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上的英格兰》 第一章 魅影重重的汉普顿宫(一) 大本钟缓慢而清晰的报时声沿着泰晤士河岸依稀传来,回声在这个静谧的夜静谧的处所里反复萦绕,久久不愿散去,似乎提醒还未入眠的人要有什么事情发生,而这样的钟声已经响过了几百年,对于世代居住在这里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 安心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顺手拿起了咖啡杯,却没发现这里面早已经空了,这已经是第三杯了,她将视线从自己的个人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移开,而例行公事般地看了一眼热感摄像机后面的监控屏幕,透过热感摄像机的镜头,整个汉普顿宫处在一片沉睡之中,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今晚是最后一晚,明天怀斯曼博士就会向全世界公开宣布,汉普顿宫并没有鬼魂,他们这个临时组建起来的调查小组也将完成任务,而她也将回到母校赫特福德郡大学,完成自己的博士论文答辩,然后,按部就班的回到自己本科就读的那所中国大学工作,一切都是那么明朗,这就是自己的生活,至于来到这里,也算是一次意外的经历,而对于安心来说,她并不排斥什么意外。 事件的起因是汉普顿宫的监控录像拍到了一个身穿古装、面目模糊的鬼影,据说那就是亨利八世的鬼魂,录像一经公布之后震惊了全世界,于是在女王的授意、首相的主持下,由理查德·怀斯曼博士牵头成立了这个研究小组来这里做汉普顿宫到底有没有鬼魂的调查,调查人员涵盖了诸如历史、心理学、文化人类学、宗教等各个学科领域,甚至还有物理学的人员参与,本来她作为一个行将毕业的博士生,是不应该参与进来的,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顺利的拿到学位,而在这么关键时刻来这里整天盯着热感摄像机,在同组的意大利学妹眼里,这不啻是一个极为疯狂的举动。 谁让她的论文研究的核心是亨利八世呢,她论文的出发点便是亨利八世的婚姻和宗教改革的关系,能够深入这所他生前住过的寝宫,没准会有什么意外发现来充当论文的第一手资料,再说,她也根本不相信有鬼,如果真的是鬼影,普通的监控设备怎么可能会拍到呢?这就是一个很大的疑点,只是全世界选择视而不见罢了,于是便主动给怀斯曼博士写信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按理夜间的值班人员应该是男士,但是因为明天就要离开伦敦,她白天抽空去了一次伦敦塔,就换到晚上了。 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拍摄的格林塔的照片,那是伦敦塔中亨利八世第二任王后安·博林和第五任王后凯瑟琳·霍华德的断头处,渡鸦从头顶掠过时带起的凉风彷佛还能还在后脖颈丝丝升起,让她感觉全身的汗毛不禁都竖了起来。 第一章 魅影重重的汉普顿宫(二) “嗨,安,还好吧?”一只手搭在她肩头,当这怯怯的熟悉的声音响起,安瞬间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还暗笑自己怎么突然间胆子小了这么多。 “当然,珊妮,需要我陪你?”安心说着回头,疲惫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方才的慌乱也由不动声色的镇定代替,珊妮是怀斯曼博士的本科生,是英国人,对于深谙英国历史的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透着神秘莫测,而她对那些传说深信不疑,偏还是个柔弱的小女生,进入这个研究小组对她来说就是个灾难,但是她没得选择。 珊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过意不去的笑容,对于胆子小还爱起夜的她来说,和胆子大又爱帮助人的安心在不到一个月就成为好朋友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安心看了看监控画面,这是她的工作,相信自己就出去这么几分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即使有事也会录下来备查,起身,拉起了珊妮的手。 他们这些研究人员享受到了一般工作人员享受不到的待遇,那就是有机会住进了国王和王后住过的房间,相信这待遇全英国也没有几个人能享受得到,虽然那房间看起来都阴森森的,如果不是两个人一间,相信大部分的女科研人员都是不敢住的。 不过不方便之处也很明显就是了,那就是如厕问题。 寝宫一般是有卫生间的,但是中世纪建成的卫生间因为废水处理系统的落后,全部都废弃不用了,为了应对游人和解决工作人员的如厕问题,汉普顿宫内部一些曾经的杂物间改成了现代式的卫生间,但是为了不破坏建筑的历史感,这些现代化的卫生间往往隐藏在整栋建筑每层的角落处。 安心一只手牵着珊妮,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她们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两边都挂满了巨大的油画肖像的回廊,而这些肖像正是亨利和他的妻子们。 感觉得到珊妮的手在微微的抖动,安心想要找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珊妮,如果有机会成为王后的话,你愿不愿意?”安心这么问是因为她们两个正路过第二任王后安·博林的画像,而显然珊妮也注意到了这个,“不,没有人会愿意的,不是吗?你怎么会这么问?”珊妮因为害怕声音尖利,而显然自己这尖利的声音更让她变得像一只惊恐得随时可能会飞走的小鸟,于是她又马上压低了声音,并紧张的四处张望,好像是怕惊醒这里正在沉睡着的那些古代的人们。 安心在拉着她的手上加重了力道,目的是为了安慰,可是她自己也毕竟是个女人,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是在目前的这种氛围下,尤其是人的情绪是会传染的,她的神经也忍不住紧绷了起来。 “其实,当王后也没什么不好?”如果结束这个话题那就等于承认了内心的恐惧,所以安心决定仗着胆子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战胜恐惧的唯一办法就是正视它,逃避只能在内心播下更为恐惧的种子。 “难道你不怕死?”珊妮小声颤抖地说。 “都是政治的牺牲品罢了,只是亨利八世愚蠢到不知道成了大臣们的利用工具,从而成了杀害妻子的刽子手。”这是安心今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无意中就着这个话题说了出来。 珊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但是脚步却在一直加快。 第一章 魅影重重的汉普顿宫(三) 安心本想再说说今天去伦敦塔的见闻,又觉得人家是本地人,并不会稀奇,并且这个话题还是绕不开亨利八世,也就作罢。 还好,除了害怕,并没有出什么事情,就是平常那样,所以两个人在往回走的路上,安心也能感觉到珊妮紧张的神经松弛了一些。 为了尽量保持汉普顿宫的原貌和古迹,回廊里安装的电灯不多且荫蔽,并且一般是不开的,因为灯光会加速墙上油画的褪色,并且也不利于热感摄像机的工作,整个回廊的光源就只剩下安心手里的充电手电筒了,但是随着光线的逐渐的变暗,安心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忘记充电了。 珊妮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两个人默契地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走回房间,可是往往事与愿违,在离她们的房间还有一小段路,她们正好路过一段楼梯的入口处的时候,充电电筒的能源终于悉数耗尽,唯一的一点光源也消失,恰好这个时候从楼梯下方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吱呀”一声门响,同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让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同时打了个哆嗦。 珊妮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伴着她的身体朝着安心撞了过来,她是本能地想要寻求安心的保护,但是力量过大,而安心正位于靠近楼梯的那一侧,猝不及防之下,安心的身体刹那之间就失去了重心,她想要抓住什么,但是还是朝那个弥漫着无边黑暗的楼梯滚了下去…… 第二章 相对论的伟大胜利(一) 安心瞪着对面壁炉里燃烧得正欢快雀跃的火苗出神,同时在仔细想这到底是谁的房间,可以确认这不是自己也不是珊妮最开始被安排的房间,可是从风格上来看,应该还是汉普顿宫里的一间? 难道是自己跌倒以后被当成了病人?还升起了火? 这么想着,目光就免不得从壁炉里的火开始往外搜索了起来。 首先便是那四周刻满了冬青叶子图案的壁炉,两侧还有两个半圆形用来做装饰的罗马柱,炉膛里有几段被烧成半截的圆木,时不时被火灼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表示它们燃烧得正旺,在壁炉上方还有一座明显也是装饰用的石质小天使的塑像。 延伸开来,从墙壁上可以看出是由磨得光光的大理石砌成,在她床的右侧墙上挂着几乎要占满整面墙壁的壁毯,上面是亚瑟王和他的骑士们开圆桌会议的图案,左侧是窗子,看到这里,安心才觉出哪里不对,那窗子怎么是木质的? 她可以确认的是,汉普顿宫里不管哪个房间的窗子都是玻璃的,而她现在看到的是真真切切的木质百叶窗,因为被严密的关着,所以壁炉里的火源还充当了光源的角色,这,到底是哪里? “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当珊妮的脸出现在一只长蜡烛背后的时候,也许是见到了熟人的关系,安心此时才真的像她的名字一样,多少安了些心,冲口而出的第一句便是“停电了?”不然珊妮干嘛端着根蜡烛,想来一定是,不然用充电灯也比蜡烛管用些。 珊妮显然是对她的问话愣了一下,继而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惊喜,丢下一句:“我去请尼尔森医生来。” 还没等安心继续问出心里的疑问她就端着蜡烛离开,不一会,安心就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最先进来的,是一个大概20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 “哦,感谢上帝,他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亲爱的安妮,你醒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哦,感谢上帝。”他的语速极快并且囫囵不清,但是安心能很清楚地听懂他在不断的感谢上帝,然后就猝不及防地被他吻住了额头,之后他那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和一双蓝眼睛便满含惊喜地看着她被他双手捧起的脸,安心的那一句“我认识你吗?”就被这么美好的一张面孔生生地压了回去,既然这么帅,不认识,也不要紧吧。 “乔治,先让尼尔森医生看看。”这一句掷地有声并且语速极慢,这句话来自最后进来的那个中年人,同样的,安心也不认识他,从进来的满屋子里的人中扫了一圈,两位中年男性,一位中年妇女,刚才亲吻自己的年轻男子,唯一认识的要算是珊妮了,可是她真的是珊妮吗?此时的她仍然端着蜡烛,站在那个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性旁边,让她觉得诡异的是,他们竟然全都穿着古装,没错,就是和汉普顿宫的监控设备拍到的鬼影穿得一样的来自十六世纪的古装,一个寒战传遍全身,安心的惊恐倏地灌满了意识,她不由自主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那个穿黑色长袍的被唤做尼尔森的医生就在珊妮的指引下来到了安心的床边。 第三章 你别无选择(三) 这应该算是安·博林病好了之后全家的一次庆祝晚宴。 因为大厅灯火通明,安心一眼扫过去,只见用了不下几十支蜡烛,才使整个大厅亮如白昼,而长餐桌上方悬挂的大吊灯上,更是密集地插满了蜡烛,安心看着这客厅内最大的光源——那盏大吊灯心有余悸,这绝对是一个防火隐患,试想你吃饭的时候几十根蜡烛就在你头顶晃呀晃的,好吧,看其他人都那么坦然自若,想必安全性问题不大,至少,房子是石头砌成的,再说,入乡随俗吧,她的命现在也不是自己的。 对于英国人的现代餐桌礼仪,安心还算了解一些,虽然在英国只是个留学生,但是也没少参加一些当地人包括项目组的聚会,至于古代礼仪,心里虽然忐忑,也别无他法,只能学着林黛玉刚进贾府时候的样子,暗地留心,然后再跟着学了。 这是安心第二次看到那个被称作乔治的人,这是一个对她很热情的小伙子,安心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她是安·博林的弟弟,之后被他的妻子出卖,被指控和安·博林姐弟乱伦,也陪着安·博林上了断头台,在想起了这一层之后,安心又怎么能对他表现出来的友好作出热烈的回应呢? 从现在开始,要竭力的疏远他才行,这样才不会给人抓到把柄,所以,对于他热切的拥抱,安心也只是回以一个礼貌性的微笑,这让这个喜怒都挂在脸上的小伙子很不满意,一直在嘟囔着,安妮怎么病了一场之后就转了性,好在,没有人注意他。 多汁的鸡肉、六成熟的烤牛排、长腿蘑菇、白面包、还有乔治白天打猎的成果——狍子肉,这就是一个贵族家庭的正餐食谱,珊妮细心地将餐桌上银色盆子中的鸡肉用公用的勺子舀到了安心面前的银餐盘里,安心很感激她没有替她取来那似乎还冒着血的牛肉,正要拿起刀叉,就见坐在对面的乔治用手抓起一块煎牛排就往嘴边送。 “乔治亲爱的,别忘了今天我们为了庆祝你妹妹痊愈,拿出了全套的银餐具。”威尔特伯爵夫人轻轻地提醒,乔治愣了一下,旋即将手中的食物又放回了餐盘,用餐巾抹了抹手,双手拿起餐具的同时笑着看向安心:“我忘记了,安妮在家吃饭的时候是一定要用餐具的,用妹妹的话说,这是来自法兰西宫廷的时髦礼仪。” 安妮也是微微一愣,不知道怎么接上话,只能笑了笑掩饰过去,脑海中突然想起,按照书上的记载,欧洲人直到18世纪还是用手抓取食物的,即便是贵族,在16世纪之前也是只有几套公用的餐具,贵族们吃饭也是用手抓取的,一个贵族的财产清单上连拥有几个盘子、几个叉子都要写清楚,看来史料上记载的没错,乔治作为伯爵的长子,将来也是要继承爵位的人还是习惯用手抓食物,而安·博林是在法国王后身边做过女官的,法国巴黎一直到18世纪都是整个欧洲的时尚中心,看来她还算是英格兰的时尚先驱了。 “不过也托安妮的福,今天我可以一个人占用一个酒杯了。”乔治说完举起了手中的杯子冲安心晃了晃。 是了,连酒杯也是要公用的,安妮算是亲眼见识了封建欧洲的落后了。 安心低头不语,思忖着如何同威尔特伯爵提起她的想法,从而求得帮助。 第三章 你别无选择(四) “安妮我亲爱的,我听说陛下今天有带信给你,一定是个好消息吧?”事实上,不用安心费心去引起话题,伯爵大人就将这个话题主动提了起来。 “真的?陛下又送信了?那一定还会有其他的礼物吧?”正在安心不知道如何回答好的时候,她这个多嘴的弟弟插了进来,边说还边冲着她眨眼睛。 “哦,还有一枚胸针。”安心抬头实话实说。 “哇哦,陛下对你真的是情深意重。”乔治的话令安心尴尬地再次低下了头,毕竟,她骨子里还是个中国人,并且连男朋友还没交过,即便知道被评价的不是她,但是当着她的面,多少还是会尴尬。 威尔特伯爵大人也就是托马斯·博林,脸上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表示十分赞同他儿子的看法。 “陛下对我们博林家真的是……安,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宫?”托马斯·博林放下手上的刀叉,用餐布抹了一下嘴之后看着安心问道。 于是另外几个人的目光也都朝着她直射了过来,显然这个问题每个人都很关心。 “我……”安心想说她不想进宫去,但是看着大家殷切的目光,又没有那么直接地说出口。 “陛下的信中有没有写要你什么时候回宫,或者,什么时候册封你为王后?”伯爵大人继续提问,显然这个问题更是大家所关心的,引起了其他的几个人纷纷点头,连珊妮都紧张地看着安心,她能感到她的目光。 是时候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她必须要开始行动了,“事实是,我不想回宫去,父亲大人。”安心坦然地抬起头,目光直视托马斯·博林,镇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看着他的眼睛,她相信她的眼神中那抹祈求不是特意装出来的,她祈祷他能够答应她,并保护她,只要不进宫,不当王后,她的保命计划基本就会实现,可是,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安心注意到托马斯·博林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凛,紧接着便恢复如常,“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安妮亲爱的,不回宫怎么能当上王后呢?一直以来成为王后不就是你的目标吗?难道病了一场,你就忘记了?” “我们的小安妮不会是害羞了吧?”乔治也冲着他的父亲调皮地笑笑,根据他最新学来的知识,淑女要矜持,也就是口是心非,所以在他看来安妮这点欲擒故纵的小手腕是瞒不了家里人的。 “父亲大人。”安心正色道:“我并不想成为王后,你知道过去的我,那是一时糊涂……” “这么说你不爱陛下了?”托马斯·博林见安心的神色不像是小女儿的口是心非,不由得他不跟着严肃对待起来。 这问题真的叫人难以启齿,但是现在必须表明立场,“是。”安心坚定地点头回答,于是四下里马上安静了下来。 比自己房间里的要大一倍的壁炉发出木柴燃烧的“噼噼啪啪”的响声,安心将目光收回来注视着自己的盘子,威尔特伯爵夫人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向了她的丈夫,而那个活跃的乔治·博林则是看看自己的父亲再看向安·博林,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现在这个问题已经复杂到不是他能插得上口的了。 第五章 萨福克公爵大人(一) 四匹马的豪华马车平稳地行使在英格兰乡间的路上,时而摇晃几下是因为碾到石头或者是遇到了缓坡。 坐在自己身边的珊妮已经困得摇摇欲坠,安心帮她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她靠在了自己的羽毛枕头上。 拉开帘子,透过玻璃车窗望出去,秋日的英格兰,真的是一派丰收的景象。 远处随风摇曳的是金色的燕麦田,无花果树已经硕果累累,狍子和鹿偶尔也会出没在山坡上,冲马车的方向张望一下,冒失的山鸡有时会从高大的山毛榉树上飞出来,再扑扑楞楞地消失不见,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这是一个不太会让人看出破绽的完美的秋天,可是安心还是看出了这美好景象后面掩盖的黑色事实:这个景色里是没有人的,或者是很少的人。 衣衫褴褛的放牧着几只羊的孩子,有的时候会站在路边看着漂亮的马车经过,安心注视了他们其中一个的眼睛,发现找不到焦点,庄稼已经熟透了在地里招手,可是找不到人来收获他们,美好的只是幻象,可是幻象掩盖不了瘟疫正在横行的事实,瘟疫从夏天爆发,现在已经蔓延到了秋天,可是丝毫没有一丝减弱或者要过去的迹象。 车子已经过去很久,但是安心始终不能忘记那个牧羊男童的眼神,也许他的亲人已经死于瘟疫,那是一种极为无助甚至到绝望的眼神吗? 这样想着,这瑰丽彩色的英格兰原野风光在安心的眼睛里渐渐变成了黑白色。 看来,瘟疫是真的严重! 安心忍不住靠到座椅的背上,深感无力,想起在自己的时代,每当传染病来临,政府总会呼吁要勤洗手,注意消毒,注意个人卫生,避免疾病的传播。 这次英格兰流行的是霍乱,霍乱和还未到来的几乎送掉欧洲三分之一人口性命的黑死病相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其实这个病在现代是不会死人的,但是没办法,她又不是学医的,即使是,她也无法生产出来青霉素,她记得青霉素要到丘吉尔时代才会被发明,当年丘吉尔的父亲资助了一个穷人的孩子读书,这个孩子后来发明了青霉素,所以她会印象深刻,那么是否能活过来,还是看个人的抵抗力吧…… 这个时候马车狠狠地颠簸了一下,车夫在马车前面大声地喊了一句对不起,安心忙伸手安抚被颠醒过来因为睡着不住向她道歉的珊妮,也许这么突然的颠簸把安心给震开窍了,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即便不能治愈,总有办法预防吧,总有办法控制吧,她,似乎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啊。 第五章 萨福克公爵大人(二) 想到这里,安心觉得她这被额外赐予的两年生命没准也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意义,是的,前世作为文化人类学的研究者,总是试图从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人类行为中寻找意义的所在,却从不会关注那些明显对人类有益的举动,也许它们太表面化,不值得研究和挖掘,但是能给予别人直接的帮助,不是比那些整天钻到故纸堆里的研究要有意义得多? 这样想来,已经变成黑白的田园景色复又色彩鲜明了起来。 安心坐直了身体,思忖着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一个高大的影子遮挡了马车小小的玻璃窗子,玻璃车窗上响起了两声轻微的敲打声,同时印出了两个手指关节印,紧接着一张年轻俊朗却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了窗子上,安心倒吸了一口气,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萨福克公爵大人,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眼睛竟然是墨绿色的。 查尔斯·布兰登,被亨利八世册封为萨福克公爵,是目前整个英格兰最为年轻的公爵,当然这个时候亨利八世还没将他的私生子册封为公爵。 他同时也是亨利八世最好的朋友,两个人据说是从小在一起的密友,当年查尔斯·布兰登应该是做过亨利八世的伴读,这一段史书上没有详细记载过,安心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她之所以对查尔斯·布兰登有印象是因为他娶了亨利八世的妹妹,并且据野史记载,亨利八世的妹妹玛德烈公主为了嫁给他不惜杀害了自己的老公——葡萄牙国王。 安心也就是后世听到的版本是这样的:查尔斯·布兰登作为亨利八世的特使和最信任的人奉命去将亨利八世的妹妹玛德烈公主送到葡萄牙去成亲,玛德烈公主要成为葡萄牙的王后,这本是一桩政治婚姻,玛德烈公主答应的条件是,要亨利八世保证,她的第一次婚姻献给了国家,但是第二次婚姻必须由自己选择。 在送亲的路上,玛德烈公主和查尔斯·布兰登也就是萨福克公爵产生了爱情,于是在玛德烈公主嫁给葡萄牙国王还不到几个月,国王就离奇身亡,玛德烈公主再次由萨福克公爵带着原路返回,并且要求亨利八世旅行诺言,答应她嫁给萨福克公爵为妻。 关于这一段历史正史和野史记载的大同小异,但是这一段爱情却深深地引起了安心的兴趣,在安心还是现代人的时候就对这个萨福克公爵好奇,他到底有多大的魅力会让玛德烈公主宁可放弃王后的位子不惜杀死自己的丈夫也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呢?除了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亨利八世在位时不管是多么得宠多么获得信任的大臣最后都没有好下场,可见越是得宠,失宠之后就越惨,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从沃尔西主教到写《乌托邦》的托马斯·莫尔爵士再到权倾一时的枢密大臣托马斯·克伦威尔,无不如此,唯有这个萨福克公爵,不管世事怎么变换,得宠的是哪一个派系,他都一直安然无恙地陪在亨利八世的身边,并且寿终正寝,无论是嗜血的亨利八世还是针锋相对的敌人,都动不了他一根汗毛,你不得不承认他在都铎王朝的历史上甚至是整个英格兰历史上都是一个占有独特地位的存在。 第五章 萨福克公爵大人(三) 所以在亨利·都铎那天临走时宣布要派萨福克公爵来接她回宫的时候,尽管百般为难,安心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萨福克公爵的现状旁敲侧击了一下乔治·博林,因为关于朝臣的消息,珊妮知道的毕竟没有乔治·博林详细。 果然,安心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当时乔治·博林还得意洋洋地卖关子,说她的万事通妹妹终于有向他打听的时候了。 据他说萨福克公爵和玛德烈公主的事情目前是整个英格兰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话题,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论坛top10第一名。 他刚刚带着守寡的玛德烈公主回国,就向玛德烈公主求婚,国王不得不怀疑他和葡萄牙国王的死的关系,但是无论是玛德烈公主还是萨福克公爵都不承认,但是这件事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于是国王盛怒,破天荒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和萨福克公爵一起进餐、打猎、比剑,很多原本还准备向萨福克公爵献媚以求得靠山的贵族不得不持观望态度,因为从目前看,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国王有意将妹妹玛德烈公主许配给萨福克公爵,而以前依附他的人现在正在到处寻找新的靠山,因为安·博林的关系,他们的父亲托马斯·博林目前就正炙手可热,许多原本已经投奔萨福克公爵或者正准备投奔的人正在不断地向托马斯·博林递出橄榄枝呢。 所以这次亨利八世派萨福克公爵来接他的情妇,这在外人的眼里就是萨福克公爵已经变成了打杂的,但是安心却看出这是国王和萨福克公爵关系开始缓和的信号,国王生了好朋友的气,气消了,还是要找个台阶下的,毕竟最后萨福克公爵到底还是成了他的妹夫,并且陪伴了他一生,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如果因为这件事就以为萨福克公爵倒了霉,那就真的是打错了算盘了。 除了示好,亨利八世也是要测试萨福克公爵的忠心。因为萨福克公爵和凯瑟琳王后的关系非常好,现在要他来接安·博林,国王还是想看看他的态度,看起来亨利八世的小算盘是:你支持我的新婚,我也就支持你的,再来也是希望这个自己的好朋友能和未来的王后缓和关系,看来用心良苦。 对于安·博林,萨福克公爵的态度客气而冷淡,所有的英格兰人都知道他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所以和笃信天主教的凯瑟琳王后是一派,而安·博林是新教徒,首先在信仰上他就无法支持安·博林成为王后,还有安在法国做过女官,而法国宫廷的奢华腐败气息有口皆碑,这让人很是怀疑安·博林的清白,所以罗马教廷方面一直称呼她为婊子,很多英格兰人私下里也是这么称呼她,所以安心知道萨福克公爵是看不起安·博林的,并且安·博林最后被砍头也是和他最开始的不支持有关,如果他能替她说哪怕一句好话,国王看在这个好友的面上,也许还能留下安·博林的命。 但是安心知道萨福克公爵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之所以能一直陪伴在亨利八世身边不失宠,是因为他绝对不会公开的质疑或者是反对亨利八世的任何决定,哪怕他自己不支持,你说他明哲保身也好,安心却觉得这是一个很能屈能伸的人,比如他很反对安·博林成为王后,但是在亨利八世决心已下的时候,他顺从并且支持,等亨利八世厌倦了安·博林,他马上为他重新找来信仰天主教的珍·西摩做王后,只能说这个人很善于掌握风向,在和国王保持一致的前提下顺道实现自己的主张,其实,这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第六章 伦敦塔的第一夜(一) 暮色苍茫,夕阳下的伦敦塔主建筑白塔身上披着一层红色的光晕,远远望去,整个建筑群静谧友好,给人一种安详宁静的假象,但是安心知道,有那么多英国历史上著名的人物都被关押于此,并且很少活着走出来,包括“她自己”——这个身体的真正主人——未来的英格兰王后——安·博林。 皇家摆渡船沿着泰晤士河北上,宏伟的建筑群在眼前逐渐清晰,并且体积逐渐变大,恍惚间安心彷佛看到了那个前世就让她不寒而栗的所在——格林塔,那是安·博林被砍头的地方。 站在船头,有几次安心都有一种想要跳进泰晤士河的冲动,她真的是很不愿意进入那所著名的……“监狱”啊。 诚然,伦敦塔不止是一所监狱,它是可以俯瞰整个伦敦的堡垒,是皇家宫殿的所在,也是军械和国库的存在地点,它的功能不一而足,就说它是一个小城市,也不为过,但是对安心来说,对很多后世的现代人来说,它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监狱。 因为在穿越之前的那一天,安心还特意和人家换班来这里参观,所以这里对她来说并不陌生,现在回头去看,似乎人的命运和即将发生的事真的是不由自己掌握,安心知道,亨利八世一生中最常呆的就是两个地方,一个是汉普顿宫,另一个就是伦敦塔,而据史料记载,安·博林在加冕成为王后之前就是住在这里的。 阴差阳错的进入那个“捉鬼调查组”住进汉普顿宫,又巴巴的跑去看什么伦敦塔,原来冥冥之中这都是有用意的,都不是毫无目的的行为,是为了提前适应这两个自己这一世的主要生活场所吗? 她,要怎么才能克服对眼前这典型的诺曼底式建筑的恐惧呢? 船,不以她意志为转移地驶进了伦敦塔的主要入口,安心注意到,守门的侍卫,和她在穿越前看到的打扮还真的是一样的,只是,他们更能融入环境,不像后世那些刻意着古装的人,和所有前来参观的现代人的装扮对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的。 从安心再次登车,到换船,再到下了船再上马车,萨福克公爵和她都是简单地打招呼,并没有再交流任何事,但是安心感觉他的背影看起来都亲切了很多,看,很多事情,只要想去做,是可以改变的,一个不错的开始不是吗? 亨利八世并没有在伦敦塔内,据萨福克公爵从侍卫那里得到的消息,陛下去伦敦郊外的温莎打猎去了,按照惯例,夜里是会在温莎城堡休息的,所以安心也自在了一些,要知道,她对伦敦塔的恐惧主要还是来自于亨利八世,既然他不在,至少这个晚上可以放松一下,虽然他同她保证过,在她成为王后之前不会碰她,但是男人,你要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话那只能说明你的天真。 萨福克公爵将她交给新分配来侍奉她的女官梅塞尔夫人,就告辞离去了。 第六章 伦敦塔的第一夜(二) 梅塞尔夫人是一个少言寡语、面无表情、行止极为严谨的人,在她走路的时候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但是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毛病,但是安心从内心能感觉得出,自己并不招她的待见。 虽然国王命令梅塞尔夫人服侍她,但是现在的安·博林从身份上来说,也只是个女官,并没有比人家高贵多少,人家凭什么要对你卑躬屈膝呢?这就是典型的英国人的逻辑,形式大于一切,哪怕你明天就变成王后,今天你和我一样都是侍女,我也不会向你低头的,其实这种品质很可贵,要是在中国,赶着趋炎附势都来不及。 还好,安心并不需要很多人的服侍,何况,她还有珊妮。 前世来伦敦塔参观的时候,因为时间有限,仅仅是看过了珍宝馆、格林塔和圣约翰教堂就花去了很多时间,所以自己目前被安排住的房间对安心来说还比较陌生。 因为前世住过汉普顿宫,所以在刚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安心不免将这里的房间和汉普顿宫的相对比了一番。 汉普顿宫是沃尔西主教修建的,具有典型的都铎王朝的风格,以时尚和华丽见长,布置非常符合十六世纪的宫廷流行样式,当然这些流行样式全部都是来自巴黎,不可否认,这个时期,巴黎是世界上最时尚的城市。 相对于汉普顿宫,始建于十一世纪的伦敦塔可以算是不折不扣的古建筑了,虽然经过岁月的流逝,不同的英格兰王又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修缮,但是中世纪的英格兰,无论是财力还是人的审美,要和现在相差很多,所以伦敦塔里的房间就多了几分古朴和厚重,少了几分浮华和奢侈的气息,大理石的地面经过岁月的磨砺光可鉴人,房间也更显得幽深宽阔,站在窗前,可以看见泰晤士河缓缓流过,整个伦敦的样貌尽收眼底。 和“自己的家”布里克林庄园相比明显不同的是,这里的窗子都装上了玻璃,尽管都是彩色带花纹的,但是能见度比木质的百叶窗还是好了很多,可见,虽然罗马早在公元一世纪就设立了玻璃厂,但是直到现在,玻璃还只是欧洲贵族的奢侈品,连自己那个伯爵父亲都无法将家里所有的窗子都安装为玻璃。 安心小心地用手敲了敲窗户上的玻璃,想起了一个有趣的命题,因为她发现真的不能用单一的一项成就去衡量一个民族,比如欧洲在很早的时候就发明了玻璃,可是他们直到16世纪才发明出瓷器,而中国人早在6世纪就能制成精美的瓷器,却迟迟无法做出玻璃,所以玻璃在中国是穿越人士发财致富的捷径,难道你能因为玻璃或者瓷器就定义某个民族笨或者聪明吗?显然那是愚蠢的。如果在前世,没准是个不错的论文题目吧,想到这,安心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马上想要再次将注意力拉回来,却意兴阑珊了起来。 第七章 特约斯特比武(二) 像有默契一般,马上的人同时用没有武器的那只手拉动缰绳,两匹马于是启动,在马身交错的一刹那,安心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在巨大的惊叫声过去之后,掌声响起,其中一匹马上已经没有了人,而得胜的那个人,摘下头盔,举着他的长矛绕场一周,接受人们的欢呼和崇拜。 丝毫没有人理被长矛捅下马的那个人,因为人们在乎的只是胜利,这也是这种游戏的价值所在。 野蛮人,野蛮而简单的游戏,安心对此并不感兴趣,在明白了游戏规则之后准备转身离开,这个时候就听到侍卫大声宣布到:“下一组,伟大勇敢天下无双的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对阵尊贵无比的萨福克公爵大人阁下。” 话音还未落,全场的欢呼声就响彻了云霄。 安心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以为这样的活动是给贵族取乐,而置武士的生命于不顾的,就像古罗马的角斗,就像西班牙的斗牛传统,没想到国王和公爵竟然参与了进来,这不由得她不重新回过身。 两匹马同时上场,安心分不出哪个是公爵哪个是国王,想到方才那个落下马的人,安心再看向场上那两个志得意满,正冲着观众上下举长矛的人,脑海中不由得产生一种联想,如果亨利八世落马,那么…… 她以为她会期待这个结果,可是她却分不清那到底是期待还是……担心? 担心?为什么会这样!!!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她绝对不会为他担心,这个冷血、残暴,将会将自己送上断头台的刽子手,如果说她有担心,那也应该是萨福克公爵大人,至少他对自己还有帮助呢,这样想着,心脏在不知不觉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其中的一个人拉了一下缰绳,安心以为他要先发动了,正在为另一个还在向观众举矛致意的人担心,看起来那个先发动的人一定是亨利八世了,可是他却是将马催动到了观众圈里的一个年轻女人面前,将他的矛放低,那个女人于是走出观众席,将一条天蓝色的帕子系到了他的矛上,于是人群又响起了一阵欢呼,似乎还夹杂着哄笑。 而那个女人却大大方方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安心忽然想起了中世纪骑士比武的传统。 因为骑士们以为了爱情进行决斗为荣,所以在决斗之前,一般都会把他所爱的那个女人的贴身的东西拴在武器上,他们相信伟大而神圣的爱情会帮助他们取得胜利,同时那也是一种炫耀,那么,这个年轻的女人是谁? 这个时候,从观众席的另一方也走出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年龄看起来比方才那个要大很多,但是举止端庄优雅,安心一眼就看到了她头上那个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的王冠,难道她就是,就是……王后凯瑟琳! 安心屏住了呼吸,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微笑着走到另外那匹马前,双手提起裙摆下蹲低头,等她再次站直的时候,用双手捧起一条玫红色的帕子。 第七章 特约斯特比武(三) 安心承认她判断失误,这个人应该才是亨利八世,那么方才那个给萨福克公爵系帕子的应该就是玛德烈公主了。 区别是,萨福克公爵是主动去玛德烈公主那里,而亨利八世,在他的王后示意要给他的矛系帕子的时候,竟然没有动。 全场鸦雀无声,国王和王后的关系现在不只是宫廷,整个欧洲都人尽皆知,而凯瑟琳王后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显然是想要证明或者说宣告,她依然是王后,别人是无法替代的,只是,他的丈夫看起来并不想配合她。 安心突然很敬佩这个女人,在这样尴尬的场合,哪怕她知道她现在已经沦为了笑柄,她依然还能优雅地笑着,保持着尊严,她从出生的时候起就是血统高贵的公主,她注定是一个王后,那是一种渗透到血脉里的骄傲,这才是真正的欧洲的贵族,真正的蓝血。 这个时候的安心很期待亨利八世能低下他的矛,接受她的帕子,说白了,她希望凯瑟琳王后成功,当然如果换成安·博林,是绝对不会这样想的,但她不是安·博林,就算是不为了爱情,也应该给这个淑女留一点体面不是吗?但是时间彷佛静止了一般。 凯瑟琳王后的笑容依旧,那个捧着帕子的姿势也依旧,看架势,她是不会放弃的,她等待的不仅是他的一个妥协的动作,其实要的是他的回心转意,而端坐在马上的国王也意识到了,她其实在逼他做选择,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能马上引起全国的议论,他不知道要不要成就她的体面。 不忍再看那个可怜的女人的强颜欢笑,安心将目光转向亨利八世,其实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也没指望看到,她只是那么无意间将目光转向他,发现他的马和他的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他的头正对着她,她似乎感到面罩后面的目光正射向她,安心忙低下了头。 不对,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注意到自己呢,这样想着,安心又抬起了头,发现马上的那个人还是冲着她的方向,放心啦,不会看到的,她不动声色地将羽毛扇往上举了举,遮住了自己的大半部面颊,只露出眼睛,这道具还满管用的,本来是为了遮挡别人对她的异样目光的。 此时的亨利八世终于有了反应,他将他的长矛放低,任凯瑟琳王后往上面系帕子,但是他的头却没有低下,更没有看王后,而是始终对着安心这边的方向,安心觉得怪怪的,将脚步往旁边挪了挪。 之后,欢呼声终于结束了方才那异常的平静,女人离场,马上的男人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彼此身上。 安心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这次的比试持续的久了些,两个人明显势均力敌,谁都不肯让对方的长矛碰到自己的身体,于是木质长矛相碰产生的“砰砰”声响彻了全场,安心的目光也跟着两匹马的交错转来转去,但是很快她就已经分不出那两个人谁是谁。 终于,尖叫声再次响起,其中一匹马上的人摔了下去。 第八章 赌注(六)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锅的汤是甜甜的,就像是放过了糖一样,安心彷佛是找到了救星。 赶忙拿去喂给亨利八世,他已经将近30个小时未进食了,面色如纸。 虽然安心是情急之下的死马当活马医,但是见效却是很明显,几锅甜菜汤下去,亨利八世渐渐恢复了血色。 葡萄糖放出的热量是人体生命活动所需能量的重要来源,在无法提炼葡萄糖的前提下,安心想到了同时含有葡萄糖和果糖的蔗糖,在不懂练糖术的前提下,又想到了利用制成蔗糖的原料,一步步的逆向思维,虽然走了一些弯路,但是,她走对了。 但是,事情也不是那么的简单。 还要同医生们做斗争。 比如医生们上报到了上议院,建议用牛奶来维持国王机体的正常运转,而安心则坚持用甜菜汤,这在所有人看起来荒谬之极。 因为牛奶除了高蛋白,而且高脂肪,这对于患有脑震荡的病人来说有害无益,安心只记得妈妈生病时,医生让吃清淡的东西,这也就是她所以坚持反对医生们的依据,但是,她又做对了。 其实,要想最对一件事很简单,那就是你每一步都不要做错,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开始补偿给安心的好运气。 亨利八世在慢慢好转起来。 直到他已经放弃了甜菜汤,直到他再也没有呕吐,直到他所有头痛的症状消失,直到他再次坐到枢密院所有大臣的面前…… 没有一个人再提女巫事件,就像这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也没有人再急着要求国王立王储…… 这算是捡回一条命吧,因为安心赢得了这个赌注,可是她却陷入了一个更深的难题,那就是她到底为什么要救亨利八世。 开始,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只有他活下来,她才能不被当女巫,但是这根本经不起深究,因为她之所以被当做女巫,还不是因为她跑去掐人中穴? 那个时候,她完全可以冷眼旁观,可是她竟然连考虑都没考虑就去救他,要是那个时候亨利八世不醒,她还掐着他的人中,她就真的被当成刺客了,想想就是一身冷汗啊。 而让她沮丧的原因就是,救了亨利八世就感觉将自己往断头台又推进了一步一样。 好吧,就当自己是一个人道主义者吧,不管是谁,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就是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本来也不会死好不好。 但是这次事件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首先,至少国王不再生她的气了,要知道那天从她房间里走开的时候他可是怒气冲冲的,现在就算是气消了。 其次,也不再要求她解释杰克是谁了。 再次,病中的国王很脆弱,让她觉得他好接近了那么一点。 可是,安心却发现,在国王醒来要求她必须陪在她身边的那些时间里,他经常用一种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她,看得她感觉自己有特异功能似的,那种探索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活下来不是吗?并且多少有了一些信心,事在人为,命运,也许是可以改变的。 上架声明 先给一直跟这本书的同学们道歉,拖了这么久,到现在这本书不得不上架了。 原本应该十万字左右上架,但是10万到20万之间这10万字之前都是免费发布过,所以一直跟着这本书的同学们,只要从第二十七章的第八节开始订阅就可以了,因为之前的你们都看过了,不需要订阅。 新同学就只能从十万字左右开始订阅了。 因为上架带给所有同学的不便,淡妆对此非常抱歉,本书预计25万字左右完结,祝大家阅读愉快,继续支持淡妆和网站,谢谢。 第二十七章 和最亲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天堂(九) 而玛丽自己则手忙脚乱地团团转,她的本意也是想做出发的准备,还嫌侍女手脚慢,可是她都不知道要收拾些什么,拿起这个看看又放下,东一下西一下的,还差点撞倒了屋子里一个从东方买来的昂贵的瓷器花瓶。 安心看了一会玛丽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走到玛丽身边,一把拉住了她的两个胳膊,逼她不得不看向她。 “玛丽亲爱的,你要去做什么?”安心问道,其实她知道她要去哪里。 “回去,回去,我在这里太久了,也该回去了,露西、卡罗尔,你们能不能快点……”玛丽一边回答安心的话,一边皱着眉头对着也是不知所措的侍女们大声吩咐道。 那两个是她的贴身侍女,可是玛丽现在也没交代要去哪里,去多久,是临时出去还是长期的,而且她们刚从维也纳长途旅行回来,行李也是才拆开不久,现在就要她们打包吗?可是王后还在这里呢,就是要干活,也不能当着王后的面啊,那是大不敬,所以两个人站在那里看看玛丽公主,又看看安心,不知道要不要做。 “玛丽,这里是你的家啊,你的家,你忘记了吗?”安心郑重地说道。 玛丽公主愣了一下,“安,可是他来了,他是找我的,我要回去,不然,他不是找不到我?我要和他说对不起,我一定要……”玛丽公主每当叫安心名字的时候,就是说心里话的时候,也是将她当做朋友或者是亲人的时候。 “相爱的人不需要说对不起!”安心突然大声说道。 玛丽瞪着她,仿佛没听懂她说的是什么。 安心叹了口气,看来玛丽还没看懂她自己的心,或者说她拒绝看懂。 安心将玛丽拉到椅子边,将她按坐在上面,“亲爱的,卡尔陛下还会回来的,也许,你还没到,他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不还是见不到他?” 安心的这句话起了作用,玛丽明显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那, 陛下,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在这里等?” 安心也放心了下来,示意那两个宫女可以去做别的事了,“当然,如果你有时间,帮我筹划一下怎么为卡尔陛下办个欢迎宴。” 玛丽忙点了点头,同时脸也刹那红了起来,安心就当没看见。 安抚下了玛丽这边,安心又想起菲利普,昨晚是他在汉普顿宫的第一晚,作为女主人,还是应该看看客人满不满意的,这样想着,就信步来到了给菲利普安排的客房。 菲利普已经不在房间里,侍女说王子早早就出去了,并没有交代去哪里。 安心不用想也知道他去了哪里。 果然,在伊丽莎白的房间门口,安心又听到了菲利普在一遍遍地重复着昨晚一直在教给伊丽莎白的那个西班牙语“妈妈”的单词,安心鼻子发酸,刚要迈进房间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伊丽莎白真的不是一个好学生,一个词从昨晚教到现在,安心也没听到伊丽莎白发出任何相似的音,不过这个师傅真的是尽职尽责,大有教不会誓不罢休的架势。 转了一圈之后,安心回房休息了一下,还好现在孕期反应还没那么严重,她也不用特意束身掩饰什么。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那个欢迎卡尔五世的国宴,虽然她已经派人去请玛德烈公主,不过安心也明白,从她那里得来的信息也有限,她也只是比自己经历的多,并没有实际操作的经验,不过珊妮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她,为什么不参照以往的惯例呢? 于是安心召来了宫廷礼仪总管,宫廷礼仪总管倒是对各个级别的欢迎仪式相对应的标准倒背如流,比如该请什么人、宴会的规格,甚至连对应的餐具器皿材质都如数家珍,听得安心昏昏欲睡。 “这样,有没有具体例子记载给我参照。”一个小时过去,安心在马上要睡着之前打断了宫廷礼仪总管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的介绍。 “有。” 安心后悔没有早说这句话。 “好,将相应的记录马上给我拿来。”安心吩咐道。 宫廷礼仪总管意犹未尽地领命下去。 不一会,一群侍女就搬了几箱子的资料进来,安心直接又傻眼了,脑子里开始盘旋到底是直接听汇报快还是查资料快一些,不过这是自己要人家搬来的。 屏退了宫廷礼仪总管等人,安心让珊妮带着她自己房间的侍女查找关于接待皇帝的国宴记录。 欧洲虽然不缺国王和封建领主,不过有皇帝头衔的屈指可数,除了神圣罗马帝国的要称皇帝,教皇是皇帝,还有就是俄国的沙皇,英格兰以前作为落后的封建岛国,这种接待仪式并不多见,倒是接待诸如法国或者苏格兰这样的国王的次数还算多一些,不过安心要的是接待皇帝的资料。 侍女们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这方面的资料,不过珊妮却发现了一个接待过卡尔五世的记载,那个时候他还没当上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珊妮觉得这个也许有点用,就呈给安心看。 安心也比较好奇,就仔细看着关于那次宴会的记载,奇怪的是那次宴会明确记载是庆祝仪式,参加的人很多,安心注意到连玛丽公主都参加了,算一下,那一年玛丽应该才5岁,基本上伦敦的贵族都有参加,但是为什么重点强调一下玛丽呢?还有,既然是庆祝仪式,那么是庆祝什么呢? 想到这,安心想要派珊妮去找史官查一下那一年都发生了什么大事,后来想想,连国王都不允许随意查阅本朝历史的,查阅史料要经过议会的许可,等她拿到这个许可,连黄花菜都凉了。 只要找一个经历过那次仪式的人问问就知道了,满屋子扫了一圈,自己的这几个侍女都是进宫没几年的,安心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珊妮,去请梅塞尔夫人来。” 梅塞尔夫人应该是从凯瑟琳王后进宫起就做女官了,那么大的事,她肯定有印象。 “梅塞尔夫人,你还记得玛丽公主五岁那年,现在的卡尔五世皇帝陛下来伦敦时候的事吗?”安心开门见山地问道。 第二十七章 和最亲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天堂(十) 梅塞尔夫人虽然愣了一下,不明白安心问那时候的事做什么,但还是仔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应该记得大概。(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 “好,那你还记得那个庆祝仪式吧。”安心是肯定的语气,既然所有贵族都参加,所以这个应该不会忘记的。 “当然,那个仪式是伦敦好几年里最热闹的一次了。”梅塞尔夫人说道。 “那么那个仪式是庆祝什么的呢?”安心继续问。 “庆祝卡尔陛下和玛丽殿下订婚啊。”梅塞尔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订、订婚?”安心猝不及防之下连音调都提高了两个度数,说完之后发觉自己失态了,又赶忙轻咳两声稳住。 “是啊,很盛大的仪式呢。”梅塞尔夫人补充道,这点她是一定不会记错的。 安心开始仔细回想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关于历史上的血腥玛丽,她只记得她的丈夫是卡尔五世的儿子菲利普二世,并且她曾经和法王弗朗索瓦一世的儿子订过婚,再往前就不知道了,难道还有这么一段? “陛下……”梅塞尔夫人看安心皱着眉不语,不卑不亢地唤了一声。 “哦,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安心打发走了梅塞尔夫人,一挥手,让珊妮叫人将资料都送回去,她现在没心思想那个欢迎宴的事了,满脑子都是这两个人曾经的婚约,难道他们两个真的有过婚约? 安心本想着找玛丽问问这件事,后来一想,那个时候她才五岁,应该不记得什么的,要问这事也应该问亨利八世,可是他现在还不在,这个时候玛德烈公主来了。 安心还是没忍住向玛德烈公主核实了一下这件事,得到了玛德烈公主的肯定回答,玛德烈公主还问安心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安心忙搪塞过去,说没事。 和玛德烈公主草草定了一个国宴的方案,既然伊莎贝拉皇后新逝,还有卡尔陛下有心凭吊卡凯瑟琳王后,那就将这个宴会的气氛弄得庄重一些,有点追思会的形式。 取消一切歌舞娱乐活动,请一些诗人写一些悼念诗来朗诵倒是可以的,不过要可以弱化一下宗教上的仪式,毕竟现在英国的国教是圣公会,而无论是卡尔五世还是凯瑟琳王后都是天主教徒,只要不在这上面弄出冲突就好了。 还好玛德烈公主最近医院的事情不多,安心本来想抽个时间和她谈一下建立医学院和综合性医院发展现代医学的事,但是还是一件一件事情来吧,她现在有孕在身,经常是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中午,亨利八世和卡尔五世等人回到了伦敦。 安心第一时间就去找亨利八世,他一回来就忙着处理这几天枢密院送来的堆积的文件,还没来得及向安心打招呼。 “哦,亲爱的,对不起,我以为你午睡,就没打扰你。”亨利八世几天不见安心,眼睛里就差冒出粉色的小星星了,忙从书桌后绕出来,几步到安心面前,上来就给了她一个熊抱。 安心也笑着圈住他的脖子。 虽然他平时也忙,但是自她成为王后,他们还没怎么分开过,分开了几天,她还真想他了。 扳着他的脸端详了一遍,看看没瘦,精神也不错,安心才放下心。 “亨利,玛丽是不是和卡尔订过婚?”这个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就等着他回来问清楚呢。 亨利八世双眉一挑,纳闷她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亲爱的,你不想我吗?今天有没有好吃的犒劳我?”亨利八世边说边把头贴在安心的肩膀,亲昵地吻了一下她的耳唇。 安心因为怕痒本能地推开他,“亨利,我是认真的。” 亨利八世叹了口气,突然将她抱起,自己坐到沙发上,让安心坐在他腿上,靠进他怀里,仍然是所答非所问地说:“你是不是又重了?” 安心还没想让亨利八世知道她再次怀孕的事,所以他的这句话让她很心虚,她佯装生气地要从他怀里挣开:“你不回答,那我去找伊丽莎白了。” “等等,这么久没看到你,我只是不想你满脑子想的都是别人,玛丽和卡尔的事你不是知道吗?还问我。”亨利八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安心搂得又紧了些。 安心的脸忍不住发红,这大白天的还是在书房里,谁知道侍卫会不会突然闯进来,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思顾及这些小节。 “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安心扭过头,对着亨利八世郑重其事地问道,既然有婚约,多么水到渠成的事,也不至于玛丽现在这个样子。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那么久远的事?”亨利八世皱着眉道,开始他还没在意,现在看,安心弄不清楚是不会罢休的,如果说她和以前的那个安比,有什么没变的话,恐怕就是这股犟劲了。 “快回答。”安心边说边做出一副悍妇状,作势要拧亨利八世的耳朵。 亨利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有些话我不说你也明白,还不是为了国家利益。” “那就可以牺牲孩子们的利益?”安心皱着眉反问道,这句话不止是替玛丽说的,也是为了她自己的女儿,包括,肚子里的那个。 “谁让她们出生在皇家。”亨利八世说到这敛去了笑容,声音也不高,更类似自言自语。 这句话让安心也无处反驳,就算是在现代,就算是普通人,爱情也从来不是结婚的最重要前提,爱情至上的理论,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可是,在这个时候,只要想到玛丽一提起卡尔五世的样子,她就觉得很遗憾,是相当遗憾。 当初卡尔五世和玛丽订下了婚约,在英格兰的支持下击败了主要竞争对手法王弗朗索瓦成为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可是英格兰却觉得自己没有得到太多的利益,而转过头支持法国,将玛丽又嫁给弗朗索瓦一世的儿子,卡尔五世一气之下娶了葡萄牙的公主伊莎贝拉。 “亨利,有没有可能让他们重新在一起?”安心说出了一直萦绕在心里的想法,然后就看到亨利八世也被她这句话给弄愣住了。 第二十七章 和最亲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天堂(十一) 安心看亨利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他在认真考虑她的提议,于是耐心地看着他,等着他肯定的结论,谁知亨利八世突然将一只手放在了安心的额头上,就在安心不明就里的工夫,他又将手拿回来放到他自己的额头上,还自言自语到:“也没发烧啊。” 安心又好笑又好气,为了让亨利八世充分重视她的提议,她板着脸正色道:“别闹,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亨利八世耸了耸肩,“没这个可能,安,有没有什么好吃的?这几天我很期待你又发明出什么新菜色……” “为什么没可能?”安心突然提高了声音,他凭什么就这么武断地把相爱的人在一起的机会完全抹杀,他已经拆散了他们一次,现在仍然这样,难怪历史对他的评价是刚愎自用,以前她还唾弃那些史学家,现在她甚至开始相信他们的那个评价了。 “就是因为她生在皇室?”这次没等亨利八世回答,安心抢先说出了这个理由。 亨利八世点了点头。 “可是,即便是从政治婚姻的角度,我们和神圣罗马帝国联姻也没有坏处是不是?我们现在不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改善两国关系吗?”为了说服亨利八世站在自己的这一边,安心没有拿出两个人相爱的理由,而是将亨利八世最感兴趣的政治理由摆了出来,她相信这个理由足够可以打动他,可是她看到亨利八世仍然摇了摇头。 安心的眉心几乎要纠结到一起了。 “安,那是不一样的,如果卡尔现在仍然只是西班牙或者德意志的国王,那么他和玛丽联姻没有问题,因为我们的国家实力差不多,联合起来对我们有利,可以增强我们的实力,可是现在他是皇帝……” “是皇帝又怎么样?”安心不耐烦地打断了亨利八世的话。 亨利八世并没有生气,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解释道:“他们比我们的实力强太多,而玛丽是继承人,如果联姻,谁也不能保证将来英格兰不会被并入神圣罗马帝国的版图,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一句话噎得安心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倒是她没想过的,开始她听到玛丽和卡尔曾经有婚约却被亨利八世毁掉的时候,还多少埋怨亨利,现在看,他也是迫不得已,他是个父亲,但更是个君主,为了王国的利益,女儿的幸福该牺牲的时候就不得不牺牲,可是…… “如果玛丽没有继承权,是不是就可以和卡尔在一起?”安心也没考虑别的,顺着亨利的思路脱口而出,可是说完之后自己也沉默了,这怎么可能?玛丽最开始对她很防备就是因为继承权的问题,历史上的玛丽曾经被安·博林剥夺过继承权,从而报复在了伊丽莎白身上,就算安心现在是为了她的幸福,要玛丽放弃继承权的话也不能从她嘴里说出,会让人指责她这个后妈有私心。 亨利八世摊了摊手,同时盯着安心的肚子说道:“除非,你给我生个男性继承人出来,不然的话……” 现在玛丽还是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伊丽莎白排第二。 一说到男性继承人,再加上亨利八世的眼神,安心忙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哦,你不是说想吃好吃的,我去给你弄。” 安心忙胡乱挣脱了亨利八世的怀抱,想要往外走,却被亨利八世拉住了一只胳膊,她回头,看着他依依不舍的眼神,更加明白了他的企图,红着脸摇了摇头,坚持抽开了胳膊,微微欠身算是行了个礼离去。 她倒不是怕他发现她怀孕的秘密,而是这个话题有些暧昧,再加上两个人分开了几天,她真怕亨利八世在书房里就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的一世英名啊。 安心发现这御用的宫廷诗人做出来的诗夸张到让她起了一身身的鸡皮疙瘩,尤其再配合上朗诵时的表情,但是看宴会现场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诗歌营造出来的庄严肃穆的氛围当中,对于诗人所陈述的伊莎贝拉王后的“丰功伟绩”深信不疑,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有毛病的是她自己。 卡尔五世一脸沉痛,小菲利普的眼泪围着眼圈转,还好这个时候,晚餐已经进行完了,不然,恐怕谁也吃不进去东西。 玛丽公主坐在她的身边,即使不看,安心也知道,她的眼神其实在时不时地往卡尔五世的方向瞟,而卡尔五世则目不斜视,除了最开始礼节性地吻了吻玛丽的手之外。这个晚宴是没有舞会安排的,所以即便安心想撮合他们也不能了。 终于,这首缅怀长诗结束了,掌声响起,之后是自由活动,教堂的唱诗班开始演唱作为背景乐,安心怕玛丽寂寞,正想着和她说些闲话,就感觉玛丽看着她的身侧不自然地紧张了起来,正纳闷呢,卡尔五世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王后陛下,我想和您聊聊,不知道您……” 安心看了眼玛丽,玛丽垂下了眼眸,她转过来笑着对卡尔五世点了点头,玛丽起身,“我去找点东西喝。”说完将安心和卡尔五世留在了这里。 “哦,卡尔陛下,如果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您担待……”安心想到自己的宴会方才将父子两个人都弄得很沉重,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不,不,让您费心了,真的很感谢您和亨利陛下的盛情……” 卡尔五世连忙说道。 安心点了点头,两个人一时都找不到话题。 安心心里想着借这个机会和卡尔谈谈玛丽的事,但是还不知道怎么张口好。 “是这样,我想和陛下您谈谈关于菲利普的事。”卡尔说出了他找安心的目的。 “啊,菲利普,哦,是的……”安心忙从玛丽那件事上回过神集中精力在菲利普身上。 “看起来菲利普很喜欢伊丽莎白公主殿下。”卡尔五世说了这么一句,安心心里咯噔一下,他不会现在就要提亲吧,她可是不想给伊丽莎白订娃娃亲,再说这菲利普母亲刚去世,这个时候提亲,也不好啊。 第二十七章 和最亲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天堂(十二) “呵呵,是吗?”安心开始打哈哈。 “不然,他也不会乐不思蜀了吧。”卡尔五世继续说道。 “呵呵,是吗?”安心继续打哈哈。 “王后陛下,我只是想,想带菲利普回去,可是,您看,他离不开伊丽莎白公主,我又没法强迫他,不知道您有什么办法没?” “办法?”安心重复了一遍,原来,她多想了,人家并没想提亲,只是想怎么把儿子弄回去。 安心想了一下,“皇帝陛下,恕我直言,菲利普殿下不肯回去并不是因为伊丽莎白,而是因为您的一句话。” “我的一句话?”卡尔五世诧异道。 “是的,就是您的一句话。”安心正色道。 于是安心将菲利普要到天堂找妈妈的事说了一遍,而正是因为卡尔说过天堂就是最开心的地方,菲利普就认为和伊丽莎白在一起最开心,所以他留下并不单纯是为了伊丽莎白…… 说到后来卡尔五世眉头深锁,紧紧抿着薄唇,不发一言。 “卡尔陛下,您还好吧?”安心看了看他的表情,有点担心地问道。 “哦,没,没事,对不起,原来促使他不愿意离开的那个人是我,真是没想到……”卡尔五世停了一下,勉强笑着对安心说:“多亏您告诉我这件事,不然……” “卡尔陛下,我认为早晚要告诉孩子真相的,您看……”安心小心地建议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卡尔五世点了点头,“我会的。”然后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安心看到玛丽公主就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端着一个酒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王后陛下,我知道现在谈这个话题不太合时宜,但是我想说我会敦促罗马教会承认您和陛下婚姻的合法性,就算是我的报答。”卡尔五世突然抬头说道。 “啊!”安心一下子就愣住了,这都哪儿跟哪,不是正说菲利普的事吗?怎么这会儿又扯到她和亨利身上了呢。 因为她根本也没在乎罗马教会承认不承认她和亨利八世的婚姻,所以干脆就把这件事给忘到脑后了,经卡尔五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 确实,历史上安·博林被罗马教会称为妓女,那是因为她当王后的时候凯瑟琳王后还健在,安心穿越过来之后改变了这一点,她是在凯瑟琳王后死后成为王后的,就堵上了外界关于她是小三上位的不利舆论,但是罗马教会仍然以她不是天主教徒为由拒绝承认她为英格兰王后。 卡尔五世以为她会很在乎这一点,所以想要帮她取得承认,尽管安心觉得这个承认对自己完全无关紧要,但是仔细一想,这样一来对伊丽莎白有利,以后那些天主教徒就不会再叫她私生子,甚至以她的公主身份不合法为由反对她了,也就忙痛快地道谢。 卡尔五世表示他回去后一定会尽快办好此事,这个时候玛丽的身影在安心和卡尔五世的眼前看似不经意地的飘过,安心注意到卡尔五世的目光马上追随了过去,甚至望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本来安心只是对玛丽的心事有把握,对卡尔五世对玛丽的想法只是凭在法国见到的一些事情的猜测,通过那个玛丽要离开时的吻和他现在的眼神,安心基本可以认定,卡尔五世和玛丽是两情相悦。 看着一对有情人不能在一起,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一件事,安心不禁想,于是她决定做点什么。 “卡尔陛下,您在看什么?”安心伸出一只手在卡尔眼前晃了晃,将卡尔的视线拉了回来。 “咳咳,没看什么……”卡尔五世为了掩盖他方才的失神,轻咳了两声作为掩饰。 看卡尔五世尴尬不已的神情,安心要采取行动了。 “卡尔陛下,是不是您曾经和玛丽公主有过婚约?”安心突然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只见卡尔五世先是失色,接着便是一顿猛烈的咳嗽,这次不是假的了,要不是唱诗班还在唱,大厅也比较大,估计所有人都得看向他们这边,还好只是附近的人听到,神圣罗马帝国的大使马上跑过来问卡尔五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可是尽职尽责的一直在皇帝陛下不远处待命的。 卡尔五世挥挥手示意大使没事,大使也会看眼色,看皇帝陛下和王后貌似还有话说,忙找个理由走开。 “对不起陛下,我这个问题问的也是不合时宜。”安心明明是故意问的,现在算是以退为进,自己先给自己订了个罪名,如果卡尔五世不愿意回答也有台阶下。 “没,没关系,都是很久前的事了,王后陛下怎么想起问这个?”卡尔五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还要回答安心的问题,不过语气一点都没有责怪的意思,让安心对他的感觉越来越好。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了,皇帝陛下别多心。”安心轻轻地带过了这个话题,这个时候端酒的侍者经过,安心为卡尔五世取了一杯蜂蜜酒,她自己则什么都没拿,即便蜂蜜酒没有多少酒精度数,蜂蜜也是凉性的,对孕妇不好,她很在意这个,不过欧洲人似乎根本不注意这些饮食上的东西。 “陛下,我去看看孩子们。”安心起身要离开,卡尔五世也站起身颔首相送,安心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丢下一句:“即便是君主,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陛下您说我说的对吗?” 看卡尔五世被这句话问得怔住,安心一笑,并没有等他回答,径自离去。 留下卡尔五世在原地反复揣摩安心的这句话。 安心本来想要找玛丽,结果却迎面撞上了亨利八世,他拉住她的一只手就往大厅的一个偏僻侧门处走。 他已经注意她好久了,只是因为她在和卡尔五世说话,就没有过去打扰,现在好不容易她落了单,中午她就勾出了他的欲火,忍到了现在,这么无聊的宴会,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不过从宴会上偷跑出去,还是他们结婚之前的戏码,现在他不介意再来一遍,生活貌似更有情趣。 第二十七章 和最亲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天堂(十三) 安心突然被人“劫持”,大惊失色,待看清是亨利八世后,松了一口气,“亨利,你要去哪里?”安心被他拉着,脚步停不下来,她边走边问,边回头看向玛丽的方向,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呢。 亨利八世也不回答她,只是回头暧昧地笑了一下,更加快了脚步。 “亨利,等下,你不会是想要……”安心已经明白他要什么了,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他看起来很喜欢在人群中偷跑出去偷情的感觉,要是放在以往,她不介意陪他玩这样的游戏,可是,现在她是有顾虑的…… “亨利……”安心想要他停下来,这个时候两个人路过守侧门的侍卫,侍卫低头行礼,安心把下面的话又噎了回去。 在他的牵引下,两个人一路出了汉普顿宫,来到了月下的皇家园林中。 到了一个无人的所在,安心气喘吁吁地挣开了亨利八世的手,一边揉着自己被他拽得生疼的手腕,一边埋怨地瞪着他。 亨利八世倒是不介意安心的表情,以为她是在害羞,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头就朝她的唇上吻去。 安心对他自作主张这么粗鲁地将她劫持出来的埋怨和责备瞬间被这个吻消弭于无形,她下意识地圈住了他的脖子,看来她的身体也想他了,只是她的意识这几天还没倒出空来想他。 “安,我好想你……”亨利八世在喘息的间隙不清不楚地哼道。 “嗯……”安心觉得她的意识都快要迷乱了。 “你想我吗?”在他的吻快要向她的锁骨下部伸展之前,亨利八世问道。 “嗯……”安心也是用浓重的鼻音不自觉地发出了肯定的回应。 亨利八世的手开始灵活地在她身上游走起来…… 直到,安心觉得一丝冷风吹得她的身体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她挣开微闭的眼睛,突然发现自己胸前的春光已经暴露在月光之下了,而怀中的那个人还在兢兢业业地继续往下“抽丝剥茧”着…… 她的脑子“嗡”了一下,等等,等等,这是要做什么! 安心倒不是怕偷情被别人看到,看到也没什么了不起,君不见一到宫廷宴会的时候,园林中到处是一对对的野鸳鸯,这个在本时代也算是一件风雅之事了。 问题是,她现在怀孕还不到三个月,而亨利的雄性激素还比一般男人分泌的旺盛,可以说,在这方面他的用尽全力的程度一点都不输于在战场上冲杀,这个,安心是领教过的。 夸张点说,和这个男人云雨一次的运动量比骑马都少不了多少,要真是为了图一时的畅快,让这个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结果就真的是和历史一样了,流产……然后…… 想到这,安心猛地推开了亨利八世。 “安,你怎么了?”亨利八世这会儿体内的火苗正在熊熊燃烧,体温正成几何倍数急速的上升中,被安心这么不解人意地粗鲁一推,温度还没降下来,呼吸也控制不住,他不解地看着安心,手仍然在她身上。 “我,我想起来还有事……”安心边说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亨利八世看她真的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不是女人因为羞涩产生的半推半就,手就在她身上无力地滑了下来,安心的手停了一下,之后继续她的动作,却不敢再看亨利八世。 “那,我先离开……”安心整理好了衣服给亨利八世福了福身,转身就要走。 “你一定要走是吗?”亨利八世的声音冷冷地从身后传来,让安心感觉几乎要冰到骨子里了,此刻,就算是她不看他的表情,不看他的眼睛,她也能感受出那里面刺骨的寒意,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 安心用尽全力点了点头,然后快步朝汉普顿宫有着最明亮灯火的大厅走去,步履却沉重不堪,就像后面一直有什么拽着她似的。 可是,她躲过了一时,能躲得过一世吗? 她能拒绝他一次,能次次拒绝他吗? 如果那样的话,即便她不流产,以他的个性,也早就投到别人的怀抱中去了,安心突然发现一个让她感到很沮丧的事实,那就是,这个男人,她仍然是无法把握的。 很多时候,她以为她足够了解他,甚至能驾驭他,转了一圈,她的命仍攥在他手里,就像一只蝼蚁。 安心没有再回到宴会现场,而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只告诉珊妮一句话,从现在开始她谁也不见,珊妮其实想问,那亨利陛下来了要不要见呢? 结果安心似乎害怕她提这个问题似的,摆了摆手,不让她说话,连更衣都没用珊妮帮忙。 安心本以为今晚她会失眠,可是她忘记了她是个孕妇,当孕妇的好处是不怕睡不着觉,而是有睡不完的觉。 等她一觉醒来之后,天已经大亮了。 珊妮服侍她梳洗的时候她忍了几次终于没忍住,问珊妮昨晚有人来吗?其实那么晚了,除了国王谁没事来找王后啊,珊妮也明白她问的是什么,直接就回答国王陛下没来过。 安心松了口气,可是心里却别扭了起来。他,还是生她的气了吧。 早餐的时候,亨利八世派人来请她,安心以为他气消了,结果到了一看,卡尔五世也在场,原来是不得不请她来作陪,不管怎么说,在外人面前,国王和王后还是要保持恩爱的形象的。 所以安心也很给亨利八世面子,可是之后餐餐如此,除了在卡尔五世的面前,亨利会给她笑脸之外,她几乎没有和他独处的机会,他也不再来找她。 安心明白亨利八世这明摆着是生气了,要自己去哄他才行,其实她也不愿意和他别扭着,这种冷战的滋味,他们之前有过一次,她自己难受不说,她知道亨利也好过不到哪里,只是,哄好了怎么办呢?那种事还是躲不开,于是安心就想,先这样子吧,拖一天是一天,她先安好胎是正路。 不过她却要祈祷,在他们冷战的这段时间里,他千万不要有新欢才行。 第二十七章 和最亲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天堂(十四) 因为和丈夫冷战,大部分女人选择的是将时间和情感寄托在孩子身上,安心也没有例外。 不用费心去琢磨每天给他换着样弄好吃的,不用花一点时间去陪他,而卡尔五世也推却了亨利八世给他安排的所有活动,大部分在他们帝国驻英格兰的大使馆处理正事,根本也不要安心再费尽心机地刻意招待,于是,安心的时间一下子空了下来。 于是安心干脆和伊丽莎白一起学西班牙语,虽然伊丽莎白不是一个好学生,但是安心却很认真,这让菲利普老师的教学热情空前高涨。 安心不仅有兴趣学西班牙语,因为知道菲利普会多国语言,还顺道从菲利普那里学了一些德语和葡萄牙语的简单会话。 在伊丽莎白房间里侍女们经常可以见到的一幅画面是,菲利普原本要教的学生伊丽莎白不是玩得不亦乐乎,就是睡得香喷喷的,反倒是安心这个家长在旁边认真地做着笔记。 安心倒不怕宫里其他人知道她只会英语一种语言,反正就算她自己大喊她除了英语什么都不会,也没人信,谁会相信堂堂一国王后连个普通的贵族都不如,在英格兰,只要能请得起家庭教师的家庭,小姐们至少是会法语和拉丁语的。 于是,对于王后安的这种大张旗鼓的学习语言的行径,无论是宫廷还是英格兰贵族圈都认为这是王后为了哄菲利普王子开心,并且甘愿亲自做公主的陪读,这无疑是一种谦逊的美德,并且有助于鼓励贵族们多多学习语言的风气。 一时之间,伦敦城的贵族们为了取悦王后,即便是那些不学无术整天只知道化妆做衣服的贵妇们也开展了一种新的时尚,不管真学假学都请了几个教不同语言的教师,见面的时候经常会炫耀几句她们又新学会了什么语言,这种时尚虽然让安心哭笑不得,但总好过流行别的。 其实安心这是为了打发时间。 亨利八世一连好多个晚上不来找王后,细心的侍女一定会发现端倪,安心知道,这样的状况如果持续一段时间,无论宫内或者宫外都会风声四起,而只要国王和王后生出嫌隙的传言一出,就一定会有佞臣见缝插针趁虚而入,给国王另寻新欢,这就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多少人等着她失宠呢,多少人摩拳擦掌地想要取代她的位置,她虽然无法控制亨利八世的心,但是她还是应该为了阻止流言的产生做些什么的。 好吧,亨利八世不是不来找她吗?她不会给那些侍女们有过多猜测的机会,她借口伊丽莎白这些日子睡觉不踏实,晚上主动去伊丽莎白的房间住,这样一来就不是国王冷落王后,而是王后为了公主无暇顾及国王了,就算是有人会猜到内情也许不是这样,也没有证据是不是。 虽然被丈夫冷落的夜晚会格外的长一些,但是女儿确实给安心带来了莫大的安慰,有的时候看着伊丽莎白熟睡的小脸,安心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伊丽莎白对她更重要的人了,可是一想到,不一定什么时候,她们母女就会分开,就会是一阵遏制不住的痛,也许这次冷战也算来的及时,既给了她时间多陪陪女儿,也刚好能掩饰一下她再次怀孕的事实,只是,这个秘密要想藏起来,安心真的是越来越辛苦,要越来越小心才行了。 这一天,菲利普王子没有按时到伊丽莎白的房间。 菲利普王子一贯是个非常守时的老师,每天清晨准时到,陪着伊丽莎白用早餐,然后再游戏一会,连伊丽莎白都习惯了一睁眼就看到菲利普。 这天他没来,伊丽莎白早起就不高兴,小小人撅着嘴发脾气,东西也不吃,等了一会菲利普还没来,伊丽莎白开始哭闹,安心也束手无策。 珊妮说她去请菲利普王子,安心本来想应允,后来想想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自己去看看比较好,于是就亲自去找菲利普,刚到门口,就看到卡尔五世从菲利普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见到安心直接就说了一句:“我和他谈过了。” 安心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肯定是卡尔五世告诉菲利普真相了,不过算了算,卡尔这个皇帝为了他的儿子在英格兰逗留的时间也近半个多月了,已经是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和耐心,再不离开怕国内会生变,只是,菲利普知道了真相之后会是什么心情?安心真的担心。 “如果不麻烦的话,也请王后陛下帮忙劝劝犬子可以吗?”卡尔五世微微回头往里看了看,尽管他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眉间的那抹忧虑还是没逃过安心的眼睛。 “当然。”安心点了点头。 “那拜托了。”卡尔五世说完离开,安心等到他走远后进了菲利普的房间。 这个王子比安心想象的要坚强得多,他小小的身躯缩在一个宽大的天鹅绒椅中,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珐琅瓷的项链坠,安心知道那里面是他母亲伊莎贝拉的画像。 他看到安心进来,迷茫地看了她几秒钟,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说了一句:“对不起王后陛下,我迟到了。” 安心忍不住心酸,多么有责任感的孩子,她走过来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想要安慰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陛下,我要回去了。”菲利普第一次说话没有看着对方的眼睛,而是盯着他手里的那个项链坠。 安心涌起一阵失落。 “我找到妈咪了。”菲利普突然看向安心,眼睛里闪出了一丝光芒。 安心心里一沉,难道卡尔五世又骗了他? 这下她是彻底不敢安慰他了,谁知道卡尔五世又和他说了什么啊,她有点怪卡尔五世了,这么骗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啊,难道他对菲利普说伊莎贝拉皇后回维也纳了?用这个方法把他骗回去吗?那他回去看不到不是还要逃出来? “爹地说妈咪去了天堂,但是天堂就是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妈咪最爱我,所以她一直和我在一起,她一直看着我,即便我看不见她,即便她死了,你说是不是王后陛下?”菲利普用不那么熟练的英语看着安心说道,眼里泪光盈盈。 安心深吸了口气,侧过脸,将菲利普拥进了怀里,轻轻地说:“是的,是的,妈咪一直和你在一起,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天堂。” 第二十八章 离开并不是逃避(一) 卡尔五世终于带着菲利普离开了英格兰。 虽然并没有什么深交,但是安心仍然很难过,说不上是因为舍不得菲利普还是替玛丽惋惜,也许两者都有。 在离开的前一晚,当她看到即便伊丽莎白已经睡熟,菲利普仍不舍离开的样子,故意躲了出去,将时间留给菲利普向伊丽莎白告别,就在她往门外走的时候,听到了菲利普对伊丽莎白说的话:“丽兹,等着我好不好?” 安心忙几步走出来,百感交集,这个,算是承诺吗? 明明是玛丽未来的丈夫,现在却对伊丽莎白许下诺言,如果真的要按历史轨迹进行的话,每个人都是受害者,而她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也许是因为最近和亨利的冷战,还有怀孕的关系,安心最近明显犹豫了些,反倒是消瘦了。 玛丽没有出来送卡尔五世,卡尔五世在离开汉普顿宫的时候牵着马还在回头张望,安心知道他是有遗憾的,她也知道在汉普顿宫的一个房间内,玛丽也一定是站在窗前,注视着这个男人的背影,他们在用各自的方式告别,也许,是永别。 她多希望,卡尔五世能停下来,冲回汉普顿宫,给那个正在怀春中的少女一个希望,哪怕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的希望也好,可是,人群越走越远,直到他决绝地上马,就再也没回头,他终于还是一个帝王,并不是神话中的白马王子,也不是为了美人肯抛却江山和一切的罗曼蒂克的人。 爱情,终于还是个奢侈品,安心佩服他这样的果断和牺牲,却终是替这段无始无终的感情惋惜。 她没有敢去看望玛丽,因为她不知道怎样面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现如今,她自己的感情不也正是一团乱麻吗? 解不开的结,理不清的心绪,很多事情注定没法一一解决,那么就让它们悬着吧,要认清形势,看清楚当务之急,尤其是在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的情况下。 客人们一走,安心明白,要抓紧时间做正事了。 要是仔细算起来,要办的事情还真多,但是鉴于时间和能力有限,也只能抓大放小了。 安心最想办成的大事就是在英格兰建立起现代医学的基础,而现代医学的最基础学科莫过于解剖学,要在几个月之内办成这个,安心知道困难和阻碍多多,但是她必须要试一试,就算是为了人民少受些苦。 最大的阻碍来自于教会和传统,因为中世纪的教会一直禁止解剖人体,不仅是教会规定,因为那个时代的人对人体充满了敬畏,认为解剖尸体是魔鬼做的事情。 就算是古埃及人能将尸体做成木乃伊,他们也没想过为了医疗研究一下尸体。 长期以来,医学上一直用动物解剖来代替人体的解剖,但是动物和人区别是很大的,这样做肯定有很多谬误发生,当然有那么多人枉死也就不奇怪了。 好在,历史的车轮已经进入了文艺复兴时代,已经有人开始进行人体解剖学的试验了,尽管都是偷偷的。 达·芬奇就是人体解剖学的鼻祖,从安心所处的年代,再往后推不到10年,现代解剖学奠基人维扎里的巨著《人体的构造》一书就会出版,这些都是安心敢于在这个时代推广她的想法的前提,只是人的观念是不好改变的,远的不说,光说服亨利八世接受这个就不是一件容易事,何况即便是亨利也不见得能做成这件事,再何况,她现在还没法和亨利正常对话。 除了这样的大事,还有一些小事让安心烦心。 比如,英格兰贵族圈的时尚风向又变了,从那次送别卡尔五世的宴会安心就看出了端倪。 因为安心她们出访法国的时候带了很多的贵族去,于是这些贵族就将来自法兰西的宫廷时尚移植了回来,准确地说就是那种带着五颜六色的假发并扑上厚厚面粉的时尚。 刚回来后,几次小范围的聚会,安心就发现有人开始这样子打扮,不过人不多,安心觉得这么难看的装扮不会被仿效,也就没在意,直到那次卡尔五世的送别宴,几乎所有的贵族妇女每人一顶假发,满眼望去,那叫一片花花绿绿。 其实,要光是难看,安心也不计较,反正时尚风向是不断变化的,这阵子过去就完了。 问题是这个时尚浪费粮食啊。 现在还只是宫廷流行,再扩展是贵族圈,再扩展是伦敦城,然后再扩展到全国。 之前因为瘟疫和战乱,英格兰的粮食并不充裕,很多乡村的人还只是刚刚满足温饱,一些穷人还不得不忍饥挨饿,国库根本没有多少粮食储备,一旦发生天灾、瘟疫或者是战争的话…… 安心想都不敢想。 而贵族们竟然将面粉就那么扑到头上…… 历史上的法国曾经用征面粉税的办法阻止贵族们将面粉扑在头上,可是安心还不想用这种极端的办法,因为她本人就很反对胡乱征税,所以这件事也让她颇为忧心。 不过和建立现代医学那件事比起来,还是那件比较重要些。 安心决定为自己找个帮手,当然,她想到的仍然是萨福克公爵。 其实她最开始想到的是玛德烈公主,因为她替自己经营了一段时间的妇产医院,对剖腹产能救人的巨大作用肯定有心得体会,但是考虑到她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又是女人,不见得有勇气违反教义。 但是萨福克公爵就不一样,虽然他也是天主教徒,但是他们有过多次成功合作的经历,让安心本能地就相信他能帮助自己,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不过在找萨福克公爵来谈之前,安心准备了很多必须要做这件事的理由,因为这件事不同于阻止瘟疫和制糖那件事,这件事要违反教义教规的,萨福克公爵就算是能帮助她,自己本身也会承担被罗马教会惩罚的危险,最好的结果就是他能帮助她说服亨利八世,以国家之力来做这件事,如果不行,他能帮助她自己做这件事也很不容易了。 第二十八章 离开并不是逃避(二) 事实是,当安心说出自己想要在英格兰建立现代医学的包括医院和医学院的想法后,萨福克公爵毫不犹豫地表示了赞成和支持。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不再相信上帝,而是一系列的诸如阻止瘟疫还有剖腹产成功的事件让他开始逐步的认识甚至相信科学,准确地说他是一个游走在相信宗教和初识科学边缘的人,这在文艺复兴时期,已经算是启蒙进步人士了,这和安心以及玛德烈公主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第一步很顺利,安心定了定神,鼓起了勇气,下面就要说解剖学的事了。 “那么,王后陛下需要我做些什么呢?”和安心合作了几次,萨福克公爵深知她的性情,说什么就做,从不拐弯抹角,并且,她每次找他合作,他都吃不到亏,基本上从以往和王后合作的经验看,都能有不少好处,这也是萨福克公爵极其愿意被安心召见的原因。 但是这次,是个例外。 “公爵大人,你知道要想准确地做手术,必须要清楚地知道人体的构造对不对?”安心在抛出那个重磅炸弹之前,打算一步步解释她想要做什么的原因,这样好让公爵大人有个心理准备。 萨福克公爵爽快地点了点头。 “那么,要想准确地知道人体的构造就必须要解剖人体对不对?”安心说这句话的时候加上了小心,语速明显慢了下来,语气也变成了试探。 萨福克公爵明显迟疑了一下,但是也没表现出异议。 安心看着萨福克公爵一脸防备的表情等待她继续往下说的时候,顿了一下,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那么,我们不能解剖活人对不对?” 安心话音刚落,就看到萨福克公爵的神色明显变了变,一抹诧异还有嫌恶从眸色中一闪而过,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很好地掩饰了他此刻的震惊心情。 这个表情是在安心意料之中的,安心不得不承认,他表现的很绅士。 “公爵大人,我说的没错吧?”安心没有给萨福克公爵继续发傻的机会,趁热打铁的追问道,既然前两个问题他都认为是正确的,那么由前两个问题推导出来的这一步他当然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只是…… 萨福克公爵不说话了。 她能理解他内心的挣扎,毕竟,他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从小在正统的天主教的环境和传统中长大,他可以接受一些人文主义的思想,但是要彻底的背叛教义,那无疑是要他和魔鬼站在一起。 安心觉得萨福克公爵现在很有可能将她当成披着美人外皮、刚刚现了原形的魔鬼看了。 因为他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倒不是他将情绪表现的太明显,而是她一直是将他当成“同党”看的,现在,“同党”都不能帮助她的事,一定是很难了,但是她可以就这么放弃吗? “查尔斯,还记得我病好了之后,你将我接回伦敦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孩子吗?”安心不再看着萨福克公爵,而是自己朝窗口走去,留给他一个背影,同时也是在认识他之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萨福克公爵先是一愣,这么亲密的称呼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难,他的目光很自然地追随着她的身影,同时仔细想她说过的那个孩子,说实话,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还有那个不做手术就会死的产妇……”安心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园林里那尊安详的圣母雕像,幽幽地说道。 萨福克公爵不由自主地在安心身后点了点头,用剖腹产救人的奇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他的妻子玛德烈公主反复津津乐道,他的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玛德烈公主才将王后当成了崇拜偶像,他怎么会不知道? 安心就像背后长了眼睛看到了萨福克公爵点头似的,也背对着他点了点头,表示她言尽于此,之后确实也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阵子,安心轻轻叹了口气,转回身,她想对萨福克公爵说,如果实在为难的话,他不帮忙也可以,她理解,也不会怪他,却看到萨福克公爵轻咳了两声,深锁着的浓眉还没有来得及展开,他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回身,他一直盯着她的目光刚好和她迎面撞上,他忙将视线转往别处。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他再次吐出了这句他方才说过的话,只是安心知道这两句是不一样的,这一句明显分量要重很多,也应该是他挣扎后的结果吧。 安心突然感到一阵温暖,就算是他能帮上的有限,她也不可能让他做太过为难的事,但是有他这一句话,也就够了。 她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挂在了脸上,这在和亨利冷战之后已经是很难得出现的表情了,连安心都觉得这样子笑脸部有些僵。 “我想请王爷做一个正式的提案出来,可以吗?”安心说出了她的要求,公爵的提案,无论是议院还是亨利八世也都会重视一些,比自己一个女流之辈去参与国事方便得多,议院向来由贵族男性把持,安心知道就是她喊破嗓子也顶不上萨福克公爵的一句话的。 萨福克公爵沉吟了一下,“那关于解剖需要尸体的事……”这个才是整件事情最棘手的地方,没有大量供研究的尸体,说建立现代医学简直是一句空话,他目前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尸体缺乏的问题,也就没法做完整的提案出来。 “捐赠。”安心清晰地吐出了这个单词。 “那要不要有一些奖励措施?”萨福克公爵想了想说道。 “绝对不能。”安心马上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萨福克公爵的这个想法,萨福克公爵刚想问为什么,突然意识到,如果捐献尸体有奖励的话,不排斥有不肖之徒偷人家尸体来换钱,甚至为了用尸体换钱不惜杀人…… 想到这,萨福克公爵恍然大悟,他深深地看了安心一眼,她什么都想到了,看来这件事她是非要做成不可了。 第二十八章 离开并不是逃避(三) “好吧,这件事就先交给我,但是我不能保证事情完全能向我们预期的那样,因为你知道……”萨福克公爵说到这耸了耸肩,这件事不像做生意,目前英格兰国内天主教和新教的对立仍然很严重,弄不好,引起宗教对立很容易不可收拾,而且如果人民不能发自内心的拥戴这件事,虽然是顺从历史潮流,但是也不能冒进。 “我明白,您能做到这些已经是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了。”安心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凭萨福克公爵一己之力就能做成的。 “那么……”萨福克公爵看了看安心,似乎是想要再说什么,安心耐心地等着他说,结果听到的却是:“如果王后陛下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退了。” “哦……那么,好……”安心有些失望,她其实想问问关于亨利的近况,但终是没有问出口,还了萨福克公爵临走时候行的礼,出神地望着他往外走。 “陛下,您就真的不怕进不了天堂吗?值得吗?” 萨福克公爵快要走出这个安心待客专用的书房的时候,突然停住,转回身问了这么一句,安心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什么进天堂?天堂在哪里呢? 愣怔了一下,安心才明白,在天主教里进不了天堂,就只能下地狱,而萨福克公爵这么问说明他还是担心她的,只是她没办法告诉她其实她是唯物主义者,她也没办法做出为了民众和国家一幅甘愿舍身取义的姿态,她感激他的关心,她也只能以微笑着摇头来做回答。 “那么你呢,公爵大人,你怕吗?”看萨福克公爵要出门,安心忙追问了这么一句。 萨福克公爵看着安心眨了眨眼睛,“有点。” 这么回答很出乎安心的意料,她本以为他即便是怕也会为了面子藏在心里,不过他这么回答却让安心感觉很舒服,至少他在她面前是丝毫不需要伪装的,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和国度,能有这样的一个蓝颜知己也是一件幸运的事吧。 安心微笑着看着萨福克公爵消失在门外,轻轻出了一口气,她就算是尽力了。 萨福克公爵没有离开汉普顿宫,而是大步向亨利八世的书房走去。 他是亨利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不可能在没有国王的授意下直接向议会提交自己的提案,这件事让他感到头疼的地方还不止是提案内容本身的争议性,传言王后和国王不和,看来这是真的了,这也是刚才他对安心欲言又止的事。 其实从亨利八世最近的情形看,这传言也假不了。 国王陛下最近心火旺盛,脾气暴涨,整个朝野噤若寒蝉,简直是动辄得咎,这还不算,萨福克公爵还听说国王陛下现在很忌讳别人在他面前提王后,谁提谁倒霉,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开始查尔斯·布兰登还没在意,玛德烈公主还同他说过要不要进宫斡旋一下国王和王后的关系,他还说不要紧,两个人就是有什么摩擦也很快会好的,因为他看得出在亨利心里安王后的地位有多重,他们两个人的问题根本不需要外人插手,可是,这么大的事,安心不找亨利八世,而是找他,就知道问题不是他最开始想的那样了,可是亨利不主动和他讲这件事,他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这个提案事关重大,因为他已然答应了安心,现在就要马上征询一下亨利八世的意见,如果他就坚决反对的话,他做提案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亨利八世正在一幅大的海军地图上摆弄他的舰艇模型,欧洲的整个海域还有美洲都被他做了不同的标记,从这张图上可以看出他想使英格兰成为海上霸主的雄心。 对于萨福克公爵的到来,亨利八世并没有特别的表示,而是冲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和他一起研究地图。 “查尔斯,等我的新炮船建成,我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卡尔的无敌舰队,到时候我们英格兰就是海上霸主,美洲的殖民地要多少有多少,我要让我们的国旗飘扬在全世界。”亨利八世将双臂支在地图上,神采奕奕地说道。 “毫无疑问,陛下的宏愿马上就会实现。”萨福克公爵并不是拍马屁,而是深信不疑,亨利的这个愿望也是他的,所以每次亨利八世一见到他,就愿意同他讨论这个,这是他们两个最愿意分享的话题之一,和别的官员就不行了,因为别人会觉得他穷兵黩武,不切实际。 “找我有什么事?”亨利一手拿着放大镜,目光仍然在地图上,问道。 查尔斯·布兰登快速地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先不要说这是王后让他做的,免得让事情变复杂,要是国王反对这件事,也不至于怪到王后头上。 “陛下,我想做一个提案,关于建立医学院和医院的……”于是他就将安心的提议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提到尸体捐献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亨利八世的表情,可是,直到他说完了,亨利八世的目光仍然在地图上,基本看不出和他刚进来的时候有什么表情变化。 停了一会,“陛下……”查尔斯·布兰登见亨利八世没有反应,叫他一声。 亨利八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放大镜往地图上一丢,快步走到沙发旁,将自己的身体极为不顾形象地扔了进去。 “查尔斯,我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她完全不理我……”亨利八世边说,边将头枕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皱着眉猛按他自己的太阳穴。 查尔斯·布兰登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这都哪儿跟哪儿,他说的是提案的事,虽然这个提案也和王后有关,而国王却突然和他提起了同王后的关系,如果不是他事先听到过传言,都反应不过来他说的是谁,不过就算是国王善于打岔,他也不能不作回应。 “陛下,王后不会不理您的,您多虑了。”查尔斯·布兰登不痛不痒地安慰道。 亨利八世听完这句突然挣开了眼睛,沮丧地说道:“可是,她现在连她最想做的事都已经通过你了不是吗?” 第二十八章 离开并不是逃避(四) 查尔斯·布兰登讶异了一下,难道王后刚和他说过的话,国王都知道了?不过转念一想,也许之前王后就提过,这次只是通过他做提案而已,这样也好,也省得他对国王撒谎了。 “既然王后陛下已经和陛下您提过了,那么我……”查尔斯·布兰登想说他完全听亨利八世的安排,可是亨利八世却打断了他,“她从来没和我提过。” 这下查尔斯·布兰登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既然没提过,那么国王之前的话……难道不是指的这件事?是自己一不小心就把王后给卖了?他不敢再说话,怕说得多错的就多。 “你忘了,我看过她的遗书。”亨利八世马上就解开了查尔斯·布兰登的疑问。当初珊妮误将安心的遗书拿给亨利看,查尔斯·布兰登也在场,并且他也看到了内容,只是时间一长,就没什么印象了,现在亨利八世一提,他才想起来里面确实提过这件事。 查尔斯·布兰登在解开了疑问的同时也不仅敬佩起安心来,一个女人为了人民连下地狱都不怕,可他还是男人,他有点后悔方才对安心坦诚他有点怕下地狱了。 “这件事我早就想做了,只是她不提,我也不能先提……”亨利八世仰头无神地凝视天花板,查尔斯·布兰登听他这样说,明白安王后现在一定还不知道国王陛下看了她遗书的事,所以国王一直有顾忌去帮她实现这些愿望。 不过既然王后先提了,而国王也有心促成王后的愿望,那么,他自己只不过就起了个传声筒的作用了。 “查尔斯,你就按照方才同我说的做个提案提交议会吧。”亨利八世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只是……”亨利八世顿了一下。 “不要写关于人体解剖的事……”亨利八世皱着眉补充道。 “可是……”查尔斯·布兰登没有马上答应,既然开设医学院,这个问题就回避不了,再说王后和他商量了半天的就是关于人体解剖这件事,医学院没有解剖课,那和过去的医学没有本质区别,也没必要开设了,这样一来,他的这个提案也就没有实质意义了,虽然他对于他这样做的意义所在仍然持一小部分保留态度。 “如果议会质询怎么办?”查尔斯·布兰登问道,既然要开设医学院,国家就要投入,那总要说出开设的意义吧,况且议会也一定会问关于解剖的问题,在医学上,这个问题怎么都绕不开。 “那就在提案中写用动物解剖。”亨利八世沉吟了一下说道,自古以来医学研究就是用动物,这样肯定能通过了。“可是……”查尔斯·布兰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泄气,放松是因为这样一来王后和他都不用下地狱了,泄气是觉得这本来可以是一个促使英格兰医学进步的机会的。 亨利八世一挥手阻止了萨福克公爵下面想说的话,“查尔斯,如果我们的医学院一开始就宣布要解剖人体,还有人敢报名吗?” 查尔斯·布兰登思索了一下点头,确实,要是那样的话,进了医学院的人不是要先脱离天主教就是要被宣布为异端,牺牲太大了,恐怕连家人都要决裂,除非是对医学无比热爱的人才能做到,可是这样的人,几乎是太少了。 陛下想的并不是怎么对付议会,连以后的生源和可持续发展问题都想到了,看来这夫妻俩尽管没有交流,还都思考过这同一个问题呢,萨福克公爵不禁联想到。 “不过,查尔斯,我想你帮我做一件事……”亨利八世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萨福克公爵的神色也肃穆了起来,“陛下,您说吧……” 安心这几天通过乔治·博林打听到上下两院正在讨论萨福克公爵提出的关于建立医院和医学院的提案。 她本以为会遇到很多阻碍,但是很奇怪的是,据说无论是下院还是上院都是很顺利地就通过了,她还纳闷,那些笃信天主教的保守派教徒怎么这么轻易就让步了呢?这顺利的有点不正常。 她高兴的同时也隐隐有种不安。 等到这个提案形成法案昭告天下的时候,安心才知道,这个医学院被严格规定只能用动物解剖进行研究和教学,这让她原本以为自己愿望得偿的快乐瞬间化为乌有。 她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安慰自己,萨福克公爵肯定尽力了,只是斗争不过那些贵族元老们。 后来一想,不对,因为据她得到的消息,这个议案通过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激烈争辩的过程,如果萨福克公爵在提案中提出用人体解剖的事,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宫里早就该议论纷纷了,现在什么阻碍都没有地通过,只能说明,萨福克公爵一开始就没在提案中提用人体解剖,他到底还是退缩了。 安心想起那天萨福克公爵临走时,她问他怕下地狱吗,他是肯定的回答。 再想想他的天主教徒身份,安心很想理解他,她也没有理由怪他,毕竟他没有义务为了她或者其他不相干的人断送自己的前程并且和整个天主教上层为敌,也许一开始自己就太为难他了。 只是,心里总是闷闷的,也很泄气,总感觉萨福克公爵不再是自己能完全相信和依赖的人了,同时,自己的那个建立现代医学的愿望,可能也无望在这个时代的这个国度实现了。 算了,也许根本就是自己太异想天开了,现在保命这件事还没解决呢,就想着做这做那,根本也不顾及时代特征和现实,看来,历史的脚步真的要一步步的前进,一点也快不得,自己是太心急了,也违背了历史规律,还是顺其自然吧。 用了几天的功夫,安心终于能将心里的这件事放下了。 这天她正抱着伊丽莎白坐她卧室阳台上的一张雕花椅里,漫不经心地教她西班牙语“妈妈”这个词,她记得菲利普教过伊丽莎白无数遍,可是她从来都没学会,她也不指望她现在能学会,她只是不想自己将从菲利普那得来的这点外语基础丢掉而已,玛丽公主突然来了。 第二十八章 离开并不是逃避(五) “陛下,我是来向您告别的。”玛丽公主边说边接过正对着她笑嘻嘻张开手臂要她抱的伊丽莎白,并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告别?”安心皱眉。 “是,我该回去了。”玛丽公主对着伊丽莎白的小脸说道。 安心刚想说,你要回哪里,这里难道不是你的家吗?突然想起,玛丽还有个拉德洛城堡在威尔士,虽然她舍不得她离开,可是也没有理由不让她回去。 只是,她走了之后,自己就更寂寞了。 再想到自己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不在了,也许这一次的离别之后,可能再也不会相见了,不禁鼻子一酸。 而玛丽也不好过,她将伊丽莎白紧紧地搂在怀里,如今她早已将安心和伊丽莎白当成了一家人,也习惯了一家人在一起,如今,要回去那个冷冰冰、母亲早就不在了的地方,她又怎么会舍得。 只是,在这里,她就总也忘不掉卡尔五世,忘不掉他她就无法快乐起来,她需要改变一下环境,她想要重新开始,所以,她必须要离开。 玛丽看安心垮着脸不再说话,她也知道王后和她父亲现在出现了问题,这个时候将她丢在这里,她也于心不忍,她其实很怪自己的父亲亨利八世,因为她知道安心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如果他们两个吵架,那一定是父亲不对。 不如,让他紧张一下,没准就知道珍惜了。 “陛下,有没有兴趣去我那里旅行?”玛丽突然说道。 “嗯?”安心被这个提议吸引了。 “把丽兹也带上,玩一段再回来,反正您现在也没什么事不是?”玛丽继续怂恿道,语气也越来越迫切。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真的是很有吸引力,安心目前最愁的事就是被亨利八世发现怀孕,但是眼见着身子越来越重,如果去威尔士,在那边顺利地将孩子生下来,没准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只是……她可以对亨利八世放心吗? 玛丽看安心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转而对伊丽莎白说道:“丽兹,快劝劝妈咪,这样我们三个人就不用分开了,好不好。” 安心对玛丽的话哭笑不得,谁料伊丽莎白这会儿就像听懂了玛丽公主的话似的,突然对安心大喊了一声,这一声让安心和玛丽同时都愣住了,她喊得竟然是之前累死菲利普都没教会的那个西班牙语的单词“妈妈”。 安心和玛丽愣过之后都笑了起来,好吧,那就这么决定吧,她要暂时离开一下,也算是当成对亨利八世对自己感情的考验。如果他在这段时间内另有新欢,那么自己就不回来了,直接给新人让地方,他看不到她,就不至于追着她砍头了吧。 再说不是还有那个《王后免死法》吗? 其实,离开真的比留下来需要勇气的,她并不是逃避,而是为了自己和亨利未来幸福的斗争的开始。 不过,她还是期望他能通过这次考验,也期望自己能顺利的生下爱德华,毕竟,她有一个奢侈的愿望,那就是要和他相伴一生,也许真的是像中国的老话说的那样,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呢。 “那么,丽兹,就和妈妈一起去玛丽姐姐那里做客吧。”安心边说边点了一下伊丽莎白的鼻子,还特意将“妈妈”这个词换成了西班牙语的发音。 玛丽一脸惊喜地看着安心,“陛下,是真的吗?” 安心笑着点头,只是笑里面有苦涩,但是她还是笑着,至少两个女儿很高兴这样啊。 玛丽将伊丽莎白高高举起,“才不是做客,那里也是你们的家,对不对,丽兹?”伊丽莎白在半空中笑得咯咯的。 安心在亨利八世的书房中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也许是好久没来了的缘故。 “一定要去是吗?”亨利八世终于将头从书桌上抬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心问道。 安心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如果她不说要去威尔士的话,估计他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吧,现在好了,她会很长时间不在他眼前晃,也许以后也没机会了,就更烦不到他了,安心有点气闷地想。 “那好吧,我让人送你们去,走之前弄个聚会吧,我让玛德烈去操办。”亨利八世说完继续将头埋在书案上,就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像她以前问他夜宵吃什么,他那么容易就打发了她一样,不对,以前问他吃什么,他就是国事再忙,还会抽时间和她讨论一下,借机聊几句,打个情骂个俏什么的,可是现在…… 安心坐在沙发里愣怔了几秒钟,也许是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么容易,她还以为亨利八世不会就这么让她离开,至少不会那么容易让伊丽莎白就这么离开,看来,她们母女在他心中真的是没有丝毫位置,是她自作多情了。 终于,她用尽力气站了起身:“谢谢陛下。”用尽力气吐出这几个字,一步步地向门口走去。 开门,关门,直到门在她身后合上,她才发现眼泪流了下来,也许这一次,她真的是被抛弃了。 亨利八世注视着关上了好久的书房门,无奈地笑了笑,“对不起了,安……”他在心里说道。 接下里的日子里,就是准备远行了,其实安心没什么可准备的,主要是伊丽莎白,别看她人小,属她的东西最多,上次去法兰西也是。 经过了今晚的宴会,明天就要离开了,造型师进来给安心设计发型,安心本来没怎么在意,但是造型师带的两个助手突然排出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假发让她挑选的时候,安心又想起了那件她还没做完的事。 她刚想拉下脸来对造型师发脾气,忽然想到时尚已经这样了,也不能怪他,反正今晚无聊,正好将这件事管一管,上次那个低胸装时尚不是也被她改造成功了吗?这次她就不信她治不了这股歪风邪气。 不过怎么变,她暂时还没想好,看来,只好在宴会上寻找机会随机应变了。 第二十八章 离开并不是逃避(六)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充满离愁别绪的离别宴,可是因为满眼五光十色扑满了面粉的假发,安心的伤感全部被变成对这种时尚潮流的厌恶了。 尽管她和亨利八世分坐在一个长长桌子的两边,隔着一道道造型隆重的食物和林立的蜡烛,他们没有办法说一句道别的话,但是安心能感觉到,亨利的目光其实一刻也没离开过她,不过,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就像是一个对孩子来说玩够了的玩具,平时想不起来,等到要扔掉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吧,至少还有那么多回忆在,至于其他的,她暂时不敢奢望,以后恐怕也没机会奢望了。 不过,不管以后能不能再做英格兰的王后,她一定要为英格兰再做一件事,决不能让好好的为穷人填饱肚子的面粉无端变成这些贵族肆意挥霍的物品,可是,要想一个什么办法才行。 然而直到用餐时间结束,自由活动时间开始,安心也没什么好办法想出来,唯一让她欣慰的一件事是玛丽公主也和她一样,没有戴扑了面粉的假发,满眼望过去所有贵族女性,就她们两个是自己的头发裸露在外面。 结果玛丽公主还过来偷偷向她抱怨,说听到有人议论她们两个不懂时尚,是乡巴佬云云。 安心也很泄气,主要是再过一会聚会结束,她和玛丽一离开,这股歪风邪气就会马上占领伦敦,紧接着是全国,就再也没有机会去纠正了。 这个时候一个宫廷诗人朗诵起了他即兴的诗作,题目是《谁是今晚最美的人》,整个诗作辞藻华丽,空洞无物,倒是让安心见识了英语里面原来也有这么多形容词,整个诗的中心意思就是,反正今晚的人都很美,到底哪一个最美,连诗人都眼花缭乱,说不出来了。 这是一首很应景的诗,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和追捧,可以想见,明天整个伦敦应该会为了这首诗“伦敦纸贵”了。 因为诗人朗诵到后面是对着安心行礼的,虽然他在诗中没有明确说谁才是今晚最美的人,但是他最后的这个行礼动作,让大家很明白这就是一首赞美吹捧王后的诗,有王后在这里,他还能赞扬谁呢?按照惯例,最美的一定是地位最高的那个人。 安心象征性地和大家一起微笑着鼓掌,亨利八世倒是对这首诗很赞赏,赏了诗人一袋金币。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雷声,将房间里的音乐都盖过了,看来是要下雨了。 看着那一头头的“面粉假发”,安心突然灵光一现,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陛下,我有一个提议,就像方才诗人说的那样,我们何不选出今晚最美的人呢?”安心突然对着亨利八世高声说道,其实说给在场的其他人听。 亨利八世还没来得及反应,贵族们就开始议论纷纷,这些女人们整天打扮,尤其是有宴会的时候更是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将其他人比下去吗? 那首诗明显是恭维王后的,大家本来也不服,王后连时尚都不懂,现在这个比美的提议倒是迎合了贵族女性们的争强好胜之心,只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无论怎么选美,最美的肯定是王后,所以尽管有心支持,但是知道自己获胜无望,所以也只是议论而已,并无女性出来附和,男人们倒是有兴致,但是看女人们都不起兴,也只是观望而已。 “就由我和在场的男性做评委吧,奖品就是我这条翡翠项链,大家有意见吗?”安心接着说道。 安心提出自己做评委,那就是说放弃了参加比赛,一旦王后退出,那么大家就都是一个起跑线上的,都有获奖的希望,虽然奖品并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但是女性的虚荣心还是将大家都鼓动了起来,一时间,附和者马上多了起来。 亨利八世不置一词地眯着眼看安心,他猜不出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奖品再算上我的一袋金币吧。” 于是宴会气氛达到了高潮。 安心接着说:“比赛的规则是这样,想要参加评选的女性全部要去花园中选一朵花回来,这朵花要是你认为最能和你自己相配的,然后让在场的男士们选择谁和她选的花最般配,谁就赢……” 安心的话音刚落,宴会大厅里的人登时就少了一半,连玛丽公主都不见了影子,女人就剩下她自己了。 这时候雷声再次响起,只是雨还没有落下来,不过为了拿到那个最美女人的称号,谁会在乎下不下雨呢? 亨利八世这次看着安心的目光带上了玩味,他似乎有点明白了她在想什么鬼点子,嘴角微微翘起,可是一想到她马上就要离开了,目光又黯淡了下来,如果不是他有她必须暂时离开的理由,他也不会舍得的,别说是道歉,就是要他求她留下来,他也能做得出来,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汉普顿宫的皇家园林几乎集中了全国所有能叫得出名的花花草草,每个人都想找到最美的花,可是又不能和别人重复,这选择起来就需要时间,两通雷声过后,乌云遮盖了月亮,虽然侍者们都提着有玻璃灯罩的烛火,并不怕雨,可是雨前一阵大风吹过,玻璃灯罩哗哗作响,烛火也摇曳不定。等到雨滴落下来,女人们才放弃了继续选择,纷纷往汉普顿宫的宴会大厅跑,可是因为园林和宴会厅是有一段距离的,等到她们回来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紫罗兰、玫瑰、百合……安心看着这一朵朵的鲜花被拿在那一个个被面粉糊了一脸都看不出模样的人手里,简直是不忍卒睹,那些贵族女性们,假发因为淋了雨,上面扑的面粉都纷纷顺着脸部往下流,扑得过多的干脆就像和了泥一样,假发也都湿嗒嗒地贴在头皮上,哪还有什么仪表和风度可言。 反倒是玛丽公主,虽然钻石小王冠和她的金发都在滴水,也有一绺湿发贴在脸上,却和她手中拿着的正在滴水的四叶草相得益彰,整个人也清新的仿佛是被雨水沐浴过的小草一样。 于是,玛丽公主当仁不让地成了这一晚最美的人,丝毫没有争议。 第二十九章 爱德华六世(一) 安心特意选择在亨利八世应该处理政事的时候离开的,而他也如安心所希望的那样没有来送她。 她离开的时候昨晚的雨还在延续,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之后冬天应该临近了,也许这季节也象征着她和亨利的关系,和一个人相爱的过程就像四季,有夏就一定会有冬,他们关系中最缠绵的夏季已经过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冬天,尽管安心已经提前感知到了寒冷,却也是必然要经历和承受的。 他没有来送她,说没有失落是不现实的,眼看着汉普顿宫在视线中越来越远,安心明白,很多事情该放下是一定要放下的了。 玛丽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惊醒了睡梦中的伊丽莎白。 玛丽坚持不坐自己的马车,嫌寂寞,坚持和安心和伊丽莎白挤一个马车,好在马车够宽大。 因为吵醒了伊丽莎白,玛丽满脸愧疚,安心却是比她还愧疚,如果不是昨天自己那个灵机一动的主意,玛丽也不会被雨淋了,不过,今天伦敦城里感冒的贵妇应该不少,千万别得肺炎才好,安心昨天已经教给了大家用姜煮糖水祛寒气的办法,肯听她话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毛病,只是今天忙着启程,倒把玛丽给忽略了。 安心吩咐人,一到驿站就马上给玛丽煮姜汤喝。 玛丽精神状态倒是很好,还沉浸在昨晚得到那个最美丽的人称号的兴奋中,所以一点离愁别绪都看不出来。 伊丽莎白喜欢出门,醒了之后发现在马车上,就不肯再睡,脑袋趴在玻璃车窗上手指着外面的建筑依依呀呀的,车厢中马上热闹了起来,让安心也就暂时从伤感中解脱了出来。 昨晚之后,应该没有贵妇肯再戴假发扑面粉了吧,除非她们想自取其辱,安心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看,这件事到底做成了,如果医学院的事也这么顺利的话该多好……算了,自己也尽力了。 一路上有伊丽莎白和玛丽两姐妹吵闹着,旅途也就没那么长了,进入到威尔士的地界,沿途大小领主都会出来迎接,安心看出玛丽在人民和贵族中的威望很高,这让她很欣慰的同时,却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她也不知道这种不安是源自什么。 不过安心现在担心的是玛丽得知她怀孕后的反应。 如果是个女孩还好,要是个男孩的话,玛丽的继承人位置势必要延后,她能接受吗? 可是她是因为怀孕才要躲避到这里来的,就是瞒谁也是瞒不住玛丽的。 所以一到拉德洛城堡,安心就将玛丽叫到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来,将自己怀孕的事和盘托出,并请求玛丽帮忙保密,绝对不能让亨利八世知道。 玛丽的反应远远出乎了安心的意料之外,因为她竟然兴奋得傻笑了半天,之后才想起来问安心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让她父亲知道。 安心叹了口气,这个傻玛丽,如果她生下一个男孩的话,她就不是第一继承人了,王位就要被人抢了,还能笑得出来。 “陛下,你是不是为了惩罚父亲才故意不告诉他,我支持你,你就在我这将爱德华生下来,什么时候父亲来接你,你再回去。”玛丽一本正经地说道,想来玛丽对她父亲对两任妻子的冷落都是颇有不满的,对母亲所受到的不公待遇她现在打抱不平到安心身上来了,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她开始将安心当成母亲看待了呢。 安心其实很感动玛丽能这么说,更让她感动的是…… “玛丽亲爱的,你希望是爱德华吗?”安心试探地问道,因为只有男孩才能叫这个名字。 “当然……”玛丽回答的时候目光闪闪发亮,脱口而出毫不犹豫,不可能是言不由衷。 安心想提醒她继承权的问题,但是看她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终是没有说出口,先把孩子顺利生下来再说吧。 随着安心怀孕的特征越来越明显,玛丽对她的关心也逐日加深,并且她下令整个城堡上下,绝对不可向外界透露王后怀孕的消息,再加上这个地方远离宫廷,没有勾心斗角,也不用时刻担心掉脑袋的问题,更不用在任何的一个侍者面前要时刻注意宫廷礼仪、端着王后的架子,安心有了一个很宽松的环境来安胎,她很庆幸玛丽能邀请她来,也庆幸自己做出了这个正确的决定。 来拉德洛城堡的这段时间可以算是安心穿越以来最自在和自由的时间了。 玛丽每天只要一有闲暇就会来看安心和伊丽莎白,问寒问暖,尽量满足安心的任何要求,尽管安心为了不给玛丽添麻烦,尽量什么要求都不提,可以说玛丽这个小主人当的非常好。 一转眼到了圣诞节,亨利八世派人来请她们母女们回宫过节,安心当然没答应,亨利八世也没有强求。 回想上一个圣诞节一家人还在一起,如今,她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守着女儿们,不免生出物是人非之感,想想,也许这是最后一个圣诞节了,在哪里还不是一样吗? 冬去春来,安心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让安心备感欣慰的是,如果按照历史进程,这个时候这一胎已经流产了,而这个小生命在她的肚子里发育得好好的,力道大得惊人,经常将她在睡梦中踢醒呢。 如果她能将爱德华好好的生下来,那么就几乎可以说她已经破解掉了要断头的历史宿命,可是,他的爱还在吗? 如果他的爱已然不在,即使活下来,活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几天玛丽忽然消失了,虽然安心觉得奇怪,但是也没多想,因为玛丽不仅是这个城堡的主人,还是方圆几百英里的领主,除了城堡,还有大片的土地和庄园需要管理。 等到再次见到玛丽的时候,安心就觉得她怪怪的,问她这几天干嘛去了,她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安心也就不再问,只是刚来的时候心里的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了。 第二十九章 爱德华六世(三) 因为玛丽的命令只是禁足,侍卫们并没有为难安心,动作也不是很大,只是将她送回了房间,不许出来,不许……见人而已,任何人,包括珊妮。 安心无力地靠回太妃椅上,脑子里很乱,很多思绪需要她理清,目前对她冲击最大的是,玛丽竟然恨她,还要为凯瑟琳王后报仇,这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本以为玛丽只是个很简单心肠不坏的孩子,只要她用真心去待她,就算是块冰也能被她焐化,现在看是她自己太过简单了,才会将别人想得简单。 不过以她平时的观察,玛丽不像是恨她的样子啊,她对伊丽莎白的爱也不像是掺假的,除非她的演技太好了,不是以往她在自己面前忍辱负重地演戏,就是今晚在演戏。 现在她也没心思管玛丽演不演戏了,因为楼下的马蹄声再次响了起来,安心没有力气再次站到窗前去,不用看也知道,因为这次马蹄声是渐行渐远的,应该是这群人离开了。 这个时候安心开始担心了,是为亨利八世。 都怪她沉不住气,一听到有人叫她女人,确切地说是叫伊丽莎白是女人生的,她就忍不住冲了出去,现在可好,自己被关了起来,都没法给亨利通风报信,她就因为一时没有忍住别人对自己的非议,结果乱了大谋,此时她只想亨利能保住江山和王位,至于对他的恨啊怨啊早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安心越想越急,越急越坐不住,坐不住就挺着大肚子开始满地乱转了起来,转累了抱着肚子又坐回到太妃椅上。 也许是肚子里的宝宝也被她折腾累了,用力地踢她做抗议,安心摸着肚子,想想,这个孩子估计也很难保住了。 即便玛丽能允许她生出来,是个女儿也许还能留一命,如果她目标是王位的话,男孩是铁定没有命在的,就算是玛丽顾念亲情,她的支持者们也绝对不可能会将这个后患留下来,是她的话也不会留。 本来以为生命的威胁只是来自亨利八世,本来以为只要自己生下男性继承人就还有翻盘的机会,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自作聪明,原以为可以改变历史反其道而行之,没想到历史也和她开了一个大玩笑,你不是要改变吗?我自己先改个面目全非,让你都不知道怎么往下走。 不行,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得争取一下。 安心于是又捧着大肚子蹭到了窗前,想看一下自己从窗子逃出去的几率有多大,如果将窗帘做成个带子将自己顺下去的话,先不说窗帘能不能结实到承受住她们母子,就是她到了地面后也出不去城堡的吊桥,就算她逃出去,她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能走多远呢。 安心越想越绝望,天色越来越暗,要是平时,珊妮该进来点灯了,现在屋子里黑漆漆的,安心折腾了一通,又无力地倒回太妃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心迷迷糊糊听到门响,她努力睁开眼睛,可是眼前漆黑一片,她只知道进来了几个人,但是这几个人却并不点灯,她也不知道他们是谁要做什么。 “王后陛下,请跟我们走吧。”一个男声在安心身边响起,语气倒还恭敬。 安心听不出这个人是敌是友,所以尽量想拖延时间想办法,这个时候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月光,她看到这几个人都佩着剑,并且他们的手臂上都戴着和她之前看到院子里那些要造反的人同样的袖箍。 安心心下一沉,玛丽到底还是将她交给这些人了,不过也没区别,到哪里都是死。 “我要见玛丽公主。”安心在争取最后的机会,虽然不指望能让她回心转意,但是她要见伊丽莎白一面,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将被带往何处,前程未卜。 “公主殿下不在,您见不到了,请您跟我们走了,我们保准不为难您。”领头的那个侍卫回答道。 “见不到公主殿下,我就不走。”安心义正辞严地宣布道。 “陛下,请不要为难我们,您现在必须得跟我们走,这是命令。”领头的侍卫说这话的同时,另外几个侍卫走上前,其中有两个就要架安心的手臂。 “大胆,你们敢碰我,想造反吗?”安心说完就后悔了,这些人本来就是要造反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所以她尽管嘴上强硬,还是很顺从地站了起来,现在还没人让她死,所以她也要尽量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 她倒要看看,他们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那些人确实没为难她,将她安置在了一辆宽大的马车里,安心上了车后发现珊妮已经在马车里了,又惊又喜。 珊妮见到安心,咧开嘴就要哭,安心忙捂住了她的嘴,有了珊妮,一旦有了机会,也许能让她逃出去通个风报个信什么的,自己算是指望不上了。 马车连夜启程,一路颠簸,珊妮一开始还趴着窗户看看她们要被送到哪里,后来干脆放弃了,英格兰的原野,哪里都是一样的,白天都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何况是黑天。 安心昏昏欲睡的,但是马车颠簸得她很不舒服,快到凌晨的时候,就觉得肚子里的宝宝突然踢她踢的很厉害,有一下痛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这一声惊醒了半睡半醒之间的珊妮,她睁开眼的第一句就是“陛下,您不会是要生了吧。” 安心忙摆摆手:“不会的,这还有一个多月呢?”她虽然是这么说,心里也开始不踏实起来,因为这一下下的痛感开始加重,并不像是宝宝踢的。 千万不要这个时候出来啊,拜托,安心开始不自觉地在胸前画起十字架了,现在身逢乱世,只要她不死,宝宝还能保住,如果现在他就等不及了要出来,那不等于往人家刀口上撞呢吗? 可是,阵痛一波如海浪袭来,频率逐渐加大,强度也加大,安心紧咬牙关不让自己痛出声来,绝对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自己快生了,绝对不能。 第二十九章 爱德华六世(四) 安心好不容易撑到了天亮,尽管他们走的都是僻静的小路,但是路上也渐渐开始有人。 珊妮一边担心着安心,还一边根据安心的指示将头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动静随时报告她。 也许是对疼痛的适应力加强了一些,也许胎儿夜里只是想要出来,现在知道时间不对,就暂时安静了下来,安心才得以喘息了一下,也稍稍放下点心,也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窗外。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她之前在来拉德洛城堡的路上,过往的一般都是平民,或者是做生意的或者是农民,或者是送信的,现在这种现象有了很大的转变。 全副武装的骑马的人开始变得常见,即便是平民的打扮,也都拿着锄头斧子什么的,三五成群的根本不像是去干活,更像是要造反的,而安心几乎可以确认他们是造反的,因为他们的胳膊上都戴着和押解她们的人一样的袖箍,这个袖箍应该是他们所说的联盟的标记了,看来,现在已经开始战乱了,只是她偏安在拉德洛城堡里被蒙蔽了眼睛,还以为天下一直太平着。 这样也好,亨利应该有准备了,也不必自己去急着告诉他有人要造反的消息了。 一路上,马车也停下来几次接受检查,开始安心没在意,后来突然想到,要是遇到亨利八世的兵的话,没准还能得救呢。 可是她们在车里,怎么让人注意到她们呢? 于是她和珊妮商量好,只要马车再停下来,不管检查的人是哪一方,她们就拼命敲车门。 之后马车果真又停下了几次,安心和珊妮就用尽全力地敲,可是说也奇怪,不管她们怎么敲,根本就没人理她们,她们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人就这么看着她们在马车里呼叫,连眼睛都不眨,更让她们想不通的是,不管是造反方带着袖箍的人,还是亨利八世的皇家军队,全部都对马车放行,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安心也没心思再琢磨这些奇怪的事了,又一个白天过去,她和珊妮因为动作过大,体力不支,就是再停下检查,她们也没力气敲车门了,反正敲了也没用,更雪上加霜的是,安心的阵痛又开始了,这一次一开始就很猛烈,她不得不将宽大的裙摆咬在嘴里,才使自己勉强忍住疼痛。 因为早上阵痛停止,安心掉以轻心,但以这个时候的疼法来看,宝宝是一分钟都等不得要出来了。 “陛下,不行的话,我让他们停下找个大夫吧。”珊妮看安心疼得面目狰狞脸煞白,吓得都带上哭腔了。 “不,不要……珊妮,你记住,绝对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我要生了,绝对不能……”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安心也想拼一拼,尽量保住孩子,不能让孩子落到他们手里。 “可是,可是……再这样下去的话……”珊妮手足无措,看到安心坐的地方开始有血渗出,她的整个身子都开始抖的跟秋风中的树叶似的。 “没事,我……”安心痛得直呼气,“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上帝保佑……”珊妮开始不断地在胸口画着十字,同时嘴里反复快速地念着,这个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祈求上帝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天再次黑了下来,马车的行进速度也加快,因为天黑看不到路上的磕磕绊绊,颠簸也就加大,这无疑给安心又增加了痛苦,她想要忍着不生,可是这个小生命现在是迫不及待了,而出来之后,也就不再是她能保护得了的了。 和身体上的剧痛相比,生与不生的抉择是此时让安心更受折磨的事,不过她也没有时间过多的去纠结,瓜熟蒂落,如果她不想孩子因窒息而死亡的话…… 现在必须要生了。 算了,听天由命吧,上帝保佑,安心开始重新调整呼吸,开始聚集全身的力气。 “珊妮,如果你能活下来,孩子……算了,你自己能活下来就好了……”安心本想说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孩子就交给她,可是看她一脸的鼻涕眼泪,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拖累,珊妮没准可以活下去呢?她也没有必要再搭上一个人是不是? 还好有过生伊丽莎白的经验,安心知道怎么调整呼吸,什么时候用力,尽管已经一昼夜滴水未进,她的体力值已经降到了最低,现在的她全凭意志力在支撑。 不能出声,隔着裙摆都将嘴唇咬出了血,她靠在珊妮身上,两只手撑住两侧的车厢壁,用力,用力,她不断地这么告诉自己,也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在挣扎。 意识开始涣散了,痛感也渐渐减轻了,安心用力地晃晃脑袋,重新振作起来,可是一次次的冲刺,她几乎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珊、珊妮……”安心气若游丝,还好珊妮贴着她的身体,看到她嘴唇在动,忙将耳朵贴到了她的嘴唇上。 “如果……你……活……活……下来,遗……遗书……”安心想起了自己生伊丽莎白之前写的遗书,现在它还在自己贴身的箱子里,在拉德洛城堡,不知道亨利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陛下,你放心,那个亨利陛下早看过了……”珊妮这个时候脱口而出,也顾不上这是个秘密了。 安心听到后笑了笑,这样也好,怎么死都是死,亨利并没有砍她的头,是她要先离开了,只是,离开之前,她像是小宇宙爆发一样,最后的力量伴随着一声大喊喷薄而出,之后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根羽毛,开始打着旋地往下飘啊飘,一切都静止了,疼痛也没有了,世界,变成了虚无。 “陛下,陛下……你醒醒,孩子出来了,你看看……”珊妮捧着浑身是血的婴儿,她的满眼都是血色,她看看已经人事不省的安心,又看看那个婴儿,低下头去,用力咬断了脐带。 一声嘹亮的哭声在夜空中传出去很远很远,几乎划破了夜空。 第三十章 爱能改变一切(一) 安心觉得她一直在做梦,梦中全部都是亨利,他的脸忽近忽远,声音也若隐若现,不过他却是一直在喊她的名字,一直喊一直喊,那神情和语气都很急迫的样子。 安心感到很满足,至少在梦里他是没有放弃她的,将近二百天了,他对她不闻也不问,让她以为他彻底放弃了她,她认命了。 终于,他还是舍不得她,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她要离开了,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也许是回去自己原本的那个时代,就当在这里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成空。 她要继续完成她的博士论文,还要面对她的小后妈,这样也不错,至少她不想再怪她,也没什么好怪的,只是为什么她总是舍不得转身,一转身,便是另外的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到底还是容不下她,是该放下了。 为什么,她无法对他做出回应,是她的回应他接收不到。 她也一直在拼命的回答他啊,可是他就是听不到,还是一直在叫她的名字,真急人啊。 不行,她一定要同他告个别再走,她至少要看爱德华一眼,她要告诉他小心玛丽,她不能抛下这一切没头没尾的,上一世很多事情没做完,她的人生已经七零八落了,这一世,她再也不能半途而废。 “亨利,亨利,亨利……”安心也用尽全力地喊着这个一直徘徊在她心底的名字,然后眼前那些模糊的影像果真就渐渐清晰了起来。 宽大的帐殿里一片混乱,因为王后在昏睡了一天一夜谁叫也不醒之后,竟然嗫嚅出声了,尽管那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一群医生在那里不断地画着十字,他们得以松一口气是因为终于不用陪葬了,要知道亨利八世是会说到做到的。 亨利八世紧紧地攥着安心的手,在她睁开眼睛的同时,情不自禁地将他的脸埋进了她的手心里,他不想让在场的其他人包括她看到他的眼泪,但是他不介意她的手心感受到,丢人也无所谓了,总之,她回来了。 又是一个陌生的环境,难道又穿越了,这次是哪里呢? 安心扫视了一圈,都是很陌生的面孔,于是她很自然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这个人身上,等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安心倒抽了一口冷气,“亨利?”她不是在做梦吧,难道他也和她一起穿越了? 亨利八世双眼被红血丝布满,此刻连鼻头也红红的。 “安,感谢上帝,感谢上帝,你终于醒了,你辛苦了。”亨利八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他差点以为要经历一场死别了。 “陛下,你醒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几乎是冲进了帐殿,她人还未到,声音就传了进来。 “珊妮?”安心惊喜地叫道,然后发现她的声音真的很小,说完这一句,还要喘好久才行。 难道没死,也没……穿越?可是,这是什么地方? 安心皱眉,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事,这么一想,才感到浑身酸痛无力,像散了架一样,对了,“孩子,我的孩子呢?”安心急促地问道,她记得她是在马车里生孩子的,说完还因为气息不够用,引来一阵咳嗽。 “爱德华在这里,在这里,安,你看。”亨利八世忙从她的身侧小心翼翼地抱起一个襁褓,他的目光庄严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就像对着一位神祗。 “爱德华……”安心跟着重复一遍,眼泪紧接着就下来了,爱德华六世,她真的将他生下来了吗? “是的,伟大的爱德华六世,英格兰未来的君主,我亨利八世的继承人……”亨利八世说到这情不自禁地将这个襁褓举了起来,“恭喜国王和王后陛下,祝爱德华王子身体健康。”珊妮这个时候反应倒快,她一说完,帐殿内的人都跟着说起了吉利话,这么一吵,本来已经睡着的爱德华被吵醒了,哇地就哭了出来。 亨利八世一下就手足无措了,珊妮赶忙接过来。 因为事发突然,亨利八世之前一直不知道安心怀孕,现在他们也没在伦敦宫中,所以也没安排奶娘。 有侍卫进来禀报说准备好了羊奶,亨利八世让赶紧拿进来。 珊妮去给孩子喂奶,安心看着一直没离开她床榻的亨利八世。 分别了好几个月,他瘦多了,胡子也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好几天没顾上整理。 那么,梦中他一直在喊她,原来是真的,这么说,她是被他的声音给唤回来的吗?不然,她是要去哪里呢? 不管了,反正上帝将她送回来了,她就哪里也不去了,她的丈夫现在就在身边,她还有儿有女,等下,女儿,“亨利,伊丽莎白,我的伊丽莎白……”她想起被玛丽连夜押走,她连伊丽莎白的面都没见上,虽然爱德华的出世带给她巨大的喜悦,可是这喜悦永远也抵不过失去伊丽莎白的痛苦,她只希望玛丽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看在她从来没有为难过她,一直真心待她的情分上,能给伊丽莎白一条生路,她可以保证伊丽莎白绝对不会和玛丽抢王位,可是,她现在怎么样了,她真的是很担心。 “妈咪,妈咪,妈咪……”熟悉的童音从帐殿外响起,是那个西班牙语的单词,安心吓了一跳,不会是自己幻听了吧,还是又做梦呢? 不过她的疑问很快就被解开了,因为下一秒,伊丽莎白就出现在了帐殿之中,而让安心惊讶不已的是,抱着她的那个人竟然是玛丽。 “妈咪……”伊丽莎白一进来看到安心,就举起了双手,玛丽忙紧走几步将伊丽莎白送到安心的床前。 亨利八世接过了伊丽莎白,安心还没有力气抱她。 “王后陛下,你醒了?”玛丽冲着安心行了个礼,问道。 安心盯着她,不置可否,她现在是彻底糊涂了,玛丽不是要谋反吗?那她留下自己这个活口就不怕秘密被揭穿?难得她此时还这么镇定。 “玛丽,你可知罪?”安心正想着要不要现在就揭穿玛丽,没想到亨利八世这个时候发了话。 第三十章 爱能改变一切(二) “陛下,玛丽知罪,任凭陛下责罚。”玛丽公主也不反驳,虽然嘴上承认错了,但是脸色如常,倒是给人一副正气凛然的印象。 安心看看玛丽的镇定自若,又看了看亨利八世沉着的一张脸,忽然之间明白了,一定是玛丽良心发现,不再造反,还主动将自己送了回来,马上就心软了。 怎么说玛丽都是亨利八世的亲生女儿,虽然造反是叛国罪绝对没有活命之理,虽然她知道玛丽一定还在恨着她,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终是不忍看着她被以叛国罪对待,如果说玛丽有错的话,很大的责任也在她身上,谁让她没有看好她,让她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乱党利用了呢? “陛,陛下,我想求你一件事,看在爱德华平安出生的份上,不要治玛丽叛国罪,如果您一定要惩罚的话,就连我一起惩罚吧,玛丽也是我的……我的女儿啊……”安心边说边咳,“求陛下再给玛丽一次机会……”边咳边说,还要挣扎着起身给亨利行礼。 这回反倒是亨利和玛丽不明所以了,亨利忙按住安心,示意她好好躺着,然后他和玛丽对看了一眼,亨利八世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都怪我,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说到这自己先笑了。 玛丽也跟着现出一个腼腆的笑。 安心看着这父女俩,方才一个还要治另一个的罪,现在又都换了一幅面孔,更加的糊涂了,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回她也学聪明了,本来也没气力,现在正好什么话都不说,等着这父女俩给她解释,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貌似就她一个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安,玛丽没犯叛国罪,我怎么治她的罪啊,她治叛党有功我还要奖赏她呢。”亨利八世轻轻地握住安心的一只手,微笑着说道。 “治叛党?”安心心里重复着这几个词,目光带着疑惑地扫过玛丽,难道这父女玩的是无间道? “我要惩罚她的是,竟然明知道你怀孕了,都没告诉我,害你在马车上生产,多亏上帝保佑,不然的话……”亨利八世说到这说不下去了,一想到安心昏睡的这段时间,他简直是一秒秒挨过来的,他明白了一件事,不错,他最开始换王后的目的就是为了一个男性继承人,这个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当这个男性继承人和眼前这个女人的生命需要二选一的话,他毫不犹豫要选择后者,毫不犹豫,这是上帝让他看到的自己的心,此刻的他才明白,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了,自从和她在一起之后,只是,他还一直没有发觉。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安心的脸开始发烧,玛丽之所以瞒着亨利八世也是在自己的再三要求之下的,这件事提起来是她心虚,不过因为她脸色过于苍白,即使发烧也没人看得出来,只是,“那叛党是怎么回事?”安心忙转移了话题,说完看向了玛丽,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 “其实从法兰西回来之后,我就知道有人酝酿造反了,他们想要打着恢复天主教为国教的旗号,只是还没有什么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来煽动天主教徒……”亨利八世开了口,安心仔细听着,看起来这个故事有点长,并且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他们不行动,你也没有理由治他们的罪……”安心边听边思考,边补充道。 “是的,并且他们不轻易行动还有一个原因……”亨利八世说到这,看向了玛丽。 安心何等聪慧,从这个眼神,再加上自己之前听那些叛党说到的,“因为他们造反之后无法推举出一个无论是身世血统都能服众的新国王,除了……”安心也看向了玛丽。 “是的,而玛丽一直在伦敦,其实我也不想她离开伦敦,但是……”亨利八世说到这有点吞吞吐吐。 “是你让玛丽回威尔士做诱饵?”看亨利八世的神态,安心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推论,她还以为是玛丽自己要回去的呢。 “不是的,是我自己要回去的,父亲没有逼我回去……”玛丽插话道,亨利八世惊讶地看向她,因为她已经好久没用“父亲”这个字眼了,玛丽也发觉失言,忙红着脸低头。 亨利八世定了定神,“我也知道这样会让玛丽处于险境,但是我也没办法,这样也是考验她,只是……” “只是,你没想到我和伊丽莎白会跟去对不对?”安心一阵发寒,亨利八世果然是亨利八世,老婆孩子全舍得拿去做诱饵。 “是的……”亨利八世点了点头。 “可是你还是答应了对吗?”安心苦笑了一下,为了自己和伊丽莎白在亨利心目中的位置,虽然她不指望她们母女俩比王国对他来说更重要,可是,听到他这样的回答,还是很失落,也许就不该对他要求那么多。 “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也许是看出了安心介意的是什么,亨利八世忙辩解道,“还记得送你们到这来的那个侍卫首领吗?” 听亨利这么一说,安心脑子里开时搜索,就是那个连夜将自己押到马车上很客气的侍卫吗?他不是戴着叛军的袖箍?不过一转念就明白了,现在自己能出现在这里,他肯定不是叛军。 “他是直接听命于我的。”亨利八世解释道。 “可是,大卫不是在我小时候就跟着我吗?”玛丽这个时候突然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个明明是她自己最亲信的侍卫,问完了之后看到亨利八世耸了耸肩,明白了,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父亲,还好自己没想过要造反,不然的话……姜果真还是老的辣。 “虽然他这次将你平安送了回来,不过他也和玛丽一样隐瞒了你怀孕的事,这件事我要一起惩罚的……”只要一想起这件事,亨利就生气。 “其实,大卫一直也不知道王后陛下怀孕,他们男性侍卫平时进不了内城堡,那天他进来是为了保护我和王后,也是才知道,想要告诉陛下您,也来不及。”尽管知道他是国王父亲派在她身边监视她的,玛丽仍然小声替大卫辩解道。 第三十章 爱能改变一切(三) “亨利,怀孕的事是我要瞒着你的,和任何人无关,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安心皱着眉试图滤清这些线索,仍然发现了重重的疑点。 “我一回到威尔士,就有人不断地来试探我和父亲的关系,我明白他们想的是什么,要是在以前,我没准会相信他们的话,但是现在……总之,我要看看他们到底有些什么行动,就故意和他们走近……直到……” “直到约克郡这边爆发了天主教的反抗运动……”亨利八世接上了玛丽的话。 安心开始耐心听着,难得他们父女俩这么一唱一和地为她答疑解惑。 说到这里,安心基本上明白了为什么好几个月以来,玛丽行踪诡秘,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我假意答应加入叛军联盟,将他们的的举动秘密报告给了父亲,于是父亲和我约好,等到他们有行动的时候一举歼灭他们……”玛丽接着说。 “那天我撞到的就是他们要求你起事?”安心觉得她明白得差不多了。 “是的,只有他们付诸行动,父亲也才好给他们定罪。”玛丽边说边点了点头。 “这么说,我破坏了你们的大事?”安心多少感到有些羞愧,自己还真的是误会玛丽要造反了,不过,谁让他们父女俩有事都瞒着她来着,这么一想,又有些生气。 “也是我没有安排好,我的城堡里有他们的眼线,我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也怕你担心劳神,所以,请王后陛下不要见怪,那天只有委屈你了,因为父亲的人要夜里才会到,我怕王后陛下有什么闪失,就让大卫日夜兼程将你送到父亲身边,没想到赶上你生产……”玛丽看着安心的眼睛快速地说着。 安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么一来基本上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可是,“因为玛丽假意加入联盟,所以这一路上造反的人都对我们放行,因为大卫有联盟的袖箍,可是,为什么陛下的皇家卫队也不阻拦我们呢?” “笨啊,大卫既然直接听命于我,当然有办法让所有人对他放行了。”亨利八世边说边扭了下安心的鼻子,还白了她一眼,想不到他那聪慧异常的妻子也有脑子转不过弯的时候。 安心叹了口气,难怪她们拼命敲车门都没人理,原来人家什么都知道,大卫做什么等于带着国王的命令,谁敢拦啊。 “好了,这下全明白了吧,看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会,丽兹别闹,让你妈咪休息一下,你和玛丽自己去玩好不好?”因为大家都忙着说正事,安心也忘了伊丽莎白了,伊丽莎白自己玩了一会手指,看没人理她,开始黑着小脸小身子扭来扭去的,亨利八世不得不将她抱给玛丽。 “等下,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想要造反的人总得有一个造反的理由吧,不然怎么能一呼百应调动起天下不明事理的天主教徒?亨利,你不会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抓在手里了吧?” 安心没有理伊丽莎白将自己思考的问题说了出来。 自古以来造反需要两个必要的条件,除了要有个精神领袖外,总得有个借口或者由头,战争需要导火索,现在精神领袖有了,是玛丽,可是亨利八世一心为了英格兰的子民,她就纳闷了,那些造反者靠什么蛊惑人心反对亨利呢? 安心此话一出,亨利的脸色就变了,“玛丽,带伊丽莎白去玩吧,珊妮,王子吃饱了是不是要睡了?对了,玛丽,你给玛德烈写信让她快点物色个奶娘送到约克来。” 亨利八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安心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这里面有蹊跷,他越是不说她就越好奇了。 “亨利……” “安,你该好好休息了。” “亨利……” “乖,什么都别想,闭上眼睛……” “亨利……” “咳咳……” “我知道他们的造反理由,王后陛下……”另一个人的声音在帐殿内响起,亨利八世不禁皱眉,他这帐殿还真的是成了自由市场了,可是这来来去去的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又没法不让人家进来。 说话的人是萨福克公爵。 安心又惊又喜。 她还是第一次看萨福克公爵一身戎装,平添了几分英武的气质,再看看亨利八世,想象着如果这身装束穿在他身上,一样也不会输给查尔斯·布兰登吧。 “陛下,威尔士和约克的乱党基本肃清,有一小股往苏格兰方向逃去,我已经派人去追了。”萨福克公爵先对着亨利禀报道。 “做的好,查尔斯,王后要休息了,我们出去谈……”亨利八世依依不舍地起身,对着萨福克公爵使了个眼色,却被安心捕捉到。 “查尔斯,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既然亨利不说,她可不想放过另外一个敢说话的知情人,并且,她知道亨利八世是一定不会怪查尔斯·布兰登的。 查尔斯·布兰登看了看亨利八世,似乎是想要得到他的许可,安心怕亨利不让他说,忙说道:“公爵大人您尽管说,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查尔斯·布兰登看亨利八世没出声,想他也是默许了,就说道:“这次约克郡的一个主教桑杰克煽动天下的天主教徒起义反对国王陛下,是因为,因为……”说到这,他再次看了一眼亨利八世,顿了顿,“是因为陛下被指在医学院中秘密用人的尸体进行解剖实验,他们指责陛下是撒旦化身,不应该再坐在王位上,英格兰不能由魔鬼来掌管……” “咳咳,可以了查尔斯……”亨利八世轻咳了两声打断了萨福克公爵的话,他说这么详细干嘛。 然后他就对上了安心一双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看来,不老实交代是不行了。 “公爵大人,可以让我和国王陛下单独谈谈吗?”看着亨利八世有些躲闪的眼神,安心一字一句地说道,看来,还有很多事,是她不知道的,如果她死了,还真冤枉,她现在一定要弄清楚。 查尔斯·布兰登很体贴地将帐殿内的所有人都带了下去。 第三十章 爱能改变一切(四) “哦,安,感谢上帝,你又回来了,我多怕你就这么离开了,哦,安……”等帐殿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亨利八世还没等安心开口就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一只手,动情地说道,这句话自打她醒来他就想说了,现在才得着机会。 安心本来是个急性子,她遣走众人就是想将她这一段时间不知道的或者说是亨利瞒着她的事弄清楚,被亨利的真情这么一打动,也情不自禁地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她又何尝不是舍不得呢? 不过,“我不会离开的,亨利,你忘记上一次瘟疫的事了?”安心本想说那次也活过来了,后来想想其实,那次是死了,也就不再多说。 “可是,那次是不一样的。”亨利看着安心的眼睛说道,不一样的是,如果那次安·博林就那么死了,他不见得会怎么样,也许会惋惜,也许会伤心一阵,可是这一次,她要真的走了,他不确定他能不能孤独地活下去,或者说还能不能有快乐。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用尸体做解剖,没想到……”安心觉得气氛有些伤感,就开启了这个她本来就准备说的话题。 “其实我也有很多顾忌,但是……那对你很重要,不是吗?”亨利八世说到这,吻了吻安心的手背。 “你看过了我的那封遗书……”安心笑着说道,是肯定的语气。 亨利八世愣了一下,“你别怪珊妮,那是个意外。” “我知道。”安心点了点头。 “如果连妻子的愿望都实现不了,我这个国王当的还有什么意义呢?何况妻子的愿望也不光是为了她自己。”亨利八世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撩起安心挡在右侧脸颊上的一缕发丝,这样她的脸就能毫无遮挡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尽管眼前的她粉黛未施,面色苍白,和他梦中她最美的容颜还有很大的距离,可是他的目光就是舍不得移开分毫,他再也不能让她离开他这么久了,再也不能,此刻的亨利八世,在心里暗暗发誓。 安心低垂了眼眸,他毕竟还是了解她的,有他这一句话,她还有什么好奢望的呢? “所以,你同意了我和伊丽莎白去威尔士,并不是去做诱饵,而是你不想让天主教徒将矛头指向我,对吗?”毕竟以后还有的是时间亲密,现在还是抓紧时间说正事比较好。 安心现在终于明白了,亨利八世之所以同意她离开,并不是生她的气或者说是对她厌倦了,而是他下决心要做人体解剖试验这件事。 他明明知道这个提案根本就无法在议会通过,所以干脆暗渡陈仓,根本就没让萨福克公爵在提案中提出,而是决定偷偷这么进行,同时他也知道这么做担着很大的风险,因为你不能保证每个医学院参与到人体解剖中的学生都会守口如瓶,所以即便是偷偷进行,这件事还是早晚会泄露的。 因为是安心最开始倡导建医院的,那个妇产科医院就是个例子,所以即便是由萨福克公爵提议案,老百姓还是会认为这是王后的主意,而人体解剖的事一旦泄露,民众第一个就会将矛头指向安心,而不是萨福克公爵这个天主教徒,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所以,亨利八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王后不在宫中,就是想拿这件事做文章的贵族也牵扯不到安心了。 只是,这样一来,亨利八世就被推到了前台,因为他是新教徒,而这件事刚好给天主教和新教的对立又添了一把火,如果反叛者的目的是王位的话,亨利就必须要直面这次危机。 安心有点怪自己当初想法简单了,她没料到这件事会危及到亨利的王位,要是料到的话,这件事她连提都不会提。 如果真的被造反者得逞的话,后果她是不敢想的,同时她也没想到,亨利八世明明白白预料到了这样做的结果,还是愿意为自己做这件事。 “说我一个人是魔鬼,总比说我们全家是魔鬼好吧。”亨利八世笑了笑,轻松地回应道,其实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旦民众真的因为这件事不能原谅他,要他下台的话,他的子女还有继承王位的机会,而这个时候安心提出带着伊丽莎白去威尔士,正好和自己划清一个界线。 安心叹了口气,“其实你可以把我送去任何其他安全的地方,让我去玛丽那里,恐怕你还是希望有我和丽兹在,玛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对吧?”她又怎么会不了解他?他其实也不敢保证玛丽就一定不谋反,他其实也在赌,用亲情赌玛丽不会被煽动谋反,还好,他成功了。 这样看,他心里还是很在意玛丽这个女儿的。 亨利八世浅笑着在安心的鼻子上啄了一下:“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谋反的头目都抓到了?”看亨利八世现在一脸轻松的样子,安心觉得满天乌云应该都散了吧。 可是她这么一问,亨利反倒是叹了口气,脸色接着阴了下来,“如果所有人都认为我是魔鬼,就是抓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安心怔了一下,也点了点头,是啊,武装平定反叛容易,难的是服众,如果失去了民众的信任,就算是用武力取得了暂时的安定,那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下一次、再下一次的谋反行动,关键是让所有人明白,人体解剖是对他们都有利的事,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接受这种做法才行,可是…… 看着亨利为难的样子,安心也只能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恨只恨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办法。 “对了,亨利,爱德华出生没有那些贵族们在场,我担心……”既然那个问题一时也想不出解决办法,安心又想到了另一件让她担心的事。 “担心他们不承认他是我的血脉是不是?”亨利八世接口道。 安心点了点头。 “我承认就行了,别想那么多,乖,闭上眼睛睡一会。”亨利八世给安心往上拉了拉被子,安心也只能乖乖听话地闭上眼睛,现在担心也没用了,正像亨利说的,他自己承认就行了,别人她才不要在乎呢。 “陛下……”亨利八世刚看着安心闭上了眼睛,结果一个侍卫急冲冲地闯了进来大声说道,安心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亨利八世的脸沉了下来。 第三十章 爱能改变一切(五) “没看见王后正在休息吗,退下?”亨利八世看都没看那个侍卫,仍然对着安心说道。 “什么事,说吧。”安心有气无力地说道。 “反叛首领桑杰克,在提审过程中忽然发病,症状很严重,怕是……”因为萨福克公爵负责审问桑杰克,他突然发病,如果就这么死去,很有是被灭口的嫌疑,而萨福克公爵不想背这个嫌疑,虽然国王不会怀疑他,但是难免不会有人趁此机会向他发难离间他和国王的关系,所以赶紧派人来禀报亨利八世。 “什么症状?”安心双眉紧锁,支撑着要起身,亨利忙坐到她后面扶起她。 “就是腹痛,还呕吐。”侍卫低着头答道。 “一定是有人下毒。”亨利八世毫不质疑地断言道。 “陛下,桑杰克是什么时候被抓到的?”安心想了想回头问亨利八世。 “就在方才,萨福克公爵大人马上提审,结果就出这样的症状了。”侍卫忙替亨利八世回答道。 “从抓到到发病有给他吃什么东西吗?”安心问。 “没有。”侍卫答。 “你确定?”亨利八世问。 “确定。”侍卫沉吟了一下,还是回答道。 “刚才查尔斯来禀报,就是刚将桑杰克抓来的时候,然后他就去审问,下毒的人应该来不及吧……”安心分析道。 “会不会在被抓的那一刻,他自己吞服了毒药,已经准备好的?”亨利八世想了想说道。 安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让医生去看看,如果无法医治,先将尸体保存好,等候运回伦敦。”亨利八世对侍卫吩咐道,等侍卫领命下去之后,亨利在安心耳边小声地说:“咱们的医学院又多了一个研究对象,还是中毒的。” 安心一怔,继而苦笑。 亨利将安心轻轻放下,要她好好休息,安心本不敢睡,她怕睡着了就不会醒来,但是,也实在是太累了,也就睡着了。 这么一睡,就有六七个小时过去了,难得一睁开眼的时候,亨利还在她身边,“你醒了,我让人去热粥。”亨利八世见她醒来,放下手上的书笑着说道。 “禀告陛下……”还是之前来报告的那个侍卫。 “人已经死了就不要来报告了。”亨利八世不耐烦地说道。 “陛下恕罪,人还没死。”那个侍卫也是满头汗,很怕亨利八世治他欺君之罪。 “没死?好了?”安心也好奇地问道。 她本来就觉得不像是中毒,倒不是她了解中毒的症状,而是她觉得贪图王位或者富贵的人都不是亡命之徒,能舍生取义的都是忠诚之人,桑杰克就不像是为了大义才造反的,况且就算是被抓,还有越狱逃跑的机会,而一般被抓到就自尽的都是要保护什么秘密,反正她直觉桑杰克不是中毒。 “也、也不是好了……”侍卫越说声音越低。 “有话快说。”亨利眼看着就要上去提他的领子了。 “他已经不呕吐了,只是持续发烧,并且,据他说疼痛转移到了右下腹,医生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右下腹?”安心惊讶地重复道了一遍,“你确认?” “他是这么说的。”侍卫点头如捣蒜。 安心深深地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又思索了一下,于是这个笑容便持续扩大了。 “安……”亨利八世纳闷了,虽然他知道她这个人心软,不管好人坏人,只要人没死就高兴,可是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好歹他们又失去了一个研究对象呢。 “陛下,也许这一次,我们做的事能获得所有人的支持了。”安心笑着说道。 亨利八世更猜不透安心了,他知道她指的是人体解剖这件事,可是,这和桑杰克没有死有什么关系吗? “陛下,您的随行医生里面有没有在医学院参与过人体解剖的?”安心现在也来不及解释,语速极快地问道。 “全部都是。”亨利八世的随行医生都是心腹,当然也都是新教徒了,倒不是不相信天主教徒的医术,而是害怕哪一天自己被人害了,医生攥着自己和亲人的命呢。 “我想和他们说话。”安心的眼里闪着光,精神状态马上好了很多。 亨利八世旋即将所有随行医生都召进了帐殿,当然也包括刚刚看过桑杰克病情的。 “诸位大人们,你们在解剖人体的时候是否见过盲肠?”人一进来,安心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所有人点头,“那么我请你们现在就做一个手术,打开他的腹腔,将盲肠切除,然后再缝合好就可以了。”安心觉得她说的很明白了。 结果,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然后这些人又看向了亨利八世,似乎是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或者是明白了,但是不敢这么做,万一人死了,谁负这个责任? “安?”亨利八世也觉得这事有点不靠谱。 “陛下,请相信我……”安心盯着亨利八世的眼睛,目光庄重,她是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的,如果成功的话,用手术的方法治好了天下最反对亨利的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说服力、更有助于恢复亨利的声望,更容易让这个时代的人接受解剖学和现代医学呢? 这是上帝赐予他们的反败为胜的机会,方才还让她觉得无法做到的事,突然有了这么一个重大转机,她又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不好好抓住呢? “可是……” “陛下,请相信我。”安心再一次斩钉截铁地说道。 初中的一次体育课上,她因为腹痛跌倒,她以为只是吃坏了肚子,强忍着到放学,结果送到医院的时候差点穿孔,这是典型的阑尾炎的症状,呕吐,低烧,最后腹痛固定到右腹部,她几乎可以确定,肯定错不了。 亨利八世看着她的眼睛,之后将目光转向在场的医生们,“按照王后所说的去做,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有功无过。” 有了国王的这句话,医生们还怕什么呢?话说阑尾炎手术就是个切除盲肠的小手术,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只是手术的过程没有麻醉,需要将病人绑起来,结果他的喊声响彻了整个营盘,包括安心和亨利的帐殿都听得清清楚楚的,震得安心的脑仁生疼。 手术结束都半夜了,安心和亨利八世好不容易想清清静静地休息一下,结果接到侍卫的紧急报告,卡尔五世在英格兰的领土上登陆了。 第三十章 爱能改变一切(六) 面对这个消息,亨利八世和安心的反应是截然不同。一个是惊一个是喜,惊的是亨利八世,而喜的是安心。 其实亨利八世才是正常的反应。 适逢国内动乱,国王御驾亲征平叛,最怕的就是外族趁机入侵。 在这个节骨眼上,卡尔五世突然出现在英格兰的领土上,哪个国王的第一反应都应该是这个。 尽管卡尔五世刚离开不久,并且两国的关系目前看起来还不错,但还是那句老话,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或者是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进入英格兰,不管是帮助哪一方,对于卡尔的国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安心却不这么认为,她始终觉得有很多东西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所以说她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做统治者,就比如卡尔突然到来这件事,打死她也不相信他是来占亨利八世便宜、趁战乱捞好处的,她始终觉得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她很为他的到来高兴,或者说是替玛丽高兴。 并且听侍卫的详细禀报,也更证实了安心是对的,因为卡尔五世貌似只带了几百人,这几百人充其量也只是保他安全而已,要想有所作为很难,亨利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不过他还是连夜召集所有人开会,并派萨福克公爵带人前去迎接,名义上是迎接,实际上是探听虚实,兼带控制卡尔五世的行踪。 因为约克郡这边的叛乱已经平定,全国其他地方的反叛势力群龙无首,也就兴不起什么风浪,亨利考虑安心身体所以没急着回伦敦,但是这个地方毕竟条件差很多,在安心的建议下,第二天一早就班师回伦敦,正好和萨福克公爵及卡尔五世会合。 其实安心对卡尔五世这次前来的目的心知肚明。 肯定是他听闻英格兰国内动乱,而外面得到的消息是公主玛丽也参加到了叛军联盟行列,他怕玛丽公主有事,于是也不管他的身份是否敏感,是不是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趟这趟浑水,在没人邀请并且动机很容易被人误会的前提下就这么来了。 其实他的举动非常鲁莽,弄个不好,很容易开启两国的争端,只是所谓关心则乱,安心倒是很赞成他的这个举动,一个男人,该爱的时候就应该放下一切去付出,虽然有那么点自私和情绪化,可是,偶尔的出格不也正好彰显了男人的可爱吗? 与其说安心羡慕卡尔五世肯为了玛丽做这样的事,倒不如说她对亨利抱有某种意义上的期待,这种期待也许永远不可能实现,那就是亨利只属于是她一个人,有一天,他肯为了她放弃一切,包括王位和江山。 果真,卡尔五世到来了之后,听说动乱已经平定、玛丽不仅没有谋反,反倒有功的时候,安心看他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也没具体说出突然来英格兰的目的,只是说想看看亨利需不需要帮忙,看来他多虑了。 虽然这个理由无法让亨利和其他大臣满意,但是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不过国家战乱刚过,需要休养生息,所以也无法对卡尔五世做出多么重大的欢迎, 并且卡尔五世也知道自己其实是不速之客,在伦敦呆了两日后提出明天就回维也纳。 安心的身体几天就恢复了元气。 卡尔五世突然提出要走,倒是让她觉得有些可惜。 本来还以为卡尔这次来能有什么大举动呢,当然这个举动只针对玛丽公主,至少应该有个告白什么的,可是明天就要走了,她很想为这两个明明一直互相牵挂着的人做点什么,问题就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从亨利八世那一面来说,为了确保英格兰将来不被神圣罗马帝国吞并,只要玛丽是继承人一天就不要想着嫁给卡尔五世,这个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从她的角度又没法劝玛丽放弃继承权,也许只有玛丽自己才有选择的权利。 王位和爱情,就像鱼与熊掌,其他任何人的选择都没法代替她自己,这样想着,安心也宽心了一些,从爱德华和伊丽莎白的房间回来,安心有些累了,就不想等亨利八世,刚要上床的时候,玛丽来了。 “陛下,您不会怪我吧?”玛丽看到安心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看来她还介意安心在马车上生产的事,要是真有什么长短,恐怕她一辈子都安生不得。 “怎么会怪你?我们一起都经历过了那么多艰难的事,可是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啊,傻孩子?”安心笑着拉起她的一只手,宽慰她道,这是她的真心话。 玛丽点了点头,然后头就低了下去,安心觉得她的神色不对,一定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她也不着急,等着她自己说。 半晌,玛丽突然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坚定。 “陛下,如果我放弃王位继承权,您会怪我吗?” 这句话从玛丽嘴里说出来让安心本能地一怔,“我?为什么这么问?我为什么要怪你?”站在玛丽的角度,难道不应该认为她安·博林希望她放弃吗?玛丽怎么会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的?难道自己什么时候说走嘴了?安心思索着。 “要不是有您,我早就失去继承权了不是吗?”玛丽不动声色地说着,安心的表情充满了疑惑。 “陛下,对不起,我看过您的那封遗书了。”玛丽说到这小心翼翼地看向安心,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哦。”安心明白了,这个珊妮,她只知道她给亨利八世看了,没想到玛丽也看过了,那么还有多少人看过了呢?问题是,她还没死呢,遗书先传的满城风雨的,看她不收拾她的。 “我是在父亲那里不小心看到的……”玛丽一句话就给珊妮开脱了,安心点了点头,“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是我的真心话……” “是,您说不管您生男生女都不可以动摇我第一继承人的位子,就为了这句话,我代表我母亲代表我自己,感谢您……”玛丽说到这福身给安心行了个礼。 安心忙拉她。 “可是,我恐怕要辜负您了,希望您不要对我失望。我知道我的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我能继承王位,为英格兰人民造福,您也是这么期望我的,我也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所以我不可以将这个摊子留给丽兹,我不能放弃自己的责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了爱德华,我相信,他一定是一个伟大的君主,比我更适合继承王位,所以,您可以原谅我的自私吗?” 玛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说完之后微微喘息着看着安心的眼睛,那忐忑的目光就像是等待审判的人。 安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多想给玛丽一个拥抱,因为一个正确的决定往往意味着一生的幸福,而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这世间的痴男怨女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东西就和幸福擦肩而过,多么的可惜。 安心从自己高高竖起的领子里面掏出了一个十字架项链并解了下来,放在手心里递给玛丽。 玛丽看着那个项链的目光充满了诧异,“这个,这个不是我送给丽兹的吗?”她这么说着,并没有伸手去接。 安心也不说话,直接伸手就去给玛丽系这条项链,玛丽想要拒绝,可是看安心动作坚决,也只是静静地站着,“陛下,这个我既然送给了丽兹,就没想着拿回来……” 玛丽皱着眉说道。 安心将项链系好,又在玛丽的颈项上正了正。 “玛丽亲爱的,这个不是你送给丽兹的,你送给她的好好的在她的脖子上呢,我又怎么会送还给你呢?” 安心看着玛丽的眼睛,“这个是你母亲凯瑟琳王后陛下送给我的,这两条是一样的,她将两条一样的项链送给了我们俩,可能就是希望我们能像真正的母女那样吧……既然你将你的送给了丽兹,那么我就将这个转送给你……”安心说到这,看到玛丽露出了然的神色,不过眼圈也红了。 “你们姐妹两个一人一条,我想让你知道的是,不管是你母亲凯瑟琳王后还是我,不管我是对伊丽莎白还是你,天下的母亲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女儿幸福,你的幸福就是你母亲的幸福,也是我的幸福,所以,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还有你在天堂的母亲,明白吗?”安心双手扶住玛丽的肩膀,微笑着说道,然后她的怀抱便被这个女儿充满,安心拥着玛丽,也感受到了那种至高无上的幸福。 看看眼前的这一切,安心明白,不论自己怎么不愿意承认,历史还是被她给改变了,她不是有意的,她只是想要活下来。 而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不过她不后悔,不管是玛丽还是亨利,不管是伊丽莎白还是卡尔,也许他们和历史、和她原来的想象都有差距,可是她却并不排斥这种差距。 也许一切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也许一切都已改变,但重要的是,改变这一切的,是爱,并不是那个渺小的自己,不是吗? 尾声 “亲爱的,快帮我将这颗星星放上去……”在宽大的起居室内,一个穿着淡蓝色天鹅绒长裙,并没有戴任何首饰的中年美妇正站在一棵已经挂满了彩灯和小星星的圣诞树前端详着,树旁边立着一个梯子,可是她要是爬上去的话,还得先去换了裙子,正好他的丈夫此时走了进来。 亨利八世将手里的信递给一旁的侍女,然后接过星星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下面一群侍卫和侍女都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没办法,谁让王妃殿下坚持要自己装饰圣诞树呢,他们也只能看着、提心吊胆着。 “谢谢亲爱的。”美妇在刚从梯子上下来的丈夫的面颊亲了一下,然后满意地端详着这棵树,想象着圣诞节那天一家人在树下热闹的情景。 “对了,亲爱的,国王陛下来信了,说约克公爵回来了,不日即将到伦敦,还有皇帝和皇后陛下也一起来了,问我们能不能到伦敦去过节……” “爱德华回来了?”安心的双眼冒出惊喜的光,“这么说卡尔和玛丽也来了,天啊,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安心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一把夺过亨利刚从侍女手里拿回来的信,一个字不落地读了一遍。 “那么……” “我们出发吧。”安心这个急性子的毛病过了几十年也没变。 “可是……” “我去换衣服,珊妮,珊妮,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可是……” “亨利,你等什么呢?我可是等不及了。” “可是,这树……”亨利八世无辜地指了指刚刚装饰好的圣诞树,目光还极为留恋地扫了那颗最高的星星一眼,那可是自己差点扭了腰换来的杰作啊。 “哦,也是……有办法,大卫,将这棵树带着,运到伦敦……”说完又看向了她的丈夫:“这不就结了。” 亨利八世耸肩,表示这个主意很好,不过国王陛下会不会觉得多此一举那就不知道了,没见过父母进宫过节还自带圣诞树的,他的这个妻子总是会这么异想天开,不过也正因为喜欢这样的她带给他的生活,他才甘愿放弃王位,在英格兰乡下的一个庄园只做个亲王陪着她过这样优哉游哉的小日子吧。 如今的英格兰,正处于伊丽莎白一世女王和他的丈夫菲利普二世共同执政的时期,两个人也共同统治西班牙,不过,菲利普二世大部分时间是住在伦敦的,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妻子喜欢。 爱德华王子自从十五岁起就爱上了远洋探险,在他为时五年环游地球一周之后,竟然宣布放弃王位继承权,专心当他的探险家,而玛丽这个没良心的公主也只想老老实实当她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后,一点都不顾念亨利八世早就想退休的心情,于是伊丽莎白只好勉为其难地登上王位。 不过历史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伊丽莎白女王仍然是那么伟大,她和她丈夫的无敌舰队一起,使英格兰和西班牙的海军联手称霸了世界,基本上英格兰已经在她手里成为日不落帝国了。 安心手里摸着爱德华送给她的圣诞礼物,来自遥远的东方一个叫明国的珍贵丝绸和瓷器,更让她震惊不已的是,她乖儿子还给她带来了一个东方姑娘,这个东方姑娘据说姓朱,和王室沾亲带故,还是个郡主,可是最离谱的却是,这个姑娘长得和安心上一世是中国人的时候是一样的,看着她,安心就感觉自己在照镜子了。 亨利八世让她说几句家乡话听听,结果安心眼泪差点下来,这不就是地道的京片子吗?没准这姑娘是自己上一世的前世也说不定呢。 这下好了,有了这个儿媳妇,以后可以经常看见自己上一世的模样还能听到汉语了,久违的汉语啊。 而最让她欢喜的却是,爱德华见她喜欢明国,答应下次再去明国的时候带着她,让安心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妈咪,您设计的胸衣美洲那边也要订货,来年我们要加大生产力度了,不然就供不上了。”在母女三个商量晚宴穿什么衣服时,伊丽莎白突然想起来说道。 “恩,不错,我再设计几款束身的,其实下次可以试试让爱德华推广到东方去。”安心将现代的女性内衣带给了英格兰,结果三个女人入股大赚了一笔,不知道明朝这个时候有没有穿越者将这个设计出来,那可是好大的一个市场啊。 不过不管这三位美女怎么打扮,这一晚的焦点却是被来自东方的朱姓郡主抢了风头。那种含蓄的美、来自东方的优雅装扮,举手投足间的那股从容精致,几乎征服了英格兰的所有贵族。 安心在暗自得意的同时却也有点担心起来,爱德华这小子不会掀起大家开发东方的热潮吧,和平开发当然好了,就怕来一次八国联军那样的事,不过再想一想,也就释然了,伊丽莎白可是自己培养的女儿,她是不会干侵略的事的,要是能将和平的理念这么一代代的传下去,也许近代中国就不用沦为半殖民地了呢。 宴会很快结束,伊丽莎白特意为安心准备了戏剧演出,安心却有点心不在焉,其实只要和孩子们在一起,就是呆着什么都不干也不会无趣,不过既然女儿准备了节目,她也一定要表示感兴趣才行。 可是这剧看着看着,安心却觉得不对,为什么这台词这么耳熟,刚才报名字的时候她没留意,又仔细听了几句,安心大为震惊,并且激动不已,她很想做些事情来表示她的激动心情,可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在看戏,自己又坐在第一排这么引人注目的位置,也只好忍着。 好不容易挨到幕间休息,安心拉着伊丽莎白的手简直就要语无伦次了,“丽兹,这个剧的作者呢?作者,我要见作者,他在哪里?” “作者?似乎是在后台吧,我派人去找。”伊丽莎白已经习惯她老妈这个样子了,所以也不问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啊,怎么办怎么办?”安心又开始满地转圈,她就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没带来,现在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女儿也是的,有这么个安排不提前告诉她,这是多么千载难得的机会啊。 “亲爱的,给,我带来了。”亨利八世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金壳的小本子递给了安心,安心就像见到宝贝似的忙紧紧攥在手里,这个时候她的女儿也善解人意地递来一支笔,于是安心终于拿到了这个圣诞节最珍贵的礼物——莎士比亚的签名,当然,因为相机还没有被发明出来,不能合影有些可惜。 而前王后、现在的威尔士亲王妃安·博林酷爱收集签名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更奇怪的是,只要她要过谁的签名,日后这个人必然成为极具影响力的人物,说名垂青史也不为过。 不过,她自己本身也是名留青史的人物,至于历史对她的评价是正是负,她根本也不会在乎,也许一切本来就是一场梦,梦醒了之后,她仍然要面对答辩、毕业,过安心那种本来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可是无论如何,她本身就是一朵娇艳的玫瑰,她的这趟内容丰富的英格兰之旅会久久地被人津津乐道着,一百年,一千年……也许永远不会褪色。 (全书完) 终于完结了,想要写书评的亲们赶紧砸来,我到这个周末不改成完结状态,就是为了能将你们的评放到正文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