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葵沐阳》 ☆、(一) 穆英和穆兰的名字都是爷爷给起的。如果你以为俩名字的主人是姐妹,那可就错了,实事上他们是兄妹——穆英是哥哥,穆兰是妹妹,两人相差八岁。“咦?”你也许会纳闷,“哥哥怎么起了个女孩名?”除了穆爷爷,大概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穆奶奶望孙成龙的心比谁都强烈,当年一听到穆爷爷给三代单传的命根子起了个“花花”名,当即就骂开了——“死老头子,还没老呢你就先糊涂起来!穆桂英再厉害她也是个女的!让孙子叫这种名字,你安的啥心?!” “妈!不是穆桂英,是穆英!”她的儿子也就是穆英的爸爸忙澄清。 “不就少一个字啊!” “少这一个字,意义可就大不同了。”穆爷爷是一位退休老师,对性情狷急的老伴儿,向来都是有理无理让七分,待他详细的把此名的含义——英才、英杰、英豪……作了一番解说后,他那气势汹汹的老伴儿偃旗息鼓了。这下,让同样对此名不满意的穆英的父母没了辙——他们是村里有名的孝子贤媳,当然不想因为一个名字惹得老人不高兴。 穆爷爷给孙女起名叫穆兰,缘于他喜欢兰花。这个名字倒是颇合全家人的意。穆爷爷和穆爸爸希望这个女孩兰心蕙质;穆奶奶和穆妈妈不懂、也不管那么多,她们只希望这个女孩像兰一样好看。 穆英还在襁褓之时,长的不够虎实,穆奶奶认为这是儿媳妇的奶水质量不好造成的。断奶后,她这宝贝孙子依然长势不旺,与其父小时如出一辙,穆奶奶不懂也不承认这是遗传基因在作怪,重拾旧疑,认为孙子受了名字的妨克——叫一个女孩子常用的名,自然会跟女孩子般柔弱。“三岁不成驴,到老都是驴驹子。”穆奶奶认为要想扭转乾坤,就得赶紧改名!穆爷爷担不起给孙子起瞎了名字这个罪名,考虑再三,决定把“英”改成老鹰的“鹰”。不等穆爷爷把大展宏图、展翅高飞等寓意道出,穆奶奶就拍板了——“老鹰抓小鸡!这名字好!” 穆英在上学后,嫌“鹰”字写起来费劲儿,自作主张又改成了“英”。自从收音机里播放长篇评书《杨家将》,有调皮孩子干脆喊他穆桂英。即便如此,穆英也不想改名——穆桂英就穆桂英,只要好写就行。穆奶奶不识字(按其自嘲的说法,是个“睁眼瞎”)即使把写着穆英这个名字的书本、作业本放在其眼皮底下,她也不会知道她那大孙子违背其意,又改回了女里女气的名字。家中其他人当然不会不知这个情况——穆爷爷暗自高兴孙子和他是英雄所见略同,遂装聋作哑;穆英的爸妈因 担心穆奶奶和穆英这祖孙俩拗到一下里闹气,也置若罔闻。后来穆英考上大学,受了十几糊弄的穆奶奶还在那里跟四邻的老辈人宣扬,幸亏当初她逼着老伴把“英”改成了“鹰”,要不难说她的大孙子今天能不能飞出这农家小院儿。 穆英小时候三天两头的闹病,邻家李奶奶怀疑穆家有冒犯神灵之处,遂指点他们去请神婆。穆英妈有心去请,穆奶奶却不信这一套,横加阻拦。有一次,穆英发高烧说起胡话,穆英妈吓坏了,不管婆婆同不同意,去请来神婆。穆奶奶也没干看着,亲自去把医生请来。这边,医生给打针输液,那边,神婆在烧香祈祷,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穆英很快有了好转。穆奶奶虽然不信神,却信命。穆英六岁那年,她请算命先生给宝贝孙子算了一卦。算命先生建议他们给穆英认干亲,穆奶奶言听计从,选中邻村一户姓李的人家。李家的儿子与穆英同岁,叫炳南,两家一拍即合,俩孩子于是结成干兄弟。后来李家又添了两个儿子,老二叫炳辉,大穆兰一岁,老三与穆兰同岁,叫炳麟。 穆奶奶育有六个子女,虽然只穆英爸爸这么一个儿子,却从不娇生惯养。穆奶奶常说娇养出逆子,对其孙却百般疼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穆兰在奶奶心里不如哥哥金贵,但被爷爷视为掌上明珠。因此,小时候的她不论是对内还是对外,常作这样的声明——奶奶是哥哥的,爷爷是她的。穆兰的脾气有点大大咧咧,很少计较奶奶偏心,但有时候也不免吃点小醋,埋怨奶奶重男轻女。“闺女孩子是给别人家养的,早晚是人家的人。”穆奶奶振振有词的为自己的思想行为辩护,“男孩子正好相反,能给自家添人进口,是家中的顶梁柱!” 穆爷爷怕孙女的心灵因此受到伤害,遂偷偷跟穆兰解释,穆奶奶之所以有这种思想,是在娘家时种下了心理阴影。原来穆奶奶在娘家排行老大,有八个妹妹,没有兄弟,全家因此饱受不良之人歧视、欺压。穆兰知道这些情况后,虽然依旧与奶奶顶嘴,但不再就重男轻女一事跟她斗气。 作为脾气大的长女,穆奶奶在娘家时可谓颐指气使,到了婆家后,却只能憋憋屈屈的看婆婆的脸色行事——穆英的太奶奶虽算不上刻薄之人,但端起婆婆架子来,也够让人受的。待其老婆婆去世后,穆奶奶这才真正当起家里的一把手。穆奶奶虽然强势却通情达理,尽管没拿穆英妈当闺女般待,却也不像有些婆婆那样,把当年为人媳妇时受的气转嫁到自己的媳妇头上——当然了,现在时代不同了。——想想穆英奶奶这一茬人也够不幸 的,吃了婆婆半辈子气,自己刚熬成婆,便逢巨变,下半辈子又吃起媳妇的气。穆英妈也是明事理之人,加上脾气比较面,所以这对婆媳相处的倒也融洽。 ☆、(二) 穆家与李家结了干亲后,自然经常走动。穆奶奶常说,干亲越走动越亲,走动的少了,情谊就“干”了,既然认了亲,就不能不惜护这份缘分。 小孩子家大都喜欢走亲戚,穆英每回去李家,总少不了穆兰这个“跟脚虫”。同样,炳南每次来穆家,他那一“串”弟弟也“铃铃铛铛”的跟着。 李家弟兄仨,穆奶奶最喜欢老二炳辉,炳辉简直就是她理想中的孙子的形象——虎头虎脑且聪明机灵。老三炳麟性格文静,跟穆英颇为相像,因此得到穆妈妈的偏爱。他们的大哥炳南折中了两位弟弟的性格,在穆爷爷和穆爸爸那里格外讨喜。 李家是清一色的男孩,稀罕女孩;穆兰在他们家享受到公主般的待遇——好吃的好玩的优先享用,且有小哥俩陪伴左右听其差遣,因此比哥哥更热衷去李家。 穆爸爸受李父之托,替他们家办了点事儿;事情办妥后,穆爸爸派在家歇星期天的穆英去李家送口信儿。毫无疑问的,穆兰会跟着前往。 李父不在家,穆英将他爸爸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了李母。还没等李母问候完穆家的长辈们,李家哥仨就分别把他们兄妹拉走了。穆英被炳南领去水库钓鱼,炳辉和炳麟则带穆兰去逛他们的乐园——屋后的闲园子。 李家屋后的这座闲园子并非闲的发“荒”,而是利用得当,一派欣欣向荣景象。菜园开在了平整又朝阳的地段,各种瓜蔬长势蓬勃。柿树,枣树,杏树等果木占据了“大壁江山”,有的正开花,有的已结果。鸡鸭喜欢来这里觅食,鸟雀喜欢来这里聊天。就连偏安一隅的柴禾垛和盛糠的敖仓,也时常有访客——一只特立独行的花母鸡经常去柴禾垛里做窝嬎蛋;狗或猫则经常钻进盛糠的敖仓进行午休。多株茎干乔耸凌云的楸树,并排在园子的边边上,像守护神一样在守卫着这一园生灵。 哥俩领着穆兰先去摘了几根嫩黄瓜,边吃边到处里转悠。往年往日,他们仨对捉迷藏、过家家、打仗等游戏乐此不疲,现在却无人提起——他们已经到入学年龄,不屑于再去玩小屁孩们玩的勾当。 在地上玩腻了,炳辉提议爬到树上玩。园中这些树木,有的太纤弱,有的过于高大,有的枝刺太多,只有那棵老杏树是孩童们理想的攀爬对象。老杏树树势强健,树姿开张,就像一位宽厚的长者,任由孩童——早年是炳南,现在是炳辉骑在身上“作威作福”。这是一棵麦黄杏,故名思议,果实在麦收时节成熟;穆兰来晚了一步,杏子已于前几日采摘一空。炳辉三 两下便上了杏树,穆兰硬是凭一己之力,爬了上去。炳麟受到他们的感染,也跃跃欲试,他没爬过树,不得要领,费了半天劲儿也上不去,最后只好接受炳辉和穆兰的援助。炳辉是爬树能手,那几棵连炳南也望而生畏的楸树,他也能上下自如。这不,在杏树上玩了一会儿后,他便开始向穆兰显摆自己的能为——攀爬楸树。在穆兰的惊叹声中,炳辉的虚荣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穆兰虽像男孩子般淘气,到底是女孩子,看到簌簌落下的嫩黄柿花,想把它们串成项链。炳麟回家拿来线团,帮她串起来。一个人玩没意思,炳辉也凑过来帮忙。他没耐性串制项链,便负责挑选才落下来的新鲜柿花。一串串又香又鲜艳的项链挂在了脖子上,把穆兰美的不行。很快,她的脖子上,手腕上,双马尾辫子上就都挂满了。炳辉已经厌倦,一个劲儿地劝穆兰和炳麟去玩别的花样。怎奈,穆兰贪得无厌串个没完。炳辉实在耐不住了,上前生拉硬拽她,结果不小心把穆兰的项链给扯烂了。穆兰惋惜地要命,大哭起来。正在前院扫地的李母闻声跑来,问明原委,挥起手中的笤帚疙瘩就要打炳辉,要不是炳辉逃跑的快,一顿胖揍是在所难免。 李母用茭瓜和五花肉作馅,包饺子款待穆家兄妹。惹祸后逃之夭夭的炳辉,午饭时汗漉漉的回来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两把黄里透红的麦黄杏放到穆兰面前。炳麟好奇地问炳辉从哪里弄来这些杏子,因为麦黄杏现在已经稀缺。炳辉说去山上的杏园里罱的。看在这些香喷喷的杏子份上,穆兰于是就原谅了炳辉。 ———————————— 别人家的孩子大都在虚岁八岁以后才上学,穆英七岁时就入校了,这缘于穆奶奶对“七成八不成”这句俗语的迷信。穆英入学后一直很争气,奖状贴满了家中墙壁,这让穆奶奶得以理直气壮的反击曾嘲笑她迷信的穆爷爷和穆爸爸——“俗话都是实话,是祖祖辈辈总结出来的经验!别以为喝了几瓶墨水就比别人能一些!” 想当然的,穆兰步她哥哥的后尘也在七岁入校。相差一岁的炳辉和炳麟也在这一年入学。他们两村所在的管区只有一处小学,小学里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毫无疑问,三人会在同一个班里学习。 每次考试,李家兄弟总能得第一:炳麟是正数,炳辉是倒数。学校有不成文的规定——谁学习好谁当班干部;炳麟学习最好,理所当然的担任班长,穆兰排名第二,当上了学习委员。炳辉的成绩不好也就罢了,还总爱打架惹事,本与官职无缘,不过这家伙却交了官 运,他们的班主任本着人尽其才的原则,打破常规,给他封了个“劳动委员”。 “李炳辉同学有两个显著优点!”老师向全班同学说明提拔他的原因,“一是干活儿不耍滑偷懒、不惜力,二是不抄袭作弊,从不弄虚作假。” 老师安排炳辉作穆兰的同桌,并明确指示穆兰对其严加看管。课上,炳辉老爱东张西望,不是跟邻座说话就是搞小动作,总之没有消停的时候。更可气的是他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动不动就拽弄穆兰的双马尾辫子,并以此为乐。规劝、警告、恐吓均无效,穆兰便不再跟其废话,直接动武——或捂其嘴巴或揪其耳朵、踩其脚、捣其肘、掐其手……受尽各种“酷刑”,炳辉依旧——“我是一颗蒸不熟,煮不烂,炒不爆,砸不扁,锤不碎,响当当一颗铜豌豆。” 他们的班主任是一位老民办教师,跟李家父母认识。有一回遇见,这位老教师将炳麟大大的夸赞了一番。李家父母为小儿感到骄傲的同时,也为他们的中儿倍感歉疚,因而主动道乏老师:“炳辉让老师操心了。”老师用一句文诌谄的词语评价了炳辉:“那孩子也不错,质直好义。”李家父母虽听不大明白,但知道这是好话,只是与学习无关。 被弟弟比的一无是处,炳辉既不自卑也不嫉妒。炳麟经常参加考试比赛,回回得奖,炳辉比谁都高兴,见着谁跟谁宣扬。 “你获的啥奖?”有好事之人反问炳辉。 “我没参加。” “为啥没参加? “学习不好。” “你咋就学习不好呢?” “没好生学呗。” “你咋就不好生学呢?” “不喜欢呗。” 炳麟参加数学比赛得了一支贵重钢笔,自己都舍不得用,却被五年级一位男同学勒索了去。炳麟起初不敢声张,后来忍不住对炳辉讲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时,炳辉单枪匹马的去跟那位比他高一头的男同学讨要钢笔。男同学先是不承认,既而拿横话喷人,后又晃动拳头。三招用完后,炳辉还是虎视眈眈的与之对峙,那位人高马大的男同学崩溃了,缴笔投降。炳辉兵不血刃就要回钢笔,让炳麟佩服的五体投地,甘愿把这支笔送给他。炳辉毫不客气的收入囊中。不过,这支钢笔在炳辉那里待了不到一个小时,便被他“行贿”给了穆兰。 穆兰受其“贿赂”可不是一回两回了——瓜果梨枣、铅笔橡皮本子,这次的“ 贿赂品”太贵重,穆兰不大敢收,但又抗拒不了诱惑,因此在“受贿”前先表明立场:“你要是违反纪律,我照样惩罚你!照样告诉老师!” “罚就罚呗,告就告呗,谁怕谁呀!” …… ☆、(三) 前面已经说过穆英考上了大学,是南方的一所大学。炳南高中毕业后参了军,后来考上了军官。这对干兄弟远走他乡后,穆、李两家的情谊并没就此“干涸”,穆兰替哥,炳辉、炳麟代兄,两家照常往来走动。 升入初中后,穆兰还是与李家兄弟同班。刚入校排座位时,炳辉要求老师一定要安排他和穆兰同桌。老师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因为在小学时他俩就是同桌,如果不与穆兰同桌,他就难以好好学习。老师征求穆兰的意见。穆兰的回答正好相反,她说炳辉调皮捣蛋,跟他一桌影响学习。老师一时来了兴致,想明察此“案”。经过摸底,老师得知穆兰所言不虚,决定“丢卒保车”,让优等生免受差等生的干扰。炳辉的希望落空,竟破天荒的哭了。铁石心肠的老师并不为其所动,将他们“天各一方”。 初中三年,李家两兄弟一直是闻名于校的人物。一个把聪明都用在了学习上,是学生楷模,是老师眼里的大红人,红的发紫;另一个则像他母亲奚落他时说的那样——长了一肚子玩心眼儿,虽然不犯大错,但小错不断,让老师头疼不已。 按炳辉的学习状况,初中毕业无疑将是求学之门关闭之时,他将与之前那些被堵在高中门外的学生一样,或回家务农或外出做工。然而就在他们毕业这一年,市里新设了几所职业高中,因担心招不齐人,门槛降的很低。炳辉从这扇适时打开的窗户迈进职业高中,炳麟则轻松跃入重点高中。 炳辉表现虽然不佳,但并没有落到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境地,李家父母认为李家祖上积的阴德都被大儿和小儿占了去,炳辉这个中儿没有得着一点,因此格外怜惜他。所有人都不看好炳辉,除了穆奶奶,她总这么说:“看着吧,炳辉这孩子长大了,不差起他的兄弟!准能吃一份!” 穆兰的毕业成绩不太理想,上的是普通高中。尽管三人不再同校,童年深厚的友谊加上那层干亲关系,依旧走的很近。炳辉所读的职业高中设在某乡镇,每个星期六他总是舍近求远,绕道去城里跟穆兰、炳麟汇合,然后一道回乡。重点高中的管理制度格外严紧,炳麟两星期才能回家一次,这样一来,炳辉和穆兰一起同行的时候就多些。 成年后的穆家兄妹,长相及脾性皆不是他们祖母理想中的模样。首先,穆英长得不够英武,跟他的爷爷、爸爸一样——中等身材,白净文弱。“咋就不随我一点呢!”穆奶奶有些遗憾;她老人家当年是英姿飒爽,即使现在,身板也依然直溜溜的。而穆兰呢,不仅外貌不像兰一 样纤美,性格也毫不柔顺。如果还是用开花的植物来形容穆兰的长相,那么向日葵则是不二之选。高挑的身材,圆脸盘子,若隐若现的酒窝,笑起来像月牙儿一样的眼睛,无一不像她奶奶年青的时候。“这丫头咋就全随了我呢!兄妹俩长倒颠了,该英武的不英武,该文静的不文静。两人要是换换就好了。”每当被穆兰顶嘴后,穆奶奶总这样暗自感慨。 在读高中之前,李家哥俩都比穆兰长的矮,后来却如庄稼拔节一样迅速的高过她了。炳辉随他母亲,禀性爽朗;炳麟则随父,长了一张冷脸——想见其笑容简直比见铁树开花还难。这兄弟俩长的都不错;一个因爱好体育,晒得黝黑,一个因学习太用功,戴上了高度近视眼镜。无论什么样的学校,都有拔尖的和垫底的,炳辉贪玩依旧,所以倒数依旧,穆兰常取笑他是“底座儿”专业户。大概小学做过同桌的缘故,在炳辉面前,穆兰一直是随心所欲,毫无忌讳。这位初长成的穆家少女,双眸灵动,神采飞扬,光滑细腻的皮肤呈小麦色;梳一头短发,三七分的斜刘海上别着一只发夹,爱穿夹克衫,白球鞋。学习不怎么用功,喜欢文艺活动。回家的路程较远,穆兰经常偷懒耍滑让炳辉用车载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若隔上一段时日没效犬马之劳,炳辉便觉得不舒服会主动请缨。后来炳辉总结出一个规律,只要有炳麟同行,穆兰便不让他载,自己骑车。他还发现,穆兰跟他一起时,疯疯癫癫的跟假小子似的,而有炳麟同行,就变得文静文雅了。穆兰经常收到哥哥穆英寄来的学习资料,她囫囵吞枣的过过目便转送炳麟。炳麟如获至宝,含英嚼华,使这些资料书不辱使命。 炳辉所读的职业高中,管理相对宽松,小说之类课外读物虽然没明着横流,却在暗涌。炳辉的脑袋瓜子融不进课本上的知识,对武侠及侦探小说却能过目成诵。每到周末与穆兰同行,便是他大显身手之时。 ☆、(四) 穆英在大学里谈了个家是南方的女朋友,因这姑娘是独生女,其父母要求他们毕业后在南方安家落户。穆家嫌远,都不同意这门亲事。穆英表面上文弱实则拧的很,犯起倔来,八头牛也抵不过;也没跟家人打个招呼,春节前夕他擅自把女朋友领了来。 当亲眼见到这位未来的孙媳妇丁梅,曾带头反对这对情侣成眷属的穆奶奶,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家人问其原因,穆奶奶乐滋滋的作了这样的解释:“我听算命先生说过,北人南相,南人北相,命贵,有后福。这姑娘本是南方人,长得却像咱北方人,咱穆英呢,又正好相反,这是缘分啊!一个巴掌拍不响,俩人都有福才能凑到一块儿。既然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咱要再反对,可就成跟老天爷过不去了。再说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咱要是想他们了,一个电话打过去,他们就坐着火车“呜呜”地回来了……” 穆爸爸对炳南这位干儿子比较看重,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蓄谋已久”要把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外甥女——端庄娴雅的秀芝许配给炳南。在煤矿上当技术员的穆爸爸,可谓狡猾狡猾的,自从生出让炳南进一步成为外甥女婿的念头后,便处心积虑的不露痕迹的给两位年青人撮拢。苍天不负有心人,现在穆爸爸的愿望达成了——他的干儿子和外甥女经过恋爱已步入婚姻殿堂。 虽然炳南成了军官,但还没有家属随军的资格,只能跟新婚妻子两地分居。 以前,穆兰只是在过年过节时才去李家——她倒是想常去,但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现在表姐嫁到了李家,她可以大大方方的成为常客了。 暑假第二天,穆兰就携带换洗衣物和作业来找表姐——看阵式,大有常驻之意。 在李家,穆兰真是如鱼得水般快活。表姐秀芝和李母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作业遇到难题,有炳麟给耐心讲解。做作业做累了,可以拿炳辉的武侠小说换换脑子,自己懒得看的话,就让炳辉给播讲。如果连这个也厌倦了,炳辉和炳麟就会陪她去屋后的闲园子游逛。 “秀芝哎,我咋看着不大对劲啊!”一日午后,看着三人出了门,李母对大媳妇说道。 “哪里不对劲?” “炳辉和炳麟!自打穆兰来到咱们家,你看这兄弟俩,跟以前是大不一样了!成天不着家的炳辉,窝在家里不出门了!一霎不看书就难受的炳麟,也不钻书堆了!俩人鞍前马后的光在那里围着穆兰转!是不是都相中穆兰了?!” 李母天生的大嗓门,即便有意压低嗓子声音分贝也不算小。炳辉折回来取东西,听见母亲的话不由愣住。 秀芝笑道:“是有那么一点儿苗头。” “将来能跟你舅家再做亲家,那敢情好,知根知底的。可俩人都喜欢穆兰的话就难办了!你没看出穆兰喜欢哪一个来?” “看样子好像更喜欢老三。” “嗯,说起来也还是炳麟跟穆兰更般配,俩人都学习好,将来考上大学一起远走高飞。老二这孩子一根筋,我怕他……唉!他但凡知道用功一点,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老二是贪玩了点,不过重情重义的也怪让人喜……” “不行,我得说说他弟兄俩!以后他俩要是为争穆兰打起来,还不让人家笑话透了!” “现在只是影影绰绰的有那么一点意思,您要是给说破,会让他们下不来台,万一弄拧了怎么办?” “也是。”李母寻思了寻思说,“管也不行,不管也不行,难为煞人了!” “他俩又不是不明事理,不会弄到那种地步。咱就装不知道的,顺其自然算了。” “唉!你妗子要是生上一对闺女就好了!” …… 炳辉既没有回屋取东西也没返回闲园子,而是径自往后山走去。 年少之时,他曾为讨好穆兰,顶着烈日来此处采撷过“托盘子”和“车厘子”。当年“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这两种野果,如今不寻自现在他的脚边,他却视而不见。好像要摆脱什么似的,一口气爬上了山顶。 山顶上除了石头就是杂草,没有一棵树。炳辉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头坐了下来。——人人皆对这夏日午时的炎炎骄阳避之唯恐不及,他却将自己完全暴置于其淫威之下。 炳辉在山头一坐就是大半天,他想了些什么,我们无从知道,只看到他下山时步履阑珊,一副饥渴状。 炳辉下山后拐弯去了自家的西瓜地。面对一地青翠的西瓜,他迭不当挑三拣四,摸着一个拍了两下便摘下来,然后抱到堰边上就着石头棱摔成多瓣,甩开腮帮子吃将起来。 大半个西瓜下肚后,他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往村里走去。此时已到掌灯时分,家家户户都吃开了晚饭。炳辉从后墙头跳进闲园子。园内寂而不静,一只蝉正在树上唱着。炳辉爬上那棵老杏树,倚着树杈闭目养神。这只蝉大概以为炳辉是特意来听它的“天籁”之音 的,遂吟唱的更卖力了…… 家里的灯已灭了许久,估摸着家人都进入梦乡,炳辉抠抠灌满了蝉鸣的双耳,跳下杏树。 第二天早晨,李母问炳辉昨晚没回家吃饭去哪里玩了,炳辉说去打扑克了。 “打是打,你要是敢赌博,我就打断你的腿!”李父闻言警告。 “放心,我还没那么差劲。”炳辉淡淡地说。 吃过早饭,穆兰收拾起东西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李家——明天是她外祖父的生日,她要去祝寿。 若说炳辉在烈日下暴晒了大半天,脑子被晒坏了,则纯属无稽之谈。但是从那以后,他确实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不,他不再像平时那样一吃完饭就去找人打扑克,而是从准备卖破烂的书堆里挑出学过的课本,躲到闲园子里去了。 ☆、(五) 穆兰和炳麟就读的学校,对“高三”学生的管理变得格外严格,与之相反,炳辉所读的职业高中,“高三”学生处于“放羊”状态。 炳辉从小就是孩子王,进入职业高中后,不知不觉得又成了众同学的“带头大哥”。《天龙八部》里的“萧峰”是炳辉的偶像,众同学便称其为“萧大哥”。 如今,“萧大哥”竟然对所学课本像对武侠、侦探小说一样“钟情”起来,这么异常的行为,怎能不令他的众弟兄们大跌眼镜。 “‘萧大哥’莫不是中了邪?”有人质疑。 “看着吧,三分钟热度!”有人预言。 有人直接问“萧大哥”突然闭关修炼为哪般,“萧大哥”给出的答案是:“玩了这么多年玩够了。” 见炳辉一头扎进学海,毫无重出“江湖”之意,有的人也收起了玩心。在这件事上,“带头大哥”的号召力并不强,大部分人仍是一如既往的贪玩。 炳麟天生就是上学的料,即使在高手如云的重点高中也照样名列前茅。穆兰学习不太用功,成绩处于中游,升入高三后,她意识到如不快马加鞭追赶,将会被挡在大学门外。现在穆兰的用功程度几近目不窥园,因而跟炳辉、炳麟联络的少了。 穆英和女朋友丁梅定于元旦结婚,在哪里举行婚礼却成了他们的难题。若回北方操办,被撇下的丁梅父母会倍感孤冷,如若让二老跟来,北方正值天寒地冻,身体并不强壮的他们又吃不消。若在南方操办,穆爷爷和穆奶奶势必会感到遗憾;夸张一点说吧,穆英还在襁褓之时,穆奶奶就在心里划起他的婚礼蓝图了——诸如宰多少只鸡、几头猪,请多少桌的客人等。穆英懂事后,穆奶奶也没少跟他叨念过。为了让双方家长都称心如愿,穆英小两口决定推迟婚礼,等到春暖花开之时,携同女方父母一起在北方操办。 穆奶奶认为推迟定好了的婚期不吉利,并有理有据的作了一番引证。穆英妈与穆奶奶站一边,也坚决反对,于是穆英他们的决定被推翻了。为了不让小两口为难,穆爷爷和穆奶奶发扬舍己为人的风格,主动提出让他们在南方举行婚礼,届时,派穆英爸妈南下。 春节,穆英携新婚妻子回老家过年,他们人还没到家,穆奶奶就为其安排好了走亲戚的日程。 为了弥补老祖母未能参加婚礼的遗憾,穆英夫妇便由着穆奶奶安排。穆兰与嫂子较为投缘,十分乐意陪他们去七大姑八大姨家探望。外祖家无疑最重要,排在了大 年初二。干亲李家最特殊,排在了初三。 炳南正好从部队回来探亲;干兄弟俩难得见面,谈今忆昔,相聊甚欢。丁梅对他们的谈话很感兴趣无需人陪,炳南妻便去帮公婆张罗待客菜肴。穆兰和炳麟想交流交流学习及高考方面的事,图清净,顾不得冷躲到闲园子里去了。平时话最多的炳辉,今日却哑火了,任由父母、嫂子差遣打下手,因此给丁梅留下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印象。后来丁梅与穆英谈起对炳辉这一印象,把穆英笑的不轻——“这小子也算老实的话,那这个世界就全是老实人了!” 李家起初还担心所做的饭菜不合丁梅这个南方人的口味,谁知她毫不挑拣,筷子夹不停,根本不用人劝。 此次来李家,唯一让穆兰感觉不爽的是炳辉对她的冷淡。临走前,穆兰找个机会直接问到炳辉脸上:“我得罪你了?!” “没有啊。” “那你怎么对我待答不理的?!” “是吗?我没觉出来啊。”炳辉一副无辜的样子。 “可我觉出来了!” “你太敏感了吧。”炳辉说罢要开溜,穆兰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后衣襟。 “老实交代!为啥态度这么恶劣?!” 炳辉回头做个怪表情,“哎,你是不是学习用功过度,走火入魔,神经错乱了?!” “你才是!”穆兰捶他的后背一拳。 “对,我是,所以最好躲我远一点。” “我偏不!”穆兰推炳辉一个趔趄,把他逼到墙角,“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二饼能怎么着!”——她在邻居家看人打麻将,学来一些麻将术语,其中“一饼、二饼、三饼”让她联想到了李家弟兄仨,所以现在搬出来骂炳辉。 “二炳?这个绰号新鲜!”炳辉说。 “是麻将里面那个二饼!” “好啊,还偷着打麻将,我告诉你哥去!” “告啊!告啊!去告啊!”穆兰左一拳右一拳,把炳辉捶的直告饶。 “女侠,小人惹不起躲开行吗?” “不行!” “那你想怎样?” “给我陪理道歉!谁让你怠慢我来着!” 炳辉立马抱拳作楫:“小人无意之中有所怠慢,望请女侠见谅!” “看在过年的份上,就姑且恕之,若下次再犯,定严惩不贷!——小李子, 你听明白了吗?”穆兰俨然一副清宫戏中老佛爷的腔调。 “嗻!”炳辉很配合的拂拂衣袖行了一个半礼,“多谢老佛爷恩典!” 两人一唱一和完毕,穆兰笑的蹲到地上。 ———————————— 炳辉参加了当年的对口高考。尽管“高三”这一年,他收起玩心奋起直追,怎奈“书到用时方恨少,船到江心补漏迟”。他自知升学无望,在放榜之前就去城里打工了。 穆兰和炳麟双双金榜题名。两人都报了北京的学校,炳麟被一本大学录取,穆兰上的是一所二本。 穆兰与炳麟的开学时间只差一天,两人打算结伴走。两家不放心这对没出过远门的年轻人自己前行,决定让穆爸爸送他们。 炳辉从城里赶回来为他们送行,他送给穆兰和炳麟的礼物是款式一模一样的拉杆箱,颜色一红一黑。 穆兰记下了炳辉的打工地址,叮嘱他收到自己的信后一定要回,她知道炳辉怵头写信,便先予以威胁:“若不回信,寒假回来看我不把你砸成四、五、六、七、八、九饼!” ☆、(六) 从穆兰的信里,炳辉得知她和炳麟经常见面。后来他俩干脆在聚会时合着给炳辉写信,你说一段我说一段。炳辉口才不错,书面表达能力却极差,穆兰和炳麟每次来信都是洋洋洒洒好几页,他即使绞尽脑汁也写不满一张纸。 炳辉在一家经营副食品批发的个体商贸打工,每日里的工作是开着货车四处销货。半年下来,他几乎跑遍了城、乡的每个角落。炳辉颇具经营头脑,做事活泛,业绩遥遥领先于这家商贸的其他打工者。商贸老板看出他是不可多得人才,因而对其青眼有加。 ———————————— 炳麟和穆兰放寒假回来,炳辉去车站接他们。车站有两个出口,炳辉在一处没等着他们,便去另一处找。 尽管穆兰被棉衣、帽子裹的严严实实,炳辉还是一眼便认出她来。 看到他,穆兰的眼泪涮的一下就下来了。炳辉下意识的去给她擦眼泪,手到半空却蓦地收回。“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少年没回来了。” “我觉得我们走了有半个世纪了!”穆兰边擦泪边说,“等你都半天了,怎么才来?!” “我在那头等来着。炳麟呢?” “找你去了。——怎么比以前瘦了,工作很累吗?” “不,不累。” “看,我留长头发了!”穆兰说着摘下帽子。象牙塔里养尊处优的生活,如今让这个昔日的农村大妞儿比城里人还像城里人。“女同学们都长发飘飘,我也就随大流了。炳麟说好看,我自己不是很喜欢。”见炳辉直愣愣的望着她,穆兰接着说道,“不好看,是吧?!” “好看……”炳辉说着,手摸向口袋。 “你还抽烟?!”见他掏出烟来,穆兰惊问。 “唔……“炳辉讪讪的把烟装回衣兜。 “下次再见面,恐怕你就五毒俱全了!真要那样,看我不把你砸成……” “怕被你砸成十饼,绝不敢那样!”炳辉接话道,“最多也就是抽点烟,喝点酒。” “量你也不敢!”穆兰指指他的鼻子道,“你若是孙猴子,我便是那唐僧!” 炳辉笑了笑说道:“人家唐师傅可是从来动口不动手的!” “不动手也照样让你乖乖就范,敢造次,就紧箍咒伺候!” “哦?请问师傅你那紧箍咒什么内容?” “这个你就甭管了, 反正这辈子你休想翻出我的手掌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炳辉尴尬的干咳两声,目光转向一旁。“炳麟回来了。”他看到弟弟朝这边走来。 …… 炳辉请炳麟和穆兰去饭店吃了午饭,然后借用老板的汽车送他们回乡。 在即将到达自己的村庄时,穆兰提出跟着去看望一下表姐及李家父母。 李父没在家,李母和儿媳妇秀芝迎出屋门。 “真是女大十八变,才半年不见,就出脱的这么漂亮了!”秀芝打量着表妹说。 “过奖了,跟你比还差的远呢,我要再接再厉,争取超过你!” “你们穆家老一辈、少一辈的长的都怪好!”李母说,“你那五个姑姑,年青的时候是出了名的俊!” “肯定是啊,我大姑要是不漂亮,我表姐能这么好看?!” “看上去怪有大姑娘样儿了,一张嘴说话,就又成疯丫头了!”秀芝说。 “要不说本性难移嘛!” 炳辉生怕担搁老板用车,只待了一会儿便说走。 临上车时,炳麟把穆兰叫到一旁说起悄悄话。看他们依依不舍的样子,李母和秀芝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一起把目光转向驾驶座上的炳辉。炳辉把脸别到一边,其母和嫂子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 穆兰和炳辉到穆家时,家中只有穆奶奶一人。 两人异口同声的叫了声奶奶。 “哎哟嗨,原来是炳辉来了!难怪今早上有喜鹊在门口那棵树上一个劲儿叫呢!”穆奶奶边说边向炳辉递出了双手,“咱娘俩可有日子不见了!” “您好啊,奶奶!”炳辉上前握住穆奶奶的手,发出亲热的问候。 “好!好!能吃能睡的!——瘦了!瘦了!你这孩子比以前正经瘦了不少!在外头干活儿不容易,可得爱惜点自己……” “奶奶!您没看见我吗?!”穆兰不禁吃起炳辉的醋。 “看见了,看见了!” “那你怎么只关心他一个!——我奶奶就喜欢甜言蜜语,你呢,正好擅长这个,虚头八脑的哄的老太太团团转!”穆兰说着把炳辉从奶奶跟前推开。 “你这丫头,上的这半年学白上了,还是那么不讲理!我和炳辉,我们娘俩就是接眼,你眼红也白搭!” “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外人!我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了,你不想我啊?!” “怎么不想!天天做梦梦到你!” “真的!我说嘛!”穆兰挎起奶奶的胳膊撒娇。 “天天梦到你气我!” “好啊,老太太,做梦都和我作对哪!” 祖孙二人斗够了嘴,言归正传。 “我爷爷、我妈呢?” “你爷爷上你小姑家去了。你妈去看你姥爷了,他这两天身体不大松缓。” “我姥爷不要紧吧?!” “有点感冒,没大碍。” ———————————— 升入大学二年级,穆兰单独给炳辉来了一封信。 “你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哥们儿,最最知心的朋友,所以一有了苦恼就想对你倾诉。我告你弟弟的状来了!——虽然你是他的哥哥,我却一厢情愿的觉得你和我的关系更近。你可能也有所察觉,我和炳麟彼此都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是这么久了,他却从没对我明确的表达过。他总这么“犹抱琵琶半遮面”,让我很是困惑,是对我不够喜欢吗?现在我自卑的不行,觉得自己既算不上漂亮又毫无淑女气质,就像你常说我的,是一个假小子、疯丫头,他怎么可能真正喜欢。你现在有喜欢的女孩吗?你和炳麟是兄弟,所喜欢的女孩类型应该差不多吧,请你指点我一下,我该怎样改变自己才能让他真正喜欢起来……” 炳辉的回信如往常一样简短,他劝穆兰别“庸人自扰”,为弟弟的不主动辩护说那是性格使然,并鼓励穆兰先捅破那层窗户纸。 过了一段时日,穆兰又来了一封信。 “如果我和炳麟的关系明确了,以后我该如何对你。按世俗的规定、礼仪,我应当对你恭敬有加吧。每每想到不能再和你像往常一样说笑打闹,不能再像往常一样肆无忌惮的欺负你,我就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如果你是我家的一个哥哥多好啊……” 穆兰和炳麟恋爱一事,由表姐秀芝传到穆家人的耳朵。李家家世清白,父母忠厚健康,炳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且又如此优秀。这门亲事若是成了,真是再称心不过。这个让穆家乐得合不拢嘴的消息,却因穆奶奶的多事蒙上一层阴影。 重“封建迷信”的毒太深的穆奶奶,一日偷偷去找她的“御用”算命先生给穆兰和炳麟合婚。算命先生不知对方是李家的儿子,直言这俩年轻人八字不合,相当不 合。穆奶奶大惊,问该怎么改补。算命先生说人的命运是无法的改变的,这门亲事若能挡下最好,不过现在的年轻人根本就不信命,即使信,像这种自由恋爱的,也不会轻易分开。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为了孙女今后的幸福,穆奶奶决定豁出去做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穆奶奶跟家人透露了为穆兰和炳麟合婚的结果,想引起他们的共鸣,好合力令这两个年轻人悬崖勒马。共鸣倒是引起来了,不料是批评共鸣。好脾气了一辈子的穆爷爷,这回大发雷霆,结结实实地把穆奶奶训斥一顿。最后他强调,穆奶奶若一意孤行导致烈性子的孙女有什么闪失,他就将其逐出家门,绝对说到办到。穆奶奶被老伴的“火山爆发”一震,冷静下来。她孙女的脾气,她不是不知道,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拆散两人,就干脆别提算卦一事了,省得给他们心里添堵。穆奶奶将不安压在心底,自己安慰自己:“我们穆家祖祖辈辈都是厚道人,他们李家也是祖祖辈辈的老实人,都为子孙后代积下德了,不会有什么不吉之事,即使有那么一点儿,也会化解的……” ☆、(七) 李炳辉在这家个体商贸工作了三年后,向老板提出辞职。 商贸老板姓齐,年近半百,现拥有的“江山”完全靠其勤劳的双手积累,典型的白手起家。齐老板一向器重李炳辉,大事小情都会与之商量,经常让不知情的人误以为他们是合作伙伴。李炳辉如同齐老板的左右手,齐老板不愿意他离开是肯定的;但齐老板是个明白人,知道像李炳辉这样的,宁为鸡口不为牛后,早晚会自立为王,便不再做无谓的挽留。 李炳辉改行做起了五金建材生意,虽然此行业对他来说是生茬,但并非两眼一抹黑——早就有所留意。他用有限的资金撑起一个门头,雇了一名下岗女职工守着,自己则四处奔波开发客户。 齐老板手下的另两名骨干分子——李炎和孟春,跟李炳辉十分要好,三人被号称“三剑客”。当初他俩想跟着李炳辉去“打天下”,李炳辉没答应,给他们作了这样的分析:他现在既缺人脉,又少经验,还差资金,只能小打小闹,暂时用不上他们。再说,三人一下子都走掉等于拆了齐老板的台,不仗义。李炳辉劝他们少安毋躁,继续跟着齐老板干,等时机成熟,“三剑客”再汇合不迟。 ———————————— 李炳辉有了自己的电话后,炳麟和穆兰便懒得写信。这天李炳辉正卸着货,邮递员上门来送信。信是炳麟的,李炳辉纳闷他郑重其事的写信来所为何事,便立即拆开来看。 “我喜欢穆兰,从小就喜欢,我曾经以为喜欢和爱是一回事儿,直到遇见她。她是一位新疆女孩,我们是在上选修课时相识,我们有共同的理想和爱好……我觉的穆兰其实和我一样,错把喜欢当成了爱,我不是为了推脱才这样说,是通过各方面的对比下出的结论。我没有勇气跟穆兰说,哥,你帮帮我!帮我说出来吧!” 正是午饭时间,李炳辉一刻也不愿耽搁,打电话找到了炳麟。 “你不能辜负穆兰!赶紧跟那新疆女孩断绝往来!” “我做不到!” “做不到也得做!反正你不能伤害穆兰!” “心已不在她那儿,只是身体守着她还有什么用?难道这不是伤害?” “……” “哥,帮帮我吧,我真的无法左右自己的感情。她已经出现,时光不能倒流……” 兄弟俩一头一个对着话筒沉默了半晌后,李炳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先挂上电话。 李炳辉拖延了半月才给穆兰写了信,他怎么也不忍心道出炳麟之意,只是罗列了一些爱与喜欢的区别。 “你陷入感情纠结了?”穆兰打来电话问他。 “呃?”李炳辉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的信,我刚看完……” 李炳辉明白过来穆兰误会了那封信的本意。 “看你罗列的那些,这不是挺明白的吗?该断不断,必受其乱,听从内心的感受便是了。” 李炳辉没有勇气更正,只好支吾应对。 两人又说了一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即道别。对话如此简短,长途话费太贵,只是一方面,主要原因是他们身份的变化——自从穆兰和炳麟正式谈起恋爱,李炳辉也好穆兰也罢,彼此的言行都变得中规中矩。 几日后的一个晚上,李炳辉正下狠心在信纸上对穆兰道实情,一个电话打进来。不是本地号码,李炳辉犹豫一下接起来。 “喂,你好,你是哪里?” 不闻对方回答,却闻其抽泣声。 “喂?!你是谁?!你怎么了?!” 对方哽咽着回了一句:“……我。” “穆兰?!” “嗯……” “怎么回事?!!” 穆兰断断续续的话语让人看着费劲儿,故稍加整理另作叙述:穆兰跟炳麟已多日没见,期间,穆兰曾给炳麟打过电话,但没联系上。穆兰沉不住气了,于今日去找炳麟。炳麟天生一张冷脸,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表情——面无表情,外人都很难从他面无表情的表情里看出他的真实情绪,穆兰不是外人,自然能看得出。见他毫无欢迎之意,穆兰虽感不快却也没表露出来——她不愿意让炳麟看到她不好的一面,很少在他面前使性子。炳麟从小话语就少,两人在一起时通常都是穆兰引领话题。今天的炳麟,更是沉闷的让穆兰感觉透不过气来。穆兰谈起了炳辉,说他陷入感情纠结,给她来信大谈爱与喜欢的区别。原本以为这会调动起炳麟的谈兴,谁知这个话题犹如一粒石子投入深潭,没有半点回音。穆兰问他是不是因为炳辉给她写了信而没给他写而不高兴。炳麟摇头,半天后开口说陷入感情纠结的是他,不是他哥,接下来就彻底摊牌了。 这一夜李炳辉辗转未眠,脑海里尽是穆兰伤心无助的模样。他恨自己年少时太不争气,以致不能与穆兰比翼同飞,不能守护其左右。冲动起来,他恨不得立即动身 去北京,冷静下来,他又觉得作为炳麟的亲哥哥,他前去关心穆兰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 李炳辉每天都给穆兰打电话,她却一次也不接。无奈之下,李炳辉让人捎话给她,再不接电话,他便去北京。 穆兰终于给李炳辉回了电话。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不想再和你犯来往。” “为什么?!” “因为你是你弟弟的哥哥,因为我曾经做过他的女朋友,我不想因此招来流言蜚语。” “你说过我是你最知心的朋友!难道这样的情谊跟别人的闲话比起来,渺小到可有可无?!” 穆兰无言以对,沉默半天后说道:“你弟弟或许不高兴咱们来往。” “虽然炳麟伤了你,我还是要替他说句公道话——他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再说是他做错在先……” “言重了,他没做错。如果讨厌一个人了,就应该果断的离开她,如果碍于情面敷衍下去,才真是做错了。” “你也言重了,他没有讨厌你,只是……” “我明白!他说的没错,他对我只是喜欢并没有上升为爱。我大概也是——分手虽然难过,但也有那么一点解脱的感觉。在一起时一直平平淡淡,还以为小说、电影中描述的太夸张呢,现在终于明白症结所在了。” “卸下思想包袱,回到从前好不好?” “还回得去吗?” “回得去!因为咱们的友谊从来就没有变过。做一辈子的朋友,怎么样?!” “嗯。” “那就这么定了,继续保持联络!” …… 李母觉得对不住穆家,遂亲自上门赔理道歉。 “孩子们之间的事儿,跟咱们老一辈人没啥牵扯。”穆奶奶代表全家表明态度,“谈成了咱们高兴,谈不成说明没有缘分。姻缘是由天注定的,这事儿强求不得。他俩又没有婚约,散了就散了,咱就权当是小孩子过家家。” 李母对穆奶奶的开明态度佩服不得了,她哪里知道炳麟和穆兰的分手正中老人家的下怀——自从给他们合过婚,穆奶奶心里的阴影一直就没消退过。 由以前的教训,穆奶奶觉得很有必要找算命先生算算穆兰适合找多大岁数的对象。算命先生说大一岁小一岁的都行,还说穆兰五行喜火,最好找个火旺的。听此 言,穆奶奶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李炳辉,于是报上他的生辰八字。算命先生掐算了一下说再般配不过。穆奶奶听了心里直嘟囔:“老天爷,你老人家这是存心捉弄人啊,你这是。” ☆、(八) 一次通话时,李炳辉问穆兰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是留在北京还是回乡。穆兰说她既不想“落魄”回乡,更不想留在北京这个见证她尊严扫地的地方,她说她想浪迹天涯。 “听上去很美啊,我陪你一块儿行走江湖如何?”李炳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 “不敢,怕半道上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专心做你的暴发户梦吧,等到你赚钱赚的没地儿花的时候,好接济接济本流□□!” “我挣的钱随你花,想花多少就花多少!” “这话说过一百零几遍了?” 李炳辉有点吃不准她的意思,“头一回说吧……” “对我是头一回,对其他人呢,括号——女也她,我真的非常好奇!” “我还对我妈说过。” “少跟我装傻充愣!换女朋友如走马灯,你以为我不知道?!” 李炳辉哧的笑出了声,笑过,解释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们都只能称作女性朋友而不能叫女朋友。我也不知道自己咋那么受欢迎,从零岁到一百岁的,只要见了我就会喜欢我!” “那以后就叫你大众情人吧!” “只要你喜欢,叫啥都行,我没意见。” “所向披靡,阁下一定是神气的连路都不会走了吧?!” “正好相反!有个丫头根本不把本尊我放在眼里,让我自卑的很哪。” “你还有自卑的时候?简直是奇闻!一个什么样的丫头,告诉我,我帮你追!” “你不回来,怎么帮我?回来吧,你哥就离家那么远,你若再远走高飞,爷爷奶奶他们多孤单啊。再说事业不只是在远方、在大地方才能做,是金子在哪里都会闪光。” “我回去了你可就不得安宁了,不怕挨欺负?” “谁怕谁啊!”李炳辉甩出小时候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 李炳辉的另起炉灶,并没有影响他与齐老板的关系。齐老板的商铺,他想去便去,依旧和那里的员工打成一片,就跟没离开过一样。 齐老板有一儿一女;儿子齐昕还在上学,长得跟他像一个模子里刻的,粗眉大眼,魁梧体壮。其女齐娟幸好随母,生得淡雅如菊,温婉若玉,在一所小学当老师。双休日或者假期,齐娟放置清福不享,总是去其父的商铺帮忙,跟李炳辉、李炎和孟春等人很熟 ,“三剑客”这个称号就是她给他们三个起的。齐娟有时也会跟车外出送货;跟李炎的车她嫌太闹,跟孟春的车她嫌太闷,跟李炳辉的车则无以上两种缺点,因此李炳辉没离开之前,齐娟跟着他的次数最多。 无论什么时候见到齐娟都是一副甜甜的笑容,李炎总这样跟她开玩笑——“娟姐,赏光给一个冷脸子看呗。”或者“娟姐,求你了,生一回气让我们瞧瞧。” “当她的学生一定很幸福!”孟春说,“当初我若遇到齐娟这样的老师,不定有多么喜欢上学,怎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家财万贯的齐家有淑女待字闺中,门前自然不会冷落。上门提亲的人虽然没有多到踏破他们家门槛,可也令其疲于应付。齐娟自参加工作起,就不停的相亲,到现在为止,也没挑拣到中意的对象。 李炳辉在名分上不再是齐老板的员工后,齐老板动了招他为婿的念头。当齐老板拐弯抹角的向女儿道出心思,没想到齐娟很干脆的表示愿意听从父母之命。 受托的媒人是李炳辉的一位朋友。 “你小子中彩了!”这位朋友见到李炳辉,上来就来了这么一句。 “啊?我没买过彩票啊……” “哈哈哈,换个说法,你被绣球砸中了!” “正经点儿,怎么回事?” 这位朋友于是正儿八经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见李炳辉听后毫无喜色,这位肩负牵线使命的朋友甚感困惑。 “齐娟是什么样的姑娘你该是清楚?” 李炳辉点点头。 “人家是捧着金饭碗的老师,你该是知道?” “这还用问。” “齐老板家大业大,这桩婚事若是成了,对你有啥好处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炳辉笑笑。 “那咋还这种反应呢!咱就不说别人了,就是换了我,也早就恣的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我一介小商小贩,配不上人家齐娟。” “要是配不上,人家齐老板能倒提媒?!明摆着的,你在那里干时,人家就看好你了……” “正因为如此,我怕我承受不起。他们太高看我了,吃几两干饭我自己心里有数。” “少跟我整这些哩格棱!” “说实话,我一直把齐娟当姐姐看待,对她没别的念头……” “想整那玄的是吧?爱情可以培养嘛。” “怎么说呢……我对她的感觉已经定型了。” “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有的话,能这样沉得住气?” “你要是为了追求那玄乎乎的爱情,放弃这么一个实实在在的好机会,可就太不划算了!如果你是个公子哥儿或者大款什么的,还说的过去,兄弟,咱除了能吃苦耐劳,可是啥都没有哇!作为朋友,作为过来人,我不能不奉劝你一句——还是现实点为好!” “本来就啥也没有,要是再把这点儿梦想掐断,活着还有啥意思。你也知道我是个不撞南墙不转弯的,就甭劝了,让我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吧。” “别急着表态,考虑两天再说。” “不用考虑了,就这样吧。” “那我怎么向人家齐老板交代?” 李炳辉思索半天,想出这么一个不让齐老板一家跌面子的理由——“你就说我娘给我算过命,三十岁之前不能结婚。而我这人又很迷信。” …… 李炳辉自回绝提亲后,一直没好意思再去齐家的商铺,他正为如何才能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发愁时,收到齐娟一条短信——“见个面行吗?” 两人在齐家住宅旁的小公园里碰了面。 对齐娟的歉疚,至使李炳辉口才尽失,“吭吭哧哧”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不愿意就罢,也用不着从此就不去商铺了吧,难道怕我们逼婚?” 李炳辉尴尬的笑笑,“怕从此不受欢迎了……那件事,我的确是不识好歹……” “怨不着你呀,算命的都那么说了,任谁也会顾忌的。” 李炳辉羞窘的摩挲摩挲额头,不打自招那是个借口。 齐娟听了毫不讶异,看来这已经在她意料之中了。 “总算说了实话,还不错!那请你再说句实话,你拒绝,是因为讨厌我呢还是你心里另有其人?” “怎么可能是讨厌你,唔……是另有其人。” “她是谁?我认识吗?” 李炳辉摇摇头。 “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不瞒你说,我是一厢情愿。” “哦?有希望吗?” “……希望不大。” “既然这样,为什么就不接受我,说到底还是不喜欢吧。” “不,不是……对她,怎么说呢……就是不想放弃,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像你这样好的姑娘,应该拥有一份全心全意的爱……” “难道你为了她单身一辈子?” “不会,就算我有这种打算,家里父母那关也通不过。” “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有一天,你连那百分之一的希望也没有了,而我也没找到心仪的对象,咱们就……” “别!别!千万别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婚事,那样我得多内疚!” “并不是说因此我就不谈朋友了,该谈还会谈的,若有幸遇到喜欢的人,前面那些话就当没说过,如果一直没有如愿,那就请你接受我。” “不行!绝对不行!我当玩话听的,不算数!” “我可是认真的!”齐娟撂下这句话就走。 “哎,齐娟,你听我说!”——虽然齐娟比李炳辉大三岁,他却很少称她姐,一般都是直呼其名。 齐娟又走了回来。“你害怕什么?我说的不够清楚吗?你等你的,我找我的,谁也妨碍不到谁!” “我知道。但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那是你的问题,我管不了也不管。商铺那里,你要尽着不去,李炎、孟春他们可就起疑心了。” “说实在的,我有点怵头见齐老板。” “我爸爸在生意上挺精明的,这种事上就不行了,他对你那个借口深信不疑,还惋惜你年纪轻轻的竟这么迷信,我妈则说终身大事就是马虎不得,应该忌讳的就得忌讳点儿,第二天她竟然也找人给我算卦去了。所以你大可不必有顾虑,还是跟以前一样吧。” ☆、(九) 李炳麟与女友都是学的石油工程专业,他们将未来的人生坐标定在了西部。毕业后,两人同时签约了新疆塔里木油田。 不知是李炳辉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反正穆兰最终决定回乡了。 李炳辉开着货车去车站接穆兰,见她将一头为投李炳麟所好而留起来的长发剪掉了,也没敢多言。 “注意到没有,我剪头发了。”穆兰主动谈起,“剪去三千烦恼丝,还原本色。” “说实话,你长发的样子,让我有陌生感,这样子才……” “我也不太喜欢自己长发的样子。”穆兰说着将左脸旁的头发掖到耳朵后面,“——这样好看还是放下来好看?” “都好看!” “等于白问。” 李炳辉想跟往年一样请穆兰吃顿饭再送她回家,然而“请吃、请送”均遭到拒绝。驶往家乡的公交车下午才有,穆兰归心似箭,一刻也不愿多等,遂打出租车回家。 ———————————— 穆兰他们这一茬大学毕业生恰逢下岗大军浩浩荡荡之时,工作很不容易找。穆兰学的是文秘教育专业,想找个称心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现如今,再靠等政府给安排工作未免太天真了,穆爸爸在穆兰决定回乡之后,便四处托关系为女儿谋工作。正式工作不会那么轻易得到,穆兰在家闲了几日后,开始进城找临时工干。 临时工也同样不好找,穆兰早出晚归,奔波了一星期后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活儿。孙女能吃苦不娇气,穆奶奶既欣慰又心疼,一会儿给穆兰鼓劲儿,一会儿扯她后腿。 “要不就让炳辉帮着找找。”一天早晨,穆兰临出门时穆奶奶建议。 “我才不!要是连临时工也得人帮忙,我不成废物了!” “你这丫头也忒要强了,随谁啊这是!”穆奶奶嗔怪。 “随您呗。”穆兰嘻皮笑脸的拍拍奶奶的肩膀,“我有预感,今天准能找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哪果然,穆兰终于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在一家电脑培训学校当老师。 培训学校提供宿舍,穆兰便把读大学时的部分家当搬了来。 一日,穆兰外出买午饭回来,正要上楼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道:“哎、哎,当上老师就不认人了!” 听出是李炳辉的声音,穆兰连忙转身。 “是你呀!” “这么大一个人站在眼前,愣是看不见,想啥呢低着头?!” “想着拣钱呗。” “来城里打工,怎么不通知我一下?!” “还没迭得。” “从你开始找工作到现在有半月了吧,就一直没抽出空来打个电话?” “唔……这不你也知道了。” “我自己打听到的,跟你告诉的一样吗?” “没去麻烦你,还得便宜卖起乖来了!” “你这是藐视我的存在!” “是有点那啥,我承认。” “光是承认就行了?” “难不成我得赔礼道歉?” “道歉倒用不着,我也没吃饭……” “趁机敲诈勒索啊!反正我还没发工资,只能请你去小饭摊子,爱吃不吃!” “我请你,请你行不行?我想来学电脑,到时候还请多多关照。” “太好了!来了我亲自教你!” …… 翌日,李炳辉就到这家电脑学校报名来了。白天他抽不开身,选了晚课。 同样是“小灶”,穆兰让别的学员吃的是“文火慢炖”,给李炳辉的却是“武火爆炒”。辅导别的学员时,穆兰履行职责保持着和颜悦色,但到了李炳辉那里就懈怠下来,动辄对他呲呲打打。 比穆兰大两三岁的女同事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虽然是你同学,也不能太不见外了,注意一下态度啊,别把人家惹毛了。” 穆兰听其劝有所收敛,但不到两天又恢复原状。李炳辉好像很享受这种“虐待”,只要穆兰在,他便风雨无阻,如果穆兰回家了,他一准就旷课。女性特有的敏感让那位女同事很早就注意到这一现象,并由此起了疑心,一日,她按捺不住问穆兰:“你对李炳辉这么不客气,他也不恼,如果只是同学关系,这人也忒面了吧!——你们,真的只是同学关系?!” “还有别的关系。” 女同事以为问出了秘密,兴味十足的追问:“啥关系?!” 穆兰于是把双方的哥哥是干兄弟及她表姐是李炳辉的嫂子这两层关系讲了,当然没有提及这位李同学是她前男友的哥哥。 “就这些?!” “啊,就这还不够复杂吗?!” “够复杂……”女同事 总觉得穆兰避重就轻讲了些无关紧要的,她跟穆兰还没要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不便过多盘问,又有所不甘,于是强调这么一句——“看着就不像一般同学关系!” ☆、(十) 穆爸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帮女儿挤进了一家事业单位——林业局。穆兰所学的专业与林业毫不搭界,被局里安插到人满为患的文秘队伍。 穆兰的工作落实下来后,穆奶奶便把穆兰的终身大事提上议事日程。穆兰每次回家,穆奶奶总是对她学一遍算命先生之言——找对象的时候要找大一岁或者小一岁的,最好是命中火旺的。 穆兰听烦了,有一次说奶奶:“您絮叨的这些对我毫无用处,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当一辈子老闺女了!” 穆奶奶听了缩起脸走开。 不一会儿,穆妈妈赶来责问穆兰:“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奶奶一心为你好,你怎么还说那种话吓唬她!” 穆兰啼笑皆非,“不是吧?我说着玩的,她就当真了?” “老小孩,老小孩,人年纪大了就这样,禁不住玩笑,以后可别再不管不顾的乱说了!” …… 李炳南官升连长后有了带家属的资格,与妻子结束了牛郎织女的生活。李家的大儿和小儿都远在海角天涯,中儿李炳辉便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李父在年前生过一场大病,身体一直很虚弱,李炳辉隔三差五的回家探望。穆兰到林业局上班后,每个双休日都回家,李炳辉于是把自己的回程时间调整到与穆兰同步。为了便于联系,穆兰还特地买上了一部小灵通。 对于每个周末搭李炳辉的车,穆兰跟家人只字未提,不过,久而久之,这件事还是传到了穆妈妈的耳朵里。 “现在你和炳辉都成大人了,走的忒近了,人家会说闲话的!”穆妈妈警告女儿,“公共汽车这么方便,干啥非坐他那车,以后别再坐了!” 穆奶奶听见了很不以为然,插嘴道:“坐坐炳辉的车能怎么的!喔唷嗨,长大了还不能做朋友了!” “她不是跟炳麟谈过朋友吗,不避嫌,再叫人家说不好听的来。” “依着怕人说,还得跟李家断绝来往呢!年纪轻轻的别跟那老蚕似的,只要不伤天害理不犯王法,想干啥就干啥,想跟谁来往就跟谁来往,让那些闲话篓子说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就活这么一辈子,不说是完全顺着自己的心意活吧,也不能过于憋屈自己……” 穆兰妈不想跟婆婆正面争执,背地里嘱咐穆兰:“千万别听你奶奶那一套!姑娘家名声最要紧!没有了好名声,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奶奶和妈妈的话都有道理,穆兰只好采取折中对策:跟李炳辉在城里交往,回乡时就划清界线。 ———————————— 李炳辉最近做成了一大笔买卖,心情爽的很,约穆兰晚上去饭店庆祝。 刚到饭时,李炳辉便去一家有名的饭店定桌子;此饭店生意红火的出奇,李炳辉来的够早了,没想到,大厅里那几十张桌位已被占去三分之二。 李炳辉选了个桌位,一面吞云吐雾地抽着烟一面等待穆兰的到来。 穆兰整整晚到了半个小时,而且不是只身前来,还带来一位男同事。这位男同事与李炳辉年龄相仿,名叫潘安。不知是因其长的俊才起了这个名字,还是起了这个名字后就长的俊了,反正让他在舞台上来个男扮女装的话,肯定像梅兰芳再世。 在给李炳辉介绍这位男同事时,穆兰解释说他们一同外出采稿了。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令李炳辉的好心情大打折扣,不过表面上还是很热情。 与李炳辉客套几句后,这位男同事去了卫生间。 “他真叫潘安?”李炳辉问。 穆兰回道:“如假包换。” “还真敢叫,还真好意思叫!” “叫潘安怎么了?!人家不光貌似潘安,还才比宋玉呢,经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是我们局的‘一枝笔’!不就是没经过你同意带个人来让你多花点钱吗,用得着拿人家的名字说事!难怪人家说越有钱的人越小气,你要是亏的慌,额外的部分我来付!” “你就这么损我吧!” “鸭子吃蛴螬——自找的!” “才貌双全,看来已经成为某些人的偶像了!” “既然知道,就别再出言不逊!”穆兰说着送给李炳辉一个威胁的眼神,“——我去洗洗手。” 穆兰刚离开,突然有一个陌生女人过来问李炳辉:“你和那女的什么关系?!” “啊?……朋友关系,怎么了?”李炳辉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一边回答,见来者不善,一脸寒煞煞,不由提高警惕,“你认识她?!” “等一会就认识了!”陌生女人咬牙切齿的说。 “好像有些气不顺啊,她惹着你了?” “她勾引我的未婚夫,你说我气顺不顺?!” “不可能!”李炳辉本能地反驳一句。 “ 哼!”陌生女人不屑再答理他,目光直盯洗手间的出入口。 “请问你的未婚夫是谁?!” “明知故问!当然是上卫生间的那位!” “潘安?!” 也难怪李炳辉听后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就外表而言,两人的差距实在太大;虽然这位女士拼命往年轻里打扮,但是看上去仍然要比潘安大好几岁,即便用宽容的心态来评价她的长相,也只能说有点差强人意。 李炳辉恢复了镇静,强调道:“你肯定是误会了!” 陌生女人不肯让视线离开卫生间出入口一秒钟,也不肯在话语上消减气势;“误会!”她回应道,“他们一起外出工作也就罢了,还一起来参加饭局,形影不离,已经公私不分了,还误会!” 这时,潘安和穆兰相继露面;好像怕他们半道上逃走,陌生女人摆出一副犹如猎人捕捉猎物时严加戒备的姿势。 潘安与未婚妻仿佛有心灵感应,一出来那里便朝这边看,而且一眼就看到了她。 见潘安足将进而趑趄,李炳辉以为他在等后面的穆兰,心说:“你就别再添乱了!” 穆兰则以为潘安找不到桌位了,遂赶上来伸臂指点:“呶!在那边!” 潘安畏缩着靠上前,跟虎视眈眈的望着他的未婚妻打声招呼:“你、你怎么来了?”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不是说在局里赶稿子吗,怎么来了这里?!” “这位是……” 不明状况的穆兰话只说了半截,就被气势汹汹的打断——“我是潘安的未婚妻!!” 潘安未婚妻这一声河东狮吼,震的穆兰目瞪口呆,也把周遭的食客惊的纷纷朝这里探头探脑。 见状,李炳辉忙打圆场道:“说起来,这事儿都怨我!是我让我女朋友邀请潘安一起来的,早就听说潘兄才华横溢,一直想跟他见个面,这不,他们一起外出采稿回来,我就……” “她是你的女朋友?!怎么不早说明白!”潘安未婚妻的气焰有所收敛,转脸对未婚夫道,“——走吧?!” 潘安唯唯诺诺的点点头,与李炳辉和穆兰道别。 “哎哟喂……”穆兰如释重负的□□着坐到座位上,“差点把我的魂给吓飞。听说过他未婚妻是超级醋坛子,没想到如此彪悍。” “那你怎么还不避嫌!还力邀他来!”李炳辉也坐下来。 “谁力邀他了!你打电话时,他就在旁边,我出于客气说了声—块儿去吧,他就应了。” 仍有几位好奇心强旺的食客,时而朝他们张望时而交头接耳,穆兰注意到了,说:“那女人一嗓子,让咱们成人家的下酒谈资了,走吧,别吃了。” “那就换一家。” 他们刚一起身,便有候在门口伺机而动的食客扑过来占领。服务员们忙得脚不沾地,他们来了半天无人答理,走时也同样无人理会。 在去下一家饭馆的路上,两人又谈到潘安和他的未婚妻。 “年龄、相貌什么的都差距不小啊,他俩怎么搅和到一块去了?” “他们原先在同一个单位。为了潘安,那女的不惜离婚,孩子也没要。事情闹大后,潘安就调到了林业局。我一直以为那女的跟潘安一样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没想到……” “查岗查哨,看来那女的没有安全感,看谁都像第三者。以后别跟潘安走的太近,小心招惹上麻烦。” “知道。原先没在意,这回算领教了。哎,你的扒瞎工夫也让我开了眼——神态自若,一气呵成。幸亏潘安不是那种多嘴多舌人,要不然被你谎称女朋友,就又说不清道不明了。” “这叫非常时期非常应对。” “‘好汉无好妻,赖汉子插花枝’,潘安那么好的一个人怎能就栽到她手里了,真是不幸!” “这是你的看法,人家未必不幸福。” “纯粹说风凉话,看他那样子,幸福的了吗!” “咎由自取,谁让他去趟那浑水来着。” “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人家有红颜知己同情关心就行了!” “我怎么听着酸溜溜的,暴发户,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我吃醋不行吗?!” 穆兰拍一下李炳辉的后背,戏谑道:“这么说二炳同志你喜欢上我了!” “对啊,从小就是。” “我说的不是这种,是那种!明白否?” “我说的就是那种!” “油腔滑调!”穆兰有些尴尬转移话题,“——这回挣发了?” 李炳辉半天没接腔,穆兰说道:“吓的不敢吱声了还!放心吧,不问你借!” “咹?借多少?” “想什么呢颠 三倒四的,开小差开到爪哇岛去了?” “没那么远。——刚才问什么来着?” “这回是不是挣发了?” “啊,还行。” “那就找个档次高的饭店痛宰你一顿!” ☆、(十一) 日渐兴旺的生意让李炳辉无暇再去与众朋友喝酒侃大山,齐老板的商铺,他也不像以前去的那么勤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跟齐老板及那帮兄弟见面,李炳辉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在一个非双休日去了一趟——为了不与齐娟碰面,他尽量避开双休日。 “谈恋爱了哈,老大!”见到他,李炎迎头一句。 “没有啊!” “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都看见了还抵赖!” “看见什么了你们?” “上星期六我和孟春看见你和一个高个子漂亮女孩一起进了电影院,这不是谈恋爱是什么?!” 李炳辉和穆兰确实在上星期六一同去看过电影,这是事实。 “呃……那是一位亲戚。” “不会是你表妹吧?!”李炎说完哈哈一笑。 “表妹,有啥好笑的。”孟春说。 “呆子,你这个!这是偷着谈恋爱的人惯用的伎俩——拿表哥、表妹当幌子!” “还有这回事啊,长见识了。”孟春说。 “这种事上,你小子比谁都精!”李炳辉说李炎。 “过奖了,老大,再精也精不过你呀!”李炎嘻嘻哈哈地说,“和你谈恋爱的那个女孩子看上去可不一般哪!谈的差不多了吧?!” “八字还没一撇。” “上紧啊,我们都等着喝喜酒呢!” ———————————— 李炳辉约穆兰于周日上午帮他去买衣服。 在服装大楼,两人正要进电梯,听到身后有人叫穆兰。 穆兰闻声回头,看到一位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子朝她招手。 “李淑贤!”穆兰打量了对方片刻后激动地说,“差点认不出你来!比以前更漂亮了!” 叫李淑贤的女子用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回应了穆兰。她们两个是高中同学,曾做过一年同桌。因彼此性情并不相投,毕业后没有联系。 两人拉着手去一边叙旧。 “好几年没见面了咱们!” “可不是嘛,我还以为你留在了外地呢。——你在哪儿上班?” “林业局。你呢?” “染织厂。”李淑贤说着瞟了一眼在不远处候着的李炳辉,“那位帅哥是谁啊?你男朋友吗?” “不是,一位 亲戚。” “真的吗?对我还不说实话!” “骗你是小狗。他要买衣服,让我来给掌掌眼。” “让你给掌眼,他没女朋友吗?” “有的话还用麻烦我吗!” “他干什么的?” “做买卖。” “给人家打工?” “不,自己干。” “哦,干的什么买卖?” “五金建材之类的。” “哦……你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我也还没找呢。有合适的就操心给介绍一个。” “你还用介绍?!追求者多的都排成长龙了吧!” “少是不少,但是没有一个称心的。” “你条件太高了!” “你有这么好的工作,条件肯定更高了。” “哪里啊。——你一个人来的?” “嗯,闲着没事儿出来逛逛,正愁没个伴呢,这不就看见你了。” “那你陪我们去买衣服吧。” “呃……好吧。” “喂!”穆兰招呼李炳辉,“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高中同学李淑贤。” “你好,我叫李炳辉。” 李淑贤柔雅的笑笑,说道:“原来是本家啊。” “我和你的本家也同桌过。”穆兰对李淑贤说,“一个是小学同桌,一个是高中同桌,都姓李,今天又碰到一块儿,这叫什么……” “有缘千里来相会!”李淑贤续上一句。 “啊……对!就是这句话!”穆兰黠笑道,“——李淑贤答应陪咱们去买衣服,李炳辉,你还不赶紧谢谢她!” “那就有劳你了!” 李淑贤嫣然一笑,“用不着这么客气吧。” 乘电梯的人很多,李淑贤被挤到了外围,当她进去时,电梯正好发出超重警报。 “我们在四楼等你!”穆兰知会一声被迫退出去的李淑贤。 四楼是男装专卖。 “我那美女同学还没男朋友,花心男,你的机会来了!”在过道里等李淑贤时,穆兰对李炳辉说道。 “你不觉得她那半调子普通话有点膈应人?” “是有点儿。” “本乡本土的,何必这么矫情。” “美女嘛,说土话有损形象。” …… 李炳辉领头直奔杂牌服装区,李淑贤觉得他的穿衣品味有待提高,于是用开玩笑的语气点拨道:“当老板的穿杂牌子太掉价了,应该穿名牌才是。”——因穆兰和李炳辉都说土话,她不好意思再拿腔拿调,恢复了乡音。 李炳辉回话说他只是一个勉强糊口的小商贩,杂牌子最适合他不过。为了不拂李淑贤的面子,穆兰就调笑说李炳辉是个守财奴,多花一分钱如割了他一两肉。 穆兰给李炳辉挑选了一件咖啡色衬衫,因李淑贤说太老气,遂放弃试穿。穆兰让李淑贤帮着挑选,李淑贤精挑细选一番后,选中一件浅米色的。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不耐黵了。”李炳辉说。 “勤洗不就行了。”穆兰说。 “就因为得勤洗才不能要。” “懒猪!” “男人都这样,不愿洗衣服。”李淑贤善解人意的说。 最后,李炳辉还是试穿了那件咖啡色上衣及一条颜色与之相配的裤子。 “用现在流行的话说,真是帅呆了!”穆兰打量着李炳辉说,“穿这身衣服去相亲,保证一相一个成!” “本家还用相亲吗?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倒追吧?”李淑贤说。 “那是当然了,追求者多的数不胜数,常常被追的没处躲!”穆兰代为回答,“跟你说,你这位本家不光像唐僧一样抢手,也跟唐僧似的既守心如玉又守身如玉。”穆兰不理李炳辉对她吹胡子瞪眼,继续调侃,“据我所知,他的梦中情人是琼瑶小说里女主角那样的,冰肌玉骨,素发如瀑……” 李炳辉转身离去,穆兰没了兴趣往下扯,“——哎,你干吗去?!” “去看看餐厅还有没有空位,已经十二点半了,你们不饿?” 餐厅里已人满为患,三人只好往别处去。 来到一家饭馆,李炳辉邀两位女伴去菜品展示柜选菜,李淑贤有些矜持表示客随主便,穆兰一个人跟了过去。 “哎,同桌对同桌,明白的干活?!”穆兰作个心型手势对李炳辉说。 “不明白!” “装!又一波桃花运向你扑来!来的路上李淑贤跟我透露了,她对你很有感觉!——好好把握!” “警 告你啊,别瞎起哄!” “我也警告你哦,小心装过了头,到时候过不去这美人关,无法自圆其说。——哼!我就不信,见到我们的昔日校花,你那颗花心没有蠢蠢欲动!” “纯粹是以小女子之心,度……” “度柳下惠之腹!”穆兰挖苦道,“你就别再一本正经的当大尾巴狼了,把对付女孩子的那一套都使出来吧,让我也见识见识!” “哎呦,兴奋的跟什么似的!” “要当红娘了,能不兴奋!” ☆、(十二) 李淑贤不是在印染厂上班嘛,得“工作之便”,手里不缺少布头之类。这天下午她带了两块好看的花布头来找穆兰。 “送给你的。” 穆兰边道谢边摊开来看。 “这么漂亮,真舍得给我?” 当年两人同桌之时,李淑贤因花费超支没钱买饭票,穆兰就帮她买了一星期的,出于感谢,李淑贤送给她一支湖蓝色发卡。穆兰戴上后,赢来女同学们一片夸赞,正美的不行,李淑贤却跟她要了回去。这件事,穆兰至今记忆犹新。 “瞧你说的,不舍得能拿来吗!” 穆兰不想欠李淑贤这份人情,于是请她去饭店吃饭。 “就咱两个啊……多没意思,要不就不去了吧。”李淑贤吞吞吐吐的说。 穆兰马上明白了她的小心思,说道:“我再叫上一个。” “叫谁呀?可别叫我不认识的,我不喜欢跟陌生人一起吃饭。” “这人你认识。” “谁呀?” “李炳辉!” “他呀……” 穆兰明知道惺惺作态,“你不是对他很有感觉吗?” “但他……好像对我不来电哪。” “才见了一回,哪能这么快……” “往常我若对对方稍微表示那么一点……对方无不那啥……” “人和人不一样,他属于反应迟钝的那种。” “他反应迟钝?我看猴也精不过他!”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不叫他了。” “别价,叫他来,我再试探一下。” …… “怎么又是她!前天不是才吃过吗!”李炳辉在电话那头说。 “你放心,这回由我请客!”穆兰说。 “谁请也不去,我忙着呢!” “这个点了还忙什么!人家可是奔着你来的!你不来我没法交代,我已经收下她的礼了!” 李炳辉哑然失笑,问:“什么礼?” “花布头,好几块呢。” “这么点东西就把你收买了?!” “别说的这么难听,那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你跟她说我忙,脱不开身。” “不行!你不来,不光让她失望,我也失望!你 必须来!” “你失望什么?!” 穆兰心说:“我失望不能看你们两个情场老手斗法!”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于是编出另一个理由,“我经常吃你的请,心里过意不去,正好趁这个机会回请你一次。”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行,必须实落落的来吃一次。赶紧来,求你了!” “求也白搭,不去就是不去!” “好啊!你敢和我对着干!李二炳,今晚你要是不来,我就跟你绝交!我绝对说到做到!” “哎呦!为这么点儿事至于吗!怕了你了!我去!” “那天买的衣服穿了没有?” “还没哪。” “换上!一定要换上!若不照办,你知道什么后果!咱们在春晖饭店见!” …… 穆兰和李淑贤在春晖饭店坐等半天了,也不见李炳辉出现。 “别是不来了吧?”李淑贤说。 “他敢不来!——我出去看看。” 穆兰刚出去店门,便看到李炳辉姗姗来到。 “就跟裹了脚似的,紧走两步不行吗!再不来,人家就关门了!” “刚忙完。——逼着我穿的这么正式,自己怎么穿起运动服?”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走进饭店大厅。 “看空调那边!”穆兰说。 李炳辉往那里看去,见立式空调旁边的餐桌前坐着一位长发披肩女子。若没有穆兰的提示,李炳辉不会轻易认出那便是李淑贤——上次见面时,李淑贤的头发是盘着的。 看到他们,身着一袭粉色长裙的李淑贤微笑着缓缓起身。 “明白了吧,为了衬托你们这两朵红花,我只好扮成绿叶了。”穆兰说。 “又见面了,咱们。”李淑贤笑意盈盈的跟李炳辉打招呼。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临时有点事儿。”穆兰煞有介事的解释,“要不是你在这儿,他就不来了!” “是吗?那多不好意思啊。” “瞧,他连相亲的行头都换上了,可见他有多么重视这次见面!”穆兰说。 李炳辉乜斜她一眼,问:“点菜了没有?” “点了。” 席间,穆兰和李淑贤聊起在校时的生活。 “还记得同学们怎么说咱们吗?” “记得!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时候你是校花,男同学瞩目的焦点!” “快别提那些可笑的事了。”李淑贤听了娇羞的摆摆手,“那些男同学的情书,把我烦得不得了,你可倒好,不光替我看了,还那么起劲的给人家回信。” “没有给我写的,只好借你的光过过瘾啦。那些情书真是五花八门,有的让人瘆的慌,有的让人笑的不行。有一回上政治课,我在那里偷看你刚刚收到的一封,那情书写的实在可笑,我没能忍住笑出声来,结果被老师叫起来罚站半天。” “对,对,我也记得!老师一个劲儿问你笑什么,你就是不说,结果被罚站一节课。当时把我紧张的不轻,生怕你会招出来。” “这种事,打死也不能招啊。——我去洗手间,你们先聊着。” 望着穆兰离去的背影,李淑贤用同情的口吻说道:“穆兰上了几年大学,没大有变化,还是跟以前一样粗鲁。天生缺乏女人味,真拿她没办法。” “女人的女人味是多种多样的吧。”李炳辉用手指轻轻点击桌面,“像她这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气质,我倒觉得更是珍贵难得!” 李淑贤干笑两声,“看来本家你阅女无数啊!” “不敢当,很早就在社会上闯荡,阅历多一些而已。” “到处里都在开发房地产,你的建材生意想必很红火吧?”李淑贤转移话题,“肯定是大赚特赚哦。” “小本买卖,再红火也挣不了多少。” “总比我们这种拿死工资的强。” “也强不到哪里。” “你可真是谦虚啊!” “谦虚使人进步嘛。” “好啊,在这里等着人家呢。”李淑贤一边说一边抛了个娇嗔的眼神。 李炳辉尴尬的干咳两声,目光游移四处。 接下来,李淑贤问他有什么爱好。李炳辉随口敷衍两句。 “我特别喜欢音乐,你呢?” 李炳辉说还行。 “什么叫还行啊?” “好听的都喜欢。” “你指的是流行歌曲吧?我说的可是经典乐曲,特别是外国的。” “趣味高雅,看来你很有 艺术修养啊!我,大老粗一个,那种阳春白雪式的音乐还真欣赏不了。” “干吗?又想让人家说你谦虚啊。”李淑贤曼声曼气地嗔怪。 “不、不,我说的是实话。”李炳辉坐不住了,“——呃,我离开一下。” …… 正在洗手池前站着的穆兰见李炳辉朝她走来,便拧开水管佯装洗手。 “跑这里来躲着,啥意思啊?!” “给你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呗。相谈甚欢的吗这不是?!这么一会儿,该不是已经私定终身了吧?!” “差不多了,你这位红娘只管等着收红包吧!” “红包小了我可不要!” “不要正好,我省下了!” 穆兰杏眼一瞪,朝李炳辉甩甩湿漉漉的手,溅了他一脸的水珠。 ☆、(十三) “谁让你把我的电话号码给她的?!”李炳辉打电话责问穆兰。 “她向我要,能不给吗!怎么,她搔扰你了?” “一天到晚打个不停,她哪来的那么多闲工夫!” “遇到心中的白马王子了,有些失控也不为奇嘛。哎,你这个大众情人果然名不虚传,我发现她一见到你就变得名副其实——又淑又贤。一个阅男无数,一个阅女无数,旗鼓相当,真是绝配!” “气死我算了,你!” “是美死你了吧!” ———————————— 穆兰奉命去购买办公用品,刚跨过林业局前面的马路,手机响了。 “看到你了,在前面那胡同口等我一下。”是李炳辉打来的,他匆匆说了这两句就挂断电话。 “出现的正好!想找你还没得空呢!”穆兰自言自语地说。——听其语气颇不友好,怎么回事?既然早晚得说,不妨早说。 昨天中午穆兰在街上偶遇李淑贤,跟她打招呼时,她竟连理都没理,别着脸躲开了。穆兰赶上去问其原由。李淑贤冷冷的答曰穆兰心里应该有数。穆兰说自己没数,要她说清楚。李淑贤就把李炳辉不接她电话的事说了。穆兰说他不接电话是他的事儿,怎么算到她这个局外人头上。“你是局外人吗?!”李淑贤反问,表情及语气中充斥着浓烈的怨怼和讥讽。穆兰怕引来众目睽睽,不想和她在大街上理论,提议找个地处好生掰扯掰扯。李淑贤甩给她一句“没这个必要!”拂袖而去,让穆兰站在那里干生气半天。 穆兰与开着车的李炳辉几乎同时来到指定的胡同口。 见李炳辉要下车,穆兰做个阻止动作,然后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 “干啥去?”李炳辉问。 “买办公用品。” “你呢?” “送点货。老远我就认出你来了,过马路时愣头愣脑的跑啥?慢张点不行吗?开车的最烦你这种人了!” “看那些车离的很远,我才跑的。” “既然离的很远,还跑啥?” “快的像飞一样那些车开的,不跑行吗!不说这个了,咱说说你干的好事!” “怎么了,我又?” “你不接李淑贤的电话,她连我也不理了!” “不理你正好,省得你瞎起劲!” “ 你们姓李的人真不中交!一个甩冷脸子给我看,一个拿风凉话寒碜我!”穆兰指指李炳辉的鼻子说,“既然这样,你的闲事我再也不管了!你拿一千两黄金来求我,我也不管了!” “放心吧,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穆兰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挥拳照李炳辉的胳膊一通捶打。 “我是不是有点儿凶啊?”气出的差不多了,穆兰停住手问。 “不是有点儿,是非常的凶!” “那你怎么不躲着点?!” “从小被你欺负惯了,不被折磨就不舒服呗!” “看来这几年我没在跟前,经常有女的代劳修理你这个‘受虐狂’。” “除了我妈,你是唯一可以对我指手画脚的女人。” 一阵悸动猛然从穆兰心底升腾,为掩饰尴尬,她故意打哈哈道:“现如今,我对花言巧语有着非凡的免疫力,你不如省下来,留着去说给需要它的人,比如李淑贤……” “你就那么希望我和李淑贤走到一块儿?!” 穆兰逃避似的跳过这个问题,“我还得去干正事儿,没工夫和你闲扯!”说着开车门下车。 ———————————— 距上次不欢而散约有一星期,李淑贤来找穆兰。 “来干吗?!我又碍着你哪里了?!”穆兰在她那里受的气,又被勾了起来。 “抬手不打笑脸人,你可倒好。” “跟你学的!” “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这样嘛!”李淑贤上前挎住穆兰的胳膊赔理道歉,“你站在我的立场想想啊,从来都是被人家追求,现在反过来放下自尊去追求李炳辉,他却连理都不理,而你和他关系又那么亲密,我能不起疑心吗?” “我和李炳辉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还是亲戚,关系当然比较亲密!”穆兰抽出胳膊说。 “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吗?我怀疑!保不齐你们产生了那种感情哪!” “真要那样,还容许你来掺和?!” “要不是打探到你和他弟弟谈过,我真怀疑……” “什么?!你还去调查我们!” “谁让你们之间那么暧昧来着!” “我们一直都光明正大……” “就算是吧,谁能保证以后……” “你不是调查 过了吗,我做过他弟弟的女朋友!” “就算当过他弟媳,也成不了什么障碍嘛。” “照你这么说,我还躲不开了!明跟你说吧,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毫无魅力的假小子,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就别再疑神疑鬼的了!” “可实事上,你魅力不小嘛。” “你这么认为,他可不!” “不管怎么说,他对我不来电,就是与你有关!” “不来这么赖人的!” “要想洗清你自己,就让他对我来电!” “讲理吧?!我是个凡人,哪有丘比特那本事!反正我已经尽心尽力了,你不满意也没办法。媒人这个角色还真不好当,以后再也不揽这种差使了!” “别这么小肚鸡肠,我是因为着急,口不择言嘛。要想叫他就范,有一妙招,但你得配合我才行!” “怎么配合?” “找个晚上,你领我去他住的地方喝酒,咱俩把他灌醉,然后我……”李淑贤说到这里捂着嘴笑了,“跟他生米煮成熟饭。” “你疯了!!” “别这么紧张嘛,不是来真的,是制造那样的假象,让他以为……好乖乖的就范。这招是不是很妙?” “损人不利己,又瞎又烂!” “俗话说的好,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你不会真想这么做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对这种顽固不化的人,只能智取。” “你真令我刮目相看啊,李淑贤同学!再怎么说我和李炳辉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我不允许你坑他!” “喂!你有没有搞错!我是一个没人要的主吗?!我这样倒追他,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已经对他爱的死去活来了?没有吧!这样作践自己,值当吗?!” “我觉得很值当。他长相不错,能力也不错,虽然经济条件还远远没达到我的要求,但是我看出来了,他是一支潜力股。”李淑贤掰着手指数说,“追求我的人是不少,但像他这样理想的结婚对象还真没有。” “不是背后讲他坏话,他那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花心,做朋友不错,当结婚对象就……” “不怕,到时候我有办法整治他!” “不管怎么说,李淑贤,你绝不能用 那种下三滥招式!” “那你给我出个高招!” “我没那头脑!” “舍不得吧?!这回你若不帮我,就证明你有私心!”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不会跟你狼狈为奸。” “不帮我,我就真不理你了!” “随便!” “这可是你说的!” “是啊,我说的!” 激将法未果,满面春风而来的李淑贤一脸秋霜的走了。 穆兰把李淑贤这一“逼婚阴谋”向李炳辉透露。 “以前我觉着好玩儿,想趁机见识一下花心男和花心女如何周旋。谁想到她竟来这一套,老实说我都被她吓着了。” “什么人交什么朋友,俩二姐!” “你说谁二?!” “我,我!” “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我都“朋叛友离”了,你还不领情!” “领情,领情。给你添这么多麻烦,都怪我长得太帅了!” “马不知自己脸长,你帅在哪儿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若是不帅,你那同学能千方百计的那啥吗?不过,我倒想赴一下这个‘鸿门宴’,看看她如何耍花招。” “我不允许你自投罗网!如果你真的被俘虏了,以后咱们就做不成朋友了,她会像防贼似的防着我的。” “防你?为啥?” “不为啥,反正你不能赴这个‘鸿门宴’,她酒量很大,你不一定喝得过她。” “不是还有你吗,你在关键时刻来个美救英雄不就行了。” “就我那点酒量,还不是羊入虎口。” “对了,你老说我花心,我咋觉得这么冤呢!难道人缘好也是一种错?再说,如果我不花心怎能知道谁值得我专心?” “你擅长强词夺理、花言巧语,我说不过你,所以不跟你废话!” “打算什么时候举行那个‘盛宴’?” “还当真了?!” …… 穆兰已将此事搁置脑后,没想到李淑贤并未死心,又给她打求助电话。为了打消李淑贤的念头,穆兰干脆直言李炳辉已经知道。 “知道了正好!”穆兰以为李淑贤听后会发飚,谁知她不气不火,镇定自若,“为了得到他 ,我甘心牺牲名誉,他应该感动才是!他现在不还梗着脖子吗,到时候美女加美酒,我就不信征服不了他!” 穆兰给李炳辉传话——“李淑贤知道‘阴谋’败露后,并不死心,她要明刀明枪的让你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就凭她这样看的起我,说啥我也得宴请她一回!” 既然双方都跃跃欲试,穆兰觉得不妨来个推波助澜,一来看看李淑贤如何兴风作浪,二来看看李炳辉能否掌的住舵。 穆兰随即给李淑贤打电话,问她何时有空。李淑贤有点迫不及待,说今晚上便可。 两人在离李炳辉店铺不远的公交车站点会合。见李淑贤一改往日的优雅着装,不顾近日来袭的冷空气的“洗礼”,低胸,短裙,一身火辣打扮;穆兰戏谑道:“好一个性感小野猫!我见犹怜,何况李炳辉!” “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我的心情是坚固,我的决定是糊涂……”李淑贤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哼着流行歌曲摆了个性感造型。 李炳辉店里的职员已下班走了,为等穆兰和李淑贤的到来,店门还敞着。 “看见了吗?李老板正翘首以待他的本家呢!”穆兰指点李淑贤看等在店门口的李炳辉。 路过报亭时,李淑贤要买口香糖,穆兰没陪她,先朝李炳辉走过去。 “美人还没到跟前呢,就成呆头鹅了!”穆兰对打量着李淑贤的李炳辉说。 “穿的那么少,她不嫌冷啊,回头别冻感冒了。” “哟,这就开始怜惜起来了。怕冻着她,赶紧脱下你的外套送过去啊。” 这时,李淑贤手持豹纹小包,迈着猫步朝他们走来。 “突然打扮成这副德性,你给出的主意?”李炳辉低声问。 “你太高看我了,她若肯听我的,我让她穿比基尼来!” 李炳辉尽地主之谊,主动热情的上前一步跟李淑贤打招呼。 “不好意思啊,李老板,又来叨扰你!” “这样客气太见外了吧,别忘了五百年前咱们可是一家。” “李老板所言极是!”穆兰接口道,“说不定五个月或者五十天后……”说到这里穆兰停下来不说了。 “不要说半截话嘛!”李淑贤心知肚明那下半句是什么话,因此追着穆兰说出来。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是不是,李老板 ?” 李炳辉回敬穆兰一个白眼。 李炳辉租赁的商铺,居一排二层楼的最西头;底层用来陈列商品,顶层是他的宿舍兼仓库。通顶层的楼梯旁边堆了一垛货物,不好走,李炳辉锁上店门,领她们去走后门。 顶层有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跟底层一样全是水泥地面。客厅失去了它应有的功能,被当作仓库。厨房倒是被利用起来了,不过,从液化气炉具的簇新程度来看,主人很少动烟火。而那小小的一室则成了多功能,睡眠、用餐、会客皆在此,里面陈设着一张老式单人床及双人沙发、长条茶几。 “冷锅冷灶的,是时候找个贤内助了!”李淑贤直奔主题。 “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这样也挺好。”李炳辉回道。 “好什么呀,跟要饭的似的东一顿西一顿!”穆兰说,“要是找个又淑又贤的贤内助,保证让你过的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我苦日子还没过够呢!”李炳辉说。 “贱骨头!” 李炳辉从附近饭馆定了六个菜。菜摆上茶几后,穆兰离开双人沙发,从床底掏出一只马扎,跟李炳辉并排在茶几子外侧。 “干吗呀,你这是?”落单的李淑贤问。 “你没觉出来吗,我坐那里有碍观瞻!”穆兰说到这里转脸问李炳辉,“——是吧?李老板!” 李炳辉不搭腔,开始往杯子里倒干红葡萄酒。 见他只倒了两杯,一杯给了李淑贤,另一杯放到他自己面前,穆兰问道:“怎么没有我的?!” “你喝果汁。” “一样是客怎么还两样待?我也喝葡萄酒!”穆兰说。 “不行,你酒量太差。” “不能多喝,还不能少喝吗?!” “别忘了你的任务。”李炳辉凑近她耳边提醒。 穆兰嘀哩嘟噜的回道:“我不管。你不是三岁小孩,好自为之吧。” “说什么呢,你们?”李淑贤问。 “哦,他跟我对对联呢。他出的上联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给他接的下联是:色不迷人,人自迷。其中的意思不用我明说了吧!” “还是那么淘气!”李淑贤嗔怪。 “倒酒呀,李老板!” “你不能喝!” “不让喝我可就走了,反正待在这里也 是多余。——想想看:听着悠扬的萨克斯,品着香醇红酒,喁喁私语,这样的二人世界会是多么浪漫啊!” 李淑贤受到感染,问李炳辉:“你有萨克斯碟子?!” “没有!她闹着玩儿!” “买去啊,这个时候音像店还不关门。”穆兰说。 李炳辉拿脚碰碰穆兰示意她噤声,然后说道:“你非要喝,就喝点吧。” 席间,穆兰去卫生间方便,发现马桶上压着一箱子东西,便回来问李炳辉怎么回事。 “哦,马桶坏了,我怕别人不知道继续使用,就压上了一箱货。去用一楼那个吧。” “真是!还不赶紧修修。”穆兰一边报怨一边往外走。 李炳辉跟出去为她拉开楼梯处的电灯,一边看着她往下走,一边关照道:“慢一点呵,楼梯有点陡。下面有一堆东西,小心别绊倒……” “行了,我长着眼呢!” 两人的对话,李淑贤听的清清楚楚,等李炳辉回到桌前,她抱不平道:“虽说你们俩又是亲戚又是朋友,不过穆兰也太放肆了!” 李炳辉听了笑而不语。 “你对她这样友好,她真不该背地里说你坏话!” “哦?说什么了?” “我说了,可不许你问她!” “行!” “咱们拉拉钩!”李淑贤伸出染了红指甲油的小指,微嘟嘴巴作娇憨状。 “不放心那就别说了。”李炳辉不上钩,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李淑贤讪讪的缩回手去。 “她说你是花心男。” 李炳辉笑笑,“她当着我的面也经常这么说。” “你不介意?” 李炳辉摇摇头。 “你不会真是花心男吧?” “她说是那就是吧。” “我觉得,那是因为没有遇见真正让你倾心的人!” “一语中的,高明!” 受到夸奖,李淑贤的眼里重新闪起“电光”。 “穆兰那样说你,是因为太不了解你了!有些人即使跟她相处一辈子,也不会理解你,而有的人,一见面就能懂你!” “理解万岁,来,咱们干一杯!”李炳辉避开他本家那沁满情意的绵绵目光,端起酒杯说道。 “好啊!趁我不在偷着喝合欢酒!”穆兰回来看见了说。 李淑贤笑骂:“冒失鬼,好讨厌!” “开始耍酒疯了!”李炳辉也责怪。 “刚才眼岔了,下面来个真的吧!”穆兰索性耍起“酒疯”来。 “看热闹归看热闹,但不能起哄!”李炳辉再次凑近她耳朵警告。 “他又说什么呢?”李淑贤问。 “他说,他要把这具有象征意义的仪式留在洞房之时!” “真是讨厌极了你这个穆兰,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你们都嫌我讨厌,那我就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了,我走!” “有没有零钱打车?我给你!”李淑贤立即说道。 “她说着玩!”李炳辉说。 “谁说着玩?我真走!刚才想起还有一篇稿子没写呢。”穆兰说着拿起自己的包就走。 李炳辉追出去低声责问:“你想坑死我呀!” “放心,你这位二八少男的人身安全,本女侠一刻也没忘。这是做秀,要不怎么跟她交代。——还不赶紧把我拽回去。” “什么时候了还干工作,早干吗来着!”李炳辉拽着穆兰的胳膊往回走。 穆兰虚张声势的嚷道:“早先忘了,现在才想起来!明天一上班我们领导就用!今晚必须写出来!” “别担搁了人家正事儿,让她走吧!”李淑贤出来帮穆兰说话。 “明天早上写不就行了!” “我怕起晚了!”穆兰说。 “定上闹钟!喝的正带劲儿,别扫我的兴!” “有李淑贤陪你喝不就行了!” “人少了没意思。赶紧回去坐下!” “你看,喝了他一点儿酒还没人身自由了!”穆兰向李淑贤诉无奈。 李淑贤板着脸没理她。穆兰有些心虚,朝李炳辉噘了噘嘴。 “有白酒吗?!我想喝白的!”李淑贤突然说道,语气像白酒一样冲。 李炳辉想说没有也不成,茶几底下就摆着两瓶。 “你也得喝!”三人各就各位后,李淑贤把矛头指向穆兰。 “她喝不了这个!”李炳辉说。 “别人能喝,她怎么就喝不了!她生的格外娇贵啊……” “停!”穆兰打断 她,“我喝就是了!” …… 早晨,李淑贤懵懵懂懂的醒来,发现身处陌生环境一时有些茫然,当她想起昨晚的一幕,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你们!”见穆兰和李炳辉于沙发上相拥而眠,李淑贤不由尖叫一声,“这算什么?!” 穆兰和李炳辉被吵醒,坐起身子异口同声的问道:“啊,怎么了?” “装什么傻!” “到底怎么了?!”穆兰问。 “搂在一起睡了一宿,你说你们怎么了?!” “你胡说!” “想抵赖是吧?!早知道我就先给你们拍张照!” 两人这才注意到他们是紧挨着的。 穆兰忙挪开身辩解道:“昨晚咱们都喝多了,那张床你自己占了,我俩只好在这上面将就,睡着、睡着就挤在一起……” “什么挤在一起,明明是搂抱在一起!早先我就觉得不对劲儿,被你打马虎眼糊弄过去!现在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李淑贤口口声声说被穆兰算计、利用了,无论穆兰怎样解释,她就是一个不相信。后来,李淑贤作了小小让步,只要穆兰赌咒起誓,她就既往不咎。 这下,让一直默不做声的李炳辉火了。 “你甭缠着这点事儿不放!将来我和她走到一块儿也不是不可能!” “真够前卫的,你们!前大伯子和前弟媳相爱……” “别说我们从来就不是这种关系,就算是,也用不着大惊小怪!” “认贼作友,算我瞎了眼!”李淑贤气急败坏的甩下这话,甩后门而去。 穆兰既感到理亏又觉得委屈,干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李炳辉安慰道。 “你还说呢,这都怨你!你要不坚持宴请她,就不会发生这档子事!还有,你图口舌之快一番胡说八道,更是让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凭啥向她赌咒起誓,她是谁啊,她爱信不信!” “这回好了,彻底把她得罪!她要是把这事给说出去,我就没脸见人了!” “没这么严重吧。” “你没脸没皮的当然无所谓了!” “放心吧,不会因为这点事儿你就嫁不出去的。真嫁不出去了,我负责。” ☆、(十四) 自穆兰用上手机,李炳辉几乎每天都给她打一个电话,穆兰已习以为常;现在李炳辉果真不与她联络,销声匿迹,穆兰很不适应,心中的失落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 有几次,穆兰想食言主动联络李炳辉,但最后都被其小性子、小心眼儿给拽住。 当李炳辉终于又打过电话来时,穆兰却端着架子不放。“不是说过了吗,没有正经事儿别和我联络!” “我当上叔叔了,这算不算正经事儿?” “我表姐生了?!男孩还是女孩?!什么时候的事儿?!” “见了面再说。” “现在就说!” “晚上七点之前过来一趟,过时不候!”李炳辉说完便挂断电话。 不到六点半,穆兰便出现在李炳辉面前。其实在电话较为普及的今天,穆兰要想打听表姐家的具体情况只需按下一两个电话号码即可。她甘愿被李炳辉牵着鼻子走,“降尊纡贵”的跑这里来打听,不能说没有就此暗示他恢复频频联络的意思。 李炳南喜获千金不久,他的干兄弟穆英也喜得贵子。李家稀罕女孩,穆家稀罕男孩,这两个孩子真是生在各家的心坎上了。李父体弱需人照顾,李母没能去给媳妇伺候月子,李炳南的岳母也就是穆兰的大姑代劳了。穆英的岳父母跟他们住同一座楼,本不需要穆妈妈前去照顾,但穆家人尤其是穆奶奶不放心,还是决定让穆妈妈前往。 上次穆家爸妈去参加穆英的婚礼时,是轻装上阵,这次却不同,小米、柴鸡蛋之类装了好几箱。火车站有二百里之遥,坐公交车前往太不方便,他们打算雇出租车,由穆爸爸送至火车站。 不料,临出发的前一天,穆爸爸所在的煤矿上出了点事故,作为技术员,穆爸爸必须坚守岗位,于是前去送行的计划泡汤。 穆妈妈将要乘的是晚上十点多钟的火车,黑天半夜的,把她托付给陌生的出租车司机,穆家自然不放心,再说携带了这么多物品,下车上车的没有个帮手怎行。 穆爸爸决定让李炳辉开车去送穆妈妈。穆爸爸与李炳辉定下来后,穆妈妈便给穆兰打电话,让她到时候跟李炳辉一块回来。 “让人家说出不好听的来那还了得!”穆兰说,“还是我自己做车回去吧!” “你这孩子,谁说一回也不能坐来着!”穆妈妈听出女儿的挖苦之意,“我那意思是别成天坐他的车,一回半回的不要紧。” 听到穆兰要乘他的车一起回家,李炳辉的第一反应是穆妈妈会不会不高兴。 “放心吧,这是我妈的提议。”穆兰说,“不过,当着她的面一定要留点神,别让她觉出咱们经常来往。” 为便于穆妈妈到站后和儿子穆英联系,穆爸爸于一星期前给穆妈妈买上了手机。穆妈妈多少的识些字儿,加上手机在握,尽管独自成行,倒也能让家人放心。 穆兰想跟着去火车站送行,穆爷爷支持,穆妈妈却不同意。儿媳妇什么想法,穆奶奶心里跟明镜似的,虽不以为然,因顾惜她要出远门,还是帮腔把穆兰留下了。 ———————————— 齐娟打电话来问李炳辉是否在店里。 “有事?” “嗯,我给你织了件毛衣,想送过去。另外想跟你证实个事儿。” “那……那我去接你。” “不用,我骑车去。” 约摸齐娟快要到了,李炳辉下楼去迎接。 等了不大一会儿,齐娟来到。 李炳辉接过齐娟递出的手提袋,邀请她上楼说话。 “不用了,就在这里说吧。——听李炎他们说你在谈恋爱,这是真的吗?” “呃……就算是吧……” “跟她?” “呃。” “她接受你了?” “目前还没有……” “要是谈成了,能让我见见她吗?” 李炳辉点点头。 “那我走了。” 李炳辉也没挽留,望着齐娟汇入人流中,他刚要转身走,听到穆兰的叫声。 “你站在这里干吗?” “送一位朋友。”李炳辉说着下意识的攥紧手提袋的敞口。 穆兰注意到了,问,“你拿的什么东西啊?” “毛衣。” “刚走的那位朋友送的?” “嗯。” “我瞧瞧。” “上去再看吧。” 回到楼上,穆兰立刻从手提袋里掏出毛衣。 “酒红色的,还真好看……”她端详着说,“哎,我怎么看着不像是机器活儿……是手工编织的!——你那位朋友是女的?!” “呃,是。” “刚才为啥不说清楚?!” “呃……我以为你想到了。” “她叫什么名字?多大?” “叫齐娟。是前老板的千金。比我大三岁。” “哦?有对象了吧应该。” “还没有。” “是吗?!”穆兰警觉心顿起,“在哪儿上班?” “朝阳小学。” “跟李淑贤比,如何?” “长的不如她,格调比她高。” “她就是从前你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位?!” “哪位?” “不把你放在眼里,让你很受伤的那位!” “不是!要是她,人家能给我织毛衣,我给人家织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能给你织毛衣就说明交情不浅!是受你委托,还是主动给你织的?” “我、我委托她的。” “说话都打哏了!你和她肯定有事儿!” 李炳辉心说幸亏你不知道齐家倒提媒一事,要不然我更是百口莫辩。 “真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啊。” “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要往哪里飞,还在我面前装无辜!老实招了吧,不然大刑伺候!”穆兰边说边做个热身动作——活动手腕。 “莫须有,比秦桧还秦桧!” “让我见见那位‘织女’,可免你活罪。” “等碰着面,给你介绍就是了。” “你知道我为啥这么感兴趣吗,对每个和你沾边的女人?” 李炳辉屏气慑息等她给出下文。 “因为我奶奶对你的关心程度一点也儿不亚于对她亲孙女我的,老是跟我打听你的交友动向。这么说吧……”见李炳辉脸上现出失望的神色,穆兰随即谴责,“——听后不感动也就罢了,怎么还有烦感!白眼狼,我奶奶真是白疼你了!” “动不动就给别人莫须有的帽子戴,难道秦桧附身了?!” “你才是!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爆炸性新闻,潘安和他那位母老虎未婚妻分手了,你猜猜是谁先提出来的!” “听这话音,肯定是那位未婚妻了。” “聪明!” “她不是为了潘安不惜离婚的吗,终于如愿以偿了怎么又……” “我们单位的人也都很纳闷。潘安平时就不大活跃,现在更闷闷哧哧了。——那女的成天担心别人抢走潘安,活的该有多累啊,现在转过弯来就此放手,我觉得是明智之举。” “嗯,放了潘安也放了她自己,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啊也算是。——专程前来告诉我这件事,看来不是一般的激动兴奋!” “你什么意思?!” “偶像恢复自由身了,可喜可贺,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炳辉,你骨头是不是又痒了?!” ☆、(十五) “你猜我跟谁一起吃的饭!”转天,穆兰给李炳辉打电话,“提示一下,女的,是你非常欣赏、非常喜欢的一位!” “李淑贤。”李炳辉故意说道。 “别装了!——你的娟姐姐果然不俗,难怪你看不上李淑贤!” “跟她?!不会吧?” “齐娟,朝阳小学二年级的数学老师。身高大约一米六左右,五官小巧标致,扎着马尾辫,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见人不笑不说话,但话不多,经常做的一个小动作是轻抚斜刘海。” “看来是真的,怎么凑到一下里去的,你们?” “我同事张云的儿子生病好几天没去上学,把老师请家里来补课——哎,他们夫妻有的是工夫,二年级的课程也不是辅导不了,窃以为请老师补课有点无谓。——我有幸受到邀请,参加了他们的谢师宴。” “提我了没有?” “提你干吗?你对她很重要吗?!” “不是!我可以成为你们相识的桥梁嘛。” “你很希望我和她认识?!” “不是……啊……是……” “我明白了,你希望我和她认识之后,像上次那样,为你们效劳是吧?!行啊,我很乐意,一千两黄金,分文不取,无偿服务!” “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就认准了我和她有事呢?” “直觉!——她是真正的淑女,如果我是男的我也会喜欢她。你哥和你弟都喜欢那样的,你自然也不会例外。女大三,抱金砖,这可是金玉良缘啊!哎,那酒红色毛衣穿着,心里暖融融、醉醺醺的吧!” “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某人吃醋了?”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不管是不是,你不喜欢,我就不穿那毛衣。” “你那是舍不得穿!想珍藏起来!” “我送人行不行啊?!” “用不着这么气急败坏!没人逼你!” “胡搅蛮缠,真是。” “跟你那通情达理而又心灵手巧的娟姐姐相比,我的确一无是处!” “我什么也不说了行不行?” “我差劲的让你无语了?既然这样,我不再打扰你便是了!” “小姑奶奶!我投降行了吧?!” 挂断电话不到五分钟,李炳辉又给穆兰 打过去。 “又干吗?” “哎,想不想见那个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丫头?”李炳辉用神秘的口吻问。 “想啊!很想!非常想!” “她正好来了,想见就赶紧过来,来晚了她可就走了。” “她去你那儿干吗?!” “现在不方便说,待会儿再告诉你。” 穆兰一霎也没耽搁,打出租车来到李炳辉的店里。 “还没走吧?”李炳辉给她开门时,穆兰捏着嗓子问。 李炳辉点点头转身走向会客兼起卧的房间,穆兰跟着走进去。 见里面没人,穆兰指指后面小声道:“去卫生间了?” 李炳辉诡笑摇摇头。 “她到底在哪儿?!” “这儿!”李炳辉拥着穆兰的肩膀把她推到挂在墙上的镜子前。 忠实的镜子毫不迟疑的将穆兰慌乱、羞赧的神情及李炳辉的深情注视,如实的反映出来。 “拿我当猴耍,讨厌!”穆兰回身给了李炳辉胸膛一拳,冲出房间。 “装傻装到啥时候?!——你回来!咱们好生谈谈!” “没工夫,我还有事儿!” “啥事儿?” “与你无关的事儿!” …… 李炳辉正要就寝之时,手机响了。一看是穆兰打来,李炳辉不禁心花怒放,按开接听键,穆兰急促的说话声立即传进其耳——“李炳辉!你赶紧过来!” 李炳辉大骇,“怎么啦?穆兰!” “我没事儿,是潘安!他喝醉了,你过来帮我把他弄回去!我们在春晖饭店!” 李炳辉不禁怒从心头起,“都这个点了还在外面喝酒,你有没有数?!” “先别叨叨了,快点过来!” “我不管!”李炳辉气哼哼的挂断电话,急匆匆的穿起衣服。 李炳辉下出租车时,看见穆兰扶着潘安从春晖饭店踉踉跄跄的出来。 “师傅,麻烦你等一下。”李炳辉知会出租车司机一声,朝饭店门口跑去。 …… “走啊还是在这里陪他?!”把潘安弄回宿舍安顿好后,李炳辉没好气的问穆兰。 穆兰白他一眼,率先往外走。 “穆兰 ,你别走,别走……”这时,潘安大着舌头的叫道。 “这么深情的呼唤,舍得走吗?!” 穆兰不理他,快步出去。 “难怪总在我面前装傻,原来……”李炳辉跟在她身后阴阳怪气的说,“早就暗通款曲啊还是干柴烈火最近才好上的?!” “你再胡说八道!”穆兰回过身来照李炳辉的胳膊一阵乱掐乱拧。 “把我叫来,是想用事实劝我别再痴心妄想?” “我一向头脑简单,没你那多花花肠子!你爱信不信,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潘安与那个女的分手后,一直很郁闷……” “所以找你倾诉!” “……” “有那么多人,他为什么偏偏找你?!” “我怎么知道。” “他逼你了吗?没有吧!” “人家张一回嘴,我好意思拒绝吗?” “等这一天等很久了,怎么可能舍得错过……” “李炳辉,你别太过分!” “我曾经当着他和他那前未婚妻说过你是我女朋友,他还这样毫不避嫌,是我过分还是他过分?!” “唔……这不能怪他。有一回他问起来,我就说了你那是非常时期非常应对……” 李炳辉听了重重地喘一口气,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没什么。” “你说清楚再走!”穆兰追上去拦住他。 “你始终拿我当根草!” “你冤枉人!” “你喜欢的是有文化的人,像我这样的粗人竟然妄想得到你的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上次真不应该谎称你是我的女朋友,害得你不得不向别人撇清。为了你的名誉起见,从此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好了!” “因为这么点事儿,你就想和我绝交?!——烦我了,就明说!用不着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你弟弟这样,你也这样!看来这不是偶然,是我这个人有问题!我得好好检讨一下自己了!” “别翻老账!这与炳麟有啥关系?!” “都是那些老账害的!我就翻!” “有什么委屈,去找你那位知音倾诉!”李炳辉指指潘安的宿舍,“别浪费我的时间!”说罢 ,抬腿就走。 “滚就滚!谁希罕你!”穆兰说完“嘤嘤”的哭了。 闻声,李炳辉停停脚,既而又大步走掉。 ☆、(十六) 李炳辉正开着车,接到穆奶奶的电话。 “炳辉啊,你听出来了吗?我是你穆奶奶!” “听出来了,奶奶!您有事啊?!”李炳辉一面回应一面把车停到路边上。 “嗯,我想问问你,和穆兰有没有联系。” 李炳辉不敢贸然作答,斟酌着回道:“以前也联系过……” “哦,我寻思着,你要是能抽出工夫来,就去看看她去。” 听此言,李炳辉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她怎么了?!” “这段时间,她心绪怪不好哦,怪不好。开始,我以为这是想她妈想的,这两天寻思了寻思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很可能是遇上烦心事了。你叔成天忙得见不着人影,我和你爷爷又老的不中用了,你离她近,就多上上心,替我们去看看她。” 李炳辉连连应承抽空就去看穆兰。 穆奶奶还没说够舍不得挂电话,接着和李炳辉扯起家常。 这时,李炳辉听到穆爷爷的声音响起——“你啰啰起来没完了还,炳辉他忙不忙啊?电话费也贵着呢。” “哦,哦——炳辉啊,咱娘俩先啦到这里吧,先啦到这里,以后见了面再啦。炳辉啊,那我就挂电话了呵。” “行,奶奶,挂吧。” 跟穆奶奶通完电话,李炳辉坐在已经熄火的汽车里沉思起来。——他和穆兰已冷战半个多月,彼此毫无音讯。过了一会,李炳辉好像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开始拨打穆兰的手机号码。连着两次都被拒听了,当他第三次打过去时,得到对方已关机的信息。 傍晚时分,李炳辉直接上门去找穆兰。 听到有人敲门,穆兰一面应声一面开门出来。一看是李炳辉,她就像会变脸术似的将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在瞬间换成横眉竖目——“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潘安?!”李炳辉也不由地拉下脸来。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李炳辉气的掉头就走,走了没几步,看到李淑贤从对面走来。就跟活见鬼了似的,李炳辉回过身来低声问穆兰:“你怎么又和她掺和到一块了?!” “不用害怕,人家早就对你不感兴趣了……”穆兰话还说完,就听到李淑贤跟李炳辉打招呼——“嗨!本家,你也来了!” “呃……你来了。” 走到近前,李淑贤将手里提的一 袋东西递给穆兰。 “还真说话算数!”穆兰说。 “那是当然的啦!”李淑贤作个调皮表情,“不打扰你们了,拜拜!” “给潘安捎句话——小心被甜蜜的爱情齁着! “好的!我一定传达到!” 李炳辉被两人的言行弄的晕头转向,在他望着远去的李淑贤愣神的工夫,穆兰返身进屋把门闩上了。 李炳辉知道此刻无论他怎样软硬兼施,穆兰也不会打开门,便不作无谓的努力。 穆兰和李淑贤先前不是有嫌隙吗,怎么突然又礼尚往来了?不光李炳辉迫不及待的想解开这个谜团,看此故事的人,一定也急于知道。 这事还得从那天傍晚穆兰拒绝李炳辉谈心的请求说起,穆兰从李炳辉那儿走后去了春晖饭店——潘安跟她约好了,七点钟来这里聊聊天。 穆兰来时,潘安已等在这里,作为助兴的干红葡萄酒也摆上了桌。 穆兰恪守母训,除了跟自己的家人朋友,不在外面随便跟人喝酒。潘安只是一位关系不错的同事,所以她谢绝了他的美意,向服务员要了一壶清茶。 在酒的催化下,本不善言谈的潘安变得话多如流水,巨细无遗的说起他的个人历史。当他倾吐完跟前未婚妻的那些事儿,要进入一个重要环节时,李淑贤出现在他们身边。 李淑贤也受了潘安的邀请吗?当然不是。李淑贤是来参加一位同事补办的婚宴。散场时,她无意中看到穆兰和一位青年男子在大厅一隅坐着,便躲到柱子后面窥视。当发现与穆兰面对面说话的竟是个美男子,李淑贤的嫉妒心顿起,后来就不由自主的被膨胀到极点的嫉妒心挟持着走向他们。 “喂,穆兰,这么巧啊,在这里碰到你!——哟,不是李炳辉啊,刚才没看清楚我还以为是他呢!” “这位是我同事潘安。——她是我高中同学。”穆兰淡淡的给他们作介绍。 “李炳辉怎么没来,你们不是一直形影不离吗?!” “他有事来不了!” “这样啊。——咱们去那边说句话好吗?”李淑贤说完领头走向先前遮身的柱子旁。 穆兰慢腾腾的跟过去。 “你想说什么?” “真让人羡慕啊,帅哥、美男两不耽误,你的桃花运可真够旺的!” “已经说过一遍了,他是我同事。”穆 兰缓缓的说,有点懒得解释的意味。 “你还说过李炳辉是你的普通朋友呢,结果怎样?!孤男寡女的来这里喝酒,说是同事,鬼才信!” “爱信不信,我这位同事失恋了,有点郁闷……” “失恋了?真的?!” 穆兰不耐烦的翻个白眼。 “李炳辉知不知道你跟他来这里?” “知道啊,本来他也打算来的,结果临时有事儿。”为了让李淑贤不再操闲心,穆兰也用起李炳辉那一套——非常时期非常应对。 “哦,你们喝完了吗?咱们一块儿走吧!” “喝完还早呢!你先走吧!”穆兰用一种毫无回旋余地的口气说。 “那好吧,咱们改天电话联系。” 穆兰刚坐回桌前,就听潘安说道:“说说李炳辉吧。” 与李炳辉在镜子前的那一幕蓦然浮上穆兰的脑海,她的脸颊顿时像被红葡萄酒洇染了一样。 “说他干啥……他有啥好说的……” 潘安的目光被穆兰脸上的光彩映衬的暗淡下来,呆滞了几秒钟后,他突然对酒产生了狂热,一杯接一杯的像喝凉水似的,穆兰劝都劝不住。 没过多久,潘安便不胜酒力,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结果就在前天,同事张云向穆兰透露,她给潘安介绍了个对象,很漂亮,在染织厂上班。听到这些,穆兰立即就猜出对方是谁了。她没问张云别的,只是问了一下张云怎么认识的女方。张云回答说女方的表姐是她的同学,同学托的她。 穆兰听说这个消息后不到二十四小时,李淑贤打电话来向她报喜。既然李淑贤将来会成为同事的家属,穆兰觉得再跟她僵下去不合适,便言不由衷的美言一番。李淑贤听了飘飘然,一激动便为过去的事向穆兰道了歉。于是这对老同学好像芥蒂全无,又貌似“闺蜜”了。穆兰跟李淑贤开玩笑要喜糖吃,李淑贤说他们再过一段时日才定亲,既然穆兰提出来了,不能让老同学失望,说去找潘安的时候就把喜糖给穆兰送过去,先让她甜着。穆兰得寸进尺,说巧克力也算是糖,就买巧克力吧,最好是酒心的。李淑贤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于是就出现了上面这令人费解的一幕。 李炳辉半天没有动静,穆兰纳闷的坐不住了,悄悄地开开门往外看了看,没发现人,知道李炳辉生气走了。 “浑蛋二炳!有本事这辈子都别理我!” 穆兰恨恨地骂道。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没这本事!” 穆兰忙回身关门,谁料到李炳辉早就防备她这一手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进室内。 “你是狗啊还是猫,不受欢迎还硬往里钻,羞不羞!” 李炳辉不理她的嘲讽,问道:“你和李淑贤在搞什么名堂?!” 穆兰不答,拆开李淑贤给她的礼品袋,从里面取出一块巧克力,美美的享用起来。 “说呀!” “一寸光阴一寸金,李老板的时间可不是一般的宝贵,我等哪敢拿这鸡毛蒜皮的事儿来浪费你的时间!到时候算起账来,我可赔偿不起!” “在这里等着我呢!赔不起,可以用你一辈子的时间作抵押。” “对不起,我的时间不值钱,抵消不过!” “那就把下辈子的也算上。” “想的美!”穆兰说着要去倒水喝。 李炳辉很有眼力价的拿起暖壶给她倒了一杯。 “表现不错,来,赏你一块巧克力。” “不吃。” “不吃是吧?那我就不说了!” “好,我吃!” “闭上眼睛!” “闭眼睛干吗?” “让你闭你就闭,哪来这么多废话!——闭着呵,不能睁,对,就这样……”穆兰一面指挥着李炳辉一面从身后墙上当装饰品的红辣椒串上掰下一块,“来,张大嘴巴,我喂你吃。” 李炳辉顺从的美滋滋的把嘴巴张大,穆兰忍着笑,迅速的把辣椒段塞进他的嘴里,并用手紧紧捏住他的嘴唇。 看到李炳辉辣的眼泪都出来了,穆兰松开手。 李炳辉忙不迭的吐出辣椒。 “这滋味不好受吧?!那天晚上你赐予我的,比这个还要难受一百倍!”穆兰一边数落着哇哇啦啦的直吐舌头的李炳辉一边递给他一杯凉水。 李炳辉漱漱口,说道:“现在扯平了吧?” “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跟你计较了。” “你和李淑贤到底在演哪一出?!” 穆兰于是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将上面所述跟李炳辉说了一遍,说完总结道:“跟李淑贤相比,我就是傻瓜,跟齐娟相比,我就是废物,难怪你连朋友都不想和我做了。” “咱不讲理也就算了,总不能颠倒黑白吧!”李炳辉反驳道,“——这么说,潘安已经掉进李淑贤的爱情陷阱里了?” “嗯,看样子是。” “也太好俘虏了吧。” “谁像你啊!” “是啊,潘安没费吹灰之力便让人家对他死心踏地,我呢,从穿开裆裤时起就追某个丫头,结果追了二十年也没追到手。” “那也叫追?三心二意,含含糊糊……” “我对天发誓,从小到大,我心里就那丫头一个……” “哎,这是酒心巧克力,可好吃了!”穆兰插闲话混淆,“尝尝吧,说不定你会吃上瘾……” “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李炳辉怫然作色。 “凶啥呀凶,还不是为了你好。”穆兰捻着包巧克力块的锡纸嘟囔。 “为我好?!” “啊,捡你弟弟抛弃的,这不是自找让人家嘲笑吗。” “有钱难买我愿意!别说你和炳麟只是谈了谈朋友,就算是跟他结过婚,你在我心里还是比谁都金贵!我不允许你这样自轻自贱!这话别再让我听到第二回!” “说的时候都很开明,真正落实到现实生活中感受就不一样了,说不定到时候会后悔……” “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不光对你,对我自己也……” “怕尿炕难道就坐一宿?!” “别给我压力行吗?”两人一起沉默半天后,穆兰说。 李炳辉点点头,“那就等到你的心结解开了再说。” ☆、(十七) 今年春节,穆、李两家都有点冷清。李炳麟去了女朋友家。李炳南之女和穆英之子都才几个月大不便远行,因此也都不回来过年。 大年初三,李炳辉替哥哥来穆家探亲。为了不让穆妈妈产生怀疑,李炳辉和穆兰都拿捏分寸,保持着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穆兰笑点低,经常被李炳辉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的忍不住想笑,每当这时,她就忙不迭的跑自己屋里,把头蒙在被子里狂笑一番。 与李炳麟的事成了穆兰去李家的拦路虎,穆英又回不来,穆爸爸和穆妈妈便亲自去探望了李家。 ———————————— 穆兰的外祖父已患白内障多年,现在到了完全看不见的地步,须手术治疗。给穆兰外祖父动手术的是一位青年男医生,名叫宋煜。穆兰由此名字想到了潘安,甚觉有趣,因而对这位医生略加关注——宋煜看上去不像医生倒像运动员,健壮,活泼,精神抖擞,十分阳光。 外祖父住院期间,穆兰每日去好几趟,跟护士及宋煜医生的交流多了起来。宋煜问穆兰在哪里上班,穆兰告知后,宋煜说他叔叔跟穆兰同一个单位叫宋明。原来宋煜是穆兰他们科长的侄子,由此两人的距离拉近不少,闲谈的内容不由扩展延伸下去;这中间他们意外发掘出曾在同一所高中读过书这件陈年旧事,于是乎,便以学哥、学妹相称了。 宋煜喜欢旅游,跟一些同样有此爱好的同学、同事及朋友组织了一支旅游小队,经常结伴外出。 阳春三月是一个让人蠢蠢欲动的季节,像宋煜他们酷爱旅游的一族,自然会珍惜这良辰美景而拿出实际行动。 宋煜和穆兰分别留有对方的电话,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双休日期,宋煜邀请穆兰参加他们的春游活动。穆兰想事先征求一下李炳辉的意见,便说过一会给他回话。 李炳辉以前听穆兰说起过宋煜,因此并不觉得突兀,他跟穆兰说你想去就去吧,我很忙实在走不开,要不然就陪你去了。 穆兰在这次春游中体味到旅游的乐趣,从此由被动的等宋煜邀约转为主动询问有没有旅游计划。 对于穆兰三番五次的跟着宋煜去旅游,李炳辉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有一天见到他们拍的照片。通过照片,李炳辉这才知道宋煜原来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他还了解到这位颇有魅力的青年医生简直成了穆兰的御用摄影师,只此两项也就罢了,这位青年医生还老爱跟穆兰合影,且每回都笑的像海狗一样(在李炳辉 看来)。自此,李炳辉不敢再大意。 穆兰尊重李炳辉的感受,后来借故推掉了宋煜的邀约。 ———————————— 李炳辉在穆兰生日前夕去外地进货,按照他的计划,穆兰生日这天肯定能赶回来;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快,一些意想不到的小插曲,担搁了他的行程。 得知李炳辉赶不回来,穆兰正想收拾一下回家(这天正好是星期六),宋煜打来电话。宋煜这次邀她去的是邻县的一个旅游景点。难得宋煜在她推却多次后还赤心相待,穆兰甚是感动,就毫不犹豫的答应。 为给穆兰一个惊喜,李炳辉想尽办法赶了回来。已近晚上九点钟,花店大都关门了,李炳辉跑遍全城,找到还在营业的一家买了一大束红玫瑰,然后饿着肚子去给穆兰送花。到了那里,却发现她的宿舍锁着门,打其手机,也已经关掉。李炳辉以为穆兰回家了,怕穆妈妈知道他们交往,也没敢往他们家打电话。 小城市有这样一种好处——熟人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过有时候这也成了一种缺点。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李炳辉开着车在汽车站附近的十字路口等绿灯时,看见提着旅行包的穆兰和宋煜进了一辆出租车。绿灯已亮多时,李炳辉还在那里发愣,直到引起喇叭声一片,方回过神来。 就像患了强迫症,李炳辉明知穆兰关了机,还是一遍一遍的拨打。在拔打了不知多少遍后,穆兰的手机突然通了。 “你在哪儿?”李炳辉努力控制着情绪问。 “宿舍。” 李炳辉一直以为穆兰和宋煜正在外出的路上,因而认定她在撒谎,“昨天你生日我买了一束花,现在给你送过去行吗?” “好吧。” 穆兰回答的如此干脆,令李炳辉大感意外——“难道我认错人了?” 李炳辉满腹狐疑的带着红玫瑰花火速赶到穆兰的宿舍时,穆兰刚洗完头正用毛巾擦头发。 听到李炳辉昨天晚上就回来了,而且还来过一次,穆兰的手不由停住了。 “昨天你回家了?” “呃……没有……” “半小时前在车站一个路口,我好像看见你了……” 事已至此,穆兰不再闪烁其词,直言她和宋煜到邻县旅游去了,刚回来。 “就你俩?!” “本来还有一男一女两位朋友也去来着,谁知 出发前他们又有事儿没去成。我和宋煜在旅游区迷了路,没赶上最后那班车……” “这么说,你们两个在外面待了一宿?!”李炳辉心底之醋意犹如喷井般爆发。 “你别误会……” 李炳辉不容她解释下去,咆哮道:“荒郊野地,巫山云雨,何等浪漫!” “竟然这样想我们,李炳辉你真肮脏!” “我应该怎样想你们?!——背对背数了一夜星星,然后一起看太阳升起?!” “没你想的这么浪漫!我们在车站找了一家旅馆住下的!一人一间,你别想歪了!”穆兰正辩解着,充着电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宋煜,忙按下拒听键。 “谁啊?!”见她神情有点不自然,李炳炳问道。 “不知道,可能打错了。” 沉默了一会儿,李炳辉又说道:“说什么没赶上末班车,这样的谎言也太幼稚了吧!沉醉不知归路,是风景太迷人啊还是郎情妾意难舍难分……” “李炳辉你若再胡说八道一句,我就踢出你去!不信你试试!” 穆兰话音刚落,手机便响起短信提示音。 “谁啊?是不是又发错了!”李炳辉不无讥讽的说。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穆兰没好气的说。 “不看!万一看见不该看的!” “这回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穆兰拔下充电器,把手机塞到李炳辉手里。 “这可是你逼我看的。” “对!是我逼你的!” 短信是宋煜发来的,这毫无悬念。 “木木:”李炳辉看到这个称呼,脸上乌云骤增,“都用昵称了!” “我们那个旅游队都有昵称,彼此都那么称呼!” “木木:都是我的错,保证以后不再发生那种事了。累着了吧,好好睡一觉,感到不舒服过来找我。” “这是普通朋友会说的话吗?!不再发生那种事,发生哪种事?!感到不舒服就过来找我,为啥要去找他?!他要对你负责吗?!” “李炳辉,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发生哪种事?不是和你交代了吗,我们跑的太远了,以致迷了路,误在那里。宋煜是医生,不舒服去找他,这有什么不对?!早知道你这样不可理喻,我就连解释也不解释!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真是白 跟你认识了一场,竟然不知道你是这样龌龊的人!” “说的对,我是龌龊,不是一般的龌龊。”李炳辉的自尊心被伤的体无完肤,“我根本就不配和你们这种高洁人士交往,不该觍脸对你纠缠不休。” 穆兰意识到刚才的言辞有些重,于是说了句软和话,“还真往心里去啊?生气无好话嘛。” “我只想问一句,宋煜知道我的存在吗?” “那个……他又没问起过,我怎么说……你不是答应过在我的心结没解开之前不给我压力的吗?” 听完这个回答,李炳辉凄然的自嘲一笑,“以前,我相信你那些理由算是天真,现在若还信的话,就是不折不扣的愚蠢了。谢谢你给的这当头一棒,让我彻底醒悟——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你根本就不爱!” 说完这番话,他拿起那束玫瑰花,塞进门后的垃圾桶里。 “你啥意思……”穆兰气的哽咽。 李炳辉不为其所动,头也不回的走掉。 从此,李炳辉对穆兰所发的短信一概不回,所打的电话一概不接。穆兰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于一个傍晚,放下自尊、放下个性去找李炳辉。 当穆兰走到李炳辉商店前的那所报亭旁边时,赫然发现李炳麟和一位陌生女子在商店门口站着,不用问这位陌生女子肯定是他的女朋友了。 穆兰不想跟他们碰面,却又对其女友充满好奇,便以报亭子藏身悄悄观察。 李炳麟的女朋友就外貌而言并不出众,正因为如此,穆兰心里不禁有些作酸——人家长相一般又怎样,照样能从她手里把李炳麟夺走。 “买啥?”这时报亭主人从小窗口里问道。 不能白用人家的地盘,穆兰扫了一眼面前的物品,说道:“棒棒糖吧,一个。” 见穆兰递出一张十元钞票,卖主问道:“有零钱吗?” “没有。” 卖主手中大概短缺零钱,迟疑不接。 “那就买五个吧。” 这下卖主觉得合算了,接过这张不受欢迎的钞票。卖主回找钱的工夫,穆兰再次探头窥视李炳麟他们,现在他们身边多了两人——李炳辉和齐娟,看样子四人要一起外出。穆兰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李炳麟携女友回来,李炳辉不叫她情有可原,叫上齐娟是什么意思,跟她叫板吗! 当看到齐娟伸手从 李炳辉的肩上捏下一点东西——大概是碎屑之类,两人相视发出会心的一笑时,穆兰再也无法隐忍。 “找你的钱。”卖主知会一声。 穆兰回身抓起那把零碎钞票就走,五支棒棒糖被忘在了九霄云外。报亭主人见她心急火燎的样子,觉得没必要因这点不值钱的东西耽搁其宝贵时间,遂缄默不语。 “嗨!李炳麟!”穆兰勇猛的迎尴尬而上,“看来环境能改变人的气质,你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你就是李炳麟的女朋友……哦,不,应该是未婚妻,幸会!按说,旧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我怎么一见你就有种亲切感呢。” 穆兰这番竹筒倒豆子似的见面语,简直让李炳麟及女友无从接话。 “你来的正好,穆兰。”李炳麟愣了愣说,“我们要去吃饭,一块去吧。” “你们一家人团圆!我就不去搀和了!——齐娟,你好,我叫穆兰。” 齐娟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啊,那次你给张云的儿子苏小涵补课,我陪你吃过饭。” “哦,想起来了,我说怎么看着你面熟呢。” “我这样粗野,吓着你们了吧?!”穆兰望望李炳麟女友,又看看齐娟,“他们李家兄弟都喜欢温柔贤淑的,像你们两个!还有我表姐,所以…… 看到穆兰就把脸转向别处的李炳辉,这时上前抓住穆兰的胳膊把她拽到一边去了。 “别在这里撒泼!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是吗?!你不客气一下我看看!” “别以为我的忍耐没有底线!请你自重!” “我还就不自重了!”穆兰习惯性的举拳头挑衅。 李炳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让她没能得逞。 旧情敌和潜在情敌就在不远处看着,穆兰羞恨难当。 “当着你娟姐姐的面,要对你敬而远之吗?!” “知道就好!” “这么说,姐弟恋正式开始了!” 李炳辉不置是与否。 “恭喜你们!——既然这样,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悉听尊便!”李炳辉甩开她的手。 两人像特务对暗号一样把声音压的很低,其他人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从他们的神情举止上看出矛盾升级了。 李炳麟他们望着穆 兰离去的背影没挪动脚,李炳辉粗声催促道:“走啊!” “都是因为咱们……”李炳麟女友悄悄跟李炳麟说。 “好像也不全是……” ☆、(十八) 一个月以后,李炳辉意外的接到穆英的电话。 “穆兰想辞职来南方,你知不知道?” “辞职去南方?!” “嗯,她来信征求我的意见。” 半天不见李炳辉答话,穆英说道:“你不说话,是不是表示这对你来说无所谓?” “不!不是!我……”李炳辉鼻子一酸,说不下去了。 “你和穆兰的事,她都跟我说了。她说你现在跟别人谈着了……” “没影的事!那是个误会!” “哦,那就好。当初穆兰是奔着你回去的,现在也是因为你才想离开。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对她有没有动真情,如果有,我就劝她留下,如果没有,就……” “有没有动真情?!” “呃。” “为她,死都可以,这算不算动真情?” “呃……”穆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既然这样,还有什么疙瘩解不开。你也知道,那丫头从小就倔,别跟她一般见识,先服个软也没什么的。” “本想晾她一段时间就……没想到,她竟然……” “还是那小孩子脾气,你就多担待点吧。” …… 自从和李炳辉闹崩后穆兰便换了手机号码,所以李炳辉即使把手机摁坏也休想凭他熟记于心的那个号码联系到她。 穆兰的手机号码是换了,但没换住处,那里对李炳辉来说还是熟门熟路,虽然他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踏进那里半步。接到穆英电话的当天晚上,李炳辉便去了,不过他扑了个空,穆兰的宿舍锁着门。不是双休日,穆兰不可能回家。李炳辉等了半天也没等着人,正巧有朋友打电话找他,只好带着重重疑云打道回府。第二天晚上,李炳辉有个应酬,没能去的了。第三天晚上他去时,差一点就与穆兰失之交臂,这种说法似乎不太准确,因为李炳辉只是远远的看到了穆兰的背影。李炳辉想弄清楚她要前往何处,便不动声色的尾随。 李炳辉一路跟踪穆兰来到电影院,原来有一部韩国电影——《我的野蛮女友》在这盛夏八月火爆上映。 等穆兰买上电影票走了,李炳辉赶紧奔过去买。排在他前面的一位男青年所买的座号与穆兰的挨着,李炳辉想跟他换座位便把他叫住,等说明情况,这位通情达理的男青年立即跟李炳辉换了票。 穆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 斜视的望着空白银幕发着呆,根本就没注意到李炳辉的到来。 “嗨,这么巧啊。”李炳辉只好主动搭讪。 穆兰一脸愕然的瞅他一眼,立即朝他身后张望。见他后面无人,重新把身子陷进座位里,继续保持先前那个姿势。 电影开演了不到五分钟,穆兰便离开座位,李炳辉跟去问她要干吗,穆兰回答说去卫生间。李炳辉信以为真,就回座位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不见穆兰回来,李炳辉明白过来他被穆兰捉弄了。 李炳辉立即离开电影院,打出租车赶往穆兰的住处。穆兰的宿舍依旧锁着门,李炳辉于是往回走去她必经的那条胡同口等候。 不多时穆兰出现。看到她,李炳辉立刻躲到拐角处去了。他这是干吗?——气量小,睚眦必报呗。等穆兰走到拐角处时,李炳辉突兀的闪现在她面前,毫无疑问,穆兰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李炳辉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举动,给他带来了这样的后果——被穆兰当作沙袋练了一阵子拳击。 刚才穆兰在回来的路上接到了穆英的电话,穆英将他与李炳辉的谈话都对她讲了,叮嘱她不要再耍小孩脾气。得饶人处且饶人,在李炳辉低声下气的给她赔了半天不是后,穆兰便露了笑脸。 “我想知道,那天齐娟为什么也出现在那里?” “她有个弟弟叫齐昕,想报考炳麟读过的那所大学,让我在炳麟回来时知会他一声。齐昕在校来不了,齐娟便替他咨询来了。——齐娟还说你可爱,我看简直就是可恨!” “她真这么夸我了?不可能吧,我表现的那么差劲。” “知道自己差劲儿就还不算太差劲儿。——用不了多久,咱们两家就都知道了,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担心……” “担心你家人反对?” “我家的人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担心的是你们家。” “我们家再反对我也不怕,我怕的是你家人对我有看法。” “能有什么看法?!” “没抓住小的,又厚着脸皮粘上大的。” “在你和炳麟谈之前,我妈和我嫂子就知道我喜欢你,她俩知道,我爸和我哥不会不知道。” “啊?!” “我无意之中听到过她们的谈话,我妈还一度担心过我和炳麟为了你打架。明跟你说了吧,炳麟他一直都知道。上次他们回来,咱们不是 当着他的面闹僵了吗?他回油田后给我来了一封信。在我兜里装着呢,回去你看看。” 李炳麟在信中坦言,他从小就知道李炳辉也喜欢穆兰,当年他还曾因为穆兰跟李炳辉更为亲近而吃过小醋。后来因李炳辉学业不佳,无法与穆兰取得同行,他心里还因这个“强敌”的退出而沾沾自喜过。他说李炳辉才是那个真正爱穆兰的人,并力劝李炳辉别再错过穆兰,要他无论如何也要把穆兰追到手。 “好好的电影被你搅和的没看成,明晚咱们一起去。”李炳辉说。 “我都看过三遍了。” “啊?那也得去!我要看看到底是那位牵牛(男主角)的女友野蛮还是我李炳辉的女友野蛮!” 李炳辉说罢,趁穆兰不注意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 李炳辉和穆兰的恋爱在两家公开后,李家是全票支持,穆家则分了好几派。穆奶奶强烈支持,穆妈妈强烈反对。有这两位女将军对阵就够乱了,比较支持的穆爷爷怕事态扩大,有点反对的穆爸爸怕引火烧身,都不敢明表立场,只在背地里对自己的同盟随声附和。 “真是越怕啥越来啥!”穆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穆爸爸作着交流,“我早就担心他俩拌拉到一块去,防着、防着还是没防住……哪有跟弟弟谈了又跟哥哥谈的,这成什么了,还不让人笑话透了……除了他们李家,难道就找不着婆家了……这回我铁了心了,就是让她在家当一辈子老闺女,也不能再让她跟李家的儿子拌到一块!……” 除了穆兰曾跟李炳麟谈过朋友这个最大障碍,穆妈妈对李炳辉还有别的不满意之处——嫌他是做买卖的没有保障,再就是嫌他不够稳重。 穆奶奶针对以上这些发表了以下答辩词: “不叫父母操心,不靠亲友帮忙,从一个扛活的,踏踏实实的闯出了自己的天地,这不叫稳重,啥叫稳重?难道木木憷憷的,叫上东不敢上西才叫稳重?!做买卖怎么了,脑筋不好使的还干不了呢!……怎么才叫有保障?只要手脚勤快,就不怕没饭吃!我看这比那些依靠着公家,混吃混喝的人出息多了!” 穆英从小就是穆奶奶和穆妈妈的主心骨,虽然离家远,影响力比谁都大。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她们就都向穆英求援。穆英不负爷爷奶奶和妹妹及准妹夫的重望,几句话就让他妈妈作了让步。其实穆英也没跟穆妈妈讲大道理,他是这样说的——“穆兰已经跟我说了, 如果您执意反对下去,她就和炳辉私奔。她什么脾气,您最清楚!您不是怕人家笑话吗,如果真闹到那一步,影响有多坏您自个儿琢磨吧!”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穆妈妈无可奈何的悲叹,“怎么生了这么个不听话的闺女!” …… 横在两人之间的障碍已被清除干净,李炳辉和穆兰的恋爱升温到“面对面坐着还想你”的地步。值的嘉奖的是,穆兰并没有光顾自己幸福,而把他人忘在脑后。 “说实在的,宋煜相当不错……” 李炳辉闻言,指指穆兰发出警告。 “听我说完!”穆兰拨拉开他的手,“这样放过宋煜太可惜了,不如把齐娟介绍给他。” “哎?!这个主意倒不错!” “高明吧?!媒人我都想好了——张云,她是最佳人选!” 穆兰是急脾气,立即向张云推荐了这个既能讨好顶头上司宋科长,又能跟她孩子的老师齐娟拉近关系的美差。 张云还真有当媒人的天赋,没费多大劲儿,就牵线成功。 …… “我发现,咱俩每闹一波误会就能成全一对。”一天,穆兰对李炳辉说了这样的感悟,“君子有成人之美,咱再闹它一波如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