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 第一章 “啊胜,你过来一下。” 陈老是旗东镖局的大当家,李广胜在他手下多年,除了陈老的儿子陈义辉,李广胜算是他最信任的人。 进到堂里,看到义辉也在,李广胜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镖局新接了一朝他趟镖,这李广胜是知道的,据说是要保护一个商队的货物到达青水,路程不长也不短,来回至少也得一个月。是个大买卖。加上最近镖局的生意实在不太景气,所以这趟买卖陈老重视得很。 陈老招呼广胜坐下后便开始交代这一趟镖的事情。 “这一趟责任很重,你和邓虎一起,再安排几个弟兄,好有个照应。” 邓虎年纪比广胜小,是七年前陈老在市集上捡回来的,那时的邓虎瘦弱得很,无父无母,在街头成天被人欺负,陈老便带了他回来。他只记得自己姓邓,虎字是他给自己取的,觉着威风。谁料现在也才十五,身体可壮实了,名字倒是没有取错。 陈老的嘱咐李广胜都一一应下了。 “你下去吧,准备下上路的行装,后天就出发。” 晚饭过后,该休息的休息,该回房的回房。院子里静得只剩下蝉的声音。 “大哥,为什么老爷到现在都还没有把镖局交给你打理。难道他还想着要把旗东交给义辉?”邓虎被老爷带回来后,那些刻薄人家的嘴巴还不消停,当时也才十七李广胜为他出了头,那些人再不敢说一个字。那一次后,邓虎就把李广胜当亲大哥对待。 “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李广胜在马棚里打理着,头都没回地答道,依然顺着马儿的毛。 “都多少年了,我来到镖局七年了,大哥,你少说也有十年了吧。”邓虎躺在马棚边的草堆上,跷着腿,看着天上的白月光,一边在感慨。 “十三年了。” “大哥,你没想过走吗?” 李广胜也抬头看着空旷的天。只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 “没有。”李广胜搁下今晚最后一句话,甩甩手转头便要走。 同样的问题,邓虎也在想自己的答案,很久才发现大哥走了。又被丢下! 出发那天,一大早地大伙就出发了,陈老和老管家财叔也都早早地出来送行。 陈老目送他们,抿紧嘴唇直到现也看不到他们,才松了口,摇摇头地说出一句感叹,“啊财,我老了。” “义辉少爷会争气的。” 听了财叔的话,陈老还是笑了,却不得不承认,“啊胜比那小子有担当。” “两位兄弟吃点吧,这是我们那儿的特产呢。”商队的张领队一路都很是热情,就大伙中途在大树乘凉这会儿又分了点糕点给他们这些行镖的人吃。盛情难却,李广胜接下了糕点,张领队又给别的兄弟送去了。 邓虎才吃了一口,就直夸好吃,就着所剩不多的水又吃了几口糕点。 “大哥,你说他们这押运的是什么东西啊,要得那么多人护送?”两人在大树下,正休息。 李广胜看了他一眼,使眼色叫他别胡乱说话,才压低声音对他说:“你看到他们的货箱么?”没等邓虎回答他又继续说道,“平常的商队哪里就只这么一点点,他们的人本来身手就不简单,却还要我们帮忙,只怕来路都是不简单的。” 邓虎吃惊又疑惑,“那这一躺岂不是很凶险?”不过这次压低了声音。 “凶险又如何,我们这一行本是如此。再说,老爷既然接了,自然有他的道理。我现在只想快点安全地把他们送到青水,”李广胜收起看向不远处的商队的目光,仰起头把自己靠要大树干上,舒了一口气说:“然后回去。” “哈,你莫不是想着人家段姑娘么!” 当下就挨了李广胜一记白果,“没有的事。” “不然我们走的时候,在街角她那么舍不得?” “你看错。”他早就和段姑娘说清楚了,两人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至少在他的心里是。自己的年纪不算小了,只是的确没有想过成家的事,他不急。 邓虎撇撇嘴,心想,你不喜欢,义辉可喜欢了。 “啊——”被扔在柴堆上,小姑娘的背被磕得疼得不禁低呼了一声,音都颤了。她正被关在观山县最有名的青楼——倚翠院的柴房里,蔡妈妈让俩手下带她下去,先放到柴房,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啊爹救不了她,是那些人下的陷阱,啊爹被赌场的人设计,最后自己被抢了来。 “在这好好呆着,别给我弄什么妖蛾子。”那手下看着凶猛,实际不过狐假虎威。鹃娘不禁感到一阵嫌恶,转开了头,完全不想看到那些人的嘴脸。 砰地一声,那扇门就被关上了。仅有的那扇窗也不怎么透光,昏暗潮湿,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悉悉窣窣的响声,鹃娘屈起了双腿,把头埋在膝头,抱紧了自己。 “金爷,我还你钱,别把鹃娘带走啊金爷!” “还?你还能用什么还?”一脚就把鹃娘啊爹踹开,“孩子长大了,就应该养家,再说,倚翠院有什么不好?蔡妈妈不会亏待她。”赌场的老板金爷边吹着茶水,滑稽的八字胡也跟着一动一动。 “金爷,求你了!我要带我女儿走!”说着啊爹就发了狂似的扑向金爷。 看见自己的裤脚被人攀住,戴金面露嫌恶。 “来人!拖出去。” 啊爹挣扎着还要说些什么,却已经被拖出了大门。后悔莫及,嘴里只喊着“鹃娘,鹃娘,是爹的错啊。” 已经赶了二十多天的路了,兄弟们都开始疲了,加上就快入夏,天气变得炎热,让人更是难受。 “李大哥,今天中午我们就先在这客栈歇一歇吧。”领队说。走了一上午,大伙都累了,这天太热了。 李广胜点头应下,吩咐邓虎去把车马都安置好。 才踏入客栈,李广胜就感觉不太对劲。客栈小二就热情地来招呼人来了,“客官吃点什么吗?” 这边领队就已对出声了,“先给我们几间客房。”说完回头询问李广胜,“李大哥想吃点什么吗?” 李广胜笑笑,都客气一路了,还真是个人风格呢,“都行。我们那些兄弟都不挑。” “行,那你就看着办吧,给我们上几道招牌菜。”领队又跟小二说。 不一会儿,邓虎他们就进门了。眼见邓虎风风火火地,咚地一声坐了下来,喊完“渴死我了!”就开始灌水。 终于舒服了,才咽了咽口水,开始说话。“大哥,还好再过几天就到了,都累死我了。”后半句话明显小声了一点,领队就在隔壁桌。 李广胜看着邓虎,嗯了一声。兄弟那么多年,一个眼神就能懂。邓虎立马收起了不正经,严肃起来。大概是有事要发生了。 另外几桌客人都有点太过安静,氛围有点紧绷。都是些汉子,就只一两个女人。这样都看不出来,简直是亏了自己行镖这么多年。 “吩咐下去,叫啊力和啊全在马棚那里守着,大家提高警剔。” “知道。” 领队刚离开一下,李广胜到门外找他,“领队,等下我们吃完就走,此地不宜久留。” 领队神色变了变,“怎么,是有什么事么?” “里面那 群人,不同寻常。” “小二,结账。” “好嘞客官,一共是六两银子。” “哎,客官要去哪儿么,不是要住店么?” 这回是李广胜回了句,“不住了。” 大伙上马就走。 店里的人,一个长脸跟那个壮实一点的大汉说,“头儿,跟不跟。” “跟上。” 整支队伍都加快了赶路的速度。“驾——”所有人都快马加鞭,连马匹都开始微微喘着粗气,似乎口干舌燥。 中午极大的烈日似乎加大了气压,大伙的头脑变得紧张,谨慎。李广胜抿紧了嘴唇,神色依然冷静。 才一钟刻都不到,大批人马正在逼近。在后方有不断追赶着的人马,地面传来震动,整个商队的马都变得有点急躁了起来。 该来的总要来。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大家喜欢的话,就给我留个言?多多指教:) 第2章 该来的总要来。 离青水还有不到七天的路程,对方眼看着就不好对付,整队人马一起也未必打得过,还不如拼一把。李广胜已经想好了,便向后头邓虎示意,让自己镖局的人留下来把敌人击退。 李广胜还不敢声张,压低声音,“张领队,如今对方来势汹汹,李某有一计,让商队先行,李某领着众兄弟挡着后面那些人。” 张领队也知道如今形势非常,点头应下,“那么,李大哥,咱们青水见!保重!”然后便率领他的队伍继续往前拼命赶路。 李广胜一个手势,剩下的兄弟立马分成两队,另外一队跟着邓虎,躲进了两边的树林。静候后方的敌人。 因为前方依然有商队的马蹄声,敌人并没有对留下的埋伏有所知觉。 谁知道商队的人还没有走远,马蹄声就已经更近了。 先发制人。 “杀!——”李广胜一声令下,兄弟们从两边冲出来,猛然向对方砍去。 对方马匹受惊,瞬时陷入了混乱。 李广胜已经冲向对方凶猛的领头。一刀下去,他却也用一刀回挡!果然是一劲敌。 双方交战,打得不可开交。 除了对方领头,还有几个小厮也缠着李广胜。 忽然,眼前一白,眼球火辣辣的疼!竟然撒辣椒粉,卑劣无耻!李广胜眼睛疼痛不已,眼泪止不住地流,根本无法看清东西。 对方趁着李广胜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想要不费力地就把这一劲敌给除掉。 大刀已经举起。 邓虎发现了李广胜这边的不对劲,连忙过来,把大刀挡下。 “大哥!” “看不见东西了,小心他们用辣椒粉。”李广胜只能靠听着声音勉强地抵挡着,一个不小心手臂被划到了,闷哼一声,把剧烈的疼痛忍下。 邓虎呸地一声,面露凶狠,“这帮狗娘养的!”领队那边情况似乎也不妙,到底如何是好,邓虎想。 还好刚刚并不是正面地被那一把辣椒粉撒中,停不住的眼泪让眼睛里的东西多少冲走了点儿,李广胜现在眼睛通红,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些影子,强撑着,对邓虎说,“现在好多了,别管我,去帮张领队!” 邓虎皱眉,其实还是放心不下大哥,但是领队那边不帮不行了。帮忙干掉身旁两个小厮,邓虎又冲了过去。 李广胜靠着这些光影撑了好一阵,但手臂上已经失血太多,有点乏力。 在溪流边的栈道上,山清水秀,他们厮杀不停。 既然对方态度狠绝,那么我们当然就不用客气了,还有什么江湖道义可讲的? 李广胜先从小的下手,一下子就砍掉了两个。头有点晕,因为手臂的伤,伤的恰好是右臂,手越用力,越伤。 邓虎和李广胜又并到了一起。 “行不行?” “行!” 又继续往前砍杀敌人。 这几年行骠,经验不是虚的。对方节节败退。 对方的头儿本来就神情阴邪,一定没安好心。谁知稍不留神,他一扯缰绳,马的腿一蹬,力气太大,毫无预防,李广胜掉下了河中。 “大哥!” “唔——”河水不缓不急,不深不浅。李广胜早已经因为失血而开始体力不支,江河的水冰凉,一闷过头,他就昏了过去,再听不到邓虎的喊叫。 把李广胜除掉之后,那帮人还是杀不过邓虎这边,双方于是就僵持着了。 最后对方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僵持也只是徒添损伤,最后逃了。 虽然对方的损伤颇重,但是骠局这边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帮人一走,邓虎就跳下了水,发了狂似的去找李广胜。但是李广胜早就被冲到不知道哪里去了,邓虎只知道那人是他大哥,他受了伤,经过刚刚一战,现在生死未卜。 其他弟兄也跳下来帮忙找,只留了一些人守着东西,商队就在不远处。 都找了好一会儿了,没有结果。 “虎哥,不如咱们上去吧。”一弟兄忍不住说,“万一那些人杀回来……” “他是我们大哥!”邓虎青筋突起地打断他。 其他人不敢说话了。李广胜不在,大家都默认要听邓虎的话。 “他是我们大哥。”邓虎几乎是一个人在那里对自己说话了。那是我的兄弟,就跟亲兄弟一样的。 我该怎么办。 暮色开始起了,本来也就只剩下一点点的路程了,怎么就生事了呢。邓虎终于定下心神,看向大家,看向开始心神不宁的领队,腮帮绷紧了,仿佛要说的话有千斤重,“我们上路吧。” 邓虎派了一个兄弟沿路去找李广胜。 大哥,你一定不能有 事。 李广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寺庙里。才一睁眼,头又感觉有点晕了,力气倒是回来了些。 原来是主持在化缘回来的路,发现了晕倒在河滩上的他,便和弟子一同把他带了回来。照料了整整五天了,气息太弱,原以为是救不活了,。可没想到,竟然醒了过来。 虽然已经五天了,可是他的身体还赶不了路,于是他决定暂时在此地多休养两天。 “五百两?那不是这种程度的了。” “干什么都行!” “当真?” 杜大爷,也就是鹃娘的爹爹,坚定地点头。 “那行,等我带了东西再跟你一起过去。” 张药师是青水有名的药师,但是与平常的药师不同,他的有名不只是因为他的药好,还因为他请人试药的高酬金。杜大爷就是冲着这个去的。 杜大爷的心肺一直不好,这个张药师一看就看出来了,正好适合他的新药。事不宜迟,杜大爷急着要钱,张药师也急着想研究这个药,于是当天晚上张药师就熬了第一剂药,让杜大爷服下了。 夜深了,杜大爷心里想着鹃娘的事,着急,却只能等明天了。他和药师画了押的,到底总是有不同做法的人,有了这契约,药师愿意先给他预付一百两。 已经很不错了。谢天谢地。 于是第二天,杜大爷掂着银票又上金爷那儿去。 深吸了口气,挺直了下腰身,杜大爷就跨进门去。 在大堂里,金爷刚好在那儿。 “金爷,你看这儿有一百两,剩下的我一点点还行么,我想带鹃娘回家……” “连本带利,你知道你现在欠我多少么,这儿,连个零头都算不上。你还是回吧。” “没!金爷,剩下的我能还!我现在给那药师试药,再过一个月……” 戴金又打断他,“一个月?利息都滚得数不清了,”他眉眼狡猾地补充道,“你以为你还能还清?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再说,让杜鹃养你,天经地义的事。” “不!别!别!金爷,我给你还一辈子!” “求你了,让鹃娘跟我回家吧!” “金爷——” 金爷手一挥,两个壮猛的家丁就上来把杜大爷拖了出去,也再没看过他一眼。杜大爷还想去求金爷,结果饶是年事已高,还是被 那俩壮丁又打了一顿。 还能有什么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 回家的路上,杜大爷又晃神地停下了脚步不知多少次了,直到有人撞到他,他又才继续走。谁知道刚回到家,才要跨进门,杜大爷就晕倒了。直到两个多时辰后药师回来,才有人发现了。 药师才进院子,看到晕倒的杜大爷,并没有太过意外。他把杜大爷弄到床上,让他好好休息,又煎了一服药,喂他喝下。发现了一些伤,其实也无大碍,为他简单处理了下。这样,原来的药性应该能解掉一半。 他为杜大爷把了把脉,果然新药的药性还是太猛,他写好总结,又起身向那堆他带来的草药走去。 杜大爷则是昏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醒来的时候有点迷糊,知道自己睡了整整一天,他便急着要起来。药师赶紧帮忙扶了一把。 明天,明天。杜大爷知道就是明天,倚翠院已经周围贴满了布告,他家的鹃娘……心一急,竟又昏过去了。 第三章 在寺庙里的李广胜只是静养,无事可做,心理总是担忧着镖局现在不知如何。他醒来之后,可能是底子好,身体恢复得很快。所以在第二天清早,告别了主持后,李广胜就离开了,下山了。 李广胜还把身上仅剩的钱的一半都留给庙里作香油钱了。主持推脱不要,李广胜坚持。 剩下的恩情只能来日再报了。 主持还给他备了一些衣物和干粮让他带着一起上路。 他的打算是这样的,先赶到青水,看大伙儿还在不在,说到底人家商队也是会帮忙的。他们一定会来找自己,不说全部,邓虎一定会。不过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们会在哪里呢。 下山路上。 那边是什么? 李广胜小心凑近一看,是个姑娘。脸色苍白。她的手指怎么都是血痂。看到她的脚的时候,李广胜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神色不忍。是一个捕兽器,她的脚被夹住,整个裤脚都是血,没有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一直在流才没干。大概是流血过多晕过去了。 李广胜探了一下,还有气息。松了口气。 主持告诉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现在他听从教诲,算是报恩了。 李广胜正要把姑娘脚踝上的捕兽器先拆下来,才一碰,姑娘惊得一颤,醒了过来。 “不!……不!”她呜咽着,挣扎着动作,血更是流得不止。 上李广胜没顾得上安抚她,看准了时机就立马把捕兽器给摘了下来,又从包袱里翻了件衣服给她包扎了伤口。 她疼得像是要晕过去,却还在抽噎。 “没事了。”李广胜扶她起来,让她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他拍拍她的肩膀哄道。 她满头冷汗,没力气地撑着一条眼缝,看着李广胜,像是明白了李广胜不是坏人,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 李广胜凑近。 “求你……救我……有人……抓我……” “妓院……爹爹……” 她意识开始迷糊。李广胜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李广胜又找了一些草药给她敷上止血。 虚弱成这个样子,要是扔在这儿不管,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天。送佛送到西。 李广胜决定背上她继续上路。 既然有人要抓她,那就不能带她下山找大 夫了。好在这么多年打拼,再严重的外伤他都试过,这个姑娘虽是比不上他,但也只能试试了。 他知道这里是观山县。路上遇到一户人家,问了去青水的路,然后就朝着人家指的路走了。 路上下起雨来。天也快黑了,李广胜将他们自己安置在一个山洞里。还在里面捡了一些干的树枝起了个火。终于暖和了些,那姑娘紧皱着的眉头总算松动了些。 情况不算太好,她正浑身发冷。 一切都是为了救人,李广胜这样对自己说。 他为姑娘换了衣裳,之前那些早就因为不停的冷汗而湿了个透。他看着那堆窜起的火苗,心想,明天要再不醒就难办了。 他艰难地给她喂了点水。先是让她看着自己。后来她像是越凑越近,最后他还是把她抱来了怀里。用所有衣服把她盖个严实,而自己,却是捂出了一身汗。 雨下完了,外面空气很清凉。李广胜沿洞口看了看外面的天,似乎的凝望什么,不久后也开始闭眼入睡。 夜里,怀里的小姑娘发了一趟高烧,又出了一身的汗。李广胜又给她换了一身衣服,这些本来都是自己换洗的衣服,这下子倒是自己没有可以换的衣服了。把汗湿的衣服用树枝架在火堆旁边,任由它烘干,又继续睡去。 慢慢地,怀里的人不会再像个火炉似的热烘烘,也不会因为再发冷而一直不得安宁了。 大家好像都舒服了点。 真正可以休息了。 天蒙蒙亮。 凉凉的空气拂进了山洞里,一阵舒爽。 嗯,胳膊怎么抬不起来?鹃娘心里想。 张开眼睛。 是个男人! 再下意识地看到自己的衣服,那不是自己的衣服!这个突然的认知让鹃娘心里感到无尽地悲凉,凉透了,还是没有逃过么。 身后的男人醒了,发出了低低的、糊糊的声音。 无耻,鹃娘打从心底里无声地咒骂,怨天怨地。 “醒了?”他把胳膊抬开,把鹃娘扶了起来,自己也坐了起来。 被扶起来的时候,鹃娘才意识到脚上的上,很疼。又冒了一阵冷汗。 伤? 后知后觉,这是山洞! 她记起来了,自己上山时天还没有完全亮,心一急,她不小心踩到了捕兽器,后来就没有知觉 了。是这个人救了自己,她模糊地记得。 那男人量了量鹃娘的额头,说道,“烧是退了。” 又拖起鹃娘的腿看了一下,问“觉得怎么样?” 鹃娘被他一看,羞得低下了头。 自己的腿被人这样拖着,爹爹都没有这样。鹃娘下意识想把腿伸回来。 不料扯到伤口,“疼。”疼得鹃娘深呼吸了一口气,但还是压着声音,没有叫出来。 鹃娘的嘴唇终于回了一点血色,但是焦得起皮,昨晚烧得太厉害了。 李广胜到外面给她弄了点水来喝了。 “之前带的干粮都吃没了,我去外边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说完,也没等鹃娘反应过来,转眼就消失在洞口。 同样的情景在李广胜看来却是这样的。鹃娘呆极了,等她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就走了,也好快点回来。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反正已经久得让鹃娘觉得那个人不会回来了,自己要死在这个山洞里面了,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脚,伤口很深。自己完完全全地是个包袱,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但是自己就是伤心绝望透顶了。 爹爹。 就在这时候,李广胜回来了,带着手上两条树枝插着的鱼,还有兜里的果子。 李广胜看到鹃娘灰蒙蒙的眼神瞬间亮了。还是低头先把东西放好吧。 “先吃些果子吧。”李广胜递给她,然后自己也吃起来,边吃边起火,得把鱼给烤了。 谁都没想说话的样子。而事实上鹃娘已经一肚子话了,李广胜这边,一点点吧。 “这里是哪里?” “还在观山县吧,正在往青水走。” 青水?鹃娘但是忘了自己原本想问的话。“去青水?” “对。”他似乎无意透漏更多。 鹃娘发呆。 他终于又说话,“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鱼烤好了。李广胜递给她一只。 她接过鱼,却没有吃的心思。看了眼眼前这个男人,眼光又转向了别处。 心里还有个问题,一直没好意思。 她低着头,捏着自己这身衣服,小声地说着:“这衣 服……”还是羞得没敢说下去。 李广胜了然,这个事情得说清楚。 “对不起姑娘,我……无意冒犯,昨晚迫不得已才给你换得衣服。我发誓,我闭上了眼睛,什么都没有……” 嗯。 鹃娘终于抬头,脸微微有点红,“恩人,我相信你。” “先吃,别凉了吃。”他催她。 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但是心里还有事,终于忍不住了,把鱼放回架上,说起来。 她把自己的事情都跟他说了。她告诉他自己叫杜鹃,告诉她自己的家,她自顾自地讲着,李广胜似乎专心,但又一言不发地听着。 只是最后一句,让两个都得回神了。 “你可以带我回去找我爹么?” 沉吟了一下,李广胜把吃的干干净净的鱼放下,拍拍衣服,起了身。眼神一直朝着外边。 “可是我得赶路去青水。”声音干净。你的事情拖得时间太久,不是送你回去就行的,还要防着那些要抓你的人。他知道每个地方都有地痞流氓,但是像这样直接抢人的,呵,他想管,但是现在没法管,邓虎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明白了,都能明白的。“嗯,我明白,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鹃娘的声音已经是听得出来的颤抖。她也没再看他。 “谢谢你救了我。恩人,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嗯……将来如果有机会……” “不必了,大概后天我再走,你先养好身体。” 鹃娘点点头。 第四章 “说!你把杜鹃藏哪儿了!”壮汉把杜大爷扔在地板上,金爷在座椅上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任由手下的人严刑逼供。 “我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说!是不是你们说好了的!”杜大爷被揍了一顿。但是他心头重重压着的大石头似乎就落下了。鹃娘肯定是逃了。 逃了就好,逃了就好,不要回来了,是爹爹害了你。被揍的时候他这样想。 杜大爷除了说不知道就没再说过第二句话。 杜大爷被揍得脸青鼻肿,在地上爬都怕不起来了。 眼看着今天也问不出什么,金爷就发话了。 “好了,先歇会吧,”他看了看地上的杜大爷,又问了一遍,杜大爷只顾摇头了。 “行,那就先收下去关着吧。”然后还下令,派人去他家守着。 这个事情张药师第二天才知道,因为此前他都在山里采药。 真是无法无天。 他决定上门要人去。 张药师端正地坐在大堂上等着。 一个下人上来,端了茶来,“药师,您喝茶。” 点了一下头,算是应下了。茶放下了,也是没动。 还没到门口呢,远远地就听到了声音。“张药师啊,有什么事情啊,你竟然大驾光临。”传说中的金爷笑脸相迎,满是横肉。 没有客套地,张药师直接问他要人。 “我的药试到一半,你就把人给捉走了,什么意思。” 金爷受过张药师的大恩,以后没准还得有求于他,所以也不想恶语相向。他轻微地想要推脱。 “这是这杜传及还欠我一大笔钱呢。”一副故作为难的模样。 哼,“你那些伎俩我还不知道么。”本来就是坑蒙拐骗来的,算得了什么大事。“你还在乎这一点?我这药如果不继续的话可能就……”张药师看着金爷,话说了一半就停了。 药师也不急着再开口,端起那杯茶。 沉吟了一下。“张药师,这样吧,人我可以给你,算是报答你以前救了我儿子一命的恩情,但你得答应我个条件,”顿了顿他又补充,“毕竟我损失也不小。” “什么条件?” 金爷说了。 简单。张药师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杜大爷被带出来时候,几 乎是奄奄一息了。张药师看到,整个人瞬间冷了下来,冷笑着对金爷说,“这你也好意思跟我要条件?”脸色早已黑得不行。 “把他给我抬回去。” 搁下这句话,张药师就转头走了。 金爷的手下也不知道这话该不该听,大家面面相觑。 金爷摆手,“送过去吧,送过去给他。”才走没两步,回头又骂,“你们这些蠢猪!下这么重手干嘛!” 众人才动手。 到底还是捞了好处,金爷面上发怒,心里偷笑。 被关了这么一天,后果比张药师想得要严重多了。 药师探了一下,肋骨折了好几根。揍得满是内伤,简直没人性。想把杜大爷扶起来喝药,不料杜大爷吐血了。 血色发黑,瘀血。后来半夜,杜大爷又吐了两回。张药师心里大叫不好,但脸上还是保持平静。为医就是这样,不能先让病人慌。 可是他不擅长这内伤。 他把杜大爷带去找了当地最擅长这个的大夫。那个老大夫摇摇头,“没法儿了。”他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抿紧了嘴唇,又把杜大爷带了回去。 他又把杜大爷扶起来喝药。杜大爷脸色已经蜡黄。 “杜大爷,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觉得这是要说实话的时候了。 杜大爷看了看他,脸上似乎是微笑,“多……谢你了……” “嗯,没事。”张药师帮他顺着背,想让他气能顺一点。 “如果……看……看见了……杜鹃……叫……走……”断断续续。 “好。我会做到的。” 放心了。 张药师又放杜大爷躺下。 杜大爷是这天凌晨走的,走的时候还是很安详的,应该是没有忧虑了。 李广胜估计得没错,捕兽器没太伤到骨头,虽然外伤比较严重,但是因为护理得当,在说好要走的那天,鹃娘的脚就好多了,虽说不能走太多,最起码能自理了。 在那天晚上,李广胜竟然抱了一只鸡回来。 “大哥,这哪儿来的啊?” “山上的。” 鹃娘痊愈得快的原因之一,很大部分因为李广胜太会做吃的了,胃口好,什么病痛都去得快。连爹爹都比不上他。对了,连大街的孔大爷的肉包也比不上。 这头 鹃娘是看出来了,李广胜要做叫花鸡。 她静静地在旁边,问需不需要帮忙,继无数次被拒绝后又再一次被拒绝了。 “你在旁带着看下火吧。” 一下子人又不见了。 一会儿,又回来了。这次是番薯。 “这些等会儿睡觉之前再烤吧。留着你明天吃。” 哦,是明天了。 “嗯。”鹃娘很乖。 接着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大哥,明早就走吗?” “嗯。”李广胜点点头了。 今晚李广胜的话似乎多了一点,无论怎样,遇到也是种缘分,何况明天就要走。 “吃吧,多吃肉,快点好。”这算是他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 接着破天荒地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 他笑,从来没有这样对她笑过。“我妹妹也差不多大。应该是比你小一岁。” 哦,原来是因为别人。 李广胜还在回忆。“她长得可小了,跟我真差太多了,我老怕她遭人欺负。”声音变得有点低。 鹃娘没想太多。 “跟我像吗?我这样算小吗?” 他又笑了,鹃娘晃神了。“你这么瘦,当然小。” “比我还小?” 鹃娘看着他,忘了他有没有回答。 杜鹃想起自己。 “我家就我一个。”鹃娘说,“我娘去得早,我爹就没再娶了。” “你要回去找你爹了么?”明天,勉强能是上路的,但还是最好不要,李广胜想。 “嗯。”突然地,就决定了,“我决定明天就回去。” “那些人怎么办,他们还要抓你回去?” 想到这个问题,难免会有点严肃起来。 “没事的,我不会让人发现的。”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是又想让走的人放心一点,“真的,我之前就这么跑出来的,要不是踩到那个……” “捕兽器。” “对!捕兽器。这次我回去找着我爹,就跟他一起走。” 似乎令人信服,于是事情就让它这样吧,原来的计划不变。 晚上睡前,李广胜慢慢把东西都料理好,让鹃娘先休息。鹃娘其实睡不着 ,眯着眼缝打量着李广胜。 就这样吧。 没过一会儿,又躺正身体,闭上眼睛,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这次,脚真真是好多了。鹃娘先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她也整理行装了。 见她状态不错,李广胜确实放心了一点。 “我还是送你一段吧。” 啊。 正要走的时候,李广胜临时这样决定,把鹃娘的东西也扛在身上。这些她还带不了。 鹃娘自然是开心的。一段路也是好的,只是又要开始猜他什么时候要走,会陪到哪里。 最后还不是各走各路,还是别想了,鹃娘在心里对自己摇摇头。 其实也没走多久,他关心地问鹃娘要不要休息,一看,都满头大汗了,鹃娘说不用,李广胜还不让。 一个晚上,好像变了很多。这个人,好像把自己当他妹妹了。 随他吧。 午饭吃的就是昨晚的番薯,还热了一下。 午饭后是鹃娘先开的口。 “大哥,就送到这儿吧。剩下的路我熟,没事。”病痛走了大半,整个人的灵气都回来了,鹃娘眨了眨眼睛。 “你看,我也能走得挺好的了。”说着还想走两步来看看。 李广胜看看她,想了一下她说得到底真不真。 好吧。倒像是自己缠着不愿走了?心里轻笑,呼了口气。 就在准备告别的时候,又出了岔子。 这里离村落已经很近,偶尔也有村民路过。迎面方向有三个大汉子正走向这边。 不需要太近李广胜就认出了,中间那个就是那天的那个领头。 为何这些人会在这? “姑娘,我需要你帮忙一下,一会儿都听我的。” 李广胜蹲下。“上来,假装睡着。” 一点惊愕,但没有迟疑。鹃娘攀了上去,搂住李广胜的颈脖,轻轻地把脑袋靠在了上面,闭上了眼睛。 鹃娘很轻,整个人也是软软糯糯地。 李广胜垂眸,最近总是想起莹莹。 快速整顿了一番,东西提好,往前走去。 就像是一对夫妻。 就快跟对方迎上的时候,李广胜侧过了头去,像是在安抚背上的女人。 “头儿,要回去了没。这人都找这么多天了。” 那人没说话,另一个手下又说:“那些人呢,现在追上去么?” “你个蠢猪!那些人不早到了么!还追个什么。” “下午出发,回去复命。”又补充了一句,“拿钱。” 终于能拿到酬劳了。 听完,身旁两人都很受鼓舞地点了点头。 过了,终于安全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李广胜想再走一段路,保险一点,再放下她。 好一会儿了。 鹃娘在身后小声地问,“好了吗?” “别急。” “哎我家不是这边!”鹃娘压低声音低说。 她心一阵发软。他笑了,她似乎透过他的背,感受到了他胸膛的颤动。 噢,这心思哦。忽地脸充血了一般发热起来。 “别急,我送你回家。” 脸一定很红,期望前面的人别回头才好。 怎么没声了? “我说我送你回家。” “哦!嗯……” 既然那伙人也要走,自己一个人,敌不过他们一伙人,不如先送这小姑娘回家,再看看能不能到镇上弄点什么东西来。 应该是有什么事情,鹃娘知道。 那人又突然开口,“你家在哪边?” 啊? 于是就开始一个指路,一个赶路。 好久了,天都黑了,直到男人把姑娘放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一直把她背在身上了。他是这样的说法,她脚还不算太好,他得赶路。 鹃娘表示明白,毕竟自己是受益者。 他好像对陌生人都这么好,虽然这个她早就发现了。 他人真的很好。 她又晃神了。 第五章 鹃娘的家真的有点远。天都完全黑了都还没到。 路上两个担着卖剩下的菜,走过。 “真是凄凉哦,就这么一个女儿又不知道哪儿去了,都没人送终,唉。” “姓杜那个对吧,可不是么,早些年老婆死了就没再娶,现在竟然还这样了。” “大婶,你说的是哪个?”鹃娘上前拉住人家就问,月亮升起来了,月光打在脸上,表情凉凉的。 “不就是郊外那个么,叫什么来着?” 另一个大婶在旁边还补充说道,“杜什么……好像是叫杜传吧。” 这下子终于想起来了。 “不是!叫杜传及呢。” “对对对,嘿,你记性好。” 说完回头问,“怎么姑娘,你认识呀?” 鹃娘脸色都白了,说不出话。怎么会这样?她逃出来,竟然就没想过爹爹会怎样,是不是因为她? 最后是李广胜把话圆了回来,说是要回来探亲的,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两热心的大婶还细细声地说了其中缘由给李广胜听。听完李广胜也敛了脸色手不忘拉着这边已经呆住了的人。手太凉了。 大婶还为他们指了路,李广胜诚心地给她们道了谢。 “走啊。” 鹃娘好像呆住了。就这么回过头,看着他。 “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看是怎么回事不是?” 又催促,“快点。” 鹃娘才跟着他走着。 终于到了,时间已经很晚了。 总要面对,无论事实如何。 眼前这屋子冷冷的,也没有灯,外边那小作坊都蒙上灰了。一点都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样子。 李广胜把门推开。 心跳似乎飞快,似乎不寻常,但下一刻又似乎快要停止了,不能呼吸了。 鹃娘恨不得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了。但是她看到了啊。 只有微微的外面照射进来的光,桌上是爹爹的牌位。 内心的悲鸣,轰得她所有感官都被封闭了,为什么明明才没过多久,怎么全变了。全变了个样儿。 扑通地她就跪了下来,嘴里咀糯“爹……爹爹……” “我回来了,你为什么要撇下我。” “我回来 了啊。” “我没事,你放心……” …… 李广胜在旁边,心情同样复杂。 他找到蜡烛,点亮了屋子。 鹃娘哭肿的眼睛不能适应地难受地眯了眯。 李广胜就在旁陪着她,点了香,递给鹃娘一束。 看到面前递来的东西,鹃娘立马想逃避开来,“我不!我……” 李广胜几乎是从后面环着她,拉着她的手拿住了香,不让她放开。所以,也是两人一起鞠的躬。 是,他要逼她接受现实。 当年,自己能迈过的坎儿,她也可以,何况她不是一个人。 鞠完躬被李广胜松开的那一刻,鹃娘终于忍不住哇地大声地哭了出来,不能自已地流泪,抽咽,她转头靠在了现在唯一的依靠的背上,揪着手里的一点点衣角。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样。 李广胜不动,让她靠着,直到她累了。 他抱起她到床上去。找出被子给她盖上。自己在旁坐了一宿。 鹃娘蜷缩着,不断做噩梦。李广胜给她顺着背,安抚她,才好了一点。 后来自己也闭眼休息了。 再醒来的时候,鹃娘早就醒了,正坐在桌旁,看着什么。 李广胜走近。是那封信,昨晚就看见了。 “要走吗,去找这个人。” 鹃娘回头看他。“你和我一起去?” “嗯,我陪你。” “他临终前说,”张药师抬眼,“如果杜鹃回来了就叫杜鹃走,离开这里。逃得远远的。” 说完又继续捣弄手中的草药。 一路上走过来,鹃娘算是慢慢回神了,听完这个话,她算是清醒了,无论如何,爹爹临终时并非无人在旁。 鹃娘心中也无比感激,即使没有亲耳听到,但总算是知道了爹爹想要说的话。 那好,我回离开这里,我回活得好好的。 咯噔地一声,鹃娘就跪下了,重重地磕了个头,“张药师大恩大德,杜鹃没齿难忘。” 张药师又抬头,自嘲地笑笑,“别,我最终也没能救他。你走吧,听你爹的话。以后别像你爹那样,学会防着点别人。”说完就瞥了一眼在旁的男人。 李广胜清者自清,眼神无愧。 “若以后 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话还没说完。 “行了,走吧。”药师劝她。 你不用又背负起这样那样的恩情,那是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用这样那样的报恩。你就无牵无挂地走了吧,除了记挂住你的爹,而他?他本就无牵无挂。 杜鹃只好就此道别。 张药师随口应过,仍然埋头在那一桌子的草药里。 “你日后将往何处?” “看看下个村子如何?”经过这以连串的变故,杜鹃的脸上再次挂上了久违的笑容。她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是饱经世事的豁达。都经历过生离死别,能不么。能够这样其实很不错了,但是李广胜发现自己觉得有点可惜,这个几天前遇到的小姑娘。 鹃娘知道去青水的另一条路,告诉了李广胜。李广胜摇摇头,告诉她,自己决定直接启程回去。既然他们应该也在回程了,追杀的人应该也不会继续,那就先回去。没有遇上的话,回到镖局再送个信吧。 李广胜给鹃娘弄了个斗笠,还带面纱的。别人不会把她认出来。 虽然没有约定,但是也没有道别。两人默认接下来还会一起走一段路。至于走到什么时候,可能两个人心里都没有个定数。 李广胜说要到市集上一趟。还问了那个金爷的府邸在哪。 当时鹃娘讶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鹃娘就告诉了他,谁知道是要做什么呢。在两天后,也就是离开青水那一天,鹃娘听到路边的人在说着,那金爷家一天晚上起火了,烧得可厉害不,烧了不少好东西。鹃娘想,应该就是这个事情了。 惩罚了恶人又怎样呢,她无力去理会了。 鹃娘是和李广胜一起走的。 因为李广胜打听过后知道,邓虎等人早已离开此地,回去复命了,所以他是时候回去了。他想,兄弟们都没事,终于放心了。那天傍晚,他用剩下的盘缠买了一匹马还有一些干粮。 马蹄声哒哒哒哒。 在面馆前的桌子坐着的鹃娘抬头一看,看清了来人。 李广胜一扯缰绳,下马,在鹃娘面前坐下。 “我明天一早就走。”经过这几天,李广胜的身体早已没有大碍。 鹃娘听了,像是点了头,像是笑了,没有说话。 “你怎么打算?” 这次鹃 娘摇了摇头。 “大概是在城外找个地方落脚吧。”城里已经不可以呆了。 李广胜也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不可问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天刚开始发亮,李广胜就出发了。 鹃娘为李广胜送行。 “恩人,一路顺风。”鹃娘朝李广胜挥着手,李广胜在马背上回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马鞭一挥就走了。 这天中午,李广胜中途在客栈休息,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带着自己的小妹妹来买酒的时候,不禁慌了神。 其实这些年他时常想起莹莹,他的妹妹。那年父母被仇人杀死,又与妹妹失散。后来他再回去那个山林找莹莹,却一再地失望而归。 早些年他一直因为莹莹不知下落而时常做噩梦,睡得很不安宁,不知妹妹又没有遭遇不测,又或者不知她现在在哪个地方,过得好不好。 这时候,他终于正视自己这一个上午心里的异样,那是对现在已经无亲无故的鹃娘的担心。他努力地想压下这一份担心,但随着走的路程越远,他越感觉沉重。 算了。 他猛地把剩下的酒灌下,把碗放下便开始启程。 他急切地策着马鞭,想要回去找到这个叫鹃娘的小姑娘。 赶在太阳下山前,鹃娘终于在郊外找到了一个房子,那房子正是面前这对老夫妻的,他们的儿子当兵之后,就没再回来了,他们便想把这房子卖出去了,不再每天睹物思人。 “小姑娘,这价钱已经很便宜啦。”这鹃娘和这老夫妻都不是狡诈势利之人,一直交谈都平和愉快得很,只是鹃娘的钱真的不多,那还是恩人强行留给她的。钱的问题让鹃娘为难了。 老夫妻看鹃娘犹豫得很,年过半百的人总是知道怎么看人的,他们也想把房子卖给这个清秀的小姑娘。 那个老大爷看了看老大娘,老大娘点了点头,老大爷便开了口,“这样吧,小姑娘,我们也不差这个钱吃饭,但是这房子的价钱,我真的没法再降了,你看,你先付着六成,剩下的每个月再还一点行么?” “你不怕我……” 话还没说完,大爷便笑了起来,“你都在这住下了,我还怕找你不着?” 于是鹃娘便决定,就是这里了。 刚把这大爷大娘送了出门,鹃娘就听到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速度很快。 李广胜在鹃娘面前停住。 鹃娘仰着脸蛋看着他,屋里映出微弱的光。 “恩人?” 李广胜赶了一下午的路,一路问了许多人才找到了鹃娘,一时口干舌燥得很。鹃娘让进屋再说话。 李广胜坐下,灌了一大碗水下去,才开始说话。刚想要开口,又觉得自己这样非常冒昧。 鹃娘在等他说话。 酝酿了一下。“杜鹃,你要跟我回镖局吗?” 这下子倒是鹃娘不知道了。面前这个男人回来找她,她承认自己心里是有一丝期待的。 李广胜又开口,“你在这里也已经没有亲人,不如跟我回去。”顿了顿又说,“我实在放心不下。” “就是因为这样吗?” 两个人久久没有开口。 “我的妹妹与我失散,我已经没办法照顾好她,看到你,我总是会想起她,所以我想照顾你。留你一个人在青水,我没办法放心。” 鹃娘没有回答他,只说她去做一些吃的,她知道李广胜一定饿了,那些事情,饭后再想吧。 李广胜只能点头,看着鹃娘忙活,鹃娘说不用帮忙。 饭后鹃娘也留了李广胜一个人在屋里坐着,自己转到屋外去了。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但是就是不想直直的面对屋里面的人。 鹃娘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月亮发呆。 爹,他是个好人,但是只当我妹妹。 爹,你说我该怎么办。 第六章 就这样,一直到李广胜出来找她。 “杜鹃。” “你明早就走吗?” 李广胜一怔,难道她想赶他走了么,不过回去的事情的确不能再拖了。 月光映在鹃娘的眼眸上,“那带上我吧恩人。”人,总要为自己自私一回,她不在乎现在她对于他来说是谁,她想要他的陪伴,就是这样。 没有人知道把那对老夫妻送出门后她的心情是多么落寞,终于所有人都走了,终于还是只剩下了她自己。他回来了,无论理由是什么,她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这一份温暖。 听到答案时,李广胜不免还是愣了一下,此前他一直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唐突,虽然只是想顺应自己的内心。 “好。” …… “杜鹃,以后不要叫我恩人了,我叫李广胜,你以后可以把握当作你的哥哥。” “好,李大哥。” 鹃娘说完又继续抬头望着月光。李广胜顺着鹃娘的目光看去,心里在想,李大哥?莹莹小时候哪里是这样叫的,到底不是同一个人。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已经准备好一切,出发了。鹃娘给老夫妻留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最后还回头多看了几眼,爹,我有依靠了,你放心。 他们一路赶路,直到第三天晚上才住进了客栈好好歇了一歇,之前都是走到哪儿就在哪儿休息,天气还行,把马一系,起一堆火,树下一趟,一晚上也就过去了。换着只有李广胜自己一个人,一路就这么随处找个歇息的地方,这快一个月的路程也就过去了,但是有鹃娘一起就不能这样糙着过了。 “杜鹃,你先上去,我去弄点干粮。”干粮刚好没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杜鹃说。 “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 我只是也想跟你去逛一下。 既然如此,鹃娘只好点头。她到房间里整理了一下行装,还舒服地洗了一遍澡。还把衣裳给洗了,包括李广胜的。 李广胜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鹃娘在洗衣服,那还是自己的衣服。 “鹃娘,先来吃东西。” “李大哥,你先吃,我洗完衣服就来。” 谁知道李广胜来到洗衣盆前蹲下了,伸手便进来盆子里,要帮忙洗衣服。 “我也一起洗吧,等下再一起吃。” 突然间两个人就很亲近了。 李广胜一把拿起一件衣服,谁知道是鹃娘的里衣,这放也不是,洗,好像也不是。鹃娘一看,脑袋也轰地,这…… 尴尬的氛围持续了好一下下。 李广胜看到鹃娘泛红的耳根,总要打破僵局的,便轻轻地开始搓洗着手里的衣服,一边说道:“以前我都是自己洗,只有这几年开始行镖了,偶尔地要家里的杨大婶帮忙一下。” 鹃娘看了一下他,手里没停下,耳朵听着。 后来说到镖局的大院子里有那些人,后来鹃娘又说到爹爹和自己。 这几天,赶路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不言不语地,毕竟赶路已经让人十分口干舌燥,劳苦非常,在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他们才会聊些什么。 像现在这样。 李广胜或许感觉不到变化,但是鹃娘却知道,这是他们越来越有默契了。 衣服晾好,晚饭也解决了,不久,就有了睡觉的问题。 一开始李广胜执意要两间厢房,但鹃娘不肯。的确,价钱实在不便宜。后来李广胜还是听了鹃娘的,只要了一间。但是到了晚上,鹃娘说把床一人一半分着睡,李广胜说什么都答应,说这样不好,然后把板凳一并就睡上去了。 睡在床上的鹃娘愧疚得很,李广胜却说,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得照顾好你。 第二天走的时候也是赶早地走了,只有店小二在柜台。 “客官,这要走了吗?” 这店家待人亲切,李广胜笑着向他点头,旁边的鹃娘把头偏向旁边打着呵欠。 “这么早走,这小娘子还没睡醒是吧?”店小二打趣。 两人一怔,全醒了。 “店家误会了,她是我妹妹。” “原来是妹妹哟,也难怪这么疼。” 疼吗?鹃娘心想。 因为要出发,就没再多说,跟店家道别了,店家还送了几个馒头让他们路上吃。两人都感觉受宠若惊,一再道谢。 因为刚刚的误会,两人上马之后心里都有些异样,李广胜拉过缰绳,鹃娘就刚好窝在了他怀里。 有什么想法都得先压着。 马一跑起来,两人的身体无可避免地贴近。 一天的路程下来,他们经过很多村落,离李广胜的家越近了,离鹃娘的家乡越远了。 就这样他们一直赶路,几天后,李广胜又提起到客栈休息去,鹃娘摇了摇头。 “不用了李大哥,其实住客栈了,你也睡不好。我睡哪里都行的,没有那么娇贵的。”说完鹃娘一笑。 李广胜不同意,但是也没有办法,因为鹃娘坚持。 但是洗澡呢?李广胜是没关系,但是鹃娘可不行呀,但是这问题不太好提,所以拖了好几天,谁都不好意思说起,但是李广胜看鹃娘早就因为很久没能洗过澡而坐立不安了。 终于,一天,到了一个湖边,李广胜提议就在这歇一晚上。 到了晚上,湖边树下,堆起了火堆。 “你识水么?”李广胜问鹃娘。 “小时候学过,但没学会。” 夏天,蝉鸣。 “你要洗澡吗?” 鹃娘反应不过来,满脸不解。 李广胜指了指那湖,“在湖边洗吧,你不识水的话。别走进水深的地方就好。我就在旁边守着。” 鹃娘不知想到什么,脸一红。 毕竟不是亲兄妹,有些事情总是不可避免地会踩到界限。 感觉不对,李广胜又补充,“我不看!我守着,但是不看!我背过身去。” 感觉更不对了,真是说多错多。这些事情最怕点破。 “那你呢?” “你洗完我再洗。” “行。”说完鹃娘便去拿了换洗的衣裳过来。 男人沉默地撩着火堆,树枝不时烧得噼啪响,还有不远处女人的水声。 “李大哥。” 李广胜差点转了头过去,幸好及时想起来,止住。 “怎么了。” “没,我就是害怕,想听下你声音。” “我在呢。”说完,李广胜又决定接着说,“你以前学游泳怎么就学了一半呢?” “那是我爹没耐性了,嫌我笨。” 想起爹爹了。 “我识水,以后教你。” 鹃娘心里有点开心。 一会儿,鹃娘就洗好了,穿戴好了,回到火堆旁来,一坐下。一身舒爽的鹃娘头发还有点湿,一边擦着。 李广胜一看她竟觉得有些挪不开眼,心想杜鹃真是个清秀又水灵的小姑娘。 第一次地,他没有再把杜鹃和妹妹想在一块。 再次上马的时候,李广胜和鹃娘说话时,鹃娘回头想回答他什么的时候,鹃娘的额头不小心撞上了李广胜的下巴。 “哎呦。”鹃娘低低地叫了一声。 “没事吧!” 一看,额头都红了,也是被李广胜的胡茬擦到了。 “没事。” 这时不知道马蹄磕到了什么,马的前蹄一起,李广胜敏捷地一手抓住缰绳,一手稳住鹃娘。只是鹃娘一惊,李广胜的手一落,地方就有了偏差。 鹃娘觉得自己透不过气了。 马终于不再躁动。 再看到怀里的人。噢! 耳根通红。立马把手拿开。少女的腰肢柔软,胸脯也柔软,怎么就弄错了呢。一闪神,李广胜就想起以前兄弟一起时听过的玩笑,说女人的胸乳如何如何让人舒服。 “对不起刚才一时情急……” “李大哥我们上路吧。” 好。 鹃娘没再提这件事,李广胜就不提,也更加小心,不再犯那样的错误。 两个人倒是没有了之前的熟络,不咸不淡地赶着路。谁知道几天后,迎来了不速之客。 “李大哥,我们还要走几天的路呀?” “快的话,三天就到了。” 听了一路的镖局大院就要到了,内心有点雀跃。 在路边面摊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三个大汉。李广胜倏地把头转到另一边。 “杜鹃。”声音里有着不平常的紧张。 “李大哥?” “后面有我的仇家,我们得立刻走。” 鹃娘不由自主地就想往后看。 “别看!” 付过银子,李广胜拉紧了鹃娘,上马便走,选了另一条路。 终于出了城,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是速度没有减慢。 “他们这么可怕?” “他们想杀我。” 鹃娘惊恐。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但是现在寡不敌众,走为上计。” 第七章 对峙的气氛有点紧张。 上一个村子避过去了,下一个村子竟然正面遇上。 大马路上,两边都不再行进。 “说吧,你们想怎样。”李广胜只求事情快点结束。 “取你首级。” “上来就说要我的人头,总得让我死得明白吧。” “受人钱财。”说到这个,对方阴鸷的脸色松动了一点。 终于,李广胜在鹃娘耳边低语几句,把她放下了马。鹃娘满脸惊慌,抱着包袱便走。 “祸不及别人,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吧。”李广胜已经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这三个他记得,打斗的话,还是可以拼一拼的,只希望别连累了杜鹃。那是自己说要带着她的。 对方也拿出了武器。旁边的路人一见那些人手中的利器,更是走快两步,快些远了这恐怖的地方。 “三个一起上?”李广胜蔑视地嗤笑一声。 “你两个,在后面等着。”那领头一时意气,竟下了这般命令。李广胜心想,正合自己意思。 一旦开打,那都是向着命来的。而这次,单打让李广胜占了优势,他的臂更有力,他的刀就更凶狠利落。 两人都开始负了一点小伤。 拖得越久越不利,李广胜用尽全身力气,瞄准了对方的动作空隙,一刀砍伤了对方的胸膛! “头儿!” 鲜血从那人胸膛喷涌而出。 总算废掉一个了。 那俩手下正想冲上来,鹃娘却回来了。李广胜一把把杜鹃抱上马,接过鹃娘手中的东西,动作利索准确。 撕破手中的纸包,向对方一撒! 哈,是辣椒粉。这就叫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趁着对方慌乱,李广胜掉转马头就走。 “驾!” 调转马头之时,身后还有那其中一人胡乱的偷袭。李广胜侧身一闪,马鞭一挥,飞速向前,没有留意到鹃娘那一声闷哼。 那三人早已被李广胜甩在后头好一段路程,他这才有空看了怀里的人,怎么沉沉的?一看,鹃娘早已脸色惨白,袖子染得全是血。 李广胜不禁脸色也一沉。最后他绕进了山林,找到一间空置的屋子,看来是很久没有住人,全是尘埃,李广胜脱下外衣往床上一铺,便把鹃娘 放上了床去。 掀开袖子的衣服一看,实在不忍。是刀伤,而且伤得不浅。鹃娘流血太多,早已神志不清。李广胜迅速地给她简单包扎一下,然后外出,就近找了一些草药来为她敷着伤口,为她止血。 喂了鹃娘一些水后,李广胜又再出门。这一次,他晚上才回来。 他去买了药回来,为了不引人耳目,没有骑马。 煎好药,扶起鹃娘细细地喂着。 “杜鹃,张口。” 杜鹃听不到。 “杜鹃……” 叫了好几声鹃娘才有了反应,微微张口。 鹃娘的背靠在李广胜的胸膛,他的双臂环着她,一手拿碗,一手汤匙地喂着药。鹃娘的心终于落定了,原来他没有走,但还是心里委屈,流下了泪水,但是她还说不出话,没有力气。 “没事的杜鹃,喝完药就没事了。”李广胜哄着她。 药真的很苦,鹃娘都是皱着眉头喝完的。 鹃娘的身体真的不算好,上一次脚伤才过去没多久,这一次想必是要难熬一些了。半夜,鹃娘连连做着噩梦,也直冒汗。 李广胜把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就这样,李广胜抱着她,靠在床角的墙壁,把被子也盖上,才感觉鹃娘慢慢睡得安稳了些。 后来,李广胜也困了,后来两个人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鹃娘终于清醒过来,李广胜正在削着竹笋。 “李大哥。” 李广胜回头一看,“你怎么起来了!”赶紧过去扶她坐下。 “没事的,我好多了。” 只是才说完,伤口就扯痛。 中午,李广胜为两个人做了简单的午饭,给鹃娘煎好药,喂她喝下。 “我自己喝就好。” “让我来。你休息好。” 鹃娘还想反驳。 “听我的。”然后把汤药呼过两口,送到了鹃娘嘴边。 后来李广胜就出门了,这时鹃娘才知道,那些竹笋是拿去卖的,他们的盘缠已经用完了。 李广胜出门后,鹃娘抬头看着房梁发呆,后来又摇摇头。 “小伙子呀,你这不喊一下不叫一下的,怎么卖的出去哟。”旁边大伯也摆一个下午的摊了,热情高涨,卖得也比李广胜多 。 李广胜的确没能太拉得下脸来叫卖,本来卖点东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点了点头,算是应下大伯的话。 这大伯大概看这人也是点不透的,转过头就跟其他摊儿的大叔大婶聊起来。 到了快傍晚的时候,李广胜竟然把竹笋全卖出去了,周遭的人都说他好运呢。但其实买下他竹笋的大妈是存了另外的心思的。 原来那个大妈是看李广胜长得挺俊的,人也高大,多问了一两句后便开口说要招他做女婿来着。 把竹笋送到大妈家门口的时候,大妈就拉着他不想让他走,最后他没办法了,只好说自己已经成亲了。大妈一听,拍着大腿直说可惜了! “那小伙子你有什么兄弟没有?”大妈不死心。 后来纠缠许久,终于成功脱身。 回去的路总是走得特别快的,推开门的时候,李广胜心情很好,喊了一声“杜鹃!” 里面的人却是被吓了一跳,鹃娘正想把那沾满血的外衣换下来。 虽然只是外衣,但是脱衣服这件事就足够引人遐想。 “噢对不起!” 李广胜正想退出去,鹃娘却喊住了他。 “李大哥,过来帮我一下吧。” 其实这么多事情发生过后,只这么换个衣服,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 夜深了,烛光摇曳。 “李大哥,不如我们早点休息了吧。” 李广胜不觉地轻咳了一下,“你先睡吧。” “李大哥。” “嗯?” “今晚你也睡上来吧。”其实昨晚的情形鹃娘自己也知道一点,没等李广胜拒绝,鹃娘就继续说下去了,“有苦难,我们一起分担,那些规矩先管不了这么多了。再说了,” “你对我就像我的大哥一样,我也没有不放心的……” “再说,有什么事,你伸手就能帮到我……” 理由都快说尽了。 李广胜却不语了,因为自己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想到的,是那一句当作推脱的话:家里的小娘子等着自己回去。 看李广胜不为所动,鹃娘正想下床来,李广胜连忙栏她,“好了,你别下来。我知道了。” 这,是应下了? 那天晚上,在床上分了明 显的界限的情况下,两个人躺了下来。 蜡烛是灭了,但是人还没入睡,说点什么会比较不尴尬吧。 “李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再走?” “等你好一点吧。骑马会碍到的。” “嗯……” 其实一到夜晚睡觉时,伤口的疼才更加难忍耐,像是一下下地从伤口扩散。 睡下好久了。 “怎么样?”李广胜发现鹃娘还没睡着,撑起身一看她,额头都微微冒汗了。鹃娘只是要头,说一会儿就好。这样哪里能好。李广胜又去端水过来喂她喝一点。 过了好一会,她还这样。 “来,那边手抬一下。” “不用……” 李广胜不动,等她动作,不容置疑。于是鹃娘还是听了他的话。原来他是想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杜鹃靠下去的那一刻,李广胜心里有了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是的,昨晚就是这样。 避过鹃娘的伤口,李广胜一下下地顺着她的头发。 “这样,好一点吗?” 鹃娘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怕透漏了自己的内心翻腾的情绪。 “以前我都是这样哄我妹妹的……只是后来……没有机会了。” 鹃娘想问,她一直想问,也是小心翼翼地,“她怎么了?” “我们失散了。那时她才四岁。” “李大哥,好人有好报,她会好好的。” “嗯,要听我小时候的事吗?” “好呀。” 注意力分散开去,疼痛就不那么明显了。 李广胜从老爷说到义辉说到邓虎,说到邓虎时语气里有不自觉的自豪,就像那是他亲兄弟一样。 听着听着,鹃娘终于困了,睡了。只是李广胜一想要把她放下,她就皱眉不愿。都是做的什么梦啊。好吧,那就这么躺着吧。 李广胜习惯很早起,第二天他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就跑去打了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好清醒一些。 第二天李广胜还去卖了一天的东西,和那些大婶大伯竟也做到熟络了些,也卖出了不少东西,大家知道他要给受伤的娘子挣点药钱,都让着生意给他。他却很不好意思了,一再道谢。 回去的路费足够了,第三天他就没有再出门,好好地给鹃娘弄了一顿好吃的 。鹃娘终于不禁感叹,“李大哥做菜是在好吃极了!” 吃好了,元气也恢复多了,鹃娘一再催促,李广胜终于决定在第四天启程回去,毕竟也只有三天的路程了,只要不走得太快就好。 第八章 果然不快,原来三天的路程,走了五天才到。 一匹马上有一个壮汉还有一个姑娘,才进了城,走在大街上,便让镖局里的管家财叔认出来了。 “啊胜!” 看到是财叔,李广胜眉眼都笑了起来,下了马,牵着马走来。 “财叔,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哟。”一时间财叔太开心了,“我得赶紧告诉邓虎那小子知道才行,他都担心死你咯。” 说到邓虎,李广胜也难忍心里的记挂之情。 “胜啊,这是……”财叔问的是马上的鹃娘。 “那是杜鹃。”说完又解释道,那是他半路救下的姑娘,没亲没故地,就带回来了。 说着鹃娘便要下马。 “这是财叔。” “财叔你好,我叫杜鹃,家里都叫我鹃娘,所以叫我鹃娘就好。”对李大哥好的人,她也喜欢,所以笑眯眯的。 真惹人喜欢。“哎,好,好,鹃娘好。”转过头又向李广胜说,“你小子哟,不老实!” “财叔!……” “行了行了,我明白。嘿嘿。” 你误会了…… 后来回到镖局,李广胜又是费了一番唇舌才把事情说了明白,成功阻止了财叔和蔡大妈把鹃娘安到他的房间。 “杜鹃,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得去见一见老爷。” 鹃娘应下。 最后就剩下鹃娘在这新开给她的房间里,先是坐在床上,手臂的伤还没好,用另一边手摩挲着这床上的布料。 “老爷。” “啊胜,这次真是苦了你了。” “没有的事。” “那些人我都知道了,都是前几年惹下的事,他们就想我们镖局没了主力,”说罢一叹气,“竟是要你担下了这灾。” “我多加小心便是。”说完,却想起了另一个人。 “你放心吧,这次的事情没有大碍了,那些人不会再来。”老爷一脸疲倦。就是这几天,为了这个事情,陈老被逼无奈还是答应了一些事情,息事宁人。 说着,门外冲进来一个人。 “老爷。”叫过老爷,看到李广胜,邓虎眼眶都泛红了,“大哥。” “虎子。”李广胜笑笑看他。 “我都以为你……” “没事,当时伤了点儿,就没能及时赶回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邓虎把眼泪忍下去又说,“这一个多月你得好好跟我说说!我担心了那么久!都不派个信儿!” “这不是因为那些地方没办法么。”李广胜拍拍邓虎更加厚实的肩膀,“我现在好好的。” 邓虎竟也真的仔细把李广胜看了一看。 在旁的老爷也忍不住了,“行了,你们下去吧。” 让他们好好聚一聚去吧。 “大哥,我们喝酒去!” “先别,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 邓虎纠一直缠着李广胜到了杜鹃的门口,敲了敲门。邓虎刚回来,还不知道这号人物。 “杜鹃,房间还好吗?” “嗯,好极了的。”杜鹃心情看起来也是真不错的。 在旁,邓虎已经满脸问号,当着两个人的面,硬着头皮,也是敢问啊,“大哥,这位是……大嫂?” 邓虎脑袋壳儿立马挨了一记白果。 “这位是杜鹃,你可以叫她……” “可以叫我鹃娘。”鹃娘欢快地把话接下了。 李广胜“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鹃娘又继续说,“李大哥是个大好人,是他,救下了我。” 邓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大哥救了一个小娘子回来。 晚饭的时候鹃娘才正式跟大家都见了一面。鹃娘的确清秀又乖巧,这院子大多都是些男人,来了个这样的,当然大家都喜欢。免不了一阵夸,夸得鹃娘脸都红了。 吃饭时为了庆贺大家的大哥回来了,大家催促李广胜举杯,李广胜心里惦记着鹃娘的伤,没让自己喝醉,熬了药,拿了过去。 “杜鹃,是我。” “噢,来了。” 看到端着的药,鹃娘说,“还要喝这个么?” 李广胜跨进门,“苦口良药。”他坐下,还掏出一小包东西。 “这是什么?” “陈皮。喝完用来甜嘴的,喝完再吃。”李大哥看着有点严肃,鹃娘更是好好听话。 后来手臂上也给换了药。 这下好像就没什么其他事情了。 气氛静止了好几秒。 “这……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嗯。 踏出鹃娘房间心里的那一点不舍是怎么回事? 不过,鹃娘这一晚上的确一夜好梦。 几天后交家用时,李广胜交了两人份。 “这是鹃娘的。”他心里想的是,人是他自己带回来的,他就该担下来。 “好嘞。”财叔开心地收下,记账,心里却想,这孩子还是挺有担待的,对老婆好。 所以几天后,因着财叔的努力宣传,大家都知道鹃娘是大哥的“媳妇儿”了,也不大敢开她玩笑了,开始嫂子嫂子地叫。鹃娘解释不清,一见李广胜就脸红,李广胜更是一脸不懂。 “大哥,你都不好好哄哄嫂子。” “我都说了不是了。” “不是你还天天去找她?” “那是……” 邓虎又开装模作样,“行了大哥,我也是男人,我懂。” 李广胜真是被噎得! 鹃娘躲了他好几天了。白天,他终于又“撞见”鹃娘。 “杜鹃!” “李大哥……” “这是什么?” 鹃娘手里一盘菜干。 说到这个鹃娘是高兴的,“我帮蔡大妈做事呢。”她觉得这样子可以好好地融入这个院子,还有因为,蔡大妈也老给她说李大哥的事情。 “哦,今晚要不要我带你去逛逛?” 嗯?嗯! “晚饭之后。”李广胜补充道。 “好啊。”心里真是砰砰跳呀。 把人约好,李广胜又忙活其他去了。好吧,他性子就这样。 其实这次回来,李广胜还发现院子有了一个很大的不同,这是前天晚上义辉回来后他才发现的。义辉懂事了。原来之前自己失踪,老爷身子差点儿累垮了,邓虎与他大吵一架,后来竟开始修身养性,慢慢管起镖局的事来了。 这样也好。 李广胜和杜鹃走在晚饭后的大街上,原来今天有灯谜会,小商贩们总不会放过这样的商机,所以到处都热闹地摆卖着叫卖着。 “李大哥你看这儿。”鹃娘拿上一个面具戴上,透过面具的漂亮的眼睛瞧着他。“好看么?” “好看。” 一路过来鹃 娘都好奇极了,看见新鲜东西就开心。 “官人呀,给娘子买一个吧。” 冷不防出现了敏感字眼! “不用了不用了。”鹃娘连忙放回去。 “不喜欢吗?”李广胜问。 啊? “没我就看看。再看看吧。” …… 姑娘总是容易被漂亮的东西吸引。鹃娘也有点忍不住地,就往那首饰摊儿上多瞧了两眼。 “过去看看吧。”李广胜留意到她的小动作。 刚想矜持一下,李广胜已经径直走了过去。 那卖首饰的妇人也是个美人,还是个巧人,一来就把鹃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最后才推销起来自己的东西。“来,小姐,试试这个,你戴肯定漂亮。”说着便替她戴了起来。 那是个简单又不失精巧的金步摇,鹃娘皮肤好,睫毛也长长,一戴上,更显水灵。 姑娘不太好意思地照了照镜子,还鼓起勇气,转头问了下身旁的人。一抬头看他脸蛋就禁不住发红,还好是在夜里,只瞟了一眼,李广胜正也看着她。 鹃娘想摘下来了,不想让他破费。 “别,这样挺好看的。我送你吧,”转头问老板娘,“这多少钱。” 后来回去的时候,杜鹃还说他怎么都不还价,一想起那老板娘笑咪咪地收下了钱,就心疼。 他也只是说,“挺好看的。” 走着。鹃娘正盯着影子看。 “杜鹃,院子里他们说的那些……” “嗯?”鹃娘一回过神,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后,便低下了头,“哦,我知道那些。” “你不要介意。” “我……的确不太介意。” “那就好。” 这县城也小,没几步路就到了,把鹃娘送到房间后两人就道了再见。 以前的生活似乎不起半点波澜,但是现在多了鹃娘,李广胜心想。他也已经是个二十一岁的大汉子了。这天半夜,他梦见了鹃娘,那是一场春梦,第二天起来发现了裤子也湿掉了,只沉默地换下了。 李广胜又要出远门了,这一次,来回要两个月。临走时鹃娘塞了一个东西到他手心,是一个平安符。她对他说:“保平安的,早点回来。” 鹃娘这么对他说时,他竟生出了不想走了的 想法。 后来邓虎凑到鹃娘耳边跟他说,“小嫂子放心,我一定好好照应大哥。” 鹃娘点点头,跟蔡大妈他们一起目送他们。 接下来两个月的日子里,鹃娘在院子过得很是快活,除了偶尔想一下李大哥,偶尔望着天空跟爹爹倾诉一下。因为蔡大妈教会了她好多东西,还有一个她最喜欢的刺绣,她现在已经青出于蓝了。一天,蔡大妈从市集上回来,找到她,在她手心放下五两银子。 “这是?” “鹃娘你可别生气啊,我看你绣东西可好看了,试着卖了一下,卖了五两银子呀,我可没贪心啊,全在这儿了。” 鹃娘当然不生气,还惊喜极了,以前可从来没想过这能赚钱。后来还陆续有人专门找她绣东西来着。 她偷偷地绣了一只荷包,留给李大哥的。 第九章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都过去了,李广胜这边也开始回程了。 “大哥,那玉坠是要送给小嫂子的吧。” “你别管。” 邓虎自己在一边自顾自地感叹,“那还不是我教你哄的她?”说完还“啧啧啧……” 没等他叨念完,李广胜就走开了。 那小子有完没完。 还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比较舒服。然而,这些日子下来,他自己也发现了,他越来越想鹃娘,骑马的时候留恋那时两个人一起赶路的感觉,在客栈时,想起她睡得乖巧,看到这个玉坠时,就想要买下来送给她。 这一趟镖,没有什么惊险,就是想念,有些苦。 邓虎倒是没事,他总喜欢到外面转,那小城他早就转腻了。 很快,李广胜就回到了镖局,那时鹃娘还在外头买菜呢,一进门,蔡大妈就告诉她说,“鹃娘,啊胜回来啦。” “哦,嗯。”想过太多次他回来,真的回了,倒是不知道要怎么了。“咱们先做饭吧。” 蔡大妈不太懂这年轻人的心思,也就一起去做饭了。 晚饭时,李广胜就忍不住看鹃娘,但又没有说什么。晚饭后终于拉住她,“杜鹃。” 鹃娘看他。 “来帮我喂一下马吧。” 才到马房,鹃娘脚下不小心被绊了一下,李广胜反应快,转身拉着了她,以为拉到她伤口了,“啊,疼吗?”手上的力气立马松了。 鹃娘说没疼,那已经好了,没大碍了。李广胜不信,想看看。 “不用了大哥。” 袖子卷到一半,疤痕就已经显现出来了。 “大哥不要!” 李广胜停住,鹃娘抽回了手。 “丑。李大哥不要看。” 原来是这样。 “杜鹃,我不觉得丑。”李广胜认真滴告诉她。 鹃娘还是别扭地藏着手臂。 头顶有宽大的手掌落下,摸了摸。 “噢,对了,这个。”李广胜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这个是送给你的。我看这玉挺好的,也想不到送给谁,送你好了。”说完李广胜就想揍自己这破嘴巴。 突然灵光一现。“我给你戴上吧。” 鹃娘不知道李大哥这是怎么 了,他环着她的脖子戴项链的时候,几乎都不能大口呼吸了。 “喜欢吗?”李广胜觉得这是自己做的最聪明的事情了,笑着问她。 “嗯……嗯!喜欢。”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玉坠。 回到房间门前。 “李大哥,你等一下。”鹃娘跑起小步回房间拿了点东西出来。 “这个送你,当作回礼好了。”怎么还不拿下啊,紧张得撑不住了。 李广胜看看,这个绣得好精致的荷包,从来没有人送他这个。他才拿过来,仔细看着。 “这是杜鹃你做的。” “嗯。”鹃娘内心是想要夸奖的。 “漂亮极了。”李广胜是真的喜欢。 第二天鹃娘看到李广胜和大伙儿在一起,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说那荷包好看,李广胜下意识看了鹃娘一眼,发现鹃娘也在看他。 两人心照,不宣。他们也有了属于这两个人的秘密,而鹃娘的那一半秘密,在心口。 义辉说要向城里的段小姐提亲,这确实让李广胜有点惊讶。几个月过去,义辉不仅做事踏实了,这……感情也挺踏实的。 据说是他对这段家小姐追求了好一段时间了,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因为这婚事,院子里可是张灯结彩,热闹了一番。 摆喜酒的那天,义辉还敬了李广胜一杯,“胜哥,这一杯敬你的宽宏大量,以前是我不懂事。”从前那个段小姐,作为新妇,也随着丈夫敬了一杯“胜哥”。前尘往事放下,现在有的事一个疼爱她的夫婿。 李广胜没想到义辉会说这些,喝下了这杯酒,摇摇头,真心地说,“没,我懂,我知道。以后和弟妹好好的。” 义辉用力地点点头。 这么多年了,义辉才释怀。谁能怪他?从小就没了娘,自己的爹又总是一副不看重自己的样子,那时他就是个孩子,后来他就是倔。其实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这宴席散得差不多了,邓虎跑来马房找李广胜,他知道他总在这里。 “干嘛一个人和闷酒。” “我觉得义辉这样就挺好的。” “我也觉得。”这小子难得一回不酸。 以前因为义辉不喜欢自己这些老爷捡回来的孩子,老爷性子也严肃,兄弟再好,财叔和蔡妈再好,李广胜总觉得这还只是个零碎的家 ,看到义辉成家了才发现,自己渴望的是什么。 “你媳妇儿不挺好的么。” 李广胜已经懒得理他。 可是大院里早就默认他们是一对儿了,连老爷都问过他准备什么时候“办事儿”。 后来他的确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又苦恼,八字还没有一撇。 鹃娘因为越来越多人找她绣东西,她干脆开起来一个绣庄。那还是财叔开的头说起的,院子里的人也帮忙准备,忙东忙西地,玩笑就成真了。 鹃娘现在每天总是忙得很,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人了,李广胜就到铺子去找她,那天说好要替她收摊儿。 “对,李大哥,放那儿就行。” “我们得赶紧了,这天怎么这么黑呀。” 又收了没一下下东西,天雷就开始滚起。 瓢泼大雨。 两个人赶紧立起门板,到里面先躲起雨来。 “还好没有淋湿东西。” “嗯。”李广胜点点头又看看乌黑的天。“我们得躲躲了。” 现在屋里有点黑,就点了蜡烛。 微微的光笼罩着两个人。 什么东西掉了?一看,鹃娘钗子掉了,长发披在肩头。原来刚刚收东西匆忙,鹃娘发髻送了都没留意发觉。 “噢。”鹃娘刚想把头发束起来,手就被人拉住。 李广胜专注地看着她,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 “杜鹃。” 鹃娘也不说话,随他顺着。 忽然一阵风,烛光摇了几下,没了光。 鹃娘嘴唇被亲了一下。 蜡烛没熄,摇了几下竟又回来了。 两人对眼望着。晶莹的眼眸啊,就像湖水,李广胜觉得自己要沉溺了。 李广胜拉过了鹃娘的手,抱住了眼前的人。 “李大哥……”鹃娘嘟哝。 “叫我啊胜吧。” …… “胜……” 李广胜手臂又紧了紧,心里软得不成样儿了。 “我发现……我喜欢你!杜鹃!” 啊! 立马答应不太好吧。“我才十六。”女孩娇嗔。 “不是过年就十七了吗?”李广胜拉开距离,认真地问。 “你怎么知道的?” “蔡大妈告诉我了……” 后来,除了拉手,李广胜没再做什么了。晚上李广胜忍不住咨询邓虎的时候,邓虎直说他牛皮灯笼点不透。难得开窍一回就这么样? 于是,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李广胜就再接再厉,去帮鹃娘收摊儿,顺便再进一步。 好几次之后,他们回家晚了,都没人奇怪了。 某天,李广胜抱她的手越来越紧,嘴上也不放,鹃娘直锤他胸口。可是李广胜就是忍不住地想把她按向自己,按得紧紧地。 当他的一只手掌按倒了鹃娘的臀上是,鹃娘正想抗议。 “杜鹃,鹃娘!别……”鹃娘的手想去抓他的手,李广胜嘴巴抽空阻止。 臀上的手掌忍不住地将鹃娘按向自己,越来越贴近,贴紧。隔着衣裳的摩擦都几乎叫他内心狂叫。背上的手掌也是,让胸膛感受鹃娘柔软的□□。 鹃娘觉得自己都要受不了这刺激了,李广胜才慢慢地放开了她的嘴巴。鹃娘想要起开身,李广胜不让。 “别,等一下杜鹃。” 鹃娘都觉得羞死了。 “杜鹃,我们年后就成亲好吗。”李广胜声音还喑哑得不行。 鹃娘蹭在他胸前,点了点头。 都十月了,快了。然而十月底时李广胜又得去出了一趟镖。 “蔡大妈,怎么年都快到了他们还没有回来?” “快了吧。” 院子里面,嫁过来没多久的段如怀孕了,平日里总过来帮忙的,现在蔡大妈都说不让她来了。“啊如,怎么又过来了。” 蔡大妈又这样,段如见惯不怪了,侧过头向鹃娘笑着点了点头,鹃娘也朝他点点头。 “我跟你到外面走走吧。”鹃娘说。段如是实在没事儿做,无聊怕了,义辉太忙,也没太多时间在家。 “好呀。” “鹃娘绣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花样也多,颜色也鲜艳,今天东西卖完就早收摊儿回来了。 “没有。”鹃娘不太好意思,谦虚一点总没错。 “怎么没有,我可喜欢了。” “那……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个手绢怎么样?” “不如给我孩子绣一个吧。”段如侧过头向她眨眨眼。一时间,鹃娘觉得那就是一个母 亲的眼睛。 “行,那么我准备一下。”鹃娘停下脚步,也轻轻摸一摸段如的肚子,“啊姨一定给你准备一份最好的礼物。” 那是李广胜中意的人,虽然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但是她还是不想这么与杜鹃聊起来李广胜这个人。但这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 段如又摸摸肚子,心想,孩子的爹该要到家了。 第十章 李广胜他们是年二十八那天夜晚到的。 邓虎下马推开大门,洪亮地喊了一声,“财叔,蔡妈,我们回来啦!”喊完整个人都冷得抖了一下,嘴里还嘟哝,“冷死了。” 李广胜让兄弟们都整理行装然后赶紧休息去。 “哟,赶紧进屋里呀。”蔡大妈赶紧给他们泡个热茶,暖暖身体。 大伙喝了一杯,通心舒畅。 “我去热点吃的来啊。” “哎,谢谢蔡妈妈。”邓虎愉快地应下。 这边李广胜便说,“帮我跟蔡大妈说一声,我先回房间了。” 邓虎眯着眼打量着李广胜,“行——”意味深长。 “你别老想有的没的。一小屁孩儿。”当然后面一句就随口一说。 “我小屁孩儿?是谁跟你出生入死哦!” 声音抛在后头,李广胜回房换下沾满寒风的衣服后就往外跑,邓虎那边早习惯李广胜这样子了,正大口大口地吃着呢,不知是谁这么大夜晚地哄着大家一起赶路回来。 “叩叩叩……” 开门。 哦,是你。 “李大哥。” “哎,杜鹃。我回来啦。” “那个……进来说话吗?” “好呀。” 门一关上,人就抱上了。 心都软了。李广胜把下巴搁在鹃娘头顶,摩挲着。 “刚回来?” “嗯。” “不累吗?” “不累。”说完,又说,“就想见见你。” “……嗯。” 拥抱很是让人舒服,但是李广胜还是拉鹃娘坐下。 他摊开拿出来的布包,里边好好地放着三个镯子。一个玉的,两个银镯子。 “杜鹃,来,戴来看看。” “怎么……这是买的?” “嗯,玉镯子给你,两个银镯子传给咱们的孩子。” “嫁给我好吗?” 李广胜在感情上从来都是这样的,傻愣地,杜鹃算是发现了,只是,他就是这么一心地对杜鹃好。 鹃娘不想真的为难他,但是也说,“你这就知道我们有多少个孩子啦?这就买。” 李广胜知道怎么哄她,回来 前都想了好几百遍了。 “先买两个,要生多了,镯子可以再买。” 两个人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分别的,只记得李广胜最后跟鹃娘说:“我明天就去跟老爷说我们的婚事。” “啊胜呀,老爷替你开心。”老爷拍拍他肩膀。 老爷年纪也大了,一时感慨,但也无意停留这样的情绪太久,“好了,帮我将财叔叫来吧。” 什么都说清楚了,事情也就开始准备了,这下子大伙儿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调侃这对准新人了。 “啊胜,快别累着了你家鹃娘哦。” “啊胜,鹃娘都害羞了。” …… 于是镖局院子里喜事连连。 正月十五那天,义辉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儿,粉粉嫩嫩地,正是元宵佳节,老爷做主取了个名字,叫元宵。 “元宵,陈元宵。”段如试着喊孩子的新名字,孩子像是笑了,于是大伙儿都笑了,觉着这是个好名字。 一个月后是李广胜和鹃娘的婚事。 两人没有亲人,所以由老爷作为高堂,财叔是掌婚人。 “一拜天地!”财叔声音很洪亮。 “二拜高堂!”两夫妻端过茶去,老爷接过,点点头地,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喝下。 “三夫妻对拜!” 在座的人都面露欣喜笑容。 “礼成!” 拜完堂之后鹃娘就被送入洞房,酒过好几巡之后李广胜才顺利撇下了所有闲杂人等,回了新房。 那其实是李广胜原来的房间。 “杜鹃。”李广胜关上了门。 新娘子正在床边坐着,手指扣紧了手指。 李广胜给掀了盖头,喜服的颜色衬着人好看极了。他拉起鹃娘的手,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其实李广胜刚刚已经被灌得满脸通红,只是并没有醉。 李广胜亲在鹃娘光洁的额头上,然后就让人依偎在自己怀里。 “杜鹃,我的杜鹃。” “我终于知道那是我为什么要带你回来。” “因为我就是想带你回来。” 鹃娘听着,手里百无聊赖似的玩着他前襟的系带。 “来,杜鹃。”已经进入角色的李广胜,又将人带到桌前。 哦 ,是交杯酒。 “你还喝!” “就一杯,就这一杯了。”李广胜笑得,眼角全是温柔。 鹃娘看得有点出了神,才一下下,李广胜就帮鹃娘把好动作,哄得她不经意一张口,两人同时喝下。 鹃娘酒呛得直咳嗽。 李广胜一下下地给鹃娘顺着背,鹃娘才回过气一点,李广胜就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大步跨向大床。 “哎!你干什么?” 李广胜步子一点儿都不停顿儿地继续走,头边低下来,望着鹃娘,眼神深邃。 把人放床上后自己也到床上去,一点儿都不让人躲。 亲得鹃娘快要透不过气后才把人松开,把脸埋在鹃娘的项脖里,闭着眼睛。 鹃娘正喘着气,一下有力气一下没力气地锤着压在她身上的人的背。 哦,就是这个味道,第一次他把她背在身上,那时她脚伤的伤流血不止,气息很弱。 再后来?她求自己带她去找她爹,他拒绝了。始终要走,那里会想到陪伴至今,最后还是自己回去找的她,她在外面坐了那么久,自己在屋里就想了那么久。 他始终是忍不住了,她又受伤的时候,他就想要抱着她,不想她疼,甚至可以的话,让他替他痛吧。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李广胜睁开眼,撑起身子,手一拉,床帏落下。 “杜鹃。”李广胜声音有点暗哑。 他开始不轻不重地亲下来,鹃娘承着。 吻越来越重,衣衫渐渐都褪去了。 李广胜挤进来时的痛楚让鹃娘都出了眼泪,李广胜发现鹃娘耐不住了,便缓了一缓,才一下到了底。 他舒畅得一声低吟。鹃娘却满头大汗。于是他将鹃娘翻过身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缓着。 胸膛一起一伏,感受爱人的柔软。 李广胜的手一下一下,鹃娘感觉快要失去理智了,嘴里喊着“李大哥,李大哥。” 于是才又缓缓开始。 慢慢地,烛光没有人理会它,也自己熄灭了,这床帏轻摇至深夜不止。 新婚后的鹃娘越发美丽,绣庄生意也越来越好。两个月后,鹃娘发现自己怀孕了。这可让院子里的大家又是开心坏了,只是这孩子的爹爹却刚出了一趟镖,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鹃娘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 漫长过。 终于,回来后的李广胜知道了鹃娘怀孕的消息,高兴得待鹃娘睡后把邓虎拉出来喝了几乎整个通宵的酒,喝得邓虎都求饶了。 “行了大哥,不!大爷!你是我大爷。我困死了!” 只是又出现了一个难处,李广胜还要不要走镖。沉默好几天后他终于跟老爷说了他的决定,以后不走镖了。 不久孩子出生了,跟义辉家一样,是个女宝宝,嘴巴眉毛都像鹃娘,鼻子眼睛则是像了李广胜,女宝宝的父亲看着自家娘子抱着自家闺女时,觉得还是娘子好看,希望女儿像娘子,便循着娟秀的意思,将宝宝取名为秀丽。 后来他开了个马场,钱虽然赚的不多,但是孩子们都喜欢。 老爷渐渐生了白头发,也渐渐不大管事儿了,义辉是真的能撑起这个家了。 老爷问财叔,元宵和秀丽那俩丫头呢。 马场玩去了。 老爷摇摇头,现在的女丫头难管咯。 财叔也笑笑,一同去马场去。 两人这么走着,想着,这孩子们,总算都挺好的。以前自己都管不了这么多,让他们自己瞎折腾,都说什么缘分,什么喜欢,以前自己的时候哪里有这样。 哎,缘分,喜欢。 老头摇摇头,啧叹。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咯,我默默给自己撒花:)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