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阳终煜陨》 十五后血灾,换界水镜【1】 2015年,中国。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欢呼声不断地翻涌。人群密不透风,你拥我挤,都想到前面目睹当今红透世界的容貌。灯灭,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随着一丝慑人心魂的声音,五光十色的灯光在瞬间亮起,烟火在空中绽放了最美的姿态。舞台下的观众,欢呼变成了嘶叫,尖叫破了音却依然换一种声音呐喊。这样的场景,比起当年迈克尔杰克逊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穆夕!穆夕!”喧杂却带层次的嘶吼止不住,默契的是,人人的嘴里都离不开“二字”。 舞台中央聚集千万光芒的地方,一位一身火红古代长装的高挑女子背对着观众。古装外层的7件长丝在风中轻轻飞舞,实装拖地2米,典雅高贵,却飘飘欲飞。众人屏住呼吸,生怕这误入凡间的仙子拂袖飞天,她一身轻地好像只要重重呼出一口气就能将她吹离地面…… 就在这众人陶醉在她的背影之际,她微微转头,侧脸的轮廓隐隐约约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她张开双臂,露出一双近乎完美的玉手,纤指机械性地一动,音乐响起。她转过身正面对这观众,这才发现绝美的额上竟描绘了极复古风的一朵不知名的妖冶红花。微微向上的眼角也添上了羽鳞似的斜勾,纤细的鼻梁左侧一朵红色的古云像是烙印一般贴合白皙的肌肤。勾人的红唇一张一合,微微下弯的嘴角一颗钻石般闪耀的宝石话筒在夜的衬托下如它的主人一般泛着神秘的银光。 台上的人自信地摇摆,台下的人附和地给了台上的人预期的尖叫、掌声、呐喊。这一切就像是很自然一般,台上的人根本不为之所动,仿佛世界里就剩下了她一个人。一支参杂着现代柔和的古代舞蹈,又在所有粉丝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豪华公寓中,一个颈身修长的男人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离他不远处,一身火红长袍,妆容绝丽的女人半卧在沙发上。那女人微微睁眸,慵懒的样子像是古典高贵的古代美人,她就是当今红遍世界的绝色佳人——穆夕。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透过落地窗在两个美丽的人儿身上映上了清冷的白光,他们像梦幻般真实地存在着。 “夕夕,表现很好!”男人手握一杯深红色的酒水,举在半空中。他拉开了微微下弯的嘴角,令人惊艳的笑容在俊美的脸上浮现。他的笑容与他的人一样,都带着冰冷的气息,只是他脸边两个深深的酒窝破坏了这样的冷美感。两个可爱的酒窝让人觉得,他是还未长大的稚气小孩。正因为如此,他才厌恶这个酒窝。 女人没有应话。她缓缓起身,走到男人身边坐下,趴在他的身上。稚嫩却苍白的小手在男人的脸上的酒窝处摸了又摸。 “咚咚咚——”孖禾兰尼钟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已经是第二天了。 “夕夕,”江清阳看着我,笑得更加灿烂,酒窝也陷地更深了,“生日快乐!” “谢谢。”我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真正的语气永远不可能有波澜。清阳哥哥不喜欢他的酒窝,可我喜欢,一看到它,心里就莫名地舒坦。 我是穆夕,我生存在这世界上十五年,从来没有对谁动过感情。从有记忆以来,就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我心脏的灵魂像是缺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漏洞,我什么感情都没有……有时候真的很厌恶这样的自己,我不能回予爸爸妈妈和清阳哥哥同样的感情。而今天,心脏的缺口似乎又大了。这样的缺口让我常常感到力不从心,身体越来越无力,好像随时都会蒸发一般…… 江清阳,今年二十一岁,却已经偷偷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他掌控着世界的经济,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我十四岁时,他用资金资助我在娱乐圈一炮而红。昨天晚上,是我出道以来开的第一场演唱会,十分成功。清阳哥哥有一个爱了十年的人,他的亲生妹妹,罗夏。清阳哥哥8岁时遇见了5岁的罗夏,他们一起过了三年。三年之后,清阳哥哥的父母告诉哥哥,罗夏是他的妹妹,江清雨。当年他的妹妹被人抱走抚养,如今那个人逝世了,妹妹回家了。那时候,清阳哥哥才知道自己有多爱罗夏。一年后,他为罗夏建造罗夏城堡,城堡的设计图是罗夏5岁时的获奖画作。 “夕夕,一个惊喜。”清阳哥哥伸出一根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扶正我的身子,向门口走去。 十五后血灾,换界水镜【2】 “咔嚓——”门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也亮了起来。 我还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亮光,用双手捂住眼睛。 “夕夕!妈妈的宝贝!生日快乐!”妈妈李惠如,是一位国际知名的设计师。她的脸贴这我的脸,抱着我的身子,说不出来的兴奋在她的身体里蔓延。 “妈妈,你怎么来了?”我装作很惊讶地说。为了不被人当作怪胎,没有感情只能去学着拥有感情,学不到,只能装了。 “嘿嘿!夕夕,惊讶吧?今天是你生日,爸爸妈妈还有你姐姐都从上海飞过来帮你庆生了!”妈妈自豪地抬了抬头,“哇,夕夕,你穿古装可真漂亮!真是个古美人啊!妈妈有灵感了,等妈妈回去了,就设计一套古装让我们的夕夕穿!” “嗯,妈妈。”我点点头。 “夕夕,演唱会爸爸看了,爸爸很满意!”爸爸穆染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灯光。 “妹妹果然是爸爸的骄傲啊。”说话的是我的姐姐,穆晶。她比我大5岁,现在还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大学生。她从小就讨厌我,好几次设了陷阱,我明明看到了,还是走了进去。为的只是让她的心灵得到一点抚慰罢了。 “宝贝,大家都有礼物给你哦!今天晚餐是你姐姐请客,嘿嘿。现在呢,妈妈的宝贝就去卸了妆好好睡一觉好不好?化学物质在脸上待太久对肤质不好的哦!”妈妈像哄小孩般哄着我。 “阿姨,夕夕都多大了,还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她都比你高一个头了呢!”清阳哥哥微微一笑说。他笑得很浅,除了我和罗夏,他不会放心地露出酒窝。 “我家宝贝在我心里永远是小孩!”妈妈抱着我,高昂起头瞪着清阳哥哥,“小子,你嫉妒是吧?你妈才没我这么疼孩子呢!”妈妈和清阳哥哥的妈妈总有较量不完的东西。 “是是是,阿姨,夕夕都累了,快让她休息吧!”清阳哥哥讨好的说,我相信他不敢再惹妈妈了,因为妈妈的三寸不烂之舌他已经领教过了。 灯暗了,大家都去休息了。 第二天,我在中午的时候从床上爬起来。这个时间,就我一个人在公寓里。 “叮咚,叮咚——”就在我吃完清阳哥哥为我准备的早餐后,门铃响起了。我从饭桌上走下来,“嘭——”,身体突然像失去力气般,倒在地上,头一阵晕眩。 “叮咚,叮咚——”门铃又响了。我用尽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向门口。“咔嚓”,门开了,一张清秀的小脸出现在我眼前。来人正是我的得力助手——孙宁。 “穆夕!”她看到我的脸后,惊呼了一声,“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她上前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关上门,将我放到沙发上。 “生病了吗?”孙宁是关心我的,从认识我到现在,对我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 “不知道。”我接过她递来的冰牛奶,喝了一口,“现在没事了。” “穆夕,穆夕——”什么声音?是在叫我吗?穆夕……这个名字好陌生。 “孙宁,你好吵。”回过神来了的我,在孙宁身上重重敲了一下。刚才那是什么感觉?感觉好累…… “穆夕,你真的没事吗?不用去医院看看?”孙宁挽着我的手臂焦急地说。 “没事了,刚才有点晃神,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我的身体突然又硬朗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这是你交代让我调查的。”她向我递来一份薄薄的文件。我翻开扫了一眼,是上个月叫她调查的我和爸爸的亲子dna。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不吻合。上个月贫血病又犯了,急需输血—— “你们这是什么破医院啊!血库里的血都不够!”妈妈的咆哮声在门外响起。 “夫人,这是志愿者不足的关系。” “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从别的医院高价运血也可以,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救我的女儿!”一直以来都高傲的爸爸,现在为了我,居然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个医生……我真的那么重要吗?可是,他们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血?我是他们的女儿啊,血液不同的机率很低吧! “医生,你看看这个可不可以?”清阳哥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嗯!是a型血!刘护士,麻烦立刻把血输进里面那个女孩的体内!”医生松了一口气。 十五后血灾,换界水镜【3】 那个时候我就在怀疑,我是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他们,长相甚至是比任何人都精致,身高也不同…… “穆夕,你的生日是穆染先生将你带回来的那天。”孙宁向我讲解着,“我调查不到任何有关你小时候的信息,那天在那座城市里出生的孩子里,没有关于你的记录。以现代的科技来看,现在根本不可能有出生不被记录的孩子。所以……” 后来孙宁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我蜷缩在沙发上。我真的是凭空出现的吗? 孙宁走后,我的手机响了起来。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已经过去了。 “喂,您好。”我的手机里没有记录任何人的号码,接电话时也不看号码。 “夕夕,”妈妈哭泣的声音在听筒的另一头传来,“夕夕……快来xx医院,你爸爸,你爸爸他……出车祸了。” “嗯,妈妈,我马上就到了。”爸爸出车祸了,我的心里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人,真的可以冷血到这种程度吗? 我挂了电话,换了衣服,走到楼下。 “张叔,去xx医院。”我坐进私家车,张叔是我的司机。 “是,小姐。” 半个小时后,我来到了xx医院。医院门口,双眼红肿的妈妈偎依在姐姐的怀里。她看到我后,向我扑来。她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晕开,原本高贵的她现在像个怨妇一样。 “夕夕……夕夕!我不相信啊!你爸爸就这么没了……我不相信啊……”妈妈紧紧地抱着我,哽咽着。衣领不一会儿就被她的泪水浸湿…… “都是我,都是我害的……如果我不叫爸爸帮我订酒店,爸爸就不会出车祸……都是我……”穆晶走了过来,抱住妈妈,“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穆晶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帘,不停地下滑……她的双手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衫,好像这样能让自己不再难过。 “我要去看爸爸。”我挣开了妈妈的怀抱,转身向医院里跑去。妈妈差异地看着我,抱着姐姐,哭地更难过了…… “不对!不对!穆夕!都是你害的!今天是你的生日!都是你害的!如果你不过生日,那爸爸就不会死了!是你!是你——”姐姐的嘶吼在我身后传来。我还是没有停下,凭着感觉找到了爸爸的遗体……这个生日,这个生日不过也罢!不是真正的生日,为什么要过! 我的手颤抖着扯下了披在爸爸身上的白布。爸爸满是深色血液的身体出现在我的眼前,名牌的西装已经破烂不堪。这么狼狈的爸爸,我是第一次见到。不对,不能叫他爸爸了,我已经没有资格叫他“爸爸”了!我无声地蹲在他的身边,凝视着他的脸。一阵晕眩,我的身子向前倾,穆染躺着的滚床撞上了墙壁。 “叮——”一声清脆的响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枚淡紫色的戒圈上镶着七颗白得刺目的钻石,它静静地躺在地上,泛着神秘的光。从它掉落的角度来看,是从穆染手中掉出的。穆染不可能戴这么女性化的戒指,我豁然开朗,穆染就是因为开车时看着这枚要送给我的戒指才出车祸的吧。果然……果然是我害的…… 十五后血灾,换界水镜【4】 我捡起地上的戒指,心里突然涌上了深深的悲伤。一滴晶莹的液体坠落在地上,碎开。眼泪?这是,眼泪?我抹抹眼角,手背沾上了温热的液体。我的,这是我的眼泪?我竟然有眼泪?心里的空缺突然补回了好多,只是还有一个空洞洞的地方……我将戒指戴在了我的左手食指上,一刹间,我的身体像失去了重心,跌进了无边无境的黑暗中…… 我缓缓睁开双眼,一处亮光刺得我眯起双眼。抬起手,才发现光来源于我左手上的那枚戒指。周围,全是雾气蒙蒙的黑暗。我感受到了戒指涌动着的力量,一瞬之间,戒指幻化成无数深紫色的亮光,从我的手上消失了。黑色的大雾消失了,重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闪着星光的深蓝色空间,而我,浮在这空间的半空中。 突然,眼前一双勾人的与我有些相似的眼睛在空荡荡的空间里浮现。它一静静地看着我,我一惊,往后退了几步。只、只有眼睛? 紫色的丝绸般的浓雾将它包围,显现人形……看到他的脸后,我更呆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美丽的人!刀削过般分明的轮廓,完美到极致。微微向上的眼角表达了几分冷漠,他的瞳孔竟是深深的紫色!双眼中央镶嵌着恰到好处的鼻根,完美的鼻下是两片诱人红润的双唇,微微下弯的嘴角……我174公分的身高竟还要仰着头看他!他光滑反光的细腻肌肤,是多少女人欲求却不得的啊!紫得泛光的随意装束,领口刚好露出平坦白皙的胸膛。这样雪白的肌肤在紫衣的衬托下多带了一丝凄凉……高高束起的奇异发簪,油光发亮的秀发在他的身上游走。他的身上散发着让人感到寒冷的香气……紫衣尾摆在他的身后垂地3米,说不出的高贵在他全身各个部位凸显,却带着古人的气息。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绝美的紫色瞳孔里带着深深的感情,但是我看不懂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随本尊来。”他一甩长袍,向前走去。我没说话,静静地跟在他的后面。他竟然给我一种可以让我信任的熟悉的感觉…… 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下脚步,背对着我,幽幽的声音传来:“你本是玉儿破碎的三千多缕魂魄中最充实的一缕,本尊已等了你一万两千多年了。”说完,他让开了他的身躯,一汪淡紫色的水镜就在他的身躯后泛着神秘的光。 “你不属于你现在所处的空间——纷迷天,所以你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心脏的灵魂就缺失了一部分,正因为如此,你成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类。本尊不强求你走进‘换界水镜’,倘若你执意留在纷迷天,你十五岁这年必将引发一场血灾。”他深紫色的瞳孔凝视着我,“你的归属地是双児天的魔界,你是恶魔族的人!” “恶魔族……玉儿……”我的身体仿佛不听自己的使唤,走像那一汪水镜……玉儿,多么熟悉的名字啊! 就在我走进水镜的那一刻,镜外的男子化作一缕紫烟,消失在空气中…… 感觉周围的光在慢慢朝我聚拢,我的身体失去了知觉,意识渐渐模糊。产生了幻听—— “不要——”男子撕心裂肺的咆哮。好像我跌进了深渊,很深、很深,再也出不来一般……刚聚拢的魂魄再次散去,从我的体内分离,分离。然后再次聚拢,聚拢。脑子里也因此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没有…… 【归魂篇】 天赐金影国,昭福之子【1】 金影国,双児大陆实力最强的八国之一。这个国家却与势力雄厚的天陵国在十几年前结下了怨恨,从此势不两立—— 天陵国有一位最受宠的公主,天梦灵,梦灵公主8岁时生了一场疾病昏迷在床,所有太医束手无策。当时天陵国的君主天萧元大怒,要斩杀宫里所有的太医。就在太医被卫兵钳制时,从天而将了一位蒙面紫瞳的男子,他自称他是得道的仙人。他不顾天萧元的阻止,喂了梦灵公主一颗白色的药丸后,梦灵公主当即苏醒。天萧元大喜,扬言要好好赏赐这位紫衣仙人。紫衣仙人拒绝了天萧元所有的赏赐,说梦灵公主本该阳尽,如今救回若不好生调养,不久定将死去。天萧元焦急地问紫衣仙人这该如何是好,紫衣仙人收了梦灵公主为徒,从此隐居于深山。紫衣人告诉天萧元,十年后梦灵公主将会回到皇宫。 十年之间,天萧元思女成疾,在梦灵公主离开后的第六年驾崩了。临逝前嘱咐亲封的太子天下,四年后定要让梦灵公主回宫。 梦灵公主在山上待了十年后,独自一人下了山。在天陵国境内遇见了当时还是太子的金影国当今的君主金苍辰,与他相知相惜。金苍辰回到金影国与父王商议提亲之事,梦灵公主回到皇宫想见一见思念已久的父皇。不料梦灵公主进宫后,遇见了她的哥哥天下,当时天下并不知道眼前的是他的妹妹天梦灵。天梦灵在仙人住所居住后,便长得如花似玉,天下见了如此美人,魂魄都被她勾去。后知晓天梦灵竟是他的亲生妹妹,痛心疾首。天梦灵也知道了她的父皇驾崩四年的消息,兄妹二人哭在一起。 不久,金苍辰带着提亲的队伍来到天陵皇宫。天下深爱天梦灵,自是不肯将她嫁人。他使尽浑身解数,用尽阴谋阳谋欲杀害金苍辰。最后金苍辰偷偷救出被锁深宫的天梦灵,在杀手的埋伏下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了金影国。天下知道他们成婚的消息后,吐血身亡,死前嘱咐当时还是七岁小儿的大皇子天文哲,将来定要灭金影国。从这以后,小小的皇帝带着大大的智谋处处与金影国作对,还将自己的姑母嫁到了金影国。天文哲认为,是金影国的人害死他的父亲,让他从小失去了快乐,当上了无情的君主。 金苍辰封锁了天陵国皇帝驾崩的消息,天梦灵生活无忧。一年后,天梦灵诞下一子。此儿天生神童,从小便精通诗词武术,深得金苍辰宠爱,赐名金挚阳。太阳在金影国是至高无上的神物,金苍辰竟把他的儿子看成将来定是能手执太阳的神人。可金挚阳出生后,天梦灵便被太医告知以后很有可能不能再生儿育女的消息。天梦灵从小体弱,倚仗着紫衣仙人的药丸生存。一年一颗便可保命,如今还剩下很多药丸。天梦灵不奢求能够再有一子,痴情的金苍辰从此对天梦灵夜夜专宠。即使是这样,天梦灵依然没有再次怀上孩子。 又十年—— “皇上,今日边关四皇子与赫奇国首战告捷!赫奇国长贤军队受到重创,已交降书愿与吾皇谈和。” 皇上与百官正在宏阳殿上早朝。三个月来,早朝都是喜报频频,没有任何非喜之讯。各大臣都报以喜悦的心情上朝,认为金影国如今安稳无比。而今日,喜报更是空前的惊喜。坐在庙堂最高的地方的金苍辰笑得合不拢嘴。 “皇上!皇上!”一声尖锐的呐喊从殿外传来。古时有云:除帝王准许上殿外,宦官不得擅闯朝堂。百官皇帝不约而同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一看来者,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许公公。皇上脸上的怒意即可消去了很多,毕竟许公公来肯定是为了皇后的事情。可如此焦急之事,究竟是喜是悲?想到这儿,皇上又皱了皱眉。 “许淋,究竟何事让你如此焦急?”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许公公道。这究竟是喜悦地发抖,还是悲哀地发抖,或是害怕的发抖呢? 天赐金影国,昭福之子【2】 “皇、皇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今早干呕不止,经太医诊断后,发现是喜脉!皇上洪福齐天,皇后娘娘如今已有孕三月有余。” 这真是一道喜绝的消息!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如今,皇上定是喜甚! “什、什么?”皇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有喜了?哈哈哈哈……太好了!皇后有喜了!”他兴奋地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百官跪地,齐声高呼。 丞相左光移出跪位,高声道:“原来皇后娘娘已有身孕三月有余!难怪这三月来喜报不断!臣想,定是这皇后腹中的胎儿是昭福之子!将来定能保护金影王朝!” “好一个昭福之子!好!”皇上兴奋地高呼,“各位爱卿,今日早朝就到此,朕要好好会会这昭福之子!哈哈哈哈——”说完,皇帝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留下一地的官臣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时十二月。 次年六月十六清晨,皇帝没有早朝,而是留在了凤羽宫外殿焦急地徘徊。凤羽宫内殿女子犀利的惨叫,环绕着整座宫殿。终于,几个时辰过后,一声宏亮的婴儿啼哭从内殿传来。 皇上正欲冲进殿内。“皇上——”丞相左光的声音传来。 “左爱卿有何要事,待朕见过孩子之后再说吧!”皇上看了跪在地上的左光一眼后,又要往内殿冲。但是不一会儿,他的脚步被左光带来的消息震住了。 “皇上!天陵国君主送来了议和的礼物,天陵国的使者正在聚贤殿外恭候陛下!”左光心情好得不得了,“皇上,昭福之子出世便给金影王朝带来了如此喜讯!老臣诚贺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左爱卿快快请起!待朕见完这昭福之子后,再去接见那天陵国使节。还先请左爱卿过去拖住那使节!”说完,皇上怀着澎湃的心情进入了内殿。左光也兴冲冲地离去了。 “恭喜皇上!是一个小公主!”产婆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不同寻常的孩子,“皇上,小公主竟如此与众不同!刚出生的孩子身上都会有褶皱,这小公主身上光滑如玉,不愧是皇家的孩子啊!” “给朕抱抱!给朕抱抱!”皇上从产婆手中接过刚出世的小公主,仅一眼,便呆了。才刚出世,双眼竟带着能看透人心般的魔力,如繁星般璀璨的美丽眸子晶莹地一闪、一闪。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都带着令人窒息的美丽……这、这真是朕的女儿吗?皇上自己在心里质疑。 “皇上,”虚弱的声音从华丽的凤床里传出,“让我看看……” 听到声音,皇上立刻走向凤床,一手抱着小女婴,一手扶起虚弱的皇后,道:“灵儿,辛苦了!看看,我们的女儿,你定然不敢相信这是你生出的女儿!” 皇后看了女婴,诧异了一番,却又恍若早就知道般,笑道:“皇上,我下山前,师父曾交代我,将来若有了女儿,定要取淡姓,名玉然,且不可让别人知道。那时我就隐隐察觉,将来若我有了女儿,那女儿定是不同寻常的。” “取淡姓?有这个姓氏吗?”皇上疑道,“玉然?与这孩子的皮肤倒是贴意。” “师父得仙,心思岂是我们凡人能看懂的?皇上就照做吧!淡玉然这个名字不能让人知道,想必师父是想让我们自己称呼这个名字。” “好,”皇上转过头,对奉旨的太监道,“传朕旨意,今皇后有幸诞下昭福之女,此女封为金影王朝的昭福公主,赐名金欲霏。从今开始,全国减税三年,举国庆典三年。牢狱者……钦此。”接着,他说了一连串造福百姓的旨意。 “想不到我们的小玉儿刚出生又造福了百姓呢。”天梦灵幸福地笑道,眼里的哀伤一闪而过。 花馨花牵线,玉逢终痕【1】 四岁时年。 “启禀公主殿下,御花园今日亦是没有任何妃嫔贵族出入。”七岁的月芬脸上毫无孩时的天真幼稚。 “更衣。”我站在铜镜前,看着我的女婢们。 “是,公主殿下。” 她们七手八脚地忙了起来,在我身上换上了白色的男式长袍。头上也束起了头发,玉冠玉簪,小小贵公子一个。我满意地打量着镜前的自己,踏上了去御花园的道路。我喜欢花,看着花儿我会觉得世间充满了生命的气息。玉然宫里虽然有羽花,但是看了这么久早就看腻了。听闻御花园里百花齐放,生气勃勃。于是我换上了男装出宫赏花。 因为母后曾下令不准我出玉然宫,但是我抑制不住好奇心,只好投机取巧地扮成男子在宫中游荡。 “你们不必跟来了。”我摆摆手,离开了宫殿。 一进御花园,百花的想起带着水灵灵的气息扑鼻而来。现在是春天,御花园里绝大部分的花都开了。我走进了我常去的驭风亭,这个亭子的位置最好,能看到御花园的整体。驭风亭里早已摆上了宫女们为我准备的红茶。她们已经习惯了每到这个时间就会见到我了,她们会大胆地与我搭讪,问我爱吃什么,我随口答了红茶。但是她们也许不知道,我口中的红茶是羽红叶泡制的红茶。羽红叶是白色羽花的伴叶,而整个皇宫里只有玉然宫才有羽花。不过她们用的红茶叶也是一等品,品起来也是香芬溢口。 哈!今天还有五道精致的小点心。我抓起其中一块不知名的糕点,尝了尝,味道不错,苦中带甜。改日叫玉然宫的御厨也给我做做! 品完小点心后,突然有一股馨香直入鼻腔。这味道从来没有闻过!我顺着味道走出驭风亭,站在驭风亭外石子小道的道边。一朵与周围花色格格不如的淡紫色小花在我的视线里出现。这朵花我从来没有见过! ——紫邪花 这朵花叫紫邪花?为什么我会知道?它真漂亮,它的花芯散发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香,却让人心旷神怡…… “喂!小孩,速速离开!”在我沉浸在花香之际,周围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看了看比我高出好多的一位公公盛气凌人地看着我。见我没有说话,他一脚踹了过来,我跌坐在地上,委屈之意从心底涌出。从小我都是众人眼里的掌上明珠,呵护备至,何曾受过这种委屈?竟然还是被一个小太监欺负! “哇……”我哭了起来。 “你、你你你!你哭甚么哭!快给我滚!再不滚脑袋都不保了!”衣着深蓝色蟒袍的公公见我哭了,慌乱起来,却还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地骂骂咧咧。 我没理会他,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不一会儿,一双大手将我托起,抱在怀中,大大的手掌轻轻拍着我的背。 “你退下吧。”沉稳动听的声音响起。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我睁开满是泪水的双眼,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连滚带爬快速离开的身影。我“咯咯”地笑了起来。 “殿下,这小孩……”另一个生硬的声音响起。 “你且退下。”沉稳动听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霸气。 “这……”男子的声音疑惑,“是,殿下。” 我转过头,揉了揉模糊的双眼,一张清晰绝色的脸映入眼帘。大大长长的眼睛,眼角微微上上,英气十足的双眼皮,长到恰好处衬托眼睛涌现霸气的睫毛。俊挺的鼻梁,花瓣般完美的两瓣美唇。清瘦的脸庞,没有突出的弧度,柔和的线条……整长脸带着十五有余的意气风发,肤色不白,但不算很黑。 他看着我呆滞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微微下弯的嘴角旁露出浅浅的酒窝。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转瞬即逝的酒窝。他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我的手停留在他深深的酒窝边,我好喜欢这酒窝…… 两人对视许久,他抱着我走进了驭风亭,我坐在他的腿上。哭久了有些饿了,我拿了一块手掌大小的琼月糕吃了起来。他则细心地为我斟茶,斟好后推到我的旁边。我不知所以地拿起茶抿了一口。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脸凑近我的脸,黑亮飘柔的长发落在我的身上。 花馨花牵线,玉逢终痕【2】 “我叫……”母后不让我出玉然宫,让人知道了我的名字,那母后岂不是会找我麻烦,“我叫白衣。你呢?” “白衣?”他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呵呵,我叫终痕。白衣,你为何会在皇宫中?” “终痕?”我学着他用疑惑的声音,应该不会是真名吧,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哦,我是昭福公主的侍读。” “你是昭福的人?”他的声音突然带了点冷意。 “是、是啊……”听了他的声音,我咽了咽口水,“终、终痕哥哥,你很讨厌昭福公主吗?其实昭福公主很好的!那年我流落街头,是公主见我可怜才让进宫的。”我厚着脸皮,面不改色地编了编谎。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撒谎啊,看来我还挺有撒谎的天赋的…… “哦?是吗。”他的语气淡淡的,“白衣,叫我终痕。” “啊、啊?哦,终痕……”我摸了摸鼻子。 “呵呵,白衣,你是如何流落街头的?”他很喜欢笑,我很喜欢看他笑的时候露出的酒窝。 “我啊,我也不知道,一觉醒来我就在大街上了。”我抹了抹嘴,看了看对面的那道我最喜欢的苦中带甜的糕点。糟糕,手不够长。终痕大手一挥,那道糕点整盘就放在了我面前。 “看来你是孤儿。”他感叹了一声。 “嗯……可能吧!”解了馋之后,我从他的腿上跳下,在次跑到了紫邪花的面前。此时紫邪花上停了一只雪色的小蝴蝶。它的翅膀上带着点点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哇!”我小声感叹了一声,生怕惊走这只小蝴蝶。我悄悄伸出手,捉住了这只美丽的小蝴蝶。我兴奋地捧着小蝴蝶,转过身,终痕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他很高,我的头要仰很高很高才能看见他的脸。他的衣服是浅蓝色带着金边的坠地长袍,很华丽的衣服却被他穿出清雅的感觉。他在看着我笑。 “终痕,抱抱。”我举起了双手,让他抱起我,“终痕你看,我抓到了小蝴蝶哦!” “嗯。”他笑地很温暖。 “雪白雪白的,可漂亮了!”我摊开了小手,一只雪白的小蝴蝶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里,翅膀缓缓地扑扇扑扇,却没有飞走,“咦?小蝴蝶不会飞吗?” “它喜欢你。”终痕摸了摸我的脑袋。 “不对,是紫邪花让小蝴蝶想睡觉的。”我肯定地说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紫邪花有毒。 “紫邪花?” “就是那朵很漂亮很漂亮的紫色花儿!”我指了指那朵淡紫色的花,美丽的花带毒,因为它的美丽,所以它要用毒保护自己。 终痕看了一眼那朵花,没有再说话,只是他抱着我的手僵了一下,看我的眼神也凛了起来。我呆呆地看着小蝴蝶,不一会儿,它又飞起了。 “哎!它飞了!”我伸手,却再也抓不到小蝴蝶。 “嗯。”终痕看着我,又变得温柔。 “要是能养起来多好!”我懊恼地说。 不等终痕说话,一位黑色衣服的俊逸男子。他的声音也很好听,略带磁性:“王爷,皇上召见您。” “好,你先退下。”他收起了笑容面对他的属下。没了笑容的他,脸上带着让我陌生的冷毅。 “是。”一转眼,黑衣男带着熟悉的生硬的声音离开了。 “白衣,”黑衣人一走,终痕又温柔起来。他放下我,笑道,“再会了。” “你要去见皇上吗?”我拽住他的长袍一角。 “嗯。”他垂下眼睑。 “你……”“你明日还会来吗”,我看着他的脸,突然说不出话来,浓浓的不舍在心里蔓延,蔓延,“你快去吧!听说去晚了要杀头的!” “我们会再会的,后会有期。”他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转身离开了,留给我一个修长俊美的背影。 “终痕。”我朝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花馨花牵线,玉逢终痕【3】 “公主,明日和中,是见皇后娘娘的日子。”踏进玉然宫,月芬就迎了上来,“今日何公公送来了皇后娘娘亲自缝制的衣服。” 和中,春季中月,清月节,赏月的最佳时期。母后说她的师傅说不宜太频繁与我见面,;三岁后一年五次以下的见面能让我免去生辰的灾害。所以四季的中月我才能晋见母后。夏季中月焱中正好是我的生日;秋季风中是光圆节,这天是家人团圆的节日,太阳光十分炽烈;冬季冰中,那时正值大雪纷飞的瑞景。 第二天,我穿上了小巧的红衣,走进了凤阳宫。 “玉儿!”一进殿,母后不顾一身雍容华贵的正装,就抱起我蹭我的脸。周围的侍婢都识趣地离开了。 “母后,玉儿想您了。”母后说我的真名叫淡玉然,副名才是金欲霏,所以母后和父皇都唤我“玉儿”。 “乖宝贝,母后也想你!”四岁前都是母后带大的,与母后终日形影不离。三岁生辰过后我入住玉然宫,从此与母后不得相见。我是没有什么感觉,母后对我的却思念只增不减。每次进入凤阳宫,父皇都会叫禁卫军驻守道路。因为母后的师傅还说,不能让皇宫里其他人见到我的脸。为了保险,我在路上还戴上了面纱,进殿后被母后拿下了。 母后今年三十有四,看起来还是与二十几岁的女子毫无区别。在我心里,她是后宫三千佳丽中,最美丽的女人! “玉儿,来,过来给父皇看看!”不知什么时候,父皇在无人通报的情况下像寻常人家的父亲回家一样走了进来。一身阳光色龙袍的他毫无皇帝的威严,将我抱起。 “唉!玉儿,苦了你了!”父皇今年三十九,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丝皱纹。 “不苦不苦。”我摇了摇头。 父皇和母后从早膳到晚膳对我呵护地无微不至,好像要一次性弥补我缺失的亲情。傍晚时,我依依不舍地拜别了父皇和母后,在他们的目光下离开了凤阳殿。确定了他们看不到我后,我急忙跑回了玉然宫。 “快、快!更衣,更衣!”今天去御花园的时辰比昨日晚了许多,春季白日逐渐开始延长,现在的天色还未暗下来。 我的女婢们飞快地拿出新的白色长袍,为我换下了火红的衣物,摘下了头上繁杂的头饰。不一会儿,白衣又出现在了巨大的铜镜前。我松了一口气,还好,现在还不算晚。 “恭送公主殿下。”我飞快地跑出了玉然宫,奔向御花园。 延着熟悉的道路走到驭风亭,在离驭风亭不远处的地方,我笑了。亭中仿若梦中谪仙般的男子侧对着我,望着远处的风景。 “花衬佳人花失色,如水寒眸断人肠……”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声音很小很小,终痕却因此发现了我的存在。他转过身,带着惊讶笑着。我不由自主地向他奔去,他蹲下张开双臂将我抱在怀中。 我泪眼迷蒙地望着他,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呵呵……”他又抱起我,伸出修长的手指温柔地为我拭去了颊边的眼泪,又望向了远方,“原来皇宫中除了我最爱的百花齐放的盛景,还有你这一道小小的丽景。” “终痕,你也喜欢御花园吗?”我看着他完美的侧脸,心中好像有什么情愫在滋生。 “当然。”他将我放在木椅上,我才发现桌上方了一把长长的白色弦琴,“来,我为你抚琴一曲。” “好啊好啊。”我开心地拍手。 他的纤纤十指放在了琴弦上,一起一伏,一拨一手。就算没有琴音,弹琴的他也是一首我心中动听的曲目。我闭上眼,随着音乐进入了一个花荷饱满的人间仙境。我仿佛听见了流水声,花开的声音,清风掠过脸颊的声音。好像花儿踩着音乐的旋律在翩翩起舞…… 曲闭,我缓缓睁开眼睛,终痕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也想弹琴,终痕,你能教我吗?” 他点点头,将我抱起,坐在他的大腿上。我摸着琴弦,小小的手在琴弦上摸索着。我竟然弹出了终痕刚刚弹奏的旋律,虽然断断续续的,但是终痕却还是温柔中略带欣喜地看着我,道:“想不到你还有音律的天赋。” “嘻嘻,”我有点沾沾自喜,“终痕,这首曲子叫什么?” “叫《花宴》。”说完,他的眼神里带着回忆。 花馨花牵线,玉逢终痕【4】 “《花宴》,多好听的名字!是你作的曲吗?”我追问着。 “不是,是我的好友。”他无奈地笑了笑,“只怪身处不同界地,没有足够的时间饮酒畅谈。” “哦?他是男的吗?”我笑着看他。 “他是一名男子,容颜俊美,文采飞扬。他小小年纪就有惊人的才华,我对他甘拜下风。”他摸了摸我的头。 “连你都甘拜下风?那我可真想见见他!他叫什么名字?”不知什么时候,终痕在我眼中早已是一个完美至极的男人。 “他姓上官,名寒洛,我在赫奇国时曾与他相遇相知。至今我们还有书信来往,一晃已经我们已经相识五年了。” “若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这个能让终痕牵肠挂肚自愧不如的大才子!”我看着他笑道。 “呵呵,好。那时,我带你去见他!他现在在赤水国被封王,他也有身不由己之处。”在我心里,终痕是最完美的人,就算以后见过上官寒洛,我一定也会这样想! “那我们何时去?”一说能出宫,我就兴奋起来了。宫外的世界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我早已过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如今赫奇国叛乱未平,我奉旨讨伐赫奇,明日便要挥军西行,恐怕要一些年月。”他眼神里失去了波澜,静静地望向远方。 “你……你要去边关打仗?明日就要出发?”他要走了……他要走了?一年多的孤单好不容易被终痕填补,认识两日,他却又要离开了…… “嗯,赫奇欺人太甚。五年前赫奇国交上降书,年年进奉。五年间他们招兵买马企图雪耻国辱。” “为何不将他们铲平?”我问。既然打赢了赫奇,那就有机会将他们的土地收回国内。 “赫奇国是双児大陆实力最强的大国之一,想要铲平,谈何容易。不过此次前去,我有意要将赫奇国的盛名从此收进金影王朝名下。”说着,终痕的眼中带着残忍的坚持。 “终痕……”我不舍地喊着他的名字。 “嗯?”他感受到了我的悲伤,垂下眼帘,看着面前雪色长琴。伸出手指轻轻勾了一个音。 “终痕,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的声音沙哑着,眼泪不停地掉落。 “傻衣儿,你是男儿,不能轻易掉眼泪的!”他笑着看我,眼神中亦闪过一丝悲伤,“等我回来,傻衣儿,等我回来!”他抬起手摸摸我的头。 “嗯!衣儿会等终痕回来!终痕一定要回来……”战场险恶,刀枪无眼,我害怕回来时的终痕仅是一副棺木……呸呸呸!不可能的!终痕是很厉害的人!他一定会得胜凯旋而归的! 我抱着终痕哭了很久。日落后,道路上插上了无数灯笼,敞亮无比。凉风习习,丝雨纷飞。 “终痕,你明日何时出发?”我望着终痕的脸, “明日卯时点兵出发。”卯时,明日我一定要亲眼看他离开…… 终痕抱着我走到紫邪花的身边,放下我,高大的身躯蹲在我的身边。他伸出手挖开了紫邪花旁边的泥土,将它连根刨起。他笑着看着我,道:“等我回来,再将你最爱的花还给你!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宫吧。”他双手是泥,所以没有再摸我的头。 “终痕……”我抱着他的头,用嘴唇在他脸上酒窝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白印,雨水,泪水全都沾在他无暇的肌肤上。他愣住了,我转身哭着跑开了。 目送君无影,泪落声息【1】 天未亮,我睁开了眼。穿着雪白的睡衣,踩着日锦鞋走出了房门,房门外守夜的女婢一见我,立刻下跪,道:“参见公主殿下。” “现在是什么时辰?”我问。 “回公主殿下,现在是丑时。” “还有多久到卯时?”或者,卯时已过?我对十二个时辰的排序根本就不通晓。 “回公主,还有两个时辰。” “卯时叫起本公主。”刚想回房,又想起了,“对了,吩咐御厨做一种苦中带甜的糕点,我卯时要用。” “是,公主。”听了她的回答后,我满意地回到床上。夜里我没有睡安稳过,生怕错过了时辰,近乎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去。我揉揉发涩的眼,倒头睡了过去…… “公主,公主——” “嗯……”我睁开眼,看到守夜宫女的脸。 “公主,现在正好是卯时。蜜苦糕已经准备好了。”我起身,叫来了女婢们伺候我更衣,当然,穿的是男装。原来苦中带甜的糕点名叫蜜苦糕。没一会儿,顶着青黑色眼圈的白衣就出现在了铜镜中。我抓起糕点,带上一个宫女为我指路,奔向金影大殿。金影大殿离宫门最近,殿前是空旷的广场,从古至今,都是点兵之地。 我偷偷站在金影大殿的侧柱后,天空已经亮起来了。我遣走了同我一路来的宫女,看着远处英姿飒爽的终痕。父皇一脸严肃地致辞,为壮军威。士兵门个个信心十足,高喊:“铲平赫奇,凯旋而归!”我看着终痕面无表情的脸,这样的脸,让人看不出来他会有温柔的时候。阳光照耀在他的金色铠甲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被镀上了一曾金光闪闪的虚边,如神一般威武。 手中的白色的锦布被我愈握愈紧,我,我要如何送到他的手中?父皇在场一定会认出我……偏了偏头,看到了那日为终痕传话的黑衣男子。 “喂!喂!”他离我不远,正朝着军队的方向走去。我对着他手舞足蹈。他听到了声音,转过头看到我,向我走过来。 “公子,属下名为儒轩。”他对我抱了抱拳。 “那、那个,麻、麻烦你……”面对他的严肃,我紧张地说不出话来。我伸出手,将手上白色的锦包递了过去。他看着我,愣了一下,眉间一凛,又舒展了开。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是还好,他伸出双手接过了锦包。 “交给终痕……”我怯怯地道。 他愣了一下,又如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道:“公子快回寝宫吧。” “嗯嗯。”我点了点头,看他离开的背影,我却没有移动脚步。我藏在金色的大梁柱后,小小的身影没有被人发现。我看着儒轩亲手将锦包交到终痕手中,对他说了几句话,终痕转过头看见了我。他冲着我笑了笑,众将见状愣在一旁,父皇也目瞪口呆。 我目送他驾马走出了宫门,浩浩荡荡的军队跟在他的身后。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终痕,我等你回来。 在父皇的致辞中,我知道了终痕就是我的亲生哥哥,金影国的四皇子金挚阳。我们用假的身份,真的交心。可是我知道,也许我一辈子都不能告诉他我真实的身份,但是他总有一天会知道。我不敢告诉他,因为提到“昭福”,他冷漠的声音我害怕……我愿意经历漫长的等待,我期待他回来那一天,与我重逢的场面。他是我,第一个朋友。 今日阳光明媚,今日万里无云,今日不如昨日,夜雨缠绵。 夜深御花园,有客来袭【1】 七年后,玉然宫—— 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在雪色庭院里来回移动,练着不知名的剑法。庭院的走廊内站着十六位衣着浅蓝色宫装的女婢。 “公主殿下,一个时辰已到。”其中一个浅蓝色宫装的女婢上前递来一条雪白的毛巾,毕恭毕敬地道。 我看了看递上毛巾来的宫女,停下了手中的姿势。我接过毛巾,问道:“你叫月芬?” “回公主殿下,奴婢月华。”她诧异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听了她的回答后,我又抬起手中的毛巾擦了擦汗。我才11岁,除了医、毒、武之类的东西记得十分清楚外,跟了我十一年的宫女的名字我还记不清楚。 “哦,月华姑姑!为本公主准备好热水,本公主要沐浴。”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次一定要记住她的模样了!月牙形的宫髻,鹅蛋脸上弯弯的眉毛,小小的鼻子,有点丰厚的嘴唇。也是个美人样。 “是,公主殿下。”她曲了曲膝后退下了。 已经五年了。我六岁那年随母后接见父皇的新宠良妃,那是我第一次掩面见生人。那时良妃为我斟了一杯茶,我一闻便脱口而出“绝音散”。当时母后大惊,让御医查毒,真的是“绝音散”,良妃的结局就不多说了。后来我就迷上了毒药,天天往御医院窜。迷上了毒,自然与解药纠缠不清,然,我又在医学上当了回天赋异禀的公主。这两样我都有着不同寻常的天分。而六岁那年听闻我的哥哥金挚阳是个武学奇才,我好强的性子又逼自己练上了武。武术的招式都是不同于他人的,好像本来就长在身子般,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于是,我的生活便有了规律,一天一个时辰炼毒、试毒、磨药、解毒,一天一个时辰自学、练武。而这样一尘不变的生活,已经五年了。从六岁那年开始,直到现在的十一岁,五年来我不让自己输给任何人,但这样的性格,让我的性子渐渐变得冷漠…… “公主殿下,浴池已满。”不久,月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没有回她,直接走进了西院的浴室。在浴室里,我屏退了所有侍候我沐浴的宫女。 我是金影国的最神秘的四公主——昭福公主,从小就没有参加过家宴寿辰等场面的宴会,因此我没有见过除二公主金欲姗之外的皇室子弟。就算是我同父同母的哥哥四皇子金挚阳,我和他也没有交集,在我心里,终痕是终痕,与金挚阳无关。 可我知道,我的哥哥和我都是天赋不同常人之子,他三岁识字,四岁博览群书,七岁作诗作词,八岁练武,十岁从军,十一岁击退了边关最强的、侵扰了金影国二十年的将军长贤的长贤军队,被封为金影国的执日王。 各种各样的女子送上门来都被他一口回绝,就算是父皇赐婚他也断然拒绝。如今,他已是二十三岁高龄未娶了。可是因为他的天赋,我从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十一年来我都不曾见到他。他十一岁立下显赫战功后就被杀手围攻,因此他创立了一支一千人的暗军,他所在的地方,方圆禁内不可能出现其他的人。就算是三岁小儿也被警惕,当时遇见我时他十六岁,他是如此相信我。传言,他和五皇子金挚炎的样貌是金影国的双绝。 在金影国这个崇尚太阳的国家里,金挚阳的名字是最具荣耀的名字,意为手执太阳。执日王当然也是金影国地位最高的王爷。金影皇宫里女婢太监都是月姓服侍皇宫贵族,太阳之子当然由月亮来伺候。 “公主殿下,男装长袍已准备好,恭侍殿下更衣。”月华是宫中地位最高的宫女,她是我的贴身女婢之一。 站在大大的铜镜下,我看着镜中一身白色长袍的自己。金影王朝认为红色是太阳的第二种颜色——黄昏色,所以我作为金影国的昭福之子,只能穿红色的衣服,这是众所周知的。出于我不喜欢红色,也出于红色惹人眼目,我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白色衣服。镜中英气逼人的五官在白衣的衬托下更加迷人,我身边的宫女看着我的脸都不禁低下红衫衫的脸蛋。我摸了摸我的脸,精致得不是人的脸,与宫女们一比实在是天差地别。毫无瑕疵的瓜子脸,略带邪气的细长眉。眼角微微上扬,眸子里带着深深的紫色,不仔细看,看出的只有深深的黑色。细挺到恰好处的葱鼻,小巧的、娇艳欲滴的淡红色薄唇……有些纤瘦的身子让我看上去更有书生的儒雅。我长大了,如果终痕回来,是否还会记得我?七年了,他已经七年未归了。 夜深御花园,有客来袭【2】 一直以为随着时间,小时候懵懂的感情会渐渐淡去。不料我对终痕的思念与日俱增,越来越期待能与终痕重逢的那一日。 用过晚膳后,天色微微暗了下来。 四岁时,在御花园里遇见了一朵紫邪花。后来我发现它是一种能让人昏迷的毒药,没有磨制成药时对动物有麻痹作用,对人没有伤害。我曾问过我的老师秦御医,他行医三十年从未见过这种花。而我不知为何一见它就叫它紫邪花。就这样,御花园里长年来为我聚集了不少“赏花”的宫女。而那日紫邪花被终痕挖走后,紫邪花的位置就被其它艳丽的花朵代替了…… 与往常的时间相同,我踏进了御花园。这是我和终痕唯一有联系的地方,若终痕回来了,来到这儿便可以见到我。 今晚的御花园有些不同,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有一百三十个巡逻的禁卫军,还有一个拿剑的女子!我随着声音找到了他们所在的地点。 拿剑的黑衣女子剑功了得,看似有意收手留情不伤害宫里的禁卫军。她背上背着一个中等大小的黑色布包。一身黑色,却没有蒙面,没有杀意。她看上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女生,大眼睛炯炯有神,是一个上等的美女,但是整张脸面无表情,还是个冷美女。 “你们别打了!我不是刺客!我要见皇后!”黑衣女子喊道。 “哪个刺客会说自己是刺客?兄弟们上!”禁卫军里有一个男子冷冷地吼着。 黑衣女子寡不敌众,已是身负重伤,眼看就要命散戟下,依然不伤害禁卫军丝毫。我迅速捡起一个石子,攻断了接近黑衣女子的戟。 “大胆!何人在此造次?竟敢……”禁卫军都向我这边看来,看到我后,说话的禁卫军立刻怔住了,“白衣公子!你……” 当年我也是一袭白色长袍在御花园里赏花,宫里不可能让不明身份的人进入,所以当时我被很多巡逻的禁卫军盘问过。我告诉他们我是昭福公主的侍读,他们不信,将我压进玉然宫,宫女们见到我纷纷惊慌地下跪。我想起了我自己取的名字“白衣”,月华领意,帮助我度过了难关。 我走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说:“将此女子交给本公子吧。” “公子,这……”禁卫军的头儿面露难色。 “本公子还会害了皇宫不成?”我拧起眉间。 “公子明鉴!下官绝无此意!只是这女子来路不明,留在皇宫实属危险!”禁卫军的头儿双手抱拳。 “凭本公子的武艺,区区一个女子不是对手。”我曾和他切磋过武艺,我想这样他足以相信我的本事。 “这……公子……”禁卫军的头儿还是有些难择。 “这样吧,你们全当没有见过这个女子。出了事我担着!不过本公子有信心,绝对不会出事!”我道。 “好吧。下官绝对相信公子!”说罢,他摆了摆手,众人散去了。 我走近黑衣女子,她已是筋疲力尽。她看着我,想尽力撑起身子后退。我扶住了她的手臂,道:“别怕,本公子不会伤害你的。”做个公子我还是有模有样的。不过,她显然不相信我,竭力想挣脱开我的手。 “你不是要见皇后娘娘嘛!我是昭福公主身边的人,想见皇后很容易的!”虽然现在刚过焱中,要等风中才能光明正大地带她去见母后。 “你,你是昭福公主身边的人?”她瞪大了眼睛。 “是啊,怎么了?”难道她要杀的是我?嗯,我该考虑要不要将这么危险的人物留在身边了! 她没再说话,眼神柔和了下来,停止了挣扎。我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她与我一般高,略矮我一些,约是五尺的身高。这样的身高我是抱不起的,所以我只能站前一步,半蹲了下来。 “你、你做什么?”她不解地看着我。 夜深御花园,有客来袭【3】 我斜了她一眼,不耐烦道:“上来啊。”刚才还耐心加细心的我,一转眼就变了,她还适应不过来。不过被我一说,她红着脸乖乖地趴上了我的背。人不怎么高,胸部倒是实实在在地顶着我的后背,被她这么一顶,我的脸也红了起来。 背着她到玉然宫的门口,她越来越相信我了。月华一见是我,还背了个女人回来,立马捂着心脏喊道:“哎哟喂我的小祖宗!您怎么能背别人呀!这要是被皇,被公主知道了,那还不气坏了呀!”月华十八岁就开始照顾我,十一年来她已经被我调教成有血有肉有悲有欢的演戏能手了。做戏要做足,玉然宫西面有一个別苑——白玉苑,是白衣住的地方。不过夜里它都是空着的,白天我有空时还会在里边弹弹琴、作作画。 忘记交代了,自从终痕那次弹过琴后,我就弄了一把琴回到玉然宫里自己琢磨。我对琴艺还是很有天赋的。不过驭风亭里依然有放一把琴,是终痕的白玉琴,他没有拿走。 “公子,她是谁呀?怎么一身是血?”月华把黑衣女子从我的背上扯了下来,缠在自己的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我舒展了腰身,望着她问道。 “我、我叫郡澜。”她没有看我,而是看着角落小声地回答道。 “她说她叫郡澜。”我看向月华,“她是我在御花园里捡回来的女人,不适合请太医来医治。所以将我的药箱拿到白玉苑,我亲自医治。对了,别让公主知道了!”我向月华眨眨眼睛,做戏要做像。 “是,公子。你们还不快去准备药箱?我将这位姑娘送到白玉苑。”我和玉然宫里的所有人都有十足的默契,大家见状,纷纷配合我们。 “是,姑姑。”月华的身份是玉然宫的执宫,玉然宫里除了我,她第二。她为人和善,诙谐风趣,像我的第二个娘一样宠我爱我。但是她有时一板一眼的,会让我将她和其她女婢混淆…… 有了月华的帮忙,我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她将郡澜放在床上,伸手欲脱下郡澜沾满血的黑衣。郡澜看着我,脸红得比我羽红叶还红上几分。我会意,制止了月华的动作。将郡澜已经快要见胸的外衣又裹了回去。 “公子,你……”月华不解,但随即就会意了。 “我先帮她把把脉,若无大碍,就由你来帮她包扎吧。我这么迟才回来,公主待会要发怒了。”我面不改色地抓住了郡澜的右手,开始试脉。 “是,公子。”月华站在一边准备药物和绷带。 “脉象平稳,应该是没有内伤。失血过多,加上本来就有些贫血。嗯,日后你住在这里,我借公主的羽红叶来给你调息。羽红叶暖胃补血,是个好方子。”我放下她的手,准备出去,“月华姑姑,你快些帮她清洗伤口然后包扎起来,我去公主那凑合一晚。” “公子!羽红叶是公主极为珍爱之物,恐怕、恐怕不能给凡夫俗子饮用!”月华叫住了我,用委婉的话语提醒我羽红叶之珍贵。 我恍然大悟,羽红叶乃母后的师傅留下的种子,我每日都要喝上一杯。可是羽花虽多,能真正制成红茶叶的羽红叶并不多。我虽然不懂为何要每日坚持喝一杯,但是母后的师父是得道仙人,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既然母后那么忠信她的师父,我自然应该配合她。我道:“若拿不到,就换个方子吧!补血的方子多的是,都在我的药箱里,你拿去熬好喂她喝下吧!”说着,我就走到了门外,关上了门。 但心里又有些放不下,郡澜刚才的脉象好像有点不对,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有些隐波。有中毒的迹象!是什么毒呢?一时想不起来……啊!是“噬年”!哇,谁这么阴毒,居然对这样一个花季少女下这么狠的毒! 我转身欲进门,却听到了郡澜和月华的谈话。 夜深御花园,有客来袭【4】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宫中?”月华。 “月华姑姑,我不是坏人!我是奉师父之命下山寻找师姐,保护师姐的女儿的!”郡澜急忙解释道。 “你师姐?你师姐在皇宫之中?”月华。 “是的,她就是当今的皇后,天梦灵。”郡澜。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当今的皇后是你的师姐?那你要保护的岂不是昭福公主?”月华。 “是的,月华姑姑,您别不信!师父告诉我,只要见到皇后说出‘梦中有灵韵,静待梦中人’她就会明白了。”郡澜。 “算了,不想与你多做争辩。不过在你伤好之前你得听我的!不准在宫中四处露面,否则你会给公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的!还有,秋季炎中你才能随公主去见皇后娘娘,在此之前,你不要企图让白衣公子带你去见皇后!”月华严厉地说。 “我明白的。师父说了,只要进入皇宫,就能有贵人相助,那时候静静等待即可。”郡澜笑道。 “又是你师父?不过,你的师父还真有些本事。”月华柔声道。 “那当然,我师父可神通广大了!我是一个孤儿,流落街头。八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名叫血劾的病,师父给了我一粒白色的药丸服下后病就消失了。后来我就随师父上了山,师父告诉我,当年他喂我吃下的那粒白色药丸名叫‘噬年’,如果一年后我没有再服下一粒浑身就会像被啃噬般疼痛,最终痛死。他说解药也无济于事,何况他已经把解药都给了师姐,师姐只有一年服下一次才能延续寿命。而师姐的解药跟我服的噬年不同,她的解药若是断了,一年后就会死了,我的噬年若是断了,还有一天时间可以活命,虽然要饱受一天的痛苦折磨。师父说,只有昭福公主能帮我解去噬年之毒。”郡澜道。 “那、那皇后娘娘的毒公主能解吗?”月华道。 “师父好像没说……”郡澜。 原来,原来母后也有中噬年之毒!我一定要去找母后问清楚! “啊,我想起来了,”郡澜突然想起什么,我停下了脚步,“师父说皇后娘娘的毒因为生下公主会深入骨髓,不过只要一年见公主不到五面就可以在解药服用完后彻底解除。” “哎……公主真是命苦啊。”月华叹道,“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十五。”郡澜。 “是平常人家出嫁的年龄了。” 母后是因为生下我才中毒至深的……还好只要一年不见五面母后的毒就能解开。只知道噬年是用来控制杀手的毒药,还从来都不知道噬年还有治一种名叫血劾的病的功效。血劾?从来没有听过,有空我一定要去御医院请教秦御医。 我推开房间的门,看来郡澜不是一个可疑的人。 “公子,您怎么来了?”月华问。此时郡澜身上已经包扎好了,也换上了新的衣服。 “我刚就没走,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走近郡澜,问,“你手上还有多少颗噬年?” “三颗……”郡澜看着我,完全没了在御花园里激斗时冷酷的表情。 “还有三年,”我松了一口气,“我一定会救你的!” 郡澜的脸红了起来:“师、师父说了,只有公主才能救我。” 我看了看她,突然醒悟,我现在是白衣。我邪邪地笑了笑,道:“她能的,我一样能。”只见话音刚落,郡澜的脸又红了起来。看着她红透的小脸,我从心底涌上一股开心。这种感觉,自从终痕赴战以后,若是没有待在驭风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自从郡澜住进玉然宫后,我就再没有穿过女装了。 不知是女郎,恋上白衣【1】 郡澜已经调息半个多月了,可以下床走路了。在半个多月间,偶尔兴致突发,我就会遣走服侍郡澜的女婢,亲自喂药给她喝。每次她都会脸红,看得我想笑又不能笑,憋得慌,哈哈。 下午,学习医术的时辰,我在御医院里讨教。秦御医告诉我他终于找到了有关血劾的病,是一种不治之症,没有人可以从血劾下余生。但实际已经有两例余生的女人了。我没有再多说什么,从郡澜那借了一粒噬年,开始研究噬年。噬年的药引是羽花,羽花遇血噬血,所以羊血是噬年的副药,要取纯黑色野羊脑中的血方可制成正宗的噬年。只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什么药物与黑色野羊脑中的血犯冲,医书上也没有记载。 练武的时辰,练了半个时辰后有些倦意。坐在石凳上抿了一口红茶。 “公子,擦擦汗吧。”郡澜艰难地为我递上了一条白色方巾。 “你的伤还未痊愈,不可乱动,好好静养着。”我假装严肃地看着她。 “多谢公子关心,托公子的福,郡澜已经感觉好多了。”说着,她坐在了我对面的石凳上,“公子,郡澜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您。” “问吧。” “公子与昭福公主的关系很好吗?”郡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无邪的样子。 “嗯,从小一起长大的。”废话,我和我自己感情能不好嘛! “公子,您现在喝的红茶是羽红叶所制吧?”糟糕,难道她发现了?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喝羽红叶的茶。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我面不改色。 “啊,郡澜失礼了!”她慌道。 “无妨,今年秋季羽红叶收益颇丰,公主赏的。还有,以后对我可以不用敬称,那样不是显得生疏了嘛!叫我白衣就可以了。”依然面不改色,我现在心里乐死了。哈哈,真想笑啊!看来本公子的魅力十足呀。 “嗯,白、白衣……”她低下头又脸红了。她本患有贫血之症,如今是否滋补太多了?怎么日日脸红! 我起身继续练武,练完武,我就可以去驭风亭了。我每日都是同一个时辰去,希望终痕会记得我们相遇的那个时辰。或许今日我就可以见到他了!边想着,我的笑意浮上了脸庞。半个时辰过后,我伸了伸懒腰,练武结束! “月华姑姑!备水,本公子要沐浴!”每日都是如此澎湃,好像一去驭风亭,就能遇见终痕一般。甚至是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待在那儿,这样就绝不会错过他回来。他不喜欢昭福公主,那我就用白衣的身份与他相处! “是,公子。”月华转身去准备了。 我走到石桌旁,惊讶道:“你怎么还在这儿?”难道半个时辰以来她都在看我? “回、回公……” 她话还没说完,就我打断了她的话:“叫白衣!” “白、白衣,我,我待在屋里闷得慌,所以就,就……”她说着,脸又红了起来。 “我理解,我理解,我没赶你。以后你想看的话,就来看吧。若是无聊,就让月华姑姑陪你。”我摆了摆手。 “嗯!”她兴奋地抬起头,“白衣,我在这住了半个多月了,都没有见到公主,昭福公主到底长得什么样啊?她好看吗?” “呵呵,”我笑了笑,头上冒出更多的汗,“她……” “公主美若天仙,但是都以面纱示人。何况玉然宫如此之大,公主住在中、东二院与西面的白玉苑相隔甚远,想见公主谈何容易!不过公主已经答应公子会帮姑娘了,姑娘就别操心了。”月华办事的效率越来越快了,还没多久,她就已经回来了。正好为我解决了难题。月华与我越来越有默契了! “我知道了……”郡澜低下了头。 “郡澜,你别生月华姑姑的气,她说话总是这样的。”我安慰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生气。真的没!”她慌忙解释道。 “公子,浴池满了。”月华面无表情道。 “嗯,帮我好好看着郡澜。”我冲月华眨了眨眼。她立刻会意:“是,公子。” 有月华看着她,我就放心了,至少不会在我沐浴到一半时蹦出来一个人喊:“公子是女的!”这多难堪啊。 不知是女郎,恋上白衣【2】 沐浴后,就动身去御花园里。其实御花园里不仅仅是驭风亭的景色好,御花园里一百九十九个亭子,每个亭子的景色各异,各有特色。 坐在驭风亭中,品了品今日的红茶。跟往日有些不同,我皱了皱眉,今日的红茶苦了不少。 “奴婢月含,参见白公子,”一个大胆的宫女上前与我搭话,“今日的红茶是奴婢准备的,月香姑姑今日随茹贵妃娘娘去兰妃娘娘那为兰妃娘娘庆生去了。不知红茶可合公子口味?” “哦?平日里都是月香姑姑为我备茶的吗?”茶都是提前备好的,不管天气如何恶劣都会有茶。已经有七、八年了,我早已习惯了有茶水,但从未想过是谁为我备的茶。 “回公子,是的。”见我温和地回她的话,她立刻羞红了脸。仔细一看,她长得小家碧玉的,宫里的宫女就是不同,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人中凤。这天下的美女大部分都在皇宫之中了吧,着实有些暴殄天物…… “哦,今日的茶比往常的苦多了。难道换了茶叶?还是泡制的时间长了?”我一边摸着琴弦,一边看向她。 “公、公子恕罪,奴婢立刻重新沏茶!”说着,她就伸出手要端走茶具。看来不是茶叶换了,而是后者。 “等等,”我抓住了她的手腕,“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 “是、是,公子……”她的脸又红了起来。我放开了我的手,道:“失礼了。” “不打紧,公子。”看来她被白衣的外貌迷住了。 “若是无事要忙,就坐下来听本公子弹奏一曲吧。”我笑了笑,邀请她坐下。有个郡澜供我调戏,没想到殿外宫女们都在垂涎我的样貌。看来我还真有当花花公子的天赋! “奴婢无事,愿听公子弹奏。”说着,她就站在一旁,脸上的红一直没有褪去。 “坐。”我作了一个手势,她缓缓坐了下来。 白玉琴音宛若天籁,七年来我的手指长长了后,我弹奏曲子就不再那么吃力了。曲目都像是本来就知晓般,弹奏流畅,长音顿音都与曲意贴合无比。曾经的《花宴》我早已熟记在心,不过我从不轻易在人前弹起,因为这是我给终痕的礼物。 一曲《狼舞》,奏出了激昂澎湃的热情。旁边的月含听得如痴如醉。 “啪啪啪啪。”曲闭,掌声在亭外响起。一旁的月含惊慌地站起身,跪在地上道:“参见二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一点也不意外会在这里遇见二公主金欲姗。金影王朝公主只有四位,皇子却有二十几位。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金影王朝的皇室子弟还算是少之又少的了,与周边皇室嫡亲几十位的皇帝比较,金影王朝的皇帝是不近美色的。 “平身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金欲姗高傲地仰着头,看也不看月含,顺便遣走了她身后浩浩荡荡的女婢太监。 “是,公主。”所有的宫人都离开了,偌大的地方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 “欲霏妹妹可真是有福气,有如此温文儒雅的侍读常伴身侧。”她又开始用她那发酸的语气说话。虽然她比我大上七岁,却还是无所顾忌地对我示爱。金影王朝的人果然像太阳一样热情!自从在御花园里遇见她,我就时常被她打扰,这就是我遇见过她的原因。虽然我也是金影王朝的皇室子弟,但是我的长相与其他的皇室子弟差别很大,我的长相比任何人都要精致。据说我出生时就没有初生婴儿的褶皱。 “二公主若是想要侍读,可以让皇上也赐您一位比臣下更加优秀的侍读。”我日日坐在驭风亭招蜂引蝶,白衣的名字早就十分响亮了。四岁冰中时就被母后盘问了一番,也许我爱玩的心性是遗传母后的,母后也甘愿为我圆谎。母后同意了,父皇自然就不在话下。所以我十岁时被二公主遇见,公主就启奏父皇,欲求白衣。父皇当然是拒绝,任凭金欲姗如何变着法子向父皇讨,父皇都谨慎地应付过去了。 “可本公主就是喜欢欲霏妹妹的侍读!”又来了…… 不知是女郎,恋上白衣【3】 “若公主喜欢,臣下可以叫霏儿助二公主选一位侍读。”我温柔地故意叫声了“霏儿”,虽然我自己也感觉胃在翻滚,但是铁定能气到她。金影王朝的皇室女眷可以学习诗词文化,所以可以找一位侍读。 “白衣,”她突然红了眼眶,“我早就批准你叫我‘姗儿’了!” “臣下不敢直呼公主贵名。”我拱了拱手。 金欲姗突然抱住我,道:“金欲霏行,我为什么不行?难道我长得不如她不成?”她靠在我的胸口上。呼,好在我的胸部还没有隆起。 “二公主!你!”这女人真是一次比一次大胆了! 可是,还未等我推开她,一声严厉的责骂就到了:“姗儿!你怎么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举?”不远处,原本在为兰妃庆生的茹贵妃瞪大了眼睛,一脸怒意。我扫了周围一眼,不出我所料,月含正在茹贵妃一群宫女太监后面低着头,偷偷地看我。想必她去找了月香,月香是做姑姑的宫女,定有办法能替我解围。何况月香是看我长大的女人,虽然不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但从红茶叶的精心挑选和泡茶用的新鲜露水来看,是把我当作她的孩子一样看待的。宫里的女人除了妃嫔和主人赐婚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婚嫁。 “母妃!你怎么在这!”金欲姗显然吓到了,但是她却没有觉得自己有做错的地方。 茹贵妃怒气冲冲地上前将金欲姗从我身上拽下来,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道:“母妃何曾教过你男女之礼是如此的?就算是夫妻也要注重场合相敬如宾!你可知错?” “母妃!”金欲姗尖叫道,“我只是喜欢白衣,我这样做有何错!爱一个人不是要自己去争取的吗?” “啪,”又是一个重重的巴掌,“给我滚回银日宫闭门思过!” “不!白衣,白衣你救救我,我不要闭门思过!”金欲姗尖叫着抓着我的手臂。 我重重甩开了她的手,道:“二公主,请自重。”说罢,我转向亭外,望向远处。若是没有她的打扰,我的心情便不会如此糟糕了!没想到被女人缠着的滋味有够难受的。不过听着渐渐远去的哭喊声,我舒了一口气。希望这次她的禁闭关得久些!还好父皇因为要帮我圆谎,所以给了白衣一个一品侍读的官爵,比后宫的贵妃还大的官爵。要不今日挨巴掌的恐怕就是我了。 “公子,茶凉了,奴婢去换。”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我缓缓转过身,月含站在石桌边。 “月含,今日多亏有你。”我朝她笑着。 “不,公子,能为公子排忧解难是月含的荣幸!公子不必言谢。”她慌忙摆手,脸红道。 “哪里的话!月含,茶就不必换了,今日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今日,我依然没有等到期盼的身影。 “恭送公子。”她欠了欠身,目送我离开。 我左拐右拐走在出御花园的道路上。突然,眼前的阳光被遮住,一个高大的人影在我站在我的前面。抬头一看,是一个身着浅蓝色长袍的俊美男人。不大不小的深邃双目,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唇瓣绽放了一个优雅的弧度。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阳刚之气,正饶有深意地盯着我看。 “果然是名副其实的美男子,难怪二公主会对你一见倾心啊!”他双手抱胸,左肩上有五颗明黄色的小圈点,想必他就是五皇子了。果然名不虚传,他确实是可以和终痕齐名样貌的人!只是听闻他水性杨花,在宫中经常调息小宫女。 “见过五皇子殿下。”我拱了拱手。 “平身吧!本皇子来找过你好几次了,今日终于让我遇见了!哈哈,果然大开眼界。”他仰天大笑。 “若是无其它要紧事,请恕白衣不能奉陪。”说着,我绕过他就走。好在御花园的道路宽敞!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我左胳膊。“啧啧啧”的轻蔑声传来。 “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像女子似的!长得也不想男儿,你不会是半男女吧!”金挚炎对我摇了摇头。 不知是女郎,恋上白衣【4】 “五皇子今日是闲来无事,找白衣麻烦来的吧?若是如此,白衣恕不奉陪!”我掐中他的穴位,他疼地放开了手。 “你……”我不理会他的嚎叫,用上轻功快速回到了玉然宫。 “公主,今日您遇上麻烦事了吗?回来的时辰与平日比起来晚了许多。”一进殿,月华就上前问我。 “气死我了!今日,我又被金欲姗那疯婆娘给缠上了!回来时还遇见了八皇子那怪人!我今天一定是不宜出门!”终痕没等回来,衰事倒是一件接一件地发生!真是倒霉透了! “公主消消气,今日奴婢准备了公主最爱吃的晚膳!奴婢叫人给您热热,一会儿就好了!公主先进殿吧!”月华安慰我道。 “啪啪,”瓷器碎裂的声音从走廊边传来,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郡澜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被她失手砸碎的,是我最爱的玉子烤鸡腿…… “月、月、月华姑姑,您刚才喊白衣什么?”良久,她才憋出一句话。 “我……”完了,事情“败露”了。不过她崇拜的翩翩公子白衣就是她要保护的公主,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我笑道:“本来想晚点再告诉你的,嘿嘿,不想你现在就知道了!怎么样?惊喜吧?我就是昭福公主!白衣就是我扮的!你现在知道了,就是我们的同伙了哦,绝对不准让外人知道!懂吗?” 郡澜没有说话,她不再看我,颤抖地道:“对不起,我马上就把这里收拾好。”她的手颤抖着用力地抓这瓷盘的碎片,手中被划破了好多道口子,鲜血流满了雪白的盘子。 我走近她,蹲下抓住她的手,骂道:“你身上的伤才刚好!谁让你收拾这些了!小心点嘛!都流了好多血了!月华姑姑,快去拿药箱来!”她看着我心疼的样子,眼泪不止地往外冒,豆大的眼泪怎么流也流不尽。她突然挣脱开我的手,转身跑开了。 “郡澜!你怎么了?”我追了上去,她今天跑的速度可真够快的!她回到了白玉苑,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我站在床边,不知所措。她手中的血还在流淌,沾在了雪白的软枕上、床单上…… “郡澜,你……”她不会是喜欢上白衣了吧?玩过火了,玩过火了!早知如此,我悔恨当初啊! 我俯下身,抱着郡澜,道:“郡澜,对不起,都怪我贪玩。我不该扮成男人,不该骗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的手流了那么多血,要赶快包扎好才行,别哭了别哭了……” 郡澜缓缓地坐起,声音沙哑道:“公主,我不怪你,真的不生你气!你是可以为我解毒的人,是我的恩人!我不会怪你的!真的!” “哎哟,别卿卿我我了,看着都发酸,快把手包扎一下吧!疼得紧了吧?”月华从门外走进来,颇有母亲的姿态。她悉心地为郡澜用药止了血后,擦去了止血药和干涸的血迹,再在伤口上倒上了红色的药粉,用绷带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郡澜姑娘,你别怪公主啊!这宫里一年到头都是些阴谋诡计,没两天就要出一次人命,我看着都心寒呐!若是有什么仇恨,你拿我出气吧!公主还是个孩子,做事没有分寸。你若是恨公主、怪公主,说出来也好啊!可千万别放在心里!有些女人就是把恨都放在心里不发泄出来才越恨越深的。那些女人原本善良纯朴,到后来,都会被恨带着完全变了个样的!”月华捧着郡澜的手道。 “是呀,郡澜姑娘。公主还这么小,最多就耍耍小手段,我们可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的善良我们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我月芬对天发誓,公主绝对是一个好人!”房间里站满了我的侍婢。 “郡澜姑娘……”太监宫女你一句“郡澜姑娘”,我一句“郡澜姑娘”的,没完没了。我看着郡澜的表情,她的眼神里带着温柔。 “大家都别说了,我知道的,公主的善良我是知道的!我不恨公主也不气公主。公主的善良让你们这么多人都认可了,我更是毫无怨言!”她下了床,跪在我的面前,“公主,对不起,都是郡澜的错,是郡澜太笨了!”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什么烂摊子就摊上了。 迦泓玉归手,风中晋见【1】 自从那件事后,郡澜就变得清冷了很多,就像我第一见到她一样,是个面无表情的冷美女,但是她仍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我千依百顺着。 “公主,这个是师父让我拿给您的。以前一直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所以就没有机会拿给您……”郡澜跟在我的身后。 “这,这块玉很漂亮。”郡澜递给我一块雕有“淡”字的黑亮的玉,“唯一的不足就是它的颜色,我还是喜欢白色。” “是啊,公主很适合白色呢!纯白无暇的。对了,师父说,这块玉唤‘迦泓玉’。”郡澜望着我。“迦泓玉”……我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这块玉好熟悉,我仿佛能看到黑漆漆的玉中浮动着的暗紫色的几缕生气…… “今日是风中,我带你去见母后。”我摇了摇头,是我多想了。我换上了女装,一身红衣。 “公主女装比男装好看,一笑倾城,再笑倾国!”郡澜笑道。 “郡澜,你笑了!你知道你有多久没笑过了吗!我都忘记你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不过,这也都怪我啦……”我看着她,我发现我现在已经把她看得和月华他们一样重要了,甚至比月华他们还要重要! “公主,您是郡澜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郡澜突然红起了眼眶,无厘头地冒出了一句坚定的话语。 “呵呵,等我为你研制出解药,我就放你寻找你最重要的人!你最重要的人不是我,应该是你未来的夫婿才对!”我调笑道。 她红了红脸,道:“公主……” “公主殿下,时辰到了。”月芬站在门外道。 “嗯,郡澜,我们走吧!” “是,公主。” 不久,我坐着步撵,戴着面纱,到了凤阳宫的大门外。母后早已在门口等候了,父皇也一脸欣喜地看着我。 我缓缓走下了步撵,扑进了母后的怀中。母后欣慰地搂紧了我:“玉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又长大了!”说着,母后的眼泪有盈满了眼眶。 “母后,今日,我带了您的师妹来!”我笑着牵过郡澜,走进内殿。 “师妹?你说这个女孩?”母后显然有些不解。 郡澜见到母后和父皇,脸上更加严肃了:“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母后坐在上座,我偎依在她的身旁。父皇坐在母后的左边,眯着眼打量着郡澜。 “谢皇后。”郡澜站起了身子。 “听玉儿说,你是本宫的师妹?你的师父可是那紫衣仙人?”母后对待她完全没有了对我的温柔。“回禀皇后娘娘,师父让我带了一句话给皇后娘娘。” “何话?准奏!” “梦中有灵韵,静待梦中人。” “你、你竟知道本宫梦里的诗句!看来果真是师父托梦予我!你果真是我的师妹!师父派你来有何用意?”母后迫不及待地追问。 郡澜不慌不忙地回答:“师父派我如影随形地保护昭福公主,淡玉然。” “你也知道玉儿的真名!”道出我的真名后,母后更加确信郡澜的身份。 “是师父告诉郡澜的。” “师父他,过得好吗?”母后的眼泪又充满了眼眶,仿若回忆起了曾经的日子。 “师父很好,带大我后,继续游走天涯。” 她们畅谈紫衣仙人的事迹,将我与父皇晾在了一边。我躲进了父皇的怀中,父皇对我嘘寒问暖。我看着父皇的脸,心中点点悲伤在蔓延。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白了双鬓,眼角的皱纹肆意铺张。我摸摸父皇的脸,道:“父皇,您要多多休息。” “如今边关战急,若是边关失守,恐怕日后金影国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哎,身处帝王位,身不由己啊……玉儿,父皇只希望你快乐地生活,父皇会让你快乐的!”父皇语重心长道。 “边关的战势如何?终,四皇子金挚阳能守住边关吗?四十万大军一去七年,儿臣实有挂心……” “阳儿从未败过!只是扬言踏平赫奇,还是需要些时日。”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些许,他没事就好。 “父皇,厉阳大军预计何时才能归返?”厉阳大军是金挚阳的军队。 “此事难以预计,不过朕对阳儿有信心,他一定会踏平赫奇,凯旋而归!”父皇抬起头,看向远方。仿佛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个等待儿子踏上归途的平凡父亲。我想,战事如此长久,平常百姓家的老父老母亦在盼儿归。 我亦相信,终痕一定会平安回来。 独爱男儿身,断袖之癖【1】 我淡忘了我对郡澜造成的伤害,但我想,郡澜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年中有四次我会比往常的时辰晚许多去驭风亭,和中、焱中、风中、冰中。我想,今日我也见不到终痕了。边关还在激战,他怎可能凭空出现在驭风亭中…… 我站在离驭风亭不远的地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他确实可能回来!驭风亭中一身浅蓝色长袍的男子,正看向远处,眼神中带着落寞,仿佛没有等到要等的人一般。我睁大了眼睛,那是,终痕?我不会认错的!那就是终痕!我的眼泪碎在了石子小道之上,眼睛却舍不得眨一下,好像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一般。我走向他,可是每走一步,他就透明一点,直至我走到驭风亭上,他早已不见了踪影……这种可能,只能出现在我太思念他时产生的幻觉中……而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幻觉。幻境中,他又长高了,神情又坚毅了许多,更加绝丽了。 我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终痕说男儿不可轻易掉泪。如果不能告诉他我的女儿身,那么我就要做一个不让他厌恶的男儿! 哀鸣凄美的琴音在我的手中潺潺而出,我只能将思念、悲伤注入琴音。一曲悲鸣婉转的《相思相随》终后,我仿佛能够将悲伤随着琴音飞离我自己。 “啪啪啪啪啪。”又是掌声,我看向驭风亭外,五皇子金挚炎一个人站在亭外,“男儿抚琴,虽有阴柔之意,可琴音竟不比日光城第一美人的琴音差!看来那第一美人都要对公子甘拜下风了!”日光城是金影国的国度,五皇子口中的第一美人应该是御文尚书斟酌的女儿斟怡雪。 “何谓阴柔!白衣不过是从文儒雅,不似他人有勇无谋。”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我的官爵不足以对皇子不敬,但是他断然不敢对我如何。 “哈!”他一晃就到了我的面前,他的武功不可小窥!他为防我乱动,点住了我的穴道,我从一只快要发威的病猫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他一手揽过我的肩,低下头,柔软的唇在我的颊边啄了一口。 “不过本皇子近日发现,本皇子突然喜上男风了!尤其是你这样阴柔的男人!”说着,他狂妄地大笑。禁秋之穴,平息内力就可解开。我右手手肘一桶,他本贴合我身的身体立刻就往后倒去。 “承蒙八皇子错爱,只是白衣是公主的,只要公主不答应,五皇子就休想得到白衣!”我对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 “你还会武?有趣,有趣!哈哈!”他像个发疯的小孩,从后面追来,我转过身,与他过招。他的力气比我大很多,看不出来他看起有些纤瘦的身段竟可以隐藏如此大的力气!渐渐地,我与他对打从主攻变成被攻,看来我还需要多加锻炼体力!他的速度一如既往,似乎还比前面加快了速度。我一不留神,又被他点住了穴道。这次点的是禁邵之脉,我没学…… “你武可比文差多了!”羞辱啊!他抱起我,往驭风亭走去,他坐在石凳上,我坐在他的腿上。虽然说他长得十分养眼,但是我对他厌恶至极。现在我们做的动作十分暧昧,要是被那些宫女看到,我的“名节”难保啊!还有,我的武也很厉害的! “五皇子!请自重!”我冷冷地看着他。 “哈哈,本皇子今日来只是想拜师学琴艺。所以你只要答应本皇子愿意教本皇子弹琴,那本皇子就放了你!”好一个“拜师学艺”,他一边讽刺我阴柔,一边羞辱我的武艺,有他这么拜师学艺的嘛! “请五皇子恕罪,白衣除了在驭风亭赏花的时间,其余的时间都是属于公主的。”我拒绝地够委婉了吧? “无妨,每日此时本皇子都会来学艺。”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厚脸皮的人! “五皇子!白衣赏的是花,不是人!何况白衣无意收徒,请五皇子收回成命!若五皇子喜欢驭风亭,那么从今以后,白衣都不会再来!”我站在乔边亭一样可以看到整个驭风亭,若终痕回来了,我也不会错过。 “白衣,你如此不听话,不怕本皇子本殿下惩罚你吗?”他看着我,邪邪地笑了,笑得好不可爱! 独爱男儿身,断袖之癖【2】 “白衣意已决!绝不收徒!”给脸不要脸,委婉的拒绝他不听,一定要让他自己颜面扫地他才罢休吗?真是怪人! “好!爽快!那就休怪本皇子惩罚你了!”他话音刚落,不等我反应过来,一个湿润柔软的东西就贴在了我的唇上。金挚炎的脸在我眼中放大,他的眼眸中带着笑意。 啊——我被非礼了!可是我还不能反抗!我刚想张口骂他,不料嘴一张开,他的舌头就直侵而入。我瞪大了眼睛,他一脸享受地闭上眼睛,肆意地索取着。不够般用手勾住了我的脑袋,向他压去。我心里的怒火化成了泪水,一滴一滴划过脸颊,滑进了我们的嘴里,咸涩的味道在口中漫开。 他的背僵了一下,移开了唇,看着满脸泪水的我。他解开了我的穴道,捻起宽大的衣袖为我擦去眼泪,嘴里不停地念道:“你别哭啊,一个大男人如此懦弱也不怕丢脸?是我太心急了……”太、太心急?他还真是个喜欢男人的人! “啪,”我从他的身上跳下来,挥手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五指印,“下流!金影国有你这样的皇子真是国家的耻辱!”说完,我看也不看他就离开了。 回到玉然宫后,月华看到我一脸的怒意,还有脸上残留的泪痕,吓坏了。 “小祖宗!谁敢欺负到您头上啊!”她只有激动的时候才会失态。 “金、挚、炎!”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天!”她跌坐在地上,“五皇子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鲜少出现在皇宫之中的!您怎么碰上他了呀!”听月华的话意,还是我幸运了不成? “月华姑姑,你知道吗?他竟然喜好男风!太匪夷所思了!金影王朝竟然有他这种低下的皇子,真是耻辱!”我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后,突然灵光一闪道:“哎?若我告诉他我就是他的四妹,他定会失望透顶的!好,下次就这么办!”郡澜听后浅浅地笑了一下,又去练功了。 “五、五皇子一向喜爱美人,何时变成偏好男风了?何况,金影皇室有祖训,皇室子弟中必要有五对兄妹或姐弟成婚。”月华边为我斟茶,边说。 “是他自己说他喜好男风的!什么?五对兄妹姐弟成婚?”这么说,我和终痕很有可能是一对?“月华姑姑,现在已经几对了?”我的心情突然大好。 “皇室一般是从大到小排列的,前五位公主应嫁给与自己排位相依的前五位皇子。现在大皇子与大公主已经成婚了。二公主宁死不嫁二皇子,三公主已和三皇子成婚。您,您还未到婚配年龄,五公主还未出世。”我和终痕都是排四,这么说……不是吧?我还不想嫁人啊。 “可是医书上说嫡亲近婚会产下畸形儿唉!”想到医书,我又开心了起来。 月华捂嘴一笑,道:“金影王朝与其它的王朝不同,只要按排位婚配,生下的儿子就比平常人家的儿子要聪明。金贵妃就是皇上的黄姐,她生下的大皇子才学比其他皇子杰出。可是四皇子是天生灵童,无人可比,所以所有皇子中,四皇子是最出色的皇子。公主与四皇子同父同母,血统纯正,生下的孩子一定更加通灵!” 我脸一红,道:“为何一定要有五对嫡亲之婚?”这么衰…… “据说这样可保金影王朝世代平安。” “保王朝世代平安?” “是啊,是金影皇室的祖先在万年前留下的祖训。那个时候,整个双児大陆都在战争动乱。”月华道。 “万年前?这年代也太久远了!”万年前是个怎样的世界呢?真是好奇啊。 “正是因为有这悠久的历史,当今圣上才竭力想保住金影王朝。金影王朝的每位君主身上都背负着重大的责任……” 看来想当个真正的明君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难怪父皇的双鬓会白地比凡人快,他须日理万机才能将国家治理安康! 独爱男儿身,断袖之癖【3】 如今是日锦二十三年,日锦是父皇的年号。父皇十九岁登基,二十三年一晃而过。如果,如果以后我老了,我会如何呢?我一定会害怕自己的容貌变丑,一定会怕夫君嫌弃我的容貌吧!终痕不喜欢昭福,却对白衣温柔。若他知道昭福便是白衣,他,会开心还是生气呢?他日,我嫁给了他,他会对“白衣”好吗……倘若我能预晓未来就好了!若他会因为我欺骗他我的真实身份,那么我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守住白衣的身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一见到他,就会觉得温暖;一日不见他,就会焦虑难安……七年了,七年来的每一天我都是怀着这样的心情,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夜里,月光透过窗口映在我的房间里。我拿起郡澜给我的迦泓玉。她的师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一看见这块黑色的玉,我的心中就会感觉被掏空了一块,好像我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什么曾经刻骨铭心的东西一般。可事实上从小到大我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过目不忘,对自己不在乎的东西一见过就可以马上忘记,但我从不为此感到惋惜。到底我忘记了什么? “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窗前闪过。是谁?刺客?如此深夜竟然单枪匹马闯入戒备森严的宫殿,尤其是玉然宫!这刺客的武功一定不低! 我戴上面纱,披上一件火红色的长袍,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胸前,悄悄走出了寝宫。无论如何,不能让人见过我的脸,刺客也不行!门外守夜的宫女已经被迷晕了,顺着她躺下的身形往前看,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站在前面。隐隐约约感觉出他是谁了……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玉然宫,该当何罪!”我厉声道。 “欲霏妹妹,本皇子是你的五哥,金挚炎。”果然,我没猜错。 “与我何干!”我转身欲进寝宫。突然,冰冷的触觉影响了我的下颌。他他他他他、他竟然把匕首放在我的颈上?若是被父皇母后知道了,他必死无疑!看来他还当真是不怕死之徒! “确实与你无关,不过本皇子需要你为本殿下引路。你的玉然宫像个迷宫一般,处处都是一样的摆设,害得本皇子想寻人都无从下手。”他想是谈天般,与早上的口气毫无不同。但是他这人也太狠了,竟然不懂得怜香惜玉!刀剑无眼,他的手稍稍一滑,我的颈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火辣的疼痛从颈上传来。 “啊!”仿佛被割到的人是他一般,他竟然好意思惊慌,不过很快他又像想起什么般恢复了平静,“欲霏妹妹,我可不是有意的,千万别怪我。你只要告诉我你钟爱的一品侍读白衣公子的住处在哪就好,我不会伤害你的。” “想找白衣?除非你杀了我!”我冷冷地向前走了一步,他的手立刻移开了。 “欲霏妹妹,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哦!你若是不听话,可要接受惩罚的!”他漫不经心地收起匕首,直接用手臂轻轻地环住了我的颈部,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了我的双手和身子,让我无法动弹。 惩、惩罚……我的脸抽搐了一下。灵光一闪,我双手轻轻抓住了他比我的手臂大了三圈的手臂,道:“炎哥哥,你要是不放了我,明日我就在父皇和母后面前告你一状!你猜,父皇和母后会如何处置你呢?”“炎哥哥”?呕死我了! “哦?如果本皇子没猜错的话,你一年只能见到父皇与你的母后四次,风中已过,距冰中还有一段时日。待冰中至,你颈上的伤疤早就愈合,到时候你有何证据告我的状呢?”他小小声地笑道。 “你!”好你个金挚炎,“白衣住在白玉苑!在玉然宫的西处,你自己去寻吧!本公主乏了。”哼,等你见到白玉苑中的郡澜,看你如何脱身!郡澜如今日日刻苦练武,功夫长进了不少。她的武功原本就比我好很多,再加上勤奋练习,定不再同往常的她一样了!何况她是保护我的,若看见有生人深夜来袭,管他是皇子皇孙,郡澜定不会手下留情!因为郡澜根本就没见过皇子之类的人物。 我话说完后,他并没有放我走的意思,道:“本皇子当然不能自己去寻,本皇子要你带路!” 独爱男儿身,断袖之癖【4】 “那你先放开本公主!”带路就带路,谁怕谁!到时候郡澜要捉你了,我还能助她一臂之力!你是插翅难逃咯! “劳烦欲霏妹妹带路了!”他松开了双手,笑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待会有你哭的!哼! 我走在前边,他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白玉苑。我指着大大的“白玉苑”三字,轻蔑道:“识字吗?” “识!多谢欲霏妹妹领路!”说完,他开心地转身离开了。 “哎!”我不解,慌忙叫住了他,“你不是要找白衣吗?” “本皇子只是来看看白衣的住所如何,看来是个小金窝,这下本皇子就放心了!”说着,他便没了踪影。难道他真的是个断袖?还是他看白衣觉得可怜?我立马摇摇头打消了第二个念头,他若是看白衣可怜,赏他银两就好了,怎么会去亲吻一个男儿……想起白天的事情,我的脸红了起来。 他真是个大变态!太可恶了!气——死——我——了! 第二天下午,正日微斜,空气沉闷。我准时来到了御花园。不过今日,我不打算去驭风亭。我要去可以完全看到驭风亭,而站在驭风亭却连影子都看不到的守源亭。再碰上那个心路歪斜的五皇子,我难保自己不会选择英年早逝!万一他知道我是女儿身,那后果不堪设想!昨夜被他割伤的那个地方早上就被月华看到了,她惊叫着要包扎。今日,我还要去御花园,若是碰到了金挚炎,那么明显的绷带岂不是让他抓了个现行? 坐在守源亭中,望向驭风亭的方向。驭风亭里竟一个人也没有?看来他只是玩玩而已!我摇摇头,准备起身去驭风亭。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了离驭风亭不远处的乔边亭里站了一抹浅蓝色高大的身影,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驭风亭。我能感觉到他的疑惑,因为平常这时,我早已坐在驭风亭中。 冬至,亭边盛开的鲜花早已入泥丰土。御花园中不再有春时盛景,枯萎的藤茎编织了圈圈层层的凄凉,它们都在期待冬过。一个冬天下来,它们之间有多少曾经竞芬夺魁的对手们却在一夜之间变成苟延残喘、相互偎依的同伴。下一个春天,又会剩下几多熟识?人的一生中,也会有冬天这样的铺垫。当温暖的春天到来时,原来的生活将以面目全非的姿态再次展现在自己的眼前,那时,再好的天气也只能是讽刺。 金挚炎等了很久,还不见我来。他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了昨日,我说的话:“若五皇子喜欢驭风亭,那么从今以后,白衣都不会再来!”于是,他走到了驭风亭中,坐在白玉琴前。 “诤——诤——”他用手勾了勾琴弦,难听的琴音飘入耳中。看来他还真是没有音律的天赋,要是我收了他这么一个笨徒弟,我会被他气死。他将琴弦全都弹过一遍后,断断续续的《相思相随》的旋律仿佛一朵快要枯死的鲜花顽强地缓缓挺起枝茎般奏起……他、他的记忆力竟如此惊人! 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他也不是一个坏人。我慢慢地走到驭风亭中,他聚精会神地弹琴,根本没有发觉有人靠近。我倒了一杯红茶,抿了一口。 曲终,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没了前几日见他时玩世不恭的神情,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 听到他说这话,我愣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我抱着终痕,哭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金挚炎在驭风亭时等待我的时候,他心里所想的,是否是我当时期待终痕时的感情呢?还是他等待我时的心情,是与当时终痕等待我时的心情一样呢?或者,两者都不是? “作为一个新手,五皇子殿下弹得很不错。”我低下头,冷冷地道。 “哈,本皇子无所不能!若本皇子潜心学琴,不出几天便能超越你的琴音。”他自傲地拍了拍胸脯。看他那欠揍的表情,我决定将刚才对他的好感统统收回!这种人,夸不得! “见本皇子天赋异禀,你的收徒之心动了吗?”他邪邪地笑道。 我真想抽他一巴掌!我不带一丝感情地说:“若你能为昨日的事向我赔礼道歉,我会考虑收你为徒。” “本皇子从来不懂如何道歉,”他嚣张道,“不过,本皇子可以送你一件礼物。” “哼。”我起身准备离开。突然一只手将我抓住。 珍妃悬梁上,皇后有难【1】 “若不见见那礼物,怎知你是否喜欢呢?这样,若你喜欢本皇子所赠之礼,那你就收本皇子为徒。如何?”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似乎信心十足。 “那臣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希望五皇子的礼物不要让皇家蒙羞。”我自然地低下刚才因为太激动而抬起的头。颈上有伤疤,虽然已经处理地差不多了,还是令人一目了然。若是被他看见了,我的身份就会被揭穿了。好在他不是个细心之人,到现在还未发现。有礼物白不接受,谁会那么傻!到时只要接受了,说不喜欢就行了,嘿嘿…… “好,明日此时再见。本皇子定会赠一个让你满意的礼物!” 我没再理会他,转身大步离开了。 玉然宫的大门,月华招呼着太监们将一个一个上面绑着白色布花的箱子抬出宫殿。郡澜也在旁边帮忙招呼,她抬起头,看见了我。 “白公子!”郡澜自然地喊道。我会意,这些太监是其它宫殿里的。 “郡澜,出什么事了?”我问道。 “公子进来说话。”郡澜带着我走进了内殿。我坐下,她递上了一杯茶。 “公主,今日珍妃娘娘悬梁自尽。”郡澜说到此,眼眶红了起来。 “珍妃娘娘自尽与我何干?你哭什么!何况珍妃是谁我都没见过”我不屑地抿了一口茶。 “珍妃娘娘是五皇子的母妃,听到珍妃娘娘的死讯后皇上大怒,听说,听说……”郡澜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听说什么?快说快说。”我急道,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金挚炎的母妃? “听说是皇后逼得珍妃娘娘自尽的,左光左丞相亲耳所闻,他上奏皇上说是要废后……”郡澜的眼泪涌出了眼眶。看来郡澜对师姐的感情不容小窥! “怎么会这样?母后为何要逼珍妃自尽?”我不解。 “皇后娘娘与珍妃娘娘都是天陵国之人,可皇后娘娘与珍妃娘娘不同,皇后娘娘是与皇上相爱才结为夫妻的,”月华走了进来,截住了欲言又止的郡澜,“而珍妃娘娘是被天陵国少帝天文哲配婚才来到金影国的。所以珍妃娘娘很有可能是个细作,从她进金影国的那一天起,皇上与皇后娘娘就对她十分堤防。谁料她见到皇上的第一眼就爱上了皇上,所以她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承认了她是细作,只是她不会再帮助少帝天文哲传递消息。从那以后,她做了很多努力,皇上与皇后娘娘都看在心里,也都渐渐相信了她。当时,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奴婢,娘娘对珍妃的信任我是看在眼里的。而皇上对珍妃娘娘百般照顾时,皇后娘娘的黯然神伤我也是亲眼所见!如今,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皇后是天陵国派来的细作!”爱?原来,我对终痕的感情是爱! “难道父皇怀疑母后是天陵国的细作?”听到月华的最后一句话后,我瞪大了眼睛。 “嗯,”月华红着眼眶点了点头,“今日皇上对左丞相的口供作了一番调查,查出皇上近日服用的燕窝中放有少量的‘凡晶’。而近日的燕窝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准备的……皇上服用‘凡晶’后精神常常出现问题,所以皇后娘娘才会去珍妃娘娘那盘问。没想到,皇后娘娘在珍妃娘娘的寝宫里真的找到了‘凡晶’,娘娘马上就上奏了皇上。皇上二话不说,就将珍妃娘娘禁足在金珍殿中。珍妃娘娘百口莫辩,为证清白,隔日悬梁自尽在自己的寝宫,死相甚是惨烈。后左大人奏明皇上,说他当日听到的种种。左大人说的证词都是对皇后娘娘十分不利的。”月华相信母后不会是细作,所以她才说母后去“盘问”,而外人一定都会说母后是去“嫁祸”。 “父皇也相信了?”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嗯,奴婢不久前去冷宫中见过皇后娘娘,这些都是皇后娘娘告诉奴婢的。皇后娘娘哭了……”月华点点头,捂着脸泪水狂流。 “父皇怎么如此愚钝!”我气愤地重重拍了一掌桌子。 不等月华说话,门外传来了尖锐的叫声。 “报——”一个身穿粉色的太监跑了进来,“启禀白公子,月华姑姑,不久前皇上赦免了皇后娘娘。”说完,他又退下了。 “怎么回事?”我不解地看着月华。 “圣上的心思,做奴婢的怎敢揣测。不过皇后娘娘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公主,我去准备逝礼了。”月华道。 “去吧。”我挥了挥手。月华抹了抹颊边的泪水,走了出去。 “澜儿,还过多久冰中?”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母后,母后现在一定伤心欲绝。 珍妃悬梁上,皇后有难【2】 “回公主,再一月就是冰中了。”郡澜面带泪痕,惊讶道。我从来没有叫过她“澜儿”。 “澜儿,今后你也可以叫我玉儿或是白衣。你是母后的师妹,辈分比我要大,若是做了奴婢,不仅委屈了你,也委屈了我的母后。”我松了一口气后,对着她笑道。母后的事只是虚惊一场,还好父皇还念及与母后的情分…… “嗯!玉儿。”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扭扭捏捏,大方地点了点头。她伸手擦去了泪痕,从衣兜里摸出一条红线,道:“玉儿,这是我下山前,师父赠我的礼物。他说绑上这两条红线的两人,再也不会分离。一条在我这儿,现在我将另一条赠给你。我爱白衣,但我现在更爱古灵精怪的玉儿,我不想与玉儿分离。”她说着,边笑边流下了泪水。 “澜儿,对不起……”我又想起了白衣对郡澜的伤害。 “玉儿,我说了,我不在乎那一点儿小伤,我的命将会是你救的,那便是你的。郡澜对天起誓,从今以后,若是背叛了玉儿半点,就让郡澜不得好死!”郡澜跪在我的面前,抓着我的手坚定道。 “澜儿……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不要你的命!”我握紧了她的手。 我戴上了她赠予我的红线,我相信她是真心真意的,我相信她!她能忘记白衣给的伤痛,她能逼着自己刻苦练功来保护我,我又怎么能不相信她呢? 夜至,我枕着柔软的香枕熟睡了。 日升,翻开衣柜,披上了稍薄的披风。雪白的衣襟在披风在若隐若现。可能因为有每日练武的关系,身高长得很快,但是身体却没有丰腴起来。这让我有了做白衣的优势。 “公主殿下,是时辰去御花园赏花了。”月芬站在我身边道。 “今日月华怎么不见踪影?”我望着月芬的脸,庆幸自己终于记住了玉然宫里大部分人的脸。 “月华姑姑今日去皇后娘娘那儿了。”月芬接过我递去的茶杯。 “嗯。”我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继续练武的郡澜。感觉她的性子越来越冷了,仿佛随着冬至她的心中冻结了厚厚的冰层,怎么敲也敲不开。 驭风亭中有人早早就到来了,有些连贯的琴音随风而至。我还以为他今日不会来了,他的母妃刚去,他应该是要为母妃守孝才是。 一袭白衣配白玉琴,才发现他俊逸的脸也有着儒雅书生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忧愁。一见我,他抬头便邪气地笑了。好像刚才他温文尔雅的气息都是幻想,我摇了摇头,上前道:“参见五皇子殿下。” “白公子不必多礼。也许今日你就会成为我的师父,若再以如此礼遇待你,我心中实有愧疚啊。”他站起了身,笑得如往日一样。难道他母妃的死讯对他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他怎还会笑得出来?要是我…… “五皇子的礼物呢?”我开门见山道。 “不急,不急。”他又坐了下来,“今日我准备带你出宫玩玩。” “出宫?”我瞪大了眼睛。他这礼物是送到我心里了!这皇宫无味的生活我早已过腻了,终痕曾答应我要带我出宫,可是他现在生死未卜…… “对,请问白公子有何需要准备的吗?”金挚炎看着我,好像已经将我看透般。 “这……对了!若真能出宫一游,我要带上一个人!”郡澜!我要带郡澜出去! “好,那我便在御花园静候公子。待公子回来,我们在出发。”他低下头不再看我。 “一言为定!”我笑了,兴奋地跑回了玉然宫。 一进玉然宫,殿中正在处理事务的月芬见到我惊道:“公主,您今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哈哈,月芬,郡澜呢?”我开心地找着郡澜,完全没注意到她问的问题。 “啊,郡澜啊,她在后院练武呢!她近日……” 不等月芬说完话,我就冲进了后院。果然,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后院中速度飞快地移动着。 “澜儿!”我唤了她一声。 美人拥在怀,不甘平凡【1】 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讶地望着我,道:“玉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说话了,快跟我走!我们去玩咯!”我抓着她的手就往御花园跑。 御花园的大门处停了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马车外站着一个驾车的小太监。他一见我们,就迎了上来,招呼我们上车。金挚炎早早就坐在了车中,悠哉地看着书。郡澜一句话都没说,跟着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我推开马车中的窗子,看着我从未走过的道路与从未看过的道路在疾速后退着。 “站住。”守宫门的卫兵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心里开始暗暗激动。驾车的小太监没回话,出示了腰牌后,卫兵就让他驾着马车离开了。金影王朝的皇室子弟可以随意出入宫殿,只是我从出生开始就被严密监视着,母后不让我用真面目示人,所以自然是不让我出宫的。金挚炎这样的花花大少,整日泡在宫外,说起来我还真有点羡慕他的自由之身。 出了宫门后,我就将马车喊停了。宫门外是一片繁荣盛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排排小摊错落有致地散落在人群中。叫卖声,玩闹声……我闭上眼,感受着平常百姓家的快乐。 “我送您老的礼物,就是在宫外游玩两个时辰,本皇子做您老的向导,如何?”金挚炎走到我身边,拍了我一下打笑道。 “好!”这个礼物,我很喜欢!一旁的郡澜一句话都没说,跟在我们的后面。我大呼一声:“今日我要徒步游玩!” 金挚炎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道:“不是吧!整个日都这么大,你可别后悔啊!” “不可能!”我正值精力旺盛,何况日都如此繁华,好玩的东西数不胜数,我定不会累的! 结果,金挚炎的话就像诅咒一样灵验了—— “哇,这么多好玩的玉器!”我在一条街上左跳右惊地,像极了刚进城的小乡下人,只是我身上的白色锦袍显足了我的富贵之相。我真是一个矛盾体。 “郡澜,你快看,那个是什么?”我指着一串满是类似红灯笼一样的东西道。 “那是糖葫芦!”郡澜显然不知道,金挚炎在一旁看我无奈地摇头道。 “我要吃我要吃!你快去买!”我推了推金挚炎,不一会儿,我就拿到了糖葫芦。不过咬了两口后,觉得味道不怎么样,就丢给郡澜了。 逛了很久,新奇的东西数不胜数。还没将整个日都逛好,我就已经筋疲力尽了。真是遗憾啊!我还有一大片地方没逛完! “啊,这个是糖人?太漂亮了,这真的能吃吗?”我指了指一串串精致的小糖人,向一个素衣的小哥问道。在筋疲力尽之时,我的目光又瞟到了不远处的糖人。宫里也有糖人,不过月华总不让我吃。 面前的小哥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面目黝黑,十指纤细。他看着我,愣了一下,立马道:“能吃能吃!公子想要一个吗?” “咳咳,我要买给我的红颜知己!”我尴尬地咳了咳,指了指身旁的郡澜。太兴奋了,我竟忘记了自己是男儿装! 小哥看了看郡澜,道:“公子,您俩真是俊郎美女凑一对呀!这位姑娘可不比香月阁里的三大花魁之一莲墨姑娘差!” “大胆刁民!竟敢将我家小姐与青楼女子作比较!”金挚炎的跟班月卓细声细气地道。月卓出宫后在马车里换下了太监服。 “你是什么人?人家莲墨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婉儿,你知道什么!你们走你们走!快走快走!我不卖了!”看来这位小哥是莲墨的忠实崇拜者。 “不知好歹!”金挚炎冷冷道,抓着我的手臂就往隔壁的茶楼走。在茶楼的搂上,正好能看到那位小哥的摊位正被人收走。不说还行,一被月卓说出,我就气了。就算莲墨姑娘是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婉,也不能让郡澜与她相提并论!郡澜才不是青楼中人!我忿忿地喝着手中的绿茶。 “我要去香月阁见识见识那位莲墨姑娘!”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美人拥在怀,不甘平凡【2】 “我们现在在东城,香月阁在南城,有一段路程呢!你还要走着去吗?”金挚阳好笑地看着我。 “当然!”我瞟了他一眼,“我还没玩够呢!” “好吧好吧!”他一脸笑容,笑得奸诈无比。也对,去香月阁最便宜的就是他了!说不定他还是香月阁的常客呢!我鄙视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难道男人都是如此?终痕一定不会! “玉、玉儿,你当真要去香月阁?那可是青楼啊!”郡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焦虑。 “当然,我好奇那位莲墨姑娘是如何与你相提并论的!”在我心里,郡澜一直是第二美的美人。第一美的自然是我的母后嘛!虽然郡澜年轻貌美,还有一种母后没有的冰冷气息,但是母后是我从小就认可的美人! “可是我……”她看了看她一身黑色银边的女装。 “没事!我相信金挚炎有的是办法让人进去,他刚才不是也没说什么嘛!”虽然很有可能是他没有注意到郡澜的女装,但是可能性很小,毕竟我们在一起逛了半个多时辰,他总不可能看不到一个大活人吧?我相信他的眼睛没有出问题,我相信他。 “好了,郡澜,我们下去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一脸凶相,忿忿地走下了楼。 途中我依然是左看看、右闹闹,玩得不亦乐乎,全然没有注意到昏沉沉的天空。“轰隆”,雷声至,先是豆大的雨滴,再而倾盆大雨直泻而下。无疑我们仨在瞬间变成了落汤鸡,而月卓去准备马车了。 坐在马车中我才发现,出宫门时我有多愚钝!放着舒适的交通工具不坐,竟然去走路?累死了人不说,还让郡澜被一个卖糖人的小哥羞辱?最后竟然还被淋得全身没有一处干的地方!真是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巨大巨大的错误!不过在我的坚持下,我们依然去了香月阁。 “殿下,香月阁已到。”车外驾车的月卓虽然已经压低了声音,但依然还是细声细气的,听着怪不舒服的。 我和郡澜跟在金挚阳的身后。一下车,一股浓浓的胭脂香就扑鼻而上,我干呕了一下。我不喜欢这种透着粉刺的香味。郡澜拍了拍我的背,神情凝重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摆了摆手。我还没见到莲墨姑娘呢,怎么可以让自己提前倒下了? 在我们说话之际,金挚炎被一个妆容艳丽神情犀利的女人拉住了。她长得还能入眼。她谄媚地笑了笑,勾住金挚炎的手臂娇声道:“五皇子殿下,您可来了!快快进来,待会三大花魁会同时登台呢!这是空前的演出呢!” “莲媚,这两位是本皇子的朋友,也麻烦你招呼一下了。”金挚炎指了指我和郡澜。 “哪的话呀,不麻烦不麻烦!为皇子效劳乃莲媚修了几百世的福气呀!”莲媚看了一眼我,眼眸中闪了闪光。她再看向郡澜时,整张笑脸就垮了下来:“殿下啊,这位姑娘……” “莲媚姑娘,在下鄙姓白,单名衣。这位是郡澜,她是我的新婚妻子,”我拱了拱手,看了看脸呈绿色的莲媚,“吾妻心高气傲,不信这世间还有比她更美的女人。久闻莲墨姑娘大名,此次我便带她出来看看。”我偷偷看了一眼郡澜,眼带歉意。她的脸微红,一句话都不说。 “可是这位公子啊,”莲媚双手朝我伸来,环住了我的胳膊,“想必您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咱香月阁的规矩,若是带女子来嘛,这个银两是要双倍的。不知公子……” “莲媚,你是看不起本皇子么?既然是本皇子的朋友,必然是由本皇子请客。”金挚炎瞪了她一眼。莲媚的手马上从我的身上拿开。 “五皇子明鉴,莲媚绝无此意!是莲媚老了,愚钝了!来来来,各位请上二楼雅间。这可是莲媚为诸位准备的最好的观赏位置!” 上了二楼,坐好后。茶水小菜都上来了。现在正是晚膳时间。莲媚招呼了几个清秀的女孩上来,被我拒绝了。而金挚炎左手搂右手抱的,连用膳都不用自己动手。思想间,我鄙视地看了金挚炎一眼,胃里排山倒海一翻,又干呕了一次。 美人拥在怀,不甘平凡【3】 “白衣,你没事吧?”郡澜拍了拍我的背,关切道。她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干布,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拭着脸上、发间的水滴。 “没事没事,阿嘁!”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对面坐在金挚炎旁边的两个女孩双目带着欲望向我瞟来。 “还说没事!都受寒了!”郡澜道。 “白公子。”旁边的帘布被掀开了,一个身穿水绿色长裙的女孩走了进来。她的脸小巧可爱,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小巧鼻梁,樱红双唇,犹如清水芙蓉般绽放在我的眼前。她接过侍女手中的一碗香茶,向我端来。 “你是……”我问道。 “小女子莲墨。”她挥了挥手,意示侍女离开。对面的两个女人见她来,脸都黑了下来,仿佛光彩全都聚集在莲墨一个人的身上。 “久仰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对她笑了笑。 “公子过奖了,”她掩嘴一笑,全然没有青楼女子的娇态,反而有些大家闺秀的意味,“公子,这是莲墨方才亲自沏的一杯热茶,可驱寒的。” “莲墨姑娘泡制的茶水是千金难得的,平日本皇子请莲墨姑娘沏茶都被莲墨姑娘婉言拒绝了,今日姑娘怎么不请自来了?莫非,姑娘看上了白衣白公子?”对面的金挚阳调笑道。只见莲墨脸一红。 “五殿下见笑了。”莲墨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看来,我又做了一回蓝颜祸水。她望向了郡澜,又看向我,道:“白公子,莲墨猜测郡澜姑娘并不是白公子之妻吧?” “何以见得?”我挑了挑眉。 “恕莲墨直言,郡澜姑娘身上全无妻子本具的贤良淑德,莲墨看郡澜姑娘对公子反而像侍女对主子。”莲墨声音轻轻的,却句句带刺。郡澜的脸在抽搐着,看得出来她现在很生气。这个莲墨不简单!对面的金挚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和郡澜。 “恐怕莲墨姑娘猜错了,”我笑道,抓住郡澜的一边手,“吾妻爱我至深,对我关切万分,乃百年难得一遇的良妻。问世间有几个女人能如此对待相公?吾妻是个习武之人,对爱的表达是不与众同的。” 莲墨清秀可人的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阵,然后又笑道:“看来是莲墨误会了,莲墨在此向白夫人道歉。”她从座位上站起,欠了欠身,“出演的时间已到,莲墨不能继续奉陪了。希望莲墨的表演能让大家满意。”莲墨找了个接口,离开了。 我转头看向郡澜,冲她笑了笑,她回笑。莲墨虽比郡澜长得稚气可人,但郡澜身上的清冷气息却略胜她一筹。看来这莲墨也不过如此。 不一会儿,台上的表演就开始了。亮黄的灯笼挂满了楼,几个身着紫色露脐舞衣的舞娘在台上飘舞着,媚态百出。随着音乐渐入高潮,鹅黄色衣袂飘飘的身影从楼顶降至大家眼前。她的脸上抹了厚厚的胭脂,一股冷媚从她全身散发。想必她就是三大花魁之一,莲絮。 莲絮变换着各种各样的舞姿,台下的观众连连叫好。 舞蹈快要结束时,音乐巧妙地变换了一翻。第二个出场的是莲茜。以同样的方式,第三个是莲墨。莲墨身上已换上了粉红色的长裙,脸上全无浓妆艳抹。她跳着与前两个人完全不同风格的舞,小女儿的清水之味在人群中蔓延,蔓延…… 再美、再清又如何?一个青楼女子,就是为了讨客人们的欢心而存在的。不管她曾经是什么达官贵人之后,只要落入青楼,就变得卑微、变得为了生存而心狠手辣。我从小就是至高无上的昭福公主,被众人当作镇国之宝。不平凡的出生,注定要有不平凡的经历。我不允许自己变得平凡,我要永远站在最高的地方。这样想想,我对莲墨的好感褪了又褪。 漫长的歌舞结束了,正当我以为演出已经结束时,周边的灯笼全都暗了下来。整座香月阁漆黑一片,突然,又亮起了白色的刺眼的光芒。原来的亮黄色灯笼上只是蒙上了一层亮黄色的薄纸,纸卸下后,纯白色的灯笼又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美人拥在怀,不甘平凡【4】 “妙啊,香月阁很久没有出这么多的新花样了!”对面的金挚炎看着前面,赞叹道。 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在大家的惊叹声中,莲媚上了台。她高声道:“感谢各位一直支持着我们香月阁,今日香月阁为各位准备了一件礼物。但礼物只有一件,在各位进来时登记过名字的客官中抽取一位幸运客官前来领礼。现在请我们用掌声请出将要送礼的莲风公子!” 一阵掌声过后,身披黑羽白绒长披风的绝色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眼中。不过我现在没有那闲功夫去欣赏他的美貌。我走向金挚炎,推了推目瞪口呆地看着莲风的他。 “喂,金挚炎!”我推了他很久,他都没有反应。索性毫无礼节地在他耳边低吼。 “啊?白衣,何事?”他愣了愣,转头面部僵硬地对我笑道。 “茅房在哪?”我真佩服他,堂堂一个美男子,竟然被另一个美男子迷住了!这也不怪他,毕竟他喜欢的是男人嘛! “呃……”他又愣了一下,“从楼梯下楼,向左走,院子左侧有一个。” “谢谢啊!”我转身跑下了楼梯,冲进了院子,找到了茅房。隐隐约约间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应该是错觉。虽然很臭,虽然很脏,虽然是木桶,虽然还是男子用的。但是我还是将就将就好了! 啊,上完茅厕后神清气爽!憋尿可不是一件好事!我用瓢子舀了一瓢水,洗净了手。现在是冬日,身上的雨水没那么容易干。院子里的冷风吹来,我颤了颤,赶紧回到大堂中。刚进大堂,就被一双手拉住了。拉住我的那个女人大喊道:“白公子!原来您在这!大家都在等您呢!” 我一看,这不是莲媚吗?等我?为何等我?我被她喊得一愣一愣的。她拖着我到了抬上。我看了台中央的男子一眼,他也看到了我。他的眼神好冷,似乎不带一丝感情……他的周围摆上了画布、毛笔、各色的墨水等等诸如此类的物品。 “请在座的各位用掌声恭喜白公子中奖!”莲媚兴奋地对台下的人喊着。 “中奖?中什么奖?”我问她。 “哎呀,白公子,您太可爱了!”莲媚看着我的表情,捂着脸道,“今夜香月阁有一件礼物要赠予在座的客官之一,刚才莲风公子抽到您的名字了。所以,今晚您就是最幸运的客官!莲风公子画技了得,他要为您画一张肖像画赠给您呢!” “啊?”这么幸运?我还从来没有给人画过肖像画呢。我兴奋道:“那白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莲风公子,请吧!” “请白公子坐好。”莲风的声音依然冰冷。但他的眼神贪婪地注视着我的脸,画笔落在画布上万分潇洒地来回着。原以为画一张画需要很多时间,不料一炷香的时间后,只听莲风道:“请白公子过目。” 我走上前,绕过画架,站在画布前。一个“我”出现在了画布上,画笔细腻,唯一不足的地方,便是我并没有“活”着的感觉。画是画,死画。不过我认为他已经很不错了,是一位很完美的画家!只是,我再仔细看了一眼画,画中我的脸十分苍白,完全是病态之相。下颌间隐隐透着一道黑红色的结疤的伤。那、那是……还好还好,不是很明显!不过千万不能让金挚炎看到了,他看到的话,我的身份就暴露了!不错,那道伤疤正是那晚金挚炎夜闯玉然宫时留下的。 “画得很好。”我淡淡地说。 “既然白公子满意了,那莲风公子就不必重画了!莲媚马上叫人将画包好,请白公子回座。”莲媚笑着收拾起了桌上的东西。 “嗯。”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莲风,他也正在看着我。我晃了晃神,转身回到了座位。 金挚阳品着小酒,漫不经心看着我我道:“不知白公子对本皇子今日的礼物有何意见?” 我起身,他亦起身。他和郡澜跟在我的身后下了楼。下了楼后,我对他一笑,道:“我很满意,那么,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他愣了一愣,截住了旁边要过来给我送画的莲媚。他抓起画卷,遣走了莲媚,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我看着他笑道。 “那作为师父的回礼,就将这幅画送给徒儿吧?”他不自然地别过头,看着画。 噩梦联噩耗,心如死灰【1】 “好,”我一开心,就忘乎所以,“啊……”但话已出口,再收回岂不是让自己难堪?我真想给自己两个巴掌!下次不可再如此大意了!还好那幅画上的疤不是很明显,都怪那个莲风!画那么细致作甚? 金挚炎见我答应地如此迅速,愣了一下,面色一寒,道:“天色不早了,徒儿送师父回宫吧。” “嗯……” 回宫的路上,金挚炎坐在马车中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手中握着画,目光呆滞一直凝视着手中的画卷。他没有打开,也没有企图打开,一动不动。 回玉然宫后,郡澜回白玉苑里了。白玉苑现在已给郡澜居住了。而我在大大浴池中泡着热水澡,不停地打着喷嚏。 “公主啊!您今晚去哪了啊,一定是淋雨了吧?”月华帮助我从浴池中走出来,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呀!这么烫手哪得了?要是被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可怎么办呀!月娥,快去宣御医!” “别宣御医了!宣了御医母后就知道了。母后现在如此状况,我不能再让她担心了!退烧的药方我的药箱里有,你抓些熬吧!我学医的,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我的头昏昏沉沉的,冲月华摆了摆手。月华用一层接一层厚厚的衣服将我裹紧了,轻轻地将我放倒在床上,然后再为我盖上厚厚的绒被。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公主!”月华对我摇了摇头,即刻转身出去找我的药箱了。出门前还吩咐了周边的婢女好好照顾我。我无力地冲她的背影笑了笑,口中干燥无比。迷迷糊糊中,沉睡了—— 睁开眼,身体已经没有了原本的痛楚。身体轻飘飘地,周围是模模糊糊的黑色身影……我伸出手,却触不到他们。这是怎么了?我听得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但是我说的、问的他们都听不到。好像是与世相隔一般,我的心中充满了焦虑…… 渐渐的,他们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清晰,至少我可以看清他们严肃而又略带悲伤的、憔悴却坚毅的脸。现在时辰接近黄昏,他们身披黑色铠甲在帐篷外有秩序地巡逻着。紧张的气氛好像正在进行什么大事……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们。手却穿过了他们的身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发烧烧死了,剩下了魂魄?这儿是哪儿?怎么像军营?我看了看军营大门处高束的黑色旗帜旗帜,上面有一个设计完美的鲜红色的“阳”字,略带威严,略带冷酷。鲜红的颜色好像战场上飞溅出的鲜血,诡异、狂热。 阳?难道这里是终痕所在的军营?我走进了最中央,最大的豪华帐篷中。果然,终痕成熟了不少的脸,与幻想中一样的脸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向他走去。他会看得到我吗?他会感受得到我吗?这是梦吗……我伸出手,像抚摸着空气般抚摸着他的脸。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着。 “白衣,白衣!”突然,他的手在空中乱抓着,次次都抓到我所在的地方……他还记得我!他没有忘记我!仅仅是两天的相处,就让我们彼此记忆深刻!他真的,记得我……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在空中消失。 他似乎做了什么梦,被噩梦惊醒了。他恐慌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在军营中后,摇了摇头,脸上多了我所陌生的冷漠。他没有脱下衣服就睡觉了,所以他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后,就站了起来,坐在不远处的案旁,拿起毛笔,一笔一划,很认真地在写着什么。我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双眼贪婪地望着这张我思念了七年的脸。 七年了,他成熟了很多,他也长高了很多。他的脸更加俊美,若他扮成女子,定是天下第一美人。可惜他是男子,天下第一美男! 他写字写地很慢,很慢。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些字刻在心里。 噩梦联噩耗,心如死灰【2】 白衣;白,衣;白——衣。一叠厚厚的纸上,写满了“白衣”。密密麻麻的、整齐的白衣二字,像是一幅繁杂华丽的壁画,深深地印刻在纸上,印刻在心上。 看到着些字时,我的心里弥漫了暖暖的感觉。他不仅记得我,他如我思念他一般思念我……他看着那些字,摇了摇头,温柔地笑了笑,浅浅的酒窝在他的脸上浮现。我伸手,却触不到他。 这是他现在的生活吗?这是他真实的生活吗?这是我的梦,还是我的魂魄所看到的东西?如果,我说如果,这是梦就好了!梦虽然不是真的,但至少给了我美丽的幻象。若这是我的魂魄,那么从此我们便阴阳相隔。我只能跟在他身边,他却不知道…… 在我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帐篷里出现了一身银白色铠甲的男人。他是儒轩!他在说话!他说什么,我都听不清。我走向他,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时,他飞快地转身走出了帐篷。而终痕踩着华丽的地毯,用比儒轩还要快上几倍的速度,走出了帐篷。我急忙追了上去,发生什么了?让他们如此紧张? 他们出账点兵,不一会儿就召集了许多兵马,策马飞驰,出了军营。我触不到这里的任何东西,我飘在空中“奔跑”着,惊讶,我的速度并不亚于骑兵。 远处的另一个军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们冲进那个人烟稀少的军营中,杀死了一些守卫的士兵,冲到军营的内部。有些骑兵扛上了几袋子粮草,毕竟七年之战要用的粮草很多,虽然军营里粮草还算是充足,但是毕竟有备无患。我跟在终痕的身边,看着他手中握着一把冷光闪闪的利戟,他的周边散发着阴狠的杀气。这样的终痕与我见到的对我十分温柔的终痕一点都不同…… 他噬血的目光看着前面完全不知危险临近的男人们正在享受一个女人,女人一身雪白的衣服早已被地上的污泥沾染,也被六个大男人撕得不能遮体。她奔跑着,哭泣着,却始终逃不开男人们的践踏。 突然,周边杀喊声四起。不好!终痕中埋伏了!我看着周围杀气蓬勃的千军万马。他怎么如此不谨慎,竟然中了敌军的空城之计!我担忧地看着终痕,终痕与儒轩似胸有成竹般面不改色。前面的六个大男人四处寻找衣物、兵器,女人被丢在那里。她已经是毫无体力了。儒轩上前瞬间解决了那些男人,转身带着一小队人马杀出了一条道路。 终痕策马上前,伸出一边手欲将那个白衣女子抱起。不料冷箭瞬间扎进了他的右臂,他咬了咬牙,忍着痛将女人抱起了。 那是谁?为什么会让终痕如此在乎她?为什么终痕非救她不可?四周都是伏兵,他却还是抽出短暂却足以致命的时间救她!我激动得走近,看见了女人的脸。那一瞬间,我惊呆了! 她的脸,苍白毫无雪色,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可是却依然无比迷人!而那张脸,正是我的脸!不,她的脸比我的脸大,下颌没有我的尖润,身体也比我丰腴……她趴在终痕的马上虚弱地掉着眼泪。 突然,一个戴着军盔的中年将军一剑向终痕的胸口刺了过去…… “不要——”我伸手穿过了终痕的身体,周围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周围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终痕!”我吼道。这、这里,是我的寝宫?我坐在床上,左摸摸,右蹭蹭。被褥是暖暖的,难道刚才的是梦? “公主!您醒了!”我双眼空洞地望向月华。她的眼窝深陷,眸下的皮肤是青黑青黑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她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见我看她,她急忙向我走来,将药放在旁边,伸手用被子将我裹紧,心疼道:“我的小祖宗,快躺下,病还没好,小心再着凉了!你知道你昏迷了几天了吗?五天啊!整整五天!”她边说,边流下了眼泪。 五天,我昏迷了五天吗?我却只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噩梦联噩耗,心如死灰【3】 “月华姑姑,”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眼泪,“我饿了!” “哎呦!手快放进去,小心着凉了!”她迅速地将我的手塞回了被褥中,“我这就叫厨房给你准备吃的!五天滴水未尽,能活着也是奇迹了!”她匆匆忙忙地,连眼泪都顾不得擦去就冲了出去。 “啊!”殿外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惨叫,估计月华姑姑撞到人了! 不一会儿,郡澜呆滞的脸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她站在正好能看见我的地方,流下了眼泪。 我冲她笑了笑,道:“今日才发现,你的脸实在是酷似月华姑姑的脸呢!都有青黑的眼圈,满面的愁容。哈哈!”我的声音依然很虚弱,朝她伸出了手。 她小脸立刻收住了所有的表情,飞速走了过来,抓住我的手,摸了摸有温度后,迅速塞进了棉被中。她的手,比我的手还要冰冷。她看着我,眼泪唰唰地停不下来。 “我昏迷的这五天,你休息了吗?”我笑着看她。 “嗯,今日刚被月华姑姑赶去白玉苑。只是你昏迷在床,生死未卜,我如何睡得着?”她说着,又红了眼眶。 “我生病的事,母后他们知道吗?” “皇后娘娘和皇上当然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如何能瞒?你昏迷的前两日,皇上罢了早朝不眠不休地陪着你,最后被太后娘娘劝着‘以国家大事为重’又上了早朝。后来每日用膳时,皇上都会抽出时间来看你。皇后娘娘怕坏了规矩,送来了百种补品。再不久就是冰中了,皇后娘娘怕是早就迫不及待了……还好还好,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她牵强地朝我笑着。 “你累了,快去休息吧。我醒了,就代表我没事了。”看着她眼里的血丝,我的心也隐隐作痛。其实周围的侍女们个个都是红着眼圈的,我想整个玉然宫里的人都是如此姿态吧!从三岁起便在玉然宫中与他们一起成长,我就像是他们的孩子一样。我的心思他们全都懂,比如我去御花园中的原因,我告诉过月华,想必现在玉然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只是他们都为我保密着,没有玉然宫以外的人知道。他们也是我生命中的亲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也知道,他们一定会代替我去驭风亭中等待那个我苦苦追寻的身影…… 余下的半个多月,所有人都不让我下床走动。最开始的日子,我都在想那个梦境。一想到终痕抱着那个女子的脸,我的心就隐隐作痛……我找月华姑姑谈心,她告诉我,这种感觉是吃醋。醋不是酸的吗?而最后一幕,梦的最后一幕,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那个敌营的将军的剑,泛着寒光,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但后来我慢慢释怀了,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梦的最开始是最甜的地方,终痕写下了无数的“白衣”。我只要记起那最开始的地方就可以了! 时间过得很快,终痕依然没有从边关回来。 今日是冰中,这一次,是母后亲自过来看我。母后一见到我,就将我搂住。她总是这样,一见着我,就没有了皇后娘娘高贵的姿态。她摸着我的脸,我亦看着她。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她不再是当初那个追逐爱的懵懂女孩了……她告诉我,她的心已经在父皇将她关进冷宫之中的那一刻,死了。 “母后现在只剩下你和阳儿了,阳儿在边关身负重伤,而你又……”母后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周围的侍婢识趣地散开了。 “什么?母后你说什么?”我激动地从床上坐起。终痕身负重伤?难道说,我做的那个梦,不是梦?他是真的被那个将军的剑刺到了?他……我望着母后,希望在她的脸上看不到绝望的神情!终痕答应过我的,终痕说他会回来的,他叫我等他回来的!他不能有事,他不能有事啊…… 噩梦联噩耗,心如死灰【4】 “今早边关战报,昨日黄昏时阳儿派重兵引开了长贤军营里的人,自己率领八千精骑勇闯敌军军营。不料蔡骏那厮做了叛军之徒!他打探到阳儿的计划,向长贤告密,所以阳儿在军营里遭到埋伏,中了长贤将军的剑,只怕此时,凶多吉少……”母后看向窗外,用手中的手绢擦着眼泪。 “皇、皇兄他,为什么要去攻打敌营?”我的声音有些颤抖,难道,难道我做的那个“梦”,并不是梦? “阳儿冒着生命危险,竟只是为了救一个女人……他怎会如此愚钝!”母后悲伤中又带了气愤。 救一个女人……那个长得近乎与我一模一样的女人,是她吗?终痕,那不是我!那不是我啊!我怎么能容许别人用我的容貌,博取了终痕对她的珍惜!不可以!不可以……终痕不会死的,他不能因为那个女人死,不能…… 母后在玉然宫一直待到深夜,她一天都在不停地照顾我,不停地与我说话。我却再也听不进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我的脑子里都是梦里的最后一幕。那个女人苍白病态的脸,终痕看着她被侮辱时噬血的眼神……终痕的身体凶多吉少,凶多吉少…… 第二日,我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早晨早早就起了床,穿上了厚厚的红色长袍。红色现在在我眼中是多么刺目,它仿佛让我偿到了血的味道,闻到血的腥味……我脚步踉跄,跌跌撞撞的来到驭风亭中。我的脑子已经不能思考,不能思考若别人看到我女装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我抱着白玉琴,低下头疯狂地流着眼泪。我的心痛,我的不甘,我的难过,统统挥洒在琴弦琴座之上…… 《花宴》、《花宴》、《花宴》……一日下来,我不停地弹着《花宴》。直至夜里,月华姑姑跑进驭风亭中满脸悲伤地望着我。 “公主——公主——”她的声音却仿若隔世,我听不清楚,也不想听清楚。 “诤——”琴弦断了。弦在我的指腹中划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在白玉琴上开了一朵诡异的小红花。在百感交集之际,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霏儿,你骗得我好苦……”什么声音?为什么我的眼睛睁不开? “霏儿……”是、是终痕的声音……我渐渐睁开眼,一张与金挚炎有些相似的脸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他很白,很白,跟白玉琴一样的肤色。他的眼睛仿佛能滴出清水。他长得很漂亮,很漂亮。 “霏儿……”他的眼睛里带着无限的悲伤,他的身体虚无缥缈,好像马上就会消失一般。 “你是谁?”为什么,他的声音和终痕的声音一模一样? “霏儿,我要走了……”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他的手好冰,没有一点温度!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低下了头,继续说道:“霏儿,不必疑惑。我不是你的‘终痕’,我是金挚阳,你的哥哥……” 他说他是金挚阳?那终痕呢?终痕是谁? “霏儿,今后,你一定要坚强……”他眸子里明显的深情,明显的不舍,明显的悲伤……他温柔得像水,静得像一汪没有波澜的死水。这么忧伤的人,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忧伤,一种善良的人,让我的心莫名地疼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欲离开。 我拉住他的手,道:“你要去哪?”莫名的恐慌,莫名的不安。 他没有说话,朝我微笑。深深的酒窝印在他的脸上,他的温柔让我感到无比熟悉。他轻轻地拂开我的手,道:“终痕会替我继续爱你,加倍爱你……”他离开了,他的脚步声像风吹过枯老的树枝发出的绝望的声音一样,一下、一下敲击在我的心上。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说他不是终痕,他是金挚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睁开眼,我躺在寝宫之中。 “公主,你醒了。”月华的声音十分无力,“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昨日边关来报,四皇子度过了危机,不会有事了……”说着,她倒下了。连续七日无眠,连续七日的疲劳,她应该倒下了。周围的侍女将她扶起,回了房间。 我看着窗外,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张带着无尽的忧伤的脸。他在朝我笑,笑得很温柔,很无力……他是金挚阳,他是我的哥哥。那终痕是谁? 有客归来兮,紫邪花园【1】 终痕是我第一个认识的朋友,我对他的感情是非比寻常的,比对郡澜的感情更深。两年过去了,我对他的感情一如既往。我等他九年了,无怨无悔。两日的相识,九年的等待,只为再次重逢。 “师父,你再弹一遍,再一遍就好了!”驭风亭中,金挚炎缠着我让我再弹奏一遍教他的新曲子。现在,在他面前我已经可以高傲地抬起头了,因为我颈下的伤好了,连疤都没留!嘿嘿。 一曲终,我起身坐到了旁边。白玉琴被金挚炎修好了,他亲手修的。我笑着看他,道:“听清楚了吗?” “嗯嗯,我继续,我继续!”他越来越像个小孩。 我十三岁了,身体渐渐丰满起来,但是对于郡澜而言,我依然是骨瘦如柴。不是郡澜肥,是她比我丰腴,丰腴到恰好处的绝佳身材。但我对于十一岁前来说,已经算是胖了,以至于金挚炎时常捏着我的脸,嘲笑道:“师父,你快成猪了。” 两年来我和他的感情越来越好,我们谁也不摆曾经的架子了。我依旧记得,两年前自从那次出宫后,他就连着三个月都没有来找我。我曾问他,他母妃的事,他恨昭福或皇后娘娘吗?他说,他不恨,他恨他自己。我不理解,为什么他要恨他自己。每个人都有权利拥有藏在自己心里的秘密,他不说我也不勉强他。因为我也有秘密,不愿意与他人分享。 “时辰不早了,今日有事,我先回去了。徒儿告辞。”他笑得奸诈。每次晚膳前一个时辰,他都会离开。 “嗯。”我也配合他,装模作样地对他挥了挥手。 我对金挚炎的好感飙升,已经从心里接受他这个虚心好学的徒弟了。还有一点,我一直把他看作长不大的小孩,即使他是大我十一岁的未婚“小男孩”。说来也怪,他二十五岁未娶,也不见父皇给他指婚。我总嘲笑他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孤家寡人,他也总是笑着反击。 弹着琴……两年来,除了生病的那半个多月,我都是有规律的生活着。每日必不可少的就是来驭风亭赏花弹琴。今日和中已过两日,正好是与终痕分别的那一日。 “公子!公子!”远处穿来月芬的声音,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满头大汗,像是跑了很久。 “怎么了?不急,慢慢说。”我给她斟了一杯茶。她喝了一小口,来不及说话,拉着我的手就往御花园外跑。我道:“你要带我去哪啊?”她没回话,只是跑着,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告诉我,这一定是什么喜事。可是,对我来说,除了终痕回来,还有什么喜事呢?难道?难道是终痕会来了? 这条道路,是去金影大殿的道路!金影大殿我只去过一次,就是九年前的今天,送别终痕的那一次。但这条路却早早印在我的心中。 “公主,”月芬转过头,小小声地叫了一声,“看!”我顺着她指的方向,见到了那张我思念九年的脸。不是幻想,不是梦中的脸!是真实的脸! “月芬,是他吗?真的是他吗?他回来了?”我紧紧盯着那张脸,生怕在一眨眼间,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金色的铠甲,如九年前般闪闪金光。颈身更加修长,他长大了,与我幻想中、梦中的他一样,不再是十六岁时那个略带稚气的少年。如今,他是扫平千年赫奇的神话将军。只是,他的脸怎么会那么苍白?近乎是毫无血色。 “公主,他回来了,是真的!”月芬同我的兴奋而兴奋着。 我站在与九年前相同的地方,遣走了月芬。他却一眼都没有看过来,我的心凉了下来。 现在的感觉如此真实,这不是梦!这真的不是梦!他终于回来了,我终于等到他回来了!终痕……我的眼泪涌了出来……回到了驭风亭中。他回来了,他会来这里找我的,他一定会的! 有客归来兮,紫邪花园【2】 如今,我依旧是一身最爱的白衣。虽然长大了,长高了,但我相信,凭我一身白衣,终痕一定会认出我来的!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在驭风亭中弹着琴。早就想见面,却从来没有想过,见面之后我要如何与他对话。毕竟我长大了,不可能再像儿时一样对他毫无顾忌。……满怀希望,期待又害怕等待着。一直到深夜,月华劝我回玉然宫后,我依然没有见到终痕。他,他是真的忘记我了吗?难道那个梦,不是真实,那就是一个梦?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玉然宫的大殿中央,满脑子都是“他没有来找我,他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公子,有客来访。”月华看着我,冷静道。“公子”?她叫我公子!我立刻会意,从中央的大位上坐到侧位。 “客?”我问。 “执日王的人。”执日王?是终痕的人! “快宣、快宣!”我激动地望着门外,月华走了出去。不久,一个黑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儒轩?”我望着那张熟悉的脸,道。 “参见公子。”他的脸上依然是冷若冰霜的表情,“今日王爷派属下来接公子共住执日王府,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共住执日王府?”我惊道。 “是的。王爷说了,若公子不同意,绝不勉强。只是王爷的王府三年前已修建好,今后都不再在早朝意外的时辰里进入皇宫了。还有,王爷说给公子一点时间考虑,明日午时属下会驾车来迎接公子。若公子同意了,公主不同意,王爷便会亲自去找公主商议,请公子放心。王爷的话已带到,属下告退。”他一口气说完了所有,拱了拱双手后转身离开了。 我愣在原地。原来他没有忘记我,他真的没有忘记我!太好了!我愁容消散,一下子开心起来。 月华走了进来,道:“公主,若您想入住执日王府也不是问题。只要每季季中之前奴婢派人将公主接回玉然宫即可,理由自是公主思念白公子。” “太好了!月华姑姑,谢谢你!”还是月华知我心,“不过,我要带着郡澜!”我指了指门外神情失落的郡澜。 “公主不必言谢,为公主着想是奴婢分内之事。带上郡澜也好,郡澜可以做玉然宫的内应。这样以后奴婢就能知道公主是否安康了,有郡澜在公主身边奴婢也比较放心。”月华看向郡澜,笑着。 郡澜也笑了起来。只是,我没有来得及与金挚炎道别。 翌日午时,月华帮助我收拾好东西。儒轩早已和马车站在玉然宫外等候了。我和郡澜上了马车,同月华挥了挥手。我知道月华一直在忍着眼泪,毕竟我们相处了十三年,头一次分开……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我掀开帘布,望着外面的风景。执日王府在南城的日南山上。日南山不是很高,但也不低。从上山开始,周围就是一片山清水秀。树木很多,清澈的溪水发出脆耳的响声。现在是春天,百花齐放的季节,大自然的香味盈满了马车。我又出宫了! 日都城北是宏伟壮丽的皇宫,日都的城南是山水清丽的执日王府。仅仅是地理位置,就足已证明皇上对执日王的重视。执日王府中的景色,会是如何呢?上山的道路十分平坦,不知用了多少人力修筑,难怪一个王府就要花上六年修建。 日都是金影国最大的城市,是整个大金影王朝的三十分之一。而金影皇宫就占了整个日都的三分之一,则执日王府是整个金影皇宫的十分之一。是金影国最大的王府。 山的顶部渐渐出现了一座高雅华丽的府邸。下了车,看着眼前这一片山水图。清澈的小河上架了一座木色小桥,精致简约却不失华丽。桥下凹凸不平却别添景致的石子小道,直通一座应景的王院,看来是精心设计的。独特边幅的金匾上刻着四个大字:执日王府。 看来终痕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这里的风景好美!我看着周边的经过设计摆设的花花草草,感受着花香。但最浓郁的,却是一股熟悉的馨香…… 有客归来兮,紫邪花园【3】 “公子,这边请。”儒轩走在我们前面为我们带路。走在小木桥上的感觉真的很不错!我拼命抑制着兴奋的情绪,装作面无表情地走在小桥上。 门,在儒轩站在门外的那一刻,打开了。一条上面纹着深色月亮图腾的地毯直通大厅。几个侍女走出来,温和地笑着为我和郡澜接去了行李。隐隐约约可以看得到朱红檀木色系的大厅里,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公子,王爷在里面等着您。郡澜姑娘,请往这边走。”一个身上穿着嫩绿色的、慈眉善目的女人对我欠了欠身,带走了郡澜。 我的心“砰、砰”地跳着。跨进了大门,那一刻,周围的侍女近乎在同一时间对我行礼,道:“恭迎白公子。”声落,她们有秩序地散去了。我愣了一下,抿嘴笑了笑。那抹黑色的身影大步优雅地走了出来,对我笑得很温柔,很灿烂,嘴边的酒窝深深陷进了肤中,化成一道绝丽的弧度。他一笑,温暖的阳光都失了色。 “衣儿,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成熟的磁性,比以前的声音更多了分韵味,让我再度陷进了他的温柔陷阱,不可自拔。 “终痕……”我的喉咙像卡了什么东西,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直至走到我的面前,抬起比我大一倍的手,用修长的手指在我的脸上触了触,道:“衣儿,你长大了。”他的这句话包含了太多,太多。我长大了,九年时间,我已不再是小时候的我了。我长高了,思想也变了,容貌也有了变化,还有很多,很多都变了。最重要的是,我对他的感情,也变了。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即使九年不见,我对他却是越来越深。 我拼命地忍住眼泪,重逢,我相信终痕一定不想再看到儿时动不动就落泪的懦弱的我!原本想好了很多很多重逢时要说的话,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口!难道要说,我这九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吗?还是,单单九年来我每日都在驭风亭中等待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能说,对他的思念,在看到他的脸后彻底说不出口,还不如,什么都不说……最后连一句最基本的,“你过得好吗”我都说不出口。我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他。有些话在心里不用说出来,有些人依然会懂。 “衣儿,来。”他抓住了我的手,往内院走去。那股熟悉的香味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好闻。他温暖的大手,将我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够了,这就够了。若一辈子都不能说出我心里的感情,那就做一辈子的白衣好了!至少比让他讨厌我要强得多了! 不知走了多久,我努力不让自己的脸红起来。他停住了脚步,我来不及止住脚步,向他倒去,轻轻地撞了他一下,又重重地弹开与他的距离。他转过头,依然笑着。他让开了身子,我看到了一片满是紫邪花的花园。他将我拉至他的身边,道:“我答应过衣儿,我会回来,我做到了。我也答应过你,会将紫邪花还给你,所以我将它变成了一道风景,还你一个惊喜。喜欢吗?” 我呆呆地松开他的手,向前走去,四处都是紫邪花,满满的紫邪花。很多很多的紫邪花上都有很多很多色彩斑斓的小蝴蝶倒在上面。我转过身,笑着朝他摇了摇头,道:“你祸害了这些美丽的小生灵……”你天生就是一个祸害! “那就让衣儿来解救它们吧!”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随手小心翼翼地从紫邪花上拿起了一只雪白雪白的小蝴蝶,“如今我已抱不动你了,只能帮助你解救它们,顺便为自己恕罪。”一句在我听来别有深意的话,在我心底激起了一片涟漪。 “它们会愿意给你一个恕罪的机会的。”我走到他的身边,我的身高才到他的上半截手臂中间,“你说,它会是当年的那只小蝴蝶吗?” “你说是,那便是。”他看着小蝴蝶,笑道。 “若我说不是呢?”渐渐的,我放下了刚才的不自然。 有客归来兮,紫邪花园【4】 “那便不是了。”雪色的小蝴蝶已经从他的手中飞离。那一幕仿佛定格在我的心中,看得我痴迷……他就像民间崇信的天使一般,绝美的面容,善良的心地,只是缺少了一件白衣。虽然他身上的黑色长袍衬得他的肤色越发白皙,衬得他整个人美得越发少了真实的感觉。但是我还是想看一回他穿上白衣的样子,一回也好。他穿上白衣,就算是天使的光芒也要被他的光芒掩盖! “终痕,你知道吗?日光城冬季的白雪像鹅毛一样,很大很柔,很美。”我缓释了尴尬,一边轻轻拿下紫邪花上的小蝴蝶,一边跟他说话。 他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一笑,道:“我知道,小时候,我与母后……”说到一半,他停下了。放飞了手中的蝴蝶后,望向了天空。眼眸中换上了淡淡的忧伤,但转瞬即逝,让我觉得刚才那一瞬间是幻觉。 “你和皇后娘娘?怎么了?”我放低声音道。 “我与母后都很喜欢。”一提到母后,他的语气都变了。母后说过,终痕十一岁那年从边关回来就再也没有与她亲切过,之后也因为繁琐的事务极少与她相见。母后和他见面的时间,甚至比和我见面的时间还少…… 我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心疼。他没有转过头来看我,一直盯着眼前的蝴蝶。我忍住了眼泪,转头,看到了一座白石筑成的红顶凉亭。亭中放了一把白玉琴。我笑了笑,那不正是驭风亭中的那把白玉琴吗?我走向凉亭,坐在琴前,勾了勾琴弦,抚平。终痕看着我笑,我怕回笑。一曲《花宴》从我的指尖溜出。 曲终,终痕朝我走过来,左手握拳,放在我的面前,道:“九年不见,你的琴音不再是当年断断续续的稚气琴音了。”话音刚落,摊开了左手,一只雪白的小蝴蝶在我眼前起飞。 “今日,雪色的蝴蝶很多。”他笑道。原来,不仅仅是我记得我们分别九年,他也记得。 “终痕……”我望着他的脸道。 “嗯?”他看着亭外的风景。 “你何时会带我去见见那位令你牵肠挂肚的朋友?” “如今还不能,赫奇刚刚被平,那块土地上的小部分人依然对金影国的人有所仇恨。他们在间海一带、边疆一带都有一些要致金影人于死地的人。但要去赤水国,定要经过那些地方。待我平反后,我再带你去。我答应过你的,从未忘过。”他看着我,笑得很温柔。 “嗯!”我开心地点了点头。也只有在终痕面前,我才能笑得如此轻松如此自然。就算是母后,就算是郡澜月华,我也不能释放自己的所有情绪…… “衣儿,你为这紫邪花园取一个名字吧!”终痕举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 “好啊,”我看了一眼四周,“我很喜欢这个花园!就叫汐荼花园吧!” “汐荼?这是何意?”他疑惑道。 “终痕不知道汐与荼吗?传说汐花是天下最美的花,美得让人见了之后舍不得摘下它。而且它是生长在雪山上的永不枯零的花朵。只是见过它的美的人,都死了。而荼是它的伴叶,传言它能解百毒,而它比花还要美,与汐相融合,互补之美。我认为紫邪花的美是天下第一的,而紫邪花园自是天下第一的花园,应该用天下第一的名字命名!”这是小时候听父皇说的。 “这些都是传闻罢了,天下怎么可能有这种花。不过,既然衣儿喜欢这个名字,那就用这个名字。从今以后,这片花园就叫汐荼花园!那这座凉亭,就叫白衣亭吧。”终痕道。 “可是……”父皇说的话从来不曾假过,“也许真的有这样的花呢!我真想亲眼目睹这朵花!”咦?今日的终痕怎么如此奇怪……呵呵,白衣亭! “也许吧!衣儿,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他盯着手中的茶杯道,“我是金影王朝的四皇子,执日王。”仿佛他是在自言自语,我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我知道……”沉默许久,我才发言。我以为,他说的身份不是这个…… “哦?何时知道的?”他挑了挑眉,看了我一眼道。 “九年前你带兵出征时,听到了皇上的言辞。从那时起,就知道了。从进宫时开始我就崇拜四皇子,希望长大后能做一个像四皇子一样的男子汉!可从没想过,四皇子今日就会在我面前与我闲谈。”我笑道。从小就听说,金挚阳从十二岁起就在冰冷的性格上加上了暴虐的性格。但我不知道,他是为何对我温柔。也许这就是真心的朋友吧! 终痕没有再说话,凝视着远方。完美的侧脸在黄昏的金色阳光下熠熠生辉,我凝望着他的脸,不曾移开过视线。 他不像初识时那样了,莫非,他真的不是金挚阳? 香月阁中游,事有古怪【1】 夜至,儒轩来汐荼花园中禀告终痕边关有事,于是终痕离开了。儒轩看我的眼神别有深意。偌大的汐荼花园中,除了四处的灯火照明,再没有了人的踪影。今后,我就住在这里了吗?这里,好冷清啊! 汐荼花园里只有一座凉亭,却不是在中央。我走下凉亭,跪坐在青草之上,身子前俯,我的脸隐隐约约在清澈的水面上倒影出了轮廓。伸手触了触冰凉的水,又想到了那个唤我“霏儿”的金挚阳。他的眼睛似水温柔,他的手指似水冰凉,他的身影似水忧伤。为什么一个人会有那样浓烈的悲伤在身边的周围散发着呢?他真的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吗?还是我梦境中出现的幻想? 突然,身后有一双大手猛力一推,我掉进了冰冷的水中。呛了几口水后,我从水面探出头来惊恐地望着岸上高大的人影。好在这水不是很深。 “哈哈哈哈哈……”岸上响起了熟悉的笑声。他的身子前俯后仰,不停地骂着“笨蛋”。 “金——挚——炎!”我咬牙切齿地吼出了这个名字。有他这么不尊敬师父的人嘛?平常心情好时就喊喊“师父”,心情不好了就“喂”。 “师父呀,您老真是不经推!才那点力就让你下水了!看来你除了弹琴,其它的样样不精呀!”他嘲笑道。他的身上没有穿着皇子的华服,穿的是江湖公子的灰色长衣。平平凡凡的衣服却让他穿出了不平凡的气质,真是造物弄人啊! 春日水凉,不一会儿,我在水中就已瑟瑟发抖。我愤恨道:“你用的那点手力比猪的蹄力还要高上几分!” “师父,您这样说就不对了!怎么能将我的手与猪的蹄子相提并论呢?”他邪邪地笑道,根本没有要帮助我上岸的念头。 而我,没有想要上岸的念头!我的声音开始发抖:“也是啊,教育你归教育你,怎么能侮辱猪呢?为师方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徒儿这次批评的对啊!”我冷笑道。 他的脸垮了下来,没再说话了。不过他像良心发现似的,朝我递来了他的手。我不屑地看了看他,吃力地摇晃着从水中走了出来。好在外层的大袍有些硬料,不像里衣现在已经紧紧贴在了我的身上,身体的凹凸被毫无遗漏地展现出来。 我紧紧裹着大袍,瞪着金挚炎道:“徒儿,执日王府可不好闯,你怎么来了?” “哼,区区几个暗卫又奈我何?”他狂妄地冷笑了一声,我鄙视了他一眼,岸边太暗,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今后你都住在执日王府了?” “嗯……是啊。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宫吧!”记得宫里是有门禁的,不过想来,他堂堂五皇子,守门的卫兵不可能不给他面子。或许他本就没想回宫过夜呢!在烟花之地一觉天亮对他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原本还想说“你母妃在宫中肯定得着急了”,但是突然想到了他的母妃两年前自杀在金珍殿中…… “嘿嘿,本皇子今后也住在这里了!”他邪邪一笑后,脱下干净温暖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后,飞速离开了。 “喂!”我喊了一声,他却早已没有了踪影。身上的外套到了下来,我伸出手忿忿地穿了起来,确实很冷!我在心里咒骂:精神有问题的怪家伙! “白衣!你怎么了?”不久,郡澜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郡澜飞快地走到了我的身边,拿着她的手帕为我擦去脸上的水。 “被猪蹄踹下水了!”我黑着脸道。 “猪?这哪来的猪……”郡澜四周看了看,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天色不早了,我们回房吧!” 执日王府的具体地形想必儒轩已经带郡澜熟悉了一天了,而我一天都在汐荼花园中。汐荼,这个名字念起来我的心里暖暖的,嘻嘻…… 香月阁中游,事有古怪【2】 执日王府远比想象中的大,大却比皇宫还要精致。朱红门窗梁柱上雕饰着华丽的关于太阳的图腾,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终痕的房间在西面,我的房间在北面。每个房屋都让长廊以巧妙的方式连接在一起,相交却依然相隔,空前的独特设计。 我的院落里有个厅堂,有阁楼,有寝房,必不可少的是修饰边墙的紫邪花。弄得有些女子的气息,好在我的身边还有郡澜。一进院落,就看到左堆右群的侍女在四处布置着。她们一见我,娇羞地低下头喊道:“恭迎白公子。”她们的脸我依稀记得一些,是早上在门口接迎我的侍女们。 郡澜深知我的生活习性,她对着那些侍女道:“速速备水,公子要沐浴了!”此时郡澜脸上一丝不苟的神情,像极了月华。我捂嘴偷偷笑着。 “是。”她们纷纷退下了。 我来到浴室时,热水已经备好了。在冷水中泡了那么长时间,一上岸又被风吹,最重要的是执日王府如此之大,汐荼花园在王府南面,走了老长一段路才回到自己住的院落中。走回来时,我的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干了。 院落的名字与玉然宫中白衣住的地方的名字不同,开头却仍是“白”字——白终苑。 “你们都退下吧,我来伺候公子就可以了。”郡澜打发走了侍女们。 “是。”看来郡澜在王府的地位也是很高的。 习武之人必练的就是感觉,我和郡澜都能感觉得到周围有没有人,或者,有几个人,再或者,那个人是谁,有无敌意。不过,执日王府里的侍女们应该都是受过严厉的训练的,她们比宫里的侍女还要严从令。 “快把衣服脱下来,要不又要感冒了!”上次生病的事在郡澜心里落了一块石头,她上来伸手就脱下我的衣服,其速度之快,让我不禁脸红。但很快我又恢复了平静,泡进了暖暖的水域中。 “郡澜,你也进来吧!”我笑看她。在从汐荼花园回来的路上,她紧紧得抱着我冰冷的身体,她的身上一定也沾了不少从我头发上滴落的水。这么冷的天,她也会受寒的。 “不了,在你回来之前我就沐浴过了。”她舀水轻轻地浇在我的身上,水汽在她的脸上凝了一层细细的水珠。 “我才不信,你身上都是臭汗味!一定是找我找了好久了吧!”我想我是了解她的,用膳时间她若见不到我,一定会四处打听我的下落,直至看见了我才会放心。我笑了,伸手将毫无防备的她拉进了水中。我道:“嘿嘿,你浑身都湿透了,快脱下吧!不然要受寒的!”我伸手就开始脱她的衣物。 她无奈地看着我,解下了湿漉漉的衣物,跟我泡在了一起。她的散发粘在了脸上,而她的双手在帮助我洗身子。我伸出手,将她的那撮散发勾到耳根后。她愣了一下,眼泪掉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惊慌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没有!”她抹了抹泪,拼命的忍住未出眼眶的眼泪。 “郡澜,”我柔声道,“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照顾我的,你不是我的婢女,你是我的亲人啊!” 我并不知道郡澜心里的想法,她不说,我猜不到。但我知道很多时候我都会惹她生气,在不经意间触犯了她的禁忌。她生我的气吗?我看不出来,我甚至不敢去猜。也许现在这样就是很好的,她不说,我不猜。 夜很静,十三年来我只熬过一次夜,就是终痕出征的前一夜。借着月光,我走下床,穿上鞋子坐在镜子前。镜中是一个束着睡髻,长发的白衣。伸出手,摸了摸铜镜中的白衣,摸到的冰冷直至心间。我想再这样下去,我会再也找不会女儿身的自己。白衣的脸,白衣的眸,白衣的性格,都是那么陌生,却渐渐掩盖了我自己……人的真实性格是有很多种的吧?人不可能只有一种性格的吧? 香月阁中游,事有古怪【3】 清晨,白终苑里的奴婢们轻手轻脚地忙了起来。 “白衣,白衣。”熟睡中,有人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身子。 “嗯……”我胡乱地答应了一声。 “早膳时间到了,醒醒!”我缓缓睁开眼,刚出口的“月”又狠狠被我咽回了口中。从前早上都是月华喊我起床,调整我的作息时间。今早看到郡澜的脸还颇有些不习惯。我起身招呼了几个侍女为我更衣,处处小心着让她们别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后来郡澜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遣走了所有侍女,亲手为我打理一切。金影王朝的衣服,只要是贵族的,即使是男装也十分难穿,身边没有一个人为自己打理,是穿不好衣服的。 穿好衣,束好发簪后,郡澜带我来到了厅堂。我才发现,这白终苑与白玉苑的地形极其相似。缓缓坐在油光焕发的红木椅上,郡澜却转身就走。 我拉住她,道:“你不用膳?” “我,我,我用过了!”郡澜道。 “不行,以后你得跟我一起用膳!”平常在玉然宫时,都是郡澜、月华姑姑等人陪我用膳的。突然让我一个人用膳,还真是不习惯。总得来说,应该是换了新的环境,很不习惯!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天天见到终痕的。 郡澜匆匆点了点头后,离开了。她今日怎么了? 望着眼前少量多盘的奇形怪状的糕点。中间一盘糕点是最多的,我抓起了中间一盘中的糕点。有点苦,却和甜蜜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蜜苦糕!”我喊出了这个回忆中的名字,却发现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与我异口同声。 “喜欢吗?”抬起头,一身紫袍的终痕浅笑着看着我,嘴角不远处的酒窝若隐若现。 蜜苦糕,自从九年前目送他出征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偿过蜜苦糕。九年前,从九年前起我的生活有了太大的变化了! “嗯!”我开心地嚼着口中精致的糕点,重重地点了头。 终痕笑着,不再说话。坐在了我旁边的椅子上,我们一起用早膳。他吃东西的样子与平常一样迷人,我就不同了,我吃起东西来全无形象……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侍女们和郡澜要远离厅堂,原来是早有安排!我看着终痕,笑着。 “终痕,今日我们去日都逛逛吧?”饭饱后,我一手撑着头道。 “好。”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口吻。想要从他的口中蹦出些波涛汹涌的语句,实在比找到汐荼花还难! “那我们何时出发?”早就想与终痕一同在民间游走,等了九年,今日终于可以实现了! 突然,厅堂门口出现了一个黑影。是儒轩,他走向终痕,单膝跪在终痕面前,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道:“王爷,边关之事……” “你先退下。”每每遇见外人,终痕的脸就恢复了冰冷。又是边关之事,难道赫奇国的余孽依然在搅乱边关吗?终痕转向我,道:“衣儿,今日恐怕不能陪你了,若是你想逛日都,便自己去吧。” “嗯,正事要紧。”我不过问,极力地掩藏自己失落的情绪。怎么觉得,终痕回来后,对我的态度冷淡了许多……脑海中猛然想起自称是金挚阳的那个男人温柔至极的表情,难道,终痕真的不是金挚阳?他们只是两个长得很像的人?可是,那个自称是金挚阳的人张得与终痕一点都不像。那会是什么呢? 望着终痕离去的背影,虽没有金银铠甲,却还是勾起了九年前我目送他离开时的那股失落之感。我自顾自地笑了笑,摇了摇头,道:“终痕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 “是啊,你从小就念着终痕的名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常人,虽是男子却美如佳人。” “郡澜……”我抬起头,看看眼神闪躲着的郡澜。 “若你不嫌弃,我陪你逛日都吧!”她看着我,很温柔很温柔的表情,却没有笑容。又是一个很久,她不曾笑过。 香月阁中游,事有古怪【4】 “求之不得!”我笑着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 马车备好后,我与郡澜就踏上了下山的路。马车中,我想起了上次出宫之游,傻笑了起来。这次我学聪明了,逛街一定要慢慢地逛,如果可以不用近看的小摊小店在远处看看就好了,不能浪费脚力。 “站住。”细声细气的男声在马车外响起。 “来者何人,竟敢拦截执日王府的马车?”车夫呵斥道,但是不一会儿,他的声音完全变了样:“参见五皇子,属下有眼无珠!”低声下气地话语,从今天逛完街回到执日王府后,我再也没有听过。下马车时我还留意了一下他的容貌,是真的再也没有在执日王府中出现过。不过这是后话了。 “师父,徒儿来陪您老逛街来了!”马车华丽的帘布被粗鲁地扯开,探出了一个如书生般秀气的脑袋。 我鄙视了他一眼,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我道:“你束的发髻……” “怎么样?本皇子从此要弃武从文了!哈哈哈哈!对了小师父!上次你教我的《落雁》我已经练地滚瓜烂熟了!如何?徒儿是否极具天赋啊?”他狂妄地笑着。所有人都是越长大越成熟,而他却截然相反!刚见他时虽然玩世不恭,但语气中有种中老年人的沧桑,而现在完全是孩时的语气了! “还是罢了吧,就你!要是屠夫说他从此不用力气杀猪我还能信,你弃武从文我才不信!”我斜了他一眼。 马车再次开动,他坐在我身边,掩嘴笑道:“师父,您老还是这么有趣。” 我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不过让他陪我逛街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至少我不会迷路。上次和他一起去青楼,回想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但是我不能夸奖他,我只能在心里偷偷地笑,表情依然要像无事一般。 “师父,别不说话啊。有我这个徒儿陪您逛街,您肯定乐得慌吧?”金挚炎不怀好意地推了推我的肩。很奇怪,我对他的断袖之癖已经不歧视了。更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能看透我的心思…… 我干咳了两声,道:“你刚说什么?没听清。” 他斜了我一眼,道:“师父,看不出来啊!” “看不出来什么?”我不甘示弱地再斜了他一眼。 “您老年纪轻轻的,竟然患了石耳症!”他抓着椅把狂笑着。 他说的话没有病句我会不习惯的!什么叫“您老年纪轻轻的”?我狠狠地斜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如果要我日日与他在一起,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的眼睛就会彻底剩下白色……金挚炎见我不再说话,他便识趣地走了出去与车夫随意扯了两句。没过多久,我再次降临到了香月阁。我看了看郡澜的脸,黑了一圈。 “看来我的书生徒儿对青楼情有独钟啊!”我扯扯嘴角讽刺一笑。 郡澜难得调笑道:“白衣,你知道哪种禽兽最可怕吗?” 我望了郡澜一眼,道:“不穿衣物四处凌辱女子的人唤作禽兽,这种禽兽算是真实的禽兽。而有一种禽兽外表风度翩翩,衣冠楚楚。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会刻意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这种禽兽俗称衣冠禽兽。”话毕,我望向了金挚炎兴致勃勃地听着我和郡澜的对话的脸。仿佛我们在说的是别人。 “衣冠禽兽一贯由两个形容词形容。”郡澜道。 “斯文败类。”我接道。 “人面兽心。”郡澜笑道。对郡澜的笑,我有些贪恋。 “师父和郡澜姑娘说的有理!”不料金挚炎突然拍手叫好。 “多谢夸奖。”我的表情僵了僵,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师父,您知道我为什么要带您来这儿吗?”金挚炎笑道。 我想了想,难道来这里是为了我?他是想测试我是否不爱女人?太狠了!不过这只能是我自己的瞎猜,我只能谦谦有礼道:“不知,还请五皇子明鉴。” 香月阁中游,事有古怪【5】 “莲墨姑娘想见你。”他笑得很温和。 “莲墨姑娘想见我?”与我何干?顶多是恋上了白衣的容貌。 “嗯啊,别废话了,快进去吧!”金挚炎拉着我下了车,郡澜则在我们身后。 下了车后,看到的依然是艳华连篇,虽然与比上次来这时冷清了许多。我闻到那些胭脂浓郁的气味,又呕了两声。莲媚一见金挚炎便从门口飞奔过来,挽住金挚炎的手说些令人耳红心跳的话。说完后,又看向我和郡澜。 “哟,白公子,您又带您的妻子来逛咱们香月阁啊!”我躲开她扑过来想要砸在我身上的手。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骨瘦如柴尚未发育的我了,即使胸上已经垫了东西,但还是不能给人乱碰。 我不语,干咳了两声。带妻子来逛青楼的在现在的世道上着实少见,没多少人的妻子会如此大方,男人们都是背着家人偷偷来的。我狠狠瞪了金挚炎一眼,转身欲走。说实话,我对青楼毫无好感。对莲墨更是……哎,有一点点好感的就是为我画肖像画的莲风了。 “白公子!”一声宛若银铃般脆耳的叫唤,我止住了脚步。 周围的男子们指指点点道:“你瞧瞧,那不是莲墨姑娘吗?” “是啊,她不是一贯不出门面的吗?怎么,她也想拉客卖身了?哟,那位被她唤作‘白公子’的小白脸长得跟女人似的!难道莲墨姑娘就好这口儿?” 我不理会别人的议论,转身,望着莲墨。拱了拱手,道:“姑娘。” “白公子,昨日莲墨托五皇子带公子来香月阁,是有事想问予公子,望公子见谅……”莲墨对着我的冷淡,低下了头。 “姑娘问吧。”现在的白衣在众人眼里一定毫无风度。 “若公子不喜欢进到香月阁,那公子能否与莲墨一同去十里香酒楼的雅间里谈话?”她果真如此想要与我攀谈?可一个名扬日都的青楼花魁走在街上,必会遭众人眼光……她能承受得了吗? “不了,还是在香月阁中吧。”我的心一软,道。 “请公子随莲墨来。”莲墨开心地转了身,不过很快又转了回来,“能否,能否请公子屏退左右?” 我迟疑了一番,转身对金挚炎和郡澜道:“我一人去。” “白衣……”郡澜道。 “放心,无事。”我朝她一笑,便与莲墨一同进入了香月阁。莲墨的房间在庭院以外,她带我来到了她的阁楼。我招呼我坐下,为我斟上了上好的红茶。她的房间里全无浓郁的胭脂气息,几盆茗花在房间里净味。与香月阁相比,她的房间可谓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想必她也是不想沦落至这烟花之地。 “莲墨姑娘有何事要问白衣?”我品了品红茶,香极,开门见山道。 “白公子,恕莲墨直言,”她坐在了我的对面,“白公子在江湖上可结了仇家?” “此话怎讲?”难道我摊上什么麻烦了? “莲墨从小由莲媚娘亲带大,身在这烟花之地,人心皆知。莲媚娘亲虽不会做些伤天害理的大恶事,她的心却是毫无感情,冷血至极。以她的性子,她不可能会举办像上次那样毫无悬念的、几近断了她的后路的事情。”莲墨望着我,我看不懂她眼里的神情。是担忧,是惊恐?或是,深情? “白衣愚钝,请姑娘明示。”她的意思是,莲媚想害我?还是想害我的另有其人? “莲墨想,莲媚娘亲之所以会如此冷血,与她的出生有极大的关系。人之初,性本善,她会变成这样,必有不为人知的心酸,让她从此为钱而活。不知公子是否记得,上次公子来这里时,有一位绝世画匠,莲风献画?” “记得。” 她继续道:“莲风公子是那日白天刚来香月阁的,在此之前,莲墨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我亲眼看见了莲风公子与莲媚娘亲签了卖身契,结果你走后,莲风公子竟然也消失了。莲媚娘亲全无往常的泼撒,全无心疼银子之意。莲墨觉得奇怪,就去那晚存放宾客名字的箱子里看了看,白公子的名字,有两张……” 香月阁中游,事有古怪【6】 “莲墨姑娘的意思是,莲媚姑娘是故意要让莲风公子为白衣作画?”原本觉得没有什么,现在被莲墨一说,还真有了什么!难道莲风手抓着一张写有我名字的纸,箱子里也有一张? “嗯,公子,肖像画之事绝无如此简单!莲墨以为……” 就在莲墨的话还未说完时,“砰”地一声门被踹开了,莲媚走了进来。她瞪着莲墨,道:“你这婊子!枉我留你如此多年舍不得让你沾染一点污浊!你竟然私自将男子带入你的房里,欲自毁清白!既然你如此想要与男人上床,那我就成全你!明日,你就看着吧!”莲媚揪着莲墨的发丝,将莲墨梳好的发簪一瞬之间弄成鸡窝般的发型。 “娘亲!不是这样的!我与白公子什么都没有!”莲墨忍着痛,哭喊道。她始终不肯求我解释,深怕牵连了我。 “莲媚姑娘,今日之事全怪白衣考虑欠妥。若白衣今日玷污了莲墨姑娘的名节,那请莲媚姑娘开一个价,白衣为莲墨姑娘赎身。”有一瞬间,我被莲墨的坚强感动了。 “赎身?说得好听!现在哪个男人说赎身不是将我阁的清婉买了回去糟蹋的?我莲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请白衣公子现在就从香月阁踏出,香月阁从此不再欢迎白衣公子!” 门中突然出现了金挚炎的身影,他道:“莲媚,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他的眼神很冷,很冷,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冷漠的眼神。我不语,担忧地望着从莲媚手中脱救的莲墨。我走近莲墨,用口型无声道:“谢谢你。”若不是她,我想我不可能发现如此深藏的秘密。事有蹊跷!肖像画之事,绝无如此简单! “五、五皇子殿下。”莲媚的手有些颤抖。 我冷冷地看了一眼莲媚,她想害我吗?我一定会查清真相!我转身,与金挚炎擦肩而过,道:“走吧。”我想,若莲媚真想害我,莲墨姑娘以后的日子定不好过! 马车上,三人的脸上阴霾无限。我不知道金挚炎的脸为何阴霾,我是因为担忧莲墨姑娘,她真的是一个好女子。我想,郡澜是因为担心我吧! 我推了推金挚炎,他愣了愣,看着我,眼神已经不再冰冷。我道:“往后我变成香月阁的禁客了,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他没有再嬉皮笑脸。 “救救莲墨,日后,她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毕竟她冒如此危险对我说出了她心里所想之事,也算是对我有恩。”虽然她还有话未说完。 “香月阁之事,我也不好插手。毕竟我是皇子,若是买下了莲墨一个青楼女子放在身边,将来必对名声有所损害。而看莲媚刚才的模样,定是不肯让我买去了莲墨。莲媚对莲墨的感情,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我沉下脸,他帮不了我。莲墨……我定了定神,今晚一定要潜进香月阁探探!若是莲墨有危险,直接截走便是! 马车开回了执日王府,暮色已至。回想一天,我都不曾好好吃过一顿。下了车,我对金挚炎摆摆手,意示我要离开了。他却不走,反笑着跟在我的身后。执日王府的门卫也不拦他,这是怎么回事?我愣愣地看着他。 “本皇子早就说过,今后本皇子也住在这里了!”他邪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府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转头,看了看郡澜,她对我摇了摇头,仿佛在说“我也不知道”。我闷了闷,回到了白终苑。 对白终苑中的婢女们交代了备水后,我就进了浴室。昨晚在汐荼花园的清潭中泡了有些时间,现在身子还有些凉意,头也昏昏沉沉的,用热水泡泡应该会好很多吧!我钻进水中,郡澜为我舀水净身。我甩了甩头,强撑着让自己清醒。 “玉儿,若是想休息,就去休息吧。今晚我替你去香月阁看看那莲墨姑娘。”郡澜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郡澜……”我感激地看着她。 “这水都凉了,快点上床休息吧!昨夜你浑身湿透,又吹了那么久的凉风,今日定是感染风寒了。”郡澜为我拿来了换洗的衣服。我穿上后,回了房,头晕目眩地倒在了床上。希望郡澜今晚平安。 无心无情凉,久久不愈【1】 一夜昏沉,第二日被噩梦惊醒。汗流浃背,睁眼便看见了郡澜熬了夜的白脸。 “你终于醒了。哎……月华姑姑不在,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昨夜你烧得厉害……”说着,郡澜的眼眶里涌出了眼泪。她只有在我面前,才会放开自己吧。 “别担心了,你先去休息吧。”我的声音干哑,喉咙疼得难受。 “你们先下去吧,”郡澜屏退了侍女们,转头对我道:“我昨夜去了香月阁,不料碰见了黑衣人,那人将莲墨姑娘带走了。我的轻功不如他,跟丢了……不过那人全无杀意,应该是个好人。” “她没事就好。”我吞了吞口水,喉咙疼得厉害。 郡澜将我扶起来,递给我一杯水,轻轻地喂进我的口中。她继续说道:“我今日问了问老管家,他说五皇子是请皇上赐旨才住进执日王府的。听说王爷与五皇子小时候有些感情,玩得不错。那老管家是从小看着王爷长大的呢,王爷的事他都知道。还有那儒轩,原来他是跟王爷从小一同长大的。对了,五皇子早上来看过你了。他见你昏迷不醒,交代我好好照顾你,便离开了。”金挚炎,真没良心! “郡澜,谢谢你。”她为我做了很多事。 “谢什么,是我该谢你……”郡澜低下头,眼睛里流入了些难过。 “终痕他,没来过吗……”我对她笑。 “王、王爷他应是有事吧!今早就不在府上,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你病了,他很快就来了。我有些倦了,先去休息了。我叫银儿进来,她照顾人很有一手。” “嗯。”我目送郡澜离开了。她今日有些古怪,我说到终痕时,她的声音竟有些颤抖。这是怎么了?不过,郡澜没有称他“终痕”,而是称他“王爷”。这点,我很是开心,我不愿意别人与我分享他的名字。对于终痕,我感觉我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敏感,一不小心,就会觉得心酸酸。这是月华说的“吃醋”吗?可是,我为什么会吃醋呢…… 房间中空荡荡的,窗子没开,觉得闷闷的。我将灵儿方才送来的药都喝下,换了身衣服,走出了庭院。院中忙碌的人,少了很多。 因为感染了风寒,所以声音很有磁性,更像男人的声音了。我问银儿:“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感觉人少了很多。” “公子有所不知,执日王府原本不招女婢的,公子来了,王府中才有了女婢。昨日白终苑中的女婢在苑中无事可做,就坐在院中休息。老管家看见了,就打发了一些人到王爷苑中,那些人再没回来过。”银儿站在我的身边。 “哦?原来王府为何不招女婢?” “据说,据说……”银儿支支吾吾,犹豫要不要说。 “你说吧。” “公子恕银儿直言,据说王爷不喜欢女婢,所有事情都是由宦官侍候,从不用女婢。”这样的做法,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有断袖之癖吧! “你先下去吧。”白终苑里的那些女人去了阳苑中,这代表终痕现在接受女婢了吗? “是,公子。”我遣走了银儿,独自走去了汐荼花园。 还未进入花园的花门,就听见了女子玲珑悦耳的笑声。我的心颤了一下。王府中无人敢靠近汐荼花园,不要说是女婢,就连打扫花园的奴婢打扫完就马上离开了。今日,花园中怎么会有女子的小声?我好奇地走近花门,探出头,愣在了原地。 终痕背对着我坐在白衣亭中。今日,他身着瑾色长袍,一动不动地,我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在花园中抓蝴蝶,她的脸……与我噩梦中的脸一模一样!与我近乎完全相同的脸!有些病态的苍白……她的颈上围了一朵花,仿佛在遮掩着什么。 “终痕,你看,这只蝴蝶多美啊!”她捏住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的羽翼,跑进亭中。她喊,“终痕”……我的心凉了一下。 终痕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看她。我多想,看见他的眼神。 “终痕,你怎么不说话?它不美吗?”女子的神态单纯,惹人怜爱。倾城容貌,我见犹怜。 “依儿,它醒了。”终痕的声音,比对我时还要温柔。这个女人,他口中的“依儿”,就是他不来看我的原因吗?我的嫉妒心蜂拥而上,我是怎么了,为什么很厌恶那个“依儿”的笑容,很厌恶她的容貌,很厌恶她的白衣…… 我退后了几步,跌在地上,跑开了。 无心无情凉,久久不愈【2】 “呕——”我的手紧紧抓着长廊,头昏沉,将药水吐了出来。 “白衣!你怎么了?”原来我跑到了离郡澜房间不远的地方。郡澜匆忙从房里跑出来,拍着我的背,心疼道。 “无事,呕——”药水被吐地一干二净。郡澜搀着我回到了我的房间,为我脱下外衣,让我躺在床上。不久,她找来了御医。我是怎么了,明明学过医,为什么现在脑子里一片浑浊?满脑子都是“依儿”的容貌,她的笑脸,她是谁? “你……”御医指着我的脸。 “梁御医,白公子他怎么了?”郡澜焦急道。 “郡澜姑娘,麻烦你屏退左右。”御医道。郡澜马上照做,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剩下了我们三个人。 “你本是女儿身,为何扮成男子?你到底是何人!”御医压低声音,厉声道。 我愣了,我竟忘了,这里不是玉然宫。御医只要一把脉,便会知道我的性别。看来,我真是被嫉妒冲昏了脑子…… “梁御医,”郡澜出示了腰牌,“望您帮我家公主保密。” “昭、昭福公主?”御医一见郡澜拿出的腰牌,便跪在地上,“罪臣万死!罪臣万死!竟对公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梁御医快快请起,本公主希望梁御医为本公主保密,今日之事一笔勾销。” “公主放心!罪臣定会为公主保密!”梁御医道。 “开了方子,就下去吧。”我道。话落,我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了眼。一闭上眼,又是“依儿”的脸…… “公主,微臣有一事要禀!”御医没有离去。 “日后再说,本公主乏了,要休息。”我朝他摆了摆手道。 “公主!请一定要听微臣说完!此时关系到公主的健康啊!”御医焦急道,医者父母心。 “哎,准了准了!”我无力道。 “公主,您现在的状况十分危险!日后您对食物一定是食后欲吐,难以下咽。所以老臣奉劝公主,若公主用过膳后想吐,请不要吐出。不然,公主日后定会得难以根治的厌食症!”御医面目诚恳。 “嗯,本公主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公主。” 御医退下了,他方才说的话,我都没有听进耳朵里。郡澜坐在我的身边,心疼道:“怎么不好好休息,还要跑出去呢?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 “郡澜,你告诉我实话,你知道的……我今天在汐荼花园看到了……看到了她!”我的声音颤抖着,手紧紧抓着郡澜的袖口。郡澜放下了手中的药碗,轻轻地让我躺好。心里依然只有这一件像刃一般搁在心间上的事情,搅得我疼痛难忍。 “玉儿,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郡澜悲哀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谁,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她长得与我如此相像?” “我也不知道……”郡澜低下头。 “依儿”,她叫“依儿”?终痕唤她“依儿”,她唤“终痕”……她到底,是谁?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心里有一股强烈的感觉。我不想她唤“终痕”,我不想终痕唤她“依儿”!终痕是我的!不是她的!迄今为止,终痕依然没有来看过我。终痕不知道我病了吗?可是郡澜说她已经派人通知了!是因为她,所以终痕没空来看我吗,是这样的吗? 夜里,郡澜在我房间里的桌子上趴着睡着了。我偷偷坐起来,整了整发丝,穿上了黑色的长袍。白终苑的婢女被调到阳苑,是为了照顾那个女人的吗?我猜想着,一定要去阳苑看看,一定! 无心无情凉,久久不愈【3】 长廊边上放了路烛,夜中我也能清楚地分辨哪条路是通往阳苑的。心里的好奇心驱使,让我忘记了思考,脚步紧逼着阳苑。那个女人,她会在吗?她会住在阳苑吗? 夜不深,约摸戌时,长廊中还有来来往往的守夜人经过。他们见我时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兴许是见我穿黑衣有些不习惯吧!“咳、咳”,喉咙有些痒意,咳了几声,拼命忍住。到了,就快到了。阳苑的牌石就在眼前,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 “诤,诤……”略带哑音的琴音传来,一听便知,是新手弹奏的。看来,我的预感是对的。 我顺着琴音,轻悄悄地走了过去。路边周围都没有侍婢,几位守夜的士兵见是我,一动不动地继续守夜。这首曲子,是《花宴》…… 院中静坐着一男一女,远见,他们的身影就像是一对璧人。宛如与世隔绝般,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中,周围的风吹草动皆与他们无关。男子温柔地教女子弹奏曲子,女子活泼好动却潜心学习。他们,不是简单的朋友吧?终痕对我的感情,是兄弟之间的感情,而他对女子的感情,就不会如此简单了吧……就像,就像我对他的感情,远远超过了友情。对啊,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这就是郡澜对白衣的感情,是爱情啊。 爱情来了,无声无息地。在我不经意见令我沦陷,无法自拔。只是,介于我认为的终痕对昭福的厌恶,我没有勇气……可是“依儿”算什么?她是女子之身,又与我样貌相似,难道终痕本就是喜欢白衣的?只是白衣是男儿? 我揪着心口前的衣襟,狠狠压进肤中。眼睛死死盯着终痕对她的温柔。 “终痕,依儿不弹了!弹琴一点也不好玩!”她像小孩一样乱发脾气,拔着琴弦。若那把琴不是白玉琴,那么我就不会痛上加痛了吧…… 终痕的身子一怔,道:“时辰不早了,休息吧。” “不嘛不嘛,”她见终痕要走,伸手抓着终痕的袖子,“终痕别生气,依儿弹琴,依儿弹琴!” 终痕笑了,嘴边酒窝深陷,道:“依儿乖。”这样的语气,多似当年他对我的语气? ——等我回来,傻衣儿,等我回来! 他不来探我的原因,果真是因为她吗? 我低下头,如果看了让自己心痛,那么就不看了。转身离开,神欲与身离。平坦的道路,空荡荡的道路,无声的道路。“砰”,我的头装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抬头一看,一双惊异的眼睛出现在我的眼前——儒轩!这条道上不是没人吗? “白公子。”儒轩对我拱了拱手。我对他一笑,没有说话。 “白公子夜里至此,是找王爷吗?”儒轩的声音没有以前那么生硬了。 “我迷路了,这里是终痕的苑吗?”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笑得很自然。 “原来如此。这里确实是王爷住的苑。公子还记得回白终苑的路吗?若不记得,那就由儒轩带路吧?”儒轩对我笑。原来这种冰山男子,也会笑啊。 “劳烦儒轩了!”我调皮一笑。 “呵呵,”儒轩被我逗笑,“听闻公子最近染上了风寒,不知现在如何?” 我做了一个强壮的动作,笑道:“区区风寒,奈我何?” 原来儒轩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啊,曾经以为,他是只忠于终痕,只对终痕开怀的人。儒轩送我回到了白终苑,就离开了。我坐在庭院中,望着夜空,繁星闪烁,月光皎洁。深深吸一口气,好像把心中凝结的痛融化了一般,心里痛快了不少。我一人傻笑着。原来,终痕,我爱你…… 突然,一双手将我的眼睛蒙住。我一惊,又平静了下来,因为我感受到了这双手上的气息。这小子,吓我是他的嗜好!虽然他比我老,但我辈分比他大,嘿嘿! “一人赏夜有何趣味?不如让我这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徒儿陪着您老吧!”金挚炎边说,边将双手从我的双眼撤下。拿了一件不知从哪里变出的披风,披在我的身上。 无心无情凉,久久不愈【4】 我盯着他,讽刺地笑着。他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害臊! 他像变戏法一般变出了一壶茶水,两个小酒杯。斟好茶水后,将其中的一个小酒杯轻轻放在我的面前。 我看着眼前的小酒杯,笑道:“用酒杯喝茶,会醉吗?” “哈哈,”他豪爽笑道,“师父就是精明,师父想明白徒儿为何要用酒杯斟茶了吗?” 摇了摇头,我似有意似无意地伸出食指、大拇指,捏住酒杯,杯中苦涩浓香的绿茶一饮而尽。我怔了一阵,似乎,有些明白了…… “心中有愁,自由酒消,酒味痹人,醉酒心不醉,此可谓借酒消愁,愁更愁。那不如以酒杯斟茶,心醉,人不醉。”他的眼中泛着光,似有似无的笑意在眸中凝结。 我没再说话,凝视空杯,杯中茶水,一去不回。真是好夜,真是好见闻。原来金挚炎也有能让人心不那么痛的能力呢!他是如何凭空出现,如何拿出酒杯,如何知道我心中有愁的,都不重要了。 夜空依旧,它没有为我的悲伤而变化。我是否,错了呢?静下心来,回想第一次见到终痕时,终痕对我的温柔。究竟我是从什么时候起,爱上他的呢?连我自己也不懂。 金挚炎仰望夜空,在夜中,我看不清他的脸,自然看不见他脸上有着如何的表情。只是觉得,他与往常不同。往常的他嬉皮笑脸中带着皇子的高傲,仿佛他永远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永远这样单纯地、混乱地活着。而现在,他的身影是如此寂寞。原来人的脸面,是用来遮掩的…… 又是一夜凉风,病上加病。睁开眼,昨夜不知何时,我睡着了。环顾四周,我已躺在了自己的房间中。房间的桌子上,郡澜的身影早已不见,她应是去准备我的事务了吧!她,知道我昨晚出去的事情了吗? 头依旧昏沉,闭上眼越发想吐。房间里有丝声音,郡澜一进来,屋子里就弥漫了些药味。 郡澜没有说话,冰凉的手指触了触我的脸。我缓缓睁开眼,终痕绝美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心里一惊,看来我是病糊涂了,连听觉都出现了问题。 “醒了?”终痕扯开嘴角,浅浅一笑。他不再叫我“衣儿”,他不再对我开怀了吗?我的心又痛了一翻。我是自作自受啊,我没有告诉他我对他的感情,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又何来两情相悦? “你来了。”我鬼使神差道。什么叫“你来了”?我真想抽自己两巴掌!这样一说,仿若我期待他的到来一般……不再想了,不再想了! “嗯,”他轻轻点头,将我从床上扶起,“对不起。”仿佛是在跟我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为何说‘对不起’?”我装得很无知,瞪大眼,好像我什么都不在乎一般。原来我天生有这样的演技,完美地演出我什么都不懂。他,是为何事道歉?是因为女人冷落了兄弟吗?我在心里暗暗自嘲。兄弟,就兄弟吧! 他轻笑,摇了摇头。他端起药碗,用勺子舀了半勺递至我的嘴边。我明知那药是刚熬出、十分烫口的,但还是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如果心里的痛抑制不了,那就容许自己用身体上真实的痛楚来麻痹自己吧!一勺接一勺,苦涩的药水竟让我心底中的悲伤的情绪渐渐转良。 “砰”,门被撞开了。终痕的手抖了一下,药水从我的嘴边流出,样子狼狈至极。门口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光影,终痕转过头去看她,我笑了。那不正是终痕口中的“依儿”吗? “终痕,我找了你好久!”她带着那张现在几乎和我一模一样的病态苍白的脸走了进来,看也不看我,走近终痕,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脸撒娇道。 “依儿,你怎么来了?”终痕亦是被她完全吸引了目光。我抬起袖口,暗自抹去了下颌的药水。也许是因为太久毫无进食的原因,我的举起的双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安全地接过了终痕手中的药水。终痕的手一抖,终于,他又发现了我的存在。我是有私心的吧,我是自私的…… 见终痕转回头,“依儿”亦发现了我的存在。她一脸天真无邪,盯着我的脸愣道:“他、他是谁呀?怎么与依儿长得如此相像?” 无心无情凉,久久不愈【5】 “他是我的好友,”终痕简单代过,“依儿,你怎么不好好练琴跑来找我?” “依儿想终痕了!”“依儿”开心地望着终痕,摸着终痕的脸,“终痕的好友,便是依儿的好友!终痕的好友名字叫什么?”“依儿”转过头来看我。 我对她一笑,道:“鄙姓白,单名衣。” “白衣?”“依儿”愣了一下。 终痕一笑,望着我道:“我也想不到世界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你们不仅形貌相似,姓名也相似。若不是依儿今年芳龄十七,我还以为她是你的阮生家人呢!” 我不语,静静地望着依儿。 “依儿也叫白依!”白依自豪地挺起了胸膛。看她天真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十七岁少女的样子。金影国十七岁的少女已是出落成熟,贤淑有礼。决不像她天真烂漫,无法无天。 终痕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她笑着,酒窝深陷。我忍住抬起手的冲动,道:“终痕,我有些累了,你们出去吧。”不是“你们去玩吧,不用陪我”,而是“你们出去吧”,若终痕再细心一些,定会发现我语气中连我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酸意。但他没有—— “白衣,”他唤我“白衣”,“你好生修养。”说完,便带着白依走出了门外。我闭上眼,头重重地与床沿碰撞。方才他扶我起来之时没有为我后背垫上一块软枕,我用了本不该用的力才勉强撑起自己。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我不知道,为何明明我是闭着眼的,眼泪还是会流出。 我错了吗?我自己问自己,九年的等待,只为他的回朝,延续我们的友谊,哪怕只是友情!若我现在住在皇宫,是否就不会有现在的尴尬?若是住在皇宫,就见不到终痕了……一直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他不可能对一个男子产生感情啊!现在才想起,问他是否讨厌昭福公主?哪怕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是否已经太晚了?不知为何,见到白依,我已是心灰意冷。 “玉儿……”不知何时,郡澜站在了门外。我想她一定看见了我的眼泪! 我睁开眼,一挥手,将床边小桌上摆放的半碗药水摔烂在地上,顿时,药香弥漫在我的周围。我吼道:“出去!你出去!” 郡澜愣了一下,关上门离开了。渐渐平静下来后,我后悔了。不该如此对她,她没有错,是我错了……归根结底,我不该追随终痕来到执日王府。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沦陷得如此之深? 一日都没有进食,我拖起颤颤巍巍的身子,走近房间里的桌子,为自己斟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口干舌燥,头昏眼花,仿佛这一刻,我就要死去了一般。 “咚”,什么声音,我不知道。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双眼禁闭,身子的疼痛蔓延,蔓延。有人呼喊着我的名字,她在哭。她的声音忽近忽远,她在哭。 没有了痛楚,没有了知觉,脑子里闪过的画面都是九年前初遇终痕时,终痕对我的温柔,对我的笑脸,还有我为之痴迷的酒窝…… “霏儿……”终痕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那是金挚阳的声音! “霏儿……”他的声音绝望而悲伤,他的悲伤,那么浓,那么浓。 “金挚阳!金挚阳!”我伸手,胡乱在黑暗中摸索。我多想抓到他的手!即使他的手是那么冰凉!心里的无助顿时像喷洒着涌出眼眶的泪滴般无止境!金挚阳,你真的不是终痕吗?我爱的,是你吗?你的温柔与他强装出的温柔完全不同!他笑的时候脸在抽搐,而你是如此自然! 黑暗中,我身着鲜红的女装奔跑着,哭喊着金挚阳的名字。突然,我的双手碰到了柔软的衣物。金挚阳的身子渐渐亮了起来,我能看见他的脸,他如墨的发,还有如水温柔的眼眸!他摸了摸我的头,怜惜着为我拭去了颊边的泪水,只是,那泪水如何擦拭也干不了!没有声音,没有对话,他的脸凑近了我的脸,用唇堵住了我略带哭腔的声音!他的唇有温度,他的吻温柔地令我忘记了伤痛…… 无心无情凉,久久不愈【6】 一句很轻、很轻的“对不起”,惊醒了我。眼睛猛然睁开,终痕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他的脸离我的脸很近,绝美的面庞令我顿时羞红了脸。不等我说话,估计他自己也被自己吓到,迅速逃开了…… 我摸了摸唇,唇上残留着湿气。双眼空洞,望着窗外。 “玉儿……”郡澜端着膳盘,上面只有一碗清粥。 “对不起,昨日,我不是故意的……”我的声音依然干哑,一说话,便是撕裂般的难受。 “无事!”郡澜苍白的脸上顿时有了色彩,“昨日?玉儿,你已昏迷两日了!” 她又为我憔悴了许多,我不该自私地为了自己来到执日王府中,让郡澜一个人照顾我。千万愧疚我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道出:“我饿了。” 郡澜欣喜地笑了,喂我喝下了清粥。 再次在梦中见到金挚阳,我就对自己说:“淡玉然,你爱的是金挚阳,不是现在的终痕!”虽然不知道他和终痕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至少这样想,能让我暂时忘掉伤痛! “我想回宫了。”我道。 “和中就在不久之后,你是该回宫了!”郡澜用手指算着日子,道。 “我的意思是,我不住执日王府了。”我的语气没有波澜,很平静。 郡澜被我平静的语气惊到了,道:“你从小便梦寐以求能每日与王爷在一起,怎么突然又不想了?” “我想,我念错了人。”我淡淡一笑。 郡澜虽然追问了几句,但我始终没有告诉她金挚阳与终痕的事。她没有再坚持,走出屋子筹备我回宫的事情了。 我披上了钟爱的白色长袍,在银儿的帮助下装点好了自己。拍了拍泪眼朦胧的银儿,跨出了屋子。银儿定是不舍吧,她看起来十分单纯,是个惹人爱的女孩。这些日子,我又长高了一些,只是生病生得又瘦了许多。 独自一人走进了汐荼花园,还好,他和她都没有在这里。白玉琴不知何时又摆在了白衣亭中。一曲生灵四现的《花宴》,在我的指尖变幻成了哀鸣婉转的悲曲……起身,紫邪花香一直能让我觉得心情舒畅。独自一人,一点一点地从紫邪花上拿下了蝴蝶,放飞。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抱着我,我的手高高举起,一只雪色的小蝴蝶从我手中飞离的那一瞬间。终痕与金挚阳,终归是两个人吧?终痕身上散发出了一股冷漠,金挚阳身上却满是柔情……终痕再怎么演,再怎么学,也不会像金挚阳那样自然!我想我放下了,放下终痕了。 曾经的那一切不过是我在无知、在距离中幻想的美好罢了!我连自己爱的是谁都不懂,又何来吃醋,何来悲伤?我自嘲地笑着,无谓地躺在草坪上。曾经的那些,不过是我自己一个人编织了九年的梦罢了!可是,若从今开始,我失去了从小执着到今日的感情,我的生活又剩下些什么呢? 望着天空,鼻子痒痒的,打了两个喷嚏,又想到了金挚阳。我想我放不下…… 几日后,我再没见过终痕,直至我坐上了回宫的马车,我也没有再见到他的身影。他不知我走了吗?应该不知吧……怀揣着最后的念想,眷恋无限,可我意已决,就让曾经那段虚无缥缈的回忆变成真正的回忆吧!我想解救自己了! 回到熟悉的玉然宫中,月华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下了马车,摸了摸月华的脸,笑道:“月华姑姑,我想你了!” 月华满眼含泪,道:“公主……回来就好!” 脱下白衣,换上了火红的女装,坐在庭院中。在执日王府的那些日子,我没再用两个时辰练武炼药。像荒废的课程般,我也懒得再开始了。回到玉然宫中,虽然被万般呵护,但病情依然没有好转。和中时见到母后,她早已知道了我在执日王府里的所有事情。我不知她是如何知道的,颇有些崇拜她灵通的消息! 忘记是奢望,不如快乐【1】 用各种各样繁琐的事情逼迫自己不再想终痕,不再想金挚阳,不再想白依。甚至连御花园我也再没有踏进一步!白衣也不再穿,渐渐地也喜欢上了火红的女装。 “怎么喝了这么久的药,还未根治你的毛病?”月华宠溺地点了点我的头。 “御医的医术不高明!以后定要请父皇重新挑选御医了!”我调皮地站在院中昂首道。 我和月华的感情越来越好了,不对,应该说我与玉然宫中所有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了,根本不像是奴婢与主公的关系!玉然宫中的人都觉得我变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孤傲了。变得平易近人,他们定以为我是在执日王府中受了什么刺激了!哈哈,只是我的话越来越少了。 “公主,未时之药已熬好。”月芬端着药,对我笑道。 “公主,今日风大,进屋里服药吧!”月华说。 我点点头,跟着月华走进了屋子里。边喝药,月华边拿出一袭白衣,道:“公主离开的时间里,皇后娘娘为公主做了十几件衣服,都存在柜子里。皇后娘娘为公主做的衣服都放满了整个柜子,白衣的衣物怕是放不下了,我还是将它换下吧!”说着,她就拿着白衣往外走。我放下碗,急忙上前抓住她的手。 “我今日想穿白衣!”我还是舍不得,放不下。很长一段时间都未到御花园中了,虽然没有了紫邪花,但春末依然是适合赏花的季节! 药水喝尽,她们七手八脚地为我换上了白衣的衣物。这次病得厉害,喝了一个多月的药水还未见全好。可是御医毕竟是御医,其实我身上的早就好了,只是脸色依然不怎么样罢了。也许多接触外界能让我的肤色更加红润呢! 怀揣着百感交集的心情,来到了御花园。驭风亭中的白玉琴早已不在,也许再次站在驭风亭上,我会忍不住泪水。于是,离驭风亭愈来愈近,我的脚步便愈来愈慢。做贼一般,毫无声息地躲在了离驭风亭不远处的假山后,心里想着看看就好。不料一看,竟看到了两年未曾见到的更加妩媚的金欲姗!她身边站着几十个宫女太监,几十个人一言不发,只见金欲姗双手搭在精致的琴上,弹奏着简单却富韵味的曲子……琴音是思念一个人的心情。与《狼舞》有些相近的琴音。 两年未见了,她还是没有放下白衣吗?为了白衣,她也迷上了琴?这样一想,她的举动让我好生感动。只是若我再接近她,岂不是只能让她越发情深?我转过身,欲离去。 “白、白衣!”一声颤抖的尖叫,她发现了我!未等我开跑,她就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我! “你终于来了!我终于见到你了!两年,我都觉得自己无颜再来见你!被母妃说得,我竟也可笑地觉得自己毫无女儿家的修养!我刻苦学琴,做着曾经自己根本不屑一顾的女儿家才做的事情……我想像你如此优秀的人,定是不喜欢邋遢的我!当我学琴学得小有成就之后,你却住进了执日王府……这两月来,我……”原来她等了我两个月,她的心情,一定与当年的我很相似吧! 未等她说完,我抓着她的手,转过身,道:“谢谢。”我对她笑着。也许我不该对她笑,只是,听她说着她为我做的努力,她确实做到的努力,我的心软了!若都是伤害,不如让我温柔地伤害她,不要再那般绝情冷漠……突然间,对她不再反感,反倒觉得她很可爱。可能是我的感情也一塌糊涂,对她才会心生怜悯吧! “白衣……”她的眼里饱含泪水,听了我的话后,仿佛觉得她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仿佛她得到了认可。 我牵着她的手,来到驭风亭中,坐在琴旁,道:“你的琴音不够流畅,还需多加练习!”我轻挑琴弦,完美地奏出了她方才弹奏的曲子。 “这是我为你作的曲子……我要送给你的曲子。”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了万般勇气道。她变了,没有以前那样蛮不讲理,没有以前那样奔放无谓了,这样的性格,甚好。 我对她笑着,道:“谢谢。” “白衣,”她握着茶杯的手突然紧了紧,“我……” 我想我能猜出她要说些什么,我不想听。所以在她还未说出口时,我打断了她的话:“曲不错,我很喜欢。” 忘记是奢望,不如快乐【2】 她识趣地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坐在一旁听我弹琴。她变恬静了。 “白衣,过几日是我的生辰宴会,你来吗?”金欲姗问地小心翼翼。 我想了想,她的生辰宴会里父皇与母后必会出席,和中已过,若是去了,焱中便不能见到母后了。所以,我道:“我有事,不去了。” “有何事?很要紧吗?”她追问。 “嗯,很要紧。”我对她一笑。她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我道:“这琴不错。”她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无力地笑了笑。她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何时会嫁给二皇子?”我淡淡地问。 “我为何要嫁给他!”她激动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我不要嫁给他!” “二皇子殿下一表人才,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君,你嫁给他,一定会很幸福的。你不能不嫁,你身上背负的是整个金影国的平安。”我看着她道。 “白衣……”她的声音颤抖着,“你是要将我推离你的身边吗?你如此想要我嫁给别人吗?我可以为你付出所有,你的心里依然只有金欲霏吗?真的不能,真的不能爱我吗……什么金影国的平安?那都是骗人的!我不信,我才不要相信!我只想嫁给你,白衣!今生今世,我只想嫁给你!”她哭着。 “不是假的,若你不嫁二皇子,金影国必遭大祸!”其实我也不确定那是否只是传说,但金影王朝世代都做了这样的嫡亲之婚,世代都平安了,想必传说定有可信之处。只是说到底,我只是想将她推离我的身边,想让她不要再为我沦陷。毕竟她不知道,我是女儿身……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金欲姗激动地捂住耳朵,欲抬起手往我脸上扇来,但手未下,她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她压低声音,道:“白衣,要如何,你才能接受我呢?”掌风消失,她的手轻轻地在我的脸上抚摸。 我轻轻抓住她的手,道:“白衣这一生,都是霏儿的人。”我这一生都是我自己的,因为别人可以抛弃我,自己不能抛弃自己! “白衣!”她嘶吼道,“你依然如此绝情!你为何只对我如此绝情?就算是宫女你也温柔对待,为何只有我!” “姗儿,对不起。我无意要对你冷漠!我只是想保金影王朝平安,若金影王朝被毁,那么你将不再是公主,那么你我很有可能将失去活在人世的机会!” 听我叫她“姗儿”,她抽回了手,眼泪立刻涌出眼眶。她背对我,略带哭腔沙哑的声音道:“我对你的爱,永远不可能磨灭!但是,我不想看你死去……”说着,她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我知道她恨金欲霏,但是她奈何不了我,玉然宫中的防卫比任何防卫都要严密。金欲姗,若我是男子,我依然难以定夺!因为郡澜与你,不相上下。只是郡澜会放得下白衣,为何你不能?难道一定要我恢复女儿身,你才能释怀吗? 我又何尝不想恢复女儿身,只是这顾虑太多太多!等我到了出嫁的年龄,终痕定会大吃一惊吧!这一生,我只能嫁给终痕了…… 金欲姗走了,周围又是一片寂静。我走出驭风亭,在紫邪花开过的地方前呆滞站立。眼睛里涩涩地,流不出眼泪。时间倒退多好?若知道现在的情况,我为何执着那九年。我,是在后悔吗?不,我不后悔。 夏天快要到了,过完生日,我十四岁了。再过一次生日,我就要嫁给终痕了。终痕会接受我吗?他会像金欲姗一样,一拒婚,就是五年吗?甚至更多? 不知不觉,深夜已至,月华独自一人前来找我。她跟在我的身后,我们一同回到了玉然宫中。 “今日真不该让你出去,你的药误了时辰了!”月华抱怨道。 “我错了嘛!以后不会了!”我冲她撒娇道。 “快把药喝了吧!御医说,再喝几次就可以痊愈了!”月华的语气有些快乐。 我喝下了药,闲来无事,与她们聊天南地北的,好不快乐。 忘记是奢望,不如快乐【3】 第二日再次来到驭风亭,金欲姗早已带着大群宫婢等候在那儿。 “我知道你会来的!”她看上去信心十足,似乎忘记了昨日的不愉快。 “呵呵。”我尴尬地笑着。 “有些曲子我总是弹不好,不如你来教我吧?”她自然地道。我有些犹豫,没有说话。见我不说话,她就接着道:“别担心,我不是来吃你豆腐的!我想告诉你,下月初三,我要与二哥完婚了。这婚事我拖了好多年了……”她的神情有些哀伤。 “你的决定很好,”我坐在了琴前,“哪首曲子不懂?” “《狼舞》。”她没有再多谈婚事。 我奏了一曲狼舞,为她讲述了弹奏的技巧。她听得很用心,再让她弹时,曲子流畅自然了许多。她应该是有天赋的吧! 我笑道:“你的琴艺突飞猛进,若是弹给二皇子殿下听了,他一定会喜欢的!” 她原本露出的笑容,在听到我的话后迅速收敛了,垂下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周围的空气里都弥漫着痛。我说错什么了吗?她的肩颤抖着,再次抬起头来,看着我的脸已是泪流满面。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阵沉默之后,她哭着跑开了。 金欲姗的随从中,留下了一位长得娇小可人的奴婢,是金欲姗的贴身女侍。她怯怯地走向我,轻生道:“公、公子,我家公主她,她弹琴是为了您,自是只弹给您听。我家公主曾说过,今生今世,只为白公子弹琴……”她的眼眶红红的,说完后立刻去追金欲姗了。这个小宫女是心疼金欲姗的吧!原来如此…… “原来你躲在这里逍遥!一月多前,你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王府!可让我好找啊!”金欲姗走后不久,金挚炎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里。 “哈!我的徒儿不会如此愚钝吧?我一个如此好找的人,你竟用了一月有余才找到我?”我嘲笑他道。 他不甘示弱地冷笑一声,道:“我早就知道你回皇宫了,只是最近太多事情,无法登门讨罪而已!” “是吗?”我一脸地不信。 “当然!”看着他认真地与我调侃的模样,我笑了。他不再是第一次见面时老不正经的老小孩了! “笑甚?整日闷在这宫中,你竟然还会笑?告诉你,本皇子今日是专程来解救你的!”他轻蔑地瞪了我一眼。 “哦?如何解救我?若是带我出宫还好,可千万别带我去那些烟花之地了!” “本皇子会如此没有新意吗!”他骄傲地抬起头。 “如果为师没有记错的话,我这有新意的徒儿带我上了两回同样的青楼吧?难道那是两家一模一样的青楼?现在的楼虽可以一样,但里边的姑娘、甚至姑娘的名字都一样,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师父,您老今日话特别多,受刺激了?”他伸出手碰了碰我的额头。 我一巴掌拍下了他的手,道:“废话少说!你到底要如何‘解救’我?” “出宫是必然的,这皇宫之中实在无趣!但是出宫的目的地不同了!”就算想同也难了!我现在已经被香月阁列入黑名单中,翻不了身了! 白了他一眼,他说的依然是废话!我低下头,不再理会她。 “师父,您老别当我是开玩笑的!这回铁定让您老有惊有喜的!”他摇晃着我的肩道。 “惊就免了,让我喜吧!”我感叹道。 “简单简单!这就启程吧!”他乐道。我点点头,跟了上去。御花园外豪华的马车在我眼前,原来他是有备而来!是什么让他如此有信心?我笑了笑,他就是个没头没脑却信心十足、玩味十足的男子!十分可爱!跟在他身后,我也上了马车。看见他永远快乐、无忧无虑的表情,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忘记是奢望,不如快乐【4】 马车颠簸了有一段时间,终于到了他所说的目的地。虽是皇家的马车,软垫够厚,但是坐久了还是有些麻木!如果金挚炎不在这里,我真想不顾形象地揉揉屁股! “师父,您老人家请。”他越是叫我“师父”,我就越想起最近与他实在没怎么谈琴。一方面是一月多来都未见到他,另一方面是就算见到他,我也不想再碰琴了。我没说话,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日都的街道依然是热闹非凡,有几个耍杂技的人在一群人的围观中肆意跳动。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有一定功底的,演得十分精彩。我被他们吸引了一阵目光后,刚想叫好,就被金挚炎拉上走进了不远处的酒楼中。这家酒楼十分热闹,人山人海,若不到前面,绝对是看不到这些人墙前面的“景色”的。 好在金挚炎五皇子的名号在民间早已响遍,酒家伙计一见是他,便叫来了老板亲自迎客。一在人前,金挚炎就变得老正经的。凭他摆着皇子的架子,我们来到了一个视角最好的雅间。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自豪的神情。这次出行,身边少了郡澜,还真有些不习惯。平常郡澜与我形影不离,除了特别的地方,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跟着我。 “这家店的食物很好吃吗?”我望着金挚炎道。若不是这家店的食物很好,怎会招来这么多的客人? “不错。”金挚炎紧张地四处张望着,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那,这就是你所说的‘喜’吗?”我鄙视地看着他。 “急什么!今日让你见识见识日都第一美人!”他压低了声音道。 “日都第一美人?”斟怡雪吗? “嘿嘿,若师父是女人,那么现任日都第一美人一定被比成丑女!”他笑得很贼。我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假如我现在是男子,我一定会十分生气!没有一个男人喜欢被说成女人吧?尤其是在金影王朝这个阳气十足的地方! “后面的客官别挤,别挤!”就在我和金挚炎将要吵起来时,一个声音响起了,向台前一望,是一个衣冠楚楚、嬉皮笑脸的男人,“下面有情我们的音律王后,霜儿姑娘!”话落,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抱着一把瑶琴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她一身粉红,看上去与台面融为一体。脸上戴着粉红色的面纱,优美的脸部曲线若隐若现。一看便知道是一个大美人! “霜儿?不是斟怡雪吗?”我望着一脸色相的金挚炎道。 “嘿嘿,她的真实身份只有我知道咯!”金挚炎臭屁地笑道。 “你的意思是,‘霜儿’只是化名?”我道。 “师父果然聪明啊!一点就透!这就是本皇子为何一个月都没有去见师父的原因!”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斟怡雪。看来,他并不是断袖,这下我总算放心了!就在我们交谈之际,斟怡雪纤纤无骨的双手在琴弦上来来往往,一曲震慑人心的乐曲一点、一点地将台下的客官们吞噬。 “这么说,如今她在这里弹琴,是你搞的鬼?”我道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凑巧帮忙而已!” “你一定偷偷观察了人家很久!”我肯定道。 “不愧是师父,被你发现了!哈哈,本皇子可是一片苦心呐!她弹得如何,师父?”他终于收回他的目光,望向我。 “琴音流畅,令人陶醉其中,这琴音更胜于我啊!”我赞扬道。 “师父,您老就别谦虚了!徒儿我觉得,您老弹得比她好多了!不如您上去为大家献上一曲,让徒儿私下里比较比较,如何?”说着,他便将我往台上推。上台前,酒家老板也未阻拦他。 “霜儿姑娘,你的琴技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金挚炎走上前去,打断了斟怡雪弹琴。不、不敢恭维?金挚炎这张嘴真欠扁!斟怡雪这下一定气死了,那他还怎么追求人家啊!真是的!他看上去却一点都不着急,抑郁,我干着急个什么劲! 忘记是奢望,不如快乐【5】 “这位公子何处此言?霜儿的琴技是大家有耳共听的,大家都知道,如今这世上,再找不到一个比霜儿弹奏地更好的琴师!”斟怡雪不但不生气,反倒自傲道。她也太狂妄了吧! 我看不过去,走上前,道:“霜儿姑娘,本公子想要献上一曲,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一听?” 她望着我,愣了愣,接着冷笑一声,道:“公子请。” 在一片嘘声中,我坐在琴前,一曲令人身心并醉的《醉仙曲》从我的指尖流出。我陶醉在自己的琴声中,不知台下的人是如何看我。若是要赢这斟怡雪,我还真有八分信心!闭上眼,演奏着高潮,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音乐摆动……一曲终,寂静多时后,台下的观众似回过神来般,掌声如雷鸣,叫好声连连。 “这位公子弹奏得比飞儿姑娘更胜一筹!”衔接着这句话,越来越多的人附和道。我转过身,面不改色地望着斟怡雪。她没有我想象中的生气、不甘,反倒十分快乐。 斟怡雪向我行了一个女儿礼,道:“公子琴技果然胜过霜儿!不知公子可否收下霜儿为徒?” 我愣了,看来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了!只是没想到,她转变得如此之快!这样谦虚好学的态度,这样的女子,值得金挚炎喜欢!希望金挚炎别负了人家!我回礼,道:“在下只是略懂一二,无能教予姑娘更多琴技,请姑娘收回成命!” “这……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她道。 “在下鄙姓白,单名衣。” “白公子,霜儿希望为白公子弹奏一曲,不知白公子愿意与否?” “当然,在下洗耳恭听!”说完,我与金挚炎回到了雅间。斟怡雪见我们在雅间之中安顿好后,便开始演奏。 台下起哄声开始,“这霜儿姑娘每日不都只演奏一曲的吗?”“这位白公子长得如此俊美,难道霜儿姑娘看上他了?”…… 奇怪,金挚炎刚才一声不吭?平常的他哪有如此安静?不过一回雅间,他又恢复了,与我说七道八的。莫不是,他在喜欢的人面前要维持形象?哈哈!这小子,也有今天! “我的乖徒儿,有什么事需要师父帮忙的吗?”他现在在皇宫没有了母妃的庇佑,虽然有些实力,但也一定不好过。若是得道了御文尚书的支柱,虽是少了点,但未尝不是一见好事!何况斟怡雪天香国色,贵为日都第一美人,若是被他娶了去,面子上也挂得住啊!现在五公主尚未出世,就算出世,也要再等个十五年才能成婚。不如就把这婚事定了吧! “什么?”他一脸茫然地望着我道。 我说得如此直白了,难道他听不懂吗?我委婉地说:“咳,咳,你准备何时成亲啊?” “这个啊……你问这个作甚?”难道他天生就只能听地懂委婉的话语吗? “我看你眼光不错。”我继续委婉,目不转睛地盯着斟怡雪看。 “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他是听懂我说的话了吗,“本皇子的眼光,一向很好!”看来,他没有听懂!算了!多说无益,浪费我的口舌。看不出他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到这时就听不懂我说话了呢?看来,我只能用行动了! 斟怡雪演奏完后,下了台,坐到我和金挚炎待的雅间里。这时,她已经揭下了面纱,一张令人惊艳的俏脸呈现在我与金挚炎的眼前。 我摸了摸下巴,佯装惋惜道:“啧啧,霜儿姑娘,恕在下直言,若是你一直对这琴技只进不前,将来定是无人再听你演奏!” “白、白公子,霜儿琴技果真如此不堪吗?” “这倒也不是,霜儿姑娘对音律挺有天赋,只是,还需多加改善才是!”我道。 斟怡雪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终于鼓起勇气,憋出一句话:“还请白公子赐教!霜儿一定多做改变!” 忘记是奢望,不如快乐【6】 “今日在下有急事缠身,若霜儿姑娘愿意,明日申时,在此见面,在下为霜儿姑娘提点提点,如何?”先将她约出来再说! “如此甚好!多谢公子!”她兴奋道。 金挚炎依然话少,与斟怡雪谈完之后,我就装作很急的样子,拉着金挚炎就往外跑。金挚炎亦十分配合我的行动。 我在马车上兴奋地哼着小调,对金挚炎调侃道:“明日申时定要将我带至此地!” “是,师父大人!”他答应地十分爽快。 “哎,”我摇摇头,“真是不该信你!今日无惊亦无喜!”其实是有的,斟怡雪的琴技让我惊讶,金挚炎能找到喜欢的人让我欢喜。日后,我便有事可做了! “你就贫吧!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你的心里早就乐翻了吧!”他玩弄着手指,道。 我愣了,没再说话。为什么他每次都能猜透我的心情?他真的如此了解我吗?就连郡澜在我说谎时也难以分辨真假,为什么他能一眼就看透?他是在我心里长大的吗?居然如此神通……不可小窥,不可小窥!我真是欲哭无泪啊! 与金挚炎告别,就回到了玉然宫。 回到宫中,月华就拉着我到了大殿中。殿中站着一个黑衣男子,看那背影,我就暗暗猜出那是谁了! “儒轩,你怎么来了?”我上前问道。 儒轩转过身,眼里流入些哀伤,看着我道:“一月前你不告而别,王爷想,王府之人对你照顾欠妥,让你回玉然宫未必不是件好事。果然你的病好了,今日王爷命我带来了一样东西,定要亲手交给你。”说着,他便双手递上一个四方形的精巧盒子,与他的双手合并一般大小。 我犹豫着,接吗?万一是让我更加沦陷的回忆中的东西怎么办?我的双手无力,始终抬不起来。一旁的月华见状,上前来笑着接过盒子,道:“公子大病初愈,病前无力的症状还未全消,这个由月华代为接过吧!望您与王爷见谅!” “王爷说,公子既然病好了,就请公子回王府住吧!过几日,儒轩亲自来接公子回府。”儒轩的声音依旧生硬。回王府?他说,回王府,不是来王府亦不是去王府…… 我没说话,呆呆地望着那个盒子,里面是什么? 儒轩离开后,我依然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个盒子,心里万种感觉交杂一起,不是滋味。月华手拿着盒子,轻声问:“打开吗?” “嗯。”我的喉咙中出现一股涩涩的味道。 月华将盒子捧到我的面前,我颤抖着伸出手,打开了盒子。盒子中几块精致的蜜苦糕静静地躺在里面。其实很早以前叫玉然宫的御厨做蜜苦糕时,我就知道了。蜜苦糕是母后曾经做给金挚阳吃的,所以当在御花园时,驭风亭中才会出现那道糕点。听说,金挚阳从小就很爱吃蜜苦糕…… 我捧过盒子,放在桌上,伸出手拿出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这蜜苦糕苦多蜜少,暗喻着什么呢?那口蜜苦糕咽下之后,眼泪就掉了出来,砸在剩下的糕点间。手不知不觉地捏紧,手中还未吃完的蜜苦糕被我捏碎,就像我的心一样……月华在一旁轻轻地搂住我,为我擦去了眼泪…… 他是好意的吧?他不知道我爱他,他不知道我为他难过,所以才会做更让我难过的事情吧?他是好意的,他不是有意伤害我的。一直都是,我自己在让自己受伤。我,能让他知道吗? 这时,我的余光瞟到了门外只有半个身子的郡澜。我站起身来,对她笑。我一笑,她便哭了。我急忙走过去,用袖子擦去她的眼泪。月华看着我俩的傻样,笑了,我们也笑了。笑是如此的简单,我的悲伤影响到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还有那些无需悲伤却因为我的悲伤而悲伤的人。这样的我太自私了,我不该如此自私!我要快乐起来! 拒绝回王府,乱点鸳鸯【1】 一大早,我就按耐不住了。起床床好白衣洗漱好、用过早膳后,我就坐在离玉然宫大门最近的地方等待。一边等待还一边思考,我要如何自然地将他们牵引到一块儿去?实际上我太兴奋了,这么早金挚炎怎么可能会来?用过午膳后,我也想好了计划。于是,空洞洞的时间我又开始想令我感到悲伤的事情了。我甩甩头,不再想。起身,我还是去御花园瞧瞧吧! 今日驭风亭中空无一人,金欲姗怕是恨极了我。突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在亭中遇见父皇的妃嫔什么的呢?女子不喜欢赏花吗? 驭风亭中依然摆放着香郁的红茶,只是少了一把白玉琴。苦笑了一下,又想到他了。站在曾经紫邪花长过的地方,这种整颗心都围绕着一个人的感觉,谁能懂?每次想到他,心都在狠狠颤抖,每天却都会想到他…… 静静地望着蓝天,周围的风吹草动令我沉醉……突然,肩被狠狠地拍了一下。我转头一看,金挚炎正在我的身边,气鼓鼓地望着我。 “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我在这盯了你半个时辰!不料你发呆发了如此之久!”半个时辰?他盯了我半个时辰,这么说,在这之前,我就已经在发呆了?我不觉得过了这么久啊? “现在是什么时辰?”我惊道。 “现在已经是未时末了,你若再不出发,就赶不上申时了!”算算时间,我是午膳过后才出来的,那个时候大概是午时。难道说,我已经发呆了一个半时辰了? 我拍拍头,无奈地笑道:“我们快出发吧!”说完,就往御花园外跑,生怕再听到他的责怪。本想耗耗时间等他来的,不想却变成了他等我。没想到我发呆可以让时间过得更快些,哈哈,今后要浪费时光就发呆咯!不出我所料,御花园的大门外已经有一驾马车在等候了。 马车内穿来几声女子的娇笑,看来里面有许多女子。金挚炎这小子!竟然一刻都等不得!连在马车里的这一小段时间都要找来美人相伴,太可耻了! 我忿忿地上了马车,三个身着华服的女人望见我,纷纷投来惊艳的目光。坐在左边的绿衣女子,移了移身躯,整理了发丝,道:“公子长得好生英俊,不知是哪家所出?”剩下的两个女子纷纷附和道:“公子不介意的话,一同乘坐这辆马车吧?”“是呀是呀,反正我们也觉得这马车太过宽敞了!” 我皱了皱眉,正想回应,就被一只手拉下了马车。手的主人,金挚炎,正一脸好笑地望着我:“怎么不等我?这可是那些王公贵族之女的马车啊!我们的马车在那呢!”他指了指这辆马车的后面。一辆看起来比这辆马车小很多的马车…… 我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道:“你堂堂一个皇子,马车怎么如此穷酸!”就知道,今日的马车怎么比平日大了不少!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这还能怪我?我不都是低调行事的嘛!”他挠了挠头,一脸无奈。算了,不计较了!看在今日主角是他的份上,待会还要他配合呢!就在我们斗嘴时,马车里的三位小姐探出头来。乍一看,她们都长得人模狗样的,还不错。但再一想,我这是夸人吗? 我拱了拱手,道:“三位姑娘,真是对不住了,方才上错了马车,还请三位姑娘见谅!” “哟!”其中一个穿桃红色衣服的女人不屑道,“公子,你这偷窥了姑娘家的马车,一句抱歉就想推得一干二净的了?” 浅绿衣女子附和道:“就是!按国家律法,你应该娶了我们!” 绿衣女子道:“公子,您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那就娶了我们三个吧!不然我们告知官府后,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男子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呢?或者,看您身边的这位男子定是您的好兄弟,不如,我就委屈一下,嫁给他好了?” 拒绝回王府,乱点鸳鸯【2】 哟呵!看来她们三个是赖上我了!我刚想回应,金挚炎就拉着我,上了另一辆马车。一上马车,车夫就开始疾驰。金挚炎愤恨道:“她们都是嫁不出去吧?怎么如此轻浮!” “哈哈,有趣。”我调侃道。 “有趣个头!若再与她们耗下去,就真赶不上申时了!”他道。敢情刚才说赶不上申时还是假的? “如今我竟然成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男子!”我笑道。 “你就没负过责任!说吧,师父,您老有多久没有教我练琴了?”金挚炎一笑。 我掰掰手指,不再理他。嘿嘿,我这不是为他找未来妻子来着嘛!应该多宽容宽容,不过,这样的话我怎么能说出口呢?既然知道他俩有情有义的,那就自然点让他们“偶遇”,然后培养培养感情咯!我越想越兴奋,偷偷地捂嘴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我们到了日红酒楼。“霜儿姑娘”的名气越来越大,日红这样的大酒楼都快装不满了。如上次一样,小二一见是皇子,就叫来老板亲自招呼。上次来时让他们留了一间雅间,所以今日我们又坐在了原来的位置。申时刚至,原来她已经演奏好了。一日一首曲子,她的分红绝对不少! “洪老板,请问霜儿姑娘现在在哪儿?”我逮住了转身欲离开的酒楼老板问。 老板还没回答,一个悦耳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让白公子久等了。”门被打开,一个一身白色戴着面纱的女子抱着一把琴走了进来。她对洪老板道:“洪老板,若您无事,就让我与白公子、五皇子闲聊一阵吧。” “好,好!我这就为三位准备茶水点心。”说着,他就走了出去。 斟怡雪见洪老板走了出去,就坐在了我的身边,将琴放在面前,摘下面纱,道:“怡雪见过公子。” “斟姑娘不必多礼。”她怎么晓得我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见我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一点也不惊讶,反倒直接切入正题:“公子,昨日你演奏的《醉仙曲》实在令我意犹未尽!回去后我也查了查琴谱,自己弹了一遍,结果却不知如何才能演奏地如公子一般生灵活现,还请公子赐教。”她聪敏好学,性格沉静,与金挚炎活泼的性格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像她这样的人,一定会被金挚炎永恒的快乐感染吧? “斟姑娘谬赞了!这里人多声杂,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吧?”我道。 “好。”她一口答应,我愣了,平常女子都会对男子的邀请有所介怀,不可能一下子就答应的,难道,她是那种豪放的女子?我疑惑地望了一言不发的金挚炎一眼,他正笑着看我。带她一同上了马车后,我对车外的月卓道:“御花园。”他会意。 斟怡雪在马车上,脸上有些诱人的晕红,时不时地望向身边的金挚炎。我大大方方地坐在金挚炎的另一边,让他们之间的距离简短。 “白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斟怡雪耐不住寂寞,发问道。 “驭风亭。”早就算好了,在驭风亭中弹琴谈情更有气氛,哈哈! “驭风亭?敢问公子,这天下除了皇宫里著名的驭风亭,还有另一个驭风亭吗?”她疑惑道。 “有没有我就不知,但我肯定我们要去的是皇宫里的驭风亭。”我笑道。 斟怡雪笑道:“那就太好了!怡雪早就想进宫观赏闻名天下的驭风亭了!” 我没有再回答她,而是往车后看了看。那辆马车从出皇宫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金挚炎也发现了!我偷笑,若他们跟进御花园,这正好是我离开的理由!今日做的事情一定是对的,连老天都在帮助我呢!哈哈哈哈,在心里狂笑着。若凑成了他们,今后我一定要试着做做牵线人。 拒绝回王府,乱点鸳鸯【3】 进了御花园,斟怡雪赞叹连连。后面的三个人看着斟怡雪,急红了眼。我们坐进驭风亭中,我弹了一遍《醉仙曲》,斟怡雪眼里满是崇拜。我招了招手,意示出御花园时遇见的那三个蛮不讲理的女人过来。她们三个兴奋地作娇态,小步走了过来。行了礼后,三个人中两个人红着脸望我,一个人面无表情地望着金挚炎与斟怡雪。 我看差不多是时候了,就对那三个女子道:“不知白某有幸邀三位姑娘共赏御花园否?” 三人见我邀请,急忙道:“愿意愿意!” 她们三个一点都不知道收敛。我对金挚炎与斟怡雪笑道:“今日御花园景色不错,难得有佳人相伴,我想先行一步了。五皇子是我唯一的弟子,他已经跟随我多年,我想他的琴技不亚于你。你若有何问题,亦可以找他想问。五皇子,今后每日申时,请带霜儿姑娘来驭风亭中。告辞。” “这……”金挚炎道。 斟怡雪会意,打断了金挚炎的话,道:“祝公子玩得愉快。” “多谢。”我一笑,带着三个女子离开了。他们一定都以为我色心大起,想要带美人游御花园吧?哈哈。本来还在想要用什么借口在他俩相处时离开呢,现在倒好,出现了三个女子的插曲!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希望金挚炎莫辜负了我的苦心,嘿嘿!我带着三个女子往御花园外走去。到大门外时,我早料到她们三个会有疑惑。她们一人一口问道:“公子,不是去赏花吗?” 我笑道:“赏完了,本公子要回玉然宫中与公主下棋了!” “啊?”不再理会她们的疑问,她们恨我也好,厌我也罢!我用轻功离开,她们定追不上来! 今日时间也不早了,本来还想偷偷回驭风亭看看他俩会有什么发展的。我邪邪一笑,明日一定要带上郡澜,让她也好好瞧瞧我的成果! “月华姑姑!”一进宫门,我就兴奋地大喊。 “哎哎!”月华听见我的叫声,就从远处跑来。 “快为我备水吧,我要沐浴!我今日可做了一件好事呀!”太久没练武,今日一用轻功竟满身大汗淋漓。吩咐一下,不一会儿就备好了满浴池的水。我召来了郡澜与月华姑姑侍候我沐浴,因为我想讲给她们听。 “到底什么好事儿呀?快说来听听!”月华急道。郡澜在一旁浅笑着为我舀水,一声不吭。 “不急不急,郡澜,你也给点反应嘛!”我对她笑道。 “我也想听呢!”郡澜道。 “好吧,那我就说了哦!”她俩点点头,我将今日牵线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不知为何,月华姑姑大惊。 月华道:“斟怡雪可是日都第一大美人呐!这样的美人给五皇子这个风流之人,岂不是糟蹋了?再说,曾经你不是说过五皇子有断袖之癖吗?怎么今日他又喜欢上女人了?” “什么叫糟蹋了!金挚炎好歹也是我的徒弟,是个不错的人嘛!你们看到的只是表面,不能以貌取人的!”虽然我也不确定金挚炎到底是不是个不错的人,但是他除了好色些外,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嘿嘿,我的好徒儿,月华如此不看好你,我在她的心里给她灌输了你的好,让你的名声大振!你该如何谢谢我呢?嘿嘿,不急,来日方长,师父我慢慢地讨! “玉儿,你确定那斟怡雪看上的不是你吗?”郡澜无厘头地来了一句,我和月华都愣了。愣过之后,开始大笑…… 我道:“郡澜,天下女子各有喜好,不可能每个人都会喜欢白衣的!哈哈,金挚炎长得也一表人才,况且我已经试探过斟怡雪了,她一定是喜欢金挚炎的!这回不会弄错了!哈哈!” 郡澜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眼睑下垂,道:“嗯,我想太多了……” 我推了推她,道:“怎么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定是以为我在说她喜欢白衣却知道白衣是女人这件丢脸之事…… “无事无事。”她笑道。 我没有再说话,适才愉快的心情跌入低谷。若世上有“重来”,我定不会选择扮成男装,我要好好地等待长大,嫁给他…… 拒绝回王府,乱点鸳鸯【4】 只是世界上没有“重来”。我只想让现在不要再那么爱他,仿佛用生命的全部爱着他…… 清晨,用过早膳后,母后派人送来一套白色男袍,一套鲜红色的华丽女装。母后总爱给我做些衣服,她做的衣服都是独一无二的,美丽。我换上新的白袍,在镜前自恋了着。 “玉儿!玉儿!你快来!”郡澜冲进我的寝宫,上气不接下气道。说完,她拉着我的手又跑了出去。 此时,月华也在向我的寝宫跑来。她见郡澜抓着我的手,道:“我正想找你呢!快去大厅,快去大厅!” 她们两怎么了、莫非,莫非是儒轩来了?不安越来越强烈。走进大厅,果然,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大厅中央。儒轩看着我们走过来,对我拱了拱手,道:“公子,儒轩奉王爷之命,前来接公子回王府。” 我们三个都没有说话,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回,还是不回?这是一道选择题,人生有太多的选择题,倘若一不小心选错了一次,那么将会错了一生。但是如果选择了其中一个选项,就要坚持走完,因为世上没有“重来”。今日,我的选择是:“劳烦你回禀你家王爷,我不想再入住王府了。”我想,我不会后悔了。我已经一错,不能再错了…… “白公子,能给儒轩一个理由让儒轩好做吗?”在我印象中冷酷的他,从来不关心别人有任何理由做任何事情,为何今日…… “我,我……”该如何应对这个问题呢?难道要我实话实说吗? 在我为难之际,月华抢道:“大人,请容奴婢说一句话。” “说。”儒轩道。 “我家公主十分喜欢白公子,从小与公子一起长大,如今若是要分开,恐怕实属困难!上次公主是万般不舍才让白公子离开的,可公子竟是病着回来!我家公主说了,今后都不再让白公子入住王府了!” “若是公主发话了,属下也不再好说些什么,就此告辞……”儒轩抬起头,望了我一眼后,转身离去了。那个眼神,甚是复杂! 他走后,月华与郡澜,当然还有我,都松了一口气。可我心底不是放下了一快大石头,而是将那块大石头原本的重量上,增加了更多重量……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呢?其实我心里也是想见他的,日日夜夜都在想。想着,想着,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郡澜抱着我,拍着我的背,道:“还有我们在你身边。”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不是只有他的,我还有郡澜、月华,还有整个玉然宫中的人!他们都不愿意看见我难过的! “月华姑姑,我想吃蜜苦糕!”因为哭泣,鼻音颇重,声音沙哑。 “好好好!我这就亲自给你做去!我做的蜜苦糕绝对不比御厨做得差!”月华在看似不经意见,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焱中时,我一定要向母后讨蜜苦糕!我也想偿偿母后做的蜜苦糕的味道,母后做的蜜苦糕一定比月华做得还要好吃!是天下第一好吃! 半个时辰后,月华端上了热腾腾的蜜苦糕还有满满一桌午膳的膳食。我招呼所有人坐在桌子上吃,这样才热闹!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我也开心了不少。月华姑姑做的蜜苦糕,蜜多苦少,甜而不腻,有她各人的特色! 若能像平常百姓家一样,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好了!若母后的毒,快点解开就好了!那时候,母后,父皇,我,哥哥……我们一家四口,在一张膳桌上,其乐融融的感觉一定,很不错吧!可是,我想有一段辉煌的历史,留给后人欣赏、评论!我不希望自己是平凡的人,我定要做不平凡的事!只是,我的平凡与否,决定于终痕。又想到他了,到底,我想的是终痕,还是金挚阳?我分不清他们两了,错,应该是我对他们两的感情,分不清了…… 拒绝回王府,乱点鸳鸯【5】 用过午膳后,翻了翻兵书。不知为何,最近很是喜欢兵书。那些战略道理,让人在艰难战地中豁然开朗!若是可能,我做一位女将军也可以!不求可以做到终痕那样百战不殆,但至少要能保家卫国!这样的理想似乎太伟大了…… “公子,五皇子在玉然宫外等候。”就在我看得入迷时,月芬走了进来。玉然宫,除了父皇、母后、四皇子或他们身边的人可以出入外,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走进玉然宫。 “嗯。”我对她点了点头,她便退下了,过了一段时间我才走出了大门。金挚炎与斟怡雪在门外站着。金挚炎很是奇怪,平常皇子公主身后都是一大堆随从,可他从来没有。父皇也未交予大任予他,仿佛他就是一个自由人。 “久等了。”我拱了拱手道。 “不久不久。”斟怡雪向我行了一个女儿礼。 “哪里不久了!我站得腿都酸了!”金挚炎无谓地抱怨着,他说的是实话。兵书看到最精彩的关节,是绝对放不下的! “你堂堂一个男子,让你站一会儿又如何?告诉你,为师是在考验你的耐力!学琴耐心是十分重要的!懂吗你!”我一脸为人师表。 “是是是,师父您老可以请了吗?驭风亭中的一切徒儿都准备好了!”他有弯了弯腰道。 “勉勉强强。”我不屑道,向前走着。斟怡雪看我俩闹嘴的样子,在一旁掩嘴笑了起来。她还真是个惹人喜欢的淑女!嘿嘿,给金挚炎果然是配不上她!不过他是我的徒儿嘛,总不能让他找个不好的女人来给我丢脸?虽然也没多少人知道他是我的徒弟。 “斟姑娘,你今天要学哪首曲子?”我坐在琴前,笑对她道。 “白公子,您叫我怡雪便可,不用显得如此生疏。”她脸一红,道,“五皇子也是如此叫我的。今日怡雪想请公子演奏一首新的曲子,怡雪上次练的《醉仙曲》在白公子与五皇子的帮助下已经熟练了很多!” “那就好。”我想了一想,新的曲子?那就只有《花宴》了!不过弹给一个陌生人听,还是有些不舍得!哎!金挚炎!若是将来不好好从你身上讨点东西,真是愧对我自己啊!这回我可为你下了血本!你瞧见没?我的心在滴血呐! “请公子赐教。”斟怡雪道。 我双手放在琴弦上,一首《花宴》早已烂熟于心,斟怡雪听得如痴如醉。 “公子,这首曲子怡雪真的从来都没有听过!是公子作的曲吗?”斟怡雪欣喜道。她是一个好学之人,女儿家少有如此勤奋之人! “不是,我作不出如此神奇的旋律!这是我一位好友的挚交所作之曲。若怡雪喜欢,我可以叫我的徒儿教给你,他练这首曲子可练了一年多才练会的!”我笑道,笑里含有一丝嘲讽的意味。望向金挚阳,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我,道:“喂、你、你,你不是吧?你怎么用这首曲子?这可是……”我的宝贝。 “哈哈,”我笑着打断他的话,接近他的耳朵小声道:“还不是为了你!” “我?为何?”他不解却笑道。 “咳,咳,”我故意干咳了几声,“既然我的徒儿已经决定了,那就由你来教怡雪吧!这可是为师考验你的时候!嗯,今日公主找我有事,恕不奉陪,我先走一步!”说着,我就想走,突然手臂被金挚炎抓住了。我回头看看,这个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再看看斟怡雪的脸,她的脸上满是惊讶!我试图甩开他的手,却甩不开。 我怒道:“若是误了我家公主的时辰!你担当地起吗!” “师父,徒儿学艺不精……”他看似为难道,眼神里闪着莫名的忧伤。 “不你个头啊!我教了你一年多哎!你自己好好给我涨涨脸!”我凑近他,在他耳边低吼道。然后趁他没反应过来时,用轻功离开了。这几日用轻功十分频繁!锻炼身体啊,哈哈! 拒绝回王府,乱点鸳鸯【6】 我的好奇心渐渐涌上心头,回到玉然宫后,拉上郡澜,就往守源亭跑。守源亭可以看见驭风亭的整体,而驭风亭却看不见守源亭。断断续续的《花宴》的旋律渐渐逼近。我与郡澜已经坐在了守源亭中观赏驭风亭的景色。 “这就是你说的大事?”郡澜愣愣地看着我道。 “嗯啊,看看他们如何发展的嘛!”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驭风亭那里,用内力听着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啊……”郡澜说着就站起来离开了。 “嗯嗯。”我没听清她说的话,胡乱应了几句后,继续集中注意力。现在我的注意力都在这一对璧人的身上!他们怎么一句话都没说呢?有了有了!怎么只是交谈曲子的事情?金挚炎怎么会如此沉闷,平常见他不都挺开朗的吗?难道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要做些平常不会做的改变?或者,这才是真正的他,只在心爱的人面前显现?嗯,越想越有道理! “今日,就到这吧?”金挚炎道。这破徒弟!师父都下血本了,你还这么不争气!竟然要比女子先走?太没风度了!而且说完,他便酷酷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斟怡雪拉住他的手,道:“五皇子殿下,我,我还有一部分不怎么明白,你能给我讲完吗?” 金挚炎怔了怔,怕是没想到人家女孩子会如此大胆吧?他坐了下来,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就说吧。” “嗯!中间那一部分,为何我怎样弹奏,都不如你与白公子那样自然?弹奏有什么技巧呢?”她道。 “唔,”金挚炎像是回忆起什么,一笑,道:“弹琴要用心来弹,你没发现,当你勾出琴弦时,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满足在悸动吗?当一阵醉人心魂的旋律从你指尖流出时,那种感觉该是无比快乐的!若你将弹琴看成一种负担,看成一种责任来完成它,那你将再也找不回我见到你时的感觉!”这、这话有大部分都是我曾经对他说过的!这小子!哎,不怪他了,就当没听到吧!他能抓住她就好了!嘿嘿,我这师父当得有够宽宏大量的! “嗯,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五皇子,请听我再弹一遍吧?” “好。”金挚炎道。 一听金挚炎说“好”,斟怡雪立刻便开心地弹起了曲子,比上回弹得进步了许多,但是还有许多不足。所以她看起来有些气馁。 “很不错了!”金挚炎安慰她道,“可惜你没有喜欢之人,若你有喜欢之人,他将会成为你弹琴的动力!这样,你对琴的喜爱会越来越深!” 斟怡雪脸红道:“我,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是吗。”金挚炎一点也不着急?一点也不好奇?金挚炎这该死的家伙就快要把我气死了!他不是喜欢人家的吗? “五皇子……你,不想知道怡雪喜欢的人是谁吗?”天,这天下就要换成姑娘家的天下了! “怡雪,若你不想说,本皇子决不勉强你!别人的秘密,本皇子无意去猜!”这、这明摆着就是“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的意思嘛!可怜的斟怡雪遇见了这样的大草包,不仅红了脸,还红了眼眶! “那,那五皇子有喜欢之人吗?”斟怡雪忍住眼泪,换了话题。 “有啊。”金挚炎看似无所谓地回了一句。他喜欢的人应该就是斟怡雪了吧!哎,拖了这么久,总算要表白了!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我这师父真是不好当!为了给徒弟找一个好妻子,竟然做起了偷鸡摸狗的事情! 斟怡雪听见他的回答,沉默了。这下伤着人姑娘的心了吧?这小子还搞什么浪漫!要说一次性说完嘛! “咕——咕”,独自响了起来,不知不觉已经是晚膳时间了。可是我还舍不得走呢!我转过头,想让郡澜去拿点东西吃。一回头,我便惊住了。 ************************************************************************************ 各位读者,不好意思。今后只能每日1~2更了 不过等一有空我就会多更几章的 拒绝回王府,乱点鸳鸯【7】 “真是不好意思,本皇子一不小心一字不漏地听清了二皇妹说的所有话。哎,这下二皇兄可有得受咯!”金挚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金欲姗的身子僵了一下。 “师父,您不会是想抢二皇兄的皇子妃吧?”金挚炎假装不懂地问道。 我脱开金欲姗的怀抱,站了起来,道:“自然不是,只是……” 话未说完,金欲姗便打断了我的话。她捂着胸口,带着浓重的鼻音颤抖道:“五皇兄,你有何资格在此嘲笑于我!你从未至深爱过一个人,你怎能明白我的感受!”金欲姗没有逃开的欲望,她高昂着头,盛气凌人的状态似乎想打持续战! 金挚炎正想回话,在他身边的斟怡雪上前一步道:“二公主殿下,恕臣女直言,您怎知五皇子殿下从未至深爱过一个人?是他亲口告诉您的,还是您曾经问过他?二公主殿下,看人不能只看外表!五皇子外表是如何的人,是外人的看法,但他内心中是如何的人,臣女想一定从未有人知道!”我在一旁瘪嘴,金挚炎就是个表里如一的人!不过,看他对斟怡雪一往情深,那我就暂时原谅他曾经的犯下的过错吧!毕竟他是年少无知嘛!嘿嘿。 金欲姗冷笑一声,看了一眼金挚炎,便知晓了他与斟怡雪的关系,道:“莫非你知道?你别以为你被人称为日都第一美人我皇兄就会爱慕于你,我对皇兄的了解,一定比你这外人多吧?你有何资格批判我?” “你!”确实,一个外人如何能参与别人的家事。斟怡雪顿时无言。 “二公主,白衣今日请五皇子与怡雪前来听琴、学琴、练琴。若您想与我们一起,大可留下,只是留下后别用噪音毁了白衣的琴音。” 金欲姗转过头来,眼神中全无方才的凌厉,温柔道:“今日我要去准备欲霏妹妹的生辰之礼,就先不奉陪了!若再在此待下去,恐怕我会被日都第一美人熏死!”她转过头,冲斟怡雪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我正奇怪,今日我叫斟怡雪“怡雪”,金欲姗听了怎么一点醋意也没有?难道她是没听到?要是换了往常,她一定雷霆大怒。不过,她变脸的速度实在超出了我的预料!原本还深情款款、柔情似水的女人,一晃眼,变得刁钻泼辣、无比凶猛…… 金欲姗贵为公主,斟怡雪定是不敢拿她如何,于是只好憋着不发作。此时斟怡雪的脸色就与红花绿叶中绿叶的暗绿有得一比!金挚炎看金欲姗的刁蛮,掩嘴窃笑了起来。我真想骂他!他到底爱不爱斟怡雪,人家都被欺负了,他还好意思在一旁看笑话而不上前帮忙!看笑话就算了,还要笑出来!此时斟怡雪的脸色已经全黑了…… 金欲姗走了,我们三个重坐亭中。 斟怡雪今日一改往常的矜持,对金挚炎十分热情。 “五皇子,我能叫你的名字吗?”弹琴弹至一半,斟怡雪道。 “不能。”金挚炎品着茶,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斟怡雪一听他的回答,眼眶里闪现隐隐泪光,低下头,不语。 连我都能察觉出的尴尬,金挚炎竟像没事的人一般,望向远方,继续品茶。忽而感到现在的寂静,转过头来看着我们,道:“怎么不弹了?”听到这话,我没好气得白了他一眼。 “怡雪,这曲子有何不懂的地方吗?”我轻声道。 她没说话,低着头,身子颤抖了起来。泪珠泛着白光,散落在粉绿的衣裙上,消失不见。一旦爱上一个人,原本无情的人是否也会变得敏感,变得容易落泪? 金挚炎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我们两,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安静?我怪不习惯的。咦?怡雪,你怎么了?哭了?” 我冷汗狂流,世间怎会有这么愚钝的人?有人会在人家哭的时候不说安慰的话,反倒幸灾乐祸作好奇的模样吗?我真想抬起手狠狠给他一拳,再破口大骂!但迫于形式,我只能保持一贯的翩翩风度,在斟怡雪不知道的情况下狠狠用眼睛瞪着金挚炎。 ************************************************************************************ 希望大家多多推荐哦! 拒绝回王府,乱点鸳鸯【8】 第二日,我早早地候在驭风亭中。为了避免自己一直胡思乱想,我从白玉苑中抱出一把好久没用的琴,调了调音后,坐在亭中弹了起来。 琴声缠绵,温柔如水,时而静焉,时而乱焉,扑朔迷离。我忘我地继续着,根本不知道有人早已候在了我的身边,她正痴迷地望着我。长长的曲终了,我缓缓睁开眼,正打算感受周围空气的清新,却被金欲姗的脸一惊,跌坐在了地面上。 “参、参见二公主!”愣了一阵后,赶紧起来拱手对她行礼。她掩嘴笑道。 “白衣……”她极温柔极温柔地唤了我一声,我浑身鸡皮疙瘩顿时竖起。我不语,抬头看着她。她的眼神亦是极其温柔,眼中毫不避讳地显露出她的神情。 忽然,她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她低下头,用手抹了抹眼泪。霎时,她的样子甚是美丽。我呆呆地望着她,不解,她为什么又要哭泣?似乎我现在已经成了她的催泪剂,一见到我,她便要流眼泪。 “怎么了?”我轻声问道。 “无事。”一被我问,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我站着,望着她,竟忘记了坐下。她全然没有了以往的直言直语,似是开始自己独自一人承受些什么了。想了一想,一定是与二皇子的婚事吧!上次她说她想让我活着,一定以为若她不与二皇子成婚,就定会让金影国遭大祸,甚至灭亡,人口残缺吧?她既是单纯,又是善良,但有时还是霸道蛮横的小公主。她是如此爱白衣,若是将来知道了白衣就是她的骨亲妹妹,该是何等地恨我?其实我对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将小事往大了说,金影国迷崇炎神,处处都是炎神庙。我不信任何神说,所以估计祖先立下的规矩多半也是自编自演的,没有什么好信。 现在双児天的大陆上都是崇信炎神,将幽弥神与水魔神看作恶鬼与恶魔,而炎神是天上派下来拯救凡间的使者,俗称天使。不知为何,我从小就对炎神毫无好感,只是现在无人不崇信炎神,若是说了炎神的坏话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直接将那些神说完全忘于脑后。 “下月初一是霏儿的生辰,霏儿生辰过后两日,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了。我不参加霏儿的生辰宴会,亦不参加你的大婚喜宴。所以,今日我在此为你奏上一曲,当作你婚前的礼物如何?”我对她笑道。 “嗯!”她今日话少,点了点头。 我一笑,一首喜洋洋的欢乐颂《桃林风》让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曲在继续,她突然凑过来抱住我,将我的头紧紧缠于她柔软的腹上。我一怔,慌忙推开她,她却缠得十分紧,仿佛用了今生所有的力气一般! “你在做什么!”我喊道。 “白衣!”她尖叫道,又突然缓和了声音,“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都不行吗?”听到她甚似哀求的语气,我的心软了,停止了推阻。 “白衣,你可知?我多想让你死!我多想亲手杀死你!”听到她的话后,我的脸煞白,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宫中要杀一个人何其简单!一个不小心,一个不慎意,就能让一条人命惨死宫中! “杀了你,然后我再自杀于你身边!隔断你我的血脉,让我们的血液交流,从此合为一体,来世便不分离!”她的泪滴落在我的发上,这是一个多么痴情的女子? “可是,可是……”她哽咽地再发不出声音,身体明显地颤抖着。她的心一定有一个很大的伤口,是我亲手划上的…… “可是我怕,我怕我们死了之后没有知觉,死了之后什么都听不见看不到,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样我便再也见不到你,再也见不到你的身,你的笑。所以带着这点清醒中的顾忌,我下不去手!我爱你,那般爱你!”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带着毅然决然的决绝。 “若真会发生那样的事,不如保护你,让我随时可以见到你……”她后来说什么已经更是模糊不清,只觉得她的语气很悲伤,很绝望,已经濒临崩溃……她爱白衣,到底爱到何种程度?如果我像她一样可以表达出我对终痕的爱,那么我对终痕的爱一定比这个更深、更挚、更烈、更浓! ************************************************************************************ 大家不好意思,因为我的疏忽,所以发错了章节。这次补回来了。希望大家翻回前面看看。 拒绝回王府,乱点鸳鸯【9】 “真是不好意思,本皇子一不小心一字不漏地听清了二皇妹说的所有话。哎,这下二皇兄可有得受咯!”金挚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金欲姗的身子僵了一下。 “师父,您不会是想抢二皇兄的皇子妃吧?”金挚炎假装不懂地问道。 我脱开金欲姗的怀抱,站了起来,道:“自然不是,只是……” 话未说完,金欲姗便打断了我的话。她捂着胸口,带着浓重的鼻音颤抖道:“五皇兄,你有何资格在此嘲笑于我!你从未至深爱过一个人,你怎能明白我的感受!”金欲姗没有逃开的欲望,她高昂着头,盛气凌人的状态似乎想打持续战! 金挚炎正想回话,在他身边的斟怡雪上前一步道:“二公主殿下,恕臣女直言,您怎知五皇子殿下从未至深爱过一个人?是他亲口告诉您的,还是您曾经问过他?二公主殿下,看人不能只看外表!五皇子外表是如何的人,是外人的看法,但他内心中是如何的人,臣女想一定从未有人知道!”我在一旁瘪嘴,金挚炎就是个表里如一的人!不过,看他对斟怡雪一往情深,那我就暂时原谅他曾经的犯下的过错吧!毕竟他是年少无知嘛!嘿嘿。 金欲姗冷笑一声,看了一眼金挚炎,便知晓了他与斟怡雪的关系,道:“莫非你知道?你别以为你被人称为日都第一美人我皇兄就会爱慕于你,我对皇兄的了解,一定比你这外人多吧?你有何资格批判我?” “你!”确实,一个外人如何能参与别人的家事。斟怡雪顿时无言。 “二公主,白衣今日请五皇子与怡雪前来听琴、学琴、练琴。若您想与我们一起,大可留下,只是留下后别用噪音毁了白衣的琴音。” 金欲姗转过头来,眼神中全无方才的凌厉,温柔道:“今日我要去准备欲霏妹妹的生辰之礼,就先不奉陪了!若再在此待下去,恐怕我会被日都第一美人熏死!”她转过头,冲斟怡雪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我正奇怪,今日我叫斟怡雪“怡雪”,金欲姗听了怎么一点醋意也没有?难道她是没听到?要是换了往常,她一定雷霆大怒。不过,她变脸的速度实在超出了我的预料!原本还深情款款、柔情似水的女人,一晃眼,变得刁钻泼辣、无比凶猛…… 金欲姗贵为公主,斟怡雪定是不敢拿她如何,于是只好憋着不发作。此时斟怡雪的脸色就与红花绿叶中绿叶的暗绿有得一比!金挚炎看金欲姗的刁蛮,掩嘴窃笑了起来。我真想骂他!他到底爱不爱斟怡雪,人家都被欺负了,他还好意思在一旁看笑话而不上前帮忙!看笑话就算了,还要笑出来!此时斟怡雪的脸色已经全黑了…… 金欲姗走了,我们三个重坐亭中。 斟怡雪今日一改往常的矜持,对金挚炎十分热情。 “五皇子,我能叫你的名字吗?”弹琴弹至一半,斟怡雪道。 “不能。”金挚炎品着茶,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斟怡雪一听他的回答,眼眶里闪现隐隐泪光,低下头,不语。 连我都能察觉出的尴尬,金挚炎竟像没事的人一般,望向远方,继续品茶。忽而感到现在的寂静,转过头来看着我们,道:“怎么不弹了?”听到这话,我没好气得白了他一眼。 “怡雪,这曲子有何不懂的地方吗?”我轻声道。 她没说话,低着头,身子颤抖了起来。泪珠泛着白光,散落在粉绿的衣裙上,消失不见。一旦爱上一个人,原本无情的人是否也会变得敏感,变得容易落泪? 金挚炎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我们两,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安静?我怪不习惯的。咦?怡雪,你怎么了?哭了?” 我冷汗狂流,世间怎会有这么愚钝的人?有人会在人家哭的时候不说安慰的话,反倒幸灾乐祸作好奇的模样吗?我真想抬起手狠狠给他一拳,再破口大骂!但迫于形式,我只能保持一贯的翩翩风度,在斟怡雪不知道的情况下狠狠用眼睛瞪着金挚炎。 拒绝回王府,乱点鸳鸯【10】 “又怎么了?”金挚炎的表情在抽搐,我明显感到他是在憋笑!他真是世间最最缺德之人!惹得自己喜欢的人又是哭又是心碎的,一点也不懂得疼惜别人! “殿下刚才不让怡雪唤殿下的名字……”斟怡雪踌躇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口。我欣然一笑,这事儿总算有了结果!金挚炎也老大不小了,他俩谈和了,就该谈婚事了! “这跟你的问题是一回事儿吗?你不是以为本皇子说的是你吧?”金挚炎惊讶道。 斟怡雪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金挚炎!金挚炎则不缓不急地凑到我的身边,一把搂住我的腰,湿润柔软的唇瓣在我脸上轻轻印上了一个白圈,道:“本皇子早就与你说过!本皇子今生只爱白衣一人!哈哈,那日师父在守源亭偷窥,本皇子绝非愚钝之人,早已知晓!” “你,你们……你们竟,竟,竟是……”斟怡雪惊道,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暧昧的我们。 我从惊讶从晃过神来,急忙推开金挚炎,但金挚炎的臂膀却坚硬如铁,任我怎么用劲也推不开他。这一折腾,他搂在我腰枝上的手便收紧了,痒意从腰部传来,我竟笑了起来。一旁的斟怡雪看着我们,羞红了脸,瞪了我一眼,转身欲离。 我顾不得身处金挚炎的怀中,大喊道:“不、不是!我才不是断袖!怡雪!你听我说啊!”可是她不回头,一转眼便没了踪影。她一离开,金挚炎的手就松懈了。我狠狠地瞪着他笑盈盈的脸,吼道:“我被你毁了!从今往后,你我再不是师徒!以后我再也不要再见到你!” 他愣了,没有料到我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但不等他回话,我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出了他所在的地方!不知跑了多久,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撑在墙上喘着粗气。 金挚炎,他果真是个断袖之人!原以为断袖之癖只是他用来愚弄我的玩笑,不料他竟真的是断袖!太恶心了!想着想着,我的胃中一阵翻涌,呕吐了起来……良久,我用袖子擦了擦嘴,嫌恶地望着袖子。跑太急没看路,但不料我已经回到了玉然宫的周围。也许这条路就是长在我的身子里,抹不去了吧! “公子,您怎么了?”月华就在门前,她见到我之后大吃了一惊,“每次见你回来都要吃惊一回!”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无力道。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月华关切道。她扶我走进了房间。我只字未言,沉默地做完了所有的事。无论她们如何问我,如何与我说话,我都听了就忘记了。我也不懂,我现在的脑海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想,又似乎,在想着很重大的事情…… 其实这些年来真的将金挚炎看成了我最好的兄弟,他虽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在我心里却有着很重要的位置。渐渐忘却了刚见面时他对我的不尊重,渐渐忘却了他曾说他有断袖之癖。可如今……一想起他是真的有断袖之癖,我的心就隐隐作痛。对他那长得绝美的脸庞就想作呕!如此一个美男,怎会有这样的缺陷? 携众人之惊,紫邪泪落【1】 “公主,今日还去御花园吗?”月华凑近我道。我从昨晚开始沉默,什么话都没有说。我的心情跌至谷底。 “我很累……”我揉了揉脑袋,憋出了一句话。 “公主,你这样,大家看着都很心疼……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月华低下头道。 我看着她,再看看周围宫女的脸。我笑了,想要骗过别人,先得骗过自己。我敲了一下月华的头,道:“我怎么了?” 月华见我这样,愣了愣,道:“没,没……” “月华姑姑,为我更衣吧!” 月华默契地为我换上了一身白色长袍。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有些迷茫,好像更加清瘦了。现在,我不仅失去了终痕,连金挚炎亦失去了。在曾经的日子里,金挚炎给了我不少欢笑。失去金挚炎的感觉,真是不怎么样。 御花园是我在皇宫唯一喜欢的地方,御花园中的驭风亭是我在御花园里钟爱的地方。但现在,我却故意绕开去驭风亭的路,选择了陌生的道路闲逛着。平常路边都会有陆陆续续的宫女投来惊艳迷恋的目光,今日整个御花园中却无比安静。我不该选择陌生的道路的,因为我迷路了。我傻笑地望着风景,我该如何回去?路边没有人可以问路,我只能胡乱地走着。 就在这时,一阵琴声响起。我听不懂那是如何的琴音。顺着琴音,我绕了不少死路,终于找到了琴音发出的地方——驭风亭。我没有感觉很惊讶,但是还是有一点点惊讶。看见驭风亭中白衣的终痕时,心痛了一下。他来了。或许不是来找我的,可我现在不想再猜疑,他的一切与我无关。只要能让我静静地、偷偷地望着他就好了! 终痕,你可知,我的心…… 在心中暗自苦笑,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他从何得知?若他知道了我对他隐瞒的所有,他会感动?会爱我?或会恨我?我都不想了,无所谓所有,我能见到他,慰劳慰劳我长期思念的心就好了! 见到终痕,我便忘却了金挚炎给我带来的痛苦。因为终痕给我的痛,远远盖过了金挚炎。 琴音停止,终痕站起身来。远看他的身材更加完美,与他绝美的脸是天生一对。这样美丽的人,是如何造出的?美得竟不像真人,让人不忍靠近,不忍破坏他的美…… 风很轻,带着淡淡的花香,拂过我的脸颊。颊边的发丝凌乱散落在我的脸上,我伸手将它们搁离我的脸。现在如果要逃,会再次迷路的。我也不想逃,我想见他,想听他的声音……于是,我鼓足勇气,从驭风亭前走了过去。经过驭风亭时,对望着我的终痕道:“弹得很好。”然后加快了脚步向前走。脚步比我的心跳还急。 “衣儿!”他呼道。 “依儿”?或是“衣儿”?我无力再猜。我没有停下脚步。 感觉后面一阵风吹来,一只大手轻轻捉住了我的手臂。我自然地回头,终痕气定神闲地站在我的面前。 “怎么了?”我一笑。 “若你不嫌弃,回王府来住吧?”他的语气没有再温柔,带着我陌生的冷漠。 “不了,我想陪着公主。你不知道,公主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很依赖我,”我无奈道,好像谎言是真的一般,“住在你的王府里的那段时间里,公主想我想出病来了。我不想让她受伤……”说着,我就想拿下他的手,他却越抓越紧,不肯松开。 “衣儿。”他的声音不再僵硬,带着些许微妙的恳求语气。我的心有些软了,可他终究不是金挚阳,不是对我温柔的金挚阳…… “终痕,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即使早已知道答案,却还想听他亲口说出,亲口解释。 “你说。”他抓着我手臂的手没有放松,好像一放松,我就会消失一般,抓得很紧,我与他的距离很近…… ************************************************************************************ 今天有空,多更了一章 携众人之惊,紫邪泪落【2】 我酝酿了一会儿,道:“你,真的是四皇子吗?” 终于问出口,他的表情没有我想象的惊讶。他松开手,站直身子,道:“他果然去找你了。” “什么意思?”我愣道。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不!”我喊出,“你不是他!” “衣儿……”他不看我的眼睛,“跟我回王府吧。” “你不是他,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为什么要住进你的王府!”说着,我转身跑开。却再次被他捉住。 “你放开!”我将他放在我臂上紧握的手推开,却怎么也推不开。他太用力,疼痛感让我的眼泪充斥眼眶……我信,我信他是金挚阳,我信他说的一切!可是此刻我不想再看见他,他没有金挚阳的温柔、没有金挚阳的心…… “白衣!这是他最后的心愿!”我的心颤了一下。趁他感受到我的异样手渐渐松开时,用轻功逃开了。以他的内力,追上我易如反掌,可他没有再追。让我住进王府,是金挚阳最后的心愿?为什么,金挚阳要让我住进王府?看我可怜,害怕我被主子欺负吗? 连续几日,我都自己一个人在寝宫中发呆。 “公主,乐师们都来了好多天了,您再不排练,怕是晚了。”月华走进来,轻声道。 “我……”说话好累,“不想排练了……” “公主,那怎么可以?这次是您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其中还有言危国、天陵国、赤水国、北国、南国、寅雪国这六大国的使节!若您不表演,岂不是丢了金影国的颜面?何况这是皇后娘娘吩咐下来的,此时只怕早已知会了所有官员……” 我看着月华,不说话。月华愣了,也不再说话。 好一会儿,我缓缓开口道:“乐师在何处?” 月华结巴道:“在,在白玉苑中。” 我起身,拿出火红的长袍,在月华的帮助下换上。戴上了红色的面纱,踏进了白玉苑。白玉苑的庭院中,六名身着白衣的乐师在庭院中弹奏着不知名的曲目。他们一见我来,纷纷行礼。我道平身后,拿起其中的一种乐器,长弦琴。断断续续地将藏在我心里的旋律演奏了出来,摸清琴路后,我又再弹了一遍。身旁的乐师纷纷惊奇地望着我。 “公主琴技出神入化,若是奴才演奏得不好,还请公主多多包涵!”演奏长弦琴的乐师上前道。 “无妨。”我淡淡道,声落,转身离开了。在离白玉苑不远处,我听见了他们排练的琴声,令人陶醉。 为了国家的颜面,我凭着脑海中的影像,画出了一件火红色的长袍,吩咐月华拿给绣女做出。 难道,这些东西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吗?为什么,仿佛我失去了什么记忆一般?我伸出手摸了摸那块迦泓玉,黑色中渗透的紫色越来越多。望着镜前的自己,眼中的紫色亦越来越明显,只要随意瞟一眼,便会看见我眼中闪着的紫光……金影王朝世代没有紫瞳皇室、百姓。如此,为何我会有紫瞳呢? 三日后,月华送来了我设计的火红色长袍。 月华走出房间后,我拿起红色的画笔,摘下面纱,在额上眉心偏上方画了一朵妖冶的羽花。眼角上用黑色的画笔瞄上了羽鳞斜勾,一股妖艳之感随之而来。还没有,还没完!我的手不自觉地又拿起红色画笔,在鼻梁左侧画了一朵古云。血红的古云仿佛烙印般贴合着我的肌肤。我的整张脸不再是曾经透着点点邪气的脸,上完妆后,竟妖魅鬼魁般如水魔神的脸一般…… 我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我的脸,猛然想起一对深陷的酒窝,心猛地痛了一阵。眼前仿佛有一个男人坐在柔软的大椅子上,我趴在另一张椅子上,向他靠近。他唤我“夕夕”,手里抓着形状怪异的杯子…… 凑近他的脸时,我怔住了,但是双手却不自觉地抚上了他脸上的酒窝…… 携众人之惊,紫邪泪落【3】 终痕,这张脸,是终痕的脸!但是,他却留着一头怪异的短发。“我”身上穿着的,却是我设计的那件火红长袍!只是尾摆约摸是六尺半,我设计的长袍尾摆只及三尺半。 在我震惊之际,我的思绪又回到了铜镜前。刚才的,都是自己的幻想?我甩甩头,脑海里“终痕”二字却甩不去。我设计的火红长袍没有繁琐的穿式,只有一件。穿上它后,站在铜镜前望着自己。锁骨连肩完美裸露,火红垂装,尤,羽花之艳,集,羽叶之美。 “喀”,门开了,一阵瓷盘破裂的声音过后,我转过身,郡澜正呆滞在原地。她看着我的眼神十分惊艳。我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再看看地下碎着的糕点瓷盘。 “我、我、我……”郡澜吱吱唔唔半天说不出话来。她鲜少见我穿女装,鲜少见我上妆,平日里我都是一身白衣四处游荡。 我朝她抿嘴一笑,淡淡道:“无事的话,就先出去吧。” “嗯,嗯、”她连连点头,连地下的碎末也没收拾,就跑开了。 夏将至,心遇冬;七日后,忐忑宴。 今日,便是我十四岁生辰之日。白天忙忙碌碌,为今夜夜宴筹备着。夜宴时辰将至,我戴上特别绣上羽花古云的红色面纱,上好面纱下的妆,着上火红长袍,身边月华、月芬等人为我打理着一切。今日母后特许我戴面纱出席夜宴,应该说是她命人吩咐我戴上面纱出席的。 来到金影大殿的后殿中,母后早已迫不及待。趁无外人,将我搂在怀中。十四岁,我已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玉儿,母后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母后道。 “母后。”我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撒娇地叫着她。 “好玉儿,再一年,你就可出嫁了。母后可要好好帮帮母后的玉儿!”母后将我搂在怀中,兴奋道。 “帮?”我不解道。 “平日里阳儿都推辞宴会,这次难得他肯亲临!玉儿,你定要好好表现!”原来如此!这就是母后为什么一定要求我准备节目的原因!她定是想改善我与终痕的关系,不想让我嫁给一个不爱我的,我却深爱着的人……想着,我的眼泪就盈上了眼眶。母后见我异态,苦于面上面纱,看不见我的表情。 “母后,谢谢您……”我紧紧抱着母后。 母后的身子一怔,温柔道:“我的玉儿长大了!成大姑娘了,马上就要离开母后了!” “不!母后,玉儿不会离开您的!”我坚定道。 “傻玉儿……”母后与我都在拼命忍着眼泪。母后怕脸上的妆花了,我怕母后担心。“宴会就要开始了,灵儿,随朕一同出去吧!”这时,父皇来了,他一看见我,便凑过来,“玉儿,今晚好好表现!”父皇依旧慈爱予我,我实在想象不出,当时他是如何狠下心将母后关进冷宫的…… 母后与我分开,不动声色地收起情绪,对父皇一笑,携手走出了殿外。此时外殿的宾客一定都到场了,没有让皇帝等的理由。月华帮助我收拾了一下裙摆,她擦了擦眼泪后,与我一同走了出去。 “昭福公主到——”父皇身边的相公公喊道。母后身边的公公姓许,父皇身边的公公姓相。如此一看便知父皇与母后是多么地相爱。 相公公一喊,众人便知今日主角出席,纷纷停止问候,向我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踩着深红的日锦鞋入座。扫了一眼周围,有千余人,但几乎都是我不熟悉的人。好在我坐在母后与父皇的身边,与他们相隔甚远。再次抬眼,对面坐着的就是终痕。以父皇刚才对我说的那番话来看,他是早就知道了。这次,父皇与母后有心了! 众人都在惊讶,往日不爱出席宴会的四皇子,今日怎肯露面?众人皆以惊艳之心频频向终痕望来…… 携众人之惊,紫邪泪落【4】 月华为我介绍着他们。我坐在父皇与母后的右侧,终痕在左侧。终痕左手边第一位是金影国的大皇子,金挚曋。金挚曋身边是大公主金欲嫣,二人看似十分般配,相貌皆是不凡。在我右手边的第一位是二皇子金挚晗,他身边的是二公主金欲姗。金欲姗面无表情,频繁地向我看来。我真怕她会看出什么端倪来……金挚炎亦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金挚曋以下是三皇子直至第二十一位皇子。二十一位皇子中,只有两位封王。一位是四皇子金挚阳,一位是八皇子金挚昶。 六国使节个个都是举足轻重的朝廷重臣或王公贵族。言危国前来的是言危国当今最受宠的公主,言煊芝,衣着妖媚露骨;寅雪国前来的是二皇子寅德暮,一身蟒袍;北国前来的是北国君主唯一的胞弟,北折原,他正漫不经心轮起深蓝色的宽袖袍,动作之间别有皇室之尊;南国前来的是河襄郡主,南心,南国是女尊男卑的国度;天陵国前来的是当今天陵国君主唯一幸存的胞弟安陵王,天文煜,曾经的九皇子,他穿着天陵国象征权力的黑色长袍;赤水国前来的是才华横溢的汐扬王,上官寒洛,是金挚阳的挚友。 “上官寒洛?”我一眼望去,全是相貌佳人。各国的使节纷纷被终痕绝丽的样貌吸引着。 “公主,汐扬王在安陵王的旁边。”月华耐心地为我指点。黑衣安陵王,因为距离太远,还有脸上戴着面纱,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睛。众人不是谈笑,就是在品茶。而他不同,从我见他开始,他就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一样的姿势。 他身边不远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一身青衫素雅的男子,这样一个不穿官府的男子,实属与众不同。同样,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他轮廓的绝丽于终痕不相上下。刚见金挚炎时,也感觉金挚炎并不亚于终痕。只是再见终痕时,就知道金挚炎与终痕根本不能相比,终痕的美与金挚炎相比不知翻了多少番。 “月华姑姑,这上官寒洛是个怎样的人?”我小声问道。 “回公主话,汐扬王乃赤水国君主挚交,赤水国君主对他恩宠有加。可他嗜酒成性,整日不成正统。” “哦?”上官寒洛看上去不像是如此之人!能做为终痕的朋友,定是不平凡之人! 几句冠冕堂皇致辞,宴会开场。全场寂静,观赏歌舞。斟怡雪亦在场,第一场表演就是斟怡雪的演奏。 斟怡雪今日一身兰色长裙,她抱着琴,坐在大殿中央。她的手在琴弦上滑了一圈,《花宴》的开头就如行云流水般被奏出。我一听《花宴》的旋律,心中一惊,竟激动地站起。她、她怎么可以!我能感受到,上官寒洛与终痕的身子皆是僵直。 众人一见我站起,便纷纷向我投来目光。斟怡雪停止了演奏,向我施了一礼,笑道:“公主殿下,臣女有何地方弹奏不对吗?”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反将计就计,道:“换首曲子,本公主不准别人弹奏这首曲子!” 她的性子也是倔强,竟然抬起头直视我道:“臣女不解!” “大胆!”我高昂着头道,“这是白衣弹过的曲子,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准弹奏!”我的话落,金欲姗便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还好,扮作白衣时,我有故意压低声音。此时我的声音是女声中的玲珑之声。 “你一个小小御文尚书之女,竟敢顶撞昭福公主!该当何罪!”金欲姗怒道。想必她也是不想让白衣弹过的曲子为别人所弹。哈哈,歪打正着,我竟用白衣的身份招来了一个厉害的帮手! 见皇室怒颜,御文尚书斟酌深知事之严重。走到殿中,揪着斟怡雪下跪,不停地磕头道:“老臣之女不知礼数,咸是老臣管教不严,老臣罪当万死!望皇上、皇后娘娘、昭福公主、二公主息怒!” 携众人之惊,紫邪泪落【5】 我与金欲姗见如此,纷纷坐了下来。父皇开口道:“爱卿快快请起,今日朕为昭福公主的十四岁生辰设宴,就是欲让众人欢颜。所以方才之事就当全无发生,怡雪,你换首曲子弹奏便是。今后望爱卿对子女严加管教才好。”父皇说来说去,都是向着我的。 斟酌瞪了斟怡雪一眼,回到了座位。斟怡雪满眼含泪,却更是害怕颈身分离。于是,她低着头,换了首曲子弹奏,其中弹错了许多地方。原本为她日都第一美人的名号所倾倒的人,今日瞅见她的丑态后,定是不会再喜她。我的心渐渐提了起来,我本无意如此对她。其实,我还是十分喜欢她的。深深的愧疚在心底蔓延。 另一面,我又在为自己担忧。前些日子还对终痕大呼小叫,现在竟将他曾经教给我的曲子,教给了别人……《花宴》是上官寒洛作的曲,终痕必定十分珍惜,可是我却……哎,我该如何交代!我偷偷望向终痕,终痕面无表情,望着手中的酒杯。他定是在气我! 满心皆是在猜测终痕的心情,无心再看接下来千奇百怪却是金影王朝精髓的表演。 “公主,再过两个节目,就该您上了。”月华小声在我耳边道。 “嗯,下去准备吧。”我对月华道。 “是,公主。”月华下去了。 这时,已是倒数第二个节目。月华去已归。她对我使了个放心的眼神,我微微一笑。抬眼一看,终痕没有看我,静静地盯着他手中的酒杯。最奇怪的是天陵国的安陵王,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姿势。金挚炎绕有深意地望着我,嘴边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微笑。 节目中都无舞蹈,想必母后一定是知道我表演的是歌舞,所以免去了与其他人相同的尴尬。倒数第二个节目终结之后,在众人安静之际。母后望向我,父皇亦望向我。 父皇开口道:“今日的主角是朕最喜之女,昭福公主。不知昭福可有准备?” 我一笑,走到殿中央,拱手对父皇与母后行了一个礼后,道:“请父皇、母后恕罪,儿臣不孝,只准备了一段歌舞。” “歌舞?这古灵精怪的昭福竟还会歌舞?这倒是稀奇!朕想好好瞧瞧!”看来母后瞒着父皇我准备歌舞的事情了。 “儿臣献丑了!” 乐师们一身黑衣座落在低处的平台上,我走上比父皇、母后只低一尺的圆台。余光扫视了周围,我能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直直站立,不动。心中越来越紧张。有一段舞蹈,一直盘旋在我的身体、脑海中,但我从来都没有练习过。不知会不会出错!早知如此,前几日我就不贪懒,好好练习了!手心中冷汗直冒。 转过身背对众人,抬起手,指节僵硬朝外一开,乐师开始奏曲。缓缓转过身,我竟忘我地舞动着。每个节拍都恰到好处,像是练了一辈子般熟练!唇微起,脑海中的歌词字字句句蹦出嘴外。歌曲的风格完全没有金影王朝的热情似火!幽凉凄美的一阵开头,随即完美地变幻成动感十足,但短短一会儿后,又是细水长流般的旋律!变幻莫测的乐曲、千奇百态的舞姿!只是少了什么,周围似乎是一片呆滞,一片寂静。 随着乐曲最后的音律完结,我转身渐渐放下双手,摆好初始的姿势。 一阵无声后,父皇拍手喊道:“好!好!朕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如此美妙的歌舞了!真实令朕大开眼界!” 我欣喜一笑,拱手道:“父皇喜欢便好。” 除了言危国的公主言煊芝,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上官寒洛的身上,还有我不确定安陵王是否在看我之外,周边使臣全都投来赞许的目光。这次邀来其余六大国的使臣,赚足了面子。原本双児大陆有八大国,只是执日王只用十年时间将赫奇这个千年大国化为遗址。执日王的名号,想必在所有的国家都有耳闻! 携众人之惊,紫邪泪落【6】 我回到了座位上。文武百官皆是赞赏连连,父皇笑逐颜开。 “各位大臣,亥时已到,宴会结束。请大人们回府安寝!”相公公喊道。 父皇又是一阵我听不懂的致辞后,带着我离开了大殿,来到后殿。此时夜深,父皇到茹贵妃那安寝了。 “母后,玉儿方才表现如何?”我抓着母后的手撒娇道。 “好!好!”母后连连赞叹,“母后从未见过如此美妙之舞!” “那玉儿想向母后求一件礼物,母后以为如何?”我挑了挑眉,轻笑道。 “玉儿要什么母后都给你!就算是母后的命,母后也不会有半句怨言!”母后坚定道。我的心一沉,悲伤积蓄。 “母后,您想得过于严重了!玉儿怎舍得要母后的命呢!玉儿要留着母后的命,好好孝顺母后呢!”我紧紧抱住母后,用我的脸贴着她的脸。 母后伸手亲昵地拍了拍我的脑袋,道:“玉儿快说要什么礼物吧!时辰不早了……” “嗯!”我点点头,“母后,玉儿要吃您做的蜜苦糕!” 母后一愣,眼神黯淡下来,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道:“好,明日母后派人给你送去。”听母后一言,我立马笑开了花。我与母后依依不舍地分离后,与月华走在了回玉然宫的路上。今日没有带上郡澜,郡澜一定十分失望! 月华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件火红色披风,披在我的身上,道:“夜里凉,再不披上,怕是还没回到玉然宫,就再感染了风寒。” 我一笑,道:“无事,终会好的。”月华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到玉然宫后,我将月华遣去休息了。烛未燃,妆未卸,我走至镜前,粗鲁地扯下面纱。终痕,一定恨死我了……毫无睡衣,借着月光找到出房间的路。坐在庭院中,晚风习习,月光清凄,羽花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我深深吸了一口起,心中却依然为悔恨所燥热。 “欲霏妹妹好心情,居然在夜里吹风赏月。”金挚炎在一眨眼间出现在我的眼前。同上回一样,不知从哪变出酒壶与酒杯。酒壶中茶香益溢。 我呆滞地望着他,突然想起自己此刻没有戴面纱!他却没有一脸惊讶! “你……”我不禁开口道。 “白衣?哈哈,你还想瞒我多久!”他笑道。 “何时知道的。”我收起情绪,面无表情道。 “哈哈,今夜一不留神就望见了你面纱下的纰漏。真是让徒儿大吃一惊呢!”他依然笑着,为我斟上了茶,“难怪你会为金挚阳难过!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我跟你一样是断袖之人?” “哈哈,如今我还是断袖吗?你是个女子,就算我喜欢你,也不为过啊!”说着,他将酒杯推至我的面前。 他说的是“就算”,这就说明……我欣喜道:“你,”可是转念一想,“就算”也有另一曾含义啊,“就算你喜欢我,也是没有结果的!” “那可说不准。”他颇有深意地笑着。 我没有再说话,他仰起头,望向天空。抬起酒杯,移至唇瓣,金挚炎的茶,总有一股莫名之香!现在对他,突然又没了恶心与厌恶。望着他,一时间竟失了神,他那张脸,一定迷惑了不少少女!哎,若此时是终痕在,该是多好?他察觉到我的注视,伸出长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今夜夜景比往常的夜景更美。”他的手没有离开我的脑袋,无厘头地冒出一句话。随后,在我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将手移至我的下颌。我猛然站起,他却跟着站起,更加凑近了我。他的速度之快,竟让我无法察觉!他再次伸出手,放在我的后脑勺上,压近自己。就这样,他的唇瓣印在了我的唇上。我僵直着身子,使劲在他左边腰上一捏,他立刻捂着腰部,弯下身。 我看着他痛苦蜷缩的样子,忘记了责斥,呆呆地笑了起来。嘴上还道:“看你还敢不敢对我不敬!我告诉你,就算我不是白衣,我依然是你的师父!先生没教过你,做人要懂得尊师重道吗?” 携众人之惊,紫邪泪落【7】 他苦笑,道:“哪门子歪理如此之多!你下手可真重!估计要淤青个把月才能退去了!” 我掩嘴小声笑道。 他口才好,变通快,见我越笑,他永不“言”败的性子被我揪了出来,道:“上次你可是哭着的,这回怎么又笑了?莫非,欲霏妹妹对我也有了情意不成?” “当然不!”一听他这话,我立刻停止了笑,道,“什么妹妹不妹妹的,叫师父!咳,咳,你这个不孝之徒!竟敢对为师不敬?看为师如何惩罚你!”说着,我摆起了严肃的架子。伸出手在他另一边腰上轻轻一捏,他顿时又直起了腰,却因左边腰部的疼痛又弯下了身。 他咬牙切齿道:“狠,最毒妇人心呐!” “你才妇人呢!本公主正值花季妙龄!”我插着腰,俯视着他。原来在他的面前,我才能肆无忌惮地玩闹,忘记忧愁。 欢闹一阵后,我们双双无力地躺在草地上,草地上不舒服,我便枕着他的手臂。 我问道:“徒弟,你的生辰之日是何时?” 他突然不语。我再问了一遍,依然没有得到答案。我坐起来,他闭上双眼,像是睡着一般。我伸出手,将他绝美的脸捏出了一块余肉。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欢喜。一见他眼中荡漾的水波,我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的声音沙哑,缓缓道:“我的生日,是母妃的祭日……” 我愣住,再说不出话来。 良久,我笑道:“你很幸运啊!你的生日竟是母妃的祭日!生日之时本就是用来感谢娘亲的,因为你的生日,是娘亲的痛苦之日。既然你的生日是你母妃的祭日,在你生日之时,你便可以比别人更深刻地感谢你的母妃啦!” 他依然不语,望着我的笑。我拍了拍他的脸,继续道:“夜深了,我要安寝了!”说完,我整了整衣裙,回进房间,躺在床上辗转。 我没有问他是否恨我的母后,我没有安慰他,他会不会恨我?我说的那些话,好笨……揣着隐隐作痛的心,我沉沉地入睡了…… 人生本就苦短,再多愁也只是过眼云烟,会飘散直至消失的……倘若真的要消失,那么可否带着回忆消失?真的不舍放下儿时初见他时的回忆,倘若光阴停留,多好。 “公主,今日可穿白衫?”月华见我醒来,整理好一件白衣的衣服放在我的面前,“对了,皇后娘娘一大早就派人送来了蜜苦糕,现在还热气腾腾的呢!” “嗯,今日我心情大好,想去御花园逛逛!蜜苦糕就留着往后再吃!”我想昨夜过后,金挚炎今日一定会来御花园的。“好嘞,奴婢来帮公主打理一番!”月华见我笑,她笑得比我还要开心。她的动作温柔却麻利,三下五除二遍收拾了一个一身白衣的翩翩男子在镜前。 我看着铜镜前的自己,满意地打趣道:“干得不错!本公子定要好好赏你!” 月华拍了拍我肩上的褶皱,道:“您就贫吧!” 孤身一人来至御花园,仿佛又忆起了曾经每日来此等候终痕之境。只是如今……我苦笑摇头,我该如何与他道歉?那首曲子,哎,他定是不会原谅我的!缓缓步至驭风亭,周围景致如往年的夏季一般,只是今日之花不往昔。咦?我定睛一看,这淡紫色的花儿不正是我日思夜想的紫邪花吗?花上点点露珠,想不到,紫邪花连夏季也开花! 在我诧异之时,驭风亭中响起从来未听过的琴音!哀怨婉转,仿若女儿家的固态;时而柔情似水;时而高潮突兀……玄妙变幻之音,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情”字!普天之下,能将琴弦用至如此出神入化之境的,除他,还有谁?今日我怎么全然没有注意到,从进入御花园开始,周边就没有人的身影!往常,除了他,还有谁会受如此严密的保护? 驭风亭中,终痕一袭白衣随风飘散在半空之中。有他在的地方,便是仙境。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能侵扰仙境?我转身,欲离去。突然,琴音又哀转一周,仿若挽留。 携众人之惊,紫邪泪落【8】 我脚步怔住,身子微颤。他的音律如此浅显!我愣在原地,一片紫邪花瓣从空中飘直我的眼前,我死死盯着那花瓣,似在挽留它的郁郁冷香!紫邪兮,吾焉离?花香是我与他的羁绊,琴声亦是,还有一袭白衣,还有万千漫天飞舞的彩蝶!在我心中,千千万万的事物都是我给自己藕断丝连的理由…… 琴曲飘离,郁郁而终。他的情感似乎都集聚在之间,用琴弦勾出,荡在漫天之中,铺天卷地袭我而来!我又怎舍得推开?我为何如此爱他?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爱他?想忘,也终不能忘记!屡试屡败,我的信心、决心皆被摧毁。爱,要放下自尊吗? 曲是何时终的,我不知;他是何时站在我身后的,我不知。我只知,此时雨落。一滴,两滴,三滴,雨点断断续续,豆点大小,砸碎的声响在空气中凝滞…… 我,该转头,或,离去?他,会原谅我吗? 紫邪花上,天水繁落,酷似泪珠,一颗、一颗,不间断。这亦是此时我心间的情景。 “衣儿。”终痕声音不变,样貌不变,心却变了。 我不语,只转过身,静静地盯着他的脸,可以逃避他的眼。 “我将御花园中的花草全部拔去,换上了紫邪花。你离开王府那段日子,王府中的紫邪花全都掉落了,”他轻笑道,“没想到,如今它似知晓你会来一般,在你来之前开起了。” 他,竟连夜将御花园中的花,全都换成了紫邪花……我似想起什么一般,道:“那王府中的紫邪花呢?” “都在这儿了。”他望向周围。 我愣住,抬头看他。紫邪花从王府中搬离,这是否意喻着,他不再想让我入住王府了?我的心一沉,目如撕裂般疼痛。遂低下头,用手捂住眼睛。 “若你不在,它们便不开,放在府中有何意义?只是可惜了那汐荼花园,如今空无一花。”他边说,边用双手轻轻握住我的双手,将我的双手从眼睛上拿下。因为疼痛,我仍睁不开眼。他温暖的双手,放在我的双眼上。没想到,一会儿时间,便不疼了!我惊喜地睁开眼,他见我的眼睛后,却愣住了。 “紫瞳!”他惊道。 我眨眨眼,道:“你不晓得?” 他摇摇头,竟是用痴迷的神情凝望着我的紫瞳。良久,他才恢复正常之色,道:“衣儿,随我回王府吧。” “可是……” “我会与四皇妹谈妥的。”他正色道。 “终痕……”我唤道。 “嗯。” “我……将《花宴》教给了斟怡雪,你……” “我不能原谅你,所以你要回王府中来。”他戏谑地笑道,却始终没有露出酒窝。 “那,你如何才能原谅我?”我道。 “以我心情而定,你回王府中来,是赎罪的!”他的声音已无以前的温柔与千依百顺,带着丝丝霸道。他,金挚阳…… “嗯。”我定定点头。 “好!那我们即刻起程!”他道。 “不,”我抓住他欲离的宽袖,“我还未收拾东西呢……”我还要带上郡澜呢! 他转头,一笑,两个惑人心神的酒窝重露我眼前。 原来,他说的即刻起程,是我们即刻起程进玉然宫收拾东西。 月华得知我要去执日王府后,依依不舍地将我的东西收拾好。郡澜看月华的眼里亦是不舍,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久居玉然宫。可我的心情格外好,往后,我又能与终痕日日见到了!踏出宫外,终痕的豪华的马车已侯在殿外,而终痕正坐在里面。我上了终痕所在的马车,郡澜则坐在另一辆马车上。 终痕坐在马车内闭目后仰,又是一幅绝世之画!妙哉,妙哉!兴许是他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微微睁开眼,不语只笑。但没多久,这笑就仿佛从未从在过一般,消失了。他的眼,闭上,继续养神。我晃神,这一笑,深深印在了我的心上…… 假戏似真演,终痕挚阳【1】 夏季,金色的阳光洒在道路上,上山的路被镀上了黄金一般华贵。除皇宫外,执日王府是我见过最富丽堂皇的建筑了!这样的深墙大院,将终痕围得水泄不通,连想见他,都难……真不知金挚炎曾经是如何住入王府的! 想起金挚炎,这次,我又不告而别,不知他会如何。身为师父,我真真太不负责了!不过,凭他的能力,想找到我是不难的吧! “王爷,王府已至。”车外车夫恭敬道。此时,马车已经停下。 终痕听见声音,睁开眼,站起身,伸出修长的手臂掀开布帘。他转过头来,道:“衣儿,到了。” “嗯。”我微颔首。随他一起走下。欲下马车时,终痕向我伸出手,我迟疑了一番,还是将手伸了过去,搭在他的手上,轻松下了车。 我刚落地,只听一声呼唤,终痕的手便被撞离了我的手。心中一阵失落。 “终痕!”随着声音,白依一身白衣,冲出了府门,缠在终痕身上,脸上挂着泪痕。她的脸,依然是苍白无血色,惹人怜惜。我渐渐放宽了心,不再对她嫉妒。金影王朝,自古哪个男人不是妻妾成群,妾争宠?母后能忍受,我又有何不能忍受?我已知道,终痕之正妃之位必定是我,我又何苦再与她人相争?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能留在终痕身边,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 “依儿,你怎哭了?”终痕轻轻拂开她,温柔道。他的温柔,仍是让我心寒。 “终痕,依儿想你了!”白依满脸泪痕道。 “呵呵。”终痕浅笑。终痕入宫三日,都住在原来的寝宫中,只为等一次宴会。 “终痕,他是谁呀?”看来白依神志有些不清,上回见过,这回便忘了。 “他是白衣,我的挚友。”终痕道。 “白衣?名字与依儿的好生相像!”白依望着我,眼中的光芒有些黯淡。除了眼睛与脸型,她的脸与我极其相似,极容易让人认成是我。我对她一笑,道:“从今以后,我也住在王府中。” 她歪了歪头,天真模样望着终痕,道:“什么是王府呀?”终痕笑,不语。 “就是你住的这里。”我指了指王府大门。 “这里叫‘家’!不是什么‘王府’!”白依怒瞪我。 我揉了揉额头,道:“你说是家,便是家了吧!终痕,如今我依然住在白终苑吗?” 终痕笑僵,道:“在你离开三余月中,白终苑无人看管,如今定是杂乱,你先住在东阁如何?我叫人收拾收拾白终苑。” 我木然,觉得不对。白终苑何愁无人看管?莫非那些人都去侍候白依了?何况,若要收拾,凭终痕能一夜之间将御花园中的花全都换成紫邪花的能力,区区白终苑又奈何?我想不通,但白依的一句话,让我僵住了全身。 “白终苑?那是依儿的房间呢!”依儿抬头望我,“你要跟依儿一起住吗?可是……”她突然怯怯地躲在终痕身后。 “不,”我稳住声音的颤抖,“我住东阁。”说罢,郡澜跟在我身后同我一起往东阁走去。我未听见终痕的一声挽留。忍住心痛,脸上扬起笑,东阁,离汐荼花园最近。郡澜见我笑,有些不解,不过没有多问。 东阁中的摆设依然是上等摆设,不比白终苑差。郡澜收拾房间,不一会儿,阁外站满了侍女。她们高呼“恭迎公子”。侍女整齐排列,我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银儿!”我呼道。银儿脸抬起,脸上亦是欣喜。 银儿走上前来,对我行了一个礼,道:“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我笑着扶起她,将周围婢女遣走,拉着银儿的手,走进阁内。银儿满脸通红,唤了声“郡澜姐姐”。郡澜见她,亦是笑着。 “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了,银儿出落得更加漂亮了呢!”郡澜夸道。 “郡澜姐姐谬赞了。”银儿的脸更是通红。 假戏似真演,终痕挚阳【2】 郡澜为我斟好茶,我们三个坐在桌旁攀谈。 “银儿,王爷他,近日过得如何?”我问道。 “自从公子走后,依姑娘就嚷嚷着要住进白终苑。王爷对她百依百顺,自然就遣我们好生照顾依姑娘了。还好今日公子回来了,不然……”银儿有些答非所问,不过,她说的话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在她心里,终痕是苦的吧? “不然如何?”我问道。 “不然我们姐妹们又要受那依姑娘的欺负了!”银儿有些怨意,但还是怕了,“公子,郡澜姐姐,我这与你们说了,你们可千万别告诉管家我说过如此之话,不然可是重罚呐!上回蓉儿姐姐因为在背地里说了依姑娘的坏话,被管家听见了,差点儿被乱棍打死呢!据说,这还是王爷下的令,我们姐妹们哀求管家,管家才求王爷恕免了蓉儿姐姐呢!只是现在,蓉儿姐姐已不在王府做事了……” “如此严重……”我心一凉,“那依姑娘都如何欺负你们了?我不说便是。” “依姑娘她娇蛮横纵,竟然叫我们姐妹搭成人墙,让她推倒!好几回了呢,不少姐妹摔伤了。摔伤的姐妹她还不放过,竟是把上药放在三丈高的地方,让那些受伤的姐妹们自己爬上去拿……” “她怎得如此心肠?”郡澜一拍桌面,“王爷不知此事吗?” “王爷怎能不知?最后是王爷劝依姑娘善待我们的……”银儿随郡澜激动道。 我不语,静静望着银儿。银儿被我望着渐渐又红了脸,她继续道:“其实,依姑娘也是可怜人,但她能遇上王爷,是何等的幸运啊!王爷对她的情,我们谁看不出来!” 她这一句话,让我的心凉至无温……但我依然强撑起笑,道:“依姑娘家世如何?为何会出现在王府?” “蓉儿姐姐说,依姑娘本是长贤军中的一名军妓,被凌辱极惨!偶然让王爷瞧见了,竟冒着生命危险将她救回!不过这依姑娘生得如此绝色,甚至比那日都第一美人斟怡雪还要胜上几分!怎会沦为军妓呢?哎,依姑娘如今已失去了清白之身,若是留在王府,也是没有结果的!”银儿惋惜摇头。 军、军妓?我的身子微微颤抖,难道,那次,并不是做梦?难道我的灵魂离开了身体,去到了终痕的身边?怎会如此?那夜白依被凌辱的场面在我脑海中乱转。依稀听得,银儿的后话:“白公子,银儿觉得,这依姑娘与您长得十分相像!又与您同姓,不会是您的家人吧?” 我稍稍镇定,道:“我从小流落街头,四岁时被公主看中接回宫中。并不知父母是谁,并不知家中是否有兄弟姐妹。” “原来如此!可惜这依姑娘因为受了大刺激,如今神志有些不清,不然就可知道依姑娘的身世了!”银儿笑道。看来,银儿十分希望白衣能找到自己的家人。 “神志不清?我看她不像神志不清的样子啊?”郡澜道。 “郡澜姐姐有所不知,那依姑娘除了王爷,任何男人都不接触的!若是碰上了其他男人,她必会发疯。” “哦?有这等事?王爷有宣御医来诊治吗?”我道。 “有是有,但会医的女子在如今这天下少之又少。王爷曾去南国请来女医,不料半路竟被成群海盗劫杀,之后,就再无南国的女子肯来金影国赴医了。”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晚膳时间。我邀了银儿与我和郡澜一起用膳,王府的膳食,并不比宫里差。银儿恐是从未吃过如此奢华之食,面露拘谨,手有些颤抖。 用过膳后,天还大亮。我左拐右拐,来到了汐荼花园。只是,汐荼花园早已被人占了。白衣亭中,放置着一把木琴,雕饰精致。我躲在花园之外,偷偷望着那对璧人。若终痕是真心爱她,我定然不会抢! “终痕,那些下人说你是王爷?”白依道。 假戏似真演,终痕挚阳【3】 “嗯。”终痕伸手摸了摸白依的头。 “他们还说,我将来会是王妃呢!王妃是王爷的妻子!”白依兴奋道。 “出自何人之口?”终痕眼中寒光闪闪。 “是玢儿姐姐说的!”白依一脸无邪,“哈哈,日后我一定要做终痕的王妃!” “依儿,王妃不是玩笑!”终痕面色有些凝重。难道,他不爱她?或者,是在试探一个神志不清的、自己深爱的女人,是否爱自己? “不,依儿没有开玩笑!依儿要嫁给终痕!”白依的脸突然变得严肃。 终痕站起身,转过身,不再看她,道:“再过一年,我就有王妃了。所以,依儿不能嫁给我。终痕会给依儿找一个好人家的!”我心中一喜,他没有留白依做侧妃!转念一想,我的心又黯淡下去,他竟是如此爱她,若没有正妃之名,便不舍她做侧妃…… “不!依儿就要做终痕的王妃!”白依撒娇上前,从背后紧紧搂住终痕,满脸悲伤之色。 “依儿,若是做侧妃,你愿意吗?”终痕问地很轻很轻,却在我心上很重很重地砸下。 “侧妃是什么?”见终痕转身,白依松开了手,歪着脑袋问道。 “侧妃,比王妃低了一个贵级。”终痕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此刻,他应是温柔至极的。 “那依儿是终痕的妻子吗?”白依眼中泪光闪闪,道。 “嗯。”终痕点点头。不!终痕撒谎!侧妃同于民间的小妾,不是妻子!金影王朝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妻子!我心下暗暗激动,烦躁着动着身躯。 “依儿愿意!依儿愿意做终痕的妻子!”白依坚定道,只是她的眼光中闪了点点不露骨的哀寞。 “砰”,我烦躁不安,竟一脚踢开了挡在脚前的花盆。终痕与白依齐齐转过头,看着我。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我浅笑,走向他们。大方道:“今日闲来无事,我来汐荼花园逛逛。不料听见了你们的谈话,真是有愧啊!” 白依一见我,揪紧了终痕的衣衫,缓缓后退。 “依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道。可白依不语,直勾勾地盯着我,继续藏在终痕身后。终痕亦是不语,望着我。 被终痕一看,感受到他眼光中的警惕。我心一凉,面上不改色,道:“既然你们在这里,那我就到别处去吧。”说罢,转身离开。 “白衣!”终痕喊道。 我转过头,不知怎的,竟说出这样的话:“你不是他,你自然不必为他对我好。你说这是他最后的心愿,所以我来了。”“我说过,我是他,他是我。”终痕义正严词,“依儿只有我一个玩伴,十分孤单,不如你留下陪陪她吧?”为何叫我留下?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实属不想离开,于是道:“那白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终痕……”白依怯怯道。 “别怕,他不会伤害你。”终痕安抚她道。我自顾自地坐在凉亭中,双手抚上木琴,缓缓弹出了《花宴》。周围的紫邪花,不知何时,又移植了回来。 “你怎么知道这首曲子的?”白依听我弹奏《花宴》,上前来质问。 我一笑,轻声道:“偷学的。” “你!”白依气极,“你怎么可以偷学终痕的曲子!” “依儿,不得无礼。”终痕淡淡道。白依一听终痕发话,就安静了下来。一双眼睛怒瞪着我,又看了看终痕,站起身来,往紫邪花走去。 这个季节已经没有蝴蝶,紫邪花依然开得如春季般美丽。白依走向一朵高耸的紫邪花,一只手轻轻地将它的茎折断,抓在手心把玩。我的心莫名地一痛,紫邪花被人折断……我站起身,走向白依,怒容从她手中夺走了紫邪花。她愣,竟忘记了闪躲。 我道:“花与你一般是生命,你怎么能残害它的生命!” 假戏似真演,终痕挚阳【4】 白依被我的怒言怔住,眼中的惊渐渐转成委屈,竟低下头抽泣。见她落泪,我慌忙用没有抓这紫邪花的手抹了抹她的脸,道:“依儿不哭,我方才言重了,我向你道歉!”终痕走过来,揽了揽白依的肩,白依见是终痕,哭得更加厉害,整个人都陷进了终痕的怀中。我心颤着,低下头,疼惜地望着紫邪花的茎,道:“若你的眼泪可以补全紫邪花的茎,那你就尽量哭吧!”言一出,我知道,这一言我是彻底得罪了终痕。终痕如此爱白依,我想他定会生气的。 “白衣,依儿就是爱摘花,她也是无意的,你别介意。”让我一惊的是,终痕竟站在我这边!终痕对怀中的白依道:“依儿,这是白衣的爱花,今后切记不可再摘!”白依在他怀中抬起头,望着我,道:“依儿知错了……” 我不看她,望着手中紫邪,不语。三人沉默好久,便听见婢女的声音,道:“王爷,依姑娘服药的时辰到了。” “不要!我不要用药!”白依一听用药,连连摇头,面色惊恐。 “你将她带下去吧。”终痕却不理会白依的惊慌,命婢女将白依带下去。 “王爷,您……”婢女犹豫道。 “本王今日有事。”终痕一见别人,竟没了温柔的神情,一脸冷傲之色,就像当年在金影大殿前,他在战马上威武的神情一般! “终痕,我不要去!”白依喊着。 “带走。”此刻,终痕的声音竟是那么冰冷!神情中也夹杂了一丝冷毅! “是,王爷。”婢女走上前来,紧紧钳制住了白依,任凭白依大吼大叫。渐渐的,声音远离了汐荼花园。 终痕看着我,眼中满是复杂的神情。我道:“为何她那么怕用药?” “药很苦。”终痕道。他在撒谎!他一定是在撒谎! “她用的是何药?”我问道。 “敏尔散。”说完,他不带表情地走至白衣亭,坐在琴前,呆滞地望着琴。 我追上他,心想,敏尔散专治失忆,可以同蜂蜜食用,不至于让白依如此害怕!我坐在终痕对面,道:“敏……” 话未说完,便被终痕打断。他未看我,道:“白依恢复记忆后,本王就会送她离开,你可以放心留在此。”他的语气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他,真的是终痕……他自称“本王”,不再是平易近人的“我”。他是什么意思?他不是爱白依的吗?难道他以为白依恢复记忆后会不再爱他?为何要将她送走呢…… 我不忍住心中的悲伤暗涌,安静坐在他的身边。夏日天气阴晴不定,方才还是烈日当头,此时已是大雨倾盆。 “白衣有个不情之请。”既然不是金挚阳,既然他已是如此,我又何必再抱执念。 他抬起头,用眼神示意我往下说:“白衣想向王爷讨白玉琴。” “玉琴已碎。”他淡淡道。 “碎了?”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一时间,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好长一段时间后,终痕先开了口:“白衣。” “是,王爷。”我道。 “你究竟是留恋离去的他,还是本王……”他的声音有些凄楚。他一问,我低头大惊。我何尝不是在想这个问题?究竟,我的感情是对谁…… “与我初遇的,是他吗……”良久,我轻声问。 他不语,我抬头,他却望向了灰蒙蒙的苍穹。雨滴在大地破裂的声音,仿佛充斥在我们之间,让我们的距离渐渐变远。 仿佛忆起初遇时,他自称是终痕…… “王爷……”我小声道。 “本王将这把琴赠予你。本王乏了。”说罢,他再不看我,起身就走。 曾经的熟识,曾经的相知,曾经他温柔的笑容,仿佛就在他转身的这一刻,我心底的臆想彻底破灭……挚阳,终痕,若我分不清你们,又何来的爱?我心中的爱,却只增不减,就算,我根本分不清他们。 医治探白依,至死相随【1】 抱着这把红木琴,失魂落魄地走会东阁,坐在大厅紧紧盯着门外,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看见他的身影一般。我才发现,我竟是如此期待看到他。 “公子,你何时回来的?这琴是哪儿来的?”银儿从内厅掀帘而出,手中端着一盘糕点。 我没有回答她,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那盘糕点上。多么熟悉的花饰,那是母后做的蜜苦糕!蜜苦糕、蜜苦糕,蜜怎么可能是苦的呢?这个名字,多有深意…… “公子,晚膳时间快到了,这是郡澜姐姐准备的。”银儿声音有些黯然。 我依然不语走向她,从她手中夺过蜜苦糕,放在厅中的圆木桌上。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糕点,往嘴中送。母后做的蜜苦糕,味道果然不同凡响!唇齿间留着的糕点的香气,熏得我泪眼迷蒙。这,亦是有关于他的东西。 如今我住在执日王府,有什么事物是不关于他的呢? “公子,你怎么了?”银儿见我如此外态,不禁慌乱起来。 “银儿,你先下去吧!”这时,郡澜来了。 “是。”银儿的声音有些犹豫。 银儿走后,郡澜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我一口接一口吃着蜜苦糕,郡澜则在一边为我倒茶。 “回不到从前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哽咽道。一听我这样说,郡澜就明了了。 “为何不去试着放下呢……”郡澜轻声道。 “谈何容易……”是啊,谈何容易?他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刻在我的心中,就算被我遗忘了,哪天碰到了那伤疤依然会疼。 郡澜不语,继续为我斟茶。 夜至,我一个人坐在汐荼花园的凉亭之中。月光清冷,只听得小溪流淌的声音。紫邪花在夜中依然如白昼时美丽,偶尔还闪着白紫的亮光。 紫邪花的香气令人生畏,却令我感到了一股父爱。紫邪冷香……我走近紫邪花,低喃自语道:“若是我摘了你,你会疼吗?你会怨我吗?” “若你是我对他的情该多好,我伸手一折,便能断去。”我苦笑摇头,眼眶中闪着泪光,却不流下。痴痴地望着紫邪花,突然心生恨意,伸手抓住它的茎狠狠一拔,半根撅起,半茎已断。我坐在草地上冷冷含笑,仿佛心中的疼痛怜惜与我没有半点关系。站起身,又开始拔去紫邪花。一株、两株、三株……不一会儿这一片的紫邪花都被我拔去,残枝垂直地面,我的手指根除也被紫邪花茎的韧性扯出了一块血淋淋的伤口。 “我……”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看着满地被我扯去却依然邪魅绽放着的紫邪花,我的眼泪一滴接一滴落下了。 “啊!你拔去了紫邪花!”一声熟悉的尖叫声响起,是白依。 我慌忙抹去眼泪,转身向她,一笑道:“它们长得不好看,我就修饰了一下。”还好她如今是失去记忆的痴儿,不然这种谎言怎能蒙骗过正常之人? “不!终痕从未命人修剪过紫邪花!你是在拔紫邪花!我亲眼看见的!”白依双手插腰,一脸稚气的盛气凌人。 我冷冷一笑,从她身边掠过,临别时丢下一句话,道:“随你如何想象。” 她跳着转过身,惊恐喊道:“我会告诉终痕的!你这个表里不一的人!在终痕面前装疼爱紫邪花,却在此刻糟蹋紫邪花!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背一僵,原来我在别人心中,是如此阴险之人……也罢,她告诉了终痕又如何?不再理会她的大吼大叫,我疾步离开了。 一进东阁,郡澜便迎了上来,原来刺客已是亥时之末。心中一缕疑惑闪过,如此夜晚,白依为何会出现在汐荼花园中呢?秉着心中的好奇心,我踏出东阁,准备回到汐荼花园中瞧一瞧。 “公子,这么晚了你去哪里?”银儿比郡澜先上前一步道。 “出去逛逛,你们先安寝吧!”我一笑道。郡澜与银儿也不再说话,只是郡澜望着我的眼神中,比银儿多了一份哀伤…… 医治探白依,至死相随【2】 王府院道长廊上挂上了明黄的灯笼,道路明亮。我回头一望,已经见不到东阁大门了。再一回头,整张脸撞上了一个硬物。我不是撞上柱子了吧?抬头一看,儒轩冷毅的面容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尴尬一笑,儒轩却比我先开口。他拱手道:“公子恕罪。” “何罪之有,何罪之有!”我连忙摆手。 “这么晚了,公子要去何处呢?若是公子不嫌弃,有什么事儒轩愿为代劳。”儒轩声音冷冷的,听起来就给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这夏日的夜晚本该大汗淋漓,我却伸手搓了搓衣袖,有点冷。 “我就闲来无事逛逛,你忙你的去吧!”我笑道。要是在他身边待久了,我怕我会变成冰块! “是,公子。”儒轩拱了拱手后,继续向前走去。 我侧过身,望着他的背影,他一定是为了终痕的事情。终痕……我甩甩头,不再去想他,继续往汐荼花园走去。 汐荼花园的一侧仍是残枝满地,放眼望去,汐荼花园中空无一人。难道她离开了?我突然一笑,若是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到假山后面的正影。那在晚风中衣袂飘飘的美人,不正是白依吗?在我的印象中,她是静不住的一个人,怎的今夜如此安静? 她望了望四周,抖了抖脚,像是已经站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汐荼花园中只有道路两旁与白衣亭有放置灯笼,那些灯笼正好挡住了能看见假山的光。我心底暗暗庆幸,还好我方才没有走进汐荼花园!躲在大门外,总觉得等等会有何事会发生?好奇心让我留下了。 约是子时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若是没有亲眼见到,根本听不出他的到来!能夜潜执日王府的人定是轻功不凡的!他稳稳地落在了白依的面前。他、他是来找白衣的?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得他是一个富家少爷,他身上的衣冠样式又像是宫中的人?他的背影,怎么如此熟悉…… 隐隐约约听见白依说话,我鼓足内力听着,全身上下不敢动一处。若是细微一动,凭那黑衣男子的功夫,一定会听得见! “是。”前边的话未听见,只听得白依的回答。 “母……分……你……”黑衣男子说话断断续续,定是用了内力让外界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我从未见过她,又何来想念?”白依回答。 “哼,”黑衣男子冷笑一声,“你来此的任务是什么?” “自然是迷惑金挚阳,白衣的脸还真是好用!该死,只差了一些他就会死了!主上答应我,他日若是我成功了,我要什么就会有什么!”白依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痴语,莫非,她是装的?还有迷惑金挚阳?白衣的脸?她一定是一个细作!若是将她留在终痕身边,一定,一定……我的心中暗暗焦急。 等等!莫非我已经被发现了?为何刚才我能听到那男子沙哑雄厚的声音?我心下一沉,转过头就跑。汐荼花园中仍是安静无比,好在汐荼花园内没有巡逻的兵将,汐荼花园外才有巡逻的兵将。他们断然是不敢擅自出来的! “砰”,我跑得太急,又迎头撞上了一个硬物,只感觉有液体从鼻下缓缓流出。 “白公子?”儒轩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渐渐模糊,两眼一黑,我便失去了知觉。 夜至,梦至—— 我隐隐觉得这是梦,我依然是只带魂体。只是这次我走在了阴暗的黑色森林中……森林中缓缓升起的黑雾中,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母后衣衫褴褛,双手抓着大牢中的铁拦,满脸是血,望着我。我惊到,下意识地向她走去,只是每走一步,她的脸就模糊一点,直至我走到离她最近的地方,她的脸消失不见。“母后!”我惊呼一声,伸出手欲抓住这一幻象!但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医治探白依,至死相随【3】 我感受到自己心脏超出常率的跳动,一下、一下,揭示着我心中的惊恐!看着周围一片漆黑的景象,我紧紧抱着一棵冰冷的大树,闭上眼,不再看周围。母后消失时我心中的痛与凉意欲将我撕裂,我害怕再感受到这样的感觉! “你这个贱人!你抢走了我的终痕!”恍惚间,我竟听见了白依的声音! “终痕本就不是你的!是我遇见他在先!”我听见自己冷笑的声音? “你去死吧!”我双眼一睁,周围什么都没有!我依然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缓缓蹲坐在这棵大树下,静静抽泣,我要醒来,我要醒来我要醒来!狠力用后脑勺往大树撞去,却什么感觉都没有,意识越来越清晰! “霏儿——”空气中传来令人悲痛窒息的终痕的声音。 “霏儿——”他依然唤着我。 在他不断的呼喊中,我站起身,踉跄步伐,寻着那声音的源头。周围的黑雾升起,又是一张熟悉的脸!白依倾城的脸仿若虚幻,她拿着剑向我刺来!我明明感受到那钻心之疼,她却在接近我时化作青烟,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霏儿——”那令人心碎的呼唤仍然不减!我继续向前走,不,是奔跑去!因为我隐约望见不远处一抹深蓝色的身影!蓝得泛光的长袍,在夜色中璀璨……他见我跑来,朝我微笑,嘴边两个深陷的酒窝…… “终痕……”我一唤,他笑得更加灿烂…… 他的动作不变,他的容貌不变,他的微笑不变,我每每接近他一步,他的脸就更加苍白,直至透明……幻化在这凄凉的夜色当中!我绝望地嘶吼着:“不要——不要——终痕——” “白衣!白衣!”慌乱中,我的伸出的双手仿佛触到了一个温暖的物体!我紧紧将它抓住,疑是终痕。眼前一片黑暗,再没了景境! 微微睁开眼,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我想伸手挡住白光,双手却被温暖紧紧包裹,动弹不得。 熟悉的体香令我安心不已。闭上眼小憩,再次睁开眼。我竟倒在一个人的怀中!看着他身上一袭蓝袍,我的眼睛陷入了空洞,心中已被梦境中的绝望之情弥漫。终痕仿佛知道了我已经苏醒,紧紧抵在我肩上的下颌松开,直起身,望着我。我亦望着他,仿佛尘世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般,痴痴凝望! “醒了?”他眼中满是焦急。我算是懂了,挚阳与他,就算不是同一个人,又如何?我爱的,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特质!我,定然不会让终痕受到伤害! 我不语,不懂该如何开口。视线的焦点一直是他,望着他的表情,甚至舍不得眨眼。心中好累,那个梦在心脏敲击着……让我无法说话,无法作出表情。 他突然站起,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了我一眼后,离去了。 终痕一走,郡澜冲进房间中,看着呆滞的我,伸手抚摸我的脸,整理我的碎发,心疼道:“方才听你哭喊却不得进屋,我的心中无比焦急……你怎么了?做了噩梦了?” 我依旧不语,那个噩梦萦绕在心间,久久不散。仿佛一会儿后白依就会似梦中一般举剑朝我刺来!母后那绝望的表情,那几行凄清的泪珠!还有终痕那凄美的笑容,逐渐苍白的面目……我的身子僵直,仿佛被梦抽去了所有的力气。甚至连为何终痕会在此我都无法思考。视线始终停留在终痕来时坐的位置! “白、白衣……”郡澜见我神情呆滞,伸出五指在我的眼前挥了挥,我依然没有动静。她慌了,摇晃着我的肩。她这一晃,我的身子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床榻上。视线终是落在了郡澜的脸上。 “白衣,你怎么了?别吓我!”郡澜惊慌道。 我的嘴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鼓起力气,良久,我才用极其沙哑、极其微弱的声音道:“我累了……” 郡澜惊,眼中噙着泪,为我捻好了被子,转身走出了房间。 医治探白依,至死相随【4】 那个梦境夺去了我的所有力气,但渐渐的,我又从那个梦境的阴影中振作起来。估计了一下时辰,现在正好是白依用药的时辰。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药,让她如此害怕!此一去,顺便可以诊断一下她的脉搏,好让终痕彻底相信我!我绝不允许有人伤害终痕! 一梦,我便知道了,我爱的是终痕,是他!不管他与挚阳是何种关系,我爱的依然是他们共融一体特质!所以我绝不能让他受到半点伤害!白依,莫非她的脸,是易容而来?还有那个男子!他的背影,为何如此熟悉?是在哪里见过的?我终是想不起来。 “郡澜……”我轻声唤。 就在我声音消去,“砰”地一声门被推开了。郡澜慌忙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她的身后跟着银儿,但是随后就被她遣开了。她转过身,关上门,走近我道:“怎么了?饿了吗?渴了?” 我笑道:“瞧你这粗鲁样,一点都没有女儿家的样子!” 郡澜脸一红,望着我道:“你还好意思嘲笑别人呢!你也不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有往日的风华?” “所以就要劳烦巧手郡澜为我好好整办整办了!”我的声音依然有些沙哑。 “嗯!”郡澜含泪点头。她定是为我操碎了心……我从来只顾着自己的情绪,不曾想过我心碎时,依然有人在为我的心碎而心碎。我不能让郡澜的一生都耗在我的身上!他日,我定要找一个好人家好好疼惜郡澜! 郡澜果然得到月华的真传,没一会儿,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出现在了镜前。我拍了拍郡澜的肩,道:“你的手真是越来越巧了!” “公子又要出去吗?”郡澜突然恢复了礼仪,想必她与我一样都感到门外多了一个人的脚步声了! “嗯。” “公子今日早些回来,郡澜有一个惊喜要赠给公子。”郡澜露出了久违的笑。她在我身边待了快三年,我的脾性她都了解,不亚于月华。她若说对我来说是惊喜,那一定就是了! 我一笑,道:“我还真有些期待!”郡澜依然就是笑。 转身,我走至门前。我已猜到门外站着的是谁了!缓缓打开门,金挚炎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手中一把折扇,若谦谦君子般一下一下地缓缓扇着。 “师父又将徒儿抛下了!徒儿好生伤心呐!”看他戏谑的笑,哪像伤心的样子? “多亏了为师的特别训练,五皇子找人的本事可是大有见长呐!”我笑道。 “嘿嘿,本皇子今日一来王府就听闻了一个大笑话,笑得本皇子是上气不接下气。师父若是不嫌弃,徒儿讲给师父听如何?”金挚炎邪邪笑道。 这时,郡澜见是金挚炎,眼中带笑望着我,从房间中告退了。 “那为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拱了拱手道。 “听闻昨日夜中,有人撞上了儒轩,结果给撞得鼻血狂流,晕了过去!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金挚炎猖狂大笑,但不可否认,他的笑依然十分俊美…… 我满头黑线,什么叫“鼻血狂流”?没想到被梦惊吓的我并不认为是件丢脸的晕厥事件,在金挚炎的心里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话!真可谓是天灾人祸一齐上啊!不过被金挚炎一笑,我的心情好了许多。梦境中的惨景也淡了不少。 “咳咳,”我假意干咳了几声,“这有何好笑?懒得与你闲扯!我今日要去白终苑看看,你去不去?”不知为何,想要邀请他一同前往。可能若是他一同前往,我的心中也有了一点点底了! “当然去!徒儿对师父至死相随!”金挚炎故严肃正道。 我被他严肃的表情逗乐了,感叹道:“好一个忠心的徒儿啊!” “嘿嘿,那是自然!”金挚炎恢复了顽态笑道,“还劳烦师父您老人家带路!” 我掩嘴窃笑,不语,直径向白终苑的方向行去。在王府住的几日中,我对王府的地形了如指掌。 医治探白依,至死相随【5】 约是一炷香的时间后,我们来到了白终苑。白终苑的摆设全都变了一个样子,花式繁多,全无往日清雅之境。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正是白依用药的时辰了!苑外除了把守的人,其余的人都在苑内。把守的人见是我和金挚炎,纷纷让开了道路。 这时,苑内传出了一声犀利的尖叫。金挚炎眉头一皱,往前探了几步。我抓住他的手,道:“怎么了?” “里面有女子的惨叫?”他神情凝重。他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若是女人有难,第一个心疼的一定是他。 “嗯,是白依。” “她为何会这样?”金挚炎不解道。他也曾在王府住过,白依的存在以他的灵通消息定是知道的。 “你不知道她的来历?”我道。他怎么会不知道?以我对他的了解,若是他盯上的人,定会被洞悉了解。他也曾调查过我,不过被我躲过了。依白衣的容貌,必会被他盯上的,怎的今日如此不同?我在心中摇了摇头,哈哈,我将他看成什么人了?用那些词句形容他,好像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色狼一般。 “你笑什么!本皇子有不知道的事情很奇怪吗?”他撇撇嘴,不解道。 当然奇怪!我在心中暗道。因为他的消息短路,所以我将白依的来历详细地讲了一遍予他。当然,其中也有我在昨夜见到的那幅“景象”! “这么说,你怀疑她是别国派来的细作?”金挚炎问道。 “嗯,天下人都知道,金影王朝的支柱是执日王。若是要灭金影国踏平赫奇的威风,定要先从执日王下手!若非我亲眼所见,我也是不能相信她一个痴儿的形象竟是装的!”她演得出神入化!可是终痕怎的愚钝至此?在我心中,他定不是如此鲁莽之人!莫非有什么隐情?白、白依的脸!我灵光一闪。 “听你一说,确实有道理!她的名字太过蹊跷!”金挚炎一点头。 “我们进去吧!待会我为她号号脉,想必她一定是连为她诊治的御医都收买了!”我肯定道。 见金挚炎神情凝重地点头,我走上前伸手打开了房门。之间房间里面乱作一团。婢女们七手八脚地准备药水,一个侍女在床边为白依施针。而白依则被用白布牢牢固在床上。我一转眼,撇见金挚炎脸上的疼惜之色。 “你不会是见着美人都爱吧?”我戏谑道。 “自然不是!”金挚炎自然地收回眼神道,“也得看她长得像谁是不!话说回来,她怎么长得与你如此相像?若不是你就站在我的身边,我一瞬间以为她是你了呢!” 听他说的话,我愣住了。原来他是将白依当成是我了,才会露出那般疼惜之色的?金挚炎仍自顾自地讲话,全然没有发现我的沉默:“名字相像,容貌相像,想必她一定是有备而来!且知道你与执日王儿时的事情!” “嗯!”我重重点头,知道我与终痕之事的人绝对少之又少!原来,金挚炎没有见过白依的容貌,难怪没有调查她。 此时,房间中的婢女逐个发现了我与金挚炎的存在。 其中一个婢女上前来,惊艳一阵有镇定恭敬道:“参见白公子,五皇子殿下,王爷吩咐了,依姑娘怕男人,所以不准男人靠近白终苑。两位……” “无事,本公子看依姑娘如此难受,想必还有更好的办法让她复原。本公子略会一点医术,想为依姑娘解忧。”我一笑道。 为白依施针的侍女听我说话,忙上来,道:“万万不可,白公子,让奴婢照御医之意为依姑娘施针这是王爷的旨意,违旨可是杀头之罪啊!”此侍女一头兰花,面容可掬。 “王爷何曾下过如此旨意?不过就是随口一言罢了。莫非诸位看不起本公子的医术?”我正色道。 “不是不是,可是……”一头兰花的侍女连忙跪下。 “别再可是了!”我一口打断她的话,“假传王爷旨意是死罪!” 我加重了“死罪”二字的音,果然,侍女便不再阻挡。 医治探白依,至死相随【6】 我走近床前,白依露出惊恐的眼神。我一笑,道:“莫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事已至此了,她还在演!我倒要看看,待我揭发了她的假病后,她要如何演下去! “不要,不要!不要碰我!求求你,不要碰我!”她撕心裂肺地喊道,仿佛真是为了不让男子碰而哭喊的。 我冷冷一笑,道:“马上就好了,乖。”说着,便要拿起她的手。她竭力挣扎着,哭喊着。我的耳朵有点受不了她的喊声,我揉了揉耳朵,继续抓起她的手。就在这时,金挚炎突然从衣兜中拿出两颗药丸,用内力丢进了白依的口中。 我转头怒道:“你给她吃了什么?”他这么做是何意?难道他与她是同伙? “两颗沉睡丸,入口即化,让她安静点。”金挚炎皱着眉头揉了揉耳朵。我的心放了下来,转身准备继续。果然安静了不少呢!原来金挚炎也是受不了女人的哭喊声的啊!哈哈! “白衣,你在此做什么?”突然,门外响起了吼声。 我转过头,终痕面带一丝怒意地望着我与金挚炎。他的身边,站着那一头兰花的侍女。 “那日见依姑娘如此害怕上药,所以今日想为依姑娘排忧解难。”我从容道,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一点恐惧。 “不必,本王命令你立刻回东阁!”终痕高声道。 “王爷!”我喊道,“若是依姑娘本就无病,再受此折磨岂不是太委屈她了?何不让白衣为她好好诊断再换种医治方式减轻她的痛苦呢?” “本就无病?”终痕挑了我话中的关键词! “待白衣检查一番不就知晓了?”我道。金挚炎一见终痕,似乎就变得特别安静。但我现在无心理会他。我转过身,抓起白依的手。一诊脉后,我的背脊一挺,冒出了冷汗。怎么可能?我面色僵硬,静下心来再次体会脉动! “白衣,结果如何?”过了很久,终痕终于不耐烦道。 “依、依姑娘果然得了痴疾。”我转过身,准备接受终痕的责罚。我太过贸然了!可是,白依怎么可能……昨夜她神情全无往常的痴态!难道她的痴疾不同于他人,是有清醒之日的?可是那名黑衣男子又怎知她是何时清醒?若是在她不清醒时将约她出来的信笺交给她,岂不是坏了大事? “依你之见,要如何治疗呢?”终痕没有责罚我,反倒请教我的意见。 “白衣今日太过贸然,请王爷降罪……”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拱着手跪在地上。金挚炎在一旁不解地望着我。 “本王问的是你要如何治疗她!”终痕道。 “想必那名侍女为依姑娘针灸的穴位不对才导致依姑娘疼痛难忍,依白衣之见,需换穴而灸,每日一剂敏尔散,在敏尔散中参入少量蜂蜜。依姑娘痴疾是由受惊过度引起,定当好生静养,在屋内设仙翎花增设空气也能让依姑娘之病有所好转。若王爷想让依姑娘恢复记忆,必要重现依姑娘记忆最深的场面。”我低下头,声音沙哑道。 “好!兰微,你速速向白公子习得针灸正确的穴位!若是再不准,本王定要让你身首异处!其余的人立即筹备仙翎花!好好按照白公子的意思去做!”终痕道。 “是,王爷。”一瞬间,屋中所有婢女都消失在了屋中,只剩那一头兰花的侍女。原来她叫兰微。 “白衣,今后不要再靠近白终苑!”说罢,终痕甩袖离去。 我跪在地上,心却凉至极点。难道,我错怪了她?可是,那夜她那阴狠毒辣的言语在我的心中仍是久久盘旋!她要害终痕,我怎能容她!望着空荡荡的门外,终痕离去的背影在我眼前浮现。我轻轻摇头,从地上爬起,金挚炎关切地望着我,伸手欲扶我。我拂开他的手,将兰微招来,教了她该针灸的穴位后,自顾自地走出了白终苑。 心中惨笑,白终苑,本是白衣与终痕之苑,如今,是白依与终痕之苑……它再也不会是我的了! “师父,没想到你还会医术啊!”走在回东阁的路上,金挚炎一脸无谓道。 夏时情奔腾,逍遥民间【1】 我不回答他,继续向前走着。 “你定是爱极了他吧?”金挚炎低声道。 我依然不答。突然,他伸出一只手捉住我的手臂。我转头看他,他的眼中充满了期待,道:“明日我们出府游玩吧?往后,我也住在这执日王府了!” 望着他的眼睛,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游玩也好,游玩也好!往后,他又住在了这执日王府。怎的这执日王府好像他的寝宫一样?他想进就进,想离就离?莫非他与终痕还有交情?没听说过啊? 罢了罢了。今日之事,我太过鲁莽,却是因为太想要保卫终痕……往后,我一定要忍!隐忍方成大器!我绝对不会,绝对不会让白依伤害终痕的! 回到东阁,金挚炎走后,郡澜就开心地将我拉至浴厅。熟悉的香味在鼻中渐渐漫开。 “这是……”还没来得及让我多说,我就看见浴池中飘着的满是紫邪花瓣。我转过身,怒瞪一脸温柔的郡澜,道:“你摘去了紫邪花?” 郡澜不愣反笑,道:“这个是你自己昨日留下的残花,我看着可惜,才怜悯将它们带了回来!”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对郡澜道:“对不起……” “呵呵,”郡澜痴痴笑道,“快去沐浴吧!” 我抓住转身欲走的她,问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惊喜吗?” “嗯!”郡澜重重点头,“喜欢吗?” “何止喜欢!”郡澜此举正是随了我的心愿!那日刚想用紫邪花香充盈身体!我欢喜笑着。 郡澜见我笑,她的笑容也更加灿烂,道:“水快凉了!快沐浴吧!我出去给你准备浴巾和衣物。” “嗯!”今夜,紫邪花香伴我沉沉入睡! 次日午时,用过午膳后金挚炎走至东阁。一见他,我的心情又好了许多。我们说说笑笑往王府大门走去。 前方有一众人缓缓移动着,我耐不住好奇心,尤其是在王府发生的事!疾步跑上前,却望见了我最不想望见的脸!白依苍白的脸偎依在终痕的怀中,终痕带着她缓缓散步……他们前往的方向,应该是汐荼花园,我与金挚炎站的这条路,是往汐荼花园的必经之路! 果然,没一会儿,他们就注意到了我们。我厌恶地望着一幅要死不死样子的白依,伸手扯了扯金挚炎,意示他快些离开。金挚炎没动,我疑惑抬起头看着金挚炎的脸,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无奈,我只要拱了拱手,对终痕道:“参见王爷。” 终痕不语,望着我,我看不出他的眼中藏了什么。但此时的我无心去猜! 我使了使劲,将金挚炎推出道旁。金挚炎像刚晃过神来一般,怔了一下然后往前走去。我别过头,不再看他们。就这样,一大众人,与两个人擦肩而过。无声无息。 王府外立着一辆奢华的马车。 马车上,我望着今日不嬉皮笑脸的金挚炎,道:“今天你是怎么了?” “嗯?”看得出来,金挚炎适才是才发呆。因为我的声音,他才回神。 “莫非你也得了痴疾不成?痴疾分上百种,想必你是最严重的一种吧!”我打趣道。 金挚炎转过头来,伸出手捧着我的脸细细端详,开怀笑道:“我刚才在想,四皇妹怎么没有一副小女儿的娇态呢?若是四皇妹有,定是不输给那白依!” 我狠狠拍开他的手,道:“哼,别拿本公主与那军妓相比!”我的骨子里依然存着十四年来公主的傲气!我不能让人侵犯我的权威! 金挚炎的双手停留在半空中,又开始发呆。我愤恨地狠狠敲了他的脑袋,道:“徒儿!为师今日给你一个机会!让为师笑不拢嘴重重有赏!” “赏?”他又回过神来,双眼泛光,样子好不滑稽,“什么赏?太过低廉的赏徒儿可不接受哦!” “嘿嘿,为师给的自然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就算是粪土,也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粪土!做徒弟的都要好好珍藏,懂不懂?这也是尊师重道的一课!”我双手插腰,邪邪笑道。 “是是是!”金挚炎撇撇嘴不满道。 夏时情奔腾,逍遥民间【2】 我看着他又恢复正常的模样,笑道:“喂,你最近经常发呆,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说出来为师我也好给你治治!哦,对了!若是你喜欢呢,为师也可以将医术教给你的!我告诉你,你师父我是无所不能的!哈哈哈哈!”我将心中的恨、心中的怨、心中的难过,化作笑声,笑声凄凉至极,至少在我自己这样看来。 “哎,徒儿近日都未进女色,实属气态不佳啊!若是师父愿意,徒儿带师父是元心湖赏‘花’如何?”金挚炎又恢复了往日的纨绔模样。 我不再理他,出行的路线他定是早早就准备好了,要去哪里,马车外的车夫早就在赶路了! 一想到到民间游玩,我又想起了香月阁中的莲墨……不知现在她的境遇如何?郡澜说那夜拐走她的人不像是坏人,但是轻功极佳。等等,轻功极佳?那夜,汐荼花园中与白依相见的那黑衣男子也是轻功极佳的!莫非,他们是同一个人?我在心中摇头,哈哈,如何可能?这两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真是佩服自己无厘头的想法! “师父,您老难道不想知道我们今日要去哪里吗?”金挚炎神秘地笑道。也难为他了,知道了我是他的皇妹后,竟还是尊称我为师父,即使是极其玩笑化的称呼! “到了我自然就知道了!”我才不要被他吊胃口! “哟!师父可学聪明了!”金挚炎笑得十分欠揍!我一掌往他头上拍下去,他捂着头一脸可怜相,嘟着嘴道:“哎,徒儿好生可怜!拜师不慎啊!” “扑哧。”看着他的样子,我疯狂大笑。在别人面前风流倜傥、举止优雅的五皇子,竟然会做出如此娇态!这是何等的笑话啊! 就在马车内闹作一团时,车外月卓道:“殿下,元心湖到了。” “下车下车!”金挚炎推着我的后背,将我赶下了马车。 我斜睨了他一眼,道:“原来真是元心湖!徒儿你真是越来越没有新意了!”我摇摇头,摆摆手,一副他已经没有救的样子。 “师父,先别忙着说风凉话呀!”他捏住我的双肩,将我推至前面。我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了! 元心湖,湖中央立着一座碑,上面用空心的雕刻方式将“元心湖”三个字呈现在众人眼前!而“湖”字的最后一笔是从石碑中间流淌出的清泉!远远望去,“湖”字的最后一笔竟是无比的自然!若不仔细看,这独具匠心的做法,还真是看不出来! 我站在正对石碑的位置,几支长长的竹筏上站着几位公子小姐谈笑春风,样子愉快至极!石碑之后是仿若布帘的巨大瀑布,瀑布成为了竹筏上的俏佳人的背景,而瀑布激起的层层水雾营造了一副仙界之景!普天之下,有何处能与元心湖相比?好一蝠美景图,比我看到的任何一幅美景图都要美!我蠢蠢欲动,想要试试这人在画中游的感受! “我们也去乘竹筏去!月卓,你快去弄一支竹筏来!”我兴奋难耐,转身对月卓吩咐道。 “啊?”金挚炎不满道,“师父您别光要乘竹筏呀!徒儿带您老来此,是为了让你看长廊那边的景致的!那儿的活景致可比这儿的死景致精彩多了!”金挚炎说着,就往我左手边的方向指去,可我深深被眼前的景致吸引,根本不去看左手边金挚炎最爱的景色! “烦什么!等为师看游完此景再说!”我伸手戳了戳他的脑袋,道,“告诉你,做人不可三心二意!” “是是是!”金挚炎再次不满撇嘴道,“师父教导的是!那师父游丽景,徒儿去游快活景了!”说罢,金挚炎就想掠过我走去他说的方向。 “站住!”我揪住他的衣襟。 “师父!”他哭丧着脸望着我。 夏时情奔腾,逍遥民间【3】 “作什么小女儿的娇态!告诉你,你是陪为师出来的,就得跟为师一起游丽景!不许反抗!”我笑盈盈地望着他。看来我是比较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金挚炎的表情越痛苦,我的心中就越快乐!嘿嘿,也只有与金挚炎在一起,我才能将那些伤痛暂时抛开了……所以,我怎能让他丢下我独自一人呢?这是万万不可的,亿亿不可! “公子,殿下,竹筏准备好了!”月卓上前笑道。看得出来,今日,他的心情也好甚!既然大家都开心,那就上竹筏吧! 我紧紧揪着金挚炎的衣襟,将他拖至竹筏上。一路走近竹筏,周围的花花草草虽无精心设计过,但是美得自然得体,是我从未见过的百花繁乱有致的景色!大自然的景色!今日是我第一次乘竹筏,我激动地望着竹筏中的空隙,仿佛它马上就会沉下去一般。对了,我不会水!望着绿如翡翠的湖面,我紧张地抓紧了身边的金挚炎。 “哈哈,怕了?”金挚炎扶着我的身子,笑道。看月卓不自然的眼神,我才反应过来,现在我与金挚炎是两个男子之身!竟然如此亲密!筏已快行至湖中,而我一紧张,使劲一推,我与金挚炎两个人都落至湖中。 “主子!”月卓慌道,想必他也是不会水! “救!”我话没说完,口中就溢满了水,好难受!双手双脚在水中不断扑腾,不料双脚用力过甚,抽了筋!我疼得龇牙咧嘴,却被窒息的感觉笼罩。我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只感觉身子往下沉、往下沉。鼻中酸辣的滋味好难受! 突然,一道力量将我拉回了水面!鼻中无法呼吸的感觉渐渐消去!我强撑起一分意识,终是听到了朦胧的呼喊声。 “霏儿!霏儿!”微微睁眼,金挚炎碎发贴面,衣冠不整,样子好生狼狈。他的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焦急,慌乱。没想到,落水的他依然有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美感! 他见我睁眼,舒了一口气般温柔地笑着。我猛地咳了几声,鼻中辛辣之意还未完全退去。我紧紧揪着金挚炎胸前的衣服,面露痛苦之色。金挚炎一时之间又慌了,不知如何是好。恍惚间,他扶正我的身子,将我的下颌搁在他的肩上,他温暖的大手轻轻拍着我的背部。 原来溺水如此难受!我浑身无力,死死盯着那泛着幽绿的光的水面,觉得那抹幽绿中是深不见底的幽潭,令我心生畏惧!我闭上眼,平息自己心中的恐惧。 见我不再乱动,金挚炎松了松我,将我揽在胸前,急切道:“好些没?好些没?月卓,快让竹筏回岸上!快,快!” 我抓住了他胡乱指画的手,直起身子,道:“无事,无事!我还没到湖中央呢!继续划着!” “这……”月卓为难道。 “真的无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都怪我,我不该带你来元心湖的!他日我定要将这元心湖填平!”金挚炎眼中闪着怒火之光。 “哈哈,”我虚弱地笑道,“你这徒儿真是太孝顺了!嘿嘿,不过你若是将如此秀丽的元心湖给填平了,往后我要如何观赏?你这也是不明智之举啊!” “往后你还要来?你真是不怕,但是我给你吓怕了!你摸摸我的心脏,它跳得速度比往常快了几十倍!”说着,他温暖的大手将我冰凉的手抓起,往心脏的部位放上。我的脸一红,硬是将手夺了回来。 “哈哈,你的脸总算是有了几分血色!刚才你的脸白得如纸一般!”他的话提醒了我,近来,我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练武了!嗯,是时候练练武功,强身健体了!习武这是断然不可荒废的! 不过:“原来你是戏弄我来的!找打!”被他这么一逗,鼻中辛辣似撕裂般的滋味好了不少,坐直了身子,挥舞着拳头。 夏时情奔腾,逍遥民间【4】 “师父饶命!徒儿这也可谓是急中生智嘛!师父是不是嫉妒徒儿的才气,想要将徒儿掩没啊?”金挚炎嚣张地站起身,居高临下道。 “就你?还急中生智呢!”我不屑地撇嘴,也站了起来。竹筏偏窄,但在岸上看去别有一番风味!只是,站起来看向湖面,我的心中又生了恐惧,腿也开始发软。金挚炎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异态,走近扶住我。 “哎,师父您老可真让徒弟操心呐!”金挚炎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才让我操心呢!”我吼道,却不放开他的手。 “哦?徒儿让您老人家如何操心了?您老倒是说来听听啊?”金挚炎笑道。 “斟……”斟怡雪的事?我乱点鸳鸯,结果弄巧成拙,这种事还是速速遗忘了好!太过丢脸了!也不知斟怡雪现在是否还恨我? “斟怡雪之事?啊,师父您老人家可……”我伸手捂住了金挚炎的嘴,尴尬笑道:“啊?有这档子事吗?我忘记了?你记得吗?”话间,我加重了手的力道。他手舞足蹈地乱动着,我拿去了手,转过头,现在已经到了在岸上时我梦寐以求的地方! 我扯开话题,道:“你看你看,我们到了!”清凉的水雾将我们笼罩。诗画之景,最是难求!我的心情豁然开朗!痴迷地盯着眼前大大的瀑布,没有一点瑕疵! “嘿嘿,还是我选对了地方吧?”转头望着金挚炎一脸出神的表情,我自豪道。 “是,师父的眼光不同常人!”他笑道,“不过,师父,您老人家换个方向看看,那里肯定更加吸引您!”他将我的身子转了一周,指着正好是对面的方向。 一片花海中,几座凉亭中推满了人,乍一看,是一些人在作诗作画,极其清雅!花海中还有几个像蝴蝶一般盈盈舞蹈的女子,男子们在外看着那些舞蹈的女子。这不就是变相的相亲大会吗?我双眼一亮,其实,我是最喜欢凑这热闹的人! “徒儿,给为师说实话,你是不是长在为师的心腹中过?”我痴呆地望着眼前的盛景道。金挚炎总是最了解我的! “当然没有!徒儿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师父的心腹中横着走呢!”金挚炎不禁笑出了声音。 “速速上岸,速速上岸!”我挥着手朝月卓乐道。月卓见我笑,他亦是开心。 夏日炎炎,方才落水时湿透的衣衫已经干透了。夏天就是好,落水全当是找凉快!这可比在王府中呆着受气好多了! 没一会儿,在我的催促声下,我们便上了岸。 “快帮我整理一下头发,衣冠,有没有什么地方脏乱?”一上岸,我就与金挚炎面对面整办着自己。 “没有没有,师父依然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金挚炎笑道。 我摸了摸头发,确实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再看看金挚炎,他的头发有些微乱,我伸出手,还要麻烦地垫起脚为他整了整发丝。嗯,还有衣服!外衫太过凌乱了,待会见到那些小姑娘可丢面子了! 为他整着外形,整好了后,满意地拍了拍手,道:“嘿嘿,一代风流俊郎出自本公子之手!” “师父真是‘妙手回春’啊!”金挚炎撇撇嘴道。 我拱了拱手,道:“过奖过奖,徒儿定要好好学习才是!”我言语中带着谦逊。 转身,我吩咐月卓在外侯着。金挚炎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我的催促下我俩风度翩翩地走去了最近的亭中。亭上的石匾上没有刻名,但六角大亭却被那块空扁衬出了清雅的景致!亭中坐着几位姿态万千的女子,她们正在欣赏男子们的诗画。 我上前,道:“诸位在此作诗作画,不知可否让在下加入?” “若公子喜好,自是可以加入的!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一位与我一样白衣的面色有些黝黑书生笑道,惊艳之色在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 遇见了台风天,昨天都不能上网,各位不好意思啦 夏时情奔腾,逍遥民间【5】 “在下姓白,单名衣,”我侧身介绍金挚炎,“他是在下的亲兄长,白炎。”金挚炎在日都中也不是所有人都知晓其容貌的。若是让别人知道当今五皇子竟是今日这副狼狈相,岂不是丢了皇家的脸?所以还是用得假名比较得体,金挚炎也未反对。 “白公子,在下名为陆书豪,还望两位见教!” “不敢不敢。”我与金挚炎齐声谦道。 一进亭,我与金挚炎因容貌便成了亭中的焦点。 我拿起桌上的画布,道:“幽幽清景,别具风味!”画布上画的正是从此处望向元心湖的景色!大胆的笔锋将这道丽景画得唯妙唯俏,更多了分仙境之致!尤其是画中的瀑布前,那小小竹筏上的人儿,仿佛在动一般!那不正是方才我与金挚炎吗?难怪我们一进亭,亭中人就十分惊诧。我赞赏道:“好画!好画!” “白兄谬赞了!” “画是好,只是少了些什么!”金挚炎道。 “不知白炎兄觉得此画有何处不足?”陆书豪一脸讨教道。 “如此巧妙的风景图,竹筏上的人儿像真实在动般,怎能少得画上题词呢?”金挚炎举着画,一脸惋惜道。 “白兄可有好词?”陆书豪笑道,像是找到知音。 “当然有!”金挚炎自豪道。 “三位公子,不如由小女子代为题词如何?”一阵温柔似小溪流淌般清脆的声音使我们纷纷望向声音的源头。另一头的亭口站着一抹鲜绿的身影,她面带微笑,望着我。 “问儿,你怎么来了?”陆书豪诧异道。 “怎么,你们认识?”我疑惑道。 陆书豪站在小美人旁边,他俩一白一黑成了鲜明的对比。陆书豪兴奋地望着小美人,冲我们介绍道:“这是在下的未婚妻,王问也。”看得出来,陆书豪对王问也很是疼爱。 “问也?好名字!一听便觉得王小姐是一个勤学好问之人!”金挚炎露出了采花本性,对王问也抛着媚眼。王问也面一红,走至我的身旁。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道:“原来是王小姐!久仰久仰!” “久闻王家三大小姐盛名,今日得以一见实属三生有幸啊!”男子奉揄道。 “公子过奖了。”王问也始终没有多望其他男子一眼,有意无意地盯着我看。莫非,她喜欢上了白衣的容貌?那怎么可以?她可是陆书豪的未婚妻啊! “不知王小姐要如何题字呢?”我邪邪笑道,一脸就是想看她出糗的样子。兴许这样做我在她心中的形象会大打折扣! 王问也轻盈一笑,拿起毛笔,在画布右上方留下了几句诗。写完后,她捧起画布到我面前,道:“小女不才,请公子过目。”陆书豪在一旁甚是尴尬。 我接过画布,念出了上面的纤细长字:“碧绿布帘下,白衣玉上游;彼岸花漫天,君心景中留。” “好诗,好诗!”金挚炎幸灾乐祸地拍手叫好。这下傻子都听出来王问也大胆的表白了!瞧那陆书豪,脸黑得比那种花的黑土还黑!我狠狠瞪了金挚炎一眼,金挚炎立刻停止了叫好,一脸正经道:“王姑娘果然好文采!只是比起爱弟的娇妻来,颇有不足啊!” 王问也脸色一白,道:“白衣公子家中已有妻室?” 我感激地望了金挚炎一眼,道:“白衣去年娶了一位异地女子,她贤惠淑德,今年年初为在下诞下了一名男婴,模样甚是可爱。”说这话时,我笑得一脸幸福。金挚炎差点笑岔气,捂着嘴拼命作咳嗽状。我不理会王问也煞白的脸,假意去扶金挚炎,焦急道:“大哥,你怎么了?大哥?”见金挚炎笑得越发厉害,我连忙对众人拱了拱手,道:“诸位不好意思,我大哥他有病在身,时常会犯病!此时想必是老毛病又犯了,恕在下不能奉陪了!”说着,我就扯着金挚炎往外跑。 夏时情奔腾,逍遥民间【6】 “白公子!”王问也喊住了我们,“今夜花灯时节,元心湖是个赏灯的好地方!”傻子也听得出来,她是在暗示我晚上要来赏花灯。我心里暗暗愤慨,都怪我长得太俊了! 跑了很远后,终于再看不见那清雅的亭子了!看来往后出行,要扮丑了! “哈哈哈哈……”停下后,金挚炎不顾形象地大笑了起来。现在是在街市,街上行人纷纷用怪异的目光看着狂笑不止的金挚炎。我移了移步伐,尽量与他保持距离,实在太丢脸了! 不一会儿,月卓也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公、公子,呼……殿下,你们跑得太快了!” “你还需好好锻炼呐!”我拍了拍月卓的肩膀,笑道。由于手劲较大,月卓没稳住,差点摔在地上。看着月卓的蠢样,我不禁觉得好笑。不过一转头,又看见了金挚炎还未止住的笑。没理他他反倒越笑越岔气,一手捂着肚子,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好久,见他还在自我挣扎着。我心疼地走了过去,摸了摸他的头,道:“可怜的孩子,为师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的!” 他听我这么一说,险些晕厥! 我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别笑了!我饿了!”他被我一拍,静静地蹲在了地上,一眼不发。这不会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吧?我惊住,弯下腰想探个究竟。不料他又在瞬间起身!他的后脑准确无误地砸在了我秀挺的鼻梁上!鼻间涌出了凉意,我紧紧捂住鼻子。 金挚炎起身后一脸呆像,看着我,回过神来后又想笑,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我狠狠抬腿踹着他,捂着鼻子含糊不清道:“要是我的鼻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是是是!徒儿错了,徒儿错了!”金挚炎忍住笑意,诚心忏悔着。他一定是怕再被我惹笑!他从衣兜中翻出了一块纯白色方巾,递给我。 我窃笑着,嘲笑道:“看不出来啊,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带手绢!” “还不是为您老准备的嘛!”他不满道。 随后,他便带我来到了十里香。坐在雅间中,不禁让我又想起了斟怡雪。 “那个……”我犹豫着要不要问。停下手中的筷子,看着优雅品着饭菜的金挚炎,他听见声音,也望向了我。 “哪个?”他不解道。 “那个……”我横了横心,道,“怡雪现在还在日红酒楼中弹琴吗?” “嗯啊。”金挚炎一脸无所谓道。难道他一直是对斟怡雪之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吗?说来还真是我害了斟怡雪的一片痴心!没想到斟怡雪依然在日红酒楼中弹琴!她一定幻想着能再在日红酒楼中见到金挚炎吧? “那我们去看看她吧?”我道。 “啊?”金挚炎丢下筷子,“别、别!” “为什么?”我疑惑道。 “你不觉得今日已经过了时辰了吗?怡雪往日只弹一曲,早就离去了!”金挚炎道。我点了点头,觉得有些道理。只是,我说到去见斟怡雪时,他为何那般作态?真是令人费解! “那我们改日去看她吧!”我笑道。 “噗——”金挚炎的一口茶从他口中喷出。还好,我没有坐在他的对面! “嘿嘿,说说,为何不想让我去看她?”我窃笑道。 他伸手胡乱抹了抹嘴,道:“因为很麻烦啊!” “麻烦?”我不解道。他却不再回答我。 “天色不早了,你要去赏花灯吗?”金挚炎笑道。 我打了一个寒颤,道:“才不!若是再碰上那王问也怎么办?” “可是,听说那年年花灯都有新意,十分美丽哦!”他挑挑眉,作极度向往的表情。我咽了咽口水,被他一说,我真是想去……可是! “不在元心湖,我们一样可以看见花灯。元心湖的上游是寄灵桥,那儿的景致不比元心湖差。只是可惜了,看不见花灯从瀑布流下的盛景了!”金挚炎又是撇嘴,又是摇头。 夏时情奔腾,逍遥民间【7】 “金挚炎!你存心想害我被桃花淹没来着!”我愤恨望她,从牙缝中挤出字句。 “不敢不敢!徒儿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金挚炎笑道。 “盛情难却,既然如此,为师就勉为其难地去一趟吧!”我放下筷子,月卓看我如此姿态已经是笑得前仰后翻。 “多谢师父赏脸!”金挚炎笑道。 夜中人人手中拿着个精心制作的花灯,街道上灯火阑珊美不胜收。我在雅间的窗户内看着楼下,黑压压的人群均被我省略,仿佛万千灯火自己移动,错落有致地摆着奇异的造型。今夜街道上是人山人海,看来今夜的元心湖也是如此,不用担心被那王问也看到了! “是时辰了!师父,咱们上路吧!”金挚炎上前来将我从窗前拉走。 “哦,哦。”我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草草点头,任他牵着我的手向前走。 一下楼淹没在人群中,即使隔着马车也能清晰地听见人群喧杂的吵闹声,还有几个孩童银铃般的欢笑声。一时间,我不由地感叹道:“我小时候都没有如此嬉闹玩笑过,你呢?”扭头笑看金挚炎。 金挚炎一笑,道:“我小时候经常疯闹,母妃总是管不住我。” 我的心颤了颤,他的母妃……再看他的表情,依旧是一脸无所谓的笑容,可是他眼底那抹疲惫与深邃的悲伤是无法掩盖的。 “你想你母妃吗?” “想,很多时候,都想……”边说,他边凑近我,双手环绕着我的身子,将头埋进我的颈窝。他的尾音中,已是带了些哽咽。 我伸出手臂回抱他,心里竟涌出一阵疼惜之情。我道:“对不起……” 他的身子怔了一下,随即开始颤抖。我疑惑,难道他哭了?但是不一会儿,我的想法被我完全否认!他抬起头,泪眼迷蒙地望着我,当然,那眼泪是笑出来的! 他笑了很久后,终于在我的怒视下停了下来,望着一脸冷意的我,依旧是想笑,还夸张地用手揉了揉眼睛,道:“你还真信啊!哈哈哈……师父,你真好骗!” “你还说你还说!你竟敢骗我!”我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他立刻捂住脸狂揉,道:“打哪都成,别打脸啊!我这张脸可是……啊!啊啊啊!”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双手抱胸笑道:“可是你说打哪都成的呢!”他这句话出口后我站起身一脚就踹中了他的双股中央。 他痛苦地趴在软垫上缩成一团,双手捂着那个地方,道:“你想让我断子绝孙啊你!” “若是不下重手,你这徒弟可是不听话呢!哎,为师只要做一回恶人了!徒儿,为师都是为了你啊!”我一脸痛心疾首道,嘿嘿地笑,笑得好不奸诈。 他疼得不再说话,闭上眼,如死尸般躺在软垫上。我伸手往他脸上拍了拍:“喂,装死啊你!” 这时,马车已经停下了。车外月卓呼道:“殿下,元心湖已至!” 而软垫上的金挚炎依旧是面无表情,全身的神经都瘫软。我慌了手脚,对着马车外准备喊月卓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我惊喜地转过头,金挚炎正一脸坏笑地望着我,嘿嘿道:“都知道我是装死的,你还如此大惊小怪作甚!” 我死死瞪着他,道:“好啊你!看我不收拾你!”说着我就抡起袖子准本大打出手。他见我如此,一溜烟儿没了踪影!此人轻功出神入化!我愤恨地下了车。 月卓在一边好笑地望着我,道:“殿下托奴才带公主过去。”月卓也知道我的身份。 我伸出食指戳了戳月卓的头,道:“不准笑!”他立即憋住笑,一脸抽筋相。金挚炎真是太缺德了!仗着自己轻功好,竟然撇下了我!看我找到他不好好教育他! “公主,”月卓边走边道,“自从珍妃娘娘辞世后,殿下很少如此开心过了。” “嗯?”我愣道,“他不是每天都如此没心没肺地笑着吗?” 夏时情奔腾,逍遥民间【8】 “当然不是!公主,您太单纯了……殿下虽总是脸上挂着笑,一脸温和的样子,但是他的心里却是不常常快乐的。珍妃娘娘在的时候,殿下还会为娘娘高兴,如今娘娘去了,也唯有公主才能让殿下如此开怀了……”月卓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恳求,仿佛想让我往后多陪陪金挚炎。 “他没有朋友吗?”我道。虽然早就知道金挚炎是个爱逞强的人,虽然也很心疼他,可是该死的,他怎么走了这么远?我和月卓走了这么久了还没到! “奴才与殿下从小一起长大,自是知道殿下生性清冷,不爱交友。殿下小时候不是现在这样的,自从殿下小时候遇见他之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我望着两旁的花灯,突然转向月卓,好奇道:“‘他’?” 月卓淡淡地“嗯”了一声,看来他似乎不想说“他”是谁。那么如此,我就不多问了。 “公主,殿下就在那儿。”顺着月卓的手指,我看见了不远处的亭中,金挚炎正与一群秀才谈笑声风,其中还有王问也……臭小子,竟想害我! “月卓,带我去别处玩去!”我拉着月卓,转身就走。 “白公子!”眼尖的王问也看见了我,已经向我奔来。难道金影王朝民间的女子都是如此奔放的?但是我要保持君子风度,所以我只能呆若木鸡地看着她兴奋地从人群中缓缓挤过来。早知如此,我就当作没听见了! 费了好大的劲,她才挤过来。我一笑,道:“我们一起去亭中吧?”她开心点点头,说了几句有的没的。于是,我就带着她又挤了回去,她却乐此不疲。 “白兄。”到了亭中,陆书豪僵着脸对我拱了拱手。 “陆兄,”我拱了拱手,“今夜人真是多啊!” “嗯。”陆书豪淡淡道。看来男人吃起醋来,比起女人差不到哪去!不过如此痴心的男子,世间真是少有。 我故意看也不眼金挚炎,自然地坐在他的身边。抬起头,便可以看见花灯从瀑布流下的景色。仿佛天上繁星涌动,美不胜收! 周围一片寂静,似乎没有人想要说一句话。 最受不了的是陆书豪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我隐隐约约感觉他好像在可以模仿着我的一举一动,收敛了那一身文采豪气。 金挚炎耐不住沉默,轻轻用手肘顶了顶我的上臂。我将目光收回,看着他。他朝我傻笑,完全没有一点歉意!这都是他算好的!不过好在王问也今晚也没有那么过分地纠缠我。我别过头,不料他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我不再理会金挚炎,对着陆书豪,笑道:“陆兄,如此良辰美景,怎能少了陆兄的画呢?不如借着这满亭的灯火,陆兄提笔一画如何?” “是啊,几人聚此皆是缘分,来之不易。过了今夜,不知又要何处别离。”几个人纷纷应和着我。他们的语句中都带了分别的凄凉,让我浑身难受。难道陌生的友谊需要如此珍惜吗?我心中认定的友谊,是终痕…… “既然如此,那陆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陆书豪站起身,对所有人拱了拱手。他这一站起来,我就看见了王问也直勾勾的目光。原来不是她不纠缠我,是我没感受到她目光的纠缠,因为她彻底被陆书豪挡住了!她真的不用顾忌她未婚夫的面子吗? 我不再看她,却感受到她正向我这边走来。 “白公子……”她一出声,我就察觉到陆书豪的身子突然僵直,但依然没有回过头来。 见此状况,我预感若我再在此待下去,必然会有血光之灾! “王姑娘,”我打断她的话,再拱手向其他人,“各位兄弟,小弟突然想起今晚与家妻有约,就先告辞了。” “这……”众人不解。 我站起身,也不管金挚炎。想人群外月卓站的地方走去。月卓,他对金挚炎何其衷心?金挚炎的一句话,他便可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候着…… 座间赏琴音,再度逢霜【1】 但不出我所料,金挚炎随后跟了上来。可我没有理会他,向马车的方向奔去,全然无心再赏美景。原来再美的景色,在心情全无时,也与大街一般。 马车上—— “你怎么了?”金挚炎凑近我,问道。 我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他也不再自讨没趣。他说过,他是不道歉的。但其实,他已经向我求饶过了。 直至回到王府,我也没有再跟他说一句话。我生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一落千丈。是又想到终痕了吗……可是那思绪仅仅一闪而过。可能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他。 “公子,您可回来了!”进了王府就与金挚炎分道扬镳了。东阁门外,银儿焦急地等候着我。 “嗯。”我只扫了她一眼,就掠过她,走进卧房。何事让她如此焦急?我已经无心去想。进了卧房后,我就将房门从内反锁。空洞漆黑的房间中,只剩下我一个人。靠着门,我倚着房门,木然跌坐在地上。有时候,难过的时候,如果不发泄,就这样静静的,会更好。 “郡澜姐姐,这……”门外隐约传来声音。 “明日再说也不迟。”郡澜一句话便打法走了银儿。银儿走后,郡澜在门外徘徊了一阵,轻轻叹了一声,离开了。 从元心湖回到王府已经是深夜了,东阁的奴婢们该睡的都睡了,只剩下守卫的将士巡逻的轻微的脚步声。 其实东阁是王府中最高的建筑。站在东阁顶楼,仿佛能够触碰寒月、摘到星辰;站在东阁楼顶,王府全景一览无遗。只是,我从来没有上去过。一想到此,我拉开了门闩,打开门,走了出去。 夏夜暖风习习,微有闷热之意。轻声走上朱红硬木做的阶梯,一圈、一圈地绕到了顶层。没想到只有在顶楼才知道,这东阁比皇宫中的摘星台还要高上一倍! 我趴在护栏之上,虽心有余悸,还是鼓起勇气往下看。本着意识寻找着终痕的阳苑。 阳苑中灯火未息,窗外的黑影仿佛是映在窗上的图画,一动不动。他在做什么?我痴迷地盯着那身影……稍稍忆起,那次梦中,终痕笔下的“白衣”。他写的分明是白衣的名字,为什么他口中的衣儿变成了依儿?难道那时写下白衣之名的,是金挚阳? 如果,如果白依没有出现就好了……我吓了一跳,我怎会有如此的想法? 带着凌乱的思绪,吹着逐渐变凉的风。我渐渐疲惫,缓缓闭上了眼,意识也模糊不清……仿佛是梦,只感觉身子一暖,一声熟悉的轻叹。熟悉的衣襟之香…… “公子!公子!”“公子!怎么就睡这儿了呢?” “公子!” 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摇晃着,周围也有嘈杂的声音。睁开眼刚想发火,见到银儿颇显担心的面孔后,怒火隐进了心中化为乌有。 慢慢地直起身子,双手双肩酸痛无比。我竟迷迷糊糊地趴在护栏上睡了一夜!摸了摸有些沉重的脑袋,想起了昨夜满心终痕,无奈地笑了笑。 “公子,你可醒了。”银儿见我笑,她也笑。 “让你担心了。”我抱以歉笑。 “公子哪的话!”银儿脸一红,连忙摆手,“估计这会郡澜姐姐还在找公子呢!公子怎么放着好好的房间不睡,跑到东阁楼顶来睡觉呢!”说着,她掩嘴笑了笑。 “东阁楼顶景致好。”说到景致,我又想起了花灯节的美景。没带了郡澜和银儿去,实属遗憾呐! “哈哈,”银儿笑道,“公子你就别贫了!快快下楼吧!郡澜姐姐可急坏了!” 我点了点头,笑看银儿。银儿如此单纯,完全将我和郡澜看做了朋友,除了称呼,全然没有主仆之分。不过想着她现在如此依靠郡澜,倒是像极了以前的郡澜,而此时的郡澜,变成了月华姑姑。 “白衣!”一下楼,就见心急如焚的郡澜向我奔来。她揪着我的衣裳,左检查、右检查,一点地方也不放过。 我轻轻推开她,道:“急什么,我又不是没有无声无息消失过!哈哈!” “还说!”郡澜气鼓鼓地嘟起嘴,“万一把你弄个什么好歹出来,月华姑姑还不将我杀了!” 座间赏琴音,再度逢霜【2】 我坏笑着,不语。郡澜亲自端上了清茶让我漱口,香喷喷的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我招呼着郡澜和银儿一起坐下来吃。 “师父,您真是神机妙算!徒儿早就饿了!”金挚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的轻功真是出神入化! 我看着他的身影,不语。他的轻功一定不比那晚在汐荼花园中遇见的那位男子差!若是金挚炎肯帮我,待下次我定将那与白依苟合的男子手到擒来! “我让你吃了吗!”我吼道。他手中的半块糕点轻轻放在了桌子上,样子滑稽得很。银儿和郡澜都悄悄从离开了圆木桌,在外人面前还是要保持礼仪的,我也不想让金挚炎觉得我是毫无威严的公主。 “嘿嘿,若今日你带我去日红酒楼,我就让你吃!”我一刻也不想再在王府中留,我害怕看到那令我心碎的每一幕…… 未等金挚炎回话,银儿就叫了起来:“公!” 但银儿话还没说完,就被金挚炎打断了:“这有何难?” 我歉意地看了银儿一眼,银儿知道金挚炎不如我对下人好,自是不敢没大没小的。我道:“那我就赏你一顿早膳,早膳过后就带我去!”反正早膳多得我也都吃不完。 “早膳过后太早了,你忘记她出场的时间了吗?”我一提到日红酒楼,金挚炎就想到了斟怡雪。 “无事,大不了上街逛逛。”我笑道,与他争抢着糕点。 “好吧好吧……”金挚炎无奈道。 吃完早膳,我携郡澜一同出王府,银儿眼中颇有些不甘。 坐上马车,郡澜一直无言。近来几日我确实忽略了她,如今她成了另一个默默付出的月华姑姑。虽然是默默付出,但我心知肚明。 “郡澜,你知道我要去见日红酒楼中的谁吗?”我笑问郡澜。 “不知。”郡澜低着头。 金挚炎看着我碰了一脸灰,在旁边淡笑着。我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郡澜生性清冷,你知道什么?我继续转向郡澜,道:“是日都第一美人,斟怡雪呢!” “她怎会在日红酒楼做琴姬?”郡澜问道。 我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他带我去的。”我指了指金挚炎。 郡澜抬头扫了金挚炎一眼,便又低下了头。这一回,马车内是真的沉默了。真奇怪,金挚炎平常生龙活虎的,莫非见到了生人就沉默了?也不对,他早就见过郡澜了,曾几何时,我们仨还一起去了香月阁。 说起香月阁,又想起了莲墨。不知她未说完的话是什么……难道那莲风真有古怪?哎,也不知莲墨现在是生是死。时辰尚早,我们在街上逛了逛。好在日红酒楼与香月阁相隔甚远,不然我就不敢在这大街上乱逛了。 “咦?那是什么?”我抓起小摊上的一块木板图。上面有凹有凸,仿佛是一幅山水画,却全无意境可言。 金挚炎凑过来,看了一眼,道:“这是双児大陆的版图。”说完,他轻蔑地看着我。我气极,抓着那版图就走,钱也没付。我就要留着他让他堂堂五皇子被人追债! 但是我的计划出乎意料,我竟望了月卓这厮!他竟然留在最后帮助金挚炎付账!哎,我最近实属脑袋短路,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想到! “我要好好研究研究这版图,所以我们先去日红酒楼坐下吧!”我对着旁边的金挚炎挥了挥手,样子十分威武。嘿嘿。 “是,师父。”金挚炎笑道,他一定看破了我的想法。 从马车上下来,日红酒楼的招匾就出现在了三人眼前。眼尖的洪老板一见金挚炎大家光临,一溜烟跑了出来,点头哈腰。他带我们到了原来的雅间。这间雅间似乎就是为金挚炎而留着的,看上去没有一点变化。 “嘿嘿,郡澜,平常我就是在这儿逍遥的。怎么样,不错吧?”我笑嘻嘻地朝郡澜介绍。洪老板见我们已经开始说话,便退了出去。 ************************************************************************************ 感谢你的支持,不好意思,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月考后才能更了。大概是半个月以后才能更。我会尽快补上三十章的!! 座间赏琴音,再度逢霜【3】 “不错不错。”郡澜点点头,淡淡地笑道。 金挚炎手抓着茶杯,看着我,不说话。我与郡澜有一句没一句地谈着,不一会儿,菜就上了。方才逛了那么久,肚子早就饿了,看着这么多美味,我怎么还能保持风度?在金挚炎面前,我也早就没有了风度,还顾忌什么?我抓着鸡腿就啃了起来。 酒足饭饱后,我满足地摸了摸独自。金挚炎看着我觉得好笑。他吃东西的时候和郡澜一样,都是慢条斯理的,就算一粒米在他们口中也能咀嚼上十几下。真担心他们会积劳成疾吃不饱饭。 无聊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已经蹦上蹦下百余回了,金挚炎早就看我不爽了。郡澜则一脸无奈地望着我,摇摇头。 终于申时至,人却迟迟未到。我招来了洪老板,暗地悔恨刚进日红酒楼时为什么不先问上一问。 “霜儿姑娘近日都无定时前来,也有几日不来,小的实在不知她何时会来或今日是否会来……”洪老板回我问话。他低着头,揪着衣襟,似乎一貌犯难。 “啊?”我惊叫起,“你怎么不早说!” “公子恕罪!五殿下恕罪!”洪老板见我站起身大呼,以为是我动了怒,慌忙跪在地下磕头。我别过头不理会他。 “洪老板快快请起,”金挚炎优雅地伸出一只手,意示洪老板起身,“既然今日霜姑娘不在此,那么本皇子下次再来。” “是是……”洪老板不敢起身,连连点头。 我拉起郡澜的手,走了出去,金挚炎随后。 “白浪费了我这么多时间来等候!”边走下楼,我边抱怨着。 “您老就算不在此等候,在别的地方不也是浪费时间吗?”金挚炎一脸无所谓地笑道。他的手中不知从拿变出一把折扇,扇子打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低俗!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装出优雅的假象! 不过他说的也对,我无言反驳。只是看他时没注意阶梯,我竟一脚踩空!“啊!”我惊慌地叫了声。金挚炎脸色一变,刚欲上前,我已经被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偏头一看,郡澜正皱着眉头看着我,道:“怎么如此不慎!” “呵呵!”我干笑了几声,继续转头专心走楼梯。原本就没剩几节阶梯,再这么一踏空,走两步,抬起头便是平地。但我抬起头,看见的却是直立在我面前不动的一抹月牙色娇小的身影。 她美丽的面容被一张月牙色的面纱笼罩,若隐若现,仿佛一株牡丹亭亭玉立,无限飘渺。我瞪大眼睛,她却自然地对我行了一个礼,道:“公子,好久不见。” 来者除了日都第一美人斟怡雪,还会有谁? 我紧紧抓着扶手,还未晃过神。斟怡雪看向上边的金挚炎,一笑,道:“五皇子殿下,好久不见。”见她如此自然仪态,难道她不介意上次的……了?难道她不再怀疑我与金挚炎是……了? “霜儿姑娘,好久不见。”金挚炎轻轻扇了扇折扇,对斟怡雪微微一笑道。 “不知这位是何人?长得好生俊俏!”斟怡雪指了指郡澜,丝毫不介意郡澜的美貌,显得落落大方。 “家妻之美怎能比霜儿姑娘之美?”我拱手笑道。 “妻?”斟怡雪瞪大眼睛,似乎受惊。 我宛然一笑,道:“正是吾妻。” “原来白公子早有贤妻,霜儿还以为……”说到这,她的脸红了一下,“若三位不嫌弃,今日就留下听霜儿抚琴一曲如何?”看来她已然释怀。 “我们来此就是为听霜儿姑娘一曲,已经等了大半个下午了呢!”我笑道,“是吧?五殿下?”我特意看着金挚炎。不出我所料,斟怡雪见金挚炎微微颔首,面上绯红立即加深。看来金挚炎还是挺配合的。 “请公子、夫人、殿下先回雅间。”斟怡雪道。 我笑道:“好!好!”拉着郡澜的手,再次回到了雅间中。金挚炎自然也是。 座间赏琴音,再度逢霜【4】 回到雅间中后,我看着郡澜潮红余留的脸,道:“好好欣赏哦!”想起当日在我十四岁生辰宴会时,因我而起,斟怡雪被当众羞辱之事,我就心存愧疚。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好好补偿她。 “嗯。”郡澜微微低头。 “嘿嘿。”郡澜也压抑了许久,今日让她放松一下也好。不知斟怡雪的琴技长进没有? 洪老板在台上说辞,台下掌声一片。那些观众们似乎都期待已久,快要把手掌也拍烈了也不见得有停意。直到第一声琴音飘进耳朵,那些观众默契地一瞬间屏住了呼吸般地安静。 一曲《潮阳》犹行云流水之势在众人心田蹦击,曲间轻快无比,流畅如水……曲中似乎还参杂了女子求爱不得哀怨的意味!但随后又被轻盈的欢快替代。《潮阳》便是女儿家的心思,如密密针线般细腻。 我笑着望着一脸享受的金挚炎,道:“这下后悔了吧?人家姑娘没了你可活得更好!” 金挚炎一听便知道我是在与他说话,道:“后悔什么?她得不到本皇子,应是她遗憾才对!” “人家堂堂日都第一大美人,高官贵族上门求亲的踏破了门槛儿,怎会对你这小小皇子感到遗憾?”我嘲笑道。 “嘿嘿,师父,我早就说过了!若您老是女人,那她就被比成了丑女!”毕竟这里人多眼杂,恐隔墙有耳。金挚炎并没有口无遮拦暴出我的女儿身。 正巧,斟怡雪已经奏完一曲,掀帘而入。看她的脸色微变一眼便知,她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她走进雅间,别有深意道:“白公子若是女子,定是美若天仙。” 我警告一笑,不显露自己心中的恐慌,道:“请姑娘莫将白衣比成女子。”天下没有男人愿意被人比作女子,所以我这一笑彻底接触了斟怡雪对我的怀疑。 “公子恕罪,怡雪嘴笨,绝无下次!”斟怡雪的面容突然严肃了起来。 “无妨。”我不再看她,装作生气。随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水,饮了起来。日红酒楼的红茶虽好,但依然没有羽红叶的红茶香气宜人。住进王府,还要麻烦月华姑姑派人秘密送来羽红叶制茶。 “不知各位觉得怡雪的琴技如何?”斟怡雪是聪明人,她知,若郡澜真是我的妻子,那么郡澜必然知道斟怡雪的真实身份。 “大有长进!”金挚炎道。 “多谢殿下夸奖!”斟怡雪面露喜色,“这还多谢殿下与公子的栽培……” 我不语,看着斟怡雪与金挚炎攀谈,我与郡澜置身事外。他们的话题多是琴与事物,没有感情。但斟怡雪的神情,我与郡澜都看在眼中。她的神情无一不透露着她的深情!而金挚炎却仿若无知。 “相公,现在已是戌时……”郡澜扯了扯我的衣角,样子楚楚可怜。郡澜看出了我的倦意,在这待了一个时辰,且一个时辰没说上五句话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郡澜一发话,金挚炎与斟怡雪立刻停止了攀谈,向我们看过来。金挚炎眼中带着深深的笑意。 我站起身,对他们拱了拱手,道:“今夜吾妻乏了,就不多奉陪了,白衣告辞。明日再带吾妻来欣赏怡雪的琴音,不知怡雪意下如何?” “既然郡澜乏了,那今日就到此吧!本皇子也有些倦意。”金挚炎一眼就看破了我与郡澜的小把戏,笑道。 “嗯,”斟怡雪恋恋不舍地点了点头,“明日怡雪一定准时前来!” 与斟怡雪分开后,我在马车中靠近金挚炎,戏谑道:“真的对人家这痴情的美女毫无情意?” “对本皇子有情意的女子多了去了!若是本皇子一个一个地安抚,那本皇子岂不是自讨苦吃?”金挚炎不以为然,一脸纨绔子弟之相。 “你!”我气结,“若是将来五皇妹嫁给了你,定要受苦了!哎,本公主真为那未出世的五皇妹担忧啊!” “五皇妹若嫁给我,她定会是天下最幸福之人!”此时的金挚炎眸子里闪烁的坚定的光芒,不似往常一脸谩笑。看来他的心里,一直有着一个空位,是留给未见面的正妻的。我不禁有些为五皇妹欣喜,她若知道她的丈夫为了他竟不要日都第一美人,她会作何感想? 绝丽黑颜花,禁滞之美【1】 夜中,王府大门外依然灯火通明。我、金挚炎、郡澜走过小桥,在大门口分别。今日有些幸运,心情不错。 郡澜见我心情好,她的心情自然也好。我道:“郡澜,我们越来越默契了!” “必然的。”郡澜笑道。见她的笑,我的笑容也加深了。 “公子!郡澜姐姐!”刚到东阁外,里面便冲出了一个一身绿衣的小丫鬟。看看她的脸,挺面善,似乎见过。 “姝儿,何事如此惊慌?”郡澜道。原来她是东阁的婢女,难怪我觉得有些面善。东阁众多婢女中,除了银儿,我一个也不认识。 说到银儿,我疑惑道:“银儿呢?”银儿在,怎么也轮不到姝儿站在东阁外迎我呀? “银儿姐姐今日被王爷罚了三十大板……”姝儿的眼眶有些红。 “发生什么事了?”我上前抓住姝儿的手,道。终痕,为什么无缘无故体罚我的婢女?银儿究竟做了何事? 姝儿脸一红,看着我支支吾吾道:“郡澜姐姐也知道的,昨日王爷派人来寻公子。可是公子昨夜归阁甚晚,郡澜姐姐和银儿姐姐没找着机会与公子说。不料今日早晨公子又早早出去了,还带上了郡澜姐姐。剩下银儿姐姐一人,午后王爷亲自来了东阁,没见到公子,大怒后赐银儿姐姐‘侍主不忠’,赏了银儿姐姐三十大板……” “银儿呢?”我道。 “公子,您还是先别顾着银儿姐姐了,快去阳苑吧!王爷吩咐过了,公子一回来就要奴婢告诉公子。”姝儿道。 我送开抓着姝儿的手,转头看着郡澜,道:“郡澜,你先去照顾银儿,我去阳苑。” “嗯,快去快回……”郡澜担心道。 我笑着冲她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奔往了阳苑。 阳苑外,儒轩见到我立即上前来,道:“王爷等了公子一天。” 一天?终痕等了我一天?这一日,我都没有回过王府……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让终痕等我如此之久……难道是,他发现了我的身份?或者……我不敢再往下想,朝儒轩点点头后,紧张地捏着拳头,走进了阳苑。 推开亮着白光的房间门,里面空无一人。终痕在哪?抬头一看,终痕房间照明的竟是皇宫中父皇才能用到的深海夜明珠!足足有我两个拳头大!光芒被灯笼笼罩了许多,看上去刚好亮度。 再往前一看,眼前别致的朱红木桌上,一盆比紫邪花还要美的黑色大花白光下熠熠生辉。刚柔之美,皆它所属!我的呼吸仿佛停滞了一般,整个人完完全全被它所吸引!它,是传闻中的汐荼花吗?竟是如此美丽!若是有其它的花朵在它的身边,恐怕早已被这纯黑的花朵衬得黯然失色! 我的手不自觉地抚摸上了这朵花,花瓣看似飘柔,指尖触感却是如铁般坚硬!望着它孤傲的美丽,真的酷似终痕!仿佛它就是终痕一般,我对它竟也有着痴迷的迷恋! 触到它后,心间一颤,双腿一软,软软地倒下。不!不行!若是将它压坏了怎么办!这么美的花!我舍不得看它被毁!不!可我的腿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我闭上眼,不忍看它被压坏。不料下一个瞬间,我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腾空而起。 微微睁眼,一张我日思夜想的,完美得如那朵黑色大花一般令人窒息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幽深的目光盯着我,道:“无事吧?” “王爷!”我立即跳出他的怀中,站在地下行了一个礼。 “不必多礼。”他淡淡道,转身坐在了花旁的大座上。 “不知王爷找白衣,有何要事?”我面无表情道。看着他冷漠的神情,心中难免有些凉意,不过,我早已习惯了…… 他不看我,目光不知飘向何处,绝美的唇瓣一张一合道:“本王找你来是想让你帮依儿治病。今日来,依儿的病愈来恶化,时常神志不清。” 绝丽黑颜花,禁滞之美【2】 心中一紧,他急着找我,终究是因为她……我面上依然没有表情,道:“王爷高抬白衣了,王府中御医个个医术高明,何有让白衣这初学者治病的道理?” “依儿曾是你强要治疗之人,想必你对她的病症了如指掌吧?”终痕道。他竟然怀疑我?他怀疑我是我让白依病情加深! 我气极,道:“正是因为白衣治疗不妥,才不能继续让白衣治疗!白衣未能慎医依姑娘,特此请罚!”说着,我跪在了地上,双手侧合举过头顶。 头顶传来终痕轻轻的一声叹息,仿佛又吹凉了我的心脏……它本已凉透,再来凉意,又何间焉? “你下去吧!”终痕的声音虚无缥缈。我忍着被冷陌刺激而成形的泪水,低着头走出了长长的内殿,跨出门的那一刻,眼泪终是落下了。想起那张脸曾露出的温柔,我始终放不下那段美好的回忆! 门外儒轩依然屹立,我低头从他身边穿过,疾步跑回了东阁。我需要一个地方,等让我好好发泄的地方……我不能再如此承受下去了!而东阁顶楼便是最好的地方! 东阁中不见郡澜等人的身影,婢女们发现奔跑着的我,却没有上前询问。我跑上楼梯,推开了顶楼的门。哈!顶楼上,早有人占领了我的发泄之地! 看着他的脸后,我的眼泪在一瞬间奔涌而出!直径跑向他,窝在他的胸膛之中,嚎嗷大哭起来。金挚炎,每次难过时,他总会在我身旁! “你定是爱极了他……”金挚炎紧紧抱着我,低下头,下颌抵着我的额头。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慰藉我心中的彷徨。 太美了,那朵黑色的花带着让我心碎的美丽……发泄许久过后,我执起黑玉,它彻底变成了深深的紫色。 我抬起头,金挚炎望着我,伸出柔滑的手指轻轻拭去了我脸上的泪水。我道:“我的眼睛……”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带着浓浓的鼻音,又有哭腔,呼吸竟然平稳不了!说话也说不利索! “它们是紫色的,很美!”金挚炎温柔地笑道。他是千变的,我根本摸不透他到底是何种性格。 “紫色……”我的心中,紫色一直是令人悲伤的颜色。我失魂落魄走到护栏前,趴在上面,眼底下是终痕的阳苑。我,爱的是他吗……眼泪不知不觉又落了下来,原来我已经麻木。 吹到面上的风,格外冰凉。 风萧萧兮,星辰悦兮。紫眸情至,记忆笑靥。 耳边传来阵阵哭声,身子也不似刚才那般冰凉。 “白衣,白衣……”是谁在叫我?呼唤地那般心碎! 微微睁眸,感觉手上承载着重量,手背已经打湿了一片。手指情颤,那女子的哭声立刻停止。 “白衣!白衣!”她惊喜地凑近我,呼着我的名字。我看着郡澜被眼泪淹没的脸,微微一笑。我才发现,现在的自己是多么无力。 “怎么了?”声音干哑,一说话,喉咙中有着撕裂般的疼痛。这不是我第一次经历了,我立刻明白,我定是又生病了。那夜独自一人在东阁楼顶睡了一夜,早早就有了鼻音,只是我未发觉。不知距我原想的“刚才”,又过去了多久?是金挚炎将我带回房间的吗? “我以为你再醒不过来了……梁御医说,若今夜你再不醒,恐怕往后也醒不过来了!”郡澜眼中还是未消退的惊恐。 我动了动嘴,终是无力发出声音。 “你已经昏迷四天了。那夜五皇子将你从楼上抱下时,真真吓了我一大跳!那时你的脸苍白如纸,手脚冰凉。我差点儿就去找月华姑姑了!五皇子陪了你三天三夜,今日才回去休息。王爷在你昏迷的那夜就送来了梁御医。”郡澜没让我说话,她今日说的话,比她一辈子说的都多。我看着她生龙活虎的样子,笑了。看来,她是要激的! 风云突惊变,情谊撕裂【1】 “你还笑!你还笑你还笑你还笑……”她说着说着,便趴在我身上哭了起来,“你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往后别再吓我了好不好……” 我笑得更加灿烂,撕开喉咙无比沙哑道:“好。” 有郡澜在,真好。看着她美丽的脸,越来越成熟,成熟中,无限的韵味蕴藏其中。若是没有我,此时她已为人妇,过着快乐的生活了。说不准,现在都有几个可爱的孩子了!我对她,终是愧疚。她身上的毒,我竟真的无能为力…… 休息了几日后,我的病好了不少。只是,我对斟怡雪爽约了。不过,金挚炎告诉我,他已经去了日红酒楼应付了斟怡雪。 “再几日等你病好了之后,我们又可以一起去日红酒楼听曲了。”金挚炎笑道。他身旁站着郡澜,郡澜早已收起了当时崩溃的一面。 这次的病,真是让我痛了好久。他没有来,我更是痛了好久……不过,他不来也好。梁御医的良方虽苦,却让我的病好得快了些。 没几日,我拉着金挚炎和郡澜,又出现在了日红酒楼。我竟一刻也不想在王府停留。据说自从上次见了斟怡雪后,斟怡雪每日戌时都会出现在日红酒楼中弹琴,从不告假或误时。 “人家怡雪可是对你用尽了心了!你拿什么报答人家?”我笑着捅了捅金挚炎的胸膛。他今日的穿着,像是文弱书生。其实他的内心中,是个残暴无比的家伙!嘿嘿,有些夸张。 “同样的回答!”金挚炎酷酷地扭头。他的反应这么激烈做什么?我不就是开了个玩笑嘛!他再转头,看我的眼神仿佛藏了些什么,又是有些哀伤。 “好好,我不开玩笑了!”我笑道。 “公子开了什么玩笑,让殿下动怒了?”我正准备回到座位,斟怡雪便走了进来,笑道。 我坐回位上,道:“也没什么,男子之事。”听了我的话后,金挚炎的眼中带了些许笑意,斟怡雪则红了脸。 “怡雪今日有事,就不多陪各位了。”斟怡雪朝我们行了个女儿礼,面带喜色。 “有何要事如此之急?我们就是专程来找你的,若是没了你,我们还不要重归无聊?”我急忙道。 “终身大事。”斟怡雪笑得十分快乐。 “啊?”我惊叹。斟怡雪望了金挚炎一眼后,低下头,离开了。 我瞪了金挚炎一眼,道:“你看,这么好的闺女就要被人娶走了!” “最好是被人娶走!免得本皇子见她心烦!”金挚炎斜了一眼珠帘,仿佛在生气。但他的动作实属魅惑!美男就是美男!连用眼斜人都带着美感!“哎,多好的姻缘,就要散了!郡澜,你说可不可惜?”我拍了拍郡澜,沮丧道。 “若是两情不能相悦,也不算是可惜。”郡澜道。虽然她没应和着我,但是她说的却是大大的实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世间女子痴情男子风流,不公平啊!尝听月华姑姑讲来那些男子痴情的故事,怎么一到现实就变了味儿了呢?我甚至还幻想过,我未来的夫君……没想到,一切都有定数。 “哎,这下该无聊了……”我双手托腮,目光在桌上徘徊。 “啊!我突然想起今日月华姑姑找我有事!我先回宫一趟!”郡澜突然站起,眨眼便消失了!她的轻功也不赖! 郡澜一走,周围更显得冷清了!看来我这一病好后,命运脱胎换骨,我是注定要无聊了! 突然,我的手腕被温热包围。我抬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美眸。金挚炎道:“走,我们回王府。” “回王府?”我道。 “你不是无聊吗?正好,你这个不称职的师父有几日没教我弹琴了!汐荼花园景致不错,在那儿弹琴定是更有韵味!”金挚炎陶醉在美好的臆想当中。 “可是……”万一白依和终痕在呢? 金挚炎不容我反抗,将我拽上了马车。想来,我的确是个不称职的师父!不过,我可是不收俸禄的,这也算是扯平了吧?被金挚炎这一逗,方才的担心都抛之脑后。 风云突惊变,情谊撕裂【2】 但是我的预感是不错的,此时,我与金挚炎已经回到了王府。并且我们两正在王府的汐荼花园园口躲躲藏藏,偷偷地看着花园中的两个人。我,也是好奇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鼓足了内力,却听见了让我呆滞如斯的话语—— “终痕,我爱你!”白依开门见山,不容刻缓。 “依儿?”终痕温柔地伸手触了触白依的额头,仿佛在担心她是否病发。 “终痕……依儿是真的爱你!真的真的!”白依见终痕的怀疑,急得都带了哭腔。这个女人!难道她已经开始演戏、开始装了么?我始终不相信她是有痴疾的!当日她定下了什么手脚!会说出那种残忍的话的女人,有什么值得我去相信?我不能让终痕为她沦陷!不能! 白依见终痕不语,伸手紧紧抱住了终痕的腰,头靠在终痕的胸前。她不配触碰终痕!不配!终痕在我心中是多么的圣洁!她怎么能……我的手抓紧了金挚炎的衣服。 “哎哟!”金挚炎竟叫出了声。 因为金挚炎的惨叫,终痕、白依都向花园口看来。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使金挚炎叫得与平常一般大声,也是听不清晰的!何况,金挚炎已经使劲憋出呼声了!那白衣,果然有内力!终痕啊终痕,你怎就如此愚昧?难道你一世英名,竟也败在了“情”字之上? 可是我又有何资格职责你呢?我何尝不是败给了情。 现在这种情况,我实在不想与他们面对面说话。于是我拉着金挚炎,疾步回到了东阁。我坐在东阁的主座上闷闷不乐。银儿的伤还未痊愈,所以姝儿代替了她的位置。她端上点心茶水,怯怯地为我与金挚炎送上。金挚炎就坐在我的旁边。 我转头才发现,他的脸色竟也是那么不好。我刚想问他,他却先开口了。 “金挚阳,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们这些女人如此痴情!”金挚炎说着,捏紧了拳头。纤纤细指上指节“咯咯”作响。 “那白依不是真正爱终痕的!她只是想害终痕!”我早就与他说过,那晚白衣与黑衣人在汐荼花园的谈话。 “他只是个小人,小人!凭什么值得你们如此爱他!他是王爷又如何?他获得殊荣又如何?我也可以!”金挚炎完全没将我的话当回事,吼了出来。 听他如此谩骂终痕,我怒火攻心,口无遮拦地骂了起来:“你只会在背后指指点点,你有本事你上他跟前对他说这些话啊!” “你当我没有说过吗?”金挚炎不看我,眼睛怒视前方。 我冷笑道:“你有何资格评论终痕?若是你不满,你也弄个王爷当当啊?你有这本事吗你!你除了吃喝玩乐,你还会些什么?”话刚出口,我便愣住后悔!该死的,我怎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好!这是你说的!”金挚炎深深看了我一眼,怒极,拂袖而去。 “是我说的又如何!”我冲着他的背影不甘示弱地喊出。一刹那,我感觉他的背影是如此遥不可及! 等我再缓过神来,他早已不见踪影。眼中涩涩的,流不出眼泪……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背影,那么远?仿佛我再也触不到,再也触不到…… “你是怎么了,你不是忍不住气的人啊?”不知过了多久,郡澜走进我,问道。 我全身疲惫,却缓缓伸出了手,拂开了郡澜的身子,道:“让我静一静吧……”我要思考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郡澜站了站,离开了。 “终痕……”我的嘴情不自禁地轻声唤出了这个名字,声音那么轻,连我自己都快听不到。这个名字,是我心底中永远的无法愈合的伤吧!我定不会让你被白依伤害!即使没有了金挚炎,我一样可以揪出白依的幕后! 想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心中的怒火越集越大,化作拳上的力气,右拳猛然击碎了右边的木桌。而我的左手悠然自得,撑着我的脑袋。 白依,白依!为什么你一出现,就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人 将琴代语兮,白缦锥心【1】 连着几日,金挚炎都未来找我。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吧?可是,是他自己选择离开我的!是他自己……既然他能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说弃便弃了,我又能如何呢? “公子,这是郡澜姐姐吩咐拿来的蜜苦糕……”我站在东阁外院,姝儿双手递上了一盘精致的小糕点。 我看了一眼姝儿,姝儿的脸立即红透,低了下去。姝儿?我脑中突然记起,银儿为了我挨了板子。我道:“郡澜呢?” “郡澜姐姐在银儿姐姐那。”姝儿头未抬,道。 真巧。我遣了姝儿带我去银儿的屋子里。东阁虽不大,但我鲜少在此走动,所以别说是银儿了,就是郡澜的房间,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姝儿带我走了一阵,就到了银儿的屋子。银儿的住处不错,雕花木门虚掩着,里边散发出阵阵药香。我对着姝儿道:“姝儿,你先下去吧。” “可是公子,这蜜苦糕……”姝儿为难地望了望蜜苦糕道。 “赏给你了!”我的心中有些不舍,但不舍更痛…… “谢,谢公子……”若不是我赏了这些蜜苦糕给姝儿,想必姝儿这辈子也吃不到宫中的糕点。所以,姝儿回话的声音略有颤意。姝儿退下后,我轻轻推开了门,走进了屋子中。药意更加浓了。 “啊!”趴在床上披散着头发的银儿一见我,惊慌失措地抓起被子往身上盖。其实我早已看见,她脱下了衣裙,郡澜在为她的伤口上药。而此时,她的脸已红成一片,似哀怨道:“公子……” 我浅浅笑了笑,道:“我什么也没看到!” 银儿听我的回答,脸更加红了。 “好些没?”我走近她,问道。 “谢公子关心,好多了……”她不敢看我,低下头,脸越发得红。郡澜手抓着药碗,望着银儿的眼神中,带了点什么。 我一笑,不再看她,转而望着郡澜道:“郡澜,你帮银儿上好药后,来客厅找我。” “是,公子。”郡澜迷茫地望着我,点了点头。在外人面前,她不会有半点不尊。演戏,似乎成为了家常便饭。或许是在宫中长大的人,都擅长这一点,所以,这也苦了郡澜了。 交代了郡澜后,我走回了客厅。或许,今日金挚炎会去日红酒楼听斟怡雪弹琴也说不准?我们都约好了,就算他不想见我……也不会将失约于无辜的斟怡雪吧?可是,我却低估了金挚炎的任性程度。 日红酒楼中,斟怡雪坐台上抚琴。我和郡澜坐在常坐的这个雅间,时辰已过,金挚炎却迟迟未来。我的心中,不免有些凉意。他还在生我的气吗……都过了这么多日了,他怎么如此小气! 斟怡雪表演过后,抱着琴来到雅间。 “今日,五皇子没来吗?”斟怡雪一进雅间就寻找金挚炎的身影,没有看到继而问道。 “嗯。”我早已料到她会如此问,早该知道,她的眼中只有金挚炎。若不是我常与金挚炎在一起,她不会交我这个朋友吧……她眼中的失望再次刺痛了我!我冷言道:“他没来,你就再无心情与我这个‘朋友’聊天了吗?”我加重了“朋友”的读音。 “不不!”斟怡雪连忙摇手,“只是……算了,其实不见他也是一样的!” “何意?”我见她面色通红,感到诧异。 “实不相瞒,家父前些日子向皇上提亲,就是五皇子,皇上一口应允。”斟怡雪低下头,双颊绯红,甚是迷人。 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这便是她那日说的终身大事吗?父皇若是应允,那,那……难道父皇想要破坏祖宗留下的规矩吗?郡澜果然与我想到一起,她冷静道:“斟姑娘是做正妃之美,怎能屈身于侧妃之位?”郡澜语气委婉。 斟怡雪低下头,面色渐渐回转,笑中带些苦涩,道:“为了五皇子,就算是侍妾,怡雪也甘愿为之!”她语气中的坚定又让我大大震惊。好一个痴情的女子,外柔内刚!如此娇美的外表,竟蕴藏了如此坚毅的心!金挚炎,这是你一生的福气啊! “哎,真是委屈你了!”我叹惋道。 将琴代语兮,白缦锥心【2】 “公子哪的话,能嫁给五皇子,是怡雪一辈子的福气!”斟怡雪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既然你都要嫁给他了,今日不见,又有何妨!”我道。 “公子有所不知。家父昨夜告予怡雪,皇上一提这门亲事,五皇子一口便答应了!据说曾经皇上也给五皇子寻了好几门亲事,五皇子都是委婉拒绝的呢……何况,这次五皇子亲口说,要以娶妻之礼迎娶第一个妃子……”斟怡雪娇美的面上满是喜色,与往常舒雅端庄之态截然相反,十分可爱。 “原来如此,那怡雪可真是好事临门!难怪今日的琴音中带了浓浓的喜意,不似往常,悲哀之音。”我笑道。 “呵呵……”斟怡雪痴痴笑着,突然望向郡澜,道:“公子与五皇子有几日没来了,怡雪日日在此恭候大驾。上回聊得尽兴,怡雪有些忽视了了公子的妻子这位大美人!不知这位姐姐的名字叫什么?” 我也转头望着郡澜,郡澜脸有些红。看来斟怡雪今日心情大好,一改往常矜持之态。我道:“家妻唤郡澜。都已为人妻,怡雪还叫你姐姐,这下你可高兴坏了吧?”我坏笑着望着郡澜。她柔柔回我一笑,我们像极了真的夫妻。 “可不是,人家还称我是大美人呢!”郡澜笑道。可我觉得郡澜今日的笑中带了些寒意,若是外人,绝对看不出来。因为郡澜鲜少在外露笑。 “郡澜姐姐可美甚!”斟怡雪夸道:“若是公子不说,郡澜姐姐的芸柳簪让怡雪以为郡澜姐姐还是未出阁的大家小姐呢!” 我保持笑容,内心却已一惊。我真佩服斟怡雪的观察能力,她总能注意到一些细节!这次的确是太疏忽了!郡澜也没有露出惊异之色,隐藏完好。 但我一手撑着头,一手抬起,将郡澜披散在肩上的头发抽出一缕,亲昵地抚摸,道:“是啊,澜儿就是不听话!总是迷得一些公子哥找上门来,害得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想必郡澜姐姐只是觉得芸柳簪好看罢了,”斟怡雪眼中带着羡慕道,“怡雪与五皇子成亲之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梳起原来的发簪呢……哎,要是五皇子也似白公子一般疼妻子就好了!” “哈哈!”我笑道,“你还未进人家的门,怎就想着进门之后的事了!” 斟怡雪被我一笑,红着脸低下头去,道:“让公子见笑了。怡雪当作赔礼,为公子与郡澜姐姐弹奏一曲,以表怡雪对你们的祝福可好?” “当然好。”我点点头道。她是想转开话题,以免再露急切之心了。如此娇妻,金挚炎定会好好疼她的吧? 当我对着她笑时,其实笑得好累啊!金挚炎要娶妻了,这是我曾经最想看到的事情。可是,他娶妻时,我却没能陪在他的身边分享他的喜悦,这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事……若是他来找我,我定会不计前嫌,可是,他为什么至此还未来找我? 他不来找我,那,我去找他如何?对!就这么办! 斟怡雪琴闭,我站起身,拱手道:“怡雪,今日我忆起有事,就先告辞了!” “呵呵,”斟怡雪笑道,“公子每次聊半离开的理由都是此,怡雪早已习惯了!”说罢,怡雪也站起身。 我笑道:“嘿嘿,你不会怪罪我们吧?” “当然怪罪!但是郡澜姐姐可是无辜的,一切都是你这个夫君做主,哪有郡澜姐姐说不的份儿呀!”怡雪笑道,戴上面纱,与我和郡澜一同走出雅间,走下搂。美女总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尤其是身世众所周知的美人。 “上次不就是……哎,算了!改日定将赔偿予你!”我笑道。 笑声中,我与斟怡雪分别。 执日王府中的马车果真显眼,停了不一会儿,就有一群人围着马车指指点点。人尽皆知,那是执日王府的马车。马车上的红缦中央,绣着一手执太阳的图腾。若不是金挚炎没来找我,我就不会用执日王府中的马车了! 而车夫,是蒙初,终痕的随身侍卫之一。 将琴代语兮,白缦锥心【3】 蒙初一直候在车外,他一见到我们,拨开人群。也跟儒轩一般,面无表情声音僵硬道:“公子欲上何处?”他在此被围观了如此之久,再好性子的人也该不耐烦了吧?而且他相貌不错,金影王朝女子开放,找他搭讪的一定很多!也苦了他的冷性子了! “回王府!”我笑道。他愣住。兴许是我出来时脸上没有笑意,而他第一次接触我,以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吧! “是,公子。”他拱手道。 我在马车上想着,待会见到金挚炎,我要如何开口呢?哎,我真是愚钝!他早已说他往后住在执日王府,我怎么就不晓得问问他住在哪个苑内呢!执日王府如此大,叫我从何找起!我拍了拍脑袋。 郡澜听见声响,抓住我的手,道:“怎么了?” “我想回府找金挚炎,可是王府如此之大,我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让我一点一点慢慢找吧?我苦恼地望着郡澜,抱怨着。 “待会我去帮你问问下人吧!王府中来来往往的各苑下人繁多,总有一个是侍候五皇子的。”郡澜安慰我道。 我再次拍了拍脑袋,道:“我真是急傻了!怎么连这个都想不到!” 郡澜见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回王府,郡澜便打发我回东阁,她一人去询问。 东阁旁的汐荼花园中隐隐有琴声传来,我心中已经猜到了花园中是什么景致……于是,我刻意加快步伐,却情不自禁地扩散内力听清他们的谈话。 “终痕,你弹琴真好听!”白依娇柔道。 “可惜依儿不学。”终痕道。久违的声音,在我心里激起一层层波澜……我怕再听下去,我心脏的跳动会成为负荷。索性,用轻功快速离开了这里。 东阁门外,站着一抹熟悉的深蓝色身影映入眼帘。那不是月卓吗?他来做什么?是给金挚炎带花的吗?他也看见了我,我们怀揣着不同的心思,迅速向对方跑去。 “月卓,你怎么来了!”我低头看着月卓略显矮小的身子。 “公子您不是要找殿下吗?”月卓的笑中带着些苦楚。 “你,你是如何得知的!”我惊讶道。 月卓摇了摇头,道:“公子请随月卓来!”月卓说完,不再看我,转身离去了。我紧紧跟在月卓身后,早已顾不得通知郡澜。 “你要带我出府吗?”我看着眼前执日王府的大门道。 “嗯。” “可是,他不是住在王府中吗?难道他搬离王府了?”我问道。他的气可真大! 月卓没有回我的话,低着头走出了王府。今日的月卓怎么这么奇怪?我正想追问,手臂却被人抓住。回头一看,是蒙初。我看着他抡起的袖子与湿答答的手,再看看远处毛发锃亮的马儿,便知他方才是刷马去了。我道:“怎么了?” “公子要去哪?属下护送公子一同前去!”蒙初道。 原来他是担心我遇到麻烦!终痕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好心肠,儒轩也是,蒙初也是!我笑道:“无事!这是五皇子的侍从,都是熟识!” “属下护送公子前去!”蒙初抓着我的手不肯放开。 月卓抬头,望着我,眼中闪着坚毅的光,道:“公子,此事不需外人插手!”我望着月卓,点点头,他是被金挚炎派来接我的吧?若是如此,有个蒙初在算是什么事儿! 我转头向蒙初,有些愧疚,但还是厉声道:“蒙初!你是想挑衅皇家的尊严吗!”毕竟这是去见金挚炎比较重要,我只能搬出皇家的尊严来了。 “公子恕罪,王爷吩咐属下要保护出府的公子!”蒙初道。 “你!”我与月卓同声气道。他竟然敢拿皇家的尊严与王爷的命令相比!这传出去,整个王府都将持罪! “初,”这时,黑色的身影落在蒙初的身边道,“若是有这位小兄弟相陪,白公子定然不会有事的。”来者正是儒轩。儒轩一眼,蒙初犹豫了一番,却还是无声地将手放了开。 我朝儒轩一笑,对着蒙初又是恶颜,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他惊讶地望着我。我嚣张道:“看什么看!这是对你刚才侮辱皇家的惩罚!这还算轻的了!”说完,我便转身离去。 将琴代语兮,白缦锥心【4】 走过小桥,月卓带我坐上了久违的金挚炎的马车。但马车没有我预期的坐了很久,估计是在山下就停了。车外月卓道:“公主,下车看看吧。” 我掀开帘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略显破旧的小房屋。再探看周围,这里正是执日王府的山脚下不远处。而此处只有这一座小房屋,略显清冷。我不解地望着盯着小房屋的月卓,道:“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不是去见金挚炎吗? “公主,你真是太傻了!”月卓转过身,他已泪流满面。他不等我回话,抓起袖子胡乱摸了摸流不尽的泪,声音哽咽道:“您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一会儿说我傻,一会儿说我聪明的!他究竟想说什么!我皱了皱眉头,不语,静待他的下文。 “这是殿下往常住的地方啊!您第一次进执日王府时,殿下与王爷商量进府之事,被王爷回绝了。原想在山脚下买一处豪宅,谁知王爷早已下令山脚之下方圆十里不得出现人家。但殿下性子倔,硬是留下了一座小破屋子。殿下为了您受了天大的委屈啊!您怎么就不知道殿下的心呢!”月卓说着,抹了抹眼泪,“殿下从小养尊处优,哪受得了如此之苦啊?记得您曾经笑过殿下没能在您回宫时及时找到您。殿下日日住在此,消息如何灵通?殿下所知道的您的事情,都是夜里上王府打听的!他为了不让您厌恶,才没时常去找您的……”金挚炎,也有一颗软弱的心。 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原来,金挚炎竟不是住在王府之中!他住在如此的小破屋中啊!我颤抖着嘴唇,道:“他……”可是我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殿下打心细如尘,在这宫中,若殿下不装成慵懒无能,会被这宫中的竞争害死的!如今珍妃娘娘去了,殿下的生活更是难上加难呐!可是殿下为了让您开心,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殿下那是将您的开心视为自己的开心啊!若是您开心了,殿下的心情自然就好了……殿下只有与您在一起,才能忘记珍妃娘娘逝世之痛……” “怎么竟是如此……”我喃喃自语道。原来金挚炎的笑容背后,藏了如此的苦楚……这都是因为我。他怎么可以伪装得如此只好?谁让他如此伪装了!我们是朋友,我们不是应该分担所有的吗?他怎么能不让我知道呢! 我走上前,轻轻推开了小房屋的门,门上落了一些灰尘。他在里面吗?打开门后,除了一些简陋的置典,什么都没有……我道:“他为了我,住在这种地方……”这时我从出生起就没有接触过的贫民窟啊!他堂堂一个皇子,怎么能忍受得了如此之苦!终痕的心,是钢铁铸成的吗?怎么坚硬到如此地步! “公主,”月卓在身后泣道,“您还不知道吗!” 我伸手,紧紧抓着木椅的脊梁。月卓声音哀怨绝望:“殿下他喜欢您啊……” 喜、喜欢?我手中一用力,竟抓断了木椅!月卓继续道:“您是殿下第一次爱的女人啊……殿下在乎您的程度,甚至比在乎珍妃娘娘还要更高一层!月卓从小与殿下一同长大,头一回见到殿下如此痴情!” “月卓,你在说笑吧?好,好大的胆子啊你!”我的声音有些颤抖。金挚炎他…… 月卓不再看我,转身走出了门外,道:“殿下已经八日未说一句话了,奴才带您去见他……”月卓的声音,明显有些生冷。 我也不再说话,跟在他的身后,上了马车。 没想到,这次回宫,竟不是为了月中……金挚炎,你不是答应了斟酌的求亲吗?你不是要用娶妻之礼迎娶你的第一个皇子妃斟怡雪吗?怎么如今,一切又变了?难道你曾经对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吗?难道…… “公主,请下车。”月卓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坐在车中,无力起身。月卓拉开了布帘,眼神始终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此刻他的冷漠,与往常的可爱快乐截然相反。他,应是恨极了我吧…… 将琴代语兮,白缦锥心【5】 踌躇很久,酝酿很久后,我还是没敢退缩。月卓站在车外,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只手抓着布帘,连抖都没抖。 这是第一次见到金挚炎的宫殿。以前,只顾在他身上索取他给予的快乐,却忘记了他的身上背负着比我还要多很多的痛。在宫中,母妃逝世的皇子公主,有哪个是好过的?金挚炎,怕是早已被人遗忘……我总以为他不说,他就不痛。可是,那竟是我可恨的自以为是。 乍一看,金挚炎的宫殿对称繁华。院落的大门开着,大厅中只是白缦飘飘,掩盖了奢华的装饰。来往的宫人只两三个,这里安静地就像是一座长久没有人居住的孤殿……月卓走了进去,我跟在月卓的身后。 “这些白缦,是为珍妃娘娘祭祀没有换下的装饰。珍妃娘娘祭期未过,殿下就与您在一起玩乐了,所以才留下这些白缦……”月卓道。留着这些白缦,是对母妃的歉疚吧。依稀记得,珍妃死后,金挚炎满不在乎的脸……其实,他心里是很难过的吧…… 大厅一过,大厅里面变是与外面的奢华完全不搭调的自然之景。看那风格,便知道那是出自金挚炎之手。只是院内的朱柳(金影王朝最美的柳树),枝叶散乱,像是好久没有修剪的。月卓说,金挚炎已有两年没有去动这些景物了,以前,他隔三差五的就要摆弄摆弄。两年,正好是我们相识的时间……那是,还是白衣的我,就对他有了如此吸引力? 书院般的景致一一走过,月卓在一座挂满白缦的寝宫中站住了脚。回头看了我一眼,快步离开了。我会意,没有跟上。这是金挚炎的寝宫。 我缓慢地走了进去,边走,边撩开白缦。白缦越来越少,里边深色的白色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直到我站在他的身后,才发现,其实他只穿了雪白的里衣,外袍不只去处。怕是他以为没有人会进来打搅他的宁静吧!他的身上全是酒味,但看他伟岸的背影,丝毫不觉出有醉意。 看这他离我如此近的身影,我却不知该做什么了……是啊,我从开始就没想过,我为什么要来找他。现在见到他了,感受到他周围散发的暖意,眼泪不知不觉就在看着他从骨子里泛出的悲伤的背影时盈满眼眶。 “皇兄……”经过月卓那番话,我实在,找不出称呼……若是用往常的称呼,我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皇兄”。 他的身子没动,似乎是睡着般,与世隔绝。他没有我预期的,转过身笑着嘲笑我的笨,笑着告诉我,我是被月卓骗了。甚至连一丝丝声息都未发出。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抬起双手,紧紧抱着他滚烫的身子。这么烫!他定是发烧了!这些日子,指不定他是过着如何颓废的生活?夏过了,夜里该凉了。他的身子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难道这样就算完了吗? “金挚炎!”我的眼泪随着我的声音落下,打湿在他薄薄的白衣上。他的身子终于有了反应,僵直了一下,但突然倒下了……我坐在地上,他瘫软的身子被我抱在怀中。若不是我接住他,只怕他连摔都要摔坏脑子了! 看着他的脸,我惊了。下颌微微显出的胡渣,泛白的双唇,无神的眼睛微微张着,眼中满是我的脸。他手中原来抓着的酒壶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冷……冷……”他最中含糊不清地喊着。 我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抱紧了他的身子,道:“还冷吗?还冷吗?”我用我的脸贴着他的脸,他烧得不轻啊!我刚想抬头喊御医,他却无力地抬起手,抓住了我的衣袖。 “果然,是梦啊……”兴许,他是感受到了我的体温不若他的体温,他才会在醉酒后神志不清这样说。 将琴代语兮,白缦锥心【6】 “是梦也好……我早猜到,你不会来的。是我自己自以为是了,我总以为我是最了解你的,看来不再是了。”他的声音,太虚弱、太虚弱了,根本不像是往常生龙活虎的他! 我摸着他的脸,道:“这不是梦啊!这不是梦!是我来了!”他是最了解我的,他知道我一定会去日红酒楼,他知道斟怡雪一定会跟我说那些话,他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他!所以他派了月卓来接我!可能,可能他每天都有让月卓在日红酒楼等?他是最了解我的,他是啊! “你总是这样说,”金挚炎无力地笑道,“你总会这样说……”说着,他的手垂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我慌忙探了探他的鼻息,好在,还有气! “来人!快来人!请御医!”我冲着外边喊道。喊后,外殿全是月卓的支呼声,没一会儿,月卓就快步跑了进来。一看地上坐着的我和金挚炎,就红了眼眶。 我和月卓协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金挚炎抬起放到了床上。现在已经顾不得金挚炎有多重了,我手忙脚乱地为他盖上了被子。将所有东西准备好后,只待御医。我坐在床边,手中抓着月卓递上来的白布,为金挚炎擦着闷出的汗。 “原来殿下他……都是奴才不好!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不该放着殿下不管的!”月卓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金挚炎,跪在床前,狠狠抽着自己的嘴巴。几掌下去,双脸已经红成一片。 我站起,上前捉住了他的手,道:“皇兄不会有事的,你若要自责,等皇兄起来了再说吧!”说着,我便用了力道将他从地上拉起。 “殿下是头一回生如此重病……都是奴才的错……”月卓站着,目光始终停留在金挚炎苍白的脸上。 “月卓,你下去看看御医怎么还未到!”我等得有些不耐烦,金挚炎现在根本禁不起等待。虽然我学过医,但我手头上没有药。 “是!”月卓飞似的跑了出去,我震惊地看着他的速度,看来他真是护主心切。其实,金挚炎也是很幸福的! 我坐在金挚炎身边,温柔笑道:“你看,除了你母妃,还有人是真心待你好的!除了月卓,还有我啊!”屈服就屈服吧,尊严又不能当饭吃!友情比尊严重要得多!我伸手,为他号了号脉。 我震惊了一番,若今天我没有来到这里,那么他必死无疑啊!他的病,怕是在元心湖时就已染上!如此严重的风寒,日积月累……他怎么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 “嗯……”他额上冒汗,微微撇头,手已经从被窝中伸出,在空中摸索着什么!我将他的手抓住,塞进被窝中,却怎么也拿不出来。 “母妃……”他的声音十分虚弱。 “母妃……霏儿……” “霏儿……”他虚弱地、不停地呼喊着。看来,珍妃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最重要的!莫非,真如月卓所说,他很爱我吗…… 我不语,靠着床沿,手放在他发烫的脸颊上。那一刻,我觉得我的手是如此冰冷,如我的心一般。原本不会去思考他的病情的恐惧,像呼啸的狂风般袭涌而来。金挚炎,你不会有事吧?金挚炎,你不会就此离开我吧? 从小,我便是孤单的。我感觉我与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没有玩伴,不知道如何与人沟通。我只知道索取,索取别人对我的好,别人身上的温暖。好像,我从来就没有过温度…… 好不容易,遇见了终痕……那个,对我笑得那么温柔的人。可是,我太天真,我以为人永远不会改变……我以为,当时他对我好,以后,也会对我好。日日等待,等来的是冷漠。好像,原来他并不是与我初遇的那个人,那个人,不知道在哪…… 金挚炎不再呢喃,沉沉地睡去了。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苍白的脸,他的笑,仿佛还在前一刻。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皇兄…… 夜泊夜炎宫,失身之辱【1】 很长一段时间,月卓才带来了卢山卢御医。 卢御医与我是熟识。曾经我天天都去御医院,每次我与秦御医有什么难题时,聪慧的卢御医都会上前一同钻研。 我一见他们的身影,就怒道:“怎么如此晚才来?若是五皇子出了什么事你们拿什么来赔!” “白、白公子!”卢御医见到我的脸,一脸不可思议道。月卓在一旁,一声不吭紧紧盯着金挚炎的脸,月卓的脸上还挂着泪痕。金挚炎如今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御医院中自然是无人肯来帮他治疗。怕是月卓搬出了我的名头,卢御医却不相信,他才拼死拼活地得到卢御医的同情吧……医者父母心,卢御医见到如此衷心的宫侍,纵使是不信我在,他也要来的。 “啰嗦什么!快快帮五皇子号脉!”我刚欲起身,但金挚炎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我只好将他的手连同我的手拿到被外。 “这……”卢御医为难地看了看我与金挚炎紧紧交缠的手。 “不妨碍卢御医号脉吧?”我无奈道。豁出去了,丢脸就丢脸吧! “不不!”卢御医见我脸色不好,急忙上前号脉。一会儿后,他的面色如我一般凝重,对我道:“想必公子已经为五皇子号过脉了,臣下就不多说了。敏儿,拿荟山参过来。”荟山参?那可是至宝啊!我心中暗暗震惊,卢御医真肯下血本!记得当年我想拔下它一根须做实验,卢御医还骂了我一通。 “是,大人。”敏儿是卢御医的关门弟子,随卢御医一同过来的。她翻开药箱,拿出了一小瓷瓶红布塞口的东西。原来,卢御医已经将荟山参做成药了。 早听闻荟山参是百年难得一见奇药,卢御医是年轻时费了千辛万苦才挖到的。 “卢御医,您怎么舍得将这个拿出来?”我纳闷道。 卢御医一笑,道:“五皇子病急,若不提早治好,恐怕会留下病根。荟山参加上明酒黄,可祛百病,解百毒。早就知道公子喜欢荟山参,臣下本想制好药后送给公子几颗,但公子可有一段时间未来御医院了!今日正巧,臣下将原本准备送给公子的根瘤丸赠予公子。”说罢,卢御医从袖中取出一块正正方方的小木盒子,双手呈上。 我愣了一下,喜上心头,道:“卢御医,您……” “里面有三颗根瘤丸,秦御医将他的那颗也赠给了你。”卢御医笑道。卢御医一生未婚,他早已将我看作他的孩子般看待。根瘤丸,是荟山参与明酒黄提炼而成的药丸。秦御医……那位和蔼可亲的老人,亦是一生未婚啊!那三颗根瘤丸中,一颗是原本就赠给我的,一颗是秦御医的,一颗就是卢御医留给自己的了! “卢御医……”我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公子,五皇子如今再休息几日就可,若病有变,你应该可以应付的。夜炎宫臣下不能久留,还望公子见谅……”卢御医拱手低头道。 “月卓,送客!”我对月卓道。 “是,公子。” 望着卢御医的背影,我道:“卢先生,改日白衣定将登门造访!” 卢御医听见我的话后,转身,拱手道:“臣下恭迎公子,若公子亲临御医院,秦御医定然十分高兴!”声落,他再没回头,离开了。 年少时,忘年交,几年后,仍留情。 低头看着金挚炎睡得更加安稳的脸,我心上的大石头轻了好多。若有根瘤丸,不出两日,金挚炎便会醒了吧? 折腾了一下午,已经到晚膳时间了。我的肚子已经开始唱起大鼓歌,听后,我不由得笑笑,月卓也笑,道:“公主,奴才这就去准备膳食。” “手脚麻利点儿!”我催促道。 “是是!”月卓点点头,跑出了殿外,他也,松了一口气。 我猛然想起,郡澜还在王府中说要帮我找金挚炎的住所!她若是见不到我,肯定很着急!唉,都怪我走得太急了!这下可好! “来人!”我冲着门外喊。 夜泊夜炎宫,失身之辱【2】 “公子有何吩咐?”门外走进一身深蓝色宫装的宫女。 “笔墨伺候!”我站起身,金挚炎的手已经无力地松了开。宫女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寝宫。我将金挚炎露在被褥外的手包进了被窝中,现在他怎么能受寒! 没多久,几名宫女就拿来了笔墨纸砚。我在上面写着: 今日事有突变,身置夜炎宫中,平安无事,勿念!白衣 写好后,我将这张纸装进了信封中,递给了宫女,道:“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出宫至执日王府,交给东阁的郡澜姑姑,懂吗?” “是,公子。”拿信的宫女点了点头,走出了宫外。若是这封信能送到,郡澜就不会担心了吧! 天色有些暗了,月卓遣人将膳食送至寝宫中,膳食安置好后,他又遣走了宫人。他站在我身边,道:“公子请用。” 我对他笑笑,道:“下回手脚麻利点儿,我都快饿死了!” “下回……不知是何时呢……”月卓低下头,声音低沉道。 “怎么了?往后我天天来这逛!”我笑道。夜炎宫中的美景,甚得我心呢! “公子怕是忘了吧?殿下没过几日就要亲临边疆平定赫奇之乱了,在这之前,还要与御文尚书斟大人的爱女斟怡雪行娶妻之婚。” “亲、亲临边疆?”平定赫奇之乱?这是何时的事? “这是殿下为了公主做的事情……”月卓笑了笑道,“不过,依殿下的病看来,大婚要延期了。” “他要去边疆吗……”我愣在木椅上。他要走了,他走了,我…… “殿下……殿下就算不去边疆,有了妃子,也不能置她于不顾的。所以,奴才想,公主怕是没有下回再来夜炎殿中了……”月卓道,“公主今夜要回王府安寝吗?” “我,”我突然发现我浑身无力,难道,“我……”要回王府。话终是没有说完,我浑身已经失去了知觉。月卓在膳食中下了无色无味的迷香——蟾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冷……好热…… “霏儿……”随着这一声呼唤,我的脸颊边有两瓣湿润柔软的东西在摩擦着,缓缓地、缓缓地移至我的唇上。 脑中昏昏沉沉地,身子也无力,感觉我正在任人摆布,身子有些发疼。我伸出手,抚上的一片湿热的平坦,像是男人的胸膛……有人用手爱抚着我的身子,我感觉我的身上没有衣物的困束。这是怎么了……是梦吗?好迷糊的感觉…… 我的身子被炙热又柔软的东西包围,口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乱搅,意乱情迷。什么东西在我的胸前辗转,我的心口暖意袭来。我冰冷的手脚不由地去靠近那片温暖,紧紧地抱住。方才我的身子还有被抚摸的感觉,但现在周围好像一片安静……我被温暖包围。 “霏儿……我爱你……”谁的声音?那么熟悉,是,是金挚炎?他在哪? 被包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的意识却仍然清醒不起。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我的身上,后颈被温暖潮湿的东西触上,让我浑身一颤……不知持续了多久,我的身子燥热起来,下身好像有什么东西抵着。 我的双手各紧紧抓住了一个像手臂一般温暖壮实的东西,像是在紧张什么。 “呃!”压在我身上的东西发出了像是惊醒的声音,随后,沉重的感觉消失无踪。 身子越来越暖,我保持着舒适的姿势,不愿再去思考,沉沉地睡去…… 翻了一个身,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我是怎么了?怎么睡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金挚炎英挺的侧脸出现在我眼前。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我的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我震惊,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身子!身上哪还有什么衣物? 我的身子从床上弹了起来,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胸前。难、难道,我和金挚炎,行了夫妻之礼?我用双手抱住,脑袋剧疼,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躺在此?心中越来越恐惧。转头看了看金挚炎同样裸露着的上半身,他睡得如此香甜,脸上已经没有了昨日的苍白! 对!苍白!昨日,我来夜炎宫找他,他生病了!然后……然后……后来的事,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吱——”寝宫的门开了,我慌忙用被子挡着胸口,坐进床角。 夜泊夜炎宫,失身之辱【3】 月卓从门外端着沁满药香的托盘走了进来。还好是月卓……月卓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将托盘放在寝宫的桌子上,便走进床边,捡起地上凌乱的衣物。一切,都是那么得安静……他见我如此,不感到震惊吗? “月、月卓……”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公主有何吩咐?”月卓低着头道。 “昨,昨夜,发,发生了,什,什么?”我支支吾吾地问道。 “昨夜殿下突然浑身发冷,公主用自己的身子为殿下祛寒,当时奴才遣走了寝宫中的所有人,无人知晓。”月卓冷静得不似正常。 “我,为他祛寒?”我看着金挚炎沉睡着的脸,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就算做了,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是,公主菩萨心肠。”月卓冲我笑着,笑得好不纯真。 “那……我和他发生了什么事……”我对男女之事不通晓,还未到婚龄,月华姑姑自然是不会告诉我这些东西的。不过,曾经听闻那些偷情的宫女和侍卫,都是在床上被抓的……难道,在床上就会?在御医院学医时,大家也不许我一个小孩儿研究那些生殖学术。 怎么办?怎么办?越想越恐怖,我不纯洁了……我会怀孕吗?怎么办……终痕若是知道我不纯洁了,他……他定是不会对我好了!我的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怎么办…… 月卓见我如此,将地上我的衣物与金挚炎的衣物分开放在床沿后,静静地退了出去。 我双手紧紧地抓着锦被,锦被上全是金挚炎身上的味道,我扯下了盖在我身上的锦被,蜷曲着一丝不挂的身子,抽泣着…… 不,我不能再待在此!我猛然惊醒,抓起床沿的白衣,迅速穿上。在头上随便扎了一个男簪。还好,我还有一丝理智,没有扎上女子簪!因为慌乱颤抖的双手,我的衣物不甚整齐。但我无法顾忌那么多!穿好衣物后,迅速打开了寝宫的门,月卓正站在外面。 我抓住月卓略显瘦小的身子,道:“备车,送我回王府!快!快!我一刻也不想在此停留!快!”我近乎是用尽全力咆哮着。周围没有人,多么凄冷的场景! “是,公主。”月卓从容不迫,说着,便要离去。 我猛然将月卓抓回原地,看着他的脸,突然想起了所有!我狠狠扇了他一个巴掌,声音几近尖锐,吼道:“为什么如此对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对我下‘蟾红’?” “公主还是记起了。”月卓笑,没有一点恐惧。 我不知我的眼泪是何时流下的,我的声音开始平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开心了吗?看我如此,你开心了吗?” “公主,您知道,殿下爱您。”月卓温和地笑道。 泪不断,我反手又给了月卓一个巴掌,月卓的小脸红成了红苹果。但是,他的笑从始至终都未变过。 “这就是理由吗……”我满腔的怒火,竟然在感受到月卓笑脸下的沧桑而平息,说不出一丝责怪的话。 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已经失魂落魄地走到了东阁门外。现在约摸是卯时,郡澜从内殿飞似的跑了出来,撞见了我。 “玉儿,你怎么了?”郡澜压低声音,在我身上左摸右摸,她的眼中藏满了与我一般的恐惧。我望着她,心中不由得一暖,扑在她的身上,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郡澜将我扶进房间,让我坐在椅子上,焦急地问道。 “我……”我说不出口,刚发一个音,就立即被哭声替代。我就是个爱哭鬼,总有流不完的眼泪……如今,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我该要学着坚强。 “玉儿……”郡澜站着抱着我,拍着我的背,抚静了我狂跳不已的心脏。 好一会儿,我才鼓起勇气,沙哑地轻声道:“郡澜,我……失身了……” *************************************************************************************** 到现在为止三天更了15章,这样算起来,这三天我是还了9章,因为每天两章嘛。 我会再接再厉还的!因为这次月考考差的原因,我周一到周五不能碰电脑了,但是但是,我很有可能偷偷地更的!读者多给我一点留言评论哦! 现在一般是周六和周日两天合起来更十四章以上!希望有看的人不要骂我……我下次半期考一定会考好的!! 夜泊夜炎宫,失身之辱【4】 “玉、玉儿……”郡澜的声音颤抖。 “呜呜呜……”她抱着哭泣着的我的双臂,更加紧了。我害怕地不去想,以后我该如何面对终痕。金挚炎,我又该如何…… 突然,我害怕看到郡澜,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以前的自己。我狠狠地退开郡澜,咆哮道:“出去!出去!” 郡澜呆呆地望着我,捂着嘴走出了门外,轻轻地带上了门。我跑至门口,用双手压紧了门缝。 “不要……终痕不要来……”我祈求着否定曾经一直的奢望。其实我一直希望有一天终痕能够出现在东阁,那熟悉而又温柔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我不懂,真的不懂。他不是皇兄,那他和皇兄之间究竟存在了怎样的关系? 我悄悄沿着笔直的木门滑落,跌坐在地上。我不再哭,不再流泪,但我的心仍在痛着。每天每天反反复复地感受这样的痛,我却一点不知疲倦。 终痕,我再配不上你了。终痕……若哪天,你发现我不是……你会不会更加厌恶我? 冷,好冷。随着思绪,我的身体开始发冷。缓缓蜷起身子,好像这样就能变暖些。可是这是多么愚钝的想法,身子感到寒冷,是因为我的心冷。我的心,此时是有生以来最冷的一次,最冷最冷。 终痕……终痕……终痕…… 为什么我会爱上你,为什么就算没有见面你的身影依然清晰存在我的脑海里?为什么我的思绪每时每刻都逃不开你?我的生命难道只有你了吗……难道,只有你…… 终痕的名字在脑海中越压越重,压抑的感觉席卷而来,仿佛再一点点,我就能接触到最低最低的尽头。终痕……心头每默念一遍他的名字,羞愧感就增加一分。我不再纯洁,不再纯洁了…… 为什么明明知道终痕和皇兄不是同一个人,我心里的爱却越来越多?好像已经聚集了千年、万年,在一瞬间迸发一般……我爱的,就是他……终痕。 夜来了,房间里的东西渐渐模糊,我的眼睛却没有闭上。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外面一片寂静,我只能听到偶尔风吹来的声音。 我扶着门,想要站起。心里的恐惧越积越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逃开!我不要再留在这个地方!我要逃开! 我不要再爱终痕……我不要再爱他!不要…… 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我再次落在了地上。我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跌落在地,我只觉得几乎是浑身颤抖的我连抬起手都觉得吃力。为什么我会如此无力?我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吗……我的身体,不让我离开吗…… “砰”!一声响,门被踹开,我整个人趴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还是无力地瘫软在地。 打开的房门中间站着一个衣袂飘飘的身影,月光照出了她的侧脸——白依。她先是一惊,但立刻收起情绪,冷笑地望着瘫软在地上的我,嘲讽道:“哟!这不是白公子吗!没了公主的庇佑,怎么落得如此狼狈?”这对男人来说是莫大的讽刺,一个男人竟柔弱得要一个女子保护,叫男人情何以堪? 现在的我却没有办法思考,甚至不想与她纠缠。我双手撑起,却更加无力,连脸都无法抬离地面。 “怎么?想跑?”白依轻蔑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早已在你房间放了无色无味的软筋散!这可是从赫奇带来的‘良药’呢!” 赫奇?莫非她是赫奇的细作?我依然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 白依走近我,半蹲下身子,冷冷地捏住我的下颌,道:“你这张脸可真让人讨厌!就算你是男人,也让人讨厌!你不是金欲霏派来守住终痕的人吧?哼……反正也不重要了!我告诉你,凡是阻碍我与终痕在一起的人,都要死!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白衣的祭日!哈哈哈哈……只有我配与终痕在一起!” “呃!”她手中的力道加重了不少,我不禁发出了被痛激出的声音。 她的声音既兴奋又带仇恨,道:“放心,你死后,我会让金欲霏和你一同下地狱!听说金欲霏比斟怡雪要美得多,想必你一定是很爱她吧?我可是很善良的,你今生与她无缘,那么我让你们来世再续!”她为什么如此恨我? 深夜遭突袭,带我离开【1】 话间,她拿出藏在身后的匕首,向我刺来!匕首在月光下闪烁着发出刺目的光芒! 我会死吗?死了好,死了也好啊……死了,就不会再痛苦了吧? 认命地闭上双眼,却没有预期的疼痛。这就是死了吗?死了,真的不会痛。 “哼,”一声冷笑却打破了我的幻想,“看来你比怕死,那么我就看不到你跪着向我求饶的样子了!不过,我怎么可能让你舒舒服服地死呢?我要让你痛不欲生!”话落,她再次举起匕首向我刺来,刺的部位竟然是下半身!对了!她认为我是男儿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躲过了她的攻击! “原来……你还能动啊?”白依站起身,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更加残忍起来。 我一鼓作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个飞踢将她撂倒在地,快速地跑出门口。正当我走出门外以为我逃离了她后,腰部一凉,随之阵痛!是、是匕首! “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掌心吗?”白依说话吐出温热的气体在我身后蔓延。她轻轻动了动插进我身体中的匕首,痛,的感觉让我抓紧了房间外的木栏。既然已经如此,那么,我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我向前走几步,在她想要用力将匕首推至更深的时间缝隙中,我转身又是一腿! 腿撩在她的肩上,她却丝毫没有动摇。她也一拳头打了过来,我抓着她的拳,与她对力!现在的我根本没有力气与她相博! “下去吧!”随着她的话音,她手加重了力道,我掉下了东阁。东阁五层,我的房间在三层。若摔下,不死也得残废!若是残废,还不如死!她果真要让我生不如死! “啊!”我本能地喊出了声,望着越来越小的那张与我像到极致的脸,我心中涌出了无限的绝望。她是来代替我的吗?代替我,在终痕身边……这,就要死了吗? 巨大的冲击力已经使我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浑身像有了千疮百孔的伤,疼痛难耐!我还没死!我竟然还没死!微微偏过头,我看见东阁院子里被我的身体砸出了一块大坑的松软泥土。是它救了我!准确的说,应该是松土的人救了我! 再往上看,在三层走廊的身影已经不见!糟糕!她是下楼了! 我撑起身子,好几次,我都无法使劲!手应该是骨折了! 我一定要逃走!一定要!我要活下来!我要活下来!前所未有的生存意识在我的脑海中源源不断地蔓出!我不可以死在这里! 将剧痛视为快感的我,向门口奔去。她下的迷药,对于以往在御医院中经常服用的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我的身体对迷药的复原可是不能与常人相比的! 人多的地方,她绝对不敢乱来!可是……我要去哪呢?去找终痕吗?告诉他白依今晚的行为?终痕……一定不会相信吧?我有些落魄地勾了勾嘴角。 往回看看,我离东阁已经有些距离了,我的正前方是巡逻的兵将。 “这不是白公子吗!”巡逻的兵将中有人认出我的脸,向我走来。 我抬头,原以为事情有救了,不料几个兵将一上前就捂住我的嘴企图不让我叫喊。他们狰狞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恐怖至极!他们要做什么! 正当我迷惑的时候,身后穿来的白依镇定的声音激醒了我:“把他带丢到山下!丢的力道给我大点儿!别让我过些日子又看见平安无事的他!” “是!主子!”几个“兵将”用破布堵进我的嘴中,将我打昏在寂静的夜中……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突然想起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做!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至少,至少再让我见终痕一面!最后一面……不知为何,我真的不想死去! 深夜遭突袭,带我离开【2】 我死了吗?周围,好黑……我就这样死了吗?好不甘心!咦?这是什么?我伸出的手,似乎抓到了什么。是布吗?周围一片黑暗,难道这就是死人的预兆? “霏儿?你醒了?别乱动!”这声音,是金挚炎的?难道我没死? 金、金挚炎?怎么可以!不要!我不要看见他!不要!我在黑暗中胡乱敲打着。挥舞了几下后,有人抓住我的手,焦急道:“霏儿!你受伤了!” “你不要过来!不要!”我的喉咙极疼极难受,像有千万根针扎着!说话的声音近乎已经是呼吸。 金挚炎没有理会我的退后,他反而上前抱住我蜷缩的身子。我挣扎着推开他,却拉到了伤口,疼痛促使眼泪落下。金挚炎固住我受伤的右手,不让我再乱动。他的声音很轻,很轻,道:“霏儿,那晚……我没有对你做什么!真的!我发誓!” 什么都,没有?他在骗我吗?两个人都光着身子,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我不相信地又往后缩了缩,似乎靠到了墙壁。 “真的没有!霏儿,你要相信我!若是有,我立刻死在你面前!”金挚炎抱紧了我,听得出他的坚定,一点也不像往常。 “我……”我刚想说话,喉咙疼得难受,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一点也发不出!不过,还好还好,我相信他!那晚真没什么才好!我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只是…… “霏儿,你怎么了?”金挚炎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听着声音就知道他的焦急。只是,这么黑的夜晚,连我都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是如何看到我的表情呢?若刚才没有看到我的脸,他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吧? 等等!难道?我抬起手,朝着金挚炎大概的方位摸索了一番,手指触到了他的五官,还有些温热。再黑的夜晚,也该有月光吧?现在是七月天,天气虽热,不可能夜里也会暖和吧?他在山下的小破屋子里,是绝对不可能有取暖之物的!莫非……莫非我失明了?不但失明,还外加变哑? 白依!你怎么如此可怕! 今后,我该怎么办?我近乎是成了废人!看不见也不能说话…… 金挚炎见我不说话,捉住我还放在他脸上的左手,道:“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看来我的眼睛现在是盯在他的脸上的,所以他没有察觉出异样。 我摸索着摊开他的手,忍着痛轻轻移动右手在他的手上一字、一字地写着。他轻声念出:“我……失……明……了。什么?你失明了?”他惊讶地喊着。我不顾他的惊讶,继续写出:还哑巴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声音平稳。我耐着性子用最简洁的字眼最详细地概述了昨夜的经过。还好,我没死。 “她怎么如此心狠手辣!”金挚炎的声音气氛无比,几乎要冲到王府立刻杀死白依的感觉。我拉住他的手,继续写道:带我离开这里! 失明失声的我若再在王府逗留,必会遭到更加惨痛的待遇!我要离开这里!我一定要离开这里!现在不离开,那么王府将是我的葬身之地! “霏儿……你愿意随我一同去边境吗?”金挚炎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口。 听到金挚炎的声音后,我恍然大悟。他,将要成为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能还像以前那样呢……他答应父皇去边境平定赫奇之乱,不就是那日,我们吵架时,我们各自的气话吗……到头来,还是我害了自己! 可是,就让我自私一回吧!突然间,我真的很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我最爱的人!远离终痕,我所有的伤将不算是伤,所有的痛将不算是痛。 不论是武术还是医术,我都不是个胆怯的人……这一次就让我逃吧……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还有什么理由要折磨我?我退开他们的世界不行吗?我消失不行吗? 我颤抖着疼痛难忍的右手,在金挚炎的手上写道:带我离开就好,我不想再见他们。 带我离开就好……我不想,再见他们…… 深夜遭突袭,带我离开【3】 “好!”出乎意料,金挚炎突然变得无比爽快,似乎刚才的压抑都是伪装。他将我的头压在他的胸膛,耳朵正好贴这他胸膛的弧度,道:“霏儿,这里是为你跳动的。你要什么,我都会尽力给。我不会为了你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我会为了你做放弃自己生命的事情。只要你说,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可以!” 我呆住了,突然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有了温度。他空洞的心跳声,所有的感情都藏在里面顺势进入我的耳朵。不能看,不能说,我还能听,我还能嗅。我能听他说的话,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觉得,若是一生都如此过下去,足矣。 我渐渐离开他的胸膛,再次摊开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写:我永远不要再看见他,永远! “嗯!”金挚炎坚定道。他懂我,他知道我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我将人间蒸发,甚至连父皇母后我都不想再见。他要给我一个全新的生活,全新的!新的生活里,将不再有终痕……此刻,我已将心中所有的不甘愿统统抛弃。曾经也都放下,虽然不舍,但还是要坚持……我想要全新的生活,很想很想! 只是,我的心里还存放着对终痕的爱,放不下。 “霏儿,我先带你进宫,我一定会医治好你的眼睛的!” 我点点头,金挚炎抱着我走出了屋子。屋外阳光很烈,可惜我看不见。 “殿下。”月卓早已侯在门外。 金挚炎抱着我,走上了马车。我在他的怀中,安心地睡下了。此时的我浑身是伤,因为从山上被扔下,腿也骨折。真是多灾多难啊!不过,从今以后,那些日子将离我远去了……我不再想白依的事。他们真心相爱,我又如何插进一足?那么我选择祝福。想到终痕,心中还是狠狠地痛了一下。这痛,比身上的伤痛还要厉害! 累了,便休息。一觉醒来,一切都不同了。 由于马车颠簸的原因,我被震醒了。心中酸酸的,在金挚炎怀中动了动。 “不舍吗?”金挚炎语气中带着轻笑。我用左手捶了捶他的胸膛,意示他,别忘记我不能说话。不能说话的感觉真不好! 他搂紧了我,道:“我会安排一切的,你安心养病就可。” 我点了点头。 “殿下,请下车。”月卓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金挚炎抱着我,走了出去。 月卓啊,可惜我不能看见他……等等!我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很狼狈吧?太丢脸了!月卓应该会在心里偷偷笑我吧?唉,不想了! 似乎已经进了屋子,熟悉的熏香沁入鼻间,白缦的丝滑在脸上轻抚。其实,我的喉咙应该是小骨错了点位吧?不过刚才我已经伸手忍痛调好了位置。修养一段时间,就能说话了。这眼睛……应该是从日南山上摔下撞伤了头引发的,据说,很有可能好不了……这样,也好。只是,再看不见周围了…… 金挚炎将我放到椅子上,道:“你这头发可以养小鸟了,该是本皇子为你修剪的时刻了!” 我大惊!修、修剪?头发对皇室来说可是很重要的!怎么能随意修剪?我慌忙抓住金挚炎的长袍。 “是你说的,要新的生活,我当然要让你重头开始啊!”金挚炎笑道。 是啊,新的生活!那么,就剪吧!我不再乱动,任由他剪去我的头发。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听到他兴奋地喊着“大功告成”后,我伸手摸了摸头发。嗯,剪得大概是男子的长度。这样就算披散着头发,也不会有人认出是女人了吧?还有,这样的长度是平民男子的头发长度,金影王朝皇室的男子一般也是长发。 “还得好好收拾一番才好!”金挚炎的语气有些犯难。随后,他招进了几个宫女,不一会儿,花香弥漫了整个寝宫。 入住夜炎宫,迎待大婚【1】 “姑娘,请沐浴。”一个柔和的女声毕恭毕敬道。话间,我的左臂已经被人轻轻拥住。我在她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一个浴桶旁。当她要伸手脱去我身上的衣服时,我却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行动。 “姑娘不必担忧,殿下已出寝宫。”身边的宫女轻笑道。难怪,我就觉得刚才怎么周围一片安静。基于我看不见也暂时不能说话,也怕旁人看见丢脸才没有伸出手胡乱摸索。 咦?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但我还不能说话,所以没有深究。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算了,世间声音无数,或许是我在日都街上听到的叫卖声也说不定。 宫女上前为我褪去了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扶着我走进浴桶。这是我第一次用这样的东西洗澡呢!感觉还不错。 “姑娘,您真美!比奴婢见过的所有后宫的娘娘还要美上千万倍!当今风靡天下的蒙面四公主,恐怕也不及您的千分之一!”宫女感慨道。她应该是夜炎宫新来的宫女吧?她还不知这个宫里有个白衣,自是不知道我的模样。 还有,什么叫做“当今风靡天下的蒙面四公主”?难道还有哪个国家的四公主也像我一样是蒙面露场的吗?不再多想,我轻轻握住她为我沐浴的手,在她的掌心上写:我不能说话。 她立刻会意,不再多言。对于一个不能说话的人来说,她说再多,也是刺激。如果我能看到多好……失明后,我的心里恐惧反而淡去。失明,便也看不见他的脸了吧? 安静之中,我身边的宫女为我穿上了衣服。随后,她就走了出去。依稀听得门外,她在说:“殿下,沐浴完毕。” “你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准第三人知道。”金挚炎声音冰冷道。 “是,殿下!”宫女坚定道。 金挚炎走了进来,扶着我坐在了椅子上。对我道:“今后,你就住在这儿了,好吗?今日,我去启禀父皇,请他将我与斟怡雪的婚约取消。” 取消婚约?那怡雪今后还如何见人? 他一点也不见得担忧,继续道:“霏儿,你……算了,没什么……霏儿,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我笑着点点头,在他的手心上写道:与她完婚。 “不!若我与她成亲,今后……”我知道他的担忧,打断了他的话,在他的手上写道:这是你选择的,要完婚。 他收回手,双手握在我的肩上,认真道:“与你的约定,我金挚炎必会遵守,就算是死。但是予你有弊的与他人的约定,就算是死,我也不遵守。” 有个栖身之所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能毁了别人的幸福!我拿下金挚炎的手,他却不再让我写。我皱起眉头,强硬地拉过他的手。兴许他是见我生气,才乖乖听话。我在他的手上写道:娶她,否则我离开! 在我强硬的态度下,他终于还是答应了。 我知道,他未说完的话中隐藏了什么。他爱我,想娶的,自然是我。只是,金影王朝的皇室的规矩,让他不得不退一步。他害怕我受到伤害,他也不想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他虽知道,现在的我根本逃不出哪怕只是夜炎宫,但是为了我,他还是选择了答应。想起那天,怡雪告诉我她将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时那种喜悦的表情,是任何人都伪装不出的!我怎么能因为自己就破坏别人的幸福? 挚炎已经为我牺牲太多,我怎么还能只为自己想?若他能幸福,我也是幸福的。 只是,曾经那些熟识的人……郡澜,月华姑姑,母后,父皇……再也不能相见了……世界上没有两全的事,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别想以前了,想想现在,想想未来吧?”挚炎伸出双臂,将我抱在怀中。我已经,有些依赖他温暖的怀抱了呢…… 靠在他的胸膛,握着他的一只手,在掌心上写道:你何时成婚? 入住夜炎宫,迎待大婚【2】 “我因病延迟了婚约,现在病愈,约是三日后就可成婚了。大婚之后,我立即带你出征边疆。据说边疆那的大夫个个医技精湛,一定能治愈你的眼睛的!现在在宫中,宫中御医与你皆是熟识,不宜请来。” 我点了点头,在他掌心上写出药名药量,让他帮我抓药,医治我的喉咙。有了这些药,我很快就能说话了。 “那我现在就叫月卓去御医院抓药。”他相信我,相信我不会用药害了自己。我朝他的声音发出的地方点了点头。 他走了出去,对月卓吩咐了几声后,又进来,坐在我的身边。 “霏儿,你知道吗?你现在身上穿着的是白色的长袍,真是名副其实的美男子!连我都自愧不如呢!”挚炎见我不说话,调笑道。我摸了摸头上,确实是男簪。 我知道,他是怕我继续想着以前的事,心里难过。他伸出手,抓着我的手,意示我在他的手上写字。我笑着,写道:我饿了。 确实饿了,快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呢! “我这就叫人准备去!”说罢,挚炎匆匆走出了宫殿。 没多久,膳食的香味在寝宫弥漫。怎么只听到两个人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不久,其中一个脚步声就停止了,停驻在我的身边。是挚炎?还有月卓?难道……他在亲自为我端膳食?只为不让宫人知道我在夜炎宫? 挚炎……不知不觉,热泪已盈满了眼眶。我站起身,摸索着前进。挚炎果然走过来,扶住我的双臂。我上前抱住了他,泪已打湿了他的前襟。我是幸运的,有这么多人,为了我做不同的事……最后一次,今后我再也不要眼泪!我要彻底忘记过去! “乖霏儿,不哭。哈哈……感动吧?本皇子亲自为你端盘!连我的母妃,都没有享受过这待遇呢!”金挚炎搂紧了我,下巴抵在我的头上。 良久,他松开我,宠溺道:“你不是饿了吗?快坐下吃吧!”我点点头,在他的搀扶下坐回了椅子。 “看你这废人样儿就知道你不能自己吃饭!哎,没办法,只好本皇子亲自喂你了!”挚炎装作无奈道。想不到,他也有体贴的一面。 即使是在他的帮助下,还是有不少食物从我的嘴中滑落,看来怕是滴在我的衣服上了!他说这是白色的衣服呢!真可惜!不过,有人喂食的感觉,真的很好!这让我回想到小时候,母后喂我吃东西时的宠溺。 我一笑,抓住挚炎的手,写道:你可以生个孩子了。 “哈!要生也是和你生,对吧?”我的言外之意,是他适合喂养孩子。不过听了他的回话之后,我狠狠地给了他一脚。 “哎哟!是你先起头的!”挚炎委屈道。不过不一会儿,就听见了他的笑声。这就是传说中的痛并快乐着吧? “来!啊……”在他的指示下,我张开了嘴,食物却半天没有凑近嘴里。随后听见他的咀嚼声,还有他含糊不清的话道:“这道菜味道真不错!”他自己吃了!我又狠狠给了他一脚,他这人就是欠踹欠教育。 在笑声中,终于结束了这顿与众不同的晚膳。挚炎为我擦了擦嘴,道:“你都快成猪了,这么会吃!”话还未落我又抬起脚往他所在的地方踹去,脚落又是一声惨叫。虽然眼睛瞎了,但感官不瞎,嘿嘿!我的心情……好多了…… 月卓打开了门,走进来,道:“殿下,酉时的药煎好了,请公主服用。” “嗯,你下去吧。”挚炎道。 “是,殿下。”听得出来,月卓的声音似乎很开心。 “猪!吃药了!”挚炎笑道。我忍着怒气,摸索着端起他手中的药碗,笨拙地拿到嘴边,一饮而尽。他大叫好,像是有人喝酒喝得很厉害一般!气死我了! 用过晚膳后,他和月卓两人又忙碌着将饭菜退下,这可比端上满满的饭菜简单多了,还是多亏了我啊!嘿嘿!我则在挚炎的帮助下脱下了刚用膳时弄脏的外衣,盖着厚厚的被子坐在床上。 入住夜炎宫,迎待大婚【3】 有些累了,我闭上眼,靠在床沿,养神。不一会儿,挚炎就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将我的身子放平,用被子将我盖得严严实实的后,准备离开。 我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服。干涩的喉咙中拼命挤出了几个字道:“一起睡。” “你能说话了?那是什么药?如此神奇?”挚炎惊讶道。我没再回话,抓着他的衣服,紧紧的。无论是睁开眼,还是闭上眼,都是黑暗。这样的黑暗,我害怕。 “好,陪你!”挚炎笑了笑,脱下了外衣,轻轻掀开被子,将自己塞进了被子。我笑着抱着他的脑袋,睡觉!他也是,我的哥哥啊! 这一夜,是我从三岁到十四岁间睡得最最温暖的一夜!三岁以后,我就再没与母后同床一夜,这也是童年的遗憾吧……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曾经了!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吧! 三日后,挚炎卯时就起了床。据说,金影王朝与妻婚的规矩,就是如此。因为同床,我也在他起床后,在他的帮助下换上了白色长袍。 “今日是你大婚,我穿白色,不妥吧?”经过一日三次的服药,三日后,我的喉咙好了不少。已经没有痛到不能说话的症状了,只是眼睛,我无法医治…… “你没看着,怎么知道你今日穿的是白衣呢?”挚炎笑道。 “那我今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你不会将我打扮成女子吧?”我惊道。 回想三日前—— 前夜,因为心情激动,我有些睡不着。我推了推挚炎,他也未眠。我在他的掌心写道:不能看见你成婚的样子,真可惜。 “是想看我穿红婚服的样子吗?”挚炎道。 我点了点头,写道:以前一直想见到,不过,恐怕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不会的!”挚炎语气坚定,“你的眼睛……一定会好的!相信我!就算找遍天下的大夫,我也要将你的眼睛治好!等你眼睛治好了,我再穿上红婚服给你看啊!我穿上红婚服,一定是天下最帅的男子!哈哈哈哈!到时候,只穿给你一个人看,如何?” “好!”我在他的掌心写道。 “三日后,我让你到外殿感受我的婚礼,如何?”他明白我想要见到他成婚的心情,见我点头,继续道,“别担心,我有办法让所有人看不见你!” 所以,就有了今早的这一出。 “当然是男子,不过,是红衣。徒儿成婚,师傅也该穿得喜庆洋洋的吧?”他一边说话,一边为我穿戴好了衣物。 “嗯嗯,快带我去吧!”我笑道。 他为我戴上了面纱,戴上了连衣的帽子,道:“我将你安置在外殿的珠帘纱内,没有人会注意到你的!今日,父皇与母后也都不会来……所以,万事皆宜!”这样,就能感受他的婚礼了吗?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儿激动呢! 他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了寝宫外。我已经在这寝宫待了三天了!身子都快发霉了。只可惜,喉咙好得快,身上的伤好的才不会那么快呢!所以这几日,我都是躺在床上养伤的。白依那女人,下手真狠!想起那晚的痛楚,我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里直泛酸。 挚炎握着我的手在感受到我的颤抖后,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握得更加紧了。一阵安静后,他突然开口,道:“你身上的那块玉……和你的眼睛,都完全成了紫色呢!” “是吗……”对于那块玉,对了,它叫迦泓玉!对于迦泓玉,我总是觉得莫名的熟悉,好像,它是我的亲人一样……但是每每触碰它后,又觉得,很悲伤。所以,我没再将它放在心上。但是对我来说,它还是,很重要的。 走了一会儿,挚炎拦腰抱起了我,似乎是在上台阶。 “好了,你就坐在这里,不准乱跑哦!”挚炎笑道,“我要去为你接侧新娘了!”他这么一说,让我觉得他好像在当婚姻是儿戏一般。不过,这也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嗯!”我点了点头后,便听见了挚炎远去的脚步声。另外,还有一个正在接近我的脚步声!是谁? 婚夜弃佳人,你是唯一【1】 “姑娘,殿下吩咐我照看您,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这个声音,是那天帮我沐浴的宫女! “嗯。”现在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似乎更加灵敏了。还有各部分感官也都警觉起来了。其实,眼睛瞎了,也不是完全废了。这样也好,听着声音幻想别人的长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啊!听这宫女的声音,应该是个大美人吧?说笑了,这宫中哪个不是美人?就算是宫女,也是在金影国经过严格筛选才选出能进宫培训的女人,然后再在培训后刷掉一批。 “姑娘,您、您能说话了?”宫女听见我的声音,有些惊讶。 看来她是挚炎信任的宫女呢!我道:“嗯,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奴、奴婢,叫月莺。”她应该是新进宫的宫女吧?听说每到七月就会有一批宫女进宫。七月在金影国可是女子最吉利的节日呢!这跟金影国的信仰有关,七月,万年前天使下凡的时候。在曜书房的史册中我曾看到这样一句话:七月,女炎神下凡,女神皆貌美绝丽。所以,名字中能配得上七的女子,少之又少。金影国几近全无,就连日都第一美人斟怡雪的名字中,也不敢放上七字。 “月莺,新进宫的宫女吗?”我问道。有了猜测后,还是要落实才行。 “是的,奴婢是今年七月刚进宫的。”月莺礼节十分到位。 “哦,帮我上早膳吧,我饿了。”一大早起来,连早膳都没吃就直接到这儿了。据医学常识,早膳可是一日最重,若不每天按时吃早膳,对身体的损害可是很大的。尤其是我这样的病患,早膳可是康复的关键呢! “是,姑娘。”月莺答应了一声,就下去了。新进的宫女,都是这样规规矩矩的。以前玉然宫中也有这样的宫女呢! 我耐着性子,在这里一直等到了午时。当庄严的音乐奏起,我心里十分激动,多想此刻眼睛一下就好,多想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曾经从不为这样的事情悬在心上,只是,这次大婚的不是别人,是挚炎啊! “月莺,你给我讲讲外边的场景?”我摸索着抓住了月莺的手,焦急道。 “是,姑娘。外边礼官站在道边,皇后娘娘身边的许公公看起来是主婚人呢!啊,二皇子殿下与二公主殿下前来道喜……”月莺说着,心情也激动起来。这恐怕也是她第一见到皇家婚礼吧?二公主……金欲姗,好久不见呢!不过,我是没怎么想见到她的。 “新娘来了吗?”我问道。 “回姑娘,还没,这时恐怕还未过门。”月莺道。 外面闹哄哄的,什么问好声、赞叹声都有,光听着珠帘纱外的笑声,我脑海中的外边的景象就是一片喜庆! “姑娘!殿下进来了!手中拿着红绸带的一头,另一头在新娘手上!”月莺惊呼着跳起来,“啊!皇上也来了!” 隐约听到外边有“皇上驾到”的声音,还有父皇和蔼可亲的道喜声。这派头,简直比娶正妃还要大!斟怡雪果然不负日都第一美人的称号! 众人一听皇上驾到,皆是惊慌地跪下高呼:“臣下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而我身边的月莺,怕是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已经惊得无声,愣在一旁了。 “各位卿家,快快起身!今日是朕的老五娶进第一个妃子的大喜之日!怎能摆出如此惊慌的表情?各位卿家,随意,随意!”听得出来,父皇十分开心。 “父皇屈尊驾临儿臣的婚礼,儿臣实属受宠若惊!多谢父皇一片好意!”挚炎摆出官语,处惊不变道。 “炎儿哪的话!如今晗儿大婚后继而是你,父皇高兴还来不及!今日大喜,就不提扫兴之语了!来来来,怡雪,你过来。”父皇语气有些沧桑。 婚夜弃佳人,你是唯一【2】 “是,皇上。”斟怡雪道。金影国的婚礼不似其它国家,须以盖头遮面。斟怡雪此时一定是面若桃花,迷倒众人。她天生丽质,任谁看了,也会油然而生一种怜惜小女儿家之心。 “这两杯酒朕赐予你们,今后可要多多造子福孙啊!哈哈哈!”父皇调笑道。 “谢皇上!”斟怡雪道。 “怎么?不该改口称‘父皇’吗?”父皇今日心情甚好。 “父皇……”斟怡雪娇声叫道。 “好!好!哈哈哈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父皇今日会来,是为了珍妃……珍妃无多子,她去后,挚炎就只剩下一个人。父皇,对挚炎还是疼惜的吧! “来人!”父皇叫道。 “是,皇上!” “将执日王请来!今日喜庆,怎能少了他呢?”父皇、父皇用了“请”字?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终痕才能让皇帝屈尊说出“请”字了吧?可是,父皇此时叫来终痕又有何意?往日,终痕连大宴都可以不必参加,为何今日又要叫他来这样一个迎娶侧妃的婚宴呢?难道……难道父皇是想打击他的权威?可是,终痕不一直都是父皇最骄傲的儿子吗? “是!皇上。” “父皇!”挚炎高呼一声,“不劳皇兄大驾,今日这些人足矣。” “无妨!多个人也热闹!”父皇,您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见父皇坚持,若再想改变,恐怕会扫了父皇的兴。挚炎,谢谢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不过,你还记得,我现在是看不见的。 婚宴继续着,父皇离我的珠帘纱最近,他与去请终痕的将士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我的耳朵里。 “皇上,执日王已启程。” “好,好!”父皇借着喜庆的日子,听见终痕要来的消息,自是喜上加喜。只是,这么个喜宴,父皇来了,终痕也将至,母后呢?母后为何没来贺喜?而终痕,为什么要来?我从执日王府中消失,郡澜找不到我,自会知会终痕。难道,终痕怀疑我在夜炎宫?可是,他会找我吗?应该……不在乎吧…… “月莺,有人注意到这儿吗?”我问道。 “回姑娘,没有,众位大人都不敢往皇上所在的地方多看两眼。”月莺道。 那就好……我应该不会被他发现吧?若是被发现了,会如何呢?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过新的生活了,我……不要再见到他! “执日王驾到!”在我失神间,一句话将我惊醒!他来了! 周围一片安静,要知道,执日王可不是好见的!此时,应该所有人都将目光聚在终痕身上了吧?周围这么安静,连我想要对月莺交代“多留意执日王”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要是现在说出的话,必会被终痕听见! “臣等恭迎王爷!” “儿臣参见父皇!”终痕的声音…… “快快起身!免礼免礼!今日是你五皇弟的娶妃之日,朕特意召你前来!现在到婚龄的皇子们,都娶妃了呢!”原来,父皇是想让终痕学样儿!终痕到今为止,都没有纳过一个妃子。不过,最主要的是,父皇想让终痕与我多多交流吧? “五皇弟,恭喜了!时间紧促,本王仅草草备了几样贺礼,望五皇弟见谅。”终痕一来,周围便是一片安静。 “王爷能够亲临,真是本皇子莫大的荣幸!”挚炎的语气冷冷的,却未失礼节。 良久,周围又恢复了吵闹。终痕则被父皇赐座次位。 “姑娘,”月莺小小声道,“王、王爷向这里看过来了!” “叫公子!”终痕内力深厚,恐怕会听见月莺如此小声的声音。 “是,公子。”月莺声音有些颤抖,“怎么办?” “静观其变!”切勿轻举妄动,若此时走出珠帘纱,难保终痕不跟过来。这不是明摆着?明知洞外有危险,还要出去探个究竟的,是傻动物!现在,恐怕终痕也不能做些什么。他总不会掀开珠帘纱吧?应该不会的,应该不会。 婚夜弃佳人,你是唯一【3】 “是,公子……” 我离着父皇与终痕很近,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阳儿,近来几日,你出动了厉阳大军在日都搜捕些什么呢?”父皇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出动厉阳大军?不会是在找我吧?父皇若是知道,还不得加点儿力? “回父皇,儿臣的府中丢了一个人。”终痕不紧不慢地回答。 “哦?丢了一个人?何人值得堂堂执日王出动抵御外境的军队呢?”父皇怕是猜到会是我,语气中竟然还带着些许兴奋? “霏儿的侍读,白衣,白公子。” “找到了吗?”父皇的语气渐渐恢复平静。 “已寻找一昼夜,还未找到。”终痕道。 “她为何失踪?”父皇问道。 “儿臣不知。” 父皇的喘息开始加剧,似乎对终痕平静的态度感到愤怒,低吼道:“务必给朕将她找回来!好生对待!她,她可是霏儿最喜欢的侍读!若是她受到半点伤害,唯你是问!” “是,父皇。” “你现在就出去找!若三日后你未找出她,朕就没收你的厉阳大军!还有,若是有人藏起白衣,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父皇道。什么?碎尸万段?听到这四个字后,我瘫软在椅子上。若是我被找到,挚炎岂不是……不行!我一定不能被找到! 终痕离开了。他刚才,叫我“霏儿”…… “月莺,扶我回寝宫。”我无力道。 “是,公子。”说罢,月莺扶起我,缓缓走出了喧闹声。我料想到父皇会找我,但我已决心不让他找到。可是,听到“碎尸万段”后,我的心,骤然紧缩。我怎么可以害挚炎……我一定不能害了挚炎……再过几日,挚炎就要挥军西行了,在边疆,终痕怎么也找不到了吧? 再没了感受婚礼的心情,独自坐在床上,感受黑暗。 “公子,亥时已至,该就寝了。”月莺一日都陪在我的身边。 “嗯,你下去吧。”我道。她该休息了。 “是,公子。”月莺离开了。今夜洞房夜,挚炎不能陪着我睡了。他们,应该也安寝了吧?想着,我侧过身子,闭上眼。 突然,有一个温热的东西挤到了我的身边。是挚炎?怎么可能?今夜是他们的洞房夜!可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骗不了人。我伸手抚上他的脸,是挚炎,是他!我坐起身子,厉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挚炎反问道。 “今夜是你的洞房夜!你……”话未说完,我的嘴就被一个湿热的东西堵住,腰上也放了一只手。 “洞房夜又如何?本皇子不高兴就没辙!”挚炎笑道。 “啪”!我一巴掌盖在他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啊!说了别打脸!”挚炎惊叫道。慌忙将我的手从他的脸上移开。 “给我滚回去!”没有一个新娘,愿意在洞房之夜独守空房的!此时,怡雪的心情应该是很凄凉的吧?她曾经听到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时,是那么地高兴……而如今,被心爱的人在洞房之夜遗弃…… “我不!”挚炎拉着被子,再次躺了下去。 我一脚将他踹下了床,道:“不让你睡!今晚我一个人睡!” “这是我的寝宫!你占了,我睡哪儿?”挚炎委屈道。我呈大字形躺着,一张大床完全被我占据。 “我管你睡哪!总之今晚你不能睡这!如果你要睡这,那你就得做好明早流眼泪的准备了!说不定我一不高兴又把你哪儿踹了呢?”我笑道。 “是,公主殿下,小的这就滚出去!”说着,他便没了声息。我不会扰乱你们的洞房之夜的,该有的,还是要有。我已经害了你很多了,不能再害你了!希望你们有个美满的夜晚,我祝福你们! 夜是安静的,为了不再想起那夜被白依攻击的事情,我将被子包住头,沉沉睡去。其实身边少了一个人,还有点空荡荡的感觉。 这也算是新的生活了吧?新的一切…… 军行不带妻,悲痛之日【1】 第二天,我依然是早早地起床,打探消息。 “月莺,怎么样了?”听着匆匆往里走的脚步声,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回姑娘,殿下和雪妃娘娘一同出门了。”婚礼第二天,要双双携手去给父皇母后请安。请安后,他们还要去珍妃的陵墓上香。这是历来的规矩。 “估计他们何时回来?”我追问道。 “回姑娘,奴婢不知。”月莺答道。 我悠哉地坐在床上,摸索着结果月莺递上的茶漱口。说到茶,我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喝羽红叶泡的茶了。玉然宫虽是近在咫尺,对我来说,却远在天边。 申时一至,我便听见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那是挚炎的脚步声,他回来了。 “你先下去。”挚炎一进门,便对月莺道。 “是,殿下。”月莺回话后,走出门去。 挚炎走到床边,坐下,他身上散发出的温度围绕在我周围。迟疑了一番,他才道:“明日,我们就动身去‘临锁城’。” “‘临锁城’?”应该是边境的一座城池吧?没什么印象。 “临锁城是离赫奇最近的一座城池,两面高山细道,易守难攻。在那里,能更好地在赫奇平反。”挚炎笑道,伸出一只手,把玩着我的头发。 “明日就出发?”这未免,也太快了吧?怎么说怡雪与他才刚刚完婚一日,哪有人如此快就抛下新婚妃子离开的?这太不合理了!怡雪,一定会很难过的。 “嗯,执日王派出了厉阳大军在整个日都搜你,整整一日一夜都未找到,今日恐怕已经要挥师出城。但今日父皇召集所有皇子公主晋见,当面对所有人宣旨,要协助执日王寻你。父皇定是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吧?”挚炎沉静道,仿佛他正在与人闲谈,而不是说些令人着急的事情。他是聪明之人,只需丁点儿细节,他就能够猜到大概。他见我愣着没说话,又继续道:“这代表着,四皇兄马上就会带兵进宫,不论是后妃之殿还是皇室之宫,哪怕是宫女宫人的寝宫也要一一搜查。对了,皇后娘娘的宫殿被第一个搜查。” “母后的宫殿……”母后见到终痕了吗?母后见到终痕,会开心吗……她对终痕的思念,太深、太深。我与终痕都是对不起母后的,都不能陪在她的身边。 “所以我今日才提早回来,就是要让你有所准备。”挚炎突然严肃起来。 “该如何是好?”我也开始着急。现在我的腿还没好利索,难道就要开始奔波?可是如果不出宫,又能如何?不然,我自投罗网?可是,如今的我若回去定会再遭白依毒手而绝无还手之力!况且,我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我究竟该如何…… 正当我焦急思考时,挚炎却笑了,他打断了我的思路,道:“不必担心了,傻瓜,一切我都安排好了!”猛然觉得我被人摆了一道!我一抬手,摸准了他所在的位置就狠狠砸了下去。“唉哟!”他毫无形象地大叫了一声。虽然他本就没什么形象! “这算好的了!下次再戏弄我试试?”还让我白着急!我恨不得掐死他!但其实潜意识里,我是十分信任他的。因为父皇的那句“碎尸万段”,我至今还心有余悸。可是挚炎说他有办法,那么,就是有办法了吧? “好好,我错了还不成?你先等着,嘿嘿,看本皇子大变戏法!”他顽劣的一面再次显出。他这是压抑太久了,需要发泄了吧?真是本性难移!说罢,他就招进月莺,对她交代了几句后,走出了殿外。刚才赌气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咦?怎么这会儿又出去了? 月莺说了我才知道,原来他所谓的“安排”就是让我易容,穿上宫女装。 军行不带妻,悲痛之日【2】 在月莺的帮助下,更衣还算顺利。但若要扮成宫女,我被削短的头发却明显与其她的宫女不同。月莺苦恼着,不过经过我们的再三思量,挚炎还是让月卓准备了一套宫人的蟒袍。这样,我就在外貌上活脱脱成了个小太监。不用想也知道,易容过后的我的脸定是平凡无奇的。属于那种掉进人堆里就再找不出来的。 “可是,”我依然觉得不妥,于是,我对挚炎道,“我现在看不见也走不稳,这样能行吗?”由此看来,他是相信我的,正如我相信他一般。但我实在没有信心做好。挚炎的计划是这样的:他让我与月卓同时跟在他的身后,终痕来时,他到外殿迎接,我与月卓站在他左右。待终痕带来的兵将什么都没有找到后,他们自然就会离开。 “无事,到时候你站在我身边低着头、别说话就行!”挚炎信心十足道。话虽如此,但我的心中仍是忐忑不安。真的能在终痕的眼皮底下躲过吗?哎,我在期待什么?期待他揭开我的假脸将我带回王府然后又在他的眼皮底下死去吗?事已至此,只能一试了! 门外突然有人喧闹,打乱了我的不安。 “娘娘,殿下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扰。”月卓在门外假意高呼,实意是给里头的人放哨。 “大胆!狗奴才!瞪大你的狗眼看看你眼前的人是谁!她是殿下唯一的妃子!殿下能不让她进去吗?你的狗耳朵听错了吧你!连殿下的话都敢不听全,该当何罪!”在门外高声叫骂的是一个尖锐的又带些稚气的女声,看来是怡雪身边的宫女。可是这宫女怎么敢在宫中如此喧哗?我记得,皇宫中待选秀女的规矩中,有一条是:在宫中不得随意高呼,违者死罪。难道那个宫女不怕死吗?听着外头的声音,我的心中有些怒气。奴才不遵守宫里的规矩无非就是对上头的不敬,对月华姑姑我还能忍受,但对一个猖獗的宫女,我的心就平稳不下来。 或许是挚炎给月莺丢了个眼色,我听见了月莺快速且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这该死的宫女如此没有规矩!”挚炎忿忿道。 “可是怡雪这个时辰怎么会来找你呢?难道是他来了?”我冷静下来一想,觉得不对劲!在金影国,哪怕是刚刚分别的平民夫妇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就想着相逢,更何况是循规蹈矩的皇室!此时怡雪来必有要是。换个角度想,怡雪是夜炎宫里新来的权力最大的女人,又有着“日都第一美人”与“殿下第一妃子”的形象,宫中之人绝对是攀附都来不及。如今见殿下的寝宫中长日不待见,有了客必会先通知妃子,这还在暗中帮了妃子一把,何乐而不为呢?奴才们定是觉得怡雪是个聪明人,若不是,也不吃亏。 “很有可能!我们快出去吧!”挚炎这才言归正传。 “等等!衣服收拾好了吗?”我叫住了他,问道。若是衣服没有收拾好,岂不是给人留下了把柄?厉阳大军的将士个个精明,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这些东西? “月莺刚才都收拾好了,你放心!”挚炎安抚道,或许真的是我太紧张了,“能分辨出我的脚步声吗?” “嗯,能!”我道。习武之人必修的是感官,若没有敏锐的感官,连什么时候会死都不知。所以我能听清挚炎的鞋底与地面发出的声响,乃至分辨出这些脚步声都是何人。 挚炎得到我的回答,放心地走出去。他的步伐恰好是我能跟得上的速度。待我们接近门外时,门外已是哭声一片。我闭上了眼,在黑暗中找到了大概与哭声相对应的位置,这样看起来应该会自然一些吧?还好虽眼睛看不见了,但眼睛还是有些触觉,能让我分辨方位的。这也是祸中的福吧? 军行不带妻,悲痛之日【3】 “何事如此喧哗?”挚炎走出殿外,佯装生气道。他这样的声音,还颇有些魄力呢!听他的语气,应该是在问月卓或者月莺吧。 “殿下,是雪妃娘娘来请您到外殿接客,据说是执日王来了。”月卓道,“月莺姑姑要惩戒一个不知规矩的宫女,这宫女是雪妃娘娘身边的侍女,香桃。”月卓概述了刚才的事。 “殿下!”怡雪的哭声十分惹人怜爱,听着她的声音,我都能想象出此时她应是怎样的楚楚动人,“香桃怎能受得了那一百大板啊?看在臣妾的份儿上就放过她吧!她是臣妾的陪嫁丫鬟,是从小与臣妾一同长大的……” “爱妃快快请起,这宫中的规矩是自古以来的帝王定的,各皇室只是执行。所以,这规矩是改不了的,但是看在爱妃的面儿上,月莺已经将死罪降到一百大板了。”挚炎心中自有分寸,这个节骨眼儿上是万万不能有所亏待怡雪的,但香桃触犯了宫中的规矩,若不罚,别说难解心头之恨,要是传出去,必遭大祸!不施行祖宗定下的规矩,可是满门抄斩之罪! 挚炎的脚步声渐远,应是走近了怡雪。我刚上跟上去,胳膊就轻轻被拉住。只听月卓的声音轻声道:“公主莫上前!”挚炎定是交代了月卓些什么,但一定是予我有利的。只是,对于月卓,我还是心存芥蒂。那个时候若不是他给我下药,我绝不会落得那般颓唐。我拂开了他的手,没说话。 “殿下……若香桃受了那一百大板子,不死也得残啊!殿下开恩呐……”听怡雪如此恳求,我已经心软无比,不知挚炎如何。 “那,”挚炎犹豫道,“就降到五十大板吧!”听他戏谑的语气,我差点没笑出来。 “可是殿下……”怡雪见不得自己与自己从小长大的丫鬟受委屈,这是情有可原,只是,她若得寸进尺就是不该了。 好在挚炎打断了她的话,道:“若不罚,传出去父皇定会血洗夜炎宫,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懂了吗?好了,因为一个宫女耽误了不少时间,执日王等久了!”声落,挚炎便再不理怡雪,阔步离开。 月卓跟上前去,我跟在月卓身后缓步。身后怡雪已经收起了哭声,安抚着身旁的丫鬟。我会心一笑,她也是个仁慈之人。 待到外殿时,怡雪看是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只留有哭后鼻音。我随在挚炎身后走进外殿,挚炎站在副座前,我与月卓同站在他的一侧。我猜想,首座上应该是终痕了。 挚炎尽地主之谊首先开口道:“皇弟宫中琐事牵绊,未能远迎,还请王爷见谅。”挚炎在终痕面前,一向是如此恭顺的吗?记得每次与他一起见到终痕,他的话都变得少之又少。也许,在终痕、父皇、母后这一类人的面前,挚炎都需要伪装…… “皇弟有礼了,向来都是皇弟到鄙府游玩,本王也未曾远迎。如今本王到皇弟之所,皇弟不迎本王怎能见怪?”终痕声音平淡无澜,没有一丝压迫之意,却让人不由得紧张,“今日前来,想必皇弟已经知晓本王要做之事了,那就不多言了。”他们的对话中毫无缝隙,连怡雪都还未行礼,就已经将怡雪省略。 “王爷请便。”挚炎道。 “儒轩。”终痕轻声道,光是声音便让人感觉无比慵懒妖媚。 “是,王爷。”原来儒轩正站在他左右。我还以为,是他亲自进殿搜查……在他的面前,儒轩的表态与往常虽无二般,却更让人觉得儒轩无比的神勇。 良久,终痕都未曾说话,挚炎仿佛也没有开口的打算,怡雪见挚炎不语,自己也效仿夫君。 军行不带妻,悲痛之日【4】 沉默中,我的心中又开始感伤。此时的终痕与我的距离不过十四来尺,但却像相隔千里。他没有一点动静,无声无息地存在着,好像他又是没有存在过一般。此时再回想四岁时的初遇,我的心更是痛得无法形容。爱,依然无法忘却。这几日的分别对他的思念越发的浓烈,我究竟该如何是好?我离开以后,他定不必按规矩娶四公主为正妃,纳白依为侧妃。他可以不娶正妃,只有一个妃子,这是他对白依的爱吗……一想到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我的心就开始狠狠颤抖。明知白依是个危险之人,她或许是真爱终痕,或许是利用终痕,我却无法阻止。 也许,最好的也许,白依爱是真爱终痕的。 恍惚间,我听见了儒轩沉稳的脚步声,他附在终痕耳旁说了几句话。因为内力不够,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话毕,只听终痕淡淡道:“既然事毕,本王就此告辞。” 挚炎站起身,仿佛送了一口气般,笑道:“恭送王爷。” 浩浩荡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的心里却无比失落。我在期待,我真的在期待。我心里虽然不愿意,但却十分期待他认出我来!看不见他的脸,我心里的失望就快要将我吞噬!我对他的思念像是侵蚀了我的全身,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心痛得快要死去!有谁能明白我的感受? “殿下,”怡雪柔声叫道,“来臣妾的雪苑坐坐吗?臣妾为殿下准备了许多……” 挚炎打断他的话,像是对朋友说话一般,道:“怡雪也开始改变了吗?不是入宫了就要学那些后妃绞尽脑汁来取悦丈夫的,我们本就相识,何必还要那些繁琐礼节?” “殿下……”怡雪被道破心事,有些委屈。我想,她应该是害怕那些在宫中的传言,害怕有朝一日,她会独守冷宫。怡雪也是难得的好女子。 挚炎笑着,全然没了顽劣之情,对怡雪道:“明日,我便要出征了,今日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就不去雪苑了。”最后挚炎还不顾下人在场,暧昧地补上一句:“今夜再去!”我的脑海中可以想象得出,怡雪现在的脸应该是像“喜”字的红艳一般,不不不,是比未撤下的“喜”还要红。 听到挚炎的几句话后,我的心猛然凉了许多。他的语气,像极了对我的语气……语气中还保留着真挚,这是伪装吗?或者,他对我的话才是伪装?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无事的话,你先下去吧!”挚炎续道。 “臣妾告退。”怡雪娇声回应,徐徐退下。 怡雪退下后,挚炎就走到我的身边,搂住我的肩膀,道:“我只对你真心。”他是看出来我的心思了,可是,我该如何相信他说的话?他演的,太过逼真…… “霏儿,你要相信我的。”挚炎语气中的颤抖,还有那一丝丝少见的恳求,让我的心间又是一颤。他紧紧抱着我,好像就算抱一生也不会累。他是真心的吗?他玩过的女人无数,对女子的心思他定是无比清楚,能让他上心的,只是我的容颜罢?可是,如今他冒着生命危险要让我解脱,若说这是玩,也太不合实际了吧?究竟……他是如何想的呢? 我突然感到身上的无力,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我累了……”他懂的,他一定懂的!他会懂我心里思念终痕的感受,他会懂我的疲惫……如此的知己,此生难求!就赌一回吧!失之,吾命! 他抱起我,走回了寝宫。他帮助我卸去了头上的官帽,脱下了蟒袍,再轻轻放在床上,道:“一觉醒来就会好的,你睡吧!”我轻轻抓住了他的手,仿佛在挣扎什么。他回握着我的手,道:“我陪着你呢。”他时而成熟,时而顽劣,我分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 但此时,我更加思虑的是,我这样做,对怡雪是否太不公平了?因为我小小的心痛,让挚炎说出了“只对你真心”的话,若是怡雪听到了,会如何?我竟做出这样的事…… 军行不带妻,悲痛之日【5】 想着想着,我在黑暗中进入了梦境。梦是甜美的,但不知是何情节。只知道我醒来时,心虽疲惫,但心情是好的。睁开眼,依然还是黑暗,但我却觉得很满足,因为我的手依然被紧握着。仿佛这就是让我无法跌入梦魇的陷阱的“罪魁祸首”。手背上传来温热的湿气,均匀的呼吸声在一片安静中流入心间。这亦是温暖的声音。 看来挚炎是睡着了,我竟只知道自己的累,感受不到他的累!他一向都是深藏自己的心事的,就好比他不说,我便不知道他究竟是否为珍妃的死而感伤。能看懂他的,只有月卓,或许,还有死去的珍妃。他是我的知己,我的心腹,我却不是他的知己,他的心腹。这是何等悲哀的事情?以后,我要试着去思考他心中的感受!现在才发觉,自己不信他,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 右手上的人儿微微动了动。我的动作已经如此小心了,他却还能醒来,他睡得到底有多不安稳? “醒了?”他抬起头来,我的手上瞬间凉意侵袭。他像是知道般,用另一只手覆盖上了我的手背,我的手又回暖。 “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问道。在他的帮助下,我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床沿上。 挚炎没有迅速回答,估摸了一下,道:“应该是亥时吧!” “亥时了,怡雪等久了吧?”我的声音没有波澜,十分无力。 “她应该已经歇下了,”挚炎道,“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出行了,你快睡吧!日都到达临锁城最快也得半个月,这段路程可是很苦很累的!”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道:“怡雪不会歇下的!你现在快去雪苑!” 挚炎握着我的手,不语,嘴唇搁在我的手上,温柔无比。我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脸,调笑道:“快去吧,让怡雪伤心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若他是真的爱我,此时他的心里应该是很难过的吧…… “霏儿一点儿也不介意吗?”挚炎的声音很轻,却让自以为调节了气氛、使现在的气氛变得温暖的我迅速冷下来……果然,他是在意的。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见我沉默,缓缓靠近我,将我揽在怀中,用他的柔软的唇瓣轻轻地摩擦着我的唇。良久,他的气息覆盖了我的鼻翼。他灵巧的舌尖撬开了我的嘴唇,深深的吻席卷而来!他的双手紧紧拥着我,令我无力动弹!我打断了这样的缠绵,用尽浑身力气推开了他,道:“去雪苑!” 他无声无息地愣在一旁,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已经散去。他离开了。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他是爱我的吧?我却只能负他。对终痕的爱已经在我的心中扎满了根,若是连根拔起,只能让自己的心随之破裂。对终痕的爱,是随着心脏而跳动的。我甚至没有想过以后,以后会怎样呢?嫁给挚炎吗?还是在他身边待一辈子……终有一天,他也会厌烦我的,对吧? 我蜷起身子,浑然不顾骨折还未痊愈的手臂上传来的痛楚,狠狠地用它抱住了膝盖。这样的痛能麻痹自己,不再让自己觉得心痛就是全部;这样的姿势能安抚自己,不再让自己觉得周围是一片寒冷;这样的事情能锻炼自己,不再让自己是永远幼稚的小孩。再过一年,婚龄已到。熬过一年,今后金影国的所有都与我无关了。只是,郡澜会找我的吧?她是自由身,她可以世界各地找我。如今,我也只能期望她不要找我,这是我对她的愧疚。 夜深了,我想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静了,我想我不会再又吵又闹耐不住寂寞了,我想我可以做回原来的自己了。那样无牵无挂的,多好。 明日就要动身,我该安寝了,不能拖累了挚炎,不是吗?我对自己笑了笑,躺下身,侧着蜷曲着身子,渐渐进入梦乡。 军行不带妻,悲痛之日【6】 第二日清晨,夜炎宫中奔波的脚步声就将我吵醒。 挚炎首次出征,封号“苍佑”将军,用的是从厉阳大军中抽出的五十万大军,蒙初为副将。金影王朝的军权近乎已经全部落在了终痕手中,所有人都觉得,父皇晚年时,定会立终痕为太子。毕竟一个帝王不可能将所有军权交付在一个人的手中,由此可见父皇对终痕的信任是任何皇子公主也比不了的。 “姑娘,你醒得可真是时候!”月莺走了进来,笑道,“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出发了,殿下已经到金影大殿前点兵了呢!” “他已经去了吗……”我自语道。不知他是否还在生昨夜的气。 “姑娘,该起身更衣了。”月莺上前轻轻握住我的手,交给了我一个漱口的茶杯。漱完口后,她又递上了热乎乎的毛巾。在她的帮助下,我更衣十分顺畅。她的手很巧,近乎没个精细的地方她都顾到了。 我想了想,对月莺道:“你是夜炎宫的管事姑姑,应该不会随军征吧?” 月莺边打理着我的衣物,边道:“回姑娘,奴婢会随军去。” “那夜炎宫中的事物怎么办?莫非!”莫非挚炎要留下怡雪?若是找个借口让月莺随军,那么怡雪必以女主的身份留在夜炎宫打理宫中之事。挚炎他,果真狠心! “回姑娘话,姑娘冰雪聪明,怕是已经猜到了。殿下对姑娘一心一意,奴婢们也都看在心里。雪妃娘娘本要跟随殿下,但如今殿下已安抚好了娘娘,姑娘不必担心。”月莺道。竟连月莺也知道了挚炎对我的情意? “夜宴宫里有多少人知道我的存在?”要是太多人知道,总有一日会传进怡雪耳中,那大事可不妙!且不说她若与哪个嫔妃交好,告诉了那个嫔妃,那嫔妃定会转而告诉父皇得宠。如此好的机会,谁会放弃?虽然怡雪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存在,但下人们描述的东西也就那样,仅凭“一身白衣”就足矣让聪明的她怀疑到我!她是朋友,我知道不该这样怀疑她,可是若是不想周全了,挚炎会遭杀身之祸! “回姑娘,除了您与殿下,就只有奴婢与月卓。”月莺的回答让我高高悬起的心有落了下去。一不做,二不休,迄今我已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那我就放心了,”我道,“我今日穿的是什么衣服?”与昨日一样的蟒袍吗?但手感又有些不对。蟒袍应是都用丝绸纺织,而我身上的却是锦布,难道我穿的是白袍? “回姑娘,是白袍男装。”月莺回答道。 “为何要让我穿白袍,你不知那会引人耳目吗?”我不解道。 “姑娘赎罪,是殿下让奴婢准备白袍的。”月莺语气有些急促。原来是挚炎,可是,他又有何想法呢?月莺接着道:“姑娘出了门后直接坐上马车到宫门迎接殿下,皇上考虑到殿下尊金玉体,没吃过苦头,特准许殿下乘马车上路。” 月莺一说,我才想到!是啊!挚炎虽有学一身武艺,但终究是养尊处优、滴苦不沾的皇子!他能受得了边境之苦吗?边境战乱,民不聊生,哪还会有人耕种粮食?连吃饭都是问题,住所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如此会想了呢?哎,或许是人到困境自然会变。 “姑娘,姑娘?”月莺唤道。刚才想得太过入迷,且忘记了月莺的存在。月莺的声音打乱了我的思绪,她道:“是时辰出发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嗯,好。”我在月莺的搀扶下,一出宫门,就坐上了马车。偌大的马车中,只我一个人坐在内。月莺扶我进来后就走了出去,徒步跟随马车。 因为是在宫中,路地平坦,马车内也不觉得十分摇晃奔波。 终于要离开了,终于要出城了!离开以后,真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了!我不禁在心里激动起来,但还是有些感伤。父皇、母后、月华姑姑、郡澜、银儿、姝儿……今后再见,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军行不带妻,悲痛之日【7】 我耐着性子,在马车中静静地坐了许久。眼睛看不见,实在难受!不过出了日都之后,就可以找到大夫了!早听说民间能人异士数不胜数,说不定到了民间,我能找到好大夫治好眼睛。治眼睛必要针灸,而我看不见,怕越治越坏。要是我的眼睛被我医治后从此再复不了明,我一定会郁闷致死! 宫门外传来守门将士的声音,还有远方金影大殿前将士的呐喊,让我的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随军行!这是我曾经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当初,终痕答应过我,他要带我去见他的好友。可如今,他的诺言再实现不了了……实现不了,也无所谓了,因为此刻我已经不再需要了! 浩浩荡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有人打开马车的门,我心下一凉,但觉得气息熟悉。没错,是挚炎!我心里有一些开心,更多的是感动……此生若能与一个了解我的人相守白头,足矣! 挚炎缓缓走进马车,坐在我的身边,道:“过了今日,以后一切就平淡了。” “嗯。”我小声应道。 “霏儿……”挚炎轻声唤道。 “嗯?”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吧?”挚炎的语气有些恐慌。 我摸索着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紧紧地!我道:“会的,今后,决不离开你身边!你也不能……不要我……”我害怕他对我的感情有一天会淡去,害怕他有一天会决绝地离开我。不知为何,原本开心的心情,现在又开始颤抖。 “霏儿……”挚炎欲言又止。他俯下身,将我搂在怀中,道:“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他的怀抱很温暖,令人安心。 不知沉默了多久,其实,也只有很短的时间罢。但我近乎是要在他怀中睡着时,他轻声道:“假如……假如,我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会的,我会原谅你!我做的对不起你的事还少吗?你都原谅我,我为什么不原谅你……”我抱着挚炎的腰,很坚定、很坚定地道。因为,我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害怕……前所未有的,在我面前,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从来没有流露过胆小怯懦的表情! “霏……”挚炎的话还未完,就被后面传来的喊声打住了! “停军!停军!执日王驾到!”浑厚的兵音从后面到前面到处都是。执日王?终痕?他来做什么?我的心跳加快了速度,不安越来越凝重。 “你坐着,我出去看看!”说着,挚炎走了出去。挚炎一出去,只听几声铠甲的撞击声,有人撞开了马车的门。我双臂一紧,两个人将我拉了出去!“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在马车内挣扎,但不幸触到了伤口!伤口的疼痛使我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没两步,我就被拉到外面,炎热的阳光炙烤着我的肌肤!我近乎预感到,我的正前方站着谁! 他缓缓走近我,就在他停住脚步时,他的手落在了我的脸上,手指轻轻摩擦着我的脸,道:“好久,不见。”是终痕! “滚开!”不远出传来挚炎的声音,随即是两个将士倒地的声音。挚炎走向我,将我紧紧抱住,不语。他此时,定是紧紧盯着终痕! “我来带衣儿回家。”终痕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 我紧紧抓着挚炎的手,却是无比的镇定!最坏的结果,莫过于此。我笑了笑,道:“我家,在皇宫。我不想回家!” “衣儿,别任性。”终痕声音依然平淡,仿佛仅是在与人闲聊,却散发出无穷的魄力。 “不要再叫我‘衣儿’了可以吗?”我依然笑道,“我不叫白衣!”挚炎听到我的话后,抓着我的手更加紧了。他似乎已经察觉到,我要说些什么了! “皇上与皇后娘娘在城楼上看着,你若执意,只能害了他人。”终痕一句话击中了我心中的所有顾忌!父皇,在城楼上!母后,亦在! 军行不带妻,悲痛之日【8】 他们在看着我们,他们一定在看着我们,而我却无暇顾及。 “你……能放了挚炎吗……”我像自言自语且自嘲般问道。明知可能性几乎为零,我还是傻傻问出了口。 “此事由父王做主,本王只负责接你回家。你的家,是执日王府。”终痕淡淡道。我的家,是执日王府?那是,白依的家吧? “呵呵……”我冷冷地笑道,声音很轻,很轻,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听到,“死有何惧?”我放开了挚炎的手,将两只手藏在身后。抽出右边袖子里用来防身的匕首,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割开了左手的脉搏! 挚炎,对不起!我害了你,我会用生命赎罪!就让我,先走一步吧!我尽量让喷出的血沾在白衣上,延缓别人发现的时间。没想到,原以为今日以后,我的生活会变的。可是,真的变了,我就要死了…… “我不会跟你走的!”现在,只能拖延时间了,我坚定道。 终痕不语,上前推开了抱着我的挚炎。想必挚炎一被推开,就被兵将钳制住了!终痕伸手,抓在我身后流着血的左腕的伤口上,道:“你死了,我也死了。”声音很轻、很轻,很轻、很轻!若是曾经,我听到这句话,定会很开心。可是,时间变了。终痕,时间变了。 我笑了笑,戏谑道:“那我们一起死吧?”我一点儿也不像是要死的人。 终痕伸出另一只手,将我的头贴近他的胸膛,我正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不缓不急。他道:“好。”我身子一僵,愣在原地。终痕,我真的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知道我的身份吗?你不知道吗?你若不知道,那么我的身份是男子,你不可能……不可能,喜欢我的吧?那为什么,又要说出这样的话?一起死?呵呵……一起死…… 挚炎没再说话,应该是注意到了我的身后的血迹。 我推开终痕,终痕却顺势带离了我割破的左臂。我缓缓伸出右手,匕首抓在我的手上。我缓缓走近终痕,用匕首在他的身上摸索方位。心脏,找到了。我们,一起死!我狠狠地将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中。 他闷哼了一声,拔出了我刺进他心脏的匕首,轻轻握住我抓着匕首的右手,不语。我却感觉到,他在笑,他笑得,很开心……在我的脑海里,他是在笑的,也许,因为我们将要一起死了…… 终痕上前,紧紧抱着我。我闻到他身上独一无二的香味,还参杂着血腥的气息。可我觉得,他的血,也是香的。 意识渐渐模糊,我浑身无力,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右脸,贴上湿湿的,带着血腥味的,衣物……让我的心很温暖,很温暖,前所未有的,温暖。 左腕上的痛楚,我再也感觉不到。我只觉得,好开心……心虽痛痛的,却快乐着。我死在,心爱的人怀中,此生,足矣……我仿佛,听见了母后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听见了挚炎心中喷涌而出的泪水;仿佛,还有好多好多人,哭了……可是我却想笑,虽无力去笑,但我还是想笑。我死在,终痕的怀中,终痕的,怀中…… 回想,我们曾经的初遇,那时,我曾以为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可分别九年后,一切都变了。是什么改变了我们?是白依吗?你爱的人……如果你能爱我多好,你不能爱我,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唯一的遗憾。可是,能死在你的怀中,我不怎么再觉得遗憾了。你不爱我,便不爱我,我如何强求? 终痕,我是自私的。今生,若能与你一起死,我便觉得无憾了! 挚炎,我是自私的。我想,我再不能陪你到老了…… 来世,再见。 【寒阳终煜陨】第一部完结感言 各位,到此《寒阳终煜陨》的第一部就此完结,下周周末开更的就是第二部啦!第二部内容更加精彩!嘿嘿,我突然觉得好兴奋的说! 不知道看到第一部末尾玉儿与终痕一起死掉的读者有啥感受呢?还请有看的读者多多评论哈!至于推荐、收藏的,就看自己喜好吧!我不强求这些的,如果好看自然会有推荐和收藏的吧?如果没有,那就说明我写的还不是很好,我会多多努力的!真的真的!所以呢,还是那句老话“读者的评论是作者写作的动力”!希望读者多多评论、多多评论、多多评论……哦! 虽然写这个好像很多余,但其实我是想要提醒读者的。我怕下周开更的时候读者们不知道我更的都是啥货,嘻嘻。这样提醒一下,看起来不会很乱吧? 还有开篇,开篇我没有提醒各位:开篇是介绍玉儿在中国现代的事情,还有金影国的现况。也许有人觉得开篇跳得太快了,看不明白。但是如果看到完结的话,大家就会发现开篇的作用哦!我的坑挖的很大,希望读者多点耐心,要看完的哦! 那几天刚加入一个新群,里面有一个作者告诉大家,她曾经有过一部小说,因为签约后点击率跳地很快觉得很假就草草完结了全文。这件事对我有所启示。我觉得如果签约后点击率升得很快,一是她写的好,二是读者喜欢,不存在那些太假的情况(当然,那点击率有点假)。毕竟如果一篇不好的文,即使点击率再多,也会被人厌恶的。若是一篇好文,那么点击率是理所当然的。 当时因为睡眠不足、没有读者评论,我也想过要放弃这篇文。可是转念一想,这篇文是我的心血,我构思三年的心血,如果草草了结不仅对不起我自己,还有虽然少得可怜的但对我的文感兴趣的读者,所以我坚持了。 因此我觉得我很快乐的说,如果没有读者,我也会写下去的,因为我爱这篇文!爱这里面的人物!没有读者说明我写的不好,不过写完了还会多加改善滴!嘿嘿,我还拉着我的同学看了这篇文,她给的评价很中肯啊!也许她也会爱上这篇文的! 但是我发现我的文字数是点击率的好几倍啊!好难过,哭去了…… 红颜皆易老,心神衰矣【1】 八月,秋风习习,皇宫中的树叶已经开始枯萎,花儿已经开始迈入老年。回想仅仅是前几个月时,宫中各处的花儿都还争纷夺艳,没想到年龄竟如此易逝。花儿的枯黄就如易老的美颜,年轻时的靓丽终究敌不过年老时的愁容。当年如何倾城的容颜,如今却是被人唾弃且不得不服老的尊容。 凤阳宫中,粉色的纱帘后一身华丽凤服的女人半卧在塌。在她周身,两个宫女拿扇,扇去秋的闷热;两个宫女拿捏她的身子骨,揉去她的疲惫。女人半闭着眼,微微皱眉,像是在愁些什么。两鬓已有开始斑白,容颜却是三、四十岁女人的容颜。她眼角的丝丝皱纹,却依然让人觉得她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当然,仅限年轻时。 许淋半身探入凤阳宫门,面带喜色,犹豫着是否要进殿。这个时辰,皇后娘娘是忧心忡忡地午休着,他若去打搅,即使是好些的消息,是否还会被骂呢? 正当许淋犹豫之时,天梦灵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殿外面露苦色的许淋。天梦灵一挥手,周围的宫女整齐退下。接着,她坐了起来,望着许淋,道:“怎么了?”她的声音悠长,微微带哑,听起来像已经历过无比的痛苦而演变成的镇定的声音。 许淋走进殿内,弓曲着身子跪在地上道:“回娘娘话,奴才刚从月华口中接到消息,据说四公主醒了。” “玉儿醒了?”天梦灵这几天来头一回露出了些许笑意,但瞬间化为平静,道,“阳儿呢?” “娘娘,执日王,执日王他……”许淋早早料到,若通报了四公主醒来的消息,皇后娘娘必会接着问王爷的消息。可是,若听到回答,娘娘肯定会再生气的…… 许淋的喉咙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怎么也说不出下面的话来。天梦灵见此,叹了口气,道:“阳儿还没醒,对吧?” 许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皇后娘娘,心想:娘娘怎么了?要是前几日听见这样的话,定是雷霆大怒!难道因为公主醒了的消息,让娘娘的心情好了不少?可是…… 还没想透,只听皇后娘娘隔着纱帘,再次叹了一声气。 “娘娘……奴才不敢有瞒,月华姑姑说,执日王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王爷伤了心脉,病情毫无起色。不仅没有醒来,而且心脉的跳动一天比一天微弱,御医们说,王爷恐怕……恐怕……撑不到明日了!”许淋颤抖着身子,还是说出了这些话。经过再三思量,还是觉得自己说出口比较好,若是让别人将这些话传入娘娘的耳中,自己定会遭罪。虽跟着皇后娘娘已经三十来年了,可这件事情是决不可马虎的!说出口,顶多也就一顿皮肉苦,死的机率还小些。许淋是个聪明人儿,懂得该如何取舍。 许淋的身子越俯越低,等待着皇后娘娘发怒。良久,也没见皇后娘娘有所反应。许淋微微抬起头,看见的确实浑身发抖的皇后娘娘。天梦灵一手捂着鼻嘴,一手撑在塌上,抬着头,泪水狂流,时不时地发出些许尖柔的哭声。 跟着皇后娘娘的日子里,也就从她生了王爷后,皇后娘娘哭的次数最多了,许淋心想。这二十几年来,天梦灵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许淋,你说,阳儿死了好,还是活着好?”天梦灵哭了许久,哽咽道。 “奴才觉着,执日王活着还能给娘娘留个念想,死了,娘娘怕会终日难过的。”有些话,只有许淋说得,若是其他奴才说了这番话,定会遭杀身之祸。 “是啊,我也觉得,阳儿活着好……如今我已不再计较太多,他活得开心就好……”天梦灵越说便越觉得委屈,捂着鼻嘴的手在脸上更加用力了。许淋看着,心也有些疼。皇后娘娘何时不是坚强尊贵的?如今,怎么哭得像个小孩似的?要怪就怪老天,太能捉弄人了! 红颜皆易老,心神衰矣【2】 “皇上驾到——”往日熟悉的声音将天梦灵的哭声止住。天梦灵呆望着殿外,一会儿后,又迅速用手抹了抹脸,企图抹干泪痕。因为进来的愁事居多,她已无心施加粉黛为自己的容颜妆扮,这下正好,泪水毁不了素颜。天梦灵走下阶梯,伸手撩开纱帘,欠身迎接着那一缕明黄。 “臣妾参见皇上。”天梦灵冷漠的声音在金苍辰的心潭上击起了一层水波,整个心房都被她的声音充满,再听不到许淋的迎声或者是其它声音。 金苍辰望着眼前的女人,心中苦不堪言。昔日恩爱夫妻,海誓山盟,他为她抹去了“伴君如伴虎”的谣言,一心讨她笑颜。而如今?“哎……”金苍辰轻轻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穿过纱帘,走上了上座。这个位置,不知已有多久没有坐过了!大约,十四年了吧?从玉儿出生的那一年起,就再没坐过这个位置了。 未等金苍辰拂礼,天梦灵已经习惯性地站直了。但她没有随着他一起坐上上座,只是,她很惊讶,今日的他,为何不像往常? 过了很久、很久,两个人都没开口说话。天梦灵在外头看着纱帘中央那熟悉的轮廓,却望不见那真实的俊脸乃至那皮囊下跳动着的心脏上印着的,是否还是她的名字?她越看,便越是感伤,因为她的心中浮现的,都是年轻时的回忆,那些她人生中至快乐的回忆!可是如今再也回不去了,那些回忆只好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再不能重演。 千言万语埋藏在金苍辰的心中,但正是因为所想要说的话太多太多,才不知该如何说起。他依然为她着想,所以顾忌的东西太多、太多。可是,总该有人打破平静的。于是,天梦灵先开了口:“皇上,臣妾给你泡杯热茶吧?” “不必!”她若平常一般的话语,又使他仅存的一点点理智丧失,“朕来此只是想问问你,你是如何看待阳儿与玉儿之事的?”他真的是为这件事来的吗?不,不是,为什么来,他已经忘了!也许,没忘,是因为,他想她了,想见她! 天梦灵听此语气,似乎已习以为常,不再多做动作。他果然,不能原谅她。她道:“回皇上,如今阳儿生死未定,一切还是等阳儿能够活下来再说吧!若阳儿能活着,玉儿是一定要嫁的。这是规矩,不管他们是否相爱。” “哼,”金苍辰冷冷笑道,“你明白就好!”说完,他大步离开了寝宫。留下站在原地苦笑着的天梦灵与一直跪在地上没敢起来的许淋。要是曾经,许淋早早就起了。守在门外的凤阳宫的宫女们听得是一头雾水:为什么每次都是好端端的,皇上就发起脾气来了呢? 知道那件事的人,除了四个人,其他的都死了。十四年前,凤阳宫的所有人,都死了。原本还有一个女人,三年前,她也死了。 凤阳宫外,下起了雨。整个日都,都淹没在这朦胧秋雨中,心神凄凉。 天梦灵站在门外,看着院中一丝都不舍得变的景色。他从小就喜欢黑色的花,他小时候,总爱在这个院子里赏花。那时候,她总是痴痴望着小小的他。小时候的他温文尔雅,是一个翩翩君子,文采飞扬……她每每望见这个种满黑色花的院子,都会想起他,都会思念他。她对他的偏爱,是众所周知的。 泪水,像是这场大雨,哀鸣着滴落在地。冷风侵袭着天梦灵裸露的脖颈,她却像是感受不到似的,望着暗色的天空。她总是奢求他能再见他一面,她总是奢求他能够原谅她的错,她总是奢求当她思念他时他也会想起他。可是她忘记了,她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的,而他,是永远不愿再记起她的。 “娘娘,进殿吧,天冷了!”许淋望着皇后娘娘的背影,甚是心疼。终究是自己造的孽,要自己来还。可是感情的事,又有谁能知道呢? 雨更大了,天空中还发出了雷鸣的声音。此时,又有谁也是痛苦的呢? 大梦初醒时,事已变迁【1】 头,好疼,像是裂开了。颤颤的呼吸声,是谁的?好累!左手腕传来隐隐的痛楚。我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有感觉?咦?有哭声,是谁在哭?哭声渐行渐远,我却心念追逐!猛然间,我睁开了双眼。 侧过头,身旁是郡澜面带泪珠、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脸。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能看见了?我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再将右手放在眼前,看了又看。我真的能看见了!可是,我怎么又回到了东阁?还有身旁的郡澜是怎么回事?我没死吗?还是我已经死了? “玉儿,你醒了?”郡澜愣愣道。 “我……还活着?”我亦是愣愣道。脑海中思绪万千!我还活着,那终痕呢?终痕如何?还有,挚炎!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我坐起身子,将右手放在胸口,确实,是心跳!我,真的没死? “说什么傻话!”郡澜伸手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道。 听到她的肯定,我的眼睑缓缓下垂,道:“终痕呢?挚炎呢?” 郡澜神情一暗,立刻站起,转身走向脸盆,道:“先洗把脸吧。”听着她像是在与自己说话,却切实是与我说话。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我的不安越来越凝重。可是,既然她不想说,那么我也等,等到她肯说为止。 “嗯。”我点点头。她双手有些颤抖,面色依然欣喜。她将拧好的白巾摊开,往我脸上擦拭着。她盯着我的眼神,是那么专注。我差点儿忘了,对于她,对于所有人,我都是个罪人。我抛弃所有人,想要得到安逸的生活,却未曾想过有些人失去我以后,会是怎样的悲痛欲绝。郡澜,我对不起你!可是,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 我望着窗外的蓝天,又想起那天的事情。终痕说“好”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荡着,仿佛就在刚才!那样温柔的声音,再次深深印在了我的心上…… “郡澜。”我轻声唤着要往门外走去的郡澜,她脸上的泪水早已干透。郡澜没有转身,没有停住脚步。打开门,走出,反身又轻轻带上了门。看来,她不想与我多说话。我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才发现或许是失血过多的原因,我竟一点儿力气也提不起来。散落的短发,正巧碰进我的视线中。这是我曾下定决心要抛弃一切的标志,没想到今日,它又将成为我不好交代的一件事。 我缓缓从床上站起,撑着周围能让我站住的东西,向衣柜走去。好不容易走到了衣柜前,我已经气喘吁吁。冒了些许汗后,压抑的感觉消失了许多,我的身子轻松了许多。我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白衣,为自己换上。身上的衣服,都还沾着血迹,只不过没有郡澜的帮忙,是不能沐浴更衣了,只好将就一下。 坐在镜前,铜色映衬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在铜镜中,我更加觉得自己不像人样。无神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像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人,还坐在自己身前。想到着,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还是快快弄好乱乱的头发,去阳苑看看吧!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见到终痕,仿佛所有压抑着的思念一齐迸发,克制不住。回想当日,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心脏中,他会死吗?他会,活着吗? 我苦涩地对着镜中的自己笑着,若他死了,难过的,不还是我自己吗?若他死了,我觉得我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就像他说的那句话:“你死了,我也死了。”我的心又是冷,又是热,百感扼制住了咽喉,让我突然想放声大哭。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他是想让我活下来吗?他是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吗?不,他一定是不知道的,他怎么能想到,一个男子会对另外一个男子产生感情呢?纵使那个男子其实是个女子。 伸出双手拍了拍脸,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这才发现,左手腕上竟包了厚厚的绷带,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与浓重的草药味。这也是,我曾抛弃一切的象征。 阳苑,阳苑……避开了东阁中的人,我出了东阁,跌跌撞撞地走在长廊上。阳苑,我要坚持到阳苑!我迈动发麻的双腿,心中呐喊着坚持。 大梦初醒时,事已变迁【2】 阳苑,阳苑……终于让我看见了这两个字!阳苑门外站着儒轩,他手拿着一柄长剑,泛白的掌周让人知道他握得有多紧,另外一只手则紧握成拳。他神情凝重地来回走动,我不知不觉走到他的面前。他诧异地停住脚步,瞪大了眼望着我,生硬道:“公子醒了?” “我……能进去吗?”我没有看他,望着阳苑里的景色。眼中仿佛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我站在长廊边上,令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走进去。 “公子请!”儒轩双手抱拳,低头道。 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儒轩,他的头低得比往常要低,似乎在掩藏着什么情绪。一想到这,我的心更慌得厉害,但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我站在原地望着儒轩,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走进阳苑。 阳苑内一阵女人尖锐的咆哮声过后,走出一个弓着颤抖的身子的御医。我伸手抓住了从我身边经过的御医,问道:“怎么了?” 御医抬起头,这才让我看清了他的脸,是终痕府上的钱御医。钱御医见是我,惶恐地又行了一个礼,道:“回公子话,老臣医术不精,让依姑娘大发雷霆。” 莫非?莫非是终痕……我追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回公子话,王爷,王爷他……怕是撑不过今日了……” 钱御医的话像是一阵响雷,在我脑海中炸开。是啊,那匕首刺进了心脏,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又何求能活下来呢?可是,我伸手紧紧揪着心脏处的白衣。心中百感交集,已经是痛到没有知觉了。我,终是要杀死自己心爱的人吗?我,是杀死自己心爱的人的凶手吗?我才发现,我依然奢望能看到他的笑容,奢望听到他温柔的话语,强烈的奢望再抑制不住!我要疯了,我真的快要疯了! “啪嗒”、“啪嗒”、“啪嗒”……水珠落在我的脸上,越落越多、越多越多!是下雨了,还是老天在哭泣着?若当初,我不执着,不妄想离开,如今是否结局就会不同?终痕要死了,我挚爱的人,要死了……这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一阵开门的声音,一张我最不想见到的脸出现在终痕的寝屋门外。她一身白依,冷冷地望着我,仿佛在嘲笑着我身上滴满的水珠。我面对着她,用平生最冷、最冷的眼神看着她。 突然,她的手一动,一个闪着银色光芒的东西向我飞来,我来不及侧身,那锋利的暗器将我的左肩划破。我伸出右手,捂着左肩,血液在雨水的带动下迅速覆盖了我的右手。这样的痛不禁让我清醒了许多,这样的疼痛,让我心中的疼痛减少了许多。 我飞身上前,一脚将她撂倒在地。她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我走进内屋,冷冷地望着地上的她,浑然不顾腿上未好的伤传来的痛意。我用右手将她的前领抓住,狠狠拖出了终痕的寝屋。终痕的寝屋,她不配待!雨中,她站了起来,向我扑过来。我身子一闪,闪过了她的攻击。她的内力不错,但武功不如我。我刻意用受伤的那边脚与受伤的那只手臂狠狠击她,她痛的同时,我也在痛。我要自己记住,这痛是她给的!我不能不恨她!没有人能阻止我对她的恨! 手中的拳头狠狠打在她的脸上,她的头发又湿又是脏乱。不过此时,我的样子也比她好不到拿去。冰冷的雨水在我们的身上肆意得流动。我将她压在身下,一拳、一拳毫不留情地打在她那张脸上。 大梦初醒时,事已变迁【3】 我们谁也没出声,仿佛出声就是输了,输了终痕,输了一切! 那张讨厌的脸,那张与我极其神似的脸!我恨极了这张脸!恨极了!不过此时,这张脸上已经是青紫交加,面目全非。她鼻中流出的血,散落在脸上。她越是狼狈,我的心中就越是开心。同时,我的心中也越加不解恨! 我站起身子,蓄积起内力,我要让她生不如死地活着!将内力全都蓄积在腿上后,我毫不犹豫地朝她的身子踹了过去。 “啊!”一道更强的内力将我挡开。内力相交,受伤的便是内脏。“噗——”,我的喉中涌出了大量鲜血,喷洒在地。朦胧中,黑色的身影正挺立在白依的身边。是儒轩,他正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我的脸。我冷冷地看着他,曾经是朋友,现在,再也不是了! 撑起身子,从地上站起,我用雪白的袖子抹了抹嘴边的血迹,走至儒轩的身边。他看着我,我亦看着他。只不过,我的眼神比他要冷。我冲着儒轩吼道:“带着她,滚!” 吼得太过用力,脑中一阵晕眩,身子便软去,落进一个臂弯。不!我不能就这样倒下!意识撑起了最后一分理智,抓着儒轩的黑衣,我站了起来。我用尽力气,推开了儒轩,不再去看他的脸。转身走进了终痕的寝屋,狠狠关上了门。 “轰隆——”雷声震耳欲聋,就在我走近终痕的瞬间!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一进寝屋,身上便再不觉得那么寒冷,寝屋中暖炉中散发出的暖意让我的身子不再瑟瑟发抖。一见到躺在床上的身影,我心中所谓的坚强便在一瞬间崩溃瓦解。我近乎是爬到终痕的床边的。我痴痴凝望着他苍白却又不失绝美的脸,这张脸,我就算看一辈子也不会腻! 我颤抖着伸出双手,轻轻捧起他的右手。一刹那,我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周围是一片寂静、寂静、再寂静!我彻底希望所有事物就定格在此时!我颤抖着将他冰凉、陌生的手放在我的脸上,用我的手按着,紧紧贴在我的脸上。泪水仍是不断从我的眼中流出,我却再舍不得眨眼! “终痕……”我情不自禁地唤出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像是块长了刺的石头,扎在我的心上,一次,又一次。 一见到终痕的脸,我的心中满满的都是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这是,多少爱聚集成的专注?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在我的心里化成了令人心碎的的声音,总是使我难过。 多想此刻,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多想此刻,你能睁开眼,用我看着你的眼神看我。多想此刻,我能告诉你我的心。可是心该如何说出口?我抓着终痕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伸出右手,欲触到他那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却惊觉自己的手上沾满的是血迹,还有的是肮脏的泥土!我怎么能用肮脏的自己,触碰终痕的脸? 我猛地收回了双手,将双手腾在半空中…… 可是,我的心间又颤了一下。终痕停留在我脸上的手,并没有随着我的双手的离开而垂下!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在我的脸上,轻轻抚摸。 终痕优美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如翩翩飞舞的蝴蝶,在空中张开双翅。微微张开的眸中,倒映着我狼狈的影子。看着他的脸,我竟痴痴地笑了起来。 “衣儿,你醒了。”他的声音轻轻柔柔,还带着丝丝摄魂的沙哑。 突然间,我的眼泪再次涌出了眼眶。不恨了!曾经心中的怨念,再也找不到了!我俯身上前,再不顾身上是否脏乱不堪,扑进了他的怀中。 大梦初醒时,事已变迁【4】 “呃……”他竭力止住声音,直起身子,回应着我的拥抱。我冰凉的脸贴着他温暖的胸膛时,我才发现,我好冷。等等!胸膛?我猛然闻到了浓重的药香,他还受着伤!我刚要离开他的胸膛,他一用力,我又被按在他的胸膛之上,恰好贴在他的伤口处!紧紧地!难怪!难怪他刚才闷哼了一声! “终痕!”我推不开他的怀抱,也不想推开。可是他的伤口…… “疼……”终痕道,却依然紧紧将我抱在怀中。他说疼,为什么还更加用力?我不懂,但我抬起双手,亦是紧紧地抱着他。他身上的气息,暖进了我的心里。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流出,滴落在终痕胸口上厚厚的纱布中。这是我期待了多少年的拥抱? 一动不动地,被温暖了好久。终痕胸口的温度,越来越高,却不烫人。说什么会死,要死,都是骗人的!他没有死,他没有死啊! “衣儿,往后,我们同死……”终痕近乎是整个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身上,无力道。 “不要死……我们谁都不要死……”我拼命摇着头道。我害怕死了以后就看不到终痕的脸,看不到他的笑!就算是只能偷偷看着他也好!我再也不想感受他快要死去的那段光阴! 终痕抱着我的手臂,更加用力,道:“好,我们谁都不死……”我抬起头,对上的是他深邃的笑靥。如此真挚的笑容!似曾相识! 恍惚间,仿佛我们又回到了初识! 均匀的呼吸声,将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出。抬头望着终痕,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是累得睡着了。是啊,受了如此重的伤,再加上用了不少力,不累坏了才怪呢…… 我轻轻托起他的身子,将他平放在床上。这才发现,从窗户往外看,雨已经停了。屋檐下的水滴落得已经差不多了。我捏起被子,盖在终痕的身上,将他包得严严实实的,唯恐他受了寒。 爱你,即使是说一万遍我也不觉得会厌烦! 我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终痕的寝屋。若能一直待在这里,我定是义不容辞!只是,我不能忘记了那个为了我而受苦的人。 轻轻地关上门,耳边犹存那句让我心跳加速的话:“好,我们谁都不死……”拥着这句话,我回到了东阁。出去时,郡澜就是枕着手臂沉沉地睡在东阁大厅的桌子上。现在,从早上到下午,她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我走近她,却不忍打扰了她熟睡的安逸。她有多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了?不得而知。这一切,不就是我害的吗?我是一个,罪人…… 我对着郡澜笑了笑,回到我的寝屋中,取出了一张暖被。走回大厅时,郡澜已经不见了踪影。大厅侧帘旁,隐约听到了郡澜和银儿的声音。 “银儿,见到公子了吗?”郡澜有些焦急。 “公子?不是在楼上的房间里吗?”银儿语气有些冷漠,“是姐姐你不让大家进去的。” 郡澜了解我,知道我醒来后,必会出东阁。只是她不想拦我,我能听到她的心声,她说,她累了。郡澜又道:“她刚才来过大厅,你没见到她吗?” 听着郡澜焦急傻傻的话语,我捂着嘴轻笑了一声。郡澜立刻听到了我的声音,向大厅奔来,银儿跟在她的身后。 “公子……你醒了!你怎么……”银儿见我的样子,大惊道。 郡澜看着我手中拿着的暖被,不禁红了眼眶,不过她像是原谅我了一般,望着我脸上的脏迹,道:“我以为你又要离开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儿。 “我相信你。”郡澜哽咽道。我虽没看见她的表情,却能用她的声音在脑海中画出她此时此刻的表情。能看见真好!我险些要永远离开了她,我没有为她考虑过,若我离开了,她会如何?那时的自己,已经完全被自私掩盖,再不懂得如何为别人着想,只想着,逃,逃,逃……纵使我逃到了海角天边,我的记忆,依然逃不了! 大梦初醒时,事已变迁【5】 这次,我决不会再宽恕要迫害我的人……决不! 支开了一头雾水的银儿,我与郡澜坐在大厅相邻的座位上。我道:“挚炎他,如何了?”这回,我最对不起的便是挚炎了……因为我的自私,无故牵扯到了他。 “五皇子已被皇上打入死牢……”郡澜道。挚炎毕竟是父皇的孩子,还是死去的珍妃唯一的子嗣,父皇一定不会太过残忍的吧?如今,挚炎唯一的出路,也就是我去见父皇一面,为他求情了!不知父皇,领不领情? “郡澜……”我突然低下头,身上已是脏乱难忍。 郡澜不解我为何突然又是如此?她有些急,道:“怎么了?” “我要沐浴更衣!身子难受极了!”我抬起头,笑道。 郡澜似松了一口气般,但又无奈地抚了抚头,道:“我去叫人备水,你在房间里等着!”她的语气有些凶恶。 没一会儿,深红色的浴桶中就装满了热水。一见水,我又突然想起了好多事情。浴水中的花瓣,不是紫邪花的花瓣了。我有多久,没有见到紫邪花了呢?收拾好自己后,就去汐荼花园瞧瞧吧! 热水洗净了我身上残留着的白依的血迹与阳苑中的泥土,洗净了令我觉得沉重的东西。洗不净的,是深藏在我心中的狰狞的大石头。我对不起挚炎,就算是拼死,也要解救出挚炎!不,不能死……我和终痕说好的,我们谁都不死。那么,就只能看我智取了……可是,该怎么办呢? “郡澜,我昏迷了几日?”郡澜站在浴桶旁,为我擦背。 “记不清了。”郡澜有些惆怅道。她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过很快,她又接着为我擦着身子。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大概是几日?” “真的记不清了。”郡澜道,“待会沐完浴,先吃点儿东西吧?早膳和午膳你都未进,不饿吗?”郡澜的话多了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了。 “哦……”待会我去问银儿,银儿肯定会记得的! “玉儿。”沉默后,郡澜突然又开口。 “嗯?”我一边用手舀水淋上我的身子,一边漫不经心似的答应她。 “若下次,你再要离开,能带上我吗?我保证我不给你拖后退!”郡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哽咽道。听到她说的话,我愣了,转头看着她,她的泪水已经顺着她的脸滴进了浴水中。我的离开,对她来说意味着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能明显感受到她的害怕?她本不该在我身边服侍我的,我从来没想过,她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 不过,现在是问的时候了。我问道:“郡澜,你为什么会留在我的身边?” “因为……” 郡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我道:“是因为我救了你的命,你要报恩吗?”我抓起她放在水中的手,继续道:“郡澜,你不必因为这样浪费了自己的青春。你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我希望你活得快乐。”活在我的身边,你一定不快乐吧…… 郡澜没有很快回话,她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道:“留在你身边我从没后悔过,我不喜欢外面的生活,有你的生活,就是我的生活……我也曾考虑过,为何要留在你的身边。兴许……”她拉长了后音,没有继续道。 我也不知该如何接下话茬,但很快,她又打破了沉静,道:“水凉了,该起了。” “嗯。”我轻声答应道。这个话题最好的结局,就是如此。其实我们已经心心相吸,不用再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 铜镜前,我瘦了,郡澜也瘦了。白衣突显着我的脸更加的苍白,突然觉得我与郡澜都是如此狼狈地活着的。不过好开心,我们是一道的。我看出了郡澜没说出的担忧,道:“头发剪了,还可以再长。”就像如今,死了,还可以再活。我已经死过一回了,现在,我要更加珍惜如今。我虽不知终痕是如何想法,不知明日他是否又变回冷漠,但是,正如我不敢违背与他的承诺般不敢揣测他的心思。 大梦初醒时,事已变迁【6】 左手腕的血已经不再喷涌了,绿绿的草药色还附在手上。郡澜将早已准备好的新药与纱布放在桌子上,在我身旁小心翼翼地为我包扎。看着那狰狞的伤疤,再想起那天,还心有余悸。不知那天我是提起怎样的勇气,才想到这一步的……顺便的,郡澜也将我手臂上与腿上的伤包扎好了 郡澜见我身上的伤后,惊讶道:“你这些日子是受了什么苦?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将我与白依在那一夜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郡澜边听,边为我包扎。我说完后,郡澜没再说话,若有所思继续为我包扎。 包扎好后,我与郡澜一起走至楼下,膳食已经摆放好了。我拿起饭碗,却没有胃口进食。银儿姗姗来迟,她一坐下,我便笑着看她。她的脸一红,低下了头。 我笑道:“银儿,我昏迷几日了?” 银儿听我问她,她才恢复正常,掐了掐手指,答道:“回公子话,公子昏迷八日了。”听到银儿的话,我陷入了沉思。但银儿打断了我的思绪,继续道:“这八日郡澜姐姐都不让我们靠近公子的寝屋,宫里也来了姑姑……” “宫里来了姑姑?”我打断了银儿的话,望向郡澜。 郡澜见我看她,思索了一番,道:“皇后娘娘派月华姑姑来了,今日见醒来,月华姑姑就回宫了。”是月华!我多久没有见过她了!还真有些想她! “嗯……”郡澜低头,有些奇怪。 不过,我现在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我站起身,对着郡澜和银儿道:“我要回宫一趟,现在就出发。”说罢,不等她们回话,我就走了出去。 天气已经转好了许多,白云已在蓝天上缓缓飘游。我找准了去汐荼花园的道路,静静地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虽没有机会告诉终痕我的真实身份,不过这样也好,他不知也好。若他知道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等到我十五岁满,不管如何,我都是他的妻子了。 “呵呵……”想着以后,我便傻傻地笑了起来。但是转眼,又成了担忧。我突然站住了脚步。现在不该是赏花的时候!我的神色又恢复了凝重。 “啊!”一个黑影猛然将我撞倒在地,我不由地发出了叫声。仔细一看,原来是蒙初。我对他的印象本就不好,现在他又撞倒了我,我更加气愤。 “公、公子……”蒙初愣愣地看着我,摸了摸后脑勺道。 我看了看我和他的距离,这倒好!被他一撞,我彻底摔出了长廊外!难怪这么痛!还那么刚好地摔到了伤口。 “喂!那叫什么猪的!下来扶本公子站起来!”我没好气地冲蒙初喊道。 蒙初没生气,愣了愣,傻傻地笑道:“好,好!”说着,他就跳出了长廊外,走到我身边,一手扶着我的手臂,一手抱着我的腰,将我扶了起来。我极度气愤!我真想跟他说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可是我又理智了一回。要是我跟他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他肯定会吓傻的!再笨的人也要防备防备。 我打开了他的手,他的手却没有放开我的衣服,我又靠到了他的身上。我气极,狠狠扯着他的长发,道:“男男授受不亲!”说罢,我转身就要走。不过,马上我又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看愣在原地的蒙初,道:“那个猪!喂!叫你呢!” 蒙初呆呆地皱了皱眉头,道:“啊?我?公子,属下叫蒙初。” “猪,帮本公子备车,本公子要进宫!”我不理会他的呆样,却在心里偷偷地笑着。看着他那与他的痴呆不相符合的俊脸,真是替那张脸感到惋惜。 “啊?可是我……” 蒙初话还未说话,我瞪着他,道:“这是你撞倒本公子的赔偿!” “可……”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冲上前去扯住他的长发,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道:“可什么?”我的声音低沉寒冷,我在心里窃喜了好久。这下好了,不用走着回宫了! 大梦初醒时,事已变迁【7】 蒙初愣愣地为我准备好了执日王府的马车,他亲自为我驾车。我上了马车后,心中虽是忐忑不安,却拉开了帘布,坐在蒙初身边。现在是下山的路,道路上除了守卫的兵将,没有任何平民百姓或是其他的人。 “你刚要做什么?跑得那么急?”我坐在他身边,问道。他腰杆挺地直直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面,额上冒汗。 “没什么。”他的话语简洁,简洁地不正常。不过他的所作所为倒让我觉得我才是不正常的。我是妖魔鬼怪吗?我是吃人精吗?怎么他看起来怕极了我? “那你……”“为什么跑得那么急”我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打断了。 蒙初停下了马车,继续看着前方,道:“公子,请坐进马车。” “怎么了?”我看了看前面,什么也没有,这是快出山道的路。过了这儿,就是日都城内了。况且这是执日王府脚下,作乱的人应是不敢来的吧? “再往前就是平民街道,若公子在平民街道抛头露面有损皇家尊严。”蒙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我可记得,上回与我一起去日红酒楼的可不就是他吗?怎么上回,他没有说我抛头露面的?蒙初似乎想起了上回,又道:“那日陪公子去日红酒楼,是王爷吩咐不用遮掩的。” “那好吧……”我鼓起了腮帮子,不满道。说罢,我便坐进了马车中。我又开始疑惑,从什么时候开始,执日王府中的马车换上了半透明的纱帘?又是黑,又有些红的,让人觉得十分诡异。 我靠着马车内的软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公子,进皇宫了,你要进何宫?”微微睁开眼,还好睡得不是很熟。蒙初呆呆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啊?我要去王阳宫。”王阳宫,父皇的寝宫。我真是个不孝子,我竟只知道父皇的寝宫宫名,却不知父皇何时会在寝宫中。 “是,公子。”蒙初拱了拱手道。 从宫门到王阳宫还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看着窗外皇宫中的景色,颇有感慨。我从未仔细看过眼前这些宫殿的景色,今日,却没有了看的心情。心中满是忐忑,若见到了父皇,该如何是好? “公子,这里是王阳宫了。”蒙初在纱帘外道。 我走上前去,伸手掀开纱帘。我从来都是只闻王阳宫之名,不知王阳宫之貌,虽心中早已知道,王阳宫定是极其奢华的宫殿,但是现在它就在我眼前,我还是在心中大大赞叹了一番。 两边对称的皇家太阳的图腾,中间是皇上走的王形镀金大门,两侧是宫女与宫人走的镀银小门。我惊觉我是走错了宫殿,想必蒙初也是没有进过宫的,不知宫中的规矩。王阳宫的三门就已决定王阳宫是只能让帝王与服侍帝王的宫女、宫人进入的宫殿,闲杂人等要往哪里过?若是走中间那道门,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啊!况且,我听月华说过,中间那道门,除了帝王,便是临驾崩前储君走的道路。 “嗯,”我淡定地润了润声,“我们去玉然宫。” “公子,不进去吗?”蒙初不解地搔搔头,道。 我看着他,一脸诚信地扯着谎道:“一看便知,此时皇上定是不在宫内。”我扫了一眼王阳宫外,侍卫居多,能接近的人寥寥无几。那些侍卫定是看了带有执日王府标志的马车才没有拦下,看来父王有意立终痕为储。 “啊?这……公子,如何见得?”蒙初依然是不解。他哪里会知道我心中所想?就连我自己也不知从何见得! 我摆起了臭脸,道:“高人之心,小人莫测,懂不?去玉然宫!”我心中暗笑,我竟将他比成了小人,还暗暗提了自己一把。 “哦哦……”蒙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我正准备上车,王阳宫的侧门中就走出了一个小太监,他瞅着我的脸,我也好奇地看着他。 大梦初醒时,事已变迁【8】 “大人是白公子吗?”那小太监打量了我许久,才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道。 “皇上有请。”他尖声道。 “这位公公,您怕是弄错了吧?皇上可没在王阳宫中啊?”蒙初背对着我,面对着小太监认真道。啊!我在心中暗暗叫苦!这可怎么收场?都是自己遭的孽啊! 我摇了摇头,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拍了拍蒙初的肩膀,道:“猪啊,这是策略懂不?不懂就别说话!”蒙初转头,一脸无知地望着我,很显然,他是不懂。当然,连我都不懂的东西,他怎么能懂?可是,父皇是如何知道我在王阳宫外呢? “多谢公公转告。”我掠过蒙初,走至那小太监的前面,对那他拱了拱手道。如此年纪便能伺候皇上,想必他一定是聪明过人。 “大人多言了。”小太监憨厚地笑着向我行了一个礼。 临进王阳宫时,我转身丢给了蒙初一句话:“猪,给本公子等着!待会我还得出来!知道吗?”我看着他那痴呆的神情,心情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许多。也许等待着我的,不是那么差……说罢,我随着那小太监走进了王阳宫内,又是一番盛景。 若说皇宫是集天下优点于一身,那么王阳宫便是集各宫优点于一身。这里的花花草草都是由能人专为皇上设计的宏伟壮观之景,如此华丽,就莫怪有人窥视皇位了。 “公子,请。”小太监停住脚步,顺着一只手臂指出了一条道路。 “有劳公公带路了。”我对他拱了拱手。 “大人多言了。”小太监仍是谦虚无比。 我顺着他指出的道路,走进了幽深的花园中。花园尽头,是一座与花连在一起的宫殿,宫殿大门敞开,一身白色的长袍与周围的明黄格格不入,却让我一目了然。那身着白衣的人,正是我的父皇。我走近了他,对他行了一个礼,道:“参见父皇。” “玉儿,”父皇的语气凝重,“你过来!” “是。”我的心跳有些厉害,走到了父皇跟前,低着头,不敢看父皇的脸。我想我能想象到,父皇脸上的表情蕴藏了多少怒意,所以,我没有勇气抬头看父皇的脸。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我的脸一阵疼意后,便有了火辣辣的感觉。我的心一凉,父皇,给了我一耳光……从小,他便疼我,舍不得动我一根指头。即使他是皇帝,对于我的什么事,依然是他代劳。像端茶送水那些杂事,他对我没少做过。他甚至不舍得别人碰我一下,恨不得用个房间将我软禁在里边,就是他一个人的宝物。 而今,我所做的事究竟是让他痛恨到了何种程度?他竟恨下了心打了我一耳光…… 沉默,沉默,我与父皇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逝,带走了什么。我低头紧紧盯着他的双脚,眼睛眨也不眨,生怕自己会突然哭出来。我没有资格哭,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资格为自己觉得委屈,为自己流泪。 父皇的喘息声,与殿外风吹草动之声相交在一起,而我最注意的,也唯有我的心跳之声了。它先是剧烈颤抖,后是归附平静。是的,这亦是我的决心,今日就算是死,我也要为挚炎求得一生!因为他是用自己的生命,来换我自由的,他是用自己的生命,来赌一生的。 龙檀香渐渐弥漫在我周围,父皇起身,走向殿外。不,他没有走出殿外,他是停留在殿门口,静静地望着殿外的景物。霎时,我便知道了父皇登上王位之苦,那是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那是为皇家尊严承受的痛苦!外面的景物虽美,但是若是没有人与自己一同欣赏,再美的景物,又能如何?王阳宫只允帝王进入,虽不知父皇今日为何让我进殿,但他今日确实是坏了规矩。恐怕来日会惹众臣口舌。 八月的秋风已经透着凛凛凉意,而父皇,仍然站在殿门处,一动不动。他是在寻找些什么?抑或者,他是在回忆什么? 大梦初醒时,事已变迁【9】 “圣旨在茶几上,朕乏了……”父皇声落,便伸腿跨出了殿门,渐渐地,他的身影被吞没在妖艳诡异的花藤中。父皇是被吞没了,他是被皇室吞没的……圣旨?莫非是为挚炎拟的圣旨? 我拿起桌上那明黄色的锦帛,打开来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五皇子犯下大过,朕惜之为珍妃遗子,特宽恕一朝。往后五皇子任命首炎将军,明日前往赫奇平反。钦此! 挚炎,终是要走的。而恐怕,我不能与他同去了。父皇,究竟是如何想法?为何如此奇怪?恐怕,他自己也不知他是如何想法呢!我这倒是随了他,很多时候,我也不知我这是在做些什么…… “白公子,皇上吩咐奴才与您一同前去死牢。”那个在王阳宫外引我进殿的小太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我转身,对他拱了拱手,道:“有劳公公了,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不敢不敢,”那小太监对我行了一个礼,“奴才唤作月圣,是进王阳宫时皇上御赐予奴才的名儿。” “原来是月圣公公。”我礼节性地夸赞道。实际上我真的不知宫里还有个叫月圣的公公,连玉然宫中的人名我都记不得,何况还是整座皇宫的?不过,父皇是日中之圣,而他又被父皇赐名月中之圣,他果真是父皇所看重的人才。 “白公子请。”他又用自己的手臂指出了方向。见我动步,他便小步微微临我前面带路。 这王阳宫中的景色,却不如来时的惊艳了。我心中依然是喜欢汐荼花园中的紫邪花,还有那阳苑里不知名的黑色大花。这两种花,都是最美的花。 走出了王阳宫,蒙初挺直等候在马车旁。一见我,立刻跳上了马车,那样子准是做好准备就要驾马而奔的架势。我与月圣一同上了马车,临进纱帘中时,我对蒙初道:“将马车驾至死牢,我有事要干。” “是,公子。”蒙初见月圣,便知道是我又有了麻烦事要处理了。说起来,今日,他还真够衰的!不知是何事令他急急忙忙的,竟碰上了我。然后就不情不愿地为我所差使。我摸了摸脸上的肿块,本已经不疼了,但被蒙初紧紧盯了一会儿后,便开始有些感觉了。不过,蒙初的事情还是令我十分开心的,所以我不打算用脸上的痛楚掩盖今日的开心。毕竟待会,挚炎也会平安无事了,这是更加值得高兴之事。 用一个耳光,换挚炎一条命,我自觉得是值了! 宫中道路平坦宽阔,即使是坐在马车上也不会觉得上下磕疼,再加上执日王府中的马车内软垫居多,坐上这马车真是人间没事!内心的喜悦掩饰不住,我别过脸,已经偷偷地、不由地扬起了笑脸。这下,我是彻底忘了父皇给我那一耳光的疼了。若有机会,我还要向父皇道个歉,请他原谅我的不孝…… 我从未去过死牢,但听那名字我便觉得毛骨悚然,里边定都是些折磨人的东西……不知挚炎,过得可好? 咦?方才马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是什么?我伸手揭开纱帘,探出头去望了望。看到一辆渐行渐远的马车,马车上有着双半日的标志。那是……二公主的马车?我急忙收回了头,心里暗暗欣喜,还好还好,没有被她碰见!金欲姗,不过,我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呢?脸她的样子都快要忘得差不多了呢!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 不容我多想,纱帘外的蒙初道:“公子,死牢已到。”啊?这么快?我看了看走出马车外,看了看周围。周围近乎没有人烟,宫殿也从此处开始消失。莫非,金欲姗是来看挚炎的?没道理呀……不过不过,我还真弄不清楚他俩是什么感情。或许有交结,但那都是遇见我之前的事了,无法得知。 我怀中揣着圣旨,递给了随我一起下马车的月圣,道:“有劳公公了。” 大梦初醒时,事已变迁【10】 “那就请大人在此等候。”月圣笑着向我行了一个礼,就走进了死牢。他只对死牢外的守卫微微颔首,那些守卫便让他进去了。我真无法想象,做太监这一行的,这样的年纪,除了做个小跟班,怎能称得上是月圣呢?我开始有些好奇,他是如何登上今日的位置了!看他举止优雅,不失大家礼仪,真也是个难得的沉稳之人。 我坐上了马车的木坎儿,盘起腿,用手撑着膝关节,盯着蒙初看。蒙初看也不敢看我,僵硬地将头转了一边去。我不禁笑了出来,道:“猪,本公子是狼吗?”猪应该是胆小怕被吃的吧?真好笑,那我不就成了野兽了?小时候听母后讲这些猪和狼的“笑话”(故事),我乐地合不拢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听到猪与狼的故事后会发笑,但今日,我算是明白了! “啊?”蒙初愣道。从我这儿看,蒙初的耳根子通红,这就不难想象他的脸是多红了! “哈哈,”我笑着扯了他的头发,让他转过头来,“你不会是怕男子吧?” 他虽转过脸来,但眼睛却不敢往我眼上看,而是看着我脸上肿起的地方。他吱吱唔唔道:“没,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本公子?”我侧过脸,不再让他看我的左脸。而在我侧过脸的同时,他又转过了头,不语。 我扯着他的头发,但这次是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不过很快,我又松开了手,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此刻的动作多像是在调戏良家少男。太可耻了,做不得、做不得啊!转了身子,看向死牢。 死牢门外两个守卫的脸像是冰封着的一般,一直都是一样的表情。然而他们的动作也一直都是如此,最恐怖的是,他们的眼睛也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一处地方。真好奇,他们睡觉是否也是睁着眼睛睡的?这样,即便是他们偷懒,也不知从何得知了! 两个守卫之间是一条阴暗的、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也不是看不到尽头,只是看到没有亮光的地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隐隐约约觉得,死牢中溢满了血腥味,让我有些反胃。 “嗒、嗒、嗒”,阴暗的狭道中,穿来缓缓的脚步声。 挚炎,此时,他的样子是很狼狈的吧?他一定,不想让我见到!我恍然大悟,趁他还没走出死牢,我扯着蒙初的头发,沉声道:“回府!快!回府!”挚炎,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活着的就好了,我已无颜再见你! “是,公子!”蒙初立刻调转马头,马长啸,临风而去。我还未进到马车内,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弄得差点摔到马车下,还好蒙初将我抓住。我安安稳稳地坐进了马车。 回头,透过纱帘,我却能清晰感受到那个遍体鳞伤、周身凌乱的男人,对我的注视。不知道你能否觉出我的心声,挚炎,对不起!千万的对不起,终是奢望你的一句:原谅。 “等我回来!”是挚炎的声音?虚无缥缈,明明听见,却仿佛从未有过!他是用内力传音的……我无法点头。望着他,我只有无限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从没爱过你,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如果可以,希望你对我残忍……纵使是等你回来,又能如何?希望你与她,白头相守! 我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纱帘外蒙初驾车的背影。我与挚炎,最后还是相离。我应该勇敢一些?不是吗?我应该像怡雪一样,敢爱敢恨!即使她现在活得也不快乐,但是,她至少通过自己的努力,嫁给了自己想嫁的人了!总会有一天,挚炎能够放下我,爱上她的!我从来只是逃避,即使有时有了信念,也是一触即碎…… 我们谁也不要死…… 耳边,又回荡着这句话。我们,谁也不要死!挚炎,我在日都等你回来,我们谁也不要死。等你回来,我再也不会纠缠于你。你会放下我的。 **************************************************************************************** 待会还有更 原是子优花,花枯色半【1】 马车奔波,我却累了。我横倒在马车上,重重的。沉沉地,睡去…… 再睁开眼时,我已经躺在了东阁的寝屋内。左手有些凉意,一看,才知道是郡澜在我左手边为我换药。她见我左手动了动,便知道我醒了,却没有看我,道:“对自己下手怎么这么狠?那日,这上险些就接不起来了!” “你知道的,我那日眼睛看不见。心想着快些解决,就成这样了……对了,我是怎么回到东阁的?”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你累了,是蒙初抱着你回来的。”郡澜道。不用说我也知道,郡澜见是蒙初抱着我回来,定是吃了一大惊!不过,我还真不知蒙初有没有发现些什么!这必得弄清楚了!他是终痕的亲信,若是他知道了什么,一定会告诉终痕的! 我看了看窗外,现在正是艳阳高照。应该是第二天了!我记得昨日从死牢离开时,天色已近黄昏。 “郡澜,你知道蒙初在哪吗?”我坐起身子,离着郡澜近了许多。 “大概是在阳苑的旁边吧!”郡澜道。郡澜说的大概,一般就是真实的了!而郡澜也知道,我问的是蒙初住的地方。毕竟到别人住的地方,也好找不少。我懊恼着拍了拍脑子,想也该知道,阳苑在西面,而蒙初又是终痕亲信,自然是住在阳苑旁了!我怎么连这个都未曾想到? 待郡澜为我包扎好后,我匆匆吃了一点东西,就直奔阳苑。走在长廊上,却遇见了款款而来的儒轩。儒轩见我,拱手行了一个礼后,道:“公子,王爷有请。” “终、王爷找我?何事?”我不解道。 “属下不知,还望公子亲自走一趟。”儒轩声音依然生硬。我应允了,暂且先搁下蒙初的事,终痕比蒙初重要。 儒轩带我至阳苑大门,就离开了。我走进阳苑,大门便被关上。就在眼前的,是阳苑的大厅。阳苑的大厅没有往常的鲜明亮丽,有些阴暗的感觉。 我走进大厅,渐渐适应了这样的视觉。终痕的脸在黑色的阴影和黑衣的衬托下,更显得苍白。他慵懒地望着身旁近乎是快要枯萎的黑色花朵。在黑色的阴影下,其实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只是凭着印象,我认定那就是曾经见过的那朵黑色的花放置的地方!那是多么独特的设计! 终痕一动不动,周围更是连人走动的声音都没有。如此寂静,周围的一切不禁让我感伤起来。终痕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中仿佛有着惋惜和苍凉,似乎,还有无奈。如此复杂的眼神,刺痛着我的心脏。 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人变成如此?我从未想过,我只知道我爱他,我爱他就是全部,却未曾想过了解他。这不疑又成了我自己为自己加上的罪过。 我缓缓走近终痕,接近了才知道,其实他撑着头的半臂根本就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他身上受着致命的伤,能起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能用大力呢? “你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给我的温柔。 “嗯。”我站在原地,不再接近他。 “坐。”他道。我愣了,又不同了。他的态度与那日相比,又是大有不同了!回想起那日,他的拥抱,我的心里依然是暖暖的。我心中自嘲地笑了笑,那日,他身受重伤,神志不清也是理所当然!说不准,他是将我看成了白依呢!可是,“我们谁也不死”……不正是出自他口吗?这句话,他会是对白依说的吗? 但是,顺着他的眼睛,我坐上了黑色花朵另外一边的座位,我也看着这朵花。它虽是花色半残,却依然显露着高傲的美丽!这让我不由得想伸出手,触一触它,它究竟是怎么生的?它的花瓣,是否也如其它花儿的花瓣一般柔软?它的黑色并不是纯黑,还带了点银色,借着太阳的光辉闪闪发光。 “你见过它。你觉得,它美吗?”终痕突然开口。温润的声音直流入我的心田…… 原是子优花,花枯色半【2】 “美!”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呵呵,”终痕轻笑着,那笑声摄人心魂,我被迷醉其中,“知道它是什么花吗?” “不知道……”我认真地回答他的每一句话,将他的声音印在我的心上。这样的谈话,对我来说实属来之不易。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场景啊…… “摸摸它。”终痕道。隔着大黑花,我看不见终痕的表情。但我感觉到,他在笑。为什么,我总能感觉到他的笑?他的笑,好像是一种熟悉的味道,只要他一笑,我就能知道。这是初遇时,所没有的感觉…… “哦。”我应了一声,缓缓伸出手,企图捏一捏大黑花令人心旷神怡的花瓣。“喀”,不料我一捏上那仿若柔软、将要枯萎的花瓣时,它碎了。我的两根手指间,握着一小块! “噗——”听到这让我心颤的声音,我将那被我捏在指腹中的小小花瓣握进手心,立刻站了起来。 血!是鲜红的血!它们沾在终痕苍白的脸上,与苍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若是在明亮的地方,此刻这些鲜血一定会刺痛我的眼! 我立刻上前,伸出袖子为终痕擦去血液,还好血液没有再次喷出!难道他的心脏依然没有度过危险吗?我真是粗心!上回怎么没有亲自为终痕把脉!我慌乱地擦拭着终痕嘴边的鲜血,急的快要哭出来!我的心跳明白地告诉自己,我在害怕!害怕终痕将会死去……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他! 他的鲜血沾在我的袖子上,我越看越慌!突然!终痕伸出手,抓住了我正为他擦拭鲜血的右手,对我笑着。那笑虽然无力,却足矣惊艳天下!终痕,也许是我从未涉及外界,因此我从未见过,有比他更美的男子!他的容颜,令谁人不深深着迷? “你听到它说话了吗?”终痕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拼命用余力说出口的声音! “谁?谁!谁在说话?”我听得一头雾水,我的神志都快要被他的鲜血夺走,哪还能听见谁在说话?甚至,连他对我说的话我都听不清了! “你手中的……花瓣!”终痕道。我看着那些我还未来得及擦去的鲜血,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流至衣内,心疼得无法呼吸!心中也满是恐慌! “花瓣?花瓣花瓣花瓣……”我像疯子似的左右乱窜,最后才想起那小小的花瓣正带着黑色的诡异安稳地躺在我的手心里!我拿出那小小的花瓣,道:“是这个吗?”见终痕点头,我又继续道:“它在说话吗?” “你听到它说什么了吗?”终痕一反往常的冷淡,突然像是找到了自己一直渴望有的东西一般,竟站了起来,抓住我的双肩激动道。 “它……它在说话?”我不可置信地望着这小小的花瓣,硬硬的,带着终痕身上的味道,却未曾听到任何声音。 “你听不到吗……”终痕突然又捶下了握着我双肩的双手,失落道。 “子……优……”我握着花瓣的同时,不自觉地发出了两个音!怎么回事?我在胡说什么?什么“子优”? 终痕又转回了原本欲转离的身子,紧紧抱着我,道:“你听到了!你听到了!”此时的他,光听声音,就像个捡到宝的小孩儿似的!让我,也不自觉地开心起来。 “子优?是什么?”我不解道。我不敢乱动,生怕碰到了终痕的伤口。经过刚才他无故吐血的场景,我彻底是吓傻了。 “是这朵花的名字!”终痕的身子缓缓离开我的身子,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的唇印在了我的唇上! “唔……”我双手撑着他的双肩,不敢碰到他的胸膛,试图推开他。可是看见他闭着的双目,我也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极力地迎合着他。我的心中,再没有我现在还是男儿身的顾忌,再没有什么避讳,我只想珍惜这一刻!这让我觉得,我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了!已经,足够了…… 子优花,我记住你了! ***************************************************************************************** 这周只有14更了……哎,我突然觉得没有存稿的生活好苦!各位,下周见了! 古道水长流,噬至三年【1】 微暖的阳光洒落在王府的门外,别番风味的大门依然像是与世隔绝般寂静。正如它的主人一样,都散发着让人望而却步的绝丽。 我站在门外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久久不能平静。我怯懦了,我在他的吻下逃跑了!因为我突然想起我的立场,男儿是不能与男儿在一起的!万一,我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果不堪设想……我没有这个勇气下这个赌注! 突然,一阵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直至停在了我的前面。我睁开眼,看见了一双大脚。抬头,蒙初正愣愣地盯着我,道:“今日首炎将军出征,公子不去送送他吗?”听他说罢,我猛然瞪大了眼,首炎将军?不正是挚炎吗?是啊!今日是挚炎出征之日!我怎么给忘了!近来的记忆力是有够差劲的! 蒙初不等我回话,低下头,拱手道:“王爷吩咐属下带公子前去日都城外,这个时辰应该还能追得上。” 原本激动的自己,突然又恢复了平静。现在追上又有何用呢?如今,我还有何颜面见他?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本公子乏了,不想去!” 蒙初见我消沉的样子有些奇怪,但一下,他大大的圆眼又笑没了,样子颇是可爱:“公子,这是首炎将军托属下带给您的信,”说罢,他递上了一封白得有些刺目的信封,“哦,对了!首炎将军此次出征,还带上了新婚妃子。” 我接过信,紧紧抓在手中,却又怕将它捏皱。他带上了怡雪,这是好事!共患难的才可谓是真夫妻,这是怡雪的大好机会!我小心翼翼地将信上封条撕开,从里边抽出了一张小小的纸,纸上只留了四个潇洒小字:等我回来。 看到字的一刹那,我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加重力道的声音!又是“等我回来”?我不由得捏皱了这张小小的字条,心中复杂的感情交错。 挚炎,一切已成定居,我们这辈子都无法走到一起! 周围,是我已习惯的一片寂静。蒙初站在我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就好像没有存在一般。此时,我的心是痛的,因为我失去了挚友,一位最了解我的挚友。 扯了扯嘴角,苦苦一笑。我是如此懦弱,就算交到了渴望已久的朋友,得到了渴望已久的温暖,又能如何呢?我还是没有勇气抓住终痕。与其说是没有勇气,不如说是无能。终痕给的温柔,从来都是转瞬即逝的。上一刻他还对我温柔,下一刻或许就是冰冷。这是我不该奢望的。 但即使是如此,生活依然还是要过的吧?我依然是期待明年嫁给终痕的场景!因为那时候,不管如何,我和他都要相守一辈子了!“猪!”我的声音想是在原本平如镜的水面上狠狠扔进了一颗石子,蒙初被吓了一跳。他听见我的声音后立刻挺直了腰杆儿,额上溢出了点点汗珠。我看着他傻傻的样子,笑了一声:“没事!”说罢,他又愣在了原地。我笑着跑开了。谁让他傻,不玩玩对不起自己。 趁着好兴致,我跑进了汐荼花园。熟悉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花园的小溪边却站着我最不想看见的人。看着她严肃的脸,我迅速屏住呼吸,躲在花园的大门外。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远远看去,那身形让我联想到了曾经在香月阁中为我画像的莲风! 鼓足了内力,听见了他们的谈话。那男子先开口道:“嫣儿,这是主公的命令。”这声音!就是莲风那冰冷的声音!我绝不会记错的!那日莲墨告诉我他为我画像的事有些蹊跷后,我就深深记住了这个声音!原来,他与白依是同伙的!难怪,难怪白依,不,应该是“嫣儿”!难怪她会有与我相似至极的样貌和会用“白依”这个名字! 古道水长流,噬至三年【2】 我的心间紧绷了起来。可是,我依然在质疑,纵使是再好的易容术,也不能将原有五官彻底变成其他人的五官。他们是如何做到如此相像的?易容术?难道,莫非终痕,终痕也是他们易容的?对啊!他们对我们的事了如指掌!终痕前后反差如此之大,说是易容的也不是不可信! “哼,”嫣儿冷笑一声,“或云,你没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吧?” “当然没有。”“或云”?看来那“莲风”一名也是胡编乱造!静肃之地,或清风云淡,好名……我摇了摇头,现在哪是讨论别人名字好坏的时候? 从远处看起来,那名男子的身形与以前和嫣儿说话的另一名男子大有不同。看来他们不止是几个人,也许,是一个团体,潜伏在终痕身边,正筹备着什么大事!但现在关键的是终痕是否是终痕还未弄清楚。我不惊又冒出了点点冷汗,若“终痕”不是终痕,那吻我的那个人,是否有断袖之癖?或者,那个人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是,没道理啊?那个女人都不知道,他们从何得知? 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佩服他们收集情报的能力! “那就好,如此,还管什么主公的命令?”或云正想说话,却被嫣儿一口堵住,“好了,你速速离开,否则,被人发现了可不好。”我心头一惊,莫非,她发现了? 或云果然没有再说什么,一晃,消失地无影无踪。 嫣儿在溪边站了一会儿,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声音却盖过了周围的一切:“白公子,偷听可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她的眼睛看着向我,似乎蕴藏着些许愤怒。 我直起身子,款款现身。我亦微微一笑,一手背后,一手在前。我自认为装起谦谦君子,那可是有模有样儿的!真是恨不得现在手中抓着一把折扇,轻轻摇晃几下,更有韵味。 逆着风,我缓缓走近她,脸上还挂着那温暖的笑容。她见了我的笑脸,先是一怔,后又恢复平静。我们互相微笑,友好得像是相约赏花的朋友。 打破平静,从我做起:“依姑娘,今日可真有雅兴。”看着她脸上的肿块於痕,我的心中就莫名地舒坦!她可要毁容好一阵子了! 嫣儿冷冷一笑:“白公子也是。” 我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从地上捡起凋落却依然美丽的一朵紫邪花,放在鼻下轻轻一嗅,香味依旧:“依姑娘,想要给本公子什么下场呢?” 她眼睛一眯,说时迟,那时快,她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放进我的手中,再捏住我的手向她刺去。匕首的尖端刚好划破她的衣袖,鲜血渗了出来。我依然摆出微笑,心想:若是此时有人在此,定会以为是我伤她的!等等,她如此大费周章,莫非…… 一转头,果然,终痕苍白的脸映入眼帘。他绝美的双眸中没有一丝波澜,无人能猜透他此时的想法。但那双眼中的幽深却将我映在上面,让我无处可逃。 我心中一惊,转念一想,他,应该不是终痕……“白依”的演技甚好,易容术也顶级,若是再冒出十个同样的人儿我也不会觉得震惊……心头有些发凉,若他不是终痕,那终痕,在哪? 抿起嘴,我朝终痕淡淡一笑。沾染着鲜血的匕首还在我的手中,而“白依”穿着易脏的白衣,脸上还挂着色彩斑斓的伤,乍一看去,我自己也觉得是我在欺负她呢!虽然她身上的伤不是我造成的就是我间接造成的,看得心中好不爽快! 我扬起抓着匕首的右手,顺着手中的力道,蹲下。“咋”,“白依”张大了嘴却喊不出声,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我收回手,蹲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脑袋旁的一把扎在草地中泛着阴森白光的匕首。 “你……”她不敢相信地颤抖着望向我。 古道水长流,噬至三年【3】 我回以灿烂一笑,看着她震惊的表情玩味儿道:“我怎么会杀你呢?你可是我心爱的人最心疼的人呢!” 说罢,我站起了身,走想花园门边面无表情的终痕。我避开了他的目光,正准备越过他离开。“啪”的一声,他抓住了我露在外边的手腕。我诧异了一番,后返归平静。对一个细作动情,这太不可思议了,不是么? 我反握住“终痕”的手,拇指摩擦着他细嫩的肌肤,回眸对紧紧盯着我的“白依”抱以一笑,道:“忘了告诉你,本公子我,是个断袖!”当着她的面,我抬起“终痕”的手,风情万种地印下一吻,便大步离开了。离开时,我没敢看终痕的脸。我觉得他那张脸上的表情,依然会让我心碎…… 虽然心中对“终痕”是否是终痕没多大的概念,但是,从此情况看来,终痕应该不会是“终痕”。他们的演技,太好、太好…… 我自嘲地笑了笑,子优花?我为什么会说出“子优”呢?难道,他们还有更神奇的东西吗……如今,他们再做出什么举动,我想我也不会再震惊了。连最爱的人都能作假,我此举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在长廊上缓缓移动,心神已经不知飘去了何处。一声肉与肉搏的声音,我原本有些摇晃的身子立即被突如其来的东西撞倒在地。幸好我及时用手肘撑地,才没导致头朝下,但我的手肘疼得十分厉害。睁开被疼痛所致才紧闭的双眼,刚想骂人,看着眼前近乎是满脸湿漉漉的银儿,顿时将骂人的开头咽回了肚子里。 她一见我,欣喜万分,刚想抱上来,我伸手挡住了她。她有些诧异,却明白了自己的举动多么不妥,于是哭泣道:“公子,快回东阁看看吧!郡澜姐姐她……她……她……”说到这,她却哽咽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郡澜?郡澜怎么了?”我这句话是看着银儿自说自话,话音刚落,我就飞似的跑回了东阁,将银儿抛在脑后。看银儿哭成那样,郡澜一定是出事了! 心中惶恐不安,踏进东阁后,被站在东阁门外焦急地旋走的姝儿拉了进去,来至郡澜的房间。郡澜头上冒汗,小脸红衫衫的,两条细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看那样子,不用触碰就能知道此时她的脸是多么烫。 我走进屋,蹲在她的床沿,双手握着她冰凉却被汗液浸湿的手。转头,问站在身边的姝儿道:“她怎么会这样?” 姝儿双眼含泪,道:“回、回公子话,奴婢不知啊!” “请过御医了吗?”我问出话,才后悔!我怎么会问如此弱智的问题?我自己不就是学医的吗?我将手指搭在郡澜的脉搏上,许久后,我都不敢置信。我的耳朵里已经听不见姝儿焦急的呼唤…… 我静静地望着郡澜的脸,她何时,中了如此之深的毒?看她脉搏的紊乱度,她身上的噬年加上新生的南国之毒——醉北,已经组成了完全无解的剧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看着郡澜愁红不褪的脸庞,我真痛恨我的无用!我竟为了自己的事情忘记了郡澜身上原有的噬年之毒,我答应过她的……可是,在不久之前,我还为了自己而逃离……三年,原本再过半年,她就……可是噬年之毒加上醉北之毒后,恐怕不出几日,她已经痛苦而去了。 我握着她手的力道不由得紧了起来——是谁?是谁对郡澜下毒的? 我缓缓站起身,转头看向姝儿,她被我的眼神吓白了脸。我道:“近来几日都是谁准备郡澜的食物的?”下醉北之毒,食易。 姝儿身子有些发颤,道:“郡澜姐姐与公子吃的是一道食物,都是经姝儿之手的……姝儿是决不会做有害公子和郡澜姐姐之事的!公子,你要相信姝儿啊!”说着,姝儿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古道水长流,噬至三年【4】 “起来罢,我没说你。”我摆了摆手,看着姝儿满是泪水的脸,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眼睛瞟向门外,银儿正呆呆地站在门外。 我看着银儿,道:“是你吗?” 她不语,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本已湿透的脸上滑落,声音哽咽地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公……子,银儿……真的……如此不值得……信任吗……”她颤抖着身子,像是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一般。 我刚想过去扶一扶她,不料我握在掌心中的冰凉手指竟轻轻地动了一下! 这一动静,另我无暇关注别人,我转身,握紧了郡澜的手,看着她的脸,道:“郡澜,你怎么样了?郡澜……” 郡澜微微睁开眼,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我没事……” “什么没事?你中了醉北之毒!”我一边激动道,一边接过姝儿递过来的水。我上前,将郡澜扶了起来。 郡澜没有立刻回我的话,接过水,喝了一小口,却被呛到。我帮她拍背顺气,接过她受伤抓着的青瓷水杯,道:“怎么样了?”此时,银儿与姝儿都离开了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而我一心都在郡澜身上…… 郡澜虚弱地摆了摆手,道:“真的,咳咳,没事!” “我定要揪出这下毒之人!”我气愤说罢,拿着水杯转身欲离去。郡澜抓住我的手,差点儿被我带出了床外。我连忙扶住她,让她再次坐好,一脸愧疚地望着她,道:“都是我没保护好你……” “扑哧,”郡澜看着我却一下子笑了出来,“你可是昭福之子,在你身旁的人可都是有福气的人!你已经将我保护得很好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道:“我……” “早晨你出去后,师父竟来找我,给了我一粒黑色的药丸,让我服下。师父说,我的噬年之毒,只要与你形影不离满一年就可解去。可惜我不知道,今年又服下了一颗噬年,于是师父才给我‘醉北’的……”郡澜笑道。 “原来如此……吓了我一跳!你怎么不早说!”我虽松了一口气,但是心上的石头还未完全落下,“郡澜,你不准骗我……” 郡澜抓住我的手,道:“我没骗你!真的!我发誓!” 我上前抱住了郡澜,道:“我信你……”谁都不要死,我害怕本来陪在我身边的人突然从我身边消失。这样的感觉近了,我便开始不安:“若你骗我,我决不原谅你!” 郡澜回抱着我,道:“不会的!不会的!” 我不放心,将她手腕抓起,号了号脉。她所说的应该是实话,此时中毒的迹象已经慢慢减退,脉象渐渐平稳。突然觉得自己像泄了气一般,倒在郡澜的床上,闭上眼…… 郡澜为我盖上了被子,道:“你才是,怎么了?” “我有些累了……”我微微睁开眼,看着郡澜担心的脸笑道。 “那你先睡会儿吧,待会我叫你吃晚膳……”郡澜小心走下了床,在床边为我将被子盖严实后,为自己梳洗了一番。一切完毕后,她看着我笑了笑,走了出去,精神奕奕。看来她说的是真话,此刻看她面色红润,不像中毒。可是,还是该留个心眼儿! 迷迷糊糊中,我的眼睛已经再睁不开。脑子却没能停下,极力回想着终痕的脸……他是终痕吗?真的终痕,长得与他一样吗?若他不是终痕,我继续留在这王府当中,又有什么意义? 我该弄清事实!对,要弄清事实!若他不是终痕,那终痕此时不是有危险?可是我该怎么做?若他们真的是一伙的,我又如何能斗得过藏在暗中之人?若他们真的是一伙的,此时我待在王府中也是危险! 冷静,冷静…… 不知不觉,我在烦恼中沉睡了。没多久,手臂上有些凉意,我的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估计,是郡澜来帮我换药了。 剑穿日都游,惊艳全城【1】 第二日清晨,我已再睡不着。心中忐忑心酸,想着我一定要将终痕找回。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笑靥起,我就爱上他了……我怎么能坐以待毙? “郡澜,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我笑着看向汐荼花园门外站着的郡澜道。 “嗯,我将琴拿来了。”郡澜指了指手中抱着的雕木琴。那把琴,可是终痕赠予我的,虽不知是不是真的终痕…… 郡澜说着,便走了过来,将琴放在亭中的桌子上。一大早我就来到了汐荼花园,让郡澜备好了茶水、琴,像曾经在驭风亭等待他的归来一般…… 琴放置好后,郡澜便离开了。 我一个人在亭中,仰着头感受周围的风景。那紫邪花的冷香飘入鼻中,溪水缓缓流动的声音,手扶在琴上,闭着眼,缓缓奏出了《花宴》。 这样算来,我与终痕的回忆,不过只是一把白玉琴与他的一脸笑容,其它的,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如此简单的相遇,会让我跌进属于他的深渊?见不到底的深渊,像个无底洞,我只能越陷越深,达不到中点。若是此时突然出现底部,已经跌落地毫无防备的我只好摔得粉身碎骨……或许在他看来,这样也无妨。 一曲终,我抿了一口红茶,闭上眼,仿佛如今我还是在驭风亭中等待。脑海中却出现了金挚炎、金欲姗、斟怡雪等人的脸……这都是我已经错过了等待终痕那段时间的证明啊! 回想当日,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后,我是多么狂喜!恨不得一下就见到他,恨不得一下就嫁给他……忧伤的阴影在心中生根发芽,若曾经一度以为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如今却知道了他不是那个人,我该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我不禁笑了出来,昨日我还说,我是断袖呢!这一笑,眼睛缓缓睁开了,终痕苍白的笑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就是我要的结果。这就是我想见他的证明…… 看着他苍白的脸,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似的发疼。他是终痕吗?或者,我爱上的就是他?我在心中苦笑,纵使爱上的是他,我与他也不可能!因为我心中在呐喊的名字,不是他的名字,是终痕! “王爷怎么在此?真是让臣下惶恐。”我站起身,对他行了一个礼,嘴边还是与昨日一般玩世不恭的笑容。 “坐。”他伸出手,指尖优雅地指向我原本坐着的地方。 我理了理长袍,坐了下去。我坐下后,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却没说话。我冷冷笑道:“莫非,王爷今日想来赏花,而臣下在此碍了王爷的眼?” 他没立刻答话,站起身,走到亭口,道:“衣儿,你还记得我们相识的场景吗?”他的背影是那么熟悉,仿佛十年前他在驭风亭中留下的背影。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是我一辈子最深且注定忘不掉的场景!十年了,那些画面在我脑海中依旧是那么清晰!仿佛是刚才才发生过的!可这样的幻觉不会持续很久,因为我长高、长大了,看着自己的身体,我才惊觉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玩笑道“臣下惶恐,怎么敢记得当日的场景?” 他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每走一步,都让我觉得他是一个仙子,短暂的相识后,他将会随着脚步声一齐消失!那背影是我心中最最熟悉的一块,让我不由得,忘记了或许他不是终痕的事情。 直到他走至小溪边,朝我回眸一笑,眼中却是浓浓的哀伤,他道:“不记得也好。当日见到衣儿,我却有了做父王的感觉……” 做、做父王的感觉?是我小时候长得太过可爱了吗?不仅激起了宫女们的母爱,还激起了终痕心中的父爱?可是,他想表达什么?表达我只是个小孩、只是个在他心中激起父爱的人吗?他既然想做父王,为何不自己娶个妻子生一堆? “啊?”我正常地发出惊叹,心中却被他眼中的哀伤刺了一下,疼痛蔓延。 剑穿日都游,惊艳全城【2】 他又缓缓走近了我,走到我的面前,才开口道:“衣儿,我骗了你。”他眼中闪着真挚的光芒,那一刻,我便感觉,即使是他对我犯下了多大的错,我都能原谅他!只需要这一个眼神!等等,他说他骗了我? “嗯?”我疑惑道。 他苦笑了一下,道:“其实,让你住进王府,不是他的遗愿。” “那……”那你为什么要让我住进王府?这句话,我却没能问出口。因为我心中一紧,他话中是什么意思?让我住进王府不是金挚阳最后的心愿,他话中的意思,是不是要告诉我,我不必再住在王府中了? 莫非,他是看“白依”被我“欺负”了,心疼她,要将我赶走吗?或者,如果他不是终痕的话,他的意思是不是说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我一个小小的侍读,本身就没有多少价值,他又何必大费周章将我弄到王府中来? “我想让你在我身边。”他垂下眼睑,视线的焦距在地上。 “啊?”我再次发出惊叹。我现在可是男儿身啊!莫非,他是断袖?或是,他将我看作他自己的孩子? “现在,你自由了。若你想继续住在此,或是你想离开,都可以……”他失落的神情,像是在说:我已经没有正当的理由将你留在身边了,可我想将你留在身边…… 不可大意……不是说了,他们是会演戏的吗?演得实在是很逼真!可是……我的心为什么会随着他的表情而感到疼痛呢?我的心一直围绕着他的一瞥一笑…… 我大起胆子,伸出手勾起他的下颌,邪魅地笑道:“莫非,王爷是舍不得衣儿的?” 终痕脸上有些笑意,轻轻握住我的手,道:“你若是喜欢男子,我怎能不奉陪?”他一语,我便惊了!他、真、的、喜、欢、男、子?可听到这样的话,我却有些欣喜……因为他喜欢的对象,很有可能是我…… 我压抑住心中的震惊,放荡不羁道:“王爷,好兴致!” 我刚想趁着这“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刻,收回手离去。不料,我的手被他一扯,撞进了他的怀中!无论我使再大的力气,依然挣不开。 “呃……”终痕吃痛的声音,才让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心脏处还有一道伤!那伤……是我所致的…… “没、没、没事吧?”他手中力道有些松,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正好能看见他的全身。我的双眸看看他的脸色,又看看被深紫色衣服包围着看不见的受伤处。 他戏谑一笑,又紧紧将我抱住,道:“别动,会疼!”就算他没有这么说,我也不敢再动。他伸手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疼痛让他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我惊觉,他的伤口,是我造成的……那日我与他险些就要死去……若终痕是细作,为了他们的主子,真的能放弃厉阳大军吗?厉阳大军可是金影王朝最强的军队,终痕一手训练出来的……问天下谁能有如此才能?除了终痕,还会有谁?而为了我一个小小侍读,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利与王朝,任是谁,都觉得不合算。 这一点,似乎足以将他的嫌疑排除……可是,还是不得不防啊! 我不再乱动,僵直着身子任他抱着,心中却是暖意融融。他突然俯下身,轻轻咬住我的唇,我瞪大了眼睛,却发现他的眸中正含着笑意,幽深的色泽中倒映的全是我的脸。他用舌头撬开我的两张唇瓣,闭上眼用力地索取。一手抵着我的头,一手拦住我的腰,越来越用力。 **************************************************************************************** 那啥……我最近心神不宁的,十四章怕是又要欠着了……这样算来,我欠了二十五章tt泪奔…… 喜欢看的读者原谅我的过错!我一定会补上的…… 剑穿日都游,惊艳全城【3】 深深的吻令我心神有些慌乱,心中一阵凉、一阵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我忘了这是第几次,每一次,却都像新的一次…… 长久的吻,终于结束,他苍白的脸上回复了一点儿人色。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将我的真气吸走了?跟妖精似的,对对,他就是妖精!迷得我魂不守舍…… 他含情脉脉地望着我,那个眼神是我一直期待着的眼神!我贪婪地望着他的眼神,这一看,又激出了欲望。他的脸在我眼前渐渐放大、放大…… 我又感不妥,甩开了他的手,想要逃走。谁料这次他紧紧抓着我的手,一用力,又将我拉回了他的怀中。几乎是同一刻,他的唇瓣印在了我的颈上,转而在我的脖颈上游离,温热的气息在我的脖颈泛开…… 为了不让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蔓延,我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他看着我,眼中满是笑意。我能感觉得到此刻我的脸应该是像红透了的苹果!因为此时我感觉我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冲向脑门,想不热也难! 他的声音摄人心魂,温柔得不像是人:“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说我是断袖还是说着玩的,难道他是真的断袖? 我摇摇头,道:“那什么……我,我……我内急!”说罢,我再也不敢看他的表情,跑开了。跑走还鼓足内力听见了他的一声轻笑。 跑出汐荼花园门外后,我转头看了看那大门,却看不见里边站着的人……心里乱成一团,反复想着一个问题:跟着自己的心走吗?我明明感觉我是爱他的。不跟着自己的心走?罢了罢了!跟吧…… 反正断袖没什么好怕的……我安慰着自己。 不知不觉,走回了东阁。郡澜面带笑意出来迎我。看她的笑脸,我不自觉得想到刚才终痕所做之事,脸上又开始憋闷……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郡澜关切道。 “没,没!”我连忙摆手道。 郡澜道:“今日可有个好消息,快进来,我说给你听!” “哦,哦!”我连忙点头道。好消息?对我来说,还有好消息?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郡澜口中的好消息就是“白依”被终痕软禁在白终院中。我听了却并没有开心,而是苦笑着摇头。因为我分不清他们是在做戏还是在做什么…… 郡澜见我对这“好消息”没有多欢喜,便离开做自己的事去了。我坐在大厅中,一手撑着头,一手在桌子上敲出清脆的响声。看似在发呆,实际就是在发呆,发呆中还满脑子想着“断袖”…… “叩”,一声轻响惊起了我。我转头一看,原来是银儿。她低下头,放下手中的茶具后就离开了。昨日,我……本想道歉,但还是觉得放不下面子。毕竟我是主,她是仆,哪有主给仆道歉的? 我终究还是没能道歉,低下头,自己想着自己的事。 一阵脚步声,我大概猜到来人。 果然,我一抬头,儒轩正拱手向我行礼,道:“王爷吩咐,请公子明日到阳苑一趟。”他倒是越来越开门见山了。 我一手撑着头,看着他,不语。也许是与蒙初玩着玩出劣性了,我突然也想看看与儒轩玩着,儒轩会是什么表情。想着,心里就暗笑,但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儒轩抬头,道:“公子?”我不语。“公子?”他又道,一脸奇怪,还伸出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扑哧”,我笑了出来,道:“你刚说什么?”我确实没听清他刚才说的话,一心只想着如何玩他了。 “属下刚才说,王爷让公子明日到阳苑一趟。”儒轩果然没有儒轩好玩儿,他一见我言归正传,就又摆出了冷酷的表情。 “什么?”我惊地差点儿掉下椅子,儒轩差点儿就冲过来接我了。不过我理了理情绪,挪了挪,屁股又落在了椅子上。 剑穿日都游,惊艳全城【4】 儒轩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我就差没白眼对他了!有必要吗?他有必要吗?我只是惊讶地感叹了一声,他为何要再重复一遍这残忍的事实?说残忍也太过了,不过,我实在不想见到终痕。万一他是冒牌货,看这形势,我沦陷了怎么办? 我坐在椅子上苦思冥想,左看看右瞧瞧的,最后才憋出一句对儒轩道:“我明日不方便。” “嗯?”儒轩不解。 “我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我怯怯地看着儒轩,说了出来。儒轩目瞪口呆,像极了一只雕木呆鸡。 许久,儒轩才憋出一句,道:“属下,属下愚钝……公、公子请明说……”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小声抱怨了一句,刚想往下说,就被儒轩打住:“属下愚钝……属下,属下……属下一直认为,公子是个男儿……” “本公子本来就是男儿!”我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理直气壮道。为了添加效果,我还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儒轩完全蒙了的脸,我善良的心地还是促使我告诉了他“真相”:“本公子身子虚弱,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头晕目眩。这是旧疾了!嗯,像我这样懂得默默承受的男子,一般是不会对外人说起的,所以你才不知道!啊,所以呢,请替本公子转告王爷,若本公子能熬得过明天后天大后天,或者再远一些日子,那本公子对王爷的命令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公子,属下告退……”儒轩说着,满头黑线往外走去。 我突然又叫住了他,他不情不愿地转回头,道:“公子还有何吩咐?” 我“苦笑”了一下,道:“儒轩啊,本公子这病呢,最近都不是一个月来一次了。可能,一个月都不会好,甚至是一年也有可能!不过,请转告王爷不必挂心呐!这病来是来,也就是起不来而已,不会死人的!而且这病也有了人性,挺任性的,说不定下一刻就来了也说不准,或者,是早上来了,下午好……嗯,总之挺变化无常的!”我装作觉得很有道理地点了点头,一脸严肃道。 儒轩看了看我,道:“谨记公子之话,属下告退!”话音未落,他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比蒙初还傻! 心中窃喜了一番,但随即又被浓浓的悲伤烟雾笼罩。我摸了摸心脏,它跳着,每一下,都带着点痛楚。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想那么多了! 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明日之事明日想!回房睡觉去! 闭上眼,还是忍不住想了一番:也许我真的会离开这里,但是,除了紫邪,我最不舍的,是那一朵名叫子优的花……现在想起它,我的心里还会有些暖意,同时,依然是暖中带痛。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为什么我会对子优有那样的眷恋? 第二日,我还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儒轩就站在门外等了。一直到午膳的时间,我才乜着眼起身。郡澜给我说儒轩等了那么久的时候,我还真有些郁闷……看来终痕是非要见到我不可了!最可怜的是儒轩…… 吃过午膳,我就走了出去,儒轩在门外站着,低着头,不知看哪,反正他的视线没瞟到我脸上。我一脸坏笑地走了过去,不知不觉心情大好,什么烦恼也没了! 我刚想拍拍他的肩,他一下子就闪出了十丈开外,拱手道:“公子,请随属下到阳苑一趟。” 我耸耸肩,“嗯”了一声,快步走了上去。但他可不傻,他一见我上前,他也走。他背对着我,却知道我的步伐快慢。总之,他与我的距离,一直保持在十丈左右。 心里有些憋,不过很快我就转移了注意力,想着要怎么与终痕说话。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又绕回了同一个问题:终痕是终痕吗? 没一会儿,阳苑的牌子就出现在眼前。儒轩站在门边,道:“公子请。” 我刚迈出一步,他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轻功不错! 剑穿日都游,惊艳全城【5】 往里边看去,阳苑的大厅里比上次来的时候敞亮许多。终痕则坐在大厅中央的长椅上,在他左边的,依然是那朵开得无比摄魂的子优花。大厅的装饰换了,何时换的?子优花的所在之处,不再是固定不变的。今日的,子优花……似乎比往常小了许多,看起来黯淡无光…… 正当我犹豫着要如何开口、要不要走进去的时候,终痕开口了,道:“衣儿,进来。” “啊,哦……”我愣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走到他面前,拱手道:“参见王爷。”看着他一身白衣胜雪,慵懒俊逸的模样,我突然失去了前几日的盛气凌人……就像是丧了家的犬儿,无比自卑、无比低下。 我低下头,不敢去看第二眼他的脸。白色的长袍衬得他的身形更加完美,明明是平素的白袍,在他身上却好像是发了光似的耀眼。他脸上挂着最最平常的笑容,酒靥也没有露出很多。这个样子,迷得我神魂颠倒…… “不必多礼,”他倒也不在乎我叫他王爷,“今日,你陪本王出去散散心如何?” 散心?我不解道:“王爷词言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他很淡然,“不过,本王想去的,是日都的名景——元心湖。” “这……”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王爷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要是运动过度可会伤身的!况且,况且王爷的伤还在心脏处,一不小心就足矣致命……” 终痕轻笑了一声:“衣儿,你是在担心本王么?” “臣下不敢!臣下是在担心,若是王爷出了什么岔子,恐怕臣下性命不保!”被他这样一问,我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头也更低了。我是如何说出那样的话的?真想抽自己几巴掌!怎么能想什么就说什么呢!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我面前,伸出修长白皙的右手,食指与拇指轻轻捏住我的下颌,轻轻抬起。他的动作看似很轻,实际上他手上用的力气,另我无论如何挣扎,都会被他轻松抬起。所以如果现在有旁人在场,大家一定认为我是毫无反抗的!我冤! 我的视线被迫与他撞在一起,他眼里似水般温柔的波澜令我全身无力,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他笑着,垂下眼睑,慢慢地靠近我的唇……正当我快要闭上眼睛享受他给的美好时,他身形一闪,不知何时,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潇洒地坐在了长椅上,手在拨弄着子优花。 他的手一松开,我的身子像是一滩烂泥,差点儿倒在了地上。好在我定了定神,站稳了,但脸上的温度迅速升高。因此,我的头低得恨不得埋进地里! 他轻笑,道:“依着方才衣儿的举动,本王终于知晓衣儿心里想些什么了!”他说着,又站了起来,拉过我的手,准备走出阳苑。 我的举动?我什么举动了?我太冤了!我一定要镇定,居然被他摆了一道!他手心的温度有些凉,尽管感觉他没用多少力气,无论我如何用力依然是拔不出来。他究竟练了什么邪功?怎么这么神奇?难道说……我脸一红:是我自己本身就不想拔出被他握着的手? 马车已经停在了王府外边,蒙初恭恭敬敬地站在马车旁迎接王爷。蒙初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终痕牵着我,走到马车旁,随后一把横抱起了我,进了马车。而我却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也不动一下。 马车的八根金黑柱顶着长长的红纱,红纱约有十几层,但都被一个黑红色的“阳”字绣在了一起。周围没有随从,只有蒙初一个人孤单的身影在马屁股前驾车。 而我坐在马车中,脸烧得通红。终痕将我抱进马车后,就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他双手搂着我的腰,样子好不暧昧……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笑,在他的脸上漾开,深深的笑靥印在他的脸上。他笑得,不是一点点的邪恶。 无声中,我不看他,只看他的手。趁着还在下山周围无人的时候,要尽快换掉这个姿势!我相信马车外的人一定能看到红纱里的“景色”,这样多丢脸啊? 剑穿日都游,惊艳全城【6】 终于,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我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终痕一声不吭,就一直盯着我看。我看了他几眼,他还是保持着看我的姿势,不变。我感觉到我的脸又要烧起来了,所以马上找了个话题,道:“那个……怎么周围都没见随从啊?不是方圆禁地都不能有人接近吗?” 终痕终于收回视线,缓缓得扫视了周围一圈,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一个黑影。那个黑影在树中,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阴影呢!我恍然大悟,原来保护他的人都在周围潜伏着! 可是……我道:“可是,若是刺客隐藏在人群中怎么办?” 他见我这么问,立马又笑着望着我。我脸一烫,知道我又说错话了!立马为自己辩解道:“那个,我怕死……” “哦?衣儿可是怕死之人?”终痕笑着,边说边抬起了我的左腕,厚厚的纱布还参杂着些药香,药香越浓郁,就越能证明它已经很久很久没拆下来过了。当日口口声声喊着一起死的“英勇壮士”,不正是我本人么? “啊,自从经历了这个,”我指了指手腕,“我就开始怕死了!” “哦,”终痕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衣儿今日身子不适吗?” “嗯?什么?”我不解。 他笑着,放下抓着我手腕的手,靠在后面的垫子上,望着我,道:“昨日儒轩说,衣儿的身子一个月可都有几天不方便呢!” 我一惊,真想悔恨地狠狠拍一把自己的脑袋!怎么连这个都忘了?这可是我自己撒的谎!不过立刻我又镇定了下来,干笑道:“呵呵呵呵……多谢王爷挂心,臣下现在感觉尚好。儒大人没转告王爷吗?臣下之病,可是阴晴不定的,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会发作呢!万一呆会发作了,王爷不能怪罪臣下啊!” 终痕的笑脸一直不变,凑进我,嘴唇在我眼前一张一合道:“怎么会怪衣儿呢?若是衣儿倒下,本王定会亲自抱着衣儿回王府中好好休息的!不知衣儿睡着时,会不会知道本王做了些什么呢?” 一听他这话,我的脸色刷白刷白的,一下子温度就全降了下来!我连忙摆手,道:“不劳王爷大驾,臣下觉得今日身体并无大碍!应该能陪王爷玩得很尽兴!再说,若臣下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让蒙初拖着臣下回王府就行了!怎敢让王爷亲自动手啊?” “衣儿,”终痕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声音也带着霸道,“只有本王能抱你!” “只有本王能抱你”?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愣愣地坐在车上,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终痕又恢复了正常,轻笑道:“衣儿,你不喜欢本王么?” 我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颤抖道:“王、王爷,臣下是男子……”终痕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说话都说得跟往常不同? “本王可记得上回衣儿说,衣儿是断袖的?不知,衣儿还记得否?”终痕依旧带着邪笑,我却没感觉他有什么要杀我的动机……是他藏得太深,还是我已经被爱蒙住了双眼? “王、王爷……”我颤抖地喊出了几个字,却接不下下文。 “本王没告诉衣儿,本王也喜欢男儿么?当日衣儿亲吻本王的手,是不是对本王表白呢?那……如果说本王接受衣儿的告白呢?”他的手指在我的脸上摩擦,“衣儿,是否会嫌弃本王?” 我欲哭无泪道:“王爷,臣下当时说的都是玩笑话!王爷切莫放在心上啊!”断袖,断袖,断袖?我真该死!怎么说出那样的话!要是终痕真是个断袖,那我…… 终痕眼神一凛,刺得我心慌慌的:“衣儿,你是在开玩笑,本王可不是!”突然,他又温柔了下来:“本王,要定衣儿了!” 听着他的话,我的心中却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应该不是终痕吧?应该……是冒牌货……但是为何,他又能牵动我的心呢?难道……我真的爱上了冒牌货? 剑穿日都游,惊艳全城【7】 “那还真是多谢王爷厚爱!”我皮笑肉不笑地抽搐着面部道。 终痕眼神里闪着些惊讶,不过只有一瞬间,那一瞬间后,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凑上前,在我的唇上印上一吻,道:“本王会好好疼衣儿的。”他的声音不柔媚,却温柔。一点儿也不像断袖的声音,虽然我没听过断袖的声音……听着他的声音,心里还觉得他应该是个正常人……若他不是终痕,那随意玩玩儿,我又有何损失? 我扯了扯嘴角,放下了心,在我梦寐以求的唇上,印下了一吻。唇未离开,我刚想深入,他便伸手捧住我的脸,往周围看了看,道:“衣儿,你的胆子真大。” 我先是一愣,但看了看周围后,我的脸本能得红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街市了!我能感受到周围的人看到这一辆极其罕见的豪华马车中的“景色”,是什么感觉……我已经察觉到马车周围的人们都像被定住了一般,看着马车中两个白色的身影。 意识到我的“大胆”后,我面部改色,却假装镇定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终痕则是偏过头,一直盯着我看,眸中温柔且带笑。我瞥了他几眼后,见他依然保持着那动作,便红着连转向了街市。 日都的人虽然很多都没见过那些达官贵族本人,却精通那些人的标志。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金挚阳的标志了。因为灭了赫奇,执日王的威望在民间飙升,我想不仅仅是日都的人,全金影国的人都应该会知道执日王的标志。 这下,日都街道上的人们在看到这辆马车后,全都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内的我与终痕。前几回用王府中的马车时,街道上的人们反应也没这么大啊?难道说,终痕身上还有标志性的香味不成?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马车终于抵达目的地——元心湖。 日都的人们都不敢靠近这辆马车,但金挚阳可是全国人民最神秘的偶像,但凡是听过他的名字的平民百姓,都未见过他的容貌。在传言中,终痕可是美得如神祗般存在的人!日都的人疯狂地、无声地追逐着这辆马车,不知不觉,跟在马车后面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这会引起暴动吧?我不禁这样想。这么多人,待会要是这么大群人都拥上来,我和蒙初应该会死无葬身之地吧?我为自己抹去了一把冷汗。 终痕翩翩然握住了我为自己擦汗的手,站起身,走出了马车外。他一出马车,我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倒吸气声!等我也站在马车外时,人群中早已有人昏厥了过去,却无人上前大喊大叫。 我转头看着那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人群中也有人盯着我看。心里有些害怕,偏了偏头,看看终痕。他还是一脸淡定的表情,仿佛周围谁也没有。 我刚想开口说话,终痕侧身将我横抱了起来,跳下了马车。我几乎能想象到后面的人们心中会有怎么样的想法。如果大家觉得终痕的断袖之癖不可原谅的话,他可就算是失去了民心呐!这对将来……十分不利…… “衣儿,乘竹筏吗?”终痕轻轻将我放下,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在我的脸上喷洒。这一举动无非又让我面色通红。 我推了推他,移动了距离,道:“不乘不乘。”也奇怪,此时他怎么又这么无力了? 终痕一声轻笑,道:“衣儿,害羞了?”他下一个动作,又打破了我原本的想法。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伸出右手搂住我的肩,唇在我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记。 “王爷,您在众目睽睽之下能收敛点儿吗?臣下都未敢让天下人知道臣下的性好,难道王爷一点也不在乎?”我有些无奈地看着终痕。若他是假的,毕竟他败的是终痕的名声……对对,我一定是这样想的! 剑穿日都游,惊艳全城【8】 看着终痕,他面上的笑跟深了。在我们正前方的民众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如此绝丽的画面! “本王想乘竹筏。”他道。 “祝王爷玩得愉快!”我对终痕拱了拱手,欲退下。 就在我有些失望,却也觉得一丝丝轻松时,终痕上前捉住了我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挣扎依然没有显著的、甚至是一点儿效果也没有。就这样,我被终痕拉着乘上了竹筏。儒轩则当上了船夫。 站在竹筏上,看着碧绿空洞仿若一潭深渊的湖水,我心中又浮起了恐惧。越是看它,我的身子就越抖。 聪明如终痕,他早看出我的害怕,将我抱在怀中。终痕说什么,我听见了,但很快又忘了。思绪停留在自己遐想的空间—— 那一日,我与金挚炎在元心湖上乘竹筏。我掉下了水,挚炎亦下水,只为救我。当时被水呛得难以呼吸的感觉仍然记忆犹新。 还有我帮他整理头发、衣衫,我们两只落汤鸡一同走进无字亭中与陆书豪、王问也对画对诗。 可如今,挚炎远在征途,而我,漫无目的地存活着…… “衣儿?衣儿?”有人在叫我。这个声音好熟悉! “衣儿?你怎么了?衣儿?” 在终痕叫了“我的名字”不知几次后,我终于缓过神。不知何时,我已经站在了岸上,可却是在终痕的怀中。我的身子,已经不再发抖。这次还没有接近元心湖的中央,还没感受到“人在画中游”的感觉…… 终痕见我看他,便不再笑了,严肃道:“你方才,是在想他么?” “他?”我道。 “金挚炎。”他没有叫五皇弟,而是直呼其名……声音也不似以往的沉稳,仿佛,带着什么我不知道的味道?不过,更让我关心的是,他是如何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的?难道他有读心术吗? 见我不语,他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你是我的人,你不能想别人的……”他的表情哀伤得近乎要绝望的样子,让我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但庆幸的是我还未失去理智,我推开他,玩世不恭地笑道:“白衣不是王爷的人,白衣可是昭福公主的人呢!” 他长臂一伸,我又掉进了他的怀抱:“本王说是,便是!” “这个由不得王爷做主。”我笑道,赶紧转移话题,“王爷,不如我们去那边的无字亭看看吧?” “好。”这回他倒是答应得干脆,但手臂像加了把解不开、打不破的锁一般环绕在我的腰上,我却挣扎不得,只好悻悻向亭中走去。 亭中的所有人都看着我与终痕,不,确切地说应该是看终痕顺便瞟到我。看着我们要向他们走去,他们不是后退就是整理衣衫发型。面对王爷,可不能有什么不妥!万一一不小心被王爷看上了,指不定第二天就能升官发财呢!而且这王爷可不是一般的王爷!终痕可是大王爷!王爷中的头儿! 待我们走完无字亭的台阶后,亭中的人们走往后退到了无字亭的边上。其中我看到了陆书豪不适合“扮演”文生的小黑脸,和王问也一看便知是个才女的秀气小脸。不想如今还能再见面,却,觉得没什么必要套近乎…… “草民参见王爷。” “民女参见王爷。” 这些人倒是懂得些礼仪,陆陆续续地行起了大礼。 终痕不语,却笑看我。刚开始我不解,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就只盯着我看。我看看地上跪着的那些人,一个个浑身上下都有些发抖,我才豁然开朗。 虽不知我的猜想是否正确,但是如今也只能这样了:“王爷让各位起身,不必多礼。” “谢王爷!”众人又起身,但头都低得恨不得与地面相接。 剑穿日都游,惊艳全城【9】 我看见石桌上画了一幅画,走近,拿起画看着——与上次的画景不同,却看得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离湖中心还有一些距离,翠山碧泉为背景,小小竹筏上两抹白影,亦真亦幻。明明是草草几笔,却将终痕身上存在的气质画得淋漓尽致。美中不足的,是那气质非凡的人却没有明显的五官。 我偏过头,看了看头低得看不见脸的陆书豪,走到他的身边,问道:“陆兄,你的画依然如此绝妙!怎么不画出王爷的五官呢?没有五官的人,可是这幅绝美画上的不足啊!” 虽然看见画上终痕搂着我的身影,我的内心便燥热起来,不过还是被我“即兴创作”的“冷心法”给制住了。 陆书豪上前,拱手鞠躬道:“大人,‘陆兄’一词可是万万叫不得的啊!草民回大人话,今日草民一见王爷,惊为天人!实在不敢用潦草画技亵渎王爷的高贵之美!” 我放下手中的画,上前扶起他的身,道:“不必拘礼,我们是朋友。” 陆书豪这才抬眼对上了我的眼睛,我朝他一笑。但我感觉,他眼中的神色,甚是复杂……不知为何,我觉得今日的他有些奇怪。 “不敢当,不敢当!”陆书豪急忙摆手,刚才一闪而过的平淡仿佛没有存在过。他边说着话,边瞟了一眼我身后的终痕。 我也转头,看了一眼终痕。终痕眼眸温柔如水,倒映着全是我的影子。不过,他见我看他,便缓缓收回了眼神,拿起桌上的画,观赏了一会儿,道:“好画,好画。” 周围的一切仿佛凝固在那一瞬间!终痕的声音在空气中扩散、扩散,那声音冰冷得仿佛冻住了一切! 围观的民众目不转睛地盯着终痕看,蒙初在亭外瞪大了眼睛。 我还反应不过来,陆书豪是如何从那单薄的身子中变出一把坚硬长长的剑的!陆书豪轻轻推开我,又在众人放松的一瞬间手拿着长剑直指着终痕的咽喉!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陆书豪的眼神!那冰冷的眼神,仿佛在哪里见过!具体是哪里,却有想不起来了…… 画……画……画…… 画在空中,被当作终痕抵挡的工具,毁成七零八落。 终痕面无表情,却不难让人察觉出他的平静。陆书豪招招致命,终痕却轻巧躲过。在蒙初还在诧异之际,终痕已接了陆书豪数十招了。 纵使是像被当猴儿戏耍的陆书豪,依然表现得不气愤、不气馁,一招未落、一招又起……终于,蒙初回过神来,立刻拔剑上前,挡住了陆书豪的长剑剑尖。清冷的剑色在阳光下闪耀,我抬起手遮掩。不料放下手后,陆书豪已经面无表情地跪在了终痕的面前,当然,是在蒙初的挟制之下。但陆书豪连一丝挣扎也无,仿佛被抓被杀都在意料之中。他若是死士,便是死士中最可怕的一种…… 终痕伸出手指,抬起了陆书豪的下颌,轻笑了一下,道:“初,带他回王府。” “是,王爷!”蒙初得到命令,一刻不缓,直接压上了陆书豪离开了无字亭。潇洒、干脆的背影在风中远去。 他们离开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除了周围人惊呆的表情外,甚至连血迹也没有留下。这件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见的刺杀事件就此落幕,我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终痕似司空见惯般,向我走来,搂着浑身冰凉的我。 “本王定要好好罚他,他竟吓着本王的衣儿了!”终痕面带笑意,玩笑似的说道。 我怔怔地看着终痕,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身旁的王问也已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她惊叫着冲向我,拉着我的长衫,跪在我的脚下,惊慌道:“公子!白大人!书豪不会武功的!那个人不是书豪啊!” 我依然说不出话来,而终痕却在无形中将王问也震出了三丈开外。王问也落地时,捂着胸口喷出了一口鲜血。临昏迷,她依然不甘不愿道:“我……民女……怎么,可能……害白大人啊……” 剑穿日都游,惊艳全城【10】 没有人说她害我,我想,刺杀终痕应该是株连九族之罪,王问也她,定不想连累了她的家族。可是,她说陆书豪不会武功?那方才那个拿剑刺杀终痕的人,又是谁?何况,能画出那一手好画的人,除了陆书豪本人,又会有谁? 说到武功,方才,我才真正感觉到,终痕是有多深藏不露。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在陆书豪那样猛烈的攻势下,他竟还轻松自如地躲过? 若他有心害了金影国,那么,金影国必亡无疑…… “衣儿,”终痕搂紧了我的腰,我顿时贴在了他的身上,心跳加速,“你要相信我的,知道么?” “什么?”我不解道。 终痕一笑,深深的酒靥露出,道:“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的终痕,而你,是我的衣儿就好!” 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我依然不解,遂不语。 终痕搂着我,边向人群走去,边道:“衣儿不是觉得我不是终痕么?现在我突然想明白了,我就是终痕,终痕,便是我。” 意思,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很明了吗?他是终痕,或许,我小看了他的聪慧。或许,他早已猜到我怀疑他什么。所以,才借此机会说出这句话。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真相,说与不说,又有何重要呢? 密密麻麻的人群见终痕的笑,都愣在了原地。率先清醒的人,见终痕朝他们靠近,都自发地推开了身后的人,让出了一条宽大的道路。 终痕不禁自豪道:“将来,这些都是本王的子民。” 我惊讶地望着他,他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储君未定,终痕现今口出狂言,若是让父皇知道了,终痕离储君的位置恐怕就要远上几尺了! 终痕温柔地望着我,笑道:“本王日日都说这些话给父皇听,父皇早已习惯了。” 原来,终痕也有看穿人心理的本事! 待我们走到马车前,儒轩稳稳当当地飘落在马车上。想必,他一直都跟着他家王爷吧!不然,怎么可能出现得如此即使呢? 终痕横抱起我,上了马车。众目睽睽之下,我的脸立刻烧成了赤红。 马车穿过了人群,踏上了回王府的道路。 我坐在终痕的腿上,却无法挣扎。他是终痕……就算他说的是假话,我的心随着他而跳动的事实却是无法改变的。 “衣儿……”沉默一阵后,终痕突然开口。我偏过头,视线与他撞在一起。他深邃的眼眸中包含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情感。 今日,我们的日都游便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衣儿。”见我不应他,他又再唤了一声。“衣儿”虽不是我真正的名字,但我真想永远听他这样唤着……他的声音对我来说无疑又是一个致命的吸引。 “嗯?”我看着他,呆呆道。 他搂着我的双臂突然用力,头埋在我的颈间,温热的呼吸洒在我的脖颈上:“你相信我吗?” 我刚想回抱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嗯?” 终痕道:“衣儿,我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你愿意吗?” 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是否是我的幻觉,我沉默了…… 马车已渐渐上了日南山,周围人群的呼吸声已经全部消失,只剩下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原本笨重的声音,却在此时,无比清脆。 我的双手轻轻搭在了终痕的腰上,微微一笑,道:“难道王爷想被留下喜好男风的骂名吗?”金影王朝历代君王喜好男风的并不多,史书上记载的,似乎只有六位。 横锦帝金民,怀文帝金河淋,正钢帝金权振……这些都是金影王朝历史上最最有名的君王,他们骁勇善战,政策开明。美中不足的,便只有喜好男风之向了。 记得当时父皇告诉我这些时,还翻出了一些这些君王的男宠画像。看得我当时没呕出来,那一个个男人竟长得如花似玉,整就是个娘娘腔。更有甚者,还翘着兰花指,扎着金钗头,向皇后似的。不过,这样足以证明那些喜好男风的帝王是如何宠爱他们的了。 泪是东阁门,禁你一生【1】 难道……终痕会是他们后继之人吗?终痕将来会当上皇上,这是朝中大臣皆知的。若是传出去终痕的性取向有问题,不知是福还是祸…… 终痕轻咬着我颈上的肉,我浑身不禁颤了一下。终痕道:“历代喜好男风的帝王都是名帝,多我一个,何妨?” 在我彻底招架不住时,马车外的儒轩救命似的低声道:“王爷,公子,王府已至。” 终痕一听声响,缓缓地将头从我的颈中移出。我的颈间突然一凉。终痕笑着望我,手臂从我的膝关节底下穿过,将我抱起,走出了马车。 腿上有伤,也不是这样照料的啊…… “衣儿,本王要去看看那刺杀本王的犯人,你也去吗?”终痕道。 我望着他的侧脸,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一起。”回答完后我就呆了。终痕是个祸害啊!祸害!我怎么连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呢!真是不该啊……不过,转念一想,我心中不也正有疑惑么?陆书豪为何刺杀终痕? 一来,上回见他时,他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很爱王问也;二来,从他的家世来看,他与终痕无冤无仇;三来,这次见他,他怎得没有上次一般对王问也百般呵护了? 不止这些,还有很多疑问,要弄清楚。 儒轩在前面带路,终痕抱着我,仿佛我只一团没有重量的棉花,一路上手连颤都没颤,我也没稍稍丢下甚至是一点点。突然回想起他在无字亭中与陆书豪对战,看来他的战神之名并不是虚传。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我现在才发现,他在我的身边,我却连他的气息都感觉不到……也只有武功如此之高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了。 “王爷,臣下可以自己走……”我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 终痕一笑,道:“无妨。”仿佛我是在怕给他添麻烦才这样说的。其实我不是,我只是觉得被他抱着有点不舒服,还不如自己走着舒服…… 终痕没有放下我,依然向前走去。明明走得很快,他看起来却一点都不累,还很优雅。只是,他怎么会在自己的王府中走路呢?平常,不都应该是乘步輦的吗? 执日王府中有很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我只人得几个地方。王府大得像个迷宫,我也不敢到处乱跑。 长廊中的景色处处不同,却处处相接甚妙。穿过几十个丽景后,一座高雅却略显得清冷的小苑出现在我的眼前。 刚到下了阶梯,到小苑的门口,蒙初就出现在了我与终痕的面前。蒙初低着头,拱手迎接终痕。在终痕面前的蒙初,让我觉得他并不是个傻子,而是沉稳冷静的人。终痕走进了小苑,蒙初走在终痕前面,为终痕打开了大门。走近了我才注意到,这座小苑的名字叫“博林”。 博林苑中,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却无杂草丛生,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但是此时,却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蒙初为终痕打开了博林苑大厅的门,纵使是无人居住的地方,暗红色的木门打开时也没有阴森森的“吱呀”声。与普通的地方一般无二。 终痕踏进大厅的那一刻,四周顿时亮起。我看了看蒙初,他正在门的另一侧不知在鼓捣什么。想必,这亮光一定是他弄出来的了。 苍白的光照着大厅中央十字架上架着的披头散发的男人,在光线下,他白色的里衣显得格外凄凉。黝黑的脸庞中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闪着亮光。没有恐惧的神情,没有惊慌求饶的喊声,没有特别怨毒的眼神……他就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根本不把固定住他的手、腿、腰的带刺的铁链放在眼里。他只需稍稍动一下,鲜血就会汨汨流出。 同样的容貌,同样的身材,乃至同样的肤色,与上次见到的陆书豪,一模一样,却仿佛少了什么。 泪是东阁门,禁你一生【2】 终痕轻轻放下我,对我温柔一笑,转而对陆书豪道:“你为何要刺杀本王?”终痕的声音化成一根冰凉的针,刺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陆书豪双眼不知望着何方,不说话。甚至,连一丝丝声音也未发出。 我走近陆书豪,陆书豪的视线落在了渐渐靠近他的我身上。待我离他只三尺来远时,我站住了脚,道:“你不是陆书豪,对不对?” 很明显,他的眼中闪着惊讶的光,但转而又化作平淡:“我是。” 他的回答,让我愣在了原地,不知下文。他是陆书豪?可他的气质却与上回见到他不同了!他是平民书生,被王家选中做夫婿,对王问也百依百顺。原本他就是个内敛心细之人,同时具备了苦读圣贤书未经世面的单纯,如何能有这处变不惊的大将风范?纵使是朝廷中的大臣,也未必会有如此的镇定之态! 一个人,不可能相差这么多的…… 凭我一人之念,实在不足以说明什么。 终痕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我的身后,轻笑一声,道:“衣儿,不管他了,我们去用膳。”终痕说着,不容我反对,就抱起了我离开了博林苑。 终痕,怎么如此奇怪?他难道不在意这个刺客吗?为什么我觉得,陆书豪的身上藏着很多很多的秘密?终痕他……一点都不在意吗?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终痕已经带我到了阳苑中。膳食已经在方形的大桌上摆放好了。 终痕轻轻放下我,在我屁股碰到硬冷的檀木椅子后,我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面对着一桌的饭菜,我却无法下咽。 终痕坐在我身边,亦不吃,一手撑着头,慵懒地望着我。他的双眸中仿佛只能容纳我一个人,看得我十分不自在。我放下碗筷,坐直了身子,对终痕道:“王爷对那个刺客有何看法?” “没有。”终痕笑意浓浓,回答道。 “没有?”我愣在桌前。 “嗯,”终痕凑近了些,“衣儿,今晚,睡这吗?” 话落,我的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稳当当地。我震惊地看着终痕,脸上顿时浮起了两片红云:“不不……不不不……” 终痕轻笑,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了我的下颌,在我的唇上印下一吻:“本王不勉强你,等何时,衣儿自己愿意了,告诉本王便可。” “不……不不不……不……”我的嘴角颤抖着,刚才的忧虑都烟消云散。我飞速站起身,这地方没法儿再待了! “多谢王爷款待!那……臣下告辞了!”没等终痕回话,就立马就没影儿了。 一口气跑回东阁显然有些吃力,我手扶着长廊上的红柱气喘吁吁。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如此暗了呢! 郡澜从东阁厅前跑出来迎接我,看着我满头大汗的样子,郡澜额前的两条细眉又紧紧拧在了一起:“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她的声音有些焦急。 “没什么……”我笑道,“呼……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听说……有个人刺杀王爷!那人有没有伤到你?”郡澜果然不关系他人,只关心我。是终痕被人刺杀,而郡澜却只问我有无伤着。这话若是被儒轩听到,儒轩铁定不舒服…… “没有没有!”我连忙摆手,“我好好的呢!时辰不早了,我要沐浴就寝……”我傻笑地望着郡澜。 郡澜无奈,叹了一口气后,道:“上楼去。” 我连连答应了几声,走进了东阁。 寂静的夜中,我心中仿佛落了个千斤大石,怎么也睡不着。不过下半夜我就顶不住困意了,闭上眼,沉沉睡去,直至第二日午时才起。 “早膳……早膳……”我乜着眼,迷迷糊糊地望着房间中郡澜的身影,含糊不清地喊道。昨天也没吃多少,一夜过后,我饿荒了…… “该午膳了……”郡澜敲了敲我的脑袋笑道。说罢,她将我从床上拖起来,穿鞋、穿衣、漱口、洗脸、梳头什么的,一点儿也不马虎。 泪是东阁门,禁你一生【3】 在东阁下了搂,午膳的香气扑鼻而来,我对着大圆桌就是一阵疯狂地扫荡。好在身旁只有郡澜在,再怎么没形象,也无所谓。想起来,银儿至今都未原谅我呢…… 突然,郡澜慌慌张张地从外边跑进了大厅。此时,我正坐在大厅中央悠闲地品茶。 郡澜上前,她的手抓着我的手用力一扯,我的屁股立即离开了座位。接着,她对我的脸又是掐又是捏的,神情还无比恐慌:“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什么我是谁?你怎么了?郡澜?别捏啊!好痛!放手……放手!”我不解道。我拼命用手制止她的动作,却发现我的力气根本就不及她。 在她看向我的眼睛的一瞬间,手中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道:“你是玉儿?” 我四处张望了一番,才答道:“是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的?说的话也莫名其妙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郡澜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还好你的眼眸……师父曾说,你的眸色与眸中的纹路是无人能仿的。” “什么?你在说什么?”郡澜说话的声音甚小,我听得不是很清晰。 “我今日出了东阁后,不知为何,王府中的丫鬟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觉得很奇怪,于是我便问了那些人。岂料她们说我忘恩负义,说‘白衣公子对你如此之好,你为何要背叛他?’我听着也纳闷……” 原来,府中的人都在传:郡澜出卖了原主白衣,让白衣入了博林苑。博林苑在执日王府中是囚禁人的苑子,金影王朝的王爷府上都会有这么一个苑子。至于出卖的原因,便是不成文的“白衣刺杀王爷”了。“白衣”入了苑后,郡澜就讨好依姑娘。依姑娘让郡澜给自己打扮成白衣的样子,这样,府中“王爷喜好男风”的传言就被覆了下去。 现在,大家都认为我是“白依”……当然,郡澜说时省略了很多话。比如“白衣原住的东阁也便成了依姑娘可选择的居住地”等等。若真是如此,恐怕白衣的所有东西,都是依姑娘的了吧? 终痕……甜言蜜语你会说,戏你会演。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消息传得如此之快?难道,你本就无所谓我是否知晓?难道,你再次编好了一个谎言来圆前一个谎?如此,叫我如何再信你…… 为何你给的美好,总是不能维持久一点…… 我甩甩头,不再去想这件事。身旁的郡澜双手包围住了我紧握成拳的右手,仿佛在安慰我,给我面对的勇气。 我朝郡澜一笑,道:“无事。我现在就去‘白终苑’看看,现今的白依究竟是如何。”上回郡澜告诉我,白依被终痕禁身在白终苑中。当时我的心中还有些窃喜,只是,我太笨,怎么没想到终痕如此爱她,怎么舍得伤害她? “我也去!”郡澜上前道。 我推开了她的手,道:“我自己去就好。放心,她武功没我高的……”想起武功,那次白依被我打成那样,想必终痕的心一定很疼吧?说不定,这就是他对我的报复呢!可是,如此一来,他不就是对我对他的感情心知肚明了吗? 我在心尖苦笑,他如此聪明,我的掩饰,怎能逃却得掉?或许,那个刺客,也是终痕安排的呢……或许,终痕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只待我傻傻上勾。 郡澜没再阻止我,我大步迈出了东阁。 周围的流水、建筑、花草,在风的吹动下上翘下弯,仿佛在吃力地嘲笑我的落魄。而此时,看似没有尽头的长廊中,出现了一个踽踽而行的身影。 他望着我,眼神里竟是无限怜惜。他对我的情感,傻子也都能看得出来了——蒙初。 看着他,我突然觉得没有什么好感伤了。嘴边一扯,一个云淡清风的笑容在自己的脸上绽放:“猪,在此遇见真巧。”不过,即使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有什么好感伤”的了,我的心依然是在感伤。这是思想想难以控制的情绪,由心而发的情绪。借此,我便说出了蠢话。 泪是东阁门,禁你一生【4】 什么叫“在此遇见真巧”?王府就这么大,对于轻功出神入化的蒙初来说,他在哪儿都不是“巧”。也许他现在还在这儿晃啊晃的,一眨眼,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公子,王爷……找您……”蒙初的眼神与我的视线相撞,他迅速低下了头,声音不知从哪儿幽幽传来。 “本公子今日不方便!回去告诉你家王爷,若今日执意召见,或许本公子在去见他的路上就会倒下。”我极力保持着玩笑似的口吻,但念至“你家王爷”时,我的声音还是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蒙初没再说话,就站在原地。他……也是不想让我见终痕的吧? 客套话是要说几句的,说完之后,便可走人了。蒙初剩下的任务,也只有传话了。我缓缓从他身边掠过,带走的,是随风而至的细细沙尘,和风中传达的什么东西…… 我的步伐一直至到达白终苑之前都没有慢下来。到了挂着“白终苑”三个大字的苑落后,我停下了脚步,嘲讽般凝望着这三个大字。 白终苑,白衣与终痕的苑落……正如玉然宫的白玉苑。可是白终苑生来就是不平凡的,它的含义随着历史改变。后来啊,它变成了白依与终痕的苑落。而如今,在我眼里,它却像个死牢,会囚禁我或是其他对终痕痴迷的人一直到白头命终。 我冷冷地勾起了嘴角,一脚踹开了大门。里面是熟悉的景物,是熟悉的建筑。来来往往的是训练有素的奴婢们。她们见到突然闯入的我,却视若无睹,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随着一声脆响,白终苑大厅的门被打开。上次在白终苑为白依诊脉时见到的侍女在门旁,望着我。她眼中有些惊讶,但随即恢复平常。时隔已久,我早已忘记了她的名字。 她一身素衣,温柔无比,踏着细步,缓缓向我走来。走到我面前后,欠身向我行了一个礼,道:“公子有何贵干?”她的口气不是很好。 我慵懒一笑,道:“来此当然是找依姑娘,莫不成,是找你?” 她先是愣了愣神,但很快恢复镇定,道:“兰微愚钝,望公子见谅……公子若找依姑娘,那便请公子到里面小坐一会儿。奴婢这就叫姑娘出来。”原来她叫兰微。 先前终痕下的禁足令,恐怕现在已经罢了。白终苑中的物件雕塑,还是令我无比怀念。这里的东西,丝纹未动,一如当日。 不一会儿,纱帘后随着兰微一齐出来的,是一身浅蓝色纱裙的白依。看她的样子,也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 不过,更令我在意的不是她的打扮,而是她的侍女兰微。若我没有记错,白依在众人的形象中,是惧怕男人的。但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女扮男装且扮得出神入化的我坐在她的面前,她无动于衷也就罢了,她的侍女为什么没有觉得丝毫不对呢?问题出来了。 “依姑娘果然天生神韵,稍稍打扮,便是美若天仙!”我借机赞叹自己的容貌,“兰微果真侍主周到,主子的秘密,下人也心知肚明,且打理如此周全,甚好,甚好。” 白依却不在意我的讽刺,没坐在上座,而是坐在我身边的位置上。她的脸上,还留着些上次被我打致的痕迹。看得我心里好不快活! “白公子大驾光临,白依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不然如何能入白公子的眼呢?”白依笑道。 我装作惊慌:“万万不可这么说,依姑娘可是王爷的情人!怎能随意几句话就与白衣扯上关系呢?就算王爷同意,白衣也不敢当啊!依姑娘面若仙翎,白衣怎敢高攀?几个乡间纯女儿便能将白衣打发了!”我依然讽刺她。 “哼,”白依终于冷笑出声,“白公子此次前来,应该不是来闲谈的吧?” “是啊,白衣怎敢无缘无故就登门造访呢?”我笑道。 白依冷冷道:“那就请白公子开门见山吧!” 泪是东阁门,禁你一生【5】 我站起身,白依也望向了我。我朝她微笑着:“白衣此次前来就是闲逛,不闲聊。所以,白衣就此告辞。”说罢,我也没理会她如何回答,一箭步就走出了白终苑。 一个字:爽! 料她如何也想不到,我是来无聊的。谁规定一定要有事才能找她的?我父皇?就算是我父皇规定的,我也不守这规矩!心中痛快无比。 不过,现在的我已经达到了一个目的,接下来便又是漫无目的了。 不料,我在王府中万般无聊地闲逛一阵后,竟来到了汐荼花园。紫邪花香幽幽传来,令我心旷神怡。 我面对着紫邪花,盘腿坐在了有些枯色的草上。紫邪花,从未凋谢过。一年四季都是开着的。纵使上次被我一气之下拔光了花藤,现在依然是开的无比灿烂、美丽。越看这些大小不一、色调一致的花儿,我的心中却越是悲伤。 这些花儿,仿佛是有灵魂的。它们的灵魂却是残缺散散的,只有它们所有的灵魂聚集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但这个灵魂中,却带着无限的悲伤……仿佛一个旋窝,旋转着、旋转着,将所有的悲伤汇聚成一个看不见底儿的黑点。 “衣儿,身子不舒服吗?”不知何时,终痕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他至此,还在演戏吗?难道他还想无辜地告诉我,他不知道消息会传得这么快,其实他还想再瞒我一阵子的? 我转身,不看他。站起身子的时候,微微发麻的腿让我站地不那么稳,于是,我落进了终痕的怀抱中。这个怀抱依然让我心跳加速,不然,我就不会如此在意他的欺骗了。 我保持着状态,戏谑笑道:“真不走运,竟在此处被王爷逮到了!王爷莫急着赶衣儿,衣儿这就自己回博林苑去!”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小囚犯罢了。有一点点的利用价值,仅有一点点…… “衣儿……”终痕眼中顿时盈满了无限的悲伤,仿佛紫邪花的灵魂汇集而成的悲伤旋窝,差点让我陷进去。可是它来的不是时候,若是在昨日,我定会深深陷进!且会从今以后相信他所有的话,相信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不会伤害我的。我会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现在,是现在。 我也假装悲伤,微笑,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道:“王爷,衣儿也舍不得离开你。但假若衣儿不离开,博林苑中可就没有人为王爷圆谎了呢!”说罢,我转身就走。 终痕上前,捉住了我的手。高大的身躯附上了我的身子,他的双臂紧紧抱着我,好像不这样做,我就会消失。 演戏……我也会! 我转身,再抬头看他时,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大颗大颗的眼泪顺势落下。我哽咽着:“王爷,你的心好狠呐!衣儿做了什么错事?王爷为何要这样对衣儿?王爷是讨厌衣儿吗?痛恨衣儿?呵呵……呵呵呵……衣儿今生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喜欢上了王爷!王爷……您不喜欢衣儿可以,您打衣儿、骂衣儿也可以,但求您不要折磨衣儿的心好不好?” 终痕眼中带着无限的疼惜,伸出修长的手指擦干了我脸上的泪痕:“衣儿,不哭。我也喜欢你啊……”说着,他便对准了我的唇,吻了上来。 演戏?我想我早已分不清我究竟是在演戏还是在抒发自己的真实情感了! 或许,我就是在抒发自己的真实情感……我需要宣泄自己的感情……我藏不住了!我也不想再藏了!也许说出来,我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所以,我推开了终痕,扬起手朝他完美的脸上狠狠扇去。一个清晰的红印落在了他白皙的脸上。 我嗜血地笑着,眼泪不停从我的脸庞滑落:“从今以后,我再不会喜欢你!我再不会喜欢你!”猛然觉醒,感觉不对,又补上了一句:“男儿本就不该喜欢男儿,衣儿不想毁了王爷的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