 林涵顿时又精神了:“哪儿?” “鸣玉涧。那里灵气很充沛,上次我还听到水声了。”纪骜也是考虑周全:“而且离青焰峰近,青焰峰的灵脉好,我可以偷偷去那里修炼。” “你想被藏剑长老的飞剑弄死么?”林涵也是对他这种为了蹭灵脉命都不要了的想法十分无语:“藏剑长老可比余钧还厉害,我还想等你在门派考核上出了风头之后拜入他门下学剑诀的。” 纪骜面无表情:“我不跟他学剑诀,他的剑诀不好,就算他发现我也杀不了我,我要学逍遥经上的剑诀。” “你省省吧,逍遥经里那老头估计睡死过去了,十年八载出不来的,我还想问他要本炼丹炼器的书呢,现在只能自己想办法买了……” - 自从上次纪骜把山谷里的瘴气吸了大半之后,鸣玉涧其实就已经很安全了,不过外人看着仍然是瘴雾缭绕,而且也没人会闲得下来试一试瘴气浓度,毕竟谁的法宝也不是风吹来的。所以这地方还是无人问津,倒是个非常适合两人偷偷躲起来修炼种药的秘密基地。 两人把山谷搜了搜,在离那妖兽尸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处中品灵泉,虽然品阶和山洞里的差不多,但是泉水可就多多了,几乎汇成一个小潭,两人在灵泉边搭了个小竹屋,把东西全部搬了过去,准备在这山谷里“闭关修炼”一段时间。去之前林涵还去了一趟火翎那里,除了弄到许多灵药苗之外,还得到一个让人不安的消息。 “余钧下山一个月,昨天终于回来了。”火翎神色严肃地告诉林涵:“他带了几个年轻人回来,说是他新收的弟子,但是那些年轻人几乎都是凝脉后期的实力,而且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我估计是他请来在门派考核时对付纪骜的人。” 林涵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还有,这些人中,有一个你要特别留意一下。他叫晏飞文,凝脉中期。” “这个晏飞文有什么特殊的?” “他是诛仙榜上的人。”火翎倒是消息灵通:“玉龙山上有个琼华宫你知道吗?他就是琼华宫的弃徒,当年是琼华宫最有天赋的弟子之一,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被下了禁制赶出来了,所以实力一直无法突破凝脉期,但是斩杀实力低下的金丹真人不在话下,诛仙榜上一百零七位杀手,他修为最低,也是唯一一个凝脉期,排名却在前一百以内,据说余钧用了一只灵慧期妖兽幼崽,才请动了他。你和纪骜千万要小心啊。” 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对林涵造成的冲击也是无与伦比的。 纪骜现在连进阶到凝脉期都有问题,余钧那混蛋竟然请了一个能斩杀金丹真人的凝脉期来杀他? 诛仙榜的恐怖,林涵平时也有所耳闻,据说这是朱雀大陆上黑道第一榜,上面不仅有许多实力强横的杀手,也有许多亦正亦邪的元婴大能,据说诛仙榜最强者有着诛杀化神期仙人的实力,所以起名叫做诛仙榜,上面的每一位都是满手血腥,凶名赫赫。 而离天剑派每年年末的门派考核,是允许弟子之间互相挑战的,而且每个弟子至少都要打一场,以余钧在门内的手段,大可以把他请来的杀手和纪骜排到一起,而且门派考核时如果发生死伤的情况,是不会被门派追究的。 余钧一下子收了这么多“徒弟”,目的可想而知。 林涵一回到鸣玉涧的竹屋,就开始收拾东西。 “今天晚上你就去青焰峰蹭藏剑长老的灵脉,”他心急如焚地吩咐还在磨匕首的纪骜,一面说一面把自己那些成熟的灵品药草都收起来:“余钧请了杀手要对付你,对方是凝脉中期,但是实力可以斩杀金丹。你快抓紧修炼,我把这些药草都托火翎帮忙卖了,让她帮忙买柄飞剑来。” 和林涵的财迷相比,纪骜真的是撒手掌柜,如果一定要说他有什么宝贝的东西的话,就是那柄杀了余天禄之后从来不离身的墨黑匕首了,本来就锋利得连法宝都能刺穿,他没事还常常打磨,这匕首锋利得很,他都是用龙鳞果来磨的,磨起来跟砍瓜切菜一样。 听到余钧请了杀手对付自己,纪骜压根没什么反应,但是听到凝脉中期可以斩杀金丹的时候,他的眼睛反而亮了起来。 林涵收好药草,算了一下,估计灵石还是不够,一咬牙,钻到床底下,又拖出一个箱子来。 那个箱子里藏的都是两人最贵重的东西,上面放的是神农百草经和三颗灵兽内丹,下面夹层里藏的是逍遥经。 林涵把内丹拿了出来,顺便翻看了一下逍遥经,忽然想起屋后还有棵紫金葫芦没去看,把内丹放在逍遥经上,准备起身去屋后看葫芦。 “你在看什么?”他一转身就看到了纪骜脸上惊讶的表情:“快别站着了,去石壁上把我上次发现的那棵鬼圣花刨了,这三颗内丹虽然贵,却不好脱手……” 纪骜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林涵身后。 林涵莫名其妙地转过来一看,只见逍遥经上浮出一个白须白髯的器灵老头,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下手中的两颗妖兽内丹,又伸出手来,抓起最后一颗妖兽内丹…… “不要啊!”林涵大惊失色,惨叫着朝那器灵老头扑了过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老头以和自己仙风道骨的形象完全相反的迅捷速度抓起最后一颗内丹,飞快地吞了下去,内丹中巨大的灵力使他的身形瞬间暴涨,整个竹屋都笼罩在他身体散发出的明亮光芒中,那本破破烂烂的经书上也浮现出上次出现过的符号和篆纹,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威压…… 在这片让人敬畏的神圣景象中,一个愤怒的身影直接朝那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扑了上去。 林涵一把将刚刚苏醒过来的器灵老头扑倒在地上,一手抓住逍遥经,大声吼道: “混蛋老头!你还我的内丹!!” 第33章 器灵 逍遥经器灵压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颇为文雅的少年急起来竟然这般野蛮,表情顿时十分尴尬,好在内丹已经吞了下去,于是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惜没了内丹的林涵实在是急红了眼,也不管什么长幼尊卑,只一心拖着他要他赔。 “小友,有话好好说,不要动粗,”器灵竭力想继续维持仙风道骨的形象,可惜胡子都快被林涵薅下来几根,只能先答应了再说:“你先起来,我逍遥经里有的是宝贝……” “真的?”林涵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我逍遥经可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第一神书,岂有骗人的道理。” “第一神书不是河图洛书吗?”在一旁抱着手的纪骜十分不给面子地来了一句。 “胡说!河图洛书是天然之物,是天地大道,非人力所成。我逍遥经是上古神物,如何比得……”这老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吹牛,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你的吞天诀练得怎么样了?怎么连经脉都没成形?” “你还敢提吞天诀,”林涵本来已经快爬起来了,一听到他这话,又扑了上去:“都是你传的什么破吞天诀,慢得要死,练到现在还是个炼气后期,还有几个月就要门派考核了,余钧请的人连金丹都能杀,纪骜要是被人弄死了,我就烧了你这本破逍遥经!” 不怪他这样气,原书里纪骜虽然不算开了金手指,也没有现在这种惨,生命危险就没断过。虽然多半是因为他的到来加快了时间轴的缘故,但吞天诀的进度缓慢也难辞其咎,换个别的修炼功法,以纪骜吸收的灵气,别说凝脉,结丹都可以预期了。 逍遥经器灵睡了几个月,没想到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被弄得一头雾水:“什么门派考核,余钧又是谁?” - 等到林涵把这几个月的事大略说了一遍之后,重新整理好形象漂浮在空中的逍遥经器灵又摆出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 “这小门派能有什么好灵脉,”他也是忘记了刚才自己偷吃内丹的样子了:“你这神族小子看起来也像个聪明人,怎么脑袋这么傻,谁让你用寻常法门修炼了,吞天诀吸收的灵气没有上限,你天生体质又不怕死,想点别的方法来修炼不行?” “还想别的方法?他都去跳崖了。”林涵因为内丹生的气还没消:“废话少说,内丹三千两灵石一颗,你赔我一本炼丹的书,一本炼器的书,再给纪骜找一把灵品飞剑,不然我就撕书。” “跳崖确实是个好办法,”逍遥经器灵强行装作没听见林涵叫他赔内丹的事:“这小门派地下似乎有点古怪,这山谷西面有处山峰的灵气还不算寒碜,神族小子为什么不去哪里修炼。” 林涵确实是太操心纪骜的事,不然也不会被他这样就转移了注意力,虽然语气还是不客气,也跟他讨论起来:“他今天晚上就准备去,不过去了也没用,他只能每天晚上偷偷去修炼一会儿,不可能整天呆在那里。” “没用?怎么可能?”器灵十分惊讶:“吞天决只要一个时辰就能抽空一条中品灵脉,这小门派难道有上品灵脉不成?” 林涵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抽空中品灵脉,怎么做到?”他原文中虽然也有纪骜险些把离天剑派的灵脉都抽空的情节,但那是结金丹的关键时期,天劫失控,导致纪骜走火入魔,但听器灵的意思,这对于吞天诀来说竟然是正常的修炼进度,难道一直以来纪骜的修炼都走了弯路? 逍遥经器灵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吞天诀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吞噬天地灵气,我看你们是后人,悟性应当不差,才传你们这弑神功法,”他焦急地在空中踱步,一把抓过纪骜:“难道你这小子竟然不曾触发吞天之相?不中用,倒耽误了我逍遥经的修复……” 谁知道他一碰到纪骜手臂,纪骜的身体就发出了淡淡的金光,许多古老的金色篆纹都渐渐浮现在他的皮肤之上,林涵虽然以前也见过这景象,但都是在危急情况下,第一次看得这样清楚,这才发现原来那篆纹都是上古凶兽的形状,有背生双翼的凶虎穷奇、羊头人身的饕餮…… 器灵满意地放开了纪骜。 “我还当你真不会练这吞天诀呢,既然你已经会吞天之术,又能接触到灵脉,为何不干脆吞了那灵脉。这门派虽然小,供你结丹还是没问题的……” 纪骜若有所思。 “这些篆纹只有在我快死的时候才出现,但最近就算我从悬崖上掉下来,也吸收不了多少灵气了。” 听到“从悬崖上掉下来”这几个字,林涵默默地瞪了他一眼。 “你身体强健了,寻常伤势自然消耗不了多少灵气。不过据我所知,历代吞天诀的传人都是能够自己发动吞天之术的,不然这功法也担不起弑神之名。你是后裔,悟性是不错的,自己多回想当时触发吞天之相的情形,也许会有点进益。” 在一旁的林涵耐心地等他把吞天诀的机要都传授给了纪骜之后,立马又逼了过去:“好,刚才算你抵消了半颗内丹,你还欠我两颗半内丹,折价是七千五百两灵石,快赔我!” “呔,你这小娃娃,老是逼着我要内丹是怎么回事!我逍遥经乃上古神书,历亿万年光阴,传承至今,还贪你几颗内丹不成?这种云慧期的妖兽内丹,放在以前,我看都不看一眼,要不是如今我要修复天雷之伤,才不稀罕这几颗低等内丹。” “怎么,原来你现在这样是被雷劈的么?偷人家内丹不还,怪不得被雷劈!”林涵十分针锋相对。 “你!”器灵气得胡子发抖,又兼吃人嘴短,自己理亏,只得忿忿地骂了句:“无知小儿,炼器之道和丹药之道都分不清,也敢狮子大开口!” “你分得清,那你教我啊!”林涵站在地上和他对骂:“老不修,亏得这本逍遥经还是鸿钧道祖传道所留,你都活了亿万年了,还来抢我们的东西!” 他话没说完,原本悬浮在空中的器灵忽然急扑而下,速度快到连纪骜都没反应过来,他揪住林涵衣领,厉声问道:“小子,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你是不是巫族的人!” 纪骜见他忽然发飙,连忙执着匕首上来救林涵,谁知道器灵已经被林涵一句话彻底激怒,整个竹屋都卷起狂风,他浑身袍袖满鼓,白发飞扬,杀气四溢,看起来颇为恐怖,纪骜还没靠近,器灵挥手就是一道灵刃直接将纪骜钉在竹屋的墙壁之上,要不是纪骜是神族后裔,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眼看他抓起林涵逼问,纪骜连忙运转吞天诀,周身涌出无限金光,篆纹流转,竟然硬生生将那道灵气刃一点点吸收了。 但林涵已经被器灵掐住喉咙,提在空中,双脚乱蹬,他一口气都喘不上来,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生死关头,也不知道是激发潜能还是怕死的想法占了上风,他竟然抓着器灵的双手,硬生生喊出一个名字来:“聂云殇!” “什么?”器灵一惊,手上的劲道松了少许,林涵连忙趁机替自己撇清嫌疑:“我不是巫族的人,我只是知道这些事而已,我还知道聂云殇是上一个把吞天诀练到饕餮境界的人!” 器灵的手一松,林涵直接跌坐在地上。 刚才那一提,他脖子都差点被拧断,现在器灵一松手,他只觉得喉咙生疼,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你是何人?怎么知道这些……”器灵的话锋一停,直接回转身去,原来纪骜不知道何时已经摆脱那道灵气刃,直接朝他扑了过来。 “放肆!”器灵厉声喝道,手一扬,纪骜的身形直接停滞在空中,不只是他,整个竹屋在这一瞬间都似乎时间静止了,连林涵的咳嗽也凝固在喉咙里。这一手竟然与当初在银蛇峰的练功场上天权太上长老施展出的遮天*别无二致。 他手再一扬,纪骜直接飞了出去,又撞在竹屋的墙壁上,差点没把这间小竹屋直接撞塌,也亏得他们现在是躲在鸣玉涧里,要是别的什么地方,这么大的动静早就不知道惊动多少人了。 林涵担心地看了一眼纪骜,不敢再触怒器灵,只能用博取他信任的语气答道:“我也是因缘际会下得知这些的,我并不是巫族的人,也没有什么针对你的阴谋,你若不信,可是搜查我的灵海,看我可有隐瞒你的地方。”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摊开双手,一副丝毫不抵抗的样子。 这器灵这一出手就有元婴巅峰的实力,金丹长老都会的搜神术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但林涵赌他不会搜查自己,而且自己也确实没什么可隐瞒的,他可不信这器灵还能搜到他前世的记忆。 等了半晌,器灵果然没有动作。 林涵睁开眼睛,整个竹屋的气氛已经平和下来,狂风消散,那股让人心悸的威压也已经散去。眼前鹤发童颜的器灵却仿佛憔悴了许多,连身形也有点佝偻,林涵知道刚才那一番发怒肯定耗去不少他这些天积攒的灵气,只怕那三颗灵丹倒有一半是消耗掉了,不禁有点后悔失言让他动怒。 这逍遥经本是上古神物,是从开天辟地之后,鸿钧传道之初就存在的圣物,因卷入天地浩劫才残破如此,沉睡数万年,如今大道凋零,他是被纪骜身上的神性吸引才会降到朱雀大陆这一方小世界里,要等纪骜吞天诀大成,才能帮他修复自身。所以他现在破损不堪,连维持人形都难, 林涵主要是因为门派考核的事迫在眉睫,加上今天在火翎那听到的消息实在太过危急,偏偏要拿来卖钱的内丹又被这器灵抢了,火上心头,又想让这逍遥经器灵赔出一两本炼丹炼器的神书,这才出言相激的。谁知道一时失言玩脱了,两败俱伤,自己喉咙都快被掐断,还害得这器灵以为被人算计,勉强出手,结果元气大伤。 他心下有点愧疚,刚想说话,瞥见纪骜正拿着匕首鬼鬼祟祟地接近器灵背后,准备给这个差点杀了林涵的家伙来上一刀,连忙朝纪骜使眼色阻止他。 器灵却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纪骜,竟然直接身形一闪,直接回到了光芒黯淡的逍遥经里。 在逍遥经上的光芒即将消失之际,一道玉册飞了出来。 “这是炼丹之术,炼器的等下次再赔给你。” 林涵接过这道玉册,坐在地上,心中情绪竟然有点复杂。 纪骜也看出他心情不好,但他向来是个闷葫芦,而且也没什么感情,除了打打杀杀什么都不会,在旁边想了一会儿,决定挨着林涵坐一会儿,让他心情变好。 其实林涵这个人,前世做人不说滴水不漏,至少没出过什么大纰漏,也没有辜负过谁——大概是因为他身边也没什么亲近的人来给他辜负,多数是泛泛之交。然而到了这个世界才几个月,先是种出一大堆药草之后得意忘形,忘记这世界的危险,带着纪骜去夜市上招摇,结果惹祸上身,害得自己和纪骜到今天还处于危险之中。然后又是这一回出言不慎,害得逍遥经器灵元气大伤,其实不说这道玉册的事,光是它传给自己的神农百草经,就够一百颗那样的灵兽内丹了…… 在前世的时候,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不够谨慎,害了别人,反正他是孤家寡人一个,最多不过自作自受。 但现在有了纪骜,他差点害死纪骜。又因为急着保护纪骜,伤害了逍遥经器灵。 如果他还在前世的话,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在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之后,原本看起来聪明独立的自己会显得多么笨拙和无能吧。 - 他和纪骜一起把乱得一塌糊涂的竹屋收拾了一下,还好药草损失得不多。 等到他看到种在屋后的紫金葫芦的时候,他就更加愧疚了。 月光之下,原本是上品中阶的紫金葫芦已经提升到上品巅峰,以目前的速度,很快就可以突破灵品了。 灵品的紫金葫芦能够让收在其中的药草继续生长,这对于许多需要四处奔波采药的丹药师来说,绝对是有价无市的好宝贝。 就算没有那三颗内丹,光是靠这一棵紫金葫芦,他也能凑够给纪骜买飞剑的钱的。 看完紫金葫芦回来,他情绪更加低落了。 等到纪骜跑去青焰峰蹭灵脉之后,他自己一个人呆在竹屋里打坐修炼了一会儿,总是觉得静不下心来,最终还是偷偷拖出了放在床底下的箱子,把逍遥经拿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逍遥经似乎更加破烂了,好像随时要散架了似的。 他把经书轻轻拍了两下,有点尴尬地叫了一声:“喂,老头。” 器灵没有出来。 其实他也没指望器灵出来,毕竟这器灵老头还挺好面子的,每次出来都要弄个大排场,金光万丈声势浩大,估计也挺消耗灵力的,他这样只能算知会一声。 知会完了之后,他把两棵洗得干干净净的灵药放在了逍遥经旁边,想了想,又咬牙多放了一棵,虽然表情十分肉痛,但还是果断地关上了箱子。 - 半个时辰之后,他蹑手蹑脚地打开箱子。 虽然逍遥经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破破烂烂的样子…… 但是灵药不见了。 第34章 灵脉 当林涵正满怀愧疚地蹲在泉水边洗刷灵药的时候,纪骜却已经偷偷潜进青焰峰准备偷蹭灵脉了。 离天剑派以剑修居多,青焰峰的藏剑长老又是在飞剑上境界最高的一位,更有几位天赋卓绝的一代弟子跟着他在修炼,所以青焰峰可以说是离天剑派里最不好惹的地方之一。别说从空中潜入,就是有二代弟子态度傲慢敢御剑从青焰峰上方经过,都会被上面的一代弟子揪下来教训一顿。 而纪骜潜入青焰峰的方法也非常简单——他是直接爬上去的。 见识过鸣玉涧那铺天盖地的灵煞瘴之后,寻常山谷里的瘴气对他根本不能造成威胁,何况徒手攀爬对他来说也很容易,所以他干脆顺着青焰峰下的山谷,从一个悬崖爬上了青焰峰的后山,还顺便把一路上看起来像是灵药的药草都薅了下来,准备带回去给林涵种。 青焰峰确实灵气充沛,刚爬上悬崖,他就觉得一阵心旷神怡,周围全是参天古木,连灌木野草也一片葱茏,现在天刚刚落黑,离天剑派其他各处都是灯火通明的,唯独这座享有盛名的青焰峰反而一片漆黑,静谧得很,只隐约听得见远处传来的剑啸声。 纪骜如同在捕猎中的猛兽,在黑暗中潜行着,修炼了吞天诀之后,对灵脉的感知简直敏锐得可怕,他察觉到前方有一道强大的灵脉,这种感觉简直清晰得有如黑暗中的光束。 他在林中悄无声息地奔跑,并且不断变化方向,以防被人发现偷袭,随着那道灵脉越来越近,他却忽然停了下来,躲在一棵古树的背后。 黑暗中的树林一片寂静,只有秋后的几声凄凉的虫鸣声,纪骜竖起耳朵,在这些虫鸣声中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剑啸声。 他爬上古树,扒开叶片,看见了远处一道灵脉前的景象。 那里有一间简陋的竹屋,前面站着两个一代弟子,正在比试飞剑,其中那个穿着青衣的素面女子显然是竹屋的主人,神色冷漠,用的竟然是剑修中少见的双剑,而且还是雌雄剑,一长一短,通体碧绿,她操纵着双剑一攻一守,竟然将另一个驾驭着冰霜巨剑的凝脉后期弟子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要是平时,纪骜也许会停下来看他们打出个结果,但今天他刚刚被逍遥经器灵教训了一顿,一心要强大起来,所以抛下两人,继续寻找灵脉。 离开这处灵脉不久,他又感知到一股强大的灵脉气息,但这次的灵脉气息有点太磅礴了,竟然透着点危险。 纪骜立刻开心地朝这处危险的地方奔了过去。 和其他修建了竹屋或者剑庐的灵脉不同,这处异常强大的灵脉入口却是一扇简陋古朴的石门,上面长满了藤蔓,纪骜猜想这应当是某个灵脉的后门或者秘密通道,所以无人问津,他躲进藤蔓之中,运转起吞天诀,开始修炼起来。 然而运转起吞天诀的那瞬间,有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他心头。 今天逍遥经器灵说,只要他能够触发吞天之相,让自己的身体上浮现出那些金色的凶兽篆纹,就能在一个时辰内吞掉一条中品灵脉,他虽然不知道吞下一条中品灵脉可以获取多少灵气,但凝脉应该是没问题的,这样林涵就不会总是担心他被人杀掉了。 于是他改换主意,按照逍遥经器灵的指点,开始回想起每次篆纹出现时的情形。四周夜色静谧,万籁俱静,纪骜感觉自己的心神渐渐地沉了下来,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飞一般掠过。 他想起了刚得到逍遥经时的情形,想到了在鸣玉峰上那一战,自己和林涵一起坠落鸣玉涧时余天禄的嘴脸,想起在面对遮天*的绝对碾压时自己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的惨状,想起自己被余钧绑在柱子上任人宰割…… 他得到了如此强大的弑神级功法,却只有在生命垂危之时才能使用出来,他明明可以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强大,却因为无法触发吞天之相而只能在炼气期停滞不前。他有想要保护的人,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他不甘心! 从入门考核开始,他就是竭尽全力,走到如今,吃了无数苦头,最后却无法获得想要的力量,事实证明,这所谓名门正道的修仙门派也不过是弱肉强食的陷阱,凭什么余钧就该高高在上掌握他的生死,凭什么他就得苟且偷生避其锋芒,如果这就是师门,这就是天道。那他就破了这个天道,毁了这个师门,再斩下余钧的首级,在这离天剑派七十二峰上,刻下一条血写的道理。 夜色深沉,纪骜的心中却波涛汹涌,熊熊怒火如万丈狂澜,席卷了他的灵海,他身体里的灵气被这疯狂的想法激得动荡不安,无数金色的光芒从他身体里各处聚集而来,毫无头绪地在经脉里互相冲撞,最终撞成了滔天烈焰。 纪骜睁开眼睛,墨黑瞳仁里竟然绽放出金色的细芒,他握紧拳头,浑身的衣衫无风自动,激荡的灵气将涨得裂开条条裂缝,而他身体周围的所有灵气,却如同闻到血腥的食人鱼一样,顺着这些裂缝,疯狂地涌进了他的身体。 巨大的吸力甚至使得周围数丈的灵气瞬间一空。 纪骜的心神,此刻却已经沉入了自己的灵海之中。 灵海又称识海,向来只有金丹期的真人才能内视自己的灵海,或者使用臭名昭著的搜神术去查看比自己境界低上许多的其他人的灵海,获取记忆。但是此刻纪骜却似乎身处在自己的灵海之中。 那是一片不断翻滚上涨的黑色浪涛,无数的灵气潮水汇入其中,使得灵海中波浪滔天,而在翻滚不息的波浪之间,无数点细微的金色光点正在慢慢聚集,形成许多古朴复杂的纹路,将怒涨的潮水分割开来,染成金色,消融之后融入自身。 金色的纹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终在灵海上方汇集成了吞天巨兽的形状。那些不断汇入灵海中的灵气让这只巨兽越变越强。 纪骜知道,自己成功了。 但他并不知道,现在外界是怎样一片景象。 原本安静的石门外,无数藤蔓已经被他周围的灵气漩涡卷成飞灰,不安的气旋让周围的古树伤痕累累,地上裂开巨大的裂缝,露出厚厚的泥土之下蕴藏着灵气的矿脉,而古朴的石门上也出现龟裂的痕迹,仿佛门后有什么东西正在竭力冲破石门的束缚。 最终不堪重负的石门直接炸裂开来,无数磅礴的灵气从石门中汹涌而出,涌进纪骜的身体。 他身上绽放出强烈的金光,然而这些金光却无法聚集成凶兽的形状,因为灵气的强度已经完全超过了吞天诀的负荷,汹涌的灵气几乎要把他们的身体涨破,金光苦苦维持,只能勉强锁住这些不受控制的灵气,没有让纪骜爆体而亡。 纪骜满心以为,吞天诀能吸空整条中品灵脉,所以他面临的最大的难题只是找到灵脉和触发吞天之术,却没有想过,如果他吸收的不是中品灵脉,而是一条门派禁地中的上品巅峰灵脉,结果又是怎样。 本来只想来青焰峰蹭一蹭灵脉的纪骜,却误打误撞地闯入了青焰峰的禁地,这条上品巅峰灵脉,除了青焰峰的藏剑长老能够进入,哪怕是几个顶尖的一代弟子进入其中也会被磅礴的灵气冲伤经脉,他却以炼气期的修为,试图以吞天诀吞下整条灵脉! 被惊扰的灵脉已经彻底失去控制,灵气疯狂地涌出地面,将山壁上冲出半丈宽的裂缝,争先恐后地涌入纪骜身体,吞天诀的金光摇曳不止,不愧是弑神级的功法,在如此超出负荷的情况下竟然没有直接崩溃,而是还在苦苦维持。 然而地动山摇的巨大声响已经传遍了整个青焰峰。 在竹屋前比试的那两个一代弟子、在剑庐中钻研剑法的闭关弟子、甚至看守青焰峰山门的二代弟子,都在同一时间抬起头来,看向东面的青焰峰后山。 他们都觉察到了地面的震动,也听见了这一声巨大的声响。 然而当他们抬头看去的时候,却看见一道雪白剑光却如同长虹一般冲天而起,直奔出事的后山。 “是师父!”“他老人家也惊动了?”“师父不是在闭关吗?”…… 无数飞剑也冲天而起,跟随这道剑光涌向后山。 然而此时的后山,情况却越发危急了。 吞天诀几乎无法克制汹涌的灵气,纪骜的身体已经快要崩裂开来,无数灵气还在疯狂地涌进来,山壁上已经裂开一道一丈宽的口子,吞天诀运转到极致,化为一团金光将纪骜罩在其中,然而在此时,这光罩却脆弱得如同蛋壳,眼看就要破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雪色长虹贯穿了整个后山的天空,最终劈向这团混乱之中,将汹涌的灵气狂流斩成两段,飞剑上带着的寒冷剑气瞬间凝结成冰,形成一道冰墙,阻断了灵气继续贯入纪骜身体的途径。 然而这只是一时之策,因为灵气很快就要冲破冰墙,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空中缓缓落下,立在冰墙之上。 那是一个身穿灰白道袍的中年剑客,身材瘦削,气质冷漠,周身却透着一股迫人的气度,他看了一眼汹涌而来的灵气,指尖一点,空中一柄霜色飞剑直接呼啸而下,直冲向磅礴的灵气流中。这飞剑剑气如虹,竟然硬生生将灵气流打得粉碎,又冲入裂开的石门之中,一路摧枯拉朽,只见石壁如同豆腐一般坍塌倒下,将整个洞口全部封死。 解决了灵脉的失控之后,藏剑长老回过头来,看向倒在地上的纪骜。 刚刚还生死未卜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离危险,连周身萦绕的灵气漩涡和耀眼金光也消失不见,正神色冷冷地盯着他。要不是他身上褴褛的衣服作证,别人几乎要以为刚刚那诡异的景象是自己的错觉。 “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弟子?”藏剑长老沉声问道。 纪骜不语,只是神色冷冷地盯着他手中的那柄飞剑,这飞剑品阶显然在灵品之上,而且非常独特,周身凝聚着冰霜一样的纹路,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威压。 藏剑长老见他不回答自己的话,只是盯着飞剑,没有生气,反而对他解释道:“它叫怀霜,灵品中阶,剑身是用玄冰铸成的,你想摸一下吗?” 纪骜戒备地看着他,还是抵不过飞剑的诱惑,点了点头。 藏剑长老解下了腰侧的飞剑,递给纪骜。 他本来是想让纪骜摸一下剑身,谁知道纪骜竟然一把把飞剑抓了过去,他的手一触到飞剑的剑身,立刻被玄冰冻结,藏剑长老刚想出手救治,却看见他手上又出现刚刚那种金色光芒,冻得发白的手指立刻恢复了原样。 “你修炼的是什么功……” 纪骜压根不管他问的话,把飞剑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下,又掏出一把墨黑匕首在剑身上划了两下,发现匕首和飞剑都没有损伤,十分满意,于是拿着飞剑,径直朝长剑长老问道: “你这把飞剑多少灵石?我要买。” 第35章 水炼 听到纪骜这样无礼的话,藏剑长老不仅没有动怒,反而洒脱地朗声大笑起来。 他在门内向来是十分受人敬畏的,弟子中都只传说他性格孤僻,爱剑成痴,十分不好相处,谁想到他竟然也会有这样朗声大笑的时候。别说外人,连那几个跟着他修炼的一代弟子估计都没见过。 藏剑长老性格虽然古怪,骨子里却是有侠气的,遇上不屑与之为伍的人,连一个字也懒得说。遇上纪骜这样性格古怪的,他反而觉得合得来,当即笑道:“你确实有眼光。多少人想要我这把剑,但他们都不敢说出来,像你这样直接问价格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纪骜冷冷地看着他,心底只觉得这老头聒噪又啰嗦,不知道他在傻笑个什么,要不是看他的剑不错,纪骜早就转身跑掉了。 藏剑长老笑完了,不无遗憾地告诉他:“可惜我这把剑世上只此一把,不能卖给你,不然一定要送你一把的。” 纪骜难得地耐心等了半天,结果他又不卖,顿时沉下脸来,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要不是他看出这家伙修为在金丹以上,他早就一拳头下去打晕他抢了剑跑了。 藏剑长老却不放过他,还追了过来,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师从何处呢,我看你很有天赋,不如认我做个师父,以后修炼起来也不会像今天这般危险了。” 要是这句话被那些闻风赶来的一代弟子们听到,估计心都要碎了一地了。要知道,门中这么多位长老之中,只有于飞剑上造诣最为高深的藏剑长老从来没有收过一个亲传弟子,连这些在青焰峰上修行的一代弟子,都是各自师父送到藏剑长老门下跟着他学习剑诀的。今天他竟然主动开口问一个炼气期巅峰的少年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徒弟,实在是耸人听闻。 而更加耸人听闻的大概是纪骜的回答。 他说:“不要。” 藏剑长老竟然对这回答并不意外,而是继续问道:“为何?” “我有更好的剑诀要学,不学你的。”纪骜言简意赅地拒绝了他,还不忘再补上两刀:“你别跟着我了,我要回家吃饭了。” - 说是回家吃饭,其实是林涵最近又兴起了新的药草吃法——他想着中药都是煎成药汤吸收比较好,也许灵药也是一样的道理,所以种药的间隙就琢磨起灵药的做法来,好在这些灵药都是天材地宝,没什么毒性,而且纪骜身体也好,没吃出过什么事来。 纪骜回家的时候,他已经把一盅鬼圣花炖雉鸡给做好了,这雉鸡可不是普通的山间野鸡,是火翎在自己药田里捉到的,估计从小吃得比林涵都好,已经有了灵性,隐隐有步入通灵期的潜质。火翎也是小孩子心性,抓了这些祸害药田的雉鸡兔子,竟然全都用笼子养着,没事还逗着它们玩。林涵今天去买药苗的时候看见了,问了一句,她就送了两只给林涵,满心以为林涵是拿回去养的,结果没想到林涵回来就给炖了。 这鸡汤他是做给纪骜吃的,纪骜的吞天诀不怕他吃下去什么杂质,反正都能消化,林涵自己的门派心法反而要求辟谷,不过他也馋,等纪骜回来的功夫已经偷偷吃了几块了。 今天纪骜回来得比往常晚一点,而且衣服也格外地破一些。 “我今天遇到了个讨厌的老头。”纪骜十分不爽地告诉林涵:“我回来的时候绕到银蛇峰,应该把他甩掉了。” “栽赃给银蛇峰是对的,你可别让他知道你是去偷练的,这在门规里是要受罚的。”林涵给他摆好碗筷,顿时十分惊讶:“你怎么进阶炼气期巅峰了?” “我今天找到一条灵脉,本来可以全部吸收的,被那老头打断了!”纪骜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不然我就进入凝脉期了。” “没事没事,有进步就好。你明天换个山峰蹭,小心一点,别被抓到了。按这个速度,你很快就可以凝脉了。” “等我凝脉了,要是能打赢金丹,就去找到那个老头,把他的剑抢过来。” - 日子重又回归了平静。 等到纪骜终于摸到凝脉期门槛的时候,林涵的紫金葫芦也成熟了。 一根藤上结了四个葫芦,都是灵品,除去一个自己用之外,林涵分别送了火翎和火逸一人一个,然后托火翎卖掉一个,开始筹备给纪骜做飞剑的事。 因为天权长老的缘故,火翎是被门中的长老们看着长大的,灵品紫金葫芦这种宝贝,放在林涵手里是引火烧身,到了火翎那里就没什么危险了,她轻轻松松托一位下山办事的长老把葫芦在千秋阁拍了六千两灵石,又按林涵的要求买了些铸剑的材料回来。 林涵的计划是,先学炼药,再学炼器,争取在门派考核前给纪骜打造出一把灵品飞剑出来。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别说炼器了,光是炼药这一门,就已经让他头疼不已了。本来炼药就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偏偏器灵老头扔出来的那本叫做什么《青帝秘简》的药典,一上来就是一段玄之又玄的议论,这就算了,连炼丹方法也独辟蹊径,讲究什么气炼、水炼,就是没有正正经经的火鼎炼丹术。 林涵看得满头雾水,器灵又躲在书里不肯出来,只能跑去请教火翎。他怕泄露秘密,问也不敢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地跟她打听炼丹入门,好在火翎对这个天赋出众的“小师弟”十分热情,教了他不少东西,又亲自在他面前炼了一炉下品丹药,算是给林涵的炼丹之路启了蒙。 但这对于林涵并没有多少借鉴作用。因为火翎跟着清衡道姑学的也是最常见也最正统的火炼之术,她有一个小小的上品丹鼎,构造十分精巧,也很适合她这种凝脉期修为不高的炼丹师用,只需要灌注灵气,激活鼎中的火种,就能把投入鼎中的药草炼去杂质,凝结成丹,越是品阶高的丹鼎,这一过程就越简单,时间也越短。 但是那本《青帝秘简》里的方法,却和火炼之术大相径庭,气炼之术至少要等到金丹期,可以先不必说,单是水炼之术,就完全和火炼之术南辕北辙。火炼的丹鼎随处可见,花点灵石就能买,水炼却首先要求一汪灵泉,而且最起码也得是灵品,据说这是因为灵品灵泉才有灵性,灵品以下的泉水全都等同死水,林涵蹲在自己当做宝贝的那一汪中品“死水”旁边看着书,对这句话无言以对。 但他虽然觉得难,却没有转头去学火炼之术。没人比他更清楚,逍遥经给的东西,是远远好过外面的所谓正统方法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做成。 纪骜到处找灵脉的时候,林涵就待在鸣玉涧,整天翻查门派地图,试图找出一处被遗忘的秘境来,但是谈何容易,离天剑派唯一的一处上品寒泉就清衡道姑那里,先别说她现在还愿不愿意收林涵做弟子,就算收了,对于《青帝秘简》来说,也不过是一滩“死水”而已。 可是除了在门派内寻找灵泉,又别无其他方法可想。先不说离天剑派如今封山闭门避劫,寻常弟子下不了山,就算他和纪骜能下得了山,两个炼气后期的小菜鸟,找到了灵品灵泉,也只有被人抢占的份。 他在万般无奈之下,总算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这个下午,他把药田里看相最好的几棵成熟灵药拔了出来,洗刷得干干净净,放进了放逍遥经的箱子里,然后自己躲到了桌子后面,静静地守株待兔。 过了一会儿,逍遥经总算有了动静,上面慢慢地浮出器灵老头的人影来。 这老头还颇警觉,先只浮一个上身出来,四处看了看,发现没人之后,这才整个从逍遥经里跳了出来,抓过药草就往嘴里塞。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从桌子后迅如闪电般蹿了出来,一个猛虎归山式把老头扑倒在地。 器灵老头正吃药草吃得开心,猛然间遭此重击,差点把手上那棵药草囫囵吞了下去,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气得胡子发抖,一抬手就要把这个暗算自己得小鬼扔出去。 “哎哎哎,别打别打,”林涵为了学炼丹,也是脸都不要了,死死抱住了器灵老头的大腿,捡着好话说:“逍遥经前辈,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实在是为了正事才来请教您的,您不是开天辟地之后第一奇书吗?应该什么都懂对不对?” 器灵老头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被林涵左一顶高帽子,右一句前辈,叫得通体舒泰,看他也觉得顺眼多了,把啃了一半的药草往袖子里一揣,态度倨傲地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上次得了您老人家送给我的《青帝秘简》,研究了半个月,可惜我实在是天资愚钝,把水炼篇看了个半懂不懂,又找不到灵品灵泉,所以才来求救您老人家的。” 林涵把这半辈子的好话都说完了,器灵老头总算哼了一声,说道:“这个小门派地下有点古怪,灵气也不少,怎么会没有灵品灵泉?”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就算有,门派这么大,我们也找不到啊。” “谁说找不到,”器灵眼看着要说出找灵泉的方法来了,却又忽然话锋一转,转过脸来看了看周围:“那神族小子呢?” 林涵不知道他是有意卖关子还是真的随口一说,还是认真答道:“他出去找灵脉了,上次他吸收了半条灵脉,已经快到凝脉期了。” “你怎么不问问他是怎么找到灵脉的?” “他说是吞天诀的指引……”林涵的回答戛然而止,他惊喜地看着器灵老头:“前辈你是说……” “灵泉和灵脉大都是伴生,能找到灵脉,自然能找到灵泉,只是好灵泉都在地下,花点心思还是能找到的。”器灵老头打了个哈欠,一副要回到逍遥经中休息的样子。 林涵赶忙放开了死死抱住他大腿的手。 “多谢前辈指点。” “指点算不上,等你学会了水炼之法,记得先炼两炉丹药孝敬我。这灵品珊瑚草倒是不错,就是味道苦了点。” “那是自然的。” 第36章 抗议 在纪骜的沉默抗议下,林涵放弃了在他腰上栓一根绳子然后自己拖着他去找灵脉的想法。 对于这个提议,他的解释是“这样比较有感觉”。 还好纪骜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搜毒犬什么是搜救犬,不然肯定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感觉了。 两人从鸣玉涧出发,避开了纪骜已经蹭过灵脉的地方,专往那些不出名的山峰找,找了半个时辰,除了发现几株灵草之外,一无所获。而且因为林涵行动起来不如纪骜隐蔽的缘故,还有两次差点被人发现了。 找到凌云峰的时候,林涵已经有点灰心了。 眼看着门内有灵脉的地方都被翻了个遍,要么是守卫森严被人占了,要么是灵脉细小,还不如鸣玉涧里的灵气充沛,路上还遇到一窝蝎子,两三条毒蛇,还好纪骜警觉,否则林涵早就被咬了。 凌云峰两人都是不敢去的。五位太上长老在上面住着,据说还有一只灵慧期的灵兽在上面看守,进去之后出不出得来都难说。 凌云峰已经是离天剑派最后一座山峰了,再往前走就只有离天河了,两人在凌云峰下的山谷停了下来,林涵有点沮丧,虽然纪骜已经很快就可以进入凝脉期了,但多赚点灵石总是没错的,只要自己找到灵品灵泉,学会了水炼之术,以后灵石就能滚滚而来了。法宝、飞剑、功法,都会有的。而且自己也能像计划里一样走上“药丸流”,靠丹药把修为给堆上去。 山谷里一片黑暗,林涵靠在一块石壁上,山那边的离天河传来水浪拍击山崖的声音。 纪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朝凌云峰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又侧过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两步。 然后他转过身来,告诉正在沮丧的林涵: “我好像找到一条灵脉了。” - 按照纪骜的说法,他一直感觉到这个方向有一条异常强大的灵脉,但是一直以为是凌云峰上的,但是刚刚发现这条灵脉的方向似乎和凌云峰有所偏差。 林涵欣喜之后,发现他指的是离天河的方向。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两个人翻过了山崖。 这是林涵第一次见到这条传说中的天河下游,河水确实汹涌澎湃,而且水势湍急,河对岸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据说翻过那片山就是逸仙郡的都城,千秋阁的总阁在迁去南诏国京城之前,就设在逸仙城,就算是现在,逸仙城中的千秋阁还是有一位元婴巅峰高手坐镇,与城主府平分秋色。 可惜这些都离林涵太远了。 别说什么千秋阁总阁了,他现在全部身家估计都进不了千秋阁的门,光靠种灵药这样缓慢的方式是发不了家的,至少也要等到他学会水炼之术才行。 但是随着纪骜的一指,他的水炼丹药之路也基本化为了泡影。 翻过了山崖之后,林涵满心以为在悬崖上能找到灵脉,结果纪骜还是毫不含糊地指向了河水的方向。 “你不要告诉我那条灵脉已经到逸仙城去了。”林涵严肃地看着纪骜。 纪骜摇了摇头。 “没那么远,只有两三丈距离了。” “我们现在已经是在悬崖边了,再走两三丈就到河里了。”林涵看了一眼纪骜看河水的眼神,连忙板起脸来:“你想都别想。” 纪骜认真地告诉他:“我会游泳。” “也不行!我们没有水系法宝,而且这河水里灵气混杂,可能有非常凶险的妖兽,你不要想了,我不会让你下去的。” 水中不是可能有凶险的妖兽,是肯定有!原书中纪骜与离天剑派决裂之后就是从离天河逃走的,在水底遇到非常凶险的妖兽,九死一生地逃出来,直接被冲到了下游的河滩上,被一些凡人捡到,还昏迷了很长时间。 那时候纪骜都已经凝脉了,还是如此危险,何况现在还只是炼气巅峰。 纪骜还算听话,林涵说不让他下去,他就真的不下去,蹲在地上看林涵四处挖药草,过了一会儿,又问了句:“那我可以爬到悬崖下面看看吗?” 林涵正在努力刨一棵三伏青,这种灵药品阶一般不高,但是在神农本草经中记载,到达灵品之后,就可以代替一味昂贵得要死的药草“百里青”,而且三伏青几乎遍地都是,也不贵,像火翎那种不缺钱的抖是直接买了一包种子洒了一片的,林涵这种省钱的就是这里挖挖,那里刨刨,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悬崖上虽然没有灵脉,却有一大片三伏青,全挖出来估计也省了近百两灵石了,所以林涵刨得非常起劲,听见纪骜这么问,只是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你不怕死就下去吧。”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有多大的歧义的时候,悬崖上已经没人了。 在纪骜的逻辑里,“你不怕死就下去”几乎是等于允许,因为他从来不怕死,所以他就下去了。 林涵吓得魂飞魄散,这里靠近凌云峰,算是门派禁地,他又不敢大喊,只能趴在悬崖上,焦急地小声叫:“纪骜,纪骜,你去哪了,你别吓我……” 悬崖下一片黑暗,只有许多攀附在崖壁上的藤蔓,再往下四丈就是汹涌的河水,猛烈拍击着坚硬的悬崖,溅起半丈高的水花。 没有回应。 就在林涵实在等不下去,准备在树上系根绳子拴着自己下去找纪骜的时候,悬崖下默默探出一个脑袋。 “崖壁上有个山洞。”探路回来的纪骜淡定地告诉林涵:“我想灵脉应该在那里。” 林涵很有耐心地等他全部爬到悬崖上之后,再揍了他一顿。 - 直到两个人都爬下悬崖的时候,纪骜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挨揍。 不过林涵揍人的力度对他来说根本不痛,所以他也就无所谓了。 为了表示对他的惩罚,林涵不由分说地在他腰上栓了一根绳子,让他走在前面拖着自己,就差直接给他起个名字叫小黑了,纪骜抗议无效,也就算了,两人一前一后地爬下了悬崖。 纪骜找到的这个山洞实在隐蔽得出奇,悬崖本就是钩状的,崖顶突出来,下面的崖壁反而被浪涛打得往里缩,所以从崖顶上面是绝对看不到这个山洞的。如果有金丹真人御剑飞下来的话倒是有可能发现,可惜没哪个金丹真人会这么无聊。 山洞入口很窄,只容一人爬过,纪骜爬进去之后,等林涵进来,忽然伸手拖住了他的手。 林涵还在气他独自冒险,自然没什么好气:“干嘛?” “你怕黑,”纪骜认真地说:“我牵着你。” “谁说我怕黑了!”林涵仍然是炸毛状态。 “你不怕黑为什么拿绳子拴着我?”纪骜疑惑地问。 “那是因为……”林涵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把他当成搜毒犬之类的了,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不过他的手一直没抽回来,这倒是事实。 - 山洞曲曲折折,前进了几丈距离,忽然豁然开朗。一个足足有十丈方圆的大溶洞出现在两人面前。 林涵原本以为这是个被河水打出来的小山洞,没想到悬崖下有一个中空的大溶洞,河水只是把崖壁打穿了而已,也多亏那个窄得要死的小洞口,不然谁能想到地下几丈还别有洞天。 也是纪骜对灵脉的感知太敏锐了点,这悬崖就在凌云峰附近,却几千年没有被发现,连个名字都没有,不然哪里轮得到他们。这灵脉虽然小了点,品阶却不亚于青焰峰上那条。 溶洞整个是圆形的,宽阔得很,四周都是白色的灵石矿,林涵拿金乌球一照,整个溶洞都亮了起来,地上许多大小各异的石头,有的像桌子,有的像飞马,有的是倒挂的宫灯,林涵左敲敲右敲敲,指定了一块平滑的大石头:“这个当床好了!” 纪骜把溶洞四周都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危险,唯一的危险大概是出去的路只有山洞口一条,万一河水上涨,倒灌进溶洞里,两个人就完了。 不过离天河历史上从没有过什么大洪水,也不可能淹到悬崖上来。 林涵把家具都指定了之后,总算想起正事来:“不对啊,我的灵泉呢?” 山洞里明亮干燥,四处干干净净,光滑得很,住起来自然是好的,但泉水呢? 没有泉水,怎么学习水炼之术? 纪骜见他着急,也帮他找,找了半天都没什么发现,眼看着林涵要放弃了,他却忽然皱起眉头,一把捂住了林涵的嘴:“你听。” 山洞里一片安静,金乌球的光被乳白色的灵石矿反射,照得少年的脸纤毫毕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纪骜的轮廓竟然慢慢地从少年的稚气在朝青年的英俊转换,林涵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写过他有这么笔挺的高鼻梁。 他的手指间还带着帮林涵找挖灵药时沾着的药香味,眼神却专注得像一个冷酷而潇洒的剑客。林涵难得静下心来发现他这一面。 “你听到没有?” 林涵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什么?” 纪骜牵着他,来到那块被他指定成床的灵矿石边,蹲了下来。 “床头”的地上,有一个碗口大的浅窝,一滴清澈晶莹的灵泉水,正缓缓地从灵矿石上聚集、聚集,以堪比慢动作的速度,缓缓地滴落下来。 “我的天……”林涵挣脱了纪骜的手,感慨道:“这要等它积满一碗水,只怕要等到明年去吧。” 虽然这样说,但是这一滴灵泉水的品阶确实非常之高,只接了一滴,就直接让一棵快枯萎的三伏青直接精神百倍,而且品阶还有所提升。林涵是见过清衡道姑的上品寒泉的,所以知道这泉水的品阶绝对在灵品以上。 纪骜拿着墨黑匕首,帮林涵把地上碗口大的浅窝从吃饭的碗扩张到装汤的碗那么大,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泉水渗出的路径拓宽了点,让泉水滴落的速度变快了一点,一顿饭的时间总算能够滴满一小碗了。 林涵也算是知足常乐了,没再多抱怨,开心地掏出青帝秘简,直接坐在灵泉水研究起来,纪骜就在灵脉最浓郁的地方,运转起吞天诀来。 等林涵反应过来纪骜又触发了吞天之相的时候,山洞里已经一片飞沙走石了。 那些形状各异的灵矿石,全都被粉碎成沫,以纪骜为圆心,被卷入了他身边的灵气漩涡之中,在那片混乱得如同龙卷风的漩涡中,许多金色的光芒聚集成吞天凶兽,在沙尘中咆哮着张牙舞爪。 漩涡还在不断膨胀,所有带着灵气的东西都在控制不住地被漩涡席卷过去,林涵放在地上的几棵三伏青几乎在瞬间被抽空灵气,枯萎成渣,连灵泉水也在往那边飞。 在这一片恐怖的混乱之中,林涵艰难地趴在地上,勇敢地拿身体护住了那个碗口大的泉水窝。他以惊人的毅力死死抓住被当做床的灵矿石,在狂风中发出含糊不清却十分坚决的宣言: “谁!也!别!想!动!我!的!灵!泉! 第37章 万里 等到纪骜终于进阶凝脉期的时候,林涵的头发也乱得跟一团野草没什么区别了。 好在被林涵看得比性命还重的灵泉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否则纪骜今天应该不止挨一顿揍了。 不得不说,逍遥经给的玉册质量还是不错的,经过这样一场混乱之后竟然还没碎,从满地碎石里捞出来扒拉一下还能看,林涵指挥把纪骜去打扫山洞的残局,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碗口大的泉水边,认真研究起青帝秘简来。 水炼之法虽然和火炼之法大相径庭,但本质都是借助外物把药草去芜存菁,撇去杂质,让精华部分凝结成丹。只不过火炼之术更为刚猛,所以要借助药鼎上的篆纹来调节火焰,而水炼之术是完全靠自己的灵识来控制灵气,让灵气和灵泉水一起作用,淘洗掉灵药中的杂质,留下有用的成分。火炼之术只要有个好丹鼎,控制好火焰就能入门,相比之下,水炼之术简直难于登天。 而且这青帝秘简难就算了,口气还非常狂妄,开头就把被视为炼丹正统的火炼之术大大地批判了一番,先是说丹药多是水属性药草和木属性药草,这样才有疗伤回春,滋养灵气之效,用火焰来炼丹是大错特错,不但不能增长水木属性,反而会磨损丹药的灵性,使丹药带上火毒。而且火性爆裂,不能控制,就算利用丹鼎的篆纹来炼去药草中的杂质,但是篆纹一经刻上就不能更改,而炼丹时的情况却是瞬息万变,而且每株灵药都各不相同,哪怕是同一品种,因为季节和生长时间的不同,也会有很大差异,除非炼一次丹药就重刻一次篆纹,否则每次炼丹都是在削足适履,白白糟蹋了灵药。 这青帝秘简最后还狠狠地嘲笑了一顿使用火炼之术的炼丹师,说他们终其一生都在盲目追求灵药的品阶,为了得到一株好灵药不惜出入深山老林,用许多千百年一遇的珍稀灵药炼出了所谓“仙丹”,就受尽了世人的追捧。殊不知他们一辈子也就是个烧火工,把许多好灵药乱七八糟地用丹鼎揉在一起,勉强算是丹药,药性混杂,起效靠的都是灵药千百年生长积累的药性,而没有丹性,还劝诫世人不要过分依赖丹药这种后天之物,要自己刻苦修炼。其实是他们自己的药没炼好。又说其实真正有丹性的丹药就相当于先天之物,得自然大道,比灵气还要容易吸收。 而真正的好丹药,自然只有青帝秘简中的水炼之术才炼得出来! 林涵也是信了这段批判,所以压根没动过学习火炼之术的心思,一心研究水炼之术。 这灵品灵泉水这样珍贵,拿来浇药草也有大有裨益的,但是他毫不犹豫地把几株洗刷干净的上品灵药放了进去,如果火翎在这里的话,看到他拿出来的几株药草就知道他要炼什么了。 他用的是几味极常见的药草,都是水属性的,流石草,银青金边花,三伏青……这几味药草正是炼制聚灵丹所用的。 修真界最常见的三种丹药,筑基丹,聚灵丹,洗髓丹。 筑基丹是那些修真家族或者门派来帮助弟子早日筑基,进入修真者行列的。如今离天剑派封山,山上的都是已经入门的弟子,没什么销路。洗髓丹是三种丹药中最珍贵的一种,元婴以下都可以用,据说可另人脱胎换骨,成为天纵奇才,所以寻常一颗上品洗髓丹价格都以千两灵石计,用到的灵药也非常珍贵,像天鬼藤、月焚乳,林涵是弄不到的。 而聚灵丹就相对亲民许多,一般是只要不是太穷的修真者随身都会带一点,关键时刻用来补充灵气,平常也可以加速修炼进度,比自己吸收灵气要快。省下时间来修炼剑诀或者参悟道意,都是好的。聚灵丹因为属性的不同,又分为水灵丹火灵丹等等,上次火翎带林涵去天罚阵见纪骜,就是用十颗中品火灵丹贿赂守卫的,比上品灵剑还管用。不管什么时候,丹药总是供不应求的好东西。 聚灵丹需求大,市场也大,价格也并不算十分昂贵,中品聚灵丹也只要一百两灵石一颗,就算林涵炼出许多也不会引人注目,而且可以托火翎在门派里卖,是个赚灵石的好办法。 但林涵抱着这样的想法炼了一晚上,也没弄出什么名堂来,反而污染了好几次灵泉,只能把被药草弄得一塌糊涂的灵泉水全部舀出来倒掉。 等纪骜把鸣玉涧里最后一点东西都搬到这个溶洞里来的时候,林涵已经是第五次尝试了。 流石草和银青金边花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玉髓芝也只剩最后一份了,这一次再不成功,就要等明天再去火翎那里买药草了,林涵放下手里的药草,准备歇下来放松一下再尝试最后一次,抬起头来看了看山洞里的景象,顿时怔住了。 因为林涵不准纪骜下去离天河,也暂时不准他练功,所以在林涵一次次尝试水炼之术的时候,无事可做的纪骜就一趟一趟陆陆续续地把鸣玉涧里的东西都搬过来了,连那个巨大的澡盆都搬了过来,林涵还一直以为他并不喜欢药浴呢。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就坐在旁边,等着林涵表扬自己。明明是那么危险桀骜的少年,这样安静坐着的时候,竟然也会让人想起被驯服的小野兽,虽然身上还带着不好惹的气质,却也显得有点可爱。 林涵虽然正因为水炼之术毫无进展而心乱如麻,看到这一幕也不禁笑了,站起来查看了一下搬过来的东西。溶洞里石壁的颜色本来就浅,反射了金乌球的光,照得整个溶洞里明亮温暖如白昼,外面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只隐隐地传来河水拍着崖壁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当初自己在给读者签名上写过的八个字——从来没有机会用在那本叫做《桀骜》的书里,但却是他很向往的八个字。 山河万里,岁月安稳。 纪骜已经是凝脉期了,好灵脉和灵品灵泉都在这里了,余下来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逍遥经还在这里,自己还在这里,纪骜也在这里,没有近在眼前的危险,没有无路可走的绝境,这是自己无数次幻想过的世界,一切也都在按计划运行着。 外面有万里的山河等着自己和纪骜去闯,现在这方小溶洞里的现状,也当得起岁月安稳四个字。 自己还在烦什么呢。 这样想着,原本因为一次次的尝试都失败而十分烦躁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虽然还是有点心疼浪费的灵药,不过他嘴角已经有点笑容了。 纪骜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仍然在一脸严肃地等表扬。 林涵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大概是这一刻的林涵显得与平常有点不一样的缘故,纪骜竟然也没有躲。而是抬起眼睛来看着他,他的眼睛总是这样沉静的深黑色,带着一点凉意,同样是孤儿出身,他性格里却比林涵多了一份沉稳安定,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天赋吧。 少年的头发是墨黑色,发质很硬,林涵记得有个读者曾经给自己画过一副纪骜的图,用的大概是炭笔,寥寥几笔黑色勾出一个孤傲冷漠的侧影,背上负着那把一直陪着他的凌霄飞剑,那读者大概有专业功底,明明是极简单的一副图,林涵每次翻出来看的时候,却都觉得可以隔着纸张摸到里面那个冰冷坚硬满身寒气的纪骜。 后来自己断更很久之后,那个读者也和其他等得心灰意冷的读者一样散了。 可惜自己没办法给他们一个结局了。 那时候的自己过得一塌糊涂,从生活到写作,因为没有家人的缘故,也没有什么责任感和使命感,反正这样一直颓废下去,似乎也没人会关心…… 现在想想,恍若隔世。 林涵一直觉得,自己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给纪骜一个好结局,给他一个无条件帮助他,相信他的亲人,让他知道这世界上不只有弱肉强食,不只有孤独和杀戮,还有一点光明柔软的东西。 但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原来不是他来渡纪骜,而是纪骜来渡他。 纪骜给了他一个他会无条件去帮助去相信的亲人,给了他一个目标,一份责任,一点可以坚持的东西,像蚌壳内的一点沙子,有了这一个小小的内核,才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凝结出珍珠。 他曾经以为,自己这样孤僻的人,这辈子不会有机会再遇到什么一生的知己挚友,大概也很难结婚,更别提什么组建家庭。他的人生大概会这样孑然一身地过下去,最后选一个平庸却安稳的工作,在人群中悄然老去。 但是他最终遇见了纪骜。 他创造出来的,却远比他要好上许多的,接近他的理想的纪骜。 与这个事实相比,能不能用这最后一份药草学会水炼之法,或者能不能在明天之前学会水炼之法,似乎真的没那么重要了。能有今天这样的日子,就已经是很好的事了。 想到这里,他收回了手。 “你先睡吧,饿的话葫芦里还有吃的,烧鸡凉了,我可以给你热一下。” 大概是总摆脱不了身上这点凡人气的缘故,他和纪骜的对话常常像个絮絮叨叨的家长跟小孩一样。围绕的都是吃饱没,穿暖没,睡觉吧。可这三样对纪骜来说都不是必须的。 “我不饿。”纪骜又拖出蒲团来:“我要打坐到天亮。” “那你打坐吧,别把山洞拆了就行。” - 安置好纪骜之后,林涵原先心里的烦躁情绪已经烟消云散,再在灵泉前盘腿坐下的时候,已经是心静如止水了。 他拿起药草,开始了最后一次尝试。 第38章 上善 当初虽然《桀骜》的更新频率饱受嫌弃,但是林涵的知识底蕴却从没人怀疑过,他自小跟着年迈的奶奶在几位叔叔伯伯家之间颠沛流离,书就是他唯一的唯一寄托,他父亲虽然没来得及给他留下什么遗产,却给他留下很多书。小时候那些初到一个新家庭的清晨,在婶娘隔着窗户指桑骂槐、那些娇生惯养的堂兄弟们忙着排挤他嫌弃他的时候,他都是靠书熬过来的。后来长大之后,才能靠着一点写文的收入和一个大学录取文凭离开那里。 他看过的关于水的东西太多了。 所以他摸不准这个水炼之法的水,究竟是怎样的属性。在原文中,这个水炼之法是没有出现过的,就好像神农百草经也没有出现过一样,这样林涵的作者优势就全然不复存在了。不过这个世界都是他构建出来的,所以应该也是在他的知识体系里的。 原本关于水,他最喜欢的是左传中的一句“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几乎讲透了人性,后面关于法律的议论也是他喜欢的。所以他一直是按这个方向在试水炼之法的,用的都是水滴石穿的方法,试图用灵泉水的冲击将药草碾碎,淘去多余的部分,然而重新凝结成丹。 但是每次药草一碎,所有药性毒性全部一齐崩散,他的灵识完全控制不过来,更别说把有用的部分凝结成丹了,所以试了五次,都只弄出一碗混杂浑浊的药汤,还不如火炼的丹药。 但这次他想换个方向。 他想的是,在这个世界里,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之后,鸿钧于洪荒中讲道,老君一气化三清,而世俗中的老子,就是三清中的太上老君。 而老子的道德经中也讲过水,讲的是“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又说“水处众人之恶”,这个恶有两种译法,有人说是众人厌恶的地方,也有人说是微小不受注意的地方,林涵的理解偏向于两者兼有,是指水能去那些众人不愿意去也注意不到的地方,最后对水的评价非常之高,“故几于道”, 在桀骜之中,道是非常高的存在,老君一气化三清,是修真界最高的尊神。这个老君指的就是天地大道,指的是自然,而修真者毕生追求的也是至高无上的天地大道,虽然多数只能领悟到大道中的分支比如五行之道,雷霆之道,但只要领悟一条,从元婴期进入化神期就有了保障,这比什么法宝飞剑和道行都来得珍贵。 如果水真的如同道德经讲的这么接近于道,那很可能水炼之法中的水,就是“上善若水”的水。 林涵下了决心,将药草放入灵泉之后,平心静气,最后一次将灵识沉入了泉水之中。 修真者进入炼气期之后,就有了灵识,灵识如同意识一般,是可以控制物体的,不过依附于灵气,所以只能控制比较低阶的法宝,或者如同余天禄那样特殊处理过的飞剑,只有到达金丹期之后,才能隔空控制物体。 以林涵这种炼气期的灵识,是控制不了灵泉水这样的天然物体的。 但青帝秘简中之所以一定要用灵品灵泉,就是因为灵品灵泉有了所谓“灵性”,修真者的灵识能融入其中,达到控制的目的。 但是林涵试了几次,发现这并不是完全的控制,不像控制法宝飞剑一样你让他去哪就去哪,灵泉水还是保存了水的本性,比如避高趋低,他最多只能把灵泉水掀起一个小波浪,却不能让它们从碗口般的灵泉里跳出来。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法将打碎的药草凝结成丹的原因,灵泉水本就是无形之物,只要药草一打散,灵泉水彼此流动融合,一切都前功尽弃。 但这次林涵的想法不同了。 他的灵识沉入泉水之后,并没有马上动作。 他在感受水的属性。 他很想知道,所谓的“上善若水”,这种无色无味没有形状的液体,到底能善到哪去。所谓的“几近于道”,到底近的是什么道。 灵泉水静静地停留在泉眼中,水面平滑如镜,浸着几棵灵药,林涵的灵识也静静地融在水中,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彻底静了下来,如深夜里的一汪泉水,这种沉静让他想起自己入睡前的平静,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沉入黑暗中,自己的意识也渐渐地沉下去…… 在他沉到底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水动了。 他先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控制灵识搅动了泉水,反应过来才发现,竟然是水在动。 这一汪平静的泉水,竟然在动。 泉水中的一切都在他面前展开来,清晰得如同他此刻正置身于泉水中一样,泉眼中四周的白色石壁,上面的每一似裂缝,每一个孔隙,水都在往里面钻,石头被浸湿,水还在往石壁里缓慢地浸润,浸润…… 而泉水中的药草,此刻变得如同参天大树。 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根须,甚至叶子上的每一个小缺口,都清晰得如同在眼前一般。 水在浸润每一棵药草。 一丝一丝,像沙子填满石缝,却比那更细微,一点一点浸入药草之中,缓缓染进厚实的叶片,坚硬的根须,最终,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整株药草的内部,都呈现在了林涵面前! 药草内部的每一丝经络,每一条通道,每一颗种子里静静包裹的芽孢,每一片叶片中的叶脉,叶脉中的汁液,都如同被剖开一般,展开在林涵面前!灵泉水如同游丝一般在药草内部穿行,只要林涵心念一动,就能将药草中的任何一部分,彻底地抽离出来。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直到这一刻,林涵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这天下,没有水不能去的地方,没有水不能浸润的物体。 不管是坚硬的石壁,干燥的散沙,抑或是每一棵药草,每一粒种子,每一颗坚硬的龙鳞果,每一滴黏腻的月焚乳,每一条冷凝如铁的天鬼藤……水都能浸透它们,进入它们,把它们的内部如同庖丁解牛一般,展现在林涵面前。 所有的药性、毒性、多余的经络……都如同林涵掌心的手纹一般,了如指掌。 他想要丹药中有什么,就能凝结什么,想要祛除中药草的什么,就能摒弃什么! 灵泉水就是他的手,是他炼丹的火焰,是他可以随心改变的篆纹,这一汪小小的灵品灵泉,就是天下最好的丹鼎! 水炼之术,果然是天下间最好的炼丹之术! 青帝秘简诚不我欺! - “一颗,两颗……”纪骜又被林涵的声音惊醒了。 他坐在蒲团上,睁开眼睛,看到了正背对着他蹲在灵泉前的林涵。 天已经快亮了,林涵竟然炼了一夜的丹? “你还没睡吗?”纪骜有点不解地问。 林涵回过头来。 他是没熬过夜的人,眼睛里已经隐隐有了血丝,神色却是无与伦比的兴奋。 “我炼了一百多颗丹药了,这二十颗是聚灵丹中的水灵丹,我用的是上品药草,按照炼丹的惯例,上品药草炼的是中品丹药,这六十颗是因为没有银青金边花了,我用饮血珊瑚果和朱雀草炼火灵丹,估计品阶会低一点,这是筑基丹……中品聚灵丹一颗一百两灵石,火灵丹算五十两灵石……”林涵把装满的玉瓶给他看。 他是做什么事都喜欢充足准备的人,早早地备好专门装丹药的小玉瓶,一个可以装二十颗左右,现在已经装满五个玉瓶了。 “等天亮了,我就去找火翎,这些丹药至少也能卖个六千两灵石,花费的药草才不到一千两灵石,炼丹药真是好赚啊,一下子就能翻六倍,按我一晚上练一百颗算……” 在他兴奋地算个不停的时候,纪骜已经面无表情地替他铺开床上的被褥,拉着他走到床边。 “要是累死了,就一两灵石都赚不了了。”他提醒林涵。 “是啊,我们现在可得小心,”林涵完全想到了别的地方,抱着玉瓶爬到床上,还在算个不停:“这次我们一定得藏匿好形迹,半年,只要半年,按每天两百颗丹药来算,五十颗给你修炼,五十颗给逍遥经吃,一天五千两,一个月就是十五万两,火翎说上个月千秋阁拍出一把最好的灵品飞剑,最后卖了三颗灵慧期巅峰妖兽内丹,一颗就是十万两……我们再赚两个月,就可以给你买一把最最好的灵品飞剑了!” 纪骜无奈地伸出手来,碰了碰他的额头。 他上次身体状况很差的时候,林涵就是本能地去摸他的额头,但是并没有什么用,不过他这样的动作却让林涵停了一下。 “你……” “嘘,别说话。” 纪骜的神色冷静,似乎林涵新发现的致富计划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诱惑力。 一丝灵气,如同游丝般进入了林涵的经脉之中,大概是顾忌着林涵的身体,所以速度十分缓慢,力度也很柔和。 但就算如此,在进入识海的一瞬间,林涵还是感觉像被针扎了一下一样,本能地挣扎着打开了纪骜的手。 “好疼!”他抱着头蜷缩在床上,想用灵识来探查一下身体的状况,却惊恐地发现整个识海都一片死气沉沉,每次他试图调动灵识,却只能抽出一条脆弱的细丝,没有走出识海就断裂了。 “这是怎么了?我的灵识好像出了问题!” 纪骜直接拔出墨黑匕首,让他照一照自己的脸。 深黑色的刀锋镜面上,照见林涵的脸色差得如同刚刚大病过一场般,连眼中的神色都黯淡许多。 “你的灵识消耗过度。”纪骜沉着脸色告诉他:“炼气期操纵法宝超过一个时辰就会疲倦了,你整整炼了一晚的丹药。” 林涵这才想起,刚刚自己连装药的紫金葫芦都打不开了,他先还以为是葫芦出了问题,还想去请教一下火逸,没想到是自己的灵识已经彻底枯竭,连不需要消耗灵气的法宝葫芦都打不开了。 “没事的,灵识消耗过度休息一下就会好的。”林涵一面自我安慰着一面把被子拖上来盖住自己:“希望不要太久,不然就来不及在门派考核之前买到灵品飞剑了。” 纪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 林涵毕竟是太累了,兴奋劲过了之后,很快就感觉到了疲倦。他也是操心的命,都快睡着了,还不忘记叮嘱纪骜:“你别乱跑,等我醒了之后,我们去找火翎……” 他实在是太困了,还没吩咐完,就睡着了。 他也没得及想一想,为什么只有凝脉期的纪骜,会像金丹期的真人一样,能有着探查别人识海的这种碾压性的灵力。 第39章 比试 在林涵正在山洞里睡觉的时候,纪骜正驾着金翎舟在大鹏峰附近寻找火逸的踪迹——火翎说他这些天都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最后纪骜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峰上找到了他,他躺在一株高大的佛甲红树梢上,悠闲地晒着太阳。看见纪骜来了,也不惊讶,眯着眼睛看着纪骜把太阳全挡住了的黑色身影:“哟,凝脉期了,你从炼气到凝脉只用了两个多月吧?” 纪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面无表情地道: “你上次说的打架赢灵石的地方在哪,我要去!” - 大鹏峰上,除了历史悠久的夜市之外,最近又多出了一种新花样——赌试。 离天剑派关闭山门,影响最大的并不是那些地位低微的底层弟子和种植灵谷的雇农,而是那些年纪轻轻却地位超然的一代弟子和二代弟子。 这些弟子大都只是些少年,天赋卓绝,受尽门派和师长的宠溺,手头是不缺灵石和法宝飞剑的,时间也极度自由。以前没关闭山门的时候,他们不受约束,又没有什么任务,想下山历练就历练,境界最差的也是炼气后期,这个年纪,这个境界,去到逸仙城中,也是受人尊敬的。 而且这些年轻气盛的弟子大都好胜,以前可以下山去和其他门派切磋,自己历练,现在被关在山上,都只能和自己门派的弟子打一打了。 这些弟子都是自幼选入离天剑派的,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都有过比试,打起来也是点到即止,毫无趣味。不知道是谁先兴起的,互相比试时加上赌注,又有观众见证,倒真的打出了几分争强好胜的意思。赌注越下越大,大鹏峰的峰主火鹏是非常有生意头脑的,见到如此,干脆在大鹏峰专门开辟出一方比试场让他们来打,既做了人情,又可以筛选管理观众,收了入场观众的灵石,全部交给每晚的赢家,这样下来,一场的胜负至少都有几千灵石,就算是再不把灵石当回事的一代弟子,也不得不心动了。 火逸带纪骜来到大鹏峰的时候,这种赌试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了。从原先瞒着师长,到现在门中大部分长老都已经心知肚明了,反正是在大鹏峰上,火鹏这人虽然只是个二代弟子,修为不高,但很有分寸,又知情识趣,有什么天材地宝好飞剑都会孝敬门中长老,假以时日,定然是会在长老席中占据一席之地的,长老们对他办事还是放心的,所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以至于赌试都衍生出了专门赌结果的赌局。像纪骜这种初来乍到又只是刚刚进入凝脉期的无名之辈,赔率一般会开到一赔四左右。 前提是他能报上名。 不得不说,火逸在门中还是有点手段的,别看他穿着一身邋遢红袍,笑嘻嘻的样子,但是比试场的观众一看到这个魔头也来了,都纷纷避让,其中有不少是被他坑过的,只敢躲在人群后怒目而视。火逸大摇大摆地带着纪骜穿过人群,径直去找到在比试场的密室中休息的火鹏。 这个比试场建在地下,是个天然的大溶洞,就在夜市长街的底下,溶洞顶很高,地方空旷,火鹏已经让人在四周建了些石桌石椅,中间的比试场都是青锋矿石铺地,这些一代弟子打起来动辄就是飞剑互拼,也只有青锋石经得起这样的折腾。现在比试场上已经打起来了,两个凝脉中期的二代弟子正在交手,旁边的观众看得十分专心。 说是密室,其实就是用石块隔出的一个大房间,前面守着两个侍从,看见火逸都让了路,倒是有点想拦住纪骜,被纪骜冷冷的目光一盯,虽然不知道这个从头到尾包得严严实实的黑衣少年是谁,但都心神一凛,不自觉地让开了路。 房间里,火鹏正和几个凝脉期弟子相谈甚欢,一共是三男一女,纪骜一眼就认出那个女子是那天他去藏剑长老的青焰峰偷灵脉时看见的和别人比试的双剑女子,显然这四个人都是一代弟子,穿的并非二代弟子的红色道袍,而是神色中都带着一代弟子特有的骄矜。 “铁公鸡!”火逸一进去就大声打招呼,压根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伸手就揪住了穿着红色道袍的火鹏:“你又在赚自家人的灵石,好不要脸……” 火鹏是个十分和气的中年人,离天剑派的规矩如此,虽然他年龄比这些一代弟子都高出一截,但照规矩还是要叫师兄师姐,他正态度恭敬地跟这些一代弟子讲赌试的规则,看见火逸来了,顿时笑了:“你这猴子,又来敲我的竹杠。” “你这铁公鸡,怎么凭空诬赖好人。”火逸把身后的纪骜往前面一推:“看好点,我可是来照顾你发财的。” 纪骜今天出来,把当初自己和林涵去夜市上卖药草时穿的那套黑衣服穿上了,而且连脸都蒙住了,来的路上火逸几番让他脱下来,他反正只有面无表情的一句话:“林涵说了,我们要闷声发大财。” 火逸把他往前面一推,火鹏只看见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少年,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过这双眼睛确实长得好,狭长上挑,灿若星辰,一看就不是什么等闲角色。 “这位同门,”火鹏是会做人的,见他有意隐瞒身份,干脆就不问了,笑着问道:“你也是来参加赌试的?” “你这不是白问。”火逸也是嚣张得很:“今天的最后几场是谁打谁,把他安□□去就好了。” 火鹏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这可不巧了。”他身后那几位一代弟子显然也是惹不得的角色,他笑着侧身道:“最后三场已经安排好了,是由玄月师姐对战祢峰师兄,安澜师兄对战酆子默师兄,两组的胜者再互相比试,最后的胜者拿走今天的灵石。” 火逸还想再说,纪骜已经冷冷地开口了。 “那我打他们全部好了。”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都在一瞬间陷入了死寂之中,连力挺他的火逸都露出了一点点惊讶,叫了一声:“纪……” 还好他反应得快,没有把纪骜的名字说出来。 率先发难的是那个高大的祢峰师兄,他用的是重剑,当即把剑往石桌上一拍,这一拍大概存心灌注了灵气,石桌顿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哼,你是哪里出来的野小子,”安澜是个小个子的娃娃脸,也气得横眉怒目:“还打我们全部?我一个人就足够对付你了。” “那你和我打。”纪骜说出这种嚣张的挑衅之后,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连语气也平板得不像话。 “和你打就和你打,”安澜也是少年气盛,他今年不过十六七岁,是一代弟子中最年幼的一个,性格跳脱,受尽长老宠爱,连性情冷漠的清衡道姑也对他十分好,自然积攒了不少宝贝,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五颗上品火灵丹,这是我今天的赌注,你要赌什么,先拿出来看看!” 上品丹药就算在逸仙郡中都算珍贵之物,有价无市,虽然市价是五百两灵石一颗,但真正在黑市上买起来,不到七百两灵石是拿不下的,光这一小瓶丹药,就已经是三千五百两灵石了。 纪骜默默从怀里掏出两颗灰扑扑的小圆球,放在石椅上。 所有人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连火逸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不例外。 “雷火弹!”安澜大惊失色:“你怎么会有雷火弹!” 纪骜冷静地瞥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安澜被噎了一下,虽然生气,但又不敢靠近,哼了一声,从纳戒里又掏出一柄小小的剑胎来:“雷火弹三千两一颗,你这有两颗,别说我欺负你,这个剑胎是藏剑长老那里捡来的,虽然品阶次了点,但材料都是好的,祭炼一下就是一把好飞剑了……” “我不要飞剑。”纪骜淡定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你要什么?我告诉你,这丹药可是好东西……” “我要灵石。”纪骜固执得很:“或者值钱的药草。没有我就不跟你打。” “哼,谁说我没有!小爷我有的是灵石!” - 每旬一次的赌试,最后三场比试都是焦点中的焦点,这三场一般都是一代弟子的比试,最后的胜者除开赢走赌注之外,还可以拿走整场观众交给火鹏的灵石。 但今天最后三场比试中,却忽然□□了一个无名之辈。 本来观众对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弟子没什么兴趣,不过火鹏上场说明了这场比试的赌注是两颗雷火弹和六千两灵石之后,观众的热情就很快被调动起来了。雷火弹作为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却只有精通炼器的高手才会炼制,修真界剑修为尊,丹药师已经是少见了,剑走偏锋的炼器师更是少,所以雷火弹比丹药更加有价无市,能拥有雷火弹这种奢侈品的,自然也非等闲之辈。已经有观众在猜他是一代弟子中的哪一位,是不是因为师父比较严厉,所以只敢蒙面出战。 不得不说,火鹏还是有分寸的,一代弟子都是门中的宝贝,所以赌试中像雷火弹这种伤及性命的杀伤性武器是禁止使用的,同理的还有淬毒的暗器,场边还有医者拿着丹药待命,就怕出了什么差错。 入场检查时,他们就对纪骜的武器表示出了惊讶。 这个能拿得出雷火弹的黑衣弟子,武器竟然不是飞剑,而是一柄平淡无奇的墨黑匕首,虽然锋利了一点,但是根本不能用灵气驾驭,对上有飞剑可攻可守的安澜,这跟赤手空拳有什么区别? 安澜显然也以为胜券在握,火鹏宣布开始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召出了飞剑。 离天剑派中的飞剑以火属性最多,安澜在这其中的天赋算是非常高的,倒有几分余钧的神韵,飞剑去势如箭,带起滔天火焰,直冲向比试场上的纪骜。 眼看着纪骜压根没有召唤出护身法宝的意思,所有的观众都齐齐发出了一声担忧的惊叹声。 然而就在飞剑即将斩向他身体的那一瞬间,纪骜的身形一偏,竟然硬生生以速度躲开了飞剑。 观众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身法和速度,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之中,少年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在比试场中纵身一跃,竟然径直朝对面的安澜飞扑了过去。 “不知死活!”安澜虽然惊讶于他的速度,还是轻蔑一笑,召出了护体的上品凝水珠。一道水幕挡在了纪骜的面前,同时飞剑回旋,直劈向纪骜的后背。 然而,在他召唤出凝水珠的瞬间,少年的身形快如闪电,竟然已经直冲向他面前。躲过他的一道水刃,竟然拎起右拳,狠狠地一拳轰在了水幕之上。 所有观众都被这一幕震惊了。 修真者的身体,是最最脆弱的血肉之躯,别说飞剑,就是一般法宝的护罩,都能让人的拳头皮破肉绽,这少年却在拳头上灌注灵气,用自己的皮肉去对抗由灵石和蛟银炼出来的法宝? 但真正让他们内心的观念遭到颠覆的,是这一拳的后果。 在那势力千钧的一拳之下,那道由上品法宝召唤出的水幕,竟然脆弱都如同蛋壳一般,被轰得瞬间崩溃,无数水滴溅射出来,在整个比试场里下起一场瓢泼大雨。 一颗圆溜溜的蓝色宝珠,光华黯淡地落在了地上。 只是一拳! 一拳就把一件上品护身法宝打出了原型。虽然安澜的轻敌有一定的责任,但无论如何,这少年的身体,也太过强健了! “我的天,这少年是谁?”“这是什么法术?还是体术?”“体术流不是早就式微了吗?门中有哪位长老擅长体术的?太上长老呢?” 整个比试场全部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带着震惊的神情在议论纷纷,连在比试场边观看的那几个一代弟子都开始惊疑地互相窃窃私语起来,在这一片喧哗中,纪骜面无表情地躲开回旋到自己背后的飞剑,握着墨黑匕首,狠狠斩向已经被那一拳吓呆了的安澜。 “道友,不可!”一直观看的火鹏在场边大声叫道,没有比他更焦急的人了,这比试场是他开的,要是这个诡异的少年下了杀手,杀伤了安澜,他又要怎么跟门派交代! 安澜大惊失色,只来得及匆忙召出一道火盾,侧身躲避,连飞剑也忘了控制,脱手飞向溶洞上方,斩进了厚实的石壁中。 墨黑匕首摧枯拉朽地将脆弱的火盾撕得粉碎,直抹向安澜的脖颈,在纪骜身后,焦急的火鹏已经出手,无数道火网一齐网向要下杀手的纪骜。 在离安澜的脖颈不到一寸的距离,匕首停了下来。饶是如此,匕首上锋利的灵气仍然将安澜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来。纪骜面无表情地回转身,一手抓住网向自己的火网,运转丹田灵气,狠狠一拖。 无数声惨叫一齐响起来,连同火鹏在内,十多个控制火网的看守都被火网拖得跌进比试场中。 “师兄手下留情!”火鹏连忙放低姿态:“我们不是有意插手,是怕师兄伤到了安澜师兄!” 纪骜没有搭理他,而是随手一抛,那些被火网拖着的侍从都跌了出去。 然后他转过脸来,对着吓得脸色煞白的安澜平静说道: “你输了,把灵石给我。” 第40章 青焰 藏剑长老居住的青焰峰,虽然不如凌云峰地位超然,但也是门中难得的清静所在,平常别说大声喧哗了,一般的二代弟子擅闯都会被教训一番。 因为这青焰峰上居住的,除了藏剑长老,还有门中最优秀的几位一代弟子。 使双剑的玄月,使重剑的祢峰,还有传说中名列门中弟子第一名的、虽然名义上不在藏剑长老名下,却几乎继承了藏剑长老的飞剑绝学的郁飞白师兄。 据说这郁飞白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进入凝脉后期,论天赋实在是百年来门派里难得的好苗子,比当年的余钧长老也差不了多少。加之心性坚忍,也不喜欢仗势欺人,都是跟着藏剑长老在青焰峰隐居修炼,从来不过问弟子间的争斗,所以很少露面。 但今晚的青焰峰,来了一群浩浩荡荡的弟子。 最前面御着飞剑的是一个黑衣青年,凝脉后期,正是刚刚在大鹏峰比试场中的酆子默,他向来脾气内敛,八风不动,此刻却神色凝重,眼中更是隐隐有怒气笼罩,连驾驭着的飞剑也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不只是他,后面的几个一代弟子和十多个二代弟子也都是气势汹汹,带着冲天的怒气。 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一飞到青焰峰上方,就直奔后山,呼啸的剑气连周围几座山峰上的人都惊动了,纷纷出门查看是出了什么大事。 无数道流星一般的飞剑直冲向青焰峰后山,最终落在树荫掩映中的一间小竹屋面前。 这竹屋十分简陋,门前更是杂草丛生,一般的一代弟子身边都会有几个二代弟子跟随,这种杂草更是早就被清理掉了,断不会如此荒凉。 竹屋中有一盏如豆灯光,隐约有剑影舞动,显然竹屋主人是在家的,而且肯定早就听到了呼啸而来的飞剑动静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门来见客人。 飞剑队伍落在了竹屋前的空地上,领队的酆子默也不耽搁,径直走到竹屋前,高声道:“郁飞白师兄,我是酆子默,有要事求见。” 竹屋中响起了一个十分清朗的青年声音:“今日天晚了,酆师弟有何事,不如明天再说。” “实在是有要紧事,不然我不会深夜来打扰师兄的,还请师兄出来一见。”酆子默眸中怒气未平,仍然坚持道。 身后跟随的那些弟子也纷纷出声:“是啊,郁师兄出来一下吧。”“别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只能靠郁师兄您了!”“是玄月师姐叫我们来找你的……” 竹屋里忽然响起了一个中年人的朗声大笑:“哈哈哈,既然是玄月要求了,飞白你就出去一见吧。” 众人且惊且疑,一个一代弟子恍然大悟:“这是藏剑长老的声音。” “是藏剑长老?”弟子们纷纷惊讶出声,有懂规矩的已经单膝跪下,朗声道:“拜见藏剑长老。” “不必多礼。”藏剑长老的声音传来时,竹屋的门打开了,可以看见竹屋里面也十分简陋,连木床也没有,只有两个草编的蒲团,穿着一身灰色道袍的郁飞白走了出来,无奈地看着众人。 “今天我在练习剑诀,对于‘如灯之影’一句始终无法理解,还好藏剑长老今日从剑庐出来,顺路过来查看我剑诀进度,这才出手指点的。”他有点责怪地看着众人:“现在好了,难得有请教的机会,被你们给打扰了……” “师兄已经练到离火剑诀第三层了?我们都还在第一层打转呢,实在厉害。”有二代弟子立刻知情识趣地奉承起来。 “别拍马屁了,说正事。”郁飞白询问酆子默:“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半夜来找我。谁欺负到我们头上了?玄月被欺负了?” “不只是玄月师姐,还有小安澜,祢峰师兄,我们都被人算计了。”酆子默气愤难平:“火逸那家伙带着一个神神秘秘的黑衣少年,来比试场找我们比试。先赢了安澜,又和我打,祢峰师兄也输了,现在正在和玄月打,安澜输了六千灵石,到我这是一万二,祢峰师兄是二万四,若是玄月也输了……” “四万八!?”郁飞白十分不悦:“你们怎么赌得这样大?还带着玄月一个女孩子去赌?” “我们都连赢了两个月了,早就不赢外人的钱了,也就自己玩玩,谁知道会遇上这个煞星?”一个一代弟子忍不住插嘴:“现在那个煞星扣着小安澜和祢峰师兄不放人,酆师兄都是我们几个凑了一万二灵石才放出来的,赶忙来跟你报信的。小安澜吓傻了,不然赎他还划算点。” “安澜虽然淘气,你和祢峰都是功夫扎实的,怎么会输?”郁飞白追问:“他使了暗器?火鹏不管?” 酆子默的脸顿时红了。 “也,也不是什么暗器。”他支支吾吾地说。 “那也是飞剑了?他使的灵品飞剑吗?怎么不说话?” 一派沉默之中,终于有个暴脾气的一代弟子忍不住了。 “什么飞剑?那煞星用的就是一把普通的墨黑匕首,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怪力气,上品法宝都能打碎!小安澜一招就败了,祢峰师兄也只撑了十多招!比试场上百个人看着,这次我们一代弟子的脸可是真的丢尽了!” 郁飞白目瞪口呆。 “你们怎么会惹到这种厉害角色?这人是余钧长老那边的吗?是不是就是那个晏飞文……” 然而此时,竹屋中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飞白过来。” 郁飞白不敢再说,连忙走到竹屋前,单膝跪下,其余弟子见状也纷纷跪下,他们刚刚没有躲到一边去商量,也是显示对藏剑长老的尊重,至于心中是不是存着希望藏剑长老给他们撑腰的意思,就难说了。 一道凝白如霜的剑光,从竹屋中飞了出来,这柄霜色飞剑中并未灌注灵气,却通体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寒气,只是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却让所有人都心神一凛。 “这是?”酆子默不敢擅自猜测,低声询问郁飞白,郁飞白也没猜透藏剑长老的用意,只是朝他摆了摆手,让他不要说话。倒是许多二代弟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柄传说中藏剑长老的飞剑怀霜,都用崇敬的眼光偷偷打量着这把传说中斩过灵慧期大妖的飞剑。 “你们的事我都听到了,既然有人欺负同门,你身为师兄,是应当主持公道的。”藏剑长老不急不缓地说道:“你的飞剑品阶过低,就带这把怀霜剑去吧,也刚好试试你这半年的修炼进度如何。” 众弟子万万没想到藏剑长老竟然如此慷慨,都露出了狂喜的神色,连郁飞白这种性格内敛的人也不禁为藏剑长老对自己的赏识露出了一丝笑容。连忙恭敬地接过了飞剑,感激地朝着竹屋中道:“多谢藏剑长老,飞白定不负长老的期望。” 然而所有人都没看到,此刻的竹屋中,神色平静的藏剑长老,自从听到“墨黑匕首”四个字之后,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 当青焰峰上众人正在交谈的时候,大鹏峰上的比试场中,激战正酣。 纪骜已经连战了三位一代弟子,身上已经有不少伤口,虽然如此,但是对上一代弟子中排得上名号的双剑玄月后,却仍然不落下风。 玄月是一代弟子中仅有的一位女子,使的飞剑正是上次纪骜见过的两柄翠色长短剑,灵活如蛇,而且心意相通,一攻一守,变化无穷。纪骜没有练习过剑诀,应付起来就全凭自己身体的速度和充沛的灵气,其实别看纪骜从炼气到凝脉进阶不算慢,事实上他这两个月里吸收的灵气都足够别人摸到金丹期的门槛了,按吸收的灵气多少来算,吞天诀的进阶实在比乌龟还慢。但这也是他为什么可以在这么多凝脉后期的一代弟子面前称王称霸的原因,他战斗起来全无章法,靠的就是碾压性的充沛灵气和野兽一般的速度。 比试场不算狭窄,但纪骜的速度惊人,几个纵身就能把距离拉近,玄月修炼的终究只是门派功法,灵气也是寻常的凝脉后期弟子水平,虽然剑法精湛,但是被纪骜这种诡异的身法缠斗了几个回合之后,不管是身体还是灵力都有点后继乏力了,剑法也露出几个破绽,险些被纪骜近身用匕首挟持,还好紧急关头她召出一朵碧色莲花将自己身形包裹,同时双剑一齐攻向纪骜,才将整个可怕的对手逼开。 然而随着纪骜越战越勇,玄月却有点支撑不住了。 纪骜一脚踢飞袭向他下盘的短剑,正好抓到玄月一个失误,长剑来不及回防,他出手如电,变拳为掌,一掌劈向玄月的肩膀。 碧色莲花再次出现,竟然是防身法器中少见的木属性,莲花瓣疯狂生长,瞬间将纪骜的手掌连同手臂包裹在内,眼看就要长到他肩头之上,纪骜低喝一声,一掌横扫,碧色莲花瓣满天飞舞,最终全部散开,只留下一颗有些萎靡的碧色莲子,落在了玄月的脚边。 “我输了。”玄月也不等他过来挟持自己,神色黯然地弃了飞剑,干脆认输。 带着黑色蒙面布的少年静静地看着她,朝比试场的墙角一指。 那里还蹲着神色萎靡的安澜和祢峰。 “你欠我四万八千两灵石,加上他们两个欠的……”纪骜迟疑地低头算了一下。 “不用算了,一共是七万八千两灵石,”火逸跳进比试场里,拍了拍纪骜的肩膀:“好样的,真会赚钱。” “你也要给我一半灵石。”纪骜面无表情地告诉他。 “什么?我也要给你灵石,凭什么,你还学会抢……” “你刚刚在场下和人打赌,我看见了,你赢的也要分我一半。”纪骜逻辑清晰地告诉他。 “那要是我不给呢?”火逸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点心虚。 “那我就揍你。” 第41章 剑气 好在纪骜还没来得及动手揍火逸,救星就到了。 浩浩荡荡的飞剑队伍,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已经挤满观众的比试场中,早有人认出了为首的郁飞白。 “郁飞白来了?”“酆子默原来是去请他,这下有好戏看了……”“郁飞白不是不管弟子之间琐事的吗?”“他是不管,但是你不知道他和玄月……” 议论声中,墙角被挟持的三位一代弟子神色各异,安澜和祢峰自然是欣喜和感激的,至于玄月,欣喜中又带着一丝羞愧,把头别向了一边。 郁飞白径直走向了墙角的三人。 “安澜,祢峰,”他性格确实是内敛,到最后才叫了一声:“玄月,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郁师兄,你终于来了。”被打蔫了的安澜总算拾回一点点活力,只差哭出来:“这人的功夫好诡异,我们都输了。” “没事,没受伤就好。”郁飞白安慰过三人,温和地看了一眼玄月。 玄月脸上浮现出一抹绯红,只是语气越发冷漠:“这人没有练过剑诀,但是体术强横,速度极快,大概用的是秘法,在全身灌注灵气之后,身体可以硬扛上品法宝,你等会不要和他硬扛,要用飞剑消耗他。” “我知道。”郁飞白是讷言的人,只是深深地说了句:“你放心,我有怀霜剑。” 玄月看了一眼他背后通体霜色的灵品飞剑,坐回墙角,不再多说。 郁飞白转过身来,打量着站在比试场中的纪骜。 “请问阁下是?” “你是来替他们给灵石的?”纪骜压根不搭理他的搭讪,伸手一指:“这个六千,这个二万四,这个四万八,我只收灵石。” 虽然已经在弟子转述中得知事情原委,但是亲眼看到这个不速之客态度如此嚣张,郁飞白眼中还是被激起了隐隐的战意。 “敢问阁下师承何处?”郁飞白见纪骜态度嚣张,也不再谦虚,朗声道:“万一等会比试有什么死伤,也好尽快送回你师父处。” 这话一说,比试场边的火鹏直接心惊肉跳,可惜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他控制中,郁飞白更是连藏剑长老的飞剑都带了过来,他只好在旁边观战,等事情结束,再自行去掌门那里请罪。 “你想去我家寻仇?”纪骜直截了当地问:“现在打一架是九万六,你是想打赌?还是想赖账?” 郁飞白冷哼了一声。 “打赌又如何,赖账又如何?” “打赌我就正常打,赖账我就往死里打。”纪骜也是毫不谦虚。 “好大的口气!”郁飞白眉尖一挑,背后怀霜出鞘:“这个问题,你还是问问你自己吧!” 离天剑派第一弟子果然名不虚传,他一出手,威势就完全盖过了前面的四人,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凝脉期巅峰,灵气浑厚无匹,灌注在怀霜剑中,剑啸如嘶,半个练功场都被寒光笼罩,练功场外的观众不由得齐齐喝了一声彩。 纪骜盯着怀霜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见过这把剑。” “是吗?”郁飞白捏个剑诀,冷冷一笑:“你败在这把剑下,也算不冤了!” 灵品飞剑实在太过霸道,需要的灵气太多,光是运转就已经让郁飞白稍显吃力,然而当剑光如虹斩向场中纪骜的时候,他的嘴角还是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霜色剑气雪白如练,铺天盖地,在绝对性的力量之下,纪骜的速度再快也无法占据优势,万千剑芒迎面斩下,那瞬间似乎连空气都被玄冰剑气撕裂开来,纪骜的动作有一瞬间的迟缓,这感觉和当初刺杀余天禄时在密室被地灵阵困住的感觉一样,让他非常不爽,再看向正在御剑的郁飞白的时候,眼中也带上了杀气。 眼看着剑气就要斩到他身上,他纵身一跃,堪堪躲过扑面而来的一道剑气,却被怀霜剑的万千剑芒刺得遍体鳞伤,好在伤都不重,只是看起来颇为狼狈,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无数剑芒刺成了破布,让那些恨透了他的一代弟子十分解气,纷纷在场边大叫:“郁师兄,好样的!”“就该这样,给他点颜色瞧瞧!”“还敢来挑战我们一代弟子,让他见识见识我们郁师兄的厉害!” 这些一代弟子加上随从的二代弟子,数量不少,又是嚣张惯了的,叫嚣声都快把整个练功场抬起来了,连火逸这种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都皱着眉头看了他们一眼,站在练功场中心的纪骜却丝毫不为所。满室喧哗之中,穿着黑衣的少年如同一只正在捕猎中的狼,压低身躯,沉默地与操纵着灵品飞剑的郁飞白对峙着。 有一瞬间,郁飞白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同为修真者的对手,而是一只把自己当成食物的野兽。 大概是因为少年的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以至于给了他这种错觉。 不过他毕竟是离天剑派三千弟子中的第一人,很快就调整了回来。运转灵气,怀霜剑使了个“拨云见月”,仍然直冲纪骜而去。 如果说刚刚那一剑是试探纪骜的深浅,那么这一剑就是笃定了纪骜只不过是依靠体术身法,所以成心要取纪骜的性命了。反正他已经断定纪骜不是离天剑派的一代弟子,甚至连二代弟子也不是,最多也不过是银蛇峰上余钧请回来的那些外人,完全没必要留手。 这一剑被纪骜堪堪躲过,少年的速度确实近乎变态,但是怀霜剑急转而上,直刺纪骜身体,这是离火剑诀中的追云赶月,剑气如跗骨之蛆,死死咬住试图滚地闪避的纪骜。好在纪骜一个仰身,身形如同一张低伏在地的利剑,怀霜剑险之又险地削过他胸前,斩断少年额前的几根头发。 “呵,”郁飞白轻笑一声,显然对纪骜这种试图依靠身体速度与飞剑对抗的愚蠢行为不屑一顾:“这就是体术?” 修炼到三层的离火剑诀果然运转自如,纪骜的身法闪避完全对他不构成困扰,带着凛冽剑气的怀霜剑在他的操纵下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不管纪骜的反应如何迅捷、速度如何变态,但是灌注了灵气的灵品飞剑总是比纪骜更快一步,不过几个回合,纪骜已经在交锋中落了下风,闪避之余,更是被郁飞白一招“孤星伴月”穿透肩膀,在青锋矿石的地面上留下一路鲜红血迹。 然而见了血之后,少年的眼神却更冷漠了。 郁飞白虽然性格不算张扬,但毕竟是一代弟子中的领头羊,也存了点替师弟师妹们找回面子的想法,所以用的都是最精妙最漂亮的剑招,眼看着纪骜受了伤,他还使出一招“长虹贯日”,怀霜剑呼啸而去,如同一道霜色长虹直冲纪骜心口,显然是想了结纪骜的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少年狭长眼睛终于眯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见他忽然蹬地而起,身形如狼,直扑向那道直冲自己而来的剑光。 “什么!”“他要干什么!”观众中掀翻了天,谁也想不到最后关头他竟然选择了硬扛剑招,都在心中为这少年的必死结局惋惜,要知道,剑是百兵之君,天下万物之利,以剑为首。灌注了灵气的飞剑更是至坚至锐,无可匹敌,这世上同阶法宝中,没有什么比飞剑的攻击力更强,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飞剑这样正面硬抗硬地对抗! 青锋矿石铺地的练功场中,少年的身形如同一柄出鞘的黑色利剑,锋利,狭薄,就这样毫不辟易地撞上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霜白色剑气。 冲突爆发的一瞬间,怀霜剑绽放出巨大的雪白光芒,无数带着刺骨寒气的剑光在空中炸开,射向四面八方,撞到练功场的穹顶石壁上,便凝结成千万根细小尖锐的冰锥,而观众也纷纷祭出法宝抵挡寒霜剑气的冲击。 这样的爆炸,倒像是……剑气被撞散了一样…… 剑气竟然被撞散了! 在练功场的中心,以黑衣少年为圆心,雪白的冰刺如同绽放开的莲花一般,疯狂朝外延伸,千万根数尺高的冰锥形成一片冰雪荆棘丛林,让人望而生畏,而在荆棘的中心,少年的脚下,静静地躺着一柄黯淡无光的霜色飞剑。 一滴血缓缓地落了下来,滴在剑刃上,在溅起之前就凝结成冰。 少年的右手,握着一柄平淡无奇的墨黑匕首,而他的手指、手掌,乃至整条手臂,都被无数尖锐的冰晶刺穿了,他身上的黑衣已经成了褴褛的破布,露出下面穿着的不知道谁给他做的新布衣,而他脸上蒙面的黑布也被撕碎了,露出英俊的面孔,和让人心悸的冷漠神情。 “纪骜!他是纪骜!”一片死寂中,观众中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情绪激动得声音都几乎撕裂了。 “对!他是纪骜!”更多的声音附和起来,声浪快要把练功场都炸开了:“我见过他!他是杀了余天禄的纪骜!” “他不是中了射蜮虫吗?为什么没有成为废人!” “是天权太上长老治好了他吗……他是不是得到了太上长老赐的秘法……” 一片喧哗中,郁飞白脸色铁青,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黑衣少年。 就算整个练功场都快被议论声掀翻,就算他的伤势已经重到手臂的经脉都快废了……但是少年的神色,还是冷漠得如同一座冰雕一般,仿佛他根本感受不到这些人的崇拜或者向往,也感觉不到手臂的剧痛。 郁飞白看见他抬起了眼睛,看着自己,他似乎有话要说。 “你,”少年只说了一个字,身形就如同鬼魅一般欺近了过来,近得郁飞白终于能看清他狭长眼睛中的不屑:“你的灵气太弱了。” 尽管剑气被破的震惊已经让郁飞白失去了战意,但是多年修炼的本能还是让他祭出了护体法宝。 门派赏赐的上品玉净瓶,一经祭起立刻散发出普照灵光,将他笼罩在其中。 然而下一刻,一柄霜白色飞剑就撕碎了玉净瓶的灵光,灌注了灵气的怀霜剑一抵上郁飞白的咽喉,带着的寒气就让他整个右脸连同脖颈的皮肤上全部覆上了薄薄的一层冰霜。 少年就这样用左手握着这柄刚刚缴获的灵品飞剑,就如同握着一柄普通的墨黑匕首一般。在今天之前,任何人这样握着一把飞剑都会被郁飞白视为外行,但恰恰是这个外行,他刚刚打败了练了十几年飞剑剑诀的郁飞白。 “这把剑我见过。”他重复了他开战之前对郁飞白说的那句话,并且把没说的那一句也补完了。 他说:“你不配用它。” - 尽管火鹏十万火急地赶了三万多两灵石来,但是今晚赌试的输家还是剩下很大一个缺口。 郁飞白知道这个老狐狸绝对没有拿出全部的家底,别说全部,他连十分之一的家底都没拿出来,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过吊诡,让这个老狐狸不敢笃定地站在自己这些一代弟子这边了,而且这么大的一笔账,他也怕这些人日后不会还给他。 事实上,要不是平素他和自己这些师兄弟的关系还算不错,也许连这三万两灵石他可能都不会替大家给。毕竟看他现在围着纪骜打转的谄媚样子,就只差和一代弟子划清界限了。 郁飞白越想越觉得心中恼火,安澜那个蠢货,竟然还在身后小声感慨:“还好我是第一个上场的,才输了六千,郁师兄就惨了……” 要不是他们惹祸,自己怎么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这里才三万两,”纪骜一板一眼地回答火鹏:“他们还欠我很多灵石,这个是六千,这个是二万四,这个是四万八,这个是九万六……” “一共是十七万四千两……”火逸十分狗腿地跳出来建议:“他们要是实在交不出来,你就拿剑抵债算了,这把怀霜剑再怎么都值个十万两灵石的。” 几个被堵在墙角的一代弟子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玄月更是担忧地看向了为首的郁飞白。离天剑派无人不知这把飞剑是藏剑长老的飞剑。郁飞白作为门中一代弟子之首,输给个刚进凝脉期的弟子已是不应该,如果还因为赌博连师长的飞剑都输了,以后只怕会被门派重罚,前途尽毁。 但纪骜的回答险些让他们吐出一口血来。 “这把飞剑本来就是我的,”他面无表情地告诉火逸:“这个人打输了,飞剑就是我的了,其他人的飞剑法宝我不喜欢,你要可以拿去,卖钱要分我一半。” 饶是火逸向来骨骼清奇,也被纪骜这番强盗逻辑给震惊了。 “你这是明抢啊,小骜骜,”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纪骜起了个独特的外号:“你家林涵就是这么教你的?” 纪骜本能地觉得他的问话不怀好意,很可能是在离间自己和林涵,所以非常强硬地来了句:“我抢到好东西,林涵也会很高兴的。” 眼看着这两个人就快把自己这边几个一代弟子的飞剑法宝瓜分了,郁飞白作为大师兄终于说话了。 “纪骜少侠,”纪骜在门中的位置尴尬,他只能这么称呼,语气中显然还带着几分屈辱:“我们欠你的灵石一定会想办法凑够的,请你不要抢走这柄怀霜剑。这不是我的剑,是藏剑长老的,若是他老人家知道了就不好了。” 他这话里显然带着几分威胁,但纪骜压根听不出来,只死死拿着飞剑不撒手,倒是火逸这家伙还是知道分寸的,所以凑在纪骜耳边小声和他商量:“小骜骜,你看,现在众目睽睽,你明抢是行不通的,还有门规呢。而且藏剑长老那老头不太好惹,这些一代弟子又小气,给不出这么多灵石的,万一闹到掌门那里就两败俱伤了,见好就收吧,不是已经赚了四万多了吗?” “不行。”纪骜十分固执:“剑我要留下,你们十天之内凑不够灵石,剑就是我的了。” - “林涵,林涵……” 林涵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耳边似乎是纪骜在叫自己,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 “什么时候了,”林涵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看清楚溶洞里的情形之后,吓得猛然坐起来:“你从哪弄来这么多灵石的?你别吓我!” 山洞里亮得刺眼,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堆了一堆小山,都是由浅白色的灵石堆成的,灵石反射着金乌球的光芒,照得整个山洞明亮如白昼。纪骜就蹲在这堆灵石旁边,趴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看到林涵这么惊讶,纪骜一贯的冰山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得意来。 “我今天一晚上就赚了十多万灵石,还弄到一把灵品飞剑。”他开心地告诉林涵:“我问清楚赌试的规矩了,以后我每十天就可以去赚一次灵石,你就不用耗费灵识炼丹药了。” 林涵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了。 他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几次试图开口,都停了下来。 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神色凝重地看着纪骜,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直接告诉我你抢了谁吧?我们现在逃跑还来得及。” 第42章 剑诀 在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林涵总算没有一心收拾细软准备逃跑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去抢了余钧呢,”要是火逸在这里,他大概就会知道纪骜的三观不正是怎么来的了,此刻林涵正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玩着纪骜赢回来的灵石,一边分析着当前的局势:“这个赌试应该是门派默许的,怕这些一代弟子耐不住寂寞偷偷下山,所以用赌试来消耗他们的精力,你去参加赌试不算触犯门规,要罚大家一起罚。虽然赌的数额大了点,但也没事。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把剑……” “我不会还回去的。”纪骜十分固执:“我见过拿这把剑的老头,我不怕他!”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林涵也是循循善诱:“你想一下,这些门派里的人都不缺灵石,但是最好面子,他是个长老,结果连自己的飞剑都保不住,别人会怎么说他。他为了面子,难道不会拼命对付你。灵品飞剑虽然好,但是我们多赚点灵石,以后自己再买一把更好的,也不用担心和别人结仇。” 纪骜似乎被说动了。 “那你不要再用灵识炼丹药了。” “好好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炼丹药炼到灵识枯竭了。”林涵也是偷工减料:“那你答应我把这柄飞剑还回去。” “好。”纪骜实心眼地答应了。 “好了,现在没事了。”林涵满心以为事情这就解决了,精神抖擞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准备开始新一天的赚灵石大计:“来,我先做两道菜庆祝一下,你这两天避避风头,别出去蹭人家的灵脉了,我们把我炼的丹药都喂给逍遥经吃掉,一来可以测试一下有没有毒,二来可以趁机套一下它的话,看能不能弄一套好剑诀来给你练练,你现在只会近身缠斗,碰上飞剑很吃亏的,老是硬扛也不是回事……” 正在他开开心心畅想未来的时候,溶洞外面响起了一个威严的声音。 “纪骜何在?”那声音虽然雄浑有力,盖过了山崖外的波涛声,却似乎并不见恼怒,反而带着一丝笑意:“我是青焰峰藏剑长老,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要我去找你?” “藏剑长老!他怎么来了!”林涵大惊失色:“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回来的时候被跟踪了?” “没有。”纪骜神色阴沉,却比林涵镇定很多:“别怕,我出去和这老头打一架。” 林涵连忙拖住了他。 “你想死啊,这是金丹长老,据说他都已经参透剑心了,你还出去打他。你别说话,跟在我后面,让我来应付他。” 林涵深知藏剑长老能找到这里必定是有他的门路,再藏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万一惹得他用了搜地术就完了,只好乖乖带着纪骜从山洞里爬了出去。 一出去他才发现,原来藏剑长老并非如他所想的已经找到了溶洞洞口,而是御着一柄飞剑,悬浮在整个悬崖的上空,显然他只是知道了纪骜的大致方位,所以在悬崖上方运用秘法大声召唤纪骜,让他自己现身。 林涵连忙堵上洞口,悄悄用藤蔓掩饰好,然后驾起金翎舟,带着纪骜飞上了天空。 “弟子林涵、纪骜,拜见藏剑长老。”林涵早早地把怀霜剑拿了出来,双手奉起,俨然是一副小孩子闯了祸之后家长带他来赔礼的架势:“怀霜剑在此,望长老不要怪罪。” 藏剑长老见他这样小心翼翼,朗声大笑起来,抬手一招,林涵手中的怀霜剑直接脱手而去,如同有了灵性一般,林涵算是明白他怎么找到这里了。合着这怀霜剑根本不是什么飞来横财,而是他下的鱼饵。 林涵怕他,纪骜却不干了。 “这把剑是你的徒弟抵押给我的!”他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见藏剑长老想把剑收回去,顿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你也想赖账?” 藏剑长老却不理他,看了一眼态度恭顺的林涵:“你叫林涵?” “正是弟子。”林涵眼看着纪骜匕首都快掏出来了,连忙悄悄扯了他一把。 “林涵,你可知门规中弟子私下赌博斗殴,是什么罪名?” 眼前藏剑长老已经找上门来,林涵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决定认了这个栽,只希望藏剑长老不要发现两人藏身的溶洞和溶洞里的灵品灵泉、逍遥经之类的大秘密,相比之下,这把灵品飞剑就算舍弃了也没什么,一切以安全为上。 “回长老,我知道门规中不许弟子私下赌博斗殴,但纪骜他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他以后也不会再参加赌试了。”林涵做尽了低姿态,末了却补上一句:“不知道郁飞白师兄他们的伤势如何,有机会弟子一定带着纪骜登门致歉才好。” 其实那几个一代弟子哪有什么伤势,都是法宝被破就被纪骜挟持了,林涵这句话只不过是在示弱之后,又提醒了一下藏剑长老:别拿赌博斗殴这种大罪名来压我们,你门下的那几个一代弟子可都参加了赌试,要罚大家一起罚,谁都别想落着好。 藏剑长老自然也听出了林涵话里有话,难得的是他竟然没有像清衡道姑那样因为被戳中痛脚而恼羞成怒,而是依旧神色如常。 他看了一眼态度看似恭顺实则满怀戒备的林涵,又看了一眼守着林涵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纪骜——后者发现他在打量林涵之后顿时更加阴沉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被纪骜一瞪,反而豁达地笑了。 果然是年轻人啊。 明明只是可以被轻易折断的幼树,却不自量力地想要与全世界为敌…… 但谁又知道,今天的幼树,来日会不会成长为参天的栋梁呢? 藏剑长老收回思绪,看了一眼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淡淡答道:“郁飞白他们现在已经被罚在青焰峰思过了,纪骜,你要不要和他们一起来我青焰峰,顺便学一点剑招,好过以后遇上飞剑只会挨打。” 他这话就是明显的收徒的意思了,听到他这话,林涵的眼中先是一喜,继而露出了半信半疑的神色来,显然是不相信他特地找上门来只为了收纪骜为徒,至于纪骜那小子还是一贯地干脆,也是一贯地气人,直接一句:“不学。” 藏剑长老这是第二次被拒绝了,也不惊讶,倒是林涵似乎偷偷拉了纪骜一下,只听得纪骜十分干脆地告诉他:“这老头赖账,我不跟他学剑诀。” “谁说我赖账了,”藏剑长老也是有耐心,还跟他讲道理:“飞白他们不过是凝脉期的弟子,手头能有多少积蓄,你逼死他们也拿不出来那么多灵石的。” “那你替他们给。”纪骜一心想要他那柄怀霜剑:“不然你就把你的飞剑赔给我。” “不如我帮你炼一把飞剑,你跟我学剑诀,如何?” 要是那些一代弟子中的任何一个听到这句话,估计要嫉妒死纪骜了。别说被藏剑长老这样威逼利诱着收作徒弟,他们这些一代弟子都是师傅硬塞到青焰峰的,能像郁飞白那样被藏剑长老亲自指点一次已经算是幸运了,更别说纪骜这样被收为正式弟子了。 眼看这一老一小还要继续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林涵有点坐不住了。他算是看出来了,纪骜都这么不客气了,藏剑长老还没出手揍他,看来这藏剑长老真是想收他做徒弟,不是什么坏人。而且在原先的时间轴里,纪骜就是曾经在离天剑派里学过一门剑诀的,后来才参透了离天剑法,走上剑修之路,看来这段机缘就在今天。 想到这里,他连忙一把把还在瞪藏剑长老的纪骜拉到一边,在他脚上踩了一下,防止他坏事。一面态度“和善”地对藏剑长老问道:“不知道长老准备给纪骜炼一把什么品阶的飞剑?用什么材料?” 藏剑长老对林涵这副谈生意的架势也并不介意,淡淡答道:“自然是用青锋矿石,炼上品高阶飞剑。并非我小气,而是灵品飞剑的材料可遇不可求,需要看机缘。” 后面一句话显然是看纪骜又瞪起眼睛,所以补充的。 藏剑长老在飞剑上的造诣果然非常之高,连炼灵品飞剑也只是缺材料而已! 林涵心中狂喜,表面却不露神色,继续问道:“听说逸仙城千秋阁中常有珍贵材料出售拍卖,但是整个逸仙郡也不过一百来许人有入场资格,不知道藏剑长老有无……” “我有入场资格。”藏剑长老显然已经看出了林涵内心的小九九,仍然不动声色。 “弟子恳请藏剑长老多留意千秋阁中的飞剑材料,若是遇见好机缘,请长老为纪骜炼制一柄灵品飞剑。”林涵态度恳切地说道。 “哦?”藏剑长老有点惊讶,他原本以为林涵多少要敲诈他一点材料,没想到林涵完全没有这意思,连提都没提,不禁问道:“灵品飞剑材料珍贵,都是以灵石万两起价,你确定一定要灵品?” “弟子有办法能在十二月之前凑够十万两灵石。此事关系到纪骜在年末门派考核中的安危,请长老应允。” 藏剑长老显然是知道纪骜和余钧之间的纠葛的,当即就应下了:“也罢,我答应你就是。” “弟子还有一些丹药,也想去千秋阁中出售。”林涵趁机还夹带私货:“长老……” “我十一月中旬要下山一趟,到时候带你和纪骜一起去千秋阁便是。” 林涵没想到藏剑长老这么好说话,原本以为是找上门来算账的,结果是来收徒弟的。纪骜跑去殴打一代弟子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还多出了一个这么强的师父,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只是纪骜这家伙的脾气实在气人,也不看藏剑长老,也不肯拜师父,大概还在记恨到手的飞剑没了的事,他只好叹一口气,准备回去再慢慢教育他。 “既然如此,就多谢长老了。”林涵看纪骜实在不上道,只能对藏剑长老解释道:“今天时间仓促,实在是失礼,等明天弟子就带纪骜去青焰峰拜见长老,让他拜长老为师。” 藏剑长老似乎并不在意纪骜的态度,仍然带着笑意看着表情十分不爽的纪骜,显然对这个弟子颇为满意。等到林涵和纪骜要装作沿着与溶洞相反的方向“回家”了,他却不紧不慢地叫住了他们。 “林涵。” “弟子在,”林涵不解:“长老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藏剑长老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过嘱咐你们一句,要谨记离天剑派最最紧要的四条门规,不得勾结外人,不得目无师长,不得同门相残。” 林涵的心下一惊,抬头看向藏剑长老,藏剑长老却神色淡然,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提一般。 林涵神色一凛,深深地看了藏剑长老一眼,然后低下了头,这次是真的带上了敬畏:“多谢长老提醒,弟子定会铭记在心。” “去吧。” - 离天剑派的前四条门规,藏剑长老没说出的那第四条是:凡我门中弟子,均不得私占灵脉暗自修炼,违者即刻逐出师门。 林涵刚刚还在暗喜,以为藏剑长老并没有发现自己和纪骜的秘密,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林涵和纪骜躲到这个偏僻的小山坡是为了干什么,只是没有揭穿而已。 他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相信,原来离天剑派里真的有藏剑长老这样的清流,不自恃身份倚强凌弱,也不攀高踩低。就算知道了弟子为了生存触犯了门规,也只是一笑而过,提醒一两句而已。 在见识过了弟子中的勾心斗角、弱肉强食,见识到了余家人的飞扬跋扈暗无天日,也见识到了邹掌门的袖手旁观……这是林涵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离天剑派里,也是有值得尊敬的好人的。 想到这里,他更下定决心要让纪骜去学剑诀了。 第43章 丹药 宽阔的溶洞里,林涵和纪骜正在进行紧张的对峙。 “……剑诀和功法不同的,功法你只能练一种,剑诀你可以先练一本容易的,领悟剑意之后,再去练一门厉害的,这样就不会许多年都无法入门了。我知道你想要逍遥经上的神品剑诀,但是你看看他这样子,像是会给你剑诀的样子吗?” 林涵的他,指的是现在正漂浮在两人上方、像吃豆子一样把林涵辛辛苦苦炼就的丹药往嘴里倒的逍遥经器灵老头。本来林涵还是对他有点指望的,不然也不会舍得把新炼出的丹药拿来给这老头吃——虽然也有试毒的成分在里面,不过还是出于对逍遥经的信任。谁知道这家伙为老不尊,只收好处不办事,丹药都吃了一半了,来了一句:“小毛孩子,吞天诀还没到金丹,就想练剑诀,刚会爬就想飞了?不给不给!” 虽然林涵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把丹药抢回来,但还是比不上这老头的速度,硬生生被他抢去大半,只救下几棵水灵丹,而且这老头不给剑诀就算了,连丹药的品阶也不给林涵鉴定一下,林涵问他,他只有一句:“灵品以下的丹药,分什么品阶,都是泥丸,没用没用!” 于是他一边叫着没用没用,一边把抢过去的丹药都吃光了。 对他这种行径,心疼丹药的林涵只是默默说了一句:“逍遥经的书皮要是有你的脸皮一半厚,大概就不会烂成现在这样了。” 然而器灵老头的脸皮厚归厚,一看林涵指着自己,顿时又跳了出来:“你说什么?我逍遥经上古第一奇书,囊括四海,包含宇内,什么剑诀我没有,纪骜小子,别信他的,我是为你好,你把吞天诀练到金丹,先助我修复自身,你要什么剑诀我都教给你。” “哼,我看你就是想骗纪骜练吞天诀,修复逍遥经,压根不管纪骜的死活,丹药都白给你吃了。纪骜练到金丹至少也要一年,他要是不练剑诀,这一年怎么自保?纪骜现在连飞剑都不会用,和别人打架只能肉搏,打得一身的伤……” “受伤怎么了!堂堂神族后裔,还怕受伤?吞天诀就是受伤才练得好,你这小子脑子傻,我不跟你说。”逍遥经器灵哼了一声,又飘得更高了。 “那你把我的丹药还给我!”林涵毫不客气。 器灵老头毕竟还是脸皮不够厚,又兼心虚,被他这么一追,老脸就有点红,气急败坏地嚷道:“什么丹药,我吃你一点丹药怎么了,这种灵品以下的丹药,我以前看都不看一眼……” 眼看着林涵也不反驳,只是抱着手臂嫌弃地看着他,逍遥经顿时更加心虚了,不得不说,他平时动不动以上古第一神书自居还是有点好处的,现在他自己也感觉到做的事实在有点配不上这个名号,于是嘟囔道:“不是有个什么长老要收他作弟子吗?纪骜小子去跟他学就好了,连剑心都没领悟,就想练神品剑诀。” “那你就一点都不表示?”林涵冷冷地看着他:“你先答应给个神品剑诀,至于纪骜现在练不练再另说。” “不就吃你一点丹药,就想要神品剑诀?” “不给神品剑诀,至少给点修炼秘诀什么的,你好歹也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神书,总有点经验秘诀传授吧。纪骜以后要走剑修的路,现在就要好好打好底子。你吃了这么多丹药,多少给点东西……” 器灵老头被纠缠不过,又兼吃人嘴短,踌躇再三,潜入逍遥经中,翻了半天,忽然扔出一块似乎是石质的残片来,这块碎片不过巴掌大小,却带着一股巨大的威压,一扔出来,林涵就感觉背后一凉,全身寒毛倒数,脚下就情不自禁地想逃,这已经不是什么反应,而是身体里的本能,感知到这东西的危险,所以本能地想逃。 纪骜本来没在听两人讨价还价,坐在墙角专心地磨自己的匕首,结果这片碎片一扔出来,他反应比林涵还快,顿时抬起眼睛死死盯住空中的那片石头碎片,手上也握紧了匕首。 在他眼中,这样东西倒比藏剑长老的飞剑要恐怖得多,自然也强大得多。 “这是什么?”林涵看那碎片漂浮在空中,迟迟不敢伸手去接。 逍遥经器灵钻了出来,抓过那片碎片,得意地笑了。 “所以说你们这两个小子没见识,刚学会爬就想跑了,这碎片原是当初三十六方大世界中蓬莱仙境的界墙,聂云殇当年吞天诀大成,又修炼了诛仙剑法,一剑就斩断了蓬莱仙岛,这碎片中就留下了一点诛仙剑剑意。神品剑诀是何等恐怖,动辄毁天灭地,一剑能削去半个仙岛,你们这种无知小子,毛还没长齐,就想要神品剑诀,这一块碎片就能吓哭你们。” 林涵满心震撼,还没说话,一直沉默地在旁边握着匕首的纪骜却忽然一跃而起,直接抓下了那块碎片。 “纪骜!”林涵连忙担心地叫了他一句。 纪骜抓下那块碎片,握在手里,石块中剑意散发的威压越发恐怖,他天生对这种危险强大的东西十分喜欢,抬头告诉林涵:“这东西好,我要了。” 林涵吓得心惊肉跳,所幸这碎片只是比较吓人,并没有什么实质伤害,所以松了一口气,也不计较什么丹药的事了:“这石块给纪骜吧,丹药的事就算了。” “哼,这可是好东西,三千世界里亿万修真者,多少人想目睹聂云殇的一剑而不得,便宜你这小子了。”器灵老头十分得意:“纪骜小子,你先别急着看,等你领悟剑心之后再细细领会这碎片上的剑意。你现在才刚刚进凝脉期,贸然感受太强大的剑意会伤到心神。” 修真者中,炼气凝脉金丹是针对于经脉和灵气强度的划分,这个标准只能划分修真者身体里的灵气,却没办法代表战斗力。在剑修中,另有其他的划分标准。 这个标准是,剑气期,剑心期,剑灵期,往后是剑意期,再往后就是剑神期,也被称作剑劫期,因为能到达这一境界的最低也是化神期仙人,更有许多渡劫期大仙以剑道渡劫,九死一生! 而剑修的修炼,并不像功法修炼一样是循序渐进的,功法修炼需要吸收的灵气足够才会从量变到质变。剑修更重要的是天赋,讲究的是悟性!一念之间豁然开朗。有数百年还停留在剑心期的金丹,也有像藏剑长老这种不到二十就参破剑灵的剑修天才。所以林涵才会执着于让逍遥经给他开点金手指,不然到时候半年参不透剑气,那就完蛋了。 但如今器灵扔出这种宝贝来,他也就不多说了。反而是器灵老头,看纪骜拿着那块碎片爱不释手,顿时十分得意,又开始嫌弃起林涵的“泥丸”来:“小子,你对水炼之法领悟得怎么样了。” “还、还好吧。”林涵警惕地看着他:“这几颗丹药我要拿去鉴定品阶的,你别想拿去。” 器灵嫌弃地看着他。 “这种灵品以下的丹药,我可不稀罕。我看你炼的都是水木属性的丹药,只知道五行相生,不知道相克,下次练练火属性的。不然你要炼出灵品丹药的话,还要好一段日子呢……” - 虽然被器灵老头打击了一番,但林涵还是在送纪骜去青焰峰的路上,特地去药庐看了看火翎,顺便把炼出的丹药带给她看了。 火翎本来在药庐里炼着丹药,一见纪骜和林涵,顿时神色紧张地拉着两人躲到了后面的小竹屋里, “你们怎么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告诉林涵:“现在外人都在传纪骜的事,连掌门都知道了,郁飞白师兄他们都被罚在青焰峰闭门思过,现在都恨死纪骜了,你们避一避风头才好啊。” 虽然事情并非她想的这么紧急,不过他这样关心自己和纪骜,还是让林涵对这个热心的小“师姐”十分感动。 “没事的,我们已经跟藏剑长老道过歉了,他还对纪骜挺欣赏的。”毕竟还没正式拜为师徒,林涵也不敢太张扬,只能说得轻描淡写一点。 “什么,藏剑长老!”火翎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他夸奖了纪骜吗?藏剑长老可是剑灵期的剑修啊,他有没有流露出让纪骜去青焰峰上修炼的意思?” 何止是去青焰峰上修炼,他都开口要收纪骜做亲传弟子了! 不过以林涵的性格,事情还没板上钉钉,而且藏剑长老也没有张扬的意思,所以他也就一笔带过了:“也就是夸了两句,不说这个了,上次师姐你送我的药草,我炼了一点丹药,这些是送给师姐的,烦请师姐鉴定一下品阶。” 其实这是被逍遥经吃剩下的最后一点丹药了,本来还以为能卖点钱的,现在只剩几颗水灵丹,索性送给火翎好了,说得轻巧点,怕她又要回送药草,毕竟火翎已经帮了自己和纪骜很多忙了。 “云涵不错啊,都会炼丹药了。来,我先看看。”火翎笑眯眯接过装丹药的小玉瓶,用灵识查探了一下,顿时皱起了眉头,把玉瓶塞了回来:“你拿回去,这丹药我不能要。” “怎么了?”林涵还以为是丹药没炼好,正想着回去看逍遥经吃了这么多丹药会不会出事,结果火翎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火翎柳眉倒竖,怒道:“你真当师姐看不出来,你自己买的上品丹药想送给我,还骗我说是自己炼的,我又不缺丹药,你不要总觉得自己欠了我的人情,我当初救纪骜又不是图你们回报!” 林涵被火翎这样的暴脾气骂了一顿,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这是上品丹药?” 第44章 剑庐 他这么惊讶,火翎也怔住了。 “你不知道这是上品丹药?”她一双杏眼瞪得滚圆:“这不会真的是你炼出来的吧?” 林涵想瞒也来不及了,何况火翎一直算是他们最坚实的盟友,而且很分得清轻重,所以他也就大方地承认了:“是我炼的,我以为是中品。” 还好他忍住没问一句“药草炼成丹药之后不是都会掉品阶的吗?”火翎要是知道他是用上品药草炼成的上品丹药,估计会疯掉的。区区一个十六七岁的炼气后期弟子炼出上品丹药就够惊悚的了,如果他用药草炼丹药还不会掉品阶,这种消息传出去,整个修真界都会天翻地覆。要知道,越往上走,丹药之间的品阶越是天壤之别。灵品丹药之上就是仙品,仙品和神品之间就是道的区别,向来仙草只能炼灵丹,能炼成都算是天大的机缘了。如果有一种方法能用仙草炼出仙丹,那这种方法一定会引起修真界的浩劫。 要知道,炼丹师真正的恐怖之处不在于他们中有些人依靠丹药修炼到了元婴或者化神这种高境界,而在于他们因为丹药而结交的人脉和朋友。一个能炼出灵丹中阶丹药的炼丹师,请动一个宗族的元婴期族长是没问题的,因为光是一颗灵品洗髓丹,就足以让无数家族为了培养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天才子弟而甘为炼丹师门下走狗。 不过话说回来,林涵炼这些上品丹药消耗的神识到现在都没完全补回来,要是炼的是灵品丹药,估计会直接累晕过去。 林涵承认之后,火翎已经快疯了。 她先是不敢相信地再次探查了一下玉瓶里的丹药,在确认这真的是五颗如假包换的水灵丹之后,又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林涵。 “你的天赋……”她迟疑地看着林涵,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但紧接着就自己否定了:“不行,不能告诉师父,你现在已经能炼出上品丹药,不需要她教了,门派里丹药一门向来都不厉害,不会有资源给你。而且你现在这么年轻,以后一定能成为丹药师,要是传出去,一定会有炼丹门派找上来的。你想加入其它门派吗?” 林涵摇头。 “那你千万要低调行事。”火翎心绪仍然未平,却已经在自己药庐里翻找起来,最终翻出一个上面刻着八卦图案的小铜瓶:“这个瓶子你拿着,是我太爷爷给我的宝贝,可以隐藏丹药气息,你日后若是炼出了灵丹,就用这个装,不然容易被人探查到,那就麻烦了。” 林涵每次送东西给火翎,都会被回赠一堆好东西,这次也是一样。作为一个实际灵魂比这小丫头大一截的成年人,他真的不想收火翎的东西,不过这东西确实是他目前急需的,要知道,灵品药草他可有一堆,估计离炼出灵丹也不远了。 林涵正在犹豫,火翎却已经拉过他的手,把瓶子塞了进来。 “别墨迹了,你知道上品丹药的价格,我没吃亏的。你自己好好炼丹就是,门派现在有点乱,我祖爷爷也说有一场大祸事即将临头,你和纪骜快点修炼,这样才有自保的能力。” 林涵心知火翎说的才是正理,也没有再推辞,收下铜瓶,朝火翎执了个师弟礼:“多谢师姐。等我带纪骜见了藏剑长老回来,再过来和师姐请教炼丹的事……” “好了,知道了,你快跟纪骜去找藏剑长老吧,记得管着纪骜让他对藏剑长老尊敬点。要是藏剑长老愿意传授他剑诀就再好不过了。”火翎显然对门中的乱象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最好纪骜能在你炼出灵丹前就到凝脉巅峰,不然你们俩就太危险了。你以后炼出丹药千万别自己出去卖,找我或者火逸,我们有门路……” - 离开火翎的药庐很远之后,在金翎舟上,纪骜忽然后知后觉地说了句:“火翎是好人。” 林涵被他的粗神经逗笑了:“你现在才知道她是好人么?当初可是她请了天权太上长老救了你的。” “她没有问你炼丹的方法。”纪骜固执地说:“她是好人。” 林涵不愧是和他相处了这几个月,也只有他听得懂纪骜的意思。 当初他去求清衡道姑的时候,也是拿出了金乌球清衡道姑才喜出望外,事后更是占了金乌球不办事,但火翎同样是一心扑在丹药上,却始终没有开口问过一句林涵有没有什么秘法,她并非猜不到林涵肯定还有瞒着清衡道姑的秘密,但是她不想要,所以不问。 其实林涵算是个悲观主义者,他不太相信这世上有绝对的好人,所谓的好人只是诱惑不够大,而纪骜从小颠沛流离,见惯了修真界的弱肉强食,见识过蝼蚁般的卑微,也见识过余家只手遮天的力量,大概对这个道理体会得更深。 但火翎是个意外。 她是在天权长老的保护下长大的,没有沾染过风雨,也没有过对什么东西梦寐以求却无法得到的煎熬,她的*很淡,几近于无,然而她并不冷漠,相反的,却对于正义和公平有近于偏执的追求,她一心想要这个门派好,想要林涵和纪骜这种有天赋的弟子能够好好发育下去,一路修炼到顶峰。 这样的人,如果在林涵的书中,大概是要被骂圣母的。 但整个逸仙郡,数百门派,千万修真者,元婴金丹凝脉,炼得出灵丹的炼丹师也好,手眼通天的千秋阁也好,这无数人中,大概也只有这一个圣母。 她是许多的偶然因缘际会下形成的一个美好的意外,如果她的太爷爷不是天权长老,抑或是天权长老没那么正直和善,如果她修的不是丹药,或者她没有出生在离天剑派,没有见识过这门中的权力斗争,她都不会是今天的火翎。 如果说纪骜是林涵竭尽心力写出的一个主角,那火翎就是林涵的笔下某个正直善良的配角,在林涵还没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自己长成了一个洒脱的红衣少女,身形纤细,却比这离天剑派绝大多数的人都来得有担当。 但是林涵没法对她同样坦诚。 正如火翎所说,现在他和纪骜两个人的自保能力还太差,仇恨也好,报恩也好,至少要等到两人凝脉巅峰之后再说。 - 虽然纪骜已经在青焰峰蹭灵脉蹭得跟自己家一样了,但是林涵却是第一次来这座门中最为出名的山峰。 大概是知道纪骜要来,金翎舟还没落下,青焰峰上已经有几个一代弟子站在各自剑庐前严阵以待,这些一代弟子都站在崖顶或者巨石之上,腰悬飞剑,神色倨傲地等着纪骜的到来。 林涵只看了一眼这情形,就转过头来,对纪骜警告道:“不许打架。” 纪骜虽然神色不甘,但也没反驳。 好在这些一代弟子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却都不敢动手,只能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目送着纪骜和林涵进了藏剑长老的剑庐。 纪骜进剑庐之前还不忘告诉林涵自己是怎么知道这是藏剑长老的剑庐的。 “这里的灵脉最好,”他告诉林涵:“我常常来这里偷。” - 林涵今天的心态,大概有点像带着孩子去新学校报名的家长。 有点惆怅,又要专心考察,生怕这地方对纪骜来说有危险。 好在藏剑长老还是一贯的豁达,平易近人,他的剑庐里悬挂着许多飞剑,多半是还未成型的剑胎,最引人注意的是当中一个乌金大剑炉,有数丈之高,炉身被烧得通红,散发出滔天的热浪,但是炉子上方悬着一柄银色飞剑,静静地释放着霜色的剑气,竟然将剑炉中的热浪镇了下来。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把怀霜剑取回来了吧,”藏剑长老笑着对纪骜道:“没了这把剑,我的剑庐可都要烧掉咯。” 可惜纪骜压根不吃这一套。 “欠债不还。”反正在他心目中这把怀霜剑已经是他的了,瞥了藏剑长老一眼,言简意赅:“赖账的老头。” 藏剑长老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 “来来来,你先在这些飞剑中选一把,等你悟透了剑气,你的灵品飞剑也就炼好了。”他引着纪骜到剑庐的墙壁前:“这些飞剑里,你看上哪把了?” 要是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一代弟子知道藏剑长老竟然把剑庐的飞剑都让纪骜选,大概要气炸了,要知道,他们这些弟子平时别说选飞剑,要是偶尔捡到一把藏剑长老废弃的剑胎都算是发了一笔横财了,就连几个最顶尖的一代弟子里,也只有玄月和郁飞白的飞剑是藏剑长老亲手打造的,而且郁飞白还是因为门派任务损毁了飞剑,才得到这个机会的,他的飞剑现在还在炉子里呢,根本没得选。 但纪骜最擅长的就是不给藏剑长老面子。 “这些飞剑不好,我不要。”他只扫了一眼,就下了结论,掏出自己的墨黑匕首:“我用匕首。” 要不是当着藏剑长老,林涵早就狠狠踩了他一脚了,这傻子也是脑子不开窍,他自己愿不愿意用不说,先拿一把,以后就算转卖了也是赚的啊。 藏剑长老显然也对他这回答并不满意。 “你这样说,墙上的这些飞剑可就要不开心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剑庐中狂风骤起,满墙飞剑竟然被风刮得铮铮作响,全部飞了出来,直冲向纪骜。 第45章 双剑 藏剑长老这一招显然并无恶意,但纪骜是无数次在在生死关头搏杀过的人,反应快得很,抬手扔出金翎舟把林涵罩住,自己已经冲了上去。 飞剑中灌注的灵气不多,但近百把飞剑一起冲过来,气势还是颇恐怖的。 纪骜挥舞着墨黑匕首,一个照面,先挽出一道锋芒来,打退一堆剑胎,一脚踢开一柄火红色飞剑,飞剑被踢得倒飞去,直接冲散了飞剑的阵型。 然而匕首终究是短兵,以短搏长,一寸短一寸险,好在纪骜速度快得惊人,满天飞剑如雨,他就在剑雨中来去自由,片叶不沾身,竟然硬生生打退了大部分的剑胎,只剩下几柄上品飞剑还在跟他纠缠不休。 林涵也看出藏剑长老并不是想伤害纪骜,于是收起金翎舟,静静在一边看着纪骜和飞剑的较量。 剑庐中还在纠缠的只有三柄上品飞剑,一黑一红,黑色的带着一股凌厉的寒气,竟然和剑炉上方悬着的怀霜剑有几分相似,红色的却带着冲天的火气,剑意滔天,如同一道烈焰,这一冰一火两道飞剑如同跗骨之蛆,进退得益,配合起来比当初在赌试时玄月的那一对双剑要圆融贯通得多,一攻一守,随意转换,找不到一丝破绽。 但真正对纪骜造成困扰的,还是那柄青色飞剑。 那是一柄通体玄青色的锋利飞剑,剑身狭窄,却坚硬无匹,和墨黑匕首几次硬碰硬,竟然丝毫不落下风,而且剑气相当凛冽,每次呼啸而下都带着让人心悸的剑意,林涵惊讶地看了一眼藏剑长老,发现他就算同时操纵三柄飞剑也丝毫不显吃力,嘴角还噙着一点笑,显然对纪骜这小混蛋左右支绌的状况很是满意。 纪骜被那冰火双剑骚扰得十分烦躁,没法专心对战那柄青色飞剑,眼中戾气越浓,眼看着那双剑又进行了一次攻守转换,火剑攻击纪骜肩头之后迅速后撤,冰剑断后,挥出一道寒冰剑气,阻挡住纪骜的追击。 纪骜却忽然一跃而起,身形如豹,不依不饶地追着那柄气势已弱的火剑。 藏剑长老大概看出他意图,轻声一笑,冰剑直冲向纪骜,如果他执意追击,势必被冰剑穿胸而过。 纪骜当初一个人在比试场打得那几个一代弟子落花流水,藏剑长老对他能躲过这一剑是有信心的,所以也只是想逼退他而已。 但他没想到,纪骜竟然去势一点不停,直接朝那道冰剑撞了上去。 危急关头,藏剑长老眉头一皱,刚要控制冰剑躲开,却看见纪骜一脚狠狠地踢在剑庐的柱子上,借着这一踢之力在空中一个旋身,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道擦身而过的冰剑,然后挥舞着墨黑匕首,狠狠地砍在了剑身之上。 林涵都不知道藏剑长老脸上的表情是因为附在冰剑上的心神受挫还是单纯在心疼那柄飞剑。 纪骜的匕首锋利得可怕,同是玄冰炼制的黑色冰剑被砍出一道火花,纪骜还不甘休,借着这一砍之力,匕首刺在冰剑剑身之上,逆着冰剑逃走的方向,狠狠一划。 冰剑发出一道金铁相击的哀鸣,如果说原先这柄飞剑是矫若游龙的话,那么现在这条游龙算是被开膛破肚了。 林涵现在都不太敢看藏剑长老的表情了,更别说让纪骜在他那弄一柄飞剑来了,他现在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的是:“应该不用赔吧。” 可惜纪骜一点也没体会到他这种身为家长的心情。 他终于干掉了这对烦人的双剑中的一柄,心情大为畅快,当即冲向另外一柄仓皇逃窜的火剑,双剑已破,火剑只敢在他头顶盘旋着,反而是那柄青色飞剑直冲下来,带着呼啸剑气,快如闪电,竟然是用上了剑诀。 看来藏剑长老是铁定心要教训一下这个混小子了。 藏剑长老已经领悟剑灵,在剑诀上的造诣自然非郁飞白那种弟子可比,青色飞剑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剑庐中与纪骜缠斗着,锋利无匹,速度也如同闪电一般,显然是上品飞剑中的巅峰之作。 纪骜向来喜欢打架,丝毫不惧,挥舞着墨黑匕首就冲了上去,飞剑依靠着剑诀,来去如风,他就利用自己的速度在剑庐中上下腾跃,追着青色飞剑打,一旦飞剑对他攻击,他就上去硬碰硬,反正飞剑不如他身体灵活,紧急关头他总能躲过剑气,用匕首和飞剑硬扛。 这匕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比飞剑都不差,刺挑砍削,一点缺口没有,反而是青色飞剑被砍得连连爆出火花来,让林涵看得心惊肉跳。 这样打了一阵,藏剑长老先撑不住了。 这三柄飞剑都是上品中的佼佼者,虽然并非灵品,也是花费了他大量心血的,别的不说,但是怀霜剑镇炉耗费的剑气就比得上一场金丹之间的战斗了。现在被这混蛋小子砍瓜切菜一样乱砍,实在让他肉痛。 眼见得他用一招精妙的“月照孤山”占了纪骜一点便宜,削去他一片衣角,让纪骜眼中的战意更浓,他连忙收回了飞剑。 剑庐中一片狼藉,落了一地的剑胎就不说了,双剑更是破损严重,尤其是冰剑,还不知道修不修得好。藏剑长老召回青色飞剑,眼看纪骜还要追,他只得低低地喝了一声:“好了!” 纪骜握着匕首,站在满地剑胎中看着他。 “老头,你这柄剑不错。”他眼神幽深地盯着悬浮在藏剑长老身侧的那柄青色飞剑,如果这柄飞剑有感觉的话大概会被他看得一个瑟缩的:“下次你别留手,我们再打一架。” 藏剑长老默默地收起一地剑胎,又把受损的双剑拿起来,爱惜地抚摸着柄剑破损的剑身。 “这柄剑是我当初用怀霜剑剩下的玄冰铸成的,品阶低了一级,所以炼成只是上品,但是剑意是一样的。”他把柄剑放入炉中祭炼,怀霜剑似乎感应到了冰剑的破损,发出一声哀鸣,连笼罩在剑炉上的寒冰剑气都弱了许多。藏剑长老叹了口气:“你太不爱惜飞剑了。” 纪骜还是第一次见到飞剑之间的感应,有点惊讶。倒是对藏剑长老的话没什么感觉:“这柄剑太弱了。” “飞剑的强弱是在于用剑之人的,当初我离天剑派的先祖,也是拿着一柄灵品飞剑创建的门派,只要剑意相通,品阶其实没那么重要,飞剑并不是死物,很多时候,对于剑修来说,飞剑就相当于最忠实的朋友……”藏剑长老自嘲一笑:“不过现在和你说这些道理还太早了。这些飞剑里,你找到想要的了吗?” 纪骜指了指他手边那柄静静悬浮的青色飞剑。 藏剑长老并不意外,伸手把青色飞剑拿了下来,轻抚剑身。一般飞剑上都会镌刻纂纹或者有天生的纹路,但这柄飞剑上却是青蒙蒙的,什么都没有,看似平淡无常,剑身狭窄,锋利无匹。 “这柄飞剑是我三年前铸造的,当时逸仙郡内乱,门派中人不得下山,但是青锋石忽然盛产,而且发掘出了一个裸矿。” “裸矿?”林涵倒是对门中特产的青锋石有所了解:“那岂不是青锋石的品阶会迅速下降?” 青锋石本来是蕴含在青锋矿中的,需要提炼,而提炼出的青锋石一旦接触到外界,品阶就迅速下降,需要迅速锻造成飞剑,这也是青锋石为什么作为锻造飞剑的几种矿石中最锋利的一种却只是灵品初阶矿石的原因。离天剑派坐拥青锋石矿,却没法大富大贵的原因也在这里。 而裸矿中的青锋石纯度很高,甚至不需要提炼,所以品阶下降得飞快,除非一经发掘立刻锻造成飞剑,不然就只能白白浪费掉。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把发掘出来的青锋石都锻造成了飞剑,而这柄飞剑,除了加入一点风翼石作为辅助之外,通体都是由青锋石锻造而成的。因为时间紧急,手边也没有提升灵性的灵品材料,所以最终炼出来只是上品巅峰,十分遗憾。”藏剑长老抚摸着剑身,淡淡说道。 林涵看着那柄飞剑的眼光顿时变了。 在黑市上,青锋石的价格,是可以和许多灵品高阶材料媲美的,就连清衡道姑提过的可以大幅度提升金乌球品阶的蛟银,价格也不过青锋石的三分之二。 这压根不是一柄飞剑,而是一堆灵石堆成的山啊! 可惜纪骜压根没体会到林涵对这柄飞剑的渴望,只是凑过去探头看了一下,藏剑长老朝他递了一递,他还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接过去。 “我收了这柄剑,但你还是欠我一把灵品飞剑!”他十分警惕地对藏剑长老说道。 林涵觉得,藏剑长老没有拔出剑来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小混蛋砍翻在地,已经算是非常的好脾气了。 “这两个月你就先用这把飞剑,等会我再带你去藏经阁挑选剑诀。” 纪骜接过飞剑,跟用匕首一样挽了个剑花,藏剑长老看得无奈地笑了。 “飞剑不是这样用的,”他握着纪骜的手腕:“把手抬起来。” 纪骜虽然被握住手腕的瞬间差点本能地挣脱出去,但还是抬起了手,他对藏剑长老还是比较信任的。 “放开。” 纪骜依言放开手,飞剑脱手,朝地上落下去,他本能地伸手想去抓,手腕却被藏剑长老控制住了,心急之下,一道灵识竟然追着飞剑而去,硬生生在飞剑离地只有半尺的时候拉住了飞剑。 这场面在林涵看来,就是纪骜隔空控制住了这柄飞剑,让它静静地悬浮在了地面之上。 藏剑长老笑着松开了他手腕。 “我说过了,你是个练剑的好苗子。”他欣慰地笑着,大概是觉得那套双剑被砍成那样也没这么肉疼了:“你自己再感受一下,等我把这套双剑修好,就带你去藏剑阁选剑诀。” 第46章 付焦 纪骜和林涵走出剑庐的时候,原本在外面虎视眈眈的弟子们都站了起来,连林涵这种常年不打架的人都感觉到了他们身上的煞气,纪骜却压根当做没看到一样,自顾自地熟悉着那柄青色飞剑。好在这柄剑不算引人注目,所以弟子们一时都没看出来藏剑长老把剑庐最好的一柄剑送给林涵了。 其实剑修一门,本来是从炼器中脱离出来的,飞剑其实也是法宝中的一种,只是千万年流派发展下来,剑修反而成了修真界的主要流派,反而是炼器一门衰微,所以也没人会把剑修和炼器联系到一起。 但驾驭飞剑的原理,确实和驾驭法宝并没有什么差别。 而剑修的所谓的“剑心”“剑意”,其实是剑之大道的小分支,修真者悟的都是道,剑道也是天地之间大道三千的一条,只是并非先天大道,而是后天大道,所以以剑道渡劫不如悟其他大道来得好,但一旦渡劫成功,在同境界的人中,基本是无敌的存在。 剑为天下至坚至锐,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但是纪骜与这些弟子又不同。 相比这些弟子要么是出身于修真世家,要么是自小在门派中长大,对于剑修这个词充满敬意,对飞剑更是充满向往,他其实算是个野路子出家的了。 所以飞剑在他看来,和其他法宝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用来打架的。而且因为他不会剑诀的关系,飞剑在他眼中,大概还不如那把墨黑匕首的地位高。 因此他对于藏剑长老给他的这把青色飞剑也没什么敬畏,他不会剑诀,就在其中灌注了灵气,操纵它盘旋飞舞,进攻后退,跟操纵金翎舟差不多,要是藏剑长老这种慧眼如炬的高手在,自然能看出他操纵飞剑的反应速度和灵气强度都极有天赋,飞剑在空中的停顿急转更是充满灵性。但是在这些满脸挑衅的弟子们看来,他这样就跟个小孩子拿到个新玩具乱舞一阵差不多。 果然,纪骜玩了一阵之后,有人开始忍不住出言挑衅了。 “你就是纪骜?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呢,原来是个剑诀都不会的野小子!”说话的是在一代弟子中有些名号的一个,叫做付焦,算是和郁飞白分庭抗礼的角色,只不过这些年郁飞白性格越加内敛,常年闭关修炼,所以他也无聊了很久,这次听说郁飞白被人给对付了,所以急忙过来看看纪骜的庐山真面目,现在看纪骜一副连剑诀都没练过的样子,又只是刚刚踏入凝脉期的门槛,就迫不及待地出言挑衅了。 纪骜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得很,还好林涵不想在这惹事,伸手拉了拉他。 但是这个付焦显然是不打架不舒服的,看纪骜没有回应,索性连林涵也挑衅上了。 “喂,那个三代弟子,就是你,”他想激得纪骜出来:“这么多师兄在这,你不知道过来伺候的,是眼瞎了吗?” 林涵今天是抱着带纪骜来报名的念头,所以把自己和纪骜都打扮得很正式,给纪骜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新衣服,自己也穿上了三代弟子的白色道袍,想给藏剑长老一个好印象。 在离天剑派的门规中,虽然没有规定三代弟子必须在二代弟子和一代弟子面前做小伏低,任人指挥,但是高等弟子对低等弟子的压榨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就连火翎这种地位超脱的二代弟子,在遇到一代弟子时,也要礼让三分。至于林涵这种普通的三代弟子,如果不听二代弟子和一代弟子的使唤,胆敢反抗,被打伤了,闹到掌门面前也是不占理的。毕竟在门派长老面前,没天赋的三代弟子,和日后有希望成为门中栋梁的一代弟子,孰重孰轻,还是分得清楚的。 付焦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才敢对林涵大呼小喝。 但他没想到,他话音刚落,一道剑光直接朝他飞了过来。 付焦吓了一跳,连忙侧身躲过,但是飞剑来势如电,哪里还躲得过,他只堪堪躲过飞剑剑身,眼看着就要被飞剑上外放的剑气削去头颅,周围一片惊叹之中,青色飞剑直接从他颈边划过,只在他皮肤上留下一线伤痕,又回旋而去,回到了纪骜手中。 付焦刚刚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不但没有胆怯,反而更加狂妄地大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他指着纪骜大笑道:“原来是个剑气期都没悟透的废物,再好的飞剑在你手里都是废铜烂铁,连剑气都放不出来,还想偷袭我?” 剑修的境界划分和功法修炼不同,是以对剑道的领悟为标准的,前三个境界分为剑气、剑心、剑灵期,要悟透剑气才能入门,飞剑虽然至坚至锐,但是之所以能超越诸多法宝武器,成为修真界的第一武器,根本原因在于剑气。 修真者的灵气才是最强大的东西,而飞剑的剑气外放,可以让灵气带上剑道之威,劈山裂石,器灵老头说的聂云殇一剑斩断半个蓬莱仙岛,就是因为聂云殇在剑修一道上已经突破剑神期,他的剑气外放,可以在虚空之中凝成巨剑的形状,将一方仙境从中劈断。 在赌试的时候,那些一代弟子之所以能够打伤纪骜,也是因为他们都悟透了剑气期,驾驭的飞剑都带着剑气。这就让飞剑的攻击距离扩大了数倍,到郁飞白时,他的剑气被击溃更是把整个练功场都铺满了冰霜荆棘,他们的剑气弥补了他们自身实力和纪骜之间的差距,不过纪骜这家伙的战斗力实在有点变态,硬生生靠着身体速度用肉搏方式把他们都打败了。 但这个付焦显然不知道这一点。 他只知道纪骜压根没悟透剑气期,所以飞剑连剑气都没有,压根不是他的对手。一心要打败纪骜,让郁飞白丢面子,证明他才是一代弟子中的第一人。 纪骜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别人欺负林涵。要不是现在人多,这个付焦早不知道死了几百回了。他最近被林涵教了许多规矩,刚刚那一剑没有杀他的意思,只不过是震慑他一下,否则以他的速度,付焦压根来不及闪躲。谁知道震慑之后,这个付焦反而更加嚣张了,他眉头一皱,眼中冷了下来,但他还是很听话,转头看了林涵一眼。 林涵默默把他的墨黑匕首没收了。 “去吧,随便打打。”他体贴地嘱咐纪骜:“别打烂东西,要赔的。” 纪骜得到许可,嘴角翘了一翘,提着还不顺手的青色飞剑,就朝付焦走了过去。 虽然他境界刚踏入凝脉期的门槛,但是常年刀尖上打滚,连金丹长老的遮天*也见过,所以跟这些只会勾心斗角的弟子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付焦身后本来也有不少随从弟子在跟着挑衅,眼见着他提着飞剑这样缓缓走过来,不知道为什么都打了个寒颤,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付焦却没意识到这一点,满心只想着打败纪骜立个威,也放出了飞剑,他的飞剑倒是跟藏剑长老那把火剑有点像,通体火红,剑气如同火焰一般。 纪骜直接提着青色飞剑,冲了上去。 这付焦还是有点骄傲的资本的,毕竟这么多一代弟子中,除了郁飞白,也只有他把离火剑诀练到了第三层,而且他的飞剑本来就是火属性的,所以打起来十分厉害,气焰滔天。一个照面,直接一道火刃劈来,还好纪骜闪避得快,不然就是一道剑伤。 离火剑诀脱胎于离天剑派创派祖师貊离的离天剑诀,所以许多招式还是离天剑诀的名字,如付焦这招“离火焚天”就是原本离天剑诀中的招数,以剑意引动天地之气,剑气化作火焰,可以笼罩整面天空,所以取名叫做焚天。 纪骜虽然拿了飞剑,但是压根不会驾驭,更别说剑气外放,用飞剑和付焦隔空打了一阵之后,嫌这样麻烦,干脆一把抓下飞剑,毫无章法地跟用匕首一样近身搏斗起来。 他这样打,毫无意外地就受伤了。 眼看着付焦一招离火焚天,火焰散去,纪骜手臂上已经带上了伤,衣服更是烧得焦黑。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把我衣服烧坏了。”他提着飞剑,对着付焦冷冷说道。 “哈哈哈,你再打下去,手臂都要废了,还不乖乖认输,还等着我赔你的衣服不成!”付焦沉浸在得意之中,也没空细想纪骜为什么受了伤还能神色如常。 纪骜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是我的新衣服。” 如果付焦知道他说完这句话,为什么会回头看一眼林涵的话,大概就不敢笑得这么开心了。 因为纪骜这一眼,是在告诉林涵。 他要认真打了。 下一刻,他直接抛出了飞剑。 青色飞剑在空中晃晃悠悠地旋转了几圈,最终使出了一照不甚熟练的“追星赶月”,他还没学过剑诀,这一招还是当初和郁飞白对打时学来的。 周围围观的弟子见他使出这一招,都快笑疯了。 “你看他在干什么,这是离火剑诀吗?”“他没有领悟剑气,用剑招又有什么用?”“喂!你还不如直接认输了好了……” 就连付焦,也压根没有把他这现学现卖的剑招放在眼里,直接操纵着飞剑一招“纵虎归山”,直接撞得青色飞剑倒飞回去。 但是纪骜丝毫不受影响,一心操纵着飞剑和付焦对抗,他灵气比付焦这种凝脉后期都厚实许多,兼之反应奇快,一时之间竟然不落下风,只是看起来险象环生,但是付焦的每一次攻击他都险之又险地挡下了。 这些围观弟子们本来想让付焦替自己好好出一口气,让纪骜输得惨一点,但是眼看着纪骜的剑法越来越圆融,甚至还现学了付焦几招剑法用来格挡,一个个都有点按捺不住了,都叫嚷了起来:“付师兄,别玩了,快把他解决了……”“这小子压根不会剑诀,收拾他一下就得了……” 付焦被这些叫嚷吵得心烦意乱,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在外人看来,是他压着纪骜在打,但是只有他知道,这小子的剑法诡异得很,明明没有招数,纯靠反应速度,却每次都能把自己练了十多年的剑招全数化解,随着这小子对飞剑使用得越来越娴熟,自己甚至有点支撑不住了,几次都差点被他突破防守,以这小子的速度,只要一个破绽自己就会落败的。 必须尽快解决这小子了。 付焦暗自下了决心,顿时也不再迟疑,手中捏个剑诀,调动全身灵气灌注进飞剑中,使出了自己上个月才刚刚使用熟练的一招…… 但是,对面那小子,飞剑的这个抬手动作,似乎也要使出一招非常厉害的剑招…… 这一招,怎么有点像…… 自己想用的那招“月照孤山”?! 青色飞剑在空中一个回旋,直冲而下,带起剑庐外无数树叶乱飞,虽然还是没有剑气,但光是气势,已经隐约有了这一招的雏形。 周围的弟子都沸腾了。 “这是什么剑招!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才练到第一层自然没见过,这是月照孤山!”“月照孤山不是第三层的剑招吗……他连剑气都没悟透……” 在一片喧哗之中,纪骜神色严肃地操纵着空中的青色飞剑,这一招对灵识和速度的要求都极高,就算是他都感觉到了吃力,所以也没管外界的事,一心操纵着飞剑。刚刚在剑庐中,他就是被藏剑长老这一招削去了衣角,在他看来,这就是最厉害的一招了。 青色飞剑呼啸而下,带起无边气势,虽然没有剑气,但光是这气势就已经颇为骇人,剑风卷得落叶乱飞,青色剑光劈头罩下,如同万丈月光倾泻而来,付焦仓皇地架起飞剑,却被剑光当头斩下,只听见一声清脆断裂声。 纪骜这一剑,竟然斩断了同样品阶的上品飞剑! 那这一剑落到付焦身上的时候,又会是什么结果! 周围的弟子都惊慌失措地四散开来,胆小一点的甚至发出了惊叫声,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道雪白的剑光直接斩落下来,硬生生将铺天盖地的青色剑光分开两半,青色剑光崩散开来,露出了剑光中央安然无恙的付焦。 背后的剑庐传来一声带着怒气的呵斥。 “纪骜,拿着你的飞剑进来!” 第47章 剑道 其实早在藏剑长老出声之前,林涵就已经意识到纪骜惹祸了。 但是这也不怪纪骜,因为他从进入这个门派之后就没感受到什么门派的照顾,反而几次都差点死在同门手里,所以他的意识里压根没有“同门情谊”这种东西,每次都是把对手往死里打,要是私底下打也就好了,偏偏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同门斗殴本来就是触犯门规的,何况他最后还下了杀手。 还好藏剑长老出手阻止了,没有搞出大事来。 所以藏剑长老的话音刚落,作为一个合格家长的林涵就连忙拉住了一副不打算搭理藏剑长老样子的纪骜,把他往剑庐里推。 “去吧去吧。”他轻声劝纪骜:“进去再说,藏剑长老现在是你师父,只会教训你几句的,你态度好一点,不然被人告到掌门那里,又要麻烦了。” 纪骜压根不打算进去被藏剑长老训斥,但是林涵让他进去,他虽然皱着眉头十分不乐意,还是提着青色飞剑进去了。进去之前还不忘告诉林涵:“要是他要杀我,我就和他打一架然后逃跑。” 他这种危机感虽然对打架很有好处,却让林涵满头黑线,顿时暗自决定今天等他回去之后就好好教育他一下,让他搞清楚人前和人后的区别,因为至少在目前,在离天剑派里,哪怕是恨透了纪骜的余钧,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杀了他。纪骜这种随时随地担心有人要杀自己的状态要早日纠正过来,不然对身心健康也不太好。 纪骜进去前还不忘警告地扫了一眼剑庐外已经被他刚刚那一剑吓得不敢靠近的弟子们,大概是觉得他们也不敢欺负林涵了,所以没有再放狠话,而是神色冷冷地进了剑庐。 林涵舒了一口气,在剑庐门口坐了下来。那些人不敢靠近,他一个人闲坐着无聊,这处剑庐附近灵气充沛,他索性打起坐来。今天也算是折腾了一上午,好在灵识恢复了不少,晚上回去就去火翎那里买点药草来,回去炼丹药好了。 - 纪骜充满防备地进了剑庐,拎着飞剑,一进去就死死盯住了藏剑长老,一副“你敢动手我就敢和你打”的样子。 藏剑长老本来是想教训他的,一见他这副样子,顿时气得笑了。 “你这小混蛋,差点杀了同门还不够?还想打师父不成?” 纪骜的戒备稍微松懈了点,但还是紧紧盯着藏剑长老,一句话不说。 藏剑长老一扬手,刚刚修补好的冰火双剑朝纪骜冲了过来,这是一次非常简单的攻击,纪骜手上又有飞剑,只要一招普通的扶摇直上就能挡下这一剑。 但是纪骜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就扑了上来。 藏剑长老连忙把双剑收了回来。 “站住!”他见叫不住纪骜,赶紧控制着双剑飞上剑庐屋顶,免得又被纪骜砍坏了:“纪骜,你站住!” “你打我!”纪骜一副要和他拼命的样子。 “我只是试探一下你的剑诀,”藏剑长老十分不解:“你连第三层的月照孤山都使得出来,怎么连扶摇直上都不会用。” “什么月照孤山?” “就是你刚刚对付焦用的那一招。” “那是我跟你学的。”纪骜也是言简意赅:“你就这一招厉害,别的我不学。” 尽管身为一个剑灵期高手,被一个连剑气都使不出来的小弟子嫌弃了,但藏剑长老还是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你这是现学的?”他在门派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得知纪骜天赋如此之高之后,一时也忘记了追究他对同门出杀招的事了,欣喜地在剑庐里踱来踱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你于剑道一门上果然有天赋,我还只当你是心性坚毅……只是你已经学了离火剑诀,再学别的剑诀也不合适,但离火剑诀并不是最高的剑诀……难道要重开藏经阁第三层?” 纪骜压根没耐心听他说什么,藏剑长老在思虑的时候,他不耐烦地四处瞄了一下,看中一把质地颇坚硬的飞剑,拿过来横在膝盖上,开始用飞剑当磨刀石磨起匕首来。 藏剑长老斟酌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回头看见这一幕,险些气得吐血,连忙劈手把已经被纪骜磨了几个缺口的飞剑夺了过来。 “你这劣徒!我早就跟你说过,飞剑有灵,不是死物,你竟然拿来当磨刀石,就算剑道天赋再高,不爱惜飞剑,如何参透剑心?” 纪骜不服:“飞剑是用石头做的!” “用石头做的又如何?你还是用血肉做的,还不是能吃能睡能修道?”藏剑长老一心要纠正他这种冷漠的心性:“你既然走上了剑修之道,从此不在人伦亲道之中,以后上天入地,出生入死,只有一柄飞剑陪你,飞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和朋友。等你以后一人一剑为万人敌的时候,自然会明白这道理!” “这才不是道理。”纪骜也是倔得很:“我有亲人朋友,我亲人是林涵,朋友也是林涵!你才只有飞剑!” 自从林涵有次无意间告诉他自己名字之后,他就开始叫林涵的本名了,外面的人都管林涵叫云涵,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叫。这让他非常开心。 藏剑长老被他噎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 “林涵?是云涵的俗家名字?”他的脾气其实和纪骜颇像,也是坚信自己心里的道理的,俗称倔脾气:“修炼之道是逆天而行,只容你孤身一人,再好的朋友,难道陪你一世不成?” “就陪我一世!”纪骜听不得别人质疑这件事。 “蠢材!你修炼是你自己的事,难道天劫他也和你一起扛不成?” “就一起扛!”纪骜气呼呼地说完,想了一下又改口:“我的天劫自己扛,他的天劫我帮他扛!” 饶是外面的人怎么猜测,也想不到此刻剑庐中的一老一小正在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争论着一个这么幼稚的话题。 纪骜神色阴冷地瞪着藏剑长老,他本来是话不多的人,要不是藏剑长老触到他逆鳞,他也不会露出身上属于十四五岁少年的这一面,此刻他眼看着藏剑长老又要反驳,顿时决定先发制人。 “死老头,你没有朋友!还不准我有朋友!”他简直是要气得藏剑长老吐血:“我不跟你学剑道了,我才不要把飞剑当朋友!我等会就去把你徒弟欠我的灵石都抢过来,全部给林涵买药草!” 藏剑长老被气得胡子都发起抖来,刚要说话,只听到剑庐外一片喧哗,夹杂着弟子的惊慌声,他正一肚子闷气不能出,又不能揍纪骜,当即抬手一道劲风扇开剑庐的竹门,厉声喝道:“什么事!” 然而门打开的瞬间,剑庐里的两个人都怔住了。 - 林涵此刻正处于极度的惊慌之中。 他本来只是在剑庐的屋檐下找了个阴凉地方坐着,准备一边打坐吸收点灵气一边等纪骜出来,不得不说青焰峰的灵脉确实不错,算是他迄今而止吸收过的最好的灵脉了,灵气充沛又纯净,让人心旷神怡,他这些天诸事缠身,连和纪骜在溶洞里打坐都感觉静不下心来,没想到在这里反而很快找到了状态。 一股股灵气迅速涌入经脉,连尚未痊愈的灵识也享受到了灵气的滋养,一丝丝的灵识如同雾气一般在识海上空萦绕蔓延,渐渐回复到了受损前的水平。 如果状况一直这样平和就好了。 但很快,林涵就感觉到了异样。 最开始,他只是觉得灵识已经痊愈了,准备停止打坐,试一下全力运行法宝,顺便看下剑庐里的纪骜怎么样了。谁知道心念一动,他就发现了异常。 他竟然没法从入定状态出来了。 他甚至连移动一下身体都做不到。 他浑身的寒毛瞬间就竖起来了,这感觉让他想起了前世午睡时被梦魇住的经历,但他如今是修仙之人,心神无比强大,无病无灾,能够内视经脉,怎么会被梦魇住? 被偷袭了? 摄神?搜查识海? 走火入魔? 他脑中无数念头在疯转,却就是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相反的是他的感知变得无比敏锐,他能感觉到拂过脸颊的轻风,和晒在自己鞋尖有点微烫的阳光,他甚至能感觉到有一滴冷汗正从自己额头缓缓流下,但他却无法抬起手去擦拭。 如果他能睁眼看见此刻他身体外部的景象,估计会更加惶恐了。 此刻的剑庐屋檐下,有一个围绕着林涵缓缓转动的灵气漩涡,很小,很稀薄,和纪骜每次运行吞天诀的灵气漩涡自然是没得比,但是这个漩涡中,是有东西的。 1 在他头顶,也是漩涡的中心,有一个淡淡的影子,正慢慢凝结成型。随着时间推移,在那些围观弟子的惊慌声和好奇讨论中,影子渐渐凝结出了形状。 而藏剑长老扇开剑庐竹门的瞬间,那个影子终于露出了雏形。 那是一棵小小的秧苗,似乎是药草,又好像是仙藤,用“俊秀”来形容一棵幼苗,似乎有点词不达意。但这株修长的幼苗就是透着一股古朴又深邃的灵气,每一片叶片,每一根细须,和它在漩涡中缓缓舒展的体态,都透着一股仙风道骨的意味。 它就像……是活的一样! 第48章 星罗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藏剑长老。 他一抬手,扔出一柄暗白色的伞,这柄伞没有伞面,只有伞骨,见风即涨,缓缓盘旋而起,笼罩住了身体周围正被异象缠绕的林涵,伞骨转动,幻化出了诸天星辰,洒下无数带着静谧气息的星光,将林涵护佑在其中。 “是九曜星罗伞!”有消息灵通的弟子已经猜出了这柄伞的来历,正低声告诉身边人:“是藏剑师父的护身法器。” “不是据说藏剑长老不被逼到绝境绝不会祭出星罗伞吗?就跟晏飞文的明月剑一样……” “哼,那晏飞文不过是个杀手,和藏……” “噤声!”藏剑长老神色严肃地低喝了一声:“快去通知门中诸位长老和掌门!就说门中有弟子晋阶时出现异象!速请他们过来护法!” 弟子们顿时炸开了锅,然而并不敢高声说话,四散开来,只有结伴同行的弟子才在兴奋地讨论。 “果然是异象!” “我猜对了!我们门中也能出一个有异象的弟子了!” “不是说只有天赋极高的弟子晋阶时才会出现异象吗?这个弟子只是三代弟子啊,天赋能有多高?” “保不准有什么奇遇呢,不过不是据说那些大门派天赋卓绝的弟子晋阶出现的异象都是和天道有关的吗,像什么明月异象,玄龟异象之类的,日后参悟相关的大道就会一点即通,这个弟子的异象是棵草,这有什么用?难不成他以后是个种药草的?” “谁知道呢,反正总比我们这些没有的好……” 弟子们议论着飞散开了,匆忙地去请诸峰长老,通知掌门。只留下剑庐前的三人。 藏剑长老支使了弟子之后,看林涵的晋阶并未受到打扰,灵气漩涡中心的那株药草也仍在缓缓舒展,放下心来,转头看了一眼纪骜。 前一刻还和他针锋相对的小狼崽子,现在却好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事一样,神色凝重地盯着被笼罩在星光中的林涵,他大概也知道现在是关键时期,一句话也不说,时刻警戒着周围。 要说给林涵护法,遍数门中诸位长老,藏剑长老其实是最不适合的一个了。理由无它,只因他在剑道上的造诣是最高的,除非悟性和天赋都极高,否则剑修一般修的都是剑道。剑道无亲,而且金主杀伐,剑道对其他大道的感应是最少的。不管林涵这一异象相关的是什么大道,都和藏剑长老没什么关系。他最多也只能在旁边保护,没法参详林涵的道意,更别说像那些古老门派的长老一样为弟子开坛祭天,敬谢大道道祖,以求让异象更加强大持久了。 其实别说藏剑长老,就连离天剑派的大多数长老,可能毕生也没有见过一次异象。 异象实在是太稀少了。 别说在逸仙郡,哪怕是在南诏国,在朱雀大陆,异象都太少了。哪怕是那些出过无数渡劫期高手的古老门派,或者是那些隐居世外的神秘势力,能出一个晋阶时出现异象的弟子,都算是能够光耀门派的大事,在逸仙郡这种小地方,出现异象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每一个晋阶时出现异象的事迹都会被广为流传,至于像琼华宫的姬明月晋阶凝脉时的明月异象,这种与天地大道有关的顶级异象,更是传遍了整个朱雀大陆。连以凝脉期刺杀金丹并跻身诛仙榜的琼华宫弃徒晏飞文都无法盖过他的风头。 一种异象,就象征着一种大道。 虽然大道也有高下之分,像最接近“道”的天地大道,和接近自然的先天大道,自然是比剑道这样的后天大道要好上很多的,但无论异象的大道有多差,相比大多数修真者一生碌碌无为,刻苦修炼却连“道”的边也摸不着,最终只能死于天劫或寿数,他们已经是得天独厚的幸运儿了。一经发现,一般都要背负光耀门派的重任,而门派自然也会倾尽一派之力来供养他,毕竟如果培养出一位领悟大道的化神期甚至渡劫期高手的话,门派在接下来数百数千年里就能真正地崛起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消息传出后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里,青焰峰上已经聚集了整个门派多数的长老。这些金丹道人都屏息静气不敢打扰正在晋阶的林涵,就算其中有闭关数年刚刚出关的长老,连寒暄也是微微点头带过。 掌门邹安龙算是来得慢了一点。 他的坐骑灵兽是一只玄龟,速度也不算慢,落地之后穿过人群,径直走向林涵。 他的神色即惊且叹,眼中满是欣喜。 “竟然真是晋阶异象,”他轻声与周围的长老交换惊喜的目光:“难道我离天剑派真的复兴有望?!” 其余长老也纷纷点头赞叹,只有藏剑长老性格沉稳,不露声色,而纪骜当初在银蛇峰就见识过这些长老和掌门邹安龙的“正义”了,所以满眼戒备,虽然神色冷漠,其实心里早已经策划了一千种万一事情发展不好自己怎么带着林涵逃跑的方法了。 “只可惜这异象并非天地大道,充其量算个先天罢了,”一片赞叹之中,也有人心犹不足,说话的是向来阴阳怪气的余家老三余星河,他泼了冷水之后,又像是开玩笑般笑了一笑:“这异象倒有趣,是株药草,这可是清衡仙子的本家……” “我已经让清衡去准备祭天的祭品了,”邹安龙十分老道地回应道:“药草也好嘛,以后修炼五行大道,能领悟青木大道也不错。” “哼,也就巴掌大的一株药草,还是个虚影,颜色也凝不出来,有什么好的。”余炎倒是心直口快:“别说姬明月的明月异象能照亮整个琼华宫,就连那些中等异象,阵仗也比这个大多了。我看这不会是假的吧!” 不得不说,纪骜刺杀余天禄成功又得到太上长老的庇佑还是有点作用的,邹安龙也不像以前一样一味放纵余家了,所以也有几位有点正义感的长老仗义执言了。 “要什么阵仗,谁说异象是动静越大越好的。再小也比没有好,我离天剑派除了先祖那几位弟子,还没出过异象呢!” “好了好了,不要争了,”邹安龙刚要斡旋,听见动静,连忙转过头去:“清衡来了。” 清衡道姑这次是少有的失态,驾着仙鹤一路赶来,连火翎也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落地直奔林涵,见到那株药草之后顿时面露狂喜之色:“果然是我丹药一门的天才,虽然看不出是什么仙药,想必不是等闲。” “那快快祭天吧,不要耽误,或许异象还能更上一层呢。”邹安龙也是喜上眉梢。 “好好好,待我祭拜青帝,谢道祖赐我离天剑派此等天才。” - 听着周围的对话,林涵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他虽然从未遇道这样的状况,但也听说过哪个古老门派有天才晋阶时出现异象的情况,知道这是好事。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身体里的灵气越加充沛,整个人的意识都仿佛通彻清明了起来。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剑庐外的天色已经快黑了。 虽然他到最后也没能把药草凝结出实体,但这些长老们还是始终守在他周围,掌门邹安龙更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他醒来了——当然谁也快不过纪骜,他就蹲在林涵的身边,时刻警戒着林涵的情况。 “你好了?”纪骜关切地问道。在他看来,林涵只要不是陷入危险就好了,厉不厉害其实没什么关系。 反正林涵再厉害也没有他厉害。 “云涵,你醒了?”说话的是一脸和蔼的邹掌门,同时围上来的还有长老们,清衡道姑更是一脸带笑。 林涵心里其实跟明镜一样,表面还是十分恭敬:“弟子林涵,见过掌门和诸位长老。” “快起来快起来。”林涵还没拜下去,掌门就伸手来扶了,堆起一脸的笑:“你这孩子,知道要晋阶了还这般粗心大意,要是出了差错,岂不是可惜?” “弟子粗心,望掌门恕罪。”林涵暗暗捏了一把神色不驯的纪骜,让他老实一点,虽然掌门和长老们现在心情很好,但离门派考核还不到三个月,纪骜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你知错就好,以后可要注意安全。”邹掌门彰显了长者慈爱之后,立马给林涵分配起师父来:“这位是掌管门中丹药的清衡仙子,以后你就跟着她好好修炼。这位是云舒长老,精通五行,你要是对青木大道有所领悟,随时可以去请教他。我看你以后就跟着清衡道姑住在白鹤峰上,那里离我的天都峰也近,以后要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来天都峰找我……” “多谢掌门厚爱。”林涵依着掌门的介绍拜见两位长老,此情此景,不知道清衡道姑会不会想起林涵“献给”她的那个金乌球,不过林涵一脸恭顺样子,仿佛没有一点记恨,她心里的尴尬也烟消云散了,露出一脸笑意。 眼看着大家都一团和气,掌门引见着林涵和门中的长老一一认识,全部介绍完估计至少也要一刻钟,藏剑长老收起了九曜星罗伞,他这伞也奇怪,虽然只剩伞骨,但骨架和手柄都非常精致,不像是他自己的东西。收起来的时候可以隐约看见伞柄上有一道剑痕,倒像是被谁砍过一刀一样。 “对了,掌门师兄。”藏剑长老打断了邹掌门的介绍:“我新收了一名弟子,想重开藏经阁第三层,好让他挑选剑诀。” 他这压根不叫请求,简直就是知会一声而已。 还好今天林涵的出现转移了他“收了一名弟子”这个消息的爆炸性。 “好好好,正好我也要让云涵去藏经阁选一门功法好好修炼。清衡,你先好好指点一下云涵的修炼,再带他去挑选功法吧。” 林涵修炼的是门派心法,他这种异象走剑修不太可行,金克木,而且青木大道和剑修也结合不到一起,所以掌门的意思是让他选一门和异象有关的功法,以后以法术为主。 眼看着掌门又继续给林涵介绍起来,藏剑长老把星罗伞收进纳戒,叫了声纪骜。 “走。” 纪骜压根不理他:“干嘛。” “带你去藏经阁选剑诀!” “不去!”纪骜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要等林涵。” “你等他干嘛?他以后要去白鹤峰了。” “我等他回家做饭给我吃。” 第49章 等到林涵耐着性子把掌门和这一堆长老给应付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谢绝了掌门要他今天就搬去白鹤峰的提议,但是没有拒绝清衡道姑带着笑意提出的在白鹤峰上给他准备一间药庐的提议——离门派考核不到三个月,他现在非常缺灵石,缺药草,而离天剑派里药草最多的地方,就是白鹤峰。 反正有好处,不要白不要。 别看林涵现在在长老们面前一副恭敬的样子,俨然是尊师重道的好弟子,其实论起对门派的感情,他比纪骜也多不了多少,只不过纪骜的冷漠都写在脸上,他藏在心里而已。经过上次的事之后,他不会指望门派在危难时出来主持公道了,同样的,就算离天剑派有难,他也只会冷眼旁观,也许会出手搭救一下火翎火逸等人,这就是他对离天剑派仅有的一点淡漠的感情。 邹安龙倒是对他十分看重,甚至提出要给他名下安排几个二代弟子“照顾”他,俨然是把他当成一代弟子来对待了。可惜林涵对于这种人人羡慕的待遇没什么兴趣,所以不领情地拒绝了。他和纪骜现在满身的秘密,随便被人发现一个就得天翻地覆,他可没兴趣弄几个外人来当随从。 青焰峰沉静的夜色中,林涵送完长老们,慢慢走回剑庐门口,初冬的景色异常萧条,枝叶上都打了霜,虽然凝脉之后已经不受天气炎寒的影响,但他还是本能地裹紧了身上的道袍,等到走到剑庐门口的时候,嘴角却忽然翘了起来。 他知道纪骜还在剑庐,也知道纪骜还在等自己,但他不知道纪骜竟然一直坐在剑庐门口,跟一个放学后等着家长来接的孩子一样。剑庐里的灯光透出来,照见他黑魆魆的一个影子。 林涵小的时候,放学是没有人接的。不但没人接,如果他回家晚了一点的话,也不会有人等他吃饭,冬天天黑得早,他放学回家,带着一身寒气进门,看见的就是叔叔婶婶一家人和和美美吃着晚饭的画面。有时候晚了,连晚饭也不会有,一家人在那看电视,讨论着剧情,他默默放下书包,始终不好意思问一句饭在哪里。 但纪骜在等他。 青焰峰上的风很大,林涵裹紧道袍走过去,还没靠近纪骜就反应过来了。 “你回来了。” 他只有这面无表情的一句,平淡得像家人。 “嗯。”林涵也只是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嘴角却带着笑,他笑起来总是眼弯弯的,像个温柔的少年。 纪骜这种家伙,就算再温情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的,他抱着那柄青色飞剑,慢慢地站了起来。少年的头发冷硬,随意扎起的发髻,却有着精致英俊的面孔,像在矿石中露出一角的璀璨坚硬宝石,时光一天天打磨下去,总会越来越耀眼。 林涵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 不知道为什么,和纪骜在一起,他变得软弱许多,也温和许多,常常仿佛要通过肢体的触碰来确认一下纪骜在这里的事实,像一个跋涉了千万里的孤独旅人,骤然得到一件珍贵的宝贝,常常要没出息地摩挲着确认一下。 眼前的这个少年,是桀骜的主角,是日后响彻整个朱雀大陆乃至三十六方大世界的名字,他会驾驭着那柄著名的诛仙剑,穿行在虚空和人们的传说之中。 但是在此刻,他只是纪骜,林涵的纪骜。 也只有林涵,能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头发,亲昵得像家人。 “等很久了吧?”林涵问。 “还好。”纪骜还是惜字如金。 林涵忽然伸出手去,搭住了他的肩膀,少年长得很快,已经快要比他高了,林涵曾经遗憾穿越过来的自己年纪太小,修为也太低。但是现在想想,大概只有这样,才能陪着纪骜一起慢慢长大吧。 “走吧,”他说,话音温暖无比:“我们回家。” - 对于林涵进阶出现的异象,逍遥经器灵一点也不意外。 “这是青帝秘简的作用。”器灵老头一边吃着林涵种出来的不能炼丹的药草,一边对林涵进行指点:“青帝秘简这种级别的药典,你的异象只能凝出个形状,已经算是天赋很差了。” “那纪骜怎么没有异象?”林涵总是把纪骜的事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按理说吞天诀是弑神级功法,纪骜的天赋比我高,他凝脉时已经出现更厉害的异象才行。” 器灵老头吃完一棵价值五百两灵石的灵品药草,又开始盯着林涵手上那几棵灵品的银青金边花:“把那个也给我吃了。” “你先说为什么纪骜没有出现异象。” “他是神族后裔,而且练了吞天诀之后体质变强,灵气很难离体。就算有异象也是在身体里,你看不到的。”器灵老头说完,伸手就去夺林涵手上的药草。 林涵机警地躲开,挑了又挑,选了两棵比较小的药草递给了他。 “这个是我要用来炼丹的,离门派考核就两个多月了,我们还有七万多两灵石的缺口。你省着点吃,不然没法给纪骜炼灵品飞剑了。” 器灵老头对林涵的小气十分不爽,但毕竟聊胜于无,而且林涵炼成丹药他肯定是要吃掉大半的,所以就没有嫌弃了。 倒是一直在旁边研究那把新到手的青色飞剑的纪骜忽然来了句:“那我怎么放出剑气。” 他这话把林涵也问住了,两人一起看向吃药草吃得正开心的器灵老头。 飞剑的剑气其实是灌注的灵气外放,按理说,纪骜今天在剑庐外的那一剑,剑意是不差于郁飞白这种自小跟着藏剑长老练剑的一代弟子的,但就是一丝剑气都没放出来。按器灵老头的说法,纪骜因为体质太强,灵气很难脱离身体,那他的飞剑就没有剑气,锋利度和攻击范围肯定都要大打折扣。 器灵老头吃完药草,顿时摆出了一副高人的架势来。 “谁告诉你们飞剑剑气是最重要的,我说过多少次了!剑意!剑意才是最重要的!”器灵老头果然是指点过剑神聂云殇的人,讲起飞剑来头头是道,就是有点太激动了,还要嫌弃林涵:“就是你这小子,把纪骜小子带坏了,剑道无亲,剑客慎独,越是孤僻冷傲的人,剑就练得越好。啧啧,你是没见过聂云殇当初的剑意,那一剑下来,天地都要被劈开……” “胡说!”林涵也跳起来:“谁告诉你为了剑道就得一辈子孤零零的,纪骜你别信这个。你先自己好好练剑,等你变得强大了,以后成家立业,最好还生个小孩,大家开开心心的过。” “一派胡言!”器灵老头十分激动:“你这教的是什么道理,修仙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把他的心安下来了,以后还怎么往上拼!纪骜小子,听我的,不要留恋什么儿女情长的,你要成一方大能,就要斩断心中情念,当初聂云殇也是在昆仑仙境拒了婚才参透诛仙剑的……” 深夜的溶洞里,正在激烈争论的一老一小,怎么看怎么像两个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发生了理念冲突的家长。林涵是从整部书的角度出发,他深知对于纪骜来说,变得强大是写在他命运中的,他生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哪怕没有林涵,他总有一天也是要杀上昆仑,揭开神族秘辛的那柄冲天利剑。 但是对于逍遥经来说,他见过了太多天才的夭折,强者的陨落,深知要一路杀上去成为王者,一定要斩断凡尘俗念,一心向道,以大坚忍大决绝心,方能成就一段撼动三十六方大世界的传奇。相比之下,林涵的那些“幸福”“快乐”,都是镜花水月,不堪一击。他生怕林涵的这些话让纪骜动了凡心,要知道,纪骜原本的性格才是真正能成大事的。冷漠无情,却又狠绝睿智,就像一柄无比锋利的飞剑,带着冰冷气息,足够斩断这世间的一切障碍。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反倒是在一边的纪骜,听了一会,忽然闲闲地插了一句:“飞剑不是越锋利越好的。” “……你这黄口小儿也配来和我谈论天道有请无情!”器灵老头和林涵吵了一会儿,先反应过来:“你说什么?谁说飞剑不是越锋利越好?” 林涵吵得口干,也停了下来。 纪骜面无表情地承受着两人的目光。 “我今天在青焰峰用的那一招,很锋利,但是能攻不能守,一招使出,除了剑锋所到之处,都是破绽。” “你怕什么破绽!”器灵老头早给他计划好了:“你是神族后裔,又练了吞天诀,身体强横无比,现在还不显什么。等你结了金丹,普通飞剑都杀不了你,只要你对剑意领悟得深,元婴以下再无敌手。剑道就是要追求极致锋利,所向披靡。” 纪骜的话差点把他气死。 他说:“但是我要保护林涵。” 器灵老头被噎了一下,倒是林涵反应了过来,纪骜这话说得直白,他有点欣慰,又有点恼火。 “什么意思啊!合着我就是个拖后腿的?”他恨恨地告诉纪骜:“等我给你炼了灵品飞剑,立马就去买些好法宝来,买他几十个,再弄个随身阵图,看谁能伤到我。” “还几十个?你是买法宝还是买乌龟壳?”器灵老头很不给面子地嘲笑他:“神农百草经和青帝秘简都是能撼动一方小世界的好东西,更不用说九天玄……” 他的话被打断了。 “再好的东西,也经不住一个无底洞啊。”林涵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您老要是少吃点,纪骜的灵品飞剑现在已经在手上了。” “无知小儿!老夫不跟你多说。”器灵老头强行转移话题,又教训纪骜:“你这小子看起来挺聪明,怎么越变越傻了!你保护得再好,能挡得住千人万人,还不如一剑下去,对手再多也灰飞烟灭。聂云殇那一剑你看了没,那才叫剑道之尊……” 林涵对他的话不太感冒,但是纪骜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放在膝盖上的青色飞剑,聂云殇的剑意他没见过,藏剑长老的他倒是见了两次,一剑下来,雪白剑光贯彻天地,这只是剑灵期而已,如果以后他成了和聂云殇一样的剑神呢…… 少年狭长的眼睛里有冰冷的神色渐渐凝聚,墨黑瞳仁里渐渐露出一点专属于剑客的狠绝杀气来,逍遥经器灵见目的达成,顿时露出一脸笑来,也不计较林涵的冒失来,最后添上一把火道:“你就算被这小子哄得动了凡心,也要知道,凡心是要力量来守的。强大如聂云殇,领悟剑神尚且保不住一个灵枢仙子,你这小小修为,还不刻苦修炼,以后下山去了,天下多少金丹元婴,可以碾死你们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死老头!”林涵察觉到他的用意,连忙阻止,但是纪骜俨然已经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哈哈哈,混账小子!你就等着以后来谢我吧。”器灵老头妙计得逞,得意地大笑起来,临走还不忘抓了一把药草,重新潜回逍遥经里:“等你炼丹太慢了。老夫先将养两个月,你们不要来打扰,有丹药放在匣子里就是!老夫有时间会出来吃的!” “你喝西北风去吧!” 第50章 离天剑派的藏经阁还算是个好地方,在林涵原书中,纪骜就是在这里找到了离天剑派的立派祖师貊离留下来的离天剑诀,然而离天剑派传承数千年,离天剑诀少有人练成,连藏剑长老练的也是自己年轻时下山历练得到的一卷灵品剑诀。但是这卷剑诀只能配合由□□炼成的飞剑,所以现在的一代弟子如郁飞白他们,要么练的是藏经阁中的其他上品剑诀,要么练的是离天剑派唯一没有门槛的灵品剑诀——离火剑诀。 离火剑诀是脱胎于离天剑诀的,据说是数千年前,貊离祖师离天剑派式微,离天剑诀又难以传承,进阶困难,连练到第三层都成了凤毛麟角,导致门中一代不如一代,剑派的一位元婴仙子在渡劫时失败,虽然用冰针吊住性命,但是寿数不足半年,而且经脉受损,不能运行灵气。这位仙子在病榻上,只得在脑中一遍遍演练离天剑诀的剑招。她本是天赋极高,又已将离天剑诀练到第三层,多亏她以惊人毅力和神念将离天剑诀演练数千遍,最终一夕豁然开朗,突破第四层,一通百通。 仙子在最后的日子里将离天剑诀改进,加入自己在悟道之中对于天地五行大道的领悟,创立了一门新的剑诀,这就是如今离天剑派最重要的一门灵品剑诀,离火剑诀。 可惜仙子只匆匆完成了离火剑诀,还有许多细节处来不及推敲圆融,就溘然病逝,所以离火剑诀连招式名字都是从离天剑诀里脱胎出来了,通篇没有一个火字,都是如“追星赶月”“月照孤山”这样的招式。 后来离天剑派依靠着离火剑诀重新崛起,有天赋卓绝者,自然可以去练离天剑诀,或者如同藏剑长老先将一门上品剑诀练得圆熟,然后下山历练,依靠机缘,自己寻找适合自己的剑诀。而大多数弟子,通过练习离火剑诀,也能悟透剑气和剑心,甚至到达剑灵期,成为门派的中坚力量。 离天剑派数百年前,有一位化神期高手渡劫前曾对离火剑诀进行了进一步的完善,那位高手也曾感慨过,说创立这一门剑诀的仙子天赋之高,连自己也望尘莫及。然而她太过孤高,强行以天地五行大道中的烈火大道来渡劫,要知道,领悟的道的境界越高,难度也就越高,天劫威力也越大,虽然渡劫成功之后以领悟的道来划分实力高低,但是风险太大,向来天地大道,每条都是凶险无比,一念之差,便是灰飞烟灭。 其实离火剑诀中,除却烈火大道的磅礴力量,也有雷霆大道的迅疾,如果当初那位仙子退而求其次,不求天地大道,而是以三千先天大道中的雷火大道来渡劫,也许今天离天剑派,早已是另一番模样。 不过天道无情,这样遗憾陨落的天才,实在太多太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凡人妄图成仙,本就是想改变蝼蚁的命运,这一条亿万年的修仙大道上,每一步都留下了无数先人的尸骨。唯有披荆斩棘,逆流而上,成为那亿万分之一,才能触摸到那传说中的天道,成为不死不灭的仙人。 - 纪骜和林涵,由藏剑长老跟清衡道姑一齐带领着,来到了藏经阁。 这不过是一座平淡无奇的三层小阁楼,林涵天赋不高,只是个三代弟子,心法都是门派分发的,像火翎这种二代弟子,当初都是自己在藏经阁一楼选的功法。 “功法多在一楼,剑诀在二楼。”藏剑长老嘱咐两人:“进去之后不要多看,修炼讲的是机缘,不要过于看重品阶,随缘最好。” “那三楼呢?”纪骜忽然问了一句。 和下面两层的灯火通明不同,三楼是一片漆黑,而且十分低矮,看起来似乎也放不了多少剑诀功法。 藏剑长老和清衡道姑对视了一眼。 “三楼有七部功法和剑诀,都是灵品,我已经让人开启三楼,你们如果在下面没选到合适的功法,也可以上去看看,但没有机缘的话,就不必勉强。” “弟子清楚。” 林涵这还是入门来第一次享受到门派的好处,表面仍然恭敬,其实迫不及待地拉着纪骜进了阁楼。 其实他倒不是稀罕这藏经阁里的东西,这里的功法剑诀加起来也许还没有逍遥经给他们的青帝秘简好,但是逍遥经的东西好虽好,都有一个缺点,太慢了。 神农本草经,现在他能运用的都不到百分之一,除了金乌球,其余的动辄要三珠树子,凤髓晶,幽冥灰,金丹之前,他去哪里弄这些东西?就算买到了,以他们现在的修为,露出这种财力,无异于找死。 而青帝秘简,虽然可以把药草炼成同品阶的丹药,但是太过依靠林涵的灵识,几炉丹药就能耗光林涵的灵识,头痛倒是小事,关键是灵识恢复没有别都窍门,纯粹靠等,而林涵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虽然现在纪骜有了藏剑长老做靠山,性命没那么堪忧了,但是外面还有那么多奇遇等着他们,很多还是和纪骜的年纪有关的,不说别的,单是十年一次的“扶摇会”,整个朱雀大陆最顶尖的天才少年全部云集,超过二十岁就不能再去,当初扶摇秘境里的奇遇,可是纪骜能够得到诛仙剑的根本! 纪骜的吞天诀可以慢慢练,但是林涵赚灵石的脚步可不能慢下来,灵品飞剑要练,还有防身法宝,最好还能替纪骜弄点材料来炼一炉灵品的洗髓丹,普通人吃洗髓丹只能吃一粒,原文中纪骜仗着自己的体质硬是吃了三粒,直接洗骨伐髓,凝出了第一只吞天凶兽,穷奇。 所以他就等着在藏经阁里找到点好东西,火炼的法门也好,制作符篆和阵法的秘简也好,只要是能赚灵石的东西就行。 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压根不会考虑自己以后的修为,或者发展路线,只一心辅助纪骜,好让纪骜平平安安,不用经受原书中的那么多痛苦和失去,就变得足够强。 他对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当初作者群聊天,有写末日丧尸文的作者曾经聊到过如果身处末世,丧尸潮爆发,该怎么生存。林涵是群中悲观派的领袖,他的论调很简单:真到了那一天,与其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被吃的恐惧中,我就在寝室囤满吃的,吃完就自杀,不给丧尸群贡献人口。 那时候他还是个在校的学生,尚算阳光,行事已经透出悲观主义的倾向。 现在他掉到自己写的修□□里,如果没有纪骜,他大概不会这么拼,每一次搏斗的痛楚,灵识耗尽脑子里像被一把刀在搅的痛苦,还有时刻提防和警惕的小心翼翼,对他来说,就如同末日的丧尸。 他虽不至于自杀,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逆流而上的鱼,每一秒都在竭尽全力,每天倒在床上,累到三秒之内就睡着。他厌恶世故,却扮出最世故的样子,他不会算计,却在吃过一回亏之后,杯弓蛇影小心翼翼地护着纪骜。 是的,纪骜。 只是为了纪骜。 如果没有纪骜,他大概会是离天剑派最普通的一个小弟子,每天洒扫,有一个小小的竹庐,捉点野鸡,炖点兔肉,闲暇时去山下买二两酒来,自斟自酌,悠闲自在睡到天明。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如同他本来没来过这世界一般。 他知道自己不是主角。 他没有天赋,没有坚忍的心性,甚至也不够聪明。迄今为止,他身上所有的金手指,都是蹭到了纪骜的便利。 而他这么拼,也是为了纪骜。 他知道自己保护不了纪骜,这世上没有人能保护得了纪骜,逍遥经器灵说得很对,修炼本就是逆水行舟,何况修仙之路上的障碍不是水,而是风刀霜剑,是来自身边的暗算,是来自高手大能的碾压,还有三九天劫,六九天劫,无数的九死一生,无数的背叛和失去,纪骜以后要去到多高的位置,这一路上就要承受多少的痛…… 但他至少能替纪骜挡去一点点。 他赚灵石给纪骜用,他做饭给纪骜吃,他替纪骜裹好伤口,天色还早的时候,也许给纪骜讲一点睡前故事,等到以后纪骜开始失去朋友,失去灵兽的时候,他至少能在旁边安慰一两句。 也许他会死。 但至少他尽力了。 他再也不会辗转反侧,坐在电脑前却写不下一个字,他再也不会连听到“纪骜”同音的字都心中惭愧,这一次他没有背弃纪骜,无论面对的是什么,他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对不起纪骜。 这就够了。 第51章 林涵一进藏经阁,就带着纪骜直奔三楼。 开什么玩笑,讲机缘。林涵现在手上的青帝秘简和神农百草经,可都不是靠什么机缘得来的,要不是他当初抓着器灵老头让他赔自己的丹药,这两本书的机缘还不知道在哪呢,所以他才不信这些。这藏经阁里,估计也就三楼的东西能看。 三楼一片漆黑,守藏经阁的是个凡人老头,点了灯,阁楼十分低矮,一个落满灰尘的木架子上放着七部功法剑诀,薄厚不一,纪骜一眼就看中最薄的那本,伸手拿了下来。 他看中的就是离天剑派最珍贵却也最受冷落的一门剑诀:离天剑诀。 如今修真界功法剑诀传承多用玉简,如果灌注灵识,还可以看到绘者留下演练剑招的虚影,十分便捷。但是这部剑诀确是薄薄的一本书,而且纸页都不相同,有的是干干净净的纸,有的是绘制符篆的黄纸,有的又是鞣制过的羊皮,而且看起来十分久远,晃一晃就仿佛要散架了。 “这里留的是原本。”守藏经阁的凡人老头看林涵按住纪骜的手,怕他弄坏了书,于是出言提醒道:“门派里有摹本。” 他这样一说,林涵就放心了。 林涵对于飞剑一行没什么天赋,兴趣也不高,就放着纪骜一个人看离天剑诀,自己翻起其他的功法来,结果这一翻就有点失望,剑诀对他来说作用不大,但是这几本灵品功法,都是火属性的,其实林涵早就发现离天剑派十分偏向于火属性了,门中长老除了藏剑长老,基本练的都是离火剑诀。大概跟门派的地脉和出产都有关系。就连林涵去火翎那里买药草,见得最多的也是火属性的灵药。 而青帝秘简,最讨厌的就是火属性。看他凝脉的异象就知道,他的天赋更偏向水木属性的,去练火属性的功法,只会事倍功半。 他找了一番,十分失望,回去看纪骜,发现他正眉头紧皱地盯着那薄薄剑诀的其中一页,薄唇抿紧,眼神锋利,简直像在隔空和剑诀创造者斗气,林涵本来心情不算好,却直接被他逗笑了:“怎么了?还在看这一页?” 其实这剑诀统共没有十几页,而且前言不搭后语,纸张也乱七八糟,还几经修改,显然创造这剑诀的人也是随心所欲的性格,兴致来了,一路行云流水,洋洋洒洒数页。也有数十年剑诀没有寸进,写在羊皮上的那一页,就是他这数十年困境的写照,涂涂抹抹,厚厚的羊皮有的地方竟然被刮到透光,显然几经修改,笔迹从青涩变得严谨,最后又十分洒脱,连墨迹深浅也不同,还沾着一些血迹,想必这一页就是整本剑诀最重要也最困难的部分。而纪骜死死盯住的,也是这一页。 纪骜鲜有对林涵的话也不及时回复的时候,这剑诀显然十分困扰他,他盯了许久,忽然手指一点,青色飞剑直接飞了出来。 他于剑道上极有天赋,飞剑到手不到一天,已经控制得如臂使指一般,在狭小的阁楼里把离天剑诀一招招演练下来,却没有砍坏任何东西。倒是林涵见他这么快就能演练离天剑诀上的招数,眼前一亮。 话说回来,这离天剑诀确实厉害,单是看他的招数,林涵就觉得十分精妙,而且大开大合,气势十足。 然而当他演练到一半,飞剑的动作忽然凝滞了下来。 “不对,”纪骜又低头盯着剑诀:“这一招不该是这样的。” 林涵也凑过去看,羊皮纸上乱七八糟画了一些剑诀招式,也亏纪骜看得懂,怪不得这离天剑诀很少有人练会,光是这乱七八糟排列的剑招,就让人很难分清顺序。 青色飞剑静静悬浮在空中,纪骜的眉头越皱越紧,就在林涵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他却忽然豁然开朗。 “我知道了!” 他放下剑诀,忽然一跃而起,抓住空中的青色飞剑,身形一个回旋,飞剑如离弦之箭,直冲天穹。 青色飞剑狠狠地钉在了阁楼的屋顶上,却意外地没有造成损伤,墙面上涌出淡淡的青色光芒,抵御住了这一下。藏经阁这种重地,门派显然是下了保护的禁制的,而且纪骜也不想打烂东西,飞剑中灌注的灵气不多。 但是与此同时,在藏经阁外面等待的两位长老,却似乎都察觉到了异样,一齐看向藏经阁。 纪骜这一剑激发了藏经阁的保护禁制,三层楼阁都被一层淡淡的光芒笼罩,藏剑长老和清衡道姑都是金丹,灵识敏锐,都察觉到了。 清衡道姑难得地笑了一下。 “又是一个想练离天剑诀的,”她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状况:“当初师兄你是多久悟到那一招的,应该比他还快一点吧?” “不,他比我快。”藏剑长老微笑道:“纪骜这小子,天赋远在我之上。” 清衡道姑惊讶地看了藏经阁一眼,显然对于藏剑长老的评价十分意外。但藏剑长老没有再解释,她自然也没有再问。 藏剑长老本来就不算话多的人,清衡道姑心性也冷漠,不过两人年纪相仿,当初也是师兄妹相称的,总不至于全然没话说。 “话说回来,师兄你当年会放弃离天剑诀,挺让我们惊讶的。”清衡道姑常年在药庐炼丹,藏剑长老也在剑庐,两人也是数年没有聊过天了,清衡道姑感慨道:“都练到第二层了,真是可惜。怎么后来又换练别的剑诀了呢?” “遇见更合适的剑诀,就换了。”藏剑长老云淡风轻。 清衡道姑看出他不愿多说,也不再问,只淡淡说道:“希望这个弟子不要像师兄当年一样半途而废才好。这么好的天赋,师兄可要好好监督他为门派争光。明年就是扶摇会了,我离天剑派已有三十年没有进过扶摇会了。” 三十年前,代表离天剑派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夺得逸仙郡的三个名额,参加了扶摇会的,就是她身边的这位——当年不过十六岁,天赋惊人的藏剑长老。 “纪骜是个有主意的人,我只是偶尔指导他一下,路还是要他自己选。”藏剑长老显然不想给纪骜任何压力:“离天剑诀修炼缓慢,当他想要更快变得强大起来的时候,换不换剑诀也未可知。” 在他们闲聊的时候,进去藏经阁不久的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纪骜手上的玉册显然是离天剑诀的摹本,下了禁制,一旦带出离天剑派的范围立即自毁,而且超过金丹就无法探查,显然是为了门派传承保密。 而林涵却没找到什么好功法,只是拿了一本水系法术的功法,清衡道姑显然有些失望,不过林涵如今是掌门的重点照顾对象,她也没多说,告诉林涵他在白鹤峰的竹庐已经准备好了,自己先回去照看丹炉去了。 林涵和清衡道姑对话的时候,藏剑长老正在问纪骜:“有什么疑难的地方吗?不懂的可以问我。” “你练的不是这个剑诀。”纪骜言简意赅地拒绝了他。 “我早年的时候也练过这个剑诀,有些感悟。”藏剑长老仍不死心。 “哦,几层?” “第二层巅峰。”藏剑长老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毕竟连那位创立了离火剑诀的前辈仙子也只是练到了第三层而已,还是最后关头才突破的。 “那不用了,太低了。” 林涵深深的觉得,就冲藏剑长老没有掏出飞剑把纪骜砍翻在地这一点,他已经是离天剑派最慈爱和蔼的师父了。 纪骜这家伙,练起剑诀来和林涵炼丹是一样的,两耳不闻身外事,连林涵洗完药草之后偷偷把湿漉漉的手在他背上抹干都没发现。 好在林涵也要炼丹,没有一直捉弄他。 深夜的溶洞里,两人一人坐在灵泉面前炼丹,一人蹲在地上研究剑诀,画面看起来十分平静。 林涵很有野心地尝试了一下用灵品材料来炼灵丹,浪费了大约三千两灵石的药草,得到一锅混杂的药汤,他舀出来准备趁纪骜研究剑诀的时候骗他喝下去,结果一转过身来就被吓到了。 在他试图炼灵丹的过程中,纪骜把玉册整个都拆开了,一片一片地摆满了整个溶洞,他竟然在调整玉册的顺序。 “这本剑诀有问题吗?”林涵第一直觉就是相信纪骜的判断,就算撇去他这种“反正纪骜是对的,错的是世界。”的熊家长思维,纪骜的判断力和主角光环也是不容小觑的。 纪骜皱着眉头:“还不确定。” 怪不得他不问藏剑长老了,总不能告诉藏剑长老“我觉得你好不容易练到第二层的那本剑诀顺序是错的”吧。 林涵安安分分蹲在墙角炼上品丹药的时候,偶尔走神,就听见纪骜把玉册的顺序换来换去,一本剑诀的摹本玉册足足有几十块,他就这样换了一夜。 等林涵炼出二十多颗水灵丹,脑袋也开始疼的时候。纪骜终于把顺序摆好了。 “怎么样,弄好没?”林涵莫名地有点忐忑:“你确定这个顺序是对的吧,不会出什么差错?” 纪骜摇摇头,显然对自己的杰作很有成就感:“我练给你看吧。” “好啊。” - 少年总是长得快,上个月刚买的新衣服,很快就露出手腕来,明明两个人生活在一起,除了纪骜有事没事和人打一架之外,活动都差不多,偏偏他就长成了肩宽腰窄腿长的好身形,双臂展开,背影像一只鸟,莫名地让林涵想起了唐传奇中形容刺客身形的一个词,叫“翼然”,洛神赋中也说过“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大概人的身体美好到极致,就是这个样子,像翱翔长空的飞鸟,衣袖当风,迅如闪电。 离天剑诀的招数本就非常潇洒,纪骜的身形更是漂亮,一柄青色飞剑舞得虎虎生风,虽然没有剑气,却让整个溶洞都笼罩在剑光中,连那些药草也被剑风带得微微摇晃起来。 纪骜练完一套剑,得意地回头看林涵,发现他正盘腿坐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他不是话多的人,收了飞剑,也坐到林涵身边。 “很好看。”林涵笑着表扬他:“你喜欢这剑诀吗?” “还好。”纪骜自己大概也觉得这样有点平淡,于是跟林涵预告道:“等我练了逍遥经上的剑诀,会更好看。” “好,我等你。”林涵看他练完剑,额头都沁出汗来,湿漉漉的,连忙找了布巾来给他擦,明明是这么危险的少年,被驯养得久了,竟然也乖乖被他擦汗,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又跟林涵说:“我以后练了剑,都给你看。” “好。” “到剑神也练给你看。”纪骜认真地告诉他。 明明是那么不确定的将来,但林涵竟然心里也开心起来,好像真的明天一觉醒来纪骜就是剑神了,自己还能看到一样,笑着点头说好。 纪骜不再说话了,但好像还是有心事的样子,两人洗了澡睡觉。 两人快睡着的时候,纪骜忽然说了句:“我不会成聂云殇的。” 林涵困得眼睛睁不开:“啊?” “聂云殇最后只剩他一个人。”纪骜严肃而认真地告诉林涵:“我会成剑神,但我不做聂云殇。” 第52章 距离纪骜立下“不做聂云殇”的目标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他和聂云殇之间的距离大概还是隔了几百个藏剑长老。 离天剑诀的入门奇慢无比,何况纪骜还迟迟没办法使出剑气,剑气期,剑心期,剑灵期的划分标准,没有剑气就不算剑气期,所以从境界上来说,他现在连一代弟子里面垫底的小安澜都不如。 当然,这并不影响他每天把青焰峰上的那些一代弟子打得哇哇叫。 那些一代弟子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本来纪骜连“斩”对面几员大将,他们就算是傻子都知道纪骜不好惹了,但是纪骜又迟迟没法使出剑气。他使不出来就算了,还不专心练剑,每天藏剑长老一不注意,他就躲到哪个地方偷偷吸收灵脉去了,青焰峰上的灵脉多,虽然除了那条从藏剑长老的剑庐一直贯穿到后山的上品大灵脉之外,其余的灵脉都很小,都是些下品灵脉,但是纪骜运转着吞天诀,已经偷偷吸了两条了。隐约有一点点要进去凝脉前期的趋势了。 但是藏剑长老对他这种行为很不待见,勒令他勤加练习,怕他跑了,就让他在剑庐面前的空地上练,那些一代弟子二代弟子也是恨透了他,没事就来围观,一看他要跑,顿时高声叫嚷起来,藏剑长老听见声音就出来逮人。 纪骜和他们相看两相厌,经常趁藏剑长老不注意就把他们揍一顿,其中又以小安澜脸皮最厚,挨的揍越多,他主要是话太多了,每次纪骜想偷跑他叫得最大声,而且天天守在这里,只差把自己的剑庐都搬到这片空地上来。 一来而去,这两个人竟然也揍出了交情,小安澜其实算是一代弟子中性格最单纯的一个,用藏剑长老的话说,这孩子就是每天傻吃傻喝混日子的,天赋不低,可惜吃不了苦,纪骜揍他一顿,他能叫得半个山头都听得到。 不过他这人也挺实事求是,挨了半个月揍,有天忽然告诉纪骜:“我发现和你打架打多了,我也变厉害了。” 其实林涵很想告诉他,你们这不叫打架,是你单方面挨揍,但是考虑到小安澜还挺要面子的,就没说了。 当时林涵正过来给纪骜送饭吃,本来藏剑长老是不赞同纪骜吃饭的,修仙之人迟早要辟谷,连小安澜他们也吃的是灵谷,不沾荤腥,怕吃进去什么浊物影响修炼,但是纪骜天天大鱼大肉,反而比谁都能打。而且林涵用的都是好东西,饭用的是灵谷,炖的汤放的都是灵品药草,阔气得很,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怜小安澜,每次纪骜吃,他就在旁边吞口水,其实藏剑长老冤枉了他,他每天也没有傻吃傻喝,至少吃得没纪骜多。 不过话说回来,他每天挨揍确实是有好处的。他们这一堆师兄弟都是凝脉期,虽然能力有高低,招式都差不多,打起来谁也碾压不了谁,但纪骜就不一样了,他简直是个打架机器,每次小安澜和他打着打着就有了错觉,感觉自己不是在打一个刚进凝脉期的家伙,而是在打一个金丹,因为局势完全一面倒,他能挨五下还是十下根本没区别。 但是等他再和师兄弟们切磋的时候,就感觉到进步显著了。 他心思单纯,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 纪骜啃着鸡腿,压根不理他,倒是林涵说了句:“挺好的。” 见多了勾心斗角,林涵反而挺喜欢他这种人,上次纪骜被藏剑长老抓去练剑,他带着饭来没遇上人,就自己先吃了,结果小安澜在旁边吞口水吞得大声,他就给他吃了点,不敢给肉,怕影响他修炼,给他吃了根温和的药草,小安澜被药劲冲得脸通红,还毫无心机地朝着他笑:“这个好,我吃到肉味了。” 林涵被他逗笑了:“你多久没吃过肉了。” 小安澜想了想,拿双手比了比,又加了一根。 他今年十四岁,自小在门派长大的。离天剑派人才凋零,有时候会偷偷派长老去凡人中搜寻弃婴,遇见根骨好的就带回来,这是许多门派约定俗成的事,上不得台面,因为很多并不是弃婴,而是被从父母身边盗走的。 每个门派的宗旨都是如此,门派传承事大,其余一切靠边站。 林涵以前看古代传奇小说,很多故事是儿时被仙人带走回来就一身绝技或者仙术的,所以他写文的时候就恶意揣测了一番,没想到就这样影响了小安澜。不过他三岁就被带走,未必会记得自己亲生父母是谁。就算以后可以下山了,又回去哪里呢? 他常常会忘记这个世界是自己创造出来的,因为他现在也身处其中,当局者迷。 但他看着小安澜没心没肺给他比手指,还是有点歉意。 修仙有什么好呢?三岁就离开爹娘,从此不沾荤腥,饭也吃不饱地学辟谷,灭七情,绝六欲,说得是修天地大道,仙风道骨,其实是弱肉强食,厮杀一生。修到金丹,也不过五百年寿数,一朝天劫,灰飞烟灭。不说这一方小世界,但就是这个小小的南诏国,这个小小的逸仙郡离天剑派,数千弟子,最后能修成金丹的有几个?修成元婴的又有几个?一辈子清心寡欲,无亲无故,百年后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还不如一个小小凡人,至少曾有过在父母膝下备受宠爱的童年,有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妻子,最后也能儿孙绕膝,悄然老去。 读者都喜欢看修仙,作者也喜欢写修仙。 但是他们喜欢的,其实是修仙文的主角而已,叱咤风云,不可一世,剑神也好,剑劫也好,一方世界的主宰也好,不死不灭的真神也好。一抬手就是天翻地覆,数万人灰飞烟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何等痛快? 没人在乎那几万人灰飞烟灭的时候在想什么,就好像没人在乎主角的师兄弟在主角离开后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当初曾经作为一抹亮色点缀过几行字的某个漂亮的小师妹,最后是不是死于天劫,他们从哪来,向哪去,无人知晓,也并不重要。 林涵也从未觉得他们重要。 直到他来到这个世界。 他和他们交谈,和他们勾心斗角,和他们厮杀,和他们虚与委蛇。但偶尔也有这样一个下午,他和他们中的其中一个,坐在树荫下,像两个少年一样开心地聊了一会天。 他看着小安澜没心没肺的笑容,忽然有点心酸。 他是活生生的人啊。 自己笔下的每一个人,每一句一笔代过的配角,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被纪骜打了一顿也会觉得疼,十一年没吃过肉,看见纪骜做的菜,也会可怜巴巴地流口水。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和他们的交集,只不过这一瞬之间而已,等到晚上,他会回到他自己的小剑庐,过着他无父无母的一生,也许能修到金丹,也许不能,他天赋没有纪骜高,运气没有纪骜好,他只是个配角。林涵一眼就看透他的命运,因为他是自己写的一个配角。等到仙魔大战爆发,他也许连一个体面一点的死法都没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是他们的神,亲手设定好他们的命运,然后他们成了活生生的人,按自己设定的轨迹运行着。 但是,神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想跟他们说抱歉。 - 离门派考核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千秋阁的盛会开始了。 整个离天剑派都蠢蠢欲动,火翎这种自然是有路子下山的,她还特地过来问林涵要不要一起去,林涵笑着告诉她:“我们和藏剑长老一起去。” 这半个月,他小心计划着,每七八天炼一次丹药,不让灵识消耗得太狠,到如今,撇去要给逍遥经吃的那些,也有两百颗上品水灵丹了。又撺掇着纪骜去捡藏剑长老不要的剑胎——纪骜嫌麻烦,宁愿去找一代弟子打架,然后不要灵石,只要剑胎,林涵听到小安澜跟自己转述的时候,被他气得哭笑不得。 纪骜打架抢来的剑胎,再加上成熟的药草,七拼八凑,总算凑够了十万两灵石,上次千秋阁拍卖的时候,灵品的飞剑是十五万两灵石,五万两是给铸剑师的,藏剑长老亲自铸剑,这笔钱可以省了,他们只要买材料,运气好的话,也许能省下钱来买点别的好东西也不一定。反正纪骜的主角光环在这里,应该可以去拍卖会上捡点漏。 下山前一天晚上,林涵盘算了一晚上,根本睡不着,跟小时候要去集市的前一天晚上一样,兴奋得不行。他提前三天就在收拾东西了,纪骜的飞剑和匕首都磨得飞快,他则带了一堆防身的法宝,虽然跟着藏剑长老被人抢劫的机会不大,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出发是在清晨。 天刚蒙蒙亮,林涵就叫醒了还在睡的纪骜,催着他收拾好了,把一个小瓶子塞到他手里。 “这是护心的丹药,要是有危险,你先吃一颗,可以保住心脉,除非对方用了灵品飞剑,否则就杀不了你。” 纪骜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压根不觉得有人能杀自己,一副没听懂的样子。林涵把药塞给他,把葫芦挂好。他这趟出门不准备带逍遥经,所以提前趁夜色和纪骜把逍遥经埋在了鸣玉涧的山谷里,还在盒子里留了张纸条,这次盛会短则三天多则半月,他们要买到想要的东西才回来,他怕器灵老头中途从逍遥经里出来吓一跳,还留了点丹药给他压惊。 但是他带上了全部家当,包括没成熟的药草。 如果最后灵石还是不够,他大概会连装药草的葫芦都卖掉。 - 昨晚又下过一场雪,两人驾着金翎舟到青焰峰,藏剑长老的剑庐里还是暗的,林涵知道自己来得太早了,好在纪骜一点也没有怪他的意思,两人就在石头上铺了块毛毡坐着,看太阳从黑漆漆的山峰边缘渐渐升起来。 “快过年了。”林涵忽然说。 纪骜“嗯”了一声。 修□□里,世俗的节都没了意义,倒是中秋是炼水属性丹药的好时候,月圆之夜是属水的,就好像正午炼的都是火属性丹药一样。其余的意义,其实都已经淡了。 “在我的故乡,过年是要和家人团聚的。”他有时候会跟纪骜讲起自己前世的事,都说是故乡,也是纪骜老实,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竟然真的相信朱雀大陆上的某个国家没有皇帝,那里的马车可以撞死人——因为林涵的父母就是被马车撞死的。 纪骜听他的话就知道他想起故乡了。 “没关系。”他告诉林涵:“等我们变厉害了,就回去找你的家人。” 林涵笑了起来。 “傻子,我早就没有家人了,也回不去了。”他告诉纪骜:“不过现在你就是我的家人。” 纪骜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我和你团聚。” 两人聊了一会,都没有提到下山之后去千秋阁的事,纪骜是因为压根不在乎,在他看来,所谓的盛会和夜市没有区别,只不过大了点,去的路远了点,没什么好玩的,何况林涵还特地警告他到时候不准和人打架,不管对方赌多珍贵的东西都不能打。 至于林涵,他不提纯粹是因为怕提了自己紧张。 天亮之后,藏剑长老也准备好了。 逸仙城虽然只和离天剑派隔了一条河,远远就可以望见,但真正走过去还要搭乘灵兽,藏剑长老的灵兽是一只云窍期巨鹰,双翼展开,几乎要和竹庐一样大,平时都在门中负责灵兽的长老那里养着,出远门才用上。毕竟飞剑不能搭乘别人,而一路运转飞行法宝又太累了。 出发的时候意外遇见了火翎,她和火逸一起,坐在清衡道姑的白鹤上,骑在巨鹰背上俯瞰整个离天剑派,不由得让人油然而生一股豪情,何况这还是林涵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离开离天剑派。 汹涌的离天河就在身下,天边朝阳光芒万丈,而远处的剑宗里,也可以看见巨大的飞行灵兽载着长老和弟子从门派中飞出来,千秋阁的盛会,整个逸仙郡都会闻风而动,不知道在那里会遇见多精彩的人,多珍贵的宝物和飞剑,光是想想林涵就觉得新潮澎湃。 他想到《桀骜》中的天下正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就觉得激动得不行,刚准备回头和纪骜说两句,却发现这家伙早就无动于衷地睡着了。 - 到逸仙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从空中俯瞰整个逸仙城,比离天剑派这种南诏国的三流门派可要壮阔得多了,城墙高达数丈,上面还用首山黄铜浇筑出凶兽和各色篆纹,城墙上每隔半里就有一座巨大的守城器械,显然这座城市是有着极强的防御力的,一旦有人进犯,就能启动城墙上的禁制,抵御外敌。 按逸仙城的城规,离主城还有数里,就得从灵兽上下来,沿主道进城,千秋阁的盛会显然也是逸仙城的盛会,道路两侧都有逸仙城的护卫把守,都是凝脉前期,一色的飞剑和法宝,连脚上的凌云靴也是一样的,想必战斗起来还有专门的阵法。林涵跟着藏剑长老下了巨鹰,沿着道路进城。 但是在哪里都不乏特殊阶层。 他们进城的时候,一艘云舟也在缓缓进城。 云舟,是只有蕴藉深厚的大门派才有的一类飞行法宝,可以承载少则数百多则数千的人,常常成为一些门派和纨绔子弟显摆的标志物,常常有纨绔子弟驾着云舟在朱雀大陆上穿行,云舟上带着侍女随从护卫,仙酒佳肴,一路上纵情享乐。所以云舟这种法宝也越造越庞大,越造越奢侈,正经过林涵他们头顶的这一艘只能算是其中的中等水平,还是给林涵造成了巨大的震撼。 庞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城头,空中的那艘云舟几乎有半个山头大小,通体雪白,连船舷上都雕着古朴威严的篆纹,巨大的船帆迎着阳光舒展开,似乎可以听见云舟上传来侍女的嬉笑和丝竹声,不知道是刻意放缓速度显摆还是怎么的,云舟的阴影比云影移动得还慢,城门口的所有人都被笼罩在这一艘云舟的阴影之中。 林涵好像听见了周围那些修真者嫉恨的骂娘声。 “不要看了,进城吧。”藏剑长老知道他们俩都是第一次下山,怕这艘云舟对他们的心性造成了不好的影像,于是不着痕迹地催促了一声。 好在纪骜只扫了一眼那艘云舟,发现既不适合攻击又不是最强防守就移开了目光,转而盯着人群中一个貌不惊人的金丹道人,那道人眼神非常森冷,而且反应极快,也转过头来看着纪骜。 纪骜第一次有了遇见同类的感觉,毫不示弱,冷冷地看着他。 那个身为杀手的金丹道人对着纪骜一笑,扫了一眼纪骜身边显然是他师父的藏剑长老,目光不无遗憾,显然纪骜的资质让他有点动心。 纪骜觉得人群好像也不那么无聊了,于是专心寻找起藏匿于人群中的那些不好惹的人,好在他身边跟着藏剑长老,不然以他找杀手的毒辣眼光,迟早要有人要因为被发现了行踪而教训他一顿的。 至于林涵,他压根没管纪骜,还在盯着那艘云舟。 看着这么华丽这么昂贵的一艘云舟,他不禁在想: 这要是换成灵石的话,能给纪骜买多少把灵品飞剑啊。 第53章 三人的落脚处在逸仙城城南的一个客栈,这里算是中等水平的住处,离城东的千秋阁不远不近,相比城西贫民居多的混乱地区要好上很多。藏剑长老只定下了两个房间,反正他早就知道林涵和纪骜睡一张床了。 “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城西见个老朋友。”藏剑长老嘱咐他们:“你们第一次来逸仙城,不熟悉情况,不要乱走。要是觉得无聊,就去找火翎玩,她就住在你们楼下。” 林涵深知逸仙城里藏龙卧虎,纪骜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凝脉期,两人这趟来只是为了买飞剑材料而已,就算再好奇也绝对不能出去乱跑,一切以小心为上,毕竟纪骜的主角体质说不定就有什么“奇遇”,只不过两人现在只是两个小小的凝脉期,奇遇再好也消受不了。林涵只想这趟能平安回去,然后和纪骜一起龟缩在离天剑派熬到两人都凝脉巅峰,再出来见识世面也不迟。 可惜理论终归是理论,就算他们不找事,事情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客栈里的灵气不算稀薄,林涵耐着性子拉着纪骜一起打坐修炼,要是被火翎知道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逸仙城,竟然双双在房间里打坐,只怕要笑死他们。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坐定不到半刻钟,敲门声响了起来。 “云涵,纪骜,你们在干什么?”火翎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林涵眼皮一跳,心知没什么好事。 “藏剑长老让我们在客栈整理东西,等晚上带我们去千秋阁。”不管火翎找他干嘛,他只想推脱。 “可是我师父要去百草阁逛一逛,特地叫我来叫上你一起去。” 林涵与纪骜对视一眼,低声问道:“你想出去吗?” “想。”纪骜言简意赅:“不安全。” 光是今早进城的人群中,他就找到两三个和他相仿的同类,都是反应极快而身上带着冰冷杀气的,不是杀手就是亦正亦邪的剑客,都是常年刀口上打滚的,一色的金丹期。如果这些人想抢他,他觉得自己和林涵未必能全身而退。 林涵点了点头,高声对火翎回答道:“师姐,麻烦你转告清衡真人,藏剑长老交代让我们在客栈等他,我们不敢擅自出去。” 火翎的脚步声走远了。 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师父说她用传话符和藏剑长老说过了,藏剑长老说让你们跟紧师父,不要乱走就好。” - 林涵总算明白怀揣着巨款坐火车是什么感觉了,总之他现在跟着清衡道姑穿行在逸仙城里,看谁都像贼。 清衡道姑压根看不出林涵的心情,还端着师父架子给林涵讲解:“百草阁是千秋阁的分阁,专营丹药灵草,等会我们且在里面逛逛,火翎倒是去过几次了,你第一次来,可以多看看里面的各色药草,增长见识……” 林涵现在哪有什么心情看药草,时刻警惕着两侧路人,出门前他还特地给纪骜披了个带兜帽的斗篷,免得谁看出纪骜根骨清奇,又惹出一段“奇遇”来。好在清衡道姑和火翎都觉得这是纪骜这种冷冰冰的家伙正常的装束,也没人说什么。 百草阁不愧是千秋阁的分阁,十分阔气,门口一大片花圃,种满鬼眼兰,别看这兰花名字诡异,其实是灵品药草,而且十分清丽,四季花开不败,香气也十分优雅。林涵深深地觉得,如果不是门口那两个凝脉巅峰的守卫,这兰花早就被人拔光了。 明眼人都知道,两个凝脉巅峰绝对不是千秋阁分阁的实力,他们只不过在彰显一个事实:凝脉期巅峰都只能给我们看门,你们打千秋阁的主意之前,先想想里面会有什么。 大约是照顾清衡道姑这种炼丹师的喜好,百草阁虽然地方很大,有四层楼,却布置得十分清雅,简直不像做生意的地方,还有隐约的丝竹之声,一楼的大堂十分宽阔,一个个高台上摆放着各色珍贵药草,台子有大有小,都雕刻着篆纹,显然每一株药草都有阵法和禁制守护。 “妖仙木、碧朱天香花、云穿果、龙涎草……”林涵一边穿过大堂,一边把能认出的药草都认了出来,这些天他等到灵识恢复的时候都在反复翻看神农百草经,现在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了。 他越看越心惊,先前他还担心自己的上品丹药会不会太过引人注目,还担忧过藏剑长老的安全,结果到百草阁一看,人家大堂里最差的药草都是灵品的,还有几棵被众星拱月地摆放在中间的药草,透着一股摄人的神秘气息,还会轻轻摆动身体,显然是已经到了灵品巅峰,即将突破。 看到这些昂贵药草,他连忙抓住了纪骜的手,怕他看到这么多宝贝,第一反应是抢过来给自己。 纪骜只顾着研究那个一脸和善微笑的不起眼的大堂守卫,突然被他抓住了手,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回握住了林涵的手。 两个人就以这样的姿势手牵手跟着清衡道姑上了二楼。 - 二楼比一楼的布置更要精致得多。如果说一楼是用来参观的话,那二楼就是真正来做生意了。一进去就弥漫着一股丹药的香味,林涵对这种香味最为熟悉不过,这是火炼丹药的香味,比水炼之术多了一股焦香,当然,在青帝秘简里,连这点焦香也被大批特批,认为是糟蹋了灵药本身的精华,让灵药沾上了烟火气。 二楼的布置有点像林涵小时候见过的中药店,一个个小格子抽屉布满了一面墙,柜台后面站着许多穿着古装的美貌男女,气质都十分温和优雅,柜台上摆放着许多称量的仪器,十分精致,连一杆小秤都是用蛟银做的,还嵌了少许的云灿金。已经有几个打扮各异的炼丹师在柜台前等着丹药的称量结束了。右侧的雅间入口,更是有两个人正走出来。一位穿着白衣的女子显然是百草阁的内部人员,长得十分恬静,正面带微笑地送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年炼丹师。 “清衡真人,”那女子显然是认识清衡道姑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清衡道姑向来眼高于顶,竟然也好声好气跟她打招呼:“云阁主,一向可好。” “还不是老样子。”身为百草阁副阁主的云沁笑着打量跟在清衡道姑身后的林涵和纪骜:“火翎我是认识的,这又是哪两位高徒?” “云涵,纪骜,还不见过云阁主。” 林涵在人前向来是好弟子,当即乖乖打过招呼,就纪骜有点难办,压根不去接茬,只冷冷盯住柜台里一颗硕大的妖兽内丹,大概是想弄回去给逍遥经吃。 寒暄过后,清衡道姑拿出这次要卖的丹药,又列出一张清单来,上面是要买的药草。云沁笑着吩咐了人去办,大概是看林涵安静得好玩,又逗了他一句:“小徒弟可要好好跟着清衡真人学习炼丹之术,清衡真人可是曾经炼出一颗灵品丹药的哦。” “不敢当,”清衡道姑推脱了一下,实则满是得意:“最后不还是被定为上品巅峰了么?平白浪费了一棵仙药。” “哪里哪里,几位鉴定师可都承认那颗洗髓丹有灵品气息呢,不过是差之毫厘罢了……” 林涵耐心听她们聊天,偷偷把柜台上的丹药都瞄了个遍,看得出丹药不管在哪里都是珍贵之物,上品丹药连装瓶都是小心翼翼的。 然而他们聊着聊着,不知道聊到哪里,清衡道姑却忽然来了一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涵的眼皮一跳,果然就听见她说道:“火翎,林涵,等会你们先自行回去,我还有点事情要办,估计要深夜才能回去了。” 就知道是这样! 早先就该死死咬住有事情要办,不要跟她出来的。 林涵在百草堂里拖了又拖,把大堂里的药草都看了个遍,连火翎都看出他心思,笑着说:“云涵师弟,你别怕啊,跟着师姐回去,这逸仙城里又没老虎,不会吃了你。” 谁知道才走出不到半里路,他们就真的遇见了老虎。 那是一只非常威风的白额玄纹虎,这还是林涵第一次见到活着的灵慧期灵兽,这灵兽的气息竟然比一个金丹道人还要强横,身高几乎到了林涵的肩膀,威风凛凛地迎面走来,人群分开两边,等三人看见时要绕路已经来不及,只能实打实地擦肩而过。 最可怕的不是这只玄纹虎,而是老虎的主人。 让一只灵慧期的灵兽保持兽形,带着它在城里闲逛的人,想想也知道是怎样的人。 偏偏好死不死,这只玄纹虎路过纪骜的时候,不知道嗅到什么,比磨盘还大的头颅忽然转过来,金色的瞳孔死死地盯住了纪骜。 林涵的第一反应就是挡在纪骜前面。 可惜纪骜的反应比他更快。 一人一虎有一瞬间的对峙,彼此都把对方当成了最最危险的野兽,林涵满心里只有一句话在回荡:“完蛋了!主角光环来了!” 然而这次遭殃的不是纪骜。 在这短暂的对峙中,已经足够虎的主人把他们三人看得清清楚楚,穿着白色道袍平淡无奇的林涵、被斗篷挡住了身形的纪骜、和跟在两人身边,一身红衣五官明艳身材纤细的火翎。 玄纹虎的主人,一个轻佻但不失俊美的凝脉期青年,后面跟着三五个随从,只差在脸上写上“我就是纨绔子弟我就是要为害一方”这种宣言,他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番火翎,然后说出了那句经典的台词。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火翎的回答也非常简短。 她说:“让开!” 第54章 愤怒 林涵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在原文中写过这样一个老套的情节了。 他现在脑子里无数念头在乱撞,一边在叫着“不能让纪骜打架我们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一边在想着“完了完了,火翎被调戏了,我们很快就要惹上大事了!这个人是余天禄投胎过来报仇的吗?他父亲应该比余钧还厉害吧。” 但是他却没有退后一步。 反倒是那个轻佻的青年,听到火翎这样回答也毫不意外,笑嘻嘻地道:“别这样嘛,姑娘,我只是想认识一下你而已……” 台词之老套,情节之恶劣,如果林涵此刻不是身处其中的当事人而是旁边的观众的话,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喝上一句倒彩的。 可惜他是当事人。 而且他不能坐视不理,别的不说,单是火翎当初倾尽全力赶来天权长老为纪骜主持公道,就是值得回报的救命之恩。 所以眼看着火翎被这青年调戏得要炸了,他只好站出来,以一种绝不是想惹事但是也不显得懦弱以免被人一步步欺负上来的语气说道:“阁下这样当街拦住一个女孩子,似乎有点不妥吧。” “什么不妥?”那青年仍然笑嘻嘻的:“不过问个名字,认识一下,你和她这么熟,不如你告诉我。” 火翎虽然脾气爆得很,但也知道逸仙城里藏龙卧虎,她祖爷爷天权长老是元婴期,还是因缘际会才能收得一只云慧期妖兽做灵兽,这人公然带着这种修为的灵兽在逸仙城里晃悠,背后显然有元婴期以上的高手,难道是化神?她心中一沉,又看周围围观人群没有一个敢抱一句不平的,说不定是都是知道这青年身份所以不敢招惹,自己逞一时之气,万一吃亏还要连累林涵和纪骜,所以咬牙忍了这口气,伸手拉住了林涵,就想绕过去。 谁知道那青年嬉皮笑脸,反应却快,一下子就挡在了火翎身前:“别走啊,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火翎心中火气上涌,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刚想反问回去探清对方身份,然后设法脱身,已经和老虎对峙完了的纪骜却忽然转过头来,对着那青年来了一句:“你想打架吗?” 他向来一张冰山脸,连说出这样挑衅的话也是一脸的面无表情。然而周围的人还是神色一凛,这青年身边的几个跟班也都露出了不善的神色来,这青年带了五个随从,四个凝脉巅峰,一色的黑衣,反而是那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中年人让林涵有点害怕。 因为他看不出那个中年人的修为。 如果一个修真者看不出另外一个修真者的修为,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被探查者的修为比探查者的修为高出太多,至少是整整一个层次。 林涵已经是凝脉初期,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层次,至少也得是金丹初期了。林涵心下一惊,不敢再想。 但即使是场面如此不利,他也没有动过一丝要火翎委曲求全的想法。他的逻辑很简单,如果没有火翎,光是余钧那一关自己和纪骜都过不了,就算今天为了她身陷险境也是应该的。何况这世上除了权衡利弊,还有公平正义,光天化日,没道理只是走在路上就有生命危险,何况这是逸仙城,不是什么余家一手遮天的离天剑派,城有城规,禁止斗殴杀人,林涵不信自己一手写出来的修□□会是这个鸟样。 在纪骜说出那句话之后,那个青年笑了起来。 “你又是哪位?”他饶有兴味地看着纪骜:“你要和我打架?” 纪骜刚要说话,就被火翎拖住了。 “我叫火翎。”火翎悄悄把纪骜往后拖,一双明艳杏眼里带着隐忍的怒气,说出的话却不卑不亢:“我们都是离天剑派的弟子,这次下山有剑灵期师长护送,怎么样?这位道友,我们可以走了吗?” 但那青年显然对火翎话中提到的剑灵期长老没有一点畏惧,仍然是笑嘻嘻的:“火翎道友,别急着走嘛,你我相遇即是有缘,不如到那边的雅舍上好好认识一下……” 雅舍相当于修真界的酒楼,修真人多辟谷,但七情六欲难去,也有些大家族身份尊贵的修真者,自知天赋有限,转而管理家族产业,有的是灵石,也贪图起享受来。雅舍中一般会有丹药灵茶招待贵客,伺候的都是妙龄女子。据说在南诏国京城的一些雅舍中,更备有童男童女明码标价出售用作药童,更有甚者,竟然搜罗天资根骨奇高的美貌女子以供双修,女子修为越高价格越贵,其中阴暗糜烂的勾当数不甚数,对于离天剑派这种剑修立派实力为尊的门派来说,雅舍是只有极堕落极不上进的弟子才去的地方。而这青年邀火翎一个女子去雅舍,就更多了一重侮辱意味了。 火翎的脸瞬间红透了,眼中怒火简直要喷出来,她本就生得漂亮耀眼,一双杏眼上挑,眼尾尖尖,浓墨重彩,夹杂了怒意,更是透出一股逼人的英气来。周围围观的人显然多是逸仙城本地的人,竟然也有人开始起哄。她一眼瞪了过去,目光凌厉如剑,然而到了这时候,她还不忘师姐的职责,顾忌着和自己同行的纪骜和林涵,按捺着满腔怒火回了句“请你让开,我不去!” “别这么生分嘛……”那青年还要再说,一柄青色飞剑直接呼啸而下,隔在他和火翎之间,这一剑快得诡异,只有那个似乎是金丹初期的随从反应了过来,祭出一个散发着金光的灵品法宝,青年面前出现一道光幕。 但这一剑似乎并无偷袭的意思,而是亮明兵器。 “你,”青色飞剑的主人纪骜一指那个青年:“你和我打,输了就滚开。” - 事情还是无法阻止地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火翎并不想让纪骜为她出头,她虽然主修丹药,却也学过飞剑,但是一旦打起来,她这种才刚刚参透入门剑气的修为,跟纪骜的战斗力是没法比的。 尤其是在面对那青年的随从的时候。 这青年倒是深谙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纨绔子弟的诀窍,毫无骨气,别说和纪骜打了,他连让一个随从和纪骜单挑的想法都没有,直接一抬手,他的随从就全部冲了上来。 围观群众就等着这一刻,顿时纷纷散开,让出一片空地来。林涵火翎也纷纷祭出法宝,林涵扔出一个防守的银船,又祭出水灵珠来。他这枚水灵珠是纪骜从玄月师姐那里抢来的,上品巅峰,是他手上最好的一样法宝。藏剑长老是个好师傅,不仅教纪骜飞剑,还想教他道理,让他叫玄月郁飞白这些人师兄师姐,谁知道纪骜这家伙话不多,偶尔说一句却能刺得人受不了,藏剑长老叫他叫师兄师姐,他就叫他们“赖账师姐”“赖账师兄”,别人都还好,玄月心气最高,听了两次,忍不住又和纪骜打了一架,把水灵珠都输给了纪骜。 水系法宝向来最适合防守,以柔克万物,原先玄月用这水灵珠时都是让水流形成一个圆形的水罩,罩形向来是防御法宝常见的形状,她这样用也无可厚非。但是林涵对水道的了解远远在她之上。他精通水炼之术,连凝脉异象也是水木属性的,这枚水灵珠到了他手里简直如鱼得水,这些天他没事的时候就研究这水灵珠,倒真的被他琢磨出一些独特的用法来。 那些随从一扑上来,林涵直接祭出了水灵珠。一道水幕出现在他和火翎面前,看似平淡无奇,却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片波光粼粼,旁观者有人眼尖,直接叫了出来:“这是什么法宝,水幕怎么在动?” 那一道水幕并非和光罩一样是一片薄薄的死水,而是由万千水流汇集而成,如同一道瀑布一般,更为诡异的是,这些水流竟然如同每一条都有了自己的独特意识一般,流动的方向竟然不是完全相同的。有几道较粗的水流竟然直接脱离水幕,如同藤蔓一般直接卷向来袭的敌人们。 连火翎也被这一幕吓到了,祭出飞剑的速度都慢了一瞬。 林涵听见旁观者纷纷惊叹,虽然面色还是凝重,心中却不由得有一丝得意。其实就算算上前世,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虽然知道纪骜天分高过自己百倍,为了两人的未来甘心种药炼丹,但骨子里还是向往御剑天地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剑侠生活的。上次凝脉出现异象,也让他在纪骜逆天天赋前的自卑好了一点,于是决定种药炼丹养纪骜之余,也抽空琢磨一点水木属性的法诀或剑术,提高一下自己的战斗力。免得以后拖纪骜后腿。 这枚水灵珠就是他琢磨出来的一件好武器。可攻可守,而且拜水炼之术所赐,他操纵灵识的能力竟然比纪骜还要高出一个层次,非但如此,因为炼药时要同时操纵多股水流的缘故,他操纵水灵珠时也可以同时抽出四五条水流,分向不同方向。 不过他得意归得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水属性防守最强,进攻最弱,他也没想能打败谁,也就操纵着水流牵制一下那些人多势众的随从而已,水流斩不断,又如同有生命一般骚扰着那些人的飞剑,他一个人就牵制住了三四个人,让纪骜不至于陷入被围攻的境地中。 火翎也是天资聪慧,一下子就看出他的套路,顿时笑着赞叹道:“厉害啊,云涵,你现在可比我厉害多了。” 她话虽是如此说,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于林涵,祭出一柄玉扇,顿时空地上卷起狂风,将林涵和自己护在其中,又抛出几颗金色种子,朝着林涵狡黠一笑:“看好了。” 那些种子不知道是什么植物,落地生根,围观者只感觉到地面震动,连忙匆匆散开,只见无数比人手臂还粗的暗金色藤蔓从地底钻了出来,而且那些藤蔓如同有智慧一般朝正扑向三人的随从卷了过去,不知道这诡异藤蔓是什么植物,连上品飞剑也斩不断,偶尔断掉的几枝落地就化为金粉,更多的藤蔓又从土地里钻了出来…… “什么鬼东西!”“用飞剑斩!别让它近身!”“该死!越来越多了……”如同森林一般茂密生长的金色藤蔓林中,传来了那些随从们气急败坏的叫嚣声,显然,火翎的藤蔓给他们造成的困扰比林涵的水炼更大。听到这些声音,围观者们面面相觑,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没想到这三个年纪轻轻十五六岁的凝脉期弟子,竟然一来就给了地头蛇一个下马威。 连林涵也被这一幕吓到了。 “这是什么东西?”他虽然熟读神农百草经,亲眼见过的灵药却不多,更别说这种作用千奇百怪的灵藤了,而且他是真心喜欢灵药,虽然身处紧张的战斗中,也不由得心生好奇。 “哈哈,这可是灵品蚀金藤,没见过吧?”火翎正操纵着藤条抽打着被困在藤林中的随从,她也是小孩子心性,一边打还一边骂:“让你们为虎作伥,还调戏我!打不死你们……” 林涵虽然没听过这藤的品种,但是听到灵品,就知道价值不菲,他知道火翎身上果然有许多自保的手段,她刚刚忍气吞声,估计是考虑到自己和纪骜,不由得心生感动。 然而,虽然林涵和火翎两个人的手段都十分奇特,吸引了无数眼球,但是真正的胜负手,却还是在纪骜身上。说白了,他们两个临战经验其实都不多,而且没经过什么生死战,更别说杀人了。看招数都知道,只知道困敌,不知道下狠手,真正想要一击制胜,还得看纪骜。 第55章 浴血 纪骜也毫不含糊,直接冲向了随从中修为最高的那个金丹初期。 那人显然在随从中地位超然,其余随从一拥而上,他却态度淡然地呆在原地守护着那青年,只等纪骜冲上来的时候,才面色一变。 “无知小儿!”中年道人一声冷喝,一道剑光冲天而起,迅捷如电,竟然是飞剑中威力最大的雷电属性,怪不得他敢这样淡定地以逸待劳,雷电极敏捷,威力也极大,向来是飞剑中的上上之选。大家族向来看重继承人,这中年道人能成为这青年身边最贴身的随从,果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不怪他这样轻视纪骜,修真者之间,越阶作战本来就难于登天,何况他就算在金丹剑修里也算是佼佼者,虽然没有领悟剑灵,但凭借着雷电剑意,在金丹中期之前里也是难遇敌手。纪骜区区一个刚踏入凝脉门槛的小弟子,连剑诀都没运用圆融,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然而纪骜只用一招就回答了他。 别看纪骜这家伙对藏剑长老诸多嫌弃,一心想要逍遥经里的剑诀,但是他对离天剑诀却还算满意,这一个多月都在潜心琢磨那一套剑诀,而且他练剑的方式和那些同样在藏剑长老门下学习的弟子都不相同,他压根对这号称离天剑派立派之本的剑诀一点敬畏都没有,别的弟子都一五一十地跟着剑诀练,一心想要练得最为标准,最为圆熟,最好跟剑诀上的姿势一模一样才好,他却把剑诀拆开来,一招一招的试,而且还根据自己的经验不断修改,一切以打起架来实用为标准,许多剑招他嫌花哨,就干脆不练。有些还算可以,他就修改一下,只要快准狠,一招招都用来攻击对方要害,一点花架子都没有。 而在这么多剑招中,只有三招,是他一点也没有修改过的,本身就是极简洁极狠厉的杀招,其中又以一招“月照孤山”他练得最多。细说起来,他第一次见这一招还是在当初他偷偷潜入青焰峰蹭灵脉结果惊动了上品灵脉的时候,藏剑长老用这一招,一剑就斩断了已经爆发的灵脉,封住了后山。 正是这一招,让他见识到了纯粹的力量,和飞剑的冲天剑意。 这一招在离火剑诀里是第三层的剑诀,在离天剑诀里也是最难的一招,他却对这一招极有悟性,这一个月来,青焰峰上的弟子,几乎每个都被他这一招教训过,尤其是每次飞剑冲天而起,剑光如月光般铺天盖地倾泻而下时,连飞剑最为厉害的郁飞白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虽然对纪骜这个强盗十分不爽,但是那些一代弟子却不得不承认,纪骜这一招月照孤山,无论是力量还是意境,都远在他们之上,甚至有几个败在这一招下的弟子都悄悄讨论,说他这一招简直有点藏剑长老的影子。 纪骜打起架来向来是全力以赴,也没什么花架子,如今要迎战比自己整整高出一阶的金丹道人,出手就是最强一招,青色飞剑呼啸而下,剑光皎洁如月,瞬间笼罩了整片空地。 “月照孤山?”那金丹道人果然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纪骜的招数,当即冷冷一笑道:“离天剑诀早已残破,自从玉照心之后,你们离天剑派再也没出过高手,你这小子也敢练这套剑诀?” 玉照心就是离天剑派中兴的关键——那个在病榻上创下了离火剑诀的元婴期仙子,离天剑派沉寂已久,她确实是千年来离天剑派名声最为显赫的一位剑修了。 纪骜打架时向来不喜欢废话,飞剑呼啸而下,他自己也挥舞着墨黑匕首扑了上去。 眼看着剑光即将笼罩到那道人身上,那道人却丝毫没有祭出防御法宝的意思,而是操纵着那柄迅疾如雷的飞剑,直接迎向纪骜的飞剑。 剑修过招,一般是用法宝防御自身,然后操纵飞剑攻击他人,这道人直接用飞剑迎战纪骜的飞剑,显然是轻视纪骜了。 剑光相接,飞剑相撞,剑气四溅,四周的人纷纷闪避,然而在破碎的剑光中,少年的黑色身影却如同闪电一般,直接朝道人扑了过去。 在飞剑相撞的瞬间,中年道人忽然“咦”了一声。 按理说,灵品飞剑和上品飞剑天差地别,这样直接相撞,纪骜的飞剑就算不立即断裂,至少也会破损得不能用,然而这柄青色飞剑却丝毫不受影响,撞开之后,又是一招“拨云见日”,直接刺向他咽喉。 他压根没想到,纪骜这柄飞剑,竟然是全部由最为坚硬的青锋石铸成的,别说和灵品飞剑相撞,就是放在那里被砍,都要砍上十几剑才会出现一个缺口。 他当即对这柄看似平淡无奇的上品飞剑来了兴趣,直接祭起一个金色贝壳状的法宝,用一道光罩挡下纪骜这一击,用飞剑继续撞向纪骜飞剑,想要探个究竟。 就在这时,纪骜已经扑到了他面前。 金丹道人常年与剑修作战,哪里见过这样近身的诡异打法,惊吓之后,顿时怒从心起,冷喝一声:“找死!”,灵品飞剑直接刺向纪骜身体。 然而少年的动作却快得让他心惊,明明是个身形精瘦的小子,速度却比他遇到过的灵慧期妖兽还要快,灵品飞剑何其迅猛,他竟然一个滚地侧身躲过,道人心下一惊,连忙后退,还没来得及动作,只见笼罩在他身前的光罩剧烈震动,那少年手上的黑色匕首已经重重地砍在了光罩之上。 道人几乎在瞬间就认定这个少年肯定是某个组织的杀手,离天剑派这种古老的剑派,核心弟子都在师长的羽翼庇佑之下,能见过多少风雨?这少年下手如此狠绝,一点花架子没有,出手都是杀招,单论反应和杀意,比他们这些金丹道人还要厉害,怎么可能是个小小的门派弟子? “灵山,快去通知城主!”“识破”了纪骜的身份之后,道人不敢怠慢,连忙支使随从,同时自己也全力祭起防御法宝,将那个纨绔青年笼罩在内,那道迅如雷霆的飞剑直冲而下,剑气磅礴,直指纪骜,俨然是动了杀心了。 听到他的召唤,被困在藤阵中的一个随从忽然扔出几个灰扑扑的圆球,火翎没注意到,林涵却反应了过来。 “不好,是雷火弹!”他惊叫出声,连忙将水柱回卷,一道水幕挡在了自己和火翎之前。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雷火弹爆炸的情形。 据说雷火弹之所以如此威力迅猛,就是因为其中封印了一丝极为纯粹的雷火之力,能制造出这种雷火之力的,要么是悟透了雷火之道的仙人,要么是拥有能够释放出雷火之力的妖兽。雷火之道是先天大道,能悟透这种大道的,至少是一方大能,别说制作雷火弹赚取灵石了,只怕把整个离天剑派的灵石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看在眼里。 而能释放出雷霆之力的妖兽,也是根骨奇佳,这种妖兽只要渡过灵慧期,化成人形开始修炼,就天生掌握一条先天大道,所以极难捕捉,雷火弹之所以价格如此昂贵,就是因为制作困难。 如此昂贵的武器,爆炸起来,也是颇为恐怖的。 首当其冲的是藤林中的那几个随从,他们既然扔出了雷火弹,显然是不惜代价的,纷纷祭出了性命交关的最强法宝,硝烟之中,只见法宝光芒此起彼伏,碎裂声不绝入耳。 火翎的蚀金藤在这一炸之下遭受重创,无数藤蔓全部断裂,碎了一地,化成粉末,虽然更多的藤蔓还在努力从土壤中生长出来,但是密不透风的藤林已经出现了无数漏洞,一个黑衣随从直接驾着飞剑从漏洞中逃了出去,其他的随从纷纷为他断后,斩断追击的藤蔓。 “纪骜,别打了!”林涵看清形势,连忙叫住纪骜:“他们去搬救兵了。我们快跑。” 在他看来,对方是金丹道人,纪骜能逼得他叫救兵已经很了不起了,等到救兵到来,自己这边肯定是打不过的,还不如现在跑路比较实际。 可惜现在的纪骜压根没听见他说话。 真论起打架这一门学问,和纪骜打过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个怪胎。他是天生的战斗机器,不管什么剑诀心法,或者门规道义,不管是近身缠斗、离天剑诀、还有那把锋利至极的匕首,只要趁手,他都能用,有些时候他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拿来当做武器,比如现在,他就硬扛了一道灵品飞剑的剑气,压根不管自己肩上伤口深可见骨,直接带着浑身鲜血,扬起右拳,狠狠一拳轰在了那金丹道人已经摇摇欲坠的法宝光罩之上。 中年道人几时见过这种诡异打法,何况他这一招剑法威力巨大,别说修真者的血肉之躯,就是灵慧期妖兽挨上一剑,估计也要伤筋动骨,这像杀手一样的黑衣少年却硬扛下着一剑的剑气,直接朝他扑了过来。 更诡异的是他这一拳。 道人的护身法宝是灵品,虽然这少年的青色飞剑锋利得诡异,但毕竟品阶所限,几次攻击都只是让光罩晃动黯淡而已,而且这少年的左手早已受伤,那柄墨黑匕首也不足为惧,他放心让他近身,谁知少年的右手上一刻还捏着剑诀在操纵着飞剑,下一刻就已经攥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下来。 光罩崩散的金色光芒中,少年的侧脸带着一道殷红血迹,神色却冷峻如修罗,无数溃散金光照耀在他脸上,连他带着杀气的墨黑瞳孔似乎也被染上了一圈金色。 中年道人急退。 但他哪里是近身后的纪骜的对手。 道人护身法宝已破,飞剑来不及回救,他只好捏个法诀召唤一道烈火试图阻止纪骜,谁知道法诀捏到一半,腰上忽然一重。 纪骜直接蹬地而起,身形如同离弦之箭,直接撞向道人身体,双臂抱住道人的腰,顶着他狠狠撞在他背后的墙壁之上。 别说纪骜,连周围的人都听见了道人骨骼断裂的身影。 纪骜这一招看来和街头的乞丐无赖们打架抱腰踢裆的下流招数无疑,其实是他在多年的近身缠斗中琢磨出的最有杀伤力的一招,自从到凝脉期之后,他的身体越发强横,骨骼肌肉中蕴藏充沛灵气,简直是人体兵器。一拳下去,连藏剑长老的剑庐墙壁都被打塌了,但是墙壁不会动也不会卸力,他的拳头打人就没这么大的威力了,最多把人打飞,修真者身体大都被灵气洗涤过,道家讲究以柔克刚,就算被打中也能卸去大部分力度。他打了几架之后,琢磨出了这个招数。直接抱着对手的腰狠狠地撞在墙壁之上,对手无处卸力,被一撞之下,骨骼尽碎。 他上次用这一招是揍那些一代弟子的时候,还好藏剑长老刚好出来找他,及时出手救了下来,不然离天剑派一代弟子中天赋最高的郁飞白大概就要被他打成残废了。藏剑长老大发脾气,罚他面壁三天,再不准他对离天剑派的同门用这种狠绝的招数。 但这道人一不是离天剑派的人,二又太过嚣张,而且和拦下他们的人是一伙的,在纪骜的概念里,这道人属于可以用这一招的范围里。偏偏这道人太过轻敌,一心要在飞剑上碾压他,只祭出一件防御法宝,直接被他抓住空子,狠狠撞在了墙上。 中年道人不过是个普通修真者,血肉之躯,身体强度哪里比得上纪骜这种吞天诀培养出来的怪物,被纪骜这势力千钧的一撞,背后又是坚硬墙壁,硬生生承受了全部力度,当即肋骨就断了大半,伤及心肺,直接呕出一大口血来。 正在这时,他的飞剑已经回旋回来,纪骜直接滚地躲过,道人的身体失去支撑,面色灰白,如同被倒空的面口袋一般,靠着墙壁,缓缓地滑落下来,俨然已经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 “雷明道长!”那个拦住火翎的青年见到如此惨状,惊叫出声。说来复杂,其实纪骜和道人的过招极短,在外人看来,道人的飞剑迅疾如雷,纪骜的速度更是如同妖兽一般,道人剑招几次不中,反而被纪骜用青色飞剑和匕首不断消耗,最后一招被纪骜硬扛下来,拳头轰破已是强弩之末的光照,直接把道人撞到墙上,打得他重伤吐血。 这青年身边随从都是凝脉期的佼佼者,这个叫做雷明真人的金丹道人更是剑意期巅峰的剑修,别说区区三个凝脉期弟子,就是遇到一般的金丹剑修,也是能占上风的。谁知道碰上纪骜这个煞星,光是进阶凝脉期就吸收了一条中品灵脉这么多的灵气,实力不在金丹之下,短短交战半刻,他倚仗的金丹道人就被打成这幅惨状。他自小就在逸仙城中横行霸道,几时陷入过这般不利境地? 然而他并不知道,更为不利的境地还在后面。 眼看着浑身浴血的纪骜捡起那金丹道人的飞剑,一身煞气地朝自己主人走过来,那只灵慧期玄纹白虎直接咆哮一声,朝纪骜扑了过去,但这老虎不知道是自幼被人豢养的,还是智力有点问题,竟然不知道化成人形使用法宝,还维持着兽形和纪骜打在了一起。 纪骜手上有灵品飞剑,又有匕首,哪里怕它,身形矫捷地躲过老虎的一扑,直接狠狠一划,险些把这老虎开膛破肚。别看他打架的时候一副命都不要的样子,其实满腹算计,打金丹道人这种飞剑厉害的,他就知道近身缠斗。等这老虎上来肉搏了,他又仗着自己速度拉开距离,用飞剑欺负它。 短暂交锋之后,玄纹老虎直接被纪骜一剑伤到前腿,鲜血染红了皮毛。 “别打了!”“别打了,纪骜!”那纨绔青年直接和林涵一起叫了起来。 林涵是想叫纪骜赶紧停手,和自己一起跑,免得救兵到了。而这青年纯粹是和着老虎感情深,看不得老虎受伤:“小白,别打了,你打不过他的……” 然而纪骜谁的话都没听。 他躲过老虎的前爪,直接狠狠在老虎右腹下一划,老虎吃痛,咆哮一声,他却身形矫捷地翻身骑上老虎背,揪住老虎颈间白毛,在老虎耳后狠狠砸下一拳,那里是老虎头颅最脆弱处,一砸之下,老虎一阵眩晕,耳中一片轰鸣,站都站不住了。看得出这老虎对青年十分忠心,都这样了,还在努力挣扎想要保护主人。 然而纪骜毫不留情,又是几拳,打得老虎彻底瘫软在地。 然后他松开手,骑着倒地的老虎,带着一身伤口和血迹,恶狠狠地朝那吓呆了的青年威胁道: “你,就是你,快把你身上的灵石和宝贝都交出来,不然我就打死你的老虎!” 第56章 笑容 这天下午,城南一间叫做“仙缘客栈”的客栈后面的小巷子里,有三个鬼鬼祟祟的人正悄悄地密谋着什么。 “这样,让纪骜先爬上去,去我的房间,就是那个窗户虚掩着的房间,然后扔根绳子下来把我们拉上去……”披着和纪骜林涵一样的黑斗篷,火翎压低声音和跟自己凑在一起的林涵商量道:“我看那个青年有点门路的样子,搞不好会在城里搜捕我们。我们从客栈正门进去肯定会有人记住我们的,用飞行法宝也会被发现,就爬上去算了,装作我们一直在房间没出去的样子。” “也行,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定要隐藏好形迹,火翎你最好蒙面,我和纪骜也会遮好脸,纪骜,纪骜?”林涵叫了两声没听见回应,转过头来,气得想把纪骜揍一顿:“你又在玩这柄剑,我说了,灵品飞剑不要抢,万一那些人感应到飞剑一路追过来怎么办?” 火翎连忙打圆场:“没事的没事的,鬼圣花粉是至污之物,可以屏蔽灵识感知,我还有两三瓶呢,我们隔几个时辰就给这柄剑再涂一次,等回了门派再用龙血洗掉,就不怕他们追过来了。” 纪骜看林涵脸色仍然不太好,默默掏出一堆从那青年身上抢到的东西,塞到林涵手里,他向来一张面无表情棺材脸,连讨好起人来也十分笨拙,林涵不接,他就一直递,一直拿拿青年装丹药的小玉瓶轻轻戳林涵的手臂,一边火翎看得好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推了下林涵:“好了,别生气了,你看纪骜都知道错了。把东西收下来吧,纪骜身上还带着伤呢,我们快回去替他处理一下伤口吧。” 今天的事十分凶险,所以林涵更是对纪骜不听自己的话十分生气,但是他毕竟心软,又怕拖久了他身上伤口愈合了被火翎发现,当即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你还拖什么,还不快爬上去。” 他话刚说完,纪骜已经噌噌噌地沿着客栈后墙爬了上去,火翎的房间就在二楼,窗户又是虚掩的,对他来说比爬树还容易,很快就扔下一截绳子来,把火翎和林涵拉了上去。 - 三个人最终聚集在林涵和纪骜的房间里——火翎的房间清衡道姑常去,怕被她看出什么踪迹来。 虽然林涵知道这点小伤对纪骜来说构不成威胁,火翎却十分紧张,逼着纪骜吃了两颗上品的疗伤丹药,又用冰针替他止血,用许多珍贵药粉包扎伤口。 她在给纪骜包扎的时候,纪骜就把从那青年身上抢来的东西一样样地摆在林涵面前,林涵正在气头上,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就想嫌弃地别开眼睛,但是这堆东西实在太值钱,他想移也移不开眼睛了。 一个双鱼玉佩,穿玉佩用的都是灵品银丝草,连火翎这种小富婆都看得心疼起来:“这银丝草好浪费啊,整整一千两灵石一棵,要是用来保存药草的话,可以保住新鲜灵药十年不腐,连药效都不会消散多少的。为什么要拿来穿玉佩呢?” 但是等到林涵在玉佩里注入灵气,室内出现两条黑白小鱼互相嬉戏的虚影时,火翎就完全忘记心疼什么银丝草了。 别说纪骜和林涵,连火翎也没见过这样神奇的法宝。 按理说,灵品法宝就应该有了灵性,能够识主,但是要等法宝出现器灵,有自己的意识,至少也得是仙品之后的事了。更厉害的,就像逍遥经这种上古神物,历经亿万年,连器灵都修炼出了仙人实力,法宝内进化出一方小世界,不知道装着多少珍贵功法剑诀。 但是这个玉佩明明只是灵品法宝,这两条小鱼却犹如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不仅会互相追逐嬉戏,甚至连火翎伸手去捉它们时,它们竟然还会躲开火翎的手。 三个人都有点摸不清这两条小鱼的路数,还是火翎见多识广,先喊了出来:“我知道了,这是阴阳鱼。” “什么鱼?”林涵只有一本神农本草经,对药草的见识在火翎之上,但是对灵兽却是一无所知, “阴阳鱼,一种根骨奇佳的水族妖兽,幼鱼刚孵化出来就是通灵期,一般栖息在深谷幽涧的溪流石缝里,只要离了原水就死,所以十分珍贵,十年前一对幼年时期阴阳鱼就已经卖到五万灵石的天价了,这两年阴阳鱼绝迹,价格更是被炒到天上去了。”火翎十分喜爱地用手指逗弄着那一对小鱼:“阴阳鱼能调和阴阳,属性又偏水,对于丹药师来说是无价之宝,我们朱雀大陆十大药师之一的琼华宫玉华真人,他的仙品药鼎就是有一对拜月期阴阳鱼镇炉,这才平衡了鼎中金乌火的戾气,据说玉华真人炼仙丹时成功率比其他药师要高出整整一倍,这就是阴阳鱼的作用。其实早两年我祖爷爷也想为我买一对阴阳鱼来着,可惜整个南诏国都找不到一对,连千秋阁都没有……” 她正感慨时,林涵拿起那枚玉佩,放进了她手里。 其实林涵知道,火翎性格向来坦荡,看似对那对小鱼爱不释手,其实并没有向他索要的意思。但自己和纪骜受了她不少帮助,根本不是一枚玉佩可以还清的。 “别推辞,”林涵笑着:“这可是我们一起抢的东西,要一起分赃才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火翎也被逗笑了。 “好好好,一起分赃。”她笑着拆开玉佩:“我拿这条银丝草,你拿玉佩好不好。阴阳鱼炼灵品飞剑正好,而且如果学的是两仪剑诀更有奇效,你拿着这对阴阳鱼让藏剑长老给纪骜炼一把灵品飞剑岂不是更好。而且本来就是我惹上的祸事,你们是帮我出头,纪骜还受了伤,我要是还抢你们的东西,以后怎么好意思当你们的师姐。” 林涵刚要说话,一边正玩着那把灵品飞剑的纪骜直接来了句:“我不要阴阳鱼做的飞剑。”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林涵就忍不住教训他:“你还敢挑挑拣拣,刚刚我叫你走你不走,还要抢人家的东西,现在估计逸仙城都要戒严了,我们这次下山是要买东西炼飞剑的,现在弄成通缉犯了,飞剑材料都不知道买不买得到,你还想挑。” 纪骜不服地哼了一声:“那我就要这把飞剑。” “这把飞剑是你从别人手上抢过来的,万一被别人认出来寻仇怎么办?” “寻仇就打架,再把他们的东西抢过来。”纪骜的逻辑向来简单粗暴。 林涵被他气得吐血,倒是火翎看这两人实在好笑,笑着告别道:“你们先商量着,我先下去了,我师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怕她找我,这两天你们小心点,等回门派我们再细聊。” 林涵瞪了死不悔改的纪骜一眼,赶上去把阴阳鱼玉佩硬塞给了火翎。 - 火翎走后,房间里两个人再次僵持起来。 虽然纪骜这家伙抢来的东西都是些宝贝,什么灵品凌云靴,一堆上品丹药,那青年的纳戒里更是有不少形形□□的好东西,但此时此刻,不管什么好东西,都平复不了林涵愤怒的心情了。 “你还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呢!你现在才凝脉期,虽然打得过弱一点的金丹,但是碰上元婴呢?你忘了当初得罪余家人的时候了……” “碰上元婴我就跑。”纪骜向来言简意赅。 “你以为你跑得掉?”林涵对他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十分愤慨:“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修炼需要大量灵气,所以进度会慢一点,我们要耐心熬过去……” 林涵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结果一转头发现纪骜压根没在听,而是背对自己拿着匕首不知道在削什么东西,气得直接把手上的东西摔到一边,也懒得理他了。 谁知道他不理纪骜,纪骜反而要过来惹他。 林涵正在整理那个青年玉瓶里的丹药,把能分辨出来的丹药和不知道种类的丹药分开,正分着呢,眼前忽然笼罩了一片阴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纪骜已经像一根柱子一样杵在了他面前。 “干嘛?”林涵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我饿了。”纪骜面无表情地告诉他:“做饭给我吃。” “吃你的头!”林涵一把推开他:“走开,别挡着我的光,火大!” “你还在生气。”纪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说了我打得过那个金丹道人的。” “关我什么事,你要打金丹打元婴都不关我的事,别站在我面前,您老这么厉害,怎么还不去杀元婴道人,早点上诛仙榜,我也好跟着你沾点光。” 林涵其实不是矫情的人,从小见惯人情冷暖,所以早熟得很,几乎从没这样幼稚地说过气话。事实上,他过去的人生中并没有一个亲密到让他可以这样说话的人,也不会让人让他不自觉流露出这一面。 而纪骜显然也是没有见过这一面的。 他十分困惑地思考了一下,觉得林涵这话应该不是真的让自己去杀元婴道人的意思,但具体是什么意思他还有点摸不清楚,正在琢磨的时候,又被林涵气鼓鼓的样子吸引了。 林涵正抱紧双臂,摆出一个“我不想理你”的架势,谁知道脸上忽然被人戳了一下。 “你干什么?”他被戳得火冒三丈,狠狠瞪着始作俑者的纪骜,谁知道向来总是板着脸面无表情的少年脸上却忽然绽放开一个极灿烂的笑容,他本来就是极为英俊正气的好面相,只是一直以来这张脸上的表情不是冷冰冰地板着脸吓人,就是恶狠狠地打架抢东西,鲜少有这样笑得这样阳光的时候,连眼睛也弯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白牙,让人想起某种温暖黏人的大型犬科动物。林涵本来在气头上,也被这笑容看得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更加凶巴巴了:“你戳什么戳?” 纪骜不说话,仍然开心笑着。 林涵嫌他笑得傻,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他估摸着这个时间藏剑长老也该回来了,所以不再收拾东西,把纪骜抢来的东西一股脑地塞到了葫芦里,偏偏葫芦里放不下了,他只得把里面的东西都翻了出来。这一翻就看出林涵有多宜室宜家了,纳戒里不仅有各种灵药灵丹,零碎材料,还有一个熬灵药的红泥小炉子,两口铁锅,甚至还有几串风干的野兔肉干蘑菇。 纪骜顿时又黏了过来。 “做饭给我吃。” “你走开。” “我饿了,我要喝蘑菇汤。” “喝你的头...起开...你再这样我揍你信不信!纪骜!你去练你的剑诀去,别缠着我....嘶,好烫...” 至于最后那一声,是他在煮蘑菇汤尝汤时被烫到的声音。 第57章 闯祸 藏剑长老直到晚上才回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林涵早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别说纪骜从那青年那里抢来的宝贝,连刚煮完蘑菇汤的锅都洗干净收起来了。 然后他忐忑地盘腿打坐,等着藏剑长老回来。纪骜倒是一点不担心,心安理得地在一边研究已经被他改得面目全非的离天剑诀。 门被敲响了。 林涵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默默摆出一脸安分守己的好弟子的表情,过去开门。 藏剑长老也不多说,直截了当地问:“纪骜呢?” “他在里面看剑诀。”林涵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此刻逸仙城中混乱的来源之一。 纪骜一点也没体会到林涵这么低调的原因,见藏剑长老朝自己走过来,凶巴巴地问道:“干嘛?” 他在藏剑长老面前向来是这副欠揍的样子,原因无他,藏剑长老的规矩太多了,又不准他抢其他弟子的钱,又不准他下死手打那些弟子,没事还要查看一下他离天剑诀的进度,实在让他烦不胜烦。要是别人这样管他也就算了,他还可以一拳撂倒对方然后跑得无影无踪,偏偏根据藏剑长老那天在剑庐里暴露的实力来看,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纪骜是打不过他的。 所以他每次对藏剑长老都没什么好态度。 藏剑长老也是好脾气,看到他这不知好歹的样子也没有揍他,反而被气笑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找你干嘛,现在逸仙城都戒严了,到处在搜查,都说城主家的公子被人当街行凶给抢了……” “他被抢了找我干嘛!”纪骜还是理直气壮。 “搜查的人还说了,抢劫的是三个人,两男一女,都是离天剑派的凝脉期弟子,其中最能打的那个,武器是一把墨黑匕首……” 纪骜顿时不说话了,薄唇抿紧,脸上蒙上一层寒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考虑杀藏剑长老灭口。 看着纪骜脸上表情不对,林涵连忙过来调合。 “藏剑长老,是这样的,今天打架的人确实是我们。”他知道瞒不住,索性承认了:“但是不是我们主动惹事的,是那个纨绔子弟过来调戏火翎,我们表明离天剑派弟子身份之后,他们还是不依不饶,还要火翎师姐陪他去雅舍,我们看不下去,然后才打起来的。纪骜抢他们东西是不对,要是事情闹大了,东西我们可以退回去,但是这件事不是我们的错。” 这么些天下来,他对藏剑长老的性格已经有所了解,如果说离天剑派还有那个长老配得上“师父”这个称呼的话,就只有藏剑长老了,所以他也懒得遮掩,实话实说,相信藏剑长老会作出正确的判断。何况这些天他也看出藏剑长老对纪骜的容忍有多高了。 果然,他就这么承认了,藏剑长老竟然也没有要绑他们去领悬赏的意思。 “我就知道是纪骜这小子惹出来的事,”他朗声笑着,被纪骜冷冷瞪了一眼之后,仍然没有收敛笑容:“抢的东西呢,没卖掉吧。” “没,都收着呢。”林涵关键时候倒是能压抑财迷本性,只是替火翎挡了一下:“就是有个玉佩回来的路上丢了,其余都还在。” 他倒是愿意把东西交出来,纪骜不干了。 “别给他。”每到这时候,纪骜就跟个不知好歹的小狼崽子一样护食:“那个人打不过我,输给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林涵已经见识过纪骜这家伙的固执了,也不说话,等着藏剑长老教育他。 “照你这说法,那个人要是请了帮手来,打得过你,也可以把东西抢回去了?”藏剑长老也不生气,他向来教纪骜比教自己儿子还用心,事实上,纪骜这样的天赋和牛脾气,倒真挺像他年轻时候的。 “他请了元婴期来我就跑。”纪骜的逻辑实在是无懈可击。 “愚钝。”藏剑长老打消他不切实际的念头:“城主府远不止一个元婴高手坐镇,更与千秋阁联姻,必要时可以出动化神期高手,现在城门已经戒严,化神期高手开展搜地术,你能跑到哪里去?” “不用你管。”纪骜这可不是气话,说不定他真的能找到隐匿的方法,只是压根不愿意透露给藏剑长老而已。 藏剑长老笑了。 “你倒是能跑,林涵怎么办?还是你准备扔下林涵跑了?” 后面的话纯粹是打趣,见识过纪骜护林涵比护食还狠的态度后,他可不信纪骜这个一条筋的混小子会扔下林涵跑掉。 果然这句话戳中了纪骜的死穴。 少年冷冰冰的脸上神色越发阴沉,墨黑瞳仁里阴晴不定,似乎瞬间已经转过千百个念头,忽然恶狠狠问道:“你是不是能进城主府?” “能啊。”藏剑长老今天态度一直十分淡定,看来是有门路解决这件事,一点也不着急。听到纪骜终于想办法想到自己身上,笑了起来。 但纪骜很快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你带我去城主府,我趁机挟持那个人,让他们放林涵出城。” 别说藏剑长老了,连林涵都被他这么敏捷的思路震惊了。 “你这小子,”藏剑长老都忍不住顿了顿,然后才说道:“你的脑子里就没有不用打架解决的办法吗?” 纪骜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林涵有点怕藏剑长老再问下去,会发现纪骜这家伙更吓人的一面,正想插话,还好藏剑长老已经放弃了继续纪骜交流的打算。 “你们把东西都带上,我和城主府有点交情,等会带着你们去把事情说开就没事了。”藏剑长老不等纪骜反驳,直接告诉他:“你别动挟持少城主的念头,千秋阁总阁的化神期仙人就在城中,你自己不怕死,也要为林涵想想。” - 城主府在城东最繁华的地带,比白天时候清衡道姑带林涵他们去的百草阁附近要繁华多了。 身为修真者,走在这条街上都能感觉到一股隐隐的威压,想必暗中至少是有元婴期真人坐镇的,说不定还真的有化神。 林翰看似文文静静,其实骨子里是和纪骜一样的,不然也不会写出个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角来,要是换了真正老实的凝脉期弟子,估计现在头都不敢抬了,他却平平静静地跟在藏剑长老后面,时不时还约束一下纪骜盯着擦肩而过的路人看的眼光。 “刚才那个人很厉害。”纪骜告诉他:“他能杀余钧。” 纪骜这人对于实力的划分也是自成一派,压根不理什么修炼境界,他衡量的标准很简单,就是在脑中拿自己认识的人跟他们厮杀,迄今为止用过的形容词已经有“能杀余钧”“能杀余炎”…… 他刚说完,旁边又路过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物,纪骜直勾勾地盯着他,直盯得他转过头来和自己对视一眼,然后得出结论:“这个人能杀他。” “杀谁?”林涵一头雾水。 纪骜朝着前面藏剑长老的背影一指。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林涵总觉得藏剑长老原本高大威严的背影在被他指的那瞬间打了个寒颤。 - 藏剑长老跟城主府的交情确实不错,说明身份之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亲自带领他们去见城主,说来也巧,一进城主府的会客厅,就看见那个刚刚被纪骜洗劫一空的青年正背对着门口在跟一个打扮尊贵的中年人在说话,脚边还趴着那只大概是被纪骜揍了之后就变得蔫了吧唧的玄纹白虎,这老虎身上还像模像样地被人包扎了一通。 听见纪骜他们的脚步声,那白虎直接一个激灵,僵硬地转过了头,大概还是不敢相信自己都回了城主府还会碰到这个煞星。 不得不说,这只白虎还是忠心。 在看见纪骜的瞬间,它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逃跑,而是呜咽着压低身体,这是一个攻击的姿势,显然是想保护自己的主人。 那被抢劫的青年也觉察到了白虎的不对劲,狐疑地转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了纪骜。 “你不要过来!”他显然对纪骜的可怕之处记忆犹新,即使回到自己家里,还是被吓出一身冷汗:“我外祖父已经来城中坐镇了,马上就到,你别过来!我身上东西都给你了!” 他这话显然是撒谎,因为他回家之后,身上显然又配上了一堆新的宝贝,玉佩纳戒凌云靴…… 纪骜扫了一眼厅内的其他人,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倒是会客厅里那个看似身份尊贵的中年人一眼就看见了藏剑长老,顿时满面微笑地迎了出来,刚要寒暄几句,就听见自家儿子这样惊慌失措的话。 “胤儿,你这是?”中年人疑惑地看向自家儿子。 藏剑长老已经带着满面不爽的纪骜迎了上去,朗声笑道: “陆尤兄,我带着闯祸的劣徒上门请罪来了。” 第58章 尴尬 城主府会客厅里的气氛,此刻有点诡异。 平静还是非常平静的,藏剑长老正在跟城主把纪骜为什么要洗劫他儿子的原因和经过娓娓道来,林涵在旁边低眉垂目地扮一个听话的小弟子,至于纪骜,他正在四处打量会客厅里的环境,不知道是准备等会的逃跑路线还是在掂量有哪些东西可以抢。 至于那个刚刚被纪骜抢过一回的青年,也就是逸仙城的少城主陆胤,此刻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他很想展现出一种“我家里高手云集我才不怕你”的感觉,扳回一点面子。但毕竟白天才被纪骜洗劫过一番,心里还有点虚,连带着那只老虎也有点蔫头巴脑的,一人一虎都在偷瞄纪骜,还趁着纪骜不注意偷偷把新玉佩解了下来藏在椅背后面。 “……实在是我教导无方,竟然让这犬子对贵派的弟子这般无礼!”叫做陆尤的中年城主也不知道是真的痛心疾首还是做面子功夫,狠狠一拍桌子,动静倒是不小,只是对于他儿子的威慑力还没有纪骜的一瞪眼那么大,陆胤没什么反应,他只能用更加愤怒的语气骂道:“你这孽障!整天在外面无事生非,招摇闯祸,还不知道悔改!” 他这话看似是骂儿子,实则是在给陆胤机会辩解,偏偏他这宝贝儿子压根不懂他的苦心,连辩解也十分气人:“我不过是看她长得好看,所以问问她的名字,我们总不能站在大街上聊天吧,说去雅舍又怎么了?谁知道这个野人就喊打喊杀的...” 陆城主顿时露出了暴怒的表情。 “你这逆子!还敢狡辩,看我不打死你。”陆城主嚷着要打他,却不急着动手,顺便还转头对藏剑长老道歉:“实在对不住的很,我这个儿子从小被他外祖父惯坏了,没大没小,整天只知道闯祸。还冲撞了火翎侄女,藏剑兄千万不要见怪,回门派后请千万替我向天权长老致歉,最近城中诸事缠身,千秋阁今年年底的英雄大会实在离不开城主坐镇,等忙完这一阵,我带着这犬子,亲自上门去离天剑派给天权长老道歉。” 说来说去,还是怕火翎背后的天权长老罢了,毕竟是元婴巅峰,万一突破化神,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换了离天剑派的其他女弟子,可能又是另外一番说辞了。 林涵冷眼旁观着这陆城主和藏剑长老交谈,把他的套路看得清清楚楚。 藏剑长老显然也没把他的歉意当真,面上只是淡淡地,道:“陆城主不必多心,不过是晚辈之间的一点小误会而已,天权长老不会挂心的。” 他的态度清楚明白,陆城主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真是……”他看似尴尬地搓着手,其实想必早就放下心来,又和藏剑长老寒暄道:“藏剑兄何必如此见外,我年齿修为俱在你之下,大可以以弟相称。当初先父在时,就很看重藏剑兄,若不是藏剑兄执意回去效力于门派,我逸仙城守卫首领的位置,一定是等着藏剑兄的。当初仙缘大会上,藏剑兄……” “都是陈年旧事了,提他做什么。”藏剑长老态度仍是淡淡的。 倒是林涵心思缜密,虽然在一旁安安静静垂眉顺目地站着,实则都听到了心里。看来藏剑长老当年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天赋实力都是不必说的,怪不得这些天纪骜在门派里横行霸道,打了别的长老的弟子,那些长老都笑着说他简直和藏剑长老当年是一样的。 而且随着林涵对剑修的了解渐深,他对于藏剑长老这个剑灵期修为的分量,也越来越清楚了。 其实剑修的每个境界都可以对应灵气修为的一个境界,比如金丹多是剑心期,元婴多是剑灵期,藏剑长老以金丹期修为参破剑灵,只能说明他在剑修上天赋极高,如果说修真界有什么比切实可见的修为更值得敬畏,那就是天赋了。 毕竟修为是实打实地摆在那里,元婴就是元婴,化神就是化神,但是天赋却相当于一个无限的可能性,经过无数次惨痛的教训,现在修真界对于修为低却天赋卓绝的天才修真者都很是敬畏,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少年会不会就是下一个聂云殇,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大世界,元婴修为就持剑杀上九重天,一剑劈开半个蓬莱仙境。 藏剑长老年龄不到中年,于剑修一道上却已经是剑灵期,显然是对剑道深有领悟,等他到元婴期的时候,又该是什么剑道修为?有什么战斗力?实在没人敢想象。 所以这个陆城主对他这么客气,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藏剑兄这趟下山,想必也是来参加千秋阁年底的英雄大会吧?” “有人托我炼一柄灵品飞剑,下来买些材料。” “正好,等会我要带犬子过去主持英雄大会,藏剑兄不如一起过去,看见什么中意的材料可以直接拿下,不必去和人竞价抢夺了。”陆城主极力想拉拢藏剑长老。 藏剑长老本来想推辞,看了一眼林涵和不知道在瞄那里的纪骜,反而答应了下来:“也好。” 林涵知道藏剑长老是为了给纪骜选到好材料才答应下来,以他的正直性格,不像会喜欢这种走后门方式的人,顿时心生感激,于是推了一把纪骜,意在让他也听一听,以后别老是跟藏剑长老针锋相对。 谁知道他推了一下之后,纪骜也确实看了藏剑长老一眼,但是不知道看到什么,眼神突然变得无比锋利。 林涵连忙转过头来,发现藏剑长老正在把纪骜从那个青年那里抢来的纳戒拿出来。 纪骜抢来的东西都被林涵放在那纳戒里还给藏剑长老了。 纪骜显然也知道纳戒中是什么,死死盯住藏剑长老的动作,林涵怕他忍不住去抢回来,连忙抓住了纪骜的手,还安慰地拍了一拍,纪骜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哄,看了一眼林涵,没有说话,只是也反握住了林涵的手。他手劲大得很,林涵抽不回手,又怕他去惹事,只好任由他一直拉着自己的手,只要他别去闯祸就好。 在他们做这些小动作的时候,藏剑长老已经把纳戒递给了陆城主。 “这里就是劣徒从少城主身上抢来的全部东西,还有一把灵品飞剑,似乎是从少城主的一个金丹期护卫那里抢来的,”藏剑长老态度不卑不亢:“少城主可以点一下,看看是否遗失了什么。也好早日解除城中戒严,恢复正常通行。” 如果说林涵私吞那个玉佩是撒谎的话,藏剑长老这就是明目张胆地不还了,好在陆城主也不可能真的当面就把纳戒交给陆胤去点,那样也太小家子气了。只是化解尴尬地哈哈一笑:“藏剑兄言重了,等今天见过他外祖父,我就将犬子禁足,以后再不准他出去招摇闯祸。” 说完他还打量了一下纪骜,道:“藏剑兄的高徒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凝脉期修为竟然能打败金丹期道人,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不知道小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纪骜。”藏剑长老不顾纪骜脸上一副“我谁都不想搭理”的表情,强行介绍道:“这位是清衡道长的徒弟,叫做林涵。” “原来这就是贵派那位凝脉时出现异象的天才弟子林涵,失敬失敬,贵派人才迭出,看来明年的仙缘大会是势在必得了。” “哪里哪里,凑巧罢了……” 第59章 千秋 林涵来的时候光顾着忐忑了,倒没来得及细看,出去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城主府果然是富丽堂皇,几乎可以称得上灵石铺地了。栽种的都是水木属性能汇聚灵气的灵木,墙壁楼阁用的都是昂贵的清心石,四处都雕刻着神秘篆纹,想必是有阵法守护的。连花坛里栽种的都是灵品慧心草和衔玉朱雀花,随便一个随从守卫都是凝脉后期,偶尔还有几个金丹,看见陆城主和藏剑长老一行人过来都纷纷行礼问好,陆胤整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怪不得他压根弄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到处横行霸道了。 说到陆胤,也不知道是见了自己府里的护卫让他有了底气,还是纪骜一直没有揍他让他有了信心,他跟着自己家老爹和藏剑长老走了一会儿,虽然还是一样地怕纪骜,但竟然敢主动过来跟林涵搭话了,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哎,你凝脉时出现的异象是什么样的啊?” 林涵淡淡道:“就是一棵小苗罢了。” “一棵小苗?”陆胤显然是从小被宠大的,别说看人脸色,连好好说话都不会,嫌弃道:“这有什么用?种菜吗?” “水木属性异象的天赋主要是灵药和防御方面的……”林涵一边解释,一边不紧不慢地拖住了想要揍陆胤的纪骜,然而心有余悸的城主少爷还是发现了纪骜看他的眼神十分不善,连忙紧走几步跟上藏剑长老和自家老爹的步伐,这才色厉内荏地回头警告纪骜:“我跟你说,你别想在这里动手啊,我们家金丹很多的……” 想起那个被纪骜打成残废的金丹,他大概也意识到这样的威胁不是很有用,连忙补充道:“元婴也很多的。” “……这次主要是南沼那边的异族送来了一些妖兽身上的异宝……胤儿,怎么了?” “没……没什么。” - 这还是林涵和纪骜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千秋阁,竟然比城主府还要华丽不少,一座高如云霄的楼阁,外形却有点像宝塔,层层飞檐上都悬挂着精致的银色风铃,只要有微风拂过就发出细碎悦耳的铃声,林涵早已经在火翎那里听说过许多关于逸仙城中千秋阁的传闻,其中有一项就是说这些风铃的,据说这些风铃一共有数千个,是当年千秋阁延请阵法大师天机子布下的千音风杀阵,只要有一位元婴期高手坐镇阁中,启动阵法,就算是化神期高手也别想在千秋阁讨到什么好。 林涵对千秋阁这股遍布整个南诏国的神秘势力很感兴趣,在实力为尊的修真界,巨大的财富往往意味着要有同样惊天的实力来守护才行,不然只会成为催命符。千秋阁坐拥富可敌国的财富,分阁更是遍布南诏国各郡的都城,几乎垄断了珍贵的丹药、材料、法宝飞剑的买卖,每天经手的灵石更是如同流水一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攻下千秋阁任何一处分阁,里面的灵石和丹药法宝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个有化神期高手坐镇的古老门派。 然而这样一股富可敌国的势力,却没有依附于任何一个庞大宗派之下,也没有任何一股修真势力为之撑腰。就连逸仙郡中这处最为古老的原千秋阁总阁,对外宣称的,也只有一位元婴期巅峰高手坐镇阁中而已。要知道,千秋阁年末的英雄大会是一年中最热闹也最危险的时候,整个逸仙郡乃至南诏国都闻风而动,一年中最珍贵的法宝材料都在这时候拍卖出售,其中任何一件都可以让无数高手为之疯狂。就算没有听到陆胤那家伙无意中泄露的有化神期高手来到逸仙城中主持这次英雄大会的消息,林涵也不会信这次英雄大会只有一位元婴期高手坐镇的。 不过话说回来,修炼境界并不是划分实力的唯一标准,尤其是剑修之间,对剑道领悟的高低就足以让实力有天差地别。即使是同一境界,剑诀的高下之分,或者飞剑的特性不同,就足以让实力产生巨大差距... 相比林涵这种有理有据计算入微的分析方式,纪骜的这家伙的判断方式就简单粗暴得多了,一走到千秋阁门口,他就不肯继续往里面走了。 “这里面有埋伏,”他直截了当地说:“有个厉害的人,我打不过。” 本来听到他说有埋伏,陆城主和藏剑长老的神色都为之一凛,但是听懂他判断有埋伏的依据之后,两个人都笑了。 “你打不过,不是还可以跑吗?”藏剑长老拿他以前的话来揶揄他。 纪骜认真地回答他:“这个我打不过,也跑不掉。” - 在藏剑长老和陆城主的再三保证下——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林涵进去了,纪骜才十分戒备地踏入了千秋阁。 进入千秋阁之后,纪骜大概是出于安全考虑,一直贴着陆胤在走,这样万一发生变故,他可以在第一时间挟持陆胤作为威胁,保护林涵。可怜陆胤怕他怕得要死,他一贴近过来陆胤就连忙往他父亲身边靠,几次都撞到了陆城主身上,等陆城主回头问道:“胤儿,怎么了。”他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在怕纪骜,只能硬着头皮说没事。 一行人就在这样的微妙状况下穿过了千秋阁的走廊,来到了招待英雄大会各路高手的大堂。 越是有实力的修真者,越是不喜欢招摇,所以大堂里虽然布置得富丽堂皇,却没有什么人在,只有零星几个刚到场的道人在仆佣的引路下去向各自的休息室。 “陆城主,离英雄大会开始还有两刻钟,还有几位前辈大能没有到,琼华宫的夜华真人,奉天观的弥天道长,万花岛的云芝仙子...都已经到了,这次英雄大会共备下了七十二间雅间,如今还剩二十间的主人尚未到来,名单在此。”一进大堂,一个主事模样的中年人就迎了上来,一边交给陆城主一张朱面漆金的名单,一面把大会的情况向他汇报。 陆城主也丝毫不避讳藏剑长老等人,还替双方介绍道:“藏剑兄,这是我逸仙城中千秋阁分阁的副阁主祝先生,祝先生,这是我常跟你提起的藏剑兄,这是他的两位高徒。” 几位长辈在寒暄,林涵打量着那位祝先生,不禁有点疑惑。 这位祝先生脚步虚浮,周身没有一点灵气波动,竟好似一个压根没有一点修为的凡人一般。但是一个凡人,又如何能成为千秋阁一方分阁的副阁主呢? 这个问题,在林涵一行人和陆城主分道扬镳之后终于得到了解答。 “你们是不是很奇怪千秋阁的高位者为什么都是一些修为颇浅的凡人?”穿过走廊去拍卖场的时候,藏剑长老忽然问了一句。 彼时陆城主已经随祝先生去处理千秋阁的其他事务了,只有一个仆人领着藏剑长老和林涵纪骜去到陆城主给他们安排的雅间去参加拍卖。走廊中空无一人。 “难道这些人只是替身?”林涵不愧是作者出身,想象力丰富得很,事实上,在桀骜原书中也确实有这样的桥段。修真界斗争残酷,危机四伏,有许多高人大能不是死于天劫,反而死在了门派斗争和刺杀当中。有时候,一件如逍遥经这样的逆天法宝就能在修真界卷起腥风血雨,引得无数元婴化神大能出手争夺,搏命厮杀,纷纷殒落。 藏剑长老本来想给林涵上一课的,没想到这个弟子看起来白白净净文文弱弱,想法比自己还黑暗多了,只得尴尬地咳了一声道:“那倒不是。千秋阁各分阁的管理者都是总阁培养的,多数是凡人,大都没有修炼天赋,这样就节省下修炼的时间,专心处理生意。” 然而除了藏剑长老所说的这层好处之外,林涵还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千秋阁遍布南诏国,如今更是有向整个朱雀大陆蔓延之势,分阁管理者能接触到的宝贝自然是数不胜数,就算是化神期仙人,也无法做到心如铁石不为所动,但是一个毫无修炼天赋的凡人却可以做到。同样一颗仙丹,如果是给纪骜这种天赋卓绝的人吃了,自然会脱胎换骨,但是如果给一个毫无修炼天赋的凡人吞下,只会让他爆体而亡。再好的仙丹,再逆天的飞剑,在他们眼中都如同粪土。让凡人去管理充满诱惑的千秋阁,就如同古代的皇帝用太监来管理三千后宫一样,是非常残忍又切实可行的方法。 这样看来,这千秋阁背后的总阁主,一定是一位极精通御下之术的权谋天才。 林涵心中这样想着,表面却不露声色地问道:“但是凡人寿数不过百年,如果千秋阁高层用的都是凡人,那岂不是要频繁更迭?” “这位公子可是说笑了,我们千秋阁包囊宇内无数宝物,怎会连几颗寿元丹都炼不出来?”这次是一直在领路的仆人笑着答话:“别说副阁主大人,就连小的每年也能领到几颗寿元丹呢。” 谈话之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雅间门口,仆人毕恭毕敬地推了门。 第60章 朱砂 这个拍卖场的设计非常精巧,最中心的拍卖台是圆形,用来陈列的台子是用比青锋石更为坚硬的灵品高阶祝融石,据说可以抵挡元婴道人的全力一击。即使如此,遇上异常珍贵的拍卖品,还是会使用上锁的机关盒来陈列。 正对着拍卖台的位置一大片位置,看似是视野最好的风水宝地,事实上只有修为和地位最低的散修才坐在这里,真正有点身份的高人都在楼上的雅间里。这点距离对金丹以上的修真者都不算什么,而隐蔽的单间正适合他们隐匿身份。能得到千秋阁预留雅间位置的除了极少数的少年天才,大都是在南诏国雄霸一方的老狐狸,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平时就小心惯了,到了拍卖会这种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要被人杀人夺宝的场合,自然更加惜命。 林涵他们所在的雅间位置侧对着拍卖台,可以看见对面雅间的云窗,只是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想必对面也不知道他们是谁,这种各自隐藏在暗中激烈竞价的感觉倒是挺刺激的。据说千秋阁内禁止争斗,一旦有违反者立斩不赦,想必也是为了避免混乱蔓延开,牵涉到更多想要隐匿身份的大人物,或者有人趁着混乱在千秋阁里浑水摸鱼。 刚才进来时,林涵见到了停留在千秋阁上方的几艘巨大云舟,这样看来,今晚英雄大会上真正的大人物可不会只是先前祝先生名单中的那几位那么简单。 林涵还在打量拍卖场,雅间的门却被推开了。 陆城主带着一脸被迫表情的陆胤,出现在了雅间门口。 “藏剑兄。”陆城主仍然是一脸和善的笑容,其实仔细看来,陆家父子长得都是一脉相承的俊美和善,眼角下撇,显得十分人畜无害,话说回来,要是陆胤这家伙没有跑到街上去调戏女孩子,也会是温煦如玉的公子一枚。 可惜陆胤这家伙偏偏要惹到最不能惹的纪骜头上,结果现在留下了心理阴影,一看见纪骜就恨不能躲到他老爹后面去,哪里还有半点翩翩公子的样子。 纪骜现在也是学坏了,自从挟持着那只老虎逼迫着陆胤把身上的宝贝都交出来了之后,他就对于武力的运用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现在不再倾向于打架抢劫,而是更喜欢绑架勒索了,陆胤在他看来就是一块行走的肉票,每次陆胤一出现纪骜就盯着他。还好陆城主不知道是忙着和藏剑长老说话,还是即使发现了也没有点明,压根没管纪骜在盯着他的宝贝儿子。 “藏剑兄,这是今晚英雄大会上拍卖的灵品材料,我特地托祝先生为你整理了一份,你看看有哪件中意的,等会拍卖的时候也好早做准备。”陆城主十分友善,笑眯眯地看着纪骜:“如果我没有猜错,藏剑兄你这次亲自铸剑,就是为了这个纪骜小友这个嫡传弟子吧,真是个好师父啊。” 只可惜他口中的纪骜小友正忙着盯他的肉票儿子,没有接收到他释放出的拉拢信号。 “我不过一介剑修,亲自铸剑也是分内事,陆城主过誉了。”藏剑长老不接他的茬,翻开那材料单看起来。其实他是愿意承认纪骜这个嫡传弟子的,可惜纪骜这小狼崽子实在太气人,整天把他青焰峰上的其他一代弟子打得鬼哭狼嚎就算了,对外还不肯承认是他的徒弟。那些弟子被揍的长老气急败坏地威胁他要跟藏剑长老告状,他连装一下害怕都懒得装,这让藏剑长老在离天剑派的长老中十分没面子。所以也就赌气不认他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林涵在一旁安静不语,实则比藏剑长老还关心这份材料单。他虽然精通神农本草经,但是对炼器却是一窍不通,好在这款材料单十分专业,上面不仅材料品阶,连市场估价也标得清清楚楚,少数几样珍稀材料旁边早已标准了代表某股势力的一个单字,显然是早有人预订下来,内部交易了。这样看来,这份材料单确实是不外传的内部资料。 林涵在最近一个月内也恶补了一点材料方面的知识,看到这份材料单的第一眼,就和藏剑长老一样,看向了材料单最上面的那一行字。 那行字都是用朱砂写就的,是非常锋利的红色字体,清一色的都是灵慧期以上妖兽身上的材料。修真界向来信奉朱砂镇邪,主杀伐,用朱砂来书写这些材料,也有取个好兆头的意思。毕竟一年年修真者前仆后继地去那些不见天日的深山大泽妖族地界里屠杀妖兽,捕捉幼崽,带着血淋淋的材料回来,有猎取到好材料赚取大量灵石的,也有陨落在妖兽围攻下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得不取个好兆头。但比身陨更为恐怖的,是万一惊动了妖族大能,雷霆之怒,伏尸百万,造下的罪孽真是生生世世都赎不清了。当年西境的白水金氏,仗着族中出了个阵法天才金墨漓,不到二十岁已经修复了白水金氏的镇族剑阵白虎七杀阵,于是联合西境诸国九族,造了浩浩荡荡的龙骨海舟,大肆在惊蛰海捕杀灵慧期妖兽,所过之处妖兽无一生还,染得西境数千里海岸海水一片血红。最终却为了绞杀一头拜月期海兽,不顾卦象大凶执意追击,误入迷雾海深处,结果惊动了沉睡的上古妖兽鲲鹏后代,鲲鹏一怒,西境海水逆流,淹没数千城池,捕妖队的数万修真者全部葬身海底,其中就有白水金氏全部中坚精锐。西境九族从此一蹶不振,白水金氏受此重创,从西境霸主沦落到二流门派,西境九国原本都在白水金氏的统治之下,趁机纷纷叛变,分裂成了后来大小九个国家。还好金墨漓当机立断,弃了白水城,阖族内迁,退守拜月谷,这才保住金氏最后一点血脉和基业。 尽管猎杀妖兽如此凶险,仍然有无数修真者前仆后继地奔向各处深山大泽,原因无它,实在是因为灵兽身上的东西实在太珍贵了,天地之间灵脉皆有定数,矿石和灵药,一个深埋在地下,一个要炼成丹药才能吸收药性,唯有妖兽,一身是宝,而且内丹蕴含天地精华,可以直接吸收。无怪乎这么多修真者为它们铤而走险,也让千秋阁这样的拍卖场赚了个盆满钵满。 灵品法宝都要有灵性,飞剑自然也一样,要有灵性,就得先有灵根。不是所有法宝都有逍遥经那样的资质可以自行进化出灵根,所以这一点灵根,往往就需要炼器者在炼器之初就选用有灵根的材料,这样随着使用者与法宝飞剑越来越契合,灵性就越来越大。而在法宝飞剑中埋入灵根的手法,有的是像陆胤那块玉佩一样炼入一对阴阳鱼灵魄,也有的是像藏剑长老的怀霜剑一样本身就是一块□□…… 想要给纪骜打造一把量身定做的灵品飞剑的话,自然也需要一样能给予飞剑灵根的灵品材料。不同材料的特性不同,藏剑长老当初答应替纪骜练飞剑时说的“机缘”就是这个意思。要是遇见的灵品材料都是像阴阳鱼那种和纪骜的剑意差别太大的,也没什么办法。 好在这次材料单上的灵品材料丰富得很。 “纪骜的剑气还没固定,所以飞剑的就不要用带属性的材料,以锋利为主,我看这对紫电玄蜂刺就不错……”藏剑长老看似在独自斟酌着,实则是在说给一旁的林涵听,林涵听得在理,也表示赞同地嗯了一声,在外面看来,这只是一名弟子对师长意见的附和而已。 任是陆城主再怎么见多识广,也想不到林涵一个出身平凡的小小凝脉期弟子竟然有打造一把灵品飞剑的财力,而藏剑长老是在为他替纪骜铸剑。他压根没往别的方面想,所以自然以为藏剑长老这话是对自己说的,顿时十分惊讶:“纪骜小友的剑气还没固定,那岂不是……” “是,他连剑气都没有。”藏剑长老十分干脆地回答:“不知道从哪里领悟了一点零散的剑意,学剑诀倒是挺快的,就是放不出剑气,也不知道这算什么剑道修为。就这样呢还整天到处找人打架……” 这话听起来是抱怨,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专属于长辈师父的炫耀,就纪骜比较熊,听到他说自己没有剑气,以为不是什么好话,不知好歹地瞪了他一眼。 陆城主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这是好事啊。”他搓着手大力夸赞起纪骜来:“纪骜小友的天赋如此之高,还没领悟剑气就能打败金丹期道人了,要是领悟剑气,那还了得。藏剑兄收了这样一个好弟子,真是机缘啊……” 藏剑长老这人不爱财,也不在乎什么虚名,只于飞剑一道十分痴迷,这些年来最得意的就是收了纪骜这个好弟子,陆城主先前和他怎么虚与委蛇他都神色淡淡的,唯独这句话夸到了他心坎上,顿时朗声大笑起来。 “哪里哪里,还有得教呢。”他心情大好,不由得想拍一拍纪骜的头顶,纪骜俨然是一只还没驯服的狼崽子,神色戒备地盯着他的手,仿佛只等着他手摸下来就是反头一口。 正在此时,雅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了,一个仆人进来,似乎在陆城主耳边说了什么。 “好了,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藏剑兄了,”陆城主礼节向来周全:“藏剑兄继续选铸剑材料吧,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仆人说,我先去处理一下别的琐事了。” “那多谢陆城主了。” 第61章 星曜 等陆城主离开之后,雅间里对材料的讨论才正式开始。 “紫电玄蜂刺是好东西,但是玄蜂带毒,不太适合纪骜。”藏剑长老显然在陆城主面前都是藏了一手的。 “为何?”林涵不解。 “天生万物,相辅相成,在一方面突出,必然在另外一方面有所缺陷。玄蜂刺锋利又带毒,必然是牺牲了硬度或者韧性二者之一的。”藏剑长老坦言相告:“我以前没炼过这种材料,等买到手上再发现缺陷就迟了。” 经过一番商讨,林涵和藏剑长老最终决定买下的是一条灵慧中期玄晶蟒的脊骨,玄晶蟒是少有的身上材料不带属性的妖兽,生活在地底,通体雪白,骨骼却墨黑,以玄晶为食,一身鳞片比玄铁还硬,极难捕捉,除非有精通土属性法术的修真者坐镇,逼得它从地底玄晶矿脉中逃出来,还得有一位至少剑灵期的剑修在它刚跃出地底的瞬间将其头颅斩下,才能取得这样完整的一条脊骨,否则让玄晶蟒反应过来,伤亡倒是其次,拼死反抗之下,这一条完整的脊骨必然是保不住的。 所以这条玄晶脊骨的价格也分外高,标价就是一颗灵慧期巅峰灵兽内丹,相当于十万两灵石,还是有价无市。一般灵品以上材料都改用妖兽内丹计价,千秋阁这种高端拍卖场自然不例外。 林涵这半年来,省吃俭用,又日夜炼丹种药,好不容易才凑够了十万两灵石,如今一条玄晶蟒脊骨就没了,剩下的材料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拍卖场容易卖出高价,这条脊骨的价格只怕会超过十二万两灵石。”藏剑长老常年炼器,对于材料价格的估算还是很准确的:“你凑了多少灵石了。” “我现在一共有十万两灵石在身上,还有一些丹药还没出手。”林涵有点犹豫:“如果到时候超过十二万两,我们就不要叫价了。” 藏剑长老原本也没想到林涵一个小小凝脉期弟子真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凑够整整十万两灵石,他收下纪骜做嫡传弟子,尽心尽力为他打造飞剑,也没想在灵石上对他吝啬,林涵能凑够这么多灵石已经出乎他意料了,于是爽朗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是他师父,本来就该为他打造飞剑,怎么能全部让你花费呢。” - 前期筹备了这么久,等到拍卖真正开始,却不如想象中的惊心动魄。千秋阁已经办了几十年的英雄大会,雅间中的各方大能也是见过世面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真正喧闹的只有拍卖台下那些地位不高的散修而已,前面的一些奇特的法宝飞剑,他们嚷个不停,为了几万两灵石吵得不可开交,等到了动辄以妖兽内丹计价的灵品材料时,却又没什么动静了。 紫电玄蜂刺被放上拍卖台的时候,拍卖场里已经基本只剩下雅间里的人在竞价了。 材料单上紫电玄蜂刺的估价在五万灵石,也就是一颗灵慧期中阶妖兽内丹的价格,但是最终却被叫到将近十万灵石的高价。 最终成交之后,林涵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好在藏剑长老仍然态度轻松,看来金丹长老的财力确实比林涵想象的要深厚。 林涵平时虽然神农百草经看得多,其实没见过多少实物,况且台上的各色天材地宝确实十分独特,连纪骜也不再磨他的匕首,认真观看起来。 玄晶蟒脊骨被排在中间的位置,前一件拍卖品是一棵冰焰佛心莲,已经被叫到十五万灵石的高价,玄晶蟒脊骨刚摆上台子,就有人直接叫了六万两灵石,而后迅速被抬到了八万。 “十二万两灵石。”藏剑长老不慌不忙叫道。 竞价的诀窍就是如此,越是缓慢抬价越容易抬上去,还不如先叫个跨度高的,杀下去一批人。 但对面雅间的一位仁兄似乎并没有被吓倒。 “十三万。”这个声音意外地年轻。 “十五万。”藏剑长老很是执着。 林涵知道这个价格靠自己是不行了,只能以后再慢慢还藏剑长老的人情了。他对藏剑长老的人品和实力都是认可的,但是他还不至于想让纪骜成为他真正意义上的嫡传弟子,修真界门派师徒的规矩太多,师父处死徒弟甚至不需要理由,一句清理门户就够了。藏剑长老虽然是好人,但谁也没法担保以后万一纪骜和门派产生利益冲突的时候他会得罪整个门派站在纪骜这边。 相比之下,还是回门派之后好好炼丹把灵石还给藏剑长老比较好一点。这世上千万种债,只有人情债最难还。 “十六万。”加价的人显然还是那一个,而且就坐在对面的其中一间雅间里,雅间的隐蔽性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光是这样平稳竞价,就已经有结仇的意思了,要是换了那种与修炼渡劫有关的关键宝物,这种争夺之中很容易结下死仇。 “十九万。”藏剑长老高声叫道:“在下离天剑派藏剑,要这玄晶蟒炼一柄飞剑,阁下如非必要,卖个人情给我可好。” 藏剑长老在逸仙城中显然还是有点名号的,对面雅间那位躲在暗处的仁兄还没发话,拍卖场中的散修先议论起来了:“藏剑真人也来了?”“离天剑派就在逸仙郡,他肯定要来的。”“他不是有一柄灵品飞剑了,怎么还要炼剑……”“离天剑派早就不行了,几个元婴长老寿元都快到了,还有谁能出动他亲自炼剑?” 一片议论声中,对面雅间却再没出声,既没有继续竞价,也没有亮出名号认了这个人情,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看陆城主对藏剑长老的极力拉拢就知道,一个灵慧期高手欠下的人情还是十分珍贵的。 一锤定音,玄晶蟒脊骨被藏剑长老以十九万两灵石拍下,将近两颗灵慧期巅峰妖兽内丹的价格,算上藏剑长老的炼造费,估计这柄飞剑炼成之后,比先前千秋阁拍出的那柄价值三颗同品阶内丹的绝世好剑差不了多少。 拍下之后,藏剑长老也没急着带他们俩离开,英雄大会是长见识的好地方,拍卖台上一件件天材地宝让人目不暇接,越到后面,竞价越是惊心动魄,拿着内丹当灵石用,出手如流水。最后的压轴宝物是一颗仙丹,据说就是出自被火翎视为榜样的那位琼华宫丹药师玉华真人,仙丹已经不能用灵石买卖,连妖兽内丹都对丹药师没什么吸引力,这次琼华宫派下的是一位元婴道长夜华真人护送丹药,拍卖也是他做主,各雅间报出自己愿意用来交换仙丹的珍贵材料,由夜华真人决定是否接受。 “今年的英雄大会压轴的仙丹倒是不如去年的好。”一片喧闹中,藏剑长老听着外面的竞价,淡淡地说了一句。 “去年最重要的一件拍卖品也是仙丹吗?”林涵有点惊讶。 “最近几年的惯例都是如此。去年拍的是一枚仙品寂灭丹,出自东山族的旭阳真人。寂灭丹可以帮助渡劫之人压制心魔,是无价之宝……”藏剑长老还要细说,却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神色忽然紧张起来。 彼时仙丹已经成交,拍卖台上已经开始拍一些零散的物件,千秋阁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穷人的钱要赚,富人的钱也要赚,贵的拍卖品卖完了。就拍卖一些尘封多年的纳戒,据说连千秋阁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多数是在猎妖时遭遇意外陨落的修真者留下来的,里面藏了什么宝贝也未可知。看准了人的侥幸心理,一个纳戒几千灵石,台下的那些修真者都听得心痒痒,叫价声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雅间里的大人物却都已经都在陆续退场了,好东西都拍完了,千秋阁这样安排,有避免他们彼此撞见的考虑,毕竟大人物们都喜欢隐匿形迹,悄悄来悄悄走最好。 但是藏剑长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忽然神色凝重地盯着一个方向。 很快纪骜也察觉到了。 “有人在打架。”他往左上方一指:“两个人,一个用的是飞剑,另一个的武器有点奇怪……”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直接在他指的方向响起来,无数细碎风铃声响成一片,看来确实是有人在千秋阁里发生冲突,千音风杀阵启动了。 “我出去看看,你们呆在雅间别动。”藏剑长老和陆城主有交情,这次英雄大会是陆城主和千秋阁合办,而且据说千秋阁和逸仙城城主府即将联姻,自然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他不能坐视不理。 但是纪骜压根不听他的话。 “我也要去。”他天生对强大的力量充满向往,骨子里就是好战的,而且还有样学样地吩咐林涵:“你呆在雅间里别动。” 林涵瞪了他一眼,也跟了上去。 冲突发生在楼上,林涵跟着纪骜刚从雅间里跑出来,就发现走廊里已经有几个其他雅间的人闻风出来了,果然一个个都是老狐狸,黑纱笠黑斗篷,压根看不出谁是谁。偶尔几个没有隐藏面容的,都是和藏剑长老一样的剑修,背负飞剑,气质肃杀,往走廊里一站周围人自动退避三舍。在修真界,只要是个修真者都知道剑修最能打,而且基本都是孑然一身,无家无业,生死置之度外,没事最好不要惹。 林涵被这些大人物目光扫视,顿觉危险,连忙把斗篷兜帽也拉上来盖住头脸。这些人果然眼光毒辣,没几个认真看他的,竟然都盯着纪骜看,估计都看出纪骜是个好苗子。 等到赶到事发现场,混乱已经平息下来了。 千秋阁的走廊中每隔一段就有一个拐角,也是处于隐蔽性的考虑,而事情就发生在其中一个拐角处。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小圈人,林涵跟在藏剑长老和纪骜身后挤进人群,这才看清楚。 发生冲突的主角竟然是两个青年。雅间的主人虽然大都藏头露尾,但可以看得出以中年居多,青年本就是少数。不过也确实只有年轻气盛的人,才会不顾场合地在千秋阁这种地方发生冲突。 吃亏的一方是个白衣青年,看似体质十分孱弱,也没有带剑,脸色苍白,五官俊秀,身上倒是没有伤口,只是身后的一个金丹期中年随从面如金纸,道袍前襟上鲜血淋漓,显然是受了重伤,犹自捂着胸口咳个不停。 而占了上风的是那个穿着华丽衣袍的青年,看起来是个富家公子,态度倨傲,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是凝脉期巅峰,背后的火红飞剑十分独特,剑身弯曲如蛇,配上剑身上的黑红篆纹,又像一道狭长的火焰。杀气四溢,显然是个水平不低的剑修。 纪骜压根不关心他们谁死谁活,盯着白衣青年看了几眼,没找到他用的武器之后,就一心一意地盯着那柄飞剑看了。被林涵警告地踩了一脚之后,这才收敛了一点目光。 “两位贵客。”说话的是站在两人中间的一个灰衣老者,平凡无奇,看不出来是他阻止了这两人的争斗,态度倒是十分强硬:“这里是千秋阁,不允许械斗,私仇大可以去外面解决,否则可休怪在下无情了。” 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白衣青年先服软,召唤随从:“十九,我们走。” “这就走了?金墨云,你也未免太不把我看在眼里了吧?”剑修青年施施然开口。 他这话一出来,白衣青年脸色瞬间煞白,警戒地看了一眼周围。 然而周围早已炸开了锅。 “金墨云?”“白水金氏?他怎么会到我们南诏国来?”“金墨云不是金墨漓的弟弟吗?金氏一族退守拜月谷已经十年了吧?他怎么敢出谷?”“不是说金家已经重组二十八宿了?想必是要恢复旧日版图了。”“哪有那么容易,你看这个随从还排名十九呢,打个凝脉期剑修都打不过……” 议论声中,剑修青年得意地看着神色慌张的白衣青年,眼中现出几分恶毒的快意来。看来他也知道金家统治西境近千年,结仇无数,只要他揭开白衣青年身份,他还能不能平安回到西境都难说。 白衣青年也意识到了他的用意。 “浦辉!你简直不可理喻!”叫做金墨云的青年显然和叫做浦辉的青年剑修是认识的:“我和你并无仇怨,为何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浦辉冷冷一笑。 “呵,并无仇怨?我们的仇怨可大了,要不是你们白水金氏十年前兴起要组海舟阵猎妖,我浦氏现在还坐拥西境大好河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屈居一隅,苟且偷生。你们害死西境整整一代天才,现在又鬼鬼祟祟潜入南诏国,谁知道你们又想搞什么鬼!我点破你的名字,也不过是想让别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提防提防罢了。” 听到他这样恶意揣测,金墨云的随从都露出了愤慨之色。 “我们这趟来南诏国并无害人之心,不过是想买下我们金氏流落在外的蒙冲舟而已。”那个受了重伤的随从忍不住出言辩解:“而且当年组海舟还是你们九族联合起来怂恿主上……” “十九,住嘴!”金墨云喝住了自己的随从。 随从脸色十分不甘:“可是……” “够了。”金墨云愤怒地看了浦辉一眼:“和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走!就让他看看,害死了我们之后,他们浦氏一族能不能繁荣昌盛。” 他扔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走。那叫做浦辉的青年剑修似乎意犹不足,还要追过去,只见那金墨云猛然回头,苍白面孔上满是愤怒,原本病恹恹低垂着的狭长眼睛中竟然现出一丝杀气来。 浦辉的颈后一凉,大惊失色,想要退后,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空中忽然亮起一点亮光,那点亮光无比细小,不过针尖大小,却又比最亮的星辰还要亮,万千星光在瞬间炸裂开来,将整个走廊照成白夜!所有人都似乎在这瞬间短暂失明! 林涵仓皇之间只来得及摸出水灵珠,还来不及祭出,就感觉浑身如坠冰雪,这甚至无关灵识,只是一种生物的本能——死亡逼近时的生物本能!浑身寒毛倒竖,仿佛有一根冰针扎入体内,五感瞬间灵敏到极致! 然而下一刻,一道温暖坚实的身影就挡在了他面前。 “月照孤山!”林涵从没听到纪骜像现在这样竭尽全力地喊出剑诀的招式,想必是真正的全力以赴。而狭小的走廊中,其他修真者也在瞬间祭出了各自的保命绝学,“分浪尺!”“剑心平日月!”“八卦衣!”各种呼喝声不绝于耳。生死关头,谁还讲究什么隐藏形迹。 而当星光散去之后,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狭小的走廊里,白水金氏的一行人已经消失无踪,而离那点星光最近的浦辉已经委顿在地,原本华丽的衣袍上血迹斑斑,在他身后,走廊的墙壁之上,万千点血迹如星辰罗列,密密麻麻,布满了整面墙。如果细看,可以发现浦辉□□在外的皮肤上有许多细密如针孔的伤口,正在缓缓地渗出血迹。连人体最重要的头颅也不例外,俨然是已经气绝身亡了。 除了他之外,走廊中一些修为略低的修真者也都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原本挤了许多人的走廊瞬间变得空旷起来,现在还站立着的,除了千秋阁的灰衣老者,就只有包括林涵他们在内的七八个人了。 “这是暗器吗?”“白家几时用过暗器,都是阵法……”“阵法哪有这样瞬发的,应该是灵器,白家炼器不下于云天宗……” “是星曜千杀阵。” 心有余悸的讨论声中,千秋阁的灰衣老者缓缓开口。 “白墨漓果然是阵法天才,星曜千杀阵这种复杂的上古阵法,他也能加以简化,炼入灵器之中,让族人随身携带。虽然阵器结合是云天宗发明的用法,但是他已经学了八成了……”老者神色凝重:“白水金氏有这种天才人物,崛起只在旦夕之间。” “那倒未必,炼器和布阵对灵识消耗巨大,古今多少阵法天才耗尽心血早夭的。桀桀,我看那白水金氏还是不足为惧……”说话的是幸存者之一,是个裹在斗篷里的干瘦老人,连声音也十分阴沉,听得林涵不寒而栗。 他还想再听下去,藏剑长老却已经收起挡在三人身前的九曜星罗伞,抓起他和纪骜,一手提一个,动作轻巧地离开了走廊。 第62章 醉后 “逸仙郡要乱了。” 回去的路上,在巨鹰背上,藏剑长老忽然惆怅地来了一句。 彼时他们已经在千秋阁交了灵石,取了玄晶蟒脊骨——林涵才知道藏剑长老在千秋阁是有个密格的,里面多少灵石不清楚,反正十万是有的,他看林涵对千秋阁这种替有身份的客户准备的密格的方式十分好奇,刚好陆城主也在场,就替林涵也开了个密格,不过林涵现在是个穷光蛋,搜遍全身上下,在密格里放了三颗龙鳞果,一串干蘑菇,还有纪骜打架时斩断的一块飞剑碎片。 “以后不管你在千秋阁哪处分阁,凭手印和这串钥匙就可以证明你是密格的主人,”陆城主笑眯眯地介绍道:“只要等上七天,千秋阁会有专人替你将密格原封不动地送到你面前。” 千秋阁做的就是买卖,各处分阁之间物资调动都是寻常事,南诏国不大,他们肯定有灵慧期灵兽用来运送物资,做到这点也没什么出奇。在陆城主的怂恿下,林涵还在千秋阁开了个账户,存了几百灵石,得到一张像当票似的凭据,照样是各处分阁都可以通用。 然后三人就在陆城主的极力挽留下,连夜就离开了逸仙城,带着玄晶蟒脊骨回了离天剑派。 这一趟下山虽然不算凶险,但也十分惊心动魄了,林涵没什么出息,只想着赶快带纪骜回去,给他炼一把灵品飞剑,应付了门派考核之后,两人好好修炼,等到变得足够强之后,再来游历这大好河山也不迟。 所以他对藏剑长老这句话十分赞同,连连点头。 “今晚上还不知道多少人要被抢呢。”他想起今晚拍卖会上的各种宝物:“那把灵品银蛟剪,还有那本南明离火诀,都是好宝贝。还有那颗仙丹……” 今晚离开时,他就看见了千秋阁外那些明里暗里在守候的人,先前纪骜进城时在城门口看见的那几个杀手显然就在其中,这些人自己懒得攒灵石,一个个都靠杀人越货发家,而且目光如炬。藏剑长老是剑灵期剑修,虽然摆明是买了玄晶蟒脊骨的,但是他们打量了一番,知道是个棘手的人物,不值得为了一件灵品材料冒这么大险,就没跟过来。在林涵他们前面离开那个中年金丹道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那道人看起来气宇轩昂,其实不过剑心期实力,周身穿戴又十分华丽,还带着几个弟子和貌美侍女,他一离开千秋阁,身后就跟上了几个人,也不知道他意识到危险没有。 “敢来参加英雄大会的人大都有点实力,生死全靠自己了。”藏剑长老倒是洒脱,买到新意的材料,他心情不错,打开随身携带的酒葫芦,巨鹰上夜风冷冽,如同刀子一般,俯瞰之下,山川河流都被笼罩在一片夜色中,这样的夜晚,确实适合把酒临风,一吐胸中豪情。 “怎么样?要不要来一点?”藏剑长老招呼盯着自己的纪骜:“飞剑美酒,平生快事。你现在也是个剑修了,以后江湖漂泊,万千豪情都付之一醉!何等潇洒!” 纪骜对他形容的潇洒场面一点兴趣也没有,最后盯着那酒葫芦看了一眼,确定这个看起来能装下很多宝贝的葫芦真的只是个普通的酒葫芦而已,更加认定自己这个便宜师父是个穷鬼,嫌弃地把脸别到了一边。 倒是林涵来了兴趣:“藏剑长老,给我喝一口好不好。” 他前世是个宅在家里的书呆子,体质弱得很,沾酒即醉,朋友也少,所以一辈子没体验过酒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也没有什么和人在深夜的大排档上喝到烂醉如泥、一吐胸中块垒的机会。来到这世界之后,因为修炼的缘故,身体好了很多,虽然比不上纪骜那种变态体质,但至少身轻如燕耳清目明是做得到的,所以也做了许多上辈子没做过的事。今晚为纪骜买了炼飞剑的材料,他心中本就卸下了一件重担,心情无比畅快,听见藏剑长老说的话,也想试试醉酒当歌是何等潇洒。 听到他这话,藏剑长老哈哈一笑,真就把葫芦递了过来。 这葫芦里的酒是千秋阁里卖的,用灵谷酿就的,又泡了许多珍贵灵药,不仅没有杂质浊气,还能增进修为。饶是这样,还是有许多修真者顾忌着饮酒乱心,不肯尝试。也就藏剑长老这种豁达性格,会买了整整一葫芦回来喝。 林涵刚把脸凑近葫芦口,就闻见一股香醇的酒气,还带着点灵药的灵气,倒不是十分辛辣,因为被藏剑长老用离火诀烤过的缘故,还是温热的。大概是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太好笑,藏剑长老笑着鼓励他:“没事的,喝!一醉解千愁。” 林涵看了一眼纪骜,想着反正就算醉倒了也有他把自己带回去。只是纪骜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瞪着藏剑长老,看林涵把葫芦凑到嘴边,就开始瞪着那个葫芦。 第一口酒下喉,就像有一团火顺着喉咙滚了下去,热气“噌”地就从肚子里涌了上来,直冲头顶卤门,林涵的脸瞬间就红了,还不忘评价一下:“好冲!” “冲才好呢,痛快!酒中有剑道!”藏剑长老极力怂恿他:“大口喝,我像你这个年纪,可没这么瞻前顾后。少年人别想太多,想多了锐气都没了。你平时就是太文静了,不能总让纪骜这混小子一个人去逍遥自在地闯祸,你在后面补救……” - 半个时辰后,凌云峰附近的那座无名悬崖上,一艘银船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临落地时还趔趄了一下,船头直接栽进了厚厚的雪里。 已经是寒冬天气,悬崖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几棵瘦高的杂树落光了树叶,越发显得枝桠枯瘦,此刻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凝脉期弟子却摇摇晃晃地抱住其中一棵树的树干,没心没肺地朝着自己的同伴傻笑。 就算在这时候,纪骜也能维持一贯的冰山表情。 “我们回去了。”他扶着醉得七荤八素的林涵,面无表情地跟他讲道理:“这里太冷了,你会生病。而且明天还要早起练功。” “不回去!”林涵醉得满脸通红,死死抱住树干,笑嘻嘻地朝着纪骜宣布:“我今晚要睡在这里。” “这里没有床。”纪骜冷静地提醒他。 “我要睡在树上。”林涵很有雄心壮志,一边朝他宣布,一边努力地抱着树往上爬,可惜醉酒的人手脚都是虚软的,刚爬上一点就往下滑,纪骜怕他摔了,伸手抓住他背上的衣服,把他拉住,林涵急得拼命挣扎,冒出一身汗来:“放开我,我要到树上睡觉!我要看月亮!” 纪骜皱起眉头,今天第一百零一次决定等剑诀炼成一定要找藏剑长老打一架,刚刚林涵半壶酒下去直接醉得人事不知,差点从巨鹰背上跳下去,还满口醉言嘴语,都到家了还揪住巨鹰的翅膀不肯下来,一定要“睡在天上”。藏剑长老把一个好好的文静弟子搞成这样,一张老脸也不禁有点红,十分尴尬地告诉纪骜:“你先带他回去,等酒醒了就好了……” 纪骜冷冷看着他:“不是说喝酒痛快吗?酒中有剑道。” “这个,个人体质差异嘛,体质差异。”藏剑长老一面念叨着理由,一面厚着脸皮飞快地溜走了。 纪骜从来没喝过酒,他对一切会让他意识不清醒的东西敬谢不敏,过去的十几年,他一直像一只孤独的小野兽一样生活着,不能把后背亮给任何人,更别说醉得人事不知了。 这样看来,林涵知道有他在所以敢放心喝醉,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说明林涵现在的日子是安心的,可以灌下半壶酒,一醉到天明,因为知道纪骜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只是,喝醉的林涵实在是太难搞了。 先是揪住巨鹰翅膀不肯从上面下来,嚷着要睡在天上,睡到月亮上,还好巨鹰性格温驯,毛都快被他揪秃了也没有啄他,虽然藏剑长老比较心疼自己的坐骑灵兽,被纪骜瞪了一眼之后也只好算了。 等纪骜还不容易把他弄上银船,带到凌云峰,他在银船里还拼命挣扎,害得纪骜驾着银船一头栽到雪地上,然后他以比纪骜还快的速度欢快地从雪地上爬了起来,死死抱住了最近的一棵树,怎么说也不松手。纪骜空有一身打架的技术,又怕弄伤了他,只能面无表情地跟他讲道理。讲了半天,林涵还不听,纪骜刚准备直接把他从树上扒下来,只听得远处有风啸声迅速接近,他连忙把林涵按倒在地,捂住他的嘴,自己用身体挡住他,把两个人伪装成雪地上一块一动不动的黑色石头。 是巡逻的弟子经过了。 纪骜和林涵现在虽然两个都算一代弟子,但是擅闯凌云峰、私占灵脉都是大罪,虽然不至于被逐出门派,但还是不被发现为好。 林涵抱树抱得正开心,忽然被纪骜一把薅了下来,顿时拼命挣扎,可惜两人战斗力实在不是一个等级,而且纪骜的身体被吞天诀养得简直堪比神兵利器,林涵怎么撞他推他都纹丝不动。 林涵挣扎得无聊起来,刚好头顶巡逻弟子经过,纪骜一动不动,他转头看过去,被纪骜的脸吸引住了目光。 少年的脸十分英俊,因为正在躲避巡逻的缘故,神色十分严肃,俨然雕塑一般。鼻子高挺,眉骨俊秀,整个人在雪光下像是带着光,林涵忍不住慢慢地凑了过去。 纪骜反应敏捷地躲开了,看了一眼天空中已经远去的巡逻弟子,放开林涵,疑惑地看着这个脸颊通红的醉鬼:“你干嘛。” 林涵白得像个糯米团,只脸颊和鼻尖有两点红,笑得眼弯弯,露出白花花的虎牙,得意地告诉他:“咬你!” 纪骜的眸色顿时深沉了起来,眼看着林涵咬脸不成,改而凑过去咬他的手,纪骜终于一把抓住他的腰带,把他往肩上一扛,在他含糊不清的抗议声中,带着他爬下了悬崖。 第63章 宿醉 出去了几天,溶洞里还是老样子,金乌球都黯淡无光了,纪骜把林涵扔到床上,在洞穴中央烧了一堆篝火。 林涵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他喝醉了其实还算比较好对付的,只是比平时兴奋一点,酒劲上来了,全身都发热,偏偏纪骜怕他着凉,还给他盖上厚厚的棉被,他醉得人事不知,也不知道掀开被子,挣扎了一会,结果手脚都被被子卷住了,只能放弃地躺在床上,嚷着:“好热。” 纪骜练了一会剑诀,给他的灵药浇水,有一阵子没听见林涵的动静了,还以为他睡着了,结果走到床边一看,发现林涵热得脸通红,正一脸认命地躺在床上,小声哼着歌。 纪骜把他的手脚从卷成麻花的被子里救了出来,然后拿被子盖住他,命令他:“别唱了,睡觉。” 林涵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认出他来没有,忽然笑了起来。其实到这世界之后,他整天不是种药炼丹赚灵石就是算账,像个小老头似的,少有笑得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候。这样看来,藏剑长老怂恿他喝酒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他现在压根不记得什么攒灵石的事了,就知道傻笑。 纪骜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脱衣服睡觉。 按理说喝醉了应该很快就睡着,林涵却比平时还要有活力得多,纪骜都睡下了,他还大睁着眼睛看着洞顶,篝火的光照在石壁上,药草都被照得如同森林一般,轻轻摇晃着。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忽然叫了一声:“纪骜。” “干嘛?”纪骜转过头去。 林涵穿着白色的内衫,对着纪骜笑得眼弯弯,却并不说话。 等纪骜闭上眼准备睡觉了,他却又叫了一声:“纪骜。” 要是别人这样耍着纪骜玩,估计脑袋都被打肿了。但是这个人偏偏是林涵,纪骜对他的容忍度足以高到让青焰峰上那些时不时就被他莫名其妙揍一顿的一代弟子们痛哭流涕,所以即使知道林涵现在只是个意识不清的醉鬼,就算不理他,他醒来之后也未必会记得,但是纪骜还是他叫一句就应一句,被他耍了七八回也没生气,最后索性转过身来,和林涵面对面睡着,方便答应他。 林涵醉得人事不知,压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知道找纪骜。 “纪骜,别乱跑啊……” “我在这里,没乱跑。”纪骜低声回答他。 不知道叫了多少声,大概是终于意识到了纪骜不在别处,也没有丢,就在自己身边。林涵笑了起来,声音却像叹息一样,轻轻地说道:“你在这里啊。” 明明被他没头没脑地叫了这么久,纪骜都没有一点烦躁。但是他这句叹息一出来,纪骜心里却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绪像烟雾一样弥漫开,瞬间充斥了整个心脏。他人生少有这样的经历,像是想要用飞剑将这种烦人的情绪一剑全部劈得烟消云散,却又迟疑着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大概要到很多很多年之后,像一只小野兽一样长大的纪骜才会知道这种情绪的名字,它叫无能为力。 喝醉之后的林涵,明明笑得这样开心,眼底却始终藏着一丝忧伤,就像他这句叹息,纪骜不懂他为什么伤心,他偶尔会觉得林涵的眼睛里藏了一些情绪,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但他只是本能地想替他把这种情绪抹去,然后两个人一起好好过下去,种药打架赚灵石,直到他变得无比强大,强大到足够保护林涵为止。 确认了纪骜在这里之后,林涵却许久没有说话。 他平时老气横秋,顾虑颇多,接触之下,常常让人忘记了他的年纪,但是这张脸其实是很嫩的。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因为修炼的缘故,身体仙风道骨,没有一丝浊气,皮肤白,却并非冷色调的白,而是有点像新发的笋芽根部的那种嫩白,好像一掐就坏掉了似的。喝了酒就透出红来,眼角都是红的,晕乎乎的带着水光,他五官生得非常清秀,笑起来却无限温柔。 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纪骜,看了许久,久到纪骜都以为他要睡着了。 然后他忽然轻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纪骜压根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什么对不起?” “郁……郁寒烟的事,”林涵十分委屈地顿了一下:“对不起。” 纪骜一头雾水:“郁寒烟是谁,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 林涵却没有回答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嘟囔了两句醉话,扔下压根摸不着头脑的纪骜,如释重负地睡着了。 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的纪骜并不知道,郁寒烟,是《桀骜》那本书的女主角,这个名字是林涵用起名软件起的,而在原文中,在纪骜成就元婴之后,曾经为了这个女人重走当年聂云殇的路,杀上昆仑仙境。 截至到今天,虽然时间轴有所变动,但是纪骜的道路与书中并无多少区别。加入离天剑派,得到逍遥经、学离天剑诀,千秋阁的出现……以后也许还会与琼华宫为敌,然后走上独行侠的道路。 自然也会遇上郁寒烟。 这个名字像是一个□□,一直悬在林涵的心头,他不知道郁寒烟何时会出现,也不知道会不会她一出现,纪骜就真的如同原文中一样牵强地对她有了好感,甚至为了她去杀上昆仑仙境,直至被囚在秘境底,受尽苦楚…… 但无论如何,他都为此而后悔不已。 如果有什么方法能补救这个错误的话,就算要冒生命危险林涵都愿意去做。他想要纪骜完全自由地生活,喜欢上一个人,或者孤独地过下去,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冥冥中被他当初粗制滥造的情节所控制,成为一个木偶。 - 宿醉的后果,毫无例外地是头疼。 纪骜一大清早就在练剑诀,练着练着,忽然听见林涵在床上小声哼哼。 林涵还是挺要面子的,而且在纪骜面前常常有种身为家长要立个榜样的自觉,喝酒喝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头疼显然不是什么好榜样,所以他连哼哼也哼得很小声,看见纪骜走过来,连忙若无其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纪骜面无表情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林涵。 “醒了?” “嗯嗯,醒了。”林涵还在努力回想昨晚喝醉之后有没有做什么失态的事,说话也十分含糊:“昨晚上我……” “郁寒烟是谁?” 在纪骜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溶洞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林涵原本还只是头疼而已,现在脸色彻底惨白了。他压根想不起昨天晚上喝醉之后自己说了什么,说了多少,但是从纪骜知道了郁寒烟这个名字来看,他昨晚绝对不是喝醉了就乖乖睡觉的。 林涵虽然心思不算直白,但也能应付门派里的争斗,在掌门和长老面前也扮作了一个正常的门派弟子,唯独在纪骜面前,他很想坦诚,却又不能坦诚。 他至今不知道该怎么对纪骜坦诚自己和他的渊源,难道要说:“你只是我书中的一个人物,你的一生都已经被我安排好,虽然我的到来打乱了这个世界的时间轴,但你终有一天会成为十方大世界三千小世界里争相供奉的神祗,因为你是这个世界里当之无愧的主角……” 先不说纪骜会不会信他,光是这些话可能对纪骜的心性产生的影响,就让他投鼠忌器。桀骜不驯如纪骜,如果知道自己的一生是别人早就写定的一段文字,搞不好会真的如同聂云殇一样一剑劈开整个仙境,寻求这个世界的真谛。 所以他一直犹豫着不敢对纪骜交底,迄今为止也不过隐晦地提过自己进入离天剑派之前是在某个很远的国家里生活,那里不以修真为主,人类不过百年寿命,身体无比脆弱,孩童从小进入学校…… 而这次醉酒,让情况更糟了。 他既然在醉后说出了郁寒烟的名字,那可是昆仑仙境的圣女,别说他一个小小的离天剑派的弟子,就是整个朱雀大陆,甚至这一方小世界里,都没人知道这个高贵神秘的名字。等日后纪骜离开这方小世界,飞升仙界,又因为机缘巧合遇见郁寒烟的时候,自己要怎么跟他解释早在许多年前,自己就知道了郁寒烟的名字这件诡异的事呢? 自己光是说出一个聂云殇的名字就已经让逍遥经器灵狂性大发,怀疑自己是带着阴谋故意接近的。那纪骜会如何看待这些“巧合”呢?何况他还是神族后裔,身上背负血海深仇…… 短短一瞬间,林涵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本来就宿醉,这样一想更是头疼欲裂,他勉强支撑着朝纪骜笑了一笑:“醉话罢了,哪记得这么多。” 纪骜在他面前向来是很好对付的,看他不想说,也不再追问了,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带上飞剑去青焰峰练剑诀了。溶洞里地方狭窄,飞剑既然被叫做飞剑,自然是要飞的,金丹以后的修真者都御气飞行,化神期仙人更是可以撕裂虚空赶路。真正的修真大能战斗起来都是在空中,拔山裂石,借天地之力。纪骜虽然在地面上能斩杀一般的金丹,但是毕竟只是刚进入凝脉期的修为,一旦被拉开距离,还是有危险的。 他以前没有师父,连驾驭法宝飞行都是自己摸索的,现在也在青焰峰上空有模有样地练着御剑飞行,其余的一代弟子都是自幼被长老收入门下,底子扎实,受过系统训练,看他这样子野路子乱练,一个个都觉得好笑,但又不敢笑,都怕惹了这个混世魔王,又要挨一顿揍,所以都躲在暗地里看。 眼看着练到天黑,往常这个时候林涵都该过来送饭了,但是今天林涵因为宿醉而病恹恹的,纪骜就决定自己回家吃饭——他也是被林涵惯得,寻常修真者都要辟谷,而且为了道心坚定,闭关修炼数年都是寻常事,哪有像他这样跟打卡上班一样天天回家吃饭的。不过藏剑长老正在闭关炼剑,青焰峰上也没人敢管他。 天黑之后,纪骜已经练完今天的份额,收起飞剑准备回家了。青焰峰上空却忽然有许多御剑飞行的身影迅速接近,似乎都是那些平时飞扬跋扈的一代弟子。 青焰峰上的弟子们纷纷都跑了出来,却只见那些弟子一个个神色都十分愤懑,有几个身上还留了不少打架的痕迹,如果纪骜几个月前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觉得这一幕非常熟悉,因为上次他在赌试场打得一代弟子们回来找郁飞白帮手的时候,他们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第64章 戏弄 但是这次的一代弟子们比上次遇到纪骜时还要狼狈些。一望即知这个人的打法和纪骜完全不同,纪骜是实战派,讲究快准狠,打赢就行了,不会故意玩弄别人。这个人就更加游刃有余一点,很可能一边打一边还捉弄了他们一番,搞得这些一代弟子身上都很惨,有几个跟在泥里打过滚一样的,神色也是气急败坏的。 领头的照样是酆子默,倒不是他特别倒霉,而是他在一代弟子中是颇为特别的一位存在,实力强横的没有他家世好,家世好的,天赋和努力却都不如他,也进不了一代弟子的行列。他家也是南诏国中一座富裕城池的城主,虽然比不上逸仙城这样豪富,能出一个遍布南诏国的千秋阁,但是在离天剑派里,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好出身了。他父亲从他幼时就延请高人替他筑基,甚至还服下了一颗洗髓丹,虽然品阶不高,但也是脱胎换骨了。之所以拜入离天剑派,纯粹是为了学习藏剑长老的剑术。他家中十分宠爱他,几乎每隔几个月都会有仆人上山来送灵石和丹药,给门派长老和他师父的礼物更是源源不断,他自己手头又散漫,所以不仅长老们十分看重他,他自己身边更是常常围绕了一堆弟子,比大师兄郁飞白还得人心。 好在酆子默并不是像余天禄那种欺压同门的人,相反还有点小小的侠义心肠,当然这点侠义心肠是对于自己比较亲近的同门而言,简称护短。 所以但凡这种一代弟子受到“挑衅”或者“欺负”的场面,一般都可以看见他在场。还是表现得最为激进的一个。 纪骜对这画面并不陌生。酆子默正在跟其他弟子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他就默默收起飞剑,当做没听见一样,准备回去找林涵了。 “……那个人的身法相当诡异,据说是银蛇峰上的……”酆子默正讲得义愤填膺,忽然转过脸来:“纪骜!你去哪里?” “回家,吃饭。”纪骜言简意赅地回答他。 “你没听说吗,那个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你还不出头。”酆子默丝毫没意识到这对话有点似曾相识:“郁飞白师兄都被打伤了,小安澜也受了欺负……” “是啊纪骜,你可是我们这里最能打的了。”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斗胆说了一句。 其余的人见有人开了头,也纷纷附和起来,还有人使起激将法:“那人这么厉害,我看纪骜也未必打得过呢。” 但是纪骜压根不上套,连停也懒得停一下,只“哦”了一声就驾起飞剑走了。 酆子默倒是想追,可惜纪骜的速度快得很,他想追上也不是容易的事。 - 但今晚的纪骜还是没能如愿吃到晚饭。 还没到凌云峰,他就遇到了急匆匆驾着银船赶过来的林涵。 “你回来了,正好,我要去找你呢!”因为宿醉脸色仍有点苍白的林涵神色匆匆地赶来,在空中拦住了他:“快跟我去大鹏峰,晏飞文正在和一代弟子打架,我正想找你去看呢。” 纪骜一点不着急地问:“晏飞文是谁?” “余钧请来杀你的杀手,诛仙榜上九十三名,和你一样能杀金丹真人的凝脉期……”林涵急得很:“别问了,我们先过去吧。” - 其实自从上次纪骜抢了郁飞白玄月他们之后,掌门就下了禁止赌试的禁令,但是这些一代弟子都是长老门主们的得意弟子,平素虽然不至于胡作非为,但也都不是什么规行矩步战战兢兢听话的好弟子。禁止归禁止,但是门派封山,没什么好玩的去处,过了两个月,还是又把赌试重拾了起来。而且现在纪骜算是被藏剑长老“招安”了,属于自己人,也不用担心他来搅局了,所以这一个多月的赌试,也都平安无事。实力强横的一代弟子们,彼此都是师兄弟,切磋过招,有输有赢,作为观众的普通弟子们,通过观摩一代弟子之间的打斗过招也能学到不少东西,从培养弟子的角度看来,赌试倒有不少好处。 谁知道,刚安宁了不到一个月,又来了个煞星。 这次倒不是什么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而是整个门派都知道的厉害角色——银蛇峰上新收的弟子,大名鼎鼎的晏飞文。 说是弟子,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余钧请他过来,就是为了在年底门派考核上对纪骜下杀手的,藏剑长老虽然是门派中飞剑造诣最高的,但多半时间都在青焰峰上闭关修炼,或是出门游历,不理俗务的。门派中训练弟子、门派考核的事都是余钧在安排,把纪骜和晏飞文排成对手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本来晏飞文在他的银蛇峰上好好呆着,是没人敢去惹他的,偏偏他在银蛇峰呆得无聊,也来大鹏峰逛夜市,不知从哪得到消息,又来参加赌试,上来就打了酆子默一个落花流水。 而且最可气的是,他来参加赌试,压根就不是想赢灵石,就是冲着戏弄这些一代弟子来的。相比离天剑派这些手上没沾过血的一代弟子,他的实力简直是碾压性的,本来郁飞白自从上次在纪骜那里吃了亏之后,就再也不理会这些事了,结果听到来搬救兵的师弟们的惨状,又坐不住了,何况被戏弄的一代弟子中还有一个玄月。 林涵和纪骜赶到赌试现场的时候,情形已经演变成一堆一代弟子围攻晏飞文一个了。饶是如此,被包围在赌试场中央的那道青色身影仍然游刃有余,如同一尾青鱼,悠然自得在各种飞剑和法术的围歼中穿梭。和离天剑派的弟子们只会站着操纵飞剑不同,他的打法倒是和纪骜有异曲同工之妙,没有防御法宝,完全依靠灵活的身法和几乎瞬发的法术,看似在戏耍,其实偶尔的一剑,都是无比精妙狠辣的杀招,只是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想杀人,这些一代弟子虽然看起来十分狼狈,但身上其实都只是轻伤,没有什么见骨的伤口。 林涵赶到场边时,刚好玄月的碧绿双剑使出一招两败俱伤的“月朗星稀”,长剑剑意极似月照孤山,短剑却是搏命之势直冲晏飞文而去,拼着飞剑受损,硬生生接下晏飞文一道剑气,逼得晏飞文不得不退了一步,被小安澜和另外一个一代弟子缠住,郁飞白伺机一剑劈下,这一剑就算不重伤他,至少也要逼得他使出保命的法宝,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晏飞文会吃亏时,他却忽然身形急转,直面玄月。 “玄月,小心!”郁飞白情急之下大声叫道,他向来性格沉稳,只有在关乎玄月时才会如此失态。 其余一代弟子也慌了,再顾不得战术配合,飞剑、法术,法宝,一齐攻向朝玄月冲过去的晏飞文,然而晏飞文的飞剑却回旋而去,一招破开所有攻来的飞剑法宝,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欺近玄月身边。 玄月也被晏飞文这一招回马枪吓得魂飞魄散,她的短剑已经受损,长剑匆忙回守,根本来不及思考剑诀,只能咬紧牙关,将全身灵气灌注进飞剑之中,凭着本能使出一招剑诀。 她在飞剑上的天赋在此刻展露无遗。 生死关头,她竟然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潜力,剑气如万千道雪光绽放开来,照得整个赌试场一片雪白,围观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她竟然在这危急时刻使出了离火剑诀第三层的剑招! 围观弟子不由得纷纷喝彩,有看不出玄机的,也被这一剑的剑意所震慑,也跟着喝起彩来。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玄月凭着这漂亮的一剑可以逼退晏飞文的时候,赌试场里却响起一声轻笑。 这一声笑声极轻,音色也极干净,带着点凉意,本来应该是十分好听的一笑,却如同冰针一般穿透了满室喧哗的喝彩声,让所有人心中一凉。 今天晚上,他们听了太多声这种笑声了。每次当晏飞文这样笑的时候,就说明他又要开始像玩猴一样戏耍这些一代弟子了。 而这一次也不意外。 在玄月如同雪光般的漫天剑光里,晏飞文的手如同穿行在水中的鱼,仿佛漫天剑光对他来说如同水一般柔软,他就这样空手穿透了剑光,轻轻地握住了那柄锋利无尘的飞剑。 整个赌试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得震惊了,连本来漫不经心的纪骜也骤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盯住晏飞文那只修长苍白的右手。 他的手指生得十分漂亮,可以看得出当初筑基时修炼的心法是极高深的灵品心法,所以手指白得如同美玉一般,越是好的心法,越是能改善修真者的体质,剔去身体里的杂质,强健经脉,有些仙品心法甚至能让人返老还童。 但是,不管怎样的心法,也不能让这样一双凡人血肉的手,这样握住一柄锋利的上品飞剑。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晏飞文轻轻地笑了一声,松开手中的那柄飞剑,然后他竟然忽然凑近玄月,漫不经心地伸出指尖,轻勾了一下玄月的下巴。玄月其实生得非常好看,五官清冷精致,像莲花,而晏飞文的这一勾倒有点亵玩的意思。 他的指尖极凉,像冰,玄月被他的手一碰,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本能地甩开脸,怒视着他。然而毕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况且晏飞文的脸,实在生得太过好看。 像莲花一般的面庞,瞬间如同火烧一般通红起来。 她听见晏飞文在自己耳边轻笑了一声,而后退去,悬在赌试场上空朗声道:“我看,你们这许多弟子里,只有这一对双剑还有点用处,可惜了。真没意思,不和你们玩了。” 场中的弟子终于回过神来,纷纷对晏飞文破口大骂,反正门规中杀死同门是死罪,晏飞文再厉害,也不敢对他们下杀手,否则也逃不过离天剑派几大元婴长老的追捕,那些一代弟子也纷纷朝玄月围了过去。 “玄月师姐,没事吧……” “那混蛋没对你做什么吧?” 玄月被一堆人围在中央,犹自有点回不过神来,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抬起眼睛,看向正在弟子们几乎要掀翻赌试场的怒骂中悠然离去的晏飞文——这些人虽然骂得起劲,却没人敢去拦他,只能任由着他驾着飞剑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她收回目光,按下心中那丝说不清的情绪,勉强朝围着自己关切地问个不停的郁飞白笑了笑,开始宽慰起周围担心自己受伤的师兄弟们来。 - 林涵和纪骜站的位置在人群的外围,清晰目睹了晏飞文空手接下飞剑的这一幕,还没琢磨透其中的玄妙,就看见晏飞文轻佻地调戏了玄月,而后悠然离开。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他离开赌试场的时候恰好朝林涵和纪骜的方向走过来,三个人不偏不倚地打了个照面。 林涵这才看清他的面目。 实在是长得非常漂亮的一张脸,气质十分独特,一身平淡无奇的青衫,竟然硬生生被他穿出几分风流青年的气度来,然而也只是风流,并不轻浮。他是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容长脸,五官并非绝顶的精致出色,但是那双眼中玩世不恭的气质,和唇角天生带着的轻勾,不像个杀手,倒像个万花丛中过的江湖侠客。 林涵和纪骜盯着他,他却也在人群中盯住了纪骜,明明是这么危险的人物,嘴角却常年带着一点笑意,他看着纪骜,却不出声,只张开嘴来,用口型朝纪骜说了五个字。 看清楚他那五个字是什么,林涵顿时神色一凛。 他说:“等,我,来,杀,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带着笑意,从纷纷让开的人群中穿了过去,消失在门口。 第65章 剑殇 深夜的溶洞中,一片灯火通明。 在金乌球的照耀下,林涵正把洞穴中成熟的灵药全部□□,洗刷干净,一列列排好,然后把玉瓶里的丹药都倒出来,也照样都摆放在逍遥经面前,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就趴在逍遥经面前,十分殷切地呼唤道:“老头,老头,出来吃东西了……” 破破烂烂的逍遥经一点反应都没有,换了从前,不用林涵来请,只要有丹药靠近逍遥经三尺之内,老头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来抢了。 林涵叫了一会儿,见逍遥经没有反应,疑惑地拍了拍书页,自言自语道:“难道这老头真的是躲起来修复逍遥经去了,那也不至于连我说话也听不见啊……喂,死老头,你不会是猜到我有事要找你,故意躲起来不见人吧。你再不出来我要烧书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威逼利诱,逍遥经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纪骜在一边看得一头雾水:“你找逍遥经器灵干什么?” “我找他问一下今天晏飞文那是什么法术啊,”林涵十分担忧:“这晏飞文比我想的还要厉害,空手能接飞剑,我怕你打不过他。要是逍遥经不出来,就只能找藏剑长老出手干预了。” 纪骜对林涵的看法十分不爽。 “我打得过他。”他反驳道:“他也是凝脉期。” 纪骜现在的实力确实在凝脉期难遇对手,所以他的逻辑是:晏飞文是凝脉期=我打得过晏飞文。 但林涵却实在不放心。 “凡事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而且我看晏飞文今天还没展现出全部的实力呢,那柄飞剑都不像是他的,你打郁飞白他们都要受伤,他却跟耍猴一样,我怕你到时候吃亏。” 林涵说的都是事实,纪骜一时也想不到怎么反驳,板着脸想了一会儿,忽然拿起飞剑,走到了洞口。 “你去哪?都快睡觉了。” “我去练剑。” - 雪夜的凌云峰一片安静,月照中天,最是好意境。然而对于此刻的纪骜来说,再好的月色也无济于事。 他本来驾着飞剑想去鸣玉涧练剑,但是从溶洞出来之后,却又不想去了。刚好月上中天,他想起离天剑诀上说每一招剑招都是悟自天地自然景象,索性静静地停在空中,俯瞰起整个凌云峰的夜色来。 其实纪骜自己心里也清楚地知道,林涵说的,很可能是事实。 这个叫做晏飞文的人,他和纪骜迄今为止遇到的所有对手都不同,哪怕是当初自己还是炼气期,被施展遮天*的余炎压得骨骼尽碎的时候,纪骜也没觉得余炎是不可战胜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能够打败他们。 但是晏飞文不同。 他甚至让纪骜有了一种同类的感觉。虽然两个人的打法南辕北辙,晏飞文的战斗技巧十分花哨,而且因为在朱雀大陆四处游历过的缘故,各种秘技层出不穷,他今天展现出来的不弱于纪骜的速度,还有那一招空手接飞剑,肯定都是有玄机的。而纪骜却是简单到极致,依靠纯粹的速度和力量,以力破法,十分简单粗暴。 但是这两个人都是天生的战斗机器。而且都拥有无尽的成长性——只是晏飞文在被逐出琼华宫时身体里下的禁令几乎让他一辈子无缘金丹,扼杀了他的成长性而已。 纪骜很明白,这个叫做晏飞文的人,很可能是自己修炼至今遇到的最强的对手了。 别看他在林涵面前说的那么笃定,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赢。 他今天从溶洞出来,并不是因为林涵说他打不过晏飞文,他知道林涵说得也许没错,而且他也绝不会生林涵的气。 他只是厌恶这个不够强的自己。 曾经那种实力被人碾压,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被伤害却无能为力的情绪又回来了,而且这次可能会受到伤害的不再是那个把他当童工压根不在乎他死活的种灵谷老头,而是林涵。只要他一死,余钧绝对会对付林涵。就如器灵老头所说,没了力量的自己,谁都保护不了。 而自己变强的速度太慢了。 虽然这种和林涵一起过着平静生活、林涵种药自己练剑的日子十分幸福,但是一想到这种幸福不过是脆弱的镜花水月,只要自己不够强,就会被人轻易地摧毁,纪骜就感觉心中有什么黑暗的东西在肆意地蔓延。 他想要更强的力量,也想要更快地获取这股强大的力量,他不想成为什么亿万人传颂的传奇,或者高居九天之上,他想要的很简单,但如果有人想染指他这点简单的愿望…… 纪骜静静地驾着飞剑悬在空中,雪夜的寒风锋利得像刀子,却有着他许久不曾拥有的冷冽和决绝。他眼中似乎有什么黑暗的东西在渐渐聚集,夜色中,少年修长的身形立在空中,如同一柄锋利的剑,剑尖直指天穹。风刮得他衣袖猎猎作响,但再大的风也只能从他身边绕过,无法动摇他一丝一毫。 他的手上,拿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巴掌大小的城墙碎片,带着岁月的痕迹,散发出巨大的威压。光是握在手中,就仿佛有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息从这碎片中灌入了自己的身体中。纪骜闭上眼,鼻间似乎嗅到了古战场的血腥气。他忽然觉得有点口渴。 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很久之前,在遇到林涵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着,警觉而危险,锋利而冷漠,像一柄利剑。林涵的到来,让他心中有了一点温暖柔软的东西,就像给剑套上一柄剑鞘一般,他收敛了许多锋芒,甚至有一点忘了自己以前的样子了。 现在的他,却又比以前多了一点什么。 他知道了寒风呼啸时燃烧着篝火的山洞有多暖和,知道了冬夜的一碗蘑菇汤有多美味,他开始会跟那些打不过自己的无关紧要的人相处,在林涵的劝说下,他甚至还愿意分一点菜里的药草给眼巴巴看着的小安澜吃……他有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像坚硬的贝壳中有了珍珠。 为了保护住这样东西,他可以比以前更锋利,更凶猛。 纪骜静静地坐在雪地上,将神识沉入了城墙碎片之中。 无数喧嚣的刀兵杀伐声扑面而来,杀气漫天,纪骜发现自己似乎悬浮在高空之上,无数罡风雷霆从身边掠过,他可以俯瞰整个蓬莱仙境,那是一座祥和而高贵的岛屿,仙雾缭绕,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岛上某些强大的存在。 他感觉到自己在迅速的下坠,耳边的风凌厉得像刀,他离蓬莱仙岛越来越近,近到穿透了海雾,窥见了仙岛的真容,岛上古木参天,掩映着玉楼金阙的宫殿,无数奇花异草,仙兽坐骑…… 在离仙岛不过百丈的时候,他狠狠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之上。 水一样的波纹在整个蓬莱仙岛的上空漾开,如同一个摇曳的水泡一般,将整个仙岛罩住,看似脆弱得一碰就碎,但是波纹中那些缓缓流动的古老篆文散发着恐怖的威压,让人心神肃穆,不敢造次。 岛上响起了无数的祈祷声,似乎仙岛上的居民都意识到了危险,在那些宫殿高处,有数个身着祭祀袍服的仙人正在吟诵着一些古老的符咒,无数微弱光点从他们身上散发来,不断上升,最终汇集到那个笼罩整个蓬莱仙岛的护罩之中。 纪骜感觉有一双眼睛似乎在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他回过头去,九重天之上,似乎在发生一场大战,无数强大的身影在围攻一个人,仙兽的幻影,飞剑穿梭,法宝佛光……被围攻的人似乎已处于下风,甚至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就在这时,纪骜看见了那一剑。 一道耀眼的寒光,如长虹一般贯穿整个天空,布满祥云的天穹上骤然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像一条丑陋的伤口,剑光所到之处,蔚蓝天空如同破碎的玉石一般片片瓦解崩塌,裂口之内一片漆黑,仿佛空无一物,却又散发出让人心悸的恐惧,纪骜忽然想起林涵说过,这世上三千大世界,亿万小世界,除了连接的通道之外,几乎所有的世界之外都是一片虚空。 这一剑劈下,天空随之破裂。剑光落处,海水被从中斩断,火红的岩浆从海中喷出,蓬莱仙岛上的结界瞬间崩塌,光芒尽散,无数破碎的城墙如同烟花般迸裂开来,整个仙岛一分为二。 这一刻,纪骜听不见岛上那些痛苦绝望的尖叫声,也看不见整个仙境中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景象,海水翻涌、岛屿崩塌…… 他眼中只有那一剑。 他原以为,被劈开的只是蓬莱仙岛。到现在才知道,聂云殇这一剑,竟然将整个仙境从中劈开,黄天后土,在这一剑之下都如树叶一般脆弱。没有什么敌得过这剑光——除了虚空。 这一剑之下,也只剩虚空。 纪骜心中充满震撼,热血激荡,死死盯住那一剑飞来的方向,然而天穹中除了驾着飞剑法宝仓皇逃窜的仙人们什么也没有,就在他终于找到那个逆着光悬在空中的黑色身影时,脑中却骤然传来一阵剧痛。 纪骜只感觉沉入城墙碎片中的灵识如同被斩断了一般,不受控制地撤了回来,脑中像是万千根细针一齐在脑中乱扎,这痛苦比修炼吞天诀的灵气贯体还要强烈百倍,他死死咬住牙关,倒在了雪地上,额头青筋暴起,浑身汗出如浆。 他忍着剧痛查看自己体内,却发现所有的灵气全部在不受控制地乱撞,他的肌肉经脉中那些吞天诀的凶兽篆纹全都变得暗淡无光,他强行将神识沉入体内的识海,刚刚进去,就被一道剑光斩得粉碎。 纪骜蜷缩在雪地上,他的性格无比坚毅,吃过无数苦头。即使承受着这样的剧痛,连牙齿都快被咬碎,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然而他身体里充沛的灵气此刻都成了催命符,在神识失控的情况下,无数灵气在他身体里左冲右突,寻找一个突破口。 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发黑,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景致,脑中无数光点在乱窜,一遍遍重演刚才聂云殇的那一剑,每一次劈下都是一阵剧痛,纪骜攥紧了手边的雪,然而痛苦让他忍不住挥出一拳,拳头似乎撞在了什么坚硬锋利的东西上,温热的血流了下来。 又是一阵剧痛,纪骜闷哼一声,本能地反手攥紧了那样东西。 飞剑锋利的剑刃割破了他的手掌,伤口几可见骨,血腥味弥漫开来。 闻到血腥味之后,身体里的灵气更加疯狂地激荡起来,纪骜再也控制不住乱窜的灵气,反手握住飞剑。脑中再次浮现出聂云殇的那一剑,他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地怒吼一声,飞剑脱手而去,朝着前方狠狠斩下! 与此同时,凌云峰的洞府之中,破碎的星罗盘前,正阖目休息的天权长老身体一震,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自从那日被自己的灵兽闯入洞府打扰了禳星,星辰台破碎,星轨混乱,许多只有一份的宝石也都碎成了齑粉,天权长老心中遗憾不已,花费无数心血好不容易才将星辰台重新拼好,虽然已经无法运转,至少可以留给后人做个参考…… 但此时的景象却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破碎的星辰台正在缓缓转动,台上万千星辰正围绕着星轨安静运行,甚至连那些已经碎成齑粉的星辰石也重新聚合在一起,北斗高悬,三千星辰井然有序。 “天狼冲北斗……七星救主,是逢凶化吉之兆啊!”憔悴许多的天权长老难以置信地喃喃道,眼中露出狂喜之色:“天怜我离天剑派!天怜我离天剑派!鲍和,快准备祭品,我要祭天!”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心中陡然腾起一阵彻骨的寒意,全身如坠冰雪,遍体冰凉。 仿佛有什么黑暗的东西,已经笼罩了整个洞府。天权长老听着自己灵兽的哀鸣声,脸上的狂喜褪去,露出了一丝悲凉。 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 深居洞府的天权长老并不知道,此刻的离天剑派正处于怎样的混乱之中。 突如其来的巨响将许多弟子从梦中惊醒,因为响声来自作为门派禁地的凌云峰,即使好奇也不能前往查看,只能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猜测个不停,有人声称看见了一道寒光划过夜空,又有人说只是流星,其中以小安澜的说法最为奇特,他说看见凌云峰附近的天空裂开一道细细的口子,又瞬间合拢了。 剑庐之中,守着铸剑炉的藏剑长老听着弟子们的议论纷纷,灌下一口烈酒,嘴角微微一笑。 都说是流星…… 但他怎么感觉,好像嗅到了些许剑气呢。 - 那一声巨响响起的时候,林涵正在用水炼之法炼丹,因为离凌云峰近的缘故,响声把他吓了一跳,心神一乱,一炉丹药直接毁在了手里。 如果他不是急着出门查看发生什么事,而是去打开装着逍遥经的盒子看一看的话,他就能见到任凭他威逼利诱都不肯露面的器灵老头了。 巨响响起的瞬间,深埋在床下的盒中,古老的经卷上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要是林涵看到这一幕,大概会明白器灵老头为什么不肯露面了。 几个月没见,器灵老头越发显得苍老了,似乎连维持这么小的身影都已经十分吃力,身形淡得像一吹就会散一样。虽然这样虚弱,但是几乎在巨响响起的同时,他就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果然没看走眼!又是一个聂云殇!” 第66章 初心 林涵被那一声巨响吓了一大跳,连毁掉的丹药都来不及管,就焦急地出门寻找纪骜去了,以他的直觉,这声巨响十有*和纪骜有关。 他在周围找了一圈,没发现纪骜,刚想回溶洞看看,就在洞外遇见了驾着飞剑摇摇晃晃的纪骜。 他从来没见过纪骜这样狼狈的样子,哪怕是当初中了射蜮虫,险些成为废人,纪骜也只是脸色苍白而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整个人摇摇欲坠,连眼神都有点涣散了。 “纪骜,你怎么了?”林涵心急如焚,扶着他往洞里走,这半年来的风波让他也变得不再相信门派的庇佑,遇到事第一反应是隐藏好形迹,再躲起来舔舐伤口。纪骜比他高,又沉得很,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下滑,他从没有这样无法自控的时候,林涵心中越发不安。 相比他的慌乱,纪骜却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终于安下心来。他意志力实在惊人,就算神识遭受重创,忍着剧痛也要回到林涵这里来,走到溶洞口已是强弩之末。见到林涵之后,骤然放松下来,意识溃散,连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凌云峰……西边,西边有一个小山坡……”林涵把他扶到床上躺平的时候,他忽然喃喃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小山坡。”林涵半跪在床边,握住他的手,急得心里像滚油在煎,强忍着焦急凑近他耳边问道:“告诉我你怎么了,纪骜,我去给你炼丹药,你再坚持一下,告诉我……” 纪骜皱紧眉头,似乎在忍受莫大的痛苦,又似乎在挣扎着想听清楚林涵在说什么,林涵把耳朵凑近他嘴边,只听见他喃喃道: “那个小山坡……被我劈开了……” 林涵还想再问,纪骜已经头一偏,彻底昏迷了过去。 林涵又是震惊又是着急,他并非火翎这种受过系统教育的丹药师,他是半路出家,只会一本青帝秘简,连脉也不会把,更遑论诊断纪骜现在的状况了。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带纪骜去见清衡道姑。但是纪骜现在的情况显然又牵扯到他身上的某些秘密,林涵猜他不是吞天诀出了问题就是他身上的神族血脉出了差错,万一被清衡道姑看出端倪,吞天诀都事小,暴露了神族血脉,被认定是魔族,那只怕整个朱雀大陆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就在林涵左右为难之际,背后忽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把他的衣服解开,用寒泉水擦拭风池、玉枕、上星、丝竹空等穴位。如果有玄冰的话更好,以玄冰为针,针灸这些穴位……” “谢天谢地,您老终于舍得出来了。”林涵松了一口气,焦急地问道:“纪骜这是怎么了?你快想想办法……” 他转过头去,声音却顿住了——修养了几个月,器灵老头反而更加憔悴了,身形淡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个头也矮小了不少。 “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灵气不够?我这里还有两炉丹药,你……” 器灵摆了摆手,仍然是十分憔悴的样子:“不关灵气的事,我还未能修复三成就强开紫府,被禁制反噬,受了一点小伤。” 林涵知道,某些古老法宝不仅可以修炼出器灵,甚至还可以在内里进化出一方小世界,称为紫府,逍遥经在天劫中受到重创,不仅看起来破破烂烂,估计经书内部也是满目疮痍,器灵老头之所以闭关这么久,应该就是想修复自身。所以林涵这几个月炼出丹药都是先紧着他和纪骜,自己没吃几颗。 “那你现在有没有危险?要我帮你找什么材料吗?” 逍遥经仍然摇了摇头,抛出一卷书来:“纪骜这是神识受损。这卷书是我从紫府中取出来的《神机册》上册,上面记载了修复神识的方法,你等他醒来,让他照着册中的秘法修复神识……” “神机册?”林涵身为原作者,记忆中却压根没有这卷书,他怕逍遥经器灵交代完又回到书中,连忙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纪骜会神识受损,还特地去紫府取书?” 逍遥经器灵脸色憔悴,沉默不语,林涵却翻出古册看了一眼,这神机册虽然年代久远,用的材料却是非常精美的白色玉石,因为岁月的缘故,呈现象牙般的温润质地,每一片玉册上都雕刻着精致的花纹,镌刻的字体也十分清秀,与吞天诀、离天剑诀那些大开大阖的字体全然不同…… 林涵的脑中灵光一闪,豁然开朗,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逍遥经器灵。 “这根本不是什么神机册,这是灵枢经!”他对原书中这段历史了若指掌:“这卷书是当初灵枢仙子所作,上册论医道神识,下册包涵炼器、阵法、纵横捭阖之术。世人皆传她是为聂云殇作此书,那是因为他们只见过上册,如果他们见过下册,就知道灵枢仙子才是真正不世出的兵法天才,当年仙魔大战,九重天十大仙境联军在天河的最后一战,阻击魔界十亿大军,就是她的手笔。钦樊天不过是个幌子,她才是联军的背后统帅。” 要问整本《桀骜》中,除了纪骜,林涵最欣赏谁,一定非这位身份神秘的灵枢仙子莫属。千万年来,世人只知道她是剑神聂云殇深爱之人,她身陨之后,聂云殇将蓬莱仙境一剑斩断,直至今天,这三千大世界里,无数人说起她,也不过感慨一句“聂云殇英雄盖世,却终究难过美人关,一怒为红颜”,无人知晓她曾经运筹帷幄,拯救整个修□□于水火之中。灵枢仙子之死,除了仙境的权力斗争之外,根本原因,其实就是仙魔大战中劳神过度,妄窥天命,影响了寿元。 “你竟然连这等秘辛也清楚?”器灵虽然神色憔悴,却因为林涵一语道破灵枢经的秘密而精神起来,逍遥经身为鸿钧传道时留下的神书,自然心系仙界存亡,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晓当年那一段往事真相的人,他对灵枢仙子十分敬重,所以传给林涵这卷玉册时还隐瞒了真名。 可惜林涵对他的苦心一点也不在乎。 “你别转移话题。”林涵一点也没有被他蒙混过去的意思:“纪骜是神族后裔,身体强健无比,离天剑派又没有人通晓神识攻击的法门,他会神识受伤,只有一个可能……” 也只有在纪骜面前,他会是一副温和无害嘘寒问暖的家长样子,一旦纪骜受到威胁,他活脱脱就是一头护崽的恶狼,不仅思维无比敏捷,言语也满是锋芒。 器灵老头见他已经猜出大概,也不再隐瞒:“没错,他是观摩了那片有聂云殇剑意的城墙碎片才会神识受伤的,我早说过,剑神期的剑意锋利无比,纪骜要到剑心期才能观摩。” “少来,你要是真想让他留到剑心期再观摩,就不会现在就把那东西给他。而且你还特地闭关强开紫府取了这本灵枢经出来,分明就是算到他会提前观摩聂云殇的剑意,然后神识受伤,所以先拿出灵枢经预备在这里的。”林涵冷冷地拆穿他:“你就是想拿聂云殇的那一套来培养他,把他弄得九死一生才罢休。你知不知道神识受伤有多痛苦?” 上次他光是神识耗尽就已经痛不欲生,纪骜此刻是在承受多大的痛苦……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头一紧。 “再痛苦比得上死亡痛苦?”器灵老头身形虽然小了,嗓音却一点不减,恼羞成怒地嚷道:“你以为你惯着他就是为他好?别说这一方小世界,就是这个螺丝壳一样的小剑派里就有几个能杀他的人!聂云殇就是无数次九死一生走出来的,有什么不好?剑道就是绝境之道,不经历世间至痛,怎么磨砺剑心!你个黄口小儿懂什么,愚钝!朽木不可雕!” 器灵老头一改憔悴神态,精神百倍地嚷了一通,却不见林涵嚷回来,抬眼细看,原来林涵正坐在床边,一边用沾了灵泉水的巾帕替纪骜擦去血迹,一边在低头研究着灵枢经的穴位。 “小子!怎么?没话说了!”器灵老头每次和林涵吵上几句,就彻底忘了自己仙风道骨的表象,变成个坏脾气老头,眼看着林涵要息战了,他还不依不饶:“你能懂些什么!我逍遥经可是上古第一神书……” “好好好,您厉害,您老是上古神书,”林涵早就已经就纪骜的教育问题和他吵过几百个回合,压根不会轻易动怒了,还好脾气地劝他:“您老人家都虚弱成这德行了,还是早点回到书中休息,别一不小心归了西,把上古第一神书的名头给丢了,便宜了河图洛书。” 逍遥经老头见林涵自动认输,而且态度还算恭敬,加上自己刚刚强开紫府,确实是十分虚弱,总算决定善罢甘休,一跃回到了书中。临去还不忘把林涵拿出来的两瓶丹药卷走,交代道:“虽然老夫的伤势与灵气无干,不过多吃点丹药还是好的。你想通了就好,以后要是都像今天这样听从老夫的教导,不愁你和纪骜不成大器。” 林涵翻了个白眼。 他这哪是想通了,压根是不想趁人之危,器灵老头现在虚弱得东倒西歪的,和他争论也没什么意思。等自己多炼点丹药,把器灵老头养好了,再跟他好好算账。器灵老头一心要纪骜做聂云殇,真不知道聂云殇这种天煞孤星死爹死娘死老婆的命有什么好的,还整天要纪骜跟他学。要知道,林涵来到这个世界的初心,就是希望纪骜能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不要孤苦伶仃地渡过这一生。 想到这里,他伸手摸了摸纪骜的头,沉睡着的少年倒是比平时看起来还要可爱许多,没了桀骜的神情,看起来也只是一个英俊安静的少年而已,都说脾气硬的人头发也硬,纪骜的头发手感却不算差,林涵摸了两下,又戳了戳纪骜的脸,捏着他的嘴角,给他做出一个笑脸来。 “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他像个家长一样感慨:“快点好起来啊,混蛋小子。” 第67章 剑招 等到纪骜的神识渐渐恢复的时候,林涵已经把灵枢经看到入门了。 不知道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该还没到剑心期就私自观摩那片城墙碎片、结果导致神识受伤闯了祸,还惹得林涵在他醒来之后发了脾气的缘故,还是真的打心眼里对如何修炼神识不感兴趣,纪骜一等自己的神识恢复了,就再也不肯看那卷《灵枢经》了,生怕又让林涵想起他是怎么受伤的。再发一顿脾气。 其实他是不怎么怕林涵的,林涵对他其实说不了什么狠话,打他也不疼,跟挠痒差不多,他只是单纯地不想林涵生气而已。 他只喜欢看林涵笑。 其余的那些表情,愤怒也好,恐惧也好,忧心仇恨,留给他来承受就好。 可惜林涵并不知道他的决心,还在为他受伤的事生闷气,每次看灵枢经看得好好的,发现纪骜在偷瞄自己,就狠狠瞪他一眼。等到纪骜半天没有动静了,他又连忙抬起头找一下他在哪里,生怕他又跑出去练一些奇怪的东西,搞得一身伤回来。 这样断断续续地过了一段时间,等到林涵终于把灵枢经的入门部分看完的时候,离天剑派的门派考核也到了。 因为那个杀手晏飞文的缘故,门派考核几天前林涵就开始心惊肉跳的,左眼跳个不停不说,连睡觉也噩梦连连,纪骜经常半夜醒过来,发现林涵又被噩梦惊醒,忧心忡忡地盯着自己看。他怕林涵不好意思,每次都闭着眼睛装睡觉,其实心里早把余钧弄死几百回了。 等到门派考核那天,竟然意外地是个大晴天。 藏剑长老闭关半月,终于赶在门派考核之前把灵品飞剑炼好了,林涵带着纪骜去他那取了飞剑,然后再去参加门派考核,对阵表三天前就出来了,毫无意外,纪骜首轮就对上晏飞文——门派规定,弟子至少要打一场。 藏剑长老显然也听说了晏飞文在赌试场把一代弟子们打得落花流水的事,交剑的时候还特意问了纪骜一句:“要不要我把你派下山,避开门派考核。” 离天剑派门规,除了为门派任务走得太远实在回不来的弟子之外,其余所有弟子都要参与门派考核。而且考核中只要不是对方毫无抵抗之力了还痛下杀手,基本死伤都是不予追究的,这也是离天剑派为什么弱肉强食这么严重的原因之一——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在门派考核中排到那些耀武扬威的强者,只好平时就谄媚奉承,搞好关系。 至于藏剑长老这句话,就纯粹是在滥用职权了,不过他在门派里地位超脱,就算真的做了这么护短的事,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最多与余钧结下私仇罢了。 可惜纪骜一点不懂他的苦心,只顾着查看新到手的灵品飞剑,头也不抬地来了一句:“不要。” 他拒绝了,林涵也没有多说,虽然他对纪骜满腹担忧,但是避得了一次避不了一世,而且这种事事关道心,要是纪骜躲了这次,只怕会影响道心坚定。他修的又是所向披靡的剑道,只能靠他自己一路杀上去。 门派考核的地点在掌门所在的天南峰,离天剑派的掌门都是不事修炼掌管俗务的,天南峰上也没什么清幽景象。峰顶一块巨大的比试场,四周都是层层叠叠的看台,靠近掌门道宫的那一面有一个高台,上面坐着掌门和诸位长老。 等林涵和纪骜跟着藏剑长老走到比试场的时候,已经快轮到纪骜了。 场上正在进行的是郁飞白和余钧手下那位叫云青的黑衣女弟子的比试,可以看得出郁飞白实力更强,但那女弟子常年跟着余钧在外历练,实战经验无数,把一根荆棘长鞭使得虎虎生风,竟然一时不落下风。 好在郁飞白这几个月来被纪骜和晏飞文轮番虐过,大有长进,缠斗一阵,总算把她拿了下来。那黑衣女子俨然已经是败局,忽然收鞭站立,就在郁飞白以为她是准备投降的时候,她却忽然反手甩出一把黑芒来。 高台上的玉心长老猛地站了起来,显然是忍不住想出手阻止,却只见郁飞白抬手召出一团宝光,是他去年门派考核第一拿到的上品玉净瓶,将黑芒全数挡下,原来那只是一捧铁蒺藜。 “好!”“郁师兄厉害!”“小娘们使暗器,还不是输了!”比试场周围的弟子们纷纷喝起彩来,他们本来就向着郁飞白,对余钧这一派的人畏惧又厌恶,何况云青这一手看起来就不太光明,他们自然叫得起劲。 其实真正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是这不是在比试场而是私下厮杀的话,郁飞白肯定是非死即伤。如果云青扔的不是铁蒺藜而是真正的暗器,或者像射蜮虫那样的诡怪东西,郁飞白肯定要中招的。云青确实得了余钧的真传,心狠手辣,手手都是杀招。 林涵和纪骜混在人群里看了几场,一会听他们牛头不对马嘴地“分析”局势,一会又听了些小道消息,一个二代弟子刚下山回来,神秘兮兮地道:“对了,你们听说了金氏的事没有,整个南诏国都传遍了……” “哪个金氏?” “还有哪个金氏,白水金氏啊,造海舟捕龙结果全军覆没的那个,他们这两年好像又慢慢起来了,还派了一位重要继承人来参加我们逸仙城的英雄大会,据说是想买回一件流落在外的宝贝,叫什么蒙冲舟,结果被人认出来了,还点破了身份。就在英雄大会上,那么多高手大能都听到了……” “然后呢然后呢?”周围的弟子纷纷催促。 “然后就被人截杀了啊,宝贝也被抢了。”那弟子卖关子倒是厉害,讲到紧要关头词汇却匮乏起来:“据说是在我们南诏国边境被杀的,几个随从都死了,那个继承人拼死逃了出去,也受了重伤,估计是废了。好像就是白水金氏族长的亲弟弟吧,叫什么金墨云的……” 周围弟子的议论声中,林涵默默握紧了纪骜的手,他想起了那天在千秋阁的所见,又想起等会的门派考核,心情更加沉重。修真界远比他想的要残酷,外面的局势又如此险恶,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和纪骜想在乱世中安身是越来越难了。 纪骜压根没在听八卦,正在研究新到手的飞剑,忽然被林涵握住了手,于是开心地反握回来。 - 又经过几场打斗,都没什么看头,唯一的意外是小安澜竟然赢了酆子默,看来他天天挨纪骜的打也不是白挨的。 等到纪骜上场的时候,场边顿时沸腾了起来。 纪骜对这些嘈杂声音充耳不闻,冷冷地提着新到手的灵品飞剑进了比试场。晏飞文仍然穿着一身青衣,懒洋洋地等在那里,看见纪骜上来,先笑了起来:“哟,灵品飞剑。” 纪骜冷冷扫他一眼,仍然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没有搭理他。 “来来来,开赌了,买定离手,晏飞文一赔二,纪骜一赔五,”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来,连晏飞文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纪骜也看了过去。 林涵直接扒开围观的人群冲了过去,果然是火逸那混蛋。 他毫无一点为纪骜的生死局担忧的意思,盘腿坐在地上,面前一块五尺方圆的布,上面详细标注了每个参与门派考核的弟子的赔率,纪骜和晏飞文的赔率差距这样大,下注的弟子也不是傻子,晏飞文那里高高堆起一摞,纪骜那边却只有几块想赌赌运气爆冷门的小灵石。 林涵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从纳戒中掏出一颗妖兽内丹,拍在了纪骜的名字上。这还是昨天他拿几颗上品丹药跟火翎换的,刚到手,还没捂热乎。 “灵慧初期妖兽内丹,三千两灵石。”火逸笑嘻嘻地高声念出来,问林涵:“你真的要压纪骜?晏飞文可是一个人打赢了五个一代弟子,还没带一点伤哦。” “少废话,我怕你到时候赔不起!” - 在林涵的一颗妖兽内丹引得那些弟子纷纷下注晏飞文的同时,比试场中两人的交锋也开始了。 晏飞文虽然狠话放得狂妄,打法却一点也不托大,他知道纪骜擅长近战,一上来就驾着飞剑上了天,捏个法诀,比试场的地面顿时片片龟裂,仿佛地下有无数巨龙在乱钻一样,显然是想逼纪骜和他上天打。 纪骜毫不露怯,抬手扔出几颗金色种子,落地生根,无数比手臂还粗的金色巨藤冲天而起,开枝散叶,硬生生将比试场变成了一片巨大的森林,他直接脚尖一点,身轻如燕,攀着巨藤,如履平地,追向想逃脱巨藤范围的晏飞文。 “是蚀金藤!”“纪骜这小子聪明,知道自己飞剑还不纯熟,利用蚀金藤和他打!”高台上的长老议论纷纷,都被纪骜这一招十分赞扬,藏剑长老却忧心忡忡地看向那个在蚀金藤之间悠闲穿梭的青色身影。 眼看着纪骜就要追上他了,晏飞文却忽然回过头来,朝着纪骜一笑。 他嘴角天生带勾,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样子不像在生死厮杀,倒像在调笑一般:“你速度果然很快,是什么秘法?还是体术?” 回应他的,是纪骜直截了当的一招“月照孤山”,金蚀藤林里骤然有如雪剑光倾泻而下,将晏飞文笼罩在其中。 “可惜,你的剑招太慢了。”晏飞文不无遗憾地笑道,双臂一抬,背后竟然忽然展开一对银色羽翼,顿时身形如电,从藤林中左边穿梭到右边,躲开了纪骜的这一击。 “那是什么!他怎么会有翅膀,是妖族吗?”“真是没见识,妖族的金翅大鹏鸟,还有雷霆鸫,翅膀都可以砍下来炼化成飞行法宝的……”“这些妖兽都是灵慧期,要活捉哪有那么容易,千秋阁里都未必有呢……” 相比弟子们的议论纷纷,高台上的长老们倒是很快就看出了端倪。 “这是灵械吧,这么高超的炼器技术,想必是云天宗的手笔!”“你们看那双羽翼,竟然是用千万片蛟银羽翼组成的,还带着雷霆之力,这速度简直不亚于飞剑啊,纪骜要吃亏了……” 纪骜也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法宝,好不容易近了身,却只见晏飞文身形快如雷霆,如同一道闪电般逃远了。不由得抿紧嘴唇,神色越发冰冷。 相比之下,晏飞文的神色却十分惬意。 “纪骜,你的招数,我已经看完了……”他抬起手来,脚下的碧绿飞剑忽然直冲而起,在空中幻化出无数道剑影,所有剑影疯狂穿梭,忽然停滞,千万个剑尖一齐指向藤林中的纪骜。 晏飞文嘴角上翘,勾出一个狐狸般的笑容来。 “现在,该轮到我了!” 第68章 表情 在晏飞文话音落下的瞬间,万千道飞剑一齐出手,剑影穿梭如雨,无数蚀金藤被斩成粉末!剑气卷着金色粉末,在比试场中刮起一阵飓风! 在金雾之中,一道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穿梭。 蚀金藤森林土消瓦解,无数藤条被剑影斩断,纪骜在仅剩的藤条中闪转腾挪,躲避着那些如同暴雨一般的飞剑,他的速度如同怪物,比试场边一片死寂,连高台上的长老们也屏息静气,看着他一次次险而又险地躲过剑锋。 第一道剑影划伤纪骜身体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剑影太多了,也太密了,虽然威力不及真正的飞剑,但是晏飞文凝脉巅峰的充沛灵力,也足以让每一道剑影都让人难以消受,第一道剑影穿透的是纪骜的肩膀,第二道则是手臂,金雾中飞出一溜血珠,纪骜堪堪躲过第三道飞剑,反手挥出一招剑诀。 墨黑的玄晶剑呼啸而去,一路横扫无数剑影,硬生生清出一条路来,然而更多的剑影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围了上来,不仅攻击着纪骜,也消耗着玄晶剑的剑势,等到飞剑终于接近晏飞文身边的时候,已是强弩之末,被晏飞文一个振翅就轻巧躲开。 好在纪骜仍然有吞天诀。 在吞天诀的淬炼之下,他的身体强横如妖族,每一寸肌肤血肉中都蕴含着大量灵气,飞剑都难伤,更别说这些被一分为千万道的剑影了,虽然浑身浴血看起来吓人,其实衣衫下的伤口已经在缓慢地愈合,观战的人看不出来,只以为剑影威力不大,纪骜就算被伤到也并不严重,竟然还有余力反击。只有操纵着剑影的晏飞文“咦”了一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他这一手以一化千的剑招,所有剑影的伤害都非常可观,虽然不至于斩杀金丹,一般的凝脉期弟子被剑影穿透,也是要受重伤的,纪骜的身体强度,确实有点超乎他的想象。 这就是纪骜战斗力强横的原因? 他眯起眼睛,振翅高飞,悬浮在金雾之上,总算动了杀招。 万千剑影全部归拢,合为最开始的那柄碧色飞剑,这柄飞剑的颜色异常碧绿,莹润潮湿,简直要滴下汁液来,晏飞文在飞剑中灌注全力,散发出巨大的煞气,连周围的金雾都瞬间停滞,仿佛整个比试场都在一夕之间进入了寒冬。 “晏飞文这是要暴露真正的实力了!”同样精通实战的玉心长老看出端倪:“琼华宫的心法都是和冰雪有关的,姬明月的白骨观心法更是可以冰封千里。” 他话音未落,那柄飞剑就冲天而起,带起强劲罡风,剧烈的寒冰剑气甚至让周围的空气中都凝结出了无数细小尖锐的冰晶,在罡风的作用下飞向比试场旁边的围观弟子,让所有人纷纷躲避。 他还是尊重纪骜的,纪骜用飞剑和他打,他也用飞剑来杀纪骜,算是认可了这个对手。 所有长老都看向不动声色的藏剑长老,等着他在关键时刻出手阻止晏飞文的杀手,只有邹安龙掌门看了一眼沉默的余钧,他深知,一旦藏剑长老出手,余钧必然也会出手,这段时间就足够晏飞文杀掉纪骜了。 而比试场中,纪骜也感觉到了晏飞文的杀气。 金雾和冰晶在罡风中乱飞,视野一片模糊,他索性闭上眼睛,放出神识,感受晏飞文的所在,直到这时候,他还没有放弃击败晏飞文的打算。 罡风猛烈到极致的那一瞬,晏飞文出击了。 一道如青蛇一般的剑影,在罡风掩护之下,直取纪骜头颅。 纪骜抬手,玄晶飞剑堪堪挡下这一击。然而晏飞文的剑意强横无比,硬生生撞飞玄晶剑,纪骜被剑气冲撞,直接退后一步,来不及收回飞剑,晏飞文的第二剑又已经到来。 不过瞬息之间,晏飞文已劈下三剑,每一剑都直取纪骜身上致命之处,他的飞剑极快,剑意强横,每一次纪骜仓促以玄晶剑去挡,都要承受剑气的余劲,到第三剑,玄晶剑直接被震飞,纪骜抛出金翎舟,堪堪挡下这一剑。 金翎舟被斩得粉碎,碧绿飞剑直接擦过纪骜脸侧,在眉骨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听见晏飞文在金雾中轻轻叹息了一声。 “能挡住三剑,你也算不错了。不过……”他的话音忽然转冷:“这只是开始!” 碧绿飞剑呼啸而下,势如破竹! 他这一剑,让纪骜想起了某一夜,凌云峰上的大雪。 你见过铺天盖地的大雪没有?雪花其实落得很慢,比树叶还慢,但是它落下来的时候,还是让人无处可躲。它是从天上落下,尽管缓慢,却无法阻止。一场大雪之下,山川河流,江山万里,都要被雪花笼罩。 这一剑!避无可避! 生死关头,纪骜灌注全部灵气,狠狠扔出贴身的墨黑匕首。迎上晏飞文这一剑。 他没有一招防御的招数,就连决定生死的这一招,选择迎战的,也是自己的匕首。 一青一黑两道影子在空中相撞,剑气四溅之中,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竟然是碧绿的飞剑破碎了! 莹润的碧绿玉石片片破碎开来,四处飞溅,就在所有人惊呼出声以为纪骜要胜利了的时候,飞剑之下的纪骜却忽然一个纵身,往左躲避。 飞溅的绿玉碎片中,一道银色的锋芒,如同出鞘的银龙一般,击飞那柄墨黑匕首,穿透了纪骜的身体。 到这一刻,所有人才知道,被击碎的绿玉,不过是剑鞘而已。 他飞剑还未出鞘,就把纪骜逼到了这份上。 而他的飞剑,又该有多恐怖? 死一般的寂静中,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那道银色的锋芒,穿透了纪骜的身体,一剑、两剑、三剑……那道锋芒如同闪电一般,在短短一瞬间从不同角度穿透纪骜的胸口、小腹……炸开一蓬血雾。 高台之上,藏剑长老已经和余钧交起手来。 形势瞬间如此复杂,所有人都不知道看哪边好,只有林涵扒开人群朝比试场边挤去,不敢相信地叫道:“纪骜!” 血雾中的黑色身影,静静地伏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 林涵难以置信地站在场边,心如刀绞,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同情地看向他和比试场中的纪骜,他也死死盯住那个趴伏在地的黑色身影,眼前一阵晕眩,强撑着掐了自己两把,咬牙跑向比试场中。 他的手被拖住了。 一贯嘻嘻哈哈的火逸神色严肃地拖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别去,还没完呢?” 林涵的脑子里都是懵的,看了他一眼,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可是……” “嘘。”火逸难得板起脸来,竟然意外地有威慑力:“你看。” 缓缓落下的金雾和冰晶之中,被血雾笼罩的那团人影,忽然动了一动。 悬在空中的晏飞文眼角一跳,难以置信地看向倒在地上的纪骜,场边的观众也纷纷屏住了气息,林涵更是紧张得快窒息,盯着那团黑色身影,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大概是纪骜从出生以来,受过的最终的一次伤了。哪怕是他当初为了练吞天诀跳下几十丈的悬崖,哪怕是被余炎的遮天*压得骨骼尽碎,他也没有现在这种,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吃力的感觉。 附在飞剑上的寒冰剑气,在穿透他身体的同时,就已经冻伤他的骨骼经脉,将血肉中的吞天诀篆纹搅得粉碎,每一道剑伤,都几乎废了他的一部分躯体,而最凶险的那一剑,几乎削断他脖颈,却在瞬间激发吞天诀的最强修复能力,如果不是剑光笼罩,掩盖了恐怖的修复过程,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个魔族了。 然而,神识受伤的剧痛他都能忍下来,这样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受损严重的躯体,有点不听使唤而已。 他僵硬地缓缓从地上爬起,因为眉骨上裂开一道大口子,鲜血几乎模糊了他左眼的视线,他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发现晏飞文不知道是惊讶过度还是出于对他的尊重,竟然这时候才出手攻击。 还是如同闪电般的银色剑气,这一次比上次更快,更凶猛。果然不愧是杀手。 可惜…… 纪骜在心底轻笑了一声。 现在轮到我了。 他缓缓抬起手来,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如何挨下这一剑,甚至有人已经在焦急地大叫:“认输!快认输!认输了他就不会打了!”听声音似乎是小安澜还是谁,而视野的边界,林涵正在疯狂挣脱火逸的钳制,朝自己跑过来。他的神色无比焦急,眼中几乎带着眼泪,似乎在大喊着什么…… 真是没用啊。 还是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了。 纪骜的眸色一冷,仿佛有无尽的黑暗在他眼中蔓延开,他身上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肆意增长,空中的晏飞文神色忽然一震,不知道察觉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纪骜。 下一秒,他就看见了纪骜的那一剑。 第69章 明月 直到那一剑的剑气如长虹般贯穿整个比试场,都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 青锋矿石铺地的比试场,被这一剑从中劈开,巨大的裂缝几乎可以容纳下几个横躺的人,裂缝之深,已经劈开土层下的岩石,露出更深的零星青锋矿,这一剑从纪骜的脚下,直接将整个比试场劈为两半,裂缝一直延伸到几十丈外的悬崖! 无数弟子被剑气震晕过去,耳鼻流血,甚至连长老他们坐着的高台,也被震得裂开缝来。 原本万里晴空的天穹,此刻忽然乌云密布,甚至下起雪来,然而所有的雪花落到裂缝附近,都如同遇到无形的屏障一般,缓缓飘开,甚至没有一片雪花落到裂缝之中,一片也没有! 几丈宽的裂缝,静静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威压,没有人敢靠近,哪怕是高台上那些同样被这一剑震惊了的长老们,也是如此。 裂缝之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所有长老和弟子们无比震撼的目光中,一个狼狈的青色身影,缓缓地从裂缝中爬了出来。 是晏飞文! 他竟然还没死! 所有人几乎在心中瞬间掠过了这个念头,却没有人想过,为什么他们现在竟然坚信这个诛仙榜上百名以内的杀手竟然应该被一个凝脉期的弟子杀死,还因为他没有死而这样惊讶。 明明在这一剑之前,所有人都在奢望纪骜能活下来! 虽然还没死,不过晏飞文的情况也很不容乐观。原本风流潇洒的青袍,此刻已被剑气震成了渔网般的破布,露出了下面在裂缝中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白色里衣,而他的左胸下部,十分诡异地凹陷了下去,显然是断了几根肋骨,至于背后的那堆银色翅膀,千万片蛟银羽毛只剩下不到半数,还折断了一只,正残缺不齐地挂在他的肩膀上。 他手上还捏着一柄断掉的玉如意,周围萦绕着一缕妖兽的残魂,显然是灵品护身法宝。大概就是这件法宝让他活了下来的。 爬上裂缝似乎就已经用光了他全身的力气,还有一只脚还悬在裂缝里,他就已经伏在地上,呕出一大口血来。 他的对面,纪骜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一身黑衣像从血里捞出来的,遍体鳞伤,但是仍然强撑着站稳了,冷冷地看着他。他手上仍然提着那柄灵品的玄晶剑,只是以剑尖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 两人僵持许久,纪骜先积攒了一点力气,朝晏飞文走了一步。 “别!你别过来!”晏飞文又咳出一大口血,抬起头来,忙不迭地朝他做出一个停的手势:“我输了!你别过来……我认输了!” 纪骜得到满意的答案,终于收回目光,然后转过头去,在场边弟子大梦初醒的欢呼声中,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林涵,艰难地翘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甚熟练的笑容来。 然后他就这样,笑着倒了下去。 - 林涵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他跌坐在纪骜面前,人群簇拥过来,他有点麻木地看着那些长老将纪骜团团围在中间,清衡道姑异常积极地替纪骜处理伤口,掌门邹安龙看着比试场的巨大裂缝在说着些什么……… “林涵……林涵?”藏剑长老的呼唤让他回过神来。他仍然有点迟钝地看着藏剑长老。 “林涵,放开手,清衡真人要带纪骜去她的医庐医治……”藏剑长老语气温和地劝说道,林涵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死死握紧纪骜的手,已经在他手腕上留下了深红色的指印。 他呆呆地看着那指印,终于渐渐地回过神来。 “清衡长老,请等一下。”他叫住了清衡道姑:“我想,还是不劳烦长老了,我最近也在研究丹药之术,还是我自己把纪骜带回去照顾吧。” “胡闹,你自己还是一个凝脉期弟子,如何能照顾好纪骜,他在飞剑上天赋如此之高,万一落下病根如何是好,你看他伤势如此之重……”清衡道姑的话顿了一下,她正把着纪骜的脉门,显然也发现纪骜的伤势远远没她想的这么重,这样的一场恶斗下来,纪骜身上竟然多半是皮外伤,没有累及经脉。非但如此,在她往纪骜经脉里送入一缕灵识试图查看他身体状况时,竟然如同遇到了铜墙铁壁一般,直接被挡了回来。 等到林涵在她面前熟练地掏出一粒上品丹药,喂进纪骜嘴里的时候,她已经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两个弟子,明明进门派时都是天赋平平,纪骜甚至连入门考试都没通过,但是一次次展现出来的惊人天赋让人目不暇接,现在好了,干脆直接掏出了她都要花一番功夫才能炼出来的上品丹药,虽然不如她对炼丹之术的纯熟,丹药的焦香有所欠缺,但是他只是一个从未受过炼丹教育的凝脉期弟子啊! 清衡道姑心中五味陈杂,却听见掌门邹安龙十分开心地笑道:“好啊!没想到你们两个天赋如此之高,小小年纪已经有如此成绩,真是我们离天剑派的福气……” 林涵垂下眼睛,点头称是,掩去了眼中的一丝厌恶。 - 等到纪骜醒过来的时候,离天剑派里的局势已经开始天翻地覆了。 首先是余钧先坐不住了,早在纪骜挥出那一剑打败晏飞文的时候,他就脸色阴沉地停了手,看了一眼场中的纪骜,拂袖而去。等到纪骜被林涵带回溶洞的时候,他已经留下消息给掌门,说是要带着几个弟子去雷泽历练,捕捉妖兽,不等回应就径直下了山。 然后是藏剑长老,他特地让郁飞白来告知林涵,说他在纪骜那一剑中若有所悟,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要林涵看好纪骜别让他闯祸,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去找郁飞白。 最后是邹掌门和门中诸位长老层出不穷的拉拢手段,有送药草的,有送法宝的,掌门还特地把林涵叫去了他居住的天南峰上,话中有话地说门中给他和纪骜准备了另一处灵脉,比凌云峰附近更好……显然是连他俩私占灵脉的事也不予追究了。 林涵也算见识过人清冷暖了,对这些都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在那些人看着,越发高深莫测起来。 但真正要说,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大概就是晏飞文的离去了。 晏飞文走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了,纪骜早就生龙活虎地开始练剑了,他现在练剑不去青焰峰,因为现在离天剑派的弟子莫名其妙地十分拥戴他,他好好地练着剑,旁边一大堆人慕名而来地看,还有胆大的提议:“纪骜师兄,让我们看看你打败晏飞文那一剑好不好!” 纪骜烦他们烦得要死,又被林涵教育不能随便打人,这些人在他看来都是一副脓包样,用不了两剑就劈死了,他也懒得理他们,于是他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四处蹭灵脉的日子,找个清静的地方自己练。只是现在处境不同的,偶尔被发现了,那些山峰的主人还热情地招呼他:“下次再来啊。” 晏飞文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火掌峰练剑,这里是他和林涵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除了收获的季节基本没人会来。他在树林间驾着飞剑穿梭,练习剑诀,林涵就在树下看他的灵枢经。 纪骜练完一套剑诀,又想起那天晏飞文在蚀金藤森林中技巧高超的闪转腾挪,他试着驾着飞剑重现当初晏飞文的躲避技巧,撞了几次树之后,不得不承认,没有那对蛟银羽翼,想学会这样的技巧是不可能的。 他干脆放弃,直接驾着飞剑一路往上,直冲出火掌树林,带起树叶无数。冲出树冠的瞬间,眼前视野豁然开朗,整个离天剑派都沐浴在血红的夕阳之中,如同一幅瑰丽壮美的画卷一样在他面前展开。 纪骜向来没什么多余的情绪,这时候也觉得胸怀开阔,于是驾着飞剑俯冲而下,长啸一声。声音在山林间回荡不止,仿佛这接连几个月来的挫败也随着声音一吐而尽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在这里学狼嚎。”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纪骜回过头,看见晏飞文一身青衣,骑着一只巨大的六爪金鹰,施施然停在他身后,一双桃花眼笑得深不可测。 纪骜向来警觉,晏飞文能靠得这么近还不被他发觉,只能说明灵气修为和战斗力确实都在他之上,只不过纪骜的那一剑实在太过恐怖,竟然有一丝聂云殇的影子在里面,这已经完全无关什么灵气充沛、剑招精妙……而是纯粹在剑道境界上的碾压。聂云殇是千古剑道第一人,纪骜哪怕只学到一点他的皮毛,也足以横行无忌了。 其实纪骜这个人脾气说坏不坏,虽然难以接近,要其实要让他看上眼其实很简单——和他打一架就好,至少要和他打得有来有回,他才会把你看进眼里。要是像余炎那种纯粹因为活得比他久所以修炼境界比他高的人他还看不上,非得像晏飞文这种天赋卓绝的战斗机器才行。 这个人十天前还和他打得死去活来,还差点杀了他,他却一点不介意,看了一眼晏飞文骑着的金鹰,冷冷说道:“你要走了。”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像晏飞文这种喜欢炫技的人,除非出远门,否则应该都是御剑飞行的。 “是的,”晏飞文脸上仍然是那种让人目眩神迷的笑容,长得好看就有这样好处,随便一个表情都带着妖气。 纪骜却仿佛入定的老僧一般,对他的笑容丝毫不感兴趣。 “那天在比试场,你有机会杀我的。”他说的他那一剑下去之后的局势,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也没办法挥出第二招,晏飞文却只是身体受伤,经脉无碍,却直接认输。 “没那个必要,生意而已,哪用得着搏命。”晏飞文轻飘飘一句话把他这些年杀过的金丹都贬到了泥里:“我不像你好命,孤家寡人一个,怎么敢轻易倒下。搞成那样已经很狼狈了,还好有人心好,捡我回去,不然现在哪有命在这里。” 他身上的法宝飞剑放在逸仙郡都是宝贝,别说倒下,就是受点重伤,都有人会蠢蠢欲动。 纪骜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他被谁捡回去了,以他这种喜欢捉弄人的性格,估计也不会说。 “你这么惜命,为什么要当杀手。”纪骜不解地问。 晏飞文听到这话,倒好像听到个多好笑的笑话一般,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纪骜也不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看来你真是被养得太好了,纪骜。”他笑着道:“你以为我身上的法宝飞剑是白来的,丹药符篆,哪一样不要灵石,我不当杀手,难道去街边讨饭。” “林涵说让我不要操心这些,专心修炼,他说想着眼前的蝇头小利就会迷失道心,让我专心修剑道。”纪骜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你不专心修炼,以后没法和我打了。” 言下之意,他要晏飞文跟上他的修炼进度,这样以后等他更进一步,还可以找晏飞文陪练,像十天前一样把他打得筋断骨折。 晏飞文被他气笑了。 “看不出来啊,纪骜,你这脸上刮得下二两霜的样子,还有人愿意养你。你可得好好珍惜……” 他话还没说完,衣袖里忽然钻出一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妖兽,不过拳头大小,一身软乎乎的白毛,速度倒是快得很,一钻出来就直接朝他身后飞去,一头扎进了刚刚从树林里出来找纪骜的林涵怀里。 林涵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小妖兽已经开心地在他怀里蹭了起来,十分黏人的样子,林涵从没见过长成这样的妖兽,大概还是幼年,四肢都短粗短粗的,头顶像是要长犄角,还没长出来,顶着两个小包,犄角的材质像玉,十分莹润,里面似乎有灵气流转。 “这是玉角晴明兽,才半岁,傻得很,我就是为了它才接下这单生意的,差点被打死。早知道它这样吃里扒外,我就不接了……”晏飞文看着在林涵怀里蹭个不停的小妖兽,故意恼道。 那小晴明兽竟然好像听得懂人话一般,看到晏飞文生气了,又赶忙飞回晏飞文怀里,讨好地乱拱一番,谁知道晏飞文青袍里还裹着绷带,正好蹭在伤口上,痛得苦笑不已。 “你都输了,余钧还愿意给你?”纪骜直截了当地问。 “他敢不给?”晏飞文笑得邪气,拎着晴明兽的尾巴把它倒吊起来,看着它挣扎个不停:“是他理亏,先没跟我说你有灵品飞剑,又有个丹药师当后援,你那一剑更是窥到了一点剑之大道,他害我重伤,还敢赖账?你说是不是啊,小明月……” 他后一句话是跟被他悬在空中的小晴明兽说的,晴明兽十分委屈,呜呜乱叫。 林涵似乎听到了什么,又不确定,于是问道:“它有名字?” “是啊。”晏飞文笑过那么多次,唯有这一次的笑意真正到达了眼底,像是光提到那三个字就在眼中开出了万里桃花来。 他说:“它叫明月,姬明月。” 第70章 风雨 “好了,不逗你们了,我天黑之前还得赶到逸仙城呢,那里还有一单生意等着我接呢……”晏飞文把他的“姬明月”揣进怀里,驾着六爪金鹰就要走。 “等等,”林涵叫住了他:“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只要有报酬,什么生意都接吗?还是只管杀人?” “我什么都接,杀人放火,保镖寻仇,只要报酬对得起风险,我就接。”晏飞文微微一笑:“怎么,你想雇我?纪骜说你很富的,别让我失望哦。” “不是现在,是明年的事了,大概在三月。”林涵倒是很对得起纪骜放出去的话:“报酬好说,但是我们到时候去哪里找你。” “明年三月?仙缘大会啊?你要我和你们一起参加仙缘大会?”晏飞文轻松点破,看林涵露出戒备神情,又笑着抛出一个似乎是海螺的东西来:“拿着这个,要找我的时候吹响了,我在哪里都听得见。” 那海螺看起来平淡无奇,没有一丝灵气波动,只是表面十分光滑,像被人摩挲过无数遍一般,林涵接过来时犹带着体温,他怀疑是晏飞文的心爱之物,不由得有些犹豫。 晏飞文这种心生七窍的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没事,我这还有一个呢,你要是想谢我,平常就帮我照顾一下你们门派里那个女孩子,使双剑那个,别说是我交代的就行了。走了!” 他打声招呼,就洒脱地驾起六爪金鹰扬长而去了,火掌峰夕阳如血,他的背影渐远,最终消失在天边。他这种浪迹天涯的杀手,谁也不知道他明天会在哪里,后天又会在哪里。 林涵想,要是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纪骜的背影,应该和他的看起来差不多吧。 他还没回过神来,手就被纪骜牵住了。 十分不满意林涵和晏飞文聊了半天的纪骜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饿了,我要吃饭。” - 其实晏飞文的猜测是对的,林涵之所以想雇佣他,就是为了明年的仙缘大会。 仙缘大会是朱雀大陆上最负盛名的大会,相传是当初仙魔大战,朱雀大陆的仙人在古战场上得到一件宝物,里面包含一方小世界,有无数妖兽仙草,隐藏洞府。因为是几位仙人共同所得,不好瓜分,所以干脆达成协议,将这方小世界当做几位仙人的宗族门派历练年轻弟子的秘境使用,每十年举行一次仙缘大会,选拔天赋卓绝的年轻弟子进入秘境中试炼,所斩杀的妖兽、获得的灵草都可以归弟子所有。 演变到今天,经过几次魔族入侵,朱雀大陆同仇敌忾,更加意识到培养后起之秀的重要性,如今仙缘大会是面对整个朱雀大陆金丹以下的修真者开放,只要能通过每年年初的选拔,就能参与其中。所以每年都有数百万年轻弟子从朱雀大陆各处赶往秘境所在的罗浮山参与选拔,最终能进入秘境的不过寥寥千人。而更为残酷的斗争,还在秘境之中。 能进入秘境的,都是一方乃至一国中数得上名号的少年天才,而秘境中的妖兽灵草有限,争斗自然是难免的,在云天宗炼出仙缘令使遭遇危险的弟子可以随时以放弃为代价离开仙境之前,每十年的仙缘大会大概就是朱雀大陆的天才弟子们死因排行榜第一了。哪怕是现在,仙缘大会也是危机重重,而林涵之所以要不惜代价地请来晏飞文,就是因为在原书中,仙缘大会是纪骜遇到的最大劫难,不仅和他一起参加的师兄弟全部死伤殆尽,他自己还在秘境中被一位疑似魔族的女子重伤,经脉尽毁,直接被门派放弃,直到窥得剑道之门才重新崛起。 所以林涵才提前做好准备,经脉被毁都事小,毕竟纪骜有主角光环,最要命的是,他现在也算是纪骜的“师兄弟”。 - 林涵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下了大雪。 本着过年一定要热热闹闹的原则,他在门派分给自己的竹庐弄了一大桌饭菜,把火翎、火逸、小安澜他们都请了过来,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只当是因为去请小安澜的时候刚好玄月也在和他比剑,又想起晏飞文托他照顾玄月,于是把玄月也请了过来。其实林涵问过纪骜之后,早就心知肚明她就是那个在重伤时把晏飞文“捡回去”照顾的人,只是想不到玄月面冷心冷,竟然会在门派弟子群情激奋时做这种“出格”的事,想必跟当初在赌试时晏飞文的那几句调笑有关,只能感慨一句孽缘。 林涵给纪骜做了半年饭,手艺不是一般好,已经熟练掌握用灵药调味的技巧,什么灵药辣,什么灵药甜,他都清清楚楚,一大桌菜摆在那里,色香味俱全,小安澜这种馋虫根本忍不住,早把什么吃进去杂质忘在脑后了,火翎也挽起袖子喝着灵酒和火逸猜起拳来,玄月最矜持,只略微吃了两口,就端着一杯灵茶慢慢喝。 其实经过诸多风雨,林涵已经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对门派的这些人保持距离了,朝夕相处,多多少少会有点感情,只能寄希望于在劫难到来之前大家都能变得足够强,至少能独善其身,而自己和纪骜则要更强,才能力挽狂澜。 可惜这一顿饭最终没能全员吃完,中途一只纸鹤飘飘荡荡地顶着大雪飞了过来,上面是清衡道姑的字迹,火翎看了两行,脸色大变,眼泪滚落下来。 在他们吃着年夜饭的时候,凌云峰中,天权长老五百年寿数悄然终结。 更坏的消息是,天权长老死后,有两位太上长老同时出关,其中一位,就是余天禄的太爷爷,火御真人余太叔。 第71章 莲花 经过再三考虑,林涵最终决定,在火御真人出关之前,自己跟纪骜趁着清衡道姑下山买药草的机会跟着她一起下山,去逸仙城中呆到仙缘大会开始选拔为止。 一来这样可以避开火御真人。见识过余钧的手段之后,林涵再也不想和任何一个余家人结梁子,二来离天剑派里已经没有什么好机遇了,正如晏飞文所说,纪骜借着那一块聂云殇的剑气残片,已经窥到了一点剑道门槛,以后他只能自己去领悟剑之大道,谁也帮不了他。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器灵老头越来越虚弱了,自从上次为纪骜强开紫府拿出灵枢经之后,他就再也没回复原来的身形,永远是一副风吹就散的样子,而且也越来越不爱动弹了,有时候林涵晚上往箱子里放了丹药,到早上一看,还在那里,动都没动。 这老头都这样了,还十分要面子,林涵苦口婆心地跟他讲了一番讳疾忌医的害处之后,他总算嚷出两句话来:“问问问,就知道问,问清楚了又有什么用,你有仙品材料来修我吗!” 虽然器灵老头最终报出的仙品材料十分吓人,但好歹是有了努力方向。就算不管这么多天和器灵老头相处下来的感情,单纯为了两人以后考虑,也是越快帮器灵老头恢复越好。 只是林涵稍微估算了一下仙品材料的价格,就明白了这任务的艰巨性。上次只是小小普通灵品材料,就几乎让林涵倾家荡产,仙品材料更是想都不敢想。 没办法,只能期待纪骜的主角光环起作用了。 这趟下山,他们把逍遥经也带了下来,免得以后回不了离天剑派了。 到达逸仙城中已是黄昏,因为英雄大会已经结束的缘故,逸仙城没有以前热闹了,但是城门口却悬着一艘巨大的白色云舟,几乎有整个城门楼那么大,而且异常精致,仿佛用冰雪雕成一般,云舟的船帆直指天穹,上面高高悬挂一面白色旗帜,画了一条冰霜巨龙,巨龙惟妙惟肖,如同要破旗而出一般。 “清衡长老,那是什么势力的旗帜?”林涵好奇问道。 “那是琼华宫。”清衡道姑现在对林涵和纪骜的态度都非常和蔼:“相传万年前有白龙坠地,躯体化为玉龙雪山,琼华老祖云游至玉龙山,见山上生满雪莲花,灵泉遍地,于是在玉龙山开宗立派。琼华宫心法多是绝情绝性,物我两忘,除了道心坚定有益于修炼之外,对于炼丹也大有裨益,” 林涵有心探听晏飞文的事,于是故意问道:“那晏飞文的心法也是琼华宫的了?” “晏飞文已经被琼华宫逐出来了,据说是意图破坏琼华宫和云天宗的联姻。琼华宫还在这叛徒身上下了禁制,让他不得突破金丹,以免贻害万年。”清衡道姑不屑道:“要我说,就该杀了了事,这种唯利是图的败类,留他作甚。” “是吗,我看他天资不低……”林涵还想再问,旁边沉默了一路的纪骜却忽然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姬明月是谁?” 其实不仅他想问,林涵也想问,不过林涵是想迂回一点,等会再问到姬明月身上,没想到他这样直接。 “你说姬明月啊?”清衡道姑脸色顿时变得和蔼许多:“那可是如今琼华宫弟子中最为优秀的一位,他自幼生活在琼华宫,天资卓绝,七岁入门,十岁炼气,不到十四就已突破凝脉,他凝脉时出现的明月异象,将三千里玉龙雪山照得亮如白昼,这还没结丹就已经窥得一条大道,以后前途不可限量。现在他又跟云天宗宗主之女定下婚约,只等他金丹就结为道侣,以后琼华宫为他炼丹,云天宗为他炼剑,只怕不到百年,他就会成为我们朱雀大陆上第一人……” 清衡道姑说得激动,纪骜却压根不为所动,打断她道:“他能打吗?” “能打?”清衡道姑正沉浸在对姬明月的赞赏之中,半天才反应过来:“哦,打自然是很能打的,他的白骨观心法已经练到第八层,还有两层就能修成。修炼境界也已经是凝脉期圆满,据说云天宗宗主还为他亲手打造了一柄仙品飞剑……” “仙品飞剑?”纪骜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林涵:“那我们可以去抢……” 打断他话的,是林涵在他脚上狠狠踩下的一脚。 “去抢?抢什么?”清衡道姑还没听明白,一头雾水。 - 清衡道姑在百草阁选药草的时候,林涵正把纪骜拖到一边,狠狠地教育他不要惹姬明月。 在原文中,姬明月的实力高得可怕,他天生掌握一条明月大道,不仅修炼速度快得惊人,实力也是强横无比,在原先的时间轴里,仙缘大会就是他拔得头筹,在前半本书里,这个名字就是横亘于纪骜头上的一道阴影,任他进步如何迅速,实力如何逆天,反正总有一句:“让人想起天赋卓绝的姬明月。”连后来纪骜飞升仙境,两人都是一前一后,丝毫不落下风。 纪骜要是现在就去惹他,无异于作死。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纪骜很不服气,林涵只得趴在他耳边劝他:“你别犟,你想一下,你厉害是因为有器灵老头给功法给你练,但是姬明月掌握一条天地大道,也比你差不了多少,他还有仙品飞剑……” 他还没劝完,背后忽然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女声,笑道:“两位小友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说话的女子一身云裳素裙,长相恬静,是上次只见过一面的百草阁阁主云沁。 林涵记得她,虽然她貌不惊人,但毕竟是一方阁主,于是恭敬道:“云阁主好。” “你就是林涵吧,听说你凝脉时出了异象,还是水木属性的,在炼药上真是前途无量啊,以后可要多来我们百草阁转转……”云沁不紧不慢地寒暄着。 林涵深知她的来意绝不是如此,要知道,上次跟清衡道姑来的时候林涵就已经凝脉了,百草阁身为千秋阁分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绝不会为了小小一个不成形的异象就出动阁主亲自来拉拢,这云沁肯定是冲着纪骜来的。 果然,和林涵寒暄过几句之后,云沁就自然把话题转向了纪骜。 “这位小友就是纪骜吧,”云沁笑得温婉:“我可是早就听说过你的鼎鼎大名了。” 纪骜压根看不出她的套路,面无表情地问:“你认识我?” “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是听说过你啊,一剑把晏飞文劈到重伤的剑道天才,整个逸仙郡都传遍了呢。”云沁笑眯眯道:“那晏飞文上诛仙榜至今从无败绩,这次可在你手上栽了个大跟头。” 纪骜无动于衷:“哦。” 在一旁的林涵看得尴尬,连忙转移话题,替纪骜谦虚道:“哪里哪里,凑巧罢了。对了,云阁主,我有件事想跟你打听一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但说无妨。” “那日纪骜和晏飞文对战,我看他背上有一对蛟银双翼,据说出自云天宗,不知道具体叫什么名字,一般是什么价格。” “哦,那是风雷翼,是云天宗两年前的做的玩意了,也就看着唬人,其实除了速度快点没什么用处。现在一般是十万两灵石一对,你想买?不值当的,雷霆翼的翎羽太薄,一剑就劈坏了,那晏飞文光是修这个都花了几万两灵石呢。” “哦,那云阁主觉得用什么方法提升速度比较好呢?”林涵顺势问道。 “自然是符篆和功法了。云天宗的神行符,一对才一万灵石,比这个便宜得多,一张用一次,也不用担心损坏。功法更好,练会了就跟你一辈子,我们每个月的拍卖会上就有许多风雷属性的功法,有步法也有飞行技巧,练到金丹之后,配合御空飞行,更是厉害。晏飞文是被下了禁制,此生无望金丹,花几十万两灵石买功法不划算,便宜的功法又太鸡肋,所以才用那风雷翼的。”云沁为林涵娓娓道来。 她虽然看似在闲聊,其实把功法、风行符、风雷翼三种的价格和利弊都讲了个大概,不愧是个生意人。 林涵询问地看向了纪骜。 “我要风雷翼。”纪骜直截了当地说:“功法有人会给。” 这个“有人”,显然就是正虚弱得七倒八歪的器灵老头了,他要是知道他都这样了纪骜还在算计他的存货,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云沁笑眯眯地,听到纪骜那句“有人会给”,也不多问,而是笑着道:“那我就去给千秋阁那边递个消息,让他们替我留意一下风雷翼的消息了。” “多谢云阁主了,我这里有些丹药,希望能放到百草阁出售,烦请云阁主帮忙估个价,要是有风雷翼出现,就当作订金了,不知道云阁主意下如何。”林涵拿出一个小玉瓶。 “小小年纪就能炼制丹药,真是前途无量。”云沁笑着恭维道,却不急着答应,等到伸手接过玉瓶,探查了一下玉瓶里的丹药,脸色顿时一变。 林涵装作没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仍然一脸恭敬而疏离的笑容。 “这里面有十颗上品初阶聚灵丹,按我们百草阁的收货价算,六百灵石一颗,一共是六千两灵石……”云沁笑着道:“千秋阁那边交订金的规矩是十分之一,但我看你们实在投缘,就开个特例好了。” “多谢云阁主了。”林涵知道她是有意拉拢,也就没再多拿灵石出来。其实他最近手头也不宽裕,丹药都给逍遥经吃了,唯一一笔进账还是十天前纪骜和晏飞文打架时他在火逸的赌局那里赢的一万多两灵石。光是买药草就花了七八千,现在手上满打满算也只有六千两灵石,要是都花了的话,买药草就没钱了。 “哎,别老是叫我云阁主,太生分了。我虚长你们几岁,就叫我云姐姐好了……”云沁笑道。 林涵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云姐。” “哎哎,好。”云沁笑得眼弯弯:“我实在是看你们投缘,想认个干弟弟,以后就把百草阁当你们自己家,看上什么,和云姐说,云姐给你便宜算。要是炼出好丹药,也要送到云姐这里来才好……” 林涵很清楚,重点是后面那句。在她眼中,自己是个少年丹药天才,凝脉异象是水木属性的,又能轻松炼出上品丹药。以后前途无量,自然是越早拉拢越好,成本小,回报高,现在便宜卖几株药草,以后就能收获一个也许能炼出灵丹的高级丹药师,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林涵看穿她心思,却并不反感。他深知自己要走的路和纪骜不同,纪骜是一柄利剑,必须孑然一身地往前冲,凡俗人情对他来说只是牵绊,还会影响道心。但自己修炼天赋有限,走丹药和炼器的路子更好,丹药师最重要的就是人脉,云沁既然主动拉拢愿意便宜给药草,自己又有了稳定销路,还算是半个后台,其实是双赢局面。 “多谢云姐,那就这么说定了。”林涵一副满心信赖她的单纯少年样,不好意思地拿出一张单子来:“云姐,这上面是我这次想买的一些药草……” “没问题没问题。”云沁满口答应地接了过去,看似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叫道:“青苏,让人把这张单子上的药草找齐,快点送过来,顺便把那个上品紫鱼云纹药鼎拿来。” 林涵这张单子开得非常迷惑人,上面从灵品药草到上品低阶各要了一份,任谁也想不到,他的灵品药草是买来自己繁殖的,真正用来炼上品丹药的,是那些便宜的上品药草,几百两灵石买的上品药草可以炼出价值上万两灵石的丹药,他现在其实就是一架行走的灵石生产机。 青苏很快捧了一个上品药鼎过来,上面紫雾缭绕,鼎身镌刻着精致的云纹,一望而知价格不菲。林涵从没用过火炼之法,看不出品阶,只好打量了两下,云沁看出他心思,拉着他手笑道:“姐姐也没什么见面礼,这个上品高阶药鼎还出自云天宗,你看,这里就是云天宗的印记,只此一份的。只是火种平凡了些,是中品的三心青莲火,可不许推辞,你推辞我就当你嫌弃了。放心,等你炼出灵丹,姐姐再想办法送你个好的。” 林涵此刻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东西是好东西,上品药鼎五万起价,上品高阶药鼎更是十五万都随随便便,连火翎这种真正的富二代,用的也是个上品中阶的白鹿鼎,云沁确实是出手大方。 但再好的药鼎,对他来说,也是废物一个。他好好的一个水炼之法的传人,要火炼的药鼎做什么?摆着看么。 而且这药鼎还不能卖,逸仙城中卖东西最好的去处就是千秋阁,一卖云沁就会知道。别说卖给千秋阁,看她连纪骜和晏飞文打架的细节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消息这样灵通,估计林涵今天卖,她明天就能笑吟吟地把药鼎买回来拿到林涵面前。 用又不能用,卖又不能卖,还白欠一个大人情,林涵看着这药鼎都觉得头疼。 云沁猜不透他心里想法,见他面不改色,更加坚定地相信猜测——现在他们俩算是逸仙郡的风云人物,明眼人都以为这一对少年是被某两个高人收为弟子,才会在短短半年内脱胎换骨。看林涵这么淡定,也确实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她怎么会想到林涵此刻的心里其实在流血呢。 “实在多谢姐姐了。”林涵实在不忍心再看那个昂贵得要死的药鼎一眼,默默收了起来,心里滴血,表面还十分淡定地问道:“对了,云姐姐,你可知道这逸仙城里有什么安静的客栈,最好要没人打扰的,幽静一点的,要是洞府密室就更好。” “洞府密室?你想住多久呢?” “实不相瞒,我们这趟下山,准备住到明年春天。” “明年春天,那就是仙缘大会选拔了,我们逸仙郡已经连着三届都没人进仙缘大会了,你们可要好好争气啊。”云沁也是个聪明人:“你要找个安静隐蔽的客栈,不会是为了炼丹吧。” “什么都瞒不过云姐。”林涵已经接受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就是个十五六岁少年的事实,叫起姐姐来也越来越顺口了。 “其实这逸仙城中真没什么好客栈,但是你要炼丹,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好去处。我们百草阁中有一些雅间,都是有阵法守护的,要闭关十天半个月都可以。常有丹药师在这稍作停留,就地炼丹。清衡道长就常在这炼丹呢?” “不知道雅间的使用费用如何……” “你这孩子,真是说笑,我们百草阁未必连几间雅间都要赚钱不成?只是不知道你要多大的,你要炼丹的话,我是给纪骜弟弟另外安排住处还是……” “他和我一起住。”林涵笑道:“希望云姐安排一间大点的雅间了。” “那是自然的。” “对了,云姐。不知道雅间里都有些什么东西供应,我好提前预备一下。” “这你就放心了,我们雅间里什么都一应俱全,连燃料都用的是你们离天剑派出产的火灵果和月荡山的八棱木,每半个月都有专人送进去……” “不知道雅间里有灵泉水没有?” “灵泉水?你要这个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自己平时种了一些灵药,都是用灵泉灌溉的,最好是新鲜的灵泉水,取出来不要超过一个时辰的……” “这倒有点难度。”云沁皱起眉头,沉思了一阵,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把那个叫青苏的侍女叫了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青苏翻看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玉册,也同样附耳回答了她。 云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一把拉住了林涵。 “林涵弟弟,你真是运气好,刚好夜华真人要去处理门派事务,我们空出来一间莲花洞。” “莲花洞?” “是啊,莲花洞是我们百草阁建阁时开辟的,位置就在我们百草阁后山上,共有八个洞府,状如莲花,所以起名叫莲花洞。莲花洞是按古制建立的,所以洞中设药鼎和灵品灵泉,专门招待大师级的炼丹师,要不是刚好空出来一个,你云姐也没办法给你安排……” 第72章 妖兽 进入莲花洞已经三天了。要问林涵有什么感想的话,大概只有一句话:“有钱就是好。” 如同宫殿一样巨大而华丽的洞府就不说了,各色陈设精美也不说了,单是敞开供应的火灵果、八棱木就已经价值上千两灵石了,林涵很没有出息地把洞府里的燃料都收进了自己的葫芦里——用他的说法,这是为了掩饰自己使用的是水炼之术。 而最让林涵感觉奢侈的,还是洞府里那几眼灵泉。 大概是在凌云峰的洞府里炼丹炼久了的缘故,他现在看任何大小超过碗口的灵泉都有感动流泪的冲动,他已经习惯了灵泉一个时辰只能堪堪覆盖住泉底、一晚上才能积满的速度。每一滴泉水在他看来都比血还珍贵,从来只有他等灵泉积满,没有灵泉等他。 所以当他发现洞府里竟然有两眼灵品灵泉,三眼上品灵泉,而且每一眼灵泉跟他在凌云峰那眼相比都堪称汹涌澎湃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习惯了。 最开始的三天,他几乎没办法静下心来炼丹,总是在两眼灵品灵泉之间跑来跑去,生怕浪费了一滴泉水,那些药草都快被他浇得涝死了。到第四天才渐渐静下心来。 他先是炼了二十颗上品水灵丹,又炼了一些火灵丹。在等灵识恢复的时候,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不同品阶的丹药之间的价格差异远比灵药、飞剑、材料都要大,从上品低阶到中阶,直接翻五倍,到高阶又是五倍,一颗上品圆满的丹药可以卖到将近两万两灵石,灵丹则是直接用妖兽内丹来计价。他现在的灵识有限,与其全部花费在练上品低阶丹药上,不如想办法突破,尽量炼出中阶或者高阶的丹药,甚至,灵品? 仙品材料离他们实在太过遥远,依靠他现在这种纯粹靠量取胜做苦力的方法是不可能成的,只有想办法提高丹药的品阶才行。 青帝秘简里压根不提怎么提高丹药的品阶,只是讲药草里的杂质被去除得越干净,丹药的质量就会越高。林涵想这肯定是要锻炼灵识,只有自己对灵识操纵得更自如,才能把药草里的杂质去除干净。于是他开始专心看起灵枢经来。 灵枢经确实是一本奇书,其实它并不像一本系统的经书,也不像吞天诀和青帝秘简一样是专讲一门心法或者炼丹之术的,它更像是灵枢仙子早年的一本手记,零碎记载了许多心得。可以看出,灵枢仙子确实是一位天赋极高的全才,涉猎极广,薄薄一卷玉册,记载了阵法、炼丹、灵械的见解,后面更是延伸到了对于灵识也就是灵识的研究,还有对于大道本质的领悟。 在灵识研究上,她的观点非常独特,在她看来,灵识强大与否,与人的修为其实是无关的,只要是修真者,有了灵气就有灵识,金丹的灵识比金丹以下的修真者强,其实是强在灵气上,因为灵气强横了,附着于其上的灵识才会变得强大,所以金丹可以搜查凝脉期修真者的识海。 但是在修炼等级相同,灵气强弱也相同的修真者之间,灵识强度也是有差异的。这取决于天赋,有的人天赋聪颖,所以灵识也强大,甚至可以一心多用,这种人就擅长于阵法,有的人对灵识的控制力非常强,操纵起灵识来如臂使指,就是天生的丹药师和炼器师…… 灵枢仙子显然就是一位天生灵识极强的天才,在她的记载中,她十七岁就能同时控制两炉丹药,操纵起复杂的小千剑阵也毫不费力。 而且看玉册看得越多,林涵越发觉得灵枢仙子这个人不仅天赋强,而且心性之坚忍、和对真相的追求,简直到了偏执的地步。在玉册中,她为了测试自己灵识的极限,曾经不眠不休,完全凭借记忆重绘被自己有意摧毁的周天星斗图,还连续三天炼制耗神的灵丹,最终“咳血九日,昏沉卧床”。 这样一个人,对灵识的研究,肯定不会满足于只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 在玉册中,灵枢仙子用了将近一半的篇幅来记载自己对于灵识的研究,像划分修炼境界一样,她把灵识的强度划分为许多境界。值得一提的是,她对这些段位的划分和修真界对妖兽境界的划分一模一样,因为她认为妖兽境界的划分也是基于妖兽的灵识的,妖从懵懂的兽,开启了心窍,有了意识,就成为云窍期,开始有灵性,知道自己是谁,就是通灵期,然后是如同人一般灵慧,就称灵慧期。等到妖开始如人类修真者一般修炼,追求天地大道,就是传说中的拜月期大妖…… 灵枢仙子认为,人生而有灵,是女娲所造,来源已经不可追,但是每一只妖兽的意识,都是从无到有,一旦能找到妖兽开启灵识的原因,就能把灵识的奥秘弄得清清楚楚。无论是如何增强灵识、或者分神操纵多个法宝,都是轻而易举。 所以她划分灵识强度的方法非常简单,一个人的灵识如果比普通修真者稍强,强出一个云窍期灵兽的灵识,那就称之为云窍期,以此类推,通灵期、灵慧期…… 按照这个标准,林涵现在的灵识强度也就比普通修真者强一点,应该算挨着云窍期的边,这还得多谢水炼之法的锻炼。在灵枢经中,灵枢仙子尝试了各种锻炼灵识的方法,也因此多次灵识受损,最终总结出一套增强灵识的心得。 而林涵第一次尝试,用的就是里面最安全也最经济实惠的方法:炼妖池。 据说这个方法是灵枢仙子见识过妖族的炼妖池之后,得到了灵感。其实朱雀大陆上人族强盛,妖族都蛰伏在云梦泽之类的深山大泽和北海之中,十分神秘,林涵也没听过什么炼妖池。不过灵枢仙子倒是很喜欢这炼妖池,还特地在玉册中记载了炼妖池的构造和原理,看似复杂精巧,实则原理十分简单,将拜月期以上大妖的血肉或者灵丹投入其中,利用古老阵法将之炼化成一池灵液,然后将妖族幼崽投入其中,可以提升妖骨和妖格,甚至可以直接让有些刚出生的妖族幼崽萌生心窍,直接进入云窍期甚至通灵期。 灵枢仙子认为,炼妖池中的灵液,除了蕴含灵气以外,还蕴含了大妖们的灵识。妖族与人族身体构造全然不同,人族在身体里开辟奇经八脉,周身一百零八穴位,丹田灵海,除此之外,血肉却是女娲用泥土所做,所以污浊无比,*凡胎。而妖却是盘古精气所化,蕴天地灵气所生,是先天之物,他们没有经脉,就算到灵慧期化为人形,也只是为了驾驭法宝飞剑而已。他们的灵气是遍布全身的,溶于血肉之中,而灵识也是如此。 所以许多妖族即使被斩去头颅,仍然可以继续存活,就是因为灵识尚在,遍布全身血肉骨骼之中。 拜月期以上的大妖,灵识无比强大,甚至可以偷窥天道,哪怕是一滴血中也蕴含着灵识,用他们的血肉炼出来的灵液中,自然有他们的灵识,而妖族幼崽沐浴着灵液中的灵气和灵识,所以迅速开启心窍,修为突飞猛进。 而灵枢仙子改良后的方法也非常简单:将妖族大能的血液和内丹炼化,佐以各类祛除妖气的药草,然后在其中沐浴,吸收其中的灵识。 而林涵一路看下来,也只觉得这个方法比较可行——而且不那么烧钱。 灵枢仙子的灵识无比强大,所以一上来就是以拜月期蛟龙的龙血沐浴,林涵一是怕出事,二是没这么多灵石可以用来烧,思索再三,还是下定决心,拿出了一颗妖兽内丹。想了一下,试图切掉半个,可惜没切成功。 根据灵枢仙子的记载,在自身灵识枯竭时候吸收灵液效果最好,所以林涵又炼了一炉上品初阶的水灵丹,炼得整个人都有点意识不清昏昏欲睡了,这才支撑着把浴盆拖出来,开始按玉册上的方法炼制灵液,灵枢仙子是蓬莱仙境圣女,所用的材料林涵一样也找不到,只能找一些功效相近的药草和材料,所幸这洞府里基本的药草都有。 他刚炼好一大盆灵液,纪骜驾着飞剑抱着一堆晒完太阳回来的金乌球,冲进了洞府之中,看见那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灵液,顿时眼前一亮。 “你洗澡?我也要洗。” - 热腾腾的蒸汽之中,被热得脸色通红的林涵,和面色如常压根不为所动的纪骜面对面坐在浴盆里,面面相觑。 林涵默默地感觉到了一点尴尬。 大概是小狼崽子长大了吧。感觉这样一起泡澡不说点什么好像有点奇似别扭的。 据说北方的澡堂子里都是大老爷们,而且都是爸爸从小带着儿子去的,这样看来,自己倒挺像纪骜他爸的。 林涵压下心底那点笑意,一本正经地问道:“今天干了什么?” “练剑,晒金乌球。”纪骜面无表情地回答:“隔壁洞府门口有一棵树,我想砍掉它。” “没事砍树干什么?” “丑。”纪骜言简意赅。 也好啊,至少有审美观了。林涵像所有没出息的熊家长一样,看自己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好,一面在心里开心,一面还不忘跟纪骜讲道理:“我们不认识隔壁洞府的主人,万一那棵树是他种的呢?还是不要随便砍吧。” 纪骜严肃地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林涵这个说法。 林涵又泡了一会儿,皱起眉头来:“你感觉到什么没有?” 纪骜摇摇头,这点灵气对他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要不是“和林涵一起泡澡这件事”吸引他,他才不会来,还不如去外面物色一下好灵脉呢。 但林涵确实感受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像水中的游丝,你可以感觉到它在你指尖萦绕,但是当你伸手想抓住它的时候,它又随着水流飘开了,这种感觉就像你怎么也想不起一个人的名字,让你心情焦灼,几乎要抓狂。 他闭上眼睛,平心静气,放开全身的灵识,去感受这一切。 水雾弥漫,暗绿色的妖兽内丹在水中慢慢溶解,纪骜在水中盘坐着,少年的皮肤是非常漂亮的小麦色…… 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越聚越多,最终轰然一声,眼前的景色忽然变更。 他看见了妖。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野生的妖兽,而且是非常多的野生妖兽,一望即知不是在南诏国,这里没有这么妖异的天空,月色带着幽幽的蓝,山岚弥漫,参天大树直指云端,山草如茵,繁花盛开,山坡上,溪涧中,密密麻麻的,都是妖。到处都是妖族特有的带着邪气的美貌和完美得不像人类的身体,但更多的妖露出的是本体,甚至还有没修炼完全的半人半妖状态。皮肤皎洁如月光的艳丽女子,却有着一条布满深青色鳞片的蛇尾;健壮的高大青年,背上却长出黑色的六翼;还有如巨石般的野鳄,头上长满绿藤的少女…… 他们在月光下肆意嬉戏、打闹、纠缠…… 带着蛇尾的女子,正与两条金钱巨蟒纠缠在一起,有着六翼的青年正啃食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虎,嘴角鲜血直滴,而更多的妖在月色下肢体交缠,与自己的同类或者异类……□□。 幕天席地,无所顾忌。 明明是无比*的画面,却又透着一股坦荡自然,仿佛天地生他们,就本该如此恣意享乐。龌蹉的是作为旁观者的自己…… 林涵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脑中妖异的场面瞬间烟消云散,眼前只有一张英俊的少年面孔,瞳色漆黑如墨,正十分疑惑地看着自己。 林涵被他澄澈的眼睛看得一慌,脸色顿时通红。这种感觉倒像是看小黄片被抓了现场一样。天知道,不到半刻钟之前他还在想着怎么给纪骜以身做则呢。 纪骜怀疑地盯了他一会儿,在林涵快要忍不住全部交代的时候,总算移开了目光。 “你在想什么?”他面无表情地问林涵。 “没……没想什么。”林涵心虚地移开了眼睛:“干嘛?” “没干嘛,”他平静地回答林涵:“你顶着我了。” 第73章 尴尬 作为一个写手,林涵实在不想说“如果地上有个地洞,一定会钻进去”这是多么烂俗的用来形容尴尬的方法。 但是如果此刻地上有个地洞,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的。 两人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纪骜的神色始终坦荡,天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事能让他觉得尴尬。 “你,你起来。”林涵毫无底气地指挥他:“你洗了够久了,出去练剑吧。” 纪骜从善如流地站起来,光溜溜地从浴盆里跨了出去,捡起衣服穿上。 “别穿脏衣服。”林涵这时候还不忘老妈子本性:“床上有新衣服,你去换了。” 纪骜于是维持着这种有伤风化的状态,一路朝床边走了过去。 林涵脑中仍然在循环纪骜那一句“你顶着我了”,每循环一次,就忍不住在地上找可以钻的地洞。 然而很快他就没有时间来尴尬了。 几乎是纪骜跨出浴盆的瞬间,灵液中的灵气就骤然磅礴起来,当时林涵还在操心纪骜的袖子短了,什么时候去给他买新衣服,压根来不及察觉,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又陷入幻象之中了。 这次的幻象来得十分清晰且连贯,几乎涵括了一只灵慧期大妖的一生,原来它就是那两条金钱巨蟒中的一条,从在一棵巨树的落叶底下开启灵智,到游走于妖山四处修行,时不时还参加一次妖族那种醉生梦死无比*的拜月会,最终在妖境边缘被猎妖的修真者队伍追捕,重伤两位金丹,最终被围攻而死。 最为残忍的一点,是大妖生命顽强,这些修真者为了节省时间,没等这只蛇妖断气就活剐了他的皮,剔骨取内丹,画面血腥残暴,伴随着蛇妖的垂死哀鸣,连林涵这个旁观者都感觉到了一阵剧痛。 怪不得灵枢仙子在玉册上说这个提升灵识的方法会动摇道心了,妖兽修炼到灵慧期之后就有了七情六欲,几乎与人类无异,杀妖兽取宝,其实与杀人夺宝毫无区别。有些妖兽死前甚至会哀求痛哭,据说在妖族还有妖兽和人类一样结为夫妻,一起抚育幼崽…… 灵枢仙子大概也是为了减少使用这方法提升灵识的后来者的愧疚感,在玉册中写道:“吾有故友,游历三界,曾言于吾,称三千大世界中有诸多妖界,如般若妖界,妖强人弱,妖族蓄人为奴,杀人如猎妖,取金丹元婴,提升修为。” 女娲造人之后,人类最为弱小,成天被野兽捕食,朝不保夕。后来出了些首领,团结为部落,又掌握修仙之法,出了许多仙人,这才在凶险的上古时代存活下来。渐渐灭祖巫,清妖族,发展壮大,这才有了今天九方仙境三千大世界里人族为尊的局面。换而言之,如果人类一直没掌握修仙之道,那么如今的修真界都会和灵枢仙子形容的般若妖界一样,人类成为巫族与妖族的奴隶。 林涵身为创造这方修□□的人,自然不会不懂这弱肉强食的道理。所以伤感之后就释然了,倒不至于影响道心。在“什么是人”这个问题上,他是灵魂派,灵慧期的妖兽在他心中与人无异,只是这世界的人对他来说,也没什么身为同类的感情——像余天禄这种人,对他来说还不如低级妖兽。修真界本来就十分残酷,就算没有妖兽,人类修真者之间的斗争也是你死我活。杀人夺宝、蓄人为奴,都是常见之事。甚至有人用邪术吸收他人的金丹,这与猎妖又有什么区别。 目前首要的问题,还是自己和纪骜的生存,还有快点弄到仙品材料来修复逍遥经,至于那些悲天悯人的想法,还是有了自保能力之后再说吧。 - 等纪骜练完剑回来,林涵已经从浴盆里出来了。 林涵练的是离天剑派的门派心法,需要的灵气少,才吸收了一颗妖兽内丹的灵气,已经突破凝脉初期了。怪不得那些富家子弟都靠吸收妖兽内丹来修炼,实在是方便快捷。 但他想要的不是灵气,而是这颗内丹中属于那条灵慧期蛇妖的灵识。 灵枢仙子的方法确实有效,等他从灵液中出来的时候,原本枯竭的灵识已经几乎恢复正常,看来这秘法不仅可以用来强大灵识,还可以用来恢复炼药枯竭的灵识,以后炼丹就更快了。 灵识强大之后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原本他炼水灵丹的时候,只能将药草中的杂质炼去七成,经过这次沐浴,竟然多了半成,水炼之法是非常精巧的方法,每一条灵识细丝都必须完美控制,每一片叶片每一条根茎都要细细剔除杂质,灵识强大之后,他能将灵识分为更多条细丝,对每一条细丝的控制也更加得心应手。 这一次,他用同样数量的药草炼出了十一颗水灵丹,而且品阶都是上品中阶! 林涵对这结果并不觉得十分惊讶,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等到他能够炼制灵品丹药的时候,那才是真正变成了灵石生产机。 只用少量的灵品药草,就能炼出几乎是天价的灵丹!还能通过灵枢仙子的秘法迅速恢复灵识,所以可以全天候地炼丹……到那时候,估计离逍遥经器灵需要的仙品材料也不远了! 但是这样的炼丹速度,想必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吧。别的不说,光是云沁那边就瞒不过了。 林涵思索了一会儿,从葫芦中拿出一个珊瑚色的玉瓶,倒出一颗上品中阶水灵丹——这瓶丹药是火翎下山之前给他的,这是她自己的私藏,是多年来清衡道姑偶尔赏赐给她的丹药,她都积攒了起来,原本是用作参照物来提升自己的炼丹之术,她怕林涵和纪骜在外面受穷,让他紧急时刻拿出来变卖掉。。清衡道姑多年炼丹,火候掌握得非常好,丹药散发出一股迷人的焦香,在高品阶的丹药中,有时候会把这股焦香也当成好丹药的标准。林涵凝脉异象是水木属性是人人皆知的事,他的丹药没有焦香,也没人会怀疑,反而成了他独特的标志。 林涵从自己炼好的水灵丹中拿出五粒,毫不心疼地捏碎这颗丹药,把碎末细细地洒在自己的水灵丹之上。 到时候就跟云沁说,自己有个师姐,听说自己在百草阁买药草可以便宜,所以把这瓶水灵丹交给自己代卖,再买了药草拿回去给她。 但是这种障眼法只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现在自己只能炼上品丹药,云沁只是拉拢自己,并没有刻意留意什么,等到自己炼出灵丹的时候,估计每一颗丹药都会被她细细查看过。到那时候就得想个更高明的法子来掩盖了。 真是麻烦。 林涵叹了口气,横躺在了床上。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他懒洋洋躺着,眼角扫到纪骜扔在地上的脏衣服,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有点发烧了。 - 这天晚上,林涵家的睡前故事是这样的。 “纪骜。” “嗯。” “今天那颗内丹,是来自一条灵慧期妖蛇的,这个……蛇性本淫,你知道的吧?” “嗯。” “所……所以那只是个意外。” “嗯。” “你不要因为那个,觉得我……呃,我不是什么正经人……其实……” “没关系。” “什么?” “没关系的。”纪骜一脸严肃地告诉他:“我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我经常早上醒来顶着你的。” 第74章 拉拢 继那场尴尬的对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来,林涵埋头炼丹,纪骜埋头练剑,两个人都颇有进步,林涵靠着这一个月的不眠不休,在灵泉和炼妖池之间来回苦战,足足攒了两百颗上品中阶丹药,还有十颗刚刚炼成的上品高阶,算一下也有七十万两灵石了,足以抵得上七颗灵慧期巅峰妖兽内丹。要是拿来替纪骜炼剑的话,也能炼三把灵品飞剑了。 然而对于仙品材料来说,这只是杯水车薪。就拿纪骜的玄晶剑来说,那条玄晶蟒脊骨只是灵品中阶的材料,就可以拍卖出十五万的高价,林涵手上这些丹药,也就够买一件灵品高阶的材料罢了。 最要命的是,这些丹药还不能全部出手。 林涵虽然不会火炼之法,但也从火翎那里把火炼之法了解了个大概,别说火翎,就算是清衡道姑起炉炼丹,三天才能炼一炉上品丹药不说,成功率还不到五成,也就是说,和林涵用同样多的材料,火炼之法只能炼出一半的丹药,剩下的不是被火焰烧掉了,就是成为了废丹。 按火炼之法的速度,一个月最多也就炼出几十颗丹药——这还是在炼丹师能跟林涵一样不眠不休不用等灵识恢复的前提下。 他闭关一个月,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丹药,就算云沁是个傻子,也要怀疑他了。 林涵叹了一口气,坐在床上,开始分起丹药来。 他先分出一百颗上品中阶的水灵丹,准备跟云沁说是自己攒的一点丹药,加上这一个月炼的,反正他顶着丹药天才的名号,凝脉又有异象,炼丹速度稍微快一点,也没人会怀疑。 那十颗上品高阶的丹药,他用清衡道姑的丹药研成粉末,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裹了一层,准备记在自己那个子虚乌有的“师姐”身上。 这样一算,能赚的灵石也就四十万左右,忙活了一个月,买一件灵品高阶材料都不够,还说什么仙品呢。 林涵心情十分沮丧,打开盒子看了看,器灵老头干脆头也不冒了,三天前放进盒子里的丹药现在还纹丝未动,也不知道器灵现在怎么样了。他现在忽然有点怀念当初那个只要闻到丹药味道就势如迅雷冲出来抢的死老头了。 唉,早知道当初就对他好一点了。 纪骜练剑回来,就看见林涵坐在床边,前面摆了许多小玉瓶,在那唉声叹气。 “丹药不够吗?”他问。 “不是不够,是太够了。”林涵心情十分低落:“炼了两百颗,只能卖掉一百颗,不然被人怀疑我有什么炼丹的秘法,我们就完了。” 纪骜想的办法非常简单:“我们分开卖,不卖给百草阁。” “百草阁消息灵通,我们逸仙郡没什么好丹药师,城中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上品中阶水灵丹,云沁一定会怀疑到我们头上的,而且我炼的丹药没有火炼之法的焦香味,太明显了。”林涵十分头疼:“要是能找到一个像夜市那样的地方就好了,不露脸,我再多买点火炼的丹药来给这些丹药伪装一下。不过这种地方估计都不安全。” 林涵一头疼,纪骜也跟着操心起来,他板着脸在旁边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知道怎么办了。” “你说。” “城西有个赌试场,可以打架赢钱,我们不赌灵石,赌丹药,你压我赢,打赌的人很多,你的丹药混在里面不会被发现的。压的是丹药,赢的是灵石。” “那要是输了呢?” “我不会输的。”纪骜很有信心地说道:“而且你的丹药卖不出去,放着也是放着。” 他说完,发现林涵正愤怒地看着他。 “你的丹药才卖不出去!我明明是炼得太多,怕人发现不敢卖的,要是其他丹药师争气一点,每个月可以炼两百颗丹药,我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要是每个丹药师都能炼两百颗丹药,丹药就不值钱了。我们就更加买不起仙品材料了。”纪骜冷静地提醒他。 林涵无语地看着他。 “好,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学商!” “什么是学商?” “……算了,你从哪知道这消息的,你跑去城西了?” “没有,隔壁的老头告诉我的。” “隔壁什么老头?” “白胡子老头,很傻,偷看我练剑,他说我的剑法厉害,适合实战,要我多磨练,还说城西有个赌试场。他说他有要事,要离开一阵,等回来再和我细说。还问我名字,我没告诉他。” “然后呢?” “然后我把他的树砍了。” - 一番斟酌之后,纪骜的方案因为风险太大,被林涵放弃了。经过余天禄那次之后,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虽然纪骜再三保证他打得过,林涵还是不肯去。 再炼丹也卖不出去,剩下的几天他转而专心培植药草,反正种药草不要灵识,就算他种出几千棵,云沁最多也只是觉得他不务正业而已——但凡有点成就的丹药师,都会有几个药仆,专门打理药田,炼丹最是耗费时间,丹药师的时间珍贵得很,怎么能浪费在种药这种琐事上。药草的生长周期长,销路也根本不如丹药广,只能丹药师之间交易。而且就算品阶高一点,价格差异也不大,一株成熟的灵品巅峰药草也不过一万两灵石,赚不了多少钱。 但是对林涵来说,蚊子再小也是肉。 剩下的这几天里,他疯狂繁殖药草,一口气做了几十个金乌球,每天在外面装满了阳光再拿进来,照得整个洞府亮如白昼,险些把自己和纪骜都晒黑了。 等云沁来按照一月之期来洞府里探望他的时候,他已经种出上百棵灵品药草的幼苗了,只是品阶都在初阶,值不了多少钱。 仅仅一个月,他炼的丹药就从上品初阶变成上品中阶,云沁虽然脸上还维持着恬静的微笑,其实心里早就已经翻江倒海了,连对待他的态度也亲热许多。如果说以前她还看重纪骜超过林涵的话,现在就是一心拉拢林涵了。毕竟千秋阁是做买卖的地方,纪骜再厉害,对千秋阁来说也不过是多一个高级打手,但林涵却是未来的大丹药师。 等到林涵把那十颗“师姐”炼制的上品高阶丹药拿出来的时候,云沁已经掩饰不住脸色的变化了。 这十颗丹药带着火炼之术的焦香,火候极好,一闻就知道是在炼丹上极有经验的老手,她按捺下心中激动,拉着林涵,在桌边坐了下来。 “林涵弟弟,云姐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一定要跟姐姐说实话。” 林涵心中咯噔一下,还以为他在这十颗丹药上做的手脚被云沁发现了。只能强装镇定,嗯了一声。 云沁细细端详了一下他的神色,丝毫不知林涵此刻心中正在翻江倒海,认真问道:“林涵,你和你这位师姐,你们的师父不是清衡真人吧?” 林涵知道云沁暂时还没看出这两份丹药是出自一人之手,还相信他有一个“师姐”,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点头道:“不是,我们的师父另有其人。” 云沁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云姐猜,你的师父应该也不是云天宗或者琼华宫这两方势力的其中之一吧。”云沁继续问道。 林涵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云姐,”他吞吞吐吐地说:“我师父不让我们透露他的身份,你看……” 说多错多,反而是将计就计保持神秘比较好。 “对对,是云姐莽撞了。”云沁连忙笑道:“这些前辈高人大都喜欢隐藏形迹,我也是糊涂了,竟然问你这个,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没事没事,师父他老人家不会介意的。”林涵又装出一副老实弟子的样子。 云沁竟然认为他暗中另有高师传授,实在是太好了,这样他以后要是进步飞速,万一炼出灵品丹药,就可以栽在那个莫须有的“师父”头上,师徒传承一脉,丹药气息相同也正常。 自己怎么早没有想出这招呢? “容云姐冒昧问一句,你师父和师姐平时炼出的丹药,常在哪出售,”云沁到底是个生意人:“若是你能说动他们为我们百草阁长期提供丹药,云姐一定重重谢你。” “云姐言重了,等下次遇见师父时,我再跟他们提一提这事吧。”林涵一副老实样子:“只是他老人家行踪飘忽,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见他。” “不着急不着急,这事你记在心里就好了。”云沁只当真的能为百草阁再招揽一位炼丹宗师,眉开眼笑,对林涵更加亲热:“对了,这次万花岛又送来一批新药草材料,有些海货,寻常难得一见的,等会姐姐叫青苏拟个单子,送到你这里来,你看上什么,只管和姐姐说,姐姐送给你。你看你天天埋头炼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 林涵被她拉着手讲了一堆体贴关心的话,没有一点不耐烦,一脸乖巧老实地听着,俨然真的把云沁当成了自己的干姐姐。 等云沁要走了,送到了洞府门口,他才如同忽然想起来一般,说道:“对了,云姐,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只管和你云姐说。” “是这样的,我上次听我师父和师姐说话,师父好像在急着找什么材料,说是要修补一样东西,又说了紫府什么,那东西好生厉害,修补起来竟然要用仙品材料。” “仙品材料?”云沁一惊:“是要修补有紫府之灵的法宝吗?你师父有没有说是法宝还是丹鼎?具体要什么材料。” “我没听清楚。”林涵一脸老实:“我是偷偷听的,就听了个大概。” 云沁一脸遗憾。 “姐姐不怕跟你说实话,这是机密,要说仙品材料,我们千秋阁一年中偶尔也能经手几次,只是仙品材料种类太多,有灵体,有上古残片,姐姐怕万一留意了,不是你师父老人家想要的,空欢喜一场……” “不碍事的,云姐姐。”林涵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表情:“你就帮我留意一下就好,要是千秋阁有仙品材料经手,你就告诉我一下,我偷偷去问我师姐,看是不是我师父需要的。” “也行。”云沁犹豫了一下,笑着答应下来:“要是姐姐帮你师父找到了合适的仙品材料,你可一定要说服他炼几颗仙丹给我们千秋阁哦。” 第75章 打架 不知不觉,已经是三个月过去了。 这三个月来,随着林涵每个月稳定产出一百颗上品中阶丹药,还时不时替“师姐”卖几颗上品巅峰的丹药,云沁也来得越来越频繁了,偶尔撞见一次林涵在给药草幼苗浇水,还特地教育了一下林涵,不要一心多用,要专心于炼丹之术,种药草虽然好玩,但是浪费时间,是旁门左道。 林涵又要埋头炼药,又要和云沁周旋,等到察觉到纪骜的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纪骜已经连续几天身上带着伤回来了,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是练剑,但分明是和人打架了,林涵以为他是叛逆期到了,不想和自己聊天,心中顿时十分惆怅。 而且他打架就算了,还抢东西,光是灵品飞剑就抢了三把了,一把比一把贵,林涵都想拿去卖了,又怕助长了他这种喜欢抢劫的歪风邪气。 到第七天,林涵实在忍不住了。 今天他可谓是大丰收,身上一点伤没有,还抢了一堆东西,什么灵品防御法宝,装着灵草的香囊,林涵都见得多了,最值钱的是一棵灵品药草,已经开了花,不过巴掌大小,却层层叠叠有数千片花瓣,精致得完全不像天然生成的,花瓣是非常莹润的粉紫色,像玉,叶片圆如满月,色如碧玉,叶脉穿行其中,如同金线一般。 “金丝般若莲!”林涵被这东西吓了一跳:“这种药草都快绝种了,琼华宫都不剩几棵了,还是灵品巅峰的,成熟了至少得值十万两灵石!” 纪骜对这东西的价格非常满意。 “给你种。”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种你的头,我都说了叫你不要抢别人的东西了,这莲花很珍贵的,别人一定会来寻仇……” “我没有抢别人东西。”纪骜认真的辩解。 林涵瞪着他,显然是准备等他一说谎就揍他一顿。 但纪骜并没有说谎。 “我抢的不是别人,是陆胤。” “谁?” “带老虎的那个,他爹是这个城的城主,带我们去过千秋阁。” - 在林涵的逼迫之下,纪骜把抢东西的来龙去脉都交代了一遍。 事情的原委很简单,还和上次的事有点像,也是陆胤在街上看到个漂亮女孩子,想要问个名字,结果还没调戏两句就被纪骜抓个现场。其实林涵怀疑纪骜完全是奔着抢劫去的,只是找了个理由动手而已。陆胤这次身边带着的金丹道人比较惜命,而且纪骜一剑斩伤晏飞文的事已经传得整个逸仙城都知道了,所以陆胤没怎么抵抗就被抢了。本来纪骜不知道这棵莲花值钱的,但是他一碰这棵莲花,陆胤就嚎得撕心裂肺的,说那是他上个月过生日的礼物,是他爹给他的,他要送给未来媳妇的,死也不能让纪骜抢走。纪骜看他难得这么有血性,于是十分抬举他,揍了他一顿,再把这棵莲花抢走了。 “现在外面在全城通缉你吗?”林涵认真地问。 “没有。”纪骜也认真地回答:“城里来了个大人物,城主没空管我们。” “什么大人物?” “不知道。”纪骜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是那艘云舟进城了。” 林涵知道他说的是那艘云舟。 是那艘一直停在逸仙城城门处、似乎在等着迎接一个大人物的、属于琼华宫的云舟。 - 埋头练了三个月丹,林涵也是抱着金乌球出洞府晒太阳时,才发现外面已经是春暖花开了。 一般来说,这件事是给纪骜来做的,他飞得快,又喜欢到处跑,林涵就让他每天负责晒金乌球。 但这次不同。 这次他决定亲力亲为,因为这次要照顾的金丝般若莲太贵重了,又娇气,以琼华宫在丹药上的万年底蕴,也已经有近千年无法繁殖金丝般若莲了,只能用一棵少一棵,好在金丝般若莲并非无可取代,虽然是炼洗髓丹和寂灭丹的重要材料,但也可以在其他灵品药草中找到替代物。 云沁这次来的时候,林涵就正在给莲花浇水,只来得及把金乌球和药草都收起,地面还是湿漉漉的,瞒不过云沁这种聪明人。 不过这次云沁没有心思管这些小事了。 “林涵,你师父最近有找过你没有。”她一进来就焦急地问道,看到林涵摇头,又问道:“那你师姐呢。” “师姐倒是和我偶有联系,还托纪骜给了我几十颗上品高阶的水灵丹……” “丹药的事等会再说,有更重要的事。”云沁脸色十分复杂:“你师父要的仙品材料有了。” “真的?什么材料!”林涵喜出望外。器灵老头已经半个月没露面了,他都担心那老头撑不下去了。 “一段仙剑残片,来自琼华宫的云渺真人,他十年前在仙魔古战场失踪,随身的勾陈仙剑也跟着一起失踪了。前日忽然有一位元婴道人拿着一片仙剑残片到我们千秋阁出售,经鉴定很可能是勾陈仙剑的残片,因为上面有云渺真人的剑意!” “这样?那琼华宫岂不是……” “是的,琼华宫的上使已经到逸仙城了,这是他们琼华宫流落出来的飞剑,他们一定会收回的。你看见城门口的云舟没有,那原本是他们寄放在我们逸仙城的,云舟上的人都去云梦泽猎妖去了。现在云舟已经进城了,琼华宫上使是元婴道长夜华真人,今年的英雄大会就是他来护送压轴的仙丹。但是真正的大人物还没到。” “大人物?那是谁?”林涵今天连着两次听到这位“大人物”,不禁十分好奇。 “他和你一样,也是凝脉时出现过异象的,不过他的异象是天地大道,他凝脉时,一轮明月照亮了三千里琼华宫。”云沁神色凝重:“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他叫姬明月。” - 看得出来,云沁非常为难。 一方面,于情于理,这片仙剑残片都应该归于琼华宫。但是要做人情就要做彻底,以千秋阁的做派,一定是分文不收,将残片送回琼华宫,那才是真正的大人情。只是琼华宫的人面冷心冷,对哪股势力都是淡淡的,就算千秋阁主动示好,吃了这个亏,他们也未必会领情。千秋阁与他们合作多年,每年英雄大会都用他们的仙丹压轴,他们还是不打一声招呼就直接云舟迎上使进城,声势浩大路人皆知,这还不算,又来了一个姬明月。这样嚣张行事,倒好像要上门来抢一样。局势如此,还有谁敢买这块仙剑残片?琼华宫千秋阁是做生意的,仙剑残片是千秋阁花了上百颗妖兽内丹买下的,给琼华宫是情分,要是不给他们,开了拍卖会,价高者得,也算是情理之中,毕竟是生意人。 现在琼华宫预先做好千秋阁不给飞剑的准备,把气氛搞得剑拔弩张,千秋阁虽然建阁不过百年,不如琼华宫底蕴深厚,但现在在南诏国中也是风头一时无两,哪里受过这种闲气。虽然阁中暂时决定还是留着仙剑残片等姬明月到来,但是有些副阁主已经神色非常不忿了。 云沁是百草阁阁主,相当于千秋阁在逸仙城中的二把手,百草阁与诸多丹药宗师做生意,云沁向来长袖善舞,讲究以和为贵,换了以前,她是铁定站在琼华宫那边的,不为什么,就冲着琼华宫那几位宗师级的丹药师都要给这个面子。 但这次她有些犹豫。 她犹豫的原因就是林涵。 林涵也想要仙品材料,而且林涵背后还站着一个神秘的丹药师师父,能□□出这种天才弟子,想必也是大宗师级的人物。要是这次她这次力排众议,替林涵拿下这块仙品材料,这就是一个天大的人情。和琼华宫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做派不同,林涵这小子可是十分懂事,知道投桃报李的。自己给他安排了一个莲花洞,他就立马把他师姐的丹药拿过来在千秋阁出售,现在和他搞好关系,相当于和两个天才炼丹师还有一个大宗师级的炼丹师有了人情往来。 而且林涵这小子十分乖觉,不见兔子不撒鹰,自己抛出莲花洞之前,他提也不提有个师父和师姐,要是自己这次让他失望,指不定他就和自己疏远了。 自己这次特地来通知他仙剑残片的消息,也是怕他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反而留下芥蒂。照现在看来,自然是琼华宫更值得下注,但是以林涵的发展势头,以后未必会弱于琼华宫的那些大宗师级的炼丹师,而且他可是自己看着起来的,这亲密程度可比琼华宫的人高多了! 云沁心中十分纠结,权衡不下,林涵也看出她心中的考量,不动声色地道:“云姐不用为难,等师父回来了,我自会向他解释的。” “你师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云沁神色更加复杂。 “自从上次云姐答应帮我留意之后,我就告诉了师姐,她就跟师父提了一下,师父说不拘什么材料,甚至连法宝飞剑的碎片都可以的。”林涵一副老实样子:“要是千秋阁决定把这块仙剑残片交给琼华宫的话,我就不跟师父提有这片仙剑的事了。瞒着他老人家,免得他生气。” “傻孩子,这哪是瞒得住的。”云沁苦笑道:“宗师级的炼丹师都有自己的消息网,你瞒他反而惹他生气,不如直说。这事是我不对,不该答应了你,让你白留念想。也是天意作怪,谁能想到好不容易来一块仙品材料竟然是这么个情况呢。” “就是啊,”林涵也叹了一口气,看似不经意地说道:“上次我告诉师姐后,师姐还说师父夸了我,说没想到我炼丹没什么天赋,心性还是孝顺的,还说要给我些灵丹,让我送给云姐……” “灵丹?”云沁的神色骤然复杂了起来:“你师父说要给你灵丹。” 虽然千秋阁每年的英雄大会都是仙丹压轴,但是仙丹毕竟少见,寻常有灵丹就了不起了,千秋阁常出售的东西中,丹药是最为贵重的,其次是材料,然后才是法宝和药草。这四者中,药草和材料都是要经过炼丹师炼器师才能发挥作用的,法宝也有属性限制,唯独丹药是人人都想要的,在有些蛮荒地域,丹药甚至代替灵石,成为了真正的硬通货。 林涵的“师父”随手就赏给弟子灵丹,在见多识广的云沁看来都觉得太阔气了。 “是啊,我师父常给灵丹给我师姐,说让她多感受灵丹上的气息,对炼丹有进益。只是从没给过我,估计这次见了我师姐,她就会带一些给我吧。但这仙品材料的事黄了,我有点不好意思拿……” 其实林涵炼过的最好的丹药也只是上品巅峰而已,迟迟无法炼出灵丹,按照青帝秘简的说法,灵丹需要有灵性,什么是灵性,他压根琢磨不透。但是为了得到这块仙剑残片,他硬着头皮许下了灵丹。否则要是错过这一次,器灵老头未必能等得到下一块仙品材料出现。大不了他学学灵枢仙子,不眠不休炼上三天丹,拼着咳血数天,也要炼出灵丹来。 云沁皱起眉头,显然正在天人交战。 “林涵,云姐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好,云姐你说。” “你炼丹的速度比一般人要快许多,寻常的炼丹师,一个月最多也就炼出七十颗上品丹药,还得通宵达旦不眠不休才行,你一个月却能炼出一百颗,还有时间种药草。你告诉云姐,这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你一炉丹药的成功率高,还是因为你炼丹的速度更快。” 要是云沁知道他一个月炼出的丹药不是一百颗而是两百颗的话,估计就不会这么和颜悦色地说话,而是把他抓起来审问了。这样的炼丹速度,不可能是朱雀大陆上任何一位宗师级的炼丹师教得出来的。只可能是上古秘法。 林涵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云姐,我师父说这是我们这一派的机密,不能传人的……” 但云沁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好了,云姐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你师父师姐的炼丹速度也和你一样,快过常人,对不对?” “师姐好像是,师父我不知道。但是师姐说有一次师父看上一个丹鼎,好像是仙品,刚巧手头有点紧,于是闭关了一个月,炼了五十颗灵品丹药,这才勉强凑够了买下来的……” 云沁显然被林涵透露的信息震惊了。品阶越往上,丹药炼起来越慢,成功率也越低,琼华宫的玉华真人也是因为有阴阳鱼镇鼎才能维持五成的成功率,就算如此,她一个月也最多炼出三四十颗灵品丹药,因为消耗神识太过巨大,必须等待神识恢复。 “林、林涵,你可以替我传话给你师父,说百草阁阁主想与前辈一见吗?” 林涵为难地摸了摸头:“云姐,我师父他行踪飘忽,而且不许我们把他的行踪透露给外人……” “我知道,有些前辈是这样的,很在意隐藏形迹,但是,”云沁似乎下了决心:“听着,林涵,这块仙剑残片现在还没有归琼华宫,但是十有□□是归他们的。如果我去帮你争取的话,必须要有争取的理由,千秋阁不是我一个人的,如果老前辈不能出来露面,至少也要给我一点凭据,比如一瓶灵丹什么的。我不是要你的东西,而是做个证明。姬明月这两天就会到,我现在只能跟你保证,三天之内,仙剑残片还是千秋阁的,价高者得,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多谢云姐。” 林涵是真的懂。 他知道,这意味着,无论如何,自己必须在三天之内,炼出灵品丹药! 第76章 莲花 整整一个晚上,林涵都在尝试炼灵品丹药,但是每一次尝试都毫无意外地失败了,他的灵识根本无法像炼制上品丹药一样将灵品药草中的杂质全部去除,每次刚要成功,就轰然一声,灵识全部溃散,所有药草在水中碎成残渣。 而当他想要强行将灵品药草凝结成丹的时候,最后出来的却总是上品丹药,甚至还出现了一颗久违的中品丹药,气得他当时就抓起丹药砸向一边。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是因为最近吸收妖兽灵识过多影响了道心,还是频频失败勾起了某些不好的记忆,他心中无比烦躁,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来。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在前世,他就败给了自己的焦虑。因为要做的事太过重要,所以无比畏惧失败,内心浮躁不安,结果还没出来之前,就已经在脑中千万遍地否认过自己。 他只是没想到,时隔一年,穿越了生死和整个时空,到了自己一手创造的修□□里,自己竟然已经还会被这种情绪所控制。 纪骜的字典里显然从来没有焦虑这个词,他信奉的是不爽就打,打不过就跑,而且他天生自带主角光环,每一次绝境都在冥冥中遭遇转机,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自我怀疑。发现林涵不见了之后,他很快就在洞府外面的后山上找到了沮丧的林涵,默默地蹲在了他旁边。 他天生不会安慰人,大概觉得这样陪他蹲着就行了。但是蹲了很久也不见林涵说话,所以侧过头看了一下林涵。 皎洁的月光下,林涵正十分熟练地用黄色的符纸卷起一些干枯的药草,卷得细长细长的,然后捏个离火诀,点燃了纸筒的一边,用手指夹着凑近嘴唇。 “你在干什么?”纪骜难得好奇地问。 “吸烟。”林涵试了许多种药草,总算找到这一种味道有点像烟草的,叫做什么寒晶草,就是吸过之后肺里有点凉,忍不住想咳嗽。 “什么是吸烟?”纪骜凑近来看:“这东西是灵枢经上的吗。” “不是。”林涵蹲在地上,自暴自弃地吸着烟。他这张脸其实非常年轻,皮肤白,眼睛澄澈干净,吸烟的时候有种违和感。但是眼睛垂下来的时候,又显得有点伤心。 纪骜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他其实不太懂林涵为什么伤心,还以为他是因为炼不出灵品丹药,于是告诉他:“没事的,丹药我可以去抢。” 林涵无奈地笑了一下,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干脆把自制香烟递到他嘴边:“要不要试试。” 他颓废起来也是连身为家长的自觉都没了,换了以前,别说教唆纪骜吸烟,就是纪骜对陌生人稍微凶一点林涵都要教育他的。 纪骜学着林涵的样子,吸了一口。 然后被呛到了。 林涵哈哈大笑,揉了揉他的头发,纪骜在外人面前冷冰冰,又凶,对他却什么都能容忍,头发都被揉成鸡窝了也不躲一下,只安静地看着他的笑容。 但是林涵脸上的笑意褪去的刹那,眼睛里那些黑色的情绪又浮了上来。 纪骜忽然伸出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林涵的笑声停住了。 少年的掌心温暖而干燥,修长手指上有常年练剑磨出来的茧,就这样轻轻地蒙在自己眼睛上,林涵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外,只剩自己和他两个人。 “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林涵听见他平静地说。 “你要丹药,我就去抢,谁欺负你,我就杀了他。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因为我不是很聪明,猜不透你的想法。” 在纪骜说完这句话之后,林涵沉默了许久,久到纪骜都以为他要睡着了。但是就在纪骜想要叫他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掌心像是被柔软的羽毛划了一下,是林涵眨了一下眼睛。 有一瞬间,纪骜还以为他是要哭。但他没有,他只是把脸别去一边,继续吸烟。 然后纪骜听见他说:“我曾经是一个很失败的人。” “哦。” “我曾经讲过一个故事,最开始只是想把这个故事讲好,但是随着听故事的人越来越多,我越来越在意别人的评价和想法,于是我犯了一个错误,几乎毁掉了这个故事。而且我变成了一个懦夫,不敢去改正这个错误。我把那个故事抛在一边,不去想,也不去看别人的评价,我以为这样就算告别了这个故事,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件事,它变成了一个幽灵,时不时地浮现出来,让我坐立不安……就像现在,我就在想,我炼不成灵品丹药了,我已经搞砸过一次,很快就会砸第二次,器灵老头会死,我谁也救不了。” “哦。” 林涵许久没说话,纪骜也没出声。 过了很久,.他忽然问道:“后来呢?” “什么后来?” “后来那个故事怎么样了。”纪骜锲而不舍地问:“你说男子汉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的。” 所以说,当父母真的是人生救赎,纪骜在有些事上跟小孩其实没区别,林涵给他讲的那些做人道理,睡前故事,他全听进去了。等到林涵信仰崩溃的时候,还能来提醒一下林涵。 林涵没回答。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灭了。仿佛释怀一般,站了起来。 “露水上来了,回去吧。” 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后来,我就遇见你了啊。 但有些话其实不必说。 越重要,越不必说。 - 林涵坐在灵泉面前,继续麻木地炼着上品巅峰的丹药。 他对现在这个场面并不意外,他深知自己并非这个世界的主角,那种受了激励之后突然打通任督二脉然后一举炼出灵品丹药的桥段不会发生在他身上,那是纪骜的戏份。 他只能尽力而为。 他先前沮丧焦虑,担心自己炼不出灵品丹药,救不了逍遥经。但是越急越做不好,反而陷入了恶性循环里。 但是纪骜提醒了他,他能活着,能来到这个世界,就是给了他一次弥补以前错误的机会,为当年那个不负责任的自己、那个当了逃兵的“凌寒”,来改写被他毁掉的故事,让一切得到应有的结局。 逃避也好,焦虑也好,或者是沮丧地蹲在山坡上抽烟也好,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一切都要去面对。虽然就算面对了,过程也仍然十分艰难,甚至最后也只能以失败告终,但至少他尽力了。至少这一次,他死前的最后一秒,想的不会是那个被他毁掉的故事。 他心性其实不甚坚强,他想的太多,在意的太多,一次失败就念念不忘许多年,反而不如纪骜这种一根筋的家伙活得简单轻松。 当初纪骜和晏飞文一战之后,林涵把重伤的纪骜带了回去,那时候一向嘻嘻哈哈的火逸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过他一句:“你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吧?怎么对他这么好。” 林涵笑了笑,说:“是啊,我欠了他的。” 其实仔细想想,他和纪骜的羁绊,远非他欠纪骜一个结局这么简单,在写《桀骜》之初,纪骜这个人物身上,就寄托了他太多的东西。他不能说的话,不能做的事,他隐藏的锋芒,不能表露的桀骜,他没有的坚定与执着,都被寄放在纪骜的身上。纪骜是他的天长日久的一个梦想,是他想做而不敢做的那个人,拥有一切他没有的美好品质。所以他看着纪骜的时候目光总是无比温暖,甚至把纪骜的人生放在自己的人生之前。 就算为了纪骜,他也要竭尽全力地走下去。 - 又炼了两炉上品丹药之后,林涵的灵识已经枯竭了。外面又是夜幕低垂,准确算来,已经是两天两夜过去了。离云沁来拿灵丹的日子只剩一天了。 林涵疲倦地用妖兽内丹炼了一盆灵液,把自己泡了进去,躺在浴盆里闭目养神。 纪骜应该还是担心他,也不出去练剑了,就呆在洞府里琢磨剑诀,其实逸仙城的春天很漂亮,千秋阁的后山上种了百里桃花,纪骜虽然脾气冷,却是外向型的人,和林涵这个只想找个地方安稳炼丹的宅男不同,他对一切看起来危险的人和物体都十分好奇,常常板着一张脸在逸仙城里到处跑来跑去,这几天他都在城西和人赌试,林涵知道,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灵液泡习惯了,对吸收妖兽灵兽而产生的幻象已经见怪不怪了,林涵懒洋洋躺在浴盆里,就当是看电影了。 但这次的幻象有点不一样。 妖兽都是喜动不喜静的,哪怕是喜欢躲藏在洞穴里的剑螺海妖,也会趁着夜晚偷偷在海底潜行,四处游历,还带着林涵见识了传说中的拜月期海兽——一头三足夔牛。但是这次的妖兽很奇怪,幻象已经过去了大半,它的记忆里还是只有一棵巨大的八棱木,满地落叶和湿润的泥土。 等到一个月夜,林涵总算明白了。 那夜的月华分外明亮,将整个山谷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千丝万缕的月光从八棱木的枝叶间倾泻下来,在月光下,终于有一缕淡淡的魂魄缓慢地凝聚成型,最终化为一个穿着雾般朦胧白裙的纤细女子,她身形不过巴掌大小,裙子尤其漂亮,层层叠叠,有点像蛛网,笼罩着一层雾气。 然后林涵看到了她的本体。 那是一棵白色的寄生植物,有点像菌类,寄生在这棵八棱木的树根上,已经有脸盆大小,这植物的根部笼罩着层层白网,滴下粘稠的汁液,八棱木坚硬无比,是炼灵品丹药的材料,这株植物显然是依靠这种汁液腐蚀了树皮,再汲取八棱木树干里的营养。 林涵知道她是什么妖了。 她是白蚀幽灵草。 白蚀幽灵草是为数不多的能成妖的草木之一,草木妖族本就弱小,灵慧期之前又不能离开本体太久,别说享受炼妖池开启灵智,修炼过程中不被其他妖族抓去吃掉增进修为就已经是万幸了。而且草木天生没有灵智,想要修炼出灵识比妖兽更难,妖兽身上的材料灵品时就已经进入灵慧期。草木却要到仙品才能化成人形。别看仙品药草品阶高,其实草妖花妖实力还不如妖兽,身体里的灵气也差不多,这株白钩幽灵草就是在四处游荡时被猎妖的队伍当做灵慧期妖兽斩杀了,连内丹也被视为灵慧期内丹。 但是如果找到她的本体所在何处,就能凭空得到一株仙草,虽然失去了药灵,所以灵性不如其他仙草,也是一笔横财了。 林涵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一下子猛地惊醒了过来,跌跌撞撞地从浴盆里爬出来,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只披上一件内衫,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冲到了药圃边。 那株灵品巅峰的金丝般若莲静静地待在药圃中,一动不动。 林涵小心翼翼地跪在药圃边,伸手碰触它圆润的叶子,朝它体内轻轻贯入一缕如游丝般的灵识。 畅通无阻! 他精通水炼之法,即使不借助灵泉水,往药草体内探入一丝灵识还是做得到的。那缕细丝般的灵识在般若莲的内部穿行,叶脉、叶梗、花瓣、花蕊…… 般若莲如同死物一般,一动不动。 林涵皱起了眉头。 他刚刚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通了青帝秘简中所谓的“灵性”是什么! 就是灵识。 灵品药草没有灵性,仙品药草有,因为仙品药草等于灵慧期妖兽,这两者都可以化为人形,都有了相当于人类的灵识。女娲娘娘造人时虽然血肉用的是污浊的泥土,真正让人类活过来,却是用一滴自己的鲜血滴在泥土之上。说句大不敬的话,女娲人首蛇身,本就是妖族先圣!她的血肉中,必然也有着一丝她的灵识。 人类之所以能够在上古巫妖横行的时代苟延残喘,渐渐发展出部落,出现无数的修真者,领悟天地大道,成为仙人,就是因为人类体内有女娲的一缕灵识。这才是为什么九方仙境三千大世界中,人类能够凌驾于妖族之上的根本。所有人类在作为婴儿呱呱坠地之时,灵识就已经相当于灵慧期的妖兽。 天生万物皆有灵,但人类才是万物之灵。妖兽要修炼到灵慧期,灵草更是要到达仙阶,才能和一个修真世家的人类婴孩比拼灵识! 先前林涵陪清衡道姑在百草堂大堂中见到的那些灵品巅峰药草,甚至还会轻轻摇动身体,发出如同孩童一般的呢喃声,这是即将突破灵品进入仙品的征兆,这些药草都是灵品圆满! 它们的灵气已经积攒足够,只要再修炼出足够的灵识,就能成为仙品药草。 换而言之,林涵这株灵品巅峰的般若莲,想要成为仙草,浇再多的灵泉,照再多的金乌球也没用,只能让它萌生出灵识才行。 林涵心中无比激动,手上却小心翼翼,他闭上眼睛,控制着灵识细丝在这株金丝般若莲体内穿梭,几个来回之后,忽然眉头一皱,继而唇角勾出一个笑容。 他找到了。 就在莲花的花瓣之下,花托正中,属于莲花子房的位置,里面有一粒如金沙般的光点,静静地躺着。 这就是般若莲的灵识种子,日后会从这点种子中生出无数细丝,最终生成一个人形,等到人形可以离开本体的那天,就是这株般若莲进阶成为仙草的那天,也是它成为一只灵慧期花妖的日子。只是它的内丹虽然可以和灵慧期妖兽媲美,本性却纯良如孩童,一点战斗力也没有,这也是为什么修真界从来不把仙草视为妖的原因。 他们称之为“有了灵性”! 就是这一句含糊的“有了灵性”,让林涵琢磨了几个月,就是猜不透其中奥妙。 好在,他最终还是猜到了。 林涵按捺着心中激动,稳了又稳,总算平复下心情,操纵着那一条灵识细丝,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颗金沙般的灵识种子。 几乎在接触到的瞬间,灵识细丝就黏住了那颗金色种子,吸收起其中的灵识来,林涵吓了一大跳,连忙撤回来!还好他动作迅速,再晚一秒,这颗灵识种子就要被他全部吸收了,连带着金丝般若莲的品阶也要大减。虽然他撤回灵识的速度极快,药圃那棵般若莲还是如同遭受了重创一般,瞬间萎靡下来。 灵枢仙子曾在玉册上记载过灵识的特性,其中就有一点,是弱小的灵识会被强大的灵识吞噬消化,所以许多上古大妖嫌修炼太慢,干脆吞噬小妖增进修为,而妖吃人增进修为,也是基于这个原理。只是人妖灵识有别,除非修炼了魔道,否则很难全部消化人类的灵识,大部分都浪费掉了。就连林涵吸收的灵液,也是因为灵枢经上的秘法,才能把妖兽灵识化为己用的。 灵枢仙子只讨论过人和妖兽,却没有提过花妖,不知道人类的灵识花妖能不能吸收。 林涵的想法非常美好,和炼妖池一样,用自己的灵识,去滋养般若莲的灵识,这样般若莲的灵识就会迅速壮大,进入仙阶。 但是他的灵识细丝是连着他的灵海的,怎么喂养给般若莲呢? 林涵翻了一下灵枢经,这次找的不是滋养灵识的方法,找的是伤害灵识的方法,灵枢仙子灵识受伤的次数倒是不少,有炼丹过度灵识枯竭,有强行观摩诛仙剑阵灵识受创,有操纵小千剑阵结果飞剑品阶过高灵识失去控制断裂…… 断裂!? 林涵顿时大喜过望,认真看了起来。 半刻钟后,纪骜练完一套剑诀,发现林涵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他站在洞府中央,周身萦绕着许多法宝飞剑,而且这些东西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多,他同时用灵识操纵着金翎舟、银船、纪骜的青色飞剑、他自己的水灵珠、云沁送的丹鼎…… 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法宝摆放在地上,正被林涵用灵识一件件操纵着飞起来。 纪骜知道林涵在专心做事,没有出声,只站在旁边,等着林涵玩崩了第一时间上去护住他。 然而林涵已经快玩崩了。 他的灵识已经比常人强壮许多,足足多出一个通灵期妖兽的灵石强度,但是将灵识分成十几缕细丝,同时操纵这么多法宝,还是快超过了他的极限。 只是分成十几份而已,林涵已经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了,想到灵枢仙子的“小千剑阵”可以同时驾驭上百把飞剑,不禁更加敬畏。 他咬了咬牙,又祭起一把泥金扇…… 脑中剧痛无比,分散出去的灵识细丝几乎快要崩溃,林涵还不罢休,再分出一丝无比细弱的灵识,去操纵地上的玉屏风。 灵识瞬间失控。 他感觉脑中像被人斩了一刀一般,十几缕灵识细丝瞬间断裂,缩回灵海之中,失去控制的法宝飞剑通通现出原形,从空中坠落下来。 纪骜眼疾手快,挥出一剑,将那些要砸到他的法宝全部震开。 林涵头疼欲裂,捂着脑袋跪倒在地。 “林涵,你……” “嘘。”林涵脸色惨白,指着空中,朝纪骜露出一个笑容来:“你看。” 其实纪骜是看不到的。 空中有无数断裂的金色细丝,如柳絮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林涵知道这些是他断裂的灵识,因为离开身体不久,感应还未完全失去,所以他还能看见。金色细丝一边下落一边变得暗淡,就在即将落地之时,忽然像被一阵微风吹拂一般,缓缓地飘向墙角的药圃。 那株金丝般若莲,如同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一般,迫不及待地轻轻摇晃起来。 第一缕灵识细丝落在般若莲的叶片上,如同雪花般静静消融,原本因为被林涵差点吸收而变得萎靡的般若莲瞬间精神起来,花瓣上也透出了光彩。 更多的灵识细丝如同雨滴一般落在药圃中,大多数被般若莲吸收,有少数被其他的灵药吸收,那些药草也都变得无比精神,品阶迅速拔升,摇晃起身体来。 然而般若莲显然对灵识细丝被其他药草抢夺十分不满,摇晃得越来越剧烈,身形也越长越高,试图盖过其他药草,就在又一缕灵识细丝被旁边的灵品银青金边花抢走的瞬间,般若莲身形大涨,绽放出万丈光芒,原本半开的莲花也怒放开来,千片花瓣在一瞬间张开,美得让人窒息。 在这美丽的花瓣之中,跳出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落地时不过黄豆大小,见风即涨,一眨眼已经像人类婴孩一样大小。她蛮横地坐在药圃中,拔起一棵药草就塞入嘴里,不过顷刻之间,药圃已经被她拔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棵刚刚化形的三伏青,是个瘦弱的青衣小男孩,畏畏缩缩地躲在药圃角落里。 小女孩吃光药圃中的药草,一人独占了所有的灵识细丝,正吃得开心,忽然瞄见药圃旁有两个人正盯着自己,白衣服的那个脸色苍白,文文弱弱,黑衣服的那个脸色冰冷,浑身萦绕着危险的气息,尤其是背上的那柄玄晶剑,散发出冲天的杀气。 小女孩瘪了瘪嘴,发现纪骜还在冷冷地盯着自己,于是眨了一下眼睛,扔开手中的药草,坐在药圃之中,哇哇大哭起来。 林涵无奈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纪骜,刚想让他不要影响般若莲吸收灵识,却发现小女孩的眼泪一流出眼眶,就变成了金色的种子,落地生根,顷刻之间,药圃中已经长满无数绿色的小苗。 林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千年来琼华宫一直没办法繁衍般若莲,到底是没法把般若莲养成仙草,还是不会把般若莲的花妖弄哭? 药圃中的小女孩哭了一会,大概是累了,默默爬了起来,但是药圃已经被她吃得光秃秃的,只长了几十棵般若莲的小苗,还有一半空着。林涵叹一口气,叫了一声:“纪骜。” 纪骜会意,板起脸来,对那小女孩做出一个更加凶狠的表情。 洞府中又响起了悦耳的哭声。 第77章 尴尬 等到小花妖跟三伏青化成的小男孩玩到一起的时候,林涵也开始准备起炼灵药了。 参透了仙药的秘密,灵药的“灵性”对他来说,也可以理解了。 用灵品材料可以练灵品法宝,是因为灵品材料本来就来自灵慧期大妖,里面早就有了“灵性”,也就是原本属于灵慧期大妖的灵识,而灵品药草没有灵识,仙品才有,所以那些炼丹师只能用仙药来炼灵丹。 不过对于能硬生生把灵品药草提升为仙品的林涵来说,“灵性”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唯一的麻烦,是丹药里不像灵品巅峰药草一样早就有了灵识种子,而是要无中生有。好在丹药比药草经得起折腾,药草是活的,里面和人体一样有脉络,林涵不敢在里面折腾,丹药就不一样了。丹药里面是一团混沌,各种药性混杂在一起,林涵抽出几十根灵识细丝,在里面一顿乱搅,总算弄断几根,然后把弄断的灵识封在里面,用灵泉水慢慢温养。几个时辰后再探查时,灵识就已经化入了丹药之中,在里面缓缓运转,让整颗丹药都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息。 到现在为止,林涵总算是窥到了丹药之道的原理了。 想必,灵品丹药之所以贵重,也是因为其中的“灵性”可以温养食用者的灵识,提高修为吧。 好在丹药中那些属于自己的灵识没有经过灵枢仙子的秘法炼化,不然吃丹药的人要是看到了自己的记忆,想想都觉得恐怖。 既然灵品丹药是因为其中有了灵识,那么传说中内里单成一方世界的仙丹,应该就是像仙药一样,修炼出了丹灵,有了自己的意识。体内也有了经脉,这样的仙丹,对灵识的温养效果可想而知。 这样看来,火炼之法确实是暴殄天物。 原本都修炼出了灵慧期药灵,有了自己意识的仙品药草,被他们乱七八糟放在丹炉里一炼,把药灵给炼死了,残存下些许灵识,就叫灵丹。可想而知,他们所谓的仙丹,也是要寻找修为相当于拜月期大妖的药草,放在丹炉里乱炼一通,相当于把正常人打成了傻子,这才有了那些仙丹,和仙丹中相当于灵慧期修为的丹灵。 林涵坐在泉水边,一边炼灵丹,一边感慨,炼了没两颗,背上忽然有一个软乎乎的身体撞了上来,他回过头,发现小花妖正伸出短短胖胖的手臂抱住自己,一张脸白白嫩嫩如莲花,眼睛清澈黑亮,俨然是一个可爱的三四岁小女孩。 小花妖咧开嘴,朝着林涵笑着叫道:“阿娘。” 林涵无奈:“我不是阿娘,我是哥哥。” “阿娘。” “叫哥哥。” “阿娘。”小花妖锲而不舍。 “好吧,”林涵想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把自己当成了父母也是正常的,只好退让了一步:“叫爹。” “阿娘!”小花妖笑得开心。 林涵还要再教他,一旁的纪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说:“叫爹。” 小花妖怯怯地叫:“阿爹。” 下一秒钟,因为占了便宜而笑得开心的纪骜被林涵打翻在地。 - 时隔三个月再踏入百草阁的门,林涵的心境却全然不同了。 当初他只是个怀揣不到十万灵石的小弟子,现在光是身上揣着的灵丹,每颗就价值十万两灵石。还带着两个仙草化成的小孩子,再看大堂里的那些灵品巅峰药草也没了第一次见到时的震撼了。 显然云沁十分看重林涵,早就跟百草阁中的侍者打过招呼,林涵还没走上二楼,云沁就已经亲自迎下来了,她知道林涵来找自己,应该是从他的“师父”那要到灵丹了,笑容满面地握住了林涵的手,亲热地叫道:“林涵弟弟。” 林涵仍然是一副乖巧老实的样子。也不卖关子,还没等她问,就把灵丹拿出来了:“云姐,这是我师父给我的丹药。” “不着急不着急。”云沁满面笑容,把他拉入雅间:“我们先进去说。” 等到进了雅间,也坐下了,灵茶也端上来了。云沁查看了一下玉瓶里的灵丹,总算笑着开口了。 “林涵弟弟,姐姐就知道你说到做到,果然把灵丹带过来了。”云沁正和林涵寒暄着,那个叫青苏的侍女却忽然拿着一柄灵品飞剑进来了。这柄灵品飞剑的气势非常恐怖,比藏剑长老为纪骜炼的玄晶剑还要强横许多,几乎带着一丝道意,笼罩着巨大的杀气。 云沁看林涵和纪骜的目光都被这柄飞剑吸引,顿时笑得更加灿烂了。 “来来来,”她拉着林涵的手,将飞剑交与他手中:“来感受一下灵品巅峰飞剑,这柄飞剑已经是大圆满,与仙品只差一线。感受到剑意没有……” 林涵接过飞剑,他不常打架,况且这飞剑上的杀意太浓,让他心中不安,所以他只略看了几眼就交给了纪骜。 纪骜倒是对这飞剑十分欣赏,搭了搭手就评价道:“这是一柄好飞剑。” “喜欢就好。”云沁笑眯眯地拉着林涵道:“喜欢的话,这柄飞剑就送给你们了。” 然而,和她想象的喜出望外全然不同,听到她这句话,林涵一点也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而是不紧不慢地收敛了笑容,问道:“云姐这是何意?” 少年的眼睛清澈无比,冷静得几乎有一丝漠然,云沁被他这个眼神看得一愣,缓过神来之后,脸上又带上更浓的笑容来,按照准备好的说辞说道:“其实这也算是云姐跟你们赔礼了。是云姐不好,不该先答应了你们,现在姬明月要提前到了,千秋阁那边已经决定要把残片给他们了。这柄飞剑就算是云姐的赔礼,这是姬明月悟到明月照心境界前使用的飞剑,剑中还有一丝明月道意,琼华宫愿意把这把剑给其他的竞价者,算是赔偿……” 林涵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纪骜原本在看剑,听到“赔偿”的时候,眼中神色也变冷了,将飞剑抛了回去:“这把剑我不要。” 林涵站了起来。 云沁的意思,他已经懂了。他不过是一个三流门派的弟子,就算有个所谓的厉害师父,和琼华宫这种庞然大物比,千秋阁还是选择站在了琼华宫那一边。最可笑的,是还拿出一柄灵品巅峰的飞剑来作为“赔偿”,其实就是希望自己看在飞剑的面子上,不要惊动自己的“师父”。 最为恶心的,是这柄飞剑,竟然还是姬明月剩下不要的。 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纪骜,我们走!”他拂袖而起,直接朝雅间外面走去。被人欺负到这份上,已经无需顾忌什么了。亏他这三天还呕心沥血拼着灵识受伤在那种仙草、炼灵丹,结果这边早就决定把残片给琼华宫了,还想着用一柄灵品飞剑就把自己打发了,真是莫大的侮辱! 林涵少有这样愤怒的时候,纪骜看他气得眼角都微红了,不由得起了杀心,他神色本来就冷,抱着自己的飞剑跟在林涵身后走出雅间,临出门时还横了一脸无措的云沁一眼,这一眼中杀气弥漫,云沁本来正在想着如何补救,被他这一眼横得心神一凛,心中顿时浮上一丝极为不详的预感来。 云沁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俗话说“莫欺少年穷”,到她这个地位,已经不会轻易栽在寻常对手手里。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轻视了某个少年天才,等到日后被算总账。 她作为一个优秀的商人,向来是无比信任自己的直觉的。纪骜这一眼实在让她太过不安,虽然琼华宫也有一个不可一世的天才姬明月,但是就算在姬明月面前,她也没有过这种巨大的危机感。 “林涵弟弟,林涵弟弟,”她最终选择信任自己的直觉,也顾不得形象,一路追了出来。 二楼的店堂里还有许多顾客和侍者在买卖丹药,只见雅间里忽然冲出一个气冲冲的白衣少年,后面跟着一对憨态可掬的小孩,一粉一青,一看就知道应该是妖兽化形的。最后面是一个神色冷漠的黑衣少年,抱着一柄玄晶飞剑,满身杀气腾腾,好像看他一眼都要被他身上的煞气刺伤一样。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百草阁的阁主,向来优雅文静的云沁云阁主,竟然急匆匆地追着这两个少年从雅间里跑了出来,一边追还一边叫着那白衣少年的名字,总算在他们沿着楼梯走到一楼时拉住了他。 “林涵弟弟,你听云姐说。”云沁知道林涵就算盛怒之下也会顾及场面,连忙趁机解释:“你知道我只负责百草阁,千秋阁并不在我的管辖之中,我最多只能提些建议,不能决定千秋阁的选择……” “这些事我都知道了。”林涵神色十分漠然:“事已至此,不必多说。云阁主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 云沁毕竟是一阁之主,地位尊贵,对人拉拢居多,这样已经算难得的低姿态了,林涵态度坚决,她也拉不下脸真的死死拖住他,只好任由着他走到了百草阁门口,眼看着就要走出去了,她心急如焚,却听见林涵喝了一声:“小灵,你在干什么!” 他叫的是那个跟着他来的穿着粉衣的小女孩,其实他们来的时候云沁就注意到那一对小孩了,小女孩不过三四岁,穿粉衣,长得粉雕玉琢,男孩子年纪大一两岁,有些老实懦弱,穿的青衣也灰扑扑的。云沁只当这是林涵养的灵慧期妖兽,两个都是小孩形状,估计也没什么战斗力,当宠物养着玩的,小孩子心性罢了,也没太在意。 但是眼看着林涵都快走出百草阁大门了,那小女孩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睁大了清澈眼睛,死死盯住了一棵灵品巅峰的天蝉灵叶,再也不肯走一步了。那株天蝉灵叶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一般,愉悦地摇晃起叶片来,发出孩童般的呢喃声,倒好像里面藏着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一般。 林涵叫了一声,见她不动,又唤道:“小灵,我们走。” 叫做小灵的女孩子十分为难,显然想听林涵的话跟他走,但又抛不下这棵正在和她交流的天蝉灵叶,小小的面孔上满是委屈,叫了一声:“阿娘……” 她平时这样叫还好,偏偏屡教不改,这时候还这样叫他,林涵气得不行。 “好,我知道你不怕我,只怕纪骜是吧。”林涵也不管她了:“那你留在这里,我们走。” 眼看着林涵要抛下自己走了,小女孩的眼眶里眼泪打着转,再看了一眼林涵的背影,又气又急,攥紧了小拳头,咬紧了牙。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时候,大堂里异象忽生。 无数金色的雾气,从那些灵品药草的身上缓缓升起,缓缓飘向站在大堂中央的小女孩,围着她的身体旋转起来,越转越快,最终形成了一团金色的漩涡。有许多古朴的纹路在漩涡中渐渐成型,随着漩涡越来越小,小女孩身上的气息暴涨,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压,身后骤然出现一道高大的金色虚影,所有的金雾全部没入了她的身体中。 大堂里那些摇晃的灵品药草瞬间萎靡下来,反而是吸收了所有金雾的小女孩脸色涨红,好像要被这些金雾把身体都撑破了一般。 大堂中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原本要走的林涵也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这一幕。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小女孩要控制不住吸收进身体的金雾的时候,她却忽然大喝一声,无数金色的丝线透体而出,如同下了一场暴雨一般。大堂中的灵草都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欢欣地呢喃起来,在金雨中摇晃着身体,吸收着金色丝线。而原本那棵灵品巅峰的天蝉灵叶吸收了最多的金色丝线,竟然气息暴涨,瞬间突破到了仙阶。 一道淡淡的青色身影,浑身披着如蝉翼般的衣裙,缓缓地落在了大堂之中。天蝉灵叶化成的药灵是个极清秀的高挑女子,却恭敬地朝着那个不过三四岁的小女孩子深深拜倒下去: “多谢圣女渡我。” 那些还没突破仙品的灵草们也纷纷摇晃着身体,发出孩童般的欢欣声,叽叽喳喳说道:“多谢圣女……” 然而被他们感谢的小灵经过这一番折腾,却变得极为虚弱,连身形也飘忽许多,晃了两下,就似乎要朝地上倒下去。还好林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把她抱了起来。 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见多识广的云沁。 “林涵老弟。”她几乎是冲过来,一把死死抓住了林涵:“别走,先前的事还可商榷。” “怎么商榷?”林涵神色还是冷的,手上却握紧了拳头,在心里默念几遍“器灵老头”,这才忍下了这口恶气。 “这个药灵……”云沁看向被林涵抱在怀里的小女孩。 “没错,她是仙草,金丝般若莲。”林涵深知此刻只有尽量加大自己这边的筹码,才能争取到那片仙剑残片,所以忍着气愤回答。 云沁在听到金丝般若莲这五个字的时候眼神就一亮。 “这株仙草也是你师父所送的?” “这不关你的事。”林涵态度冷淡得很:“说残片的事。” “好好好,”云沁看了一下周围,笑道:“这里人多口杂,我们还是进雅间说吧。” - 再次坐到雅间里,所有人都有点尴尬。 云沁心里其实是有悔意的,早知道最后结果会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坚定站在林涵这边,现在就算她为林涵弄到仙剑残片,两人也已经有了隔阂了,只希望林涵看她一份面子,不要让他师父知道才好。 至于林涵,他是很想决绝地拂袖而去的,尤其是想到那把灵品飞剑还是姬明月不要的——在他看来,这不仅是侮辱了他,最过分的是侮辱到了纪骜。当然,在外人看来,纪骜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凝脉期弟子,就算窥到一丝剑道,但凝脉没有出现异象,也没有剑气,能拿到姬明月的飞剑,还能趁机观摩到姬明月残存在飞剑上的道意,简直是莫大的幸运了。也许云沁自己还以为这算是好心,是为了纪骜好。 但是对于林涵这个护短的家伙来说,看不起他可以,看不起纪骜,他就要和你拼命!别说什么姬明月,就算是别人说一句纪骜以后不如聂云殇,他都要在心里瞪别人一眼。 要不是为了器灵老头,他才不会忍气吞声地回来。 尴尬的气氛中,还是云沁先开的口。 她也是心理素质过硬,这样的情况下,脸上还能带出一个笑容来。她知道林涵心中还有余怒,于是笑道:“林涵弟弟,其实今天是云姐有错在先。我好心办了坏事,没想到你心气这么高,这柄剑我就该摔在姬明月脸上。早知道你态度这样坚决,云姐也好站稳在你这一边。” 林涵自然不会把她的话当真,别说摔剑在姬明月脸上,她跟姬明月说话只怕要比对自己客气一百倍。不过人际往来也就这么回事,不用当真。林涵虽然不信她是为了自己态度坚决才叫自己回来的,但表面也不会表现出来。 “今天我也有错,”林涵半真半假地也道了个歉:“我脾气太坏,说了气话,云姐别介意。” 云沁哪里会介意,看见林涵愿意接自己的话,就已经先笑了起来。 “都过去了,过去了。”她十分有气度地一摆手,又拉着林涵的手,笑道:“既然你不生气了,云姐可就要细问一下这株仙草的事了,林涵弟弟,你可知道这这株金丝般若莲珍贵之处在哪?” “还请云姐指教。” “指教不敢,你既然有个大宗师级的老前辈做师父,应该就听说过根骨。”云沁娓娓道来:“但凡妖兽灵草,都是有根骨一说的。根骨好的,妖兽能成为拜月期大妖,灵草也能成为仙品灵草。根骨差的,浇再多灵泉都没用,上限就在那里。你可听说过晏飞文吧,琼华宫在他身体里下的禁制,据说就是多年研究妖兽根骨总结出来的秘法。” 就算林涵和晏飞文并不算十分交好,听着心里都有点气愤,把人当妖兽来作践,看来琼华宫这高高在上的行事做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灵药一门发展这么些年,对于常见灵药的根骨都有了记载,根骨的评判是以灵药能达到的最高品阶为准,像刚刚你们在大堂里见到的那株天蝉灵叶,那就是仙品根骨,顶了天也只是仙草,不然也不会大喇喇地放在大堂里。但是你们这棵金丝般若莲可不同,金丝般若莲曾是琼华宫至宝,被称为琼华宫三圣之一,这名头已经有万年之久了。你看刚刚大堂里那天蝉灵叶药灵称它为圣女,就知道它在灵药中的地位之高。” “哦,那金丝般若莲是何等根骨?” “万年之前,称之为神品。自从万年前有金丝般若莲妖灵渡劫飞升之后,就称之为极品根骨,极品其实是无极,金丝般若莲的极限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只知道远在神品之上。”云沁叹一口气:“可惜自从那株镇宫的莲花妖灵飞升之后,琼华宫的金丝般若莲死了大半,剩下的也没法繁殖了。你这株能进阶仙品,已经是这几百年来头一宗了。我把这消息报上去,再去千秋阁为你据理力争一回,一定要把那片仙剑残片为你拿下来。” “多谢云姐了。”林涵会意:“那我们要不要带小灵过去……” “能带过去当然是最好的。”云沁见被叫做小灵的莲花妖灵蜷缩在林涵怀里,恹恹地十分可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谁知道小花妖怯怯地看了她两眼,不知道误会了什么,忽然瘪了瘪嘴,揪住林涵的衣襟,大声干嚎起来:“呜呜呜……阿娘不要把我卖给别人!” 大人们面面相觑,只有和她一起的三伏青药灵十分关心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大概是想安慰她。 - 哄好了小花妖之后,一行人就动身去千秋阁了。 从雅间出去时,青苏领路,纪骜走在前头,反而是云沁和抱着小花妖的林涵落了后,出去时云沁突然叫了一声:“林涵。” 她难得没有故意亲热地叫什么“林涵弟弟”,林涵听了,还怔了一下。 彼时青苏纪骜他们都走出一段距离了,纪骜还停下来回头等他们,雅间外的走廊漫长,就他们两个站在门口。 云沁看着林涵,她眼中的笑意很淡,又露出原本温雅清秀的轮廓来。 “林涵,仙剑残片的这件事……” 她迟疑了一下,在她这个位置,作为一个这么成功的商人,不像有什么话是她难以说出口的。 “对不住,我并不是因为琼华宫给的东西更好,才转投他们。”她看着林涵的眼睛,认真说道:“只是我执掌的这一摊生意,是一位对我非常重要的前辈托付给我的。所以我必须权衡,不是从我个人的利益,而是为了整个千秋阁。哪一样对千秋阁好,我就必须选哪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的意思是,这只是她的判断,而不是她的选择。但她作为百草阁的阁主,她心里想选择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换了一个人,也许会把她这番话当成和今天前面的那些话一样的敷衍。 但是林涵点了头。 他说:“对不起,我也是为了一位非常重要的前辈,才必须要得到这片仙剑残片的。” 云沁笑了起来。 她又伸出手来,挽住了林涵的手。 “那我们走吧,林涵弟弟。” 第78章 皎洁 和百草阁相比,千秋阁就森严得多了。 云沁大概是担心林涵误会,还特地向他说明:“等会我领你们进去之后,独自去见邬阁主,琼华宫的仙剑残片被外人买走,一定会追查买走人的身份,我和你们过于亲密,只怕会让他们怀疑。” 林涵点头:“我知道的,云姐放心。” 他这句放心,是让云沁知道他不会误会的意思。聪明人之间说话就是这点好,不用点明了说,各自心照不宣。 云沁淡淡一笑,叫了个管事陪着林涵他们在千秋阁里看看,自己径直去找千秋阁的阁主了。 千秋阁和百草阁不同,好东西都藏着,大堂里摆着的都是些寻常材料飞剑,权当摆设,没什么好的。林涵稍微逛了一圈,纪骜对这些毫无兴趣,盯着墙上悬挂的一个巨型妖兽头骨看,那头骨不知道是什么妖兽的,足有半丈多高,骨骼如同水晶一般透明,獠牙狰狞,但是又带着一股诡异的美感。不仅纪骜被吸引了目光,连两个药灵小孩也蹲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三个人两矮一高,错落有致地蹲在那具头骨面前。 林涵怕他们这样呆在大堂里过于招摇,想让管事给自己几个人安排一个雅间什么的,刚叫了一句“纪骜”,就看见纪骜猛地抬起头来,眼神森冷地看向楼梯的方向。 千秋阁是塔状的,除了驾云舟飞剑离开外,下来就只有这一条路。此时正有人从楼上拾阶而下,身后跟随的人无数,但都只敢远远跟在后面,里面似乎还有上次英雄大会上林涵见过的千秋阁副阁主祝先生,此刻他正一脸焦急地跟在那人身后解释什么。 纪骜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人。 不只是纪骜,连林涵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琼华宫尚白,但能把白色穿得这么皎洁无尘的,整个朱雀大陆估计都找不出第二个,但谁也不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穿的是什么颜色。 因为他长得,实在有点太好看了。 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凝脉的异象有关系,他的头发竟然是让人寒彻肺腑的银白色,如同月光一般笼罩下来,明明被人追随簇拥着,他的神色却冷漠得犹如一个独行者,眼睛漠不关心地低垂着,仿佛连追着他焦急解释的祝先生也不过是空气。他是狭长的丹凤眼,不知道练的什么诡异心法,竟然连睫羽都是银色,睫毛修长,根根分明,眼睛低垂的时候,如同飞蛾翅膀一样盖在眼睛上。如果说晏飞文的桃花眼是风流多情到极致,那么姬明月大概就是另一个极端。 很难找到一个词来形容他的气质,说实话,如果林涵现在伸出手探到他其实没有鼻息的话,也不会觉得奇怪的——这个人确实不太像活人。 他的肤色如玉,整张脸端正对称到极致,从额头往下,沿着鼻子几乎可以分为完全相同的两半,这么冷漠的人,唇却极漂亮,只是太薄了,透着股无情的意味。 晏飞文让人想起妖,他却让人想起佛。 他的眼神,他冷漠的姿态,和眉目低垂却又皎若云间月的表情,几乎在一瞬间就让林涵想起了庙中供奉的菩萨,高高在上,视这万千苍生犹如泥尘。 然而菩萨有怜悯,他没有。 他不是活过来的菩萨,而是庙堂中高高供奉的一座雕像,由冰雪雕成的雕像,这世人对他顶礼膜拜,将他的故事当做传奇来传颂,他却眉目低垂,穿行于这三丈软红尘之中。 他的名号,并不仅仅是因为凝脉时的三千里明月异象得来的,他还是琼华宫如今最为倚仗的弟子和杀手,琼华宫地处朱雀大陆之北,门派事务却遍布整片大陆,姬明月这一柄仙剑之下,曾为琼华宫斩杀无数金丹。先前在百草阁,他的那柄灵品飞剑上的杀气滔天,都是鲜血染就的。他像一架琼华宫的杀戮机器,背负着这古老神秘门派的复兴重任。 纪骜这家伙对于强者向来有种野兽般的直觉,姬明月还没露面,他就死死盯住了楼梯口,哪怕是当初被余钧差点弄死时,他也没有过现在这种浓烈的危机感,浑身的血液都快要沸腾了,所有感官运转到极致,连背后的玄晶剑也在剑鞘中不安地跳动起来。 相对于他的激动,姬明月就冷漠多了。 他甚至都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纪骜的存在,只是在经过大堂时,微微地抬起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地扫了纪骜一眼。 他的瞳色很浅,有点像灰色,纪骜毫不示弱,甚至带着点挑衅地看了回去。 姬明月却收回了目光,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往前走。 林涵看见了他背后的那柄仙剑,也是如同月光一般的银色,剑柄上缠绕着一根泥金色的丝线,显得有点突兀。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仙品飞剑,林涵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仙剑的威压。 只有一种可能。 仙剑的气势,已经完全被笼罩在姬明月本身的气场内了。除了纪骜以外,刚刚大堂中的所有人,在姬明月经过时,基本都是屏住呼吸的。这种实力被完全碾压的感觉实在太过可怕,仿佛连命运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 直到他走出千秋阁,林涵仍然感觉心有余悸。 - 等到云沁差使青苏领着林涵和纪骜去雅间和她相见的时候,林涵才刚刚回过神来。 两个小孩都被吓得蔫了,妖族弱肉强食,药灵虽然与世无争,遇上这种强者,还是能感应到畏惧的,小灵还好,毕竟是金丝般若莲,地位超脱,三伏青化成的小药灵被吓得脸色惨白,话都不太会说了。 云沁显然也是经过一场“恶战”,神色微微带着疲惫。不过林涵他们一进来,她还是微微笑着招呼他们坐下,然而林涵和纪骜第一眼看见的桌上的那个盒子,蛟银材质,一点朱砂封口,仍然遮不住盒中的滔天剑意。 云沁的手轻轻地搭在那个盒子上。 “都坐吧。”她脸色苍白许多,态度仍然温和:“你们刚刚在大堂里,见过姬明月了?” “见过了。” 云沁也不用听他们的形容,只看林涵的神色就知道了。 她笑了起来。 “我第一次见他也是被吓到了的。”她笑着解释:“姬明月的头发和眼睛颜色都是天生的,据说是上古一个神秘血脉的后裔,不然天赋也不会这么恐怖。可惜了这么好的长相了,他练的白骨观心法是绝情绝性的,明月大道又是天地大道,视万物为刍狗。不过这样也好,道心坚定。只是可惜一段这么好的姻缘了,云天宗宗主的小女儿我是见过的,是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现在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以后就该后悔了……” 林涵压根无心听姬明月的八卦,一心只想要那盒子里的仙剑残片。 云沁是七窍玲珑心,扫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无奈笑着,把盒子推了过来。 “好了,知道你想要这个。”她疲倦笑道:“打开看看吧。可费了我一番功夫,千秋阁这帮人,没一个好相与的,从他们手上要东西,命都要送掉半条。” 盒子里显然下了禁制,仙剑残片虽然仍然带着剑意,气势却没有外泄,看起来只是一段普普通通的残剑,剑身是乌云一般的深灰色,带着斑斑锈迹。 “实在多谢云姐。”林涵查看过仙剑残片之后,毫不犹豫地把装着灵品丹药的玉瓶双手奉上:“云姐,我现在手头没什么好东西,这些丹药你先收下,等我问师父要了别的赏赐来……” “谁要你的好东西了?”云沁嗔怪道:“我拼死拼活为你们抢这个,难道是图你们的东西不成,我就这样小气?我不过是看重你们身上的潜力罢了。这仙剑残片你们要就拿走,我只送不卖,你要实在心里过意不去,就记着云姐的好,把先前的事给忘了,以后等你们一个成了炼丹的大宗师,一个成就了剑灵,再来报答云姐不迟。” 林涵十分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说了,云姐这样洒脱,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他还是把灵品丹药推了过去:“这样吧,以后我每个月问师父要一点灵品丹药,放在云姐这寄卖,等以后师姐炼出了灵丹,或者师父得了好材料炼出好丹药来,都往云姐这里送……” 云沁等的就是他这句。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行了,都折腾了一天了,你们不累我都累了,拿了东西早点回去跟你师父交差吧。对了,仙缘大会还有不到半个月就开始选拔了,你和纪骜做好准备没有?” “还没,我们先把仙剑残片给师父。等这件事了了,我还得找个时间上千秋阁买点东西,好为仙缘大会准备。” “好,到时候你直接来千秋阁找先前那位管事就好,他会替你安排的。”云沁笑道:“可别让人知道你是我带过来的,千秋阁的人都恨死我了。逼着他们硬生生得罪了姬明月……对了,你们这两天在洞府里好好呆着,别出门,琼华宫一定会在城中查访是什么人买走了他们的仙剑残片,其余人都好办,就姬明月难缠,我们整个逸仙城都未必找得出一个人能和他打的,你们要是被发现了,云姐可真的没办法了。” - 然而,就算林涵处处小心,还是出事了。 第79章 仙魔 买回了仙剑残片,林涵回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逍遥经。 他深知防偷窥的重要性,一进洞府,先抛出水灵珠,张开水幕,然后在隔绝了一切的水幕中打开了装逍遥经的盒子。两个小药灵被隔在外面进不去,急得要哭。 盒子里昨天放的灵品丹药还一动未动。 林涵想把仙剑残片放进去,迟疑了一下,又有点不放心,拿着仙剑残片,想要先用灵识探查一下。 强大的灵识会吞噬弱小的灵识,仙剑和逍遥经同为修炼出器灵的法宝,虽然器灵老头整天吹嘘自己是上古第一神书,但是他现在虚弱成这个样子,万一仙剑残片里也残存着器灵,那就不知道是谁吃谁,谁进补了。 林涵刚拿出仙剑残片,纪骜就看出了他的意图。 他按住了林涵的手。 “我来。”他说。 林涵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手。 虽然他习惯于“保护”纪骜,但是他对剑道一无所知,纪骜连残留着聂云殇剑意的城墙残片都能参透,不至于会在一柄仙剑残片上栽跟头。 纪骜握住了那片仙剑残片,将灵识灌入其中。 锈迹斑斑的残片上瞬间绽放出万丈光芒,连那些锈斑也变得色彩斑斓起来,里面似乎有剑气被激发,气势惊人,水幕迅速摇晃起来,险些失去控制,林涵连忙凝神控制水幕,还不忘传音给外面两个坐在地上的小药灵:“你们两个躲远点,别靠近。” 他并不知道此刻仙剑残片中是什么情形。 纪骜的神念此刻正处于一个广袤的空间之中。这地方似乎远离朱雀大陆,甚至跟聂云殇当初战斗过的蓬莱仙境也全然不同,这地方灰蒙蒙的,显得十分诡异,处处都是危险,风沙满天,天空中时不时卷起黑色的漩涡,气流也不甚稳定…… 和观摩聂云殇的剑意那次一样,他的神念附在飞剑之上,越拉越近,最终看清了前方那座山。 那根本不是山,而是一具巨大的尸体,那应该不是妖兽,已经风干了千年,只剩下比参天大树还要高大的肋骨,骨头上还残留着黑色的皮毛,獠牙锋利如刀,直指天穹,天边的残月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猩红色。 纪骜心神一动,感觉到了危险。 然而飞剑的主人却没有后退。 猩红的月光之下,无数黑影从那座“山”中蜂拥而出,全部带着锋利的獠牙和黑色的皮毛,有些甚至还背生双翼,铺天盖地的黑影几乎将月光都挡住,远处传来修真者的惨叫声…… 是谁惊动了这片古战场上的危险生物? 在遮天蔽日的黑影之中,纪骜看见了那一剑。 皎洁如月光,锋利如冰雪的一剑。 那一剑下来,黑雾被斩成两半,中间骤然出现一道明亮的光带,无数魔兽的血肉如同雨一般落下,就在它们以为这一剑的剑意已尽的时候,那剑光的匹练却瞬间炸裂开来,耀眼的白光将整个古战场照得宛如白昼。 万千魔兽,瞬间化为飞灰。 纪骜心神一凛,从飞剑残片中退了出来。 “怎么样?”林涵一直在旁边密切观察他神色,见他放开仙剑残片,连忙问道。 “这块残片里的剑意不完整,器灵也不在,”纪骜言简意赅:“没有危险。” 林涵听到他的判断,喜出望外,连忙把仙剑残片和逍遥经放到一起,等着器灵老头出来吃。 只顾着给器灵老头投食的林涵,难得没有注意一旁纪骜的情绪,而此刻纪骜的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他并不是在想那一剑,而是在想那一剑下的那些魔兽。 他知道那是魔,只有魔族大能的血肉才能化生万千妖魔,而且经过林涵天天的睡前故事科普之后,他对妖魔的认识和修真界普遍的看法全然不同,在林涵的作者视角看来,巫妖仙魔,其实没有哪一方是永远的正义,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盘古开天地,陨落之后,身体化为山川草木,其中妖是先天之物,但力量有限难成大器。祖巫是盘古血肉所化,有意识,无灵识,所以早在上古就渐渐式微,唯有女娲造成的人,和与人对立的魔,才是如今世界的光暗两面,相生相存。 修真界谈魔色变,却始终不敢承认一个事实,有人,才有魔。 准确说来,有仙,才有魔。仙魔是对立的,是修道者把仙道之外的东西统称为魔,才有了所谓的魔道。 上古时代,修仙之道并非如此鼎盛,那时人族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盛,礼义廉耻都没有,还讲什么仙魔不两立,有修仙的,有修魔的,只是后来仙魔渐渐分道扬镳,魔界发展壮大,如同人族一般,成了独立的种族。 用林涵的话说,祖巫也好,人也好,妖也好,这是天生的种族和属性。 而现在所谓的仙与魔,是后天的划分,是意识形态。哪怕是妖兽呢,修仙也能飞升成仙,而人修魔,自然也成了魔。别看修真界谈魔色变,一讲魔道就如同讲另外一个世界,说修魔会生魔骨,生獠牙,金丹化魔骨,面目全非。但是人修仙也是伐骨洗髓,重修经脉,修出一身仙风道骨。都会改变面貌,只不过审美不同罢了。 而纪骜的血脉,说得好听一点叫神族后裔,说得不好听一点,其实叫后裔。 简而言之,他这种体质,修神修魔都是最好的。如今修真界只知道神仙神仙,神在仙上面,是更高的境界,岂不知道上古时是一体的,而所谓的修仙,其实是人族利用修练之道,无限向神族靠拢的途径。现在所谓的魔,是指修魔道的人族妖族,真正蕴天地之力而生的上古大魔,其实和传说中的神是平等的。只是修真界敬神不敬魔,魔族在屡次仙魔大战中落败,被污名化了而已。 纪骜听了林涵这些看似歪理实则是作者视角的道理,深信不疑,所以他对现在的状况一点也不畏惧,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他的状况其实很简单:刚刚在观摩那一剑时,古战场万千魔族一同涌出遮天蔽日的时候,他竟然感觉有点血气翻涌,倒好像自己也想成为其中的一员,不,不是一员,而是掌握这股力量。 他觉得自己喜欢魔族的力量。 这种纯靠速度和身体强度,却在行动之间带动天地之力的感觉,其实跟他的打法有点相似。 按照林涵的说法,魔族的战斗就是这样的,以身体为武器,和妖族进入灵慧期就开始和修真者一样使用法宝飞剑不同,魔族终其一生都用身体为武器,所以身体强度异常可怕。修真界喜欢说妖魔妖魔,其实是因为妖族修魔非常容易,有些灵慧期大妖甚至拜月期大妖压根不修炼经脉,一辈子都用身体战斗,淬炼血肉,吞噬人类,其实和魔族也没什么差别了。 纪骜是之体,修仙容易成神,修魔也很有天赋,光是这种打不死的身体强度,再配上吞天诀,已经强过许多魔族了。 但是飞剑的力量也不错,纪骜还挺喜欢的。他对剑道也很有天赋。 不如两个都学好了。 纪骜对自己的决定十分满意,于是不再多想,也和林涵一起密切关注起逍遥经来。 - 放入仙剑残片之后,逍遥经许久没有动静。 就在林涵有点沮丧的时候,却忽然发生了一点变化。 破破烂烂的经卷上,有许多微弱的金色光芒缓缓聚集起来,越来越亮,这光芒甚至感染到了旁边的仙剑残片,让那块残片也放起光来。 和灵品飞剑一样,仙剑多用仙品材料锻造,哪怕是这样一块残片,里面的仙品材料也难以计数。 而逍遥经现在感觉到了这些仙品材料的存在。 一条细细的金色丝线,从逍遥经里钻了出来。 这是林涵第一次看见别人的灵识细丝,顿时十分惊讶,逍遥经的灵识构成方式似乎和林涵有所不同,林涵的只是一根普通金色细线,逍遥经的灵识却是螺旋状的,在延伸时还在不断地缓缓旋转。 一条、两条…… 无数条灵识细丝静静缠住了发光的残片,越缠越多,有些甚至钻入了残片之中,林涵察觉到了残片的变化。 残片不同部位的光,竟然是不一样的,有的地方散发的光偏蓝,有的偏白,在锈迹的位置,竟然散发出妖异的银光…… 缠住残片的灵识细丝,忽然狠狠一勒! 仙剑残片顿时分崩离析,而分裂后的碎片恰好是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芒的。 逍遥经竟然把炼成仙剑的材料全部分开了! 然后这些碎片在空中缓缓融化起来,从坚硬的固态越变越软,最后都成了金属熔液一样的形态,沿着灵识细丝缓缓汇入逍遥经中。 才吸收了一片,逍遥经就大放光芒,一个白胡子老头从里面跳了出来,大概许久没有力气搞这么大的排场了,器灵老头一心要把场子找回来,所以这次的光芒尤其亮,光芒中还带着许多缓缓旋转的纂文,几乎要赶上他第一次出场那次了。 林涵已经对这老头的好面子见怪不怪了,没好气地说道:“少放点光吧,省着点用,我们就这一块残片,用完就没了。” 器灵老头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到他的吐槽还是装没听到,摸着胡子,仙风道骨地道:“想不到你们两个还真能搞到仙品材料,还是有点作用的嘛。” “是林涵炼丹买的。”纪骜面无表情地告诉他:“花了很多灵石,所以你要还给他。” 器灵老头万万没想到,一觉醒来,不仅林涵开始问自己讨债,连纪骜也开始了。 好在他是身经百战了,关键时候转移话题也是有一套的,当即扫了一眼水幕外还在眼巴巴蹲着的两个小药灵:“那是你种出来的仙草吗?给我吃了!” “你想得美!”林涵好久没跟这老头斗过嘴了,刚想大展身手一番,却见老头脸色一变,不禁问道:“怎么了?” “有人来了!”老头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实力中等,但是我感觉到了大道的气息,是你们认识的人吗?” “不是,你快躲起来。我们赶快跑!”林涵打开盒子,想把逍遥经装进去。 “来不及了,是天地大道。”器灵老头从未这么紧张:“这方小世界里怎么会有窥到天地大道的人!你们惹了什么人。” 林涵和纪骜对视一眼,都同时想到了那个名字。 姬明月。 第80章 冻结 谁都知道那肯定是姬明月。 “你躲起来,我出去会他。”纪骜提起了玄晶剑。 林涵拖住了他。 “我和你一起去。” 反正仙剑材料已经没用了,姬明月总不可能痛下杀手,大不了把身上的丹药和材料都赔给他,琼华宫虽然气势凌人,但是千秋阁是做生意的地方,他们买不到想要的东西就泄愤杀了对手,传出去也不好听。 而且这是千秋阁后山,林涵不信千秋阁就真的袖手旁观。 纪骜看了一眼林涵,也没有强行让他留在洞府里。 - 后山上已是明月千里。 林涵从未见过如此澄澈的月夜,倒好像今年的月光都在这一夜倾泻下来了一样。他和纪骜一出洞府就看见了姬明月。 他仍然是那身白色袍服,静静悬在空中,披戴一身银白月光。他的神色似乎要一直这样冷漠下去,就连看向林涵和纪骜时,眼中也没有一丝情绪。倒好像他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偶然在这里看风景一般,纪骜和林涵的死活,压根与他无关。 倒是他身后的那些琼华宫的人十分积极,一看见纪骜和林涵露面,就冷声喝问起来:“琼华宫的仙剑何在?” 纪骜的目光在姬明月身上停留了一会,又看向了姬明月身后的夜华长老,他已经看出这群人中战斗力最强的两个是谁。 “诸位来得不巧了。”林涵看他们搞出这么大阵仗,千秋阁还没有人来,就知道这件事千秋阁是不会插手了,于是也懒得拖延时间,直截了当地道:“仙剑残片我们已经用了,你们就算杀了我们也没办法了,还请高抬贵手,我愿意用丹药和材料弥补琼华宫的损失。” “弥补损失?呵呵,你说得好听!”夜华长老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态度高傲得很:“仙剑残片是我琼华宫的东西,价值连城,你们有什么东西可弥补的?” “师父,别听他废话了,这小子就是在拖延时间。”夜华长老身后一名似乎是弟子的青年说道:“等我们杀了这两人,搜一搜他们身上,仙剑残片定然还在的。” 这些人在决定纪骜和林涵的命运,林涵却在看逸仙城的上空。 隐约可以看见许多人影悬在天空上,都在远远观望这一切,显然不等琼华宫退下他们是不敢过来的。看来云沁说这逸仙城中没有人能和姬明月一战倒是实话。 夜华长老被弟子鼓动了,想要动手,却又顾忌地看了一眼姬明月。他在门中的辈分显然是高于姬明月的,但是却有点像个跟班,请示姬明月的时候,神色也十分尴尬: “明月,你看?” 姬明月没有说话,只是月色更加澄澈明亮,月主寒主水,琼华宫心法都偏寒,在月夜会大有进益,显然是让他们动手的意思了。 夜华长老神色喜悦,毕竟顾忌着身份,一招手,身后的弟子都涌了上来。 琼华宫的心法绝情绝性,这些弟子也都是杀人如刈草的,一个个都是凝脉巅峰,偶尔还有两个金丹,有用飞剑的,有用分浪尺的,倒是灵气属性都近乎冰雪,一起涌上来的时候有寒风扑面。 林涵见他们毫不犹豫动手,也不多说,直接抛下几棵蚀金藤种子,同时祭起水灵珠,水藤夹杂在蚀金藤的藤条种,让这些弟子的来势一滞。 纪骜已经穿过藤林,朝他们扑了上去。 这三个月来,他在城西的赌试场里也算打出一番名气,交手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杀手赌徒,实战能力更上一层楼。身形快如鬼魅,出手就是杀招,一剑斩开一名弟子的护身法宝,墨黑匕首一抹,顷刻了结一名琼华宫弟子的性命。这些弟子跟着夜华长老,平时只有他们杀人,哪有被人杀的份,纪骜身形兔起鹘落,借着蚀金藤林掩护,一个照面,已经杀掉两名弟子,他现在飞剑破盾,匕首杀人,身形又快,近身后连金丹的飞剑都敢硬扛,这些弟子哪里见过这种诡异打法,顿时吓得肝颤,纷纷退后。纪骜哪里肯放,借着他们逃跑的机会,又轻易杀掉一人。他压根不考虑别的打法,反正杀了干净。 “无知小儿!”夜华长老本来是听说过他的名号的,所以才存心让弟子上去锻炼,谁知道一个照面纪骜就杀了三个人,琼华宫弟子万里挑一,这几个弟子更是他心腹,谁知道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纪骜一次就杀了三个,当即也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一掌劈下,数十丈的蚀金藤森林全部化为粉末,连林涵在藤林中掩护纪骜的水藤都差点被他震碎,连忙撤了回来,挡在自己和纪骜身前。 那些弟子纷纷逃了回去,夜华长老一脸暴怒,飞剑出鞘,直接斩了下来。 元婴长老的剑气实在太过恐怖,虽然剑意倒不如纪骜,但这是纯力量层面的碾压,这一剑下来,剑气还没碰到纪骜,地面已经片片龟裂,裂口中生出无数冰雪荆棘,大半个后山都被这一剑的剑光笼罩,一树开得正盛的桃花上瞬间凝结出无数霜雪,连树干也冻裂了。 但纪骜看他这一剑的眼神,十分平常。 “太慢了。”他平静地说:“剑意也散了。” 彼时这一剑的剑气已经劈到他眼前,他的额发睫毛上凝结出冰霜,眼看着这一剑就要将他冻结成冰…… 无人看清他的动作。 太快了。 就连夜华长老,也只是看见自己飞剑的冰雪剑气中,忽然出现一道细细的黑色裂缝。而后那道裂缝瞬间扩大,他的瞳孔也瞬间放大,全身如坠冰窟,还来不及祭出随身法宝,只见天地之间明月光华大作,那一瞬间,所有动作都慢了下来。倒好像照耀在天地之间的不是皎洁澄澈的月光,而是清澈的湖水。所有人、所有东西都被淹没在银白的湖水中,任何一个动作,都是在水中穿行。 一道锋利的飞剑,在离夜华长老不到半尺的地方缓缓地现出原形。 直到这一刻,夜华长老才看清纪骜的飞剑。 那是一柄非常普通的灵品飞剑,平淡无奇,用的只是玄晶蟒脊骨,品阶也不过中品而已,这样的一柄飞剑,在琼华宫可以找出千万把,连那几个被纪骜杀掉的弟子都可以随便掏出几把来…… 但是,这柄飞剑上的剑意,整个琼华宫也未必有人能使出来。 那是一种非常寒冷,非常锋利的剑意,甚至已经没有合适的词语去形它,这种剑意本身,就让人想到死。 他浸淫飞剑百余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意识到自己的剑意有多拙劣,那些冰雪、剑光、甚至铺天盖地的气势,又何其多余。他不禁想,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剑道,锋利到极致,简洁到极致,一剑就斩断生死。何须剑气衬托? 看着这柄飞剑,夜华长老竟然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这柄飞剑上的剑意,也许就是剑道本身。 逍遥经器灵说朱雀大陆上不该有人窥得天地大道,那有人窥到这么恐怖的剑意,又该怎么算呢? 然而,相比剑道,夜华长老更恐惧的,是那柄飞剑的速度。 姬明月的明月大道之下,月光几乎凝聚为实体,所有时间和动作全部停滞,连那些弟子口中的惊呼都被月光镇压住,天地之间一片寂静,连身为元婴期的夜华长老也无法移动。 但那柄飞剑,竟然还在动。 缓慢而执拗地,带着一串银色的波纹,如同一尾逆流而上的鱼,缓缓地,刺向夜华长老的头颅。 夜华长老大骇! 明月大道之下,他只能勉强移动一下手指,根本无法躲避这柄飞剑,这样下去,就算那个叫纪骜的诡异青年人也已经被明月大道冻住,但是这柄飞剑还是能将自己斩杀。 姬明月! 他在心中无声地怒吼着,努力扭转眼珠,想去看一看操纵这一切的姬明月! 他只知道姬明月天性凉薄,同门死在眼前也懒得看上一眼,没想到他也许会连门中长辈的生死安危都不顾!怪不得当初他凝脉异象惊动天下,掌门却忧心忡忡闭关三年,就为了算出姬明月对琼华宫究竟是中兴之主还是命定的劫数。 在他惊骇的目光中,空中的姬明月,总算缓缓地抬起了眼睛。 他的瞳色很浅,近乎灰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琥珀般的质地,他看了一眼这个被冻住的世界,目光落在了那柄飞剑上。 玄晶飞剑还在不屈不挠地前进,缓慢得犹如龟爬,却让一动不动的夜华长老汗出如浆,目眦欲裂。 灰色的眼睛中,总算有了一丝情绪。 姬明月缓缓地落了下来,身形翩若惊鸿,脚底却并没有沾到地上的泥土。他对这世界被自己冻结的样子已经习以为常了,压根没有趁机杀人或者搜查仙剑残片的意思,看也不看纪骜他们一眼,只是站在夜华长老身边,静静地看着那柄飞剑。 他似乎觉得这柄飞剑很有意思。 能够不被他的明月大道影响的东西,很有意思! 他压根不管夜华长老有没有被这种缓慢的折磨吓疯,而是仔细地观察着那柄飞剑,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指修长,如同冰雪雕成的一般,指甲却莹润如玉,这是一双很容易被割破的手。 他想摸一摸这柄飞剑。 黑色的,玄晶蟒脊骨炼成的飞剑,带着一股危险却让人好奇的强大气息,拖着银色的波纹,仍在缓缓地前进。 姬明月的手指,点在了剑锋上。 变故突生! 他听见了一个轻微的声音,来自那个操纵这柄飞剑的黑衣青年。 他说:“破!” 像是瞬间绽放开的烟花一般,黑色飞剑上爆发出万千剑意,锋利如芒,像是在宁静的水面中投入一个巨大的雷火弹,所有冻结住这个世界的月光都被飞剑上爆发出的剑意炸得粉碎! 第81章 情丝 这是纪骜在仙剑残片上学到的那一招,尽管他得到这块残片还不到三个时辰。 然而,如同古战场一样血流成河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离飞剑最近的是姬明月,剑意爆发的一瞬间,他的手指就点在飞剑上。以纪骜的判断,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他就算不死,也得受重伤。 黑色剑意如同死亡之花般绽开,眼看着姬明月已经避无可避! 而他也没有避。 他甚至连搭在飞剑上的指尖都没有收回,只是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将原本正放在飞剑上的手,拧成了侧放的手刀,他的手指漂亮得如同莲花。 天地之间的月光骤然一黯,仿佛连空间也被他这小小的一个动作所扭转。万千剑意瞬间被扭曲,乱箭一般炸裂开来,却没有一丝剑意沾着他的衣襟。 林涵感觉一股巨力骤然袭来,这股力量不像是有人拍了自己一掌那么简单,倒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引力在牵引着自己的身体狠狠朝一个方向扭曲,五脏六腑几乎在一瞬间移了位,他似乎听见了自己骨头被扭断的声音,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整个后山,都如同经历了一场地震,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中拧断,连原先的地形都看不出来了。土壤裂开,露出下面扭曲的岩层,隔壁洞府前那株已有千年历史的参天大树,已经歪歪扭扭地倒在了林涵和纪骜栖身的洞府前。 林涵以为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其实是这株大树被扭断发出的声响。 这一招显然是不辨敌我的,所有位于后山上的人都受到了这股连骨头都要拧断的巨力,不只是林涵,连那些琼华宫的弟子此刻也都纷纷栽倒在地,吐血的吐血,骨折的骨折,连夜华长老也不例外。 其实以琼华宫的身份,夜华长老今天来这里,倒不是真的一定要杀了这两个凝脉期的弟子,他的主要目的还是仙剑残片。虽然纪骜名声在外,但是夜华长老身为琼华宫的长老,天才弟子见得多了,说实话,他压根没想过事情会闹到这地步。在纪骜动手之前,他是有信心用个遮天*什么的定住这两个弟子,然后取走仙剑残片。为了琼华宫的声誉考虑,到时候他也许不会杀了林涵和纪骜,最多打个重伤,也许拿了仙剑残片之后还会随便扔下点补偿——比如姬明月不要的灵品飞剑什么的。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不受他控制了。这个叫纪骜的弟子虽然防守无力,灵气也不过比普通的凝脉期弟子强上几倍而已,但唯有在剑道这一门的造诣上,已经超过许多金丹真人。就连夜华长老也因为轻敌而差点栽在他这一剑之下,不由得心生顾忌。 在琼华宫的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纪骜默默地把林涵扶了起来。 林涵拖住了他的衣角。 “我没事。”他受的伤不轻,却还强撑着安抚纪骜,生怕纪骜怒火上头去找姬明月拼命,眼神里满是担忧。 但纪骜却难得地冷静。 “我知道。”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涵,然后眼睛继续紧盯着姬明月。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杀不了姬明月了,脑子里想的是如何带着林涵跑掉,如果有必要的话,让林涵跑掉也行,反正他很难死。只要姬明月稍有动作,他就会出手。 然而姬明月却并没有看纪骜。 他的眼睛,正盯着林涵的胸口,因为林涵刚刚跪倒在地又爬起来的缘故,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海螺,白色,平淡无奇。 下一刻,那个海螺静静地飘了起来,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托着它细细观察一样,林涵已经见识过姬明月扭曲空间的能力,对这种小把戏都懒得惊讶了。 “这个,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林涵第一次听见姬明月的声音,确实和他本人一样冷漠,如同从雪山之上传来。然而他并不知道,姬明月大部分时候是连话都不说的。 林涵本想回答是晏飞文给的,但是考虑到晏飞文和琼华宫的关系,不由得有些犹豫。晏飞文这家伙虽然曾经和纪骜打了个你死我活,但那是晏飞文接了余钧的任务,并非私仇,现在晏飞文算是自己这边的盟友了,万一自己交代了晏飞文的行踪,姬明月却是想去杀他,那岂不是害了他。 虽然晏飞文还给自己的灵兽起名叫姬明月,但以他在生死关头还在调侃纪骜的尿性看来,这也算不上他和姬明月关系亲密的证明。 林涵并不知道,正是他这点犹豫,让姬明月收了手。 夜空中的明月光华瞬间黯淡,那股让人心悸的威压也消弭无踪,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姬明月已经召出一只巨大的雪鹰,眼看着就要扬长而去了,夜华长老才反应过来,焦急地叫道:“明月,这是干什么!我们是为了门派任务来的!” “我不杀他。”姬明月比纪骜还惜字如金,惊艳面孔上仍然是一副冷漠表情,他的手指的是林涵,俯视着夜华长老道:“你们也不准杀。” 事实上,如果今晚不是姬明月在,纪骜那招从仙剑残片上现学现卖的杀招早就让夜华长老吃了个大亏了,虽然元婴道人难杀,但至少也要让他受点重伤。 夜华长老总算忍不住了。 “明月,休要任性,这是门派任务!云渺真人的仙剑残片是我们琼华宫所有,怎能落入他人手中,没拿到仙剑残片,我们怎么去交差……” 姬明月的眼睑垂了下来,他是狭长的丹凤眼,这样看人的时候显得尤为高傲,林涵总觉得他身上有种不谙世事地冷漠。似乎他对这人世间的道理一点不懂,也毫无兴趣,所以不管是说话还是杀人,都我行我素得近乎残忍。 他说:“你要仙剑残片交差?” 夜华长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感觉不妙,刚要说话,已经晚了。 姬明月背上的飞剑从剑鞘中冲出,仙品飞剑的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后山,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姬明月是要出手杀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来,屈起指节在飞剑上连敲三下,他的速度极快,只看见他指尖似乎有月光般的银色光芒一闪而过,飞剑发出几声脆响,这柄价值连城的仙品飞剑瞬间断作数截。 别说夜华长老,连林涵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其余的琼华宫弟子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姬明月却仍然面无表情,手一挥,那断成数截的仙品飞剑直接飞向夜华长老。 “拿去交差吧。” 林涵心中滴血之余,也算明白晏飞文那一手空手接飞剑的本事是哪里来的了。 “等等。”眼看着姬明月就要扬长而去了,一个声音却叫住了他。 竟然是一直没有出声的纪骜。 姬明月竟然也很给面子地停了下来。 “你那一招,叫做什么名字。”纪骜显然对于姬明月用那连空间都可以扭曲的一招耿耿于怀。 “潮汐。” 果然是与明月大道有关的,月亮引力引发潮汐,直接作用于人体之上,这完全是境界上的碾压。姬明月天赋卓绝,又比纪骜入门更早,纪骜输得也不算冤枉。 “剑意是由外而内,要破开法宝护罩。潮汐是由内而外。但是你的剑意和别人的不一样。别死,等你成就剑心再来找我打。” 所以说报应不爽,遥想当年,纪骜也对晏飞文说过这话,完全把别人当做个陪练。 纪骜却压根没有一点受到侮辱的意思,大概在他们这种人的脑回路里,这应该算一种表扬。 想到晏飞文,眼看着姬明月要走,林涵连忙叫道:“晏飞文会来参加仙缘大会,你想见他的话可以来仙缘大会找他。” 他已经确定姬明月跟晏飞文是比较友好的关系了。 然而姬明月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你弄错了,”他冷冷地告诉林涵:“我不想见他。” - “想不到这一方小世界还有如此天才啊,”器灵老头一边听着林涵给自己描述事情的经过,一边十分惋惜:“凝脉就能窥得一条天地大道,而且还掌握了明月大道的月之潮汐,若是自幼就由我指导,再辅以《太玄经》,不愁不成大器啊……” “看不出啊,老头,你还学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了。”林涵刚刚从生死关头回来,对器灵老头的态度十分不爽:“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姬明月,就该把自己扔到琼华宫去辅助姬明月成大器啊,还跑到我们偏僻的离天剑派来干嘛。” 器灵老头一时得意失言,这才想起吃人嘴短的事来,后悔莫及,讪讪地笑道:“我只是夸一夸他嘛,天赋还是我们纪骜高一点,神族后裔是没有上限的。不就一条天地大道吗?再给纪骜十年,这三千大世界里就没有人可以轻易杀他了。” 林涵刚想说话,一旁埋头擦剑的纪骜说话了。 “十年太久了。”他正用玄晶剑来磨他的匕首:“今天我没打过姬明月,他约了我再打。” 果然,那句无比挑衅的话在纪骜和姬明月这种怪胎看来,就是约了来日再战的意思。 “就是!”林涵在旁边附和着,存心要撺掇着器灵老头再扔点宝贝出来:“纪骜现在手上的宝贝太少了,你还有什么和聂云殇有关的东西,趁早扔出来……” 他说话的时候,器灵老头就在打量他和纪骜脸上的神情。 “别想哄我给东西,你老跟纪骜讲一些凡人的道理,又不让他磨练道心,又想要好东西,哪有这么好的事。”老头大声嚷道,一溜烟地躲回了逍遥经里。 林涵怎么叫他都不肯出来,只好气愤地骂了几句,把逍遥经装进盒子里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气愤地一边念叨着器灵老头一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和纪骜吃了晚饭、而且还在睡前对纪骜以及两只小药灵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最后在所有人都睡熟了之后。 深更半夜,一直沉默的纪骜忽然爬起来,把装着逍遥经的盒子打开了。 器灵老头双手交握,好整以暇地坐在盒子里等着他。 纪骜默默伸出了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纪骜给他讲过的那个故事,一个从石头里蹦出的猴子,漂洋过海去找师父传艺,嚷着要长生之术,结果被师父痛骂一顿,还在脑袋上敲了三下,于是石猴领会了意思,知道半夜三更去找师父,学了七十二般变化,闹了个天翻地覆…… 器灵老头俨然就是那个神秘兮兮的师父。 “你决定了” “决定了。” 纪骜回头看了一眼林涵,林涵睡得正熟,两只小药灵也像模像样地学着人类睡觉,一边一个,挨得紧紧的。 其实他常常觉得自己会让林涵失望,并非能力上的失望,而是……思想上的。 他不像逍遥经器灵希望的那样,是第二个聂云殇,聂云殇的剑意决绝,心性也决绝,不然不至于最后孑然一身。然而他也并不像林涵希望的那样,像一个凡人一样想拥有圆满的家庭。 他更像器灵老头和林涵融合之后的结果,他做不到逍遥经器灵希望的那样心性狠绝无欲则刚,他有想要的东西,尽管不多。 他也知道林涵不会赞同他的决定——他知道器灵老头那里还藏着一些关于聂云殇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林涵可能不会喜欢。林涵总把他当做一个孩子,觉得有些东西他承受不了,总是替他否决掉太痛苦或者太残酷的方案。 其实没有什么痛苦他承受不了,除了失去林涵。 所以他才会像那只猴子一样,出现在这里。 - 器灵老头神秘兮兮地把一个东西交到了纪骜手里。 那是一团小小的光球,散发着冷峻的银色光芒,非常黯淡,几乎有点虚弱,却散发着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这是什么?” 纪骜的手指十分修长,然而因为拿惯了飞剑匕首的缘故,指节上有薄薄的茧,少年的身形正在朝着青年的方向成长,骨骼分明。和他的剑一样,这是一双习惯于战斗与毁灭的手,对保护并不擅长。捧着这样虚弱的光球,动作小心得近乎笨拙。 “这是聂云殇的剑魂。”器灵老头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聂云殇陨落之时,魂飞魄散,我也受了重创,只勉强捡到了这点剑魂,你先存着,等你以后把材料找齐了,把剑魂炼进去,就可以重塑聂云殇的诛仙剑了。” “我现在没有材料,这有什么用?”纪骜问得直白。 器灵老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你过来。”他示意纪骜,等纪骜真的凑近了,忽然伸出手掌,在纪骜心口狠狠一掏。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诡异法术,一掏之下,手掌竟然没入了纪骜的胸口之中,饶是纪骜向来刀口打滚,在这样的剧痛之下也不禁闷哼了一声,浑身冷汗直冒。他深知器灵老头不会害自己,所以死死咬住牙关,尽管忍得青筋暴起,也攥着拳头没有阻止器灵老头的动作。 在器灵老头用手剖开纪骜胸口的瞬间,那个小小的银色光球就活了过来,像是嗅到了血腥味一样,如闪电般地钻入了纪骜的胸口。 器灵老头收回了手,显然这一番动作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损耗,眼看着纪骜的伤口缓缓愈合,他倒在了盒子里,神色萎靡,仿佛一瞬间憔悴了许多。 “剑魂不能离体太久,只能温养在心脉里。”器灵老头十分虚弱地说:“这团剑魂中藏着聂云殇的诛仙剑法,他没有遗留下剑诀,这团剑魂就是他留下的全部痕迹了。光是一块城墙残片你就能领悟到他的剑意,有了这团剑魂,你应该可以在三年之内赶上姬明月。” 纪骜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然而墨黑眼睛中却有隐隐的情绪在翻涌。 “记得要配合灵枢经上的方法,聂云殇的剑意非常强大,你每次观摩剑意神识都会受到重创……” 在器灵老头交代个不停的时候,纪骜已经沉下心神去感受心脉里那团剑魂的存在了。 然而这次他很快就睁开了眼睛,难得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是……”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没错,聂云殇的剑魂其实就依附在诛仙剑的内核之上,而诛仙剑的内核……”器灵老头神色有点感伤:“是一根头发。” 准确说来,是灵枢仙子的头发。 也许连聂云殇都不知道,那个才智卓绝的灵枢仙子、蓬莱仙境的圣女,心机深沉,运筹帷幄,甚至连最后耗尽心力,死于仙魔大战之后,也是让他最后一个得到消息…… 但是早在许多许多年前,早在她还是作为一个朋友,为他炼制诛仙剑时,她就已经如同一个心思温柔缱绻的小女儿一般,悄悄地在他的飞剑中,炼入一缕情丝。 历经万年,无人知晓。 第82章 玄武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林涵仍然没能察觉到纪骜昨晚和器灵老头偷偷做了什么。 如果他知道的话,大概就不会把早上刚炼出的一炉灵品丹药大半都放到逍遥经的盒子里去了。 云沁倒是一贯地消息灵通,早早地就遣了青苏过来问候他们,大概是早就听说了昨晚后山上发生的事,也知道琼华宫最后无功而返,纪骜和林涵平安无事。所以对他们拉拢得更明显了。 事实上,不止千秋阁,现在整个逸仙城都传遍了,什么版本的都有,还有人说亲眼看见纪骜打败了姬明月,毕竟纪骜算是逸仙郡出来的人,他们传播过程难免夸大其实添油加醋,结果越传越邪乎了。甚至有人说纪骜已经内定参加仙缘大会了。 可惜传言再厉害,纪骜和林涵还是得兢兢业业地为仙缘大会的选拔做准备。 逸仙郡隶属南诏国,要参加仙缘大会的选拔,必须赶到南诏国的京都,但是在去之前两人还得好好装备一番。林涵自己的灵丹卖了上百万灵石,也就是十颗妖兽内丹,除了给纪骜买了一对雷霆翼之外,都用来买防御法宝了。云沁更是全程陪同,替他们挑选法宝,给了不少□□消息,还给他们安排了行程,让他们跟着千秋阁从逸仙城运送货物到京都的货队走,七天就能到京都,而且货队有千秋阁护卫护送,也比较安全。 “这次仙缘大会,我们整个南诏国也只有一百个名额。”临出发前,云沁一直把他们送到出发的地方,拉着林涵的手嘱咐道:“我们逸仙郡今年的弟子,我也就看着你们两个还有点希望,一定要好好表现。要是被选进去了,在罗浮秘境中记得要万事小心,尤其要注意隐匿形迹。仙缘大会里有的是绝世天才,万万不可轻敌。必要情况下可以考虑和游仙郡以及云岫谷的人结盟,游仙郡和我们逸仙郡相邻,历届仙缘大会上,我们这两个郡都有过结盟的传统。云岫谷的弟子都是女子,他们谷中走出的丹药师遍布天下,一般不会有人敢对他们下杀手,所以你们可以和她们一起走,不要怕没面子。对了,一定要提防西境那一片的人……” “西境”林涵不解:“是白水金氏那个西境吗?” 提到西境,他第一个想起的是当初在千秋阁英雄大会时,那个使出恐怖暗器的金墨云,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除了飞剑与法术之外杀伤力如此巨大的东西,也让他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好好研究阵法和炼器之术。 “你这样说也没错。但是西境现在已经不是白水金氏一家独大了,正是因为十年前白水金氏组海舟猎妖,导致西境九族受到重创,西境群龙无首,混乱至今。到现在西境还是我们朱雀大陆上最危险的地方,各种势力割据,盗匪横行,又有许多亡命之徒流亡到那里……所以西境出来的人,都有许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下手也狠,不讲规矩,上次仙缘大会,就有好几个天才折在他们手里。你们要是遇见西境的人,一定要避着走。” “知道了,云姐。”林涵站在如同一座小山般的碧犀兽面前,耐心地听着云沁的嘱咐。 “等你们通过仙缘大会的选拔,云姐就会托人把仙缘大会的名单送给你们的。切记,一切以安全为主。对了,说到名单,这届仙缘大会,你们还有个熟人要参加。” “熟人,什么熟人?” “你们昨晚才见过的。”云沁笑得意味深长:“昨晚你们打完之后,我就收到消息,说是琼华宫传信给举办仙缘大会的罗浮山,他们决定接受罗浮山的邀请,让姬明月和另外两名琼华宫弟子直接内定此次仙缘大会。说不定你们在秘境里还会遇到他呢。” - 碧犀兽是千秋阁用来运送货物的灵兽,体型巨大,像一座小山一样,却是食草动物,而且性格异常温驯,林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温和的灵兽。千秋阁用首山黄铜铸造了高大的货舱,固定在碧犀兽的背上,里面可以容纳数十人。这支运送货物的队伍共有三只碧犀兽,押送货物的是两名元婴真人。然而,令林涵不解的有两点。一是队伍中明明有元婴真人坐镇,却还带了一百名凝脉巅峰的修真者,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其实修真者之间差一个境界就是天壤之别,除非遇上纪骜这种变态,这条道理大部分时候都是适用的。如果有人敢来抢劫千秋阁的货物,定然是有元婴道人才敢出手,元婴道人之间过招,再多几百个凝脉巅峰都没用。 另一个疑点是,这几天林涵和纪骜都住在碧犀兽背上的货舱里,细看下来,其实货舱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类似八棱木凤凰草这样的燃料和便宜药草,占了很多地方,值钱的东西还不到百分之一。林涵知道真正值钱的货物肯定都藏在那两个元婴道人身上的纳戒或者葫芦里,但是他想不通千秋阁为什么不干脆让两个元婴道人带着那些值钱的货物,骑着更快捷的灵兽送去京都。碧犀兽体型巨大,行动和那些坐骑相比还算迟缓。而且目标也太大了。 他的疑问在第三天的下午都得到了解答。 彼时队伍已经出了逸仙郡,正穿越逸仙郡到京都的密林,密林是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荒野之地,里面万妖横行,是如今朱雀大陆上少有的妖族强盛之地,据说里面栖息着不少拜月期大妖,就连化神期仙人也不敢在密林里肆意闯荡。好在南诏国在密林里开辟了一条主道,千万年下来,主道两侧数百里已无大妖,至于数百里之外有什么,只有那些失踪在这片密林里的人知道了。这条主道就是南诏国去往京都的必经之路,也是拦路打劫的好去处,把主道一截,两侧都是危机四伏的密林,对方不想打也得打。 遇到打劫时,时间已经接近黄昏。林涵这几天闷在货舱里,不能修炼,又不敢炼丹,连灵枢经也不敢拿出来看,只能默默研究丹方。纪骜这家伙倒是随遇而安,在哪里都能修炼,不过这几天他都不练剑诀,而是常常盘腿打坐闭目养神,每次总是刚刚入定就忽然惊醒,一身冷汗,仿佛十分痛苦,林涵问他,他又不肯说。 当林涵又一次询问纪骜在搞什么鬼的时候,行进中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像是遭遇了突然袭击一般,整个货舱狠狠一震,林涵直接撞到了纪骜怀里。 “发生什么事了?”林涵询问地看向货舱里的守卫,守卫也一头雾水,倒是纪骜先察觉到了,皱起眉头:“有一群人正在朝我们靠近,元婴三人,金丹五人,有剑灵期高手。” “有和藏剑长老一样厉害的高手?!”林涵吓了一跳,都忘记问他是哪里学来的探查能力了。 那个凝脉期守卫本来还将信将疑,直到听到一声嘹亮的号角声,顿时神色凝重起来。 “不好,要开启阵法了。”他十分恳切地请求纪骜和林涵:“两位少侠,快跟我一起启动阵法吧,不然你们也会身陷危险的。” 等到跟着他走出货舱,林涵才明白他们要开启的是什么阵法。 郁郁葱葱的密林中,三只碧犀兽正趴伏在地,背上小山般的货舱完全变了个模样,散发出金色的光芒,首山黄铜上镌刻的纂纹如同活过来了一般,那一百个凝脉期守卫全部围绕在货舱周围,将灵气灌入黄铜货舱之中,无数不同属性的灵气经由货舱汇集,化为雄浑的灵气匹练,直接涌向天空中悬浮的两个元婴道人身体中。 林涵从未见过这种景象,不由得有点迟疑:“这是阵法?” “这是我们阁主跟云天宗的炼器高手订制的宝贝,可以把我们的灵气汇集,供给元婴仙人……”那守卫显然是这支队伍中的老人了:“两位少侠,你们也跟我一起来吧,对方只有三个元婴仙人,我们不怕的。” 林涵从善如流,跟着他加入了给元婴道人供给灵气的队伍,刚想叫纪骜一起来,纪骜已经直接拔出飞剑,加入了战局中。 “纪骜,你去哪!”林涵担忧地叫了一句之后,也默默习惯了他这种喜欢冒险的性格,只能毫无力度地嘱咐了一句:“小心一点,别找太厉害的人打。” 纪骜一剑劈开一个迎面冲过来的强盗,还不忘回头答应一句:“知道了。” 他身形极快,又有刚到手的风雷翼,如同一道闪电般在人群里左冲右突,也杀了不少人。其实他压根没准备认真打,就准备把这当做一次练手机会,给风雷翼验验货,顺便抢点东西回来给林涵。真正的胜负还是留给元婴道人来决定,不然他早就动用剑招了。 天空之上,几位元婴道人激战正酣。剑光满天,地动山摇,要不是战斗发生在荒无人烟的密林里,光是这动静就能惊动数百里之内的人。 千秋阁的两位元婴道人一位叫做涵虚子,使一把灵品巅峰飞剑,一位叫玄诚道人,是少见的主修法术的道人。虽然对方三位元婴道人实力强横,还有一位剑灵,但是他们互相配合,依靠着阵法供给的灵气,竟然支撑了下来。 这些强盗都是身经百战的,见强攻不下,那个剑灵期的元婴道人指挥同伴:“黑虎,你去破阵!” 听到那个名字,千秋阁的两位元婴道人都不由得心里一沉。 这几年千秋阁名声越盛,招揽的高手越来越多,他们押送货物也越来越安全。一般的拦路强盗都畏惧千秋阁的报复,不敢轻易招惹千秋阁的货队。但是在南诏国中,还是有几拨悍匪敢对千秋阁动手的。 眼前的这支黑风盗,就属于为数不多敢挑衅千秋阁的悍匪之一。黑风盗的首领黑风原名叫叶风,是一位元婴巅峰道人,据说有妖族血统,暴露之后被逐出门派,从此堕落为拦路劫匪,一身杀孽太重,两度渡劫失败,但是最恐怖的是,他渡劫失败,竟然也没死。还带着他手下越来越壮大的强盗队伍,活跃在南诏国之中。 他的手下也都跟着他改名,名字中都带一个黑字,大都是些叛出门派的高手,所以黑风盗名声在外,让人闻风丧胆。 一听得这人暴露身份,千秋阁的两位元婴道人神色都凝重起来,眼看着他飞掠而下直奔千秋阁的阵法,涵虚子连忙大喝道:“云锋!变阵!” 云锋是千秋阁那一百名凝脉护卫的指挥,听得涵虚子大喝,连忙吹响号角,这些凝脉护卫听到号角,连忙变换阵型,有些人交换位置,将灵气灌注入黄铜货舱的一些龟蛇状的篆纹之中,只见空中的金光一转,原本的三条灵气匹练有一条忽然断裂,化为金色光罩,将三只碧犀兽和整支货队笼罩在其中。 正在此时,黑风的一剑也已经劈了下来。 剑光撞上光罩,地动山摇,光罩上裂开巨大的裂缝,就在林涵以为是光罩要崩溃的时候,那裂缝却均匀地蔓延开,不像是光罩裂开了,倒像是一只……龟壳? 一只像玄龟又像蛇的神兽虚影,缓缓地自光罩上升了起来,柔和的金色光芒笼罩了整支货队,凝脉期护卫们都大声欢呼起来。 “干得漂亮!”拿着号角的云锋大声嘉奖那只负责防御的碧犀兽附近的护卫们:“玄武出来了,我们就安全了。” 护卫们都是千秋阁的老人了,都不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玄武神兽的虚影,所以一个个都只是心中高兴而已,只有林涵默默地看着那个巨大的神兽虚影,心中满是震撼。 此时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本来黑风盗的算盘打得不错,他们事先跟踪了千秋阁这支队伍两天,仗着自家有几个厉害的金丹,准备用三个元婴缠住千秋阁的两名元婴道人,然后金丹掠阵,这些凝脉期护卫就算再厉害,也翻不出天来。没想到如愿缠住两位元婴之后,千秋阁队伍中忽然杀出一个身法诡异的小子,竟然一个人牵制住了三四名金丹,还趁机杀了不少黑风盗的凝脉期强盗,而且看他只近身缠斗不用剑招的打法,显然还没暴露出真正的实力。 一步错,步步错,金丹无法破坏阵法,只能临时决定抽出一名元婴下去,结果对面趁着这段时间变阵成功,玄武神兽一出,没有两位元婴是破不了的,眼看着速战速决的遭遇战变成了持久战,黑风盗几个元婴道人都心情烦躁起来。 “黑虎回来,先杀人!”黑风盗负责指挥的那名剑灵期大声唤道,反手抽出背后的灵品飞剑。 那柄飞剑的气息异常诡异,整体是黑色,布满猩红色的篆纹,一经召出,空中顿时弥漫血光,血腥味令人烦闷欲呕…… “血雨道人!”涵虚子认出这人身份,大惊失色:“你竟然加入了黑风盗!” 这血雨道人原本也是南诏国一方古老宗派的长老,在门中权力斗争中落败,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秘笈,竟然偷偷用禁术炼了一把魔剑,还把自己的几个弟子全部用来祭剑,事情败露之后打伤门派守卫逃了出去,销声匿迹。没想到竟然是投奔了黑风盗! 魔剑一出,血雨腥风顿时笼罩数百里密林,不仅这些修为较低的凝脉弟子心念受到影响,灵气散乱,连密林中的许多妖兽也闻到血腥味,纷纷咆哮起来,看来很快这里就会吸引许多妖兽。 “莫要拖延,速战速决!”血雨道人对自己的两个元婴期同伴说道,那两个元婴道长也被这血腥味影响了神念,眼中满是杀气,对他却十分畏惧:“遵命!” 血雨道人毕竟是剑灵期剑修,剑意狠厉无比,又兼魔剑杀孽深重,一剑劈来,竟然硬生生将涵虚子的飞剑斩开,还好玄城道人召出一块玄冰壁,挡在两人面前,这才挡下这一击。 “打不过了,用玉佩吧。”玄城道人朝着惊魂普定的涵虚子道。涵虚子神色黯然,无奈点头。 眼看着血雨道人再度攻来,玄城道人将玄冰壁变换形状,如同群山环绕般护住两人,摘下腰间一块玉佩,灌注灵气,高高抛出。 玉佩散发出万丈光芒,光芒中浮现一只虚影,俨然是神兽朱雀。 “朱雀出来了!”负责指挥的云锋连忙吹响号角,怕他们反应不过来,又大叫道:“朱雀,变阵朱雀!” 这次林涵早有察觉,紧盯住右边的那只灵犀兽,只见所有凝脉守卫凝神聚气,转换位置,每人守住一个朱雀形状的篆纹,将灵气灌注其中。林涵对这阵法非常有兴趣,灵识展开到极致,笼罩住整座黄铜货舱,将上面的每一条篆纹,每一道灵气行走的路线看得清清楚楚。 巨大的朱雀虚影在空中缓缓呈现,然而这一次却不如玄武神兽那么快成型,而是淡得如同风一吹就要飘散一般,好在很快朱雀虚影就感应到了那块玉佩的存在,如同蛟龙入水一般,一头扎入玉佩之中。 玉佩光芒大作!一只火红的神兽从光芒中展翅飞出,双翼带着炽热火焰,朝着黑风盗的三位元婴俯冲而下,吐出无边烈焰! “不好!”血雨道人大惊失色:“快跑!”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被无边烈焰淹没,其他的黑风盗也纷纷闻风而逃,剩下的两个元婴道人逃得最快,身形一闪,已经在队伍最前端。 烈焰中一道焦黑身影挣扎着冲了出来,走不了几步,就摇晃着倒下,整具躯体如同石块般龟裂开来,一道光芒从他碎裂的头颅中冲了出来,俨然是个婴孩形状。逃得飞快,而且没有跟随黑风盗的队伍,而是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 “哈哈哈!想不到这神兽朱雀这么厉害,竟然把血雨道人的元婴都打出来了!”涵虚子在刚才的搏斗中受了内伤,咳了两声继续笑道:“看来这魔道要好好消停一阵子了。” “就是。可怜他怕元婴弱小被人趁虚而入,连黑风盗都不敢回,不知道躲到密林中哪个老巢里去了。肯定在等着哪个单身旅人路过,用魔功夺舍他人肉身……”玄城道人神色忧虑。 “咳,你管他那么多呢,我们快点就地休整一下,快点赶路,别忘了交货要紧。” - 一场大战过后,所有人全都松懈了下来。那些凝脉期守卫在刚刚的战斗中几乎耗尽全身灵气,都坐在地上休息,一个个疲惫不堪,只有负责指挥的云锋还有点力气,一边清查队伍的伤员,还不忘感谢林涵:“云涵道友,刚刚多谢你鼎力相助了。” 林涵刚刚其实没出什么力,光顾着偷看阵法篆纹了,现在也和这些凝脉期守卫坐在一起休息,听到他感谢,刚要回话,只见眼前一黑,一大包用道袍裹着的东西扔在了自己脚边。 “这是什么?”“什么好东西?”周围的凝脉期守卫都是比林涵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早就和林涵打成了一片,也不管扔下东西的纪骜浑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七手八脚地把包裹打开了,顿时一片惊呼。 道袍里裹着的东西,有飞剑、有防御法宝、还有一些纳戒和装丹药的小玉瓶,想那黑风盗拦路抢劫这么多年,应该还是第一次被人反抢回来。 “天色已晚,就地扎营,云锋,清查一下伤员,把聚灵丹发下去,安排人巡逻,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营地。”涵虚子的声音在所有人上方响起。 “遵命!”云锋回头答应了一句,毕竟是青年心性,也跟其他凝脉期守卫一样继续围在林涵周围,感慨道:“纪骜道友,你真厉害!怪不得都说姬明月都打不过你呢!” “就是就是!”其余的凝脉期守卫也十分羡慕地附和:“那姬明月传得多厉害,说是朱雀大陆凝脉期前十的天才,还不是灰溜溜地走了……” 林涵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传得没边了的流言,顿时失笑,纪骜默默在他旁边坐下来,擦拭着沾了血的匕首,头也不抬地道:“没有,是我打不过他。” 周围人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一时都怔住了,十分尴尬,还好林涵刚刚见识过阵法的厉害,有心跟他们搞好关系,以便打听。于是转移话题道:“都别夸他了,要不是你们刚刚的阵法牵制住黑风盗,他也抢不到这些东西。你们要是喜欢,就拿去分了吧,飞剑法宝我们都有了……” 饶是这些守卫在千秋阁见多了宝贝,林涵的大方还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而且纪骜这家伙是个惯犯,抢的人多了,下手又准又狠,所以抢来的都是好东西。一包东西里,竟然有三柄灵品飞剑,七八瓶丹药,还有许多上品法宝,连包东西的道袍上都绘制着补灵阵。 “怎么都愣着不动啊。”林涵看他们都怔住了,索性自己分派起来:“这柄灵品飞剑谁要,云锋,给你了。” 其余的守卫如同大梦初醒,眼看着心仪的宝贝都要被林涵分走了,连忙抢起来:“我要这柄飞剑……”“火灵珠给我!”“别抢我的丹药,你去拿那瓶!” 虽然纪骜因为抢来的东西被林涵送给别人,十分不爽,但是林涵还是借助着这些东西,迅速和这些人打成了一片。当天晚上,和这些守卫一起围着篝火休息的时候,他就套起话来。 “……这货舱可是好东西,是云天宗的高手为我们千秋阁定制的,你刚刚也见识过了。其实一共有四个货舱,分别是四种神兽,但是青龙那一队的守卫还没训练完,所以还放在总阁那里。我们这三个分别是玄武、朱雀、白虎,玄武是练熟了的,最简单嘛,顶着个乌龟壳挨打就行。朱雀和白虎就难了,现在还没练熟呢,好在还有两个玉佩,里面封印了完整的阵法,不过只能用一次……”云锋性格十分开朗,又兼喝了点林涵自己酿的灵酒,熟了之后就侃侃而谈,把阵法的来源全告诉林涵了。 “既然这货舱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多做几个呢。弄他几十支队伍,运的货物也多,打起来也厉害啊。”林涵故作不解地问。 “哈哈哈,要真像你说的这么容易就好了。”云锋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们这些守卫是随便选来的,我们可是百里挑一……不,千里挑一出来的。像我,我原先就是云海剑宗的,青虚是元心岛的,那边那个小个子,叫霍山,是游仙郡的,我们都是阁主派了密使到我们门派中挑选出来的。你们离天剑派要不是关闭山门了,也会有人到你们那里挑选守卫。你别看我们才一百来号人,这一百人可是阁主在大半个南诏国里选出来的。还想弄几十支队伍,光是凑出我们这一百人就已经不得了了。” 果然,选这些凝脉守卫都是有原因的!林涵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继续问道:“这么难选,那你们在门派中肯定很受重视,你们掌门肯放人?” 云锋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承认道:“其实我们也没那么厉害。” 林涵心下了然,表面还是十分惊讶。 云锋性格坦荡,虽然觉得尴尬,还是把内情都告诉了林涵。 “其实不光是你,我们自己都觉得奇怪呢,我们这些人,天赋都很一般,灵气也没有多充沛,都是些普通弟子。但是阁主的密使偏偏都看中了我,我想了想,在门派发展下去也没什么出息,千秋阁的报酬丰厚,来帮他们做事,至少每个月可以领到丹药和灵石,慢慢修炼,也能到金丹。” “这就奇怪了。”林涵疑惑道:“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查看一下你的经脉,也许能知道千秋阁为什么会选中你。” 云锋对林涵很是信任,而且刚收了他一柄灵品飞剑,于是十分爽快地把手递给了他。 林涵抽出一缕灵识细丝,进入了他的经脉中。 果然! 他的灵气十分一般,然而附着在灵气上的灵识,却比一般的凝脉期修真者强大许多,只是修真界如今以剑修为主,剑修要求的是一心一意,灵识强大并无太多帮助。而真正需要灵识的炼器、阵法、炼丹,又在这些剑派中不受重视,所以云锋他们在原来的门派中都表现平平。 怪不得千秋阁要到南诏国的各处剑派中去寻找这些遗落的灵识天才,像炼丹的云岫谷,炼器与法阵强横的云天宗,倒是每个弟子都灵识强大得很,可是他们未必会愿意放人。 千秋阁找云天宗定制的法器,之所以需要这么多凝脉守卫来启动,就是要借助他们强大的灵识。不同境界之间的灵识差异并不如灵气差异这么巨大,事实上,如果没有后天的锻炼,一个人的神识强度基本是不变的,只是随着灵气变强,附着在灵气上的灵识也会变强。一百个凝脉期守卫的灵气汇集在一起也许未必能和一个元婴期道人一战。但是一百个灵识天才的灵识汇集在一起,开启的阵法,绝对比一个元婴期开启的阵法要更恐怖。 这就是千秋阁为什么会用一百个凝脉期护卫来护送货物的原因。而那些笨重的黄铜货舱,根本不是用来装货物的,而是要利用镌刻在上面的阵法! 阵法威力巨大,但是一经布下就无法移动,所以云天宗的“阵器结合”才这么有杀伤力,把阵法镌刻在法器上随身携带,对于逐渐式微的法阵和铸器两个流派来说,都是划时代的进步。 也只有千秋阁有这样的大手笔,能够找云天宗定制这么大的法阵,选拔这么多灵识天才,组成这样奇特的护卫队伍。现在他们还没有训练成熟,就已经可以把一个元婴道人的肉身摧毁,打出元婴,等他们把四个阵法都演练圆熟,可以随意转换互相配合的时候,估计化神期道人都不敢轻易撄其锋芒。 林涵一直以来都对阵法很有兴趣,可惜一直以来都忙着赚灵石,没有时间研究阵法,今天见识到阵法厉害,十分向往,抓着云锋的手,还想再问,忽然觉得衣领一紧,已经被纪骜拖了起来。 表情异常冷峻的少年把他从云锋身边拖开,拉着他一路走到两人休息的货舱旁边,推开门把他拖了进去。 “你干什么?”林涵一头雾水:“出了什么事吗?你要和我说什么?” 纪骜长得飞快,比他高出了一个头,身形挺拔,已经有点青年的样子,只是神色非常冷峻,整个人都是绷紧的,倒像是在发怒一般。货舱里一片漆黑,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狠狠盯着林涵,漆黑瞳孔中带着一点星辰般的微光。 林涵没见过他这样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纪骜?你不要吓我。” 纪骜仍然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 林涵被他盯得后怕起来,拍了拍他手臂,发现他全身都是紧绷的,也不知道在为什么生气,只能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背。 “别气了,给你看这个。”他想起刚从云锋那里打探到的秘密,于是把手指点在货舱墙壁上,示意纪骜看。 他的指尖在墙壁上轻轻摩挲,总算找到一处玄武图腾,在纂纹中灌注一缕灵识,那一块图腾处顿时亮起了金色的光芒,金光沿着纹路蔓延开来,走到下一块玄武图腾处时,因为没有灵识与之呼应,于是黯淡了下来。 林涵轻轻一笑,将灵识再次灌注入篆纹中,金光每延伸到一块图腾,他就分出一缕灵识将那一块图腾点亮,只见金色光芒在货舱中四处蔓延,缓缓地点亮了整片货舱的墙壁。 明亮的金光之下,他笑得眼弯弯。 “怎么样?我刚学到的法阵,好不好看?”他笑着问纪骜。 冷峻的黑衣少年仍然沉默不语,金色光芒照在他深刻的轮廓上,光暗之间,他的脸俊美得有如神祗。 然而这一幕只持续了短短的片刻,随着林涵的灵识被分裂到极限,灵识细丝瞬间断裂,金色光芒消散,货舱重又陷入黑暗之中。 林涵看见无数金色细丝从空中缓缓坠落,犹如下了一场金雨,他张了张嘴,想要叫纪骜快看,又迅速意识到自己的灵识他是看不见的…… 下一秒,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印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十分柔软,一触即离,快得他来不及反应。 他在黑暗中听见了纪骜的声音。 “别玩了,睡觉吧。” - 然而,身在货舱中的林涵并没有看到,在他用灵识触发玄武图腾只为搏纪骜一笑的时候。黄铜货舱外面,正缓缓升起一个淡到极致的玄武虚影。 随着他的灵识越分越多,虚影也越来越凝实,甚至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就在玄武神兽即将现形的瞬间,林涵的灵识分裂到极限,瞬间断裂。 神兽虚影崩散,一切重归于无。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83章 京都 “纪骜,我跟你说个事。” “嗯?” “就是,你刚刚做的事是不对的,你知道吗?” “什么事?” “……你刚刚亲我这事,是不对的。你要是想表示高兴,或者很喜欢我这个人,应该拍我的肩膀,或者拥抱一下,这才是男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当然,这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你的错,应该怪我,光顾着催你快点变强,有些道理都没教给你……” “你说话声音为什么这么小?” “因为我怕云锋听到,他今晚负责货舱外的巡逻……” …… “没事的!云涵兄弟,我听不到!” - 到达京都之后,尽管那些凝脉守卫都对“云涵兄弟”和“纪骜少侠”十分不舍,但是两拨人还是不得不分道扬镳了。他们要跟着货队去千秋阁交货,林涵和纪骜却要去参加仙缘大会的选拔了。 京都十分繁华,比逸仙城足足大了三四倍,建筑恢弘大气,街上随处可见元婴道人,林涵和纪骜简直像两个乡下来的毛头小子。穿的是布衣,身上也没什么光彩夺目的法宝,唯一值点钱的就是纪骜背后那柄灵品飞剑。两个人人生地不熟,问路都没人理,绕了许多远路,才找到仙缘大会选拔的报名处。 仙缘大会身为朱雀大陆第一盛会,南诏国的皇室也对其十分重视,所以选拔的报名点设在皇城之中,南诏国皇室是修真世家,如今的皇帝人称“南皇”,元婴期大圆满,也是一位不世出的强者,据说连罗浮山那些负责仙缘大会选拔的密使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 林涵他们找到选拔处的时候,天色已晚,王府大门紧闭,他们只好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休息,准备等明天再来参加选拔。 京都什么都贵,连一间小小的房间都要几百灵石,林涵图省钱,两个人住了一间。店小二有点势利眼。林涵想跟他打听一下仙缘大会选拔的事,他看林涵他们穿得一般,又两人住一间房,不像什么有钱的人,就对他们有点爱答不理的。林涵拉住了想要揍他的纪骜,给了他一颗中品丹药,小二的态度就好多了。 “……要说这个选拔大会的重头戏,最厉害的还是数明凤郡主和烨皇子,明王爷的名号你们听说过吧?不会吧,这都没听过?这次仙缘大会选拔的地址就在明王府,明凤郡主就是明王爷的千金。”小二拿了好处之后说得十分起劲,还推开窗户指给林涵他们看:“看到没,对面就是明王府的后门,罗浮山的密使现在就住在明王府里,明光卫你们总知道吧?明王爷就是明光卫的首领,别说什么金丹元婴,明光卫可是有着几位化神仙人坐镇的。明王爷自己就是元婴仙人,别看明王爷膝下无女,明凤郡主可比半个皇城的男人都有出息,凝脉时还出现了彩凤异象,惊动了整个京都。” 彩凤异象并非天地大道,而是三千先天大道中的,和姬明月这种逆天的天赋自然是没得比,不过也算的是天赋超群了。南诏国皇室本来就蕴藉身后,传承了数千年之久,现在又富有四海,皇室的后代自然可以享受到最好的资源,更不用说那些功法秘籍了。 “明凤郡主如果异象是和凤凰有关的话,那应该是火属性的。”从小二那里打听完了,林涵开始给纪骜分析起这次仙缘大会的形势起来:“烨皇子应该也是火属性的,朱雀大陆有两个太阳,火属性是主流,但是除了烈火道是天地大道之外,其余与火属性有关的都是先天大道。这个明凤郡主和烨皇子应该是因为身上飞剑法宝多而厉害,也许心法和功法也不错,但还是不足为惧。按我的猜想,这次仙缘大会的赢家,应该还是姬明月。” 纪骜一直坐在地上,默默听着他说,只在听到“飞剑法宝多”这几个字的时候抬了一下头,表示出了有兴趣的样子。 “我会打败姬明月的。”他对林涵的预测表示否定:“明月大道只有在实力碾压的时候最厉害,实力相近的时候,剑道才是最强大的武器。” 林涵无奈。 “你别老想着这么快就能打败姬明月,以后时间还长着呢,这次仙缘大会的前十名都会受到那些古老门派的重视,罗浮山、琼华宫、云天宗都在盯着这次仙缘大会上的年轻人,你只要打进前十就好了。告诉你,我连策略都想好了,这次仙缘大会,我们只要找到个地势好的地方,就可以打阵地战了。” 纪骜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答应了两声,坐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要出去练剑了。” 修真本来就是借天地灵气,幕天席地才是最好的,所以厉害的修真者都在深山老林中有着自己的洞府,好在纪骜向来养得糙,给片开阔地给他就行了。 现在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越来越大,林涵都有点跟不上他了。而且林涵自己也有事要做,就没有跟他一起去,而且嘱咐了两句:“别乱跑,就在这附近练剑,京都藏龙卧虎,你别到处惹事。” “知道了。” - 等他走了,林涵才拿出了晏飞文给自己的那个海螺,自从上次姬明月一见这海螺就放过了他和纪骜之后,林涵就把这海螺贴身放着了。 事实上,从今天他们进京都城开始,这海螺就开始微微发烫,应该是晏飞文就在这京都里,所以两只海螺都感应到了彼此的位置。 林涵凑近海螺,虽然觉得这样有点尴尬,但还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晏飞文?” 海螺寂静无声,等林涵都感觉有点尴尬,想要把海螺收起来的时候,窗边却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声。 林涵惊讶地抬起头。明亮的月光下,一身青衣笑意盈盈地蹲在窗户上的,不是晏飞文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林涵对这家伙的神出鬼没十分不解:“你跟踪我们?” “这东西从你们进城开始就一直在提醒我,要是这样我都找不到你们,还当什么杀手。”晏飞文仍然是唇角带笑的样子:“刚刚我看见纪骜从这里出去了,他好像比上次又厉害了,照这速度下去,进仙缘大会前十也不是不可能啊。” “我找你来,正是要说这个。”林涵想起正事来:“我们明天要去参加仙缘大会的选拔,你是和我们一起去还是?” “一起去?”晏飞文失笑:“你知道仙缘大会的目的是什么吗?” “仙缘大会是那几个古老门派为了选拔朱雀大陆上有天赋的年轻人举办的,所以只有金丹以下才能参加,一旦金丹定型就失去可塑性了。” “那你觉得我这种不可能突破金丹的,算不算有天赋的年轻人呢?”晏飞文仍然是笑着问的,林涵却觉得他这笑容里有几分哀伤的意思。 “既然是禁制,总有办法解除的。要是你能进入仙缘大会前十,也许会有门派愿意为了你寻找解除禁制的方法。你的天赋也很高……”林涵习惯性地安慰他,但是越说越没有底气了。他也知道,就算晏飞文的天赋是值得那些古老门派费尽周折为他解除禁制的,也没有门派会为了他去得罪琼华宫。 晏飞文自己倒是毫不介意,笑道:“你不适合撒谎,别勉强了,我们还是把价钱谈一谈,然而我再自己去想办法混进仙缘大会。” 他这样坦荡,林涵再安慰他反而显得矫情了,只好坐下来和他谈价钱。 “仙缘大会会持续一个月,加上前前后后的选拔和善后,算你两个月。两个月够我杀三个金丹,一个金丹是十颗灵慧初期妖兽内丹……” 林涵差点脱口而出“这么贵!” 要知道,晏飞文报出来的杀一个金丹的价格,刚好等于他这三个月来在千秋阁赚的灵石。虽然林涵现在可以炼灵品丹药了,但每次炼灵丹对灵识都是不小的伤害。这和炼上品丹药消耗的灵识不同,用灵气来比喻的话,炼上品丹药相当于消耗了经脉里的灵气,打坐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但是每炼一颗灵丹,就相当于要斩断林涵的一段经脉。 但是他不能露怯,只能无奈地笑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要干杀手了。” 晏飞文也笑了起来,懒洋洋地靠在窗棂上,他天生带着一股风流的态度,连哭穷也哭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没办法,世道艰难,穷啊……” 相比于他赚灵石的能力而言,他其实穿得很是朴素了——平淡无奇的青袍,而且不像那些世家修真者穿的带法阵的华丽丝绸道袍,他这身青衣的材质更像麻布,薄且皱,只是相当飘逸,想必御剑飞行的时候十分好看。因为现在夜风一吹,就显得如仙人一般。 “可以讲价吗?”林涵算了一下自己炼灵品丹药的速度,为了请晏飞文,他得花费将近三个月炼灵品丹药,而且这三个月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晏飞文没回答,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林涵知道这应该是不能讲价的意思。 他决定拿出杀手锏。 “你听说了吗?有个你认识的人也要参加仙缘大会。” “谁?” “姬明月。”林涵满意地看到晏飞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但他只怔了一下,就恢复了正常。 “既然小明月也要来……”他沉吟了一下,脸上绽放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来:“那就收你三十五颗妖兽内丹好了。” “什么!”林涵不明白为什么他反而加了价:“可是姬明月……” 当初姬明月嘴上说着不想见晏飞文,却又是放过纪骜和林涵,又是参加仙缘大会。林涵想着晏飞文这家伙天天把姬明月挂在嘴上,最起码也得为了他便宜十颗灵兽内丹吧。 “我们俩本来就是这样的。”晏飞文笑得无懈可击:“我负责口蜜腹剑,他呢,负责口是心非。” - “好了,别沮丧了,看在这五颗新加的灵兽内丹的份上,带你去看看你家纪骜在干什么,这小子可比我上次见他的时候强多了。” 第84章 九霄 林涵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开什么玩笑,纪骜现在身上一堆秘密,又是吞天诀,又是聂云殇的剑意,晏飞文这家伙又精得很,要是被他看出端倪就完了。 “你别去打扰他,明天就仙缘大会选拔了,让他今晚好好练练。”林涵心中忐忑,还得竭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生怕勾起了晏飞文的兴趣。 但晏飞文岂是这么容易糊弄的人。他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下林涵的表情,把他看得通透:“纪骜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啊,这么怕我去看?” “你想多了。”林涵心里翻江倒海,神色仍然是淡淡的。 其实晏飞文这家伙消息灵通,脑子也聪明,又是难得的实战型,要是能成为盟友的话,对纪骜和林涵来说,是一股难得的助力。只是林涵实在不敢轻易信任他,别看晏飞文讲起价来一分钱也不肯少,一副贪钱的样子,但林涵压根看不透他究竟想要什么。其实有所求的人反而容易控制,像他这样云遮雾绕的人反而不好,因为既不知道他会因为什么原因而留下,也不知道他会因为什么而离开。 “好了,不逗你了。”晏飞文蹲了起来,笑眯眯地问:“你真不跟我去?我一个人去了哦。” “等等。”林涵叫住他,往窗外抛出了一片狭长的芦苇叶,那芦苇见风即涨,竟然变得犹如一艘小船一般。这是林涵前几天刚在千秋阁买到的飞行法宝,和以前的银船金翎舟不同,这片苇叶没有一点防御,是纯粹的飞行法宝,而且速度也不算快,林涵之所以买下来,纯粹是因为觉得这东西合眼缘,让他想到了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典故。结果上了手之后发现这东西其实挺有趣的,与风属性木属性都无比亲和,林涵灵识本来就强大,控制力惊人,驾着这片芦苇叶,在短距离内闪转腾挪,十分好玩。 晏飞文也对这片苇叶很感兴趣,顿时眼前一亮:“这是什么?” “一个飞行法宝罢了,没防御力的。”林涵径直上了苇叶:“你不是要去找纪骜吗,走吧。” “好。”晏飞文答应一声,林涵只觉得苇叶上一沉,原来晏飞文也跳了上来,他倒是一点也不觉得隔阂,十分亲近地拍了拍林涵肩膀:“走吧。” - “这附近就明王府有点好灵脉,还守卫森严进不去,再次一点的就只有太平山上了,”晏飞文骑在苇叶上,一面指点着林涵:“对,就是那座山,看见山顶的星光没,太平山的灵脉不怎么好,但却是吸纳日月精华的好地方……” 林涵不管他,悄悄展开灵识,希望在他之前找到纪骜。其实灵识离体是金丹之后才能办到的事,金丹之前,不管想用灵识探查什么,都得先接触到才行,更别说像金丹道人那样放出灵识覆盖一片地域进行搜地术了。但是林涵自从用了灵枢经上的法子增强灵识之后,展开灵识时,竟然隐隐能感觉到周围一些强大的存在,这方法简直是为了纪骜量身定制的,因为用来做别的都十分鸡肋,反而每次找纪骜一找一个准,还能用来找小药灵,但是只能找般若莲的药灵,三伏青的小药灵实力不足,气息黯淡,林涵发现不了。 这次也毫无意外,林涵成功地赶在晏飞文之前发现了纪骜。仙缘大会临近,稍微有点根基的青年修真者都在洞府里修炼,没人会跑到这太平山上来,林涵的灵识展开后没受到什么干扰就在一片断崖前发现了纪骜。 还好,纪骜没有搞出什么大动静,而且连剑法也没有练,只是静静地坐在断崖边。太平山上灵脉不强,空气中的灵气却很充沛,大概是因为地形很独特的缘故,月华倾泻下来,被山谷笼住,无法外泄,只能在山谷中不停地流转,月华中的灵气互相碰撞,形成了非常寒冷的夜风,从崖底吹上来。林涵坐在苇叶上都能感觉劲风扑面,纪骜却端坐在崖边,岿然不动。 林涵放下心来。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晏飞文也发现了断崖边的纪骜。 “找到了。”他还不知道林涵已经发现了纪骜,率先从苇叶上跳了下来,张开双臂,青衣兜满夜风,在夜色中犹如一只展翼的飞鸟,在离断崖还剩十丈时,背后亮出两道锋利银光,竟然是一对已经修好的雷霆翼。 他身形如电,张开双翼之后,朝纪骜俯冲而下,气势万钧,转瞬之间已到眼前。不过短短数月,他身上又被下了禁制,竟然硬生生比三个月前还强出了一个档次,不禁让人惋惜他的天赋。 然而纪骜的反应也不弱于他。 说来冗余,其实在林涵这种不会打架的外行人看来,只看见晏飞文纵身一跃,张开雷霆翼,就如同一支离线的箭一边冲向了断崖边的纪骜。 夜色中忽然亮出一线微光。 太快了! 纪骜的剑竟然快到林涵压根没办法看清它的存在,只见黑暗中闪过一丝寒光,下一刻就响起了清脆的飞剑相击的声音。 不仅是纪骜的剑林涵没有看清,连晏飞文是何时出剑反击的,林涵竟然也没有看清! 黑暗中剑影穿梭,要不是让人心惊的飞剑撞击声,林涵都不知道他们在转瞬之间已经拆了数招,在林涵还来不及担忧的时候,一道碧色剑影被撞得倒飞出去,晏飞文的身形急退,险而又险地躲过一道流星般的银光,然而即使他躲得十分漂亮,还是被那道剑光击中背后的雷霆翼,几片亮色的蛟银羽毛被击飞。 断崖边的纪骜睁开了眼睛。 “你慢了。” 冰冷的月光下,他眼中并无杀气,只是一贯的冷漠,显然晏飞文的突袭并未激起他的杀心,这对于他这种喜欢打架的人来说,只能算时隔三月之后的一次较量而已。 而晏飞文好像也是这么想的。 “是你比上次又快了,”他打输了也不气馁,仍然是笑嘻嘻的:“你从哪学的这些剑招,好生厉害,可惜只学了点皮毛。不如拿出来让我看看,也好指点指点你……” “不。”纪骜言简意赅:“你的剑心不稳,学不了这套剑。” 晏飞文被他嫌弃得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又笑了。 “你连剑气都放不出来,还说我剑心不稳?” “你本来就不适合剑道。”纪骜十分直接:“你去练剑阵吧,也许以后能追得上我。” “好的。”晏飞文也不恼,仍然是带着笑的,只不过这次不是跟纪骜说,而是跟他的“雇主”林涵说:“知道这家伙有了进步,我就放心了,这次仙缘大会有几个厉害角色,你也准备些保命的手段。到时候打起来,我们未必顾得上你。” 林涵正在看他们两个斗嘴,没想到晏飞文忽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迟疑了一下,刚想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没想到纪骜就抢先说道:“我会保护他的!” 他和晏飞文打了一架之后都是平淡语气,这句话却说得十分冲,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晏飞文越俎代庖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晏飞文无奈地笑了,朝林涵道:“看他这样子,我又想加价了。” “想都别想。”林涵十分严肃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明天清晨我们就去明王府参加仙缘大会选拔,你是一起来还是自己想办法混进去?” “我已经在让人弄伪装的东西了,明早见。”晏飞文向来来去如风,挥了挥手就要潇洒告别。 “等等。”林涵叫住他,扔了一个玉瓶过去。 “这是定金,五颗灵品丹药。” “这么阔气,不怕我拿着跑了。”晏飞文掂着玉瓶说笑道。纪骜说他适合练剑阵不是没有道理,一个原因是当初在门派考核时,他操纵的剑阵对纪骜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另外一个原因是他确实控制力超群,连掂玉瓶也掂得好看,每一次抛起都轻松接住,完全不是依靠自己的反应速度,而是早就算好了玉瓶的轨迹一样的。 如果说纪骜之所以强是因为骨子里的狼性,那晏飞文就强在这种恐怖的掌控力。想必这跟他身上的禁制有关系,他无法突破金丹,又不像纪骜一样有着逆天的吞天诀,身体里的灵气其实是大大地弱于金丹道人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要以弱搏强刺杀金丹,就必须把身体里的每一丝灵气、每一份力度都利用到极限,这才练就了这样变态的控制力。看他打架其实比看纪骜打架更好看,纪骜打架可以让人看见最原始的力量,和野兽一般的直觉,直来直往,干净锋利到极致。他却把战斗变成了艺术,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经过精妙的计算,优美又简洁,杀人于无形。 林涵之所以不惜代价也要请他来,是因为他看得出来,虽然性格迥异,但在实战上,晏飞文和纪骜其实是一类人,不管现在的实力如何,真到了生死关头,都会爆发出bug一样的实力,大杀四方。 俗称主角光环。 虽然在原书中晏飞文没什么戏份,也算不上主角,不过身为作者,从自己的喜好出发,林涵明白,无论如何,这种人在自己的书中运气总不会太差。 他现在非常想把晏飞文拉入自己这边的阵营,因为很快仙魔大战就会爆发,不只朱雀大陆,这一方世界都会混乱,琼华宫、云天宗,这些古老威严的门派都会一个个地倒下,甚至连朱雀大陆上的仙人洞府罗浮山也不例外。就如同末世电影中一般,旧有的秩序崩溃,世界大乱。在原文中,纪骜那时候才刚刚渡劫成为金丹,在乱世中四处行走,见识了人性丑恶,也有过不少奇遇,身边聚集了许多忠心耿耿跟随他的同伴,后来还在乱世中建立了一座城池,防御下了几波魔族或其他势力的进攻。那时候他身边还有个非常温柔的女孩子,是云岫谷的圣女,一位非常出色的医者。这算是《桀骜》中唯一一个纪骜有机会收获一个圆满结局的转折点了,可惜接下来林涵就写到朱雀大陆沦陷,纪骜飞升仙界,重新沦为底层,不断遭受打击和欺压,又一路杀了上去。 但现在形势不同了。 自从林涵落入这个世界遇到纪骜以来,他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处境中——在原文中,纪骜是一个人孤身杀上去的,从离天剑宗,到后来的昆仑剑派,再到后来飞升九方仙境,每离开一个门派或世界,就会脱离原来的阶层,没有人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唯一一个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持续出现的人,就是和他一样有着变态天赋的姬明月,而即使是姬明月,也在纪骜开始与十方仙境对抗之后没有多写了。 林涵想要一直陪着纪骜,除了要不断加强自己赚灵石的能力来买更多法宝阵图之外,还得保住自己的命。因为纪骜一路逆境,身边的同伴几乎都死得差不多了。 死得最多的就是仙魔大战之后朱雀大陆沦陷,堪称团灭,就只逃出一个纪骜。 所以林涵现在有一个计划,是在他无数遍深夜失眠时捋桀骜的时间线捋出的结果。 他想要在某个节点上,彻底把这个世界的走向扭转过来。而这个节点,在他深思熟虑之后,就定在纪骜参加完仙缘大会后、门派遭遇魔界入侵、他带着一些跟随他的弟子逃出去,在朱雀大陆上流浪并建立那座城的时候。 原文中,那座城最终失守。 而现在,林涵想把这座城守下来。 他甚至连这座城的名字都改好了,原文中这座城叫光明城,是无数从各自门派中经历魔族大军压境如黑云压城般的同伴们共同想出来的,但是现在林涵想改名叫九霄城。九霄是他下一部小说的名字,他曾经想放下桀骜,然后重新开始一本小说。可惜还没动笔就被一辆飞车撞到这里来了。 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他这次连一条退路都不准备给自己留了,把全部的注都压在这一座城上。 当然,在那之前,他还要拉拢许多厉害的人物,最好是兼顾厉害与忠诚才行。 晏飞文就是他第一个目标。 和纪骜一样能打就算了,那种在逆境中爆发的能力也只能算第二个原因,最重要的是,要是把晏飞文拿下了…… 也许会附赠一个姬明月。 第85章 考核 回去的路上,林涵总算把这些天一直横亘在心头的一个疑惑问了出来。 “纪骜,你最近是不是在练什么新剑法?” 彼时他正骑在苇叶上,纪骜十分配合他,也展开雷霆翼,慢悠悠地跟在他旁边飞着。林涵原本以为只有晏飞文那种喜欢炫技的人才会喜欢这种东西,没想到给纪骜买了之后,纪骜压根不驾飞剑了,没事就跟个妖族一样到处乱飞,只能解释为他们打架厉害的人都喜欢这种东西。 所以林涵暗自决定,等以后赚了灵石,就照着晏飞文给纪骜买东西,晏飞文有什么,就给纪骜买什么,反正他们品味差不多。 不得不说,纪骜对雷霆翼的控制还是不错的,至少在林涵问出这句话之后,他连身形都没有停滞一下,更别说从空中栽下来了。 他一脸严肃地看了林涵一眼。 “没有,为什么问这个。” 林涵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决定相信他。 “那晏飞文为什么说你练了新剑法。” “他不懂剑道,乱说的。”纪骜毫无压力地污蔑了一通晏飞文:“我只是改进了一下离天剑诀而已。” 事实上,他这些天都在领悟器灵老头交给自己的那一缕剑魂,虽然只是残缺不齐的一缕剑魂,还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聂云殇的剑意本就锋利到极致,接近剑道的本质,就算贸然把神识贯入其中都会使神识受伤,器灵老头却把这东西放在他心脉里温养,简直和在心脉里放了一把飞剑毫无区别。要不是纪骜修炼了吞天诀,经脉无比强韧,否则早就被剑意伤到心脉成为废人了。 就算有吞天诀护体,刚开始的几天还是很痛苦,纪骜别说学习剑法了,光是试图在全身运转灵气都会被心脉里的剑魂折腾得痛不欲生。刚好那时候他们又跟着千秋阁的货队进京都,就住在货舱里,林涵不能专心修炼,就天天盯着他,纪骜一边忍受着心脉里的剑魂,一边还要注意不要被林涵看出端倪,过得非常惨。 现在就好多了。 心脉已经习惯了剑魂的存在,吞天诀也不再把剑魂当做心脉里的异物,而是与之相安无事。纪骜总算可以静下心来探查一下这缕剑魂里聂云殇留下来的痕迹了。事实上,林涵他们找来之前,他就正在做这件事。 剑魂其实非常小,如同一根发丝一般盘桓在他心脉中,偶尔还会随着灵气游走,习惯了纪骜的身体之后,也不再散发出森森剑气了。纪骜用灵气探查这缕剑魂,偶尔也能瞥见一点聂云殇留下来的吉光片羽。每次剑魂被激活,纪骜都只能看见一闪而过的画面,稍纵即逝,还。也亏得他心性坚忍,而且在剑道上的天赋十分高,这才从中参悟出了聂云殇的诛仙剑法的雏形。 今天他迎战晏飞文,用的就是诛仙剑法中的剑招。晏飞文笑他只学了个皮毛,殊不知,连这点皮毛都是他用剑魂中的记忆碎片硬凑出来的。 这些事,纪骜都不希望林涵知道。 - 相比这半年来遭遇的事,仙缘大会的选拔,简直可以称得上轻松了。 明王府虽然地位尊贵,对于来参加选拔的年轻人却都非常客气,把他们全部安排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里,依次进去面见罗浮山负责选拔的仙人。林涵他们因为还要和晏飞文会面的缘故,所以没有赶早,排在比较中间的位置。 眼看着都快排到他们了,晏飞文终于来了。 他显然又去黑市转了一遭,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面容清秀的普通青年,还穿着那身空空荡荡的青衣,要不是声音还没变,林涵几乎要把他当做不怀好意的陌生人了。 他换了张脸,个性却一点没换,还是喜欢捉弄人。大厅里熙熙攘攘,人挤人,他找到林涵后,也不打招呼,直接悄悄潜近他身边,掏出一把铁扇来,直接抵在林涵腰上。 “打劫,把灵石都交出来。” 其实还是林涵的战斗经验太少了,要是换了纪骜,别说近身,他刚露出一点要偷袭的苗头就能打哭他。可惜纪骜刚被林涵吩咐,去大厅出口看看究竟了,所以被他轻而易举吓到了林涵。 林涵开始没反应过来,刚想反抗,就看见他这一身青衣,又听到他带笑的声音,顿时无奈地笑了:“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这样已经不错了。”晏飞文收回扇子,笑得眼眯眯,他的脸变了,原先的桃花眼不见了,俨然就是个清秀的普通青年。 “这是什么秘法?”林涵好奇地问道,原文中纪骜虽然结仇无数,但都是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地杀上去的,也没用过什么隐藏形迹的手段。他实力不比纪骜,所以很需要这些东西。 “这是蜃珠,三千两灵石一颗,要找到会造蜃楼的海妖才能用。而且这东西只是个障眼法,摸起来还是一样的,要不你摸摸?” 林涵半信半疑地摸了摸,明明摸到的是有着长睫毛的桃花眼,看起来却仍然是普通的清秀眉眼,确实有点玄妙。 等纪骜探明情况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涵伸手在摸晏飞文的脸、而晏飞文躲也不躲一下的画面。 “回来了,前面怎么说?”林涵满心要弄两颗蜃珠来给自己和纪骜用,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行为哪里不对。 “他们说很快就轮到我们了,那个白胡子老头也在里面。”纪骜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哪个白胡子老头?”林涵不解。 “在千秋阁莲花洞住我们隔壁的那个。”纪骜怕他听不懂,又补上一句:“他夸我的剑意好,我把他的树砍了。” - 等到轮到他们进去了之后,林涵才知道,纪骜所说的白胡子老头,正是罗浮山的长老,法号元清子。罗浮山这次来选拔的共有两位长老,一位二代弟子,两位长老分别负责剑修和道修的选拔,那位二代弟子负责的却很杂,从丹药到炼器都是他一个人来考核。林涵进去之后就和纪骜和晏飞文分开了,在仆佣的引导下去一面挂满了牌子的墙上选一块牌子带进去。林涵不知道深浅,于是选了最擅长的丹药,他想考核应该不会是让他们现场炼丹药,应该就是看看灵识的强度什么的。毕竟仙缘大会要选拔的是金丹以下最有天赋的年轻人,而不是目前实力最强的年轻人。 拿牌子的时候,他注意到最上面有一块高高悬起的牌子,与别的都不同,上面的篆纹也非常古朴,只是似乎许久没人动过,上面还积了一层灰。 “那是什么牌子?”林涵问仆佣道。 “连御兽牌都不认识?”旁边和他一起进来接受考核的几个丹药师都露出了轻蔑的表情,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嘲讽道:“怎么现在什么人都敢来参加仙缘大会考核了?估计连家族传承都没有吧。” 他们所谓的传承,其实也不过是些纪骜都看不上的心法剑诀而已。说实话,这些纨绔子弟其实并不算京都城中身份最尊贵的那一群,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地位并非像皇室那样稳固不可取代,所以他们才对林涵这些威胁到他们地位的平民充满敌意,动辄就拿什么传承来说事。反而是像明凤郡主越皇子这些皇室表现得十分亲民,反正不管谁出头,只要是南诏国的,就是他们的子民。 眼看着那些青年都嘲讽林涵,被众星拱月拥在中间的那个温婉女子却发话替林涵解围了。 “这是代表御兽术的御兽牌。”那女子轻声为林涵解疑:“自从上古仙魔大战之后,许多神兽陨落,血统灭绝,御兽一门就大不如前了,已经有近百年没有人摘下这块牌子了。但是罗浮为了传承考虑,每次选拔还是会带上一块御兽牌,这已经成为一种传统了。” “多谢道友解惑。”林涵连忙道谢。 “不用多礼,叫我九薇就好。”那女子轻声道。周围簇拥着她的青年见她对林涵态度如此之好,都隐隐露出了敌意,林涵不想惹事,只好朝她笑了笑,取下一块炼丹师的牌子,进入了考核的室内。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位罗浮山二代弟子对这些丹药师的考核标准,就是看灵识强度。毕竟对于没有秘法来强大灵识的普通人来说,天生的灵识强度就代表着他们能在丹药师的路上走多远。丹药师一般都醉心炼丹,修为进步得很慢,最多也不过元婴期,一旦炼的丹药达到灵识天赋强度的极限的话,这个丹药师也就止步于此了。 正是因为同样的道理,所以朱雀大陆上那些闻名天下的丹药师,大都在年轻的时候就在灵识上展露出了惊人的天赋。炼器师和阵法师也是同理。 林涵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在接受考核了,罗浮山用来测试他们灵识强度用的是一种玉石做的阴阳鱼,大小不一,最小的像片叶子,最大的有圆桌大小,上面雕刻着许多蝌蚪一样的圆孔,形制十分古朴。 室内共有七个人,都在用灵识控制阴阳鱼,使其浮在空中,最厉害的是一个穿着华丽衣袍的青年,他正控制着一个磨盘大小的阴阳鱼,虽然有点勉强,神色却十分得意,显然是胜券在握。 林涵看了一眼那个负责考核的罗浮山二代弟子,见他示意自己也加入其中,于是在十个阴阳鱼里面选了个手掌大小的,他将灵识一灌入其中,就感觉到了这东西的沉重。竟然比一件灵品法宝消耗的灵识还多。 然而在外人看来,他就是轻而易举地操纵着这个阴阳鱼浮在了空中。 罗浮山的二代弟子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惊讶一闪而过。 刚好比这个阴阳鱼大一点的那个人头大小的阴阳鱼空了出来,被测试者十分遗憾,一脸不甘地把阴阳鱼交给了罗浮山的二代弟子。那弟子就把那个人头大小的阴阳鱼放在了林涵面前。 “试试这个。”他对林涵说。 他的意思是让林涵放下正在操纵的那个,拿起这个,结果林涵误会了,伸手拿起那个阴阳鱼,分出一缕灵识灌入其中,操纵着它也浮了起来。 “分灵术!”二代弟子满眼惊讶地看着林涵:“道友是何方门下?” 能得到罗浮山的二代弟子称一句道友,已经是难得的殊荣了。 “离天剑派。”林涵怕他不知道,又补充道:“南诏国逸仙郡,离天剑派。” 可惜就算他说得如此详细,那弟子还是压根没听过这个默默无闻的小门派。 “在下罗浮山宋淼。”那二代弟子自我介绍道。 “我叫林涵。”林涵毫不费力地同时控制着两个阴阳鱼,一边还跟他闲聊。其实宋淼这么惊讶是有原因的,虽然许多凝脉期弟子也能一边用飞剑进攻一边用法宝防守,但是最多不过灵品飞剑和灵品法宝,而林涵现在控制的这两个阴阳鱼,手掌大小的那个,已经超过灵品法宝,而人头大小的那个,更是直追仙品法宝。 也就是说,林涵现在除了灵气强度不如元婴期仙人,灵识是和他们差不多的。 两人互报家门的时候,又有几个小点的阴阳鱼空了下来,林涵询问地看向宋淼,后者鼓励地朝他笑了笑。 林涵于是又分出几缕灵识,把那些阴阳鱼都拿了起来。 “道友真是天赋异禀。”宋淼十分感慨地说道:“我上次见到在分灵术上天赋如此之高的人,还是三十年前陪着师父一起考核的时候了。那是云天宗的梁畿师兄,也和道友一样天赋极高。不过恕我直言,其实道友的天赋应该更适合阵法,炼丹和炼器并不需要分散后的每份灵识都如此强大,梁畿师兄现在就是阵法流的高手。” 他话音刚落,林涵就看见那个磨盘大小的阴阳鱼空了下来。 事实上,自从林涵一个人控制了八个阴阳鱼之后,室内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围过来听他和宋淼的对话了。只有那个衣着华丽的青年仍然在跟那个磨盘大小的阴阳鱼较劲,直到实在控制不了才放弃。 宋淼看见林涵的眼神,无奈地笑了。 “林涵道友,这个阴阳鱼相当于巅峰的仙品法宝……”他刚想阻止林涵,就惊讶地看见林涵把手搭在那个阴阳鱼上,然后那个阴阳鱼摇摇晃晃地浮了起来。 “这……这……”宋淼整个人都结巴了起来,周围的人虽然不知道究竟,也从宋淼的表现中知道林涵肯定天赋极高,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在所有人的围观中,林涵一面操纵着浮在空中的九个阴阳鱼,一面平静地走向了墙角落灰的那个像半张圆桌一样的大阴阳鱼。 “这个,可以吗?”他询问地问向宋淼。 “道友不可!”宋淼反应了过来,连忙阻止:“你现在的实力已经足够通过考核,不要再冒险,凝脉期分灵成九份已经是极限,而且这个最大的自从……” 林涵本来只是想问问这阴阳鱼有没有什么古怪,既然知道只是比别的大一点点,消耗的灵识多一点点,于是不再犹豫,将手按在上面,把全部的灵识都灌入了其中。 即使是林涵,此刻也感觉到了吃力。 巨大的阴阳鱼像一个黑洞一样,把他灌入其中的灵识都吸收了进去,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林涵皱了皱眉,索性闭上眼睛,将灵识激发到极限,全部灌入其中。 相比宋淼的惊慌,他对于把自己逼到极限的感觉一点也不陌生,毕竟每炼一颗灵品丹药,就要把灵识细分到极限,直到有一根彻底断裂——他现在自断灵识都断出了心得,以前都是搅得所有灵识细丝全部断裂,不仅浪费,对他自己灵识的伤害也颇大,常常要缓半天才行。现在他已经想断哪根就断哪根了,炼完丹休息一会儿,又是一条好汉。 他灌入的灵识越来越多,就在他即将支持不住的瞬间,豁然开朗。 他的心神竟然沉入了阴阳鱼的内部。 每一只阴阳鱼,就像一条干涸的河流,玉石的质地上有许多纹路,越分越散,如同河流越流越散,河流的终点是一个个蝌蚪型的小孔。 林涵觉得有意思,而且这玉石质地温润,他的灵识在其中就如同泡在灵品灵泉中一样自在,他索性顺着河流的纹路将灵识分散开来——这事情他在炼丹时也常做,仗着灵泉水的温养,他的灵识可以分成千百份细丝,进入药草内部,把药草中的每一丝杂质都分离出去。这也是宋淼为什么劝他改学阵法的原因,就以剑阵为例,操纵剑阵中的每一柄飞剑都需要强大的灵识,他展露出来的实力恰好符合。而炼丹并不需要灵识强大,药草十分脆弱,不需要多强大的灵识。需要的是强大的控制力,才能将药草中的杂质全部摒弃。 林涵看着那些金色的灵识在阴阳鱼中肆意生长,如同被木属性法诀催生的树木一般开枝散叶。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灵识上的那些伤疤,像树木被砍断之后的树瘤,也不知道这方法是不是饮鸩止渴,会不会影响到他以后的发展。 他闭着眼睛感受阴阳鱼内部的世界,所以完全不知道外界已经是怎样一番景象。 十个阴阳鱼,全部悬浮在空中,围绕着他的身体缓缓旋转,散发出古朴的气息。而在他将灵识变成河流的瞬间,那阴阳鱼上的无数个蝌蚪细孔全部绽放出金色的光芒,万千道光芒如同箭雨,将整个厅堂照得如同白昼。 别说宋淼,连那些原本对林涵这个“低等人”十分不屑的王孙子弟也露出了敬畏的神情。 虽然他们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们知道,这个人,一定会是这次仙缘大会上被人争先抢夺的重头戏! “阿瑶,快!快去叫元清长老……”宋淼震惊地看着这惊人的一幕,吩咐侍女:“不!先传信给师父,南诏国出现千年一遇的丹药天才!分灵术已臻化境,十个阴阳鱼全部可以控制,而且触发了异象!请问师父该如何处置?” - 林涵之所以要拼命在考核中崭露头角,也是有原因的。 按照原书情节,这次仙缘大会是一次大劫,所以他现在要竭力吸引那些大势力的注意力,这和他们在逸仙城中谨小慎微的作派完全不同。那时候他们展现实力很可能会被扼杀。而仙缘大会的宗旨,就是为了培养有天赋的年轻人,天赋再高都不怕,越高越不容易死。甚至仙缘大会的历史上,就有两三次,是高人为了救自己心仪的天才弟子,不顾规则,硬生生破开秘境,出手干预仙缘大会的。 果然,他露了这一手之后,宋淼直接把他奉为座上宾,不让他回去住客栈,特地在明王府安排了房间给他住,还把他介绍给了罗浮山的另外两位长老,生怕他有什么意外。 其实林涵不仅自己努力表现,还交代过纪骜,一定要在不露出破绽的情况下表现出极强的天赋,最好能吸引到古老宗派的注意力,这样至少那些宗派会告知自己的弟子,不要为难他们。而且他们名声在外,到了秘境中,一般人也不敢对他们动手。 但是他没有想到,纪骜不仅努力表现,而且表现得有点太好了。 看到两位长老过来的时候,宋淼直接吓了一跳。 “元清长老,你这是怎么了!” 元清长老一身道袍被削去半个袖子也就算了,眼圈也被人打得乌青,元婴道人的身体基本都有一定的强度了,能近他的身,还把他打成这样,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他不问还好,一问,另外一位元心长老直接哈哈大笑起来,元清长老十分尴尬,气氛地把自己身后两个被绑成粽子的人推了出来。 “还不是这两个小子!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白胡子的元清长老愤怒道。 “哈哈哈,明明是你自己要和人家年轻人较量,还自矜不出飞剑!”元心长老笑着拆穿他:“打到连掌门赐的捆仙绳都拿出来了,我们罗浮山的面子都被你丢尽了……” 所谓捆仙绳,是一根金色的绳子,看起来平淡无奇,其实是难得的仙品法宝,捆个毫无防备的元婴道人都不在话下,对方实力越强,捆仙绳也越强,越挣扎越紧。晏飞文向来随遇而安,被捆也就捆了,反正他们现在明显是通过考核了,已经是仙缘大会的参与者之一,身边还有两个罗浮山的长老,不可能有生命危险,所以懒得挣扎。 纪骜这家伙却是一身的桀骜不驯,连睡觉时都要抱着武器,被捆了之后更是挣扎个不停,从试炼场一路挣扎到这里,都快被绳子勒死了。见到林涵才消停点。 “你们怎么了?”宋淼在跟两位长老说话的时候,林涵就偷偷凑到他们身边轻声问道:“怎么把人家罗浮山的长老都打伤了。” “不关我的事。”晏飞文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我只负责掠阵,飞剑都没出,是你家纪骜跟疯狗一样冲上去,出手就是杀招,还揍了别人一拳。” 林涵无奈地看向纪骜。 即使在面对元清长老也没怕过的纪骜,在他的目光下,默默地低下了头。 “他说我不够强……” “然后呢?” “他问我们是几个人来的,我说三个人,还有一个是丹药师,他说我不够强,保护不了丹药师。” “得了吧,”晏飞文在一旁补充道:“他明明是哄你说不要参加仙缘大会,有危险,要你去给他当徒弟,借口指点你也是为了削弱你的自信。你听不懂就算了,还把人打成这样子。看着挺厉害的一人,怎么这么傻呢……” 第86章 仙缘 虽然纪骜很不给面子地把想骗他过来当徒弟的元清长老打成了一个乌眼鸡,不过罗浮山的人还是非常大度,完全没有怎么惩罚他,捆了他一下午就放了,七天后选拔结束,就带着他们三个踏上了去往罗浮山的过程。 一路上元清子自然少不了对纪骜威逼利诱,也不知道他看上纪骜哪里,一心哄他做自己徒弟。纪骜这家伙就跟石头一样,油盐不进,元清子说话他只当没听见,一说要指点他,他精神就来了。 他天生好战,而且和元清子这种境界碾压自己又不会杀掉自己的人过招的机会实在难得,所以林涵也不管他,随他去打,晏飞文看得手痒,偶尔也加入其中。他花钱很是大手大脚,大概跟杀手刀口舔血的生活有关系,是有今天没明天的那种花法,拿了林涵的定金就去了趟黑市,置办了一件新武器——那把铁扇。 林涵估计他是在纪骜那受了打击,所以对剑道没什么兴趣了,开始琢磨起别的兵器来。他对这柄铁扇的运用还不是很熟练,但实力仍然非常高,和纪骜联手,常常逼得元清子不得不动用捆仙绳。纪骜速度极快,剑意极狠绝,但是聂云殇的剑意对他来说还是太勉强了,毕竟足足差了七八个境界,常常一剑出来之后后力不能继。而晏飞文就极灵活,都是走钢丝,像一尾鱼一样,每次都让人以为这次一定能抓住他,但还是险而又险地从对手指尖溜走。所以每次他都负责掠阵骚扰,在对手被撩拨得动了真火,不惜代价都要擒住他的时候,纪骜那最强大的一剑就来了。 这两人配合极为默契,常常让元清子十分狼狈。但是元清子见的有天赋的人多了,只对纪骜有兴趣,对晏飞文虽然偶尔也称赞一两句,却没有收徒的意思,倒是另外一名长老元心子,看着晏飞文常常用飞剑、铁扇,配合法诀打出一套行云流水的衔接,对他十分赞赏,似乎有点收徒的意思。但晏飞文对谁都笑笑的,反而躲着他走。林涵问过一次原因,晏飞文笑着说:“我身上有禁制的,不是什么好徒弟,别让别人空欢喜一场。” 一路这样时不时地打着架,也算顺利到达了罗浮。如果说云天宗和琼华宫都是朱雀大陆上雄霸一方的古老门派,那么罗浮山就是整个朱雀大陆真正的中流砥柱。罗浮山地处朱雀大陆正中,相传罗浮山既是上古时代的“天柱”,仙魔大战之后,天柱西斜,罗浮山化为一百零八主峰与三千小峰,蕴天地灵秀,日月精华,生奇花异草、灵兽无数。又因为罗浮山地处中原,所以天下奇珍皆汇于此,还有无数能人异士。 罗浮山下,有着整个朱雀大陆上最大的交易市场和地下黑市,据晏飞文说,这里可以找到最厉害的杀手,也能接到最艰难报酬也最丰厚的任务,只要价钱出得足,连化神期道人的刺杀任务都有人敢接。 他在朱雀大陆上四处游历,完全是半个导游,林涵虽然身为原文作者,但确实是实打实的土包子一个,光是跟着罗浮山的人在山下的城中转了一周,就感觉目不暇接了。各种珍奇异兽、奇花异草,他就算看了百草经,认识的也不多。倒是纪骜十分专心,专盯着人群中的高手看,这些人大都喜欢隐匿行迹,其中更有相当一部分是心狠手辣的杀手。对纪骜的打量都十分敏感,有几个眼中甚至出现了杀意,好在他们是跟着罗浮山的两位长老,没人敢对他们动手。 等到了罗浮山上,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真正的古老门派多是建在一些洞天福地中,灵脉灵泉自不必说,仙气缭绕,简直如同一幅画卷一般。琼华宫的名字是由于地处高寒,冰天雪地如同琼楼,云天宗则是因为建在云海之中,云天相连。而罗浮山的山峰,更在云海之上,远看如同一座座山峰浮在云海之上一样,罗浮山的名称由此而来。 林涵他们算来得晚了,罗浮山用来举办仙缘大会的地方在一百零八峰的南方主峰金顶峰上,金顶峰顶简直抵得上一座小城市,宫殿巍峨,正气十足,宫殿前的大广场上,已经聚集了数万的观众,这还不算罗浮山下那些从朱雀大陆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却不能进入罗浮山的人。 林涵他们到的时候,仙境已经在缓缓开启了。 这一方仙境是当初朱雀大陆上的仙人在仙魔战场上得来的,品阶已经接近神阶,所以每次开启,都要聚集五位化神期圆满的准仙人,提前半月时间将之缓缓开启,原先西境白水金氏还未败落时,这五位仙人分别由白水金氏、琼华宫、云天宗、南瑶岛和负责仙缘大会的罗浮山各出一位,但是西境现在混乱如此,白水金氏更是凋敝衰败,所以罗浮山独出两位化神期仙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这个境界的准仙人,修为已臻化境,丹药、法宝、功法都视若泥尘,说得不好听一点,谁飞升成仙,谁渡劫失败灰飞烟灭,都得靠机缘。所以这个境界的准仙人大都遗世独居,轻易不敢沾染凡尘,怕惹上因果。罗浮山此举是冒着巨大风险的,其余门派感怀罗浮山的付出,所以一般仙缘大会结束后,前十名都是由着罗浮山先挑选的。 元清子带着他们三人和其他南诏国选来的凝脉期弟子直接掠过人群头顶,飞入了那座巍峨的宫殿。这次南诏国被选中的只有百人不到,而且像明凤郡主和越皇子已经先行由南诏国皇室护送来到罗浮山了。 这宫殿看着不大,飞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竟然不是室内,而是一个非常幽静的山谷,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须弥芥子之术,山谷尽头有一面参天的石壁,上面刻着许多古朴的篆文,有几个仙风道骨的前辈正在石壁前微笑交谈,林涵只认出其中一个鬓发斑白的中年人道袍上有云天宗的标记——这是他在千秋阁那些由云天宗炼制的货舱上看到的。 这五个人的气息强大无比,浑身却毫无灵气波动,却让元清子他们恭敬地低头站在旁边,显然就是那五个开启阵法的准仙人了。 “绿衣服那个女子是南瑶岛的宗主,叫做瑶妃仙子,南瑶国很神秘,炼药、炼毒、御兽,歪门邪道样样精通。”晏飞文低声告诉林涵和纪骜:“你别看她显得年轻,其实南瑶国都是些老怪物。据说他们还炼妖,所以你以后遇见他们的人最好躲着走。穿着旧布袍子那个是元清子的师兄,罗浮山宗主元虚子,背着葫芦笑眯眯的那个是他师叔,糊涂道人,罗浮山就喜欢装得一副寒酸样,你别看他邋邋遢遢的,其实这五人里面,他最接近化神期圆满,十年内必然飞升。黑袍子那个是云天宗的,云天宗这两年阴气越来越重,但是炼器还是不错的。” “白衣服那个呢?”林涵还在消化他的话,纪骜却忽然来了一句。 他指的是五位化神期圆满仙人中那个穿着白衣的干瘦中年女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算是修道之人,也都喜欢呈现更为青春年少的模样。尤其是这些仙子们,大多驻颜有术,像被晏飞文评为“老怪物”的瑶妃仙子就是一副二八少女的样子。梳着双鬟,戴着精致的银饰和绿色丝绦,虽然赤着双足,却肌肤如玉,一点也不像个老怪物。 但是纪骜所指的那个白衣女人,却完全是另外一副相貌,脸颊干瘦,连皱纹也毫不掩饰,虽然皮肤非常白,眼神却很是森冷,她身上的性别意味十分模糊,事实上,如果把这张脸换成一个干瘦阴鸷的中年男人也毫不违和。 可是,在这五个人中,她是唯一一个让纪骜感兴趣的。尤其是她背后背着的那一轮弯月一样的武器,散发着森森寒气,似乎连周围的时空也凝滞了一般。 听到纪骜的问话,晏飞文嘴角仍然噙着笑,却没有说话。反而是林涵听到之后,默默地踩了纪骜一脚。纪骜已经习惯了,而且他踩起来也不疼,所以就默默忍了,也没问他为什么要踩自己。 山谷中站满了和他们一样的年轻弟子,一色的凝脉期,三千人中混杂着少许中年人甚至老年人,毕竟闻道不分先后,到达金丹后会延长到五百年寿元,谁知道这些年纪稍长的“凝脉期弟子”会不会一朝有什么奇遇然后后来居上呢。所以只要天赋够格,这些人就会被破格录取。 仙缘大会万分凶险,选拔也严苛,能走到这里的,倒有大半是有家族支持的,所以早早地抱好了团,大宗派的按宗派,小宗派的按地域,最小的团体都是十多个人的,就只有林涵和纪骜两个人形单影只,再加上一个漫不经心的晏飞文。 眼看着那些团体都渐渐熟络起来,甚至自动分出了团队领导和地位高低,三个人面面相觑,林涵悄悄放出灵识四处打量,纪骜抱着剑谁也不理,晏飞文仍然一脸淡然。 然后两个人的神色在一瞬间忽然都变了。 “他来了。”晏飞文忽然说道,他眼中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复杂,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谁来了?”林涵反应比他们慢,满头雾水,但下一刻他就明白是谁了。 只见一抹月华瞬间贯穿整个山谷上空,一道银白色身影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了石壁之下,这恐怖的速度,简直让人想到传说中的仙人撕裂虚空赶路穿梭于三千大世界之间的故事。所谓天地大道,果然是在同等阶就绝对呈碾压之态的存在。山谷中一片惊诧之声,这山谷中的三千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大都一身傲气,虽然听说过姬明月名字,但大都没见过他的手段,心里是有不服的。姬明月这一手完全把他们震傻了,只有少数几个性格高傲的还没有泄气,而是神色更加不驯地看着姬明月。而这少数几个人中,就有一个是纪骜。 姬明月穿着一身白衣,悄然落在了那个白衣中年女人的身后,事实上,就算晏飞文不说,林涵也知道,这个十分冷漠阴沉的中年道姑就是琼华宫的宫主、传说中年轻时曾经艳绝三界的姑射仙子。林涵甚至猜想晏飞文身上的禁制就是她决定下的,毕竟除了一派之主,谁也不敢这样毁掉一个天才。 “好久不见,小明月还是这么好看啊。”晏飞文轻声感慨道,林涵还来不及分辨他声音中的怅然,他就转过脸来,一脸笑嘻嘻地对林涵说道:“讲个八卦给你听。” 话说回来,“八卦”这个词还是林涵教给他的,这一路来晏飞文几乎把朱雀大陆上那些七七八八的隐秘传闻说了大半,林涵实在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他这种恶趣味,只能教会他“八卦“这个词除了阵法之后的另一层意义,然后每次他开始揭那些宗派老底的时候,就用八卦来形容他。 “什么八卦?”林涵表面嫌弃他,其实还是对这些事很感兴趣。这是写手的职业病,一有好故事听就忘乎所以了,晏飞文这家伙见多识广,讲故事还绘声绘色的,十分有意思。 晏飞文嘴角勾出一丝笑容,笑眯眯地看着他。 “据说小明月就是姑射仙子和别人生的,只不过不太光彩,所以骗人说是收养的孤儿。看小明月这样,他父亲估计也差不多哪去,据说姑射仙子就是为了他才自毁容貌搞成这副鬼样子的哦。” 别说林涵,就连站在他们旁边偷听晏飞文八卦的其他凝脉期弟子,都吓得倒退了三尺,生怕石壁下的姑射仙子听到这话,直接一刀斩了过来,伤及他们这些无辜。 林涵无奈地看着晏飞文。 虽然这样说有点刻薄,但是,晏飞文这个脾气,会被下禁制真的不奇怪啊…… 林涵还没想好怎么回应晏飞文一脸“这个料够生猛吧快来表扬我”的表情,就看见原本得意洋洋的晏飞文忽然身形一缩,抓住纪骜挡在自己前面,还好他身量清瘦,尤其一把柔韧的好腰,所以才能蜷起来躲得正好。 “怎么了?”林涵不解地问他:“你在躲什么?” 晏飞文用脑袋抵住纪骜脊背,弓着身体,只从手臂上露出半只眼睛来。 “小明月,他发现我了。”他从牙关里挤出声音来。 看他前一刻那个嚣张的模样,谁能想到他下一刻就能怂成这副模样呢。 林涵从没见过他这样怕一个人,顿时起了玩心,故意拉他出来:“你不是有蜃珠吗?” “你见过有月光照不透的幻象?”晏飞文仍然咬着牙,林涵忽然想看看他幻象后面是什么表情,话说回来,他那副风流沾惹桃花的面相,露出一脸慌乱来,说不定也很好看啊。 不过考虑到自己请他来是打架的,所以林涵就没有再折腾他了。 而此刻的石壁下,姬明月正转过脸来,看着山谷中乌泱泱的人群,人群不知道他在看谁,都被他那冷漠庄严如神祗的目光看得不敢出声,几个女孩子甚至悄悄红了脸,但他始终盯着纪骜他们的方向。好在纪骜一点不怕他,也昂首看着他。 姑射仙人似乎回头和他说了什么,他眼中神色似乎更冷,但还是把头转了回去。 石壁上的古篆文缓缓移动起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入口。山谷上空的天穹云海变幻无穷,渐渐幻化出山川河流、沼泽海洋,蔓延出一个巨大的世界。在仙缘大会期间,罗浮山上的云镜也会开启,整个罗浮山的天穹上会映射出整个罗浮秘境中的景象,连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遗落。这就是为什么整个朱雀大陆的人都会朝罗浮山聚集的原因,不仅是罗浮山上的数万与这三千弟子有关的宗派宗主、师父、亲人能看到秘境中自家弟子的现状,山下的人也会为和自己同宗派同地区的弟子能在罗浮秘境收获奇遇夺得名次而兴奋不已,而真正的大头,是被这三千名整个朱雀大陆天赋最高的年轻人的厮杀吸引而来的来自天下各地的修真者。 当然,有些财大气粗的宗派,还有像南诏国这样的皇室,就不必千里迢迢赶到罗浮山了,他们的宗派中也陈设着贵比城池的云镜,可以随时关注自家的弟子在秘境中的现状。 随着罗浮秘境入口的开启,十年一次的仙缘大会、朱雀大陆上最大的盛事,终于开始了。 第87章 秘境 所有人都是被五位化神期准仙人送入秘境的。 说是“送”不太贴切,说是“扔”其实更好。 三千名弟子按进入时的小团队被随机扔到秘境中不同的地方,这秘境足足有两个逸仙郡那么大,里面的山川河海每隔十年都被重新布置过,就是为了不让进去的凝脉期弟子借鉴前人经验,一切全凭自己。 林涵他们三人被扔在了一片山林之中。 山林地形是晏飞文最喜欢的,他的雷霆翼速度极快,身法也极好,在树林中闪转腾挪,以一敌十不算问题。而且这片山林中有不少灵品药草,按照晏飞文的说法,灵品药草在仙境中不算什么难得的宝贝,但也不算坏,中等偏上。第一天大家都在忙着占地盘,常常为了一个风水宝地厮杀,所以林涵决定避其锋芒,先在树林中呆上一天,等第一轮厮杀的热潮过了,再去寻觅好地方。 他打架不行,脑子却好用,晏飞文和纪骜都同意了他的决定。于是林涵就在林子里一边采药草一边四处熟悉地形,纪骜在他身边不远处保护他。而晏飞文则直接展开雷霆翼,飞到树林上空,冲出树冠,去探查方圆百里内的其他人群。 等到林涵把林子里数里以内的灵草都清了个遍、纪骜也无聊得开始砍树的时候,晏飞文回来了。 “我们这片林子应该在整个罗浮仙境的南边。”晏飞文悬在空中,告诉林涵自己的发现:“我看到北辰山了,在我们的正北方,离我们这里有千里之遥,但是远远望去山顶还是没有积雪,所以我们的位置应该比较偏南。我们西南方两百里有一群人,已经扎营了,人数在一百左右,应该是一个国的。再往南没有什么山峰,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北上,一定会经过我们这里。” 秘境中星辰异位,只有晏飞文这种常年在朱雀大陆上游历的人才能根据植物的细微差别分辨出方向。虽然仙境中的布置常常变化,但那只是把一些位置移来移去而已,山川大泽都是没法改变的,千年以来,那些去过罗浮仙境的人,早就已经整理出了一套罗浮仙境中的地标,在黑市上售卖。号称八山五泽一片海,北辰山就是八山之一。 “好,我们就住一晚,明天就走。”林涵很是向往:“北辰山上应该有很多宝贝吧。” “这秘境中到处都有宝贝,你要是愿意,把这三十天全用来挖地,从这里一直挖到海边去,说不定也能挖到点东西。”晏飞文笑眯眯地说。 林涵瞥了他一眼:“不知道现在姬明月在哪里呢?” “别想了,他现在一定在打架呢。”晏飞文显然都总结出心得了:“你看这月光。” 天上明明还是黄昏时刻,太阳却已经黯淡无比,反而是一轮明月光华大作,皓月千里,将大半个罗浮秘境都照得如同白昼。 - 林涵他们这个单薄的三人小组已经算是罗浮秘境中的奇葩了,但还有唯一一个在罗浮秘境中敢一个人四处行走的,就是姬明月。 当然,他也算不得独自行走,他身后跟着一堆琼华宫的弟子,约莫有十几个,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约莫半里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是因为之前有一个天赋颇高的弟子试图飞升上前与姬明月攀谈,结果刚靠近他十丈之内就被他一抬手冻在了空中,场面十分尴尬。 姬明月进入秘境时,落点在海边,他似乎对海中那些妖兽毫无兴趣,只是随手斩杀了几只挡路的海妖,然后一路往内陆走。直接在凶险无比的密林中清出一条道路来。这些琼华宫弟子都是一路上看见明月光华而陆续加入的,虽然姬明月不理他们,但也不会杀他们。他穿着一身白衣,周身发丝银白如月,落落无尘,神色冷漠,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遇见挡路的人群,对方还没来得及求饶,他先一招月华冻住,然后用潮汐之力全部扔到一边。那些人不死都重伤了,全掏出玉符,直接放弃,无奈地退出了秘境接受医治。 密林算是秘境中最危险的区域之一,不然也不会得到这个名号。然而姬明月硬生生从中间清出一条直路来,他伤人也就算了,杀妖兽也就算了,甚至连遇到内海都不绕开,直接用潮汐之力移山填海,从上方走了过去。 而且那些妖兽尸体也好,内丹也好,奇珍异宝也好,他看也不看,全便宜了那些跟在他后面的琼华宫弟子。一天下来,这些人手不沾血,反而成了秘境中最富的一群人。 当然,看到姬明月这种冷漠行径的远远不止这十几个人,罗浮山上的五位化神期准仙人、罗浮山金顶峰上的数万人,还有山下数十万观看着云镜的人,都被他的行为给惊呆了。 罗浮山上还好,毕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喜怒不形于色,虽然那几个倒霉遇到姬明月的小团队的宗派十分怨恨,但却不敢说话。罗浮山下就不同了,那些从朱雀大陆四面八方赶来的修真者良莠不齐,水平高低不一,吵吵嚷嚷十分热闹。 “我的天……他都不用补充灵气的?” “这就是你没见识了,天地大道力量是直接取自天地的,天下还有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他还用补充灵气!” “这姬明月也太可怕了,还让不让其他人活了!你们看见那个灵慧期的碧角犀牛没有,他一招就直接扭成麻花了,后面的人跟着捡漏就是,这也太轻松了!怎么不让我去!” “我看今年的前十都得被琼华宫包了……琼华宫放这种弟子出来,不是打其他四派的脸吗?罗浮山不是很多天才弟子吗,怎么不放一两个进去和他较量一下!” “且有的等呢!罗浮山今年只有燕鲤和叶孤山,其余都是一些小虾米,看姬明月的方向也碰不到他们。倒是容易撞见南瑶岛的人,南瑶岛的那些女人花样可多,说不定姬明月就着了她们的道了……” “哈哈哈……” 相比山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罗浮山上,石壁下正维持着秘境运转的五位化神期准仙人之间的气氛就有点尴尬了。 眼看着姬明月又粉碎了一个有着云天宗弟子的团队,云天宗的宗主有点坐不住了。云天宗以阵法灵械为主,弟子联合在一起反而增加不了多少威力。所以历届仙缘大会,云天宗的弟子都是分散开来,四处寻找团队的,反正每个团队都会欢迎阵法师的加入。云天宗这样广撒网多捕鱼,每年的收获都非常可观。 但是姬明月这样走下去,云天宗的网要被他毁了一小半了,而且阵法师身体脆弱,一遇上姬明月的潮汐之力就直接是重伤,这些弟子平时都是被门派呵护备至的,云天宗实在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这是什么道理!”他神色恼怒地朝琼华宫宫主兴师问罪:“怎么还内斗起来了。我最近可没有开罪仙子的地方。” 五大宗派向来同气连枝,而且因为送进去的弟子天赋都极高,内斗起来只会两败俱伤,所以进去之前都会嘱咐弟子,尽量不要与其他四大宗派的弟子发生冲突,虽然西境白水金氏如今衰落不堪,但西境选拔的弟子还是不敢 “宗主称我琼华就好。”姑射仙子冷冷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罗浮秘境的规矩,可没有一条是不准内斗吧?” 怪不得晏飞文那家伙说姬明月是姑射仙子的私生子,这两师徒的性格确实非常相像,而且姑射仙子在这五大宗派中的地位,就和姬明月跟琼华宫的关系十分相像。 姬明月是琼华宫近千年来天赋最为卓绝的弟子,然而琼华宫既用他,又怕他,他的性格冷漠,对同门也没什么感情,凡事率性而行,与其说琼华宫驾驭他,利用他,不如说琼华宫和他的关系就像那群在秘境中跟随他的琼华宫弟子一样,是顺着他的脾气,在他能容忍的距离内,为门派谋利益。 而其他宗派和姑射仙子的关系也是如此。如今五大宗派里,罗浮山虽然实力最强,却以仁立道,轻易不开杀戒,云天宗和南瑶岛都太过偏门,只有琼华宫,行事狠绝,而且门中弟子又在剑道上十分擅长,所以这百年来,仙魔战场也好,后进者挑衅也好,下杀手都是由琼华宫出手。连向来喜欢四处布棋玩弄权谋的云天宗都对他们十分畏惧。 所以姑射仙子说出这句话之后,云天宗宗主虽然神色不愉,但也没有当即顶撞回去,而是默默忍下了她这句话。 秘境中的姬明月全然不知道外界已经是什么情形,仍然一路杀了过去,硬生生从东边的海域一直穿过整片大陆,直接到达了西面的翠屏山,可惜林涵他们并不在这个方向上。 翠屏山上共有三群人,一群是南瑶岛的人,大部分是年轻的女孩子,南瑶岛气候炎热,又在海中,所以都是赤足短衣,装束有点像南苗。看起来精灵古怪,其实用毒和御兽都非常厉害,又有一种毒藤能够散发出瘴气,将土地全部化为沼泽,只有她们骑着的一种怪蛙能在沼泽中行走自如,所以她们虽然不过十多个人,却硬生生占据了翠屏山的山顶,并且进入了山顶的洞府。据参加过仙缘大会的人称,翠屏山顶有个很大的洞府,似乎曾是仙魔古战场的一角,里面魔骨成山,遗落的法宝飞剑更是无数,但是也万分凶险,常常衍生魔物,还有许多陷阱。所以当初得到这个秘境的仙人在飞升前就在这些凶险处都设下了禁制,只有实力足够突破禁制才能进去。 南瑶岛的消息还算灵通,所以占据洞府之后,没有贸然冲禁制,而是布陷阱、放灵兽,而且栽种了许多色彩艳丽的毒花毒藤,让翠屏山完全变了个模样。 姬明月到的时候,山下盘桓着两拨人。 一拨人在山下扎营,大约二十人左右。其中领头的是云天宗的一名叫朱雀的一代弟子,精通机关灵械之术,虽然也对翠屏山洞府中的宝贝十分觊觎,但是顾忌着五大宗派不能内斗的约定,所以只是盘桓在山下,准备等南瑶岛和别的势力起了冲突,再坐收渔翁之利。 而另一拨人鱼龙混杂,是临时结盟的乌合之众,倒是人数众多,里面还混了一个云天宗的三代弟子,不是核心弟子,所以不受约定束缚,这群人有四十人,已经几次试图夺下翠屏山,只是每次都被南瑶岛的毒藤毒雾打退了。乌合之众就是这点不好,各怀鬼胎,谁都不愿意第一个上去吸收伤害。否则以他们的实力就算不能夺下翠屏山,也能给南瑶岛的人造成巨大的麻烦。 整个朱雀大陆上,无数在云镜前观看着秘境中的仙缘大会的人,都在期待着姬明月遇上这些人的这一刻。 虽然,姬明月想遇到的,并不是这些人。 第88章 雪魄 天亮之后,林涵他们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他们只有三个人,所以想尽量避免与那个一百人的大队伍正面冲撞,然而在往东走的过程中,他们遇见了一个北境小国的队伍。 “前面有一支队伍,是北境霜刃国的,三个凝脉圆满,七个凝脉后期,没有特别能打的。他们现在就停在树林中央休息,左边是山崖,右边是束灵河,我们要绕过他们的话,除非从空中越过去,但是这样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晏飞文靠在一棵松树上,懒洋洋地道:“南瑶岛和云天宗的人眼睛都很尖。要是被他们看到,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云天宗都是炼器阵法高手,灵识强大,所以感官十分敏锐,也就是晏飞文所说的“眼尖”。但是南瑶岛的弟子难道也灵识强大?林涵想起了当初在考核时看到的那块御兽牌,既然御兽和炼丹阵法都是放在一起考核的话,应该也是与灵识有关的。 这是否说明着,自己也有天赋学习御兽之术?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显然不是这个。 “我们直接过去。”纪骜指着东方的朝阳:“那里有好东西。” 别的东西先不论,纪骜的主角光环肯定是可靠的,林涵毫不犹豫地决定:“那我们直接穿过去,尽快朝东方赶,晚了也许就被别人发现了。” “那好吧。”晏飞文懒洋洋地站直了,拿出那把铁扇来:“那就打吧。” - 毫不意外,原本因为实力不济决定韬光养晦低调做人的霜刃国小队伍,在遇见林涵他们三个更小的队伍时,果断地决定洗劫他们一波。 能进入这个秘境的弟子,大都是受到各自宗派鼎力支持的,身上的法宝丹药,都是集门派之力给的最好的。就算没有奇遇,光是这些法宝丹药,都值得动手了。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这三人身上既没有他们想要的许多法宝丹药,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 霜刃国名字的来由,是有一年琼华宫一位领悟寒冰大道的化神期仙人飞升,寒潮席卷北境,许多小国在雪灾中毁灭,其中有一片群山,因为地形的缘故,遍地都是数丈高的巨大冰凌,如同霜刃一般,就是霜刃国的建国之地。 这个典故,是晏飞文一边打斗一边说给林涵和纪骜听的,可想而知这场遭遇战对面是怎样被碾压。 在被纪骜重伤两人之后,霜刃国果断选择投降,林涵毫不犹豫地搜光了他们身上的法宝丹药,结果十人里有五人选择了立刻捏碎玉符退出罗浮仙境,剩下的五人大概是不甘心,虽然被洗劫一空,还是留了下来。 清除了这个障碍之后,林涵他们用两个时辰赶到了目的地。那是一个非常幽静的山谷,背靠着瀑布,山谷深处是一个瀑布冲击而成的深潭,散发着幽幽寒气,潭边满地灵品药草,山谷两侧的山坡上还生长一大片高大的八棱木,品阶在灵品高阶。八棱木用作炼丹炉燃料的主要是树干,据说八棱木的每条枝条刚萌芽时都没有棱角,一月生一棱,八个月后才生八棱,成熟的八棱木横截面像极了修道之人的八卦图阵,可以调和丹药中的阴阳之气,所以是最好的炼丹燃料之一。但是提前采摘却会降低品阶。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八棱木的出产地都是在南瑶岛这样的大宗派里,一种就是整片向阳山坡,有专人打理修剪,每个月定时采收成熟的八棱木。当然了,也有猎妖的修道者追踪灵慧期大妖,偶然误入荒野深处,遇见大片野生的八棱木,于是不管好歹,全部砍下放入纳戒中带回来。据说野生的八棱木品阶更高,而且就算被提前砍了下来,效力还是比人工种植的要好很多。 秘境中的季节不与外面相同,此时朱雀大陆上是春三月,秘境中却已经是深秋,八棱木满树挂满金灿灿的叶子,已经成熟的树枝呈现枯黄的颜色,这片八棱木树林方圆足足有半里,这么大一片灵品高阶的八棱木,还是野生的,全部采摘下来的话,价格足够顶得上几十颗灵品丹药了。 但林涵却不急着收药草,也不急着砍八棱木,而是给另外两人分派起任务来。 “晏飞文,你留在山谷里,把山谷里的情况都探查清楚,不要留下什么隐患,我们要在这里安家。发现不认识的药草别乱碰,等我来收,灵品药草都有了灵性,你小心一点。” 晏飞文仍然没点正形,坐在金黄的八棱木上,一身青衣,逆着阳光笑得懒洋洋:“你不怕我遇到宝贝就私吞了。” “你别这么无聊。”林涵压根不接他的茬,直接抛出苇叶,坐了上去:“纪骜,跟我一起去把山谷周围的地形看看,我们要干正事了。” 晏飞文笑道:“别飞这么高,小心招惹别人注意。” “没用的,已经招惹别人注意了。”林涵倒是思路清晰:“纪骜能感觉到这山谷里有宝贝,别人肯定也能感觉到,这秘境里可不只有他一个天才。” 他话音刚落,他口中的天才就直接展开风雷翼,纵身一跃,直接跳上了林涵这片比风雷翼不知道要慢上多少倍的苇叶上,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还装作若无其事地打量四周的风景。 林涵无奈地看着他。 “晏飞文坐过这个,还说好玩。”纪骜一脸严肃地告诉他:“你给他坐了,我也要坐。” 看来某人这个凡事都要和晏飞文比的坏习惯,一时半会是改不掉了。 - 就在林涵和纪骜正在侦查山谷周围地形的时候,在他们的正北方,数千里之外,冰原之上,激战正酣。 秘境中不仅有四季和日月星辰,还有着冰封的北原和相对炎热的南沼,为了气候考虑,这两个地点是秘境中唯一两个不管其他山川河流怎么变换都不会移动太远距离的地点。而北原向来都是历届仙缘大会战斗最为激烈的主战场,这是因为北原上有一座雪妖山。 雪妖山是罗浮秘境“八山三泽一片海”的八山之一,和其他七座山峰不同,它是始终矗立在正北方不会移动的。雪妖山上面生存着一个巨大的雪妖部落,由一个灵慧期巅峰的大妖率领着,数万小妖都是云窍期修为,还有十个头领,都是灵慧期的修为。雪妖不仅有内丹可以收,而且每个雪妖体内还有一枚寒魄,是极寒之物,整个朱雀大陆上只有这里出产,连云窍期小妖体内的寒魄都能卖到数千灵石。 这些雪妖除了值钱之外,还有一个优点,当然,对于雪妖本身来说,这是一个致命的弱点——惧怕炎热,据说最早的几次仙缘大会中,有一次地形变换,将雪妖山移到了秘境的南方,结果炽热的太阳照射之下,死了几千个小雪妖,虽然化神期准仙人们最终出手干预,但是那一届仙缘大会的收益还是惨淡许多。于是自那之后,不管其他山川如何变化,雪妖山是始终矗立在正北方的。 雪妖繁衍奇快,就算一次仙缘大会被杀到几乎灭绝,十年之后,又能繁衍出数万的群落来,简直生来就是为了举办仙缘大会的。这就相当于给那些在降落点附近找不到什么奇遇和山川洞府的凝脉期弟子们提供了一个目的地。而且相比那些充满危险的神秘洞府,雪妖还相对安全——要是打不过,直接往南逃,只要逃到气候稍暖的地方,就算追你的是雪妖首领,他也会果断回头。 因为雪妖的吸引力,所以雪妖山所处的雪原一直是罗浮秘境中的兵家必争之地。小则为争夺一只雪妖尸体大打出手,大则有队伍专门守在雪妖山,也不花费力气去打雪妖,只截杀其他落单的修真者或者小团体,洗劫他们身上的雪魄。 此刻正在战斗的双方,就是一支强盗队伍和他们遇到的烫手山芋。 这支强盗队伍很大,足足有五十人,而且里面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凝脉期巅峰,是两支小队伍一起组成的,一支是西境的一个家族,一支是东海的一个门派,两支队伍都是十五人左右,加上吸纳进来的二十个散修,刚好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没有因为分赃产生冲突。 这支强盗队伍十分强大,队伍中不仅有许多剑修,还有一名阵法师和几个法修,打起来十分厉害。虽然仙缘大会才开始两天不到,他们已经在雪妖山洗劫了将近一百个人,也抢到了数百雪魄。如果继续任由他们发展下去,这支队伍中的每个人都可以满载而归。 可惜他们遇上了罗浮的燕鲤。 罗浮山之所以如此低调平和,除了以仁立道之外,和他们门派的核心弟子少也有关系,罗浮山虽然有上百位元婴长老,但是每位长老基本只收一名弟子,专心培养,直至自己渡劫飞升或者陨落。这样精心督促之下,罗浮山的弟子刻苦修炼还来不及,更别说出去欺压平民惹是生非了。这就导致了罗浮山的弟子看起来很有欺骗性,比如这个燕鲤。 燕鲤的打扮很朴素,一身灰扑扑的,而且看起来非常不伦不类,外衣袖子短,里面却长,穿的靴子上插着短剑,背后又背着一把弓,头发也削短了,一张圆脸,两个酒窝,眼睛倒是亮,老是笑眯眯的,看起来一身傻气,毫无威胁。 他用一个包袱把打到的雪魄都背在背上,这是非常蠢的行为,因为隔了老远别人就能看到他背上发出来的寒光,何况里面还有一颗灵慧期雪妖的雪魄。 这支强盗队伍果断选择了对他下手。 本来他们打算得非常好,一人吸引燕鲤注意力,一人从后飞剑偷袭。可惜这小子看起来浑身冒着傻气,反应速度却极快,躲开前面那人的法诀,然后直接回转身来,一脚踢飞偷袭的飞剑。看得出来他手下留情,连扔出的短剑也只是警告地斩断偷袭者额前的一缕头发。 “别再来了,再来我就……”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山坡后涌出一堆黑压压的人,无数飞剑法宝一齐朝他招呼过来。 燕鲤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师父说了不能开杀戒,会结因果的。”他徒劳无功地劝说这些人,可惜得到的回应是扑面而来的飞剑。于是他只好叹了一口气,反手取下背后的那把短弓。 那把短弓是木头做的,歪歪扭扭,简直像个小孩子的玩具,但是箭去如连珠,光芒绽放如太阳。 他的第一箭射出,直接击退所有迎面而来的飞剑,第二箭下去,穿透强盗队伍仓皇支起的护罩,第三箭射出之后,他似乎后悔了,又急忙一个纵身,射出第四箭,试图从侧面截断第三箭。可惜只是将那支箭射成两段,金色的箭头仍然迅如雷霆地射向那些强盗。 几乎有一半的人在那瞬间捏碎了放弃的玉诀,带着仅有的一点雪魄离开。 剩下的一半人咬牙留了下来——他们实在不愿意就这样灰溜溜地退出仙缘大会,而且他们队伍里还有一个阵法师,他们见识过他的实力,挡下这一箭虽然勉强,却不至于无能为力。 可惜他们的阵法师什么都没做。 除了纵身跃出箭羽攻击的范围,然后轻念一声:“灭!” 无数银色尖刺从雪原中窜出,如同巨大的獠牙一般,所有在阵法中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就在瞬间被银色獠牙穿透身体。温热的血液飞溅,如同在银色的荆棘丛林里绽开一大朵一大朵的死亡红花。 金色的箭羽从那些尸体的头上飞过,燕鲤虽然没有完全阻止那一箭,却改变了箭羽的方向。如果没有那个阵法,这些人压根不会死。 留下的这二十多个强盗都不是死于燕鲤的手里,而是死于他们自己的同伴,那个神秘的阵法师。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清瘦的青年,似乎身体十分病弱,黑色长发,穿着黑衣,五大宗派中,琼华宫尚白,罗浮山尚黄,南瑶岛的女孩子喜欢穿非常鲜艳的绿衣,而穿黑衣的…… “云天宗,萧烬,”那青年笑意盈盈地和燕鲤打招呼:“见过燕鲤师兄。” 燕鲤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他天生性格洒脱又乐观,极少会这样本能地反感一个人。 他却好似对燕鲤的排斥毫无察觉,衣袖一拂,那些银色尖刺全部没入地下,只留下满地的血迹和尸体,他放出一只银色的带翅膀的灵兽,把身体上的雪魄全部收集了起来。 “燕鲤师兄,我们一人一半。”萧烬十分友好地把雪魄递给燕鲤。 燕鲤迅如闪电地避开了他的手,明明刚刚面对这么凶狠的强盗都没有退缩,此刻却对这个叫萧烬的人畏如蛇蝎。 “这不是我的,我不要。”燕鲤说完,穿行在尸体中,把自己的箭羽都捡了回来,他并不怕尸体,他也不觉得杀人是多罪不可恕的事,他只是对萧烬这种上一刻还在对你微笑下一刻就捅你一刀的性格十分反感。 萧烬也不勉强,把尸体堆里几柄看得上的飞剑和纳戒都收了起来。然后跟上了想要离开的燕鲤。 “燕鲤师兄不介意我跟着你吧。”他笑得意味深长:“这附近还有很多强盗哦。” 燕鲤点了点头,等到意识过来他是在等自己和人打完然后收割战场的时候,神色顿时更加复杂了。 萧烬笑了起来。 其实他不说,以燕鲤这种人心思坦荡的地步,也未必会往这么黑暗的方面想。 但是他就是喜欢看燕鲤脸上那种夹杂着敬而远之和厌恶的表情。 这种表情让他觉得快意,也时刻提醒着他,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 燕鲤和萧烬的这场战斗,让在罗浮山下观看着云镜的散修们吵得沸反盈天,骂燕鲤蠢的,骂萧烬卑鄙的,甚至都骂到了两人身后的门派上,罗浮山讲究仁和慎杀,云天宗又太过卑鄙,两者都不符合这些散修们心目中的自己,所以山下充斥着“要是老子是燕鲤就怎样怎样”和“云天宗都是卑鄙小人”的叫嚷。 但是山上的观众也不甚好受。 尤其是石壁下的那五位。 “燕鲤怎么用这种弓,”说话的是罗浮山的掌门元虚子:“门派不是为他炼了一把好弓吗?师叔,这弓是你给他的?真是胡闹,秘境里这么凶险……” “怕什么,小燕儿厉害,用这弓也能打。”糊涂道人举起葫芦来喝了一口酒,丝毫不以为意。 元虚子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师叔,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不肯收燕鲤……”他脱口而出地闻道,却又硬生生停了下来。大概顾忌着外人在场,没有说完,糊涂道人也压根当做没听到。反而是云天宗宗主大概也觉得自家弟子行事卑鄙,有点盖不住脸了,于是先发制人地说了句:“元虚掌门,仙魔战场连日不稳,你们门派的弟子这样愚善,以后谁来稳住大局……” “玄机师弟你……”元虚子刚要辩解,忽然盯住了云镜中的某处。 “他这是在干什么?”开启秘境以来,元虚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蛟银,青锋石,白曜石……” 其余的掌门见他疑惑,也纷纷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一处的云镜上,显示的是秘境中某个幽静的山谷,此刻一个身穿白衣的清秀少年正骑着一茎苇叶,悬浮在空中,他的身边正围绕着十多块不同的灵石,每块灵石上都有工具在缓缓雕刻着篆纹。 是云天宗的宗主玄机子先反应过来。 “三尖六翼,是离火纹,冠羽是朱雀!他在雕刻朱雀纹!”他惊呼出声之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慢着!这少年绘制的朱雀纹是我们云天宗改进过的,朱雀大阵与灵械结合也是我们云天宗发明的,他从哪里学来的!” 而他的手指之处,那个正在雕刻篆纹的白衣少年,正是林涵。 第89章 大鱼 “南边有瀑布,正好布玄武阵,东西都有八棱木,布朱雀阵最好,大不了烧个鱼死网破,就是谷口怎么守有点麻烦,谷口有风,可惜我没见过青龙阵,还是布白虎阵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运转……”林涵一边将灵识分为十几缕分别在不同的灵石上雕刻篆纹,一边在思考山谷的防守问题。 而陪他一起出来的纪骜,此刻正化身为廉价劳动力,在他指定的地点挥汗如雨地刨坑。 “千秋阁真是有钱,可以打造那么大的首山黄铜货舱,”林涵轻声叹气:“我买的石头就只够刻篆纹了,希望这方法行得通。” 等到纪骜把风光秀丽的山谷东面刨出一道一丈深半丈宽的壕沟,露出地下岩层的时候,林涵总算刻好了三十个灵石,于是也跳进坑里。 纪骜刨得全身是泥,认真地告诉他:“回去你要陪我洗澡。” “好好好,要是这方法行得通,我陪你洗十个澡都行。”林涵满口答应。 他在岩层上掏出足以安放灵石的孔洞,把刻好篆纹的灵石安放进去,一个灵石就代表一个小法阵,他再按当初在千秋阁的货舱上看见的顺序在岩石上刻出纹路把这一个个小法阵串联在一起。按照逍遥经上的说法,其实阵法也好,符篆也好,甚至现在飞剑法宝上的各种篆纹也好,都是人族观摩了各种妖兽灵草身上天生的花纹,然后加以简化和改进,确定了不同篆纹的功能,然后才延伸出阵法符篆等。 换而言之,千秋阁一掷千金打造的那些黄铜货舱,其实真正重要的核心,只是上面那些代表阵法的篆纹而已。 因为灵识强度异于常人的缘故,林涵的记忆力也非常恐怖,玄武阵他曾经试过一次,所以并无压力,但是朱雀阵和白虎阵他只见过一次,竟然也硬生生凭着记忆绘制了出来。 他并不知道,现在罗浮山金顶峰的石壁下,正死死盯住云镜的云天宗宗主玄机子,脸色已经臭成了什么样子。 “无知小儿!就算盗走阵图,不知道发动阵法的关隘,也是白费心机!”玄机子盯着云镜上忙碌个不停的林涵恨恨道。 谁知道他话音刚落,南瑶岛的瑶妃仙子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了起来:“完了,他要发动阵法了。” 玄机子的脸色瞬间黑得像墨一样。 云镜之上,身形清瘦穿着白衣的少年,已经在他那个沉默寡言的黑衣少年同伴挖出来的壕沟面前盘腿坐了下来,手轻轻按在地上,寻常人大概会以为他是在休息。但是像玄机子和瑶妃仙子这样的阵法师和御兽师一看就知道,他是在动用灵识。 玄机子这么笃信林涵不可能开启朱雀大阵也是有原因的——阵法的难度是和阵法的原理息息相关的,像离天剑派中的那个雷霆阵,里面的雷霆是死物,只要布好阵法,连接灵脉,有人试图破阵,自然会触发雷霆。但是朱雀大阵是传承了千万年的古阵法,异常繁复,朱雀更是四大神兽之一,想要通过阵法重现神兽威力——即使是经过云天宗弱化版的神兽,也至少需要几十位灵识天才同时开启。每一个小阵都需要一缕完整的灵识,任是林涵的灵识再厉害,也不能一个人比得过三十个人。 但是眼看着云镜上的白衣少年闭目盘膝而坐,手按地面,壕沟里那些岩石上的小型玄武阵法,竟然一个个地亮了起来。 “分灵术?”瑶妃仙子的神色一亮:“看来也是个天才啊。” 分灵术既然号称是一种术法,大部分人都是进入像云天宗或者南瑶岛之类的大宗派之后才通过秘法学会分裂多股灵识的,只有少部分像林涵这样的绝世天才,才会自己领悟。 眼看着那些小玄武阵法亮起来的越来越多,竟然超过了二十个,玄机子眼中的神色顿时复杂了起来。 “这个弟子我要了。”瑶妃仙子先发制人地说道,她本就是个双鬟少女模样,又总是笑意盈盈的,虽然说的话很强硬,却一点不让人讨厌。 “慢着,这弟子偷学了我们云天宗的阵法,怎么也得归我们云天宗处置。”玄机子争论道:“仙子还是另寻他人吧。” “阵法又不是秘术,况且你们云天宗的阵法是拿来卖的,这等天才大都博闻强识,也许是哪里看过一眼,就记住了,这也算偷学?”瑶妃仙子仍然是带着笑,字字句句却都在撇开林涵和云天宗的联系:“况且历年的好苗子都被你们云天宗先选了,我偶尔抢一次,也不为过。” “哼,你们南瑶岛偏安一隅,独善其身,哪里管过外界洪水滔天。”玄机子与她针锋相对:“仙魔战场魔族动荡,西境的纷争不停,你们几时管过?现在想起来抢弟子了……” 他这话说得尖刻,瑶妃仙子脸上虽然仍然带着笑,眼中却已经有了怒意。 “原来在玄机道兄眼中,我们南瑶岛竟然这般不堪。也罢,既然如此,不如就请元虚道兄做个裁决,把罗浮仙境一分五份,我们南瑶岛拿了自己的那份走了。这是我们先祖的基业,总不关什么仙魔战场西境纷争的事吧?”她见玄机子咄咄逼人,言语里也带上锋芒来。 元虚子打这种圆场已经打习惯了,言语恳切,表情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反而带着点疲倦:“仙子和道友都消消气,我们五大宗派向来同气连枝,何必为了一个弟子伤了和气……” “元虚道兄可是记错了,现在哪有什么五大宗派,可只剩我们四个了。”瑶妃仙子却不罢休,嘲讽道:“当初白水金氏在时,也是这般飞扬跋扈,如今可不知道在哪呢?我看云天宗也擅长阵法,有和我抢弟子的功夫,不如也去西海猎猎妖吧!” “你!”玄机子顿时大怒,瑶妃仙子的话称得上诅咒,事关门派气运,不怪他这样激动。姑射仙人早就看不惯他们吵闹的模样,冷冷走到一边。元虚子刚要调和,却听见一直醉醺醺喝着酒的糊涂道人来了一句:“咦,玄武出来了?” 所有人齐齐望向了云镜。 幽静的山谷中,在壕沟旁席地而坐的白衣少年背后,正缓缓地升起一个巨大的玄武虚影。 - “成功了!”林涵全然不知道外界已经吵成什么模样,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玄武大阵已经启动,巨大的玄武虚影在空中覆盖了整个山谷,他用灵识指挥着玄武,如臂使指一般在空中翻了个身。 “纪骜,看,玄武!”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纪骜。 正坐在壕沟边默默磨剑的纪骜看了一眼空中巨大的龟蛇图腾,淡定地吐出几个字:“乌龟没用,不能打。” “这不是乌龟,这是玄武。这么多神兽里,防御最强的就是玄武了。”他耐心地跟纪骜解释:“我们可以用玄武防守,朱雀进攻。” “但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用。”纪骜一点也没被他描绘出的美好前景蛊惑。 “没事,我可以换着用。”林涵细细讲解自己的计划:“如果他们想冲击这个山谷,第一波攻击肯定是最猛烈的,我们用玄武阵法消耗他们的灵力,也可以给你和晏飞文时间看清他们的打法。然后我用朱雀大阵配合你们一起进攻。唉,要是这两天来个小队伍练练手就好了,我就怕一上来就是厉害的对手,我们磨合不好,打不过。” “我们可以拿晏飞文练手。”纪骜毫无一点人性地提议道:“他很能打。我和你配合,一起打他。” 半个时辰后,被晏飞文的巧舌如簧说服的林涵,缓缓地启动了玄武阵,而晏飞文则笑嘻嘻地站在阵法后面,朝阵法外被林涵赶去扮演入侵者的纪骜做了个鬼脸。 纪骜面沉如水,暗自决定等林涵不在就把晏飞文抓起来打一顿,反正晏飞文现在打不过他。 - 终于确定了在使用两个阵法配合下,自己和晏飞文足够给纪骜造成很□□烦之后,林涵总算开始迫不及待地收起山谷里的药草来。 他从到这世界之后,就没过过几天富裕的日子,所以看见值钱的东西就眼睛放光,先是收完了山坡上成熟的八棱木,然后把一直收在葫芦里的两个小药灵都放了出来。 “你们两个呆在山谷里不要乱跑,看见和你们一样的药草就收起来给我。”林涵耐心地嘱咐他们。 神农百草经毕竟年代久远,他向来都是纸上谈兵,也怕山谷里药草种类太多自己遗漏了什么宝贝,所以派两个小药灵去收药草比较可靠。 “好~”叫做小灵的般若莲小药灵脆生生地答应道,她性格活泼,常常欺负那个蔫蔫的三伏青小药灵,昂着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朝他一招手:“走!” 林涵满心以为自己可以休息一会儿了,何况山谷里草地柔软,阳光也暖和,他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晒着太阳,顺便恢复灵识,谁知道没晒多久,忽然听见“哇”的一声大哭,连忙爬了起来。 两个小药灵正跌跌撞撞地迈着小短腿从山谷深处跑回来,一边跑一边大哭。三伏青的小男孩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小灵比较聪明一点,大哭着扑进了林涵的怀里。 “大鱼!水里有大鱼!”她告状一样指着山谷深处的瀑布,哭得满脸泪花:“大鱼要吃我们!” 第90章 过错 虽然林涵他们把山谷内外仔细地搜查了几遍,但还是没找到小药灵们说的“大鱼”在哪里。 两个小药灵都被吓坏了,一步也不敢靠近山谷尽头的深潭,其实那潭边花草繁盛,灵气充沛,按理说是灵草最喜欢的地方,他们却小声念着“大鱼”,躲得远远的。 “这水潭里可能有东西。”晏飞文屈下一条腿,蹲在寒潭边,伸手去探潭水:“这水潭里应该有暗洞流向外面,不然早被瀑布灌满了。有活水的地方就有鱼,这秘境里到处都是宝贝,仙品药草都怕的鱼,不会是灵慧期大妖吧?” 林涵也学他伸手去探潭水,被冰得激灵了一下。 他的灵识没入潭水中,四处探查,潭中却空无一物,按理说,既然有大鱼,就有大鱼的食物,但是这潭中深不可测,想必那条大鱼应该生活在潭水的最深处。 “算了,就算有大鱼也不怕,我们晚上休息的时候离潭水远一点就行了。可惜我们没有谙熟水性的,不然把大鱼捉上来,估计也可以卖很多灵石。” “谁说捉不上来?”晏飞文笑得坏坏的,看向两个怯生生的小药灵:“这不是有现成的鱼饵么。” 两个小药灵被他吓得一抖,三伏青的小药灵比较老实,只知道怯怯地抓紧了林涵的道袍下摆,小灵比较凶,大声指着他骂道:“坏人,叫我爹爹打你!” “哦?你爹爹是谁?” 小灵满眼期盼地看向了一旁抱着剑站着的纪骜。 林涵只感觉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连忙把两个小药灵都拎了起来,准备把他们藏进葫芦里。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 小灵被他一拎,还以为他是要问自己要药草,连忙从怀里把采到的灵品药草都掏了出来,献宝一样递到他面前:“我采了好多药草!娘亲!”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 然后晏飞文夸张地大笑了起来。 “娘亲?哈哈哈,林涵,你竟然是‘娘亲’?看不出来啊,孩子都这么大了……” - 这天晚上的气氛非常尴尬。 主要是因为晏飞文一看见林涵就忍不住爆笑,有几次都笑得差点背过气去,虽然林涵已经把两个小药灵好好教育了一顿,晏飞文的症状还是一点也没缓解。 最后纪骜建议:“还是我去把他打一顿吧。” 他这句话倒是对晏飞文有点效果,至少晏飞文的笑声小多了。 “别,我还是自己出去转转吧,顺便巡逻一下。”晏飞文从篝火边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林涵,又忍不住笑了两声,还好他展开风雷翼的速度够快,堪堪躲过了纪骜的飞剑。 - 等晏飞文巡逻回来,林涵已经在高大的八棱木上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开始睡觉了。虽然对于纪骜他们,打坐比睡觉更好,但是林涵却需要通过睡觉来回复灵识。而且他骨子里是个凡人,很多生活习惯一时之间改不过来。 晚上是纪骜和晏飞文轮流守夜,第一批入侵者到来的时候正是午夜,整个山谷一片漆黑,只有空中有些许星光。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纪骜。 “有人来了。”他踢了一脚在旁边打坐的晏飞文:“我去看看。” “我白天的时候刚看过,附近没有大队伍……”晏飞文懒洋洋地说道,结果话音未落,夜空中忽然亮起几十道流星般的光芒,如同箭雨一般朝山谷中呼啸而下,将整个山谷都照得明亮。 林涵瞬间就醒了过来。 “有人偷袭。”他手往地上一按,灵识就瞬间展开,扫过了整个山谷:“人数在七十人左右,四十个凝脉巅峰,二十个凝脉圆满,结了剑阵,有十个人是刺客,单打独斗。我们去谷口,开启阵法。” 虽然是半夜突袭,但是三人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白天已经演练过一次,林涵开启阵法的速度快得出奇,那些箭雨落下的瞬间,玄武虚影就已经在空中凝结出来。可以听见那些偷袭者一片喧哗,似乎有人在叫道:“不是说是几个小弟子,怎么会有上古阵法!” “不要慌!”有人在黑暗中朗声安抚同伴情绪,听声音似乎是个青年人:“这山谷里我们白天探查过,只有三个人,就算有阵法也不怕,我们攻得下!” 晏飞文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 “是我的错。”他主动承认:“一定是我白天搜查山谷周围时被秘法骗了过去!等挡下这一波,我一定会去查清楚。” 三人之中,一直是他负责山谷周围的侦查,竟然出了这样的疏漏,连附近有一个七十人的大队伍都没发现,实在是难辞其咎。他虽然这些天和林涵他们有说有笑,但是这毕竟是笔生意,他要价也颇高,虽然林涵没说话,但是他自己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价格,所以主动承担了责任。 林涵控制着阵法,分不出手来拍他肩膀,只能轻声道:“没事的,要是我们负责侦查一样会被骗过去。阵法还可以支撑一会儿,纪骜,你去前面探探究竟。” 纪骜不等他说完,已经提剑隐入了夜色中,他身手敏捷,又善于藏匿形迹,连晏飞文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听见他远远地说了声:“我们比一比谁杀的人多!” “好!比就比!”晏飞文生性洒脱,已经调整了心态,嘴角勾出一丝笑容来:“我们还是按白天的打法吧,你换朱雀阵,我来杀人。” 他手掌一翻,那柄铁扇已经展开来,扇页上精致的篆纹光华流转,带着森冷杀气,照得他笑眼明媚如桃花。 “再等等。这次的人有点古怪,”林涵皱起了眉头:“他们好像配合了很久了。” - 林涵没有猜错,这次的队伍,绝非他们以前遇见的那些乌合之众。而是一支早在进入仙缘大会之前就合作了许久的队伍。 这七十人中,大部分是来自西境的修真者,而里面仅有的两个外人,一个是云天宗的一代弟子,阵法天才宗庆,另一个是一个擅长飞剑的散修,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已经是剑心期。 但真正掌控大局的,还是这帮修真者的首领,西境浦氏的继承人,浦焱。 这其中有一半人是他的家臣,所以配合得十分完美,第一波的箭雨过后,林涵启动玄武大阵,浦焱一面指挥着家臣用弓箭不断消耗着玄武神兽,一面叫人把宗庆带了过来。 “你们云天宗不是号称阵法第一?看看这阵法怎么破?”浦焱向来久居人上,就算别的队伍都把云天宗的阵法师奉为座上宾,他却像对待自己的家臣一样随意。 “这是上古玄武大阵,显然是经过改进的,”宗庆是个脸色苍白的青年,神色有点晦暗不明:“浦少爷,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别废话,你说就是。” “玄武大阵是上古阵法之一,朱雀大陆上少有人能掌握,就算有人得到传承,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布置出来。倒是我们云天宗前几个月刚刚将上古四大神兽的阵法改良成阵器结合,卖给了别人……”他笑得有点尴尬:“我想,这山谷中的三个人中,肯定有我们云天宗的某位师兄。” “你不是说云天宗的弟子只会选大队伍加入,这山谷才三个人,怎么会有你们云天宗的人。”浦焱脾气暴躁:“你不会是想说你要阵前反水吧?” “浦少爷多虑了,我们云天宗的门规里,从来都没有禁止同门争斗这一条。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句,这位师兄看起来颇得长辈器重,连这种阵法都能学到,想必实力不弱,要是强攻,恐怕要损兵折将……” “我还怕损兵折将?”浦焱手捏着一块火焰形状的玉佩,神色跋扈地道:“这山谷中有上百棵八棱木,离火佩又显示这山谷中隐藏着绝世宝物!别说一个云天宗弟子,就算是你们云天宗的长老在此,我也得把这山谷夺下来!” 他这话说得嚣张,宗庆表面顺从点头,其中眼底隐约带着一丝不屑。 “西境这帮流寇,真是坐井观天……”他在心里嗤笑道:“就让他去试试我们云天宗的阵法吧,反正死的人越多,我分到的那一份越大!”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响,只听得人群中一阵慌乱,有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一般修真者之间的战斗都是宝光四射,剑气纵横,像这样悄无声息只闻到血腥味的,真是少之又少! “有人偷袭!”浦家的家臣慌乱地嚷了起来:“少爷,他杀了十三!” “在这里!十五也受伤了!” “有人在偷袭!快亮夜明珠!别让他跑了……” 慌乱之中,又接连倒下几个人,直到浦焱咆哮着镇住了众人,他们才开始结成法阵,有人祭起夜明珠,将整个山谷口照得透亮,而悬浮在山谷上空的玄武虚影,也已经被他们持续不断的攻击弄得摇摇欲坠。已经逃出人群的纪骜见再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身形一晃,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阵要破了!别慌!大家一起冲进去,杀了躲在里面的人!”浦焱仍然在大声指挥,浑然不觉黑暗中有一双带着杀气的眼睛正在静静地盯着他。 “浦少爷,动静太大了。”宗庆一直在留意着附近几个有大队伍的方向:“我们拿了东西就走吧,估计有许多人正在朝这边赶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鹤唳,夜空之中,一道火红的巨影冲天而起,带着五边火焰,将方圆数百里照得亮如白昼!谷口的浦氏众人已经彻底惊呆了,连宗庆也有点回不过神来。 火红的朱雀虚影中,一道碧色身影,带着银色羽翼,摇曳如当风翠叶,然而当他手中缓缓展开的铁扇一分为十,每一片扇页都带着滔天剑气呼啸而下时,他又像极了从地狱中浴火重生的杀神! 晏飞文看着被剑影笼罩的那七十余人,和方圆百里内无数正朝着这个山谷聚集的身影,懒洋洋地笑了起来。 “没办法,事情闹大了。”他朗声对着地上的林涵笑道:“小灵的娘亲,咱们还是快点杀人灭口吧。” 第91章 毒手 浦焱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竟然会演变成为一场屠杀。 空中那个火红的朱雀虚影,强大得完全超乎了他们的预料,每一道火焰喷出,都能将半里内的一切化为飞灰,溥家家臣结成法阵,刚刚祭出一个水罩,就被淹没在了耀眼的火焰之中,法阵中的五人全部化为焦炭。 而最致命的,并不是朱雀阵法。而是在朱雀阵法的掩护下正在人群中进行屠杀的那两个人。 这两人的打法全然不同,穿青衣的那个身法极度灵活,一对风雷翼倒像是长在背上一样,看似实力并不惊人,实则下手又快又狠,尤其是那把铁扇,分分合合,每一片扇页都如同灵品飞剑一般锋利,攻守皆备,好在他并不会剑阵,否则还要更难对付一点。 另外一个黑衣少年,身形快得如同鬼魅,前前后后杀了近十人,竟然无一人看清他面孔,连他衣角也摸不到,好不容易围住他逼到死角,他竟然召出一柄玄晶飞剑,一招剑招迅如闪电,剑意锋利得让人窒息,众人回过神来时,山谷口的地面竟然被他硬生生劈成一道半丈宽的巨大裂缝,地上躺满了断胳膊断腿的人。 就算浦焱再垂涎山谷中的宝藏,心中也不得不萌生了些许退意。 但是宗庆的一句话浇熄了他心中的惧意。 “浦少爷,我们可以先杀那个阵法师,”他附在宗庆耳边支招:“这阵法师不过凝脉期,就在阵法上有这等造诣,平时一定疏于道法修炼。浦少爷,你手下不是有一队杀手吗,让他们从山谷侧翼潜入,刺杀了那个阵法师,这两人就不足为惧了。” 其实他的话确实切中了林涵他们的命门,虽然纪骜和晏飞文都是标准的杀手,但是如果没有朱雀大阵的掩护,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杀掉这么多人,还把这么大一支队伍阻挡在山谷之外。 浦焱迟疑了一下。 这支杀手小队是浦氏为他组建的一支护卫队,与其说是杀手,更不如说的死士。为了这次仙缘大会,浦氏已经筹备了十年之久,西境动荡这么多年,亟需一股强大的力量来整合西境各族,夺回西境在整个五大宗派中的席位。浦氏这些年渐渐有了崛起的势头,而他身为浦氏的继承人,自然要在仙缘大会上斩露头角,最好能够得到罗浮山的支持,被收为弟子。为此浦氏不仅提前十年为他打造了这一小队凝脉期死士,还为他准备了这块离火佩,能够感应到附近百里内的绝世宝物。 这山谷中有宝物,又只有三人镇守,实在是难得的机遇。虽然目前遇到了一点阻碍,但是能进入仙缘大会的,谁会没有一点手段?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浦焱下定决心,不再犹豫,直接召来杀手小队的首领。 “阿五,你带领队伍,从山谷两翼潜入,找到那个阵法师,提头来见我。”浦焱被这一次的损兵折将逼出了西境人骨子里的匪气,眼中满是杀气。 叫做阿五的黑衣人答应一声,隐入了夜色中。 在满天的朱雀火光和纵横剑气中,几个黑影缓缓从山谷两翼潜入了山谷中。 晏飞文青衣飞舞,轻巧躲开一道横劈过来的剑气,身形在空中一拧,骤然转身,那十片沾满鲜血的铁扇扇页如同蜂群一般在他身体周围旋转,发出让人心悸的嗡鸣声,剑气凛然,将擦身而过的一个浦氏家臣手臂斩得粉碎。 纪骜在地上杀掉一人,踩着尸体一跃而起,背后银色的风雷翼瞬间展开,冲出了周围人的包围圈,与晏飞文错身而过。 “我杀了十三人。”晏飞文笑意盈盈地告诉他,那些铁扇扇页上鲜血尚未凝固,衬着他一身青衣,分外鲜艳。 “十七。”纪骜冷冷地告诉他,他悬在空中,扫了一眼下面的人:“有人不见了,他们去杀林涵了。” “我回去保护林涵吧。”晏飞文提议:“你留在这杀完了人,然后快去跟我们汇合。” “不,我去。”纪骜说完,不容置否地转身飞向了林涵的方向。 - 林涵其实察觉到了有人来刺杀自己的。 但是他现在不能放下阵法,山谷外的局势看起来是他们占领上风,但是他们只有三个人,一旦有一人退出,就会实力大降,对方看似凄惨,其实真正的核心还在观望,自己如果放下阵法去对付这些人,无异于让纪骜他们全部置身于危险中。 他只能分出一缕细细的灵识来打开腰间的葫芦,把两个小药灵放了出来。 他的灵识都在支持阵法,即使分出一缕来祭起防御法宝,也不过杯水车薪,不足以抵挡杀手。 “娘……哥哥,”小灵被他小小地揍了一顿之后,已经不得不改口了:“这是什么?” 她问的是被林涵倒出来的那些防御法宝。有水灵珠、金翎舟、还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璧。 “这是防御法宝,你们选几样,可以用来保护自己。”他怕吓到小孩子,语气还尽力平和:“有坏人要来抢东西,你们别怕,哥哥现在没法保护你们,要靠你们自己。” “那阿爹呢?”小灵虽然很怕纪骜,但心里却坚信纪骜是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林涵无意间就被她降了一辈,成了纪骜的儿子,无奈地笑道:“纪骜哥哥去外面打坏人了,我们至少要撑到他回来……” 他话音未落,就感觉山谷左翼有许多人已经侵入了。 两个小药灵全然不懂什么是法宝,摸索了半天,小灵总算触发了水灵珠,一道水幕出现在空中,三伏青的小药灵摸不清状况,凑过去闻了闻,小心翼翼地喝了口水。 空中的朱雀虚影无奈调转了头,朝山谷左翼喷出一道火焰。然而那些黑衣人已经逃出了火焰的范围,一路朝林涵直冲而来。 林涵维持阵法已经耗尽全力,看着脚边仍然在好奇研究水灵珠的小灵,咬了咬牙,又分出一缕灵识来,试图祭起一件法宝。 然而祭起法宝的瞬间,他脑中一阵剧痛,连空中的朱雀虚影也险些崩溃,眼看着那些黑衣人已经冲到了近前,将林涵团团包围在其中。 别说林涵现在正在操纵阵法,就算是没有阵法,他也未必能打得过这么多擅长刺杀的凝脉期巅峰杀手。 “这谷中果然有宝贝,竟然还有两棵仙品药草!”其中一个黑衣人笑道:“五哥,等杀了这个阵法师,少爷见到这两棵药草,一定高兴。” “别磨蹭,杀人要紧。” 黑衣人怕伤到药草,直接抛出一种寒光闪闪的套索来,眼看着套索就要勒到林涵身上,地上的小灵却豁然站了起来。 “坏人!”她指着那些黑衣人,小脸上满是愤怒:“不准你们抓我娘亲。” 黑衣人哪里怕她,套索直接兜头套下,各自的飞剑也已经出鞘。 然而就在这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空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不像正常的香味,倒像是碾碎了满地花瓣一般,浓烈得让人窒息,草地之上,不到半人高的小女孩背后现出一道粉色虚影,万千精致花瓣缓缓旋转,精妙绝伦。然后瞬间爆裂开来,无数粉色花瓣如同利箭一般射出,连山谷中的夜风似乎也被这狂暴气息卷得粉碎。 黑衣人纷纷祭出性命攸关的防具,还是被花瓣击得倒飞出去。 就在小灵耗光了力气缓缓倒下的时候,一道清瘦黑影出现在了山谷中。 “纪骜!”林涵喜出望外。 纪骜刚出现就直冲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黑衣人,一剑将他劈开,沐浴着血雾,如同地狱修罗一般穿行在人群中,其他黑衣人还来不及起身,就被杀得七零八落。他身上杀意浓重,连林涵叫他也没有回应,直至杀光最后一人,还提着剑站在血污中。 好在晏飞文很快回来了。 “对面撤了!但是我们也得走了,很多人在朝这边赶!”他自己一身青衣下摆上都在滴着血,还是被纪骜造成的血腥场面吓了一跳:“这也太残忍了点,纪骜,林涵没受伤吧?” “我没事,”林涵连忙拎起两个小药灵塞进葫芦里:“我们快走吧。” 他后面那句话是对纪骜说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握住了纪骜的手,在他掌心捏了一下。纪骜似乎直到这时才刚刚回过神来,迟疑地看了林涵一眼,他身上的杀气尚未褪尽,脸边还溅着不知道是谁的一道血迹,看着他的眼神却像个孩子。 “好了,别在这刺我的眼了。”晏飞文笑眯眯地展开风雷翼:“我们快走吧。” 林涵驾起金翎舟追上了他:“这是山谷收来的药草和八棱木,我们一人一份,等会也许要分开逃,你先拿着。” 晏飞文怔了一下。 “好吧,就当是额外的酬劳好了。”他笑着接了过去,然而下一刻笑意就停滞了下来。 山谷上空,有一张金色的巨网缓缓张开,材质和颜色都像极了纪骜和晏飞文最怕的东西——捆仙绳! “还是叶孤山师兄速度最快!”一道娇俏的声音在山谷外响了起来,伴随着这声音的,是一蓬巨大的绿雾,覆盖了整个山谷的上空,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三人细看才发现不是绿雾,而是无数的绿色飞蚊,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笼罩住山谷上空的巨网,所过之处,所有树木花草全部荒芜。 “唉,就你们罗浮和南瑶岛的人厉害,我接到我弟的消息,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这个说话的声音让晏飞文的神色瞬间凝重了起来,那声音异常阴冷,十分吓人,让人不寒而栗。 “是宗颜!他是宗庆的同胞兄弟,刚刚宗庆就混在浦氏的那堆人里面,是他传递了消息。”晏飞文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使拘仙网的是罗浮山的亲传弟子叶孤山,放毒蚊的是南瑶岛的蓝染!这里面任何一个人都有和纪骜一战的实力!” 林涵的心情瞬间沉到了谷底,反而是纪骜脸上开始露出战意。 “那我们怎么办?”林涵无奈地问道。 “逃吧!”晏飞文指了指山谷深处:“潭水里肯定有暗道可以游出去,你们先走,我殿后。” “你可以吗?”林涵有些犹豫,这些天相处下来,他早已经把晏飞文当做朋友,自然希望三个人都能全身而退:“不要逞强,大不了我们拼个鱼死网破。” “你太看得起我了。”晏飞文脸上又露出笑意来:“我可不会收了你一点东西就为了你们连命都不要了,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杀手,逃命的本事我有得是,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林涵迟疑了一下,还是被晏飞文赶走了。眼看着拘仙网和绿色的毒雾寸寸逼近,一片狼藉的山谷倒显出几分末世的意味来。晏飞文穿着青衣的身影站在其中,显得分外单薄。 看着林涵和纪骜的身影消失在山谷深处,晏飞文始终强撑着的身体总算疲惫地垮了下来,他向来不委屈自己,就地挑了块被纪骜斩断的巨石,懒洋洋地躺了上去。他终究不是纪骜那种变态体质,一场大战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强撑着还好,松懈下来之后,全身骨头都疼了起来。 一道黄色身影缓缓从拘仙网中落下,那网孔如同有意识般为他让出入口。而绿雾中,一道纤细的绿色身影也从山谷入口走了进来。 “各位道友,大家讲点道理,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你们可以放我一马吗?”他笑意盈盈地问道。 “抱歉,仙缘大会的规矩,见面就得分高低,逼迫道友实在非叶某本意。”叶孤山倒是厚道:“不如道友现在捏碎玉符,自行离开如何?” 晏飞文笑得眼弯弯。 “可惜啊,”他懒洋洋地舒展腿脚:“我想见的人还没见到,怎么能走呢?” “哟,这人长得真好看!眼也好看,眉也好看,”蓝染的声音脆生生的,然而语气一转,竟然显出几分狠毒来:“可惜心里已经有了人了,不如让我挖了你的眼睛,挂在我裙边当玉佩戴着,你说如何?” 晏飞文十分配合地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别和他说废话,”宗颜提议道:“这小子是在为他的同伴拖延时机!我们杀了他,再去追其他人!他们身上一定有宝贝!” 然而他只向前走了一步,一叶铁扇便如同飞剑般斩下,险而又险地扎进他脚尖前的泥土中。 “抱歉哦。”晏飞文笑嘻嘻地告诉他们:“你们还不能过去,除非,打败我。” - 叶孤山的拘仙网,其实是存了仁慈之心的,只拘而不杀。 蓝染的毒蚊,其实也没有叮他几下,尤其是脸上,连一下都没沾,大概是爱惜他这张脸,就连用荆棘缠住他手腕脚踝时,也感慨了几句“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人,偏偏要找死”。 真正下毒手的,其实是宗颜和宗庆。 宗颜的阵法是金属性的,宗庆更是从在浦氏的阵营中时就憋了一肚子气,所以下手尤其狠辣,连叶孤山都有点不忍,他用拘仙网捆住晏飞文,拖出宗颜的阵法范围,劝说道:“道友还是捏碎玉符离去吧,蓝染师妹和宗颜师弟都是各自门中亲传弟子,就算你强撑下来,也很难取得名次了。” 晏飞文被宗颜一道金刃划伤脊背,疼得脸色苍白,竟然还露出一个笑容来:“抱歉……” 地面冒出无数金属利刃,瞬间逼退叶孤山的拘仙网,晏飞文的风雷翼早已残破不堪,勉强一躲,还是跌入阵法范围,宗颜存心折磨他,四道金属利刃刺穿他手腕脚踝,将他硬生生钉在地上。 “三年前我与你交过手。”穿着黑衣的阴冷青年神色狠毒地道:“那时你可不像现在这般弱,狡猾得像狐狸。而你现在就像个凡夫俗子,简直不自量力!” 晏飞文笑了起来。 他疼得连唇色都是白的,一双眼睛却仍然像藏着星光。 他说:“人生在世,总是要做一点不自量力的事才有意思,你说对吧?” “无稽之谈!”宗颜冷冷喝道,又是一道金属利刃,这次直接刺穿他胸腔,他有意留着晏飞文的性命慢慢折磨。云天宗里弱肉强食十分严重,年轻弟子多少有点心魔。现在的晏飞文就像一头受伤的妖兽,美丽而强大,光是想着他是诛仙榜上唯一一个凝脉期的杀手,折磨起来也让人觉得分外有成就感。 胸腔被刺穿,血液瞬间涌了出来,将青衣染成鲜红。因为这剧痛,晏飞文的眼神都黯淡了一瞬,浑身玉般光洁皮肤上沁出冷汗来,他几乎奄奄一息了,嘴角却仍然带着一丝让人心烦的笑容。 他的眼神已经有点恍惚,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迷过去,却似乎穿透了山谷上空的毒蚊和拘仙网,远远地看着夜空。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夜空中的明月忽然光芒大作,明明并非月圆之夜,月光却将整个秘境照得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在瞬间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们听见了晏飞文的笑声,他这么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但是他又这么高兴,开心得像个孩子。 他说:“你们完了。” 第92章 月光 姬明月从山谷上空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在慌忙逃窜,仙缘大会见面就得分胜负,输者不是在生命威胁前被迫捏碎玉符退出仙缘大会,就是被人当场斩杀,而姬明月,是这秘境三千弟子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宗颜的玉符都已经拿在手里了,就在捏碎的瞬间,明月光华大作,月光如冰一般冻结住了所有人。 哪怕是号称罗浮凝脉弟子中第一人的叶孤山,也在这一招之下,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冻成了雕塑。蓝染的毒蚊绿雾也被冻结在空中,成了一团毫无威胁的雾气。 所有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惧。他们都是各自门派中的亲传弟子、天纵奇才,自幼生活在师长的肯定与优待之中。即使以前在传言中听说过姬明月的恐怖,也不会相信,只不过一个照面,自己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被月华冻结,任人鱼肉。。 而姬明月连看都没有看他们。 他仍然穿着那身属于琼华宫的白衣,他的发丝银白,如同披戴了一身月光,面孔俊美而冷漠,神色庄严如神祗,仿佛每时每刻都在置身事外地俯视众生。 他缓缓地落在了晏飞文面前。 如果有人留意的话,应该会发现,这是进入秘境中的第一次,他真正踩在了土地上,而非借助月华的力量悬浮在空中。 晏飞文平静地看着他,嘴角带着笑,他总是带着笑,然而没有任何一次,他的笑容会像这一刻这样,带着让人心碎的温柔。 他似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虚弱地说道:“你来了啊。” 然而他的笑容似乎对姬明月来说并无作用,他胸前致命的伤口,周身浴血的青衣,还有奄奄一息的状况,姬明月似乎都漠不关心,他就这样袖手旁观地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晏飞文,仿佛整个人的死活与他无关。 “你要死了。”他冷静地告诉晏飞文。 晏飞文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来。 “是啊,”他咳了一声,呕出的却是一大口血,被血沫呛得咳嗽不止。然而姬明月却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只是一抬手,那些阵法中的金属利刃全部退下。 利刃从胸口拔出的瞬间,晏飞文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额头青筋暴起,即使是对于一个杀手而言,这样的剧痛也太过可怕。 他虚弱地匍匐在地上,用了许久才缓了过来,久到许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他趴在地上的时候,姬明月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其实他的性格用冷漠来形容其实有点偏差,更像是一种不通世事的残忍,因为他对世人的情感漠不关心,所以显得尤为残忍。 晏飞文已经习惯这种残忍了。 说起来,他们其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早在许多年前,他们并称琼华宫双璧,都说琼华宫有这两个弟子,来日一定大放光彩。按理说,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之间,多少是有点感情的。可惜他遇上的是姬明月。 晏飞文扶着一块断裂的巨石缓缓地爬了起来,躺靠在上面,他原本潇洒风流的青衣上已经沾满了血污和泥泞,他显得这样狼狈,然而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仍然是带着笑的。 他轻轻地朝姬明月伸出了手。 “小明月,你过来一点。”他笑得无比悲凉:“别怕,你看,我都要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怕,姬明月竟然真的走了过去,虽然他只是冷漠地站着,连迁就地弯一下腰都不肯。 晏飞文艰难地抬起了手,他的手上沾满血污,相比之下,姬明月的脸干净得不可亵渎。 但是姬明月没有躲。 月光照在他脸上,他有着最漂亮的眉眼,和最无情的眼神。琼华宫的白骨观心法,绝情绝性,断绝凡尘,让他变成了这世上最强大也最漂亮的一尊冰雕,予世人传颂,予世人敬畏。 然而他的脸侧,有一道小小的红痕,非常淡,淡到这世上除了晏飞文,没有人会发现。 晏飞文的手指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着抖,却小心翼翼地没有触碰他的脸颊。 他说:“你受伤了。” 姬明月抿紧了唇,他人生少有表情,连这样一点细微的动作,都好像忽然活了过来。 “我昨晚遇到一座山,山上有毒藤,还有个洞府,洞府里有魔族,我杀了魔族,没躲过毒藤。” 晏飞文虚弱地笑了起来。 他的眼睛映着月光,温柔得像这世上最好的情人。 “那座山上是不是有很多南瑶岛的女孩子,她们有没有夸你好看?” 姬明月摇了摇头。 “她们没有机会说话。”他说。 晏飞文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似乎再也支撑不下去一般,摸上了姬明月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了几道鲜红的血迹,这些血尚且温热,每一滴都是从他的心脏中剖出来的,却难以融化这完美皮囊下的坚冰,哪怕一寸…… 哪怕一寸也好啊。 “明月啊……”他悲伤地叹息了一声,明明在笑,却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他的眼神这样温柔,却又这样悲伤,他轻轻地叫着姬明月的名字:“明月啊……” 姬明月墨黑的瞳仁安静地看着他,这双眼睛冷得像冰,这些年来,他见过最古怪的武器、最锋利的飞剑,但什么武器都不如这双眼睛伤他最深。 他是他无望的美梦,最不舍的人生。 被扔在泥泞之中的残破铁扇缓缓漂浮起来,上面沾满血迹和泥尘,晏飞文伸手握住了冰冷的铁扇,挡住了云镜的视线。 镂空的扇页展开来,就像一轮半月,他躲在铁扇后面,轻轻地亲了一下姬明月的脸颊。 他的唇很软,很凉,仿佛下一秒就要悄无声息的死去。但是他看着姬明月的眼神,好像还是那个七岁那年偷偷爬到他卧室,握着他被打红的手掌,轻轻给他吹着气的晏飞文。 “亲一下,就不痛了。”他笑着说。 姬明月的眼中渐渐浮起一些东西,但是太慢了,太慢了,这是一双多漂亮的眼睛,晏飞文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眼睫,这世上他是唯一一个敢这样做的人。 只是,太慢了。 污浊皮囊,*凡胎,百年之后,化灰化烟。我多怕你最终成仙成圣,却这样孑然一身地孤独下去,直至永恒。 晏飞文感觉身体渐渐变得沉重,意识却像是在往上飘,连近在咫尺的人都看不清,仿佛世界都渐渐黑了下来。 他只听见姬明月的声音,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他问自己:“是这些人打伤的你吗?” 晏飞文虚弱地伏在姬明月宽阔肩膀上,伤口在火烧火燎地疼,血都快流干了,这些年他走过许多山与海,杀过许多人,他常常在黑暗中独自包扎伤口,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委屈过。 他说:“是啊。” - 姬明月抬手的时候,天地间似乎都被明月光照成了白昼,甚至云镜前的许多人都有瞬间的失明。 一股巨力袭来,仿佛来自天空,又仿佛来自地心。一瞬之间,仿佛连时空都被这股巨力扭转,整个山谷的土地全部龟裂,露出下面扭曲的岩层,无数参天大树轰然倒下,连山谷深处的瀑布也瞬间断流。 叶孤山身上爆出一蓬金光,他是罗浮山的亲传弟子,自然是带着师长赐予的保命法宝的进入秘境的,可惜月光充斥天地,金光支持不住,在亮起的瞬间就炸裂开来,他逃出三丈,被潮汐引力硬生生从空中拍落在地,无奈捏碎玉符,退出罗浮秘境。 另外两位就没他这么幸运了。 生死关头,蓝染爆发出惊人潜能,那一蓬毒蚊组成的绿雾疯狂旋转,摆脱月华控制,将她包裹在其中,毒蚊互相碰撞带起旋风,试图隔绝潮汐引力。她连逃跑的想法也无,直接躲在毒蚊中捏碎玉符,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潮汐直接碾碎她身体左侧的毒蚊,将她左臂硬生生拧断,她惨叫一声,捏碎玉符逃出秘境,留下一段莲藕般的断臂。 而宗庆和宗颜的保命阵法,在被明月光华笼罩时根本无法汲取灵力发挥作用。生死关头,宗颜挣脱月光束缚,直接抓过宗庆挡在身前,可惜潮汐引力直接作用于人体每一寸血肉,两兄弟一起被拧断脊椎,如同木头人偶一般委顿在地。 “琼华师妹!” “姑射仙子!” “姑射仙子,你!姬明月是你亲传弟子!我们五大宗派同气连枝,他怎么可以下此毒手!” 罗浮山的石壁下已经吵成了一团,三个宗派掌门都在心疼自己的亲传弟子,只有糊涂道人有所预感,抱着酒葫芦躲去一边。 吵吵嚷嚷之中,一声清越的嗡鸣声直接镇住众人的喧哗,是姑射仙子背后那具银色的明月轮,正发出飞剑一般的震啸声,让所有人心神一凛,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吵闹。 姑射仙子神色冷凝如霜,眼中杀气弥漫,死死盯住了云镜中的姬明月,和倒在他怀中的晏飞文。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秘境中的月光开始黯淡起来,直至整片秘境都墨黑如永夜,似乎所有的光都汇集到了同一处——那个刚刚经历过两场大战的山谷中。 黑暗的山谷中,月光倾泻而下,全部落在一个人身上。 姬明月半跪在地上,一手搂住已经昏迷过去的晏飞文,另一手缓缓张开在月光中,他的手指修长,仿佛在月光中变得透明,又仿佛所有的月光都被汲入了他的身体中。他的控制力之大,甚至穿透了罗浮秘境,连秘境外的罗浮山上,明月也瞬间黯淡起来。云镜下千万观众纷纷哗然。 “他这是……”元虚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他在治疗晏飞文?” 明月可以照透世间一切幻象,晏飞文的蜃珠失效,不只是石壁前的他们,整个朱雀大陆上在观看云镜的人都看到了晏飞文的全貌,他们这些掌门当年都见过还在琼华宫时的晏飞文,自然也夸过他天资卓越,都对他印象深刻。 但是无论他天资如何卓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对于姬明月来说,晏飞文已是琼华宫的弃子,而且身上被下了禁制,终生无法结成金丹。这样一个废人,姬明月牺牲修为来救他,实在不应该。 仙缘大会中凶险重重,姬明月这样的做法太不理智。就算是最为宅心仁厚的罗浮山,对于仙缘大会的规矩,也是见面必须分出输赢来,更不鼓励同门互相谦让。所以连元虚子也对姬明月的行为表示了不赞同。 而姑射仙子恐怕是最不赞同的一个。 “传我的话,”她直接召来在宫殿中伺候的琼华宫侍女:“琼华宫在整个朱雀大陆上通缉晏飞文,赏金一柄仙品飞剑,一本灵品剑谱,剖心来见。从今往后,凡我琼华宫门下,见此人,杀无赦。” 第93章 情蛊 晏飞文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姬明月。 山谷里一片狼藉,碎石断树散了一地,到处都是尸体和血泊。姬明月却静静靠在一块巨石上,似乎是睡着了,只是眉宇间显出一份疲惫来,清晨的阳光看似明亮,实则冰冷,他的皮肤像是温凉的玉石,浅色睫毛像一把扇子,鼻梁高挺,晨光照在上面,整张脸的轮廓都显得无比干净清楚。 晏飞文看了看自己愈合如初的伤口,笑了起来。 他拂去岩石上的尘土和落叶,也在石头上坐了下来。懒洋洋地靠着半截断树,掏出一对小小的海螺,比较了一下,选了磨损得不那么厉害的一个,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海螺的声音其实很简单,像风声,又像海浪,总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 他是天生的桃花眼,很容易就显得含情脉脉,但他很少像现在这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尘埃落定般的安稳。 杀手多是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然而他现在闭着眼睛吹着海螺的样子,却犹如经历了漫长的漂泊,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可惜这一幕并没有维持多久。 姬明月醒来的时候,晏飞文甚至来不及反应。 整个山谷中的微风都似乎一滞,仿佛瞬间如坠冰窟,晏飞文刚说了一个:“醒……”字,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一般,悬空提了起来。 姬明月神色冷漠地看着他。 “你对我下了情蛊?” 被隔空扼住喉咙,晏飞文的脸上有瞬间的惊讶,但是听见姬明月的话之后,他脸上反而露出了更为淡定的表情。 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扼断他的喉咙,在绝对的力量前,一切的战斗技巧都失去意义。他被扼得窒息,脸色都有点灰白,眼中却带着一丝悲哀的笑意。 他艰难地说:“是啊。” 脖子上的力度消失了,他从空中摔了下来,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下次你再对我下情蛊,我就杀了你!”姬明月冷冷地说道,他昨晚为了治愈濒死的晏飞文,几乎损及真元,所以现在连身上的威压也不如以前恐怖。他学的是白骨观心法,绝情绝欲,整个人完美得如同一尊石像。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时候是他露出破绽的时候,那大概就是他刚中完“情蛊”的现在。 晏飞文叫住了他。 “明月……” 姬明月站住了,却没有回头,在云镜外的所有人看来,这都是一个不屑的姿态。 晏飞文仍然有点悲伤地笑着。 他并没有说,其实世上并没有这种情蛊,可以随时种下,随时取出。他也并没有告诉姬明月,迷惑你的并不是情蛊,而是你的心。 许多事,姬明月不懂,晏飞文也不会让他懂。 他只是说:“明月,以前我很怕你不喜欢我……但现在,我很怕你会喜欢上我。” 姬明月沉默了一瞬。 “不知所云。”他冷漠地评价道,然后直接飞身离开。 晏飞文仍然坐在地上,脸上的无奈渐渐褪去,换上的是浓浓的悲伤,哪怕是被他戏弄过再多次的人,看见他现在这样,只怕也会毫无原则地原谅他。 可惜姬明月并没有看到。 - 林涵醒来的时候,身边仍然是一片漆黑。 他稍微动了动手指,就感觉全身袭来一股剧痛,仿佛所有骨头都散架了一般。头痛欲裂,努力回想时脑中最后一个画面竟然是自己和纪骜跳入深潭。往后的事就一片模糊了。 “纪骜……”他叫了一声纪骜,摸到身边全部是湿漉漉的岩石,身下似乎垫着纪骜的外袍。他的手掌擦破了,挨着地面的半个身体都是火辣辣的,脑袋里更是有一条筋在一跳一跳地疼。 他想叫第二声的时候,嘴却忽然被捂住了。 “嘘。”纪骜压低声音告诉他:“小声一点,它还守在外面。” “它?”林涵满头雾水:“它是谁?我们现在在哪。” 虽然看不清纪骜脸上的表情,但林涵也知道他应该是惊讶的。 “我有点记不清发生什么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纪骜:“我脑袋有点疼。” 纪骜沉默了一下。 事情发生了是一回事,他再叙述一遍,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似乎很不想说的样子,直到林涵等得无聊,摸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吓了一跳,要追问究竟时,他终于说话了。 “昨晚我们跳到水潭里,想游出去,在水里遇见了那条大鱼。”纪骜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他追着我们跑,我砍了它一剑,它在水里搅得天翻地覆,水浪把我们冲进了这个洞穴里。” 听着他的话,林涵也慢慢回想起来了。 “昨晚我是不是一跳进水潭就用灵识在探查水潭内部,想找到出去的暗洞。结果灵识消耗过度,所以一直头疼,后面还晕过去了。” 他记得那时候那条鱼还只是一直远远地尾随着自己和纪骜而已,虽然有点瘆人,但始终没有主动攻击。自己那时候急着寻找暗洞出去,还特地告诉纪骜不要理会它…… 纪骜完全不接受林涵的说法。 “你是被它吓晕的。”他始终觉得自己砍那条鱼的那一剑相当合理:“它跟在我们后面,就是想吃我们。” 林涵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可惜洞穴里一片漆黑实在看不清楚,于是他从纳戒里取出夜明珠来,准备照亮洞穴。 纪骜按住了他的手。 林涵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他却似乎压根不受困扰,还阻止林涵:“有光它会发现的。” “那就让它发现啊,怕什么?” “它在黑暗里视力比我们好,看见有光就不会游进来了。” 林涵无言以对。 “你想叫它游进来干什么?” 林涵感觉到纪骜在黑暗中看了自己一眼。 然后他言简意赅地回答林涵: “等它游进来,我就砍死它。” - 在完全不顾纪骜的反对执意亮起夜明珠之后,林涵总算把两人身处的洞穴看清楚了。 两人现在身处的位置非常奇妙,应该就在深潭背靠的山峰内部,是一个地下溶洞。溶洞的唯一入口被潭水淹没了。其实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深潭的水面之上的,可惜要想出去,还是要回到深潭中,然后找到其他的路游出去。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林涵再次否定了纪骜砍死那条鱼的计划,走到了洞穴边。 潭水十分冰冷,透着森森寒气,他把手伸入潭水中,这次他的灵识受损十分严重,光是把灵识分成三十多份运行阵法就已经达到他极限,何况他后来还强撑着运转灵识探查潭水,直接导致他灵识枯竭晕了过去,连记忆都出现了断层。 现在他的灵识极度疲惫,只能探查几丈内的距离,压根发现不了纪骜口中那条守在洞外等着吃他们的大鱼。 不过他倒是听见了一点声音。 十分微弱的,听起来很可怜的,像是受伤之后才会有的、十分委屈的哭泣声。 “你听见没有?”他问纪骜。 “早就听见了,它哭了几个时辰了,就是想引我们出去,你不要相信它。” 看来自己这次灵识受损确实非比寻常,不仅记忆断层,连视觉和听觉都迟钝了不少,以前虽然林涵的感官能力和纪骜还是存在一点差距,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林涵心中的喜悦被隐隐的担忧冲淡了不少,但他还是把葫芦打开,把两个小药灵都放了出来,两个小孩子一落地就牢牢抱住了林涵的腿,一边一个,小灵眼泪汪汪又要哭的样子:“大鱼!大鱼在外面!” 其实自从般若莲小药灵上次在百草阁渡了灵品巅峰药草晋升仙品之后,林涵就知道,小灵的灵识强度十分可怕。她能在林涵察觉之前就感觉到“大鱼”的存在,说明她的灵识甚至在林涵之上。 “没事的,”林涵耐心地安慰她们:“大鱼不是要吃你们,只是想跟你们玩而已。它一个人住在这深潭里,一个朋友都么有,很可怜的。而且大鱼来了也不怕,纪骜哥哥会保护你们的……” 他说话的时候,外面的哭泣声就小了不少,甚至渐渐地停了下来。 等到小灵他们看了纪骜一眼,半信半疑地从林涵腿上爬了下来,学着林涵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水里,小声叫着:“大鱼,我们跟你玩……”的时候。 水面上泛起了小小的波澜。 有个黑影,似乎正在洞口徘徊着,迟疑着要不要进来,最终还是抵不过新朋友的诱惑,十分胆怯地从洞口冒出了半个头。 林涵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纪骜的手就往飞剑上一放,吓得那个影子又缩了回去。 林涵责怪地看了纪骜一眼。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林涵仍然很有耐心地哄着“它”:“他刚刚砍你的那一剑,我已经说过他了。这样吧,我让他把飞剑收起来,你再进来……” 在纪骜万般不情愿地收起飞剑之后,一个小小的影子缓缓地从洞外游了进来,那个影子非常小,浑身却泛着金色的光,被荡漾的水波扩散开来,将整个洞穴照得一片明亮,这景象奇妙而神圣,全然不似所有人想象中的那般危险。连两个小药灵也忘记了害怕,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尾金色的鱼,胖乎乎的,看起来并不是很聪明,而且尾巴上还带着一道深深的伤口,犹在往外渗着血。伤口散发着森森剑气,想必十分疼痛,而且很难愈合。 林涵屏息静气,放在水中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小胖鱼小心翼翼地游近林涵的手,然后轻轻地用头碰了碰林涵的手指。它有着非常漂亮的一对鳍,如同金色的云霞一般在水中散开。 林涵轻轻用手指摸了摸它的头,换来的是它亲昵在林涵的手上蹭了蹭,大概是伤口还在疼的缘故,它发出了非常委屈的呜咽声。 小药灵都被吸引了过来。 小灵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小胖鱼十分委屈地在蹭着林涵的手掌:“阿娘,这条小鱼叫什么名字啊……” 林涵十分大方地拿出丹药来喂着小胖鱼,他上次这么舍得的时候还是对逍遥经老头了。话说回来,这条鱼还是在逍遥经上有过记载的。在林涵的原书中,这条鱼,就是整个罗浮秘境中最为珍贵的宝贝之一,也正是藏身在海中的它引发了纪骜与姬明月的交战,直接导致纪骜重伤,身边所有师兄妹死伤殆尽。 要不是它这么重要,林涵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通了它是谁。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答小灵。 他说:“它叫鲲。” 第94章 骊珠 秘境中的人还在各处挣扎求生,云镜外的观众却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 先是姬明月一招就打败了四名五大宗派的亲传弟子,还斩杀其中两个,把这些人都吓呆了。一个个都嚷着“琼华宫这是要翻天啊……”“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天才,接下来几百年我们朱雀大陆就是琼华宫为尊了……”等他们看到姬明月不顾自身安危用明月大道治疗晏飞文,治好了又隔空掐着晏飞文脖子把他拎起来之后,都被姬明月这古怪脾气弄得糊涂了。过了许久,才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个姬明月……不会是个疯子吧。” 他这话虽然说得直白,却十分贴切地表达了大部分观众的看法,虽然没有人回应,但却得到许多人在心中默默点头。 观众们在惋惜琼华宫万年一遇的天才脑子有点不正常之余,也关心起其他的天才的踪迹来。雪妖山仍然是燕鲤与萧烬的天下,两人一前一后地结伴而行,燕鲤仍然是那副一点也不知道遮掩的样子,背上背着个大包裹,里面都是一路上打的雪妖雪魄,隔了几里远都能看见那包裹发的光。穿的又朴素,还背个破破烂烂的木头弓,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过来抢他,这些人每次都被他几招打趴下,萧烬就补上一套阵法,全部收割。结果一路下来,萧烬收的雪魄比他还多。 燕鲤这人确实是太厚道,萧烬行事狠绝,手下不留一个活口,还把他的战利品都捡了。他不仅不怪他,偶尔还规劝他一两句。 “你杀孽太重,结了因果,以后渡劫的时候会很难的。” 萧烬笑了起来。 他这个人气质阴沉,笑起来也是阴恻恻的,一张苍白脸,细长眉眼,穿一身黑,下手也狠,俨然是个索命无常,燕鲤劝他,他反而笑起来: “燕鲤师兄担心我结因果,但是这些人都是你打伤的,我只是补上一刀而已。要结因果,也是我们一起结才对啊。” 燕鲤被他噎了回去,他本身就是拙于言辞的人,被他一噎,一张脸涨得通红,只好又埋头赶路。他不仅修道,也修心,赶路都是用双腿,萧烬骑着一只墨鹰远远地跟在他身后,倒像是他是仆人,萧烬是少爷一般。 其实萧烬并没有说实话。 以他对门派的贡献,渡金丹劫的时候云天宗自然会安排元婴道人甚至化神道人为他护法,转嫁因果。至于元婴劫…… 谁知道他还有没有渡元婴劫的那天呢。 - 燕鲤和萧烬相安无事,纪骜和林涵再出现在云镜中时,却都换了一番模样。 罗浮秘境中有许多洞府和神秘去处,这些地方是不会在云镜中呈现出来的,而林涵和纪骜跳入的深潭显然就属于其中之一。 林涵他们是从瀑布的那座山背后出来的,明明跳下潭水的时候是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却变成四个人了——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林涵身边还跟着两个小药灵,一人揪住林涵一边的裤腿,睁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 “这两个人是不是傻的?”有人忍不住嚷道:“把仙品药草放在外面,不是等着别人来抢吗?”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已经是林涵想出来的最不张扬的方法了。 这条出来的路是小胖鱼告诉他们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涵特别招灵兽的喜欢,小胖鱼才被他摸了几下,就把底全交了,连纪骜虎视眈眈的眼神也不怕了,屁颠屁颠地晃着受伤的尾巴带他们游到了另外一处洞穴,那个洞穴也是个地下溶洞,不过顶部有阳光照进来,纪骜飞上去探了下路,发现那里与外界是相通的,走出去就是一个在山腰处的山洞。 走的时候两个小药灵已经跟小胖鱼混熟了,十分依依不舍,小胖鱼浮在水面上蹭了一会林涵的手,忽然一头扎进了水里,过了一会儿,叼着一颗比他脑袋还大的珠子回来了。 那珠子的灵气比林涵见过的妖兽内丹都要充沛,而且不像是内丹,是非常漂亮的深黑色,光华内蕴,十分神秘。 小胖鱼讨好地把珠子放到了林涵的手里,还用脑袋拱了拱,示意林涵收下来。林涵还在迟疑,它就焦急地呜咽了两声,像小孩子一样。 “大鱼说这珠子是好东西,要你收下来。”小灵给小胖鱼充当翻译:“它说这水潭深处原本住了一条黑龙,那条黑龙可坏啦,大鱼小的时候,黑龙就经常欺负它,所以它长大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黑龙给吃了,这个珠子是长在黑龙下巴上的,不好吃,但是是个宝贝,要你收好了。” 林涵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骊珠。 自从仙魔大战之后,许多先天神兽仙草都销声匿迹了,运气好一点的都躲进秘境深渊里了,偶尔被修真者遇见,就是千万年一见的奇遇。运气坏一点的,干脆血脉都断绝了,现在能看到的许多“银翼龙”也好,“灵品三珠树”也好,其实都是上古时代那些神兽仙草杂交繁衍的后裔,效力也减弱许多。 而骊龙是仙魔大战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骊龙的习性就是喜欢生活在深渊之中,极难捕捉。这小胖鱼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能够一口吞下一条骊龙,血统应该相当纯正,很可能就是真正的上古“鲲鹏”的后裔。 林涵看着小胖鱼献宝一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无奈地把唯一的一个灵品葫芦拿了出来。 “你愿意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 林涵这次进仙境前,为了买齐布阵法的材料,把身上能卖的都卖了,只留了这一个灵品巅峰的葫芦,这葫芦能装下一个房间大小的活物,他满打满算是够了。但是小胖鱼要进去,葫芦里就得灌满潭水,两个小药灵就得出来了。 林涵原本是想把小胖鱼留在这里,自己和纪骜再出去闯荡一下,也许有点别的奇遇,然后再回来带上小胖鱼一起离开。毕竟仙缘大会还有二十天,他们要是带着两个小药灵在外面走,估计这二十天别说什么奇遇了,光打架都够了。 不过最终他求稳的心态占了上风。 “我们已经有了鲲鹏,就算现在离开都值了。”他十分认真地告诉纪骜:“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要冒险,有好东西就收下,没有也不要强抢,一有危险立刻捏碎玉符离开。” - 在林涵他们正在因为昨晚那场大战的动静吸引越来越多人朝秘境南边聚集而急于带着小胖鱼离开的时候,一支队伍却正在山谷的附近遭遇到了危险。 如果林涵他们在这里,也许会停下来看看的。 因为这支遭遇危险的队伍中,有许多人正是当初他们进入这个仙境时云沁嘱咐过他们的,如果遇到一定要结盟的人——云岫谷。 云岫谷尚绿,但是他们的绿和南瑶岛的绿完全是两种颜色,南瑶岛的绿衣非常鲜艳,青翠欲滴,配着南苗的银饰,神秘又张扬。然而云岫谷的绿色却温和许多,带着水木属性特有的治愈意味。云岫谷是朱雀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培养医者的宗派,行的是济世之道,弟子多以女子为主,也走出了无数丹药宗师。因为这个缘故,历届仙缘大会中,极少有人去攻击她们。而且云岫谷的人也和大部分弟子相安无事——她们一般不会去和人抢夺宝物,而是静悄悄地穿行山野间,采摘着那些非专业医者根本无法辨识的偏门灵药。 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卑鄙到去打她们的主意的。云岫谷修的是圣人之道,医者仁心,常常派遣弟子游历天下,走到哪里,就在哪里采药坐诊,对所有伤患者一视同仁。甚至连凡人也一并救济,功德无量。云岫谷弟子渡劫时常有祥云护佑,甚至在凡间有许多香火祠堂,受人供奉。 就算在外面残酷的修真界中,抢劫云岫谷的弟子,都是为人不耻的行为。 何况这还是被千万双眼睛盯着的罗浮秘境之中。 抢劫云岫谷队伍的,是西境的人。 西境如今一片混乱,也顾不得什么道义不道义了,只想着仙缘大会不能白来一趟,这支队伍不小,足足有三十多人,都是一些西境小家族的弟子,从东南边一路走过来,晃悠了近十天,也没什么奇遇,眼看着都快内讧了,刚好迎头撞上了云岫谷的队伍。云岫谷的女弟子正在附近的山野中采草药,这群人见她们采的草药似乎值点灵石,于是干脆拦路打劫,要她们把身上的灵药丹药全部交出来。 云岫谷的女弟子性情温和,把丹药都交了出去,只留下些不值灵石的伤药——她们一路过来,也救治了不少受伤的弟子,谁知道这帮西境的人不光抢东西,手脚还不干不净,对几个年轻的女弟子动手动脚。 眼看着事情要发展到不受控制,云镜外的观众都骂成了一片,恨不能冲进秘境去把那支西境的队伍撕得粉碎。连守着石壁的五个化神期巅峰仙人也皱紧了眉头,姑射仙子背后的明月轮更是蠢蠢欲动,以姑射仙子嗜杀的脾气,要是西境这些人再过分一点,她很可能直接不顾规矩破开罗浮秘境,把这些人斩成肉泥了。 云岫谷这次领队的女弟子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叫做苏柔,长得异常貌美,温柔婉约。也是个灵识天才,可惜专精丹药一门,此刻正被西境的几个青年人团团围在中间,言语轻佻,时不时在她身上动手动脚,她左右支绌,却又顾忌着领队的职责,不敢捏碎玉符离开秘境,白皙面孔涨得通红。 正在危难之际,一道剑光从天而降,险些斩断一只正拉扯她衣带的手,随即又是九道剑光如流星般落下,恰好将她身影隔离在中间。 “谁!” “谁敢偷袭!” “有种出来,不要藏头露尾!” 正调戏着苏柔的西境弟子如临大敌,纷纷祭出武器飞剑,这十道剑光如此默契,他们满心以为是哪个大门派的弟子配合使出的剑阵。谁知道剑光落地,原来是十片锋利而精致的扇页,镂空的扇页散发出滔天剑气,寒光慑人。 “喂!”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所有人的上方传来。这片山野中生长着许多高大树木,他们头顶上方是一棵不知名的花树,开了满树深粉色的花朵,云蒸霞蔚一般。一个俊美的青年正穿着一身绿衣闲散地坐在枝桠上,惬意得如同刚睡了一场午觉醒来一般。 在许多许多年后,苏柔都一直记得这一幕,就像她一直记得,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满树繁花都在瞬间黯然失色。 “我说,”晏飞文笑眯眯地对着那些凶神恶煞的西境弟子道:“各位现在做的事,未免有点太下流了吧。” 第95章 生意 当晏飞文正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时候,林涵他们已经带着两个小药灵平安无事地到达了海边。 得益于纪骜出色的直觉和侦察能力,他们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烦。海边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毕竟水性好到能够下海捕妖兽的人少之又少,与其在海边消耗时间,还不如在秘境中四处走走,碰碰运气。 “我们可以去那个海岛上。”林涵指着离海不远处的一个小岛说道。那岛上显然是没什么好东西的,就算有都被搜罗光了。应该没有人会打它的主意,而且海岛易守难攻,只要林涵在这海岛上布下阵法防御,白天放纪骜在附近打打妖兽,这二十天应该也会有不少收获。 只是他灵识受损,而且材料也不够了,这次的阵法用了三天才布好,威力也不如以前。 他和纪骜过得平淡,也没什么观众关注他们,多数在看五大宗派的弟子,南瑶岛是没什么看头了,她们的大部队在山上的根据地因为挡了姬明月的路,被他给拆了。最出色的亲传弟子蓝染也被斩断一条手臂,逃出了罗浮秘境。云天宗也遭受重创,宗颜宗庆两兄弟纷纷惨死。罗浮山运气稍微好点,还剩个燕鲤,虽然太过憨厚,但名次肯定是在前十之内的。除非遇上姬明月,否则是稳了。 这样算下来,观众就算不想看,也只能盯着姬明月了。 姬明月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性格又冷,下手又狠,险些掐死晏飞文后,他一路向北,又回到了翠屏山上。山上的人原本以为这个瘟神已经走远了,正开心地闯洞府拿宝贝,谁知道他又杀了个回马枪。一个个吓得赶紧捏碎玉符逃命。 姬明月冷着一张脸,二话不说,又进入了翠屏山上的洞府中。别说那些跟着他捡漏的琼华宫弟子,连云镜外的观众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寻常人自然无法看透姬明月的思维,要说真有谁明白姬明月在做什么的话,那就是姑射仙子了。 她年轻时性格与姬明月如出一辙,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姬明月自幼在琼华宫长大,思维与正常人确实有所不同。他的世界里没有“顾虑”一说,他想做什么,立刻就会做,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他。从他做事的先后顺序,就可以看出这些事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他先前在整个秘境中游历,四处寻找,其实就是在找晏飞文。不管他承认与否,或者如何摆出一副要杀掉晏飞文的样子,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他就是为了晏飞文,才参加仙缘大会的。 而他现在进入洞府,无非是在见到晏飞文之后,了却了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所以心如止水地做回琼华宫最强的天才弟子了。 姑射仙子知道,就连他自己,也未必知道他是为了晏飞文才参加仙缘大会,他修炼的白骨观心法,绝情绝欲,再浓烈的感情,也不过是一丝萦绕在心头的微妙情绪,连他自己也无法察觉,只是做出本能的反应。 但就是这一丝微不足道的情绪,就是未来的祸根! 她绝不会让姬明月再重蹈她的覆辙。 - 仙缘大会还剩下不到十天的时候,秘境中下了一场大雨。 对于这场雨,最高兴的是两个小药灵,岛上没有山洞,林涵就和纪骜一起搭了个小茅屋,晴天还好,一下雨两个小药灵都跑到了屋外面,在雨里嬉戏追逐,药草的天性都是喜雨的,水是一切生命的根本。 纪骜不在,林涵抓不住他们,反而连自己也淋湿了。因为水炼之术的缘故,他在控水上的能力非常强,就着雨水,控水成藤成网,在雨中追逐着两个小药灵。 上次在山谷那一战本就耗尽心力,后来又强撑着用灵识探测深潭,导致他的灵识受伤非常严重。如果说以前自断灵识炼灵丹是斩断了灵识之树的树枝的话,这次就是伤及树根了。这几天连布阵法的时候都觉得脑中隐隐作痛,他怕纪骜担心,一直没说。这次秘境中下了雨,他的灵识在雨中展开来,竟然感觉十分惬意,似乎被温养得好了一点。心中的担忧不由得去了几分。 “阿娘……”小灵见他脸上带笑,又趁机叫出林涵不准她叫的称呼,攀着林涵手臂:“下雨真好玩,我们让大鱼也出来玩玩吧。” “不行,万一被人发现了,会有麻烦的。” “不会的,大鱼看起来那么小,我们又在岛上,没人会认出它的。”小灵摇着他手臂:“而且大鱼在葫芦里一个人很孤单的,你听,它又在叫了,你放他出来玩一玩嘛……” 也不知道是真的想出来玩还是为了附和小灵的说法,小胖鱼真的在葫芦里呜呜地叫了几声,林涵没有办法,只能带着葫芦,走到水比较浅的岸边。 “这里是海水,它可以在海水里玩?”林涵还是有点迟疑。 “没事的,”小灵拍着小胸脯保证:“大鱼说它长大之后就会变成大鸟,然后飞到海里变回大鱼。它说它长大后每天要吃很多东西,水潭里就装不下它了。” 林涵十分无奈:“那它有没有说它还有多久才长大。” 以林涵现在赚灵石的能力,养一个纪骜已经够呛了,再加上一只大鱼,估计就要负债累累了。 “大鱼说它也不知道。”两只小药灵排排坐在岸边,把脚丫都浸在海水里。这海岛上全是礁石,只有薄薄一层泥土,四面都是峭壁,没有一片柔软的沙滩。他们现在身处的这处海岸已经是离水面最近的地方了。雨下得大,海水有点浑浊,浪花里带着白色泡沫,冲刷着石岸。 林涵也在岸边坐了下来,打开葫芦,一点耀眼的金色从葫芦口里游了出来,越游越大,最后化为手掌大的一条金色小胖鱼,摇摇晃晃地在葫芦旁边转了个圈,金色的鱼鳍在水中如同云霞一般,想必以后它化身为大鹏鸟的时候,鱼鳍就会变为翅膀。 小胖鱼在林涵手上蹭了蹭,摆了摆尾巴,游走了。 “它去找东西吃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小灵得意地告诉林涵:“我们昨晚上聊天来着,我说我和阿伏都很听话,都自己找东西吃。大鱼说它也要自己找吃的。不然阿娘会养不起它……” 两个小药灵虽然是同时出生的,性格却大不相同。小灵在药灵中应该属于比较强的,性格也十分活泼,到哪里都十分神气,满肚子的鬼主意。林涵还真以为她是担心小胖鱼在葫芦里闷得慌,原来她是在担心林涵养不起小胖鱼,所以撺掇小胖鱼自力更生,自己去海里找东西吃。 林涵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们是药草,只要灵泉水和阳光。大鱼是灵兽,要吃活物才行。而且大鱼现在还小……” 谁知道他话音未落,海面却骤然掀起数丈高的波浪,天色本就昏黑,下着大雨,海面上波澜不断,但是这么高的巨浪实在罕见,两个小药灵吓得连忙爬了起来躲到林涵身后,林涵这些天经过不少实战,反应极快地祭出了水灵珠,一道水墙挡在了三人面前。 就在此时,掀起巨浪的元凶总算露出真面目。 原来是一条数丈长的海兽,似龙非龙,通体雪白,已经有了鳞爪,境界大概在云窍期巅峰左右,林涵现在对什么都见怪不怪了,可惜纪骜现在不在岛上,不然抓了这海兽也好。 他这想法刚冒头,就看见那海兽如丧家之犬一般冲出海面,直接跃出十丈之远,还没等它落回水中,在它背后追赶它的家伙就露了原型。 水中忽然冒出一个巨大的金色虚影,有点像鲸鱼,却有着无比巨大的两片金色鱼鳍,如同翅膀一般张开,飞扑而下,直接将那条像龙的海兽一口吞下。 巨大的虚影落回水中,瞬间消散无踪,化为一尾巴掌大的小鱼,缓缓朝岸边游了过来。 “大鱼!”小灵的灵识也十分厉害,一眼就认了出来,开心地跑到岸边,趴下去伸手去摸小胖鱼:“你刚刚好厉害啊,那么大的龙你都吃下来了。” 林涵也走了过去,小胖鱼刚刚吃了一顿大餐,摇头摆尾地十分开心,在小灵手边转着圈圈。小灵活脱脱是林涵的翻版,伸出手等了半天,不见小胖鱼吐东西,顿时皱起眉头:“怎么这条龙没有珠子啊!” 小胖鱼被他一说,有点惭愧的样子,转圈圈都转得慢了一点。林涵无奈地教育小灵:“不是每只妖兽身上都有值钱的东西的。别玩了,先让大鱼回葫芦里呆着,刚才动静这么大,估计有人注意到这边了。” 小灵还是十分执着,眼看着林涵都把小胖鱼装进葫芦里朝茅屋走去了,她还迈着两条小短腿跟在后面,十分认真地提议道:“那我们把有珠子的妖兽画给大鱼看好不好……这样它就不会吃到没有珠子的龙了……” 林涵很是无奈,刚想教育一下小灵让她不要这么贪财,就听见空中传来风雷翼的振翅声,抬头一看,原本在岸上森林里斩杀妖兽的纪骜已经飞了回来。 林涵吓了一跳。 “你也看见了……”他没想到小胖鱼弄出的动静这么大,还以为雨幕和风浪可以掩盖那只大鲲的虚影。 然而纪骜回来却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快走。”纪骜伸手就拉住了他,顺手抱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灵,自从进入秘境以来,林涵就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有许多强者正在朝这边靠近,我们快走……” “不用走啊,”林涵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架起了金翎舟,一面忍不住问:“岛上有我布的阵法,他们从陆上过来要攻下也不容易,我们为什么要跑?” “不是陆上。”纪骜说完这句,骤然停了下来,也拦下了林涵的金翎舟,神色凝重:“不用跑了,它们来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海中波浪滔天,卷起近十丈高的水墙,将整个岛团团围住。此刻不用他说,林涵也能察觉到海岛周围有无数强大的海兽在水墙后静静地窥视这座岛屿,和岛上的自己跟纪骜。 与此同时,秘境西南方,在当初发现大鲲的山谷中,浑身被裹成粽子一般的晏飞文正懒洋洋地靠在花树下躲着雨,身边围着一堆云岫谷的小姑娘,一个个都脸红红的,互相依偎着听他讲朱雀大陆上的奇闻趣事。 “……见过那只夔牛后,我还特地去西境看过当年白水金氏全军覆灭的地方……”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东南方。 透过迷蒙的雨幕,东南方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晦暗的黑色,不知道什么时候,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海腥气,这里离海边非常远,海水的味道竟然能传到这里,除非是整个东海都被人翻搅起来才行。 晏飞文收起铁扇,站了起来。 有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看出他意图,连忙叫道:“你别想乱跑去打架,要是伤口裂开了,苏柔姐姐要生气的。” 晏飞文笑意盈盈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顿时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没办法,”他笑着展开了残破的风雷翼:“自己接的生意,再难都要做完啊。” 第96章 朝圣 此刻的云镜外,也已经乱成一团。 姬明月深入翠屏山洞府,燕鲤和萧烬仍然是老样子,其余都是一些小虾米。凝脉期的一般天才,打得再精彩,也不过是和金丹差不多,云镜的观众中连元婴化神都不在少数,观众们连着看了几天无聊戏码,正是倦怠之时,却只见云镜的东南角骤变突生,竟然有无数灵慧期大妖将一个小海岛团团围住,俨然是大军压城一般。 “快看那里!” “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多海妖!” “那是银翼龙吗!这么多灵慧期大妖怎么都聚集在了一起……” 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样诡异的景象,海面上波澜壮阔,暴雨倾盆,天色漆黑如墨。层层叠叠的巨浪如同峰峦一般,将那座小小的岛屿包围在中央,巨浪中隐约可以看见许多灵慧期大妖的一鳞半爪,远处的海面上,还有许多巨浪在朝这座岛屿的方向涌来,显然还有许多蛰伏的海妖在往这里聚集。 而金顶峰石壁前的五个化神期仙人,也被这剧变吓了一跳。 “元虚师兄,要出手干预吗?”瑶妃仙子有点迟疑地问道,南瑶岛御兽之术非常厉害,自然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么多灵慧期大妖聚集是什么概念,别说孤岛上的那两个凝脉期弟子,就算是她自己在秘境中,也要觉得头疼。现在这种情况,除非几位化神期仙人和她一起进入秘境,否则根本无法降服这么多的海妖。 元虚子神色凝重,却摇了摇头,眼睛仍盯住云镜。 “不,再看看。” 然而此刻,秘境中的林涵和纪骜,已经决心一战了。 “玉符没法用了。”林涵看着手中光芒黯淡的玉符:“海妖中既然有蜃这种可以制造幻境的,自然有可以像姬明月那样封锁时空的。一定是刚刚大鲲在海里的动静把这些海妖都引过来了,是我没看好它。” “回不去正好。”纪骜看着将小岛团团围绕的巨浪,眼中杀气弥漫,背后玄晶剑已然出鞘:“正好打场痛快的。” 林涵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那就打吧。”林涵运转灵识,脑中有点隐隐作疼,但还是皱着眉头忍了下来:“这些海妖身形庞大,这个小岛可能撑不了多久,到时候你能有机会的话,就直接冲出浪墙,能跑多远跑多远,不用管我……” 他对于原书中的情节,一直有种宿命般的信任,原书里纪骜是因为被欺压之后反抗,杀了门中一位长老的儿子,从此惹上无尽的祸端。他只顾着约束着纪骜不要和人打架,结果自己在夜市上稍微贪了点财,照样惹上余天禄,又和原书一样几经生死。书中仙缘大会是一场大劫,纪骜身边故友师兄弟全部死了干净,直接逼得他顿悟了聂云殇的剑意…… 如果这就是宿命,如果自己只能陪纪骜走到这里,最后的作用也只是让他领悟聂云殇的剑意,那就坦然接受吧。 至少纪骜能活下来。 林涵强忍着脑中越来越剧烈的疼痛,闭上眼睛,灵识瞬间展开来,小岛的上空缓缓凝结出一只巨大的玄武虚影,将整个小岛笼罩在其中。强大的威压让巨浪后虎视眈眈的妖兽们都有了一点惧意。 可惜啊…… 林涵在心中轻声感叹着。 还有那么多的故事没来得及跟纪骜讲,还有那么多人生的道理,那么多除了杀戮和剑意之外的东西没有教会他,要是自己今天真的不得不死在这里,那往后的千秋万载,无限江山,就只剩纪骜一个人了。 多可惜。 - 在云镜外的观众与化神期仙人都在屏息静气观望之时,云镜中的滔天巨浪中,忽然缓缓现出一只巨大的玄武虚影,碧色的龟甲上缓缓流转着古老的篆纹,将所有巨浪全部隔绝在外。 “这两个弟子真是天赋高啊!”有懂阵法的观众忍不住感慨起来:“早十天前在那个山谷中的时候我就想说了,这个弟子一人的灵识能分成三十多份,还能运转朱雀大阵这种上古阵法,真是百年一见的灵识天才。可惜姬明月的天赋实在逆天,把他和他那个同伴的光芒全部掩去了。” “他那个同伴才是真正的天才。当杀手的好料子,隐匿行迹、技巧身法都不在晏飞文之下。”说话的显然也是个厉害的杀手,隐在人群中,无人见到他的身形,只听见他的声音:“可惜这两个好苗子今天都要折在这里了。看见巨浪中的黑色肉翼没,那是墨影海蝠,这一群足足有二十多只,还有个灵慧期大妖。这么多墨影海蝠,别说是传送出秘境的玉符,就算是元婴道人用本命元神炼制给继承人的保命玉诀也会失效。除非那几个化神期仙人出手干预……” “五大宗派向来只管自家事,这两个弟子毫无背景,他们会管就怪了……” 其余的观众纷纷附和,五大宗派向来地位超脱,连带着弟子也飞扬跋扈,这些人都对他们积怨已久了。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刻的石壁前,五位仙人也正在斟酌。 “元虚师兄,这些海妖越聚越多,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瑶妃仙子神色十分焦急。只是秘境中的海妖已经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的了,所以她只能等元虚子开口。 “瑶妃仙子何必如此着急。”云天宗宗主玄机子向来刻薄:“不就是一个灵识天才吗,你们南瑶岛囊括了整个南苗的灵识天才,难道还差这一两个。” 南苗民风闭塞,不与外界往来,南瑶岛又在南方独尊,所以南苗的灵识天才几乎都直接进了南瑶岛,压根不会流落到外界来,更别说参加仙缘大会了。南瑶岛包揽了南苗的灵识天才,又要到仙缘大会来分一杯羹,玄机子对此早就有了怨言了。 “你!”瑶妃仙子脸上带着薄怒:“玄机掌门也是阵法师,怎么会不知道这少年的灵识恢复速度是万中无一。短短半个月之内,两次将灵识运转到极限,就算当初你我在他这个年纪也做不到吧?” “万中无一又怎样?要是为了他强行干预仙缘大会,那这次仙缘大会的名次如何服众?更别说要是对罗浮秘境造成了损伤,那我们几个就真的成了门派罪人了。别忘了,明月贤侄现在还在翠屏山洞府里呢。强行干预必然会引起秘境动荡,万一波及翠屏山洞府,这个责任谁来担当?”玄机子这话说得巧妙,不仅拿大道理压了瑶妃仙子一头,还成功挑拨了其他人,让姑射仙子的神色一凛。看她此刻的态度,不仅不会答应干预仙缘大会,说不定还会阻拦破开秘境的人。 从林涵成功复制了云天宗的阵法开始,玄机子就已经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充满敌意了。原本的打算是收了他做云天宗的弟子,免得阵法机密外泄,但是瑶妃仙子偏偏要横插一脚。玄机子深知南瑶岛觊觎云天宗阵器结合的秘法已久,要是被她们抢走这个年轻人,让他复制云天宗的阵法,再加以研究,以南瑶岛那么多灵识天才,很快就能在阵法上与云天宗一较高下。 所以让他死在秘境中,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天才不天才,反而是小事了。云天宗里的天才不少,并不缺这一两个。而且灵识天才与剑道天才又不同,剑道的天才大都道心坚定,灵识天才却都天生智慧过人,这少年年纪已经不小,指望他一心一意为云天宗效忠是不可能的。云天宗内自有许多世代都生活在宗派内的天才可用,对于这种古老门派来说,忠诚最为重要,就算收了这个少年,也不敢把核心机密教于他。 所以玄机子一心阻拦众人进入秘境中救人。罗浮秘境的禁制是千百年前几位前辈仙人下的,只有金丹以下能进入其中,就算是他们想要中途插手,也只有破开秘境一条路。 这两个少年,可还没珍贵到这程度。 果然,尽管瑶妃仙子十分急切,元虚子却并不着急,甚至沉吟道:“再等等,这些海妖围而不攻,显然是在等待什么。” 他话音刚落,云镜中的画面就有了变化。 - 巨浪包围中,小小的海岛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一般。林涵甚至感觉到脚下的礁石都在颤抖,两个小药灵早被吓得面色煞白,抱紧了林涵的腿——药灵对妖兽的惧怕是根植在骨子里的,就如同植物都惧怕动物一般,纯粹是本能。此刻巨浪后无数灵慧期妖兽虎视眈眈,两个小药灵都快吓哭了。 “它们似乎在等什么……”惊骇过后,林涵静下心来,发现了这些海妖们的异常:“这么多海妖都在观望。” “不管它们在等什么,我们先动手,免得越聚越多。” 纪骜直接振翅飞起,身后玄晶剑出鞘,凛然剑气让周围的海妖都不安起来,他算是聂云殇的半个徒弟,精髓未必学到了,气势却是足够的。 然而在他出招的瞬间,巨浪却忽然汹涌起来。无数海妖纷纷退让,潜入水中,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什么东西俯首称臣,发出恭顺的低鸣声。与此同时,林涵感觉挂在腰间的葫芦忽然一震,似乎那东西让小胖鱼十分不安。 他们身在海岛上未必看得到,然而云镜外的观众却看得清清楚楚,此刻的海面上,有一只巨大的黑影正破浪而行,身形在水面之下,只能看得出身形如蛇,似乎有许多触角一般张牙舞爪,所过之处,众海妖纷纷避让。 一股巨大的腥臭味从海风中传了过来。这腥臭味十分古怪,透着一股辛辣,让人烦闷欲呕。 林涵的心中顿时一沉。 “这妖兽肯定有毒。” 纪骜的剑意狠绝,以力破法容易,对于毒物却一点办法没有。 “阿娘……”小灵带着颤抖的小哭音,抓紧了林涵的裤子:“那是什么?” 她的灵识非常出色,林涵看向她指着的方向,这才发现巨浪后那怪物露出的原型。 那是一条似蛇非蛇的怪物,通体青黑,浑身遍布虎斑一样的诡异花纹,十分鲜艳,身形庞大如龙,却有着一张狰狞人面。林涵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寻常修真者谈到水族妖兽,只知道以龙为尊,说外貌像龙者最为厉害。殊不知这种身上毫无一点龙族痕迹的妖兽才最为可怕,龙性最淫,所以龙族血统遍布天下,这只妖兽却俨然是条巨蛇的模样,与龙族毫无瓜葛,血统一定极为纯正。虽然如今龙族妖兽远强于蛇族,但是要知道,上古时候,两位圣人伏羲女娲,都是人首蛇身!巨蛇肥遗,巴蛇吞象,可都是称霸一方的上古巨妖。 而当那怪物冲到巨浪之上,庞大身躯几乎要将整个海岛笼罩起来的时候,林涵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巨浪之上,那妖兽张牙舞爪,浑身鳞片翕张,竟然足足有九个头颅,每一个都面目狰狞,张开血盆大口,獠牙间喷出漆黑毒液,腥臭味弥漫了整个小岛! 林涵知道这妖兽的来历了。 “这是相柳!九头妖兽相柳,共工的臣属。口中毒液和血液都含有剧毒,能化泥土为沼泽,这只血脉尤为纯正,恐怕已经是灵慧期了。” 而此刻云镜外,已经沸反盈天。 “相柳出来了!九头蛇相柳!这秘境中竟然有这等血脉的灵慧期巅峰大妖……” “相柳都被引出来了,这两个弟子身上究竟有何等宝贝!” “仙人们还不出手?这种灵慧期大妖还指望凝脉期弟子杀?相柳不杀,以后仙缘大会还办不办了……” 而石壁之下,瑶妃仙子已经心急如焚。 “元虚师兄,相柳已经出来了,要是我们还不动手。不只这两个弟子,秘境里的弟子都要遭殃了。” “再等。” “还等什么,再等下去……” 瑶妃仙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云镜之上,在那九头蛇相柳庞大的身影笼罩之下,在那摇摇欲坠的玄武阵法之中,那个身形单薄的白衣少年,灵识天才,他腰间的葫芦里忽然窜出一道金光,见风即涨,瞬间化为一只巨大的金色大鱼,虽然因为还是幼年,身形不及相柳十分之一,却仍然有着万妖莫敌的惊天气势。像是要回应相柳的挑衅一般,那金色虚影也张开大嘴,对着空中的相柳咆哮了一声,声音低沉如鲸,又如同巨雷一般,缓缓滚过海面,所到之处,万妖臣服,连相柳也畏惧地退后了一步。 那只金色的虚影如同一只巨鲸一般。张开的大嘴间并没有锋利獠牙,也没有墨黑毒液,却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仿佛要连天穹都一并吞下一般。 瑶妃仙子听见了自己发着抖的声音。 “鲲……鲲鹏?”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周围人面面相觑,唯有元虚子神色凝重。 “是鲲鹏!早在当年传我罗浮秘境时,先师就说过,罗浮秘境中尚有无数秘密。今天这一幕,早年我随师父深入云梦泽时也曾见过,这叫做万妖朝圣。鲲鹏是万妖之祖,一朝降世,万妖来朝。” 万妖朝圣是传说中才有的事,天地灵兽之中,许多上古血脉都可以称圣,如般若莲就是药中之圣,只是朱雀大陆上修真者繁盛,许多血脉都凋零了,所以大多数人只是听说,不曾见过。今日见了,满心都是震撼。 然而众人正在震撼之时,一直蹲在一角闭目养神的糊涂仙人,懒洋洋地抿了一口酒,接上了元虚子的话。 “万妖朝圣只是名头好听,要是这只鲲鹏还小,降服不了众妖,被人一口吞了,增进自己修为,也是正常的。” 第97章 锋利 果然不出糊涂道人所料,鲲鹏现身之后,相柳只畏惧地退后了一瞬,在看清这只鲲鹏的修为之后,就更加凶猛地扑了上来。 与此同时,纪骜的飞剑也迎了上去。 相柳的毒液如同暴雨般落下,打在碧绿的玄武虚影之上,瞬间就腐蚀出刺鼻的青烟,林涵原本支撑这阵法就勉强,阵法受损,他只觉得脑中一阵钻心地疼痛,也是他性格坚韧,竟然强忍了下来。 相柳的九个头颅张牙舞爪地扑了下来,眼看就要扑到玄武阵法之上,一道剑光却如雷霆一般挡住了他的去势,这剑光看似单薄,却锋利得可怕,瞬间削去相柳头颅上的一层血肉,腥臭的血液落下来,还没滴到阵法上,就已经有一道黑色身影迅速掠过,用一柄墨黑匕首将相柳的血液全部接住,反手就是一刀,直接砍在了那个还没来得及躲开的头颅上。 相柳身躯庞大的弊端这时候就显出来了,身躯大,反应也慢。那道黑色身影迅疾如电,背后似乎还有银白双翼,完全把相柳的身体当成了落脚点,来去如风。而且他手上不知道是什么兵刃,锋利得很。相柳周身布满虎斑鳞片,光滑冷硬如铁,寻常飞剑难伤,到了他手下,却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伤口,但是这只相柳妖兽向来在东海独霸一方,几时受过这种闷气,顿时咆哮一声,九个头颅全部从浪中冲了出来,不再攻击小岛,而是追逐着那道异常敏捷的黑影。 这场面看起来是纪骜占据上风,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即使他身法再敏捷,都无法对相柳造成致命伤害,反而是相柳只要抓到他一个破绽,就能轻易置他于死地。 相柳全力追逐着纪骜,林涵那边的压力就小了许多,虽然还有无数海妖在浪中蠢蠢欲动,但是相柳和纪骜一时分不出输赢,而且林涵这里还有一只鲲鹏,它们不敢妄动。 纪骜被相柳九个头颅追逐围攻,险象环生,林涵正担忧时,忽然裤腿被扯了一下,小灵怯怯地仰着脸道:“阿娘,大鱼说它想帮忙。” “叫它在葫芦里好好呆着,它不是相柳的对手。” 小胖鱼看起来厉害,其实还是个幼年体,也就仗着天生血脉欺负一下那些低等妖兽,早先在水潭里还被纪骜在尾巴上砍了一刀,现在纪骜遇上相柳也只能取巧,依靠速度近身搏斗,更别说小胖鱼了。从相柳和这些海妖的嚣张态度就可以看出,现在的小胖鱼完全对他们没有威胁。 相柳追逐着纪骜,如同一条毒蛇一分为九一般,九个头颅夹攻纪骜,纪骜身形迅疾如电,在极狭窄的空间内闪转腾挪,每一次都是险而又险地躲过相柳的血盆大口,反手就是一刀,看起来倒像是相柳主动把头颅送上去让他砍一般。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现在不过区区凝脉期,这只相柳妖兽却已经是灵慧期巅峰的大妖,实力完全不在一个等级。相柳是上古妖兽,血脉纯正,身体里灵气充沛,堪堪与纪骜的神族血脉和吞天诀打平。此刻的相柳就如同一只蛮牛,纪骜没有与他正面对抗的千斤力气,当不了老虎,只能当一只吸血蝙蝠,不断消耗他。 然而他毕竟不是神,总有失误的时候。眼看着他振翅躲开两个夹击的头颅,一个翻身又躲开一张血盆大口,就在林涵以为他已经化解的攻击之时,一道毒液直接从他背后喷了过来。 “纪骜,小心!”林涵万万没想到相柳竟然还有这等算计,原来他这次攻击压根不是想咬中纪骜,而是想把纪骜逼得逃出他身体周围的范围,再使用毒液。 纪骜一直选择近战缠斗,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境界的差距其实在远程攻击上更加明显,法术、飞剑、还有相柳这种妖兽的毒液都是远程,近身攻击却不太受境界的影响,更取决于速度和技巧。方寸之间,法术和毒液都施展不开,而且也容易躲。他一直在相柳的头颅间穿梭,相柳投鼠忌器,有什么手段也不敢用出来。 但是他没料到相柳不仅毒液厉害,脑子也不差。 毒液来势汹汹,纪骜毫无防备,而且又是刚翻身站稳,电光火石之间,只来得及仓促侧身,堪堪躲过那道毒液,还是被毒液喷中右侧的风雷翼上,蛟银羽翼瞬间被腐蚀出一个漆黑的大洞,羽翼片片飘落。 风雷翼失去平衡,纪骜的身形顿时摇晃了一下,还来不及习惯,又是一道毒液喷了过来,相柳显然是看透纪骜的境界不高,逼退他之后,就一直用毒液攻击。他九个头颅灵活地交替喷出毒液,如同暴雨一般,纪骜避无可避,索性召出飞剑,直接挥出一剑。 他的剑招全是习自聂云殇的,一使出来,相柳就感觉到了厉害,既然距离已经被拉开,纪骜也不再强求近战。一套剑招如同追星赶月一般,相柳见他剑招无比玄妙,其中更是隐约蕴含着一股剑道真意,不敢硬接,仓皇躲过,但是聂云殇的剑招哪是这么容易躲的,登时一剑斩在他头颅上,斩得他皮开肉绽,墨黑的血液四溅。 相柳咆哮一声,显然纪骜的剑招让他明白这少年的深浅不过如此,庞大的身躯从巨浪中立起,九个头颅全部翕张,如同一朵凶猛的食人花一般,扑向纪骜。那浪涛中的万千海妖像是在响应他的号召一般,一齐发出服从的低鸣声,声音如同雷霆一般震耳欲聋。林涵只觉得脚下的礁石都颤抖起来。他本来就灵识受伤,被这声音一震,只觉得胸口烦闷欲呕。 “不好,他们要群攻了。”他强忍着不适,对纪骜叫道。 纪骜已经意识到海妖的意图,连忙回转身俯冲下来,试图保护林涵,但还是晚了一步。 海中骤然掀起滔天巨浪,浪中挟裹着无数的海妖,势力千钧地朝着海岛上狠狠砸下。数十丈高的巨浪将整个海岛瞬间淹没,千万吨重的海水重重地砸在玄武阵法上,碧绿的玄武虚影瞬间崩溃,操纵着阵法的林涵被反馈回来的重力直接打在身体上,顿时跪倒在地,呕出一口血来。单薄的身影被淹没在了海水中。 “不!” 纪骜低吼一声,直冲而下,一头扎进海浪之中。他和相柳搏斗,无数次与死亡擦身而过,神色却未曾有丝毫的动容,然而相柳只是攻击了一次海岛,就让他如此失态。 巨浪狠狠砸在海岛上,溅起数十丈的水花,将海岛淹没。纪骜一剑挥下,海水分开,露出中间的礁石海岛。 海岛的地面已经龟裂开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那些林涵布下的阵法石全部碎成了齑粉。然而纪骜想象中的绝望画面并没有出现——在摇摇欲坠的海岛中央,林涵昏倒在地,两个小药灵埋头趴在他身上,试图用小小的身体护住他。然而在他们三个人的上方,一只金色的巨鲲虚影将他们牢牢护住。 就在纪骜破开巨浪的下一刻,鲲鹏虚影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一般崩散开来,葫芦中的小胖鱼发出一声哀鸣,似乎也受伤不轻。 鲲鹏虚影消失,海水重又落下,眼看就要淹没林涵他们三人,纪骜神色阴鸷,一剑挥出。 这一剑横扫之处,落下的海水如同玉石一般被从中切断,剑锋所过之处,海水全部蒸腾成气体,水中的万千海妖化作飞灰。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但是当剑快到极致时,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斩不断的东西。连海水也一样。 如果相柳认真看了这一剑的话,他大概不会再如此凶猛地进攻。 可惜相柳并没有。 他也没有发现,此刻的纪骜,眼中的神色,与海岛遭到进攻之前,有什么不同。 黑衣少年狭长的眼中似乎多了点什么,又少了点什么。 多的,是入魔一般浓郁的杀意。 少的,大概是束缚着他心中那头猛兽的,最后一点枷锁。 又一波巨浪落下,在相柳的号召下,万千海妖前仆后继地冲击着这个小小的海岛,如吞噬着飓风中的一叶孤舟。这些妖受本能驱使,一心要攻下这个孤岛,吞下鲲鹏,洗骨伐髓,改变先天根骨,从此在这片海域横行。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巨浪落下的瞬间,海岛上,那个白衣的阵法师和两只小药灵仍然都倒在地上,而那个黑衣的少年,如同一具天生的战斗机器的少年,静静地提着自己的飞剑,挡在他们身前。 他的身体很单薄,高且瘦,有着这个年纪的少年特有的身架。他有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如同让人畏惧的寒夜,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只受伤的鹰,又像一匹杀意已决的狼。 但是他保护不了任何人。 他天生就是来杀戮的,来毁灭的!他的剑是最锋利的剑,足以斩断天下一切桎梏,屠尽万千生灵,却无法保护一个人。 哪怕只是这一个人。 有什么东西在心头叫嚣着。杀意化作心魔,将他从骨髓到皮肤全部染透。心脏一阵剧痛,就像他心中禁锢的某只野兽被惊醒了,怒吼着,咆哮着!要撕开自己的胸膛,冲出来吞噬掉这天地间的一切! 那一瞬间似乎很吵,耳边好像有无数的哀嚎声,碎裂声,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斩裂,发出尖锐的声音。 但那一瞬间又很静,静得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和一柄剑。 “那就杀吧!”纪骜听见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轻声道。 既然最终也无法保护好他,那就杀吧! 让这天地之间的一切,强大与弱小,美好与肮脏,现在和未来的一切,人与妖,仙与魔,十方仙境,三千世界,亿兆众生,诸天神佛…… 统统为他陪葬! - 那一剑挥出的瞬间,相柳似乎有瞬间的了悟。 那是生死关头才会有的了悟。 他是上古妖兽相柳的血脉,被仙人豢养在这秘境中万年之久,开辟心窍,通悟灵性,万年道行,成就这一只灵慧期大妖。只要吞下这只鲲鹏,他就能脱胎换骨,成为真正的妖神相柳。 然而下一刻,剑光如雪,将天穹一分为何。剑光落入海中,海水如墨玉一般裂开,那一剑贯彻海底,将海渊劈开巨大裂缝。海水倒灌,整个罗浮秘境的东海卷起巨大漩涡,无数海妖惨叫着被卷入裂缝中,被剑光绞作泥尘。 相柳想逃。 但是他却慢了,有一半的身体似乎有点不听使唤,而另一半,则在他眼前缓缓滑落下去。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分为二,切口平滑如镜,直到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那伤口中才缓缓渗出墨黑的血来。 云镜前的亿万观众,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只灵慧期大妖,上古妖兽血脉相柳!在那黑衣少年的一剑之下,直接被斩杀! 他们是如此震惊,以至于他们都没来得及发现,云镜上那一道贯彻天地的巨大裂口,并不是那一剑的残影,也不是云镜上的痕迹,而是罗浮秘境的天穹与地面被那一剑劈出的伤口。 与此同时,翠屏山洞府中,正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用月华碾碎一个又一个魔将的姬明月,忽然停了下来,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而在东海附近的森林中,正在驾着残破的风雷翼朝海边飞奔的晏飞文猛地停了下来。他悬在空中,似乎在侧耳聆听着什么,忽然猛地一个闪避,险些撞上右边的树冠。 他前一刻还悬浮着的地方,忽然裂开一道细细的裂缝,裂缝越扩越宽,恐怖的是,裂缝所处的地方,并不是地面,也不是天穹,而是空中。 罗浮秘境的空间,裂开了! 晏飞文震惊地看着这一道突兀的裂缝,裂缝内呈现出一种异常浓重的黑色,他甚至不怕死地用手在裂缝旁边晃了晃,裂缝中似乎什么都没有。 这一幕,简直就好像罗浮秘境只是一个悬浮在夜空中的鸡蛋,所有参加仙缘大会的弟子都身处鸡蛋之中,而此刻蛋壳上裂开了一道裂缝,让人窥见了裂缝外空无一物的虚空。 晏飞文惊讶地盯着裂缝看了一会儿,忽然嘴角一翘,开心地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他脸上那些横七竖八的绷带,这一笑应该会是非常好看的。 “哈哈哈!事情大发了!罗浮秘境都被纪骜砍坏了,我看林涵你拿什么赔!” - 此刻的金顶峰石壁前,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那道贯穿整个石壁的裂口。 “不……不可能,罗浮秘境是仙品法宝,是先祖前辈留下来的宝贝,怎么可能被一个凝脉弟子的一剑劈坏?这不可能!”说话的是玄机子。 “元虚师兄,我早说了要快点进去营救这几个弟子,你看现在弄成这样。我们现在暂停仙缘大会,立马进入秘境,那个弟子灵识受损非常严重,必须马上得到救治……”瑶妃仙子也十分激动。 “这剑意之锋利!剑心之坚定!甚至在我之上!剑神根骨,这是剑神根骨!我朱雀大陆能得此弟子,何其幸甚!”元虚子已经完全听不进其他人的话了,满面狂喜,直盯着云镜自言自语道。 连姑射仙子也被吸引,站在石壁前,以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一道贯穿石壁的裂缝,裂缝中尚残留着森森剑意,让她指尖都觉得疼。 只有糊涂道人懒洋洋靠在石壁角落里,似乎全然不感兴趣。他喝了两口酒,看几个人还是老样子自说自话,叹了口气,喊道:“你们先别急着讨论,还没完呢!” 三个化神期仙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是何意,只有仍在抚摸裂缝的姑射仙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收回了手指。 与此同时,云镜之中,那个静静站立在孤岛上的黑衣少年,满面杀气缓缓褪去,却仍然垂着眼睛,他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像极了狼。 而后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瞳漆黑如墨,让云镜前的所有人心头一悸。 在亿万人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剑锋,指向那道贯穿了天穹的裂缝。 他说: “爆!” 第98章 软禁 纪骜的话音刚落,天穹上那道剑痕骤然炸裂开来,整个秘境犹如被摔碎的蛋壳,无数裂缝肆意蔓延,每一道裂缝外都是漆黑如墨的虚空,散发出让人心悸的威压。整个秘境地动山摇,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云镜之上,捏碎玉符亮起的光芒此起彼伏。然而没有人再去关注那些凝脉弟子,云镜前的亿万观众,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在云镜上疯狂蔓延的裂痕。所有人的心中都同时响起一句话,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罗浮秘境,要被毁了? 石壁开始龟裂的瞬间,所有人都开始慌乱起来,连刚刚还在感慨“何其幸甚”的元虚子都吓了一跳,眼看着石壁上裂出无数道细小裂缝,还有扩大的趋势,几位化神期巅峰道人几乎同时出手。 “重明护佑!”“中天悬明月!”“七星北斗阵!” 无数宝光一同亮起,一只通体火红的神鸟从瑶妃仙子袖中飞出,双翼带起万丈火光,光华中似乎有万兽图腾在缓缓流转。重明神鸟在石壁上空盘旋着,柔和的红色光华笼罩住了石壁,无数神兽虚影围绕着石壁旋转着,古老神秘的气息不断汇入石壁之中,让石壁碎裂的速度减缓不少。 与此同时,一轮冰冷的明月在金顶峰上缓缓升起,月光所及之处,似乎连时光都静止了。 姑射仙子行事向来干脆,大概瑶妃仙子动用重明鸟在她看来手段都太过温和了,所以她干脆动用月华直接将整个石壁冻住。姑射仙子虽然是姬明月的师父,天赋却不及姬明月,姬明月天生领悟一条明月大道,所以施展法术时直接动用的是天上的明月。姑射仙子却要自己召唤出一轮明月来。但是她的境界却在姬明月之上,月华笼罩之下,石壁周围连空中的浮尘都静止了下来,蔓延的裂缝也瞬间停滞。 玄机子的阵法虽然是与众人同时发动,却慢上许多,等到姑射仙子的月华已经发挥作用,他的七星北斗阵才运转起来。在石壁上方幻化出星辰,将石壁笼罩着。 元虚子等众人手段尽出之后,才抛出一枚镇山石,那块青色石头落在石壁之上,将这一方空间全部镇住,任由他摆布。 “事不宜迟,太清师叔,你留在这里看守石壁,我和几位掌门一齐进入秘境中,把那些剩余的弟子全部解救出来。” 糊涂道人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仍然懒洋洋席地而坐,自顾自地喝着酒。 其他几位掌门见他这样都有些犹豫,但元虚子已经直接开辟出入口,众人只得随他进去。姑射仙子冷冷地停顿一下,还是进去了。 其实关于进入秘境的原因,元虚子还有个首要目标没有讲。 那就是,擒下那个导致这一切的黑衣弟子,防止他再来一剑,直接把罗浮秘境给毁了。 - 林涵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纪骜。 雅致而明亮的房间内,穿着黑衣的少年抱着自己的剑,一动不动地盘坐在自己床边,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你醒了。”他平静地告诉林涵:“南瑶岛的掌门说你醒来之后灵识就差不多好了,你现在好了吗?” 看他现在这副平静的样子,谁会想到他就是因为林涵受伤才狂性大发,差点连罗浮秘境都毁掉的呢。 林涵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倒下之后发生了什么,他用手臂支撑着想坐起来,但是脑中一片空虚,整个人都是脱力的,刚坐起来一点点,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一只手伸过来,纪骜面无表情地扶着他。 “谢谢。”林涵心里沉下来,却不在纪骜面前流露出来。他的灵海中一片空荡荡的,他感觉不到疼,也没有可以动用的灵识,对于一个丹药师来说,这是最恐怖的事。 但他不想让纪骜担心。 只是这世上的事,往往不遂人愿。 “阿娘……”两个小小的身影在门口探了下头——这样的事他们在过去的几天内大概做过不少次了,发现林涵醒了之后,立马开心地冲了进来。小灵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得飞快,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直接一跃而上,扑到了林涵的怀里:“阿娘,你都睡了五天了。我好担心啊……” 林涵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知道谁给她编了辫子,梳了两个小丫髻,上面还点缀着清透的玉石花朵,十分可爱。另外一个小药灵阿伏也默默地爬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林涵的衣袖。 “我都睡了五天了?”他摸着小灵的头,笑着问纪骜:“仙缘大会怎么样了?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 “罗浮山。”纪骜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言简意赅。 小灵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一眼林涵,又看了一眼纪骜,像是明白了什么。 “阿爹闯祸啦!”她十分机智地出卖了纪骜:“那天阿娘昏过去之后,有四个很厉害的大人,他们到秘境里来,把阿爹抓起来了。因为阿爹把天都劈坏了,阿爹打不过他们,所以不想阿娘知道。现在我们就住在他们的地方。我的头发就是一个大人给我梳的,她要我叫她瑶妃姑姑……” “瑶妃仙子?!”林涵在参加仙缘大会之前是做足了功课的,难以置信地看着纪骜:“我昏过去之后,你做了什么,连瑶妃仙子都引来了。” 纪骜抿紧唇,面无表情,一副打死不愿意交代的样子。 被林涵盯了许久,他才十分不情愿地说道:“罗浮秘境太脆弱了。” 林涵开始觉得脑袋疼了。 “我就劈了一剑,砍死了相柳。我没想到相柳这么容易死,就再爆了一下。” “爆了一下?”林涵敏锐地找到了关键所在。 “我知道我知道!”小灵连忙跳着回答:“然后天空就裂开了,地上也开了好多条缝,还有岩浆喷出来,我都吓哭啦。然后瑶妃姑姑跟那三个大人就来了。那些大人里面有一个长胡子的,瑶妃姑姑叫他元虚师兄,还有一个是玄机子,玄机子是坏人,老是说阿爹的坏话……” “元虚子,玄机子,瑶妃仙子……”林涵反应极快:“还有一个一定是琼华宫的姑射仙子!纪骜,你差点毁了罗浮仙境,引得五大宗派的掌门都出手了?” 铁证如山面前,纪骜的冰山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心虚的表情。 “没有毁。”他坚持不懈地辩解道:“他们已经用法宝把剑势镇住了,只用两三年就可以把罗浮秘境修好。” - 知道自己倒下后发生的事情之后,林涵就再也没法安心躺着了。 他住的地方是罗浮山的卷云峰,是罗浮山风阵之眼,所有的云雾漂浮到此处都会被风眼搅散,呈现出一片云海翻腾的景象。 林涵他们所住的楼阁正好在卷云峰的峰顶,古诗中说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林涵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用“危楼”来形容高楼,到今日才明了古人智慧。 卷云峰怪石嶙峋,峰顶十分狭窄,楼阁依山而建,从室内走出来,只有一个悬空的台子,站在石台边,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卷得人站都站不稳,饶是林涵这一年来驾过不少飞行法宝,站在台边,透过风眼看着卷云峰下无数山峰,还是觉得脚底发软。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人本能地觉得危险。 他还在发着软,旁边一道人影已经直接从台子上飞了下来。 战相柳的时候,他的风雷翼有一边已经损坏了,飞得歪歪斜斜的,偏偏还在风眼边晃了一下,把林涵吓了一跳。 “这个地方飞不出去。”他悬在空中告诉林涵:“四面都是罡风,比飞剑都锋利。” 看来他这几天里没少尝试,不仅风雷翼,连背上的飞剑上也是伤痕累累。 早在他说他差点毁了罗浮秘境的时候,林涵就已经有预感了。听到他这话,顿时心里一沉。 罡风是进入化神期之后才能应付的东西,仙缘大会的这些人把自己和纪骜两个凝脉弟子安排在这里,说是招待,其实说软禁更合适。纪骜的天赋虽高,但是在罗浮秘境的安危面前,也许就没那么有说服力了。而且纪骜的天赋高是建立在学习了吞天诀和聂云殇剑意的基础上的,他全身都是秘密,这里可不比离天剑派,这些化神期仙人的眼睛都利得很,纪骜身上的秘密怎么瞒得过他们? “我们现在是被软禁了。进去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跟我好好说说,我好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 尽管林涵这边十分惴惴不安,罗浮山的人却还是相当有礼有节,知道林涵醒来后,第二天就派了个小道童过来,拿着一道玉符,镇住风眼,请林涵和纪骜随他去金顶峰,说是本次仙缘大会的名次已经出来了,所有参加仙缘大会的弟子都在那里,接受各大宗派的挑选。 林涵昏迷的五天内,纪骜肯定和那几个掌门起过冲突,一出卷云峰,他就一副一点也不想在罗浮山多待的样子。要不是林涵拦着,说不定他都要打晕那个小道童带着林涵逃之夭夭了。 等到到了金顶峰,峰顶的广场上聚集着无数人,参加仙缘大会的弟子都已经在台上排好,五位化神期仙人高高悬在云座之上,背后站着各自门派弟子,五大宗派的弟子参加完仙缘大会之后,不论名次如何,是不接受挑选的,各自回归原来门派。 挑选已经进行了一会儿了,道童带着纪骜和林涵从人群头顶飞过,直接飞到了五位化神期仙人的面前。 在他们露面的瞬间,金顶峰上的观众就响起一阵热烈的喝彩,显然这些人都知道今天的重头戏是什么。 “纪骜!纪骜!” “纪骜来了!” “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林涵没想到纪骜那一剑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观众的呼喊声震耳欲聋,连云座上的几位掌门也笑意盈盈地等着纪骜的到来,只有瑶妃仙子独辟蹊径,亲切地迎向了林涵:“你醒了,灵识恢复了多少?我留下的碧瑶丸可有按时服用?” 林涵深知这五位都是朱雀大陆上最有权势的人物,不敢怠慢,连忙拉着纪骜一起下拜行礼,恭敬道:“弟子林涵,拜见五位仙人。先前纪骜无意损伤了罗浮秘境,望五位仙人恕罪。” 他姿态放得低,几位掌门都十分受用。他们这些天看惯了纪骜的冷脸,顿觉这个弟子礼节十分周全,连忙把两人都搀了起来。 “不必多礼。”元虚子带着笑意道:“罗浮秘境已经在修理了,你们不用耿耿于怀。我们刚刚已经议定,让纪骜和姬明月贤侄并列这次仙缘大会的第一,以后纪骜就是我们罗浮山的弟子了,不必在乎这些虚礼了。” 第99章 孤 对此纪骜和林涵的反应截然不同。 林涵是且惊且喜的,惊的是他们竟然摆脱了《桀骜》原书的轨迹,原书中纪骜在仙缘大会中受到重伤,不仅没受到五大宗派青睐,连离天剑派也放弃了他,直到他自己领悟了剑道的关隘,才重回巅峰。喜的是纪骜要是得到罗浮山收为弟子,肯定会得到不少传承和机遇。 他满心里想的都是纪骜,甚至都没有余裕来思考一下自己的处境。 但是纪骜考虑到了。 “我不去。”他直截了当地拒绝:“罗浮山没有人练丹药,我要林涵和我一起。” 别说元虚子,连其他几大宗派的掌门都没想到纪骜会拒绝得这么果断,连一脸冷漠的姑射仙子眼中也露出一丝惊讶,正眼看了他一眼。 元虚子脸上的笑容有点撑不住了。 “纪骜,云涵已经被玄机师弟选中了,以后就可以在云天宗好好学习阵法之术了。我们五大宗派向来同气连枝,你们以后还是可以以师兄弟相称……”元虚子还是十分和蔼地对纪骜解释道。 林涵有点惊讶。 其实从他本心出发,他是想继续跟着纪骜的,毕竟纪骜这家伙太会闯祸,原书中每次都是九死一生,自己跟着他也好照顾一下他。实在不行,就挑选个近处的小门派,也好常见面。 事实上,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作为一个小小的凝脉期弟子,他的意见如何其实根本没人在乎。早在他们来之前,这几个掌门就已经把他们瓜分了。就连现在的告知,也不过是看在纪骜身为仙缘大会第一名的份上罢了。 “多谢宗主抬爱,这个……”涵斟酌着词句,想要推辞。对上玄机子的目光,顿时愣了一下。 玄机子看他的目光和元虚子看纪骜的目光全然不同,不仅没有一点遇上一个好徒弟的欣喜,甚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隐隐的厌恶。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玄机子对自己的敌意。 是了,自己的朱雀阵法和玄武阵法是从云天宗为千秋阁炼制的阵器上照搬下来的,对于云天宗这种十分讲究阵图传承保密的古老宗派来说,这是大忌,难怪他会对自己这样厌恶。 这样看来,自己也别想在云天宗里“好好学习阵法之术”了,看他这样子,防自己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教自己东西。想必挑选自己做弟子也是为了那几个阵法不外泄。自己和纪骜一起,排名自然不会靠后,还浪费了他一个靠前的名额,他一定恨死自己了。 想到这里,林涵也不再犹豫,推辞道:“回禀前辈,弟子自从在秘境中昏迷之后,灵识就一直没恢复。实在有负几位前辈的厚望,玄机掌门还是另选好弟子吧……” “你灵识受伤了?!”他话还没说完,纪骜已经抓住了他手腕,与此同时,南瑶岛的瑶妃仙子也惊讶地问道:“怎么可能?”伸手抓住他另一只手。 两人的灵识都畅通无阻地进入了林涵的经脉,甚至在林涵体内碰了个头。 林涵体内一片空荡荡,原先庞大茂盛分为数条强壮分支的灵识树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几缕断裂的灵识,如同被砍伐过后的树桩一般。 瑶妃仙子叹息一声,松开了手。 “可惜了,这么一个灵识天才,这样重的伤势,就算能养好,少说也要五六年时间……” 纪骜却不管这些,只固执地抓着林涵的手腕,看着他眼睛问道:“你什么时候受伤的,为什么不跟我说!” 林涵被他看得垂下眼来,刚要说话,就听见元虚子尴尬地咳了一声:“玄机师弟,你看这?” 早在听他说这句话之前,林涵对现在的局势就已经明白了。 纪骜能够一剑劈坏罗浮秘境,展露出的天赋相当令人垂涎。罗浮山抢走纪骜,元虚子是理亏的,所以在自己的归属上,自然会听从玄机子的。瑶妃仙子看似对自己十分钟爱,但是她还不知道自己灵识受损时就已经把自己拱手让给玄机子,这时候更加不会出面争夺。琼华宫是剑修和法修为主,自己对他们没有吸引力……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玄机子放弃自己。 所以林涵主动承认灵识受损,与其说是让玄机子觉得他是个废人,无法成为一代阵法大师而放弃他。还不如说是让玄机子相信自己现在的灵识已经无法重绘朱雀阵图和玄武阵图,让他不用担心自己泄露阵图,好腾出这个名额去收别的弟子。 所有人都看向玄机子,玄机子眼中精光一闪,似乎也在盘算。目光在瑶妃仙子和林涵脸上来回逡巡,露出一个精明的笑容来。 “我记得,南瑶岛有许多恢复灵识的秘法是吧?瑶妃仙子?”他显然是觉得自己识破了瑶妃仙子和林涵两人合演的戏:“可惜了,就算这弟子成了废人,我也不会让他跟你走的。” 瑶妃仙子脸上顿时露出嗔意来。 “玄机子,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谁枉做小人,你我心里清楚!”玄机子冷笑道。 然而在他们争执林涵归属的时候,某个刚刚被罗浮山收为亲传弟子的人却拉住了林涵的手。 “我们走。”纪骜压根不把这些人的勾心斗角看在眼里,一心要带着林涵走。 “去哪?”林涵比他懂事多了,深知现在的状况完全不是自己和纪骜可以左右的,轻捏了一下他手掌,示意他留下来:“几位掌门还没说完……” “看来元虚师兄刚收的弟子也不太满意自己的师门啊。”玄机子自己和瑶妃仙子对上不说,还要阴阳怪气拉元虚子下水:“元虚师兄是仙缘大会的仲裁,连弟子不服分配也不管管么?” 仙缘大会其实算是一个双赢的交易。五大宗派提供秘境,让朱雀大陆上的弟子无论门派宗族皆可入内,获得各种奇遇,无论药草也好,灵兽也好,甚至法宝功法,只要拿得到,都可以带出来。再依据表现从这些弟子中挑选佼佼者收为己用。五大宗派是朱雀大陆上的顶尖宗派,一般来说,不会有弟子不识好歹,历届仙缘大会,排名前几十名的弟子都进了五大宗派,连带着他们在秘境中的奇遇也化为了五大宗派的力量,还为五大宗派提供了不少新血。 但是这个规律在纪骜这里不灵了。 早在纪骜一剑劈开秘境的时候,元虚子就已经把他视为罗浮山的亲传弟子了,连说几个“何其幸甚”,自然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离开。饶是他对纪骜满心欣赏一团和蔼,也被他频频拒绝触怒了,顿时沉下脸来:“纪骜!仙缘大会历届第一都归我罗浮山,你现在已经是我罗浮山亲传弟子!这里就是罗浮山,你还想去哪!” 纪骜先前还有点在林涵面前装乖顾全大局的意思,现在这些人想把林涵从他身边带走,他也毫不客气,冷冷瞪了元虚子一眼:“我不要当你罗浮山的徒弟!我要和林涵在一起!” “放肆!云涵已是云天宗的高徒,你们已是师兄弟!每十年仙缘大会,五大宗派聚首,你们即可相聚……” “我不要十年!”纪骜寸步不让:“我要林涵来罗浮山!不然我就不做你徒弟!” “你!劣徒休得胡言!”元虚子被他气得胡子都发起抖来,玄机子生性多疑,野心又重,要是他怀疑罗浮山留下林涵是想窥视云天宗的道法……,或者更糟糕的是,被他趁机把纪骜骗走……元虚子不敢想象这后果,连忙怒喝道:“枉你在剑道上天赋如此之高。岂不知剑道贵独,修仙之道从来都是孤独一人,你愚钝无知,只知道贪图世俗团聚!如何能成大器!以后若是你成仙得道,云涵还未成仙,难道你连天劫也不渡,仙界也不去,就留在凡尘里陪他一辈子不成!” “你住口!”他不提林涵还好,一提林涵,还说林涵没法成仙,纪骜顿时气得眉毛倒竖,抬手指住元虚子,道:“你才不懂剑道!剑道贵独,我既是执!我既是独!林涵不能成仙,我渡他成仙!林涵不能成圣,我渡他成圣!你们都说孤身一人才能成就剑道,我偏要带着林涵证一证这剑道真谛!看看这剑道究竟站在哪一边!” “好!好!好!”元虚子从未见过有这样叛逆弟子,气得连说三个好!他向来修身养性,从未这样动过大怒,一张脸涨得通红,怒发冲冠,连指着纪骜的手都在发抖。他已是化神后期仙人,暴怒之下,身体周围的灵气都不安地激荡起来。众人大惊,瑶妃仙子刚要解劝,只见一张金色大网从天空罩下,元虚子抬手便是一掌朝纪骜劈去:“孽徒!我让你妄谈剑道!口出狂言!” 纪骜丝毫不惧,见那金色拘仙网罩了下来,抬手就是一剑:“滚开!” 他先前与元虚子辩道,虽然言语偏激,其实他对剑道的领悟颇得聂云殇真谛。聂云殇当年也是一柄诛仙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地杀上去的。痛失灵枢仙子之后,更是一剑劈开整个蓬莱仙境。他的剑意之所以锋利无匹,足以斩断世间万物,就是因为悟透了剑魂,以一人一剑,和心头一点执念,对抗着这茫茫宇宙无尽洪荒中早已注定的命运,强行逆天而行! 这一剑无比锋利,虽然不及先前在秘境中那一剑,却也将拘仙网撕出一个小口,他展开风雷翼,拉着林涵从缺口中冲了出去。瞬息便已逃到云座的范围之外。 “孽徒!想逃?”元虚子的掌风紧随其后,身形一动,竟然为了抓住这个叛逆弟子一跃而起,直追了出去。 金顶峰的观众哪里料到会发生这种变故,还以为纪骜用了什么秘法被元虚子发现了,顿时一片哗然。 纪骜跑得飞快,眼看着就要逃出金顶峰,元虚子大怒,一掌拍下:“休走!” 他一掌落下,天空中瞬间乌云密布,强大的威压将整片金顶峰笼罩,空气似乎都瞬间凝成了实质,所有人都如同陷入了坚硬的石壁之中。 化神期修为施展的遮天*实在太过恐怖!纪骜身形一滞,和林涵一起被定在空中。 金色的拘仙网随即而至,将两人捆成粽子。 第100章 灰烬 元虚子擒得纪骜,脸色总算好看一点。抬手一招,拘仙网捆着两人拖了过来。纪骜犹自挣扎个不停,瑶妃仙子见元虚子神色缓和一点,连忙上来打圆场道:“元虚师兄别气了,越是这等天才弟子,越是有些桀骜不驯的。我可还记得当初元曜师兄,那才叫一个调皮捣蛋,光是我看见的,都不知道挨了太玄师伯多少顿打。现在反而比我们先荣登仙界了……” 她说的元曜师兄,正是罗浮山元字辈中第一个成仙的,也是个绝世天才,只是行为放诞不羁,在朱雀大陆上都是出了名的。他是个孤儿,自幼养在罗浮山的,虽然性格跳脱,却难得一片孝心,就连他后来领悟了一条荧惑大道,实力已经是罗浮山中第一人之后,还是每天被他师父追在身后,打得鸡飞狗跳一般。瑶妃仙子口中的太玄师伯正是元虚子和元曜子的师父,罗浮山的上一任掌门太玄真人。太玄真人虽然教出了一个仙人徒弟,自己却止步于化神期巅峰,最终死于寿数终结。他死之后,元曜子痛哭数日,守灵三月,在太玄真人葬入门派墓地的当天,罗浮山的天穹上波谲云诡,降下九天罡风、紫电神雷,九九雷劫过后,元曜子白日飞升,位登仙界。 所以朱雀大陆上一直流传一种说法,说元曜子早有成仙实力,只是为了在太玄掌门膝下尽孝,才在罗浮山停留这许多年。他以百余岁年纪位登仙界已经是罗浮山历史上少有的天才了,要是真应了传言所说,只怕他的天赋可以称得上罗浮上立派以来第一名了。 瑶妃仙子拿元曜子来比纪骜,实在夸到了点子上。元虚子心中本就十分爱惜纪骜的天赋,不然也不会顾不得谦让,直接把他收为亲传弟子。瑶妃仙子说完,元虚子眼中的怒意全然消散了,然而脸还是板着的,故意怒道:“这小孽徒哪有元曜仙人的福气!要不是看他还有几分天赋,本座早就把他扔到天罚峰去了,哪里还会让他在这放肆……” 谁知道他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竟然朝着他的云座直劈下来,那剑光中藏着锋利得可怕的剑意,剑锋所过之处,天穹全都裂开漆黑的口子,哪怕是他们这种化神期仙人,也无法硬接这一剑。 可惜这一剑对于这几人来说还是太慢了。 剑锋袭来的同时,姑射仙子的明月轮、玄机子的八门金锁阵一同祭出,无数宝光之中,一块青色石子缓缓落下,散发出古朴浑厚的青光,将姑射仙子和玄机子的杀招全部荡开,然后直接镇在了这次偷袭的始作俑者——纪骜的头上。 “孽畜!”瑶妃仙子刚刚的那一番劝说全白费了,元虚子被纪骜这次偷袭气得怒发冲冠,喝道:“你还想弑师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纪骜的剑再锋利,也不可能伤到这些化神期仙人的皮毛,只是纪骜的用意实在太气人了——这样处心积虑的偷袭,显然就是真的想砍伤元虚子等人!元虚子还以为捆了他他就安分了,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蓄谋偷袭! 纪骜可不管他如何用心良苦,他偷袭计划落空,也不用再伪装。听得他骂自己孽畜,冷冷回道:“我不是你徒弟,杀你就不算弑师!” “你不做我徒弟,还想做谁徒弟!”元虚子是罗浮山亲传弟子出身,自幼便是作为门派栋梁培养的,当了掌门之后,更是说一不二。只有他挑弟子的份,哪有这样不知好歹的弟子,被他选作徒弟还不愿意,还要借机偷袭想逃跑的!他气得目眦欲裂,心念一动,那颗青色石子直接化作一座大山,从空中缓缓落下:“好!你不愿意做我徒弟!我就镇你十年,看你愿不愿意做我徒弟!” 他这实在是被气狠了,修仙之人最缺的就是寿数,十年对有天分的弟子何其重要,再有天赋的弟子,在山下镇上十年,出来也与废人无异了。就算罗浮山天才弟子再多,也没有这样浪费的道理。 他这话一出,瑶妃仙子吓得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解劝道:“元虚师兄不要动怒,镇压弟子岂是小事,需要召开门派大会才行……况且纪骜还是仙缘大会的魁首,传出去让人笑话。” “他既然不承认是我的弟子,镇压他又何须门派同意!”元虚子已经铁了心了:“这小孽畜砍坏了罗浮秘境,破坏了仙缘大会,他这魁首也是我们封的!现在撤了就是!” “不可啊……”瑶妃仙子还在解劝。那边的纪骜已经冷冷回道:“你们在秘境里放相柳这等妖兽,秘境被砍坏了也是自找的。我不当魁首,你还我相柳的内丹,还有相柳的尸身!” 元虚子气极,不再听瑶妃仙子劝说,青色巨山一寸寸落下来,竟是真的要硬生生将纪骜压在山下。 “前辈不可!”眼见事情发展得不可控制,林涵不敢任由纪骜和元虚子这样对峙下去,就算他心中知道,自己这时候松口会让纪骜感觉到背叛,但是在纪骜的性命面前,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这巨山一旦落下,纪骜就算不死,身上的吞天诀和神族后裔的体质都会露馅,这些化神期仙人目光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他们。 想到这里,他只能大声央求道:“前辈手下留情,弟子愿入云天宗为徒!求前辈原谅纪骜年幼无知,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他这话一出口,就感觉纪骜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自己。 他垂下眼睛,不敢再看纪骜的眼神,纵使心如刀割,还是挣扎着跪了下去,叩首在地,央求元虚子放纪骜一条生路。 “前辈胸怀广阔,纪骜天性顽劣,桀骜不驯,仙缘大会是天下人所共知的盛事,纪骜也是天下人公认的仙缘大会魁首。前辈若能收他为亲传弟子,教化得当,春风化雨。方才彰显前辈手段,也好让天下人知道罗浮山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宗派。” 他这话说得巧妙,瑶妃仙子最是冰雪聪明,连忙趁机附和,带着笑道:“是啊,元虚师兄,这个凝脉弟子都懂的道理,我们怎么糊涂了。师兄也是太急于求成了,也不想想,要是当初太玄师伯也镇了元曜师兄十年,现在可哪来的元曜仙人呢?” 元虚子被他们几句话劝下来,青色巨山停在了空中,刚有一丝收手的念头,就听见被罩在山下的纪骜大声骂道:“元虚老贼!你要是敢收我为弟子,等我得道成仙,就杀尽你罗浮山万千弟子!” “住口!” “噤声!” 元虚子和瑶妃仙子一齐呵斥道,一道碧影直袭向纪骜的方向,林涵大惊,但是他周身被拘仙网捆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碧影缠向山下的纪骜,却是一条碧绿丝绦,直接勒住纪骜的牙关,让他不能再出声。林涵反应过来,知道是瑶妃仙子出手,顿时放下心来。但是他此番转过脸去,就对上了纪骜的眼神,少年眼中满是桀骜神色,怒火万丈,却又身陷囹圄,整个人都被镇在巨山之下,动弹不得。只有那双狭长眼睛,眼中神色锋利如剑,刺得林涵心脏如同被割裂一般痛起来。 林涵不敢再看,垂下眼睛。 纵使瑶妃仙子出手让纪骜不能再出狂言,但是纪骜的诛心之语已出,元虚子周身已弥漫杀气,在场众人无人再敢解劝,林涵也知道再劝无益,只能俯首叩头,哀求道:“求前辈放纪骜一条生路。” 气氛凝重如冰,姑射仙子事不关己,玄机子神色晦暗不知在算计什么,瑶妃仙子盯紧元虚子,只等他下杀手就出手制止…… 然而正在此时,一个响亮的酒嗝在所有人上空响了起来。 一团祥云,缓缓地从空中落了下来,围绕那座巨山转了一圈,所有人这才看清云上原来横卧着一个醉醺醺的老头,白眉白须,十分邋遢,穿得也破破烂烂的,背着一个酒葫芦,还在往嘴里灌了酒。 “太清师叔。”元虚子即使盛怒,也不能不顾礼节。 “太清师叔……”其余掌门也都礼让了一下,五大宗派同气连枝,同辈人多互称师兄弟,糊涂道人辈分与他们师父相同,虽然行事疯癫,但礼节不得不在。 糊涂道人却不在乎这些,绕山转了一周,甚至还飘去山下凑近看了一下被捆成粽子的纪骜,得到纪骜杀气腾腾的一瞪,哈哈大笑起来。 “小元虚,你怎么越活越倒回去了!”他打着酒嗝爽朗笑道:“这弟子小小年纪,剑意如此锋利,剑意入心,心性自然会狂悖桀骜!你也是见识过剑疯子的人,怎么还和他一般见识?这么好的徒弟,你不要,我要了!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要镇压别人,你当年闯祸的时候,你师父可没镇过你……” 元虚子虽然余怒未消,却只能悻悻道:“元虚不敢,师叔要这孽徒就带走吧。” “那我可就带走了。”糊涂道人笑嘻嘻地一挥手,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秘法,那座巨山化作一颗青色石头,飞回了元虚子怀里。他伸手牵过拘仙网的绳头,明明是一个干瘦老头,竟好似有千万斤巨力一般,纪骜被拘仙网一捆,还有余力控制飞剑偷袭,到了他手里,竟然挣扎不动,硬生生被他拖到了那朵祥云上。 林涵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纪骜。他深知这一别就是数年,心中有无数话想要交代给纪骜,却犹如都梗在了喉头一般,忽觉脸上有热流滚过,原来是眼泪滚落了下来。 糊涂道人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把纪骜拖上了祥云,眼看着要离去了,却忽然醉醺醺地转过了身来,颠三倒四地朝林涵俯下身来:“小娃娃,你有话说?” 林涵唯恐再节外生枝,却又不舍得这样跟纪骜告别,心中煎熬,咬着牙摇了摇头。 糊涂道人笑了起来。 “小娃娃不要说谎嘛!”他一身酒气,俨然是个醉汉老头,说出的话却字字锥心:“人家为了你命都不要了,你们好好告个别也是应该的。年轻人,该说的话就要说,不怕结因果,只怕成心魔。” 林涵偏过头,他被拘仙网捆着,只能侧头在肩上擦了眼泪,端端正正地给糊涂道人磕了个头:“多谢前辈成全,晚辈想和纪骜告个别。” 糊涂道人笑着点点头,手指一点,林涵身上的拘仙网也散落下来,化作一条金色细网落在地上。 “说吧,老头子耳背,听不清楚的。” 林涵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修为低,细皮嫩肉,被捆了这半天,整个人都是僵的。踉跄着爬到纪骜面前,把纪骜扶了起来,捧着他的脸。 纪骜满身是汗,青筋暴起,整个人都是紧绷的,显然还处于盛怒之中。狭长眼睛中满是杀气,林涵手搭在他后颈上,只觉得手下的少年仿佛一头被困在樊笼中的野兽,因为还未成年,无法挣脱束缚,所以越发地桀骜不驯。 林涵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太热烈,他怕看上一眼,自己就会被烧成灰烬。 “我……”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觉得肩膀上一疼,纪骜竟然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第101章 前辈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没事的。”林涵忍住肩上的疼痛,轻声又说了一句:“没事的。” 他第一句,是说给以为纪骜挣脱拘仙网而试图出手的众人,第二句,是说给正如同当初那只伤痕累累的小野兽一般,狠狠咬在他肩膀上的纪骜。 他抬起手来,轻轻地拍了拍纪骜的脊背,紧缚的拘仙网下,少年精瘦修长的身躯犹如落入陷阱中的狼,每一寸肌肉都是紧绷的,似乎蕴含着冲天的杀意,无边的怒气在胸腔中激荡,却找不到一个宣泄口。 “没事,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他忍着疼痛,轻声安慰着纪骜,自己却已经先心酸地落下泪来。 他都知道。 那些无能为力的愤怒,想要把这个世界都撕毁的杀意,烈火灼心一般的痛苦,无法宣泄的愤怒…… 他都懂。 因为纪骜是他蘸着自己年少时的热血写就的一个人物,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他毕生的桀骜与未完的抱负。他懂纪骜为什么无法低头,就像他懂纪骜宁愿死都不会让自己离开。 火逸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为什么愿意这样毫无保留地供养纪骜。 他当时没有回答。 应该是因为纪骜是他毕生做过的最好的一个美梦吧,他心想,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撕裂开来,让他痛得几乎叫出声来。然而他只是更紧地拥紧了怀里那个野兽一般的少年,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拥抱着自己最后的财富。 即使少年仍然狠狠地咬着他的肩膀,像要就这样把他连血带肉地吞下去一般。 这个世界太大了,也太残酷了。以至于每个人都想要把爱的人小心翼翼地带在身边,此去江山万里,风波险恶。十年太长了,也许在自己还会察觉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身死魂陨。 “我会活下来的。”林涵在他耳边跟他保证,尽管他也清楚这保证毫无力度:“你也要活下来,变强,然后来找我!我一定会等着你,一定!”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落在他背上。 他以前从未想过纪骜也会哭。 但是真到了这一天,他忽然觉得,他愿意用全世界所有的东西,来换他的眼泪。 即使他一无所有。 阳光灿烂,亘古如新,照着这片大陆上的无数山川河流,灵脉洞府,他们也许会有光明的未来,成仙成圣,所向无敌。然而此刻除了自己紧紧拥抱着的这个人,他们都一无所有。 - 仓皇道别之后,纪骜被糊涂道人带走,而林涵跟着玄机子踏上了回云天宗的路程。 瑶妃仙子主动要求与玄机子同路,带着南瑶岛的大部队和云天宗的队伍同行。南瑶岛以用毒和御兽为尊,林涵第一次见到如此多被驯服的灵兽,而且这些灵兽似乎和坐骑有所不同,他们和各自主人都心意相通,指挥起来如臂使指一般。 行了三天,到了中洲城,中洲国是朱雀大陆的中心枢纽之一,非常繁华。队伍在这里稍作休整,就要分道扬镳了。南瑶岛向南,穿越南沼,云天宗向西,要渡过大泽,都要在此停留一天,补充储备。 中洲城城主早已收到消息,空出城主府来相迎。南瑶岛住在西府,云天宗住在东府。 这三天来,林涵一直情绪低落,连见了这么多妖兽都没什么兴趣。南瑶岛的女孩子传话快,很快就把纪骜在罗浮秘境里做的事传了个遍,连林涵的身份也传遍了,都知道他和纪骜是关系最好的,纪骜还为了他忤逆了罗浮山掌门。南苗自古是蛮荒之地,民风开放,女孩子也十分活泼,见林涵白白净净的,文静儒雅又清秀,常常有胆大的女孩子主动和他搭话。可惜林涵这些天魂不守舍,加上灵识受损,反应大不如前,所以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天,也没结识什么朋友。 中洲城十分繁华,城主府背后便是夜市,林涵不是云天宗的正式弟子,加之在罗浮山闹了那么一出,身份尴尬,玄机子不安排他,其余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只能晾着。他自己在城主府找了个剩下来的空房间住着,偏偏那房间离夜市近,闹得静不下心来。刚好外面月光亮得很,林涵干脆走到院中来看看月亮。 月色澄澈如水,满院树影中,林涵听见一丝似笛非笛的声音,似乎是从西南方传来的,这声音十分清越,让人心旷神怡。里面更藏着无穷的意境,让人闭上眼睛就仿佛置身于一片幽静山林中,满地奇花异草,灵兽环绕…… 灵兽? 林涵若有所思,扔出苇叶,自己跳了上去,驾着苇叶朝那声音的方向寻了过去。 皎洁的月色中,一个穿着碧绿衣衫的窈窕身影正赤足坐在屋宇之上,吹着一种像埙的乐器,她右脚上挂着一串精致的银铃,肤色如玉,翘着放在左腿的膝盖上,正悠闲地随着乐声摇晃着身体。一只朱红的大鸟温驯地趴伏在她身边,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这画面显得十分和谐。 林涵在苇叶上恭敬地行了个礼。 “弟子林涵,拜见瑶妃仙子。” 瑶妃仙子停了下来。 “不必多礼。”她笑盈盈地看着林涵,显然对林涵十分欣赏:“果然是有灵根的好弟子,这么快就寻过来了。” “前辈过誉了。”林涵虽然意志消沉,礼节却仍然是无懈可击。谦让之后,就神色淡淡地等在旁边。他知道瑶妃仙子用这声音把自己引来肯定是有话要说。 瑶妃仙子却不着急,好好地把林涵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声气。 “是我对不住你。” 林涵万万没想到她会忽然来这么一句,顿时慌了:“前辈何出此言。” “以你的灵识天赋,我该为你据理力争的。”瑶妃仙子摇头叹道:“但是玄机子态度坚决,一定是怕你掌握的上古阵图外传。况且我也有求于他……” 林涵经过这番风波,即使对这个一直帮自己和纪骜说话的瑶妃仙子也不敢全盘信任了,只能以退为进地道:“仙子言重了。” 瑶妃仙子看他一眼,似乎也看出他对自己有所戒备,于是不再解释,而是叫道:“蓝染。” “弟子在。” 一个穿着绿衣的美貌女子缓缓从屋宇后现身来。似乎刚刚受过重创,脸色十分苍白。但林涵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的右手——露在衣袖外的手腕和手指都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光泽,上面似乎还雕刻着许多篆纹,倒像是把原先的手臂换掉了一般。 瑶妃仙子看见林涵注意到了蓝染的手臂,又叹了一口气。 “蓝染是我亲传弟子,原本是作为我们南瑶岛下一任岛主培养的。但是她年轻气盛,又受云天宗宗颜挑拨,和罗浮的叶孤山一齐围攻你们。还打伤了晏飞文,结果被姬明月重创,手臂被斩断。原本是要成废人的,我念她年少无知,为她请云天宗炼制了这条手臂,续上了经脉。我欠下云天宗这个人情,就不好再与玄机子争夺你了。况且你身上又背负着云天宗的阵器之术……” 林涵见她言辞恳求,稍稍放下了防备。 “前辈不必自责,我现在灵识尽失,也算是个废人了。” “你这哪能算废人,有的是办法调养回来……”瑶妃仙子似乎想到什么,止住了话头:“不过木已成舟,说这些也无用了。我今日叫你过来,原是有别的要事要交代的。” “前辈但说无妨。” 瑶妃仙子带着笑意看着林涵。 “你在秘境中收服的那只小鲲鹏,现在还带在身边吗?” 林涵原本一惊,不过看到瑶妃仙子身后倚靠着的那只修为远在灵慧期之上的重明鸟,也就释然了。以瑶妃仙子的身份,没必要来抢夺他一个小弟子的灵兽,仙缘大会的奇遇归弟子本人是定例,鲲鹏在林涵这里是天下人皆知的事,要是突然出现在南瑶岛,只怕天下人少不了议论。 “回禀前辈,那只鲲鹏就在这里。”他解下腰间装着鲲鹏的葫芦,把葫芦递了上去。既然选择信任瑶妃仙子,那就全盘坦诚。 瑶妃仙子点点头,示意蓝染接过葫芦。 蓝染用那只炼制的手臂搭在了葫芦上,轻声念出一串发音古朴的咒语,只见葫芦里冒出一缕金光,越涨越大,最终化为一只巨大的鲲鹏,笼罩在几人的上空。然而这只鲲鹏却是十分虚弱的样子,连游动也很是缓慢,身上一条横贯半个身体的伤口还在缓缓渗出金色的血液。 在罗浮山醒来之后,林涵也查看过葫芦里鲲鹏的状况,然而鲲鹏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毫无反应。连两个小药灵也听不见鲲鹏的声音了,他想起当初器灵老头昏迷的那段时间,决定等安定下来之后,找一些珍贵的灵兽材料给鲲鹏进补,希望能把它的伤势养好。谁知道随即就在罗浮山大闹了一场,这几天又跟着云天宗,人多眼杂不安全,他一直不敢把鲲鹏拿出来。连两个小药灵也都是化为药草原型,被他随身携带着。 “还好,伤得不重。”瑶妃仙子看着鲲鹏的虚影,唤道:“重明。” 趴在她身边的重明神鸟听到指令,展翅飞起,围绕着鲲鹏缓缓转动,火红双翼上不断散发出温和的光芒,缓缓汇入鲲鹏的身影中。 “重明是有德之鸟,能够驱使万兽。”瑶妃仙子对林涵解释道:“我从先师那继承重明鸟尚不到百年,目前只参透解翮,尚不能发挥此鸟半成效力,十分惭愧。” 在秘境中时,林涵早就从晏飞文那里听过,说南瑶岛的修炼功法自成一派,不像其他宗派的长老死去之后修为殒灭,南瑶岛是可以由师传徒的,他们驭使的灵兽大都是上古血脉,寿命在千年之上的不在少数,凡人寿数反而不如灵兽,所以她们师父陨落前常常会把自己的灵兽传与徒弟。届时要举行许多神秘仪式,大都是要用血来触发的,诡异又强大。 瑶妃仙子口称惭愧,林涵连忙恭敬道:“南瑶岛在御兽一门上深有研究,前辈更是登峰造极,令晚辈叹而观止。” 瑶妃仙子笑了。 “这么聪明的弟子,根骨又好,灵缘又高,听得懂我的玉埙,又跟鲲鹏有缘法,简直是天生的南瑶岛弟子。唉,真是可惜啊……” 她刚说完,林涵还没回话,她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她疑惑地看向空中的鲲鹏虚影。 虽然重明鸟一直在将自己的灵气渡给鲲鹏,然而金色的大鱼却仍然是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身上的伤口刚要愈合,便再度裂开,精神倒是好了一点,发出十分疼痛的呜咽声。 “师尊,鲲鹏根骨在重明之上,足足越了两阶,”蓝染脸色苍白地道:“要用重明来治鲲鹏,只怕用的法诀也要越两阶才行。” “说得在理。”瑶妃仙子唤道:“重明,解翮!” 她话音刚落,空中盘旋的重明鸟忽然长啸一声,展开如火焰般的双翼,在空中翻腾起来,如同在跳舞一般。忽而俯冲而下,双翼上火红的羽毛片片脱落,如风卷落红一般,那些羽毛散发出耀眼光芒,围绕着鲲鹏不断飞舞,最终全部汇入了鲲鹏的身体之中。 鲲鹏的伤口迅速愈合,连精神也大振,摇头摆尾,从喉咙里发出十分惬意的低鸣声。 然而重明鸟却周身羽毛尽失,只剩下单薄的粉色肉翼,缓缓飞回了瑶妃仙子身边。蓝染连忙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葫芦,从中倒出清澈的琼浆,喂给没了羽毛的重明鸟。 林涵知道瑶妃仙子这次是帮了自己的大忙了。 “多谢前辈。”他连忙道谢,也从怀里掏出个小玉葫芦来:“我这里有几颗灵品丹药,可以给前辈的灵鸟补充灵气……” 瑶妃仙子笑了起来。 “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我们南瑶岛还缺这几颗丹药不成。”她笑盈盈地看着林涵的眼睛,温声道:“我不过是爱惜你的天赋,也喜欢你这脾气,所以才出手相助罢了。我知道你这一路来,吃了不少苦头。但千万别因为见多了坏人,就把这世上的人都想得太坏了。这世上还大有好人在。人善人欺天不欺,你行多少善,天道都有记载,因果不饶人。你天生福泽深厚,所以很能吸引灵药灵兽。以后不管你以后在云天宗要待上多久,都要记得这一点。千万不要磨灭了这一点良善,断了自己的缘法……” 南瑶岛自有一番道法体系,她的话林涵听了个半懂不懂,只能保持敬畏。 “多谢前辈指教。” “你听进去了就好。此番去云天宗,风波险恶,你有什么打算?” “情况不明,不敢多做打算,不过是随机应变罢了。” “玄机子这人最是刻薄,又唯利是图,好在还顾忌体面,这几天没有对你动手。等我一走,你猜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杀我,抢鲲鹏。” 瑶妃仙子点头。 “孺子可教。”她笑着提点林涵:“你那个叫纪骜的伙伴虽然天资无限,终究远水解不了近渴,玄机子随便找个机会杀了你,再栽给途中的妖兽或者弟子斗殴,就算十年之后,你朋友过来找你,也是死无对证。” 她提到纪骜的时候,林涵心中不由得抽疼一下。纪骜的脾气看似凶悍,实际上他身上那种野兽般的直觉往往比林涵的谋划都靠谱得多。他在罗浮山那场大闹,就是怕自己离开他视线,没有办法自保。 有生之年,不知道自己和他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再见。 “求前辈指点。”林涵拜了下来。 瑶妃仙子宁愿绕路都要和云天宗的队伍同行,显然就是想救林涵一命。今晚这番铺垫,应该就是为了最后这个大人情。 “要想活命,其实也简单。要是你信任我的话,我在这里替你和这只鲲鹏立个血契,从此这只鲲鹏成为你的本命灵兽,性命相关,只要你死,鲲鹏立刻殒命。在你成就元婴之前,鲲鹏无法过渡于人。以玄机子贪财的程度,肯定舍不得为了杀你害死这种根骨的灵兽。只能让你活着,只是到时候他杀你不成,肯定会恼羞成怒,你难免受点皮肉之苦了。” 林涵心中一亮,但是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神色又严肃起来。 “弟子不惧皮肉苦,但凭前辈指点。” 瑶妃仙子似乎下了决心。 “血契是我南瑶岛核心机密,你立下血契,从此便成为我南瑶岛御兽一门的传人,以后师门有难,你必得供师门驱使。不仅功法重新换过,以后参道也只能参与本命灵兽有关的大道,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 第102章 失望 林涵醒转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发现自己仍然睡在昨晚他自己找到的破旧房间内,身上盖着一件碧绿的衣衫,显然是瑶妃仙子把自己送回来的。昨晚血契进行到最后,他只记得自己浑身剧痛,颤栗不止,鲲鹏也发出哀鸣,到最后实在支撑不住,就昏了过去。 然而他心念一动,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似乎在自己识海里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像个小孩子一般。 说是声音其实不够贴切,更像是一种意念,凭空出现在他的识海之中,就好像这一具躯体里装了两个灵魂一般,既新奇,又有点怪异。 那个意念显然也在适应这种感觉。 不过大概是因为头脑简单的缘故,那意念很快就习惯了这样的共生关系,然后十分欢脱地在林涵的识海里游曳起来,一边游曳还一边学着小灵叫林涵:“阿娘!” “不准叫我阿娘!”林涵呵斥了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不用说话它也能听到,于是在心里说道:“叫我主人。” “好吧。”小胖鱼十分委屈,游得也没刚才那么欢畅了。 “我要给你起个名字。”林涵在心里道,谁知道刚想完,那个声音就着急地嚷道:“我不是叫小胖鱼吗?” 其实林涵一直只在心里叫过它小胖鱼而已,不过既然它自己喜欢这个名字,林涵也就懒得换了。 “小胖鱼,你有什么厉害招数没有,像昨晚重明鸟解翮那样的。我们最近要遇到□□烦了,可能要我们一起合作打架了。” 小胖鱼冥思苦想了一会儿。 “我会吃别的妖兽,算吗?” “不算。” 小胖鱼很是失望的样子,垂头丧气地游了一会儿,又嚷道:“我现在还小,等我再长大一点,就会变厉害了。” “那你得快一点长大了,”林涵不紧不慢地告诉它:“因为我们没有时间了。我现在灵识尽失,只能靠你来保护我们两个了。” 小胖鱼如果有胸脯的话,现在估计也要拍得震天响了。 “没事!我会保护好阿……主人的。”小胖鱼十分神气地说道,大概是觉得自己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他还很有主见地问林涵:“小灵它们呢?” “我把他们托付给一位前辈了。那位前辈昨晚你也见过,就是那个替你医治伤口、给我们俩缔结血契的仙子。”林涵向来对于通人性的妖灵药灵都是平等交流,就算小胖鱼的心智充其量只等于几岁的小孩子也是一样,耐心地跟他解释:“因为我们要遇到很坏的人了。” “很坏的人?”小胖鱼仍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的,很坏的人。”林涵神色凝重地告诉他:“会把小灵跟阿伏抢走炼成丹药的坏人。” 小胖鱼抖了一下,显然把小灵抓去炼丹药在他看来是非常残忍的事。仙草被炼成灵丹之后就没了意识,相当于人类的身死魂灭。但他还是很勇敢地嚷道:“阿娘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尽管林涵深知接下来的路有多凶险,也知道小胖鱼仙子阿的修为还远远保护不了自己,但是他还是被逗笑了。 其实在缔结血契之前,他拜托了瑶妃仙子两件事。 第一件,是请瑶妃仙子照顾两只小药灵,以云天宗的风格和玄机子的心性,抢了鲲鹏不算,两只小药灵都是仙品药草,顺便抓去练灵丹,也是正常的。林涵现在自身难保,只能把小灵和阿伏托付给南瑶岛。南瑶岛对待妖兽十分亲和,瑶妃仙子看在他的面子上应该也会护得小灵它们周全。 第二件事,是求瑶妃仙子代为打探晏飞文的下落,如果能找到的话,就请瑶妃仙子替他付三十颗灵慧初期灵兽内丹给晏飞文。 其实当初在那个山谷分散逃命时,他就隐隐觉得晏飞文说的话不太可信,三大宗派的亲传弟子围攻之下,他不会这么容易逃出来。但是林涵也是直到瑶妃仙子说出蓝染断臂的经过才知道晏飞文当时伤势有多重,情况有多凶险。 能让姬明月那样心性冷漠的人都失控的,一定是非常惨烈的场面吧。 如果还能再见的话,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其实当时并没什么感觉,但是现在再回头看,当初在秘境的树林里,大家一起围在篝火边,晏飞文吹着海螺,两只小药灵趴在自己膝盖上打着瞌睡,纪骜一副冷冷的表情,抱着飞剑啃着烤好的兔子…… 那就是最好的时光了。 当时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大家,所以也不觉得珍贵。谁知道转眼间就四分五裂,散落天涯。纪骜在罗浮山,晏飞文生死不明,两只小药灵去了南瑶岛,而自己也要去凶险莫测的云天宗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那样好的时光。 - 离开中洲城之后,又走了一天,云天宗的大队伍进入了密林。 这是密林的最北端,穿过密林,再走三千里海沙白境,就是云天宗的领地了。 进入密林的当晚,所有人扎营休息,这是林涵第一次见到云天宗的阵法协作,先是负责开路的一小队弟子用金系法术和火系法术在密林中清出一大片空地来。然后是负责后勤的弟子用一套土系灵械直接在地上建起一座数十丈的土城。护卫队布下重重阵法,后勤分发补灵丹,安置弟子休息。但是听安排的都是二代和三代弟子,许多一代弟子都自己寻找休息处,有用木系阵法召出万千藤条在空中织成巨大藤笼的,有土系阵法带着自己直接遁入地下的。云天宗上行下效,玄机子自己就唯利是图,弟子之间也互相算计,如同仇敌一般,就算是在自己的宗派内,也不敢相信身边的任何人。 但是最让林涵记忆深刻的还是一个黑衣弟子。 那个黑衣弟子异常年轻,年纪几乎和林涵不相上下,脸色苍白,清瘦,气质冷漠,但是其他弟子都非常畏惧他。他走到空地北侧时,所有人都连忙躲开。他也不招呼一声,一抬手,地下直接冒出无数银色尖刺,如同从土中冒出无数镰刀一般,锋利无比,有弟子闪避不及,险些被穿个透心凉。 他就这样占据了半里方圆的地方,就在林涵疑惑他要怎样休息时,那些半丈高的金属尖刺如同鱼群一般聚集起来,攒成一朵锋利的刀锋之花,黑衣弟子一跃而起,落在花心。那些镰刀般的刀锋如鲨鱼的巨齿一般缓缓合拢,将他的身形吞没。 那个刀锋攒成的圆球就那样静静地停在空地的北侧,整个晚上,都无人敢靠近他半里之内。 只有林涵一直远远地盯着这个阵法看,他也说不清自己是被什么吸引了,只是本能地忍不住去观察那个阵法。上百片带着寒光的锋利刀锋井然有序地攒在一起,形成的纹路繁复而精致,在夜色中带着金属特有的冷漠质感,严丝合缝地形成一个花苞般的球,让人移不开眼睛。 林涵虽然灵识受损,但曾经的高度在那里,对灵识的了解也没丢,他深知同时控制这么多刀锋绝不是一个人的灵识可以完成的,灵枢仙子说过,灵识增长之路如逆水行舟,越到后面,越难有寸进。林涵的灵识已经快达到凝脉期的瓶颈,这个黑衣弟子虽然厉害,也不可能是林涵的几倍。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云天宗的阵法精妙。 林涵对阵法是真有兴趣,不然也不会看到这阵法都走不动路了。要是他的灵识还在,再让他细细研究一下雕刻着这套阵法的灵械,也许他能像复制千秋阁的阵法一样复制这套阵法。 可惜并没有人给他机会。 正在林涵仔细观察这阵法细节的时候,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落下来几个弟子,看起来在云天宗地位都颇高,穿的都是绣着金线的黑色道袍,态度也很冷漠:“你是林涵吧,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林涵明知故问。他说话的时候,这几个黑衣弟子的右手都藏在袖子里,显然在是防备林涵反抗。 “宗主要见你。” 第103章 七寸 林涵没有反抗,顺从地上了这几个弟子的飞行法宝。在他上去的同时,在各自阵法中休息的一代弟子也都跟了过来,包括那个用木系阵法编织出藤笼的、土遁的、还有林涵一直在看的金系阵法的主人。显然玄机子这次不止要见林涵一个,还召唤了许多人。 身为一派掌门,玄机子是乘坐云舟的,这艘云舟和林涵在逸仙城见过的琼华宫的云舟一样巨大华丽,通体暗银色,带着鲜明的云天宗的风格,比琼华宫那种冰堆雪砌一般的华丽又多了几分简洁锋利的机械感。云天宗擅长灵械阵法,这艘云舟上显然也禁制重重,船桨都如同刀锋一般,在夜色中闪着寒光。这艘云舟就和玄机子给人的感觉差不多,阴狠锋利。 林涵深知害怕也没用,一路上竭力平稳心情,还记了几个船舷上的篆纹。 云舟上也有不少一代弟子,相比那些随着大部队在地面行进的弟子,显然这些人才是最受玄机子信任宠爱的,一个个都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被“押解”过来的林涵,三五成群地议论着林涵的身份,投来鄙视的眼光。 在他们看来,林涵绝不可能通过别的办法学到云天宗的阵法,肯定是偷了阵图。 玄机子的位置在云舟的腹部,那是一个宽阔的大厅,两侧都是高达数十丈的云母舷窗,映着云舟外的夜空,大厅顶部镶嵌着许多夜明珠用来照明。大厅中已经站了不少人,大部分是穿着黑袍的云天宗弟子,还有两个白须的长老。玄机子穿着一身黑袍,上面绣着许多暗银色的篆纹,当中一个八卦,八卦上的阴阳鱼似乎是用珍贵灵石镶嵌出来的。他坐在大厅正上方的椅子上,干瘦面孔上还带着一丝阴鸷的笑容。 领路的弟子疾走过去,跪在了他面前。 “回禀掌门,叛徒林涵带到。” 玄机子手捏着山羊胡,看着一身白袍的林涵强自镇定地站在厅中,四周都是穿着黑袍的云天宗弟子,如同陷入墨中的白石。 他说:“吊起来!” 两条带着倒钩的锁链如同毒蛇一般从空中袭来,林涵本能地躲避,却被押解自己的弟子抓住手臂压制住,他刚大病过一场,皮肤苍白,十分消瘦。那两个弟子稍微用力一点,就像要捏断他的骨头。 林涵回过神来之后,就没有躲了。 他现在的灵识要祭起水灵珠都难,更别说反抗了,这里都是云天宗的人,他现在是深陷狼穴,闪躲也是徒劳,搞不好还会激怒玄机子。 但是,知道道理是一回事,要强忍着恐惧看着锁链一步步逼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在操纵锁链的弟子行事干脆,倒钩直接穿进林涵身体,陷在肉里,勾着他肩膀上的琵琶骨,把他吊了起来。 饶是林涵早已做好被剐掉一层皮的准备,也因为这惨烈刑法惨叫起来!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残叶,浑身冷汗淋漓,牙关紧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全身的重量都被吊在这两根锁链上,细细的锁链简直要勒断骨头破体而出,他既没有吞天诀护体,也不像纪骜一样常常受伤,第一次遭遇这种剧痛,整个人意识都有点模糊了,只能狠咬一下舌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又是两根锁链袭来,穿透他手腕脉门,把他吊稳了。显然玄机子不仅不打算收他为弟子,也不打算让他活着出去,否则不会一上来就把他弄成了废人。 “审他!”玄机子显然常用这些血腥手段,周围的弟子也是司空见惯的样子。 因为手臂被吊得更高,温热的血液顺着林涵的胸腹往下流,内衫已经透湿了,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汗,抑或两者都有。伤口在火烧火燎地疼,身体里却一阵阵地发寒,林涵觉得脑中似乎有一根筋在一跳一跳地疼,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脸色白得像纸,只是觉得有点晕晕地犯恶心。 “大胆逆徒!我奉师尊之命审问你!”一个黑衣弟子用什么东西狠狠抽了林涵一鞭,厉声问他:“你是从哪里盗得我们云天宗的绝密阵图?是谁和你里应外合?快快招来,不然让你死无全尸。” 林涵努力睁开眼,然而汗水涔涔地流下来,他眼前一阵阵发黑,看不清这个弟子的眉目。 “回师尊,弟……弟子不敢。”他虚弱到极致,根本无法思考措词,只能竭力扮作臣服样子:“弟子是偶然与……与千秋阁货队同行,看到了刻着阵法的灵械……” “满口胡言!灵械上的阵法与阵图大不相同,还有许多扰人耳目的装饰!你分明是盗了我们云天宗的阵图!还敢嘴硬!” “弟子冤枉。”林涵声音更加微弱:“我只是……复制了灵械上所……所有的纹路,没有分辨真假……” 周围的弟子一片哗然,连负责审问的弟子也不知道如何往下接了。其实云天宗这几天追查阵图泄露也没追查出什么结果,再加上林涵在秘境中展现出的惊人天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云天宗不愿意承认的结论:林涵确实没有见过他们的阵图,而是硬生生凭着脑力,把灵械上所有纹路全部一丝不苟地抄了下来。 这是在场所有的云天宗弟子都无法做到的事。 那弟子有点迟疑该如何问下去,正要回头看向玄机子,却只见两道掌风从背后袭来,狠狠抽在已经接近昏迷的林涵脸上。 “好啊,好一个百年一见的灵识天才!说得好,说得妙!”玄机子直接从座位上飞身下来,所有人都没看清他怎样动作,就只见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林涵身前,干瘦的手指狠狠地掐住了林涵的喉咙:“你勾结罗浮山,盗我云天宗不传之秘,留着你也是个祸害,定会坏我云天宗万年基业!我今日就送你上路!” 他这话纯粹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涵和罗浮山毫无瓜葛,不然当时在罗浮山也不至于闹成那个样子。但是云天宗冤死的弟子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两个。 何况林涵在先前还在仙缘大会上大出风头。一个外人,用阵法把今年云天宗所有弟子的风头都盖过去了。他请的杀手晏飞文还害死两个云天宗核心弟子,玄机子早就暗恨上他了。说是收他为弟子,其实就是想把他控制在自己手里而已。反正师徒名分在这里,随便安个忤逆的头衔,就能名正言顺地弄死他。 说到底,是林涵的天赋害了他。云天宗不是没收过外来弟子,但那都是些外围的弟子,接触不到核心的东西,平时做牛做马,门派有难时用作炮灰。但是林涵不同,以他这么恐怖的学习能力,只要呆在云天宗,总能学到一些东西。还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玄机子打定主意,掐紧林涵的喉咙。青年脖颈像刚刚开始拔高的幼树,似乎轻轻一捏就可以折断,把一切可能都扼杀在摇篮里!因为失血的缘故,林涵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焦距,但是看向他的时候,还是带着那股该死的自作聪明的表情。 玄机子的手渐渐收紧。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金光从少年身体里透出来,玄机子以为是林涵身上还藏着什么保命的法宝,连忙闪躲,伸手抓过一个弟子挡在身前。谁知道那道金光越涨越大,竟然笼罩了半个大厅,缓缓汇成一只大鲲的形状。只是看起来十分虚弱,一副濒死的样子。而且不知为何,即使鲲鹏已经现出原形,仍然有一条细细的金线连接在它和林涵之间,此刻林涵性命垂危,那条线也似断非断! “怎么回事!”玄机子先是大吃一惊,等看清那条金线之后,脸上表情顿时狰狞起来:“竟然是血契!瑶妃那个□□竟然给这小杂种和鲲鹏缔结了血契,我说她怎么非要和我们同路!这小杂种果然和南瑶岛有勾结!” 玄机子心性向来狠毒,撇去门派利益不谈,他其实十分享受虐杀林涵的过程,不然也不会特意召集这么多弟子来看他审讯林涵。除了杀鸡儆猴之外,能够扼杀一个百年一见的天才,在他看来也是一件非常快意的事。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瑶妃仙子竟然冒着与他交恶的风险,用作为南瑶岛核心秘法的血契保这弟子的性命。 鲲鹏这种根骨的灵兽,又是上古血脉,拥有以亿万年计的寿命,就算是在南瑶岛都可以作为镇派之宝。玄机子知道林涵身上唯一能藏鲲鹏的就是那个灵品葫芦,事实上,刚刚林涵一进来他就感受到鲲鹏的存在了。只要杀了林涵,再把鲲鹏搜出来,拿他先前替蓝染炼制手臂的人情,问南瑶岛要些提升灵兽修为的丹药,把鲲鹏提升一个等级,交给云天宗御兽的长老驯服,往东海里一放,配合云天宗的护派大阵,别说是外敌进攻,就算是魔族入侵都无法撼动云天宗的根基。 可惜这个血契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想要鲲鹏,林涵就不能杀。但是不杀林涵,鲲鹏与林涵之间有血契,云天宗就永远不能成为鲲鹏真正的主人。瑶妃仙子这一步实在掐中了玄机子的七寸,林涵也知道里面的利害,所以刚刚受尽折磨都没有说出血契之事,就是怕玄机子恼羞成怒,一怒之下杀了自己。宁愿挨过那一阵折磨,等玄机子自己发现。 “好个瑶妃,这一步真是走得绝!”玄机子杀气腾腾地在林涵面前来回踱步,显然瑶妃仙子这一着让他十分投鼠忌器,旁边的弟子知道事态严重,也都屏息静气不敢说话。玄机子思忖半晌,忽然猛地转过身来,冷笑道:“贱人!以为这样我就不敢杀这小杂种了!” 说完他抬起掌刀,运气朝林涵劈下,竟然是宁愿不要鲲鹏,也要把林涵当场斩杀。 第104章 淡漠 “不可!”他身后两个云天宗长老一齐出声:“宗主三思,鲲鹏是先天神兽,威能可通天地,此兽今日落入我们手里,实在是我们云天宗的大福报,大机缘!要是能用作镇派神兽,千秋万代传承下去,不愁没有称霸朱雀大陆的那一天!” “愚蠢!”玄机子停下手,冷冷呵斥道:“你以为你们说的这些本座都没想到?要是真的把鲲鹏收下来,倾一派之力去供养,就遂了瑶妃那个贱人的愿了!就算我们把鲲鹏养到灵慧期,鲲鹏也只认这个小杂种做主人。到时候被瑶妃那个贱人一并收走,鲲鹏和阵法机密都落入南瑶岛的手里!这个门派罪人的名号,你来替本座背?” 两个长老不及他心机深沉,都被鲲鹏的诱惑迷了眼,哪里想到这么多,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其中一个长老讪讪笑道:“鲲鹏哪里就这么容易被盗呢?我们云天宗守卫森严,只要严加看守,纵使瑶妃仙子有通天手段,也不能可能闯得进来。” “你以为瑶妃那贱人和你一样蠢?”玄机子嗤之以鼻:“阵法从外面破起来难,从里面突破就易如反掌。这小杂种和鲲鹏缔结了血契,不管分隔千万里,只要心念一动,鲲鹏就受他指挥。你还想把鲲鹏养到威能通天地?真到那时候,我们整个云天宗都不是这小杂种的对手!” 那长老被玄机子骂得狗血淋头,正要悻悻地退下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如果把他关到云棘寺呢?” “什么?”玄机子被瑶妃仙子这一招掐中七寸,虽然骂了一通,满腔怒火仍未发泄干净,竟然有人敢在这时插话,他神色狰狞地转过身去,想看看是那个不懂规矩的弟子。 他回头之时,许多弟子感觉到危险,连忙纷纷避开,只剩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弟子仍然站在发出声音的方向,他身上的黑衣与其他弟子全然不同,没有一丝装饰,是非常朴素的纯黑色,要不是这里是只有一代弟子才能上来的云舟,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他是哪个刚入门的四代弟子呢。 他身形十分清瘦,脸色苍白,虽然被玄机子的目光审视着,却没有一丝慌张,而是淡淡笑道:“回禀宗主,弟子是说,不如废掉这个弟子的修为,把他关押在云棘寺。这样既可以保住鲲鹏,又不怕他被人救走。” “你是说,用火棘?”玄机子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略为思忖,眼中的怒意渐渐消散。 “宗主英明。”这弟子连拍马屁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仿佛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也没有一般弟子献计时的急切谄媚表情:“只要在这弟子身上种下火棘,以后他每个月都得去御火阁消除火棘之毒,就算他能带着鲲鹏逃跑,得不到解毒之法,一个月之内也必死无疑。” 玄机子神色阴沉地看着这个弟子,眼中神色晦暗不明。他向来心机深沉,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 “就算有火棘牵制,难道我们就被这弟子辖制一辈子不成?”他语气不善地问道。 “不需辖制一辈子,只要等他修到元婴,就逼迫他把鲲鹏转手让人。”黑衣弟子神色淡漠地抬起眼睛,平静地看着玄机子道:“南瑶岛不是可以把神兽世代相传吗?瑶妃仙子既然连血契这种不传之秘都用在他身上了,再让她用一次南瑶岛的传承秘法,也不是不可能。” 玄机子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幻起来,哈哈大笑。 “说得好!”玄机子笑得十分快意:“到时候就算瑶妃那个贱人不肯交出传承之法,恶心她一下也是好的。让她看看,她处心积虑连血契都用上了,就想让我们替她南瑶岛养鲲鹏,结果却是给我们多了一样控制鲲鹏的手段。哈哈哈……” 周围的弟子见玄机子转怒为喜,又都围了上来。有弟子眼明手快,已经见机地对那黑衣弟子拍起马屁来:“萧师兄真是好计谋。” 玄机子骂过一番瑶妃仙子之后,总算想起来嘉奖这个献计的弟子。 “果然英雄出少年,我也是被气昏头了,连火棘都没想到。”他毫不吝惜地夸奖起这黑衣弟子来,满面笑意:“你是那位长老的弟子?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弟子萧烬。” 玄机子脸上的神色凝滞了一下,随即露出更为灿烂的笑容来:“原来是当年萧家的一对孩子。都长到这么大了……你现在跟随在哪位长老门下?” “回禀宗主,弟子在看守云棘寺的玄凤长老名下。” “哦,玄凤……”玄机子皱起眉头:“那也是个不识时务的,你跟着她也学不到什么,不如跟着本座,以后你就和东斋他们一起学习阵法吧。你现在学到什么阵法了?” “弟子已经学到七绝金钩阵了。” “七绝金钩……那是地级入门的阵法,”玄机子十分惊讶:“你竟然已经学到地级阵法了!对!先前我看见一个弟子在雪妖山用七绝金钩收了几千份寒魄,名次似乎还在罗浮山燕鲤之前……” “承蒙掌门挂念,此人正是弟子。”萧烬淡淡道:“弟子此次仙缘大会排在第九名,燕鲤是第十。” 虽然在观众看来,燕鲤的人品和实力都在萧烬之上,但是萧烬的寒魄却是实实在在地比燕鲤多了足足几倍,按照仙缘大会的规则,他们既然见面并没有分出胜负,就得按照从仙缘大会中得到的战利品来判定名次。事实上,要不是纪骜提前结束了仙缘大会,萧烬的名次可能还要更靠前一点。 寄托最大希望的宗颜宗庆兄弟已死,玄机子这次仙缘大会只顾着盯着纪骜林涵,其他人都是匆匆扫过一眼,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 “你们看看别人是怎么为门派争光的。”他转身教训那几个围在他身边的亲传弟子:“一路上还好意思跟我抱怨说我给的法宝少了,你们萧烬师弟一件法宝没有,照样在罗浮山亲传弟子面前拿了个第九名!” 那些亲传弟子都是云天宗里的内部宗室子弟,平时养尊处优,横行霸道,哪里受过这种气,一个个表面称是,眼神里却带着不屑,刀子一般把萧烬剐了几个轮回。 “好了,都别傻站着了。把这小杂种放下来,废了修为,上点药,别让他死了。等回到宗派,就把他扔到云棘寺去!鲲鹏由我交给御兽门。你们该练功的练功,该休息的休息!都散了吧!” 玄机子一声令下,众人都散了,负责刑法的弟子拖着昏迷的林涵去交给负责医治的弟子,只有几个亲传弟子十分嚣张,故意大摇大摆地从萧烬身边走了过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萧烬神色仍然是那副淡漠的样子,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第105章 武痴 相比云天宗的行事风格,罗浮山要松散自由得多,许多元婴期道人甚至数十年不露面,都没人知道他们是云游天下寻找机缘了,还是就在罗浮山脉里找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闭关。尽管如此,罗浮山的弟子质量还是高得令人费解。这是因为罗浮山的师父一般只有一两个亲传弟子,都是用心教育,十分负责。除却少数几个特例,比如糊涂道人。 糊涂道人十分嗜酒,一天几乎有十个时辰是醉醺醺的,门中诸事不管,还闹出过大笑话。门派原本把叶孤山指派给他做弟子,那时前一任掌门刚刚陨落,元虚子执掌门派不久,忙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所以只能把这个根骨奇佳的好弟子交给了自己的师叔——当时还不叫糊涂道人的太清子。 谁知道糊涂道人一点也体会不到元虚子的良苦用心,为了一种什么酒,直接抛下叶孤山去了西境,快十年了才回来,等他回来时候,叶孤山都凝脉了,已经成了元虚子的弟子。元虚子重礼,知道糊涂道人快到罗浮山了,还特地叫叶孤山下山去迎接。结果糊涂道人压根不记得这个便宜徒弟了,还叫了他一声“小道友”。 虽然有点不务正业,但糊涂道人身为化神期圆满,实力还是非常深厚的。连罗浮山掌门元虚子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太清师叔。只是他对于收弟子这事一直不很热衷,平时常常在罗浮山里醉醺醺地四处闲逛,偶尔遇见还不错的弟子,就指点一两句关隘。这十年来他唯一认真教过的一个弟子就是燕鲤。燕鲤出身十分平凡,是个孤儿,天赋也一般,直到二十岁还未凝脉,一直在罗浮山最底层的四代弟子之中。然而糊涂道人不知道看上他什么,偶然见过他一次,竟然和他约好了,每晚偷偷指点他练功,这一练就把燕鲤练成了罗浮山如今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只是元虚子还是觉得他根骨太过平凡,天赋全然不如叶孤山,所以一直不肯给他个亲传弟子的名分,只给他炼了把灵品巅峰的弓作为补偿,也没给他安排师父。好在燕鲤心性豁达,全然不管这些,还是每天背着那把糊涂道人给他的木头弓,刻苦练功。 有燕鲤和叶孤山珠玉在前,这次糊涂道人收的纪骜又是仙缘大会第一,可谓受尽了关注。不过出乎所有以为纪骜会在糊涂道人的指导下一跃成为罗浮山凝脉弟子中的第一名的人的预料,糊涂道人把纪骜带回去之后,什么也没做,连他身上的拘仙网都没取下来,就这样把他捆着,吊在了罗浮山东二十七峰的主峰仙居峰的山门上。 罗浮山的风景,在整个朱雀大陆上都是出了名的好。山川钟灵毓秀,灵气充沛,其中南二十七峰的主峰仙居峰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最近仙居峰上又多了一道别样的风景——吊在山门上的纪骜。 对此众说纷纭,有人说听到纪骜大骂说不放了他就杀光罗浮山的弟子,有人说是他试图攻击糊涂道人结果被挡下来了,所以被惩罚了。但是纪骜只是一直吊在那里,没什么别的后续发展,传言传了几天也就散了。 也有许多好奇的弟子,特地去看纪骜,想知道仙缘大会的第一名是什么样子,结果发现只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弟子,只是神色桀骜不驯一点,谁看他一眼,他就要满身杀气地瞪回来。 他就这样在山门处挂了七天。 第七天燕鲤来了。 他仍然穿着在秘境中那身粗糙的布衣,背着那把破弓,他整天埋头练功,也没听到什么传言,路过山门的时候,还被挂在那里的纪骜吓了一跳。 纪骜冷冷地看着他。这几天他已经被拘仙网捆惯了,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角度,可以让他充满气势地瞪视所有看他的人。 燕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厚地朝纪骜笑了起来。 “抱歉,我没有看到你。”他仰着头好奇地询问纪骜:“你惹太清长老生气了吗?为什么被吊在这里。” 纪骜完全不理他,转头去瞪另外一个在旁边看戏的弟子,那弟子大概以为燕鲤和纪骜见面一定会有一场恶斗,所以一直自以为隐蔽实则很明显地在周围晃着不肯走,被纪骜瞪了一眼,连忙装作很忙的样子走开了。 “我叫燕鲤,你叫什么名字。”燕鲤还在努力地和纪骜攀谈:“我这里有丹药,你需要什么吗?” 纪骜看也不看他:“滚开。” “哦哦……”燕鲤倍受打击,好在他脾气好,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捡起地上的石头扔纪骜的想法,还自言自语道:“那好吧,我走了。” “等等。” 燕鲤惊喜地回过头来。 “去把那个糟老头叫来!” - 等到糊涂道人醉醺醺地喝着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他抱着酒葫芦,耐心地坐在地上被纪骜瞪了一会儿。倒是燕鲤自觉背负了重大任务,又被他拖了一下午,十分愧疚,小声催他:“太清长老,快给他松绑吧。” “不着急。”糊涂道人喝了两口酒,醉眼朦胧地看了一眼燕鲤:“小燕鲤,你怎么在这里?练完功了?” 燕鲤被问住了,讷讷地挠了挠头,看了一眼纪骜,还是觉得要一诺千金。 “等你把他放下来我就去练功。” “急什么,还有得等呢。你先回去吧。”糊涂道人笑嘻嘻地道:“你没听说吗?他说下来之后要杀光罗浮山的弟子,你还不去好好练功!到时候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燕鲤终究是太老实,也不会找理由反驳,虽然很想留下来,也只能乖乖走了。 本就清幽的仙居峰山门前彻底安静下来,月明星稀,草地上打了露水,崖边一棵花树,已经开败了,满地淡紫色的落花。从仙居峰的峰顶看下去,整个罗浮山如同仙境一般。糊涂道人醉醺醺地在悬崖边坐着,夜风吹着他灰白蓬乱的头发,他干瘦的身影仿佛要被风卷走一般。 “放我下来。”纪骜终于开口了。 糊涂道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个干瘦邋遢的老头,然而这一眼,却很有点高深莫测的意思。 “小混蛋,你总算知道怕了?” “我怕你摔死在悬崖下面,没人放我下来。” “哈哈哈!”糊涂道人不以为忤,反而大笑起来,又灌了一口酒,忽然扔下葫芦,单足杵地,屈起一条腿,双手竖在胸前,作了一个敛鹤形。 然后他张开手臂,如同一只大鸟展开了翅膀一般,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山风呼啸,鼓满了他的衣袖,他如同一只白鹤般御风而下,眼看着要重重地摔在谷底的石头上,却忽然一个急转,险之又险地擦着崖底转了一个完美的弧形,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在瞬间冲上了悬崖。 在冲上悬崖的一瞬间,他的身形慢了下来。原本飞扬的衣衫白发都缓缓落了下来,那瞬间似乎时间都停滞了下来,仿佛可以看清他每一根花白的头发是怎样落下来的。 糊涂道人缓缓落地,然而带着笑意看向正盯着自己的纪骜,后者看着自己的眼神异常专注。 “想不想学?” “不想。”纪骜油盐不进:“放我下来,不然砍死你。” 糊涂道人叹一口气,又坐回地上,捡起了自己的酒葫芦。 “所以说,你这小子的性格太倔了。”他喝着酒感慨:“过刚易折,你的剑招剑意太狠,心性又太倔,容易半路夭折。如今我们朱雀大陆,一个你,一个姬明月,你太执着,姬明月又太淡漠,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得道意十足,纪骜只当做耳边风。只在他提到姬明月的时候抬了抬眼睛。 “我打不过姬明月。”他面无表情地告诉糊涂道人:“他比我整整高一个境界。” “那是正常的。”糊涂道人笑道:“他是云天宗的继承人,自幼受化神期道人教导,相当于比你先入门十五年。云天宗倾宗派之力供养他一人,你没这么多丹药供养……” “我有人养!”纪骜振振有词地反驳他:”林涵养我就养得很好。“ 糊涂道人笑了起来。 “还在想你那个林涵呢?”他为老不尊地朝纪骜挤了挤眼睛:“我只听说过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你怎么老缠着人家一个大小伙子不放?” “我不要红颜,我就要林涵。”纪骜理直气壮地说完,还要骂他:“你懂个屁!” “行行行,老头子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知道你朋友现在在干什么。” “他在干什么?” “在挨打。”糊涂道人永远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玄机子这人心胸很狭隘,他认定你朋友偷了他们云天宗的阵法,一定会审问他,折磨他。对了,说不定你朋友现在已经死了……” 从他说出第一句话开始,被吊在山门上的纪骜就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惜拘仙网是越挣扎越紧的,虽然他一身蛮力,但除了把自己差点勒死之外,一点成效也没有。反而是糊涂道人看他挣扎得起劲,酒也不喝了,悠闲地站在旁边看着纪骜被拘仙网越捆越紧。 “糟老头!把我放下去!不然我砍死你!” “你谁也砍死不了……”糊涂道人背着手笑嘻嘻地告诉纪骜:“就算我现在放你下来,这些人你砍得过谁?我,还是元虚?还是玄机子?我告诉你,以你现在的修为,连云天宗的一重门都进不了,更别说见你的朋友了。玄机子可不像元虚,会珍惜你的天赋,你去云天宗也是送死而已。” “我杀了你们!”纪骜眼睛都红了:“是你们把林涵交给云天宗的!” 糊涂道人眼中的神色有点复杂,然而却意外地没有一丝畏惧。 他放下酒葫芦,平静地看向林涵。悬崖边山风浩荡,他看起来不过是个干矮枯瘦的老头,一阵夜风就能卷走,然而他身上的气势,却如同与这绵延不断的罗浮山脉融为了一体。 他说:“我知道。” 他说:“你要杀了我们也好,毁了云天宗,毁了罗浮山,这都没关系。大劫将至,三界不保。这一方世界的生灵都会如同蝼蚁一般死去。但是你不能死,你要变强,带着你的剑意一起变强。等到那一天,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生杀予夺,全在你一念之间。” 他说:“元虚他从小就是这脾气,不堪世事老天真,他年纪也不小了,上百岁的人了,徒孙也有了,我也说不了他什么。他想收你为徒,想倾罗浮山之力度你成仙,就像琼华宫供养姬明月那样。他还想要你感激,想要你在乱世中护佑罗浮山万千弟子。我不要你做这些,我只要你变强。你现在想去见你朋友,但那只是送死。如果你活下来,如果你来得及在大劫到来之前变得足够强,逃出生天。终有一日,你能成仙成圣,到那时候,不管你想救谁,哪怕他已经死了,你都强勘轮回,找到他的转世。” “我说这么多,你要是听懂了,老夫就放你下来。你要是还没懂,就继续吊着。但是你这样吊着也做不了任何事!都想了七天了,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说完,他又坐了下来,穿着那身邋遢的破旧衣衫,掏出他的酒葫芦来喝,俨然又变回了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仿佛刚才说出那番大道理的不是他一样。 纪骜沉默了许久。 他只是心性桀骜,并不是傻,他一直不肯正式拜师,其实是在以自己作为威胁,跟罗浮山耗下去,一直耗到他们不愿意再浪费他的天赋,而宁愿服软去出面跟云天宗把林涵要回来为止。 他没猜错,他确实是罗浮山这几百年来见过的最厉害的一个天才——而且还是亟需的剑道天才,大劫将至,人人自危,而剑修战斗力等同于同水平修真者的几倍。元虚对他如此看重,正是因为他的剑意…… 只是显然,在元虚的眼中,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仙缘大会的规矩,比如罗浮山和云天宗数千年的交情。 何况,在他们看来,林涵不过是他的一个“朋友”。修真者都是一意求长生之路,一路上死上再多朋友也不稀奇。如果林涵的死可以磨砺他的心性,更是一举两得。 - 糊涂道人没等太久。 “放我下来。”沉默了一瞬之后,纪骜低声说。 他仿佛变了个人,与其说是糊涂道人那一番话开导了他,还不如是他已经明白,就算他把自己这十年的前途全部搭上,罗浮山也不可能为了他去救林涵。 至始至终,林涵都只有他而已。 拘仙网之所以能够捆住修真者,就是因为拘仙绳可以禁锢住灵气,被捆者周身灵气无法运转,相当于经脉被封。至于纪骜当初被捆了之后还能指挥飞剑偷袭元虚子,纯粹是因为他的剑意已经远远高过他的修为。 也正是因为他的天赋这么高,所以他的不识好歹在元虚子看来才显得尤为可恶。 被捆了七天,几乎已经是寻常凝脉期修真者的极限了,再捆下去就要对经脉造成永久性的伤害了。饶是纪骜身体向来强横,落地的一瞬间还是踉跄了一下。四肢全是僵的,活动的时候几乎可以听见骨节的响声。 “我要学你刚刚那一招。”他还没站稳就冷冷说道。 糊涂道人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那一招叫做‘风雨’,是老夫毕生所参的大道,风急而雨缓,你的剑意一心求快,只能见风而不见雨。姬明月的明月大道又太过静寂,风不终朝,雨不终日,老夫毕生所悟注定要失传了。” “少废话,你教不教!” 纪骜刚说完,一个葫芦兜头扔了过来,他被捆得四肢麻木,躲也躲不及,眼睁睁看着那葫芦砸在自己头上。他本来站得就不稳,这一砸直接把他砸得摔倒在地。 “臭小子,对师父态度恭敬些!三天后卷云峰风眼开启,子时在这里等着,老夫带你去悟风!” - 在糊涂道人走了许久之后,纪骜仍然倒在地上。 他身体里灵气比同等级的人要充沛许多,所以冲开淤塞的经脉时也要痛苦许多,他在草地上匍匐了一阵,才缓缓舒展开四肢,爬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从山门后面蹭了出来。 “你需要帮忙吗?”燕鲤背着他的木头弓,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他脸上还沾着点泥土,显然藏了这么久也不容易。 纪骜活动开四肢,看了他一眼,就地打坐调息。燕鲤没得到回应,虽然有点尴尬,但还是十分友善地跟他搭话:“有人告诉我你的名字了,你是剑修对吗?他们说你是仙缘大会的第一名,我是用弓箭的,剑修都喜欢跟我打架,你要和我切磋吗?” 他虽然语气友善,眼睛里却带着点兴奋的光彩,一看就是跃跃欲试的样子。燕鲤是个武痴,如今罗浮山年轻的凝脉弟子中,他和叶孤山算是不相上下,现在终于来了个厉害的同辈,还是领悟了剑道的。虽然性格冷漠了点,也已经让他十分开心了。 可惜纪骜并不像他一样开心。 他调息好灵气,看了燕鲤一眼:“你也是那个死老头的徒弟?” “死……死老头?”燕鲤被他的大逆不道吓到了:“你,你是在说太清长老?我不是太清长老的徒弟,我是四代弟子,我叫他师叔祖。所以我要叫你师叔……” 纪骜瞥了他一眼。 早在进入秘境之前,林涵就把逍遥经和其他宝贝都让他贴身放着。只是他的飞剑在偷袭时就被元虚子收走了,现在剩下的只有一直贴身的墨黑匕首。 他默默地掏出了匕首。 “把你的飞剑交出来!” 燕鲤迟疑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这个新晋师叔给……打劫了?! “我没有飞剑,”燕鲤很老实地告诉他:“师叔你没有飞剑吗?门派会分发武器的,你只要耐心等一等。” 然而纪骜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你们这里有架打吗?打赢的可以把打输的人的东西全部拿走的那种。”纪骜问他。 “师叔你是说比试场吗?我听说那里有些师兄师姐会在比试的时候赌一点东西,叶孤山就在那里赢过一只玄龟蛋……” “带我去。” 出乎纪骜的意料,燕鲤竟然没有飞行法宝。他本来以为自己那个破破烂烂的风雷翼就已经够慢了,没想到燕鲤竟然是用腿走的。 “太清长老说这是修行。”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纪骜:“我要磨砺心性,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他说话的时候,纪骜就在打量他。他年纪其实比纪骜大不了两岁,而且一张圆脸,看起来颇为憨厚。穿着带补丁的布衣,皮肤是晒过之后的麦色,手脚上都有着薄茧。修真者大都修心不修体,他显然和纪骜一样,也是修真者中的异类。 纪骜展开风雷翼的时候,他就沿着悬崖一路攀登而下,身形矫健如猿猱,在峭壁上腾跃的身影倒有了几分糊涂道人刚刚那一招的意境。 纪骜压根没有和他一较高下的意思,他爬悬崖的时候,纪骜就张开风雷翼悬在旁边等着。 “纪骜师叔,我刚刚听见你和太清长老的对话了。你的朋友在云天宗等着你救他,对吗?” 纪骜点了点头。 “等我打得过云天宗了,我就去找他。”自从林涵走了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认真跟人聊天:“我现在要去抢一些值钱的东西,我朋友叫林涵,他很喜欢值钱的东西。” 第106章 灵犀 然而纪骜并不知道,在他和燕鲤朝着打架的地方进发的时候,被云天宗带走的林涵正在经历什么。 林涵醒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像被拆散了,四肢百骸全部不听使唤,久睡导致的虚脱过后,疼痛开始浮了上来。 他的肩膀似乎被洞穿了,所有的伤口都在火辣辣地疼,身体周围萦绕着厚重的膏药味,房间里很暗,他身下垫的被褥十分粗糙,这似乎并不像个房间,更像个久不见天日的洞穴,散发出一股霉味,黑暗中一张张简陋的床位如同一个个坟墓一般,周围死一般地寂静,林涵只听见自己虚弱的呼吸声。 审问时的酷刑彻底毁掉了他的经脉,他现在连让身体里的灵气运转一个周期都做不到。肩膀上的伤口像是两个巨大的破洞,所有的灵气运行到那里,全部泄了出去。 他的灵识也没有一丝起色,仍然是如同被砍伐过的树桩一样,只是树桩上此刻冒出了一点火红的嫩芽,如同一点火焰一般。林涵先还以为这是自己灵识恢复的前兆,但是仔细探查了一下,心顿时沉了下去。 那点嫩芽与其说是新萌发的灵识细丝,还不如说是寄生体比较恰当。林涵本身的灵识是金色的,如今黯淡了下来,仿佛即将枯萎一般。然而这点嫩芽下却有着无数火红的根须,如同蛛网一般扎根在林涵的灵识之中。甚至如同血管一般沿着经脉蔓延开来…… 林涵不得不怀疑,这东西应该是云天宗在自己身上搞的鬼。 他正在惊疑之际,只听见“吱呀”一声,似乎是这个洞穴入口处的木门被人推开了。 他立马闭上眼睛装作睡觉,手伸进毯子下,摸索到自己贴身带着的储物葫芦。 果然,灵品葫芦被清空了,小胖鱼不见了,另外一个葫芦里,丹药灵石基本都被洗劫一空,只剩下一点半死不活的瘦弱灵药。一件像样的法宝都没有,更别说武器了。 他只能提心吊胆地等着开门的人进来。 那人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十分清瘦,一身黑衣,推开门的瞬间,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虽然只有一刹那间,也足够林涵把四周的情形看了个大概。 这个山洞不大,不过三丈见方,山洞四壁全是泥土,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应该是人工挖掘的。山洞里有十多张床位,都十分简陋,床褥都是灰色的,只有几个躺了人,气息都非常虚弱。 那女子手上举着一盏油灯,光线十分微弱,她脸上似乎带着一个青铜面具,衣衫也十分朴素,看不出年纪。她挨个巡视了一番其他床位上伤员,然后走到了林涵床边。 林涵心跳得飞快,紧闭双眼,不敢露出一点异样。 经过那场酷刑之后,他已经不相信云天宗会有哪怕一个好人了。 但是这女子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她的声音十分冷漠,听起来似乎已经接近中年。林涵吓了一跳,刚想起身,就被她一把捏住下巴,灌了一瓶冰凉的液体进去。 那液体透着彻骨的凉意,像是玉髓,但又带着药草的香味,林涵还来不及分辨有几味灵药,那中年女子就松开了手。 “这是七转冰魄,喝下去火棘就会苏醒了。第一天有点难熬,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明天卯时到我那报道,你这个月的任务已经发下来了。” 林涵还没明白她这些话的意思,她已经转身而去了。 “等等……”林涵支起上身,想让她留步,问清楚自己现在是在哪里,这是什么情况,谁知道刚说了两个字,喉咙里就仿佛有一股火焰涌了出来,烧得他痛呼出声,在床上蜷成一团。 七转冰魄落肚的瞬间,他的身体里“轰”地燃起了滔天火焰,那棵寄生在他灵识上的火红嫩芽如同被惊醒了一般,疯狂生长起来,无数带着尖刺的火红荆棘在他身体里四处蔓延,这种锥心之痛比他刚刚经历的那场酷刑都惨烈十倍。 然而这种痛苦,似乎也是有回报的。 他在窒息的痛苦中震惊地发现,这些在他身体里蔓延的荆棘竟然代替了他失去的灵识细丝,他可以像控制自己的灵识一样控制它们查看四周的环境,就像他受损的灵识又回来了一般。 林涵在欣喜和痛苦之间挣扎了许久,最终才沉沉睡去。 - 他再醒来的时候,有人正拿着布巾替他擦拭脸上疼出来的冷汗。 微弱的灯盏下,林涵看清正在照料自己的人似乎是一个非常清秀的少女,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十分白净,只是很虚弱的样子,手腕细得像能折断一般,神色十分恬静。 “你醒了?”她朝着林涵笑道:“姑姑说你只要一晚上就能醒,我还不信呢,我从没见过人种了火棘之后一晚上就能醒的。怪不得姑姑说你曾经是个灵识天才呢……” “你是谁?”林涵仍然没有放下戒心:“你说的姑姑是不是给我喝七转玉髓的那个人。什么是火棘?这是哪里?” 那女孩子被林涵这一叠声的问题逗笑了。 “是,你说的那个人就是玄凤姑姑。这里是云棘寺,我们在云天宗。火棘是门派给我们这些犯了错的人种的,这样我们就不会跑,只能呆在云棘寺,乖乖完成自己每个月的任务。” 林涵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关键词。 “任务?什么任务?” “门派分配下来的任务啊……”女孩子见林涵不解,十分惊讶:“就是为门派炼制灵械啊,像我们这种熟悉阵法的人,一般飞到的任务是在灵械上绘制法阵。怎么,你被发配到这里来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你吗?” 林涵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不是你们门派的人,我是被抓到这里的。”他很平静地问道:“我叫林涵,你叫什么?” “我叫灵犀,萧灵犀。”女孩子毫无心机地对林涵笑道:“我的灵识受了伤,所以姑姑这个月没有给我安排任务,而是让我跟着她做些杂事……对了,要不你跟我一起住吧,你是新来的,我可以照料你,也许还能偷偷帮你完成一点任务。” 林涵大窘,其实他纯粹是长了一副白净文弱的皮囊,所以很是吸引这些女孩子的注意。以前有纪骜凶神恶煞地杵在他身边还不觉得,现在孤身一人,又总是带着伤,所以总是有小姑娘自告奋勇地要帮助他。 “这……” 林涵正在想推辞,就听见山洞外忽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巨响,似乎是由一口巨钟发出来的,钟声如同雷鸣一般缓缓滚过山洞。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不好,已经是卯时了,我带你去玄凤姑姑那里吧,路上再给你介绍云棘寺的情况。” - 跟着萧灵犀去玄凤长老那里领了任务回来,又在云棘寺里四处逛了逛,林涵总算把云棘寺的基本情况都弄清楚了。 灵犀是个十分单纯的女孩子,大概是一直处于玄凤长老的保护下的缘故,对人情世故都十分天真。但是这些内情从天真的她嘴里说出来,听在林涵的耳中,却有种别样的残忍。 虽然已经经历过那场酷刑,但是林涵还是对云天宗的残酷手段十分震惊。 整个云棘寺中,共有几百名在这里受罚的云天宗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里面不仅有云天宗的弟子,还有带罪的长老。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是外来人。 云棘寺中唯一的来自云天宗内宗族内部的人,还是在派系斗争中失败的。 在云棘寺外,云天宗压榨着那些外来的弟子,利用他们来培养云天宗自己的心腹。一旦他们萌生反意,甚至只是公然表现出不满,就有可能被打入云棘寺中,种上火棘。强行压榨他们的灵识,每个月给他们分配大量任务,拿走他们制作的阵器灵械,卖来的灵石宝物,却都成了云天宗的财产。 这样一个宗派,用所谓正义的标准来评判,早就该灭亡了。然而它却是朱雀大陆上如今最大的四个宗派之一,而且富饶程度仅次于坐拥仙品灵脉的罗浮山。这样一个用恐怖和强权来统治的宗派,在近几十年的发展势头却远远强过其他宗派。 林涵对于人性向来持悲观状态,早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就见识过人性的恶能释放出的巨大威力,而在云天宗,他再一次见识到这些手段的威力。 纵览整个云天宗,只有不到几千个宗族成员,统治着近十万个外来的云天宗弟子、长老……偏偏这些人还都战战兢兢,忠心耿耿。 这场面未免有点讽刺。 相比之下,这云棘寺虽然一片愁云惨雾,至少没那么恶心。 林涵领了任务之后,跟着灵犀在云棘寺转了一圈。云天宗的地形十分独特,据说曾是一片浅海,与东海相连,千万年前,一颗流星坠落在此,流星上的烈焰将整片海域的海水蒸发成了云雾,雄浑的灵气盘踞于此,经万年而未散。而撞击使大地开裂,许多重量较轻的裂块就在灵气的浮力下浮上了云端,成了云海中的一座座孤岛。 而云棘寺就是这些孤岛之一。 林涵跟着灵犀去云棘寺的边缘看过,高高的围墙之外全是翻腾的云海,可以看见一条火红的巨链从岛屿的下方穿出,消失在云海中。 “那是门派用来锁住我们的铁链。”灵犀骑在围墙上,天真地告诉林涵:“如果没有这条铁链,我们就会一直往上飘、往上飘,一直飘到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 说这话的时候,她清澈的眼睛看着碧蓝的天穹,满是向往。云海中的风带着湿润的海腥味,吹得她衣袂飞舞,林涵几乎有一瞬间相信了她想象出来的那个地方。 但他很快就调整了回来。 云棘寺,不过是一座压榨自己这些人的监狱。而真正锁住这些人的也从来不是什么铁链,而是那根植在血肉中、代替了灵识的火棘。他的灵识受损非常严重,连瑶妃仙子都说要慢慢调养才行,火棘却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帮他修复好了。这么强大的东西一定会有副作用,如果林涵没猜错的话,灵犀所说的要完成任务才能领到的七转玉髓,应该就是火棘一月发作一次的解药。 而当他们坐在围墙上看着云棘寺里来去匆匆的人的时候,林涵也发现了,许多人的神色都十分呆滞,严重一点的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那些人是怎么了?”他皱着眉头问灵犀。 灵犀正把一个小玉瓶里的丹药倒出来,吃豆子一样。 “哦,那几个人都在云棘寺呆了很久了,黑衣服的那个是墨纹长老,已经进来五年了,青衣的那两个也呆了三年了。云棘寺很辛苦,火棘发作也很痛苦,大部分人都撑不过一年的,能撑到五年已经很了不起了……” 林涵的心中一动。 “那你呢?你在这呆了多久了?” “我从十二岁就在这里了,”灵犀似乎毫不担心自己的命运一般:“很快就呆满四年了。” 第107章 寻常 云棘寺地方不大,北边是一座小小的山丘,林涵养病的山洞就在那里,据灵犀所说,云天宗常常直接把被酷刑弄得不成人形的弟子直接扔到这里,反正玄凤长老医术很厉害,会把他们都治好的。 玄凤长老虽然戴着青铜面具,周身气质也十分冷漠,却确实是个在云天宗少见的医者,她还种了不少药草,小山丘郁郁葱葱的,十分秀丽。但云棘寺的其他地方,就全然是另外一种风格了。建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阁子,如同蜂窝一般,林涵就住在其中一个小阁子中,每十天去东边的材料场里领了材料,再把做好的阵器交到西边的管理者那里登记。负责这两个地方的都是云天宗派来的人,态度都十分傲慢。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林涵在这次仙缘大会上出了风头,阴阳怪气地叫他“阵法天才”,挑剔林涵完成的阵器不合格,林涵总共做了十个,被他们扔了一小半。 林涵第一个月分到的任务恰好是他最擅长的玄武阵法,要做二十七个小阵法,林涵原本以为云天宗卖给千秋阁的那几个大货箱是一次成型的,等到自己做起来才知道,原来每一个小阵法都是可以单独完成的。这些材料可比他先前在秘境中用来仿冒的材料要珍贵得多,所以镌刻起来也难得多。尤其其中有一种用来填充在篆纹凹陷处的金属,叫做“月蚀金”,只能在凹陷处涂上一层隔温的银粉,把月蚀金熔化成液体之后用灵识推着它沿着篆纹缓缓流淌,不能急也不能缓,急了金液就会漫出篆纹,会腐蚀作为阵法基础的材料。慢了的话,月蚀金来不及铺满篆纹就已经凝固,这样一整块材料就毁了,又得重新来过。 虽然制作起来十分艰难,但是最后的成品还是对得起这份艰难的。 这一套玄武阵法大概是云天宗准备自用的,比给千秋阁制作的还要高级许多。林涵不懂阵法的品阶,只是自己做完的时候尝试了一下,以前他在千秋阁的黄铜货舱上可以用灵识点亮将近三十个小阵法,这次却只点亮七个就已经是极限了。 云天宗对他们这些犯人的戒备都十分森严,每十天就要求上交一次成品,而且据灵犀所说,每个月的任务都不同。应该就是防止他们私藏阵器。 权衡利弊之后,林涵决定第一个月先不要完成任务。 一个原因是因为现在分发材料和验收的人都对他充满敌意,而且十分防备,对他的标准提得非常高,灵犀他们领的材料都是任务数的两倍,他却只多了几份材料。就算他一次错误都不犯,也没法自己私藏出一套阵法来。 另一个原因,是他想试试火棘发作的滋味。 只要他还想着逃出去,就一定终有一日要面对火棘发作的痛苦,与其到时候再因为痛苦而影响行动,不如现在先尝一次,到时候也好早有准备。 他从来不是什么没血性的人,只是以前有纪骜在身边,他更多地扮演的是保守求稳的那一个。现在他孤身一人,自然强势许多。 他自己心里打定主意,也不管灵犀的担忧,故意做坏了几个阵器,最后交上去的只有二十个成品。 因为离任务要求的少了七个阵器,他最后的惩罚是火棘的解药晚七天发下来。 他经历了地狱一般的三天。 身体里的火棘一刻也不停地在他身体里作怪,如同烈火焚心一般。那三天他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少有的几个意识清醒的时刻都是被痛醒的,大多数时间他都是昏昏沉沉地蜷缩在自己的小阁子里,又痛又虚弱,醒也醒不过来。 最后是灵犀跟玄凤长老求了情,提前四天给他发了解药,又在他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了一天一夜,他才渐渐苏醒过来。 林涵虽然原计划是熬过这七天,锻炼一下意志力,还是跟她道了谢。玄凤长老也来看过一次他,冷冷地查看了一下他体内的火棘,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玄凤长老人很好的。”灵犀大概是担心他对玄凤长老有意见,还特地解释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在这呆久了就知道了。” 林涵点了点头。他这三天都是虚脱的,整个人脸色苍白,刚刚缓过来,就神色坚定地看着灵犀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灵犀怔住了。 她自幼生活在这云棘寺里,没见过什么风雨,对于人心自然也不像林涵这样想的这么复杂,见林涵这样问,就坦荡笑道:“因为你是好人啊。”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灵犀总算迟疑了一下,似乎有点顾忌一般,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因为你是我哥哥送进来的啊。” “你哥是谁?” “我哥哥叫萧烬,他可厉害了。”灵犀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他从小就和我一直住在云棘寺的,我们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一直是他照顾我。后来他出去为门派做事了,就只有玄凤长老照顾我了。他担心我一个人在这里受欺负,所以常常把一些好人送到这里来……” 她怕林涵误会,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他害人,我哥哥不会害人的。只是有些好人犯了死罪,他就会劝说长老们把他们关到这里来。以前小宁、云燕都是他送进来的。小宁是因为和亲传弟子打了架,云燕是不肯和晋长老的儿子成婚……” “他们现在在哪?” 灵犀露出了伤心的神色。 “他们都死了。小宁是前年来的,去年就死了,云燕也是去年死的。”灵犀情绪低落地告诉他。 林涵心下稍定。 灵犀心思单纯,自然不知道林涵这几句话其实是在审查她的动机。经过这许多风雨,林涵现在已经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第二个月林涵再去领材料的时候,拿到的数量已经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任务的两倍了。 - 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 这半年里,林涵每个月的任务都不相同,基本都是一些由小阵法串联起来的古阵——发布任务的人应该知道他最擅长的是分散灵识同时雕刻许多份篆纹。而随着他的技巧越来越娴熟,他也开始藏匿起材料来了。一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压根不算期限,像朱雀法阵这种级别的小阵法,他现在已经可以同时分心雕刻四五个了。 但是他非常,非常,非常缺材料。 云棘寺悬在空中,灵气稀薄。他每个月除了完成任务还有大把的时间,修炼也无用,只能在云棘寺里四处游走,熟悉地形。云天宗对他们这些囚犯防范得很严,基本每隔一个月就要搜查他们住的小阁子和他们身上,看有没有藏匿。所以他的材料都只能七零八碎地藏在不同地方,云棘寺就这么大,关着几百号犯人,常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丢了也不能声张,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那些无事可做的日子里,他常常一个人爬到云棘寺的围墙上,悬着腿坐在墙上,看着外面来来去去的云,一看就是一下午。 他其实不算很能吃苦的人,身体上的苦,心灵上的苦,都不太能吃,常常发作的火棘之痛还算可以忍受,只是这种被囚禁的感觉,整天无所事事地呆在高墙里,睡在蜂窝一样的小阁子里,被像傀儡一样驱使着、呵斥着,没有尊严,也看不到未来…… 灵犀很担心他,还旁敲侧击地告诉过他,说云棘寺下面其实有阵法守护着,因为以前总有囚犯偷偷从高墙上跳下去自杀。现在跳下去的人会被门派抓走,遭受酷刑再放回来。 林涵虽然过得度日如年,还是被她的忧心忡忡逗笑了。 小胖鱼也十分担心林涵,它现在被云天宗当做宝贝,好吃好喝地养在东海里,玄机子还连同几个长老一齐在海湾里给它布了个厉害的阵法,不管它在海里惹了多大的麻烦,只要游回阵法里,就算是拜月期大妖都不能拿他怎么办。 小胖鱼也很会狐假虎威,已经成功地利用这阵法引了几只大妖过来吃掉了,原本因为受伤而虚弱的身形也凝实不少。云天宗的人都知道有一只鲲鹏神兽镇派是什么概念,常常有许多弟子聚集在海崖边看小胖鱼捕猎别的大海妖,简直成了一道固定的风景。连玄机子有时都带着灵兽内丹来看小胖鱼。 好在小胖鱼还是挺有良心的,虽然云天宗把他当宝贝供着,他却没有认贼作父。每天吃饱睡醒,第一件事就是嚷着叫林涵“主人主人,你醒了没有?” 林涵唯一关于外界的消息途径就是胖鱼,他是上古妖兽,五感都比凡人强出无数,每天都游到海崖下偷听那些弟子聊天,云天宗又做了什么大生意,跟南瑶岛换了什么妖兽来给小胖鱼吃,还有云天宗和琼华宫的联姻越来越近了…… 但他更多的时候还是在想纪骜。 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想,纪骜现在在干什么。他每天坐在云棘寺高高的围墙上,云海中的风带着湿气往他脸上扑,他闭上眼,仿佛可以闻到那天在罗浮山卷云峰上的气味,冷冽的,风的气味。那天倔强的纪骜仿佛就在眼前,穿着在秘境中弄得破破烂烂的黑衣,一副叛逆期到了的样子,嘴硬不肯承认是他打坏了罗浮秘境,但是自己往外面走,他又马上眼巴巴地跟在自己后面…… 现在想想,那就是最后一段好日子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终究是*凡胎,悟不透大道无情,挂念一个人,就只想呆在他身边,找个黑暗的山洞,烧一堆明亮的篝火,和他靠着坐在篝火边,喝一碗热汤,说一说分别以来各自的遭遇。 仅此而已。 第108章 介意 云天宗的秋天很是难熬。 因为靠着海,所以空气里湿气重,一到秋天就阴雨连绵,林涵修为已经废了,纯粹是个凡人。肩上又有旧伤,一到阴雨天骨子里就绵绵地疼,小阁子里烧不了火,他只能每天抖索着穿过雨幕去玄凤长老那里帮她炼丹。身边都是行尸走肉般苍白的囚犯。 玄凤长老起初不是很喜欢他,大概是嫌他太会察言观色,怀疑他心术不正。时间久了,见他只有防人之心,没有害人之心,对他也就好了一点。偶尔天黑了,林涵回不去,还允许他在药童住的小阁子里睡上一晚。 不过她要是知道林涵在她住的小山丘上藏了多少材料阵法,大概就再也不会管林涵的死活了。 又是一个阴雨天,林涵借宿在玄凤长老这里,等到小药童睡着了,悄悄地带上自己藏了材料的灵品葫芦,从窗户溜了出去。 他轻手轻脚,没有惊动一个人,却还是被某个家伙发现了行踪——小胖鱼白天刚吃了一头云窍期的大鲵,正浮在水里打嗝呢,忽然觉察到了林涵这边的动静,兴奋地在他心里大嚷:“主人,主人你要去哪!你要来找我玩吗?” “闭嘴。”深夜的小山丘上万籁俱寂,他一吵,林涵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不好了,在心里教训了他一顿之后,熟门熟路地摸到了玄凤长老住的楼阁后面。 玄凤长老在云棘寺里地位算高的了,她算是云棘寺的主管,既可以决定解药发放的时间,偶尔还能给灵犀放上一个月的假。一般不会有人搜查她住的地方,就算搜了,也不会搜到她的楼阁背面和城墙的缝隙之间来。 林涵在这狭小的地方刨了三四个坑,里面用储物的小玉瓶藏着许多材料,这里是他藏材料藏得最多的地方,过去半年的事实证明,这里也是最安全的。 不过他只藏材料,不藏已经做成的阵法,就是怕万一丢失被人顺藤摸瓜地找到自己。 四周静得吓人,只有小胖鱼在无聊得吐泡泡的声音,然而就在林涵快要放松警惕之时,他忽然听见了一点细微的声音。 似乎有几个人,正在朝这边迅速靠近。 林涵连忙把小玉瓶重新埋进土里,往后一闪,躲到了楼阁背后的拐角中。与此同时,那几个人也已经走近了,林涵只认识领头的那个是灵犀指给自己看过的墨纹长老,墨纹是云棘寺里不多的元婴期之一,他身边跟着的两个人林涵不认识。云棘寺中的囚犯平时都是行尸走肉一般,连林涵自己也是常年扮作魂不守舍样子混在其中,互相都不会注意。 墨纹长老本身年纪并不大,然而因为火棘的折磨和五年来的繁重任务,过早地显出了老态,林涵印象中的他总是脊背佝偻着,双眼也陷了下去,头发花白,只是眼中仍然有一丝疯狂的神色。跟着他的是两个中年人,一高一矮,也都十分憔悴。两人的语气都有点急切,朝着墨纹长老问道:“东西在哪呢,快拿出来看看!” 他们绕到楼阁与城墙之间的时候,林涵的心都提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埋在土里的材料都被人发现了。甚至更坏的可能是,这些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云棘寺里本就物资紧缺,黑吃黑的事也不少。上个月就有一个金丹期的囚犯死在了自己的小阁子里,刚好卡在两次发放材料的日期中间,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臭了。而且杀人手法十分干脆利落,直接被利刃穿心,一招毙命,身边的材料也都不见了。显然是某个和他任务相同的人制作阵法的时候失了手,材料不够了,又熬不过火棘发作的痛苦,所以对他下了杀手。 云棘寺里人情冷漠也有这个原因在——在一月一次发作的火棘面前,别说朋友,亲人都不算什么。在这里,主动搭话问他人这个月的任务是什么基本就等于挑衅了,因为谁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来抢材料的。 囚犯之间弱肉强食,管理者也把他们当做工具,就算出了事也不会用心追究,林涵在这待了半年,也只有灵犀一个朋友。像墨纹长老这种待了三四年的,更是已经黑到骨子里了。 好在墨纹长老并不是冲着林涵来的,这三个人显然是有什么私底下的交易要做,云棘寺就这么大点地方,只能说英雄所见略同,他们也看上了这块不会被守卫发现的风水宝地。 因为玄凤长老就在楼上休息的缘故,这群人并不敢使用灵识探查,不然以林涵和他们的距离,早就被发现了。林涵也是铤而走险,仗着他们在明自己在暗,也不急着逃跑,而是静静地藏在黑暗中,准备伺机捞上一笔。 那一高一矮两个中年人显然是一起的,对墨纹十分戒备。不知道墨纹是太虚弱了还是故意的,动作有点缓慢,那两人中的矮个子十分焦急地催促道:“快点把蛇纹刚玉拿出来,不要想搞什么鬼……” “北山兄不要急躁。”墨纹枯瘦如柴的手在楼阁的柱子上摸着,声音沙哑地笑道:“没想到你们俩也有完成不了任务的时候,听说你们这个月的任务是地级阵法,地级阵法里要用到蛇纹刚玉的就只有两种,不知道你们的任务是悬镜阵还是七绝金钩阵呢?” 那矮个子被他说中要害,顿时整个人的神态都变了,本来就是浑身戒备,一听这话,手已经搭在腰间,显然是准备出手了。 然而高个子的那个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他的声音十分阴沉,显然是两人中的智囊,语带威胁地说道:“墨纹你少废话,我们要的七方蛇纹刚玉,有还是没有?我警告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我们邙山兄弟可不是吃素的。” 墨纹长老桀桀笑了起来。 “邙山兄多虑了,我特地按你们的要求选在这里交易,就算我想对你们动手,也要顾忌动静吧。看,这不就是你们要的蛇纹刚玉么?我要的日蚀金带来了没有……”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柱子里摸出一个小玉瓶来,比林涵平时用的储物玉瓶要高级许多。瓶口已经打开,散发出一股毒蛇毒液般的腥臭味,邙山兄弟一见顿时大喜,伸手就要来接。 墨纹长老不紧不慢地收回了玉瓶。 “我的东西已经拿出来了,两位仁兄的东西呢?不是说好的同时交货么。” 邙山兄弟对视一眼,高个子的邙山点了点头,矮个子的北山从袖中掏出一个葫芦来,倒了一点金色的粉末在手掌上。 林涵制作过朱雀阵法,用的是月蚀金,一次任务才用人头那么大小的一块月蚀金,日蚀金则更为珍贵,而墨纹长老的七方蛇纹刚玉,一方就有一丈长宽,林涵做两次任务都用不了这么多材料。这些东西都是林涵平时接触不到的珍贵材料,而且一下就是这么多,看来这云棘寺中确实藏龙卧虎。 墨纹见他们拿出了东西来,于是就一手递过玉瓶,一手接过了北山手中的葫芦。邙山抱着手站在旁边,两兄弟似乎漫不经心地对视了一下。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动手!”北山冷喝一声,双手手臂上忽然长出无数触须般的银色藤蔓,捆住墨纹枯瘦的双手,与此同时,邙山抛出一只紫色的小碗,小碗见风即涨,化为小山丘般的巨碗,从空中倒扣下来,将三人连同躲在暗中的林涵一起扣在其中。 林涵惊异地发现,巨碗扣下来的瞬间,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好啊,竟然用了消音阵,看来你们是早有准备了!”墨纹冷笑道。 “对付墨纹长老,不早做点准备怎么行!”那邙山道长得意笑道,显然算计墨纹这只老狐狸成功让他十分得意。那北山和墨纹捆在一起,然而那银色藤蔓却似乎有点支撑不住了,银光映着他脸上青筋暴起,他朝邙山大吼道:“别和他废话,速战速决!” 邙山不等他说话,已经弓腰跪地,手掌在地面上狠狠一拍。无数金属利刃从地下刺了出来,眼看就要把墨纹万剑穿心。却只见那墨纹身体周围弥漫出无数黑色雾气,将他团团围住,这雾气好像有腐蚀性一般,那些利刃一刺入黑雾中就发出“滋滋”的声音,迅速被腐蚀成了破铜烂铁。 “哈哈哈,可笑你们两个活宝,还把这套阵法当宝!你们不知道那玄机子刚收了个亲传弟子萧烬,你们这套新的阵器就是炼给他用的。萧烬就是云棘寺走出去的,当年我和他过招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还想用这半个七绝金钩阵来杀我!真是痴心妄想!” 墨纹嘴上放着狠话,手上却一点也不松懈。操纵着那黑雾将自己团团包裹,腐蚀着周围的一切,北山用来锁住他的银色藤蔓自然也未能幸免,只听见北山惨叫一声,收回来的双手鲜血淋漓,被腐蚀得几乎见骨。 “这老家伙厉害,出绝招吧!”北山捂着双手对邙山吼道。 邙山沉默不语,直接掏出一柄银色小剑,在自己掌心狠狠一划,小剑饮了鲜血,顿时红光大作,北山又嫌不够,扑上来双手握住剑刃,把满手的鲜血都喂了进去。剑身上的红光浓得发黑,瞬间绽裂开来,化为万千把红色飞剑,一齐绞向墨纹。剑风斩开黑雾,眼看着就要将墨纹当场斩杀! 墨纹也知道这是生死关头,不再隐藏实力,袍袖一挥,原本弥漫的黑雾瞬间收拢,凝成一只黑色凤凰,张口将漫天剑势全部吞入腹中。 这剑阵是用血触发的,直接牵连到邙山兄弟的心脉。剑阵被吞下的瞬间,两兄弟齐齐栽倒在地,脸色苍白,呕出一大口血来。 墨纹趁胜追击,黑雾凤凰呼啸而下,直冲向两人。 “没想到我们两兄弟苦心算计,还是中了你这老贼的圈套!”大势已去,邙山朝着墨纹痛骂道:“你知道我们兄弟上个月刚刚做过消音阵,故意以蛇纹刚玉引诱我们对你下手!真是歹毒!” “桀桀,成王败寇,你乖乖等死就是!” 黑色凤凰张开巨口,眼看就要将两人吞下,连尸首也不留,面如金纸的邙山却忽然大笑起来。 “墨纹老贼!你杀了我们,自己也别想全身而退!” 墨纹丝毫不惧邙山的威胁,凤凰呼啸而下,黑雾将两人的身体全部包裹,两人发出几声惨叫过后,就寂静无声了。墨纹正为胜利欢喜时,那凤凰的腹中却有一道银光破腹而出,将凤凰的身体劈开,直接砍向墨纹。事出突然,墨纹只来得及躲过要害,仍然被那道银光砍中肩膀上,留下一道巨大的伤口。 让人恐惧的是,他的伤口处竟然没有流出一丝鲜血,他的皮肤下也不是和正常人一样的血肉,而是许多鲜红的荆棘缠绕在一起,还在缓缓地生长。仿佛他这个人已经成了一具皮囊,皮囊下的血肉已经被火棘给吃空了。 这一道伤口几乎把墨纹的上身撕裂成两半,他却顾不得裹伤,而是迅速地收拾起战利品来。黑雾将两人的尸体吞下,随身的宝物却都吐了出来,葫芦玉瓶之类的储物法宝落了一地,墨纹收起这些东西,又捡起那个镌刻着消音阵的紫色小碗。他的灵识比这两兄弟要厉害许多,灵识贯入消音阵中,把阵法笼罩的一草一木都看得清清楚楚,顿时他发出一声惊讶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火红凤凰在他身后张开羽翼,朝他扑了过来 墨纹刚经过一场恶战,身受重伤,又遭此突袭,匆忙调转黑雾阻挡,那火红朱雀却直扑下来,将已是强弩之末的黑雾烧个干净,直扑向他。 生死关头,墨纹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只见他捏碎一道玉符,一朵莲花在他脚边显形,越长越大,将他包裹在其中。 偷袭的人似乎和他境界差距颇大——也可能是意识到行迹被察觉,拼死一搏,一击被挡下之后,火红凤凰的影子就淡了许多。墨纹冷笑一声,放下心来。 “不知死活!”他冷冷说道,拿起邙山兄弟留下的剑阵,抬手一指,就是一道剑气直袭向偷袭者的方向。 剑气落处,城墙被削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一个穿着白衣的清瘦身影在地上一个打滚,险而又险地躲过剑气,仍然被削中小腿,顿时血流如注。 林涵单膝跪倒在地,捂住腿上的伤口,警惕地看向墨纹。 他们的境界差异太大了。虽然林涵的灵识已经通过火棘复原,但还是和元婴期的阵法师相差过大。眼看着又是一道剑气削来,林涵避无可避,索性将玉瓶拍碎,玉瓶中的所有朱雀阵法全部滚了出来。 他已经做过两次朱雀阵法的任务,省下来三十多份材料,他只做了二十五份藏在这里,就是为了危急时刻可以防身。 但是他的灵识现在最多只能同时操纵十个这样的朱雀小阵法,凝成的朱雀完全无法和墨纹的阵法一较高下。 生死关头,他咬紧牙关,爆发出惊天潜能,带血的手掌拍在剩下的十五个小阵法中,识海中的火棘瞬间分裂到极致,脑袋像要炸开了一般。 许多红光从他的掌心冲出,汇入空中的朱雀之中,火光大作,映亮半边天穹,威风凛凛的朱雀神兽呼啸而下,带着无边火焰将重伤的墨纹吞没。 与此同时,林涵被墨纹的那道剑气掀翻在地,半边身体的骨头如同被捏碎了一般。浑身剧痛,趴在地上,连挪动一根手指也难。 然而墨纹却比他更惨。 朱雀的火焰席卷过来,冲散了消音阵,也将火焰中心的墨纹烤得如同焦炭一般。可怜墨纹一个元婴长老,被火棘折磨了整整五年,又经历了和邙山兄弟的一场苦战,仍然幸存下来。最后竟然是死于一个小小的凝脉弟子手下。 只是林涵还来不及高兴。 他强行召出的朱雀失去了控制,把消音阵给冲散了,这么大的动静已经吵醒了半个云棘寺,许多人在朝这边靠近,很快守卫和玄凤长老就会赶到这里。 林涵强忍着身上的剧痛,艰难地爬了起来,胡乱把三人的尸体往葫芦里一收,然后踉跄着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 黑暗中的小山丘伸手不见五指,林涵完全凭借记忆在黑暗中摸索着,他刚刚已经穿过了玄凤长老的药田,踩碎的药草发出清新的药香味。身后玄凤长老的楼阁已经灯火通明,想要趁乱溜回去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是不可能的。他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今晚在小山丘上找个隐蔽地方躲上一夜,等明天人散了再偷偷溜回去。 说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守卫已经被惊动了,正一路拉网搜寻过来,林涵远远就能听见他们在一步步靠近的声音,他沿着云棘寺的围墙一路躲藏,身上带着重伤,又累又痛,眼看着就要走投无路了。一只手却忽然从黑暗中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臂。林涵惊魂普定,第一反应就是攻击。 “别怕,是我!”灵犀的声音在黑暗中十分小心翼翼:“我刚刚被打斗声吵醒了,看见那只朱雀就知道是你了。” 虽然她的声音对于此刻的林涵来说如同天籁,但是林涵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用灵识找到的。”灵犀毫无心机:“我把灵识展开的时候可以覆盖半个云棘寺,所以每次你在围墙上看云的时候我都能找到你啊。” 林涵的心中满是震撼。 他当初灵识还未受损的时候,也能展开灵识覆盖整个山丘,但是跟半个云棘寺比起来,范围还是小了不少。灵犀比林涵还小,修为也不过凝脉,而且不像林涵是受过灵枢经上的增强的,竟然天生灵识就这么强! 他从未了解过灵犀每个月的任务,就算知道灵犀在云棘寺的地位较高,也以为那是因为玄凤长老疼爱她的缘故…… 原来灵犀竟然也是一个灵识天才。 黑暗中少女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他手腕,不顾他身上的血污泥泞搀扶着他,她灵识比林涵更强,显然更清楚有多少人在包围过来。语气焦急地道:“我们要快点离开这一片地方,他们很快就搜过来了,只有快点朝南走才有一丝机会走出包围圈。” 林涵失血过多,胡乱摸出两粒丹药吃了下去,意识还是有点涣散。他腿上的伤最重,血浸透了裤管,黏腻地粘在小腿上,鞋子里都积了血,仍然咬着牙在灵犀的搀扶下往南走…… 眼看着守卫的声音越来越近,两人就要陷入包围圈之时,灵犀一个踩空,脚下的石头直接陷了下去,林涵被她带得也栽倒下去,两人在黑暗中如同滚葫芦一般滚进了一个地洞中,林涵被地洞中的藤蔓抽得脸上火辣辣地疼,昏迷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有这么多藤蔓,这个地洞应该挺隐蔽吧。 第109章 桃花 桀骜 从极北之地的琼华宫南下到达云天宗,要经过一片荒芜的白色沙漠,人称云漠,据说当年仙魔大战时曾有一只修为远在拜月期以上的云龙陨落在此,化为了这方大漠。俗话说虎死骨不倒,龙死丹犹存,那条云龙死后,九颗内丹全部潜入了地下,散发出滔天寒气,冰封千里。云漠原本是一方沃土,结果土地全部被云龙内丹的寒气冻成了晶石,风化成满地白沙,这片白色沙漠的范围一直不断扩大,直到占据了朱雀大陆上地图将近十分之一的面积才减缓了速度。 到了今天,云漠的面积已经固定下来,盘踞在朱雀大陆的东北方向,将云天宗的北部全部覆盖。因为云龙内丹的缘故,云漠中有着许多混乱的灵气,却没有固定的灵脉,常常会有风暴引发海市蜃楼的幻象,将人困在云漠中。 但是对于正在穿越云漠的这支队伍来说,什么幻象,都不值得一提。 在传说中,白日参辰现是极为凶险的天象,出现白日参辰的地方,一般会有血流成河大灾难。 然而却没有一个传说提到过,如果白日出现明月,又意味着什么。 沙漠中狂乱的风暴卷起数百丈高的龙卷风,漫天白色飞沙如雾一般笼罩在沙漠上空,沙雾中无数幻象层出不穷,有当年仙魔大战残留下来的幻象,也有这千万年来迷失在云漠中的旅人死前留下来的痕迹,那些血肉模糊的魔将、衣衫褴褛的旅人在幻象中映着漫天飞沙,显得尤为骇人。 然而在高悬在天上的明月之前,一切幻象都成了飞灰。 冰冷的月光所到之处,幻象全部破灭,连那些狂乱的飞沙似乎都凝滞在了空中。琼华宫的队伍就这样在云漠中硬生生地开辟出一条直路,那些雪白的仪仗、骑着雪羽巨鹰的元婴护卫,还有中间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被拱卫着的那艘精致的云舟,都在月光笼罩下静静地穿行在沙漠中,如同一幅绝美的古画。 琼华宫地处高寒,所以宫中的人肤色和瞳色都十分浅。修行的心法又是绝情绝欲的,所以一个个年轻弟子都如同精致冷漠的冰雕人偶一般,而这其中最为惊艳的佼佼者,自然是端坐在云舟之上的姬明月。 琼楼般的云舟之上,无数白色帘幕在飞沙中飞舞,侍女执着仪仗如同燕翅一般排列两旁,层层帘幕之后,端坐着一身白衣的姬明月。 他仍然是那副冷漠而庄严的样子,面容俊美精致,如同静坐在佛台上的神祗,他的头顶之上,一轮明月静静地悬在天穹中,跟随着他在云朵中穿行,月光照耀下来,他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仿佛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风沙也好,幻象也好,甚至这一支带着琼华宫仪仗的、前往云天宗迎亲的队伍也好,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哪怕,即将迎娶云天宗宗女的人,就是他自己。 五大宗派向来都有联姻的传统,当年关系亲近的时候,几大宗派的掌门还开过“不是仙缘大会是姻缘大会”的玩笑,当年参加仙缘大会的都是各自宗派中最为年轻优秀的男女弟子,在秘境中厮杀结盟,很容易就和其他宗派的弟子成就了好姻缘。只是这一代五大宗派心思各异,联姻就少了许多。 而这次云天宗和琼华宫的联姻,纯粹是交易性质的。 修真界里为了利益结成道侣的也不少,姬明月既非剑修,领悟的又是前无古人的明月大道,随着他的修为进步,本就不擅长炼器的琼华宫想为他打造兵器只会越来越难,他是琼华宫有史以来天赋最为惊人的弟子,姑射仙子不仅倾宗派之力供他修行,还效仿白水金氏的二十八宿,也为他打造了一整支护卫队,人称“琼华卫”,都是从上一届仙缘大会里选出的优秀弟子,十年过后,如今琼华卫已经在整个朱雀大陆上开始斩露头角。 现在只要再通过联姻获得云天宗的支持,那么姬明月直到飞升仙界之前,他和他的琼华卫,都会得到整个朱雀大陆上最为锋利的神兵利器作为武器。 而云天宗选择姬明月,自然也是希望在乱世之中有琼华宫的武力作为依仗。罗浮山的元曜子成仙时参破的是诸天星斗中的荧惑大道,星辰是可以预见未来的。元曜子在飞升之事就警示过五大宗派的人,”大劫将至!”而如今整个朱雀大陆唯一在未来能有能力去对抗大劫的,就是掌握了一条天地大道的姬明月。 通过这场联姻,双方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而姬明月修炼的白骨观心法绝情绝欲,无悲无喜,外物对他来说如同浮云,他并不在乎什么道侣的名分,也不反对,就算在这次去联姻的路上,他也仍然自顾自地修炼着他的明月大道,丝毫不见一丝情绪波动。 尽管如此,姑射仙子还是担心路上出现变故,所以亲自镇守迎亲的队伍。因为心法的缘故,云天宗的弟子本就十分沉默冷淡,在掌门的带领下更加是如同人偶一般。数千人的队伍在白沙中穿行,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这画面显得异常诡异。 在第三天的下午,情况总算发生了一点变化。 云漠的地形相当平坦,一望无际,地面上都是风化的流沙。唯一的一座山峰,是当年朱雀大陆的四天柱之一,叫做太昆山,在仙魔大战中被一柄仙剑拦腰削断,现在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断崖。断崖方圆足有百里,上面寸草不生,常年被飞沙磨砺,露出了黄色的岩层。崖顶却如同平原一般平坦。 琼华宫的队伍是从断崖旁边绕过去的。 最先听到那声音的,是琼华卫的首领,琼华宫的亲传弟子凌白,凌白是上一届仙缘大会的第七名,如今也是琼华宫金丹弟子中的领军人物,队伍行进时,她带着一队琼华卫骑着雪羽巨鹰在队伍的两翼巡逻警卫,最先听到了来自断崖上的笛声。她接过副手递上来的窥天镜,对准远处的断崖,却在看清镜中情形的那一瞬间变了脸色。 镜中既没有骇人的妖兽,也没有满地的魔将,有的只是一个穿着青衣的青年,正十分随意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吹着一支绿玉笛,唇角带笑,眼眉弯弯,似乎颇为惬意。一只毛绒绒的白色灵兽依偎在他膝盖上,两只圆圆的角晶莹得如同美玉一般,正在悠扬的笛声中睡得肚皮朝天。 那青年似乎觉察到了有人在窥视自己,忽然抬起脸来。窥天镜的窥视向来不着痕迹,他竟然能准确无误地抬眼看向凌白的方向。 他有非常漂亮的一双眼,眼形如同桃花,大而修长,睫羽墨黑,眼尾飞红。眼中像是带着水光一般,总是笑盈盈的。配上带勾的唇角,很容易就显得风流多情。他穿着一身寻常的青衣,墨黑长发闲散挽在身后,懒洋洋地吹着他的玉笛。云漠里的白沙被风卷得在他脚边缓缓旋转,这画面显得无比惬意——如果忽略他青衣敞开的领口里那十分新鲜的显然是用来包扎伤口的布条的话。 凌白脸色阴沉如墨,调转雪羽巨鹰,转头朝云舟飞去。 - ”禀告宫主,断崖上有一个青衣人,凝脉期,二十岁上下,带着一只云窍期玉角晴明兽,吹的是凡人的绿玉笛。”凌白跪在姑射仙子的居室之外回道。 精致的门窗后面许久没有声音。 凌白心情忐忑,仍然跪在地上,不敢轻举妄动。 姑射仙子冷漠的声音从居室内传了出来。 “凌白,你是几岁进的琼华宫。” “回禀宫主,弟子是七岁被选为宫中弟子的,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姑射仙子冷冷问道:“你会不知道穿着青衣的那个人是谁?” 凌白贴着地面的额头沁出了细细的汗,这艘云舟的材料用的是琼山云母,透出丝丝寒意,然而她却觉得浑身冷汗直冒,如芒在背一般。 “回……回禀宫主,弟子知道。”她压抑着心中恐惧答道。 她当初也是经历过琼华宫那场变故的,那次变故不仅坏了云天宗和琼华宫的第一次联姻,也让琼华宫最优秀的弟子一个被下了禁制逐出师门,一个被囚禁许久。她深知这段旧事是姑射仙子的逆鳞,所以刚刚就存了一点心眼,回话时装作没认出那人的身份,只点明了“青衣”这一点,这样姑射仙子既能明白那人的身份,又能顾全体面,不让姑射仙子觉得丢脸。 但是她没想到,她这点心思,也被姑射仙子看透了。 “凌白,我素喜你聪明。”姑射仙子的声音冷冷地传来:“但现在看来,你有点太聪明了。” “弟子知罪。”凌白大骇,连忙乞求:“求宫主息怒!弟子立刻带着一队琼华卫去将那个叛徒绞杀!” 她是姑射仙子的弟子,对于姑射仙子的手段是清楚的,深知自己这位师父向来手腕铁血,雷厉风行,平生最是厌恶无能之辈,光是求情是没用的,戴罪立功才是重点。所以琼华宫的弟子也都是冷心绝情,却又实力超群。 凌白说出那句话之后,提心吊胆地等着姑射仙子的回答。 “不急。”姑射仙子少有顾忌什么东西的时候。而能让她顾忌的,自然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不必现在下手,你带两个人去看住那个孽徒,等我们队伍走远了,再杀了他。” 凌白心中稍定,她知道姑射仙子为何下此决定。并且在心中也十分赞同姑射仙子的决定。 “弟子遵命。” 第110章 悲伤 第三天的晚上,琼华宫的队伍已经快走到云漠边缘,扎营的地方背靠断崖。琼华宫规则最是森严,就连休息的时候也如同军队一般整齐。披着银雪披风的卫队井然有序地在营地巡逻,巨大的雪羽巨鹰在营地外侧围成一个半圆,敛翅眯眼,站在沙地里睡着了。云漠的风卷着沙粒,全被雪鹰巨大的身躯挡在外面。 许多琼华宫弟子就如同雪鹰一般在沙地里休息,那个在雪山高处的宗派犹如一座冰宫,年复一年,无数年幼的弟子被送进去,出来的时候都变成了冰雕的人偶,无悲无喜,却有着整个朱雀大陆最强的战斗力。 姬明月就是这些冰雕中最为完美的范本。 他几乎不需要休息,晚上也在云舟中修炼。天穹上明月高悬,精致的居室外侍女们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虽然在姬明月眼中她们与外面的飞沙无异,但是琼华宫弟子都知道,姑射仙子在关于姬明月的事上,是异常苛刻的。不管任何人,只要威胁到姬明月的修炼,就是格杀勿论。 一直到琼华卫回来时,气氛才稍为好转。 如果一定要说琼华宫的弟子会对什么东西有感情的话,那就只有那些雪羽巨鹰了。这些巨鹰都是他们在各自师父的带领下自己去悬崖上掏来的蛋,从孵化时就一直带在身边的,琼华宫人情淡漠,反而是一起战斗一起出生入死的巨鹰感情更加深厚。 巨鹰陆续到达,把风尘仆仆的琼华卫送上云舟,银雪披风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巨鹰们纷纷低鸣着离去,去捕捉沙漠中的巨蜥作为晚餐。有些巨鹰平时比较娇惯,不肯离去,在云舟旁缓缓盘旋,主人只好拿出整只的灵兽来喂食,一边喂一边无奈地笑。这是琼华卫少有的露出表情的时候,连这些侍女也看得津津有味。 姬明月是被喂鹰的声音惊醒的,当时他正在云舟内垂目静坐。 “……好,真乖,来,再吃一只,这只比较肥……”很清朗的青年声音,天生带着一点笑意,从窗外传了进来,连空气都似乎活泼了起来,姬明月听见他的笑,让人无端烦躁:“别,别拱我,伤口还没好呢,拱手倒是可以,乖……” 他天生是这样的腔调,似乎对天地万物都有无限深情,哪怕是一根枯枝呢,拿在他手上都像重新活了过来。 姬明月推开了窗。 明亮的月光下,云舟的甲板上,一个披着银雪披风的修长身影正蹲在地上和一只雪羽巨鹰玩耍,那巨鹰似乎和他颇为熟稔,亲昵地用头拱着他的手,他则是笑着把一堆小牛犊大小的妖兔全喂给巨鹰吃。他肩膀上,一只凝脉期玉角晴明兽似乎怕极了巨鹰,正可怜兮兮地抱紧他肩膀,瑟瑟发抖,柔软的毛皮像是蓬松的围领一般。 听见推窗的声音,他转过来看向姬明月,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似乎只是个普通的琼华卫。 月光越过云舟,倾泻下来。 他脸上的伪装缓缓淡去,露出明媚的桃花眼,和笑起来带勾的唇角。他穿着银白色的靴子,一身劲装,云母石腰带上悬着琼华卫的弓箭,显得腰肢修长,高挑而纤细,背后的银雪披风随风轻轻摇曳。他就这样对着姬明月笑着,眼角的痣一如当年。 姬明月已经不记得他穿着琼华宫弟子的衣服是什么样子了。这一幕仿佛已经是许久之前,又仿佛就在昨天。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崩塌,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 非常重要的东西。 - 在晏飞文跃窗进来之前,那只巨鹰似乎想要阻止他,用喙勾住了他的披风,晏飞文摸了摸巨鹰的脑袋,哄它说:“没事的,你主人我什么不能应付?” 然后他就撑着窗框一跃而入,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大摇大摆地往姬明月的打坐的榻上一躺,在柔软的雪熊皮毛上伸了个懒腰:“啊,好累。” 俨然和当年一模一样。 姬明月神色漠然地看着他。 晏飞文熟练地在他榻上打了个滚,蹭掉了靴子,翻过身来笑盈盈地看着姬明月:“小明月~” 姬明月没有答应,反而是他肩膀上那只玉角晴明兽有点雀跃的样子。 “你要死了。”姬明月冷冷地告诉他。 这里是琼华宫的云舟,晏飞文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扮成了一位琼华卫的样子,但是以琼华卫的效率,很快就会查出来。这支队伍有姑射仙子坐镇,除非他能在半个时辰内逃到千里之外,否则死路一条。 “哎,刚见面,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这趟来是做生意的,你说这个多晦气……”晏飞文懒洋洋躺在他榻上,把腰带上的□□解下来往地上一扔,沉甸甸的□□落地出“咚”的一声,一支银色□□直接弹了出来,晏飞文眼疾手快,伸手接住,眯着眼端详□□上的云天宗印记,笑了起来,扔到一边。 “对了,听说你要成婚了,小明月。”他似乎一刻都闲不下来的样子,刚玩完弓箭,又拿手指戳着那只玉角晴明兽软绵绵的肚子,那只小兽是受惯了他欺负的,摊开四肢一副放弃的样子。他又笑眯眯看向姬明月:“新娘好看吗?” 姬明月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 “不知道你也娶?” “她好不好看,关我什么事。” “也是,反正都没有你好看。” “红颜枯骨,万物刍狗。”姬明月冷冷给他下判词:“你悟不了道。” 他的语气像极当初在琼华山上那些年,他们还是师兄弟的时候。 晏飞文懒洋洋一笑,许久没有说话。 他是天生惫懒的性格,琼华卫的一身劲装都被他穿出了慵懒的味道,他嫌腰带不舒服,也解开扔到一边,敞着领口,好在里面还有一层裹着伤口的布条,层层叠叠如同粽子一般,布条上印着绿色的花纹,似乎是一种药草。 “云岫谷。”姬明月一眼就认了出来。 月光从亘古至今,从未改变。这天下事,他都过目不忘,如果他忘了,只能说他本来就不想记住。 晏飞文低头摸了摸那些布条,硬邦邦的,带着药草香。苏柔大概知道他直到下次重伤之前都不会回来,所以每次都恨不得一次给他敷上半年的药。苏柔几乎每次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都要哭,他最怕女孩子的眼泪,所以总喜欢逗她们笑。 “云岫谷的风景很漂亮,有一片绵延百里的花海,那里的女孩子手都巧,就是太容易脸红了点……”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笑,似乎在回忆云岫谷,胸前那挂在一起的一对海螺晃悠着,不知道谁给他新换上的绿色丝线衬得皮肤无比白。 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是姬明月隔空扼住了他喉咙。 姬明月脸色冷漠,似乎无悲也无喜,要不是喉咙快被拧断的话,晏飞文也会以为他此刻的心境是很平和的。 下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姬明月的心境真的很平和。 外面忽然响起了十分慌乱的脚步声,琼华卫的靴子踩在甲板上悄无声息,少有这样嘈杂的时候。似乎一个男弟子焦急说道:“都找过了,只找到他的鹰,不知道谁给他喂了鹰。” 领先的那个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 凌白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的鹰,”她狐疑地问道:“青山,你是和他一起进的琼华卫,你知不知道他的鹰以前是谁的?” 那个叫青山的人显然被凌白的猜想吓住了。 “知……知道。”青山迟疑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是晏飞文。” 一墙之隔的居室内,被拎起来的晏飞文轻不可闻地笑了起来。 “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姬明月捂住了嘴。居室内没有灯,只有月光,姬明月的银色长发如同丝绸一般倾泻下来,他看着晏飞文,眼神里满是警告。 晏飞文的眼睛弯了起来。 他从记事开始就已经有了这种恶趣味,似乎他毕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着这双丹凤眼里流露出情绪来,愤怒也好,焦急也好,只要不是冰原般的一片荒芜就好。 姬明月的瞳仁是如同姑射仙子一般的深色,然而随着修为渐深,他瞳仁上渐渐出现一线银色,如同一弯钩月一般。晏飞文忽然想起当初在某处深山大泽里遭遇过的修成人形的灵慧期妖兽,瞳仁中似乎也有一环金色。 然而对于晏飞文来说,他远比野兽要危险,也远比野兽要漂亮。 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他们不敢惊动姬明月,应该是去找姑射仙子了。 姬明月的手微松了一下,却没有放开。他明明是喜欢独处的人,就连执行门派任务休息时也常常是找个高处,把飞剑往地上一插,过线者斩。然而他却并不厌恶和晏飞文靠得如此之近,近到晏飞文也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平静的、微凉的、然而终究是和自己一样的呼吸。 晏飞文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触他脸颊,手指过处是温润皮肤,像玉。姬明月抬起眼睛看着他,银色的睫毛根根分明,他却像胆怯了一般,伸手捂住了姬明月的眼睛。 姬明月听见他的声音,明明带着笑,却似乎很悲伤。 他说:“明月,你可不可以晚一点再成婚?” “多晚。” “六十年就够了。” 晏飞文感觉掌心被他的睫毛轻轻划了一下,这感觉如此轻微,却让他的心脏疼得皱了起来。 他听见姬明月问:“这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啊,他在心里轻声叹息着回答道。 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大概是,六十年之后,我就死了吧。 或者甚至不需要六十年。谁知道呢? 他忽然觉得有点疲倦,就着这姿势轻轻靠在了姬明月肩上,他其实非常瘦,没人知道他的青衣下藏着消瘦的肩胛骨。 只是这世上谁也救不了他。 “就当是,”他听见自己笑着请求道:“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吧。” 姬明月在他掌心闭上了眼睛。 他说:“好。” 第111章 溯月 直到许多许多年之后,云天宗那些幸存下来的弟子仍然记得琼华宫的队伍到达的那一天。 通体雪白的巨鹰如同传说中的神鸟,从海天相接的地方缓缓飞来。金色的阳光为巨鹰的羽毛镀上一层金边,鹰背上的琼华宫弟子一身白衣,披着如同羽翼一般的银雪披风,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整齐的队伍如同浪涛一般缓缓推进,雪白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飞舞,这支队伍安静得如同机械一般,连落地的姿势也整齐得可怕。在先遣的琼华卫驾着巨鹰盘旋落地之后,载着琼华宫宗主和那个传说中的姬明月的云舟才缓缓到达。 在等待他们的宗主到达的时间里,这些琼华宫弟子就这样笔直而沉默地站立在云天宗的门外,如同一座座冰雪铸就的雕塑。他们有着惊人的美貌和让人自惭形秽的皎洁,仿佛来自全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世界。 他们是这样沉默而整齐,像一柄柄锋利的银色宝剑。似乎只要一个命令,就能毫不犹豫地从容赴死。 事实上,在许久之后,在末日到来的战场上,这支美貌而冰冷得让人不敢直视的队伍,确实为了捍卫朱雀大陆而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战至最后一人,无愧于他们享受的赫赫威名。 - 玄机子颇好面子,既不想一大早就巴巴地等在宗门外让人看笑话,又怕太过拿腔拿调得罪了姑射仙子——早在当年他们那一届仙缘大会时,大放异彩的姑射仙子就已经是现在这样冷傲的脾气,连当时云天宗的长老都说她“牛心左性”。 玄机子拿捏好了时机,礼数也十分周全,十分恰当地欢迎了琼华宫的到来。他只有一个独女,叫做薛巧音,薛是玄机子俗家的姓氏,薛巧音继承了他在阵法上的天赋。其实十年前琼华宫和云天宗就有过联姻的机会,只是被人蓄意破坏了。这次仙缘大会上姬明月大放异彩,随手一招,就打败三大门派的亲传弟子,还斩杀其中两位,就连纪骜后来那惊天一剑也没法完全盖过他风头。 玄机子虽然对自己门派的弟子十分刻薄,却十分宠爱薛巧音,这次仙缘大会他以她年纪太轻为理由,不让她参加,就是怕她在秘境中遇到危险。结果薛巧音看了整场仙缘大会,对姬明月十分爱慕,又提起当初那个夭折的婚约来。刚好玄机子也想在大劫到来时攀附上琼华宫,多一重保险,就促成了这次联姻。 双方都对这场联姻十分满意,云天宗提前半个月就为琼华宫准备了下榻的地方,背靠东海,就在云棘寺下方。 无巧不成书,玄机子领着姑射仙子和姬明月参观云天宗时,刚好遇上被养在东海里的鲲鹏正在兴风作浪——小胖鱼感觉到了林涵身处险境,闹腾了一夜,就想把这些人的注意力从云棘寺引开。云天宗的人也不好下狠手收拾他,而且负责御兽的长老一做好下水查看的准备,他就直接潜到海底去,谁都拿他没什么办法。 可惜小胖鱼生不逢时,闹得正开心时,遇到一个狠角色。 在小胖鱼又一次卷起十数丈的浪花洒向悬崖上的众人时,姬明月直接一招月华,冻住整个海湾,月光如利剑般穿透海水,将整个海湾的海水照得纤毫毕现,直接找到躲在海底的小胖鱼,然后他运转潮汐之力,直接把小胖鱼连同千万吨重的海水一齐从海底抬起,狠狠拍在了崖壁上。 小胖鱼直接被拍晕过去,云天宗的众人也被姬明月的铁血手腕吓呆了,只有薛巧音看着他的眼神越发仰慕,攀着玄机子的手在自己父亲耳边说个不停。 所有人都对这场联姻十分满意,其乐融融。甚至连姬明月提前结束这场冗长的参观径直离场也没有影响气氛。 云天宗的宴会正在进行,氤氲的云海都被灯火染成了暗金色,远处的喧闹声还在隐隐传来。姬明月的房间外,海浪拍着悬崖。 姬明月一进门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房间里很暗,床上有个人背对着门坐着,正在熟稔地给自己包扎伤口,他的皮肤很白,在黑暗中反射出冷冷的光,他的脊背修长,肩胛骨十分清瘦。他正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布条绕过自己的左肩,床头摆着一只白色的小碗,里面盛着一种绿色的药膏,像冻起来的青草汁,碧莹莹的。药膏是从小碗边的那个玉葫芦里倒出来的,上面有两个小小的篆字“云岫”,十分秀气,一望即知是女孩子的手笔。 “回来了?”晏飞文十分熟练地跟他打招呼,笑着解释道:“我今天在云天宗里逛了逛,受了点小伤。” 就算是他这种常年刀口舔血的人,也因为疼痛而唇色惨白,连一贯灿如桃花的笑容都失了色,可见他既不只是单纯地“逛了逛”,受的也不是什么小伤。 淡淡的明月光照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的脊背清瘦无比,许多虚影缓缓地浮现在空中:一座被铁链锁住浮在云中的孤岛,试图潜入孤岛的黑衣人、被守卫发现、交战…… 晏飞文惊讶地看了一眼姬明月。 “溯月?”即使对他的天赋十分了解,晏飞文还是对眼前的这一幕不敢相信:“你已经领悟了溯月?” 姬明月的明月大道是天地大道,天地大道是天地间凡人修真者能达到的最强大道,每个境界之间的实力都是天壤之别。姬明月当初只是领悟到第二层的潮汐就已经能与元婴道人对抗,现在第三层的溯月他也已经入了门,虽然追溯时光的能力看起来破坏性并不强,但是他能把潮汐的范围拓展到数百里,那么溯月在他这里只怕也会变成相当恐怖的杀招。 姬明月却没有回答他的明知故问,而是静静地看完了他受伤的过程。 “斩断藤蔓。”他冷冷地告诉晏飞文。 “藤蔓?什么藤蔓?”晏飞文没听懂,索性穿上衣服来追问。他这次又不知道去哪里弄来了一套云天宗弟子的黑衣,包扎伤口的时候褪在腰间,现在正缓缓系着腰带。都说云天宗的黑衣最是阴沉,他却硬生生穿出几分风流妖孽的意味来,一把窄腰,胸口一片白,看见姬明月盯着他的衣服,笑得眼弯弯:“我说了我是来做生意的。这衣服比较不容易被发现……” 晏飞文一边说话,一边朝着姬明月走过去,却有一线锋利到极致的冷光直接从他面前削下来,被削断的一缕头发缓缓落在了他脚边。 姬明月神色冷漠地看着他。 “我说过,如果你再对我下情蛊,我就杀了你。” 晏飞文站在那一线锋利的月光之后,静静地看着他。 他眼中的笑意渐渐淡去,显得有点忧伤。 他说:“好。” 姬明月在明月大道上更上一层,他身上那些属于凡人的七情六欲就更淡一层,以他的逻辑,会把他昨晚在云舟中答应晏飞文的那件事当做所谓的“情蛊”也很正常。 但是晏飞文并不知道,其实姬明月昨晚在云舟上就已经履行了他的承诺——他甚至都懒得编造一个理由来跟姑射仙子解释自己的决定,而是用他一贯的宣布式的口吻告知姑射仙子“我六十年后再成婚”。 难得的是姑射仙子竟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神色冷厉地答应了他。 而姬明月也不会知道,晏飞文之所以没有再提这件事,是因为,也许今晚过后,就不需要六十年了。 - 这是晏飞文第二次在云棘寺附近徘徊了。 云棘寺悬浮在空中,周围没有一点藏匿的空间,晏飞文只能用特制的爪钩把自己悬在围墙的外面。云棘寺的围墙其实可以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阵器,里面隐藏着防御阵法,想要进去而不触动阵法是非常难的事。 他的想法很简单,等到守卫换班进入云棘寺时,用他一贯的手法杀了人再易容冒充,或者趁补给到来时混进去。 他知道林涵在里面。 其实在云岫谷的日子挺惬意的,云岫谷的风景好,姑娘很可爱,他也很喜欢装成打不过她们所以只能乖乖呆在云岫谷的样子。 收到瑶妃仙子亲自替林涵送到云岫谷的“酬劳”时,他正在云岫谷的花树上睡觉。瑶妃仙子说是只是来送酬劳的,但又是传他龟息秘法,又是替他重新祭炼武器,个中深意他不会不懂——由他出面去救出林涵,万一他被抓到了,他只是个杀手,也不关南瑶岛的事。 他并不介意瑶妃仙子的这些算计,人情冷暖他比谁都见得多。他介意的是这些算计里瑶妃仙子表现出来的态度。 如果他不去,瑶妃仙子也就不会再找其他的人了,因为不值得。 纪骜在罗浮山的事他也知道。 林涵只有他了。 苏柔再要捆住他去换药时,他还了手。 - 晏飞文耐心悬在云棘寺的围墙外面等待机会,夜色渐渐浓黑,他是杀手,为了一个时机静静地等待上几天是常有的事,等待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乱想,他平时想的最多的是姬明月。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种状况下和人狭路相逢。 危机到来的前一刻,他眼皮忽然一跳,本能地狠狠一蹬围墙,借着爪钩的力在空中荡出半丈远。 说时迟,那时快,围墙上瞬间刺出无数金属利刃,只要他刚刚的反应迟上一瞬,就能把他穿成刺猬。 - 与此同时,云棘寺内,林涵醒转了过来。 第112章 命运 林涵醒来时,头痛欲裂。 昨晚滚下来的时候肯定撞到了头,这地方似乎是个地洞,十分潮湿,四处都是苔藓散发出来的土腥味,林涵在黑暗中摸索着找灵犀,摸到一只纤细的手。 灵犀的皮肤冰凉,好在心口还有一点热气,林涵滚下来的时候还没忘记财迷本性,东西都护住了,他从玉瓶里摸索出丹药喂给灵犀,怕喂错了,自己先刮了一点下来尝一下,这洞穴里湿气重,土腥味也重,他分辨不出丹药的香味,舌头也是木的,尝了两颗都是辛辣的火灵丹,总算尝到一颗温和的水灵丹,给她喂了下去,这才处理起自己身上的伤口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伤口都结了血痂,有些地方都红肿发炎了, 灵犀的气息很是微弱,好在没有碰到头,身上也没有大伤口,林涵顾不得男女之防,摸索着替她检查完了,又翻找了一下她的纳戒,总算找到了火种。 火光亮起来之后,他才看清楚这地洞的全貌。 这地洞四周都是土,倒像是人工开掘出来的,但是年代应该颇久远了,四壁厚厚的苔藓吸满了水,潮湿阴暗得很。许多红色的根须在土壁中穿梭,像鲜红的蛇,最大的根须比林涵的腰还粗,林涵借着微弱的火光细细查看这些根须,越看越心惊。 这些虬结粗大根须,似乎只是冰山一角,不像是单纯只存在这个小小的地洞里,倒像是整个云棘寺的地下,都生长着这些红色的根须。 但是如果地下的部分就已经这样庞大,那这株植物的树冠该有多大?云棘寺可没有一棵这么大的树。 地洞很小,林涵很快就看完了。其实之前这地洞里应该全部是缠绕在一起的植物根须,被他和灵犀滚落下来的时候压断了大半,也正是因为这些根须卸去了大部分力度,所以他们才没有摔伤。林涵接着火光看了一下那个掉下来的洞口,洞口狭窄蜿蜒,一片黑暗,连外面的动静都听不到,更别说看见外面的阳光了。 地洞的另一侧,那种深红的根须已经长得疯魔了,全部纠缠在一起,张牙舞爪,占据了半个地洞,如同无数纠结的血管一般。只从根须的空隙间露出一块巨大的玄武黑岩,上面似乎镌刻着许多的神秘的篆纹,只是石块已经被根须给涨破了,表面满是裂痕…… 林涵只看了两眼那黑岩上的篆纹,就觉得头昏脑涨,胸腔发闷,连忙转开眼睛,不敢再看。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微弱的□□声,是灵犀醒了过来。 洞穴里十分潮湿阴冷,林涵已经把自己的外袍给她垫着了,见她醒了,连忙低声问她:“灵犀,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冷……”灵犀迷迷糊糊地□□了两声,醒转了过来,迷茫地看着周围:“这是在哪里?” “我也不清楚。”林涵坐在她身边,用自己的身体让她靠着,免得她碰到那些潮湿的苔藓和诡异的红色根须,这个地洞处处充满诡异,他满心戒备。灵犀却一点不怕,借着火光环视了一下周围,看见那块快要被根须掩盖住的玄武黑岩,顿时眼前一亮:“这是什么?” “别去看,”林涵连忙阻止她:“我刚刚看了一下就头晕目眩……” 然而灵犀却已经看了进去。 “……元天厚土,这是土属性的篆纹,一生二,二生三,这是古法的篆纹……”明明是非常瘦弱的少女,身上还因为地洞的阴冷而发着抖,看着这些古老篆纹的神色却非常狂热,林涵注意到,她看这些篆纹的时候和自己不同,她一边看,一边用手把连在一起的篆纹隔开,看完一片区域,再看下一片区域。 他们两人的灵识虽然有差距,却不至于这么大,想必灵犀能够顺利查看这些篆纹和她使用的技巧也有关系。 林涵自己平时常常教训纪骜,要他不要总是气冲冲的,也不要太要面子,不然容易错过机会。但是轮到他自己了,要去跟一个小姑娘请教,他也有点尴尬。 “咳咳……”林涵尴尬地咳了两声,见没吸引到灵犀的注意力,只能凑过去轻声问道:“这个……你看篆纹用的是什么方法?” “什么?”灵犀专心在看篆纹,一时没有听清楚他的话:“林涵哥哥你说什么?” 林涵微红了脸,还好地洞里光线微弱,灵犀应该看不到。 “我是问你,你这种看篆纹的方法是什么……”第一句话问出口之后,后面的话就容易多了:“我刚刚看这些篆纹有点头晕。” “哦,林涵哥哥你说这个啊!这是入门就要学的啊,我们云天宗的坎府求玄经第二章就写了,每个阵法都是由许多基本的篆纹组成的,所以我们看阵法看符咒,都要学会化整为零,一个篆纹一个篆纹地看。”灵犀十分热情地拉着林涵的手,把诀窍教给他:“林涵哥哥你看,这个篆纹的特点叫做‘元天厚土’,也就是俗称的“天盖土”,这就是土属性的篆纹。土属性的阵法多数用来放手或者禁锢。能镌刻这些篆纹的大师灵识在我们之上,你想像他们一样一眼就把整个阵法都看完,肯定会头晕啦……咦,这些东西不是刚入门的时候都会教的吗?怎么林涵哥哥你没有学过?” 林涵十分尴尬。 “我是自学的。”他不好意思地承认:“没有人教我这些。” “那林涵哥哥你太厉害了,”灵犀十分惊叹地看着他:“学阵法启蒙最重要了,我年纪太小了,我哥哥是我父亲启蒙的,比我还厉害呢……” 其实直到今天,林涵会的阵法也不过五六个,除了在千秋阁偷学来的朱雀玄武白虎阵法之外,剩下的三个阵法都是这半年来做的任务。 两人研究了一下那石块上的篆纹,但是由于剩下的部分都被那些粗大的红色根须覆盖住了,露出的只是冰山一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两人看得头昏脑涨,只能休息一会儿。 林涵没什么和小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两个人累极了,也顾不得许多,就坐在那红色的根须上瞪着地洞顶部那个曲折蜿蜒的入口。 “飞行法宝用不了……”林涵在苦思冥想出去的办法:“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外面肯定在找我们。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搜查所有的囚犯,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失踪了。” “我们用朱雀阵法把洞口炸开,就可以上去了。”灵犀神秘兮兮地告诉他:“其实我也攒了一点东西,搜查的时候就藏在玄凤长老那里,你看……” 她掏出一个小玉葫芦,倒出一堆材料来,里面有月蚀金,青岩璧,都是做朱雀阵法的材料。还有一块修真材料白精土,是做玄武阵法的好材料,灵犀一说起阵法就双眼放光:“林涵哥哥,我们炸开洞口,用玄武阵法挡住塌下来的泥土,就可以出去了。” “不行,动静太大了,会把人都引过来的。”林涵抬头看了一下那洞口,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怕尸体吗?” “什么?”灵犀没反应过来:“不怕啊,怎么了?” 林涵直接掏出自己的葫芦,往下一倒,一具烧焦的尸体直接掉在了地上,又是两具尸体掉下来,是邙山兄弟。 灵犀整个人吓呆了。 林涵面不改色地把他们身上的储物法宝都搜了出来,大大小小的材料摆了一地,最占地方的就是那七方蛇纹刚玉,才放了三方出来就快把这小小的地洞塞满了,还有许多珍贵材料,一块拳头大小的日蚀金,半方遮天壤,还有凝血石,赤心金,都是能做地阶阵法的材料,灵犀本来被尸体吓了一跳,看到这么多材料,眼睛又亮了起来。她一眼就看中了那半方用青芒荷叶包裹着的遮天壤,蹲在旁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涵。 “林涵哥哥,我可以看一下这个吗?” 林涵正在研究那个紫色的消音阵——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平淡无奇的小碗,上面的篆纹也黯淡了下来。他知道灵犀在阵法上的基础比自己还要坚实,所以头也不抬地答道:“你看吧。” 灵犀顿时眉开眼笑,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卷贴身放着的羊皮,里面插着数根长短不一的黑针,她小心翼翼地用黑针挑开荷叶的一角,遮天壤的土属性气息顿时弥漫出来。 林涵研究了一会,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消音阵已经报废的事实,抬头看见灵犀在干什么,顿时怔住了。 “这是什么?” “你说这个啊,这是星陨针啊。星陨石不在五行之中,又锋利无比,最适合用来做探针和切割材料的工具了。不过星陨石很珍贵,不然用来存放材料是最好的。利用五行相克虽然也能存放材料,但是长久下去材料的属性会被消磨,比如这个遮天壤,只要在青芒荷叶里存放超过五年,品阶就会下降……” 林涵不露声色:“那这个星陨石在市面上的价格怎么样?” “可贵了!只有千秋阁那种地方才会用星陨石来存放天阶材料,天阶材料是我们阵法师的说法,也就是俗称的仙品材料。而且很多仙品材料还没有星陨石贵呢。这套探针是我哥哥给我的礼物,别看它很细,其实特别贵,连玄凤长老一直想要一套都没有,我哥哥对我可好啦……” 灵犀在夸耀她哥哥的时候,林涵正默默地想着纪骜。 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带着他的宝贝匕首在干什么呢,估计又是在打打杀杀抢东西。 那家伙这么傻,希望不要有人看出他的匕首是什么材料,然后给骗走了。 “好了,灵犀,别看了,我们要考虑一下怎么出去了,拖得越久越危险,万一被人发现行踪就完了。”一旦被云棘寺的守卫发现他们失踪了,就算他们能从这洞穴里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没事的,玄凤长老会帮我们遮掩的。”灵犀向来乐观:“而且我哥哥也会来救我们的。” - 然而灵犀并不知道,此刻她哥哥正在干什么。 围墙上刺出金属利刃的瞬间,晏飞文如闪电般从城墙边跃开,谁知道空中又是一道寒光袭来,他身形急转,如同鹞子翻身一般,拧转方向,周身无数道碧色光芒从他衣衫间游出,如同有生命般围绕他缓缓旋转。 “神羽木?”一道阴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南瑶岛的人?” 晏飞文轻笑一声,他天生就是这种脾气,越是生死关头,越是喜欢恣意调笑,常常气得他的对手恨不能把他剥皮抽筋。 然而这次的这个对手却冷静得不似人类。 以阵法对剑修,本就在灵活性上吃了亏,但是那对手却毫不迟疑,满墙的金属利刃全都如同飞剑入鞘般瞬间收回,与此同时,一条钩索从地面窜出,如同荆棘一般狠狠抽向空中的晏飞文。 晏飞文周身碧色光芒缓缓旋转,竟然是七片羽状的树叶,锋利纤薄,每片树叶都由许多薄刃般的狭长鳞叶组成,偶尔寒光一闪,散发出冷冽杀意。 晏飞文天□□玩,那钩索是由无数金属利刃勾缠在一起,无比凶险,他有心要试这些刚到手的神羽叶的威力,竟然躲也不躲,随手一指,一片神羽叶脱身而去,撞向那条钩索。 火光四溅,尖锐的金属切割声响起,那片神羽叶被从中划断,散成无数纤薄鳞叶,却没有一片飘走,而是如狂风卷落叶一般,又聚集在了一起,重新汇成原状,只是光芒黯淡许多,回到了晏飞文身边。 这就是瑶妃仙子替晏飞文重新祭炼过的武器——以那柄铁扇为原型,将南瑶岛的一株仙木神羽木炼入其中,神羽木每片叶片都可以一分为万,又可以重新组合,能卸去对手全力一击的力度。晏飞文身上有禁制,虽然战斗力足以诛杀金丹,却终究只是凝脉,难以承受金丹以上强度的战斗,神羽木是他最好的防御法宝。但是运用好了,又比灵品飞剑还要锋利,正适合他这种杀手。 “咦,土生金的二转阵法不过如此……”晏飞文试过深浅之后,勾唇一笑,如同离巢鸟一般飞了出去:“我要出手了哦。” “少废话。”那人声音阴冷,运转灵识,金属钩索又抽了过来。 晏飞文身形一跃,朝钩索迎了上去,那些神羽木围绕他身边飞速旋转,越转越快,一片片叶片如同利箭一般旋转着射了出去,切割着钩索,火花四溅。 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愚蠢!”那偷袭者话中竟然带着一丝笑意:“身在彀中而不自知!” 只见他话音刚落,那组成钩索的金属利刃就如同浪潮一般涌动起来,原来是土中不断生长出新的利刃汇入其中,利刃一层层叠加上去,到了钩索顶端,汇成一个巨大的金属花苞,忽然张开巨口,如同食人花一样,将晏飞文一口吞下。 那金属食人花重又合拢,金属利刃疯狂旋转,竟然是要将身处其中的晏飞文硬生生绞死。 对于灵识天才来说,阵法就等同于自己的眼睛,阵法中的一草一木都尽收眼底。 然而此刻那人眼中的晏飞文,却绝不是一个垂死之人该有的姿态。 高速旋转的金属花苞中,那道黑色身影显得异常清瘦,然而,却没有一片金属利刃能沾到他的身体,哪怕是衣角。 所有的利刃都似乎被什么无形的阻碍给隔开了…… 远处某个隐蔽的藏身处,萧烬的脸色忽然一沉。 是剑气! 全然不同与常见的那些剑气的锋利无匹,晏飞文浑身萦绕的剑气,显得如此温和,如此无害,甚至有点……懒洋洋的?! 萧烬的心顿时一沉,疯狂运转灵识,操纵着金属花苞如同炸裂一般散开,这套阵法与他的心神相系,一旦受挫,他的心神必将重伤!生死关头,能逃出多少就是多少。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那些锋利的金属利刃、散发着银白光芒的金属,就这样在他眼前,缓缓地覆上暗色的锈迹,锈迹如同火焰一般疯狂蔓延开来,这一套地阶阵法、用珍贵材料打造出来的阵器,就这样如同凡人的废铜烂铁一般,在一瞬之间被锈蚀殆尽。 黑暗的夜空中,那朵硕大的金属食人花,先是疯狂地绽放,耀眼的银色几乎照亮半个夜空,又在一瞬之间枯萎成了满地残渣。 阵器被毁,萧烬胸口剧痛,呕出一口血来。 满地残渣中,那黑衣少年手执一片薄薄的神羽叶,绿色的光芒映得他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弯弯,笑得温柔,隐约可以见到那传言中让朱雀大陆上无数少女为之倾心的风采。 萧烬脸色苍白,眼中却带着一点棋逢对手的狂热,冷冷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晏飞文。” 晏飞文欠了欠身,十分优雅地对他行了个同门礼。 “想不到萧师弟还能认出我,”他仍然是笑眯眯的:“早知道是你,我下手就不这么狠了。” 其实他这话完全是把萧烬当孩子哄,如今萧沉风头正劲,云天宗凝脉弟子,除了他就没人能用七绝金钩阵这种地级阵法。早在他出手的瞬间晏飞文应该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萧烬也不拆穿他,任由他在称呼上占了自己的便宜,冷冷问道:“晏师兄这招叫什么?” “这招啊?我还没想好名字呢。”晏飞文笑着告诉他:“我曾经同一位剑意很锋利的剑修打过一场,输在他一剑之下,他其余的招数都一般,就那一剑锋利得让人绝望。我参了近一年,近来忽然有所领悟,刚好今天遇见你,你的道意和他的剑意有点像,所以忍不住试了试……” 萧烬嘴角也勾出一丝阴冷笑意。 他们这些能在同龄人中处于顶尖的天才,不论性格如何,对于战斗都有种本能的狂热,对手越是强大,他们越是开心,反而对于与弱者交手没什么兴趣。 何况他也已经猜出晏飞文所说的那人是谁了。 “晏师兄说的是纪骜?” “正是。” 晏飞文确实是天资卓绝——萧沉也曾于罗浮山上见过纪骜的剑意,锋利无匹,满是杀意,单论意境确实在自己之上,除却姬明月,同龄人中难以有人与之匹敌。然而晏飞文这一招中,却结合了他自身剑意和神羽木的蓬勃生机,足以将萧沉阵法中的肃杀全部化去,虽然还不圆融,有许多破绽,但确实是能与纪骜的剑意一较高下的一招。 不过晏飞文的剑意只能与一年前的纪骜匹敌,如今纪骜的剑意越发锋利,竟然能将罗浮秘境也劈开,恐怕晏飞文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萧烬看着晏飞文,不由得有点同情。 纪骜已经算是孤家寡人,还有一个小丹药师跟着他,做他的后盾。这位晏师兄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还有禁制在身,虽然天赋也许并不弱于纪骜,不然也不能悟出如此有灵性的剑意,但是恐怕终他一生,也再也无法追上纪骜了。 在无常的命运面前,再难得的天才,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浮萍罢了。 想到这里,萧烬眼中森冷淡去不少。 “萧烬斗胆,我想那纪骜的剑意杀气十足,无坚不摧,可谓之死。晏师兄的剑意中却有无限生机,连精钢白铁也能催生出金锈,不如取名叫‘生’。” “那就谢师弟取名了。”晏飞文似乎浑然不觉萧烬对自己的同情,仍然是笑眯眯的。先前他们打斗的动静颇大,已经引起护卫注意,他回头看了一眼,道:“我有要事在身,要往这云棘寺中去一趟,还请师弟高抬贵手放行。” 这萧烬全家说是被魔族所害,其实都是死于云天宗之手,云天宗欺他们年幼,又贪图他身上的天赋,竟然没有杀他们兄妹,而是放在云棘寺养大,当年晏飞文在琼华宫时偶然见到还是小小少年的萧烬,就觉得这少年心机深沉,如今更加可怕了,真是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 “师兄但去无妨。”萧烬仍然是恭敬样子:“我先前出手,是因为舍妹就在寺中,担心有奸人潜入寺中,冒犯了师兄,真是该死。” “没事没事。”晏飞文收起神羽叶,隐匿了身形,似乎即将离去。 萧烬却不急不缓地叫住了他。 “对了,晏师兄此番来云棘寺,可是找一位叫做林涵的人。”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晏飞文缓缓转过身来。 虽然他背后远远地有云棘寺的守卫赶来,在这里打架也绝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然而他脸上的笑意却让人觉得,如果不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你当场诛杀。 “你,知道林涵在哪?”晏飞文的脸上难得有这样认真的神色。 萧烬笑了起来。 他不像晏飞文是常笑的人,而一笑起来,就往往意味着有非同小可的事要发生了。 “这要看你给出的价钱了,晏师兄 第113章 真相 一点微光在黑暗中摇曳,尽管火光的主人已经竭力用许多石块把火源围起来,但是由于地洞的湿润,还是无济于事。林涵叹息一声,只好又往火光中撒下一小块月蚀金。 眼看着光是为了维持光源就已经耗费了拳头那么大的一块月蚀金了,林涵实在等不下去了。 “我想,有个办法能送你上去。”他看着漆黑蜿蜒的地洞口:“但是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我送你到出口,如果情况不妙,你就回来。昨晚动静那么大,守卫一定在排查人数,要是我们俩被发现失踪了,以后想再干别的就难了。” 灵犀仍然十分不解。 “我们不等我哥哥了吗?”她实在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俨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女孩:“哥哥走的时候跟我说,如果遇到不能解决的事,一定不要轻举妄动,要呆在安全的地方等他来。不管我跑到哪里,他都会来找我的。” 林涵收起了月蚀金,伸手按住了灵犀的肩膀。 少女的肩膀非常单薄,虽然披着林涵的外袍,还是因为地洞的阴冷而微微地发着抖,似乎天生就适合被保护的角色。 “灵犀,听着。我要说的这些话也许从来没有人跟你说过,但我可以诚实地告诉你,这至少是这个世界上的一部分真相。”林涵看着灵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这个世上,没有人能真正地保护你,除了你自己。与其等着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来拯救,不如自己先变得强大,把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既可以保护自己,也能减轻那个人的负担……” 灵犀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可是我哥哥……” “没有可是,灵犀。你不知道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不只是你,你哥哥,甚至连云天宗,罗浮山,连这片大路上的所有宗派,都没有资格说自己能应对那一切。真到了那一天,你再想努力变强就晚了。”林涵这确实已经是肺腑之言了。 灵犀十分聪明,林涵话中的意味她一猜就准。 “林涵哥哥你是说,”她清澈眼睛茫然地看着林涵:“朱雀大陆会遭遇到强敌,还是魔……” 她有点胆怯地抿紧了唇,没有说出那个词。对于所有修真者来说,那个词都是禁忌。他们这些没有经历过仙魔大战的年轻弟子还好,那些老前辈才是真正的谈魔色变。 然而林涵却毫不介意地把那两个字说了出来。 “是魔族。”他平静地告诉灵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有大概三年左右的时间,朱雀大陆就会被魔族入侵。不过我现在不确定这个时间会不会提前。” 都到了这步田地,也算是一起经历了生死,他也不想再隐瞒什么。如果说刚到这世界时他只想让纪骜的路好走一点,连自己的性命也不介意。那么走到今天,他想要的就太多了。 他想要实现那个和纪骜的承诺,他想要十年后纪骜来找自己的时候,自己还在这里。他希望以后的时间他都能陪着纪骜一起走过去,他想要在魔族入侵中幸存下来,如果有余裕的话,他还想救一些人——一些称得上朋友的人。 他原以为,无欲则刚,一个人想要的越多,就会越脆弱。但是真到了绝境之后却发现,原来有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渴望和炙热的梦想之后,他反而变得异常地勇敢。 就像现在,他已经把灵犀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我不能告诉你我的消息来源,但是我可以保证我说的一定会发生。你还记得那个传言吗?罗浮山元曜子飞升仙界前曾预言过朱雀大陆会有一场大劫,现在五大宗派都在暗中准备,只是表面没有流露出来而已,怕引起恐慌。” 只是灵犀一时还接受不了这么残酷的消息。 “可是魔族在仙魔大战之后就已经灭绝了啊,已经数千年没有大规模的魔族出现了。”灵犀仍然不敢相信林涵的话,但是林涵如此笃定的态度让她也慌了起来…… “魔族不可能真正的灭绝,就算铲除得再干净也不可能。灵犀,你是聪明人,应该一点就透。除去上古诞生的先天仙人之外,难道现在的仙人都是仙人生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我们现在十方仙境三千大世界的所有仙人都灭绝了,难道世上就再无仙人了?”林涵垂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只要有人修仙,就会有仙。” 反过来说,魔族也是一样。 只要还有人修魔,魔族就不可能灭绝。修仙修魔,不过一念之间,从来不存在谁比谁高贵,谁比谁正义。修魔者以血肉为食,以肉身为武器,修仙者何尝不要修炼经脉。魔族血腥残忍,动辄互相吞食。修真界只不过表面仙风道骨,其实底下也是弱肉强食那一套。不然他们俩此刻也不会带着一身火棘沦落到这里了。 “可是那些远古巨魔已经灭绝了,魔族的修炼功法也都失传了……” “不需要修炼功法的,灵犀。”林涵平静看着她眼睛:“不管是修仙还是修魔,功法剑诀都只是前人总结出来的方法捷径,就算没有这些捷径,也可以修炼的。你也是灵识天才,应该也是天生就会分灵术的。如果有人在修魔上的天赋足够高,那么他不需要任何功法,也会自己修炼。” 他的手指修长苍白,带着月蚀金的细碎粉末,轻轻地点在了自己左胸口,说出了那句朱雀大陆上所有窥到仙道之门的准仙人们都心知肚明却又不敢点破的那句话。 “灵犀,你要知道,仙由心生,魔,也由心生。” 他这句话声音极轻,却似乎有着千万斤的重量,话音刚落,地洞里忽然地动山摇,那些虬结的火红荆棘忽然如同活物一般晃动起来,一个干涩的声音在地洞里响了起来。 “魔由心生,魔由心生……”那声音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过话了,异常干涩,语调也非常古怪,却带着一股神经质的狂热,欣喜若狂地念道:“原来如此,心不灭,魔不死,我知道了!师父,我知道了!” 灵犀被这诡异声音吓了一大跳,惊慌地叫道:“林涵哥哥……” “别怕。”林涵安慰着她,把她护在身后。然而整个地洞都摇摇欲坠,无数石块泥土通通在下落,火红藤蔓如同蛇一般在泥土中穿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四面楚歌,林涵的手已经已经按在了镌刻了玄武阵法的阵器上,一个脆弱的绿色光罩将两人的身体笼罩,然而这光芒转瞬即逝,林涵只有一小部分阵器,根本无法召唤出完整的玄武阵法。 就在林涵以为自己和灵犀要被活埋在这地洞里之时,情况却峰回路转。 在泥土中出没的火红藤蔓如同井然有序的鱼群一般缓缓朝两边分开,连山洞一角那些虬结的藤蔓都散开来。露出其中被掩盖的黑曜石,看起来似乎是个祭坛的一角,随着藤蔓越退越少,两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在那些纠缠的藤蔓之内,竟然隐藏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囚禁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的道袍已经十分褴褛,头发花白蓬乱,满面胡须,神色憔悴,露在道袍外的手臂显得异常消瘦,眼眶已经佝偻下去,如同骷髅一般,但是眼中却带着十分狂热的光芒。他的双腿和下半身都埋在玄武黑岩的祭坛里,似乎已经被石化了,玄武黑岩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腰部,褴褛的道袍中露出黑色的石色,任何人身处这样的境地都会本能地感到恐慌。然而这人却似乎浑然不觉,而是神色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祭坛。 黑色的祭坛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篆纹,而那个人却还在不断书写新的篆纹,玄武黑岩是世间最为坚硬的灵石,要在上面雕刻篆纹,即使是玄机子那种修为的阵法师也要借助工具才行。然而这人却下笔如飞,枯瘦的双手之下,无数篆纹在肆意蔓延。他似乎被林涵刚刚那一句“魔由心生”点破了最关键的关隘,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嘴里还疯疯癫癫地念叨着诸如“心魔生,万恶作……神念枷锁……”之类的话。 随着他手下的篆纹越来越多,那玄武黑岩祭坛缓缓升高,坚硬的岩石沿着他身体往上蔓延,眼看着已经逼近了腰间。 林涵的心里忽然浮上一个非常疯狂的念头。 这个人,他是自己把自己囚禁在这的? 这个玄武黑岩上的古老阵法、散发着恐怖威压的牢狱,难道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 林涵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诡谲的事,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痴迷阵法的人——竟然连自己身处的险境都浑然不觉,只顾着完善阵法,甚至都没发现自己已经亲手把自己锁了起来。 “好可怕……”灵犀显然也看出了这个人身上的种种不寻常处。能绘制出如此强大阵法的人,却又似乎疯疯癫癫迷失了神念,只要他的阵法出一点差错,随时都能把这个地洞震塌。让灵犀和林涵跟他一起葬身地底。 而随着他的阵法绘制得越来越繁复,无数金色纹路在玄武黑岩上蔓延,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将那人清瘦如骷髅的身躯包裹在其中。那些火红荆棘似乎非常惧怕这种金光,都蜷缩在了地洞的泥壁之上。林涵这才发现,原来地洞里的荆棘是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的——火红的荆棘如同恶魔的羽翼一般从他背后生长出来,火焰一般蔓延了整个地洞,又深深地扎根进了泥土之中。 “前辈。”林涵戒备地唤道,试图让他停下来,这些藤蔓为了躲避金光在疯狂地往泥土中藏匿,导致整个地洞仍然在不断坍塌。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个古怪的人停下来,他急切地叫道:“前辈,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头发花白的怪人充耳不闻,仍然在飞快地绘制新的篆纹,丝毫不顾玄武黑岩已经蔓延到了自己的胸口。 “很快就好了……师父,”他满面狂喜,仿佛在他的臆想中与他师父交流一般:“世上无人能破的阵法,最强大的封印!我绘制出来了!放我去见窈娘!师父!我要见窈娘!”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竟然带着哭音,显得异常凄厉,地洞里的泥土和碎石如同暴雨一般落下,藤蔓疯狂在泥土中穿梭,地动山摇,灵犀吓得惊声尖叫,林涵伸手护住她头颈,另外一只手已经打开了储物的葫芦。 一尾细细的苇叶从葫芦中飘了出来,越化越大,林涵一手护住灵犀,一手却操纵着灵识将苇叶控制在一尺大小,在地洞内卷起狂风,将落下的泥土石块全部隔开。 “灵犀,做好准备,我现在就送你上去。”他在一片混乱中抓住灵犀手臂,将她扶起来:“出去之后一直跑,躲到玄凤长老那里。先保证自身安全,有机会再来找我。” “可是……” “没有可是了,你按我的计划行事!”林涵咬牙控制着苇叶将她轻轻托起,地洞上方的入口极为狭窄,灵犀纤瘦身体却在关键时候爆发出惊人潜力,攀住那些血红藤蔓,爬进了蜿蜒的地道中。 地道与地面完全垂直,狭窄得连支开手臂都做不到,灵犀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林涵的这片薄薄的苇叶才是她能爬上去的关键所在。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两人都困在这地洞里,唯一的办法是他用全身解数送灵犀出去,再往后的事,就要看灵犀了。 林涵毕生从未这样全心信任过一个陌生人,但是真到了生死关头,他反而心无杂念。洞穴里泥土灰尘弥漫,他索性闭上眼睛,展开灵识,全神贯注地操纵那小小一片苇叶,用最合适的力度和距离托起灵犀,而不使灵犀撞上地道周围的泥壁,或是摔落下来。 短短几丈的距离,漫长得像过了一生。 等到苇叶上的重量一轻,似乎是灵犀到达了地面时,林涵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一松懈下来,他才觉察到浑身的剧痛,地洞里已经坍塌了小半,他全身不知道被泥土石块砸了多少下,一块石头正好砸在他额角,血流下来,左眼完全迷住了。他摸索到已经灭了的光源,重新点亮。 地洞的一角,满地火红藤蔓的残枝中,祭坛上的那个怪人已经被玄武黑岩蔓延到了颈部,他的手臂石化后佝偻着支在祭台上,那上面是他绘制出的完美的阵法。他的身体已经石化了十之八九,侧脸已经染上了淡淡的黑色,却仍然在虚弱地轻唤着:“窈娘……窈娘……” 这画面既显得异常诡异,又莫名地让人有些心酸。 林涵戒备地靠近那人,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已经无所谓什么危险不危险了,反正在这狭小的地洞里,要死也是一起死,自己再戒备也没用。 他无奈地苦笑一声,走到了那神秘的玄武黑岩祭坛前,轻声唤道:“前辈。” 那怪人在垂死之际却似乎恢复了些许意识,听到呼唤,眼神似乎动了动,却没有看向林涵,而是仍然固执地盯着祭坛上的篆纹。 显然,他还在执着地想绘制无人能破的阵法,他还以为只要自己绘制出来了,就会得到他那个师父承诺中的自由,去见他的窈娘。 这样偏执而古怪的人,却让林涵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眼看着那玄武黑岩还在继续蔓延,很快这个人就会完全化为一尊石雕,林涵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 “前辈,你已经绘制出最强的阵法了。”他怜悯地安慰着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你已经完成你师父交给你的任务了,很快你就能去见窈娘了。” 那怪人的眼睛总算转向了林涵的方向。 林涵这才发现,他有一双颜色非常奇特的眼睛,虽然已经呈现出黯淡憔悴的深灰色,但是在瞳仁之中,却有着几点金芒,让人不敢直视。 这双眼睛看着林涵,静静地流出了眼泪。 林涵感到一阵心酸。 “前辈,你的名字是什么?” 虽然只能默默无闻地死在这个黑暗潮湿的地洞里,但是碑上总归要写上名字的。也许到最后这地洞里也会留下自己的名字,林涵心想,他内心一片宁静,只是有点想念纪骜。 怪人的眼中一片茫然。 “我,我不知道我的名字,”他似乎在竭力地回想,却还是没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却又勾起执念来:“窈娘,我要见窈娘!” 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却还记得某个人的名字,不知道这算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窈娘全名叫什么,是什么宗派的人?前辈,要去哪里找窈娘?”眼看着玄武黑岩已经将他的下巴连同胡须全部石化,林涵连忙问道。 怪人似乎在努力回忆,灰色的眼睛中竟然显出一丝遥远的笑意来。 “西境!窈娘在西境!”他似乎一提到与窈娘有关的事就无比欣喜:“窈娘姓金,拜月谷……”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玄武黑岩蔓延上来,将他的下半张脸连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全部封在了坚硬的石质之中。林涵无奈地看着黑色一点点蔓延上来,这怪人的灰色眼睛渐渐暗淡,最终被染成一片漆黑。 地洞里重又安静下来,那些红色的藤蔓全部枯萎,只剩下连在他背脊上的那些还在垂死挣扎,发出濒死的细微声响。 林涵手中的光源摇曳一下,似乎就要熄灭了。他连忙掏出月蚀金往里面添加一点,火光照见那怪人石化的样子,林涵的心头忽然一跳,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西境,拜月谷,姓金,那不就是……”他心中若有所悟,捏起那怪人背上藤蔓附近还没石化的道袍一看,果然是云天宗的黑袍,上面隐隐绣着金纹,这怪人果然是云天宗的弟子。 一切都明白了。 黑暗中被玄武黑岩吞没的雕像静静矗立着,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巨大的阴谋,林涵心中的真相昭然若揭。 云天宗的天才弟子,与西境白水金氏的女子相恋,白水金氏是五大宗族中唯一以氏族方式统治的势力,而且也是阵法为尊的宗派,十分封闭,女子是不允许外嫁的。这个弟子的师父怕他带着云天宗的机密阵法加入白水金氏的势力,所以故意诓骗他在这里绘制一个无人能破的阵法,只要他绘制出来就放他去见心上人。 如果他没绘制出来,就不能离开。如果他绘制出来了,就会被困死在自己的阵法之中。看这玄武黑岩上的痕迹,他被困在这地洞中至少有几十年了! 绘制阵法入神时,很容易就忽略了时间流逝,所以这怪人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在这地洞中已经过了几十年,所以还心心念念着要去找他的心上人。而白水金氏中大部分人,尤其是最为优秀的那一批弟子,早在当年造海舟捕猎海妖时,就已经葬身海底。 林涵的心中一阵酸涩。 至少自己现在能告诉这个怪人他心上人的下落了。 林涵不知道他此刻还有没有意识,但是说出真相总比让他带着牵挂上路要好。 玄武黑岩上还残存着些许人体的温度,林涵把手轻轻覆在石像的眼睛上。他怕看见这石像的眼神。 “前辈,”他轻声说道:“早在六十年前,白水金氏就已经因为造龙骨海舟猎妖,遇上上古神兽鲲鹏,而在迷雾海深处全军覆没了。” 地洞里静得可怕,他可以听见自己声音的回响。 然而在那之后,他似乎听见了一点细微的声音,像荆棘在地上拖行,又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缓缓破碎,像植物的嫩芽涨破了硬壳,等到这些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他才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石像上忽然亮起了一点金色的光芒,然后这点光芒迅速扩大,在转瞬之间,这世上最为坚硬的玄武黑岩表面就蔓延出无数金色的裂缝,耀眼的光芒从黑色的石壳内绽放出来,像里面包裹着一轮金色的太阳。 然而在这轮太阳背后,却有着无数疯狂生长的血红藤蔓,如果说之前林涵只是觉得这些藤蔓的颜色可怕的话,那此刻这些藤蔓上散发出的让人心悸的威压和恐怖的杀气,就已经让人窒息了。 这种气息与林涵来到这个世界以来遇到的所有气息都全然不同,没有一丝仙道该有的灵气,反而像来自黑暗的深渊一般,浊重不堪,仿佛能腐蚀这世上所有的东西。 这是林涵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仙道。 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魔。 那金色的光芒与血红的气息在这怪人身上达到恐怖的平衡,仿佛有两股势力在他身上疯狂地战斗,散发出的威压让林涵栽倒在地,动弹不得,那些血红的藤蔓在他周围肆意生长,污浊的血腥味让他烦闷欲呕。 林涵艰难地抬起眼睛,看见了在光芒和血污中的那个怪人。 林涵听见了他的声音,夹杂在藤蔓的生长声和玄武黑岩的碎裂声中,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在哭,又像是在愤怒地咆哮。 “师父……冲虚子!你误我至此!” 雷鸣般的声音在地洞中回荡,林涵感觉胸腔被震得不停回响,血红色疯狂弥漫,将最后一丝金光吞没!他眼前一黑,缓缓地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最后一秒,他想起了冲虚子是谁。 那是云天宗上一任掌门的名字。 第114章 温暖 罗浮山身为朱雀大陆上当之无愧第一的门派,心法与功法都海纳百川,与寻常修真门派剑修独大的局面不同,罗浮山的顶尖弟子中反而有着各种罕见的功法,既有着出色的剑法传承,又有各类武器道法。天才弟子大都是武痴,而且实战经验也很重要,所以罗浮山并不禁止弟子之间的比试,只是不允许老弟子欺负新弟子…… 但是罗浮山的门规里却没有写,新弟子欺负老弟子要怎么办。 这天的赌试中,第一个遇上纪骜的是罗浮山一代弟子高邈,是个法修,只来得及放出一道近身火墙,就被他直接一个闪身跃过,匕首横在了脖子上。无奈地把用作赌试的仙品火婴果交了出来。 第二个是一个一代弟子中的剑修,大概是来见识纪骜的剑意的,在发现纪骜可以轻易避开他的剑意并近身之后,十分果断地选择了认输,并交出了赌注。第三个是同为仙缘大会出身的弟子,也是剑修,倒是对纪骜造成了一点麻烦。 他的剑意十分特别,用的是软剑,不像剑,倒像是鞭,纪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古怪打法,其实这人的实力其实一般,但是剑意着实难缠,既有鞭法的柔韧和变化,又有剑意的锋利。纪骜有意多和他打一会儿,放慢了速度,看透了他的剑意之后才把匕首横在了他脖子上。 其实这些人和纪骜打,说是想赢他的赌注,还不如是花了赌注来看他的剑意的——就算最开始有人觉得自己能赢走他的赌注,挨了这半年打,也都想通了。 对于境界差不多的弟子来说,只要能逼得纪骜使用飞剑,就已经算值回赌注了。 所有凝脉期的弟子中,唯一一个每次都能让纪骜飞剑出鞘,而且打到最后都不得不动用剑意的,就是叶孤山。 这次又是一场恶斗。 叶孤山已经到达凝脉巅峰,他的心法虽然不如吞天诀,也是罗浮山顶尖,而且他悟性极高,得了元虚子的真传,用的是重剑,能引动山岳之力,恰好是克制纪骜这种极为锋利的剑意的。 第一次他们打了个天昏地暗,最后纪骜连出三剑削去小半个山头、而叶孤山也不得不引动方圆十里内的山岳之力来抵抗他这最后一招,结果直接造成周围几座山峰上都出现了巨大的裂缝,还好有弟子怕出事,悄悄去请了元婴巅峰的长老过来阻止。 这次赌试中,叶孤山不仅输了一方用来炼镇山印的高阳土,还被纪骜打了个重伤,两个月才养好。纪骜也伤得不轻,但是恢复得快,不到半个月又出来打架了。 叶孤山养了两个月伤,在病榻上若有所悟,于是刚刚伤愈又扛着重剑来了。 第二次赌试摧毁了他的信心。 他满心以为自己在山岳之力的领悟上更上一层,这一次也许有赢纪骜的机会,结果打起来才发现,纪骜不仅身体素质是个怪物,连进步的速度也是怪物级别的。 短短两个月,纪骜的剑意就锋利许多,而且最要命的是,他领悟了糊涂道人的风雨大道,虽然只是其中一半,也足够可怕了。 在那之后,赌试场上,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到纪骜了。他的移动速度和他的飞剑一样快,任何人只要和他打过一架,就会知道一边要对抗他的飞剑一边要提防着他像鬼魅一样带着匕首来偷袭有多艰难了。 叶孤山第二次惨败,付了赌注之后连自己的住处都没回,直接去罗浮山的剑庐闭关了,据说元虚子还在他闭关时点化过他。 这次是叶孤山第三次和纪骜过招。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的动静意外地小。 一般来说,直到元婴为止,修真者制造的动静都是越来越大的,比如金丹之后的遮天大法,随着境界的提高范围会越来越大,倒是化神之后反而会缩小距离,只是有了封锁一方空间的效果。 叶孤山和纪骜两个凝脉弟子,却硬生生打出了超越元婴的效果。叶孤山没有祸害周围的山峰,纪骜的出剑也越来越慎重,更多地是仗着自己的速度和那柄锋利的匕首来消耗他,只等找到他的破绽就一招致命——反正像叶孤山这种弟子都会有师长赐的保命法宝,而纪骜虽然没有,一般人也杀不了他。所以他们打起来都跟仇人一样,一出手就是杀招。 叶孤山的剑意十分厚重,如同山岳一般,这次闭关出来,境界更上一层,纪骜一剑被他挡下,才发现他的重剑周围竟然产生了力场,纪骜的飞剑险些失去控制,虽然稳住了,但是移动也非常艰难,如同陷入泥沼中一般。 随着两人在各自剑道上的境界越高,叶孤山对纪骜剑意的克制也越来越明显了,好在纪骜比他更多一样武器——就是他自身。 他仗着风雨大道提供的速度如同鬼魅般神出鬼没,用匕首不断偷袭叶孤山,虽然每次都能被叶孤山防守下来,至多造成一点皮肉伤,也够烦人的了。所以当纪骜一个失误被重剑的力场黏住时,叶孤山毫不犹豫回转剑锋朝他当头劈下。 就在这时,锋芒突现。 一道银色剑光如闪电般出现在叶孤山的背后,所过之处空间全部撕裂,出现细小的虚空裂缝,围观者惊呼一片,都知道这就是纪骜的最强一招,也是当初斩裂整个罗浮秘境的一招。 然而叶孤山已经来不及回防,重剑无锋,极为沉重,虽然剑上的山岳之力十分强大,甚至能克制纪骜那无比锋利的剑意,但这也导致了他的剑极为笨重,更别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调转方向来回防了。 剑光落下的瞬间,叶孤山身上忽然冒出一层厚重的青光,如同碧玉一般,纪骜的飞剑一剑斩开青光,但是还没碰到叶孤山,青光又重新合拢。细看之下,那些青光原来是无数细小的尘土,围绕着叶孤山缓缓旋转。 “青湮!”有见多识广的弟子叫出了这样法宝的名字:“青湮红尘!掌门竟然把青湮传给了他!” 青湮红尘是罗浮山最为著名的法宝之一,准确来说,其实是两件灵品巅峰法宝,却有着不弱于仙品法宝的威力,可惜品阶所限,不能算罗浮山的镇山之宝。当年元曜子飞升时身边空无一物,只带走了其中的“红尘”。而元虚子把青湮传给叶孤山,在外人看来,就是把他当做仙人之才来培养了。纪骜和元虚子关系十分恶劣,燕鲤又是以勤补拙的,看来这一代弟子里罗浮山着重培养的应该是叶孤山了。 纪骜可不管这么多,他剑势被青湮阻挡,索性冷喝一声“爆!” 雪白剑光炸裂开来,将青色尘雾全部炸碎,眼看着青雾就要再度聚集,一道黑影如利箭般冲出叶孤山重剑的范围,直冲叶孤山,把墨黑匕首横在了他脖子上。 叶孤山干脆利落地认了输。 周围人一片哗然,连一起来的燕鲤也没想到纪骜能挣脱重剑的威压,顶多以为两人打个平手。 让他们更没想到的,是纪骜接下来说的话。 “把东西交出来。” 叶孤山以为他是问自己要赌注,连忙从纳戒中掏出灵石,谁知道纪骜并不买账。 “不是这些,我要那团青色的雾。”纪骜冷冷地补充道:“不然就杀了你。” 周围人万万没想到这场赌试竟然还能演变成一场抢劫,叶孤山也是一脸难以置信,不过他跟着元虚子也算见多了风浪,知道纪骜这种人不能惹,好汉不吃眼前亏,乖乖把青湮交了出来。原来青湮的本体是一颗青色石子,表面光滑,有点像颗种子,一捏碎就变成青色的尘雾,纪骜验了一下货,收了起来。 他把今天赢的赌注都扔到了叶孤山脚边。 “这些给你,不准去告状,不然杀了你!” - “纪骜,纪骜。”从赌试场出来之后,燕鲤跟了纪骜一路,努力劝他:“你把东西还给叶孤山吧,不然让掌门知道就完了。师叔祖也帮不了你的……” 纪骜嫌他啰嗦,直接展开风雷翼,越飞越高。燕鲤虽然没有飞行法宝,视力却极好,纪骜在云雾中飞,他就在山峰上攀岩走壁,竟然也跟着他穿了小半个罗浮山,最后回到了仙居峰。 纪骜平时就住在仙居峰最高的悬崖上,睡在一个山洞里,他把飞剑插在洞口的石壁上,过线者斩。 燕鲤仍然十分担心他,站在他的山洞外面劝他:“你抢青湮干什么呢,你又不会用。” “林涵会用,我要抢给林涵。”纪骜在石头上磨匕首。 “但是你还要九年多才能遇到林涵……”燕鲤见他脸色不对,有点慌了:“怎么了?” 纪骜皱紧眉头,手握成拳,缓缓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在撕扯着他的心脏一般。燕鲤知道他是很能忍痛的人,就连被叶孤山的飞剑斩裂脊背都能忍住不吭一声,能让他脸色都变了的,肯定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剧痛。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纪骜的心脏中,有一根细细的情丝忽然疯狂地搅动起来,牵扯着他的心脏痛得如同被撕裂开一般。 纪骜从未见识过这种痛,这与他受过的伤全然不同,这种痛是从他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他的吞天诀也好,无比锋利的剑意也好,都奈何不了这种痛,仿佛只要想到那个名字,他的心脏就蜷缩成了一团。 他默默地收起匕首,进了山洞,用巨石堵住了山洞口,然后躺在了简陋的床铺上,蜷缩成了一团。 他并不需要睡觉,过去的半年,他只有很累的时候,或者受了很重的伤的时候,才会回到这里来。早在秘境中的时候,林涵为了防止意外,就把东西都留给了他,逍遥经、灵枢经、丹药、连那口他用来煮蘑菇汤的小锅,还有红泥火炉,还有他们在离天剑派用过的棉被,都留给了纪骜。 他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了林涵。 而因为林涵不在,这些似乎都失去了颜色。 十年太久了。 衣服上的味道会淡,丹药会慢慢失效,石壁上长出青苔,可他的剑意还是不够锋利! 纪骜抱着棉被,蜷缩在床上,山洞里一片黑暗,有一点金光缓缓逸出来,渐渐在空中汇成一个白胡子老头,老气横秋地教训纪骜:“我就说了,剑道贵独,一个人是最好的,你偏偏不信!现在好了,情丝反噬,你知道痛了吧……” 纪骜看也不看他,冷冷道:“闭嘴。”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器灵老头暴跳如雷:“林涵那小子都不敢对我这样无礼!你真是越大越没了规矩!” 纪骜在器灵老头的念叨中爬了起来,默默把堵住山洞口的巨石搬开了。 燕鲤还等在外面,大概是担心他,看到他出来了,又连忙装作在看风景。 “你,”纪骜拔出插在石壁上的剑,指着燕鲤:“跟我打一架。” “啊?为什么?我身上没有法宝的。”燕鲤以为他是想抢劫自己:“你还是把青湮还给叶师兄吧,你这样抢东西不行的。” 回答他的,是纪骜的飞剑。 燕鲤一个翻身避开纪骜的剑锋,悬崖上夜风凛冽,吹得人遍体生寒,他不解地看向纪骜。 “我需要变强,叶孤山不行,太慢了,你来和我打。”纪骜的眼睛看着他背后那把十分简陋的木弓:“用那把弓。” 燕鲤摇头:“不行,叶师兄的重剑可以防守,还有护体法宝。你和我用的都是利器,不能轻易出手。” “你杀不了我,我也不会杀你。”纪骜的脸色仍然带着一点苍白,神色却不容拒绝。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已经是他最耐心的解释了,紧接着就是一道剑光呼啸而下,直取燕鲤。 燕鲤的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然而随着剑光越来越近,当那股锋利的剑意直冲他面门时,他眼中也渐渐浮上了战意。 这样纯粹的锋利,让人心折的强大,就算是性格忠厚的他,也不禁起了与之一战的念头。 眼看着那道无比锋利的剑光如闪电般袭来,燕鲤反手取下了背后的木弓。 - 林涵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似乎非常寒冷,让他忍不住发抖,这个梦并不安稳,但他如同深陷泥沼之中,想醒也醒不过来。 他在梦里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那个声音非常熟悉,似乎在一点点靠近,那人似乎身处在密闭的空间之中,声音听起来有点发闷。 终于那声音靠近了他面前,豁然开朗。 “林涵在这里!”那声音高声叫道:“我找到他了,他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现在昏迷了。好了,我准备好了,你拉我们上去吧。” 他的身体似乎被人背了起来,那人身上十分温暖,带着一股风流缱绻的香味,像是午后慵懒的阳光,又像是春日平原上那一树一树盛开的桃花。 第115章 计划 林涵没想到,原来灵犀对她哥哥那种盲目的信心并不是没有来由的——在他把灵犀送出地洞不到半个时辰,萧烬就以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带着一个“随从”大摇大摆地进了云棘寺。 也正是因为他在,刚回到玄凤长老那里惊魂甫定的灵犀才能顺利通过守卫的排查,毕竟谁都知道他现在是掌门面前的红人,他一副护短样子挡着他妹妹,守卫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灵犀冷静下来之后,把事情经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萧烬和他的“随从”晏飞文,当时正好是深夜,萧烬立刻带着晏飞文赶往那个地洞。还好灵犀执意跟来,这才凭着记忆找到了地洞入口。这个地洞显然是个囚牢,用了非常玄妙的障眼法,从外观看来地洞的入口是一片荒地,只有恰好踩在阵眼上,才能找到地洞的位置。灵犀和林涵当晚的运气也是太好了。 萧烬自己的七绝金钩阵就是土生金的二转阵法,所以送晏飞文进去十分顺利。只是地洞里的情况与灵犀所说的有点差距,那些红色的藤蔓全部消失了,那个怪人也不见了,只剩下地上一座破碎的祭坛。 晏飞文毫不客气地把破碎的玄武黑岩全部收了起来,然后带着林涵爬出了地洞。 - 林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了。他们在地洞里一共呆了两天,这两天里玄凤长老一直在帮灵犀遮掩,也顺便替他掩盖了一下。但是等墨纹和邙山兄弟失踪的消息传上去,应该还有一关要过。毕竟一个能制造地级阵法的金丹道人还是挺有用的,云天宗不会让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 林涵身上的伤不重,他们也就没有惊动玄凤长老,晏飞文自己常年受伤,久病成医,身上又有一堆云岫谷的女孩子送的伤药,就替他包扎了一下。林涵醒来的时候他没在床边,而是去掩盖他们那天晚上战斗的痕迹去了——修真界有许多方法可以用来追查真相,常见点的如回空草,可以完整地重现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珍稀罕见一点的,如某些天地大道,可以回溯时空,不受外因影响…… 晏飞文常年在朱雀大陆上闯荡,三教九流都见识过,也通晓许多秘法。黑吃黑他见得多了,把林涵救回来之后就去清理打斗的现场了,免得云天宗派人下来追查,查到林涵这里。 而林涵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是藏东西。 玄凤长老的阁楼他难得上来,谁也搜不到这里,把东西藏在这里,要用的时候可以让灵犀来拿。而且玄凤长老自己也不常来阁楼上,常常只在下面照顾她的药草。 所以当萧烬和灵犀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涵仰躺在床下面,用匕首在木头床板里藏东西,只露出一双脚在外面。 灵犀还是一样的天真单纯,这番生死劫难在她看来已经彻底过去了,成为了一段惊险有趣的回忆,兴奋地拉着林涵说个不停,先是十分骄傲地跟他介绍自己的哥哥,又亲昵地跟他聊起晏飞文。晏飞文这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地道的少女杀手,灵犀说起“晏飞文哥哥”时脸颊绯红,林涵看了都觉得好笑。 还好萧烬温言细语地劝她说林涵刚醒,精神不济,让她先回去睡觉,明天再来打扰林涵。不然看灵犀这架势,大概是要抓着林涵聊上一整晚才罢。 萧烬在哄灵犀的时候,林涵一直在观察他。 真是奇怪,这个穿着黑衣的苍白青年,明明眼底藏着化不开的阴冷,如同毒蛇隐藏的毒牙一般。然而看着灵犀的眼神,却又是无人能及的温柔。 林涵相信,如果有人威胁到灵犀,不管是任何人,有多强大,他都会不择手段地将之剪除。 但是灵犀和林涵说起的他,却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大英雄。 把灵犀送回卧房之后,萧烬转过身,再面对林涵的时候,眼中的笑意已经淡去,那副温和兄长的面具也消失无踪了。 “林涵,十七岁,原是南诏国逸仙郡离天剑派一代弟子,和仙缘大会魁首纪骜是同门师兄弟,至交好友。”他平静地道出林涵的底细:“据说纪骜曾因为你跟罗浮山翻脸……” “谣言而已,萧师兄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人云亦云的吧?”林涵抬起眼睛看着他,淡淡地笑道。 其实灵犀和林涵这一场生死关头走下来,再加上萧烬和晏飞文,四个人已经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过聪明人就这点讨厌,就连绑在了一条绳子上了,也还要分出个高下来。萧烬这种人看起来是个运筹帷幄阴阴沉沉的军师样,其实根本不可能听别人摆布。而林涵经过这些年的风雨,也不可能全心信任一个陌生人。再加上一个笑眯眯的晏飞文,三个人就能凑一台好戏了。 然而出乎林涵的意料,萧烬竟然没有再挑衅下去。 阁楼十分低矮,带着木料的香味,灯光昏暗得很,萧烬的身影站在门口,林涵知道他在仙缘大会上的排名极为靠前,要是动起手来,别说林涵,就是晏飞文在这里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但是他却关上了门,收敛起了这一身的杀气。 “你跟灵犀说的那些话,灵犀都跟我说了,”他极为自然地在床边坐了下来:“你说罗浮山元曜子的预言是真的,三年之内魔族就会大举入侵,五大宗派也自身难保,所以我们这些人要在浩劫到来之前变得足够强……” “你说错了,魔族并没有大举入侵。心魔先至,而后百恶作,万魔生。灵犀应该告诉过你,魔由心生,这句话你应该比我懂。” 萧烬笑了起来。 他是狭长的眼,苍白皮肤,笑也笑得阴沉。 “浩劫将至,林师弟可有自保之道?” “萧师兄未免太看得起我。无数化神期仙人尚且谈魔色变,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凝脉弟子,还被囚禁在这云棘寺里。要真是浩劫来临,不过和萧师兄还有灵犀一起等死罢了。” “林师弟何必如此悲观,”萧烬笑得意味深长:“你可是有奇遇在身的人。” 林涵心头一跳,第一反应是自己昏迷时泄露了什么,紧接着便镇定了下来。 逍遥经和灵枢经都在纪骜那里,不管萧烬知道什么,都不是大事,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何况自己和灵犀交情匪浅,晏飞文又在这里,萧烬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萧师兄说笑了。” “是不是说笑,林师弟和我心里都清楚。”萧烬狭长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如今纪骜与姬明月齐名,姬明月自幼就展露无限天赋,炼气期异象,凝脉异象,是天下人看着走到今天的。但是过去十几年,从没听见南诏国有什么天才,今年忽然冒头,直接拿了个仙缘大会的魁首,出一个天才的话可以说是意外,但是林师兄和纪骜两个人师出同门,又都在仙缘大会上大放异彩,就只能解释过去的一年内有什么奇遇了。” 他说得不急不缓,林涵心中却如同擂鼓一般。 “萧师兄……” “纪骜的剑意非常高明,却没有完全掌握,不像是自己悟出来的,倒像是有个高人指点过一次,然后他一点一点琢磨的。但是有哪个剑修仙人剑意高明的同时,又能教出林师弟这种灵识天才呢?”萧烬忽然凑近林涵,眉尖一挑:“你们不会是捡了几本秘籍吧?” 林涵的心跳有一瞬间几乎是停滞的。 但是紧接着他笑了起来。 “萧师兄真是个讲故事的一流好手,以后如果不修仙了,去凡间说书也是好的。” “哪里,林师弟有这等奇遇,浩劫之中,我还要仰仗林师弟才能有一线生机呢。”萧烬似笑非笑地道。 林涵心中锃亮,算是明白萧烬和自己打这番太极是为什么了。 萧烬这种心机深重的狐狸,消息又灵通,自然和那些大劫将至还无知无觉的庸人不同。云天宗行事这样狠毒,说不定早就有人心魔附体,萧烬虽然自己滑不留手,但是他还要为灵犀筹谋。 灵犀的处境和自己是一样的,火棘在身走不远,在云棘寺中这样耗下去,也只能慢性死亡。但是如果有萧烬这种不择手段的实干派帮忙,再加上一个晏飞文,通力合作,说不定能顺利逃出云棘寺。 “萧师兄,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深知和萧烬这种狐狸打太极是占不到便宜的,索性开门见山:“我知道如何在魔族浩劫中生存,但是我需要从这里逃出去和纪骜会合。灵犀救过我一命,我不会害她,你如果信我,我们就合作,只要与纪骜会合,我有办法遏制火棘。” 器灵老头整天吹嘘逍遥经是上古第一神书,不至于连火棘这种寄生体都对付不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快和纪骜会合,不然等魔族泛滥起来,朱雀大陆沦陷,那就寸步难行了。自己的到来加快了这个世界的时间轴,魔族危机随时有可能爆发,到时候地处大陆中央的罗浮山将会成为一座孤岛,反而是躲在南瑶岛之类的边角之地比较容易幸存。自己必须在那之前找到纪骜,凭借自己对原书的记忆带着他走出一条生路来。 萧烬打量着林涵,显然还没决定要不要相信他。 正在此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林涵吓了一跳,手已经准备祭出阵法了,谁知道房门一开,穿着黑衣的晏飞文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哈,萧烬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林涵不懂事,你也不懂?说这种机密还不关门?” 萧烬冷冷瞥他一眼。 “我商量事情的时候一般不用关门,”他淡淡地说道:“因为在我布阵时看过阵眼所在的人,除了你以外都死了。” 晏飞文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笑盈盈走到林涵面前,林涵以为他要拥抱自己,结果他一抬手,狠狠在林涵头上揉了两下。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死了。”他向来正经不过三句话:“还好救了回来,不然我的佣金都没了。” 林涵不顾他的戏谑,仍然看着他眼睛诚心道:“多谢你,晏飞文。” 先不说他救自己出来的事,如果不是他以身犯险来云棘寺救自己,以萧烬这种性格,就算不把自己埋在地洞里杀人灭口,至少也会胁迫自己,不会像今天这样跟自己平起平坐。 “都这么熟了,还道什么谢。”晏飞文显然是累极了,往床上一躺,懒洋洋伸出手来:“十颗灵品巅峰妖兽内丹,不二价。知道你现在没钱,先打欠条也是可以的。” 林涵无奈笑起来。 “痕迹都摆平了?”萧烬冷声问他。 “都清干净了,除非小明月来云棘寺,否则一般的手段是查不出来的。”晏飞文躺在床上伸个懒腰,黑袍松松垮垮,越发显得他腰肢修长,声音也十分慵懒:“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想到办法逃出去了?” “至少要等这次火棘的解药发下来再行动。”萧烬皱紧眉头:“我有一个猜想,如果成真的话,就是一个大机遇。但还有个关键处解释不通,再过十天左右应该就可以确认了。林涵,这些天你们在云棘寺要诸事小心,不管发生什么事,保命要紧,等我处理好外面的事就来这里找你们。” 他言下之意,显然是要把灵犀托付给林涵了,灵犀说他一直在往云棘寺里送人,应该也是在布棋,不然以灵犀的天真心性,断然活不到今天。 “你们可以追查一下地洞里那个怪人的来历,我总觉得那种红色藤蔓应该和火棘有关。” “嗯,那个祭坛碎片我都收起来了,等会分你一半,”晏飞文懒洋洋对萧烬道:“我们出去之后分头去查,我已经在黑市上高价悬赏火棘的解决办法了。” “那暂时先这样打算。”萧烬暂时成了小团队的决策者:“三天后就是发放火棘解药的日子,半个月后,我再带晏飞文进来。你万事小心,保护好灵犀。” “你放心。” 三个人都是聪明人,一旦合作起来就事半功倍,飞快地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不早了,晏飞文,我们走吧,玄机子盯我盯得很紧,你出去之后最好不要和我走得太近。” “知道。”晏飞文笑眯眯从床上爬起来:“我自有别人陪我玩。” “你们要小心。”林涵嘱咐道。 “放心。” - 已是深夜,姬明月的房间外月光始终明亮,银色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见蒲团上阖目静坐的白衣青年,俊美得如同神祗。银色长发如同月光般倾泻而下,这一幕显得异常地静谧神圣。 然而这一幕被打破了。 像有一阵微风拂过一般,窗口的月光黯了一瞬,只是非常细微的一瞬。白衣青年忽然抬手,一个人影被他定在了空中,正是一身黑衣的晏飞文。 他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晏飞文。 他瞳孔中的神色十分森冷,看着晏飞文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冷漠而残忍的孩子,偶然捕捉到一只罕见的美丽生物,正在犹豫是折断他的翅膀还是干脆制成标本。 晏飞文脸上仍然噙着笑意,似乎对自己的生死只在姬明月的一念之间这件事也并不在乎。 巨大的威压骤然松弛,晏飞文从空中摔下,原本凝滞的空气也缓缓流动起来。 晏飞文爬了起来。 “小明月,你还不休息,是不是在等我。”他笑盈盈地调戏着姬明月,手往怀里掏:“来来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姬明月神色冷漠地看着他。 然而这次他并没有掏出什么只有凡人才会喜欢的脆弱的装饰品,不是海螺,也不是他当杀手时偶然从哪里得到的什么有趣玩意儿,而是真正有用的东西——一堆破碎的玄武黑岩,上面的篆纹十分古朴,虽然残破,还是散发着隐隐的威压。 姬明月仍然没有动作,然而窗外的月光却变了个角度,正好照在这堆玄武黑岩上。 “来,帮我用溯月看一下这堆东西是怎么回事。”晏飞文像哄小孩一样笑眯眯地哄着他:“看完了有奖励。” 姬明月没有说话,他的神色十分冷漠,像是有点失望,又像是那点失望只是别人的错觉。 然后他冷冷地抬起眼睫,银色的睫毛如同凝结了冰霜一般。 他说:“什么奖励?” 第116章 月圆 月光如水,云影如藻,照得房间里的一切都如同浸在水中一般。墨黑的玄武岩上,无数虚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出现又消亡,记载着这块玄武黑岩是如何蕴天地灵气而生,又如何随着地形的运动被深埋。 在这一片皎洁月光中。晏飞文正懒洋洋地躺在姬明月腿上,而姬明月竟然也没有弄死他。别说琼华宫的人,就算天下任何一个曾见过姬明月的人看见这一幕,都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快一点,谁要看这些破石头……”晏飞文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十分不客气地抱怨道,又在姬明月掐死他之前反过脸,朝姬明月没心没肺地笑:“我要看这上面阵法的来历。” 对溯月的运用还不是很熟练的姬明月默默地抿紧了唇,玄武黑岩上的虚影迅速掠过,最终停留在一个密布的空间内。 “对,停在这。”晏飞文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眼神好得很:“云灿金,金丝蛇眼石,这是一个阵法师的储物法宝。应该就是这个人布下的阵法。” 果然,虚影中的画面一晃,已经是那个地洞之中。 “就是这里!” 虚影中,一个白须白发的化神道人神色凄然地控制着空中的诸多材料,可以看得出这阵法师的实力非常高,而这些材料也都是极其珍贵的材料,随便一样都放在外面都能引起一场血腥争夺。此刻却井然有序地围绕在那个元婴道人周围,缓缓旋转着。 而让那个老道神色悲伤的人,就跪在他前面。 那是一个非常英俊的黑衣青年,身上穿的似乎是一代弟子的黑袍,十分华贵,看来平时颇受门派重视,然而他身上现在十分狼狈,滚了一身的泥尘,被乌金锁链五花大绑,已经这么狼狈了,整个人却如同鬼迷心窍一般,一丝畏惧的神色也没有,反而十分殷切地看着自己的老道人。 “放我走吧!师父!”他满心信任地跟老道人请求道,眼中带着热恋中的人特有的幸福神色,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的:“师父,窈娘还在等我呢!我跟窈娘说我见师父一面就跟她去西境见她父亲的!师父,快解开我吧……” 老道人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痛心的表情。 “凌霄,你真的答应金玉窈,要为她入赘白水金氏?” “是啊!”那青年毫不犹豫地笑着答道,明明已经是个成熟的青年模样,眼睛里的喜悦却热烈得像个单纯的孩子,看着自己的师父得意地道:“师父你不是一直叫我要随心所欲吗?大道无形,随心而行啊……” 他接下来的话被晏飞文打断了。 “果然是凌霄!”晏飞文十分得意地跳了起来,指着虚影笑道:“我看到那个地洞就大概猜到里面关的是谁了,哈!玄武黑岩,篆纹用的都是金丝蛇眼石,云天宗这种小气地方,除了对门派首徒,怎么会舍得花这么多宝贝!对了,凌霄当年也说是几百年一见的天才吧,沉寂了六七十年有了吧?原来是被锁在这里了!” 他说了一通,才发现姬明月的表情十分平静,冷冷地看着他,而且玄武黑岩上的虚影也停在那里,一副等他发表完长篇大论的样子。 他讪讪地笑了笑,又躺了下来,把头靠在了姬明月的腿上。 虚影又开始动了起来,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显得有点诡异。 凌霄的师父冲虚子毫不犹豫地控制着所有悬在空中的材料朝跪倒在地上的凌霄包围过去,无数金色的篆纹在材料上疯狂蔓延,眼看着材料已经靠近凌霄周围,就要形成一个完整的阵法之时,却忽然溃散,材料现出了原型。 地上被捆住的凌霄笑了起来。 “师父,你忘了?你的阵法是困不住我的!”他十分开心地提醒冲虚子:“早在半年前,你就困不住我了,我现在已经窥到一点大道的边缘了。” 冲虚子的脸上露出了痛心的神情。 “拥有如此的天资,却不知进取!”他骂道:“老夫锁不住你,难道这镇派的斜月金锁也锁不住你?你知不知道门派想怎么处置你?你但凡为门派考虑一点……” 然而凌霄却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辰时了!”黑漆漆的地洞里,他不知道从哪里感知到了时间,一脸兴奋地道:“辰时了,放我走吧,师父。” “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冲虚子厉声训斥道:“为师不可能放你走,除非你与金玉窈断绝关系!” 凌霄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但是我和窈娘已经成婚了……” “那你就再也别想离开了!”冲虚子怒气冲冲地扔下这句话之后,似乎又有点心软,问道:“你真的窥到大道了?” “只是窥到一点痕迹而已。”凌霄很诚实地告诉他,偷瞄了他一眼,眼看着“窈娘”两个词已经到嘴边了…… “凌霄,为师与你做一个约定,如何?” “什么约定?”凌霄仍然满心信赖地看着自己的师父。 “如果你能制造出一个阵法,为师就放你走。” “什么阵法?” 冲虚子的神色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最终还是冷了下来。 “世上无人能破的囚禁阵法!”他冷冷地告诉凌霄:“等你建成,我就放你走……你既然已经窥到大道的痕迹,就终有一天能破开世上的一切阵法,至于早还是晚,看你的缘法。” 然而凌霄压根没听见他剩下的话,已经像毛虫一样在地上蠕动着想够到空中的材料了。 冲虚子抬手一招,凌霄身上的斜月金锁化成一道金光回到他手里。凌霄得到自由,灵识展开来,空中的材料全部围绕他旋转起来,竟然比冲虚子运用得更加圆融自如。 冲虚子看一眼来不及爬起来就已经开始趴在地上制作起阵法的爱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把身上的丹药都取出来放在他身边,又叮嘱了一声:“你自己多保重。”有点不舍的叹息着,但是最终还是离开了。他身边带着无数流光,显然一面往外走一面在布置阵法,应该就是现在地洞周围那个无比玄妙的障眼法。 冲虚子为那个障眼法留一个生门,也许就是为了给这个爱徒留一线生机吧。 他年事已高,只能尽可能替凌霄打算有点,至于以后的事如何发展,就只能看天命如何了。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冲虚子还会偶尔过来看一次凌霄,给他带来一些丹药。渐渐地随着他的身形越来越佝偻,人也衰老虚弱,也就来得越来越少了。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他不知道低声跟埋头制作阵法的凌霄说了什么,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凌霄的回答,出去之后就用土系法术将地洞封上了,只留下了一个狭窄蜿蜒的入口。 就是在他走后不久,清霄忽然若有所悟地抬起了头。 晏飞文忽然觉得,如果此刻虚影能显示地洞之外的世界的话,一定有一颗星辰在缓缓坠落。 “冲虚子陨落了。”他轻声道。 他话音未落,虚影中的清霄身上忽然有了一点变化。 一丝鲜红如血的细线,忽然缓缓地从他背后钻了出来,不像是什么藤蔓,倒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种红色的细线越长越多,最终缓缓扎根进了泥土之中,原本已经耗尽丹药身形憔悴的清霄身上忽然有了一丝生气,仿佛这些红色的细线成了他从土壤中汲取灵气的根须一般…… “对,就是这个东西!”晏飞文转头看着姬明月:“我怀疑林涵他们身上被种的就是这种东西!清霄才是火棘的来源!明月,你能看出这个是什么吗?” 姬明月神色仍然漠然,只是室内的月光全部集中在了虚影之上,把虚影照得近乎透明,似乎要钻进虚影里把这种鲜红的藤蔓揪出来看一看究竟一般。 “这东西很强大,”他伸出手来,像是要碰那一堆玄武黑岩,但是最终却只在距离不到半寸宽的地方停下了手。 他说出了那句晏飞文已经有所预感却不敢确定的话。 “这上面有魔气。” 晏飞文的神色凝重起来。 “看来萧烬猜对了,云天宗果然会是五大宗派里第一个出现魔族的。”他虽然平时总是玩世不恭的样子,真正筹谋起来却也不比萧烬差:“我们现在要耐心等,林涵说清霄已经逃出地洞了,魔族是要择人而噬的,很快云天宗就会乱。到时候就浑水摸鱼,带他们逃出去……” “奖励。” “什么?”晏飞文不知道是真没听清还是装作听不懂,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 姬明月脸上仍然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他的相貌与传说中年轻时候极为冷艳的姑射仙子并不相同,他的脸端正得不像人类,如同寺庙中用冷色调的白石雕成的神像,只不过这尊神像有着呼吸和温度,带着银芒的瞳仁正在冷冷地注视着晏飞文。 “你说了,看完了,有奖励。” 晏飞文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他有颜色非常漂亮的唇,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带勾。 他凑近了姬明月的脸,像是要亲他,又像只是想看一看他今天为何如此反常。姬明月神色冷漠,不为所动,然而室内的月光却渐渐黯淡了下来。 晏飞文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夜空之上,一轮明月高悬。 “原来如此,今天是月圆之夜啊,小明月……” 天地大道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没有上限,天地之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境界越高,不同大道之间的实力差距就也大。就算不是天地大道,只是与天地有关的先天大道,能获得的力量也够恐怖了。当初罗浮山的某位仙人,领悟的是先天大道中的山岳大道,最终竟然把罗浮山的一座主峰连根拔起,炼化成了武器,在仙魔战场上用这座山峰镇住了不少妖魔,声名大噪。直至今日,罗浮山还有许多人修行的是他留下的山岳大道的典籍。 只是,修炼与自然有关的大道,中间是会有一段瓶颈期的。 在最开始领悟大道时,自然是大道最强的时候,能掌握的力量就越多。例如姬明月在满月之夜会变得更强。罗浮山那位仙人在崇山之中战斗也会更加自如。 但是修仙之道终究是逆天而行,以凡人的血肉之躯夺天地之力,最开始只是承受天地的恩泽,如同草木沐浴天地之辉。但是随着修为越来越深,需要的力量越来越多,修炼方式也从被动的承受变成了掠夺。比如像那位仙人一样拔起整座山峰,就已经损害到朱雀大陆上的山岳之力,自然会引起大道反噬。 而姬明月领悟溯月之后,现在的力量,已经会引起大道反噬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变成,天上的月光越明亮,姬明月的力量反而会变弱了。 这就是他今天为什么会难得地有了点人味的原因。 被晏飞文点破关隘之后,姬明月仍然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其实剥去他身上那层天地大道和白骨观心法的冷漠盔甲,他的性格其实是有点一板一眼的,大概仍然在等待晏飞文的奖励。 晏飞文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他倾身过去,姬明月比他高,却如同神像般岿然不动,他只好支起了身,把脸凑到了姬明月耳边。 他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侧脸,然后是唇角。 “这是奖励,”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哑,这几天高强度的战斗使他很疲惫,然而这一点哑中又带着无限温柔:“这还是奖励。” 姬明月抬起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他似乎对晏飞文的行为颇费解,却并不讨厌,不然也不会容忍。只是晏飞文的行为让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松动了起来,像冰原上积雪初融,无数花蕾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 室内的月光渐渐黯淡下来,最终转为一片黑暗。 而在这黑暗中,有什么柔软而温暖的东西落在了他唇上。 他听见了晏飞文的轻笑声。 “这也是奖励。”他说。 第117章 任务 这一次解药发下来的时间,比计划中的要迟。 而且与林涵隐隐中的猜想契合的是,分量也少了许多。 看来火棘果然跟地洞里的那个怪人有关,因为那怪人逃出去,影响了火棘解药的供应。不过那怪人看起来已经在地洞里关押了近百年,而且是上一任掌门关押的,不知道云天宗高层里有多少人会知道这项关乎火棘的秘辛。 灵犀倒是一贯的乐天派,看到解药分量不够,还安慰了一下林涵。直到发放任务时被人单独叫走,她脸上还是带着笑的。 灵犀身体孱弱,过去一直是在玄凤长老的保护下的。他们兄妹俩自幼就生活在云棘,据说玄凤长老和被灭门的萧家有交情,所以一直照顾这两兄妹。虽然灵犀是个灵识天才,她却一直护着她不让她做任务,就是怕高强度的任务让她身体受不了。 然而这次的任务,显然玄凤长老也挡不下来了。 林涵只来得及嘱咐一句“身体为重”,灵犀就被发放任务的人带走了。这次发放任务的架势异常大,把所有囚犯都聚集到了云棘寺正中的空地上,来了许多黑衣人,其中领头的那个是个元婴巅峰长老,灵识异常强大,上次林涵见到灵识这么强大的人,还是在被玄机子审问的时候了。 这人显然是特地来为某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挑选人的。他神色凝重地在囚犯中挑出了灵识最为强大的那几个,灵犀排在第五个,在那之后许久没有挑新的人。 林涵悄悄挤到前面,展开灵识,听见了他们之间的交谈。 “……这么重要的任务下来,墨纹和邙山偏偏选在这时候失踪。”说话的是云棘寺这边负责发放任务的庆鸿长老,他对那个负责选拔的元婴长老十分谄媚:“还请玄默长老在掌门前美言几句,不是小可失职,实在是时运不济,遇上了特殊时期。玄默长老请千万高抬贵手……” 玄默长老神色十分严厉。 “不是我要人,是掌门要人!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东西有多重要,这可关乎到联姻的事!这是关乎门派气运的大事!我高抬贵手,门派可饶不了我。” 庆鸿长老被他严词拒绝,神色有点讪讪的,还要再说,玄默长老的目光却越过他,落到了下面的囚犯之中。 “那个,对,就是他,带他上来。” 他说的正是林涵。 林涵往前挤的时候,其实就抱了被选上和灵犀一起去的念头,他答应过萧烬要照顾灵犀,而且因为和鲲鹏的血契的缘故,只要呆在云天宗里,他就不太可能有生命危险。 但是庆鸿长老脸上的神色有点奇怪。 “玄默长老,”他似乎凑在玄默长老耳边说了什么。只见玄默长老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什么鲲鹏,难道我还会弄死他不成。”他打量了一下林涵:“带走吧,我再找个弟子,凑足七人,再这样拖下去一旬之内就完不成任务了。” 听到这话,林涵心中稍定。 至少不用担心灵犀有生命危险了。 至于其他的损伤,就算是最难医治的灵识损伤,只要能逃出去,逍遥经就一定会有办法的。要知道,连晏飞文身上的禁制,林涵都一直在想要请器灵老头帮他去掉。 - 林涵和其他五个人被带去了云棘寺的地下密室。 只有重要的任务才能进密室中去做,过去的半年林涵常看见墨纹长老他们进入密室,自己还是第一次进来。密室是一个个分开的隔间,林涵一进去就和灵犀分开了。 见到这次任务材料的那一刻,林涵就明白为什么要选灵识天才了。 所有的珍贵材料中,他唯一认识的就是一方月纹紫金,而其他的那些玲琅满目的材料虽然不知道名字,却都散发出非常强大的灵气。这些材料并非一般人可以驾驭的。 每个人都有一个监工,而林涵的监工就是那个玄默长老,本来林涵还不知道他为什么宁愿花费时间来监视自己都不亲自动手,等到按他的指挥把其中一种银色的材料融化用来绘制篆纹之后,他瞬间明白了。 当他用灵识控制着这种材料融化之后的灼热金属液时,他的灵识细丝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如同靠近火源的藤蔓被烧毁一样。 等他完成这个任务,灵识基本也被毁得差不多了。 灵识被烧了一下之后,林涵本能地撤了回来,回头看了玄默长老一眼。 玄默长老神色严厉地盯着他。 “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停下来!”他见林涵收手,恐吓道:“别以为你有鲲鹏我就不敢动你!要是这任务因为你失败了,老夫能让你生不如死!” 林涵只好继续做下去。 考虑到保存实力的需要,他甚至还装成了十分痛苦的样子。事实上,对于常常没事就自己把灵识分裂到极限的他来说,这一点点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不知道灵犀怎么样了。希望她的灵识不要受损太严重,毕竟她的身体比自己要弱多了。 - 林涵并不知道,其实这次的任务中,每个人所负责的部分并不相同。 他因为是六个人中灵识最弱的一个,所以他的任务最为简单粗暴,就只是单纯地伤害灵识而已,但是摆在灵犀他们面前的任务却要困难得多。有几个金丹甚至元婴的囚犯都是见过世面的,一望即知做完这些任务的伤害有多恐怖,油滑一点,就开始磨洋工。但是都被监工识破了,威逼利诱着做了下去。 只有灵犀毫无心机,一上来就被发给她的阵图吸引了目光,扑上去专心致志地看起来。 “一尖贯月,玉走金飞。这是天地大道中的月之道。”她纤细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刻在玉版上的阵图:“月之九环里只有三环是实的,六环为虚,是使用这武器的人只领悟了明月大道的三层意境吗?” 连监视她的庆鸿长老都惊讶了:“你竟然懂这么多?” “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教我了。”灵犀得意地笑道:“我哥哥比我还厉害呢。” “你父亲?也是云天宗的长老?” “不是,我们不是云天宗,是萧家。我们家人都被魔族害死了,掌门认识我父亲,所以把我和哥哥接到这里来了。” 庆鸿长老的神色有点复杂。 “可惜了……” 他叹息了一声。 然而到底在可惜什么,他却没有说。 - 深夜,万籁俱寂,连负责监工的玄默长老在记下材料的剩余量之后都离开密室去休息了。 然而他一离开,原本一脸要死不活表情的林涵就顿时精神了起来。 他飞快地完成了手上的篆纹,然后跑到了密室的门口。 门自然是从外面锁住的,但是门缝下面却可以轻易透过灵识,林涵小心翼翼地展开灵识,想找到灵犀所在的那一间密室。 这些密室刚好是一排,他处于南边第二间,身边的两间关的都是云棘寺中的老油条,其中一个还差点发现了他,再远就探查不到了,林涵只能把灵识收回来。 如果他的灵识还能再往前前进十丈的话,他就能找到处于北边第一间密室中的灵犀了。 这样,他就能听见此刻在灵犀的密室外那些负责监视的长老和玄默长老的对话了。 “我看这些人进度都还可以,那个和鲲鹏签了血契的小杂种虽然实力差了一点,但逼一逼还是有点用的。你们负责的人都怎么样了?” 其余人的进度也都和林涵差不多,墨纹和邙山兄弟失踪之后,云棘寺也没多少能人了。就算有,也不会傻到在这时候展现实力。 “只怕这次任务要难了,宗派里那些长老也没人愿意差遣一个弟子过来帮忙的,都是些短视的混账。平时有好处一个个冲得比谁都快,现在就推三阻四。掌门亲自交下来的任务也不重视!难道以为掌门发怒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遭殃不成!”玄默长老发泄了一通。 他没有说的是,玄机子交给他这个任务时的原话是:“云棘寺任你调动,但要是完成不了,你就自己给我亲自上阵!” 有这句话在前,任务搞砸了,第一个倒霉的一定是他。偏偏他平时为人刻薄寡恩,手下的弟子没一个堪用的,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狼狈。玄默心中又急又怒,眼中满是戾气,周围的长老连忙都低下了头。 “对了,庆鸿,你负责的那个灵识天才?据说是萧家的子女!” “是。” “萧家的人不是都很厉害吗?那个萧烬现在风头可正劲呢……”玄默嫉恨地说道,显然还对于玄机子赏识萧烬却训斥自己的事耿耿于怀,冷哼了一声:“什么亲传弟子,还不是云棘寺走出来的短命囚犯。” 庆鸿猜出了他的想法。 “可是,玄默长老,那个女孩子可是一直放在玄凤那里养育的,玄凤那女人向来护短,要是我们把她……只怕玄凤会发怒。” “那就让她发怒,一个被门派弃置的蠢女人而已,能掀出什么波澜?”玄默冷笑道:“就这么决定了,要是三天后还没有弟子过来帮忙,就催那个萧家的孽种加快速度做好手上的那部分,然后由她来收尾。” - 向来灵识强大的灵犀,第一次体会到了力不从心的滋味。 明明前一天还很和善的庆鸿,这两天忽然对她异常苛刻,催命一般催着她赶工,到了第三天更加恶劣,甚至威胁如果她不在五天内完成任务就催生她体内的火棘,让她生不如死。 灵犀身体本来就弱,这样折腾之下,整个人更加如同快散架了一般,支撑着做完了任务,顿时感觉心口开始狂跳,整个人却发冷,脑中隐隐作疼,她虽然常生病,却从未有过这种心悸感觉,似乎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在庆鸿拿走她做好的成品去交差之后,她甚至虚弱得靠在工作台上昏迷了一夜。 就在她以为她可以顺利离开的时候,密室的门打开了。 玄默长老捧着几样已经做成的部分的站在门口,已经可以隐约看出是个新月的形状,与姑射仙子的武器明月轮有点像,却更加精巧,虽然还未完工,却已经隐隐有了仙器的气息。 灵犀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些东西。 她知道,不管什么仙器,浇铸的也好、炼制的也好,甚至像现在这轮武器一样是由几部分拼接起来的也好…… 最终成型的那一步,才是最耗费心力的,甚至比完成任何一部分都要困难。 自然也更危险。 灵识枯竭,是可以让人瞬间死亡的。 灵犀畏缩地退后了一步,单薄脊背贴上了冰冷的墙壁。 “我……我想见我哥哥。” “等你完成这个武器,自然放你出去见你的哥哥。”玄默冷冷说道,神色冷厉,如同毒蛇露出了毒牙一般:“但要是你完成不了,你哥哥也好,玄凤那个蠢女人也好,一个都逃不了,都得为你陪葬!” “可是我哥哥已经是亲传弟子了……”她不相信地说道。 “什么亲传弟子!我还是门中的二代长老呢!”玄默表情狰狞地威胁她:“要是你敢毁了这次的任务,我先杀了你,再禀报掌门,连那个萧烬一起治罪!” 灵犀咬紧嘴唇,似乎迟疑了一瞬,但是苍白的脸上最终现出一丝坚决的神情来。 “只要我做完这个武器,就放过我,也放过我哥哥和玄凤长老吗?”她的眼神有点涣散,语气却十分坚定。 “那是自然。” - 在刻意的拖延之下,林涵的那一部分成为了最后才完成的,直到玄默长老催了两次之后,他才做完了他负责的那部分武器。 他的灵识被烧了大半,但他并不担心。只要给他一点妖兽内丹,他就能用灵枢经上的秘法配出一大盆灵液,修复自己的灵识。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灵犀。 他拖上这么久,也是怕自己比灵犀先离开,没法知道密室里的情况。直到玄默长老骂了他几句杂种,说他已经是最后一个,威胁着要弄死他之后,他才开始收尾。 在东西交上去之后,他被玄默踹了几脚,又被关在密室里一晚。 他是被忽然惊醒的。 那一声巨响,相信所有密室里的人都听到了。声音的源头应该就在其中一间密室,巨响之后,有一股强大的威压弥漫过来,仿佛密室中忽然多出一件非常强大的存在,压迫感让人窒息。 林涵的眼皮狂跳起来,没来由地一阵心悸,像是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发生了。 他从未有过这种恐怖的感受。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灵犀。 “灵犀!灵犀!”他冲到紧闭的密室门前面,疯狂地拍打着门,朝外面大喊:“灵犀,你在吗?能听见吗?回答我一句!你没事吧!” 他的叫声吸引了外面的守卫,为他打开了门。门一开他就冲了出去,展开灵识,在昏暗的通道里拍打每间密室的门,守卫第一次见到这样不要命的人,都呆了一下才开始动手擒住他。 被按在地上的瞬间,林涵的灵识找到了灵犀。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通道的尽头。 他知道那里会出现什么,但又害怕即将出现的那一幕。通道里静得可怕,他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一个虚弱的人影出现在了通道的尽头。 她很瘦,似乎也很疲惫,几乎站不稳了,只能虚弱地扶着墙壁,然而她的手每一次从墙壁上移开,都是一个鲜红的血手印,她绿色衫子的衣襟前面也有淋漓的血迹,脸色却苍白得如同水鬼。 “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我!”林涵剧烈地挣扎起来,一个守卫迟疑了一瞬,被他挣扎出来,疯狂地跑向了灵犀。 林涵冲到灵犀面前的时候,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茫然地打量了一下林涵,才倒在了他的怀里。 “坚持住!灵犀,你坚持住!我会救你回来……”林涵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各种丹药,用发着抖的手喂给灵犀:“你撑住,我带你去找你哥哥,我们去找纪骜,找器灵老头,我们有办法救你的!别放弃,灵犀!” 他的丹药没能喂下去,因为灵犀蜷缩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地呕出血来。 温热的血液泅湿了他的衣服,黏腻的血腥味弥漫在鼻端,这是林涵第一次看着亲近的人在自己怀里生命一点点消逝。 “我好痛……林涵哥哥,好痛啊!”灵犀的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痉挛起来,清秀面孔苍白而扭曲。她像攀住最后一根浮木一样攀紧了林涵的衣襟,却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虚弱的□□。 灵识崩溃,剧痛蚀骨,死状凄惨,林涵想起灵枢经上的话。 这是灵枢仙子的死法。 连剑神聂云殇也救不回的死法。 “我哥哥……”灵犀在濒死之际仍然记挂着萧烬:“对不起……” 林涵的眼泪涌了出来。 “嘘,没事的。”他抱着灵犀,像抱着一个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没关系的,你已经很厉害了。萧烬会知道你尽力了,他不会怪你的,你是乖女孩,不要怕……前面没什么可怕的,跟着光亮走,你的家人会在那里等你,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去那里找你的……不要怕,我会帮你照看萧烬。” 灵犀的瞳仁渐渐散开,却在一瞬间,忽然明亮起来,像风中摇曳的烛焰。 “我哥哥,他其实很怕黑……”她用虚弱的气声说道,林涵附耳,听见她轻声哀求:“求求你,不要让他陷入黑暗里。” 林涵想要答应她,怀中却骤然一沉。 灵犀已经没有了气息。 第118章 伤害 林涵抱着灵犀,在通道里坐了很久。 他其实一直不太能够理解灵犀这种人,盲目的善良在他看来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慷他人之慨是无耻,而肆意地慷自己之慨有时候就显得有点愚蠢。 但恰好是灵犀这点愚蠢的善良,救了身陷绝境的他。 他以前常以为,真正的善良是要区分自己该不该救,救多少。有时宁可不救,不可救错,否则恶心了自己,也后患无穷。 但是灵犀却与他旧有的观念全然不同。 这个世界,他欣赏的人,多多少少与他的价值观契合,哪怕是萧烬身上也有许多他赞同的黑暗面。 唯独灵犀。 林涵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评价灵犀。 她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一生行善,从未害过人,到死也只是觉得自己愧对萧烬。 如果说一定有什么人错了的话,那错的不是她,而是这个不允许她活下去的世界。 林涵一手创造的世界。 这世界容得下萧烬,容得下瑶妃仙子,容得下玄机子,容得下离天剑派的余氏一家,甚至容得下云天宗的玄默,却容不下灵犀。 灵犀就算活下来,除去在萧烬的保护下一辈子生活在象牙塔里,就只能死去,或者成为地洞里那种怪人。 她没有错,就算有,也不比这世上还活着的任何一个人多。 - 林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抱着灵犀走回去的。 玄凤长老哭的时候,他整个人仍然是木木的,然而玄凤长老并没有责怪他,而是替灵犀收拾遗容,换了血污的衣服,催人去递消息给萧烬。 林涵木呆呆地坐在角落里,身上的血污已经冰冷了,灵犀就静静地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 他还是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萧烬。 他忽然很想念纪骜。 至少呆在纪骜身边,他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 云天宗的深夜异常阴沉,萧烬又一次在这样的夜色里和晏飞文狭路相逢。 当七绝金钩阵的银光和神羽木的绿光同时亮起时,两人都收了手。 “又是你。”晏飞文不紧不慢地收了武器,他这人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现在还靠在树上,不知道又从哪弄了一身黑衣,看起来如同融入了夜色中一般。 “我刚刚去探了一下琼珈岛,那是云天宗存放材料宝物的地方,火棘也不在那里。看来那个地洞里藤蔓确实就是火棘的来源。”萧烬收手站在夜色中,一身落落无尘:“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说话的地方,正是云天宗的后山,一片黑暗,但是可以俯瞰到半个云天宗的景色,山下灯火通明处正是云天宗举行夜宴的地方。玄机子在那里招待琼华宫的人。这次琼华宫来玄天宗联姻,不仅姬明月的武器要由云天宗打造,琼华卫的武器也全部需要量身定做。所以这一逗留就是几个月,玄机子一心要笼络住琼华宫,使出浑身解数,夜夜笙歌,宴请姑射仙子和琼华宫的长老弟子。送了不少武器阵器,灵丹玉露更是花得如同流水一般。 “我在这看风景啊。”晏飞文笑得阳光灿烂:“对了,地洞里的事我都查清楚了。是你们云天宗的上一任掌门冲虚子把凌霄关在里面,因为凌霄和白水金氏的独女金玉窈私定了终身,还要为她入赘白水金氏。他在里面关了快一百年,生了心魔,火棘应该就是他的心魔。” “我也收到消息,这个月云棘寺的解药减少了,看来我们要找到凌霄才能找到火棘的解药了。” “你真是不怕死,冲虚都窥到阵法大道的边缘了,你还想抓他来取解药?”晏飞文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不知道的人大概还以为他和萧烬没什么关系,更别说什么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阵法哪有什么大道?”萧烬冷冷道:“要是有的话,云天宗也不至于这样拉拢你们琼华宫了。” 与剑修法修不同,阵法师没有自己独有的大道,只能根据擅长的阵法属性不同而修炼不同的大道,这也就导致阵法师没有修道的典籍可以留下来,所以阵法师始终不能成为主流,就连云天宗,也是阵法、炼器、丹药混杂在一起的。 “你没见过,怎么知道没有。不如静观其变,说不定凌霄真的可以悟出一条属于阵法师的大道呢。”晏飞文仍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都入魔了怎么悟道?”萧烬反问。 “仙有仙道,魔有魔道。”晏飞文把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得十分平常,唇角还带着笑:“你怎么知道他入魔了就不能悟道了?说不定悟得更好了呢?” 萧沉平静地看着他。 “我现在觉得姑射仙子把你逐出师门应该是个明智的选择。” 晏飞文笑得更开心了。 “看来姑射仙子后继有人了。就是不知道玄机子舍不舍得放人啊……” “你少耍两句嘴皮子,回去和你的姘头幽会是正经。”萧烬冷冷道:“这边我帮你看着,你不是想看云天宗和琼华宫的联姻进行到哪步了吗?” “错了,我是想看琼华宫什么时候跟玄机子提出推迟婚约。”晏飞文笑着凑近萧烬:“小师弟什么时候见过我的姘头?” “推迟婚约?你哪里来的消息?”萧烬惊讶道。 “从当事人那里拿到的第一手消息。”晏飞文笑眯眯地道。 “当事人?难道你勾搭到了新娘子?”萧烬惊讶过后,又迅速镇定下来:“不可能,薛巧音为人势利,不可能被你骗到。你不要作推迟婚约的打算了,这场联姻关系重大,不可能被推迟的,我们只能趁订婚时浑水摸鱼。” 晏飞文无可无不可的样子,靠在树上笑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还没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的姘头呢?” “你身上有股残留的气息,境界不低,杀手应当很忌讳这个,你却一直留着,显然是个姘头留下的。”萧烬冷冷地告诉他:“而且你这副春心荡漾的样子,实在太明显了。” 晏飞文被他逗得大笑起来,刚要说话,萧烬却忽然低下头来,看向腰间挂着的一柄小小的玉笛。笛子上发出淡淡的荧光,显然是有人在召唤他。 这柄笛子是他离开云棘寺时留下给玄凤长老的,也是他做过的最巧妙的阵器。是为了灵犀的安危留下的,这样灵犀有什么事玄凤长老可以第一时间通知到云棘寺外的他。 尽管很多时候,他就算知道了,也没法做什么。 “云棘寺出事了。” 萧烬的黑影在空中一闪,身边环绕的无数金属利刃如同翅膀一般展开,带着他消失在夜色中。与此同时,晏飞文的身后展开一对真正的银色羽翼,流星一般紧随其后,朝云棘寺飞去。 - 萧烬回到云棘寺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事出突然,他没有提前请示进入云棘寺,只能偷偷进去,为此晏飞文特地为他引开了云棘寺的守卫。 他在黑暗中一路潜行,离玄凤长老的阁楼越近,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就越重,他是锋利而不择手段的人,为了变强,早已炼出无动于衷的铁石心肠。就算见到再残酷的场面,也不会稍有动容。 然而看见灵犀尸首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失了态。 整个晚上,林涵都在想如何跟他说这一切,但是真的等他到了,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一句“对不起”。 萧烬似乎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他穿着的黑袍上还带着凌晨的风露,身形消瘦,手却在发抖,他平静得不像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只是缓缓地把灵犀抱起来,然而他的手似乎并不听使唤,抱了几次都是没抱稳,反而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下来。 他显得有点绝望,又十分疲倦。他是应该流泪的,但是眼中却干涩异常,他甚至连一个撕心裂肺的表情也做不出来。过去的这许多年,他如同一道影子一般活着,隐藏在黑暗中,筹谋着,策划着,一步步从一个云棘寺中的囚犯走到了今天。他戴的面具太久了,久到长到了肉里,久到已经没有了自己的表情。 “萧烬……”林涵轻轻在他背后叫了一声。 他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甚至希望萧烬把自己揍上一顿,发泄一下,也不要像现在这样沉默。 然而萧烬并没有揍他。他没有因为林涵背弃了对他的承诺而杀了他,也没有一丝愤怒的痕迹,他只是面色苍白地看着怀中的灵犀,甚至没有责怪林涵一句。 “我身上没有种火棘。”他忽然轻声说道。 “什么?”林涵不解。 “我们到云棘寺的时候,灵犀不到五岁,我十岁,玄凤长老是我父母生前的好友,她替我们求情,让我们不要种火棘,但是只有一个人能得到机会。她让我们自己选,灵犀选了我。” “这是正确的选择。”林涵宽慰他:“我听灵犀说过你父亲教你们阵法的事,你年纪大,懂事早,不给你种火棘,其实是让你来承担两个人的责任。你也一直在努力,已经快把灵犀救出去了……是我的错。我没照顾好灵犀。” 然而萧烬却压根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他只是怔怔地低头看着灵犀,仿佛还不明白,为什么计划好的时机还没到,他想救的那个人就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也许灵犀选错了。”他忽然轻声说道。 林涵心如刀割。 “不是的,灵犀没有选错。不是灵犀的错,也不是你的错,是我轻估了事态。” 他没想过萧烬没有责备自己,反而是自责。然而这样的反应却让他惭愧欲死。他看过那么多呕心沥血的悼亡词,通晓那么多直击人心的宽慰,这时候却只能反复重复着最简单的道歉。 萧烬没有回应。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狼狈的赌徒,已经输光了最后一点筹码,却还没有回过神来。他的阴沉中向来藏着一股锋芒,像危险动物隐藏着自己的毒牙,然而此刻他仿佛力气全失,只剩下一丝曲终人散的灰心。 过了许久,他忽然问道。 “是庆鸿吗?” 林涵还没回答,萧烬已经否定了自己的推断:“不,不会是庆鸿,他不敢得罪玄凤长老,一定是上面派下来的人。云天宗现在玄机子派系的有玄阴,冲弘,孙家和林家都是站在他这边的,这些人都在昨晚的宴席上……” “是玄默,云天宗要为琼华宫炼制武器,我和灵犀都被选中了,我觉得这个难度我可以应付,灵犀应该也一样,我不知道她的任务更难。我不该存侥幸心理,应该直接传消息给你的,是我的错。” 萧烬并没有停下来责怪他的意思。 “云棘寺原本有七位有潜力完成天级阵法的阵法师,邙山兄弟和墨纹死了之后,加上你和灵犀,就只剩六位,还差一个点睛者。他们让灵犀做了自己的那部分阵法,又让她当了点睛者,所以她才会死。”萧烬陈述这些的时候十分平静:“玄默是玄机子的弃子,想杀他并不难。云天宗大厦将倾,玄机子也迟早会死。杀姬明月有点难……” 林涵被他的筹谋吓到了。 “萧烬,玄默和玄机子都可以杀,我会全力助你,云天宗也最终会灭亡。但是姬明月不是你我惹得起的人物,甚至连纪骜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这件事里他并无过错,是玄机子要为琼华宫炼制武器,他只是一个□□而已。” “如果不是他,灵犀也不会死。” “那我呢?”林涵走到他面前:“灵犀的死我也有责任,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还是现在不杀,等我们逃出去之后再动手?” 萧烬掌心有银色的暗光闪烁,这是林涵第一次见到他的阵器,原来是个金属的护臂,被黑袍掩得严严实实。 然而他并没有动林涵,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灵犀死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求我不要伤害你。” 第119章 难缠 糊涂道人赶到的时候,燕鲤已经被罗浮山最顶尖的医者带走了。纪骜那一剑直接将他肩膀劈裂,几乎将手臂斩断。但这只是皮肉伤而已,罗浮山最顶尖的医者都是从仙魔战场上退下来的,连各种魔族的诡异武器造成的损伤都能应付,自然不会处理不了这点伤势。 真正难缠的是纪骜的剑意造成的内伤。 聂云殇的剑意锋利无比,纪骜现在已经触碰到剑道本身,他的剑意根本只要入体,根本无法祛除,除非有什么坚固的东西,坚固到足以抵挡他剑意之锋利的东西,能够化解掉燕鲤伤口里的剑意。 只怕这次要动用仙丹了。 糊涂道人赶到仙居峰的时候,纪骜正站在仙居峰最高的悬崖上,在他四周的低处远远站着一些被他和燕鲤打斗的动静吸引的弟子,都在窃窃私语却不敢靠近。仙居峰被削去了小半个山头,切面的岩石甚至泥土都平滑如镜,连悬崖周围萦绕的山岚都被切面上残存的剑意震碎,没法聚成雾气。 而燕鲤的箭正嵌在与悬崖相对的山壁上,那块山壁是仙居峰千万年风化下露出的内核,石质最为坚硬,然而石壁上此刻多了一个圆锥形的巨大伤口,看起来是由高速旋转的箭羽造成的,几乎要将整个仙居峰穿透,一支歪歪扭扭的木箭镶嵌在圆锥的顶点处。 情况已经非常明了了。在纪骜和燕鲤的战斗中,纪骜躲开了燕鲤的致命一箭,反手一剑击中燕鲤,打得他命悬一线,现在还在天济峰抢救。 见糊涂道人来了,那些弟子都恭敬地行礼,糊涂道人神色却难得地严肃,直飞峰顶,按下袍袖间鼓荡的狂风,落在了纪骜面前。 “师叔祖……”“太清师叔祖……”弟子们的声音响成一片,有人还试图提醒糊涂道人纪骜现在杀气很重,然而话还未出口,周围的山岚忽然如同浓雾一般涌过来淹没了整个仙居峰,所有弟子只觉得身上一轻,竟然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漂浮了起来,回过神时已经都到了峰下。 糊涂道人鲜少展露实力,这一招就将数百名弟子全部平稳送出仙居峰,确实彰显了事态严重。那些弟子都没经过这种情况,早有人悄悄去告状了,但是掌门元虚子现在已经赶去天济峰了,一时半会也过不来,他们只能提心吊胆地在山下等着。 糊涂道人落下之后,许久没有说话。 山岚弥漫,夜风浩荡,纪骜如同一柄利剑一般静静地伫立在悬崖边,而他真正的剑已经折断了,灵品飞剑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强横的剑意,何况燕鲤那把弓的力量并不在他之下,只是准头差了些。 燕鲤终究还是实战经验少了点。 大劫将至,也没有余裕来让让这些年轻弟子慢慢成长了,乱世之中,生死全凭天命。 与这些弟子猜度的糊涂道人知道纪骜重伤燕鲤后会暴怒的结果不同,糊涂道人见到纪骜之后,并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责怪的神情也没有,只是身形佝偻着,很是灰心的样子,他本就穿得褴褛邋遢,头发蓬乱花白,这样看着竟然有些可怜。 “剑道锋利无比,绝情绝性,无党无朋,你是这朱雀大陆上千年以来唯一一个真正的剑道天才……”他缓缓说道:“你并没有被剑意控制了心智,也知道燕鲤心性纯良,不会伤害你,为什么还要把他打成重伤?” 纪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糊涂道人问道: “你要放我走了吗?” 燕鲤在罗浮山算是个黑户,糊涂道人行事疯疯癫癫,虽然传了弓法却没有明确收他为徒,而元虚子又因为他天赋一般而始终不肯承认他一代弟子的身份。但是在这一代弟子中,他的实力确实和叶孤山不相上下,这是不争的事实,纪骜蓄意重伤他,以元虚子的脾气,可能真的会把纪骜囚禁起来。 纪骜赌的就是糊涂道人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 罗浮山有化神期准仙人坐镇,他在元婴前想自己闯出去是不可能的。 十年太久了。他只等了半年,就已经动了杀心。情丝发作时的痛虽然恐怖,他却不是什么只会躲在山洞里蜷成一团终日悲伤的人。如果这世界让他受了伤,他绝对会百倍千倍地还回去。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狼性,藏在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别说一个罗浮山,就算十个罗浮山,一百个糊涂道人,也度化不了他。就算这次不成,下次他就会做出更难以容忍的事来。 糊涂道人取下腰间的葫芦,灌了一大口酒。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有点颤抖。 他许久没有说话。 山风凛冽,虽然四周有山岚遮挡,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糊涂道人已经是窥到了仙道的化神期巅峰,已经隐隐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他知道未来等着罗浮山的会是什么。 而在他眼中的纪骜,是世界上最锋利的一柄神兵利器,能灭世,也能救世,是拯救罗浮山的绝佳机缘。 只是利器往往都需要剑鞘。 罗浮山没人能当他的剑鞘,元虚子是痴心妄想,既想摆出师道尊严,又想把罗浮山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而自己一度以为能感化他,结果反而被他骗了过去,反将了自己一军。 早该知道的,这世上除了那个被云天宗带走的生死不明的小子,没人能掌控他的锋芒。 早知今日,当初就已经拼着老脸不要,也要把那小子留下来的。 说是元虚子目光短浅,自己何尝不是目光短浅呢?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糊涂道人内心一阵苦涩。 “我自然是不会让元虚误了你的。”他神色十分憔悴,看起来仿佛在这一瞬之间苍老了数十岁:“我这次送你出去,也希望你心里不要再记恨罗浮山了。浩劫将至,虽然你不会认罗浮山为师门,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在乱世中救一救罗浮山。” “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纪骜冷冷道:“而且我不知道什么是罗浮山。” “你不知道何为罗浮山?”糊涂道人惊愕。 “如果你指的是这座山,我没法把它移走。如果你说的是这山上的人,我也救不了这么多。你要我救罗浮山,就要告诉我何为罗浮山,或者你指出几个人让我来救也行。” 对于纪骜来说,所谓的宗派荣誉师徒情谊都是虚得不能再虚的东西,在他看来,罗浮山和离天剑派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群讨厌的人聚在一起而已,唯一的差别是罗浮山的人更讨厌一点,因为他打不过。 然而糊涂道人的神色却似乎若有所悟。 “他们来了。”纪骜忽然说道。 他这个人剑道境界远在修炼等级之上,所以直觉这么强大也不足为怪。 糊涂道人如同被惊醒了一般。 “我先送你出去。元虚虽然功力不高,犟起来却是牛心古性,万一惊动了太上长老就是一场硬仗了。” 糊涂道人抬手一挥,那破破烂烂的衣袖竟然如同乌云蔽日一般当头罩下,把纪骜笼罩在其中。纪骜本能地想逃,却根本来不及反应,被装在袖中,腾云驾雾一般摇晃了一刻钟,忽然眼前一亮,跌落在了一片草地上。 这草地十分湿润,踩下去竟然有水漫出来,应该是处于沼泽边缘。纪骜环顾四周,眼前的草地一直蔓延到视野的最远处,与天穹相接,只零星点缀着几棵巨树。而他背后是罗浮山的群峰,已经只能远远看见一个剪影了。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云天宗在正西,穿过大泽就是了。大泽是唯一能逃脱门派搜捕的地方,但是里面有许多巨妖潜伏,你要小心……”糊涂道人叮嘱了几句,大概自己也觉得以纪骜求生的天赋和狠绝心性不需要嘱咐这些,于是收了声。 纪骜却不管这许多,直接收起了飞剑,拿出墨黑匕首,量了一量远方的一棵树当做路标,眼看着就要出发了,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看着糊涂道人。 “燕鲤想当你徒弟。” “什么?”糊涂道人不解。 “我和燕鲤打架的时候,我跟他说了一句‘怪不得死老头不肯收你当徒弟’,他就分心了,箭也射偏了。”纪骜平静地跟他解释:“上次我赌试的时候有个人提起林涵让我分心,我觉得这招很好用,就对燕鲤用了。” 其实以他一贯的风格,不是喜欢用这些招数的人,不过这一战关乎他能不能去找林涵,所有的原则也都不算原则了。 糊涂道人神色似乎有些触动,但很快又回复了忧心的神色。 “你执念太重,行的都是险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顾忌,以后只怕会入魔。” 他这话里是带着一丝杀意的,以纪骜的天赋,入魔之后绝对是心腹大患。 “我有顾忌,我顾忌林涵,所以我不会入魔的。”纪骜冷冷地告诉他。 “那如果林涵成魔了呢?” “他成魔,我就当魔。”纪骜警惕地看着糊涂道人答道。 糊涂道人神色凝重地看着他,许久才道:“如此至情至性,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罢了,我不能妄断,由天道定夺吧。”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再说什么让纪骜以后拯救罗浮山之类的话了,直接召出飞行法宝,竟然一路喝着酒扬长而去了。纪骜远远地听见他似乎在唱着什么“……坏机仍成机。枯鱼还作鱼……”,歌声中似乎带着无尽道意,身影渐渐消失在了云天相接之处。 第120章 食言 灵犀死去不久,云天宗就乱了起来。 先是云棘寺许多囚犯因为火棘解药的分量减少而倒下了许多,剩下的也都因为火棘发作的折磨而精神萎靡,这云棘寺越来越像一个布满行尸走肉的死地了。倒是林涵这半年来久经锻炼,受惯了火棘的折磨,反而没太受影响。紧接着云天宗里就有了谣言,说有弟子见到了魔族,紧接着传谣的弟子似乎被整治了,甚至有几个被关了禁闭。但是谣言反而越传越邪乎了,弄得满城风雨,玄机子甚至为此专门组织了巡查队,就是怕传言影响到联姻的事,一心要揪出传谣的人,结果却收效甚微。 在这这一片严酷惨淡气氛中,萧烬反而步步高升了,玄机子身边其实没什么得力的亲传弟子,他为人刻薄寡恩,身边的弟子要么天赋不如萧烬,稍微优秀点的又不肯死心塌地地卖命,只有一个萧烬,活脱脱是玄机子年轻时的翻版,天赋也有,实力也有,最难得的是心狠手辣,什么脏活都肯干,手段利落,不留一点痕迹。所以深得玄机子信任,还任命他当了巡查队的队长,每天穿着黑袍在门派里巡查搜捕,那弟子都在背后悄悄叫他萧阎罗,恨不得他横死街头。 然而这些弟子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萧阎罗,每天借着些巡查的便利在做些什么。 而对萧烬的谋划知道得最清楚的,大概就是林涵了。 晏飞文和萧烬两人是分开忙的,晏飞文行踪飘忽,这一个月只在云棘寺现身了一次,据萧烬说,他想要破坏云天宗和琼华宫的联姻,趁乱把林涵带出去,简直是痴心妄想。 相比晏飞文,萧烬做的事就务实多了——他一直在追查凌霄的下落,有次甚至带回来一截鲜红的藤蔓,不过已经枯萎了。他还试图劝林涵切一段吃下去,用来试验一下火棘解药是不是从这种藤蔓里提炼出来的,结果被林涵严词拒绝了。 这一个月里,依靠萧烬带来的材料和从墨纹邙山兄弟那里得到的材料,林涵又日夜不休地制造了一批阵器,能不能支撑他从云天宗逃出去先不说,至少现在和萧烬打一架是没问题了。 他们的计划是正好在订婚时出逃,那时候玄机子姑射仙子姬明月这些人全聚在一起,没人会管云棘寺,等消息传到他们那里,林涵早就逃出云天宗了。 唯一的危险在于火棘发作。这一个月来萧烬陆陆续续收集了一些红色藤蔓,这次他们一等林涵领完这个月的解药就逃出去,如果一个月之内找不到纪骜和逍遥经,就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去吃藤蔓了。 订婚之前,晏飞文来过云棘寺一次,给了林涵一件灵品巅峰的防御法宝琉璃珠,据说这珠子是用一只灵慧期海妖的眼珠练成的,里面蕴藏着数百吨重的海水,既可以当做武器砸向别人,也可以化作水墙防御自身,是阵法师用来自保的神器。 虽然晏飞文还是和以前一样地嘴角噙笑,但是林涵却看出他心情不佳,连笑容也似乎落寞了许多。 他不敢问他,只能揣测这事也许跟姬明月有关。 对于晏飞文和姬明月之间的关系,他一直半知半解,从秘境中出来之后,他也听到许多仙缘大会时的传闻,其中就有晏飞文为了掩护他们而被五大宗派的一代弟子重伤,结果被姬明月所救的事。听起来姬明月跟他的同门情谊似乎颇为深厚,但是这次逃亡凶险万分,晏飞文连逃亡过程中万一失散如何联系的退路都想好了,却只字不提同在云天宗的姬明月,似乎有些奇怪。 “……到时候我们就在这个地方会合,这里每月中旬会有一个地下黑市。要是你们等了三天我还没有来,你只要找到我刚刚说的那个接头人,报上我的名字,他们就会安排你和萧烬安全离开。”晏飞文低头在羊皮地图上给林涵指明路线。 “好。”林涵记下路线之后,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晏飞文,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这么严肃?”晏飞文笑了起来,眼底却有着掩不住的疲惫。 “上次我和萧烬说话,不知道你听到多少。不管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都要告诉你,我和纪骜,确实有过一份奇遇,所以才会进步这么迅猛……” “你说这个啊,我知道啊。”晏飞文懒洋洋斜躺着,笑道:“朱雀大陆上不会有人比小明月的天赋还强的,如果有,一定是走了狗屎运了。” 林涵却没有笑。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奇遇,也许是有可能帮你化解掉你身上的禁制的。” 晏飞文眼中的神色有一瞬间亮了一下,但紧接着又黯淡下来,似乎被疲倦给淹没了。 “能化解禁制吗?那自然是最好了。”他笑着道,眼眸弯弯如月,然而那点笑意却无法达到眼底。 最开始,他是很怕这个禁制的。 但如果终归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一百年或者一万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修真之人,本不该沾惹情字,然而他不过是肉体凡胎,孤家寡人一个。人生短如朝露,轻如蜉蝣,也只有依赖这一个字,来给这场荒芜冷漠的人生增添些许颜色罢了。 姬明月与纪骜悟的是死,他悟的是生。万物生而有情,他注定一辈子摆脱不了这个字。 林涵看着他的神色还是有点担心,但是他这人脾气实在温和,晏飞文看起来并不想说,他也就没再多问了。 - 等到了订婚的那一天,天刚亮不久,附近小门派的掌门之类都到齐了,云天宗特地从罗浮山请来当做见证的太上长老也到了。为了这次订婚,玄机子大张旗鼓,把整个云天宗布置得焕然一新,还召回了所有外派的弟子。相比之下,琼华宫这边就淡漠多了,他们的心法本就清心寡欲,对于这种凡俗热闹场面很是排斥,有些弟子早就出海猎妖了,连在云天宗的弟子有很多都没来参加。宴席上除了姑射仙子和姬明月,就只有一队琼华卫了,场面不是很好看。玄机子本来就因为姑射仙子提出推迟婚约,要六十年后才成婚而有些不满,现在琼华宫对订婚宴席这样不上心,倒显得女方上赶着一样,想到让这些小门派都看了笑话,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暗恨。 然而暗恨归暗恨,看到姬明月那一身明月大道自带的威压,他脸上不由得又带上了笑容。 在宴席正如火如荼举行的时候,云棘寺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先是晏飞文成功吸引了云棘寺的守卫,然后萧烬假传门主之令,带走了被易容成普通囚犯的林涵,两人直奔后山,通过萧烬的门主令牌大摇大摆地出了云天宗。 这是林涵这近一年来第一次离开云棘寺,飞出云天宗后山的刹那,他心头如同解开一把重锁一般。仙缘大会结束被云天宗带走时已经是初夏,如今外面又是早春,冰消雪融,空气清冽无比。站在后山上远眺,云海翻腾之间,雪白的云漠连绵千里,南方的大沼泽一片苍绿,连空气里都带着自由的味道。 一抹青色从覆盖着积雪的巨石后面晃了出来。 “你们真是好兴致,还在这看起风景来了。”晏飞文抱着一个葫芦站在巨石边笑嘻嘻地调侃道。 林涵顿时就感应到了葫芦里与自己心神相连的那股气息。 “你找到鲲鹏了?” “找它太容易了。云天宗的人都去参加宴席了,我甩掉追兵之后,往海里一跳,就看见这条傻鱼在往自己洞里藏吃的。不是我说,你这只灵兽也太好骗了,我就报了个你的名字,它就乖乖跟我走了,傻成这样,以后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小胖鱼听到他的诽谤,连忙大吵大嚷:“主人!不是的!我闻到了他身上有你的气息才跟他走的,我一点都不傻!” 这些天林涵怕小胖鱼泄密,基本没跟它怎么交谈,还是小胖鱼自己察觉到林涵应该是要逃走了,于是勤勤恳恳地在海里捕了很多海兽,攒起来作为一路上的干粮,它生怕林涵不带它走,每天晚上都在林涵识海里叫个不停,倒是多多少少缓解了林涵心里的紧张。 “时间不多了,我们快走吧,你带走了云天宗准备用来当镇牌之宝的鲲鹏,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一定会出动化神期仙人追捕。我们必须在这几天里逃到大泽里,不然迟早会被搜地术找到。”萧烬说道。 其实萧烬的想法是把鲲鹏留在云天宗,一来不至于那么快惊动云天宗,二来也可以让云天宗帮林涵养着小胖鱼。但是林涵考虑到大劫在即,云天宗又是个魔窝,对于小胖鱼来说太危险了,还是决定把它带走。 无关利益,只是他的良知让他没办法抛下一个只有几岁小孩智商的生物不管,何况这个生物还每天晚上都兴高采烈地叫着他“主人”。 萧烬的阵法已经运转自如,晏飞文的神羽木更是如臂使指,结果导致林涵的风雷翼反而是最慢的,三个人追星赶月,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赶到了那个晏飞文说过的有黑市举行的小镇,一个身形矮小的商人在镇上等着他们,晏飞文叫他“老邵”,老邵给了他们一大包丹药物资,还有一张大泽的地图。 “小晏,你们真要穿过整个大泽?这可不是说笑的,多少元婴道人化神仙人都死在里面呢。你们不如听我一句劝,在镇上再等两天,等找到个有元婴坐镇的大商队再一起走。”老邵一边把东西交给晏飞文,一边担忧地劝道。 “时间来不及了。”晏飞文收了东西,雷厉风行地就要走,末了却又停下来,叮嘱了一句:“老邵,整个东境都要乱了,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东西已经在云天宗现身了,你别舍不得你这摊生意,钱是赚不完的。你收拾收拾东西,去罗浮山吧,那里最安全。” 林涵刚想提醒一句罗浮山也并不安全,萧烬已经运转了阵法,晏飞文也祭起神羽木,他只好跟了上去。 夜色深沉,他们三人在夜风中拼尽全力地赶路,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有云天宗的大队伍从后面追上来,只能拼了命地往前逃。耳边风声呼啸,装着小胖鱼的葫芦被他揣在怀里,捂得温热,小胖鱼已经睡着了,在睡梦中发出吐泡泡的声音。林涵的脸被风吹得冰凉,心头却有一捧火越烧越热。 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穿过前方那片大泽,就是罗浮山,纪骜就在那里,自己答应会活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食言! 第121章 愤怒 虽然这次的订婚有许多地方不尽如人意,但是看着这繁华场面,玄机子也算心满意足了。 夜色已深,宴席却正热闹,玄机子向来对于自己在权术上的手段很自得,早安排了两个长老拉着那个罗浮山来的长老说个不停,说是为了探讨道法玄妙,其实就是看罗浮山的人大都道心纯粹,一晚上总能套出点有用的话来。他自己也拉着姑射仙子和姬明月攀话,可惜这琼华宫的人性格十分可恶,孤高冷淡,半天也套不出一句话来。他表面上仍陪着笑脸,其实心里早已把姑射仙子骂了千万句了。 他女儿薛巧音是自幼娇生惯养的,就不如他这样能屈能伸。她在宴席上是跟姬明月坐在一起,本来心情既欣喜又娇羞,结果她含羞带怯地鼓起勇气跟姬明月搭了两句话,姬明月却像压根就没看见她这个人一样,脸也不转一下,她恼羞成怒,也转过身去怄起气来。 眼看着已到午夜,月上中天,宴席上热闹依旧,姬明月却忽然站了起来。 他坐着的时候宛如一座冰雕,一站起来,浑身沐浴月光,威压更甚,银色长发如瀑布一般,睫羽低垂,薛巧音偷眼看他,不由得心中一跳,脸上飞红,连置气也忘了。 然而姬明月接下来的话又让她气炸了肺。 “我走了。”他神色漠然地说道,语气听起来完全不像是询问,单纯只是告知而已。而且看他脸的方向,这话还不是跟薛巧音说的,而是跟姑射仙子说的。 姑射仙子一副已经习以为常的样子,点了点头,而姬明月压根没有等她头点完就已经转身了。 “你!”薛巧音又气又急,顾不得羞怯,也跟着站了起来,然而她站起来之后才惊讶地发现姬明月竟然停了下来。 他并没有看薛巧音,而是转过脸,看向一个面海的方向。 他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气息,似乎还在成长中,应该是什么上古神兽血脉,不是本体,只是有人带着它的气息过来了。 果然,很快就有一队弟子穿着巡查队的金丝黑袍飞了过来,其中有几个人还是一身湿漉漉的,跟着一个黑袍长老一起朝这边匆匆赶过来,踉跄落地,把宴席的陈设撞得七零八落。 “做什么这么慌张!”玄机子站了起来,厉声喝道:“客人都在这呢,还有没有规矩了。” “不好了。”那个长老慌张地朝玄机子冲了过去,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体面了,其余弟子更是六神无主地跪了一地:“不好了,掌门,鲲鹏被人盗走了!” “什么!”玄机子神色一变,干瘦面孔上显出一丝杀意:“那云棘寺那个……” “云棘寺里那个叫林涵的小子也被人救走了。”有弟子显然是深恨萧烬的,这时候还不忘添油加醋:“据云棘寺那边说带走他的就是萧烬,他假传了掌门的号令,还打伤了云棘寺的护卫,很是威风呢!” 玄机子脸上并无太多惊讶。 “果然是头养不熟的狼崽子,萧家的贱种向来如此。”他眼中现出杀意:“不着急,他们逃不远,还有谁参与其中?你们不准包庇,都细细报来。萧家当初就死在云荒水镜中,萧烬那小杂种铁定不敢去水中盗鲲鹏,一定还有帮手。” “掌门神机妙算。”那长老不愧年长些,心神稍定就已经拍起马屁来:“是有一个同谋和他们一起,是个杀手,叫做,叫做……” “叫做什么?” 长老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色冷凝如铁的姑射仙子和神色漠然的姬明月。 “叫做晏飞文。” - 月上中天,照得平原上一片皎洁,景色非常壮阔,正在拼命赶路的三人的神色却都凝重起来。 云天宗的化神期仙人不多,大都是闭关的太上长老,能立刻赶来的大概就只有一个玄机子。越是高级的阵器越是调动不便,所以最让他们忌惮的,不是玄机子,而是此刻正在云天宗做客的另一个化神期准仙人——姑射仙子。 如今琼华宫和云天宗联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一定会帮着玄机子追捕他们的。 月明之夜,意味着姑射仙子的功力更上一层。她修的也是明月大道,千里之内,月光所照之处,都是她的耳目。 晏飞文催动神羽木,整个人如同一股绿色旋风般冲在最前面开路,平原上隔了一段便生长着高大的树木,他都是直冲过去,合抱大小的树干也被搅得粉碎,为身后的萧烬和林涵留下一片笔直的坦途。 林涵并不像他们一样久经战斗,刚开始还能跟上队伍,后面渐渐地就吃力起来。他性格好强,辛苦也不说,掏出一把补气的丹药嚼碎咽了下去,又咬牙继续赶路。 离沼泽已经非常近了,林涵可以感觉到空气正逐渐变得湿润,沼泽特有的水草和淤泥的腥味远远地传了过来,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这股气味比什么香味都要好闻。 “拿着。”眼看着明月光华越来越亮,晏飞文却忽然绕了回来,给林涵和萧烬一人抛了一颗青色种子。 “这是无尽藤,落地生根,长得飞快,半枝香时间能长满一个山头,等会要是姑射仙子追过来了,你们就把它往地上一扔,可以暂时挡住月光。” 林涵和萧烬都接过了种子,正要继续赶路,萧烬的神色忽然一冷。 “不好,他们追来了。” 他现在是三个人中灵识最强的,所以最先察觉到了追兵。与此同时,被林涵揣在怀里的小胖鱼也呜咽了一声,显然也感觉到了有杀气在迫近,吓得瑟瑟发抖。 天地之间明月光华忽然大作,照得这一片平原亮如白昼。除了晏飞文,其余两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恐怖的景象,就连林涵也只是见过姬明月当初明月笼罩半城而已,真正的皓月千里他还没有见过。 自从上次见识过姬明月那诡异的杀伤力之后,林涵对于再好的月色都没了欣赏的心情了。此刻的月光冷得如同刀锋一般,照得平原上的草木纤毫毕现,连人的皮肤上都蒙上了一层冷漠的月光,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绝望。 说时迟,那时快,夜空之上的圆月附近,忽然升起另一轮带着冷酷金属质感的的“月亮”,锋利的边缘让人望而生畏,一边飞升一边飞速的旋转,发出让人心悸的尖啸声。 彼时他们已经逃到了平原的边缘,还有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能冲进沼泽,然而那金属月亮已经升至最高点,将无数令人心悸的冷光如同万千利箭一般倾泻下来,笼罩住整个平原。冷光所到之处,似乎连时间都被冻结住了,林涵清晰地看见一只夜枭直接被冻在了空中,连翅膀都无法再扇动一下。三人哪里还敢再看,只能催动全身力气,试图逃出月光的范围。 沼泽明明就在眼前,却又仿佛远隔千里,那只需再多半刻时间就可以跨越的距离,此刻成了天堑鸿沟。 眼看着冷光即将落到三人身上,晏飞文出手了! 七片神羽木疯狂旋转,卷起数丈高的旋风,林涵和萧烬几乎来不及反应就被旋风笼罩起来,只听见晏飞文一声暴喝,周围无数灵气瞬间涌入他身体,青衣鼓胀得如同船帆一般,在暴涨的灵气支持之下,那股挟裹着林涵他们的旋风如同一支利箭一般飞过夜空,重重的射向远处的沼泽。 旋风炸裂开的瞬间,林涵和萧烬从风眼中跌落在地,沼泽里腐败的植物气味扑面而来,他们落下的地方正是沼泽的淤泥中,滚了一身泥水。 然而此刻谁都顾不得这些了。 “晏飞文!”林涵连滚带爬地跑向平原的方向,灵识疯狂蔓延,卷向远处已经成为一个小黑点的晏飞文。 而此刻独留在平原上的晏飞文周身灵气已经轰然溃散,整个人跪倒在地,呕出一口血来。 刚才生死关头他使出的那一招不仅超过了他自身的灵气负荷,也动摇了他身上的禁制,此刻禁制反噬,剧痛蚀骨,五内如焚。灵气散去之后,那七片神羽木也现出了原型,缓缓地飘回了他身边。 林涵记得赶路时他曾经跟萧烬开过玩笑,说等会万一出了事,别的不管,一定要保住林涵的性命,毕竟林涵可是有办法在魔族入侵中保命的人,要是他们扔下林涵跑了,反正也活不长。 当时林涵只当他这话是对萧烬说的,起的是拉拢警示的作用,没想到在生死关头晏飞文竟然真的把生还的希望留给了自己! 该死,早该发现的!这一个月来他情绪这样低落,连笑意都落寞许多,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事,自己却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一直没有询问他! 早在得知当初在秘境中晏飞文为了掩护自己和纪骜离开而深受重伤的时候,林涵就已经把他纳入了自己未来的计划之中。这计划可绝不包括牺牲他来为自己铺路! 林涵在沼泽的淤泥中挣扎着爬行,绝望地看着平原上的月光缓慢而又不容反抗地笼罩下来,将晏飞文连同那片数千里的平原一起冻结。他情急之下竟然连一身法术都忘了用,像个凡人一样滚得满身淤泥。 “快走。”萧烬一把抓起林涵,运转阵法,带着两人一起逃离沼泽边界。 林涵仅存的理智让他说不出回去救晏飞文的话来,他知道这种话除了发泄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姑射仙子的追杀之下,晏飞文能把他们送出来已是竭尽全力,所谓的回去救晏飞文,除了送死没有别的作用,反而枉费晏飞文一番心意。 他不能发泄,他要留着胸中这份烧灼的愤怒,因为他已经快被挫败和无力感压垮了! 绝对的境界碾压之下,他们都是命如草芥的微尘。就算是切肤之痛,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咬牙蛰伏数年,等到足够强大时,才能有力量保护身边的人。这是他当初教纪骜的道理,而如今他要用这句话在心里一遍遍说服自己,才能忍住不回头去跟晏飞文一起送死。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林涵一直只想着全力供养纪骜,从未考虑过自己。他知道自己没有像纪骜一样的天赋,修真界生存本就残酷,逆天修行,百不存一,自己很可能会在某个时间节点上作为纪骜的朋友死去,所以刻苦修炼其实没什么意义,不如把资源都让给纪骜,他只要在死去之前不成为累赘就好了。 然而,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他想要自己变得更强! 第122章 残酷 与外人看起来的残酷不同,被月华笼罩,其实并不算痛苦,也不沉重,更像是被带着凉意的海水层层包裹,只不过这海水凝重得几乎能化为实质,所以让人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不晓得世人知不知道,被他们奉为至宝的明月大道,其实并没有那么恐怖。 其实月光不就是这样?无悲无喜,却又伤人于无形。 在姑射仙子到来之前,晏飞文脑子里想的就是这样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仿佛天生就是这样的没心没肺,常常生死关头也谈笑自若,仿佛全然不当做一回事一般。喜欢他的人会觉得他这样是潇洒倜傥,恨他的自然是恨得牙痒痒。 但无人知道,他之所以把生死置之度外,是因为因为他心中远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 那样东西,比什么都重要,却又永远得不到。 所以他才能这样活得这样风流。 风流而孤独。 - 姑射仙子落下来时,晏飞文的额发已经被露水打湿了,这让他看起来有点狼狈。 姑射仙子是化神期巅峰,她修炼的是先天大道中的月芒大道,也是与明月有关的大道中最为锋利杀意最重的一支,所以云天宗为姬明月打造武器时就直接沿用了姑射仙子明月轮的设计,若论单纯的杀伤力,姑射仙子的月芒大道其实并不弱于明月大道。 对于这一点,晏飞文可算是深有领会。 姑射仙子落下时,周围那股冻结住空间的力量以她为圆心,一圈一圈向外化解,只留下晏飞文周围那一丈方圆的地方她显然已经搜遍了整片平原,只找到一个晏飞文,再往前的大泽里水雾弥漫,各种大妖蛰伏,月光并不能搜到其他人。 何况她也没想过要搜其他人。 她只想杀晏飞文。 琼华宫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姑射仙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她驾着的那只雪羽巨鹰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收起翅膀,她的手已经往上一挥。 地上的晏飞文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凌空抬起,被露水打湿的的青衣颜色晦暗,他的唇角沾血,却仍然噙着一丝笑。修真者汲取天地灵气淬炼自身,所以往往修为越高,整个人就越发仙风道骨。晏飞文是少见的修为不高而长得非常好看的人,不仅仅是皮相,他连身形都非常漂亮,像一棵清瘦修长的树。 下一刻,姑射仙子纤细干瘦的手腕狠狠一拧,晏飞文的身体如同树干被折断一般,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然后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 骨头被拧断的声音在深夜显得异常恐怖,被摔在地上的晏飞文如同神话中某种濒死的美丽生物,他本来有着非常漂亮的蜜色皮肤,只是这一年来重伤连着重伤,皮肤苍白许多,仍然带着玉一样的光泽。然而此刻他漂亮的皮肤上像凉玉一样沁出了一层薄汗,在锋利的银色月光下变成了一层冷光,这色调显得悲凉又诡异。 即使是久经生死的晏飞文,也是生平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剧痛。 很多人不清楚他身上跨越等级的战斗力从何而来,其实除了他自己的战斗天赋之外,来自琼华宫的心法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姬明月修炼的是白骨观,他当年入门修炼的却是一门叫做“碧摩天”的冷门心法,极有韧性,再加上他自己的天赋,竟然在这样的重伤下也一时半会死不了。 痛到极致时,眼前是会一阵阵发黑的,无数金光乱溅,连意识也是模糊的,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非常遥远。在这样的遥远下,晏飞文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带着琼华宫沐雪纹的云履,道袍的袍脚一尘不染,在月光照耀下白得耀眼。 他艰难地抬起眼睛,看见逆着月光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姑射仙子。夜风卷得她衣袂飞舞,晏飞文看不清她面容,时间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大雪天,他还是那个蜷缩在雪地里的小乞儿,冻得浑身如同被刀剐一般痛,濒死之际,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神话中才有的仙子…… 他虚弱地阖上眼睛,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唤道:“师父。” 这个称呼似乎触怒了姑射仙子,无数月芒如万千细针一般攒射下来,将已经濒临死亡的晏飞文钉在了地上。 晏飞文惨叫一声,身体因为疼痛而剧烈地痉挛起来,整个人蜷成了一团,青衣上出现无数鲜红的小点,将他的衣袍都染成了紫黑色。 姑射仙子的月芒避开了他的五脏六腑,说明她暂时还不想取晏飞文的性命。事实上,对于她来说,这些戏份只能算是惩戒。她的弟子不多,然而却连琼华卫都知道,宫主一旦发怒的时候,绝不会说一句多余的话,而是直接让你生不如死。就连当初的晏飞文,也是在进入琼华宫之后,才知道这个救了他性命的“仙子”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美好。 世人都知道晏飞文是琼华宫的弃徒,却少有人知道,他还曾是姑射仙子的亲传弟子,是仅次于姬明月的培养对象,从当年在雪地里捡到这个根骨奇佳的小乞儿时,姑射仙子就把他当做姬明月最忠心的侍从来培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在琼华卫的首领,应该是他。 如果还有任何一丝丝可能性的话,晏飞文也绝不会背叛她。这些年来,他多想念琼华宫的雪,想念落鹰台上那带着细碎冰晶的冷冽锋利的风,想念他还是个十四五岁的琼华宫弟子,静静地站在年轻弟子的排头,朝跟在姑射仙子身后的姬明月做着鬼脸,想要逗得他笑起来…… 只是情之一字,从来由不得他。 晏飞文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天上明月高悬,痛到了极致,反而整个人都麻木了,他仿佛闻到了被碾碎的青草香,这气味有点凉,让他想起琼华宫的春天。 他一直知道姑射仙子总有一天会杀了他。 当年她不杀他,不过是不想姬明月结下因果,真正窥得大道的修真人都会讲究凡事留一线,大道无形,因果玄妙,谁也不知道今日的斩草除根会不会成为他日飞升渡劫时一段致命的因果,留下一线生机,至少到时候也有转圜的余地。 今天她的耐心总算耗到极限了吧…… 也好,晏飞文静静地躺在地上想道。 让她杀了自己也好。 不然,总还会让他以为,自己在明月心中,是有那么一丝丝地位的。 - 锋利的明月轮呼啸而下,她对这个昔日弟子的最后一点恩情,大概就是让他体面地死在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之下。 然而这次的明月轮并没有如约落下。 天地之间的明月光华忽然暗了下来,不像是被乌云遮住了,倒像是所有的月光在瞬间都被人抽走了,只剩下这黑得让人心悸的暗夜。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躺在地上的晏飞文睫毛动了一动,没能睁开眼睛,嘴角却缓缓勾出一个笑容来。 一点微光,在黑夜中亮了起来。这世间最耀眼的形容词不过是灿若星辰,然而这点光芒却远比星辰要耀眼百倍,倒好像把天下所有的月光都聚集起来,强行压成了针尖大小的一点,以至于那点微光周围的空间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一样。 而下一瞬,月光忽然绽放开来! 那是即使再华丽的辞藻也无法形容的明亮耀眼,月光所到之处,万物澄澈如云水,皎洁冰冷的月光沐浴苍生,诸恶隐匿,皆现本相,生万千欢喜心。 即使是姑射仙子那锋利的明月轮,也被这样的月光冻结在空中,去势为之一滞。 姑射仙子干瘦面孔上露出暴怒的神色来。 “你!”她手腕一抖,锋利的明月轮如同活物一般呼啸着挣脱了月华的控制,带起一钩镰刀般的锋芒,斩向地上的晏飞文:“我看你怎么救!” 她的明月轮取的是月芒之意,所以取的是新月之钩,高速的旋转下会给人满月般的错觉,然而真正起了杀意时却如同一柄锋利镰刀,如今五大宗派掌门之中,她是唯一一个经历过仙魔战场洗礼的,这弯钩月曾经收割过无数魔族生命,历经魔血洗礼,光是上面的杀气,在朱雀大陆上就已经鲜有人能匹敌。 然而还是有人迎难而上。 月光缓缓聚集,如同满地莲花一般,高高托出一轮明月,这世上大道万千,最难得圆满,这一轮明月却似乎已经参透了大道,浑无棱角,圆满得让人顿生敬畏之心。 无人能看清,那轮明月的中心其实是一个缓缓旋转的金属轮,无数新月、残月、弦月模样的半轮在其中缓慢转动,足有七层结构,精巧举世无双,随着月环转动,银色金属上镌刻的篆纹散发出巨大的威压,这才形成了那样圆润的光晕。 姑射仙子的杀招极快,这轮明月却极慢。然而这一快一慢竟然诡异地撞在了一起。仿佛其中有一者已经参透了时间流逝的奥秘一样。 弯月镰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锋利至极的残影,砍向地上的晏飞文,锋芒锐不可当。然而皎洁的明月光华如同湖水一般将它层层包裹起来,看得出境界差距不小,镰刀的锋芒竟然将月光如同匹练一般斩断,所过之处,月光溃散开来,留下一片让人心悸的黑暗。 在这月光溃散的乱象之中,穿着白衣的姬明月在晏飞文上方现出身形,缓缓迎向镰刀般的明月轮。 他整个人如同一个精致的银色玩偶,长发如瀑布般披散,溃散的月光都围绕他缓缓旋转,似乎在寻找庇护所一般,然而姑射仙子的道意实在太过锋利,连他的衣袖袍脚都如同月光一般寸寸断裂,化成飞灰。 这画面看起来无比凶险,仿佛下一刻姑射仙子的明月轮就要落下,将他斩杀当场。 然而他缓缓阖上了眼睛。 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仿佛将他周围的月光都凝成了实质,明月轮在这样的压力下速度减缓许多,在即将被斩断头颅的瞬间,姬明月手腕一拧,周围的空间全部拧转,地上绽开巨大的裂口,硬生生将地上的晏飞文推到了十丈之外。 而后明月轮落下,削断姬明月额边一缕银色长发,狠狠斩在了刚刚晏飞文所躺的位置! 地面绽裂开来,裂出一道数丈宽的口子,如同一道狰狞的伤口一般肆意蔓延,直延伸至至百里之外,与此同时,连数千里外的小镇也遭受波及,无数人被巨大的震动从梦中惊醒。 姬明月静静悬浮在空中,明月轮虽然斩进了地底,然而所过之处杀意仍在沸腾,他周围的空气都因为残存的杀意而波动着,他的脸沐浴在月光中,像最完美无瑕的玉雕,然而这玉雕上却缓缓绽开一道口子。 血从伤口里沁了出来。 这是刚刚明月轮与他擦身而过时,刀锋上的杀气留下的伤口,也是这数年来他第一次受伤。 他神色冷漠地看着不远处的姑射仙子,天上那件精巧的武器缓缓落下,如同一轮明月般停在他身后,这是一个准备再战的姿势。 姑射仙子干瘦的面孔上痛心与愤怒的情绪交织,最后都化为无限的恨意,射向地上的晏飞文。 她的脸庞因为狂怒而扭曲着,仿佛一瞬之间又苍老了数十岁,鬓边的头发甚至染上了淡淡的白色,脸上的皱纹更多,让人难以想象传说中昔日那个绝世独艳的姑射仙子是什么模样。 “好。”她狠狠说道,看了一眼姬明月,又说了一声:“很好!” 地上的裂沟中飞出一抹银色,是化作原型的明月轮,飞回了她手边,她随手一招,驾着雪羽巨鹰远去。 她是得道的人,深知天道无情,因果相成,不以人力为转移。姬明月心意已决,她无力扭转,要是强杀晏飞文,就算不伤到姬明月也会给他留下心魔。所以纵然她心中有万丈杀意,也只能落寞离去,不然也不会在一瞬之间苍老至此。 雪羽巨鹰消失在地平线上的瞬间,天地之间的明亮月光骤然黯淡下来。 姬明月身形一晃,重重地栽倒在地,白衣沾染泥尘,他身后那充满戒备的银色武器也现出原型,滚落在地。 姑射仙子那一招出手时是抱着滔天杀意的,就算最后关头错开了几寸,也让姬明月承受了半数以上的力度,化神期和凝脉期境界差距如此之大,纵使姬明月天赋卓绝,也被这一击重伤。 姬明月手撑着草地,修长手指握紧地上的草根,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苍白起来,因为姿态低伏,身后的银色长发如同瀑布一般披散下来,即使阖上了眼睛,睫羽仍然不断颤抖。他这张脸上的表情从来都冷漠如同神祗,鲜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化神期的全力一击力度实在太过恐怖,要不是他修习的心法绝情绝欲,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痛苦地□□出声。 他维持这个姿势支撑了许久,久到他玉雕般皮肤下因为痛苦而隐隐显出青筋,皮肤上沁出一层薄汗。 最后他终于按捺住了五脏六腑内翻腾的灵气,低头呕出一口鲜血来。 那血落在地上,被月光一照,竟然有点点银芒在其中发光,沾染到鲜血的青草都疯狂地生长起来,叶片上竟然出现了银色的纹路,这些再平常不过的野草竟然进阶成了灵草…… 姬明月拭去唇边血迹,抬手一招,月华托着晏飞文缓缓飞近,他一手抱住晏飞文,一手强行控制着那轮精巧的武器飞上夜空,汲取着月光,再化作柔和光华洒落下来。竟然是不管自己的伤势,先替晏飞文疗起伤来。 第123章 自由 然而这一次,月光并未如同上次在秘境中一样将晏飞文彻底治愈。 淡淡的明月光华之下,晏飞文身体表面的伤口快速地痊愈,被拧碎的骨头也缓缓复原,姬明月可以清晰感觉到手指下的晏飞文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生机。 但是晏飞文许久没有醒过来。 他的身体是温热的,但是没有气息,直到天空中的圆月渐渐落了下去,他仍然没有醒过来。 即使是姬明月这样冷漠的人,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有点茫然地探了探晏飞文的鼻息,似乎对他还不醒来有点不解。 然后他身后那精巧的武器缓缓飞近,上面的月光色调忽然一变,变得明澈如水,月光照在晏飞文身上,所照之处竟然如同被月光穿透一般透明起来。 姬明月像小孩检查摔坏的人偶一样用月光把晏飞文检查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口。但是晏飞文就是一动也不动,气息全无,连心脏也只剩下微弱的跳动,仿佛很快连这点跳动也会消失。 姬明月眼中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晏飞文。”他推了一下晏飞文的肩膀,几乎带着一点命令的口吻:“你醒醒他d。” 不知道是夜风太凉还是错觉,晏飞文身上的温度似乎渐渐散去了,而且心跳也越来越微弱,变得低不可闻。 晏飞文心跳停止的瞬间,姬明月的眼中忽然染上了杀意。 “醒过来!”他忽然冷冷地对着昏迷的晏飞文威胁道:“快醒过来,不然杀了你!” 晏飞文仍然静静地躺在他怀里,俨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姬明月的威胁并没有奏效。 而他也并没有真的再伤害晏飞文,而是抿紧了唇,运转灵气,把汲取的月华全部送入了晏飞文的经脉中。这些月华并未起到丝毫的作用,反而是姬明月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他本就受了重伤,现在不顾自己伤势一味地替晏飞文疗伤,实在有点太勉强。 但他这个人其实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有种近乎天真的残忍,也有种近乎天真的执拗,他就这样一次次试图治疗晏飞文,直到自己的灵气都快耗尽,执着得近乎狂热,如果有任何一个观众看到这一幕的话,大概都会觉得他已经疯了。 就在他的灵气即将耗尽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声轻笑声。 “好了,不逗你玩了。”尸体状的晏飞文忽然睁开了眼睛,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笑意盈盈:“这招厉害吧,我花了一件灵品法宝换来的,吓到你了吧?” 对此姬明月的回答是直接控制着月华把他拎了起来,一副要掐死他的样子。 “你骗我。”他冷冷地陈述道。 晏飞文唇角噙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姬明月手上的力度顿时收紧了。 “你如果再骗我,我就杀了你。” 晏飞文被扼住了喉咙,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却忽然眉头一皱,艰难地朝姬明月伸出手来,姬明月被他骗了,真的凑过去看,却只见他指缝中缓缓长出纤细的藤蔓,如同盛开了一朵绿色的花。 姬明月松了手。 “好看吧。”晏飞文笑着问他,嫩绿色的无尽藤被捏碎种子之后疯狂生长,渐渐变得苍翠,如同瀑布一般倾泻下来,碰到泥土之后立刻生根,让人不禁怀疑这颗小小的种子里究竟隐藏了多大的能量。 藤蔓刚开始生长的瞬间,姬明月满身戒备,身后的武器也悬浮了起来,然而随着藤蔓越长越茂盛,似乎只是温和无害地生长,并没有其他的坏处。他总算卸下了一点防备,抬头看着那藤蔓蔓延过他们两人的头顶,这些藤蔓似乎有点怕姬明月身上的威压,生长的时候都绕开了一段距离,连带着也不敢太靠近身上沾着他气息的晏飞文,所以都绕过了这两人,把他们周围全部包裹起来,形成了一方密闭的空间。 姬明月似乎对这样的状况也并不反感,而是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周围藤蔓形成的绿色墙壁,似乎若有所思。 他记得这藤蔓。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段时间,晏飞文还能跟他过手,他天赋不如姬明月,所以最喜欢弄一些邪魔外道的东西,这无尽藤就是其中之一,落地生根一顿疯长,什么作用没有,就是能遮挡月光,在姬明月的月光能够穿透物体之前,这东西就是他用来跟姬明月打的杀手锏之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就是一面躲在无尽藤的遮蔽之下,一面笑嘻嘻地调戏着姬明月的。 别的他也许忘了,这个东西可忘不了。 而晏飞文此刻的笑,和那时候并没有两样。 他忽然凑近来亲人的时候,也并不比那时候更有出息。 晏飞文的唇天生带勾,连接吻的时候都像是带着笑。 这个吻稍触即离,两人几乎是同时抬起了头。 夜空之上,有一道金光如长虹般划过,带着无尽的肃杀之气,如利箭一般直冲大泽的方向。金光中杀机无限,所照之处,原本茂盛的无尽藤全部枯萎。 “这么重的金气,应该是阵法流。” “是玄机子。”姬明月虽然现在灵气还没恢复,但还是一样地厉害。 “不好,他应该是在追林涵他们,我们赶快去救他。” - 林涵和萧烬万万没想到,都逃进了大泽,还是没法甩脱追兵。 因为心法一脉传承的缘故,萧烬比林涵先察觉到了云天宗的追兵。刚才平原上月光的异变他和林涵都看到了,也猜想到肯定是姑射仙子在对付晏飞文,但是两人都不敢回头。只是一路往大泽深处逃,只要逃到雾气更重一点的地方,里面元素混乱,罗盘和灵识搜查都失去作用,化神期仙人也搜不到他们的位置。两人身上的给养是够的,又都是阵法流的高手,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布下阵法,只要不遇到灵慧期以上的大妖,基本待上一两年都不会有危险。 但是他们还没进入大泽深处,云天宗的追兵就已经到了。空中金云蔽月,云中似乎有许多隐隐绰绰的灵械云舟残影,显然来者不善。 “大部队来了!”萧烬面色凝重,他也不是以灵气充沛见长的,这样的长途奔袭下来,也露出了疲态,然而追兵将近,他不敢松懈,展开灵识探查前方道路:“西南方有大雾,应该是个湖,我们往那边逃,实在不行就下水。” 然而还没等他们接近那个湖,云端上的追兵就已经降落下来。 玄机子终究是阵法师,没有领悟大道,不及姑射仙子可以动用明月光芒,所以一看到他们踪影,直接启动了云舟上的阵法。 耀眼的金光从天而降,无数金色锁链交织成一张大网,将他们连同可能的逃脱路径一齐笼罩在巨网的阴影之中。 “快逃。”萧烬怒喝一声,反手甩出一道寒芒,七绝金钩阵绽放出无数飞剑般的银色倒钩,试图撕开那张巨大的金网,然而倒钩一碰到金网就如同被腐蚀一般,染上了一层金色,毫无抵抗力地被化入了巨网之中。 萧烬的七绝金钩阵不过是地阶入门阵法而已,但是玄机子却是天阶阵法,两人同为杀性极重的金属性,自然是低了一阶的阵法被同化。 玄机子压根没把这点小小抵抗放在眼里,直接运转阵法,金网上许多锁链如同□□纵的巨蛇一般,袭向在巨网笼罩下仓皇逃窜的两人,金色的锁链在薄雾中如同无数挥舞的鞭子,又像当空劈下的巨雷,让他们无数可逃。 林涵本就已经精疲力竭,反应稍慢,被一条锁链抽中左肩,还好雷霆翼炸裂开来,替他挡下这一击,不然他就不是肩膀被抽得皮开肉绽这么简单了。但是雷霆翼一碎,林涵失去平衡,身形一晃,险些从空中栽倒下来,还好萧烬眼疾手快,金钩化作锁链,将他卷回身边。 此刻两人身处巨网笼罩之下,已经无处可逃。 就在两人即将被巨网捕获之时,一点金色虚影突然从林涵身上飞了出来,见风即涨,化作一只巨大的鲲鹏虚影,张开大口,将已经逃无可逃的两人一口吞了下去。而后如同泥牛入海一般,一头扎进了沼泽的淤泥之中。 “小胖鱼!” “鲲鹏?” 林涵和萧烬两人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已经是在鲲鹏口中了,四周空空荡荡,如同置身于一座金色巨殿中一般。 “主人,不要怕!我带你们逃出去!”小胖鱼化作金色鲲鹏,带着两人在淤泥里穿行,此处离那湖水已经很近,淤泥不再厚重难行,而且小胖鱼力大无穷,竟然硬生生潜入了厚厚的淤泥之下,朝着湖水的方向游了过去。 “混账!”云端上的玄机子大骂一声:“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畜生!吃了我云天宗这么多灵丹,竟然还记挂着林涵那个杂种!” 他盛怒之下,也控制这那些锁链潜入淤泥中,追杀起鲲鹏来。然而厚重的淤泥是屏蔽灵识的天然屏障,而且完美克制了金属性的锋利,竟然一时追不上鲲鹏。 然而鲲鹏也遇到了麻烦。 淤泥毕竟不比海水,灵性混杂,每朝湖水前进一步都在伤害着鲲鹏的皮肤。而且眼看着离湖水已经很近了,小胖鱼却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林涵担心地询问道,展开灵识一看,顿时被外面的情形吓到了。 污浊的淤泥中,竟然有无数数不清的黑色长虫,如嗜血的水蛭一般追逐着鲲鹏的身体,有些甚至已经咬在了鲲鹏身上,金色的血液染了一路,这种痛苦可想而知! “这是什么鬼东西!”林涵心痛不已:“你快收了原型,进葫芦去。这种东西肯定是沼泽里的寄生虫……” “不行!”小胖鱼竟然难得地固执了起来,闷声闷气地咬牙道:“我答应过小灵遥照顾好阿娘!我不是只会吃东西的笨蛋,我是鲲鹏,我很厉害,一定可以保护好阿娘!” “你别犟了!”林涵又急又心疼,就想直接从鲲鹏口中闯出去,然而小胖鱼还没行动,萧烬已经抓住了他。 “林涵,不要意气用事!”萧烬显然也看到了外面的状况:“鲲鹏是上古神兽,这点小伤对它来说不算什么,就算被寄生,只要我们逃出去,一样有办法替它医治!但是如果我们都被抓回去就完了……” “是!”小胖鱼忍痛逃跑之余,竟然还知道附和萧烬:“阿娘说过,生命不重要,自由才重要!” 这是林涵在被云棘寺关押时为了让自己保持斗志和信心,每天晚上在心里默念的话,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的,竟然也偷偷记了下来。 林涵心中也知道孰重孰轻,只是这一路逃出来实在牺牲太多,他毕竟不是像萧烬一样在血海深仇中长大的,面对这些残酷的取舍犹豫也是难免的。被萧烬劝阻下来之后,也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然而还没等他们逃出生天,变故突生。 淤泥中忽然有点点金色聚拢起来,那些黑色的寄生虫如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一般,连血也不吸了,吓得落荒而逃。与此同时,淤泥也变得更加浓稠坚硬,如同铁板一般,让鲲鹏举步维艰,越游越慢。 “该死!这是土生金的秘法!天阶二转阵法威力无穷,玄机子竟然不惜耗费真元也要把我们抓回去!”萧烬怒道。 他话音未落,泥土中的金色聚集成无数锁链,交织成一张巨网,将鲲鹏网了起来。巨网狠狠收紧,小胖鱼咆哮一声,剧烈地挣扎起来,鲲鹏巨大的尾鳍锋利如刀,将巨网割开一道口子,一跃而起,竟然从网中冲了出去。 然而地上的淤泥已经全部化为金色,比石块还要坚硬,鲲鹏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跌落在地,虽然不到十里外就已经是水雾缭绕的大湖,但是却无法再前进一步,而是哀鸣一声,缓缓现出原形。 林涵和萧烬在小胖鱼嘴里经历了一番天旋地转,被吐出来时,玄机子已经带着一众弟子从云端飞下,金色巨网铺天盖地而来,已是避无可避。 “跑不掉了!”萧烬在空中稳住身体,七绝金钩如同代表死亡的银色莲花一般在他手中绽放开来,他勾起薄唇,露出一个阴沉嗜杀的笑容来:“算了,能杀几个就杀几个吧?” 眼看着已经是绝境了,连林涵这种向来温和的人也被激出了骨子里的匪性,抬手祭出了储物法宝里的水灵珠,化作水球环绕自身,同时卷起巨浪袭向来者。 巨大的威压从空中拍下,林涵护体的水球瞬间破裂开来,玄机子正要用巨网缚住林涵时,脸上却忽然神色一变。 “找死!”他反手一掌拍向背后,在弟子丛中,一朵银色莲花骤然盛开,是萧烬袭击了一个金丹弟子,险些当场斩杀。 萧烬被这一掌的雄浑金气重伤,直接摔落出去,银色莲花全部碎裂。 但是林涵也已经出手。 只见破裂的水球之间忽然卷出一道火舌,化为漫天烈焰,袭向那群弟子,这些弟子就是最开始去找玄机子报信的那一批,满心以为立了大功,谁知道跟在掌门身边竟然还会遭到攻击,一个个匆忙祭出法宝,谁知道这火竟然无比炽热,不像是法宝发出来的,倒像是阵法一般,而且境界远在他们之上,虽然没能杀人,也让他们一些人受伤不轻。 玄机子回转身,金色锁链绞杀过来,将林涵凌空吊起,许多锁链干脆勒进他皮肉之中,如同无数蟒蛇一般。 就在所有人以为玄机子会在盛怒之下将这两人当场绞杀时,一道锋利寒光以让人心悸的速度划过天穹,在连玄机子本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狠狠斩在了那缠绕的金色锁链之上。 剑光所过之处,锁链寸寸断裂,并非像是纯物理的切割,而似乎是境界的碾压。这一幕是所有阵法师对上剑修时都要遭遇的困境——就算利用再多珍稀的材料堆积出强大的力量,但是在遇到真正纯粹的道意时,还是如同泥土瓦片一般不堪一击。 而道之残酷,就在于,与年龄,与修炼的等级全部无关,就好像现在,那个一剑将玄机子的阵法破开的,也不过是一个衣衫褴褛却有着冰冷英俊面孔的黑衣青年而已。 第124章 伤患 几乎所有人都在瞬间认出了这青年的身份。 毕竟就在一年前的仙缘大会上,整个朱雀大陆都眼睁睁地看着云镜上的他是如何一剑劈开整个罗浮秘境的。 而那时候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人,就是林涵。 他比一年前拔高了许多,身形越发修长高挑,浑身上下仍然带着那股野兽般危险的杀气,只是更加内敛了,如同他手上此刻的那柄断剑一般。他似乎在大泽里经过非常恐怖的厮杀,黑衣已经有点褴褛了,身上也带着尚未愈合的伤痕。 但是他杀起人来,还是和当年一样的干脆利落。 一剑斩断玄机子的阵法救出林涵之后,他身形毫不停滞,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般一跃而起,在漫天金色碎屑中一晃,就消失在了云天宗的弟子之间。 “不好!” “快防守!” “别让他偷袭!”弟子们一阵慌乱,四散开来,他们是见过纪骜当初在秘境中的表现的,面对几十人围攻毫不怯场,如同杀手一般神出鬼没地把敌人啥了大半的。 然而他们根本这种迟钝的防御,对纪骜根本无法造成困扰。 几乎在他们还没来得及祭出防御法宝的时候,弟子中就已经有人倒下了。 温热的血液如同鲜花一般,在人群中四处绽放,纪骜利用恐怖的速度在人群里穿梭,在所有人以为发现了他踪迹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并且又取了一条性命。 “竖子敢尔!”玄机子勃然大怒,操作着八门金锁阵,无数金黄锁链如巨蛇一般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弟子纷纷避让,他试图用这方法把纪骜找出来。 对此纪骜的应对是一剑斩断周围那些碍事的锁链,手起刀落,墨黑匕首又收割了一个云天宗弟子的生命。 玄机子眼中杀意浓到了极致。 “你找死!”他杀心暴起,所有金黄锁链全部腾空跃起,如同万千毒蛇一般,覆盖了所有云天宗弟子的范围,疯狂倾泻而下。 这趟跟着他来的并没有核心的一代弟子,他权衡之下,竟然不惜让这么多弟子一起陪葬,都要杀了纪骜! “师尊饶命!”“掌门救我!”那些弟子在绝望之中呼喊出声,然而在铺天盖地的黄金锁链之下,这些呼喊都被惨叫和锁链穿透身体的骇人声响给盖了过去。 在倾泻而下的黄金雨中,一道锋利剑芒冲天而起,竟然直卷向已经脱险的林涵方向,一把掠起林涵,连同受伤不轻的小胖鱼和萧沉一同带上,逃向了沼泽之中。 相比于一年前那个有着无比锋利的剑意却无法保护林涵的少年,在罗浮山经历了各种奇怪打法的洗礼后,现在的纪骜已经聪明多了。刚刚他一招救下林涵之后,直接通过屠杀云天宗弟子引开了玄机子的注意力,然后等到他盛怒之下使出最强杀招之后,这才开始带着林涵逃跑。 林涵从阵法束缚中摔下来,跌了个七荤八素,还没缓过来,就被纪骜卷起来往大泽深处逃去,银色剑光中,昔日少年已经有了更加冷峻的轮廓,这一年来分隔两地,彼此生死不明,林涵有无数话想跟他说,却梗在了喉头,只剩下一句“小心。” 纪骜看了他一眼,墨黑瞳仁里的情绪深不见底,像有一团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被藏在深沉的暗夜中,即使你无法看到光芒,也能感觉到那让人心悸的炙热温度。 他说:“好。” 林涵不知道他从哪里学到这么厉害的体术,腾跃之间,身形如风一般,仿佛距离在他眼里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只觉一阵水雾扑面而来,脸上顿觉湿润,原来纪骜已经带他们逃到了那个大湖边上。 纪骜放下林涵,转身面对着来时的方向。 金光闪烁,玄机子显然还没放弃,仍然在追击。 纪骜提起了那截断剑。 林涵担忧地看着纪骜化为一道寒芒迎向追兵,黑色的身影消失在了金云之中。 “纯粹的剑道之意……咳咳……名不虚传。”萧烬受伤不轻,玄机子那一击伤了他的心肺,他嘴角还带着血迹,但是看着纪骜背影的眼光却十分狂热,他们应该是同一类人,这无关性格相投,纯粹是对于力量本能的欣赏。 林涵默默从葫芦里掏出些疗伤聚气的丹药,自己吃了一把,又递了一把给萧烬。 萧烬接了过去,却没有吃。 “你应该看一下你的灵兽,”他的脸色苍白,皱着眉头看着掌心的丹药:“我觉得它伤得比我们重。” 小胖鱼的伤势确实很重,因为现出原形不过巴掌大,所以越发显得遍体鳞伤,非常可怜,浑身都在渗出金色的血液。林涵不太敢动他,只能把它放在干净的海水中,把疗伤的丹药研成粉末放进水里。 “大泽里应该有很多灵兽,等纪骜回来,我们去捉一头灵兽回来喂它,它只要还吃得下东西,应该就不会有事。”林涵当初写这本书时,为了构建一个逼真的修□□,看了许多动植物的纪录片,他不是崇尚力量的人,但还是常常被片中那些猛兽的生命力所震撼,不管是和鲸鱼搏斗的虎鲨,还是与野牛角力的狮子,哪怕是在战斗中被重伤,仍然会大口撕咬猎物的残骸,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和王者般的气度。 鲲鹏作为他原书中最出色的神兽之一,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萧烬听到他的话,苍白地笑了一下。 “你就这么相信纪骜能回来?”他看着远处的金云:“那可是化神期仙人。” 林涵点了点头。 “就算他打不过,也可以带着我们逃走。”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纪骜。” - 他话音未落,一道银色锋芒斩断漫天金云,剑光过处,空间都被割裂,出现骇人的黑色裂缝,玄机子声势浩大的阵法在这一剑下分崩离析,化神期与凝脉期的对决本该是碾压之势,但是道意的差距实在让人绝望。 玄机子养尊处优,况且朱雀大陆上像纪骜这样剑意锋利的人实在不多,他从未如此狼狈过。就算当年在罗浮秘境中被姑射仙子完全碾压,但那至少是同等阶的战斗,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但是现在纪骜竟然以一个凝脉期弟子的修为在他面前放肆,实在可气! 玄机子的天阶阵法,如果用来对付如同萧烬林涵那样的普通修真者,光是那密如箭雨的锁链就足以让他们殒命了,更不用说阵法牵动的数千里内的灵气,和那翻天覆地的力度。 但是在纪骜锋利到极致的剑意面前,这些都成了空谈。 再多的金色锁链,移山填海的恐怖力度,他一剑就能斩断,玄机子的阵法再强大,也不过是物质而已,而大道是凌驾于物质之上的,。如果他能像罗浮山元虚子那样领悟山岳大道,就可以用浑厚道意镇压住纪骜,轻而易举地取他性命。 玄机子阵法的金云遮天蔽日,纪骜却如同闪电一般在其中穿行无阻,他的速度极快,每次玄机子试图将一方空间全部凝结成金属时,他早已经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他甚至还打伤了玄机子——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剑直接斩断了玄机子的锁链,有一缕剑势还透过了玄机子匆忙祭起的护身法宝,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伤痕。 玄机子咬牙切齿,一心想把纪骜抓下来剥皮抽筋,却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急火攻心,恨不能把云天宗的镇派大阵搬到这里来了结了他。正缠斗时,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阵法外传了进来。 “掌门……” “什么事!”玄机子一腔怒火正没处发泄,用一团金雾缠住纪骜,直接飞出几根锁链将那个发出声音的弟子拖了进来。 那弟子一脸苦相,十分惧怕玄机子的样子,几乎要瑟瑟发抖了。 “禀……禀告掌门,玄毅长老从门派赶来,说门派里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 弟子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仿佛那两个字长了刺一般,吞吞吐吐地道:“玄毅长老说,出现了魔……魔族。” 玄机子心头咯噔一下,还要再问,直觉脑后如同被针刺了一下,浑身如坠冰窟。 危急关头,他调动起全身灵气,周身无数金光凝结成层层墙壁,护体法宝灵光闪烁,扛下了这一击。 纪骜的剑光直接斩断那些金属墙壁,砍在了他的法宝上。 饶是玄机子恨他入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杂种确实有着惊人的天赋,对于寻常的凝脉期来说,光是挥出这样的一剑就已经竭尽全力,纪骜却有着惊人的韧性,一剑接着一剑,而且每次时机都选得极好,实在是天生的剑客。 他现在没有闲心再与纪骜缠斗,直接收起阵法,卷起那名弟子,往云天宗的方向赶去,还好纪骜也顾忌着同伴,没有再追着他砍。 等在大泽外面的玄毅长老一见玄机子露面就迎了上来,神色异常沉重。 “现在门派内谁在管事?”玄机子沉声问道。 “元珈太上长老已经出关,正在主持大局,还有两位闭关的太上长老也被惊动了。” “魔族出现了多少?” “一个时辰前还只是零星几个,我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弟子被感染了,估计现在人数已经过千了……”玄毅长老神色担忧地道。 玄机子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 “云棘寺呢?” “我已经下令把云棘寺封锁,用朱雀大阵将整个云棘寺焚烧三天,不能走漏一个人。” “琼华宫……” “魔族现身之前姑射仙子就回来了,二话不说带着琼华宫的队伍离开了。”玄毅长老顿了顿道:“队伍中并未看到姬明月。” “哼!果然大难临头就现出原形了,那女人肯定是嗅到魔族气味了,想赶回去退守她的琼华宫。鼠目寸光!也不想想我们五大宗派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等到朱雀大陆上魔族满地跑,我看她还怎么独善其身……” 随着玄机子一行人渐渐远去,大泽边缘某棵巨大的树冠上,两个藏在阴影中的人缓缓现身,两个人似乎都受了不轻的伤,青衣的那个长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唇角总是带着笑,白衣的那个却冷漠得不染凡尘,面容俊美如神祗。 “完了,云天宗要成魔窟了。”晏飞文笑嘻嘻地说道,他的唇长得极好看,轻笑的时候总有种调戏的感觉,再严肃的事也被他说得如同玩笑一般:“师父回琼华宫去了,你要不要也跟着她回去啊?” 姬明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现在回去她会杀了我。” 晏飞文哈哈大笑。 “好吧,”他轻佻地勾了勾姬明月的脸,笑得桃花眼里晴光潋滟,明明眼神这样温柔,连手指都带着深情,说的话却很欠揍:“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先照顾你一会儿吧,小明月~” - 林涵把似乎好了一点的小胖鱼放回了葫芦,缓缓地站了起来。蹲得太久,再加上刚刚那场苦战,他全身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背后似乎有人落了下来。 “纪骜?”他询问道,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就被人狠狠地抱住了。 青年的体魄有着野兽般的强健,抱着他的力度重得几乎要勒断他肋骨,林涵怔了一下,明白过来,也微笑着反搂住了他。 手掌下的脊背修长,像豹子,薄薄的布料下有着炙热而危险的呼吸,林涵轻拍着他的背,感觉纪骜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满身的杀气也渐渐淡去,如同被驯服的漂亮野兽一般。 “好了,”他轻轻安慰着纪骜,手下的墨黑头发十分蓬乱而刚硬,黑衣上有着不少伤痕,云天宗在大泽的另一端,他应该是横穿了整个大泽过来的,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林涵心中一酸,轻声道:“没事了,都好了,这不是又在一起了吗……” 他话音未落,就感觉肩膀上一痛,竟然又被纪骜咬了一口。 好在纪骜这口咬得不重,好像只是为了确认林涵的存在一样,不得不说叫他小狼崽子还是有道理的,他这一口不偏不倚就咬在当初的地方,很有划地盘留记号的意思。 林涵耐心地安抚他一会儿,不小心瞥见萧烬在旁边一副见了世面的样子,顿时大窘,刚想把纪骜推开,晏飞文带笑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呀,光天化日的,这样不好吧!”他骑在一片神羽叶上,笑嘻嘻地落了下来:“我家林涵还是伤患呢。” 第125章 遗憾 仙缘大会结束时,曾经有人遗憾这次仙缘大会结束得太早,虽然纪骜那一剑确实很让人惊艳,但是一月的比赛时间刚刚过半,三千名参赛者还剩下半数,最强的那几个都没碰面,更别说分胜负了,就这样结束了实在太过可惜。当时就有许多人在那凭空想象要是当时秘境没破,一路厮杀到最后只剩最强的几个人,姬明月对上纪骜,还有偏安一隅的萧烬燕鲤也来凑热闹的话,那场面该有多精彩。为此还有许多人吵得面红耳赤,就是为了争论姬明月和纪骜到底谁更强。 如果他们看到今日的景象,大概不会觉得遗憾了。 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之后,林涵们已经在离大湖不远处的山谷里暂时安顿了下来,五个人里面倒有四个伤兵,再加上一条奄奄一息的小胖鱼,都需要休养,这个山谷有点像秘境中那个,风景秀丽,满地灵草,也是三面环山,唯一一个出口还通往大湖,易守难攻,所以他们准备在这停留一段时间,把伤养好。 晏飞文是闲不下来的,安顿下来第三天,被林涵灌了一大堆药下去之后,就带着神羽木走了,说是昨晚听到了云天宗爆发魔灾的消息,决定出去打探一下情况,林涵本来不放心他,一定要姬明月跟他一起去,晏飞文竟然还嫌弃姬明月长得太过显眼,自己偷偷溜走了。好在姬明月也消失了,应该是默默跟在他后面保护。 纪骜大概是因为这一年的分离落下了心理阴影,这两天就跟在林涵身后亦步亦趋,基本不让林涵离开他视线,连晚上休息时都抓着他手腕,被晏飞文好一顿笑话,林涵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太好,所以等到今天下午,还是借着给小胖鱼抓灵兽吃的借口把他赶出去了。 小胖鱼伤得确实是重,也确实是能吃,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昏迷,像条死鱼一样浮在水里,但是这两天放进去的几只灵兽它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偷偷吃掉了,林涵也就放心多了。 晏飞文回来的时候,林涵和萧烬正在山谷四周布置阵法。萧烬眼光脱俗,埋阵器时偶然发现奇花异草,指给林涵看,大都是灵草,两人一边挖药草一边布阵法,进度并不快。 “咦,不是说只住几天吗?你们怎么布起阵法来了?”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晏飞文带着崭新的风雷翼,十分炫耀地悬在空中,他向来喜欢调戏林涵,朝着他抛下一个小葫芦。 林涵接过来一看,里面全是些基本物资,看得出晏飞文对他们的生产能力是相当有信心的,买的都是基本得不能再基本的原材料,给林涵的都是些种子小苗,至于萧烬干脆是些新鲜矿石,连提炼都懒得提炼了。 林涵还好,萧烬接过去看了一下,直接气笑了。 “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了!”他笑的时候总有点阴沉的味道,仿佛下一秒就会祭起七绝金钩阵杀人不眨眼一般:“晏飞文,你不如直接买一块地,林涵种地,我采矿,应该更省钱一点。” 晏飞文朗声大笑。 “这不是没办法吗?”他笑得十分坦荡,眼睛如月牙般:“魔族现身的消息都传开了,现在人人自危,外面就跟末日来临了一样,什么东西都卖到天价了,材料灵药都比平时贵了四五倍,成品丹药跟法宝更不用说了,就这点东西,基本把我家底都掏光了。” 林涵听得心中一沉。 “外面情况已经这么糟了?”他一脸担忧地看向萧烬:“我们要不要尽快离开这里,再不走等魔族蔓延开就来不及了。” 五人中萧烬心机最为深沉,如果说纪骜是天下无敌的大将,那他就是运筹帷幄的军师,一路走来,算无遗策,寻常聪明人只是善谋,他却善断,每次做出来的决定都极为明智,现在最能打的那两位都是闷葫芦,只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晏飞文玩世不恭没个正形,只会在关键时候提点几句,所以林涵有事都是和他商议。 早在当初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就林涵和萧烬就权衡过,大泽地处朱雀大陆中央,现在由妖兽占据,自然显得相对偏僻,等到大劫爆发,修真者流离失所,大泽肯定会承受人潮的冲击,有人的地方就有魔族,他们留在这里并不安全,最好的办法是休养一阵,然后南下,南瑶岛处于海中央,又有五大宗派之一的武力坐镇,相对较为安全。 然而这些天萧烬的想法却发生了改变。 “我在想,你上次跟灵犀说的那些话是有道理的。我们现在一堆凝脉期,去到哪里都是当棋子。五大宗派虽然不济事,但至少也能支撑一两年,大泽物产丰富,灵兽灵草应有尽有,矿产应该也不少,我们大可以花上一年时间在这修炼,增强自身。你上次提的那个建城的想法,也不是不可以……” 他说到林涵的心坎上了。 林涵对外人戒心很重,瑶妃仙子虽然有大恩于他,但是浩劫来临,像纪骜这种需要漫长培养期的天才价值大不如前,南瑶岛又不以剑修见长,真到了危急关头,谁知道他们是会把纪骜当核心弟子来保护,还是把他推出去当炮灰。 “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建城?”林涵的眼睛亮了起来。 树上的晏飞文正擦拭着刚杀过人的神羽叶,听到这话,也来了精神:“这主意不错,我们有阵法师,有丹药师,自己建城,种种地采采矿,多潇洒。” 林涵也被他气笑了。 “我们种地采矿,你干嘛?” “我负责帮你们打架抢东西啊,”晏飞文把腿往树枝上一架,青衣敞着领口,一身匪气:“以后我们占山为王,收过路费,看见有钱的就抢他一票,多潇洒。” 萧烬看了一眼他身后沉默地站在树梢中的姬明月,这两天天气回暖,山野间草木疯长,生机勃勃,但是姬明月往那一站,周围都似乎镀上了一层银色金属的光泽,与四周的风景格格不入。 “晏师兄口气倒是挺大,能进这大泽的都是金丹以上,你个凝脉期不被人抢就不错了,还抢别人?” 晏飞文懒洋洋地笑了起来。 “我打不过,还有帮手呢。”他转头看着姬明月,得意地道:“今天这些东西,有一半是我家小明月抢来的……” “嗯,要是琼华宫知道自家养尊处优的少宫主被你教会了打家劫舍,一定会倍觉欣慰的。” - 如萧烬所料,朱雀大陆上的局势似乎得到了控制。 先是云天宗出现魔族,污染了近千名弟子,玄机子行雷霆手段,封锁整个云天宗,追查魔族来历,对所有入魔弟子甚至是露出疑似入魔迹象的弟子一律格杀勿论,为此不惜将云天宗七位闭关化神期长老请出四位,最终总算追查到魔族的来源,逼得魔头现身。 据云天宗流传出来的消息,那魔头在四位长老镇压之下都不露怯色,甚至还打伤了玄机子,然后带着一众魔将从容离去。连云天宗的镇派大阵也根本拦不住他,又有传言说这魔头就是六七十年前大放异彩的云天宗弟子凌霄,据说那凌霄当年也是个性格古怪的天才,曾经一人和整个云天宗的长老辩道,丝毫不懂留情面,连太上长老也驳倒了,还为此被罚闭门思过一年,到仙缘大会才放出来。 那魔头失踪后,东境表面上是安稳了下来,只是时不时地还有某处发现魔族踪迹的消息传来,弄得人心惶惶。朱雀大陆上的气氛也紧张起来。 这种明面上相安无事,实际上激流暗涌的状况持续了整整一年多。 一年过去,又是春天,朱雀大陆上草长莺飞,大泽更是生机勃勃。过去的数千年里,也有不少能人异士曾经试图探索大泽里那些危险地域,但后果都十分惨重,好一点的落个残疾,修为全废,逃回去之后对大泽里发生的事闭口不提,差一点的音讯全无,估计早就成了妖兽腹中食物了。 如今唯一一份关于大泽的地图,就是某个探险的幸存者绘制的,据说那位幸存者当年也是仙缘大会的前三胜者之一,春风得意,回到自己的国家后很受重视,组建了一个数千人的兵团,里面光是金丹就有数百名,浩浩荡荡,把整个朱雀大陆上能去不能去的地方全部探索了个遍,最终瞄准了大泽。 那个兵团在大泽里全军覆没之后,唯一幸存的团长绘制了一副地图,上面用朱砂标记了大泽里各处危险区域,其中又以大泽中心那一片的朱砂最多,密密麻麻的标记红得滴血,让人不敢直视。光是外围就有许多已知的拜月期大妖,赤翎朱厌鸟、青齿巨蜥,都是在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凶兽,更别说那红得发黑的正中心了。 所以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在早春时节,大泽的中心地域,景色有多优美。 沼泽的最深处,千万年的淤泥堆积成化不开的深黑色,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只能在虬结的植物根须处落脚,清晨的青色薄雾中蚊蚋乱飞,而在淤泥之上,则生长着茂盛的植物。一大片金色的芦苇类植物从水天相接的地方蔓延过来,反射着日光,亮得耀眼,沼泽上漂浮着一层人头大小的睡莲叶,紫色的叶面上有着一圈圈暗银色的纹路,浮萍中心有着蓝色的斑点,如同一只鬼眼一般,如果有识货的人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就是珍贵的炼器材料紫焰泽泻莲,又叫鬼罗伞,是天然灵草中极少的金属性的材料,如今整个大陆人人自危,炼器材料价格居高不下,这里的一片莲叶都可以值数千灵石,至于那片金叶蒹葭自不用说,金叶蒹葭是方翼流蜞的宿主,这么大一片金叶蒹葭,里面至少有数十只流蜞,只要抓到一只灵慧期流蜞虫,就是仙品材料都不在话下。 但是此刻身处这处宝地的人却压根没有珍惜的意思,反而把这里折腾得一片狼藉。 那是一队配合极为默契的年轻人,总共不过五个人,战斗力却比一支军队还强,被护在中心的两人显然是阵法师,黑衣的那个使的是八门金锁阵,一团蔓延数里的金云悬在他头顶,无数金色锁链如同巨蟒在云中若隐若现,既可以如利箭般袭向敌人,也可以化为金网将自己的队友护在其中。 另一个白衣的阵法师使的却是水属性的阵法,沼泽里遍地是水,大大增强了他阵法的威力,而且他控制力十分恐怖,双手一抬,沼泽中的水流如同漩涡一般旋转起来,连比金铁还坚硬的鬼罗伞叶子也被漩涡搅碎,整个沼泽天翻地覆。 这样的混乱之下,沼泽中的妖兽已经无数藏身。 一道巨大的黑影,在淤泥下缓缓现身,从背上的锯齿看来,是一只似鳄非鳄,似龙非龙的妖兽,修为竟然在灵慧期之上,身长十丈有余,浑身漆黑鳞甲上隐隐透出金色龙纹,竟然是一只已经接近拜月期的墨血龙鳄。 那龙鳄一现身,沼泽里的污水都如同被煮沸一般翻腾起来,许多小妖兽惨叫着在淤泥间现身——墨血龙鳄的血液有剧毒,而这条龙鳄如同狼牙棒般的尾巴上,一道撕裂开的伤口显得异常恐怖,奇怪的是这伤口上竟然有两股不同的气息,一股气息锋利到了极致,让人心悸,而另一股气息,却如同天上的明月一般皎洁,就算在淤泥中也仍然散发出淡淡的高洁意境。 龙鳄摆动着巨大的身体,声音如同闷雷一般在沼泽上方缓缓滚过。 “各位道友,我已退让至此,云澄湖也让给你们了,你们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他这话显然不是对着两个阵法师说的,而是对他们的同伴、此刻悬在空中的那三个人说的。 这三人如同三件异常强大的兵器,一看就是久经杀伐,而且各有特点。穿着青衣的那个身形风流修长,一看就是敏捷见长,身后七片神羽叶如同羽翼一般展开,十分不善。然而更危险的还是那一玄一白的两个杀神,白衣人的武器有点像一轮明月,看似皎洁无害,其实龙鳄早已经吃过了苦头,而穿黑衣的那一个,龙鳄甚至都没看清他的飞剑长什么样子,就已经被他打伤了。 这只龙鳄已是灵慧期巅峰,隐约窥到了拜月期的关隘,智慧自然不在人之下,竟然还会求饶,而且说的话还颇有几分道理。 可惜林涵已经不信他这套了。 “你这孽畜,早半个月前你就这样说,结果却等我独自守家时来偷袭,你觉得我们还会信你?”他平常极少动怒,这次是真的被触到底线了,他自认对妖兽和修真者一视同仁,平时都是把灵慧期妖兽当做平等的生灵看待,也没有寻常修真者见到妖兽就要杀了取内丹的毛病。当初这只龙鳄在与林涵他们这支队伍遭遇时主动提出让出领地,只求活命,林涵就不顾萧烬的劝阻放了他一马,谁知道这只龙鳄不只是脑子像人,连阴险狡诈这一套也和人没有差别,还好纪骜向来不肯留林涵一个人独处,一定要陪着他守在家里,不然林涵就算不死也要重伤。 这只龙鳄倒是灵机应变,被林涵拆穿之后,语气十分羞愧:“是小妖有眼不识泰山,小妖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有害人之心,还请道友放我一马……” “算了吧,你说什么都没用了。”晏飞文云淡风轻笑着道:“现在不是我们不肯放你,是这位仁兄一定要杀你,谁让你动了他家林涵呢?” 他手上懒洋洋把玩着的神羽叶叶尖,指的是穿着黑衣的纪骜。至始至终纪骜都没对这龙鳄说过半个字,下手时确实所有人中最狠的。 “别和他废话,直接杀了,我早说过妖族不可信,以后把遇见的妖兽都杀了取材料,免得夜长梦多。”萧烬杀意十足地道,金色锁链如群蛇般卷下,袭向龙鳄。 与此同时,龙鳄也咆哮了起来,那声音如同雷声轰隆隆滚过,传到千百里之外。 “速战速决,他在叫帮手了。”晏飞文见多识广,神羽叶呼啸而下,斩向龙鳄。龙鳄身体巨大,却一点也不迟钝,巨尾一甩,用尾巴上那些锯齿般的鳞甲挡去了这一击。 锋利的神羽叶只在鳞甲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明月轮高悬,月光如同浪潮般倾泻而下,将龙鳄的身体镇压住,龙鳄咆哮着在沼泽中翻滚,竟然硬生生挣脱了月华的束缚,林涵控制着沼泽中的漩涡拖延他动作,萧烬的金色锁链如同藤蔓一般捆向龙鳄,层层夹击之下,龙鳄寸步难行。 一道锋利至极的剑光落了下来,快得如同雷霆般,劈在了无法躲闪的龙鳄左侧腹部。腹部柔软的鳞甲被这一剑直接斩裂,墨黑的血液流了出来。 龙鳄吃痛地咆哮一身,身体疯狂旋转起来,金色锁链和漩涡全部被搅碎,连姬明月的月华也被搅碎。龙鳄挣脱束缚,直接化作一头数十丈高的巨鳄,朝着林涵和萧烬狠狠扑下。 “撤!”两人齐齐祭起法宝,腾空而起,眼看就要被巨鳄吞食时,一道青影如旋风般险之又险地从龙鳄的齿边掠过,晏飞文一手抓一个,带着他们躲开龙鳄的这一扑。 与此同时,纪骜和姬明月同时动作。 黑影一晃,风声呼啸,下一刻已经是在龙鳄的背上,纪骜一手抓着龙鳄背部的锯齿,一手握着墨黑匕首,狠狠扎向龙鳄的脑部。 姬明月手腕翻转,巨大的潮汐引力推向纪骜身体,让纪骜连人带匕首从龙鳄的头部一直划到尾部,刀锋之下,鳞甲绽裂,墨黑鲜血喷溅出来,纪骜轻巧躲过,没有被毒血溅到。 龙鳄被这两人的配合重伤,咆哮一声,又要再潜入淤泥中。 “想走,没这么容易。”萧烬冷笑一身,立足未稳,黄金锁链已经交织成巨网网向淤泥中逃窜的巨鳄,眼看就要网到之时,变故突生。 无数黑影,如同铺天盖地的乌云一般,从云天相接的地方席卷而来,发出雷霆般的恐怖声响。与此同时,沼泽里也隐隐有水波传来,仿佛淤泥下有无数未知的生物正朝这里聚集。 “哈哈哈!你们的死期到了!”那只龙鳄在淤泥下大笑道:“我已经把你们的所作所为禀告了朱厌大王和青蜥大王,他们派来的援军已经到了,你们杀我妖族弟子无数,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第126章 恶斗 可惜龙鳄没能得意多久,他话音还未落,空中的明月轮就呼啸而下,无数道月影飞出,锋利如钩,将他当场斩作数段,墨黑血液全流到了淤泥里。 “聒噪。”空中的姬明月冷冷道。 他和纪骜隔几天就要打一架,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纪骜学的,竟然也会隐藏实力了,常常看起来没什么进步,真动起手来判若两人,纪骜常常被他打得连吞天诀都被逼出来。 晏飞文一脸惋惜表情。 “你别这么浪费啊,小明月,”他心疼地看着龙鳄的尸体:“龙鳄血很值钱的,你这样乱来,当心晚上没饭吃。” 他还只是耍嘴皮子,负责管账的财迷林涵已经直接落下去挽救剩下来的龙鳄血了。这三个人都是甩手掌柜,一个比一个不管事,他和萧烬都习惯了,手脚麻利,一个收起龙鳄尸体,另一个操纵着水流抬起所有沾着龙鳄血的淤泥飞进葫芦里,准备等回去再提炼。 两人刚做完这些,纪骜就落了下来。 “他们来了。”他神色严肃地说完,抓起林涵,萧烬自己也祭出了飞行法宝,两人都启动了阵法。 天边的黑云已经压了过来,淤泥中也鼓出无数气泡,妖气冲天,无数小妖正在迅速靠近,妖族可不像人类,人类一胎能生两个就不错了,妖族却是成百上千地生,越是小妖生得越多,反而是那些上古血脉的大妖极难繁衍,也不愿意和寻常妖□□合,常常数千年还没有后代。他们几个在大泽里待了一年,早就知道这些小妖不过是炮灰而已,已经不会被这种场面吓到了。 眼看着黑云已经笼罩头顶,林涵不慌不忙地把他们应对这些小妖的杀伤性武器抛了出来。 一道金光从他手中跳了出来,在空中化为一道巨大的金色虚影,如同巨鲸一般,张开血盆大口,迎着铺天盖地的黑云扑了过去。黑云中的小妖没见过这么大的妖兽,吓得连忙转向,哪里还来得及,只见鲲鹏的口中传来巨大的吸引力,如同龙卷风一般把周围的小妖全吸了进去,这一口就断送了成千上万的小妖,随即又张开如羽翼般的金色鱼鳍,在空中滑翔而过,所过之处,黑云的颜色都淡了一层。 小胖鱼吃了个半饱,化作原型落回林涵手中,还是那条金色的小鱼,不过比一年前略长大了一点,已经快有林涵的巴掌长了。 “我还没吃饱……”他十分不甘心地在林涵识海里嚷道:“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乖乖回去呆着。”林涵把他收回了葫芦,神色严肃地盯着黑云后那些若隐若现的虚影,那是灵慧期大妖的气息。 “看来那蠢鳄鱼真的请到厉害帮手了,”晏飞文懒洋洋地数着黑云后的大妖:“一,二,三,四,这片地方竟然有四个灵慧期大妖。” “错了,是五个。”萧烬话音刚落,只见沼泽里忽然伸出无数黑色触须,如同蕨类一样卷曲着,粗的跟人的腰差不多,细的也和成人手臂一般,触须上生长着黑色的刚毛,带着沼泽底下的恶臭味,让人望而生畏。 然而这些触须还没来得及攻击到空中的林涵等人,无数金属利刃就从沼泽中飞了出来,如快刀刈草一般,把那些触须斩了个干净。萧烬还来不及得意,只见那些伤口上迅速萌发出更多触须,而且速度比之前快上许多,如同无数黑水一般喷射出来,卷曲的触须如钩一般抓向空中众人。 “这东西有意思。”晏飞文眼前一亮:“林涵,抓他上来看看。” 他只指挥了一句林涵,林涵还没说话呢,纪骜那比刀子还锋利的目光就扫过来了。 沼泽里的水像沸腾一般涌动起来,硬生生抬起数百吨的淤泥,这已经是林涵的极限,但是恐怖的是这淤泥中竟然还没有那妖兽的本体,有许多巨大的触须一直延伸到了那些冰冷的黑色泥炭之中。 “好了,我去会他。”晏飞文直接展开风雷翼飞了下去,他如今似乎也领悟了一点道意,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但总归是厉害了许多,一个人去对阵灵慧期大妖也不会吃亏,姬明月也没有跟下去,只是悬起了明月轮,让月光覆盖他所在的地方。 在晏飞文引走沼泽中那只妖兽的同时,空中那四只灵慧期大妖也已经逼近了。灵慧期妖兽都可以化作人形,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红袍的青年,浑身如同裹着火焰一般,背上生着赤色羽翼,妖族向来随心所欲,不受拘束,弄成这副半人半妖模样也很正常。他身后跟着一个青衣老者,还有一只身长丈余的花斑金钱豹,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三个大妖,先前林涵他们明明感觉到五股强大的气息。 林涵一见这几只大妖就知道今天一定是一场硬仗。 “来者何……” 他刚说了三个字,只见烈焰扑面而来,那红衣青年竟然见面就是杀招。 “无耻人类,又来猎杀我妖族!”那青年双翼一展,卷起滔天烈焰,林涵已经是站在纪骜身后,仍然感觉到了炙烤般的热度。那青年一跃而起,竟然化作一只朱红巨鸟扑了下来,双翼遮天蔽日,带着无边火焰,朝众人俯冲而下。 林涵祭出阵法,水墙层层叠叠,然而却只是杯水车薪,厚厚的水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迅速蒸发,连水雾也被烤干,萧烬的阵法本来就不擅长防守,索性化利刃为飞剑斩向那大鸟本体。但是这时候金属性的弱点就显现出来了,不仅是萧烬的金属利刃,连纪骜那半截破剑也在这样的烈焰被烧得融化起来,剑意失去载体,虽然仍然斩伤那红色巨鸟的右翼,但是同时火焰也已经烧到了眼前。 天地大道的威力这时展现出来。 火看似汹涌,实则是无形之物,就算能用屏障挡去火焰,却挡不住热量的传递,唯有明月大道这种天地大道,直接冻结一方时空,才能阻止烈火的侵袭。 然而其余的大妖也不是吃素的。那朱红巨鸟一个照面就牵制住这么多人,其余大妖顿时都扑了上来,金钱豹爪影满天,如离弦之箭一般正面冲向他们,那青衣老者看似苍老虚弱,风吹就倒,实则口中念念有词,青衣上竟然浮现出许多墨黑的篆纹,浮在空中,围绕他缓缓旋转,最终化为一道道黑影,飞入月华之中,虽然仍然无法撼动月华的冻结,却让皎洁的月光黯淡不少。 “去吧,纪骜。”林涵再次支起水墙,将自己和萧烬护住。 五人中只有林涵是防御,但是林涵毕竟没领悟大道,境界所限,常常没办法扛下来。所以他们大都是采用以攻为守的方法,要是林涵支撑不住了,就把纪骜放出去。纪骜下手狠,速度又快,一个人就能牵制对面大部分注意力,而且就算偶有失误,因为吞天诀的缘故,他的身体强横得很,也不容易受伤。 这一年多以来,五人也算经历了生死了,许多秘密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除了因为器灵老头当初全力替林涵驱除身体里的火棘损耗了灵力所以需要一段长期的休眠期,因此没有和他们打过照面之外,其余的事他们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比如纪骜具有逆天的愈合力,修炼的功法也非常特别。 纪骜挥着墨黑匕首挡住了那只扑上来的豹妖,两人都如愿以偿地选择了贴身肉搏,豹妖大概从没见过身体素质这么强韧的修真者,直到被纪骜匕首削去半截耳朵尖才反应过来,亮出了搏命的架势。妖族愈合力不差,而且受伤后更加狂躁,一时间竟然也打得难分难解。 林涵正关注着其他人的战斗,忽觉背后一凉,这一年来他生死关头走过数遭,对这感觉一点不陌生,水墙化作厚壁,在他还没转过头时,就已经护住了背后。 一道螺旋波纹,穿透了厚厚的水幕形成的墙壁,看似极慢,几乎可以看清旋转状态下带起的每一层波纹,但又极快,如利箭一般穿透了水幕,眨眼便已经冲到林涵眼前。 林涵保命的防御法宝和萧烬的金属莲花同时挡在了那样暗器和林涵之间。 一片神羽木从沼泽中冲出,利剑一般斩在那暗器之上,发出尖锐声响,一点火星飞溅,那暗器竟然被弹了出去,紧接着几片神羽木如同有生命一般紧随在那点火星之后,呈包围之势追了过去。 晏飞文拎着一团黑色海藻一般湿漉漉的东西,往林涵脚下的银船上一扔,溅起几点淤泥在林涵鞋上。 “我要吃,我要吃……”小胖鱼不知道从哪里嗅到味道,在林涵识海里欢呼雀跃:“阿娘,这东西好吃,给我吃。” 林涵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团海藻样的东西竟然也是个妖,说不清是水兽还是水草,已经被打出原型了,还不安分地蠕动着,伸着触须想爬到林涵脚上。 “这么快就解决了?” “哪里,这家伙属壁虎的,打不过了丢下这一小团就跑了,现在已经藏到沼泽底下了……”晏飞文还要再说,忽然手一挥,身边最后两片神羽叶也飞了出去:“还来?” 林涵的水墙已经崩溃,没法阻挡,所以这次的暗器更加快得如同闪电,根本看不清,只听见金铁相击的声音,快而力度十足,如同暴雨打荷叶一般,眨眼之间,晏飞文已挡下六七下,只是最后的致命一击快到连晏飞文也没法挡下,只能扑过来把林涵按倒在地,那点火星般的暗器如流矢一般穿透他背部,青衣绽裂,晏飞文修长脊背上被划出一道细细伤口,鲜红血液沁了出来,瞬间变成黑色。 “不好,这暗器有毒!”林涵大惊失色,连忙撕开晏飞文背上衣服,用匕首划开他伤口。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黑气已经蔓延他半个背部。林涵处理伤口已经非常有经验,倒出两颗冰魄丹,晏飞文皱紧眉头,吞了下去,整个人顿时如同冻僵了一般,连墨黑长发上也凝结出一层薄霜,背上的黑色毒素总算停止蔓延。 冰魄可以冻结人体而不造成伤害,但是也让拔除毒素变得非常困难,只是缓兵之计。况且以晏飞文的体质,冰魄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时辰,时间已经不多了,林涵心急如焚,高声叫道:“纪骜!晏飞文受伤了。” 之所以不叫姬明月,是他知道姬明月肯定已经知道了,明月大道玄妙无比,月光所照之处,纤毫毕现,姬明月肯定知道下方发生了什么,不然也不会一招潮汐将那只还想再打的火红巨鸟摔出数百里之外,巨鸟落地之后,身上的力度仍然把沼泽的淤泥冲出一道数丈深的壕沟,延伸了足足半里长。 然后姬明月伸手一掐,那躲在同伴之后正在念着咒语的青衣老者身形一个趔趄,竟然被硬生生拖着朝他们飞了过来,老者大惊失色,身体周围黑色篆纹飞速旋转,试图割断姬明月的潮汐之力,却只是延缓了速度而已。眼看着就要被拖过来,老者面色阴沉,不知道从腰间拿出了什么法宝,竟然化作一柄弯弯扭扭的长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杵。 无数绿色光芒从拐杖中飞了出来,如同丝线一般把那些黑色篆纹串联起来,最终形成一道厚厚盾牌,如同一堵城墙一般横在了他面前,落地生根,扎入了泥土之中,岿然不动,隔断了潮汐引力。 而纪骜此刻也使出了全力。 那豹妖和他打了半天,没占着一点便宜,反而被匕首割得鲜血淋漓,暴怒之下,化为一头金色巨兽,仗着身形优势,试图将他扑倒在地,一口咬断喉咙,然而刚刚扑到纪骜身上,还未咬下去时,只觉得身体一轻,已经悬在了空中。 纪骜就这样硬生生把一头巨大的妖兽扛了起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把豹妖摔出去之时,他却高高跃起,身形如同闪电般飞到云端之上,然后一个急停,整个人倒立过来,顶着这只巨大的妖兽,从云端重重地撞向地面。 豹妖竭力挣扎,一爪将纪骜背部抓出一道巨大伤口,几可见骨,然而纪骜揪住他皮毛的手却比铁爪还坚固,就这样硬生生顶着他从百丈高的天穹之上载倒下来,狠狠撞上了坚硬的地面。 千万斤的巨力撞击之下,豹妖惨叫一声,几乎在瞬间就现出了原型,化作一只身长丈余的金钱豹,这一下撞得他浑身骨骼尽碎,奄奄一息,躺在淤泥的深坑之中,七窍流血,奄奄一息。 纪骜这一招是两败俱伤,自己受伤也不轻,但他受过的伤多了去了,意志顽强得很,爬起来之后身形只摇晃了一下,就像没事人一样飞回了林涵身边。 第127章 朱厌 姬明月和萧烬也都落了回来。 “怎么样?晏飞文没事吧?”其余两个都是闷葫芦,问话的是萧烬。 晏飞文已经被冻得僵住了,还不消停,还勾着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来,只不过因为冰魄丹的缘故,他这个笑容极其缓慢,如同慢动作一般,看起来滑稽又好笑。 “让你没事乱浪,活该。”萧烬反正是没什么好话,阴恻恻笑了一声,又伸手敲了敲晏飞文被冻得像雾凇一样硬邦邦的头发:“现在冻成冰棍了,开心了?” 他的手僵住了。 姬明月若无其事地从被自己镇住的萧烬身边挤了过来,半跪下来,搭住晏飞文的脉门,眼看就要动用明月大道的力量来治愈他。 林涵阻止了他。 “不要动用真元。”他看向远处那只正化为原型缓缓爬起来的红衣青年:“我有更好的办法。” - 如果一定要说这一年来林涵学会了什么与妖兽相处的心得的话,那就是,不论如何,先打一架再说。 这沼泽里的妖兽杀气都大得很,而且对人类敌意很重,估计是千万年来修真者猎杀妖兽夺取材料内丹结下来的仇怨。好在这些妖兽虽然暴躁,要让他们臣服也很简单,强者为尊,只要打败他们,又不流露出把他们当宠物当材料库的意思,基本就可以好好坐下来讲话了。妖兽的世界虽然弱肉强食,却没有人类复杂,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反而是像那只龙鳄那样表面友好顺从内心狡诈的比较难缠。 林涵他们这一路走来,并没有把所有的妖兽都杀光,也结交了一两位性格相对温和的药灵和食素的妖兽。大劫将至,他们要依托大泽防守,和这些妖兽打好关系是必要的,到时候也有个照应,相比之下,猎杀妖兽得到的内丹和材料已经不算什么了,一直以来,林涵对于遇到的妖兽都是尽量争取的态度。早在半年前,他就听说过这只朱厌鸟和青蜥兽的名号了,只是那时候自己这帮人实力还不够和他们谈判,所以没有招惹他们。如果不是那只该死的龙鳄搞鬼,双方的第一次照面不该是这样剑拔弩张的。 林涵把晏飞文交给姬明月照顾,祭起飞行法宝飞向那个红衣青年,萧烬紧随其后,纪骜也默默跟了上来。 他们现在这个团队,林涵是把所有人连接在一起的核心,所以看起来像是决策者,萧烬是军师,纪骜反而像个沉默的护卫。只不过妖族只尊重打败自己的人,所以那红衣青年根本没有把林涵和萧烬放在眼里,而是戒备地看向了纪骜。 林涵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仍然彬彬有礼地朝他一拱手。 “这位道友,在下林涵,这是萧烬和纪骜,我们五个人都是从东境进入大泽避难的……先前有点误会,并非我们主动攻击那只龙鳄,而是那龙鳄主动让出领地,却又伺机偷袭我们,我们才对他下杀手的。” 红衣青年身体强健得很,只是受了点轻伤,虽然戒备,态度却仍然高傲。听到林涵这话,瞟了他一眼,冷冷哼道:“狡诈的人类,现在死无对证,你们自然想怎么说都行” 他这话一出,林涵还没怎么样,纪骜眼中已经杀气腾腾了,还好萧烬眼疾手快,按住了纪骜,笑道:“看来这位道友对人类成见很深啊?” 这一年相处下来,他们这些人的相处模式都出来了,除了林涵和谁都能相处得好之外,晏飞文是唯一能牵动姬明月情绪的,而萧烬的性格又最能刺激纪骜这种脾气,萧烬的实力并非顶尖,心计却远比他的实力更危险。不知道为什么,纪骜这种以力破法的,对于萧烬这种玩弄人心的人总是有着本能的敌意。就如同百兽之王对于剧毒蛇的态度一般,既充满杀意又十分忌惮,大概是因为在同类型中已经没了敌手,所以对于异类犹为警惕的缘故。 这红衣青年显然和纪骜是一个脾气,对萧烬这种阴恻恻的性格很敏感,萧烬只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话,他整个人瞬间充满敌意,如果现在他露出原型的话,估计全身的羽毛都要炸开了。 “就是你们这些人类,猎杀了我们大泽无数妖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少假惺惺了!” 然而萧烬的态度却十分淡然。 “这么说,只要谁杀妖兽,谁就是你们妖族的敌人了?” “废话!” “那你们妖兽自己自相残杀又该怎么算呢?据我所知,你们妖族内部都是弱肉强食,连同类互相吞噬都是常态。”萧烬抬起眼睛,意味深长地在朱厌身上一扫,冷冷笑道:“别的妖兽不说,就连朱厌大王你,能有今天这修为,估计也吃了不少同类吧?我们这五人杀过的妖兽恐怕都不及你一个零头。你说我们狡诈,那你岂不是大魔头了?” 这朱厌鸟估计年纪不大,被他一激,又想不到反驳的话,脸涨得通红,怒道:“你懂什么,无耻人类!” 眼看着朱厌就要恼羞成怒之时,一道苍老声音却从他背后缓缓传了过来。 “盘古开天之后,精血化先天万物,万物皆有道。妖类相生相克,各有天敌,就算自相残杀,也是顺应自然之道,而人类加进来就打破了平衡。况且人类生生不息,扩张无度,逆天而行,掠夺天地灵气,已成为这一方世界的心腹大患。如果任由人类猎杀下去,到最后朱雀大陆岂不是只剩下人类了?小友也是修道之人,深谙相生相克之道,何必故意混淆视听?” 说话的正是那个青衣老者,也就是大泽妖族口中的“青蜥大王”,妖族中少有他这样老谋深算的人物,竟然还能和萧烬论道。 萧烬也有点惊讶,不过他心机深沉,情绪毫不外露,反而拱手笑道:“在下萧烬,前辈是?” “华清山青蜥道人。”那老者也拱手道。 “敢问青蜥前辈,人妖有别,以何为界?” “妖蕴天地灵气而生,人乃女娲娘娘所造,是后天浊气,妖族与天地共生,人类却夺天地灵气修炼,本性就是掠夺。是故人类屡屡侵犯我妖族地界,杀我妖族。人与妖本就有着天堑之别,怎能混为一谈?” “前辈,人类豢养的灵兽,也是蕴天地灵气而生,却如同狗一般听人使唤,帮人类猎杀妖族,这些灵兽是否还是妖族?” “这些妖兽已失本性,自然不能算是妖族。” 萧烬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那就有意思了,”他不紧不慢地问道:“如果人类豢养的灵兽不算是妖,而算是人类阵营的话,那帮助妖兽的人类是不是就算是妖族阵营了?” 青蜥道人脸上显出一丝错愕来,大概没想到萧烬看似年纪轻轻言辞却如此锋利,只能迟疑道:“这……” “道德经有云,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前辈说人类是女娲所造,所以是后天之物,会破坏平衡。但是女娲娘娘功参造化,她造出人类自有道理,一定也是为了顺应天道。人与妖同为天道所生,又岂有高下之分?人类与妖族都可以飞升成仙,是不是说明在天道面前,都是一视同仁?”萧烬话锋一转,不紧不慢地说道:“况且前辈既然知道以行事而不是以出身来划分阵营,那么为了妖族的利益和人类暂时结盟又有何不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劫将至,大泽也将不复安全,前辈还拘泥于这种小事,要是错失了拯救妖族的机会,岂不是因小失大。” 萧烬向来是个极好的说客,因为心性冷漠的缘故,往往旁观者清,最能切中别人的弱点,让人立场动摇。就像这次的事,他就看出所谓替龙鳄出头只是个借口而已。不过一只灵慧期妖兽而已,死了就死了,他们这些妖族整天争夺地盘死的还少了?他们这五只灵慧期大妖之所以齐心协力替一个小妖出头,纯粹就是感受到了林涵他们这帮人的威胁,过来打个照面而已。 现在一个照面下来,双方都有人马受伤,彼此知晓了实力,也是时候该坐下来好好谈判了。这些妖族向来眼高于顶,不肯服软,尤其不肯背负和人类合作的叛徒名号,所以萧烬不仅要驳倒他们,还要给个台阶给他们下。 果然,萧烬说完之后,青蜥的脸色反而和缓了不少。 “受教了。”这青蜥道人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论道落了下风也没恼羞成怒,反而谦虚道:“若各位真是抱着和妖族友善的态度,倒是我们妖族之幸了。” 青蜥显然是这几个大妖中的智囊,类似于萧烬的角色,而那只朱厌鸟大概就类似于纪骜,脾气也大得很,而且不像纪骜有林涵约束,当即就嚷道:“什么妖族之幸!你们这些人类最是狡诈,一个字都不能信!我不和你们结盟!” 萧烬还要说话,林涵已经接过了话头。 “就算不信我们,朱厌大王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同伴吧?”林涵平静地和他商榷:“我们也有同伴中了毒,我愿意拿疗伤丹药换解药。” 大多数有毒的妖兽自己就有解毒的方法,灵慧期大妖用毒的实在少见,所以林涵不敢贸然去替晏飞文化解,而是选择先寻求对症的解药。 可惜朱厌并不买账。 “我们的伤自己就能痊愈,为什么要跟你们换?” 他这是实话,这五个灵慧期大妖,藏在暗中的那个触须怪和放暗器的先不说,光是现在的三个,林涵他们最多打他们个重伤,想诛杀是不可能的,他们都触到了拜月期的门槛,愈合能力不在纪骜之下。而且大泽是他们的地盘,逃生肯定容易。 “我们是诚心与你们结盟,等魔族入侵,也可以互相照应。”林涵抛出杀手锏:“我们从东境边缘的黄叶湖过来,一路上与许多大妖都成了盟友,比如雪庐庵的羽织仙子,还有青泥淖的镜道人……” 听到羽织仙子时,朱厌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来,满脸的桀骜神情都渐渐淡了下来。 “就,就算羽织……”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轮明月呼啸而下,锋利边缘带着月芒,将地面斩出一道半丈宽裂缝,将朱厌和其余人隔开。 “我和你打,你输了把解药交出来。” 姬明月的声音冷冷地从上方传来。日光惨淡,沼泽污黑,他如同凌驾于这一切之上的一尊神像,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这世上终归还是有点东西是与他有关的。 听到他这话,朱厌脸上的温柔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战意。他有点像一个更阳光更热烈的纪骜,一身红衣如同烈火一般,挑衅地看向高高在上的姬明月。 “那要是你输了呢?” 姬明月垂着眼睑,神色淡漠地看着他。 “我不会输。” 第128章 朋友 半刻钟后,被打出原型的朱厌重重地跌落在地。 他的遭遇和当初第一次跟姬明月交手的纪骜差不多,被月华冻住,然后被潮汐扭断骨头,只是因为姬明月自从跟姑射仙子交手之后就参悟了月芒,所以他伤得更重一点,被姬明月用月芒削中一边翅膀,几乎从中斩断,翅膀裂成两片。 朱厌的伤口迅速愈合,但是胜败已分。 其实以姬明月的性格并非一定要打得他重伤,只是这只朱厌身上的火焰实在太恐怖,连仙品明月轮都被烤得通红,这件武器毕竟是倾云天宗之力做出来的,姬明月用得还算顺手,暂时不想换,所以下了杀手。 反正灵慧期大妖皮糙肉厚,姬明月的杀招也只能让他受伤而已。 林涵暗自庆幸刚刚没有直接来硬的,不然这几只大妖打又打不死,要是逃之夭夭,先不说以后敌明我暗有多难缠,光是晏飞文身上的毒就够头疼了。 朱厌倒是硬气,翅膀还没长好,已经顽强地爬了起来,重新化作红衣青年,只是脸色苍白了不少。一点也没有赖账的意思,而是干脆利落地叫道: “豪彘,出来!” “朱厌……”青蜥道人似乎想要阻止他,但还是晚了一步,只见沼泽里气泡翻腾,无数黑色卷须从淤泥里伸了出来,如同一朵丑陋的花朵一般绽放开来,卷须中心坐着一只比野猫大不了多少的动物,通体长着长针一般的硬刺,根部是白色,刺尖却是非常诡异的油黑色,如同污水表面的油膜一样,在日光照射下,时而闪现出一点斑斓的彩光。 这只叫做豪彘的动物也是一只灵慧期大妖,只是和朱厌他们这种体魄强健一见就十分能打的妖兽不同,这只豪彘除去背上那些带毒的硬刺之外,其余地方看起来都好像退化了一般,四肢十分瘦小,呈现出肉粉色,原本长眼睛的地方只有一道裂缝,如同不见天日的鼹鼠一般,蜷缩在那黑色触须的保护之中,被阳光一照还瑟瑟发抖。 听到朱厌的话,那豪彘吃力地翻转身,露出脆弱的肚皮,有白色的光芒在他肚子上缓缓汇聚,最终凝成一个光球从他身体里飞了出来 光球飞出来之后,豪彘一副耗尽了力气的样子,虚弱地倒在了那些黑色触须之中。 一条黑色触须卷起那光球,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林涵面前。 “豪彘一个月只能做一颗解药,收好了!”朱厌没好气地说道。 林涵伸手接了过来,交给萧烬,道了声谢,也把疗伤的丹药拿出来,放回触须上:“这些是我平时炼的灵丹,可以帮助伤口愈合……” 那黑色触须似乎颇为灵敏,刚接触到丹药,就察觉到了这是好东西,立马卷紧了,刚要收回去,只听见那朱厌吼道:“我们不要你们的破丹药! 触须抖了一下,恋恋不舍地把丹药放回了林涵的手里,看起来十分可怜地收了回去。 林涵刚要说话,青蜥道人就先开腔了。 “朱厌!”青蜥道人在这帮大妖里显然是属于约束者,见朱厌实在过分,呵斥道:“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些小道友态度和善,已经手下留情了,你我再恶言相向,就太不知好歹了!” 朱厌的脾气也大得很,被他训斥了一句,狠狠地瞪了林涵他们一眼,喝道:“我们走!”竟然直接展翅化为一只巨鸟,冲上云霄而去了。沼泽里的黑色触须犹豫了一下,也带着那只豪彘潜入水中,朝着朱厌离去的方向走远了。 “不用管他。”青蜥道人带着歉意的笑容对林涵解释道:“朱厌性情暴躁,又自幼跟着盘龙大仙修行,被娇惯了,所以才会如此失礼,望小友见谅。” 林涵摆了摆手表示没事,好奇问道:“盘龙大仙?” “是的,盘龙大仙是我们大泽北方的妖神,自从五年前华池大仙飞升之后,大泽就由盘龙大仙和幻柳大仙分治,两位大仙都已经是拜月后期,只差一步就可以飞升了。朱厌无父无母,是盘龙大仙收养的,所以现在无法无天。”青蜥道人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像林涵这种聪明人,自然一听就知道他话中亮出后台的意味,在心底暗笑了一声。 “盘龙大仙打得过糊涂道人吗?”一旁的纪骜忽然来了一句。 “糊涂道人?”青蜥道人不解。 “糊涂道人道号叫做太清子,化神后期准仙人,领悟一条先天大道,实力深不可测,是罗浮山如今明面上第一高手,可惜罗浮山那些迂腐的牛鼻子老道压根没眼光,把他当疯子看待,殊不知黑市上许多人不敢招惹罗浮山就是因为他在,五大宗派中,只有他和琼华宫的姑射仙子是一流高手,其余都是二流。”一个声音从林涵背后传来,晏飞文仍然是那副带着笑意的轻浮声调,刚刚解了毒,脸色还是苍白的,就已经笑嘻嘻地搭在了纪骜肩上:“怎么?你被糊涂道人打过?” 纪骜看了一眼他背后的姬明月,没有揍他。 “罗浮山的威名,就算我们身处大泽也有所耳闻。只是这个糊涂道人老夫也没有听说过。”青蜥道人话锋一转,忽然道:“不过众位小友中有一位,我们早就听过他的名号了?” “哦,是谁?” 青蜥道人神色微妙地看向了人群最后一脸淡漠的姬明月。 “天地大道的威名,就连我们这种山野妖族也有所听闻,可惜有眼不识泰山,都到近前了还没认出来。” 林涵心下了然。 他还当这只老妖是因为朱厌打输了才忽然态度谦逊起来的,原来是认出了姬明月的身份。这一年来虽然姬明月失踪的消息已经渐渐在黑市上的消息网里传开,但姑射仙子丝毫没有培养新继承人的做法,也让许多人不敢轻举妄动。 “哈哈哈,小明月,你名气挺大的啊。”晏飞文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姬明月,又好奇把纪骜往前面一推:“那这位呢,他叫纪骜,可是仙缘大会的魁首,也很厉害的。” 青蜥道人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这位小友,倒不曾听说过……”他有点尴尬地补充道:“不过小友的体质强横,一定也有一番作为。” 晏飞文大笑,连萧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林涵转头看纪骜,发现他默默地转过了身。 “你去哪?” “练剑。” - 距离那日和妖族的大战,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 林涵他们在当日大战的沼泽附近安身下来,布下阵法,引水成河,移土成山,强行制造出不同地形,然后把林涵的灵药按不同习性分别种在山阴山阳,再布下阵法暗器。 这一年来,通过每月晏飞文去黑市上卖丹药材料采购回来的灵药苗和种子,加上他们自己从大泽里搜刮来的植物,这座小山峰已经可以和罗浮山物产最丰富的山峰一较高下了,而且林涵这人有点收集癖,他不只种炼丹的灵药,对于其他古怪的植物品种也很有兴趣,大概是想看看这个世界在自己没有写到的地方又偷偷演化出了什么。 这次的驻地是准备住久一点的,再往前就是朱厌的领地,他们还不打算招惹拜月期大妖,而且这次的驻地和朱厌的领地犬牙交错,分不清地盘,常常纪骜早上出去练剑,没过多久就一身伤地回来了,林涵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遇见朱厌,打了一架,朱厌烧伤他后背,他打断了朱厌的腿。 朱厌的脾气确实有点像个被惯坏了的孩子,这沼泽里虽然物产丰富,他们妖族只会吃不会种,吃完了就等着明年再长出来,美其名曰天种天收,其实就是看运气。但是林涵这个人却比老农还勤劳,种的灵药都是用神农百草经上的秘法,一棵棵都长得无比精神,尤其是泥山上那一片灵品紫纹桃树,花刚落就结出了满树桃子,长得飞快,林涵用金乌球和灵液日夜浇灌,已经红了大半,有些比碗口还大,满树硕果累累,隔了几里远就能看见,树下又种着满地的珊瑚果,红彤彤的一片,全是灵品,晶莹剔透,红得如同火焰一般,对于朱厌和他麾下那群火属性的小妖来说,诱惑力简直太大了。 林涵对这些桃树灵草了如指掌,怎么会不知道有小妖在偷吃,不过他心性向来仁厚,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在树下看见被撑得走不动的小妖,也只是装作没看见。 但是他没想到,贪吃的除了小妖,还会有别的。 大概是在一月前的早上,他去浇桃树,结果他刚把水灵珠放出来,灵液倾泻而下,就听见背后有人气得大骂一声。 他惊讶转过身,与被淋得透湿的朱厌面面相觑。 妖族其实都长得颇好看,朱厌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年纪不大,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两道长眉入鬓,一双眼睛非常精神,瞳仁又黑又亮,如同星辰一般,里面点缀着星火般的朱红色。只是脾气太坏,脸上总是一副嚣张的样子。就算此刻他正骑在一棵被他吃秃了的桃树上,而树下扔满了被他吃掉的桃核,已经是被人赃并获了,表情还是一样的盛气凌人。 林涵就这样与理直气壮的朱厌对视了半晌。 然后他默默地转过头,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运起水灵珠,沿着树林浇到与朱厌相反的一边去了。 等他浇到树林边缘的时候,背后忽然一道火焰冲天而起,带着狂乱风暴,直接飞到九霄云上,也不知道朱厌是觉得不好意思还是单纯地吃饱了。 其实林涵种这片桃树也不是为了桃子,紫纹桃树最有用的部位其实是桃胶,又称活琥珀,五行俱全,熔化之后会缓缓地四处流动,可以填满材料间的缝隙,是最好的修补材料,林涵和萧烬用它来把阵法中一个个单独的小单元粘连在一起,效果就和一整块材料差不多。大劫在即,到时候市场会直接崩溃,物资极度短缺,这种万能材料才是最难得的。 五月末,林涵收了一轮桃胶之后,顺便在桃林里练了一下分灵术,把紫纹灵桃都收了回来,小胖鱼不吃素,他自己也用不了这么多种子,所以干脆把桃子都堆在了桃林中的一块大石头上,堆成一座小山,隔了老远就能看到,好吸引妖族过来吃。 开始两天,桃子山只是边边角角被人吃掉一些。 到第三天,桃山直接消失了,原本摆放桃子的地方堆了一堆珍贵材料,有云须玳瑁换下来的玳瑁壳,也有沼泽最深处的寒晶石,和一尾非常漂亮的火红尾羽,那红色如同凝固的火焰一般,光是看着就觉得要灼伤眼睛。 这尾羽毛上是朱厌的气息。 接下来,就像达成了某项无声的协议一般,林涵隔几天就把收上来的种子果实之类放在那块石头上,第二天那些果实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些珍贵的材料。妖族对于炼器一窍不通,何况材料不是埋在他们领地里,就是长在他们身上,季节一变换羽脱壳,留着也没用,所以常常把一些放到大泽外面价值连城的材料拿来换东西吃了,连不到林涵膝盖高的云窍期小狐狸也知道拿挖出来的紫曜石屁颠屁颠地来换桃子吃。 本来照这样发展下去,林涵他们和朱厌的关系会越来越好,也许有天能真正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可惜时势很快发生了变化。 六月底,负责采购的晏飞文提前一天回到了驻地。当时林涵正在替纪骜打造一柄新的飞剑,萧烬正在绘制大泽地图——他负责和代表妖族的青蜥交涉,常常进入妖族领地,而且和青蜥那只老狐狸惺惺相惜,很受欢迎。 晏飞文直接把一大捆杂七杂八的植物扔在了林涵面前。 “怎么这么粗心?”林涵皱起了眉头:“雷鬼藤怎么能和云栖子放在一起,这些种子也不能这样混在一起……”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看见了雷鬼藤叶尖上的血迹。 “你……” “不是我。”青衣上沾满血迹的晏飞文十分淡定地说道:“是别人的血。三个时辰前魔族在连云镇现身,同时发现北境将近十多个大宗派已经被魔族从内部腐蚀,有三个宗派从看守山门的弟子到闭关的太上长老都已经被魔物吞噬心智,整个北境一片大乱,黑市直接崩溃,所有人都在逃难,我趁乱抢了这些东西,纳戒里还有一堆,妖兽矿石灵药都混在一起,你们自己分吧。” 第129章 悲悯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场浩劫,但是听到消息之后,大家的心情还是沉重了起来。 林涵按原计划开始分配任务,由晏飞文去通知几个和他们结盟的温和妖族,如羽织仙子之类,这些妖族平时深居简出,对于大泽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妖族虽然名义上由那个什么幻柳大仙和盘龙大仙分治,其实组织松散得很。这一年来林涵也分析过原书中纪骜的城被魔族攻破的原因,除了选址问题,防守人员配置过于单一也是个问题,到后来被魔族渗透,从内部瓦解了。而妖族的灵力纯粹,基本不会被污染,只会被魔族吞噬,吸纳一些妖族进来很有必要,这次报信就是示好的好机会。 如今情况危险,他不敢让人单独行动,把相对安全的任务交给晏飞文,再三嘱咐他要小心,又吩咐纪骜和姬明月去办一件大事。 原书中,纪骜的城就建在大泽附近一个小镇上,原本是因为器灵老头感受到了镇上有一股非常强大的气息,想吃了之后小妖精,好拿出点宝贝来应付大劫,所以在那里停留了下来。后来魔族入侵,小镇上被人潮冲击,有个元婴道人无意间窥到纪骜的剑意,非要抢他的飞剑和剑诀,纪骜这种性格,他不抢别人就好了,哪里还容得下别人抢他,两人打了个天昏地暗,最后纪骜关键时刻剑意又上一层,把元婴道人打得重伤,元婴道人被逼到绝境,直接自爆,把纪骜炸成重伤,毁了半个小镇,也炸出了小镇地下的奥秘——一个装着残破仙器的玉匣。 原书中正是这件残破仙器让器灵老头恢复了三成功力,这才从逍遥经中拿出一张灵枢仙子在仙魔大战时加固玉衡城的建筑图,玉衡城是十方仙境中空桑仙境的圣城,当初灵枢仙子重建玉衡城,布下无数机关阵法,又坐镇城中,阻挡了魔族大军整整三月,硬生生把仙魔大战的局势都扭转了过来。原书中纪骜只是运用了一些简单的机关,但是如今林涵有把握和萧烬一起建一座更好的城,也许能在大劫中存活下来也不一定。 现在这个时间轴全部提前,林涵不确定那里还有没有一个元婴道人,只能告诉他们大概的位置,有姬明月移山填海的明月大道和纪骜的剑意在,应该能顺利找到那个玉匣带回来,有了残破的仙器补充灵力,器灵老头应该就能苏醒过来,和他们一起作战。 纪骜走之前十分不放心林涵,但是他近来性格越发内敛,也说不出什么保重的话来,临走也只看着林涵眼睛沉声说了一句:“小心。” “我知道。”也只有林涵能读懂他这闷罐子的情绪,嘱咐了一句:“你们也小心,安全要紧。” 等纪骜和姬明月离开之后,林涵和萧烬就在基地中忙碌起来,平日里晏飞文本来就是个大手大脚的人,门路又广,看见好东西舍得买,上个月买空了北境一座蚀金矿,把自己跟姬明月的储物法宝全部塞满了,如今矿石全堆在基地东北角,如同一座大山,萧烬现在做的,就是如同愚公移山一般,把矿石里的月蚀金提炼出来,为建城做准备。 林涵做的事就更加精细得多,他在炼丹。 这件事对他来说,也许有点残忍,但是不得不做。 他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凝成了金丹,萧烬也快了,随着大家的境界提升,灵品丹药的作用越来越小,平时只能用来疗伤和快速回复灵气,他也尝试过炼仙丹,但每次都在关键时刻失败。 每一棵仙品药草的药灵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个体,能说能笑,林涵自己就种了十多棵仙草,都放在后山的云母石温室里,常常半夜吵个不停,还为了争夺金乌球的阳光打过架。这些药灵都是林涵斩断自己的灵识培育起来的,有老有少,性格各异,雷鬼藤爆裂,幽冥菇阴鸷,金姬玉露花是鲜妍明媚的少女,还有一株火眼豆,药灵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最是调皮捣蛋,整天闹得鸡犬不宁,要是遇上小灵,肯定又能惹出许多事。 林涵三次尝试炼制仙丹,用的都是药灵中一位老者,一棵仙品紫芝草。老者时日无多,无法突破神品,余下七八年寿命,林涵炼起来心理负罪感没那么强,何况这些药草都是林涵赋予生命的,对于这既定的命运并无怨言,除了那几个年纪不大的小药灵还懵懵懂懂之外,其余的药灵都十分顺从,并无抗拒,所以林涵根本不需要像其他炼丹师一样先用炼丹炉中的火将他们烤死再炼丹。 他心里其实隐隐知道,自己并不是能力不够,而是决心不够。毕竟大劫还只是悬在头顶的乌云,没有真到生死关头,潜意识里还是有点抗拒,所以总是功亏一篑。 而水炼之法的好处就是没有火炼法那么痛苦,林涵的灵识细丝操纵万千水流,可以让他们在睡梦中平静死去。 这次林涵下定了决心。 大劫已经来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不能快速提高自己和纪骜他们的实力,就算留下这些药灵,也不过是让他们一起陪葬而已,魔族可不会像他一样爱惜生命。 所以这一次,他是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殒灭,他的寿命会有尽时,这些药灵也不例外,与必将成为不死不灭主角的纪骜相比,所有人都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蜉蝣而已。到那天,他的肉体陨落,灵魂进入轮回,渡过奈河,成为另外一个人,这世上不再有林涵这个人的存在,留下的只有承载着他信念的纪骜。 他并不畏惧死亡,该教的东西他都已经渐渐教给纪骜。相比于基因的传承,信念才是最为重要的,这是他创造的世界,也唯有纪骜能给这个世界一个更好的明天。 - 药灵与妖族一样是纯灵之体,冥冥中对于自己的命运也有预感,所以这次这株紫芝草老者非常安静,神色肃穆,林涵进温室带走他时其余的药灵都无声地聚集在了他周围,连火眼豆小药灵也懵懵懂懂地看着他,老者整顿了一下衣衫,静静地跟在林涵身后走了出来。 林涵走入炼丹室,将老者的本体——一棵千年紫芝放入了丹室的泉水之中。 这是一眼灵品巅峰的寒泉,紫芝上顿时结出许多冰晶,一旁静静站着的老者胡须眉毛上也凝出白霜。 林涵把辅药一株一株地放入水中,他的手有点发抖。 肩膀上忽然多了一点轻轻的重量,林涵惊讶地抬起头,发现老者正弯腰下来,把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碍事的,主人。”老者轻声宽慰他道:“老朽寿元将近,多谢主人点醒混沌,终于晚年修成人形,余生已无憾矣。不过是从来处来,往去处去罢了。” 冰泉的寒性渐渐侵袭上来,老者的神色变得迟缓,但是他仍然十分镇定地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缓缓地躺在了林涵平时用来搁置药草的墨晶台上,这样平静而又有尊严地面对死亡,让人无法不动容。 那青蜥道人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也许由于药灵和妖族都是秉天地灵气而生,是从没有意识渐渐修炼到拥有意识,然后化成人形,所以他们中的有些人对于死亡并不像人类修真者一样充满恐惧,反而有一种高贵的平静,仿佛等待他们的并不是未知的死亡,而是重回到母亲的怀抱中一般。 林涵收敛心神,缓缓催动灵识,化为万千细丝,操纵水流,侵入那株紫芝表面的缝隙之中。 墨晶台上昏迷的老者身体一震,虽然已经意识模糊,但是对于危险还是有本能的反应。 紫芝的内部,无数金色光点正在组织和灵液中游离,这些都是由林涵断裂的灵识细丝化成的,也是老者的意识所在,这些光点中就藏着这株仙品紫芝中最精髓的部分,这是一切生命的本能,会把灵识与自己最精华的能量结合在一起,就如同人类修真者的金丹和元婴中就藏着生命之源一般。 而想要取出这些精华,就必须磨灭掉其中的灵识,让这些精华成为无主之物才行。 说来简单,但是做起来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如同把一个人缓缓凌迟而死一般,林涵每消灭一个光点,紫芝中就有一处永远地黯淡了下去,尤其是进行到一半时,所有的光点会本能地聚集成灵体的形状,试图躲过一劫。林涵再想炼化,就要用灵识攻击那些聚集成药灵老者形象的光点,与杀人无异。 以前每次林涵都在这时候心神动摇,出了差错。 缓慢地杀掉一个毫不抵抗的,和自己一样有着喜怒哀乐的良善的生命,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残酷的磨练,这样比起来,火炼之法反而更好,至少只会听到药草被投入火中那一声哀嚎而已。 眼看着那些光点又缓缓汇成老者的形象,林涵心中一沉,咬紧牙关,直接操纵无数水流一齐卷了上去,将光点全部搅碎。 剩余的光点如同被惊动的萤火虫一般四处飞舞,试图重新汇集,林涵的灵识如同凶残的刽子手一般,疯狂追杀着这些光点,不管它们如何惊惶逃窜,仍然被一点点消灭。 紫芝内部黑暗了下来,只剩下零星的光点在角落里奔逃。 然而林涵心中却再没有一丝杀意,只剩下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厌恶和罪恶感。 还剩九个光点。 这已经是老者最后的灵识所在,只要杀掉这九个光点,那个态度温和的药灵就会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想想纪骜。”林涵在心底默念道,操纵灵识将一个光点逼到绝境,剿灭了它。 八个,七个,六个…… 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灵识细丝也开始失去准头。 这是杀人。 他从未逃避过这一点,在他的价格观里,连等同几岁小孩的智力残障者都应该被当做平等的生命看待。而这是一个友善的,可以和自己交流的灵魂! “他的生命是自己给的!自己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一切妖族也好,药灵也罢,都不过是自己笔下的几行文字罢了!自己拥有将他们炼成丹药的权力!” 五个,四个…… 不,你没有这个权力! 林涵听见自己的心里响起这个声音。 神所拥有的爱恨欲望与人类没有两样,只不过拥有不灭的生命而已!就连神也不过是披着华丽外衣的凡人!你又有什么资格审判这与你平等的众生!他们离开了你的笔,就已经有了独立的生命,你明明知道这些光点上附着的灵魂与你并没有什么不同! 林涵的心神剧震,险些要操纵不住这些灵识细丝。 那些光点蜷缩在紫芝的角落,因为身处的躯壳即将破碎而颤抖不已。 林涵想起了那个命题。 一辆失控的火车,两条铁轨上的儿童,一条铁轨上有七个,一条铁轨上有一个,林涵当初选择的是不改变火车的轨道,守住不作为的底线。 但是如果那一个儿童也被包括在这七个之内呢? 没有仙丹,自己这帮人,很可能死在这一场大劫之中,药灵也会陪葬,因为一时的不忍而葬送更多的人,不正是自己最厌恶的伪善行径? 林涵心下一狠,杀意顿起。 灵识细丝卷向角落里的光点,瞬间消灭其中两点,第三点也被围住,磨去了灵识。 只剩下最后一点金光,在紫芝内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尤为脆弱,因为所有的精华能量都聚集在这一点上,非常不稳定,使得金光颤抖不已,如同在狂风中摇曳的烛火一般。 事实上,这一幕就是药草最初萌发意识时的场景,先有一点金光萌芽,汇集所有能量,然而骤然炸裂开,化作万千光点,诞生一个有生命的药灵。 而林涵给予他的,就是这一点灵识萌芽。 此刻林涵的灵识已将金光包围,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即刻绞杀,从此世上再没有那个清瘦的药灵老者,即使再给予这株紫芝灵识萌芽,新诞生的药灵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林涵全身都颤抖起来,他已经无数遍说服自己,现在只差最后一步,放弃是不可能的,早杀与晚杀,又有什么区别!他咬紧牙关,闭上眼睛,万千灵识一齐绞杀过去!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当初哲学课上他的回答。 老师曾经问过,如果是让你来选择火车的轨道,没有什么作为与不作为,必须要选一条呢? 当初的自己,是怎样回答的? 那我会选择杀了那个逼我做出选择的人,因为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就算是在枪口的逼迫之下,我也会选择反抗,因为人类历史的前进,就是在一次次刀口枪口下明知必输时的反抗而推动的!在世道崩坏到逼迫无辜者的阶层互相碾压杀戮时,总有人会转身扑向高高在上的操纵者,如同扑火的飞蛾,第一只飞蛾死去之后,可以化作万千反抗的种子,星星之火,终能燎原! 这世上没有什么必须死! 真正该死的,只有那个制定有人必须死的游戏规则的人! 粉碎掉这些必须有人死去的选择,粉碎掉这残酷的规则,然而在这一切的废墟之上,建立新的规则。在那个规则里,没有人会死去,没有逼不得已的杀戮和必须手染鲜血的选择!如果这世界已经无可救药,那就由自己,来做这旧世界的掘墓者,与新世界的神! 林涵心头一动,如同有一点微光闪烁,瞬间化作万千星火,洞若琉璃,灯火通明。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触到了什么东西,什么玄之又玄,但又让人如痴如醉的东西,他心中骤然升起巨大的悲悯,仿佛他所有的心神感官全部被那个东西撷取,灵魂都沉浸在了这种顿悟的大欢喜之中。 无法形容,难以言明。 却又比这世间的一切都来得伟大,让人赞叹。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他无法用任何一个字来说出他刚刚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也拥有了一条道。如同姬明月的明月大道,纪骜的剑道,和晏飞文偶尔在生死关头会隐约带出的那一股道意。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条道的名字。 但他竟然也拥有了自己的道。 一念沧海间,他骤然醒转过来,袭向那点金光的灵识全部停顿,然后互相绞紧,断裂,碾碎,化作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 那点金光顿时大亮,贪婪地吸收起林涵断裂的灵识来,越来越亮,由一化二,二化三,最终化为无数光点,寒泉中的紫芝重新恢复活力,原本淡得透明的药灵老者也缓缓恢复了气色。 林涵的脸色因为灵识的损伤而十分苍白,眼神却无比欢喜。 他操纵着自己的灵识细丝,缓缓地靠近了紫芝中的光点,如同伙伴一般贴在了光点之上。 一本同源的灵识相处得异常融洽,然而在林涵试图从光点中撷取能量时,还是遭到了抵抗。 林涵将心神一沉,无师自通地进入了一种新的境界,在那个境界里,他的意识似乎融入了这个世界里,消散无踪,却又似乎无所不在,与这世界的一草一木,所有的空气、灰尘、寒泉的每一滴水、和紫芝中的每一个光点,都化为了一体。 如同从自己口袋中掏出灵识一般,他轻而易举地取出了光点中的精华,汇集成丹。 直到将紫芝中的精华取掉大半,他才停手,将这些精华汇作一颗紫色丹药,这丹药十分奇特,明明具有仙丹的气息,其中却没有灵识的存在,只是单纯地把紫芝的精华浓缩在了一起。 林涵缓缓地退出这种境界,然后撤去灵识,唤醒了墨晶台上的老者。 老者醒来的时候神色十分惊讶。 “又失败了?”他神色悲哀地看向林涵:“主人不必吝惜老朽的性命……” “你别忙着劝我。”林涵笑着把紫色丹药递给他:“你看看这颗丹药,眼熟不眼熟?” 老者大为惊讶。 “这,这明明是我体内的药力,怎么会附着在这丹药上。如果仙丹炼成,老朽应该已经死去了,为何……” “因为我刚刚领悟了一点新的东西。”林涵笑得眼弯弯:“或者,你们更习惯称之为,道!” 老者惊喜地看向林涵。 “恭喜主人!竟然能领悟一条大道,以后前途无限,不知道主人领悟的这条大道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这条大道的名字,”林涵笑着玩弄手中的丹药,他长得极为温润,眉目如画,由于常年修炼,皮肤如同美玉一般,气质脱俗,眼中的神色温和平静,此刻却藏着一分让人不敢直视的霸气。 他说:“但我想称它为,众生!” 他话未落音,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有炸雷在天空上响起,声势之大如同天罚!如果林涵此刻不是身处在地下丹室之中的话,那他应该能看到,在沼泽之上,一道紫色闪电如同裂缝一般将整个天空撕作两半,六道光柱从裂缝中照下,光柱中似乎有无数魂魄在缓缓升腾,又似乎只是一闪而过的幻象。 异象蔓延千万里,此时此刻,不管是罗浮山上正在教导弟子修炼的元曜子,还是离天剑派中神色焦急赶路的火翎,抑或是已经到达什叶镇上的纪骜和姬明月,还有云天宗山顶上神色阴鸷的玄机子,都在同一刻被巨响吸引,抬头看向天空中的异象。 又有一位绝世天才诞生了! 看到异象的所有人心中都响起这句话。 然而大劫已至,魔族大军即将以铺天盖地之势碾压而来,一位天才的诞生,究竟是拯救这方世界于水火之中,还是只是朱雀世界在即将沦陷之际的回光返照呢?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第130章 狐狸 林涵带着老者走出炼丹室的时候,萧烬正从外面进来。 “外面出现异象了,蔓延近万里,估计是有人领悟了大道,境界不在姬明月之下。你出来得晚,已经没了。”萧烬是个实打实的实用主义者,刚说完异象,看到林涵背后虽然虚弱但还活着的老者,又皱起了眉头。 “还没死?”他嘴角勾出一丝讽刺的笑容:“不会是炼出感情来了吧?你不如干脆认他做个干爹,反正到时候大家死在一起,你也要给他陪葬的。” 药灵老者性格向来端方,听到这话顿时满面惶恐:“快请不要开这种玩笑,老朽经不起。” 药灵老者着急,林涵却压根不在乎。他刚刚炼成了仙丹,了却心腹大患,又领会了一条天地大道,心情好得很,也不急着解释,反而有意试一试自己刚领悟的道意,就跟刚到手一把快刀的人忍不住要试试锋芒一般。于是故意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为了生存可以杀无辜的人了?” “无辜的人?”萧烬没想到他还敢回话,哈哈大笑道:“这世上无辜的人多了去了,又与我何干?你不炼这药灵,自然有人炼他,你既不能决定他的生,也不能决定他的死,为此断送自己生机,不是犯蠢?” “这世上的事,并不是与我们无关就不用管的。我们是修道之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结多大的因果。要是照你的说法,生我们之前就有道,我们死后仍有道,这世间大道又与我们有何干?” 萧烬的细长的眉毛拧了起来,审视着林涵,他心思最是缜密,自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林涵仍然是笑盈盈地,任由他打量着。 如果说林涵像玉的话,萧烬就像墨,脸色苍白,眉眼细长,眼角眉梢还带着一丝阴狠,他那一身黑袍下千回百转,不知道藏着多少机心。 “原来如此。”他忽然说道。 他话音未落,地上忽然生出万千金属倒刺,袭向林涵,林涵也是身经百战的,反应极快,登时祭起水灵珠,化作浑圆水球将自己和药灵裹在其中。 然而这样短距离的搏杀,他远不及萧烬厉害,况且萧烬平时都藏了五分力,今天却用了八分实力,金属性的阵法本就锋锐无边,登时将水球刺破,锋利倒刺如莲花瓣一般攒作一圈,将林涵和那药灵老头围在中央。 本该是危急状况,林涵却仍然面不改色,眼里还带着温和笑意。 萧烬凑近来,冷冷地审视他。 “看来不是可以自保的大道,可惜了那么夸张的异象。”他漫不经心地讽刺一句:“倒是和你这老好人脾气挺配的。” 萧烬说完,那些金属倒刺缓缓退下,却被刚刚进门的某人看了个正着。 “唷,打架啊?算我一个!”晏飞文兴冲冲地冲进门来,一看这副景象顿时来了兴致,召出神羽叶就要参战。 “已经打完了,你还是好好当你的信鸽吧。”萧烬这人脾气古怪阴沉,越是亲近的人,越是难听到他一句好话,反而在外人面前步步为营,滴水不漏。 晏飞文也习惯他这脾气了,不以为忤,仍然兴致高昂地跟他们交换刚刚在外面看到的异象:“你们看到没有?刚刚天空上出现的异象,和当年小明月的差不多……” 他说了一半,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他两人笑而不语的表情,狐疑地扫了不善伪装的林涵一眼,顿时笑了起来。 “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他皱起鼻子,像只狐狸一样在空中嗅了嗅,忽然凑近了林涵,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 “阿涵身上的气息,有点熟悉啊……” “你不是要以生克死吗?现在林涵比你更上一层楼了,还领悟了一条天地大道,虽然不能伤人,但是你们正好可以一起交流交流,种花养草。”萧烬嘴不饶人。 “哈哈哈,那还是算了吧。”晏飞文对这些事一点兴趣没有:“又不能用来打架,太可惜了。阿涵还是太善良了,不然我们三个联手,说不定可以把小明月给制服了……” 看他唇角微勾的笑容,不难想象他“制服”姬明月之后是想干些什么。 “你也就想想罢了。” “那可不一定。”晏飞文眼弯弯笑着,顺手把萧烬炼好的剑胚拿起来在手里试了试:“对了,阿涵,外面有人找你。” “谁?”林涵不解。 “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 等到林涵见到等在外面的“客人”时,顿时明白过来晏飞文为什么笑得那么意味深长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两个月前打过一架的那些妖族,青蜥道人,朱厌,那只金色豹子,还有个看起来非常阴郁的女孩子,约莫十岁出头,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衣,衣服垂下许多褴褛的布片和须子,一头油腻的黑发,乱糟糟的,苍白脸。她怀里正抱着上次暗算晏飞文成功的那只豪彘,奇怪的是豪彘的刺对她来说一点作用也没有,如同一只温驯的宠物一般安静躺在她怀里。 其余人都还好,朱厌脾气是最暴躁的,等了没多久,已经忍不住强闯了,林涵布在最外层的土系阵法已经被他打了个稀巴烂,中间的藤阵最难缠,是萧烬驯服的一只灵慧期藤妖,藤妖扎根灵泉之中,被烧光之后又可以再生,阵法不破,根本死不了。林涵出来的时候,朱厌已经被捆成个粽子了,只差破口大骂了,场面十分尴尬。 林涵连忙撤去了阵法,朱厌翻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冲冲问道:“你们的人去哪了!我们等了这么久都没人来!”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刚刚在忙别的,没注意阵法被人触发了。” “哼!你们这些人类太没有警觉性了!北境已经被魔族入侵了,知道吗?要是今天来的是魔族,你们就死定了。”朱厌仍然是嚣张得很:“要不是怕你找我赔,我早一把火把这只烂藤妖烧死了。” “好好好,多谢朱厌大王手下留情。”林涵脾气好得很:“今天几位大王来这里做客,不知道所为何事。” “大泽东侧有人类流民侵犯妖族边境,我们几个奉盘龙大仙的命令去阻挡他们,留下小藻和豪彘看家。”青蜥道人彬彬有礼地答道:“先前小友说愿意与我等结盟,所以我们今天来求助小友,希望在我们不在的时候小友能帮忙照顾一下小藻和豪彘,彼此守望相助,要是有什么意外也可以互为援手。” 林涵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帮妖族肯定是猜到刚才的异象是自己这帮人触发的,所以过来示好。说是结盟,其实离自己提议已经两个多月了,他们早不来晚不来,选在这时候来结盟,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过这帮妖族没什么坏心,只是防备心重了点,结盟也没什么坏处,等大量的人类和魔族气势汹汹地涌进大泽后,鱼龙混杂之下,总归是旧相识显得可靠一点。 “前辈尽管放心,我们会好好照应这两位小朋友的。”林涵拿出两块玉符:“这是我们驻地阵法的钥匙,只要佩戴在身上就可以出入我们的驻地。如果有危险可以来这里躲避。” “我们不怕危险。”那黑衣小女孩忽然沉声说道,她抱紧了怀中的豪彘,警觉地瞥了林涵一眼,俨然是个缩小版的朱厌,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偏偏朱厌还一脸骄傲地看着她,显然很赞赏她的反应。 “拿着吧,不过是多个照应罢了。”林涵很友好地把玉符放在了小女孩手中,不知为何,相比青蜥道人,他更喜欢朱厌和这小女孩这种妖族,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虽然偶尔会像个刺猬,但总比狡猾的狐狸可靠一些。 小女孩仍然十分戒备,看了林涵一眼,才把玉符收了起来。妖族的发色和瞳色常常十分鲜艳,这小女孩的眼睛却如同被墨染过一般,黑浸浸的,看得人心中发凉。 “那就拜托小友了。”青蜥道人朝林涵拱了拱手,那只黄豹子和妖兵们都起身准备跟着他离开,只有朱厌,走出两步之后,又回转身来,气冲冲地朝林涵道:“你那桃子还有吗!” 林涵在心里笑了一声,表面仍然是一脸淡定。 “紫纹桃现在还在开花,要等两个月后才有下一季的新桃出来。” “那你记得给我留着。”朱厌凶巴巴地说完。大概自己也觉得这样当着众人面要吃的有点不太好,于是转身化为一只朱红大鸟,一飞冲天,双翼带起滔天火焰,一眨眼就飞到了云端之上。 其余妖族也跟了上去,各自都化成了原型,有巨大的碧角水犀,也有在林间穿梭的金毛猿类,一大队妖族浩浩荡荡,烟尘冲天,消失在了大泽东方。 “你们要进来玩玩吗?”林涵笑盈盈地问留下来的那个黑衣小女孩。 小女孩神色阴沉地摇了摇头,奇怪的是她既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他们的领地外站着,林涵故意装作回去,其实躲在一个土坡后远远观察,只见那小女孩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忽然朝阵法内走了一步。 护阵的藤妖被惊动,无数藤条如同游蛇一般从土中生长出来,冲向黑衣小女孩。只见那小女孩忽然压低身体,四肢着地,如同野兽一般朝着那些虬结的藤条低吼一声。 藤条如同被震慑了一般,节节败退,畏惧地退到了阵法边缘。 小女孩乘胜追击,褴褛黑衣化作无数黑色触须,如同一团黑雾一般弥漫开来,藤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拖入了黑雾之中,瞬间被吞噬无踪。 林涵惊讶地展开灵识,发现阵法内藤妖的气息全无,竟然已经在瞬间被吃得干干净净。 那小女孩似乎颇为警觉,吃掉藤妖之后,立刻化为一团黑色触须,潜入了地下,带着豪彘消失在了大泽之中。 林涵看着她离开,从怀中掏出一张玉碟,这张玉碟制造十分精巧,上面的纹路构成了大泽的形状,是一个长长的椭圆状,靠近云天宗的这一半已经全部被点亮,用不同符号标注了每个大妖的位置,此刻玉碟上有两个明亮的光点正在朝着大泽深处飞驰,看起来像是刚刚从林涵他们的驻地离开的,最终停留在大泽中那一大片未知区域中的某一处。 “原来是这里。”林涵笑眯眯地收起玉碟,朝山谷内走去。 等纪骜他们回来之后,大家就去这里会一会传说中的盘龙大仙吧。 第131章 溯月 然而林涵并不知道,姬明月和纪骜此刻在干什么。 相比于大泽里的安宁,整个东境现在都是一片乱象。随着东境赫赫有名的几座城池全部沦陷,魔族的入侵很快发展到灭国的程度,靠近海边的流荒国和素螺国相继沦为魔窟,流荒国皇族的荒镜老祖成为了北境第一位入魔的化神期仙人,他带着流荒国千万魔化的臣民攻破了邻近的凤羽国,凤羽国王族在云逸剑派的保卫之下流亡海上,苟延残喘。 数以亿万计的难民从东境涌向四面八方,北上琼华宫,南往罗浮山,少数逃往了南方的南瑶岛,不管是载着惊恐的王族与一流宗派核心弟子的云舟,还是那些遮天蔽日的飞行坐骑,抑或是地面上如同兽群迁徙一般的难民们,都给大泽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最要命的是魔族就混杂在难民之中,常常有许多数千人的队伍一夜之间全部被魔族感染,转而袭击附近的队伍和难民。 没有哪个人敢在这时候出来逞英雄,哪怕是化神期准仙人也不例外,接纳陌生人进入队伍无异于自取灭亡,连某些有交情的准仙人如今都各自顾着自己的宗派和传承,各自逃命。难民们只能如同蝼蚁一般跟在大队伍后面,朝不保夕,听天由命。 大大小小的雇佣军团在这时候成为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尤其是曾经进入过仙魔战场的元婴道人、化神仙人,都成了主心骨一般的存在,常常可以见到一艘载着某宗派太上长老和核心弟子的云舟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难民,如同迁徙的羊群一般温驯而惊恐,鱼龙混杂,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惶恐和认命。 首当其冲的,就是大泽和云漠接壤处的这些小镇,云漠有足以绞杀准仙人的风暴,而大泽里的拜月期大妖也不好惹,大部分难民都只敢沿着两者的边境缓缓前进。大泽尽头的罗浮山成为了他们最大的希望,大劫之下,罗浮山必将成为朱雀大陆的中流砥柱。 而什叶镇正是这些受难的小镇之一。 原本的小镇居民不知道是逃命还是被过往的难民劫杀了,整个小镇空荡荡的,如同被扫荡过一般,连稍微有点灵气的野草都被难民掘出来带走了,灵泉枯竭,房屋都被绝望的难民毁得差不多了,留下一地的狼藉和零星的*尸体。 什叶镇的南侧靠近大泽,生长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十分利于藏匿身形。深夜万籁俱寂,苍翠的树冠中,一抹耀眼的白色静静地站在树梢上,像透过树梢窥见的满月一般,带着神秘而庄严的气息。 纪骜对于姬明月这种“藏匿”方法很不赞同。 不过实力说话,既然姬明月高调了这么多年还没死,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仿佛有一道阴影从树梢掠过一般,姬明月警觉地抬头,看见了落在树干后面的纪骜。 “那些人还没走。”探查回来的纪骜冷冷说道。 他们是两天前从大泽出发的,林涵没说具体的位置,只说什叶镇下面藏了一件珍贵的仙器,找出来给器灵老头吸收,可以让他苏醒过来 。而且临出发时又嘱咐他们万事小心,说这次很可能会遇上一个元婴期的敌人,两人可以联手对付他,逼他自爆找出仙器位置。但是如果对手实力在元婴期以上就不要轻举妄动了,以安全为重。 纪骜和姬明月本来赶到什叶镇只要半天时间,但是两人在路上经过一只灵慧期玄狐的领地,那只玄狐生得一身好皮毛,而且脾气还挺大,挑衅了他们两句,纪骜本来就看中了他的皮毛,要不是现在要和妖族联盟,林涵又常常教育他,他早就把这玄狐揍死了。所以狐狸还没挑衅完,他句直接召出了飞剑。 那狐狸被纪骜抓住一顿打,顿时老实许多。纪骜还是不死心,抓着他审问了许久,确定没有办法拿走他的皮毛又不伤他性命后,只好把这只狐狸放了。 这一场波折,就费了半天时间,两人到什叶镇已是深夜,那时难民潮还没到来,镇上已经人心惶惶,镇上道行最高的不过一个金丹期,还是个擅长水系法术的金丹,什叶镇本来是一座普通小镇,因为靠近大泽的缘故,常常有许多猎妖的探险者和雇佣兵团路过这里,在镇上补给。镇上的人都靠在附近的大泽中采集灵药为生,收成全靠运气。自从有了这个金丹期镇长,用水系法术帮镇民种植灵药,这才渐渐富裕起来。谁知道好日子没过两年,北境就沦陷了。 纪骜和姬明月守在树林中的夜晚,许多镇民就连夜离开了小镇,剩下的也在白天跟随第一波难民一起离开了。直到今天晚上,他们才等到第一个元婴期修真者的到来——同时还有第二个和第三个。 日落时分,镇上来了一个雇佣兵团,兵团不大,不过二十多人,纪骜的猜想是这个雇佣兵团可能抛弃了一部分同伴,因为这群人中除了三个元婴和两个金丹,剩下的全部是只有一点炼气基础的佣人,肯定是中间一部分普通团员被这几个首领抛下了,只留下一些佣人干干粗活,必要时当做炮灰,扔给魔族还可以拖延时间。 姬明月虽然没他思想这么黑暗,能偷看一眼就看出这么多信息,但也赞同他的看法——倒不是因为他也像纪骜一样经过残酷厮杀得出的领悟,而是因为琼华宫也常这样做。当年的仙缘大会,姑射仙子风头太劲,遭遇云天宗和南瑶岛围攻,就是同时牺牲所有琼华宫弟子,用拼命招式和围攻她的其他弟子打个两败俱伤,逼得大家一起捏碎玉符退出秘境保命,只留下几个领头弟子给她对付。 所以那一年姑射仙子在仙缘大会夺得魁首,还从秘境中得到一块仙器残片,后来送到云天宗练成了她的明月轮。但是哪一年的仙缘大会前一百名中,只有她一个琼华宫弟子。 那一战将琼华宫弟子的心性狠绝和纪律展露无遗,如果一定要说有哪个宗派能在这场席卷朱雀大陆的浩劫中幸存的话,非琼华宫莫属。 极度的混乱和绝望往往容易催生出狂热的信仰,难民中甚至有了传言,说琼华宫才是天命所归,绝世天才姬明月就是为了终止这场浩劫而诞生的。甚至还有传言说他召唤的月华可以净化魔族…… 然而他们口中的救世主姬明月,此刻正在静静地窥视着一个雇佣兵团,思考着怎么能打败三个元婴,然后只让其中的一个自爆。 “我去引走两个,你把剩下的那个打到快死,然后逼他自爆。”纪骜想出的方法十分简单粗暴。 “我会被炸死。”姬明月平静地说:“我想林涵应该是做梦的时候预见到了这些事,所以他说‘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这样才能找到仙器,千万要平安回来’但是他的预见错了,来了三个元婴。所以我们也许会死。” 他向来冷漠,从来都是置身事外,所以观察力惊人 。 “我不会死,我有吞天诀。”纪骜骄傲地说道,“你为什么不用明月大道练练防守?” 姬明月冷冷地看他一眼。 “你都打不过我,我为什么要练防守。” 大概是基于这个理论,五人组里面四个都是攻击流,只有最不会打架的林涵默默练防守,每次打起来保证自己不死就够了。 两人话不投机,又看向小镇的方向。 雇佣兵团已经睡下了,只有几个佣人仍在忙碌,林涵曾惊讶于修真界的等级碾压如此残酷,简直是奴隶社会,元婴道人身边基本围绕着几十个弟子佣人,甚至还有豢养美貌女奴用来双修的。 “你引走他们,我去逼一个人自爆。”纪骜再次建议道。 “他们是雇佣兵,不是猪,我的月华只够镇住一个元婴道人,没法把他们分开。” “那我逼两个人自爆。” “你现在什么境界了?” “凝脉后期。” “我凝脉后期的时候没法逼两个元婴道人自爆。” “我能,我比你厉害。” 姬明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你承认了。”纪骜陈述道。 “没有,我只是懒得和你打架。” 两人又安静下来,盯着远处的小镇看。 “你听过殉情的故事没有?”姬明月忽然问道。 “什么是殉情。”纪骜不懂。 “两个人约定一起死,喝□□,但是一个人喝了,死了,一个人没有,这就是殉情。”姬明月振振有词地把他理解的殉情解释给纪骜听:“如果我们一起攻击他们三个人,戏弄他们,折磨他们,他们就会说‘士可杀不可辱’,然后说要一起自爆,但是最终只会有一个人自爆,其余的两个人会趁机元婴出窍,弃掉肉身逃跑。” “那如果他们三个都不自爆而是逃跑呢?”纪骜的思想还要更黑暗一点。 “那就抓回来,继续折磨到他们自爆为止。” “那如果把你炸死了呢?” “我会用溯月将自己周围的时间推迟一倏左右,自爆的伤害先炸了你,然后才会炸到我身上。”姬明月摊开手掌,月华在他掌心汇集:“我帮你引月华入体,等会你就可以吸收更多的伤害,反正你也炸不死。” 要是别人听到他这番打算大概会把法宝甩在他脸上。 但是纪骜平静地伸出了手。 这两个人之间的沟通向来如此,几乎不带情绪,也根本不用顾及对方的感受,简洁而高效,不组个杀手组合简直可惜。 第132章 坚毅 这年盛夏,逸仙郡的日子分外难熬。 离纪骜在仙缘大会上夺得魁首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时间,再大的风波也渐渐平息下来。仙缘大会刚结束时,因为出了一位如此惊艳的弟子,离天剑派一跃成为逸仙郡乃至整个南诏国最炙手可热的宗派,很是过了一段风光日子。 但是随着整个南诏国的形式越来越严峻,离天剑派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 今年从入春开始,就不断有坏消息传来,先是千秋阁收回了门下大部分分阁,全部人员退守南诏国都城、罗浮山和西境三处,据传言说,千秋阁甚至把物资和高手都均匀分配在这三处。而且三个地方都有副门主镇守,看起来就是为了应对一场即将到来的大劫。 千秋阁这样的行为让整个南诏国都人心惶惶起来。 在这一片阴云之下,离天剑派的气氛更加恐怖。 天黑之后,离天剑派的群峰显得越发险峻,夜色中一座座山峰如同利剑一般矗立着。 自从三个月前和清衡道姑的一次大吵之后,火翎就已经搬出了白鹤峰,自从她太爷爷天权长老陨落之后,她在门内也等于没了靠山,这七十二峰没有她的去处,她就在林涵和纪骜当初住的小山崖上建了个药庐。纪骜夺得仙缘大会魁首,又被收为了罗浮山弟子,余威犹在,别人都知道她是纪骜林涵的好友,轻易也不敢欺负她。 已经是深夜了,火翎的药庐前仍然亮着一点如豆灯火,如同海中遥远的灯塔一般。一场暴雨即将到来,空中已经有了湿润的味道,夜风呼啸,可以听见药庐顶上的茅草被风刮猎猎作响。 一个穿着红衣的纤细身影举着一盏琉璃灯焦急地等在药庐门口,这身影正是火翎,她似乎比两年前瘦了许多,下巴越发尖了,神色疲倦,脸色苍白,眼中却带着一份坚定的狂热。 夜色中忽然出现一点银光,而后越来越大,最终化为一艘可以容纳近十人的银色枣核舟,落在了药庐前。 银舟落地就恢复原形,被驾舟的火逸收入袖中,舟上还有两个伤员,一个已经失去了意识,另一个也受了轻伤,都是凝脉期巅峰的一代弟子,失去意识的那个正是小安澜,而受轻伤的则是酆子默。 “人救回来了?”火翎焦急地迎了上去,把灯盏交给了一旁的火逸,她早已准备好疗伤的丹药,用手指碾碎送入小安澜口中,又用玉净瓶中的灵泉水让他送服下去。 “只救回小安澜,其余弟子还在余钧那里。”酆子墨自己也带了伤,却仍然焦急地和火翎交流情况:“他们现在把东南方向的三十多座山峰全部占据了,我们不知道其余的弟子被关押在哪里。” 火翎撕开小安澜的衣服,毫不意外地发现小安澜身上的伤也是按着一定的形状排列的,伤他的人似乎只想划开他皮肤,所以血流得不多,还可以救回来。 火翎无比熟练地用药粉洒遍他伤口,然后用绷带替他包扎好。 摇曳的灯光下,她的神色异常严肃,与当初那个正义感十足却稍显天真的少女判若两人。 “送他下去修养,白若小师妹会照顾他。” 看着酆子默把小安澜背在背上,小心翼翼地沿着藤蔓爬下悬崖之后,火翎收起丹药绷带,看向一旁的火逸。 火逸仍然是那副万事不关心的样子,穿得也十分随意。见火翎一脸凝重地看向自己,又笑了起来。 “祢峰师兄真的投靠余家了?” “这还有假。”火逸笑得云淡风轻:“小安澜就是他骗过去的,玄月现在还没找到呢。郁飞白正在找她,所以回来晚了。” “那就好。” 火翎的这句话中有一丝庆幸。过去许多次去余钧的领地救人,回来就少了一两个队友,她都已经不敢再问没回来的人去哪了。郁飞白现在虽然处境危险,但是他是大师兄,应该知道进退。 两人收拾好之后,也一起沿着藤蔓爬了下去。 悬崖下原来别有洞天,沿着一个小小的洞口爬进去,里面竟然是一个大溶洞,有着钟乳石的石床和许多灵药苗,山洞里约有二三十人,大部分是伤员,或坐或躺,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孩子正穿梭其中,替他们换药,照料他们。见到火翎下来,这些伤员都纷纷起身,显然火翎在他们之中非常受尊敬。 “都别动,躺着就好。”火翎举着琉璃灯,一个个替他们查看伤口,这些伤员都是她这几个月来从余家手中救来的幸存者,有几个是自己大难不死逃出来的,其余的是他们救出来的,自从余家的太上长老出关之后,余家已经掌握了离天剑派的实权,宗主形同虚设。余钧现在闭门不出,频频以宗主命令传召一些有天赋的弟子过去,都是有去无回。 门内的长老都畏惧余钧,不敢过问,只有他们这些一代弟子,私底下组成了这个小小的联盟,在余钧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活动着,还常常去余钧的领地救出一两个被带走的弟子。 这次的行动其实很仓促,因为小安澜和玄月被祢峰骗去切磋武艺,结果郁飞白回来之后大惊失色,因为有可靠消息,祢峰已经投靠了余家,有人看见他在余家的领地里挖掘一个大坑,传言说他是在替余家埋葬被害死的弟子。所以他们不得已,只得去救小安澜他们。酆子墨和火翎回来了,郁飞白却迟迟没找到玄月。 火翎走到小安澜面前,半跪下来。 “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火翎查看了他的脉象,看向酆子墨:“你们在哪里发现小安澜的?” “我们在清心峰找到他的。那是余炎的地盘,小安澜当时一身都是血,正在和人搏斗,应该是被抓之后逃出来的。我们到的时候余炎已经被惊动了,我只能带着小安澜先回来。” “他昏迷前有说什么吗?” “没有,就是疼得狠的时候一直叫娘。” 火翎又查看了一下小安澜的伤口。 白皙的皮肤上,整齐的红色伤口如同篆纹一般蔓延整个背部,和她在其他伤员身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余家已经抓走上千名弟子了,每个逃出来的人身上都有这种伤口……”火翎轻轻按压他伤口附近的皮肤,小安澜□□了一声,她皱起眉头。 火逸忽然说道:“我有个猜想,但是需要证明。” “怎么证明?”火翎转过脸去,仰头问他。 “你们还记得祢峰挖坑的地方是在哪里吗?”火逸平静道:“我现在想去那里看看。” “你想去查看被害弟子的尸体?”火翎皱起眉头:“不行,没有周密的计划,贸然离开这里实在太危险。余家就是顾忌藏剑长老在这附近闭关,还有纪骜残留的剑意,所以才不敢过来这边。现在酆师兄受伤了,你们两个现在出去太过危险。而且掘墓动静太大,肯定会惊动余家的人……” “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郁飞白找不到玄月肯定不会回来,现在余家一定被郁飞白牵制,我们趁机去掘尸,把这件事查个究竟。等到郁飞白被余家抓住,我们以后就很难再进去余家的领地了。” - 罗浮山的仙居峰上,夜色正浓。 糊涂道人正如同一个褴褛乞丐一样仰在草丛中酣然入睡,旁边的酒葫芦侧倒在地,琥珀色的酒水从葫芦口缓缓地流出来,形成一条细线,被酒水浸泡过的野草分外青翠。最近罗浮山的夜分外安静,连生活在树林中的鸟雀也都失踪了,据说动物比人的直觉要灵敏,在大劫到来之际会主动迁移。 元曜子静静地在自己这个糊涂师叔面前站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等到他打了个酒嗝,然后伸个懒腰,缓缓醒了过来。 糊涂道人眯着醉眼,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元曜子。 “你怎么来了?”糊涂道人带着三分醉意问道:“门中事务处理完了。” 罗浮山弟子以百万计,事务根本不可能有处理完的一天。元曜子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他也遇上无法抉择的事,所以来找糊涂道人定夺。不管这个师兄如何疯癫,毕竟是个化神期的长辈。 “太清师叔,东境沦陷了,只有云天宗还在支撑,现在东境出现了三尊化神期魔王,数亿的难民正沿着大泽朝这里涌来。” “玄机子那个小奸贼向来独善其身,东境第一个沦陷并不奇怪。”糊涂道人捡起地上的酒葫芦,眯着眼睛喝了一口酒,慢悠悠地道:“下一个应该就轮到南境了。” 元曜子脸上的神色分外凝重。 “大泽哨塔传来消息,东境难民正沿着大泽和云漠之间的大道往罗浮山涌来,其中必有魔族混入其中。元曜请师叔与其他三位化神长老一起关闭山门……” 糊涂道人握着葫芦的手停住了。 “关闭山门?你想把这些难民都挡在外面?” 元曜子被糊涂道人问得神色一震,似乎他也对自己做出的决定有愧。但是他垂头沉思半晌之后,又神色坚定地昂首道:“太清师叔,先师走时将这罗浮山万年基业托付给我,纵使罗浮山对朱雀大陆有责任,但是如今朱雀大陆即将沦陷过半,难民中隐藏着不少魔族,我若是接受难民入罗浮山,与开门揖盗无异。大劫之下,保住门派传承才是根本……” 糊涂道人哈哈大笑。 “小元曜,你把他们挡在外面,任由他们被魔族感染,等到朱雀大陆上全是魔族,我们罗浮山能独善其身吗?你怕难民中有魔族,在山门设一尊阴阳镜就可以排查出来。我们现在只有接收这些难民一齐抵抗魔族才有出路。” “就算我们排查出魔族,这些难民亲眼见过魔族,难免有向魔之心,或者身体里已被种下魔根。放任他们污染我罗浮山弟子,到时候魔族在山门内爆发,毁了宗派根基,就万死难赎了!”元曜子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愧意道:“若是朱雀大陆全部沦陷,自然会惊动十方仙境,到时候就有救了。” “你还想等仙界援军?我问你,魔族如今被封锁在仙魔战场之内,无数上仙日夜巡逻,如同铁桶一般。怎么还会有魔族逃逸出来?我朱雀大陆与世隔绝,魔从哪里来?你们都以为魔是天外来物,岂不知魔由心生。天道轮回,仙魔此消彼长,如今魔族复兴,十方仙境自身难保……” “太清师叔快住口!”元曜子神色焦急,怒叱道:“我敬你是师叔,这种蛊惑人心的话,你只说这一次,我就不与你计较。若是以后还对着门下弟子宣扬!我就要惊动太上长老来裁决了!师父去世前就让我多留意你,我只当你是天性自由不受拘束,如今竟然说出这样向着魔族的话……” 糊涂道人眼中浮现苍凉神色,但是又转为讽刺神色,哈哈大笑。 “哈哈哈,让你多留意我……原来师兄到死也不放心我,看来他不仅骗过了你们,连自己也骗过了……罢了,罢了,你去封锁山门吧,罗浮山万年基业为重!传承为重!” 他一面大笑着,一面喝着酒,竟然就这样疯疯癫癫摇摇晃晃地走远了。元曜子见他离去,长叹一声,神色复杂。 其实他与糊涂道人的观念相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偏偏这糊涂道人是他师祖和师父陨落时都留下遗言要好好照顾的,不管他犯下多大错误,只要不危及门派,就不要与他计较。元曜子虽然心中不满,也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 如今糊涂道人不予配合,元曜子只得再去寻找别的长老。因为怕糊涂道人把刚才那一套大逆不道的话四处宣扬,又派了弟子跟在他身后,监视他的行为。此后又开始张罗防御事项,忙得不可开交。 - 深夜的仙居峰后山一片寂静,月光洒在山坡上,一阵微风吹过,树上落下许多叶片,打着转落向草地。树叶即将落地的瞬间,只见一点寒芒从落叶中穿过,奇怪的是这点寒芒似乎没有带起哪怕一丝气流,只有被寒芒穿过的那片叶子在瞬间碎为齑粉,连空气也被撕开一道漆黑的裂缝。 “你的箭法又有进益了。” 糊涂道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燕鲤背后。 “师叔祖。”燕鲤回过头来,见到糊涂道人,收起弓箭,恭敬地垂手站在了一边。 上次跟纪骜比试结果重伤之后,他被剑气斩伤了经脉,是糊涂道人坚持使用最好的丹药来治疗他,结果大概是因为药效过剩,他刚恢复就渡了金丹劫,因为动静不大,门派也没怎么重视他。他自己默默渡了劫,就在仙居峰附近找了个安静地方专心练起箭术来。 糊涂道人难得地如此严肃,并没有说话,而是拿出一个储物的小玉瓶递向他。 “这里面有五百颗聚灵丹,和一些炼器材料,还有一颗寂灭丹。你今晚就走吧,去北境太晚了,就先在大泽里安身吧,如果能遇上纪骜最好。那小子福缘深厚,你跟着他总不会错。” 燕鲤垂着头,没有接小玉瓶。 “师叔祖要赶我走?” 他因为天赋不高的缘故,虽然凭借努力成为了一代弟子,但是没有师父收他,总是被推卸来推卸去,所以骨子里总是不太自信。好在他天性敦厚,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对师门有过一句怨言。 糊涂道人无奈地笑了。 “我不是赶你走,是让你在山门关闭之前离开罗浮山,免得葬身于此。”他见燕鲤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于是沉声道:“燕鲤,抬起头来。” 燕鲤疑惑地抬起头,只觉眉心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饶是他性格隐忍,也痛得闷哼一声。 “你修为尚低,在外闯荡难免遇到危险,这点金印可以替你抵挡一次致命攻击,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可动用。寂灭丹可以保你安然渡过化身大劫。大难将至,罗浮山也难以支撑,你走吧,以后若是罗浮山香火断绝,就要靠你振兴师门了。” 燕鲤一头雾水,又惊又惧,刚要追问,就觉得身体一轻,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就这样轻飘飘在空中飞了半刻钟,再落地时,已经身处罗浮山下的大泽边缘了。 山谷中草木苍翠,天色空濛,前方的大泽笼罩着深色雾气,偌大的地方,竟然只有燕鲤一个单薄身影,连鸟雀也消失无踪。 “去吧!你我师徒一场,到今日缘分已尽了。莫要回头,你的福缘还在前头。” 糊涂道人的声音消失在了空中。 燕鲤一直只当他嫌弃自己资质愚钝,所以也不敢逾越,每次都称他为师叔祖,没想到在他心目中,竟然是把自己当做弟子看待的。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囿于口舌笨拙。只能跪下来,朝罗浮山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走了。” 燕鲤捡起面前的小玉瓶,站起来抹了一把脸,背上弓箭,神色坚毅地一头扎进了大泽的雾气之中。 133.无畏 “喂,死人脸,你说说,都三天了,小明月和纪骜还没回来,不会是被人弄死了吧。” 炎炎烈日下,云天宗的高徒萧烬正在挥汗如雨地做着最原始的工作,从一座堆成山的带着泥土味的原矿石中提炼出纯粹的月蚀金。而导致他这么辛苦的罪魁祸首——负责采购的晏飞文晏大少爷,正优哉游哉地坐在盛放的桃树上,满树鲜妍明媚的桃花衬得他一身雾一样的青衣如同神仙一般,他不仅找了个最柔韧结实的枝桠躺着,还拉了一枝桃花过来横在额前挡住阳光,以便让他全神贯注地调戏树下的萧烬。 晏飞文这人最喜欢给人起外号,而且他起了外号从不背后说,都是当面叫,现在纪骜不在他就直呼名字,等到见了面,就是左一个死木头,右一个蛮牛成精。 萧烬压根没理他,他也是灵识天才,也是无师自通就会了分灵术,可以同时控制着七八个小型的熔炉同时提炼月蚀金,专心程度直接影响效率,所以懒得理晏飞文,只淡淡说了句:“你担心的话可以去接他们。” “那也太远了。”晏飞文躺在桃花荫中懒洋洋晃着腿:“而且我要留下来保护你们的,现在基地就我能打一点,我要是走了,你们这些老弱病残怎么办啊……” 萧烬也是涵养好,没有举起一个熔炉砸在他脸上。 “不劳您老人家费心。”萧烬把炼好的一方月蚀金垒在一边:“恐怕你留下来我们还更危险一点。” “何解?”晏飞文笑眯眯。 “你当我没看见你偷了林涵的玉碟,天天去大泽里找豪彘打架?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次你要是中了毒可没有解药了。” “哈哈哈,你也太小看你晏师兄了,那两个小屁孩现在已经被我揍得不敢出门了。” 也就晏飞文这家伙,能够把欺负小孩的行径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让人好气又好笑。 萧烬懒得理他,继续耐心炼着矿石,可惜晏飞文搬回来的那座“大山”实在称得上是巍峨,他这些天辛勤工作,也只挖动一个小小的角而已,大概炼了百分之一都不到。 如果他今天一直这样辛苦赶工,应该是能完成百分之一的,谁知道他炼了没多久,躺在桃花树上晒着太阳的晏飞文忽然爬了起来。 “那是什么?” “什么那是什么?”萧烬炼矿石炼得灰头土脸,自然也没什么好气。 晏飞文却没有回答,而是神情严肃地攀着树枝站了起来,朝远处张望着,萧烬也觉察到不对劲,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就在这时,晏飞文展开风雷翼,从树上冲了下来,把萧烬扑倒在地。 “趴下!”他低声命令萧烬。 萧烬反应极快,撤回灌注在熔炉中的灵识,同时祭起防御阵法。 几乎在阵法成型的瞬间,周围地动山摇,一股爆裂的气息席卷而来,如同沙尘暴一般,在地面席卷起数十丈高的尘土,其中夹杂着无数碎裂的树枝草叶,甚至还有一丝尚未散尽的狂暴灵气,狠狠地撞击在了防御阵法之上。好在这股冲击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真正的风暴应该发生在千百里之外,这只是风暴的余韵而已。 萧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风暴中某种熟悉的气息。 “这……” “没错,是明月的气息。”前一刻还笑嘻嘻开着姬明月玩笑的晏飞文神色却凛然起来:“这些月华都被炸散了,气息很混乱。他们一定负伤了。” 他的雷霆翼一卷,尘雾散去,萧烬撤去防御阵法,两人都飞上了天空。 空中还残留着一些混乱的气息,原本开得灿烂的桃花被风暴冲击,留下一地狼藉,残花和树枝落了一地,周围都如同被狂风过境一般,连齐人高的小树都被连根拔起,只有萧烬的那堆矿石山仍然屹立不倒。 在更远处,顺着风暴来袭的方向,地面有无数裂缝一直蔓延过来,虽然到萧烬他们这里已经不过手指宽了,但是越往那方向,裂缝越宽,如同从树冠一直追溯到主干一样,裂缝越来越宽,最终汇成一条巨大的裂谷,将大泽的东北方整个割裂开来,最深处甚至涌出了猩红的岩浆。 裂谷的尽头,还笼罩着厚重的蘑菇状尘雾,看不清楚。 然而两人都知道那尘雾中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没有什么能在地面上制造出这么大的裂缝,即使是当初化神巅峰的姑射仙子的全力一击,也没有这么巨大的破坏力。 唯有自爆。 修真者的等级越高,你死我活的厮杀就越少,原因就是因为金丹以上就可以自爆,同等阶内,自爆基本是同归于尽,最不济也让你落个重伤,修为全废,所以除非仇深似海,一般不会把对手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这么大的自爆威力,一定不是一个元婴期道人可以制造出来的。 两人几乎在瞬间想到了那个词。 化神。 姬明月和纪骜在大泽边缘遇到了化神道人?还把对方逼得自爆了?! 晏飞文的眼神瞬间绝望起来。 纪骜尚有吞天诀保命,连一件防御法宝都没有的姬明月,几乎是必死无疑。琼华宫奉他如至宝,他在同等阶内基本无敌,所以连什么防御的招数都没有,自爆的威力如此恐怖,只怕…… 风雷翼瞬间展开,原本慵懒的青衣青年高高跃起,身边七片神羽叶飞速旋转,如流星一般瞬间飞向爆炸的方向。 “你和林涵回基地里带着,把阵法全部启动,千万不要随便出来,我明天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小心。” 萧烬没有多加嘱咐,他也知道嘱咐对于此刻的晏飞文来说毫无意义,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就如同当初奔向云棘寺的自己一样。 真神奇,这世上的人千奇百怪,性情秉性各不相同,但在最珍爱的人处于危险中时,却又都是一样的英勇无畏。 无畏且可怜。 萧烬用储物法宝收起几十方矿石和炼好的云灿金,准备像晏飞文建议的那样和林涵一起闭门防守。如今最厉害的三人都离开了,他和林涵必须得小心行事,最好躲在基地里依靠阵法自守。这里是大泽最核心的区域,若是纪骜他们没能尽快回来,别说接下来的大劫,就是这大泽里虎视眈眈的妖兽们都能让他们两个自顾不暇。 萧烬收起矿石的时候,林涵也恰好带着晏飞文的玉角晴明兽从基地里飞了出来。 “怎么了?我刚刚在丹室,听见外面动静很大。”林涵一面询问,一面看向爆炸的方向,顿时被远处那番大爆炸之后的景象给震住了。 “这……”他不敢相信这番景象:“明明只有一个元婴期道人,为什么自爆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世事玄妙,就算是通过什么神力预见到的场景,也难免出错。”萧烬意有所指地说道。 林涵一怔,然而实在是太担忧纪骜和姬明月,眼睛看着什叶镇的方向,手上已经把飞行法宝取出来了。 “别,想都别想,晏飞文已经去找他们了,你跟我回去看家。别到时候他们回来了我们反而被外面那些妖族弄死了。” - 直到天黑,晏飞文仍然没有回来。 日落之前,爆炸留下的尘雾已经渐渐消散了,从基地简陋的窗口望过去,可以看见沼泽的东北方地平线上,忽然多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深坑已经被岩浆填满,四周延伸出巨大的裂缝。原本在什叶镇的方向上有一座大山,如今那座山已经完全被夷平了,林涵用窥天镜找了一下,没发现纪骜他们的踪迹,连晏飞文也没看到,倒是看见一小支约莫有上千人的难民队伍,小心翼翼地从大坑的边缘绕进了大泽,这场面让他想起非洲动物的迁徙。 日落之后,天气忽然特别地热起来,这种闷热让人心烦意乱,林涵想回去丹室炼丹,哪里还静得下心来,只好陪着萧烬一起提炼云灿金,炼到大汗淋漓之际,总算下了一场暴雨。 这场雨下得异常凶猛,基地的房子本来就简陋,几乎要被风雨给掀翻了,两人炼到深夜,都停下来各自打坐休息,如今基地只剩他们两人,为了安全,两人基本都不会离开对方视线。 然而就在夜深之际,风雨中忽然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动静。 刚开始林涵还觉得是哪些不知道深浅的小妖作怪,或者是来偷东西吃,但是动静越来越大,后来防守的阵法忽然被惊动了。有一股气息忽然穿过阵法,逼近了基地。 “是妖族。”萧烬是负责外围阵法的:“是那两个留守的灵慧期妖族,它们有玉符。” 林涵和萧烬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严肃。 但是林涵很快冷静了下来。 “不碍事的,如果只是他们两个我们可以对付,而且他们不一定是怀着恶意来的。” “那如果其余的妖族也跟着一起来了呢?”萧烬从一开始对于林涵给玉符的行为就很有意见:“光凭你最后的一重阵法能阻挡五个灵慧期大妖?” 萧烬这人向来是崇尚人性本恶的,对于人心都是以最坏的可能性来猜度的,不管朱厌他们表现得多么心无城府,他一概视为老奸巨猾。 “朱厌他们已经去应对难民了,况且我也自有我的办法。”林涵没有被他带偏,而是侧耳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你听。” 凄厉的风雨声中,夹杂着小孩稚嫩的哭声,听起来可怜又可怖。 “我出去看看,”林涵不顾萧烬劝阻的眼神:“他们两个现在应该是被卡在外层阵法和最后一层阵法之间,进退两难。你在这里控制阵法,如果情况有变,就启动大阵。” 大阵是林涵设下的完整版玄武大阵,极其耗费法力,一个时辰就能耗掉万两灵石,不到关键时候是不会启动的。 萧烬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阻止。 林涵推开基地门,外面风狂雨骤,夜色漆黑如墨。 头顶忽然多了什么东西,他抬头一看,萧烬竟然举着伞跟了上来。 “走吧。”萧烬仍然是那副冷漠表情:“妖族狡诈,你一个人对付不了的。” 134.莲叶 事实证明,萧烬还是太高估了这帮妖族的心机。 暴风骤雨的夜色中,在内外两层阵法之间,只有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正是那个把萧烬的藤妖吃了的黑衣女孩和跟她形影不离的豪彘。两个人都是小孩模样,应该根骨不错,修到灵慧期还是小孩模样,估计要到拜月期才算成年。 当然要说到根骨,谁也比不过小胖鱼,林涵他们基地这一片的地形都是姬明月用潮汐之力硬生生在沼泽里开辟出来的,三面环山,山谷出口有一大片湖泊,小胖鱼平时就养在那湖泊里,不过这两天形势开始紧张起来,林涵就把他装进葫芦里了,这种上古神兽血统一般是没法用通灵期、云窍期这样的等阶来划分的,小胖鱼现在已经可以和灵慧期大妖打架了,还一点修成人形的迹象都没有,估计到了拜月期还是只贪吃贪睡的小胖鱼。 林涵一探查到那两个小孩,小胖鱼就在葫芦里嚷了起来。 “娘亲,这个我可以吃吗?” “不可以,他们是我们的客人。”林涵阻止了小胖鱼,打着伞走近了那两个小孩。 黑衣小女孩仍然有点戒备的样子,那个豪彘化成的小男孩蜷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 “你们那三个人呢?” “哪三个人?” “很厉害的那三个。”小女孩神色焦急地说道:“大泽忽然裂开了,有一条裂缝从沼泽边上一直蔓延到我们领地边缘,有很多人类沿着裂缝过来了,已经到羽织姐姐的领地了。羽织姐姐危险了,我们要去救她。” “别急,你先慢慢说,大概有多少人过来了?” “有几千人。有很多厉害的人,有一个和幻柳真人一样厉害,他们都带着武器。” “还有一条大狗!”躲在小女孩怀里的豪彘也怯怯地补充道。 林涵的心里一沉。 和幻柳真人一样厉害的至少也得是元婴圆满,甚至化神。而大狗肯定是那些人豢养的灵兽,这么久以来,能被妖族称作“大”的,只有被他们称作“大鱼”的小胖鱼。 几千人的队伍涌入大泽腹地,如果是别的盟友遇到危险,林涵也许根本不会考虑去救,但这次不同,这次是羽织。 羽织是与朱厌他们领地相邻的一只灵慧期大妖,林涵猜她本体应该是一只素食的灵禽或者灵草,长得非常漂亮,而且心地善良,性情温柔,在医药上有很高的造诣,大泽里的妖兽都很敬重她,有伤病都会求助于她。本来在人类修真者中只有化神期的女道才能被尊称一声仙子,但是这些妖兽都称她为羽织仙子,林涵也就跟着叫了。 如果一定要把人类和妖族划分为两个阵营的话,那林涵和羽织应该就是各自阵营里的温和派,而且他们都擅长医术,彼此都有不少心得可以交流,第一次见面就一见如故,这半年来林涵还常常去跟她交流一些对灵药的看法心得,林涵他们之所以能在妖族腹地立足,没有再发生别的冲突,和羽织仙子在双方之间斡旋也少不了关系。 朱厌似乎有点喜欢羽织仙子,所以只要牵扯到羽织仙子的事都有点凶巴巴的,前段时间有一支佣兵团来闯进大泽来猎妖,接近了羽织仙子的领地,林涵他们收到求救信息,刚准备支援过去,就在路上遇到了已经把事情处理完往回走的朱厌。 今天真是祸不单行,妖族和林涵他们这边的主力全派了出去,都只剩下几个战斗力不强的在守家,偏偏在这时候羽织那边又出事了。 大概是林涵的表情太过犹豫,小女孩顿时皱起了眉头。 “你们人类果然都是骗人的!”她挣脱了林涵的手:“朱厌说你们会帮我们,都是假的。” 林涵脾气向来好,也不生气,仍然耐心跟她解释道:“你别急,我不是说不去救羽织,只是如果有几千个修真者的话,我们不是对手。外面雨大,你们俩先跟我进去躲雨,我们一起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她喜欢送死,让她去嘛。”萧烬懒洋洋抱着手在后面说道:“别让她进来了,免得又怀疑我们要暗算她。” 林涵无奈地看着他。 “你要和小孩子斗气吗?” 萧烬冷笑。 “小孩子?这两只妖兽年龄比我们可大多了。”他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你要是想带他们去送死,记得跟我打个招呼,明天等纪骜他们回来我们一起去给你收尸。” 萧烬算是把白脸唱到了极致,进去就算了,还把门重重地摔上了,留下两人一妖在雨中面面相觑。 两个小孩子到底心思单纯,被萧烬闹了这么一出,已经把林涵划分到跟自己统一战线了,小女孩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刚刚生了林涵的气,豪彘已经怯生生地拉了拉林涵的衣角:“我们不去救羽织姐姐了吗?” “不,不是不去救,而是现在不能去救。”林涵摸了摸他的头:“现在朱厌和我们这边的厉害的人都不在家,我们要守好家,如果我们去救羽织,家怎么办呢?而且我们几个也打不过坏人啊。所以你们现在先跟我进来休息,等天亮了,要是他们还没回来,我们再重新打算,好不好?” 两个小孩都被说动了,跟着林涵走进了屋内。林涵把阵法重新启动,又用灵识查看了一下整个基地的防御情况,这才带着两个小孩进了丹室。 “你们身上的湿衣服要换一下吗?”林涵把玉瓶拿了出来,蹲下来跟他们说话:“这里有疗伤的丹药,你们有人受伤了没?” 两个小孩都很老实地摇了摇头,豪彘似乎有话要说,被小女孩掐了一下,不敢再说了。 林涵看在眼里,装作没看见。 “我叫林涵,你们可以叫我林涵哥哥。现在哥哥去里面换下衣服,然后再来给你们安排今晚睡的地方。” “为什么他们叫我娘亲叫哥哥!”小胖鱼在林涵识海里大叫:“我比他们厉害!” “你也可以叫我哥哥。” “不!”小胖鱼大声嚷道:“你就是我娘亲!” 对于这个称谓林涵已经放弃抵抗了,他平静地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然后把藏在内室阵法中的东西都查看了一遍。 这两年来积攒下来的家底都在这里,他把攻击性的法宝全部弄了出来,又把阵法重新设置好。 “娘亲不把器灵老头带上吗?万一我们要逃命怎么办。”小胖鱼忧心忡忡。 林涵正在查看一柄灵品飞剑,锋利的飞剑被拔出剑鞘时放出清脆的剑啸声,明亮的剑光在林涵脸上一闪,稍纵即逝。他的神色十分沉静,全然不见刚才在两个小妖兽面前的和蔼可亲,甚至显得比萧烬更加决绝。 “纪骜会回来的,逍遥经要留给他。”林涵简短地回答道,把剑收回剑鞘,走出了内室。 两个小妖兽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丹室角落里一团黑色的触须,卷起一个大大的球,豪彘也消失了,周围的药草都神色萎靡,蜷缩在一起,像是被谁夺走了灵气。 妖族天性顽强,哪怕是心智如同孩童,不管落到多么狼狈的境地里,还是会本能地找到存活的空间,孜孜不倦地生存下来。林涵向来很欣赏他们这种蓬勃的生命力。他在那个大黑球旁边放了半瓶丹药,走出了丹室。 丹室外的大厅里,萧烬面前的矿石堆成了一座小山,他正在操纵着几个炉鼎提炼着矿石,听见林涵出来的动静,头也不回。 “都安顿好了?问清楚了没有?” “他们确实是来求助的。两个都是孩子心性,不用多虑,这次危机能够渡过去的话,就可以和妖族正式结盟了。”林涵把一团被荷叶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了萧烬:“只剩这点了,省着点用。” “知道了。” 如果有对大泽里灵草有研究的人在这里,大概就能认出,包裹着那团东西的看似是普通的荷叶,但是叶梗叶脉都如同水晶一般,叶面上更是隐隐透出佛光,正是传言中的地藏莲,当初六道轮回创立之初,地藏王菩萨发下大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宏愿出口之时,天奏佛乐,地涌金莲,据说传说中被地藏王菩萨佛光度化的金莲就是地藏莲。地藏莲莲花可以炼成海灯,照亮幽冥。荷叶也可以隔绝阴阳,百毒不侵。 但是此刻这片地藏莲莲叶却仿佛已经到了极限,不仅水晶般的叶脉显得十分萎靡,荷叶上还出现了细微的裂缝,仿佛被荷叶包裹的东西无比凶险,连这能隔绝阴阳的荷叶也只能再支撑一会儿就要破裂了。 这么危险的东西,萧烬却十分喜爱地拿在了手里,自从灵犀死后,他少有这样开心的时候。林涵常常觉得他的心性越来越极端了,对于杀戮和危险十分迷恋,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先去休息吧,我来守前半夜,等到寅时再换班。”林涵对他说。 基地虽然布置了重重阵法,但现在形势危急,留下一个人守夜是必要的,遇到攻击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好,有危险就叫我。” 135.安排 “醒醒,林涵。” 萧烬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林涵就惊醒了过来。 但是紧接着他就被萧烬的手按住了。 “别紧张,不是你想的那样,暂时没有人攻击我们,不过有个东西要给你看一下。” “什么东西?”林涵已经坐了起来,门外的丹室里灯光昏暗,墙角蜷缩的那个大黑球似乎也苏醒过来,正在蠕动着触须,气氛静谧安稳,林涵的心渐渐放了下来,这才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他昨晚布置阵法,耗费了大量灵识,虽然沐浴着灵液睡了过去,但是休息时间太短,只恢复了五成左右。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浴桶里的灵液已经变得冰冷清澈,但是内室没有灯光,十分昏暗,应该也看不清楚。林涵早就把沐浴灵液恢复灵识的方法告诉了萧烬,也曾经替他炮制过灵液,所以倒不是很尴尬。 “收拾一下,跟我出来吧,外面有好戏看。”萧烬说完,走出了内室,对着墙角的大黑球冷冷道:“醒了就别装睡,你们妖族不是很直爽吗,还会偷听我们这些卑鄙的人类说话了?” 他话音刚落,那一团大黑球就散开来,化为一个穿着黑衣的小女孩,豪彘也化成了人形,两个小孩互相依偎着,愤怒地看着扬长而去的萧烬。 林涵从浴桶里出来,他的头发还是湿的,挽了两下,穿上衣服,带上两个小孩子,走出了基地。 整个基地有一半深埋在地下,另一半是用厚厚的矿石块堆成的石屋,随时可以拆掉带走。此刻萧烬正在石屋背后的山坡上,穿了一身黑,负手而立,似乎在朝远方眺望着什么。 建造这个山谷时林涵就特地把出口对准了大泽内部,他从一开始就把妖族当做了日后要争取的盟友,才会这样设计。 他飞上山坡,才发现萧烬在看什么。 夏季的大泽一片苍翠,芦苇、浮萍、还有低矮的灌木丛郁郁葱葱,把大泽都染成了绿色。然而一道巨大的裂缝将整个大泽的绿色撕裂开来,如同鬼斧神工开辟的一条天路,无数小蚂蚁一般的难民正沿着裂缝朝大泽内部涌来,他们经过的路线上,所有的植被全部被破坏掉,露出沼泽淤泥的深黑色,还有许多枯黄的植物,这片浑浊的黑色如同疥癣一般蔓延开来,已经将大泽北部蚕食了大半。 羽织的领地也没能幸免于难。 “拿着,用这个看,更清楚一点。”萧烬平静地递给他一枚镜子。 窥天镜里,无数难民正疯狂地劫掠着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连最低级的浮萍也被他们成片捞起,用来喂食灵兽——那些灵兽显然是他们刚刚捕捉到的,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许多还只是懵懂的妖兽幼崽。魔灾爆发之后,这些东境的居民仿佛在一夜之间退化到了原始状态,这支庞大的难民队伍就如同一个野兽群落,弱肉强食,阶级分明。许多金丹和元婴道人如同掠食动物一般在队伍上方飞行着,看见低等难民中有谁拿出了法宝或得到了好材料就冲下来抢走,甚至杀人越货。 强者欺压难民,而难民则疯狂地对沼泽进行掠夺,把能看见的所有东西全部连根拔起放入行囊中,带不走的就弄死。这已经无关他们看见的东西有没有用,纯粹是在极度恐惧和不安之下,本能地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而已。林涵眼睁睁看着一窝最低等的通灵期沼泽狐被发现,难民一拥而上,护崽的母狐被第一时间抓住摔死,剥皮,还没睁眼的一窝小狐狸全部被摔死扔在淤泥里。下一刻无数只脚就从尸体上践踏了过去。 这些难民神色疲惫,眼中透着麻木和绝望,浑身淤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死寂而缓慢,却又总能在发现妖兽或药草的第一时间如同蝗虫一般涌过来。 这场面让人毛骨悚然。 两个小孩子也看见这一幕,豪彘吓得直接哭了起来,他的小同伴却神色愤怒,眼中没有一丝畏惧。 “我要杀了他们!”黑衣小女孩恶狠狠地说道:“这些该死的人类!” “不需要征求一下我们这两个该死人类的看法吗?”萧烬平静地笑着问道,他似乎对这些画面毫无触动,甚至还看得饶有兴味。 小女孩咬紧牙关瞪着他,但是现在她也知道林涵昨晚把他们留下来其实是救了他们,所以没有把林涵划入该死的人类中,也没和萧烬打起来,而是看了一眼林涵。 但林涵在思考的是别的事。 难民的行进方向向着大泽深处,而他们的基地就坐落在难民的方向上,按照目前难民潮的速度,不到两个时辰就能走到这里了。 林涵放下了窥天镜。 “我们去检查一下阵法吧,保证每个阵法的灵石充足,再把该加固的地方加固一下。我去把山上的东西都收了,不留给他们……”他似乎这场面没什么感觉,只是跟萧烬交代着防御的事。一直紧盯着他的小女孩似乎有点失望的样子,但是林涵紧接着转脸看向了她。 “你们做好战斗的准备了吗?这次可不是普通的较量,如果输了,我们的东西都会被抢走,而且都会死。” 小女孩挺起了胸膛。 “我不怕!我们妖兽可以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但是绝不会成为人类的走狗!” “那就好。对了,我好像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葵!” - 不得不说,在云棘寺呆的那一年,大大地磨砺了林涵的心性,现在的林涵,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即使是这样在厄运来临前的倒计时等待,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慌乱,而是和萧烬一起有条不紊地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两个时辰之后, 第一波难民发现了这个山谷。 他们最初是被山坡上残存的一点果树和灵药吸引,迫不及待地往山上冲来,结果瞬间被阵法绞杀,其余的人不敢再闯,又舍不得离开,都聚集在了山坡下。人群效应越聚越多,整个庞大的难民潮都在这里停滞了起来。 很快一个金丹道人也被人群吸引过来,尝试了一下之后,被阵法重伤。更多的金丹道人聚集过来,在外层观望,看这情况,吸引来元婴化神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支数千人的难民队伍里并没有化神期仙人,有的只是五个元婴道人,两个似乎是前中期,三个是巅峰期。葵跟豪彘说的那个能打得过幻柳真人的应该就是里面那个巅峰期的道人。这五个元婴道人中,三个人是驾着灵兽飞在难民潮上方劫掠难民的,这三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并没有争夺过东西,都是谁抢到难民的东西就归谁。 “那拨人是东璃王族。”萧烬指着窥天镜给林涵解说:“东璃国土不大,但是出了个仙缘大会前十名的皇子,他们这个王族很强势,手腕不错,你看这么多难民里,他们这一拨人始终是单独行动的,只是混在其中作为掩护而已。” 萧烬指的那一拨东璃王族不过三十多人,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护卫模样,守护着一艘不起眼的小型云舟,飞在难民潮中央,但是却没人敢对他们下手,因为难民潮中仅有的三个元婴巅峰,两个都在他们队伍中。 “他们不缺宝贝,不会对我们下手的。危险的是那三个元婴期剑修。”林涵看着虎视眈眈的难民道。 “要是我们的阵法被破了,那就不一定了。”萧烬笑道:“毕竟白捡的肉,谁不要?现在是乱世,灵石材料永远不嫌多。” 要是这拨难民知道这个看起来十分粗糙的石室里有多少宝贝的话,恐怕那一拨东璃王族也会忍不住下手的——过去的一年里,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林涵疯狂炼丹种药,他们的库存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要是真把东西都摊开来比,这拨东璃王族也未必是林涵的对手。 “你说,我们要是一开始就开门揖盗,装穷的话,能逃过一劫吗?” 萧烬哈哈大笑。 “这也许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的一个笑话了。”他扫了林涵一眼:“你这个方案,还不如我们现在有个人带着一部分宝贝冲出去,把那几个元婴全引走。牺牲一个保全三个,也不算亏。” 林涵瞬间反应过来他的意图,连忙喝止他:“萧烬!” “说说而已嘛,你急什么。”萧烬意味深长地笑着,取走了林涵给他准备好的葫芦:“走了,我去埋伏了。可惜晏飞文那家伙不在,不然今天就太好玩了。” “你们别理他。”林涵按住剩下的两个小孩的肩膀:“葵,你带着豪彘去两层阵法之间埋伏,记得吗?就是昨天我们找到你的地方。等外围阵法被破,有人闯进来,你们就偷袭他,就跟当初你们偷袭晏飞文一样,知道吗?他们突破阵法的那一刻是最好的时机,不管有没有得手,都得马上回来,我再做安排。知道吗?” 豪彘专心地听着他安排,用力点头。反而是最要强的葵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136.虹石 基地的重重阵法给这些难民传递了一个诱人的信息:这里面一定有宝贝。 三个元婴剑修聚齐之后,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攻击。这大概是魔灾爆发的唯一优点了,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行动,以免夜长梦多,因为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基地的最外层阵法仍然是玄武阵,虽然林涵没有再琢磨四象阵,不过这种程度的阵法也拖住了他们一会儿。 玄武阵很快被破,第二层阵法是青木阵,沼泽土地肥沃,林涵他们又收集了不少藤妖木妖,都摆在了这一层阵法里,阵法被激发,青光冲天而起,沐浴在其中中的妖族全部疯狂生长,藤妖缠绕,木妖遮蔽,将整个基地包裹在内。其中还有一种极不起眼的黑色花朵,隐藏在植物之间,可以喷出一种汁液,恶臭难当,腐蚀性非常强,其中一个剑修的飞剑就中了招,被腐蚀出一道缺口。 如果只是这些被动的防守,恐怕这些三个剑修还不会这么辛苦。 三柄灵品飞剑同时攻击之下,就算是汲取沼泽之力的青木阵生长也跟不上消耗,眼看着地上的断枝越来越多,被植物缠绕的基地也渐渐暴露出来…… 三个剑修面上都露出了喜色,那些只敢在外围窥视的金丹和低等难民们也纷纷靠近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阵寒意席卷了所有人的心头。 “不好!”唯一的一个元婴巅峰剑修大叫:“快撤。”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山谷中地动山摇,如同有无数巨大的蚯蚓在泥土下穿行一般,地面拱起,耀眼金光破土而出。 “不好!是八门金锁阵!这里有阵法高人!”其中剑修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就见一条巨大的金锁袭击过来,有合抱粗细的金色锁链如同巨蛇一般,表面布满整齐而锋利的鳞片,疯狂旋转着,只要被这锁链沾着身,别说肉体凡胎,就算是灵品法宝也会被搅个粉碎。 无数的金色巨蛇从山谷的土地下钻出来,不管是观望的难民,还是这三个剑修,都被漫天金光笼罩在其中,无数锁链如同密不透风的箭雨,覆盖了这个山谷的每一寸空间。无数人命丧当场,留下一地血肉残渣。 在布置好阵法的情况下,一个元婴期的阵法师的战斗力,远远胜过同等阶的剑修,就算是在有着云天宗的东境,攻击系的元婴阵法师也极为罕见,所有人都在此刻萌生了退意。 “不要慌!”在一片混乱和哀嚎中,那个元婴巅峰剑修高高跃起,一剑斩断一条扑面而来的锁链,气沉丹田,大声吼道:“这阵法灵气不足,布阵者一定是金丹期左右!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可以一起上,消耗他的灵气。只要我们突破阵法,这里就是我们的了!” “对!大家跟我一起冲,这里一定是阵法大师的遗迹!我们把这地方抢占下来,以后就不用颠沛流离了!”另外一个元婴剑修看出他心思,也高声附和道。 一个阵法大师的遗迹、只要占据了就再也不用逃亡了……这个信息给难民的诱惑力是无限大的,在蛊惑之下,无数难民不但没有退却,反而更狂热地涌了进来,甚至连原本只是麻木围观的那数万难民也被蛊惑,庞大的队伍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沿着四面八方朝山谷里涌了进来。 “该死!”林涵听见不远处的萧烬大骂一声,知道他遇到了困境。 五行之中,水土包容万物,而火与木都是从残骸而生,也不受影响,唯有金系,是最要求纯度的。同样材料的一柄飞剑,纯度相差百分之一,就是完全不同的品阶,这些难民对于林涵的木系阵法来说也许毫无影响,但是对八门金锁阵来说就是致命的污染,八门金锁的锁链之所以可以无穷无尽,就是从土地从汲取了纯净的金系元素,每一条锁链杀了人之后都会再回归土壤中,然后阵法再提取土中的金属,形成一条新的锁链。 金属的纯度,直接决定了锁链的锋利和强度,但是这些难民的血肉和碎骨都沾染在锁链上,对于净化元素造成了极大的困扰,萧烬这人极为喜洁,要从污浊的沼泽中提取金元素就够让他心烦的,再加上这些难民,让他的阵法大打折扣。 “用虹石吧。”林涵沉声道:“我去准备第三重阵法。” 萧烬似乎不太甘心,不过看了看手旁的那个荷叶包裹的小包,眼中又显露了一丝杀意。 基地外面,越来越多的难民汇聚于此,如同从高空俯瞰的话,会发现这场景与蚁群啃食猎物有点相似,无数蝼蚁一样的黑点将一个小小的山谷团团围住,数十万的难民是黑压压的一片,而且还在越聚越多。 在难民潮的中央,时而有金光一闪,将整个山谷的难民全部清空,但是下一刻更多的难民就涌了上去,反而是那点金光越来越微弱,闪烁得越来越慢。 山谷之中,那些如同巨蛇般的锁链越来越稀疏,也越来越脆弱,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杂质,和当初阵法启动时那耀眼的金色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快冲啊,他们快要支持不住了!夺下这个山谷!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地盘了!”那个元婴巅峰剑修在空中大叫道,他的话极有煽动力,无数难民也疯狂响应着,大吼着从山谷四面俯冲下来,那股狂热的气氛感染了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要是山谷的主人此刻出现在他们目前,不管是人还是妖,都会被瞬间撕碎,连骨头渣都不剩。 但是没人注意到,在喊出口号的同时,那个剑修却在空中后撤了一步。 此刻的基地石室中,萧烬唇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真难看,”他的脸色因为灵识消耗过度而有一丝苍白,然而看向窥天镜的神色却仍然无比嘲讽,那些黑压压的难民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他却嗤笑了一声:“就像一群野狗。” 那团荷叶包裹的东西似乎觉察到了他的杀气,从叶片的裂缝处透出一丝冷光。 萧烬的手按在了荷叶之上。 他的眼睛仍盯着窥天镜中那些已经因为鼓动而狂热的难民,看着一张张狰狞面孔在自己眼前掠过。 他似乎在判决这些人的生死,又似乎只是单纯地欣赏人性在极度的恐惧下诞生的丑恶。 然后他又笑了。 “真是……”他阖上了眼睛,唇角勾出一丝讽刺的笑容:“死不足惜!”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修长手指轻轻按了下去,这一点力度成为了最后的一根稻草,脆弱不堪的荷叶瞬间裂开无数细缝,然后炸裂开来。 荷叶内的东西爆发出耀眼的光亮,如果此刻石室中还有别人的话,一定会被这光亮刺瞎眼睛。 看不清那团东西的形状,甚至连是什么形态也不清楚,只见萧烬按在上面的手臂瞬间变成了金属,银色的质地一直蔓延到了萧烬肩头,爬过肩膀,侵染了半张脸庞,像戴了一张诡异而精致的面具,这画面有点恐怖,然后萧烬却不以为意。 “断!杀!伐!金天号令!”他神色冷漠地喝道:“给我退下!” 那团银色光芒如同有意识一般,真的在他的控制下缓缓退了下来,他脸上的金属质地渐渐褪去。然后是肩膀、手臂,最终停留在了他的手掌之上,仿佛他戴上了一只银色的手套,只是这手套上的杀气太过恐怖,仿佛这一只手上,握着数万人的生死。 而萧烬毫不犹豫地把手按在了阵眼之上。 他的眼睛睁开,黑色瞳仁中空无一物,除了冲天的杀意。 “都给我去死吧!” - 八门金锁阵崩溃的瞬间,难民冲进了第二层阵法的领域中,两个元婴剑修紧随其后,只有空中那个元婴巅峰仍在观望。 那道黑芒闪过的时候,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只见其中一个飞在空中的元婴剑修忽然身形一僵,然后如同石头一般从空中栽倒下来,当场气绝身亡。他的脖颈上有一点黑色,如同一颗天生的痣一般,不经细看完全无法发现。 另一点黑芒是飞向那个鼓动难民的元婴巅峰,然而终究慢了一瞬,给了他反应的时间,他身形一闪,飞剑格挡,黑芒被弹射出去,直飞向空中观战的东璃国王族的云舟。 一个青衣护卫上来,用法宝挡下了那一下,黑芒终于现出原形,原来是一支黑刺,质地像动物的角或者鳞甲,不像是打造的武器,倒像是妖族身上生长出来的。 “拿来给我看看。”一个苍老声音从云舟中传来。 护卫毕恭毕敬地把那支刺献了上去。 “是豪彘。”那老人叹道,似乎身体颇为虚弱的样子,又咳了两声,才道:“走吧,退远一点,这里拿不下来了。” “可是……”一个锦衣青年似乎颇为不服的样子:“老祖,这里简直是风水宝地,这么强大的阵法,我们要是能夺下来,以后就再也不用逃亡了……” “云天宗也是风水宝地,你怎么不去抢?”老人教训了他一句,又道:“传我命令,东璃国所有人退到十里之外,约束好护卫,谁敢参战,格杀勿论。” 锦衣青年神色很是不忿,表面指挥着护卫撤离,却又悄悄跟侍卫首领交换了一个眼色,显然别有计划。 - 此刻的山谷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简陋的石屋周围,忽然生长出无数的银色金属,不断往中央汇集,如同流水一般汇成半个圆球,将石屋倒扣在内,圆球表面缓缓裂开许多纹路,旋转着绞紧,表面天衣无缝,如同生长中的花苞一般。 “这是什么鬼东西?”一个元婴期剑修皱着眉头问道,他身边的金丹随从刚要回答他,就听见他们身后那个元婴期巅峰剑修忽然大叫道:“快撤!” 剑修大惊,连忙后撤,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那圆球忽然疯狂旋转,沿着那些纹路绽放开来,化作一朵巨大的金属莲花,每一片花瓣都锋利如刀,花瓣翻转到极限,落在了地面之上。 莲花落地的瞬间,以林涵他们的基地为中心,土地裂开三十六道规整裂缝,裂缝中透出恐怖的银光。 下一刻,所有的裂缝中生出万千锋利金属倒刺,在烈日下反射出耀眼的死亡光芒。每一根倒刺都像是一柄锋利的镰刀,无数金属倒刺将整个山谷的地面布满,密密麻麻,还在疯狂地朝天空生长,整个山谷瞬间成为了最血腥残酷的陷阱,满坑满谷的难民无一幸免,如同落入陷阱中的野兽一般,瞬间被满地倒刺绞杀。 这变故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而已,上一刻难民们还在狂热地响应着号召冲向山谷中心的石屋,下一刻就全部沦为了倒刺下的孤魂野鬼。 整个山谷都成了修罗场,数万难民在一瞬之间殒命,哀嚎遍野,满目血腥。但凡心性差一点的修真者,看到这场面都要入魔。 然而此刻基地中的萧烬,脸上的笑容却是有生以来难得的灿烂。 “可惜啊,死得太快了点。”他懒洋洋地控制着满山谷的金属倒刺,追逐着那个已经重伤的元婴期剑修,嘴角勾着冷酷的笑容:“我还想慢慢玩呢。” 那个剑修根本来不及后撤,刚刚萧烬那一击他完全来不及反应,匆忙祭出的防守法宝在这么强大的金属性阵法面前简直和纸片一样薄,瞬间被倒刺刺破,他试图用剑气清出一片安全领域,却被萧烬控制着倒刺勾成的荆棘锁住,险些当场绞杀。生死关头,他大吼一声,身体直接爆开,一个小小的影子从头顶窜了出来,这是他的元婴,想趁着荆棘被自爆炸散的契机逃出生天。 尸山血海中,一个婴儿大小的人影艰难地在锋利的倒刺之间逃窜,看起来颇为可怜。然而他在空中的那个元婴巅峰的同伴却一点出手解救的意思也没有。 萧烬猫捉老鼠一般,耐心地玩弄了他一会儿,然而在那人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的时候,直接用一条金属荆棘刺穿了他的元婴。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看向了山谷外。天色阴沉,冰冷的细雨中,有数个黑影在山谷四周,静静观看着这一切。 真正的高手,绝不会做最开始冲锋的炮灰,也不会跟这三个人一样为了些难民身上的蝇头小利就暴露行踪,他们只会潜伏在难民中,静静地等待,等到有真正值得他们出手的好东西,才会露出獠牙。 “真正的好戏要开始了。”萧烬笑道。 他的神色这样轻松。如果不是他嘴角还带着因为灵识透支而呕出的鲜血、脸色也苍白得像鬼一样的话,没人会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第137章 阿葵 “一个,两个,三个……”林涵站在瞭望塔上,数着山谷四面的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四个元婴巅峰,一个金丹……” 再加上空中那个元婴巅峰,形势比刚开始更严峻了。虹石是天阶阵法的材料,萧烬越阶使用,已经耗尽灵识,接下来的战斗只有指望林涵那最后一道防线了。 林涵的手已经按在了篆纹之上,却听见背后传来小小的脚步声,转过头去,看见豪彘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葵呢?” “她说她还有事要做,让我先回来。”豪彘怯生生地回答道。 “不好。”林涵心里闪过一丝隐忧,但是没时间再去找她了,山坡上的那些人迫不及待地发起了攻击,林涵手下阵法的篆纹也亮了起来。 这些人显然比之前的乌合之众要专业得多,其中两个元婴剑修和一个金丹似乎是早有配合的,飞剑一同攻了上来。前一拨的那个元婴巅峰道人也不再隐藏实力,祭起一把黑色飞剑,剑锋周围萦绕着银白色闪电,劈向了山谷中心的低矮石室。竟然是最为爆裂的雷电剑意。 要是纪骜在这,哪里轮得上这些庸才来嚣张。 林涵咬牙,眼看着石室在这一击之下险些被削去半个屋顶,碎石跟下雨一样坠落了下来,他也毫不犹豫地祭出了最后的底牌。 山谷的地面忽然传来隐隐的震动,和萧烬刚才那一招不同,这震动并非毁灭性的,而是像地下埋藏着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土地绽裂开来,一道道剑光冲天而起,竟然每一道剑光中都有一柄完整的飞剑,再不济也是上品,粗略一看竟然有上百把,如同剑林一般悬浮在空中,拱卫着山谷中央的石室。 可想而知控制这些飞剑的阵法师天赋有多高,这种程度的剑阵,只有天阶的阵法师才能做到。 “小千剑阵?”第一个叫出这阵法名字的竟然是那个和两个剑灵期剑修一伙的金丹,他是个俊美的青年,即使在难民潮中,也穿得十分格调不俗,想必出身很好。 “小千剑阵在我们朱雀大陆不是失传了吗?”那个心机深重的元婴巅峰道人停下了攻击,高声叫道:“请问山谷中是何人?可是云天宗门下?” 林涵脸色苍白地操纵着阵法,并不敢仓促回应他,他并没有师门可以报,只要外面的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同时也会知道他是云天宗的逃犯,一点背景也没有,更加会坚定他们把这个地方据为己有的决心。 “你们不用知道我的名字,只要知道我奉师祖之命在此镇守就行了。我劝你们速速退下,不然就算你们杀了我,夺下这地方,等下个月师祖知道,一定让你们全部葬身于此!”林涵虚张声势道。 然而听到他这威胁的话,那个心机深沉的道人脸色反而好看了一些。 “敢问阁下师祖何人?”他问道。 林涵对东境的化神期高手根本没什么了解,拖太久怕他们看出破绽,只能在云天宗里找了个闭关的太上长老:“你们连太□□人的名号都没听说过吗?不要啰嗦,速速退下。”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一阵大笑。 那个金丹期的锦衣青年哈哈大笑,脸色无比戏谑。 “别装了,我已经猜到你是谁了!你就是云天宗的叛徒林涵,听说你带了几个叛徒逃进了大泽,我还以为你们被妖兽吃了,原来躲在这里,怎么,你不认识我?” 林涵已经想起他是谁了。 “东璃尉!是你!?” 仙缘大会的前十林涵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个东璃尉正是东璃国的王族,运气好,避过了姬明月和纪骜,混了个名次,没想到他竟然能认出自己。 “正是我。”穿着锦衣的东璃尉笑着威胁道:“林涵,我劝你赶紧投降,归顺我东璃,把这地方献给我们。以后你乖乖在我手下当个阵法师,我可以保你周全。否则我们强攻下这地方,你连全尸都别想留。” 回答他的,是一柄呼啸而去的飞剑。 东璃尉敏捷地躲开了飞剑,直接在空中展开了风雷翼,不愧是东璃国的继承人,他的风雷翼比晏飞文的还要华丽许多,上面还点缀了许多风雷属性的灵石,确实是迅如闪电。 林涵毫不犹豫,另一只手也按在了阵法篆纹之上。石室周围地动山摇,更多的飞剑飞了出来,小千剑阵顾名思义,最多时可以控制上千把飞剑,但是飞剑是可以编队的,一般是分成十多队,虽然牺牲了一些灵活性,同时进攻起来却威力无穷。 林涵的现在可以控制三百多把飞剑,分为三十六队,就算在整个朱雀大陆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也绝不超过十个。 一柄柄飞剑如同密密麻麻的森林,环绕着石室,林涵一身令下,数百柄飞剑如同狂风卷落叶一般,往四面八方攒射出去,东璃尉的两个元婴巅峰的守卫连忙祭起防御法宝,但东璃尉却很是嚣张,仗着风雷翼精巧,在剑雨里穿梭,挑衅着林涵。 林涵的重点却不是他。 在剑雨之中,有一柄灵品飞剑如同飞鱼一般,破开两边的飞剑,直冲那个最开始觊觎山谷的元婴巅峰。东璃国的人都是抱成一团的,林涵只能先针对这些散修。 “找死!”那元婴道人的飞剑迎了上来。他知道这已经是林涵最后的底牌,只要破了这个剑阵,整个山谷都易如反掌。五个元婴道人的围攻下,胜负基本已经注定了。 但是林涵全力攻击他,明摆着是想跟他同归于尽,要是他被重伤,别说等会和东璃国的人争夺山谷,就是保命都是问题。 另外两个散修也看出这一点,立刻出手相救,他们这些单独行走的散修在东璃国这种古老王室面前是没有资格分一杯羹的,只有团结成一个整体,等会夺下这个山谷,才有资格分战果。 三柄灵品飞剑一起绞向林涵那柄飞剑,试图将它拦截下来。剑锋相撞的瞬间,光芒耀眼,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结局毫无悬念,但是却有三道剑光被瞬间击飞,一道银光带着无边气势,直取那元婴道人首级。那元婴道人不愧是久经战场,眼看着已经避无可避,法宝也来不及祭出,暴喝一声,身边卷起无数细小漩涡,庞大的灵气瞬间灌入他身体,他身形暴涨,发出耀眼金光,炸裂开来。 一个婴儿大小的小人从金光中飞了出来,速度极快,驾着一枚银梭,落地就钻入了泥土中,消失无踪。 林涵的一击之下,竟然让一个元婴巅峰选择了自爆逃生。 “怎么可能!”东璃尉惊呼出声:“他只是个阵法师!为什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十分不甘,还要再战,一道黑影却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少主,老祖传话,让你随我回去,跟上队伍,不得再在这个山谷纠缠。” 东璃尉俊美面孔上显出一分狰狞神色。 “你闭嘴!”他压根不把东璃老祖的命令放在眼里,反而吩咐身边的两个护卫:“远叔,振叔,给我上,那小子的杀招已经用了,我们立刻夺下这个山谷!” “少主……”两个元婴巅峰护卫面有难色。 “怎么,你们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东璃尉怒道:“我可提醒你们,如今唯一的继承人就是我,老祖陨落之后,你们都是我的下属……” 两个护卫无奈低头:“属下不敢。” “那还等什么,给我上!” 东璃远和东璃振的飞剑亮出的瞬间,原本萌生退意的两个散修也重振旗鼓,跟了上来,四柄灵品飞剑如同冲入鱼群的鲨鱼一般,瞬间将小千剑阵搅得七零八落,有些品阶低的飞剑直接被斩成了碎片。巨大的剑啸声在山谷里回荡,原本沮丧的流民们眼中也浮现出了希望的神色。 剑阵被搅散的同时,石室中的林涵身形一震,呕出一口鲜血。 小千剑阵的凶险处就在于此,每一柄飞剑上都依附着阵法师的灵识,所以一旦阵法受损,主人也会重伤。以灵枢仙子的天赋,当初强行运转大千剑阵也身受重伤,何况是林涵。 “林涵哥哥!”豪彘被他吓了一大跳,声音发抖,已经快哭了。 “没事。”林涵知道他性格软弱,扶着石台站直身体,还安慰了他一下:“我没事,你去看看萧烬怎么样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身形又是一震,整个人跪倒在地,靠手撑着石台才没有滑落下去,一口接一口地咳出血来,很快就把面前的石台染红了一片。 一只手从他背后伸过来,轻而易举地握住了他肩膀。 手掌上温热的血液浸湿了他的衣服。 林涵惊讶地回过头来,看见了脸色苍白的萧烬。刚刚动用虹石已经让他受了不小的伤,此刻他手腕上的伤口更是血流如注。 “你……” “别说话。”萧烬神色淡漠地吩咐他:“我知道你有特殊的夺取灵识的方法,我灵识也快耗尽了,只能放血。别跟个白痴一样瞪着我,能吸收多少吸收多少,这次打不过,我们都得死。” 其实不止妖族,人类的灵识也不是全部在经脉中,血肉中多少会残留一点。林涵没有把灵枢经全盘托出,只是把浸泡灵液补充灵识的方法跟萧烬分享了,萧烬这么聪明的人,不会猜不到他还有后手。他们俩都是阵法天才,又一起修炼了这么久,灵识一脉相传,萧烬的血液对于林涵来说是最好的补品。 “还有我。”豪彘也怯怯地凑了过来:“我也可以放血给哥哥。” - 小千剑阵被冲得七零八落,有许多飞剑干脆失去了控制,剩下的也无法穿透灵品法宝了。失去了剑阵保护,山谷中心的石室此刻已经与□□无异。 两个散修顿时大喜,东璃尉更是一脸志得意满,带着两个护卫一起俯冲而下,五人一同冲向石室,都想第一个去收拾战果。他们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冲到石室面前,眼看就要进入石室时,整个山谷的气氛忽然瞬间肃杀。 一股锋利的寒意,从所有人的心头掠过,这丝寒意十分微弱,却又尖锐,让人心头一凛。 “什么东西?”东璃尉不屑地道:“都到这份上了,还搞什么鬼?” 回答他的,是锋利的剑啸声。 空中那数百柄飞剑,正如同飞鱼群一般飞快地穿梭,然后井然有序地聚集在一起,依稀汇成一柄巨剑的形状,耀眼的寒光从这些飞剑的间隙中照射出来,散发出骇人的威压。 小千剑阵的优点就在于可以操纵上千把飞剑,但缺点也是攻击力过于分散,剑阵的威力不是简单地等于一千柄飞剑的杀伤力加在一起,而是从不同的角度进攻而已。 灵枢经中,灵枢仙子将大千剑阵每一个篆纹从头绘制,修改无数,最终用它在仙魔大战中斩杀了一位魔君。 她的方法说难不难,只要有一柄剑意极为霸道境界也凌驾于其他飞剑之上的仙剑为引,称为剑君,其次的飞剑都如同臣民一般拱卫在君王的周围,将千柄飞剑精妙排列,在万剑之君的指引下,将剑意汇成一股洪流,那才是真正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但是难就难在,真正剑意霸道至此的剑修,一定孤高狷介,卓尔不群,怎么会把飞剑借出? 灵枢仙子当年用的万剑之君,是聂云殇的诛仙剑。整个九重天,十方仙境,亿兆修真者,都无人知道这个秘密。因为他们万万想不到,与整个仙界为敌的聂云殇,竟然借出过自己的仙剑。 所以至今为止,无人参透灵枢仙子那个大千剑阵的奥秘。 但这个方法,被灵枢仙子写在了灵枢经中。 而林涵,恰巧也有这样一柄飞剑。 纪骜用过的、当初他在千秋阁竭尽全力为纪骜买下的、浸染了他锋利无匹的剑气,所以堪为万剑之君的,灵品飞剑。 那一柄巨剑斩下之时,不知道山谷中的众人,有没有想起当年灵枢仙子以大千剑阵斩杀魔君的传说。 这一剑落下时,山谷中的巨石全部绽裂,草木瞬间化为飞灰,无数冲向山谷的流民都在哀嚎中死去,几个元婴道人的法宝刚祭出就瞬间破碎,东璃尉的护卫也操纵飞剑迎向林涵那一剑。 两个元婴散修在危急关头纷纷自爆,然而元婴还没逃出这一剑的范围就被斩杀。 这一剑并未学到纪骜的速度,然而锋利却绝不输于他。 东璃远和东璃振两人的灵品飞剑纷纷碎裂,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决绝的神色。 眼看着飞剑就要斩向东璃尉,两道身影高高跃起,不约而同地挡在了他面前。 “少主,快走!”东璃远看着自己的兄弟被飞剑斩杀,目眦欲裂,将吓得不敢动弹的东璃尉推开,自己撞向落下的巨剑,企图为东璃尉拖延一点时间:“快走,少主,快去找老祖。” 东璃尉大梦初醒一般,神色仓皇地架起风雷翼,想要逃出巨剑的范围,然而整个山谷都笼罩在巨大的威压之中,他刚一飞起就被一道剑气斩伤右翼,坠落在地,眼看就要殒命。然而他腰间却有一道金色光芒忽然亮起,瞬间化为一道巨大的虚影,将他笼罩其中。那柄恐怖的巨剑竟然被挡在了光芒之外。 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了光芒之中。 那是一个迟暮的老人,浑身死气,看起来寿数将近,离陨落似乎已经不远了,但是他身上的威压,还是让人不敢直视。 这是一位离化神巅峰只有一步之遥的强者,虽然结局已经注定,但仍然值得任何一个修真者尊敬。 前提是,他没有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林涵心神一凛,巨剑仍然毫不犹豫地挥下。 他听见了一声叹息。 巨剑落下的瞬间,那老人轻轻抬手,他的手与任何一个濒死的老人并无区别,手腕如同枯瘦的树枝,皮肤粗糙如树皮,还带着迟暮的老人斑…… 但就是这一只手,在擎起的瞬间,放射出巨大的虚影,化为一只金色的巨大手掌,如同巨人一般,轻描淡写地擒住了缓缓下落的剑锋。 林涵只觉得心神一震,仿佛那只手不是捏在剑锋上,而是捏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下一刻他才觉得浑身剧痛,像有无数飞剑将他的四肢百骸全部斩断一般,如果不是心中还有一丝执念,知道自己倒下之后就无人看顾这个山谷,他绝对会彻底昏厥过去。 巨剑在瞬间崩散,山谷之中无数柄飞剑一同落下只剩下一柄残破的银色飞剑,被那个老人捏在手中。 林涵身形一震,跪倒在地,看了身边捂住手腕伤口在墙角昏睡过去的萧烬,和战战兢兢的豪彘。 他咬牙咽下了一口鲜血。 其实疼痛也是一种身体自我的保护措施,提醒着人类要规避危险,像林涵这样强忍着剧痛拼命支撑,是修真界的大忌,轻则留下经脉隐患,重则成为废人。 但是林涵此刻想的并不是这个。 他想的是,其实萧烬,说得没错。 所谓的天地异象,所谓的众生道,在这样的乱世中,如果连自保都做不到,还有什么意义呢? - “敢问,”一个青年的声音在山谷中响了起来,听得出他虽然极力掩饰还是受伤不轻:“敢问这位前辈,是……” “我乃东璃国人,世人多称我东璃老祖,小友唤我东璃真人便是。”东璃老祖声音苍老,淡然说道。丝毫没有化神仙人的以势压人。 “老祖,不要理他,他在拖延时间!”东璃尉逃过一劫,神色兴奋地道:“他的阵法已经被破了,这个山谷是我们的了,我们……” 打断他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畜生,还不跪下,”东璃老祖冷冷看着他:“你的两位长辈因为你一时贪念死在这里,你竟然丝毫不知悔改,还在这胡言乱语。” “我为什么要悔改!”东璃尉显然是骄纵惯了,不仅不跪,还梗着脖子辩解道:“我也是为了我们东璃国的未来,夺下这个山谷,我们才能休养生息。老祖你心慈手软,不忍心下手。我可跟你不同,现在就去杀了里面的小贼,为远叔和振叔报仇!” 他话音未落,满地的飞剑纷纷发出剑啸,乱跳不止,显然林涵也准备再战。东璃尉神色一震,没有再往石室里冲。 “小友,我观你气息,已是强弩之末。听说你是千年一见的灵识天才,不要勉强,伤了自己的根本……” “前辈若是此刻退出山谷,我自然不会勉强。”林涵咳了两声,显然又咽下一口血,笑道:“否则的话,我也只好鱼死网破。前辈从沼泽边界过来,想必见过前些天的异象,实不相瞒,那异象正是在下引发。前辈若是执意要闯,我也只好亮出底牌了。” 其实他哪有什么底牌,众生大道充满悲悯,没有杀招。何况林涵只参到皮毛,只能炼炼丹药,更别说拿来攻击了。 东璃老祖又叹了一口气。 “小友不必如此戒备。老朽本无意抢夺你们的山谷,实在是治家无方,致使后辈闯下大祸。如今我东璃王族也遭受重创,只能借宝地修整一阵。小友不必担心,我会好好约束后辈。” 林涵在犹豫要不要相信他。 其实他提出的方案是林涵能够奢望的最好的结局,但前提是这个东璃老祖不是在骗他放下防备,林涵现在就凭着一口气在撑着,只要一放松下来,伤势反噬,基本就任人宰割了。 东璃老祖已是行将就木,自然会担心自己死后东璃王族被人报复,不然以他一个化神期强者,何必跟林涵他们这样彬彬有礼。 “小友不必强撑了。”石室外再次传来东璃老祖苍老的声音:“我知道小友已经没有什么后招了,我约束后辈,并非顾忌小友,而是诚心合作。” 林涵的心神一晃,知道自己已经被他说动了。东璃老祖这话不管是恶意还是好意,都是大杀器,人性天生如此,知道没有后路时能够激发惊人的潜能,但是一旦有了希望,哪怕是一点点,都会让人松懈。 “那我也告诉前辈,我们还有别的同伴在外面采集材料未归,前辈如果要背诺,也请考虑一下后果。” 他说完这话,灵识瞬间溃散,整个人滑落在地。虽然意识仍然强撑着没有昏迷过去,但是浑身百骸都受了重伤,连动也不能动了。 此刻的石室外,最高兴的当属东璃尉。 林涵话音未落,他就一跃而起,冲向石室,飞剑直接削开石室的木门。 东璃老祖大怒:“孽障,你要干什么。” “老祖你宅心仁厚,我却不能放虎归山。”东璃尉笑得得意:“我现在就去杀了林涵,替我东璃夺下这个山谷。” “休得放肆。”东璃老祖伸手虚握,空中再次出现那只巨大的金色手掌虚影,似乎要抓住东璃尉,但却远不如刚刚挡下林涵那一击时一样迅猛。 林涵心中已然绝望。 经过这几年的风云,他其实已经知道这个世界里不会有那种真正仙风道骨的前辈了,何况是在宗族的利益面前…… 看来只能想办法苟全自己和萧烬的性命了,只要能逃出去,和纪骜他们会合,就算失去了物资,应该也能设法安身的。 希望逍遥经不会被发现。 然而就在东璃尉躲开东璃老祖那并未用尽全力的一握冲进石室的瞬间,一团黑雾瞬间炸开,将他包裹在内。 这变故不仅让东璃老祖始料未及,连林涵也没有想到。 “是阿葵!”豪彘开心地跳了起来:“阿葵把坏人吃掉了。” 与此同时,那团巨大的黑雾吞噬了东璃尉之后,毫不耽搁,直接潜入地下,想挟持着这东璃王族唯一的继承人逃之夭夭。林涵知道东璃尉身上一定有救命的护身法宝,葵应该是想带他进入沼泽再慢慢绞杀。 别看东璃老祖刚刚嘴上呵斥着东璃尉,一旦他遇到危险,一定会全力相救,所以阿葵选择的伏击时机很好,东璃老祖那招虚招刚刚用出,再出手还要收回力度,在这一收一放之间,阿葵一口吞了东璃尉就跑,一眨眼身体大半已经潜入沼泽之中。只剩下零星几个黑色触手。 “孽畜,哪里走。”东璃老祖怒喝道,空中再次凝结出金色巨手,揪住那仅剩的几个触手,使出千钧重力往外狠狠一拖。 阿葵发出一声惨叫,沼泽地面如同煮沸的粥一般翻滚起来,那几条触手旋转在一起,竟然互相切割,瞬间都断在了东璃老祖手里。 只要进入沼泽,阿葵就如同泥牛入海,哪怕是化神期仙人也别想轻易找到她。 当初大敌当前,商量对策时,萧烬说过,想要救下山谷里其他的人,除非有一人拿自己当诱饵,引开这些围攻的人。当时林涵就喝止了他,这样的心机已经超出了林涵能接受的范围——山谷里除了他们就只有两个小孩子一样心智的妖兽,难道要骗这两个孩子去冒死引开那些元婴道人么? 但是他晚了一步,阿葵还是把这些话听进去了,而且默默记在了心里。 妖族不比人类,他们心思单纯,虽然大都脾气暴躁,但是认准了一条路就会走到底,生死置之度外。阿葵埋伏在外面那么久,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但是她这个方法,无论成功失败,自己都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眼看着她已经潜入沼泽之中,就要彻底逃走,东璃老祖怒喝一声,空中那只巨手再次暴涨,变得足有半个山谷大小,直接抓向沼泽之中。 这一爪直接掏起万吨淤泥,直接抓出一个巨大的天坑,无数流民纷纷殒命,地下的水源涌出,山谷里天翻地覆。但是那些从指间沥下的淤泥中却没有阿葵的痕迹。 东璃老祖一眼就看见了大坑边缘那道正钻入淤泥中的黑影。 金色的巨手再度抓向黑影逃跑的地方。 这一次巨手不仅抓到了淤泥和林涵布置的阵法灵石,淤泥中还有一团不断挣扎的黑影,那是一只巨大的黑色妖兽,周身有无数触角,布满如同海藻般的触须,然而落在巨手中,却如同一只小虫一般弱小,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孽畜,休要挣扎,快把我孩儿交出来。”东璃老祖高声道。 “休想!”那团黑色妖兽竟然发出小女孩般的声音。猎妖者的传言中,妖兽常常幻化成小孩和无辜女子,所以有无数故事告诫猎妖者不要受他们蛊惑。大概他们没有想过,那些惨死的妖兽也许本来就是个小孩,或者柔弱女子,只是因为身为妖兽,就死在了他们的屠刀下。 毕竟,要是知道用到的材料都是从和自己有着同样灵魂的生物上取来的,只怕不少自诩清心寡欲的修真者都要产生心魔。 “找死!”东璃老祖丝毫不受阿葵声音影响,空中巨手捏紧,几乎要把那黑色妖兽的身体捏爆。 巨大的压力之下,妖兽的黑色触手纷纷断裂,身体也发出绽裂的声音,但是非常固执,不肯求饶,也不肯吐出东璃尉,一心要跟他同归于尽。 “真是不知死活!”东璃老祖怒道:“你以为这样老朽就奈何不了你了!” 东璃尉有法宝护身,东璃老祖自恃可以把握好力度,捏死这只妖兽而不伤到其中的东璃尉,他眼中神色一冷,空中巨手捏紧,显然是动了杀心。 然而就在阿葵即将被捏死的瞬间,变故突生。 第138章 光华 原本惨淡的晴天中,忽然高高升起一轮明月,月光所照之处,连一片狼藉的沼泽也蒙上一层淡淡的银辉。如同下了一场大雪一般,一切肮脏的、混乱的,都被月光覆盖,瞬间变得圣洁起来。 月光所照之处,所有东西被瞬间冻结。 连同空中那只金色的巨手。 东璃老祖没想到有这变故,他是化神期准仙人,月华自然无法完全禁锢他,他一抬手,覆盖在他身上和空中那只巨手上的月华如同冰晶一般碎裂开,然而就在他挣脱束缚的瞬间,一轮旋转着的银色月轮呼啸而下,将那只金色巨手狠狠斩断。 阿葵本来被捏得奄奄一息,没想到先是被冻住,又被明月轮斩开束缚,顿时一头扎进了沼泽之中,想要带着东璃尉逃之夭夭。 “休走!”东璃老祖这才着了急,重新聚起金色巨手,想要抓住逃脱的阿葵。却被明月轮再次干扰,其实不难看出,对手的修为并不高,纯粹是掌握的大道境界太高,所以可以越阶和化神仙人对峙。 这样直接引动天地异象的天地大道,修为又在金丹以下,整个朱雀大陆上,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但是琼华宫怎么会让自己的继承人独自流落到这大泽中? 东璃老祖不愧是寿数上千年的化神期准仙人,见识过不少风雨,当机立断,不再追逐阿葵,而是高声朝空中道:“阁下可是琼华宫姬明月?老朽是东璃国东璃老祖,这妖兽挟持我东璃国继承人,阁下为何出手阻拦我?可是有什么误会?” 他话音未落,空中明月光华更盛。 一道白色人影,缓缓从空中落下,这人沐浴在月光中,衣衫都被染成了银色,让人惊奇的是,他的发色和睫羽都是银白色,面容精致如同寺庙中供奉的神像,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庄严,丹凤眼低垂,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冷漠道:“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山谷是我们的,滚出去!” 东璃老祖虽然一直是慈悲长者的样子,但是姬明月这样目中无人,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冒犯了。要不是顾忌着姬明月背后那号称朱雀大陆百年内第一战将的姑射仙子,空中那只巨手早就朝姬明月招呼过去了。 “你这后辈,未免太过嚣张……” 林涵的灵识还残存在山谷中,能够清晰看见外面的景象,却身负重伤,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这场冲突明明是可以化解的!不能让姬明月跟东璃老祖硬碰硬,应该让阿葵把东璃尉还回去,换他们退出山谷……姬明月是可以和纪骜匹敌的天才,他也需要时间!需要成长的机会! 林涵心急如焚,浑身却如同被碾碎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气血翻涌,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化解这场即将发生的大战,却又囿于伤势。他脑中千万个念头转个不停,最终转为无能为力的愤怒。 如果自己现在不是重伤该多好,如果自己再强一点,就算不是战斗的时候更强,而是更坚韧一点,愈合得更快一点,现在就能救下更多的人。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深陷到这个世界之中,他此刻不止是对纪骜,现在对萧烬,对晏飞文,甚至是对无比冷漠的姬明月,他都本能地觉得自己有着责任,因为他是唯一知晓这个世界发展趋势的人,在过去的这一年里,他们都在执行他的计划,如果有人伤亡,就是他的错! 林涵趴在地上,一点点握紧双拳,努力地想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的胸膛里隐隐作痛,应该是被震伤了…… 要是自己能伤愈就好了。 自己并不想去打败谁,杀掉谁,只是想救下自己的同伴! 所谓的天地大道,不仅无法战斗,连这点救人的事都做不到吗! 自己怜悯苍生,而苍生又何尝怜悯自己! 林涵深知自己已经走入死胡同,但仍然无法控制地越来越偏激,他脑中有无数想法在乱撞,几乎接近魔道边缘…… 一声轻叹传来,那声音十分苍老,又显得十分虚弱,但是那个声音响起的瞬间,林涵只觉得脑中一片清明,那些偏激念头尽皆散去,整个人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神清气爽,甚至连先前领悟到的那一点道意也变得更加清晰了。 断裂的灵识一点点恢复,伤势也飞快地愈合起来,林涵在刚刚恢复的瞬间就爬了起来,第一反应是往外冲,冲到门口才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看向藏着逍遥经的丹室。果然,那个熟悉的白胡子老头正飘飘荡荡地悬在空中,看起来十分虚弱。 “还好老夫出手相救,不然你这小子就入了魔道了。”器灵老头还是一样地没什么好话:“你这小子,心性这样软弱,还修什么道,天赋越高,越是祸害无穷……” 林涵已经习惯他的冷言冷语了。 “等我入了魔道,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老头吞了。” 器灵老头被噎了一下,半晌才想到怎么回话,林涵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山谷中,气氛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姬明月和东璃老祖,一个目中无人压根不把世人放在眼里,一个虽然不算太坏,却担忧着自己的继承人,两人都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阿葵也是机灵,她一口吞了东璃尉,但是那东璃尉身上法宝甚多,一件又一件,一时半会也消化不了。她想躲进沼泽里慢慢消化,又不愿错过这场精彩大战,所以从沼泽里探出个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要是姬明月打输了,她带着东璃尉逃跑也来得及。 然而就在东璃老祖不敢再拖下去,准备动手的瞬间,一道身影从石室里冲了出来。 林涵身上血迹斑斑,中气却十足,直接驾着苇叶冲到了姬明月和东璃老祖之间。高声道:“两位请停手,听我一言。” 两人都停了手,东璃老祖是吃了一惊,姬明月却早有察觉。天地大道十分霸道,月光覆盖之处,都是他的耳目。而且月华也屏蔽了东璃老祖的感知,所以林涵冲出来还吓了东璃老祖一跳。 “为什么要停手?”姬明月神色漠然地看着他,问道:“这个人想抢我们的山谷,难道要放他走?” 林涵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总不能当着东璃老祖的面告诉他:“因为你天赋无限,现在和他硬碰硬很可能两败俱伤,不如先放他走,等你过了金丹劫,变强之后,我们再找他秋后算账。” 他只能转脸朝东璃老祖道:“前辈稍等。” 阿葵也是机灵,一看林涵出来当和事佬,立马反应过来,带着肚子里的东璃尉就想往沼泽里钻。 “阿葵你站住!”林涵见她要跑,毫不犹豫扔出一捧蚀金藤,沼泽里长出无数金色巨藤,其实对于灵慧期大妖来说,蚀金藤压根没什么作用,不过阿葵满身触角,容易被藤条束缚,林涵不怕朱厌他们也是这个原因。妖族战斗方式太单一,有很多克制方法。 阿葵却非常聪明,金色巨藤疯狂生长,缠住她触手,全部挣脱太伤元气,她索性在沼泽里用力翻滚,回头连触角带蚀金藤一口全咬断,吞到肚子里,继续往淤泥里钻。 林涵无奈,看向姬明月。 “帮忙抓一下她……”这一年来,他和姬明月极少交流,实在尴尬,但是事态紧急,姬明月又一脸漠然,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拜托。” 亏他刚才还觉得自己是领导者,对姬明月有责任,哪有这么寒碜的领导者,连小弟都指挥不动,还得求着他动手。 姬明月总算给了林涵点面子,一抬手,几里方圆的淤泥全部被月华凭空抬起,他手腕一转,像有一双无形的巨手一般,淤泥块被拧成了麻花,泥中的污水都被挤了出来,如同瀑布一般倾泻下来,一团巨大的黑影从淤泥里窜了出来,落在地上,化为一个黑衣小女孩。 林涵落在了阿葵面前。 “把东璃尉吐出来吧,”他看阿葵一脸愤怒,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别生气,我等会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阿葵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扭头躲开了他的手,哇地吐出一口东西,见风即涨,化为一座触手、蚀金藤、和淤泥堆成的小山,*地堆在一起,小山的缝隙里透出法宝的光来,显然东璃尉还在苦苦支撑。 阿葵显然生了林涵的气,头也不回地走了,好在是朝着石室的方向走的,应该是去找豪彘去了。 东璃老祖的金色巨手一挥,那座压在东璃尉身上的小山瞬间碎为齑粉,法宝光芒大作,而后熄灭。东璃尉一身狼狈,惊喜地朝东璃老祖跑了过去:“多谢老祖救我。” 东璃老祖面黑如墨,狠狠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他虽然已经行将就木,这一巴掌却仍然力道十足,打得东璃尉口角流血,栽倒在地。 “孽畜,还不跟这几位小友道歉,要不是你觊觎他们的山谷,怎么会弄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此时山谷中已是一片劫后余生的景象,如同经过一场剧烈的地震,土地如同被犁过一般翻开来,露出下面破裂的岩层。无数难民的残肢百骸散落在山谷各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别说种灵草,光是这山谷中的怨灵,就足以毁了这处灵脉。 姬明月向来对这种惺惺作态毫无兴趣,冷冷地悬在空中,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林涵心急如焚,一心想问他纪骜的下落,还有什叶镇发生了什么,所以也没有心思多跟东璃老祖周旋,只得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前辈也不必介怀,魔族将至,继续赶路就是。” “那就多谢小友了。”东璃老祖苍老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我们最近大概会在大泽中稍作休整,我们会尽量远离这个山谷,不会打扰到小友的。” “那是最好了。”林涵根本无心跟他敷衍。 东璃老祖眼中现出一丝苍凉来,他知道这次的梁子已经接下了,就算他不是化神期仙人,也知道山谷中的这几个青年是怎样惊人的天才,姬明月不说,这个年轻的阵法师、那个刚刚金丹期就能运用虹石的金系阵法师……恐怕都是仙缘大会上前十名的人。 他寿数无多,魔灾已经在朱雀大陆上爆发,乱世之中,东璃王族却又得罪了这样前途无限的一帮人,只怕真是气数将尽了。 “那……就告辞了。”东璃老祖也知道此时再多的言语也无用了,只能最后挣扎一下,空中金色巨手托出一柄银色飞剑:“我看小友的小千剑阵玄妙无限,只要继续研究下去,他日必定大成。这柄飞剑是我一位剑仙好友飞升仙界前的佩剑。不亚于仙剑,希望能对小友的剑阵有所帮助。” 要是平时,林涵也许还会有点动心,但他现在一心只想问纪骜,所以也只是淡淡道了声:“多谢。” 东璃老祖长叹一声,袍袖一卷,带着几个护卫的尸首和一脸不忿的东璃尉离开了山谷。 - 东璃老祖的身影消失在天边的瞬间,林涵脸上的镇定瞬间崩塌。 “纪骜呢,他人在哪。”他焦急地追问着姬明月:“你们受伤了吗,什叶镇的爆炸是你们弄出来的吗?为什么一个元婴期道人自爆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姬明月一脸平静。他虽然对人性一窍不通,却很知道怎么言简意赅。 “他没死。” 林涵心中的大石落地,整个人都如同被抽去了力气,但很快又追问起来:“那他现在在哪?你们遇上晏飞文了吗?为什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一片锋利的神羽叶如同利箭一般从林涵眼前射过。晏飞文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来:“嘿,看这里。” 林涵的灵识也被姬明月的月华抑制,竟然也没发现他就藏在山谷顶端的一块巨石后面。 显然他跟姬明月是同时回来的,因为山谷中形势不明,所以没有贸然现身,而是躲在暗处。 “我在半路上遇见小明月,就和他一起回来了。”晏飞文耐心地跟林涵解释:“没想到这里已经打起来了,我怕小明月打不过东璃老祖,就躲了起来,要是他打输了,我就扔下他逃跑,让他断后。” “我打得过。”空中的姬明月冷冷道。 “纪骜呢?”林涵压根没在意他们的争论。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扔下小明月逃跑的原因了。”晏飞文按住林涵的肩膀,神色竟然难得地严肃起来:“你先冷静一下,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惊讶。” 林涵心里的石头又悬了起来。 “他在哪?” 晏飞文让开,石头后几片翠绿的神羽叶飞了起来,露出了原本被覆盖住的,一个巨大的,长长的椭圆形的,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布满无数古老篆纹的,茧? 第139章 担忧 “小明月说,他们本来是可以轻松拿下的,但是那三个元婴里,有一个看见纪骜的剑意,在生死关头忽然领悟了,竟然开始晋阶化神。情急之下,纪骜近身刺杀,那人被迫自爆,小明月用溯月把自己周围的时间推迟了一瞬息,结束时发现那三个人都死了,纪骜也受了重伤。小明月的原话,是他身上都‘裂开’了,然后从伤口里游出很多金色的像灵识细丝的东西,把他裹成了你现在看见的这个样子。” 一片狼藉的石室中,晏飞文盘腿坐在一个断了一截的石柱上,一边像嚼豆子一样吃着灵丹,一边给林涵转述事情的经过。 “而且他现在这样子还收不进法宝里,我们只能这样把他带回来了,所以一路上走得很慢。” “他的剑意太简单,容易被人学到。”姬明月还在一边冷冷地点评已经变成了茧的纪骜:“我的明月大道就不会。” 对此晏飞文的反应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灵丹,以免他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器灵老头背着手,围着这只金色巨茧踱着步,时不时拈须沉吟。葵和豪彘也学着他的样子背着手转圈,阿葵大概知道他是纯粹的灵体,一身都是灵气,揪着他的袍子咬了一口,发现并不好吃之后就放弃了。 “按理说,吞天诀的篆纹是不会离体的。”器灵老头敲了敲巨茧的外壳:“这些篆纹原先都在他的肌肉经脉之中,一定是他身体里现在有太多灵气互相冲击,篆纹无法完整存活,所以都跑出来了。” “篆纹不是死的吗?”林涵焦急地问:“难道吞天诀的篆纹是寄生物?” 以这老头的一贯作风,为了让纪骜变强,给他喂些寄生物也不是不可能。 “你把老夫想成什么人了!”器灵老头一脸不忿:“吞天诀这种弑神级的功法,自然有自己的灵性。这些篆纹在纪骜的身体里就跟树木的枝叶一样,植物会会朝着阳光生长,躲开阴暗的地方。现在纪骜身体被炸成这样,他们自然会跑出来了。这些篆纹结成茧,把纪骜封在里面,不让他的身体彻底碎裂,这做法比跟着纪骜一起死聪明多了?” “但是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林涵丝毫没有得到安慰:“光是封住有什么用,要慢慢修复才行。” “老夫当然知道要修复。但是化神期道人自爆的冲击力,是开玩笑的么?现在那三个人自爆的灵气被纪骜吸收了大半,全封在这个茧里,要是拆开这个茧,别说我们,这个山谷都会被夷为平地。” 他这话一说,石柱上的晏飞文连忙翻身下来,跳开三尺,被林涵责备地看了一眼之后,笑得眼弯弯:“不好意思,本能反应,本能反应……” 林涵收回目光,继续瞪器灵老头。 “你不是号称上古第一奇书吗!整天吹牛皮,结果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纪骜是为了给你找仙器碎片才受伤的……” 器灵老头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了,还有仙器。”他拈着胡须:“老夫刚刚在书里就闻到了有仙器在附近,你不说我都忘了,仙器呢?拿来给老夫看看。” 林涵气得脸都涨红了。 “我还以为你是看见我快入魔,才出手相救的。”他揪住器灵老头的胡子:“原来你是为了仙器碎片才出来的。” 可惜他这点攻击对器灵老头完全没什么作用,老头身形一晃就躲过了他的手,直接找到了仙器所在,身影一闪,已经出现在晏飞文身后,干瘦手掌如同穿透虚影一般伸入晏飞文的储物葫芦里,拿出一个破碎的紫色木盒。 “应该是个仙子用过的,”老头打开木盒,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也不错,还残存了一丝仙气,好东西,老夫收下了。” 他木盒到手,身体直接悬浮起来,如同流星一般窜进了丹室之中,瞬间销声匿迹。速度之快,连晏飞文这种素来浑水摸鱼的家伙都赶不上 “这老头……”坐在石柱上的晏飞文对器灵老头叹为观止:“真是滑不留手啊。” 林涵气得发抖。 他不管纪骜的巨茧,也不管包扎好了在一旁休息的萧烬,直接在石室里翻箱倒柜,最终从一个石盒里翻出一颗小小的红色石头,直接撕下一副袖子,把石头包裹起来,扎在一柄剑鞘上,就成了一个简易的火把。 然后他把火把在墙上狠狠一砸,瞬间烧了起来,而且火焰十分恐怖,不像寻常火焰的鲜红色,反而红中带紫,焰心是浓重的深黑色,带着毁灭的气息。 “哟呵,魔心焰啊,好东西!”晏飞文看热闹不嫌事大:“烧烧烧!我还从来没见过魔心焰烧起来的样子呢!” 林涵面寒如冰,带着这个火把进了丹室,几乎在进去的瞬间,丹室里所有有灵性的植物全在瑟瑟发抖,魔心焰对于植物是最恐怖的火焰,更别说对于书卷了。 林涵刚掀开逍遥经的盒子,器灵老头就飞了出来。 “有话好好说!”这老头变脸功夫向来厉害,顿时一脸赔笑:“你不就想让我帮纪骜那小子疗伤吗?” 林涵把火把往他面前晃了晃,唬得老头的身影抖了一抖。 不得不说,仙器碎片对于老头的作用是立竿见影的,那个仙器木盒刚到他手里,他的身影就凝实不少,等到全部吸收,肯定会更加强大。 正因为这样,他的袖手旁观才特别可气。 “少废话。”林涵眼中神色决绝:“最迟秋天,罗浮山就会陷落,在那之前,我要纪骜身体恢复,并且渡过金丹劫。这样朱雀大陆陷落时,他才有办法离开这里。” 器灵老头眼中显露出一丝惊讶。 “你又预见到了?”他看了一眼丹室外的方向:“罗浮山要陷落,你那些朋友?你不告诉他们?” 他问的实际是:你只为纪骜考虑,不为你的那些朋友考虑? “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会跟他们同生共死。”林涵不为所动:“但在那之前,我要你确保纪骜能存活。“ “他是吞天诀的传人,我自然会尽力保全他。”器灵老头神色也严肃起来。 “那你不帮他疗伤?” “真正的强者,虽然有种种奇遇,但最关键的时刻,都是要靠自己度过的。他人出手相助,徒结因果。”器灵老头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有一丝落寞:“聂云殇是如此,他自然也要如此。” 林涵得到想要的结果,放下了揪着器灵老头衣领的手。 “你我都是为了那小子好,但在具体方法上的分歧太大。”器灵老头话中有话:“大劫来临,我建议你先顾好自己,把这小子交给我就行。” 林涵的神色是少有的决绝。 “我自有打算,你管好你自己就是。” - 他走出丹室,晏飞文正盘腿坐在地上,拿丹药逗着两个小孩子,阿葵性格别扭,又想吃,又不肯听话,豪彘就老实一点,晏飞文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他性格内向,大概很喜欢晏飞文这种长得好看还总是笑得前俯后仰的大哥哥,总是时不时就怔怔地看着晏飞文的脸发呆。 姬明月抱着手,冷冷地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切。 尽管他总是无时无刻不在表示对晏飞文的疏远,但是真到了生死关头,他却会毫不犹豫地把晏飞文的安危放在自己之前,就像刚刚面对东璃老祖一样。 林涵刚刚还诧异他为什么对东璃老祖那么充满攻击性,后来才明白,原来那时候他身后还藏着晏飞文和重伤的纪骜。 即使是洞悉一切的天地大道,也有在面对强大敌人时没有胜算、不得不为了保护自己背后的人而虚张声势的时候。 萧烬已经醒了,仍然很疲倦,眼睛一直盯着那个金色的巨茧,不管他在修真路上走上多远,灵犀的事,恐怕都会是他心中无法磨灭的心结。他对于一切危险而强大的东西都痴迷,恐怕以后会误入歧途。 这石室中的人,都是自己的朋友。 器灵老头诧异自己为什么不把“预见”到的事告诉他们。 真要告诉他们吗? 朱雀大陆的陷落、魔族彻底吞噬每一个生灵,此刻这间石室中的人,能活下来的,也许只有一个姬明月而已。 林涵静悄悄地走了过去,也在两个孩子身边坐了下来,晏飞文感知向来敏锐,抬头看见他,朝他笑了笑。 阿葵还在生他的气,装作不理他,眼睛却一直盯着他手上的伤口。 “老头怎么说?” “他说纪骜自己能挺过去的。” “那就好。”晏飞文勾着嘴角笑起来,继续逗两个小孩,一脸冷漠的姬明月也放松了下来,继续看着他逗小孩。 “你也别总是担忧以后的事了,谁知道将来怎么样呢,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晏飞文宽慰起人来倒是很有一套。 林涵“嗯”了一声,双手枕着头,在石地上缓缓躺了下来,今日这场大战,他全身都重伤又被治愈,躺平的时候仿佛每一节脊椎骨都在叹息。石室的顶都被削去了,惨淡的日光照在他脸上,山谷里那人间地狱的景象,他就算闭上了眼也看得见。 清理工作大概要花费几天,还有重新布置阵法、等萧烬伤愈,重新开始炼制云灿金、秋天快到了,要开始建城了…… 他就这样思考着,在阿葵愤怒的叫嚷中和晏飞文的笑声中静静地睡着了。 第140章 报仇 等朱厌他们的妖族队伍回来的时候,山谷里的尸首已经清得差不多。 在仙魔大战结束之后,九重天十方仙境,曾经办过一次无比盛大的轮回祭,由当时充当灵枢仙子的替身的钦樊天主祭,祭词却是灵枢仙子写的,为的引领三界中在仙魔大战中战死的英灵魂魄进入轮回。原书中,灵枢仙子主持完祭祀之后,提着一盏琉璃灯,披着白鹤氅,孤身一人沿着奈河走了近百里,就是为了给河中千万英灵引路。 在奈河的尽头,轮回六道的入口,聂云殇抱着剑,站在那里。 两人隔着河岸,一言不发。 那是聂云殇和灵枢仙子见的最后一面。 之后不到半月,灵枢仙子在仙魔大战中过度耗费心神的后果终于显露,据说灵枢仙子心有七窍,妄窥天机,死时遭受裂心之痛,弥留之际一把火烧了所住的宫殿,毕生所学没有留下一个字。 除了灵枢经。 相比于遭受致命伤时能结成茧的弑神级功法,一卷普普通通的经书对萧烬压根没什么触动,但是在林涵把玉册在他面前缓缓展开,从最基础的灵识篇、灵药篇到后来的阵法篇,直到展开最后一片玉册,一座辉煌的城池直接浮现在空中,无数的阵法、灵械在城墙上环伺,比小山峰还打的守城巨弩上雕刻着金色的蟠龙,主城中央的投石器如参天古树一般林立,九只姿态各异的火红凤凰在树上盘旋,每一块巨石上都带着熊熊火焰…… 萧烬苍白面孔上顿时浮现出激动的潮红。 他狭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是……逐鹿城!” “没错,正是当年仙魔大战时的关键战役,逐鹿大战,轩辕仙境的圣城,当年灵枢仙子就是在这里阻击魔族万亿大军,扭转了整个仙魔大战的局势。” “指挥仙界大军的不是钦樊天吗?”萧烬眼中充满疑惑。 “不是,钦樊天只是个傀儡。”林涵认真地告诉他:“真正在运筹帷幄的一直是蓬莱仙境的圣女,灵枢仙子。之所以让钦樊天当替身,是为了应对魔族的刺杀。也是因为钦樊天是名正言顺的联军盟主,更加便于团结各仙界的人。” 萧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怪不得我当初看钦天万象书,想在里面学点杀伤力大的阵法,结果满纸都是废话,我还以为他是不想把战术传给世人,所以才随便应付的。” 仙魔大战之后,钦樊天顺应九重天十方仙境号召,写了一本《钦天万象书》,散布各处,连朱雀大陆这种没什么存在感的大世界都流传了几本,其实满纸都是敷衍。更别说真正的战术和阵法了。 “那这卷经书是灵枢仙子留下的?”萧烬反应过来,将手按在了经书之上,宏大的逐鹿城图纸瞬间灌入他灵识之中,无数精巧设计,充满杀气的机关阵法,几乎已经是后天人力能做到的极致。 “果然是万世难得的天才!”他细细查看着识海中的逐鹿城,不由得感慨:“怪不得能引发天罚,这样的天纵奇才,再给她一百年,只怕重绘六道轮回都是轻而易举的。” 林涵也被他说得心有戚戚然,将手按在了他肩膀上。 “你觉得,我们能建一座这样的城吗?”他看萧烬像是想嘲讽,连忙解释道:“当然不可能这么精巧,就算只有这万分之一的程度,也足以保护我们了。” 萧烬却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挑起眉毛,嘴角勾出一个冷冷的笑容来。 “你给我看这个?不怕我起了贪心。” 林涵无奈。 “别开玩笑了,如果这东西是你的,你也会拿出来跟我分享的。都到了这时候,互相都欠了几条命了,还分什么你我。” 萧烬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也不知道把林涵的话听进去没有。 玉册上灵枢仙子俊逸的字体十分精细,逐鹿城的图纸也不过窄窄一片玉册而已,萧烬的手指修长苍白,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着,过了许久才道:“你觉得我们能建一座这样的城?” 林涵用力点头。 “怎么样?你有信心吗?” 萧烬笑起来。 “自信么,自然是没有的。”他垂着眼睛,因为重伤未愈,身上还披着黑袍,睫羽下的眼睛如同深潭:“不过是拼命罢了。” 明明是这样灰心的话,林涵却觉得一丝绝处逢生的勇气,从心底慢慢地生长起来。 “是啊,不过是拼命罢了。” - 刚清出提炼云灿金的地方,朱厌他们就回来了。 朱厌这人向来急躁,也不管山谷里有没有阵法,直接从空中俯冲下来,刚要往石室里闯,被要出门巡视的晏飞文撞个正着,拦在门口。 “怎么?抢劫啊?”晏飞文一身青衣,衣服也不好好穿,敞着领口,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和挂在脖子上的海螺。 “少废话。”朱厌看了一眼他背后不好惹的姬明月,态度和缓了一点:“叫林涵出来,我们要带阿葵去找盘龙大仙。” “你来晚了,阿葵已经被我们煮了吃了。”晏飞文仍然是笑嘻嘻的:“豪彘也煮了,还拔了他的刺来剔牙。” 朱厌的反应是直接展开双翼,浑身腾起无边火焰,就要撞向石室。眼看着又要被姬明月冻在空中时,林涵的白色身影出现在了石室门口。 “别闹了。”林涵的神色很凝重:“朱厌,你们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们看。” - 刚经过一场大战,石室还没整理好,唯一舒适点的丹室被用来给萧烬养伤,阿葵和豪彘平时也在那里玩,有药灵们监视着,阿葵也不会胡乱吃东西。 然而林涵带他们去的却是另外一个房间。 朱厌他们这一行人比去的时候少了几个,除了那个当军师的老者青蜥道人之外,其余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点小伤,其中朱厌伤得最重,一道伤痕从耳边的脸颊一直划下来,几乎将肩膀斩成两半,看得出是飞剑造成的伤口,非常整齐,而且狭窄,现在看来只是一条极细极深的红线。 阿葵他们早就感觉到气息,跑了过来,见到朱厌就拉住他衣角,看来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竟然很讨小孩子喜欢。 “你们这次是去阻击难民吗?”林涵问了一句。 “那些人类都是些疯子。”朱厌一脸不爽,直接拿出一个血迹斑斑的布包往林涵面前一丢,布包上胡乱打的结散开来,原来是件灵品道袍,里面横七竖八地裹了一堆法宝。 “这些是从那些人类那里拿来的。”朱厌显然对阿葵深有了解:“这几天阿葵吃了你多少东西,赔给你。” “小事而已,不用介意。”林涵把布包放到一边。 “不是说要给我们看什么东西吗?快点,看完了我们还得去联系大泽里的妖族。”朱厌很不耐烦:“据说很多难民涌进了大泽,四处起火,很麻烦。” 林涵忽然想到,他们是去北边阻击难民了,而且几乎和纪骜他们同时出发,现在才回来,也就是说,他们可能还没看到那个大裂谷……更别说羽织他们的领地了。 手中的东西忽然沉重起来。 他抿了抿唇,还是把右手放到了石台之上。 他松开手,露出一颗细小的种子,和一片血迹斑斑的羽毛。 “这是仙品回空草,只要给它一个东西,它就会附着在上面生长,把这样东西最近经历的事全部回溯出来……” 然而朱厌的目光却不在回空草上面。 他目眦欲裂,死死盯住那片带着血迹的羽毛。 “那是羽织身上的……”他咬紧了牙关,没有继续说下去,忽然转过身,抓过一柄飞剑,朝门外冲去。还好青蜥道人眼疾手快,拖住了他。 “放开我!”朱厌面色涨红,满腔怒火,甩开青蜥道人的手:“我要去找他们!” “你还不明白吗!”青蜥道人吼道:“我们现在只有通过回空草,才能看到羽织!” 不只是现在,早在难民沿着裂谷涌入大泽的那个夜晚,羽织的领地,就连同这大泽里无数修为不高的小妖一样,被浩浩荡荡的难民夷为平地了。 等到林涵他们击退了难民,击退了东璃尉,晏飞文再去找羽织时,已经找不到当初羽织住的山谷的痕迹了,所有的药草、植物、妖兽,全部都没了,只剩下泥泞里的一些残骸,姬明月动用了月华,还是只找到这片羽毛。 “那里现在已经被难民占据了,还有不少难民在沿着裂谷涌进来。里面有的是元婴期高手,就算我们一起过去,都要万分小心。你们现在身上都有伤,还是妖族,过去更加危险。”林涵仍在劝说。 朱厌只是脾气暴躁,并不愚钝,他也是见过难民涌入大泽的样子的,知道羽织身为妖族,遇上那些修真者难民的下场是什么。所有的妖族,对于人类修真者来说,都只是物体而已。他们的皮毛,内丹,甚至血肉,都是宝贝,杀掉一个妖族在他们心中与宰杀豢养的牲畜无异。 “我要去找她。”他眼中有杀气:“也许她没死,混入了难民中。” 这时候也只有林涵还在劝他了。 “不管她混没混进难民中,我们都要看了回空草才知道。” - 回空草的烟雾中,羽织刚刚露面,朱厌的拳头就攥紧了。雨夜中,即使是对大泽熟悉的妖兽,也只能各自在领地内蛰伏。羽织本来就是素食的灵鸟,性情温和,身形纤细,连那些胆小的药灵也特别喜欢她。大泽中出现裂缝,最开始遇到难民的小妖都纷纷往大泽中央逃,羽织本来在替自己的药草遮雨,结果逃到这里的小妖越来越多…… 那时候朱厌他们刚好去另一个方向支援妖族同伴了,这一片大泽中,最大的妖族就是羽织,这些小妖都把她这当成了最后的庇护所,羽织也是善良,直到最后一刻,仍然想带着他们一起逃跑。 尽管她自己也在发抖,但她还是说:“都不要怕,不要慌,我带你们去找朱厌……” 她的原型是一只通体洁白的鸟,有点像鹤,只有翼尖有漂亮的花纹,林涵曾经跟她交流过种药草的心得,她的心思细致,又有耐心,有些林涵都救不活的药草,她也能救得活。但是这次她没能救下这些小妖,也没能救下自己。 杀她的不过是个剑灵期剑修,朱厌都能对付的人,大概是常年猎妖的,手法很利落,一招毙命,直接将试图逃跑的她斩落在地,从心口掏出温热的内丹,紧接着是难民一齐涌过来,无数双手伸过来,瓜分她的尸首。 那些藏在她羽翼中的小妖四处逃窜,全部被抓住了。 这枚羽毛是她翼尖的羽毛,在混乱中被踩进泥中,又缓缓弹了出来,不染一点淤泥。 朱厌在看回空草之前很是暴躁,看完却平静下来,林涵第一次见他这样安静,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瞳仁赤红,满是杀意。 他捡起了那枚羽毛。 “我要去找盘龙大仙。”他冷冷地说道,不知道是在跟林涵他们说,还是跟这枚羽毛的主人说:“我愿意继承他的领地,只要他可以让我杀掉那些闯入大泽的人!” 他话音刚落,外面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林涵打开窥天镜,只见西方的天穹之上,隐隐现出一条巨大的黑龙,在云海中翻腾着,似乎在经历一场恶斗。 “是盘龙大仙。”青蜥道人震惊道:“是谁敢与盘龙大仙作对?” 在黑龙卷起无边云浪的同时,沼泽中忽然亮起绿色的光芒,这光芒十分模糊,如同人半梦半醒间眼前的光晕一般,林涵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神涣散,险些栽倒在地。 “幻柳真人也出手了!这两位已经有上千年没有联手战斗了!到底是何方神圣,有这种实力,能逼得两位拜月期大妖一起联手!” 第141章 陨落 就在林涵他们纷纷猜测这场大战因何而起的时候,在大泽的西边,沼泽与罗浮山的交界处,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在罗浮山的东面,有一个与大泽接壤的山谷,如今正是盛夏,谷中草木繁盛,本该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此刻却笼罩在无比恐怖的威压中。 如果纪骜在这的话,他会发现这个山谷就是当初糊涂道人把他带出罗浮山,送往大泽的地方。 而糊涂道人,此刻正站在山谷中,一身脏兮兮的粗布道袍无风自动,如同满鼓的帆一般,他花白头发如同枯草一般凌乱,脸上的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死死盯住对面的两人,周身威压全部展开,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一直以来,他都是疯疯癫癫的样子,几乎让人忘了他也是朱雀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化神后期高手。 他对面的两个人,模样都颇为古怪,一个穿着一身黑鳞甲,身材魁梧,鬓边已经有了白发,不像个修道之人,倒像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另一个白发苍苍,身材佝偻,却裹着一身苍绿色道袍,拄着根柳树拐杖,周身竟然有了些许超脱的仙气。 朱雀大陆妖族本就势弱,一直都龟缩在大泽、密林等地,大部分修真者只是隐约知道有几个拜月期大妖,比如密林的鹿仙人,大泽的幻柳真人和盘龙大仙,还有海中那只险些让白水金氏灭族的夔牛……能统治一方领地的拜月期大妖,都是有着过人之处的,一般都与化神期道人不相上下。 只有糊涂道人这种辈分较老、年轻时又曾跟随门派一起猎妖的前辈,才知道他们是谁。 “太清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穿着黑鳞甲的盘龙大仙神色愤怒地看着糊涂道人:“我们大泽和你们罗浮山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难道非要跟我拼一个两败俱伤不成?” 糊涂道人仍然是一脸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看不出喜怒。 “你们俩都各退一步吧。”幻柳真人咳嗽了两声,虚弱地道:“盘龙,要是你确实有错,就看在我面子上,稍微服个软吧,今时不同往日,大家自身难保……” “怎么是我不肯服软?”盘龙大仙神色恼怒:“我不过是来这里找你商议对付难民,他忽然闯进大泽里,见着我,不打招呼,直接就动用道意,一路跟我打到这里,不知道发什么疯。” 幻柳真人神色晦暗地看着一言不发的糊涂道人。似乎在揣度他内心的想法。 “太清真人这样行事,自然有他的原因。”他拄着拐杖,往后退道:“我们领地中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就不奉陪了。” 幻柳真人是活了上千年的大妖,心思周全,疑心病重,如今这情况,他不得不怀疑糊涂道人背后是有罗浮山撑腰,估计是故意激怒盘龙大仙,和他大打出手,吸引自己过来相助,然后把大泽妖族一网打尽的。 甚至这山谷里就可能埋伏着罗浮山的人。 果然,他们刚刚撤退一步,空中一道剑光落下,封住两人去路,那是一柄碧色仙剑,并不锋利,却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周围有许多蝌蚪般的篆纹围绕剑身缓缓游动。 “太清子,你竟然出动碧游剑来杀我们!”盘龙大仙大怒:“你们还有多少埋伏,都出来吧!” 太清子终于抬起了头。 如果说刚才他的表现还会让两位大妖怀疑他是被心魔入侵了的话,那他现在的神色这样平静,眼神无比清明,一点不像入魔,倒像是抱着什么决绝的信念而来一般。 “没有埋伏,也没有援军。”他神色平静地告诉他们:“要杀你们的,就只有老夫一个人而已。” 他来者不善是一回事,把杀念这样宣之于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们和你罗浮山素来没有过节,现在到处都是魔族,大家本该一起抗敌,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开战。”幻柳真人毕竟冷静:“罗浮山蕴藉丰厚,你总不会是想要我们身上的内丹!你究竟想要什么,说出来就是,大家不是不可以商量……” “如果我要你们退出大泽……”太清子神色淡漠地看着他们:“也可以商量。” “大泽是我们妖族的领地,自朱雀大陆诞生之日便是如此,也是我们妖族立身之本……” 回答他的是呼啸而至的碧游剑。 “那就不用商量了。” 眼看着太清子一心要战,幻柳真人也不再迟疑,手中柳杖落地,无数柳条一齐生长出来,无风自动,摇曳着散发出让人心神摇晃的碧色光芒,将数百里之内的空间全部笼罩在幻象之中。盘龙大仙也咆哮一身,身形暴涨,化作一条身长数里的黑蛟,头生双角,颔下有逆鳞,显然离化龙只有半步之遥。 拜月期大妖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各自有一条甚至数条先天大道,只要渡过从灵慧期到拜月期的雷劫,仗着天生的身体和大道,比同阶的人类修真者要厉害太多,幻柳真人的幻象是整个朱雀大陆极为少见的大道,而盘龙大仙是一条巨大的雷龙,身体展开来遮天蔽日,威力无穷。 然而太清子却丝毫不以为意,仍然静静地站在山谷中,天穹被盘龙大仙遮住,天色漆黑如墨,他那身邋遢的道袍和花白头发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却神色淡漠地朝天穹一指。 “风来!” 一道碧色闪电,纯粹得几乎让人可以窥见剑上带着的“风雨”道意,以极快的速度撕裂幻柳真人布下的幻象,眨眼之间,碧游剑已经刺出七剑,将幻柳真人匆匆布出的幻象一个接一个撕裂。 这是纯粹的以力破法,每一剑都落空,但是速度快到幻柳真人来不及布置下一个幻象,眼看着就要找到幻柳真人的本体,空中的黑龙咆哮一身,俯冲而下。 碧游剑转为冲天之势,带着无边道意,斩向黑龙。 黑龙张开血盆大口,将碧游剑一口吞下,眼看着仙剑要穿破黑龙身体,破腹而出,却只见黑龙身形收缩,周身鳞片翕张,鳞片的间隙中有无数银光闪烁,竟然是极为刚猛的雷电道意。无数道雷电一齐轰击他体内的碧游剑,瞬间将剑上道意打散,现出原形。 盘龙大仙化为人形,仍然是穿着黑鳞甲的老人模样,但是脸色苍白许多,显然吞下碧游剑对他的伤害也不小。 “太清子,我们大泽妖族不是这么好欺负的,滚回你的罗浮山去!” 太清子背后是罗浮山,高手无数,就算打败了太清子,为了妖族的亿万生灵,他们还是不想与罗浮山为敌,所以不会伤及太清子的性命。 然而太清子的神色却绝不像一个败者。 他抬起手,枯瘦的手掌中似乎有灵光闪电,然后他看着这两个拜月期大妖,神色间似有怜悯神色。 “雨来!” 整个山谷,连同周围数十里的空气,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似乎就陷入了一团黏稠而透明的空间中,所有的东西,不管是落下的雨丝、飞舞的蚊虫、甚至空气的流动,都变得无比缓慢,仿佛连发丝的飘舞都慢得让人看不见。 相比姬明月那让时空绝对停止的溯月道意,风雨道意略低一层,只是减慢了一切的速度。 然而太清子的化神期巅峰的修为却让“雨”的杀伤力胜过姬明月的溯月十倍。 盘龙大仙眼睁睁看着自己周围的一切全部因为道意而凝滞,在太清子出声的那瞬间他就试图现出原形再战,然而太清子比他快了一步,此刻他的身体正处于变形之中,皮肤上现出无数鳞片,额上的龙角也露出一点痕迹,然而身形却仍然像个人类。 风雨道意的范围内,连痛觉也是迟钝的。 他周身鳞片全部脱离身体,血液缓缓溅出,身形被道意压迫,变得扭曲,然而拜月期大妖的强横体质生命力无比旺盛,都这样了却还没有死去…… 微弱的绿光一闪,似乎要弥漫开,绿光中的幻象几乎触碰到他身体,几乎要成功解救他,却再也支撑不住地破裂开来,化为一道绿烟,逃向天边。 还好,幻柳逃出去了! 下一刻,太清子的身形骤然欺近,手持一把火红色仙剑,斩下了他的头颅。 罗浮山元曜子飞升之前留下的两柄仙剑,碧游、朱戾,此刻都在太清子手上。 盘龙大仙被斩首的瞬间,风雨道意消散,太清子的身形一晃,呕出一口鲜血,显然这样的战斗也已经超越了他的负荷,事实上,化神期准仙人极少这样拼死战斗,突破化神期的九九雷劫是九死一生,渡过去就是飞升仙界,不再受寿数限制,谁也不会冒着陨落的危险超负荷作战。 巨大的黑龙尸体显出原形,重重地摔落在沼泽中,龙血渗入淤泥仲,无数的灵草疯狂生长起来,拜月期大妖的身体蕴含的灵气难以想象,内丹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宝贝。 然而太清子却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尸体中的灵气缓慢地逸散,连内丹也没有取出来,妖族有天葬的传统,死去的大妖尸体任何人也不能觊觎,让他自然消亡,灵气反馈土地,滋养草木。 他只是从黑龙腹中取出了那柄被吞下的碧游剑,拜月期大妖的生命力顽强实在让人惊讶,黑龙的头颅上,龙须微微颤动着,车轮一样巨大的眼睛圆睁着,盯着太清子,似乎在问为什么,那金色瞳仁渐渐变得浑浊,是最后一点生命气息也在渐渐流逝。 今天之前,谁都知道糊涂道人是朱雀大陆上最与世无争的化神期准仙人,好酒,没什么道心,心性仁慈,和蔼可亲,整天半醉半醒,什么也不在乎。 盘龙大仙至死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大泽妖族痛下杀手。 太清子的脸上现出一丝隐痛,但很快被更决绝的神色掩盖住了。 “玄清封锁山门,想独善其身,等整个朱雀大陆都沦陷,一定会被魔族攻破的。”他似乎在跟死去的盘龙大仙解释,又似乎只是在跟自己说:“南诏有南瑶岛,白水金氏可以退守西海,云天宗有阵法,琼华宫有天险……只有我罗浮山群峰低矮,到时候亿万弟子全部沦为刀俎,门派传承断绝,我辈犯下这等大错,万死难赎!” 离罗浮山最近的,也是整个朱雀大陆上唯一一片没有大门派占据的天险,就是大泽。 沼泽是天生的陷阱,更有无数古老遗迹和秘境隐藏其中,等到罗浮山被攻破,亿万弟子全部涌入大泽,可以在这里再建立起防线,至少可以像其他四大门派一样,撑到仙界援兵来清剿魔族。等到魔灾过后,罗浮山仍然是朱雀大陆屹立不倒的中流砥柱。 但是,现在的大泽,还在妖族的控制中。 与其到了那时候让罗浮山面对整个大泽妖族的抵抗,不如现在,有一个人,出手斩杀大泽妖族的首领,让他们群龙无首…… 这个人,必须是能和妖族首领单独相见的、修为至少是化神期以上…… 元曜师叔当年飞升时,留下预言说罗浮山会有一场大劫,并且留下碧游和朱戾两柄飞剑给自己,就是想让自己替他承担起门派守护者的责任,在所有人还在浑浑噩噩不知道大劫将近的时候,就已经在黑暗中替门派铺平道路。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这是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每一个化神期准仙人背后,都是无数个灵药师、炼丹师的供养,门派投入如此多的资源在自己身上,以万人来供养一人,就是为了在危急存亡之际,自己能站出来,挽狂澜于既倒,救下门派中的亿万弟子。 只是,自己也像元曜师叔一样,快没有时间了。 第142章 妖族 “不,你们不能去!”林涵仍然在苦苦阻拦这些妖族:“这显然是化神期准仙人的战斗,你们去了也帮不上忙,不过是送死而已。” “送死就送死,我们不怕!” 与人类修真者相比,妖族团结得可怕,他们对于死亡的看法似乎和人类并不相同,他们本是从自然中孕育的,死亡也不过是回到自然中去而已,林涵怀疑他们死了之后是不是还有意识存在,否则为什么会这么悍不畏死。 “送死也要送得有意义才行,你们都死了,那些弱小的妖族去依附谁呢,难道跟你们一起死不成。” 朱厌愤怒地瞪着林涵。 “你一直阻拦我们,到底什么意思。” “朱厌!”呵斥他的是墨麟长老,他显然比朱厌清楚局势得多:“现在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林涵道友愿意和我们合作对敌,你还说气话,难道想让他寒心吗……” 双方正在争执,忽然有一阵淡淡的寒意席卷过来,所有的妖族都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呆在了原地,林涵还没察觉到什么,只见外面月光大作,连忙问道:“怎么了?” 晏飞文笑嘻嘻从石室外探进一个头:“刚刚有一股很强大的气息席卷过来,小明月还以为是有人偷袭。” “萧烬怎么样了?”林涵问道。 “还躺着呢,你给他的那卷书写了什么,他一边看,一边又是笑又是惊叹,估计离疯不远了。” “你别管他,外面修缮得怎么样了。” “小明月把地形都恢复了,外面现在在建房子,你什么时候出来看看。咦,这些妖族都怎么了……” 林涵把好奇地挤进来的晏飞文推了出去:“你去替我守着纪骜,有什么事就叫我。” 他转过头来,发现石室中几个妖族脸上都带着愤怒,眼睛都红了。 “怎么了?” “我不会回去的。”朱厌这话是对着墨麟长老说的:“你们去保存妖族血脉,我要留下来报仇。” 墨麟长老面露难色,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似乎无从劝起。 “怎么了?”林涵不解地问道。 反而是坏脾气的阿葵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盘龙爷爷被糊涂道人杀了。”她眼圈红红地看着朱厌:“幻柳真人受了重伤,让我们都赶回去,躲到他的洞府里……” 林涵没想到妖族还有这样的传递信息的方式。 他还记得当初在罗浮山时,见过糊涂道人一面,印象中那是个大智若愚的老者,巧妙地救了纪骜一命,后面也是他把纪骜从罗浮山送出来的。但他为什么要杀盘龙大仙?现在大泽的妖族首领成了幻柳真人,他的消息肯定是传递给大泽所有妖族的,要是妖族都跟着他躲了起来,自己加上萧烬晏飞文他们也不过五个人,怎么在魔灾爆发时守住一座城!? 林涵脑中一团乱麻,饶是他早就知道自己从这场魔灾中生还的几率非常小,还是心中慌乱起来。如果失去妖族的帮助,就算他能建起一座城,谁来守呢?自己怎么样才能撑到纪骜苏醒过来? “你们都别走,在这等我一下。”他似乎下定决心,但是快出门时又改变主意:“你们都跟我过来吧,我有个东西给你们看。” 他带着几个妖族,径直找到了萧烬,萧烬虽然重伤,反应却极快,已经收起了玉册,但是脸上的激动神色尚未褪去,脸色苍白,目光却灼灼如火,看着林涵的时候似乎藏了无数话要说,却碍于几个妖族在场,而神色戒备。 林涵却没有隐藏的意思。 “把玉册拿出来吧,”他径直告诉萧烬:“我要给他们看炼妖池。” - 一片狼藉的石室中,空中悬浮着幽绿色的虚影,隐约是一座池子的形状,这池子似乎是以无数的白骨砌成的,池水也是恐怖的深红色,池中还浮沉着不少血肉内丹,看起来既恐怖又诡异,但是池子周围围绕着无数的妖族,都目光贪婪地看着池水。 几个妖族一时都没有出声,只有资历最老的墨麟长老迟疑着开了口:“这,这真是传说中的炼妖池……” “如假包换。”林涵平静地游说他:“大劫在即,躲是躲不掉的,炼妖池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你们妖族的实力,但是需要大妖的身体为材料……” “盘龙大仙的尸首一定已经被糊涂道人收走了。”墨麟长老仍然有点犹豫。 “只要有血肉就行,哪怕是陨落之地的泥土也行。”萧烬冷冷地道破关隘:“要的是大妖的灵识,灵气倒是其次,我们有的是灵药。” “我去取!”阿葵自告奋勇:“我可以从沼泽下面潜过去,我一人就能带回上万斤的泥土……” “我也去。”朱厌神色决然:“我们不是幻柳真人的族裔,他们要躲是他们的事,我要留下来给盘龙大仙和羽织报仇。” “我也是。”那只豹子也出声响应,连胆小的豪彘也小声应和。 墨麟长老的神色变幻不定,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好!那我们东泽就不跟着幻柳真人行动了!”他显然是盘龙大仙之下最大的首领:“朱厌,你跟阿葵去取泥土,阿豹,你去拿苍龙角,我们召集所有东泽妖族,先不要透露炼妖池的消息,就说是为了盘龙大仙报仇,愿意跟着幻柳真人走的也不要强留。” “他们敢!”朱厌瞪起眼睛。 “事不宜迟,那你们快出发吧。”林涵迟疑一下,还是说道:“让姬明月跟你们一起去,万一遇上糊涂道人,看在琼华宫面子上,也可以拖延一会儿,你们趁机逃跑。” - 暴雨后初晴的大泽中,仍然是一片茂盛景象,庞大的难民队伍离开林涵他们的山谷后,仍然是朝着大泽中央走,然而接连遇见几个大妖的领地,死伤无数,又撞上死沼,陷下去不少人,难民虽然浑浑噩噩,也知道惜命,渐渐速度就慢下来,停滞不前,许多人干脆在附近的安全区安营扎寨下来。这一片密密麻麻的全是难民,从高空看下去,如同繁忙的蚁群一般。 一片嘈杂的难民营中,忽然响起一阵惊呼,更多的人也跟着惊呼起来,一齐抬头望向天空。 晴空之上,无数道灵光从四面八方一齐涌向那个刚刚经过一场大战的山谷。灵光中竟然全都是正在赶路的妖族,其中有些是灵慧期大妖,但更多的是天生会飞行的妖族,一直以来,在人类修真者眼中,妖族的组织都颇涣散,虽然走上修真之路,却仍然摆脱不了天性,领地意识强盛,都是各自为政,但这次却团结得不可思议,连许多天敌之间都相安无事,一齐朝一个方向飞去,还有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肉翼上坐着几百个小妖族。 “这些妖族怎么了……”“发现什么大事了……” 议论纷纷中,有些剑修受不了这诱惑,纷纷祭出飞剑,去截杀最近的妖族,但是妖族这次出乎意料地团结,一个妖族受到攻击,附近的妖族全部飞身来救,识时务的剑修早退了回来,有两个来不及逃走的,直接被妖族撕成了碎片,连骨头都吞了下去。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其余难民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敢对着妖族队伍指指点点,聚集在一些宗派家族周围,寻求庇佑。 - 原本满目疮痍的山谷,被姬明月修缮后,总算恢复原来的地形,然而此刻山谷中,停满了大大小小的妖族,大部分是远道而来的兽类,飞禽走兽无所不有,豺狼虎豹、夜枭巨蟒,也有温驯而巨大的麋鹿和犀牛之类,少部分是灵药灵草化成的妖族,都依附着兽类,山谷中已经看不到一块可以下脚的岩石,许多妖族在空中盘旋着,遮天蔽日。 好在有豪彘和阿豹在外面维持秩序,没有发生什么互相打斗猎食的冲突,连昔日的天敌也和平共处,石室内,林涵正跟萧烬和墨麟长老商议着。 “……那暂时就先这么打算,”林涵把准备好的空白玉册拿在手上:“等朱厌他们回来,我们就迁往死沼,在那里建城。” 死沼是大泽中最危险的地方之一,地处大泽最中心,原本是盘龙大仙的领地,盘龙大仙一直想让朱厌做自己的继承人,只是朱厌想去朱雀大陆上闯荡,不肯安心在大泽里,所以这事一直没确定下来。 现在盘龙大仙已经陨落,唯一能够顺理成章进入死沼的只有朱厌,而且是事关整个大泽妖族未来的大事,又得到墨麟长老他们的支持,林涵在死沼建城应该不会受到阻碍。 但是当林涵走出石室时,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山谷中的那一场大战,死伤的难民成千上万,尸横遍野,又因为阵法的缘故,整个山谷天翻地覆,许多尸体都被埋在了泥土之下,姬明月是琼华宫出来的,心性冷漠高洁,厌恶肮脏,修整山谷时就把剩下的尸体都埋了,本来是没事的。谁知道来了这么多妖族挤在一起,有些食肉的凶猛野兽被其他妖族弄得垂涎三尺,又不能吃,嗅觉灵敏,一个个全部翻开土壤吃起难民尸首来,全都现出原形,如狼似虎,偶尔翻出一具金丹的尸首,顿时七八个一齐冲了上来,你争我抢,用獠牙撕得粉碎。许多草食的温驯妖兽被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林涵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画面。 豪彘也吓了一跳,他向来胆小,抓着林涵的衣服下摆,躲到了他身后,墨麟长老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够了!”他把手中的藤杖狠狠一砸,沉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停下来,看着像什么样子!” 他在东泽里的地位仅次于盘龙大仙,一出声,威慑力是很高的,大部分都停了下来,有两个吃得正专心的,又是灵慧期,一个是只黑羽鵟,另外一个更古怪,身形有点像鱼,但又披着厚厚的硬甲,身长数丈,尖头,泥土对于他来说像水一样柔软,他自在地在土里钻进钻出,大快朵颐。 墨麟长老压根不再出声,直接抬起藤杖,口中念念有词,只见藤杖上落地生根,泥土下如同有无数巨大的蚯蚓一般,卷向那两个还在吃个不停的灵慧期大妖,直接把他们绑成一团。 “黑羽,金甲,你们两个真是丢脸,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墨麟长老把他们吊在空中,山谷中其他妖族已经平静下来,于是他朝着众妖高声道:“今天幻柳真人的传话,你们中有些人应该也收到了,盘龙大仙确实陨落了,是罗浮山糊涂道人下的手。” 山谷里响起一片哀嚎声,惊天动地,许多脾气暴躁的妖族直接咆哮了起来,其中有一群巨狼,似乎是一个狼群,全部是雪色皮毛,听到这消息,直接一个个仰天长号起来,恸哭声惊天动地。 “他们没收到幻柳真人的传话吗?”林涵小声问豪彘。 “幻柳爷爷是用幻象传话的,只有我们灵慧期以上才收得到。”豪彘告诉他。 其实妖族的性格跟修为也有一定关系,修为较低的妖兽兽性未脱,根本不会隐藏情绪,所以群情激愤,恨不能现在就冲去罗浮山送死,但那两只被绑在空中的灵慧期大妖却都很冷静,嚷道:“朱厌呢!他跑哪去了!” “朱厌去找盘龙大仙的尸首了,很快就会回来。”墨麟还是给了他们离开的机会:“幻柳真人要关闭洞府,你们可以去跟他一起躲避魔灾,也可以留下来跟我们一起为盘龙大仙报仇。” 众妖又吼成一片,一个个都咆哮着:“报仇!报仇!”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恨意,有几个胆小的药灵像是想去依附幻柳真人,也被吓得不敢动弹。林涵的葫芦里小胖鱼在闹个不停,显然也被这些妖族的情绪影响了。 只有几个灵慧期大妖稍微冷静点,一个长着蛇尾的妩媚女妖尖声道:“罗浮山那么厉害,我们怎么报仇?” 墨麟看了一眼林涵。 双方的合作要进行,其实林涵这边是占主导地位的,毕竟炼妖池这个关键是靠林涵和萧烬来修建的,而且林涵他们的实力也更强,智谋更是在妖族之上。 林涵心领神会,站了出来。 “具体的方法,等我们迁入死沼之后就会开始实施,现在人多眼杂不好多说。就算不为盘龙大仙报仇,魔灾在即,大泽妖族想要自保,也要团结起来,依靠死沼防守才行。” 原本喧哗不停的妖族渐渐安静下来,低等的妖族还在发懵,许多修为较高的妖族已经看出他身份,那个妩媚的蛇妖游动着长尾,走到了他面前。这女妖浑身柔若无骨,身上皮肤是光滑的蜜色,带着妖冶的光点,媚眼如丝,瞳仁却是竖起来的深金色,目光慑人。 她打量了一下林涵,嘴角翘了起来。 “有点意思……”她用深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这动作让人想起动了杀念的掠食者,笑了起来:“但我们为什么要听你这个人类的!” “合欢,不得无礼!”墨麟长老连忙替林涵解围。 林涵示意墨麟长老不用着急。 他看着这个叫做合欢的女妖,对她目光中的挑衅不为所动。 “我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你们所有妖族的实力。浩劫之中,大家要团结起来,难道还分什么人妖之别?” 合欢笑了起来。 “提升我们的实力?”她眼睛眯得狭长:“不会又是你们人类驯化灵兽的那一套吧!” 她这话一说,许多妖兽都躁动起来,林涵清晰感觉到有几道充满敌意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大泽妖族中也有不少是从人类修真者那里逃回来的,更不用说那些猎妖者捕捉妖兽幼崽、屠杀妖族的旧恨,这些妖族对人类的仇恨是深入骨髓的,被她一挑拨,纷纷躁动起来,甚至有几个按捺不住地已经朝林涵亮出獠牙来。 林涵看了一眼她脖颈上戴着宝石项圈。 她的身体是漂亮的蜜色,皮肤上隐约可以看见妖异的光泽,像蛇尾在阳光下的反光。然而这些光泽到了脖颈上却黯淡了,她戴的宝石项圈虽然璀璨无比,却像是在遮掩着什么。 修真者豢养的所有灵兽中,只有一种是会在脖颈上留下印记的…… 难怪她这样仇视自己。 日上中天,林涵一身白衣站在石室外,山谷里妖气冲天,他的脸色苍白,神色却坚毅,静静地看着眼前妖艳的蛇妖,这场景像佛经中佛陀渡化万妖的故事。 他忽然笑了起来。 他眉目极清秀,五官像刻在干净的美玉上,这一笑,像美玉发起光来,连这女妖都有瞬间的恍神。 他笑道:“合欢,你信不信,我数三个数之后,你就会收回你自己的这句话?” “不信。”蛇妖仍然挑衅地看着他。 林涵看着她眼睛,轻轻敲了敲腰间的葫芦。 一点金光,缓缓地从葫芦中飘出来,浮到空中,金光越变越大,渐渐化为一只巨大的金色虚影,那是一只像鲸的鱼,却有着大鹏鸟一样的鱼鳍,金色的身体上,有着无数古老的纹路,像是囊括了所有妖族天生的篆纹,散发出雄浑而古老的气息。 金色的鲲鹏在空中游动身体,忽然张开吞天大口,朝着众妖俯冲而下,巨大的咆哮声如同雷鸣一般,滚过寂静的沼泽上方。 妖气冲天! 无数妖族在瞬间就现出原形,这种流传在血液里的威慑力无法用语言形容,所有妖族几乎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本能地低伏身体,那只像鱼一样的灵慧期大妖更是冲破藤笼,直接咆哮了起来。 山谷中响起巨大的咆哮声,是这些妖族纷纷响应,声音连成一片。 蛇妖伏低了身体,柔软的腰肢像柳树一样弯了下去,她看向林涵的目光仍然带着一丝敌意,却也有了畏惧。 墨麟长老也欠了欠身。 他们这些灵慧期大妖不用受限于血脉里对鲲鹏的敬畏,但也有自己的一套礼节。 “参见妖神鲲鹏。” 上古妖神虽然纷纷陨落,妖族的秩序也随之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但是,遇上鲲鹏之类有着上古妖神血脉的妖族,称一声“妖神”仍是惯例。 “我与鲲鹏已经订立了血契。”林涵平静地告诉这些妖族:“在你们彻底信任我之前,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人类修真者中,极少有人能豢养鲲鹏这种妖神后裔成功,除了幼崽难得之外,也是因为妖族的传承方式与人类不同,六道轮回中,人道的轮回方式是一切从头开始,不留下一丝记忆。妖族的血液中却会带着先祖的记忆,这些妖神后裔的祖先都是从混沌时期就在虚空中横行的上古妖神,有些甚至是听过鸿钧讲道的存在,怎么会甘心被人类驱使。随着修为越来越高深,自然会觉醒认知,回归妖族阵营中。所以即使在十方仙境,那些大罗金仙,使用的坐骑都是极为低等的白鹤之类。灵枢仙子当初倒是养过一只九凤,成年之后,好像也飞回妖族领地了,只是对灵枢仙子仍然有着善意,对她平等相称,仙魔大战中还曾加入仙界一方战斗。 林涵与鲲鹏订立的同生共死的血契,就注定他跟妖族的关系和普通的人类并不相同,如果他是利用鲲鹏来欺骗这些妖族的话,等到鲲鹏越长越大,自然有秋后算账的日子。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大家都能活到秋后算账的时候。 第143章 药灵 死沼比林涵想的要大多了。 看守死沼的一群巨鳄,一个个都很坚毅,听到盘龙大仙死亡的消息,也没什么话,他们的首领也是个灵慧期大妖,化作人形是个魁伟的中年大汉,岩石一样沉默,方脸上一道疤痕,从鼻梁上横过去,据说是当初跟朱厌打斗留下的伤痕,朱厌不是出生在大泽里的妖族,不知道是从哪个人类修真者那里逃出来的,那时候还是云窍期,还没成年,就跟灵慧期大妖打得难舍难分,盘龙大仙一直很看重他,直接把他带在身边养育,甚至常常跟他过招,所以朱厌比一般的灵慧期妖兽强大许多,也是妖族中对盘龙大仙感情最深的一个。 林涵之所以让姬明月同行,除了保护,也有约束的意思,免得他看见盘龙大仙陨落的血迹,忍不住跑到罗浮山去送死。 看看朱厌就知道,这些妖族的天性里大概就没有“听从安排”这一项,进了死沼后,林涵没有新指令,一个个都跑得没影了,倒是一些药灵,怕出去被人吃了,一直跟着林涵寻求庇佑,林涵就把他们安置在匆忙搭建出的丹室里了,有金乌球灵泉水,又有许多林涵养的药灵作伴,一个个都开心得跟过年一样。 萧烬其实伤重得很,是抬着进来死沼的,看灵枢经又消耗心神,整个人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只有颧骨上有一丝不祥的潮红,林涵很担心他再不休息会跟灵枢仙子一样死法。 萧烬却不知道林涵的担忧,在病榻上展开一卷玉册,给林涵和墨麟长老看自己粗略绘制的城池。 “这是我把逐鹿城简化之后仿制出来的,只是个初步的草图,建造过程中肯定要不断修改。”萧烬把空中城池的虚影给林涵看:“仍然是四个主城门,布下四象大阵,防御主要依靠玄武阵和青龙阵,还有城墙,逐鹿城的城墙用的是金乌石,有敌人入侵时可以燃起金乌火,逐鹿城能防守下来,一半靠的是这个。” “我们没有金乌石,用月蚀金代替吗?” “日蚀金月蚀金都可以,我们的矿石是够的。”萧烬脸上带着激动神色,他是天生对阵法有着狂热追求的人,与林涵自然不同:“逐鹿城的诛仙大阵,用的是四柄仙剑镇守四门,我们也可以,你看,纪骜,姬明月,晏飞文,还有朱厌,刚好都是攻击性的……” “等等,我们的矿石够,但是根本来不及提炼这么多,一座城的城墙我们炼一年也炼不成。”林涵是负责审核可行性的那个。 “谁说让我们来炼?”萧烬眼中现出狡黠神色。 “那谁来炼?” 萧烬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某个方向。 “你是说?”林涵怔了一怔,恍然大悟:“难民?!” “你难道准备就靠我们这几个人和妖族来守城?”萧烬比林涵老成得多:“要建一座城,需要的劳力、锻造师,建筑师,阵法师是数不清的,这些人没有战斗力,在难民中属于最底层,你等会跟晏飞文带着几个人去难民中招收一些人来。” “晏飞文不行,我有别的任务给他。” “那只能等姬明月他们回来了,不然那群难民跟野狗似的,你一个人去能把你吞了。”萧烬在玉册上用朱砂涂抹了城墙,他这人做事条理清晰,大概是用颜色来标注紧急程度的:”然后是这些投石器,灵枢仙子用扶桑木做的,投掷的是凤髓木的鳞果,凤凰火能焚尽万物,但是逐鹿城的城墙用的是金乌石,所以每次魔族进攻,就靠这个把逐鹿原烧成一片火海。这个替代品有点难找。“ 一旁一直静静听着的墨麟长老开口了。 “这种凤髓木的鳞果有什么特点?” “凤髓木的果子也叫凤凰果,生长在空桑仙境的圣城中,果子有马车大小,表面长满黑色鳞片,像龙蛋一样,这层鳞片是什么火都烧不烂的。只要切开鳞片,凤凰果核里的火焰立刻就烧起来,焚尽一切,灵枢仙子的投石手全是用华胥仙境的石心族人,他们遇到危险时可以把自己化成石像,投掷凤凰果时周身粘满鳞片,不然自己就会被烧死,还会在城中引发大火。” 事实上,灵枢仙子在玉册中坦陈,她这个举动是一举多得,要是逐鹿城沦陷,立刻点燃囤积的凤凰火,与进城的魔族同归于尽,到时候大火滔天,整个逐鹿原上,只会剩下一圈金乌石的城墙而已。 墨麟长老侧头听完萧烬的解说,面上露出喜色。 “我知道用什么东西代替凤髓木了!” - 林涵当初让姬明月陪朱厌去收集盘龙大仙的血肉,并没来得及问晏飞文的意见,但是晏飞文还是让姬明月去了——与其说是林涵让他去的,其实在这个团队中,唯一能支使得动姬明月的,只有晏飞文而已。 什叶镇的那场巨变,纪骜受伤最重,但是若论心情,晏飞文的担惊受怕一点也不比林涵少。 某种意义上,姬明月要是一个人出去,其实比纪骜更危险。纪骜这人总有种野兽般的直觉,虽然闷声不响,打起来却很狡猾,也知道逃跑。但是姬明月这人过于高傲冷漠,遇上化神期准仙人都敢碰上一碰,而且他的身份在这里,朱雀大陆风头最劲的天才,孤身一人在外,没有琼华宫的庇佑,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这个传奇陨落在自己手里。 林涵在盘龙大仙的洞穴顶上找到了晏飞文。 死沼是一片最浓重黏腻的淤泥,蔓延方圆数百里,里面有各种毒虫,死沼上空又笼罩着瘴气,飞也飞不进来。原本是人迹罕至的,是盘龙大仙在这里开辟了洞府——盘龙大仙是一条得道的蛟龙,龙蛇同理,都会有一段蜕皮期,坚硬的旧皮蜕去,新皮柔嫩,而且蜕皮期还要经过漫长的挣扎,那段时间是最脆弱也最危险的时候,所以安全尤为重要。盘龙大仙当初选择死沼之后,直接化成原型,运了一堆巨石进来,堆成洞府。其他人想要进死沼,唯一的办法是坐在那些巨鳄的背上。 这些巨石堆叠起来,顶上是平坦的,蔓延数里,石头之间有许多曲折蜿蜒的缝隙,据说盘龙大仙蜕皮时就躲在这些巨石中,一般人想要找到他也要费些力气。进入死沼之后,妖族在巨石之间各自安身,有很多大妖聚集在巨石顶上不知道说些什么,领头的就是那个叫合欢的蛇妖。林涵已经从墨麟那里得知她姓苏,全名是苏合欢,有名有姓,显然是从人类修真者那里逃出来的。 晏飞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这群妖族里,如鱼得水,他这人是这样的,心里越是事多,表面越是轻描淡写玩世不恭,他本来就长得好看,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勾魂夺魄,又最会撩拨人,青衣翩翩,逗得合欢笑个不停,花枝乱颤。本来这些大妖是有点看不起他这种脆弱得一捏就捏得死的花花公子的,但是在他连着放倒那两个想吃他的黑羽金甲之后,这些妖族对他的态度就尊重多了。 林涵来的时候,他已经和这些大妖称兄道弟了,妖族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脑子简单得很,大部分都没出过大泽,都围在一起听晏飞文吹牛,说他这么多年在朱雀大陆上游历的经过,骗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他席地而坐,坐没坐相,仰着靠在一块巨石上,手臂舒展开来搭着,一身青衣,露出胸口挂着的那个海螺,看见林涵,笑了起来:“怎么了,大忙人。” 这些妖族头脑简单,本来就跟林涵有隔阂,晏飞文调笑林涵,在他们看来是属于自己人的行径,也跟着起哄起来,倒弄得林涵像无意间闯进妖族领地的凡人一般。 “你过来一下,”林涵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目光,变了主意:“算了,就在这里说吧,我想让你训练出几支队伍来。” “什么样的队伍?” “最起码要三支队伍,一支要体格庞大,力气也要大,负责挖掘地基,最好是能钻地的。一队最起码要灵慧期以上,能协同作战,就跟我们一样,攻击,防御,斥候,可以独自去大泽里完成任务。还有一支要低调,善于隐藏自己,也要有两个战斗力强的在队里,是负责搜集资源的。” 若论战斗力,晏飞文并非第一。但是他是这些人里唯一在佣兵团呆过的,精通团队协同作战,事实上,林涵他们五人加上小胖鱼,就是一个典型的佣兵小队,有纪骜这样的剑修,姬明月这种法修,萧烬阵法师,林涵算半个医者,晏飞文是斥候,又精通朱雀大陆的情况,再加上小胖鱼能运载的东西,几乎没什么完成不了的任务。 林涵已经跟墨麟长老商量过,把组建队伍的任务交给晏飞文,妖族虽然有不少强者,而且有些妖族的专长是人类完全无法比拟的,但是压根没有人类修真者一样团队作战的经验,要从头组建队伍。 “懂了。”晏飞文仍然是懒洋洋的:“交给我吧。” “先组建搜集资源的那支,马上要用到,天黑之前带来见我。” “好。” 林涵知道自己再留下去这些妖族也不会跟自己说话,反而让他们跟晏飞文产生距离,于是又默默离开了这里。 “对了,”林涵解下腰间的葫芦:“小胖鱼也交给你,你帮我训练一下他吧,我不知道怎么教他战斗。” 妖族就跟动物是一样的,不同妖族之间的战斗方式也天差地别,像阿葵的潜行,豪彘的偷袭,外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除了血脉中的记忆,更多的是父母教的,但是小胖鱼从有记忆开始就在罗浮秘境里,什么也不知道,打起来只知道把人吞下去,遇上厉害点的剑修,恐怕要被开膛破肚。 说是让晏飞文教,其实就是让这些妖族教。这成千上万的妖族,总有一两个和鲲鹏有相似之处的,能教教他。 - 天黑之前,晏飞文带着一支五人小队来找林涵了。 他的眼光独特,这一支小队也个个都很骨骼清奇,一个瘦得跟骨架一样的青年叫睚胜,据说从出生就没吃饱过,可以吞下一座山,扎着的腰带是幻柳真人给的,效果跟养鱼鹰差不多,都是让他吞下去的东西卡在那里,然后掐着他脖子让他吐出来。这方法已经救下无数妖兽了。晏飞文毫无同情心,准备让他充当运输工具,先吃下去,运回来再让他吐出来。 这青年长得愁眉苦脸的,也可能是饿的,林涵心软,把今年收的灵果给他吃了一半,结果一点效果没有,完全等于打水漂。 小队负责武力部分的是那只黑羽鵟和那个叫金甲的灵慧期大妖,这两人可以说是吃遍了大泽,还常去幻柳真人的地盘偷东西吃,没有谁比他们更精通大泽地形了。剩下的一个是穿山甲,挖矿快,跑起来也厉害。最后是苏合欢,她是唯一能够管住这支小队的人,这些人都挺怕她。 晏飞文还给阿葵留了个位置,阿葵能搬的东西也挺多的,再加上林涵那堆储物法宝,一次搬回来一座山也没什么问题。 林涵把地图摊开给他们看:“墨麟长老说幻柳真人的地盘上有个叫白骨井的地方,井底长了一棵植物,果实里有一种火,扑灭不了。” 几个妖族都凑了过来,他们大概从来没看过地图,毕竟许多妖族连文字都不认识,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金甲先反应过来:“哦!鬼火果嘛,黑羽上次吃了一颗,脸都烧烂了,哈哈哈!” “滚!”黑羽踹了他一脚:“说得好像你没吃一样的,你不就比我皮厚点,得意什么。” “你们知道方位就好,等会你们五个去那里把这棵树移回来,”林涵还是不放心他们:“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用不用,你把注意事项交代好就行,我跟他们一起去。”晏飞文笑嘻嘻:“毕竟灵蛇队第一次出任务,我身为总指挥,一定要看着才行。” “你们叫灵蛇队?” “没错。”黑鱼跟金甲一脸得意地回答道,苏合欢反而没说话。 “他们自己起的。”晏飞文笑着解释:“负责挖地基那支队伍叫玄甲队,穿山甲本来是那支队的,人太多被挤出来了。还有一个朱雀队现在只有两个人,在等朱厌他们回来。大家约好,谁第一次任务失败了,就把内丹给其他队咬一口。” “赌这么大?”林涵惊讶。 “人类就是胆小,”苏合欢在旁边讽刺地道:“愿赌服输,有什么好说的。” 林涵对她这种莫名的敌意没什么办法。 “也好,你们谨慎一点,应该没事的,万物相生相克,这种树的树叶和果皮应该可以灭火,注意不要出意外就好了。” - 妖族一般在黑暗中的视力都强于人类,所以晚上反而是出任务的好时机,灵蛇队离开之后,挖地基的玄甲队也在萧烬的指挥下开始做事,林涵回到临时搭建的丹室,开始炼丹,这地方虽然简陋,但是有一汪仙品灵泉,是盘龙大仙自己化成原型钻入沼泽之下找到的泉眼。 那些大泽药灵都安静地待在丹室中,应该和林涵养的药灵聊过了,知道林涵是个古怪的不用药灵炼丹的丹药师,所以都不怕他,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偷看他。 林涵炼完一颗初级仙丹——萧烬晏飞文他们都吃过他的仙品洗髓丹了,一人只有一次伐骨洗髓的机会,多了容易承受不住,但这规律大概对纪骜大概不成立,毕竟那家伙吃丹药跟吃豆子一样。所以他仍然在炼仙品洗髓丹…… 但纪骜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大仙,大仙……”一个细小的声音打破了林涵的思绪。 “怎么了?”林涵回过神来,看向发出声音的角落。 那是一棵云母仙草,小小的果实像云母一样氤氲,摇摇晃晃的,林涵按照神农百草经给药草配置的土壤,还有金乌球和仙品灵泉,这株仙草很惬意地样子,说话时还摇晃着头上的小果实,这果实是炼制水灵丹的材料。 “大仙,你真的会建一座城吗?” 妖族称自己的首领为大仙,其实就跟妖神一样,是非常尊敬的称呼,无论人族妖族,最好的结局就是飞升仙界,这些药灵大概把林涵当成和盘龙大仙一样的人了。 他们显然跟林涵的药灵们聊了不少。 “是的,我会建一座城。”林涵耐心告诉他们:“鹤老应该告诉过你们,药灵也有修炼方法,还可以当医者……” 药灵们都摇晃起身体来,枝叶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大概是在用自己的方法交流。 然后那棵云母仙草小心翼翼地问:“大仙,你可以帮我把我姐姐接来吗?我们都愿意当医者。她就躲在死沼东边的第三个苔藓洞里。” “还有我,我弟弟也躲在那里……” “还有我们的母亲……” 无数声音一起响起来,林涵满耳嘈杂,半天才听明白,原来这些药灵只能算是药灵中的先行部队,也是最胆大的一批,他们有些人见识过了难民的可怕,所以早早地躲了起来,还有些消息灵通,知道魔灾已经爆发,想要和妖族团结在一起。 黄豹吹响苍龙角召集大泽妖族之后,他们这些胆大的药灵就跟着来了,剩下大部分还潜伏在大泽的各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药灵不比其他妖族,太过脆弱,又没战斗手段,所以意外地胆小,但是他们的寿命都非常长,在一个隐蔽地方蛰伏上千年都是有的。 魔灾将至,再隐蔽的地方都无所遁形,他们听其他药灵说了林涵不会拿药灵进火炉炼丹,而且还掌握一条无比慈悲怜悯的先天大道,所以想把自己的亲属都接过来,药灵的属性和植物一样,如果不出意外,一代代都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只要不被抓走,是可以繁衍出一个大家族的,就连林涵自己播种的火灵果药灵,也都是如同兄弟姐妹一般。 林涵也是耐心好,还拿了玉册,在地图上一个个标注他们说的地方,这些药灵的价值不只是炼仙丹,当医者,更是大泽的活地图,如果全部接过来,肯定能揭露许多秘密,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两个秘境。就算没有,林涵的责任心也不容许他无视这么多无害的哀求。 简陋的丹室内,灯光明亮,外面时不时传来妖族打架和墨麟长老制止的声音,死沼的空气中弥漫着黏腻的水汽,墨麟长老那边应该也在统计妖族的种类数量,林涵低着头标注着,角落里还摆着纪骜的那个金色的茧,不知不觉,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第144章 雷劫 清晨的西泽,沼泽水汽造成的薄雾让一切都显得无比朦胧,雾气中,是一片蔓延数百里的红柳林,无数根须从柳枝上扎入沼泽的淤泥中,千头万绪,如同垂暮老人的白发。 一个身形消瘦的老人,静静地站在柳树上。 他的修为极高,以至于周身没有泄露一点灵气,但是他的衣衫却十分褴褛,甚至还带着一点邋遢,花白头发也跟枯草一样,眼中更带着一丝不祥的意味。 他一抬手,空中一青一红两柄飞剑如同嗜血的秃鹫般直冲而下,砍瓜切菜一样,把茂盛的红柳林削出一个巨大的缺口,锋利的仙剑之下,红柳林很快被清去大半,露出底下的淤泥,在红柳林中的某一处,淤泥缓缓旋转着,像太极八卦的形状,却又让人有点晕眩。 眼看着柳林就要被砍伐干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淤泥下传了出来。 “太清子!你疯了,难道真的要跟我们大泽妖族同归于尽不成?你已经杀了盘龙,还要连我也不放过……” “只要你退出大泽,我不会伤你们一草一木。” “魔灾在即,你要我们退去哪里,我大泽妖族,十有□□是通灵期云窍期,连人形都化不出来,你真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幻柳真人苦苦哀求:“你不吝惜我们性命,但是造下亿万杀孽,天道自有公允,你就不怕九九雷劫吗?” 满天都是红柳树飞舞的碎屑,看不清糊涂道人脸上表情,只见碧游朱戾两柄仙剑仍然在砍伐不休,显然糊涂道人不为所动。 这一片红柳林就是幻柳真人的原身所在,虽然他自有□□在别处,但是灭掉这片柳林也会让他元气大伤,也便于攻破沼泽下的洞府。 “好!”幻柳真人见他如此执着,也愤怒起来:“你尽管赶尽杀绝,我幻柳千年修为也不是白来的,就算你找得到我洞府所在,也破不了我的幻象大阵!” 他话音刚落上,沼泽上的雾气顿时浓重起来,淹没糊涂道人的身影。幻柳真人能以毫无攻击力的柳树本体成为西泽的统治者,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有着极为罕见的幻象能力,糊涂道人的飞剑虽然锋利,却无法斩断幻象。 眼看着糊涂道人已经被困在幻象中一天一夜,天色又亮了起来,仍然毫无进展,幻柳真人正要得意,只觉得地动山摇。 “不好!这疯子快找到破绽所在了,要是被他攻破这里……” 幻柳真人话音未落,只觉得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极为不祥的念头,这种恐惧几乎深入骨髓,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怎么回事,就算被他攻破了,我也有其他洞府可以躲避,怎么会这么心慌……”幻柳真人沉吟着,脑中忽然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这才明白过来:“不好!这老道真的疯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沼泽之上,原本万里晴空的天穹中,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让人心悸的恐怖雷声! - “坠星湖、红柳林、还有这道位于东西泽交界线上的裂缝,在岩浆边缘上有一颗火棘草。”林涵标完最后一个药灵提供的位置,这才发现外面天已经亮了,正准备去看看萧烬休息没有,忽然闻见一丝浓烈的血腥味。 外面传来无数妖族恸哭的声音,还夹杂着愤怒的咆哮,那群本该在挖地基的乌背熊忽然跟疯了一样拍击着地面,拍得整个丹室都摇晃起来…… 林涵连忙跑出去看。 清晨的雾气中,无数巨鳄如同小船一样聚集在一起,沿着漆黑的死沼缓缓游过来,鳄鱼背上,除了带着任务回来的灵蛇队和晏飞文,还有姬明月、朱厌、阿葵…… 以及一具巨大的、有着墨黑鳞片和双翼的、浴血的蛟龙尸体。 所有妖族的眼睛都是红通通的,连朱厌的眼中都带着眼泪。 林涵茫然地转过头,这才发现身后的所有妖族都跪伏在地,发出让人心碎的哀嚎声,许多蛇族更是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脸,鲜血覆盖了脸颊,叫声无比凄厉。这场景但凡有点怜悯之心的人都会为之泪下。 林涵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顿觉言语的无力。 他只能拿出一卷薄薄的玉册,握在手中,灌注灵气,只见空中亮起淡淡的光芒,最终汇作一座池子,池中浸泡着大妖的血肉,散发出强大的气息。无数妖族围绕在池边…… “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我跟你们保证。”清晨冷冽的空气中,青年的声音显得无比单薄,却又无比坚定:“这是炼妖池,可以提升所有妖族的实力。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无论是谁,哪怕是魔族,也没法彻底击垮我们!我们会建一座属于自己的城!” 所有妖族都安静了一瞬。 然后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我们要建城!” 无数的声音一齐响起来,声音尖细的蛇妖,浑厚的虎熊,低沉的玄龟,还有只能发出轰隆声的巨鳄,都狂热地吼道:“建城!建城!” 朱雀大陆千万年的历史上,无数妖族生生死死,轮回不止,却从来没有组建过一个国家,一个宗派,或者一座城池。 妖族的历史,大概要从今天开始改变了。 似乎是为了响应这些妖族的决心一样,原本晴朗的天穹上,忽然炸响一个巨雷,这雷声与林涵所听过的雷声全然不同,竟然带着一股威慑心神的恐怖气息。 与此同时,罗浮山的顶翠峰上,正查看着防御图纸的玄清子,琼华宫的摘星殿外正在训练军队的姑射仙子,与正因为明天要面对长老会而焦头烂额的玄机子,都在同一时刻抬起眼睛,看向远处的天穹。 所有人的心中都一齐闪过一个词。 “九九雷劫!” - 九九雷劫,是所有修真者心中最恐怖也最幸福的事。 九九雷劫,意味着所有的努力都已走到尽头,离仙人不过一步之遥,跨过去了,就是飞升仙界,拥有无限的寿命,跨不过去,身死魂灭,说是陨落,其实连六道轮回也进不了,彻底地从这世上消失。 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正因为如此,谁也不敢去惹有着化神期巅峰准仙人的门派,因为所有准仙人都会在这时候用最后一点时间为门派扫平障碍,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渡过九九雷劫,所以只能抓住最后的一点时间了却旧债。 有一个说法,是说每个准仙人在渡劫之前,对于自己能不能渡过九九雷劫其实是有预感的。 难以想象已经隐约知道自己无法渡过九九雷劫的准仙人心中是何等绝望。 这说法没法得到证实,因为每一个准仙人只有两条路,陨落,或者飞升仙境,没人来回应这个说法。 某些大门派,会让门派长老出手帮天资卓越的弟子渡过三九金丹劫,甚至有帮忙渡过六九元婴劫的,但没人敢插手九九雷劫,能插手的人都在仙界了。 生死全靠自己。 人与仙之间的最后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就是九九雷劫。 天穹上忽然乌云密布,天地之间一片昏暗,仿佛进入黑夜一般,天空中的黑云如同山峦一样层层叠叠,缝隙间偶尔闪过一丝电光,无形的威压越积越重,让人心里发慌。 妖族天生对于雷电十分恐惧,纷纷慌乱起来,有点胆小的已经在拼命往泥土和岩石缝隙中钻。 “大家快找地方躲避!”墨麟长老高声疾呼:“这是糊涂道人的雷劫,他现在应该就在大泽里!快吹苍龙角警告东泽妖族……” “不要慌。”林涵迅速反应过来,高声唤道:“萧烬。” 石室内的萧烬没有应答,然而地面上却忽然裂开,生长出锋利的金属倒刺,错落有致,明明是金属性的阵法,位置却和青木阵的方位一样。 萧烬在阵法上的基础远比林涵要扎实,虽然现在卧病在床,也能为林涵指点布阵的方位。 林涵出手如电,按着萧烬指出的方位布下许多种子,绘制篆纹,将手按在了阵法之上。 无数青色的嫩苗从他手掌下生长出来,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越长越大,有手腕粗细的青藤,也有高大的树木,一直生长到整个洞府的边缘,才被死沼挡住了去势,转而向上生长,遮天蔽日,最终如同倒扣下来的天穹一般,将方圆数里的洞府全部罩住。 林涵手仍按在阵法上,掏出一颗补灵丹,吃了下去,头顶的植物仍然在不断生长,直到藤条都长到合抱粗细,如同柱子一般撑住穹顶,林涵才松开手,在阵法中嵌入灵石。 这些妖族平时能接触到的人类修真者都是猎妖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见到阵法师,对阵法神奇惊叹不已,一个个看着林涵的目光都不一样了,还有人说:“这要是用来养树妖,该多厉害啊。” “是有阵法可以用来加速植物生长的。”林涵布完阵法,出了一身汗,整个人都有点脱力,还不忘跟他们解释:“但是这个阵法里的植物都是一次性的,相当于在短时间内把种子里的能量全部激发出来,阵法破了植物就死了。” “如果九九雷劫的雷电影响到这里的话,这个阵法应该能化去一些威力。” 妖族之所以如此惧怕雷电,就是因为雷电不在五行之中,妖族秉天地精华而生,不像人类修真者可以用法宝防御,也没有化解雷击的手段,只能用肉身硬抗。林涵这个阵法也不是克制雷电,纯粹是用植物去承担雷电的攻击,相当于找了个替死鬼。 但光是这样,也足以让妖族对他刮目相看了。 “看来和你们这些人类结盟也不是一无是处。”苏合欢冷冷说了这句话,带着灵蛇队离开了。 晏飞文笑着拍了拍林涵肩膀。 “看吧,”他勾着唇笑道:“我说了,你还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 第145章 主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6章 预言 如果非要说进入金丹期最大的变化是什么的话,那就是姬明月有点打不过纪骜了。︾樂︾文︾小︾说| 对于姬明月来说,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别说同阶的,就算是修为比他高的金丹元婴道人,从来没有人能在他这讨到便宜的,就算纪骜也有点打不过他,但是现在纪骜在那个金色的茧里呆了一段时间,出来之后竟然厉害了这么多。 他们俩第一次交手的时候是雷劫结束时,林涵他们正在重建基地,还好小胖鱼在雷劫落下时一口把整个丹室都吞了下去,把药灵们都保了下来。 结果大家刚开始重修基地,周围忽然地动山摇起来,青木阵直接被一道剑光斩开,还好晏飞文眼疾手快,召出神羽叶挡住这一击,这才没有让在开挖炼妖池的几个妖兽被剑光斩死。 青木阵溃散的瞬间,所有妖兽全部抬头往空中看去,几个年纪轻的沉不住气,满脸羡慕,发出“哇”的声音。 天穹之上,已经高高升起一轮明月,月光如同水银一般倾泻下来,一道穿着黑衣的身影在月光中疯狂穿梭,身形快如闪电,姬明月的月华能够冻结空间,他却在其中穿梭自如,进入金丹期本来应该更快,只是被月华限制了而已。看起来和凝脉期差不多。 姬明月也不犹豫,月光一暗,只见空中纪骜的身影忽然闪回,回到了自己前一秒所在的位置,紧接着周围空间扭曲,如同被两座大山挤在中间,但是这力度似乎只影响到他身上的衣物,他的身体竟然毫发无伤。 “小明月好像遇到问题了。”晏飞文笑得简直有点幸灾乐祸:“月华是冻结空间的,溯月是扭曲时间的,潮汐是扭曲空间的,这些全是作用在一大片范围上的,威力有限,在修为同等的情况下还有点作用,现在纪骜结了金丹,小明月压根拿他没什么办法了。” “但是明月大道如此玄妙!怎么可能打不过呢,”回应他的是一脸惊讶的苏合欢:“这个纪骜的手段跟我们妖族一样原始,只会依靠身体强度和速度……” “有时候,原始的手段就是最好的手段。”晏飞文在这些妖族中的威望竟然莫名其妙地高,他一说话,这些妖族竟然都围了过来,听他解说这场大战。晏飞文也不藏私,耐心跟这些妖族分析起什么是“以力破法”,什么是“一力降十会”。 可惜他解说没多久,天空中的战斗就结束了——在纪骜连续几次冲出月光范围杀到他身边之后,姬明月直接扭转空间,把纪骜摔到了几里之外,然后面色如墨地带着明月轮离开了。 妖族们意犹未尽,晏飞文也来了兴致,干脆自己展开风雷翼,冲上天空和纪骜打了起来,虽然最终也没能打过,却好好给妖族展示了一下各种战斗技巧。 - 炼妖池建好,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 这是真正的大事,不仅大泽妖族全部过来围观,连萧烬也强撑着过来了。 因为材料限制,这个炼妖池比灵枢仙子那个原版的小上太多,但也足够让人觉得震撼了,整个池子有一里方圆,池边是用盘龙大仙的尸骨围成的,龙头处正是池眼,池边还堆积着许多大小妖兽的骨头,都是阿葵从沼泽地下翻出来的,盘龙大仙的血肉内丹,还有许多在最近这段多灾多难的日子里死去的妖族,每个灵慧期大妖也往里面放了许多血肉。 整个池子里晃动着一团血红的浓浆,但是对于见惯血肉的妖族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林涵一声令下,一个身体最为强横的灵慧期玄龟毫不犹豫地化作原型跳了下去,血浪第一时间涌了上来,把他吞没了,只听得见玄龟在里面发出痛苦的号叫声,经久不绝。 “这个炼妖池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苏合欢第一个提出异议,她对于林涵向来不算信任:“为什么不让他们的人先下去试?” 林涵还没说话,一边的纪骜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纵使苏合欢向来胆大,也被这一眼看得发起抖来。虽然还想再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林涵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其实他也发现了,从那个“茧”中出来之后,纪骜的性格起了一点变化,不是什么大变化,纪骜对他以及晏飞文他们仍然是一样的,只是对外人,尤其是苏合欢这种看起来带着敌意的外人,每一个眼神都带着杀气。 等炼妖池开始运转之后,跟他好好聊聊吧…… 林涵正盘算的时候,炼妖池里的惨叫声已经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像骨骼在生长的声音,咔咔作响,哪怕是植物,这样疯狂生长都会出现问题,血肉之躯长得这么快,痛楚自不必说,然而在生长完成之后,炼妖池中却响起了大笑的声音。 池水泛起波澜,然而这波澜却很小,因为从中出来的并不是那只玄龟,而是一个穿着灰衣的年轻人,他的灰衣上有一个天生而成的八卦形状,还在缓缓地转动,气息玄妙无比。 “灵慧后期。”萧烬是第一个判断出来的,他和晏飞文不同,晏飞文是见识广博,都是历练来的。他却是实打实的看了许多经卷书籍,基础知识非常扎实,一眼就判断出这只玄龟的血脉:“有一点玄武血脉,可惜不太纯净,林涵,给他一颗洗髓丹。” 林涵依言掏出葫芦,那玄龟连忙恭恭敬敬地接过去。 “吃下这颗丹之后,找一个密室待着,洗骨伐髓期间不能受打扰,你的话大概要花上四五天。”萧烬靠在病榻上,神色平淡道:“如果能撑得过这次大劫的话,你十年内就能成为拜月期大妖。” 玄龟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妖族都被这炼妖池的效果惊呆了,一个个都神色激动地盯着那一池血水,有几个胆大的已经在伸手触碰池水,跃跃欲试了。 青蜥道人作为现在妖族暂时的首领,虽然也喜不自胜,但还知道维持秩序,咳了一声,高声道:“都不许乱,一个个排队下去。朱厌,阿葵,你们去维持秩序。合欢,你带玄武队,快去建个密室,大家吃了洗髓丹之后还是待在一起比较好,有什么意外也好互相照应。” 他说这些的时候,萧烬忽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涵,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看似无意,实则意味深长。 林涵明白他的意思。 萧烬一直在警示他,如果把炼妖池直接开放给妖族的话,妖族实力暴涨,原本林涵他们这边占主动的“联盟”局势可能要发生变化。青蜥道人现在这种指挥的行为,在他看来,已经是妖族开始颐指气使的苗头了。 他提出的那些黑暗版的预言,林涵不是没有思考过,但他自有打算,也做好了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 在那之前,还是给予最大限度的信任吧。 - 炼妖池开始运转之后,林涵就闲了许多,萧烬的身体也转好了,手上的洗髓丹还够支撑许久,两人盘算起建城的事来。随着战斗力最强的那支朱雀队组建出来,可以充当斥候,林涵他们的消息灵通多了。 “糊涂道人的尸首被罗浮山迎回去了。”炼妖池运转第三天,林涵告诉正在看灵枢经的萧烬:“幻柳真人也在雷劫里陨落了,但是死前用真灵造了一个大幻境,他的尸首被西泽妖族收走了,他们都躲在幻境里,朱厌亲自上门他们都不理。” 萧烬正看一个炼金阵法,看到兴头,神色如痴,两颊浮起一丝不祥的红色,他伤势迟迟不愈跟灵枢经至少有七成关系。林涵讲完半天,他才回了一句:“罗浮山自身难保了。” 林涵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如果放在以前,化神期仙人陨落,还是掌门师叔辈的,罗浮山就算没有提前得知消息,也会赶在全天下人之前赶到陨落的地方,这次却拖了这么久。要不是糊涂道人陨落的位置凶险,估计有不少人会冒着被罗浮山追杀的危险去染指的。 可见现在外面的形势已经坏到什么地步。 建城的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你的图纸我看了,如果真要把整个死沼都放进城里的话,现在我们练的云灿金连百分之一都不够。”林涵继续道。 相比妖族的强盛,这才是他日夜忧心的问题。 “东境怎么样了?”萧烬总算抬起头来。 “全部沦陷了,只剩一个云天宗,而且晏飞文说……”林涵迟疑了一下。 “说什么?” “他说有可靠消息,东境,出现了一位魔王。” 魔族泛滥是一件事,魔王,又是另外一件事了,魔族也与修仙之人一样有各种等级,其中最高的是魔祖,据说自从六道轮回建立之后,万魔之祖就一直在沉睡,就连上一次仙魔大战爆发时,也只有三位魔君统帅而已。后来被灵枢仙子依靠轩辕城和诛仙阵斩杀一位魔君,又镇压一位,仙魔大战局势才逆转过来。 魔君之下,便是魔王。 一个魔君,麾下的魔族就能血洗一方仙境,一个魔王,摧毁一方大世界也不是难事。朱雀大陆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小世界,如果真的诞生一位魔王的话,恐怕这一方世界都得毁灭。 萧烬放下了手上的灵枢经。 他明白林涵的意思。 他,晏飞文,还有林涵,都是知道当初火棘寺地洞里发生的事的,被囚禁了七十年的凌霄子,被至亲之人欺骗,又失去挚爱,再加上极高的天赋…… 恐怕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魔王。 气氛沉重起来,林涵正犹豫不知道说些什么时,萧烬却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他眼中带笑,却冷得让人心惊:“那一堆难民,可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 林涵走出石室,看见远处的炼妖池仍然喧哗不止,有几个灵慧期大妖满脸惊喜地从炼妖池的方向走过来,显然是刚刚进阶灵慧期的,见到林涵,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互相交谈着走远了。 林涵继续往前走,只见空中剑气呼啸,一团黑影直接从空中摔下来,全是被捆在一起的法器飞剑之类,其中一柄还有些眼熟。不偏不倚,正扔在林涵脚边。 纪骜穿着一身黑衣,从天而降,踩在了这团东西上。 林涵无奈地看着他。 “你又去招惹那群难民了。” 纪骜从茧里出来之后,就从晏飞文他们那里听说了当初难民围攻山谷的事,他向来话少,什么都不说,只是从此以后,每天没事就去几百里外难民驻扎的地方转一转,陆陆续续,把当初围攻山谷的几个元婴剑修全部暗杀了,最近更是开始悄悄杀东璃王室的人,每次回来总是带着一堆抢来的法宝飞剑。 纪骜也不争辩,只是默默跟在了他后面,他在妖族里的威信高得可怕,那几个刚刚还不理林涵的灵慧期大妖这时候都凑了过来,还问:“这个要搬去哪里。” “你们把这堆东西送去给萧烬吧。纪骜,你跟我来一下。” 那几个妖族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等纪骜说话,但是林涵毕竟是建造了炼妖池的人,又整天跟朱厌他们交涉,还是有点威慑的,何况纪骜不理他们,他们只能默默把东西搬走了。 整个死沼都在施工,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唯一清静的地方离新建的石室不远,是林涵种火灵木跟一些灵果树的地方。 林涵把自己训练好的小药灵放了出来,让他们去收果子,自己在树下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纪骜一言不发地站在他旁边,抱着剑,挡了大半的阳光。 “你……” “我杀的都是当初想要抢我们山谷的人。”纪骜猜到他要说自己,选择先发制人。 林涵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像是要碰纪骜的脸。 纪骜默默弯腰把脸凑了过来。 当初的少年,现在已经渐渐有了冷峻的青年模样,他的轮廓很深,仍然很瘦,骨骼却很舒展,因为刚打过一场架,出了汗的缘故,皮肤有点凉。 林涵把他脸颊上的一点血红抹去了。 “这是那个剑修的血。”纪骜解释道:“他的剑意里有雷电。” 林涵印象中当日围攻山谷的确实有这样一位剑修,不过后来好像是逃走了。 “你把当天围攻我们的人都杀了吗?”林涵笑着问道。 “还剩下一个。”纪骜顿了一顿,又道:“是个化神。” 林涵知道他说的是东璃老祖。 “器灵老头说他很快就会陨落了,最多再支撑两个月。你不要去惹他,不划算的。” 纪骜显然不满意林涵的安排,不过还是说了一声:“好。” 就在林涵准备放下心来的时候,他又问:“如果我去惹他,他会死得快一点吗?” 林涵本来想继续教训他,但是想了想,脑子灵光一闪,又改变了主意。 “我去问下器灵老头,你去把朱厌他们找来,就说我有事商量,大家在丹房碰面。” - 器灵老头最近的日子可是太滋润了,先是纪骜拼了命给他弄来一块仙器残片,后面挖死沼又陆续有一些碎片,虽然品阶不到仙器,但也全被他要走了。林涵是看着他的身形一天比一天凝实,连胆子也比以前大了,时不时还露个面,跟丹室里的药灵们打探一下消息,问朱雀大陆上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仙器残片。 林涵把纪骜的想法说了之后,器灵老头嘿嘿笑了两声。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化神后期已经是半仙之体,他也敢动手……”他语气一转,竟然非常赞许:“真是有几分聂云殇的□□了。” “您老先别高兴,跟我说一下要注意哪些地方,东璃老祖毕竟是个化神期,我们从来没跟化神期交过手,到底怎么才能消耗他的寿元?” “这还不简单,他不是带着一堆东璃王室的人吗,应该也不敢自爆元神,没什么危险。你们只要逼得他使用道意就行。” “使用道意?” “大道本来就是问天地借力,化神后期寿元已尽,还强行动用道意的话,寿元会迅速枯竭。不只是这样,如果飞升大劫将至,但是还没做好准备,动用道意的话,也会导致大劫提前。” 林涵忽然想起了糊涂道人跟盘龙大仙和幻柳真人的那场大战,以糊涂道人的修为,他应该知道自己动用道意会导致大劫提前,难道他竟然是故意的? “对了,你们这趟去,如果看见东璃老祖那有什么仙器残片,记得给我留着。” “你不是都已经吃了一块了,还要仙器残片干什么。我看你现在挺好的啊……” “嘿,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抠门。”器灵老头十分不爽:“老夫现在只回复了一成的功力而已,你要是多弄点仙器残片来,让我回复三成左右,到时候……” 器灵老头说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连忙停下话头,可惜林涵警觉得很,已经追问起来:“到时候怎么样,你是不是还藏着什么好东西呢。” 器灵老头甩开林涵抓着自己的手,又被一把揪住了胡子,只得怒道:“你这小子,财迷心窍,我不跟你说。” “好,你不跟我说……”林涵威胁起他来:“上次纪骜为了给你弄仙器残片,差点连命都送了,你一点好东西都没给你,以后别想让我给你弄东西。” “谁说没有好东西,我不是给了你聂云殇的项链?” “那项链有什么用,炼妖池我又用不上。”林涵故意装作生气:“好,你这老头一毛不拔,我告诉你,已经有消息说东境出了一位魔王,你还不给纪骜一点好东西自保,到时候我们全被魔魔王弄死了,你落到魔族手里,肯定把你炼了。你攒的东西也全落到魔族手里……” 别的话还不算什么,魔王两个字倒真把器灵老头吓了一跳。他也不跟林涵纠缠了,正色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骗你干什么。我在云天宗的时候亲自见到了那位魔王,那时候他还没成魔,叫凌霄子,据说当年是仙缘大会的魁首呢……” 器灵老头脸色如墨,忽然伸手按住林涵额头,林涵刚要躲,却发现自己直接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器灵老头的身影暴涨,背后散发出白色的光芒,林涵只觉得额头上被他按着的地方像被针扎了一下,像是破了一个口子,自己的灵识竟然不由自主地从那口子里飘了出去。 这是林涵第一次亲眼看见自己的灵识,和纪骜身体里的金色灵识不同,他的灵识是常见的银白色,轻如蛛丝,器灵老头将抽出的那一丝灵识往空中一抛,手中捏诀,周身光芒大作。 林涵惊讶地看着空中出现一面光镜,里面竟然飞一般倒放着自己全部的记忆,从刚刚和器灵老头的争吵,到和纪骜在树林里的谈话……建炼妖池……守卫山谷……跟朱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大战……被玄机子和姑射仙子追杀…… 光镜上的画面骤然停止。 画面十分昏暗,只有林涵手上擎着的亮光,和无数红色的藤蔓,还有藤蔓中的凌霄子…… 器灵老头神色凝重地盯着林涵记忆中的凌霄子。看着他从现身,到石化,再到最后挣脱封印而去。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器灵老头衣袖一挥,空中的光镜崩散,那一缕灵识也却被他捏碎。林涵顿时头痛欲裂。 “老头你干什么……” “我从你灵识里抹去了这段记忆,以后就算有高人要查看你记忆,也不会发现你曾经跟魔君共处一室,但你自己心里仍然会记得这段记忆。”器灵老头见林涵不解,却没多做解释:“这样做的好处你以后就知道了。仙魔大战,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你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段经历,就算是那个和你有半师之分的瑶妃仙子也不可以。” “你怎么知道瑶妃仙子的事,那时候你明明跟着纪骜。”林涵反应了过来:“你还偷看了我别的记忆。” “不过是些琐碎小事罢了,谁要看你这些无聊的记忆。”器灵老头心情很是不佳:“你快带纪骜去给我找仙器残片是正经。” “哦,你决定打开洞府了?” 器灵老头扫了林涵一眼,忽然一闪身,回到了箱子里面。 “我要打开洞府,还需要一成功力。像上次那样的仙器残片,再弄两片来就够了。我这些天有些事要做,你们去给我找仙器残片,小事不要打扰我。” 林涵知道器灵老头那一眼的含义。 其实跟器灵老头相处久了,器灵老头也知道林涵身上有些玄妙,比如当初莫名其妙说出一句“聂云殇”,现在又知道他有个洞府——聂云殇陨落时,逍遥经差点被毁掉,器灵老头在最后关头在逍遥经中开辟了一方洞府,把许多宝贝都收了进去。原书中,打开洞府是在朱雀大陆沦陷、纪骜被仙人带去仙境之后的事。器灵老头第一次打开洞府,拿出的是一卷无字残书,后来被证实是河图洛书碎片,这东西几次救了纪骜的命。 如果现在就打开洞府的话,说不定大家能靠着河图洛书碎片扛过这次大劫!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攒得差不多了。先更一下桀骜。 刺猬被锁了,怎么改都不解锁,在考虑换平台,如果换的话会通知大家的。 如果非要说进入金丹期最大的变化是什么的话,那就是姬明月有点打不过纪骜了。︾樂︾文︾小︾说| 对于姬明月来说,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别说同阶的,就算是修为比他高的金丹元婴道人,从来没有人能在他这讨到便宜的,就算纪骜也有点打不过他,但是现在纪骜在那个金色的茧里呆了一段时间,出来之后竟然厉害了这么多。 他们俩第一次交手的时候是雷劫结束时,林涵他们正在重建基地,还好小胖鱼在雷劫落下时一口把整个丹室都吞了下去,把药灵们都保了下来。 结果大家刚开始重修基地,周围忽然地动山摇起来,青木阵直接被一道剑光斩开,还好晏飞文眼疾手快,召出神羽叶挡住这一击,这才没有让在开挖炼妖池的几个妖兽被剑光斩死。 青木阵溃散的瞬间,所有妖兽全部抬头往空中看去,几个年纪轻的沉不住气,满脸羡慕,发出“哇”的声音。 天穹之上,已经高高升起一轮明月,月光如同水银一般倾泻下来,一道穿着黑衣的身影在月光中疯狂穿梭,身形快如闪电,姬明月的月华能够冻结空间,他却在其中穿梭自如,进入金丹期本来应该更快,只是被月华限制了而已。看起来和凝脉期差不多。 姬明月也不犹豫,月光一暗,只见空中纪骜的身影忽然闪回,回到了自己前一秒所在的位置,紧接着周围空间扭曲,如同被两座大山挤在中间,但是这力度似乎只影响到他身上的衣物,他的身体竟然毫发无伤。 “小明月好像遇到问题了。”晏飞文笑得简直有点幸灾乐祸:“月华是冻结空间的,溯月是扭曲时间的,潮汐是扭曲空间的,这些全是作用在一大片范围上的,威力有限,在修为同等的情况下还有点作用,现在纪骜结了金丹,小明月压根拿他没什么办法了。” “但是明月大道如此玄妙!怎么可能打不过呢,”回应他的是一脸惊讶的苏合欢:“这个纪骜的手段跟我们妖族一样原始,只会依靠身体强度和速度……” “有时候,原始的手段就是最好的手段。”晏飞文在这些妖族中的威望竟然莫名其妙地高,他一说话,这些妖族竟然都围了过来,听他解说这场大战。晏飞文也不藏私,耐心跟这些妖族分析起什么是“以力破法”,什么是“一力降十会”。 可惜他解说没多久,天空中的战斗就结束了——在纪骜连续几次冲出月光范围杀到他身边之后,姬明月直接扭转空间,把纪骜摔到了几里之外,然后面色如墨地带着明月轮离开了。 妖族们意犹未尽,晏飞文也来了兴致,干脆自己展开风雷翼,冲上天空和纪骜打了起来,虽然最终也没能打过,却好好给妖族展示了一下各种战斗技巧。 - 炼妖池建好,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 这是真正的大事,不仅大泽妖族全部过来围观,连萧烬也强撑着过来了。 因为材料限制,这个炼妖池比灵枢仙子那个原版的小上太多,但也足够让人觉得震撼了,整个池子有一里方圆,池边是用盘龙大仙的尸骨围成的,龙头处正是池眼,池边还堆积着许多大小妖兽的骨头,都是阿葵从沼泽地下翻出来的,盘龙大仙的血肉内丹,还有许多在最近这段多灾多难的日子里死去的妖族,每个灵慧期大妖也往里面放了许多血肉。 整个池子里晃动着一团血红的浓浆,但是对于见惯血肉的妖族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林涵一声令下,一个身体最为强横的灵慧期玄龟毫不犹豫地化作原型跳了下去,血浪第一时间涌了上来,把他吞没了,只听得见玄龟在里面发出痛苦的号叫声,经久不绝。 “这个炼妖池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苏合欢第一个提出异议,她对于林涵向来不算信任:“为什么不让他们的人先下去试?” 林涵还没说话,一边的纪骜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纵使苏合欢向来胆大,也被这一眼看得发起抖来。虽然还想再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林涵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其实他也发现了,从那个“茧”中出来之后,纪骜的性格起了一点变化,不是什么大变化,纪骜对他以及晏飞文他们仍然是一样的,只是对外人,尤其是苏合欢这种看起来带着敌意的外人,每一个眼神都带着杀气。 等炼妖池开始运转之后,跟他好好聊聊吧…… 林涵正盘算的时候,炼妖池里的惨叫声已经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像骨骼在生长的声音,咔咔作响,哪怕是植物,这样疯狂生长都会出现问题,血肉之躯长得这么快,痛楚自不必说,然而在生长完成之后,炼妖池中却响起了大笑的声音。 池水泛起波澜,然而这波澜却很小,因为从中出来的并不是那只玄龟,而是一个穿着灰衣的年轻人,他的灰衣上有一个天生而成的八卦形状,还在缓缓地转动,气息玄妙无比。 “灵慧后期。”萧烬是第一个判断出来的,他和晏飞文不同,晏飞文是见识广博,都是历练来的。他却是实打实的看了许多经卷书籍,基础知识非常扎实,一眼就判断出这只玄龟的血脉:“有一点玄武血脉,可惜不太纯净,林涵,给他一颗洗髓丹。” 林涵依言掏出葫芦,那玄龟连忙恭恭敬敬地接过去。 “吃下这颗丹之后,找一个密室待着,洗骨伐髓期间不能受打扰,你的话大概要花上四五天。”萧烬靠在病榻上,神色平淡道:“如果能撑得过这次大劫的话,你十年内就能成为拜月期大妖。” 玄龟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妖族都被这炼妖池的效果惊呆了,一个个都神色激动地盯着那一池血水,有几个胆大的已经在伸手触碰池水,跃跃欲试了。 青蜥道人作为现在妖族暂时的首领,虽然也喜不自胜,但还知道维持秩序,咳了一声,高声道:“都不许乱,一个个排队下去。朱厌,阿葵,你们去维持秩序。合欢,你带玄武队,快去建个密室,大家吃了洗髓丹之后还是待在一起比较好,有什么意外也好互相照应。” 他说这些的时候,萧烬忽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涵,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看似无意,实则意味深长。 林涵明白他的意思。 萧烬一直在警示他,如果把炼妖池直接开放给妖族的话,妖族实力暴涨,原本林涵他们这边占主动的“联盟”局势可能要发生变化。青蜥道人现在这种指挥的行为,在他看来,已经是妖族开始颐指气使的苗头了。 他提出的那些黑暗版的预言,林涵不是没有思考过,但他自有打算,也做好了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 在那之前,还是给予最大限度的信任吧。 - 炼妖池开始运转之后,林涵就闲了许多,萧烬的身体也转好了,手上的洗髓丹还够支撑许久,两人盘算起建城的事来。随着战斗力最强的那支朱雀队组建出来,可以充当斥候,林涵他们的消息灵通多了。 “糊涂道人的尸首被罗浮山迎回去了。”炼妖池运转第三天,林涵告诉正在看灵枢经的萧烬:“幻柳真人也在雷劫里陨落了,但是死前用真灵造了一个大幻境,他的尸首被西泽妖族收走了,他们都躲在幻境里,朱厌亲自上门他们都不理。” 萧烬正看一个炼金阵法,看到兴头,神色如痴,两颊浮起一丝不祥的红色,他伤势迟迟不愈跟灵枢经至少有七成关系。林涵讲完半天,他才回了一句:“罗浮山自身难保了。” 林涵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如果放在以前,化神期仙人陨落,还是掌门师叔辈的,罗浮山就算没有提前得知消息,也会赶在全天下人之前赶到陨落的地方,这次却拖了这么久。要不是糊涂道人陨落的位置凶险,估计有不少人会冒着被罗浮山追杀的危险去染指的。 可见现在外面的形势已经坏到什么地步。 建城的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你的图纸我看了,如果真要把整个死沼都放进城里的话,现在我们练的云灿金连百分之一都不够。”林涵继续道。 相比妖族的强盛,这才是他日夜忧心的问题。 “东境怎么样了?”萧烬总算抬起头来。 “全部沦陷了,只剩一个云天宗,而且晏飞文说……”林涵迟疑了一下。 “说什么?” “他说有可靠消息,东境,出现了一位魔王。” 魔族泛滥是一件事,魔王,又是另外一件事了,魔族也与修仙之人一样有各种等级,其中最高的是魔祖,据说自从六道轮回建立之后,万魔之祖就一直在沉睡,就连上一次仙魔大战爆发时,也只有三位魔君统帅而已。后来被灵枢仙子依靠轩辕城和诛仙阵斩杀一位魔君,又镇压一位,仙魔大战局势才逆转过来。 魔君之下,便是魔王。 一个魔君,麾下的魔族就能血洗一方仙境,一个魔王,摧毁一方大世界也不是难事。朱雀大陆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小世界,如果真的诞生一位魔王的话,恐怕这一方世界都得毁灭。 萧烬放下了手上的灵枢经。 他明白林涵的意思。 他,晏飞文,还有林涵,都是知道当初火棘寺地洞里发生的事的,被囚禁了七十年的凌霄子,被至亲之人欺骗,又失去挚爱,再加上极高的天赋…… 恐怕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魔王。 气氛沉重起来,林涵正犹豫不知道说些什么时,萧烬却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他眼中带笑,却冷得让人心惊:“那一堆难民,可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 林涵走出石室,看见远处的炼妖池仍然喧哗不止,有几个灵慧期大妖满脸惊喜地从炼妖池的方向走过来,显然是刚刚进阶灵慧期的,见到林涵,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互相交谈着走远了。 林涵继续往前走,只见空中剑气呼啸,一团黑影直接从空中摔下来,全是被捆在一起的法器飞剑之类,其中一柄还有些眼熟。不偏不倚,正扔在林涵脚边。 纪骜穿着一身黑衣,从天而降,踩在了这团东西上。 林涵无奈地看着他。 “你又去招惹那群难民了。” 纪骜从茧里出来之后,就从晏飞文他们那里听说了当初难民围攻山谷的事,他向来话少,什么都不说,只是从此以后,每天没事就去几百里外难民驻扎的地方转一转,陆陆续续,把当初围攻山谷的几个元婴剑修全部暗杀了,最近更是开始悄悄杀东璃王室的人,每次回来总是带着一堆抢来的法宝飞剑。 纪骜也不争辩,只是默默跟在了他后面,他在妖族里的威信高得可怕,那几个刚刚还不理林涵的灵慧期大妖这时候都凑了过来,还问:“这个要搬去哪里。” “你们把这堆东西送去给萧烬吧。纪骜,你跟我来一下。” 那几个妖族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等纪骜说话,但是林涵毕竟是建造了炼妖池的人,又整天跟朱厌他们交涉,还是有点威慑的,何况纪骜不理他们,他们只能默默把东西搬走了。 整个死沼都在施工,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唯一清静的地方离新建的石室不远,是林涵种火灵木跟一些灵果树的地方。 林涵把自己训练好的小药灵放了出来,让他们去收果子,自己在树下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纪骜一言不发地站在他旁边,抱着剑,挡了大半的阳光。 “你……” “我杀的都是当初想要抢我们山谷的人。”纪骜猜到他要说自己,选择先发制人。 林涵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像是要碰纪骜的脸。 纪骜默默弯腰把脸凑了过来。 当初的少年,现在已经渐渐有了冷峻的青年模样,他的轮廓很深,仍然很瘦,骨骼却很舒展,因为刚打过一场架,出了汗的缘故,皮肤有点凉。 林涵把他脸颊上的一点血红抹去了。 “这是那个剑修的血。”纪骜解释道:“他的剑意里有雷电。” 林涵印象中当日围攻山谷的确实有这样一位剑修,不过后来好像是逃走了。 “你把当天围攻我们的人都杀了吗?”林涵笑着问道。 “还剩下一个。”纪骜顿了一顿,又道:“是个化神。” 林涵知道他说的是东璃老祖。 “器灵老头说他很快就会陨落了,最多再支撑两个月。你不要去惹他,不划算的。” 纪骜显然不满意林涵的安排,不过还是说了一声:“好。” 就在林涵准备放下心来的时候,他又问:“如果我去惹他,他会死得快一点吗?” 林涵本来想继续教训他,但是想了想,脑子灵光一闪,又改变了主意。 “我去问下器灵老头,你去把朱厌他们找来,就说我有事商量,大家在丹房碰面。” - 器灵老头最近的日子可是太滋润了,先是纪骜拼了命给他弄来一块仙器残片,后面挖死沼又陆续有一些碎片,虽然品阶不到仙器,但也全被他要走了。林涵是看着他的身形一天比一天凝实,连胆子也比以前大了,时不时还露个面,跟丹室里的药灵们打探一下消息,问朱雀大陆上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仙器残片。 林涵把纪骜的想法说了之后,器灵老头嘿嘿笑了两声。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化神后期已经是半仙之体,他也敢动手……”他语气一转,竟然非常赞许:“真是有几分聂云殇的□□了。” “您老先别高兴,跟我说一下要注意哪些地方,东璃老祖毕竟是个化神期,我们从来没跟化神期交过手,到底怎么才能消耗他的寿元?” “这还不简单,他不是带着一堆东璃王室的人吗,应该也不敢自爆元神,没什么危险。你们只要逼得他使用道意就行。” “使用道意?” “大道本来就是问天地借力,化神后期寿元已尽,还强行动用道意的话,寿元会迅速枯竭。不只是这样,如果飞升大劫将至,但是还没做好准备,动用道意的话,也会导致大劫提前。” 林涵忽然想起了糊涂道人跟盘龙大仙和幻柳真人的那场大战,以糊涂道人的修为,他应该知道自己动用道意会导致大劫提前,难道他竟然是故意的? “对了,你们这趟去,如果看见东璃老祖那有什么仙器残片,记得给我留着。” “你不是都已经吃了一块了,还要仙器残片干什么。我看你现在挺好的啊……” “嘿,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抠门。”器灵老头十分不爽:“老夫现在只回复了一成的功力而已,你要是多弄点仙器残片来,让我回复三成左右,到时候……” 器灵老头说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连忙停下话头,可惜林涵警觉得很,已经追问起来:“到时候怎么样,你是不是还藏着什么好东西呢。” 器灵老头甩开林涵抓着自己的手,又被一把揪住了胡子,只得怒道:“你这小子,财迷心窍,我不跟你说。” “好,你不跟我说……”林涵威胁起他来:“上次纪骜为了给你弄仙器残片,差点连命都送了,你一点好东西都没给你,以后别想让我给你弄东西。” “谁说没有好东西,我不是给了你聂云殇的项链?” “那项链有什么用,炼妖池我又用不上。”林涵故意装作生气:“好,你这老头一毛不拔,我告诉你,已经有消息说东境出了一位魔王,你还不给纪骜一点好东西自保,到时候我们全被魔魔王弄死了,你落到魔族手里,肯定把你炼了。你攒的东西也全落到魔族手里……” 别的话还不算什么,魔王两个字倒真把器灵老头吓了一跳。他也不跟林涵纠缠了,正色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骗你干什么。我在云天宗的时候亲自见到了那位魔王,那时候他还没成魔,叫凌霄子,据说当年是仙缘大会的魁首呢……” 器灵老头脸色如墨,忽然伸手按住林涵额头,林涵刚要躲,却发现自己直接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器灵老头的身影暴涨,背后散发出白色的光芒,林涵只觉得额头上被他按着的地方像被针扎了一下,像是破了一个口子,自己的灵识竟然不由自主地从那口子里飘了出去。 这是林涵第一次亲眼看见自己的灵识,和纪骜身体里的金色灵识不同,他的灵识是常见的银白色,轻如蛛丝,器灵老头将抽出的那一丝灵识往空中一抛,手中捏诀,周身光芒大作。 林涵惊讶地看着空中出现一面光镜,里面竟然飞一般倒放着自己全部的记忆,从刚刚和器灵老头的争吵,到和纪骜在树林里的谈话……建炼妖池……守卫山谷……跟朱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大战……被玄机子和姑射仙子追杀…… 光镜上的画面骤然停止。 画面十分昏暗,只有林涵手上擎着的亮光,和无数红色的藤蔓,还有藤蔓中的凌霄子…… 器灵老头神色凝重地盯着林涵记忆中的凌霄子。看着他从现身,到石化,再到最后挣脱封印而去。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器灵老头衣袖一挥,空中的光镜崩散,那一缕灵识也却被他捏碎。林涵顿时头痛欲裂。 “老头你干什么……” “我从你灵识里抹去了这段记忆,以后就算有高人要查看你记忆,也不会发现你曾经跟魔君共处一室,但你自己心里仍然会记得这段记忆。”器灵老头见林涵不解,却没多做解释:“这样做的好处你以后就知道了。仙魔大战,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你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段经历,就算是那个和你有半师之分的瑶妃仙子也不可以。” “你怎么知道瑶妃仙子的事,那时候你明明跟着纪骜。”林涵反应了过来:“你还偷看了我别的记忆。” “不过是些琐碎小事罢了,谁要看你这些无聊的记忆。”器灵老头心情很是不佳:“你快带纪骜去给我找仙器残片是正经。” “哦,你决定打开洞府了?” 器灵老头扫了林涵一眼,忽然一闪身,回到了箱子里面。 “我要打开洞府,还需要一成功力。像上次那样的仙器残片,再弄两片来就够了。我这些天有些事要做,你们去给我找仙器残片,小事不要打扰我。” 林涵知道器灵老头那一眼的含义。 其实跟器灵老头相处久了,器灵老头也知道林涵身上有些玄妙,比如当初莫名其妙说出一句“聂云殇”,现在又知道他有个洞府——聂云殇陨落时,逍遥经差点被毁掉,器灵老头在最后关头在逍遥经中开辟了一方洞府,把许多宝贝都收了进去。原书中,打开洞府是在朱雀大陆沦陷、纪骜被仙人带去仙境之后的事。器灵老头第一次打开洞府,拿出的是一卷无字残书,后来被证实是河图洛书碎片,这东西几次救了纪骜的命。 如果现在就打开洞府的话,说不定大家能靠着河图洛书碎片扛过这次大劫!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攒得差不多了。先更一下桀骜。 刺猬被锁了,怎么改都不解锁,在考虑换平台,如果换的话会通知大家的。 第147章 混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8章 警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9章 冷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0章 云瑶 滔天的火焰中,亮起了一道绿光。;乐;文;+ 这种绿色非常奇异,让人想起雨天的山麓,几乎可以闻见植物的温润气息。相比火焰的暴烈,这绿色脆弱得不堪一击,然而却始终顽强地摇曳着,直到红色的火光露出一丝缝隙,这道绿光才狼狈地从空中跌下,摔在了一地烂泥中。 绿光溃散,淤泥中趴着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女,最多不过十五六岁,长发,身形纤弱,看起来非常脆弱,却死死地护住了身下的小孩。 很多小乞丐从难民中跑了出来,哭喊着围在了她身边。 “云瑶姐姐!你怎么了……” “云瑶姐姐!你不要死……” 脏兮兮的小孩从她身下钻出来,也加入了小乞丐的行列,这个面对朱厌要杀他都毫无惧色的小孩,现在也嚎啕大哭起来,有个小女孩一直打他:“都是你,你要出来换灵果,你害死云瑶姐姐了……” 别说林涵,连朱厌也没见过这种棘手情况,只能面色如墨地悬在空中,狠狠地瞪着这一堆小乞丐。 林涵刚朝那女孩子走了两步,就有个小乞丐朝着他吐口水:“不要过来,你们都是坏人!” 晏飞文看着那女孩袖口的纹路,告诉林涵:“是云岫谷。” 其实不用他说,林涵光听名字,也知道了这女孩子的身份。 原书中,纪骜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温馨段落,就是在朱雀大陆陷落之前,跟几个朋友在自己建的城池中渡过的。而其中最为美好的一位,此刻就在他面前。 云岫谷圣女,叶云瑶。 不管在哪个世界,云岫谷都是朱雀大陆上最为与世无争的势力,一个纯粹以医者仁心为行事准则的门派,门派原则是不能杀生,而且绝不能见死不救,哪怕是即将处死的恶人,只要处于病痛之中,也要先治好再送他赴死。 医道面前,众生皆平等。 既然有着这样的信念,那么,在这种草木皆兵、各大门派都纷纷闭关封山,把继承人看得比金子还珍贵的时刻,云岫谷的圣女,反而孤身一人,在一堆饿殍遍野的难民中,被一堆脏兮兮的小乞丐拖累着,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你们别担心,我这里有疗伤的药。”林涵拿着两颗仙品疗伤丹药,对着那堆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小孩道:“你们要是担心有毒的话,我可以自己吃掉一颗,剩下的那颗给你们云瑶姐姐吃,可以吗?” 难民中发出一阵心疼的哀嚎声。 “你吃左边那颗。”那个看起来是领头羊的小女孩指挥道。 林涵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顿时感觉连三天没休息的困倦都一扫而空,剩下的那颗,小女孩接了过去,半信半疑地喂给了云瑶。 仙丹的效力确实很快,被几个小乞丐托着头靠在自己腿上的云瑶很快缓缓苏醒过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把那些小乞丐们清点了一下,然后护在了身后。闯祸的小孩有点惭愧的样子,她低声训斥道:“小靳,等会再跟你算账。” 林涵被她虎视眈眈地盯着,感觉自己有点像觊觎小鸡的老鹰。 “你没死正好。”空中的朱厌冷冷开口:“我只要那个小孩。” 云瑶仰着脸看着她,少女精致的面孔上带着淤泥,眼睛却比林涵见过的最晴朗的天空都来得干净,她一开口就是劝说:“刚刚交手,我就知道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为什么一定要置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于死地。” 显然刚刚朱厌留了手,否则她身上的伤不会这么轻。 “他杀过我们妖族。” 云瑶看了一眼叫做小靳的小男孩。 “我只杀过一次。”小靳怕她以为自己不听话,连忙焦急地解释:“小白病了,我去外面找东西给他吃,那个妖兽要吃我,我跟他打了一架,他打输了,我就把他带回来吃掉了。” “你也听到了。”云瑶仍在试图说动朱厌:“在那种情况下,你难道要他束手就擒被妖兽吃掉吗?妖族的命是命,人族的就不是了吗?天道无情,生死由命,这次只是小靳活下来了而已,如果是那只妖兽吃了小靳,你也会让他偿命吗?” 朱厌不为所动。 “我是妖族首领,大泽妖族都是我的子民,我只能站在他们的立场思考。” “那这些人呢?”云瑶看向林涵他们:“他们都是人类,你杀了小靳,他们要不要站在人类立场来报仇。” “都是狡辩!”朱厌声音里带着怒意:“我是妖族首领,我看见他杀了妖族,我就有责任,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云瑶的脸上渐渐褪去了血色,眼中只剩失望。 “好,那你杀了我吧。” “什么!”难民中一片喧哗,那个方脸的剑修和几个衣衫褴褛的难民都往前跨了一步,最开始通过考核的那个炼器师也从云舟上跳了下来,显然,云瑶在难民中有一定的声望,事实上,云岫谷在整个朱雀大陆上,都是受人尊敬的存在,伤害这些医者,是最为修真界不齿的事情。 “不要乱。”云瑶神色平静地安抚他们:“这是我的抉择,与他们无关。” 她说的他们,显然是把朱厌和林涵他们看作了同一类人,真要动起手来,这些难民绝不是林涵他们的对手。 她十分安静地看着朱厌,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要是你一定要杀一个无辜者来泄愤的话,不必杀小靳,杀我。因为在那只妖兽的事情上,小靳跟我一样无辜。”她仰着脸,明明身处低位,神色却显得极为高贵:“我来自云岫谷,十六年来从未伤害任何生命。我救过人,也救过妖族,众生于我皆平等,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来审判这件事的话,你没有资格,我有。” 气氛寂静到极点。 悬在空中的红色巨鸟,身上仍然带着滔天杀气,羽翼上熊熊燃烧的火焰,随时可以将他身下的云瑶连同那几个小乞丐一起淹没。 然而云瑶只是闭上眼睛,平静地等待。 “林涵……”晏飞文轻声想要说什么:“云岫谷……” 晏飞文从来都是玩世不恭,但是云岫谷的女孩子对他来说并不一样,这么多年在朱雀大陆上闯荡,他不止一次接受过她们无偿的医治,更不用说在仙缘大会时的那段交情。 如果朱厌要动手,晏飞文一定也会尽全力救云瑶。也许就此决裂也不一定。 “我知道。”林涵按住他的手:“我们再等一等。” 他没有说在等什么。 朱厌仍然悬在空中,带着怒火的眼睛盯着身下的众人,少女白净的面孔毫无血色,双眼紧闭,大概是因为恐惧,睫毛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但仍然死死地护住了身后的几个小乞丐。 这一幕似曾相识。 下一刻,空中的火光瞬间消失,红色巨鸟化作人形,只留下一对带着火焰的羽翼,他双翼一展,转眼已经飞出很远。 空中传来他的声音。 “如果下次这群幼崽再敢去妖族领地,我一定把他们全部杀掉。” 所有人都被这忽然的转折震惊了,连难民中也有人不敢相信:“这只妖兽,放过她了?” 云瑶都没想到自己能够死里逃生,几个小乞丐都喜出望外地欢呼起来。 晏飞文朝林涵笑了笑,他显然也明白了林涵刚刚阻拦他的用意。 - 云瑶瘫坐在地上,仍然有点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直到那些与那只妖兽一伙的人类中,有一个清瘦的青年,安静地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 “你好,我叫林涵,我们在死沼里建了一座城池。”有着清秀面孔的年轻人温文尔雅地询问她:“我希望你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员。” “我吗?”云瑶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这些小孩……” “你可以把他们一起带来。” “我不明白。”云瑶十分困惑:“你不是那个妖族的朋友吗?为什么……” “他叫朱厌,他其实是个很好的妖族,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而已,让他对自己的立场产生了迷茫而已。”林涵耐心地告诉她:“至于我为什么希望你加入我们,大概是因为,这一年来,我都在试图告诉他一个道理,始终都没成功。而今天一看见你,他就忽然明白了。” 光是你的存在,就已经足够让他明白了。 人族与妖族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有好人,有坏人,有残暴的妖兽,也有像羽织一样善良的妖兽,如果褪去这个皮囊,大家都是一样的灵魂,那么究竟是人杀了妖,还是妖杀了人,都只是两个修真者之间的争斗而已,与种族无关,与立场无关。 更不需要任何人来裁决。 第151章 水炼 听到纪骜这样无礼的话,藏剑长老不仅没有动怒,反而洒脱地朗声大笑起来。 他在门内向来是十分受人敬畏的,弟子中都只传说他性格孤僻,爱剑成痴,十分不好相处,谁想到他竟然也会有这样朗声大笑的时候。别说外人,连那几个跟着他修炼的一代弟子估计都没见过。 藏剑长老性格虽然古怪,骨子里却是有侠气的,遇上不屑与之为伍的人,连一个字也懒得说。遇上纪骜这样性格古怪的,他反而觉得合得来,当即笑道:“你确实有眼光。多少人想要我这把剑,但他们都不敢说出来,像你这样直接问价格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纪骜冷冷地看着他,心底只觉得这老头聒噪又啰嗦,不知道他在傻笑个什么,要不是看他的剑不错,纪骜早就转身跑掉了。 藏剑长老笑完了,不无遗憾地告诉他:“可惜我这把剑世上只此一把,不能卖给你,不然一定要送你一把的。” 纪骜难得地耐心等了半天,结果他又不卖,顿时沉下脸来,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要不是他看出这家伙修为在金丹以上,他早就一拳头下去打晕他抢了剑跑了。 藏剑长老却不放过他,还追了过来,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师从何处呢,我看你很有天赋,不如认我做个师父,以后修炼起来也不会像今天这般危险了。” 要是这句话被那些闻风赶来的一代弟子们听到,估计心都要碎了一地了。要知道,门中这么多位长老之中,只有于飞剑上造诣最为高深的藏剑长老从来没有收过一个亲传弟子,连这些在青焰峰上修行的一代弟子,都是各自师父送到藏剑长老门下跟着他学习剑诀的。今天他竟然主动开口问一个炼气期巅峰的少年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徒弟,实在是耸人听闻。 而更加耸人听闻的大概是纪骜的回答。 他说:“不要。” 藏剑长老竟然对这回答并不意外,而是继续问道:“为何?” “我有更好的剑诀要学,不学你的。”纪骜言简意赅地拒绝了他,还不忘再补上两刀:“你别跟着我了,我要回家吃饭了。” - 说是回家吃饭,其实是林涵最近又兴起了新的药草吃法——他想着中药都是煎成药汤吸收比较好,也许灵药也是一样的道理,所以种药的间隙就琢磨起灵药的做法来,好在这些灵药都是天材地宝,没什么毒性,而且纪骜身体也好,没吃出过什么事来。 纪骜回家的时候,他已经把一盅鬼圣花炖雉鸡给做好了,这雉鸡可不是普通的山间野鸡,是火翎在自己药田里捉到的,估计从小吃得比林涵都好,已经有了灵性,隐隐有步入通灵期的潜质。火翎也是小孩子心性,抓了这些祸害药田的雉鸡兔子,竟然全都用笼子养着,没事还逗着它们玩。林涵今天去买药苗的时候看见了,问了一句,她就送了两只给林涵,满心以为林涵是拿回去养的,结果没想到林涵回来就给炖了。 这鸡汤他是做给纪骜吃的,纪骜的吞天诀不怕他吃下去什么杂质,反正都能消化,林涵自己的门派心法反而要求辟谷,不过他也馋,等纪骜回来的功夫已经偷偷吃了几块了。 今天纪骜回来得比往常晚一点,而且衣服也格外地破一些。 “我今天遇到了个讨厌的老头。”纪骜十分不爽地告诉林涵:“我回来的时候绕到银蛇峰,应该把他甩掉了。” “栽赃给银蛇峰是对的,你可别让他知道你是去偷练的,这在门规里是要受罚的。”林涵给他摆好碗筷,顿时十分惊讶:“你怎么进阶炼气期巅峰了?” “我今天找到一条灵脉,本来可以全部吸收的,被那老头打断了!”纪骜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不然我就进入凝脉期了。” “没事没事,有进步就好。你明天换个山峰蹭,小心一点,别被抓到了。按这个速度,你很快就可以凝脉了。” “等我凝脉了,要是能打赢金丹,就去找到那个老头,把他的剑抢过来。” - 日子重又回归了平静。 等到纪骜终于摸到凝脉期门槛的时候,林涵的紫金葫芦也成熟了。 一根藤上结了四个葫芦,都是灵品,除去一个自己用之外,林涵分别送了火翎和火逸一人一个,然后托火翎卖掉一个,开始筹备给纪骜做飞剑的事。 因为天权长老的缘故,火翎是被门中的长老们看着长大的,灵品紫金葫芦这种宝贝,放在林涵手里是引火烧身,到了火翎那里就没什么危险了,她轻轻松松托一位下山办事的长老把葫芦在千秋阁拍了六千两灵石,又按林涵的要求买了些铸剑的材料回来。 林涵的计划是,先学炼药,再学炼器,争取在门派考核前给纪骜打造出一把灵品飞剑出来。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别说炼器了,光是炼药这一门,就已经让他头疼不已了。本来炼药就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偏偏器灵老头扔出来的那本叫做什么《青帝秘简》的药典,一上来就是一段玄之又玄的议论,这就算了,连炼丹方法也独辟蹊径,讲究什么气炼、水炼,就是没有正正经经的火鼎炼丹术。 林涵看得满头雾水,器灵又躲在书里不肯出来,只能跑去请教火翎。他怕泄露秘密,问也不敢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地跟她打听炼丹入门,好在火翎对这个天赋出众的“小师弟”十分热情,教了他不少东西,又亲自在他面前炼了一炉下品丹药,算是给林涵的炼丹之路启了蒙。 但这对于林涵并没有多少借鉴作用。因为火翎跟着清衡道姑学的也是最常见也最正统的火炼之术,她有一个小小的上品丹鼎,构造十分精巧,也很适合她这种凝脉期修为不高的炼丹师用,只需要灌注灵气,激活鼎中的火种,就能把投入鼎中的药草炼去杂质,凝结成丹,越是品阶高的丹鼎,这一过程就越简单,时间也越短。 但是那本《青帝秘简》里的方法,却和火炼之术大相径庭,气炼之术至少要等到金丹期,可以先不必说,单是水炼之术,就完全和火炼之术南辕北辙。火炼的丹鼎随处可见,花点灵石就能买,水炼却首先要求一汪灵泉,而且最起码也得是灵品,据说这是因为灵品灵泉才有灵性,灵品以下的泉水全都等同死水,林涵蹲在自己当做宝贝的那一汪中品“死水”旁边看着书,对这句话无言以对。 但他虽然觉得难,却没有转头去学火炼之术。没人比他更清楚,逍遥经给的东西,是远远好过外面的所谓正统方法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做成。 纪骜到处找灵脉的时候,林涵就待在鸣玉涧,整天翻查门派地图,试图找出一处被遗忘的秘境来,但是谈何容易,离天剑派唯一的一处上品寒泉就清衡道姑那里,先别说她现在还愿不愿意收林涵做弟子,就算收了,对于《青帝秘简》来说,也不过是一滩“死水”而已。 可是除了在门派内寻找灵泉,又别无其他方法可想。先不说离天剑派如今封山闭门避劫,寻常弟子下不了山,就算他和纪骜能下得了山,两个炼气后期的小菜鸟,找到了灵品灵泉,也只有被人抢占的份。 他在万般无奈之下,总算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这个下午,他把药田里看相最好的几棵成熟灵药拔了出来,洗刷得干干净净,放进了放逍遥经的箱子里,然后自己躲到了桌子后面,静静地守株待兔。 过了一会儿,逍遥经总算有了动静,上面慢慢地浮出器灵老头的人影来。 这老头还颇警觉,先只浮一个上身出来,四处看了看,发现没人之后,这才整个从逍遥经里跳了出来,抓过药草就往嘴里塞。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从桌子后迅如闪电般蹿了出来,一个猛虎归山式把老头扑倒在地。 器灵老头正吃药草吃得开心,猛然间遭此重击,差点把手上那棵药草囫囵吞了下去,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气得胡子发抖,一抬手就要把这个暗算自己得小鬼扔出去。 “哎哎哎,别打别打,”林涵为了学炼丹,也是脸都不要了,死死抱住了器灵老头的大腿,捡着好话说:“逍遥经前辈,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实在是为了正事才来请教您的,您不是开天辟地之后第一奇书吗?应该什么都懂对不对?” 器灵老头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被林涵左一顶高帽子,右一句前辈,叫得通体舒泰,看他也觉得顺眼多了,把啃了一半的药草往袖子里一揣,态度倨傲地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上次得了您老人家送给我的《青帝秘简》,研究了半个月,可惜我实在是天资愚钝,把水炼篇看了个半懂不懂,又找不到灵品灵泉,所以才来求救您老人家的。” 林涵把这半辈子的好话都说完了,器灵老头总算哼了一声,说道:“这个小门派地下有点古怪,灵气也不少,怎么会没有灵品灵泉?”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就算有,门派这么大,我们也找不到啊。” “谁说找不到,”器灵眼看着要说出找灵泉的方法来了,却又忽然话锋一转,转过脸来看了看周围:“那神族小子呢?” 林涵不知道他是有意卖关子还是真的随口一说,还是认真答道:“他出去找灵脉了,上次他吸收了半条灵脉,已经快到凝脉期了。” “你怎么不问问他是怎么找到灵脉的?” “他说是吞天诀的指引……”林涵的回答戛然而止,他惊喜地看着器灵老头:“前辈你是说……” “灵泉和灵脉大都是伴生,能找到灵脉,自然能找到灵泉,只是好灵泉都在地下,花点心思还是能找到的。”器灵老头打了个哈欠,一副要回到逍遥经中休息的样子。 林涵赶忙放开了死死抱住他大腿的手。 “多谢前辈指点。” “指点算不上,等你学会了水炼之法,记得先炼两炉丹药孝敬我。这灵品珊瑚草倒是不错,就是味道苦了点。” “那是自然的。” 第152章 逃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3章 背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4章 吞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5章 因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6章 喧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7章 黑雾 第一个赶来的是萧烬,两人几分钟前刚见过面,他吓了一跳,显然以为林涵遇到了什么危险,一赶来发现林涵滚了一身的草叶泥土,坐在炼妖池边,旁边是吓得脸色苍白的阿葵。 “发生什么事了?”他在什么时候都非常镇定:“纪骜和朱厌云瑶去选拔难民了,现在应该正在赶回来,晏飞文和姬明月不知道在哪。” “小胖鱼带着小靳掉到炼妖池里去了。”林涵呆呆地看着池水:“估计救不上来了。” “小靳是谁?” “一个杀过妖兽的小男孩,晏飞文好像说过他身上……” 林涵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池水开始动了起来。偌大的池面上忽然卷起了漩涡,在漩涡的中心,原本鲜红的池水竟然越来越淡了。 “动静还挺大的。”萧烬对无关人员的生死向来漠不关心,懒洋洋在山坡上躺了下来:“咦,怎么有两个漩涡。” 池水中,竟然形成了两个漩涡,越卷越大,水流越来越急,池水被疯狂的绞进了漩涡中,这动静大得连萧烬也站了起来。 “还有别的妖兽在吗?”萧烬对危险很敏感:“看起来他们像是在争抢池水。” 漩涡越卷越大,最后终于撞到了一起,像生死对手般,一相撞漩涡就疯狂地卷起来,带着池中无数骨头沉渣卷成一个巨大漩涡,隐约看见漩涡中有金色的光在闪烁,还有一道黑色的雾气。 林涵心头忽然悸动,这种恐惧几乎触及灵魂。 “不好!小胖鱼有危险!” “我们下去吗?”萧烬的脸色也变了,小胖鱼跟林涵有血契,生死与共,万一小胖鱼出了差错,林涵必死无疑。 “等等……”林涵从未有过这样恐怖的感觉,像被什么强大的存在审视着,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萧烬直接召出法宝,想要布阵。 然而池水已经形成巨大的水龙卷,越卷越高,已经远远高过了池面,池水以飞快的速度变浅,几近透明的池水中,一金一黑两道光芒疯狂地缠斗在一起,越打越凶,终于漩涡完全崩溃,池水如同瀑布般倒灌下来。 天色瞬间昏暗,像是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林涵的第一反应是天黑了,天空的颜色非常像夏日大雷雨来临前的样子,阴沉恐怖,林涵与萧烬几乎同时祭出防御法宝,银光一闪,是萧烬的阵法。无数银色锋刃如狼牙一般从土地中生长出来。 下一个瞬间,两人脊背同时发冷。 那东西的袭击快得可怕,林涵的水灵珠还未升起,就感觉那团黑雾已到面前,好在萧烬速度够快,银色锋刃如同合拢的半圆,挡下了这一击。 就这一下,萧烬的阵法就碎了。 利刃寸寸断裂,全部落入泥土之中,虽然还能再聚合,但耗费的时间太长了。 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那团黑雾又冲了下来。 林涵的水灵珠只来得及放出一层水幕,简直不堪一击,他此刻才明白那些修真者在面对纪骜时的绝望,太快了,挡得住一下,第二下又接踵而至,没有任何反应时间,也完全看不到尽头。 那黑雾中挟裹着巨大的杀意,离得最近时,林涵几乎嗅得到其中死亡的气息,这感觉太过恐怖,像与死神面对面一般。 黑暗中亮起了金光。 “不许伤害我娘亲!”小胖鱼的声音大吼道,空中出现巨大的鲲鹏虚影,散发出耀眼而温暖的光芒,直接将林涵和萧烬两人吞下腹中。 如林涵所料,炼妖池里走了一趟,小胖鱼一点变化没有,完全浪费了池水。 那黑雾毫不畏惧鲲鹏,直接撞了上来,论体质强横鲲鹏并不怕任何妖兽,黑雾一撞,金光丝毫没有动摇。然而那黑雾似乎看透鲲鹏只会挨打的事实,直接弥漫开来,将鲲鹏包裹起来,黑暗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小胖鱼大声呼痛。 “怪物咬我!”小胖鱼的声音带着哭音:“我不怕!我要保护娘亲!” 林涵又急又气,他知道寻常妖物根本伤不到妖神鲲鹏,这黑雾从出现到现在一直跟小胖鱼不分伯仲,但是性质远比小胖鱼凶悍得多。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林涵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萧烬,你有头绪没有。” “我不认识。”萧烬脸色苍白,他内伤在身,灵识不稳,这黑雾里的凶煞之气对他影响肯定更大:“妖族没有这么大的威压,可能是上古之物!” 小胖鱼又发出一声惨叫,林涵都觉得隐隐作痛,显然挨了一下重的。 “你的阵法好了没有。” “再等一下。”萧烬伸手按在地上,额头全是冷汗。 “我用水灵珠撑一下。小胖鱼……” 他话还没说完,金光直接崩溃,化为一条伤痕累累的金鱼,直接落在了草地上。 水灵珠撑起三重水幕,将他们护在当中。 林涵捡起小胖鱼放进葫芦里。小胖鱼一点声音没有,已经痛晕过去了。 水灵珠瞬间崩溃,倒是纪骜留下的那片叶子一灌注灵气就化为许多庞大的绿色叶子,疯狂往上生长,黑雾吞噬之下,叶子也越来越薄。 “纪骜这混蛋!”林涵气得破口大骂:“关键时刻就不见人影……” 最后一片叶子也被黑雾吞噬,黑雾直接弥漫而下,将他们淹没。被黑雾吞噬的瞬间,林涵似乎听到了无数的惨嚎,他似乎站在了什么古战场上,耳边全是惨烈的刀兵之声,绝望和痛苦蔓延上来,他几乎想要跪地求饶。 就在这生死关头,一道耀眼剑光,在黑雾中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太久,所以双更。 第158章 凶煞 那剑光是如此锋利,所过之处,黑雾被一分为二,连空间似乎也被斩断,出现了恐怖的裂缝。 这一剑对黑雾显然造成了巨大伤害,因为黑雾直接如同受伤的动物一般蜷曲起来,原本蔓延开来的黑雾瞬间缩小,直接扑向了剑光飞来的方向。 然而还没等黑雾靠近,又是一剑落下。 这一剑几乎将缩小的黑雾斩成两半。 有一瞬间,林涵感觉自己几乎听见了黑雾的惨叫声。 这团黑雾也许真的有意识,或者只是求生本能,吃了两剑之后,直接如同云朵一般卷起,朝纪骜来的反方向逃窜。 但是他的速度远不比纪骜。 风雷翼从头顶划过,纪骜的黑色身影直接追上那团黑雾,他手上的灵剑已碎成粉末,直接掷出匕首,然而匕首似乎伤不到黑雾,反而如同从空气中穿过一般,直接落在了地上。 “用这个。”林涵直接朝他扔出一柄飞剑。 纪骜直接在空中控住飞剑,朝着黑雾逃窜的方向就是一剑。 “不要!” “住手!” 两道声音同时在纪骜身后响起,然而剑光已如同离弦之箭,眼看着就要将黑雾斩杀,一道绿光如同屏障一般挡在了剑光前面。 七片神羽叶在这剑之下崩溃成无数细小叶片,然而这一剑剩下的力度仍然将黑雾从空中斩落。 黑雾直接消散,化成一个黑衣的小男孩,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之上。 “小靳!”云瑶朝他飞奔过去,纪骜则落在了林涵身边。 “你怎么样?”他把林涵身上翻了一翻,又捏捏他的手臂,大概是看他有没有伤筋动骨,林涵按住他的手:“我没事,小胖鱼吃了点苦头。” 晏飞文也落了下来。 “是我的错。”他虽然来得晚,但也猜到来龙去脉:“我前天本来准备回来后再告诉你小靳的来历,但是打了一架就忘了。我以为云瑶会告诉你的……” “你最近很奇怪。”纪骜冷冷地看他一眼:“刚刚打东璃老祖你也失误了。” 晏飞文笑了笑,没说话,林涵觉得他这笑容有点苦涩。 - 三间石室,一间是丹房,一间放药草,剩下这间,病人就没断过,朱厌刚走,小靳和小胖鱼又躺下了。 “小靳和小胖鱼都没什么大碍。”云瑶告诉他们:“他俩都从炼妖池里吸收了不少能量,变强了不少。都是些皮肉伤。” 林涵看了一眼萧烬,发现他也难掩惊讶。 实打实地挨了纪骜两剑半,还只是皮肉伤?拜月期大妖挨纪骜一剑都得重伤了。 “也怪我,我觉得晏飞文已经知道了,肯定跟你们说了,以为你们是不在意,就没再提。”云瑶一脸内疚:“其实我跟小靳接触也不久,只知道他身上有一团凶煞之气。我平时会用药物帮他克制……” “是,小靳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晏飞文在一旁道。 “凶煞之气?”林涵一头雾水。 “三千大世界中,有很多古战场,或者仙人死斗之后陨落的地方,都会产生凶煞之气,上古大能陨落,也会形成凶煞之气。说白了,凶煞之气就是一团混乱的灵气。”萧烬一看就知道他压根没听过这说法,干脆从头跟他解释:“化神仙人自爆你知道吧?为什么威力那么大,就是因为化神仙人身上的灵气非常强大,一下子溃散,足以炸死元婴期的人。而那些比化神期还要强大许多的存在,他们如果陨落了,灵气会消散不去,再加上能斩杀他们的东西,基本都带着强烈的杀气、煞气,这些东西和灵气卷在一起,就形成了凶煞之气。” “是这样的。”云瑶轻声补充:“凶煞之气只有少数能形成实体,大多都慢慢消散了,像小靳这样附在人身上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倒是在灵枢经上见过一次。”萧烬挑了挑眉毛,没有继续往下说:“不过凶煞之气虽然危险,却也很珍贵。” “珍贵?”林涵不解。 “你听说过剑魂吗?”晏飞文忽然问道。 林涵第一时间想到了聂云殇的诛仙剑剑魂——那根被灵枢仙子炼入剑中的情丝。然而那缕剑魂已经被放入纪骜的身体里,况且以他们现在的水平,完全无法驾驭这种级别的剑魂。 “听说过。” “凶煞之气,是可以用来做剑魂的。”晏飞文道:“剑是至凶之器,所以剑魂也需要带着凶煞之气的材料,纪骜需要一柄仙剑,所以我那天才急着把他带回来。” “但你忘了跟我说。”萧烬在旁边补充一句。 “要炼仙剑,不是这么简单的。”云瑶担忧地在旁边劝说:“炼仙器对灵识消耗巨大,而且要把凶煞之气取出来也很危险,我让小靳保守这个秘密,就是怕坏人发现他身上有凶煞之气,直接杀了他去炼剑。” “这倒是个问题。”萧烬也承认:“想要驾驭凶煞之气,先要弄明白它的来历,但是这东西一放出来就会失控,是个大问题。” 诸多难题,全都汇集在了一起。 林涵想起了一个人。 “我有办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保密:“你们都先出去一下,把纪骜和小靳留下来,我有个好主意,成功了再告诉你们。” - 器灵老头一被放出来,就老大不高兴。 “说了不要随便打扰我……”他一面抱怨着,一面慢悠悠地从玉匣中溜了出来,结果刚露了个头,就吓得一溜烟跑了回去,躲在玉匣中破口大骂:“你们疯了!小兔崽子,想害死老夫吗!” “不就是一团凶煞之气吗?”林涵觉得莫名其妙:“这东西很怕纪骜的。” “当然怕纪骜了,那可是聂云殇的剑意,能不怕吗!”器灵老头骂完,大概是长了点勇气,又慢悠悠地露出了半个身子。 “吓死老夫了。”他仍然警惕地瞪着躺在床上的小靳:“聂云殇那小兔崽子死了太久了,老夫过了这么久苦日子,都忘了还有个纪骜了。” “你可是逍遥经器灵,上古神物,怕成这样,也太没出息了。不就是一团凶煞之气吗?” “一团凶煞之气,你说得轻松,这可是四凶!这种纯灵之体是最克制老夫的……”器灵老头看了林涵一眼,又嚷起来:“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是四凶吧!” “四凶不就是饕餮穷奇之类吗?跟凶煞之气有什么关系。” 器灵老头皱起眉头,狠狠地盯着林涵。 “叫你好好钻研灵枢经,你这些天都干什么了!连这个都不知道,四凶就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强大的四团凶煞之气!昔日三苗、蚩尤等人作乱,蚩尤死于大野,死后怨气化为饕餮。共工怒触不周山,死后怨气化为穷奇。驩兜是三苗祖巫,化为混沌。连四凶中最末流的梼杌,也是鲧禹的怨气所化,盗息壤你知道吧?他儿子还镇压了妖神无支祁呢!”器灵老头满意地看着林涵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得意地哼哼了两声:“小兔崽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我顶嘴!” “那这个……”林涵指着小靳。 “这个嘛,就是四凶之一。”器灵老头得意得很:“是当初被我从扶摇仙界带下来的。当时可真是凶险啊,聂云殇一死,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都想把老夫吃了。这团东西是老夫在天河里遇到的,当时真是一场恶斗啊!两败俱伤,不然老夫怎么会沦落到你们这个小世界来。” 林涵自动跳远三尺。 纪骜不为所动。 “那我们现在把他杀掉吗?”他面无表情讲着最冷酷的话。 “那倒不用。”器灵老头小心翼翼地靠近昏睡的小靳,又连忙弹开,如此试了两次之后,终于安心下来:“这个四凶被我伤得不轻,我有你们帮忙找仙器碎片吃,它只能附在小孩身上,真是可怜。” “你叫它四凶,知不知道他到底是四凶哪一个?” “不知道,多半是饕餮,也可能是穷奇。”器灵老头摸着胡子:“混沌被聂云殇一剑斩伤,逃进云梦大泽去了。灵枢仙子就是拿混沌的元灵炼的诛仙剑。梼杌应该没这么厉害。” “你都快和它同归于尽了,还不知道它是谁?” “四凶就算在十方仙境也是很遥远的传说了,真真假假,以讹传讹,哪分得清谁是谁。” “我要拿它炼剑。”纪骜冷冷插话。 器灵老头大笑。 “你跟聂云殇还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聂云殇当初看见混沌,第一句话也是这个。”他摸着胡子,眼露向往:“唉,想当年老夫跟着聂云殇,那真是,横行无忌,神挡杀神……” “别回忆当年了。快告诉我怎么炼仙剑。”林涵看了一眼纪骜:“这家伙现在用一把剑废一把,压根养不起了。” 纪骜低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琢磨去哪抢些东西,补偿林涵的损失。 器灵老头大笑。 “就你,炼仙剑?哈哈哈哈!别说笑话了……” “反正魔灾要来了,纪骜没有仙剑,打也打不过,大家一起死。” 器灵老头的笑容缓缓消失了。 “得了得了,怕了你了。”他大手一挥,躲进玉匣里:“你快把上次说好的仙器碎片弄来,老夫帮你一把,让你帮纪骜炼把剑出来。” 石室里只剩下林涵和纪骜面面相觑。 “东璃老祖那有仙器,我看到了,他现在很虚弱。”他老实告诉林涵:“我们可以趁晚上再去偷袭他一次,让他死得快一点。” “等明天吧。”林涵犹豫了:“晏飞文状态不好,你们等明天再去。” 第159章 满月 深夜,城中灯火四起,林涵站在塔楼上收金乌球,收着收着,有一颗滚到了塔楼边缘,他连忙追着去捡,结果捡起来一看,是个酒瓶。 晏飞文的笑声在头顶响了起来。 “上来喝酒吗?” 林涵其实不喜欢喝酒,不过最近诸事不顺,想做的事不是缺材料就是缺机缘,没一件做成的,实在让人灰心。他现在算是城中领袖,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露出丧气样子,真是支撑得颇辛苦。 晏飞文就躺在塔楼顶上,林涵要乘苇叶上去,还没召出来,上面已经懒洋洋伸出一只手,把林涵拉了上来。 就算已经成了能飞天遁地的修真者,林涵对高处还是有点恐惧的,所以很羡慕晏飞文这种敢直接躺在楼顶上的人呢,塔楼是个斜顶,上面铺满瓦片,晏飞文直接躺在屋脊上,腿搭在飞檐上,手肘靠着石头雕的鸱吻兽。 他喝的大概是从哪弄来的果子酒,有灵果的香味,白玉的酒瓶,线条优美圆润,像水滴的形状,瓶口微敞,上面悬着一根红色的丝绳,他用手指卡住瓶口,半靠半躺,懒洋洋地晃悠着酒瓶。 林涵花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安全地方坐下来,踢下不少瓦片,希望没砸到下面经过的人。 他坐在楼顶正中央的圆石上,大概因为晒过金乌球的缘故,整个屋顶都暖融融的,从这塔楼顶看下去,下面是城中的万家灯火,四周是死沼的浓雾,再远处,是黑暗中的大泽,山丘沼泽都淹没在了黑暗中。 没有酒杯,晏飞文直接递过一瓶酒给林涵,林涵也学他,对着瓶口喝了一口,味道很绵长,唇齿生香。 夜风吹来,徐徐生凉,倒真是挺惬意的。 “你在看什么?”林涵也躺了下来。 晏飞文伸出手指,指了指空中的月亮。 没想到今天竟然是个满月,月光非常明亮,洒下淡淡银辉,林涵心头忽然一动。 “今天不是初七吗?为什么会有满月?” 晏飞文笑了起来。 大概是酒意上来,他懒洋洋地在屋顶上躺平了,双手枕头,阖上了眼睛。大约是长得好看的缘故,他做什么动作都显得非常潇洒,自有一种风流态度。 “你才发现吗?”他的青衣敞开,里面是包扎好的伤口:“已经是连着两天的满月了。” 林涵猜到了原因。 “是姬明月吗?” “嗯。”晏飞文的声音低下去,像是要睡着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似乎又有点自嘲:“小明月要结丹了。” 自从纪骜结了金丹之后,姬明月就打不过他了。这大概是姬明月有生以来第一次落后于同龄人,所以他这些天行踪一直很飘忽,大概是去闭关修炼了。 但是姬明月的心法…… 林涵是见过以前的姬明月的,强大得让人害怕,也冷漠得让人绝望,他似乎对于这世上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这一年来,姬明月终于有了点凡人的气息。如果结了金丹,他不会又回到以前那种性格了吧? 林涵顿时担忧起来。 “他的性格和修为……” “有关系。”晏飞文懒洋洋地替他说完:“修为越高,白骨观心法的效用越明显,恭喜你,很快就会有一个全新的姬明月在等着你了。” 林涵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他知道晏飞文说的是反话。 如果要问这世上最不希望姬明月变回原来的样子的人是谁,应该非晏飞文莫属了。 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林涵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 - 姬明月待在这个山谷已经三天了。 这地方其实并不适合用来闭关,太多鸟兽了,还有条瀑布,实在不够安静。 但是这个山谷里,有个东西他很感兴趣。 那是一块石壁,石壁上伤痕累累,似乎经过非常恐怖的战斗,看起来至少是化神期以上,这场战斗造成的破坏太恐怖,以至于姬明月用溯月都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只能对着石壁参详。每一次当他细细查看那石壁上的剑痕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隐约跟那石壁上的剑痕呼应,这种感应实在太过微弱,以至于他用了三天还是无法准确把握住这其中的联系。 他在这块石壁面前坐了三天,有许多次,他感觉自己快要捕捉到关键所在了,又最终功亏一篑,好在他的心法使然,几乎没有情绪波动,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被逼得走火入魔了。 他是这样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这三天里,每个晚上,天上都悬着一轮满月,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直到今天晚上。 石壁上忽然冒出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白胡子老头的人影,非常邋遢,这个影子看起来很是虚弱,一阵风就能吹走,大概是什么残存的魂魄之类,模模糊糊地朝姬明月飞了过来。 “谁!谁在参悟风雨道意!”魂魄的声音透着狂喜:“是我罗浮山弟子吗?” “我是姬明月。”姬明月直接用月华将他冻在空中。整个朱雀大陆上都知道他的名字,也都知道他的师门是琼华宫。 然而那魂魄似乎听不到他说话。 “风不终朝,雨不终日。风雨一动一静……”那魂魄仍然在自顾自地说话:“风传给了纪骜,雨传给谁,琼华宫不会放姬明月出来的,我的风雨道意要失传了……” 这魂魄不是别人,正是罗浮山的太清真人,也就是世人眼中的糊涂道人。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秘法,竟然趁着当日跟大泽两位拜月期大妖打斗时,在这留下了一缕残魂。 修真者渡劫失败之后,九天玄雷会直接将他魂魄击散,以免他们逃入六道轮回,所以许多化神期准仙人会在渡劫前留下许多秘籍。 “我就是姬明月。”姬明月又说了一遍。 那魂魄直接穿过了他,朝着月光飞过去,颜色越来越淡,眼看着要消散了。 “星盘显示,纪骜的生路在大泽。元虚子一意孤行,罗浮山要沦陷了……”这魂魄似乎只是在重复主人生前的执念:“杀掉大泽妖族,把大泽留给纪骜,朱雀大陆难逃一劫,让纪骜活下去,他是我罗浮山的传承,他答应过我的,结了因果,他以后一定要复兴罗浮山才行……” 魂魄神经质地重复:“不能让妖族知道,不能让罗浮山知道……” 如果是林涵在这,应该会恍然大悟,因为这段话可以解掉他心中许多疑团。但是姬明月只是一脸冷漠地再次把那魂魄冻在空中,不让他朝月亮飞。 “什么是风雨道意。”他执着地问。 那魂魄不知道是终于听到了他的话,还是在重复生前的执念。 “……你要记住,纪骜你要记住。四方上下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风雨道意即是宇宙,宇宙没有高下之分……我天资有限,你得我真传,要刻苦钻研……” 姬明月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魂魄越来越淡,眼看着就要消散,他干脆动用溯月,直接照在了魂魄之上。 魂魄是纯灵之体,所以最怕强大的灵力,溯月一照,这魂魄几乎瞬间溃散。 但是在淡到看不见的魂魄上方,出现了一道虚影,那虚影的背景,似乎是夏季的罗浮山,无数罡风卷在一起,互相碰撞,发出恐怖的爆炸声,在这无比凶险的地方,竟然有一个青年,穿着罗浮山的道袍,神色十分得意。 他同时控制着两柄仙剑,一红,一青,如同两尾游鱼,缓缓地在他周围游走着。 他轻抬右手,唤道:“朱戾!” 红色的飞剑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又破空而来,速度快到可怕,姬明月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纪骜每次跟他打架也是这么快。 青年志得意满,又唤道:“碧游!” 周围的罡风瞬间停滞,一切都如同被冻住了一般,在这一片安静中,那红色的飞剑如同游鱼一般在罡风中疯狂穿梭,下一秒,时间重新前进,所有的风卷却全部炸裂开来。 青年猝不及防,直接被炸得飞了出去,但是他脸上却带着狂喜的笑容。 “我要给这道意起一个名字。”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眼神却映着罗浮山的朝阳,熠熠生辉:“我知道了,就叫做风雨吧!” 虚影消失,青年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只剩下在空中渐渐变淡的魂魄。 糊涂道人的残魂茫然地盯着天空中的满月,姬明月飞到他上空,他仍然没有发现,反而在固执地自言自语。 “我要拯救罗浮山……天赋越大,责任就越大……”魂魄喃喃自语:“必须保住罗浮山,不惜一切代价……” “你是太清子吗?”姬明月仍然执着地问道。他是琼华宫的继承人,五大宗派的人有些地方很相似,比如注重传承。他领悟了糊涂道人的道意,糊涂道人对他就有半师之份,一定要问清楚才行。 然而糊涂道人的残魂看不见他。 他似乎在对着某个看不见的人说话:“原谅我,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 “师父,我尽力了。”魂魄已经消失了大半,只剩下半个上身,仍然执着地朝空中伸着手:“我不知道我有没有保住罗浮山的传承……” 姬明月皱着眉头看着他。 那魂魄仍然看着空无一人的方向,眼神充满期待:“我完成任务了吗?师父……” 姬明月抿起唇。 “你做得很好。” 糊涂道人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那就好。”他喃喃道,声音渐渐低下去:“太累了,我想我要休息一下了……” 淡淡的月光下,那道魂魄就这样消散在空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姬明月抬起头来,空中的明月已经消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中聚集了无数的乌云,云中有金光闪烁,似乎藏着无数道天雷。 他的金丹劫来了。 第160章 红尘 一般说来,雷劫越重,预兆就越明显,留给人的反应时间也越长。像飞升大劫,一般化神期准仙人们都会预见到劫数何时来临,并且心里也明白有几分把握,所以会趁这时间交代后事。元婴劫虽然不如飞升大劫厉害,有些天资卓越的,或者领悟了先天大道的,元婴劫也会提前一两天有预兆。 但是像姬明月这样,渡个金丹劫,雷云却悬在空中久久不下的,还是朱雀大陆上近千年来的头一遭。 天地大道的威力太大,谁也不知道这次金丹劫的威力会有多大,纪骜当初结金丹时直接把糊涂道人飞升劫的天雷都引了下来,姬明月天赋和纪骜不相上下,只怕会有一番大动静。 姬明月自己没说什么,在死沼里找了个人迹罕至的山谷,呆了下来。 林涵一看到雷云,就带着纪骜晏飞文赶了过去,替他布置阵法,想要分担一些雷劫的伤害。 这山谷非常幽静,姬明月一来,把天空中的雷云也引了过来,所以山谷中的鸟兽甚至昆虫都跑光了,动物也有求生的天性,然而修真者却是要逆天而行。 姬明月自己找了个地方,就在山谷中那条瀑布的顶端,他刚刚领悟糊涂道人风雨道意中的“雨”字,还需要融会贯通,所以就坐在瀑布边,看着流水往下飞溅。 晏飞文却一进山谷就消失了。 他隐匿身形的功夫不比纪骜差,最近又常常躲起来喝酒,所以林涵也没去找他。萧烬不在,他阵法布得有点慢,布着布着还遇到了正带着小胖鱼在水潭边的纪骜。 “等会我要把你带回城里。”纪骜很直接地告诉他。 “为什么?” “姬明月的雷劫很危险,你不能呆在这里。”纪骜面无表情地说完,又加上一句:“我的剑法不能保护你。” 他这语气听起来有点委屈,林涵不由得笑了起来。 反正阵法布得差不多了,他干脆也在潭边坐了下来,潭水清冽,小胖鱼很讨好地钻到潭底抓了很多鱼,又游上来扔到林涵身边。 它想让林涵烤鱼给它吃。 也是林涵惯的它,前些天它跟小靳打了一架,伤得不轻,林涵小心翼翼地给它养伤,怕它身体虚弱消化不了,干脆把肉都烤熟了给它吃,结果这样喂了两天,有次林涵偶然进石室,发现小胖鱼活蹦乱跳地朝着床上躺着的萧烬吐口水,一发现林涵又连忙装得病怏怏的。 做熟的东西比生肉可香太多了,小胖鱼馋得很,吃得又多,林涵没时间给它烤,它竟然偷偷跑去别人正在冶炼云灿金的地方,让那些炼器师给它烤,不然就朝别人喷水,要不是炼器师告状告到林涵这里,林涵还不知道。 这次它见林涵有空,又不死心地抓了一堆鱼来,眼巴巴地看着林涵,在水里甩着尾巴卖萌,只差跳起舞来。 林涵无奈地看了它一眼,问纪骜:“想吃东西吗?” 小胖鱼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纪骜,眼睁睁看着林涵把它的鱼全烤了,给纪骜吃了大半,也不敢抗议,只能气得在水里转圈圈。 林涵看着好笑,故意气了它一会儿,才开始扔烤鱼给它吃。 他不像纪骜有吞天诀,所以平时不怎么吃这些影响修行的东西, “雷劫还有多久会落下?”天气转凉了,阳光开始暖和起来,林涵躺在被潭边的石头上晒着太阳。 “一两天左右。” “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送你回去,然后再回来。”纪骜认真地告诉他。 林涵故意抬杠:“你的剑法不是保护不了人吗?” “但是我可以帮他赶走打扰他的人。”纪骜顿了一顿:“如果他死了,我还能把他带回来。” 林涵被他的直接气笑了。 “姬明月不会死的。” 不管是在原书中那个漠视一切的天才,还是现在这个实力莫测的家伙,都不会轻而易举地死于雷劫的。林涵无比确信这一点。 纪骜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总是担心我会死。” 林涵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己这样坚定地相信姬明月不会死,却又总担心纪骜,在纪骜看来,大概会觉得在自己心中他没有姬明月强吧。 林涵笑了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伸手摸了摸纪骜的脑袋,纪骜长高了太多,这动作即使坐着做都有一点费力,好在纪骜压根没动,就乖乖地坐着仍由他摸头。 “我不是觉得你没有姬明月强,而是我可以客观地看待姬明月的实力,却没法客观地看待你。” 因为你对我如此重要,所以我常常担心你会出事,会受伤,甚至会死。人都是这样,看得越重,越失去理性,因为重要到不能失去,所以常常无比担忧。 林涵并非能把这些话说出来的人,但他知道纪骜会懂。 就像他看着纪骜的眼睛,许多以前无从解释的事,也渐渐懂了。 - 天色已经黑透了。 姬明月仍然坐在水边,林涵被纪骜送回去了,剩下的只有空中的雷云,弥漫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阴沉。 今晚没有月光。 他静静地看着水面许久,直到雷云中开始闪烁起金光,他忽然伸出手来,碰了碰水面。 水是凉的,安静地从他的指缝间滑走,这感觉有种久违的陌生。 他很少触碰什么东西,因为月光会替他照见一切,但今天他忽然想试试水是什么感觉的。 下一秒,他的手被抓住了。 水面下的人攥住他的手往下一拖,他来不及召出月华,干脆收回自己的手,结果那手的主人直接被他拉得破水而出,仍然是熟悉的青衣,只不过变得湿漉漉的。 “你完了,小明月。”晏飞文眼弯弯地告诉他:“我离这么近,你都没发现。这次雷劫的威压太恐怖了。” 他刚从水里钻出来,全身透湿,无数水流沿着他额头往下落,他的眉眼像润泽的画,唇角勾勾,颜色是最好看的浅红色。 姬明月没有理他的话。 “你要回到城里去。”他冷冷地告诉晏飞文:“否则你会死的。” “懒得回去了。”晏飞文手肘撑着水边的石头,仰着脸看着姬明月:“不如留下来看你渡劫。” 姬明月盯着他,没有说话。 雷云越来越大,遮天蔽日,连最后的星光也消失了,山谷里一片黑暗,万籁俱寂,姬明月的头发在黑暗中是冷冷的银色,他有非常好看的一双眼睛,像凤凰,高傲冷漠,即使在这样的暗夜中,也让人感觉自己在被审判。 “你喝酒了。”他漠然地告诉晏飞文。 黑暗中有非常好闻的果香味,很淡,但是萦绕不去,像水中的游丝,静静地缠绕在你身边,一伸手反而不见顺着水流飘远了。 晏飞文轻声叹息:“是啊。” 他声音里仍然带着笑意,只是这笑意听起来有点悲伤。 他总是笑,几乎让人忘了他也有伤心的时候。 然而姬明月并不受这些情绪影响。 “你想要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 晏飞文许久没有说话。 黑暗中,他的轮廓安静得让人不习惯,过了许久,他才低声唤道:“小明月。” 姬明月没有回话。 晏飞文抓住了他的衣领,力道不重,不足以让他低头。所以晏飞文自己在水里起身,轻轻地吻住了他。 他的唇齿间有好闻的酒香,然而他的皮肤冰凉,手指也在轻轻颤抖。 雷云中闪起金光,照见他的脸,他的桃花眼这么好看,像传说中最风流的浪子,然而他的眼神却这样哀伤。 姬明月听见他的声音,像最悲伤的邀请。 他说:“小明月,我想要带你见一见红尘。”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难写,所以昨天没有更新,在读者群里说了。 下次会在评论区通知的。 抱歉。 第161章 休想 晏飞文没能等到姬明月的回答。 他被扔了出去。 即使没有月光,姬明月的潮汐之力仍然这样恐怖,他几乎是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整个人就被抛上了高空,耳边风声呼啸,他看着自己一点点接近地面,直到落地前一刻,才召出神羽木。 他带着神羽木一起,摔进了山谷外的溪流里。 落地的瞬间,水全涌了上来,他静静地躺在山谷外的溪流里,天空一片黑暗,四周寂静如死。 水流从他身边流过,水底是坚硬的卵石,顽固不化。 空中的雷云已经膨胀到极致,金光越来越亮,终于凝成一道天雷落下。 雷劫开始了。 - 第一道天雷落下,没能劈散姬明月的月华。 第二道,第三道…… 他身体周围的空间似乎凝固了,天雷如此迅猛,威力巨大,然而只要落进山谷的范围,就变得极其缓慢,几乎可以看见金色的雷电在空中艰难前进,最终没能落地就消散。 然而天雷一次比一次更近。 第五道雷落下时,姬明月睁开了眼睛。 明月轮呼啸而上,直接迎上第五道天雷,瞬间绽放出耀眼的亮光,照得半个山谷亮如白昼。 和纪骜的剑招一样,明月轮几乎没有什么保护的能力,而且他没有剑意,只有道意。 第六道天雷落下,山谷中飞起无数巨石,全是被姬明月用潮汐之力运起的,挡下了这一击。 第七道天雷的速度慢了许多,常有人怀疑天雷其实是受仙人控制的,尤其是化神期的飞升大劫,天雷竟然会根据渡劫者的道意来变换频率和威力,简直像有着智慧一般。 不管有没人控制,至少天雷放弃了依靠频率取胜的打算,雷云中金色的电光缓缓凝结,从云缝中透出渗人的光,连颜色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道耀眼的天雷,金色中夹杂着些许微弱的紫色,朝着山谷落了下来,一路引起无数电光,威力惊人。那些巨石几乎在瞬间碎为齑粉,像下了一场大雪。 山谷中亮起了玄武阵的光芒,减弱了这道天雷的速度,然而紧接着玄武大阵就崩溃了,姬明月直接拔起半个山坡的泥土石块,天雷落下,泥土在瞬间被烧焦,眼看着天雷还在往下落,山谷外亮起一道青光,七片神羽木冲向天雷,围着它缓缓旋转,最终将它包裹起来。 天雷在空中炸开,神羽木飞散开来,几乎每片叶子上都有被天雷烧灼的焦痕。 雷云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援手激怒了。 三道天雷,全部夹杂着那危险的紫色,从高空呼啸而下,一路上带起在空中蔓延的电光,闪烁着连到一起,将整个山谷连同山谷附近的范围全部笼罩在下面。 姬明月终于动容。 满天乌云中,透出一丝淡淡的月光,是他在紧急时刻不得不强行借用大道之力,就在这短短一瞬间,他找到了晏飞文的位置。 三道天雷,有两道是朝着晏飞文方向落下的,也许是他的神羽木的属性太吸引雷电,也可能是天雷嗜杀的本能,非要击杀每一个在雷劫范围中的人。而晏飞文修为不如姬明月,反而成了第一目标。 姬明月抿紧了唇。 明月轮破空而去,追上天雷,一路带起银色月光,如同匹练一般,将天雷紧紧裹住,然而雷电威力太大,月光如同被割裂的丝绸,寸寸断裂,眼看着就要击中晏飞文。 明月轮中的九层月环疯狂转动,铭刻在月环上的篆纹发起光来,散发出巨大的威压。 两道雷电击中明月轮,瞬间被吸收进去,巨大的雷电能量在明月轮中横冲直撞,几乎将明月轮炸开来,月环上出现无数细小的裂纹,许多篆纹完全被磨平,连他在祭炼时留下的一丝元灵也被抹去,明月轮险些脱手飞出去。 姬明月用潮汐扭转半个山谷,将自己移到第三道雷电的半里之外,山谷如同遭遇一场地震,连瀑布也因为水流改道而断流。即使如此,雷电落下时,炸裂开来的能量还是在他手臂留下一道伤口。 明月轮中的天雷被迅速消耗,垂死反扑,明月轮遭受重创,姬明月被能量反噬,心口如遭重击,脸色瞬间苍白下来。 雷云没有错过这机会。 黑压压的雷云中,金光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紫色的光芒,带着恐怖的毁灭气息,几乎比金光恐怖十倍不止。 这是紫雷,也是飞升大劫时才会出现的天雷,只有化神期准仙人才能应付的,真正的雷劫。 紫电中蕴含的能量太恐怖,所以极不稳定,金雷落下时只有一道闪电,然而这道紫雷却如同一根巨绳一般,直接从雷云中飞快地落下,一路引起无数紫色电光,带着万钧之力,直接朝着山谷外劈下。 那是晏飞文的方向。 姬明月眉头紧蹙。 天空之上,月光大盛,空气几乎在月华之下凝结成实体,然而那道紫雷还是轻而易举地劈开月华,径直往下落去。 山谷的石壁发出轰然巨响,被潮汐之力直接拔起,如同盾牌一般飞向紫雷,却在瞬间被击碎。 明月轮疯狂转动,直接撞入了紫雷之中,下一秒就彻底失去控制,姬明月祭炼明月轮时留下的元灵直接被抹去,明月轮几乎被雷电烧成一摊废铁。 紫雷还在往下落。 神羽木还未飞起,就被炸成飞灰,晏飞文周围十丈之类全在紫雷之下,而且这紫雷带着无尽威压,晏飞文还未起身已被死死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眼看着晏飞文就要被雷电劈中,姬明月闭上了眼睛。 明月光华穿透劫云,所到之处,时光回溯,紫雷飞速后退,最近重新回到雷云之中,紫色散开来,化作无数在雷云之中闪烁的光芒。 月光崩溃开来,时间重新往前流。时间回溯中改变的能量越大,消耗也就越大,紫雷中蕴含着这样的恐怖的力量,姬明月最多只能回溯到这里。 然而来不及庆幸,雷云中紫色电芒再度凝结,重新形成紫雷。 姬明月眼中露出杀意。 “休想!” 他操纵着明月轮,直接斩向那层层叠叠的黑色雷云,明月轮挥出一道巨大的新月刃,将满天雷云劈出一道巨大的裂口。 然而下一秒,雷云缓缓愈合。 没有任何办法阻止,紫雷再次落下。这么恐怖的能量,完全没有办法消弭,只能一次次回溯时间,拼命拖延。 姬明月脸色苍白,再度动用溯月。 这次时光回溯到一半,他整个人往前一倒,险些栽倒在地,好在一手撑住了地面,头发滑落下来,挡住他面容。等到紫雷重新回到雷云中的那一刻,银色发丝中忽然绽放出一抹红色。 他直接咳出了一口鲜血。 水流改道回来,重新从他面前流过,他已经撑不住自己身体,整个人快垂到水里。 然而他还是动用了潮汐之力,想将雷云移走。雷云只是被潮汐之力推散,很快又凝结起来。 山谷之外,晏飞文看着紫雷朝自己落下,本能地召出神羽木,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一幕他刚刚经历过。 对于常人来说不过是似曾相识,但是晏飞文猛地反应过来! “小明月!你在干什么!” 他没能飞起,反而被紫雷的威压狠狠拍了下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空中的紫雷不断闪烁,似乎有谁在试图让它回到原来的位置,却没成功。 可以清晰地看见拖住它的力量在逐渐减弱,月光中忽然带上些许血色,这是月光的主人遭遇致命危险的征兆。 晏飞文五内如焚。 “别用溯月了!”他对着山谷的方向绝望地大喊:“这是最后一道天雷,只要让它落下,一切就结束了!求你……” 只要它落下,一切都会结束。 就算你此刻会不舍,但只要它落下之后,你就会忘了一切。往昔岁月,全作烟云散,就算我死在你面前,你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就像当初你晋升凝脉期之后忘了我一样。 紫雷仍然在缓缓下落,很快离自己就只有几尺的距离,近得可以嗅到雷电中蕴含的恐怖气息,无数电芒在空气中窜动,电得空气都发出爆裂的声音。 不用怕,很快的,不会痛。 小明月坚持不了多久的,他很快就会因为力竭昏迷,醒来之后,会冷漠地从自己的尸体边路过。 即使如此,今天出现在这里,也是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决定了,这一道天雷就应该留给自己的,小明月死了,故事不会结束,那些如同烈火灼心般的疼痛,如跗骨之蛆般求而不得又无法忘却的东西,仍然会一直跟着自己。 而自己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他仍会往上走,往更高更远的地方走,他会成为传说中的神祗,而神祗,本来就不该有任何感情。 晏飞文静静地躺在地上,平静地等着天雷落下,他早已习惯等待死亡,他什么都不用怕。 然而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艰难的战斗、所以显得格外狼狈,虽然无比虚弱,却仍然带着凛然傲气的声音。 那个声音的主人,咳着血,不知道是朝着天雷,还是朝着晏飞文吼道: “我偏不想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之后就恢复日更了。 第162章 离开 晏飞文惊愕之后,继而大笑。 天穹之上的重重雷云,忽然变得越来越薄,几乎要消散开来,云层后透出万丈银色月光,将天地之间的一切,包括那道紫雷,全部笼罩。 紫雷仍在落下,却在即将接触到晏飞文的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数十里之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无数紫色的雷电逸散开来,将远处的山坡全部变为焦土。 山谷之内的姬明月,终于栽倒在地。 糊涂道人说,天地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宇宙既是时空。糊涂道人一直以为自己的风雨道意是分开的,风讲究速度,能够穿梭空间,所以给纪骜,雨可以冻结时间,所以适合姬明月。 但他并不知道,时间与空间本来就密不可分,无论是速度再快的纪骜,还是能一次次扭转时间的姬明月,都躲不过这道紫雷。 唯一的办法,是同时扭曲时间以及空间,将这道紫雷移到数里之外,这才是唯一的生路。 姬明月在最后关头,找到了这条生路。 朱雀大陆上所有的典籍,都没有说过,明月大道在溯月之上还有什么境界。 如果一定要起个名字的话,正艰难地朝姬明月爬去的晏飞文这样想道:就叫水月吧。 镜中花,水中月,就算能够握在手里,总有一天也会成空。 - 晏飞文惊醒时,林涵就守在他身边。 “没事了。”林涵第一时间按住了要起身的他:“纪骜把你们带回来了,姬明月很好,他已是金丹期。” 晏飞文仍然坐了起来。 他脸上仍带着笑,像在说一件轻描淡写的事。 “那我也应该离开了。” “离开?你去哪?外面魔灾四起,你还能去哪。”林涵顿时焦急起来 “我在哪都能活得下来,乱世更适合我这种人。” “为什么不能跟我们呆在一起……” “林涵。”晏飞文认真地看着他:“你知道的,我需要在外面待一段时间再回来。” 流浪其实是件很好的事,再深的伤口,也会在漫长的漂泊里渐渐愈合。遇上许多奇怪的人,打许多毫无意义的架,逗一逗刚刚遇到的小姑娘,等到经历的事足够多,多得像灰尘一样将往事盖住,他再回来,穿着青衣,像从来没离开过一样,玩世不恭地叫一声“小明月。” 他以前就这样做过一次。 这世界上没有谁是永不疲倦的,也没有谁能每时每刻都笑着。常笑的人,只是把伤口藏得更好罢了。 他需要一些东西,让他能回来面对重新冷漠起来的姬明月。 “也许他不会变呢?也许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呢?”林涵看着他。 “你要我赌吗?”晏飞文看着他:“我也可以留下来赌。” 林涵沉默了。 “你可以去难民那里待一段时间,但是不能走远。姬明月很快就会醒来,不管他变了还是没变,我都会传信告诉你。” “多谢。” “你照顾好自己。”林涵皱了皱眉头,忽然冒出个想法:“其实他要是醒来变了的话,也可以你不用走,我们把他弄走一段时间,效果不是一样的吗?” 气氛这么沉重,晏飞文还是被他逗笑了。 - 大概是长期流浪的后遗症,晏飞文随身的东西都少得可怜,除了被烧得只剩嫩芽的神羽木,就只有一些丹药,飞剑,还有一个贝壳。 当年捡到这对贝壳的时候,晏飞文还很小,姬明月也很小,他得意洋洋地告诉姬明月:“这说明我们琼华宫在千万年前并不是雪山,而是海洋,这就叫沧海桑田。” 其实那时候知道什么叫沧海桑田呢。 他喜欢姬明月这许多年,愈合力越来越好,但也留下许多伤疤,最深的那道,是那年姑射仙子给自己下禁制时,姬明月就在旁边看着。 那时候姬明月刚刚晋升凝脉期,已经是非常好看的少年,有神仙气度,所以他只是看着,即使半个月前他还会对着晏飞文笑。 下禁制的痛,修为被毁的痛,晏飞文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个眼神,平静无波,像看一个陌生人。 那年琼华宫的雪,真是冷啊。 但谁让他记性差呢。 忘一次,痛一次,养好了伤,立马就回来。他的时间不多了,经不起浪费,如果能留下来,他怎么会离开。 下次桃花开的时候,再回来吧。 他把贝壳揣进怀里,带上飞剑,准备出发,却忽然怔住了。 他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因为修为太高,道意太深,所以什么时候来的晏飞文也不知道。这房间很暗,然而那人的银色发丝上似乎带着光,他比以前更好看了,也更加漠然了。 “你要走?”他问晏飞文。 总比问“你是谁”要好。 有什么地方像撕裂一样的疼,然而晏飞文还是对着他笑:“是啊,有些事要去办一下。” 这谎话多假,这世上没有事比你更重要。 然而姬明月听不出来。 他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晏飞文,然后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他说:“你不是还要带我见一见红尘吗?” 第163章 怪人 黄昏时候,林涵正在把晒好的金乌球收进石室,看见纪骜抱着手坐在石室门口。 其实他这姿势,应该是抱着一把剑更好看的,但是他没有剑,所以只能抱着手。 林涵侧下身看了一下他的表情,笑了起来。 他把金乌球都放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了?为什么在生闷气?”他借着夕阳余光把纪骜额角上的一点泥土擦掉了:“你在哪摔了一跤吗?” “我去找晏飞文,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他的声音很不开心:“我进去看,就被姬明月摔出来了。” 林涵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纪骜的头发冷且硬,是脾气不好的样子,但却任由他摸着自己的头,躲也不躲。 林涵知道他为什么低落了。 “你又打不过姬明月了,是吗?” 其实他们俩现在谁都没法把谁怎么样,姬明月打不死纪骜,纪骜却没法近姬明月的身,但是总体说来,还是动不动就被摔出去的那个人比较狼狈。 “不止这样。”纪骜低头盯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虫子:“我感觉我丢失了一段记忆。” “溯月吗?” “溯月影响不了我的记忆。”纪骜站了起来:“我决定了,我要去找死老头看看。” - “老夫是器灵,又不是帮你们看相的……” 器灵老头很是不满意纪骜对自己的定位,大发牢骚,但是毕竟他比较怕纪骜,虽然一面发着牢骚,一面还是把手放在了纪骜头顶。 他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来。 “嗯……好像真的有点玄妙。”器灵老头的神色严肃起来:“不应该啊,明月大道不可能影响之体的,除非……” 老头忽然伸出手来,点在纪骜眉心,纪骜瞪了他一眼,大概是让他不要再故弄玄虚。 一点银色,在器灵老头指尖慢慢汇集,但却始终没法离开纪骜的皮肤,之体和普通修真者不同,灵识是不可以离体的。 器灵老头手一挥,空中又出现一道光幕,就像他上次读林涵的记忆一样,可以在空中显示出来。 就在围观的林涵以为能看到纪骜丢失的那段记忆是什么的时候,器灵老头又改变了念头,自己先闭上眼睛,似乎在读纪骜的那段记忆。 林涵觉得他的这个决定是非常英明的。 因为下一秒,器灵老头就像见了鬼一样,火冒三丈,大叫着:“伤风败俗!伤风败俗!”然后丢下纪骜林涵,一溜烟地跑进玉匣子里,任凭林涵他们怎么叫都不肯出来了。 - “我还是想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在发现怎么踹匣子器灵老头都没反应之后,纪骜又有了新的想法。 “别去。”林涵默默把他拉住了。 “为什么?” “你现在还不懂,以后会明白的。”林涵想了一下,又改口道:“也许以后都不会明白,但你还是别去看了。” “不行!” “听话。” “那我去小胖鱼那里抢点鱼来,你烤给我吃。” “好。” 纪骜展开风雷翼跑了,林涵怔了一下,发现自己这是,被骗了? 这小子肯定学坏了。 - 天都黑透了。林涵还有许多金乌球没有收,正在塔楼上忙活,忽然觉得有点异样。 像有一阵风,从他脖颈后面吹过,并非那种强大的阴风,而是像有什么强大的神念,缓缓地从他身上扫过。 林涵顿时就站直了。 他知道这是什么。 城中灯火四起,城外的死沼仍然是一片黑暗,被浓雾笼罩,但是他本能地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城外,等待着自己。 对方并无恶意。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找纪骜,带着小胖鱼下了塔楼,城墙已经快浇筑成型,有些炼器师在熬夜组装守城的灵械,看见林涵都恭敬地打招呼。 其中有个人正是当初第一个接受林涵他们选拔的炼器师寇文,现在萧烬很倚重他,让他一个人管理所有的炼器师,他也确实很努力,连着几天几夜不休息。 “这么晚了,城主你去哪?” 他们都叫林涵城主,大概是萧烬吩咐的,其余人像纪骜姬明月他们强是强,整天见不到个影子,还是林涵来当这个城主比较合适。 “叫我林涵就好。”林涵对他们道:“开一下阵法,我要出去见个人。” 寇文犹豫了一下:“可城外有瘴气。” “不要紧,我有丹药。” - 高达数十丈的城墙在林涵身后矗立,因为浇筑的全是珍贵的金属,所以带着金色的纹路。林涵并不知道,此时他的这座城池,已经成了大泽中的一个坐标,也是难民中无比向往的天堂。 他一出城,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对方不仅毫无恶意,而且他的灵识与林涵接触,林涵竟然觉得对方似乎非常……悲伤? 小胖鱼终于醒了过来,它在葫芦里翻了个身,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自己被林涵带了出来:“娘亲,我们去哪?” 他大概是以为林涵要带它离家出走了。 “我们……” 林涵刚在心里说了两个字,小胖鱼就惊慌地大叫起来:“哇,有怪人!” 从瘴气中走出来一个披着斗篷的白发老者,浑身散发着垂死暮气,林涵看见他垂着的双手已经皱如橘皮。 离上次见面,也不过几个月而已,东璃老祖已经老成了这副样子。 怪不得小胖鱼怕他,连林涵站在他对面,也有点害怕,本能地产生了对死亡的恐惧。即使他知道东璃老祖没法把自己怎么样,有小胖鱼这坨肉在,至少能耗到纪骜他们过来。 “老祖别来无恙。” 东璃老祖从喉咙里发出了粗哑的咳嗽声,他的声音听起来也苍老无比,带着沉沉的死气。 “林涵小友,不必多礼了。”大约是所剩时间不多,他没有多做寒暄:“你能出城来相见,老朽很是感激。” “老祖灵识中毫无杀气,全是悲悯,我想老祖并无恶意,就出城来了。” 其实林涵在城中就隐约猜到对方是谁,整个大泽里,拥有这么强的灵识,又想要和林涵见上一面的,就只有东璃老祖了。 东璃老祖咳了两声,有气无力。 “老朽时日无多,今天来,是想跟小友做一个交易。” “我猜到老祖来意。”林涵淡淡道:“但老祖来晚了,要是早来一个月,也许我们能交易的东西更多,到了现在,我们需要的就只有两样东西了。” “哪两样?” “一样,是仙器残片。”林涵看着斗篷下东璃老祖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另一样,是东璃尉的项上人头。” 东璃皇族的继承人东璃尉,才是当日围攻林涵山谷的罪魁祸首,萧烬的重伤和他脱不了干系,所有人都对他恨之入骨,纪骜他们一次次去消耗东璃老祖的寿命,就是为了等他死后,可以去杀掉无人庇佑的东璃尉。 东璃老祖似乎对这答案早有预料,即使如此,他还是显得颇受打击,本来就佝偻着的身形更加摇摇欲坠。 “他是我东璃皇族唯一的继承人……” “哦,他比整个东璃皇族的命都重要吗?” 答案不言而喻。 东璃皇族里没有林涵萧烬这样有天赋的阵法师,即使有,他们也没有灵枢经,不能建起这样的一座城,魔灾将至,大泽的难民都将沦为魔族刀下鱼肉。况且城中还有两个可以说是朱雀大陆上气运最强的人,不管是在原书中还是按现在的形势发展,姬明月和纪骜都必将逃出生天。 糊涂道人可以在渡劫前察觉到纪骜是朱雀大陆的希望所在,东璃老祖临死前回光返照,自然也知道东璃皇族唯一的活路在哪里。 所以他没有回答林涵这个问题。 “老朽希望,在我死后,小友能善待东璃皇族。” “我会安排人接他们进城,只要城不破,他们就是安全的。” “不止如此。”东璃老祖咳了一阵,声音虚弱地道:“老朽还希望,你能接纳东璃皇族新的继承人,让他成为你们的一员。” 林涵怔了一下,半晌才明白“你们”的意思。 东璃老祖是希望,他的继承人,能和朱厌晏飞文姬明月一样,成为林涵的生死之交?获得城主一样的身份。 “老祖的想法很好,但是……” “你们会获得一件仙器,并非残破,而是完整的仙器。”东璃老祖的脸仍藏在斗篷之下:“还有一个元婴期的法修。” “法修?”林涵极少听到这类修真者的名字。 “是的。”东璃老祖道:“他身上会带着化神期的灵力,虽然只能使用三次,但是我相信你清楚他的价值。” “老祖要放弃轮回?” 与渡劫失败的化神期道人不同,寿元耗尽的化神期道人并不会灰飞烟灭,魂魄反而会再度进入轮回,虽然不能保留前世记忆,但极可能重生为非常有天赋的修真者,日后成为仙人,找回轮回的记忆并不是难事。这就是仙人常说在人间轮回了多少世的原因。 东璃老祖的方法,是在朱雀大陆的传说中最极端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当一个宗族到了存亡之际,寿元将尽的化神期仙人会放弃转世,用魂飞魄散的代价,把灵力封印在门中有潜力的后辈身体中,以保住门派的传承。 即使在朱雀大陆上,这样的例子也并不多,因为不只是愿意牺牲的化神期道人难找,能承受这么强大的灵力而不去直接爆体而亡的后辈也非常罕见。 林涵看着东璃老祖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敬畏。 “这是我东璃皇族密法,还请小友不要多作打听。” “是我冒犯了。”林涵充满敬意地对着这迟暮老人道:“不过要不要吸纳新的朋友这件事,我还要和其他人商量一下,请老祖稍等。” “我会等小友到三更。”斗篷下的苍老声音又咳嗽起来:“明日太阳升起前,老朽的大限就到了。” “我会尽快回来。” 林涵朝着斗篷下的东璃老祖行了个晚辈礼,匆匆登上云梯。 - 死沼的雾气一成不变,永远浓郁得让人窒息。 一支衣着比难民体面不少的队伍,静静地驻扎在死沼外面,可以看得出他们家底非常丰厚,不然不会在大泽中盘桓这么久,还能维持完整。除了体弱的妇女儿童外,队伍里面竟然还有几个襁褓中的婴孩。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向死沼,等待一个答案。 “都三更了,老祖怎么还不回来!”衣着最为鲜亮的那个年轻人道,他似乎是个剑修,穿着锦衣,地位在这群人中最高。 他话未落音,死沼的雾气就分开了。 一道苍老的身影从雾气中走了出来。 “参见老祖……” “老祖,情况如何了……” “他们愿意接纳我们进城吗?” 许多声音一齐响起来,东璃老祖抬了抬手,顿时又静了下来。 “十九,你带他们乘云舟过去,会有人在城外接你,态度要谦卑,不要和人产生冲突。”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走出来,朝东璃老祖行了个礼,接受了命令,开始安排这些人上云舟。 “小尉,阿九,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东璃老祖身形佝偻,朝远处的树林走过去,那个锦衣青年尽管不太情愿,仍然跟着他走了过去,正是当初和人一起围攻林涵他们山谷的东璃尉,小九则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带着铜面具。 “小尉……” “我知道,不就是要和他们好好相处吗?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东璃尉不耐烦地说了一通,却发现东璃老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训斥自己,顿时有点不习惯。 “老祖?” 东璃老祖缓缓地伸出了手:“老祖对你父亲一直心存愧疚,所以惯坏了你,是老祖的错……” 东璃尉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有点害怕起来:“老祖,我……” 东璃老祖的手,按在了他头顶。 “那个建城的年轻人,有一句话说得很好,不教而杀谓之虐。是老祖对不起你。”他的手忽然变成了金色,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东璃尉脸上终于露出惊惶之色,哭着哀求:“老祖!不要!我知道错了。” “到了地府,见了你父亲,告诉他,不要怪老祖。” 远处的东璃王族众人们,只见树林里忽然冒出耀眼的金光,转瞬即逝,似乎听见了一声惨叫,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一下,还是拉灯了。过段时间可能会把h放出来。 第164章 叛逆 林涵没想到,东璃老祖说的“他”,其实是“她”。 这样也就解释了东璃老祖为什么会选东璃尉这种人渣做继承人了,在天赋相等的情况下,大部分家族都会选择男修作为继承者,除了天赋高如姑射仙子,一般的女修很难出头。况且这个叫阿九的女子性格十分寡言,一身黑衣,戴着面具,应该还有别的秘密。 “我想跟她打一架。”纪骜对阿九很有兴趣:“我没见过厉害的法修。” “小明月不是吗?”晏飞文懒洋洋地在一旁插话:“小明月虽然不会法术,但是他的招数跟法术差不多。” 不知道为什么,纪骜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没搭话,就悄悄走开了。 “你们把纪骜怎么了?他现在都不跟你们说话了。”林涵忍不住问。 晏飞文笑了起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小孩子总要长大的嘛。”他现在是越来越懒了,以前还是半躺,现在走到哪就躺到哪。 “我还是去看一下吧。”林涵对纪骜有着操不完的心:“你跟萧烬去安排一下他们,顺便跟阿九训练一下,以后大家可能要配合的。” “让小明月替我去吧。”晏飞文直接在一块大矿石上躺平了:“我需要歇一下。” “你没事吧?别萧烬还没好,你又倒了。” “没事,歇会儿就好了。你让纪骜有空就去找小明月打两架,不然我这几天都没时间去训练阿九了。” - 林涵在炼妖池边找到了正在思考人生的纪骜。 夜色正深,满天都是繁星,隐约可见银河。炼妖池自从上次被小胖鱼跟小靳打了一架之后就废弃了,引了活水进来,变成了一个大湖,纪骜就坐在湖边的山坡上。 林涵默默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已经是深秋,夜风很凉,周围万籁俱寂,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场景让他想起当初在离天剑派的时候。 “其实,晏飞文他们……”林涵迟疑一下,斟酌了一下词句:“不管他们是怎么样的,都是我们的朋友。” 纪骜抬起眼睛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林涵被他看得有点心虚起来。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 林涵顿时如坐针毡起来。 “也,也不算很清楚。”他强装镇定:“但是那是他们的私人问题,跟我们没关系,你不要多管闲事。” 纪骜仍然盯着他的眼睛,其实长久以来,林涵虽然知道纪骜厉害,但那只是旁观者的觉得,今天却有种被纪骜当成了猎物的感觉。 他本能地有点怵,又有点觉得新奇。一直以来,纪骜对他都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今天居然破例了。 原来被纪骜盯上是这种感觉,他莫名地有些同情纪骜的敌人们。 然而下一秒纪骜就忽然凑近来。 “干,干嘛?” 林涵忍不住往后仰,背后是草地,露水已经上来了,摸了一手湿润。 纪骜的身量已经是十足的青年模样,面孔非常英俊,只是让人本能地畏惧,想要躲避他的目光。 “你什么也不知道。” 纪骜说完这句,忽然撤开了,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涵手撑着草地,在原地僵了一会儿。 纪骜这家伙这是……到叛逆期了?! - 被纪骜吓了一顿之后,林涵回到石室炼了一会丹,最近劳心劳力,不觉有点困倦起来,所以在内室里休息了一会儿,大概是太累了,这一下竟然睡了过去,梦见一个平原上烧起了大火,火太大了,烧得轰轰烈烈,无数人在其中哀嚎,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是被惊醒的。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外面很静,静得有点异常了,连小孩的打闹声也听不见,他走到外间,发现在那养伤的萧烬也不见了。 云瑶、小靳、晏飞文,全都没在石室里,附近也没有,他慌了起来,在心里唤了声小胖鱼,发现它睡得正香,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不应该的,这个点应该都在休息才对。 他带着疑惑爬上了塔楼,往城中望去,终于发现了大家的位置——他们都站在城墙上,炼器师放下了冶炼的器具,阵法师手里还握着启动阵法的灵石。晏飞文、朱厌、云瑶……他们都在。 林涵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个时间点会在这里了。 在城外,死沼的雾气之外,大泽之上,从东境的方向,缓缓地飘来一团一团的黑云,云中似乎藏着许多东西,最近的一朵,已经快飘到难民的驻扎地,因为离得近了,可以看清云中藏着的并不是人,也不是妖,而是许多浑身笼罩着黑雾的怪人——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黑云,只是他们飞行的时候,黑雾连在了一起,所以看起来如同大片的黑云一般。 这些怪人,看起来像是在人类的身体上加以各种改造,有三头六臂的,有头顶长出一对硕大牛角的,也有从腰部被截断,下半身都长成蝎子模样的,更有各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一朵黑云中,至少有数千的怪人,而飘到大泽上空的云朵,至少有上百朵,几乎连成了一片,还在不断地增多…… 林涵的胃忽然揪了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一般,尽管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梦里那种像要溺死般的,灭顶的恐慌又来了,像站在万丈悬崖边,身体控制不住地想要往下栽。 他知道,他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魔灾来了。 第165章 石棺 不止林涵,除了去东境黑市时见过魔灾爆发的晏飞文跟姬明月,城中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魔族。乐文 短暂的震惊之后,终于有人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声。 “不要慌!”是萧烬阴冷的声音响起来:“寇文,你带所有炼器师去地下躲避,带足五天的灵丹和矿石,城墙还需要一点云灿金。阵法师们,各自去自己位置上防守。” “严武!”这是晏飞文的声音:“带剑修们列队,按我们训练过的阵型,分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跟阵法师们一起合作,有人怕了的,尽管退下休息,让替补补上!” 严武就是当日林涵他们去选拔时的那个方脸剑修,已经是剑意期的高手,后来晏飞文他们又去选拔了一次,恰好那时候小胖鱼跟小靳在炼妖池里打架,林涵捏碎法诀,他们就提前赶回来了。 “我们剑修可不像阵法师一样,吓得尿裤子!”人群中有个很粗犷的男声笑着说道,引起剑修们一阵附和,正围着萧烬的那堆阵法师们自然是发出愤怒的反驳,可惜阵法师自身修为大多不高,所以声音都被淹没了下来。 晏飞文这人向来喜欢说笑,也不制止他们,大概是觉得魔灾当前活跃一下气氛也好,反而是严武站了出来。 “都别说笑了!”严武是用重剑的,剑意也是与土行有关的,所以坐镇中央,可以协调四方守卫,他在剑修中还是很有威严的:“林冀,白彦,炎惑,岑山!还不带你们的属下离开,难道想受罚不成。” 剑修们一边说笑着一边离开了,阵法师们也神色阴郁地走了,炼器师们跟着寇文们去地下的密室继续提炼云灿金,几个灵慧期大妖跟阿葵都在帮他们搬运矿石,一切井然有序。 林涵没想到自己什么都不用管,城中自然就开始防守了,站在塔楼上,有点安心,又有点失落,一转身还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自己旁边的纪骜吓了一大跳。 “你不去守城吗?” “我只用跟姬明月配合,不用听指挥。”纪骜语气板板地跟他告状:“姬明月老是甩开我,一下就不见了。” “他不肯和你配合吗?”林涵有点奇怪。 “我知道他为什么消失。”纪骜得意地道:“我只要跟着晏飞文就好了。” 这两人还真是…… “对了!”林涵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来:“我得去看器灵老头怎么样了。” 阿九带来的东璃王族的仙器,是一个类似于石棺的东西,据说是东璃王族的先祖从仙魔战场上带回来的,东璃王族历史上也经过一次大劫,是躲在这个石棺中才幸存下来的,一直繁衍到今天。看来东璃老祖在寿元将尽时已经预见到魔灾中即使有这个石棺也无法幸存,所以拿这个来换取一线生机了。 器灵老头还是老样子,本来要的是仙器残片,来了个完整的仙器,他反而挑三拣四,说什么“不祥之物”,林涵说他两句,他还生气了:“又不是你要吃!” 原来器灵之间也跟妖族一样,是互相吃来吃去的,器灵老头一直要仙器,也是为了吞噬其中的器灵,才能治愈自己身上的伤口。 林涵他们本来都要看器灵老头怎么吃的,结果阿九非让他们出去,她惜字如金,弄了半天林涵他们才明白——原来东璃老祖就在石棺里。 准确说来,东璃老祖陨落之后的**,就在石棺里。 原来东璃王族一直以来的密法,就是让成仙无望的化神期准仙人把灵力封印在后辈身上,把自己的尸首放入石棺中,如果后辈有一天能够成为仙人,也许能从石棺中的尸首中找到一丝残魂,用仙法补魂,重新送入轮回。 林涵和纪骜都是孤家寡人,对这种拼死也要保住宗派传承的做法没什么感触,倒是器灵老头听了之后,有点动容,还配合阿九把他们赶了出来。然后把阿九和石棺都带进了玉匣里,到现在已经两天了,还没什么动静。 “我得赶快去看看,不然都来不及给你炼仙剑了。”林涵乘上苇叶,从塔楼上一跃而下。 “我也去。”纪骜跟在他后面。 - 玉匣还是和原来一样。林涵敲了敲匣子,没听见反应,只能叫道:“前辈,快出来,魔族已经到城下了。” 器灵老头果然在偷听他们说话,魔族两个字一出来,他就冒了出来。身形倒比以前凝实不少,看起来真有几分上古神物的威仪了。 “什么,魔族到哪了!怎么不早说!” “别急,还没到呢。”林涵连忙拖住他:“您老快把阿九交出来,我们等着她一起守城呢。” 器灵老头没说什么,手一挥,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从玉匣里飞了出来,这玉匣不能装活物,阿九应该一直呆在逍遥经内部的空间里。想必器灵老头教了她不少东西,也算因祸得福。 阿九一落地,朝器灵老头行了个大礼,磕头说道:“多谢前辈。” “东璃老祖呢?”林涵见她身边没有带着那个石棺了。 “老祖已经被前辈用秘法超度了。”阿九的黄铜面具上看不出情绪:“等魔灾过后,我会带他的遗体回东璃国安葬。” 林涵和她其实还有点陌生,想安慰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是阿九跟他迟早会成为生死之交,毕竟他是和东璃老祖定了契约的,这可是大因果。 “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林涵犹豫着说道:“晏飞文他们会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办的。” 阿九朝林涵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 阿九一走,林涵又抓住了器灵老头。 “仙剑呢,快给纪骜炼仙剑了,魔族已经逼到眼前了。” 器灵老头有点犹豫。 “你真要炼仙剑?” “真要炼。” “哪怕跟灵枢仙子一样也在所不惜?” “哪怕跟灵枢仙子……”林涵皱起了眉头:“灵枢仙子怎么了?她不是因为仙魔大战耗费了心神吗?” “炼器师一般不轻易练仙剑,尤其是像灵枢仙子那样用情丝来做剑心,这是结了大因果,大羁绊。”器灵老头话里意思隐晦:“但是剑修,尤其是聂云殇,他的剑意是非常决绝的,和这种剑修结了因果,命会变得很薄……” “你的意思是灵枢仙子是被聂云殇害死的?”林涵明白了过来。 纪骜一直在旁边听,终于忍不住了。 “我不会害死林涵的。” “这跟你的意愿没关系。”器灵老头脸色也很不好看:“聂云殇那么厉害,死的时候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们平时在一起玩没关系,跟纪骜的剑意牵扯上关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别说我偏心纪骜,没提醒你。” 林涵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懂了,谢谢您老提醒。”他难得对器灵老头这样认真:“我以前指责您偏心的话,其实都是说笑而已。” 他一严肃起来,器灵老头也有点不好意思,只能板着脸道:“你知道就好。仙剑的事,还是等我修养一阵再说。” “但是我想,还是现在就把仙剑炼出来吧。”林涵态度恭敬,语气却坚决。 “你这小子,我说了……” “因果也好,羁绊也好,都是日后的事。要是现在不把仙剑炼出来,可能我们连日后都没了。” 器灵老头不说话了,显然他也怕这次魔灾过不去。 “外面的魔族大概有多少?” “以亿万计。东境已经全部沦陷,只剩一个云天宗。” 魔灾之所以可怕,就在于魔族的传染性,所有魔族过处的地方,没有凡人,没有修真者,除了渡劫成功心志坚定的仙人,就只剩下满地的魔兵。 凡人也好,修真者也好,只要没有成仙,心中必定是七情六欲的,在心魔的感染面前,几乎没有抵抗力。 器灵老头的脸色铁青。 其实他很清楚,林涵心里是想炼仙剑的,只要他不再劝阻,而是出手协助,纪骜很快就能拥有一柄仙剑,这样在魔灾中幸存的希望就大了。 器灵老头是从开天辟地之初就存在的神物,动辄以上古神物自居,他对这天地生灵都是有着强烈责任感的,魔灾一起,十方仙境都要遭殃,他必须迅速回到仙界对抗魔军才行。 所以在这种时刻,他像当初信任聂云殇一样,习惯性地询问纪骜。 “纪骜,你怎么说?” 从他们开始争执的时候,纪骜就一直沉默不语。现在两人都看向他,他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我不信因果,我也不会做聂云殇。”他冷冷地告诉他们:“林涵不会死,除非是我先死了。” 器灵老头一直把他当成聂云殇的翻版,然而他心里却是十分不爽聂云殇的,尤其在知道灵枢仙子死时聂云殇并不在她身边的事之后。在他看来,任何苦衷缘由都是借口,拥有能一剑劈开仙界的能力,却不能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一种无能。 器灵老头无奈地看着他。 “你懂什么,天道有变,世事无常,这世上的事难道都是你一剑就斩得断的么?” “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斩不断?”纪骜冷冷地反问。 “你这混蛋小子!知道什么……”器灵老头被他气得眉毛都竖起来。 林涵只能出来当和事老。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就按我的想法来吧,我只想尽快替纪骜炼一把仙剑,至于因果什么的以后再说,前辈你觉得可以吗?” 器灵老头一甩手,气冲冲地回到了玉匣里。 “老夫劝也劝了,随便你们!明天卯正三刻太阴少阳交汇,适合炼剑,到时候在这等着吧。” 林涵还想解释两句,石室外有人匆匆闯了进来。 “城主,晏飞文让我来请你,外面出事了。” 第166章 火种 林涵一出石室,就感觉到是什么事了。 从城外吹来的风,带着熟悉的感觉,那是一种混杂了恐惧的味道,像灾难过后的地下避难所,既有着人群聚集在一起的脏乱,又带着随波逐流的绝望气息。 这种感觉,和当初难民围攻山谷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早说过,斩草要除根。”林涵刚登上城墙,就听见萧烬在旁边不冷不热地说道。 林涵已经懒得纠正他这些残忍想法了,倒是他还没放弃改变林涵的“妇人之仁”。好在萧烬也知道现在城中的防守人员都是难民中选拔来的,没有说得太直接,大概是怕他们听了寒心。 围攻山谷的那些难民,大部分都死在当场,剩下的几个主谋,也被纪骜杀干净了,随着东璃尉的人头到手,对于林涵来说,那件事其实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 “现在外面情形如何?”林涵问晏飞文。 晏飞文还没回答,月光就亮了起来。 随着明月大道又上一层,死沼的雾气对姬明月完全造不成困扰,月光一亮,整个死沼的雾气全部变透明,死沼内外全部亮如白昼。 死沼外面现在围着无数难民,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从难民聚集的地方逃过来的。然而尤其说他们是在试图攻城,不如说在乞命,这么多天消耗下来,各种内斗,又加上林涵他们的一波选拔,难民中已经没有多少像样的人了,很多都是老弱病残或者伤员,跪在地上朝着死沼的方向磕头,在乞求让他们进城。许多修真小门派都已经放弃进城的希望了,只是跪在地上,把门派的继承人高高举起,有些父母也高举着孩子,这场景衬着他们身后正在步步紧逼的魔云,显得无比悲壮。 林涵看了一眼萧烬,发现他一脸不屑地抿着唇,丝毫不为所动。 有些守城的阵法师忍不住有些动容,但是林涵迟迟不发话,他们被萧烬训练惯了,也不好说什么。 “咦,他们这是干什么?”靠在一架守城巨弩上晒月光的晏飞文忽然说道。 他见多识广,第一个发现难民中起了变化。 原本挤在一起的难民,缓缓让出一条路来,从难民中飞出许多修真者,修为高低各不相同,有凝脉,有金丹,甚至有一位林涵他们以前从没见过的元婴期的老者,他们沉默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箭头般的形状。 “他们要攻城吗?”林涵忍不住问。 但他们似乎并没有攻城的意思,反而是难民中又出来一些人,似乎在交给这些修真者什么东西。 “他们在收集法宝。”晏飞文惊讶地坐了起来:“有意思了!” 难民沉默地调度了一会儿,勉强地凑够了一支不到一千人的小队,修为参差不齐,排成的队形也惨不忍睹,竟然是法修在外,剑修在内,法宝更是稀奇古怪,有载人的银舟,有装灵草灵兽的葫芦,还有毫无保护作用的莲灯。 自古以来,不管是作战也好,是逃命也好,都是法宝在外,人在内,这些修真者竟然团团把法宝保护了起来。 没有人争抢法宝,更没有推搡争执,难民们竟然井然有序地形成这样的队形,然后,排着队把那些年轻弟子和幼小的孩童放进了法宝中。 “愚不可及!”萧烬毫不耐烦:“魔灾都来了,保下孩子有什么用,活得到成年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保护后代是人类天性,连动物也知道牺牲自己保护幼崽呢。”晏飞文在一边淡淡说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支不成型的难民队伍已经动了。 死沼的瘴气对于林涵他们来说都需要丹药来抵抗,对难民的杀伤力自不必说,那支队伍刚刚飞进沼泽范围,就被瘴气拦住,法修们虽然竭力用法术抵抗,有用烈火烧出一条路的,也有召出水盾的,但在浓浓的瘴气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很快,法术的光芒就黯淡下来。 第一个法修坠落的瞬间,难民中发出悲怆的呼声。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死沼的淤泥积累了无数毒素,所有的人一落入淤泥中,即刻被淤泥吞噬,侥幸落在淤泥较硬处的,也很快被腐蚀了皮肉,露出白骨。 然而队伍不曾停滞,转眼间竟然已经走了过半路程。 林涵知道他们绝不是来攻城,相反,他们很清楚瘴气的厉害,知道淌过这片瘴气,也许这支队伍十不存一。 还剩下不到一半距离,然而队伍中的法修已经消失殆尽。 瘴气瞬间将这支队伍笼罩,难民发出绝望的尖叫声。 队伍中的剑修出手了。 数百把飞剑一同祭起,各色属性的光芒混成一团,带起无数剑风,如同一把尖锥,破开了面前的瘴气,带着那些法宝朝林涵他们的城池冲来。 然而没有法修保护,剑修们几乎是以**在硬扛瘴气,最外层的剑修的皮肉瞬间被烧灼出巨大的水泡,惨叫着坠落下去,这支队伍如同在被剥壳的尖笋了一般,迅速变小,很快只剩下最后十几个修为最高的剑修。 距离林涵他们还有不到二十丈距离,然而这段距离却如同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去吧!”剑修中忽然有人怒吼道,那是一柄碧色的重剑,剑光足有数丈,一剑挥出,斩开面前的瘴气,然而剑修本人却因为脱力而直直地摔落在死沼中。 剩下的十几个剑修,借着这一击之力,带着法宝直接飞向林涵他们的城墙,在城边的礁石上落脚。 城墙上一片寂静,连萧烬也没有出声讽刺。 林涵心中有许多东西在沸腾,但他只是轻声道:“打开阵法!” 林涵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为这座城留门,连上次出去会东璃老祖,他都是从城墙上下去的。 阵法启动,留出生门,林涵乘着苇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纪骜紧随其后,他听见身后声音,知道晏飞文也跟着下来了。 月光笼罩下来,将城下仅存的十几个剑修护住,没有让瘴气再前进。 剑修们十分平静,只有领头的那位元婴期老者朝着林涵行了个礼,他们刚从瘴气中出来,身上自然是伤痕累累。 林涵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失言。 当初在山谷中,他觉得见识了人性中最恶的一面,在生死面前,原来人性如此丑陋。但是今天,他又觉得自己见到了人性中最善的一面。一群素昧平生的修真者,自发地聚集在一起,为了别人的孩子,别人门派的继承人而不惜牺牲性命,只为了保住东镜最后的火种,这行为有点超越他的认知。 “我,”他张了张嘴,才意识到言语在此时有点苍白,顿了顿,然后道:“我不能再接受难民进城,是因为守城的配置已经完成,多余的人反而会增加城内的变数,多出意外的风险。” 他用来守城的人,是严格按照灵枢仙子逐鹿城的配置,十方仙境里唯一一座在魔族目前幸存的城的城池图就在他手里,他必须把一切不可控因素都排除掉。 后勤他自己和云瑶就已经够了,收难民毫无必要。 他本无需跟这些人解释,但是他觉得自己欠这些人一个解释。 他没想到这些话完全让这些剑修误会了。 “我们不用进城的。”那个元婴剑修绝望地看着林涵:“只要你们把这些孩子收下……” 林涵知道自己这时候再说别的反而会让他们提心吊胆,于是直截了当道:“我会让他们进城的。” 这些剑修们都露出欣喜的神色来,那个元婴剑修也面露喜色,但是紧接着眼神又黯淡下来。 “不,我们不会假意答应然后等你们一转身杀了他们。”萧烬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们是修道的,不是修魔的,一堆小鬼头而已,交给云瑶看着就行了,说不定里面有几个根骨不错的,还能帮忙练练丹。” 林涵没想到他也跟着下来了。 他说出的话非常阴暗,然而这阴暗的构思却恰恰是这个元婴剑修所担忧的。因为他的话说完,那元婴剑修略加思索,就明白了过来。 “是我多心了,望城主不要介意。”他对林涵道歉道,神色却安心了下来。 “不不,我不介意。但你们……” “我们马上就回去。”元婴剑修以为他在下逐客令:“东境沦陷,我们东境人自然要与东境共存亡,就算城中有空位,我们也不可能扔下自己的同门活命的,我身为玉宸剑派门主,可不能当逃兵!” 林涵就算在东境也没听过这个剑派的名号,应该是个小门派,这元婴剑修说不定就是门中最强者了。 “是啊!”有个剑修粗声粗气地吼道:“反正我一个散修也修不成仙,有几百万人和我一起死,爽快得很啊!” 剑修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倒真是视死如归。 林涵还想再说,一只手按住了他。 “让他们去吧。”晏飞文的声音在他身后轻声道:“我们守住这座城,保住东境最后的传承,对他们就是最好的事了。” 月光在瘴气中开出一条路,剑修们一路大笑着,又飞了出去。那魔云已经飘到了难民们先前驻扎的地方,离死沼不过半天路程而已。 瘴气重新弥漫,看不清死沼外的情形,倒听见许多歌声响起。彼时林涵他们已经回到城墙上,只觉得这歌声看似柔弱,其实里面意境非常坚韧,倒让人心中渐渐有了勇气。 “是木魅族在唱歌。”晏飞文淡淡道:“据说她们是鲛人族的后裔,她们的领地在海边的蓝树林里,但是常年在东境行走,常常用歌声引诱其他修真者,有时候为了骗财,有时候只是为了繁衍强大的后代。这次送过来的小孩里,有三个小女孩就是木魅族的后代。东境靠海,有许多奇怪的宗派和种族……” “那又如何,在魔灾里还不是一起死。”萧烬丝毫不感兴趣:“寇文,把这些小崽子扔给云瑶,让妖族开始装填投石器,林涵,你的鬼火果种了多少了?” 鬼火果就是当初墨鳞长老建议用来代替凤凰果的果子,里面的火林涵让器灵老头看过,说是烧死相当于人类凝脉期的魔族是足够了,连金丹期的也能重伤,林涵天天晒那么多金乌球,就是为了养鬼火果,因为这种植物太危险,他都种在密室里,自己和云瑶轮流看守。 “现在有四千株鬼火果,成熟的果子已经收了两万颗,每天还可以产出两千颗,够用吗?” “勉勉强强吧。朱厌呢?” “他和云瑶在一起。” “他身边不是还有一堆石猿吗,让他们先搬一万颗鬼火果出来,城中一共有四十九架投石机,魔族从东来,青龙门的十二架各放三百颗,其余的放到其他投石机上。” “守城弩呢?” 林涵手摸着的巨弩,城中只有五架,分别在四个城门,和城中央的城楼上。这架是青龙门的,上面的篆纹是木属性的。萧烬这些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炼出来的,也可能有寇文的帮忙。 “这架是你的,其实你跟云瑶可以换着守,水木属性你们都有。”萧烬脸色苍白地靠着巨弩:“白虎属金,归我,朱厌守朱雀门。严武在中间。” 他的声音渐弱下去,慢慢闭上了眼睛。 “没多少时间了,都休息一会儿把,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天已经快亮了,晨曦从东方亮起,透过无数黑压压的魔云,把光芒洒落下来,金灿灿的城墙上凝结了露水,林涵看见晏飞文仍然懒洋洋躺在巨弩上,姬明月站在他身边,一身雪白,落落无尘,不知道晏飞文笑着跟他说了什么,他竟然坐了下来,还让晏飞文把头靠在他腿上。 带着凉意的晨风吹来,晏飞文的青色衣带缓缓飘着,再远处,是浓重的瘴气,和黑压压的魔兵。 林涵也困起来,把头靠在了巨弩上,闭上了眼睛。 巨弩的材质温凉,带着金属的腥气。 他感觉到纪骜也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卯正三刻叫我,要去给你炼剑来着。” 身边的青年许久没说话,但是林涵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清晨的阳光一样,天生不带多少暖意,但仍让人觉得安心。 他说:“好。” 第167章 魔兵 林涵是被惊醒的。 死沼外的歌声停了,这是他第一反应。 天已经大亮了。 他吓得直接弹了起来。 “怎么了?”他这一弹把晏飞文也吓醒了,林涵是坐在城墙上靠着巨弩,他直接是躺在巨弩上的,下面是悬空的,整个人差点翻下去,正要召出风雷翼,直接整个人都被冻在了空中。 “好了好了。下次我不这样睡了好吧。”他无奈地对着空中的姬明月道 姬明月神色不动,仿佛没听到他说话,但是月光却变淡了。 晏飞文展开风雷翼,飞回了城墙上。 “诶,林涵去哪了,刚刚还在这的。” - 晏飞文并不知道,在他说话的同时,林涵正匆匆跑下城墙,拼命地跑向石室。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睡过头。 现在离器灵老头说的卯正三刻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只怕根本来不及炼剑了。 林涵跑下城墙的瞬间就意识到,死沼外的歌声停了意味着什么。 魔族已经兵临城下了,没有时间了。 他跑进石室,云瑶正跟朱厌一起出来,看见他叫了一声:“林涵,外面怎么样了。” “魔族已经到死沼外了!你们看见纪骜没有?” “他就在里面呢。” 自己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然而林涵一冲进石室就被抓住了。 器灵老头的身影比拿到石棺之后虚弱了不少,然而他手上拿着的那柄剑,却显得比他拿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强大。 那是一柄纯黑色的剑,几乎要化入阴影之中,和林涵的想象不同,这柄剑反而不像那些灵品飞剑一样散发出强大的杀意,而是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但是一旦把灵识集中到它身上,那感觉就如同被针刺了一下一般,让人有种本能的恐惧感,就连向来因为修行的众生道而心性坚忍的林涵,也不禁觉得一阵心悸。 “来得正好。”器灵老头直接把手指点在了林涵额头:“正缺个剑心。” “为什么不叫我来炼剑?”林涵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不敢乱动,只能瞪了一边的纪骜一眼。 “这小子贼得很呢,我早说过跟他的剑意扯上关系没什么好下场,他非逼着我替他炼剑。”器灵老头不慌不忙地闭着眼睛,似乎又在查看林涵的记忆:“现在剑是我炼的,剑心是你的,我们三个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当初聂云殇那小子就把我害得不浅,要是再来一次,我这条老命都要送在你们手上。” 器灵老头虽然一边在抱怨,一边却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唔,这个不错,你悟道那天的记忆,众生道可以平衡这把剑的凶煞之气……咦,这是什么?” 他似乎找到了什么从未见过的东西,皱起眉头:“这一段记忆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被封住了?” 他试图查阅那段记忆,却撼动不了,林涵心头剧震,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脑中竟然闪过一个被高高抛起的身影,重重地摔在了路中间。 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那是他前世死时的记忆。 “有意思!这东西好像跟轮回有关,是好东西。”器灵老头手指一点,从林涵额心抽出一缕银丝,直接放入了剑中:“没想到你小子身上也有个谜团,等你们再变强一点,再解开这个也不迟。” 那缕银丝一进入剑中,整个剑的气质都为之一变,似乎忽然有了灵魂,天上隐隐有雷声,简直像渡劫的动静。 “哼,吓唬谁呢!”器灵老头不屑地看了眼头顶,他的神态比之前疲惫不少,看来又要去休息一阵。 林涵听见了外面的号角声。 “是萧烬,魔族到城下了!我们快去!” 纪骜也不说话,身形一闪,直接把空中的剑摘了下来。就要跟着林涵出去。 “等等!”器灵老头直接扔出半卷破烂的卷轴:“这东西拿着,紧要关头保命用。” - 林涵一迈出石室,就听见了外面的哀嚎声。 那是来自死沼外的难民们。 绝望的惨叫,愤怒的咆哮,还有求饶、哭泣,和癫狂的大笑,这些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到半刻钟,死沼外就重新陷入寂静。 城中的号角仍然在响,悲怆而苍凉,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下来,林涵茫然地抬头看,这才发现天上已经全部是黑色的魔云。 城中的灯火亮起,阵法启动,金色的城墙熠熠生辉,无数金色液体一样的光芒在篆纹中缓缓流动,林涵站在青龙门的巨弩前,静静地等待着。 魔云仍然越聚越多,直到将阳光彻底吞噬,然而就在此时,漆黑如墨的天穹上,忽然高高升起一轮明月。 月光穿过魔云落下,将死沼的瘴气照成透明,看清死沼外情形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围在死沼周围的那几百万难民,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魔兵,他们全都穿着难民的衣服,神色狰狞地盯着城墙,林涵在人堆里发现了那个元婴期的剑修,他的飞剑折断了,胸膛上露出一截剑尖,他的眼睛没有眼白,已经变成一片漆黑。 不过半刻钟而已,几百万难民,一个都没逃出生天。 魔兵静静地和城中的人对峙着,似乎在考量这个绊脚石有多大分量。能不能一口吞下来。 有些魔族跃跃欲试地进入瘴气中,瞬间被腐蚀得见了骨头,仓皇退回去,结果被其他魔兵一拥而上,把受伤的魔兵分吃了。 魔云越聚越多,直到所有的魔兵都让开一条道路,走出来的,是一位有身材并不高大的魔族,他似乎已经非常苍老,身躯佝偻,头顶的毛发稀疏,脑袋似乎被削去了小半边,他手持的武器是一条长长的锁链,上面悬着一个巨大的圆球。 “天啊!那是辰阳老祖!那是他的星辰仪!”守城的阵法师里有人绝望地叫道:“他可是化神期的仙人!怎么会沦落成魔族!” 城墙上顿时炸开了锅,绝望的情绪蔓延开来,林涵高声叫道:“不要乱!只是个魔将而已!” 但是人群仍然惊慌不已,极度的恐惧并不是那么容易平静,好在很快就有一道巨大的弩.箭掠过城池上空,带着赤红的火焰,照亮半个天穹,直接射向那已经成为魔将的辰阳老祖。 朱厌的大笑在朱雀门的方向响起来。 “哈哈哈,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魔族到底有多厉害。” 第168章 攻击 那支巨弩呼啸着射向辰阳老祖,带起无边火焰,所过之处的魔兵全部被烧得只剩骨头,转瞬间已经射到辰阳老祖面前,辰阳老祖浑身萦绕着浓重的黑雾,看起来身形佝偻,似乎要被这支巨弩吞没。 然而巨弩射到面前时,辰阳老祖动了。 他一抬手,身边的黑雾竟然像有生命一样跟着动,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如同灵蛇一般游了下来,带着锁链尽头的星辰仪,狠狠地与巨弩撞在了一起。 一声巨响,星辰仪周围黑雾消散,巨弩直接飞了回来,直射向来时方向。 林涵吓了一跳,还好阵法师们已经祭起阵法,空中出现巨大玄武虚影,散发浑厚的土系气息,挡下了这一击。 然而辰阳老祖却没有停下。 星辰仪仍然在空中转动,发出不详的尖啸声,辰阳老祖忽然抬起头来,深陷的眼眶中一片漆黑,他抬手,直直地指向了城池的方向。 魔云上的百万魔兵,和死沼外刚刚被变成魔兵的难民,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咆哮声。从四面八方朝着城池冲了过来。 即使是林涵,也不禁觉得胆寒。身边更是很多人更是直接恐惧得声音都变了调。 “肃静!列阵!”萧烬的声音虽然阴沉,但是灌注了灵力,仍然缓缓传遍了城池的每一个角落:“有擅离职守者,杀无赦!” 林涵也将手按在了巨弩的篆纹上。 “东境沦陷,罗浮山闭关自守,若是城破,我们无处可去!今日我们与此城共存亡!不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决不后退!”他虽然一直都不是豪爽性格,但毕竟生死关头,也有了几分鱼死网破的决绝。 晏飞文带着笑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不过是个死嘛,”他虽然笑着,却也带着滔天的豪情:“等今日打完这一仗,我请大家一起喝酒!” “好!大家守下这一战,一起喝酒!”剑修们纷纷应和。 魔兵如同从天上倒灌下来的黑雾,顷刻间已经杀到眼前,玄武大阵的光芒亮起,两支弩.箭,一白一赤,直接射向铺天盖地的魔兵。 四相之中,只有玄武最适合防守,白虎朱雀都主凶,萧烬造这几架巨弩,就是为了把阵法的威力最大化。兽形虽然威风,但爪牙怎比得上利箭。 林涵将灵识灌入巨弩中,一支青色弩.箭,也如同巨龙一般射向魔族,三支弩.箭所过之处,硬生生在铺天盖地的魔兵中清出三条路来。 然而那辰阳老祖的星辰仪疯狂旋转,直接击中最快的朱雀白虎两支弩.箭,弩.箭倒弹回来,将林涵的那支弩.箭直接击碎,余势未消,狠狠地撞在玄武大阵上。 林涵意识到阵法对于化神期准仙人来说,运转太慢,威力也太分散了。 眼看着没有弩.箭威胁,魔兵已经冲到玄武大阵面前,这些魔兵如同蚂蚁,足有数千万人,玄武大阵绝对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纪骜!” 他话还没落音,明月光华大作,纪骜的黑色身影跃出玄武大阵,下一秒竟然直接消失在了月光中。 辰阳老祖周围月光大亮,如同囚笼一般将他困在其中,虽然不足以冻住他这种修为,但也让他挥舞锁链的速度如同陷在沼泽中一般缓慢。 黑影一闪,直接从他身后的月光中窜了出来。 姬明月和纪骜这些天练习的配合,竟然是这样,利用刚刚领会的水月直接带着纪骜穿梭空间。一瞬间就能杀到别人身边,直接挥出一剑。 是那柄刚刚炼成的仙剑。 林涵从没见过这样的剑光。 那并不是白,也不是黑,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颜色,似乎什么都没有,那颜色并不是剑光,而是剑锋所过之处,所有的物质全部湮灭,连这世界本身也湮灭,露出朱雀大陆之外的无垠虚空。 那是虚空的颜色。 这一剑,本来是不够快的。对于化神期仙人来说,就算有月华的干扰,仍然足够用星辰仪挡下这一击。 然而,在撞上星辰仪的那一秒,剑锋直接越过了星辰仪,斩向了星辰仪之后的辰阳老祖。 是水月的加速,用在剑锋与星辰仪相撞的那一瞬间,直接让两者错过,避免了消耗这一剑的力量。 属于仙剑的,来自聂云殇剑意的这一击,不偏不倚地斩在了辰阳老祖的身上。 化神期准仙人的身体,在这样毫无遮挡的一剑下应该是直接断成两截的,然而辰阳老祖身上只是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几乎拦腰断裂,然而就在断裂的瞬间,无数黑雾从伤口两侧涌了出来,如同丝线一般,将两段身体连在一起。 伤口在愈合。 魔族战斗方式如此笨拙,即使魔化了化神期仙人,也无法使用他的心法和修行的大道,只能利用他身上的灵力。 但是他们的身体强横程度,是普通修真者的数百倍不止。 辰阳老祖挥着星辰仪,狠狠击向纪骜。 纪骜的身形一闪,直接消失在月光中,下一秒已经出现在辰阳老祖头顶,又是一剑挥出,直接刺向辰阳老祖的天灵穴。 他在试图找到辰阳老祖的死穴。 除了魔族之外,他大概是最了解如何杀魔族的人。 因为他的身体,就是之体。除了上古开天辟地时孕育的神族和这些魔族之外,没有人有这样的身体强度。 所以他丝毫没有惊讶于魔族的体质,也毫不气馁,仗着姬明月的配合和仙剑的锋利,直接和辰阳老祖近身缠斗起来。 与此同时,第一波魔兵已经狠狠地撞在了玄武大阵上,浑厚的灵气罩瞬间黯淡不少,魔族的咆哮如同鬼哭狼嚎,遮天蔽日,源源不断地涌过来,林涵他们已经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只有金色的城墙发着光。 又连着射出两箭,只在厚厚的魔兵中清出一条短暂的道路,露出一丝天光,下一秒就被魔兵们淹没。 “萧烬!”林涵高声叫道。 西方传来了回应。 “是时候了!”萧烬的声音带着一丝狠绝杀意:“让这些魔族尝尝鬼火的厉害!” 整齐的号令响彻整座城池,那一瞬间,上百道耀眼的火光,分三波从城中亮起,如同下了一场流星雨一般,然而这些流星雨,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的。 鬼火果只要稍微摇晃,里面那诡异的火焰就会烧破果皮,这种火焰可以杀掉所有凝脉期修为的魔族,连金丹也能重伤。 在黑压压的魔兵中,火光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 然后,亮了起来。 一片骇人的黑暗中,忽然亮起许多赤红的光点,光点越扩越大,渐渐成了巨大的光斑,终于连成一片,如同野火燎原一般,将整个天空烧得一片赤红。 耀眼的火光中,无数黑色的魔族哀嚎挣扎,却迅速被烧得只剩骨架,最后化为飞灰。 四十九架投石机,三次攒射,直接烧光了所有二十丈以内的魔兵,将黑压压的魔兵们清出一片真空。 魔兵的死伤,至少以十万计。 然而剩下的魔兵又冲了上来。这鬼火终究比不上灵枢仙子那种可以把魔族当做燃料的火,不会在魔族中无止境的蔓延。 “阵法师们,先用阵法消耗!”萧烬的声音响了起来:“等攻击玄武大阵的魔兵积攒到一定数量,再听我指挥,动用鬼火!” 阵法师们全都将灵识灌入阵眼,林涵只觉得有无数力量在暗暗支撑着自己,他手下这支青龙弩.箭射出时,后面竟然带着一个巨大的青龙虚影,如同龙卷风一般,将所过之处的魔兵撕得粉碎。而本身就擅长攻击的萧烬和朱厌,两人每一箭都可以清空上万的魔族。 剩下的落网之鱼,直接冲向玄武大阵。 “剑修们!上!”严武的声音响了起来。 数百柄颜色各异的飞剑,从城中飞出,斩杀所有落网之鱼。 等到攻击玄武大阵的魔兵们越来越多,几乎将外面的光都遮住时,萧烬的声音如约响了起来:“鬼火!” 林涵看到身边许多阵法师都将手从阵眼上撤了下来,掏出温养灵识的灵丹吞了下去,闭目养神。 他也有样学样,抓起一把丹药,吞了下去,惹得小胖鱼大叫:“我也要吃!” 然而休息的时间不过短短一瞬,也就是他刚刚闭上眼睛,灵丹落肚,鬼火就熄灭了。 林涵知道这是一场持久战。城中是上千万的魔兵,估计还有些正从沦陷的东境赶来,魔族之所以难缠,和他们的数量托不了干系。他们可以把每个人都变成魔族,这就是魔族最恐怖的能力。 不过重复了七轮同样的攻击下来,林涵就感觉自己的灵识状态开始往下走了。 许多修为低的阵法师早就撑不住了,有些根本灵识都来不及撤回,直接一口鲜血喷在了面前的篆纹上,即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退缩,反而这些受伤的吞了点药,又回到了阵法中。 林涵不知道萧烬情况如何,只知道现在指挥的人已经换成寇文了。 阵法师已经一半都是带伤作战,有十几个已经灵识接近枯竭,动弹的力气都没有,直接靠在城墙上,不知道是昏迷过去了还是只是虚弱得动不了。 两个小孩子的身影从城墙远处跑了过来,挨个检查阵法师。 “这里有两个,伤得很重!”那个叫做阿云的小女孩直接提着一大篮子的丹药,是林涵分给云瑶的,她蹲下去照料那两个,还指挥另外一个男孩子:“你去看那边的。” “是云瑶让你们来的吗?”林涵不解:“不是让你们看着那些难民送过来的小孩吗?” “我安排了人照顾他们了。”阿云告诉他:“云瑶姐姐让我们数一数一共有多少阵法师灵识枯竭了,要是加起来超过两百个,她就来治疗。她说玄武巨弩暂时用不上,她可以空出手来救人。” 和其他三个阵法把威力用来攻击不同,玄武大阵的全部力量都用来防守,唯一要用到巨弩的情况,是玄武大阵破了之后,用巨弩多消灭一点魔兵。 “这边的我都数过了,已经有二十个了。这数目会增加得越来越快,你让云瑶不要等了,直接开始治疗吧。” 小女孩答应一声,带着林涵的命令跑向了玄武门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最近在赶明恋的番外,很难写,影响状态。 应该这两天能写好。 到时候会把欠的桀骜更新慢慢补上的。 第169章 琉璃 云瑶把青龙门的阵法师放在最后治疗。 “他们那边受伤的人太多了。”云瑶一面蹲下来扶起林涵身边昏迷的阵法师,一面跟林涵解释:“朱厌说他有急用,让我先治朱雀阵的阵法师。” 她的青色衣裙上已经全是血迹,连脸颊上都溅了两滴血,看起来也颇狼狈。 “没事,我这边不是很急。要是他们不行了,我一个人也能撑一会儿。” 云瑶笑了笑。 魔兵遮天蔽日,战火纷飞,她仍然安静地检查昏迷过去的阵法师,她手上举着一盏琉璃灯,里面没有灯芯,有许多光点在游走。光照在她脸上,虽然她的头发有点散乱,仍然让人很安心。 林涵只见过她治疗伤口,第一次看她治疗灵识,也是第一次看她拿出这盏灯来。 “这是我们云岫谷的长生灯,是宗主的信物。”她见林涵好奇,于是解释道:“这里面的光点是我从灵兽身上提取来的,是介于灵识和灵力之间的东西……” 看来云岫谷治疗灵识,和灵枢仙子那副药汤是一样的道理,都是借灵兽的神识恢复人的神识。 她不再说话,闭上眼睛,神色肃穆起来。 那些光点如同萤火虫一般在灯中飞舞,她抬起手点在灯罩上,许多光点一分为二,二分为四,飞出琉璃灯,在她头顶盘旋着,最后每种颜色按相同比例互相围绕着飞舞,形成一个个光团,最终分别飞入了每个昏迷的阵法师身体中。 林涵有点惊讶。 灵枢仙子的药汤,是人体泡在里面吸收,身体的屏障会自动筛选要吸收的东西,但是这盏琉璃灯是直接把各种原料的药力分出来,按比例配合,直接送入身体中,炼过丹就知道灵药的比例差一丝效力就大不相同。要做到云瑶这样,恐怕要直接在脑子里记住成千上万的药方才行。 火光亮起,又是一波魔族被烧掉,但是剩下的魔兵还是疯狂地涌上来,如同巨浪一般前仆后继,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被治疗的阵法师都缓缓醒转过来,还没来得及庆幸,已经有人指着天空叫了起来。 “不好,这些魔族……他们变阵型了。” 确实如此。 魔族虽然没有意识,但也不是死物,他们更像是群聚的蚂蚁之类,几次冲锋损失惨重,他们也知道反省,竟然不再一窝蜂地冲,而是自动往后退开,每次冲锋只冲上来一万左右的魔兵,其余的就躲在三十丈外看着。一万的魔兵,根本不值得动用守城的巨弩,毕竟外面的魔兵可是以千万记数,但是林涵他们不动用阵法,纯靠剑修飞剑的话,根本杀不过来,魔兵一冲到玄武大阵上,就用身体撞击阵法,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这样磨下去,玄武大阵恐怕撑不了多久。 “你快回去。”林涵神色严肃起来:“玄武大阵要出问题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朱雀门的方向忽然亮起了火光。那是鬼火果的光,城中人都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一旦蔓延过来,不堪设想。 “不要慌!”萧烬的声音响起来:“没什么大事,大家都守住自己位置。” “萧烬,发生什么了?”林涵高声问道。 萧烬向来主张以严治军,但是都到了这关头,大家都不是傻子,隐瞒只会平添猜疑,还不如说开了,有什么意外,大家一起扛就是。 萧烬自然不会不明白林涵的意思。 白虎门安静了一下,然后萧烬的声音传来。 “玄武大阵破了个小口子,有几个魔族进来了,已经被剑修斩杀了,但是有个投石手被吓到,掉了颗鬼火果,现在火势已经控制住了。严武接手了玄武阵。” 林涵本来应该心下稍安,却觉得一阵阵心悸,像有什么危险的事要发生。 “云瑶,”他低声道:“你替我撑一会儿。” 云瑶睁大了眼睛。 “你要去干嘛?” “魔族现在的阵型松散,我想出去看看纪骜他们打得怎么样了。” “你一个人去不要紧吗?要不要我用阵法掩护你?” “你替我吸引下注意力就行,我身上有个防御法宝,能全身而退的。” - 此刻的纪骜正身陷苦战之中。 化神期高手对于他和姬明月来说并不稀奇,当初两人还没金丹就杀过一个刚晋升化神期的,也不过是拼个重伤而已,但是辰阳道人沦陷为魔族之后体质强横十倍不止,而且打起来毫无章法,全靠化神期道人的灵力和速度,又有仙器在手,恰恰克制纪骜这种喜欢近身消耗的打法。 纪骜仗着有姬明月做后援,整个人如同鬼影一般,在辰阳老祖周围穿梭,他知道境界差距在这里,太远出剑容易被击飞,所以每一剑都几乎是贴身刺出,剑意锋利无比,辰阳老祖虽然体质强横,总有消耗完的时候。 但是他没想到,等到辰阳老祖的恢复越来越慢,眼看着就要有希望杀掉他的时候,情况忽然起了变化。 原本围攻城池的魔兵,忽然像听到无声的号令一般,竟然齐刷刷地回了头,飞出一队大约有数十万人的队伍,直接冲向了纪骜。 纪骜毫不犹豫,直接冲入月光之中,姬明月运转月光,将他移到一里之外。 那些汹涌而来的魔兵,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冲向辰阳老祖,一头栽进他身体周围的黑雾中,竟然直接和黑雾融为了一体。 原本稀薄的黑雾瞬间凝实起来,辰阳老祖身体上的伤口飞快地愈合,恢复如初,纪骜打了半天,竟然完全成了无用功。 纪骜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辰阳老祖挥舞着星辰仪,再次向他砸来。 纪骜这次没有借用月光,直接仗着风雨道意的速度避开这一击。 姬明月晋升金丹之后虽然实力大涨,但是明月大道最终借的也是天地的灵气,魔族最恐怖的,就在于他们的身体完全不在天地五行之中,所以能够隔绝修真者汲取灵气,有多少得道高人就这样被活生生耗死。 再这样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纪骜一展翅,退到了姬明月身边不远处。 “我想换一下打法。” 姬明月没有回话,但显然在听。 “我在聂云殇的剑心上见过他曾经挥出的一剑。”他告诉姬明月:“那一剑斩杀了一个魔君。” 是当初灵枢现在在逐鹿城布下诛仙阵法,用聂云殇的仙剑为引,在阵中杀了一位魔君。但是纪骜在那剑心上看到的残影,却证明那一剑其实是聂云殇挥出来的。剑道练到极致便是如此,于千万里之外,便能取人首级。 “你要我做什么?”姬明月直截了当地问。 纪骜抬头往上看。 层层叠叠的魔云遮住了天空,然而他看的却是魔云之上的位置。 “送我上去。” 姬明月神色不动:“好。” 漫天魔云中,一道月光落下,像是将所有光华都压缩在这咫尺之间,以至于成了一道耀眼的光柱,直接击穿层层魔云,光柱的尽头直指天穹。 原来已经是正午了。 魔兵们纷纷闪避,没人发现,一道黑影一闪,消失在了光柱之中。 辰阳老祖虽然入魔,失去了心智,也不容姬明月如此招摇,星辰仪直接挥舞过来,被姬明月用潮汐推开,和纪骜的灵活打法不同,他打起来一般都选一个地方呆着,常常打完了连动都没动,没人可以近他的身。 这次他选的地方是死沼中的一棵枯树,有月光掩护,没人能看到他所在,但是刚刚送纪骜穿过魔云,已经暴露了他位置。 他仍然是老样子,一脸漠然站在树上,周身月华萦绕,魔兵还没冲到面前,已被潮汐之力撕得粉碎。辰阳老祖带着星辰仪朝他飞来,眼看着就要冲到眼前,空间忽然扭转,辰阳老祖的位置直接落在了死沼之外。 然而这并不能造成多少伤害,辰阳老祖稍作停顿,又冲了上来。 姬明月皱起眉头,就算他再不喜欢动,这时候也不得不离开他的枯树了。 就在这时候,那一剑落了下来。 那是非常漂亮的一剑,即使是姬明月也不得不承认。那一剑直接从天穹直落而下,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劈开漫天魔云,所过之处,只留下极窄的一线天穹,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魔兵,能够触碰那一道裂缝。以往纪骜剑光所过之处,所有东西全部化为飞灰。然而这次,这一剑的力量却似乎并没有作用在任何东西上。 他不是劈开魔云,他是直接穿过了魔云。 以无厚入有间,游刃有余。他并不需要那锋利的剑意来切割任何东西,他把所有的剑意都留给了一个人。 就是辰阳老祖。 辰阳老祖的星辰仪很快,然而远不如这一剑快,剑光如雷霆一闪,没入辰阳老祖的天灵穴中,一眨眼已经穿过辰阳老祖身体,穿透他身下的魔云,直接回到了月光之中。 辰阳老祖的身体,如同一块被切开的油脂一般,缓缓地分成两半,却并没有滑落在地,而是被无数黑雾牵着,想要重新融合在一起。 纪骜的声音地从云端传来。 他像几千年前在诛仙阵中挥出那一剑的聂云殇一样,冷冷地念道:“破!” 剑意直接炸裂开来,像是把所有的剑意都压缩在了极小的一点之上,放开束缚的瞬间,剑意疯狂地沿着所有裂口往外钻,将辰阳的老祖的身形直接炸成一堆残渣。 魔兵发出垂死般锋利的尖啸声,连攻城的魔兵也放弃了即将到手的城池,疯狂地涌向辰阳老祖,连姬明月也不得不避开锋芒,借着月光移到了死沼外面。 魔兵们前仆后继地涌到辰阳老祖身边,想要再次化为黑雾替他疗伤,然而辰阳老祖一时却吸收不了,魔兵越聚越多,越聚越高,竟然围绕着辰阳老祖正在愈合的残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转眼间已经有数十丈高,细看下去,这个巨人的每一寸身体都是由无数魔兵组成,这场面实在让人惊骇。 纪骜收回飞剑,想要劈开这个巨人,斩杀重伤的辰阳老祖,然而魔兵却越滚越多,再锋利的剑意也无法将每个魔兵都化为灰烬。 “看吧,我就说,还是得我们出手。”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魔云中响了起来。 一道青色旋风,直接穿破魔云,冲到那魔兵聚成的巨人面前,旋风中露出一丝黑色的衣角。 神羽木绽开来,逼退所有近身的魔族,然而自从上次姬明月雷劫之后神羽木就没恢复好,相比以前只能是嫩芽而已,魔兵只被逼退一瞬,就再次涌了上来。 然而就这一瞬间,也已经够了。 晏飞文展开风雷翼,直接带着穿着黑衣的阿九,撞向那个巨人。 阿九伸手,按在了巨人身上。 她的手竟然是透明的,如同七彩琉璃一般,闪耀着诡异的光华,再迟钝的人,就算看不懂这光华是什么,也知道这里面蕴含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无数光芒,从巨人的身体里照射出来,越来越亮,最终化成一团刺目的彩色光球。 魔兵聚成的巨人炸裂开来,露出中间那辰阳道人仅剩的残渣。 一道飞剑直接斩下,将残渣化为飞灰。 辰阳道人彻底陨落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地撞在了离辰阳道人最近的阿九和晏飞文身上,即使月光将他们瞬间移开,也可以看见空中有人喷出了鲜血。千万魔兵一齐发出恐怖的尖啸声,天地变色,正午的太阳直接消失,天地间一片漆黑如墨。 纪骜感觉自己像是撞进了疯狂的虫群,无数魔兵群龙无首,在混乱地尖叫、冲撞、撕碎一切他们可以碰到的东西,纪骜在魔兵中穿梭,想要找到晏飞文和姬明月,好一起冲出去。 上千万的魔兵,如同没头苍蝇,全在乱飞乱撞,形成厚厚的包围,纪骜在里面左冲右突,已经失去了方向,飞剑清楚的路来不及看清就被淹没,背上的风雷翼早被撞得残破不堪,他只能靠风雨道意试图找出出路。 这样消耗下去,化神期准仙人都是死路一条。 就在此时,一道月光在黑暗中亮了一亮,瞬间被淹没,不知道是被魔兵扑灭,还是姬明月自己收起来的。 他朝着月光亮起的方向飞去,终于在那棵枯树下找到了姬明月。 晏飞文和阿九双双重伤,姬明月一个人用月华支起护罩,将自己三人都护在里面。 纪骜一头冲进了月光中。 “怎么样,我们想办法出去。”他身上还挂着无数魔兵的残肢,看起来如同穿过地狱的修罗。 “魔族太密了,我失去了对月亮的感应。” 尽管姬明月神色镇定,但纪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只能杀出去。 从上千万的魔兵中杀出去,这是不可能的任务。 魔兵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撞击着光罩,月光越来越黯淡,随着最后一撞,光罩终于彻底破碎开来。 “跟上!” 纪骜右手持剑,左手持匕首,直接一头撞进了密密麻麻的魔兵之中,他根本无暇看身后姬明月有没有跟上来,因为无穷无尽的魔兵如同苍蝇一般撞向他,无数残肢飞出,有些划过他的脸颊,有些将腥臭血液溅在他额头上,死去的尸体发出腐烂的臭味,他要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来。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冲出多远,只觉得自己的动作越来越慢,衣服越来越黏腻,脸上仿佛带了厚厚的面具,下一个魔兵撞过来时,他甚至没来得及砍断他头颅。 他身体上有无数细碎伤口,越来越深,越来越累…… 就在他即将倒下的瞬间。 魔兵中亮起了光。 那是一头似龙非龙,似马非马的动物,通体雪白,它像是林涵给他讲过的那些神话故事中的生物一样,带着柔和神圣的光,它头上本来应该长着一对角,但是一边的角没有了,另一边也只剩下半个,带着玉石般的光泽。它背上像是驮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卷残破的卷轴。 龙马跑过的地方,卷轴缓缓地摊开来,卷轴之上的图案已经模糊不可分辨,甚至有大片的残缺,仍然散发出神秘古朴的气息,卷轴所过之处,魔兵纷纷退避。 林涵站在卷轴之上,惊喜地看着他们。 “快上来,我带你们回家。” 第170章 绝望 上千万的魔族把整个城围得水泄不通,天空一片黑暗,无数魔兵在疯狂冲撞,玄武大阵的黄色微光,如同脆弱的蛋壳一般,仿佛随时会破裂开来。乐文 此刻的白虎门,毫无疑问是漩涡的最中心。 萧烬脸色苍白如纸,颧骨上却浮现出一丝不详的红色来,整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然而新的消息却不断地从四方传来,那些小孩穿行在城墙上,不断地给他带来噩耗:“云瑶姐姐在青龙门,有个阵法师发狂了。”“朱雀门有人乱嚷,朱厌说谁敢逃跑就吃了谁,已经吃了两个了……” 一道身影直接落下来,是寇文,他神色凝重:“严武说他撑不住了。” “跟朱厌说他做得很好,”他咳了两声,声音十分虚弱,说的话却很狠绝:“分一队剑修去青龙门,云瑶心软,不用理她,再有动摇军心的,立刻斩杀。” “玄武大阵要破了,撑不下去了。”寇文以为他是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 两个小孩都跑开了,萧烬抬起眼睛来看着寇文。 “撑不撑得下去都得撑,告诉严武,他就算死在阵法里,都得给我撑下去。” “为什么!”寇文向来怕他,这时候也忍不住反问:“要是玄武大阵破了,我们就完了,你不是还有杀手锏吗?” “没有为什么,林涵和晏飞文他们还在外面没回来,你们就得撑下去。”萧烬对他的抗议不以为然:“杀手锏什么时候用,我说了算。” 寇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习惯了他的做事风格,还是忌惮他的手段,只得忍了下来。 魔族如同虫潮,疯狂的撞击玄武大阵,城中的人被吓得心惊胆战。 寇文站在他身边,配合着朱厌和云瑶用阵法杀掉一波魔族,忍不住又哀求道:“快出手吧,真的没办法了。” 魔族已经直接扑到了玄武大阵上,全都疯狂攻击着阵法,黄色的微光已经彻底淹没在魔兵之中。 “再等等。” 玄武大阵上终于被撞出一个裂口,黑色的魔兵如同洪水一般涌了进来,还好缺口在南门,朱雀门直接飞起一道火光,是朱厌直接化作了一只火红色的大鸟,直接冲进魔兵之中,以一己之力堵上了这个缺口。 萧烬没有下令让人支援南门,因为下一个缺口,就出现在他们白虎门的上方。 寇文看了他一眼,见他丝毫没有动容,只能叹了口气,唤道:“孙彦。” 叫做孙彦的剑修直接带着一队剑修冲上了天空,剑修近身相搏是下下之策,但是为了保护城墙上最怕被近身的阵法师,只能由他们去引开魔兵。 即使阵法师也拼尽全力,用巨弩掩护剑修,仍然不断有剑修从空中坠落,身上缠满魔兵,好在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阵法师死后并没有被魔化。 这种饮鸩止渴的方法显然不能长久,已经有魔兵快闯到城墙上来,阵法师乱成一团,眼看着就要冲到面前,寇文神色决绝,也带着阵器飞了上去,无论如何,总得保住萧烬,他现在是城中唯一的指挥。 然而就在此时,魔兵中忽然起了变化。 一只浑身带着光芒的龙马,从魔兵中冲了出来,身上的卷轴虽然残破,却带着古老神秘的气息,卷轴之中,俨然是林涵他们。 “他们回来了!”寇文大喜过望。 然而上千万的魔兵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他们,龙马虽然左冲右突,却被魔兵死死困住,那些魔兵没法进入卷轴,卷轴也无法消灭魔兵,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即使卷轴中的纪骜等人仍然在击杀魔兵,但是对于上千万的魔兵数量而言,这无疑是杯水车薪。 “完了,这种仙器最能消耗灵识!他撑不住多久的……”寇文正绝望,看见一边的萧烬,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少废话。”萧烬身形都有点摇晃了,眼睛却死死盯住那被魔兵包围的卷轴:“有办法送我上去吗?” 寇文没想到他真要出手,怔了一下,才道:“有。” “那还等什么,送我上去。” 寇文直接掏出浑天仪,圆球见风即涨,将他们包在其中,直接飞入了魔兵之中。 一进入魔兵包围中,顿时压抑起来,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全是黑压压的魔兵,虽然等阶不高,但也够吓人了。 “再往里一点,出了阵法,你就回去。” “什么?”寇文以为自己听错了。 “废话什么,叫你回去就回去,我自有办法!你想死的话就留下来!” 他的话说得狠绝,寇文却发现他的手似乎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像是脱了力一样,他看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 萧烬发现他在看自己,更加色厉内荏地凶他。 “看什么看,快滚!再不滚连你一起弄死。” 寇文没有办法,只得把他推出浑天仪,转身离开,然而他还没落到城墙上,就听见了人群的欢呼声。 他回头看,身后杀气冲天,黑压压的魔兵之中,绽开一点银光,无数银色的锋刃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将附近的魔兵全部绞杀,并且在不断地朝着卷轴蔓延,城中人都是当初的难民,自然听说过萧烬这个阵法的赫赫凶名,顿时都欢呼起来。 然而即使和上次一样动用了虹石,这次阵法在魔兵中的蔓延,却绝不如上次一样顺利。 魔兵化为魔族之后,就已经不在五行之中,当初难民的血肉就对萧烬造成了□□烦,这些魔兵的残躯无法消灭,也无法净化,对于追求纯粹的金系阵法来说,是最大的噩梦。 利刃组成的莲花,只堪堪前进了数十丈距离,就被魔兵阻挡了去路,成千上万的魔兵如同蚂蚁一般啃噬着那银色的金属,瞬间就侵蚀干净。 阵法被破的瞬间,最危险的不是卷轴中的林涵,因为卷轴还没有被攻破,即使这只是时间问题…… 最危险的,是站在金属锋刃中心的萧烬。 阵法的银色以可见的速度迅速消亡,转眼间已经被侵蚀干净,萧烬跪倒在锋刃之上,呕出一口鲜血,他身体虚弱到极致,根本无力抵抗,直接被魔兵吞没。 城中四处响起了恐惧的惊呼,城主被困,指挥又眼睁睁地死在他们面前,没有人再相信这座城还能守下来。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第一个跃下城墙,朝沼泽中逃窜,四处的城墙上都有人接二连三跳下,即使剑修们的飞剑在后面追杀,然而在魔兵压境的恐惧下,仍然有人失去理智,弃城而逃,即使逃出去也是被魔兵吞没…… 寇文绝望地站在城墙上。 这座城,可能真的要完了。 人心涣散,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中,有人惨叫着跳下城墙,有人逃往城内,更多的人只是安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那最后一刻的到来…… 玄武大阵彻底崩溃,魔兵如同无数道倾泻下来的黑色瀑布,将城池淹没。 然而那一箭,就在这时到来。 - 那是带着光的一箭,箭羽所过之处,金色光芒如同耀眼的太阳一般,照得魔兵灰飞烟灭,这一箭如同长虹贯日,直接从千万魔兵中穿过,直取自己的目的。 萧烬被吞没的地方,魔兵的身体炸开,露出正在昏迷中缓缓下落的萧烬。 寇文飞身连忙接住萧烬。 第二支箭,又在这时到了。 这一支箭,直接从林涵他们的后方飞来,飞过他们的卷轴,在他们前方清出一条道路,羽箭如同流星,划过城池的上空,最终撕破魔兵的包围,露出一线天空。 脱困的龙马带着卷轴奔向城池,还没落地,所有人都纷纷跳出卷轴,只有姬明月神色冷漠地看向死沼外的某个方向,月光从那个被撕破的缺口中落下,所有被月光照到的魔兵都被冻结在原地。 第三支箭,没人看清它的轨迹,它刚刚飞入月光中,就瞬间消失,下一秒,在城池上方炸开来。 如同一轮耀眼的太阳在城池上方爆炸,光芒射向四面八方,被光照见的魔兵如同被驱散的黑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灰飞烟灭,只不过一瞬之间,已有数十万魔兵被这光芒斩杀。 这就是萧烬在等的时机! “所有投石手,听我号令!”寇文激动地大喊道:“背水一战!” “背水一战!” 投石手捏碎随身携带的玉瓶,绿色的汁液流了满手,他们直接用手搬起整筐的鬼火果,狠狠地砸在投石器上。 火焰熊熊燃烧,即使他们手上涂了鬼火果叶子中提取的汁液,仍然有人不慎被鬼火果烧到身上,惨叫着在地上打滚,然而并没有任何人退缩。 无数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如同暴雨般砸向狂乱的魔兵,鲜红的火焰在魔兵中肆意蔓延,整个城池上方已经成为一片火海。 火焰烧红了整片天空,黑压压的魔兵如同被火焰驱赶的虫群,纷纷逃向东境、逃向死沼,甚至逃向罗浮山的方向。 城中已经是一片狼藉,玄武门的城楼直接垮掉,许多阵法师耗尽灵识,直接死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有的人被魔兵吓疯了,蜷缩在城墙角落瑟瑟发抖。 晏飞文受了伤,纪骜全身都是伤口,而且因为是魔族所伤,都没有愈合的迹象,阿九是女孩子不好检查,林涵自己更是神识枯竭,强撑着替他们检查伤口,刚站起来,就直接跪倒在地。 这是一场惨胜,但至少仍然是一场胜利。 一轮明月从乌云中飘了出来,照亮城池内外,也照亮死沼外的那个人。 这时候还能在城外存活的人只有一位,就是那支箭的主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朴实的青年,一身布衣,面庞端正,他像凡人一样穿着草鞋,鞋底还沾满了泥土,似乎他一直是在靠自己的双脚走路。他的身上没有一丝的灵力波动,整个人安静得就像石像。 他身上没有一点痕迹能证明刚刚那三箭是他射出来的。 除了他背后的那把弓。 那把歪歪扭扭的,像是随便用路边的树枝捆了一下,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的弓。 作者有话要说:生病了,都是明恋番外的错。 第171章 中洲 对于所有朱雀大陆的人来说,中洲城都是一个响亮的名字。这座城池曾经是整个朱雀大陆的中心枢纽,不同于五大宗派的高高在上,中洲城更多了一些人间烟火的气息,无数的飞剑,丹『药』,灵兽都在这里的集市上交易,可以说是整个朱雀大陆上最繁华的城市。 然而此时的中洲城,已经成为人间炼狱。 黑压压的魔兵,如同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将中洲城的建筑全部淹没。相比自有传承的五大宗派,中洲城的守城力量完全是靠钱买来的,平时镇守城池还好,真到了魔族兵临城下的时候,完全就成了一盘散沙, 此时中洲城已经完全被攻破了,只剩下一个化神期的准仙人,还在城主府苦苦支撑。 这化神期仙人其实在整个朱雀大陆上也颇有点名气,不像别的仙人有法号,他只有个俗名,叫做诸葛耀,是罗浮山的弃徒,原本天资颇高,可惜心术不正,贪财好『色』,被夺去法号,逐出了师门。他离开罗浮山的时候已是元婴后期,算是得到真传,罗浮山还算仁慈,没有废掉他的修为。 所以在其他两个守城的化神期仙人都陨落之后,他却还能护住中洲城的城主府,他修习的是罗浮山五大剑术中的霜雪剑意,又有化神修为,每一剑都在城主府周围筑出高耸的冰墙,阻挡魔兵的入侵。x 在城主府的上空,无数魔云中,却早有人在冷眼旁观。 普通的魔兵大都长得形容恐怖,然而这被魔兵簇拥中的两人,却比许多仙风道骨的宗派传人还要貌美。 其中一位,看起来似乎是个女子,一身黑衣,形容极为妖艳,长发及地,漆黑的发丝如同鸦羽一般,带着极为冷腻的光泽,肤『色』雪白,眼尾上挑,奇怪的是她的额头上有六颗血红的痣,从眉心呈八字形一直延伸到鬓发里。 她的身体柔弱无骨,依偎在另一人身上。 那是个非常俊美的青年,容貌与这女子如同一胎双生,只是额上的红痣换成了两对锋利的黑角,角上有许多血红的纂纹,极为自然,像是与生俱来的。 青年大刀阔马地坐在魔云之上,无数低等的魔族都匍匐在他们脚下,无论男女,都谄媚地朝他们伸出手,神『色』极为『迷』恋,倒像是这两人身上有什么奇怪的气息在『迷』『惑』他们一般。 从无数双手中间,『露』出一丝间隙,两人身下坐着的竟然并非什么王座,而是累累白骨! “真是无聊”女子声音慵懒地叹道,她身姿柔软,整个人如同蛇一般蜿蜒趴伏着,黑『色』发丝铺陈在背上,似乎有点不耐烦地盯着下方的城主府:“,你去解决这只蚂蚁好了。” “一个凡人而已,仙骨都没有,也配我出手。”被叫做的男子很是不屑。 女子柔弱无骨地滑下他膝盖,探身去看他脚下的一个魔兵,那魔兵头上仍然带着云天宗的道观,看得出还是修真者时的面部轮廓,但是整个人已经是一片漆黑,七窍中都冒出黑烟来。 女子托住他下巴,魔兵神『色』『迷』恋地看着她。 “真是懒骨头。魔君派我们来这,是追寻杌的下落”她看着魔兵,却在抱怨,不知为何,忽然停下话头,偏头看向大泽的方向。 “怎么了”正和一个女子形态的魔族厮缠,见她这样,也停了下来。 “大泽那边的魔气忽然淡了很多,有点奇怪。”她皱起眉头,那血红的六颗红痣也跟着动了动。、域名直接扔开那魔族,站了起来。 “我去大泽看看。免得你又跟魔君告状,说我懒” “你去吧。”女子在白骨堆中慵懒地翻个身:“行事小心。要知道,这方小世界也是出过一位司星神的。” “一个小星官而已,算什么东西。这种蝼蚁小世界,还不够我填牙缝的。”背后展开黑『色』肉翼,一纵身,已经消失在魔云里。 女子笑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下方的城主府,又转过头来。 她的手指极为纤细,如同雪一样洁白,然而这只手稍一用力,那个戴着云天宗道冠的魔兵的头颅竟然直接在她手里爆裂开来,碎成一团黑烟。x 她仰起头,闭眼将黑烟吸入体内,神『色』极为享受。顷刻间便将那个魔兵吸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个道冠落了下去。 其余的魔兵似乎压根没看见这一幕一般,仍在无比渴望地朝她伸出手来。她直接一纵身,如同灵蛇一般,从魔兵的间隙中游下了魔云。 围攻城主府的千万魔兵如同收到无形号令,纷纷为她让开路来。 她的长发在身后飘扬着,即将落到城主府时,却忽然绽放开来,如同一朵黑『色』的食人巨花! 诸葛耀挥剑击退一轮魔兵,听见身后的城主少爷还在哭个不停,不由得心中烦躁。 早知道就该跟其他人一起弃城而去的,要不是为了不受罗浮山的鸟气,自己怎么会跟这一家废物一起,被困在这里。 他正懊恼时,忽然觉得背后一凉,有一丝寒意,贯穿他的脊背,一直蔓延到天灵盖。 这是身为化神道人的直觉! 他惊惶地回过头来,然而下一刻,他就忘了他为什么要回头了。 一股甜腻至极的香味,钻入了他的鼻孔,这香味让他想起在被罗浮山收养之前,他还是一个凡人孩子的时候,吃过的最好吃的肉香,也让他想起那个当初让他被逐出师门的女妖,她裹着红纱,在月光下跳舞,她的像羊脂玉一样洁白,脚上的锁链上缀着细碎的金铃,那天也是在中洲城,那是个盛大的宴会,美酒佳人,她最后被红纱裹着送到他房中,她的皮肤也像玉一样滑腻 一股莫名的冲动袭上他的心头,他本能地想撕咬,想破坏,想抢夺,想要像动物一样嘶吼,他仿佛被浸在温热的水中,有许多柔软的手从水中伸出来,他忽然变得很疲倦,有一个声音在叫他:“睡吧,睡吧” 他似乎在做一个很长的美梦,梦里他成了这一方世界的主宰,无数美貌的女妖着匍匐在他脚下,他挖了一个池子,灌满美酒,让女妖在其中嬉戏,这个池子就建在罗浮山的山就在罗浮山那个神圣而威严的宗祠之中。他的师父,他那不可一世的师兄,都跪在地上像狗一样乞求他 他喜欢这个梦。 中洲城城主一家人,惊骇地看着这一幕,发出绝望的尖叫。 就在他们面前,那个重金聘来的,强大到可以阻挡所有魔兵的化神期道人诸葛耀,此刻正如同木桩一般僵立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而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正柔弱无骨地伏在他的后背上,她的脸就搁在诸葛耀的肩头,姿态极为亲昵,而她的长发,那诡异的,鸦羽般的长发,正如同藤蔓一般缠绕着诸葛耀,一点点从诸葛耀脚下蔓延,缠到腰间、胸口,最后如同一张黑『色』巨网一样,将诸葛耀完全吞没。 发丝将诸葛耀吞没的瞬间,女子脸上『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她如同一只刚刚猎食完毕的野兽,五官全都控制不住地上扬,而她的额头,那些整齐的血痣,竟然忽然转动起来,『露』出一只只红『色』的眼球。 那竟然不是红痣,而是她的眼睛! 第172章 夺魂 那是在很多很多年之后了。 久到魔灾已经过去,纪骜已经成为十方仙境倚重的剑神,久到林涵也成为蓬莱仙境的守护者之一,用造化藤重修了蓬莱仙境的界墙,终于有那么一天,所以迫在眉睫的事都已经忙完,魔族不再蠢蠢欲动,各大仙境之间的博弈场面也渐趋于平稳,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从万古战场回来的纪骜,跟离开蓬莱仙境的林涵,一起在昆仑山碰面了。 他们借来了天帝的昊天镜,试图寻找一点关于林涵前世的信息。 平静的镜面缓缓开启,白云如同峰峦一般缓缓分开,『露』出人间众生的画面,无数的生老病死在镜面上掠过,然后终于停在某个熟悉的画面那是林涵前世住的那间公寓。 林涵听见似乎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地“咦”了一声。 他醒了过来。 眼前是浓到散不开的黑暗,只有一点金光,摇曳着照在一张极为漂亮的苍白面孔上。 “你终于醒了!”迎接他的是神『色』焦急的晏飞文:“快急死我了,外面都打到城下了。” “什么”林涵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记得,前天击退魔军后,大家都非常高兴,连萧烬醒了之后,也说可以庆祝一下,晏飞文不知道从哪搬来上百坛灵果泡的美酒,反正城中是阵法师和炼器师多,没什么得道成仙的执念,也不怕坏了辟谷戒影响修行。林涵见大家高兴,也拿了不少灵果灵丹出来,大家热热闹闹地办了个庆功宴。林涵自己不敢多喝,只吃了几个灵果就去休息了,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打坐恢复灵识,为什么不知不觉睡着了 城中阵法师大都是金丹以上,怎么可能一点酒就灌得醉 “你别发懵了,魔军都打到城下了!”晏飞文急得把他拎起来:“快点,你去叫纪骜,我去叫萧烬,再问问给你河图洛书的那老头,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涵来不及深究他怎么知道器灵老头的事,知道现在情况严重,爬起来去找纪骜了。 一出石室他才发现,整个明光城是一片黑暗,满天乌云,连空中的月光都挡住了。 城中安静得可怕,别说守城的阵法师,连那些整天吵吵闹闹的小孩子都不见了,整座城市一片死寂。林涵驾着苇叶登上城墙,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呆了。 所有镇守城墙的阵法师,全部东倒西歪地倒在自己的位置上,林涵蹲下去查看一下他们,还好,仍然有呼吸,身体温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脸上都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让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林涵听见了城墙下的声。 他探出头一看,这才发现了情况的诡异。 许多黑影,正沿着城墙往上爬,他们的动作远比前天的那些魔族要缓慢得多,身形也小上许多。但林涵还是如坠冰窟。 朱雀大陆上所有从魔灾中逃出来的幸存者都说,魔族是会感染所有活物,但是低级魔族是杀死之后不能再复活的。正因为这样,前天那波数以千万计的魔族几乎已经榨干了半个大泽的活物,只要扛过那一波,下一波魔族的进攻,至少也要等到半个月之后,从东境或者中洲城过来的魔族到达,才能再对明光城发起进攻。 但是今晚,那些本来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残存魔兵,竟然都围到了城下,还有许多沼泽中的生物,都被魔族感染,正沿着城墙往上爬! 林涵第一反应,是找纪骜。 就在这时,他想起纪骜在哪了! 前天自己叫他一起休息,结果他说已经没事了,他说他刚刚和魔族打时洞悉了姬明月的弱点,现在要去跟姬明月打一架。 他一定是跟姬明月在一起。 林涵正要去找姬明月,只见天空中月光大作,姬明月的声音冷冷传来。 “找到你了。”x 空中的月光,忽然变得极为明亮,所有的月光全部指向一个方向,直接将那里的空间扭曲。 满天的银『色』月光中,一支金『色』的利箭,呼啸着『射』向了被姬明月冻住的那个地方。 箭头穿透月光,金光大作,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然而光芒散去之后,却出现了让人恐惧的景象。 所有的光,月光也好,金光也好,全部被隔离在那方空间之外,金光直接逸散开来,崩溃四散。 站在城墙上的燕鲤弯弓搭箭,三支箭羽如同连珠般『射』向那方空间。 空中传来轻笑声。 “小小凡人,也想伤到你大爷!”那似乎是个青年的声音:“真是痴人说梦。” 话音刚落,那个自称的青年便现身了。 这是林涵第一次看见这样俊美的魔族,和那些腐烂漆黑的魔兵全然不同,他几乎比他们这些修真者还要好看,然而他额上那漆黑的尖角,血红的瞳仁,和背后的黑『色』肉翼,都昭显了他的身份不折不扣的魔族。 他的手指一划,困住他的空间直接破碎,一闪便躲开燕鲤的连珠三箭,整个人直接高高飞起,竟然直冲月亮而去。x “在我们魔族面前,还敢动用日月之力,简直找死。”这魔族嗤笑一声,直接展开双翼,狠狠地撞向了空中的月亮。 所有人都知道,月亮是绝不可能被人撞到的,但是这个魔族却越飞越高,直到整个身影将月光全部遮住。x 似乎要撞上月亮的那一瞬间,他身上的黑雾爆开来,如同浓雾一般,笼罩了月亮。 原本皎洁的满月上,竟然生出许多蛛网般的红『色』血丝,将整个月亮全部感染。 月光顿时黯淡了下来。 明月轮呼啸着斩向那只魔族,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姬明月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 好在一道剑光从城中飞起,直接斩向那魔族。 “是纪骜!”林涵看向剑光来时的方向,只见纪骜正展开风雷翼,飞上天空。 他也看见了林涵,一扬手,一个玉匣直接朝林涵飞过来,正是平时林涵存放逍遥经的玉匣。 林涵连忙接住。 “他们被心魔入侵了!”逍遥经老头又焦急,又怕死,不敢『露』头让魔族知道,悄悄从玉匣缝隙中告诉林涵:“用夺魂丹!或者上古神兽的心血!” 林涵想起来了。 夺魂丹是灵枢经中记载过的一种冷门丹『药』,刚刚和魔族交锋时,魔族的心魔侵染让很多仙界的人吃了大亏,甚至有大罗金仙都堕落成魔的,而且完全查不出原因,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接触过魔族,有些人明明在闭关修炼,在重重阵法保护下竟然直接化魔了。 灵枢仙子是第一个提出心魔这概念的,也是第一个找到克制方法的。 林涵本来是不会用夺魂丹的心魔是万魔之祖身体上分裂出来的魔族,等级极高,极为稀少,最差的也是魔王等级,朱雀大陆这种小世界,根本不会有外来的魔王降临。 但是因为夺魂丹里有一味『药』是极为珍贵但是林涵唾手可得的上古神兽的心血,鲲鹏是上古神兽,也只有小胖鱼会安安静静给林涵取血,所以他做了两颗备用,还剩下一瓶血没用。 器灵老头一提醒,他连忙运起法诀,将瓶中鲜血倒出,在城中下了一场血雨。 被雨淋到的阵法师都缓缓地苏醒了,每个人都是一脸怅然若失。林涵知道原因他们刚刚在梦境中经历了极为真实的幻境,心魔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可以洞悉你心中最深的渴望。 情况好转,林涵心下稍安,于是抬起头来看向空中,这一看就发现纪骜正像打修真者一样跟那个魔王近身肉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小心!”他竭力地朝着纪骜大喊:“离他远点!那是个心魔,是魔族的魔王!” 纪骜听了他这话,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倒是那个魔王脸上『露』出了微笑来。 “怪不得说你们这城中有点古怪,原来还能猜出我的来历。”他笑得让人『毛』骨悚然:“既然如此,那就不玩了。” 他背后双翼一闪,整个人直接飞到了数里之外的高空,张开双手,如同祭祀一般仰面向着天空,口中念念有词。 沼泽中传来许多声音,竟然是那些前天被灭掉的魔兵,他们破碎的身体重新聚合在一起,身上飞快地长出四肢,长出獠牙利爪,每一个都和这个魔王的形象一模一样。 无数的魔云在空中聚集,几乎要将这座破损的城池压垮。 悬在空中,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听说你们灭掉了我们一千万魔兵。既然如此,那就再来一千万吧!” 第173章 绝境 0oo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o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o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o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o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o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o推荐大神作者:善良的蜜蜂:修罗武神 修罗武神2742文字0 内容简介: 论潜力,不算天才,可玄功武技,皆可无师自通。论魅力,千金小姐算什么,妖女圣女,都爱我欲罢不能。论实力,任凭你有万千至宝,但定不敌我界灵大军。我是谁天下众生视我为修罗,却不知,我以修罗成武神。等级:灵武,元武,玄武,天武,武君,武王,武帝,武祖。 修罗武神转送地址:2222 第一章外门弟子 夜,圆月高挂,繁星点点。 但在那星河之间,却有九sè雷光萦绕其中,格外耀眼。 “天现异象,定有神体降临。” 九州大陆,皇城之巅,一位金衣老者负手而立,仰望夜空。 在其身后,还有数万名皇城高手,整齐的半跪在地,似在等待什么命令。 “嗡” 突然,雷光凝聚,竟化作一道九sè神雷,自那九天星河之上,劈落而来。 刹那间,黑夜变白昼,神雷还未落下,大地已是开始隆隆作响,剧烈颤抖。 可当那九sè神雷,与大陆接触的一霎那,并没有造成可怕的破坏,竟然凭空消失。 o 与此同时,大地再次被夜sè笼罩,本璀璨的夜空也是暗淡了不少,仿佛某种jg华已被抽离,恢复了往ri的平静。 但此刻老者的双眼却异常明亮,甚至激动的身体都在颤抖,他手指雷霆下落之处:“青州境内,所有今夜降临之子,统统给我带回皇城!” “遵命!” 宛如雷鸣般的回答响彻天际,数万名皇城高手前往青州,誓要寻得神体,为皇朝所用。 时光流逝,转眼已过五载,人们虽还记得当年的惊天一幕,却没人知道皇朝的所作所为。 九州大陆,青州境内,宗门林立,青龙宗便是其中之一。 今ri,又到了青龙宗每年一度,招收弟子的ri子,青龙宗外,人山人海。 不过每到这个时候,最过忙碌的便是外门弟子,所有宗门的接待,全部压在了他们头上。 外门弟子,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先不说在宗门地位低下,就连外人也是看不起他们。 理由很简单,凡是外门弟子者,说明资质极差,终身难有太大成就,自然受人鄙视。 “喂,你什么态度,你知道我是谁么”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带着一名男孩,指着一名少年大声斥责着。 “实在抱歉,天sè已晚,宗门将要关闭,两位还是明ri再来吧。”少年清秀的脸庞尚显稚嫩,不过眉宇之间却有着一抹英气。 他名为楚枫,今年十五岁,是青龙宗数以万计的外门弟子之一。 不过同为外门弟子,这楚枫却与众不同,没有低人一等的自卑,没有自甘堕落的沉沦,对待每个人都不惧不怕,从容自若。 “明ri再来,你当我是白痴这深山野岭的你让我们母子住哪” “你必须给我安排住处,不然我就去找你们长老理论。”『妇』人不依不饶,竟一把抓住了楚枫的衣襟。 “楚枫弟,遇到麻烦了么”可就在这时,一道甜美的声音突然响起。 定目望去,一名紫衣少女,正踏步而来,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但那一双凌厉的眼眸,却紧紧的盯着『妇』人。 见到少女,『妇』人脸sè顿时大变,一抹浓郁的恐惧涌现而出。 不因为别的,只因少女身上紫sè长袍,那可是内门弟子的标志。 『妇』人暗叫不好,本以为自己的身份,可以刁难一下眼前的少年。 哪曾想,这个看着不起眼的少年,竟有内门弟子做后台,那可是她惹不起的存在。 “没事没事,我只是跟这位小兄弟,询问一些事罢了。”『妇』人笑着解释。 少女先是瞪了她一眼,而后只说了一个字:“滚。” 这一刻,『妇』人身体不由一颤,脸sè已是变得铁青。 不过她却没有一丝犹豫,牵着男孩便快步离去,慌『乱』之间竟还摔了一个跟头,狼狈至极。 见状,楚枫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对身旁的少女施礼道:“多谢楚月师姐” “跟我你还客气,咱们可是一家人。”楚月有些不悦。 她说的没错,楚枫与她的确是一家人,他们来自同一座世家,楚家。 这楚月正是楚枫二伯家的堂姐,只比楚枫大一岁。 不过,楚月在三年前就已通过内门考核,成为内门弟子,如今已是灵武四重的高手。 “宗门规矩,总是要遵守的。”楚枫灿烂的笑道。 “哎”然而看着这样的楚枫,楚月却是心头一酸:“楚枫弟,今年的内门考核你还不参加么难道,你还没有达到灵武三重” 楚枫并未回答,脸上依然挂着微笑,没人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状,楚月从腰间取下一只锦囊,放到了楚枫的手中:“将它炼化,也许能够帮你突破: 楚枫将锦囊打开,顿时一股『逼』人的灵气散发而出,一株手指大小,晶莹透亮的仙灵草正倒卧其中。 “楚月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楚枫赶忙还给了楚月。 仙灵草,乃是修武圣『药』,极为珍贵,对灵武境以内的修武者,皆有无尽的功效。 而楚家为了让他们快速提升修为,每年都会补贴他们每人一株仙灵草。 想来楚月这株,也是家族补贴的,只是楚月并未享有,反而是给了他,这让楚枫感动之余,更是不忍接受。 “我说给你,你就拿着,还是不是我弟弟。”楚月有些不悦。 “哟,楚月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仙灵草竟然也要送人” “你看,我也是你弟弟,刚好最近将要突破灵武四重,不如楚月姐将这仙灵草送我如何” 一名与楚枫年龄相仿的少年走了过来,身上同样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 他叫楚真,同样来自楚家,五年前与楚枫一同拜入青龙宗,只不过早在两年前,他已成为内门弟子。 “楚真,你早已突破灵武三重,成功凝聚灵气,就算没有这仙灵草也可扶摇直上。” “可楚枫弟至今还未凝聚灵气,这仙灵草对他更为重要。”楚月将仙灵草,强行塞入了楚枫的手中。 “是啊,你说的没错,可惜他不领你的情。”楚真摊开双手,冷笑起来。 “谁说我不要的。”然而楚枫却微微一笑,毫不客气的将仙灵草揣入怀中,而后道:“楚月姐,这仙灵草当是我跟你借的,ri后定会双倍奉还。” “嗯,好。”见楚枫收下,楚月已是大喜,只是随便应下,根本没想着楚枫还她。 “你拿什么还这仙灵草给你用,简直就是浪费。”不过那楚真的脸sè,可就难看了起来。 楚枫笑了笑并未理他,而是对楚月说道:“楚月姐,今年的内门考核我会参加。” “哼,就凭你你要是能通过内门考核,今年家族补贴的仙灵草,我就送你。”楚真鄙夷的看着楚枫。 “此话当真”楚枫并不相信。 “楚月姐作证,不过若是你无法通过呢” “那我今年的仙灵草,就归你。”楚枫留下这句话,便继续投入到外门弟子的工作中。 “楚真,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为何总是处处难为楚枫”楚月不悦的看着楚真。 “一家人楚月姐你应该知道,这楚枫根本就不是我楚家人。” “进入宗门五年都无法通过内门考核,简直就是我楚家的耻辱。” “整个楚家,哪个喜欢他也就你对他这么好,竟还将自己的仙灵草拿给他用。”楚真很是不解。 “你真是冥顽不灵。”楚月有些生气,瞪了他一眼后,便走开了。 倒是楚真站在原地笑了,他很是高兴,虽然楚月的仙灵草他没得到,但是他知道,今年楚枫的那株仙灵草,一定是他的。 夜入十分,外门弟子休息的地方,一片漆黑。 忙碌了一天,所有人都很疲惫,早早的便睡了,唯有楚枫的房间,还亮着灯光。 他盘坐在床头,取出楚月送他的仙灵草,低声道:“希望这颗仙灵草,能够喂饱你。” 话罢,楚枫闭上双眼,将仙灵草夹于双掌之间,捏出一道奇特的法决。 而这一刻,仙灵草内的灵气,也是开始顺着楚枫的掌心,流入体内,最终汇聚在丹田之中。 与此同时,楚枫的丹田竟传来咀嚼之音,仿佛某种东西正在进食。 若是透过皮肤,便可发现,楚枫的丹田深处,竟盘踞着一团雷电。 这团雷电分为九sè,每种颜sè都似是一只雷霆巨兽,散发着不属于这片天地的可怕气息。 修罗武神: 第174章 猎魔 0oo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o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o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o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o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o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o推荐大神作者:善良的蜜蜂:修罗武神 修罗武神2 内容简介: 论潜力,不算天才,可玄功武技,皆可无师自通。论魅力,千金小姐算什么,妖女圣女,都爱我欲罢不能。论实力,任凭你有万千至宝,但定不敌我界灵大军。我是谁天下众生视我为修罗,却不知,我以修罗成武神。等级:灵武,元武,玄武,天武,武君,武王,武帝,武祖。 修罗武神转送地址:2222 第一章外门弟子 夜,圆月高挂,繁星点点。 但在那星河之间,却有九sè雷光萦绕其中,格外耀眼。 “天现异象,定有神体降临。” 九州大陆,皇城之巅,一位金衣老者负手而立,仰望夜空。 在其身后,还有数万名皇城高手,整齐的半跪在地,似在等待什么命令。 “嗡” 突然,雷光凝聚,竟化作一道九sè神雷,自那九天星河之上,劈落而来。 刹那间,黑夜变白昼,神雷还未落下,大地已是开始隆隆作响,剧烈颤抖。 可当那九sè神雷,与大陆接触的一霎那,并没有造成可怕的破坏,竟然凭空消失。 o 与此同时,大地再次被夜sè笼罩,本璀璨的夜空也是暗淡了不少,仿佛某种jg华已被抽离,恢复了往ri的平静。 但此刻老者的双眼却异常明亮,甚至激动的身体都在颤抖,他手指雷霆下落之处:“青州境内,所有今夜降临之子,统统给我带回皇城!” “遵命!” 宛如雷鸣般的回答响彻天际,数万名皇城高手前往青州,誓要寻得神体,为皇朝所用。 时光流逝,转眼已过五载,人们虽还记得当年的惊天一幕,却没人知道皇朝的所作所为。 九州大陆,青州境内,宗门林立,青龙宗便是其中之一。 今ri,又到了青龙宗每年一度,招收弟子的ri子,青龙宗外,人山人海。 不过每到这个时候,最过忙碌的便是外门弟子,所有宗门的接待,全部压在了他们头上。 外门弟子,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先不说在宗门地位低下,就连外人也是看不起他们。 理由很简单,凡是外门弟子者,说明资质极差,终身难有太大成就,自然受人鄙视。 “喂,你什么态度,你知道我是谁么”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带着一名男孩,指着一名少年大声斥责着。 “实在抱歉,天sè已晚,宗门将要关闭,两位还是明ri再来吧。”少年清秀的脸庞尚显稚嫩,不过眉宇之间却有着一抹英气。 他名为楚枫,今年十五岁,是青龙宗数以万计的外门弟子之一。 不过同为外门弟子,这楚枫却与众不同,没有低人一等的自卑,没有自甘堕落的沉沦,对待每个人都不惧不怕,从容自若。 “明ri再来,你当我是白痴这深山野岭的你让我们母子住哪” “你必须给我安排住处,不然我就去找你们长老理论。”『妇』人不依不饶,竟一把抓住了楚枫的衣襟。 “楚枫弟,遇到麻烦了么”可就在这时,一道甜美的声音突然响起。 定目望去,一名紫衣少女,正踏步而来,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但那一双凌厉的眼眸,却紧紧的盯着『妇』人。 见到少女,『妇』人脸sè顿时大变,一抹浓郁的恐惧涌现而出。 不因为别的,只因少女身上紫sè长袍,那可是内门弟子的标志。 『妇』人暗叫不好,本以为自己的身份,可以刁难一下眼前的少年。 哪曾想,这个看着不起眼的少年,竟有内门弟子做后台,那可是她惹不起的存在。 “没事没事,我只是跟这位小兄弟,询问一些事罢了。”『妇』人笑着解释。 少女先是瞪了她一眼,而后只说了一个字:“滚。” 这一刻,『妇』人身体不由一颤,脸sè已是变得铁青。 不过她却没有一丝犹豫,牵着男孩便快步离去,慌『乱』之间竟还摔了一个跟头,狼狈至极。 见状,楚枫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对身旁的少女施礼道:“多谢楚月师姐” “跟我你还客气,咱们可是一家人。”楚月有些不悦。 她说的没错,楚枫与她的确是一家人,他们来自同一座世家,楚家。 这楚月正是楚枫二伯家的堂姐,只比楚枫大一岁。 不过,楚月在三年前就已通过内门考核,成为内门弟子,如今已是灵武四重的高手。 “宗门规矩,总是要遵守的。”楚枫灿烂的笑道。 “哎”然而看着这样的楚枫,楚月却是心头一酸:“楚枫弟,今年的内门考核你还不参加么难道,你还没有达到灵武三重” 楚枫并未回答,脸上依然挂着微笑,没人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状,楚月从腰间取下一只锦囊,放到了楚枫的手中:“将它炼化,也许能够帮你突破: 楚枫将锦囊打开,顿时一股『逼』人的灵气散发而出,一株手指大小,晶莹透亮的仙灵草正倒卧其中。 “楚月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楚枫赶忙还给了楚月。 仙灵草,乃是修武圣『药』,极为珍贵,对灵武境以内的修武者,皆有无尽的功效。 而楚家为了让他们快速提升修为,每年都会补贴他们每人一株仙灵草。 想来楚月这株,也是家族补贴的,只是楚月并未享有,反而是给了他,这让楚枫感动之余,电脑端: “我说给你,你就拿着,还是不是我弟弟。”楚月有些不悦。 “哟,楚月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仙灵草竟然也要送人” “你看,我也是你弟弟,刚好最近将要突破灵武四重,不如楚月姐将这仙灵草送我如何” 一名与楚枫年龄相仿的少年走了过来,身上同样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 他叫楚真,同样来自楚家,五年前与楚枫一同拜入青龙宗,只不过早在两年前,他已成为内门弟子。 “楚真,你早已突破灵武三重,成功凝聚灵气,就算没有这仙灵草也可扶摇直上。” “可楚枫弟至今还未凝聚灵气,这仙灵草对他更为重要。”楚月将仙灵草,强行塞入了楚枫的手中。 “是啊,你说的没错,可惜他不领你的情。”楚真摊开双手,冷笑起来。 “谁说我不要的。”然而楚枫却微微一笑,毫不客气的将仙灵草揣入怀中,而后道:“楚月姐,这仙灵草当是我跟你借的,ri后定会双倍奉还。” “嗯,好。”见楚枫收下,楚月已是大喜,只是随便应下,根本没想着楚枫还她。 “你拿什么还这仙灵草给你用,简直就是浪费。”不过那楚真的脸sè,可就难看了起来。 楚枫笑了笑并未理他,而是对楚月说道:“楚月姐,今年的内门考核我会参加。” “哼,就凭你你要是能通过内门考核,今年家族补贴的仙灵草,我就送你。”楚真鄙夷的看着楚枫。 “此话当真”楚枫并不相信。 “楚月姐作证,不过若是你无法通过呢” “那我今年的仙灵草,就归你。”楚枫留下这句话,便继续投入到外门弟子的工作中。 “楚真,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为何总是处处难为楚枫”楚月不悦的看着楚真。 “一家人楚月姐你应该知道,这楚枫根本就不是我楚家人。” “进入宗门五年都无法通过内门考核,简直就是我楚家的耻辱。” “整个楚家,哪个喜欢他也就你对他这么好,竟还将自己的仙灵草拿给他用。”楚真很是不解。 “你真是冥顽不灵。”楚月有些生气,瞪了他一眼后,便走开了。 倒是楚真站在原地笑了,他很是高兴,虽然楚月的仙灵草他没得到,但是他知道,今年楚枫的那株仙灵草,一定是他的。 夜入十分,外门弟子休息的地方,一片漆黑。 忙碌了一天,所有人都很疲惫,早早的便睡了,唯有楚枫的房间,还亮着灯光。 他盘坐在床头,取出楚月送他的仙灵草,低声道:“希望这颗仙灵草,能够喂饱你。” 话罢,楚枫闭上双眼,将仙灵草夹于双掌之间,捏出一道奇特的法决。 而这一刻,仙灵草内的灵气,也是开始顺着楚枫的掌心,流入体内,最终汇聚在丹田之中。 与此同时,楚枫的丹田竟传来咀嚼之音,仿佛某种东西正在进食。 若是透过皮肤,便可发现,楚枫的丹田深处,竟盘踞着一团雷电。 这团雷电分为九sè,每种颜sè都似是一只雷霆巨兽,散发着不属于这片天地的可怕气息。 修罗武神: 第175章 美梦 0oo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o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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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名为楚枫,今年十五岁,是青龙宗数以万计的外门弟子之一。 不过同为外门弟子,这楚枫却与众不同,没有低人一等的自卑,没有自甘堕落的沉沦,对待每个人都不惧不怕,从容自若。 “明ri再来,你当我是白痴这深山野岭的你让我们母子住哪” “你必须给我安排住处,不然我就去找你们长老理论。”『妇』人不依不饶,竟一把抓住了楚枫的衣襟。 “楚枫弟,遇到麻烦了么”可就在这时,一道甜美的声音突然响起。 定目望去,一名紫衣少女,正踏步而来,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但那一双凌厉的眼眸,却紧紧的盯着『妇』人。 见到少女,『妇』人脸sè顿时大变,一抹浓郁的恐惧涌现而出。 不因为别的,只因少女身上紫sè长袍,那可是内门弟子的标志。 『妇』人暗叫不好,本以为自己的身份,可以刁难一下眼前的少年。 哪曾想,这个看着不起眼的少年,竟有内门弟子做后台,那可是她惹不起的存在。 “没事没事,我只是跟这位小兄弟,询问一些事罢了。”『妇』人笑着解释。 少女先是瞪了她一眼,而后只说了一个字:“滚。” 这一刻,『妇』人身体不由一颤,脸sè已是变得铁青。 不过她却没有一丝犹豫,牵着男孩便快步离去,慌『乱』之间竟还摔了一个跟头,狼狈至极。 见状,楚枫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对身旁的少女施礼道:“多谢楚月师姐” “跟我你还客气,咱们可是一家人。”楚月有些不悦。 她说的没错,楚枫与她的确是一家人,他们来自同一座世家,楚家。 这楚月正是楚枫二伯家的堂姐,只比楚枫大一岁。 不过,楚月在三年前就已通过内门考核,成为内门弟子,如今已是灵武四重的高手。 “宗门规矩,总是要遵守的。”楚枫灿烂的笑道。 “哎”然而看着这样的楚枫,楚月却是心头一酸:“楚枫弟,今年的内门考核你还不参加么难道,你还没有达到灵武三重” 楚枫并未回答,脸上依然挂着微笑,没人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状,楚月从腰间取下一只锦囊,放到了楚枫的手中:“将它炼化,也许能够帮你突破: 楚枫将锦囊打开,顿时一股『逼』人的灵气散发而出,一株手指大小,晶莹透亮的仙灵草正倒卧其中。 “楚月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楚枫赶忙还给了楚月。 仙灵草,乃是修武圣『药』,极为珍贵,对灵武境以内的修武者,皆有无尽的功效。 而楚家为了让他们快速提升修为,每年都会补贴他们每人一株仙灵草。 想来楚月这株,也是家族补贴的,只是楚月并未享有,反而是给了他,这让楚枫感动之余,更是不忍接受。 “我说给你,你就拿着,还是不是我弟弟。”楚月有些不悦。 “哟,楚月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仙灵草竟然也要送人” “你看,我也是你弟弟,刚好最近将要突破灵武四重,不如楚月姐将这仙灵草送我如何” 一名与楚枫年龄相仿的少年走了过来,身上同样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 他叫楚真,同样来自楚家,五年前与楚枫一同拜入青龙宗,只不过早在两年前,他已成为内门弟子。 “楚真,你早已突破灵武三重,成功凝聚灵气,就算没有这仙灵草也可扶摇直上。” “可楚枫弟至今还未凝聚灵气,这仙灵草对他更为重要。”楚月将仙灵草,强行塞入了楚枫的手中。 “是啊,你说的没错,可惜他不领你的情。”楚真摊开双手,冷笑起来。 “谁说我不要的。”然而楚枫却微微一笑,毫不客气的将仙灵草揣入怀中,而后道:“楚月姐,这仙灵草当是我跟你借的,ri后定会双倍奉还。” “嗯,好。”见楚枫收下,楚月已是大喜,只是随便应下,根本没想着楚枫还她。 “你拿什么还这仙灵草给你用,简直就是浪费。”不过那楚真的脸sè,可就难看了起来。 楚枫笑了笑并未理他,而是对楚月说道:“楚月姐,今年的内门考核我会参加。” “哼,就凭你你要是能通过内门考核,今年家族补贴的仙灵草,我就送你。”楚真鄙夷的看着楚枫。 “此话当真”楚枫并不相信。 “楚月姐作证,不过若是你无法通过呢” “那我今年的仙灵草,就归你。”楚枫留下这句话,便继续投入到外门弟子的工作中。 “楚真,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为何总是处处难为楚枫”楚月不悦的看着楚真。 “一家人楚月姐你应该知道,这楚枫根本就不是我楚家人。” “进入宗门五年都无法通过内门考核,简直就是我楚家的耻辱。” “整个楚家,哪个喜欢他也就你对他这么好,竟还将自己的仙灵草拿给他用。”楚真很是不解。 “你真是冥顽不灵。”楚月有些生气,瞪了他一眼后,便走开了。 倒是楚真站在原地笑了,他很是高兴,虽然楚月的仙灵草他没得到,但是他知道,今年楚枫的那株仙灵草,一定是他的。 夜入十分,外门弟子休息的地方,一片漆黑。 忙碌了一天,所有人都很疲惫,早早的便睡了,唯有楚枫的房间,还亮着灯光。 他盘坐在床头,取出楚月送他的仙灵草,低声道:“希望这颗仙灵草,能够喂饱你。” 话罢,楚枫闭上双眼,将仙灵草夹于双掌之间,捏出一道奇特的法决。 而这一刻,仙灵草内的灵气,也是开始顺着楚枫的掌心,流入体内,最终汇聚在丹田之中。 与此同时,楚枫的丹田竟传来咀嚼之音,仿佛某种东西正在进食。 若是透过皮肤,便可发现,楚枫的丹田深处,竟盘踞着一团雷电。 这团雷电分为九sè,每种颜sè都似是一只雷霆巨兽,散发着不属于这片天地的可怕气息。 修罗武神: 第176章 南墙 0oo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o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o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o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o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o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o推荐大神作者:善良的蜜蜂:修罗武神 修罗武神 内容简介: 论潜力,不算天才,可玄功武技,皆可无师自通。论魅力,千金小姐算什么,妖女圣女,都爱我欲罢不能。论实力,任凭你有万千至宝,但定不敌我界灵大军。我是谁天下众生视我为修罗,却不知,我以修罗成武神。等级:灵武,元武,玄武,天武,武君,武王,武帝,武祖。 修罗武神转送地址:2222 第一章外门弟子 夜,圆月高挂,繁星点点。 但在那星河之间,却有九sè雷光萦绕其中,格外耀眼。 “天现异象,定有神体降临。” 九州大陆,皇城之巅,一位金衣老者负手而立,仰望夜空。 在其身后,还有数万名皇城高手,整齐的半跪在地,似在等待什么命令。 “嗡” 突然,雷光凝聚,竟化作一道九sè神雷,自那九天星河之上,劈落而来。 刹那间,黑夜变白昼,神雷还未落下,大地已是开始隆隆作响,剧烈颤抖。 可当那九sè神雷,与大陆接触的一霎那,并没有造成可怕的破坏,竟然凭空消失。 o 与此同时,大地再次被夜sè笼罩,本璀璨的夜空也是暗淡了不少,仿佛某种jg华已被抽离,恢复了往ri的平静。 但此刻老者的双眼却异常明亮,甚至激动的身体都在颤抖,他手指雷霆下落之处:“青州境内,所有今夜降临之子,统统给我带回皇城!” “遵命!” 宛如雷鸣般的回答响彻天际,数万名皇城高手前往青州,誓要寻得神体,为皇朝所用。 时光流逝,转眼已过五载,人们虽还记得当年的惊天一幕,却没人知道皇朝的所作所为。 九州大陆,青州境内,宗门林立,青龙宗便是其中之一。 今ri,又到了青龙宗每年一度,招收弟子的ri子,青龙宗外,人山人海。 不过每到这个时候,最过忙碌的便是外门弟子,所有宗门的接待,全部压在了他们头上。 外门弟子,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先不说在宗门地位低下,就连外人也是看不起他们。 理由很简单,凡是外门弟子者,说明资质极差,终身难有太大成就,自然受人鄙视。 “喂,你什么态度,你知道我是谁么”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带着一名男孩,指着一名少年大声斥责着。 “实在抱歉,天sè已晚,宗门将要关闭,两位还是明ri再来吧。”少年清秀的脸庞尚显稚嫩,不过眉宇之间却有着一抹英气。 他名为楚枫,今年十五岁,是青龙宗数以万计的外门弟子之一。 不过同为外门弟子,这楚枫却与众不同,没有低人一等的自卑,没有自甘堕落的沉沦,对待每个人都不惧不怕,从容自若。 “明ri再来,你当我是白痴这深山野岭的你让我们母子住哪” “你必须给我安排住处,不然我就去找你们长老理论。”『妇』人不依不饶,竟一把抓住了楚枫的衣襟。 “楚枫弟,遇到麻烦了么”可就在这时,一道甜美的声音突然响起。 定目望去,一名紫衣少女,正踏步而来,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但那一双凌厉的眼眸,却紧紧的盯着『妇』人。 见到少女,『妇』人脸sè顿时大变,一抹浓郁的恐惧涌现而出。 不因为别的,只因少女身上紫sè长袍,那可是内门弟子的标志。 『妇』人暗叫不好,本以为自己的身份,可以刁难一下眼前的少年。 哪曾想,这个看着不起眼的少年,竟有内门弟子做后台,那可是她惹不起的存在。 “没事没事,我只是跟这位小兄弟,询问一些事罢了。”『妇』人笑着解释。 少女先是瞪了她一眼,而后只说了一个字:“滚。” 这一刻,『妇』人身体不由一颤,脸sè已是变得铁青。 不过她却没有一丝犹豫,牵着男孩便快步离去,慌『乱』之间竟还摔了一个跟头,狼狈至极。 见状,楚枫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对身旁的少女施礼道:“多谢楚月师姐” “跟我你还客气,咱们可是一家人。”楚月有些不悦。 她说的没错,楚枫与她的确是一家人,他们来自同一座世家,楚家。 这楚月正是楚枫二伯家的堂姐,只比楚枫大一岁。 不过,楚月在三年前就已通过内门考核,成为内门弟子,如今已是灵武四重的高手。 “宗门规矩,总是要遵守的。”楚枫灿烂的笑道。 “哎”然而看着这样的楚枫,楚月却是心头一酸:“楚枫弟,今年的内门考核你还不参加么难道,你还没有达到灵武三重” 楚枫并未回答,脸上依然挂着微笑,没人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状,楚月从腰间取下一只锦囊,放到了楚枫的手中:“将它炼化,也许能够帮你突破: 楚枫将锦囊打开,顿时一股『逼』人的灵气散发而出,一株手指大小,晶莹透亮的仙灵草正倒卧其中。 “楚月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楚枫赶忙还给了楚月。 仙灵草,乃是修武圣『药』,极为珍贵,对灵武境以内的修武者,皆有无尽的功效。 而楚家为了让他们快速提升修为,每年都会补贴他们每人一株仙灵草。 想来楚月这株,也是家族补贴的,只是楚月并未享有,反而是给了他,这让楚枫感动之余,更是不忍接受。 “我说给你,你就拿着,还是不是我弟弟。”楚月有些不悦。 “哟,楚月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仙灵草竟然也要送人” “你看,我也是你弟弟,刚好最近将要突破灵武四重,不如楚月姐将这仙灵草送我如何” 一名与楚枫年龄相仿的少年走了过来,身上同样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 他叫楚真,同样来自楚家,五年前与楚枫一同拜入青龙宗,只不过早在两年前,他已成为内门弟子。 “楚真,你早已突破灵武三重,成功凝聚灵气,就算没有这仙灵草也可扶摇直上。” “可楚枫弟至今还未凝聚灵气,这仙灵草对他更为重要。”楚月将仙灵草,强行塞入了楚枫的手中。 “是啊,你说的没错,可惜他不领你的情。”楚真摊开双手,冷笑起来。 “谁说我不要的。”然而楚枫却微微一笑,毫不客气的将仙灵草揣入怀中,而后道:“楚月姐,这仙灵草当是我跟你借的,ri后定会双倍奉还。” “嗯,好。”见楚枫收下,楚月已是大喜,只是随便应下,根本没想着楚枫还她。 “你拿什么还这仙灵草给你用,简直就是浪费。”不过那楚真的脸sè,可就难看了起来。 楚枫笑了笑并未理他,而是对楚月说道:“楚月姐,今年的内门考核我会参加。” “哼,就凭你你要是能通过内门考核,今年家族补贴的仙灵草,我就送你。”楚真鄙夷的看着楚枫。 “此话当真”楚枫并不相信。 “楚月姐作证,不过若是你无法通过呢” “那我今年的仙灵草,就归你。”楚枫留下这句话,便继续投入到外门弟子的工作中。 “楚真,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为何总是处处难为楚枫”楚月不悦的看着楚真。 “一家人楚月姐你应该知道,这楚枫根本就不是我楚家人。” “进入宗门五年都无法通过内门考核,简直就是我楚家的耻辱。” “整个楚家,哪个喜欢他也就你对他这么好,竟还将自己的仙灵草拿给他用。”楚真很是不解。 “你真是冥顽不灵。”楚月有些生气,瞪了他一眼后,便走开了。 倒是楚真站在原地笑了,他很是高兴,虽然楚月的仙灵草他没得到,但是他知道,今年楚枫的那株仙灵草,一定是他的。 夜入十分,外门弟子休息的地方,一片漆黑。 忙碌了一天,所有人都很疲惫,早早的便睡了,唯有楚枫的房间,还亮着灯光。 他盘坐在床头,取出楚月送他的仙灵草,低声道:“希望这颗仙灵草,能够喂饱你。” 话罢,楚枫闭上双眼,将仙灵草夹于双掌之间,捏出一道奇特的法决。 而这一刻,仙灵草内的灵气,也是开始顺着楚枫的掌心,流入体内,最终汇聚在丹田之中。 与此同时,楚枫的丹田竟传来咀嚼之音,仿佛某种东西正在进食。 若是透过皮肤,便可发现,楚枫的丹田深处,竟盘踞着一团雷电。 这团雷电分为九sè,每种颜sè都似是一只雷霆巨兽,散发着不属于这片天地的可怕气息。 修罗武神: 第177章 前尘 0oo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o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o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o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o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o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o推荐大神作者:善良的蜜蜂:修罗武神 修罗武神 内容简介: 论潜力,不算天才,可玄功武技,皆可无师自通。论魅力,千金小姐算什么,妖女圣女,都爱我欲罢不能。论实力,任凭你有万千至宝,但定不敌我界灵大军。我是谁天下众生视我为修罗,却不知,我以修罗成武神。等级:灵武,元武,玄武,天武,武君,武王,武帝,武祖。 修罗武神转送地址:2222 第一章外门弟子 夜,圆月高挂,繁星点点。 但在那星河之间,却有九sè雷光萦绕其中,格外耀眼。 “天现异象,定有神体降临。” 九州大陆,皇城之巅,一位金衣老者负手而立,仰望夜空。 在其身后,还有数万名皇城高手,整齐的半跪在地,似在等待什么命令。 “嗡” 突然,雷光凝聚,竟化作一道九sè神雷,自那九天星河之上,劈落而来。 刹那间,黑夜变白昼,神雷还未落下,大地已是开始隆隆作响,剧烈颤抖。 可当那九sè神雷,与大陆接触的一霎那,并没有造成可怕的破坏,竟然凭空消失。 o 与此同时,大地再次被夜sè笼罩,本璀璨的夜空也是暗淡了不少,仿佛某种jg华已被抽离,恢复了往ri的平静。 但此刻老者的双眼却异常明亮,甚至激动的身体都在颤抖,他手指雷霆下落之处:“青州境内,所有今夜降临之子,统统给我带回皇城!” “遵命!” 宛如雷鸣般的回答响彻天际,数万名皇城高手前往青州,誓要寻得神体,为皇朝所用。 时光流逝,转眼已过五载,人们虽还记得当年的惊天一幕,却没人知道皇朝的所作所为。 九州大陆,青州境内,宗门林立,青龙宗便是其中之一。 今ri,又到了青龙宗每年一度,招收弟子的ri子,青龙宗外,人山人海。 不过每到这个时候,最过忙碌的便是外门弟子,所有宗门的接待,全部压在了他们头上。 外门弟子,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先不说在宗门地位低下,就连外人也是看不起他们。 理由很简单,凡是外门弟子者,说明资质极差,终身难有太大成就,自然受人鄙视。 “喂,你什么态度,你知道我是谁么”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带着一名男孩,指着一名少年大声斥责着。 “实在抱歉,天sè已晚,宗门将要关闭,两位还是明ri再来吧。”少年清秀的脸庞尚显稚嫩,不过眉宇之间却有着一抹英气。 他名为楚枫,今年十五岁,是青龙宗数以万计的外门弟子之一。 不过同为外门弟子,这楚枫却与众不同,没有低人一等的自卑,没有自甘堕落的沉沦,对待每个人都不惧不怕,从容自若。 “明ri再来,你当我是白痴这深山野岭的你让我们母子住哪” “你必须给我安排住处,不然我就去找你们长老理论。”『妇』人不依不饶,竟一把抓住了楚枫的衣襟。 “楚枫弟,遇到麻烦了么”可就在这时,一道甜美的声音突然响起。 定目望去,一名紫衣少女,正踏步而来,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但那一双凌厉的眼眸,却紧紧的盯着『妇』人。 见到少女,『妇』人脸sè顿时大变,一抹浓郁的恐惧涌现而出。 不因为别的,只因少女身上紫sè长袍,那可是内门弟子的标志。 『妇』人暗叫不好,本以为自己的身份,可以刁难一下眼前的少年。 哪曾想,这个看着不起眼的少年,竟有内门弟子做后台,那可是她惹不起的存在。 “没事没事,我只是跟这位小兄弟,询问一些事罢了。”『妇』人笑着解释。 少女先是瞪了她一眼,而后只说了一个字:“滚。” 这一刻,『妇』人身体不由一颤,脸sè已是变得铁青。 不过她却没有一丝犹豫,牵着男孩便快步离去,慌『乱』之间竟还摔了一个跟头,狼狈至极。 见状,楚枫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对身旁的少女施礼道:“多谢楚月师姐” “跟我你还客气,咱们可是一家人。”楚月有些不悦。 她说的没错,楚枫与她的确是一家人,他们来自同一座世家,楚家。 这楚月正是楚枫二伯家的堂姐,只比楚枫大一岁。 不过,楚月在三年前就已通过内门考核,成为内门弟子,如今已是灵武四重的高手。 “宗门规矩,总是要遵守的。”楚枫灿烂的笑道。 “哎”然而看着这样的楚枫,楚月却是心头一酸:“楚枫弟,今年的内门考核你还不参加么难道,你还没有达到灵武三重” 楚枫并未回答,脸上依然挂着微笑,没人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状,楚月从腰间取下一只锦囊,放到了楚枫的手中:“将它炼化,也许能够帮你突破: 楚枫将锦囊打开,顿时一股『逼』人的灵气散发而出,一株手指大小,晶莹透亮的仙灵草正倒卧其中。 “楚月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楚枫赶忙还给了楚月。 仙灵草,乃是修武圣『药』,极为珍贵,对灵武境以内的修武者,皆有无尽的功效。 而楚家为了让他们快速提升修为,每年都会补贴他们每人一株仙灵草。 想来楚月这株,也是家族补贴的,只是楚月并未享有,反而是给了他,这让楚枫感动之余,更是不忍接受。 “我说给你,你就拿着,还是不是我弟弟。”楚月有些不悦。 “哟,楚月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仙灵草竟然也要送人” “你看,我也是你弟弟,刚好最近将要突破灵武四重,不如楚月姐将这仙灵草送我如何” 一名与楚枫年龄相仿的少年走了过来,身上同样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 他叫楚真,同样来自楚家,五年前与楚枫一同拜入青龙宗,只不过早在两年前,他已成为内门弟子。 “楚真,你早已突破灵武三重,成功凝聚灵气,就算没有这仙灵草也可扶摇直上。” “可楚枫弟至今还未凝聚灵气,这仙灵草对他更为重要。”楚月将仙灵草,强行塞入了楚枫的手中。 “是啊,你说的没错,可惜他不领你的情。”楚真摊开双手,冷笑起来。 “谁说我不要的。”然而楚枫却微微一笑,毫不客气的将仙灵草揣入怀中,而后道:“楚月姐,这仙灵草当是我跟你借的,ri后定会双倍奉还。” “嗯,好。”见楚枫收下,楚月已是大喜,只是随便应下,根本没想着楚枫还她。 “你拿什么还这仙灵草给你用,简直就是浪费。”不过那楚真的脸sè,可就难看了起来。 楚枫笑了笑并未理他,而是对楚月说道:“楚月姐,今年的内门考核我会参加。” “哼,就凭你你要是能通过内门考核,今年家族补贴的仙灵草,我就送你。”楚真鄙夷的看着楚枫。 “此话当真”楚枫并不相信。 “楚月姐作证,不过若是你无法通过呢” “那我今年的仙灵草,就归你。”楚枫留下这句话,便继续投入到外门弟子的工作中。 “楚真,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为何总是处处难为楚枫”楚月不悦的看着楚真。 “一家人楚月姐你应该知道,这楚枫根本就不是我楚家人。” “进入宗门五年都无法通过内门考核,简直就是我楚家的耻辱。” “整个楚家,哪个喜欢他也就你对他这么好,竟还将自己的仙灵草拿给他用。”楚真很是不解。 “你真是冥顽不灵。”楚月有些生气,瞪了他一眼后,便走开了。 倒是楚真站在原地笑了,他很是高兴,虽然楚月的仙灵草他没得到,但是他知道,今年楚枫的那株仙灵草,一定是他的。 夜入十分,外门弟子休息的地方,一片漆黑。 忙碌了一天,所有人都很疲惫,早早的便睡了,唯有楚枫的房间,还亮着灯光。 他盘坐在床头,取出楚月送他的仙灵草,低声道:“希望这颗仙灵草,能够喂饱你。” 话罢,楚枫闭上双眼,将仙灵草夹于双掌之间,捏出一道奇特的法决。 而这一刻,仙灵草内的灵气,也是开始顺着楚枫的掌心,流入体内,最终汇聚在丹田之中。 与此同时,楚枫的丹田竟传来咀嚼之音,仿佛某种东西正在进食。 若是透过皮肤,便可发现,楚枫的丹田深处,竟盘踞着一团雷电。 这团雷电分为九sè,每种颜sè都似是一只雷霆巨兽,散发着不属于这片天地的可怕气息。 修罗武神: 第178章 预见 0oo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o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o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o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o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o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o推荐大神作者:善良的蜜蜂:修罗武神 修罗武神 内容简介: 论潜力,不算天才,可玄功武技,皆可无师自通。论魅力,千金小姐算什么,妖女圣女,都爱我欲罢不能。论实力,任凭你有万千至宝,但定不敌我界灵大军。我是谁天下众生视我为修罗,却不知,我以修罗成武神。等级:灵武,元武,玄武,天武,武君,武王,武帝,武祖。 修罗武神转送地址:2222 第一章外门弟子 夜,圆月高挂,繁星点点。 但在那星河之间,却有九sè雷光萦绕其中,格外耀眼。 “天现异象,定有神体降临。” 九州大陆,皇城之巅,一位金衣老者负手而立,仰望夜空。 在其身后,还有数万名皇城高手,整齐的半跪在地,似在等待什么命令。 “嗡” 突然,雷光凝聚,竟化作一道九sè神雷,自那九天星河之上,劈落而来。 刹那间,黑夜变白昼,神雷还未落下,大地已是开始隆隆作响,剧烈颤抖。 可当那九sè神雷,与大陆接触的一霎那,并没有造成可怕的破坏,竟然凭空消失。 o 与此同时,大地再次被夜sè笼罩,本璀璨的夜空也是暗淡了不少,仿佛某种jg华已被抽离,恢复了往ri的平静。 但此刻老者的双眼却异常明亮,甚至激动的身体都在颤抖,他手指雷霆下落之处:“青州境内,所有今夜降临之子,统统给我带回皇城!” “遵命!” 宛如雷鸣般的回答响彻天际,数万名皇城高手前往青州,誓要寻得神体,为皇朝所用。 时光流逝,转眼已过五载,人们虽还记得当年的惊天一幕,却没人知道皇朝的所作所为。 九州大陆,青州境内,宗门林立,青龙宗便是其中之一。 今ri,又到了青龙宗每年一度,招收弟子的ri子,青龙宗外,人山人海。 不过每到这个时候,最过忙碌的便是外门弟子,所有宗门的接待,全部压在了他们头上。 外门弟子,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先不说在宗门地位低下,就连外人也是看不起他们。 理由很简单,凡是外门弟子者,说明资质极差,终身难有太大成就,自然受人鄙视。 “喂,你什么态度,你知道我是谁么”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带着一名男孩,指着一名少年大声斥责着。 “实在抱歉,天sè已晚,宗门将要关闭,两位还是明ri再来吧。”少年清秀的脸庞尚显稚嫩,不过眉宇之间却有着一抹英气。 他名为楚枫,今年十五岁,是青龙宗数以万计的外门弟子之一。 不过同为外门弟子,这楚枫却与众不同,没有低人一等的自卑,没有自甘堕落的沉沦,对待每个人都不惧不怕,从容自若。 “明ri再来,你当我是白痴这深山野岭的你让我们母子住哪” “你必须给我安排住处,不然我就去找你们长老理论。”『妇』人不依不饶,竟一把抓住了楚枫的衣襟。 “楚枫弟,遇到麻烦了么”可就在这时,一道甜美的声音突然响起。 定目望去,一名紫衣少女,正踏步而来,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但那一双凌厉的眼眸,却紧紧的盯着『妇』人。 见到少女,『妇』人脸sè顿时大变,一抹浓郁的恐惧涌现而出。 不因为别的,只因少女身上紫sè长袍,那可是内门弟子的标志。 『妇』人暗叫不好,本以为自己的身份,可以刁难一下眼前的少年。 哪曾想,这个看着不起眼的少年,竟有内门弟子做后台,那可是她惹不起的存在。 “没事没事,我只是跟这位小兄弟,询问一些事罢了。”『妇』人笑着解释。 少女先是瞪了她一眼,而后只说了一个字:“滚。” 这一刻,『妇』人身体不由一颤,脸sè已是变得铁青。 不过她却没有一丝犹豫,牵着男孩便快步离去,慌『乱』之间竟还摔了一个跟头,狼狈至极。 见状,楚枫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对身旁的少女施礼道:“多谢楚月师姐” “跟我你还客气,咱们可是一家人。”楚月有些不悦。 她说的没错,楚枫与她的确是一家人,他们来自同一座世家,楚家。 这楚月正是楚枫二伯家的堂姐,只比楚枫大一岁。 不过,楚月在三年前就已通过内门考核,成为内门弟子,如今已是灵武四重的高手。 “宗门规矩,总是要遵守的。”楚枫灿烂的笑道。 “哎”然而看着这样的楚枫,楚月却是心头一酸:“楚枫弟,今年的内门考核你还不参加么难道,你还没有达到灵武三重” 楚枫并未回答,脸上依然挂着微笑,没人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状,楚月从腰间取下一只锦囊,放到了楚枫的手中:“将它炼化,也许能够帮你突破: 楚枫将锦囊打开,顿时一股『逼』人的灵气散发而出,一株手指大小,晶莹透亮的仙灵草正倒卧其中。 “楚月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楚枫赶忙还给了楚月。 仙灵草,乃是修武圣『药』,极为珍贵,对灵武境以内的修武者,皆有无尽的功效。 而楚家为了让他们快速提升修为,每年都会补贴他们每人一株仙灵草。 想来楚月这株,也是家族补贴的,只是楚月并未享有,反而是给了他,这让楚枫感动之余,更是不忍接受。 “我说给你,你就拿着,还是不是我弟弟。”楚月有些不悦。 “哟,楚月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仙灵草竟然也要送人” “你看,我也是你弟弟,刚好最近将要突破灵武四重,不如楚月姐将这仙灵草送我如何” 一名与楚枫年龄相仿的少年走了过来,身上同样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 他叫楚真,同样来自楚家,五年前与楚枫一同拜入青龙宗,只不过早在两年前,他已成为内门弟子。 “楚真,你早已突破灵武三重,成功凝聚灵气,就算没有这仙灵草也可扶摇直上。” “可楚枫弟至今还未凝聚灵气,这仙灵草对他更为重要。”楚月将仙灵草,强行塞入了楚枫的手中。 “是啊,你说的没错,可惜他不领你的情。”楚真摊开双手,冷笑起来。 “谁说我不要的。”然而楚枫却微微一笑,毫不客气的将仙灵草揣入怀中,而后道:“楚月姐,这仙灵草当是我跟你借的,ri后定会双倍奉还。” “嗯,好。”见楚枫收下,楚月已是大喜,只是随便应下,根本没想着楚枫还她。 “你拿什么还这仙灵草给你用,简直就是浪费。”不过那楚真的脸sè,可就难看了起来。 楚枫笑了笑并未理他,而是对楚月说道:“楚月姐,今年的内门考核我会参加。” “哼,就凭你你要是能通过内门考核,今年家族补贴的仙灵草,我就送你。”楚真鄙夷的看着楚枫。 “此话当真”楚枫并不相信。 “楚月姐作证,不过若是你无法通过呢” “那我今年的仙灵草,就归你。”楚枫留下这句话,便继续投入到外门弟子的工作中。 “楚真,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为何总是处处难为楚枫”楚月不悦的看着楚真。 “一家人楚月姐你应该知道,这楚枫根本就不是我楚家人。” “进入宗门五年都无法通过内门考核,简直就是我楚家的耻辱。” “整个楚家,哪个喜欢他也就你对他这么好,竟还将自己的仙灵草拿给他用。”楚真很是不解。 “你真是冥顽不灵。”楚月有些生气,瞪了他一眼后,便走开了。 倒是楚真站在原地笑了,他很是高兴,虽然楚月的仙灵草他没得到,但是他知道,今年楚枫的那株仙灵草,一定是他的。 夜入十分,外门弟子休息的地方,一片漆黑。 忙碌了一天,所有人都很疲惫,早早的便睡了,唯有楚枫的房间,还亮着灯光。 他盘坐在床头,取出楚月送他的仙灵草,低声道:“希望这颗仙灵草,能够喂饱你。” 话罢,楚枫闭上双眼,将仙灵草夹于双掌之间,捏出一道奇特的法决。 而这一刻,仙灵草内的灵气,也是开始顺着楚枫的掌心,流入体内,最终汇聚在丹田之中。 与此同时,楚枫的丹田竟传来咀嚼之音,仿佛某种东西正在进食。 若是透过皮肤,便可发现,楚枫的丹田深处,竟盘踞着一团雷电。 这团雷电分为九sè,每种颜sè都似是一只雷霆巨兽,散发着不属于这片天地的可怕气息。 修罗武神: 第179章 搭档 0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大神热书:我不是z超级战神在都市 主角:林北苏婉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 内容简介:五年前,被陷害入狱!五年后,他荣耀归来,天下权势,尽握手中!我所失去的,终会千百倍的拿回来!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转送地址: 第一章荣耀归来 江北省,青州市! 机场! 林北踏着一双特质黑『色』战靴,从专机之上走下,身材挺拔,眸若星辰,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迎接林北的,乃是一个身着黑『色』制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 即便是一身制式服装,也难掩其凹凸有致、曲线饱满的身材,反而更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诱『惑』。 只不过,林北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景,而是陷入了沉思:“朱雀,交代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五年前,他年少有为,仅仅二十岁,便是创立了北青集团,成为了青州企业中的一匹黑马,市值不断翻倍,然而,就在他意气风发,准备上市之际,却是遭到合伙人陷害。 被公司副总裁唐青竹下『药』,诬陷他强『奸』,并且让诸多媒体记者,拍个正着! 然而,当时他『药』『性』发作,神志不清,狼狈逃跑之后,隐约是被一个女子所救,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和那女子,发生了关系,这才救回一命! 只是,等他清醒之时,便是已经在监狱之内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入狱一个月之后,他便是被挑选进入了一支神秘部队,开始了五年戎马生涯。 五年来,不断的征战,始终抽不出身来。 直至今日! 功成身退! 退役归来!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闻言,朱雀当即是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天策,已经有一定线索了,最迟今晚,一定会有结果。” 清脆的声音之中,是仰慕,敬重,以及畏惧! “好!” 闻言,林北浑身一震,冷漠的脸庞之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但随即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朱雀赶紧掏出一块白丝手帕来,递给林北:“天策,您没事吧” 英姿飒爽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如果不是一个月之前,那一战,眼前这个堪比神一样的男人,何至于受伤如此之重! 但也正是那一战,斩尽来犯之敌,让这个男人,彻底封神。 而后,于巅峰处,光荣退役,转而执掌华国最神秘的组织“天策”! 获封天策之名! 天策二字,不仅为名,也更是一种无上荣耀,一种信仰! 林天策,便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也正是因为此,从“北境统帅”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林北不再需要坐镇北境,他,这才是有时间,回青州! “我没事!” 林北再次咳嗽两声,拿开手帕,手帕之上,尽是一片鲜红之『色』,他却仿若未见一般。 “百善孝为先!”林北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家人的身影来,“等我换身衣服,先送我去林家!” 随后,率先踏步,走出机场,朱雀恭敬,紧随其后。 青州,我回来了! 一切恩恩怨怨,都将有个了结! 一处老旧小区之外! 林北驻足! 林家,对他恩情似海。 尤其是他的养父,林安国,将他从孤儿院领养回去之后,视如己出。 即便是后来有了亲生女儿林楠,对他的爱,也从未有丝毫减少! 养父林安国,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等他和林楠两人长大后,就结婚。 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 而林楠,从小和林北也很亲近,像个跟屁虫似的。 林楠身上有几颗痣,在哪个地方,林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陷害入狱的话,现在,跟林楠说不定都结婚了。 想到此,林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少有为的青年企业家了,在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入过狱的强『奸』犯。x 恐怕,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很快,林北便是把这些想法,甩出了脑海。 踏步走入小区! 即便是五年没有回来了,林北仍旧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林家。 五年铁血生涯,让林北早就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不怒自威! 到了门前,林北想了想,脸上忽然是带上了一丝和煦的笑容,身上那股叱咤风云的气势,缓缓消失,宛如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邻家小子一般。 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苍白之『色』,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x 这才敲响了房门! 没多久,房门便是被打开。 “谁啊” 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林北眼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但很快,她脸上的笑容,便是渐逐渐凝固。 “你你是林北” 中年『妇』女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妈!” 林北出声叫道。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中年『妇』女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家里出了个对女人用强的罪犯,这几年来,他们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淑华,谁来了啊来者是客,赶紧迎进来,吃顿便饭!” 这时,一个拿着烟杆,两鬓斑白的男人,也是出现在林北眼前。 见到他后,林北浑身微颤。 “爸,少抽点烟,别不把身体当回事!” 林北出声道。 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小北” 林安国抽烟的动作一滞,好像有些不相信,狠狠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应该是感觉到了疼痛,又是上下打量了林北两眼,这才是无比激动:“小北,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在哪啊” 当年,其他人都说林北未遂被判刑,唯独他林安国,打死都不信。 可林北自从入狱,从此以后,便是杳无音信! 他就连想要探监,都找不到地方,找不到人! “爸,此事一言难尽!” 林北神『色』复杂。 “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以后咱父子俩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林安国眼睛微红,神情激动。 “你拦在门前干什么快,快让小北进来!” 随后,林安国这才反应过来,林北还在门外呢。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让一个强”陈淑华低声说道,随后,他又是看向林北,道:“林北,既然你回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要不,你明天再来吧!”x 林北无言。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你说什么呢” 林安国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小北,别在门外站着了,快进来!” 说着,林安国便是要拉林北进来。 陈淑华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也还是让开了路,让林北进了家门! 进门之后,林北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不少人。 大都是熟面孔,林家的一些亲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面『色』俊朗、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青年,正被一众亲戚,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 “玉泽,以后,我们家楠楠,就要多靠你照顾啦!”x “楠楠这孩子,从小被她爸妈宠坏了,要是有什么任『性』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着点!” “当然,要是她无理取闹,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来教训她!” 几个姑姑,正七嘴八舌的说着。 “小姑,你说什么呢我哪有任『性』,哪有无理取闹啊” 青年旁边,一位扎着马尾,身材曲线起伏、打扮精致的女子,眨着眼睛,有些俏皮。 “是啊,小姑,楠楠很懂事的,我也保证,以后楠楠嫁给我,我会把她宠成小公主的。家里的事情,都有保姆会做,她就只管买买买,玩玩玩,被我宠着就行了,别的什么也不用考虑。” 青年说道,看向众亲戚,带着绅士般的微笑,但其眼底深处,却是对这些“粗鄙”的姑姨,有些不耐。 “也是,是我们多虑了,楠楠嫁给玉泽你,那是嫁入豪门,是去享福的。”小姑连忙说道,眼中难掩羡慕之意。 而在这时,林安国也拉着林北,走了过来。 见到林安国身后还有一个人。 林楠有些好奇。 “爸,您朋友来了吗” 林楠问道。 然而下一刻,看到来人后,林楠那带着笑意的眸子,便是当场凝滞。 内心有一刹那的慌『乱』,靠近李玉泽的娇躯,下意识的就要往旁边挪。 “楠楠,好久不见!” 林北笑道。 只是,内心的慌『乱』,一瞬即逝,林楠的脸『色』,陡然间冷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出狱的”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 第180章 生意 0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大神热书:我不是z超级战神在都市 主角:林北苏婉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 内容简介:五年前,被陷害入狱!五年后,他荣耀归来,天下权势,尽握手中!我所失去的,终会千百倍的拿回来!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转送地址: 第一章荣耀归来 江北省,青州市! 机场! 林北踏着一双特质黑『色』战靴,从专机之上走下,身材挺拔,眸若星辰,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迎接林北的,乃是一个身着黑『色』制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 即便是一身制式服装,也难掩其凹凸有致、曲线饱满的身材,反而更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诱『惑』。 只不过,林北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景,而是陷入了沉思:“朱雀,交代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五年前,他年少有为,仅仅二十岁,便是创立了北青集团,成为了青州企业中的一匹黑马,市值不断翻倍,然而,就在他意气风发,准备上市之际,却是遭到合伙人陷害。 被公司副总裁唐青竹下『药』,诬陷他强『奸』,并且让诸多媒体记者,拍个正着! 然而,当时他『药』『性』发作,神志不清,狼狈逃跑之后,隐约是被一个女子所救,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和那女子,发生了关系,这才救回一命! 只是,等他清醒之时,便是已经在监狱之内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入狱一个月之后,他便是被挑选进入了一支神秘部队,开始了五年戎马生涯。 五年来,不断的征战,始终抽不出身来。 直至今日! 功成身退! 退役归来!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闻言,朱雀当即是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天策,已经有一定线索了,最迟今晚,一定会有结果。” 清脆的声音之中,是仰慕,敬重,以及畏惧! “好!” 闻言,林北浑身一震,冷漠的脸庞之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但随即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朱雀赶紧掏出一块白丝手帕来,递给林北:“天策,您没事吧” 英姿飒爽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如果不是一个月之前,那一战,眼前这个堪比神一样的男人,何至于受伤如此之重! 但也正是那一战,斩尽来犯之敌,让这个男人,彻底封神。 而后,于巅峰处,光荣退役,转而执掌华国最神秘的组织“天策”! 获封天策之名! 天策二字,不仅为名,也更是一种无上荣耀,一种信仰! 林天策,便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也正是因为此,从“北境统帅”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林北不再需要坐镇北境,他,这才是有时间,回青州! “我没事!” 林北再次咳嗽两声,拿开手帕,手帕之上,尽是一片鲜红之『色』,他却仿若未见一般。 “百善孝为先!”林北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家人的身影来,“等我换身衣服,先送我去林家!” 随后,率先踏步,走出机场,朱雀恭敬,紧随其后。 青州,我回来了! 一切恩恩怨怨,都将有个了结! 一处老旧小区之外! 林北驻足! 林家,对他恩情似海。 尤其是他的养父,林安国,将他从孤儿院领养回去之后,视如己出。 即便是后来有了亲生女儿林楠,对他的爱,也从未有丝毫减少! 养父林安国,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等他和林楠两人长大后,就结婚。 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 而林楠,从小和林北也很亲近,像个跟屁虫似的。 林楠身上有几颗痣,在哪个地方,林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陷害入狱的话,现在,跟林楠说不定都结婚了。 想到此,林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少有为的青年企业家了,在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入过狱的强『奸』犯。x 恐怕,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很快,林北便是把这些想法,甩出了脑海。 踏步走入小区! 即便是五年没有回来了,林北仍旧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林家。 五年铁血生涯,让林北早就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不怒自威! 到了门前,林北想了想,脸上忽然是带上了一丝和煦的笑容,身上那股叱咤风云的气势,缓缓消失,宛如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邻家小子一般。x 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苍白之『色』,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 这才敲响了房门! 没多久,房门便是被打开。 “谁啊” 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林北眼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但很快,她脸上的笑容,便是渐逐渐凝固。 “你你是林北” 中年『妇』女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妈!” 林北出声叫道。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中年『妇』女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家里出了个对女人用强的罪犯,这几年来,他们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淑华,谁来了啊来者是客,赶紧迎进来,吃顿便饭!” 这时,一个拿着烟杆,两鬓斑白的男人,也是出现在林北眼前。 见到他后,林北浑身微颤。 “爸,少抽点烟,别不把身体当回事!” 林北出声道。 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小北” 林安国抽烟的动作一滞,好像有些不相信,狠狠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应该是感觉到了疼痛,又是上下打量了林北两眼,这才是无比激动:“小北,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在哪啊” 当年,其他人都说林北未遂被判刑,唯独他林安国,打死都不信。 可林北自从入狱,从此以后,便是杳无音信! 他就连想要探监,都找不到地方,找不到人! “爸,此事一言难尽!” 林北神『色』复杂。 “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以后咱父子俩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林安国眼睛微红,神情激动。 “你拦在门前干什么快,快让小北进来!” 随后,林安国这才反应过来,林北还在门外呢。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让一个强”陈淑华低声说道,随后,他又是看向林北,道:“林北,既然你回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要不,你明天再来吧!” 林北无言。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你说什么呢” 林安国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小北,别在门外站着了,快进来!” 说着,林安国便是要拉林北进来。 陈淑华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也还是让开了路,让林北进了家门! 进门之后,林北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不少人。 大都是熟面孔,林家的一些亲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面『色』俊朗、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青年,正被一众亲戚,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 “玉泽,以后,我们家楠楠,就要多靠你照顾啦!”x “楠楠这孩子,从小被她爸妈宠坏了,要是有什么任『性』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着点!” “当然,要是她无理取闹,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来教训她!” 几个姑姑,正七嘴八舌的说着。 “小姑,你说什么呢我哪有任『性』,哪有无理取闹啊”、域名 青年旁边,一位扎着马尾,身材曲线起伏、打扮精致的女子,眨着眼睛,有些俏皮。 “是啊,小姑,楠楠很懂事的,我也保证,以后楠楠嫁给我,我会把她宠成小公主的。家里的事情,都有保姆会做,她就只管买买买,玩玩玩,被我宠着就行了,别的什么也不用考虑。” 青年说道,看向众亲戚,带着绅士般的微笑,但其眼底深处,却是对这些“粗鄙”的姑姨,有些不耐。 “也是,是我们多虑了,楠楠嫁给玉泽你,那是嫁入豪门,是去享福的。”小姑连忙说道,眼中难掩羡慕之意。 而在这时,林安国也拉着林北,走了过来。 见到林安国身后还有一个人。 林楠有些好奇。 “爸,您朋友来了吗” 林楠问道。 然而下一刻,看到来人后,林楠那带着笑意的眸子,便是当场凝滞。 内心有一刹那的慌『乱』,靠近李玉泽的娇躯,下意识的就要往旁边挪。 “楠楠,好久不见!” 林北笑道。 只是,内心的慌『乱』,一瞬即逝,林楠的脸『色』,陡然间冷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出狱的”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 猜想 此言一出,朱厌陡然变色,纪骜也脸色一冷,然而不等他们发怒,就有一个同样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嚯,虽然我也不喜欢朱厌这家伙,但也没想过让他变傻子啊,还是你们千秋阁厉害,张嘴就要内丹,哈哈哈!” 与声音一齐缓缓落下的,是聚成苇叶的神羽叶,还有叶子上盘腿坐的穿着青衣的晏飞文,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托着下巴,桃花眼笑得弯弯。 而最让千秋阁忌惮的人,此刻就静静悬在他身后,神色淡漠,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然而即使没有他身边骑着雪羽巨鹰的琼华卫首领,只要在朱雀大陆上待过几天的人,都能从他银白的长发,和天上忽然变得无比明亮的月光,猜到他的身份。 千秋阁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而朱厌虽然竭力强装冷漠,不难发现,他还是有点开心的。 “丢人呀,朱厌!”晏飞文还在笑他:“现在总共就五个能动的人,为你就来了四个,捞东西把自己赔进去,还得我们来捞你,这事我得笑你一个月。” 这就是出行前他们谁都不愿意戴上传话珠的原因,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尤其是朱厌,是最铁齿的一个,他是大泽妖族,虽然仇恨人类,但也过于轻敌,以为罗浮山下都是些贪生怕死的废物,谁知道一来就碰到千秋阁这样的硬角色。 事情到这时候,想要不知不觉地解决,已经不太可能了,云沁也放弃幻想,笑着和姬明月打招呼道:“听说少主你们在大泽里阻击了魔族半年,真是年少有为。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下替你寻觅仙剑的事,仿佛还在昨天呢,我们这些俗人,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千秋阁之所以排不上五大宗派,除了时间短,并不以培养弟子为宗旨也是原因之一,千秋阁的生意,说白了就是俗务,一般宗派都有专人打理,好让核心弟子和长老专心修炼,像千秋阁这样专心做生意,里面掌权的都是云沁这样不修炼的,用丹药续命,自称俗人,姿态已经放得足够低了。 但姬明月的回答还是十分简单:“忘了。” 场面顿时有点尴尬,但云沁不愧是生意人,神色不变。刚要继续,只听见姬明月冷冷道:“那里面是谁?” 他指人都不用手,只眼神一动,月光顿时明亮如白昼,指向那被纱幔围住的步辇,不等千秋阁众人反应,只见步辇上悬起一轮圆镜,将月光都反射了出去。姬明月难得勾了勾嘴角,冷笑了一下,道:“哦。” 他“哦”这一声,十分简短,但又似乎带着无尽深意,显然也是知道什么与他齐名的说法的,“哦”得千秋阁众人面上都有点讪讪的。云沁见状,显然是知道跟这座冰山再寒暄下去也无用,转而笑道:“其实我觉得,这位晏小友说得不对,拜月期大妖的内丹取出来,顶多重新修炼而已,怎么能说变傻子呢?我们千秋阁可以用丹药重新替小友补回修为,这明明是双方有益,我们也知道妖仙修炼不易,实在是有一件大事,非要有天曜血脉的大妖内丹才行,不得不求助于这位妖仙小友。听说晏小友也在寻觅仙器碎片,我们千秋阁愿意提供一件仙器碎片……” “嚯,这么重要呀?”晏飞文笑起来:“看不出来,咱们朱厌竟然这么值钱?来,我来看看,到底值钱在哪?” 他一面说笑,一面乘着神羽叶直接朝那倒扣的巨碗落了下去,千秋阁的化神老者神色一冷,巨碗顿时凝实,篆纹也现身,然而月光也同时倾泄下来,将篆纹冻住。虽然境界差异大,况且姬明月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破开月华不是难事,但开始压一下朱厌和纪骜还能说是偶然相遇所以本能地动手,反正两个金丹小儿也不能把他们怎样。至于和琼华宫的少主交手,就是另一回事了。 姑射仙子的赫赫凶名,可不是玩笑。 所以老者和云沁交换一个眼神,默默撤去巨碗,晏飞文仿佛没看到这一幕般,神色淡定地落下,笑着摸了摸被打出原型委顿在地的朱厌,得到朱厌烦躁地一扇翅,笑得更开心了。 他说笑归说笑,还是动作迅速地从怀里掏出个葫芦,直接把里面的丹药全倒进朱厌嘴里,一面不忘笑道:“这可是我私藏的,等会把你卖了,就从卖到的钱里扣。” 他口口声声要卖朱厌,云沁听着,脸色却一句比一句僵,只得勉强道:“晏小友想必也收到消息,千秋阁需要仙友内丹,实在是有一件事关千秋阁存亡的大事……” “事关千秋阁存亡啊?”晏飞文惊讶地睁了睁眼睛,笑道:“不得了,得加钱!” 云沁脾气好,还能跟他敷衍,说道“小友不要说笑”,那年少点的女子却按捺不住了,冷着脸道:“谁跟你嬉皮笑脸,成就成,不成就不成,一句话的事!” 她这句话一说,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连雪羽巨鹰上的南宫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云沁暗自叫苦,谁知道晏飞文竟然还能笑道:“谁不知道是一句话的事?关键我们这能做主的人今天不在这,我们还以为是来打架的,谁知道来都来了,你们要讲生意了?难道看见朱厌想打架,看见小明月,就想起做生意了?” 这几句话把千秋阁众人都说得讪讪的,连云沁这样久经世事也有点脸红,但还是调整了脸色,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千秋阁就只能找能做主的人说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晏小友说的是一位叫林涵的小友吧?” “千秋阁还真是消息灵通,连这都知道。” “其实要论消息灵通,晏小友应该也不差,我猜,晏小友也知道,我们千秋阁在谋划的大事,到底是什么吧?此事不止事关你我两人两派,更与朱雀大陆的气运攸关……” “是吗?那千秋阁也该知道,我们这一拨人,实在不是能互相卖来卖去的交情,朱厌这家伙虽然讨厌了点,但跟你们千秋阁的阁主一样,都是非卖品。” 话说到这,其实谁都看出,完全没有谈下去的空间了,千秋阁虽然有一位化神圆满坐镇,但纪骜这边也不是好惹的,这五位最少能逃出两三位,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其实集千秋阁之力诛杀两位不世出的天才也不是不可能,但只怕下一刻姑射仙子直接从东境抽身,杀到这来了,那么不等那件“大事”完成,千秋阁就得面临生死存亡关头了。 所以云沁不再纠缠,又与步辇中的人交流了两句,笑道:“既然晏小友不能做主,那就只能改日再和林涵小友面谈了。” 她这句话一说,那化身老者的法宝全部收了起来,晏飞文直接扶起不成人形的朱厌,后者倔强地推开他的手,振翅飞了起来,众人跟在后面,纪骜在最后面,展开风雷翼,一面飞一面回头看那间千秋阁众人所在的客栈,见姬明月发现,冷冷告诉他:“等我杀了玄机子和元虚子,一定灭了千秋阁。” “等我有了武器,和你一起去。” - 本来南宫还担心会不会暴露行踪,把千秋阁引到驻地来,结果一到地方,完全不用担心了——离驻地不远的山峰上停着一只拜月期的金翼虎,不时飞出来盘旋一阵,另一边的山上还有几个元婴剑修,显然都是千秋阁的人。 “这是示威呢。”晏飞文的笑意难得这样冷:“真是彻头彻尾的千秋阁行事风格。” 他们人还没回来,盯梢的就先到了,明显是为了传达一个信号:我们知道你们在哪,你们逃不出我们的手心,不如乖乖合作,大家好过。而且特意选用拜月期大妖来监视,就是为了告诉他们:拜月期大妖千秋阁也有,我们非要朱厌的内丹,是有我们的原因的。 其实这些行径说白了就两个字:威胁。 纪骜是被挑衅得最严重的,他一直以来在外面打打杀杀,来去如风,都是因为林涵被放在后方,这下可好,别人直接摸到后方来了,他的剑意本来锋利,和防守完全不兼容,守城时也无法兼顾保护林涵,所以但凡遇到这种情况,他一定杀气冲天。姬明月虽然道意不如他极端,但生下来就是琼华宫少主,哪里被这样威胁过,晏飞文还笑他:“小明月凶起来好好看啊……” 他笑归笑,眼底神色还是冷的,进了营地,林涵早迎上来:“你们怎么样?我还以为是调虎离山,把你们引开来偷袭我们驻地,已经准备带东西跑路了。” 其实主要是器灵老头和小胖鱼在嚷,小胖鱼担负保护林涵的重任,一旦不慎就要被纪骜揍,所以杯弓蛇影,十分怕死,别人不过远远监视,他在林涵识海里大叫大嚷要逃跑。器灵老头也怕死,被他煽动了一阵,也出来看了。 “是千秋阁。”晏飞文上来,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通,告诉林涵:“他们应该是真有什么大事,非朱厌的内丹不可。而且其实他们也投鼠忌器,妖族想让自己内丹破碎,可比元婴化神修真者自爆还容易,除非境界差距太大。朱厌已经拜月期,化神杀他容易,想取完整的内丹难,想鱼死网破不过一念之间。所以他们给我们施加压力,就是想逼朱厌自愿把内丹吐出来。” “你可别自愿牺牲。”林涵听了,连忙告诉朱厌:“大不了大家一起鱼死网破,妖族没了内丹,直接回到通灵期,跟普通动物没两样。就算再萌生神智,也不是今天的你了,人类轮回好歹魂魄不变,这比人死还无法挽回,你可别犯傻。” “对呀,你可别干蠢事,搞什么为我们牺牲,到时候咱们一堆人全部结下因果,心里留下大芥蒂,到渡劫时参不透生死,那就惨了。我还想渡劫成仙呢,你可别害我。”晏飞文也笑道。 以前萧烬在,嘲笑林涵纸上谈兵说话不切实际的任务主要交给他,现在萧烬昏迷着,晏飞文就成了“狠”的那个。林涵那话说了白说,朱厌要是犯傻牺牲一样会去,他那话才切中关键,虽然听起来难听,但朱厌听了,果然有用,还趁机用翅膀扇了他两下。 “你想得美,小爷给你牺牲?我巴不得你们全被千秋阁抓走呢!”朱厌伤重,在千秋阁面前还撑着,现在脸色都惨白了,骂起人来还是一样底气足。 “那正好,大家一起被抓走,团团圆圆,多好玩。谁投降谁不是好汉!”晏飞文笑得眼弯弯。 “行,谁投降谁不是好汉。” “怎么打都没打,就说到投降了?”南宫有些不服地道:“这也是在罗浮山,要是在西境,千秋阁哪敢在少主面前这样放肆,我真想传信给宗主,让她带计都罗睺踏平了千秋阁!” 南宫从来冷静,此刻却成了最狠的一个,琼华宫的弟子看似冷漠,其实是心法使然,又常年在雪山上,不谙世事,所以性格高傲。她这话一说,看众人都看她,不解道:“怎么,这话不对吗?” “倒不是不对,就是你要知道,”晏飞文笑眯眯摸了摸姬明月:“在朱雀大陆上的其他地方,小明月这个少主可没那么好用。也就在我们那窝里横罢了。” 姬明月挑了挑眉,一句话没说,竟然就这样出去了,纪骜像得到信号一样,也道:“我去练剑了。” “怎么都出去了,那我们现在如何,打还是不打?”南宫满头雾水。 “打不过,怎么打?我看那玉凌华好像有点长进了,你去找几个跟寒冰道意有关的人,陪纪骜和小明月练一练是正经。”晏飞文笑着把她也支走。 南宫心思单纯,被他一说真就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放话道:“等宗主从云天宗回来,他们就知道厉害了。你们可别想投降,他们现在只敢监视,要是敢靠近,我们琼华卫可不是好惹的。” 等人都走了,林涵才问晏飞文:“你把他们支走,要说什么?” “我收到一个消息,不算可靠,不过今天千秋阁又提了一嘴,倒让事情变得有点意思了。” “什么消息?” “还记得有人传说罗浮山有一件残破的神器吗?”晏飞文眼中仍带笑,眼神深处,却显得无比认真:“有个说法,说是那神器并非残破,只是有一块碎片流传出去,到了千秋阁手里。双方一直僵持,直到魔灾爆发,才有了合作的契机。所以这次千秋阁迁往罗浮山寻求庇佑,一拍即合,又网罗了白水金氏的炼器天才,现在只缺几样材料。正在掘地三尺地搜罗呢。” 怪不得他非要把纪骜和姬明月两个人支开再说,要是让他们知道这消息,恐怕早就偷偷潜入千秋阁去探个究竟了。 “所以他们想要朱厌的内丹?”林涵问道。 “当然是了,那个小子血脉可真是不错,就是杂了点。”器灵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了出来,一脸高深莫测。 林涵对这贪生怕死的老头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已经免疫了,懒得顺着他的套路去追问,反正没几句实话,都是云遮雾罩的,想要好东西,就得拿好东西去换,也怪他自己不爱开金手指,喜欢跌宕起伏九死一生,现在整天生死关头打转,实在是求仁得仁。 晏飞文却比他精,虽然心知不可靠,表面还是恭恭敬敬,笑道:“哦?请前辈赐教。” “这些小世界虽然算不上什么,不过既然能在无垠虚空中开辟一方世界,一定有自己的机遇,像你们朱雀大陆既然叫这名字,说不定就跟朱雀有什么渊源……” “原来如此。”晏飞文一副虚心请教样子:“刚刚听千秋阁的人说什么天曜血脉,我从来只知道妖族到拜月期已经是极限,连听也没听说过这个。” “你们窝在这一方小世界里,能听过就怪了。人与人互不相关,妖魔却同气连枝,血脉相连,靠身体里的血脉传承记忆。而且妖魔修炼和你们人类不同,不靠吸收灵气,所以修炼是一点点觉醒血脉,能修炼到什么境界,其实早在出世之前就决定了。你们这方小世界没什么好血脉,自然以为拜月期就是妖族极限,怎么会知道拜月之上还有摘星,摘星之上还有天曜……” 器灵老头说到关键处,顿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然而林涵和晏飞文两人都若有所思,思绪早就飘到了别处。 林涵是早就知道,妖与魔是难以分离的,都是天地所生,妖魔都是□□无比强横,灵识直接附在血肉中,不像人类是灵魂与□□分体,所以人类修真者修炼到关卡时只要抛下□□,就能飞升成仙。而妖族想要成仙,是要直接以血肉之躯承受渡劫紫雷,如同淬炼法器一般,所以能成功者万中无一,但是成仙之后,基本碾压普通仙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心魔入侵时,人类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妖族却极难被心魔蛊惑,所以他最开始选择和大泽妖族合作时,就是为了应对魔灾。 但器灵老头这话,却完全点破了他对与妖族和魔族的看法,其实他一直觉得凡人可以通过轮回转世,难道妖族和魔族就没有保存实力的方法?这样看来他一向自恃了解妖族,其实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怪不得炼妖池可以直接让妖族实力得到极大提升,他以前一直以为是吸收了灵力,现在看来,其实是血脉融合,所以瞬间提升了潜能。朱厌可能是本身血脉出色,加上炼妖池辅助,所以暴露了潜力,不然也不会被千秋阁看上。 这样想想,妖族一定有他们独特的感应血脉的方式,所以大泽妖族对朱厌这样器重,把他尊为少主人。 林涵只是暗自思索,并没有说话,一边的晏飞文却忽然淡淡道:“拜月,摘星,天曜,怎么月会在星的下面呢?” “你这小娃娃,向来聪明,一天到晚想套我的话,其实自己早就猜到了,还问什么呢。”器灵老头意有所指地道。 晏飞文挑了挑眉毛,笑了。 “说到这个,您老答应给小明月的武器,准备得怎么样了?” 问到这事,器灵老头顿时脸色不太好看了,仓皇地道:“总归是在准备的,催什么催。”话没说完,找个借口,说是要翻翻典籍,顿时就溜了。 这下真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晏飞文脸上笑意也淡了,从大泽中出来后,一行人伤痕累累,又要重新安置下来,所以事多且繁,晏飞文常年在朱雀大陆上闯荡,轻车熟路,所以承担得自然也多点,平常笑眯眯的不觉得,静下来之后,就显出疲态了。 “要是萧烬在这,就好玩了。”他靠着墙休息着,忽然笑了笑,来了这么一句。 “要是他在,千秋阁不脱层皮才怪。”林涵忍不住也笑了。 若论心性,萧烬一直是三人中最狠的一个,而且计谋深远,晏飞文只能算是妙计,要论机关算尽,斩草除根,还是萧烬更胜一筹,也正因为这个,有他在的时候,他们基本不用思考如何进攻,只要算好后路就好。唯一的问题,是萧烬对外人狠,对自己人也也狠,在他心里,恐怕从来没把朱厌视为自己人,也许干脆一个激将法,把朱厌送给千秋阁了。 所以想起这家伙的手段,两人都有点想笑。如果萧烬此刻不是被裹成个粽子躺在角落里,就更好了。大泽一战,萧烬受伤最重,还是器灵老头给他包扎的,迟迟不醒,问他也不肯说,只说耐心等。其实林涵记得城破时亲眼看见萧烬被堆山填海的魔兵一瞬间淹没,胸膛都被剖开,只是不敢认真往下想。 “其实当初在云棘寺……”林涵忽然说了一句,却没说完,而是自己打断了。 当初在云天宗的云棘寺,他们三人第一次会面,才是现在这个团队真正的开始,一直以来,他们三人都是团队的核心,如同一股绳一般拧在一起,牢不可破,少了一个人,总感觉有点空落落的,像背后露出破绽,在如今这四面楚歌的时候,更觉得凄凉。 但他这话的重心不是这个。 当初在云棘寺,促使他们合作的,恰恰是林涵给灵犀预言的即将到来的魔灾,才让三个年轻人在大劫面前结成了生死同盟,一起逃出云棘寺。虽然灵犀最后被云天宗害死,但这同盟却屹立不倒,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而林涵当年预言的,是魔灾会让朱雀大陆陷落,晏飞文和萧烬就是这预言第一个听众。 遥远的未来先不说,此刻千秋阁将他们团团围住,一心要夺朱厌的内丹去修复神器,甚至千秋阁都只能算个打手,背后站着的庞然大物,是拥有神器本身的罗浮山。在这样山岳般沉重的压力面前,什么奇遇,什么前途无限的天才,都会如同石头一般碎为齑粉,器灵老头牛皮吹得震天响,也不得不承认,虎落平阳被犬欺,看见千秋阁围过来,第一反应是叫林涵带着他快跑。 目前唯一挡在他们和千秋阁之间的,就是琼华宫,说白了,就是姑射仙子的赫赫威名。 琼华宫封山避世,带着门派传承躲入秘宫之中,而姑射仙子出山救世,所向披靡,人人畏惧,据说已经杀到了云天宗,战况一片大好…… 但站在这里的两个人,还有一个躺着的萧烬,他们都清楚,朱雀大陆最终必将陷落。所以姑射仙子的威名,看似牢不可破,实则倒塌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师父也已经预见到了,不然她不会让我们去南瑶岛的。” 化神期准仙人的名号不是白来的,修真者最喜欢讲因果,世间因果千丝万缕玄妙无比,到姑射仙子这修为,早已经可以窥见些许天道,甚至可以从星盘中推算出自己的命运。当初糊涂道人算出自己渡不过雷劫,所以直接进入大泽斩杀妖族,为罗浮山扫清障碍,虽然当时看来毫无理由,其实恰恰说明他也算到了未来的魔灾一定会蔓延到罗浮山。 “姬明月他……”林涵欲言又止。 姬明月与姑射仙子的关系,如果姑射仙子注定在魔灾中陨落的话,林涵总觉得应该让他知道。 “师父连见都不见小明月一面就走了,也是为这个。唉,小明月又不是傻子……”晏飞文说着,干脆抱着头道:“啊,头好疼。” 林涵无奈地看着他。 “那应对千秋阁的事你有什么办法没?” “只能从现在开始做好逃跑的准备了,就这样也未必跑得掉,现在想想真应该去南瑶岛……”晏飞文正说着,见林涵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林涵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我只是有个猜想。” “什么猜想?” “你觉得,糊涂道人当初杀大泽妖族,真的只是为了给罗浮山扫清障碍吗?” - 这边纪骜和姬明月一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千秋阁的驻地探查,两人甚至话也不用说,只互相瞥了一眼,纪骜就把飞剑拿了出来。 其实姬明月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出去惹事,因为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连纪骜都问他:“你空手去?” “以前没有明月轮,不是一样打?”姬明月冷冷道。 纪骜和他两个人话都少,常常一起出去打了一天架,一句话都没说过,所以也没继续问,两个人直接潜进千秋阁驻地,千秋阁派来监视他们的人驻扎在他们驻地的南北两边,呈犄角之势。他们先去看了看那只在北边巡视的金翼虎,对付妖族他们是早就熟稔的,所以全身而退,等探到南边时出事了。 如果只是之前在客栈遇到的那个化神期老者,他们也是能全身而退的,但潜入第一时间惊动的并不是那老者,落下来的也不是巨碗,而是一道翠色的光芒,所过之处草木萌发,直接把姬明月的月光挡了个干净。纪骜失去掩护,仗着飞剑厉害杀出一条生路,一条金紫相间的光如蛇一般蜿蜒而来,追着他飞出几里路,纪骜稍有减速,一道紫电直接击中他脚踝,下一刻金光直接缠了上去,一眨眼就把纪骜捆成了个粽子,动弹不得,直接从空中掉了下来。 捆仙索这种好东西,姬明月还是认识的,不像纪骜在离天剑派那种小宗派,遇上捆仙索只知道它厉害,不知道如何挣脱,纪骜只管用蛮力挣扎,他这两年还是长进了不少的,同样是罗浮山的捆仙索,现在已经能挣出空隙了,只是出不来,好在周围月光忽然大亮,瞬间转寒,草木上迅速凝结出薄薄霜层,他身上的捆仙索也忽然变得坚硬起来,没法再捆在他身上跟着身形动作一起伸缩。 纪骜抓住机会,上身直接挣脱出捆仙索,召来飞剑,正要斩向捆仙索。这样近的距离,就算他剑术如臂使指,剑气也必然伤到自身,但他仗着恢复速度快,压根没在意,眼看着飞剑就要砍到身上。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叹息。 “真是痴儿。”这声音十分苍老,听起来似乎是个老妪,纪骜只觉得身上袭来一股大力,整个人连同着身下的土地直接被抬了起来,抓住他的是一只绿色藤蔓组成的巨手,那手在空中一个转向,直接把抓起来的土层和纪骜一起,倒向姬明月藏身之处。姬明月白衣一闪,干脆现了身,悬在天穹之上,那巨手在他上方张开,一丝月光也透不过来。 两人都明白这次实在是输得惨,纪骜不服,还想翻身再战,空中传来雷声般隆隆的声音: “请少主不要让我们为难。”说话的是在客栈遇到的那老者,语气看似恭敬,实则那只巨手忽然竖起来,做了一个推的手势,只见地上直接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痕,两人连同脚下的山坡一起,被推回了自己的驻地。 道意 林涵听见动静出来时,看到正闷头用飞剑削着石崖壁的纪骜,和远远的山崖顶端正在打坐的姬明月。 “怎么了?”他其实已经猜到是发生了什么,千秋阁的化神期准仙人,实在不是两个金丹期的天才就可以撼动的,何况听动静还不止一位,纪骜和姬明月铩羽而归也在意料之中。 纪骜没说话,飞剑却毫不停歇,罗浮山附近灵脉充沛,随便一座山崖的地脉就比外面的坚硬得多,飞剑刺入石壁十来丈就不能再进,于是原路撤出,出来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剑身颤抖得厉害,往往削下一大块石壁,脱手飞向天空,然而他很快就控制住飞剑,于是再一剑下去,石壁被他削得伤痕累累,里面应该更是千疮百孔。 他剑意来自被人称为剑神的聂云殇,锋利无匹自不必说,每一剑消耗的灵力更是巨大,所以轻易不出剑,出剑就要一击必中,这样的练剑方式对他的灵力造成的负担极大。而且看他神色,似乎已经沉浸在剑意中,眼神中带着凌厉杀气,每一剑挥出,眼神就更冷一分,而且随着灵力消耗,脸色越来越苍白。 “纪骜!”林涵这次声音冷了下来,见他仍没反应,索性展开神羽翼,飞身上前,想要拍他肩膀阻止他。谁知道不等他靠近,锋利剑意扑面而来,如同凛冬寒风中夹杂无数冰晶,林涵只觉得面上一痛,本能召出防身的法宝水灵珠,然而哪里是纪骜的对手,水幕在瞬间崩溃,上次魔灾后的残破的河图洛书已经无法再用,林涵身上没有其他的防御法宝,还好小胖鱼反应快,直接化作金色的大鲲虚影,挡在林涵面前。 就算这样,纪骜的剑意袭来时,小胖鱼还是怕疼地大叫起来。好在纪骜只是沉浸在剑意中,并未彻底迷失心智,关键时候反应过来,只见剑意在空中一偏,全部避开了小胖鱼的身体,如同巨浪迎头撞上山崖,变成分开的碎浪,全都射向了别处。 “林涵。”纪骜顿时飞了过来。他的飞剑收回背后鞘中,看起来不过是一柄平平无奇的黑色飞剑而已,谁也想不到这剑中剑意如此锋利。 原来做他的对手是这种感觉,那种所向披靡的锋利,不,甚至不是锋利,而是一种让人恐慌的毁灭性,像一道于完美镜面上出现的细微裂缝,裂缝外是无尽的虚空,你清楚知道那剑意能撕裂前方的一切,不会留下任何东西。这恐慌无关修真等阶的高低,因为哪怕是羽化成仙,也仍然是世上的造物,是“有”,而他的剑意是“无”。所过之处,一切生机都毁灭,甚至连物质也湮灭,只剩下一片虚无。 林涵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悟到的众生道与这剑意太过相悖,所以才会有这样巨大的冲击力,抑或是每个面对纪骜的人都会有这样灭顶的毁灭感,他只知道自己那一瞬间是完全屏住呼吸的,整个人仿佛僵在了那里,直到听到小胖鱼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哇!你把我娘亲打伤了!”小胖鱼中气十足地嚷着:“纪骜你这个坏人!都是你要练什么怪剑,太吓人了!” 林涵连忙制止了趁机对纪骜发泄私怨的小胖鱼,不怪小胖鱼嚣张,纪骜这样慌乱的样子实在难得,连林涵都有点怀念,这些年纪骜成长得飞快,性格也越来越冷,难得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 所以他连忙笑道:“我没事,只是有点感悟,所以愣住了而已。” “真的吗?”纪骜还有点不信,把他身上检查了一遍才稍稍放下心来,其实要是以前林涵是骗不过他的,因为没有人比纪骜对他自己剑意的杀伤力更了解了,但今天他刚被两个化神期高手用境界碾压了一遍,所以也就不如以前坚定了。 林涵只是微微笑着,心里神念一动,小胖鱼直接飞了出去,不是以前的金色虚影,而是一条兔子大小的纯金色的鱼,鳞片熠熠生辉,鱼鳍比以前也大了许多,显然是本体都从林涵随身的葫芦里出去了。 “哼,你们要说悄悄话就说,干嘛把我赶走嘛!”小胖鱼不情愿地飞出去了,一路上还骂骂咧咧的,嘴倒没停过,把林涵放在空地上缓苗的几株药草都顺便吃了。 林涵放出小胖鱼,自己直接绕到了山坡后面,纪骜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谁知道刚转过来,他就直接扶住旁边的岩石,弯腰吐出一口血来。 “林涵!”纪骜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他,林涵摆了摆手,直接顺手步下许多隔绝灵识的法阵,这才道:“我没事,是道意受到了冲击。” 纪骜这次不信了,还要再看,但他不是云瑶那种医者,看也不知道如何看,刚摸了两下,林涵按住他的手,认真看着他眼睛道:“我说真的,我没事,我清楚我的道意,我心里有数。” 纪骜刚要说话,只听见林涵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说实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严肃,纪骜也意识到了,只能抿了抿唇,道:“你说。” “你的剑意……”林涵见一说出这几个字他就眼神一暗,知道自己猜中了,于是顿了顿,还是问出来了:“我的存在,是不是影响了你的剑意?” 其实他早知道纪骜的剑意锋利,但万万想不到他剑意的道心并不是锋利,而是虚无,其实他也是见过聂云殇剑意的人,当时只觉得这剑意强大,锋利到看一眼都要心神动摇。但纪骜显然在这条路上走了太远了,要不是今天这意外,林涵都不知道这内里玄机。其实一直以来,他也遇到各种道意,姬明月的明月道意,当年在罗浮山上元虚子那如泰山压顶的山岳道意,乃至后来姑射仙子的月芒道意,他下意识把纪骜的剑意也当成了其中一种,就像他们一样,是一件武器而已。 但他忘了,这武器来自聂云殇,这世上的东西越强大就越危险,能一剑斩断蓬莱仙境的剑意,一定超越了这世间原有的规则,逆天而行到一定程度,才能打破这世上原有的造物。能拥有这样剑意的人,一定也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姬明月的明月道意,还不是锋利,只是窥到天地大道的边缘,就已经让他心性如此冷漠孤高,那聂云殇毁灭一切的剑意,会带来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怪不得器灵老头一直让自己不要影响纪骜的道意,自己只当他是急于求成。 原来自己的存在,真的是会影响纪骜的道意的……这是根源的冲突,能驾驭这道意的人,内心一定不能有太多牵绊,最好内心什么都不要有,孑然一身,毫无挂碍,才能带着这剑意杀出一片天,从这场浩大的魔灾中生存下来。 他问出这句之后,纪骜果然神色犹豫起来,他从来只在外面凶巴巴,在林涵面前谎都不太会撒,但是这几年也越来越出息了,犹豫了一下,反问道:“你不是说了,不会再有牺牲自己的念头了?” “当然,我不是说要牺牲成就你的剑意,只是问一问而已。” 纪骜显然是不信的,不然他也不会冷着脸不肯说话,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来。林涵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聂云殇,他的剑意是虚无,但我是想着你,剑意才会这样锋利的。” 林涵怔住了,等他反应过来之前,自己的脸就红了,只觉得纪骜目光灼灼看着自己,还没想好该说点什么。只听见一个声音大嚷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一直偷听的器灵老头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来反驳道:“聂云殇是剑神,这世上的剑意没有比他更锋利的了,你这混小子误入歧途,道心都快毁了还在这胡说。” “你才一派胡言。”纪骜冷冷地道:“这世上不是只有聂云殇一种剑意的。” “但聂云殇是剑神,他的剑意是最好的……” “那又怎样,他最后还不是只剩他一个人,我才不要当他,我就要跟林涵在一起,你这老头整天想骗我做聂云殇,就是不想我好。” “那要是你死了呢?”器灵老头气得白胡子发抖。 “那就死了,反正我要林涵活着,不然一个人也没意思。你倒是活得长,但你活着有什么意思,你有家人吗,有朋友吗?有人跟你说话吗?你就算再活一万年,也不过是跟过去的日子一样,平淡如水罢了。” 器灵老头见他这样油盐不进,气得一溜烟跑了,林涵无奈地看着纪骜,但纪骜一点不以为然,林涵只好让他继续去练剑了,自己把逍遥经拿了出来,对着经书道:“前辈,前辈你在吗?” 器灵老头本来是躲在里面不出来的,被他吵烦了,只好出来了,气冲冲地道:“吵什么?纪骜不是都听你的话了吗?还找我干什么。” 林涵无奈地笑了:“纪骜修的是自己的剑道,外力无法动摇的。我最近都想通了,怎么前辈反而有执念了。” 道意向来跟心性有关,所以道意越高,心性越坚韧。林涵说的这话也确实是事实。器灵老头虽然总是偏心纪骜,还是讲道理的,哼了一声道:“老夫不比你懂?有事说事,没事别烦我,老夫正在休养呢。” “我还真有件要紧正事。”林涵也不怕器灵老头嫌弃的眼神,道:“还是上次说过的,开洞府的事。” 也不怪器灵老头小气,他是逍遥经化出来的器灵,逍遥经就是他的身体,每次给他们一个法宝自己就弱了一分,相当于割肉,听了这话,他顿时十分吝啬地道:“开洞府开洞府,天天就知道开洞府,也没见你们给我找到什么好东西……” 要是以前,林涵一定笑着解释道“朱雀大陆是小世界,没什么厉害宝物,前辈体谅”,但今天他不走这个路数了,反而笑着道:“其实我觉得纪骜说的是挺对的。” “他说的哪里对了?” “正如纪骜所说,前辈无父无母,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师门,连道意也不用修,可谓是毫无牵绊,自由自在,为什么还要依附于我们这些凡人呢,按理说,所有的器灵都比凡人要厉害呀……”林涵越说,器灵老头脸色越黑,于是见好就收道:“所以我想,一定是我们身上,有什么前辈没有的东西。” 器灵老头也听出他意思,哼了一声道:“你这小鬼,别在这阴阳怪气了。不就是想说老夫不在六道轮回之内,所以感悟不了道意,参与不了因果,只能跟你们绑着才有缘法吗?” 器灵老头所说的六道轮回,是包含天地间一切生灵的,然而法宝器灵却不在其内,六道轮回是维护三千世界运转的机制,无法入轮回,就没法参与天道运转,相当于世间万物都沿着河流流淌,器灵却站在岸上,平时当然是优哉游哉,不然也不会从开天辟地活到现在。但是当洪水到来时,他却不能动弹,只能把自己跟河中的生灵捆绑上,命运相共,才能在湍流中找到一条生路。 纪骜就是这次大劫中他选中的人。 “前辈既然知道,怎么还藏私呢?上次大劫你就靠着聂云殇逃过一劫,这次就算对纪骜有意见,临时再换也来不及了。我明说了吧,外面千秋阁的人随时会打上来,到时候我们跟朱厌共生死,前辈虽然不怕小小的千秋阁,但没了纪骜,在大劫中如何幸存呢?” “你们就非得跟那妖族共生死?” “纪骜的剑意决绝,我的众生道仁慈,姬明月更是皎皎如月,都不是放弃朋友的性格,就算被逼放弃,也会在道意中留下缺口,等到渡劫时再形成魔障,那就全完了。” 器灵老头脸上神色变幻莫测,显然在衡量风险,忽然神色一沉,像是下定了决心。 “你一定要老夫开洞府的话,其余的都是虚的,拿一件神器碎片来,否则你说破嘴皮子,老夫也没那个力气弄开洞府。” 他说完,一溜烟钻进了盒子里。这老头向来狡猾,一直拿洞府钓着他们,连晏飞文这么精明都给他喂了仙器碎片,其实他云遮雾绕,从来不说具体恢复到几成。也可能是上次大劫受伤太重,虽然借着聂云殇的运势活了一命,也虚弱得很,不敢轻易暴露实力。 他难得交了底,林涵却犯起愁来,别说现在还被千秋阁包围着,就算没有千秋阁,朱雀大陆这种小世界,又去哪里找神器碎片呢? - 晏飞文在悬崖上找到了正打坐的姬明月,同样是被化神期的准仙人实力碾压过,姬明月就比纪骜冷静得多,也不动刀动剑——他也没武器可动,只是操纵着潮汐般的月光,试图将整座山峰平推出去,如果纪骜在这,他应该认得出来,姬明月这是在模仿那个打败他们的化神期准仙人。除了纪骜以外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震撼的。天地大道从来气势磅礴,可以跨越等阶,不过金丹期,就足以弄出化神期般的动静。 也只有晏飞文了,敢这样飞过来落在他面前,他从来轻佻,一上来就摸他的脸,不但摸,还故意学小孩子语气:“呜呜,小明月被人打了,打不过,好可怜……” 他们从小就在一起,姬明月性格越长大越冷,但他招惹姬明月情绪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反正总有办法逗得他动容。姑射仙子用月芒镇了姬明月心性之后,总算不受晏飞文影响了一段时间,但自从仙缘大会再见后,又渐渐破功了,现在姑射仙子把月芒一取,姬明月更是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正色看着他道:“我要悟道。” “那就悟道嘛。”晏飞文笑眯眯道,也规规矩矩坐下来:“我也悟道。” 他穿着一身青衣,不知道从哪来,身上似乎还带着春日的暖意,姬明月白衣如雪,本来是极冷的,他一来仿佛春暖雪融,气氛都变了。而且他眉眼间除了带着笑意,似乎还多了点什么,还装模作样地在那打坐,姬明月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你去哪了?” 果然他一问,晏飞文就笑起来:“我去偷听纪骜跟林涵说话了,怎么样,小明月想不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不想。” 相比他整天游荡吊儿郎当,姬明月的道心可就坚定多了。他说悟道就是真悟道,手上结个法印,安静坐在那里,垂眉敛目,银发白衣,如同一尊俊美的神像一般。任凭晏飞文怎么逗弄也不动摇,其实姬明月从悟出月芒之后,潮汐,溯月,水月三个道意,全都不是纯粹的攻击力,打同阶的还好,越阶就不如以前那么惊艳了,好在团队里有个纪骜,两人联手,化神初期以下基本无敌。今天是第一次踢到铁板了。他看似冷漠,其实在同龄人中几乎是无敌的,好胜心也强,今天的事不仅让纪骜生气,他也暗自下了决心。 但晏飞文偏偏要惹他。 他从来不是静心修炼的类型,就连法术也是学的多且杂,打坐一会儿,已经惹了姬明月好几下,不见回答,又凑过来,轻轻在他耳边嘘气,问他:“小明月,你是想悟出新的一层道意,好去报仇,对不对?” 姬明月只是垂着眼睛不说话,他银色眼睫又长又精致,面容在阳光下有种霜雪般的冰冷质地,晏飞文忍不住亲了他一口,换来他勾了勾唇角。 “其实修炼太无聊了。”他见姬明月不说话,索性把他当成了个漂亮的大玩具,自己也不打坐了,干脆倒下来,把头往他腿上一靠,整个人往草地上一躺,翘起一条腿搭着,看着头顶的树荫,懒洋洋道:“真没意思,小明月你是金丹,金丹之上还有元婴,元婴之上是化神,化神之上还有仙人,仙上有神,神又要成尊成圣……练下去没个头了,永远有比你厉害的人。” “那就不练了吗?” “练还是要练的,不然别人总来找我们麻烦,我还想跟小明月好好过日子呢。”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捡了根草芽来叼着,还伸个懒腰道:“就是感觉挺没意思的。” “那什么有意思呢?”姬明月垂着眼睛,静静问他。 晏飞文忽然欠起身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道:“在成为最厉害的人之前,我们也可以这样,做一点世俗人应该做的事,这就挺有意思的。” 姬明月顿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怪不得大梵经里说神眼中有三千星海,他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也常让人以为自己正身处在无垠的璀璨星海之中。 “我坏了你的道心吗?小明月。”晏飞文仍然躺着,笑着轻声问他。 有着银色长发的青年没有回答,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道:“纪骜说,他是想着林涵,剑才那么锋利的。” “嗯?” “我想,你可以是我的道心。”他说。 晏飞文的桃花眼里有瞬间的恍神,他这一生,说过许多情话,也会用笑意和捣乱来掩盖自己的担忧,但他听过的最好的情话,却来自这世上最不会说情话的人。 那瞬间其实姬明月是注意到了的,因为崖边那棵枯了大半的树,忽然开始缓慢地生长起来,干枯的树皮下发出一个个嫩绿的新芽,而周围的草木也开始茂盛起来…… 但晏飞文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小明月。” “什么?” “楞严经上说时间如沙海,一日是一粒沙,其实时间不是这样算的,有些日子平凡得像沙子,只要你的眼睛一眨就过去了,但有的日子,珍贵得像一百年,不管你在多久后回想起来,都会清晰得像你就身处在那一天一样。我不要漫长的千年万年了,我只要这一刻,你在我身边,这样的一刹那,就抵过成神成圣的亿万年漫长时光……” 他一面说话,周围的草木一面疯狂生长,开花结果,枯萎再发芽,就像真的在这一瞬间完成了数年的时光,那棵大树也开出满树繁花,结果落叶,所有的叶子还没来得及落到地面,就在空中风化成灰。而最不可思议的,是晏飞文的手触碰着姬明月的脸,而他用来挽发的一支玉簪,就这样寸寸碎裂,据说玉也会老,会化成飞烟,但这漫长过程就在一刹那发生了,如果不是银色的长发倾泻下来,谁也没法相信这一切。 何况那是姬明月的发簪,整个朱雀大陆,没有比明月道意更高阶的道意了,寻常的后天道意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就会溃散…… 姬明月看了一眼周围山坡上那些正在疯狂生长的植物,笑了。这范围当然跟他悟道时的明月千里没法相比,但正如晏飞文所说,这世上万物都如恒河沙,是因为特定的人变得有意义。 “我想你该给你刚悟到的道意起个名字。” 晏飞文也笑了。 “想好了。”他桃花眼笑得弯弯:“就叫红尘吧!” - 可惜这平静画面没能维持多久,虽然大家都在各干各的事,但这山峰的异象还是惊动了所有人,纪骜当然是最敏锐的,草木刚开始生长,他就已经御剑飞上了天空,是看到是晏飞文才没有飞过来。然后是林涵和其他人……最后连器灵老头也飞了出来。 器灵老头一钻出来,就直奔这边山坡,他显然是最识货的,知道这道意虽然动静不如林涵当初的众生道大,却也很不寻常。先还有点高兴的,但想了想,又皱起眉头,大声抱怨道:“又悟到一条大道!有什么用?洪水都到眼前了,你还在这生孩子,再怎么都来不及了!大道有什么用?一万个道意都没用,人家根本不会给你机会长起来。还不会弄个旁门左道的小道意,成长得还快点。” 这老头向来标新立异,对于道意不按朱雀大陆的规矩称什么先天后天天地大道,只分大小,连姬明月的明月大道,也只是被他勉强称为大道,他这话虽然难听,但却是肯定这道意的意思。 其实晏飞文听到他生孩子的比喻就忍不住笑了,但等他说完,又正色道:“你还说呢,你骗了我的仙器碎片,又说开不了洞府,快给我吐出来。” 他刚刚就在偷听林涵和器灵老头说话,其实以林涵众生道的道意,开了第一重心眼后,他是藏不住的,但当时他也悟到了红尘道的边缘,被林涵和纪骜那一番话点醒,所以竟然藏住了。等到了姬明月这,才真正突破关隘。 器灵老头一听这话,就要开溜,道:“我刚刚不是说了,有神器碎片拿过来,没有就免谈。” 众人这时候都陆陆续续过来了,连受伤的朱厌都来了,听到这话,他第一个发飙道:“你还骗了我三根羽毛”,云瑶和率领琼华卫的南宫也有话说,纪骜趁机提议:“不如让老头咬两口小胖鱼试试”,吓得小胖鱼尖叫:“我不要,娘亲救我!” 一阵混乱中,某个最不常参与这种讨论的人静静说话了。 “神器碎片吗?”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姬明月淡淡道:“我可能有办法。” 败局 姬明月的办法非常简单,就是直接拿月光往地上一照,本来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但是明月一出,还是银辉满天,连晚霞也黯然失色。本来包围着他们的千秋阁的人就因为刚刚的动静而出来查看了,一见这个,大概以为姬明月有所动作,所以飞出许多元婴剑修,在他们驻地四周巡逻,大概是怕他们逃跑。 姬明月这人向来解释也懒得解释,连他们也只能看着空中那轮皓月越升越高,直接悬上中天,月光所过之处,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这月光恐怕能照到罗浮山吧。”从来傲慢的朱厌也有点悻悻然。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从这,南到南瑶岛,北到琼华宫,东境西海都有所察觉,皓月千里不过是一个比喻,当初小明月悟道的时候可不止一千里,大半个朱雀大陆都惊动了。”晏飞文笑眯眯地解说。 “怪不得千秋阁不敢动手,这月光用来传信,姑射仙子在哪都能收到的。”林涵也说笑道。 纪骜已经出去查看了一番,回来报告道:“千秋阁的人有点慌,大概以为是在报信。那两个化神期的老怪物都出来了,像在等消息。” “千秋阁养了青鸟传信的,虽然血统杂了点,都是拜月期大妖。”晏飞文向来消息灵通,这话一说,朱厌又要炸。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涵问道。 其实他问的是姬明月,大家其实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难不成真是叫姑射仙子来,把罗浮山的镇山神器抢了? 姬明月的回答也简单:“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夜,他也不说要等什么,众人都散去了,各自修炼,只有晏飞文陪在他身边,也不捣乱了,开始玩自己新悟到的道意,主要是折腾悬崖上那棵老树,让它开花结果又枯萎,还试图控制速度快慢,可惜不太成功,每次还没碰到果实就腐烂了。 “小明月,你觉得这是幻象,还是真实的轮回?如果是真实的,那树的能量从哪来的,如果是幻象,为什么死物不会复原呢?” 姬明月答得也简单:“万物皆幻。” 晏飞文本来正玩他头发 ,听到这话,拿了根树枝来,手指一点,瞬间就化为了灰烬,他笑着道:“这也是幻象?” 姬明月没说话,只是也一点,那堆灰烬就变成了玉一样的碎屑,然后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重新捏成了一支树枝的形状,成了一根玉簪。他对于月光的控制已经到了一个境界,月光中有的是能量,炼器中的重要材料月蚀金和日蚀金,就是日月光的力量凝聚在金属中而已,不过那是天然形成的,更接近自然道。 他的头发是非常漂亮的银色,发丝冰凉而柔软,可以绕在指间玩,也可以挽起来,不过琼华宫少主,还是戴着玉冠一丝不苟的样子最好看,晏飞文刚把他的头发理好,就听见他轻声道:“来了。” “什么来了?”晏飞文展开灵识,却感受不到来人的气息,直到纪骜的飞剑贯穿天穹。他们营地四周都是千秋阁的人,最多的时候甚至有几位化神期准仙人驻守,按理说不管谁来,都不是什么怪事。然而纪骜这次显然对来人充满敌意,飞剑直冲而去,其实有那两个被他称为“老怪物”的化神期准仙人在,他这剑是造不成什么伤害的。 但这次对方的反应却不是什么化神期准仙人,而是直接在飞剑前方的空中直接竖起一面巨大的镜子,纪骜的飞剑极快,就连晏飞文他们常常也只能看到剑影,但这面镜子里面竟然清晰映出了飞剑的样子,那是一柄漆黑如墨的飞剑,上面的篆纹古朴而神秘,剑锋所过之处,撕裂了虚空。 就在飞剑要击穿镜子的瞬间,在镜子外那道黑色的剑影却倒飞出去,如同光线照在镜面上被反弹出去一样,被反弹回了他们的营地。纪骜一击不中,也不恋战,只是收回飞剑,潜伏在营地中伺机等待。其余人也因为这动静纷纷飞上天空,南宫和朱厌等人各自守护一方,把营地中间没什么战斗力的林涵和伤员们护在中间。 “是玉凌华。”晏飞文一眼就认了出来。 晏飞文他们是后来赶到那间客栈的,没有见到当时纪骜和千秋阁的人起冲突的景象,唯一一个看了全程的是朱厌,他向来傲慢,一见这景象也变了脸色,在他看来最博学的人就是林涵,不由得看着他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当初在那间客栈,他的镜子虽然可以把纪骜的飞剑分散,却不能像这样反弹出去,这才几天?他怎么可能进步这么快。” “千秋阁仙丹和材料多,也有化神期高手,应该是点拨了他。”林涵为了稳定军心随便找了个理由,刚说完,就听见器灵老头的声音在耳边轻声道:“那个用镜子的年轻人,身上有古怪。” “什么古怪?” 林涵问完,还没等到器灵老头回答,就看见那面冰镜之下,直接飞出一个青衣仆从。都说晏飞文放浪不羁,其实他做事风格确实是不拘一格。青衣多是仆从的衣着,修真者不屑于穿,他却一天到晚穿着青衣招摇过市,还留下风流名声。这青衣仆从是个中年人,看不出修为,神色十分平静,飞出来传话道:“我家主人说了,他赴约前来应战,怎么不见邀约的人?难道有埋伏?” 他这话一说,众人都明白了姬明月重现明月照千里异象的原因——“琼华天上月,千秋人间雪”这句话,其实是这几年才在朱雀大陆上流传起来的。玉凌华虽然也是不世出的天才,但相比姬明月的声名赫赫,还是有差距的。而且千秋阁也不像琼华宫这样根基深厚,所以很多人私底下都议论,说这话是千秋阁自己想出来的,就是为了攀着姬明月和琼华宫,提高玉凌华的身份。 但凡天才,都是有点傲气的,玉凌华这些年来听这些话估计也听够了,姬明月这名字,估计都快成了他的一块心魔。大约他们两个人之间互相也是有点芥蒂的,当初在客栈,姬明月那轻蔑的一“哦”实在太羞辱人,没人比玉凌华更懂其中的意味。现在他施展出明月照千里,别人不懂,玉凌华可明白,他是在宣战。 事情到这,大家都清楚姬明月的“我可能有办法”是什么意思了——千秋阁手上,有没有别的神器碎片不好说,罗浮山的镇山神器那块流落的碎片,可是切切实实地在他们手里的,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想要把朱厌的内丹掏出来,修复罗浮山神器,避过这次大劫。 所以这青衣仆从一来,晏飞文也不等姬明月说话,直接就飞了上去,他穿着现成的青衣,扮起了仆人,像模像样地对着那青衣仆从行了一礼,笑眯眯地道:“我家主人也说了,这次请你家主人来,是想打个赌的。” “赌什么?”那仆从问道。 “就赌一块神器碎片吧。” 他这话一出,那仆从也神色一冷,没说什么,只是飞了回去,像是传话去了。其实这点距离,以玉凌华的修为,怎么也听到了,连南宫也冷冷道:“偏是这些小门小派爱作怪,卖弄人多,连句话也要人传。” “没事没事。”晏飞文也笑着飞来飞去,当着她面调戏她家少主:“小明月也有人使唤呢,看我多听话。” 说话间那青衣仆从已经飞了回来,正色道:“我家主人说了,赌神器碎片可以,只是不知道你们要拿什么来赌。” “这还不容易,”晏飞文笑嘻嘻抓过一边的朱厌:“要是输了,就把朱厌抵给你们吧。” 他这话一说,别说那青衣仆从,朱厌先想要揍他了,被他按住,敲了一下头,在他耳边道:“你傻啊,输了不给不就行了,跟现在的情况有区别吗?再说了,我们除了你还有什么是千秋阁看得上的?” 朱厌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然而玉凌华却不买账,那青衣仆从回去一趟,又回来传话道:“我家主人说了,他不要这只拜月期大妖,反正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他这话一说,朱厌顿时要打人,其他人也怒目而视,晏飞文反而笑着道:“那他要什么?” “我家主人说了,要是他赢了,要姬明月像刚才那样昭告天下,把那句话调转过来,是千秋人间雪在前,所谓琼华天上月,不过是他手下败将罢了。” 这话说得狂妄,但也确实是个被整个宗派捧着的天才的语气。众人还没回话,只听见山崖上的姬明月冷冷道:“好,那就卯时见。” 卯时是日夜更替之时,姬明月的明月大道在晚上是最有利的,他选在这时候,是不愿占便宜的意思,但他话音未落,只听见千秋阁那边也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不必,趁月光正好,就现在打,我已请了罗浮山太问长老作为人证,你们也请一个吧。” - 准备开打时,最急的是南宫,在她看来,这一场比试事关琼华宫的名誉,再怎么小心准备都不为过。偏偏现在是姬明月有生以来最狼狈的时候,道意许久没有突破就算了,连趁手的武器都毁在了魔灾中,能用的只有小时候用的月芒钩,还被晏飞文收起来了,好不容易才还给了他。 “要是宫主在这就好了。”她忧心忡忡地道:“这把月芒钩是仿的她那把,用宫主的月芒钩才趁手。要是少主的明月轮还在,什么玉凌华都不是对手。” “要是萧烬醒过来就好了,我们合力,也许能炼出简易版的明月轮来。”林涵也有点焦虑:“法修的武器比飞剑复杂多了,道意不同,连替代的武器都不好找。” 他这话一说,纪骜就把本来想给姬明月用的自己的飞剑收了起来,他常年和姬明月联手,了解深厚自不必说,偏偏两个话都少,在这时候,也只能冷冷地道:“我知道你能赢。” 姬明月正在林涵和晏飞文翻出的法宝堆里找件趁手的法宝,听到这话也神色不动,晏飞文只朝器灵老头使劲:“前辈,你那些压箱子的宝贝是时候拿出来了。” “大道玄妙,岂是可以混用的,不趁手的还不如不用,连那月芒钩都没必要,月芒不过旁门左道,反而限制了他……” 一片混乱中,姬明月已经静静选好了武器,还是小时候用过的那柄月芒钩,月芒不过是明月大道第一重境界,后面的潮汐溯月都要空手用出来了,对威力的影响自不必说。 千秋阁那边倒是早就排兵列阵等好,两位化神期准仙人坐镇,还有罗浮山请来的太问长老作为证人。燕鲤作为罗浮山的人,本来就因为千秋阁这样光明正大包围他们一群人,而罗浮山近在咫尺,却不出来主持公道的事,觉得十分惭愧。没想到来了个太上长老亲眼见到这景象,还无动于衷,忍不住高声道:“太问长老,我罗浮山处事中正之道,难道只是骗新入门弟子的吗?” 其实也是燕鲤辈分高,又是已经陨落的太清长老的亲传弟子,换了个其他的愣头青弟子来这样问,早被太问长老当场门规处置了。所以听了这话,太问长老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冷冷道:“老夫只不过是应邀来当个见证的,其余俗事一概不知。” 燕鲤还要再说,被晏飞文按住了,笑嘻嘻道:“小鲤鱼,你就别犯傻了,你们罗浮山早跟千秋阁蛇鼠一窝了,你不如来我们琼华宫,还干净点。” 他这话一说,太问长老顿时大怒,抬手便是一道剑影,谁知道还没到晏飞文面前,月光大亮,坚硬如墙,剑影为之一滞。这也没什么,但是那剑影到了他身前时,只见晏飞文伸手一指,七片神羽叶包裹着剑影旋转,那剑影忽然变得凝实起来,原本雪光般清冽的剑锋上竟然生出斑斑锈迹来。太问长老本来也没想伤他,只用了三分力,不过是看他出言不逊,想给他个教训,没想到这琼华宫弟子不到金丹,竟然有着这样诡异的道意。他只当做是姬明月的道意压制,不做他想。 “还打不打了,你请的这个见证,不会是来消耗小明月的灵力的吧。”晏飞文见那太问长老还想再试,笑着挑衅玉凌华。 玉凌华并未回答,只是召出一面巨大冰镜,等彻底成型,镜面上忽然出现寸寸裂纹,瞬间破碎,如此三次,这才停止。显然是被晏飞文的激将法挑衅,不愿意在灵力上占姬明月一点便宜。 晏飞文其实也是天赋极高的,只是从小身边有一个天赋比他还高的姬明月,所以总是要想一些稀奇古怪的方法来打败他,久而久之就越来越学偏了。连这时候也不例外,激得玉凌华消耗了灵力之后,还朝着姬明月得意地笑。姬明月正无奈,忽然手被他握住,似乎塞了什么东西在自己手里,十分柔软,像是一片羽毛。 “去吧,小明月,打不过记得用我的锦囊哦。” 他天天不修炼,跑去林涵那听故事,又不是神仙悟道的故事,全是些凡人之间的故事。修真之人视凡人如蝼蚁,短短百年寿命,在修真界看来简直如同蜉蝣朝生暮死,至于故事更是不必听,免得影响道心。但晏飞文偏偏爱听这个,缠着林涵讲,林涵也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什么故事都有。上次给他讲了凡人争权夺利建立国家的故事,里面有个谋士厉害,会提前准备好锦囊,等将领有难时再打开,一开一个准。 姬明月只当他是逗自己玩,也并没放在心里,专心和玉凌华比试。千秋阁把他们的营地围住,不过十里方圆,却为这次打斗特地让出一片平原区域,绵延百里。 相比上次在客栈见到时,玉凌华的实力显然又上了一个台阶,他的道意与冰雪有关,刚一照面,直接召出一面巨大冰镜,两人都是法修,打起来都是藏身幻象中的,姬明月也不迟疑,月芒钩划破天穹,直接斩向那面冰镜,他没指望能这么轻易破掉玉凌华的法术,果然月芒碰到镜面,就像纪骜那一剑一样,被直接反弹出去,只听见玉凌华冷冷笑道:“雕虫小技。” 要是这么容易激怒,也不是姬明月了,他索性直接弃了月芒钩,徒手捏个法诀,只见冰镜所在的区域空间似乎被一只无形大手握住扭曲起来,地面也如同地龙翻身一样,掀起巨大的沟壑。潮汐道意是来源于自然大道,而且无形无影,自然不能像普通攻击一样被反弹出去,只见冰镜似乎也被那无形大手扭曲变形,原本平滑的轮廓变得弯弯扭扭。 但了解潮汐道意的人都知道,这是因为冰镜周围的空间扭曲,所以看上去冰镜变了形,事实上,那镜子仍然坚如磐石,潮汐道意虽然磅礴,力度却分散,境界碾压时显得势如泰山,同阶却不如飞剑锋利。而且毕竟只是明月大道第二层,这冰镜境界显然在这之上。 “堂堂琼华宫少主,竟然穷到连一件趁手的法宝都没有了么?”玉凌华的笑声传来,他显然对姬明月积怨已久,还没等分出胜负就出言嘲讽。 “混账!”南宫第一个翻了脸,就要骑上雪羽巨鹰往前冲,被早有准备的晏飞文拦住。 “别这么沉不住气。”他语气里仍然像在开玩笑,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发现那桃花眼里一丝笑意也无:“小明月会让他把这话咽回去的。” 他话音未落,空中的冰镜却起了变化,完美的镜面上直接破开一个洞口,下一刻一片尖锐碎片如离弦之箭,直接穿透镜面上另外一处,回到洞口。每一次都看不见碎片从何而来,像是凭空出现,从各种角度射出一片片碎片,穿透镜面…… 这变故来得又快又诡异,别说林涵他们这边,连千秋阁都没人看懂的,有人疑惑道:“这是什么法宝。” “没有法宝。”观战的太问长老道:“他用的就是镜面本身。” 他们这边,第一个明白过来的是纪骜,倒不是他最能打,而是因为他和姬明月常年合作,对他的道意太了解了,而林涵紧接着也明白了过来,自从开了心眼之后,他对许多事都有一种近距离旁观的视角,就好像此刻,他就像站在玉凌华的镜面旁边一样,看清了整个过程。 镜面上的第一个洞口,是因为姬明月的水月道意,他和纪骜分别继承了糊涂道人风雨道意的其中一种,纪骜是风,而他是雨,前者是空间,后者是时间,但时间可比空间要深奥得多,也可能是纪骜专心剑道,道意领悟得不够,所以穿梭空间只等于又一次提高他的速度而已。但在姬明月手里,他甚至不仅可以将纪骜送回他之前所在的位置,还能在小范围内造成时间的断流,然后迅速恢复如初,这一招甚至可以轻易帮纪骜避开化神以下道人自爆的伤害。 而现在他把这道意作用的范围压缩得极小,进而让作用的时间跨度变得极大,在那一瞬间,镜面上有一个地方的时间,被回溯到了玉凌华召唤出这面冰镜之前,在那个时候,那个位置是不存在镜面的。 于是这一片镜面就被时间撕裂开来,直接消失在了原地,他用潮汐之力操纵碎片飞到某个角度,然后时间恢复成现在时,碎片飞回裂口的过程中,直接击穿了镜面。相当于冰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根本用不着锋利法宝。 说来复杂,那一瞬间是非常快的,碎片如同群鸟归巢,又如同暴雨打梨花,完美的镜面瞬间被撕得千疮百孔,非但如此,那些碎片根本都脱离了玉凌华的控制,他想要再次聚拢都无法做到。 “果然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太问长老忍不住感慨道:“哪怕是一样的道意,他的理解,也远在别人之上。” 然而他话音未落,玉凌华就冷笑出声。 “可惜你还不明白我是谁!”他这话是对着姬明月说的,看似没头没尾,其实下一刻就得到了解释——还在姬明月操纵中的万千碎片忽然大放光彩,他似乎根本没有抢夺回碎片的意思,但碎片的光芒如同千万道利剑,交织如网,又如同刀丛一般,互相切割着,将周围的空间撕得粉碎。 他这一招,甚至有点纪骜剑意的意思,显然是不如纪骜深的,但虽然他不能像纪骜那样割裂空间到成为虚无,但也将周围的空间全部撕裂,像在水中搅动出千万细小漩涡,虽然仍然全都是水,不能将水流断裂,但身处其中的植物,一定会被搅碎。 所谓道意,其实是与自然的链接,不然也不会所有法宝飞剑上都要镌刻篆纹,玉凌华这一招,几乎是克制所有道意的,因为没有链接能在这样混乱的切割下保持完整。 姬明月就在这瞬间失去了对碎片的控制。 所有碎片脱手飞去,然而并不是所有的都重新汇聚,而是一部分汇成一面薄薄的冰镜,而其余的则如同狂蜂一般,环绕着镜面飞舞,让所有的招数都无法接近冰镜。 “打了这么久,好像还没主动攻击过。”玉凌华的声音冷冷传来:“既然你让我见识了你的道意,那就来见识一下我的吧。” 下一刻,镜面上光彩大放,一道明亮光柱夹杂这无数细小光柱,直接朝着姬明月藏身的幻象而去,光柱所过之处,空中凝结出无数尖锐冰柱。这一招甚至比许多剑意与冰雪相关的飞剑的杀伤力都来得恐怖,南宫忍不住惊呼出声,好在月光也大亮,直接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将冰柱挡住。但冰柱仍然如同有生命般不断生长,凝结成巨大而狰狞的冰墙,发出冬天河面凝结的声音,如同滚滚雷鸣,眼看着就要超过那堵月光的墙。每一根冰柱都是由无数锋利冰芒聚集而成,这一招绝不会比元婴剑修的全力一击来得轻松。 林涵心念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还来不及想清楚,只听见玉凌华冷笑一声,显然对于这渐渐碾压的局面都感到了无趣,那冰墙忽然出现了龟裂的裂痕,几乎要给人是姬明月粉碎了冰墙的错觉,然而有灵识的人都能感到,空中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如同两座山岳在缓缓合拢,直接将那片月光挤压得近乎崩溃。 “是潮汐!”月光崩溃的瞬间,林涵忍不住叫出声:“他的道意也是潮汐!” 在他出声的同时,月光彻底崩溃,明明是无形的,却仿佛所有人都看到了光在溃散,冰雪倾泻而下,无数锋利的冰柱如瀑布一般,将姬明月所在的区域彻底淹没。 “少主!”南宫大叫,她挣脱晏飞文的阻止,直接朝比试场地中闯进去。然而不等她跑到,那一片堆积如同一座小山的冰雪就如同山体滑坡一般缓缓碎裂,在地面形成一片巨大的冰川。而冰川的正中心,月光如同一个巨茧,将一个银发白袍的青年包裹在其中。 但谁也不会为姬明月并未受伤而高兴——法修的对决中,本体是最脆弱的,先被逼得现身的人,几乎是败局已定。 姬明月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潮汐之力汹涌而去,如同巨涛海浪,席卷整个场地,直到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也缓缓现身,他穿着和姬明月一样的白色法袍,连篆纹也是相似的,而他的面容,也和姬明月有七分相像,虽然是黑发黑眼,但眉心也有一线银色痕迹,几乎像是姬明月的兄弟。 ※※※※※※※※※※※※※※※※※※※※ 桀骜也有存稿了,每晚八点更吧。 赌约 那画面是很诡异的,但林涵又觉得理所当然——道意都和姬明月如此相似的人,面容相似,也是可以预见的事。 其实早就该想到的,他自始至终只显出了一重道意,就是那诡异的冰镜,如果那是玉凌华掌握的最高层的道意,那下面的几重是什么? 这一刻他们都明白了,冰镜之下的几重道意,就是月芒、潮汐,和溯月,除去水月是因为糊涂道人的机缘,是专属于姬明月的,玉凌华没有机会悟到之外,他其余的道意全和姬明月一样。而他的冰镜,就是在水月之上更高一阶的道意,所以他才有胆量用神器碎片打赌,因为他知道姬明月根本不能打得过他。这世上不同道意也许难分高下,但同一种道意,高与低,就是碾压。 什么千秋人间雪,根本就是琼华天上月的复刻,千秋阁不知道动用什么秘法,造出了这样一个怪物,所以从来冷情冷性的姬明月才对他本能地厌恶,所以玉凌华才这么执着于要证明自己。 “你曾经很强。”玉凌华这样淡淡地道:“可惜,现在已经被我甩在身后了。我道意远在你之上,如果你现在认输的话,我还能让你全身而退。” 姬明月笑了。 他并不是常笑的人,所以一笑更显得尤为难得,可惜这笑意并不温暖,更像是冷笑。以他的心性,这冷笑连嘲讽也不是,只是居高临下的蔑视,像月光照映九州,看人间百态,都无动于衷。 “你不过是我的一面镜子而已。”他这样告诉玉凌华。 “那你呢?”玉凌华冷冷问他:“所谓的明月道意听起来厉害,其实连月亮,也不过是太阳的一面镜子而已。你在大泽里被妖族撞破月亮,还没明白呢?可惜朱雀大陆上所谓的顶尖天才也不过如此,最好的道意也不过是一面镜子,害得我也不够强。” 他不愧是姬明月的复刻,连说话时睥睨一切的样子都很像。听他口气,仿佛朱雀大陆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个临时的场所而已。都说千秋阁背后还有更高势力,甚至跟仙界有关,看来也不全是谣传。 “你还不明白吗?我生来就是克制你的,你永远也不可能胜过我,因为我永远会走在你前头……”玉凌华还在嘲讽,却见姬明月忽然抬起手来,他手上捏着一根狭长的羽毛,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是非常耀眼的朱红色,如同最浓烈的火焰被凝结在了一片小小的羽毛上。 他看着那羽毛,像是有所感悟,修长的眉毛微微皱起,银色睫羽低垂着。 然后他笑了起来。 这一笑和之前的冷笑全然不同,如同琼华山顶千万年积雪在一瞬间融化,他松开手,月光明亮,照在那片狭长的羽毛上,羽毛上天生就有的篆纹似乎吸收了月光,渐渐显形。 “克制我?”玉凌华听见他的声音,仍然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傲慢如月光的样子,玉凌华恨透了他这样的傲慢,仿佛自己不过是最卑微的蝼蚁,甚至不值得他一个眼神。就像现在,他冷冷道:“你也配?” 然后月光倾泻而下,那羽毛大放光华,那光华与玉凌华的冰镜每一次的光彩都不同,但又隐隐带着呼应,因为那光华中也带着磅礴的道意。仿佛有什么东西,经过镜面的反射,变得愈加明亮,最后凝成耀眼的火焰。那火焰如此耀眼,如同传说中的太阳金乌,足以焚尽世界上的一切,甚至只要看着这火焰,就让人灵魂深处也忍不住颤栗。 那火焰席卷而来的时候,玉凌华本能地召出冰镜,将火焰反射回去,就在他以为他能挡住这一片羽毛中的火焰的时候,姬明月却抬起头来,看着天空。 原本漆黑的天穹上,月光已经悄然隐匿,却仿佛有什么东西,穿透云层和黑暗的天穹,渐渐显形…… “金乌火!朱雀大陆上怎么会有金乌火!” “是太阳!” “他不是明月道意吗?怎么可能,那可是太阳!” 千秋阁的方向,无数惊诧和慌乱的喧哗一齐响起,而空中的太阳却从来不为这世上的任何事儿转移,无尽日光倾泻而下,焚尽一切的金乌火如同瀑布,仿佛有人将天穹撕裂一道口子,滚滚岩浆汹涌而来,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一片火红…… “放肆!” “镇昆仑!” “迦叶手!” 千秋阁的营地里,三道喝声一齐响起,其中一道身影更是直接飞了过来,快如闪电,化作一只拜月期的带翼大虎,赶在金乌火淹没玉凌华之前,将他护在身下。而另外两位化神期高手,更是配合默契,在空中凝成两只巨大的手形,一只如同山岳,扣成碗状,将玉凌华扣住。而另一只,则仰着捏个莲花法诀,手上生长出无数青色藤蔓,迎上汹涌倾泻的金乌火,将其全数挡住。 “就现在!”晏飞文带笑的声音响起,一道青衣如同出鞘剑一般直取玉凌华。反而是一直想要插手的南宫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才驱动雪羽巨鹰跟上。但谁也比不上纪骜,他的剑影快得让人心悸,只一瞬就斩向那只青藤巨手。本来他和姬明月跟这个化神期的老妪也交手过,全然不是对手。但金乌火的气息爆裂而磅礴,那青藤巨手虽然将其挡住,然而却被火焰烧得藤蔓焦黑,露出了里面藤蔓虬结的骨骼。正在狼狈时,纪骜的飞剑掀起滔天剑意,雪上加霜,直接将藤蔓骨骼斩断,他的剑意锋利得可怕,就算化神期的迦叶手,被剑意斩断的地方,藤蔓也无法立即愈合。 何况晏飞文这时候已经到了。 “既然见过了我家小明月的道意,那就也见见我的吧。”他带着笑意,神羽叶如同无情利刃,化作漫天箭雨,直接钉入藤蔓巨手中,所有沾到神羽叶的地方,原本青翠的藤蔓都开花结果,迅速枯黄,最终腐烂成枯枝败叶。而纪骜的下一剑恰在这时候到来,不枉他把那练剑的悬崖削成马蜂窝一般,这一剑虽然是上一剑挥完之后立即回旋的,剑意却没有丝毫的减弱,直接将那只已经枯黄的藤蔓巨手斩断,落下一地枯藤,如同下了一场暴雨一般,再也无法聚集。 说来冗长,其实那瞬间是非常快的,几个人多年默契,只一个照面就将青藤迦叶手毁掉。金乌火直接落到下面的雷电巨手上。 “燕鲤,你敢!”太问长老的怒喝声响起。林涵惊觉回头,看见穿着那件旧布衣的燕鲤,这么多天来,他就是不肯换下这件罗浮山最底层入门弟子的布衣。而此刻他手中弯弓如满月,仿佛整个身体都成了那把巨弓的延伸,眼神坚定如山岳。 “我罗浮山,守中正之道,见不义,必诛之!” 他话音未落,箭去如流星,带起滔天的道意,无论见过多少次,林涵仍然会被这一幕而震撼,他从未说过他道意的名字,但这道意从来就像他做人一样,不置一言,却重如山岳。 然而化神期准仙人的反应速度还是远超过他们所有人,就在燕鲤放箭的瞬间,那只雷电巨手已经将玉凌华连同他脚下土地一同捞起。但不等离开,雪羽巨鹰呼啸而至,琼华卫的箭雨如同雪花般落下,虽然作用轻微,却也稍稍减缓了巨手的行动。南宫怒叱一声,剑光如霜雪,在空中凝结雪墙,将巨手拖住。 这短暂的拖延给了燕鲤足够的时间,让他的箭击中雷电巨手,紫电顿时逸散开来,但仍然如同笼子一般将玉凌华笼罩在内。好在纪骜的剑和金乌火一齐落下,无论何时,他和姬明月总是这个团队中最厉害的战力,也是最默契的队友。 紫电溃散,露出被保护的人,朱红大鸟风驰电掣,将那带翼的拜月期妖虎扑倒在地,打成一团。重伤的朱厌仍然中气十足,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你这种给千秋阁摇尾乞怜的狗,也配称作妖族?想要小爷的内丹,拿命来换吧!” 说来复杂,其实全程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事发突然,林涵本来就慢,而且自从开了心眼之后,更是灵识和视力都比自己的动作快太多了,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跟不上。刚想动,只听见一个声音开心地叫着“我也来我也来!”只见一只金色大鱼如同一座山峰般从天而降,凭体重将玉凌华的护身法宝压得现出原形,开心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连小胖鱼都比他快,实在是让人沮丧。 林涵还来不及感慨,只见空中又聚起两只巨手,这次就不是被动防守了,而是带着攻击的意思。好在并没有机会落下——纪骜直接把还在打滚的小胖鱼扔到一边,抓起被压得不轻的玉凌华,飞剑直指他喉头。晏飞文更是笑嘻嘻地站在他们身前,朝着那两只巨手道:“前辈,区区比试而已,化神期准仙人都下场,就不好吧。” 那老者的声音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屑跟他斗嘴。反而是老妪声音道:“小友实在是恶人先告状,我们不过是为了保护少阁主安全,你们下场挟持是什么意思?” “没办法。”晏飞文笑眯眯打量玉凌华:“实在是贵阁的少阁主品格太好,偷了我家小明月的道意就算了,想必说好的神器碎片也不会带在身上。” “赌约之物,何必带在身上,输了自然会有人奉上……” 老妪还在辩解,玉凌华却冷笑道:“你侥幸赢了又如何,仍然是我们千秋阁瓮中之鳖。” 他自始至终都盯着姬明月,连对话也只是和姬明月对话,可惜后者并没有理他。反而是晏飞文笑道:“瓮中之鳖,你们也未必敢下手捉,我师父可不是吃素的,等她剿灭了云天宗的魔族回来,谁是瓮谁是鳖还未可知呢。你们不如乖乖拿神器来赎人是正经。” 他这话直接点中了这些天的僵持的关键,也断了千秋阁的人想要现在就动手强行救回玉凌华的念想,毕竟他们忌惮的姑射仙子始终如同利剑一样悬在头顶。而且赌约也确实是他们赢了,千秋阁于情于理,都不能直接动手。 “既然如此,那就请太问长老主持做个见证。听说您老喜欢给人做见证,这次就做个过瘾好了。”晏飞文笑眯眯道:“卯时拿神器碎片来赎人,不然撕票了。” - 千秋阁的豪富,果然超越常人的想象,不到卯时,就看见那青衣仆从拿着一个锦盒过来赎人了,晏飞文等得无聊,还开玩笑:“让朱厌去开,他皮厚,中个暗器也没什么。” 朱厌气得要打人,还是纪骜上去接过了锦盒,里面是一片碎陶片,像是个什么旧陶罐上的,黄底黑纹,却不是什么篆纹,而是个画上去的小人,古朴得像原始人的岩画。晏飞文见多识广,也不认得,拿起来看了看,器灵老头却等不及了,在林涵的衣袖里低声催促道:“这是远古巫族的东西,虽然浊了点,也是神器,快别看了,收起来给我吧!” 晏飞文于是如约放了玉凌华,千秋阁少阁主大人却不急着走,还对着姬明月放狠话:“你别以为一时胜负有用,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快走吧,再不走我改主意撕票了……”晏飞文拿着那瓷片看个不停。 “你以为千秋阁想赎你?”姬明月淡淡道:“他们不过是想要一面我照过的镜子罢了。” 玉凌华脸色顿时惨白了几分,仍然嘴硬道:“你以为我学不会你刚刚的招数,我悟到冰镜在你之前,不过是没想到能用冰镜去引别的道意罢了。” “随便你学,天下只有一个姬明月。” 玉凌华总算跟着那青衣仆从走了。他刚走远,器灵老头直接从盒子里钻了出来,一把抓过晏飞文手中的陶片,就吞了下去,这速度倒和小胖鱼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不知道这一老一小是谁学谁的。 “诶,你这老头,刚才打架不见你,现在来得倒快……”晏飞文又笑他。 “小混蛋,你别过河拆桥。要不是老夫点醒你,你这么愚钝,哪想得到引金乌道意的关隘,连那羽毛都是从老夫这偷的呢。” 他说的是朱厌被他骗得拔了三根飞羽给他,他吃了两根,被晏飞文偷回去一根。其实早在之前讨论朱厌血脉的时候,老头就点破了关隘,妖族的血脉,拜月之上是摘星,摘星之上是天曜,所谓天曜,其实就是太阳,太阳最高是没问题的,但摘星在拜月之上就有点奇怪了。晏飞文当时就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了,也是他关心姬明月,所以听到跟他有关的事就忍不住留心,连只要和月亮有关的事他都很上心。林涵说过,月亮不过是太阳的镜子,而器灵老头又说月亮不如星星,至少星星是本相。他想着既然月亮能反射太阳光,那么朱厌有金乌血脉,就偷了他的羽毛,本来想给姬明月慢慢悟的,没想到有了这个比试,就连忙塞给他了。也是姬明月厉害,直接从玉凌华的冰镜中悟到了这个。 “所以是因为月亮是反射的太阳光,所以评比道意时,月亮反而不如自己可以发光的星辰吗?”林涵忍不住问道。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器灵老头虽然语气不好听,但吃饱了心情还是很好的:“太阳是金乌你们都是知道的,但月宫是一面镜子,你们没人知道吧?就你们小世界喜欢叫月亮,月亮真正的名字其实应该叫太阴。太阴又称为天之镜,其实太阴大道本身是厉害的,不输给太阳道,但这小子的明月大道可不是太阴大道,最多沾一点点边罢了。不过也不怪他,毕竟像朱雀大陆这种小世界根本看不到真正的月亮,你们所看到的月亮,都是天之镜的镜像罢了,对着个影子,能悟出什么大道来呢?所以这小子除了潮汐之外,就悟不出别的厉害手段了,就算知道是镜子,难道能把太阳引下来?不过他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利用天之镜的特性,用朱厌的羽毛做引子,引金乌道意,金乌道意就如同明月道意一样,只沾一点点太阳的边。以后他这招还是能用的,就是要省着点用,飞羽总共就几根,别把朱厌拔秃了……” “那我这面镜子,可以引出这世上的所有道意吗?”姬明月在旁边平静问。 “哗!你这小子胆还挺大,你的什么明月大道虽然是个影子,到底是太阴大道的影子,比普通道意还是好点,看你悟性了。其实也不是悟性,天材地宝跟上就行了。你没看刚刚千秋阁那小子,被喂得多肥,一个赝品都跑到你前头了,一定是千秋阁有秘籍,指引他明白了明月大道是镜像,不过他悟性不行,也是白给你探路了,没他你还不能这么快悟到镜像吧?对了,你这重道意想好叫什么没有,老夫倒有个好名字……” “想好了,就叫天之镜。”姬明月仍然平静。 “呸呸呸!你不怕雷劈,老夫可怕天谴,别说你了,朱厌这小子天生天养的天曜妖族,都是金乌道,不是太阳道呢,哪来的胆子叫这名字。老夫不跟你们这些混小子说了。”器灵老头顿时就要开溜。 林涵连忙叫住他:“老前辈,什么时候开洞府,时间真来不及了。” “别问了,最多两天,老夫吃完就给你开。你这小子也别整天忙活别人,等洞府开了给自己找点好东西,别人打架,你在旁边看,也太没出息了!” 林涵莫名其妙被他说了一顿,还没说什么,纪骜先忍不住了,抢白道:“林涵有我保护呢。” “保护保护,整天就知道保护林涵,看看别人都道意相通递锦囊了,再看看你,还整天在这保护呢。就知道对老夫凶,没出息,窝里横!” 器灵老头骂骂咧咧一通,也不给纪骜回骂的机会,一溜烟钻进了盒子里。留下被他气到的纪骜。林涵看他生闷气的样子,又心疼又想笑,伸出手来,碰了碰他握着的拳头。纪骜先还没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惊讶地看着他,脸渐渐地红了。 林涵也是一时想法,没想到他反应这样大,不由得有点窘,刚想收回手,纪骜已经反应极快地握住了他的手,握得紧紧的,怎么抽也抽不出来了。 “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他红着脸说道。 青年的掌心滚烫,有着练剑的薄茧,但握得这样紧,几乎让人有触碰到了他心脏的错觉。 “我知道。” 告别 本来林涵还在犯愁,大家都进了洞府之后,万一千秋阁发现了偷袭怎么办,而且萧烬还没醒,要不要强行叫醒他。毕竟洞府是纪骜人生中最大的机遇之一,原本只有他一人进过,现在大家进去,应该都收益不少,错过这机会,对萧烬也是大损失。 结果不等器灵老头吸收那片神器碎片,这两个问题都解决了,虽然不是以他们想要的方式。 卯时放回了玉凌华,他们就一直提防着千秋阁反悔来抢神器碎片,各自做好准备应战。晏飞文更是又去拔了朱厌几根羽毛,拔得朱厌都发脾气了:“再拔小爷飞都飞不起来了!你家姬明月就不能去悟点别的,老跟小爷的毛较什么劲?” 晏飞文常年和他打架,感情深厚得很,一点不怕他的暴脾气,还顶风作案开他玩笑:“这不是方便吗?” “方便你的头,你再拔一根,小爷把你头发薅秃了!没完没了了还!小胖鱼血脉比我还厉害,拔他的去!” 朱厌也不过是个构思,还没付诸行动,小胖鱼就已经闻风躲了起来,林涵用丹药都哄不出来,实在是机灵得很。 谁知道到了午时,千秋阁那边还是不见动静,众人稍稍放下心来,以为只是暂时的平静,没想到到了酉时,在他们四面八方包围着他们的千秋阁的人,竟然渐渐撤去了。本来林涵还以为是故布疑阵,结果到天黑时,只见两道虹光飞出了千秋阁的营地,空中传来那化神期老妪的爽朗笑声:“明月小友,恭喜悟道,这几日多有得罪,请多多包涵,改日一定亲上琼华宫赔罪。” 这话是对姬明月说的没错,但姬明月悟道,是跟玉凌华比试途中的事,他当时能引下如此磅礴的金乌道意,本身也是道意更上一层引发的异象,一重道意的异象都如此出色,可以想见当年明月照千里是怎样的震撼景象。 但他们当时不恭喜,现在过了大半天来恭喜,显然是有缘故的。 晏飞文作为队伍斥候,跟南宫飞出去,朝四面八方探了探,发现他们是真的走了,林涵放开灵识感知了一番,也确实如此,正疑惑呢,出去探路的晏飞文回来了。 “新消息。”他告诉大家:“我师父在云天宗大破魔族,还记得当初盘桓在中洲城的那两个魔王吗?我师父在明光城斩杀了那个叫猰貐的,在云天宗重斩杀了另一个叫贰负的,现在魔族残兵都清完了。东境已经太平了,很多难民正陆续回去呢。” 他用的是“新消息”,不是“好消息”,显然心里还记得林涵的预言,不相信魔灾会消除得这样容易,林涵也没法放下心来,只是把大家聚集起来,在丹室里把消息说了一遍。南宫倒是很高兴,已经在张罗大家一起回琼华宫迎接姑射仙子凯旋了。 “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进洞府,找法宝秘籍,做好准备应对魔灾。”林涵做出决定。 “可是魔灾都结束了呀,燕鲤去了罗浮山,刚刚从罗浮山传信回来,也说罗浮山宗主已经跟云天宗传信确定了。云天宗虽然损失惨重,但已经肃清魔兵了,宗主玄机子正在修复护山大阵呢,就算还有小股残兵,也不怕了。”南宫不解地道。 “他有没有提到一个叫凌霄的人?”林涵问道。 “有,说是这次的魔灾源头就是凌霄,他差点就变成魔王了,不过也被宫主斩杀了,宫主可是上过仙魔战场的人,咱们朱雀大陆有她保护,怎么可能沦陷呢?” - 尽管林涵和晏飞文还是决定按应对魔灾来做准备,但是营地里的气氛还是好了不少。他们的驻地虽然偏僻,但一天中竟然也陆续有东境逃亡过来的人经过,都是乘着飞剑或者云舟赶路的修真者,一个个喜气洋洋,还主动打招呼。林涵问他们,他们就回答道:“是啊,魔灾清除了,我们要回家了。” 当然也有观望的,据说还是有很多人盘桓在罗浮山下,不敢相信魔灾会清除得这样容易。 到第二天离开的人就更多了,因为云天宗直接在罗浮山上空开了云镜,像当初仙缘大会一样,方圆数千里都能看见。云天宗宗主玄机子亲自出来说明,说东境魔灾已清,东境人可以回去了。虽然林涵很清楚这人是怎样的蛇蝎心肠,但看起来确实是道貌岸然的样子,如同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一般。 “真想把他那身人皮给撕了。”晏飞文也难得生气道:“想起当年云棘寺的惨状我就生气,云天宗真是藏污纳垢,凌霄子也是被逼成魔的,这种名门正派作起恶来,比小门派更可恶。” “天道昭昭,不会放过他的。”林涵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爱谈玄了。 晏飞文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笑了他一顿,又道:“萧烬怎么还不醒,再不醒要赶不上开洞府了。明天早上器灵老头就出来了。” “我准备好了丹药,实在不行就把他强行弄醒吧,别错过这次机会。” - 晚上是纪骜和南宫守夜,最近他和姬明月还是分开,轮流守卫营地,朱厌也想站一班,可惜伤好得太慢,给他治伤的云瑶又温言细语的,他也不好催,只能忍着。 林涵是忽然惊醒的。 他甚至都没想过自己会睡着,自从修道之后,他就很少睡觉了,都是打坐恢复精神,但这一觉睡得又黑又沉,他醒来时几乎有点不知身处何地的感觉,本能地叫纪骜。 这一叫吓了一跳,纪骜竟然睡着了。 从来纪骜是所有人中最警觉的,如果他都睡了,那姬明月恐怕也不会清醒,他第一反应是千秋阁偷袭,连忙拼命摇纪骜,同时大声叫“前辈”,试图唤醒器灵老头来帮忙,真正危急关头,这老头才是所有人中最厉害的。 “不用叫了,他们都睡着了。”一个声音淡淡地在他背后说道。 林涵回过头来,看见了萧烬。 他仍然是脸色苍白的样子,穿着黑袍,面容清俊,林涵惊喜地看着他,本能地想过去给他一个拥抱,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顿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 萧烬没有说话,只是像默认一样,对着他勾了勾嘴角。两人正相对无言,一个身影直接从丹室外面窜了进来,穿着青衣的身影如同利剑出鞘一般,直冲萧烬,他显然是把萧烬当成劫持林涵的坏人了,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惊喜地叫道:“萧烬!” 但晏飞文的惊喜也没能维持下去,他向来比林涵思维更快,也更容易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林涵第一次看见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瞬间暗淡了下去,眼尾也红了,林涵顿时也眼睛发热,修真之人是最要清心禁欲的,但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头哽住了,萧烬的眼睛也红了。 “所以,你是要……”晏飞文说了几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他也不愿意把那个字和自己最好的朋友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呢?”他询问地看着萧烬,几乎是带着点哀求的:“我们现在都好起来了,可以开洞府了,我们还能建城,林涵还给你准备了丹药……” 林涵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在绞着疼,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萧烬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那个叫贰负的魔王吗?据说她还有尸块散落在各处,是因为……” “跟什么都没关系。”萧烬这样回答他:“林涵说过的,魔由心生。” 他到底把那个字说出来了,林涵握紧拳头,感觉自己的指甲扎进了肉里。他看向萧烬,而萧烬也看向他。 是因为灵犀。 “昨天白天,我其实就有点知觉了,听见你们在谈论东境恢复了,云天宗活下来了,那个人也活下来了,我就有点醒了。也许那时候贰负就听见了我的声音,昨晚她一直在跟我说话,劝我,我还在犹豫,今天白天,我听见了那个人在云镜的声音,道貌岸然。你说你想撕下他的皮,我也想,我还想把他抽筋拔骨,让他看着他的肉一点点被烤熟……” “那我们就去扒了他的皮,等我们变得足够强,我们杀回云天宗,拆了云棘寺,把玄机子那个老贼抽筋扒皮!”晏飞文仍然在努力。 “我等不及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就算成仙又怎么样,不过是飞升离开这里,他还好好活着,云天宗还在,云棘寺也在,而灵犀已经不在了。再让他多活一天,我都觉得是对他的恩赐。” 当初萧烬能够忍下那复仇的巨大欲望,没有跑去玄机子那送死,就是因为知道云棘寺地洞里的凌霄子,他知道不久云天宗就会爆发魔灾。而确实就在他们逃出不久之后,云天宗魔灾爆发,东境沦陷,所有人都以为玄机子不会活下来,云天宗也会被摧毁。 但他们还活着,活得好好的。玄机子仍然是他的云天宗宗主,别说现在,就是渡劫飞升前,恐怕他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因为那始终是一个庞大的古老宗派,尤其是在大泽中见过姑射仙子的时候,林涵才明白五大宗派真正的实力。 而确实也是姑射仙子,拯救了整个东境,包括云天宗,还有那个叫玄机子的早该死上千百次的老贼。 “但是我想要你也活着。”晏飞文仍然不肯放弃:“我想要你跟我们一起进洞府,你也会悟到属于你的大道,我们一起成仙,一起去看空桑仙境……” 萧烬这次没有再回答他了。 “晏飞文,你是聪明人,你知道这些事我都没法再陪你们做了,木已成舟,我是来告别的。” “我不要告别。”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修红尘道,怎么会不明白这道理。”萧烬对他笑:“你放心,我杀不了姑射仙子的,还有姬明月的事……你向来聪明,但不要太执着。” “我偏要执着。红尘道又如何,世间芸芸众生,谁不在红尘之中,我就要和我在乎的人都长聚在一起,永远不要分离。” “但你拗不过天道。”萧烬笑着说完,不再和晏飞文论道,像是转身要走,却有一只手忽然伸出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臂,意外的是伸手的人并不是晏飞文,而是林涵,他死死拉住了萧烬的手臂,一双眼睛通红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悲伤得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当初在云棘寺……”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是天道,我以前一直想不通,现在不想了。天道不公,我就灭了天道,成仙不能救我的心,我就成魔。天道不收玄机子的命,我亲自去取!” 他每说一句这些叛离天道的话,他的墨黑长发和黑袍就不断生长,变成许多像黑色荆棘一样的东西,据说成魔后每个人的姿态都不一样,这场景几乎让林涵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那时他不过是个普通的青年,虽然冷漠,却也有爱着的家人。如果时间能回到那一刻,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手底下的手臂也在不断变换,黑袍下的躯体似乎不再是人类的身体,而成了荆棘虬结在一起的形态,那些荆棘不断活动,刺入了他的掌心,林涵只是咬着牙,一言不发,任由鲜血从掌心流了下来。 “萧烬。”他忽然用力叫他的名字,看着他的眼睛,落下眼泪来:“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魔族也会死,也会像那个被斩杀的魔王猰貐一样死去,而他们从此之后没法像当初一样互相背靠着背战斗互相照应了。也许萧烬会在他们都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死去,就像猰貐死在姑射仙子的月芒钩上一样,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他伤心。 晏飞文反应了过来,他向来是最聪明的,他忽然开始翻起自己身上,把丹药法宝都翻了出来,都塞给萧烬,见林涵仍怔着,也开始翻他身上。 那荆棘疯狂生长,将整间斗室都冲破,林涵被击飞出去,但他很快冲上去,扑在荆棘上。 他掏出自己的河图洛书,和积攒下来的许多丹药,全部塞给萧烬,最后干脆连应对魔灾的灵枢经也一并掏出来,塞到那原本是萧烬手臂的荆棘中。 “活下去!”他再次看着萧烬的眼睛命令他:“我们会再见面,你一定活下去!” 萧烬没有回答,那些荆棘蔓延上来,淹没了他的脸。 黑雾蔓延上来,他和晏飞文都被荆棘推开,但并没有重重跌落,黑雾将他们平稳地放在了地上,在他们身边停留了半晌,然后缓缓离去。这是萧烬,林涵知道,他从来不爱说话。 这是他的告别。 - 仙历第三劫,第三千一百零七年,四月十四日,朱雀大陆再度爆发魔灾,云天宗弟子萧烬入魔,化作魔王,直取东境云天宗。罗浮山再度封山。 是日,东境沦陷。 洞府 萧烬的事,林涵和晏飞文并没有详细告诉所有人,只是说他离开了。他们都没有力气去面对南宫那种“宫主一定可以斩杀妖魔”的热烈信心了。 纪骜其实是可以猜到的,他沉睡过去是因为体质,器灵老头选他也是因为这个,体质顾名思义就是上古的血脉。最远古的时候,神跟魔是不分家的,后来不知道是因为天道之争还是怎么,有些就沦落成了魔。如果说一般人面对魔是一张白纸,他更像是一张有了颜色的布,仙道无法将其洗净,魔道也无法将他浸染。 萧烬对他太熟悉了,而且看了灵枢经,也猜到了一些,毕竟聂云殇也是之体,所以把他弄得睡着了,好和林涵好好告别。他既然能够弄倒纪骜,一定有别的魔族也可以,不过现在想这问题太远了。 他们接下来的重点,是进入洞府。 器灵老头在卯时准时醒了过来,这次吃得十分饱足,整个人红光满面,连白胡子都比以前长了不少,还不忘取笑他们两个眼睛红红的人:“萧烬那小子有点厉害的,不过他这种后天觉醒的都是能够自主的,跟你们交情深,也就不怕了。说不定朱雀大陆沦陷了还放你们一马呢。” 晏飞文第一次忍不住了,骂他:“开你的洞府,管这些闲事干什么。” “嚯,这么硬气,等会老夫就把你引到死路去。” 他一开玩笑,姬明月不干了,顿时就拿出羽毛要烧他盒子,器灵老头连忙道:“你那羽毛省着点用,洞府里有的是机会出手。放心,老夫就是讲个笑话,要是老夫控制得了洞府里面的事倒好了,我可告诉你们,进去之后可得小心,生死有命,万一出事老夫可救不了你们。” 本来林涵是想大家都进去的,但洞府着实危险,朱厌这种重伤人士都不太敢带进去,还好器灵老头说他血脉好身体壮,轻易死不了,大不了再重伤带出来就行了。剩下的南宫带领琼华卫和受伤的阿九都在外面看守,把云瑶带进去,本来是想留下小胖鱼作为传话的,洞府里消息出不来,靠它和林涵心意相通来知道外面的情况。但考虑到洞府神秘,可能血契也未必生效,小胖鱼能在洞府里走一遭,也有成长,干脆孤注一掷,全都进去。大家找了个最偏僻的所在,布下层层阵法,就算遇到危险,南宫她们也能拖到他们出来应对。 正安排呢,林涵忽然惊觉道:“燕鲤呢?” 不怪他忽略了,燕鲤这个人不像个修真者,倒像个凡人,而且作为弓箭手,经常藏身在暗处,而且最近还跑了几趟罗浮山,所以一时没发现他不在。 “学后羿的那小子啊,他不是走了吗?”器灵老头悠闲地道。 “他去哪了?” “你们晚上不是跟入魔那个小子告别吗?他那个心法有点古怪的,竟然不受影响,没睡着,在旁边听到了,好像还说了句‘云天宗处事不公,原来我也是灯下黑’什么吧?那魔王一走,他就跟上去了,来不及跟你们告别,还给你们留了句话呢,镌在崖壁上了,被鲲鹏吃了。” “我怕那些荆棘把石头挤坏,我才吃的,结果吃完就忘了。”小胖鱼被他一提醒,连忙吐了出来,原来就是纪骜练剑的那个崖壁,满壁的剑痕上,刻着几个大字:我会把萧烬追回来的!落款是燕鲤。 “不好,得把他找回来。”林涵着急起来。 “找什么,人家练后羿的,福缘比你们深厚多了。他跟萧烬的因果也比你们深多了,还追呢,别坏了人家的机缘。”器灵老头阴阳怪气的。 “你怎么吃了个碎片,变得这么厉害了,又会算命,又会看机缘了,要不给我也算算?”晏飞文嘲讽道。 “罢了罢了,你的我可不敢看,怕雷劈了我。” 斗嘴归斗嘴,大家还是准备好了进入洞府,林涵在进入前就说明了情况,把原本剧情纪骜会遇到的一些困难也说了,让大家心里有数,他也知道肯定还会有不知道的意外发生,毕竟这么多人一起进去,不可能全部重走纪骜的路。 进洞府的瞬间,是晏飞文先握住了姬明月的手,紧接着朱厌那小子也红着脸握住了云瑶的手,林涵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握住了。 “你一定要跟着我。”纪骜看着他眼睛,认真地道。 自己只顾着伤心萧烬离开,忘了跟他解释他昨晚为什么会睡着的事了,怪不得他今天一直有点沉默。 林涵刚要点头,眼前天旋地转,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无底洞的一颗石子,经过漫长的颠簸,终于摔到了实地上,纪骜不愧是在姬明月那些混乱如风暴的水月道意里自由穿梭惯了的,不等他摔倒,就伸手接住了他。 眼前是一片绿意盎然,他们跌落在一片齐腰深的草海中,脚下是肥沃的土地,这草长得奇怪,没有茎秆,叶子修长,从地面长出来,一片叶子就有人腰高,草海一望无际,只能看见头顶蔚蓝天空。 “这是哪?不是洞府吗,怎么会有这么多草?”朱厌第一个出声。 “洞府是个通称,只要是神仙修炼过的地方,都可以称之为洞府,后来渐渐就流传为只要修炼的地方都可以叫洞府了,器灵老前辈应该是把某位仙人祭炼过的山川碎片整个搬运过来了。”云瑶见他不懂修真者的说辞,温和地对他解释。 她是云岫谷传人,也算见过大世面了,但是看向周围的目光,还是带着赞叹的。朱雀大陆毕竟只是一方小世界,仙缘大会的罗浮秘境,不过一个东境大小,还是单独的碎片,就已经是朱雀大陆上的至宝了。这一方天地显然不比那小,却被器灵老头吞在身体里,听他语气,还不过是他目前能打开的一小块地域而已。这“老前辈”的实力,确实是她无法想象的。 “这地方应该就是就在密林边缘,我记得当时纪骜只是远远看见一眼,并没进去。”林涵皱着眉头道:“这里面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大家还是小心点。” 关于原书中纪骜在洞府里的遭遇,他已经跟他们全部说过了,纪骜是先闯龙王遗迹,在那里遇到了妖王无支祁之尸,从他那里得到轩辕剑碎片,想把碎片炼入自己飞剑中,结果轩辕剑剑魂太强大,反噬了飞剑,还跟他认主了。可惜轩辕剑本体好好地藏在涿鹿仙境界,这个认主一点用也没有,反而导致他没法换剑,一直抱着把缺了个口子的飞剑打到了十方仙界。每次开打都要被人笑他的剑不行,结果轩辕剑那碎片锋利无比,基本所向披靡,把别人的剑都吞了。 但真正的机遇,还是在密林,他和无支祁的魂魄约好去九黎仙界去替他找龙女传一句话,得到三个保命的魂印,可以召唤妖王应战。妖王无支祁当年也是把十方仙境搅得不得安宁的人物,纪骜遇到的哪些生死绝境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三个印记用完,就进不了九黎仙界了。偏偏纪骜的命运险象环生,守不守得住承诺都难说,不得已已经用了两个,其中一个就是为了救那注定是他真命天女的昆仑仙境圣女郁寒烟,所以这悬念直到最后林涵都没解决。 初来乍到,这草海又是陌生地方,不能贸然行动,所以让姬明月和纪骜两人合作去周围探明情况,云瑶和林涵在原地布下阵法,晏飞文和朱厌在旁边护卫。这地方是他们的入口,他们如果从这里离开,洞府就还能再用,否则的话,他们想出来,只能让器灵老头强行关闭洞府,把他们扔出来。这也是唯一能联系到器灵老头的地方。 林涵和器灵老头的约定是:如果一切顺利,大家没遇到致命的危险,那就一直在里面探下去,只要没收到他们的信号,器灵老头千万不能扔他们出来,毕竟里面比罗浮秘境还要丰富,能多呆一会儿,找的东西就更多,只要外面一切正常,呆个几年都不用管他们。除非外面有大危机,他们没法应对了,器灵老头才能主动关闭洞府,把他们扔出来,这是第一种情况。第二种情况是,要是大家在洞府里遇到解决不了的危险,如果能全部脱身固然最好,大家就直接回到入口处,让器灵老头把他们送出来,让器灵老头从入口把他们弄出去。如果不能全身而退,就合力送一个人回来,传信给器灵老头,让他强行关闭洞府。 只要一进洞府,和外面音讯无通,死在里面器灵老头都不知道。这个约定不可谓不凶险,但这是魔灾来临前他们唯一一次大大增强实力的机会,也算是富贵险中求。 正因为这入口如此重要,所以一定得布下重重阵法,就算把无支祁惹恼了追杀过来,也能挡住一击,让器灵老头扔他们出去。而且一定要醒目,所以林涵布下游丝金灯阵,这阵也是灵枢经上的,只要魂魄不灭,就一定能看到金灯。而且众人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游丝般的金线,万一迷了路也可以顺着痕迹回来。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找不到龙王遗迹,没有轩辕剑碎片,我们就算遇上了无支祁的魂魄,也会被他刚苏醒时的狂暴状态给弄死的,纪骜是因为有轩辕剑碎片镇住他,才活下来的。”林涵一边布阵法,一边和晏飞文商议。他行事向来谨慎,在外面已经演练过一遍这阵法,所以可以一心两用。 “你说的那个龙王遗迹,纪骜是纯碰运气遇到的?周围有没有什么特征?”晏飞文问道。 “器灵老头把他扔进去就在那附近了,我甚至怀疑是在密林的另一边,因为纪骜是在穿过密林后才看见草海的。密林太凶险了,就算有轩辕剑碎片和无支祁的魂印,纪骜还是在里面受过重伤。何况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 晏飞文性格比他跳脱,而且不像林涵笃信原剧情,所以虽然也觉得棘手,还是有信心的,刚开解了他两句,只听见旁边的云瑶忽然道:“我可能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你说。” “你说的那个龙王遗迹,既然是龙王,应该也是上古妖族血脉,他们妖族之间的血脉感应是很独特的,不像人类是以血缘人伦论亲疏的,妖族血脉不是以父母亲属最近。上次魔灾的时候朱厌重伤,我照顾他的时候发现他一直在呓语,而且迷迷糊糊总想爬起来往外飞,差点飞到幻柳真人的秘境去了。我想应该他应该是能隐隐感应到幻柳真人的位置,后来幻柳真人的秘境被破,朱厌再受伤的时候,竟然开始往南走了,据说南瑶岛有极厉害的妖兽,应该是因为幻柳真人殒灭了,所以朱厌感应到的最近的妖族大能就在南方,重伤时本能地想寻找族群庇佑。”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把朱厌打成重伤,他就能带我们找到龙王遗迹?”晏飞文笑着跃跃欲试。 此时朱厌正化成原型在他们头顶巡逻,云瑶听了吓了一跳,连忙担忧地看向朱厌,晏飞文笑着道:“逗你玩的。” “其实清醒的时候他们应该也有感应,不过不强烈,我的意思是让朱厌来领路,我们跟着走吧。” “也行,反正我的灵识在这里面也探不远,像是有一层雾似的,大家就依赖朱厌的直觉吧。”林涵做出决定。 说话间纪骜和姬明月也回来了,说这草海古怪,一个生物都没有,连虫子都没有,林涵也觉得奇特,拿出葫芦想倒一只食草的妖兽出来尝一尝这草,里面却一点动静没有,噤若寒蝉。 “我们还是快点出发吧,总觉得这地方怪瘆人的。”晏飞文也道。 他向来是说走就走,把朱厌叫了下来,委以重任,朱厌听了云瑶的方法,倒也欣然接受了。但他倒不觉得有什么血脉感应,认真站在风里感受了一下,道:“我们向东走吧。” 众人沿着草海行进了半日,一路上都没什么意外,倒是草越来越稀疏,渐渐露出岩石来,林涵不由得有了希望,正准备高兴,眼前地形忽然开阔,草海消失了,地面被白色的岩石覆盖,岩石一直蔓延到几里开外,似乎是个悬崖。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月光满天,可以看见许多栖居在石壁上的蝠怪正飞出来在月光下觅食。 “我有不好的预感。”晏飞文说道。 他话音未落,走在最前面的朱厌已经飞到悬崖边上,看了一看,怔住了。大家纷纷过去,果然,悬崖之下,生长着无数茂盛的树木,一直蔓延到天边,随便一棵都有数十丈高大,周围还缠绕着几人合抱粗细的青藤,这样的树木和密林,能养活多大的妖兽,自然不言而喻。 也只有晏飞文了,这时候还笑得出来:“我就知道,朱厌这家伙会把我们带到坑里。” “我还有个坏消息。”林涵道。 “什么?” “我感应不到小胖鱼了。”他轻声道,葫芦里的小胖鱼听了这话,连忙飞出来道:“我在打盹呢。” 其实不是打盹不打盹的问题,以前就算小胖鱼在葫芦里睡觉,林涵都能听到它的呼噜声,现在却一片寂静,仿佛他们之间血契造成的心灵相通已经消失了。看来把小胖鱼带进来是对的,就算留他在外面,也是传不了信的。 他话音未落,最吓人的事发生了,小胖鱼刚刚飞出来,又嗖地一声飞回去了,躲在葫芦里道:“呜呜呜,好吓人,这地方好厉害。” “厉害什么,小爷怎么不觉得。”朱厌还在扞卫自己的选择:“不过是个密林,大泽密林我们都闯了,还怕这个。” 但其实他说这话也心虚,因为他也知道,朱雀大陆是修真者的大陆,就算最偏僻凶险的所在,也早有化神期准仙人来去自如过了,以他们队伍的实力,化神期能去的地方,他们也能去,最多不过狼狈点罢了。 然而这地方却不知道是器灵老头从哪个大世界弄来的一块碎片,里面会有什么,大家都无法确定。何况小胖鱼的血脉是比他更高的,应该更敏锐才对,他都觉得害怕,有多危险自然不言而喻。 一片沉默中,林涵神色坚定地道:“纪骜,明月,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做好随时送一个人回去报信的准备,大家都清点一下东西,准备进去吧。虽然凶险,但机遇向来都跟危险并存,我早说过了……” “富贵险中求嘛!”一边的晏飞文笑着接话道:“朱厌说得对,往前闯就是了,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我倒要看看这密林到底有多厉害,能难得住我们!” ※※※※※※※※※※※※※※※※※※※※ 掉了半章,重写所以晚了。 蚂蚁 话虽如此,但光是下个悬崖,就花了不少功夫。 这崖壁足有千丈之高,而且中途还往外凸起,上面有几个大山洞,栖息着许多夜行的蝠怪,一受惊就成群飞起。纪骜抓了两个回来,都已经是灵慧初期了,只是不能人言。要不是朱厌在这,还真难解决。妖族习性向来奇怪,在朱厌这种拜月期大妖面前纷纷臣服躲避,遇上纪骜和姬明月这种显然比朱厌还强的人类,却要飞过来,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可能跟虫子一样,遇上人就要叮咬,却怕捕虫的鸟雀。 朱厌开路,总算顺利下到悬崖下,林涵回头看,总觉得这崖壁有点古怪,可能是因为上面有几个黑魆魆的山洞,总觉得里面有什么在盯着大家似的。尤其是刚刚从洞口掠过时,简直觉得背后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感觉有点瘆人,连云瑶都察觉了,一路上也忍不住回头。反而是纪骜跟姬明月都是不动声色的,他们是常年打架的,越是这时候越是要若无其事,引别人出手偷袭。 好在直到他们离开悬崖边上,都没什么变故。悬崖下常年不见阳光,瘴气弥漫,所以大家也不落地了,直接落到最近的树冠上,一路往前飞过数里远,才下到地面上。 “其实我觉得把把朱厌放出来不是什么好主意。”晏飞文又开玩笑:“你看那蝠怪个个都是灵慧期,这密林里说不定什么拜月摘星天曜全有了,在他们看来,朱厌是块会飞的肉也说不定。” “你才是会走路的肉。小爷皮糙肉厚,要真有传说中摘星期的仙界大妖,也一定觉得你们更好吃。”朱厌反唇相讥。 他们斗嘴归斗嘴,一路上还是小心的,直接避开了两处看起来十分凶险的地方,第一个是一个巨大的巢穴,远远看见还以为是一棵巨树,靠近了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有股异香,一般就算是植物开花也不能这样香,这香味倒像是把树枝折断了树叶花瓣全碾碎了才发出来的,很新鲜,朱厌第一个反应过来,说:“可能是在做窝。” 他的直觉是对的——纪骜飞去前面看了看,回来道:“是个鸟窝一样的东西,用树做的,没看见蛋。” 他看起来话少,不惹事,其实最肆意妄为的就是他,姬明月虽然也傲慢,但毕竟琼华宫教出来的,自恃身份,对奇奇怪怪的东西没什么兴趣。纪骜却遇上什么都喜欢弄清楚,闯了祸也不惊慌,打完就跟没事人似的。仗着剑意锋利身体强横,常年游走在危险边缘,要是这次进洞府的是他一人,估计肯定要弄得天翻地覆。 第二次林涵就没让他去探路,他们遇见一个大湖,深不可测,湖边有许多脚印,也有被吃完的残骸,看起来非常危险,林涵本来是想看看附近有没有奇花异草之类,放出灵识去探了探。他在外面常年这样探查,他灵识最强,心眼一开,附近数十里内的事物都跟掌中之物一样清晰。 但这次他灵识一出,就像在平静水面上投下一颗巨石,湖面直接翻腾起来,而且不止一个反应,而是同时有三四个灵识漩涡被触发,吓得他赶紧收回来了,这感觉像把手伸进浑浊的水里,还好及时收回,不然一定要被咬一口。 “这地方古怪,灵识会被察觉,大家收敛感知吧。湖里可能有厉害角色,感觉很有敌意,我们绕路走吧。” 其实林涵是觉得妖兽身上的材料虽好,没必要冒险,魔灾在即,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现成的法宝秘籍比较好。但是连着绕开两处,确实感觉有点太胆小了,没遇到大危险,也没找到好东西。到黄昏时大家驻扎下来,清点东西,一天的收获也只是一些药草而已,倒是朱厌捡了不少骨头,串了半个项链,说是下次再做炼妖池用得上。 “明天遇到的第一个奇遇就不躲了,只要不是太危险,都上去试试。”林涵决定道。 “不用等明天了,东南方有个巢穴,比之前那个大,里面很多蚂蚁。”纪骜在旁边接话。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出去看到的,反正他出去回来大家都发现不了,竟然连窝里是什么都知道了,一定是靠得很近看过了。 “蚂蚁也是灵慧期吗?” 他问完,纪骜没有回答,而是默默站起来,林涵还以为他是要回去再看看,谁知道他直接从随身葫芦里拿了一只出来。这蚂蚁足有成人那么高,已经被他削去了腿,在地上还凶狠地想咬人,嘴上的巨钳感觉能轻易咬碎人脑袋,通体墨黑,就是腹部有红色的篆纹,像是火属性的。 林涵无奈地看了纪骜一眼,纪骜大概以为这是表扬的眼神,还得意地朝他笑了笑。 晏飞文他们已经都围了过来。 “看起来像是南明离火蚁一类的东西,但比那大多了,蚂蚁比其他妖兽好多了,如果能驯化的话,比一支军队还厉害,因为所有蚂蚁都只听蚁后的指挥,就像一个人有一千个□□一样,对了,罗浮山剑阁就是很多年前南瑶岛帮忙建的,那时候的南瑶岛岛主就有一只拜月期的离火蚁后,能控制数百万的云窍期南明离火蚁,可惜火属性能做的事太少了,更适合打架,要是换了销金蚁或者石髓蚁,重建半个罗浮山都不是难事。” 他平时开玩笑朱厌都没事,这时候认真说事,朱厌听着反而不太高兴了,冷冷道:“难道所有妖族都要被驯化,为人类所用,才算是好事?” “谁说一定要驯化了,说不定这次的蚁后通情达理,愿意带着她的蚁窝跟我们出去闯荡世界呢?” “你当拜月期大妖都是傻瓜?” “这不是有个傻瓜在跟我们一起闯荡吗?”晏飞文笑眯眯道。 朱厌被他占了个便宜,威胁地朝他扬了扬拳头,飞到树上去了。他主要是身份使然,对所有妖族都有种同伴的感觉,而且拜月期大妖都是比人还通透有智慧的,在他看来,要是像千秋阁那只带翼虎一样为人驱使,当个家奴,还不如死了呢。 好在他并没有陷入选择的难题——晚上月亮刚刚升起来,他们营地就被偷袭了。 他们还是小看了妖族的领地意识,也是在朱雀大陆待久了,迟钝了,总觉得在森林里生个篝火建个营地就安全了。殊不知在真正的密林里,所有的土地和天空,都已经被密林中的大妖划分好了,领地只有重叠的,没有空出来的地带。不管他们在哪扎营,都会是某位大妖的领地。 这次显然就是那位蚁后的领地。 蚁群包围过来的时候,纪骜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然后姬明月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月光直接大亮,把营地方圆数里照得亮如白昼。其他人也纷纷准备好战斗,林涵和云瑶被包围在中间,晏飞文想得最快,叫了一声“小明月!”。 姬明月会意,月光立即暗了下去,他素来习惯和玉凌华切磋那种正面打斗,忘了在密林中,这样的月光无疑于对着森林大吼一声,比活靶子还显眼。 但这短短的一瞬间,已经足够他们看清现在的状况:营地方圆数里内,全是黑压压的蚁群,比人还高的黑色巨钳蚁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爬动,隐约可以看见腹部的红色篆纹,林间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在昏暗的夜色里,这种声音实在让人恐惧。 林涵不再犹豫,直接发动阵法,这是一个纯防守的玄武阵,地面生出道道高墙,以九宫八卦排列,其实他也防备着营地被偷袭,这阵法一点挑衅的意味也没有,如果对方还不明白的话,那就真是故意攻击他们了。 而蚁群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冲了上来。 “开杀开杀!”朱厌第一个从树上直冲而下,作为拜月期大妖,他对普通妖族常有种庇佑的态度,但如果对方主动攻击的话,他可比被人类攻击了还要愤怒。因为这相当于不认他为首领,以下犯上。况且妖族之间的生死相搏比人类还残酷,人类修真者多数惜命,妖族却常常为了领地打到你死我活的。 他话音未落,纪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蚁群之中。不过灵慧期妖族,他连飞剑都没用,直接用的匕首,一闪身就不见了,只闻见蚂蚁肢体被斩断的腥味。姬明月也没有动用天之镜,只是直接用潮汐掀翻地面,把蚂蚁群埋入地底。 这时候晏飞文的神羽叶反而发挥了最大作用,神羽叶散作满天星芒,又像是一群围绕他飞舞的萤火虫,被风吹得飘散开又收拢,一放一收之间,周围的蚁群全都倒下,如同刈草一般。蚁群虽然众多,一时间也不能靠近,反而被杀得一片片倒下。 眼看情况被控制住了,林涵直接在阵法之中打坐,放开灵识,任由心眼感应。他一直对晏飞文说的蚁群的模式很感兴趣,蚁后是如何控制着这么多的蚂蚁的呢,如果是灵识,她的灵识如何分成千万份?也太骇人听闻了,但他放出灵识一看,竟然真的有无数游丝般的红色细丝,漂浮在空中,他试探地用灵识细丝去触碰其中一根,细丝收回,那只连在细丝上的蚂蚁就顿在了原地,被蜂拥而上的蚁群踩踏在脚下。 他心神一动,灵识直接顺着那红色细丝的源头探过去,果然是在东南方。随着大家刈草般的屠杀,细丝纷纷断裂,林涵刚想看看断裂的细丝是消失还是留在死去的蚂蚁身体里,谁知道那红色细丝的洪流忽然一颤,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万千琴弦震颤不已。 是蚁后在发怒!她一定是感受到了蚁群被屠杀,事实上,她应该是这千万蚁群中唯一的自由意志,每一个蚂蚁倒下,就相当于她又死了一次。 果然下一刻东南方直接传来嗡鸣声,有什么东西正遮天蔽日而来,如同乌鸦群一般漆黑,但又带着点点银光,转眼间已到眼前,饶是他们都是经过魔灾守城洗礼的,也被这速度吓到了。 林涵直接撤回灵识,二话不说,开启全部阵法,玄武大阵直接运转起来,空中凝出巨大的玄武虚影。姬明月也不再收手,月光直接亮如白昼,将营地笼罩在其中。其余人也纷纷察觉,直接飞回营地中,只有纪骜,风雷翼一展,直接消失在了夜色中。林涵只来得及叫出一句“纪骜”,铺天盖地的银色暴雨就落了下来! 林涵这才看清空中的是什么,竟然也是蚂蚁,却长着透明的翅膀,这些蚂蚁比地上的更加修长,腹部的篆纹也完全不同,而是银色的,它们从腹部射出尖锐的银针,说是针其实太轻了,因为每一根都有半人高,锋利如剑,带着金属性的肃杀之气,成千上万,如同一场凶险的暴雨,将他们整个营地全部覆盖。 银针射在玄武虚像上,金土相遇,五行中最锋利对最敦厚,声音如同暴雨疯狂击打岩石,让人头皮发麻。然而最凶险的是这场暴雨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玄武虚像渐渐变得透明,几近崩溃。姬明月的月光在这时候接手,变得凝实如冰,将所有银针冻在空中,然后天之镜运转,直接将银针全部射了回去。 但这些飞蚁并不怕银针,那些射回去的银针,一碰到他们身体,就直接化了进去,像把水倒回池中一样,一点痕迹不见。 “它们是金属性的!”晏飞文顿时反应过来:“林涵,你捡到宝了。” 林涵正趁这难得的喘息机会重新运转大阵,听到这话,先是以为他说的是自己遇到他之前提的销金蚁了,随后一愣。 这些飞蚁,跟地上的火属性蚂蚁全部来自一个巢穴,也就是说,同一个巢穴中,有两种属性。那么,很可能会有第三种属性,甚至五行齐备。 五行齐备的蚂蚁巢穴,每一只都是单独的灵慧期,只要控制了蚁后,就能如臂使指,相当于拥有了一支人数千万的军队,南瑶岛前岛主的南明离火蚁也不过才云窍期而已!更不用说布阵法炼器这些小事有多方便了。林涵被这天上掉下来的巨大馅饼砸得一愣,刚要高兴,眼前的情况又起了变化。 在飞蚁的掩护下,那些营地周围的火属性蚂蚁终于有机会冲破防御,直接扑了过来,这场景让林涵有种要被馅饼砸死的感觉。不怪林涵有心理阴影,这一幕实在跟当初大泽里魔兵噬咬他的护城大阵没有两样。 而这些蚂蚁竟然比魔兵还危险,它们扑上来之后,竟然没有用咬的,而是腹部的红色篆纹越来越亮,然后直接燃烧了起来。成千上万的蚂蚁直接烧成一片火海,玄武大阵被烧得差点直接崩溃,还好姬明月用潮汐甩开了一大部分,天之镜对火焰并不好用,但到底支撑了下来。就在他们以为这是全部的时候,地面摇晃了起来。 “快起来!”朱厌直接展开双翼,一手抓云瑶一手抓林涵,总算在地面龟裂开之前带着他们飞起来。只见地面钻出无数土黄色蚂蚁,体型粗壮,用八条腿抱着磨盘大小的石块,直接从地面往上扔。 上面是暴雨般的银针,下面又是石块,还有烧成一片火海的玄武大阵,说是水深火热也不为过。好在晏飞文和姬明月配合默契,直接叫了一声“小明月!” 姬明月直接在月光中划出一道裂痕,晏飞文把朱厌往里一推,林涵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一转眼已经到了数里开外,回头看见营地火光冲天,还有晏飞文的神羽叶如同萤火般在那片飞蚁中穿梭,显然是姬明月用水月在配合他移动。 但这该死的蚁群根本打不死杀不绝,甚至不等朱厌在树冠上站稳,那轰鸣的飞蚁群已经追了过来,林涵只能召出水灵珠,薄薄是水幕根本无法阻挡那银针的暴雨,还是有不少穿透水幕射了进来,朱厌翅膀一闪,直接把银针扇飞,说了声“保护好云瑶”,直接展翅冲入飞蚁群中,那飞蚁竟然每一只都有独立意识一般,纷纷避开他,朱厌撞也撞不死,一个个杀也杀不了几个,反而差点被缠住…… 云瑶也已经拿出琉璃灯,念起法诀,云岫谷只教救人术不教杀人术,柔和灯光中,林涵已经拿出飞剑,准备布下剑阵了。 “不好!”云瑶忽然惊呼,他们所在的树冠上,无数巨大的青色蚂蚁散发着诡异的甜香味,从树叶中爬了出来,这味道让人头晕目眩。她反应极快念出静心诀,灯光将自己和林涵笼罩在其中,那些蚂蚁却好像明白了她是只是个医者,直接冲上来咬他们,眼看着就要被咬中小腿,林涵直接持剑将那只蚂蚁头颅斩下,然而更多的蚂蚁纷纷扑了上来,云瑶惊叫一声,被咬中手腕,直接掉下了树,朱厌飞回来接住他,却看见树冠上的林涵被蚂蚁团团包围,眼看就要咬中手臂……所有的蚂蚁却都忽然僵在了原地。 这一幕如此诡异,满树蚂蚁都如同木雕泥塑一样,直接僵住了,如果不是树叶还因为夜风摆动,简直像是时间都暂停了。林涵简直不敢相信,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了过来。 他手足并用,直接爬上树冠最高处,越过无数山峦般的树冠,远远望过去。 东南方,磅礴水雾之中,剑气冲天而起! 剑道 “快去帮纪骜!”他焦急地道:“他闯进了巢穴里,那里比这还凶险十倍!” 其实哪里还用他说,他话没说完,朱厌直接抓起他,双翼一展,直接在密林里飞了起来,而姬明月他们比他更快,月光送着一青一白两道身影,转眼间已到了数十里开外。 直到看到那巢穴,林涵才倒抽一口冷气。 这哪是什么巢穴,这明明是拔地而起的一座巨山,比他们飞下来的崖壁也矮不了多少,两头收紧,中间鼓起,是个圆鼓状,显然是蚁群自己堆建的,如同一只巨大的马蜂窝,有着无数比人还高的洞口,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这还不算,还有成千上万的飞蚁、火蚁,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一般,围着巢穴毫无头绪地飞舞。山下居然还生活着许多温驯的食草妖兽,成群结队被那种绿色的蚂蚁驱赶着,这些蚂蚁竟然已经会圈养食物了。然而此刻所有的蚂蚁都像疯了一眼,疯狂攻击周围的生物,那些妖兽大大小小死了一地,看起来十分恐怖。 “纪骜应该是从那里进去的。”晏飞文指着巢穴上一道明显的剑痕。那里还散发着森森剑气,所有的蚂蚁都在乱飞,却不敢靠近那里。 “林涵,你和云瑶朱厌在这,我和小明月进去找人。”他也知道巢穴凶险,作出安排,姬明月已经白衣一闪,进了巢穴,他紧随其后,也不等林涵回话。 林涵转过头来,和朱厌面面相觑。 “我想进去。”他直截了当告诉朱厌:“你也想吧。” 朱厌果然是朱厌。 “不管了!小爷又不是你们的奶妈!”他直接一手抓一个,连原型也没化,就带着他们从剑痕处钻了进去,晏飞文和姬明月都极快,就这一会儿已经不见人影了。林涵本来还担心朱厌会迷路,结果进去一看就不怕了——纪骜是一路杀过去的,巢穴狭窄。所有的通道只能容纳两只蚂蚁过路,他直接一路开山劈石,留下一地尸体。不进来看,林涵也不知道原来蚂蚁巢穴也别有洞天,有堆放食物的,有孵化幼虫的,最厉害是有一个大洞窟,堆满各种妖兽内丹和各种角和刺之类,看来是囤宝的地方,纪骜显然也来过。因为他直接在石壁上刻下两个剑气森森的字:林涵,看得林涵无奈地笑起来。 架还没打赢呢,就开始给自己标记东西,这家伙真是…… 过了囤宝的地方,眼前豁然开朗,这巢穴内部居然有个大洞窟,如同把山挖空了,里面竟然还有水流,不知道为什么寒气逼人,洞窟顶上都凝结着厚厚的冰柱,远远就看见月光,姬明月到了这也不担心露形迹了,只听见一声“天之镜”,洞窟中火光冲天,连冰柱都融化了不少。 然而不等他们靠近,就听见晏飞文厉声道:“别过来。” 林涵还没看清,朱厌已经脸色一变,直接转身就跑,显然情况比他想的还糟,林涵也隐约猜到,直接放出灵识去看,心眼之下,一切清晰如指掌:巨大的洞窟顶上凝结着无数冰柱,冰柱沿着内壁一直蔓延到洞窟的正中心,攒成一座巨大的王座,王座之上,躺着一个半人半蚁的红发女子,体型庞大,足有三丈多高,有着人类的上半身,腰肢以下却有着蚂蚁一样的腹部和细足,她闭着眼睛,周围却有着无数蚂蚁在和晏飞文他们缠斗着。但恐怖的不是整个,而是她身上的气息。 拜月期大妖的气息。林涵是很熟悉的,不容易形容,但隐约是与月华有关,是澄澈而智慧的,像月光在水中荡漾,让人心神宁静。也许因为原型不同,气息各有差异,可相似处都是一样的。但这个蚁后身上的气息,林涵完全陌生,那是一种神秘而深邃的,像旋转的星辰一样,像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的气息。 如果不是器灵老头说拜月之上是摘星,林涵可能还无法准确形容这种气息,但现在他明白,这是星辰之力。也许还带着境界的碾压,才会让他们感觉这样恐怖,有一种致命的不安感。 就连朱厌,也在这种气息下几乎现出原形,他带着两人想跑,然而冰柱忽然疯狂生长,将整个洞窟全部封住。洞窟内杀气沸腾,林涵可以感觉那游丝似的红色忽然浓郁到极致,几乎凝成实体。 那红丝化作巨大的锁链,只一击就将晏飞文抽飞,然后飘散开来,在空中化作亿万游丝,那瞬间仿佛整个洞窟都成了一个池塘,而红色的游丝就是水中的水草,茂密到让人无法看清水面,甚至无法呼吸。姬明月的月光瞬间暗淡下来。 林涵知道,从晏飞文和姬明月的视角,是看不清什么红丝的,他们似乎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打败了、这纯粹是境界的碾压,摘星期大妖已经等同于仙人,更何况妖族本来就比同阶的人类修真者要强大得多。 然而就在她用游丝挡住月光的时候,纪骜出剑了。 这是林涵第一次用心眼看见他的剑,竟然也是看不清的,只能看见无数漆黑的裂口,他知道那不是黑色,而是空间被撕裂后的虚无。裂口一路蔓延,像空间中有一条蛇在游走,最后击向蚁后,原来纪骜的剑意在击中时是有一个爆发的,可惜不等裂开,就被红色游丝裹住,那瞬间游丝甚至压缩成了固体,像石壁一样卡住他的剑。然而剑身一抖,像闪电一般收了回去。 而在其他人看来,应该是一道剑意直接击向蚁后的头颅,就在近在咫尺时,却直接被威压镇住,不能再进一步,只能收了回去。剑气甚至划伤了蚁后的额头,不过摘星期的大妖,身体就已经等于仙器,这点伤口根本来不及细看就直接愈合了。 她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是赤红色,有着像血一样的瞳孔,但她的眼神却非常茫然,甚至比不上拜月期的朱厌他们,她环顾了一下周围,像是不清楚这些人类为什么在这里,然而她的目光却准确停留在了纪骜藏身的方向,林涵用心眼看见有一道细微的空气波纹,知道纪骜是又换了个地方。然而她的头颅也缓缓转向了那个方向,嘴里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林涵终于明白了,她是在洞府中出生,在洞府中长大的妖族,她并不像朱厌他们一样早早见过人类,所以无法化作人形,连人类的语言也不懂。 但朱厌却似乎听懂了。 “她说什么?”林涵问道,其实在这时候,他还寄希望于这个摘星期大妖是可以交流的。 朱厌的脸色非常难看。 “她说‘我好饿,我要吃掉你们’。” 他话音未落,只见蚁后忽然飞快地爬起来,八条细腿发出令人心悸的脚步声,转瞬间已到面前,她的速度甚至比朱厌都要快上一倍,而她选择第一个吃的人也正应了晏飞文的那个玩笑——作为拜月期大妖,朱厌显然是最肥美的食物。 那瞬间朱厌只来得及把云瑶和林涵扔了出去,刚脱手就被蚁后咬住手臂,这一咬根本不是人类的力道,朱厌半条手臂的肉都被撕掉了,甚至听见骨头的断裂声,剧痛之下,直接现了原型,周身燃起朱红火焰,翅膀一闪,将她甩飞出去,自己则负痛飞上了洞窟顶,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染红他的右翼。 “什么蠢东西,都修到摘星期了还只知道吃,真给我们妖族丢人!”他气得破口大骂。反正在他看来,每只妖都在给妖族丢人,只有他撑起了妖族的面子。他用人话骂完,怕蚁后听不懂,又改成妖族的交流方式,发出一阵愤怒的叫声。 然而谁都没有心情再开玩笑了,连晏飞文脸色也冷如冰,飞身而上挡在他面前,姬明月直接召出天之镜,毫不吝惜地召出金乌火,烧向还在朝着朱厌冲过去的蚁后,金乌火的威慑还是有的,蚁后发出吃痛的叫声,赤红眼睛转向姬明月,改变了追击的对象。 姬明月直接用水月道意将自己移出她攻击范围,蚁后掉头就追,这洞窟显然是她最熟悉的场地,她甚至可以倒挂着爬过洞窟顶,追着月光跑。 晏飞文没有去帮忙,而是把朱厌送到林涵和云瑶旁边,林涵连忙拿出丹药给他喂下,云瑶也用琉璃灯给他治疗伤势,然而这次伤口却愈合得特别慢,云瑶疑心道:“难道有毒?” “是妖族的血脉压制。”朱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境界比我高太多,就算是沾上一点唾液,我的身体都消化不了。以前还有拜月大妖故意引诱其他妖族把自己吞下,再破腹而出的……该死!不过一只蚂蚁而已,要是我现在也到了摘星,一定打得过她!” “你别想了,现做炼妖池都来不及。”晏飞文直接按住他,眼睛却看着林涵。 林涵知道他的意思。 但现在还不是决策的时候。 姬明月的水月道意再厉害,仍然比不上这蚁后充沛的灵力和诡异的速度,渐渐有点难以支撑起来,眼看着就要现出身形。一道剑影闪过,这次比上次更像偷袭,然而也只是刚斩开她背部的皮肤就迅速愈合,根本无法伤到根本,自然也无法阻止她的步伐。纪骜索性现了身形,直接跳上蚁后的尾部,用匕首狠狠给了她一刀。 蚁后顿时大怒,转过身就开始追逐起纪骜来。 “看这蠢样……”朱厌一边被按着治伤,一边不忘嘲讽:“不如你们出去,把我留在洞府里修炼个几百年,打赢她再出去。” “你别在这异想天开了,要走大家一起走,不用你断后。”晏飞文骂了他一句,自己也飞上去了。 他的红尘道意对付这种□□强横的妖族根本是被克制的,神羽叶只能起到普通武器的效果,但他向来战术最多,直接对姬明月道:“送我上去。” 月光一闪,青衣身影直接出现在了蚁后的背后,神羽叶以一个诡异角度击中蚁后纤细的腰,然而并没有受伤的迹象,反而是他被甩了出去,被姬明月用月光接住。再送上去,又试图攻击蚁后的咽喉。 他在替纪骜找蚁后的弱点,然而到了摘星境界的大妖□□哪里还有弱点,神羽叶连破皮都难,反而是他直接在一击之后来不及回撤,直接被蚁后的腹足刺中肩膀。好在还没被重伤,蚁后就被姬明月推开,用水月道意把他救了回来。 纪骜也知道很难重伤蚁后,而且她就算受伤了也会很快愈合,所以一直在寻求一击必杀的机会。但情况已经不容他等待了,眼看着作为最后保险的姬明月都险些被抓到,他只能再次近身肉搏,然而这次蚁后已经有了经验,直接摆尾甩开他,然后转身用六对腹足将他抓住,纪骜飞剑回守,削掉她一只足尖,蚁后吃痛地把他摔了出去。纪骜重重撞在冰柱上,连风雷翼都撞飞一只,反手用匕首刺入冰柱中,这才止住下坠的局势。然而被抓住的时候身体已经被刺伤了几处,他向来能忍痛,如果不是鲜血淌到冰柱上,几乎看不出来。 朱厌忍无可忍,直接化作原形飞上去,将还想追击的蚁后撞开,他其实并不是吹牛,他是知道怎么打这种虫类妖族的,直接啄住脖颈,将她甩了出去,趁她摔在地上不能翻身时,一爪划向腹部,他的掠食技巧向来是无懈可击的。然而境界差距太大,蚁后甚至不用翻身,也没有被划穿腹部,反而险些抓住了他。朱厌躲开时,她发出愤怒的尖叫,整个洞窟的冰柱都瞬间被震碎,混杂着石块,下了一场暴雨。这样磅礴的灵力,恐怕再打一天她也死不了。 “林涵。”混乱之中,晏飞文出声了。 林涵知道他的意思,但真到了这关头,实在是忍不住遗憾,就算知道打下去也是死路一条,但终究是不甘心! “明月,去传信!”他无奈喊道。 “不许去!”纪骜的声音在废墟中响起,他向来是最执着,心性执拗,永远不肯服输。都到了这样关头,他自己也伤得不轻,还是一跃而去,直冲蚁后而去。 姬明月没有动,他显然心中也不甘,作为朱雀大陆公认的第一天才,他未尝败绩,显然也不愿意就这样认输,月光亮起,直接配合纪骜杀向蚁后。 眼看着纪骜又一次被摔开,晏飞文冷声道:“明月!” 他难得这样叫姬明月名字,但姬明月仍然闻所未闻,只是又烧起金乌火,掩护着纪骜逃出攻击范围。 “姬明月!”林涵和纪骜同时叫起他名字,林涵自己都愣了一下,但纪骜那边显然是不让姬明月出去报信的。 满洞窟疯狂坠落的冰柱和碎石中,他眼神仍然坚毅,深深地看了姬明月一眼,显然是要他相信自己能赢。但姬明月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晏飞文。 早说好了,他是最后的希望,一是明月大道适合用来逃离,二是他比纪骜更冷静,纪骜的心性像极他剑意,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恨不得连天都捅破了。现在已经是全员受伤,现在还能送出一个人去报信,等会恐怕一个都出不去了。 但晏飞文看着他眼睛,姬明月眼神清冷一如琼华宫的雪,他竟然也说不出让他去传信的话来。 琼华天上雪,皎皎如月光,怎么能认输呢? 林涵担下了这个责任。 “去传信吧,明月,”他颓然道:“只要大家都全身而退,就已经算是胜利了。活下去就有希望。” 姬明月没再说话,月光一闪,直接消失在了洞窟之中,就在他消失后的下一刻,洞窟地动山摇,是那蚁后被纪骜一击刺中眼睛,血流不止,吃痛地尖叫,疯狂地击打着石壁,林涵用心眼看见那无数的红色游丝都如同漩涡一般炸裂开来,所过之处,洞窟内壁龟裂开来,比房子还大的落石像雨一样落下,晏飞文拖着重伤的朱厌过来,神羽叶化成伞状,将林涵和云瑶护在身下。 地面的震颤停止时,林涵睁开了眼睛。 他手上满是黏腻的血,根本分不清是谁的,他愣了一下,才发现了身边的晏飞文,他已经晕了过去,神羽叶直接碎了一地,林涵茫然地用手替他收起来,想去够远处的时,却够不到,这才发现自己被一块巨石压住了腿,那些血都是他的。 他从怀里掏出葫芦,倒了一把灵丹,嚼也没嚼就吞了下去。提起精神,用剑阵的飞剑炸开了石头,把晏飞文也搬了出来。云瑶和朱厌倒在另一边,云瑶也刚刚醒,正在查看朱厌的伤势,那蚁后是真的想吃他,腹足在他肋骨上划了一道口子,再深半寸,朱厌就要被开膛破肚了。 如果不是蚁后从废墟中爬了起来的话,他们是可以治好朱厌的伤的。 但蚁后几乎是完好无损地爬了出来,她受伤的眼也似乎在慢慢愈合,拖着沉重的腹部,八条腿迅捷地爬过废墟,朝着朱厌飞快地爬了过来。林涵本能地挡在他和云瑶面前,蚁后的眼神仍然是不熟悉人类的好奇,数丈高的身躯倾下来,红色的发丝甚至拖到了林涵脸上,她赤红的瞳孔就有林涵的脸那么大,似乎还偏了偏头。 然后下一刻她就咬了下来。 林涵闻见了血腥味,那是朱厌的血,他知道。他攥紧了手中的剑,只等她咬过来就要给她一下。 然而预料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那血腥味就停留在他头顶,林涵抬起头,看见了纪骜。他身上的黑衣几乎被血染透了,右手的伤几乎可以见骨。然而他右手的匕首就插在蚁后的眼睛上,他用双手握着那把匕首,脚踩着蚁后的肩膀,用尽全身的力把她往后扳。原本英俊的面孔已经涨得通红,几乎有点狰狞。 “只要,我还活着,”他一字一句地咬牙道:“你就休想靠!近!林!涵!” 蚁后发出吃痛的咆哮,将他甩了出去,纪骜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了林涵面前,他那只受伤的手就重重按在碎石上,林涵可以看见他的背影,他要用还能动的手来握匕首,林涵知道。 “纪骜……”他想叫他一句,却仿佛梗在了喉头。 下一刻蚁后就冲了过来,纪骜直接用匕首卡住她的牙齿,这动作让他的手臂也直接送进了蚁后的嘴里,鲜血涌了出来,有几滴甚至溅在了林涵脸上。 琉璃灯的光芒亮起,林涵听见云瑶的哭声,他知道她为什么而哭,因为她只会救人,不会杀人,所以她无法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悟得大道又如何,不能让纪骜少流哪怕一滴血。 剑光亮起,林涵没想到纪骜在这时候还能有一剑之力,这一剑其实比平常要慢了,他甚至可以看见飞剑的模样,它是如何刺入蚁后的眼睛,将那赤红的瞳仁割裂,变成一片漆黑,又如何在坚硬的头骨面前被挡住,甚至折断了,倒飞出去。一截刺入洞窟的上方,一截落在林涵面前。 蚁后这次没有尖叫,也没有咆哮,她只是茫然地握住了自己的眼睛,像是不明白眼前的黑暗是怎么回事,她甚至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鲜血。 “没见过吧。”纪骜得意地告诉她:“这是我的剑!” 他像是回到了当年那个一剑斩断罗浮秘境的少年模样,但林涵知道他半跪着是因为脱力,他的右腿正因为失血而轻微地发着抖。 “剑,”蚁后跟着他的声音念道,用窸窸窣窣的声音说人话有种诡异的恐怖感:“剑……” “你这种怪物,也想知道剑是什么吗?你知道我的剑是怎么练成的吗?”纪骜一面看着她眼睛,像林涵给他讲的故事里和猛兽对视要缓缓后退的凡人,一面伸手去摸那剩下的半截剑。但有什么东西忽然放在了他手里,然后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纪骜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温暖的道意从林涵的手里传过来,虽然无法治愈他手心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痛了,于是用力地握了回去。 有的时间,哪怕只有一刹那,也抵过之后的千年万年。那天他偷听的晏飞文对姬明月说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这就是红尘。 蚁后渐渐对那样叫剑的东西失去了兴趣,眼前这两个重伤的家伙显然也是不能反抗了,她于是张大嘴,想吞下这个黑色的人类,顺便把他那弄伤自己眼睛的能力也一起吞进去,成为自己的力量。进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而她什么都能消化。在她咬下去的时候,听见了纪骜的声音。 “剑道,就是你身后站着你喜欢的人,在这世界上,只有你剑锋所过的地方,对他来说是绝对安全的。”浑身浴血的黑衣青年看着那缓缓逼近的血盆大口,眼眸亮如星辰,却不像在对蚁后说,而是在告诉自己:“所以,这世上没有你斩不断的东西。” 他话音未落,剑气冲天而起,那半截断剑,瞬间化为一道黑色闪电,划开无尽虚空。这一剑,来得比他之前的所有剑都要锋利。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撕开了空间,空间出于惯性缓缓地愈合,那双手撑在那里,越撑越累,裂缝越合越小,就在快要合上的时候,忽然从绝境中爆发出无限力量,将空间彻底撕裂开来,那裂口一直蔓延到世界的尽头,将整个世界都彻底撕成两半,从此没有任何活物能够逾越这段距离! 这一剑,就是那一双手。 剑锋所过之处,无尽的虚空,如同蔓延的黑莲业火,焚尽世间一切物质,归于湮灭。无论挡在他前面的是杀不了的摘星期大妖,还是仙器般强横的身体,抑或是,这一整个该死的世界! 蚁后的面孔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缝,那可以迅速愈合如初的皮肤、坚硬得可以折断仙剑的头骨、还有头骨下藏着星辰状内丹的识海,都在这一剑之下,被彻底斩断!那裂缝一直蔓延,一直到她的身体分为两半,笨重的腹部,锋利的腹足,都徒劳地抽搐着,最后瘫倒在地。 满洞窟乱飞的蚂蚁,纷纷像失去意识一般坠落在地,如同下了一场暴雨。而那裂缝还在蔓延,直到将洞窟也劈开,露出写着林涵名字的藏宝物的洞穴,狭窄的通道,摆着无数幼虫的洞穴,以及最开始进来的洞口。 整座山,在这一剑之下,分成两半! 他说:“这就是我的剑道。” ※※※※※※※※※※※※※※※※※※※※ 器灵老头:啊,肚子有点疼。 ---------------------- 这章时间设错了,本来是20:00,变成了02:00。 晚上没有了,明天见吧。 表白 阳光照射进来,狭窄如同一线金丝,但终究是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脸上,林涵似乎还能闻见那蚁后口中的血腥味,死里逃生的感觉如此不真实。 手中的力量一松,是纪骜倒了下去。林涵吓了一跳,检查了一下,发现他只是脱力而已,刚想松一口气,准备替他包扎伤口,就看见眼前的满地僵硬的蚂蚁中,忽然有一只,悄悄发生了变化。 最开始,只是慢慢膨胀变大,渐渐壳就开始裂开了,等到身体变成两丈左右的时候,壳已经彻底脱落掉了。露出来的身体,上半身是和蚁后一样的人类模样,下半身也是一样的虫腹,八对足,只是头发的颜色稍微淡了一点,腹部的颜色也淡了许多,林涵震惊地看着这只普通的蚂蚁渐渐变成新的蚁后,连忙拿出一把飞剑来,然而一戳之下,灵品飞剑直接断掉了。 新的蚁后最终长到三丈左右,仍然是沉睡的样子,但睫毛忽然开始颤抖,像是要醒了。 “纪骜!纪骜!”林涵吓得拼命摇他,但纪骜显然已经彻底脱力昏迷了,因为他的伤口正因为体质而缓慢愈合。林涵又开始叫“晏飞文!朱厌!快醒一醒呀,新的蚁后出来了!” 布阵法是来不及的,石头砸下去瞬间就碎成齑粉,林涵急得团团转,眼看着那蚁后已经缓缓睁开眼睛,虽然看起来仍然很虚弱,但怎么看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了。 他急得把朱厌翻起来拔羽毛,然而他又不会天之镜,又不会剑道,拔了也不知道如何用,正努力把人收进葫芦里准备逃命,炽热如岩浆的气息忽然从天而降,金乌火如同洪流瀑布冲刷而下,直接将新的蚁后笼罩在其中。 他还以为是自己误打误撞成功了,结果抬头一看,是姬明月。 “你没有去传信吗?”他又惊又喜。 “纪骜让我相信他,所以我就在这等他。只要他能把蚁后引出来,天之镜在外面比在里面有用多了。但没想到他在里面自己一个人就打赢了。” 他一边面无表情地说话,一边用金乌火把那刚进化出来的蚁后烤得尖叫不已,那蚁后显然还没进化完全,刚出生就遭此重击,壳都快烤掉了。林涵连忙提醒他:“烤成重伤就行了,烤死了会有新蚁后,反而更麻烦。” 姬明月“哦”了一声,听话地停了手,把蚁后留给了他,林涵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蚁后的伤口没有要愈合的迹象,于是放心地收进葫芦里,反正只要撑到纪骜醒来,他和姬明月联手,应该也是不怕的。 “这是我最后一片羽毛了。”姬明月忽然道。 林涵本来以为他说的是“正好,这是我最后一片羽毛,再出个蚁后就没法烤了”,所以笑了笑,忽然明白过来,姬明月是提醒他储备不够了。 他于是赶快把手上的羽毛给了他,又趁朱厌还没醒,再拔了两根,反正他重伤在身,短时间内飞不了了,而且刚才打架打成那样,说不定他会以为是被蚁后打掉的,怪不到他们头上来。 打赢一场恶仗,他心情实在高兴,而且这蚂蚁巢穴看起来也是地方一霸,可以在这休息两天,养好再出发,所以一边把大家搬到一起上好药,挨个喂了丹药。看见姬明月正在用月华替晏飞文治疗身上的小伤口,忍不住道:“刚刚晏飞文叫你报信,你没去,他醒来知道会不会生气啊?” 姬明月被他问得愣住了,大概是从来没想过这问题。 “没事没事,等会我就帮你说,你是去报信了,结果听到我呼救,于是又回来了。” 姬明月总算有了点表情,看起来是很友善的意思。 他说:“好。” - 晏飞文是第一个醒来的,他本来以为醒来应该是在外面了,结果一看还是在蚂蚁巢穴里,吓得跳起来要再打,林涵连忙安抚他,姬明月也把蚁后的尸体给他看了,他才放心下来。听说纪骜一剑杀了蚁后,连忙表扬:“厉害厉害。”还问林涵要新蚁后看,看见烧得跟炭团似的,大呼痛快。 “其实我觉得纪骜杀的这个蚁后应该也是刚刚出来的新蚁后,所以并没有真的摘星期那么厉害,你看她只知道要吃,还没小胖鱼聪明。” “我也觉得,摘星期不是应该等于仙人吗?我们连化神都打不过呢。” “但你别告诉纪骜啊,他剑意又有了突破了,别泼他冷水。” “知道了知道了,这蚁后怎么也得算个准摘星期吧,把尸体收好,出去问问器灵老头就什么都清楚了。那些杀的蚂蚁尸体都给小胖鱼吃了吧,活的抓起来带回去,等你驯服了蚁后,那就有大用场了。” 要换了平时,听见有东西吃,小胖鱼早出来了,这时候还没动静,林涵摇晃了一下葫芦,它也不吭声,于是打开葫芦口问道:“是那个让你害怕的东西还没消失吗?” 小胖鱼“嗯”了一声,林涵刚想关上葫芦,又听见他委委屈屈地道:“我们什么时候走啊,这地方太吓人了。” “那你躲好,我扔进去的东西都是可以吃的,等我们出了洞府,我就叫你出来了。” “好。”小胖鱼总算有了点精神:“娘亲对我最好了!” 它是开心了点,林涵又开始有点担忧了,清点了一下蚂蚁巢穴里找到的好东西,心情总算好了点,这都是些妖兽身上的宝物材料,估计是蚂蚁平时吃剩下来的,现在都暂时用不上,出去了做成武器法宝差不多。可惜林涵炼器不行,看看器灵老头有没有办法。 到了下午,大家就陆续醒来了。朱厌伤得挺重,不过他也习惯了,从魔灾之后就没好过,这次也一样,裹成粽子,躺着骂晏飞文:“你是不是趁小爷睡着拔小爷的毛了?” “谁拔了?”晏飞文这次是真无辜,不过转头又笑朱厌:“你那就是被打晕了,不是睡觉,别在这死要面子了。” 朱厌说不过他,打也打不过,云瑶又在旁边叫他不要动气,只得算了,其实林涵还悄悄问他:“蚁后内丹在我这,你要不要吃掉?” “我又不是小胖鱼,什么都吃得了。我才拜月,那蚁后都摘星了,吃下去可能我就被夺舍了。你留着自己炼成法宝吧,想办法控制蚁群,以后打起来就不怕了。” 林涵本来是想躲着他去驯化那新蚁后的,毕竟是摘星期的妖族,又天性比较凶残。林涵想的办法,是配合姬明月的金乌火,一边用食物引诱,一边用火威慑她,慢慢让她听从自己的。朱厌这么说,看来是不介意了。林涵于是问他:“你能不能帮我驯服一下新蚁后啊?” “我可不会驯服那一套,我只会打架。” “你在旁边帮忙传达一下意思就行,其实我不是要把她当奴隶来驱使,只要她跟小胖鱼一样听指挥就行了……” 这么些人里,林涵性格是最好的一个,因为朱厌是妖族,他又总以妖族首领自居,所以总怕自己对妖族的方式他看了心里不舒服,难免过于小心了。朱厌也察觉了,干脆手一挥,道:“你把她交给我吧,我教会她讲人话不就行了。” “这个正好。”林涵眼睛也亮了:“就是你要小心观察她的恢复情况,要是她全好了,那就危险了。” “知道了,这种群聚妖族的首领,一般是死一个就有个新的进化出来,不过会越来越弱,这只应该也就沾点摘星的边罢了,我还是打得过的。” 林涵先安顿好蚁后,又开始把群龙无首的蚁群收好,本来按他想法,是分五个葫芦,因为这蚁群厉害,五行齐备,以后不管是布阵还是炼器都能起到大用场,所以他也想把蚂蚁按五行放到五个葫芦。放着放着反应过来了,问晏飞文:“这蚁窝的内部是不是按五行相生相长排列?” “是啊,精巧得很。”晏飞文拿了跟树枝画给他看:“全是一圈一圈螺旋往上走的,最外侧是火蚁守家,火蚁左边是属木的蚂蚁,我们在外面见到的放牧其他妖兽的就是属木的,右边是土蚁,会飞的金蚁反而是离蚁后巢穴最近的,最里面是属水的,很多伤兵都在那里,还看护幼虫和食物。这分布已经接近原始阵法了,不仅把灵脉利用得很好,还能帮助蚁后修炼呢。” “等朱厌把蚁后驯服了,我也照着做一个。” “还照着做什么,等我们要走的时候,你把小胖鱼放出来,让它把山吞了,到外面再放出来就行了,就是怕你食物不够,养不起这么多蚂蚁。这些蚂蚁可是吃肉的,你试着让它们吃点灵草,看戾气会不会轻一点。南瑶岛都是这样做的,连老虎她们都逼着吃素呢,其实到了灵慧期妖族就可以像人一样修炼了,给吃灵草都算好的了。” 他见多识广,给的建议都好用,所以林涵按他说的把蚁群按五行比例放进灵品葫芦里,又扔了许多食物丹药进去,怕他们饿死。这样折腾一会儿,天都黑了,于是大家就在蚁巢内休息,姬明月守夜,一夜倒是平安无事,到天亮,纪骜也醒了。 纪骜醒的时候,林涵正在旁边试着用五只蚂蚁布阵法,虽然蚁后没有驯好,但他是在心眼状态下见过蚁后那种用红色游丝般的东西控制蚂蚁的,他当然不可能像那样把灵识分成千万份,但十多份还是可以的,布的是最简单的人阶聚灵阵,刚好五行齐备,那些蚂蚁因为蚁后受伤,都有点萎靡,呆呆的,他正好趁虚而入,用灵识轻轻触碰它们,想像控制它们按自己的心意行动,弄了半上午,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几只蚂蚁都慢腾腾动了起来,只是有点缓慢。 “你在玩什么?”纪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 林涵惊喜地回过头来,看见纪骜正安静看着自己,经过一场生死,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看着纪骜眼睛,耳朵有点红。 纪骜显然也知道他耳朵为什么红,但他这人向来是不会躲闪的,只管直愣愣地盯着林涵看,也不管林涵会不会不好意思。 林涵这样子真好看啊。 “飞文和明月去探查周围去了,云瑶和朱厌在上面的大洞窟里驯蚁后……”林涵忽然轻声说道。 纪骜“嗯”了一声,还是盯着他看。 他有时候傻起来是真傻,都暗示到这样了,他还听不出来。林涵只能叹一口气,主动提起话头来:“打蚁后的时候,你那一剑……” “是因为你。”纪骜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没有骗器灵老头,我的剑是因为你才变得这么锋利的。” 傻子,这时候提器灵老头干什么。 林涵无奈地放弃了让这傻子自己说出来的打算,反正他自己活过两世,又比纪骜年长,理应是他来说这话的。其实他也早知道了,只是一直以来他们这一行人艰难险阻不断,命运跌宕起伏,总是没有时间好好谈谈这事罢了。 但什么时候是好时候呢?正如纪骜说的,当下就是最好,只要他还好好的在这,自己也在这,就抵过千年万年的时光了。 他想通这点,也不再忸怩,索性拿出一直以来做决定的团队领导者态度来,声音温和地问纪骜:“你出剑的时候说,说我是你喜欢的人,对吗?” 这下纪骜的脸直接红了,要是晏飞文他们在这,一定要取笑他,生死关头都无动于衷的小狼崽子,竟然因为林涵的一句话脸红了。 他点了点头。 林涵这时候脸上也有点发烧,但还是继续问道:“是晏飞文对姬明月那种喜欢吗?” 他其实是问是不是带着情意的喜欢,但纪骜对晏飞文和姬明月的关系的“理解”显然要比他深刻得多,顿时耳朵也红了。他原本是非常英俊冷漠的长相,这样窘起来竟然也特别好看,有种少年般的赤忱。 “是比他们还要坚定的!”他这样认真地反驳林涵,他的性格就像他的剑一样,所向披靡,连眼神也这样坚决,看着人的时候,几乎让人觉得自己就是他世界里唯一的追求。 林涵被这个眼神震撼到了,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刚要说话,就听见头顶有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纪骜你这个混蛋,表白就表白,拉上我们干什么!”晏飞文的声音里带着开玩笑的生气:“怎么就比我们坚定了?我还觉得你比我们傻呢,都这么多年了,亲都没亲到一个,你也混得太差了。” 他显然偷听了挺久了,林涵不由得有点窘,刚想让他不要开玩笑,满洞窟落石如雨,把晏飞文他们挡在外面,纪骜的剑比他印象中还要快,脸皮也比他印象中还要薄。 林涵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忽然一花,纪骜的脸忽然凑近来,近得可以看见他漂亮的鼻梁,和执拗的眼神。 像是无数山花在眼前一瞬间绽放开来,又像是有什么轻柔得像蝴蝶的东西轻轻落在了自己唇上,他的呼吸都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原来那么多人喜欢接吻是有道理的,那瞬间像是两个人的心脏用某种奇怪的方式连在了一起,你几乎可以触碰到他的心,虔诚的,这么多年从未变过的,少年的心。 - 离开已经是三天后了,大家把巢穴里都全部搜查过一遍了,所有或者的蚂蚁都被林涵收好了,蚁后也渐渐能听懂一些基本的口令了,看得出这种群聚妖族首领的境界和朱厌这种单独修炼的境界还是有区别的,与其说是她自己修炼的,不如说是无数蚂蚁拱卫出来的。林涵甚至做了个试验,把几百个蚂蚁放在另一个可以隔绝一切感应的法宝里。过了三天,果然里面有一只就有点进化的意思,变成了灵慧后期,再多弄点蚂蚁下去可能要变成和朱厌一样的拜月大妖了,那样这群蚂蚁就形成了个新群落了。 大家的伤也渐渐养好了,除了朱厌新伤叠旧伤有点难办之外,其余人都好得差不多了。尤其纪骜,之体加上吞天诀,跟没受过伤一样,甚至启发了晏飞文:“不如我们以后让纪骜去挨打吧,反正他打不死,还不费丹药。” 纪骜最近心情好得很,听到这话也没揍他。 临走林涵想让小胖鱼把蚂蚁巢穴吞下去,小胖鱼还是缩在葫芦里不肯出来,而且这次还特别紧张:“娘亲,我们快走吧,有大怪物要来了。” 林涵吓了一跳:“是什么大怪物,哪个方向?那你还是别出来了,暴露行踪引来怪物就不好了。” “不是哪个方向的问题。”小胖鱼急得不行,又不敢说:“也不是我暴露不暴露的问题,我在这里他就能看见我,呜呜呜,不管了!” 它忽然钻出来,化作金色大鱼,一口把巢穴吞了下去,然后一副吓得要哭的样子,躲进葫芦里催促道:“我吃了这座山了,我们快走吧。” “走去哪?”林涵知道它是太害怕了,不敢说,甚至不敢直呼它口中的“他”的名字,所以耐心哄它:“你说方向就行了,或者是什么类型的危险……” “哪有什么方向。”小胖鱼急得很:“离开这里,离开这洞府。” 它这样子还是颇吓人的,有种灭顶之灾的感觉。但众人本来就是为了应对灭顶的魔灾进来的,就算知道危险也不能离开,还是留了下来。 到晚上他们才知道小胖鱼说的危险有多大。 晚上他们刚选好营地,就觉得地动山摇,晏飞文飞上高空一看,也愣住了。 “山在动。” “什么?”林涵不解,众人都纷纷飞上高空,他也只好飞上去,放开心眼一看,也愣住了。 一座巨山,高耸入云,巍峨如泰山,本应该一动不动的,此刻却以某个速度狂奔着。山动起来,怎么都该是慢的,但驮着山的东西,本就比山还巨大,就算行动迟缓,也只要几步,就能将数千里路程一下走完。 他们根本来不及闪避,用最快的速度想横向移动躲避,然而下一瞬全都被笼罩在了山的阴影中,连姬明月的月华也没能把他们送出去,那座山就这样迎面撞了上来。更要命的是,众人的阵型是分开的,林涵和云瑶在一起,纪骜在近处守卫,朱厌在高空,姬明月和晏飞文倒是在一起。 那座山撞上来的时候,林涵只来得及扔出水灵珠,将自己和云瑶包裹在内,好给予一点缓冲的空间。 重重的撞击之下,他听见了朱厌的声音。 也只有他了,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小爷知道了,这家伙是赑屃!”他用大喊告诉所有人:“我们遇到神话里背着山的赑屃了!” 杀气 纪骜向来是所有人里面最快反应过来的,撞上山的那一刻,他直接反手一剑减缓了冲击,又用糊涂道人的风雨道意直接止住了下落的势头,稳稳落在山上的一棵树枝上,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是最清晰地感觉到地动山摇的——这座山似乎十分古怪,山体周围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他们撞上山的瞬间,纪骜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穿越了一层薄薄的屏障,然后山上就开始地动山摇,仿佛这怪山能够感觉到他们来了一样,正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变换位置。 他见过的神异也多了,这一点小古怪还吓不到他,根本不以为意,直接朝着刚才落下去时林涵的方向飞去,一边飞一边大声喊道:“林涵!” 他喊第一声的时候,似乎听见了林涵的回应,然而下一个刹那那声音忽然被拉得非常远,而且换了个方向,像是林涵直接从他身前绕到了他右侧极远的地方,几乎隔了一整座山,连声音也很快听不见了。 他向来心性坚定,也不管这怪山有什么古怪,仍然朝着最后听见林涵的方向追过去,这山上奇花异草无数,连树上也结着质地像玉的果实,他目不斜视,只朝着林涵的方向走,直到跟个被包成粽子样的家伙撞个正着。 “诶,你怎么在这里!”朱厌是从另一个方向追过来的,看见他还问:“云瑶呢?她是跟林涵在一起的。” “我怎么知道,我也在找他们的。” “我还以为他们跟你在一起呢,我最后听见林涵的声音的时候,他跟你是一个方向的。” 这下彻底解释不过来了,如果以落在山上的时候林涵的方向为西方的话,最后听见的他的方向就是正北方,但朱厌又是从东往西追过来的,纪骜想不通,干脆嫌弃起他来:“一定是你伤太重了,没听清,还干扰我判断。” “你还又聋又哑呢!小爷是妖族,怎么受伤五感都比你敏锐,按我的方向找准没错。” “那我自己去找林涵了。” “分开就分开,万一小爷遇到厉害角色被吃了,就是你这石头脑袋的错!” 朱厌这么一说,纪骜也不能真扔下他走了,其实朱厌身上伤是真的重,换了往常他早化成原型了,现在是实在化不了了,化了也飞不起来,因为半边翅膀都被咬坏了。 但纪骜还是没什么同伴情谊,见朱厌气哼哼要走,只冷冷道:“你跟着我,按我的方向找。” “不然呢?” “不然我就把你打晕了带上,反正你现在也打不过我。” 朱厌气得要跟他打架,纪骜向来说到做到,剑都要□□了,却听见朱厌道:“你听见没有?” “听见什么?” “呼吸声啊,这山上肯定有大妖。” “多大?摘星期吗?” “不知道,反正挺大的,我们去看看?就在你说的那方向上,你把剑收起来,越是大妖脾气越大,万一惹翻了,小爷可没力气再跟你打一场蚁后那种硬架了。” - 要是纪骜知道林涵他们现在周围是怎样一番景象,大概就能猜到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林涵和云瑶当时离得其实并不算特别近,当时一个在收蚂蚁,一个拿着琉璃灯,按理说,既然撞上这一座山的混乱能把在近处的纪骜和他们甩开,林涵和云瑶也能被甩开才对,但他们反而在混乱中被甩得撞在了一起,两个人都不是厉害的,结结实实摔了个满的,跌在茂盛的药草丛中。 云瑶比他修为还弱点,半天爬不起来,林涵反而先恢复过来,坐在地上,看了一下周围,这一看就震惊了,周围全是各种至少灵品的药草,千奇百怪,有许多他都不太认得的,有开花的,有结果的,还有藤蔓爬了半座山壁的,上面还结着累累的果实,看起来简直是人间仙境。 “哎哟,摔死我了。”云瑶叫着疼慢慢爬起来,林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扶她,结果他好了,云瑶反而呆住了。她看了一眼周围,欣喜若狂,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她比林涵的药草知识还渊博些,就算有些从没见过的,也从典籍上知道了,直接亮起琉璃灯,一样样辨认:“这是天仙子,这是紫天麻,这个好像是玉玑草……哪来的这么多药草,都是仙品根骨。我们这是掉到哪了?” 林涵其实隐隐有个猜测,但还是不能确定,他向来随遇而安,见云瑶认真收集起药草来,也上来帮忙,云瑶一边收一边十分遗憾:“可惜有些药草不能轻易移栽,要是能把这整座山搬走就好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搬山,林涵难免想起某个家伙来,拿出葫芦打开,叫小胖鱼:“快出来,给个好东西给你吃。” 可惜小胖鱼这家伙,平时一听说有吃的,跑得比谁都快,这时候反而装死了,林涵认真听了听,发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说不定它真是在装死,毕竟之前吓得那样,见它实在不理人,林涵也只能算了,道声可惜。 不过这山也确实是大,云瑶收集药草的时候,林涵驾着苇叶飞上天空看了看,发现周围一片茫茫望不到边际,而且奇珍异草数不胜数,说不定小胖鱼就算出来也吞不下去,况且山上情况还没查明,万一有什么厉害妖兽,吞下去就要闹肚子疼了。 想到妖兽,他不由得警惕起来,下来告诉云瑶道:“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一般有药草的地方,就能滋养厉害妖兽。现在他们都不在,就我们两个人,还是谨慎一点。” 云瑶点了点头,她摔得头发都散了,只略微挽了一挽,就跪在地上挖药草,手上都是泥巴,还疑惑道:“怎么朱厌他们还没找过来?” 朱厌那家伙,平时凶得什么似的,到了云瑶面前就温柔多了,打起来也经常顾着她。要是以前,大家掉到一个陌生地方,这么危险,他怎么都找过来了。她一说,林涵也奇怪,因为按道理,纪骜可能比他还要先到了。 “他们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或者太远了,一时找不到我们。”林涵安慰云瑶道。 “那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吧,你的阵法布好了吗?”云瑶行事也十分谨慎。 这怪山真的是吓人,他们两个是团队里负责医治和阵法的,是最脆弱的一环,平时都被保护在阵型最里面,这怪山一下子把他们两个弄到这来了,万一遇到什么事,还真不好应对。 林涵能依赖的也只有阵法,所以一到这里,连药草也不挖,第一时间就是布阵,他习惯布玄武阵,本来是准备支撑一会儿等他们找过来的,现在看这情况,他们暂时过不来了,干脆心一横,拿出一些带着篆纹的灵石材料,布起玄武大阵来。 “玄武大阵?”云瑶也认出来了:“要等这么久吗?” “小心点总是没错。”林涵认真道,他一面说,一面操纵着被他驯服的那十来只蚂蚁,把灵石材料埋入各处阵眼,看着大阵一点点成型,心下稍安。那边云瑶也把能移栽的药草都收集好了,只剩下一些不能移栽的,其中就以那种长满了石壁的九叶玄心藤为最珍贵。 “玄心藤的果实可以做腾龙丹,正好给朱厌治伤,还能帮助他修炼,我其他材料都是够的,就差玄心藤和飞廉草,玄心藤果实只要离藤就变色,变成玄色就没用了,飞廉草落地生根,也会失去大部分效力,我来摘飞廉草,你手稳,你帮我摘玄心藤果实,我们用琉璃灯,在这就把丹给炼了。”云瑶对他道。 她的琉璃灯,是云岫谷的镇宗法宝,云岫谷向来以济世救人为己任,这等法宝,寻常门派都是珍藏密敛,她们直接让个金丹期不到的传人带出来行走江湖,也算是值得尊敬。器灵老头眼馋这个很久了,还感慨过:“东西倒是其次,上面的功德最难得,这种小世界,得多少代人才能积累起这么大的功德,要是拿来渡劫,飞升成仙的雷劫都能挡他十来道,可惜可惜。” 林涵当时就笑他:“你是可惜自己不能把这琉璃灯吃了吧。” 云瑶其实不爱炼丹,也跟这琉璃灯有关,只要药草齐备,这琉璃灯的效果和丹药是一样的,还能根据情况随时调整各种药力,可惜朱厌现在不在这,不然云瑶现在就能给他治个七七八八。 林涵自己虽然也会水炼,都是用自己的仙泉水,还不如琉璃灯好,所以干脆地答应道:“好,就跟上次摘玉载莲花蕊一样对吧?” 云瑶“嗯”了一声,用左手举着琉璃灯,坐在那片飞廉草旁边,伸手放在叶子旁边,问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 “三,二,一,动手吧。” 她三个数一数完,就将灵识注入琉璃灯,两人同时动手,琉璃灯光芒大亮,但又十分柔和,如同伸出无数柔软的手来,将准备好的药草,包括刚摘下来的那两样,全部轻轻托起,在光芒中缓缓旋转…… 那一瞬间林涵是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他的直觉像是是很准的。 下一刻,被琉璃灯光芒普照的山谷里似乎忽然响起了一声苍老的声音,像是从沉睡中缓缓苏醒,又像是被某种熟悉的东西吸引,所以惊醒了,所以发出了一声带着惊讶的“咦?” 林涵第一反应就是启动阵法,反正不管是敌是友,先防御总是没错。然而他们脚下的地面忽然直接裂开来,整个山谷地面如同张开的巨口,他连苇叶都来不及召出来,就跟云瑶一起被吞了下去,直接掉进了深谷之中。 - 天旋地转的下坠过程之中,他根本来不及保护云瑶,连抓住她的手也做不到,只是翻滚着下坠,直到重重摔在坚实地面上,还好最后关头召出的水灵珠虽然没能张开水幕,还是缓冲了些许冲击力。然后云瑶也重重摔下来,给他腿上来了狠狠的一击。 他现在怀疑把他和云瑶弄到一起的,就是这声音的主人,因为显然是云瑶的琉璃灯惊醒了他。琉璃灯这种法宝,又不是杀伤力大的飞剑,又不是珍贵的神器碎片,唯一的独到之处,就在于云岫谷一代代用它治病救人,积累下了巨大的功德。 而他和云瑶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医者,虽然林涵现在为了打架,专注于阵法,但也是读了灵枢经和青帝密简的,已经比朱雀大陆上百分之九十的医者和炼丹师都来得优秀了。 所以他现在反而放下心来,至少觉得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但凡和丹药医术有关,总是宅心仁厚的。看云岫谷就知道了,像他这种,已经算是医者里最能打的了。 但不管怎么样,态度谦虚点总没错,林涵是有和这些人相处的经验的,知道越是这些有点年岁的存在越爱讲究礼节,所以爬起来之后,就用平时和器灵老头说话的语气,叫道:“老前辈,晚生叫林涵,因缘巧合来到老前辈的洞府,不知道老前辈怎么称呼。” 云瑶虽然有林涵垫着,也摔了个七荤八素,她也机灵,听到林涵这样,也跟着道:“晚辈云瑶,云岫谷传人,拜见老前辈。” “哼,油嘴滑舌,心术不正!”那苍老声音只冷冷地道。 其实原本林涵对器灵老头整天讲的观星望气也只是听听而已,以为就是跟着心情来的,结果他自己开了心眼后,发现人真的是有气的。像朱厌就是红色的,纪骜就是玄色…… 但他和云瑶都是好人,怎么就心术不正了? 他也知道这些老前辈都有点怪脾气的,况且在洞府里呆了这么多年,没毛病都要憋出点毛病了,于是也不争辩,只是仍然礼貌道:“晚辈是悟众生道的,云瑶是修济世道的,我们都是医者,不是坏人……” “花言巧语,谁信你这么多。扔进鼎里去炼炼就知道了。”那声音自言自语般道。 林涵大惊,云瑶也吓了一跳,这老头怕不是在洞府里被憋疯了?丹鼎里都是火,伸手进去都难,何况是把人扔进去。但他语气一点不像玩笑,林涵看了云瑶一眼,云瑶会意,两人顿时都纵身想要逃,林涵更是连苇叶都召出来了,谁知道刚刚起身,一双巨手不知道从哪伸过来,一手直接抓住他们两个,另外一只手真的像揭开了什么丹鼎的盖子,就这样把他们扔进去了。 - 纪骜和朱厌在山上找了半天,从原来的半山腰爬到山顶了,还是没找到他说的那个有呼吸声的大妖,而且林涵他们显然也不再这山上,纪骜用飞剑把山上都探了个遍,只是看不到人。 “你是不是听错了,不是金丹以上都会开始修炼胎息法吗?哪会还有呼吸声,而且我什么都没听到。”纪骜又开始嫌弃他。 所谓胎息法,是指金丹之上就可以修炼内呼吸了,渐渐减少吐纳的次数,朱厌说的大妖怎么都该是摘星境界了,至少都等于人类修真者的化神了,所以他这话问得也不算错。 “那是你们人类的修炼法,我们妖族修的都是自然道,又不是所有妖族都是胎生,怎么胎息?再说了,你当然听不到了,大妖呼吸都是自然之声,你听,风声,松涛,甚至雷声,都可能是妖族的呼吸声,小爷懒得跟你说这些,不信别信,你去找林涵吧,我怀疑他们压根就不在这山上,也不知道云瑶现在怎么样了。” 纪骜被他说了一顿,他从来脾气冷,但还算讲道理,没有直接揍他,只是道:“要是姬明月在这就好了。” 他说别的还好,一说姬明月,朱厌就难免怀疑他是在嫌弃自己不是好搭档——而且纪骜也确实是在嫌弃,顿时暴跳如雷,连双翼都亮了出来:“你睁开眼睛仔细看看,小爷比那个整天晒月光的差到哪去了?” 他话还没说完,直接地动山摇,纪骜反应迅速,直接抓住他想要藏身树冠中,朱厌还高兴呢:“一定是大妖出来了。” “你这么想被吃?”纪骜冷冷反问他。 朱厌刚要回他一句,只见纪骜眼神一冷,飞剑直接呼啸而去,剑意强横无比,然而对方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直接贴着剑影,像要近距离观察他的剑一般,朱厌吓了一跳,骂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那是一团浓郁的黑雾,根本不是人的形状,更像一团云,直接追着纪骜的飞剑,一路追出去,又跟着纪骜收剑的动作追了回来。自始至终,始终近距离贴着剑身,一点不被落下。看起来纪骜的飞剑因为太快根本看不见了,黑雾反而是能看见的,但仔细想想就知道,黑雾能这样完美地贴身跟着他的剑,恰恰说明他真实的速度比纪骜的剑更快。 这可太吓人了。 黑雾跟着纪骜的剑回来,见剑被收入鞘中,直接如同狂喜般旋转起来,说一团雾有情绪本来就是极荒谬的事,但这团雾看起来就是欣喜若狂的样子,一边旋转一边发出嘶哑得不似人类的声音,与其说是在说人话,不如说是用别的东西摩擦,发出类似于人话的声音:“好剑,真是好剑!” 黑雾一边感慨,一边迅速膨胀,最后直接弥漫开来,朱厌本能地抬手挡,那黑雾果然是实体,狠狠撞在他身上,把他打得摔了一个跟斗,他爬起来刚要跟这黑雾打一架,黑雾却忽然像人一样“转头”看向身后。 它“身后”是一面高耸的石壁,上面千疮百孔,有着许多陈年的痕迹,朱厌忽然意识到,他被这些痕迹误导了!如果撇开这些痕迹,石壁上本来是有一些形状的,虽然粗犷,但显然不是岩石天然的走势,更像什么庞大而古老的篆纹。 他虽然不像林涵精通篆纹,但对于跟妖族有关的东西却隐隐有非常多的记忆,这些篆纹连在一起,他竟然能隐隐看出作用来! 纪骜已经跟那黑雾缠斗在一起,这黑雾却好像对他并无敌意,只是过招一般跟他玩,这态度反而更让他恼怒,刚要用出杀招,只听见朱厌喊道:“离那个石壁远一点,那是个封印!” “封印?”纪骜还没反应过来,那黑雾却好像被这句话提醒了一般,玩心顿消,急忙要窜回石壁中,却又像舍不得纪骜一般,直接连他的人带剑一起卷起,然后才回到石壁中。 “纪骜!”朱厌虽然跟他整天吵架,其实还是搭档打了这么久的,当即就追了上去,谁知道他一靠近那石壁,就听见里面一个声音带着杀气道:“有妖气?” 他也在朱雀大陆闯荡这么多年,第一次有这种汗毛倒竖的感觉,简直有种林涵说过的人间的动物会本能地怕屠夫的感觉。因为能闻到一股浓郁的杀气,跟血腥毫无关系,就是单纯的,屠杀过无数自己同类之后,会有的气息。 他本能地想逃,这速度已经是他生平最快,然而在那古怪的石壁面前,还是毫无反抗之力,一把被吸了进去。那浓郁杀气铺天盖地而来,他横行霸道了一辈子,虽然整天被打成重伤,这还是第一次,有了一种死到临头的感觉。 妖怪 当初进这洞府的时候,林涵其实是不太赞同朱厌也来的,因为他身上确实还有伤。在所有人里面,除了纪骜那个练了什么吞天诀的怪物之外,他的身体是最强横的。但强横就意味着可以受更重的伤,人类修真者最多断手断脚就已经是重伤了,朱厌这种血脉厉害的拜月期大妖,有时候断了头都能活着,所以他的伤重,云瑶和林涵一起治都没好全。但器灵老头打包票,说朱厌虽然有伤,但也轻易打不死,林涵也就只好把他带进来了。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不吵着进来了。 生死关头,朱厌心里只闪过这一念,那石壁里封印的不知道是什么怪东西,朱厌被吸进去之后,连他的脸都没看着,直接被一股巨力压在了地上,像一座山压在身上一样,那力度根本不在乎范围,因为根本不需要吝惜灵力,压得他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他连发声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整个胸腔都要被压瘪了,完全说不出话来。而且就算能求饶,他也不会求饶的,不过是一死罢了。 不知道云瑶怎么样了,要是自己真死在这里,云瑶一定要哭死。林涵也会自责,早知道刚刚就不跟纪骜那家伙斗嘴了,万一给他留下什么执念就完了,这小子又傻又愣,还不如晏飞文聪明…… 生死关头,朱厌想的全部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从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真死到临头也不过是这样,用林涵讲的故事,叫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就是妖族修炼久了点,十八年勉强,一百八十年差不多,也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开启灵智找到他们。 那股杀气就在他头顶的方向,他知道,仿佛在观察他,又仿佛只是太久没有见过活人了,虽然朱厌不是活人,而是活妖,也舍不得一下子弄死了,留着慢慢杀。 朱厌可不觉得他能放过自己,这么近的距离,那杀气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朱厌感觉自己双翼的羽毛都根根立了起来。这人手上不知道沾过多少妖族的血,可能又是什么以猎妖为生的一方大能。不用想了,渡劫期一定会被天雷劈得焦黑,骨头都留不下来。 也许是受这杀气影响,他心中想法也变得极为暴戾,正在脑中替这人细细描绘他渡天雷劫的惨状,这人像是终于观察够了朱厌的样子,那山岳般沉重的压力就这样狠狠压了下来,直接把朱厌压得吐了血。 要是林涵他们在这,看到这一幕,应该就能知道朱厌为什么一天到晚那么仇恨外面的人类修真者了。林涵他们遇到的人,哪怕是千秋阁那种想抢东西的,至少是有交谈,打起来也是较量。朱厌作为妖族,根本没有任何交流的机会,要是千秋阁遇到的是落单的他,根本不会跟他交谈,直接就下死手。因为妖族在人类修真者——尤其是那些猎妖的人手里,就跟一棵等待采摘的药草没有区别。而杀掉他们,就跟杀掉一条鱼一样,人难道动手前还会跟鱼说话吗? 所以朱厌不仅没有机会说话,他求饶不求饶并不重要,而且死之前,可能连杀自己的是谁都不知道。 巨大的压力下,他直接现出了原型,化作一只朱红大鸟,然而强横的妖族身体在这山岳般沉重的压力面前也变得如此脆弱,他身上骨骼寸寸断裂,直接晕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像所有死于这人手中的妖族一样命殒当场,他身上的朱红羽毛却忽然发起光来。 妖族天生天长,修的都是自然之道,所以生来都带着独特道意,朱厌羽毛鲜红,又带着火系的篆纹,有点神异也没什么。事实上,很多妖族在濒死的时候都会爆发出巨大的潜能,甚至觉醒先天血脉,这也没什么,世上有的是厉害的妖族,连神兽他都杀过几只…… 但这次的光芒有点特别,并不是他见过最耀眼的,却意外地红,红到极致了,里面还带着火焰燃烧的颜色,几乎可以触到这红色中炙热的温度……修真界称之为朱红,所谓朱红,其实就是上古神兽朱雀的红色,不过要是朱雀也没什么稀奇的。朱雀是四宿中主火的,位置在南方,所以常有南方妖族修炼出朱雀火灵。别说仙界,许多大世界甚至小世界里的妖族,也有自称朱雀血脉的,真是可笑,朱雀早就成了星宿,哪能留下血脉呢? 那力度毫不收敛,仍然呈碾压之势,压在地上的朱红大鸟身上。 濒死关头,地上的朱红大鸟发出一声尖唳,那朱红火焰大盛,然而却并没有烧向攻击者,而是直接将自己的羽毛烧了起来。烧得又快又狠,不过转瞬之间,已经将整只鸟烧成了一团大火。 那压力仍然在不断增加,压得火焰如同风中之烛,虽然摇曳不止,却始终不曾熄灭,这神异景象终于引起施力者的注意力,总算有点惊讶,于是直接全力压了下来。 有一瞬间,那火焰似乎要熄灭了,但下一刻又顽强地烧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在灼烧着朱红大鸟的身体,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火焰就像一个结界,将朱红大鸟整个包了起来,所有的力量,只要进入火焰的范围,都会毫无疑问地被烧掉。而朱红大鸟作为其中唯一不会被烧掉的东西,自然安然无恙。 “有意思。”这一方黑暗而冷寂的空间里,千百年来,终于第一次响起了人的声音,因为太久没有开声,听起来十分涩哑,倒像是第一次学会说人话的野兽一样:“这就是涅盘吗?” 被凡人奉若神明的凤凰,在修真者眼中,也不过是上古的一支血脉罢了。相比成为星宿参与天道运转的朱雀,还有融入太阳的金乌,反而不起眼,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凤凰血脉的涅盘。在仙魔大战中响彻了四方,无论多凶险的境地,总能留住一丝火种,等待援兵。火焰原本是世间最不稳定的,就连白虎宿的金系法术都有防守的作用,火系却有攻无守,所以涅盘才能这样名声赫赫。但在真正参透大道的人看来,也不过是跟当年逐鹿城焚尽一切的凤凰火一样,是同归于尽的招数。涅盘过的凤凰,也往往回归幼体,只不过是等待同族来救罢了。 要光是凤凰,也没什么厉害的。 无尽的黑暗中,又有一点火焰亮了起来。 这火焰竟然是黑色的,看起来不过指尖大小,却似乎蕴含着狂暴的毁灭能量,看一眼就让人心悸,缓缓飘到那团包裹着朱厌的凤凰火旁边,然后直接冲了进去。 朱红的凤凰火顿时颤抖起来,仿佛那黑色火焰是什么恐怖的东西,纷纷避让,却又不敢让它接触到地上的朱红大鸟,所以看起来颇为狼狈,那黑色火焰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只听见黑暗中有人轻喝道:“去!” 黑色火焰顿时大亮,直接蔓延开来,朱红火焰纷纷被吞噬,毫无反抗之力,最后一层包裹着朱厌的火焰也被黑色火焰烧穿。黑色火焰的火舌直接碰到了朱厌的羽毛,眼看就要将昏迷中的朱红大鸟直接烧死,下一刻,朱厌的身体里涌出了无尽火焰。这火焰与之前的火焰全然不同,是耀眼的金色,如同正午的烈日,散发出万丈光芒! 那火焰并不像凤凰火一样包裹着他,而是直接从他身体里烧出来的,非但如此,那火焰越烧越烈,一只金色的三足鸟,仿佛是乌鸦,直接从他胸腔里冲了出来,将黑色火焰驱赶开,然后在他头顶盘旋三次,再缓缓消散。 “果然是昆仑火。”黑暗中的声音嫌弃地叹息道:“可惜,偏偏是只龌龊的妖怪,晦气晦气!真是天道弄人!” 他虽然叹息,动作却不曾有丝毫迟疑,只见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来,干瘦苍老,如同爪子一般,看得出这人的道行深不可测,不管是那种黑色火焰还是朱厌身上的金乌火,都无法照出他的身影,他始终藏身在黑暗中,连那只手也好像是从虚空中伸出来的一样。 那只爪子般的手上,抓着一个泥丸一般的东西,看起来颜色混杂,有红有青,还带着各种篆纹,看起来倒像是把许多种妖兽的内丹杂糅在一起,有些甚至带着摘星期的气息。他直接抓住地上的朱厌的嘴巴,掰开,把这颗混杂的内丹塞了进去。内丹一入喉,地上的朱红大鸟身体直接抽搐了一下,然后如同被雷击一样,直接弹了起来。 朱厌的眼睛直接睁开了,但那完全不像是恢复清醒的样子,倒像是被巨大的痛苦惊醒了。原本清明的瞳孔中,直接冒出一股冲天的蓝色妖气,身上也长出一片片深蓝色的鳞片,脸上甚至长出了腮,像是被一只摘星境界的大鱼附身了一样。他的身体在跟这股蓝色妖气争夺主使权,不时亮起微弱的金色光芒,有一瞬间,他的头甚至都变成了鱼头,只有眼睛里还残存着些许的金色光芒。 然而不等他压制住这股蓝色的妖气,另一股又来了,一抹银白光芒直接在他额头上亮起,让他皮开肉绽,他竟然直接长出一只银白的角来,周身气息也变得无比圣洁。那股蓝色妖气自然毫不退让,正跟白色光芒争夺这具身体,又一股妖气横空出世,只见朱厌的身体直接弹了起来,如同被无形丝线吊在了空中,双翼如同被折断一般,翼根处直接钻出三对黑色的翅膀,比他原来的翅膀巨大得多,翼肘处还带着锋利的骨刺,如同神话中食人的妖兽。 十多股妖气,把他身体当成了战场,你争我夺,打得不亦乐乎。有一看就是神圣瑞兽的,也有妖气冲天血腥无比的,此起彼伏,朱厌的身体成了个被随意揉捏的木偶,一会被高高抛起,一会被重重扔下,被折腾得不成妖型,样子也是变幻不停。 而造成这惨烈状况的罪魁祸首,显然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好玩好玩!”那声音的主人甚至在黑暗中蹦跳起来:“打打打!打赢的人就能拥有这具身体,这可是昆仑山鹑鸟的后裔,妖皇太一封过神的,快打快打,赢了的人做妖神!” 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他的蛊惑,那些妖气打得更狠了,如果有昊天镜能照穿这具身体,看到朱厌脑中的识海,就能清晰看见这些妖族大战的盛况:浩瀚的识海上,十来个大妖,有拜月圆满的,有摘星初期的,甚至还有已经摘星后期的银色麒麟,都在那打得不亦乐乎,直到一只朱红大鸟横空出世。 “小爷的身体,你们也敢抢!”朱厌仍然是一贯的傲慢口气,也不管这里个个都是比他厉害的大妖,直接冲了下来:“什么摘星大妖,都给我去死!” 他这一冲可谓是自投罗网,原本各自混战的众妖全部联手起来打他,只见那只朱红大鸟被一众妖兽殴打撕咬,很快就打得不成妖型。然而他却顽强得很,毕竟这原是他的身体,就算被拆得零散不已,识海的灵识仍然在源源不断供应,把他的灵体修复如初。反而是那些看起来境界极高的大妖们,却都外强中干,毕竟只是残破内丹里残存的一丝灵魂而已,所以越打身体越虚弱,最后渐渐变淡,最后化为虚影消失了。 最后消失的几个都是摘星初期以上的大妖,最开始是那只看起来无比凶恶的六翼玄鸟,忽然收了手,看起来杀气腾腾的面孔上,忽然现出一丝遗憾来。然后他撤出了战圈,直接在空中一个俯冲,又收住去势,冲天而起,六翼上带起腾腾妖火,这一下看起来又潇洒又威风,连正在被暴打的朱厌也看得一怔。 六翼玄鸟露完这一手,忽然回头看了下方的众妖和朱厌一眼,眼中似乎有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收起翅膀,他的身影渐渐变淡,就这样消失了。 他这一下似乎启发了其余的大妖们,摘星之上本来就能窥到天道,最开始的混战也是因为求生的本能和被攻击的反应,都到了这时候,即使只是一缕残魂们,大妖们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所以竟然纷纷都收了手。 最开始是那只蓝色大鱼,直接化作一只巨鲸,在空中遨游了一圈,然后围绕朱厌打了个转,甩了甩尾巴,消失在了空中。然后是绿色的藤妖、土黄色的巨猿、还有那只看不出是什么的红色三头怪物,都像最开始的六翼玄鸟一样,展示了自己最得意的招数,有瞬间将识海化为一片藤海的,又双臂擎天的,有直接化出三头六臂挥舞六样兵器的,他们就这样耗尽了最后的灵力,消散在空中。 最后是那只银色的麒麟,这传说中的瑞兽,从一开始就似乎只是在制止战斗而已,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境界最高的一个。他缓缓跑近被打趴在地上的朱厌身边,用头上的角轻轻碰了碰朱厌的身体,庞大的灵力涌来,朱厌灵体上的伤口都迅速愈合。他把最后的灵力都给了朱厌,看了他一眼,像是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转身越跑越远,消失在了空中。 “混账。”朱厌语气仍然嫌弃地道:“以为这样,小爷就会念你们的好?我可记得你们刚刚还想抢我的身体呢!” 话虽如此,躺在地上的朱红大鸟,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身上的伤口在那一颗混合的妖族内丹被塞入口中的时候就迅速愈合了,就连在魔灾中的旧伤也好了个彻底。身体中各种混杂的灵力,都因为各自主人最后的善意,也没有左冲右突,而是缓缓地化入他的身体。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强大过,短短时间,已经从拜月初期直接冲到了中后期。 然而就算这样,他身上那巨大的压力还是没有丝毫的减弱,他还是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出来!”他破口大骂:“你以为我们妖族这么好控制的吗?我们才不会内讧!别装神弄鬼了,快出来!要杀要剐随便你,小爷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 他这样骂,显然是不怕死的,那黑暗中的人似乎也觉得颇为有趣,笑道:“妖族的扁毛畜生,也能称好汉的吗?” 他一面说,一面从黑暗中显出了身形。 传承 对于这种神神秘秘的老前辈,朱厌唯一的经验就是器灵老头,满以为这人也是个和器灵老头一样白胡子仙风道骨的。谁知道这人出来,年纪却还没到那样鹤发童颜的样子,头发也没全白,只是脏兮兮地虬结在一起,身形佝偻着,脸是个清瘦的痩骨脸,身上穿的也奇奇怪怪,不是法袍,而是一件带着黑红鳞片花纹的衣服。虽然他整个人都有点脏,也可能是被封印在这久了,忘了年岁也不收拾了,指甲都长得跟野兽一样。但那身衣服却始终光华得很,像有一层火焰在上面隐隐燃烧一样。 一根金黄的锁链,从他的肩甲骨穿过,另一根是从手腕处穿过,连腿上似乎也穿着几根,所以他一动,那些锁链就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其中一根大的,更是比手腕还粗,直接捆在他腰腹处,又好像勾在了肉里,看着都让人肉疼。 “诶,我只见过这样锁妖的,你是干了什么,被人这样锁在这里!”朱厌虽然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但是一见他这样,还要故意气他道:“你不会是个魔族吧。” “放屁!”这老者说话有点疯疯癫癫的,一听他这话,顿时跳了起来:“本尊是正统三清传人,你们这些妖魔见了本尊,都要吓得魂飞魄散!” “这么厉害,你怎么还被人锁在这里呢?”朱厌出言嘲讽道。 “妖孽放肆!”老者虽然看起来不太清醒,脾气却挺大,顿时给了朱厌一掌,朱厌被打得眼冒金星,吐了一口血,气得大骂:“你这老东西,实话都不让人说了,有种就把小爷放开,让小爷好好跟你打一场!” “好啊!”那老者竟然真的就把他放开,朱厌已经吸收了那颗内丹,只感觉浑身灵力充沛,有着用不完的力气,跳起来就化成原型想要跟他打,谁知道老者手一抬,如同按住一只小虫子一样,就把他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小小妖孽,还敢放狂言,本尊碾死你就像一只虫子一样容易……”老者高兴地说道,他似乎在这封印下也待了挺久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可以玩的,在原地走来走去,自言自语道:“要不把他杀了好了,看看内丹是什么颜色的。” “要杀要剐随便你!”朱厌骂道:“老匹夫,老东西!” 回应他的是老者的又一掌,直接把他打懵了,老者仍然在不停踱步,甚至在犹豫:“但他身上是昆仑火”“昆仑火又怎样,不过是个肮脏的妖族。”“要是个人类,倒正好传承离火……” 朱厌也聪明,听出他在犹豫什么,顿时大嚷:“小爷才不传承你的什么破离火!” “你想传承本尊还不愿意呢。”老者嫌弃地道,他鄙视地看了地上的朱厌一眼,啐道:“扁毛畜生。” 如果论到骂妖族最狠的话,这句一定是其中之一,而且朱厌正好是羽族,可谓是骂得又狠又傲慢,朱厌登时大怒,气得要跟他拼命,可惜实在动弹不得。老者见他这样,反而笑了起来:“哈哈哈,起不来吧,就是在妖族里面,你这小妖孽都是最弱的,本尊这辈子杀过的妖族多了去了,你这样的,连个虫子都算不上……” 他一面说,身上那有着黑龙鳞片的袍子渐渐发起光来,照亮了周围,朱厌本来以为黑暗中隐隐的那些是山洞的墙壁。光一亮,才发现那些竟然都是巨大的尸骸,还有不知道过了几千几万年的骨架,有巨鲸的,有龙龟的,还有一些他认都不认得的。其中有一具骨骼寸断的,还维持着形状,正是那只在识海里给他展示过最强一击的六翼玄鸟。 这些尸骸累累如山,只怕有成千上万,正如老者所说,里面一具灵慧期的都没有,连拜月期的都少,几乎全是摘星期的妖兽。这些妖兽在朱雀大陆这样的小世界都是能称霸一方的大妖,此刻却都如同被屠杀的尸体一样,在这里堆积如山,这场面换了任何一个妖族,只怕都会被吓得肝胆俱裂。朱厌向来胆大,也被这一幕吓呆了。 这老者见了他这样子,知道他是被同族的死状吓到了,所以得意地道:“小妖孽,现在知道害怕了吧,本尊这双手上杀过的妖孽,不说堆山填海,至少是亿万之数。这里不过是本尊平时带在身边用来做诱饵的一些妖孽尸体罢了,不过九牛一毛而已,本尊被镇在这也有三万年了,时不时也有妖族误闯进来的,你看看,那些就是你的榜样。”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堆看起来年岁并不久远的尸体,拜月以上的大妖都身体强横,就算陨落之后,也能千百年不腐。他指的那一堆里,就有些还是栩栩如生的,其中就包括那只蓝色大鲸,应该是他被压在这封印中之后,无意间靠近了这石壁,被他抓进来的。而他说的那些平时用来做诱饵的妖族尸体,很多都是摘星境界以上,如果摘星期都只是诱饵,那他要狩猎的,究竟是什么境界的妖怪? 朱厌被自己的想象吓呆了,他虽然平时意气飞扬,但终究只是一方小世界的拜月期大妖而已。而面前面对的这人,却活脱脱是个来自大世界甚至仙界的猎妖者,双手血债累累,简直是妖族的噩梦。 “我和你拼了!”他目眦欲裂,愤怒地大吼道。然而这老者的境界深不可测,他根本动弹不得,即使用尽全力,也只能被压在地上大吼着:“有种你就杀了我,等小爷转世为妖,修炼好了,一定来找你报仇!” “你当本尊真不敢杀你?”老者见他这样激动,仍然是一副不屑态度:“要不是本尊在这封印下耗尽了精元,又迟迟等不到一个火法传人……” “谁要当你传人!不管你传给我什么,我马上就拿来杀了你!” “噤声!”老者朝他一指,朱厌就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把手按在自己头顶。一股磅礴的热力从他掌传来,感觉头颅都要被烧焦了,朱厌瞬间就现了原型,身上跳出两朵火焰,一朵是朱红色的凤凰火,一朵是金色的金乌火。据说凤凰和金乌都是昆仑鹑鸟的后裔,朱厌到底是朱雀大陆这种小世界的,不是很懂这些传承,他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身上有两种火种,但叫不出名字。所以也不知道这老者为什么喟叹道:“虽然昆仑火不算顶尖火种,到底上古十火之一,也不算糟蹋了。” 朱厌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瞪着他,这老者的掌心按在他额上,隐约有黑色火焰在指间燃烧,似乎也是一种恐怖的火种,朱厌本来不明白这老者为什么不把他的火焰放出来,直到看到他抬起手。 黑色火焰沾到朱厌额头的瞬间,他直接被烧得皮开肉绽,那两种火焰也瞬间退散,缩回朱厌体内,瑟瑟发抖。 “境界低微,根骨也太烂。”老者仍然对他嫌弃不已:“还是个肮脏的妖族,要不是本尊油尽灯枯,你这种东西,拿来做诱饵都不够格。” 这老者大概是在封印下待久了,喜怒无常,一见朱厌瞪着他,又笑道:“你想回嘴是吧,小妖孽。” 他手指一指,禁制一解开,朱厌就破口大骂:“谁想要你这种见到妖族就杀的疯子的传承。” “谁说本尊见到妖族就杀?”老者倒不生气,笑着道:“要是有人收服了妖怪当坐骑,我就不杀。你们妖怪天性残暴,是需要驯化的……” “驯化你的头!”朱厌大骂。 老者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继续道:“不过要是被驯服的妖怪原形毕露,凶性大发,想要弑主,我就帮忙解决了。” 朱厌刚想继续骂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震惊地瞪着他。 他似乎知道了这老者的身份。 “你是离火尊!”他震惊地看着这老者:“幻柳真人给阿葵讲故事的时候,说过你,你是个专杀妖族的疯子,杀光了自己世界的妖族还不够,还跑到仙界乱杀。你故意给别人的妖兽坐骑喂内丹,让他们狂性大发,你再出手杀掉他们!幻柳真人告诉我们,就是因为人类里有你这种疯子,所以就算有投奔人类的机会,也不要去,一定要战死为止,好过被你这种疯子杀死!最后是妖仙大能联手把你抓住,封印在昆仑仙境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离火尊,是年幼妖族小时候听的恐怖故事,就像人类小孩会听关于妖族的故事,说不好好修炼就会被姑获鸟叼走一样。朱厌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他。 “是啊,本尊就是离火尊。”老者见他点破自己身份,索性笑道:“你既然知道本尊身份,那也知道本尊的传承是九重天十方仙境都人人想要的,帝俊封印我,也不过是想要老夫交出传承罢了……” “什么传承!”朱厌大骂:“你这个疯子,你的传承才是真正的魔道,逆天而行,你竟然想屠龙!” “算你有点见识,知道本尊的屠龙术。” 虽然凡人把龙的图腾用得滥了,仙界也号称用龙为坐骑,那是因为龙性本淫,所以留下许多血统混杂的后代。就连背负这座山的赑屃,也是龙之九子之一。龙子尚有这等神通,真正的上古龙族,其实是妖族中最强大的一支,被称为万妖之王。离火尊给自己的神通起名叫做屠龙术,就是想杀尽天下妖族,连上古龙族也不例外! 朱厌已经彻底弄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了。离火尊这个疯子,杀妖族杀得太多,引发妖帝征讨,但也杀不了他,只能派出妖仙联手把他封印在这里。这封印是断绝灵气的,他在万年的囚禁中耗尽精元,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但他还不甘心,还要把他那什么鬼屠龙术传承下去。而他的天生大道就是那黑色的火焰离火 ,因为自己身上的什么昆仑火厉害,刚好适合做他的传人。想必那屠龙术也跟火属性有关,所以他尽管嫌弃自己是妖族,又想把屠龙术传给自己。 亏他之前骂归骂,对这看起来无比厉害的传承还是有一点点好奇的。结果这传承是专杀妖族的,他一个妖族,学这个干什么?学了来自杀么! 想通这些,他顿时破口大骂:“屠你娘的龙!我屠你还差不多,我这辈子都不会屠龙的!你要是教会我,我就改叫屠人术,专拿这个屠人!我还要教会龙族,让他们拿这个去屠人!” 他竭力想摆脱那什么屠龙术,然而这话离火尊却浑不在意,只淡淡道:“你现在自然这样说,等本尊抽了你的妖骨,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什么?”朱厌并非没听懂,而是不敢相信。 离火尊也不多说,直接伸手一指,朱厌被无形巨力翻了个身,吊在了空中,只觉得后颈一阵剧痛传来。他现在已经是原型,身体强横,然而离火尊只是用手指一划,他后颈似乎就直接被划穿了皮肉,露出骨头来。 “妖族周身骨头无数,多少不一。你是羽族,应该骨头也不少。”离火尊如同看着一具木偶一般,平静地道:“本尊先抽掉你的脊柱,看看妖气会消失多少。” 他手一指,朱厌发出一声凄厉哀鸣,那股剧痛,仿佛直接把他周身骨头全部抽走,他整个人如同被折断的树枝一般,完成一个诡异的形状,重重跌落在地,眼睛都瞬间弥漫一片血红! “妖气像是淡了不少。”离火尊自顾自道:“再拔掉你的妖筋,洗掉妖血,你就不算妖了。本尊的屠龙术,才好传给你呀。” 朱厌已经因为剧痛失去了理智,但还挣扎着道:“你想要传人,放我出去,我朋友是剑道天才,就在外面,你传给他好了……” 只要他把纪骜弄来,自己和纪骜联手,杀了这疯子老头。 他其实也是意识恍惚了,剧痛之下无能为力,本能地想要找自己的伙伴来报仇。但离火尊这等境界,恐怕之前的蚁后遇到他也是一个照面就被杀,别说纪骜,就是十个纪骜和他联手,也未必能撼动离火尊。 “剑道无趣,不过是兵器罢了,法道才是天道正宗。”离火尊直接手一指,如同林涵讲的那个小孩拔了龙筋的故事一样,朱厌只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筋直接被抽走了,痛彻骨髓,直接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还是林涵担忧得有道理,意识溃散的瞬间,朱厌这样想道:早知道这样,自己就不进这个倒霉的洞府了。 ※※※※※※※※※※※※※※※※※※※※ 今天生日,一直在外面,所以更新晚了,抱歉。 明天八点见。 轮回 然而被朱厌想到的林涵,此刻也是自身难保。 听到那句话之后,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和云瑶应该是得罪了这个前辈了,这人大概也是和他们一样,是个丹药师,不然怎么会随身携带丹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沦落在这里? 丹鼎里火焰厉害,所以一被扔进去,他就直接召出水灵珠,试图护住自己和云瑶。然而意料之中的烈火却没到来,他们只是轻轻落在了一片覆盖着药草的土地上,看得出他们正身处森林中,里面正是深夜。云瑶举着琉璃灯照了照,一路上古木参天,还有不少动物,看得出这片森林有完整的生态,甚至还遇到了狼群和老虎,正在捕食鹿和兔子。 “真有意思。这真是个丹鼎吗?”云瑶不敢相信,她对于这种世外桃源的地方一点抵抗力也没有,因为会让她想起云岫谷。她身上确实有着比林涵还明显的亲和力,天快亮了,晨光熹微,她坐在草地上,许多小动物都在这片草地上跑来跑去,连云瑶摸它们也不躲避,这画面看起来十分有趣。 “器灵老头说过,有些符合天道的法宝内部,会演化出生命来,甚至形成一方小世界,不过朱雀大陆神器就是顶天了,所以我们一直没遇到过。” “原来如此。”云瑶带着笑意道,她本来也和林涵一样以为那神秘的前辈是真要拿丹鼎里的火来炼他们,所以十分紧张,现在才渐渐放松下来。 林涵却不敢放松,仍然继续查看周围,等天大亮,好去转一转寻找出路。他甚至朝空中叫了两声“老前辈”都不见回答, “看来应该是要我们自己找到出去的办法了,可能这也是一种试炼。”他对云瑶说道,两人正准备探索这丹鼎内部,变故却忽然发生了。不远处的树丛中,忽然跳出一只狼来,它好像压根没看到林涵和云瑶一样,扑了上来,林涵本能地抬手召出水灵珠,把它挡了回去。 那狼被这一下挡懵了,正围绕着水幕转圈圈,就是无法突破,草地上的小动物早已作鸟兽散,跑得一只也不剩了。那只狼只得放弃了这次捕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树丛中,看起来身型十分消瘦,一瘸一拐的,不知道为什么,它身后忽然出现了许多金色光点,散布在它走过的路上。 “我们跟上去,看看怎么回事。”林涵道。 两人跟着这只狼一直穿过森林,到了一处石山下,狼一瘸一拐地回到一个小山洞,里面先是探出一个头,然后一窝小狼都跑了出来,看起来都饿坏了,围着母狼嗷嗷待哺,叫个不停。母狼却毫无办法,只得再出去捕猎,这次选了另外一个方向,清晨的鹿群正在森林中吃草,它选中其中的幼鹿,试图将它赶出母鹿的身边。然而受惊的鹿群却并未散开,其中的公鹿更是朝母狼冲过去,用鹿角挑开了它,饥肠辘辘的母狼直接摔了出去,被受惊的鹿群踩踏,奄奄一息。 云瑶再也看不下去,直接赶开鹿群,举起琉璃灯,灯光所过之处,母狼瞬间就愈合了,立刻跳起来,消失在森林中。 那金色光点仍在它身后一路蔓延,照着母狼捕猎兔子和幼鹿,拖回巢穴,失去幼崽的母鹿在森林中徘徊,哀鸣不已。 “我知道不该插手这里面的事。”云瑶神色凝重:“但这只狼是因为我们打扰,才捕不到兔子的。” 林涵并未阻止她,因为他知道那金色光点早在他们无意间阻止母狼捕猎兔子的时候就出现了,既然插手了,也就没有回头路了。果然那金色光点越蔓延越多,从被云瑶治好的母狼,到被它捕猎的动物,再到巢穴中顺利长大的狼崽子,那七只小狼都顺利长大,繁衍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狼群,在森林里四处捕猎,甚至连老虎也要退让三分。 最后竟然出现了两个猎人,是父子,中年猎户带着孩子进森林捕猎,被狼群袭击,猎户直接被咬死。那个小孩子拿着弓箭躲在灌木丛中,狼群循着气息越追越近。小孩惊慌地蜷缩在灌木丛中,弓箭几乎碰到了云瑶的裙角。 云瑶求助地看了林涵一眼。他们对这世界里的人来说都是隐形的,大概相当于神明之类。 “没事,你救吧。”林涵平时难得有这样决断的时候:“有我呢。” 云瑶于是出手救下小孩,狼群被打跑,小孩仍然看不见他,只是对着空中虔诚地磕头,那金色光点蔓延开来,终于沾上云瑶的裙角。 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猎人小孩回去,金色光点蔓延的范围便越来越大,从山边的小镇,到城市,再到整个国家,云瑶渐渐成了神明一类的角色,那金色光点在她身上蔓延,越来越多,有几次甚至有人看到了她的形迹,于是塑起神像。因为她救下了溺水的小孩,给垂死的老妇人送去粮食,甚至开始救起被冤枉的将军…… 那神像一座一座竖起,最终连皇宫里也有了。无数善男信女在神像下跪拜,那些金色的光点就不断汇集而来,把云瑶淹没,她现在已经纯然是金色的了,茫然地站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中。无数祷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人心不足,为她立起千手千眼的像,她于是真的演化出法相,以千手千眼拯救世间苦难。她其实也感觉到了危险的,在金海中艰难地回过头来,看向林涵。 “我知道,”林涵朝她点头:“再坚持一下,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纪骜他们找不到这里也没关系,朱厌不回来也没关系,他是林涵,这是他的世界,他能找到一切的答案。 云瑶没来得及回答,那金海将她淹没,她真的就这样变成了一座金色的雕塑,动弹不得。千手千眼的美貌少女神像在海中缓缓沉没,眼神无助而凄凉,无底的深海下面是一片黑暗。其实应该再等等的,因为还没找到这世界的破绽,但林涵记得她一向是很怕黑的。 他直接跳入海中,朝云瑶游过去,那神像缓缓坠入海中深渊,但速度却这样慢,像是在等他一样。林涵游到近前,毫不犹豫抓住她手腕,带着她往海面游。冲出海面的瞬间,阳光照耀下来,可以清晰看见那金色光点从云瑶身上迅速朝他身上蔓延。 换了一个人,见过刚刚那沉入深渊的景象,怎么都会松手的。但林涵反而从葫芦里拿出几根绳子来,将自己的手和云瑶的手捆在一起,这绳子是用千鸿草搓成的,水火不避,没有朱厌身上的金乌火之类的火焰,谁也无法把它拆开。 金色光点蔓延得这样迅速,他很快变得沉重,直接沉下海面。云瑶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悲戚,她用力看着林涵,林涵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想叫他放手。 “别想了。”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摸摸她的头:“不过是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论调,困不住我们的,相信我,不要放弃,守住心灯不灭,万物皆幻。” 他说的心灯,是云岫谷的心法,也是云瑶的心法,只要守住心灯不灭,琉璃灯就不会灭。她从来以济世救人为己任,所以才会被这么快被困住。这丹鼎可能根本不是炼丹药救人的鼎,是魔鼎都有可能。 那金色光点蔓延过来,将他的脸庞也覆盖,他于是说不出话来了,无尽的漆黑深海中,两尊被千鸿草捆在一起的金色神像缓缓坠落,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眼前渐渐没有鱼群了,很快黑得连对方都看不清了,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只是不断往下坠,往下坠…… 但林涵知道云瑶还在,她听了他的话,把这一切都当成幻境,守住心灯,始终不曾悔悟。 就算知道她心性向来坚韧,林涵也十分惊叹。这深海是针对云瑶的恐惧的,显然这丹鼎把她当成了弱的一方,却没想到云岫谷的弟子心性最为坚决,不然如何在魔灾中拯救苍生呢。 然而漫长的黑暗却始终不曾推散,无尽的漆黑冰冷的海水,包围着他们,仿佛过了有一百年那么久,几乎要让人怀疑,他们要在这被困到死为止了。 怪不得那些点化总要在这时候呢,不幻化出你内心最深的恐惧,让你先自我怀疑,怎么灌入新的想法呢……林涵甚至有余裕这样想道。 果然,大概是没见过这么顽固的两个人,在大概又过了数百年的时间之后,终于有一道光,缓缓出现在了林涵的眼前,那感觉像是濒死的幻觉,在黑暗中困了这么久,要是换了别人,一定见到光就痛哭流涕地磕头哀求了。 “你悔改没有?”那苍老声音在空中这样问道。 “悔改什么?”在海底深渊里待得太久,林涵连话也说不太利索了,那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但他神色始终坚决。 那苍老声音大概是觉得他的倔强是有原因的,也许是把他和云瑶当成了互相支持的情侣,因为云瑶那边显然也不曾妥协。所以林涵忽然感觉手上一轻,水火不避的千鸿草就这样断裂了。显然丹鼎终于想到把他们分开,各个击破。而且在这时候分开,很容易让他们以为是对方已经放弃了。 但林涵仍然神色不动,这看起来十分清瘦的青年就这样安静地倒在海底,没有一丝动摇的神色。 那老人显然也没想到他这样倔强,也知道深海对他没有作用了。所以林涵只看见眼前神色迅速变幻,他又被扔回了森林中,仍然是隐形的状态。灌木丛中是那只瘦骨嶙峋的母狼,地上是那只兔子,一个在浑然不觉地吃草,一个在虎视眈眈地准备狩猎。 “万物轮回,皆有缘法,你贸然插手轮回,只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那声音甚至还试图追寻他的本心:“而且我也知道,你是无意间出手的,不是故意插手轮回,只要你诚心悔改,一切就能挽回。” “那要是我不悔改呢?” “既是无心之失,为何不悔改?你本无意救下兔子,也无意饿死母狼,你修大道,如何不明白轮回……” “我既然是无心,又何须悔改。”林涵平静反问:“只要有东西扑过来,我肯定会反手挡住,这就是我,就像狼吃肉兔子吃草一样,是本能的反应,我为什么要改?如果我决定悔改,岂不是把界定对错的权力交给你?你又不是轮回,又有什么资格来判断我的对错?” 那苍老声音肯定也见过拒不悔改的人,但那是为了扞卫自己的选择的,第一次见到连自己的无心之失都要扞卫的。但这毕竟是他的世界,所以也就放下这一茬,道:“好,那无心之失就不算了。现今一切重来,你作何选择?” 那狼和兔子都动了起来,狼一步步靠近,眼看着就要扑向兔子,只见一道水灵珠水幕亮起,直接把那狼打晕过去。 “竖子敢尔!”苍老声音大怒,林涵这已经不是不悔改了,完全是主动挑衅。空中顿时有无形压力传来,如同一只巨手,把林涵拎上高空,强迫他看着下面的森林。 “就因为你插手轮回,会害得森林中轮回失衡,你好好看着,如果世人都像你,会有什么后果。” 他说话间,森林中情况不断发生变化,无数林涵的虚影出现在森林角落,只要是看见虎狼捕猎,甚至狐狸和豺狼,都全部出手阻止,那些猛兽无法捕猎,渐渐饿死,然后森林中的食草动物全都疯狂繁衍,啃光了树木和野草,连累着其他动物全部饿死,最后那泛滥成灾的兔子和鹿也全部找不到食物,饿得奄奄一息,接连死去,整片森林渐渐归于死寂。 情况很快蔓延到森林外,人类的城市中,原本的杀戮被阻止,疾病全部被治愈,连自然老死的人类也被救活,人口繁衍得越来越多,土地不堪重负,最终爆发战争和瘟疫,天灾不断,死去的人堆山填海,反而比救下来的更多…… “这就是轮回失衡的后果,你们这些小世界的药师,就是一厢情愿想要济世救人,其实死亡也是轮回的一环,生生死死轮回不息,有生无死,才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说完这个,苍老声音大概觉得就算再愚钝的人也要顿悟了,于是等着林涵回答,然而清瘦青年看着身下如同人间地狱的景象,却只是淡淡道:“继续。” “什么?” “继续这一切,给我看看最终的结果。”林涵平静问道:“你不敢吗?那我来吧。” 他手指一点,那幻象竟然真的继续发展下去,森林中的兔子和鹿全部死去之后,原本被吃光的森林,渐渐从土地中发出新芽,缓缓生长出新的森林,也有还没死去的动物缓缓走出洞窟,虽然森林中失去了兔子和鹿,却渐渐一切欣欣向荣。人间虽然更恐怖,但在战争和瘟疫之后,山川依旧,河流也仍然流淌着。原本人类的城市长出植物,灭绝的只是人类,动物却占据了这新的世界,一切仍然是生机勃勃。 “你所谓的轮回,太小了。”林涵十分平静地告诉他:“我来的地方比这糟糕得多,人类统治了一切,所有生灵都挣扎在灭绝的边缘。也有一派人出来呼吁,说人类会毁灭世界,但世界如何毁灭呢?土地是世界,森林是世界,垃圾场也是世界,火山喷发冰山融化,整个星球变成一片海洋,世界仍然是世界,毁灭的不过是人类罢了。” “我是医者,但我更是人,我插手轮回的方式,虽然不像你演示的那样蠢,但本质上也没有区别。我就是想要我在乎的人全部活着,让伤害我们的人全部死去,我就是要带着我的朋友们,渡过所有灾劫,全部活下来。但这又有什么?我们都在轮回中,连我插手轮回的方式,也在轮回中。你这样维护所谓轮回,恰恰是小看了轮回。如果轮回真需要你这样维护,才能顺利运转,那他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世间万物,只要有灵智,我皆一视同仁。前辈你活了只怕有千年万年,一直在这维护所谓轮回,岂不是被绑架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来人世间一趟,你想要什么,追寻什么?你是否有可以说话的人,除了这丹鼎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世界呢?” 他说一句,周围的幻象就消散一分,渐渐全部溃散开来,最终露出本相,原来真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丹鼎,如同一座大殿一般,林涵一直站在其中,而被掳走的云瑶,就在他身边不到三丈的距离。 “原来,竟是我错了吗?”那苍老声音在空中怔怔地道:“我守护这天机鼎数万年,原来天机从来不需要守护,轮回大道,我竟连边也没摸到吗?” 林涵没打扰他的顿悟,而是直接跑到云瑶身边,把她扶了起来,云瑶似乎从一场漫长的沉睡中苏醒过来,看见林涵,眼神都有点茫然,似乎有点认不出他了。 “我听了你的话,”她说话也不顺畅了,但还是告诉他:“我守住心灯没有动摇。” “我知道,你做得很棒。” 就算在那海底深渊被囚禁上千年,也不曾放弃,她从来不是什么需要保护的柔弱医者,而是有着非常坚强的内心。就像林涵自己,也从来不应该担心自己会拖团队的后腿。 “我们走吧,我们自己去找朱厌纪骜他们,不要等着他们来找我们。”他这样告诉云瑶,扶着她起身,召出苇叶,顺便把她从不离身的琉璃灯捡了起来。 空中的苍老声音仍在喃喃自语,林涵告别道:“老前辈,我们要走了,要是你也想跟着一起去外面的世界历练的话……” “外面的世界?”千机鼎的器灵仍然茫然。 “是啊,你不想看看真正的六道轮回吗?”林涵笑着道:“我修的道叫众生,也许有生之年,应该能窥见真正的六道轮回吧。我曾经听说过六道轮回是灵枢仙子重绘的,想必那一定非常壮观……” 他这话本来是想说服这个器灵,带着千机鼎跟他出去。虽然他还不知道这鼎有什么作用,但神通如此广大,想必厉害。他本来就缺一件趁手法宝,就算他不适合,云瑶也能用得上。谁知道一听到灵枢仙子四个字,那器灵忽然现了形,空中直接出现白色虚影,令人意外的,是并非林涵想象中的白胡子老头形象,而是一个鹤发的老妪,手中还拿着一根手杖。 “你怎么知道灵枢仙子?”她逼问林涵道:“你怎么会知道六道轮回是灵枢仙子重绘的?这在十方仙境都是机密……” 这机密林涵队伍里早就每个人都知道了。不过林涵还是认真答道:“晚辈曾经机缘巧合,见过灵枢经。” “灵枢经,它在哪?不对,你身上的气息是来自小世界的,灵枢经在小世界根本打开不了多少,你怎么会见过灵枢经?” “林涵不但见过灵枢经,他还仿建过逐鹿城呢。”云瑶忍不住道:“怎么,前辈你也跟灵枢仙子有缘吗?” 如果说重绘六道轮回是机密的话,那逐鹿城更是被谎言掩盖了真实来历,千机鼎器灵听到这话,就算不信也得信了。她苍老面孔上顿时露出悲伤的神色来,道:“当初灵枢仙子重绘六道轮回时,千机鼎也曾是候选的法宝之一,不过灵枢仙子最终在九鼎中选择了琉璃灯,后来琉璃灯碎,我赶到忘川河边,也只捡到一片碎片。后来三千大世界纷纷都造了自己的琉璃灯,你这小家伙手上的琉璃灯就是其中一盏吧,我本来是在沉睡的,结果被你的灯光唤醒了。” “前辈是被困在这里吗?” “这种山川,如何困住我。是万年之前,我预感到有大劫来临,所以想要闭关参破轮回。但我们器灵虽然也有神智,但与天道根本是隔了山海一般,我参了万年也不曾感悟,反而是你这小世界来的人类小子,一来就点破关隘。” “林涵可不是普通的人类小子,他也是我们朱雀大陆的天才呢。”云瑶笑着道。 “那我就信你这天才一次。”千机鼎器灵老妪无奈地笑着道:“据说有些比我还敏锐的器灵前辈,早就为自己在大劫中选中有潜力的人类依附了。我也暂且学他们一次,也依附一下你这个天才,看能不能在这次大劫中幸免吧。” ※※※※※※※※※※※※※※※※※※※※ 朱厌:喵喵喵? 剑痴 相比朱厌,纪骜这边也算得上轻松了。 从一开始,那团黑雾似乎就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只是一直追着他的剑转个不停,一边转还一边叫着“好剑”,看得出应该也是对剑道有见解的,后来被朱厌一句话提醒,生怕封印出问题,连忙把纪骜抓住,带他飞回了石壁中。 但在纪骜看来,这已经是莫大的侮辱了。所以那黑雾一把他放开,他就跳起来要打架,一剑就挥向那黑雾,但那黑雾比他速度还快,顿时一分两半,又合了回来,这就算了,还要夸奖他:“好快的剑啊!” 纪骜气得脸都红了,其实他也不算很暴戾,见这黑雾没有恶意,所以没有一剑是下死手的。听到这话,干脆全力出了一剑,道:“我不管你是什么鬼东西,我还要去干正事,别烦我。” 这一剑的气息是非常恐怖的,虽然比不上在蚁穴的那一剑,但也有着七八分神韵了,这一剑一出,那黑雾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 “真是绝妙的剑意啊,世间竟有这样虚无的剑意,获益良多,获益良多!”他一面说,一面顺手把想要逃走的纪骜抓了过来:“你要去干什么正事,世上哪有比练剑更重要的事?” “我要去找林涵!”纪骜气得狠狠道:“你别缠着我,滚一边去。” “林涵是谁?你的朋友?不重要,剑道贵独,心无旁骛才能成就无上剑意,这道理你都不懂……” 黑雾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一边现了原型,原来他竟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剑,看起来道行颇深,纪骜见了也觉得奇怪:“不是说剑道追求极致,五行不全,没有器灵吗?你是什么鬼东西?” “我就是剑魂啊。”这把剑一面说着,冲天而起,这场景是有点诡异的,因为根本没有剑修在操纵,单独一把看不出境界的剑直冲云霄,然后呼啸而下,带起滔天剑意,如果说纪骜的剑是虚无的话,这剑意就是决绝了,仿佛世间没有他不能穿透的东西。纪骜对剑道还是感兴趣的,但看了两眼之后,还是心心念念要去找林涵,直接带着自己的断剑就要出发。 “你这石壁怎么打开。”他心急得很,踹了两脚不见开,直接用剑去劈,厚厚的石壁却纹丝不动,把他们困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 “这石壁是最好的修炼之处啊,你看看,灵力多充沛,你潜心在这跟我悟剑道……” “我不想跟你悟什么剑道,放我出去,我要去找林涵。” “那个林涵,他是你什么人?”飞剑见他这样执着,飘得靠近了,围着他打转,问个不停。纪骜只冷冷道:“他是我喜欢的人,我不可能跟你留下来练剑的,你放不放我出去?” 飞剑没回答,纪骜直接反手一剑,削向石壁,那石壁看起来寻常,却纹丝不动,连一点碎屑也没掉。 “你别白费力气了,剑道最要心静,你出不去正好,等过个两百年,你认识的人都死了,尘缘断尽,你的剑道就能更上一层了。” “闭嘴!”纪骜仍然低头削石壁,不见成果,又回过头来威吓他:“你不放我出去,等我剑道更上一层楼,第一个杀你。” “生死不过凡夫俗子的执念,影响剑道之心,我以身化剑,生死早被我置之度外了。” 纪骜完全懒得理他,只专心削石壁,耗尽灵力,就原地打坐恢复。那把剑见他不理自己,在旁边翻天覆地,使出许多精妙剑招来吸引他的注意力,纪骜只当没看见。飞剑没有办法,只能在旁边打转,感慨道:“可惜你是个人类,不能以身化剑,不然一定心无杂念……” 纪骜只冷冷看他一眼:“你不是人类?” “我是妖……我是剑魂。”那飞剑不知道为什么,中途改了口,要是林涵在这,一点能发现端倪。可惜在这的是是纪骜,他向来冷心冷性,也不管别人的事。 飞剑见纪骜不理他,又问道:“你喜欢的女子叫林涵呀?” “他是男的。”纪骜冷冷道,但他还是愿意聊林涵的,他现在正处于老喜欢把林涵挂在嘴上的阶段,不管什么都能绕到林涵身上去,就好像晏飞文当初整天叫着“小明月”一样。所以还补充道:“我练剑就是为了保护他。” 这飞剑也不知道是不懂人情世故,还是根本不在乎,又在旁边道:“剑心怎么能是外人呢,到时候要渡心魔劫的呀……” 他还在絮絮叨叨,纪骜已经跟他一言不合,又嫌弃道:“你懂什么喜欢,你就是柄飞剑而已。” “我也喜欢过人的……” “你喜欢人?你不应该喜欢另一柄飞剑吗?”纪骜有时候也有点说笑话的天赋。 飞剑见他取笑自己,顿时不说了,但是转了两圈,又过来告诉他:“我的妻子很美的。” “有多美?像神剑那么美吗?” 飞剑终于生气了,直接化为黑雾,弥漫开来,一把抓住纪骜,把他扔了进去,怒道:“有多美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纪骜本来以为他不过是拿黑雾化个人形给自己看看,谁知道一进黑雾,眼前景色豁然开朗,他竟然被扔进了一个新的世界里,像是幻象,又像是回忆,里面的人全部可以从他身体里穿过去,倒像他是隐形的魂魄一般,飘在其中观察这一切。 这世界和他见过的世界全都不同,建筑十分古怪,不像修真宗派的楼阁,倒像是一座座山堆叠起来的,人也都长得奇奇怪怪的,有人形带翅膀的,带角的,也有纯粹是妖兽模样的,说的也是朱厌之前和蚁后交流的那种怪怪的妖族语言,纪骜在里面穿行了一番,都没找到一个真正的人类。 据说三千大世界里也完全由妖族为主的世界,看来这世界就是了。这里的妖族,就像朱雀大陆的五大宗派一样,也有门派之分,有羽族,也有兽族,还有一身硬甲面目狰狞的虫族,但也跟人类一样衍生出了文明,晚辈见到长辈甚至要行礼。这些门派仿佛都是为了赴一场盛大的婚礼,纪骜跟着他们一直走到最高的那座山上,才见到了婚礼的主角。 那确实是个非常美的女子,就算背上生着蜻蜓般的双翼也一样,她的美貌是纤细而温柔的,十分羞怯,但显然是幸福的,好像还是某族的公主之类的,见到她的很多妖族都对她行礼。 新郎看起来有点眼熟,年轻俊美,一身黑衣,身上佩着把纯黑的飞剑,主持婚礼的是个驼背的白胡子老头,像是龙龟一类的妖族。他好像想让新郎把飞剑取下来,新郎执意不肯,气氛便有点僵,还好新娘十分温柔地允许了,新郎的父母看起来也是妖王一类的人物,这婚礼延续了三天,热闹非凡。 婚后的日子也过得飞快,看起来是很幸福的,但新郎总是一会就消失,然后回来就带着伤,每次回来就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大概是跟人比试的经过之类,新娘只是微笑着倾听。 但随着新郎越来越沉迷于剑道,他越来越爱出入名山大川,最终选了一处险峰作为修炼之处,那山峰险恶无比,周围的沼泽里似乎有许多黑雾一般的存在,他父亲妖王带着他母亲和他妻子去看他,都险些被困在沼泽中,还受了伤。 后来他的孩子出生了,他妻子带着孩子到沼泽边,只是进不去,一直在下面喊他名字。他母亲去世时,妖王遣大妖来通知他,在沼泽上盘旋不能进,他也充耳不闻,只是沉迷修炼,日益精进。 原来妖族的国度也有争权夺利的事,老妖王日益衰弱,妖后死去后,妖王更加喜怒无常,最终引发了内乱,另一拨妖兽攻入王宫,打得血流成河,最终演变为单方面的屠杀。老妖王化作原型,原来是一只黑色的夔牛,与无数妖兽力战一天一夜,最后伤重倒下。就在王宫火光冲天时,几只大妖掩护着抱着孩子的他妻子匆匆离开,身后王宫化为一片火海。 追兵一直在后门追赶着,护送他妻子的大妖都纷纷战死,最后在沼泽最后一只金翅鹏鸟也倒下了,用最后的力气把他妻子送过沼泽,但她怀里的孩子还是被对方的剑气所伤。那纤细温柔的公主抱着孩子攀爬着险峻的山峰,手脚都爬得血肉模糊,等爬上峰顶时,怀里的孩子已经没有动静了。 他就在崖顶打坐,原来这山峰是个火山口,里面的火焰炽热无比,他把飞剑放在里面修炼,自己闭目打坐,感受剑道的精进。他妻子一直试图唤醒他救孩子,但他只是无动于衷,最后孩子也死去了。 他醒来时是一个月之后,仍然只关心那柄飞剑,他妻子跟他说着妖王的遭遇,给他看孩子的墓,他像是要回去报仇,但好像又在说什么飞剑不成,不能离开。 第二天清晨,他妻子早早起来,在泉水边沐浴换上干净衣服,采了许多花,作成一个花环,跳了一支舞,那舞蹈不像是取悦人,倒像是带着巫族祷神的意味,她越跳越快,他好像也回忆起了当初新婚时候的样子,刚要说话,她已经跳到火山口边,然后一跃而下。 火光冲天,那柄剑终于炼成了,他持着那柄剑挑战四方的剑修,所向披靡。最终在一处宗派前,打败了又一个厉害的高手,他刚要离开,却忽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那个宗派。 那座山他很熟悉,破败的宫殿是他从小长大的王宫,崖边的广场是他当初举行婚礼的地方,曾经无数妖族都在这里,庆祝过他的婚礼。他忽然疯了一样用剑挖掘起宫殿的废墟,很快许多妖族的骨架被挖出来,最后被挖出来的,是一具巨大的夔牛骨架。 他化成原型,哀鸣不已,飞剑乱杀,整整一百年,没有人敢靠近这座破败的山。直到最后,他身形渐渐化为黑影,整个人也融入剑中,再也不以原型示人。然后又过了三百年,有銮驾从空中落下,好像是妖皇征召他去封印什么人。他这时候已经疯疯癫癫了,那些侍从都让他化成妖型行礼,他只是像一团黑雾一样在那乱转,好在妖皇并没有处罚他,还是把他带走了。 黑雾散去,纪骜猛地从他的回忆里跌了出来,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这个疯子,你父母你也不管,你孩子也被你害死了,你妻子也是你气死了,为了什么,就为了那什么鬼剑道?”他简直无法理解这人的思维:“你还好意思给我看这些……” “那些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要证无上剑道,必定要有常人没有的决心!”飞剑还在宣扬他的剑道:“还好妖皇仁慈,赐我移山力士,我才能在这修炼剑道……” 他手一指,地面裂开,原来他把那整座火山都搬了过来,那妖皇估计也对他这种剑痴没办法,只能把他炼剑的火山搬来,才能把他留在这里。 “你在这呆了多久了,一万年了有了吧,怎么还是这个蠢样?” “万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你要是留在这跟我炼剑,也会觉得时间流逝不值得在意的。可惜人类寿命短暂,你不如像我自己,化身为剑,这样就不怕寿元将尽了。”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来抓纪骜,纪骜大怒,一剑挥过去,道:“滚开!” “你现在被执念束缚,自然觉得剑道无趣,只要你先练上千年,这些执念自然会烟消云散……” 纪骜完全不是他对手,被抓住动弹不得,他强行把纪骜摆成打坐的姿势,让他面对着火山口,纪骜只控制着飞剑不断挥剑,他却毫不在意,还反手抓住纪骜那截断剑,扔进火山口里。 飞剑是灵识所系,被火山炙烤,纪骜顿时感觉脑中也一阵剧痛,怪不得这剑痴要对着火山修炼,原来他就是想用火山烈焰锤炼心性。他甚至可以操作飞剑在火山里挥剑,也怪不得他对家人的生死无动于衷,人常年处于这样的痛苦下,是会变得心性冷漠的。他显然想让纪骜和他一样,变成铁石心肠的人。 纪骜察觉到危险,顿时剧烈挣扎起来,全力之下,那断剑竟然飞出了火山口,带起锋利无匹的剑意,斩向那火山,道:“去死!” 他知道这剑疯子的境界和自己完全是天地之别,自己根本没法伤到他,所以这一剑直接斩向火山,想毁掉这会改变自己心性的东西。这一剑和在蚁后巢穴中的一剑已经没有区别了,一样是绝境之中的爆发,所过之处空间全被撕裂,那火山也不例外,直接被劈开一道口子,岩浆喷涌出来,但也仅止于此罢了。反而是纪骜因为脱力而跌倒在地。 “真是好剑,你哪里悟到的这样的剑的,教教我……”那剑疯子化成黑雾,在纪骜身边跳动不已。 纪骜趴在地上,不甘心地看着火山,那虚空的裂缝渐渐消弭,火山仍然不受影响。 “我跟聂云殇学的,他是剑神,你想学他,你去学好了。” “好好好,聂云殇,我知道了,是当初劈开蓬莱仙界的那一剑吗?妖皇说了,等我用封印炼化了离火尊,就送我去蓬莱仙境的……” 剑疯子仍在絮絮叨叨不已,纪骜知道这疯子已经没什么人性牵挂了,但还是试图问道:“你还记得你自己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他们都叫我剑痴……”黑雾盘旋一阵,总算想起来:“对了,我练剑之前,他们都叫我小夔王……” 要是林涵在这,一定可以唤起他的凡心的,林涵总是能让人觉得世间万物都很美好,很值得留恋的。要是这疯子不肯醒悟,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林涵。 纪骜趴在地上,正试图站起来,却看见那火山的裂缝中,缓缓飘出一个虚影来,看起来很不真实,但确实不是他眼花,那虚影淡得不像魂魄,倒像是一缕执念一般。 他灵机一动,问道:“为什么你妻子要跳下火山去祭剑呢?” “我妻子?”小夔王像是有点茫然。 “是啊,你那个很美的妻子,跟你一起生了个孩子,最后跳下火山以身炼剑的。”纪骜提醒他。 盘旋不止的黑雾忽然停了下来,他好像要像当初在妖王遗骨那里一样嚎哭起来。但这万年的修炼显然让他更固执了,最终他也只是道:“我们妖族身体强横,心性坚定,最好的剑都是我们以身魂相祭炼出来,瑶姬是为了给我炼出世上最好的剑……” 纪骜在心里大骂他,但脑中有个念头却忽然冒了出来。他从来是和人硬碰硬,今天实在是遇到完全打不过的人了,只得走起捷径了。 “只有以身相祭才能炼出好剑?”他这样问剑痴:“那是不是境界越高,炼出的剑就越好?” “当然!当初妖皇以身相祭……” “那你为什么自己不以身祭剑呢?”纪骜冷冷反问。 黑雾好像顿住了。 纪骜这一问其实恶意已经非常明显了,但剑痴却好像完全被迷住了,喃喃自语道:“是啊,我为什么不把自己炼成剑呢?化身为剑,还是有‘我’,我把自己炼成剑,世上就再也没有我了,我也不会再在突破时就想起瑶姬了,那会是多好的一把剑啊,我会变成剑道,真正的剑道……” 纪骜本来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说服,空中的黑雾缓缓盘旋起来,他像是完全陷入了对以身祭剑的向往中,那些喃喃自语越说越快,渐渐听不清了。最终那团黑雾竟然真的直接化为一柄飞剑,朝着火山口一跃而下。 火焰瞬间卷了上来,剑痴瞬间被炼出原型,化为一只黑色夔牛,发出疼痛的怒吼,他的飞剑也和他分开,但他不愧是在火山中锤炼了这么多年的心性,烈焰焚身的痛苦下,竟然还能冲向飞剑,控制着飞剑直接穿透自己身体,火焰席卷上来,这远在摘星境界之上的大妖和他的飞剑一起,炼成一团黑色的物质。 火焰烧了足足三天,最终炼成一把黑色的飞剑,剑成的时候,火山直接熄灭,天上隐隐传来雷鸣,一道巨雷接着一道巨雷,都被石壁挡在外面,最终一道比合抱还粗的紫雷从天而降,将石壁劈成两半。纪骜险些被击中,还好闪躲得快,就是这样,也被烧焦了半边身体,吞天诀运转起来,缓缓治愈他伤口。 他爬起来,再看火山口,那缕瑶姬公主的幽魂正缓缓围绕着飞剑转动,看了他一眼,像是感谢的意思,最终缓缓消散了。 她最后也没原谅剑痴。 那黑色飞剑却缓缓震颤着,据说最好的飞剑就算没有人控制也会发出剑鸣声,这剑上的威压实在恐怖。 “我才不想用你这种剑。”纪骜嫌弃地道:“太蠢了,一辈子就为了求个剑道,连自己爱的人都不能保护,有什么意思。”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飞剑收了起来。 “等我找到林涵,就把你交给他,让他把你卖了,换点好东西来。”他收起飞剑,疑惑地看看四周,道:“朱厌去哪了?” 屠龙 朱厌已经发了三天呆了。 离火尊拖着锁链过来,看到他这样,在他身上踹了一脚,朱厌回头对他怒目而视,离火尊顿时笑了起来。 “不就是拔了你的妖骨吗?你怎么跟条死鱼一样了。”他见朱厌不回答,故意激怒他:“本尊又不是骟了你。” 朱厌完全没听懂:“什么是骟了?” “骟了,就是阉了,你们妖族不是脾气大吗?仙境都嫌弃,所以用作坐骑的妖兽,都是骟过的。你看佛国那么多青狮宝象,那么听话,怎么来的……”离火尊见他无动于衷,还要故意气他:“你不会连阉了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林涵跟我讲过的。”朱厌嫌恶地看着他:“你们人类还阉人类呢,他说凡间的君王怕别人私通自己的姬妾,就把仆人全阉了,真是最没出息的做法。” 也不怪他这样想,妖族从来是天生天长,胜者为王,打赢了的得到繁殖权,女妖爱跟谁跟谁。从没听说过不用打就能坐拥一堆姬妾,不许她们跟人接触,还把别人都阉了的,实在是想都想不到这样的事。 离火尊听到他这样说,又笑了,问他:“你现在也是人类了,还说我们人类。你说的这个林涵是谁,还有几分见识……” “当然,他见识比你大多了,讲的故事也比你好多了。” “哦,那他怎么不来找你?” “关你什么事!”朱厌脾气大得很,一言不合,又不搭理他了。离火尊也浑然不在意,只到了时间就把朱厌抓过去,检查一下他身上还有没有妖气。朱厌被他抽了妖骨,又扒筋洗髓一番折腾,确实是跟个人类没有区别了。离火尊每天检查完了,就给他传一波心法,法修本来就比剑修更高深,朱厌只觉得脑子里多了很多古古怪怪的篆纹,也看不懂,用也用不出来,否则他早把这疯老头打倒跑出去了。 但离火尊却一天天衰老起来,像植物枯萎一样,原本花白的头发很快就全白了,有时候朱厌半夜睡醒过来,发现他还在喃喃自语,朱厌只是不理他。 有天他又说:“你不是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不听。” “是关于你们妖族的故事。” “说了不听了,烦不烦啊你。”朱厌捂住耳朵,其实以这疯老头的习性,很可能一掌把他拍倒在地上,弄个禁制,逼着他听完自己的破故事。但不知道为什么,离火尊这次竟然没强求,他说不听,也就算了。 于是他又继续给朱厌传他那什么屠龙术,朱厌本来以为是法术,他还笑起来,说:“这叫秘法,也叫神通,你以为什么法术都能叫神通的,本尊可是法尊。” 但他还是一天天衰弱下去,看得出这封印实在厉害。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时限到了,还是因为把功力都传给了朱厌,所以挡不住封印的力量了,整个人都佝偻起来,咳个不停。 到第六天晚上,他传完功力,已经站都站不稳了,又想拖着他的锁链回到角落里去蜷着休息,朱厌忽然问他:“疯老头,怎么你传了这么多功,我一点力量都感觉不到,你不会是骗人的吧。” “我难道传功给你让你来打我?本尊肯定是留了一手的。”老头说着,嘿嘿笑起来,可惜笑了两下就咳了起来,他现在看起来是挺可怜的,一咳就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本来就是把老骨头,看起来像要直接咳散了。 朱厌的脾气说坏是坏,但其实骨子里还是善良的,看见他这样,也就暂时忘了他把自己妖骨抽了的缺德事了,嫌弃地问他:“你不会要死了吧?” “是快了。”离火尊坦荡地回答道,见他脸色像是有不忍,还故意气他:“你可别想趁现在逃,本尊就是明天就死你这小子都不会是本尊的对手。” “哼,我怕你,等你死了我就跑,你那屠龙术我就全废掉,我才不留着,晦气!” “你现在妖骨都没了,还嫌屠龙术晦气呢?” “妖骨没了可以再长,长不出来小爷也是妖,小爷这辈子都是妖,永远不可能去屠龙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说这话不怕本尊杀了你。” “你杀呗,我又不怕,小爷早活够了,等我投胎转世还要作妖。但你想让我去屠杀妖族,不可能。” 离火尊被他气笑了,要是以前,他一定和朱厌斗嘴,可能最后还上升到单方面的殴打,揍得朱厌破口大骂疯老头。但现在他好像是真没这个力气了,自己蜷到角落里去了。朱厌见他半天没动静,还想看看他死了没有,结果刚一靠近就被他扔到一边去了,摔断两根骨头,气得他大骂死老头疯老头。 到第七天,离火尊已经站不太起来了,直接把朱厌抓过去,照样下了禁制,让他动弹不得,然后把手掌按在他额头上。只见他干瘦如柴的手臂上忽然亮起许多黑色篆纹,磅礴的灵力沿着他的手臂传入朱厌身体,带来泰山压顶般的威压。朱厌动弹不得,但是身体差点被这磅礴灵力压碎了,他周身也亮起许多红色篆纹来,像是把那些灵力缓缓炼化,化入自己身体中。 他摔断的骨头几乎瞬间就好了,只感觉身体越来越强壮,浑身充满用不尽的力量,简直想要一跃而起,冲破天穹。真是应了那句话,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九洋捉鳖,仿佛这世间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也没有他打不过的人。 然而离火尊却越来越虚弱,脸也变成了干缩的老核桃。最后一丝灵力传完之后,他就这样缓缓倒了下去,栽在地上,生死不知。 朱厌本来被禁制困住,动弹不得。但是那禁制却缓缓消散了,以往这禁制如果离火尊不出手解开,至少要一天才能消失,现在却像是随着离火尊的生命一样慢慢离去了。 禁制崩溃的瞬间,朱厌就跳了起来,这一跳他就清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强壮,别说相比以前的自己,现在就是想打赢纪骜恐怕也不是难事。 “疯老头!”他叫离火尊,见他没反应,故意骂他:“死老头,臭老头,你不会真的死了吧?” 离火尊只是一动不动,须发皆白,佝偻着蜷在地上。其实朱厌现在应该可以试试冲破封印的,毕竟封印锁的人不是他,他身上没有锁链,又有离火尊的全部功力,大可以一试。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马上走,而是把地上的离火尊扶了起来,让他靠在山洞的墙上。离火尊的身体单薄得像纸张烧过后的灰烬,只要一点风就立刻吹散了。那些锁链却还穿在他身体上,朱厌想斩断锁链,又怕牵动他身体把他弄死了。 “离火尊。”朱厌叫了他两句,不见他回应,感觉他胸腔里像有一口气似的,应该还没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管这疯老头的死活,明明自己被这老头差点玩死,连妖骨都抽了,还不知道长不长得回来,当初恨不能一把捏死他。但看着这老头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又没那么想报复了。 用人类的说法,这疯老头应该算是他的师父吧。朱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师父,大泽妖族都尊重他血脉,不敢教他,他一个人修炼到今天,这疯老头虽然把他折磨得不轻,但也确实是把毕生的神通都传给了他。 “喂,离火尊,醒一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不是要给我讲妖族的故事吗?你还没讲呢,别死啊。” 也许是他的呼唤起了作用,奄奄一息的离火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但他的眼睛却好像找不到焦点一样,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朱厌知道他瞎了,妖族也有修炼不成老死的,死之前会变得极为虚弱,有些甚至会耳聋瘫痪,看不见人也是其中一个症状。 “你……你想听我的故事?”离火尊声音微弱地道。 “趁小爷没改变主意,你快说。”朱厌其实只是想吊住他一口气而已,在他袖子里翻起来:“你不是很多丹药跟内丹吗?还故意拿出来气我,都去哪了。” “我趁你睡觉,全喂给你吃了。” “你这疯老头真是活该。”朱厌没点好气。 离火尊顿时笑了,笑完才道:“我是油尽灯枯,丹药没用的。” “那什么有用?” 离火尊没回答这问题,只是自顾自道:“你以前总说剑修好,飞剑有什么好,你现在感受一下屠龙术的神通,就知道了,术法才是天道。” “这什么鬼屠龙术真是你创的,”朱厌反正没好话:“你说你有这天赋,创个什么不好,非跟我们妖族过不去干什么?” 离火尊选他传承,除了实在油尽灯枯找不到人了,朱厌的脾气大概也是个原因,他一直觉得朱厌说话有趣,经常被他逗得笑起来。听到这话,也笑着道:“那当然,我的天赋仙界的人都羡慕呢。我十七岁就悟破离火道,成了我们那的法尊,你知道什么是法尊吗?就是整个离龙国三百亿子民,都以我尊,连天雷落在何处,何人渡劫成功,何人身殒,功德计算,都由我来。” “你们那个离龙国,什么样子,有妖族没有?” “当然有,我们应龙大陆是大世界,其实是妖族为主的。我出生前,除了离龙国和昆仑宗都是妖族的天下,我悟破离火道,妖族就主动来求和了,愿意奉我为法尊。我那时候真是所向披靡,我妻子是昆仑宗的圣女,圣女是终生奉道的,昆仑宗不肯放,我偏要娶她。她也是喜欢我的,但是心法冷漠,直到大婚,才让我见过笑脸。我们生下一双儿女,她爱若珍宝,天天都笑。我父母也高兴得不得了,那真是我人生最快乐的几年了……” 一听到几年,朱厌就隐隐察觉到了,于是问道:“那然后呢?” “然后是妖族大会,邀我们去看,那时候我儿子已经修道了,我就带着他去了。我想就算妖族凶险,我这等神通也能保护他周全。妖族大会又被戏称为无遮大会,你们妖族那真是,幕天席地……” 其实他一说妖族大会朱厌就猜到了,妖兽本来就放纵,大泽里也有这样的,多半是在春天,妖族男女互相追逐,场面是有点混乱的。他血脉古老,也没人敢纠缠他,但他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跟林涵他们混到一起了,了解人类风俗了,才知道这事在他们看来是不好的。听到离火尊这话,顿时就有点脸红,嚷道:“你讲故事就讲故事,骂我们妖族干什么?” “这就不让说了?你们妖族本来就放纵天性,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互相厮杀也常见,跟兽类有什么区别?” “你再骂我不听了。”朱厌气得站起来:“我都猜到了,一定是你看不惯妖族的天性,讲话难听,就打起来了,伤到你儿子了,所以要报仇,是不是?” “那你可猜错了。”离火尊淡淡道:“我年轻时虽然傲慢,但却不爱管闲事,虽然不解,但却不曾骂过你们,还尊重你们的习性……” “那是怎么结的仇?” “因为妖族一种果子,叫做妖髓果,三千年一熟,长在妖泽圣地最深处,妖族首领那时候叫做九凤,是天曜血脉,不过摘星而已。他想把那果子奉给我,被我拒绝了。他就趁我不备,把我儿子引入圣地,误食了那果子。他说是提升修为的,我虽然生气,但也没动武,只是把我儿子带回了家,就出去处理升仙的事务了。过了一个月才回来,你知道当我回来时,看见了什么吗?” 朱厌虽然没听说过那果子,但还是本能地紧张起来。也许是因为离火尊脸上的表情,那不是惨痛,也不是悲哀,只是一种心死般的绝望。 “你看到什么?” “我当时没从宗门上山,如果我从宗门上去,也许就能察觉了。但我直接飞回宗主宫,一进升仙殿,我就看见我妻子倒在门口,被咬断了脖颈,她是剑修,她的剑是很快的,我以为是她没挡住。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她的剑慢了,是她的心碎了。因为我的女儿才六岁,被掏空了内脏,倒在自己房中。我去看我的父母,他们住在离龙天顶,那里的台阶很长,我一面走,一面看见两边都是被咬死的护卫,我赶到的时候我母亲还活着。小妖孽,你觉得妖族好?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就是天道。那我告诉你什么是人道,什么是人类的爱,那小畜生化成了妖兽,在咬她的肉,吸她的血,她看见我,还求我,不要杀了他……” 朱厌震惊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儿子会化成妖兽,是那妖髓果吗?为什么九凤要这样做?”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啊,所以我屠尽大泽妖族,把九凤抓过来,问一个结果,我在他面前杀掉他的孩子,他哭得多惨。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妖王升仙前留下星盘,说应龙大陆的气运落在离火国,妖族统治了应龙大陆千年,他担心人类崛起后,妖族会被统治,所以想把我变成妖族,没有成功,就想把我儿子变成妖族,这样气运就回到妖族了。” “真是荒唐!” “荒唐吗?但我不觉得,这不就是你们妖族的天性吗?你们吃人,吃药灵,吃一切可吃的东西,轮到你们被吃的时候,却开始嚷起天道不公起来。凭什么你们妖族就得把这世界当做食槽,任意取食,为什么你们不能成为猎物。既然你们死前都爱讲天道,我就送你们去见天道好了……”离火尊的声音已经衰弱起来,他像是在回顾这一生:“所以我就一直杀,一直杀,杀光所有妖族,我杀一个妖族,就救了无数人类和药灵。人类是懂得伦理,知道爱的,妖族有什么呢,不过是要吃,要交合,杀光你们,杀光所有妖族……” 朱厌从来爱讲妖族比人类真诚,但这一刻竟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得道:“那我呢,你看我,妖族也懂得爱人,妖族也有感情。” “你为什么要做妖族呢……”离火尊像是已经濒临死亡了,他似乎在恍惚中把朱厌当作了他那个化成妖兽的儿子,摸着他的脸,问道:“为什么你要吃妖髓果,为什么你不能做人?你母亲那么爱你,你妹妹还留了小木马等你回家玩,为什么妖性这么凶恶,连自己爱过的人都可以不认得呢?你的妖骨在哪,我替你抽掉它……” 朱厌没有再反驳,他也没有提醒他自己不是他儿子,他只是抱着离火尊,看着这曾经叱咤一方的法尊声音越来越微弱,呼吸渐渐消失,最终死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封印中。 空中传来隐隐的雷鸣声,像是有一颗星辰陨落了。 离火尊陨落的瞬间,他身上的锁链崩解开来,他一直穿在身上的那身衣服忽然发起光来,上面的鳞片状花纹全部闪耀不已,朱厌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龙皮,也是离火尊被妖皇下令封印的原因——他是真的屠过龙的。 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化作一座海市蜃楼般的宫殿,想必这就是离火尊的宗门了,原来他一直把整个宗派都炼化成了法宝,随身带着。朱厌直接纵身一跃,进入了宫殿之中。 大世界的宗门,确实比朱雀大陆威武许多,这宗派比他远远看到的罗浮山还要大,不过他身上灵力磅礴,已经到了拜月期圆满的边缘,屠龙术更是大神通,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宗主宫。宗派中倒着无数白骨,怪不得他说如果从宗门上去就能察觉了。 他儿子化妖之后几乎屠光了他整个宗派,他这种横空出世的天才很容易出现这种状况,一人身上就负着整个宗派最强的力量。 朱厌找到了宗主宫,看见了一大一小的墓。他在离龙天顶找到了那只饿到瘦骨嶙峋的妖兽,是一只睚骨天狼的样子,看境界已经是摘星期,饿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死去,仍然在扒着那些仆人的白骨,在长着齐腰野草的宫殿中翻找着吃的。 “你父亲死了。”他对那只妖兽说道。 但它仍然只知道要吃,转过脸来,对朱厌垂涎三尺。 “我是他的弟子。”朱厌平静地告诉他:“我来取你的性命。” 天狼已经扑了上来,大概把朱厌也当成了食物。朱厌直接一掌下去,将他打翻在地,捡起地上的一柄仙剑,朝他走过去。妖兽显然认出了屠龙术的神通,在地上哀鸣不已,忽然化成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手上拿着木马,见朱厌无动于衷,又化作一个绝美的白衣女子、慈眉善目的老妪。朱厌知道那是离火尊的女儿,妻子,和母亲。 这才是离火尊数万年都下不了手杀他的原因吧。 朱厌用仙剑抵在它喉头,那妖兽颤抖起来,原本充满杀气的眼睛也露出恐惧来,看起来颇为可怜,发出呜咽的声响。 “不,我不能放你出去,你会杀更多人的。”朱厌轻声告诉他:“而且你做了很坏的事,你毁掉了一个人的一生。” 当初他告诉离火尊,说他学会了屠龙术,就会去屠人,其实是吓他的。他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就算离火尊折磨了他,他也不会真的去仇恨所有人类。他会把屠龙术用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就像纪骜用他的剑去保护林涵一样,道术没有好坏,只在乎用的人是谁。 其实他也不怎么恨离火尊了,朱厌甚至觉得他的行为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这世间有些痛苦,就是可以彻底摧毁一个人的灵魂的。就像他一直知道萧烬其实不是离开,而是入魔了,为了去云天宗报仇。但林涵他们不愿意说,他也就装作不知道而已。 瘦骨嶙峋的天狼妖兽缓缓倒在地上,身形越缩越小,他身上的血肉迅速崩解,最终露出一截妖骨来,朱厌先是震惊,然后明白了过来。 他取回自己的妖骨,安回身体中,无奈地笑了。 这贼老头,果然还藏了一手。 洞窟 石壁倒塌时,朱厌刚从宫殿中出来,眼前地动山摇,这封印似乎随着离火尊的陨落正在迅速崩塌。朱厌还想把他带出去好好安葬,还没碰到他的衣角,石壁就直接倒塌下来。这封印力量实在恐怖,连他被传了屠龙术都扛不住倒塌,只能认真朝离火尊的遗体拜了一拜,就被封印倒塌的力量震了出来。 一出来就看见纪骜,正拿着柄剑守在外面,他当时被那黑雾带走,应该也才出来,见到朱厌从崩塌的石壁中飞出来,还问:“这是你弄的?” “不是我,是封印。” 纪骜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叫他:“我们快去找林涵他们,都过了七八天了。” 他话音未落,那边却只见一道翠色光芒飞了过来,像是个白发老妪在前面引着路,后面是坐在苇叶上的林涵和云瑶。他们还想去救林涵跟云瑶呢,没想到他们倒先脱困了。 “你们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吗?”林涵紧张地看了看他们,都还齐全,就是朱厌衣服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受过重伤,好在也愈合了,气息也比以前强大了很多。他不由得又担心起另外两个人来:“晏飞文和姬明月他们去哪了?” “他们两个都很厉害,应该不会有事的。”云瑶安慰他道:“我们让千机前辈引路,带我们去找他们吧。” 原来他们来的路上已经弄明白了,这地方不是别的处,正是传说中的岱舆秘境,当初归墟海上有五座仙山,由海神禺强派下的十五只神龟背着。结果龙伯巨人钓走六只神龟,人间都传言岱舆和员峤没有神龟背负从此陷入了海底。但据千机鼎器灵说,当时妖皇帝俊力挽狂澜救下了岱舆神山,让赑屃驮着,在海上游荡,免得再沉入海底。 帝俊从此把岱舆当做自己的后山,在上面存放了不少宝物,也封印了不少大能。说是主持正道,其实是因为妖族心法大道最弱,他把这些人困在这里,天长日久,油尽灯枯,他们为了避免失传,只得把心法大道外传。因为机缘各异,所以他在罗壶下了禁制,只要把妖族后辈扔上来,这秘境自动会把他们送到与他们机缘最深厚的前辈那里。像林涵和云瑶就扔给了她,而纪骜和朱厌就分别扔给了剑痴小夔王和离火尊。 “这就奇怪了,难道器灵老头把罗壶秘境整个吞下去了?那他既然有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取用罗壶秘境的宝藏呢?”林涵不解。 “据我推测,你说的那位器灵前辈给你们开的洞府,并不是全在他体内的,应该只有你们进来的那一段。洞府就像个通道,能把你们和三千大世界、甚至十方仙境的各种秘境联结起来,让你们自己去闯。所以他才只能在出口处联系你们。像你说的妖王无支祁遗迹和岱舆秘境,是绝对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的,无支祁陨落的地方在逐鹿仙境,而岱舆秘境至今还在海上飘着呢。” 林涵被她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不由得问道:“那依前辈你推测,我的那两位朋友现在在岱舆秘境的哪一处呢?” “那要看他们修的是什么道了。” “一个是红尘道,一个是明月大道。” “这可奇了,两个人的道意完全是相反的,我也猜不到了。他们的心法有什么特殊的吗?” “心法……”林涵正踌躇,听见一边的纪骜忽然道:“白骨观心法。” “什么?” “对,姬明月从小修的是白骨观心法。器灵前辈当初听了都说古怪,这是佛国的心法,根本不是朱雀大陆这种小世界应该有的。”云瑶记性最好。 “那我猜到他在哪了。”千机鼎器灵笑道。 - 不怪云瑶说不用担心他们,晏飞文和姬明月确实是最稳的一队,当岱舆仙山撞过来的时候,两人本来是要被撞开的。但是不约而同,晏飞文神羽叶卷起旋风稳住了身形,姬明月那边更是直接月光一卷,把他抓了过去,两个人一起撞进了岱舆仙山。 晏飞文从来是团队里最能打的人之一,天旋地转的坠落过程中,他被姬明月握住了手腕,还有闲心逗他:“小明月好厉害啊。” 姬明月也确实是厉害,直接用月光将两个人裹了起来,稳稳落地时还照亮了周围。原来他们直接掉进了一个地下的溶洞里,月光在这显然是受到限制的,否则姬明月早把溶洞内外照得通通透透了。 “这溶洞有古怪。”姬明月向来言简意赅。 “那小明月可要跟紧我。”晏飞文仍然笑眯眯逗他:“别怕,晏师兄会保护好你的。” 他被姑射仙子收养时是个雪地里的小孤儿,所以具体年纪是不清楚的,要换了别人难免自伤身世,他却善加利用。从小在琼华宫横行霸道,除了那些头发都白了的前辈之外,他对谁都敢自称师兄,对着姬明月更不知道便宜占了多少。 姬明月已经习惯他这玩世不恭的样子了,知道他虽然开着玩笑,心中是有成算的,也不揭穿他,只用月光给他照着,任由他神神气气地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这溶洞最开始是狭窄的,越走越宽阔。而且里面长着许多阴生的植物,颜色都很古怪,隐约听见水声,像是在溶洞地下还有暗河在流淌。 随着溶洞慢慢开阔,那些阴生的植物越来越茂盛,渐渐将洞穴表面覆盖满了,很多都是些不知名的藤蔓,颜色并非常见的青翠,而是透着苍白,几乎是半透明的。藤蔓上面还结着一个个小灯笼一样的果子,果子上覆盖着一层蝉翼般的网状外壳,里面是颗或蓝或紫的圆果子,发出莹莹的光,如同暗夜里的萤火一般,把整个洞穴都照得十分神秘。 “这藤倒像是好东西,可惜林涵不在,不然他一定认得。”晏飞文跟林涵混久了,也变得贪财起来。好奇地用神羽叶挑开那些白色的叶片,看藤蔓是如何攀附在溶洞上的。他一路往下,找到了藤蔓的根所在,溶洞四周都是石壁,连一点泥土都没有,这种藤蔓就扎根在石头中,而且撼动不了,应该根须都通到底下暗河去了。 “要不挖一棵出来看看?”他问姬明月。 他是挖不动的,这样问就是要姬明月动手了。 姬明月没说话,但还是很惯着他,真就运起月光。潮汐之力直接将溶洞的地面移开,晏飞文上去抱着一根藤蔓,神羽叶卷住藤蔓根部,用力一拔,只见溶洞地动山摇,这藤蔓竟然真被他拔动了。 然而这一拔他才发现不对劲,原来整个溶洞的藤蔓都是一整棵,看起来一株株的根须,都是藤蔓上的气生根,他这么一拔,那些攀附在溶洞表面的果子都摇曳起来,有些地方的藤蔓从石壁上脱落,露出下方的景象。 “这是什么?”晏飞文飞上去看,姬明月月光一照,顿时清清楚楚,石壁上竟然刻着一个光头,他把周围的藤蔓全部清开,如同剥衣服一样剥下一大片,结果露出的雕塑越来越多。他还要再弄,姬明月直接用潮汐力一拧,整个洞穴的藤蔓都脱落下来,那种萤火的果子下雨一般落下来,晏飞文将神羽叶展开成为一张大网,都收了起来,准备带回去给林涵。 但他抬头一看,顿时就怔住了。 藤蔓一脱落,整个洞穴的表层都露了出来。这溶洞本来就无比巨大,比琼华宫的升仙大殿还要大两倍,足有三里方圆,溶洞表面的石头比当初明光城的城墙还要坚硬几分,他本来以为那光头是人力雕成的,但谁有这闲工夫——整个洞穴的表面,全部是一尊尊神态各异的佛像,有金刚怒目的,也有盘膝打坐的,还有乘着宝象坐骑的、坐在莲花宝座上的……姿态各异,成千上万,栩栩如生,而且全部深深地嵌在石壁里,像是从石壁里长出来的一样。一个个宝相庄严,光是这场面就让人心底尘念顿消。 不知道为什么,晏飞文忽然有点慌。 “我们走吧。”他从来就算最紧张时也是带笑的,仍然像开玩笑一样抓住了姬明月:“这地方有点诡异。” 但姬明月却似乎被其中一尊佛像吸引了注意力,他从来冷漠,第一次这样专注地盯着一座佛像。那是一座结跏趺坐的佛像,看得出这尊佛像极为年轻,坐在一只龙首上,眉目俊美,额心有着一个日轮印记,长发微卷,垂着眼睛,手中结了个莲花法印。 晏飞文也发现了端倪。 这座佛像,和姬明月很像。 不是五官,而是神态,他是见过姬明月修白骨观心法的样子的,和这尊佛像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器灵老头早就说过,姬明月的心法有古怪。朱雀大陆虽然也有修佛的宗门,但都非常弱小,只是听说大世界里有佛教宗门,菩提仙境更是佛国…… 姬明月眉头微皱,他专注地盯着那佛像,也许是晏飞文拉他手臂的动作让他回过了神,他转过头来,对晏飞文说道:“我……” 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因为这个字仿佛一个钥匙,触发了空中某扇无形的门,有隐隐的雷鸣从溶洞顶上响起,无数佛经念诵声滚滚而来。 “谓众生言有我者。而名为缚。一切众生。皆悉无我。既无有我。谁受果报。” “一切众生。所为善恶。及受果报。皆非我造。亦非我受。而今现有造作善恶受果报者。大王谛听。当为王说……” “无我者非我、非我所,非我之我……” 这佛经念诵声中似乎藏着巨大的威压的,仿佛每一句都带着无上奥秘,姑射仙子曾说过,当初他们在仙魔战场,曾无意间见到一段上古大能与魔尊大战的残像,满以为能够提升修为。谁知道上古大能不过念了一句道号,里面蕴藏的道意就已经超过了他们能承受的极限,队伍中三个化神期的高手当场耳中流血,失去神智,成了废人。所以修炼之道最忌急于求成,揠苗助长,因为境界相差太多的时候,哪怕是看一眼上古秘籍,都可能因为承受不住而心智崩溃。 晏飞文现在的样子,似乎就应了她说的故事中的同伴。这佛经每一句都像是一本大大超过了他境界的秘籍。那感觉像一棵刚发芽的药草被扔进了猛烈的金乌能量中,能吸收进去自然能大有进益,但如果吸收不了,与烈焰焚身有什么区别? 他几乎在瞬间就被这念诵声压垮了,神羽叶试图将他身体掩盖起来,却迅速崩溃。他跪倒在地,脑中剧痛,耳中也流出血来。好在下一刻月光就亮起,姬明月在瞬间爆发出巨大潜能,用所有月光将他包裹起来。 但那佛经显然是冲着姬明月去的。 “小明月。”晏飞文只来得及叫出这一句,下一刻表情就转为了绝望。 铺天盖地的佛经念诵声,如同雷鸣般滚滚而下,整个洞窟都在回响,震耳欲聋,如同亿万蜜蜂在嗡嗡作响,全部压向洞穴正中站着的姬明月。他在佛经中盘坐,敛眉垂目,周身散发出淡淡光芒,仿佛成了一尊神祗。那些佛经吟诵得越来越大声,与此同时,洞穴石壁上传来剥落的声音,那些佛像身上的石壳全都裂开来,缝隙中露出万丈金光,剥落的石块暴雨一般落下,每一尊神像都露出金身法相。金光耀眼,宝相庄严,将整个洞窟照得如同传说中的佛国一般。 “闭嘴,不准念!”因为佛光普照而显得无比黯淡的月光中,某个有着桃花眼的青衣青年对着满洞窟的神佛破口大骂:“不要吵了!吵死了,小明月,不要听!” 他的态度这样愤怒,然而那漂亮的桃花眼中,却是带着深深的恐惧的,连平时潇洒调笑的样子也不见了。 他就知道! 那什么混蛋白骨观心法,就是个埋在小明月身上的炸弹,当初金丹渡劫的时候没有爆,留到今天,还是炸了。姑射仙子也是,学什么不好,学佛国心法,现在好了,小明月要被骗去当和尚了! 论道 朱雀大陆上对于佛国的了解太少了,连晏飞文这种见多识广的也不知道这些修行佛法的修真者境界是如何划分的,只是觉得满石壁的佛像都带着巨大的威压。溶洞下宽上窄,如同一座宝塔,有数十层,下面的佛像看起来应该是最低的,但气息也几乎接近元婴圆满,洞窟里至少有上千尊佛像,光是第二层就已经比肩化神期,更不用说洞顶那一尊大佛。 佛光普照之下,姬明月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就直接进入了入定的状态。晏飞文只能当作他是在静心抵抗这些念诵着的佛经,因为笼罩在自己身上的月光还未溃散开。 那月光将他与外面的佛光隔开,那些念佛声虽然仍然震耳欲聋,但至少不像之前一样直往脑子里钻了。但他只要稍作移动,离开月光的范围,那些声音就如同魔音灌耳一般钻了进来,他作为一个从未修过佛门心法的人,在听到的瞬间还是险些失去理智,跪倒在地。 动也不能动,他只能远远看着姬明月被越来越耀眼的佛光笼罩着,周身金光夺目,感觉很快就要跟洞壁上那些佛像变得一模一样了。 要换了别人,也许就绝望了,但晏飞文向来最是顽强,寻常时候他都要调笑几句,何况这时候几乎是绝境了,不骂白不骂,死马当作活马医。 所以他也不管会不会激怒他们,直接站在月光中,对着满洞窟的佛像骂道:“别念了,叽里咕噜念什么呢,难听死了,小明月听不进去的,他是我们琼华宫的弟子,跟你们佛门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本来以为这些佛像只是类似于幻象或者雕塑一类的东西,但是没想到此言一出,满洞窟竟然齐声道:“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白骨观现世,大劫将至,十方诸佛灭度,是我佛门弟子,皆藏身千佛洞,待万年末法劫过,再传佛法。” 晏飞文虽然听了个半懂不懂,但也听出这些佛像似乎都是佛门弟子,是为了避魔劫躲在这个千佛洞中的。看他们的意思,是要姬明月也跟他们一起躲着。 “没出息,林涵已经说了,魔灾会席卷十方仙境,靠躲就能行的么?你们躲在洞中,跟瓮中之鳖有什么区别。小明月是要跟我出去闯荡的,才不跟你们做缩头乌龟。” 满洞窟的佛经念诵声并没有因为他这话而停下,反而越来越响,铺天盖地,几乎让人没有思考的闲暇,仿佛满脑子都是那些艰深难懂的佛经。晏飞文只觉得头痛欲裂,烦闷欲呕,站也站不直了,本能地想匍匐在地上求一个解脱。自己处于月光庇护中都这样痛苦,那直接沐浴在佛光中的小明月所承受的压力恐怕是自己的千万倍。 如果能替他承担一点压力该多好!林涵那家伙,整天讲的故事里和尚都好得不像话,慈悲为怀,只渡有缘人,哪会像这样,不管你愿不愿意,就强行感化超度的…… 他想起林涵,顿时来了主意,努力爬了起来,对着满洞窟的神佛道:“我听说佛门最爱讲经说法,辩论佛法,怎么原来是以势压人的吗?” 神佛无言,但晏飞文听着,觉得那些佛经吟诵声像是小了一点,如果这满洞窟的佛像都是佛门弟子,那修行境界有高有低,总会有道心不稳的。就算一千个里有九百个还在念,能替小明月减少一百个念经的也算好事。这样想着,他就朝着那些佛像道:“我听闻凡间有个跟佛经有关的故事,说是有个佛门的方丈要传衣钵,就召集所有弟子讲经。有个弟子叫神秀,作了一首偈子,‘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众人都说好,此时有个在厨房的火头僧却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也作了一手偈子,‘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那个方丈听了,立刻就把衣钵传给了他……” 他这故事正中佛门的心法,表面只装作不动声色,其实悄悄观察。果然洞窟下层的弟子都停住了,各自若有所悟,虽然洞窟里的佛经念诵声仍然如雷震耳,但至少是少了些人在念的。 这些佛像应该都是佛门的高手,悟性了得,不过思索片刻,顿时就有人开悟了,身后金光大放,周身现出无数法相。原来佛门不仅心法和普通修真者不同,连法宝神通也大相径庭,晏飞文只看见金光中有莲花,有如意,有各色宝瓶、金轮……想必这就是他们的法宝。其中各有一尊地位极高的佛像,忽然睁开了眼睛,朝着洞窟中抛下一朵金色莲花。 莲花落地即化作无数花瓣,花瓣化为金沙,聚集在一起,渐渐形成一面镜子和一棵菩提树,两相照应,大放光芒。那些原本还在迷茫的佛门弟子看着,似乎也都参悟了,身后渐渐放出金光来。 自己本意是要吸引他们注意力,要是真帮这些人参悟了,那可就坏事了。 晏飞文怕他们继续参悟,又朝着佛像道:“我还有个故事,也是佛门的。说是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在人间修行,路过一条河,看见一位貌美的妇人要渡河,求助他们,佛门是不近女色的,小和尚便不敢答应,但老和尚却欣然答应,背着那女子过了河。” 他这故事听起来有点玷污佛门的意思,登时就有佛门弟子怒叱道:“咄,色相本为虚妄,何故乱我弟子清修!” 晏飞文只当听不见,又道:“小和尚不解,又不敢问,等走出十多里路后,终于忍不住问师父‘我们和尚不能不能近女色吗?师父你为什么还背女人呢?’老师父听了,笑道:‘我都已经把那女子放下了,你怎么还没放下。’” 这故事也妙极,连怒叱他的弟子也听住了,眼看又要开悟现法相,晏飞文却一跃而起,指着满洞佛像道:“我看这故事也是‘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小和尚没背女人,反而没放下,老和尚背了女人,却放下了。你们佛门不近女色,不娶妻不生子,正是没放下。依我的意思,你们正应该去世上娶妻生子,儿孙满堂,最幸福时忽然悬崖撒手出家,那才算放下呢!你们整天在这千佛洞中念经,却又天天把女色挂在嘴上,算什么放下!快去快去,晚了就生不出来了!” 他这话说得又刁钻又好笑,本来那些弟子听了故事是要开悟的,却又被他后面这一段歪理给听懵了,许多底下的佛像连金光都暗了暗,有些甚至都睁开了眼睛。却正看见晏飞文站在一片月光中,笑意盈盈,桃花眼妩媚又风流,色相正是美到极致,正如那故事中的貌美女子,一眼就能烙到人心上,实在是诱惑人心。 正在他竭力捣乱时,洞窟顶上,却传来一声佛号:“一切色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这佛号中带着巨大的威压,像是林涵讲过的当头棒喝,如雷霆般滚过整个洞窟,所过之处,一片寂静。那些弟子都闭上眼睛,又念起佛经来。 晏飞文被这佛号一压,登时跪倒在地,耳中险些被震得流血,但他心性顽强,反而朝着那佛号来源骂道:“论道说不过我,就用境界压人,你们算什么佛门!还不如凡间的和尚呢!” “邪魔外道,也配论道!”那念佛号的佛像正处于金光最耀眼处,根本看不清楚,只是每一句话都带着巨大的压力:“噤声!” 晏飞文被压得蜷在地上,要不是月光还没崩溃,几乎要吐出血来。 那金光带着无上威压,眼看着月光就要崩溃,那蜷在地上的青年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在,直接朝着金光扔出一片叶子。神羽叶一碰到金光,瞬间粉碎,然而他却一跃而起,手中持着一柄飞剑,直接投向那仍在洞窟中央缓缓变幻的菩提树和明镜台法相。 “去你的佛门!”他一剑就刺穿那法相:“我就是挖你的菩提树,毁你的明镜台,你们想度化小明月,门都没有!” 他的飞剑剑气如此锋利,其中几乎带着纪骜的些许剑意,反正他从来是杂糅百家之长,学林涵讲故事行不通,登时就变成纪骜那种掀桌子的,谁也不知道打着打着他会干出什么来。 那朵金色莲花似乎根本不是攻击的法宝,瞬间就被飞剑击穿,但本身境界还是在的,所以只是幻象崩溃,化作一地金沙,缓缓旋转,又化为莲花。 而晏飞文的目标根本不是它,一片混乱中,他直接冲向姬明月,金光如同千万利剑,被照到的地方都剧痛无比,但他最终扑到了姬明月身上。 “快醒醒!小明月。”他抓着姬明月的手,试图唤醒他:“不要去听什么佛经了,管他什么色相虚妄,我们走,我们回去外面的世界,去人间闯荡,对酒当歌……” “凡是色相,皆为白骨。色即是空!”那佛号却这样念出白骨观心法的关隘:“凡人愚钝,所以执着!” “你闭嘴!真是笑话,男欢女爱,生死轮回,是人间大道,人类才得以繁衍。我和小明月都是父母所生,就是你们这些秃头和尚,哪个不是人生父母养的,难道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竟然还鄙薄起凡人来了。你们在襁褓中难道没有得到父母疼爱?难道没有朋友亲人?我这辈子就要像凡人一样喜怒哀乐,管他什么色即是空!就是修真者也不会要度化所有凡人,你们佛门又凭什么插手红尘?没有红尘,哪来的你们?” 他这话已经带上红尘道意,而且话里意味实在诛心,他自己虽然是孤儿,却也幻想过父母模样,何况这些凡人所生的佛门弟子。虽然来自三千世界,其中甚至有妖族,但谁无父母,顿时一片动摇。 “噤声!”那佛像似乎被激怒了,直接吟诵起经书,震耳欲聋的佛经声中,那些佛门弟子都直接失去了反抗能力,重新入定。地上的晏飞文更是如遭重击,直接动弹不得。 “邪魔外道,不可教化,污言谤佛,该杀!” 洞窟中顿时响起一片呼应声,“杀!”“杀!”“杀!”,佛光倾泻而下,其中有万千法相,有法杖,金刚杵,雷鼓,种种不一,杀气腾腾,眼看着就要将地上的青衣青年当场诛杀时,却都停在了离他不到三尺的距离。 月光如银,如同薄茧一般,将这青衣青年笼罩起来,月光看似通透温柔,然而那金光连同万千法相都被挡在外面,不能再进一步。 散发出月光的,是那正在洞窟中打坐的白衣青年,银发如雪,面容俊美如神祗,身上散发着神圣的光辉,让人心底生出敬意,不敢直视。晏飞文本来以为他醒了,看到这样子,又不敢确定了。 “犹矿出金,如铅出银,超心炼冶,绝爱缁磷。空潭泻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反真。”洞窟中轻声响起姬明月的声音,像是偈子,又像是诗,晏飞文一时分辨不出,只看见满洞窟的佛像都在这声音中安静了下来,连杀气也消弭了:“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金光中的法相渐渐消散,洞窟一时间静得吓人,石壁上却起了变化,洞顶上的佛像缓缓移动,空出一个位置来,是一个莲花座,仿佛他们已经为姬明月留好了位置,空中隐约传来接引的梵唱声。 “什么明月前身,明月才不是你的前身!”晏飞文顿时急得要哭了,直接摸着姬明月的脸骂道:“明月就是你的今世今生,我也只要你今世今生。你要敢去当什么破佛像,我立马找十个八个漂亮青年,天天在千佛洞前面睡给你看!“ 他连威胁也这么不同寻常,只怕满洞窟佛像听了都要起杀心。 姬明月轻声笑了,他勾起了唇角,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他笑着看着晏飞文,又念了一遍他的偈子,瞳仁中的笑意如同银色月光缓缓落下,他凑过来,用指尖碰了碰晏飞文脸上被擦伤的伤痕。 他说:“见过桃花便不同。” 寂静的洞窟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轻微的破裂声,晏飞文朝发声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千佛洞最底下的年轻佛门弟子,他的金身辉煌耀眼,然而脸上却忽然出现了一点黑色的缺口,一块指尖那么大的金漆就从缺口处剥落下来,露出里面的皮肤。 空中隐隐的梵唱戛然而止,佛经念诵声又响起来,无非是“色即是空”“色相虚妄”之类,然而金光却远不如之前给人的威压那么恐怖,佛经声中甚至隐隐带上杀意。 然而晏飞文却不以为意,他直接站在月光中,朝着满洞窟佛像大笑道:“你们闭着眼睛念吧,最好把眼睛戳瞎了,接下来的事你们可不敢看!” 他挑衅般直接在姬明月脸上亲了一口,得到姬明月不赞同的一笑,他干脆直接吻了上去,闭上眼睛,周身都萦绕着红尘道的磅礴道意,连那株生长在洞中的奇怪藤蔓也被道意感染,大放光芒。 “看,我在亵渎你们的佛呢!” 金漆剥落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最后连成一片,如同暴雨一般,千佛洞地动山摇,耀眼的金光中,那些原本辉煌的神像都化作夜叉恶鬼,金刚怒目,万载佛心一朝被毁,神佛大怒也不过如此! 晏飞文还想再挑衅,最好毁了这满洞神佛的道心,刚想再过分一点,直接被月光卷了起来,带着他往千佛洞外冲去。 他闯下大祸,却比干了什么事都笑得开心,百忙之中不忘伸手抓起那朵地上的金色莲花,大笑道:“哈哈哈,我们快逃!” - 林涵他们一行人,跟着千机鼎器灵走到了千佛洞附近,正准备进去找姬明月和晏飞文。只见山川摇晃,如同地震了一般,烟尘漫天,明月光裹着两道身影飞了出去。 “快跑。”一棵巨大的藤蔓朝他们飞过来,如同一座小山一般,一路落下无数发着光的果子,藤蔓中露出一张脸来,是晏飞文,不知道为什么逃命还笑得这样开心:“快跑啊,林涵!” 众人连忙跟着跑,林涵被保护在中间,无奈地问晏飞文:“你又干了什么?” 山川倒塌的巨响中,晏飞文笑得桃花眼弯弯:“没干什么,就是千佛洞被我弄塌了。” ※※※※※※※※※※※※※※※※※※※※ 确认了三遍,今天没更错。 可以好好攒稿子了,尽快回到八点档。 依靠 林涵本以为塌的只是个千佛洞而已,但是飞出一段距离之后,还是隐约感觉有点地动山摇,空气中也仍然弥漫着烟尘,让人隐隐不安。 “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他果断作出决定:“千机前辈说这是妖皇帝俊的秘境,专门给后辈历练的。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也许妖皇已经发现了。大家也都得到机缘了,别在这逗留了,太危险了。” “林涵就是胆小。”晏飞文早忘了刚刚千佛洞那一番惊险经历,还开起他的玩笑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大家还是果断离开了岱舆仙山。这仙山上似乎笼罩着妖族的结界,纪骜先用剑意撕开一个口子,姬明月用溯月将裂口维持住,大家保持阵型离开。林涵和云瑶处于队伍最中间,朱厌得到那屠龙术之后,修为大涨,而且这是妖族的地界,所以他来断后,万一发生意外也有转圜的余地。 “我还想看看传说中的妖皇是什么样子呢。”朱厌护送着队伍穿越结界,还忍不住来了这么一句。 “我记得灵枢经上说妖皇太一,怎么妖皇又变成帝俊了呢。”林涵也有点疑惑,其实他以前还好,自从进了洞府之后,就不由不觉得朱雀大陆确实是一方小世界,见的世面太小了。这个世界中真实存在的上古众神,对他们来说,也遥远得像传说一样。朱雀大陆上的流传的那些说法都已经过去千万年了,只能以讹传讹弄得半懂不懂。尤其是这次到了岱舆仙山,各有机缘,朱厌的离火尊,晏飞文他们遇到的佛国弟子,都是传说中的人物活过来一样。 千机鼎器灵正在休息,也没人能回答他这一句。有姬明月镇着,结界的裂口是非常稳定的,然而在即将穿过裂口的瞬间,林涵却忽然觉得有点心悸。 “我觉得……”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变故忽起,只听见空中传来一声“欸?”,这声音里充满惊讶,似乎完全没有敌意。但林涵还是觉得后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那声音是从他们所有人的头顶传来的,但之所以如此恐怖,是因为他感觉那声音并不是单纯地来自他们上方,而是像小孩子用罐子养了一窝蚂蚁,然后打开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的感觉。 他们就像罐子里的蚂蚁。 而发出声音的“人”,是某种无比巨大的存在,和他们的差距就好像人和蚂蚁一样,那感觉是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 天空骤然阴沉下来,云层变得极暗,像是有一轮巨大的太阳在乌云中穿梭,然后林涵反应了过来——那不是太阳,那是他的眼睛! “快走!”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其实众人的反应都远比他要快,纪骜和晏飞文都同时朝那眼睛出手,姬明月直接用潮汐一推,将整支队伍都推出了裂口。就在他们穿越结界的一瞬间,一只巨手直接穿透天穹,朝他们所在的方位抓了下来。那感觉不像抓人,而像是在翻找自己的口袋一般随意。 “朱厌!”云瑶惊呼出声。 负责断后的朱厌在队伍的最后方,他已经是拜月圆满,速度极快,展翼的瞬间就可以跨越数十里的范围,然而这数十里根本没有任何差别,因为还在那巨手的阴影中!看起来那巨手动作极慢,但实在太大了,只是缓慢合拢,就已经将朱厌整个扣在他手中。 危急关头,剑光亮起。 纪骜刚刚还在说不肯用那柄妖剑,这时候却毫不犹豫地用了出来,剑光划破苍穹。对于那只巨手来说,显然和被针刺了一下没有两样,但是虚空的裂口迅速扩散,他终于吃痛,手指合拢的动作终于稍稍迟缓了一下。 朱厌就抓住这瞬间的机会,从手指的间隙中飞了出来。姬明月的月光恰在这时候照下来,将朱厌一瞬间转移到了队伍之中,众人穿过裂口,仓皇逃窜。 混乱中林涵惊慌地回过头,透过结界的裂隙,看见那巨手还在岱舆仙山里胡乱翻找,像是想要抓住他们。 “真是刺激!”晏飞文向来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多,众人惊魂普定的时候他还能说笑:“都是朱厌乌鸦嘴,说想见帝俊,结果就灵验了,差点没把我们坑死。你还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傻,见到妖族就跟亲人一样呢?人家差点没把你捏死。” “切,我看那才不像帝俊,充其量是个妖族的守卫,看起来傻乎乎的。”朱厌只是不认输。 “这么大的妖族,也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林涵的关注点向来奇特:“不知道小胖鱼以后能不能长这么大。” “你的小胖鱼命太长了,鲲鹏的寿数可是以亿万年计,说不定把我们都熬死了他都还没长大呢。”晏飞文又笑他。 “对哦,我们刚刚应该把小胖鱼放出来吃一波东西的,岱舆仙山上的药草可太多了,根本收不完,刚刚那片山坡也都是药草呢……”云瑶也道。 众人逃过一劫,说笑着离开了岱舆仙山。结界周围云雾缭绕,林涵回头看,也看不见那只背负着仙山的赑屃是什么样子,只看见仙山似乎在缓缓移动,然后消失在了云雾中。 其实不止云瑶遗憾,他也知道,这次的仙山之行太过仓促了。虽然大家也算各有机缘,或得到秘法传承,或者得到了法宝飞剑,但他们探索的区域恐怕连仙山十分之一都不到。要是能有足够时间从容地好好探索一番,收获起码是现在的十倍。 但是大家能全部平安离开就已经是万幸了,到底是人心不足,连自己也不能免俗。还是得修炼心性,不能太过贪财。 他正在苇叶上反思,一边的晏飞文还要开他玩笑:“纪骜,快看,你家林涵在打坐修禅呢,你听他在念什么,知足常乐?” 本来被他笑两下也没什么,但纪骜也真容易骗,真就凑过来听。林涵只能无奈地睁开眼睛,笑道:“谁修禅了,我不过是在反思这一趟的得与失。” “什么得与失,你明明是觉得离开得太快了,没找够宝物,不甘心,在这遗憾呢,我还不知道你。”晏飞文笑着逗他。 他确实是最了解林涵的,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他一说,一边的云瑶也忍不住道:“是呀,我感觉我们根本只是匆匆路过了一下岱舆仙山,好多药草都来不及细看,只怕连仙山的一个角也没看完呢。要是能有个三五年时间,我们在这仙山上好好探索一阵,把药草都收集个遍,那该多好呀。” “你还说,再说林涵要哭了。”晏飞文笑着挤到他们的苇叶上,作势摸了摸林涵的头:“别伤心了,小林涵,等我们道意大成,闯荡三千世界,遇到什么仙山秘境就逛个够,再也不用被人赶着跑了。” 他这人虽然对谁都爱调笑,但其实只有极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小明月”“小林涵”,之所以故意取笑林涵,其实也是看他表情太过遗憾,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所以故意活跃气氛开解他的。 林涵也知道要知足,但他这人就是思虑太深,忍不住说道:“我也知道是境界不够。但问题是,我们之所以觉得岱舆仙山上全是宝贝,就是因为境界差距太大,随便一棵药草我们都没见过。恰恰是因为我们和仙山主人差距太大,其实在仙山主人眼里,也许跟杂草差不多呢。” 他认真给晏飞文分析:“你看,这就是矛盾的地方,我们觉得好的洞府也好,秘境也好,都是跟我们的境界天差地别,才会有让我们大大惊喜的宝贝。但正是这样,所以这些地方对我们来说又很危险,不能随心所欲尽情探索,只能匆匆路过。等到我们境界够了,能出入自如了,那这些宝贝也不算宝贝了。又会有新的危险秘境等着我们了……” 他这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就像爬梯子,值得仰望的永远是更高的危险地方,爬到了又不算什么了。所以晏飞文说的那个解决方法根本不可行,连一边的云瑶也听懂了,认真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才有意思嘛,人生在世,不就是这样跌宕起伏。总要有遗憾的,要是事事如意,岂不是太没意思了吗?我倒觉得这趟很好玩呢,可惜大家不在一处,要是能一起闯荡,那才有趣呢!”晏飞文总归是心境洒脱,笑着开解他道。 林涵点了点头,还是听进去了的。其实他这样遗憾也跟他现在担着的责任有关系,他作为队伍的领导者,不仅要考虑自己的得失,更要考虑这趟机遇对整个队伍的实力增强。受益最大的当然是朱厌和纪骜,尤其是朱厌,离火尊可是传说中的人物,朱厌得到他毕生修为和神通,虽然一时炼化不了自己身体里那些篆纹,所以还停留在拜月圆满。但也可以说是受益无穷,福缘深远。纪骜的那柄妖剑也远在他境界之上,虽然说着不肯用,但真到生死关头,还是会用起来的。 他和云瑶,也是有收获的。据千机鼎器灵说,她是上古九鼎,和灵枢仙子的琉璃灯是一个级别的,虽然避世多年,而且受限于朱雀大陆是小世界,出去后可能没法施展全部的能力,但也是极好的收获了。还有她的那片琉璃灯碎片,如果能炼化到云瑶的琉璃灯里,也算受益匪浅。 可惜姬明月和晏飞文遇到的那个千佛洞实在太凶险了,按晏飞文的说法,差点把姬明月度化了,可见佛国小气,什么神通都没给。还好他机灵,捡了一朵金莲花回来,还趁着洞窟倒塌把那棵奇怪的藤挖了,也算没白走一趟,抵消了吃的苦头。 但问题是,大家现在需要的都是能马上派上用场的东西,别看现在优哉游哉,其实出去之后,立刻就是魔灾,还有千秋阁的人虎视眈眈,恐怕不会给他们修炼的机会。而且只要外面情况起了变化,器灵老头立刻就会把他们从洞府扔出去,如果现在被扔出去,这趟洞府之行的收获,跟原书中纪骜的收获完全是没法比的。 想到这个,他不由得心中焦虑不已。他作为知晓原剧情的人,又是队伍的决策者,是要对所有人的命运负责的,原书中大家很多在魔灾中都下落不明,想要改变命运谈何容易?他想要的东西其实非常简单,就是晏飞文说的那个,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到三千世界闯荡的未来,就算最终修不成正果,也算是不枉此生。 但现在看来,那个未来实在太遥远了。他坐在苇叶上,听着晏飞文和朱厌斗嘴,云瑶和休息过来的千机鼎器灵谈论,听她讲她在仙魔大战中的所见所闻,阳光暖融融地晒在身上,这一切如此美好,但又如梦境般易碎。 他正在担忧中,身边却忽然有人飞了过来,只是默默在他身边坐下,也不说话, 林涵知道是纪骜,转过头来,刚想问他和那妖剑磨合得怎么样了,却听见纪骜道:“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林涵不解。 “你说的那个我们不能在遇到的秘境里尽情搜索的矛盾,我想到解决办法了。”他认真地告诉林涵。 “哦,什么办法?”林涵笑着问他。 怪不得晏飞文现在整天那么开心,原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会开心的。哪怕你心中还有沉重的需要担忧的事,只要看着他,你就觉得只要他还在你身边,一切就是最好的样子,安安稳稳,没什么可担忧的。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皮肤又白,悟透众生道之后,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煦气质。阳光一照,整个人如同玉雕成的一般,纪骜被他带着笑意的眼睛一看,顿时觉得耳朵发烧,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膨胀着,不受控制地要涌出来。 他想要这个叫林涵的人开心,永远这样笑着,不要担心任何事,不要露出像刚才那样遗憾的神情。 “剑痴虽然蠢,但他有一句话很对,剑道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东西,不受任何外力影响,自然也不受修为境界影响。”他认真告诉林涵:“只要我的剑练得像聂云殇一样好,甚至比他还要好,我就能超越自己的境界。这样即使我们去到远超我们境界的地方,我也可以保护我们全身而退,这样你就可以想探索多久就探索多久了。但是我刚悟到自己的剑道,还只能跨越一两个境界,你要等我剑道大成。” 林涵笑了。 明亮的阳光下,纪骜的墨黑眼睛这样好看,他已经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长成了这样英俊可靠的青年,认真地想要替自己解决所有烦难,让自己无忧无虑。 被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喜欢着,为你考虑你的烦难,努力想让你开心,原来是这种感觉。像是被温暖阳光包裹着,你甚至变得有点懒洋洋的,迟钝起来。因为你知道不管你遇到多大的困难,你都不再是一个人,你身后永远有退路,身前永远有铠甲。 那种感觉甚至和朋友的信任都不相同,因为你知道这个人是独一无二的,他是因为你的情绪而开心或难过。前路茫茫未知,这世界仍然如此浩瀚而庞大,但世上多了一个人,他是属于你的,就像你也是属于他的一样。 林涵这样想着,做出了进入洞府以来之后第一个算得上休息的动作,他就这样懒洋洋地把头靠在了纪骜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好啊,我等你。”他这样说道,然后勾起唇角,像是睡着了。 纪骜的耳朵顿时红了,但他忍住了一动没动,也没有转头去亲林涵,免得把他吓跑了。林涵这个人是有点胆小的,他知道。 ※※※※※※※※※※※※※※※※※※※※ 有存稿了,八点见。 妖王 从岱舆仙山出来已经第十天了,他们仍然在密林中闯荡,然而再也没遇到岱舆仙山那样的奇遇了。本来林涵还想把小胖鱼叫出来探探路的,毕竟它好像是能感应的,但小胖鱼现在完全没反应了,只能跟着直觉走。 “现在看看,这密林也没什么危险的,我们现在基本是想去哪就去哪。”又清除了一只摘星初期的藤妖之后,晏飞文这样道。 这只藤妖根系非常发达,冠幅也恐怖,覆盖了方圆数十里,鸟兽绝迹,只剩下满地的骨头,而且会放出一种让人骨头酥软的甜蜜香气,虽然他们都有心法抵抗,闻久了也让人头晕。本来林涵是不想惹它的,但它反而觊觎起他们一行人,所以只能打了一架,又浪费了大半天时间。 他说这话时,林涵和云瑶正把藤妖的被斩断的主藤收进葫芦里,云瑶自我安慰道:“虽然主藤断了,但是根还在,以后要是建城,也可以用来当一层防护。” 这话也是聊胜于无而已,藤妖连他们都打不过,自然也阻挠不了他们的敌人。万一她带着的那几个小孩跑进去,更是得不偿失。 “没事,我正在研究青帝密简的下卷,也许这藤妖能派上用场也不一定。”林涵也道。 其实他们现在正应了林涵之前说的那种情况,因为从岱舆仙山出来后实力大大增强,所以密林已经不算宝地了。偏偏密林又很大,一时走不出去,又没有新的机遇,所以这几天都没什么收获。 “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如果有意外,南宫她们应该是守得住的。”晏飞文一边擦着神羽叶,一边道。 “就怕器灵老头胆小,遇到情况就把我们扔出去。算算也快一个月了。”朱厌道。 “可能洞府里时间流逝和外面不一样,也许外面才没过两天呢。”林涵总往好的方向想。 其实最大的危险就是千秋阁来找事,魔灾倒是其次,他们经过岱舆仙山后,现在合力应该也只能跟千秋阁那两个化神期高手中其中一位打成平手。毕竟千秋阁有的是法宝秘籍,他们的化神期高手和东璃老祖那种普通宗派的化神期准仙人不是一个概念。但问题是,千秋阁光是困住他们,就派出两位高手坐镇,要是真到了魔灾当头,想抢朱厌的时候,不知道会派出多少人来。 大家说着话,去探路的纪骜和姬明月已经回来了,纪骜道:“前面还是密林,不过有条河流。” “是前两天在山顶看见的河流吗?” “是,河水带着暗红色,里面很多骨刺鱼。” 所谓骨刺鱼,其实是林涵起的名字,这种鱼周身长满骨刺,而且和蚁群的模式不同,似乎没有首领,同类间甚至会互相吞食,虽然只是灵慧期,但数量成千上万,也不是好惹的。它们不仅生活在水里,连水边的泥沼也有许多,看起来一片平静,其实光是晏飞文用神羽叶从泥沼上方划过,就引起上百条骨刺鱼跳起来咬,牙也十分锋利,又没什么用,所以他们上次就没选择下河。 “也许建城的时候可以挖条护城河,把这鱼放进去。”晏飞文笑着打趣云瑶。 云瑶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林涵却在犹豫做决定:“要不我们沿着河走,河边药草多,妖兽也多。要是到了没有骨刺鱼的地方,还可以把银舟放下水,沿河漂流,大家也能休息一下。” “行,就这么决定了。” 河边相比密林,地形还是开阔的,就是太低洼,视野能看到的地方更少了。大家又沿着河走了三天,中途除了发现一个水心玉的矿藏之外并无收获,倒是第三天河水忽然变得汹涌起来,似乎也更深了,还在河湾发现一处深湖。晏飞文胆大,和纪骜潜下去看了看,告诉林涵:“水里有一个很大的骨架。” “多大?”林涵吓了一跳。 “两三个朱厌原型那么大吧,像是一只巨牛,肉都被吃完了,只剩下白骨,不知道是被骨刺鱼吃的还是什么。” “那我们离这一片远一点,这附近应该有危险。”林涵当即决定,然而不等他们离开,丛林里应该响起虎啸声,山林颤栗,感觉境界至少在摘星以上。 “我就知道,怪不得我今天一直手痒呢。”朱厌直接化作原型,飞上天空,对着那老虎来的方向叫了几声,林涵问晏飞文他叫什么呢,云瑶笑着道:“他可能在劝那老虎回去吧。” “他整天就是这些话,妖族自相残杀没意思,要别人回去。”晏飞文懒洋洋笑他:“其实想吃他的都是妖族,我们人类对他一点兴趣没有,除了千秋阁,而且人家千秋阁对他的肉都没想法,就想要他的内丹。” 那老虎显然也跟藤妖一样不听劝,虎啸声还是越来越近,纪骜已经拿出剑来,晏飞文也开始亮出神羽叶,林涵却道:“算了,我们走吧。” “不打吗?”云瑶都有点惊讶。 “打起来也是浪费一天时间,没什么好东西,还杀了生结了因果,摘星期不是好修炼的,已经入了天道了,杀了也可惜。我们可能是误入了他的领地,先跑,要是跑出一段距离他还追,再打不迟。” 这方法虽然有点窝囊,但确实是最实际的。时间宝贵,没必要多做纠缠。众人于是朝着河流下方飞过去,有点仓皇逃窜的意思。晏飞文还感慨:“千秋阁都没做到的事,一只老虎做到了。” “他还追呢,真是不知好歹。”朱厌气得不行:“都放他一马了,还要找死。” “人家想吃你的肉呢,要不你学佛祖,割点肉给他算了。你们朱厌鸟是不是妖界的特色美食啊?怎么这些妖族一见你就控制不住呢?”晏飞文只管笑他。 “你才是特色美食,你是红烧肉,油炸丸子,你是清蒸晏飞文。”朱厌气得大骂,这些都是林涵平时给他讲的人间食物的吃法,还承诺了以后有时间做给他吃。妖族吃肉没什么,他们反正没什么修炼心法,经常吃来吃去的,也不怕杂质。晏飞文却向来是离经叛道,修真者都是靠灵气修炼的,他却敢吃东西,还敢喝酒,林涵用灵果酿的酒多半是被他弄走了。 晏飞文把朱厌气炸了就开心了,笑眯眯地飞下去看了一下那老虎,飞得极近,还想逗那老虎用爪子抓他,结果被月光直接卷了回来。 “这密林不行,妖族一个都傻乎乎的,可能是隔绝了天地灵气,所以只有境界增长,灵智却很迟钝。”他飞上来道。 林涵也奇怪:“之前我还以为是因为洞府在器灵老头体内,所以没法感应天地大道。但千机前辈说这应该是另外一方世界的一角,我看密林里的灵气应该比朱雀大陆充沛多了,怎么这些妖族还没大泽里的妖族聪明呢?” “我们大泽妖族心境澄明,所以灵智最高。”朱厌连忙自我表扬道。 “你别在这自夸了,我们是说这里的妖族蠢,不是说你们聪明,不过看你这理解能力,我们还是收回之前的话吧。”晏飞文笑道。 说笑间那老虎已经追了上来,纪骜和姬明月向来是能打但话不多,已经一言不出地和那妖虎缠斗在一起。林涵和云瑶在后方看着,前方已经有个瀑布,水雾氤氲上来,打湿人的衣角。林涵看着下方的打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像有件什么事似的。 “怎么了?”云瑶见他脸色不对,问他。 “没什么,只是好像想到一件什么事,又想不起来。”林涵皱着眉头道。 这感觉太糟糕了,像在水里有什么游丝似的东西,总是抓不住,又萦绕在你指尖,若有若无,让人着急。他越想弄明白越急躁,像翻书一样在脑中翻阅自己的见闻,越翻越快,忽然心中一亮,直接进入了心眼状态。 他开心眼从来是看外面,第一次内观自己,只觉得自己心绪混乱,带动得血气翻涌,连灵气也有点乱窜。于是先不想了,只是静下心来调和灵气,把那些混乱的灵气陆续引入经脉中,周身运转,识海清明,如月照孤山,一片澄明。 就在这瞬间,他如醍醐灌顶。 “我知道了!”他惊喜地叫道,然而睁开眼云瑶却还专心地看着下方的打斗,看来连那一句高呼也是在他识海里发生的事。 “我想到了。”他压抑下惊喜的心情,告诉身边的云瑶。 “你想到什么了?” “我知道这些密林中的妖族为什么这么愚钝了,是因为他们的血统其实很差,器灵老头说天曜不是境界,是血脉,因为妖族的血脉就决定了他们能修炼到什么程度。这些妖族之所以意识愚钝,是因为他们的血脉根本没到拜月,甚至灵慧期也不到,这辈子只能当个普通小妖,都是被强行揠苗助长,拔到这个境界的。” “什么?”云瑶还没明白。 “你看,我们一路走来遇到的妖族,有血脉特殊的吗?蚂蚁,藤妖,老虎,这些在朱雀大陆上,都是最普通的妖物,连灵慧期也修不到。它们却修到了摘星,就好像把一个婴儿的意识放在大人的身体里,肯定会意识不清,只知道要吃。”林涵兴奋地告诉她:“你知道是什么导致他们这样吗?” 云瑶其实聪明,也已经猜到了,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是无支祁!” 就在她说出“无支祁”这三个字的瞬间,变故突生。 像有一阵无形无影的风,从整个密林的上空刮过,风云突变。整个密林中忽然响起一阵呼应声,像是所有的树林都在风中摇曳,无数声音像被梦魇住一样,念道:“无支祁,无支祁……”不像是在应和她,倒像是远古时期的祭祀活动,围着火堆召唤邪神的那种语调,所有声音在同一个律动中缓缓摇晃,唤道:“无支祁,无支祁……”那声音越和越大,渐渐如同滚滚的雷鸣一般,从整个密林上空卷过,让人的心脏都随着跳动,不由自主地想要加入进去一起呼唤。 这变故让众人都连忙回防,纪骜直接撤出战圈,挡在了他们面前,姬明月也用月光笼罩住队伍,其实就算他们不回撤,也没有战斗了——因为那只虎妖也像被这声音控制了,在下面不断发出咆哮声与之呼应。 “这是怎么了?”云瑶吓得脸都变色了:“我是触犯了什么禁制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是的,你只是叫出了一个他们不敢念的名字罢了,那个名字是他们的妖王,所以他们用这方式表示对妖王的服从,就好像狼群头狼发出狼嚎之后,所有的狼都会响应。”林涵十分镇定。 “那我们跟着这声音,就会找到无……妖王吗?”云瑶连忙改口道。 “我们不用找了。”林涵道。 “为什么?”朱厌不解。 “记得我们在岱舆秘境遇到的那只巨手吗?那显然是一只大妖的手。上古妖族就是这样,有通天彻地的神通,他们的身形也和现在的妖族不同。修为越高,身形越巨大,就好像被女娲砍下四足用来支撑天穹的神鳖,还有原本应该驮着岱舆仙境的巨鳌。还记得我们经过的草海和那个奇怪的外凸的悬崖吗?” 他说到这里,众人已经都猜到了,连朱厌也明白了,他脸上满是震撼,显然连他这整天叫着妖族厉害的家伙也没想到,上古妖族竟然是这样恐怖的存在。 “所以我们不用去找无支祁。”林涵在淡淡道:“草海,悬崖,甚至这片密林,都是无支祁。” “草海是他的头顶,悬崖是他的头颅,密林也不过是他的毛发,密林中的妖族都是生活在他身上的虫子,所以小胖鱼虽然是鲲鹏,也不敢出来,更不敢说出他的名字。因为如同传说中化作天地的盘古一样,这一方世界,就是他的尸体。” ※※※※※※※※※※※※※※※※※※※※ 嗷 碎片 “所以无支祁真的是只猴子吗?”去往那悬崖的路上,云瑶忍不住问道。 她是云岫谷传人,云岫谷藏书众多,也早在书中看过妖王无支祁的事迹,事实上,来之前林涵也问过他们。原来朱雀大陆上对无支祁的记载也和山海经上差不多,只说是淮水妖神,本体是只猿猴,白头青身。大禹治水时,他在淮水兴风作浪,所以被大禹封印,镇压在淮水龟山底,淮水从此才风平浪静。 事实上,云瑶一问,他就忍不住有点赧然,写无支祁那一段的时候,他其实是开了脑洞的。因为无支祁本来就是孙悟空的原型,金箍棒就是大禹的定海神针,而无支祁在记载中显然是妖王一类的人物,手下的妖怪无数,还娶了龙女,当初和大禹是大战过一场的。在他笔下,无支祁的形象是比较正面的。 但他到了这世界,很快就发现这世界似乎并不全是按自己写的发展的。他的书里能写的信息毕竟有限,几百万字也不过九牛一毛,而这世界如此庞大,完全不像是从他笔下诞生的,倒像是他偶尔做了一场梦,梦见了这世界的一些故事一般。别的不说,就是这趟洞府之行,那些蚁后、岱舆仙山的奇遇,都像这世界自动补齐的。 何况在朱雀大陆上,妖王无支祁一直是作为一只为害一方的妖怪存在的。大禹治水的故事就发生在十方仙境中的逐鹿仙境,大禹已经封神,人类修真者的世界里,无支祁根本就是离火尊对于妖族一类的反面角色。 所以云瑶认真问他,他只能答道:“是的,他是淮水的妖神,本体是只猿猴,至少我记得是这样的。” “这么大的猿猴?上古妖神还真是有意思。”云瑶显然对这些故事也很感兴趣:“但传说他只是被封印,怎么会死呢?就算死也该死在逐鹿仙境啊,我们显然不可能是在仙境,这里的灵气也不过比朱雀大陆略强而已。” “依我的意思,我们还是飞上去看个全貌,我还挺想看看无支祁的尸体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朱厌跃跃欲试。 “等我们找到轩辕剑碎片后你再去看吧,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我们得快点,不然万一外面发生变故,我们现在被器灵老头扔出去,那真是要气死了。”林涵打消他的想法。 众人也知道这场奇遇的重要性,撇去无支祁到底是正是邪不说,他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更不用说轩辕剑根本是传说中的存在,上古十剑之一,就算只是一片碎片,也价值连城。只希望能像林涵说的那样,跟纪骜认主,那这次大劫中队伍的实力就大大增强了。 “那你怎么知道龙王遗迹在哪呢?”云瑶不解道。 “是朱厌说的离火尊的故事启发了我。”林涵解释道:“离火尊一直把对他重要的宗派带在身上,无支祁是妖王,神通更广大。他娶了龙女,龙王应该都依附他了,他应该是把整个龙宫都吞下去藏在自己身体里。所以纪骜当初才会在龙王遗迹中得到轩辕剑,不是无支祁尸体在龙王遗迹里,而是龙王遗迹在无支祁的尸体里,而轩辕剑应该是穿透了无支祁的身体,刚好留下一块碎片,就在龙王遗迹。所以我们从他头颅进去,直接到地下寻找龙王遗迹。纪骜的剑意和轩辕剑有呼应,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 那悬崖仍然是原来的样子,不过这次是白天,所以没有蝙蝠飞舞。那黑漆漆的洞口显然就是无支祁的眼睛,林涵给大家分发了丹药,又两两分队,大家结好阵型,直接飞进了洞中。 晏飞文他们在千佛洞发现的那种藤蔓被他派上了用场,那种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水火不避,而且越是黑暗的地方发的光越亮,比夜明珠都来得可靠,他收集了一堆,做了个孔明灯一样的东西,照得周围数十丈都亮如白昼。 “一想到我们是在一具尸体里,就觉得有点瘆人。”晏飞文飞在前面,这样说道。 “无支祁还嫌你瘆人呢,他是上古妖神,声名赫赫,死都死了还要被人打扰。”朱厌顿时听不下去了。 “嚯,朱厌又开始了。”晏飞文笑他:“我看你根本不是景仰无支祁,而是比我还害怕,所以趁现在多拍点马屁,希望等会打起来无支祁对你网开一面对吧。” 他们斗嘴归斗嘴,还是警惕的。因为轩辕剑碎片的感应,所以林涵这次把纪骜留在队伍中,都是晏飞文和朱厌在探路。眼看着前面的路越来越窄,还分为许多狭窄的小洞。晏飞文用他的“灯”往里面照了一照,反应极快地躲开了,一堆蝙蝠尖叫着从里面飞了出来,带出非常难闻的气味。 “这些小洞应该都是蝙蝠挖出来的。”晏飞文赶走蝙蝠,又往里面看了看,道:“这里面这么大,想找到龙王遗迹还真不容易,总不能每个小洞都钻进去看看吧。” “这地方应该还在无支祁的头颅里。”林涵也乘着苇叶,在四周细看,这地方准确来说,应该是无支祁的眼眶。洞窟内壁上被蝙蝠群挖出了许多洞,可以容下一人通行,密密麻麻看着有点恶心。 “要不就让纪骜用飞剑进去这些小洞,看能不能把轩辕剑碎片引出来。”朱厌建议道。 众人讨论时,作为这趟奇遇主角的纪骜却默默离开了队伍,其实以他的隐匿能力,要是悄悄消失也基本没人能察觉,但他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一般,呆呆地走到了一侧的洞壁前面。 林涵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异常。 “你发现什么了吗?”他问纪骜,然后紧接着他也反应了过来。 这一片洞壁异常完整,蝙蝠在整个洞窟里打洞,却似乎避开了这个地方,肯定是后面有什么让它们害怕的东西。纪骜显然也感觉到了那东西的存在,他难得这样安静,甚至伸出手去碰了碰洞壁。 “这里面,很奇怪。”他若有所思地道,忽然把耳朵贴在了洞壁上,道:“我听到了声音。” “什么声音?” “剑鸣声。” 他说完这句话,林涵还想再问,他却直接拔出剑来,道了声:“站到我身后”,然后像再也不想等下去一样,直接出了剑。 这一剑几乎使出了全力,坚硬的石壁瞬间就被斩开,裂缝一直蔓延,却不是朝两边,而是往石壁的深处,几乎可以听见石块被斩裂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更清晰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石壁深处与这剑意呼应着。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然后直接破壁而出。 那一道光芒出现的时间,朱厌直接痛呼一声“嗷!”他仗着拜月圆满的身体强横,从来是越危险他就站得越近,剑光亮起的瞬间,他第一个被刺伤了眼睛。说是刺也许并不准确,因为那更像是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了他的眼睛,那感觉像眼球上都被划出一道口子。 朱厌第一时间现出原形,展开了翅膀,姬明月也亮起了月光,然而还是丝毫无法削弱那剑光的锋利,洞窟中直接响起一片痛呼声。林涵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是纪骜在关键时候挡在了自己面前。然而那剑光还是划伤了他眼睛,他本能地用手捂住眼睛,却发现自己看手指都有点模糊了。 不过一个照面而已,这轩辕剑碎片就差点让整队人都变成瞎子。 “林涵。”云瑶的声音响起:“我在这里,你能看见琉璃灯吗?” 因为纪骜的保护,林涵觉得自己应该是受伤最轻的一个,他第一时间询问各人的情况:“你们都好吗?有谁还看得见的?都发一下声音。” “别人我不知道,我感觉我是快瞎了。”朱厌直截了当地道。 “我还好,就是有点目眩,小明月也挺好的。”晏飞文替他观察众人:“纪骜看起来也不错。” “云瑶?”林涵问道:“你怎么样?” “云瑶在我这。”朱厌显然已经护住了云瑶,林涵朝着红色的光摸过去,手却被纪骜扶住了,他问道:“你要什么,跟我说。” “这是九天应元丹,你拿去分给大家,是专治眼睛的。先给云瑶……”林涵反正看不清,索性开了心眼。 “我有琉璃灯,不用丹药,我还想帮忙治一下你呢。”云瑶连忙道。 队伍里有两位丹药师的好处这就体现出来了,这种被兵器煞气造成的伤向来是最难治的,但他们也只用了一会儿就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除了林涵还有点模糊之外,其余人都好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才想起那片轩辕剑碎片来,林涵本来还想问在哪,看其他人都抬头看,也跟着抬头,只见一道光芒停留在洞窟上方,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的凶险。 “它停在那很久了。”姬明月道。显然他一直在盯着这轩辕剑碎片,但它除了刚刚冲出来的时候煞气太重伤到人之外,显然并无敌意。 “我怎么感觉它好像在等什么?”晏飞文疑惑地道,看向纪骜:“他不会在等你吧?” “它在观察我。”纪骜也盯着那光芒,这场面是有点好玩的,一个人和一道光互相看着,纪骜往前靠近一点的时候,那光芒竟然像有神智一样地往后退了退,但并没有逃走。 “用你的剑意给它看看。”林涵提议道。 他记得轩辕剑碎片选中纪骜好像就是因为它的剑意,也许剑道之间有感应。这碎片显然在等什么,纪骜听了这话,亮出飞剑来,他用的是那把小夔王化成的妖剑,然而他剑刚一出来,那轩辕剑碎片却忽然朝更远的地方飞窜而去。 “想跑?”众人纷纷出手,晏飞文还笑:“眼睛都差点被你弄瞎,还想跑?” 他其实也没想拦住轩辕剑碎片这等神器,神羽叶散作满天星,想兜住它,但那光芒直接击穿了神羽叶,他常年跟纪骜交手,对锋利这件事早有了比较。当即笑道:“不得了,这碎片比你的剑意都锋利!” 朱厌本来还想去伸手抓,听到这话直接收了回来。其实轩辕剑碎片速度并不算快,但却有种极度的锋利感。像一颗铁球穿透一层层薄如蝉翼的纸,缓慢,却有种必然的感觉。 好在纪骜的剑向来很快,直接追上去就是一剑。击中的瞬间,妖剑发出一声尖啸声,像是一声哀鸣一般。 轩辕剑碎片没搭理,继续想回到纪骜斩开的裂缝中去。纪骜却一剑又一剑,虽然根本无法击伤它,却也让它没法回去。可惜妖剑的强度显然比不上这片碎片,每一次相击都发出一声尖啸声,听起来像是受伤了。 这样挥了几剑,轩辕剑碎片似乎终于被激怒了,那妖剑也似乎到了极限,就在那道光芒返身朝着妖剑冲过来的时候,妖剑也发出响亮的剑啸声,直接化作一头巨大的黑色夔牛,朝着那光芒冲了过去。 洞窟中因为这夔牛而地动山摇,就在众人以为这已经是极限的时候,那白色光芒忽然暴涨,直接化作一条巨大的白色蛟龙,直接将夔牛一口吞下。 “我的天!这是什么!”晏飞文吓了一跳:“怎么出来一条龙!” “正好,我来试试我的屠龙术。”朱厌跃跃欲试。那白色蛟龙却在洞窟里疯狂甩尾,拍得整个洞窟里落石如雨。众人都看不出端倪,只有林涵开了心眼,能清晰看见那条所谓的白龙其实都是虚影,唯一凝实的,是白龙尾部的一片鳞片,应该就是那片碎片在轩辕剑上所在的位置。 此刻白龙腹中有一头黑色夔牛在左冲右突,所以它才会在洞穴中乱甩。看得出这碎片的威势是远高于夔牛的,可惜在这的只是一块碎片而已,何况夔牛身上还有纪骜的剑意。 原书中这碎片直接反噬了纪骜的剑,但这柄剑可是剑痴小夔王所化,比纪骜原先那柄仙剑已经高出十倍不止,轩辕剑碎片能不能反噬真的难说。 但白色蛟龙始终如此顽强,就算纪骜的剑意如此锋利,几次险些将白龙开膛破肚,但虚影每次都在溃散边缘被拉回来。那鳞片上的篆纹一点不像后天炼成的剑,倒像是朱厌身上那种自己长出来的一样,蕴含天道,无比自然。 巨大的白色蛟龙在洞窟里翻江倒海,但动静却一点点变小,最后直接悬停在了空中。没人看得出它发生了什么,林涵却能通过心眼清晰看见,那柄被他吞下去的妖剑——那只黑色夔牛,正在它腹中一点点变成白色,然后长出龙角龙鳞,这夔牛越长越大,最终和蛟龙的身影重叠,头顶龙角,足生四蹄,成了一只白色的麒麟。 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林涵预言中的轩辕剑认主的时候,那只麒麟直接掉转头,朝纪骜冲了过去。 那瞬间别说他们,连纪骜也没反应过来。 林涵清晰看见,麒麟穿透纪骜身体的时候,直接化成了一柄剑,那是一柄气息非常古朴的剑,像是从天地中化出来的,仿佛天地最初就有一柄这样的剑。上面的篆纹如此深奥,林涵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脑中剧痛,直接被从心眼状态震了出来。 而纪骜恰在这时候倒下。 那只麒麟直接穿透了他的左胸口,不偏不倚,正是心脏。 睡觉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别说他们,就连林涵,也记不起上一次纪骜这样倒下是什么时候了。 要换了任何一个修真者,或者倒下的是队伍里的其他人,这时候都该悲痛欲绝了。但正因为是纪骜,才还有活命的希望,所以大家只是齐齐陷入了愤怒之中。 “你他娘的!”朱厌直接化成原型就朝那轩辕剑碎片冲了过去,嚷道:“你变龙是吧,正好,小爷学的就是屠龙术!” 他还没冲到那团光芒附近,月光就一闪,直接将他送到了碎片面前,同时将想要逃跑的碎片冻住,显然姬明月也动了怒了。晏飞文也在这时候赶到,两人刚要动手,只听见下方的林涵道:“等等!” 纪骜倒下的时候,林涵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他虽然知道有吞天诀加之体,纪骜是绝不可能轻易倒下的,但碎片穿心而过的场面还是太吓人了,让他有种失去纪骜的错觉。 纪骜已经因为这伤而失去了意识,轩辕剑碎片讲他胸腔直接洞穿,造成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但并没有血流出来。伤口处亮起了金色篆纹,是吞天诀在缓慢修复他的身体。林涵这才放下心来,展开心眼一看,顿时明白过来。 众人虽然愤怒,被他一叫都停了下来,只听见林涵道:“别打它了,它已经认主了。” “这也能认主?”向来天马行空的晏飞文都愣住了:“这剑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认了主还一剑穿心,嫌主人死得不够快?” “因为轩辕剑是神器,所以只认神为主。神是不会死的,认主之前穿心也只是为了确认而已。”千机鼎器灵的声音从林涵身后传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叫纪骜的小友,是神族之体吧。” “是。”林涵大方承认了:“我们知道轩辕剑碎片会认他为主,只是不知道具体原因。” 原来的剧情中,轩辕剑只是和纪骜打了一架认了主,这一段匆匆略过,但这世界的运转显然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轩辕剑碎片,本来就是只有纪骜才能带得走的。 他也不担心千机鼎器灵知道得太多,她显然已经选定了林涵作为自己在大劫中的依附对象,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她既然知道琉璃灯和灵枢仙子,想必也知道和纪骜一样同是之体的剑神聂云殇。事实上,她想说的很可能是之体,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神族之体。原书中纪骜因为这体质甚至在仙境被追杀,就是因为上古是一体,所以怀疑他有化魔的可能。 千机鼎器灵还担心团队中其他人听到之体害怕,所以替纪骜隐瞒,改成神族之体。但她不知道,经过林涵的教育,团队中已经个个都是张口“魔由心生”闭口“上古不分”的人才,别人提个魔字都怕得不行,他们早就已经毫无感觉了。更何况前些天还有个核心成员直接化魔走了,他们还坚定相信以后能跟他重逢呢。 还好林涵虽然告诉他们这些,也吩咐他们,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否则遇上仙境的人,一定被当做魔头处理掉。 所以千机鼎器灵还以为自己在替林涵跟纪骜遮掩,事实上队伍中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连朱厌这种直肠子都一脸高深地点了点头,也是云瑶管教得好,在他想笑的时候在他手上狠狠掐了两把。 既然认了主,事情就算是顺利解决一半了。大家就地修整,用朱厌的话说,云瑶是“任何人只要成了病人,她就对你比对谁都好”,所以她忙个不停,又是拿垫子又是找被子,丹药灵泉灌下去不少,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只差在洞窟里给纪骜造出一个休养的房间来。林涵也没她细心,只能看着她弄,自己坐在纪骜旁边,等着他吞天诀自愈,伸手摸着他的头发。 晏飞文和姬明月出去探路了,还说好纪骜醒了就叫他们回来,好第一时间嘲笑他终于倒下了。朱厌在旁边跟千机鼎打听无支祁和其他上古妖神的事。林涵看着云瑶在旁边卖力捣药给纪骜敷伤口,忽然道:“原本他应该是一个人倒在这里的。” “是吗?你预见到的是他一个人来洞府的吗?” “是啊,所以原来的场景,是他一个人跟轩辕剑碎片打了一架,受了致命伤,倒在这里,过了一天一夜,又自己好了,爬起来继续探索洞窟。” “听着挺惨的。”云瑶认真捣药,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林涵一眼,朝他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你在心疼他。” 说起来是挺傻的,因为就是他写的,而且他写的时候也并不这么觉得,尽管他也喜欢纪骜,但那终究是对一个角色的喜欢,并不觉得躺在冰冷石头上生死未卜的一天一夜有什么,何况纪骜原来的人生中比这更大的挫折还多了去了。直到自己也来了这个世界,亲手摸到这个叫纪骜的人,见证他的喜怒哀乐,喜欢他的同时也被他喜欢,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天一夜都是难以忍受的残忍。 “是啊,我很心疼他。”林涵轻声承认了。 “那也没什么,虽然我们是修道之人,但我师父说了,修道也可以有慈悲心,要把爱身边人的慈悲心散布给天下人。把每个受伤的人,生病的人,都当作亲人来照顾,这样心灯就不会灭。但我是先有慈悲心,再遇到朱厌的,我觉得我对他还是比对天下人慈悲那么一点点的。”云瑶笑着承认道:“不知道我的心灯现在是什么样子,说不定偏了那么一点点。” “那等我心眼更上一层了,我看到了就告诉你。” “好啊。” - 纪骜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夜了。大概云瑶的治疗起了作用,也可能是有人一直握着手,在旁边守着他的缘故。 他醒来就看见了林涵,除了负责守卫的朱厌,大家都在休息,林涵也有点瞌睡了。他其实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感觉自己被打败了。但是他受伤的时候林涵一直守着他,跟他说话,让他有种回到以前在离天剑派时候,两人在一个小山洞里相依为命的感觉,他觉得偶尔受一次重伤其实也挺好的。 “你醒了?”林涵垂着头栽了一下,也惊醒了过来,发现纪骜苏醒了,顿时眼中满是笑意。 “你上来睡。”纪骜拍了拍身边的垫子。 其实应该叫醒大家一起出发去找无支祁魂魄的,但考虑到大家也都累了,毕竟这几天都在匆忙赶过来,而且正如云瑶所说,照顾伤病是应该让他开心一点的。所以林涵也就躺了下来,谁知道纪骜顿时就十分开心,还凑过来亲了他一口。 “睡觉。”他亲完就装睡,林涵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一觉醒来天都大亮了。其实修炼之后睡觉都变得非常奢侈,多半是打坐,还有说法说做梦是对修炼心性有影响的,所以林涵都忘了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是因为他做了一辈子凡人的缘故,他总是贪恋这些凡人的经历,修炼了许多年也念念不忘。而且身边的人也都是这样的,朱厌就不说了,妖族本来就不修心法,晏飞文那家伙,还等着从洞府出去林涵给他做东西吃的承诺呢。 如果真能这样一直下去就好了。 不过前提是得找到无支祁的魂魄。 醒来后果然被轮番打趣了一番,晏飞文不仅要笑纪骜被一块碎片弄倒的事,还要取笑他跟林涵:“可以啊,纪骜小子,总算有点进展了,算我没白教你。” 纪骜心情好得很,也不管他打趣的事了。大家一起作计划,无支祁的魂魄原来是在密林中的,但密林已经几乎被他们犁过一遍了,不太可能,这下面又太大了,不好找,最终还是朱厌道:“要不我们直接叫一下他?” “怎么叫?”晏飞文又笑他:“这样叫吗?无支祁,无支祁,你在家吗?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朱厌顿时涨红了脸,嚷道:“不是你说每个妖族都想吃我的肉吗?我现原形去逛一逛,说不定他就出来了。” “这倒是个办法。”林涵认真道:“轩辕剑碎片现在跟纪骜的妖剑融合了,有它在,就可以震慑无支祁的魂魄,引出来也不要紧的。” “那我去了。” 朱厌直接化作原型,先是沿着个大的蝙蝠洞冲了进去,一面冲一面不断扩宽隧道,众人跟在后面,但他现在已经拜月圆满,速度极快,而且林涵也说大家不要靠太近,免得轩辕剑碎片的气息在,无支祁不出来。所以任由他在前面冲,转瞬之间声音已经是从所有人下方传来,似乎隔着厚厚的岩层。 “我们还是跟上去看看吧,跑这么远,万一被吃了都不知道。”晏飞文虽然笑他,还是有点队友情谊的。 他和姬明月跟了上去,很快也消失在了隧洞中,林涵和云瑶跟着纪骜在上面等,只听见晏飞文的声音不断从隧洞中传来,渐渐也消失了。 本来他还担心没法传消息来,万一他们在下面出了事也不知道怎么办。结果不多时就是一阵地动山摇,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直接在下面打了起来,撞得整个洞窟都摇晃不已。 “快来,林涵!”晏飞文用了秘法放大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洞窟:“再不来朱厌要被吃掉了!” 故事 林涵万万没想到无支祁的尸体中还有危险,等他赶到下面的时候,看到的是朱厌正跟一团看不出形状的妖气打在一起,那东西看起来凶恶无比,而且不仅力气大,战斗方式也十分巧妙,看得出应该是个妖族。朱厌自从拜月圆满之后,跟纪骜都能打个难舍难分,竟然被那东西压在地上打。 “你们怎么不去帮忙啊?”林涵焦急地问一边的晏飞文,那边纪骜已经冲了上去,他还知道轩辕剑碎片威力大,怕把那团妖气打散了,所以没有用飞剑,而是直接拿着墨黑匕首上去近身搏斗,然后一扑上去他就知道为什么晏飞文他们不出手了——他直接从那团妖气之间穿了过去,连匕首也不能伤到那妖气分毫。 “别费劲了,没用的,道意和飞剑都没用。”晏飞文在旁边道,他正在检查这地方的碎石块:“这应该是他们妖族自己的秘法,林涵你预见的纪骜一个人来的时候,没有团妖气吧。” “纪骜应该是在密林里遇见无支祁的魂魄的,现在应该是时间线全部提前了,魔灾提前爆发,我们提前进洞府,所以无支祁的魂魄还没离开尸身。但这团妖气应该不是无支祁,他出现的时候,整个密林都日月无光,这应该是一缕别的残魂……” 他已经在努力认真辨认那是什么了,晏飞文和姬明月也用月光将整个洞窟照得亮如白昼。与其说是洞窟,不如说是个裂缝,不过四五丈高,但是广阔无边,像无支祁的身体被人砍了一刀,所以形成一条横向的巨大裂缝,地上倒着许多磨盘大小的碎石块,有些上面有着纹路,晏飞文正和云瑶一起把那些纹路拼起来。 本来林涵是最擅长篆纹的,因为是阵法师,但他只是盯着那团妖气,因为总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 在他们努力分辨的时候,朱厌已经跟那团妖气打得见了血,竟然是朱厌单方面挨打。因为那团妖气像是生来就是打架的,动作闪转腾挪,战斗技巧比朱厌高明了几百倍,虽然看起来力气还没朱厌大,但是把朱厌打得还不了手。连纪骜都看住了,还在旁边模仿起那团妖气的动作来。朱厌本来就在挨打了,看见他还在旁边学,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在挨打的间隙里朝他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纪骜!你再学,我把你头揪掉!” 纪骜一点不怕他,一边模仿那团妖气滚地防御反击的动作,一边还骂回去:“你也可以学啊,真蠢!” 朱厌倒是想学,但他原型是只朱厌鸟,在狭窄空间里施展不开,而且那团妖气不停变换形态,一会是或扑或咬或用爪子掏心,根本无法预测,学也学不来。 “好,是你逼我的,到时候可别怪我!”他被打得冒了火,挨了那团妖气一下狠摔,滚出去十多丈远,直接化成人形。原型看不出来,人形才发现他伤痕累累,但他早习惯了,单膝跪地,用手支着身体,虎视眈眈地看着那团妖气:“我要用屠龙术了。” 那团妖气虽然战斗技巧非常高明,却好像根本听不懂人话,还是冲了过来。 朱厌直接闭上眼睛,周身燃起朱红色火焰,别说靠得最近的纪骜,连正在努力拼碎石的云瑶都感觉到了危险。 那火焰一出,他直接把自己变成了个火球,火焰如同妖气一般外放,那妖气毫不畏惧,直接扑了上来。朱厌像是把自己也变成了一团可以随意变换形态的火焰,这团妖气打得凶悍,朱厌就直接变成了一只大蟒,直接绞住他,金乌火贴身炙烤,烧得那团妖气都萎靡起来。 这屠龙术像是有点玄妙,也不怪晏飞文他们并不着急,朱厌现在确实是很能打。那团妖气打不过,忽然直接散开来,本来不过方圆两丈的一团,忽然直接膨胀,直接把洞窟上下都挡住,也化作一条巨蛇,直接竖起身来,朝着朱厌威吓,那蛇头上忽然一分为三,看起来十分吓人。 林涵福至心灵,总算想了起来。 “是相柳!”他大声提醒朱厌:“这团妖气,跟我们在罗浮秘境中遇到的相柳很像!” 罗浮秘境那只妖族,不过是有点相柳的血脉而已,所以林涵一时没想起来,总觉得这团妖气的战斗方式哪里看起来有点眼熟,看到刚才这个动作,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根本不是威吓,是相柳在喷射毒液,相柳有九头,当初被大禹斩杀后,尸体里的血液直接污染了土地,形成一片大泽,连大禹也对这种毒毫无办法。 这团妖气显然是没毒的,林涵喊话之前,它已经扑了上去。如果说朱厌化成蟒型只是跟着他遇到的大泽妖族有样学样的话,那这团妖气就是蛇妖的范本了。不过一扑一躲,把蛇的灵活展露无遗,相比之下,朱厌实在有点笨重,被它一个闪躲骗得身体前倾,这团妖气却游蛇般绕到他背后,朝着他后背就是一口。虽然朱厌通身都是火焰,但落下风总归是不好受的。他被咬了倒没什么事,反而是那团妖气被火焰烧得更萎靡了,但仍然毫不犹豫,趁朱厌回头抓他,直接从他脚边游过,沿腿而上,绞住他的腰,对着朱厌脖颈又是一口。 如果这不是团妖气,哪怕不是相柳,只是和朱厌同样拜月圆满的毒蛇,朱厌都已经被咬得中毒了。但他们看起来朱厌笨拙,其实朱厌在队伍中已经是最灵活的一个了,因为妖族天赋,速度体魄都是极强的。 说来复杂,其实这两口下去,林涵才刚喊出声,听到他的话,朱厌没怎么着,嚷道:“管他什么相柳肥遗,我都打不过。”但那团妖气却忽然顿住了,被朱厌趁机直接扔了出去。 那团妖气却没有再战,而是忽然一蹿而起,在洞窟里癫狂般转起圈来,速度比跟朱厌打起来的时候还要快一倍不止。朱厌刚刚说他要认真了,但看起来,这团妖气才是没认真打的那个。 朱厌也被这样子吓到了,那团妖气像是十分痛苦,沿着洞窟壁飞快地游走,撞下不少碎石来。林涵和云瑶都上来,一个给朱厌塞丹药,一个替他治疗伤口。 “他怎么了?”朱厌看着那团妖气在那乱窜,有点不忍。 “不知道,应该是因为林涵那句话吧。”云瑶道。 他话音未落,那团妖气像是终于不发疯了,而是发出蛇吐信般嘶嘶的声音,身形渐渐化作一条大蛇,头也一分为三,三分为九,身形摇曳着,像喝醉了一样,又像只是单纯的炫耀而已。 “嘶嘶,我是相柳……”他竟然能说人话:“我想起来了,我是相柳……” 纪骜和朱厌连忙结好阵型,把林涵和云瑶挡在身后,那边晏飞文却直接飞了过来,道:“你们快看,这是不是大禹治水的图?” 那些一地的碎石,被他拼凑出了大概的形状,上面画的似乎是幅很原始的岩画,一个披着兽皮的大汉手上拿着武器,身后跟着许多人,站在泛滥的洪水面前。巨浪滔天,几乎要将他们这些人类直接吞没,波浪中站着许多面目狰狞的妖族,有像蛇的,像夔牛的,还有巨鳌龙马,不一而足。为首的恰是一只凶恶的妖猿,白面獠牙,恰是林涵说过的妖王无支祁的样子。 “那一个是相柳。”林涵一下子就认出来了:“相柳是九头蛇,他是共工的臣子,怎么会跟着无支祁?” “共工失败后相柳与大禹作对,兴风作浪,才被斩杀的。”云瑶看的书多,而且她是朱雀大陆上的,听惯了逐鹿仙境的故事,对这段历史清楚得很:“大禹手捧的就是息壤,他身后的就是应龙,应龙也是天神,早在涿鹿大战时就打败过蚩尤……” 他们每说一个名字,那团妖气就安静一分,最后竟然缓缓褪去妖气,化成了一个青年男子的样子,只是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上古妖族也会化人形吗?”朱厌被弄糊涂了。 洞窟中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笑声,然后一个声音嘲笑道:“谁说这叫人形了?” 那声音说的明明是人话,声音却非常狂狷嘲讽,又带着肆意的野性,虽然见不到说话人的样子,但也让人本能警惕,觉得不知道这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好在他说完这话,没露面也没攻击,连那团妖气化成的青年男子也在原地静立着,朱厌嘟囔道:“这明明就是人形嘛……” “不,这确实不是人形。”林涵忽然道,然后晏飞文也笑了起来,像是也猜到了。林涵见云瑶还是不懂,解释道:“女娲造人是按神的样子造的,据说正是因为这样,人类才会成为三千世界的主宰。你想过没,为什么所有的妖族修炼到了最重要的一步都是化人形,连这洞府里从没见过人类的蚁后也能模仿人形,因为他们不是在化人,是在化神,这是埋藏在他们血脉里的本能。刚好人类修真者飞升前的境界,就叫化神期。” 他其实非常聪明,只是锋芒不露,这怪腔怪调的声音一句话就颠覆了他的观念,他竟然也能在一瞬间就跟上思路,其他人都听住了。 “有意思!”那声音又张狂地笑道:“你这个凡人,倒很有趣。” 他话音一落,整个洞窟直接暗下来,晏飞文那盏灯直接灭了,夜明珠也仿佛被蒙住了。众人纷纷警戒,林涵却感觉有一阵寒意拂面而来,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暗中窥视了自己一眼,顿时寒毛都竖了起来。 “前辈。”他努力恭敬道:“我们没有恶意,请出来一见。” “哦,你们的眼睛不想要了?”那声音又尖笑道。 林涵其实早就猜到他是谁了,但这话一说,他更确认了。如果是以前他们一定听不懂,但刚刚看过轩辕剑碎片,不过一眼,大家就差点被弄瞎眼睛。他说这话,显然是能跟轩辕剑抗衡的神通了。 “不敢,晚辈□□凡胎,不敢直视妖王。” 无支祁顿时大笑,他连笑声也如同狂风呼啸一般,回荡在洞窟中,让人气血翻涌,只觉得心头生出无尽戾气,真是妖气冲天。 “相柳。”他唤道,正好林涵开了心眼,一眼就看见那墙角的青年化作一缕魂魄,直接飞向出声的方向。他胆大地看过去,只见无尽黑暗中有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竖瞳带着无边妖气。那眼睛显然也察觉到他的窥探,只是轻笑一声,林涵顿时如同被人当头棒喝,灵识瞬间断裂,头疼欲裂,栽倒在地。 纪骜连忙扶住他,反手朝着无支祁发声的方向就是一剑,众人也纷纷护卫,朱厌忙道:“妖王,我这些朋友都是好人,对妖族非常友善,跟别的人类不同。” 他这话一说,黑暗中忽然响起许多窃笑声,有声音道“关人类什么事”“真是傻子”,而无支祁竟然直接接住了纪骜那一剑,纪骜只觉得剑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紧握着看了看,又扔了回来。 “怪不得……现在的人类,应该已经是三界主人了吧。”无支祁的声音虽然仍然狂妄,却带着一丝伤感,像在黑暗中游走,最终停在了晏飞文他们拼好的图画面前,冷笑道:“禹?” 黑暗中响起石块粉碎的声音,他像是被那图画激怒了,直接打个粉碎。朱厌见他这样,只恐怕他记恨着大禹镇压他的事,要迁怒林涵他们,连忙道:“我知道大禹是人类,但那已经是远古故事了,我朋友他们和大禹不同……” 他一面说,一面化作原形,护在他们面前。要不是纪骜那一剑完全没起到震慑作用,他也不会紧张成这样的。 无支祁却好像被这话逗笑了:“哈哈哈!禹,人类?哈哈哈,外面的妖族都死绝了吗?没人告诉你这小麻雀真正的妖族历史了?” 要是以前被叫做小麻雀,朱厌一定要打人了。但这可是无支祁,所以他仍然不肯后退,只倔强道:“我是来自小世界的妖族,都是道听途说,请妖王指教。” 能把平时横行霸道的朱厌吓成这样,无支祁身上的威压一定比林涵他们这些人类感受到的还要恐怖。 “指教什么?你们凡人的故事怎么说的,禹是轩辕的后裔,轩辕是有熊氏,他还能是人?他倒是想做人,鸿钧大道预言,人类有三亿年气运。现在过去多久了,两亿年吗?他装成人后,娶了涂山氏的女儿,又嫌人类孱弱,治水时现了原型搬运巨石,结果被撞见。他追杀自己妻子,涂山氏化成石头保住腹中孩子……这些故事,现在的妖族都不听了吗?” 好在无支祁是个愿意讲话的,也可能是在这里过了亿万年,憋久了。可惜林涵现在头疼欲裂,虽然听懂了他说的话,但自己连口都开不了,无法回应,正急得不行。只听见晏飞文的声音笑道:“这故事我倒听过,只是没细想,原来轩辕和大禹都是妖族吗?不过这就说得通了,他父亲鲧死后也是化作黄熊,他也是这样生出来的……” “那上古哪些是神,哪些是妖呢?”云瑶也听愣了:“这样说,难道伏羲女娲也是妖吗?他们人首蛇身,那共工呢?天帝呢?” “那要看你问的是哪个天帝了。”无支祁大笑:“是帝俊,还是后来那个‘太一’,恐怕你们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难道天帝也换过?是了,鲧盗息壤治水,天帝是降罪的。怎么忽然又变成天帝命大禹治水了呢?”晏飞文从来胆大敢猜:“难道连洪水也是妖神之间的战争引起的?对,洪水是由于共工怒触不周山,所有的神是分成两方的,一方治水,一方要兴风作浪,共工、无支祁你、还有相柳,都是要涨洪水的。” “为什么要涨洪水?”朱厌也忍不住问道。 无支祁不答,只是大笑,众人都在思索中,连纪骜和姬明月也因为这上古秘辛而暂时忘记了打架的事,一片寂静中,一个虚弱的声音淡淡道:“当然是为了淹死所有人类。” 这句话如此平静,却点破关隘,晏飞文本来也猜到端倪,听了这话,顿时笑道:“是的,女娲造人,刚刚无支祁说天道说人类有三亿年气运,所以上古妖神要灭绝人类。但其中有些人却要顺应天道,所以女娲补天,大禹治水,他们都想扶持人类,然后在这三亿年里借人类的气运自保,所以他们都成了神。无支祁他们却被杀,被故事丑化,成了妖……你说的一体,也可以解释了。” 云瑶作为自幼修正道的人类,这时候不敢说话了,但林涵淡淡地接上了晏飞文的话。 “胜者成神,败者为魔,所以一体,只是选了哪条路的区别。”他轻声告诉朱厌:“你一直不解,说上古妖族厉害,为什么现在妖族会这样式微。其实他们一直都在,只是一些成了妖神,一些成了妖魔。” “那太一是谁?帝俊呢?”朱厌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执着于这个。 “太一,帝俊,不过都是名字而已。”无支祁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找到黄龙,就找到了太一,找到了九黎,就找到了帝俊……” 他像是打了一个哑谜,而且声音飘得这样远,难免让人怀疑他是要走了。林涵惦记着那三个印记的事,连忙大声挽留道:“妖王前辈,如今三亿年期限将过,三界大劫已至,是妖族的机遇来了!” 他也是乱喊的,真正的妖族都没剩多少了,成神的成神,成魔的成魔,不过是看无支祁把相柳的一缕残魂收在身边,应该是还记得自己妖王的职责,所以试图用这个来挽留他。 无支祁笑了,他显然不像传说中一样只是只凶残疯狂的猴子,反而很看得开:“机遇不机遇,我也不过是一缕残魂而已,是赶不上了。” “那你有什么心愿,晚辈们都会努力替你达成的。” “心愿?”无支祁有点怅惘的样子,林涵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在缓缓扫过众人,最终似乎停在了朱厌身上,他像是看了一眼朱厌拼命护住的云瑶,笑了起来。他显然不信林涵的话,也知道他们是奔着奇遇来的,年少轻狂总是这样,总觉得三千世界都任自己闯荡,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族。 “心愿没有,执念倒是有,还不止一个,你们谁要?” 众人都知道他是要给印记了,互相对视了一下,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也交换过了意见。 “可以分开给吗?”林涵知道无支祁有大智慧,也不试图装傻了。 “可以。” “给云瑶一个。”他看了一眼晏飞文,知道他的决定是和自己一样的,接着道:“给纪骜一个,给朱厌一个。” “我不要。”两人齐齐出声,他们把印记当成了保命的东西,其实他们三个的意思肯定是云瑶林涵晏飞文一人一个,至于他们三个反正能打,不要这个。 “印记不是保命的,是三次机会,也是承诺。”林涵低声告诉他们:“如果生死关头用完了,就没法完成承诺了。留在你们两个身上,保得住,不然难道要失信于无支祁吗?听我的,有意见回去再说。” 说话的时候,他感觉到无支祁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自己,那种寒毛倒竖的感觉又来了,跟有没有恶意无关,就是人在庞然大物面前本能的危机感而已。 有个声音,直接钻进了他的识海,直接问道:“三亿年到了,难道你就是玄女说的那个应劫人?” “什么?”林涵不解,但无支祁没有再说的意思,只是留下这一句话。 黑暗中飞出三点幽火,直接落在被推出去的三人额头上,然后直接没入了身体中。无支祁的气息一瞬间变得极为衰弱,那种威压也荡然无存,朱厌作为妖族,是最敏锐的,顿时唤道:“妖王?” “我不是妖王,不过是他的一缕残魂罢了。”无支祁的声音这样回答,虚弱如游丝:“真正的无支祁,早在三亿年前就已经被禹杀死了。” 那声音像是要消散了,黑暗也褪去,洞窟被晏飞文的灯照得一片通明,他们只来得及看见无支祁魂魄消散的最后瞬间,是只白首青身的猿猴,蜷缩着身体,最终化为一颗石头。 就在他魂魄消散的瞬间,林涵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直接飞进了他的识海,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识海在同境界的人里已经是极大的,但仍然覆盖着厚厚的浓雾,只掀开了一角。 无支祁一消失,小胖鱼的声音就嚷了出来。 “好了好了!大猴子不见了,我不用害怕了!”他憋了这么多天,开心得要撒欢,一头扎进林涵的识海,又吓得跑了出来:“哇,这是什么怪物!” 林涵笑了起来。 “叫你整天只知道吃,打过架的都不认得了,这是相柳啊。”他笑着告诉小胖鱼:“别害怕,无支祁把他的魂魄送给我了,不会咬你的。” “他把相柳给你干什么?”云瑶忍不住问。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他要消散了,怕相柳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那刚刚还有很多窃笑声呢?” “那只是一些魑魅魍魉罢了,应该都是跟随无支祁的妖族的残魂化成的。无支祁的尸体里应该还有很多上古大战留下的东西,我们下去看看吧,就算找不到龙王遗迹,找几个法宝也是好的。” 龙宫 那晃动感传来的时候,林涵他们刚刚找到传说中的龙王遗迹,他们本来是想顺着轩辕剑碎片出来时造成的裂口一路找下去的。但轩辕剑碎片所经过的地方都是坚硬的石壁,顺着痕迹找是不可能的,只能找个大致方向,所以在无支祁的尸体里找了半个月才找到。而且还是小胖鱼立的功,它不知道怎么,听到了水声,说感觉有很香的气味,林涵他们虽然没闻到,但还是随着他的指路方向走下去,果然发现了一条暗河。 小胖鱼一看到那暗河就拉都拉不住了,直接跳了下去,丝毫没有当初怕无支祁怕得瑟瑟发抖的样子了。林涵当时还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小胖鱼在冰冷的河水中游得飞快,叫也叫不听,只有一线游丝般的感应牵着。它馋得很,一边游一边流口水,然后终于找到一个奇怪的鱼群,在里面大吃特吃。 大家在原地等了它一会儿,最后林涵这种好脾气都生气了,说再不回来就自己走不要它了,它才恋恋不舍地游回来了。还带回来不少怪鱼,说是藏在肚子里,等有空再吃,林涵听得好笑,问它:“你藏在肚子里,不就是吃掉了?” “不是的,我肚子里很大的,像上次打架,我把阿娘的药室吞了,就没吃掉,后来还吐出来还给你了。”它振振有词地道。 “哦,所以你是把鱼群都吞下去了,留着以后慢慢吃是吧?”林涵像逗小孩一样逗它。 “是的,这种鱼可好吃了,我要一条一条地吃。”小胖鱼吞着口水道。 “有多好吃?拿一条出来我看看。”一边的朱厌道。 小胖鱼打死都不肯,林涵知道它是因为朱厌也是妖族,怕朱厌抢他的吃的。所以自己问它要,小胖鱼虽然小气,但对林涵还是很好的,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掏了一条出来。 他们虽然都知道小胖鱼是鲲鹏,但这家伙常年只知道贪吃,打起架来又怕痛,总是缩在后面,而且平时露面都是一条胖乎乎的金色小鱼,就算变大也不过是个金色虚影,所以也没把它鲲鹏的身份当回事。结果这次小胖鱼直接扔出一条巨大无比的家伙,比朱厌的本体还要大上十倍,把整个洞窟挤得满满当当,石壁都裂开了,大家猝不及防,全被挤到了石壁上,林涵的水灵珠都没来得及拿出来,还好被纪骜护住了,他反手一剑,把洞窟的石壁削去一块,自己扑在林涵身上,替他挡住了那条大家伙。 纪骜虽然脾气也坏,但话少,不像朱厌那边,已经骂起来了。小胖鱼也知道闯了祸,连忙把那大家伙收了起来,林涵仓促间只看到是个长着双翼的家伙,而且叫声也跟鸟一样,十分悲怆,周围萦绕着磅礴的水气,像是要飞起来的样子。 “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就被你儿子挤死了。”晏飞文笑着找林涵算账:“快赔我几颗丹药,不然和你没完。” 那边朱厌也在骂小胖鱼,云瑶脸红红的,显然危急关头朱厌还是可靠的。晏飞文却还要拿他开玩笑:“不得了,朱厌也要流口水了。” “我流你的头。” 朱厌话虽这样说,确实是被那种鱼残留的气味影响到了,闻了两下,皱着鼻子嫌弃地道:“什么怪鱼,长这么丑,香也没用。” “我没骗你吧,真的很香的。”小胖鱼在葫芦里接话道:“你别打我,我给一条给你吃啊!” 要是以前朱厌肯定也就接受贿赂了,但在云瑶面前,就有点不好意思,还骂它:“谁要吃你的破鱼,你留着自己慢慢啃吧。” 晏飞文偏偏不让他维持形象,一直开他玩笑,林涵看不下去了,替朱厌解释道:“妖族的血脉可以承载记忆,这应该是上古的某种鱼,一直在无支祁身体里存活至今。所以朱厌觉得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和小胖鱼的祖先,应该都常常捕食这种鱼,所以会觉得这种气味香,就好像我们人类会觉得饭很香一样。” “你成天说饭香,从这出去之后,我一定要弄懂饭究竟是什么东西。”晏飞文笑道。他自幼在琼华宫长大,几乎没有吃过凡人的食物。 “还有我。”朱厌也凑过来道。 “还有我还有我!”小胖鱼连忙嚷道。 “你还是算了吧,等你吃完,我们都没得吃了,你还是好好吃你的鱼吧。” 大家一边说笑一边找龙王遗迹,林涵看见一边的纪骜不甚高兴的样子,悄悄拉了拉他的手,纪骜反握了回来,刚要说话,只见眼前豁然开朗,是龙王遗迹到了。 林涵虽然知道龙王遗迹的存在,但却没亲眼见过,只知道是个残破的水宫,上古时代哪怕是宫殿也十分拙朴,看起来还不如一个罗浮山这种修真门派来得精致。只是一根根参天的柱子高耸着,许多都被撞断了,看得出战斗的痕迹,才刚进门,就看见到处倒着一具具巨大的龙形骨架,都是妖族的,三亿年过去,多半都糟朽不堪了,很多上面都带着致命的伤痕,可以想见当初的战斗多么惨烈。 “这应该就是那一场无支祁和大禹的大战了。”林涵和大家一起穿过一具几乎可以和罗浮山山门媲美的巨大龙骨,环状的肋骨上还卡着一柄巨剑,但也锈蚀得差不多了,纪骜飞上去一碰,铜锈就纷纷落了下来。 “这些法宝应该都不能用了,真可惜。”云瑶道,她捡起地上一盏和琉璃灯有点像的灯,看着它碎在了自己手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换个想法,要是现在还没坏的法宝,一定就是绝世珍宝了。”晏飞文笑着安慰她。 那边朱厌已经化作原型,四处飞来飞去查看,他作为妖族,对于这场面看得更是清楚了,沿着战斗痕迹一路看过去:“他们是从这杀进来的,龙宫的妖族堵住了门,但门被攻破了,所以他们用那些体型大的壮年龙族挡在前面。后面是一些其他的妖族,这是蜮吧,跟豪彘一样可以充当弓箭手的,但大禹带领的妖族太厉害了,他们全都战死了,这重门后面应该就是龙宫最后一道防线了。” 他说话间,直接推开了那道上面已经被撞破一个大洞的石门,里面的景象果然和林涵猜的一样,全是年幼的龙族尸体,有些甚至比当初遇到林涵时的小胖鱼也大不到哪去。难以想象这些幼龙是在怎样的恐惧中等待死亡的。 “这些小龙也没有坐以待毙。”朱厌平时脾气坏得很,到了这时候声音却异常平静,只是展开双翼靠近去看那些痕迹:“这里面应该是龙宫全部的血脉了,各种神通都有,虬龙,夔龙,火蛟……这是无支祁赶到了。” 龙宫的主柱上,有一道巨大的沟壑,横贯整个龙宫的穹顶,像是被一根通天彻地的铁棒挥出来的,让人难以想象无支祁当初是怎样的逆天修为。龙宫顶部有一个大破口,显然战斗很快转移到了别处。但这一棒还是让龙宫留下了无数妖族的尸体,和那些幼龙的尸体混在一起。其中夹杂着许多法宝和武器,林涵心情复杂地在里面寻找着能用的东西。 “我已经还奇怪,就算现在的龙血脉不纯,但好歹也是万妖之王,怎么会甘为仙人坐骑。现在看看,应该是活下来的都被杀怕了。”晏飞文轻声道。 他们找到的第一样有用的东西是被一只似虎非虎有着三头六臂的妖族握在手中的,是一把石斧,看得出他正在朝着那些幼龙扑过去,结果却被无支祁棍风的末尾扫到了,打碎了头颅。 林涵刚把那武器取下来,就感觉一阵晃动。 最开始他还以为是谁又触到了什么机关,或者是龙王遗迹中还有什么魂魄存在,结果什么都没出现,只是晃动越来越猛烈了,隐隐有声音从天上传来,像是他们被关在一个瓶子里,有人站在瓶子外面朝他们喊话一样。 本来众人还不能确定是谁的声音,直到隐约听见“纪骜……小混蛋……”几个字。 “是器灵前辈!”林涵顿时反应过来:“一定是外面有了变故,他要直接把我们扔出去了。大家快聚在一起!” 众人连忙聚成一堆,姬明月用月光笼罩下来,像把大家都冻在了一个冰球里。果然器灵老头马上就把他们往外扔,只见眼前天旋地转,他们直接被甩出了龙王遗迹,林涵本来是在队形最中间的,但就在飞出龙王遗迹的一瞬间,他看着那根撑起龙王遗迹的巨柱,上面盘着一条巨大的苍龙,栩栩如生,抬起一只前爪,爪上似乎还带着一个奇怪的太阳形状的圆环…… 他恍然大悟,本能地伸出手来,抓住那只圆环。 手上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他整个人都被拉出了月光的范围,从队伍中跌落下来,耳边响起云瑶的惊叫:“林涵!”他这才想起自己正在被器灵老头传送出洞府的途中! 下一刻剑光亮起,纪骜的身影快如闪电,林涵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从队伍中出来的,只觉得自己下坠的势头忽然一减,已经被纪骜抱住了。他直接一剑斩断那只龙爪,然而周围气流混乱如漩涡,他的风雷翼瞬间被摧毁,无数罡风如同剑一般卷过来,林涵被环抱着,只听见他的闷哼声,显然是受了伤。 就在朱厌也要跳下来的瞬间,月光亮起,一面镜子直接挡住了所有罡风,用水月道意将他们接回了队伍中。晏飞文和朱厌同时伸手过来,抓住了他们。 眼前天地转换,山林间冷冽的空气和夜色一齐涌来,他们已经回到了营地中。南宫的声音传来:“怎么了!都平安吗?” “你疯了!”晏飞文难得这样生气,直接问林涵:“你不要命了,去抓那个东西干什么?什么宝贝也不值得你这样冒险啊。” 林涵也知道这次自己差点闯下大祸,十分后怕,也顾不得解释了。连忙查看纪骜身上:“给我看你的伤。” 纪骜脸色苍白,只说没事,那边云瑶已经利落地找到他受伤的地方,他替林涵挡了几道罡风,都伤在背上,伤口几乎见骨。众人把他按倒了敷药,云瑶用琉璃灯替他治伤,一片忙乱中,林涵握着他的手,愧疚得说不出话来。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垂着眼睛小声对纪骜道:“我看到那个东西,就忍不住伸手去拿它了。我觉得应该很适合阿九用,她这次没能进洞府,有个武器也好……” 晏飞文和朱厌已经把那龙爪上的环状物取了下来,认真研究,朱厌还把它放在耳边听了听,道:“是有点奇怪,总感觉有嗡嗡的声音,像在对我说话似的。” “你就是爱操心。”晏飞文也知道他已经自责得不行了,所以也就不说他了,还开解道:“有些东西是这样的,专攻人心,我们遇到也是一样的。” 林涵“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是垂着头握着纪骜的手,纪骜也安慰地握了握他的手,看着他眼睛笑了笑。 “你别躺着了,明明挨两下又没什么,你平时受伤比我好得还快呢。”朱厌还要踹他两脚:“你再躺下去,林涵心里更不好受了。” “你别欺负他了 。”林涵连忙阻止。 “我欺负他?”朱厌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我现在还打不过他呢,他昨天比试还给了我一剑……” 晏飞文看不下去,抓着他出去了:“你有点眼力见行吗?别在这讨嫌了。跟我去找器灵老头算账,问他为什么好好的把我们扔出来。” 云瑶敷好药也出去了,石室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其实林涵也知道纪骜因为吞天诀在飞快愈合,但刚才那一瞬生死之间留下的后怕还萦绕在他心上,所以本能地想要和纪骜待在一起久一点。 “其实我也有点生气。”纪骜忽然轻声说。 “是我不对……” “不是生你的气,我生我自己的气。”他墨黑眼睛认真看着林涵道。 如果说自己的执念是想带着大家一起从这场大劫中生还的话,那纪骜的执念就是总觉得他还不够强,不能保护自己,哪怕是自己闯了祸,他已经把自己救回来了,他也觉得是他的责任…… 林涵不知道如何化解他这想法,只能握住他的手,道:“你看,我还好好的在这里,就是因为你做得已经够好了。” “不够的。” 林涵本来以为他是说自己还不够强,反应过来之后,疑惑地道:“什么?” 纪骜没有说话,只是忽然欠起身来,吻住了他。 这一次不再是少年赤诚但生涩的吻,而是更具侵略性的,炽热的,像是要确认还属于彼此的吻。林涵在被亲得迷迷糊糊中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说这个不够啊……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时时刻刻确认他还在自己身边,还好好的。但人心是多么脆弱的东西,所以需要反复确认,光是握住手是不够的,光是亲吻也是不够的。在这混乱而危险的世界里,想要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不会被夺走的东西,是多么艰难啊。 如果不是门被敲响的话,会发生什么林涵自己也不知道。 “林涵。”晏飞文的声音从未这样严肃:“你可能需要出来一下,有个消息……” 林涵连忙系上衣服站起来,问道:“什么事?” “云天宗沦陷了,器灵老头就是因为这个把我们扔出来的。” ※※※※※※※※※※※※※※※※※※※※ 这两天太忙了,接下来可以正常更新了。 沦陷 要是别人听到这原因,一定会像朱厌现在这样,嘟囔着“云天宗沦陷关我们什么事。” 但林涵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 “云天宗沦陷,那姑射仙子呢?有消息没有?” 目前他们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想要朱厌内丹的千秋阁,几乎是虎视眈眈,要不是姑射仙子在东境所向披靡一场大胜,千秋阁可能现在还包围着他们呢。林涵之所以急着进洞府也是为这个,因为他知道这场魔灾绝不会这样轻易平息的。 一旦姑射仙子落败,千秋阁立刻会卷土重来。不仅因为没了顾忌,还因为如果魔灾不可避免的话,他们就指望着罗浮山的神器避过大劫,而开启神器需要的就是朱厌的内丹。这不是一人甚至几人的生死问题,而是关乎整个千秋阁的生死存亡,只怕他们就算是当初杀了玉凌华,千秋阁都不会这样追着他们不放。 甚至罗浮山也可能在观望,当初姬明月和玉凌华赌试的时候,千秋阁请来罗浮山的太上长老做证,其实就已经是一种威胁了。也说明罗浮山愿意配合,与其说他们一直没出手是在顾忌名门正派的面子,还不如说是他们是在等东境的结果出来。 要是姑射仙子灭掉魔灾,大家相安无事,一笑而过当做没事发生。而要是姑射仙子落败…… 最坏的结果已经来了。 朱厌虽然性子直,却不傻,林涵只问这一句,他就明白了现在的状况,抿了抿唇道:“那就打吧。” “器灵前辈已经出去探查消息了,他把你们扔出来的时候就跟我们说了,叫我们在这等。”南宫交代道:“从昨晚开始,我们布在前面的岗哨就通知说有东境流民路过,流民说东境又沦陷了,整个云天宗都沦为火海,无人生还。当时我们还担心是千秋阁用计,故散布的假消息,但器灵前辈放开灵识探了探,说罗浮山也有许多探子从东境撤回,看起来像是真的。” 这地方离罗浮山少说也有上千里,器灵老头放开灵识竟然能探到罗浮山,这老头果然还藏了一手。 “他还说别的什么没有?” “他探查完就把你们扔出来了,然后嘱咐我们在这等你们,他亲自去东方探一探情况,他速度可快了,简直和宗主有得一比。” 这老头从来惜命,竟然亲自出去探路,可见情况严重。林涵不敢拖延,立马让大家准备好,只等器灵老头一回来大家就走,器灵老头从当年被他和纪骜捡到至今,不知道吃了多少天材地宝仙器碎片,还是无底洞一样,开洞府时竟然说他才恢复两成不到,修为可想而知。从扔他们出来到南宫接到他们,他就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南宫说他速度和姑射仙子一样,其实是因为她见过的最快的人就是姑射仙子了。 果然说话间器灵老头就回来了,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一道虚影出现在众人之中,只有纪骜和姬明月有所察觉,但反应过来时他也已经到身边了。 “查明白了。”器灵老头连身体都懒得凝出来了,直接用虚影状态告诉众人:“云天宗烧光了,东境沦陷,琼华宫主力全亡,姑射仙子也重伤失踪了,下落不明,也有说是战死了的。” 一片死寂中,晏飞文率先出声。 “不会的,师父她……”他从来能言善道,这时候却有点失语了,本能地伸手拉住了姬明月,神情几乎是有点无措的:“明月。” 但早在姑射仙子当初不辞而别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只是不敢相信。化神期准仙人都能隐约感应到天道,他知道姑射仙子是在预示自己的命运了。 姬明月仍然是一贯的冷漠神色,看不出一点表情,只是眼中的银芒越发森冷了。 “她不会死的。修白骨观心法前,她跟我说过,有一棵所有世界中最大的树,如果以后有一天发生了意外,我找不到她了,可以去那里等她。” “她说的应该是空桑仙境的那棵神桑吧,十方仙境最大的就是那棵树了。”器灵老头接话道:“她应该知道你能修到神仙境界,所以和你约好在仙境相见,她应该也见过大世面,说话行事不像是这种小世界的人。别伤心了,千秋阁的人马上要来了,准备走吧。” 林涵虽然早做好最坏准备,也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快?我们到这是甩脱了跟踪的啊,难道这些天他们发现我们了?” “咳,你以为神器碎片是白吃的,人家在里面下了咒的,就是要全程跟着你们。”器灵老头得意得很:“不然我怎么整天探听消息呢,最多半个时辰人家就来了。” 林涵如遭重击,其他人也吓了一跳。 “那你还吃!”他气愤地看着器灵老头。 “你这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了,怎么比老夫还胆小?都进过洞府了,还怕什么,他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堆就杀一堆,不是正好送肉的吗?修仙之道就是逆天而行,你还指望着大家和和气气地成仙不成?”器灵老头凶悍得很。 林涵忘了,这器灵老头也是跟聂云殇横行过十方仙境的人物,当年说句神挡杀人佛挡杀佛也不为过,他这些年的怂,只能说是形势所逼,卧薪尝胆罢了。 “对了,洞府里找到的东西呢,都拿出来给老夫看看,这次也去了两个月了,找到什么好东西没?”器灵老头又催促着道。 众人都担心千秋阁随时要来,也懒得斗嘴,都纷纷拿出东西来,器灵老头挑剔得很,晏飞文他们千佛洞弄的藤和莲花,他见了直接嫌弃:“拿开拿开,别挡着光。”对纪骜的妖剑和林涵云瑶的千机鼎也很淡定,朱厌最直接,把脑袋往他前面一偏:“我弄到的在这呢。” 他说的是离火尊的屠龙术,器灵老头伸手摸了摸,道:“这个还有点意思,可惜是对妖族厉害,人类不怎么怕的。” 他看完了还要嫌弃他们:“这都是些什么,当年聂云殇进洞府,出来可就是小剑神了。你们在里面呆得比他还久,又这么多人,怎么才这点东西……” “这些打不过千秋阁吗?”云瑶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慌了。 “那蚂蚁倒是有点用,可惜也不是一时用得上的。千秋阁都是化神期仙人,至少十来个,你们这些,杀一两个都勉强……” “那这个呢?”林涵问。 他指的是纪骜的额头,器灵老头还奇怪道:“这里面能有什么,也没见功法啊。”结果把手往上一按,先是漫不经心,忽然神色凝重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刚要再探,只见纪骜身上忽然妖气冲天,像是有什么恐怖的存在要破体而出,他连忙收回了手。 “这是好东西,你们哪里得来的?”他顿时大喜过望。 “是无支祁的残魂给我们的。” “无支祁!那可是个凶神啊,有了这个,你们就可以保住一命了,别说这方小世界,仙境都没多少人是他对手。可惜了,这印记放一次就没了。所以要好好谋划,最好能一次把他们引过来……”他声音低下去,和林涵交换一个会意的眼神:“知道了吧?” “我知道。” “这才有点天命所归的意思了嘛,不枉我开了一次洞府。”器灵老头高兴得很,他显然对无支祁的实力比他们还要了解得多,兴奋得很,又问纪骜:“既然找到了无支祁,那你见过了轩辕剑意吗?” “没有。”纪骜直截了当地道。 “可惜可惜,虽然比不上聂云殇的锋利,但好歹是人皇功德……” “我们找到了比那更好的东西。”林涵直接告诉他:“轩辕剑碎片,对纪骜认主了。” “这这这……”器灵老头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意外,正在结巴时,忽然不知道感知到了什么,面色忽然凝重下来,道:“来了。”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众人就都明白了。 “大家结好阵型,按我说过的那样走。飞文,你来指挥。”林涵直接道。 晏飞文向来见识广,而且战斗经验足,早在洞府历练前就成为了团队战斗中的指挥,只是当初城破之后,一直没有这样需要全员都参战的事需要他来指挥了。 “南宫开路,云瑶和阿九进葫芦,明月殿后,纪骜你自己看情况,别离队就行。” “那我呢?”朱厌顿时着急了。 “放心,有重要任务给你。记得那个拜月期的飞虎吗?总是给千秋阁打头阵那个。我要你一击之下杀了他,能做到吗?” “做倒是能做到,但为什么呢?他只是千秋阁的爪牙而已……” “我要断的就是爪牙。”晏飞文笑得狡猾:“我就是要用他,给千秋阁传递一个消息。” 他话音刚落,天色瞬间漆黑如墨,显然不是天黑,而是有化神期大能直接用神通蒙住了天空,其实面对化神期,想要靠速度逃出去完全是天方夜谭,像这种神通他们有的是,况且千秋阁远不止这一位化神期准仙人,至少这一位的气息,看起来就跟之前包围他们的两位老者完全不同。 “走吧!” 众人纷纷起身,结成队形,姬明月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整片天空,比之当年的明月千里异象也毫不逊色,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月光就算用来传信,也没有人会收到了,所以显得格外冰冷,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们的队伍刚飞上天空,空中就刮起了狂风,如同有人把罗浮山的罡风风眼搬了一个到这里。对于化神期准仙人来造不成困扰,但对于他们来说,就相当于在一场永不停歇的刀剑雨中穿行,需要时时分神去躲避,境界的差距就是这样让人无奈。 狂风之中,月光笼罩的小小队伍如同一叶孤舟,在风浪之中孤独前行,提心躲开狂风的同时朝着西北方向飞驰而去,看起来实在有种殊死一搏的悲壮感。 而在狂风和黑暗之上,数十艘云舟,如同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漠然地俯视着这在风暴中穿行的队伍,其中被拱卫着的那艘云舟显得尤为庞大,华丽巍峨如同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宫殿。此刻船上正高高悬着一面冰镜,镜子中映着林涵他们的队伍。如果林涵此刻能在这里开心眼的话,大概就会看到镜子旁边围绕着足足七道无比强大的气息,每一位都是化神以上。 “我还当是什么,”一个穿着乌衣的老头佝偻着笑道:“不过一个拜月期,几个金丹而已,就值得出动我们这么多人。还是阁主想让我们看看姬明月是怎么陨落的?” “不管什么事,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说话的是那个曾经包围过林涵他们的使用迦叶手的老妪。 “叶老你也太小心了。”一位衣着华丽的老者也道,他打扮得像个中等宗派的宗主,贵气逼人,只是手上握着的一根羽毛暴露了身份,盯着冰镜问道:“那就是挟持过少阁主的姬明月?” “不如我先用弹弓打他们一下!”手执弹弓的那位矮如孩童的老者忽然道,他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看起来却是众人中最年轻的一个。 老妪只一一劝止,拿阁主的话来警告他们,说要尽量保持那个拜月期妖族的内丹完整,不然怕修补不好神器。但众人中有一位却已经按捺不住了。 那是个赤发赤须的老者,看起来颇为性急,听老妪还在劝,忽然嚷道:“老子忍不了了。” 他说完这话,竟然直接翻身跳下了云舟,冰镜中只见他挥舞着两把石斧,朝着那正全力逃跑的队伍追了上去。 “不好,那是什么?”队伍中,南宫忽然出声道。 她原是开路的,但那穿着朱袍的巨大身影直接跳到他们面前,连月光都挡住了,投下阴影将他们笼罩住,大跨步走来。他身影虽然高大,但这速度显然是用了神通,因为每走一步,都跨越了数十里。 “缩地成寸!”晏飞文叫出了他的名字:“他是赤虬尊者!” “什么尊者,他也配叫尊者!”朱厌登时就要发怒,但还是听从指挥的,晏飞文让他等飞虎出现,他就咬牙等着。好在纪骜已经直接一剑挥了过去。那巨大身影似乎对这剑意颇感兴趣,伸手一把抓过。纪骜剑意斩断他手指,他又长了出来,落地的断指直接化成了灰。 “赤虬尊者的巨像神通是很厉害的,不要硬抗,从他身边穿过去!” 晏飞文指挥下,众人直接从巨人抬手抓人的手臂下穿了过去,不得不说晏飞文料事还是厉害的,果然他们一穿过去,一只生着双翼的拜月期飞虎直接扑了上来。朱厌忍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直接用屠龙术化成火球,直接扑到飞虎身上,化作一只巨鳄,咬住他后颈,将他头颅直接撕断,甩了出去。 朱厌这一手如同电光火石一般迅速,不仅让队伍中响起一阵惊叹,生了些许信心。 而云舟之上那些化神期准仙人也都赞叹巧妙,那老妪趁机道:“这队伍中的都是不世出的天才,保不齐有什么变故,大家千万谨慎。” “天才最好,我最喜欢杀天才。”缩在角落披着皮毛的那位忽然笑道,声音尖利刺耳。 “等等。”那负责维持场面的老妪忽然道:“你们看他们这个方向,像是朝着哪去的?” 不怪她不敢相信,因为这动作太像自投罗网。 “咦,他们朝着罗浮山逃什么?” 魔道 朱雀大陆的五大宗派里,云天宗的地形是最特殊的。据说千万年前,云天宗曾是一片浅海,与东海相连,直到一颗巨大的流星坠落在此,流星上的烈焰将整片海域的海水蒸发成了云雾,雄浑的灵气盘踞于此,经万年而未散。而撞击使大地开裂,许多重量较轻的裂块就在灵气的浮力下浮上了云端,成了云海中的一座座孤岛。易守难攻,尤其适合阵法,云天宗的开山祖师于是来到这里开宗立派,传承至今。 然而再难攻的宗派,此刻也已经被攻下来了。 云天宗的镇山大阵就是四象大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相辅相成,攻守皆备,所以为了攻下来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是拿尸体去填下来的。整个东境的魔兵都聚集于此,整整上百片魔云,每一片上都带着亿万魔兵,如同蚂蚁啃象一般,将铁桶般的云天宗啃了下来。 大阵破的时候正是凌晨,清晨阳光万丈,四象中最后的玄武宿也崩溃开来,化为一道渐渐消失的虚影,这景象让萧烬想起他的一个朋友,还有他们一起守过的一座城。 然而此时一切都过去了,云天宗沦陷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原本看起来如同仙境般的云海,此刻已经被黑压压的魔兵占领了。如果有人能仔细观察这些数以亿万的魔兵,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行为,其实跟很多群居的蜜蜂之类的生物有点像,大部分都是没有思想的,只会漫无目的地游走。但如果忽然往魔兵群中扔进一个人类的话,所有的魔兵都会一拥而上,像恶鬼一样将他撕碎,直到他也变成魔兵中的一员。 魔兵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云天宗的弟子,其中甚至有不少萧烬熟悉的面孔。宗族成员、亲传弟子、外门弟子,曾经如同天堑般不可逾越的界限,在化魔之后荡然无存,大家都成了蝼蚁般浑浑噩噩的魔兵,真是讽刺。连曾经高高在上的太上长老,也行尸走肉般混在魔兵之中,两眼里只剩一团黑雾,跟那些以前见了他就要磕头的魔兵们混在一起,像野狗一样,因为一个被扔下去的人类你争我抢,和其他魔兵打成一团。 “可惜这个宗派的人修为都不怎么高,不然能再出个魔王也未可知……”一个妖冶的声音,在萧烬耳边轻声说道,任何人类听了这声音,大概都要觉得说这话的女子是有着绝色姿容的,心中生出无数旖念来,修为低一点的,可能直接连道心都动摇了。 事实上,她也确实很美,仍然是当初在中洲城时的妖艳美貌,连额上的六颗血痣也仍然漂亮,黑发委地,脖颈修长,可惜脖颈之下的美貌就不见了——她只剩一个头颅,还有几块破碎的尸块,被一团黑雾胡乱地拼凑在一起。据说姑射仙子斩杀她时发现她是十分罕见的心魔,无法消灭,所以姑射仙子效仿传说中镇压魔神蚩尤的方式,将她的尸块分开镇压在各处,本来想分与五大宗派镇压的,可没人敢接,只得另外分送出去。 贰负的头颅,被送往罗浮山,罗浮山却不敢收。她当时已经身死,但是一缕残魂找到了还在昏迷中的萧烬,也是萧烬当时执念太盛,所以贰负被他吸引,借尸还魂,蛊惑了运送头颅的使者,跟着化魔的萧烬一起杀回了东境云天宗。 按理说,萧烬算是被她诱惑的,应当被她控制才对,然而这黑袍青年却全然不受她指挥。贰负想先在东境难民中施展手段,萧烬却直奔云天宗。贰负被姑射仙子杀怕了,提到云天宗就胆寒,萧烬却孤身一人带着些残存的魔兵就敢冲击云天宗的阵法。说来也奇怪,他所过之处,云天宗外门弟子全部如同被心魔控制了一般,迅速地化魔,贰负作为真正的心魔,完全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懂云天宗。”萧烬这样说。 云天宗的外门弟子最底层,过的是猪狗不如的生活,云天宗不像罗浮山修道,罗浮山修道,外力不过是帮助而已,就算欺压底下弟子,也不过得到些劣质丹药而已,还不如自己专心修炼。而他们是阵法师,最需要的是材料,法宝,劳力,甚至会强迫天赋高的外门弟子结为夫妻,生下孩子再抢走,好当做内门弟子培养。因为不修道心,所以做残忍的事也不用顾忌,有着亿万弟子的庞大宗门,就这样一层层压榨下来,最底层的弟子扛起的是整个宗派的重量。 魔族来袭,他们又把外门弟子推出去当炮灰,外门弟子虽然不忿,但为了活下来,也会竭力抵抗……但如果魔族不伤他们性命,反而能给予他们力量,去报复那些让他们送死的内门弟子甚至长老呢? 就像林涵讲过的故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愤怒的水滴聚集在一起掀起滔天大浪时,哪怕最强横的宗派也要地动山摇。 当然萧烬也骗了他们,化魔之后,其实没有了自己的意志,和死了也没有区别。但人是会自我欺骗的,当那些底层弟子看着化魔的同伴仍然能动能走,还冲向了那些欺压他们的内门弟子的时候,难免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就算不主动化魔,只要把“化魔也没什么,比死了好多了”这个想法植入每个人的脑中,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铁墙一般的云天宗,就这样一点点被侵蚀,像任何腐烂的东西一样,最开始是一个个霉点,渐渐迅速蔓延,越来越快,成倍增长,最后从看起来尚能支持到彻底沦陷,只需要一个瞬间。 姑射仙子的倒下,就是那个瞬间。她在杀凌霄和贰负时就受了重伤,萧烬只不过是最后推了一把而已。他杀到云棘寺时,其实贰负已经察觉到了,但她没想到凌霄竟然和她一样,还能复活。 “魔由心生,只要执念不死,魔就不会死。”萧烬神色冷漠地告诉她:“至于你们这种魔树上长出来的魔族,不过是不堪一击的新兵罢了。” 真正致命的魔王,其实都是在人群中诞生的。是泣血的控诉,被折磨了一辈子最后的奄奄一息时的执念,和刻骨的仇恨。像林涵说过的厉鬼一样,是最绝望时的报复,背弃这个世界,也背弃了天道,只要酣畅淋漓的报复。 上一场仙魔大战已过去千万年,与其说是魔族又休养生息起来了,不如说是人类中又诞生了足够的恶。那些被欺压被虐杀的执念一日日积累,滋养着传说中扎根于亿万世界的魔树,也滋生了像萧烬这样决心背弃天道的魔王。所有的人类,上至九重天十方仙境,下至朱雀大陆这种弹丸小世界,都要自食其果,无人幸免。 说来好笑,萧烬从小学习阵法,不修道意,他悟到的第一条大道,就是魔道,他引起的异象,就是整个云天宗的沦陷,亿万生灵为之陪葬。 此时一切都过去了。 他站在亿万魔军之中,所过之处,魔兵纷纷畏惧地避开,与其说是顺从,不如说是惧怕,魔族之间本来就可以互相吞噬。这些魔兵唯一的意识就是生物的本能,吞食所有带着灵气的东西,无论是人类还是药草,同时害怕被吞食,和动物也没什么区别。 在被黑压压的魔兵占领的主岛之上,漂浮着许多破碎的小岛屿,有些是某些太上长老的洞府,有些是关押犯错弟子的地方,有些是行刑的所在,云海茫茫,就算侥幸逃脱,仍然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束手就擒。 而云棘寺,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小岛罢了,由一根赤红的铁链锁着。凌霄在时,常盘踞在这里,他被萧烬一句话复活之后,就离开了此处。萧烬说的话也很简单:“白水金氏现在的传人,长得跟你有三分相似。” 如今云棘寺被几位魔将把守着,说是把守,其实只是在周围巡逻,把沿着铁链爬上来的魔兵吃掉而已。 萧烬按下魔云,落在了云棘寺上。 还是熟悉的景象,密密麻麻的小阁子如同蜂窝一般排列着,据说最多的时候可以容纳上万人。那是玄机子刚刚接掌云天宗时的事了,他疯狂扩张,在外扫除小门派,寻衅灭门,抢了门派传承回来,在内党同伐异,只是表达一点异见,哪怕是德高望重的长老,也可能被扔进云棘寺,种上火棘,折磨致死。 但玄机子可不是什么暴君,他只不过是云天宗一代代积累下来,最后的登峰造极者罢了,在他之前的冲虚子,也是造就了一位魔王的。 此刻整个云棘寺一片死寂,这些小阁子都空了。挺好,再也不会有蜷缩在阁子里痛苦发作的人,再也不会一到卯时就响起的让人心惊肉跳的钟声,那些日复一日的折磨苦痛,也都不在了,只留下一片死寂。 这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整个云棘寺都笼罩在即将散去的黑暗中,只有最远处的小山丘上,亮着一盏灯。 那是个小药庐,萧烬飞过去,听见了诵经声。 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女子,安静坐在药庐中,诵着静心的道经,面前摆着一盏药草茶,一切都像他离开时的一样,除了少了一个人之外。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相见?”玄凤长老垂着眼睛,平静地问道。她原本有双很严厉的眼睛,可惜玄机子把萧烬和林涵的叛逃迁怒于她,剜去了她的眼睛。 萧烬没回答,他只是看了看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苍白干净,然而只要心念一动,就有锋利的荆棘从指间生长出来,这一张薄薄皮囊下的,早就不是那个她以为的萧烬了。 寂静的晨光中,有惨叫声远远传来,像是宗主洞府的方向,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恐怖,像在地狱中的恶鬼发出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绝望。 萧烬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是时候了,就像钟声一样准时。事实上,他把云棘寺的钟抬走了,他有新的事,需要它来报时。 玄凤长老显然也认识那惨叫声,她平静面孔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诵经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灵犀如果在这里,不会想看见你变成这样的。” “是啊,我也觉得可惜。”萧烬这样回答她:“可惜灵犀不能在这看着。” 他踏入云天宗大殿的时候,每日例行的折磨才刚刚开始而已。负责看守的魔将上来汇报,说又死了两个,萧烬说声知道了,并没问是哪两个。 他们并不是被萧烬折磨死的,因为萧烬折磨他们,他们是想死都死不了的。整个云天宗的丹药都堆在这里,这些人这些年,甚至一代一代,辛辛苦苦从底层弟子乃至整个东境压榨来的宝贝,都被萧烬堆在这里,用在他们身上。不管是试图自爆内丹,还是学凡人的咬舌自尽,都能救得回来。就连掌管刑堂的魔将,都是他们的熟人,是一些被关押折磨疯了的弟子。 他们的死法只有一种,就是承受不住日复一日的痛苦,而化成了魔。那这些魔将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杀掉,魔族不入轮回,死后就是魂飞魄散。他们这点卑劣的执念也成不了魔王,说明天道确实是不太公平,他们所受的痛苦,还是比不上那些化魔的弟子。 萧烬对这些毫无兴趣,他每次来刑堂,只来看一个人。 踏进宗主内殿,最先闻见的自然是血腥味,一个人会有这么多的血,实在让人惊叹,连刻着篆纹的地砖都要被填满了。在锋利的荆棘中,蜷缩着一团看不出人形的身影,魔将们的刑罚大都来自亲身经历,云天宗刑堂的花样之多实在让人赞叹。除了宗主大人,也没有人配得上这所有的刑罚。 萧烬缓缓走到荆棘丛中,蹲了下来,玄机子浑身浴血,被喂了丹药,刚长出一身新皮,奄奄一息地看着他。如果林涵在这,应该会觉得这用荆棘穿透琵琶骨的方式十分熟悉。 “孽障,有种你就杀了我。”宗主大人意志顽强,破口大骂道。 “杀了你,等你转世吗?”萧烬勾着唇角看着他:“弟子可能会等不及那时候呢,宗主。” 玄机子弹了起来,是想要偷袭他的样子,可惜刚刚起身就被无数荆棘扎了个对穿,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是八门金锁阵,弟子还是跟你偷学的呢?”萧烬告诉他。 玄机子没能回应他,他整个人都被荆棘穿透了,有些荆棘甚至在他体内生长,再穿透皮肤长出来,造成撕裂身体的剧痛。旁边的魔将熟练地上来给他喂下丹药,昂贵的仙丹一下肚,伤口就迅速愈合,等待他的是下一轮的折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玄机子在剧痛中断断续续地骂道:“想要老子化魔,门都没有。” “哦,是吗?”萧烬淡淡道。 他一挥手,就有魔将带上来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子,那女孩子一见到玄机子,就带着哭腔叫道:“父亲。” 玄机子如遭雷击,忍住让人头晕目眩的剧痛仔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女儿薛巧音。薛是他的俗家姓氏,修炼阵法的本来不需要清心寡欲,他的道侣是抢来的,郁郁寡欢,生下这女儿之后就去世了。他爱如珍宝,一度想和琼华宫联姻…… “真想不到,我云天宗也有秘宫,亏我找了好一会儿,才把令爱找出来。”萧烬勾着唇角看着面色惨白的玄机子笑道。 他说话的时候,那些锋利的荆棘疯狂生长,有些已经蔓延到了薛巧音身边。她从小娇生惯养,就算魔灾来了也是第一个被送进秘宫的,哪里见过这个,吓得哭叫起来,一边叫父亲一边试图踢开那些荆棘,却被捆住了脚,直接拖倒在地上,哭叫着被拖进荆棘丛中。 “住手!”玄机子焦急地叫道。 “住手吗?”萧烬笑着问他:“可我才刚觉得好玩呢。” 锋利荆棘直接卷上来,将薛巧音手脚捆住,她皮肤被刺破,顿时流下血来,痛得直叫父亲。玄机子目眦欲裂,挣扎着想去救她,拖着穿透自己琵琶骨的荆棘朝她爬过去,流下一串血迹…… “人性真是有趣。”萧烬感慨道:“宗主平时杀过的人,也都是有儿女的,宗主祸害的别人家的女儿,也是有父亲的。不知道他们黄泉相见,如何评价宗主呢?” 他一面说,一面用荆棘拖着薛巧音倒吊起来,像戏耍玄机子一样,引得他跟着追逐,薛巧音被拖得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玄机子也如同被摘去了心肝,撕心裂肺地吼叫。 萧烬玩了一会儿,把奄奄一息的薛巧音放了下来,玄机子顿时扑上去抱住了,看起来倒是凄凉又温情。 “听说人类如果生下魔族的孩子,孩子会吸取母体的生命,破腹而出……”他轻声对玄机子说道。 玄机子脸色顿时惨白,震惊地看着他。 他知道了! 当年萧家的惨案,整个东境都说是被魔族灭门,就是因为宗主夫人的死相。事实上,只不过是因为一本秘籍而产生的纠葛而已,当年参与此事的人都被自己处置了,他怎么会知道! 玄机子惊疑不定地看着萧烬,布满鲜血的面孔上显出几分畏惧来。 萧烬笑了。 “说起来,我也才知道,我和灵犀,本来还该有个妹妹的。” 他话未说完,玄机子手中一空,原本抱着的薛巧音直接被荆棘拖走,发出一阵惊慌至极的惨叫:“阿爹救我,我不要给魔族生孩子……” 像是有一根弦忽然崩断了,二十年前的惨状一瞬间回到眼前,只是躺在地上的女子换成了薛巧音的脸。玄机子被这画面占据了脑子,连他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跪在地上求饶起来。 “求求你,放过她!她跟这一切都无关,她才十八岁,她什么都不知道!” “求我干什么?”萧烬只是十分平静地对着他道:“要救她很容易,你化魔就行了,以你的心性,也许我到时候还打不过你呢……” 然而玄机子却似乎并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磕着头,把额头磕得血肉模糊,眼看着魔将就要上来带走薛巧音,弥漫着血腥味的大殿中,却忽然卷起了一阵风。 那像是罗浮山山顶的罡风,直接一箭逼退那魔将,穿着布衣的青年从天而降,举着一把歪歪扭扭的木弓,挡在了薛巧音面前。 “放了她。”他对着萧烬说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萧烬笑了起来。 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连这执拗的眼神也一模一样,如果在这混乱的世界里有什么是不变的,大概就只有某些死心眼的愣头青了。 “你真是练箭练傻了,燕鲤。”他这样说道,身后的荆棘直接疯狂生长,将整座大殿都长满,像一座渐渐逼仄的牢笼,将他们困在中间:“竟然会觉得我还是人。” 燕鲤不为所动。 “我不管。”他只盯着萧烬眼睛:“放了他们,跟我回去。” “可我的仇还没有报完,怎么办?”萧烬依旧带笑问他。 “那就杀了他们,跟我回去。”燕鲤固执地道:“总之你不能这样做,你会越陷越深的。” “越陷越深会怎么样?成魔吗?但我已经是了。” 他漆黑眼睛像看不见底的深渊,带着疯狂的意味,让人不敢对视,但燕鲤就这样看着他的眼睛,执着地道:“跟我回去,大家都在等你,我给林涵留了信,说我会带你回去的。” 有一瞬间,萧烬似乎被说动了,也许是想起了林涵,还有临行前的约定,连燕鲤身后的薛巧音也觉得看到了希望了。但很快,他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然后勾着嘴角,露出了笑容。 “恐怕你要失约了,燕鲤。” 他话音未落,一根荆棘直接卷住了燕鲤身后的薛巧音,将她直接吊在空中,燕鲤反手一箭,射断了荆棘,薛巧音尖叫着从空中跌落,就在燕鲤要伸手接住他的时候,一根荆棘直接从她身后穿透她胸腔,心脏被穿透的热血飞溅出来,她瞬间失去了生机,身体如同木偶一般跌落在荆棘丛中,像开了一朵暗红的花。 说来复杂,其实只不过短短一瞬,玄机子刚刚想爬过去接住她,还没伸出手,薛巧音就被萧烬杀死在空中,有几滴血甚至溅在了他的脸上。 玄机子布满血污和白发的脸上,表情忽然僵住了。 他像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又像是没反应过来。但他的脸上似乎起了什么微妙的变化,原本属于云天宗心法的气息,忽然变得爆裂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扎了根,然后迅速蔓延开来,最后一瞬爆发。 他直接化成了一团红色的魔气,咆哮着冲向了萧烬,早就等着这一刻的萧烬毫不慌乱,无数黑色荆棘如墙一般挡住他,直接将他包裹起来,那团魔气左冲右突,就是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就跟刑堂那些化魔的长老永远比不上被酷刑折磨的弟子的执念更深一样,就算是看着爱女死在面前的玄机子,内心的执念,也比不过他十分之一。不过短暂的交锋之后,红色魔气就被他控制住,分割打碎,萧烬直接如贰负吸食魔兵一样,将那团红色魔气吸入体内,他周身原本强横的魔气顿时变强了几分。 他将玄机子的魂魄吸食干净,转脸向一边看着这一切的燕鲤。 “你回去吧,告诉林涵和晏飞文,我们不是一路人了,别再等我了。” “我说过了,我要把你带回去。”燕鲤仍然是那副死心眼的样子:“我不会食言的。” “你找死!”萧烬忽然暴怒起来,黑色荆棘疯狂生长,卷向燕鲤,然而处于其中的燕鲤只是弯弓搭箭,连着三箭,在荆棘中开出一条道路,他从中跳了出来。 “快滚!”萧烬直接用荆棘卷住他,扔向外面,穿着土黄色布衣的青年被直接扔下了云岛,落入黑压压的魔兵之中。然而奇怪的是魔兵并没有像对其他人类一样扑上来咬他,也许是因为他直接在地上打坐起来,抱着他的破弓,不知道在默念什么。那些魔兵并不是惧怕他,而是把他当成了石头一样的东西,毫无兴趣地绕开了。 “魔是寄生在人的执念上的,如果遇到没有执念的人,就只能这样了。”贰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不过也分境界,这小子的心性虽然不怕魔兵,但如果遇到魔君,还是被吃的命,不过难啃点罢了。我们回魔境的时候,不如把他带上,反正魔君在催我们回去了……” “我想去的时候自然会去。” “怎么,你不会真的还想回去当人吧,天道容不下你的,自古仙魔不两立,你那些朋友,说得好听。你看等升仙的时候怎么办。” “我不会回去了,人间太无趣了,恶人永远没法得到好人十分之一的痛苦,说有因果报应,最后却要靠化魔来讨回公道。既然这天道如此荒唐,我就要摧毁这天道,看看结果能如何。” 罗浮 此刻的罗浮山附近,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这群小东西,大概不会以为罗浮山会给他们提供庇护吧。”千秋阁的云舟上,看着林涵他们仓皇逃往罗浮山的方向,披着皮毛的那位化神期准仙人嘲讽地笑道:“要真是这样就太蠢了,罗浮山宗主元虚子和我们阁主都立了血契了,他们这不是去找死吗?” “渥赭,你别小看这群小杂种,里面很有几个狡猾的,连少阁主都在他们身上吃了亏的。”说话的是那位和使迦叶手的老妪一起围困过林涵他们的老者,他是和这群“小东西”交过手的,虽然恨不能捏死他们,但却是知道他们的厉害的。 被叫做渥赭的那位老者嗤笑了一声,显然是没听进去的,笑道:“叶老,快给元虚子传信,前面就是罗浮山山门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让咱们千秋阁吃亏!” 相比他们的从容,此刻林涵他们却是有点狼狈的。那赤虬尊者用神通化作巨人在后面追赶,上面的云舟上还有个人不断打来弹丸。纪骜用飞剑硬接了一记,虽然仗着轩辕剑碎片锋利,将弹丸击碎,但飞剑也差点失去控制,人更是如遭重击,脑中剧痛不已。 “据说千秋阁能出动的有十多位化神期准仙人,有一半只是雇佣关系,剩下七位都是长期听千秋阁差遣的,以颜色为代号。之前包围我们的叫青叶和玄承,还有赤虬尊者,紫霄道人,会御兽的渥赭,用弹弓的应该是苍鹤,还有一个曾是罗浮山长老的罗黯长老,他是剑修。”晏飞文从来消息灵通,恐怕早在和千秋阁对上时就去黑市买了消息。 每一个听起来都不好对付,尤其是那个罗黯长老,化神期的剑修,想想都觉得恐怖。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仓皇逃窜中,林涵忽然道:“当初无支祁说大禹那帮妖族是因为人类有三亿年气运才扶持人类的,你们说,到底是先因为人道三亿年气运他们纷纷投诚,还是因为他们听了这预言,纷纷投诚,才成就人道三亿年气运呢? 要换了别人,这样紧急的状况别说想问题,听清楚他的问题都算难事。但他们这一波人可以说是常年出生入死,所以全都听清楚了。他一说完,晏飞文就笑了一声,显然是听懂了,很快连朱厌也嚷道:“那肯定是因为他们先投诚,才导致气运偏向人类的!” “错了,说你脑子不行还不信。”晏飞文笑他。 “不管真相如何,我们都不可能知道了,因为大禹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们顺应了所谓命运,所以永远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了。”林涵道:“面对这样的选择,只有反抗所谓的命运,才能知道真正的答案。” “我懂了!”朱厌顿时嚷道:“我们要反抗命运!别说七位化神期,就是来十七位我们也不怕!” “你快闭嘴吧,你个乌鸦嘴!”晏飞文连忙给了他一拳。 林涵这一问,其实并不是奔着给大家鼓劲去的,只是那一瞬间心中若有所感,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玄妙的东西,所以本能地问了出来。这样的情况偶有发生,但有趣的是,经常接他话的都是晏飞文,因为他们道意是相近的,而纪骜和姬明月基本从来不接话,只是沉默,想必同样的问题,放在他们的道意里,又是完全不一样的解答了。 这世间万千道意皆归于天道,如果真能触碰到天道的玄妙,哪怕只是一点边缘,大概也如醍醐灌顶了。 可惜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悟道的时间,正如器灵老头所说,洪水都来了,现生孩子是来不及了。 林涵叹一口气,队伍已经带着追在身后的赤虬尊者冲到了罗浮山山门处。寻常闲人冲山门,就算提前得知,也不过是派遣一队弟子而已,但远远就看见山门处戒备森严,不仅有这一代弟子中最强的叶孤山,似乎连宗主元虚子也出来坐镇了,显然是有人传信了。 千秋阁那些化神期准仙人之所以还在观望,大概也是想看看自己这一行人能翻出什么浪,为什么知道千秋阁和罗浮山合作了,还敢往罗浮山自投罗网。 “此处为罗浮山山门,闲人止步!”叶孤山的声音传来,他身为核心弟子,显然也知道内情,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纪骜,似乎在提醒他们离开。 “嘿,纪骜以前不就是你们罗浮山的弟子吗?怎么,自家弟子避难都不行吗?”晏飞文笑着道。 他这话也是取笑,毕竟远处元虚子那冷漠样子,显然已经毫不吝惜纪骜的天赋。 “纪骜已于前些日子被罗浮山逐出师门。”叶孤山冷声道:“你们还不速速离开,休怪我无情。” 说话间那巨人般的赤虬尊者已经追到了近前,大概千秋阁还是对罗浮山有顾忌的,没有直接抓人,而是等罗浮山示下。 “就算宗主不看纪骜是仙缘大会魁首,也要看琼华宫和罗浮山世代交好的份上吧。”南宫对着元虚子:“五大宗派,同气连枝,守望相助,已有千万年历史!千秋阁是什么东西,为了抢我们同伴的内丹,追杀琼华宫少主,丧心病狂,于情于理都说不通!都到了罗浮山山门了,宗主还不出手相助吗?” 她这段话可谓是出师有名,实在无法反驳,元虚子脸上神色顿时更冷一分。好在什么宗派都不缺助声的弟子,登时有人嚷道:“放肆,你什么人,敢对我们宗主这样说话!”“既是琼华宫少主,就回你的琼华宫去,你琼华宫也关闭山门避世了,我们罗浮山和千秋阁结盟又怎么了?” 嘈杂的嘘声中,南宫脸色一分冷似一分,她是最标准的名门正派弟子,罗浮山奉行的也是这套道德观,然而大劫当前,礼崩乐坏,人性如此,总是能找到理由为自己解脱的。琼华宫心法高洁,对于这些人心的弯弯绕,还是见得少了。 一片嘈杂中,晏飞文大笑了起来。 “厉害厉害!罗浮山号称万年传承,爱惜天下弟子,两个仙缘大会魁首在这,被人追杀抢劫你不管。琼华宫世代交情也不要了,真是精彩!” 他这话一说,那些弟子又要骂起来,只有叶孤山神色复杂,有人要出手教训晏飞文,也被他拦住了。 “那我们今天只要宗主一句话,千秋阁为了劫财追杀我们,事关正义,罗浮山是不是不管?”一片嘈杂中,林涵朗声道:“只要宗主发话,我们束手就擒!” “元虚子,有人问你话,你别做缩头乌龟!”纪骜也冷声道。 别人还可,他这话一说,顿时就有弟子出手,他也毫不相让,反手就是一剑,剑意比以前强横多少自不必说,元虚子的脸上神色更冷,只见空中一颗镇山石直接落了下来。 “罗浮叛徒,还敢放狂言。”他直接道:“罗浮山为保门派传承,已关闭山门,区区小事就出手,难道以后魔族到了山下,也要开门迎敌不成!” 他这话算是解释了不出手的原因,可谓是冠冕堂皇,那些弟子顿时跟着鼓噪起来。然而一片喧哗中,却忽然响起一声叹息。 都说飞剑无影,但飞剑是有剑光的,真正强横的飞剑出手时,剑光直接撕裂苍穹,让人胆寒。法宝道术,也皆有宝光,唯有箭,来的时候,是没有光,也没有影子的。有的,只是一路卷起的风声,万种法宝皆是越近越好,唯有弓箭,距离越远,弓越满,势越沉。 那一箭来时,所有人都听见了青年的声音。 “那你便不是罗浮!”他说。 远之又远的云顶之上,罗浮山最中心处的仙居峰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按理说,谁也无法看得这么远,但那一道身影就在那里,立在云端之上,弯弓搭箭。 “不行正义,便不是罗浮!”一箭射出,他这样说。 “处事不公,便不是罗浮!”下一箭,他这样说。 “若是他们到了山门处,你不开门,你们便不是罗浮!”又一箭射出,他沉声说道。 他的声音并不开心,反而像是带着痛楚的,不是负气,不是愤怒,只是更深的,比失望还要深的东西。 无数个射箭的虚影,这样重叠在一起,他像是日复一日,在仙居峰山顶上反复练习这一箭,每一箭都对着罗浮山的山门处。谁都知道不可能有一箭能从仙居峰上射到山门,哪怕是化神期的准仙人也不可能让飞剑飞这么远,但他就是反复地磨练这一箭。在晏飞文觉醒红尘道意之后,他告诉林涵他的计划之前,林涵曾经问过他,他的道意是什么,穿着罗浮山布衣的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没有道意,只是一直练箭罢了。” 一箭一箭,水滴石穿,曾经谁都不看来的天赋平凡的弟子,却被太清长老收为关门弟子。无人知道,那被世人戏称为糊涂道人的老人还在他身上托付了整个门派。 他有着最坚忍的心性,是这世上所有天才都不具备的,哪怕是纪骜,也只是锋利执着,而他却沉稳如巨石,万顷波浪拍打过来,只在江心不动,这才是罗浮山立派之本,中正之道。 也正是这心性,让他在罗浮山拒绝接收林涵他们后,天天回到罗浮山,在仙居峰上射出这一箭。 无数日夜的虚影缓缓收拢,合为一体,叫作燕鲤的青年站在仙居峰顶上,弯弓如满月,他整个人似乎都成了弓的支架,他的手臂成了箭的延伸,他就这样搭了一支无形的箭,对着罗浮山门道:“从今日起,这里不是罗浮!” 然后他松手,箭去如流星,无形的箭羽却在空中卷起磅礴的风声,那是比罡风,比惊雷,比世间的一切都要强大的力量。箭怎么能射这么远呢?但后羿又怎么能射到太阳呢?如果想着箭和太阳间隔着亿万里的路程,隔着无垠的虚空和金乌的烈火,肯定是射不中的。 但如果看着太阳,就能射中。 那这一箭,也能射中。 青年用了无数次练习留下的虚影,在空中渐渐崩散,他的声音似乎化在了风中,随着那亘古未有的一箭,卷起无尽道意。所过之处,草木碎为齑粉,罗浮山的罡风也为这一箭让路,山川裂开,河水断流,无数弟子尖叫着逃命,连元虚子也带着镇山石匆忙避让。而高耸得,让整个朱雀大陆都以为永远不会倒下的罗浮山山门,就在这一箭中,轰然倒下。 磅礴的道意中,所有人都听见了青年的声音。 他说:“我这一箭,才是罗浮!” 荣耀 正如燕鲤所说,就算罗浮山不让大家上山,他也有办法让大家进入罗浮。 这一箭射出来,如同卷起一阵旋风,所过之处一切建筑楼阁、灵天宝树,全部碎为齑粉。而且越卷越大,等到山门附近,已经是天崩地裂的态势,不仅那数百丈高的山门轰然倒塌,连山峰也因为这一箭而裂开,方圆数十里都被卷入旋风中。原本严阵以待的罗浮山弟子也仓皇躲避。 “就是现在!”晏飞文的声音开心地响起来:“快冲快冲!明月开路,朱厌左我右,南宫帮忙,纪骜断后,有人来挡,杀无赦!” 不怪他们趁人之危,这一箭实在是绝好的契机,地上一片混乱不说,连罗浮山群峰的云海也因为这一箭形成的真空而倒灌下来,茫茫云雾弥漫开来,正好为他们强闯罗浮山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相比动辄成百上千的追兵,他们的队伍如同一尾灵活的鱼,直接穿过倒塌下来的山门,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就冲进了混乱的云雾之中。罗浮山磅礴灵气顷刻涌来,带着仙居峰顶冷冽的寒气,让人心神大畅! 林涵深深呼吸了一口,直接闭上眼睛,开了心眼,周围数百里方圆的动静顿时全部出现在他脑中。罗浮山不愧是整个朱雀大陆最强的宗派,不仅宗主元虚子惊诧了一下就迅速恢复冷静,喊道:“放肆,快拦住他们!”连那些弟子也迅速结成剑阵,阻拦他们。这可不是林涵当初在大泽里临时组起来的那种剑阵,而是罗浮山守山门的剑阵,至少已经有千年历史,数百柄飞剑同时结阵,寒光耀眼,杀气冲天,转瞬之间已经把燕鲤那一箭撕出的裂口补住。 彼时他们队伍已经快冲过裂口,罗浮山的构造不止晏飞文,连林涵也清楚,因为跟朱雀大陆上其他宗派都一样。只要冲过这一重山,外面都是数以百万计的外门弟子,和依附他们生活的仆人,管理他们的外门长老……分管着罗浮山成千上万的山峰,有看守灵脉的,种植药草灵谷的,就像林涵当初在离天剑派负责灵果树一样,这些外门弟子,就跟他们所生活的群峰一样,拱卫着罗浮山的主峰。 只要冲进这些山峰之中,别说千秋阁抓不到他们,就连罗浮山自己的人都要搜山才能找到他们。到时候他们大可以尽情施展,易容成弟子也好,藏身在其中的深谷山洞也好,反正是猫捉老鼠,还要投鼠忌器,不敢像那赤虬尊者一样把山峰拔起来。 所以尽管剑阵已起,他们也毫不犹豫直接硬闯。姬明月直接动用天之镜,金乌火把剑阵烧开一条路来,月光折射在飞剑上,让剑气互相绞杀,朱厌和晏飞文更是合力将飞剑全部弹开,但罗浮山这剑阵确实厉害,那些飞剑如同鱼群一般,进退有据,被击飞的飞剑退下后,新的飞剑立刻补上,剑意同样锋利无匹,偏偏还不能让纪骜来开路——元虚子已经出手动用山岳之力,如同有一座巨山在他们身后崩塌一样,沉重的岩石几乎要把他们埋在山下,如同不是纪骜用剑意劈开的话,他们就要被夹死在镇山石和剑阵之间了。 “明月,能找到他的阵眼吗?”晏飞文焦急地道,这剑阵太厉害,现在还只是一部分弟子匆忙结阵,等到真正展开,恐怕根本就冲不开了。必须趁现在找到做阵眼的飞剑,擒贼先擒王。 姬明月没有回答,只是月光更亮,简直如同冰雪一般寒冷耀眼,林涵开着心眼都感觉到了那刻骨的寒意,把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但是这剑阵显然是早就完善过这点的,每一柄飞剑看起来都完全一样,而且随时在变换位置,根本无法锁定其中任何一柄,无数剑意如同罡风一般狂卷过来,让晏飞文和朱厌应接不暇,他们如同被困在了混乱的鱼群正中,被疯狂撕咬,任何一道剑意都能把他们的肉撕咬下来。 林涵知道晏飞文要叫纪骜和姬明月调换了,这样两面夹击之下的调换只有他们能做到,也只有纪骜能用剑意找到那一柄飞剑的所在。但晏飞文之所以要纪骜断后,就是提防千秋阁的人出手,姬明月虽然强大,却是法修,纪骜有吞天诀基本难死,相比他更多了一重保险。 这个决定,可能就是他们整队人生与死的区别。晏飞文眼中神色变幻,似乎要作决断了,剑阵中却忽然起了变化。有一柄剑似乎慢了一瞬,又似乎是失了手,直接撞上了姬明月的镜面。 月光顿时大亮,直接冻住那柄飞剑,如同捉鱼一般将它从整个剑阵中拎了出来,无数飞剑追逐过来护卫,更加暴露了这就是阵眼的事实。潮汐之力直接扭曲周围的空间,将飞剑上维系的神识拧断,飞剑直接现出本体,竟然是一柄极厉害的仙剑,剑气是玄妙无比的青色,如同游鱼一般,剑意甚至跟纪骜有几分相似。 但剑意这么强的飞剑,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被抓出来呢? 林涵来不及疑惑,另一道剑意已经从天而降,显然来自千秋阁的方向,是见到他们冲破罗浮山剑阵,忍不住出手了。这剑意恐怖无比,很可能来自晏飞文说的那位千秋阁的化神期剑修!晏飞文让纪骜殿后的布置这时候就起了作用,纪骜的飞剑直接迎上去,承袭自聂云殇的剑意,加上轩辕剑碎片的威力,竟然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剑。只是境界差距还是太大,纪骜身形一震,脸色苍白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一口血。 “纪骜。”林涵担忧地道,他只顾着看纪骜,没注意到队伍直接穿过了已经崩溃的剑阵,那柄作为剑阵阵眼的青色飞剑上面似乎还带着主人微弱的神识,摇摇晃晃地跟在他们身后,晏飞文反应最快,一把抓了回来,笑道:“多谢了!” “孤山!”元虚子气得大叫,这柄飞剑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罗浮山首徒叶孤山,这还是林涵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穿着黄衣的青年面容端正俊美,在自己师父的怒吼中温和地笑道:“没办法,实在是打不过。” 因为知道他是放了水,这态度才更让人气愤,可惜林涵没法知道元虚子后面的反应了,因为他们的队伍穿过山门,直接一头扎进了外门弟子的群峰之中,他用心眼展开,一下子把周围数十座山峰的情况全部收入眼中。 “西边那几座地势都太平坦,北边就是主峰,纵深不够,我们往东,那里有条大河,两岸都是悬崖,应该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他告诉大家。 队伍于是直接钻入左边的山中,尽管元虚子动用山岳之力在后面翻天覆地,到底顾忌山上还有外门弟子,不能把整座山都拔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泥鳅一样钻进了山林中,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元虚子应该不会把叶孤山怎么样吧?”云瑶不无担忧地道。 连她都看出叶孤山故意放他们一马了,元虚子更不用说了。其实林涵也十分惊讶,他以前只知道叶孤山当初在仙缘大会和姬明月有过一战,后来纪骜在罗浮山又跟他经常比试,是唯一被两个同龄的顶尖天才都欺负过的人,也算是一直被笼罩在他们的阴影下。他还以为以叶孤山的经历,应该跟千秋阁的玉凌华恨姬明月一样,恨透了纪骜和姬明月,见到他们倒霉应该迫不及待落井下石才对,而且还肩负着守卫山门的重任,更是出师有名。没想到叶孤山会放他们一马,还故意把飞剑都给了他们。 “他可能是被燕鲤那一箭点醒了。”南宫道:“总算还有人记得什么是罗浮山的荣耀。” “元虚子那老贼心眼特别小。”纪骜难得有话要说。 林涵知道他还记恨当初元虚子用捆仙索把他捆得跟粽子一样、还拿镇山石来压他的事,忍不住笑了,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不会的,叶孤山现在是罗浮山首徒,他最多训斥几句,不会严厉惩罚他的。”晏飞文笑得眼睛弯弯,把那柄飞剑拿出来看:“这可是好东西呀,罗浮山镇山的宝贝之一,青湮红尘,是给准备飞升渡劫的弟子用的。要不是元曜子飞升时带走了红尘,就算叶孤山天赋再高,他们也不会舍得把青湮给一个才金丹的弟子的,我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呢。” “这东西我抢到过,但是又被糊涂道人抢回去了。”纪骜认真告诉林涵,他有点不解:“当时还是一团青雾,现在怎么变成剑了?” 他话音未落,晏飞文直接在飞剑上灌入灵识,只见飞剑直接散开,变成了一团雾,正和纪骜形容得一样,他心意一动,那团雾随之变换形状。 “这倒有点意思。”他又玩了玩,意犹未尽,林涵连忙催促道:“别玩了,我们现在虽然摆脱追踪了,还没拉开距离,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再慢慢玩吧。” “没事,元虚子现在估计正跟千秋阁吵架呢,他虽然和千秋阁私下结盟,但也不敢让千秋阁进来搜我们的,不然罗浮山的面子往哪搁。只是罗浮山的人搜山的话,我们根本不怕,不过是些弟子罢了。就算元虚子想出动化神期,罗浮山的太上长老也不会同意的。他和千秋阁联盟的事估计还瞒着那些长老呢。你忘了,我们当初选罗浮山,就是因为只要能闯进来,至少能拖延几个月。”晏飞文笑着道。 这个主意就是他想的,早在还不知道燕鲤这一箭的时候,他就跟林涵私下商量过,如果千秋阁出手,他们的生路在哪。林涵也知道罗浮山地宫里有宝贝,但想的都是等魔灾爆发罗浮山开始混乱之后,再浑水摸鱼。现在罗浮山是全盛时期,他怎么也不敢贸然闯进来的。但晏飞文就是爱走险棋,还认真跟他分析过:南瑶岛太远,千秋阁化神期高手如云,绝不会让他们逃那么远,琼华宫稍近,但也有限,而且是封闭宫门的,又都心性冷漠,等到了那里,可能太上长老直接把姬明月强行抓走,留他们面对千秋阁。 唯一的生路,就在离他们最近的罗浮山,就算罗浮山和千秋阁结盟,毕竟是朱雀大陆第一大宗派,还是要点面子的,不可能让千秋阁的人进来搜山。罗浮山自己也不好动用化神期准仙人抓他们,虽然是极险的一步,但只要走成功,就有一线生机。 林涵本来还在犹豫,直到燕鲤在石壁中留下了隐藏的信息,告诉他们可以去罗浮山避祸。他知道燕鲤心性最稳重,不是十成把握一定不会说,所以下定决心,和晏飞文作起计划来。因为这是一步险棋,所以连其他人都没告诉,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别说罗浮山和千秋阁,就是他们队伍里的其他人,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这计划的全貌。尤其是南宫,对这计划赞叹不已。 虽然晏飞文喜欢走险棋,林涵却是最谨慎的,听了他的分析,还是不肯让他玩那青湮,催着大家直接在群峰中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处比较安全的所在,是罗浮山一位长老渡飞升劫失败留下的劫冢。化神期准仙人一般都会离开门派云游,除了寻找机缘悟道的原因之外,也是因为飞升的九九雷劫实在恐怖,许多小宗派,一场雷劫都够灭派了,而且雷劫所过之处,灵脉断裂,山川倒转,相当于废了,就是罗浮山这种蕴藉深厚的大宗派也没有这么多灵脉来糟蹋。 这长老叫玄戊,在宗派渡劫纯粹是个意外,据说是因为他本来掌管着门内的藏书阁,偶然得到一本秘法,修炼了起来。最开始是缓慢的,渐渐到了化神初期。化神初期根本没有渡劫的危险,而且想要到化神圆满需要的灵气是难以想象的庞大,所以像其他长老一样在门派里的洞天福地修炼。谁知道他刚进入化神初期没多久,有一天修炼时忽然听到隐隐雷鸣,如同大祸临头,内心焦躁不安,周身气息紊乱,还以为是走火入魔了,没往渡劫上想,直到天空上聚集起雷云,连罗浮山洞天中的劫鼓也响了起来。 他连忙往外跑,哪里还来得及,只跑到外门弟子的地方,雷劫就落了下来。他毫无准备,而且修为也只化神初期,只熬过三十道劫雷就陨落了。也还好只有三十道,所以被紫雷影响的地方只有数百里方圆,否则只怕罗浮山要多出千里焦土。 这数百里的废墟,就叫做劫墟,正处于外门三千群峰中的正东方,罗浮大江因为雷劫在这里转了个弯,把劫墟包裹起来,开口就有百里。劫墟里什么出产都没有,只有边缘处偶尔会长一些灵品的雷烬草,负责这里的是几个玉字辈的外门弟子。罗浮山现在一共有六个辈分,太上长老是太字辈,都是糊涂道人那样修为通天的老怪物,然后是元虚子的元字辈,叶孤山燕鲤他们是属于空字辈,然后是静字辈和虚字辈,然后才是玉字辈,玉字辈虽然在内门弟子中不济事,在外门弟子里也算中等了。 这些信息,都是被他们抓到的一个外门弟子供出来的,供出来之后林涵就给他喂了颗六忘丹,还在他旁边种了棵迷魄草,把他的失忆栽给这棵草。罗浮山虽然豪富,但一株上品珍稀药草也够外门弟子过几个月了。 至于他们几个,现在都换上了罗浮山的黄色衣服,躲在劫墟里,准备布下重重阵法,等罗浮山搜山搜到这里,就偷偷混在外门弟子中逃走。 其实晏飞文的估计还是准确的,他们走后,元虚子果然跟千秋阁的人有一番交涉。 “宗主,我们也知道罗浮山的规矩不可撼动,但魔灾已是燃眉之急,那些小子有多油滑,宗主也是看见了的。如果不让我们进去追,普通搜山根本搜不出来。”青叶态度恭敬,试图说服元虚子。 “不行!”元虚子仍然断然拒绝:“要是长老们知道我放你们进去,结盟的事就无从谈起了,不能因小失大。我已经把你们有神鼎碎片的事传给望神峰的太上长老们了,这月的月中就是长老大会的日子,他们会讨论出一个结果的。” “等到月中,魔灾都到眼前了。”急性子的赤虬尊者嚷道:“宗主你先让我们去把那几个小子抓到,把内丹取了,唤醒神鼎,先斩后奏,你们那些太上长老也没话说了!” “万万不可。” 元虚子这么一说,千秋阁几个化神期准仙人顿时都嚷了起来,他们在千秋阁也是被人供奉的人上人,态度都倨傲得很。眼见得元虚子脸色神色渐渐森冷起来,青叶见状连忙道:“不如这样,我想个折中之法,用不用只由宗主决定,我们不敢僭越。” “说!” “不如这样,让我们几个易容成普通的元婴道人,只说是云游至此,投奔罗浮山。宗主收我们进去,只要在搜山时,把我们几人加入搜山的名单中,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几个小子抓到了,交给宗主。等长老们问起,那几个小子本来就是私闯罗浮山,你只是普通搜山,跟我们千秋阁也没关系。岂不是两妙?” 她这主意可以说是极妙,不仅保留了罗浮山的尊严,而且相当于把朱厌的内丹直接送给了罗浮山,到时候合力唤醒神鼎时,这可是极大的筹码。元虚子一直坚持罗浮山自己搜山,除了怕长老们多话之外,也有想把朱厌的内丹拿在罗浮山手里的原因,这主意可以说是正中他下怀。 所以他心中大喜,面上只是不露出来,道:“这计谋虽不错,还是先让我们搜两天,你们也好传信阁主,准备几个身份。要有来历有根源的那种,到时候对证起来,也有说法。” 所谓有来历,就是不能生造,要有真人,肯定是抓了人来,好冒充身份。以千秋阁的行事风格,身份的主人自然是凶多吉少。不过元虚子当惯了宗主,说话是不留话柄的,这种狠毒的事他肯定不会沾身。青叶如何不懂,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千秋阁也有许多朋友,不过是借个身份罢了,两天太久了,不如明天就开始吧。” “也行,只是你们行事要小心才好。”元虚子扫了一眼其他几个化神期准仙人,淡淡说道。 “那是自然,我们一定小心行事,不让宗主为难。” 撤离 “最新消息,叶孤山从放走我们那天就被元虚子罚到仙居峰面壁了,已经三天了还没出来。”晏飞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进来,嘴上咬着一个灵果,含糊不清地道。 彼时他们进入劫墟也已经三天了,因为怕被俯瞰发现,所以直接挖到地下,挖出一个三间石室大小的洞穴,也不分隔开了,摆满了林涵的灵草,还挖了一条逃生的通道,免得他们偷袭。他说这话时刚刚和南宫出去巡逻回来,守家的是朱厌和纪骜。 “是我们连累了他。”云瑶不无感慨地道。 “你这话就不对了,他帮我们,是他心中的道义。是顺其自然的事,如果忍住不做,才容易留下心魔呢。”南宫在旁边反驳道:“要是到了我们琼华宫,闯山的是他,我也一样会放行的。我们心中不要有挂碍,才是对得起他。” “话虽如此,但就怕他以后日子不好过啊。”云瑶叹道。 “嗐,你别担心这个了,我怀疑元虚子根本是想让他去仙居峰参悟燕鲤那一箭的道意,而且小心眼得很,只让他一个人参悟,不让其他弟子有份,对外说是面壁罢了。”晏飞文反正总是剑走偏锋:“叶孤山从小到大的待遇都跟小明月差不多,是罗浮山的宝贝。燕鲤才惨呢,一直爹不疼娘不爱的,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心境这么平和,他那道意,真是绝了,我现在都弄不明白,那一箭怎么会这么厉害。” “那是因为他练习了千万次。我用心眼看到的,他从我们被罗浮山拒绝第一天开始,就常潜回仙居峰练这一箭了,是无数影子叠加到一起的。”林涵忍不住道。 “要是道意真能这么简单叠加就好了,你问纪骜,他能把千万次挥剑叠加成一剑吗?”晏飞文被纪骜瞪了一眼,只当没看见,继续道:“燕鲤一定是参悟了非常厉害的道意,要不我们给这道意起个名字吧,他那闷葫芦,估计连名字都没起呢。看看他那弓就知道了,跟路边捡的差不多。” “我还是不懂,他人还在追萧烬呢,怎么箭会从仙居峰的峰顶上射出来,而且也没有弓啊,只是个影子而已,影子怎么可能保存这么久呢?”朱厌反正从来有他自己的想法。 “这就是你们小世界的局限了。”一个声音适时地从林涵身后响起,器灵老头还是一如既往地贪生怕死,打架的时候不见人,打完了大家聊天,他就出来当前辈了,关键是还说得挺头头是道的:“你们这世界只有人类跟这些血统一般的妖族,没见过真正的先天种族,所以总是被肉身桎梏住了。其实修仙本来就是修去后天的限制,超脱肉身,只存灵魂,道意,就是最接近灵魂的东西,魂魄有形吗?魂魄受空间和时间限制吗?他的道意在这里,跟他的身体在哪有什么关系呢?飞剑不一样是可以千里之外取人性命?不过一箭你们就这样了,等到了仙境,见到了诸仙神通,还不吓晕过去呢。所以说天赋为什么重要呢?天材地宝都没用,没有天赋的练上一万年也不如人家一瞬间的领悟,道意才是修行的根本。” 他到底是境界在这里,所以但凡论道,讲的都十分玄妙,让人如醍醐灌顶一般。就算不给宝贝,光是这些见识,都对他们有莫大的帮助了。 但晏飞文总爱唱反调:“那不对啊,小明月和纪骜的境界都不比燕鲤低,为什么他们也没办法做到呢?” “你啊,人不能太贪心,姬明月引天地之力,纪骜的剑意可以撕裂世界,也都超越了□□的限制。道意怎么表现,跟心性有关,燕鲤的心性决定了他的道意,你们哪,别羡慕人家,修好自己的道意才是关键。” 器灵老头这话意有所指,晏飞文忍不住眼神一动,若有所思,连林涵也听住了。 一片安静中,纪骜忽然道:“我要救燕鲤。” “什么?”众人都不解。 “我答应过糊涂道人,要保住罗浮的传承,但我不知道什么是罗浮,是这个宗派,这些山,还是山里的人。燕鲤用那一箭证明了他是罗浮,所以我只要让燕鲤活着,就是保住了罗浮的传承,完成了承诺。” “你这小子,这种承诺你也敢答应,结了因果怎么办?”器灵老头气得不行。 “没事的,燕鲤现在虽然不在这,但是萧烬会有分寸的。”林涵在旁边道。 “你还指望那化魔的小子呢,我可跟你们说了,不管什么人,化魔之后是六亲不认的。再温柔良善,也会激发心中的恶,你们快别指望了。还有纪骜你这小子,还救别人,你自己还自身难保呢,熬过这一关再说吧。”” 晏飞文平时都笑朱厌乌鸦嘴,不让他说不吉利的话,这次却忘了阻止器灵老头了。结果器灵老头说完这话不到半个时辰,劫墟里变故突生,当时林涵和云瑶都在密室中,负责警戒的是姬明月,也幸亏是他,也是对方实在狂妄,竟然选在晚上行动。林涵那时候正在跟千机鼎器灵试雷劫木的药性,只见石室中月光大亮,毫不犹豫,直接收起全部的药草,钻进了密道。 他在石室顶上布了个小阵法,是专为姬明月准备的,只要月光照在特定的位置上,就能被反射到石室中,用来传信最好,云瑶反应也快,直接收起琉璃灯,紧随其后。 这密道直通罗浮山的大江,用的是在洞府中找到的五行蚂蚁,不到两天就把劫墟下面挖得跟筛子似的,四通八达,林涵只管往江边跑,他让小胖鱼跟着纪骜,想传话不过心念一动的事。过去这几天,他们已经做好了撤退的计划。 “你们那边怎么样?”他一面跑一面在心里问小胖鱼。 “小明月发现劫墟外西边三百里处有股奇怪的气息,纪骜和朱厌去探了,你们怎么样?”晏飞文的声音隐约传来,自从开了心眼之后,林涵的感知比以前敏锐了,甚至可以感知到小胖鱼的所见所闻。 “我们快到江边了。”林涵告诉小胖鱼。 他这撤离计划是他和云瑶在一起行动的,免得打起来还要分神照顾他们,两人跑到江边的一个撤离点里,静静等待着,琉璃灯光芒摇曳着,云瑶的脸色也十分紧张。 “朱厌回来了。”晏飞文语气低沉地道:“他说有几个人在西边搜山,拿着面镜子排查可疑的外门弟子,之前被你喂了六忘丹的弟子也被抓走了。” “什么镜子?”林涵问道。 这次小胖鱼把他的问题转问之后,回答的不是晏飞文,而是朱厌:“是一面不大的镜子,跟之前罗浮山山门悬的云镜完全不同。” 林涵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追问道:“具体是面什么样的镜子,你形容一下。” “像是一面青铜古镜,上面刻着一些很朴拙的篆纹,还有云龙奇鸟之类……” 林涵脸色大变:“快跑!那是昊天镜,千秋阁一定把他们藏的昊天镜的仿品带来了,昊天镜可以照见人前世今生所有轮回痕迹,这面镜子至少能照出人的经历,你们快逃!” 他话音未落,那边小胖鱼忽然吓得一抖,显然是出了意外。林涵索性不再问话,直接开启心眼,整个人的视角越飘越高,俯视着方圆几百里内发生的动静。 其实他本来是不认得昊天镜的,只是当初在明光城里被心魔猰貐诱惑时,曾经在梦境里见过昊天镜。据说所有魔族都来自那棵开天辟地之初就存在的魔树,所以共享了许多远古的记忆,就连名字也是远古时一些大妖的名字。所以林涵梦境里见到的昊天镜的样子,就跟这个一模一样。 千机鼎器灵说过,虽然真正的神器都藏在各方仙境,但仍然会有各种仿品流传在许多大世界和小世界,因为一到仙器,炼器就变得非常艰难,常常是千分之一的几率,每件仙器都是独特的,不像丹药有配方比例可以作为依照,就算万事俱备,也要看机缘。所以与其赌一个玄之又玄的可能,不如干脆仿照已有的神器,这样最差也能炼个仙器出来,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千秋阁拿出来的,显然就是这样一件仙器,光听形容完全就是林涵梦境中昊天镜的样子。云岫谷的琉璃灯仿的不过是寻常神器,就已经是门派的镇宗之宝,罗浮山要是有件这样的宝贝,早传得天下闻名了。就连晏飞文从叶孤山那“抢来”的青湮,也不过是一件普通仙器而已,照样被天下人如数家珍。 所以一定是千秋阁的人来了。 果然,他心眼一开,就看见有几道强大的气息从劫墟西方飞来,相比之下,纪骜的气息可以说是隐匿得十分巧妙了,就连林涵也只能断断续续感应到他的存在。他向来胆大,显然比朱厌探得还要近,这时候正朝着罗浮大江的方向跑去。 千秋阁的人不知道是怎么说服元虚子让他们进来的,一个个十分放肆,连形迹也不藏了,直接飞上空中,为首的便是那叫青叶的老妪,带着一紫一褐两道身影,追的却不是纪骜,而是晏飞文他们。那紫色显然就是紫霄道人,他也是法修,展开双袖遮天蔽日,正好克制姬明月。晏飞文他们是按林涵的原计划往江边撤退的,但青叶直接手捧着昊天镜,放着万丈宝光,直接照得他们的形迹无处可藏。 林涵本来还不知道那褐色身影是千秋阁众人中的哪位,只看见青叶老妪似乎对他说了什么,那老者直接一抬手,忽然放出一只巨大的妖兽,像是一只苍鹰,头上却又生了一对角,光是爪子就有他们藏身的密室那么大。这几个化神期同在千秋阁门下效力,显然都是合作惯了的,苍鹰一出,紫霄道人的袖子里就忽然落下几道合抱大小的紫雷,直接将他们去处拦住。晏飞文他们在月光中闪转腾挪,惊险无比,眼看着就要被紫雷击中,朱厌终于出手,直接化作一只带翼的飞虎,扑向那只苍鹰,和它缠斗起来,一起从空中坠落。 御兽的显然是千秋阁那位叫渥赭的化神期准仙人,控制的就是拜月期的大妖,但朱厌已经是拜月圆满,又有屠龙术在手,一击之下便让那苍鹰受伤,虽然自己也从空中坠落,还没等现出原形,一道月光便将他接走。 青叶见渥赭一击不中,直接使出迦叶手神通,藤蔓巨手从空中扣下,试图将他们抓住。好在月光减缓了巨手的动作,晏飞文和南宫如灵蛇般从指缝中钻过,满天紫雷中一面巨大的镜子冉冉升起,将紫雷全部反弹出去,晏飞文甚至用青湮化作飞剑,给那个紫霄道人来了一剑。 就在他们似乎占了上风的时候,变故突起。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只有姬明月试图回救,然而化神期剑修的威力远不是月华可以冻结得住的,那道暗色飞剑如同穿透丝绸般轻松击穿月光,直奔指挥战斗的晏飞文。速度之快,晏飞文甚至没来得及转身,就在要将他斩于剑下的时候,一道比那剑气狭窄得多的黑色飞剑直接迎了上去,锋利无匹的剑意直接将那暗色飞剑的剑气击穿。 月光亮起,溯月直接将晏飞文转移到了朱厌身后,但藏在暗中的纪骜已经现身,覆水难收。 “镇昆仑!”“盘古像!”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是玄承和赤虬尊者也到了,红色巨像和昆仑巨手都如期而至,挡在了河岸之上。 “千秋阁的人全到齐了。”林涵收回心眼,眉头紧皱,对云瑶道:“我们走吧。” “不管他们吗?”云瑶还是有点不舍,她虽然没有看见战况,但也知道十分险恶。 “我们帮不上忙,按原计划去集合点等他们,相信他们可以赶到的。” 他和云瑶匆匆沿着密道往下跑,这地下被挖得错综复杂,连他也难以记住,只能放出食金蚁来引路,越往前走,越觉得土层坚硬潮湿,最终变成坚硬石头,石缝中滴着水,头顶还有隐隐的水流声。 “这是罗浮大江的江底,对吗?”云瑶问道。 “是,我们走江底,他们走水中,只要能进水里,有鲲鹏在,谁也没法拿他们怎么样。” “那千秋阁的人还是会追过来啊,他们有昊天镜,我们是藏不住的。” “我们不需要藏住,只要拖时间就行了。” “拖多久?” “七天。”林涵神色严肃地道:“拖到月中。” - 但林涵并不知道,这七天根本拖不住。 晏飞文他们虽然远不是那七个化神期准仙人的对手,但逃脱还是可以做到的,尽管纪骜和朱厌都负了伤,还是拖到了河边。姬明月一个溯月把众人送入河中,同时镜子也被击碎,就在暴露形迹的瞬间,纪骜一剑击穿罗黯的飞剑,朱厌化作原型扑在他身上,挡住了紫霄道人的致命一击,带着他跌入河中。迦叶手和昆仑手一起抓向河中,鲲鹏直接被抓出金色虚影,但小胖鱼逃命还是厉害的,直接化为一尾金色小鱼,潜入水底。 “好啊!这群小杂种还有鲲鹏这等宝贝,这趟我们可真是没白来!”那个御兽的渥赭披着皮毛,对着河水尖声笑道。 林涵和云瑶在河对岸的集合点等待了半刻钟,他们就藏身在水下河岸的一个溶洞中,溶洞原本是灌满水的,被林涵布了个阵法,现在河水进不来,只有持着阵符的人可以通过。 “他们来了。”他忽然道。 云瑶惊喜地睁开眼睛,只见一道金光跃进溶洞中,晏飞文他们几个狼狈地从金光中摔出来,朱厌果然又是受伤了的,半边肩膀都垮下去了,纪骜也脸色苍白,但第一时间拿出他的飞剑来看,剑身上轩辕剑碎片嵌入的地方已经有了裂痕,看来罗黯的飞剑可不是好挡的。 “快走!”晏飞文不等林涵招呼,直接反手将神羽叶炸开,把洞窟炸得一阵晃动,用碎石堵住洞口,然后才神色焦急地对林涵道:“黑市上的消息有误,千秋阁七人中最强的不是罗黯,而是苍鹤!我们可能要改变计划了。” 此刻的河岸上,千秋阁众人并不急着下水,而是等着那矮如孩童的苍鹤动作,他在水边手舞足蹈,仿佛在祭神一般,随着他的跳动,许多傀儡一般的虚影便飞快地跳入河中,他身上似乎藏着无数这样的傀儡,如同一支大军一般,从他的袖口衣领处不断涌出来,源源不绝。 只有那性急的赤虬尊者,已经化成了红色巨像站在河中,水流不过淹过他的膝盖而已,他焦急地挥舞着石斧,迫不及待想去抓人了。 “苍鹤,你行不行啊,怎么半天了还在放傀儡啊。” 青叶责备地看了他一眼,道:“不要打扰苍鹤,他在同时操纵土行者和水行者,灵识化作万份,不能分心的。” “都是元虚子那老鬼作怪,不敢让我们放开手段来找,否则哪要这么麻烦……”玄承忍不住也抱怨道。 他话音未落,那苍鹤尊者已经停下了那诡异的舞蹈,脸上露出笑容来。 “找到了!” 暗杀 林涵还没跟着他们转移到下一个点,就知道了晏飞文为什么说苍鹤才是最危险的了。 他当时并没有开心眼,所以是纪骜第一个发现的,他只说了一句“他们来了”,把林涵吓得不行,他还以为是人已经追来了,结果姬明月用月光一照,原来他们身后的隧道中隐隐亮起许多黄色的光芒,像是有许多小东西在土层里穿行一样,看起来十分恐怖。 “那是什么?”林涵吓了一跳。 “是苍鹤的神通,应该是傀儡一类的东西。”晏飞文神色难得如此凝重:“黑市上只说他会运用傀儡,但我记得隐约听说过千秋阁曾经吞并了一个东境的云岫谷这样规模的中等宗派,从里面得到了五鬼搬运法。” “五鬼搬运是华胥仙境的符咒秘法,怎么可能会流传到这种小世界里来,”器灵老头总算帮了一回忙,在林涵袖子里出声道:“虽然我看不清,也知道不过是五行术罢了。” “那你怎么不出来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朱厌刚朝着那些傀儡的方向喷了一把火,听了这话还忍不住说他。 “你这小妖怪懂什么,你没发现这些傀儡都是灵识操控的?老夫要是出来,不就被那操控傀儡的人发现了?” “全是灵识操控?!”林涵这次是真的吓到了:“就算是分灵术,也不能分到这么多份啊。” “分裂灵识的秘法多了去了,不过朱雀大陆这种小世界没什么好东西,反噬严重,这人分成这么多份,估计人也疯疯癫癫了。”器灵老头缩躲回木匣之前还不忘记给他们泼一盆冷水:“老夫先躲起来,你们这次估计是麻烦大了,可能到时候要老夫出手化解,老夫先藏好了,免得他们有防备。唉,上次在你那破城出手,就已经让仙魔两道都发现了,现在估计都找到蓬莱仙境了,再出手恐怕他们就能找到这里来了。” 其实不用他说,林涵也知道他绝不能再出手了,逍遥经本来就是仙魔两道都觊觎的上古秘宝,又是全程跟着聂云殇度过一次魔劫的,只要露出一丝气息,就会引来无数眼睛。就算在原来的世界剧情里,他也只帮过纪骜一次,第二次还没出手,就被仙界大能发现,直接逼得纪骜反了仙界,修为全废,在星海里游荡了几百年。 上次在城破时实在没有办法,器灵老头出了次手,不然他们这拨人要死一大半,估计当时已经引来仙界某些大能的注意力,说不定现在就有人在朱雀大陆附近的大世界寻找逍遥经的痕迹呢,要是这次再露面,被他们锁定了位置,直接封锁这一方小世界,逃都没处逃去。 想到这里,他连忙对着木匣里的器灵老头道:“前辈,这次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出手,让我们自己解决。就算有人死伤,前辈你也千万也要忍住。” “知道了,大不了看着你们这些小子死嘛。”器灵老头也知道利害,嘟嘟囔囔地道:“也不知道纪骜这小子什么运气,一路就没消停过,自己境界长进又慢,偏偏惹的人又厉害,聂云殇当年也没这样狼狈啊,难道是你血统比他纯,所以修行得慢?等有空了老夫一定要卜一卦……” 他一个人在那琢磨,林涵没理他——也没有余裕理他了,那些在土层中穿行的傀儡直接穿过了姬明月的月华,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倒和当初大泽的魔兵有点相似。纪骜的剑意也陷入了当初在魔灾中一样的处境,虽然可以在魔兵中来去自由,却无法保护他们。 “这些东西太烦人了。”晏飞文一面用神羽叶击杀傀儡,一面也忍不住骂道:“虽然伤不到我们,但一直跟着,那些化神期的老怪物很快就会过来了。” 本来他们是想靠五行蚂蚁在地下挖出的密道拖延时间的,这些傀儡一来,根本无法躲藏,最轻松的那条方案直接被废掉了。众人光跑肯定是跑不过千秋阁那些化神期准仙人的。 “元青山还有多远?”林涵问道。 “还有三百里。”晏飞文道:“前面就是元青石矿脉了,但他们肯定比我们快。” “没事,只要躲进矿脉中,这些傀儡不敢直接追过来的。” - 元青石是一种可以用来炼器的灵品矿石,罗浮山被称为洞天福地,就是因为其中有多处矿脉,就算魔灾蔓延到山下,闭上山门来过上几百年也不成问题。元青山不过是其中一处比较珍贵的矿脉,在罗浮山连前三都算不上,仍然养活了几万弟子,绵延数百里的山脉中,到处可以看见用飞舟运送矿石的罗浮山弟子,还有穿着法袍当监工的外门长老,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欣欣向荣,朱雀大陆上泛滥的魔灾似乎对这一点影响也没有,身处这样的一片繁荣中,是会让人心中的担忧烟消云散的。正如近来在门下弟子中流行的一句狂言:这天下哪有罗浮山过不去的坎呢。 一派欣欣向荣中,几个衣着十分朴实的元婴期道人悄悄落在了元青山主峰上。今日轮值的三位长老分别是空阳、空音,和一位从外门客卿中选出的元婴圆满的鸿云道人,外门弟子都称之为鸿云长老。以空阳为首,他是个中年人模样,是位剑修,已经是元婴后期,这个年纪这个修为,在人才济济的罗浮山也算得上中上了。 所以那些元婴道人一落下来,他就迎了上去,看这几位穿的都是罗浮山的法袍,但颜色各异,显然是来避难的客卿,不由得在心里腹诽宗主还是太过慈悲了,魔灾当前还收了这么多外人,也不知道底细,也没有规矩。向来客卿只能在罗浮山外围活动,这些人不知道怎么竟然闯到了元青山这种腹地来。 不过他心中虽然鄙夷,表面却一点不露,仍然是彬彬有礼道:“在下空阳,是元青山今日主事长老,各位因何事至此。” 他好歹是外门弟子中赫赫有名的长老,管着元青山这等肥差,别说寄人篱下的客卿,就是寻常长老见着他都要客气几分。然而他这话一说,那几个客卿却都一脸冷漠,其中一个红发红须的老者更是皱起眉头,一脸厌弃地瞥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空阳心中愠怒,好在这五个客卿中为首的那位青衣老妪还算礼貌,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令牌,道:“我等奉门主密令,追捕几个狂徒,还请长老通融一下。” 这几个客卿看起来修为平平,不过元婴期,一个个都已经垂垂老矣,显然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手上的令牌却是元虚子的山岳令,在整个罗浮山都通行无阻的,空阳长老见状,连忙端肃神色,道:“诸位可需要在下协助……” “协助个屁,罗里吧嗦,和他废话什么!”那个红发老人忽然嚷道:“直接搜就完了,有说闲话的功夫,那些小子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空阳原是好意,没想到这人这样无礼,当即沉下脸来,那青衣老妪连忙调停道:“不得无礼。空阳长老,我这同僚素来脾气火爆,如有冒犯之处请勿介意。” 她不用道友用的是“同僚”,听起来倒有点人间的世俗气,空阳正要说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边一个弟子驾着仙鹤匆忙逃过来,嚷道:“空阳长老,不好了,矿洞里出现许多奇怪的傀儡,弟子们都吓坏了……” 门主密令虽然厉害,反正是上面人的事,矿洞生产却是他主责,耽误了要受罚的,空阳正要去看,那老妪却道:“长老,那傀儡是我同僚的神通,还请行个方便。” “胡闹,元青石事关门中封山大计,不管各位有什么职责,都不能打扰……”空阳正严肃地辩驳道,忽然觉得喉头一紧,只看见这五人中那个神色疯癫的苍衣老者朝着自己一指,顿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更别说出声了。他已是元婴后期,从未被人这样压制,不由得心中大骇。 他身后的空音和鸿云见状,连忙出手相助,空音是炼器的长老,修为一般,也被一指定住,鸿云就厉害许多,飞剑出鞘,直取那苍衣老者,却见那青衣老妪喝道:“放肆!”直接拈个法诀,只见整个元青山上空乌云密布,空中隐约出现一只拈花巨手,手中捏的法诀似曾相识。 鸿云的飞剑直接被那巨手拈住,仙剑在这一捏之下直接断裂,鸿云灵识受到重创,整个人倒飞出去,呕出一口血来。 “迦叶手!”他是在朱雀大陆上行走过的,到这时总算认了出来:“你们,迦叶手是千秋阁青叶长老的神通,她是化神期大能,你……你们……” 那五人却一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其中玄衣老者道:“早该这样了,跟这些元婴期的蝼蚁废话什么。” 能把元婴期视为蝼蚁的人,自己是什么境界,自不必说。然而空阳仍然隐隐地不敢相信,直到那疯疯癫癫的苍衣老者走了出来,双手按在地上,他身上涌出无数傀儡,而那一直没有说话的紫衣道人则是扔出一个像擂钵一样的东西,那东西见风便涨,直接将方圆几百里的元青山全部笼罩在内。元青山如同装入一个罐子中一般。与外界的灵气全部断绝。 “诛仙钵也用上了。”紫衣道人像是有点肉痛地道:“速战速决吧,这东西是用一天就少一天的。” “放心,罗黯和渥赭在外围护法,我们用几个时辰就能把那几个小子抓住。我已经传信给元虚子宗主,他会帮我们遮掩,这一块都不会有人来的。”青叶吩咐道。 “叫赤虬去护法多好,罗黯来杀人,比他顺手多了。”紫衣道人笑道。 赤虬尊者听了这话,顿时怒气冲天,青叶连忙安抚道:“罗黯的飞剑和纪骜那小子的飞剑有点相冲,而且他从剑意中有所感悟,留他去护法正好。赤虬搬山填海术用来翻山,比他的飞剑用处大多了。” “我还以为你是想对那几个小子手下留情呢!”玄承瓮声瓮气地道。 “我和琼华宫的交情已是旧事了,不过是怕那拜月期大妖自爆内丹罢了,现在用了诛仙钵,大家也不必留手了,都用杀招吧。”青叶淡淡道。 “那这几个人呢。”紫衣道人问道。 “毕竟是罗浮山的人,杀了的话元虚子宗主面子上过不去。”青叶吩咐道:“打晕就行了。” 空阳心中暗松一口气,他早已猜出这些人就是千秋阁那几位长老,只是不知道出动他们这么多人来追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被打晕前,他只看青叶拿出一面青铜古镜,镜中射出宝光万丈,将整个元青山照得纤毫毕现,连土壤都似乎被光穿透,露出地下青色的矿脉。 那几个人,恐怕在劫难逃了。 - 青叶他们是在元青山的药庐找到林涵他们一行人的。要说聪明,这几个小子也确实是聪明透顶了,元青石矿深入地下,浊气不说,光是地底石脉的寒气就不是好受的,所以底层矿工和弟子多有中了寒毒的。又因为罗浮山是名门正派,这种拿人命换矿石的事自然不好宣扬,所以药庐下了几层禁制。青叶他们也不好窥探,只用昊天镜照了一照,发现里面确实都是寒毒深入肺腑在床上苟延残喘的弟子,就移开了。 然而一番搜寻下来,整个元青山都不见他们,连矿洞深处都找遍了,虽然有昊天镜,也废了半下午的功夫,眼看天都要黑了,赤虬和玄承都怨气冲天,正吵嚷时,紫霄道人灵机一动,道:“苍鹤,找那药庐。” 苍鹤放出傀儡,本来他傀儡在矿脉中被林涵他们甩脱了,正在满世界乱找,这时候有了目标,一时间都涌入药庐中,昊天镜上仍然一片平静,却看见那药庐中忽然冲出几道身影,朝着不远处的矿洞逃去。 原来他们用姬明月的溯月反复回溯他们刚进入药庐的一段记忆,数千次之后,乍看下来就跟他们也日日躺在药庐中一样,昊天镜粗粗搜寻一遍,只看见他们几十天内都呆在药庐中,就移开了。要不是紫霄道人也是法修,脑子转得快,还不知道要被瞒过多久呢。 众人都憋了一下午的气,一见这样,哪里还会让他们跑,当即青叶和玄承就同时出手,一对巨手直接将他们要去的矿洞连同整个山坡一同抓了起来。林涵他们速度却快,一个转向就从青藤巨手的指缝间逃了出来。紫霄道人召唤紫雷,如同牢笼将他们困住,苍鹤的傀儡随即如同海啸般涌过来,每个人身上都沾了成千上万的傀儡,就算逃走,也无法摆脱监视了。 “让我来。”赤虬尊者顿时现出巨像神通,化作赤色巨人,挥舞两把巨大的石斧,如同旋风一般,直接斩向被包裹在月光中的林涵他们。 化神期准仙人的全力一击之下,姬明月的月光瞬间崩溃。也是千秋阁的神通广大,那个倒扣在元青山上方的钵状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林涵在心眼状态,隐隐觉得这东西气息比仙器还要恐怖,只是不敢相信。但这东西对姬明月造成的影响显然不是一般的大,几乎跟当初在大泽时那叫猰貐的魔王往月亮上那一撞有异曲同工之妙,直接截断了他和月亮的感应。偏偏正如器灵老头所说,月亮只是个镜子,所以他能动用的其他道意都弱了一层,只有勘破镜像的天之镜能用来一战。 这还是朱雀大陆上道意最强的姬明月,要是寻常法修,恐怕就算化神期都难逃一劫。 他们队伍防守本来就弱,一击之下,全部散开,朱厌身上有伤,直接化作原型驮着林涵云瑶躲开,南宫断后。云瑶跪坐在朱厌背上,还在用琉璃灯替他疗伤。纪骜已经还了一剑过去,剑修强大之处就在这,因为不受外力限制,全来自于自己的道心,一剑下去,顿时有一把石斧上出现了裂纹,但也只是裂纹而已。 “小明月,送我上去。”晏飞文指挥道。 他周身神羽叶护体,身形如同闪电,一闪便消失在了月光中,再出现已经直接落在了赤虬尊者手中的石斧上,神羽叶散作万千碎片,钉入石斧中。都说海枯石烂难得,红尘道意之下,石斧如同经过千万年的风化一般,层层剥落,瞬间斑驳不堪。 但这些都太轻了,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他们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元婴圆满在他们面前也不过一击必杀,但化神期完全强横得超乎想象,就像孩童的拳头去打大人,再大力也没法打死对方。 何况对方还是五个化神期,根本来不及反应,比合抱还粗的紫雷就劈了下来。晏飞文从来喜欢到最后一刻才撤退,紫雷快沾到衣服时才直接翻身跳下石斧,被月光接走,再出现时青袍衣角直接烧焦了一块,可想而知有多惊险。 “别玩了,赤虬。”紫霄道人冷冷道:“你当我的诛仙钵是白送的?” “诛仙钵。”林涵听见云瑶的声音有点颤抖,转头问道:“怎么了?” “诛仙钵是千秋阁用来诛杀化神期圆满的杀手锏,据说他们甚至会在化神期准仙人渡劫时下手,连劫雷也能挡下。”云瑶脸色有点苍白:“据说是半件神器。” 她都知道,晏飞文自不必说了,林涵看见他的眼睛里笑意一点都没了,甚至隐隐有点决绝的意思。 紫霄道人这句话说完,满天紫雷直接轰了下来,怪不得他的紫雷如此强横,果然跟劫雷有关,很可能真的趁着渡劫时击杀过化神期准仙人。这紫雷每一道都有合抱粗细,所过之处带着毁灭的气息,朱厌带着他们想逃出范围,那边姬明月苦苦支撑,晏飞文的神羽叶一击之下直接崩溃。只有纪骜仍能藏身。 他就知道,如果分开来逃未必有这么狼狈,因为纪骜他们根本都没有防御手段,只能且战且逃,自己和云瑶就是拖累。但苍鹤的那个傀儡太逆天了,现在诛仙钵一扣,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你们不动手,还等什么!”紫霄道人冷冷道。 他叫的显然是青叶和玄承这一对,他们的巨手显然还有杀招未出,不然整天只能抓人,和赤虬尊者又有什么区别。 青叶却还没动手,赤虬尊者直接扑了上来,石斧如同巨山一般劈过来,朱厌一个急停,身体在空中扭转,直接从石斧的锋刃边擦过,翅膀顿时裂开一道数丈的伤口,血流不止。云瑶举着琉璃灯都止不住血,眼看着朱红大鸟已经摇摇欲坠。姬明月那边直接将月光全部送了过来,自己险些被紫雷击中,纪骜直接现身,替他挡下这一击。 傀儡铺天盖地而来,有些竟然还能飞,直接扑到朱厌身上,顷刻淹没了朱红大鸟的身影,只看见一团傀儡从空中掉了下来。晏飞文的神羽叶也无法将傀儡削开。 “杀了那个叫林涵的小子!他是指挥!”紫霄道人喊道。 而青叶和玄承的杀招,恰在此时到来。 空中的两只巨手,一青一黑,忽然合掌竖了起来,相对着捏了个极为复杂的法诀,食指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直接指向了被傀儡困住的朱厌和林涵他们。 那手指什么也没发出来,却有一股强大的气息,如同一头凶兽一般,直冲过来。所过之处,连苍鹤的傀儡也瞬间化成飞灰。朱厌本能地抬翅格挡,直接被洞穿,发出一声惨叫,云瑶的琉璃灯也瞬间炸裂开来。在击穿拜月期大妖的强横本体和一件仙器之后,那势力半点不减,直指林涵额心。 心眼道意瞬间崩溃,林涵灵识寸寸断裂,那瞬间他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武器,或者法术,而是更接近道意本源的东西。 “寂灭指!”晏飞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也带着绝望:“这是琼华宫不传之密,寂灭指!” 林涵从未听过这神通,但他能感受到其中的杀气,那杀气让他背后寒毛倒竖,额心似乎多出一个空洞来,只等那一指指到自己眉心,头颅就被洞穿! 纪骜的剑到了,但剑意如同一道流水般,从那杀气的旁边穿过,仿佛这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东西,根本无法阻止那杀气分毫,林涵几乎可以看到那一瞬间纪骜错愕的表情。 一道黑色的身影飞了出来,挡在他身前,那一瞬间林涵本来以为是纪骜,但纪骜不会那么快的,这一指显然是策划已久的暗杀,紫雷分割战场,傀儡隔开距离,然后直接暗杀他们队伍的主心骨林涵! 杀气停在了他面前一寸,血腥味弥漫开来,然而他才看到那只灰色的巨手,上次看到已经是在大泽守城战的时候了,那一战让阿九重伤,这只手据说是东璃老祖在罗浮秘境中捡到的,用秘法替她镶在手臂上,她体质不如纪骜朱厌,所以伤势一直愈合得非常慢,连正常赶路都难,更别说使出这杀手锏了。 但她居然用了出来。 灰色巨手在两个化神期准仙人的合力一指下直接龟裂,然后炸开,化为许多灰白石头般的碎片。那一指余下的威力全部作用在阿九身上,她挡下这一击,然后直接从空中跌落。她心脏位置被这一指洞穿,温热的血溅在了林涵脸上。 众生 “阿九!”云瑶带着哭音扑了上来,断后的南宫也直接跳下了雪羽巨鹰,云瑶徒劳地在地上捡着琉璃灯,想救活她。但化神期的全力一击哪有那么容易救活呢?阿九也不过是个金丹而已,这是一击毙命。 林涵似乎直接僵住了,他脸上溅了一脸的血,还是温热的,他似乎被血腥味包围了,连云瑶哭着叫他想想办法、朱厌翻身起来朝那些千秋阁的混蛋冲过去的大吼他也听不见了。那边纪骜是想赶过来的,但越是心急越容易被牵制,他们被紫雷分开两端,各个击破…… 但这些他都看不见了,他只看见阿九的眼睛,她整个人被云瑶抱着,摇晃着想给她输一点灵力进去,但她的双眼已经逐渐涣散了,瞳孔也渐渐扩大。都说人有灵魂,三魂七魄,那她的魂魄此刻正在离开身体吧。 林涵只是看着她失神的眼睛,那瞬间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也说不出她为什么要从葫芦里冲出来替林涵挡下这一击的原因,但林涵知道,是因为那个圆环。他从龙王遗迹里出来时,差点被蛊惑得出了意外的圆环。他是为了她才非要拿那个圆环的,林涵记得晏飞文数落自己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眼神中充满惊讶,她没想到林涵会为了她拿武器而险些受伤,神色中还带着点不敢相信。因为没人对她好过,所以她要报答他。 但她不知道林涵为什么要替她拿那个圆环,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圆环能蛊惑到林涵。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叫阿九。 因为她的名字,是林涵起的。 早在林涵来到这世界之前,他小时候喜欢看的电视剧里,有个断臂的姑娘,就叫阿九。所以在创作这世界时,他给她起名叫阿九,她是他原创的人物。自从明光城破之后,尤其是进了洞府之后,林涵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渺小,他说服自己这世界不过是他的一瞥,不是由他创造的。他不是这世界的主宰,不过是一个记录者,他在无数个梦境中无意间瞥见这宏大世界的一角,就记录了下来。他和纪骜,和晏飞文,和姬明月他们都没有什么不同。但阿九的存在,却是这说法解释不了的,为什么她会断臂,又会叫阿九呢? 所以在龙王遗迹中,他才会被那个正适合阿九的圆环蛊惑。如同青湮是罗浮剑阵的阵眼,阿九是他的阵眼。她提醒着他,这不是什么惊鸿一瞥,这是他创造出的世界,他对这世界负有责任,就像他对阿九负有责任一样。 他要带着她,带着他们,一起在这凶险的世界里,走出一条生路。不管他再弱,再没用,打起来再拖后腿,他都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当初明光城破,是他第一次动摇。他甚至没能给那些战死的人一个像样的葬礼。后来人人觉醒道意,素来玩世不恭的晏飞文的道意也是可以用在战斗中的,连云瑶的琉璃灯治疗都比他的丹药有用。他的众生道更像是一个玩笑,这样的乱世,永远是要打赢,要杀人,否则就会被杀,他的众生道怜悯众生又有什么用呢?他怜悯众生,谁来怜悯他。还不如云瑶的云岫谷心法,只救自己想救的人。 他起不到作用,其余人就要更辛苦一分,渐渐被逼到极限,就像现在,姬明月和纪骜,都已经是在短时间内一再突破,朱厌也拼到极致,然而在碾压的力量面前,还是没有还手之力。朱厌一击之下就被赤虬尊者摔了出来,生死不知,姬明月和晏飞文也受了重伤,而纪骜也被抓了出来,诛仙钵之下,没有人能够逃生。 最后他们都会像阿九一样,死在他面前。 天道万物相生相克,有生就有死,要逆天而行,就要经过漫长的修炼。人死如灯灭,魂魄归轮回,谁也无法干扰。何况是他,只能救人的他。如果众生道怜悯众生,为什么连身边的人都救不了?置身于你死我活的战斗中,队友命悬一线,却还要他们分神来保护他。 如果能有办法就好了,如果自己能拥有和纪骜并肩战斗的力量就好了,纪骜那要替他挡下一切的剑意虽然让人感动。但他也想要拥有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力量,他想靠自己爬上巅峰,窥一窥这天道的尽头…… 他不想再逃避了,就当作这是他创造出来的世界,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生命,都从他的笔下走出,他都要对他们负责。既然当不了常人,他就来当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不管前方等着他的是什么,不管那责任有多重大,会不会压垮他。就算他永远只能清晰看着一切发生,也好过糊里糊涂地被保护。他要做负责这个团队的人,就算战斗力不是最强的,也要承受最多! 这想法如同火焰一般,在他胸腔里灼灼燃烧,他几乎被这想法控制了,识海里都掀起滔天海浪,他的意识似乎飘了起来,飘得很高,一直飞到云端,俯视着一切,一个声音,从更高的天上传来,问他:你想要什么? 这声音中似乎蕴含着无上道意,几乎问得他尘念顿消,但很快那执念又燃烧起来,林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答它。 “我要我在意的人都渡过这次大劫,我要他们永远活着!我要拥有与死亡抗衡的力量!” 如果众生道始终无法像剑道一样制造死亡,如果他永远不能做到像纪骜他们一样杀掉自己想杀的人。至少他可以让自己想救的人永远活着。对,他要他们永远活着,他在乎的人,他爱的人,他这些朋友,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多强大的敌人,如果他能让他们活着,这也是一种能力。 如果他不能制造死,至少他要能守护生。 众生平等又如何,只能救人不能杀人又如何,生杀予夺,杀既然是一股强大的力量,生就已经是比杀更强大的力量。化神期再强,不过是让人死,而他要让人活!让每一个他在乎的人,都活着,活到这诛仙钵灵气殆尽,活到这魔劫渡过,活到谁也没法把他们夺走为止! - 元青山外,守着诛仙钵以免有罗浮山的人来打扰的罗黯和渥赭正无聊地望风,渥赭抱怨道:“青叶也太过于小心了,留一个看着就行了,让我去多好,那朱厌鸟身上有点神奇,正好磨练我的御兽术。” “你别轻敌,这帮野小子还是有点神异的,那叫纪骜的小子的剑法,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所有的。”罗黯劝道。他是剑修,看得出那剑意的恐怖,所以忍不住有点可惜,这样的剑意,可惜是千秋阁的敌人,注定要陨落了。 他们正在说话时,渥赭放出来巡视的一只灵慧期妖鸟雀忽然尖声唳叫起来,这妖鸟是专用来警示的,比化神期的准仙人知觉更敏锐。他们不由得心神一凛。 天空中似乎有什么声响正在传来。原本晴朗的天空中,云彩忽然慢慢聚集起来,形成六道垂天巨云,云柱缓缓旋转着,云彩的形状各异,或化作人,或化作兽,甚至有虫豸飞鸟、修罗魔王……都在云彩中缓缓旋转,变幻形态。而在云柱的中心,忽然映照出万道霞光,五彩具备,将那云柱照得栩栩余生。更有万千天女,姿态各异,在霞光中舞蹈献乐,仙乐声如同从仙界洒下一般,让人心中尘念顿消。 罗浮山中无数洞府在这一时全部打开,许多闭关却并未隔绝无感的长老都纷纷飞出洞府,其中又以太上长老聚集的仙居峰为最多,因为飞出的两位都是太字辈的,一位叫做太问,一位叫做太幻。都是化神期的老者,已经是风烛残年,白发苍苍,成仙无望,所以更加关注门派传承,此时已经有不少长老纷纷飞上天空,四处张望,满面惊喜,议论纷纷,寻找这通天异象的来源。 “这异象悬在宗派上空,是我罗浮山弟子!”“谁有这等天赋,竟然展现如此异象?”“是叶孤山吗?还是燕鲤?”“山门那一箭不是燕鲤吗?”“这是六道轮回异象,六道轮回连仙界都是凤毛麟角,我朱雀大陆岂有这等神通?” 一片喧哗中,罗浮山宗主元虚子终于露面,罗浮山规矩还是森严的,他一露面就安静下来,只有那太问长老把他召过去,满面喜色道:“元虚,门派弟子展露此等异象,实在是我罗浮山的福气,你快去峰顶打开云镜,细细搜寻。” 他德高望重,向来不苟言笑,此刻也露出喜色。但奇怪的是元虚子反而不甚开心,倒像是知道这背后的隐情似的。 “好。”他只恭敬答应,然后道:“太问长老既然已经出关了,请去仙居阁休息,晚辈正有要事,要和各位长老商议。” “什么要事不能等到月中,也就六天时间而已……” 太问长老话未说完,元虚子似乎附耳说了什么,只见他神色也严肃起来,不再说话,而是朝仙居阁飞去。其余人见状,也渐渐都散了。 - 此刻的诛仙钵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云瑶抱着阿九的尸体大哭时,朱厌正从空中跌下来,生死不知。那边的姬明月也已经重伤,眼看着纪骜的吞天诀都要被伤口触发,她绝望地看向仍然呆坐着的林涵,却发现周围似乎起了微妙的变化。 最开始,只是一阵无法形容的萌动,和晏飞文那种让草木疯狂生长的道意不同,那是加速时间的流逝。这一瞬间,却好像时间并未变化,而是有某种比那更接近世界本源的东西,在缓缓蔓延。大道无形,云瑶无法形容那是什么,她甚至连那种感觉也说不出来。简直有点接近当初在千机鼎内时,看着天道演变,心中那种澎湃的道意。 无数植物,在这种神秘的道意迅速生长起来,但并不像是加速了生长,它们还是原来那株植物,却焕发出蓬勃生机,仿佛可以永远这样生长下去,不顾根骨的差距,或者死亡的威胁。那些植物就这样长成了比密林还要茂密的森林,不论千秋阁的人如何粉碎它们,都会继续生长,把整个诛仙钵都长满了。 植物尚且如此,人就更不用说了。这道意直接笼罩了整个诛仙钵内的空间,伴随着植物的蓬勃生长,倒地的朱厌直接站了起来,而受伤的南宫也瞬间愈合,纪骜和姬明月他们都迅速结好阵型飞了过来…… 而最能彰显这道意的力量的,则是她怀中的阿九。 云瑶几乎可以感受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回到她身体中,如同回涌的潮水,越涨越高,最后似乎超过了某条无形的界线,那瞬间她似乎可以听见九重天上传来十分轻微但又让人无法忽视的一声,如种子破壳,或者春日融冰的第一声。 黑衣女孩沾满血污的面孔上,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