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夫不易[穿书]》 第1章 穿越 萧锦觉得全身好像被碾压过一样,身体痛得厉害。他撑着隐隐作痛的脑袋缓缓地睁开眼睛,迷蒙的视线慢慢清晰起来。 萧锦望着面前陌生的环境,撑着脑袋甩了甩,意识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正处身在一条航脏窄小的小巷子里。 萧锦全身火辣辣的疼,感觉就像被人打了一顿,他扶着墙壁硬撑着站起来,目光不住地环视着周围。小巷里的光线有些暗,萧锦惊讶地瞻望着小巷两边,发现两边的建筑陌生得很。 两边的建筑不是现代的高楼大厦,也不是老旧城区里的楼房,而是……电视剧里演戏中会出现的古代房子…… 这是怎么回事?萧锦记得他应该是在家里翻看着公司的资料,然后有些困便喝了一点红酒,在之后他回了房间休息…… 在萧锦还浑浑噩噩的整理着思绪的时候,小巷出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脚步声里还夹杂着男人的谩骂。 萧锦抬头,人还没看清,就被近身的男人一个手刀击到后脖颈。他整个人软倒在脏乱的地上。在昏倒前他眼睛微眯着看向攻击自己的人,待看清那人的模样方才彻底昏过去。 “给我把人绑回去。”头发全部扎起,宽额大脸长相粗犷的男人伸脚踢了两下地上昏迷的萧锦,命令身后的几人过来把人带走。 “大人,这人总算找到了。”一个身材瘦削矮小,长着两撇胡子,文人装扮的男人走到那个粗犷的男人面前,眼睛扫视了一眼被拖着走的萧锦,面上恭敬带笑。 “给我看紧点,竟然连个乞丐都看不住。”李源虎目一瞪,粗大的手臂一甩,掴了身边的人一巴掌,冷着脸走出巷子。 “呸,多大本事,还不是别人家的狗奴才。”看着李源的背影,巷子里的霍德对着他的方向吐出了一口唾沫。 萧锦是被一股尿骚味熏醒的。 他挪了挪身体,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湿透的甘草上。甘草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萧锦不适地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双手和双脚上都捆着一条半米左右长的铁链。他只要动一下,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萧锦双手用力向两边扯动,扣在手上的铁链纹丝不动,很是坚固。他爬到角落寻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靠在墙上坐下,才有心思仔细打量所处的环境。 房间不大,没有床,只有一堆甘草和一个打翻了的破烂木桶,地上有干了的血迹,墙上有很多刮痕。怎么看都是古代的牢房,萧锦把目光移向对面,对面的房间或躺或坐着三个男人,他们穿着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囚衣。因为光线不充足,萧锦和他们离得也有些距离,并不能很好地看清他们。 过了一会,牢门处“咿呀”的声响骤起骤歇,一丝光线从中间的过道上射下来。 有人来了!萧锦蹙着眉,警惕起来。他尽量让自己的身影隐在角落的阴影里,低着头,余光小心地斜视着过道的情况。 一个脚步轻浮底盘不稳的男人缓慢地走进来,他提着一个食盒,人还未到声音就大吼起来。 “起来!都起来!还要不要吃饭!”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那些或躺或坐的犯人纷纷站起来,争相恐后地挤在门前,伸出手大叫大喊着。 “大人,这里!” “大人,再多给点!” “大人……” 狱卒拿着一根木棍走到萧锦牢狱外,见到他醒来,便用力地敲击着木柱子,嘲笑道:“哟,醒了,那还不快把饭接了。” 萧锦躬着背走到他的前面,微垂头伸出手接过饭食。 “大人,大人,这里还没有!” “大人,能不能多给点!” 狱卒还想多嘲讽萧锦两句,但是被旁边起伏的喧嚣声闹得心烦,拿着木棍狠狠地敲着柱子,大声吼道:“都给我安静,不然就饿着。” 萧锦等人离开后才慢慢地走回到刚才的位置,手上的饭食放在地上。饭食很简单,一个硬的如同石头的馒头,一碗稀疏的粥水。 萧锦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肚子有点饿,他略带嫌弃地拿起那个馒头轻咬了一口,馒头硬得厉害,咬开一块含入口中要咀嚼好几次才能吞入腹中。他现在全身乏力,如果打算逃跑,首先就是填饱肚子。虽然觉得眼前的食物根本入不了口,萧锦还是忍着慢慢地把馒头就着粥水吃下。感觉到胃里好受了些,体力也恢复了一点,萧锦才有精神慢慢缕清现在的状况。 意外地出现在小巷里,被一群装束打扮都像古代的人打晕困在这间牢狱里。看着周围犯人的衣着,还有刚才那个狱卒,说是拍电影都没人信!周围的一切太真实了! 萧锦猜想他大概是穿越了! 因为看不见外面,萧锦睡了醒,醒了睡,辗转反侧,再次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刻。 牢狱里暗沉沉的,萧锦醒来后就睡不着了。他对这个世界不熟悉,也不知道为何会被官府的人抓起来,一再怀疑是不是自己穿到的这具身体犯了事。萧锦只觉得大脑混乱得很。 那扇通往外界的牢门再次发出“咿呀”的声响,过道上的光线慢慢透进来,久久没有散去。 听着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个人。 领头的男人光着膀子,身材强壮,手臂上还有一道长而深的刀痕。他的身后跟着三个人,其中身材略微瘦小一点的男人是那个送饭的狱卒。另外两个大汉十分壮硕,腰间都绑着一条粗长的红鞭子,手上则是拿着一捆绳索。他们几人都穿着同一款衣服,看那标志,大概是官府的制服。 萧锦有预感,这些人应该是为他而来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萧锦的精神越发紧绷,他的眸色渐深,拳头放在背后默默地握成拳。 李源带着手下走到萧锦的牢房前,抬手对身后的人说道:“把门打开。” “是。”身后拿着钥匙的狱卒赶紧上前,打开萧锦所在的牢房大门。 萧锦低着头,半眯着眼,余光瞥到他们走进了门内。 李源打量着坐在角落的男人,皱着眉命令道:“把他吊起来。” 他身后那两个壮硕的大汉走出来。萧锦猛地抬起头,气势磅礴,盯着李源喝道:“你们想做什么!” 李源瞪了一眼那两个被萧锦的气势镇住的大汉,不悦地命令道:“还愣着做甚,给我把他绑起来。” “是,大人。”有些惧怕李源的两人赶紧上前。萧锦反抗,其中一个大汉便朝着他的腹部给了一拳,萧锦吐出一口酸水,被他们压在地上。 大汉把萧锦整个人用绳子绑着,然后把人吊在墙上的尖勾上,萧锦就这样挨着墙壁被垂吊在半空。 萧锦狠狠地瞪着李源,周身的冷气骤降。站得最近的两个大汉被他那凶狠的目光一瞪,身体就瑟缩了一下。 李源阴沉的脸看着他,总觉得现在的萧锦有些和平日不一样。平时那个唯唯诺诺的萧乞丐会有这般强势的气势吗? 李源甩掉心头的疑虑,命令那两个大汉:“给我用刑!” 萧锦眉头蹙得更紧。 拿绳子绑着萧锦的两个大汉把围在腰间的皮鞭解下来,狠狠地甩在地上,瞬间刮起一阵灰尘。 萧锦心里已经开始骂娘,穿越进了牢狱就算了,现在他妈的还要被人用刑! 身上被抽了两鞭,萧锦吸口气,胸口的衣服刹那裂开一个大大的口子,裸丨露在空气外的皮肤浸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萧乞儿,痛吧。”李源笑着走进萧锦。 草你大爷的!即使是教养很好的现代精英萧锦此时痛的都在心里把面前的王八骂了个上千遍。 见萧锦隐忍不发,李源的面色逐渐沉下来,对着后面的人说:“给我抽!” 两条皮鞭再次甩来,胸前的伤痕又多了几道,交叉起来看着有些恐怖。萧锦咬着嘴唇硬气得就是不发一声,胸腔只是上下起伏得有些厉害。 “没想到萧乞儿还是条硬汉。”李源伸手制止手下的动作,走到萧锦的前面,两人只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他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萧锦胸前的伤口笑道,“萧乞儿,何必呢。上次提到的事你答应了还能少受些伤害,难道你以为逃了一次,还能再逃一次?” 萧锦吐了一口血痰,冷着脸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呵,给我装失忆吗?”李源伸手让手下把手中的鞭子递过来,他拿着鞭子狠狠地抽打在萧锦的身上。 “我再次说一遍,只要你肯承认林家女儿是你奸杀的,那么我们就会保你一命。但是你还是不肯答应,那么只怕你连明天都熬不过!” 萧锦精神一紧,他们这是要拿他当替死鬼!保一命?只怕死得更快。 “萧锦你仔细想想,只要你帮刘员外的儿子替了罪,刘员外还能短你金银财宝吗?你就是乞丐命,现在有人送钱上门,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傻!”李源拍拍萧锦的脸。 “呵呵,真有那么好,还能轮到我?”萧锦说完这句话就猛烈地咳嗽起来,嘴里溢出一阵咸腥的血味。这些人还真是把人当傻子了?金银财宝?只要他当了替死鬼,只怕现在面前的男人就会让人把他压出去处决了! “不识好歹!”李源扔下皮鞭,转身离开。 萧锦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目光越发深沉,他真得好好想想怎么从这个牢狱里出去,不然替死鬼最后还是会轮到他头上。 第2章 大少 梅香捧着几本话本匆匆走来,穿过迂回的长廊,入目的就是凉亭上那抹清雅的身影。她加快步伐,走上石桥,经过开得正艳的莲花荷塘,来到凉亭下,微微躬了躬身。 “大少爷,奴婢把话本拿来了。”梅香轻声对着坐在亭栏上给荷塘下的鲤鱼喂食的少年。 “放在桌上吧。”温夜阑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凉亭中央的石桌,双眸依然俯视着水里扑腾的鲤鱼。 “是。”梅香悄悄抬眸瞟了一眼温夜阑,心里只觉得少爷自从一个月前跌入湖中醒来后给人的感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她把手中的一沓话本小心地放到桌上,然后弯着腰退到了角落去。 温夜阑把手中的鱼粮都撒入水中,围在一起的上百条鲤鱼就互相争抢起来,他拍拍手,悠悠地走到石桌前坐下。 梅香掏出手帕走上前,温夜阑伸出手,她便轻轻地用丝绸织成的手帕擦拭着他的手心。 “夫人醒了吗?”温夜阑换了一边手给她擦拭,另一边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放在鼻下细闻了一下茶香,才缓缓地放入唇间抿了一口,泡得有些浓郁的碧螺春弥漫在味蕾上,甘醇鲜爽。 梅香低垂着头,手上的动作没停,认真地回答着温夜阑的问话:“回禀少爷,夫人还未醒,梅清姐姐说夫人今天中午睡迟了。” “嗯,夫人醒了就告诉我。”温夜阑见手已经擦干净,便挥手让梅香站在一边给自己倒茶。 梅香取过紫砂壶,揭开壶盖把里面所剩不多的茶水和茶渣倒在了一边的小木桶里,重新从铁盒子里掏出两节食指的碧螺春添入壶中,然后倒了半壶热水。把一次泡出的茶水倒掉,重新倒满热水,泡了一会,才把热茶倒在茶杯上递给温夜阑。 茶杯上飘着白色的热气,温夜阑轻吹了一下,沿着杯缘抿了一口。梅香站在他半米远,低垂眼睛刚好可以看到他被热茶晕红的薄唇。温夜阑伸出一小节舌头轻舔了一下嘴唇,梅香看到他唇红齿皓莫名有些脸红,只觉得大少爷好像越来越俊美了。 温夜阑从梅香拿来的话本里抽出了一本随意地翻看起来。他右手反撑着下巴,长及腰的黑发上只用一条浅青色的发带绑着半截,微微歪斜着身体,乌黑的长发就顺着散落铺开在石桌上。 在温夜阑看着入神时,荷塘前方跑来一个看起来有些着急的小厮。梅香皱了皱眉,走到凉亭下,迎上慌里慌张的小厮。 “出了何事?这般匆忙?”梅香低声问道。 那个小厮凑近她,小声地说道:“梅香姑娘,你帮我通报一下少爷,奴才这有大事啊!” 梅香皱着眉盯着他看了两眼,对他说道:“安分地等着。”说完,她转身走进凉亭。 梅香微垂着头,轻声地唤着专注地看着话本的温夜阑:“少爷,大庆有要事禀报。” 温夜阑翻着书页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头,乌黑的双眸落到亭外站立的人身上几秒:“让他过来吧。”说完附又垂下头,视线落回话本上。 梅香交叠垂在腹部,弯了弯腰,走下台阶把大庆迎了进来。 “何事?”温夜阑的声音清脆低缓,娓娓动听。 大庆站在石桌前,躬着身,望着温夜阑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少爷,大夫人今早的确是去了鞠万福,见了章家夫人。” “她们谈了什么?”温夜阑翻了一页话本,梅香把倒好的茶水递给他。 大庆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大夫人打算让大少爷你去联姻。” “和章家的蠢货小儿子吗?”温夜阑低垂的眸下闪过一丝冷意。 梅香在旁边听得万分讶异,大夫人竟然让大少爷去和章家的小儿子联姻?不说那个章鼎是男的,就说他贪财好色,流连忘返青楼歌妓,身体都被掏空了面上都毫无血色了。前几日还为了个青楼女子和人大打出手,弄得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是……是的……”大庆擦擦额头的汗水,“好像是章夫人想要找个人来管教一下自己的儿子,大夫人知道后便找上了门,说……说让她考虑一下大少爷。” “少爷,这……”梅香不敢想大夫人竟然会做出这般荒唐事,大少爷虽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也不能把大少爷推入火坑啊。 温夜阑摆摆手,梅香担忧地闭上嘴。他抬眸望着大庆问道:“章夫人怎么说?” “章夫人没有当场答应,说要回去问过章鼎,要章鼎答应才接着谈。大夫人待章夫人走后脸色十分难看,摔了杯子,说大少爷……你必须嫁走……”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继续让人盯着。”温夜阑脸上无波,仿佛听到的这些都与他无关似的。 大庆小心地看了一眼温夜阑,又瞥了瞥梅香,梅香摇摇头,他便低头行礼告退离去。 “梅香,你去看看夫人醒了没。”温夜阑抬眸望着大庆离去的背影,对梅香说道。 “是的,大少爷。”梅香躬身也匆匆地走出了凉亭。 温夜阑放下手中的话本,自己给自己倒满了一杯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夫人终于憋不住要逼他离开温家了,倒是和上辈子时间差不多。温夜阑想到上辈子得知大夫人要逼着自己嫁给章鼎,他年少冲动一口一句就是不答应,这事最后还闹到了老太爷那里。当时章家刚好也递话回来说章鼎不肯娶他,大夫人一怒之下便赏了自己二十杖,足足躺在床上半个月。 章鼎一直喜好女色,当然不会娶男人。温夜阑当时年纪也快到十八,大夫人心里着急,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个乞丐,硬逼着还躺在床上无法动荡的他嫁了过去,剥了自己嫡子之位。 温夜阑想到这里,握在手中的杯子被他一下子捏成了粉碎。他是温家嫡子,但是爹一死,老太爷就把心偏向了庶子,他和母亲在温家越发寸步难行。上辈子如果不是有着老太爷的纵容,大夫人庞氏根本不敢那番对他! 竟然上天让他重活一世,他决不会放过那些陷害过他和娘亲的小人。温家的东西他不想要,那么其他人也休想得到!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章家如预料没有答应大夫人,只说章鼎不愿意。大夫人在房内摔了半个时辰的东西,把伺候的丫鬟都打骂了一顿。 温夜阑从梅香那听来这些只是轻笑了一声。 大庆按照温夜阑的吩咐偷偷地在京城寻找着一个姓萧的乞丐,但是一直一无所获,直到最近发生了一起命案。 温夜阑在书房里画画,梅香在旁边帮他研磨。大庆过来时温夜阑的画已经画了大半。梅香过去沏了壶热茶,大庆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静静地等着温夜阑漱了手。 温夜阑抹干手后坐到椅子上,梅香递上一杯泡好的碧螺春。温夜阑接过去但没有喝,只是端起茶盏,茶盖轻叩几下杯缘,说:“可是找到人了?” 大庆点头答道:“是的,大少爷,我们已经找到了萧乞丐。只不过……” “嗯?”温夜阑抬眸。 大庆被他清冷的目光一扫,心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是这样的,最近京城内发生了一宗命案,萧乞丐被当做凶手拘押在了牢狱里。我们的人暂时进不去。” 杀人犯?温夜阑垂眸,捧起茶盏吹了吹,抿了抿杯缘。 “大夫人那边和官府的人有接触吗?”温夜阑问道。 大庆摇头说:“暂时没有发现。” 温夜阑手指轻叩着茶盖,按照上辈子的时间,大夫人应该就是这几天和萧锦接触的。不过牵涉到杀人犯,大夫人是怎样把萧锦弄出来的呢? “你们继续关注着,我想老鼠尾巴很快会露出来的。”温夜阑冷笑一声。 “是。”大庆挺直背应道。 “叩叩——” 守着门口的梅兰推开半扇门,轻声地对着温夜阑说道:“少爷,夫人来了。” “嗯。”温夜阑点点头,朝大庆说道,“你出去吧,小心行事。” 大庆点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严肃认真的表情从踏出房间就消失不见,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佝偻着身体,瑟瑟缩缩地沿着走廊离开。 卫葶瑜穿过长廊,走到温夜阑的别院,温夜阑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 温夜阑一见到卫葶瑜,就快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蹙着眉,说:“娘,你身体还未好全,怎可过来这边。” 卫葶瑜见到自己的儿子高兴,一直抚摸着他的手背,笑道:“放心,娘还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吗?这几天喝了药休息够了,就想起来走走。” 温夜阑颇为无奈,摸着她有些凉的手,说道:“娘,小七会担心的。” “咱家小七乖,娘知道你最疼娘了。”卫葶瑜捏捏温夜阑的脸颊。 温夜阑叹了口气,扶着她说:“娘,我们先进去吧。” 他们走进大厅,梅香给卫葶瑜倒了一杯清水。温夜阑走到卫葶瑜身后轻轻地给她捏着肩膀。 “夫人今天的药喝了吗?”温夜阑偏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梅清。 梅清低垂着头应道:“回禀少爷,夫人喝了药睡了一觉,醒来说想要见少爷。” “哎哎,娘就是突然想见见咱家小七。”卫葶瑜伸手拍拍温夜阑放在她肩膀上的手。 “娘,下次想见小七,就派人过来唤,小七过去找您。”温夜阑低头贴着她的脸说道。 “好好,我家小七最乖了。”卫葶瑜笑道。 另一边,被关在牢房里的萧锦依然垂吊在墙上,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裸丨露的肌肤上是密密麻麻的伤痕和血迹。 一条鞭子扫过,又一道新的伤痕盖在萧锦身上。萧锦双眸凶狠地瞪着前面用刑的两个大汉,仿佛要把对方的模样印在脑海里。他咬着嘴唇,唇齿缝隙间溢出细微的呻|吟声。 萧锦没忍住,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大哥,还要继续打吗?”一个大汉问道。 “打,继续打,打到他肯认罪为止!”另一个大汉喝道。 这个仇,总有一天他要这些人偿还!萧锦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狠辣。 第3章 一面 一盆冷水直接浇过来,萧锦从昏迷中醒来,浸到水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他缓缓地睁开双眸,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李源背着手,见他醒了便抬手让狱卒停下泼水的动作。他绕着萧锦走了半圈,笑道:“啧啧,没想到你还挺能挨的。” 萧锦低垂着头,没有应答。 “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条硬汉。”李源朝着他啐了一口口水。 李源身后的王一大握着鞭子走到他身旁,恭敬地问道:“大人,我们兄弟还要继续对他用刑吗?” 李源打量一番萧锦狼狈的模样忽然笑了,说:“不用,他呀,活不过今晚的。”他迈脚走出牢房,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人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话落,李源不再看萧锦一眼,背手快步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个大汉。 “大哥,大人这话是……”王小二偏头不解地问道。 王一大赏了他脑袋一掌,严肃地说:“有些话该听,有些话听了也得忘掉。我们只要看好他就行。” “他不就是个乞丐而已吗……”王小二呢喃地说了一句转身走开。王一大刚好听到,默默叹了口气。他余光扫了一眼垂吊在墙上伤痕累累的人,心想这姓萧的可能真不是普通的乞丐…… 温家别院。 梅香匆匆从前面走来,朝着门口立着的梅兰点了点头,推开房门走进门内。她环视了一圈,轻手轻脚地走到四面床牙浮雕螭虎、勾卷等纹饰的紫檀木大床边,小心地撩起了一节浅青色的床纱,轻声地唤着床中熟睡的人。 “少爷,少爷。”梅香唤了两声,温夜阑便渐渐地睁开了眼睛。 温夜阑缓缓坐起,盖在身上的丝被就滑落到了腰腹。他撑着身子半卧地靠在床柱上,亵衣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露出了大片香肩,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他眨了眨眼睛,刚醒来迷蒙散去,徒剩一派清明。梅香在旁边看得有些脸热。 温夜阑轻抬一下眉毛,梅香便上前低头说道:“少爷,夫人去了章府。” “哦,何时去的?”温夜阑挑挑眉。 梅香应道:“是卯时。” 温夜阑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他挥手说道:“备水我先漱脸。” 梅香应了一声,走到门边对着外面吩咐了几句。不稍片刻,就有几个侍女端着水盆等物走了进来。 梅香服侍着温夜阑漱了口洗了脸,梅兰就带着侍女端着早饭摆放在桌上。温夜阑坐到椅子上,梅香给他布菜,梅兰走回门口守着。 “昨夜的话本不错,待会吃完饭梅香你拿几本过去给夫人吧。”温夜阑说完,搅了一勺子白灼豆腐放入口中。 “奴婢知道。”梅香端着碗走到桌子的另一边盛了点白菜鲜味卷放到温夜阑面前,方才开口说道,“少爷,今天书香阁又进了一批新的话本,要去看看吗?” 温夜阑抽出旁边的手帕轻擦了一下嘴唇说:“嗯,也有好些日子没去书香阁瞧瞧了。”他点点头,偏头朝着梅香眨眨眼睛,说道,“不过这之前,我的甜点呢?” 梅香掩嘴笑笑,被温夜阑难得一见的可爱模样逗乐,笑道:“奴婢这就去盛上来。” 梅香走出房门,从走来的侍女手上接过甜点,转身回到房间里去。温夜阑的双眸在碰触到她手上的碟子时有微微地晶亮闪过。 “少爷,今天的甜点是桂花糖糯米莲藕。”梅香笑着把手中的食盘放下。 温夜阑点点头,也不等她侍候,自己便夹了一片放入口中。莲藕很粉,因为中间夹了白米中和了味道,吃起来甜而不腻,很是清爽。梅香微笑地注视着他,觉得唯有吃甜点时少爷方才像个少年。 话说温大夫人那边。大夫人卯时带着侍女小厮便上了章府。章府的门房给领着人进了大厅,等了半个时辰,章莲织才姗姗来迟。 大夫人庞氏是气得敢怒不敢言,谁叫她是有事相求? 章莲织知道大夫人所谓何事而来,她瞧着温家大夫人那僵硬的笑脸不在意地在心里讥笑。哪有人上赶子的来求别人家娶他们的儿子的?这温夫人可是烧坏了脑子吧。她也不傻,温家在京城虽是有些落败,但是温大夫人的相公好歹还在朝廷挂了一个官位,章府也不能随意地得罪人,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这些道理章莲织还是懂一些的,抬眸扫了一眼庞氏,看着她微露的神色摇摇头,这个女人并不是个好盟友。 章莲织想着章鼎要是愿意,收了温家大少又何妨,当多养个人罢。那温夜阑是生得貌美,奈不住是个带把的,章鼎不喜欢不愿意,作为娘的也不可能逼着他。这事是没得说了,只能用些别的话转移过去。 “温夫人,我明白你的心思,莲织也希望能够和你做亲家。奈何我家儿子只好女色,作娘的也劝过了,他不肯答应,我也不能打他骂他不是?”章莲织满脸愁容,歉意地看着温庞氏。 温大夫人眸中的冷意一闪而过,面上却是不显,她叹气道:“章夫人说的是,只是我觉得这事还能再商量一下。要不,我们找个时间先让章小公子见见我们家劣子再做定论如何?” 章夫人笑道:“不瞒你说,我家小儿子曾经见过温大少,他啊性子任性惯了,只喜欢讨喜的人。这温大少长得虽好……” 章莲织这意思不就是说温夜阑不讨喜吗?温庞氏面上带笑,但是握着手绢的手却是捏得很紧,似乎是想要把手绢撕裂似的。 “其实吧,我们章家虽然不能和你们温家结亲,但是莲织却是有另外一个人选可以说与温夫人你听听。”章夫人说到最后声音渐小,眸中虽然带笑,注意看里面却是带着点不怀好意。 温庞氏心急想要把温夜阑弄出府,现在听到章莲织所说的话一时心喜,没有多加思索,急急地冲口而出问道:“对方是谁?” 章莲织笑笑,走进温庞氏,凑到她的耳边悄声地嘀咕几句。 “这人……”温庞氏听后有些讶异地抬头,面上带着犹豫。 章莲织直起身,认真道:“这人身份是差了些,但是你想一想,这不正是最适合的吗?”她意有所指地对着温庞氏扬扬眉。 温庞氏琢磨了一会,想到章莲织所说的那人,再想了想温夜阑那两母子,心里慢慢被狠绝占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着很快就能剥了温夜阑的嫡子之位,温庞氏一咬牙决定听从章莲织建议的。 章莲织注意到她面上的犹豫被决绝取代,笑颜逐开道:“温夫人,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清,这事啊就得这么办,你想让温大少嫁人,嫁的是谁还不是你说了算?有得必有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温大少还能说不吗?” 温庞氏想想点点头,有得必有失,她要温夜阑嫁人本来就会惹是非,竟然如此,何必还在纠结他嫁谁?安排的人身份低了又如何?有些事只要有心照样能把舆论拧回自己这边。 温庞氏从章府出来,便招人去查了一下章莲织提到的那个人。 王一大和王小二吃完午饭没多久,李源就带着几个衙役进来,他们二话不说直接押着萧锦就出了牢门。 王小二和王一大有些讶异,王小二是藏不住问题的,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这是要上哪?” 李源或许是心情不错,并没有责怪王小二的无礼,瞅着被押在前面走着的萧锦说道:“府尹要开审。” 萧锦低垂着头,两臂都被衙役紧紧地拽着,无法动荡一分。他听到李源的话,心里沉了沉。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找到离开的生机,只怕是有些困难。 萧锦被押到衙门的内堂,从内堂往外可以看到衙门外已经站了许多围观的人,他们互相交头接耳,熙熙攘攘的。 府尹从内堂走出来,瞥了一眼门外吵闹的人群,对着站立一边的衙役长李源挥了挥手。李源沉着脸走出两步,对着看热闹的人群大喊一声:“肃静——” 待众人安静下来后,府尹才坐下,站在旁边的师爷开口说道:“把犯人萧乞儿押上来!” 萧锦不想上去,试着挣脱,但是拽着自己手臂的衙役手劲很大,他只能被连拖带拉地押到了公堂之上。两个衙役把他推到地上,用长棍桎梏住他,令他不能动荡。 萧锦被用刑了两天,全身乏力。胸腔摩擦着地板,胸口上结痂的伤痕重新裂出了个口子。萧锦咬着牙,只能狠狠地瞪着远处的府尹。 温夜阑和书香阁的管事谈完事,拿了几本话本走了出来。 街上的百姓都朝着南大门的方向奔去,梅香接过他手中的话本,轻声地说:“少爷,是典当铺小女儿的命案开审了。” 温夜阑嘴角微勾,向北的身体转了一个弯,对梅香和梅兰说道:“我们也去看看……萧乞儿。” 梅香和梅兰互相对视一眼,遂跟上了温夜阑的步伐。来到衙门,他们挤进人群,正好看到府尹厉声质问萧锦认不认罪。 萧锦趴在地上,仰视着府尹缓缓地开口:“我,没,罪!” 府尹大怒地挥手道:“给我用刑!” 两边各走出两个衙役,他们走到萧锦身后,举起长棍一棍一棍地击打在萧锦的臀部。萧锦咬着唇只有细碎的呻丨吟声泄出,他的嘴唇已被咬破,背后臀部的裤子上也渐渐溢出血迹。 梅香看着感到有些不忍,她担心地望向温夜阑:“少爷……” 温夜阑一直凝视着萧锦,眸色渐沉。 站在一角的师爷突然走近府尹,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府尹皱了皱眉,挥手叫停了衙役,瞧着硬气的萧锦一眼,说:“休庭,延后在审!”说完,不悦地甩袖离开。 萧锦被衙役拖起来,还没走两步他的身体一缓,衙役没扶稳,萧锦就朝着衙门人群的方向摔倒。 萧锦吐出一口鲜血,抹着嘴角抬起那双如寒潭般漆黑的双眸,眸中的森然一下子震慑住了温夜阑。温夜阑蹙了蹙眉,再细瞧,萧锦的头已经垂下,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 “给我赶紧拖走!”李源走过来喝道。那两个衙役急忙拽起萧锦的手臂把人拉起来朝着内堂走去。 “少爷?”梅香见人散去后便唤了温夜阑一声,却不见温夜阑有何反应。 温夜阑站在原地,久久地凝视着萧锦被带离的方向,回头看向梅香梅兰。 “走吧。” 第4章 生机 “萧乞儿,年方十八,两年前出现在京城,一直靠着行乞为生。之前住在南面破烂废弃的寺庙里,为人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经常被其他乞丐欺负。前两天被发现奸杀了典当铺程金的大女儿,并将其尸抛之江边。现被收押在衙门大牢内,大概这两日就会定罪处决。” 温旁氏听完后在心里琢磨了起来,这萧乞儿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他那胆小怕事的性子不知道会不会被温夜阑那小子压着。如果他被温夜阑抓在了手里,那作用可就不够看了。 温子瑶从外面回来,奇怪地望着蹙着眉头正在想事儿的温庞氏。她疑惑地问道:“娘,怎么了?” 温庞氏简明地跟温子瑶解释了一番,温子瑶当然知道自己娘亲想让温夜阑嫁人的事,听到温庞氏提起的萧乞儿,她一拍桌站起来讶异道:“娘,你说的萧乞儿,是不是最近杀了人的那个乞丐?” “怎么一副吃惊的模样。”温庞氏被她一惊一乍的动作吓了一跳。 温子瑶赶紧把凳子拉进温庞氏,凑近她小声说道:“娘,那个萧乞儿在南边的衙门开审了啊。” “这么快?” “娘,我认为啊,温夜阑嫁给那个萧乞儿就挺好的,你想啊,他竟是个乞丐,又是个杀人犯,之后我们帮他脱罪,他难道还能不听我们的吗?而温夜阑只要嫁给了一名杀过人的乞丐,百姓会怎么想?娘,这还用说吗?”温子瑶白净漂亮的脸上有刹那的狰狞。她可不想让温夜阑继续留在温家,温家一切都是属于他们大房的。 温庞氏被温子瑶的说法打动,一个乞丐而已,难道他们还制不住?想到温夜阑还有一个月就要成年,这事是不能再拖了! “枝儿,去找方良过来。”温庞氏对着站在门外的侍女说道。 枝儿应了声赶紧下去让人把方良找来。方良来得很快,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大夫人,你找小人?”方良抹抹额角的汗水,恭敬地问道。 温庞氏勾勾手指,让他走近来,凑到他的耳边吩咐了几句,方良点点头,转身就出了房间。 方良跑到南边的衙门,踮着脚从门外瞻望了一下公堂里的情况,里面府尹正拿着诉状纸一项项念着萧锦的罪状。方良吁了口气,知道自己是赶上了。 方良取出温家的腰牌进了衙门内堂,衙役转身去通报。师爷出来后,方良就把自己的来意一一道出。 “温夫人想要保萧乞儿?”师爷抚着下巴的白胡子悠悠地问道。 “是的,我家夫人说,百两黄金换一个萧乞儿,大人意下如何?”方良走进师爷,悄声地在他耳边说道。 “这事有些难办……那萧乞儿可是杀人凶手,我们的大人一向秉公办理,勤民听政,昃食宵衣啊!”师爷摇摇头,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着伸出手指做了一个隐秘的动作。 方良在心里嗤笑,还勤民听政,昃食宵衣,根本就是贪官狗窝一群。他面上装作难为,想了想,用斟酌地语气道:“再加五十两。” “温夫人有心了。”师爷咧嘴一笑。温家会做人,他们也得会做事,钱财可不能要得太过分。 “那萧乞儿……”方良指指外面的公堂。 “忽然来了新证据,凶手原来是另有其人。”师爷笑着背手走回公堂。 “夫人说得对,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官就是贪!”方良出了衙门,走远两步后朝着衙门的方向啐了口唾沫。 萧锦被王一大和王小二押回了大牢。他们把他扔在牢房的甘草上,李源沉着脸走进来。萧锦刚抬起头,就被他猛地一脚踩在腹部,黄疸水都吐了出来。 李源蹲下丨身,拍了拍萧锦的脸,沉声道:“你还真是命大。” 萧锦撇开头,咳了几下,扯出个虚弱地微笑,说:“我也觉得我命真大。” “呸!”李源一口水吐到萧锦的脸上,拽起他的衣领把人拉到自己面前,他靠近萧锦的耳边,“我倒要看看你命有多长。” 萧锦伸手抹掉脸上的口水,嘲讽地看着他:“不牢你记挂。” 李源扫了他一脸,黑着脸走了。王小二和王一大走出牢房,把牢门锁上,王小二望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萧锦,对着王一大说道:“大哥,李源是不是和这个萧锦有私仇啊?” 王一大沉吟片刻道:“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你管他们有没有私仇。”李源那人就是心胸狭窄,虽然以前他就看不起萧锦,但是还没到想要萧乞儿死的地步,只怕是有其他人想要萧乞儿的命。 萧锦捂着腹部静静地躺在满是尿骚味的甘草上,王小二和王一大的声音虽小,但是他还是听到了。萧锦记得之前李源曾经说过一句话,“有些人要你死,你不得不死”,这句话歧义性太强。“有些人”指谁?刘员外吗?还是府尹?抑或是其他人? 萧锦一穿越过来就被当成了替死鬼收押到了大牢,接触过的人只有李源,王一大和王小二,今天和府尹,师爷也只是见了一面。向对面的犯人询问,他们只会冷眼相对,最后只以开玩笑的方式说了现在的朝代。而这个名朱宋的朝代根本不存在中国的历史里,萧锦被这样的情形弄得一头雾水。 李源离去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牢门被人从外打开,光线下映着四个人的影子。 “温夫人,请进。”顶着两层大肚腩的府尹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温庞氏略带嫌弃地瞻望了一下牢内的环境,只觉乌烟瘴气,肮脏得令人一刻都无法忍受。她想到自己花去的上百两黄金,只能咬牙走下脏乱的阶梯。 “温夫人,这边请,你想见的人就在里面。”师爷领着人走到大牢最里面的房间,指着蜷缩躺在角落的人给温庞氏看。 萧锦面朝着墙壁,听到身后的响动眯了眯眼。温夫人?又是谁? 温庞氏举着手绢掩在鼻子下,目光顺着师爷的手指打量了一下里面奄奄一息的人影,轻皱起眉:“萧乞儿就是他?” “他就是萧乞儿。一大,过来开门。”师爷挥手,让跟在他们身后的王一大过来开锁。 牢门“咿呀”被推开,温庞氏皱着眉随着王一大走进了灰暗肮脏,尿骚味刺鼻的牢房。 “温夫人,你慢慢审,我们在外面等你。”府尹笑了笑,带着师爷走出了大牢。 温夫人站在门边,朝着萧锦问道:“你就是萧乞儿?” 萧锦没有任何反应,依然静静地躺在那。 温夫人神色不悦地扬扬眉,声调尖锐了一些:“萧乞儿,我是温侯府的大夫人,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让你离开这座大牢。” 萧锦的手指轻轻地叩了叩地板,眸色变了变,他缓缓地撑起身体靠在墙边,微抬头,长发遮掩下露出半只眼睛盯着温庞氏。 “什么事?” “我要你去娶温夜阑!” “温夜阑?”萧锦在心里细细地琢磨起这三个字,温夜阑……温夜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温庞氏嫌弃地看着狼狈邋遢的萧锦,冷笑道:“没错,只要你娶了温夜阑,我便让你走出这座大牢。” “就这么简单?”萧锦嗤笑一声,他可不信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就这么简单,当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日子不好过我会更开心。”温庞氏意有所指道。 萧锦把温庞氏话里的“他”听成了“她”,心里冷笑道,一个古代的女人嫁给了他这个乞丐,这事本来就够悲剧的了。 “我知道了。”这是他出去的一线生机,为了离开这个鬼地方,萧锦只能在心里对未来夫人说声对不起,决定以后努力赚钱再好好弥补她。 温庞氏见他答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着萧锦的目光柔和了一些。这个乞丐还不蠢,倒算会做人。现在还剩最后一步棋,就能折了温夜阑下半辈子。想到这里,温庞氏笑得越发开心。 温庞氏不知道,萧锦根本没听懂她所说的“他日子不好过我就会更开心”这句话的潜台词。温庞氏如果知道害温夜阑,最后却是给他推去了一个强大的助力会不会觉得后悔! 王一大低着头站在角落,把他们的对话过滤出自己的耳朵。这些大富人家的阴谋,听了也只能烂在肚子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最后没命的就会是自己。王一大突然庆幸没有让王小二过来。 温庞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高兴地离开。王一大在锁上牢门时抬头看了一眼重新躺回角落的人,只觉这个萧乞儿真是神秘。有人要他的命,有人却又救他的命…… 温夜阑听完大庆报告的温大夫人的行踪后,手指敲着杯盖,挥手让大庆先下去。 梅香站在旁边,实在是不理解温夜阑的用意,问道:“少爷,你为何不阻止大夫人……” 温夜阑抿了口茶笑道:“因为我想要离开温家。” 梅香更加费解了,自从大少爷落水醒来后,行事作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某些小厮侍女冷淡了许多,却提拔了她,梅兰还有大庆在身边,二夫人那里也派了梅清过去照顾。 温夜阑没再多做解释,他其实也不想依靠这种方式离开温家,但他重生回来的时间太迟了。如果能够再早一点,他就能详细地计划对策。现在离他成年还有一个月,如果他没有离开温家,保不齐他以后都离不开了。温庞氏可是个十分胆大的人,逼急了她,他会出什么意外,却是麻烦的。 温夜阑抬眸瞧了一眼还在琢磨的梅香,轻笑了一声。上辈子,只有梅香,梅兰,梅清和大庆四人一直没有背叛他,而萧乞儿的事,温夜阑也没有避开他们。 有些事他们是必须知道的,毕竟以后身边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他们。 现在发生的事情还在他的把握里,想到这里脑海中忽然闪过萧乞儿那双漆黑的双眸,温夜阑皱了皱眉。 第5章 出狱 温庞氏和萧锦谈完后第二天就派了一个小子过来传话,让萧锦在大牢里多呆两天,等弄好户籍证明就会派人过来接他。 萧锦点点头,就让那个传话的小个子回去。萧锦没想到古代还有“身份证”这种东西,原本以为对方到时把自己弄出去后,自己就找个法子逃了,但是现在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他方才意识到,在古代,没有路引和户籍证明,那就是黑户,能从温庞氏那里逃了,却也会遇到除了刘员外的李员外,张员外,依然会遭遇被抓去当替死鬼的事情。 他必须把对自己不利的局势扭转到有利的位置,温庞氏给他弄了户籍,那么一纸证明究竟是在她手上,还是在自己手上,这可不是小事。 萧锦可不希望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那个什么温候府的大夫人看模样就不是善良之辈! 在大牢等待的两天里,李源,王一大和王小二都没有再出现,只有那名送饭的狱卒定时定点地出现在牢房里。 萧锦凭着狱卒推开牢门的光线判断晨昏,推算出那个传话的小子离开时已有两天左右。 今天狱内一遍哀嚎,每个牢房的犯人都拥挤在门前大喊大叫着。萧锦望着甘草地上空空的饭碗碟子,只觉奇怪。平日狱卒总会在早上和晚上送饭,一天两顿,萧锦关进来后从未断过。但是今天一天,狱卒都没有出现。 实在是有些古怪…… 前几天被虐打,伙食又少,都是稀粥之类的,肚子饿得特别快。萧锦捂了捂肚子,靠在墙边眉头轻蹙,闭眼假寐起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当牢门被推开,狱卒提着油灯进来,微弱地灯光只照亮了一角。狱卒手里提着饭盒,那些饿得躺倒在地上的犯人一股脑地爬起来,纷纷伸开手叫嚷起来。 “派饭了,都给我安静点,谁吵谁就饿一晚上去!”狱卒朝着两边闹腾的犯人大吼一声,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嘴脸上显得越发尖酸刻薄。 萧锦微睁开眼缝,身体没有挪动,只是用探究地眼神打量着狱卒。往常狱卒都是顺着一条直线往下随手派发着食物,但是今天他却是打横着来,按他这样的顺序,最里边角落牢房里的萧锦就会变成最后一个领饭的人。 狱卒终于走到萧锦的牢房前,他把食物放在地上,不太乐意地瞅着萧锦:“这是最后一顿饭,明天你就可以出狱了。啧啧,瞧你那样子,真是撞了狗屎运。不过乞丐还是乞丐,也不要以为自己脱了罪就能走大运。” 萧锦在狱卒离开后才走到门边把食物取过来。他扫视了一眼手中的白粥和馒头,嗤笑了一声,顿时没了食欲,随手便放在了一边。 明天吗?明天就能离开这里,外面将会是怎样的世界呢?萧锦目光一凛,手掌慢慢握成拳头。 “吱吱……” 萧锦寻着声音侧头看去,只见一只黑不溜秋的老鼠从门缝钻进来,大概是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慢慢地跑到了萧锦前方一米左右远的地方。 萧锦挑起半边眉毛,看这只老鼠瘦不拉几,猜想它应该是饿惨了,要不然也不会不怕人地跑了出来。 萧锦盯着它看了一会,一动不动。那只老鼠一点一点地向前挪了挪,抬头看了几眼萧锦,见他完全没有动静,胆子才越发大起来,前爪又奔前了两步后直接飞跑向前面的食物,迅速地叼了馒头转身跑到了门那边。 老鼠见萧锦没有追来,就放下馒头,直接吃了起来。只是它吃到一半时,突然“吱吱”地大叫一声四只爪子一蹬,翻着肚皮死了。 萧锦错愕一下,精神一凛,回过头来眸光阴冷地凝视着旁边的白粥。 朱宋三年,六月初四。 王一大领着萧锦走出了大牢。那天,天上正下着如雾般的雨。密如蛛网的雨丝中,大街,房屋,行人,都只剩下了一些模糊的轮廓。 萧锦默默地跟在王一大的身后,穿过衙门的院子和走廊,走出大型兽牙作饰的红坊大门。 衙门外,温大夫人派来接他的人已经举着竹伞站在雨幕下。 萧锦一步一步,平稳地,坚定地踏下衙门的石阶。他走到最后一道石阶,回首,漆黑地双眸从高悬的牌匾上划过。 “明镜高悬……” 萧锦噙着一抹冷笑,甩袖转身。举着竹伞的小厮赶紧上前,为他打伞遮雨。萧锦偏头,从刘海下细瞧了他几眼。 忽然天上几阵闷雷响起,雨渐渐大起来。 梅香瞻望了一下乌云密布的天空,把半开的窗户关紧。她回头看了看倚靠在太妃长榻上假寐的温夜阑,走到床边取来了一张薄毛毯盖在他的身上,轻声地说道:“少爷,雨下大了,要不去床上休息一会,担心受凉。” 温夜阑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乌黑的眼睛缓缓从眼皮下露出来。温夜阑换了一个姿势,把手中的书转到另一边手上,笑道:“不碍事。” 温夜阑躺在红色的狐狸毛毡上,白色外衫的衣襟因为方才的动作扯开了一些,露出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脖项。他单膝立起,拿着书的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眼眸微垂,姿态绰约,只是轻轻地一个颔首,已是风华无双。 梅香看着温夜阑这般出色的姿容,想到他将要嫁给一个乞丐,只是轻轻叹口气退出了房内。 毓秀院。 方良战战兢兢地站在温庞氏面前。他用余光扫了一眼温大夫人的神色,才开口道:“夫人,方福已经去接萧乞儿了。” “嗯,方福知道要做什么了吗?”温庞氏捧着茶杯晃了晃。 方良赶紧道:“夫人放心,我已经千般交代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那就好,苑贵妃那里怎么说?”温庞氏抬眸看他。 “苑贵妃让夫人明日进宫叙旧。”方良抹了一把虚汗,想到去见苑贵妃时,苑贵妃暗沉的,隐隐要发怒的神色,他是深深吓去了半条命,大气不敢出。 温庞氏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冷笑。她瞧着方良的模样就能想到苑木清当时的表情,心里一阵痛快。做了贵妃又怎样,照样还不是被她抓着把柄。即使再不愿,依然还是得帮她。 “这些事,我不希望在别人口中听到。”温庞氏冷冷地斜视了方良一眼。 方良收在衣袖里的双手抖了抖,恭敬地低头应道:“夫人放心,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最好是这样。聪明人活得才会长,对吧。”温庞氏面带微笑,目光却晦暗冰冷。 “是。”方良头又低了低。 “下去吧。”温庞氏摆摆手。 方良赶紧躬身离开,走出毓秀院后才缓缓地透口气。 温庞氏掀开杯盖,抿了一口茶。温夜阑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早上去卫葶瑜那边请安,一整天就是在房间里看书画画,而且看的书都不是关于科举的,而是他身边那个丫头婢女去外面买来的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呵呵,收了性子吗? 这个温夜阑落入水后变得安分了许多,她倒是希望他能够一直这般安静下去,直到他出嫁那天…… 温庞氏哈哈大笑起来。 叫方福的小厮带着萧锦先去了京城中最大的碧阳酒楼。萧锦默不作声地透过刘海不动声息地打量着城内的环境和行人。 古色古香的大街,长衫裙裾油纸伞,一切的一切都再次告诉萧锦,他是真的穿越到了古代。 萧锦把眼前陌生的一切默默地收入心中,他不能表现出一丝异样,现在的情况对他而言还有太多的未知,而这些未知都充斥在危险下。尤其是昨晚那顿有毒的晚饭,想到这里,萧锦的心思沉了沉。 方福带着萧锦走进碧阳酒楼的玄关,收了伞,环视一圈,面朝着酒楼内的众人,声音渐大地说道:“少爷,你被关在牢内这么多天,一定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方福这就给你点上一桌好菜。” 萧锦盯着声音动作突然夸张起来的方福,眸里闪过一抹异色。 “少爷,你坐好。”方福抓着萧锦的手臂,把人拉到一张空桌边,拉出凳子,按着人坐到上面。回头大声地吆喝了一声,“小二,我家少爷要点菜!” 小二表情有些奇怪地来回打量着萧锦和方福,站在他旁边的掌柜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小声示意他赶快上去。 小二回神应道:“哦……哦,这两位客人要吃些啥?” 萧锦感觉到坐在四周的人把目光落到他的身上,那些目光中都带着探究和琢磨。 方福半躬着身站在萧锦的旁边,低头恭敬地询问道:“少爷,你想吃些什么?不如叫上几道招牌菜?” 萧锦抿着唇轻点了下头,温大夫人派来的这个小厮方福行为举止实在是太过怪异,萧锦只能紧绷着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小二,你也听到了吧。先来上十道你们这里的招牌菜,然后再上两壶女儿红,上菜快点,可不能饿着我家精贵的少爷了。”方福从腰间掏出一锭金子扔给前面的小二,小二略有些慌张地接住。 周围的人看见那锭金子后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叹。 “那个真的是萧乞儿吗?” “铁定没错,你看他的衣服就知道,那天府尹开审他就是穿着这一身。” “萧乞儿身边那个拿出一锭金子的是他的小厮?萧乞儿难道是哪户大人家的少爷?” “有可能,听说萧乞儿是真的杀了人,但是被人用钱保了他出来,你们现在看看他的小厮,吃顿饭直接就用了一锭金子。” “这样看来,还真可能是家里人找来了,就用钱打通了关系放了他出来……”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伸着手指指向萧锦这边,窸窸窣窣地谈论起来。 他们说的话,萧锦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但从他们零碎的谈话里也大概猜出了他们的意思。 萧锦用余光瞥了一眼面带微笑的方福,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摩擦了一下。 第6章 婚约 “客人,上菜咯。”小二捧着一个托盘走到萧锦四方桌前,把托盘上叠起来的六七道色香俱佳,令人食指大动的八珍玉食一一放在萧锦的面前。然后他把腰带处垂绑着的两壶女儿红掏出来,一瓶放在一角,一瓶打开给萧锦倒了一小杯。 酒里飘香,香溢四方。 萧锦的视线落到酒杯上转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自己搭在大腿那黑漆漆的双手上。 “客官,请慢用。”小二余光扫了一下一直低垂着脑袋,长发完全遮住脸颊的萧锦,欠了欠身退到了柜台。 小二走到掌柜身旁,小声地说道:“掌柜,那个还真是萧锦,我刚刚有瞄到。你说他是不是哪家大户的儿子?他身边小厮穿的衣服竟是丝绸做的。小厮都能穿这么好的衣裳,这萧乞儿当真要走运了不成。” 碧阳酒楼的掌柜眼眸微抬,打量了萧锦那个方向片刻,瞥了一眼满脸好奇和羡慕的的小二,说道:“别人家的事你管这么多干嘛?管好你自己的嘴巴。”掌柜低头继续计算着自己的账本,他活到现在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人没见过?萧乞儿身边的那个小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抬头斜了年纪轻轻的小二一眼,叹口气。 玉盘珍馐摆在面前,萧锦却依旧是同样的姿势——低着头玩弄桌底下自己的手指。 方福俯视了一眼萧锦,噙着笑躬着身布起菜来,他边夹菜放到萧锦前面的碗上,边状似无意地喋喋不休:“少爷,这几天让你受累了,快多吃点菜。少爷,阿福找你找得好苦,自从两年前和你分散后,阿福一直在找你啊!现在终于找到你了,这下阿福对过世的老爷和夫人都能有个交代了。” 方福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瞥周围的人,见他们都集中耳力注意听着他说话,他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萧锦从刘海里默默地把他那转瞬即逝的笑容收入眸中。 方福敛下眼眸,继续说道:“少爷,你竟然来了京城,怎么没有去找温家?我们上京不就是要找温家提亲的吗!” 提亲?偷听的人面面相觑。 “哦,我记起来了,两年前,我曾经见过萧乞儿上温家,后来被人撵了出来!”一位坐离萧锦他们有两三桌远的络腮胡大汉突然拍桌站起来大声说道。 萧锦探究的目光从这名大汉的脸上划过。 方福听到这名大汉的话,装作大吃一惊,震怒万分道:“岂有此理,少爷,这事当真?他们温家实在是欺人太甚,少爷你可是他们温侯府的贤婿!”方福双掌拍在桌上,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望着萧锦竟是气愤又是伤心道,“少爷,都怪方福和你走散,才害你受了这般冷待。少爷你放心,阿福可是一直带着你和温夜阑的婚约书,他们这下可就不能赖账了!这是天子的脚下,竟然当年温国安和我们老爷定了婚约,温家大少不想嫁都得嫁!” 温夜阑不就是温家大少吗? 温国安不就是温老太爷死去的嫡子,温夜阑的爹吗? 温夜阑和萧乞儿有婚约? 这下众人皆是一片哗然,他们的心思也纷纷活络了起来。这可是大新闻啊!温家的嫡长孙,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温夜阑温大少竟然和萧乞儿有婚约,而且温大少爷还是嫁的一方! 萧锦眼皮一跳,眉毛一挑,手指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把众人的表情纳入眼中。 方福脸上得意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和那名突然出声的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便侧头看向了其他方向。 萧锦把方福的一举一动完全收入眼下,果然,方福和那个大汉是一伙的。那个大汉说那段话就是想让众人认定“萧乞儿是真的上门找温家提亲”,让他们在潜意识里就把婚约的事放在了第一位。 萧锦到了现在还不明白温大夫人的手段,那他就是真蠢了。 温夜阑竟是个男子,男子和男子成婚,这个温庞氏还真是拨了一手好算盘。那个温夜阑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竟然让一个女人这番算计他。 不出今天,京城大概就会全民皆知温夜阑和萧乞儿有婚约的事,只怕还会被一些“有心人”在旁边煽动人群,散发谣言,就算“没有婚约”最后也会变成“有婚约”。 古代人看名声似乎还挺重的,温家里面即使有谁真的反对这场婚事,但是也不一定扛得住百姓的舆论。而温家会有人反对吗?有,但一定很少。 这个温大夫人还真是歹毒,萧锦想到自己现在被迫和她吊在一艘船上就轻蹙起了眉头。果然,还是要快点熟悉这个世界,不然总会被某些人捏在手里任意揉搓。 他不愿与男人成婚,但是现在形势迫人,根本容不得他说不! 温大夫人,真是下了一手好棋,将他和温夜阑都推到了风口浪尖。想到这里,萧锦倒是很想知道自己那名“未来夫人”听到要和一名脏兮兮的乞丐,而这个乞丐还是男的结亲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或者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呢?逆来顺受还是崛起反抗? 萧锦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他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期待,对温夜阑多了一分好奇。 而被萧锦惦记的温夜阑正坐在窗边喂着麻雀。他着一件白色的祥云符蝠长衫,衣襟领口处镶绣着银丝的滚边,没有束腰带,宽大的外衫只是在腰际处用腰绳绑了个结。他一边腿屈膝裸脚踩在窗棱上,另一边腿则随意地垂落下来。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啄着温夜阑手中米粒的几只麻雀一下子惊慌起来,扑腾地飞向了天空。温夜阑没有回头去瞧进来的人是谁,只是抬头仰视着越飞越远的小鸟。 天空是蓝的,湛蓝湛蓝的,万里无云。 梅香抱着一沓话本走进房间,瞧到温夜阑还带着水汽的长发,着急地放下手中的东西,从一边的衣橱里掏出了一张软滑的手巾走到他身后,小心地取过一缕头发温柔地擦拭起来。 “少爷,你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可不行。”梅香叹气道。 温夜阑这时才回过头来,他单手搭在膝上撑着下巴,笑道:“有梅香在呢。” “少爷!”梅香瞪了他一眼,换了另一边的头发侍弄,她皱着眉头,忧心道,“梅香却是希望能够有个人可以对少爷你体贴入微,懂得怜惜你呀。” 温夜阑笑了笑,眸中划过一丝暖意:“或许少爷还真会遇到这么一个人。”他对着梅香打趣道。 梅香真是又气又笑。 大庆匆匆地从外面回到温家,直接朝着温夜阑的院子走去。他朝着守在门外的梅兰点点头。梅兰侧身对着楠木制成的屋门敲了三下,里面便传来了梅香应承的声音。 大庆向梅兰弯了弯腰,推开门进了房间,他顺手关紧门,脚步匆忙地来到温夜阑面前,表情严肃道:“少爷,现在外面的百姓都在传你和萧乞儿有婚约这事。” “是不是说我将要嫁给萧乞儿?”温夜阑赤丨裸的双脚踩在地上,缓缓地逼近大庆。 “是的,他们现在越传越玄乎。这件事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大庆沉声道,他抬头与温夜阑对视,“少爷,如果我们不采取一些措施来止住这些谣言,只怕会越演越烈!” 温夜阑转身,走到一边的花梨木桌前,倒了一杯茶,他看着汩汩留下的茶水,问道:“萧乞儿是不是已经出狱了?” 大庆愣了一下,点头应道:“萧乞儿今晨离开了大牢,来接他的是一个穿着丝绸华服自称小厮的小子。属下没有查到他的资料,只知道他是这两天才刚到京城的。” 现在萧乞儿身边的那个小厮大概就是方福,温庞氏身边最得力的手下方良的弟弟。温夜阑眯了眯眼,上一世他嫁给萧乞儿后,方福就在萧乞儿的身边。当时他还真的天真的以为萧乞儿可能真是什么大户之家的少爷,而自己的爹也真的和他家有婚约,会有这样的想法其中就有方福的一半功劳。当时温大夫人一直在捧杀他,因此他年少不知事,处事愚笨,遇到什么事温大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已经抢着为他解决,他大脑的思维深深被抹杀。 和萧乞儿结亲后,方福总在潜移默化地去误导他。在这一方面,那个方福还真是个人才。萧乞儿死后,温夜阑还带着方福,把他当做自己的得力属下,却不知道方福已经在自己背后把自己卖了许多次。 上一世温夜阑直到死去,才终于看清了温大夫人埋在他身边的这颗叫方福的棋子。 温夜阑修长的手指缓缓地绕着杯缘转了一圈,他的眼眸深沉而锐利,眸中泛着冷冷的光,整个神态冷若冰霜。 大庆只觉一阵寒流从自己的脚下袭上全身,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温家大少是必须要嫁给萧乞儿的。”温夜阑举起倒满了茶水的茶杯面向大庆,手一翻,杯中的茶水缓缓地落到地上,地板很快就晕开了一片水迹。 “少爷……”大庆神色一凛。 “婚约只是温庞氏第一步,最厉害的还在后头。”温夜阑松开手,手中的茶杯直线往下,落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大庆和梅香脸色一沉。 “温家大少出嫁是必然的。”温夜阑眸中一片森然,他冷笑道:“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先从温庞氏那里收回点利息。” 大庆和梅香听到温夜阑最后一句话,眼睛皆是一亮,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第7章 试探 萧锦看着杯盘狼藉的桌面终于搁下了筷子,胃里的饥饿感已经得到满足。 方福见他放下筷子,瞥了眼空空如也的碟碗,笑着拢了拢衣袖,说道:“少爷,我们今天先在客栈里休息一下吧。” “嗯。”萧锦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少爷,你放心,明天我们就去找温家理论。”方福面向萧锦义愤填膺道。 “走吧。”萧锦可不想继续留在碧阳酒楼里和方福接着演戏,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洗一下澡,穿过来后一直被关在牢狱里,还被用刑,衣物上都是血迹和尿骚味,全身也疼得厉害。 萧锦只知道,如果自己不好好地养伤怕是不用几天就会魂去来兮。他垂眸望了一眼前面带路的方福,温大夫人派来给他这个的小厮,他叫自己少爷,那么自己当一回少爷也无可厚非吧。 萧锦可不是大善人。别人利用他,他就会睚眦必报,亲手把场子找回来,心眼特别小! 温大夫人那里暂时不能动,那么现在只能就退而求其次拿方福来练练手。萧锦嘴角勾起一抹狡诈的笑。 方福把萧锦带到了碧阳酒楼百米远的庆祥客栈。他们刚踏进玄关,客栈的掌柜便一脸讨好地凑了过来。 “萧少爷,这是要住店吗?”掌柜搓搓手望着萧锦,眼里带着些好奇和艳羡。 萧锦看到他的表情心里立刻明白了过来,难怪会这么上道,看来那个八卦传得还真是快,这掌柜大概还真的以为他是什么“落难少爷”。 方福笑着走上前说道:“掌柜,我们的确要住店,你们这里还有上房吗?” “有,当然有。”掌柜赶忙把萧锦和方福领到柜台前。 “那就来两间上房吧,少爷你觉得呢?”方福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钱袋,转头问萧锦。 萧锦眯了眯眼,没有回答方福的问话,而是偏头看向掌柜问道:“掌柜,你们客栈可有天字号的上房?” 掌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嘴角都咧到了眼下,他哈哈大笑道:“萧少爷真是有眼光,天字一号房怎么样?就是价钱方面……” “那就要两间相邻的天字号上房,价钱不是问题。”萧锦低头看着脸上快速闪过一抹不悦,强撑笑脸的方福,“阿福,你觉得呢?” 方福狐疑地看了萧锦一眼,勉强地点点头:“是阿福怠慢了,按少爷你的……身份就该住天字号。” 掌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伸出手道:“天字号是上房的两倍价钱。” 方福低垂脑袋,压抑住眼中不快,从钱袋掏出了几锭银子递给他。 掌柜一拿到钱转手就收进了铁盒里,笑着走出柜台做了个请的动作,讨好道:“萧少爷这边走。” 萧锦点点头,也不管方福迈脚跟在掌柜身后。 “掌柜,麻烦等下让小二给我买些伤药回来,还有几套衣服。银子的话你就找我家小厮拿就行。” “少爷,这……” “好的,萧少爷放心,等下我就让个机灵的小子去办,养生堂和锦绣坊刚好就在这条街。”掌柜打断方福的话,笑吟吟地搓手道。 萧锦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养生堂和锦绣坊,不过一瞧方福暗沉的表情,这两个地方里的东西大概非富即贵。 萧锦不得不说掌柜着实是个“实在人”。 方福抬眸小心地打量着萧锦的背影。这个萧锦似乎和传闻不太一样,胆小怕事?懦弱畏缩?温大夫人只给了他一点银子,原本是打算在酒楼那里富绰一番,完善他们的计划。没想到这个萧锦只是一两句话间却足足让他损失了半袋银钱!养生堂和锦绣坊是什么地方?那是京城富贵人家公子和小姐才会去的地方!那一小株药材和一方手帕都是普通人家一个月的花费。 萧锦感受到方福投射到自己背上探究的视线,嘴角勾了勾。 掌柜把他们带到天字一号后便被方福支开。方福把门关上,脸色随之一沉。 萧锦余光扫过他,转身大呼一声,惊叹地环顾着房间,兴奋道:“大人,我第一次住这般好的房子。以前当乞丐的时候常听人说起天字号上房,没想到这一辈子萧乞儿也能住进来。” 方福本来想要质问萧锦的话语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他瞧着萧锦兴奋的样子倒是不像伪装,心里提起的一点警惕渐渐松懈下去。 萧锦眸里的冷意一闪而过,他低下头,唯唯诺诺地走到方福面前,黑漆漆的双手不自在地抠弄着,面上一片紧张:“大人,小人刚才表现得怎么样?大户公子不是都挥金如土,特别会享受吗?以前我当乞丐的时候就见过那些大公子,整天说住天字号上房,什么锦绣坊养生堂的。还有在酒楼的时候,瞧着那些精致的菜肴,小人害怕得差点不敢动筷,不过那里的东西还真是好吃。” 说到这里,萧锦伸出黑乎乎的手掌抹了一把嘴巴,动作粗鄙。 方福仔细打量萧锦片刻,发现萧乞儿的眼里只有满满的贪婪和怯意。想到在碧阳酒楼萧锦畏畏缩缩一直没敢动筷的模样,还有动筷后狼吞虎咽,囫囵吞枣风卷残云的吃相,方福在心里耻笑道,乞丐就是乞丐,果然还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萧锦见方福沉着脸,越发紧张,似乎害怕对方不在继续跟他合作般,上前抓着他的袖子着急道:“大人,是不是小人多嘴了?” 方福睨了他一眼,嫌弃地甩掉他肮脏的手,拍了拍袖子说道:“不,你做得不错。我想温大夫人会满意的。” 方福最后对萧锦叮嘱了几句,才回到了他隔壁的房间。 萧锦待他离开后,脸上再无献媚讨好,曲意逢迎的神态。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四方桌旁坐下,拇指和食指举起桌上的茶杯晃了晃,眸色冷冽。 这个方福倒是心思慎密,他稍微试探一下便差点引起了他的警惕。不过,没想到萧乞儿这具身体还有点用处,在方福和温大夫人眼里,百无一用是乞丐。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正眼瞧过“萧乞儿”,打从心底只当萧乞儿是个弃子。而他们不知道,此“萧锦”非彼“萧乞儿”。萧锦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扮猪吃老虎——装糊涂骗人,让轻视他的人跌进他挖的无底坑中。 第二天,萧锦换上了锦绣坊的衣服,一套黑色金丝滚边的劲装,腰间缀着方福给他的一枚乳白色和田暖玉,头发打理顺直后在发根随意地绑了一条发带,额前空余几缕长发。 萧锦穿戴整齐后,第一次站在铜镜前看清了现在这副身体的五官面容。 瘦不拉几,清清秀秀。这是萧锦的第一感觉。 不过仔细一瞧,原身萧乞儿的五官倒是有棱有角,带着点西域风,按现代的话说就是瞧着有点混血儿。只不过萧乞儿以前是个乞丐,生活可想而知,饿肚子大概是常有的事,三餐得不到温饱导致现在这副身躯削瘦得厉害,两边脸颊都凹了进去。萧锦穿来又被关了几天牢狱,被用刑鞭打,身体面容更是清减得可怕,神色看起来奄奄的,大大地衰弱了原身极好的底子。 萧锦半眯着眼凝视了一番镜中的人,虽然现在这副模样还带着点阴暗,但是以后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镜中的人气势凛然,面色冷峻,嘴角轻勾,似笑非笑。 只是一眨眼,铜镜里那人已是一副灰颓,窝囊畏缩的神态。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镜中水花。 方福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走了进来,见到换了身衣裳拾搓干净后的萧锦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这萧乞儿真是穿起龙袍都不像太子,锦绣坊这一身好衣裳穿在他身上着实是浪费了些。 “竟然整理好了,我们现在便去温府吧。萧乞儿你只要一口咬定你和温大少有婚约,温家其他人说什么问什么,留着我来应着就行。”方福缓缓说道。 萧锦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大人,我晓得。” 方福不太信任地看了他好一会,最后只是叹口气招手让他跟着。 温大夫人选这个萧乞儿真的不会误事吗?方福虽然对萧乞儿有诸多不满,但是也知道他的确是颗不错的棋子。 ——至少任他们摆布,懦弱不懂反抗。 远处一辆褐色的马车徐徐驶来,马蹄急踏,一阵嘶吼,鼻中喷出一股热息,渐渐停在了车道边。 驾马的小厮撩起马车上的珠帘,穿着束手束脚黑色骑装高扎头发的温子瑶弯腰走了出来。她仰头看了看牌匾上印刻的“云海马场”四字,眼睛里闪过一丝晶亮。 站在马场大门外左顾右盼同样穿着一套骑装的少女,回头瞧见温子瑶,脸上着急的神色才微微缓和下去。 梳着二丫髻的刘芷彤疾步走到温子瑶面前,牵过她的手问道:“子瑶,怎的这般迟才来?” 另一个绑着马尾辫的少女也走上前去,挽过温子瑶的手肘瘪着嘴道:“子瑶,你知道我们等了你多久吗?” 温子瑶无奈地赔笑道:“我爹突然回来了,我等他和娘去了书房后才偷偷跑出来的。” “哎,你爹还反对你来马场啊?算了算了,我们先快点进去吧,今天大皇子来了!”李相如甩了甩马尾辫,凑到温子瑶耳边小声地说道。 温子瑶听后眼睛亮了亮。 而呆在沉香榭院内的温夜阑听到大庆说温子瑶已经离开温家去了云海马场后,捧过茶杯勾唇轻饮了一口。 呐,温庞氏,也是时候该我拿点利息了。 温夜阑低头瞧着杯中的倒影,水中人的面容森冷清冽。 第8章 温家 萧锦走出客栈,看到门口的马车只是挑挑眉。黑楠木的车身,镀金的帘子,两匹威风凛凛的高头骏马,啧啧,不得不说温大夫人真是下了大手笔。 “少爷,请上马车吧。”方福走到马车前,掀起了帘子,恭敬地对萧锦说道。 萧锦目光随意地环视了四周一圈,附近的百姓低垂着头指着他们这边交头接耳着。萧锦瞧着尽职当着小厮的方福还有面前的豪华马车,实在是佩戴这个方福。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制造谣言。 萧锦弯腰坐到了马车里,方福坐在外面,和驾车的大汉坐在一起。萧锦透过帘子扫了方福的背影一会,便转头把视线落到了身旁的窗口去。 在古代,主子和下人不能同坐一席,尊卑分明。方福在外人前演戏的确了得,不会出现一毫的差错。 不过越是这样,萧锦倒是很想撩拨一下方福。 就像两个人同台飚戏,哪一方的演技了得,哪一方最先露出马脚,萧锦想想就觉得很有趣。 马车渐渐驶到了温府,萧锦从窗户的薄纱上可以看到逐渐靠近的正红朱漆大门,黑色金丝楠木牌匾上刻着“温府”二字。 方福跳下马车,撩起帘子对萧锦说道:“少爷,你可等一会,我去敲门。” 萧锦点点头。 方福跑到朱漆大门前抬手轻敲了三下,片刻后,温府的两扇大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头发斑白,耳顺之年大概是门房的老汉透过门缝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方福和他后面奢华的马车。 萧锦只见方福似乎和老汉说了几句,方福还回头指了指撩起帘子看向他们的萧锦。门房瞧了萧锦一眼,对着方福说了一句话便关上了门。 方福转身跑回萧锦的身边,轻声地说道:“少爷,我们过去吧。” 萧锦伸手搭在他伸出来的手掌上缓缓地走下马车。 “少爷,那个门房去通知温家的人,我们先过去吧。”方福退了一步守在萧锦的身后。 “嗯。”萧锦垂眸应了一声,肩膀缩了缩。 方福瞧见他这窝囊的模样,眼中的不悦一晃而过。他收敛起神色,掏出了一串铜钱扔给驾马的汉子,说道:“你在前面等一会我们。” “好的,大人。”那人接过铜钱神色更加恭敬,满脸高兴地连连点头,随即挥起马鞭击在马匹的背上,两匹纯黑的骏马抬高前蹄,昂首嘶鸣地踏向了前方。 方福环视周围见四下无人,便走进了萧锦,厉声道:“萧乞儿,你给我记住,你现在是泉州府丝绸大商萧家的大公子,不要给我在外人面前露出这一副畏缩的模样。” “是的,大人。”萧锦搓了搓手,伏首帖耳道。 方福瞪了他一眼,萧锦慌张地收腹挺胸,绷紧脸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 温府的大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方福退到萧锦身后,萧锦一脸疑惑地想要侧头看他,方福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动作,沉声道:“记住我刚才的话,上去吧。” 萧锦板着脸迈脚走上前,垂放在大腿一侧收笼在衣袖里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 满头白发的门房把温家的朱漆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他踏出门榄朝着萧锦弯了弯腰,抬手说道:“萧公子,这边请,我们温家的主子已在大堂等着了。” “嗯。”萧锦冷着脸点了点头。 随着门房的带领走进温侯府。方福抬头注意了一下萧锦的动作神态,满意地垂下眼帘。 温侯府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他们跟着门房转悠了一会,走过曲折的长廊,穿过假山凉亭,终于来到了大堂。 此时,大堂里已经坐了五个人。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两个穿得雍容华贵,气质略有些不同的美妇,而其中一个气质凌厉的女人是萧锦曾经见过的温大夫人。剩余的两名是年龄和萧锦这具身体原身年龄相仿的少年。一个风流倜傥,英姿飒爽;另一个明眸皓齿,温润如玉。 萧锦一进到大堂,便感觉到有三束目光落到他身上又很快移开了。他抬眸把大堂内所有人的表情纳入了眼里,眸光在温润如玉,清雅如莲的少年身上顿了顿后微敛下了眼眸,想必这个少年就是温夜阑了。 好一个君子如玉世无双! 坐在那位温婉贤惠,优雅娇柔美妇旁的清雅少年是萧锦穿来这个世界后见过的所有人中最美的。倒是可惜生成了一位男儿身,萧锦在心里连连叹息道。 “老爷,小的把萧公子带来了。”门房拱着手欠了欠身。 坐在首位气势威严,神态严肃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抬了抬手,说:“你先退下吧。” “是,老爷。”门房朝着坐在位置上的五人躬了躬身便退了出去。 温国文把视线落到萧锦的身上,目光里带着探究和琢磨。他双手搭在四方椅的扶手上,沉声问道:“萧公子今天所谓何事而来?” 萧锦侧头看向方福,方福微垂着脑袋走上前,站在大堂的中央抬眸看向正座的男人拱手说道:“温二爷好,小人也不拐弯抹角了。今天我家少爷会来到温府,只是为了完成已逝老爷的遗愿。” “遗愿?难道是那个和温夜阑的婚约?”坐在温庞氏旁边,长了一双桃花眼的温子陵展开手中的金丝折扇,打趣的视线落到对面温夜阑的身上。 温夜阑只是抬眸冷淡地回视了他一眼,便偏头看向了他旁边的卫葶瑜。卫葶瑜皱着眉头紧紧地握住温夜阑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站在大堂中央如木头般神情呆滞的萧锦。 “子陵,不要多话。”温庞氏低声朝着温子陵喝了一句,温子陵耸耸肩把玩起手中的折扇。温庞氏举起手绢掩着嘴角假装咳嗽了几声,视线在卫葶瑜身上滑过,手绢下涂着桃红胭脂的嘴唇向上微扬。 温国文蹙起眉头看着萧锦和方福说道:“虽然朱宋国从前朝开始就有男子与男子成婚的先例,到如今却也不多。即使萧公子你说和我们温家有婚约,但是现在温国安早已离世,死无对证,恐怕我们温家不能只听你们一己之言。” 温夜阑捧起一杯碧螺春,细细地品了一口。温国文这时说得倒是挺仗义的,似乎还真有几分像在袒护他这个侄子,可惜呀,现在说的多冠冕堂皇,之后却还是会最先把他推出去。 温夜阑漆黑的眸里厉色渐浓,他颔首大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时脸上已是一派平静。 “当然只凭我们口头说的你们温家是不愿意承认的,那么,这封婚约书你们可是认得?”方福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信,举起示意给温国文和卫葶瑜他们看。 温国文站起身走到方福的面前,接过他手里的信封掏出里面的信纸看起来,越看脸色越暗沉。卫葶瑜也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他们那里,一把抢过信纸,由头逐字看下去,待看到最后的落笔处大大的“温国安”三个字,手攥着纸张颤抖得十分厉害。 “国安绝不可能立下这样的婚约!”卫葶瑜面色十分难看,目光一会着急地落到温国文身上,一会又瞪向方福和萧锦。 方福上前把婚约拿回手里,冷笑道:“现在一纸婚书都摆在了面前,难道温二夫人还打算赖账不成?” 卫葶瑜颤抖地手指指着面容冷漠自得的方福:“你……你们……”她转身面向温国文大声说道,“大哥,难道你也相信这一纸婚书吗?小七可是温家的嫡子,他怎么……怎么可能嫁给一个乞丐?” 而且还是个杀过人的乞丐!卫葶瑜激动得心口都抽疼了起来。 温国文面色为难:“那婚约书上的确是国安的字,我们也不得不相信啊。” 卫葶瑜退后几步,对他会说这番话感到满心失望。她摇头道:“不,一定是他们伪造的。国安从来就没有立下过什么婚事。小七又怎么能嫁给一个男人?” 温夜阑走到卫葶瑜身边,扶着她缓缓地开口:“娘,没事的。放心,这事大伯会处理的。” “我可怜的小七……”卫葶瑜紧紧地抓住温夜阑的衣袖,眼圈有些微红。 温夜阑轻抚着她的脸颊道:“娘,我先送你回房吧。”他抬头看向温国文,“大伯,这事还是先彻查一番吧。如果真有此事,我会尊重父亲的遗愿。” 说道这里,他面带失落,哀愤地垂下了头。 温国文瞧着他的样子,心里十分满意,面上则严肃地应道:“夜阑你放心,你是我们温家的嫡子,是国安的独子,这事大伯一定会好好确认的。你先陪你娘回里屋吧。” “大伯多谢了。“温夜阑低头应道,扶着精神颓靡的卫葶瑜转身,面朝着萧锦一步一步地走去。 温夜阑抬眸和萧锦对视了一眼,瞳孔的深处似乎有暗涌流淌而过。萧锦眯了眯眼,温夜阑便错身从他身边走过,踏出了大堂的门槛。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温夜阑嘴边的一抹冷笑一晃而过。 萧锦余光扫了一眼温夜阑的背影,视线落回地上。这个温夜阑似乎并不简单…… 想到那个清雅如莲的少年,萧锦的漆黑的眸里闪过三分笑意。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第9章 暗涌 温夜阑扶着卫葶瑜出了大堂,在转角处候着的梅清见到脸色苍白的温二夫人,立即走了过来搀扶住她的另一边身体。 “先扶夫人回仪瀛院。”温夜阑对梅清说道。 梅清点点头应着。 回到房间,让卫葶瑜靠坐在床柱上。梅清去弄来了一些热水。温夜阑拿着干净的手巾掺了点水轻轻地擦过卫葶瑜的脸颊。 卫葶瑜的脸被温热的手巾捂了一下,脸上的菜色稍退些,她抬头看着温夜阑说道:“小七,那一纸婚书是假的,你爹的名字一定是别人仿照上去的。你是温家的嫡子,怎能嫁给一个萧乞儿?这万万不妥。” 说道这里,卫葶瑜眉头紧皱,脸色发青,她瞪圆眼睛,嘴唇气得哆嗦,“那婚书做得的确逼真,你那大伯的意思只怕当真是要同意这荒唐事。娘直到现在才开始看明白他们温大房的人啊……” 只要温夜阑嫁出去,得到最大好处的恐怕就是温国文他们大房那一大家子。 卫葶瑜初听到侍女小厮在背地里议论街上关于温国安给温夜阑定下和萧乞儿的婚约的传言时,嗤之以鼻只当是些无聊之辈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个传言只是短短一天就甚嚣尘上,造谣惑众,似乎一夜间就成真的了。卫葶瑜待在仪瀛院,当真是料想不到会发展成这样的形势,人言可畏。 没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连卫葶瑜都不相信! 卫葶瑜后悔当初初听传言时没有放在心上,这心脾气都被这深宅大院养得愚笨了。 温夜阑知卫葶瑜心里想的事,他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握住卫葶瑜的双手轻声说道:“娘,你放心,这些事交给小七处理就好。” 他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拉起脚边的被子盖在她身上,扶着她躺在床上,“娘,好好休息。婚约的事我会去和大伯商量一下的。” 卫葶瑜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温夜阑疲惫的脸色,掖了掖被子叹口气,闭上眼睛侧了侧身。 温夜阑站在床边好一会,见卫葶瑜睡了过去,才抬脚走出了房间。他对着守在门口的梅清轻声交代道:“夫人睡了,她醒时叮嘱她喝药。” “是,少爷。”梅清双手交叉叠放在腹部上,半弯着腰应着。 温夜阑走出几步,望着前面幽暗寂静,蜿蜒曲折的长廊,面若寒霜。其实这些本可以不让娘知道,但是大房的人一直在他和娘的面前假装仁慈,口蜜腹剑。不通过今天的这一着,娘就看不清温庞氏他们的别有用心了。 上辈子大房的人就是这样心怀叵测,假仁假义地把他和卫葶瑜耍在了手心里,当他出嫁时他们还在他的面前猫哭耗子假慈悲。 温国文嘴上说着会帮他查明方福手上握着的婚书一事,但是他爹早已入土为安,无凭无据,此事又能从何查起?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欺瞒他的对策。 温夜阑无声地诮笑着缓缓将垂落的双手握成拳头。 云海马场。 温子瑶走进马场,目光就开始寻找大皇子的身影。 大皇子宋墨辰是当朝皇后所生,一年前被立做太子。长相俊雅,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在朝堂上智谋出众,深得朱宋皇帝的心,明面在大臣中也如鱼得水,并且还体恤民情,心系黎民。曾有人断言,大皇子太子之位实至名归。 温子瑶从两年前见过宋墨辰后便记挂于心,奈何与皇子的身份差别太大。温国安死后,温侯府在其他大家面前也只能算做小家。 温子瑶视线一直追寻着宋墨辰,此时宋墨辰正牵着一匹凛凛威风的照夜白。他长腿一蹬就跨坐在了马鞍上,面带温和的笑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马上的肉鬃,照夜白鼻里喷出一股白气,抬起前蹄,嘶鸣一声,昂头阔步迈出了几步后刹时飞跑起来,后蹄卷起了滚滚尘烟。 温子瑶目不转睛地望着策马扬鞭,英姿飒爽,面上带笑的宋墨辰,目光灼灼,双眼发亮。 宋墨辰驾马归来,手臂一用力,侧身拉扯起马绳,快步疾走的照夜白就稳稳地停在了他上马时的地方。 跟着宋墨辰来的几位世家子弟纷纷拍掌笑道:“墨辰你驭马之术实在了得。” 宋墨辰温柔地拍拍照夜白轻轻起伏的腹部,摇摇头:“说起驭马,墨骞在墨辰之上。” 众人想起那个缄默寡言,冷漠无情的二皇子宋墨骞,只当宋墨辰是在自谦。 温子瑶左右环视了四周一圈,见不远的地方,马场的几位大汉正拉扯着一匹似乎还未被驯化的奔虹赤,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 她迈脚走向那几个大汉,李相如诧异地看着她,轻呼了一声:“子瑶,你去那里干嘛?” 李相如的声音引起了宋墨辰等人的注意力,他们纷纷把视线落到了已经走向那匹还在暴躁嘶鸣翔麟马的温子瑶。 温子瑶余光扫过宋墨辰,侧头扬起笑脸道:“当然是去骑马。” 难得大皇子在,她又怎可放过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呢?温子瑶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那几个硬拉着翔麟马的大汉面面相觑地看着温子瑶,一个大汉小心地开口说道:“温小姐,这匹奔虹赤尚未被驯服,您要骑的话恐怕会很危险。”这名大汉心里可是紧张得很,温子瑶可是温家的人,如果在他们这里受了伤,他们几个只怕不止会丢了这份工作,还会丢了命。 温子瑶可不管他的劝告,从他们手中扯过马上的缰绳,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制止时跨脚腾上了马鞍,双腿一夹,那匹奔虹赤便飞奔了出去。 “子瑶!”李相如和刘芷彤惊怕地捂着嘴巴。 温子瑶瞥了一眼远处瞧着她的宋墨辰,嘴角扬起了更大的笑容,手上的鞭子打在马臀上,奔虹赤向前冲得更快。就在温子瑶洋洋得意的时候,胯丨下的翔麟马突然狂躁起来,不受控制! 李相如和刘芷彤瞧见温子瑶在马上左右摇晃,险些要落下的身影,眼睛瞪大,满脸惊恐害怕。 宋墨辰望着马上动作僵硬的温子瑶,眉头轻蹙了起来。 奔虹赤摇摆着身体想要把温子瑶甩到地上,温子瑶只能紧紧地抓着缰绳,手掌都已经被磨出了一条条红印。她望了一眼宋墨辰,咬咬牙,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抓住鬐甲毛,双腿加紧马腹,踩于镫内的脚往里一收,大喝一声。 四处乱转的奔虹赤脖颈被栓住,昂首大声嘶鸣一声,扬起前蹄,终于渐渐地停下了奔走的步伐。 温子瑶骄傲自信地仰头,驾着马缓缓地跑回了李相如她们面前。李相如和刘芷彤惊叹一声,高兴地跑到她的马下。 “子瑶,你真厉害!”李相如兴奋地拍掌。 “还行。”温子瑶谦虚地笑笑,侧身踩着足镫跳到地上。 刘芷彤凑近她小声笑道:“子瑶,大皇子他们都在看你啊。” 温子瑶偏头,宋墨辰身边的几位世家子弟都佩服地看着她,其中一位公子还对着她竖起了拇指。 温子瑶对着宋墨辰温婉一笑,转身朝着李相如和刘芷彤说道:“我们回去吧。”吸引大皇子注意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暂时还不能操之过急。 李相如和刘芷彤不解她为何这么快就回去,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温子瑶感受到宋墨辰他们投在自己身后的视线,嘴角轻勾了一下。 守在阴暗处的大庆看着温子瑶走出马场,被候在门外的侍女容香扶着坐上了马车。 驱车的小厮扬鞭一声“驾”,马车便渐渐地驶向了远方。 “让人先尝点甜头,在收回翻倍的利息,少爷真是好算计。” 大庆收回视线,转身消失在昏暗的巷子里。 而此时萧锦这边。 温国文看着温夜阑扶着卫葶瑜离开后,朝着萧锦和方福说道:“婚书的事我们会彻查,再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今天就暂且先回去吧。” “萧公子,婚约的事可大可小,但如果真有此事,我们温侯府也不会置之不理。”温庞氏走上前,笑看着萧锦和方福。 方福拱手笑道:“温大老爷英明,温夫人说得是。那么我们家少爷先回去,希望能够早日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萧锦朝着温国文和温庞氏点了点头,心里却是耻笑了一番,这温国文,温庞氏和方福都暗地里勾搭一起狼狈为奸了,现在却还在这里惺惺作态。 萧锦当真是佩服得很。 温国文招来门房,让门房送他们出去。 萧锦最后扫了一眼温国文,温庞氏和温子陵三人,敛下眼皮跟着门房和方福走出了大堂。 萧锦望着庭院里的假山,荷花湖,眸光暗了暗。这趟浑水还真是浑浊啊…… 不知转了多少道弯,当萧锦抬头时,从前面缓缓走来的少年就撞入了他的眸光里。 温夜阑身形颀长,穿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腰处用月白的衣带简单地绑着,只缀着一块粗糙却古朴的汉白玉。及腰的乌发没有用发带扎起来,随意披在肩上。他走路的姿势极为优雅,一步一步从前面走来,微风轻抚起他的衣袍和黑发,飘逸如仙。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萧锦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双眸直视前方,与温夜阑擦肩而过。 第10章 户籍 一辆奢华的马车缓缓地停在庆祥客栈门口,方福先跳下来,萧锦提着下袍搭在他的手上落到地上。 “少爷,你先进去客栈休息一下吧,小人牵好马车就来。”方福弯着腰恭敬地开口。 “那好。”萧锦点头,迈脚走进客栈。牵好马车?真是低劣的借口。 烈日当空的正午,榕树上的蝉鸣高叫着。客栈一楼大堂内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汉子们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在一起谈天说地。 萧锦从他们身边经过,当迈脚走上楼梯的时候,刚好听到从二楼处走下来的两名青年的窃窃私语。 “今天早上典当铺那案子开堂审讯完了,听说犯人是勾栏院的小厮。” “没想到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这样就结束了……” 那两个青年还想继续说下去,抬头看到走上来的萧锦,立刻就噤了声,慌里慌张急走下了楼梯。 哦?杀人案已经结案,那么说明他这个替死鬼现在也暂时安全了。萧锦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眼中的神色变得深不见底。 萧锦上到二楼,小二正从一个客人的房间里出来,他走上前状似无意地开口叫住了准备下楼的人。 “这位客官,有什么事吗?”小二拱手问道。 萧锦笑笑说道:“这样的,申时过半后麻烦你们提些热水过来。” 小二疑惑地点点头,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迈下楼梯,与上来的方福错身而过。 “大人。”萧锦看到方福后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弯了弯腰。 方福瞪了他一眼,环视了四周一圈,见附近没有人才把提起的心放下。 萧锦瞧着他突然阴沉的脸缩了缩脖子低下了脑袋。 刚好走进拐角的小二略带惊讶迷惑地回身瞥了他们一眼。萧乞儿怎么叫一个小厮做大人?这里面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萧锦余光扫到楼梯下转角处的一抹衣料,眼里闪过一道算计。 萧锦跟在方福的背后进了房间,在方福的示意下,萧锦关紧了房门。 方福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扬手取过桌上的杯子狠狠地扣在桌上,脸色阴沉地骂道:“蠢货,谁让你在外面叫我的大人的!”这个萧乞儿是真傻还是假傻? “大人,小人……小人不是故意的……”萧锦害怕地缩着肩膀,抠弄起双手的指甲。 瞧着他那胆小怕事的模样,方福皱了皱眉。这个萧乞儿当真是成不了大事!看来还是要跟夫人说一声,当萧乞儿和温夜阑结亲后就直接将人……想到这里,方福的眼里闪过一抹狠色。 萧锦低垂着头,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摩擦了一下。 “以后你最好放聪明一点,如果搅浑了婚约的事,你就只能好好掂量自己的命能活多久了。”方福站起身背手走到窗前。 萧锦胆小地抖了抖身体,他哆哆嗦嗦地应道:“大人,你放心,小人一定不会坏了你和大夫人的计划的。” 方福耻笑道,一个乞丐难道还能坏了他们的计划?这个萧乞儿也不丈量一下自己的身份,真把自己当回事。 萧锦轻抬眼眸,瞧着方福的背影,嘴角的笑容稍纵即逝。 小心翼翼地躲在门外的小二伸着耳朵,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房内传出的一点细微声音。 大人?搅浑婚约?大夫人的计划?看来这个萧乞儿和他那个“小厮”的确是有鬼!满腹疑团的小二听到房间渐进的脚步声,赶紧匆忙离开。 方福推开门回到了他隔壁的房间,并没有发现楼梯口那个转瞬即逝的身影。 申时过半,小二按照萧锦的吩咐提着一大桶的热水来到了他房间的门口,抬手准备敲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房内传来一声大呼。 他精神一凛,小心地放下木桶侧身仔细地听了听。那声大呼过后,房内好一会都没有声音传出。想到上午偷听到的消息,小二的心里紧张得砰砰直跳起来。 “大人,那个我按照你和温大夫人说的和温夜阑结亲后,是不是……就能给我户籍证明?” “大人……这不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吗?大夫人在牢狱里答应过我,只要我娶了温夜阑,她就帮我弄一张户籍证明。” “……” 房间里只有萧乞儿一个人的声音,但是小二已经没有心思想太多,脑海里还在消化着他刚刚偷听到的消息。温大夫人以户籍证明诱惑或许威逼萧乞儿娶温家大少?小二大惊失色,赶忙提起水桶跑下了楼。 萧锦打开房门,低头看了一眼门槛地上的几滴水珠,嘴角的弧度扯得更大。 不出意外,这京城很快就会传出温大夫人诱惑要挟萧乞儿娶温夜阑的舆论,有了婚约的谣言在前,只怕这次只强不弱。 萧锦觉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此达到自己最后的目的,当真有趣至极。 萧锦走回房间,背靠着椅子,手指愉快地轻叩着桌面。 翌日。 大庆高兴地疾步走进沉香榭,朝着荷花塘中央的凉亭走去。 “少爷,大庆来了。”拿着团扇立在温夜阑身后给他扇风的梅香看到向他们走过来的大庆,低头对温夜阑轻声说道。 正在专注地看着话本的温大少轻抬眉毛,漆黑的眼睛向前望去。 大庆满脸笑容地走进凉亭,急不可待地开口说道:“大少,好消息!” “嗯?”温夜阑挑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大庆眉飞眼笑道:“大少,现在外面可热闹了。”他搓了搓手,“外面现在都在传温大夫人以户籍证明来要挟萧乞儿娶少爷您,婚约书的事是伪造的,萧乞儿并不是什么刺桐城大少爷,温家大少都是被人陷害这种谣言。” “嗯……”温夜阑轻蹙起眉头。 “大少,我们还要按照原计划继续吗?”大庆瞅着他严肃的神情问道。 温夜阑视线落到手上的话本上,面上虽无表情,但是内心却已有些波澜起伏。记得上辈子可没有今天这一出。究竟是什么人制造这些谣言传了出来?温庞氏?还是别人?抑或是他重活一世掀起的蝴蝶效应? 他把目光重新落到大庆的身上,沉声道:“按兵不动,在未弄清这起谣言背后的人是谁时,莫打草惊蛇。” 大庆认真地点点头。 “大庆,你继续跟着温子瑶,另外派人查一下这件事。”温夜阑吩咐道。 大庆挺直身板,严肃应道:“是,大少。” 毓秀院。 温庞氏甩袖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到地上,顿时发出“噼里啪啦”一阵碎裂声。 “废物!你们这群无用的废物!”温庞氏瞪着双眼,脸上暴起一道道青筋,脸颊和脖子通红得吓人。 站在一边的方良大气不敢出。 “看看外面都在传些什么!你们这般蠢如猪狗的废物!”温庞氏愤怒得一掌拍在桌上。 方良紧张地开口道:“大夫人,小人已经派人去把散播谣言的人找出来!这事恐怕得从长计议!” 温庞氏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她一定要把谣言背后的人拽出来。要不是她还留了一手,只怕原来的计划就要毁于一旦。 她深吸一口气,坐到椅子上,望着方良说道:“你去把萧乞儿的户籍证明送到他的手上,让他假装不小心把东西露给外人看。” 方良一听便晓得了温庞氏的意思,这是打算让谣言不攻自破。只要萧乞儿身上带着户籍证明,那么百姓就会知道“温大夫人以户籍证明要挟萧乞儿娶温夜阑”的谣言是假的。 方良作揖应道:“属下这就去办!” 温庞氏看着方良离开的背影,脸色越发阴沉。她垂搭在桌面的手掌缓缓握成拳头,狠狠地砸落在桌上。 原以为只凭一纸假婚书就能让温夜阑嫁掉,却没想到今天就传出了这般的谣言。如果让这起谣言越传越烈的话,只怕她筹谋已久的计划就要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外面掀起这起谣言的幕后推手究竟是谁?知道她计划的人除了温国文就只有方良,方福和萧乞儿三人。 是萧乞儿?温庞氏冷笑地摇了摇头,一个胆小愚蠢的乞丐难道还有这番本事?不太可能,要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被人当替死鬼的地步。那么会是方良和方福两兄弟吗?这两人的确野心不小。 想到这里,温庞氏的脸色越发暗沉。温庞氏因为这件事在心里默默对方良方福两兄弟起了一丝间隙。 看来,她还是明日及早去会一会苑贵妃。上一次她跟苑贵妃提到的事或许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萧锦这两天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客栈里,当听到客栈的人背地里讨论着他制造出来的谣言时,嘴角轻勾了起来。啧啧,他之前的那番举动似乎已经产生了效果。 方福第二天卯时就悄然地离开了客栈,萧锦猜想他大概是偷偷地去和方良碰面。 方福是辰时后回来的,一回来就直接进了萧锦的房内,萧锦装作一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地样子站在角落。 方福被方良大骂了一顿,瞧见萧锦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他掏出户籍证明扔到萧锦的手上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萧锦连忙点头应道:“大人,您放心,小的明白怎么做。小人会不着痕迹地把户籍证明露给外人看的。” 方福沉着脸点点头,这个萧乞儿还算不太蠢。不过想到有人偷听了他和萧乞儿的谈话,他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萧锦抬眸瞥了一眼方福抑制怒火的表情,垂在大腿上的手指愉快地点了点。 第11章 局势 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个晚上,被炙烤了一天的大地终于凉爽了一些。旭日微露出脸来,雨后的天空落下了一缕缕的光晕。 温侯府后院的褐色楠木小门缓缓地从里推开,首先走出的是一个穿着件浅绿绸衫,梳着百合髻,手捧着一把描着江南山水燕雀柿油伞的少女。她踏出门槛,轻轻地把柿油伞打开,微低着头静静地候着。随后走出来的妇人穿着深蓝长锦衣,将发蟠曲交卷,盘叠于头顶上,脸上抹了一点艳红的胭脂,神情威严贵气,仔细一瞧,正是温庞氏。 侍女举着伞走到她的跟前,伸手扶着她走到门口早已久候多时的马车上。 下过雨的空气里带着一点黏湿,木兰树上还缀着晶莹透亮的雨珠。一滴水珠缓缓从白色的玉兰花瓣上抖落在浅粉色的柿油纸上,顺着伞面慢慢地滴落在地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守在车边的马夫恭敬地站在一边,撩起车帘子,待温庞氏和举伞的侍女都坐到了车厢后,才松开帘子爬上马车。 缰绳狠狠地一抽,懒洋洋的高头大马就踢踏了一下前蹄,一下子就奔了出去。 温庞氏撩起车窗向外扫视了一眼,卯时刚过半,街道两旁的商铺零零星星地揭开了大门。路边有几个人影匆匆跑过,温庞氏瞧着觉得无趣,就放下帘子靠坐在椅子上。 一到寅时,慈宁宫院子内就热闹了起来。宫婢和太监在过道长廊处来来去去,手中或捧着水盆,或拿着手巾和香油。 苑贵妃刚起,她乌发未束,身上也仅穿着一件单薄的蚕丝亵衣。守在她身边的两名长相乖巧的侍女走到屋外,从外面的侍女手上接过了水盆等物,走到苑贵妃身前为她漱脸更衣。 铜镜内的女子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发分股结椎、倾斜结束置于头前,嘴唇点着石榴红,一颦一簇,美艳动人。 苑贵妃瞧了一眼镜中的人,轻声开口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发的宫婢低头答道:“回禀娘娘,刚过了卯时。” “哦……都已经卯时了。”苑贵妃说道这里,抬了抬手,站在她身后的宫婢知趣地退到一边。苑贵妃站起身,甩了甩袖,问道:“保德去哪了?” “公公去宫门接温大夫人了。”刚才回答过问题的宫婢垂着头应道。 苑贵妃缓缓地走到门前,抬头看着冉冉初升的朝阳,面若冰霜。 “娘娘,已到了食时,可要用膳?”向着苑贵妃走来的小太监半躬着腰,眼睛看着脚尖,轻声问道。 “宣!”苑贵妃抬手甩袖,气势凛然。 “传膳——” 那名半弯着腰的小太监转身,声音尖锐地大声传唤道。 整齐排成两列,手中捧着玉盘珍馐的宫婢鱼贯而入。苑贵妃坐在首位,守在她身边的两名近侍走到圆桌的两边为她布起菜。 苑贵妃刚吃完停下手时,候在门外的太监便转身朝着她恭敬道:“娘娘,保德公公带着温大夫人过来了。” 苑贵妃挑眉,取出手帕擦了擦嘴,喝了一口茶才开口道:“让保德把人带到大堂吧。” “是。”门外的小太监应了一声,迈脚走出了内室。 温庞氏跟着苑贵妃身边的贵人保德公公走进了慈宁宫,保德公公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眼睛微垂着细细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不管来几次,这皇宫还真是富丽堂皇。苑贵妃能够进宫当贵妃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温庞氏转念想到自己的女儿子瑶这几天和大皇子走得颇近,心里浮起的嫉妒就被她深深地压了下去。 只要等她家子瑶当上了太子妃,甚至将来还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时,温庞氏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到那时自己就是皇后的额娘,这个苑贵妃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自己让她帮忙的事,这个苑贵妃还在自己面前拿乔,温庞氏的脸有一瞬的狰狞。什么东西! 温庞氏被带进慈宁宫的大堂,保德公公让她等着便带着过来通报的那个小太监回了苑贵妃那边。 宫婢给温庞氏倒了一杯普洱,温庞氏等得十分不耐烦,接过后便仰头一口干完。苑贵妃从外室缓缓走过来,准备踏进大堂的门槛时就瞧见了她囫囵吞枣,暴殄天物的喝茶动作,只觉粗鄙嫌弃。 “娘娘吉祥!”大堂中的宫婢见到苑贵妃纷纷拱手行礼。 温庞氏也瞧见了她,虽心中万般不情愿,面上也不显,恭敬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弯着腰,双手覆在腹下行了个福身礼。 苑贵妃瞥了她一眼,对着宫婢太监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宫婢和太监纷纷离开,一会大堂就只剩下苑贵妃和温庞氏两人。 苑贵妃走到首位坐下,睥睨地望着温庞氏说道:“这次又是所谓何事?” 温庞氏挺直身躯,站在苑贵妃三步远的地方,笑道:“还能有什么?这不是来找娘娘叙叙旧嘛。” 苑贵妃冷笑一声:“叙旧本宫看就免了,本宫看你应该是为了上一次那件事而来的吧。” “贵妃娘娘真是蕙质兰心。” “你这话说得本宫可真是听不出好坏咯。”苑贵妃侧首捧过桌上的茶杯,放在手里轻轻地磨着,“本宫就帮你一次,这次过后,本宫希望不会在听到你提起那件事。”说到这里,苑贵妃眯了眯眼。 温庞氏嘴角咧起,笑道:“看贵妃娘娘您说的。当然,小的也不是会来事的人,只要这次娘娘帮忙让温夜阑嫁给萧乞儿——那么,小的也不会嫌命长地到处对别人说,当今圣上身边的苑贵妃曾经和灵隐寺的住持有过一段旧情。” 苑贵妃握着茶杯的手一下子收紧,她横眉怒视着温庞氏,斥声道:“温庞氏,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要了你的命吗!” 温庞氏赔笑道:“贵妃娘娘请息怒,小的这不是一时嘴快吗?” 苑贵妃沉声道:“你的事本宫应了,你回去吧。”她侧头不再看她。 温庞氏见事情已经谈妥,也知趣地随着宫婢离开。 在温庞氏走出慈宁宫后,苑贵妃就砸了手中的茶杯。 这个温庞氏当真是放肆!现在还不是收拾她的时候,要不然她绝不会轻易饶过她! 温庞氏走出宫门,准备登上马车时回头望了一眼巍峨宏伟的皇宫,冷冷地笑道,苑贵妃又如何?照样不能对她动手,只要她死了,苑贵妃最忌怕的丑事就会被昭告天下! 温庞氏收回目光,坐上马车,马夫驾驶着马车缓缓驶向了前方。 晴空万里的天空一声闷雷响过,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萧锦按照方福说的,在外人面前不小心地露了一下户籍证明,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对温大夫人不利的谣言就被遏制了继续发展的势头。 从出狱到现在,萧锦也仅仅是去过碧阳酒楼和温家。为了尽快收集到这个世界的资料,萧锦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好好地亲身去了解一下。 方福至谣言四起那天后,末时都会离开客栈,申时才会回来。萧锦对他去哪里干了什么并不感兴趣,不过也能多少猜到他的去向。方福大概是去找方良,和方良查找着散播谣言中伤温大夫人的幕后凶手。 又一天,午时刚过,方福叮嘱了萧锦一番后便离开了庆祥客栈。萧锦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待房门被敲响后,他才缓缓地坐起身。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身形和萧锦及其像似的青年。萧锦扔了几锭碎银给他后,便走出了房门。 那个青年收好了银子,便把放置在床上的华服穿上,松了头发爬上软床背对着房门,被子盖头好好地睡了起来。 这个萧乞儿真是钱多人傻,竟然雇他来睡他的床。不过只是睡一觉,就有一锭银子,倒是好买卖。青年在进入梦乡时迷迷糊糊地咧了咧嘴角。 萧锦换了一身没有在方福面前穿过的衣服,一路闲逛地走在街上。他四处瞻望了一圈,最后视线定在了前面的一家书肆前。 他的嘴角一勾,缓缓地走进了这家唤作“书香阁”的古朴书肆。 里面不大,一眼所及。中央竖着三四排书架,书架上分门别类地摆满了各色的书籍,有伶仃几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游走在其间。除了中间的书架外,书肆的几面墙上也都挂满了风格迥异的名家字画。萧锦随意地扫了一眼,断言开这间书肆的人心思一定十分玲珑剔透。 只是一家小小的书肆,但是却任由应考科举的广大学子借书学习,最后收获的可不会小。萧锦的视线从内堂里的几个书生的身上一一略过,眸中带上几分笑意。如果这些考生中有谁科举及第,将来多多少少都会卖些人情给开这书肆的人。 思及此,萧锦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摩擦了一下。不可否认,萧锦他对开这间书肆的幕后老板起了一点兴趣。 萧锦走到一列书架前,探手刚碰到面前的一本朱宋朝史册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萧乞儿?” 第12章 蛰伏 “萧乞儿。” 身后的声音又轻唤了一声,萧锦无奈地整理好面上的表情,缩着肩膀微垂着头转过身去。 “温大少。”他低垂着头视线落到了温夜阑白色的鞋子上,目光往上移动了一下,瞧着温大少笔直的双腿,萧锦不由得感叹了下上天的偏爱。 温夜阑在书香阁这里见到萧锦还真是有些意外,他轻皱眉头,凝视着面前畏缩胆小的萧乞儿,心里只觉有些失望。 “买书?”温夜阑的声音里还带着少年的清亮,不过清亮中又有他独特的清冽,十分悦耳动听。 萧锦没有抬头,双手搅着衣袖,结结巴巴地小声应道:“是……是的……大……大少……” 站在温夜阑身后的梅香瞥了一眼萧锦,摇了摇头,把目光落回了自己主子身上。 温夜阑向前走进两步,视线移到萧锦身旁的书架上,探身伸手把萧锦刚才碰触到的朱宋朝史册取了下来。 萧锦没想到温夜阑会忽然靠近自己,鼻尖霎时萦绕着一缕芍药的清淡香味。 “这本书挺好的。”温夜阑看了一下书名便把史册递到了萧乞儿的手上,他瞧着他还是呆头呆脑的样子,轻叹口气道,“回去吧,被方福看到就不好了。” “多谢……大少……”萧锦握了握手上的书,点点头,从腰带里掏出一个铜钱塞到了温夜阑的手上,错身便走出了书香阁。 “少爷,这是……”梅香盯着温夜阑手心中安静躺着的一个铜钱,疑惑地问道。 温夜阑低头端详了一会手上的铜钱,轻笑了一声,他侧身凝视着已经跑远的某人背影,说:“这个萧乞儿倒是变得有趣些了。” 萧锦跑出了很远后,脸上假装出来的慌张怯弱才褪下去,黑色的眸里闪过一丝光亮。有趣,实在是有趣。 萧锦倒是没想买书,也没想过会遇到温夜阑。温夜阑应该是看出了他身上没有钱才会“好心”地“送”他书,只要萧锦收下了他的书其实隐隐中已经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这个温夜阑不仅长得好看,还很会把自身利益最大化。你来我往,棋逢对手的刺激感让萧锦都起了较量之心。 萧锦不知道温夜阑有没有看出什么,但是这种小小的互相试探却是有趣至极。萧锦扬了扬手中的书籍,笑道,嗯,从方福那里顺来的一个铜钱换一本书不亏,着实是赚了。 萧锦站在街道一旁,手指垂落在大腿一侧点了点,他低声笑了笑,决定还是听从温夜阑的话直接回庆祥客栈。虽然萧锦有把握能够让方福不会发现他,不过温夜阑的好心提醒,萧锦却也愿意收下。 萧锦沿着街道朝着庆祥客栈走去,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萧锦只是侧头斜视了一眼,只见一驾装饰奢华的马车从他身旁呼啸而过。 萧锦凝神望去,余光只瞥到了马车车厢后被风吹起的帘子下,一名娇俏的妙龄少女面容。他轻蹙了一下眉头,虽然刚才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马车上少女的样子,但总觉得对方的五官模样有些熟悉。 在萧锦打算仔细琢磨的当口,身后的一位卖菜的老婆婆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这温家的长女真是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温家的长女?萧锦嘴角轻勾。 难怪……马车上的少女的确是有几分神似温大夫人。 萧锦嘲讽的摇摇头,他这个现代人都知道,在古代女子当知书达理,端庄优雅为重,太过招摇豪放必不一定是件好事。 温子瑶现下这番举动只怕早己落去京城大家们的眼里。 温大夫人太看重名声权利,却不知道这样反而最容易栽了跟头,她的女儿势必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过这些又与他何关?萧锦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仁心仁义的人。 萧锦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温子瑶噙着笑,手指温柔地轻抚着轻放在大腿上信纸中稳重端正的楷体笔迹。 坐在她旁边的侍女容香瞧着她的模样,笑道:“小姐,如果大皇子知道你那么喜欢他写的信,一定会很高兴的。” 温子瑶脸上浮出两朵红晕,伸手轻拍了容香一下,嗔怒道:“容香,谁教你说这些……让人害躁的话的。” “小姐,是容香多嘴了。”容香掩嘴轻笑。 温子瑶佯怒般瞪了她一眼,视线落回信纸上,呢喃地问道:“容香,你说大皇子这是……喜欢我吗?” 那日她在大皇子他们面前驯服了奔虹赤,两天后大皇子便派人送了这封信过来。信上只写着一段话,大意是钦佩她的马术了得,并约了她今天到云海马场一同骑马。 温国文知道她上次去了马场后,大怒一场,觉得温子瑶一介女流之辈竟然去了马场那种男子聚集的地方抛头露面实在是有失脸面,也不理会温庞氏的劝阻,直接让下人压着温子瑶回房闭门思过。 温子瑶被温国文这番对待,心里只觉气愤和委屈。女子怎么了?女子一样可以和男子一般骑马驯马! 温子瑶气得把房里的东西摔了个透。温庞氏也觉得温国文这做法有些过头,温子瑶去云海马场那是去认识大皇子的好机会,这是他们温家攀上皇族的好事!温子瑶虽然没有温夜阑长得好看,但是也算是貌美如花,男人有几个又是能抵挡得住美色的? 温庞氏没有明面上反对温国文,却偷偷地撤了守在温子瑶房间的下人和小厮。 温子瑶想到自己被父亲关在房间里两天,脸上的神色就变得阴沉难看,心里对自己的爹爹是越发的不喜。 她把信纸小心地折叠好,笑着对容香说道:“容香这次可真是多亏了你。”如果不是容香给她送来这封信,今天和大皇子的约定怕是要错过了。 容香摇头轻声道:“这都是容香该做的。” 容香微垂着头,脸上有一瞬的狰狞,收在衣袖里的手指紧紧地握了一下又松开,抬头对温子瑶弯了弯眉毛。 温子瑶把信纸收入红色的雕漆木方盒子内,手指一下一下地抚着盒子上凹凸不平的表面,眸色暗了暗。 今天这事还真是多亏了容香。 要不是容香刚好出去采办,就要错过大皇子派来送信的人。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连大皇子的面子都不给,竟然把大皇子的小厮拒之门外。 父亲难道就那么不希望她当上太子妃吗? 不,父亲当然希望他们温家可以和皇室攀上关系,但是那个人却不一定要是她温子瑶。温子瑶想到温国文宠爱万分的那个侧室所生的温子莹,心里的狠厉一闪而过。 她决不可能让温子莹抢走本属于她的一切。她和娘竟然能够弄走一个温夜阑,就有把握再弄走一个温子莹! 容香余光扫到温子瑶咬牙切齿的模样,嘴角微扬的弧度转瞬即逝。 马车缓缓地驶到了云海马场。容香搀扶着温子瑶下了马车,两人很快就进了马场里面。 大庆站在角落默默地注视着她们的身影,对身后的大汉说道:“进去吧。” 立在大庆身后的高大男人低声应了一句,便转身走进巷子里,巷子的尽头切好就是云海马场的后门。 如果现在温子瑶在的话,便会一眼认出这个高大的男人就是那名拉着奔虹赤,劝告她不要上马的小厮。 温子瑶进到马场后,一眼就看到了驾着照夜白奔跑着的宋墨辰。宋墨辰跑了五圈后就驱着马缓缓地回到了入口处。温子瑶见他准备下马就想迈脚走上去,却被容香拉住了手。 “容香?”温子瑶有些不悦地瞪着容香。 容香靠近温子瑶轻声说道:“小姐,你看大皇子现在身边都是男子,你始终是个女子,这样贸然上去,恐怕会落了大皇子的脸。” 温子瑶虽然觉得容香这话说得有些牵强,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女儿家上赶着去找宋墨辰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容香见她打消了上前的念头,继续说道:“小姐,你想啊,大皇子不是在信里提到佩服你的马术吗?你今天不如又表演一次,或许大皇子会欢喜呢?” 温子瑶想了想,觉得容香说的极是。她扬起嘴角,侧头刚好看到马场的小厮牵着那匹奔虹赤出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只是区区马术,难道还能难倒她吗?虽然心里对于上次骑马的经历还有些心悸,但大皇子喜欢,她上一次又驯服过翔麟马,这次照样能行! 容香瞧着她自视甚高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每个人对于第一次尝试的事物都会带着警惕,但是一件事尝试了两次三次后,对方的警戒心就会慢慢地消失殆尽。只要到了对方完全松懈的那一刻,敌手一出,必会手到擒来,达成目的。 这是温夜阑上辈子从温庞氏那些人身上学到的,这辈子他会像虫子冬眠那样躲在一个地方隐蔽起来,等待适合的机会把这些全部还给他们! 第13章 慧慈 灵隐寺。 一个穿着浅灰色洗得有些发白僧衣的小和尚匆匆地从外面走到禅寺的客殿。慧慈住持正坐在蒲团上闭眼敲着木鱼,念诵经文,声音缓慢而厚重。 小和尚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进门槛跪坐在木地板上轻轻地开口道:“住持,宫里送了一封信来。” 慧慈敲着木鱼的手顿了顿,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眸无波无澜,平静沉稳。他放下木鱼棰,凝视着前方手托莲花的阿弥陀佛铜像,幽幽地问道:“送信的人可有留下口信?” “送信的人只说了一个‘苑’字。”小和尚把手中雕刻精致的木匣子推到慧慈的身下。 慧慈在听到那个‘苑’字时,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僵了一下。他侧头敛眸凝视着脚下的木匣子,叹了口气。 “你下去吧。” “是。”小和尚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站起身离开。 慧慈双手捧过带着檀香的木匣子,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雕在盒上的花纹,眼神幽深。他把木匣子放下,伸手取过前面的木鱼,掀开垫着木鱼的四方长盒子,盒里一把小巧精致的钥匙静静地躺在里面。 慧慈取出钥匙,捧起木匣子,手指移到匣子的前方金锁处,只听一声轻扣,端口处便已开了一条缝。 匣子内只有一封信,信上还有一株枯萎的扶桑花。 慧慈看到盒中的东西,双手微微颤抖起来,眼神沉重而忧伤。 “青梅竹马与伊,红盖高抬非吾。怜卿潸然泪落,夭桃将移别处。” 慧慈幽幽叹口气,闭上眼睛重新睁开,眸里的悲愤已经掩去。他伸手取过盒内的信函,展开,缓缓地看起来。待全部看完后,慧慈的脸上已是阴沉一片。 “命也,命也。” 慧慈摇摇头,擒着信函放到盘香上,艳红的火焰摇曳在白色的纸张上,只是一会的功夫,慧慈手上的信函已经烧成了灰烬。 慈宁宫。 苑贵妃站在窗前,目光从窗外的飞檐碧瓦,楼阁亭台缓缓地移到扶桑树上三两只上体近褐,下丨体皮黄灰色,颈背具完整的灰白色领环的麻雀上。 保德公公从走廊处走来,他对着守在门口的侍女挥了挥手,侍女们便鞠了躬离开。他走到苑贵妃的身后,只是低垂着头静静地立在那。 “保德,你看这扶桑花是不是开得正美?”苑贵妃没有回头,视线依然落到树枝上那几只麻雀身上。有两只麻雀靠得很近,脑袋时不时碰触一起,看起来十分亲密。 保德走上前抬头瞧了几眼窗外盛开得正茂的艳红色扶桑花树,笑道:“娘娘您亲自种下的这棵扶桑树长得是极好的。” “保德啊,你这话说得真是太取巧了。”苑贵妃转过身来,笑着看着保德公公。 保德弯着腰笑道:“小的只是希望娘娘欢喜些。” “保德你啊,嘴巴就是甜,不好不好。”苑贵妃取过绣着牡丹花的绫绢扇掩嘴笑道。 保德抬手轻轻地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笑说:“娘娘说得是,这张嘴巴真该打。” “好了,好了。”苑贵妃执着团扇向他摆了摆,眸色渐浓,脸上的笑容消散,认真地凝视着保德,问道:“那东西送到了吗?” 保德笑着点点头,说:“娘娘吩咐小的都记着,小的让身边的人悄悄地去了一趟灵隐寺。” “陛下,现在人在哪里?”苑贵妃点头,轻摇着绫绢扇问道。 “娘娘,皇上现在大概还在养心殿。” 苑贵妃听后站起身,保德赶紧走上前扶过她的手。 “让御膳房准备些参汤,本宫现下就去养心殿。” “是。” 保德派来去养心殿传了话,又让御膳房的人赶紧弄了一盅参汤,便扶着苑贵妃走出了慈宁宫。 朱宋的皇帝现在正是知天命的时候,登机以来一直荒淫无度、昏庸无能,不喜上朝听政处理朝务,幸得有皇后和太子从旁辅佐政事。不过仅凭皇后和太子,国家的重要政务显然是不能得到妥善和及时处理的,个中的腐朽已经隐隐埋下了种子,内忧外患的情形迟早会在朱宋年间掀开帷幕,但此时这些暂且不提。 守在养心殿外的太监总管冯盛全见苑贵妃过来,笑着弯了弯腰,侧身说道:“娘娘吉祥,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苑贵妃对他点了点头,笑道:“有劳冯公公了。” 冯盛全笑了:“娘娘还是快点进去吧。” 苑贵妃从身后的保德手上接过托盘,冯盛全为她打开了一扇门,苑贵妃朝他笑了笑便端着东西走进了养心殿。 冯盛全待她进去后便缓缓地拉上了门,保德欠了欠身,立在他另一边等着苑贵妃。 冯盛全朝着保德眯了眯眼,在这宫里,苑贵妃能够从一个秀女走到今天,得到皇宠,她必有一套手段。跟在朱宋皇帝身边那么久,冯盛全看过的人和事太多,现下能够进得了他眼的就只有苑贵妃。皇后娘娘虽然也是极好的,但是说到狠辣,却是不及这个苑贵妃。而且,这个苑贵妃身边还有个十分会察言观色的公公跟在身边。 如若苑贵妃有想法,只怕这宫里没她得不到的。宫中的女人虽然不及苑贵妃,但是也不傻,当然也看出了苑贵妃的难耐。不过这个苑贵妃却是聪慧过人,在擅算卑微弱小的时候直接就断了有子嗣的命。 一个不能给皇帝生孩子的贵妃,能耐再大也是无用的。 冯盛全却和那些娘娘想的不一样,一个能够果断狠辣连自己都不放过的女人,还聪明过人,只要她想,以后很多的事都会变得无法推敲。 苑贵妃进到房间里,目光直接落在一处,朱宋皇帝果然立在龙案前蹙着眉翻看着一本奏折。 她轻脚走上前,浅笑了几声,声音清脆笑似银铃。 朱宋皇帝抬头,瞧见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苑贵妃后,大笑道:“爱妃,你来了?” 苑贵妃捧着托盘轻轻地行了个福身礼,微微笑道:“臣妾让御膳房弄了些参汤,便想着亲自给陛下送来尝尝。” “哦,那可要尝尝了。”朱宋皇帝走上前牵过她的手,走到龙案前,直接伸手推开了桌面堆积如山的奏折。 苑贵妃把手中的托盘放下,揭开盅盖,一股参鸡汤浓郁的香味便扑鼻而来。她取过旁边的瓷碗,小心地盛了一小碗,温柔地递到朱宋皇帝面前,笑道:“陛下,尝尝?” “好,味道真是香。”朱宋皇帝接过先是轻轻闻了一下才提起勺更轻搅了一口。 汤汁浓郁,味道香甜,令人齿颊留香。 苑贵妃瞧着朱宋皇帝喝得急,便掏出手绢轻轻地擦拭着他的嘴角,笑道:“陛下,还有很多,无需喝得太急。” 朱宋皇帝一手抓过她白皙细滑的小手,放下瓷碗,把人搂进了怀中。苑贵妃轻呼了一声,有些恼羞地嗔了他一眼。 朱宋皇帝瞧着她娇俏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苑贵妃嗔怒地轻挠了一下他的胸膛,视线落到龙案堆积一起的奏折上,佯装好奇地问道:“陛下,刚刚您为何看着奏折蹙着眉呢?” 朱宋皇帝把目光落到上面,眉头又紧皱了起来,叹气道:“南面国土战事连连,大臣一直把奏折呈上来,朕已经派了栾天将军过去,但是那些大臣依然喋喋不休。朕真是听烦了他们那一套!” “陛下,莫气,气坏了身体可就不好了。”苑贵妃轻抚着他的胸膛劝道。 “就连墨骞也来气朕!”朱宋皇帝一掌拍在桌上。 “二皇子?”苑贵妃疑惑道。 朱宋皇帝皱起眉头:“墨骞想要带兵辅助栾天,他这不是胡闹吗?一个皇子竟然要上战场!” 苑贵妃双眸闪过一丝意义不明的光芒,她笑着说道:“陛下,臣妾觉得不如允了二皇子。二皇子心系国土,想要为陛下你分担忧思,可是好事啊。虽然战场险恶,但是有栾天大将军在,陛下你在拨派多点士兵跟着他,此行也不算凶险。” 朱宋皇帝轻蹙着眉,琢磨起了苑贵妃的意思。仔细一想,苑贵妃说得倒是没错。 “如若陛下依然担心,臣妾刚好听闻灵隐寺的住持慧慈批命十分了得,要不我们派人把慧慈请来,再在宫中弄场宴席,顺便宴请所有大臣们。让住持给二皇子算算这趟南下是否有凶险。陛下意下如何?” 朱宋皇帝听苑贵妃这般说下来,只觉得十分有道理。而且心里也对这个灵隐寺会批命的和尚起了点兴趣。想到热热闹闹的宴席,他搂紧苑贵妃抚掌大笑道:“好!好!好!” 苑贵妃安静地趴在他怀里,嘴角轻勾,眸里的算计一闪而逝。 庆祥客栈。 这两天方福似乎很是高兴,面上一直挂着笑,而且也不再出去和方良一起找人。萧锦瞧着他的样子,猜想大概是温大夫人那边干了什么好事。 “大人,您的心情似乎不错啊?”萧锦搓搓手小心地问道。 方福睨了他一眼,收起脸上的笑容道:“这两天你好好准备一下。” 准备? 萧锦瞬间恍然大悟,看来是他娶温大少的日子要来临了…… 第14章 批命 朱宋三年,六月十五。 灵隐寺的住持慧慈抵达京城。 朱宋皇帝对于他的批命能力十分好奇,他一到京便召进了宫中。慧慈给朱宋皇帝卜了一卦,当然都是些好话。朱宋皇帝深信不疑,龙颜大喜,挥手就让冯盛全派人去安排三天后的宴席。 这几日,萧锦只是待在庆祥客栈,听到的话中十句有八句是离不开讨论灵隐寺住持的。话里话外都是他批命了得。 不怪萧锦阴谋论,从寺庙来了个会批命的和尚,并且是在这种时候,实在不能不让他想歪。 萧锦不得不猜测这是不是温庞氏的计谋,如果是,他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人脉。 六月的慈宁宫,扶桑树开得正茂,扶桑花缀在枝头艳红艳红的。 苑贵妃坐在院子的凉亭中,面朝着亭外的湖心,手指轻轻地抚弄着焦尾琴,琴音断断续续。保德从远处走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赤色袈裟的和尚,待他们走进,这个和尚的样子越发清晰——是灵隐寺的慧慈。 保德挥挥手,让守在亭子两边的宫婢退了下去。他笑着对身后的慧慈说道:“大师,请进去吧,娘娘已经久候多时了。” 慧慈拱了拱手,面上无表情,但是望着亭中抚琴的女子双眼神色黯淡。慧慈一步一步地走上凉亭的台阶,走到离苑贵妃还剩一米远的地方才停下。 保德低着头转身朝着来的方向走去,走到离凉亭有十米远的栏杆处站定,直视前方。 苑贵妃听到身后沉稳的脚步声,抚着焦尾琴的手指顿了顿。她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视线落到亭外的莲花荷叶上,嘴角扯出一抹干涩的笑:“我一直相信你会来。” 慧慈苦笑道:“我原以为可以放下红尘,奈何仍然于心不忍。” “……我也原以为我们不会再相见了……”苑贵妃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声音中似乎含着太多太深化不开解不了的情意。 慧慈深深地瞧了她的背影一眼,微垂下头:“这都是天意。”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三天后,你会得到那道批命。” 说完,慧慈微微弯了弯腰,转身潇洒离开,面上无波无澜。 保德瞧见他离开后,走进凉亭,只见苑贵妃依然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娘娘?”保德担心地轻唤了一声。苑贵妃没有应答。 过了好一会,那些断断续续,似怨似诉的琴音又飘摇了起来。 三天后,乾清殿。 穿着宫服的宫婢和太监来来往往,手上都端着各种各样的吃食穿梭在院子内。 后妃、皇子、亲王、郡王及文武廷臣都被邀请在列。温国文也在其中,并带着正室温庞氏。 朱宋皇帝坐在大殿正前方的金龙大桌前,他左侧坐着皇后,右侧则是十分受宠的苑贵妃。以下两边分别坐着受邀前来的慧慈,太子宋墨辰,宋墨骞等皇子和公主,最后就是朝中的大臣们和他们的家眷。 宴席从下午酉时开始,歌舞升平,灯火通明璀璨。舞姬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众人案前的酒食也吃得差不多。 朱宋皇帝喝着小酒,眼睛一直落在殿堂中央翩翩起舞的领舞女子身上。跳舞的女子酥胸半露,衣裙只堪堪遮住了臀部,她一舞一动间白皙修长的双腿就完全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苑贵妃噙着笑望着下方,余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不远处不吃不喝的慧慈身上。 慧慈似乎并没有所觉,微垂眸,默默转动着手上的佛珠。身前的案桌上的美酒佳肴只是动了一分。 宋墨辰和宋墨骞坐得最近,宋墨辰微笑地看着大堂中央的舞蹈,嘴角的笑容一直清浅没有一丝变化。 宋墨骞则刚好和他相反,面上表情淡淡,周身似乎迷漫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势。他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面前的桌上,站在他身后为他倒酒的宫婢手中的酒壶已经换了第三次。 宋墨辰把目光移到宋墨骞的身上,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的模样,伸手止住了他的动作,迎上宋墨骞冷淡的眼神,他只是笑着说道:“墨骞今晚还是不宜喝太多,这个宴席可是父皇特地为你设的。” 宋墨骞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冷冷的笑,他的眸色很淡,俊美的轮廓在灯火下或明或暗,若隐若现,隐隐有些勾人。 “太子殿下,你还真是‘善解人意’。”宋墨骞挑眉,甩开他的手,仰头把杯里的烈酒一口干尽。 宋墨辰看着酒水顺着他的脖项缓缓滑到滚动的喉结直至浸湿衣领,眸色暗了暗。 宋墨骞喝完后举起杯倒过来挑眉示意了一下,宋墨辰无奈地摇摇头。 此时,舞姬舞毕,朱宋皇帝才把注意力落到一旁安静的慧慈身上。坐离他们有些距离的温庞氏一直偷偷地注视着他们那边,见朱宋皇帝终于望向了慧慈,心里的重秤才稍稍地减轻了一些。 温庞氏瞥了一眼苑贵妃,恰好和苑贵妃扫过来的目光撞到一起。温庞氏朝着她勾了勾嘴角,苑贵妃则笑容有些僵硬地挪开了视线。 温庞氏瞧见她那副模样,心里嗤笑了一声。 朱宋皇帝望着慧慈住持笑道:“大师,这次请你过来主要是希望你能帮我算一算朕的儿子此次南下参与战事是否妥当。” 慧慈抬眸先是扫过朱宋皇帝旁边的苑贵妃才落到他身上,站起身弯着腰毕恭毕敬问道:“陛下说的可是二皇子殿下?” “正是,正是。”朱宋皇帝点头,视线移到另一边的宋墨骞那。 宋墨骞见他们谈到了自己,便轻摇着酒杯缓缓地向对面的慧慈点了点头。 慧慈随着朱宋皇帝的目光望向宋墨骞,凝视了他一会后朝着朱宋皇帝浅笑道:“陛下大可放心,二皇子并不是命运多舛的命途。” “好好,那就好。”不是命运多舛,也就是说此次南下并不是坏事。朱宋皇帝高兴地连声说了好几个“好”字。 宋墨骞瞥了一眼垂眸的慧慈,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灵隐寺的住持?批命了得?他可不信这些。 宋墨辰轻抿了一口酒,脸上一贯温和的笑。宋墨骞瞟了他一眼,嘴角的冷笑稍纵即逝。 皇后笑道:“陛下,这是好事。” 朱宋皇帝点头笑道:“的确是好事,哈哈。” 苑贵妃这时开腔道:“陛下,竟然这么高兴,不如让大师也帮皇子公主瞧瞧?” “对,对,爱妃说得极是。”朱宋双手一拍,转头看向慧慈,“大师,有劳你了。” 慧慈浅笑地点点头应下。他先看向宋墨辰,端详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昆鸟秋来化作鹏,好游快乐喜飞腾;翱翔万里云霄去,余外诸禽总不能。” 宋墨骞听到这句话,摇晃着酒杯的手指顿了顿。 朱宋皇帝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见慧慈说完后眉头轻蹙,紧张地问道:“大师,这是……” 慧慈幽幽叹口气道:“天机不可泄露,只能说此乃鲲鹏兴变之象,凡事有变动大吉也。”此签变则吉,不变则凶。慧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宋墨辰和宋墨骞,只觉这二人命途不寻常。 “这……这……”朱宋皇帝一时竟无言。 皇后颇为担心地望着慧慈,紧张道:“大师,此话怎讲?” “其实陛下和皇后娘娘无需过多担忧,这也并不是下下命程。”慧慈应道。 听到他这般说,朱宋皇帝和皇后才稍微嘘了口气。 宋墨辰端着酒杯,凝视着杯中的倒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苑贵妃见气氛一下子冷落下来,便开口“转移话题”道:“温侯府的大夫人,前几日听闻你们温家大公子结了一门亲事,不如把大公子的八字说一下,让慧慈住持给你们算一算?” 温庞氏和温国文“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温庞氏假装小心地应道:“这……是不是不太妥?慧慈住持难得来京,怎可给我们家夜阑批命。” 朱宋皇帝倒是颇为感兴趣地问道:“哦,温相,还有这样的事?” “陛下,你可不知道,前几日这事可是闹得京城沸沸扬扬。”苑贵妃手持绫绢扇掩嘴笑道。 “就让大师给算算。”朱宋皇帝见温国文还想说话,便不耐地摆了摆手。 温国文和温庞氏为难地对望了一眼,温庞氏看向慧慈恭敬地说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无事,你把大公子的八字说来便是。”慧慈笑笑。 “申时中生人。”温庞氏低垂下头,嘴角上扬的弧度没有任何人看到。 慧慈琢磨了一下,皱起眉:“申时中生人:先克父,六亲不得力,兄弟不利离祖居,只宜自成自立,衣禄有余,是非不平,夫妻刑克子又迟,早年不遂末年好。” 大殿中的众人听后都有些诧异,这克父不正是说早死的温国安吗?这还克妻,影响手足,看来温家大少的命途真是坎坷。 “大师,我虽只是夜阑的伯娘,但这孩子是不是太苦了,可有解法?”温庞氏佯装紧张道。 “解法是有,只是……”慧慈蹙着眉,似乎在斟酌是否把话说出来。 朱宋皇帝瞧着温庞氏对侄子这般“关怀备至”,龙心甚慰。他开口说道:“大师,有话直说。” “此子只当尽早于归。” 一片肃静—— 于归?不就是出嫁吗?还尽早? 众人面上惊讶,心思各异。 “我们可怜的夜阑……”温庞氏大呼一声,取出手绢擦拭着隐隐有泪水的眼眶。 “虽然前朝有男子和男子结亲的先例,但这事……”朱宋皇帝瞧着她悲愤的神色,慢慢地摩擦着指上的玉戒,眉头微皱。 “陛下,臣妾听闻已逝的温国安生前给温大公子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名男子,叫萧锦。或许温国安早以测过温大公子的八字,才做了这番安排。”苑贵妃突然开口说道。 “还有此事?温相此事当真?”朱宋皇帝看向温国文。 温国文低头:“当真。” “男子与男子结亲的事虽罕见,但温家又有了婚约,今天朕高兴,朕就下旨赐婚予温夜阑和萧锦,择日完婚。” 众人站起身纷纷拱手喊道:“皇上圣明!” 温国文和温庞氏低头相视一笑。 第15章 成亲 宴会结束后第二天,皇帝赐婚的圣旨就来到了温家。卫葶瑜看着温夜阑接旨后眼前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大夫帮卫葶瑜把了脉,开了几剂药,说她是忧思太重。温夜阑谢过大夫,让侍女带着大夫出去领了赏钱,并挥退了房间里其他的下人。 温夜阑给卫葶瑜的太阳穴抹了一点精油,卫葶瑜便悠悠地转醒过来。她一睁眼,瞧见温夜阑眼圈一下子就通红起来。 “我的小七……”卫葶瑜声音颤抖带着泣音。 温夜阑伸手轻拂着她额前的碎发,轻声说道:“娘,您放心,其实小七嫁了也不是坏事。你且等等,很快小七就能把你接走了。” “倒是娘拖累了你。”卫葶瑜握住温夜阑的手,越握越紧。 温夜阑没再说些什么,他只是轻搂过卫葶瑜,拍了拍她的后背。其实这婚事何尝不是温夜阑的手段?他嫁给萧乞儿,不管是不是他自愿的,他也不会让温家大房的人好过。 结亲是他的第一步,下一步就是分家和把娘接走。 温夜阑垂眸,神色严肃。 萧锦接了圣旨,和方福一起恭敬地送走了皇宫来的太监公公,也不管客栈内其他人的哗然。方福带着萧锦直接回了天字号上房。 萧锦回到房间后便取出诏书翻看起来,看到上面写着十日后迎娶温家大少温夜阑时,眼里划过一些讥讽。 十日? 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没想到这温大夫人的人脉那么出人意料。灵隐寺的慧慈,还有当今的天子……为了弄走温夜阑,温大夫人真是殚精竭虑,仅仅只是为了温家的嫡子之位。 萧锦真不知道是该说温大夫人聪明还是愚蠢,有这些关系人脉,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自己的儿子和丈夫身上。 方福瞧着萧锦盯着诏书呆呆傻傻的模样,脸上带上了几分嫌弃。 朱宋三年,六月二十四日。 温夜阑来到大堂,老太爷,温国文,温庞氏还有温子陵和温子瑶都已经坐在堂中等着他。 温子瑶的脸上带着耻笑,温子陵则是摇着折扇一副玩笑不恭的样子。 温夜阑面无表情,对着他们一一问了声好便静静地站在了原地。 老太爷侧头对着站在他身边的管家示意了一下,管家李九就走到了温夜阑的面前,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他。 温夜阑看着手里的地契,眼带困惑地望向老太爷。 老太爷拄着拐杖神情严肃地说道:“虽然是我们温家嫁人,但是好歹是皇上赐的婚,也不能过于寒暄。这张地契是城东的别院,以后你就和那个萧乞……锦好好住在那吧。” 温夜阑低下头,眼里是满满的嘲讽。不能过于寒暄所以就给了他一张地契?老太爷真的不是在“打趣”他吗? 温子瑶在旁边掩嘴轻笑,温夜阑侧头对着她睨了一眼。温子瑶被他突如其来的冰冷眼神吓了一跳,凝神直视过去,温夜阑依然还是那副不轻不重神色冷淡的模样。她轻皱着眉头,脑海里的怪异感怎么都挥之不去。 刚刚,她不可能看错的。温夜阑是以为自己离开了温侯府他们就拿捏不了他翅膀就硬了吗?真是可笑! 温夜阑可不知道温子瑶的内心活动,只是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地契,抬头望着老太爷认真地问道:“爷爷,圣旨难为对吗?” 老太爷太阳穴一凸,不明白温夜阑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双手搭在拐杖头上,沉吟道:“对。” “呵呵……”温夜阑低头冷笑了两声,再次抬起头,环视了众人一圈,目光凛冽,一字一句道:“圣旨难为,皇上赐的婚,爷爷你说,如果明天结不了亲,算不算欺君之罪?” 老太爷徒地站起身,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温庞氏和温国文的面色皆是一变,变得阴沉难看。 温夜阑温温和和地笑道:“我能干什么?明天我都被逼着嫁人了,我现在还能干什么呢?” 你还能干什么!你还能寻死让他们担了圣上的怒火!温庞氏捏紧手帕,笑得僵硬地说:“夜阑,你可不要做傻事,嫁给萧乞儿伯娘知你心里委屈,但是这不是没有办法吗?萧乞儿有婚约书,皇帝还赐了婚,我们也爱莫能助啊。” 哧——说得真是好听,温夜阑嗤笑一声。 老太爷黑着脸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温夜阑撩撩垂落下来的头发,笑道:“夜阑明天就要出嫁,奈何心里记挂母亲,所以希望……能够把娘的休书给我。” 休书! “不行!”即使温国安已死,但是卫葶瑜依然是他们温家的人!老太爷狠狠地瞪了温夜阑一眼。 温庞氏心里早已把温夜阑骂了上百遍,这个兔崽子难道一直等着这一天?卫葶瑜离开了,这个温夜阑还不脱了她的手? 温庞氏劝道:“夜阑,这可不是小事,你看你爹也死了,你又要嫁人,即使你娘出了温家,她也没地方去啊!” 温夜阑瞥了他们一眼,笑道:“这不老费大伯娘你的担心。爷爷,我看还是分家吧。”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老太爷气得脸急速通红起来,胸腔起起伏伏得厉害。 “爷爷,分家后我只要娘的休书,你们温家的财产我分文不要。还有温家嫡子之位,你也可以让温国文或者温子陵来做。我只希望从今之后,我们和你们温家再毫无关系!”温夜阑掷地有声道。 温庞氏已经肯定这个温夜阑是一早就打算趁此机会带着卫葶瑜脱离出温家了。温庞氏气得都把手中的帕子扯得不成样子。 温夜阑铁了心要带卫葶瑜离开,他们不允许又能怎么样?温夜阑如果在明天出嫁前发生意外,这罪他们大房谁都担不起!没想到弄了圣旨还被温夜阑方将了一军! 温庞氏对着老太爷笑道:“太爷,既然夜阑如此决绝,我们不如就顺了他吧。没了温家帮着,他们以后定会后悔的。” 老太爷听到温庞氏说的话有些迟疑起来。温夜阑瞧着他们的样子只是嘲讽地笑笑。 “老太爷,分家吧。”不知何时来到门口的卫葶瑜声音铿锵有力地砸在寂静的大堂里。 老太爷瞧了她一眼,脸色难看地挥手道:“但愿你们母子以后不要后悔!”说完看也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回了内室。 “多谢老太爷!”温夜阑拱了拱手。 温子陵错身从温夜阑身边走过时,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温家大少,不,现在应该是温夜阑,祝你好运。” 温夜阑只是静静地直视前方,仿佛没有听到耳边的嘲笑。 温夜阑扶着卫葶瑜走出大堂,他抬头望着湛蓝无边的天空,嘴角一勾。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朱宋三年,六月二十五日,夏。 一轮眩目的太阳徐徐地升起,一丝风也没有。 天未亮,萧锦就被方福撵了起来。萧锦穿上火红色的喜服,站在铜镜前。铜镜里的少年五官还有些稚嫩,眉头微微的轻皱着,神色莫名。萧锦在心里苦笑道,没想到在现代他没有结婚,反而穿来古代没几天却要和一个少年成亲了,当真是世事难料。 “少爷,吉时到,该出发了。”方福站在门口轻轻地唤道。 萧锦整了整衣服,双袖一甩,迈脚走出了门槛。 今日的京城热闹非凡。大街小巷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纷纷踮起脚尖极目远眺。而今天的温侯府却有些静得沉重。 卫葶瑜帮温夜阑披上最后一件霞披,看着面前冷清俊美的少年,眼圈有些微红。 温夜阑执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了握,便放了下去。他轻轻地扫了一眼铜镜里穿着红衣的少年,目光直视屋外,说道:“走吧。” 梅香和梅兰弯下腰,齐齐应道:“是。” 大庆站在房外静静地望着温夜阑离开,直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外后,他才转身朝着温侯府的后门而去。 温侯府守在门口的小厮瞧见前方的响动,对着侯府内大喊了一声。 “迎亲队伍来咯——” 萧锦踏着马终于来到温侯府,他双眸幽深地直视着前面院里被小厮背着缓缓走来穿着真红对襟大袖衫,头上披着红方帕的少年。 少年裸丨露在外白皙的肌肤在红色的喜服衬托下显得更加莹白。 待他们渐渐走近,萧锦跳下马匹,从小厮的背上抱过了温夜阑。萧锦拢了拢手臂,怀里的少年和他贴得更近。 少年很静,很轻。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芍药清香,萧锦紧了紧双手。 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粼粼光斑斑驳地印在萧锦和温夜阑身上。一阵微风轻拂而过,柳絮因风起。 红方帕被风掀起了一角,萧锦刚好低下头,就这样恰恰地撞入了怀中少年如墨的星眸里。 第16章 马场 第十六章 两人有一瞬的讶异。 喜婆是个有眼色的,瞧着两人“眉来眼去”,笑吟吟地走上去翘着兰花指打趣道:“哎哟,姑爷,现在可不是盯着新娘子的时候,赶快送上轿吧,别误了时辰。” 新娘子?萧锦听着喜婆这番叫法,下意识就低头看向温夜阑。温夜阑瞪了他一眼,伸手撂下被吹起的红方帕。 萧锦觉得鼻头有些痒。 喜婆在旁边催促,萧锦咳了两声抱紧温夜阑来到八抬大轿旁,小心地把温夜阑放了进去。 鼻尖那股芍药的清香倏尔消散,萧锦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摩擦了一下。 萧锦跨上绑着红花球的大马,拉着缰绳夹紧了双腿踢了踢,毛发黑亮的马匹喷出一股白气,向前奔去。 萧锦望着街道两边互相拥挤的人群,思绪莫名其妙的有些复杂。在旁人的目光下他是戏中人,但在他自己看来却更像个旁观的戏外人。 萧锦视线落到自己身穿的喜服上,想到今天被迫娶了个男人,目光一凛,心中冷冷笑了笑。 温夜阑坐入轿内,听着外面锣鼓声天,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掀起盖在头上的红方帕,侧目凝视着红纱窗外模模糊糊的人影。他眸色复杂,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握。 这一世,他又嫁给了萧乞儿…… 一个坐在马上,一个坐在轿中,在热闹的喧嚣下,两人心思却各有所异。 因为温夜阑在结亲的前一天提出了分家,萧锦也不是真的绸缎大商之子,他们拜堂的地方最后选在了卫葶瑜嫁妆下的一栋别院里。 老太爷把休书甩给了温夜阑后不再理会他们,所以又怎会管萧锦和温夜阑成亲的事宜。在老太爷心中,这种忤逆子他是恨不得他们弄不着好的。 温国文和温庞氏心里虽也不愿意去参加宴席,奈何这是圣上赐的婚,他们再不屑,面上还是得装装模样,让人知道他们温大房和温二房“情头手足”。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卫府别院。候在大门口的小厮远远瞧见来人便赶紧跑进了院内取出了一个火盆。 萧锦跳下马,喜婆面上带笑地在旁边高喝一声:“吉时到,姑爷且把新娘子抱着踏过火盆。” 萧锦抿着唇,走到轿子前轻踢了两脚,坐在里面的温夜阑向前靠了靠,方便萧锦抱得顺手。 萧锦再次抱起温夜阑,温夜阑很有自觉地往他的怀里挪了挪,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萧锦感受到他的动作,眉头轻皱了一下。这个温夜阑是不是过于熟黏了? 温夜阑可不知道萧锦内心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反正都是被萧乞儿抱,那么他让自己舒服些何乐而不为? 当萧锦抱着温夜阑跨过了火盆,踏过门槛后,便听着喜婆的指示,把怀里的人放到地上。 萧锦看了看盖着红方帕的温夜阑,偏头望着喜婆。 “姑爷,傻愣着作什,赶紧牵起新娘子的手啊。”喜婆在旁边瞧着萧锦傻乎乎的模样着急的指手画脚道。 萧锦额前落下三条黑线,他又没娶过人。 “大少。”萧锦侧头凝望着温夜阑,缓缓地伸出手。 温夜阑从盖头下看着萧锦还略有些瘦弱的手腕,抿了抿唇,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手上接触到温凉的肌肤,麦色和莹白混合,萧锦低头凝视了一会,嘴角轻轻地勾起了一点弧度。 萧锦五指收拢,紧紧地握住温夜阑的手。 温夜阑的眼睛微微地睁大了一些,有些讶异地瞧了一眼他和萧乞儿握在一起的双手。他的心头浮起一丝波澜,嘴唇紧抿着,眼眸微敛,同时回握萧锦。 萧锦面上的冷漠有一瞬的消散。余光瞥了瞥身边的人,目光直视向前方。 青石板的小路,缀满紫色葡萄的架子,喜庆的锣鼓声,穿着火红色衣裳的两人,他们彼此牵着对方的手,同时又握着红花球绳,一步一步地朝着“噼里啪啦”炸开,纷纷扬扬落下的红纸鞭炮中走进大堂。 卫葶瑜早已坐在了主席位上,她脸色似喜似悲地望着向她走来的新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萧锦和温夜阑同时转身面向对方鞠了个躬。 “礼成!” 这就成亲了吗?萧锦有一瞬的恍惚。 温庞氏在一边瞧着这桩喜事,满面笑容。哎,终于是把温夜阑弄走了。温家的一切真的落入了他们大房的手中了。 想到这里,温庞氏控制不住,嘴角越咧越上。 在萧锦这边热热闹闹,静悄悄的温家大宅倒是不太寻常。 容香把厢房的门推开了一条缝,朝着屋外瞻望了一下,见没有其他人,才回头对温子瑶小声说道:“小姐,现在没人了。” 穿着及膝绸衫长裙的温子瑶提着裙裾跨出了门槛,回头对轻手关上门的容香道:“我们趁爹和娘还未回来赶紧过去云海马场。” 容香弯了弯眉,笑着应道。 温子瑶走在前面,容香缀在她身后。她微低垂着头,眼睛向上瞟了几眼盛装打扮过的温子瑶,嘴角阴狠的笑容一晃而过。 温子瑶她们偷偷地避着下人走到了后门。后门外的马车早已候着,温子瑶随意地瞥了一眼赶车的马夫,爬上马车后下意识又打量了对方两眼。他们温侯府有这个人吗?温子瑶有一秒的困惑。 容香轻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温子瑶忽略掉心里的异样感,摇摇头:“快走吧。” 马车平稳地驶到了云海马场。 容香扶着温子瑶走进马场,马场内被众人拥着的宋墨辰正双目直视着马道上驾着奔虹赤潇洒转圈的一名陌生的少女。 温子瑶感到了浓厚的危机感。她眯着眼打量着缓缓驱马停下的少女。 少女的模样不是十分美丽,只算清秀。但是她周身的气质却让人无法忽视,竟有边塞的豪爽利落,又夹杂了一点江南的婉转,两种相反的气质混杂在她身上看不出一点违和,而这种特别的气质反而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温子瑶心里腾地升起了浓浓的妒忌。尤其看到大皇子宋墨辰直直地凝望着那名少女,她的嫉妒越演越烈。 “小姐,她好像是栾天将军的表妹栾凤珠。”容香凑在温子瑶的耳边轻声说道。 栾天将军的人? 温子瑶眸色渐深,手指紧紧地抓着衣裙。 “小姐,看大皇子的样子,似乎对这个栾凤珠挺欢喜的。”容香的语气里带着点煽风点火的意味。 温子瑶气火攻心,哪还有心思去猜测容香此时说这番话的用心。 栾凤珠下了马,径直走到宋墨辰面前,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更加刺激了温子瑶。 马场的小厮过去把奔虹赤拉往温子瑶这边,温子瑶嘴角一撇,跺了跺脚,直接从马厮手中抢过了缰绳。想也没想,直接踩在马踏上跨坐在了马鞍上。 “驾!” 一声吆喝,温子瑶甩着缰绳,双腿提着马肚朝着马道奔去。 “小姐!”容香紧张地一声惊呼,吸引了宋墨辰等人的目光。 宋墨辰寻声望了一眼容香,视线落到马道温子瑶的身上,眉头轻皱起来。 栾凤珠摇头道:“太乱来了,那匹奔虹赤并不容易驯服。” 容香望着满脸自得的温子瑶,默默地勾了勾唇角。 被夺了马的小厮低垂着头,把手里的银针收入了袖子内,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消失在了众人中。 马道围栏泥土在阳光下有微光晃过。 云海马场的后门被人从里轻推开。 大庆站在巷子里,没有回头,喃声问道:“没有被发现?” 来人轻声道:“大人请放心。” 第17章 利息 “拿捏好力度,大少暂时还不想要她的命。”大庆背着手幽幽地说道。 “我们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大人您和大少就等着看好戏吧。”身后男人低声应道。 “小心行事,不要让人发现马脚。”大庆说完,走出巷子,装模作样地从云海马场的大门前匆匆经过。温子瑶乘坐的马车正停在门口的一边,大庆打那疾步走过时侧头向着马夫不着痕迹地轻点了一下头。 跨坐在马车上的马夫翘着二郎腿,余光扫了一眼大庆,抬起手中的旱烟放入嘴中抽了几下,缓缓地喷出一圈圈的烟云。 大庆瞧到他的这个动作,嘴角微勾,低垂着头加快步伐的速度。 云海马场里,冲动的上了马的温子瑶已经在马道上跑了半圈,身下的奔虹赤越跑配合度越高。温子瑶拽着缰绳的手和分别跨于马肚两边的脚松了松,紧绷的精神也渐渐松散起来。 容香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子瑶的方向。当看到她向着自己这个方向奔来,容香向前走了两步,双眸依然落到温子瑶身上,只是余光一直注意着不远处宋墨辰等人。确定他们完全没有留意她这边后,容香侧了侧身,身子前倾倚在栏杆上,脚下轻轻地拨了拨泥土。 温子瑶驾着马转弯朝着容香他们逼近,容香向后退了两步,双手藏于袖子内缓缓地握紧成拳头。 温子瑶越来越靠近,容香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砰砰”急速跳动的声音。 艳红色的高头大马伴着劲风袭来,鼻下不停地喷着热气。前蹄跑动着,越来越靠近容香之前站过的那个位置。 “嘶——” 一声急促的马吼声忽然响起。 骑在奔虹赤上的温子瑶只觉得四周突然厉害的摇晃了起来,胯丨下的大马前蹄向左一扭,整匹马刹那失去了平衡,直接往旁边的栏杆跌去。 “小姐!”容香惊慌无措地捂着嘴大喊了一声。 “马疯了!”栾凤珠皱起眉头道,左右瞥了一眼,快步走到一边的墙上,把上面挂着的一捆粗绳摘了下来。 “凤珠!”宋墨辰看见栾凤珠的动作,猜测到她要做的事,急声地喝了一句。 栾凤珠回头朝他笑了笑,认真道:“救人要紧,我有把握。” 她只是说了八个字,但是周身的气势凛然得让人为之一动。 宋墨辰紧紧地蹙着眉,显然还是不带赞同。栾凤珠是栾天将军最疼爱的妹妹,如果她在他身边出事的话,只怕麻烦会不少。 栾凤珠见他抿着唇神色严肃不说话,脱口道:“墨骞哥哥在的话,他一定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宋墨辰听到宋墨骞这三个字,眸色一暗。 温子瑶拉紧着缰绳,但是奔虹赤就像踩了钉子般前蹄无力地软下,她连人带马就要被甩在了围栏上。 温子瑶咬紧牙,想要在马匹还未跌倒的时候逃脱出去,奈何今天她穿了一件十分繁琐不利落的衣裙。不管她怎么动作,裙子都被卡在了马踏中。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心慌开始害怕了。 就在温子瑶绝望无助的时候,眼前突然飞出一条绑成圈的绳索,绳索不偏不倚刚好套进了奔虹赤的脖子里,温子瑶绝望的双眼里瞬间点燃起了希望。 温子瑶再次拽紧缰绳,双腿同力,只听“嘶”的一声,双腿下的裙子扯下一大块,露出了她白皙的小腿。丢命比丢名节更加可怕,温子瑶也不管自己裸|露的双腿被马场中的男人瞧见,只希望尽早摆脱这场厄运。 栾凤珠挥绳套住了马匹的脑袋,奈何发了疯的奔虹赤力气大得吓人,根本不是她一人之力所能及的,而且这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猝不及防。 栾凤珠扔出去的绳索还没有拴住一刻就被奔虹赤剧烈的动作挣断,在绳子断掉的那一秒,温子瑶同时被甩了出去,狠狠地撞倒在围栏上滑落到地下,发狂的奔虹赤也嘶叫地朝着她的方向砸来。 温子瑶避之不及,右脚被壮硕的大马压在了底下,她痛呼了一声,双眼望着栾凤珠的方向,翻了翻白眼,彻底昏了过去。 栾凤珠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脸色有些苍白。宋墨辰走上前,蹙着眉看着昏倒在一旁的温子瑶,说道:“她的情况十分不妙。” 说话间,不知何时离开的容香从云海马场门外匆匆跑来,后面跟着守在外面的马夫,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小姐,小姐。”容香吓得声音都哆嗦了起来。 “你们还是赶紧送她去看大夫。”栾凤珠于心不忍道。 容香青着脸点点头,招呼着马夫,两人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抬着昏迷不醒的温子瑶上了守候在外面的马车里。 容香守着温子瑶,马夫驱着马缓缓地驶离了云海马场。 宋墨辰凝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他一直就不是很喜欢温子瑶,实在是她过于招摇,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温婉。这次会出事,他其实也早有预料——在他第一次看见温子瑶骑上奔虹赤的时候。今天若不是有栾凤珠在,只怕温子瑶早已丢了命。 宋墨辰的心其实比宋墨骞还要冷血。 容香低头注视着苍白着脸在昏迷中痛苦呢喃的温子瑶,嘴角的弧度上扬得越来越大。她抬头瞥了一眼纱窗外陌生的景色,双眸闪过报仇后的狠辣和爽快。 坐在车厢外的马夫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翘着腿,悠然地握着缰绳,时不时才甩一下击打着马匹前进。 拖延救治时间,大少还真是够狠。 这下,弄断温子瑶的腿只怕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相对于混乱的云海马场,萧锦和温夜阑这边也好不了多少。 虽然温夜阑是以新娘子的身份出嫁,但是毕竟他还是个男人。拜完堂后掀了头盖,没有被直接送入内室,直接和萧锦一起招待起了来往的宾客。 圣上赐婚后第二天,温庞氏就以温家的名义给各大家送了请柬,温夜阑听闻后只是冷笑了几声。温庞氏扩展人脉的手段真是让人佩服! 萧锦瞧着穿梭在众人中谈笑风生的温国文,此刻的想法和温夜阑如出一辙。萧锦都不得不佩服这一对夫妻的厚脸皮。 温夜阑和温侯府分家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萧锦当然也知道。温夜阑这一时刻这一招,真是让萧锦喜欢得紧,从这里便看出了温夜阑的早有所谋,只怕这场结亲也早已是对方的计算之内。这个温家大少倒是个聪明的,萧锦不得不说,这个温夜阑还挺对他的胃口,他们两人结了亲,也算是上了同一艘贼船,和聪明的人相处却是比和愚蠢的要好得多。 互惠互利,萧锦想,这或许是和温夜阑相处的一个不错的砝码。 温夜阑和萧锦都被人猛灌了好一些酒,萧锦现在的身体虽然在他的有意下养好了许多,但他是万万没想到萧乞儿这幅身体这般不胜酒力。 萧锦只觉得脸颊发烫,视线有些模糊。 温夜阑站在他身边,望到他这幅模样,凑近他的耳边轻声地问了一句:“没事?” “嗯?”萧锦双眼略有些通红地看向温夜阑,鼻尖下芍药的清香似乎越来越浓烈。 温夜阑蹙着眉,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大堂门外冲进了一个慌慌张张的侍女,他看见对方后,眼睛亮了亮。 来人正是容香! 正在和其他夫人聊天的温庞氏说得兴头上,却被吵吵嚷嚷的状况打断。 温庞氏一转头,刚好看到已来到了她身边的容香。 容香着急地开口道:“夫人!不好了,小姐她……她出事了!” 温庞氏和温国文面色一冷。温夜阑悄悄地隐去了嘴角的一抹冷笑,萧锦若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 第18章 洞房 温庞氏站起身紧张道:“子瑶怎么了?” 容香喘了口气说:“夫人,小姐在云海马场骑马时被颠在围栏上……并且……并且被压断了腿骨……” 温庞氏脸色骤变,温国文此时也疾步走到了她们面前,沉声道:“她人现在在哪?” “养生堂的医馆内。” “大夫怎么说?”温庞氏听到温子瑶已经在医馆,心里才稍微镇静了些。 容香环顾了周围一圈,眼神瑟缩,犹犹豫豫要说不说的样子直接气恼了温国文。 温国文瞧着她的模样就来气,眼睛一瞪,喝道:“快说!” “可是……小姐她……”容香害怕地缩了缩肩膀,搓搓手小声问道,“老爷,真要……在这里说吗?” “且慢……” “作甚遮遮掩掩的,在这里说!” 温庞氏瞧着容香小心翼翼的神色,心里闪过一丝猜测,瞬间有些慌乱。本想直接截停她的话没想到却被温国文打断。待她想喝止时,容香已经被温国文严肃的样子吓得一股脑子把温子瑶的情况倒了出来。 “大夫说小姐她……她的腿治不了,要变成瘸子……” 容香说到后面,声音渐小,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却都真切地听到。 方福站在角落,听到容香说完这句话,他知道完了,温子瑶的下半辈子都要毁了。 萧锦打量着旁人各异的表情,心里觉得有趣,尤其是温夜阑冷冷清清,似乎并不惊讶的样子。 他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大腿,脑子飞快了转了一下。 温子瑶瘸腿的事,温夜阑应该知道点内情。萧锦对于温夜阑并不熟悉,但他就是直觉自己娶的这个“媳妇”一定不会简单。 是敌还是友呢? 萧锦微眯着眼又再次敲了敲大腿。 温夜阑感觉到有谁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后才离开,他侧眸,只看到了畏畏缩缩躲在一边的萧锦。他瞟了一眼对方,只是轻皱起了眉头。 温庞氏听到容香在众人面前说温子瑶瘸了腿,心下的慌乱更甚,她大怒地一掌拍在桌上,横眉冷竖:“臭丫头,谁让你这般说话的。”说完一甩袖就赏了容香一巴掌,把人直接掴倒撞在隔壁桌上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 温夜阑看到温庞氏这番动作,眉头蹙得更紧。 “温夫人,这里并不是你们闹事的地方。”温夜阑走上前两步,声音平淡,无喜无悲。 “你!” “住嘴!”温国文也知晓现在的状况,他冷着脸喝住了温庞氏,眼神如利剑般射向温夜阑,噙着僵硬的笑,拱手道:“夜阑,大伯还有些事,就先和你伯娘离开了。希望你以后和萧乞儿,哦不,应该是泉州府丝绸大商萧家的大公子萧锦才对,呵呵。”温国文笑了两声,收了脸上的笑容,拉起还想要骂两句的温庞氏就跨出了卫家别院。 温夜阑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离开。 萧锦听着身边的宾客窸窸窣窣地由讨论温子瑶转到讨论温夜阑,眸色森然。这个温国文也不傻,在临走的时候也要坑一把温夜阑。虽然是用萧乞儿的身份嘲讽了一下,让周围的人笑话笑话,不过如果萧锦和温夜阑都是心眼小的人,只怕也会被他膈应到。 不过……萧锦侧头看着波澜不惊,似乎对周围人小声的议论没有过多的在意的人,瞧着温大少视若无睹的神情,萧锦掩着嘴唇轻笑了起来。温国文的如意算盘打得是挺响,可是主角并不买账。 如果温国文还在,只怕会气血攻心。萧锦还是蛮喜欢看着别人变脸的,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其实焉坏焉坏。 闹剧完后,宾客渐渐散去。 卫葶瑜瞧着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人的萧锦,到嘴想让萧锦和温夜阑分房睡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只能叹口气,把这些都咽进喉咙里。 方福走上前对着卫葶瑜拱手笑道:“夫人,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少爷他们两个可是夫夫了,今晚只怕有许多心底话要说。” “小七……”卫葶瑜望了望温夜阑,又看了看萧锦,只觉心力交瘁。 温夜阑上前握住她的手,示意梅清过来扶着卫葶瑜。 “娘,早点休息,没事的。”温夜阑温和地笑了笑,让梅清扶着卫葶瑜回了她的院子。 方福看着卫葶瑜走远后,挥手让站在一边的下人先离开,他对着温夜阑笑笑道:“大少,阿福就不打搅你和少爷了。”说完转身背对着他,冷冷地望了萧锦一眼,错身走了出去。 现在大堂内只剩下萧锦和温夜阑两人。 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萧锦傻傻呆呆地垂眸站在原地,十指互相扣着,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萧锦暂时还不知道温夜阑是敌是友,即便对他有点棋逢对手的感觉,却也不敢有一丝懈怠,依然尽责地扮演着一个瑟瑟缩缩,畏畏弱弱的“萧乞儿”。 温夜阑凝视了他片刻,眉头蹙起又松开。这辈子在公堂第一次见到萧乞儿的时候,就觉得他周身有些违和怪异。但是这一丝的违和每次都消失得很快,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萧锦微微抬眸,喏喏地出声:“大少?” 温夜阑敛眉,察觉自己落到萧锦身上过多的目光,脸上有一秒的不自然。他转身踏出一步,背对着萧锦,“回房。” “哦。”萧锦小声地应了一声,慢慢地跟在温夜阑身后。 萧锦和温夜阑相隔有一米远的距离。萧锦一抬眸就能看到温夜阑披在肩上柔顺的黑长发。 温夜阑身姿挺拔,腰部被宽大的红腰带紧紧束着,萧锦的视线在他的腰上顿了顿。第一次发现温大少的腰似乎还挺纤细的。 温夜阑感受到身后短暂而炙热的目光,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贴着红色窗花的新房,温夜阑推门的手顿了顿。萧锦在后面刚好瞥到他的这个动作,眉眼带上了几分笑意,不过很快就被他掩了去。 萧锦跟着温夜阑进了房间,视线首先落在四方桌上那张绣着百花齐放的红色圆布上。桌上摆着一双红烛,两杯交杯酒,还有一些喜糖花生和吃食。萧锦视线一转,目光就落在了床榻上的大红喜被上,上面还绣着两只勾着金丝线脖颈相交的鸳鸯,而紧挨着喜被的长枕则绣着大大的两个囍字。 环视了一圈喜气洋洋的新房,萧锦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大少,我们要不要喝交杯酒?”萧锦搓搓手,不管如何,成亲的样子还是得做足的。 温夜阑侧身掀眉斜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有一丝冷漠一晃而过。 萧锦低下脑袋,装出一副羞赧的模样。 温夜阑解下外衫,单腿屈膝地倚靠在床柱边,挑眉看着萧锦,轻启薄唇,说:“拿来。” 识时务的温大少啊。萧锦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当他双手各端着一杯酒转身面向温夜阑时,脸上又恢复成了刚才羞赧的表情。 萧锦走得极缓,但房间本就不大,两人原本也离得不远,所以只是走出五六步,萧锦已经举着酒杯站在了温夜阑面前。 温夜阑接过萧锦递来的酒,萧锦半弯下腰,让两人的手臂交缠。此时的萧锦和温夜阑离得非常的近,近得他们都能呼吸到彼此的气息。 温夜阑身上那股清淡的芍药香又飘进了萧锦的鼻尖。 萧锦和温夜阑挎着对方的手仰头把手中的交杯酒灌入口中,四方桌上的红烛轻轻地摇曳了一下。温夜阑的前襟被滴下来的酒水浸湿,胸前有些微透。萧锦刚想退后身体,眼睛一抬就撞入温夜阑黝黑的双瞳里,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温夜阑脚跟一勾,扑倒压在了温大少的身上。 红烛一晃,灯火熄灭,房间霎时陷入了黑暗。 温夜阑余光扫了一眼纸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眸色渐深。 萧锦冷着眼,蹙着眉。 这个温大少是在利用他做戏给方福看吗? 萧锦冷笑,看来他得拿回点小费才行。 第19章 转变 萧锦直接上手抓住了温夜阑的双手反压在了他的头顶,温夜阑回过神来蹙着眉仰视着他。萧锦感受到温夜阑双手挣了挣,他便抓得更紧。 黑暗里的房间,雕花大床的帘子被刚才萧锦压倒温夜阑的动作扯落了下来,帘内的光线更加暗淡,让人看不真切对方的面容。 萧锦嘴角微勾,在一片漆黑里只能看见温夜阑清冷幽深的双目。 “起身。”温夜阑见挣脱不开萧锦的束缚,放弃了挣扎,只是轻轻地启唇,声音平淡清冽。 萧锦嘴边的弧度越发上扬,虽然不能在温夜阑面前暴露太多,但是他也不是随便让人“欺负”了去的。 “大少?”萧锦低沉的声音中带着点慌乱。 温夜阑蹙着眉,又重新开口说道:“松手。” “哦哦……”萧锦慌张地想要爬起身,但是脚尖却故意勾住温夜阑的右脚,整个人爬起了一半又重重地压在了温夜阑身上。两人的胸腔贴得很近,鼻息交缠得更加亲密,但是温夜阑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他被萧锦的撞击弄得抽了口气。 萧锦把脑袋埋在温夜阑的脖颈侧,听到他低吟睫毛眨了眨。他装作紧张地在温夜阑耳际处轻声道:“大少,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床里太黑了我没看清。”他越说声音装得越委屈。 温夜阑挪了挪脖子,只觉萧锦的鼻息喷在自己的脖颈处,使得耳朵痒痒的,而且这个萧乞儿的声音还这般可怜兮兮,温夜阑只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你先起来再说。”温夜阑放缓了声调,清冽的声音里带着点轻柔。 某个时候的萧锦还是有些焉坏焉坏的。 现在的温夜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他的领口因为刚才的动作扯开了大半,而萧锦的一只手正搭在他的腰际处。 温夜阑轻挪了一下身体,就感觉到搭在自己腰间那只手温凉而粗糙的触感。 萧锦感受到他身体有略微的僵硬,嘴角的轻笑稍纵即逝,手下轻轻地捏了一下温夜阑紧实的腰间肉。 “嗯……” 温夜阑颤抖了一下,呢喃地呻丨吟了一声。 “大少,你没事吧?”萧锦挪开手掌,双手撑在床上,远离了温夜阑。 温夜阑紧了紧胸前松开的亵衣,翻身躺进了床内。 “大少?”萧锦迟疑地又唤了一句,但是温夜阑只是背对着他。 “大少?” “大少?” 萧锦就像根木头般傻傻地接连唤了三声。 静默良久,萧锦只听到了温夜阑轻缓的熟睡声。 萧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摩擦了一下。 他脱了外套静静地躺在了温夜阑的身边。萧锦面向床外,温夜阑则是面朝墙内,两人侧身互相背对而躺。 在萧锦躺下片刻后,闭着眼的温夜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叹口气转身面向萧锦双眸重新闭上。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高挂在夜空的中央。明亮的月光柔软地洒在亭台楼阁,碧瓦长廊上。 方福提着晃着明黄灯火的油灯从长廊的尽头缓缓地走来,他走到贴着红窗花纸的厢房门口才停下了步伐。他一直站在那,静静地伫立了好一会。月光向里偏移了下,方福手中的油灯在微风中摇曳着。 半柱香后,长廊处只剩下一个渐渐走远,影子在油灯映照下拖得老长老长的背影。 幽蓝幽蓝的天空上点缀着无数的小星星,有无名的昆虫发出“沙沙沙”作响的声音。 闭着眼的萧锦在屋外的亮光消散后才睁开双眼,他的视线落到红色贴花的窗棱上良久。 第二天,萧锦起床的时候已经不见温夜阑的身影。候在屋外的侍女听到声响,捧着水盆等物鱼贯而入。 萧锦漱了把脸,看着站在身边的侍女问了一句:“你们的大少呢?” 被温夜阑派来的梅香恭敬地低垂着头,把手中握着的干巾递上去才开口应道:“少爷现在在书房处理一些要务,萧爷你醒来的话小的就去唤少爷过来,您们等会还要去给夫人敬茶。” “嗯,去吧。”萧锦点点头,让梅香把守在他身边的其他侍女都带了下去。 萧锦洗漱完刚喝了一口热茶,方福就找了过来。 方福屏退了守在门口的小厮,关上了门,走到萧锦的身边。萧锦垂着头放下手中的茶杯默默地站起身。 方福瞧着他的样子感到十分满意,这个萧乞儿还算识相,没有因为娶了温大少就自视甚高,嗯,还在他的掌控中。 方福抬眸扫了一眼已经被梅香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新床,望着萧锦说道:“昨晚你和温夜阑怎么样?” 萧锦滑过一丝怪异顿了一下,应道:“大人,都挺好的。” 方福笑着点点头,不过很快他脸上的笑容便阴沉了下去,他把玩着桌上的茶杯,缓缓地开口道:“子瑶小姐那边出了点事,这段时间大夫人让你先呆在温夜阑身边多注意他的动向。” “小的知道了,大人您请放心。” 方福瞧着他仍旧窝囊的样子,脸上有刹那的狠辣。这个萧乞儿这般的性子,也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在朱宋前朝就沿袭着男子与男子可结亲,但嫁的那一方一生不得科举为官的旧习。温庞氏促成温夜阑和萧乞儿的这段姻缘就是为了断掉温夜阑以后想要考取功名的后路。 方福望着萧锦毫无出息的模样,摇了摇头。现在温夜阑也已经按照温庞氏的计划嫁了人,上朝为官的路途从成亲开始就不存在了,那么……萧乞儿也没有了利用价值。 方福想到这里,眼神越发阴险。 温子瑶断了腿的事,大夫人正在努力地想办法压下去,却是暂时没有时间去处理萧锦的。方福虽然寻思着除掉萧锦,但是温庞氏还未下命令,他也不好现下动手。 因为温夜阑小小的收了一点利息,让方福没能拾撺到温庞氏下令杀了萧锦,上辈子萧乞儿的命运终于开始逆转改写。 萧锦站在一边,默默地把方福脸上瞬息变化的神态收入眼中。 屋外传来轻轻的一阵脚步声,温夜阑来得恰到时候。 方福皱着眉头,脸上闪过不悦,他瞪了一眼仍然站在角落缩着肩膀的萧锦,低沉着声音厉声道:“还不快过来坐着。” “是的,大人。”萧锦慌慌张张地疾步走到桌旁坐下。 方福阴沉着脸站在他的一边,侧耳听着门外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伸手取过紫砂壶给萧锦倒起茶来。 温夜阑推门进来见到的就是方福如同尽责的小厮那样候着萧锦,给萧锦斟茶倒水谦卑恭敬的模样。他的双目闪过一丝异色,嘴角微勾着打量了两眼他们两人。 方福感受到温夜阑的视线,微低着头走出两步,向着他鞠了个躬:“少爷。” 温夜阑对着他颔首点了下头,朝着萧锦说道:“我们该去给娘敬茶了。” 萧锦赶紧站起身,整了整衣衫,跟在温夜阑身后。 温夜阑转身准备跨过门槛时忽然回头望着方福浅笑道:“萧锦,你家小厮真是尽责。” 方福的身体顿了一下,他不知道温夜阑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不能明确他此话的用意方福只能谨小慎微地僵硬着脸笑着应答:“多谢大少爷的夸奖。” 萧锦这个名字,在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被人叫道,而叫他的却是他已娶的“男媳。” 萧锦微敛了敛眼帘,眼皮下的黑色瞳孔有淡淡的波澜涌过。 想起之前买到的那本朱宋朝史册里面写到的内容,萧锦抬眸望着前面走着的温夜阑的背影,神色莫测。 第20章 猜忌 朱宋三年,六月二十六日。 二皇子宋墨骞带领三千兵马南下与栾天将军汇合,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天还未亮,城内静悄悄的。 宋墨辰站在城楼之上,远眺着化作灰点的人马,神态冷若冰霜。 站在他身边的洛长君同样望着前方消失的人影,声音轻缓道:“二皇子此次南下,恐不会安生。” 宋墨辰最后在望了一眼空阔的边际,转身面向自己麾下的军师洛长君,定定地看着他说:“孤不希望孤的手下参与进去。” 有人想要杀宋墨骞,应该说有人连他这个太子都想要杀掉。究竟是谁,现在还未能确定。要杀自己的几波人里有没有宋墨骞派来的人,他并不想去猜测。 洛长君和宋墨辰从小一起长大,也知道宋墨辰和宋墨骞以前的事,他摇摇头,白色的衣袂随风散开。洛长君面无表情地望着宋墨辰一字一顿道:“太子殿下,你还是尽早坐下决定吧。” 洛长君说完,朝着他行了礼便转身走下了城楼。 宋墨辰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拳头握紧又松开。 洛长君一直比任何人看得清,别人都说宋墨骞无情,其实在京城中,最是无心无情的却是这个在别人面前清雅淡然的洛家小子。 洛长君智谋过人,看事情透彻,仿佛没有什么事是会让他犹豫的。只要他决定的事,他必将坚定到底,即使最后受伤的是自己。 宋墨辰,宋墨骞,栾天和洛长君四人年岁相仿,不管是读书还是习武,四人都会被安排在一块。宋墨骞似乎是第一次见宋墨辰时就不喜欢他了,别人都在讨好宋墨辰,只有宋墨骞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他们。宋墨辰的母亲和洛长君的家族有些渊源,所以宋墨辰到了年龄去上书房的时候,皇后便派人招了洛长君进来陪读。而宋墨骞和栾天至于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也没几个人知道,就是某一天,待宋墨辰注意到时,宋墨骞的身后就站着个一直面带微笑的少年。 洛长君整个人就像是没有喜怒哀乐,无喜无悲的一具木偶,他从小在习文方面表现出极大的天赋,但是习武却是抵不过栾天的。洛长君是个早产儿,七岁前在洛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从出生到七岁时的身体没能好好的得到调理,后来八岁的时候又得了一场大风寒,差点丢了命。捡回半条命后,不管再怎么补,身体亏损得太厉害,却是虚弱不得法了。 宋墨辰觉得洛长君只有在栾天面前会有一丝的情绪波动,尤其是看见栾天练武的时候。 栾天南下已有两月,从呈上来的奏折知道他的处境并不算太好。奈何朱宋皇帝对于失去南疆的国土没有一点焦虑,朝堂下还有一些不怀好心的大臣在怂恿,两月以来,朝廷都没有派上兵马去援助栾天。 宋墨辰倒是没想到,宋墨骞会这么快就压制不住也要去南下寻栾天。 他从腰际取出一块磨损得厉害的暖玉,手指轻轻地摩擦了一下。 洛长君回到洛家,直接进了书房。在书房还未有半柱香,一直为他做事的陶石便敲响了书房的门。 洛长君把打开的画卷卷起来收入了书架里的暗格内。 陶石进来后就把藏在袖里的纸条递给了洛长君,什么话也没有说,进来还未有一刻就又走了出去。 纸条只有半截手指那么长,用一条红色的绳子绑着。洛长君挑开了红绳,食指轻轻一拨,展开的纸条内什么都没有。 洛长君两只撵起纸条放在一旁的茶水内浸了浸,本空白无物的纸张内慢慢地浮现了一排整齐端正的字体。 南有乱,京不平。 洛长君细细地将这六个字印在脑海里,他一扬手就把纸条扔进了烛火里,纸张瞬间化作了灰烬。 洛长君从案上抽出一本小册,笔沾墨,掀起白色的外袍,低头在册上认真地写起来。及腰的黑发垂落下来,有一些甚至浸在了墨水里,但是洛长君并不自知。他抿着唇,皱着眉头,脸色冷冷的,手下的动作很快,空白的册子很快就被他填满了内容。 笔锋一转,洛长君在最后一页写上最后一个字,便搁下了管素。他从书架的另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铁盒子,铁盒子里只有一个小巧的印章。洛长君拿起这个印章轻轻地盖在了册子上。册上红色的草书体“长”字在骨气遒劲的笔墨下鲜艳非常。 此时,离开了的陶石再次敲响了书房的门。他轻敲两次,重一次,当这样重复两次,也不等洛长君应答,他便推门走了进去。 洛长君把手里的册子扔了过去,册子在空中滑过一道轨迹稳稳地落到站在门口的陶石手上。 洛长君和陶石依然什么都没说,陶石接过册子后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洛长君背着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绿意葱葱轻轻地呢喃了一句。 “南有乱,京不平……” 温府。 “什么叫做救不了!你们这些大夫就只有这点能耐吗?如果你们治不好子瑶的腿,你们就休想走出温家的大门!” 温庞氏甩手把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站在她面前的几名大夫面面相觑地彼此对望。 “大夫人,大小姐的腿我们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一位白发苍苍的大夫走出两步,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难道子瑶以后就只能瘸腿了不成!”温庞氏阴沉着脸瞪着走出来的大夫。 另一位大夫也站出来说道:“大夫人,大小姐如果当场受伤立即送去医馆当场医治,任何一位大夫大概都能把她的腿治好。但是……”他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但是大小姐在路上耽搁了最佳的医治时间,现下我们都是爱莫能助啊。” “滚滚滚!都给我滚!”温庞氏勃然大怒。 几位大夫相互对视了几眼,鞠了个躬就匆忙地跑离了温家。 方良一直候在门外,把大堂内的响动都收入了耳中。 他望着跑远的几位大夫,半弯着腰走了进去。温庞氏依然发怒冲冠,方良瞧着她的样子手心出了点冷汗。 “夫人,小的感觉这事不对劲。”方良小心地开口道。 温庞氏瞥了他一眼,厉声问道:“不对劲?” “是的,小的认为大小姐恐怕是着了别人的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争对我们温家……” 温庞氏脸色一沉。 方良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分析道:“小姐出事那天小人就派人去调查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发现护送小姐的那个马夫有些奇怪。” “马夫?” “对,那个马夫并不是我们温家的人。”方良说到这里神色十分难看。 温庞氏转身望着他,重复了一遍:“不是我们温家的人?!” 方良瞅着她脸色骤变,认真道:“小人细查了一番,我们府中根本没有那一号人。恐怕是有人特意设下了这个局,诱使大小姐跳下去了。据马场的人和容香描述,大小姐受伤到医馆,并不需要用那么长的时间,是那个马夫绕了远路。所以大小姐的腿才会……” 才会因为救治不及时,下半辈子都是瘸着的。 听完方良说的,温庞氏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吓人。 “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的吗?”温旁氏问道。 方良摇头。 “夫人,他们做得很隐蔽,我们暂时还未发现蛛丝马迹。” “会不会是……温夜阑他们?”温子瑶刚好就在温夜阑出嫁当天出了事,温庞氏很自然就联想到了她一心想要除去的温夜阑,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 方良沉默一会,说:“小的认为不可能。” 第21章 涟漪 温庞氏不明白方良为何会否定温夜阑。按现在的情形,温夜阑应该就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方良斟酌道:“夫人,你想如果是温夜阑做的,摊子还会完全露出来给我们看吗?现在的情况让我们一致矛头指向温夜阑,小人觉得他不会那么愚蠢。” 方良倒是没想到温夜阑还真的就大大方方地干了,他们活在猜忌中,把事情都想得成了复杂的。如果温夜阑知道,只怕是睡觉都会笑醒。这可能就是聪明人反被聪明误。 温庞氏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反问道:“这事你下去好好细查一番。如今子瑶这番样子……” 方良明白她的担心,点头应着。 这时,容香匆匆跑进了大堂,气还没顺好就着急地嚷嚷开来:“夫人,小姐醒了!” 温庞氏正打算和方良讨论接下来的行动,却被容香突然地闯进打断了话匣子。温庞氏不悦地瞪着她:“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容香被她一瞪,赶紧低头。 温庞氏瞅了她一眼:“子瑶怎么了?” “小姐她……小姐她醒了后一直在发脾气。” “我们去看看。” 温庞氏听后眉头一皱。方良跟在她身后,大小姐会发脾气也是早有预料的了,毕竟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成了瘸子,不要说是女子,就是男子心里铁定都是不好受的。 温庞氏走到温子瑶屋外不远就听到了屋内她骂骂咧咧的声音,骂声中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 温庞氏走进房里,瞧着倚靠在床柱上气红脸的温子瑶是满心的心疼。 “哎哟,我的子瑶啊。” “娘。”温子瑶抬头看见温庞氏,心里的委屈就像水闸开关坏掉了般全涌了上来,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簌簌地落下。温庞氏一走进她,温子瑶便扑到了她的怀里哭了起来。 “娘,她们都说我成了瘸子,这不是真的!”温子瑶指着站在一边的几个侍女。 温庞氏眼神一冷,望着侍女们厉声道:“是谁在碎嘴!” “娘,我的腿难道真的治不好了吗?!”温子瑶紧紧地拽着温庞氏。 温庞氏沉默着没有回答。 温子瑶捂着耳朵忽然大声尖叫哭喊起来。 温庞氏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样子,指着那些碎嘴的侍女骂道:“方良,把她们都给卖去勾栏院。让她们在勾栏院对着男人碎嘴去!” 那些侍候温子瑶的侍女吓得通通跪倒在地上,磕头求饶。 站在一边的方良瞧着她们苍白的脸,撇了撇嘴,这些下人就是没脑子的。 萧锦跟着温夜阑来到大厅,他们刚到不久,卫葶瑜就被梅清搀扶着走了出来。因为萧乞儿没有长辈,所以他们敬茶的对象就换作了卫葶瑜,虽然这不太合规矩,不过温夜阑又断了和温家的关系,萧锦也是独自一人,倒是也没有太计较。 他们结亲的事之前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名声什么的也早就被温庞氏坑了去。这下即使外面还有人碎嘴,也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闲言碎语罢。 萧锦和温夜阑给卫葶瑜敬完茶,卫葶瑜拉着温夜阑说了两句,最后碍于萧锦还在,讪讪地挥手让他们先回去了。 萧锦和温夜阑走出大厅,守在门外的梅香就迎了过来,只是却没有见着方福的身影。 萧锦余光扫了四周一圈,暗暗在心里猜想着方福的行踪。 温夜阑看了一眼正好的日头,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今日天气不错,我们走走吧。” 萧锦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点头应着。 梅香知道温夜阑的用意,适时地出声提议:“少爷,萧爷,梅兰说凉亭那边的荷花开了。” “萧锦?”温夜阑歪头询问地看着萧锦。 “都听大少的。”萧锦缩了缩脖子,低下头。 萧锦感受到了温夜阑似有若无地打量,身体不着痕迹地侧了侧。 温夜阑轻笑了两声:“走吧。” 萧锦垂眸望着温夜阑白色鞋子的后跟,在心里快速地琢磨起温夜阑此番的目的。这个走走,他可不觉得是普通的走走逛逛。 此时,方福又恰好不在,而方福的离开是不是温大少计划的呢? 他们一路走到凉亭,两人都没有说话。萧锦一直都是半低着头,视线随意地扫视着卫府内的环境。 虽然温夜阑是卫葶瑜的独子,但是他们两人住在卫家别院始终是不妥的。莫说卫葶瑜是寡妇,就是温夜阑嫁给了萧锦,如果萧锦带着他一直住在卫家别院,旁人只会说他的不是,戳他的脊梁骨,而且也不符合萧锦的作风。 萧锦越想,眉头就不自觉地轻蹙了起来。现在真是“内忧外患”同时压了过来。方福和温庞氏不会放过他,还有原身萧乞儿的身世似乎也有些问题,他还记得在牢狱时可是有人想要买了他命的。 而且他看过朱宋朝史册后,理清某些事后,大脑就一直绷着。 凉亭不远,池塘很大,荷花已经开了大半,白色的荷花在密密麻麻的碧绿圆盘中或羞怯地掩着,或大胆地冒头。嫩黄色的小莲蓬高高挺立,有些已经饱满得欲缀入清潭。 萧锦跟着温夜阑踏过连通着凉亭的石桥,石桥两边的湖下有金黄色的鲤鱼互相簇拥着吹着水泡,时不时有顽皮的会跃出水面,阳光照射在它们的鳞片上耀眼夺目。萧锦走过去,还会有几只扑腾着翅膀的蜻蜓翩跹而过,立在荷花瓣上。 萧锦和温夜阑走进了凉亭,梅香给他们斟茶倒水后便行礼退到了石桥的另一端,徒剩他们两人。 萧锦瞄了温夜阑一眼,温夜阑很是自然地寻了个位置坐下,取过茶杯轻轻地抿了抿。 萧锦暂时还未打算在温夜阑面前暴露太多,因此依然站在一边缩着肩低头瞧着自己的鞋尖。他感受到温夜阑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不到三秒就很快的移开了。 “不坐吗?” 温夜阑的声音传入萧锦的耳边。萧锦微微地抬眸,只看到温夜阑白皙的手指捏着另一只深红色的陶瓷茶杯放到了萧锦这一边。 “大少……” “坐下吧。”温夜阑撑着下巴,黑色的长发铺散在石桌上,眼睛定定地凝视着萧锦。 萧锦的手指轻敲了大腿两下,双眸如寒潭般深不见底。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走到温夜阑的对面坐了下去,头却依然还是低着的。 面前的茶杯飘着氤氲的热气,从萧锦垂眸的视线还能看到温夜阑衣袖卷到手肘,裸丨露出来的白皙肌肤。 萧锦下意识地对比了一下自己手臂那麦子般的肤色,心头忽然略过温大少的皮肤还真是白的念头。 “这是庐山的云雾茶,最近才采了的,试试吧。”温夜阑摇晃着手中的茶杯,嘴角轻勾,偏头看着萧锦。 温夜阑此时的模样少了平日的几分清冷,慵懒中带着点肆意。 萧锦漆黑的双目瞥了温夜阑一眼,伸手取过面前已经变温的茶杯贴着薄唇轻抿了一口,本就有些淡的唇色被茶水浸润了一下变得有些艳红明亮。 温夜阑看着这样的萧锦,有一刹那觉得他的气质似乎变得有些陌生。 “很好喝。”萧锦轻勾了下唇,凝望着温夜阑缓缓地说道。 庐山的云雾茶色泽翠绿,香如幽兰,昧浓醇鲜爽,芽叶肥嫩显白亮,倒是好喝的。 温夜阑被他那种似笑非笑,带着戏谑的眼神盯着,心脏莫名急跳了一下。 萧锦见他不太自然的神色,微敛下眼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第22章 发现 温夜阑拢了拢袖子,正了正脸,取过紫砂壶给萧锦斟满茶水,双目注视着他:“庐山的云雾茶味醇鲜爽,喝起来却是不错的。” 萧锦挑起一边的眉毛,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浅尝着云雾茶。 温夜阑手指摩擦了一圈杯沿,目不转睛地望着萧锦:“不过我一向偏爱洞庭山碧螺春,下次我们倒是可以一起尝尝。” 温夜阑这是在向他示好吗?想要和他合作?和一个一无是处的“乞儿”? 萧锦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 “那是我的荣幸。”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温夜阑听到他含糊不清的应话,笑了笑。他撩了撩前额垂下的长发,整个人慵懒得仿佛没有骨头似的,单手撑着脸颊,半个身子都似乎都要趴在桌上般。 温夜阑今天穿的是一套银白色的绸衫,他一直比较偏爱些宽松的衣服,所以现下他这样的动作,领口处微微扯开,精致的锁骨展露无遗,而他并不自知。 萧锦目不斜视,只是捧着茶杯浅尝着。 “大少,萧锦愚笨,听不太懂你说的话。”萧锦自己给自己又倒满了一杯茶。 “不,倒是我有些看走眼了。”上辈子和萧乞儿只相处了七天,而那七天他从未放过心思在他身上。后来萧乞儿意外死去,温夜阑都是后知后觉才发现。 萧锦瞧着他的神色,大概猜到了温夜阑在想什么。虽然自己与这个温大少没有相处多久,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是就是这些短暂的接触,却让萧锦对温夜阑的才智很肯定。温大少可不蠢,这人精明得很。 只不过…… 如果他想得没错,这发展似乎有些偏移了,难道是因为他这只蝴蝶扇动了翅膀吗? “萧锦,你隐藏得还真是深。”温夜阑如墨的双眸就像一古深不可测的寒潭。 萧锦疑惑的地方同样也是温夜阑不解的。 上辈子萧乞儿在成亲七天后的确是死了的,但是温夜阑发现萧锦隐藏起来的真正的面貌似乎并不是旁人一直认为的那样——胆小怕事,畏畏缩缩。那么,如果他一开始就是装的,上辈子又怎么会被方福陷害死去呢? 温夜阑他是重生的,却不晓得将来和他共度下半生的夫君却是穿越的。 这个问题温大少想不明白,也只能当上辈子自己可能是看露了什么关键点,毕竟上一世,他的目光都局限在了眼前的事物,而忽略了身后藏着刀刃步步逼近的伪装者。 “大少,你可真是冤枉了我。”萧锦执起茶杯把玩着,望着温夜阑,双眸眯了眯。 “还要继续演吗?”温夜阑挑眉。 萧锦嘴角勾起一抹笑,天天跟在他身边的方福都看不出他在演戏,温夜阑倒是好眼力。 “大少,你都确定的事儿了,为何还要执着于一个答案呢?”萧锦此刻又蔫坏了,他就是不想明确地告诉温夜阑他一切都是他装的。 逗逗温家大少不是挺有趣的嘛? 温夜阑可不是萧锦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打的坏主意。 温大少冷冽地瞪了萧锦一眼,说:“萧大公子的嘴上功夫却是了得。” “承蒙温大少嘴下留情罢。”萧锦装模作样地拱拱手。 温大少觉得自己颇好的教养在这一刻差点被萧锦惹恼了去。他声音如若冰渣:“萧大公子扯去话题的本事比我大多了。” 萧锦这般撩拨他,也不过是想要转移话题。 萧锦这下倒是没再逗弄温夜阑,只是一错眼,脸上已是面无表情:“大少,不如直说?” 温夜阑也整了整面上的表情,淡淡地开口:“我们合作吧。” 萧锦挑眉,笑问:“开玩笑?” “不是。”温夜阑饮茶的动作顿了顿。 “你相信我是泉州府丝绸大商萧家的大公子?”萧锦偏头望着温夜阑,手里把玩着一旁的杯盖。 “你觉得呢?”温夜阑睨了他一眼。 萧锦轻笑了两声:“依我看来,温大少可不像是会信这些的人。” 温夜阑同样笑道:“我虽然只查出了你六岁后被人收养过的事,但什么泉州府丝绸大商萧家的大公子,我却不太信的。”他把紫砂壶里的茶渣倒掉,打开桌边的铁盒子,从里面取了一节手指的新茶叶出来。他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撵散,似乎带着一股莫名的韵律,透着清香的茶叶在他优雅的动作下缓缓地飘落到壶中,倒进热水,一股白气涌了上来,趁着温夜阑的容颜有些红润。 “泉州府丝绸大商萧家夫妇二老的确育有一子,年岁和你相仿。不过在三年前因染上天花被其父秘密烧死了。这事其实并不好隐瞒下来,不过泉州萧家的命实在是不好。其子被烧死后不久,萧家不知怎的惹上了官道的人,满门皆惹了祸。萧家知情的人都死了,萧公子的事也就跟着去了阴曹地府。方福能够给你伪造这样的身份,却是花费了一点心思呢。” 温夜阑目视着萧锦,眸色渐深。 萧锦微垂着头,轻抿着茶水,放在膝盖上的手又习惯性地敲了敲。他抬眸,漆黑的瞳孔里映着温夜阑的身影:“大少,你似乎知道得不少。” “我还知道方福想要杀了你。” “哦。”萧锦挑眉,含笑地看着他,好像并不震惊于温夜阑所说的话,“刚好,我也知道。” 温夜阑瞥了他一眼:“你也不蠢嘛。” 萧锦耸耸肩,虽然他来到这个世界为了活下去,不被方福发现一直在演戏,装成唯唯诺诺的“萧乞儿”,但可不是傻子。 “温大少你竟然知道我不是真的泉州府丝绸大商的公子,萧锦其实真就是个身份低微,一无是处的乞丐,你又是为何要与个乞丐合作呢?”萧锦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可不认为温家大少是个“乐于助人,见义勇为”的善人。 “对,你就是个身份低微,一无是处的乞丐,不过现在我们可是被迫绑在了一艘船上。” 也就是说强硬中了奖,温夜阑没得选择。萧锦可不会那么轻易地听信了他的这番话。 不过,方福要杀自己这事却是真的,如无意外,就是这几天动手了。萧锦在那天买了朱宋朝史册回去看过之后,还真是有点错愕。 他一度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架空的年代,听到温夜阑等人的名字就一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得知这股熟悉感的来源时,当真是没预料到他的确是穿越了,但却是赶了次潮流穿进了一本小说里。 朱宋朝史册里提到了当今的天子和诸位皇子,萧锦在看到太子宋墨辰和二皇子宋墨骞,还有栾天将军与智囊洛长君四人的名字后,记忆终于清晰起来。这个世界之所以给他透着股熟悉的感觉,那是因为萧锦他穿进了亲弟弟萧辞写的书里。 而宋墨辰,宋墨骞,栾天和洛长君四人就是该书的主要角色,温夜阑仅仅是里面着墨不多的一个配角,而原身萧乞儿则是个寥寥一笔带过的路人角。 萧辞写的这本书,萧锦只是随意地翻了一遍,并没有细看,只是大概的知道了主要角色的结局,至于温夜阑的未来,他现下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萧锦想到这里,目光幽深地凝望着温夜阑。 虽然他不清楚温大少的结局,但那下场应该是很可悲的。 第23章 合作 萧锦摇摇头,温夜阑未来的命运会怎样和自己又有何关系?萧锦在心里嗤笑开来。 萧锦的神色有些懒散,看起来并不太想要和温夜阑合作。温夜阑原本以为仅凭几句话就可以引“萧乞儿”入瓮,奈何对方隐藏太深,现在他才发现,萧锦绝非等闲之辈。 萧锦偏头看着温夜阑,也不做掩藏。他可以肯定温大少不是敌人,但是暂时还算不上友,不过和温夜阑合作倒是现下最合适的选择。温大少不会杀他,而温大夫人派来的方福却已经开始按捺不住。萧锦此时的处境实在是说不上好,前有狼后有虎。他不想被人威胁,但是却又不得不委曲求全先保命。 他可以躲过方福一次两次的迫害,却极难躲过第三第四次。 他这副身体,这种地位,还是太微乎其微。 温夜阑见他蹙着眉头认真地琢磨着,也不打扰他,自顾自地斟茶饮了起来。 萧锦摸上面前的茶盏,浅笑道:“我答应你。” 答应和你合作…… 温夜阑如墨的双眸里闪过亮光,他抿紧嘴唇站起身,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萧锦垂眸扫了一眼举到自己面前骨骼分明,修长如好白脂玉的手愣了愣,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也站了起来,轻轻地抬起手。 萧锦的手不似温夜阑的润华细腻,手心厚实,指缝间有微微的茧,皮肤是健康的麦色,手温暖暖的。 温夜阑敛眉,和萧锦握了不到三秒就想抽出手来,但是他动作还未来得及做,萧锦突然整个人靠了过来。两人的手是相握一起的,手底下是飘着氤氲热气的紫砂壶。因为萧锦的靠近,他们两人挨得十分的近,从远处看来,就像一对亲密的情人。 手上的温度和力度让温夜阑不可察觉地轻皱起了眉头。 萧锦一手紧握着着温夜阑,另一只手执起他垂落的黑长发,绕着手指间细细地把玩着。 温夜阑瞥了一眼他这般动作,眼神越来越冷冽。 萧锦瞧着他隐忍不发的模样,轻笑出声。笑着笑着,萧锦缓缓敛去脸上的笑容,眸色森然地直视着温夜阑的双瞳:“温大少,合作愉快。” ——如果你在打着什么坏主意,我劝你最好把这些心思收起来。 这句话萧锦没有说出来,不过温夜阑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难看。 萧锦唇角的弧度上扬了一点,就知道温夜阑是聪明人,话不要说得太清楚,能懂就行。 温夜阑听出了萧锦潜在的威胁,漆黑的双瞳里波涛暗涌。 温夜阑一个用劲,挣脱开了萧锦紧握住他的手。萧锦的手被他突然的动作带着轻碰了一下还有些滚烫的紫砂壶壶边,轻攥着的黑发顺着他的手指缓缓滑落。 萧锦微微地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就被他掩藏了下去。 啧啧,这个温大少性子还真是烈。 温夜阑沉着脸道:“我还有事。”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萧锦抬头望向温夜阑,却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瞧着温夜阑想气还要忍着的样子,萧锦的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摩擦了一下。 “那么萧某就不打扰温大少了。” 萧锦说完微微颔首示意,转身便走出凉亭,左手轻轻地摸了一下掩在袖内的右手。 温夜阑站在原地,恰好看到了他那微小的动作,望着萧锦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头轻蹙了起来。 梅香看着萧锦走来,弯了弯腰。等萧锦离开后,她才走入凉亭内,带着疑惑轻声地唤着温夜阑:“少爷?” 萧锦不打算回他和温夜阑的新房,想了想,顺着回廊转悠了起来。 昨天才和温夜阑成亲,成亲到现在,他都没有好好地观察过这所卫府别院。既然是别院,规模上是远远比不过萧锦曾经去过的温侯府的。不过那也只是和温侯府作对比,在普通宅院里却算是极大的了。 小桥流水,假山凉亭,青瓦碧檐,楼台回廊,还有时不时走过的低着头,抹着腮红胭脂的美貌侍女。 萧锦苦笑地摇了摇头。 萧锦跟着回廊的方向走着,遇到分叉就一致左转,就这样毫无目的的走动,到他回过神来,四周的环境已很是陌生。 他四处打量了一番,看到不远的褐色木门,猜想自己所处的地方大概是卫府别院的后门。 回廊已到了尽头,周围也无甚好看,萧锦感想抬脚往回走时,耳边隐隐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响。他循声望去,声音的起源是从后门外传来的。 萧锦眯着眼盯着褐色木门,发现两扇门并没有完全关上,中间留了一条极小的缝隙,缝隙外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抹深色。 萧锦眼中划过一道光,他放轻脚步,侧着身,缓缓地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 当他紧贴住后门旁边的墙上时,耳边细碎的对话终于明晰了起来。 “书房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一把沙哑低沉而且十分熟悉的声音传入萧锦的耳里,萧锦听到这把声音,眸色渐冷。竟然是方福?! “大人,小的都仔细地找过了,大少的书房里除了书就是字画。”另一把声音非常陌生,萧锦猜想对方大概是卫家别院里的某位小厮。 这个方福能耐还真是大,手脚也快,昨天他和温夜阑才在卫家别院里成了亲,今天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了内鬼进来。 不,或许,这个内鬼早已埋在了地下,只是现在才偷偷地长出了胚芽。 “混账东西,这件小事都办不好!”方福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大人,请息怒。小的找了许久,真的没有找到那样东西。或许……或许温国安藏在别处呢……”方福对面的小厮小心翼翼抬头。 方福瞪了他一眼,心里也在思索着他说的话。卫府别院是卫葶瑜的嫁妆,当初卫葶瑜的父亲卫老尚在时,手上可是握了不少实权。虽然卫葶瑜并不得这位位高权重的父亲喜爱,但是她那时硬要和温国安结亲,卫老还是让人给她置办了好些嫁妆。这栋卫府别院就是其中之一。 卫府别院坐落在京城的南郊,这里风凉水冷,极是度假的好地方。卫葶瑜也很是喜欢这里,在生了温夜阑后,便央着温国安三五时的过来小住片刻。 温国安不是喜欢娇奢的人,他鲜少会置办温府别院,要说起来,他是除了卫府别院甚少会有其他地方的。 方福也就是想到了这点才早早地把一颗棋子埋在了这里。但是,现在温夜阑和萧锦都结了亲,他要找的东西却依然还未能找到。 温国安那只老狐狸究竟把东西藏在了哪里? “这几天小心一些,温夜阑不是好唬弄的人。”方福细细地叮嘱着对方道。 他对面的小厮赶紧点头应道:“大人,放心。” “小心行事的同时继续给我赶快把东西找来。” “是!” 方福不再看他,转身推开木门走了进来。方福疑惑地巡视了四周一圈,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此时,一只灰溜溜的麻雀飞落在他头顶的屋檐上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方福盯着它看了一会,收起内心的怪异抬脚离开。 先方福一步的萧锦疾步穿过冗长的回廊,在距离后院有一段距离的转角处差点和走来的梅香撞在一起。 “萧爷你在这啊。”梅香瞧见来人是萧锦,出声道。 “有事?” 梅香把手里拿着的一小瓶药酒递给萧锦笑道:“这是少爷让小的给萧爷送来的。” 萧锦接过后揭开了瓶盖,轻闻了一下。 “替我多谢大少的好意。”萧锦收起药酒,左手再次轻抚了一下还有些刺痛的右手。 第24章 冰点 梅香把药膏给了萧锦,行过礼后便回到了温夜阑身边。 温夜阑依然静坐在凉亭里,桌上紫砂壶内的水温已经冷却,壶嘴上也已经没有了氤氲的热气。 梅香走入凉亭内,温夜阑仍然注目着远处的假山,仿佛并没有发现梅香的接近。 “梅兰让厨房弄了一些甜食,少爷要不要回屋尝尝?” 温夜阑眼睛上长而密的睫毛抖了抖,他缓缓地转过头去望向梅香:“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 梅香只是瞧了他一眼,垂下了头,没有应答。 温夜阑单手托腮,幽幽的目光落到对面的茶杯上,茶杯里的云雾茶已经被喝尽,茶底还剩几片小小的,干瘪的茶叶。 萧锦和他合作是必然的,但……萧锦已经略微脱离了他的把握。他原本是想让萧锦当他的“傀儡。”朝廷很快就会迎来动荡不安的乱世,温夜阑不能为官,他也不会为官,但是现在朝廷的助力却是不能缺少的。 温夜阑上辈子在萧锦死后,改头换面混入了官场,奈何他并没能得偿所愿就被人发现了,最后…… 温夜阑嘴角扯出一抹弧度,冷冷的笑着。 萧锦和梅香分别后直接回了房。方福虽然没有发现偷听的他,但万事小心为上,萧锦不觉得此时在院子内游荡是好的选择。 新房里的壁纸雕花仍然贴在墙上,窗上。火红色的床帘下是深棕色的雕花大床,鸳鸯被叠得整齐,萧锦望着这“喜气洋洋”的一切,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他和温夜阑“夫妻”的关系暂时还不能破除,而且看现在的形式,大概短时间内还得继续和温夜阑伪装着“相敬如宾”的外象以掩人耳目。 想到温夜阑,萧锦从腰带中掏出温夜阑送的那瓶药膏,放在手上把玩着,目光从瓶身精美的花纹中想到了在凉亭和温夜阑彼此试探压制,转瞬又想到了后门外的方福和藏在卫府别院的内鬼。 内鬼绝对不止一个! 按方福的行事作风和性情,可不会只安插了一个自己人在温夜阑和卫葶瑜的身边。从和他几天下来的相处,萧锦却是对方福有了一些了解的。 只是,温夜阑的父亲温国安究竟藏起了什么东西,让方福这般大动干戈?最重要的是,方福这样的动作是受了温大夫人的安排,还是…… ——另有其人。 萧锦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发现,是什么呢?脑海里只有模模糊糊的一道影子快速地飞过。 萧锦又伸手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萧辞写的小说当初因为不感兴趣根本就是一目十行翻到最后的。而且这里虽然看起来就是萧辞创作下的世界,但是对于现在的萧锦来说,却是个真真实实,暗藏刀光剑影的空间。 从萧锦穿进来那刻起,萧辞笔下的朱宋王朝就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以萧锦的方向看来,温夜阑这条分支逐渐朝着主线分割去。 不过,宋墨辰,宋墨骞他们四人的那条主线大概还会对他们产生很大的影响。 萧锦不知道故事的发展,现在只能尽快壮大自己的助力。和温夜阑合作只是他的第一步,如果可以,他们两人合作后倒是可以转变下关系,从“假夫妻”到盟友。温夜阑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 虽然这个温大少似乎还打着什么坏主意…… 萧锦轻勾唇,眸色森然冷冽。 萧锦在现代就是个商人,商人的法则就是人都是有价值的,这个世界一切都能利用和被利用。 温夜阑想要利用萧锦,萧锦何尝不是打算利用他。 温夜阑和温侯府分了家,离了关系,看似没有庇护,其实不然。温国安在世时就是个十分精明会打算的人,即使他死了,萧锦也不相信他不会给卫葶瑜和温夜阑这对孤儿寡妇留下些紧要的东西。看方福这般紧张的模样,如果方福要找的东西真的就是温国安留给温夜阑的话,温夜阑的利用价值就加大了许多。 虽然这个温大少处境和他一样危险。 萧锦思绪飘忽,手中的药瓶一不注意就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萧锦回过神来,望着只是撞开了一点瓶盖的药瓶微微地嘘了口气。他探手把东西捡起来,有一些清凉顺滑的药膏黏到了手指,他垂眸望了一眼右手略微还有些泛红的手背,鬼使神差地就搅了些许抹在了上面。温夜阑给的这瓶药膏无色无味,涂在烫伤的位置,伤口就像盖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带着丝丝凉爽的轻纱。 萧锦抬起右手,凝视着手背,眼里滑过了一丝笑意。 第二日,大庆隐蔽地和温夜阑汇面。 温夜阑听到他报告回来的消息,一直有些暗沉的心情终于透出了一点晴朗。 “温子瑶真的那么说?”温夜阑捻起手心里的米粒喂给扑腾落在窗架下的麻雀。 “对,我们派去的人是这样报回来的。”大庆把手中的信函递过去。 温夜阑把手心的米粒全散在了窗台上,几只麻雀就叽叽喳喳地围在一起抢起食物来。他拍拍手,转身取过大庆递来的信件,当场拆开极快地浏览了一遍。 “原本还对温子瑶抱有很大的期望的。”温夜阑看信虽快,但是却又很是仔细,信里非常详细地描写了温侯府这两天的情况。温夜阑向前走了几步,把信函轻卷,放入了墨砚台里,黑色的墨汁很快就浸湿了泛黄的纸张,只是一小会,纸张上的笔迹已经被墨汁染化,黑漆漆的没了原本的模样。 “温子瑶怀疑是栾凤珠对她下的手,以为对方也想和她争抢太子妃之位。温庞氏虽然不全信,但是也已经让方良着重调查栾凤珠那边。”大庆望着温夜阑继续说道,“大少,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温夜阑沉吟了片刻,手指一下一下地轻叩在案桌上,抬眸凝视着大庆:“推波助澜。” 大庆脸色一震,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萧锦已经走到书房外,他轻敲了两下,一个中年男子从里打开了门,他朝着萧锦躬了躬身便转身离去。 萧锦错身瞥了匆匆离开的大庆一眼,走近书房,顺手关上了门。 温夜阑抬眸扫了萧锦一眼,萧锦往前走了两步,淡然道:“大少,你想我做什么?” 温夜阑取过案桌的册子递给他,没有说话。 萧锦接过一看,表情有些复杂。 “上朝为官?” “我和你合作,这就是我所说的合作。”温夜阑清冷的脸上展出轻轻浅浅的一抹笑。 萧锦皱眉,这个温大少还真是挖了陷阱让他跳。虽然他早有预料温大少所说的合作绝非平凡事,只是让商人为上的萧锦去当官,萧锦还真是有点被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这是个双赢的合作,不是吗?”温夜阑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定定地凝视着萧锦。 萧锦冷冷地笑,的确是双赢,但是却是带着极大危机的富中求险。 温大少,很好! 真是好极了!让他上朝为官,真是有趣至极,他奉陪到底! “大少,你的算盘打得倒是挺响的。”萧锦望着温夜阑缓缓说道,声音平淡冷漠。 温夜阑清冷的眸子微眯:“彼此彼此。” 萧锦和温夜阑相互对视,两人间似乎有无形地电流交替缠绕着。 忽然,萧锦蹙起了眉头,转身疾步走到门口把反应不及站在门外偷听的人抓在了手上。 “什么人?”温夜阑皱着眉跟着走出来。 被抓的男人一身卫府别院小厮的打扮,他被萧锦抓住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温夜阑一过来,他一咬牙,竟然直接咬舌自尽。 萧锦和温夜阑的脸色瞬间将至冰点。 第25章 盟友 <一> “看来来者不善。” 萧锦冷淡地瞥了一眼死去的人,把手上已经断气的偷听者扔在了地上。 温夜阑眼睛森然地俯视着地板上软做一团的人,冷笑道:“我知道。” “你想怎么做?”萧锦饶有兴趣地望向温夜阑。 温夜阑看了萧锦一眼,轻声道:“忍。” 萧锦听后挑了挑眉。 温夜阑也不多做解释,走回了书房。 梅香站在院子的门口,听到响动立即赶了过来,当看到地上的死人,有一刹那的惊讶,随即她便皱起了眉头。 “萧爷,请先回屋内,奴婢会尽快让人过来处理的。”梅香对着萧锦道。 萧锦点了点头,跟着走回了书房。 温夜阑身边的人似乎也并不简单。 现在敌明我暗的情况,温夜阑说的“忍”,却是最可行的。 不让对方察觉,而是让对方继续暴露马脚,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候把幕后的人一网打尽。只不过,现在这个偷听的人已经死了,温夜阑要怎么做才不会打草惊蛇? 温夜阑似乎并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到,竟然在案桌上作画!脸上无甚表情。 温夜阑只是在萧锦进来时抬了抬眸,之后视线就一直落在画轴上。萧锦瞧着他好似不当自己存在般,也很识相地没有去吵他。 萧锦走到温夜阑身后的书架上,取了几本书后,望了一会认真作画的人,什么话也没说,随意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翻看起书来。 他们一个挥笔作画,一个认真看书,两人虽然没有眼神接触和交流,在这个静寂的空间里却莫名的和谐。 温夜阑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了毛笔,抬眸定定地看着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人,脸上的表情难以言表。 “画完了?” 感受到温夜阑那边射来的目光,萧锦的视线从书上转移到温夜阑的身上。 温夜阑的余光瞄了一下案桌上只着墨了细细几笔的画轴,默默地望着萧锦:“嗯。” 萧锦扬了扬眉。 温夜阑撇头,望着窗外的几株绿枝,淡定地转移话题:“我们还是接着谈一谈合作的事吧。” 萧锦看着他的动作和神情,嘴角微微地勾起:“好。” 温夜阑咳了两声,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方福要杀你的事,你也是知道的。” 萧锦也收起了慵懒的神色,认真地听着温夜阑说的话。 “我猜测他大概就会在这几天动手。” 温夜阑说道这里,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萧锦沉吟了一下,手指轻敲着桌面,道:“大少这么肯定?” 温夜阑没有肯定他,也没有否定他。 萧锦笑了笑,垂眸望着书页上端正的字体说:“如果真有此事,大少认为萧锦该如何是好。” 温夜阑抿了抿唇,视线从他身上又转移回到了窗外,嫩绿的绿枝上飞来了几只燕雀,它们两两三三互相靠拢着,样子十分亲密。 “先下手为强。” 萧锦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大。 温大少还真是胆大。 方福竟然想要杀了萧锦,那么萧锦只要比对方更早地行动,那么威胁就会小了几分。 温夜阑的想法倒是和萧锦不谋而合,只不过杀是一回事,怎么杀却是另一回事了。 杀人,也是很讲究的。 “似乎温大少有妙招?”萧锦双手搭在一起撑着下巴眼带笑意地望着温夜阑。仿佛正在讨论被杀的主角不是他…… 温夜阑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如果这支笔是你,这砚台是方福,那么……” 温夜阑从案桌上拿起压在画轴上的毛笔,又取来墨砚台示意给萧锦看。他把比作萧锦的那支毛笔搁在茶桌上,从茶盘中抽出一个茶杯搁在毛笔的另一端,然后晃晃手,另一只手上一直握着的墨砚台从手中掉落下来砸在了茶杯上。茶杯连同墨砚台发出一声巨响,被压在底下的茶杯瞬间碎裂开来。 “这样的话,你觉得呢?”温夜阑把毫发无损的毛笔拿起来,摇了摇。 萧锦挑眉,明白了温夜阑的意思。 借刀杀人啊…… 用别人的刀杀了别人的手下,啧啧,温大少的某些想法还真是和他出奇的一致。 嫁祸什么的,萧锦已经想了许久了。 “大少,看来你已经有了周详的计划。” 温夜阑盯着他,轻启嘴唇:“你不是也有了吗?” 温夜阑揭开萧锦的伪装后,就一直觉得萧锦是真的不简单。现在他还未能完全了解他的真面目,不过温大少知道,萧锦如果没能和他合作,将来或许会是他的一个很强的劲敌。 温夜阑有这种强烈的第六感。 萧锦望着被墨砚台压碎的茶杯,双眸冰冷,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大少,借你一点人不为过吧?” 温夜阑把手中的毛笔重新搁回了案桌上,背对着萧锦道:“可以。” “这就是你引我入瓮的计策吧。”萧锦站起身,走进温夜阑。 温夜阑回身冷静地望着他:“没错,你知道但是你还是跳了不是?” 萧锦轻笑了几声。 是啊,虽然知道是温大少挖的坑,他还是选择跳了下去。 温夜阑让他入朝为官,又借计引出了方福的事,就是为了让萧锦加入到他的计划里。其实什么合作,这样看来似乎是温大少掌控着主导权。 不过,被主导的对象是萧锦的话,一切可就说不定了。 入朝为官的事绝对不简单,但是……当了官可是名利双收呢,这可是萧锦现在迫切需要的。 有了权有了势,才能站稳脚跟。 虽然不久的将来就会迎来乱世…… 乱世之说暂且不谈,眼下,温夜阑给他铺了近道,那么他何不顺势走上去。 可以说,萧锦也利用了温夜阑手中的人力物力给自己铺路。 “大少,如果我们做不成盟友,你说有没有可能会成为敌人?” 萧锦缓缓地靠近温夜阑,双手一撑,便搭在了案桌的边沿上,把温夜阑整个人禁锢在了双臂中。 温夜阑轻蹙起眉头,前身往后靠。他抬眸认真地注视着萧锦的双眸:“不可能。” 他们成不了盟友,但也绝不会成为敌人。 萧锦勾了勾唇,漆黑的双瞳里倒映着温大少紧抿嘴唇,专注认真的模样。 “大少,你真的这么认为吗?”虽然萧锦也赞同温夜阑说的,但是就是想要再逗逗温大少。 温夜阑不知道他的坏心思,再次郑重地道:“我相信我的直觉。” 如果他们成为了敌人,只怕会斗得你死我活。 萧锦挑起温夜阑的一缕头发,放在手指中把玩着,双眸依然凝视着他。 “其实我真的很想和温大少当下对手。”这是真话,能够遇到一个不相上下的对手可真是毕生难求之事。 “我们现在就是对手。”温夜阑一字一顿地说道。 萧锦愣了一下,低头闷声笑了起来。 互相寻着机会利用对方,这还真是一种特别的竞争。 “温大少你这人还真是对我胃口。”只可惜是个男的。萧锦松开他的头发,退后两步,笑道:“真是期待以后呢。” 温夜阑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望着萧锦离开,嘴角也轻轻地勾起了一抹笑。 萧锦走出了书房,书房外的尸体已经被收拾干净,萧锦扫了一会地上干干净净仿佛连一点灰尘都没有的地板,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波澜。 萧锦走出院子后,梅香便脸带青色的走进了书房。 温夜阑在萧锦离开后,就把铺在案桌上只着墨了一点轮廓的画轴收了起来,放入了书架的暗格里。梅香默默地收拾好了四方桌上的茶杯碎片,转身给温夜阑泡了一壶热茶,温夜阑看着氤氲的热气没有说话。 梅香走到他身边一侧,俯低身体,轻声地说道:“少爷,大庆已经前去彻查偷听的事。” 温夜阑的视线跟着向上飘卷消失的白气,梅香也没等他应和,继续道:“现在我们暂时知道的是偷听的人并不是卫府别院的人,不知道今天是谁把他放了进来。是奴婢看守不严,疏忽大意了。” 梅香的声音很轻,里面夹杂着一丝自责。 因为这两天忙着温夜阑的婚事,梅香便有了些粗心,没想到结亲第二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偷听的人不知道听了多少,如果他没被人发现的话,后果已经不用猜想了。 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温夜阑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危险。 梅香的心里浮起了一丝恐意。 温夜阑这时才侧头看向梅香。可能因为带着上辈子的情谊,温夜阑一直对待梅香,梅兰等人都不差,可是今天的事说不失望是假的。这辈子和上辈子总是有差别的,现在的梅香还只是一个略微聪明的侍女,并未经历过上辈子的挫折,还有这辈子温夜阑的爱戴,就因为这样才导致了她这段时间做事无法严谨,心思开始浮躁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今天有梅香的失误,明天或许就会轮到大庆。 温夜阑此时才意识到,这辈子和上辈子从他重生那刻起,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梅香感觉温夜阑看着自己的眼神变了变,似乎有什么在他的眼里消失不见了。 “先查清楚来人的身份,至于其他稍作打算。”温夜阑说完,挥挥手让梅香先下去。 梅香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咬了咬唇应了声退了出去。 温夜阑静静地望着紫砂壶上的白雾出神。 偷听的人大概还未来得及偷听他们的谈话就已经被萧锦发现了,只不过现在人已死,他想逼供也不成。此人会是温庞氏派来的人吗? <二> 第二日。 萧锦跟着温夜阑一同去了碧阳酒楼。方福没有跟来,他站在大门口目视着萧锦和温夜阑的马车缓缓离去,待那驾装潢简朴的马车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后,他才走回了卫府别院。 守门的小厮关上了门后,朝着方福低声地叫了一句:“大人。” “你继续守在这里,如果温夜阑他们回来的话,就机灵点应对。”方福叮嘱道。 守门的小厮赶紧点头应道:“大人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方福没有再说什么,疾步朝着内院走去。守在温夜阑院子门口的两个小厮看见方福,微微地欠了欠身。方福放缓了步伐,目视前方,走出了两百米后在转角处转了弯。四周无人,他又加快了步子。 梅香今天被温夜阑留了下来,她打扫完了书房后,便关上了门锁前往下一个要打扫的房间。 方福躲在一盆盆栽的内角,双眼晦暗不明地紧紧地注视着梅香离开。梅香离开有半柱香后,方福才绕出来,有些鬼鬼祟祟地走到了书房的门口。 他抓着门锁摇了摇,忽然四下张望起来。再三确定没有人要来,他才伸手进腰带搜出了一枚银制的钥匙。他把钥匙插丨进了锁口,轻轻地扣动了几下,只听“咔嚓”细微的一声,紧扣着的门锁便被打开了。 方福收好钥匙,又四处地环视了一圈,才拿掉铁锁快速地闪身进了书房。刚打扫干净的房间明亮整齐,四方桌上的茶杯紫砂壶都规整地摆放在茶盘上,书架上的书籍也分门别类地放置在架上。 方福进到房间,目光首先落到了摆满了书籍字画的檀木书架。他眼神一凛,快步走到书架前,由上往下,由左往右的快速地搜查一本一本的书籍,越往后他的神色越难看。 温国安究竟会把那东西放在哪呢? 方福的视线转移到宽阔的案桌上,上面的一边堆满了卷起来的字画。方福的眼眸沉了沉,他抓起一把字画就粗鲁地一张张扯开来,当最后的一张画轴被他打开后,他的脸已经阴沉得可怕。 被他打开的字画散满了一地,摊开的画卷里都是些奇花异草,山请水色。 方福一拳捶落在案桌上,温国安难道真的没有把东西藏在卫府别院?如果不是这里,那么他还能藏在什么地方? 方福又翻找了书房里的每个角落,但是都是一无所获。方福的脸一会青一会白,他怒火中烧地甩袖走出了书房。 而正在前往碧阳酒楼的萧锦这边。 萧锦撩开窗帘的一角,探眼扫视着窗外古色古香的建筑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热情激昂的叫卖声屡屡飘入耳内,萧锦望着几个穿着缝缝补补衣衫的小孩飞跑到前面的一个卖着某样吃食的小摊前。 那些小孩子一接过吃食就迫不及待地把吃食放入了口中,大大地咬了一口,眉眼都笑成了花。 萧锦随意地问了一句:“他们在吃什么?” 温夜阑听后坐近了萧锦,身体因为前倾的缘故和萧锦贴得很近。他把头蹭到了萧锦的一边,望着萧锦视线所落的地方,喉结不可察觉地吞咽了一下。 温夜阑绷紧面容,抿了抿唇:“那个大概是百果糕。”他顿了顿,又加了句,“一种甜食。” 原来是甜食啊。 萧锦失去了兴趣,松下窗帘,回头看到温夜阑蹙着眉严肃的模样,问道:“你讨厌甜食?” 温夜阑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萧锦的问题,挪了挪屁股,坐到了马车的另一边。 萧锦摸摸鼻子,瞬间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看温夜阑别扭的行为,萧锦心领神会地知道了温大少的爱好。 一个大男人喜欢甜食其实也不用觉得害羞吧? 萧锦嘴角微勾,望着温夜阑假装清冷的样子,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摩擦了一下。 温夜阑可不知自己就这么地把喜欢甜食的爱好暴露给了萧锦知道,依然冷着脸假装自己不在乎那所谓的百果糕…… 萧锦瞧着他是不会搭理自己了,笑了笑,善意地不揭穿他。 温大少平日清冷妖孽,没想到还有这么可爱的癖好。萧锦望着温夜阑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马车很快就驶到碧阳酒楼,萧锦先走了下来,这次他们都没有带仆人,萧锦识趣地走到马车的另一边,极为绅士地伸出手。温夜阑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余光扫过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嘴角轻轻勾起来,手缓缓地搭在了萧锦的手掌上。 当温夜阑的手放上来后,萧锦就收紧了手指,不轻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这是第二次握手,第一次还是不久之前的昨天,萧锦手心传来的温度和触感既熟悉又陌生。温夜阑默默地看了一眼他们相握在一起的双手,随即移开。 站在周围的百姓有些愕然地望着萧锦和温夜阑,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两位主角同时出现。看他们相处的模样,似乎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样。温大少嫁给了萧乞儿,难道真能和对方和平共处?甚至还这般“相敬如宾”? 围观的百姓是闹不明萧锦和温夜阑底下的交易,只能各自脑补着他们的“恩怨情仇”。 萧锦牵着温夜阑走进了碧阳酒楼,之前招待过他和方福的小二见到进来的两人,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对方就笑面迎了过来。 “萧爷这是带着夫人过来吃饭吗?”小二把攥在手上的汗巾“啪”的一下甩在了肩头,搓着手来回地打量着萧锦和温夜阑。 萧锦听到“夫人”两字回头瞥了嘴角挂着笑的温夜阑一眼,嘴唇上扬道:“对,你给我们安排一间雅间吧。” “好咧,萧爷和萧夫人这边请。”小二高兴地一咧嘴,侧身弯腰给他们引路。 萧锦朝着小二点点头,回头看着温夜阑笑道:“萧夫人,走吧。” 温夜阑嘴角的笑容越发僵硬,他缓缓地收紧手指。 萧锦轻蹙起眉头,垂眸扫了一眼他们牵在一起的双手。温大少还真是狠,为了一句玩笑话竟然挠了他的手背。 小二可不知道他们在背后干了什么,只以为萧锦和温夜阑的“夫妻关系”十分好——萧爷还特地带着温大少来他们酒楼吃饭了,以前温大少可是极少会在外面吃饭的。 温夜阑如果知道小二的想法,一定会默默地羞红双耳。 他未重生前只顾着专研科举试题,重生后又忙着应对着温庞氏,为了不让温庞氏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可是学着大家闺秀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久的将来,萧锦才发现,其实温大少鲜少在外面吃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不想面对诱人的甜食。 小二把两人带到了二楼角落的一间雅间,萧锦随意地点了一些招牌菜。 小二离开后,雅间内只有潺潺的倒水声响起。 萧锦给自己和温大少各倒了一杯西湖龙井茶,温大少接过后便抿了一口。萧锦见他喝后才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轻饮起来。 他们都没有说话,萧锦时不时地给温夜阑的茶杯倒水,温夜阑也很坦然地接受着他的伺候。 当小二捧着饭菜推开雅间的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虽然萧锦和温夜阑一个倒茶一个喝茶,没有言语交流,但是他们之间那种随意的相处方式却只会让人觉得有些惬意和羡慕。 小二把饭菜一一放下后走到门口外,侧身关门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萧锦很自然地给温夜阑布菜的动作。小二把门合上后,摇摇头道,下面那些多事的人说什么萧乞儿和温大少相处一定不融洽根本就是瞎扯,如果这些长舌的人都能来瞧瞧人家萧乞儿和温大少的相处方式,就会知道萧乞儿多疼温大少了。 温夜阑夹起萧锦递来的青菜放入嘴里慢慢地嚼了起来,嘴唇被油光弄得锃亮锃亮的。 萧锦瞧着他一口白饭一口青菜一口肉两腮咀嚼得颤动的样子,笑了笑。 萧锦和温夜阑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长相普通,衣着朴素的女人正好走进了碧阳酒楼,她挥退了热情迎上来的小二,缓缓地走上了二楼,朝着角落的雅间走去。 女人走到雅间的门口,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萧锦听到两短一长的敲门声,确定温夜阑要见的人这是来了。 外面的人敲完门后径直走了进来,进来后就顺手把门由里锁紧。 萧锦抬头打量着出现在视线里的女人,一头长发全部梳起,只用一把木簪子插在头发里,黑色的发里夹杂着几缕银色的白发。她的长相很平凡,眼睛和额头处已经有些皱纹,嘴唇有些厚,身材微微的发福,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麻衣。是一个扔进人群中就会找不到的普通中年女人。 萧锦眯了眯眼。 面前的女人虽然普通平凡,但是竟然是温夜阑的人就绝对不仅仅是“普通和平凡。” 往往以貌取人的时候就是吃暗亏之时。 中年女人冷淡地瞟了一眼萧锦,目光就专注地望着温夜阑。她既不低头也不弯腰,只是轻轻地叫道:“少爷。” 温夜阑饮了口茶润了润喉,目光才淡淡地落到对面的人身上。 “莘大姐,别来无恙。” <三> 莘大姐点点头,目光转到一旁安静的萧锦身上,说:“他就是我这次的顾主?” “嗯。”温夜阑对着莘大姐说完回头对萧锦介绍道,“莘大姐以前是土匪出身,现在是接头人,三教九流的人她都认识些,手底也有点人才。” 萧锦了然,手指放在膝盖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能认识社会上各行各业的人,并把这些人脉攥在手中,温夜阑介绍来的这个莘大姐还真是不简单。 “莘大姐,你大概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吧。”萧锦眯了眯眼,单手撑在下巴处。 莘大姐望着他片刻,说:“杀人。” “莘大姐,借刀杀人你觉得怎么样?”萧锦大方地和对方谈论起来,也不怕温夜阑听后会陷害他,反正他的命太多人惦记了,温大少现在大概还看不上。 莘大姐皱紧了眉头,沉思了好一会,脸色越发郑重:“有些困难。” 借刀杀人不难,难在要杀的人的身份。 温夜阑只说有一宗大生意介绍给她,可是却没吧生意的内容说出来。不过莘大姐知道顾主是萧锦时,心里就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她本身做的就是些情报的工作,稍微花点心思打探一下,对于萧锦的事也差不多了然了。 萧锦身边的方福虽然身份隐藏得极深,但是他偷偷和方良接触的几次还是露出了些马脚。结合温夜阑和温庞氏的情况,萧锦这颗无用的棋子的下场会是怎样已经可想而知了。 莘大姐外表看起来虽是平凡,又不多言,但其实她的心思却比许多人要玲珑剔透。 听到莘大姐说的话,萧锦笑了笑。 “我只想问一句,你能办到吗?”萧锦后背挨在椅背上,神态慵懒,直射向莘大姐的目光凌冽锋利。 莘大姐眉头松下来,抬眸和萧锦对视上,目光平和得就像在看自己认识的一个朋友:“能。” 很好!萧锦的嘴角微微地上扬了一点。 “虽然要杀的人身份有些阻碍,但是只要后期工作做得好,自相残杀都不是问题。”莘大姐平静道。 “三天时间。”温夜阑此时忽然出声。 萧锦稍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不过很快就沉吟了起来。 莘大姐微垂着头,没有说话,脑里正在快速地计算着个中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过了良久,她才抬头道:“可以。” 三天时间有些赶,动作快点却是可以做到的。 温夜阑听到了她的应诺,点了点头,又自顾自地饮起茶来,仿佛刚才提出时间限制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萧锦则是在心里默默地琢磨了一下,为何会是三天时间?看温夜阑特意提出来似乎不是一件可忽略的问题。难道是因为……三天后方福就要对他动手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温夜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萧锦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有些荒谬又十分合理的念头。 萧锦心思一转,暂时不打算去推敲这个念头的合理性,以后他和温夜阑的时间还长,有大把的机会慢慢地验证他的想法。 而此时,重要的是怎么让自己的命变长点。 萧锦和莘大姐直接就在雅间讨论了起来,萧锦把自己的一些计划对莘大姐说了,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莘大姐针对他的方案给出了几个疑问,再三确认他计划中的每一丝每一毫的准确意思。 他们讨论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毕竟现在他们还在碧阳酒楼,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刚经历过书房偷听一事,萧锦和温夜阑都变得更为谨慎起来。 萧锦和莘大姐确认了初步的计划雏形,莘大姐就告别离开。她只有三天的时间,现在回去就得尽快开始布局。 萧锦取过茶壶,给温夜阑的茶杯倒满,笑道:“大少,我还真是好奇你手上还有多少这样的人才。”最重要的是,温家的大少爷是怎么认识莘大姐的,而且看起来交情还不浅。 温夜阑悠悠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他。这么明目张胆套人话的萧锦还是第一个。 萧锦问出口之前就知道温大少不会说,自讨没趣的靠在椅背上。 温夜阑望向窗外的光线,大概推敲了一下时间,便对着旁边懒懒散散的人说道:“回去吧。” 萧锦抬眸:“我还以为你会再等一会。” 温夜阑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清冷的双眸俯视着依然还坐在椅子上的萧锦:“没必要。” 有些人找不到要找的东西,聪明的话就会立即离开。 萧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伸出手,嘴角微勾:“那,就走吧。” 这个温大少似乎比他想象中要知道很多事呢…… 温夜阑垂眸瞥了一眼萧锦骨骼分明的手指,抿紧唇把自己的手搭上去。萧锦轻握着他走出雅间,温夜阑在身后默默地凝视着他们相握在一起的双手,嘴巴都快抿成了一条线。 好像这两天他们两人的身体接触有些过多了……一向不喜与人接触的温大少默默而纠结地蹙起了眉头。 小二见两人下来,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萧爷萧夫人吃得还可以吗?” 萧锦笑道:“挺好的。”他用另一只手探入腰间,摸索出几锭银子扔给了小二。 小二接过银子更加高兴了,他带着两人走出大门,还不忘唠唠叨叨地说:“萧爷萧夫人啊,刚刚有一队戏班子进了城,听说今晚会在西门那边搭台子表演,两位爷如果有兴趣不妨去看一下。” “戏班?”萧锦呢喃了一句。 “哪里来的戏班?”温夜阑忽然出声问道,清冷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焦急。 萧锦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手指动了动。 小二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春台的。” 温夜阑听到“春台”两字,瞳孔收缩了一下。萧锦敛眸看了一眼他们相握在一起的手,温夜阑的手刚才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他们今晚会在西门搭台对吗?”温夜阑紧盯着小二问道。 小二对于温夜阑的意思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他咽了咽口水:“好像是的,客人都在说这件事。” 温夜阑点点头,再不说话。 萧锦对着小二笑道:“我对徽剧比较感兴趣。” 小二呆呆地应了声,伫立在门口处望着他们两人的离开。 原来是这样,难怪平日清清冷冷的温大少会这般着急,原来都是为了萧锦啊。小二再次误以为他们两人“情比金坚。” 或许谣传的萧乞儿以前是什么大公子,然后和温夜阑相识,后来经历挫折分开了,现在终于遇上便设法成了亲,温大少为了萧乞儿还放弃了温家的嫡子之位这些都是真的。 小二点点头,兀自脑补了一大堆悲情系列才匆匆地跑进了酒楼。 萧锦扶着温夜阑上了马车,两人在窄小的空间里相顾无言。 温夜阑望了萧锦一眼。坐到窗下,抬眸凝视着窗纱外模糊的景色。刚才是自己着急了,一听到戏班子就变得有些慌乱。 不过如果不是听小二提起戏班子的事,温夜阑忙着都差点忘了令阙来京的时间。 温夜阑只记得上辈子是在萧乞儿死后不久,三庆的戏班进了京,令阙就是在那时认识的。令阙性子冷淡,不似温夜阑的清冷,他仿佛真的就对一切无甚兴趣。刚开始认识两人只算得上点头之交,萍水相逢。后来温夜阑遭了难,却是多亏了令阙的收留。之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彼此了解了性子后反而相处得十分自然。 想到这里,温夜阑眸里闪过一道冷意,嘴唇抿得紧紧的。 只是最后,他和令阙的命都不好。 他被奸人所害,令阙则是遭人妒忌被人使了手段从舞台十米高的柱子上跌落了下来,当场身亡。 温夜阑当时自顾不暇,当知道令阙死后,令阙已经尸骨无存。温夜阑还想着给他找出凶手报仇,奈何自己的情况也并不乐观,查出了杀害令阙的人后不到一天,温夜阑也落了个尸骨无存的结局。 温夜阑时常会想,他和令阙的命运是多么地相似,连结局都大同小异,真是可悲可恨。 萧锦抬眸望着身上忽然闪过一丝杀意的温夜阑,眯了眯眼。 春台,徽班…… 温夜阑着急想见的人会是谁呢? 萧锦转头望向窗外,神色莫测,心里不知正在琢磨着什么。 坤宁宫。 宋墨辰微垂着头,看起来就像在安静地听着自己母后说的话,其实他的注意力已经落到了地板的花纹上。 “辰儿,你觉得吏部王尚书的小女如何,瞧着这身段姿容虽不是极好,但是王尚书的夫人品性言行都很好,她教导下的女儿应该也是不会差的。辰儿,你过来瞧瞧?” 厉皇后瞧着画上的女子是越来越满意,样子不错,长得讨喜。最讨她欢喜的还是王尚书的夫人,王夫人嫁给王尚书后不到半年便接二连三地生了五个儿子,最后一胎才生了这个唯一的小女儿。之前在宴席上厉皇后也有特意去留意了一下王尚书的那几个儿子和女儿,发现他们的规矩倒是都学得很好。 而且王尚书手上有点实权,不大但也不小,他的几个儿子都陆续入朝为官,既有文官,也有武官。太子的婚事不能一拖再拖,除了二皇子宋墨骞还未娶妻,其他皇子身边即使有的没正室,但都有一两房的侧室了。前两天,三皇子的正室还生了一个带把的儿子,乐得朱宋皇帝近日频频召见他们。 而身为太子的宋墨辰近两年一直拒绝她的安排,也不愿意收侧室,这下子可是让厉皇后有些着急了。 宋墨辰现在都十八了,怎能连一个子嗣都没有? 如果有些龌龊之人就着太子子嗣的问题说事,虽不会影响宋墨辰的地位,但难保不会让朱宋皇帝对他起了间隙。 厉皇后跟在朱宋皇帝身边也有二十几年,对于朱宋皇帝可以说是了解得门儿清。朱宋皇帝不管现在再怎么宠爱你都好,只要你想要的他都能立刻给你送来,但是你下一刻你或许就会失去皇宠,直接就被打入了冷宫。 朱宋皇帝这人其实最在乎的还是自己。 厉皇后不知道宋墨辰为何不愿娶妻,但是现在形势不同,有了子嗣他的地位才能更加牢固。 厉皇后望着画像里的女子,目光渐渐变得冷厉。 宋墨辰走过来,瞥了一眼画像,缓缓说道:“母后,我答应你娶妻,但是我想娶的另有其人。” 第26章 惊蛰 厉皇后忽然沉下了脸,表情严肃地盯着宋墨辰。她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问道:“对方是谁?” 还有人比王尚书的女儿要好吗?厉皇后虽表面不显,但心里已经颇有微词了。 “廖少傅的长女,廖玉萍。”宋墨辰望着厉皇后,张唇轻轻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廖玉萍? 厉皇后默默地呢喃着这三个字,脸色一变:“那个丑无盐?” 宋墨辰敛眸:“是。” “不行!”厉皇后沉着脸,把桌上铺开的画像卷好,放在一边,又从旁边取出另一幅画像打开慢慢细看起来。她边看边说道,“太子啊,你如若不喜欢王尚书的女儿这里还有其她的,我们慢慢看,总有你喜欢的。” 宋墨辰叹口气:“母后,我是认真的。”他绕过案桌,走到走道的中央,拂袖跪下,严肃地望着厉皇后道,“母后,儿臣只想娶廖玉萍,如果不是她,儿臣宁愿不娶。” 厉皇后手指滑过画像里女子精致的妆容,妖娆的身姿,她没有看宋墨辰,只是轻声道:“太子,你这是在威胁哀家吗?” 宋墨辰低下头:“儿臣不敢。” “不,太子你没有错,你大了,已经不喜欢听母后的了。”厉皇后望着面前一堆的画像,突然便失了兴趣。 宋墨辰抿紧唇,双手相握,头低得更下。 “太子,今日就到这里吧,哀家累了。”厉皇后揉揉太阳穴,余光扫了一眼依然还跪在地上的宋墨辰,径直地朝着门口走去。 守在门口的良德看到厉皇后出来赶忙迎了上去搀扶住她,他眼色极精,瞧着皇后阴沉的脸猜测大概是和太子谈得不太如意。 “娘娘,御花园的朱顶红今早开了,长势不错,要去瞧瞧吗?”良德扶着厉皇后,笑着轻声道。 “那就去瞧瞧吧。” 同样守在门口不远的陆常看着厉皇后走远,自家主子却没有出来,便走到敞开的大门前瞻望了一下,瞧见自家主子竟然跪在地上赶紧走了进去。他双腿跪下,扶过宋墨辰,焦急道:“殿下,这是怎么了,龙体为重,小的扶你起来吧。” 宋墨辰叹了口气,顺着陆常的搀扶缓缓地站了起来。 “殿下,我们现在就回东宫吧,小的等会让御医过来给殿下您瞧瞧膝盖。”陆常扶着宋墨辰慢慢地朝门口走去。 “小常子,孤的身体没有那般脆弱。”宋墨辰轻笑道。 陆常担心道:“殿下,地上凉,近两日又下过雨,还是小心为好。” 宋墨辰知陆常就是个爱操心的,摇摇头,无奈地应下了。 宋墨辰回到东宫后,御医就赶了过来。他跪得并没有多久,所以膝盖也仅仅是有些红晕。不过太子可是金贵之躯,御医不敢粗心,还是细细地瞧了好一会,最后给开了些上好的膏药,千叮万嘱让陆常记得隔一段时间就给宋墨辰涂上。 御医走出东宫,正好和前来的洛长君碰上了面。御医朝着洛长君点了点头,挎着医药箱子匆匆走了。 洛长君回头望着对方走远的背影,眉头轻蹙了一下。 陆常按照御医说的,让宋墨辰躺在床上,给他细细地抹了好一会的膏药。宋墨辰瞧着他紧张的样子,摇摇头,刚想出声让他下去休息一会,便听到了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尖锐的声音。 “殿下,洛公子来了。” 恩?洛长君这番时候过来? 宋墨辰对着陆常点点头,陆常心领神会地走到门口,对着门外的小太监说道:“下去把洛公子请进来吧。” 小太监拱手躬身,疾步朝院子外走去。 宋墨辰挥退了陆常的伺候,一个人半躺在床上安静地等待着洛长君的到来。 洛长君撩开帘子进来,一眼便瞧见了只穿着单薄亵衣靠坐在床柱边的宋墨辰。他把对方上下打量了一圈,看着对方毫发无损的模样,才开口道:“我刚才在门外见到了林御医。” 宋墨辰笑道:“只是跪了一下,小常子过于担心了。” 洛长君挑眉:“跪?” 宋墨辰笑而不语。 “你说了?”洛长君走到一边的四方桌前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宋墨辰光裸着脚踩在铺着毛毯子的地板上,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外衫,随意地披在身上,回头看着他说:“我不说的话,可能明天就要娶王尚书的女儿了。” “皇后娘娘急了?” 宋墨辰沉默了好一会:“老三家前几日生了一个儿子。” 洛长君了然地点头。 “母后大概是有点急了,而且我身边一直没人,底下已经有些人按耐不住了。”那些反对他这个太子的党派终于忍不住开始造谣,说他一直没有娶妻其实是偏好男色。厉皇后那边已经听到了一些,所以今日才会这般着急地让良德找了一些朝廷内官员女儿的画像过来,希望能够尽快让宋墨辰纳个女人。即使这个女人不是正室也没关系,只要她是个女人就行。 身为朱宋朝的太子,宋墨辰绝对不能喜欢男人!厉皇后就是担心底下的闲言碎语流到了朱宋皇帝耳边,怕让喜怒无常的朱宋皇帝对宋墨辰起了意见。太子的位置实在是遭到太多人的觊觎了。 洛长君也知道这些,也猜到了大概,他眉头缓缓地皱起来,望着宋墨辰道:“你今日鲁莽了。” 按照原计划,娶廖玉萍的事并不能现下就对厉皇后和盘托出。廖玉萍是谁?是那个从出生面上就带着大块乌黑胎记,被人喊做丑无盐的廖少傅的长女。而且她如今已经二十,甚至还被人退过婚,厉皇后会反对是早有预料的。所以宋墨辰想要娶廖玉萍来当挡箭牌,洛长君虽不太同意,但想到宋墨辰这样做的原因,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帮他琢磨出了一个两全的计策。 而现在他的计划已经被打乱,只能就着现在的情况再勾勒出新的蓝图。 “我们都没想到老三竟然偷偷地让他的正室怀了孩子,难怪之前他一直对外宣称淑琳身子不适,亏得他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宋墨辰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开得正茂的合丨欢树。 洛长君抿了口茶,沉吟一会才道:“三皇子不像会这些权谋之术的,听闻之前他招了个南方来的谋士,看来三皇子的这个谋士不简单。” 宋墨辰回头:“朝堂上真是风雨难料。”说完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冷笑。 “我看你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洛长君凝视着宋墨辰,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点。 “因为我并不在意当不当太子。”还有以后会不会当皇帝,这些对于他来说真的没意思。但是他是厉皇后所生的,生下来那天就注定要是太子,他不当太子,不参与其中,只怕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形势所逼,他不得不变得心狠手辣!宋墨辰眸色渐深。 洛长君淡淡地望着神色坚定的宋墨辰,敛眸,目光落到了茶杯内涟涟水光,杯中倒映着他清瘦的面容。 “三皇子那里我会多派些人盯着,现下我们还是尽快让厉皇后同意你娶廖玉萍的事。”洛长君抬头盯着宋墨辰。 “你有什么想法?”宋墨辰走近他,在他的身边坐下。 洛长君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他掩着嘴凑近宋墨辰轻声地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宋墨辰听后嘴角的弧度上扬的越发明显。 他轻拍着洛长君的肩膀,说:“长君啊,你这人还真坏啊。” 洛长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这是为了哪个冲动的家伙! 莘大姐和萧锦温夜阑他们两人分别后,立刻就回了自己的老巢,然后就迅速地召集起底下的人手,和他们细细地斟酌了一番,便让他们散去各自把计划执行下去。 大厅里很快就只剩下莘大姐和钱老。 “这事你是答应了?”钱老拄着拐杖从座位上站起身。 莘大姐揉揉太阳穴,说:“大少找我不就是希望我帮忙吗?” 钱老叹口气:“你应该知道温大夫人身后站着的人是贵妃娘娘。” “钱老,你也应该知道,苑贵妃并不喜温庞氏。”莘大姐望着钱老说道。 “温庞氏做事虽然不得章法,但是现在她和苑贵妃暂时还不会扯破脸。这事有点悬……” “富贵险中求,钱老,你不是该比我更明白吗?”莘大姐一步一步靠近钱老。 钱老黯淡着脸,摇摇头道:“人老了,胆子也小了。”说完,他撑着拐杖,缓缓地朝着门口走去。他走得极慢,就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莘大姐默默地望着他离去,良久才转身走进内室。 温府。 容香伫立在角落里好一会,当终于看见前方匆匆走来的麽麽,就立刻装出了一副着急的模样从转角处走出来。 那个麽麽刚感受到一个暗影遮来,她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带着跌坐在了地上。 “哪个天煞的没长眼?”刘麽麽揉着手腕,还没看清人就直接骂骂咧咧起来。 “刘麽麽,都是容香太着急了没看着路,您有没有哪里摔着的?”容香赶紧站起身扶起刘麽麽。 刘麽麽瞧着撞她的是大小姐身边的红人,心里虽然有气,但是也不好再发作。她忽然想起刚拿在手上却被撞飞的胭脂盒,着急地四处瞻望起来,在看到角落散开一地的胭脂水粉时,大惊道:“要死咯!” 容香急问:“麽麽,怎么了?” “这些可是要送去给大小姐的,可怎么办是好?”重新去买,她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啊! 容香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那个刘麽麽,这都是我不好,我还有些私房钱,要不你拿去再买些回来?” “这……”刘麽麽这下可是拿不定主意了,如果换作别人,她一定早骂了一顿让他们给赔了,可是容香是大小姐那里的人,她却是没胆子了。 容香掏出自己的钱袋塞给刘麽麽,着急道:“刘麽麽,都是容香的错,容香只求你不要跟大小姐提起这事,大小姐她最近脾气不太好,容香怕……” 后面的话,容香没有说完,但是人精的刘麽麽已经了然。瘸了腿的大小姐脾气不就是涨了吗,见人就训,一个不好还会被拖去打一顿,房里都有好几个侍女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 想到这里,刘麽麽倒是明白了容香的担心。 她颠了颠手上的钱袋,脸上露出笑来:“你这孩子真是的,也好,这些胭脂水粉我再去买些回来就是了。” 拿了钱的刘麽麽高兴得也忘了去奇怪容香一个小小的侍女,为何会有那么大一笔银子让她去买暖阁的上好胭脂。 容香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勾了勾。 蛰伏于地下的冬眠生物开始出土活动,借刀杀人的序幕终于要拉开…… 第27章 看戏 朱宋三年,七月一日。 卯时不到,躺在床上的萧锦就睁开了双眼,他望着床顶怔愣了一下,才有些后知后觉地侧头凝视着自己身旁熟睡着的温夜阑。虽然他们已经同睡了好几天,但是一觉醒来,萧锦还有些愕然。 屋内还有些漆黑,外面的太阳方才冉冉升起。 萧锦揉了揉太阳穴,俯视着温大少搭在自己腰上,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了一节白皙皮肤的手臂,摇了摇头,习惯性地放轻力度,把温夜阑横过来的手抽到被子下,顺便帮他掖了掖被子。 萧锦轻轻地欠了欠身,熟睡中的温夜阑动了动身体,眉头皱了起来。萧锦叹口气,伸手放到他的眉间处轻揉了一下。见对方眉间终于舒展开来,他才收回手,光脚踩在了地板的毛毯上。 衣架上挂着他和温夜阑的衣服,萧锦随手取来自己的披在身上,走到门口推开了一小扇门,对着门外的侍女小声说道:“给我弄点温水来,也把早点上了吧,嗯……上的甜食不要太甜。” 守在屋外的侍女瞧着萧锦略有些慵懒的神态,脸上微微地红了一块。 下面的人很快就把东西送来,虽然他们已经放轻了步子,但是睡得本就不□□稳的温夜阑还是被吵醒了。萧锦抬眸瞥了眼坐在床上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人,挥手让侍女先下去。 温夜阑眨了眨眼,头脑还有些混沌。他挪到床沿,双脚踏在毛毯上,望着屋外有些铮亮的光线,回头问道:“什么时候了?” 萧锦瞧着他还略有些迷糊的样子笑了笑,说:“卯时而已。” 温夜阑迟钝地点了点头,好一会才从床上站起来。 “要叫梅香进来侍候吗?”萧锦洗漱完,望着站在衣架前一动不动的人。 温夜阑揉了揉太阳穴,摇摇头:“不用。”他取过衣服,动作很慢地把衣服缓缓穿在身上。 萧锦瞧着觉得有些好笑,如若不是住在一起几天了,他都不知道温大少睡醒的时候这般迟钝得可爱。 不过温大少这种情况大概就是现代的低血糖吧。想到这里,萧锦瞟了一眼桌上的一点糕点。 温夜阑用温水洗了一把脸,整个人终于清醒过来,脸上表情淡淡的,又成了那个清冷要强的温大少。 虽然已经瞧过了几次,但是此时萧锦还是感到有些可惜,温大少茫然的样子可真是不多见啊。 温夜阑挑眉望着萧锦,灵动的眼睛仿佛在询问萧锦看他做什么。 萧锦摸摸鼻子,指着桌上的早点问道:“一起吃?” 温大少抿唇瞄了一眼包子和粥中间的糕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萧锦先坐了下去,取过一个小碗盛了些粥放在温夜阑的位置上。温夜阑随手地绑了半节头发,走到萧锦的对面坐下,他看了看面前的白粥,又抬眸地瞅了一眼正中央的糕点,嘴唇抿得更紧了。 萧锦注意到他这道隐晦的目光,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不过萧锦坏心思地直接当做没看到,兀自地给他夹了两个小笼包,勾唇:“今天的包子不错,皮薄肉嫩。” 温夜阑低眉瞅着碟子上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抬眸瞪了萧锦一眼,用筷子夹起一个放入口中咬了一大口。 萧锦眯了眯眼,嘴角的弧度上扬了一点。温夜阑眼睛时不时盯着糕点发亮,却又好面子硬撑着不说的样子简直逗乐了萧锦。萧锦表示这样的温大少真是让人百逗不厌。 萧锦等温夜阑吃完了两个小笼包,喝了大半碗的白粥,才夹了一块芋头糕放在他空空的碟子上。 温夜阑盯着芋头糕一会,才抬头狐疑地瞅着萧锦。 萧锦坦然地任他打量,不慌不忙地地勺着粥喝。温夜阑瞧着他不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才嘴角微勾地夹起芋头糕小咬着,一口一口地认真吃起来。 温夜阑脸上虽然还是表情冷淡,但是眸子却晶亮得很,萧锦见他吃得那么开心,回头瞅了瞅还有两块的芋头糕,鬼使神差地夹起了一块放入口中,只是吃了一点,舌尖上就溢满了甜味。 萧锦皱了皱眉,那么甜的东西温夜阑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温夜阑余光扫到萧锦蹙眉的样子眉眼弯了弯。虽然今天的糕点不够甜,但是温大少高兴了。 两人吃得差不多,守在门外的梅香带着侍女进来收拾了桌子。萧锦给他和温大少泡了一壶碧螺春,狭长的眸子微眯,带着蛊惑的语气道:“大少,有没有兴趣和我去看一场戏?” 温夜阑微微眯起,睫毛眨了眨:“嗯?” 萧锦朝着他勾唇坏心的笑笑。 温夜阑清冷的眸子里也带上了几分兴趣,双手捧起茶杯悠悠地饮了一口。 喝茶的缝隙,萧锦和温夜阑两人相视一笑,神态极为相似,真是不是一家子不进一家门。 方福收到方良传来的口信,辰时就趁着人不多的时候偷偷地出了卫府别院的后门。 方良派来的车夫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方福朝着对方点了点头,便窜上了马车。驾车的车夫也不多言,直接就甩起了缰绳。 方福乘坐的马车还未走远,站在角落好一会的萧锦和温夜阑才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方福这个人倒是挺聪明的,可惜不能为我们所用。”萧锦望着前方渐渐化作一个小点的马车幽幽说道。 温夜阑瞥了他一眼,向前走了两步:“方福此人心术不正。”如果是方良或许还能利用一下,但是方福是绝对不能留的。现在看来他是帮着温大夫人,是温大夫人的手下,但是,温夜阑总觉得他心里一定打着什么主意。 方福,绝非善人!保不齐他下一秒就会反叛到了对立面。虽然温夜阑很想看到他这样对待温大夫人的那一天,但是现在他危及了他们这一方,却是不能多留的。 未知的危险还是应该尽早遏制在摇篮里。 “呵。”萧锦依然望着前方,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方福虽然聪明,但是萧锦不喜欢。如果没有威胁到他们,萧锦是不介意和对方在猫捉老鼠一段时间,只是奈何对方已经开始嫌自己的命太长。 方福下了马车,走进了碧阳酒楼,直接上了二楼的东雅间。房间里没有方良的身影,方福坐在里面等了半个时辰,门外才响起几声轻轻的如同小猫挠墙的声音。 方福没有动,依然坐在位置上。他又坐了半柱香的时间,门外闪过了一道影子,在方福的门外顿了一下,便很快的离开了。此时,方福终于动了,他站起身,缓缓地走到门前,没有推门,只是站了一小会,才慢慢地弯下腰,门槛下竟然夹着一节指头般长短的小纸条。 方福抽出了小纸条攥在手里,他没有立刻就打开来,而是又缓缓地走回了座位前,喝上了三杯茶,确定没有人过来打扰他时,他才摊开手心,展开了纸条。 纸条上只写着五个字。 “情况有变,等。” 方福逐字一一看了两遍,脸色阴沉得可怕,“啪”地一掌盖在了桌上。 “等,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方福低沉着嗓音咬牙切齿道。 只是想要杀一个萧乞儿,难道就那么难吗? 方福的右眼角又开始跳了,他猛地捂住眉眼,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才皱着眉把手上的纸条撕成粉碎,最后塞进了茶水里,倒入窗外的湖内。 他站在窗前,目光幽深地凝视着渐渐沉入湖内的渣滓。 萧锦这事不能再拖,温庞氏那边自顾不暇,他只能自己来。最近方福的右眼总会跳得厉害,心里一直有不太好的预感。而且虽然这几天萧锦在他面前似乎还是老样子,但是方福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 方福站在窗边好一会,才转身走出了雅间。下了二楼后他没有直接朝着大门走去,而是侧身进了内院,避着碧阳酒楼的小二穿过回廊走出了后门。 碧阳酒楼的后门连着一条小巷,小巷外是街道较为偏僻的一角。 方福走出巷子不到五十米,身前忽然冲出一辆马车,正好方福两步远的转角处走出一名抱着一匹布料的女子。方福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名女子就被马车带倒撞入了方福的怀里,两人同时一起跌倒在了地上。 方福皱着眉,感觉手腕处一阵刺痛。 那辆带倒他们的马车已经驶向了很远,方福站起身望着马车的影子阴沉了脸。 “痛……” 想要站起身的春莲只觉右腿撕裂般痛得厉害。 方福回头瞧着面前面容娇嫩的女子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划过一丝怜惜。 刘麽麽从凝香阁出来,刚好瞧见了方福扶着春莲,两人挨得十分亲密的画面。 “世风日下,真是伤风败俗。” 刘麽麽瞧着方福扶着春莲走到了前面不远的栾天将军府邸,哧了一声,迈脚向反方向走出了几步,八卦地又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瞧见了方福转过来的正脸。 刘麽麽走出了好远,才困惑地停下步子小声道:“那人好像在哪见过……那五官棱角十分眼熟啊……” 而把这一切收入眼中的萧锦和温夜阑两人正坐在碧阳酒楼二楼的大堂围栏前的四方桌边,当刘麽麽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两人才收回了往下看的目光。 萧锦给温夜阑倒满茶水,自己举起茶杯抿了一口,眯了眯眼:“真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 “的确。”温夜阑同样抿了口茶,抬眸和萧锦相似一笑。 刚好走过的小二瞧着两人“眉目传情”的画面,默默地又脑补了一番。 第28章 移祸 方福人长得清清秀秀,眉目憨厚,口才极好,与春莲刚认识就把人逗得连连发笑。方福把春莲送到栾天将军府大门前,婉拒了春莲的谢意,便让她赶快进去。春莲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身为脸皮薄的女子,她也只是红了红脸,咬了咬唇有些生气方福的呆木,转身跑进了将军府。 方福脸上带笑地一直注视着春莲的离开,直到将军府的大门完全关上后,他才缓缓地收敛起了自己脸上的神情。方福抬头仰视着楠木大门上的“将军府”三个字,某些小心思悄悄地浮上了心头。 刘麽麽距离温府后门还有百米左右的距离,就瞧见平日府邸延边的空地现在停了一辆马车。一个抽着焊烟的男人坐在驾马的位置上,被缰绳套住的高头大马低垂着头,鼻子喷着气,前蹄轻踏着沙地。 刘麽麽的位置看不清这个车夫的样子,她抱着手中的胭脂水粉,琢磨了一下,还是尽早给大小姐送去为好。她绕过马车,刚走出一米不到,身后便传来的一把清脆好听略带病弱的男音。 “庆祥,最近这京城可有何趣事?咳咳……” “少爷,你身体可好?”另一把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没事,反正我们要等的人还未来,你就给我说说这两天京城都发生了些什么?我也有好久没回京城了。” “小的想想,前不久温家大少温夜阑嫁给了一个乞丐。听说那个乞丐是什么大商的公子,身边还带着个出手阔绰的小厮,好像是姓方的。周围的人都说温大少嫁给萧乞儿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但是前两日他们还牵着手上了酒楼呢。” “外面都是些风言风语……” 马车上的两个人说了一点温夜阑的事,便谈论起了京城发生的其他事。躲在马车后面的刘麽麽在听到温夜阑和萧乞儿两人的名字时不由得便驻足了好一会。 没想到大少和那个萧乞儿还能够相处到一块,大夫人如果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刘麽麽也算活了半辈子的人,大夫人那一套她是看得格外的清。大少是个好的,奈何性子软绵容易被人拿捏。温子陵虽然风流,但是却已经混迹在了一些公子少爷中,结交了些人脉。温二爷又过了世,现在的温家也只能靠着大老爷这一房撑着。 刘麽麽摇摇头,回去还是督促一下其他人,不要乱传大少和萧乞儿的事,到时惹恼了大夫人,下场大概就会像大小姐瘸腿那天发生的一样,大家都被卖去了勾栏院,那可真是要命。 不过,刘麽麽心里对于马夫的话却留了个心眼,萧乞儿身边的小厮好像是叫方福。之前他们两人拿着婚约书来温府的时候,刘麽麽刚好在不远处瞧过他们一眼。刘麽麽算不上聪明,但是记忆还是好的。被马夫的“提醒”,瞬间理清了方才自己纠结的问题。 在街上和栾天将军的人搂搂抱抱的男人不就是萧乞儿身边的方福吗? 刘麽麽走出了好几步,才啐了口唾沫。 “果然,乞儿身边的人都不是好的,真是伤风败俗!” 刘麽麽骂骂咧咧了一句,推开后门走进了温府。 待她离开后有半盏茶的时间,一直在马车上和“他家少爷”絮絮叨叨的马夫突然歇了声,耳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他勾了勾唇,甩起缰绳驾马离去。 风轻轻地吹过,车厢前的帘子被吹起了一角,马车内空无一人。 刘麽麽给温子瑶把胭脂水粉送去后便回了自己工作的地方,平日相处得极好的另一个婆子张妈妈正好经过,两人手上的活儿都不多,便站着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刘麽麽一个溜嘴,就说起了今天方福和栾天将军府内侍女在街上勾肩搭背的事来。 刘麽麽说出来后心里就有些后悔,张妈妈瞧着她的样子笑呵呵地再三保证不会跟其他人说,刘麽麽想了想,她们只是说一个小厮的闲话,也就不在意了。 张妈妈是个八卦的,抓着刘麽麽详细地了解了今日的事,吧唧了几声嘴巴,挥手就告别了刘麽麽。张妈妈也是个大嘴巴的,这里跟刘麽麽保证不会说出去,走出去没多远,便和遇到的下人都提了一遍。 下人间把方福和春莲的事越传越离谱,越说越夸大,仅仅是搀扶着走了一段路都被他们传成了两人早就搭上,已经私定终身的话。 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温庞氏的耳边,温庞氏是当场勃然变色,偷偷八卦的两个小厮直接被拖出去掌了耳光。 瘸了腿后的温子瑶整个人都阴郁了许多,从出事后就一直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除了伺候她的侍女,她连昔日友好的朋友都拒之门外。 不到几天,温子瑶便大病了一场,温庞氏紧张得是接连找了好几个大夫来看她。最后一个大夫给温子瑶把完脉后只说是心有郁结,应当多出去走动走动。温子瑶不想以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出去被人笑话,温庞氏劝了好几次都不成,最后是温国文终于受不住她这幅模样,勒令她每天都要被人推出中庭去晒晒太阳。 温子瑶被温国文严厉地训斥了一番,在房里大哭大闹了一夜。温国文瞧着心烦,下令她房里的侍女都强硬地执行着这个条令。温子瑶虽不愿意,但是她心底还是害怕温国文的,就怕真的惹恼他后,会直接让人把她带到街上去丢人。温子瑶只能发了一通脾气后顺了温国文的意思。 温子瑶望着日渐上升的日头,摆手让容香把她推回去。 “小姐,奴婢肚子有些疼,能不能让奴婢先去上个茅厕?”容香忽然捂住肚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温子瑶瞧着她憋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虽有气,但也只能点头让她早去早回。 容香把温子瑶安置在假山后面的阴影处,便匆匆地跑向了远处的茅房。 温子瑶等了好一会,都没等来容香,心里的郁气越积越深。她沉着脸转动着车轮子,打算自己回去的时候,假山的前面忽然走来了两个穿着温家小厮服的下人,他们拿着扫帚边扫着假山前的落叶,边笑着闲聊起来。 “萧乞儿能够娶到大少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你说怎么连他的小厮,那个方福也能勾搭上栾天将军府里的人?听说那个春莲还是栾天将军表妹栾凤珠身边的侍女,长得那叫标志啊。你说,怎么同是小厮的命,那个方福却能搭上栾天将军的人。” “同人不同命,将军府的人,我们只能想想。哪能像那个方福一样,我看啊,大少那边又有好事要近了,依我看,方福一定会紧紧抓着春莲,成亲那是早晚的事。” 那两个小厮收拾干净地上的落叶后,便离开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躲在假山后面把他们的谈话全部听入耳内的温子瑶。 温子瑶听到他们所说的话,脸上已经阴沉了大片。 方福! 原来方福和那个贱女人是一伙的! 方良方福两兄弟当真是欺骗她们够厉害的,原来他们已经不知何时和栾天将军的人勾搭在了一起。 想到这里,温子瑶满脸狠辣。 收到温府那边安插的棋子传回来的消息,萧锦和温夜阑知道,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 现在已经挑拨离间了温庞氏,温子瑶和方良方福他们的关系。温子瑶之前就怀疑是栾凤珠害得她瘸了腿,此时方福又和对方的侍女搭上了线,按照温子瑶的脾气,只怕已经风风火火地去找温庞氏告状了。 萧锦还特地选了方良不在京城的这几天出手,只要事成,就能一箭双雕! 而萧锦猜想得也不错,温子瑶在听完那两个小厮的话后,容香一回来,就让对方把她推去了温庞氏那。 温庞氏也想到了方良方福两兄弟和栾凤珠的关联,这还牵扯着温子瑶在马场落马一事。温庞氏不能和栾天将军作对,但是也不能留着他们两个背地里搞些小动作的人在身边。 温庞氏安抚了温子瑶,只说会给温子瑶好好教训方良方福等人。 栾凤珠那里她是动不得的,但是方良方福两兄弟在哪里出了什么事,即使是栾天将军大概也说不出什么来。他们出了事,那也与温家无关不是? “大少,你说温大夫人那里现在怎么样了呢?”萧锦站在窗前,遥望着碧蓝如洗的天际轻笑道。 温夜阑倚靠着太妃椅,侧身翻看着手上最新得来的话本。他身上的外衫歪歪斜斜地披着,腰际的腰绳已经被蹭得快要分开。内里的亵衣露出了大片,单薄的布料隐隐能够看到他白皙细腻的皮肤。 他抬眉瞥了一眼萧锦,修长的手指翻过新页,垂眸边看边说:“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萧锦回头注视着他道:“大少,真是期待两天之后。” 温夜阑合上话本,抬头,双眸直视他:“我也很期待。” 第29章 回礼 隔天,春莲去飘香阁取了昨天订下的芸豆卷,走到护城河附近的时候再次遇到了方福。 方福一个人匆匆从前面走来,却似乎没有见到春莲。春莲瞧着他就要和自己错身而过的时候,跺了跺脚,轻声地叫唤了他一声。 “方福!” 方福似乎有些错愕地左右环视了一圈,才发现了身后娇小的春莲。 方福有些憨厚地朝着她笑道:“春莲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春莲瞧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她没有回答方福的问题而是接口问道:“你这么着急是要上哪?” 方福笑了笑,垂眸装作不好意思地道:“我的一个兄弟今天来了京城,他人生地不熟,正好我今天休沐,就想去看看他。” 春莲捂着嘴小声笑道:“方福你还真是热心。” 方福低下头挠挠后脑勺,落及地上的目光轻蔑得意。 “瞧你跑得满头大汗的,擦擦吧。”春莲从身上掏出一方手帕递给方福。 方福退却道:“这可使不得。” 春莲嗔了他一眼,说:“不就是一条帕子吗?拿着,还有这个。”她直接把绣着牡丹花的粉色帕子塞到了方福的手上,然后又从抱着的油纸里取出一个芸豆卷递给他。 “这可……”方福为难地双手捧着春莲给的东西。 “这份是我的,飘香阁今天新出的糕点可好吃了,你回去尝尝吧。”春莲抬头望了一眼日头,转身回头对他挥手道,“我得回府里了,手帕下次你洗净了还我。” 春莲两边脸颊有些红润,睫毛眨了眨,快步朝着护城河上游的将军府后门走去。 方福待着人走远后,才略带嫌弃地扔了手上软绵粘腻的芸豆卷,用春莲那条绣工精致的帕子胡乱地抹了一把手,也随手地扔到地上。只是帕子还未落地就被吹来的风卷落到了河水内。 看来这个春莲是个天真的,这样都信了他的话。他哪有什么兄弟,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也只是想要制造这么一出罢了。只要逗得春莲欢喜,应该能够很快就打入将军府,在温庞氏那里做事其实也不差,但是方福是个心大,竟然有更高的地位,他为何不好好地把握住呢? 只要把春莲利用得当,他能拿到的好处绝对不会少,方福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机灵,很会做事的人。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和能力,不信还能在将军府站不稳脚!只要进了将军府,搭上栾天只剩下时间的问题。 方福走到护城河的栏杆前,眼眸深沉地俯视着河上的微波粼粼,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 在他不注意的地方忽然闪出几道人影,人影无声地很快就到了方福的背后。当方福听到身后的声响准备回头时,已经为时过晚,只见几道阴影盖下来。方福只能瞪大双眼,翻了翻白眼,跌倒在地上。 在人极罕见的护城河附近突然发出一声“咚”的沉物声。 幽蓝的湖水波光粼粼,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灿烂的微光。湖上溅起的水滴缓缓地落回原地,融入水内,波澜渐渐的由大变小。 护城河寂静得仿佛一如往常。 长宁街上人来人往,项背相望。 隐在人群里的萧锦今天穿了一件十分普通常见的衣衫,乍一看下和往来的百姓无二异。他稍稍侧了侧身,站在一个商贩的摊子前随意地挑挑拣拣,余光却默默地落到飘香阁门口不远的一棵大榕树下。 躲在榕树下的人目光一直注视着从远处走来的一位女子,那位女子进了飘香阁,不稍片刻便抱着一包油纸包着的糕点走了出来,朝着护城河的方向走去。 一直注视着她的男子瞧着她走出了一段距离,才悄悄地尾随在其身后。 萧锦放下手中的小物件,转身正视着两人的背影。 当真是没想到方福会为了利益和地位,便去接近一个才见了一面的女人。 萧锦摇摇头,对方福是全然没了兴趣了。 而萧锦身后的商贩瞧着萧锦又是摇头的,又是想走的样子,可是有些急了。萧锦可是大商的公子,还和温大少成了亲,出手一定很阔绰,卖小物件的商贩可不希望放过这担生意。 他搓搓手小心地问道:“萧爷,可是都不喜欢?小的这里还有一些藏起来的好东西,你不妨看看?” 萧锦回头想要摆手,对方却夺过了他说话的机会,笑道:“萧爷,你先看看啊,或许还能买回去讨讨温大少欢喜不是?” 说完,商贩从摊子下翻找出一个上了锁的老旧盒子,他怕萧锦嫌弃,盒子上无半点灰尘,他还是紧张地扫了扫,笑说:“萧爷,你瞧瞧,这玩意虽不值钱,但是贵在新奇。” 商贩把盒子打开,正面推向萧锦的方向,让萧锦瞧个清楚。萧锦低头,伸手取过盒子里的东西,眯眼翻看起来。 其实商贩的这件宝贝只是一块普通的玉球,有点像保定铁球,却比一般的保定铁球又稍大一些,足有一个青果大小,但是如果只是一手握一个,倒是恰恰合适。萧锦把玉球放在手中掂了掂,举起借着光细看了一下,又用手指轻叩了一下表面听了听声音。 玉球微重,声音清脆悦耳,温润有光泽,晶莹而透彻。如果不是行家,或许还真会认为这是上品好玉,萧锦笑了笑,把玉球又举了起来,透过光仔细地看着半透明的玉球内里。 这颗玉球其实更像玻璃球,是玉但却不是上品的好玉,只是带着点欺骗性的低劣玉石。 不过这玉球的确是如同商贩谁说,贵在新奇。 半透明的玉身里,有两个相依的人形若隐若现,以现在的技术人工雕刻是不可能的,这样看来却是大自然的巧夺天工。 如果把这颗小玩意送给心上人,或许还能博得一番好意。 不过,萧锦可没有什么心上人,他勾唇把玉球放回了盒子里。 商贩瞧着可着急了,看萧锦的意思这是没看上。 “萧爷,怎么,没看上?这玩意材质虽然一般,但你也瞧过了,却是难得一见的。这玩意可是小的在一个洋商手上换来的,价钱可也不低。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平日小的都不舍得卖出去,小的敬佩大少,萧爷您要,小的便宜给你。” 萧锦看着他那般积极地推销,又听到他提起温夜阑,心思转了转。虽然他一个大男人用不上,不过这玩意的确不错,买回去逗逗温爷阑大概也是有意思的。 说不定温大少还挺喜欢这玉球也说不定。 萧锦想到温夜阑,笑了笑,便让商贩把东西给包了起来。 萧锦朝前走出了一段路,正好从飘香阁的门口经过,鼻尖就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味。 他碰了碰藏在腰间的玉石,也不知道怎地就驻足在了飘香阁的石阶下。 飘香阁是最近新开的点心店,制作的糕点样式别致新奇,十分有特色,口味也众多,很是受一些小姐夫人的喜欢。只是短短的时间内,便有迎头赶上京城中一些百年老店的趋势。 而且每月的第二日,飘香阁就会限时限量推出新的点心,当天没买到就只能等到下一个月下一份新的点心推出它才会正式上市。 飘香阁内走出来几个女孩,她们边走边迫不及待地揭了油纸,对着雪白带着红色馅心的芸豆卷轻咬了一口,吃相香,看起来糕点很是美味。 萧锦瞥了一眼她们手中拿着的点心,又想起了春莲也买了的芸豆卷,瞧着里面并不算太拥挤的画面琢磨了一下,还是迈脚踏上了台阶。 而此时,卫府别院里的温夜阑正呆在书房内,案桌上铺着一张白纸,他蹙着眉认真地在上面写着些什么。 只是一会,本来空白的纸上便落满了遒劲刚毅的字体。 温夜阑把一张白纸写满后又从另一边抽出了新的纸张,继续挥毫起来。仔细一瞧,他的另一边已经堆了一沓印满了同样字迹的纸张。 梅香敲了敲门,手捧托盘走了进来。 “少爷,今天飘香阁送了些芸豆卷过来。”梅香走向温夜阑,把手中托盘上的一碟点心取了下来放在他的前面。 温夜阑揉了揉手腕,轻放下毛笔,接过梅香递来的茶水,顺了顺干燥的喉咙。他望着面前精致小巧的芸豆卷,伸手拾了一块,咬了一口,丝滑的口感瞬间溢满舌尖。 “萧锦呢?”温夜阑吞下口中的食物,放下手里的糕点,拍拍手问道。 梅香低头回道:“萧爷早上出去了……” 梅香还未说完,守在门口的梅兰走了进来说了一句:“少爷,萧爷回来了。” 温夜阑望着面前只吃了一口的糕点皱了皱眉,对着她们说:“你们先下去吧。”待梅香梅兰走出屋外,温夜阑才有些不太甘愿地把那碟芸豆卷藏入了桌下的隔间里。 萧锦抱着油纸团刚走到卫府别院的大门,便被前面突然匆匆跑来的人撞了一下,对方似乎是掌握了力度,只是让萧锦向后退了两步。 萧锦眯着眼望着撞他的人跑远,手指轻轻地动了动。 他收回视线走进了卫府别院,待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萧锦才从腰间掏出被对方偷偷塞进去的一张小纸条。 “卒。” 上面只有一个扭曲的卒字,但是萧锦已经明了其中的意思,他把纸条卷好收入腰带中,嘴角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 他迈脚走到书房,对着守在门口的梅香梅兰点点头,便敲门走了进去。 温夜阑刚好落下最后一个字,吹了吹还未干的字迹,侧身卷起袖子,在旁边高椅上的水盆里浸了浸水,才抬眸望向萧锦。 萧锦挑眉,注意到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到了自己的手上,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些。 “听说飘香阁的点心挺不错的,我就买了些回来,要试试吗?”萧锦走近他,把手上的油纸揭开。 温夜阑抿了抿唇,瞧了他一眼,又瞄了瞄油纸里的芸豆卷,嘴唇都快抿成了一条缝。 “不喜欢?”萧锦见他没有动作,蹙了蹙眉。温大少不是喜欢吃甜食吗?难道这芸豆卷不是甜的? 温夜阑瞥见他皱眉的模样,伸手撷了一块,放到嘴边慢慢吃了起来。 “……还不错……”温夜阑偏头小声说完,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下嘴唇的糕点屑。 萧锦敛眸,默默地把他的样子收入眼中,漆黑的双瞳有一瞬的幽深。 “大少,伸手。”萧锦掩去眼里的神色,抬眸直视温夜阑。 “嗯?”温夜阑奇怪了一下,还是听话地伸出了手。 萧锦掏出那颗玉球放到他手上,温夜阑感觉到一股温凉,眨了眨眼,好奇地举起那颗晶莹透亮的玉球看了看。 “送你,当做是这些资料的回礼吧。”萧锦抽过温夜阑亲笔书写的科举试题,笑了笑。 温大少抿了抿唇,也露出了一抹浅笑。 算萧锦识趣,飘香阁是他开的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好了。 温夜阑勾唇垂眸,视线在案桌下方的隔间里顿了顿,最后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第30章 调戏 萧锦仔细地翻阅着温夜阑手写的资料,里面囊括了墨义、帖经、策问、诗赋和经义所有的内容,并且都非常详细地列出了主要的信息。写出这么一份资料所需要的时间和精力不言而喻,而且只要仔细地详略一遍,便会发现里面很多的理论都十分在理有用,如果拿出去卖给外面的那些考生,价格只怕只高不低。 萧锦说拿芸豆卷作为这份资料的回礼也只是开开玩笑,但是翻阅了一遍后,却是没想到温大少会花费那么多心力给他整理这些东西出来。 虽然这个上朝为官只是他和温大少的一个交易。 萧锦不敢口出狂言说他一定会在朝廷闯出一派天地,但是考进去还是有些把握的。 这个温大少却给他整理了这么详细的科举资料,萧锦渐渐攥紧手中的纸张。 温夜阑见他认真严肃的表情,吞下最后一口糕点,说道:“这些都是一些历年的考题和答案,我根据大体的方向又出了一些题,你可以回去看看。” 说到这里,温夜阑垂下了眸。 只要萧锦认真地看过,那么科举考试必定能得前三甲。上辈子他可是专研了许久,最后还考上了探花。 萧锦不知道,他就这样优哉游哉地得了个作弊器。 “我之前给你的那张帖子就是弘文馆的举荐帖,十一月份开始报名,正月考试。这段时间你有何问题大可来问我,我知而言之。” 温夜阑说完后,又伸手取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萧锦点点头,按住了他第三次伸到碟子上的手:“我明白了。” 温夜阑挣脱不掉,只能抿着唇瞪了他一眼。 萧锦浅笑道:“大少,我觉得你每日的点心应该控制一下。” “这不老你费心。”温夜阑回以一笑,一用力,便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萧锦望了一眼自己手下空空的地方,突然绕过案桌走到温夜阑的身前,温夜阑皱着眉看着他。 “大少,我这不是在关心你吗?”萧锦一步一步地逼近,脸上挂着坏心的笑。 温夜阑蹙着眉,往后退了一步,他们只是盟友的关系,他何须萧锦的关心! 萧锦似乎猜到了他想的,又上前了一步,伸手搭在案桌边上,勾唇道:“我……不是你夫君吗?夫人?” 温夜阑的脸色骤变。 夫人?很好! 温夜阑迈脚横跨在萧锦的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扯住了萧锦的衣领,一个用力,把略有些错愕的萧锦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浅色的薄唇贴上,轻轻地从他的脸颊处滑过,落到萧锦的耳朵前轻笑了两声。 “……萧锦,好玩吗?” 萧锦感受到耳际处暖暖的呼气,嘴角勾起了抹若有似无的笑。 温夜阑报复完萧锦,见对方无任何动作,以为把对方吓到了,心情倒是愉悦了一些。他便打算松开拽住萧锦衣领的手退开,却在松手的下一秒,就被突然动作起来的萧锦抓了正着。 萧锦把错愕惊讶的温夜阑双手反压在案桌上,温夜阑的身体碰到冰凉的大理石面时颤抖了一下。萧锦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靠了上去,他的嘴唇就要落到温夜阑的嘴唇时忽然间移开,萧锦整个人也在下一刻退出了好几步。 “大少,干坏事应该偷偷来,不然可是会遭到别人的……” 萧锦没有把话说完,转身轻笑推门走了出去,徒留满面红晕的温大少依然还仰躺在案桌上。 萧锦!温大少咬牙切齿道。 萧锦走出好远后,忽然回头望向温夜阑书房的方向,嘴角勾了勾。他的脑里已经可以想象出了此时温夜阑的神态和心情,脑海里某人的样子越来越清晰,萧锦的嘴角就越往上扬。 闲暇时逗逗温大少还是挺有意思的,只不过…… 萧锦回身,重新掏出了藏在腰带里的纸条,展开面无表情的又看了一次。 温大夫人的动作还真是快,只是方福是真的死了吗? 萧锦右眼忽然跳了一下。 他缓缓地攥紧手上的纸条,把纸条捏成了一团。 暂时他的命是安全的,不过方福那里还要仔细确认过他才会放心。莘大姐的人办事效率果然惊人,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愿意再接他一担生意不? 萧锦垂落在大腿边的手轻轻地动了动,他目光凛然地望向前方,迈脚继续朝前走去。 温府。 温大夫人吃过午饭,挥手让人收拾了桌子,便走出了前厅来到了后花园,后花园里建了一架葡萄架子,架子下面有一座凉亭,藤蔓枝叶从亭上垂掉下来,上面还点缀着满满的紫色葡萄。 温庞氏坐在凉亭内的石凳上,身后有两个拿着大团扇的侍女在伺候着。 她喝了三杯茶后,凉亭的前方才匆匆地跑来了一个人影。温庞氏抬眸瞥了一眼,抬手让身后的两名侍女下去。 侍女躬了身,抱着团扇便走出了凉亭,和那个急匆匆跑来的男子错身而过。 男子直接进了亭内,双膝弯曲,朝着温大夫人拱手道:“大夫人,事已经成了。” 温大夫人端起茶杯,茶盖轻叩了几下,抬眼扫过面前还在微微喘气的男人道:“另一边呢?” 刘志抹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地回答:“方良那边还未有消息。” 温大夫人轻叩茶盖的动作顿了顿,双眼微眯,带着微压直视着对方。 “什么叫还未有消息?” 刘志觉得自己额前刚抹掉的汗水又滚滚地溢了出来,他搓搓手,有些结巴:“大夫人,方良他不知怎地混进了二皇子的兵马里,我们的人暂时动不了他。” 刘志说完小心翼翼地抬眸瞄了瞄温大夫人。 温大夫人捏着茶盖的手指越来越用力:“二皇子?”他的声音极轻,但是却让身旁的刘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是的……也不知道方良是怎么得知我们想要他命的事,当我们的人赶到玉门的时候,他已经是二皇子兵马里养马的马夫。他一直跟紧着队伍,且二皇子的手下个个少勇善战,敏锐过人。我们不敢贸然上前,担心会打草惊蛇……” 刘志的话刚说完,温大夫人便把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桌上。 “竟然动不了方良,那么你们可有查出是谁给他通风报信的!” 刘志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摇头小声道:“没有。” “难道你们就只有这一点能耐吗?!”温大夫人操起茶杯狠狠地砸向了刘志。 刘志没敢躲,茶杯砸中他的前额,只感到一阵撕痛,额头处便缓缓地滑下了一抹鲜红的血迹。 刘志双膝着地,紧张地说道:“大夫人请息怒,希望能够给我们再多几天的时间,我们一定会把那个通风报信的人找出来拉到大夫人你面前的!” 温大夫人瞥了他一眼,眸里有些失望。 刘志此人还是比不上方良,只是方良终究不是能够一心侍主的。 想到方良,温大夫人脸色是阴沉的。 “下次,我不希望在听到同样的消息。” 刘志低下头应了声,重重地叩了两个跟头。 刘志离开后,温庞氏在凉亭内坐了一下午。 朱宋三年,七月十日。 二皇子宋墨骞带领的援军抵达玉门,距离南下与栾天的大军相遇还剩八百公里。 宋墨骞从马上下来,衙门的官员已经候在门外等候多时。他们纷纷迎上前朝着宋墨骞拱手谄媚地打着招呼。 宋墨骞毫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遍,微微地颔首算作回应。 “殿下,请进请进,下官已经让下面的人打扫干净了房间。您们路途遥远,大概都累坏了吧,还是快快进来歇歇吧。”玉门的府尹弯着腰给宋墨骞他们指路。 “我们进去吧。” 宋墨骞回头对着身后的兵队说了一句,转身跟着府尹走进了大厅。其他兵马都跟着师爷去了偏殿安置下来。 府尹带着宋墨骞坐上了首位,让下人给他们各斟了茶水,便搓着手笑问道:“殿下,不知打算在玉门呆多长时日?” 宋墨骞敛眸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水,侧头看着府尹冷淡地说道:“三天。” 下一个城市离玉门有些距离,他们要在玉门稍作歇息,备好余粮方能更好地上路。 府尹点点头,笑着说:“殿下,您需要什么东西大可以提出来,下官吩咐下面的人给您办去。” 宋墨骞没有回应他,只是轻点了下头。 府尹见其似乎不太想要说话的样子,识趣地闭上了嘴巴,默默地捧起茶杯饮了一口。 一直听说二皇子宋墨骞为人冷酷严肃,不苟言笑,阴晴不定,此话实在是不假。 能言善辩的府尹对上宋墨骞都只能哑口无言,就怕出口说错了话惹恼了这位主子。 府尹有微微的怨言,这个二皇子好好地不在京城享受着荣华富贵,南下瞎蹭什么热闹。害得听到消息的他们这些地方的小官都纷纷掂起了心肝,日夜担心会出了什么差错就弄丢了头上的乌纱帽。 而在京城的宋墨辰听到探子回报说宋墨骞已安全抵达了玉门后,脸上的神色莫测。 他走到窗前,轻蹙起眉头,看了好一会嫣红的合欢树。 走到门外的洛长君穿过堂内的屏风就看到了这样的宋墨辰,什么话都没有说,安静地转身便离开了。 第31章 刺杀 入夜,万籁俱寂。 西南边,宋墨骞的房间依然灯火通明。守在门外的两个兵卒纷纷打起了哈欠,其中一个刚好捂着嘴巴抬头,瞧见前面走来的人影时,他赶紧低下了头,朝着隔壁轻咳了几下。 旁边的袍泽经他的提醒,也向前看去,瞧见越走越近的副将林安,瞬间敛去脸上的困倦,表情变得严肃认真。 林安严厉地扫了他们一眼,走到了宋墨骞的房门前敲了敲,听到宋墨骞的声音,他方才推门走了进去。 宋墨骞衣冠整齐地站在案桌前,面前铺着一张占了桌面三分之二的地图,他正执着一枚黑色的棋子缓缓地落到地图的一侧。 “殿下,那个方良的确是京城温家原来的下人。”林安进了房间,走到宋墨骞的面前,直接开口说道。 宋墨骞执起另一边盒子里的几颗白子,琢磨了一会,便把它们放到了距离黑子两掌远的位置下,正好落于一片林间。 他没有抬头,只是望着面前的地图轻轻地开口道:“温家么……” “我们发现他似乎正在被一股势力追杀着。” 宋墨骞此时才抬眸望向林安。 “殿下,如果我们的人没有调查错的话,想要杀了方良的好像就是温家。”林安琢磨了一下缓缓开口。 温家的人追杀自己的下人? 宋墨骞抓起一把白子,忽然全部撒在了地图上,地图中的白子和黑子完全混合在了一起。 “把人送回去。” 林安有一刹那的错愕:“殿下……” “嗯?”宋墨骞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林安,平静如水的目光落到林安的身上,让林安的手臂蓦地起了好一些鸡皮疙瘩。 林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殿下,为何要把人送回去?”竟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还要在方良跑来求救的时候,二皇子直接就收下了他。 宋墨骞颔首,良久,才说道:“太吵了。” 当初在快到玉门的马道前,方良忽然从旁边的林子里跑了出来,差点被宋墨骞的马匹抬脚踩死,幸好宋墨骞反应及时,手紧紧地拽住了缰绳往后退了两步。 方良捡回了半条命,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但是还是踉跄地跑向了宋墨骞的马前,又是哭又是嚎地让宋墨骞救他。 当时宋墨骞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挥手让林安把他带了下去。 林安那时还奇怪地觉得一向冷酷的二皇子为何会突然大发慈悲地救人,现在知道对方只是嫌弃方良哭闹得太厉害,嫌吵而随意做下的决定。 林安觉得自己的额前落下了三条黑线。 林安不敢再多问,担心又被二皇子给噎着,只好拱手便领了差事告辞。 林安离开不久,宋墨骞房间里的烛火便熄灭了下去。守在门外的两个兵卒被林安叮嘱了一番,也不敢再松懈,挺直着背绕着门口来回走动着。 月上眉梢,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簌簌发响,映照在月色下斑驳的光影闪动着。 兵卒的影子被月光拖得老长,两人的影子互相交叉而过的那一刹那,寂静的庭院内,缓慢摆动的树叶忽然厉害地晃动起来。 几道人影从墙上出现,守着宋墨骞的两名兵卒反应非常迅速,立即跑上前去阻挡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黑衣人有三名,他们似乎早已计划妥当,两人分别拖住兵卒,另一人便闯进了宋墨骞那间熄了烛火变得漆黑的房间内。 黑衣人破开房门,借着月光的光亮飞奔向房里一角的床上。他撩起床帘,看也没看,举起尖利的刀剑直接刺向拱起的被子。 黑衣人只感觉到刀剑仿佛刺入了坚硬的物件里,他用足力气都没能把武器□□,蓦地,他知道他这是中计了! 当他意识过来,身后涌来一股劲风,他一转身,刚好被突然出现的宋墨骞一个长腿横扫在了地上,宋墨骞举起手中的长剑,毫无犹豫,一刀便刺入了对方的心脏。 想要刺杀宋墨骞的刺客瞬间就断了气。 他们这边的响动,很快就惊扰了衙门内巡逻的侍卫,就连熟睡在温柔乡的府尹都被前来报告的小厮吓得从床上跳下来,只穿着亵衣便匆匆地跑到了宋墨骞那里。 府尹的脸色是一会青,一会白的。 这都是些什么事?! 二皇子刚来到他的府邸,就出了这样的事!被人刺杀,这事说出去,他的脑袋都要不保了! 府尹刚走到宋墨骞的院子,林安也带着一众兵马赶了过来。 守在门外的兵卒一个受了重伤,一个受了点轻伤。他们生擒了一个黑衣人,却让另一个黑衣人逃跑了。 府尹瞧着宋墨骞似乎并没有受到重伤,只是脸上,衣服上沾了点血迹,忐忑的心才缓缓地落到了地上。 “殿下,你没事吧?”府尹上前佯装紧张道。 宋墨骞没有回应他,只是转身看向林安,开口道:“把人压下去审问。” “是。”林安挥手,他身后走出了几名士兵,把被捆绑住的那名生擒的黑衣人压了下去。 “再来几个人带兄弟下去瞧瞧。”林安随意地又点了几个人出来,把受伤的两名兵卒都带了下去。剩余的其他人都井然有序地分散在院子的周围,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府尹被他们的气势吓得抖了抖。 宋墨骞朝着林安示意了一下,林安意会后走到府尹的面前,笑道:“大人,我们殿下没事,今晚惊扰到大家了,剩下的事我们会自行安排,大人你们还是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府尹愣了愣,点头连连应道:“哦哦,那就好,那就好,竟然殿下还有事要忙,下官就先行告退了,有什么要帮忙的你们就让人唤我们便是。” 府尹朝着宋墨骞和林安弯了弯腰,赶紧挥手让跟在自己身后的师爷小厮一同离开。 林安瞧着他匆匆疾走,像被野狗追赶的背影沉着脸摇了摇头,这种贪生怕死的宵小之官实在是已经司空见惯。如今的朝廷……林安没有再想下去。 “林安。” 宋墨骞轻声地唤了一声。 “殿下。”林安垂下头应道。 宋墨骞瞥了他一眼,转身进了走房间。 林安紧随在他的身后,进到内里首先看到的就是心脏处被插着刀剑已死的尸体。他皱了皱眉,招了守在门外的士兵进来把尸体搬走,才关紧了房门。 “殿下,你有没有受伤?”如若今晚前来的黑衣人不止三名,只怕二皇子现在……林安脸色越发阴沉。 “无碍。”宋墨骞抬起袖子抹掉自己脸颊上的一撇血迹,垂眸略有些嫌弃地瞧了一眼被黑衣人的血溅到的衣衫,蹙了蹙眉。他走到床前,拔起黑衣人的利剑,掀起被子,露出被下一块空了一条缝的木块,神色冷峻。 “殿下,此事有些不寻常。”林安问道。他们从京城走到玉关,一直相安无事,今晚的刺杀是第一次,这情况有些奇怪,林安心底浮起了一丝不安。 宋墨骞望着闪烁的烛火,沉吟片刻,神色平静:“有些人等不及罢。” “殿下……”林安瞅着宋墨骞,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问道:“殿下,您是不是早有所料?” 宋墨骞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漆黑的双眸直视着对方。 林安沉下了心,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二皇子这是铤而走险! “殿下,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在玉门伏击,你怎可像今晚这般冒险,如若出了差错……”后面的话林安没有说下去,只是有些懊恼自己没有早些察觉宋墨骞的想法。 今晚实在是万幸!不然他林安就是割了脑袋都无法向栾天将军复命! “引蛇出洞而已。”宋墨骞迈脚走到案桌前,双眼扫过桌上还未收起的地图,原先的几颗黑子已经被一堆白子淹没。 “殿下!”林安绷着脸,脸上有些气恼。 二皇子这般不注意自己,只会让自己深处险境!今晚想要暗杀的人没有得手,后面就会派来第二批,第三批的人过来,万一会怎样,其结果林安是不敢想的。 宋墨骞知他在担心什么,林安是栾天特意派来保护他的,一切以他的安全为主。但是宋墨骞不觉得自己是个躲在别人身后的人,想要获得某些东西,他总是要冒险一把的。 玉门刺杀只是前戏,背后的人应该已经在他们的前面布下了下一步的机关,只要他们稍有不慎踩了进去,便会中了他们的诡计。 似乎有谁并不想要他去玩栾天那里,个中原因他还未能猜透。 栾天南下征战本来就有些蹊跷,而此次朝廷又没有拨下援兵,如果真是宋墨骞所想的话,计划这一切的人就太可怕了。 南下的城池护不住,敌国入侵,以现在腐朽的朱宋王朝只怕是无法阻挡得住的。 宋墨骞走到窗前,望着天际上的一轮弯月,眸色渐深。 朱宋会怎么样暂且不论,栾天的处境只怕会越来越危险。 宋墨骞想到栾天满身浴血的模样,右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32章 衙役 朱宋三年,七月十二日,京城。 温夜阑一大早便出了门,萧锦大概猜到了他会去的地方。温大少从昨夜开始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睡在他身边的萧锦佯装熟睡,其实脑海比谁都要清明。 温夜阑后半夜才困倦地睡了过去,萧锦却是一夜难眠。 天一亮,温夜阑连甜食也没吃,便早早地出了卫府别院。马车还是昨晚就准备好的,车夫前一天就被告知温大少要用车,不敢怠慢,早早就候在了门口。 萧锦披着件薄薄的外衫,站在回廊的角落默默地望着温夜阑渐渐消失的背影。 萧锦回了房间,温夜阑派来顶替方福伺候他的侍女梅兰已经把洗漱用品准备妥当。萧锦漱了脸,便坐在铜镜前任由梅兰给他束发。 梅兰把他额前两边垂落的两绺长发撩起到后面,绑成了一条细细的辫子,让其他头发随意地披在了萧锦的背后。 “萧爷,好了。”梅兰停下手,退后了几步,低下了头。 萧锦抬眸,扬了扬眉。 镜中的少年经过大半月的调养,面上虽还不是很丰润,但是也没有了开始时凹陷得恐怕。脸颊有了些肉感的人眉眼狭长,鼻子高挺,嘴唇紧抿,此时倒是有了几分翩翩少年郎的风采。 梅兰略往镜里倒射出来的人影上瞥了一眼,便垂下了双眸。萧锦虽然和少爷成婚没多久,但是变化却是非常大的。现在的萧锦哪还有当初萧乞儿原本的模样?梅兰觉得一个人在短短时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是不太可能的,萧乞儿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伪装了自己骗了所有人? 梅兰的这些想法也只能自己放在心里琢磨,只希望这个萧锦不会危害少爷就行! 萧锦收回了投放在镜上的视线,他侧身把目光落到了梅兰的身上,梅兰抬头轻声地问道:“萧爷,该用早膳了。” 萧锦瞥了一眼桌上的饭食,只是点了点头站起身。 在萧锦细细用着早膳的时候,门外的长廊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萧锦听而不闻,夹了一个不大的小笼包咬了一些,喝了一口白粥,继续品尝着他面前的食物。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身影在门口出现。 “萧爷,小的有要事禀报。” 小厮缓了缓,才半躬着身低头开口说道。 萧锦把碟子上的半个小笼包放入嘴边咀嚼了几下,又慢慢地喝完还有大半的白粥,才抬眸看向一直静静站在门外的人。 梅兰瞧他吃得差不多,才走上前出声道:“什么事?” 小厮大气不敢喘,结巴道:“外面……外面来了两位……衙役……” 梅兰听后脸色沉了下来:“他们有说什么事吗?” 小厮摇头回答:“梅兰姐姐,外面的官爷说想要见见萧爷,有紧要的事。” 梅兰回身望着萧锦,轻声地问道:“萧爷,你觉得呢?” 萧锦的右手搁在桌上,轻轻地敲了几下,目光平静地扫过梅兰和门外的小厮说道:“带他们到大堂吧。” “是。”小厮领命,赶紧跑了下去。 萧锦取过一方帕子,抹了一把嘴,随手把脏掉的帕子扔在了桌上,才起身踏出房间。 他穿过迂回的长廊,边走边侧头欣赏着院子里茂盛的花卉,嘴角微微地勾起了一抹弧度,虽然比预期晚了些时日,不过总算是找上门了。 梅兰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什么话也没有问。 萧锦站在大堂等了一会,小厮便带着两位衙役走了进来。 两位衙役一个高大魁梧,不苟言笑,皮肤黝黑,一个矮小瘦弱,喜笑宴宴,肤色白皙。两人站一起,对比十分明显。 那个满面笑容的矮小衙役进来见到萧锦,嘴角咧得更大,笑道:“没想到真是你,萧乞儿,好久不见啊。” 嗯?老熟人?萧锦挑眉,不动声色。 林宽向前走了两步,双眸紧紧地盯着萧锦疑惑道:“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我们?” “……” 萧锦抿了抿唇,蹙起了眉头。 瞧着这个衙役的表现,似乎还真的是认识原身萧乞儿的…… 站在林宽身后的那个强壮魁梧的衙役走上前,拉住了林宽的衣领,制止了对方还想继续走向萧锦的动作。 “秦魏!”被拖着退后了好几步的林宽张牙舞爪地想要挣脱唤作秦魏的人的桎梏,奈何对方根本就不受他的影响,身体纹丝不动。 “案子。”秦魏低头平静地俯视着林宽。 林宽被他这副表情瞅着瞬间熄灭了嚣张的气焰,连连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秦魏,你真的很不会人情世故啊。” “哦。”秦魏对于他的唠叨已经习以为常,应了一声,像提着小猫般把人放在了一边。然后转身望着萧锦说道,“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一起命案。” “嗯?”萧锦假装露出稍微讶异的表情。 秦魏仔细地端详了他片刻,才缓缓地接着说道:“方福,是你的随从吧?” “没错。”萧锦点点头。 秦魏刚想开口说话,林宽站出来抢过秦魏的话头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道:“今早寅时,一位倒夜香的大爷在护城河边发现了一具已经有些腐烂的尸体。” 听到尸体两个字,萧锦微微睁大了双眼。 秦魏瞧着他的样子若有所思。 “那具尸体漂浮在护城河上游的石阶处,全身腐烂,面容已无可辨清。我们凭着他的衣着,还有河里的一方手帕,通过一名侍女的认证,死者已经可以确认,他便是你的随从方福。” “方福……死了?” 萧锦垂下头,神色莫名。 “嗯……我们推测他大概是被一些流氓劫财所伤后被推入水中溺水身亡的。”林宽说道。 秦魏在旁边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方福失踪了那么多天,你都没有感到奇怪吗?” 萧锦颔首看向他:“方福休沐时好像说过要去见一个兄弟,之前他也试过消失好几天,这次我以为和往常一样,所以虽有些担心但是也没想太多。” 秦魏点点头,当是听了他的回答。 林宽瞧着两人颇为严肃的气氛笑道:“萧锦,你放心,我们就是例行问问,那些流氓已经抓到了一些。” “那真是太好。”萧锦苦涩地笑笑。 林宽和秦魏问完话便告辞离开了卫府别院,萧锦在他们离开后收敛起了自己脸上所有的表情,面无表情地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眸里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亮。 那个叫秦魏的倒是有些不一样…… 可惜的是方福还真不是他杀的,他只是利用了下莘大姐的人,推波助澜了一把,让温庞氏动了动手指罢。 走出了卫府别院的大门,林宽踮脚伸手搭上了秦魏的肩膀,恨铁不成钢道:“秦魏啊秦魏,我都说了吧,萧锦这人不可能对自己的随从下手的。栾天将军府里的那个侍女春莲最后见到方福的那天,人家萧锦可是在飘香阁,而且方福也的确和春莲说他去见他兄弟不是吗?你还在在意什么呢?你想想啊,以前萧乞儿可是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的,你竟然还会怀疑他杀人!” “哦。”秦魏没有推开他,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唠唠叨叨的话只是呆呆地弯腰应了句。 林宽瞧着他呆愣的样子,摇了摇头:“走走走,爷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秦魏木楞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微微地点了点头。 “小样!” 林宽瞧着他的笑顿了顿,更加用力地勾住了对方的脖颈。 守在屋外的梅兰待林宽和秦魏离开后,听到萧锦的声音才走进了大堂。 “萧爷。”梅兰垂眸恭敬地叫道。 萧锦走到门槛处,瞧着耀眼的日光,说道:“备车吧,我想去个地方。” 梅兰有些疑惑的抬头,最后只是应了声“是”。 而在另一边的温夜阑,正坐在戏楼台下的位置上,目光炯炯地望着台上正在表演着《二进宫》中的李艳妃的那名正旦。 梅香坐在温夜阑的左手边,抬头望着台上自家少爷一直盯着的旦角上下打量了一番,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少爷为何会突然表示要来看戏,而且还是这种昨天才进京的无名戏班。 “这不是温大少吗?难道温大少也喜欢看戏?” 温夜阑右边空空的位置上忽然坐下了一个人,温夜阑感受到了对方投射在自己身上粘稠的视线微微地皱了皱眉。 “温大少?你也喜欢那名旦角?” 对方举着折扇指向了台上的“李艳妃”,大声地笑了两声。 温夜阑的眉头皱得更紧,视线一直落到令阕身上,没有搭理他。 刘全永耸耸肩,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偏头展开折扇细细地打量起了台上男饰女角的“李艳妃”。 啧啧,这个戏子当真是妩媚动人,真是没想到会是男的。听这声音,真是声如莺啼,余音绕梁。 刘全永回头看向温夜阑,没想到这个温大少竟然也这般细皮嫩肉的。瞧这皮肤,比怡春馆的小姑娘还滑溜白皙!刘全永的视线又往下了些,盯着温夜阑的目光越来越露骨。 如果有机会尝尝温大少和那个旦角的味道…… 刘全永舔了舔嘴唇。 第33章 前来 温夜阑对于刘全永这种毫无避讳的目光,脸色已经有些阴沉,放在膝上的双手藏于袖内握成了拳头。 梅香听见刘全永说的话,又瞧见温夜阑沉了下来的脸,不由地开口道:“少爷……” 温夜阑瞥见她准备站起的动作,微抬了下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梅香担心地瞅了一眼旁边依然眯着眼打量他们这边的刘全永,这人看着少爷的眼神实在是令人作呕。 温夜阑知道刘全永这个人,就是个登徒浪子,在京城也算是出了名的,章顶好女色,但是还有章夫人看着,平日就是流连在花楼,对外行为倒是没有太过放浪。但是这个刘全永却是比章顶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喜欢流连花街,沉浸男欢女色,甚至还试过在大街上强抢黄花闺女,直接掳到了自己府上去,还打伤了上门来寻女的人家。 刘全永这些事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告上了衙门,奈何他上面还有尊大佛顶着。刘全永的妹妹早年嫁给了朱宋皇帝,虽不像苑贵妃那般受宠,但是她也有自己的一些小手段,不至于被朱宋皇帝遗忘了去。前年还给朱宋皇帝生了一个女儿,虽然不是皇子,但是朱宋皇帝年已过知天命的岁数,他的后宫子嗣一直就不太繁盛,早年还有些刚出生未足月的孩子莫名就丢了命。朱宋皇帝虽然有些气愤,但是他懒散昏庸习惯了,这些事查了一次两次没有结果,他就不再在意。 后宫的勾心斗角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的,被查出来杀害小皇子的都是些替死鬼宫婢太监,而那些死了孩子的妃嫔都是不太受皇宠,背后家族势力也不大的,她们死了孩子,也只能在午夜趴在床边哭嚎一番罢。有些烈性的即使查出了是谁动的手,自己还未报复得回去已经被对方毒哑扔进了深井里,最后连死都被安置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说回刘全永的妹妹,她也是个机灵会隐忍的,当她怀疑自己怀了身孕,并没有立即就召了御医,而是默默地等到了肚子开始显怀,佯装病重,求了朱宋皇帝去了邻城的尼姑庵堂修养,一直到肚子怀了八月,稳妥了才回了皇宫,当时孩子都快要出生了,其他妃嫔只能牙痒痒地看着她把小公主生了下来。 刘全永的妹妹这一胎不是皇子,倒是让其他妃嫔笑话了好些时日,但是她自己却是感到幸运的。有皇子又如何,她如果保护不过来,不说皇子的命,就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小公主排位在九,越大生得越标志,眉眼长得和朱宋皇帝十分相似,朱宋皇帝一高兴,直接就升了刘全永家父的官职。 也因此致使刘全永更加作威作福。 朝廷已经在内部腐烂,有些清明的官员想要去管一管,也无从下手,无能为力。 温夜阑从上辈子开始就听说了很多刘全永的事,刘全永这人就是色胆包天,后来似乎还强抢了一个来京考试的清秀秀才,那个秀才不甘前途被毁,默默地窝在刘全永身边,得了刘全永的信任,最后不知道怎么搭上了栾天将军,最后把刘全永深深给折腾死了。 不过,现在距离那个秀才的出现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这个刘全永还会活好长一段时日。看他现在的神色,莫不是还打算强抢自己吗? 上辈子没遇上刘全永,这辈子倒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温夜阑的眸色渐深,眼里有一抹狠辣快速地闪过。 刘全永凝视着温夜阑紧抿着有些红润的嘴唇,下意思地舔了舔嘴巴。这个温大少还真是越看越有味道。 “大少,如果你对那个旦角感兴趣的话,全永倒是有法子把对方给你弄到床上去,到时我们不妨一起尝尝这些旦角的味道如何?”刘全永展开折扇,凑近温夜阑,小声地对着他说道,说完还下流地笑了好几声。 温夜阑听到刘全永说要把令阙弄上床,心里就冒起一股无名火。 这个刘全永真是好大的胆子! 温夜阑漆黑的眼睛更加森然幽深。 刘全永可没注意温夜阑的怒火,还在旁边循循善诱道:“大少,怎么样?你瞧那个旦角的身段,在床上玩起来一定是很带劲的。” “少爷……” 梅香实在是忍受不了对方的淫丨秽丨烂语,意欲站起身,却忽然被人给压住了肩膀。梅香抬起头,望向来人,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温夜阑只感觉自己的腰部被人圈住带着整个人站了起来,周围看戏的人看着他们这边都惊呼了一声。连台上表演的人都停下来瞧了他们几眼。 “小武,继续。” 令阙瞥了台下一眼,视线落回到了对面的人身上,冷淡着脸提醒了一句。 “哦,对不起,师兄。”被唤作小武的少年愣了愣,赶紧继续武起了手中的剑,大声地唱起戏来。 “是你?” 温夜阑被人揽进了怀里,鼻尖下是熟悉的味道。他抬眸平静地看着把手搭在自己腰上的人。 突然出现的萧锦扬眉,看了一下温夜阑,便颔首俯视着还略有些错愕的刘全永。 刘全永被他这种似乎带着藐视的目光刺激得脸带愠色。 “夫人,为夫来迟了。”萧锦不再看刘全永,而是低头“深情”地凝视着温夜阑。 温大少额前落下三条黑线,不过他瞅了瞅僵在旁边的刘全永,嘴角也不自觉地挂上了一抹上扬的笑:“不迟,好戏才刚开始。” 萧锦笑笑,转头朝着梅香说道:“梅香你和梅兰在后面坐着吧。” 梅香回头看去,只见梅兰已经站在了他们位置的后一排,旁边正好有两个空位。 温夜阑也瞧到了,嘴角勾得更上。 梅香满面笑容的瞥了一眼刘全永,朝着萧锦和温夜阑躬了躬身:“萧爷,少爷,那么奴婢就先过去了,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们。”想着有萧锦在,梅香走起路来连步子都变得有些轻快。 萧锦微笑地看着温夜阑道:“夫人,我们换个位置坐吧。这边蚊子多,你小心些。” 说完,萧锦圈着温大少一转,自己站在了刘全永的身边,按着温夜阑坐到了原先梅香的位置去。 “这边空气是好一些。”温夜阑甩了一下袖子眯眼笑道。 “夫人安心听戏,为夫在旁边给你赶蚊子。”萧锦安置好温大少,侧头望向刘全永,对着他“友好”的笑笑。 这个萧锦和温夜阑这双簧的对话不就是在说他吗?这边蚊子多,空气不好,不就是暗讽他刘全永吗? 刘全永何时受过这些气,在京城,好些人都要让他三分。而现在,竟然还被一个萧乞儿和一个被温家嫁出去的温夜阑嘲笑?刘全永只觉得气血都要往脑上涌去。 温夜阑难道以为自己还是温家大少吗?只不过就是个雌伏于男人身下的低贱之人而已! 刘全永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甩袖带着身边得小厮就走了。 萧锦冷着眼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会,才回头看向旁边的人笑道:“大少,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萧锦可是想念得紧。” 温夜阑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也不管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伸手挑起他还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说:“人走了,可以放开我了。” 萧锦摊开双手,无辜地笑看他:“大少,这是利用完我就把我给扔了啊。” “……” 明明就是自己主动送上来被他利用的!温夜阑抿了抿,抬头看向舞台不再看萧锦。 萧锦掩着嘴轻声地笑笑,眯了眯眼,目光幽深。 舞台前唱着“我的父做事赛王莽,他要夺皇儿的金家邦”“皇兄奏本太傲上,转身叫声杨侍郎,你保太子登龙位,我封你一字并肩王”戏词的那个化着女性妆容,在重重的胭脂水粉下还能窥探到一点原本俊美面容的旦角就是温大少在意的人吗? 萧锦仔细地想了一下,记得在书里倒是有提到过一个戏子,那个戏子后来还进了皇宫排了一场戏,当时萧辞细细地着墨了那一幕,令萧锦的印象倒是十分鲜明。 那个名叫令阙的戏子应该就是面前的这个了。 记得后来令阙还被六皇子看上,不过在后面的情节萧锦就没有太深印象了,只记得这个令阙划伤了自己的脸,不知用了何种法子从六皇子那里脱了身,之后他辞掉了戏子的身份去了一个小地方,加入了某个舞狮队,后被队里的一个舞头狮的队友害的在高达两米多的木桩上掉了下来,当场死亡。 命运似乎十分的坎坷悲惨,最后还尸骨无存。 那么温夜阑和令阙的关系……萧锦却依然还是一点都没有想起来。 萧锦忽然发现,自己在看萧辞写的那本书的时候,一直都忽略着温夜阑这个人物。 意识到这一点,萧锦不得不感叹真是有些天意弄人。 他连一个戏子的故事还能知晓一二,对于温大少却知之甚少,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 萧锦抿着唇,目光直直地望着台上的令阙,台上的旦角都在认真地演绎着别人的人生,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温夜阑同样看着令阙,但是余光却轻轻地扫过旁边忽然沉默下来的萧锦。 第34章 包子 令阕唱完最后一段,这场戏也就谢幕了。已经下去的青衣,花脸,花旦,武生等角儿都上了台,齐齐向着观众行了礼。 萧锦的目光一直落到令阕身上就没有移开过,而温大少的脸色是越来越黑的。 看完戏的百姓纷纷离开,诺大的戏楼里很快就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萧锦回头,瞅见温夜阑依然坐在位置上,问道:“不过去?” 从昨天到今天一直迫不及待的人不是他吗?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前面,怎的温大少却不为所动了? 温夜阑如果知道萧锦把令阕当做了自己的老情人,一定会绷不住脸上前就狠狠地捏一把他的腰股肉。 萧锦看见台上的令阕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去,便转头望着温夜阑,伸手揽住对方的肩膀,头靠近,嘴角微勾:“大少,人都要走了,你还真坐得住。” 温夜阑偏头瞥着他,掰开他的手,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颔首俯视他:“我一向是比较有耐心的。” 说完,温大少便走向了戏楼的后台。萧锦坐在位置上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低头轻笑了起来。 梅香疾步跟上了温夜阑,梅兰则是有些奇怪地站在萧锦的旁边看着他。 “大少还真是可爱。”萧锦站起身,走向了和温夜阑相反的方向。 街上很热闹,街角还有一些玩杂耍,他们的周围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萧锦对于温夜阑去找令阕的事不是很感兴趣,现在方福死了,他答应温夜阑考科举的事还有三个月,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萧锦虽然名义上还是温夜阑的夫君,但是他们都知道这名头都是虚的。 萧锦和温夜阑的关系不可能断清,毕竟他真进入了官场,还是与温夜阑有着抹不掉的利益牵扯着。只不过,现在他还是得赚点钱,然后搬出卫府别院,顺便为以后做些打算。 要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还是自己身上有点本钱才会有些安全感。而且萧锦以前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没钱傍身的日子真是令人不习惯。 萧锦最近一直找着机会了解朱宋朝的法律,但里面甚少提到男子与男子成亲后想要和离的条件。不管是前朝还是现今,男子与男子成亲的例子并不多,但也不说很少,不管是什么因素两人结合,似乎成亲的双方都甚少会想到和离这个问题。可能还是与时代环境有关,这里的男子与男子结亲,其实意义上和男子与女子结亲是一样的,受到的约束是同等的。 而且大部分男子与男子结亲,他们都是自愿的,即使里面有不自愿的,但是最后却也能相敬如宾,或者各自在同一个院子下过着并不相干的生活。 萧锦看完后,倒是有些意外。 萧锦想要和温夜阑和离,可以,但是似乎并不容易。和离对于萧锦来说并没有损失,但是却会给温夜阑带去多多少少的负面影响。 竟然男子与女子嫁的约束,影响是一样的,就表示嫁的那一方男子如果和离或者被休,其以后的生活与被休的女子是没差的。 而且男子被休后,同样还是不能进入官场的,即使可以娶女人,但是也不是容易的事,有些男子最后依然还是选择嫁给了另一个男人。 萧锦想着想着就皱紧了眉头。 那么原身萧乞儿死后,温夜阑怎么样了呢?重新娶了一个女人还是再嫁给另一个男人?或者是独自一人? 萧锦抛开了这些想法,他不是萧乞儿,他现在并没有丢命,温夜阑的命运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 温夜阑让他考取科举,应该是想扶植他做一个傀儡,当他的一个工具。 温大少还真是大胆够拼的,就不怕他会突然临阵倒戈吗? 傀儡萧锦是没兴趣当的,温夜阑大概也多少意识到了。现在两人的关系如果比作一条线,那么这条线还是细得很的,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可能,这条线就会被割断。 萧锦皱眉,他和温大少还是需要更密切的联系。 世界上没有一辈子的盟友,也没有一辈子的仇人。 以他们两人现在的处境,什么都有可能当那根点燃他们关系的导火线。 现在出现了一个令阕,瞧温大少的样子似乎十分的在意对方,这对于萧锦来说真不算是好消息。 他还想着继续利用温大少手里隐藏起来的资源,毕竟萧乞儿的身世他还未弄清,牢狱里可是还有人打算夺了他的命的。萧锦表示,不抱紧温大少这根大腿可是不行的。 “萧爷,前面是变把戏的杂耍,人多,我们走第二条路吧。”梅兰跟在萧锦身后,忽然出声道。 萧锦抬头望了一下人们纷纷涌过去的地方,蹙起的眉头松开,勾唇笑道:“挺热闹的,梅兰,我们过去瞧瞧。” “这……”梅兰犹豫地应了一声。 “梅兰?”萧锦偏头看着他。 “萧爷,只能看一小会,人多杂乱,并不安全。”梅兰冷静着脸望着他说道。 “梅兰,你还真是像温大少。”都那么一本正经。 萧锦迈脚向前,越上前走人越多,很多人围着杂耍的人鼓掌呐喊好不热闹。萧锦借势轻松地挤进了人群,梅兰就没有他这样的技巧,在里外三圈的人群里分毫都摸不进去。 萧锦看着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杂耍团挑了挑眉。 最中央的是一个大汉,大汉穿着布衣,一手擒着火把,一口气就把火苗吹出两米多远,旁边四个方向还站着一些表演着飞叉,弄伞,耍花坛的杂耍者,表演也十分吸引人眼球。 他们表演完后,便有一个穿着还算干净的绑着冲天辫的小童举着两个大镲走到围观的人群面前说着喜庆的话领着赏钱。 萧锦也掏出了几个铜板扔在了大镲上,小童对着人们连连谢了好几声。 萧锦看了一会,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杂耍的那边突然响起了一道极大的声响。 从杂耍后方的一堆杂物箱子里忽然跑出了一道白色的弧线,众人一阵哗然。萧锦眯眼仔细瞧去,发现竟然是一只纯白的小狐狸。 小狐狸还很小,双脚边似乎还绑着松松垮垮的灰黄色布料,布料上还浸着血迹,跑动间带着松出来的布条上下飞窜。 中央喷着火的大汉大概是这个杂耍团的老爹,瞧着这一番的闹剧,整个人脸都涨红了,他朝着看着行李的几个年轻男子怒吼:“你们还站着干嘛,还不赶快给我把那只小畜生抓回来。” 那几个男子愣了一下,终于反应了过来,齐齐向小狐狸的方向奔去。其他正在表演的人也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了他们这边,也纷纷地跑了过来想要一起去抓那只跑得飞快的小狐狸。 小狐狸挺机灵,直接就冲进了人群里去,人群立即就如炸开的锅,熙熙攘攘吵闹起来。 萧锦向旁边退了几步,走到了杂耍者他们那几个大箱子边站定,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堆的人在扑赶着那只白色的小东西。 “沙沙——沙沙——” 在萧锦瞧着热闹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如同猫挠墙的细小声音。他双手抱臂,目光悠悠地落到了旁边离得最近的一个大箱子里——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萧锦眯眼,发现这个木箱子正在微微地震动着。他垂落在腿边的手轻轻地敲了敲,迈脚绕到了箱子的另一边,发现开口处上捆着一把结实的铁锁。 萧锦左右环视了一圈,只发现在自己右前方的位置摆放着好几把看起来就不太锋利的刀剑。 这时,那只白色的小狐狸忽然踩着一个人的肩头飞窜到了刚才喷火的老爹身边,电光石火间,便叼住了对方挂在腰间的一大串钥匙,然后猛地抬头看向萧锦这一边,一个错眼,快如离弦之箭,刹那就已经来到了萧锦的面前。 小狐狸飞降在那个震动的木箱上面,把口中叼住的钥匙吐到了萧锦前,朝着萧锦“嗷嗷”地叫了几声。 萧锦瞅瞅好似十分着急的小狐狸,又瞅瞅眼下的钥匙,眯了眯眼,这只小狐狸是想要他打开这个箱子吗? “嗷嗷……” 小狐狸见萧锦似乎依然定定地站在原地,更加着急了,跳下地直接就咬住了萧锦的裤脚,想要拉扯着他往前两步。 “小畜生!” 眼看后面的人就要追上来,小狐狸“嗷嗷”叫得更快更急。萧锦瞥了一眼怒骂的人,弯腰拾起了钥匙,上前便插丨进了木箱上面的锁头里。 萧锦扔掉手上的钥匙铁锁,低头俯视着箱子里的小东西,眉头缓缓地蹙了起来。 “爹爹……” 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浑身脏兮兮地从箱子里爬出来,睁着水灵灵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用自己的小胖手一把抱住了萧锦的大腿仰起头糯糯地叫了一声。 从戏楼里出来的温夜阑,刚好走到这附近,穿进人群恰好就看到了这一幕,抬眸,与侧头看过来的萧锦四目相对。 小男孩随着萧锦的目光望去,呆呆地瞧着温夜阑,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着温大少:“漂漂……娘娘……” 温夜阑一愣,面色一冷。 第35章 赎身 梅香和梅兰跑过来,瞧了瞧抱着萧锦大腿的小孩,又回头错愕地盯着自家少爷。 爹爹?娘娘? 萧锦瞧着两人的表情就能猜出她们心里此时在想着什么了,看着明显周身弥漫着冷气压的温夜阑,萧锦无奈地低头瞅着挂在自己腿上的小东西,旁边的小狐狸则是高兴地在他的双腿下窜来窜去。 “小东西,松手。”萧锦伸手提住小孩的后衣领,想要把人拉开。 “爹爹……”四五岁的小孩睁着含着眼泪的大眼睛定定地仰高头看着萧锦,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是那小模样却莫名让人心疼。 “……”萧锦额前三根黑线,他从来最不会对付的就是软绵绵的生物。他抬头望向温夜阑,温大少一脸冷笑地回视他。 萧锦知道,温大少这是把怒气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杂耍的人很快就跑了过来,带头的老爹瞧着一直抱着萧锦小腿的小孩子皱了皱眉。 小孩见到他们过来,身体就微微地颤抖了起来,整张包子脸都埋进了萧锦的衣袍内,小狐狸也跳到了一边,瞬间炸起了毛发。 “这位公子,谢谢你帮忙抓住他们,现在请把他们交给我们吧。”留着一脸络腮胡的老爹指着小孩说道,眼神锐利,眼中似乎蕴含着种“你不把人交出来我们就要动手”的威胁。 萧锦和温夜阑同时蹙起了眉头。 看小孩对于他们抗拒的反应,还有对方如此凶神恶煞的面容,不得不让萧锦猜测他们与小孩的关系,不过萧锦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小东西,松手。”萧锦低头瞅着小孩。 小孩的脸依然埋在他的衣袍内,只是可怜兮兮的呢喃了一句:“小墨不是小东西,爹爹不要赶小墨走。” “你这个臭小子,当初我们可是出钱把你买了下来的,快跟我们走,不是我们,当初你就被卖去男风馆了。”另一个头发全束了起来,额前绕着一条辫子年约三十,走起路来有些风情万种的女人站了出来。 萧锦挑眉,这个女人不就是刚才表演转伞的。她说的出钱买下,还有男风馆……萧锦瞥了一眼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的小孩。 温夜阑也听到了女人说的话,尤其在听到她说的男风馆时,展开的手指缓缓地握了握。 “你们买下的人?”温夜阑突然开口道,眸光森然。 被他盯着的女人惊了一下,退后一步,结巴道:“对……没错……他的确是我们买下的,我们还有……卖身契……” 温夜阑瞥了她一眼,把视线落到了那个老爹身上,说:“可否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萧锦挑起一边的眉毛,有些意外地望向温夜阑,大少可不像是会管这些事的人。 “这位少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络腮胡的老爹沉下脸,温夜阑的意思不就是在质疑他们是拐卖儿童的吗?! 双手紧紧抱住萧锦的小孩弱弱地抬头看向一脸平静强势的温夜阑,双手的力气缓缓地松下来,转身,两条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跑到了温夜阑那边,一把抱住了温大少。 温夜阑被他这意外一扑,弄得全身霎时僵硬住。 “娘……娘……”小孩用脸蹭了蹭温夜阑的小腿,抬头咧嘴,露出了几颗小小的牙齿。 萧锦掩嘴笑了笑,这个小东西倒是挺聪明机灵的,看出温夜阑比他更愿意帮他,瞬间就倒戈阵营了。 “丽娘,把卖身契拿出来。”杂耍的老爹深深地看了一眼温夜阑,他其实可以直接上前就把小孩给抢了过来,但是看着面前两个少年衣着不凡的样子,他们这些进京才两天的平民却是不得不估量两人的身份了。 京城大户多,真要惹事,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可是斗不过对方的。 被叫做丽娘的那个额前绕着辫子的女人努了努嘴,面上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转身走到了那几个大木箱子前,打开其中一个翻找起行李来。 “你们好好瞧清楚了,这个小孩可是被人卖给了我们的。”丽娘掏出一张泛黄的卖身契,拿着在温夜阑他们面前满脸得意地甩了甩。 温夜阑只是轻轻地一扫,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们手上卖身契的真假。 萧锦倒是仔细地看了一遍,那些人手里拿着的卖身契似乎是真的。 周围的人原以为小孩是被抢的,但是现在都瞧见了对方手上的卖身契,指责的目光可就变了。小孩是他们的,这样看来,反倒是萧乞儿和温大少多管闲事了。 “娘……娘……他们坏,坏,打小墨……呜……”小孩明显也感受到了周围变化的目光,听到了他们窸窸窣窣的讨论声,眼睛都泛起了眼泪,小小的手掌紧紧地抓着温夜阑的衣服,仿佛在害怕他会忽然推开自己。 温夜阑俯视着脚边抽抽搭搭的小孩,抬头,漆黑的双眸直视着对面的人。 萧锦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走上前,在小孩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把人给抱了起来塞到了温夜阑的怀里。 温夜阑有些错愕地接住了温温热热,软软乎乎的小东西,冷淡平静的表情有一秒的僵硬。 “娘娘……爹爹……”小孩慌了一下,很快就咧嘴双手怀住了温夜阑的脖子,蹭了蹭温夜阑的脸,偏头朝着萧锦可爱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萧锦瞥见温大少被小孩蹭脏了一边的脸颊,嘴角的笑意更浓。他勾着唇望着虎视眈眈着他们这一边的人说道:“看起来小东西更喜欢我们。” “你们!”络腮胡老爹有些气恼。 “爹爹,小墨不叫小东西。”小孩转头瞅着萧锦,认真地纠正道。 “呵。”温夜阑被他的小模样逗乐,轻笑了一声,抬眸望着对面的人说道:“我们要卖身契,你们要多少银子?” “老爹……”丽娘转头为难地看着络腮胡老爹。 萧锦走上前,靠近他们的主事,那个络腮胡男人悄悄地说道:“狮子大开口可不是好事,毕竟你们现在还在京城里。” “……”对方听出了萧锦话中的威胁,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沉吟片刻,只能咬着牙说道,“一百两。” “梅香。”温夜阑颔首,站在他身后的梅香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 那几个人收了钱,扔过来小孩的卖身契便转身收拾起了东西离开。 “我们先回去吧。”萧锦瞧着周围看戏的人,皱了皱眉,今天闹得有些大了。 “娘娘。”小孩见关着他的人走了,高兴地扑到温夜阑的怀里撒起娇来。 “我不是你娘。”温夜阑黑着脸纠正小孩。 小孩抬头眨了眨眼睛,用脸蹭着温夜阑不停地说道:“娘娘……漂漂娘娘……” “夫人,没想到我们的孩子都那么大了。”萧锦瞧着有趣,也掺了一脚。 温夜阑瞪了他一眼,瞥见周围意味不明,耐人寻味的目光,抱着小孩转身说了一句:“……回去。” 萧锦瞅着对方越走越快的步伐,嘴角微微地又上扬了一点。 站在戏楼二楼,卸了妆的令阙淡淡地看着楼下渐渐消失的人。小武从里屋走出来,见他一直瞻望着外面,好奇地探了探头。 “师兄,你在看温大少吗?”小武眼睛很利,瞬间就看到了人群里抱着小孩的温夜阑。 令阙收回目光,淡淡地开口道:“不是。”说完就走进了里屋,收拾起自己扔在一边的衣服。 小武又瞅了瞅温大少的背影,小声地嘀咕道,师兄明明就是一直在看着温大少啊。 不过转念一想到温大少要买下他们的戏班,小武就整个人泄气了起来。他们戏班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很好,看戏的人都跑去看春台的,他们能赚的越来越少,老爹又是固执的,并不愿意去多做改变。他们戏班已经开始有些人打算转去春台,以他们戏班目前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但是老爹似乎并不太愿意把戏班卖给温大少,小武偷偷地躲在一边近瞧了几眼温大少,他是觉得这个温大少给人的感觉并不嚣张跋扈,似乎是个好人。 不过老爹和师兄都认为他还小,所以有很多事情都不让他参与进去,小武想到这里,整个人都腌了下去。 令阙回头瞧了一眼小武无精打采的样子,轻皱起了眉头。 温大少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呢?令阙低头敛眸,瞳孔里一片幽深。 花街男风馆。 月照轻纱夜风凌波,翻云覆雨出云洞深。 床上薄纱里两道紧紧贴在一起的影子,不断扭动着,一阵阵嘶吼低鸣,*落于寂静中去。 刘全永掀开纱帘,腆着大肚子光丨裸着身子走了出来,他捡起一件外衫随意地套在身上。门外此时传来轻轻地敲门声,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老爷,温大少似乎真的想要买下徽台的戏班。” “呵,可不能如了他的愿。明天让那个旦角到府里来。” “是。” 门被推开又关上,刚才进来的人已经离开。 床上软做一团的阴柔男子趴着身子含情地望着刘全永,笑道:“大人,小的还要。” “爷满足你!” 刘全永瞧着床上与温夜阑有三分相似的男子,眉眼间皆是自得。 第36章 孪生 第二日。 萧锦睁开眼睛醒来就看到了抱着和自己一般大的枕头的小孩站在床前,自称叫小墨的小孩憋着嘴,可怜兮兮地瞪着两只有些红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锦和迷迷糊糊揉着太阳穴醒来的温夜阑。 “爹爹,娘娘……” 小墨抱着枕头,整个人趴在了床沿,两只小手竟要抓着不断滑落的枕头,又要压着床,抬起两条短小的小胖腿不断往上爬,动作十分的笨拙。 这样来来回回三四次,始终爬不上床榻,小孩的鼻头都是亮晶晶的汗水,一脸委屈地把脸埋在了枕头上,时不时抬起一双大眼睛瞅瞅萧锦,眸里满满的希望。 嗯……这是希望他抱他上床吗?萧锦挑眉,瞥见迷迷糊糊坐起来的温大少,直接就忽略了小孩闪亮亮的目光。 “娘娘……” 小孩见萧锦不搭理自己,便把视线落到了温夜阑身上,奈何低血糖的温大少完全是神游天外的状态,并没有听到他糯糯的呼唤。 萧锦瞅了瞅小孩的表情,又瞅了瞅温大少,不厚道地轻笑出声。 小墨紧了紧枕头,无措地来回望着两人,眼眶的泪水慢慢地溢满。 “哥哥……” 小小的声音,有些沙哑。 萧锦敛去脸上的表情,和已经清醒的温大少对视了一眼。 “梅香,他怎么在这?”温夜阑穿好衣服,便招了梅香过来,眼睛对着坐在四方桌下塞的满嘴点心的小孩点了点。 梅香低头:“大少,他一直在房里哭着,守着的侍女照顾不来,他还嚷着要来找你们,所以奴婢就善作主张地把他带了过来。”只是没想到,四五岁的孩子比猴子还要灵活,只是稍没看着一眼,就不见了踪影,等她发现时小孩已经坐在了少爷的房间里吃起了点心。 温夜阑瞧着那个吃得满脸幸福的小孩无奈地抿了抿唇。 “你们先下去吧。”温夜阑挥手让梅香带着其他侍女离开,他走到桌前坐下,取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轻咬了一口。 萧锦喂饱了小孩,看着小孩顶着圆溜溜的肚子躺倒在椅子上,侧头望着温大少:“留着?” 温夜阑瞥了他一眼,吞下口中的食物才开口道:“等大庆回来。” 萧锦点点头,边吃着包子边低垂着眸望向在旁边自己玩着手指的小孩。 昨天温大少回来就让大庆去调查了一番这个叫小墨的孩子的身世,今天大概就会知道结果。他们带着小孩回来后,问了好一些问题,但是四五岁的孩子知道的实在是太少,记忆也很是混乱,问及家里人,只是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喃喃自语地叫着“哥哥。” 萧锦和温夜阑吃完早饭,便带着小墨去了书房。温夜阑在写计划书,萧锦则是在另一边读着温夜阑之前给他的科举资料,而四五岁的小墨乖乖地晃着小短腿坐在长榻翻看着温夜阑塞给他的话本。 萧锦看着小孩看着津津有味的样子,又瞧了瞧一脸严肃的温大少,嘴角微微地勾起了一点。 温大少都不想一下四五岁的孩子识不识字的问题吗?还有小墨竟然对着满页楷书看得那么认真……萧锦忽然觉得这两个人真是有某些地方很相似,而且这点还有些可爱。 大庆从前门进了卫府别院,和新换的守门人互相点了点头。方福死后,埋在府里的其他暗线都被大少给连根拔了起来,至于大少是怎么那么清楚谁是方福的人这一点,大庆现在还没有弄明白。 一直和大庆关系不错的守门人竟然是方福安插的棋子,大庆知道后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对方十三岁就来了卫府别院工作,他的父亲以前还是老爷最得力的手下,不过后来和老爷一起被人劫杀了。 大庆对于守门的兄弟竟然是别人的暗线这点实在是悲从心来,不过,经过这次倒是整个人沉稳了好一些。 大庆敲响了书房的门,还未等到大少的回应,门便被人从里面缓缓地拉开。大庆有些窘迫地俯视着不到自己大腿的小男孩,当场愣了一下。 小墨已经不复昨天大庆见到的邋遢模样,整个人都被收拾得十分干净。原本脏兮兮的衣服被换上了新的锦缎绸衫,脸蛋也已经被洗得白白嫩嫩,黑长的头发被弄成了两个花骨朵儿,精致的五官暴露无遗。小小的人儿站在面前,就像个从天而来的小仙童。 小墨怯怯地开了门,看了一眼大庆,就屁颠屁颠地跑回了萧锦的身边,一把抱住了萧锦的小腿,把整张脸都埋了下去。 萧锦低头,瞅着做鸵鸟状的小孩子有些无奈。 温夜阑放下手中的毛笔,绕过案桌,走到了四方茶桌前坐下,抬眸看着大庆问道:“可是查到了?” 大庆敛了敛神情,严肃地回答:“大少,已经查出来了。” 温夜阑倒了一杯茶,没有说话。 大庆知道对方是在等着他说下去,他没有多做铺垫直接就说了起来:“京城北上五百公里的汴连村,有一瞿姓男子育有一对孪生之子,今年刚好五岁。哥哥叫瞿游,弟弟叫瞿墨。因为孪生不详之说,长子瞿游便被当做女孩子养大,且因早产的缘故身体似乎十分的虚弱,被其父一直关在了屋内,长达五年。他们的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在他们四岁的时候染上了赌瘾,欠了当地赌坊不少的银钱,后变卖了家当,还清了欠债后赌瘾再犯,这次他便把一切的不吉归咎在了这对孪生兄弟身上。据当地的村民说,瞿游瞿墨的父亲一直都在虐打他们,然后就在前不久,瞿父欠债不还,被赌坊的人打死在了街头。赌坊的人把瞿游卖去了洛阳的怡春楼,瞿墨原本是被卖去男风馆的,但到了洛阳生了病被男风馆退了回去,最后辗转到了杂耍们的手上。” “哥哥……”瞿墨听到瞿游的名字,满脸惊慌地从萧锦的衣袍内抬起头来,害怕地四处张望起来,手里还紧紧地抓着萧锦的衣服,嘴里还不停地念道:“哥哥……哥哥被抓了……他们打哥哥……有个讨厌的婶婶抓走了哥哥……呜呜……”说着说着,瞿墨“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萧锦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话,还有大庆说的事情,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瞿墨。”萧锦冷着脸,双手携着瞿墨的腋下把人整个抬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 哭得抽抽搭搭的瞿墨睁着朦朦胧胧的双眼望着萧锦漆黑锐利的双眸,鼻头一下一下地吸着,哭泣的声音渐渐变小。他虽然还小,但是可能是出于小孩子的直觉,他明显感到了萧锦眼神里的可怕。 萧锦见他终于制止了自己的眼泪,眼神才缓和了下来。萧锦知道自己挺冷血,尤其是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瞿墨如果要跟在他们身边,首先就得收起哭哭啼啼的性子。 “瞿游那边如何?”温夜阑望了一眼瞿墨,才看向大庆。 大庆沉吟道:“我们暂时查不到瞿游的情况,但是据小的所知,怡春楼面向的客人多是癖好特殊的,小的认为瞿游在那边的日子大概……” “瞿游现在也仅仅是五岁,怡春楼那边大概还不能做些什么。”而且怡春楼经营的主要是男女之事,竟然瞿游从小被当做女孩来养,买了他去的人知不知道瞿游其实是男孩子呢? “以防万一,大庆,你带人去一趟洛阳吧。”温夜阑说完,又摇头道,“不,大庆你准备下,过两天我和你一起下洛阳。”刚好那边有些事情…… 萧锦把瞿墨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坐着,扔给他一块糕点,让他自己吃着,抬头看着温夜阑说道:“我们也去。” 瞿墨听不太懂他们的话,但是听到瞿游,洛阳两个字眼,也挥着小拳头,连连说道:“去!去!小墨和白白也去!” 白白就是那只救了瞿墨的小狐狸,现在正在屋顶上晒着太阳。 “……” 温夜阑扫着兴致勃勃的一大一小,莫名觉得瞿墨和萧锦真像。 “大少,这……”大庆有些糊涂地问道,萧锦和瞿墨这是带不带去呢? 温夜阑回头,对上了瞿墨大大的圆溜溜的满载期盼的双眸,嘴一抿,对着大庆说道:“都去……” 萧锦和瞿墨互相对视一笑。 而此时的戏楼,一片狼藉,桌椅和茶具全部碎了一地。 令阙等人站在戏班老爹的身后,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对面的十来个大汉。 之前出现在男风馆,刘全永房间的那名贼眉鼠眼的小厮就站在这些大汉的最前面,他抬手大喝一声。 “给我把人抓回去。”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戏班六十出头,已满头白发的老爹护在令阙的面前,怒吼道。 “我们就是王法!” “师兄……”小武满是担忧地抓着令阙的手臂。 令阙沉着脸望着面前欲要再次动手的人,掰开小武抓着自己的手,正准备向前走两步站出来时。 戏楼的门口逆着光走出一个人。 那人的面容看不清,只能听到对方沉稳磁性的嗓音。 “嗯……徽台戏楼?” 第37章 令阙 站在门口的男人说了一句后,就缓缓地走了过来。令阙此时才看清了对方的面容,眼睛黝黑,鼻梁高挺,唇形微翘,皮肤是麦色的。对方即使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都不会让人觉得有丝毫的冷漠。他眉目温和,仿佛一直那般温柔爱笑,气质引人。 对方环视了周围一圈,似乎对于里面狼藉的一切有些意外。他的视线落到令阙身上顿了顿,就转移到了站在令阙对面刘全永的人身上。 刘全永的小厮跟在刘全永身边那么久,知道的事情也不少,见过的达官贵人那更是数不胜数。只不过现在突然出现的,穿着一身华服,气质高贵的男人他却是完全陌生的。因为猜不透对方的身份和目的,刘全永的小厮咬了咬牙,在心里慢慢地掂量了起来。 “这位公子,我们这边可是有紧要事,如果你要看戏最好还是去邻街的春台那里看比较好。”刘全永的小厮转身,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如果是识相的,就会离开,如果是不识相的,管他是什么身份也只能动粗了。 宋墨然笑着看着他,问道:“你是徽台的管事人?” 刘全永哽住。 小武从令阙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抢着说道:“他才不是,我们老爹在这里。” 宋墨然循声望去,目光晃过令阙,一眼都没有看令阙,直接落到小武的身上:“嗯?你们中谁是徽台的管事人?” 小武弱弱地收回脑袋,侧脸看着旁边一脸严肃的老爹小声叫道:“老爹……” 徽台的老爹魏石庆突然十分后悔选择来京城,昨天温大少想要买下他们戏班,今天刘全永那个流氓就来这里抢人,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非富即贵的陌生男人。 “我是徽台的……” “你管谁是管事的,现在这里我们刘爷的人说了算,小子,你最好识相点快滚!”魏石庆刚想开口,却被刘全永的小厮打断。 宋墨然依然笑着,只是眼睛却微微地眯了起来。 “刘爷?哪家的刘爷?”宋墨然忽然问道。 “城东刘家,刘全永刘老爷,怎么?难道你还不认识吗?”刘全永的小厮每次遇到拦路虎,只要说出刘全永的名字,别人听了总会让步三分。所以,刘全永的小厮以为宋墨然听了,也会立刻赔了笑脸就离开,但是宋墨然接下来的举动却是要打破了他的幻想。 “刘全永吗?刘爷?”宋墨然沉吟片刻,笑道,“不认识。” “你!你!你!”刘全永气急败坏地用手指着宋墨然,宋墨然的眸色渐暗。 “七爷,原来你在这啊。” 这时,就在两方僵硬对立的时候,门口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尖细的声音。 宋墨然抬头,看着来人笑道:“小梁子,你来得还真是时候。” 跑得气喘吁吁的被叫做小梁子的少年,头发全部束成了一个髻,皮肤白皙,只是动作和声音却偏带了些阴柔。 小梁子带着两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大汉走到了宋墨然的前面,对于宋墨然说的话一脸茫然。 “七爷?” 宋墨然哈哈大笑两声,不多做解释。 刘全永这边的人瞧见对方突然来了几个帮手,顿时神色严肃了起来,尤其是刘全永那个仗势欺人的小厮。 那个什么小梁子身后跟着的两个大汉,那气势,那走路的姿势,一瞧就是从宫中出来的侍卫。想到这里,刘全永的小厮暗暗地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那个小梁子,发现对方和宫中的小太监十分相似。 刘全永的小厮脑袋立即绷紧,宋墨然的身份虽然还猜不透,但是他猜想此人的身份可能连刘爷也未必能惹着。 “大人,小的有眼无珠,今天冒犯了大人真是该死,希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我们现在就离开,就不打扰大人你了。” 刘全永的小厮脑子一转,抓人什么的立刻被他抛之脑后,上前就是弯腰伏低做小的,连连道歉了好几番,才灰溜溜地带着手下离开。 对方反应倒是快,宋墨然又是微服出行,自是多一事不如小一事。 魏石庆上前拱手谢道:“今天真是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了。” 宋墨然瞥了四周一眼,摆手往门口走去,边走边说道:“早前听闻徽台戏班表演喜人,今日刚好得闲想来看看,没想到戏却是没看着,改天再来好了。” “咦,七爷?我们就这样回去了?”小梁子茫然地跟上了宋墨然的步伐。 “天色不早了,爷的肚子饿了。”宋墨然踏出门槛,四处瞥了下,迈脚朝着某家酒楼走去。 小梁子抬头望着天空,现在才是大中午啊,我的小祖宗! “师兄,我们这是没事了吗?”小武拉了拉令阙的衣袖。 令阙敛眸,摸摸小武的脑袋,轻启嘴唇:“没事了。” “太好了!” 戏班里,和小武年龄相仿的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孩都咧嘴笑开,拍着手嬉闹起来。 魏石庆捡起一根椅子的腿脚,走到令阙身边,脸色依然有些难看,他望着大堂里碎了一地的桌椅,叹了口气。 “希望这事过后,他们不会再来了。” 说完,魏石庆佝偻着背,缓缓地朝着内堂走去。 令阙低垂着头,视线落到地上,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小武疑惑地叫唤他好几声,他才抬起头来。 令阙最后望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便招呼着其他人过来帮忙收拾起大堂的一切。 今天的事,大概不会那么容易就过去的。 “少爷,少爷。” 梅香从前院匆匆地走回了内院,她敲响了温夜阑书房的门。 “少爷,刘全永派人送了一封请柬过来。”梅香把手里攥着的红色请柬递了过去。 温夜阑放下手中的东西,接过来直接就打开看了起来。 “吟诗会?” “什么吟诗会?” 萧锦带着瞿墨从外面回来,走到书房外刚好就听到了温夜阑说话的声音。 萧锦直接抱着瞿墨走进了书房,顺手把瞿墨放在了温夜阑旁边的雕花长榻上。他则是走到温夜阑身后,双手撑着温夜阑的肩膀,弯腰低头瞧着他手上拿着的请柬,大致地浏览了一遍。 “酉时,在刘府设宴,以诗会友……”萧锦站直身体,走到了另一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了一口笑道,“刘全永可不像这么附庸风雅的人啊。” “大概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吧。”温夜阑把请柬扔到桌上。 “这个刘全永倒是厚脸皮。”明知道他们不欢迎他,也并不想和他交好,还给他们送了这么一封请柬过来,此人当真不要脸。萧锦望着温夜阑问道,“大少,可要去?” 温夜阑睨了他一眼,捻起桌上的糕点,吃了一小口才回道:“没兴趣。” 瞿墨瞧见他吃东西,嘴巴也跟着吧唧吧唧了几下,透明的唾液顺着他的嘴角缓缓地流了下来。 温夜阑抬眸看见瞿墨这副模样,心里莫名地有些羞囧,他瞅了瞅手上还有一半的糕点,抿了抿唇,把那半块糕点放在了碟子上。瞿墨的视线顺着糕点落到了碟子里,直直地盯着,最后还伸出了手指含入了口中。 温夜阑把那碟子递到了瞿墨的手上,瞿墨小小肉肉的两只小手小心地捧着,眼睛亮晶晶的,但是他就是捧着,却一直没有要吃的意思。 “瞿墨?”温夜阑见他没有动作,便出声叫了一句。 瞿墨又吧唧了两下嘴巴,才把手上捧着的碟子举向前,奶声奶气地说道:“爹爹……娘娘……吃吃……” 萧锦和温夜阑试过纠正瞿墨的称呼问题,但是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瞿墨好像就是认准了“爹爹,娘娘”这两个称谓,执拗得就是不肯改,见他改不过来,萧锦和温夜阑也没有办法,只当是突然多了一个儿子。 “瞿墨,你要给我们?”温夜阑嘴角微微地向上勾了勾。 “爹爹和娘娘吃。”瞿墨仰起头,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碟子更加往前递。 萧锦坏笑道:“给我们吃,瞿墨你可就没有了哦。” 瞿墨听后,瞧了瞧碟子里的两块半糕点,咽了咽口水,可怜兮兮地说:“小墨不吃……” “萧锦。”温夜阑瞅着瞿墨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冷冷地瞪了萧锦一眼,“瞿墨吃吧,我们不吃。” 瞿墨看了看温夜阑,又看了看萧锦,歪了歪头,苦恼了一会后笑道:“爹爹,娘娘,小墨一人一块。” 萧锦扬眉,瞿墨倒是聪明。 “好。”温夜阑点点头,从碟子里取了刚才他吃过的半块糕点,在瞿墨的注视下小咬了一口。当嘴里的甜味溢满舌尖,温夜阑的眉眼霎时柔和了下来。 温大少还真是喜欢甜食。萧锦笑了笑,在瞿墨期盼的目光下也顺手取了一块。瞿墨瞧着他们吃了,自己才伸出小胖手捏着糕点吃起来。 梅香瞧着他们三人吃点心时各异的神态,捂嘴偷笑着。少爷和萧锦还有瞿墨现在还真像一家人。 “大少,大少!” 在他们其乐融融的时候,大庆着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大少,令阙公子那边出事了!” 第38章 万象 温夜阑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 瞿墨被他的动作吓了一条,跳下长塌跑到了萧锦身边,紧紧地搂住了萧锦的双腿。 萧锦脸上依然带笑,但是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大少,令阙公子只身一人上了刘全永的府邸。”大庆绷着脸,神色严肃。 萧锦低垂着眼眸,视线缓缓地落到了桌上的那封请柬上。 “他人怎么样了?” 刘全永坐在虎头棕色四方椅上,轻轻地抚摸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的双腿下伏贴着一名只着了亵衣的精致少年。少年乖顺地趴在刘全永的大腿上,手指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滑动着,他抬眸望着大堂中央前来报告的人,媚眼如丝,白皙的双腿时不时摆动,亵衣随着他的动作往上蹭出了一些,少年的光滑细腻的双腿就完□□丨露了出来,被遮挡的下丨身若影若现,勾得堂下的大汉悄悄地吞咽了一番口水。 刘大勇艰难地把目光从那个勾人的小倌身上移开,弯腰回道:“刘爷,我们把令阙公子安排在了竹心院,还派了两个护卫在门口守着。” “哈哈,好!”刘全永高兴地拍了一下大腿,“一个戏子,我喜欢的难道还能反了天不成。周平就是做事不利,‘请’个戏子来府里聚一聚竟然都办不到!” 刘大勇想到被拖出去赏了杖邢,现在躺在屋里半死不活的周平,额头就冒了冷汗。他伸手抹了一把虚汗,慎重地开口道:“刘爷说得极是。” “周平就是自作聪明,只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都能被吓得跑了回来,人还带不来,我还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刘全永一拳砸在了桌上,怒骂道。 “是,是,刘爷骂得是,我们这些小的就是崇拜刘爷你的英明神武。”刘大勇又伸手抹了抹汗,感觉额头的虚汗似乎怎么都抹不玩般。 刘全永听到他奉承的话,心里的怒气歇了一些,不怒反笑道:“大勇你倒是学会说好话了。” 刘大勇赶紧低头:“刘爷,大勇说得那可是真心实话。” “爷,他一看就是呆木头,你在逗他,他可是要吓死了。不过小的倒是觉得他说得没错,刘爷一向不就是英明神武,睿智非凡么,小瑞可是喜欢得紧呢。”趴在刘全永腿上的少年微抬头,眼眸弯弯,嘴角微翘,修长的脖颈配着他满是崇拜的神情诱人无比。 刘大勇低着头,眼睛微微向上仰视,有些错愕地看着突然帮他说好话的少年。 刘全永瞥了一眼刘大勇汗*的模样笑了笑,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少年的背部,少年舒服地哼了一声,身子软如无骨般。刘全永满意地说道:“小瑞的嘴巴怎的这么甜,真是让爷欢喜得很。” “刘爷,小瑞的嘴巴你尝尝,可能会更甜哦。”少年探身向前,整个人往刘全永怀里缩去。 “好好好,等下可要好好尝尝你这小嘴巴的味道,看看是不是甜的。”刘全永的手缓缓地往少年的臀部下去。 “刘爷,那个……抓来的少年小武要怎么办?”刘大勇犹豫了一下问道,瞧着刘爷和少年的架势,等下会发生什么事都是不用猜的了,他还是赶紧问完赶紧离开为好。 刘全永揽着少年的腰站起来,瞧也不瞧他,摆手道:“随便底下的兄弟怎么玩,只要不把人弄死就行。” 说完,刘全永揽着少年就走回了内院,刘大勇大大地嘘了口气赶紧离开。 刘全永的吟诗会是在收到请柬的第二日。 萧锦坐在一旁瞧着温大少锦衣华袍的模样,笑道:“大少,你这可是要去抢刘全永的风头吗?” 此话是真不假,温夜阑本就生得俊美,即使是前世在现代见过众多的模特明星的萧锦,都不得不说温大少不管是面容还是身段,甚至仅凭他身上的那股特别的气质,就能让人为之倾倒。 更何况现在的温大少还特别地打扮了一番,白衣黑发飘飘的样子,当真是如卓如玉,举世无双。 “竟然是敌人,从一开始就让他们后悔不是更好吗?”温夜阑掸了掸双肩,回身面容清冷地望着萧锦。 “呵。” 萧锦掩嘴一笑,温大少难道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多么诱人吗?他这样去到时可是便宜了那个好丨色的刘全永双眼了。 “大少,你的想法倒是不错,不过萧某觉得你穿这件或许会更加效果拔群。”说着,萧锦从旁边抽出了一套全黑的束身的的衣服递给了温夜阑。 温夜阑瞅着手上的衣服皱了皱眉,他一向比较偏爱浅色,这件黑色的衣服是卫葶瑜送给他的,他却是一次也没穿过。 “大少,换来试试?”萧锦翘着二郎腿,双手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目光炯炯地盯着温夜阑。 温夜阑颔首,想了想,便听了萧锦的意见。 梅香梅兰早已被遣了下去,此时封闭的空间里只有萧锦和温夜阑两人。 温夜阑解开外衣的结,外衣便顺着往下缓缓地滑到脚跟处。他穿着单薄的,微微还能看到内里肤色的亵衣,萧锦单手托腮,若有似无地凝视着他。 温夜阑的后背对着萧锦,萧锦瞧着他笔直的身躯和挺翘的臀部,笑了笑。这个温大少穿着衣服看起来有些瘦削,但是脱下衣服后却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瘦弱的。身材比例倒是很好,如若不是被逼着嫁给了男人,只怕不知会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想要嫁给他。 温夜阑感受到萧锦落到自己背部打量的目光,双眸淡然平静。 温夜阑束好宽大的衣带,转身望向萧锦。 萧锦把他上下看了一遍,眉头渐渐轻蹙了起来。 没想到温夜阑穿起黑色衣服来这般禁欲…… 温夜阑宽肩窄臀,黑色的劲装完美地把他的身材勾勒了出来,尤其腰上的腰带,有两个巴掌宽,束着温夜阑的腰部仿佛能够盈盈一握般,挺直而有力。 萧锦扶额,长叹一声。 没想到那么暗色的衣物都能被温大少穿出了别样的味道来,平时见惯了他宽衣长袍,此时的暗色劲装差点都让他失了心魂。 “大少,我觉得你以后还是少穿黑衣微妙。” “……” 温夜阑下意识就把萧锦的意思误解了,他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这一身,伸手理了理有些绷紧的衣领点点头,心里也觉得这一身不太顺眼。 黄昏的艳耀下,霎时,一辆豪华的马车从前方踏着马蹄声娓娓而来,缓缓地停在了刘府的大门处。被夕阳笼罩的车身上,竹木帘子从里被撩开,在金黄色的暮色下,两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目光中。 穿着缀着金色流云翔纹白色长袍,黑发及腰的温夜阑先落在地上,他撩起垂落的发丝顺于耳后,神态清冷,美如谪仙。 紧随他后的萧锦一身锈着金线的深紫色长袍,表情淡漠,气质疏离稳重。他的面容已经微微长开,五官棱角分明,鼻子挺翘,眸如纸点墨,往那一站,仿佛就是个南巡的西域公子。 “大少。”萧锦摊开手心,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温夜阑。 温夜阑颔首抬眸,余光扫过他,伸手便搭了上去。 他们两人肩并肩地穿过门外的人,一步一步地朝着里面走去。 望着他们离开的人群细细密密的讨论声骤起,声音时起时落,时高时低,可惜议论的中心的那两位主角早已不在。 刘大勇站在暗处,当瞧见温夜阑和萧锦进来后,便转身悄悄地消失在了原地。 吟诗会开始将至,内院的卧房里,刘全永却刚刚才结束了一场酣畅的床第之事。 “刘爷,温大少和萧锦已经来了。” 门外响起了刘大勇的声音,享受了一番的刘全永拍了拍缩在自己怀里的少年,掀起被子走下了地,挑起床旁一边的高脚椅的衣服穿了起来。 “爷,你要出去了吗?”幽幽转醒的少年揉着惺忪的眸子半撑起身子。 刘全永眸光一闪,笑道:“爷肖想已久的人儿可是来了,这心啊是等不及了。” “爷,你这么说小瑞可是会吃醋的。”少年娇嗔了刘全永一眼。 刘全永哈哈大笑,勾着他的脖子沿着他的脖颈轻啄了一口,便推门而去。 待刘全永离开后,躺在床上的少年脸色霎时就变了,他光丨裸着身体站在地面,低头嫌弃地看着身上的痕迹,暗骂了一句:“死老头。” 萧锦陪着温夜阑落了座,一会,刘全永便走了出来。 萧锦眯着眼,嘴角微翘,笑了笑。这个刘全永还真是个色胚,一来余光就若有似无地落到了温夜阑的身上。 “大少,人有三急,我去解决一下。”萧锦凑近温夜阑的耳边轻声说道。 “麻烦。”温夜阑嘴上虽这样说,还是点点头表示知道。 萧锦瞥了一眼铁青了脸的刘全永,眸光深远。 萧锦沿着无人的小道,渐渐走进府邸内院。 前方有凌乱的脚步声和嘻嘻笑笑的说话声,萧锦四处环视了一圈,隐在了墙壁倒映的阴影下。 “你这小子,是几日没开荤了,对方都被做得昏了过去。” “那还是你们之前要得狠,我可是快快就解决了。” “不过,刘爷这次倒是大方,竟然让我们尝了鲜。” “那也只是个卑贱的戏子罢,刘爷才不在乎……” 萧锦望着消失得几个大汉,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 第39章 戏子 那几个大汉走后,萧锦才从阴影处出来,他皱着眉头,视线缓缓地落到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戏子?” 萧锦的心头浮起一丝不好的念头。 他抬眸望了一眼歌舞升平的大院那边,紧蹙着眉头,迈脚走进这个寂静阴暗的内院。 走出百米,就能见到内院院子紧闭的木门,里面没有灯火,没有人声,只有簌簌的草木声。萧锦抬手搭在了木门生了锈的铁制的门环上,他微微用力朝里推了一下,门便向内“咯吱”地挪了半寸距离。 门没有锁! 萧锦把门推开,迈脚刚走进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萧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萧锦整个身体霎时顿住,眉头皱得更紧,双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他握了握双手,转身面带笑容地瞧着已经来到自己身边的人,道:“我正找着茅厕,没想到一时迷了路。” 刘大勇狐疑地看着他,余光轻轻地扫过被推开了的木门,眼带着隐晦的警惕,恭敬地拱手笑道:“萧公子如果要找茅厕的话,应该是这边才对,这里废弃了许久都没点灯火,还是让小的给您带路吧。这边请,萧公子。” 刘大勇侧身,朝着内院相反的方向探手看着萧锦。 萧锦低垂着眸,扫了周围一眼,把大概的方位标志记下后,才轻声地说道:“那就劳烦你了。” “萧公子您可是我们刘爷的贵客,我们这些小的可是不敢怠慢了。”刘大勇挠头憨笑道,“萧公子还是赶紧去解手吧,吟诗会可是要开始了。” “是吗……” 萧锦跟在刘大勇的身后,目光森然。 刘大勇带着萧锦去了距离大堂最近的一个院子后面的茅厕,萧锦解手出来,刘大勇依然还在外面等着。萧锦对着他笑了笑,眸光冷漠。 这是在监视着他吗? “萧公子,这边请,可别再迷了路了。”刘大勇瞧见他出来后,主动地走上来为他引路。 萧锦沉默不言,只是跟着他往大堂吟诗会走去。 穿过一道曲折的长廊,在长廊的尽头,萧锦抬眸刚好看见了大庆的身影。大庆畏畏缩缩地四处瞻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大庆!” “萧爷!” 大庆听到萧锦的声音,寻声看来,脸上紧张的神色瞬间消失,他嘘了口气,赶紧走到了萧锦的身边。 “萧爷,你这是上哪去了,小的找你找得紧呢,你不知道大少可担心了。”大庆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瞥过萧锦身后的刘大勇,最后定在萧锦身上,唠唠叨叨起来。 “只是一时迷了路罢,瞧你大惊小怪的,难道刘府这里还有人想要害爷的命不成?”萧锦说这话时,余光悠悠地落到了刘大勇那。 刘大勇面色一冷,随即僵起笑脸对着他们说道:“萧公子,竟然你家奴仆找来了,这还是赶紧进去里面坐着吧,吟诗会大概已经开始了。” 萧锦笑道:“这位兄弟说得极是。我们这就进去。” 萧锦迈脚穿进了院门,带着大庆走向大堂,刘大勇落到他背后的视线久久才消失。 萧锦等背上炙热的目光不在后,才走进大庆,小声地吩咐道:“回廊尽头西南的方向,有一座废弃的院子,待会你去瞧瞧。” 大庆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慢慢地落于萧锦后几步,缓缓地把两人的距离拉远。萧锦走到温夜阑身边,不知何时大庆已经消失在了他身后。 温夜阑瞧见他回来,抬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定萧锦毫发无损,才轻声开口道:“我还以为你被刘全永抓了去了。” 萧锦坐回位置上,朝着和人聊天喝酒的刘全永那边,眯了眯眼:“大少,你在开玩笑吗?” 温夜阑看也不看他,举起面前的酒杯浅浅地啄了一小口。 萧锦笑了笑,收敛起脸上的神情,手指轻叩着桌面:“或许等会会有一个坏消息。” 温夜阑举起酒杯的手顿住,他看向萧锦,双眸冰冷:“你,什么意思。” 萧锦偏头看着他,面无表情,严肃认真,良久,才轻吐出五个字:“我也不知道。” 那些人话里的戏子会不会是令阙,还是另有其人,萧锦的猜想,这一切只能等大庆回来他方能肯定。 温夜阑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酒杯中的酒水因为他的动作溢出了一些,几滴水珠溅到了温夜阑的手上。 “我有不好的预感。”萧锦回过头去,正视前方缓缓地说道。 温夜阑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的神色更加沉重。 刘全永穿梭在众人中,却偏偏刻意地忽略着萧锦和温夜阑这边。坐在温夜阑旁边,一身横膘的的少年站起身,举起酒杯来到温夜阑的面前。 “久闻温大少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萧锦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对方似乎眼中并没有萧锦的存在般,连正眼都没有瞧他这边,只是一味地盯着温夜阑。 温夜阑只是轻轻地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萧锦说道:“他是内阁侍读学士柳家的独苗柳袁伟。” “哦。”萧锦听完只是发出了一个单音,便自顾自地品尝起了桌上的食物。 柳袁伟看着他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动作,气得暗骂了一句:“乞儿就是乞儿。”骂完后,他转了脸色,带着三分嘲讽七分自得的对着温夜阑说道,“温大少,听闻之前你们温家还去求过章家要他们娶你为妻呢,袁伟和鼎哥一向情同手足,如果当初早些听鼎哥说起,袁伟倒是乐意收了你当一门偏房,现在你和温家也分了家,跟着这么一个无用的乞儿,日子定不好过吧。如果你愿意,柳家侧室的位置袁伟可是一直为你留着。” 萧锦听着他自说自话兀自兴奋的样子,噗嗤地笑出了声。 “大少,你上哪去逗来了这么个有趣的胖子。”萧锦挨着温夜阑,手一伸,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人的脸颊贴得十分地近,举止亲密。 “不知道。”温夜阑瞥了一眼柳袁伟说道,他没有推开萧锦,只是慢慢地酌着小酒。 “哈哈哈……”萧锦整个人笑得十分夸张地倒在了温夜阑的怀里。 被嘲笑的柳袁伟气的脸都红了。 “你们等着!改日我一定把这账取回来!”柳袁伟骂了句,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因为柳袁伟是柳家的独子,所以从小就被骄纵长大的,而且柳家子嗣薄弱,柳家上下对于这棵小独苗就紧张了万分,各种补品都往柳袁伟口中灌去,硬生生把柳袁伟补成了个大胖子。 柳袁伟也因为生的膘满肉肥,从小开始就遭到了同龄人的嫌弃,“胖子”可是他心里的一个禁语。 不过他向来外强中干,只有跟着章鼎他才会趾高气扬,现在被萧锦嘲笑了,也只会把对他们的恨收在心里,但是报复他们这点柳袁伟却是没那个胆的。 温夜阑就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对他倒是没有过于在意。 柳袁伟走后,一直没有走到他们这边的刘全永带着两个捧着酒壶的侍女绕到了他们这边。 “大少,刘某还在想你今夜会不会来呢。”刘全永笑着说道,眼里带着嘲讽和自傲。 萧锦搂住温夜阑的腰,凑近温夜阑,看着刘全永笑道:“我们本来也不想来的,但是听说刘全永你‘请’了我们的朋友过来,我们若不来,恐怕那朋友就要羊入虎口了。” “萧公子,你这话说得就像在怀疑全永的人品了。”刘全永饮了一口酒,笑道:“全永可是一向信奉你情我愿的。” 萧锦挑眉,这个刘全永还真敢说。 “大少,今日难得过来,我们可要好好的喝一杯了。”说着,刘全永身后的两名侍女中的一位走了出来,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刘全永取过递给了温夜阑,但是温夜阑却一直没有伸手去接过。 “怎的,难道大少这是嫌弃全永的酒啊。”刘全永向前两步,走到温夜阑的身边,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大少,你这样不配合,全永可是难办了,那个戏子你还想要吗?” 温夜阑目光一凛,接过他的酒杯仰头喝尽,然后倒转酒杯,盯着刘全永说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敬人者人亦敬之;不敬人者,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道理,刘全永你大概懂吧。” “温大少,你真以为你还是温家的大少吗?凭你父亲的同僚和没落的母家,真以为能和我斗吗?我刘全永倒是等着你!” 刘全永眉一横,甩袖离开。 而此时,遵照着萧锦的指示,大庆成功地潜入了刘家西南面的院子里。院内守着门的两个大汉已经被击晕在了一边,大庆四处打量了一番,才来到院子的厢房前。 站在门口处,大庆的鼻下隐隐地闻到了一阵血腥味。他沉着脸,犹豫再三,一把把门踢开,入目的景象令他愕然震惊。 徽台戏班那名叫小武的少年浑身赤丨裸地瘫倒在地上,双目瞪大,四肢大开,身上遍布着惨不忍睹的痕迹,尤其是下丨身的情况更加令人不忍直视。 第40章 救人 大庆拖下外袍盖在小武的身上,然后就把失去意识的小武整个抱在了怀里。他走出院子,回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了自己身后石柱的方向。 方云瑞瞧着大庆离开后,才拍着胸脯从柱子的阴影处走出来。他走到大开的屋子门外,看着屋内地板上白色的粘液和撒了一地衣料的碎布,皱了皱眉。 方云瑞退后了几步,走到院子的木门前,瞧了一眼被大庆打晕倒在一边的两个守门的大汉,他环视了一圈,匆匆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前院那边吟诗会还在继续,方云瑞避着人群,没有朝着他居住的地方走去,而是在一个分叉的长廊转了方向,顺着他自己院子的相反方向疾步走去。 令阙被安排在了刘府东北边重新休憩整齐的院落里。刘全永派了十余人守在这边,他们分成两队人马,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两队人就会互换交班,一队人守着另一队则去休息。 令阙被刘全永关了一天,方云瑞已经借机摸清了护卫交换的时间。他走到令阙的院子外面,没有急着上去,而是躲在了院门外的一座假山后面静待时机。 现在令阙的院子里有三四个人来回巡视着,还有几个在令阙的房间外或站着或坐着,他们时不时会聊几句,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眼睛四处观察着。 方云瑞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上月亮的位置,大概地估算了一下时间,他开始有些着急了。小武那里已经被救出,那两个晕倒的人或许已经快要醒来,又或许很快就会被经过那边的其他人发现,到时可能全府就会进入一种戒备森严的状态。而真到了那个时候,想要放令阙离开的机会就会大大地被缩小,并且更加困难。 月亮柔和的光芒散在大地上,方云瑞躲藏的假山被折射出来的影子渐渐拉长。 远处有一盏微弱的烛火的微光缓缓地袭来,方云瑞瞬间绷紧了精神,双手握拳,屏住呼吸,双眸紧紧地盯着向他这个方向走来的一队人。 换班的时候来了! 方云瑞往身后走了几步,在杂草丛生的假山后面墙角边,用手拨了拨长势茂盛的草丛,一个可以缩进一个成年身的墙洞便露了出来。 方云瑞计算着对面走来的人群的时间,把身体一弯一蹲,便顺着墙洞矮着身体慢慢地,悄悄地钻了进去。 院子里四散走动的人听到了院外的响动,都伸了伸腰,懒洋洋地,勾肩搭背地哗啦啦地走到了院子外面去。 换班的时候,护卫们的警惕心是降到最低的,而且刘全永招的都是些街上流氓之汉,他们就是坐等着休息的时候来临,所以更加的迫不及待。 方云瑞等着最后的一个人走出院子后,便顺着墙边和树木的阴影缓缓地挪到了院子最中间的房间里。 令阙的房间是没有锁的,大概是刘全永想着有人看着倒是疏忽大意了这一点。 方云瑞小小地推开了一条缝,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子前似乎沉思很久的人。 令阙从方云瑞出现时便发现了他,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方云瑞,什么话也没说,心里只是把方云瑞看作是刘全永派来的一个小厮罢。 “你就是令阙?”方云瑞有些微惊讶,但惊讶过后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令阙长得是真好,可以说和他见过的温夜阑的美貌并驾齐驱。温夜阑美如谪仙,那么令阙就像世俗青空外的人。 他竟有男子的硬朗,又不缺女子的阴柔,矛盾而又意外的特别。 他的双眼里似乎什么都看透,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见般,就如同他浅色的瞳孔一样,整个人都透着股透彻晶莹的气质。 难怪会引得刘全永和温夜阑的注意。 令阙神态无动然,他安静地直视着方云瑞,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话。 “你是谁。”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明明是在问别人问题,却听不出他的疑惑和在意,仿佛就像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方云瑞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一个人。 令阙根本不像现下被囚禁的人,这种感觉莫名让方云瑞对他这个人产生了一丝好奇。 “我是来带你离开的。”方云瑞回头瞥了一眼院子外面,那边熙熙攘攘的声音始起彼伏。 令阙沉默着,定定地看着他,方云瑞都怀疑他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 “小武被温家的人救走了,他的情况很不妙,刘全永很快就会发现这件事,我劝你还是赶快跟我离开为好。”方云瑞瞧着他超逸绝尘的样子就气结,推开半扇门就走进去抓住了令阙的手,把他整个人拉起来,疾步走出了屋外。 方云瑞抓着令阙,侧头望着院子外面渐渐平息的声音,着急道:“快走!” 方云瑞照着来时的路拖着令阙来到那个墙洞附近,他首先钻了进去,但是他回头瞧见令阙轻皱着眉站在洞外,眸里的怒火一瞬即逝,他半跪着探出半个身子,抬手,用力地拉住了令阙冰凉的右手,小声骂道:“笨蛋,你在看什么,再不走护卫就会过来的。” 令阙低头凝视着他被方云瑞紧紧握住的手,手心里传来的陌生的温热让他有些不自然。 方云瑞一把把他给拉了下来,将他整个人拉着钻到了墙洞的另一边——假山的草丛里,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现在我们暂时安全了,你的房间关着,只要小武那边晕倒的人没被发现,一时半会刘全永还不会发现我们。不过我们等他们交班后,还是赶紧离开为好,到时我会把你带到后门去,你顺着小道离开便是,我建议你最好去卫府别院找温大少,温大少是好人,他……”方云瑞整个人都靠在了令阙的身上,两人的体温互相交替着。方云瑞趴在令阙的耳边小声地说着,说到温夜阑,他的眸色里闪过一抹悲哀,最后声音截然而止。 良久,他才恶狠狠地瞪着令阙说道:“反正你去找温大少就是了。” 说完,方云瑞松开拉着令阙的手退开了身体,令阙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院子门边的护卫已经聊完,过来换班的人走进了院子,离开的人则是伸着懒腰缓缓地朝着另一边而去。 “我们走吧。” 方云瑞等着他们离开有半柱香后,才重新拉起令阙,偷偷地走出了假山。方云瑞对于刘全永府邸已经摸得十分清楚,所以他带着令阙总能很完美地避开院内护卫和下人的身影,一路畅通地走到了后门去。 方云瑞很谨慎,他带着令阙躲在后门不远的角落驻足了好一会,确认没有人,才撬开了后门的锁,把令阙推了出去。 “好了,你快走吧。” 方云瑞站在门槛的里面,神态轻松地对着令阙挥手。 令阙站在门槛的外面,神色莫名地看着他。 “你不走?” “哈哈,我一个人,已经没地方去了。” 有微风轻轻地从他们身边拂过,方云瑞的声音缥缈而空洞。 令阙和方云瑞只隔了一个门槛的距离,两人明明可以触手可及,但莫名地却是那般的遥不可及。 方云瑞的世界和令阙是不一样的,当最初被劫到刘全永这里之后,他就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出这里了。 “我会来找你的。”令阙沉默了一会,说了最后一句话,深深地看了方云瑞一眼,转身往前面的小道走去。 方云瑞愣了一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明明脸上是笑着,眼里却落下了泪。 “笨蛋,还真是个笨蛋,我要是不愿意呢?” 令阙走出了好远后,缓缓地减缓了步伐,他驻足站在了原地,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后方。 可惜,方云瑞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了一片漆黑里,那里只有微弱的一点星火。 大庆救出了小武,把小武安置在了府外不远的马车里后,让守着马车的一个小厮去寻了温夜阑和萧锦。 小厮急匆匆地走进了刘府,穿过长廊的时候,被一个穿着轻纱薄服的少年撞了一下,小厮还未能看清撞他的人,对方已经远远地消失不见了。 小厮困惑地挠了挠头,只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心一转,就把这点疑惑抛掉,赶紧继续去寻温夜阑和萧锦。 他穿过人群,在角落的地方看到了萧锦他们的身影,便匆匆地走了过去,小声地叫了一声:“大少,萧爷。” 萧锦抬头,瞧见来人不是大庆,便回头和温夜懒对视了一眼。 “小道,你到我们身后,给我们倒下酒” 萧锦目光落到小厮的腰部,忽然开口说道。 小厮有些茫然,但还是走到了萧锦他们的身后,执起酒盏,弯腰倒酒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萧锦已经微不可察地伸手轻轻地划过了他的腰。 “什么东西?” 温夜懒靠近萧锦,轻声问道。 “一张纸条。”萧锦把手放在桌下,缓缓地摊开手心,“令阙已被救出……” 萧锦和温夜阑对视了一秒。 “此地不宜久留。” 小厮站在一边,睁着双眼,十分迷茫地望着温夜懒和萧锦。 大少和萧爷是在说什么谜语吗? 第41章 下药 萧锦瞟了一眼远处的刘全永,只见刘全永正在对着某位张员外说着话,并没有注意着他们这边。但是吟诗会周围,刘全永府邸里的侍女小厮在每个席位上走动穿梭着。 萧锦保不准他们中有没有谁是在监视着他和温夜阑这边的。 “大少,我们还是速速离开吧。” 萧锦对温夜阑说道,就在他和温夜阑站起半个身子的时候,温夜阑突然晕眩了一下,整个人朝着萧锦的怀里撞去。 萧锦反应及时,双手从他的腰下穿过,紧紧地护住了温夜阑。 “大少?” “大少?” 萧锦和站在旁边的小道同时叫了一声。 温夜阑只觉四肢有些无力,他甩了一下头,脑袋里的晕眩感减少了一些,但是身体里却仿佛正在燃起一股无名火似的,让他的体温逐渐的升高起来。 温夜阑紧紧地抓着萧锦的手臂,手指有微微的颤抖,他佯装镇定道:“……我没事……我们快走……” 萧锦低头瞧着他有些不太对劲的神色,眉头轻蹙,双眸锋利如利剑,反抓着温夜阑的双手,脸色沉了下来:“你被下药了?” “唔……” 温夜阑想要回答他的问题,但是开口就是一阵闷哼。 萧锦整张脸直接黑了,看着温夜阑样子这是真中了毒,下毒的人是谁也不用猜了,想到刘全永的为人,能给温夜阑下什么药,萧锦一想到这里就有点暴躁。 “我带你去花街找个女人。” 温夜阑全身乏力,走不出几步仿佛就要跌坐在地上一样,萧锦皱着眉,伸手揽过他的腰,半抱着他,让小道打掩护,两人走出了大堂的院子朝着前门走去。 他们的身影刚在大堂院子长廊处消失,隐在一边的刘大勇便目睹了他们悄然的离去,面色有些怪异,他赶紧走到了还在和人聊天的刘全永那,轻轻地叫了一声刘爷,便站在了一边,等刘全永看向他的方向时,他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刘全永皱起了眉头,朝着刘大勇示意的地方看去,角落里原本坐着的温夜阑和萧锦已经不见了踪影。 “张大人,府里有些小事,我去看一看,一会再过来陪你多喝几杯。”刘全永眸里只剩寒光,但是看着身边站着的张员外,也只能硬着笑脸和对方赔谢了一番。 “刘兄弟,大哥可把你这话记着呢。”张张员外拍着刘全永的肩膀哈哈笑道,突然神色暧昧地靠近刘全永的耳边,小声地说道,“刘兄弟,大哥之前见着你的新宠,那名叫小瑞的倌儿,什么时候给大哥也尝尝鲜?” 刘全永面上有一瞬间的阴冷,小瑞可是甚得他心,比府里的其他男宠在床第之事放得开,刘全永暂时还是欢喜得紧的,这个张员外倒是打了个好算盘。 不过如果用一个男宠就能换来他想要的东西,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刘全永拱手佯装万分不舍的苦笑道:“张员外你说的什么话真是折煞了小弟,小瑞嘛虽然我也很想给您尝尝味道,但是他那身段我也还没过瘾,要不,等我再玩两天,我就亲自把他送你府外?” 张员外笑得更开心了,这个刘全永的确会做人。他轻轻地掸了掸刘全永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想到之前在酒楼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少年纤细的身体,张员外轻舔了一下嘴唇:“刘兄弟,到时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前两日的那笔生意。” 刘全永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显:“张员外这话刘弟放心里去了,改日我们好好聊聊。大勇,叫几个侍女过来陪陪我们张员外。” “是。”刘大勇低下头,对着身边走过的几个侍女挥了挥手,那几名侍女就识趣地一拥到了张员外身边,又是倒酒,又是捶肩,乐得张员外嘴角的笑意就没有降下来过。 刘全永瞧着他十分享受的样子,眸里的阴狠稍纵即逝。他转身瞪了刘大勇一眼,刘大勇便战战兢兢地低垂下脑袋,跟在了刘全永的身后,走到了角落的阴影处去。 “他们人呢?” “刘爷……他们他们离开了……” “啪!” 刘全永一掌掴在了刘大勇的面上,怒骂道:“蠢货!” “刘爷……”刘大勇捂着脸,头低得更低。 “都是蠢货,还不给我派人去把他们抓回来,尤其是温夜阑,我要他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至于那个萧乞儿,杀了便是!” 刘全永说这话的时候,双眸狠色渐浓,脸上晦暗深沉。 “放心,刘爷,这活小的一定办成!”刘大勇微微抬头。 刘全永怒瞪他:“如果这事都办不成,你的下场就和周平一样!” “是!”刘大勇应声,一秒都不敢逗留,撒腿匆忙离开。 周平那是什么下场? 那是被仗刑后扔到了废院子里去自生自灭!瞧周平的样子,只怕活不过明天!刘大勇可不希望得到和周平一样的结果。 想到这里,刘大勇脸色一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自己的小命,只能拿温大少和萧乞儿开刀了! 萧锦搂着温夜阑,在快要走到前门的时候,便看见了好几个提着刀剑匆匆走过的护卫。看到他们,萧锦的精神绷得更紧。 看来,刘全永是发现他们了,这下可不好! 前门那里大概已经被重重包围,只怕他们一出现就会被刘全永的手下抓住。刘全永就是个嚣张的主儿,他不会去想抓了温夜阑和萧锦的后果。越是这样,萧锦搂着温夜阑腰的手越紧。 如果被刘全永抓住,他和温夜阑的结果都不会很好! “大少,萧爷,小的去引开他们,你们小心!”小道握了握拳,还未等萧锦说话,人便冲了出去。 “小道!”萧锦蹙着眉头低声地呼了一声,但是小道已经义无反顾地跑去引敌了。 “嗯哼……热……”温夜阑的神志越来越恍惚,贴着萧锦的身体烫得有些吓人。 萧锦和温夜阑带来的人都在府外守着,这一时半会定赶不过来。 “大少,我们走!”小道那边只能延后在议,现在最重要的是带着似乎药效已经开始发作的温大少离开。 他们都没想到刘全永会做出如此龌龊的行为! “萧……锦……” 温夜阑右手紧紧地抓着萧锦的手臂,左手则是缓缓地想要往下绕去,他手上的温度让两人身边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有些粘稠。 萧锦瞧着他面红耳赤,原本俊美的面容越发勾引人,一把抓住他乱摸的左手,脸色是越加难看。 “温夜阑,你最好给我忍着!”这是把他当女人了吗?萧锦黑了脸,低沉着嗓音怒吼了温夜阑一声,“我马上给你找女人!” 小道已经把守在屋外,游荡在周围的护卫引了去,萧锦揽着温夜阑悄悄地疾步地往前门走去。 虽然萧锦有想过带着温夜阑走后门,但是想到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个道理,萧锦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庆派来的人应该在后门,此时后门的情况应该很混乱,如果没估算错误,他们和刘全永两方的人马大概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前门虽然也有人守着,但是并不多,而且还有其他来往吟诗会的人在走动着,他们只要躲过了那些护卫,那么安全就会得到保障。 萧锦确认周围没有刘全永的人后,揽着温夜阑向着前门走去,明明他们离门的距离越来越近,但是萧锦的脸色却是更加的难看了。 温夜阑因为中药,走动的步伐本来就慢,现在还时不时地往他的怀里蹭,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变得越发浓郁,而且温夜阑的体温烫得萧锦只觉得身上也跟着热了起来。更何况,温夜阑蹭的地方更加私密,萧锦整个脸都黑了三圈。 “温夜阑!” “萧……唔……” 温夜阑的声音细若游丝,糯糯连声,少了平日的清冷,如同“滴答滴答”缓缓滴在岩石上清脆的流水声,娓娓动听,靡靡之音。 萧锦简直想开口骂人,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又让他不能这么做,萧锦的眸里闪过一抹愠色。 他们终于艰难地走到了前门,等绕到前门的小巷子里的时候,后面传来了凌乱而急速的脚步声。 “可恶!” 大概是小道那边已经被发现,被引去的护卫折返了回来。 “温夜阑,你给我好好地待在这里!”萧锦放下温夜阑,让他靠在墙边。 “发现他们了!” “抓住他们!” 刘全永的人很快就跑了过来,跑到前头的人大呼了一声,其他分散的人也都一拥而来。 “该死!” 萧锦小时候被绑架过,后来被救出后,本家就把他送去少林学了几年的武术。但是学有所成后,他倒是没有机会用出来,没想到第一次和人打架却是在古代。 萧锦赤手空拳地把扑来的人击倒,身上也多少受到了一些伤害。来的人有一半被萧锦击倒,但是后面还有一半的人涌上来。 “萧……唔……” 听到温夜阑的闷哼声,萧锦回头,便看到几个鬼鬼祟祟地护卫冲向了温夜阑。 萧锦急速回身,把近到温夜阑身的人踢飞,但是一个错眼,手臂便被后面偷袭的人划了一个大口子。 萧锦一个过肩摔,把握着刀剑偷袭的人甩到了墙上。萧锦也因此整个人如脱水般靠到了墙边,手臂的伤口鲜血不断往外渗出,他双眼通红地瞪着越来越靠近他们的敌人,嘴角抿得紧紧的。 “温夜阑,你可欠了我一次。” 第42章 粘稠 温夜阑意识已经不清,只是微微地仰着头,眼神迷蒙地望着萧锦,呢喃地嘟嚷道:“萧……锦……热……” 草!萧锦真想伸手上去遮住他满面潮红的脸和湿润诱人的双眼。 围攻他们的人也有些愕然地看着温夜阑现在的样子,萧锦眸色一变,拖着受伤的手捡起地上的刀剑,一把站起刺向了前面的人。围在一起的护卫瞬间如同炸开窝的蜜蜂般,齐齐涌了上来,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巷子外面忽然从远处涌出另一批着装不同的人。 他们手握着各种武器,半张脸上蒙着黑布,区别于刘全永的护卫,这时候冲过来的人身上穿着都是些粗布麻衣,他们眼带凶光,绷紧身上的肌肉,朝着围攻着萧锦和温夜阑他们身边的护卫冲来。 萧锦扶着已经没有知觉的手挨着墙角,缓缓地吁了口气,他们的人终于来了。 “萧……唔……” 耳边传来温夜阑细碎的呢喃声,萧锦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叹口气,俯下身把温夜阑揽了起来。 “温夜阑,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温夜阑睁着湿润迷蒙的双眼紧紧地瞅着萧锦,一边手拽着萧锦的衣领,一边手不断地摩擦着萧锦的胸膛,萧锦被他弄得都差点燥热起来。 “温夜阑!” 萧锦都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大呼温夜阑的名字了,今天的情况真是状况百出。 就在萧锦扶着温夜阑起来的时候,他们没有注意到的背后,一个趴在地上,看起来像似晕过去的护卫忽然睁开双眼,眸中狠辣一晃而过,他探手抓过旁边地上的刀,猛地一个纵身,向前飞扑起来,刀直指萧锦和温夜阑那边。 萧锦只觉墙边似乎有一道光闪过,他的双眼微睁,把温夜阑往怀里一转,一个侧身,竭尽力气,受伤的那边手一抬,那个偷袭的护卫的刀便擦着他手侧而过。萧锦反应及时,手臂上只擦出了一道浅而细的刀痕。 在刀刺来的同时,萧锦抬脚,狠狠地踹向了对方的独子,把人踢飞半尺撞倒墙上,瞬间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唔……” 萧锦身体一个无力,朝前倾去,在倒下的时候,他想起了怀里的人,牙一咬,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温夜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整个人只是缩在萧锦的怀里,鼻尖都是萧锦汗*的雄性味道,只觉身体越发痒。温夜阑无意识地蹭到了萧锦的脖颈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萧锦的皮肤。 “温夜阑!” “萧……摸摸我……” 温夜阑根本没感觉到萧锦的怒火,依然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萧锦简直气结,但是又不能扔下温夜阑不管。 “萧爷,你先带着大少离开,这里我们拖着!” 和几个护卫对抗着的,高头壮汉趁着间隙回头,朝着萧锦和温夜阑这边喊了一句,就转头回去继续虐杀着想要冲向萧锦他们的护卫。 萧锦二话不说,搂起温夜阑便朝着小巷的尽头走去。小巷的尽头接着城西的荒林,大庆已经命人把马车停歇在了那边。 萧锦揽着温夜阑走到小巷的尽头,在角落发现了静静俯趴在地上的马匹和它身后的马车。 萧锦把温夜阑扶进了马车里面,自己则是坐在了驾马车夫的位置,抽起马鞭,狠狠地击打了一下马匹的屁股,那批原本趴在地上悠闲自得的大马便“噌”地站直了四肢,打了一个响亮的嘶鸣,前蹄一抬,迅速地向着前方严严实实,密密层层的树林奔去。 就在马车离开了好一段距离,想要抓着萧锦和温夜阑的刘全永的护卫才冲了出来,只能站在原地,默默地目视着他们逐渐离开的背影。 萧锦驾着马驶入了林子里,当他们绕到林子中央的湖泊边时,前面奔得欢腾的马匹却突然抬高了前蹄,喷了个大大的鼻息,缓缓地停了下来,任萧锦怎么用鞭子鞭打它,它愣是不肯挪动分毫。 马匹朝着萧锦这边喷了一个白雾,便拉着马车走到了湖泊边,低头慢慢地喝起了水来。 萧锦无法,耳边是温夜阑细细密密的呢喃声,他四处瞥了一圈,林子里人烟罕至,根本就不可能有女人这种生物存在。 萧锦蹙起了眉头,凝视着马车下面波光粼粼的湖水,眼神一凛,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忍着手上的剧痛,他把衣服边角撕出了两条碎步,随意地绑在了自己受伤的手上。 然后萧锦撩起马车的帘子,温夜阑缩在地板上,衣服被他自己扯得松松垮垮的,雪白的肩头暴露无遗。温夜阑瞧见萧锦,微微仰起了头,伸出了双手,声音轻轻浅浅,带着喘息道:“抱……我……” 萧锦脸一黑,面色一沉,嘴角一勾:“温夜阑,如你所愿。” 萧锦倾身向前,单膝跪地把温夜阑整个抱了起来,然后缓缓地走下了马车,朝着湖泊走去,当湖水浸到腰部后,萧锦眼睛微眯,嘴角上扬,一把把怀里的人扔到了水里去。 萧锦瞧着沉入湖底的人,拍拍手:“温大少,我看你真该清醒下脑子。” 萧锦看也不看溅起水花的地方,转身抬脚,准备走上岸去。但是脚还未来得及迈出第三步时,他的腰际处便被一双有力的手禁锢住。萧锦一个不慎,就被对方一刹那的动作拉进了湖水里。 湖里的水一下子刺痛了他的双眼,涌进他的鼻子,萧锦艰难地游到了水面,揉了一把脸,才低头看着还在自己身下的人。 温夜阑也从水里站了起来,他白色的衣服全都贴在了身上,把他的身材勾勒得完美无瑕。黑而长的头发铺撒在水面,精致的脸颊上滑落着几滴水珠。他的肩膀和胸膛都露出了大半,萧锦还能清楚地看见他胸前的两点。 温夜阑的眸子里都是萧锦的倒影,眼神炙热地紧紧地盯着萧锦。 萧锦瞧着他这副样子,知道他这是完全药发了。 温夜阑上前,一把拽住了萧锦的衣领,脸颊贴近,两人温热和温凉的嘴唇便轻轻地黏在了一起,温夜阑微微掀起眼皮,目光专注地与萧锦四目相对,柔软地嘴唇细细地摩擦着萧锦的。 停在湖边的马匹已经挣脱缰绳,奔到了一棵树下,阖着眼趴在葱葱茏茏的草地上打起了呼噜。 月亮柔和的光洒在大地上,洒在寂静的林中,还有漾着水圈的湖面上。 水里的两个人周围的空气粘稠难以挥发,贴在一起的两个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老长,水里惊起一阵阵的波澜。 细细密密的高昂呢喃,在这个美丽的夜里持续了许久许久。 白皙的肌肤染上红色,漂亮的脖颈高高仰起,身体跟随着最原始的本能摆动着,在一阵白光里,泄出满腹的粘稠。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让我们在老地方来一场约会吧———————— 萧锦撑着发胀的太阳穴醒来,他刚坐起身,手便碰到了身边温热的人。他低头有些错愕地看着昏昏欲睡的温夜阑,脑子有一瞬间的凌乱。 昨天的那些并不是梦? 昨天他就那样把温大少给吃了? 萧锦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有些措手不及。 温夜阑睡得并不安稳,在睡梦里眉头都还紧紧的蹙起来,他蹭了蹭身边热乎乎的来源,不知呢喃着什么,眉头微微松了下来,又睡了过去。 萧锦瞧着温夜阑苍白的脸色,还有露在衣服外的一点红晕,狠狠地揉了一把自己的脸。 真是糊涂啊!男人还真是下半身动物! 萧锦皱着眉,叹口气,任命地抱起了温夜阑,来到昨晚的湖泊里,仔细地给他清理了一下昨晚留下的痕迹。 萧锦带着被做到晕过去的温夜阑回到卫府别院,卫葶瑜,梅香和梅兰瞧见萧锦抱着温夜阑回来,温夜阑还晕了过去,而萧锦也十分的狼狈,还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 “我们没事,温夜阑只是太累了,我们上点药就好。”萧锦对着卫葶瑜随意扯了个理由。 卫葶瑜满脸担心,但是听着萧锦说得也不像假的,便开口道:“等小七醒了,还是安排大夫来看看吧。” 萧锦无奈,只能点点头,让她们看了一眼温夜阑,才终于把卫夫人她们送走。他自己则抱着温夜阑回了他们的房间,看着还未醒来的温夜阑,想到梅香梅兰卫夫人紧张的样子,萧锦觉得他和温大少的事还是暂时保密为好。 梅香和梅兰取了一堆伤药过来,萧锦屏退她们后,先给温夜阑的那个地方上了药,才解开自己受伤的手臂上那已经浸出血迹的碎步,抹起药来。抹完药,彻夜找着他们的大庆听到他们回来的消息后便匆忙地赶了回来。 萧锦给温夜阑盖好了被子,挥手便召着大庆来到大厅。 “萧爷,你们这是上哪去了?我们找了你们一夜。”大庆着急地开口道。 萧锦抿唇,避重就轻道:“马匹突然闹了脾气,我们只能在林子里歇了一夜。”说道这里,萧锦抬眸望着大庆问道,“小武和令阙呢?” 大庆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小武的情况不太妙……令阙公子不知被谁救了,昨夜找到了我们这里,现在正在偏院照顾着小武。” 萧锦看着大庆的神色,也大概猜到了发生在小武身上的事情了。 “这事,等温夜阑醒来,便告诉他吧。” 小武和令阙的事,也只能让温夜阑做主了。 第43章 涩意 “少爷,你醒了吗?” 梅香瞧见人影,便带着高兴的语气轻唤了一声,但是良久都没有听到床上温夜阑的回应。 梅香以为温夜阑是身体不舒服,刚才高兴的语气瞬间变得有些担忧,她把门又推开了些,迈脚跨过门槛,着急地问道:“少爷,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夫人已经请了大夫过来,大夫正在下面候着呢,奴婢这就去把人请来!” 待梅香说完就要走出去的时候,床上被纱帘遮挡住的温夜阑幽幽的,冷如冰渣的沙哑声音才带着些急促地传来。 “梅香!我没事,让那大夫回去,我就是累了。” 梅香被他喝止住,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该听他的。 “少爷,你的声音……你的身体真无碍吗?”梅香觉得现在温夜阑的声音就像曾经嘶鸣了一番似的,沙哑的仿佛得了温病,着实不能让梅香放心。 温夜阑低头就能看到自己掀开的衣服里,自己身体上青红一片的痕迹,脑海里那些令他无法想象的画面一晃而过,想到自己扯着萧锦干了那事,最后还和萧锦干了那么多次,还被做晕了过去。想想,温夜阑的脸色就黑如密云。 他现在的精神极度疲惫,但是身下某个地方隐隐传来的痛感,不停地告诉着温夜阑他脑海里的那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不是梦。 温夜阑只是掀开胸膛的衣服瞄了一眼,脸就青了,他不用想都知道,只怕这些痕迹他全身应该都不少,如果梅香真去请了大夫过来……温夜阑的双手紧紧地拽住了被子。 “无事,昨夜惹了点风寒罢,休息一会便是,你先下去吧,不要让人过来打扰我。” 梅香听到温夜阑这样说,虽然面上还带着担心,但也不敢过于逾越,只是轻轻地带上门。 “也不要让……萧锦过来,你下去收拾间屋子给他歇着吧……” 梅香在阖上门的最后一刹,温夜阑懊恼而带着些别扭的声音突然传来。梅香顿了顿,感到有些奇怪。 “少爷这是和萧爷吵架了吗?” 梅香摇摇头,也不再多做猜想,默默地吩咐下面的人给萧锦在隔壁收拾出了一间房间。 萧锦让大庆离开后,转身回到院子里,便瞧见热火朝天的一群小厮和侍女。他走进了一看,发现他们正在收拾着旁边的一间闲置了许久无人居住的房间。 这是…… 萧锦回头瞥向温夜阑那间紧闭着的屋子,心里一下子便透彻了。 某人这是在害羞吗? 梅香瞧见萧锦回来,便从一群小厮内走了出来,有些奇怪地瞄了他一眼,叫了一声“萧爷”。 萧锦笑了笑,只是颔首瞧了一眼大概是自己今晚卧室的房间点了点头,余光扫过隔壁,问道:“大少醒了?” “刚才醒了,但是身体似乎不太好,也不愿意见大夫。”梅香满是担忧道。 萧锦咳了两声,侧头看着一边的风景:“也许是昨晚惹了点风寒,你去让大夫开几剂补身的药给他。”昨夜他都丧失了理智,要了温夜阑一次又一次,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可不是一点半点。温夜阑不愿意见人他也早有所料。 梅香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几个小厮侍女说了两句,向萧锦拱手弯腰便急急地下去找了大夫。 萧锦瞧着她匆忙的步伐,用手掩住了眼睛。 脑海里昨夜疯狂的画面又充斥在了他的思绪里,温夜阑髙潮时的脸,呢喃动听的声音,一幕一幕地从他面前闪过。 萧锦走到温夜阑房间的门口,抬起手,又轻轻地放下,在门口伫立了好一会,最后是被旁边已经收拾好房子的下人叫醒的。 萧锦深深地凝视了一眼雕花房门,便转身挥退了下人们,走进了温夜阑隔壁的房间。 温夜阑撩起床上的纱帘,目光复杂地望着房门的方向,门外高瘦的人影站在那,温夜阑抿着唇,掀起身上的被子,脚挪了两下,又缩回了被子里。当温夜阑走到门口处时,手抬起又放下了好几次,终于搭在了门上时,门外的人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温夜阑一愣,嘴唇抿得更紧,双眸渐冷,拖着疼痛的身体又缓缓地走回了床上,掀起被子猛地盖住了脑袋。 另一边。 令阙轻轻地推开房门,走进了屋内,床上躺着的少年依然还陷在沉睡中。令阙捧着水盆走到床前,把水盆放在了一边的架子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少年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 “小武,没事了,该起来了。” 令阙轻轻的低沉的声音在房间不断的响起,这句话他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可是床上还带着稚嫩的少年仍然紧闭着双眼,毫无反应。 令阙面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探手到旁边的水盆里,执起水里的面巾拧紧,温柔地,一下一下地擦拭着小武的脸。 面巾碰到小武脸上红肿的疤痕时顿了顿,令阙的动作更加温柔。他把面巾放入温水里,伸出双手解开了小武的衣服,小武布满伤痕的身体便缓缓地露在了他眼前。不管令阙看过多少次,每次看到小武的身体,他的双眸都如寒潭般冷冽。 “当时是不是很痛呢,我的小武一直就很怕痛的……” 令阙手指轻轻地划过小武身上的深深浅浅的伤痕,双眸越发暗沉。 “没关系,已经没事了,师兄等着我们的小武醒来,我们一起回家。” 令阙又呢喃了几句,忽然轻笑了一声,面上又恢复成了平日不温不火的神态。令阙给小武擦了身体,又上了药。 大夫说小武身体受了太大的伤害,亏损得厉害,养回来大概也需要好些日子,至于小武还不醒来,大夫只是摇头叹了一句。 小武他不愿醒来啊。 大庆带着大夫离开后,令阙守在小武身边一夜,第二天什么也没说,只是接手了侍候小武的工作。 萧锦在空阔的房间里绕着四方桌走了好几圈,桌上斟满的茶水已经凉透。终于,他走向了床边,坐到了床上,他靠着墙壁,手指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大腿。 “咚——” “咚——” “咚——” 捂着被子的温夜阑耳边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声响,他嘴角微微地上扬了一些又很快地卸下。温夜阑掀起被子,循着声音,缓缓地靠坐在了声音来源最近的地方。 那模糊的敲击声一下一下地落到温夜阑的心口,温夜阑觉得有些胀有些疼。 萧锦和温夜阑隔着一面墙,他们互相都看不到彼此,但是萧锦就是觉得温夜阑就在对面,或许还和他用着同一个姿势靠着同一面墙。 萧锦背靠着墙壁,双目望着房梁,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地,有节奏地叩动着。房间里回荡着隐晦而深沉的回音。 萧锦也不知道自己敲了多久,只是感觉到房门外投射过来的日光由炽烈到柔和,影子由短渐长的变化。 就在萧锦停下手时,对面传来了一声非常非常小的回应——如果不注意,很容易就会被忽略过去的一个小小的敲击的声响。 萧锦嘴角缓缓地上扬,单膝屈起,他手掩着脸,下巴撑在膝盖处,发出了一声声爽朗的笑声。 与他相隔一面墙的温夜阑右手包着左手垂搭在屈起的双膝上,眸里的笑意转瞬即逝。 而相别于萧锦和温夜阑这边,刘全永那边却是如风暴来临般吓人。 刘全永一脚把跪在自己面前的刘大勇踹倒在了地上,刘大勇不敢反抗,只能闷声承受着刘全永的怒火。 “废物,你们一群人都是废物!” 刘全永气急败坏地走到一边,把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都掷向了站在一边的护卫。那些护卫只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的立在一边。 “温夜阑和萧锦逃了,那两个戏子也被人救了,我还养着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 刘全永怒火冲天,当听到温夜阑被萧锦带走后,他的怒火就要达到临界点,没想到“好消息”还不止一个,随即就有府下的下人急匆匆地跑来说关在别院的那两名戏子也不见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刘全永的护卫竟然还能被人打晕在院子外,而另一边守着令阙的人,房间里没了人影都还不知道。 “刘爷,请息怒!小的,小的立刻就去把那两个戏子抓回来。求求刘爷你再给小的一次机会!” 刘大勇满脸惊慌地奔到刘全永的脚边,紧紧地抓着刘全永的右脚。 “给你机会?周平当初不也求着我给他机会吗?他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刘全永踢开刘大勇,伸脚狠狠地踩着他的脸。 刘大勇想到周平心里的惧意更深,周平就在天还未亮的时候断气死了。 “大人,求求你,小的一定会彻查这件事,给你一个交代的。” 刘大勇吓得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样子极其狼狈。 刘全永沉着脸,踩着他的脸阴狠地说道:“好,爷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要知道是谁救走了他们。” 刘大勇不停地点头应着。 就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一个纤细的身影一晃而过。 刘全永回头,眯了眯眼。 第44章 距离 刘大勇用了两天的时间,彻底调查了府里的所有人。当拿到手上的那份资料的时候,脸色瞬间就变得奇怪了。 是他! 刘大勇攥着这份指明救了令阙的人的资料,心里不太平静。 底下取来资料的小厮踌躇地看着刘大勇,犹豫地问道:“大人……这要不要告诉刘爷?” 刘大勇把那一纸拍在桌上,背着手来回走动了好一会,才抬头对着那个小厮说道:“这事你闭紧自己的嘴巴。” 那个小厮有些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拱手走了下去。 刘大勇绕着桌子转了两圈,脑海里想到了死去后被人抬出去扔到乱坟岗的周平,眼里闪过狠辣。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果他不能给刘全永一个交代,那么下一个周平就是他刘大勇了! 刘大勇想到这里,心里终于坚定起来,眼睛瞥了一眼桌上的资料,伸手扯过转身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萧锦一天下来,脸都黑了。 昨夜的一切仿佛就像一场一戳就破的镜中梦,温夜阑竟然躲了他一天! 萧锦再次走到书房,守在门口的梅香只是对着他摇摇头,大少依然不肯见他。萧锦蹙起了眉头,就在此时,在书房里和温夜阑谈着刘全永和小武令阙的事的大庆刚好推门从里面走出来。 大庆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就被萧锦撞了一下,身后书房的门便被狠狠地关上了。 梅香和大庆面面相觑,同时问了一句:“大少这是和萧锦吵架了吗?” 而进到书房的萧锦站在门口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书桌前看着书的温夜阑。温夜阑听到关门的声音时微微地抬了抬眼皮,视线在萧锦的身上顿了顿,很快便转开了。 萧锦脸更黑了。他总有种被温夜阑吃干抹净直接抛掉的错觉。 温夜阑就是那轻轻地一瞟后,就再没有看萧锦,注意力全部都放到了手中的话本上。 萧锦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敛去眸中所有的情绪,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初来这个朝代时候的那个漠不关心的商人。 “温大少,萧锦从不是强人所难的人,那一天的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萧锦答应你考科举,我们依然还是互惠互利的盟友关系!” 萧锦一字一顿地,缓缓地说了两句话,然后深深地看了温夜阑一眼,冷笑一声,转身推门离去。 梅香望着离开的萧锦,愣了愣。 进去的时候和出来的时候,萧锦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一刻的萧锦,梅香只觉冷漠得让人无法接近。 “少爷?” 梅香探头望着温夜阑,温夜阑低垂着头,神色莫名。 “把门带上,我想看会书。” 温夜阑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梅香略微担忧地看着他,最后只是听话地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温夜阑手上的书便落到了桌面,他握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在诺大的空阔安静的书房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守在门外的梅香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间,目光转回到萧锦消失的方向。 大庆按照温夜阑的指示,从后门出了卫府别院,偷偷地去了附近的林子,在林子里等了半柱香,一个小孩子的身影才缓缓地出现。 从远处跑来的十三四岁的小孩长得十分可爱,带着婴儿肥,脑袋有些大,身体却有些矮小瘦弱,穿着布料并不好的衣服。他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上还捧着一大包的东西。 “我的糖葫芦呢?” 小孩跑到了大庆的面前,便伸出了一只脏兮兮的左手摊开看着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大庆从手上拿着的包袱里掏出一串糖葫芦递了上去,小孩便着急地咬掉了一颗,酸酸涩涩的味道瞬间让小孩皱紧了脸颊。 “呸呸呸,好酸。”小孩吐了一嘴的碎渣,抬头又看着大庆说道,“我的糖葫芦呢?” 大庆似乎并没感到疑惑犹豫,直接又从那个包袱里掏出了一串新的颜色看起来更鲜艳的糖葫芦递过去。 小孩二话不说,扔掉了手上拿着的糖葫芦,接过了大庆递来的又着急地咬了一颗,这次他咀嚼了好一会,嘴里的甜味让他眼睛都快眯了起来。 “我的朋友也很喜欢糖葫芦。”小孩又咬了第二颗,定定地看着大庆。 这次,大庆从包袱里掏出了一个老旧的款式稀松平常的木匣子递给了那个小孩。小孩吭哧吭哧地把手上的糖葫芦吃完后,便把木匣子扔到了自己手上的大包裹最里面,然后看也没看大庆,蹦蹦跳跳地向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大庆看着对方消失后并没有立刻就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小孩消失的方向这时缓缓地走来了一个老太。老太满头白发,白发长至肩膀,随意地披散着,拄着一根木削的简单雕刻的拐杖,极缓地朝着大庆走去。 大庆没有看她,对方也没有看大庆。 老太默默地从大庆身边走过的时候轻轻地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一枝红杏出墙来。” 大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应她。 满头白发的老太只是说了一句话,又晃悠悠地消失了。 第三个来的人是个乞丐,一身破烂邋遢,头发都搅在了一起,脸上东一撇西一撇的污泥,让人看不清面容。他捧着一个木质的碗,碗上有三枚铜钱,他走路就像喝了酒后的醉汉,东扭西歪的。 他走到大庆的身边便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这位好心的人呀,求求你施舍给我几个钱吧。” 乞丐捧着木碗伸到大庆的面前,嘴里重复喊着同一句话,手还微微地颤抖着,身体时不时还歪一下,但是与大庆对视的眼睛却清明尖锐,完全不像是个醉酒的人。 大庆从包袱里掏出了一串铜钱,扔到了他的木碗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叮当声。 乞丐没有离开,依然还是那个姿势,仍然还在重复着那句话。 大庆从包袱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到了他的木碗里。他们就这样重复了四五次,直到木碗的空隙都被银子填满,那个乞丐才一脸满足地咧嘴笑了起来。 “真是好心的人啊,老乞丐在这里祝你心想事成。” 末了,乞丐说了一句语义含糊的话,便捧着木碗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大庆手上的包袱已经扁了下来,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块布料罢。 大庆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又低头瞧了瞧地上自己的影子,呢喃了一句,便迈脚穿出了树林,回了卫府别院,去了温夜阑的书房。 萧锦从温夜阑那里出来,便去了瞿墨那里。瞿墨现在被卫夫人养着,卫葶瑜嫌他们两个男人粗手粗脚的怕养坏了瞿墨,就自己接了担子过去。温夜阑和萧锦最初还担心这样会不会让卫葶瑜太过劳累,但是至从温国安死后,卫葶瑜一个寡妇也不能经常出院子,时常就是呆在院子里诵诵经,他们想着瞿墨虽然年纪小,但是还算机灵,嘴巴甜,能够逗逗卫葶瑜也是极好的,这样也能让卫葶瑜的院子热闹些,最后倒是默许了。 萧锦走到卫夫人的院子外并没有进去,瞿墨刚好一个人在花园里玩耍,萧锦一出现,他便眼尖地瞧见了萧锦的身影。瞿墨也不拍皮球了,把皮球一扔,露出大大的笑脸就朝着萧锦蹦去。 萧锦把胖了一些的小孩抱在手臂上,颠了颠,捏了捏他红润的脸颊,问道:“奶奶呢?” “奶奶吃药药,睡着了。”瞿墨紧紧地抓着萧锦的衣领,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下,才慢慢地开口回答。 “怎么就你一个人?”萧锦瞥了院子一眼,除了守门的两个小厮在之外,并没有见到其他人。 瞿墨学着萧锦的动作也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玩耍的地方:“清清姐姐给墨墨拿甜甜的。” “呵。”萧锦笑了一声,捏了一下小孩的鼻子,“你这小吃货倒是和温夜阑一样爱吃甜食……” 说到温夜阑的名字,萧锦的脸色瞬间僵了一下,神色渐渐冷淡下去。 “爹爹?”瞿墨圈着萧锦的脖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歪着头,“爹爹想娘娘了?” “……”萧锦差点被口水噎住。 “爹爹惹娘娘生气了?墨墨带爹爹去给娘娘道歉。”瞿墨吧唧一下地亲了萧锦一口,笑道,“爹爹不怕,墨墨之前偷吃一块点心,奶奶生气了,然后然后墨墨去道歉,奶奶就不生气了,爹爹也去道歉娘娘就会不生气的。” “你这小鬼还偷吃了啊……”萧锦被他小大人一般的模样逗乐,又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瞿墨捂住自己的鼻子摇头道:“墨墨只是饿了……” “好好好。”萧锦笑了笑,揉了揉瞿墨的头发,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你娘娘没有生气,只是爹爹想错了点事情而已。” 仔细想想,温夜阑的做法并没有错。他也只不过是把他们两人的关系拉回到原来的轨迹罢。 盟友依然还是盟友,这原本就不应该改变的。 第45章 波动 “大少,一切都办妥了。”大庆把扁下来的包袱摊在桌上推到温夜阑的面前。 温夜阑抬头:“嗯。” 大庆左右瞥了一眼,快步走到了门前,推开一条小缝瞧了瞧,确认门外只有梅香后才走回到温夜阑的面前,接着说道:“一枝红杏出墙来。” 温夜阑听到这句话后,没有再出声。 这是他们之间的密语,温夜阑已经知道了其中的意思,他挥挥手,对着大庆说道:“这事你不用管,令阙那边怎么样了?” 大庆摇头回道:“小武被救回来后现在还未醒来,令阙公子一直在照顾他。” 温夜阑沉默了下来,当他听到刘全永的人把小武抓去竟干了这些事,他真是恨不得把刘全永千刀万剐。小武这事,温夜阑总会在想,是不是有自己的因素所在?如果他没有一时兴起就跑去戏班看令阙,大概刘全永也不会注意到令阙的存在。小武也就不必遭受这种横祸。 温夜阑觉得自己脑子里已经乱做了一团,小武令阙的事,还有萧锦的事…… 温夜阑甩甩头,撇掉自己心里的杂念,和大庆又细细地详谈了一些关于其他事。 大庆从书房里走出来,走出院子后刚好和打此经过的萧锦碰上。萧锦正抱着瞿墨,不知道要去哪里。 “萧爷,你这是要上哪?”大庆拱手弯腰,瞧着他们便多嘴问了一句。 萧锦拍了拍瞿墨的后背,回道:“想带瞿墨去后门外的那片树林抓些小兔子。” 大庆听后皱了皱眉,琢磨了一下,才慎重地开口:“萧爷,小的还是劝你这几日妄妄不要出府为好。” 萧锦挑眉:“因为刘全永?” 大庆点头。 “现在刘全永那边的动作还不明晰,之前的事刘全永定不会善罢甘休,大少有自己的安排。最近院子里的人手会安排得严谨些,谨防刘全永那边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小动作。” 萧锦沉吟了一会,才勾唇冷笑:“我明白了。”说完,抱着瞿墨便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瞿墨瞧着萧锦严肃的脸,探过脸去蹭了蹭他,问道:“爹爹,我们不去抓小兔子了吗?” 萧锦抬头,高岩碧瓦上面有绿绿葱葱的树枝伸展了出来。寂静的回廊里有燕雀小小的低鸣,阳光正好,悠悠扬扬地洒满了一地斑驳。 温夜阑这是打算自己着手刘全永这事么? 想到温夜阑这种完全想要撇清关系的做法,萧锦心里就是一阵的不爽。 萧锦拍拍瞿墨的脑袋,眼神幽深,露出了一抹蔫坏蔫坏的笑容。 “墨墨,爹爹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完成了,爹爹就陪你去抓兔子。” 瞿墨含着手指,懵懵懂懂的看着萧锦,歪着头:“爹爹?” 萧锦只是大力地揉了揉瞿墨的脑袋,轻笑了两声,低头小声地再三地给瞿墨布置着“有趣”的任务。 而令阙这边,小武是在第二天的下午醒来的。 令阙推门进来,看见的小武依然还是呆呆地靠坐在床柱上,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眼睛一直盯着一个地方,他已经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 令阙进来,把手里饭菜放下来,手不经意地碰到一个摆得十分靠边的瓷碗,瓷碗便顺着桌子打转了一圈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碎了一地。令阙回头去看小武的情况,但是小武那边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令阙的眸色黯淡了一下。 守在门外的侍女听到了屋内的声响,便敲门走了进来,瞧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轻声道:“令阙公子,这里让奴婢来收拾。” 令阙点点头,从桌上拿过另一只碗,搅了点粥,来到了小武的面前。 “小武,张嘴。” 令阙的话说出去好一会,呆愣的小武面色不变,但却乖乖地张开了嘴巴。令阙低头笑了笑,把盛了粥的勺子递进了小武的嘴里,小武没有合嘴,粥水缓缓地从他的嘴边流下。 令阙眼神柔和了下来,轻声说道:“小武,合嘴吃粥。”看着小武听话地乖乖地咀嚼着嘴里的东西,令阙才侧头从旁边的架子上取过一块干净的面巾,然后坐到小武的跟前,轻轻地擦拭着他嘴边流下来的粥水。 令阙就是这样,一句一个指令的喂完了手中的粥,当最后给小武收拾干净身体后,便大力地揉了一把小武软软的头发。 “小武,好好睡一觉,明天师兄再过来找你。” 令阙拍了拍小武的脑袋,扶着他躺在了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才转身走到桌前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走到门前的时候,令阙回头看了小武一眼,眸色暗沉。 小武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个地方,似乎对于令阙的离开毫无反应。但仔细地一瞧,就会发现小武藏在被子里微微颤抖着的双手。 夜已渐深,偌大的卫府别院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木发出簌簌的声音。 温夜阑的书房还灯火通明,梅香捧着一碟糕点缓缓走来,在快到书房的转角处被人拦了去路。 梅香抬起头看着来人,有些惊讶:“是你?!” 话刚说出口,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温夜阑坐在书房里,在折子里写下最后一句话后便放下了毛笔松了松手指,他抬头望着桌上摇曳的油灯,皱着眉有些困惑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梅香去了柴房已经有些时候,只是去取点糕点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才是。 温夜阑揉了揉眉间,刚想要站起身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缓缓地推开。 温夜阑颌着眼睛,揉着太阳穴,并没有去看进来的人,他以为是梅香,所以想也没想,便开口说道:“梅香,你回来了?” 温夜阑话音落下,但是却没有人回应他。 温夜阑放下手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便扑到了自己的大腿处。 “墨墨?” 温夜阑看清来人后,有些惊讶地脱口而出。 瞿墨吭哧吭哧地爬到温夜阑的腿上,然后把手里拿着的桂花糕递给温夜阑,笑道:“娘娘,吃吃。” “这是?梅香呢?”温夜阑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从他手上的碟子里取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然后把另一边放到瞿墨的嘴边,瞿墨嗷呜一口咬了一大口,塞满了自己的腮帮,鼓鼓的。 “默默……嚷杰杰……去座其他四了……” “默默让姐姐去做其他事了对吗?”温夜阑摸摸瞿墨的脑袋。 瞿墨捧着桂花糕吃得一脸嘴屑,猛地点头:“娘娘……对哒对哒……” “那墨墨怎么突然来我了?” 瞿墨听到他这么一问,才忽然想起萧锦交代自己的事,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嚼完,才缓缓地奶声奶气地回道:“因为啊,墨墨……墨墨想爹爹和娘娘了……墨墨那个,那个想要和娘娘还有爹爹……一起一起,唔,对了,一起睡觉觉啊。” 温夜阑在他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大概理清了他的意思,不过理清了瞿墨的小心思,咱们温大少的脸渐渐黑了下来。 让他和萧锦一起睡? “墨墨,我们两个一起睡吧?”温夜阑直接忽略了萧锦,把瞿墨抱到臂弯里。 瞿墨睁着可怜兮兮的眼睛盯着温夜阑,声音小小的,慢慢地说道:“娘娘,是不喜欢爹爹了吗?” 温夜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瞿墨低下头,轻轻地抽泣起来,声音听起来十分让人心疼。 “娘娘,不喜欢爹爹和墨墨了吗?” 这都是什么事? 怎么总是扯到萧锦? 温夜阑瞧着瞿墨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时心软,拍着瞿墨的后背,温柔地说道:“墨墨乖,娘娘最喜欢你了。” “那么爹爹呢?” 瞿墨抬起有些通红的兔子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夜阑。 温夜阑扭头,耳朵有些红,用小如蚊蝇的声音地说了一句:“娘娘……娘娘也喜欢你爹爹……” 瞿墨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温夜阑,抓着温夜阑的袖子,连连问道:“娘娘,你刚才说什么?墨墨听不清。” 温夜阑瞧着在自己大腿上蹦来蹦去的小孩,真想抬手弹一下他的脑门,怎么之前没发现瞿墨这么让人……恼羞成怒。 “娘娘很喜欢你爹爹,也很喜欢墨墨。” 温夜阑大声地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书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萧锦带着点坏笑的脸出现在温夜阑的面前。 温夜阑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脸颊莫名其妙地开始有些发烫。 “娘娘,墨墨叫爹爹过来的!” 瞿墨一脸我很自豪,快表扬我的神态。 温夜阑看了萧锦一眼后,便把脑袋深深地埋在了瞿墨的脖子下,两耳通红的厉害。 萧锦没有错过温夜阑刚才脸上的微红,心情瞬间就好了。 第46章 进展 他们现在的气氛有些微妙。 萧锦和温夜阑都没有说话,瞿墨左右瞧了瞧他们,有些不解地歪歪头。 萧锦轻咳一声,走到温夜阑的面前,忽然缓缓地靠近他们,温夜阑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他没有抬眸去看萧锦。萧锦似乎是特意般,动作缓慢得让人心里发痒。 萧锦伸出双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温热的手指轻轻地碰触了一下温夜阑有些冰凉的手指,温夜阑抱着瞿墨的手便往里缩了缩。萧锦又往他们靠得更近些,温夜阑身上的芍药香都充斥在了鼻下。 注意到温夜阑耳朵越发红烫,萧锦嘴角的坏笑勾得越大,他从温夜阑的手里抱过瞿墨,手指若有似无地轻轻地拂过温夜阑的手背,发出一阵低沉磁性的笑声。 “墨墨,原来你在这里啊。” 萧锦对着温夜阑点了点头,便抱着瞿墨缓缓地走向门口。 温夜阑瞅着他们的背影,抿了抿唇。 瞿墨在萧锦跨要踏过门槛的时候,忽然趴到萧锦的肩头,对着温夜阑挥着手大声地叫到:“娘娘,你答应了今晚和爹爹还有墨墨一起睡觉的。” 温夜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萧锦,萧锦也低头看着他,两人就这样沉默不语地互相对视着。 瞿墨来回看了看他们,把脑袋埋在了萧锦的怀里,胖胖的小手捂着嘴巴嘿嘿的笑了起来。 温夜阑无奈地看着瞿墨一耸一耸的身体,还有细细碎碎的笑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我会过去的。” 温夜阑说完,就抓起了桌上已经看完的书又佯装认真地看了起来。 萧锦和瞿墨互相对视地眯了眯眼,嘴角同时勾了起来。 萧锦没说是什么,走出书房关上了门,然后顺着长廊的方向走出了好一段路后,他才把怀里的瞿墨放了下来。 瞿墨捧着肉呼呼的苹果脸,高兴地对着萧锦报告道:“爹爹,墨墨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萧锦蹲下身体,探手到他的脑袋顶,温柔地揉了一把,赞扬道:“很好,明天让清姐姐给你拿糕点吃。” 瞿墨不好意思地扭了扭屁股,扑到了萧锦身上,紧紧地抱住了萧锦的脖子。 “爹爹,墨墨不吃糕点,墨墨想去找哥哥。” 瞿墨的声音有些低落,虽然很多事他都不懂,但是当初和瞿游被人硬生生地分离,瞿墨反抗被人狠掴了一掌跌到地上,那个打他的大汉还想抬脚踹他,瞿游就挣脱了抓着他的女人的手,扑到了瞿墨的身上,代替了瞿墨被那个大汉狠狠地踢了一脚。 瞿墨最后见到瞿游的时候,便是瞿游捂着肚子,面容狰狞地被抬进了牛车里的画面。 瞿墨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萧锦多少也知道了瞿墨的事情,知道瞿游并不算太好的情况。但是现在他们还无法动身去洛阳,刘全永的事如果不能彻底解决,他们离开了京城,令阙和小武还有戏班所有的人或许都会遭遇到祸害。 温夜阑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这些,所以才没有再提起找瞿游的事,怕瞿墨伤心,自己则熬夜通宵地琢磨着这里面的对策。 但是他大概没想到的是,他没有提起去找瞿游的事,敏感的瞿墨便在心里自己乱猜了起来。 萧锦摇摇头,心里叹一口气。 小的让人担心,大的也不省心。 如果温夜阑真的打算什么都往自己身上压,那么迟早会把自己的身体先弄垮。萧锦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这种气愤来源于哪里,只要一想到温夜阑一个人在书房点灯忙碌的身影,还有特意的拒人之外,都让萧锦有些不爽。 果然,那一晚的纠缠,还是有什么在他们之间发生了变化。 萧锦哄睡了瞿墨,便坐在了床边,看着月光穿过大开的窗户撒入室内,萧锦单膝屈起,单手撑着下巴,细细地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小武已经醒了过来,但是状况并不是很好。如果按照他这样的情况下去,只怕会发生最糟糕的结果。这样的话,令阙那边大概也会受到影响,刘全永也不会就那样放过他们,这两天刘全永他们都没有任何动作,是在埋伏着什么吗? 萧锦在脑海里细细地回想着萧辞书里讲的情节,按照宋墨骞南下的时间推算,现在故事才刚刚拉开了序幕。宋墨骞此时大概处境并不利,他应该还没有找到栾天,不是他不想找,而是他暂时无法去找,他正被一些事困住。宋墨辰那边,则是和洛长君实行着他们的计划,让厉皇后同意他另娶少傅之女的事。而温夜阑这边,萧锦依然毫无头绪。反观令阙,似乎离他进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萧锦远远地看过令阙这个人几次,虽然他和令阙并不认识,但是萧锦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令阙不是爱慕虚荣的人,甚至可能还有些安稳避世的性格。 所以,令阙不应该主动选择去皇宫里表演的,除非发生了什么事……而现在能够影响到令阙的……小武吗? 待萧锦还想细细琢磨琢磨这其中的弯弯翘翘的时候,寂静的室内传来了一声十分轻微,让人很容易就忽略去的推门声。 萧锦被打断了头绪,但也没有气恼,反而是饶有兴致地气定神闲地盯着放轻着步子走进来的温夜阑。 温夜阑进来就看见了床边萧锦坐立的身影,眉头就轻轻地皱了起来。 萧锦瞧见他的神情,已经猜到了他心里大致的想法。以为在书房呆久一点,回房休息就能避开自己吗?温大少是不是太少看了他啊? 萧锦给瞿墨掖了掖被子,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件披风披在身上,脚步极轻地走到四方桌前,执起桌上的茶壶,给两个空空的茶盏倒满了两杯热茶。萧锦自己取了一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眼神则是专注地盯着温夜阑。 “大少,不喝吗?” 温夜阑瞅了瞅桌子上的茶盏,神色有些尴尬。他明明决定这段时间减少和萧锦的来往,但是还未过一天,事情似乎就有些脱离轨道了。温夜阑的脑海里又想起了那一夜的混乱,耳朵又不争气的红烫了起来。 萧锦瞧着温夜阑还假装淡定的姿态,面上冷淡的神情差点破功。 “大少,我们需要谈一下事情。”萧锦走到四方桌的另一边坐下,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茶,扬眉看着温夜阑。 温夜阑抿紧嘴唇,缓缓地走到了他的对面坐下,伸手接过了萧锦刚才给他倒的茶水。 “我觉得我们要聊一聊瞿墨的事。”萧锦侧头看向床上正熟睡的瞿墨。 温夜阑挑眉,不太懂萧锦要说的意思。 “瞿墨他……” 室内萧锦的声音低缓沉稳,仿佛就像正对着这美好的月色述说着一个个浪漫的故事。 窗外的影子渐深,熟睡在床上的小孩翻了一个身体。 刘大勇确定刘全永离府后,便避开了人来到了方云瑞的院子。方云瑞一直很深受着刘全永的疼爱,而且方云瑞自己也会做人,什么时候撒娇,什么时候任性一直都拿捏得十分妥当。刘全永府里那么多男宠,方云瑞的地位可以说是排在前列的。 刘全永被方云瑞哄得开心,方云瑞不喜欢自己院子太多下人和护卫,刘全永就撤离了他们,只余了三两贴身服侍着方云瑞的侍女在他的身边。所以今天刘大勇来到方云瑞的院子,知道的人并不多。 方云瑞正躺在院子葡萄架子下的长塌上,昨晚刘全永来到他的房子里,二话不说直接就狠狠地按着他干了起来,方云瑞虽然是个倌儿出身,也已经习惯了这些床第之事,但是刘全永这么粗暴的行为,还是让方云瑞的身体受了些伤。刘全永要了他好几次,方云瑞忍着臀部里的冲击和疼痛,假兮兮地也叫了大半夜。刘全永满足了,最后一把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扔到了地上,也不管赤丨身丨裸丨体的方云瑞如何,自己则是躺在床上睡到了天亮。 方云瑞望着葡萄架子上透下来的斑驳光影,右眼角又跳了起来。他想到昨晚一脸阴沉的刘全永,心里涌上了些不安。 刘全永很少会那样对他,难道是他已经知道了是他救了令阙的事吗? 方云瑞冷冷地笑了笑,知道便知道吧,他抬高手,袖子落下来露出了他白得仿佛能够看到血管的手臂。 十岁被卖去了男风馆,十三岁挂牌,接待的第一个客人是个头发苍白的,年纪足有他几倍的男人。现在他已经十九岁,六年间他接待过太多太多的,各种各样癖好的男人,遭受过的事情他都已经无力去想起了。 活着,其实真的太累了。 方云瑞看着阳光穿过自己五指的缝隙,一刹那眼前晃过令阙淡然的面容。他忽然笑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呐,你如果在早一点出现该多好。 “方云瑞啊……方云瑞……”你究竟在期望什么? 刘大勇站在方云瑞身后的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忽然大笑起来的方云瑞。 第47章 小武 方云瑞抹掉眼角的泪水,头也没回,只是抬头仰望着葡萄架子上累累的葡萄,轻轻地说道:“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 他的声音极轻,却又让听的人不容忽视。 刘大勇望着坐落在一片紫色下的方云瑞,心里有一丝可惜。 “令阙和你是什么关系?”刘大勇缓缓地走到方云瑞的长榻后面,目光炯炯地看着背对着他的纤细青年。 方云瑞心下一沉,看来这事还真是瞒不过去。刘全永的府邸就那么大,每个人做的事情再怎么小心,终究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其实这种道理,方云瑞都懂,他不是温夜阑那边的人,只是遵循自己的心意,依然顶着会被刘全永发现的可怕结果去救了令阙。 不过,他并不后悔。 “刘全永知道了吗?”方云瑞没有直接回答刘大勇的问题,手指轻轻地敲了敲。 刘大勇沉默了一会,说:“他很快就会知道的。”刘全永看起来像是从未在意府里事的人,但是刘大勇觉得其实他心里比谁都门儿清。刘全永这人心术不正,却又不得不说他在与人交际的方面是一把好手。 如果刘全永真是肤浅的,刘府的生意也不会越做越大,他的妹妹也不会在皇宫占上那么一席之地。 方云瑞明白了刘大勇的意思,他跟在刘全永身边的日子也并不短,对于刘全永这个人,他也不是不知道。 “看来,明年是无法再吃到这葡萄了。” 方云瑞从旁边的桌子上的盘子里截了一颗圆滚滚的葡萄,放到嘴边轻齿咬了一个口子,甜美的汁液便顺入了他的舌尖。他吞掉手上的那颗葡萄,看也不看桌上的盘子,直接转身,目视前方,从刘大勇的面前毅然地走过。 今年的葡萄开得格外的茂盛,缀在枝头的一颗红润的在微风拂过的时候,“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令阙捧着要给小武送去的吃食,穿过回廊,在转角处的时候,莫名地回头望了一眼北方。 他皱了皱眉,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去。 守在小武门口的两名侍女见到令阙来了,脸上的着急瞬间落下,未等令阙过去便疾步走到了令阙的面前。 “令阙公子你终于来了,小武他突然在房间又是大叫又是大哭的,我们的人一进去小武就拿头去撞床柱。” “我知道了。” 令阙听后,眉头紧皱了起来。他把手上的吃食递给身旁的侍女拿着,便靠近到门边,里面小武的尖锐哭喊声便流入了耳里。 小武这是想起了那天的事吗? 这两天小武除了眨眼睛外,就像是个假死人般,呆呆愣愣地,毫无生气。 “你们说了什么?” 令阙突然回头看向身后的两名侍女,侍女们的脸上闪过一抹害怕。 “没有……没有……” 令阙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双眸如寒潭般冷漠无比。 其中一个胆小的侍女的脸上苍白一片,手脚都哆嗦了起来。 “我们只是提了刘全永的名字,没想到小武听了后,就这样了……令阙公子,我们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不要告诉少爷!” “刘全永,呵呵。” 令阙没再多看他们一眼,推门走进了小武的房间。两名侍女呆呆地望着门缓缓关上,脸上已无一点血色。 小武光着脚站在地板上,屋内一片狼藉,床上的被子枕头都被拖拉到了地上,桌上的茶具碎裂了一地,椅子都倒在了一边。小武忽然大叫了起来,蹲下了身体,双手一直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令阙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他快步走上前,伸手就抓住小武捶打自己的手,也不管小武地颤抖和发狂,直接就把人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小武!” 令阙沉着声音,一声一声地叫着小武的名字。 小武试图挣脱掉他的禁锢,但是令阙的手劲十分大,大到小武被他抓着的手腕都通红了起来。 “啊啊啊……” 小武用脑袋狠狠地撞着令阙的胸膛,眼泪忽然就簌簌地往下掉了下去,模样十分的可怜。 “小武……” 令阙只是探手摸摸小武的头发,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师兄,救我,好疼……好疼……” 小武趴在令阙的胸前,声音哽咽起来,带着泣音。 令阙知道小武这是魔障了。 令阙哄睡了小武,便轻轻地带上了门。 小武在令阙离开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睛里一片茫然,他抬起自己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手腕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萧锦和温夜阑第二天同时醒来,两人靠得很近,鼻子挨着鼻子,嘴唇的距离似乎只要一个微微地颔首就能亲上去。 温夜阑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萧锦瞧着他又闭回去的神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温夜阑仿佛想到什么似的一脸惊慌地重新睁开眼睛,紧紧地盯着萧锦。 “小墨在这里。” 似乎知道温夜阑下一秒会问什么般,萧锦噙着笑,坐起身,掀起被子,示意温夜阑往下看,瞿墨蜷缩在床角处睡得酣甜。 温夜阑脸上一僵,状若无事般坐起身,撩了撩有些凌乱的长发。 “先起床吧。” 萧锦稍微让了让,温夜阑点点头,绕过萧锦想要爬下床时,躺在床角的瞿墨忽然动了动身体,闭着眼睛像是一只软绵绵的虫子般蠕动着往他们这边爬来,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横在了萧锦和温夜阑中间。 温夜阑错愕地抬头,和萧锦一上一下地互相对视着。 “手。” 看着温夜阑呆呆的样子,萧锦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温夜阑一时没反应,下意识就把右手递到了萧锦摊开的手掌上。当手上的温热袭到心头时,温夜阑才醒悟过来,微睁着狭长的眼睛看向嘴角微勾的萧锦。 萧锦很满意温大少的听话,手指轻轻地挠了一下他的手心,坏心地看着温夜阑瞬间僵硬的身体,眸中的笑意更深。 “过来。” 温夜阑有些疑惑地看着萧锦,萧锦扬了扬眉,看着滚到他怀里吧唧着流着口水,睡得很香甜的瞿墨。温夜阑了然,抬起左腿跨到了萧锦的另一边,刚想跨左脚的时候,瞿墨又抖了抖手缓缓地从萧锦的怀里滚下去。温夜阑被他这么一弄,身体的一侧倾起,整个人就趴在了萧锦的身上。 两人的鼻子贴着鼻子,嘴唇印在一起,四目相对。 “唔……” 温夜阑狭长的眼睛霎时瞪大,刚想抬头说话,脑袋就被萧锦按住,两人的嘴唇贴得更近,对方的鼻息都达到了自己的脸上,痒痒的,热热的。 萧锦好笑地看着已经彻底呆掉的温大少,捂住他脑袋的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温大少的嘴唇……尝起来的感觉不错…… 温夜阑拍掉萧锦的手,撑着身体与他隔开一段距离,略有些气恼地瞪着萧锦道:“你……” 萧锦单挑眉毛,伸出食指放到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眼睛示意他看向瞿墨。温夜阑的视线在萧锦的薄唇上顿了顿,目光急促地瞥向缩在一边,扭动着屁股似醒非醒般。 温夜阑羞恼,不得不把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话咽进了喉咙里。 “噗。” 萧锦瞧着温夜阑可爱的表情,笑了一声。温夜阑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他要是在出一点声音就要扑下去咬上他一样。 就在两人这种暧昧的气氛下,门外传来了一道煞风景的敲门声。 瞿墨被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来,微睁着眼睛看着互相抱在一起的萧锦和温大少,歪了歪头。 “爹爹,你和娘娘在玩亲亲吗?” 温夜阑被他这么一说,脑海里就想起了刚才不小心和萧锦嘴唇碰触在一起的一幕,脸色瞬间通红起来,动人无比。 萧锦眯了眯眼睛,忽然觉得捡瞿墨回来当儿子似乎是个明智的选择。 温夜阑迅速地从萧锦的身上爬起来,把瞿墨抱下了床,耳朵通红地说道:“听说小墨会自己穿衣服,小墨穿给我看可以吗?” 瞿墨被温夜阑转了话题也不知道,高兴地点头,挣脱开温夜阑的怀抱,自己屁颠屁颠地跑到一边取来了衣服,动作有些笨拙地穿了起来。 温夜阑看了看,点点头,自己从架子上取来一件外衫披好,打开了门,让敲门的大庆进来。 大庆脸色非常难看,看着他们吞了吞口水道:“大少,不好了,小武他……” “小武他自杀了!” 萧锦给瞿墨系腰带的手霎时顿住,面色严肃。 温夜阑周身一冷,沉声道:“你说什么?!” 大庆垂下头,只是微微地,无力地点了点头。 “小武……死了……” 第48章 发现 瞿墨让梅香送回了卫葶瑜的院子,萧锦和温夜阑就跟着大庆疾步走到了令阙和小武居住的院子。小武的屋外站着好几个有些惊慌失措的小厮侍女,门是闭着的,萧锦他们过来站在门外互相看了一眼,才缓缓地推开了没有上锁的门走了进去。 屏风前厅堂没有人,萧锦和温夜阑对视一眼,转身朝着屏风后面走去。屏风后面的浴桶里,小武沉在上面,紧闭着眼睛,右手搭在浴桶外,手腕处有一道刀痕,血迹已经结起,而在他手腕木桶下面的地面上落了一滩血迹,被溢出来的水晕了一地,血里还静静地躺了一把小刀。 令阙站在浴桶的半米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脸上没有伤心没有悲痛,仿佛小武的离去只是轻轻地和他打了个招呼般还会回来似的。 “大……” 大庆看着这种场面,心里十分震惊,犹犹豫豫地看着温夜阑准备说话时,便被一旁的萧锦抬手制止住了。 大庆看向萧锦,萧锦只是把目光从温夜阑的身上转到令阙和小武身上,缓缓地摇摇头。大庆明白了他的意思,沉下脸退出了屋内。 萧锦深深地看了令阙一眼,虽然令阙面上冷漠非常,但是他总觉得令阙对于此事绝不会罢休。萧锦走到温夜阑的身边,牵起了温夜阑的手拉着他的人也向着门外走去。温夜阑瞥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挣脱萧锦牵着他的手,安静地跟着萧锦走到了门槛处。 令阙站在屋内,萧锦和温夜阑站在屋外,他们就这样站了半个时辰。 令阙走到浴桶前,伸手把沉睡着的小武抱了起来,用脸轻轻地蹭了蹭他的额头。 “小武,已经没关系了。” 令阙敛去眼内所有的情绪,抱着小武,缓缓地走出房间。萧锦和温夜阑站在一边,只是远远地注视着令阙的背影从他们的面前渐渐地消失。 “大庆。” 温夜阑直至令阙离开后忽然出声道。 “在。”大庆怔了一下,踏出一步,垂下头听着。 温夜阑望着令阙消失的方向,声音轻得仿佛会被微风吹走般。 “派人跟着他。” 温夜阑说完,也不管他们,直接转身走出了院子。 萧锦站在原地好一会,周围的下人大气不敢出地围在周围,低垂着头,有些侍女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了一片。之前那两个碎嘴的侍女刚被打发,他们这些刚换过来的就遇到了这样的事,心里都是慌得很狠。他们不知道那两个侍女被温大少打发去了哪里,但是结果应该是不好的。 萧锦心里有事,也不想管他们,迈脚走出院子后朝着温夜阑的反方向走去。温夜阑大概是回书房着手小武的事,至于令阙,萧锦叹了口气。没想到小武的事发生得那么快,令阙就是因为这件事进了宫的?然后和六皇子扯上关系? 萧锦走到后院,刚从转角转进去,便听到了身后匆匆跑来的脚步声。萧锦想也没想就侧身躲进了旁边的一棵大树阴影处。 萧锦刚走进去,他之前走过的地方便跑出了一个匆忙的身影。 大庆?! 萧锦眯了眯眼,注意到了大庆手上拿着的一个包袱。 大庆走到后院木门的前面,左右看了一圈,然后便推开了木门,但是他没有立刻出去,而是推开半扇门探头细细地看了一番,才侧身抱着包袱走了出去。他出去没多久,萧锦便蹙着眉缓缓地跟在了他身后。 大庆走进了后门的那片林子里,似乎是在等人。萧锦没有走进,只是缀在远远,躲在隐蔽的地方看着一切。 他们没有等多久,远处就跑来了一个小孩,小孩什么也没有说,大庆就已经掏出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递了上去。那个小孩拿过后没有吃,而是点点头。大庆就把手中紧紧攒着的包袱塞到了小孩的手里。 小孩似乎对着大庆说了一句话,大庆脸色沉重地也回了一句,但是他们说了什么,萧锦站得太远根本无法听清。 大庆等着小孩离开后,便低着头走回了卫府别院。 “温夜阑安排的?” 萧锦的右手食指轻轻地动了动,眉头轻蹙又松开。按照温夜阑的性子,刘全永之前的暗算,还有这次小武的事,只怕温大少觉不会手下留情。只是…… 只是温大少的计划要何时才能完成这点,萧锦是最为担心的。按着这样的发展下去,令阙进宫后事情可就变得有些棘手了。看温夜阑那么在意令阙,如果令阙和六皇子真搅合在一起,温夜阑会怎样,萧锦还真是想象不到。 萧锦这几天也在反复想着自己对温夜阑的感情,说喜欢称不上,说不喜欢又是假的。在现代,萧锦一直就是个黄金单身汉,追他的人有男有女,他倒是和几个女人交往过,男人却是没有的,而且他觉得自己即使交往了那些女人也并不是真心地喜欢着他们。萧锦就像个绅士般完成着任务一样,等到任务完成,游戏过了关,他便顿时丧失了继续纠缠下去的兴趣,主动提了分手。 萧辞也不止一次表达对他的不满,甚至还主动提过给萧锦找个男人,怀疑萧锦的性向。萧锦当时是直接黑了脸,把和对象吵了架过来借住的萧辞赶出了自己家。 萧锦当初是真的觉得自己笔直笔直的只对女人有兴趣,但是经过和温夜阑的那一夜,萧锦觉得自己笔直的康庄大路似乎变得有些扭曲了。 自己这是对温夜阑……在意了? 萧锦叹口气,自己应该是有点喜欢温夜阑的,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一个已经心有所属,心里喜欢着另一个男人的男人。 萧锦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穿越到这里的一切实在是匪夷所思……性向都快要跑偏了。 对于生意,利益场上的东西,萧锦从不会多让一步,多想一秒,但是对于感情,奸商萧锦却是开始犹豫了。 因为对于温夜阑,萧锦觉得自己只是浅层面上的喜欢,这种喜欢或许只要时间长一点,大概就会默默地隐秘掉的。萧锦并不喜欢有妨碍自己思想的人和事存在,他确定了方向,就会快刀斩乱麻。 温大少这个人,果然还是不要接触为好。 萧锦眼神一凛,眸里的情感全都被掩去,徒剩一片清明。 在书房内执笔写着什么的温夜阑手中的毛笔忽然从手上脱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温夜阑心里有一丝疼,他皱起了眉头,有些莫名地看着折纸上原本整齐的字体被毛笔溅下的几点墨汁。 温夜阑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窗外树枝上一直成双成对的麻雀今天没有来。 温夜阑的脑海里一瞬的闪过萧锦的模样,他摊开手心,看着有些僵硬的手指沉思了一刻,便摇摇头,把桌上的折纸揉成一团扔到了一遍,重新又抽出了一张白纸写了起来。 小武死去的同时,在方云瑞那边。 刘全永坐在大堂的上位,脸上带着几分愤怒地望着跪在堂下的人。 方云瑞被人从房间已经押到了这里,刚开始的错愕后便是一脸的淡定。刘大勇站在一边,没有看他,目光落到地上。 “小瑞,刘爷待你不薄吧。”刘全永良久,才说了第一句话。 方云瑞没有出声,他知道,刘全永这个人比谁都要狠,尤其是对待背叛他的人。 刘全永把桌上的茶杯掷向方云瑞,杯子在方云瑞的面前炸开,有几块碎片弹起擦过了方云瑞的脸颊,在他白嫩光滑的小脸上瞬间擦出了几道小小的痕迹。有几滴血珠缓缓地从他脸颊上的伤痕处渗出来,显得方云瑞整个人都带着股诡异的妖媚。 刘全永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可惜地摇摇头。方云瑞的确是生的极好,难怪惹得张大人一直来催他把人送去。 “小瑞,你也跟了我有一段时间了,你应该很清楚你救了那个戏子会有怎样的结果吧。”刘全永站起身,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方云瑞的面前,单手挑起了方云瑞的下巴。 方云瑞的眼睛有些褐色,他专注地盯着你的时候仿佛含着无数的深情,就是这幅样子让刘全永在男风馆一眼相中了他,并把他赎回来当了男宠。 “是。”方云瑞也不挣脱,只是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他并不后悔救了令阙,虽然令阙于他只是个素面谋面的陌生人吧。救他,也只是因为,他不想在自己的面前有人发生和自己一样的故事。 “小瑞,你是我最喜欢的,但是也是最让我失望的。我原本以为你是聪明的,但是现在看来你比谁都要傻。” 刘全永用手指轻轻地摩擦了一下方云瑞的下巴,抬头看着刘大勇说道:“把他给我送去张大人那里。” 刘大勇看了方云瑞一眼,低下头,应道:“是的,刘爷。” 张大人曾经虐死过好一些的男宠,这已经是京城中被公开的秘密,方云瑞这次送过去,凶多吉少。 刘大勇知道这些,但是他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即使方云瑞以前多次为自己解过围。 在自己的生死面前,刘大勇选择了牺牲方云瑞。 第49章 灵犀 方云瑞被两个大汉押着,他回头,看乐一眼坐回了上位的刘全永便收回了视线,直视着前方。大堂外的阳光洒了一地,方云瑞穿过一圈圈的光晕,在踏出刘府被押上马车的时候,他撩起车窗的纱帘,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好几年的那个院子的方向。 似乎还能看到院子里的葡萄架子,和葡萄架子下已经无人的长塌。 方云瑞苦笑,松开手,靠后,垂下了眼眸。 驾马的是那两个押着方云瑞的大汉,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辆更加豪华的马车。刘大勇撩起车帘看了一眼前方稳稳前行的车辆,才撤下帘子回头看向坐在位置上揽着昨天新收的男宠的刘全永,说道:“刘爷,没什么异常。” 刘全永一手搭在身边穿得极少的男宠的腰上,一手捧着茶盏轻轻地晃了晃。 “看来,这个小瑞的确和温夜阑他们不认识呢。”刘全永眼神微沉下来,原本还以为是温夜阑的人教唆方云瑞去救人的,现在这样看来似乎并不是。不过张大人要人,他们这边还是得护好方云瑞过去,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刘爷?”刘大勇询问道。 “我们把人送到张大人府上,你派几个人守在他身边。” “是。”刘大勇大概明白了刘全永的意思,这是担心方云瑞会在张府出事。方云瑞可以在张大人的手上出事,却不能在其他地方和其他人的手上出事。 被刘全永抱着少年软弱无骨般紧紧地挨靠着刘全永,嗲声嗲气地笑道:“刘爷,你这个手下不太聪明啊。” 刘全永勾了一下他的鼻子,睨了一旁低头的刘大勇:“小调皮。” “刘爷,讨厌。”少年往刘全永的怀里又缩了缩,眼睛却是有些嘲讽地从刘大勇的身上掠过。 刘大勇低垂着头刚好微微地抬起,恰恰就撞见了少年那一眼,心里苦笑起来。这个新来的主子看来不是好相处的,刘大勇有一瞬想起了会帮自己解围的方云瑞,但是方云瑞却被他亲手推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方去。 马车即使驶得多慢,但是总有会到的一天。 方云瑞感觉到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车外是吵闹的喧嚣声,此起彼伏。车帘被人从外面撩起,方云瑞的眼前被灿烂的光芒闪了一下眼睛。 “还不出来?快出来,以为自己还是府里的主子吗?” 站在车厢门外的大汉一脸嫌弃地怒瞪着方云瑞,声音带着浓浓的鄙夷。 方云瑞看了他一眼,也不用他们押着,自己主动走下了马车,抬眸平静地看着挂在了高粱上的棕色牌匾“张府”两个字。 刘全永的马车也到了,刘全永搂着那个少年缓缓地走到方云瑞的身前,看也不看方云瑞一眼,只是抬头示意刘大勇上前去敲门。 刘大勇敲了两下门,接了信等候着的张府主管便很快走了出来。他站在门槛处看了一眼方云瑞点了点头,才疾步走到刘全永的身边,行了礼,笑道:“刘爷,你来了,我们大人可是久候多时了。快,这边请,大人已经命人弄了一桌上好的酒菜等着你呢。” 打狗都要看主人,刘全永这道理还是懂的。他有生意和张大人商量,这个主管一直跟在张大人身边,可谓是深受张大人的喜爱,刘全永可是不敢不给面子。 刘全永松开搂着少年的手,双手合掌拱了拱手,笑道:“麻烦廖主管你带路了。” “能给我们刘爷带路,可是小的荣幸。”廖主管笑了笑,弯着身往前走去,刘全永又搂上了少年的纤细小腰,缓缓地跟在他身后。 方云瑞被人押着走在刘全永之后,刘大勇则是缀在最后,眼睛一直盯着方云瑞。 坐等在大堂的张大人见到主管带着人进来,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尤其是在方云瑞进来后,视线虽然落到刘全永那里,但是余光却是有意无意地瞥向方云瑞,那眼里的*却是怎么都掩不住。 刘全永也瞧见了他的心思,心里小小的唾弃了一番,没想到这个张大人竟会这般喜欢方云瑞。 “全永老弟,老哥总算是等到你来了。”张大人上前紧紧地握住刘全永的双手,目光在刘全永身边的少年身上顿了顿。 刘全永岂会不知道张大人的想法,眼神示意着身后的少年,嘴上说道:“小雅,还不来给张大人捶捶肩膀。” 被唤作小雅的少年嘟了嘟嘴,有些不情愿。刘全永虽然也上了点年纪,但是也算是中年里长得不错的,但是这个张大人却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头发都全白了,即使他们隔着一段距离,还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酸臭味,配着他明显被色域掏空的模样,真是让人恶了一把心。 “小雅!” 刘全永瞧见少年脸上的不情不愿,面上有些恼怒。 刘大勇微微地摇摇头,这个新来的还是太自以为是了,总有一天会害了自己。 “刘爷……”小雅可怜兮兮地看向刘全永,还想上前拉住刘全永的手。 刘全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今天不把张大人伺候好了,你就给我滚回男风馆。” 小雅想到要被送回男风馆,脸瞬间苍白了下去。想到又要接一些嗜好特殊的客人,自己被折磨得要死不活的日子,小雅学乖了。不敢违背刘全永,终于知道刘全永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他上前乖巧地走上前给张大人捶肩,张大人瞥了一眼刘全永,满意地笑了笑,抬手制停了小雅的动作,看着刘全永笑道:“全永老弟,老哥要了你的小心肝,可不敢把你第二个小心肝抢了。你回去伺候你家爷去。” 说道最后一句,张大人朝着小雅示意一下,小雅左右为难地来回看着刘全永和张大人。 “老哥,可不要这么说,老弟身边的人你喜欢你就尽管要去,他们怎么能和老哥相提比论呢?”刘全永不满地摇摇头,不赞同张大人的话。 “全永老弟,老哥说是就是,好了,我们也不要在这里互相迁就了,我们好好喝一杯,顺便谈谈那事。” 张大人拍了拍刘全永的肩膀,带着刘全永进到后面入了座。小雅回到了刘全永的身边,方云瑞被押到了张大人的身边。张大人伸手搭在方云瑞的大腿上,一下一下地抚弄着,手指有越往里去的趋势。 方云瑞轻蹙了眉头,表情平静。 “小瑞,来,让我们喝一杯。”张大人和刘全永谈完事,满脸通红,明显是已经有些醉意了,伸手就揽过方云瑞,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就叩开他的嘴巴喂了满满一大杯烈酒。 “咳咳咳……” 方云瑞被呛到,只能不断地咳嗽着,喉咙就像着火般热。 “小瑞,再来,今天大人高兴,等我们喝完,爷就来好好宠宠你。” 张大人揽着方云瑞,嘴里喷着绵绵不断的酒气,熏得方云瑞皱了皱眉。 “刘爷,我们也喝。”喝得脸颊有两团红晕的小雅缩到刘全永怀里,举起两杯酒一杯递给了对方。 刘全永接过仰头喝完,一边手缓缓地放进小雅的衣服内慢慢地揉弄着,少年瞬间被弄得情丨动,发出细细密密的呻丨吟声。张大人被他们那边的状况勾得心里也蠢蠢欲动起来,揽着方云瑞的手也落到了方云瑞宽松的衣服内,他身上的酒臭味和老年人的酸味混杂一起全喷在了方云瑞的身上。 方云瑞的衣服被他扯落露出了一半的肩膀,张大人循着他的脖颈鼻下喷着热气地在他身上落下细细密密的痕迹。 “小瑞,你身上好香。”张大人眯着眼从方云瑞的脖子慢慢地吻到他的肩膀,还细细地嗅闻着。 方云瑞不说话,张大人也不管他,直接就压着方云瑞的脑袋下来,伸出舌头吻了起来。 方云瑞就像个木偶人,毫无反应,任由着身上的人在他身上胡作非为。 “张大人,良辰美景,老弟就不打扰你了。”刘全永把小雅弄得泄了一次,意识也恢复了一些清醒,搂起小雅站起身告辞。 “好好好。”美食在前,张大人可没心思理会刘全永,只是掀掀眉摆摆手,继续埋头在方云瑞身上。 廖主管这时走了进来,躬身对着刘全永笑道:“刘爷,这边请。” 刘全永搂着小雅,看也不看方云瑞,转身出了大堂。 张大人看人走了,就把方云瑞压在了椅子下,直接撕碎了他的衣服,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起来。方云瑞仰头喘息着,眼前一片光晕,身下疼得厉害。 令阙刚转过一个转角,就被一个侍女撞倒,侍女捧着的茶具跌落在地上碎了一地,令阙的右手压在这些碎片上直接被割出了一道道伤痕,鲜红的血流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令阙公子,小的不是故意的。”侍女瞧见令阙受伤,惊恐万分。 “我无事,把这些收拾了吧。”令阙抬手看了看,蹙着眉转身离开。 刚刚摔下来的时候,心里有微微地抽疼。令阙望着回廊外的月亮,莫名地就想起了方云瑞。 第50章 决定 莘大姐从茶香阁出来,候在门口的钱肖平走过去帮她提了手上的东西,跟在她身边,微低着头,时不时瞥一下四周,用低沉的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刘全永送了一个男宠给张京进张大人。” “男宠?”莘大姐左右环顾了一圈,见没有马车驶来才快步地走到对面去,边走边说道,“那个方云瑞吗?” 钱肖平护着莘大姐,两人很快就走进了小巷。钱肖平和莘大姐穿进一个角落后,他才回答道:“是他。” 莘大姐迈脚的动作顿住了,神色有些严肃,她沉吟片刻,才慎重地说道:“这个人的事,还是要告诉温大少一声。肖平,这事你立刻就去办了。” 钱肖平点点头,也不多问,把手上提着的东西递回给莘大姐,很快就冲出了小巷,在喧嚣的叫卖声和人来人往中消失不见。莘大姐没有在原地逗留太久,钱肖平离开后,她后脚也跟着离开。 钱肖平不敢懈怠,与莘大姐分开后,立马就去了卫府别院。迎门的小童让他进了门,钱肖平还未等多时,抹着汗的大庆便匆匆地走了过来。他们两人并肩走着,钱肖平确认附近没有可疑的人,便抬头看着前方边走边说道:“我们这边有一件要事速报给温大少。” “我们已经派人通知大少了,大少现在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你。”大庆也是面看着前方,说话时并没有回头看着钱肖平,如果不是他的嘴巴在轻微地抖动着,别人都不知道他正在说着话。 钱肖平点点头,面色一沉,说:“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们这边不好处理,只能等大少安排了。” 竟然莘大姐让他立即过来通知温夜阑,就说明关于方云瑞的事不是一般的小事。钱肖平嘘口气,庆幸自己的人有特别地去留意着刘全永那边的情况。 萧锦刚和温夜阑在房间里讨论着科举的试题,梅香就过来了。 “少爷,外面有莘大姐的人求见。”梅香站在门槛外轻声地说道。 萧锦放下书和温夜阑对视了一眼,莘大姐的人? 莘大姐为人十分谨慎,嫌少会让她的人直接登门拜访,而现在……看来是有非常紧要的事情了。 “让大庆去接他去大厅,我们随后就到。”温夜阑二话不说,直接就下了命令。 梅香点点头,退了下去。 温夜阑站起身,走到衣架子前,脱下现在身上穿着的外袍,套上新的,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转身朝着萧锦问道:“这事感觉不寻常。” 萧锦挑眉,不说话。 莘大姐特意派人过来,这的确是有些蹊跷。 萧锦和温夜阑换了一身衣服,就到了大厅等着钱肖平。钱肖平被大庆带了进来,大厅内的其他小厮侍女都被温夜阑屏退了。 大庆和梅香守在门口,大厅里很快便剩下了萧锦,温夜阑和钱肖平。 钱肖平看见温夜阑身边的萧锦,愣了愣,他是知道温大少之前闹得轰轰动动的亲事的,当时他和莘大姐还在路口围观了他们的迎亲过程。钱肖平以前还远远地看见过温夜阑,总觉得温夜阑不像是那般容易妥协的人,更不像会是答应和萧乞儿成亲。但是温大少意外地没有反对,就这样安安分分地听从了温庞氏的安排嫁了出去。 钱肖平得知温夜阑要出嫁的消息时是十分震惊的,因为钱肖平一直很崇拜温夜阑,从温夜阑第一次站在莘大姐身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钱肖平冷冷地瞪了萧锦一眼,看着温夜阑,隐去一丝深情,认真地说道:“大少,方云瑞这人你知道么?” 萧锦轻轻地勾了勾嘴角,刚才钱肖平的目光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是温夜阑的追随者?有意思。 温夜阑细细地想了想方云瑞这个名字,良久才问道:“救了令阙的刘全永身边的那个男宠?” 钱肖平点点头,表情严肃道:“大少,这个人对你来说重要吗?” 温夜阑顿住,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这个方云瑞,温夜阑也只是只闻其名不闻其人。至于方云瑞,他意外地救了令阙这事,温夜阑倒是有些预料之外。上辈子似乎令阙身边并没有一个叫“方云瑞”的人出现过。 不过,温夜阑不觉得方云瑞是别有用心的人。 “这话有什么用意?”温夜阑直视着钱肖平。 钱肖平沉吟片刻说道:“如果他不是很重要,我们就大可不必打草惊蛇。” “他出事了?” 这时,萧锦忽然抛出一句话。 钱肖平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温夜阑。等温夜阑点点头,钱肖平才回答萧锦的问题。 “方云瑞的确是出事了,刘全永大概是知道了他救令阙的事,今早把他送给了张京进。” “张京进?”温夜阑突然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没错,就是那个张京进张大人。”钱肖平确认道。 张京进?萧锦倒是恶补了一段时间关于京城内的一些人的信息。这个张京进都七老八十了,仗着自己的官职,作威作福倒是说不上,但是在床第之事上却是为人称道了好久,被他在床第之事上虐打而死的男宠已经不下十个。男宠的身份在现在的这个时代是没有过多的人权的,被主人买了去,即使是当主人身边的一条狗,他还得高兴地“汪汪”叫两声。 男宠其实和奴隶的身份相差得微乎其微,如果不是迫不得己,又有谁愿意进入一些风月之地。 方云瑞身为男宠,真的被转让给了张京进,只怕命运多舛。 “方云瑞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男宠,但是真要救他,我们之前的计划或许就要有所变化了。”这才是钱肖平觉得麻烦的问题所在。 按照计划,他们很快就可以让刘全永落网,但是现在发生了方云瑞的事,这就得好好琢磨了,不然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在温夜阑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大厅门外传来了一些声响。在萧锦和温夜阑他们抬头看过去之际,门口处令阙的身影逆光出现在他们的目光中。 “救他。” 令阙定定地看着温夜阑,缓缓地,掷地有声地说了两个字。 萧锦挑眉,温夜阑蹙起了眉头。 令阙抿着唇,一步一步地从门槛处朝着他们走来。钱肖平瞧见令阙,眼底滑过一抹惊艳。 “救了他,刘全永或许就会警惕起来,小武的仇你打算怎么做?”温夜阑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令阙面前。他们两人挨得很近,温夜阑的双眸里带着某种深沉。他静静地注视着令阙,似乎只要令阙给出他想要的,温夜阑就会帮他完成。 “救他。”令阙在温夜阑话音刚落之时,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温夜阑笑了,嘴角缓缓地勾起。他转身看向钱肖平,对着钱肖平说道:“这也是我的答案。” 钱肖平愣了愣,认真道:“我明白了,大少,我现在就带人过去。” “麻烦你了。”温夜阑对着钱肖平点点头。 钱肖平摇摇头,拱手,疾步就离开了卫府别院。张京进这人癖好特殊,时间不等人,今早方云瑞就被送到了他身边,现在已经是午时,他们还得做一番准备,时间紧迫得很。 钱肖平不担心自己的人救不了方云瑞,他担心的是——方云瑞或许熬不到他们前去营救。 这个顾虑钱肖平没有当场说出来,令阙知不知道他不敢说,现在他只能与时间赛跑,尽快在今夜把方云瑞救出,希望他们还来得及。 令阙站在原地,直到钱肖平的身影消失不见。他心里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刚才在房里突然一阵胸闷,右眼皮猛跳不停。原想出来走走,没想到却走到了大厅这边,隐隐地听到了“方云瑞”这三个字。那一刻,令阙知道,他的不安都是源于方云瑞。 令阙抬起手,看着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一阵晃神,他紧紧地手握成拳。 萧锦在旁边看够了温夜阑和令阙的“眉来眼去”,目光冷冷地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萧锦感受到温夜阑落到自己背后的目光,也不多做停顿,直朝着门外离去。温夜阑有些莫名,这两天萧锦虽然都会来找他,但是温夜阑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有了些许变化。朝着他原本所想的那样,除了利益上的联系毫无关系的方向变化着…… 萧锦走出好远后,才背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唇,眼神有些恼怒。刚才……他竟然吃醋了,吃温夜阑在意令阙的醋。 这回还真是栽了。 而此时张京进的府里,短短的半天,方云瑞已经被张京进要了好几次,直接被做得晕了过去。 方云瑞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密牢里,四周只有隐隐约约的星星之火,很静,静得能够听到不知哪个方向传来的老鼠“吱吱喳喳”的声音。 方云瑞动不了,他整个人光丨裸着全身,四肢被铁链锁在了一座石床上。他拼命挣脱,也只能致使铁链发出“框框当当”的巨响罢。 这时,铁门忽然发出一声“吱呀”声,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被拉长的影子越来越近。 第51章 营救 方云瑞只有抬起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身影,但是对方是逆着光的,密牢的光线十分暗,他看不清就站在自己前方五米开外的人的模样。 不过方云瑞知道来人是张京进。 方云瑞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无意识地就是对张京进感到害怕。 “我的小瑞啊……睡得可舒服?” 张京进缓缓地朝着被铁链缠绕着的方云瑞走来,声音伴着这漆黑只有点点星光的密牢诡异而阴沉。方云瑞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张京进越走进一步,他的身体颤抖就变得越大。 “我的小瑞啊……让我们玩一些更特别的游戏吧……” 张京进说话的当口,从衣袖里取出了一条长长的红色的鞭子,扬手就在地上甩了两下,击打着地面扬起了一层薄薄的烟尘。张京进似乎觉得只用一条鞭子并不新鲜,走到角落里摇了摇挂在墙上的铃铛,清脆的铃铛声在窄小阴暗的密牢里回荡着。 过了一会,密牢的房门从外面被人缓缓地推开,有一个围着半边面纱的穿着十分暴露的侍女先走了进来。她没有直接就朝着方云瑞和张京进的方向走来,而是进了门,在门槛附近等着,门外又走进了两个十分高大的壮汉,两个壮汉一起抬着一张木桌,木桌上面摆放着好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那名侍女招呼着两人把桌子抬到了密牢的一边,对着张京进点点头躬了躬身便领着那两个壮汉出去了。 张京进走进那张桌子,饶有兴趣地拿起最近的一把银制的刀子,放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嘴角往上扬起,露出一个恶心的笑容,朝着方云瑞走去。 守在门口的两个大汉瞧着走出来的侍女和她身后的两个手下,等着他们走远后,才回头看了一眼密牢。 “看来今晚不用睡了。”其中一个大汉开口说道。 另一个汉子取出一个酒壶,仰头喝了一口,笑道:“你说这次这个男宠可以坚持多久?” “我记得上一个似乎坚持不过三个时辰。这次这个长得倒是漂亮,可惜啊……” “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被张大人那么一折腾,那漂亮的小脸蛋和身体想想就恶心……当初那些男宠的死相可是害我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你这小子,第一次来可还吐了一地……” 钱肖平离开卫府别院后,立即回了大本营,把温夜阑的意思报告给了莘大姐知道,莘大姐沉吟片刻,便让钱肖平召来了下面的人。不被刘全永知道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对付刘全永的法子倒是随着这件事提起来。他们的安排也已经算是疏而不漏,只要注意点,铲除刘全永的同时,就能同时把张京进除掉。 “肖平,如今最关键的是,尽快营救出方云瑞。你现在便下去,带齐兄弟,夜访张府,救人第一,如有特殊情况,见机行事。” 莘大姐对着钱肖平郑重地说道,目光冷冽,表情严肃。 钱肖平掬着帽子扣在胸前,站起身,对着莘大姐也同样慎重地点了点头。钱肖平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快步走出了大堂。 时间紧迫,莘大姐回身对着在座的所有人一一吩咐道:“建强,你现在就过去宫门那边打点好一切。李旺,你则是把我们藏起来的那些东西全都取出来,找个地方等着,等到我们的信号响起,就把那些东西交给子元。” 说到这里,莘大姐转头看向坐在一边看起来悠闲从容的年轻俊朗男子说道,“费子元,此次的事至关重要,我不希望你还带着这种随心所欲,懒懒散散的态度应付着。” 被点名的青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望向莘大姐,眉眼微弯,笑道:“莘姐姐,子元做事难道你还不相信吗?” 坐在费子元旁边的建强冷笑一声:“费子元,你是聪明的,但是我就怕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上次的事莘大姐不追究不代表就允许你以后再犯。我们周密的计划差点就因为你的一个临时的决定毁于一旦。” 费子元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长发,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责怪,依然还是一脸笑眯眯,他笑着说道:“小强子,我那可是叫随机应变,你瞧,最后我们不是把任务完成了吗?” “呵呵,有惊无险嘛。”陈建强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费子元。 费子元耸耸肩,望向一边的李旺,笑嘻嘻地问道:“大旺,你说呢?” 李旺为难地左右看了费子元和陈建强几眼,不知如何是好,急得脸都红了。 “哼!”陈建强瞪了李旺一眼,李旺羞窘地低下头,大堂里一片肃静。 “闹够了吗?”站在一边的莘大姐冷冷地开口道,原本有些僵硬的大堂微微软化。 费子元笑笑,知道玩笑不能开得太大,耸耸肩便回到了位置上。 “李旺你就找个距离皇宫比较近的地方等着,会有人去接应你们,至于费子元,你在宫中谨慎行事。”莘大姐顿了顿继续说道,“没有问题,我们就立马开始行动,时间紧迫。” 周围的人点点头,纷纷站起身,二话不说,接二连三地走出了大堂。 大家都已经走了,但是费子元还在,莘大姐望着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费子元缓缓地走进莘大姐,嘴角的笑慢慢地收敛起来。 “宫内最近不太平。” “太子和二皇子的事?” 费子元向前走了两步,沉默了许久才回道:“二皇子遇刺的事有些棘手,太子那边的婚事也是一团乱,最近朱宋皇帝的脾气十分不妙。” “……”莘大姐沉吟片刻道,“这或许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或许吧。”费子元蹙着眉,似乎仍在担心着什么。 “如今朝廷日夕变化,你在皇宫内一切谨以自保为重。” “我明白。” 费子元和莘大姐又说了几句,才拱手离开。 清风醉晚霞,墨色度芳华。 夕阳降下,橙红色的日光萨满大地。 钱肖平带着众人席地而坐,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了林子外的那座豪华的府邸上。钱肖平频频望向天空,瞧着夕阳的余光渐渐消散,面容越发冷峻。 当夕阳最后一抹余韵消失不见后,钱肖平他们呆的这片草林的前方很快就匆匆走来了一个身影。 一个矮小瘦肉的青年出现在他们面前,汗也没抹,就对着钱肖平说道:“大哥,一切妥当。方云瑞被关在了密牢,这是地图。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张京进就会离开府内去,前去男风馆,那时府里的守卫最弱,是最好的营救时间。” 钱肖平点点头,朝着众人说道:“大家带好面具,都看一下地图,我们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把人救出,切勿打草惊蛇。” “是!” 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钱肖平等人一切就绪,便井然有序地偷偷地翻墙到了张府。方云瑞被关押在最北边的一间屋子下面,外面有两队人马守着,潜入是不可能的,只能硬闯。 钱肖平在两队人马集中在一起的那一刻,抬起手动了一下,已经潜伏在建筑四周的人迅速做出反应,直接翻墙跳了下来,齐齐袭向张府内的侍卫。钱肖平则是带着剩余的几个人潜入了屋内,地图他们已经铭记在心,屋内会有一个地下通道,只要找到开关就行。 “大家分散来找,动作要快,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钱肖平郑重地说道。 “是。”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汉子应道,随机飞散开来,四处摸索着屋内的一切。 钱肖平四处瞥了一眼,注意力最后落在一个非常普通的砚台上。砚台很干净,一点污垢都没有,但是底部却已经有泛白,摩擦明显。钱肖平眯了眯眼,走上前抬手轻轻地扭动了一下砚台,只见砚台朝着顺时针的方向转了一圈后,案桌内的椅子后面的一个方块形的地板便缓缓地打开了,一条长长的密道出现在他们眼前。 “跟上。” 钱肖平只说了两个字,便率先跳下了密道,其他人也快速地跟上。 他们绕着密道兜兜转转了一圈,先落到了一片平地,平地的四面墙上都挂满了形形□□,形状怪异的床第工具。他们朝前又走了一段距离,终于见到了一扇紧闭着的铁门。 铁门的钥匙,钱肖平已经通过安插在张府的小厮手里拿到。当铁门被打开,钱肖平他们进到密室看到的景象却是让他们为之一振。 方云瑞光丨裸着全身被悬挂在墙上,下身鲜血淋漓,身上和脸上也没有一处是好的,鞭痕和刀痕密密麻麻。最让人震惊的是,方云瑞的双眼已经被挖掉,下颌也已经脱落。 钱肖平皱起眉头,快步向前,刀起刀落,几刀就把方云瑞四肢的铁链斩断。钱肖平抱住跌落下来的方云瑞,接过旁人递来的衣裳盖住了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钱肖平抬起手指放到方云瑞的鼻下,方云瑞的呼吸十分微弱。 “情况不妙!” 第52章 再见 钱肖平抱起方云瑞,对着护在他周围的兄弟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开。” 大家二话不说,分散到钱肖平的四个方向,钱肖平走中间。当他们走出密道,屋外就突然响起了一阵大喝,张京进的人回来了! 钱肖平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对着围过来的兄弟说道:“不要硬碰硬,逃为上策。你们几个跟着我,其他垫后,不能恋战!” “是!” 他们都没想到张京进会比预期回来的早,虽然想尽早脱战,但是两方人马碰上,纠缠得紧,钱肖平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是他怀里抱着的方云瑞呼吸越来越弱,这样下去,即使把人带回了卫府别院,只怕方云瑞也活不了。 “大哥,你先将人带走,我们随后就来。”跟在钱肖平身边许久的大个子李鑫挡住差点要袭击到钱肖平的护卫,回头大声说道。 “我知道了,其他兄弟交给你了!” 钱肖平抱着方云瑞,在众人的掩护下,直接冲向了张府的后门。 “给我抓住他们!”张京进被护卫护着,脸色涨红,着急地指着他们这边大嚷大叫。 钱肖平回头看了他一眼,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钱肖平转身,动作灵敏地跳上了突然出现的马车,马车卷起一阵烟云,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钱肖平没有立刻回卫府别院,而是绕道了一条小巷前,抱着方云瑞进了巷子里的一间看起来已经废弃了许久的破烂屋子内。 莘大姐已经候在里面,她看见钱肖平就疾步走上了钱,撩起盖在方云瑞身上的外袍,蹙着眉头,严肃道:“快把他放到床上。” 钱肖平点点头,小心地把方云瑞放到了这间破旧屋子里的唯一完好干净的木床上。 莘大姐先探了探方云瑞的鼻息,后掀开眼皮仔细看了看,眉间皱得更深,她神色复杂地对着钱肖平说道:“肖平,你现在立马去卫府别院,把温大少他们带来。” 钱肖平瞧着她严肃难看的面容,心里浮起了一丝不好的猜测。他不敢怠慢,直接转身就出了内屋,拉起院子里唯一的一匹大马快马加鞭地前往卫府别院。 莘大姐从一边的木箱子里掏出一套工具,望着昏迷不醒的人一眼,就平息凝神地医治起对方来。 夜已经深,但是卫府别院的大堂的灯火依然还亮着。萧锦,温夜阑还有令阙都坐在里面等着,他们三人的脸上毫无表情,也不交谈,大堂里一片寂静。 梅香和梅兰端着一些糕点进来,对着他们说道:“少爷,你们今晚只吃了一点东西,奴婢和梅兰弄了些糕点,您们吃一些?” “我不饿。”温夜阑罕见地对着甜点望而不闻。 梅香和梅兰只是微微叹口气,摇摇头站到了一边。 在萧锦他们等候多时的时候,外面终于有了响动。大庆匆匆地带着钱肖平前来,钱肖平的脸色十分难看,温夜阑和令阙的眸色也跟着渐暗。 “大少,方公子的情况很是不妙,你们速速跟我来!” “走!” 温夜阑点点头,三人直接起身跟着钱肖平。大庆已经安排好了马车在门外候着,他们出来直接就上了车,车夫在钱肖平的指挥下,很快就来到了小巷子里的那间破烂的屋子里。 令阙第一个推开屋门,他看也不看周围,眼睛直视着前方紧闭的大门,越靠近他的步伐就变得越慢,最后在离门还有三步远的距离忽然驻足不动了。 萧锦和温夜阑对视一眼,站在他身后,什么话也没有说,也不催促他。 令阙顿了一会,刚要抬手敲门的时候,门先从里面打开了。莘大姐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的面前,面色让人看不出意思。她看了一圈众人,最终视线定在令阙的身上,缓缓地说道:“你们进去看看他吧,他没有生存的意志……” 令阙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抿着唇,从莘大姐的旁边穿过走进了屋内。莘大姐望着依然还站在原地的萧锦和温夜阑,挑了挑眉。萧锦走到一边席地而坐,说道:“我就不进去了。” 温夜阑什么也没说,但是人却已经走到了萧锦的身边,不管地上的灰尘直接坐到了萧锦的一边去。 “虽然他受了很大的伤,但是只要他想活着,我就能救他,只不过……”方云瑞根本就不想活下去,即使莘大姐是大罗神仙,也无法救起心已死之人。 萧锦和温夜阑都明白她的意思,他们虽然没有和方云瑞接触过,但是也看过对方的资料,了解了他背后的故事。方云瑞这辈子太苦,太累了,活着对于他来说大概是一种折磨吧。 这种折磨已经消耗了他最后的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令阙进到房里,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还未醒来的方云瑞。他的步伐极慢,声音极小,仿佛只要用力一些,就会吵醒床上的人般。令阙走到床边,缓缓地坐到床沿,伸手轻轻地把黏在方云瑞脸上的几丝碎发撩开。 方云瑞的肤色白得吓人,嘴唇被咬破了,露在被子外的脖子和锁骨上密密麻麻的刀痕,还泛着红。 令阙的手缓缓往下,紧紧地握住了方云瑞搭在被子上的手,方云瑞的骨骼很纤细,手也很小,之前他们曾经牵在一起,软软的热热的。但是现在,方云瑞的手因为在忍受着折磨的时候痛苦地挠着石墙,上面留下了粗糙的痕迹,不再是软软的热热的了,一片冰凉。 方云瑞或许是感受到了令阙的存在,昏迷中的人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空空洞洞的黑色眼眶里什么也没有。 眼泪也没有。 瞳孔已经被张京进挖去,方云瑞看不到令阙,他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他躺在床上,轻轻地说道:“是你吗?” “嗯。”令阙低头,认真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害怕和恐惧。 “我变丑了。”方云瑞开玩笑道。 “嗯,真丑。”令阙笑了笑,他们两人就像和普通的朋友聊天一样,似乎方云瑞还是第一次见时那样。 方云瑞大笑了几声,声音忽然哽咽起来,他带着泣音,缓缓地,带着温柔地笑,转头朝向令阙,轻轻地说道:“你终于来了。” “我来了。”令阙抬起另一边手温柔地盖在方云瑞的双眼上,声音轻缓低沉,“对不起,我来迟了。” “对啊,你来迟了。”方云瑞艰难地抬起一边手盖在令阙放在自己眼上的手背上,苦笑道,“我太累了,不想等了。”也等不了了…… “那就不要等了,睡吧。”令阙盖在方云瑞眼上的手微微地颤抖着,方云瑞疲惫得已经感受不到。 “可以扶我一下吗,我没力气了。”方云瑞仰头可爱地一笑。 “好。”令阙放轻手上的力气,轻轻地,温柔地把方云瑞扶起来,让方云瑞靠在自己的怀里。 “好温暖。”方云瑞缩了缩脑袋,舒服地靠在令阙的脖颈处,像只懒洋洋的猫咪。 令阙一下一下地顺着他背后毛毛躁躁的长发。 他们这样互相拥抱了一会,方云瑞忽然抬起头,用尽他最后的一丝力气,在令阙的嘴唇上轻轻一贴后离开,笑着说道:“令阙,再见了。” “……再见……” 令阙最后一个音落下,方云瑞整个人就软到倒在了他的怀里,怀住他腰间的手也缓缓地落了下来,屋外黎明的光亮照亮了整个大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但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叫“方云瑞”的人在了。 再见了,方云瑞。 令阙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他抱起方云瑞走出屋子,在萧锦和温夜阑的注视下缓缓地消失在一片朝阳里。 令阙把方云瑞葬在了小武墓旁,还在旁边种了一颗小小的葡萄树。 方云瑞曾经住过的刘全永府里的那个院子,那个缀满硕硕葡萄的葡萄架子已经被人清走了,一颗颗浑圆的葡萄掉落在地上晕染了一片紫色。院子换了新的主人,换了新的仆从,他们不知道这里有个爱吃葡萄,喜欢乘凉的少年曾经存在过。 令阙埋葬了方云瑞后回了戏班,但是不久就消失不见了。温夜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走得无影无踪。 萧锦猜想令阙大概已经走上了与六皇子相遇的路程,这是他的选择,萧锦没有干预,也没有告诉温夜阑。 救出方云瑞后,的确如预料般引起了刘全永的警惕,但是莘大姐迅速地出手,温夜阑给他们的东西,他们一方一方地转手,最后由费子元带到了皇宫去。 费子元没有直接出面,而是把东西落到了与刘家有深仇大恨的晋贵妃的长兄晋全中的手上。 第53章 出发 晋全中等候在殿外,良久,一个年轻的太监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晋全中弯腰拱手道:“大人,娘娘有请。” 晋全中点点头,跟着太监进了殿内,晋贵妃已经端坐在首位。太监带了晋全中进来便恭敬地退了出去,大殿内只剩下晋全中两兄妹。 晋贵妃待人走后,脸色一变,有些紧张地从位置上站起来疾步走到晋全中的面前,着急道:“大哥,今日怎地这般急着见小妹?” 晋全中沉着脸,从衣服内抽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晋贵妃疑惑,但是还是手伸过去接了来,当场拆开抽出里面的信纸看了起来。越看她的眉头皱得更深,脸色有一瞬的惊讶,她看完后方才抬头看向晋全中,问道:“大哥,这封信谁给你的?” “一个不认识的人,应该只是跑腿的。”晋全中想到守门的人描述的送信人的外貌和举止,猜想对方大概只是普通的人。 “大哥,你打算怎么做?”晋贵妃把那信完全摊开,又仔细地从上往下逐字逐句看了起来。 晋全中背着手缓缓地踱步起来,好一会才开口说道:“你觉得呢?” 晋贵妃明白自己兄长的意思,琢磨了一番后,说:“我知道大哥你在担心什么,这封信的主人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但是大哥,依我的感觉,我觉得这事或许对我们无往不利。这个人应该和我们站在同一线,都想刘家的人——死!” 晋贵妃说到最后,声音渐冷,目光悠悠地看向晋全中。 晋全中静静地看着晋贵妃,心里不住地叹气,这深宫宅院已经把曾经那个天真善良的女孩逼成了一个狠辣决绝之人。 “这事你真觉得要这样办?”晋全中突然问道。 晋贵妃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十分不理解自己的大哥为何会这般悠游寡断。她抬起手,掂了掂手上的信纸,目不转睛地看着晋全中:“大哥,这上面确确实实地把刘家兄妹干过的勾当详细地写了出来,依我看,还不止这么一封信吧?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整垮刘家可就是时间早晚的事儿了。” “你说的没错,当初送来的是一个木匣子,里面装满了刘家犯事的所有依据。只要我们把这些东西呈给皇上,那……” “那……必能如我们所愿,大哥,对吗?”晋贵妃忽然浅浅地笑了起来,“大哥,你知道吗,近日皇上被诸事犯困,皇后娘娘又心忧着太子的婚事,如果我们抓住机会,在这时把刘家的事向皇上禀报,你说刘家会有怎样的结果?”说道这里,晋贵妃的眼中射出一抹尖锐的寒光。 晋全中细细地想了想,也跟着扯了扯嘴角,笑道:“只要这些属实,我们大可一做。” “大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晋贵妃眯了眯眼,“但可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萧锦不知道温夜阑计划着怎么对付刘全永,但是也能大概地猜出一些,不过他也没有细问。令阙离开后,温夜阑把自己关在书房关了一天,第二天却忽然提出要出发去洛阳营救瞿游。 萧锦只是点点头,带上瞿墨,告别了满脸担忧的卫葶瑜,带上大庆,梅香和梅兰,还有几个护卫直接前往了洛阳。 刘全永的事,温夜阑交给了莘大姐之后就不再关注了,他知道,刘全永是一定会栽跟头的,而且他也相信莘大姐的手段。 他们离开京城的前一晚,莘大姐就派人来告诉温夜阑刘全永那边的进展,现在晋全中兄妹两人完全在他们的计划中,如无意外,敢爱敢恨地晋全中兄妹一定不会放过刘家。 温夜阑这边只是给他们做了一个桥梁的作用,他们两方怎么争斗,却是不太可能扯到自己这边的,更何况温夜阑这里完全没有露脸。 刘家灭亡是迟早的了! 萧锦他们出了城门,太阳才缓缓地升起来。按照他们的速度,从长安去到洛阳快的话也需要五天左右,但是他们中有小孩和女人,五天的时间或许还是有些紧了。 萧锦这次是第一次远行,在京城他也嫌少出来,所以倒是一路上都挂着饶有兴趣的表情,和坐在他大腿上的瞿墨的神态却是如出一辙。 温夜阑从话本里抽出视线,缓缓地落到坐在窗边瞻望着窗外风景的萧锦和瞿墨,略微有些疑惑。 萧锦现在看来仿佛就是个外来者,审视着这陌生的一切。 萧锦感受到温夜阑集中的目光,忽然转过头去定定地看着温夜阑,双眸乌黑幽深,被盯着的温夜阑瞳孔有一瞬间的畏缩。 温大少首先转开了视线,萧锦挑眉,视线落到他手上的话本上,好心提醒道:“大少,路途遥远,马车颠簸,萧某觉得你还是不要太费神了。” 温大少瞅了瞅手上的话本,顿了顿回道:“我知道了。”说完,随手就把话本放到了一边的暗格里,又从另一个暗格里掏出一份包裹着的糕点。 萧锦看到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温夜阑正在打开包裹的手在听到他的笑声后僵硬了一下,面上有一瞬间的纠结,他是要打开拿来吃呢还是包好放回去?就在这时,温夜阑的肚子不争气地嘀咕了起来。 温大少的耳朵瞬间通红了起来。 萧锦脸上露出来的笑意更深。 坐在萧锦大腿上的瞿墨收回了看向外面风景的视线,有些困惑地看着萧锦和温夜阑他们两人,最后目光定在温夜阑腿上摊开的布料上一块块精致的糕点上。 “爹爹……娘娘……” 瞿墨的声音打破了这个窄小的车厢里微弱的暧昧气氛,萧锦和温大少回过神来,纷纷低头看向瞿墨。 萧锦问道:“要吃?” 瞿墨高兴地点点头,拍着自己饿扁的肚子:“墨墨好饿。” 萧锦点点头,抱着瞿墨坐到温夜阑的身边,温夜阑就喂了一块糕点给瞿墨,瞿墨高兴地双手抱着啃咬起来,等到他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疑惑地看着萧锦和温夜阑问道:“娘娘,你不给爹爹喂吗?” 他这话一出,萧锦和温夜阑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萧锦最先反应过来,侧头看向温夜阑,笑着说道:“对啊,夫人,你不给为夫喂一下吗?为夫也饿了。” 温夜阑还没缓过来,等他回神,他已经捻起一块芙蓉糕递到了萧锦的嘴边,当他刚想收回手时,萧锦的脸一下子放大,嘴巴微动,就咬了他手上的糕点,舌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舔到了温夜阑的手指。 温夜阑只觉心跳猛地急跳了一下,他略有些慌张地收回了拿着糕点的手。 萧锦刚才还真不是故意的,他本就想和温夜阑保持距离,又怎么会做这些让人……心意动摇的举止……虽然看到温夜阑某些神态,他就特别想去逗弄一番。 “娘娘,怎么了?”瞿墨自己吃得高兴,却不知道萧锦和温夜阑的小动作,只是有些奇怪娘娘怎么不在继续喂食爹爹。 温夜阑能告诉他,他是觉得他和萧锦的气氛太暧昧了吗? 萧锦摸了摸瞿墨的脑袋,笑得有些蔫坏:“你娘娘他只是害羞了。” 你娘娘他…… 只是害羞了…… 害羞了…… 温夜阑差点一口水把自己咽着,不过他可是温大少!温夜阑神态一变,恢复成往日清冷的美人姿态,眼角挑高,眼神微微往下俯视,气场全开,嘴角一勾道:“你爹爹他很喜欢甜食,之前一直偷吃来着,现在我得管一下。” 瞿墨愣了愣,完全不了解情况,只是点点头,觉得爹爹和娘娘说的都是对的,然后又欢快吃起了自己手上的糕点。嗯,他一天只吃两块,应该不多吧?娘娘一定不会像管爹爹那样不让他吃的。 萧锦好笑地看着温夜阑,温夜阑高傲地瞥了他一眼,随手捻起萧锦刚才吃过的那块芙蓉糕吃了起来。 萧锦掩着嘴笑了笑,觉得还是不告诉温大少,他吃的是他咬过的。 温夜阑有些疑惑地看着萧锦,把手上最后一小块的糕点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吞入腹中后,温大少才心领神会到了这其中的意思,他的两颊微微地泛起了一丝红润。 这一刻,那种暧昧的氛围仿佛又笼罩在了这间窄小的车厢里。 “大少,萧爷,现在已是午时,前面有一茶摊,我们不如过去吃点东西?”大庆撩开帘子,适时地出现打断了他们这种暧昧得让人蠢蠢欲动的氛围。 温夜阑侧头看向窗户外的日光,估量了一下时间,点头回道:“就照你说的,我们先歇一会。” 大庆应声,有些奇怪地扫了温夜阑和萧锦两人一眼,回过身去,甩起马鞭击到马匹的臀背上,高大的两头大马高昂起前蹄急速地向前跑去,马车身后卷起阵阵滚滚地烟云。 第54章 雨夜 萧锦先把瞿墨递给在地上等着的梅香,自己才跳下马车,然后侧身伸出手扶着温夜阑走下来。大庆驾着马车到前面的马厩里停好,梅兰则已经进了茶摊要了一张桌子,收拾干净等着他们。 他们随意地点了一些茶水和点心填了一下肚子,便坐在一边听着身后的几个大汉的聊天。 “洛阳那边最近不太平啊。” “这事我知道,之前听一个跑商的老乡说起,那边好像涌进了一大批的流民。” “是啊,这事弄得人心惶惶的,那些流民还在花街那边烧伤抢夺了好几家花楼,不过幸好他们所伤的都是些妓子,死了也就是死了。” “官府那边管吗?抓到人没?” “唉……难道你不知道吗,官府的人啊就只会吃皇粮,压榨百姓,管?笑话,不火烧身他们都不会管的。听说流氓犯事后第二天官府才派人过去,花街那边可是损失惨重……” 萧锦听着他们的话微微眯了眯眼睛,抬眸和对面的温夜阑对视了一番,各自心照不宣。 “大少……” 大庆也听到了隔壁桌的谈话,有些惊讶地看向温夜阑。 温夜阑对着大庆微不可查的摆了摆头。 萧锦喝完手中的茶水,对着他们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上路赶到下一个城镇去吧。” “走吧。” 温夜阑示意大庆,梅香还有梅兰跟上,便率先跟着萧锦走向了马车。 他们上了马车,大庆也意识到了情况,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甩起了马鞭驱马离开了茶摊子。 坐在马车里的萧锦撩起窗帘,随意地瞥了一眼刚才他们坐过的地方,只见刚才坐在他们隔壁谈事的两人目光深沉地看着远去的他们。萧锦垂下帘子,神色有些莫名,他把瞿墨放到一边,望着温夜阑说道:“那两个人说的事真假难辨。” “他们很古怪。”温夜阑赞同道。 萧锦放在大腿上的手轻轻地点了点,沉思片刻,道:“虽然他们人很奇怪,但是洛阳是否真有流民乱事,我觉得我们似乎要派人先去探查一番。” 他们这也算微服出行,身边带的人不多,并且还有小孩和女人。萧锦自己能打,但是他不知道温大少的身手怎么样。大庆一直跟着温夜阑做事,倒是挺聪明的,而且做的事也不算小事,没点身手可是不行。然后就是梅香和梅兰,这两个侍女看起来十分普通,但是能跟在温夜阑身边的会是普通人吗? 萧锦瞧着温夜阑似乎并不太担心被人埋伏的事情,自己也放宽了心。反正他也算穿越赶了一回潮流,也算死了一次,而且还有人一直想要他的命,他现在这条乞丐命可是走着铁索来的。 “我会派人去查看一下的。”温夜阑是不喜欢麻烦的人,但是也耐不住有人会主动送来麻烦,既然这样,他就要掌握主动权。 萧锦笑了笑:“刚才那两个人可以先留一下。” 他们出行的事并没有隐瞒,所以京城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他们的离开,但是他们刚一离开,这边就来了目的不明的人,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刘全永现在自身难保,所以,现在出现的人是打着温大少的注意……还是他的? 温夜阑瞥了他一眼,还是应了声“嗯。” 萧锦想要引蛇出洞,温夜阑也只能奉陪了。 他们的马车在入夜的时候赶到了最近的城镇,这个镇子不大,屋子高矮不平,新旧各占了一半,街道还有些坑坑洼洼。两边点了屈指可数的几盏灯笼,路上行人稀少,两边的屋子门都紧紧关闭着。 大庆把马车停在了街道的一边,便跳下了马车四处张望了一下,跟温夜阑打过招呼便出去找客栈去了。梅香和梅兰早已入了车厢内,萧锦掀起帘子走了出来,站在马车上巡视了一番,等着大庆回来。 大庆离开了一会,很快就回来了,他钻上马车,撩起帘子,对着众人说道:“大少,前面不远有一家客栈,我们不妨过去看看?” 温夜阑瞧着夜色渐浓,瞿墨还在一边打着瞌睡,就点了点说:“去吧。” 大庆找到的客栈就“天客来”,名字有些奇怪,萧锦下了马车后一直盯着牌匾的名字看了许久。温夜阑把瞿墨递给梅香抱了进去后,走到萧锦的身边,也抬头望着案梁上的牌匾,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萧锦皱了皱眉,笑了笑:“没,只是不太喜欢这个名字罢。”他收回视线,望着温夜阑穿着单薄的身姿轻轻地蹙了蹙眉说道,“夜深,大风,我们还是进去吧。” 温夜阑挑眉,深深地看了萧锦一眼,率先走进客栈,萧锦跟在他身后,他们两人一前一后,一直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温夜阑斜视了后面一眼,抿了抿唇。 萧锦跟在他身后,稍微侧一侧身,就抓住了他的这么一瞥,低下头掩着嘴唇无声地笑了笑,只是他笑着笑着的时候,想到之前打算和温夜阑撇清关系的想法时,到嘴的笑容便被他默默地隐了下去。 客栈虽然简陋了一些,萧锦他们也不是贪图享受的人,不过这个晚上,瞿墨却是他们中睡得最安稳的。 萧锦和温夜阑熄灯入睡,但是两人都没有完全睡熟过去。月色西移,楼外的风声簌簌,夹杂着渐渐下大的雨水声。 房间紧闭的窗户被雨水击打发出猛烈的拍打声,有微小的雨水渗了进来。 萧锦和温夜阑同时睁开了眼睛,萧锦首先坐起身卷起床边椅子上的外袍套在了身上,鞋子也没穿,直接光脚走到了窗户前,伸手打开了窗户,渐渐下大的雨水飘进了屋内,撒在萧锦的身上,但是萧锦只是定定地看着远处,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桥塌了。” 萧锦回头感应到走到自己身后的温夜阑,头也没回,神态严肃,双目紧紧地注视着前方。 温夜阑听后,走到他身边,视线也落到了朦胧的雨雾里的某个方向,远处隐隐的桥身已经不见踪影。温夜阑的神情也变得十分的严肃,眉头都要皱到了一起。 “你说这是天意……还是人为?”温夜阑忽然冷冷地一笑,眼镜迸射出凶狠的光。 萧锦上前两步,迎着雨水,左右上下巡视了一圈,在窗前的一颗大树的一角和树下泥泞的土地边眯了眯眼。一个鸟巢落到了地上,不像被风雨刮落的,更像是被什么人踩过去那般。 “天意人为,看来我们两个人的命还真是招人惦记。”萧锦收回视线,幽幽地一笑。 温夜阑也注意到了窗下那个被踩烂的鸟巢,只是淡淡一笑,转身走到门口,轻声说道:“我怎么觉得萧锦你似乎还挺乐在其中的。” 萧锦把窗户关上,回身看着地上一片水迹,随即抬头看着温夜阑的背影,笑说:“温大少,你不也是吗?” 萧锦乐在其中,温夜阑何尝不是呢?萧锦和温夜阑的嘴角都微微地勾了勾。萧锦不得不说,他和温夜阑的确是挺像的,就连自己的命都能拿来当赌注的那种。 “你说得倒是没错。”温夜阑直接推开门跨过了门槛,然后回头瞅着萧锦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笑道,“难道你想一直穿着一身湿衣服?” 温夜阑说完不再理会萧锦,转身下了楼,萧锦低头拉了拉自己身上粘湿的衣服,低声笑了笑,迈脚快步跟上了温夜阑。 他们下到了大堂,掌柜和小二趴在柜台迷迷糊糊地已经睡熟。 萧锦抱臂回头看着温夜阑,问道:“要叫醒他们?” 温夜阑瞪了萧锦一眼,转身就拐向了里间的灶房。萧锦耸耸肩,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自己也不知道,他眼带着宠溺而无奈的笑意紧紧地跟在温大少的身后。 灶房里有一口干净的大锅,旁边还有一堆干的柴火,温夜阑却是站在一边愁眉苦脸,没有一丝动作。 萧锦在旁边看了一会,笑着走上前问道:“温大少,难道你不会取火?” 温夜阑身体有一瞬的僵硬,抿了抿,死硬着嘴回道:“谁说我不会?” 萧锦挑眉,站在一边抱臂气定神闲地看着还僵在一边的温夜阑。 温夜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撸起袖子,露出光滑白皙的的手臂,走到灶台前,左瞅了瞅大锅,右瞅了瞅旁边的柴火,定神了几秒,才跑到一边去取了一些柴火,蹲在了灶台前面,拿着火石研究了起来。 来回弄了好几次,温大少依然没有把火点燃。水没有烧起,温大少的脸上左黑一撇,右黑一撇的,模样十分滑稽。 而在萧锦的方向看来,被雨水浸湿,衣服微微贴在身上,纤瘦的身材被勾勒无遗,完全展露在了萧锦眼前的温大少诱惑无比。 第55章 动摇 萧锦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变得有多炙热,他没有上前去帮温夜阑,只是噙着笑静静地看着手忙脚乱的温大少。 温夜阑忙着取火,倒是忽略了旁边投射过来炙热的视线。柴火刚点起一点星火又熄灭了,温大少薄唇抿得更紧。 在萧锦看来,莫名就是觉得现在的温大少有些可怜兮兮的。 萧锦认为自己不能在甩手在旁边看着了,不然到时温大少可真该生闷气了。萧锦也撸起了袖子,走到温夜阑的身边蹲下,从他手上取过火石研究了下,虽然他在现代也没用过这玩意,但是多多少少还是了解过一些,大概的步骤还是知道的。而且萧锦人又是挺聪明,脑袋挺灵活的,上手试了两次,就把温夜阑抱过来的那堆柴火点燃了。 温夜阑看着熊熊燃烧起来的火星默不作声的,萧锦瞧着他还是生了闷气的模样轻笑了两声。 “这水热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我去找些面巾来,我们先擦擦身体。” 萧锦看着温夜阑娇好的身形,眼神沉了沉,很快便转开了视线,把撸到胳膊肘的袖子拉了下来,他摸着自己湿黏的衣服皱了皱眉。 萧锦出去一会,就取了两块面巾回来,他递了一条给温夜阑,温夜阑大方地取过。温夜阑先是轻轻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然后从脖子往下擦着自己的身体。萧锦擦完自己的脸后,抬头正好看到温夜阑微微拉开衣襟擦拭锁骨的动作,双目有一瞬的如同野狼盯着食物的狠光划过。 当水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客栈的小二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到灶房门口,有些奇怪地看着灶房里萧锦和温夜阑两个“衣衫不整”的人。 “两位……客官……您们这是要……?”小二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们,心里想到了某些客官间的特殊癖好。 萧锦瞧着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小二脑洞有点大,大概正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一本正经的温夜阑倒是没有想太多,只是抬头对着小二说道:“我们烧了些水,麻烦你等会送到楼上来。” 小二愣了愣,看着温夜阑拉着萧锦离开的背影,视线下意识地又落到了两人身上。大半夜的,好像被雨淋过似衣衫不整的两人……他们有钱人的癖好真是特别…… 萧锦和温夜阑刚推开房门,隔壁的梅香和梅兰也刚好从旁边推门走出来,看着他们两人湿漉漉的样子感到十分的震惊。 “少爷,你们这是?”梅香首先走了上去,脸上有些慌张。 温夜阑撩了撩垂落下来的发丝说道:“没事,只是被雨水撒到了。” “我们下去给你们烧些热水,你们赶紧进去换身衣物吧。”梅香正想转身招呼梅兰一起时却被萧锦叫住了。 “我们已经让小二送些热水来了,你们把瞿墨抱到你们房间去吧,莫要吵醒他了。”萧锦忽然开口说道。 温夜阑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也就没多说什么。 梅香和梅兰愣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跟着他们走进了房间,把在床上熟睡的瞿墨轻轻地抱走了。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了萧锦和温夜阑。 整个空间仿佛瞬间静止般,两人突然都不说话了,房间里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清。 有一种叫暧昧的缱绻正在默默地蔓延开来。 萧锦抬头看着温夜阑,温夜阑恰恰也抬头望向他这边,两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对视在了一起,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萧锦看着温夜阑漆黑的安静如水的瞳孔,心里压抑住的情感似乎下一秒就会爆发出来。明明他们两人都互相想要和对方撇清关系,但是……发展的轨迹却是绕着他们意想不到的反方向而去了。 就在他们这种暧昧气氛的弥漫下,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萧锦和温夜阑莫名地就笑了起来。 似乎,每一次,总会有人过来帮他们把这种难以言喻的丝线斩断。 小二送了热水过来,离开时盯着他们的眼神略带着奇怪。 萧锦望着大浴桶里满满的热水,有些迟疑地说道:“你先洗吧。” 温夜阑也想到了两人的情况,虽然木桶很大,但是要他们赤丨裸着坦诚相见,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嗯。”温夜阑应了声,走到屏风后,脱了外袍。在屏风外面的萧锦也脱了湿漉漉的外袍,披上了干净的衣裳,靠坐在床的一边,随手取过了温夜阑看到一半的话本低头看了起来。 但是他翻了两页,注意力却是无法集中下去了。 屏风处一件件搭下来的外袍,亵衣,亵裤……还有耳边轻轻的却十分清晰的水声,还有某人舒服时无意识发出来的叹息声。这些的这些,都萦绕在萧锦的脑海里,像个大吸盘一样吸引着萧锦所有的意志。 萧锦无奈地把话本放到一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温大少不知道自己这种若有似无的呻丨吟声特别勾人么…… 泡在热水里的温大少也不敢洗太久,泡暖了身体,他便从浴桶里站了起来。透过屏风,萧锦能够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颀长而纤瘦,仿佛还能看见对方白皙光滑的肌肤。 温夜阑不知道自己的身影被倒映表演给了房间里的另一个观众,他就这样弯腰抬脚穿衣的动作完完全全地落入了萧锦的双目中。 虽然萧锦看不真切屏风对面的情形,但是这种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视觉冲突似乎更加地让人心痒难耐。 屏风上的影子已经穿戴好,萧锦知道,温夜阑要出来了。 这么想着,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长发和脸上还缀着水珠,时不时还有一两滴滴落在锁骨和衣襟,仅穿了一件亵衣,胸前隐隐有些朱红微露,脸颊被热气蒸得有些红润,嘴角微微勾起的温夜阑便完全填满了萧锦的双眼。 萧锦的双目暗了暗。 “萧锦?” 温夜阑看着还呆坐在床上一直注视着他,目不转睛的萧锦,轻唤了一声。 萧锦回过神来,眉头皱了皱,在心里唾弃了被美色勾走的自己一番后,抓起身边干净的衣服就走进了屏风里面。 温夜阑瞧着他匆忙的步伐,总觉得萧锦有些落荒而逃。 当温夜阑坐到刚才萧锦坐过的位置,抬头看到映在屏风上面萧锦矫健的身形,脸颊缓缓地,慢慢地染上了一层绯红。 好吧,温大少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萧锦知道对面屏风外有人,想到对方或许也和自己一样,心情忽然就愉悦了起来。 萧锦洗完出来,刚才还靠坐在床边的人已经躺在床上睡了过去。他缓缓地走上前,看着熟睡中的温夜阑,默默地就靠坐了过去,手缓缓地抚上了对方的脸。 温夜阑大概是被人抚摸得舒服,嘴唇轻启,微微地泄了一丝呢喃。温夜阑睡得不是很好,眉头轻轻地皱着,萧锦的手往上抚上了他的眉头,轻轻地揉了揉。也不知怎的,萧锦静静地看着温夜阑,鬼使神差地就低头凑了上去,他微凉的嘴唇轻轻地贴在了温夜阑的薄唇上,良久良久。 萧锦发梢上还缀着水珠,水珠沿着他的脸颊缓缓地滑过下来,无声地滴落在温夜阑白皙的脸上。萧锦抬头离开,又有一滴水珠滴落下来,从温夜阑的脸颊滑落到了他的唇边,淡淡的唇色被水光衬得晶亮晶亮的。 萧锦意识到自己做什么时,眼里有一丝后悔划过。他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雨已经停了,世界却还被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这次是真的栽了。 第二天,温夜阑醒来时,萧锦已经不在。 温夜阑穿戴好下楼,在一楼的大堂看到了萧锦等人。萧锦和瞿墨正在吃着早食,梅兰守在他们身边,梅香和大庆不在。 温夜阑刚走到他们身边坐下,身前就多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他随手拿过,望着萧锦问道:“大庆和梅香呢?” 萧锦捏了一半包子递给瞿墨,才缓缓地开口道:“梅香在灶房收拾点吃的给我们带上路。而大庆去探查一下前面的情况,那桥……” 萧锦没有把话说完,现在大堂里不止他们在,还有三三两两的外乡人。这些人中也不知道有没有别有用心的人。 隔墙有耳,温夜阑也知道,虽然萧锦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温夜阑想到昨天的大雨还有可能坍塌的桥,心里也有了准备。 在他们差不多吃完早食的时候,大庆匆匆忙忙的身影在大门外出现。大庆进来后抹进来后抹了一把汗,但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对着温夜阑点了点头。 萧锦他们也不吃了,直接就回了房间。回到房间,大庆才着急地说道:“大少,情况不妙,前面去往洛阳的桥塌了!” 萧锦和温夜阑都早有预料,他们倒是没有露出慌乱的神态,萧锦和温夜阑对视一眼,说道:“这是有人逼我们绕远路。” 会是谁呢? 第56章 幕后 “大少,如果我们不从桥这边过去,恐怕只能绕北而行,而北边地势险要,土匪强盗横行,且用时较长。实在不是上上之选。”大庆从旁说道。 这些道理,萧锦和温夜阑都知道,萧锦手托腮细细地琢磨了起来。 “大少,现在可怎么办?”按他们的原计划,到洛阳大概需要五天左右的时间,但是现在这么一拖一变故,只怕要用双倍的时间都去不了目的地。这是大庆所担心的,想到这里,大庆把刚才打探消息时听来的事说了出来。 “大少,小的回来之时,经过当地的衙门,恰好听到了衙内守门官差间的谈话,好像洛阳那边的确出现了流民之乱。” 萧锦和温夜阑听到他这般说,都眯起了眼睛。 如果真有此事,那么他们就不能一直在路上浪费时间了,但是现在偏偏最近的路被截断。 有人知道他们要去救瞿游? 洛阳混乱,他们不尽快赶过去,瞿游那边的情况又不明,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未知数。 “大少,萧某觉得竟然有人让我们按他的计划前行,何不顺了对方的意思呢?”萧锦忽然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温夜阑说道。 温夜阑和他对视了几秒,仿佛能看到萧锦瞳孔里那转瞬即逝的一道蔫坏蔫坏的光芒。 萧锦勾唇一笑,温夜阑瞧着,想到了什么,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可以一试!” 京城某处。 “查到了吗?”背对着阳光的青年站在一棵大榕树下,片片绿叶飘落于地,男人的长发被风吹起又落下。 “小主子,我们派人一直观察着萧乞儿,但是对方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男人身后原本空空的地方突然多了一个人影,这个人影一身黑衣,脸上绑着一条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了一双狭长的眼眸。 “或许他隐藏得很深呢?”青年抬头望着日光投射在林荫下斑驳的光斑,轻轻地开口说道。 “这……”来人不知道该如何接住青年的话了。 “呵呵……”青年忽然大笑起来,他弯腰拾起一片有些嫩黄的叶子,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两指轻轻地一揉搓,掌心里的叶子就被捏成了湿黏的一团。 “秦朝九,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青年慢慢地转过身,露出一副年轻的,笑意盈盈的俊俏面容。他嘴角噙着笑,但是眼中的目光却带着某些深沉的暗意。 被唤作秦朝九的黑衣青年身子忽然一僵,缓缓地低下了头,良久才开口说话。 “朝九记得。” “记得那是最好的,我说过,如果你们没有在萧乞儿身上找到我要的东西,那么我也不需要你们这些废物了。”俊美的青年一步一步地走向秦朝九,轻佻地挑起了秦朝九的下巴,手指轻轻地摩擦起来。 “办不了事的老鼠我不需要,秦朝九,这些你都懂的吧?” “属下了解。”秦朝九眼波平静,双眼只是静静地仰视着对面的青年。 “小九儿啊,你当真是无趣。”青年嗤笑一声,松开捏着他秦朝九下巴的手,转身走出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冰冷的声音缓缓传来,“我的耐心有限,你的妹妹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说到这里,青年回过身来定定地看着秦朝九:“我能救你一次,同样也能见死不救。” 说完,青年再不看面前的人,朝着对方,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过去,就这样,两人在落叶飘飘中擦肩而过。 青年已经离开,但是秦朝九依然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垂在腿边的双手默默地握成拳。 隐在暗处同样一身黑衣的青年看着秦朝九无奈地摇了摇头,从隐藏地方飞身出现在他的身边。 “按我说,我们还是直接动手把人抓了,拷问难道还不能取到小主子要的东西吗?” 秦朝九松开自己握成拳的手,隐去眼中的晦涩,抬眸看着对方冷声道:“小主子把这件事交给了我处理,我希望没有人擅自插手。” “秦小九,你就是榆木脑袋!气死老子了!”对方双目一瞪,眼中都是气急败坏。 秦朝九伸手抚上被面巾遮挡了一半的脸,神色渐淡:“司马荣,这事我心里有底,你不要插手进来。” “秦小九,你就是在犯傻,小主子的性子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样拖拖拉拉下去,你就等着给你妹妹收尸吧!” 司马荣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秦朝九最后一眼,甩手而去。 徒留秦朝九面色一片冰冷。 翌日。 萧锦他们依然还住在小镇子的客栈里,仿佛桥塌,洛阳事变这些都没有影响到他们一般。 “爹爹,爹爹。” 小矮子瞿墨蹬蹬地跑到萧锦的面前,伸手扯住了他的裤子,短短的小手拼命地摇着想要吸引萧锦的注意。 正在悠悠地品着茶的萧锦低头看向瞿墨,只是挑眉看着他。 瞿墨跟着他们也有了些日子,萧锦和温夜阑的一些习惯性动作他大概都知道,见到萧锦这个表情,瞿墨便咧嘴,露出只有几个牙齿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爹爹,墨墨想要出去玩。” 恩?出去玩? 萧锦抬眸看向客栈的门口,只见几个穿着朴素的小孩正在门口熙熙攘攘地玩耍着。 萧锦低头看向瞿墨,瞿墨捧着娃娃脸两眼泛着小星星地看着他。萧锦没有立刻同意他,只是抬起手中的茶盏浅浅地饮了一口,才开口说道:“如果梅兰姐姐答应陪你一起,你就可以出去跟外面的小朋友一起玩。” 瞿墨听到他这样说,皱起了他那两条短短的粗眉毛,嘴唇都要抿成了一条线,那想东西的小模样倒是跟着温夜阑学得七成像,萧锦瞧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看着小小的瞿墨,萧锦也可以想象温大少小时候的样子了。 “爹爹,一定要梅兰姐姐同意吗?”瞿墨一脸为难地看着萧锦。 萧锦挑眉看着他,无声地告诉他没错,就是这样。瞿墨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小脸就塌了。 瞿墨也不知怎地就是很怕梅兰,明明梅兰对他还挺宠爱的,不过梅兰一直面瘫着脸,对别人好也不是直接就表现出来,也难怪瞿墨有些怕她。 “爹爹,我去找娘娘!” 瞿墨苦着脸左思右想,突然想到温夜阑,也不管萧锦,直接转身就上了楼。 “瞿墨倒是聪明。”还知道去拉拢温大少帮他。 萧锦笑了笑,低头继续喝起茶来,一楼大堂只有他自己,大庆出去打探消息了,温夜阑他们则是待在了房间。萧锦虽然低着头喝茶,但是视线却是似有若无地飘过自己的四周。 他的四周的位置都坐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其实不奇怪,最奇怪的是,今天来住店的人数翻了昨天的一倍,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这些人中,大概有别人派来的。 不过萧锦最猜不透的是,这些人似乎只想着跟着他们,观察着他们,却没有做出实际伤害他们的动作。 派这些人过来的人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呢? 萧锦收回视线,招手让小二又换了一壶茶水。小二给他换了茶后,萧锦能够感受到有几道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顿了几秒。 萧锦刚给自己倒满一杯茶时,发现大堂的情况有些变化,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同一个地方。 萧锦放下茶盏,也跟着回头朝着他们望向的方向看去,只见楼梯上面,一袭白衣飘飘的温大少面容清冷地,缓缓地从上面走下来。他披散开来的长发微微地摆动着,有几丝落到他的眼前,他便抬起白皙而修长的手撩起到自己的耳后,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仿佛都带着无限的风情。 萧锦摇头无奈地笑笑,瞧着周围都失神的众人,连双眸都染上了一些笑意。 温大少风华无双真是处处彰显。 看着这样仿佛世间万物皆在他脚下的温大少,萧锦觉得自己埋藏在内心的情感都要喷涌而出了。 这样的温大少,当真是不得不爱啊! 温夜阑走到萧锦身边的位置坐下,萧锦自然而然地给他倒了一杯茶。萧锦瞧着被梅兰牵着手走出门外,高兴得蹦蹦跳跳的瞿墨,对着温夜阑说道:“你还真是惯着他。” “你不是一样?”温夜阑斜了他一眼,抿了一口茶。 萧锦轻笑出声,点头应道:“对,对,我们一起宠着他,谁叫他是我们的孩子,你说对吗,孩子他妈?” 温夜阑瞪了他一眼,什么孩子他妈,什么我们一起……宠着他…… 萧锦瞥了一眼温大少有些通红的耳朵,低头举起茶盏遮住露出来的笑容。恩,不能让温夜阑看见了,要不然温大少又要恼羞成怒了。 虽然恼羞成怒的温大少,也很有趣。 第57章 喷涌 瞿墨和一堆孩子一哄而散,他自己边跑边看向后面,嘻嘻笑笑地跑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的一个废弃的篓子里躲了起来。 瞿墨等了一会,也没见当猎人的小孩子来抓自己。正当他想爬起来时,身后小巷子内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吓得瞿墨赶紧把脑袋又缩了下去。 篓子不大,有些地方有些破烂,瞿墨的身影刚好能够被完全的遮挡住,透过破烂的地方,他的两双大眼睛正好看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三十岁上下,长得眉头鼠目,身上的衣服有些脏,走起路来左顾右盼。瞿墨看着他们就想起了当初把自己和瞿游抓走的那些人,他眼睛一瞪,紧紧地盯着他们。 那两个男人走到离瞿墨躲藏的篓子不远的角落停了下来,又左顾右盼的好一会后,只见其中一个男人从衣服内掏出好几包巴掌大小的东西偷偷摸摸地递给对面的人。对面的人取过一包放到鼻下闻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笑容,小声地开口说道:“味道倒是对的,你小子可不要拿赝品欺负了我啊。” “大哥你这话可是在折煞我了,小弟哪敢给你拿假货?这些□□都是小弟辛辛苦苦拿到手的,之前京城还有个大老爷可是从我手上拿了不少私货。大哥,你就放心吧。”从衣服掏东西的男人手一伸,揽过对面人的脖子奸笑道。 “这些东西可是给一些大老爷用的,谅你这小子也不敢糊弄我。不过今天的事你可要好好闭紧你的嘴巴,这些东西我先拿走了,银子你就去老地方取吧。下次如果还有好货,记得想想你大哥。” 对面的人把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自己的腰带中,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大概是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很快就相携离开。瞿墨在他们离开后一会才小心翼翼地从篓子里爬了出来。他左右看了一下,见没有人,才屁颠屁颠地跑到刚才两人站立的地方去,只见那里的地上正静静地躺着一包东西。 瞿墨捡起那包东西,学着刚才男人的动作,也放到了自己鼻子下细细地闻了一番,一股清香绕入他的鼻中。 “花茶?” 瞿墨打开袋子,散发着清香的物品却是一堆干花,这些干花和平时喝的茶叶十分的相似。 瞿墨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只好把东西塞到了自己的衣服里。而站在巷子外面的梅兰见瞿墨还未出来,便走到出口处,呼唤了几声瞿墨的名字。瞿墨拍拍自己的肚子处鼓鼓的东西,应着声跑出了巷子。 萧锦他们吃过晚饭,梅香带着瞿墨洗澡。瞿墨自己一个人乖乖地把衣服脱了,而被他捡到的那包“花茶”则是掉在了桌子的下面。 梅香给瞿墨洗完后,梅兰进来收拾屋子。在收拾完屋子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错眼正好看到了地上桌子边的那包“花茶”。梅兰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捡起来打开看了看,只以为是梅香给瞿墨洗澡时放的花瓣,刚好门外传来了大庆地叫唤,她随手就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推门出去了。 瞿墨洗完后,温夜阑便进了屋子里洗澡,而萧锦则是去了大庆的房间洗漱。而在温夜阑这边,梅香给调好了水温,出来见到桌上的“花茶”,便随口问了一句:“少爷,水里你要撒些花瓣吗?” 温夜阑正在脱自己外袍的腰带,也没多想,在卫府别院卫葶瑜也会经常送些新鲜的花瓣给他,大都是芍药,所以他身上才会常年带着芍药香。不过最近温夜阑连日赶路,洗漱也是从一而简。 “放一些吧。”温夜阑这两日睡得都不算踏实,也就点头答应了。 梅香把桌上的“花茶”倒了一小半进水里,房间霎时就充溢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温夜阑脱去外袍,梅香低头避着走到了屏风外。温夜阑抬手撩起一些混着水的“花茶”,笑着说道:“这玩意似乎和平日的不太一样。” 梅香正在收拾温夜阑的衣服,听到他这么说,便笑着应道:“或许是大庆和梅兰在镇子上买的吧。这附近种植业发达,沿路来也看到他们肿了好些花花树树。” 温夜阑想到了来时路上看到的大片田野,遂点了点头,脱去身上的亵衣缓缓地踏进了浴桶内。 梅香把东西收拾妥当后,便轻手轻脚地推门走出了屋内。 温夜阑泡在浴桶里,只觉得越泡脑袋越昏沉,身上也热热的,那种飘飘杨的感觉似曾相识。 萧锦从大庆的屋内出来,头发还是湿的。梅香正守在温夜阑房间门口,萧锦望着紧闭的房门,问道:“大少还在洗?” 梅香眉头皱了皱,说:“少爷今天好像洗得有些久了。” 萧锦听后也皱起了眉头,对着梅香说道:“我进去看看吧,你和梅兰带着瞿墨先休息一下,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梅香虽然还有些担心,但是和萧锦相处这么久以来,就是莫名觉得萧锦不会害温夜阑。梅香也没说什么,点点头便下去了。 萧锦敲了两声房门,门内没有应声,他轻蹙着眉,低声唤了两句。 “大少?” “嗯……啊……” 萧锦的声音刚落,房间里就传来了一声细细的,弱弱的呻丨吟。 “温夜阑?!” 萧锦刚开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是那些呢喃的声音不绝屡耳,断断续续地又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萧锦是越听,脸上是越黑,叫着温夜阑名字的声音都低沉极了,仿佛隐藏着无限的怒火。 “嗯……嗯啊……” 又一声诱人的声音传来,萧锦彻底黑了脸,直接便推门走了进去。 屏风前没有人,但是那些声音却是越发清晰,萧锦看着屏风内隐隐约约的身影,黑着脸关上了门。他迈脚,缓缓地走到了走向屏风后面。 入目的景象却是让萧锦彻底顿住了脚。 只见温夜阑光丨裸着身子,挨坐在浴桶边的地上,全身泛红,眼带泪水,大腿张开,两手紧紧地上下撸动着自己身下的某物。 这个画面毫无预兆地,一下子就占据了萧锦的大脑,萧锦大脑一片空白,他一动不动,双眼定定的,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温夜阑。从他泪眼朦胧的面容,到精致的锁骨,再到胸前的樱红,又缓缓地落到他大开的双腿间笔挺的小玩意上。 温夜阑正是请动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到萧锦,只是一脸难耐地揉动着自己难受的男性之物,嘴里泄出断断续续的呢喃声。 一阵亮光…… 当温夜阑终于泄了一次,整个人靠在浴桶上,缓缓抬头才看见了萧锦。 “你……” 温夜阑大惊,恼羞成怒地想要从浴桶边上站起来,但是他忘了刚才他干了什么,刚站直身体,整个人就浑身软而无力地朝着前面跌去。 萧锦快步上前直接一把就揽过了温夜阑的腰,腰上的触感让他有一瞬的恍惚。温夜阑被他那么一靠近,身体颤抖了一下,鼻尖都是萧锦刚洗完澡的清香,原本缓和下去的身体又涌上了一阵燥热。 “唔……” 温夜阑抓着萧锦的手越发用紧,脑子里唯一的一丝清明拼命告诉自己要赶快离开,但是身体却不受他大脑的控制,紧紧的,仿佛想要融入萧锦的身体一般,不停地往萧锦的怀里缩去。 萧锦的双眸颜色越发深沉,抓着温夜阑的双臂也同样用力。 温夜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的下半身不停地摩擦着,萧锦已经明显感受到了自己身下的变化。 “草!” 美色当前,下不去口的就不是男人了! 黄昏已经褪尽,月色缓缓地撒入了这个情感喷涌的房间。 屋外有鸟雀的低鸣,屋内有断断续续的呢喃。 春光微妙,帘卷微风。 床中缠绵的身影不停地交替着,呜鸣不息。 一阵微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卷起了床上垂落的帘子的一角,只见一片浓白。 ————————春天又来了,食物已经凉了,让我们吹一吹再吃一口,什么,要热食,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吗?———————— 瞿墨翻了一个身,从睡梦中醒来。他揉着眼睛,忽然想起昨天自己在巷子里捡到的“花茶”,精神一震,赶紧爬下床,捡起鞋子套上就摇着胖嘟嘟的小身体冲出了房间。 梅香和梅兰站在门口,满脸通红,样子有些奇怪。 瞿墨不懂这些,歪着头对着梅香说道:“梅香姐姐,爹爹娘娘醒了吗?” 梅香被他这么一问,脸上更加红润了。她面带羞意地蹲下身对着瞿墨说道:“小公子,大少和萧爷还未醒来,你先去找小朋友玩一玩好吗?” 梅香想到早上自己和梅兰走进房间,看到温夜阑和萧锦同床共枕的那个画面的时候,脸上发烧得更加厉害。 “好的,那墨墨等下再找爹爹和娘娘。”瞿墨大大的眼睛一转,干脆的点头,跑下了楼梯。 梅香和梅兰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第58章 改变 “现在我们怎么办?”梅兰瞅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头问梅香。 梅香咳了几下,平复了脸上的羞意,说道:“大少他们大概没有那么早起,我们先下去弄些清淡的吃的等着给……他们吃吧。”梅香可不敢细想大少和萧锦的床第问题,赶紧招呼梅兰就离开了萧锦和温夜阑的房门前。 在她们离开不久,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楼梯口处露了出来。瞿墨见梅香和梅兰都离开后,便小心翼翼地凑近了门口,脚步放轻推门而进。 房间里很暗,窗户是关着的,地上都是温夜阑和萧锦的衣服。瞿墨稍微走进了四方床的前面,垂落下来的床帘遮挡了他的视线。瞿墨蹲下身,在他们那一堆的衣服里翻出了自己遗落下来的那个还剩了大半的“花茶”包,他高兴地把东西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时,床上传来一声嘤咛,瞿墨歪了歪头,蹲着圆润的身体向前走了两步,趴在了床边沿,伸出短胖的手掀开了一角床帘,刚好看到了萧锦光膀子怀搂着温夜阑,温夜阑缩在萧锦怀中熟睡的画面。 “爹爹娘娘羞羞。”瞿墨看着两人被子外露出的光丨裸的肩膀捂住双眼,摇了摇头。爹爹娘娘真是羞羞,光天白日竟然还抱在一起睡觉觉。瞿墨捂住双眼的小胖手微微张开,圆溜溜地眼睛又盯着萧锦和温夜阑他们看了一会,才若无其事地拍着自己鼓鼓的小肚子打算悄悄地离开。 不过就在瞿墨转身的时候,萧锦的眼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视线先是滑过怀里温夜阑的睡颜,才落到床外有些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矮胖的身影上。 瞿墨有所感应,僵硬地身体慢慢地侧过半边身子,半眯着眼睛苦着脸瞅了瞅后面的人,当和萧锦对上视线后,他整张胖脸都苦了起来。 “爹爹……” 瞿墨可怜兮兮地叫唤了一声。 萧锦淡淡地低头看了一脸怀里缩了缩的人,举起食指放在鼻前,做了个“嘘 ”的动作。 瞿墨心领神会,瞅了瞅没有被他们吵醒的温夜阑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向着萧锦点了点头。 萧锦的视线在瞿墨有些鼓鼓的肚子前定了定,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睛,对着瞿墨小声地说道:“出去吧。” 瞿墨欣喜若狂,猛地点点头,撒腿就想往外跑,但是转念一想到温夜阑,便僵住了身体,大步跨的动作也收敛了起来,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轻轻地把门推开,当整个人消失在门后,他又忽然探出了一个脑袋,朝着萧锦小声说道:“爹爹,你和娘娘不要打架好不好?” 说完,瞿墨便退开身体,把门拉上,跑了。 萧锦愣了一下,大概是想到了瞿墨这话的意思,眉眼都温柔了下来。他侧着身,俯视着熟睡的人,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攀上了温夜阑的脸颊,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着。 这次,栽了就栽了吧。 萧锦原想着和温夜阑就当个萍水相逢的盟友,但是心说丢了就是丢了,既然这个人现在就在自己面前,自己还能无动于衷吗? 萧锦的双眸专注而深沉,里面仿佛带着一卷热烈的波动。 他眼睛里倒映着只有一个人。 温夜阑皱了皱眉,睁开眼睛一下子就撞入了萧锦那双深情而波兰涌动的眸子里。 两人久久不言语,一个微微的低头,一个轻轻地颔首,两双漆黑的眼睛只注意到了面前的人,这一刻,仿佛世间的时间都是独属于他们的。 温夜阑一个愣住,回过神来,就对上了萧锦有些宠溺的一抹笑中。他的脸不知为何霎时就通红了起来,吐出来的言语都变得有些结巴。 “你……你……” 他还未把话说完,萧锦越发俊美的脸就靠了过来,两人的鼻尖只要在靠近两厘米似乎就会碰触上。 “你……” “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萧锦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声音低沉而认真的压过了他的声音。 温夜阑听他这么一说,脑海里瞬间就下意识地回忆起来,昨晚他好像中了邪般,一个人竟然在那情动的……后来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闯进了他的视线,在之后呢……之后,好像自己主动扑了上去,再然后……那些意乱情迷的场景一幕一幕地席上大脑,温夜阑整张脸都黑了。 萧锦挑眉,知道他这是还记事。 温夜阑稍微动一下,后面*的地方就撕裂般疼。他粥紧眉头,右手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萧锦。 第一次可以当一切没有发生,但是第二次他们又发生了关系,温夜阑觉得有些嘲讽。 萧锦瞧着他并不好的脸色,想着自己的计划也需要循序渐进,便也敛去了身上锋利紧逼的气息,退开温夜阑身边,撑着手落到了地上。 他面朝向温夜阑,淡淡地笑道:“我知道,这次我们依然当什么也没发生。” 萧锦说完,捡起地上的衣服随意地套在身上,也不等温夜阑的回应,就这样果断地推门离开了,留下被他一系列动作弄得有些愣住的温大少。 温夜阑的脸彻底黑了,眼睛又刚好看到地上乱扔的衣服,还有自己身上的吻痕,他双手用力地捶打了一下被子。 被睡是他,但是怎么弄得有负罪感的还是他?! 温夜阑气愤了一会,想到自己提出的扯开关系,还有现在萧锦的遵从,温大少心里不知道为何就是有些不舒服。 萧锦站在门口,嘴角勾起,心情似乎很是愉悦。 鱼儿上钩,需要的最为重要的就是耐心,而萧锦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萧锦竟然决定把温夜阑拉下水,拉下同性相爱的道路,那么他就绝不会手软,之前他认不清,但是现在不会了。 竟然心里放不下,他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这事就这样揭了过去,萧锦不提,温夜阑也当什么也没发生,两人似乎又变回了之前互不牵扯的盟友关系。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次是真的不一样的。 他们在这个小镇比预期逗留多了两天,离开的前一天,温夜阑和大庆彻夜长谈了一晚。瞿墨和当地的孩童都已经混熟,离开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满脸的舍不得,但是瞿墨一句留下的话都没有说。 住了几天的客栈还送了他们一些干粮,他们离开的那天也并不遮掩,反而弄得恨不得全镇都知道似的。 大庆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辆做工精致,豪华的大马车,车上还缀着金子,看着就像是哪个富商豪贵去郊游的装备。 当马车驶出一段路,萧锦才撩起帘子的一角,看了一眼身后,刚好看到几个身影隐进了附近的林子里。 “跟来了。”萧锦松开手,任由金光灿灿的帘子垂落下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温夜阑抱着瞿墨,一点一点底给他喂着点心,只是微微地颔首露出一抹冷冷的笑,说:“一切在预料之中。” “真是期待后面发生的事。”萧锦笑着说道,伸手从温夜阑手中取过他吃了一半的糕点扔进嘴里。 温夜阑顿了顿,手重新在盘子里又取了一块新的。温夜阑瞥了一眼舔着手指的萧锦,轻蹙起了眉头。 萧锦这几天意味不明的动作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萧锦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低垂着头缓缓地露出了一抹淡笑,只是转瞬,那笑容很快就隐没了下去。 大庆驾着的马车不快,他们的马车走了一段路,就会停下来休息片刻,那样子外人看来并不像赶路的,而是在郊游。 温夜阑跳下马车,视线在马车不远的地方瞥了一眼就转来了视线。萧锦也跳了下来,把手中的水袋扔到温夜阑的手上。 “喝一点吧,今日有些酷热。” “嗯。” 温夜阑微微低下头,拧开水袋,慢慢地饮了起来。当温夜阑喝完,唇离开袋口的时候,萧锦却突然踏前一步,手轻抚上了他的嘴角。 温夜阑僵硬着身体,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萧锦笑了笑,手指轻轻地抹掉他嘴角的水迹,说道:“你和瞿墨倒是像。” 温夜阑一时语塞。 萧锦突然上前一步,头凑近他,手揽过他的脖子,两人的姿势看起来就像互相抱在一起般。 萧锦感觉到温夜阑的不自在,轻声地在他耳边说道:“后面有人。” 温夜阑原本想要推开他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他敛下眼帘,用余光扫了一眼萧锦的背后。 他们身后没有人,但是温夜阑知道萧锦不会说这样的谎话。 “大少,你说他们看到我们这样,会怎么想?”即使是被人监视中,萧锦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还有心思在开玩笑。 温夜阑斜了他一眼,回到:“大概以为我们感情很好吧。” “这样……”萧锦嘴唇的温度似乎都要贴到温夜阑的耳边,“挺好的。” 温夜阑听他这么一说,心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第59章 分头 温夜阑觉得耳边有些热,往后面稍微了退了一步,他敛眉说道:“他们难道打算一直跟着我们?”却并有任何行动。 萧锦上前揽过温夜阑的腰部,把人带着走了几步,边走边说道:“难说。” “你怀疑……他们只是在等待下一个命令?”温夜阑突然抬头看着萧锦说道。 萧锦低头俯视着他,两人的脸颊靠得十分的近,萧锦的鼻息似乎都能打在温夜阑的脸上。 “或者说,我们还没进入他们所布置的陷阱里。”萧锦并没有移开身体,就这样暧昧地靠近着温夜阑,有些满意地看着温夜阑微微润红的脸。 温夜阑先受不住,咳嗽了几声,移开了视线,望着他们豪华非常的马车,皱了皱眉,“如果按照你说的,恐怕这事有些麻烦。” “嗯。”萧锦松开怀住温夜阑的手,把水袋搁回了原来的位置。其实,最让萧锦在乎的是,这些人是跟着他的,还是跟着温夜阑的。 萧锦之前拜托莘大姐调查的事,现在依然一无所获。原身萧乞儿的身份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 现下他们可以知道的只是萧乞儿最近几年的事,萧乞儿十岁的时候被一个农夫收养,后来发生了些事,那个农夫便死了,萧乞儿也成了名孤儿,当时年纪大概是十三四岁。他在成为乞丐的时候也给人当过仆人,但是当时的雇主似乎是个施虐狂,萧乞儿连卖身契都没拿便偷跑了出去,后来一边躲着雇主派去抓他的人,一边为了生存,后来就成了个乞丐。 这些事简单查一下都是能查到的,但是在萧乞儿十岁之前,来自哪里,是什么人,却是丁点都没有头绪。仿佛萧乞儿就像个凭空出现的人一样,而且萧乞儿最聪明的地方大概就是对自己的身世无半点透露。 现在莘大姐和萧锦能推测出来的,大概便是,萧乞儿应该是来自京城的。 最让萧锦困惑的是,萧乞儿知道自己的身世吗?十岁的孩子是有记忆的了,但是十岁的孩子就知道保守自己身世的秘密,对人,对收养自己的老汉他一个小孩子都没有说出半句话来,如此的严密,却是不像一个小孩子会做的,倒像是听从了某些人的教诲。 如果说萧乞儿对自己的身份是清楚明白的话,那么回到京城呆了两三年的萧乞儿为什么没有找回去?却还是仅仅当一个受人唾弃的乞丐,这实在是让萧锦有些莫名。 如果说萧乞儿不知道,却也是说得通的,这也是他为什么成为乞丐,而不是找回家人的解释。 还是说他的家人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但是只要他回去,依然有些人想要拿他的命? 萧锦想到这些,沉默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自己穿进萧乞儿身上真是无端被带进了一堆的秘密里。 萧辞写的这本小说只是为了娱乐,很多逻辑上的问题,他并没有明说,大多的笔墨只是放在了几位主角的爱恨争斗上。萧锦穿进了他的书里那一刻,这具身体的走向和结局就发生了变化。 这里不仅仅是萧辞手下的小说世界,更是一个对于他而言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世界。 萧锦总有种感觉,萧乞儿的身份起底的那一天,或许也是一个争斗的开始。 “萧锦?” 温夜阑爬上马车后,见萧锦只是一脸严肃的站在一边似乎在想着事儿,整个人仿佛就要随风而去般,温夜阑下意识就皱眉叫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萧锦回神,抬头对着温夜阑笑了笑,敏捷地爬上了马车。 温夜阑什么都没说,也不问,安静地坐到了马车里去。 瞿墨已经睡熟,梅兰在他身边候着,梅香则是在外面和大庆收拾着东西。 过了一会,梅香爬上马车走了进来,大庆也驾起了马车离开了原地,朝着前方而去。 “少爷,下一个逗留的地方就是我们计划的地点了。”梅香从车厢的隔间里掏出一卷泛黄的纸张,她打开铺平放到温夜阑和萧锦的面前。 这是一张地图。 地图的中央,河流的前方正被画了一个大圈标记着。 标记的地方从地图就可以看出地势险要,四面环树,前方是海,其中小路纵横,复杂交错。 温夜阑和萧锦低头看了看地图,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眸中仿佛有光一晃而过。 温夜阑伸出修长的手指落到地图画圈的正中心,抬头看着梅香说道:“这个计划机会和危险并存,你应该知道的。” 梅香严肃着脸点点头:“少爷,我明白。” “我们现在掌握不了对方的目的,不知道对方究竟打算做什么。但是你选择了当引开他们的诱饵,结局如何,你真的做好了准备吗?”温夜阑再次慎重地问道。 他们这一次就是铤而走险。 而选择当诱饵的大庆和梅香前路更为险峻。 “少爷,我不后悔,我想大庆也一样。”梅香郑重地说道。 温夜阑沉默了。 上辈子梅香和他遭逢不幸,后来分开了好长一段时间,再次相遇时梅香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有些小聪明的侍女,而是像莘大姐那般,敢爱敢恨,敢作敢当,杀伐果断的人。 想到这里,温夜阑便有些犹豫了。他们现在分开的时间和上辈子不一样了,但是梅香还会不会遇到上辈子那样的事,他是不敢肯定的。 温夜阑希望梅香能够成长,但是却不希望她经过这般残忍的事而改变。 “一切以安全为主。”温夜阑沉默了许久,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梅香应声,拱手便退了出去和大庆一起。 “你在担心什么?”萧锦等到梅香离开,才凑近温夜阑小声地说道。 温夜阑敛眉靠坐着,只是轻轻地回道:“没有。” 萧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坐回自己的位置,撩起窗帘看着外面一晃而过的风景。 入了夜,他们找了一个地方歇了歇脚,也没有逗留太久,连夜赶去下一个地方。 天空刚露出了一丝霞光,他们便驱车到了地图上画圈的地方。 大庆驱马没有停,反而越是往密密麻麻的林间驶去。他们的前面驶来一辆有些破旧的马车,两辆马车插身而过。大庆驾着马车朝着树林的深处而去,那辆破旧的马车则是朝着树林外的海边而去。 大庆回头看了一眼背后,跟着他们的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大庆嘴角一勾,手上的动作加快,这附近的地形他已经记熟于心,他驾着马车左拐右拐的,马车摇晃得特别厉害,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一般。 一直尾随着大庆他们马车的人终于发现不对,他们分成两批,一批调头去追赶不久前驶过的那辆破旧的马车,一批人则是不再隐藏,换马急速朝着大庆他们的马车而去。 大庆看着后面出现的人,呼了口气,手上抓着缰绳的力度变大,手臂的青筋都已经凸起,他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他们追上来了!” 梅香撩起车帘子,双手抓着两边门,往后看了看,他们的身后有五六个大汉,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面罩,样子看不清,正驱着马跑向他们,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而另一边,神不知鬼不觉,瞒过跟踪他们的人换了马车的萧锦和温夜阑,带着瞿墨还有梅兰朝着河流的那个方向驶去。他们的马车看起来虽然破烂,但是马匹却是精良无比,跑起来比大庆驾着的那一辆还要快。 他们只用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就赶到了河岸口,那里已经有一艘船等候多时。 温夜阑和萧锦先下马,梅兰抱着瞿墨随后。他们站在渡口看着远处树林的方向,树林里有一片鸟群惊慌地飞起,四处散去。 萧锦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梅兰的脸早已苍白,但是她只是紧抿着嘴唇定定地注视着远方。 “上船吧。”萧锦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但是现在情况争分夺秒,一刻都不能拖。 温夜阑也明白,现在的这一切都是靠着大庆和梅香他们拖延时间而来的。 “我们走吧。” 温夜阑转身,心虽有余念,但是步伐却无比坚定。 他们走上了船,船工收锚开船,船只渐渐驶离港口。 萧锦他们的船刚离开,渡口前面就涌出了一批黑衣人,那些黑衣人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内。 梅兰抱着瞿墨回了船内的房间,温夜阑独自站在船外面,目光依然注视着越来越远,渐渐化作黑点的地方。 萧锦从包袱里掏出一件棉袄披在他的身上,安安静静地陪在温夜阑的身边。 “风起了。” 微风袭来,吹起了温夜阑一头的黑发。 太阳出来了,一群白鸥从头顶呼啸而过。 第60章 蹊跷 水上之路去到洛阳要比陆路费时,如无意外,大概也需要五天的时间。 他们没有在最靠近洛阳的岸口停靠,而是选择先去最近的小镇那边转走陆路。经过之前的被人追踪,他们这一次的形程实在是需要更多的小心,伪装看来也是必要的。 月起月落,这是他们呆在水上的第二天。 瞿墨第一次坐船,倒是没有晕船的反应,反而是温夜阑,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梅香不在身边,梅兰照顾着瞿墨,伺候温夜阑的活儿就落到了萧锦的身上。 温夜阑一夜未睡,又呕吐了半夜,整个人仿佛瘦了许多。萧锦弄了些白粥,推开房间的门,温夜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靠坐在窗前,海风从外面吹进来,他微眯着眼睛,任由微风把他的头发吹起又落下。 萧锦推门进来,微小的门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温夜阑回头望向他,定定的,什么话也不说,就是静静地紧紧地看着萧锦。 萧锦发现病了的温夜阑整个人变得像只粘人的绵羊般。 一直盯着自己瞧的温大少,此时就好像满腹委屈,可怜兮兮的,这番样子看得萧锦嘴角的笑一直就没有停下来过。 萧锦捧着粥走到他身边,把粥放到了长塌的桌子上,温夜阑也不用他说什么,乖乖地就自己捧起碗轻呼着气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我知难受,但是这两天我夜观天象,或许将有暴雨袭来,我想我们还是要让船工加快行船速度。”萧锦见他喝得差不多,从衣服里掏出包好的一袋小巧的糕点递了上去。 温夜阑把手里的碗放下,在看到萧锦推过来的东西时眼睛亮了亮,不过很快就被他伪装的淡定压了下去。 “就按你说的,我没关系。”温夜阑看了看萧锦,视线就落到了那包糕点上去,仿佛目光都黏在了上面。 萧锦笑笑,把糕点打开,注意到对面的人越发光亮的眼睛,眸里的笑意更深。 “吃吧。”萧锦把摊开的糕点又往他那边推了推。 “我就试试。”温夜阑瞅了瞅他,伸出手指捏了一块,放入口中浅浅的就是一口,一尝后他嘴角就不自觉地翘了起来,脸色也没有那么暗淡。 “按船工说的,如果加快行船速度,大概明天傍晚就能到陆地。但是这段时间,大概船的摆渡会增大,你……能受得住?”萧锦探手把萧锦嘴边黏住的一小块糕点碎抹了下来。 温夜阑这两天已经习惯了他动不动就凑上来的暧昧动作,也没最初的闪躲,很坦然地接收。他吞下口中的食物,才开口说道:“我观这两天的天气的确不太好,如果真有暴雨袭来,我们留在海上却是不妥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你的考虑很好,我今天的状态还不错,你……大不用过于担心。” “你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萧锦忽然伸手蹭了蹭温夜阑的脸颊。 温夜阑苍白的脸色浮起两抹晕红,衬着他整个人十分的干净和秀美。 “我……没事。”温夜阑稍微偏了偏头,让萧锦有些温热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脸。 “晚一些我在弄些粥来,你就好好睡一会吧。”萧锦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叮嘱了他一句,便离开了。 温夜阑在他离开后,独坐在窗前好一会,桌上还剩下的糕点他也没有动过。 萧锦出了房间后,在门口伫立了好一会。他有些心急了,现在的这种情况,大不能论儿女私情。 瞿墨从转角处窜出来,就看到自己的“爹爹”一脸严肃地站在“娘娘”的房间门口前。他眼珠子打了一个转,奔到萧锦的面前,扒拉住萧锦的裤子,好奇地问道:“爹爹,你难道是被娘娘赶出房间了吗?” 萧锦听后一脸黑线,是谁给瞿墨灌输了这种知识。 萧锦瞅了瞅如同树袋熊挂在自己腿上的小孩,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觉得你娘娘舍得把你爹爹赶出来吗?”萧锦单手拖着东西,另一只手则是拉开小胖子瞿墨。 瞿墨眨了眨眼睛,笑得傻乎乎地说道:“也对哦,娘娘和爹爹你们还搂在一起睡觉呢,怎么会吵架。” “咳咳。”萧锦被他这么一说,差点自己口水呛到自己。 “船工叔叔说啊,他和他们家婆娘就是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婆娘一生气,只要把她压在床上改明儿他们就会和好了’,爹爹,如果你和娘娘真的吵架了,是不是也要把娘娘压在床上?那样你们明天就会和好的。” “咳咳!!” 萧锦刚平息下来又被瞿墨接下来的一番话给弄得咳嗽得更加的厉害。船工多是些朴素,作风大胆开朗的人,讲起话来也没遮没掩的,瞿墨小不知道他们话里的意思,但是萧锦是好歹活了两世的人,什么压在床上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回事。 “咳咳,瞿墨,梅兰姐姐呢?”萧锦蹲下身,和瞿墨互相对视着。 本来炯炯有神的瞿墨被他这么一问,想起自己躲掉梅兰姐姐一个人跑出来的事情,眼神都有些躲闪了。他扭扭捏捏地晃了晃身体,两只小胖手抠来抠去:“爹爹,娘娘身体好了,我再来看他,我先去找梅兰姐姐。” 瞿墨说完就跑了,留下满脸无奈的萧锦。瞿墨跟了他们之后性格是越来越开朗大胆,也越来越调皮,不过他小子也知进退,卫葶瑜把他教得很好,温夜阑也从旁教导,瞿墨的本性却是不差的。 在海上漂了三天,他们的船终于到了最近洛阳的一个小海镇上。萧锦他们下船前都换了一身衣裳,身上的衣服更趋于平民。大庆早已在这里安排了人过来接他们,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大概是这边的海民,整个人的气质很平和很大气,让人初见就心生好感。 男人叫周平,识得几个字,一直未娶妻,在这个镇子上住的地方也算不错。他接了萧锦他们后,便把他们带到了他们家。周平家除了他还有他年老的母亲,他的母亲气质也很好,很随和,大概是不知道萧锦他们的情况,只以为是周平以前的朋友,见到他们很是大方地招待着。 他们一起吃过晚饭后,周平的母亲便早早地去休息了。梅兰收拾了桌子,也带着瞿墨回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萧锦,温夜阑和周平三人。 他们三人来到大厅,周平就从身上掏出了一张地图还有一封信递给温夜阑。温夜阑先是摊开地图看了一眼,地图分两边,一边上是海镇到洛阳的地图,另一边是洛阳内里的结构图。 花街的坐标被特意地标了出来,一目了然。 温夜阑打开手里的信封,从里面掏出信纸细细地看了起来。信是大庆写的,里面已经把他安排的事和人交代清楚,也把到了洛阳后会有谁来接应他们,怎么接应他们的事都说了出来。大庆在信上把一切都写得很清楚,仿佛是预知到自己可能在诱敌时无法脱身的临终表现。 “大庆还有什么说的吗?”温夜阑把信看完后,良久,才抬头看着周平问道。 周平摇摇头,说:“没有,他只说让大少您一切小心。” “我知道了。”温夜阑把信叠好重新放入信封里,手指轻轻地在信封表面抚了抚。 “大少,你们决定何时启程?现在洛阳不□□定……”周平上前两步开口说道。 “洛阳那边如今什么情况?”萧锦忽然问道。 周平顿了顿回答:“半个月前,南边忽然出现了一批流民,这些流民似乎是有人特意放出来的,他们的人就像是受人安排般,在洛阳中心四面烧杀抢夺,暴袭了两天,后有一半人忽然就退了,剩下一半的人被姗姗来迟的官府捉了回去。” “洛阳中心?” “是的,他们的人只在除洛阳中心的四面地方袭击,却没有进入到洛阳的中心地带。从这里可以看出,他们应该是受人教唆的。” “剩下的那一半人看来也是特意留下来的。”温夜阑缓缓说道。 萧锦点点头,赞同温夜阑的意思。 周平接着说道:“大庆让在下去寻找瞿游的下落,但是不管在下如何暗访,洛阳似乎并没有一个叫瞿游的孩子。” 萧锦和温夜阑对视了一眼,萧锦说道:“这事有些蹊跷。” 温夜阑沉吟片刻,道:“瞿墨应该不会记错,而且我之前调查的方向一致都指向了洛阳。瞿游必可能在这里才对。” “有没有可能,有人先我们一步?”萧锦望向温夜阑,沉声说道。 温夜阑听他这么一说,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你说会是谁?”温夜阑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萧锦。 萧锦轻蹙起眉头,没有回答他。 会是这几天一直跟踪着他们的人吗? 第61章 离开 “现在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把瞿游找回来。” 萧锦抬头,环视了一圈温夜阑和周平,冷静地说。 温夜阑和周平点点头。 “我们得先进一趟洛阳。” 第二日。 瞿墨紧紧地抓住温夜阑的裤子,眼眶里满是眼泪。梅兰站在他身后,虽然面上无甚表情,但是眼睛里也是满满的担忧。 温夜阑蹲下身体,与瞿墨平视,对着他轻声说道:“小墨,乖乖在这里等我们带哥哥回来。” “可是……可是……” 瞿墨急得连说话都变得有些断断续续,话都说不完整,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温夜阑看着有些好笑,他伸手拍拍瞿墨的脑袋,严肃地说:“小墨,虽然你还小,但是有些事我觉得是应该告诉你的。” 瞿墨眨了眨眼睛,把快要涌出来的眼泪挤回去,抿了抿唇,抬起小脸认真地看着温夜阑。 温夜阑继续说道:“洛阳那边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你哥哥瞿游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或许在坏人手中。你跟着我们去可能会十分的危险,娘娘已经派人分散寻找,你和梅兰姐姐留在这里,迎接你哥哥,等着我们回来可好?” “小墨想哥哥,小墨也想爹爹和娘娘,哇……”瞿墨说着说着,再也忍不住,扑到温夜阑的怀里大哭起来,脸都哭红了。 萧锦对着周平说道:“现在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马正在阻碍着我们,他们跟着我们只怕会让我们更显于他人眼下。我和大少决定换身装束,伪装一份身份再前行,他们就拜托你来照顾了。” 周平郑重地点头应道:“放心,周平即使是丢了命也会护着他们的安全。” 萧锦笑笑,转头看向梅兰脸色严肃道:“大庆还有梅香如今情况不明,你们留在这里也是有个照应,大庆他们如果平安无事,必回寻个机会回来这里报个信。梅兰你带着瞿墨就留在这里等他们的消息。” 梅兰知道自己一个柔弱女子,还有瞿墨那么小的孩子,跟在温夜阑和萧锦的身边弊大多于利,而且他们四人这番贸然就前去洛阳,只要他们一进洛阳城,有心人一打探,他们很快就会暴露和被发现。 现下,温夜阑和萧锦两人独行却是最为妥当的做法。 梅兰望着萧锦回道:“萧爷说的是,少爷也已经跟奴婢讲了其中的利弊,没梅兰明白了。梅兰会带着小公子留在周大哥这里,等候着少爷,萧爷还有大庆和梅香的回来。” 温夜阑哄好了瞿墨,把瞿墨托起抱在了怀里,站起来走到梅兰的身边,对着她说道:“你也无需过于忧心,幕后之人虽隐藏极深,但是一路下来,对方似乎并不想要我们的命。虽然我们此行凶险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也祸不及性命。梅兰,你和周大哥安心地呆在这里等着我们,若是……我们被某事拖了身,迟迟未归,你便去洛阳最大的糕点店,我们会在那里留下口信。” 温夜阑细细地对着梅兰一一叮嘱,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些许安抚。 萧锦只是在旁安静地看着,温夜阑说的此行凶险祸不及性命,他是大不信的。洛阳之行,变化实在是太大,他们不能琢磨透侧,更何况说风险的问题。他们如果不严加小心,性命只怕也会跟着弄丢。 现在温夜阑说的也只是安慰话,让梅兰可以安心地呆在这里等着。如果被她知道此次凶险难测,这个护住的姑娘只怕会执拗地跟着他们去。 温夜阑又交代了一些其他事,看着天色不早,便和梅兰他们告辞后,上马与萧锦策马离去。 梅兰抱着瞿墨,瞿墨对于发生的一切还懵懵懂懂的,但是他知道爹爹和娘娘是去干一件很危险的事,而这件事是由他而起的。 他不知道叫爹爹和娘娘给他就瞿游是不是对的,小小的他只能泪眼朦胧地看着骑在高头大马的两个人从他的视线内缓缓的消失。 当两个黑点最终消失不见的那一刻,瞿墨又忍不住了,抱着梅兰大声地,委屈地哭了起来。 时常面无表情的梅兰脸上一片苍白,漆黑的眸子里也已经被透明的液体侵蚀,但是她还是顽固地忍耐着,脆弱而坚强地伫立在这里,静静地看着温夜阑和萧锦的离开。 来时五个人,现在却各自分离,不知命数。 “大少他们不会有事的。” 平稳带着似乎能抚平人内心惊慌的男声在梅兰的耳边响起,梅兰稍稍一侧头,便能看到已经递到了眼前的青色手绢。 这个海镇天还是那般蓝,海还是那般透彻,这里会有很多人离去而又归来。 当夕阳渐渐落下归家,黄昏的柔光渐渐消散,田野上的农家收锄离开。骑着马的萧锦和温夜阑已经驾马赶到了洛阳城门之外。 “吁——” 两声马蹄声骤然响起,萧锦和温夜阑同时拉住了前行的马匹,在距离城门还有五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天色已经不早,从他们的方向可以看到城门内逐渐亮起的灯火。守城门的护卫正在交班,城门的守备正是最深严的时候。 萧锦四处看了一圈,回头问道:“今日不宜进城。” 温夜阑皱了皱眉,说道:“我们需要在明早天未亮的时候进城。” 萧锦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摊开一看竟是之前周平带给他们的地图。他认真地在标着城门的标记附近仔细寻找了一番,方才对着温夜阑说道:“不远处有一个小村子,我们今晚先去那边休息整顿如何?”说着,萧锦把手中的地图递了上去。 温夜阑接过他递上来的地图,根据他说的低头看了起来,他点点头应道:“嗯,现在时候不早了,这里距离城门最近,是最方便我们明天进城的地方。” 萧锦和温夜阑也不多做逗留,驾马直接就去了离洛阳城最近的小村落。他们来到村子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下山,月亮已经悄然地爬头。村里灯火已经熄了一半,萧锦和温夜阑看了看,找了一家还亮着光的屋子下马敲了敲门。 过了良久,是一个六十岁的老汉出来应门的,他只是微微地打开了半扇木门,略带些警惕和疑惑地打量着萧锦和温夜阑两人。 “你们有什么事吗?”老汉开口问道。 “我们兄弟二人夜路此地,想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早赶路,不知这位大爷能否让我们稍作休息?” 温夜阑站出来,坦荡荡地任由老汉的打量和琢磨,拱手认真道。 温夜阑和萧锦长相端正,气质过人,行为坦然,老汗大概也看出了他们不是什么作恶之徒,眼里的警惕也降下了一些。 “老家伙谁来了?” 正在老汉要说话的当口,他身后传来了一把苍老的温和的女声。一个和老汉年龄相仿的老婆婆出现在萧锦和温夜阑面前。 老汉把温夜阑刚才说的话对着老婆婆复述了一遍,老婆婆倒是豪爽大方之人,也不管老汉,直接就拉着温夜阑和萧锦进了屋。 “老家伙,这两娃儿长得好,不是啥坏子人,大晚上的你还想让他们露宿街头嘛!” 老婆婆一掌拍到老汉有些秃的头上,老汉也不恼,摸摸自己被拍的地方笑呵呵道:“对对,老婆娘你说的都对。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萧锦和温夜阑看着这么一对老伴,互相对视了一眼。 老汉的家不大,老婆婆给他们收拾了一间房间后便离开了。萧锦和温夜阑静坐在有些窄小的房间里,默不作声,房间里只有灯火在摇曳。 萧锦坐在床边,抬头正好看到有些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的温夜阑,叹了口气,挪了挪身体,对着他说道:“睡吧,明天还要进城。” 温夜阑低敛着眉,昏黄的烛火散在他的脸上,衬着清冷的他有别样的柔情。 “如果你还在介意之前的事,那么我让老婆婆给我一床被子,我睡在地上吧。”萧锦见温夜阑毫无动静,又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有些酸疼疲惫的太阳穴站起身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在萧锦手就要搭上门时,温夜阑清冷中带着点僵硬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不用,我们一起睡吧。” 背对着烛火的萧锦,隐藏在阴影下的脸颊缓缓地露出了一抹一晃而过的笑意。 萧锦回身看去,温夜阑已经躺在了木床里面,背对着他,萧锦看着这样别扭的温大少,掩嘴笑了笑。 自从在客栈他们又发生了关系后,萧锦和温夜阑就分房睡了。今天,是他们这几天以来,再一次的同床共枕。 萧锦脱了鞋袜爬上床,背对着温夜阑躺下,小小的床上两人背对背紧贴着,身上都是对方的温度。 房间里的烛火已经被吹灭,月光穿过窗棂,在同盖一张被而眠的两人身上洒下了一层晶莹的光芒。 第62章 妙人 第二日黎明,寅时。 萧锦和温夜阑告别了那对善良收留他们的夫妻后,驾马就赶往洛阳,洛阳的城门已经打开,但是他们没有直接就进城,而是转到城门不远的那片树林里。半柱香的时间,树林里走出来了两个样貌平凡,衣着朴素的男人。 一个身形稍微纤瘦一些,脸上长满了麻子,初看上去还有些下人,穿着一件灰色的粗布麻衣。另一个身形高一些,脸色比普通人要黑,嘴唇上还挂着两撇胡子,动作略微有些粗鲁。 在树林里进行了一番伪装后的萧锦和温夜阑细看下还能看出一点平日的样子,但是也只是有些相似罢。他们收敛了身上的气质,尤其萧锦刻意表现出了一个糙大汉的粗鲁,让那些没有真切见过他们的人一下子还真是有些难分真假。 萧锦牵着马,走在温夜阑的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衣着和打扮,笑说:“大少,萧某还是颇为荣幸看到你这个样子呢。” 温夜阑斜睨了他一眼,对于他这种半分调戏半分玩笑的语气有些无奈:“刘大明,我董平可是一直这幅模样。” 萧锦听到他自称董平,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很是给面子地接口道:“是,董平兄弟说的是,是刘大哥魔怔了。” 温夜阑微微掀了掀眼皮,牵着马目视城门的方向,轻声开口道:“虽然流民之乱已经平息,但是现在洛阳里人心惶惶,那些逃走的流民会不会再次闹事,我们都不得而知。衙门大概也是得过且过,能不管就不管的,我现在最后在问一遍,你真的要跟着我一起进去吗?” 说道这里,温夜阑侧头看向萧锦,目光炯炯而认真。 萧锦颔首,看着守在城门外懒懒洋洋的侍卫,回头看向只有三分平日样子的温大少,嘴角翘起,笑说:“难道,董平兄弟想要把大哥扔在荒郊野外吗?” 荒郊野外? 洛阳的城门百米远的地方算哪门子的荒郊野外,温夜阑被他这幅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模样逗笑。 萧锦看着清冷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的温夜阑用同样认真的目光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让自己有后悔的余地。” 温夜阑怔愣一秒,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快步向前走去,在萧锦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起了嘴角。 “刘大明,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是,是。董平兄弟说得是。” 萧锦嬉皮笑脸地快步跟上温夜阑的步伐。 因为前不久流民之乱这事,今日进城的人屈指可数,望而知之。守门的侍卫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他们手中的路引,也不多问,就把要进城的人放了进去。今天这么懒散,和昨日关闭城门的严肃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萧锦和温夜阑进了城,萧锦还回头看了一眼双眼惺忪的守门侍卫,表情有些莫名。 温夜阑瞧见他的样子,问道:“你觉得他们有些奇怪?” 萧锦回头,沉思了一会对着他点头说道:“我是觉得有一点奇怪,这里的官府似乎……有些让人猜不透。” “或许,这里的官府也已经是某些人的走狗了。走吧,我们先去找一个人。”温夜阑没有多说什么,左右看了一圈,牵着马朝着右手边走去。 萧锦也知道大街上人杂耳多,他们站在这里说过多的话,也许会被某些有心人听了去。 温夜阑左拐右拐,在一条小路的最里面,找到了那家卖自制香薰的宅邸。温夜阑把马绳递给了萧锦后,上前就抬手敲了三下长短长,门里没有动静,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温夜阑又抬手在门上面敲了敲,这次他敲了两声短一声长,这次他们等了一会,门内终于了动静。 门发出咿呀一声,一个长着娃娃脸,梳着两个包子头的小女孩探出了半个脑袋来,黑漆漆圆溜溜的双眼盯着萧锦和温夜阑上下打量了一番。 “是来给我们送材料的人吗?”小姑娘脆生生的问道。 温夜阑笑笑说:“是的,我们之前已经和这里的掌柜说好,我叫董平,他是刘大明。” “你们稍等片刻,我去问一下掌柜。”小女孩说完,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内院。 温夜阑脸色很平静,静静地站在门外等着。 半盏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门口处又发出了熟悉的咿呀声,黑棕色的木门再次被人从里面推开,这次打开门的不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而是一个样貌十分年轻,看起来大概只比萧锦和温夜阑大上几岁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衣,胸前还围着一条黑色的围布,上面有深深浅浅的痕迹。他的眼睛很漂亮,很黑,但是仔细一看,似乎有些缺少光亮。他整个人只是往那一站,就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他眉眼弯弯,周身弥漫着温和的气质。 温夜阑看见青年后,便出声问道:“洛蓝君吗?” 青年侧了侧头,过了三秒才把目光落到温夜阑那个方向,浅笑地点头道:“我是,你们就是卖材料的人?” “对。” “请先进来吧。”唤作洛蓝君的青年稍微让了让身体。 温夜阑和萧锦把马系到门口后才迈脚走进青年的家。青年让他们进来后,摸索着门上的把手,缓缓地锁上了木门。萧锦挑了挑眉,目光带着琢磨地看了看他。洛蓝君似乎有些察觉,回头望向萧锦这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萧锦注视着青年的样子,心里的猜测已经有了确定。 “你们跟我来,我已经让小灵儿准备好了茶点。”洛蓝君走到前面,他走到有些慢,但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洛蓝君带着萧锦他们进了大厅,大厅里很宽,东西很少,只有几张椅子分布规律地摆放在一边。之前他们见过的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灵儿已经俏丽地站在大厅里面等着他们,她见到洛蓝君还有萧锦两人,脸上露出了娇俏的笑容,她咧着嘴角笑道:“洛哥哥,我已经准备好茶点了。” 洛蓝君抬了抬手,小灵儿就主动凑上去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洛蓝君的手心,洛蓝君温柔滴拍了拍她的脑袋,笑说:“小灵儿真棒。” 小灵儿嘿嘿地傻笑了一下,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跑了。 洛蓝君听着她慌慌张张的脚步声,无奈地摇摇头,偏头不好意思地对着萧锦他们说道:“小灵儿有些认生,让你们笑话了。” 温夜阑摇摇头,说:“不会,小姑娘挺可爱的。” “小灵儿一直忙于照顾我,鲜少与人接触,也是我的不妥。”洛蓝君笑了笑,走到一个位置前,伸手碰了碰才缓缓地坐下,“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的眼睛看不到。” 温夜阑凝视着他,对方在说自己“看不见”的时候,风轻云淡,就像在和朋友谈论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 温夜阑不知如何回答他,沉默了下来。 洛蓝君也不介意,指着旁边的位置,对着他们说道:“是洛某唐突了。你们坐下吧,我想我们要开始谈谈正事了,对吗,温家大少?” 温夜阑和萧锦互相对视了一眼,在洛蓝君的对面坐下。 温夜阑先开口:“洛先生应该知道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了吧。” “知道,前几天我已经收到了大庆的书信。”洛蓝君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旁边桌子上的茶盏,动作轻缓地捧起来,浅浅地饮了一口后便放下,抬头望向他们两人,虽然他的眼神有些空洞,但是却让人觉得全身似乎都被看透了般。 “你们想要在洛阳这里找一个人,对吗?” “洛先生,你知道他在哪吗?”温夜阑绷着脸问道。 洛蓝君摇摇头:“我一个失明的,又如何有那么大的能耐知道温大少你要找的人在哪。” 温夜阑轻轻地蹙起了眉头:“洛先生,你太谦虚了。我想,在这诺大的洛阳,能把一个被隐藏起来的人掘地三尺找出来的话,此举非先生莫属。” 洛蓝君还是满脸的笑容,温温和和的。他站起身,捊捊自己的衣角,摇摇头,说道:“如果是三年前的洛蓝君,或许会帮到你们,但是现在的洛蓝君,只是一个普通的制香之人。” “或许真如洛先生你说的那样,但是温夜阑还是相信,现在的洛蓝君一样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 温夜阑同样站起身,目光专注地盯着洛蓝君。 洛蓝君笑了,他平平无奇的容貌瞬间惊艳了秋色。 “温大少,你果然是一个妙人。” “彼此彼此,洛先生,你也是一个妙人。” “哈哈……温大少,你要的人,我可以帮你找,但是能不能找到,就只能看天意了。” 温夜阑清冷严肃的脸色终于露出了一抹笑。 “无妨,我们也会着手下去。” 萧锦双眸带着宠溺地看着自信无比的温大少,轻轻地扯出了一个笑。 这个时候的温夜阑,还真是无比引人注目。不过,他的光芒,此时,只有萧锦一个人收藏着。 63.纸条 萧锦他们拜托了洛蓝君后,也没有丝毫懈怠,他们离开了洛蓝君的居所,马不停蹄地找到了洛阳最大的酒楼,荣春。 荣春酒楼位于洛阳的中心,往来之人多得数不胜数,有时想在荣春求得一位也是极其难得。不过萧锦他们来到荣春,看到的景象却是不同以往的。曾经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酒楼里静悄悄的,一楼大堂中只有伶仃的几个人,掌柜和小二则是站在柜台里,无所事事。 萧锦他们一进来,小二脸上霎时堆起笑容,快步迎了上来,白色的汗巾“啪”的一声甩在肩头,轻快地问道:“两位客官要吃些啥?” 温夜阑没有立即回答他,随意地瞥了四周一眼才找了个空位坐下,缓缓地说道:“来一坛上好的女儿红。”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锭子扔到小二的手上。 小二有一瞬间的呆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练练应道:“好咧,两位客官稍等!”再他离开的时候,小二轻轻地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过温夜阑的脸,在没人见到的角度,握着金锭子的手稍微翻动了一下,视线在银子的底部顿了顿,脚下的步伐渐渐变快。 萧锦取过桌上的两个茶杯,给他自己和温大少各自斟满,对于温夜阑和小二之间隐秘的动作,他都收入了眼中,不过他只是微微敛了下眼皮,不动声色。 小二的身影穿过大堂走进了内室,过了好一会,捧着一大坛女儿红的人才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温夜阑的视线落到他手上的女儿红上几秒,便低垂下头,仿佛很是认真地喝着手中的茶水般,直到小二缓缓地走到他们面前,他才微微抬了抬头。 小二抱着女儿红也没有摆放到桌上,而是满脸歉意地说道:“两位客官久等了,这可是我们酒楼‘上等’的酒,二位好好尝尝。” “当然。” 温夜阑装作豪迈的笑了笑,颇为“迫不及待”般从小二手上“抢”过了那坛女儿红,然后挥手大笑道:“今日我和我的好兄弟就要尝尝这闻名洛阳的美酒,你先下去吧。” 小二点点头,退到了柜台里去,再也没有看他们这边。 萧锦的位置恰好看到了温夜阑的动作,温夜阑从小二手上“抢过”酒坛时,手心贴着酒坛的底部神不知鬼不觉地抽走了一张纸条。萧锦双眸暗了暗,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董平小兄弟,今日就让我们兄弟二人不醉不归。”萧锦故意坐到温夜阑身边,大手一伸把温夜阑整个人揽进了怀里,另一只手夺过酒坛在温夜阑面前的大碗上倒满了酒水。 温大少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僵硬了几秒,眸光渐冷,瞥了周围已经不再注意他们的人,嘴角挂上“亲和”的笑,同样伸手揽过萧锦的脖子,微微用上一点劲,笑说:“大明,好兄弟。” 萧锦看着温大少捧起装满酒的大碗对着他手中的酒坛示意,萧锦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温大少还真是有些“小心眼”,这是要他直接把酒坛里的酒都喝了吧! 一炷香后,荣春酒楼里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两个互相搀扶着的,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衣着有些邋遢的男人。 “董平小兄弟,让我们下一场继续喝,额……喝喝喝……” “好!让我们继续……” 萧锦和温夜阑互相对视一眼,跌跌撞撞地朝着最近的一条小巷子里走去。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却是无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 萧锦扶着温夜阑进了巷子,确定没有人跟着他们后,他们才松开了彼此,整理起凌乱的衣裳。 温夜阑拿出从小二那里得来的纸条,摊开和萧锦看了起来。纸条上面只写了三个地名和人名。温夜阑抬头,皱着眉看着萧锦说道:“看来,我们要先去找到这些人。” “自己人?” 萧锦取过温夜阑手中的纸条,认真地又看了看上面的三个人名,侧头眸光专注地看着温大少。 温夜阑摇摇头:“荣春酒楼的小二只是莘大姐安插在洛阳的一条眼线,只负责收集情报,具体的或许问对方,对方也知之甚少。他竟然给了我们这三个人名,大概是救瞿游的关键。” 是敌还是友?这些都只能靠他们自己前去打探一番了。 如今洛阳大乱,莘大姐的人在流民之乱时遭到了重创,现下都不能轻举妄动,而温夜阑和萧锦的行踪还要隐藏起来,他们两方并不能做过多的接触,拿到这张纸条已算莫大的冒险。 温夜阑和萧锦把纸上的地名和人名记牢后,便把纸条毁尸灭迹掉了。他们之前看了洛阳的地图,对洛阳的内部结构有了初步的认识,凭着他们自己强大的记忆力,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纸条上写在第一的那个地名的所在之地。 “疏风楼,刘琦。” 萧锦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牌匾,轻声地念道。 温夜阑看了看四周,说:“是这里了。”说完,他上前便抬手敲了敲紧闭在一起的楠木大门。 只是温夜阑敲了半晌,里面却无人应答。 萧锦轻蹙起了眉头,上前两步,借力推了推,楠木大门有微微的颤动,发出几声轻微的“咿呀”声,一扇门便轻轻地向里侧了侧,露出了一条门缝。 萧锦偏头看向温夜阑,两人都是满脸严肃和认真。 “进去。” 温夜阑刚踏出一脚,右手就被萧锦拉住了,在他疑惑的当口,萧锦一个晃身,先他一步进了门内。 温夜阑垂眸看了一眼他们紧紧相握一起的双手,眉头轻蹙了一下。 萧锦走在前头,温夜阑走在后头,温夜阑只要稍稍的抬头,就能看到萧锦日益健壮宽厚的肩膀。 疏风楼内里的布置十分的文雅,文人气息很是浓厚,院子里还摆放着好几张矮桌,矮桌上的书籍凌乱的撒在了各处,桌子的摆放也并不规整。 萧锦和温夜阑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便继续朝着内室走去。内室的两边是整整齐齐的一排排的书架,书架上的书籍和外面院子的书籍一样,洒满了一地,错乱不堪。门口正对着的内室中央是一张较大一些的案桌,案桌上的东西倒是摆放得很整齐,仿佛有人特意收拾了一番似的。 萧锦松开温夜阑的手,两人纷纷来到了案桌前,首先吸引他们的便是案桌右角边上被撕了一半的书籍。 温夜阑伸手过去翻了翻,剩下的一半都是空白的张页。 萧锦的视线细细地打量起案桌上的一切,连案桌的上下背面,四个脚都不放过,最后目光在一个地方顿住。 “大少,看这里。” 温夜阑循着他的目光视线落到了案桌下方蒲团上,他盯着蒲团认真地看了看,神色越发严肃。 “血迹?” 温夜阑一脸凝重地看向萧锦。 “嗯。” 萧锦收敛起自己脸上的所有表情,单膝跪在蒲团的旁边,伸出食指轻轻地掸了一下蒲团的让人容易忽略掉的一角上那淡淡的血迹。 萧锦看了看干干净净的食指,皱着眉说道:“血迹已经干了。” 温夜阑蹙紧了眉头。 “看来这里发生的事不是这一两天之间的。”进来的时候,温夜阑就注意到院子里撒落的书籍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层。 “嗯,他们似乎在找东西。”萧锦站起身,视线在桌上那被撕了一半的空白的书籍上转到墙边的几排书架上。 疏风楼应该是一所学堂,但是一所学堂似乎发生了一件并不好的大事,却无人问津,这就着实有些奇怪了。 萧锦和温夜阑把疏风楼大致走了一遍,除了之前的发现,再没有收获。 “我们去第二个地方看看。” 温夜阑面色有些阴郁,他的心头不知为何浮起了一丝不好的感觉。 纸条上写着的第二个地点,怡情阁,林韶烟。 怡情阁,花街最大的青楼。 林韶烟,怡情阁的当家花魁。 这些都是萧锦他们进入花街后,从旁人的嘴里听来的。 萧锦眯眼看着怡情阁门口穿着袒胸露乳,薄纱难掩曼妙身姿的几位招客的青楼女子,啧啧了两声。 这就是古时候的青楼啊。 温夜阑瞥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在那几个穿着甚少的青楼女子身上顿了顿,眸光冷了冷。 萧锦却不知道身边的温大少完全误会了他,把他当成了又一个豋徒浪子。 萧锦收回视线,把目光落到一副“生人勿进”的温大少身上,嗯,还是自家的夫人美色当前。 温夜阑不知道萧锦想什么,只觉他的视线有些炙热过头,心里泛起的酸意渐渐消散,脸上有微微的酣热。 “进去。” 温夜阑转身迈脚,挥掉想要靠近他的青楼女子走进了怡情阁。萧锦耸耸肩,有些莫名其妙地跟在他身后。 64.探访 守在门口的一个小丫头待温夜阑和萧锦从她身边经过后,对着身边的姐妹说了一句,便悄悄地隐进了进进出出的宾客中。 待在二楼正和几个主管谈着事儿的鸨母斜眼注意到了楼梯口探头探脑的小丫头后,眉头皱了皱,把手中的账目递过去,轻声说道:“你们先退下吧,这些账目有问题,你们给我仔细彻查一番,我怡情阁请你们过来可不是白吃白喝的。” 几个主管白着脸瑟瑟地忙点头应道:“是,我们这就下去翻查一遍。” 鸨母也懒得理会他们,挥退他们,眼角示意了楼梯口的那个小丫头,转身就进了旁边的房间。小丫头待她进去后也赶紧撒腿跟了上去,进了房间后还探头看了外面几眼,把房间的门从里面紧紧地锁了起来。 鸨母瞥了她这个动作一眼,翘着二郎腿取过桌上的茶盏,说道:“出了啥事?” 小丫头低着头,听到她问话方才微微地抬了抬眼眸,眼带警惕地开口:“小妈妈,外面进了两个有些可疑的男人。” “恩?”鸨母疑惑地望着她,把准备递到嘴边的茶水放回到桌子上,“可疑?” 小丫头点头道:“两个衣着邋遢的男人,就是……”小丫头想了想,心里感到的奇怪感却是不知用什么言语表达出来。 鸨母见过的人形形色色,怡情阁能在洛阳升到现在的地位,也有她的一部分功劳。小丫头可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动动眼皮就知道对方想些什么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鸨母沉思了下,抬手让她先离开。小丫头不敢多言,深深地鞠了个躬。 鸨母待她人离开后,才推门走出了房间。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微眯的眼睛在一楼角落的地方顿了顿,招手叫来不远的侍女,在侍女的耳边叮嘱了两句,嘴角耻笑了一下,转身换上一副热情好客的神色朝着刚走上来的几位熟客奔去。 萧锦抿了口茶,视线从招待温夜阑的几名青楼女子身上不着痕迹地转移到二楼上,只不过他视线所及之处空空的,并不无一人。 萧锦收回视线,嘴角若有似无地挑了挑。 温夜阑鼻尖都是这些貌美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芬香,他虽不喜,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依偎在这些青楼女子软糯的身体上,轻声地调戏着她们,逗得她们连连发笑。 萧锦摇了摇头,这个温大少还真是连个眼角都不赏给自己。他抬手大饮了一口,揽过身边一直往自己这边靠的女人的腰,和对方说笑起来。 温夜阑莫名地冷笑了一声。 他们慢慢地喝着酒,似乎并不急着去找怡情阁的什么林韶烟,仿佛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享乐般。 温夜阑看着喝得差不多了,便状似无意地搂紧怀中的姑娘,在她的耳际低声喃喃地问了一句:“小美人啊,我听说你们怡情阁当家花魁十分之绝色,不知道今天我们这些粗人可能赏脸看上一眼呢?” 被温夜阑抱住的小姑娘耳边萦绕着温夜阑刻意压低的磁性声音,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般酥软了下来。她不满地轻轻地拍打了一下温夜阑胸腔,娇俏地说道:“爷,美人在怀,你心里却还惦记着别人,小颜儿可是不乐意了。” 温夜阑轻笑了几声,搂着名叫小颜儿腰的手收了收,不太安分地在她身上缓缓地游走起来。小颜儿被她弄得面色绯红,一看就是动情了。 萧锦感到十分好笑,意味不明地目光上下打量了温夜阑一番,正好对上温大少抬起的双眸,温夜阑被他那种带着满满戏谑的目光羞到,狠狠地瞪了萧锦一眼。 萧锦忍着笑收回了目光,继续和身边的女子耳语着。 啧啧,温大少还真是风流,这手上功夫似乎不错嘛,呵。 萧锦手上忽而用劲,被他搂着的女子吃痛地轻呼了一声。萧锦姗姗地对着她笑笑,放轻了手臂的力度。 他真是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了。 另一边,被温夜阑弄得满脸潮红的小颜儿终是受不了他的调弄,推了推温夜阑,认命道:“好了好了,这位爷,你这般逗弄小的,小的可快受不住了。韶烟姐姐啊可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她七天才接待一位客人,这些客人还是小妈妈精挑细选的呢,可比我们金贵多了。不过啊,这位爷你想见她的话,倒是赶上了时候,明天林韶烟难得会在大堂为大家弹奏几首,你们二位明日可早点来瞧瞧热闹。” “林韶烟固然好奇其美貌,不过我身边的小颜儿论身材长相可也不差啊,爷倒是喜欢的紧。”温夜阑眼带色意地痴痴地上下打量着怀中小颜儿一番,舔了舔嘴唇,从怀中掏出了几锭白银轻轻地塞入了她的手中。 小颜儿小手紧了紧,笑得更开怀了,无视身边虎视眈眈,对着自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姐妹的目光,掂了掂手中的碎银,赶紧就把钱财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温夜阑问出了想要的,鼻尖也忍受够了胭脂俗粉的味道,对着萧锦抬了抬眉,两人谢过了几名女子的挽留,匆匆离开了怡情阁。 怡情阁的鸨母缓缓走下楼梯,伫立在楼梯口,凝视着他们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小妈妈,我们要派人跟着他们吗?”隐在鸨母身后的矮小瘦削的男人缓缓走出来,眼带凶光地注视着前方。 鸨母笑笑,收了目光:“无需多此一举,现在洛阳人多口杂的,不免混入了一些浑水摸鱼之辈,我们可没有精力一个个都这般对付着。不过他们二人的确是奇怪了些,把小颜儿那贱婢拖下去好好拷问一番,明日多注意点吧。” “是。” 萧锦和温夜阑走出了怡情阁,没有直接就回到洛蓝君的住处,而是在街上多绕了几圈,确定没有人跟着他们方才罢休。 “温大少,恐已打草惊蛇了。”萧锦说着这话,脸上却没有半分紧张之意,声音反而还带着一丝戏谑。 温夜阑掸了掸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这样就能减少衣物捎上的胭脂俗粉之味般,不过显然他这个动作是多此一举的,鼻尖萦绕的香味并没有减少。温大少心里有些不快,又瞧见萧锦这副看热闹的表情,心里更加窝火了,脸上也没有遮掩,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难道堂堂萧锦害怕了?” 萧锦耸耸肩膀,知道自己这是把人逗生气了,轻笑道:“这不是温大少早有所料的吗?“所以,他何来的害怕一说呢? 温夜阑哼了一声,正了正神色,也不掸自己的衣服了,慎重地说道:“此番前去怡情阁,打草惊蛇未必不是上上之招。林韶烟我们是必须要见的,这怡情阁的人可都不简单。” 萧锦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看他们刚才走过的小道,小道上只有寥寥几人匆匆行走而过,天色渐暗,有风吹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洛阳一行,不再是寻找瞿游这么简单了。 这个朝代总是要发生些什么惊人的波澜的,只是没想到,萧锦也被迫成了这场惊涛里要自救的戏骨。 洛蓝君从外面回来,他站在门口的屋檐下,眯了眯他那双毫无波澜,毫无神色的双眼。仿佛是在看着这似乎要起风下雨的天空,又似乎是瞧着卷起沙土的前方过道。他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却有好似藏着无尽的不能说之物。 小灵儿听到声响,猜到是有人回来了,高兴地迎了出去,瞧见洛蓝君的身影便一扑而上,差点把洛蓝君扑倒在地。 洛蓝君捏了捏她的包子脸,宠溺地笑道:“女儿家家的,可要淑女些为好。” 小灵儿吐了吐舌头,眼珠子灵动地转了转,蹭到洛蓝君的怀里,撒娇糯糯道:“人家才不要呢。” 洛蓝君笑笑,探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像是有意又状似无意地轻声呢喃了一句:“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这小呆瓜可如何是好……” 小灵儿疑惑地抬头,歪了歪脑袋:“哥哥你说什么?” 洛蓝君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多言,隐去自己心头的那一丝不安,两手重重地把小灵儿的脸蛋儿往外捏着,笑道:“我饿了,你去备饭吧,我想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 小灵儿被他弄得痛得龇牙咧嘴好一会,才咋咋呼呼地奔去了柴房。 洛蓝君直到小灵儿走远后才敛去脸上的神色,门外有些细微的响动,他的耳朵动了动,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正好回来的萧锦和温夜阑同时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在走道这里看到洛蓝君。 他们什么话都说,三人只是轻轻地扯出一个笑容,互相对视了一眼。 今晚的风更大了,沙尘里仿佛还夹杂着一丝不被人所察觉的血腥之味。 夜,还长着呢。 65.女尸 吃过晚饭,萧锦便和温夜阑回了里屋,温大少爷不避嫌,大概是真的忍受够了身上腻味的胭脂俗粉,看也不看萧锦一眼,直接就脱了外袍,只着着一件单薄的亵衣背对着萧锦。 萧锦抱臂站在一边,看着面前颀长削瘦的人,眸色暗了暗。某人可是十分了解眼前这具身体的美味的,让一个尝过鲜的人在美食面前无动于衷,只怕不是身体某处有问题,就是脑袋被门夹了。萧锦觉得自己身体并没有问题,是个十分健全的男人,不吃了温大少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温大少是什么人?萧锦这么一路相处来,当然也知道,所以他现在他真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萧锦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无奈地把温夜阑脱落在地上的衣物拾起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便推门退了出去。 温夜阑可没有忽略身后如野兽般紧紧盯着自己不放的目光,当那道目光终于消失后,温夜阑有些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从容。 不过温夜阑想到萧锦刚才的那一声叹息,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浅笑。 “笨蛋……” 一声呢喃在这寂静的房间里默默地消散。 萧锦站在门外,循着根柱子,随性地倚靠着,双手抱臂在前,幽深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院子里点起来的星火,耳边是窸窸窣窣的洗澡水的声音。 他的耳朵微微地颤动着,院子很安静,虫鸣的声响似乎霎时消失了一样,他的耳际只剩下了让人蠢蠢欲动的那些隐晦的滴水声。 萧锦揉了揉眉头,窘迫地摸了摸鼻头。 一夜过去,天边翻起了鱼肚白,有几只燕雀低缓地从远处飞过。今日的大街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恰恰和昨日的清冷大不一样。 萧锦牵着温夜阑下了马车,有些许讶异地看了看四周。望着怡情阁进进出出的人,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挑了挑眉。 “这林韶烟还真是不简单呐……”一个青楼花魁将要出现在人群面前,就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应,当真是不容易。 萧锦望着温夜阑笑道。 温夜阑瞥了旁边来往的人一眼,不在意道:“我们进去吧。” 萧锦深深地看了温夜阑一眼,往他旁边挪了两步,两人保持着两个拳头的距离前进着。 怡情阁看来是好好收拾了一番,张灯结彩的,好不隆重。大堂中央的舞台上正有好几个长得还算娇俏的女子弹琴弄舞着,舞台下四周都摆放着一张张的桌子,每张桌子都坐满了客人,这些客人或高声拍掌吆喝着,或与旁边之人举杯互饮,调侃着。 坐离舞台最近的人都衣着华丽,穿金戴银着,好几个姑娘仆人伺候着。萧锦想那大概就是上宾之座了。 萧锦他们来得不晚,但是相对靠前的位置却是没有了。不过这样也是合了他们的意,在角落寻了两个空位,便随意地坐了下来,四处张望瞧了瞧。 大约坐了半柱香的时间,怡情阁的鸨母才缓缓地从幕后走了出来。她嘴角一直带着笑,左右瞟了眼,才开口说道:“谢谢各位大人赏脸前来,奴这便请韶烟出来给各位唱上几曲。”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群情激昂起来,纷纷叫喝着。坐在前面的几桌富贵人家则是略带鄙夷地瞥了瞥四周,装作闲雅之士浅酌着小酒,不过他们双眼中带着隐晦的色/欲却是怎么都没能掩盖下去。 在众人连连吆喝声中,舞台却是静悄悄的,众人期望见到的怡情阁的花魁并未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咋了? 众人纷纷疑惑起来,大堂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此起彼伏。站在楼道口的鸨母皱着眉,脸色越发难看。萧锦和温夜阑看了对方一眼,脸色也渐渐沉重起来。 “出事了!”萧锦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量压低着声音说道。 温夜阑沉了沉眸色,手指扣了扣桌角,回应道:“静观其变。” “小妈妈,我们韶烟小美人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是见我们人太多,害羞了?”一个长相颇为粗犷的男人嬉笑道。 “对,对,对,小妈妈,花魁不出来,我们大家可是不乐意了?兄弟们,你们说是不?” “是啊,我们花钱来可不就是为了目睹洛阳第一美人林韶烟的吗?” “……” 一人起了头,其他人也开始嬉皮笑脸吵闹起来。鸨母面色有一瞬间的不悦,但是很快就被她掩了下去,她扯着僵硬地笑,刚想开口说句话,却被不知道从哪来的一道尖锐的女声打断。 “啊……死人了……死人了……” 这道尖锐的女声渐落,二楼处便奔出了一名慌慌张张的女子身影。众人还未从她那句大喊声中回过神来,舞台中央便“嘭”的响起了一声巨大的砸物声。 众人瞪大眼睛,也顾不上去瞧之前那名慌慌张张的女子了,瞬间视线都转到了舞台中央。 只见一名身披红色亵衣的貌美女子身体抽搐,嘴角溅血,脑袋以一个极度诡异的姿势扭向大堂众人这边,四肢就像被人深深折断般死状十分惨烈。舞台上配乐的人青着脸,看都没看清躺着的女子是谁,就害怕地尖叫着“死人了!死人了!”跑下了舞台。 坐在最靠近舞台的宾客看着台上淌着血的尸体,其中有些胆小的双腿下已渗出了腥臭的尿流,又是呕又是吐的。 有个大胆的小姑娘颤抖着向尸体探头瞧了瞧,待看清死去的女子是谁后,她惊呼了一声:“是……是……是韶烟姐姐……” 这下,炸开了锅的大堂刹那间肃静了下来。仿佛一根银针落地都能听到细微的回音,大堂静悄悄的,众人大气不敢喘,脚步迟缓地向那具女尸走去。 萧锦和温夜阑跟着众人的步伐,也走到了舞台的前方,他们凝重而认真地细细地端详了好一方死状悲烈的红衣貌美女尸。 “真……真的是林韶烟……” 一个曾有幸目睹林韶烟真容的汉子指着尸体,颤抖着声音,铁青着脸小声地开口道。 怡情阁的花魁,林韶烟死了? 现下本是来看热闹,瞻仰一番洛阳第一美的宾客,心思各异起来。 鸨母急急地跑来,不管不顾地冲上了舞台,双手颤抖地扶正“林韶烟”的脑袋,眼带悲色,似乎有些不愿意相信,手指轻轻地,凝重地抚过林韶烟的脸,仿佛要一点一点地确认死去的人是否就是他们怡情阁的当家花魁。 “啊!我的烟儿啊!你怎么就……”话还未说完,鸨母便痛哭了起来。 本是前来睹一花魁的美貌,没想到却看到了一具尸体,不知是谁咒骂了句“晦气”,大堂的宾客都纷纷随着人群疾步走出了怡情阁。 萧锦若有所思地盯着抱着“林韶烟”尸体哭哭啼啼的鸨母好一会,才收回目光对着神色凝重的温夜阑说道:“走吧,一切从长计议。” 温夜阑点点头,深深地望了那句红衣尸体一眼,转身离开。 在萧锦和温夜阑他们踏出怡情阁大门后,正好有两个男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谈论的声音恰巧落入了萧锦两人的耳中。 “这洛阳城看来是真要变天了,流民暴/乱,现在林韶烟还离奇死亡,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去投奔其他亲朋好友为好,这里……怕是要乱了,要乱了……” 萧锦停住了步子,回头看了看那两个男子,眸色如同寒潭般冷冽冰凉。 流民之乱先始于外围,人心惶惶的情形下,内城的小小的一件事都能掀起巨大波澜,而掀起内城汹涌的如若还不是一件小事的话,恐怕人心乱得更加的始料不及。 ——完全落入了计划这一切的人的预谋中。 瞿游的事要抓紧办了才行,不然……他们恐难以脱身。想到这里,萧锦严肃地看着面前的温夜阑,右手无名指缓缓地敲动了两下。 而在洛阳城千里之外的一处深山野林处,两个十分狼狈的身影从远处踉踉跄跄互相搀扶着跑来,他们的身影渐渐逼近,容貌显露在树荫外的月光下,慢慢地清晰起来。 “大庆,不要再管我了,赶紧走,快去找大少他们!”梅香喘着粗气,用尽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把搀扶着自己的大庆推开,她自己则站立不稳地重重地跌落在了草地上。 大庆被她一推,也跌倒在旁边,大庆抹了一把汗水泥土混杂的脸,咬牙说道:“我大庆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把你留在这里我做不到,大少一定也会怪我,有我大庆一天,定保你梅香多活一天。” “大庆,现在情况不容乐观,那些追我们的人很快就会赶上来,我现在的样子已经是笼中之物,大少他们还需要我们,你不能跟着我送命!”梅香忍着右腿的刺痛,拖着下半边身体缓缓地朝着大庆的方向挪去。 大庆吐了一口唾沫,爬了起来,跑到梅香面前,执意把她搀扶起来,不过他们两人逃亡了几天几夜,身体的力气都被掏空了,大庆一手挽着梅香的胳膊,一手搂着她的腰,十分艰难地才把人拉起来,还没站稳,两人差点又摔了下去,幸好大庆及时屈膝稳住了两人的重量。 大庆咬了咬牙,四处瞻望了一下,回头对着梅香说道:“你藏起来,我去把人引走,我大庆的命可是硬得狠,阎罗王都未必肯收!” 梅香颤抖着嘴唇,只是看着满脸泥土的大庆,隐下了到嘴的话语。 66.线索 大庆把梅香安排在几块巨石间的一个隐蔽的洞口里,他左右转了一圈,确定外边的人无法发现里面的梅香,心才有些微微的放松下来。 大庆从衣物里掏出一张已经变得硬邦邦的大饼狠狠地咬了一口,把剩下的大半塞到了梅香的手中,梅香双手紧紧地攒着他们这唯一的食物,双目凝重地盯着大庆。 “他们跑不远的,给我仔细找!” 远处有声音缓缓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大庆和梅香松懈下来的精神瞬间又紧绷了起来。 “呸,真是一群咬着人不放的恶狗。”大庆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吐了一口唾沫,抹了一把脸,身体有些微颤地站了起来。他朝着洞口一步一步地走去,走到洞外,他顿住了步子,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拳头,背对着梅香缓缓开口道,“今日怕是……呸,我在说什么浑话。我去把人引开,梅香你定要安全回到大少身边,告诉大少,我大庆过几日就回去!” 说完,大庆也不等梅香的应答,外面追来的人的声音已经逼近,他有些瘦小的身影逆着光,突然就变得十分的高大起来。坐在洞里的梅香只能看着大庆的身影在这逆光中徐徐消失,耳边却仿佛还萦绕着大庆刚才说过的话,大庆悲壮的声音让梅香莫名地就动了容,冰凉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 为了大少,他们不怕丢了性命!大庆会怎么样,梅香猜不到,但是……梅香的双目渐渐凶恶起来,她梅香绝不能在这里就死去,她还要回到大少的身边。 “人在那,给我追上去!” 外面的声音骤起骤落,梅香收紧自己的身体,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缩得更小,更不易让人察觉。外面一阵阵的脚步声,就像一个大锤一样一下一下地砸在梅香的心口处,这样的煎熬仿佛过了一秒又仿佛过了一个季度。 当声音终于完全消散,梅香仿若刚从水里打捞起来般全身汗湿地大喘了一口气。她不敢多做停留,拖着受伤的腿脚缓缓地走出了山洞,朝着来时的反方向离去。 而洛阳这边,正好目睹了林韶烟死去的萧锦和温夜阑没有即刻就回了洛蓝君的居所,他们在街上绕了两圈,转身就出了花街,朝着洛阳城外围的一圈破矮烂旧的老房子走去。 他们一路走来,发现这边的屋子都经历了一场大规模的洗礼,放眼而去,并没能找到一间算得上好的房子。这里的房子不是塌了就是半塌,门都被砸烂了,一些无家可归地人双目无神地或坐或靠在他们的房子前面,面上毫无神采,连萧锦温夜阑他们的到来都并不在乎。 萧锦偏头目光正好对上不远处一个站在一间坍塌了的房屋面前,举着一个黑漆漆破烂饭碗的,看起来只有十岁上下的,光/裸着上半身,胳膊身体都十分瘦弱的小男孩定定地看着他们这边。 萧锦的回视大概是给了对方希望,小男孩本来一脸迷茫的双眼瞬间点起了一点的光亮,他就这样静静地瞅着萧锦,眼里都是对萧锦的期望。 萧锦的心沉了沉,他们的现状其实不比这些人好。 温夜阑也注意到了那个小男孩,他的步子顿了顿,朝着前面走去的双脚忽地转了一个方向,赫然是朝着这个小男孩走去的。 萧锦有些微微的讶异。 温夜阑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小包糕点,然后动作轻柔地把东西放到小男孩的手里,轻声对着小男孩说道:“我们要找一个叫做张大石的人,小朋友你知道他在哪吗?” 萧锦听到“张大石”这个名字,挑了挑眉。 小男孩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吃食,又抬头有些害怕地瞧了瞧温夜阑和萧锦。他面上有些犹豫,小男孩握了握手上的糕点,回头朝着坍塌的屋子瞧了一眼,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小声地说了一句:“一直往前走,他在最里面那间老屋子里。” 小男孩说完,看也不看萧锦他们,攒着糕点和碗撒腿就朝着后面坍塌的屋子里跑去,边跑还边喊道:“娘,娘,我们有吃的了!” 温夜阑和萧锦听着他的喊话,这才仔细地看了看,发现坍塌的屋子一角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女人大概是听到了儿子的声音,身体微微地动了一下,散乱头发的面容下慢慢地扯出了一个细小的笑。 小男孩把食物递给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颤抖着手揭开包裹着食物的布料,眼泪刹那就掉了下来,她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然后再她的衣物里,小心翼翼地抱出了一个看起来大概只有五六月大的婴儿。 女人咬了一口糕点,在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后,便对着摇摆了几下小腿小手的婴儿亲去——她这是在给小孩子喂食! 而旁边的小男孩不吵也不闹的,只是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一小包的糕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安静地等待着。 温夜阑收回自己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走吧。” 萧锦注视着面无表情地温夜阑,向前踏了两步,走到温夜阑的身边,与他并排走着。 温夜阑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一晃而过。 萧锦和温夜阑根据小男孩说的很快就找到了林大石所在的房子,林大石的房子大门紧闭着,萧锦他们走进了也没能听到屋里的丁点响动。萧锦皱了皱眉,这一路以来,他们所要找的人要么失踪了,要么就是已经遭遇不测,他们所想要打探的消息依然毫无头绪。林大石算是他们最后的一个期望,却也保不齐对方也…… 萧锦不愿多想,上前推了推大门,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面锁住了,只能听到铁锁碰撞的细微声响,萧锦和温夜阑并不能进到屋内。 萧锦回头征询温夜阑的意见,只见温夜阑皱着眉头也上前推了推门。 “被锁住了。” 温夜阑退后了两步,望着这紧锁的大门沉思了起来。 “有人!”萧锦借着门缝双眸紧盯着屋内忽然走出来的一个老汉。 温夜阑走上前,萧锦侧了侧身,让他也能从缝隙里看清里面的情形。只见那个忽然走出来的老汉抱着一面铜镜,在院子里四处转悠了好一会,嘴里一直嘟嘟喃喃着,时不时还会掏出怀里的铜镜略有些痴痴呆呆地抚弄着。他转了好几圈,方才走到院子一角的石桌边坐下,桌子上放着三只碗和两双碗筷,仔细一看,那三只碗里是盛满的沙石。 萧锦和温夜阑对视了一番,又回头继续细瞧着。 那个老汉把怀里的铜镜放到没有筷子的那只碗下,然后他自己则拿起面前的碗筷,朝着另一边做着夹菜吃饭的动作,嘴里还时不时发出细细碎碎的笑声。 萧锦他们知道,这个林大石已经疯了。 “这唯一的线索也断了。”萧锦侧头看着温夜阑说道。 温夜阑双眉紧蹙,如星辰般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注视着萧锦,现在他们两人的距离近得十分之微妙,只要一人缓缓地探一探身,两人的鼻尖就会摩擦碰撞到。 温夜阑咬了咬唇,转头退开了身子,他和萧锦的距离又瞬间拉开了一大截。 “一个失踪,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恰巧?呵呵……”温夜阑冷笑。 “阻止我们找瞿游?”萧锦喃喃一句。 瞿游瞿墨的背景他们都彻查过了,并没有什么让人注意的。萧锦觉得,或许这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或者是温夜阑而来的。 “他们要……” “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萧锦和温夜阑同时说道。 萧锦把话接着下去:“看来有人不想我们太早回到京城。” 温夜阑点点头,沉思道:“京城么……” 年底的科举,时间也已经慢慢逼近,萧锦和温夜阑必须在所剩不多的时日里赶回京城,洛阳现在就像颗潜藏在地底的炸弹,缺的仅仅是一根导火线。 “我们回去看看洛蓝君那边掌握了什么线索。”温夜阑沉声道。 萧锦点头。 两人匆匆离开了这片废墟。 夕阳的余温尚存在这个城市,但是夜幕依然还是如期笼罩住了这里的所有人。 洛蓝君往房间里的油灯添了一些油火,有些昏暗的房内刹时亮了起来。洛蓝君摸索着桌椅,在案桌下面摸出了一份包裹得十分严实的信件。他把这份信件放到桌上,示意萧锦和温夜阑打开它。 萧锦拆了信,自己快速地扫了一眼,便把这封信递给了旁边的温夜阑。温夜阑仔细地看了一遍,神色认真地看着洛蓝君问道:“此事当真?” 洛蓝君笑了笑,回道:“当真。” 温夜阑攒紧手中薄薄的一纸之信,看着洛蓝君的目光由审视转变成欣赏。这个洛蓝君当真不简单! 67.丑时 洛蓝君递给他们的是一张地图,地图上面有一个地方被特意标注了出来。而这个地方,正好就是今日萧锦和温夜阑探寻过的某一处。多亏了洛蓝君,不然他们恐怕就要和瞿游错过了。 “地点我们已经知道了,但要救出瞿游,看来还要从长计议。”温夜阑敛眸沉思,现在洛阳里莘大姐的人并不多,贸然前去救瞿游,可能要两败俱伤也说不定。 洛蓝君知道温夜阑的忧虑,他笑了笑,从温夜阑的手中抽过那张薄薄的地图,把那张地图递到油灯的上方,火苗缓缓地由下往上吞噬了起来。 待地图完全烧成灰烬,洛蓝君才从衣物里抽出一方手帕缓慢地擦拭起自己的手指,边擦边抬头,视线由萧锦这边落到温夜阑那边:“此事你们大可等到三日之后。” 萧锦挑眉,对于洛蓝君这含糊的话语有些不解。 温夜阑借着烛火微暗的光亮,深深地看了一眼洛蓝君依旧笑眯眯的嘴脸,也不多问,只是转身走出两步,才开口说道:“温某很期待……” 洛蓝君弯身坐入四方椅内,从案桌的一角摆放的棋盘上捻过一颗黑色的棋子放在指尖把玩着,似乎并没有听到温夜阑离开时如同呢喃般的这句低语。 萧锦抱臂怀胸,饶有兴趣地在两人面上来回观望着,温夜阑离开后,萧锦耸耸肩,瞥了悠然自得的洛蓝君最后一眼,嘴角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也出了洛蓝君的书房。 萧辞的书里好像没有提到过洛蓝君这号人,不过温夜阑上辈子命运多舛,自身难保,瞿墨和瞿游或许也未能与之相遇。而现在,在温夜阑的生活里出现的瞿墨,瞿游还有洛蓝君等人,大概都是因为自己这根线间接起了化学变化的。 萧锦想到这里不得不苦笑,他的出现究竟对于那名如玉如竹的俊美少年是好还是坏呢? 今晚屋外的月亮特别圆,月光笼罩在前面行走的少年身上,让他周身仿若坠入了一层光圈里,如薄纱般有些缥缈飘逸。 萧锦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目视着温夜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双眸里。 洛蓝君的屋内那一抹烛火也渐渐灭于黑夜中,一切都静悄悄的。忽的,一声低沉的,隐忍的,微弱的呻/吟在黑暗的屋里传来。 书房内的洛蓝君依然坐在四方椅上,只是此时的他单手捂着自己的腹部,整个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十分痛苦地趴在了案桌上。 “唔……” 洛蓝君苍白的嘴唇哆哆嗦嗦地又溢出了一声呻/吟,他的额角已经被汗水沾湿,按住桌面的手指到手臂都青筋直冒着,血管也清晰可见。洛蓝君捂住腹部的手更用力了,只见被他捂住的地方缓缓的渗出了一些湿意,房间里有丝丝的血腥味弥漫着。 洛蓝君微抬头,黑漆漆的双目毫无焦距地左右转动了一下,按在桌面的手指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缓慢而沉重地探了出去。 只听一声杂乱之音,桌角处的棋子纷纷散落于地板上。 一个小小的药瓶滚到洛蓝君的脚下,洛蓝君怔了怔,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没想到我洛蓝君还是落得如今这般窝囊的地步。”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三日萧锦和温夜阑都没有离开过洛蓝君的居所。而洛蓝君,至那晚的深夜之谈后,他们也再未见过他人。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消失了三天的洛蓝君才出现在萧锦和温夜阑的面前。今日的洛蓝君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了,身体也明显单薄了许多,一身青衣长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的宽大。 萧锦和温夜阑看着这样的洛蓝君,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洛蓝君咳嗽了两声,眉眼中带着疲倦,漆黑的眼珠略有些茫然地偏了偏,视线方落到萧锦和温夜阑身上,把手里的一张纸条递给了他们。 “此事过后,你们便离开这里吧。” 洛蓝君说完,也不再多说,伴着一声声的咳嗽,只徒留了一个仿佛苍老了许多的背影给萧锦和温夜阑两人。 温夜阑摊开手掌,低头看着洛蓝君给他的纸张,上面只写着两个字。 “丑时。” 温夜阑抬头和萧锦对视了一番,把纸条卷好收入了自己的衣袖里。 这一天,洛蓝君和小灵儿都消失不见了,他们的东西还留在这所院落里,但是除了温夜阑和萧锦两人,这个地方再无他人的半点气息。 夜色里,有虫鸣低吟,有清风吹拂,有涌动的波涛。 这一夜,注定是不寻常的。 一到丑时,萧锦和温夜阑便一身劲装地离开了洛蓝君的院落,他们寻着无人问津的小道,谨慎地穿过一条条小巷,终于来到了洛蓝君给他们的地图上那个被特意标注出来的地方。 这个地方,便是疯子林大石那间破旧的茅屋。 那日萧锦他们所见的疯疯癫癫的林大石此时正和几个穿着灰衣的大汉搬弄一箱箱的箱子到一辆敞开的马车上。 ——那些箱子大得恰能装下一个小孩子。 萧锦和温夜阑没有轻举妄动,他们神情严肃地躲在远处的角落阴暗处,静静地注视着林大石他们的动静。 看着如同常人的林大石,萧锦心底的猜测也有了些计较。 这个林大石装疯卖傻骗他们吗?并不是。 三天前,萧锦和温夜阑看到的林大石是真的疯了,而现在看到的这个并不疯也不傻,甚至还能指挥别人的“林大石”其实和他们那日见到的林大石已经不是一个人。 疯了的林大石,大概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一个正常的人要装成别人,甚至是装成一个疯子,不难,但是想要逃过温夜阑和萧锦的眼皮,却是不容易的。 制造这一切的幕后之人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多留了林大石的性命一天,只为了骗过萧锦他们,这个真真假假的烟/雾/弹也的确骗过了萧锦和温夜阑。 深思到这里,萧锦有些疑惑了,按照他的推想,还有萧辞书里他还记得的一些细节来说,除了萧乞儿身世离奇了些罢,似乎他和温夜阑也并没有什么是可以遭人这般惦记的。 来洛阳之前追踪他们的那批人的目标已经确定是自己和温夜阑,但是洛阳城这里发生的所有,萧锦却是不敢肯定了。 萧锦总觉得这一切不全是奔着自己和温夜阑来着。 流民之乱,拐走孩童……想要影响的或许不是他们…… 现下的状况不容萧锦多想,不论如何,如今紧要的是要抓紧把瞿游救出。洛蓝君的消失或许是他留给萧锦和温夜阑的最后一个提醒,这个洛阳城不宜久留。 “什么人!” “林大石”忽然挥手制止了手下的搬运动作,神态警惕地盯着一个方向大喝了一声。 萧锦和温夜阑屏住呼吸,视线也落在了“林大石”望去的地方。 那里涌出了一队带着黑色面巾的人马,领头的人虽然只露出了一双狭长的眸子,但是萧锦和温夜阑一眼就看出了来人是谁。 “是钱肖平。” 温夜阑嘴角缓缓的扯出了一抹笑。 竟然是莘大姐派人过来,这下,他们却是毫无后顾之忧了。 萧锦看着“林大石”和钱肖平两队人马正面杠上,便收回视线,对着温夜阑说道:“洛蓝君应该为我们开了后路。” 温夜阑点点头,两人侧身,走进了林大石茅屋后方的一处,只见那里有个地方堆着好一些干草。萧锦上前把这些干草扫落,露出了里面一个刚好能让一个成年人钻过的洞口。 萧锦和温夜阑入序从洞口钻进了林大石的茅屋,院子里的人都跑出去了,这下也正合了萧锦他们的意,不过他们也不敢懈怠,迅速地进了屋内,左右环视了一圈,在一间房间那寻到了端倪。 萧锦掀起房间里的床板,床下赫然有着一条隐蔽的通道。 萧锦和温夜阑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踏入了这条密道。密道很窄,他们必须弓着身体,寻着阶梯和墙角两边昏暗的灯光逐级而下。 密道的尽头是一个宽大的洞府,洞府比上面的茅屋还大,大概是茅屋和院子的面积相加。里面很空旷,只有一张木桌和几张跌落于地上的长椅。木桌上的火烛闪动着,萧锦点起自己带来的火折子,绕着墙壁缓慢地寻找着瞿游的人影。 他们不确定瞿游是否已经被装箱送到了外面的马车上,不过外面有钱肖平,他们是不担心的。 这里,他们始终是要探查一番的,或许能找到他们需要的线索呢?! 萧锦绕着墙壁走到一半,便听到了温夜阑的小声招呼。 “这里。” 萧锦扬了扬手中的火折子,视线顺着温夜阑指向的方向眯了眯眼。 蜷缩在角落的那个小身影,正是瞿游! 68.汹涌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子,他皮肤苍白得吓人,周身的血管若隐若现。他的头发很长,长长的拖在了地上,头发似乎比他整个人还要长。他也注意到了萧锦和温夜阑,双目带着审视和警惕,仿佛一头误入天敌地盘的小狼崽,全身绷紧得就要随时反抗一样。 瞿游的双手和双脚都被铁锁锁着,一条大概半米长的铁链把他禁锢在了这个角落里。 萧锦向前踏了两步,瞿游就往身后的墙边微微缩去,眼睛里的警惕更加浓重。萧锦瞧见他这副模样,皱了皱眉。 “瞿墨,你知道吗?”温夜阑蹲下身体,与瞿游保持的半米的距离,双眼紧盯着角落里的小孩,缓缓地开口问道。 那个蜷缩着,全身紧绷的小孩听到“瞿墨”这个名字后,身体有一瞬间的放松,下一刻又紧绷了起来。他的眼睛有些茫然,似乎正在努力想着“瞿墨”这个名字的主人究竟是谁。 萧锦蹙起眉头,转头对温夜阑说:“他不记得瞿墨了?” 温夜阑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有些暗沉,他垂眸琢磨了一会,斜眼扫了一下那条昏暗的通道,轻声对萧锦说了两个字:“带走。” 萧锦一下子就明白了温夜阑的意思,上前两步,也不管瞿游瞬间狰狞的表情,抬手就对着瞿游的后脖颈一个斩刀,把想要反抗的小孩直接敲晕了。 温夜阑走上去把小孩抱在怀里,对着萧锦点点头。萧锦扔掉手中已经燃烧殆尽的火折子,从桌子那里把点着的蜡烛直接取了过来,走在了温夜阑的前头。 他们毫无妨碍的出了茅屋,两人也不用交流,朝着来时的那个洞口疾步走去。萧锦先从洞里出来,确认四周无人后,才让抱着瞿游的温夜阑过来,但就在温夜阑大边身子踏过洞口时,远处跑来了三四个壮汉,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萧锦和温夜阑的身影。 “这里有人,抓住他们!” 萧锦还未来得及,那四名壮汉就奔至了他们的面前,照着温夜阑的方向就举起了手中的木棒。萧锦一下子紧抓住温夜阑的手臂,一个侧身把人护在了自己的怀里,而自己则把背部留给了敌人。 “哼……” 一声重重的敲击,萧锦闷哼一声,脑门处缓缓地淌下了一行鲜红的血流。 “喂!你……” 温夜阑眼睁睁地看着萧锦被人袭击了后脑勺,看着萧锦额头的鲜血,人有刹那的慌张,反手紧紧地抓着萧锦的手臂。 右眼被血迹模糊了,萧锦只能半眯着右眼,睁着凶狠残忍的左眼,伸出舌头舔了舔有血腥味的嘴角,冷冷地看了一眼温夜阑,用眼神制止了想要从自己怀里挣脱出来的温夜阑。 “把自己给我照顾好了。” 萧锦说完这句话,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把又要袭击下来的木棍硬生生用手臂挡了下去,左手把温夜阑推回了洞里,侧身抬脚狠狠地把背后的四个人直接踢倒在地,而这些都是发生在瞬间的事。 五秒都不用,那些伤害萧锦的人已经哀嚎地在冰凉的地板上打着滚。萧锦低着头也不看他们,额头的血迹一滴一滴地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地,视线模糊地晃了两下,萧锦捂着自己的右手有些体力不支地朝着前方仰去。 在萧锦将要跌倒在地的时候,身后忽然出现的温夜阑一手抱着瞿游,一手揽过他,把他整个人镶进了怀里,紧紧的。 而此时,钱肖平正好制服了“林大石”,带着属下正好匆忙地赶到萧锦他们这里。 萧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展示着温夜阑的短暂的一生。萧锦拼命地想要记住梦里温夜阑经历过的一切,但是他的记忆似乎只有短短的几秒。尤为清晰的只有温夜阑一身鲜红跌落在地的那一刻景象,反复地在萧锦的脑海里辗转着。 当萧锦想要伸手抚摸温夜阑苍白的脸颊时,他瞬间从梦中惊醒过来。 萧锦愕然地睁开了双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帐顶,思绪还有些混乱。他稍微侧了侧头,后脑勺便传来了一阵阵的刺痛,他欲抬起右手,却发现右臂软弱无力,无法动弹。 萧锦垂眸看了看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臂,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逐渐清晰了起来,也想起了他和温夜阑在林大石那里发生的一切。 屋外温夜阑清清冷冷的声音渐渐响起,接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动了一下,一个逆着光的瘦削身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萧锦的面前。 温夜阑看到醒来的萧锦,清冷的脸上有一瞬的欣喜,但这份欣喜很快就被他克制了下去。他板着脸急步走到萧锦的床前,回头朝着门口还呆愣着的大夫冷冷地唤了一声:“过来看他。” 大夫被温夜阑这冷漠地一扫,后背顿时起了一层疙瘩,连连应道:“是,是。” 萧锦任由大夫把着脉,脑门丝丝的刺痛让他的思绪有些混乱,他皱着眉头望着温夜阑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温夜阑回视他,浅淡的眸子里印的都是萧锦的模样。 一问一答后,两人都没在说话,房间静悄悄的。 萧锦看着安安静静垂眸坐在自己身边的温大少,脑海里闪过了梦里少年一身鲜血的样子。 “萧爷此次撞了脑袋,还需好生养着,小的这便下去煮些药来,喝上半月倒是无大碍了。” 大夫抹了抹自己额前溢出的冷汗,瞧着这两人有些怪异的氛围,在心里想了想,还是走为上策为好。 “大夫,我送你出去。” 温夜阑起身,带着有些拘谨的大夫便离开了萧锦的房间。 萧锦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夜阑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月上眉梢,荒凉的郊野之外,徐徐地行来两人两马。 牵着马走在后面的少女瞟了瞟前面沉默赶路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好奇,先打破了这夜的宁静。 “娘,为什么我们要这般着急地离开洛阳城?” 走在前面的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女人听到后面少女的这个问话,行走着的步伐顿了顿,依然缓缓地朝前走着。正当少女以为自己的娘亲不会回答自己的这个问题时,女人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这个荒凉的地方回荡着。 “因为我还想多活几天。” “明日,这洛阳将要消失在这朱宋王朝了吧……” 少女惊讶地看着女人,女人棱角里满是嘲讽。 怡情阁的鸨母,也就是面前的这个女人抬头仰视着夜空里的那轮圆月,声音低沉而低缓,缓缓地说道:“怡情阁这一年的收入,我都匀了一些出来,为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刻。你也不要多问些什么,有些事情不知道总比知道还要好。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 年轻的少女愣了愣,她年纪虽小,但是跟着自己的娘这么久,却也是个明白人。 “娘,真的林韶烟和假的林韶烟都死了,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假扮成她了?”少女牵着马快步地走到女人的面前,笑嘻嘻地说道。 真的林韶烟早在三个月前就死了,之后假的林韶烟都是由现在的这个少女扮演的,在众人面前死去的那个“林韶烟”其实就是曾经和温夜阑打情骂俏过的那个小颜儿。不过这一切,现在只有天知,地知,她们和那些死去的人知道罢。鸨母想到这里,瞧着自己女儿圆滑机灵的小模样,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骂道:“你不用再假扮林韶烟了,也不用假扮成侍候我左右的侍女了,这下高兴了?” “当然,我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少女高兴地跃上马,脚下一个用力,被她骑着的马匹就如离弓的箭,飞快地奔了出去。 “娘,跟上!” 被远远抛于身后的女人无奈地摇摇头,回头看了看只剩一层虚影的洛阳城,也倾身上了马,追着少女而去。 怡情阁里那些今晚依然还侧夜不眠寻找着账目不明原因的管事大概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知道,丢失的那部分银两的音讯了。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 秦朝九从外面匆忙地赶回了宅院,进到大堂首先入目的就是施了邢,浑身是伤躺倒在地板上的大庆。 秦朝九蹙着眉,瞥了一眼大庆,便把目光落到了大堂最前方背对着他的黑衣男人身上。 “把人压下去,好生看着。”黑衣男人转过身来,看也不看秦朝九,坐到四方椅子上,翘着腿对着两边的下人挥了挥手。 训练有素的下属驾着大庆默默地退了下去,大堂很快就只剩下了秦朝九和坐在首位的男人。 “洛阳瘟疫,圣上决定火烧洛阳,这事主子可知道?”秦朝九双目紧紧地盯着前面的男人,一步一步,缓慢地朝着他走去,在距离男人还有半尺距离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男人只是颔首,深深地看了秦朝九一眼,直立起身,与秦朝九擦身而过。 秦朝九垂在两边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69.主下 “娘娘,太子求见。” 良德公公挥退了前来报话的侍女,向前走了两步,弯腰对着站在案台前脸色明显有些暗沉的厉皇后小声提醒道。 厉皇后翻了翻桌上的画卷,微微地叹了口气,也没心情继续瞧这些呈上来的女子画像了。 “让他进来吧。” 良德公公点点头,退了下去。 太子宋墨辰进来的时候,厉皇后已经坐在一边的长榻上假寐。宋墨辰没有吵她,目光随意地在那张凌乱的案桌上顿了顿,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两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躺着,一个悠游闲适地观察着房间里的小玩物,另一个却是有些忍耐不住了。 厉皇后受不了宋墨辰的一声不吭,也懒得再假寐,抬了抬眸子,冷声道:“太子,你若是无事便回去吧,哀家近日难眠,想好生歇息一会。” 宋墨辰知道厉皇后心里有气,想到等下要让她更加生气,心里也是有些无奈。 “娘,儿臣只是前来跟你说一声,儿臣想把房中的两位纳做妾侍。望娘恩准!”宋墨辰拱手躬身,面上一片虔诚。 “你房中的那两位……”厉皇后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立即就破口大骂道,“放肆,你竟要娶那两名青楼女子,辰儿,你把本宫置于何地!” “儿臣欢喜她们。”宋墨辰一脸坚决。 “欢喜?你这是要落我们皇家的颜面,你前几日把这些不干不净的女人弄进宫中,你可知道多少本就想对我们落井下石的人在陛下面前说了你多少坏话!儿啊,你是不是昏了脑?你从前可不是这般让人失望的!” 厉皇后越说越气,也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宋墨辰面前,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骂道。 宋墨辰低下头,什么话也没说,仿佛在无声地抗诉着。 厉皇后瞧着他这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真真是气得脸都红了,指着宋墨辰的手指抖得更加厉害。 从前温文尔雅,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的宋墨辰究竟去哪了?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廖玉萍,太子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望毁于一旦吗? 厉皇后是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为了个女人,陛下荒唐了,现下连太子也跟着效仿,她只觉心底有些泛凉。她为的是谁?为的不就是这朱宋吗?可是没人懂,所有人都不愿意听她的。 当真是好笑。 厉皇后忽然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失望。 “娘……” 厉皇后抬手,打住了宋墨辰的呼唤。 “太子从小聪明,懂得隐忍,守分寸知进退,一直以来深受百姓喜爱。现在却跟本宫说要娶两名青楼女子,本宫又怎么会不懂?辰儿啊,本宫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还没傻,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作为你娘的我会不知道吗?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不假他人之手把你养大的本宫当然知道你做一切是为了什么。” 厉皇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宋墨辰,眉眼里都是疲倦,高亮的声音也带上了倦意,变得暗沉喑哑的。 “只是本宫始终不明白啊,一个小小的丑无盐廖玉萍,究竟是何德何能入了你太子的眼,让太子你为她做到这一步!为了一个女人,你要违背本宫的好意,让本宫与你的母子之情落得这般难堪的地步,本宫着实是对你太失望了。你啊,当真是本宫的好儿子!” 厉皇后厉声说完,仰手直接狠狠地掴了宋墨辰一掌,宋墨辰不躲也不闪,硬生生地抗了这掌下来。厉皇后瞧着他渐渐泛红的脸,愣了愣,整个人仿佛年老了好几岁,眉眼里的疲倦更甚了。 “太子你……”厉皇后的话也说不下去了,想到昏庸的皇上,想到现在的太子,想到暗波汹涌的朝堂,想到这朱宋的命运,忽然就觉得太累了。 皇太后身前叮嘱她好好扶助陛下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但此时的厉皇后却有些灰心散气了,凭她一个女人,又如何挽救这快要分崩离析的朝代呢? “你下去吧,本宫老了,太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想法了,以后太子的事无需再来询问本宫了,本宫也管不着了。” 厉皇后说完,挥袖转身踏进了内室。 守在门外的洛长君把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沉默着摇了摇头。 若论这宫中谁最看重朱宋,就是厉皇后了。厉皇后也是最明白现下朱宋处境的人,只可惜……她是个女人,还是这深宫里的女人。 而洛长君自己呢?一个太子身边的小小伴读罢。 宋墨辰带着一脸苦笑出来,洛长君和陆常跟随在他身后,他们走出皇后的寝宫,直接回了太子那。 陆常给宋墨辰递上一些冰块后,便知趣地退到了屋外。 洛长君看着有些沉默着给自己敷着脸颊的宋墨辰,叹口气道:“厉皇后还真是舍得。” 厉皇后性子一向温和,从小也十分爱戴宋墨辰,即使宋墨辰调皮犯错了,她也只是把宋墨辰固在怀中,轻声细语好生教着。 洛长君自认识太子宋墨辰以来,是第一次看到发了如此大火,甚至动了手的厉皇后。 宋墨辰苦笑道:“没有什么舍不舍得的,而在本就在我的计划中。” 洛长君不明白宋墨辰为什么一定要娶廖玉萍,即使听从皇后的意思娶了别人,虽然稍有些妨碍,却也不是完全阻碍到他的。 不过这些话,洛长君不能说出口。宋墨辰想要的,他只要好好给予帮助就行。 “如今,你接着要怎么办?” 宋墨辰放下手中的冰袋,沉思片刻,抬眸凝视洛长君,缓缓开口说道:“按照原计划,及早举行大婚。” “微臣知道了。”洛长君沉默了一秒,拱手鞠躬应道。 宋墨辰静静地看着洛长君,以很轻很轻的声音呢喃道:“以你我二人的交情,你大可不必自称微臣的……” 洛长君垂眸,眼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玉门关。 府尹脸色苍白,垂头丧气地靠坐在四方椅上,推门进来的小妾瞧着他这般模样,把手上的参鸡汤放到一边,取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他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好笑道:“大人,殿下现在不是没出事么,你怎的还这般胡思乱想。” 府尹拍开她的手,面上泛起一阵惧意,小声说道:“妇人之家,你不懂。殿下的副将,那个林安只说殿下受了些伤要好好养几天。殿下这一养就是十天八天的,而且我派人送去的那些鹿茸人参都被送了回来。殿下把自己关在屋中,除了他的林安,他谁都不见,你让我如何不担心。这一个万一,殿下其实在那次刺伤中受了重伤,不管是我,还是你,抑或这宅里的人,命都不够赔,我这乌纱帽纷纷要摘下来!” 小妾大字不识几个,根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是听府尹这样分析,她知道,这事可大可小,一个不好,就是性命不保。这下,她也跟着慌了,整个人趴在府尹身上,哆哆嗦嗦地带着哭腔道:“大人,殿下不会出事了吧?我们这下可要怎么办?” “闭上你的乌鸦嘴!”府尹心里本就害怕,被小妾这么一说,更加心烦意乱,顿时怒向丛生,把人推倒在了地上。 “殿下自是吉人天相,这么多天过去也不见林安有任何举动,他人定是不会有事的。”顿了顿,府尹恶狠狠地瞪着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人警告道,“这事你给我彻底忘了,如果让我听到后院有人多嘴多舌的话,我就为你是问!” 小妾期期艾艾地连连点头应着。 而被他们讨论的二皇子殿下,此时却已经悄然地离开了玉门关。 被留守在玉门关的林安看着屋里伪装成二殿下的下属,一脸苦笑。 二殿下还真是会折腾人。 林安摇了摇头,让假装成二皇子的下属继续在床上躺着,自己则是坐在桌前叹了口气,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思绪渐渐回到了几天前。 刺杀后第二天的夜里,林安在自己的房里看了一会兵书,正要灭了烛火休息的时候,他的屋子外响起了一声细小的敲门声。如若不是他耳力了得,这隐晦的一声当真要被人忽略过去。 而来人,也是足够让林安诧异。 “将……军……还有殿下?” 来人正是一身兵士着装的栾天和宋墨骞。 “我们进去说。”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的栾天冷冷地瞥了傻愣愣的林安一眼。林安被他瞧得汗毛都要立起来,慌忙地让开了身子让他们进到屋里来。 进到房间后,宋墨骞就把脸上的假胡子摘了下来,栾天看着他的动作也不阻止,只是把人牵到桌前,看到对方坐下便自然地递上了一杯温茶。 林安跟在两人身边时间也不短了,对两人的互动也是见惯莫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反而是栾天将军为何会在这个深夜出现在玉门关。 70.两人 林安进军营以来一直跟在栾天身边学习,也见识过栾天的铁血手腕,这下看到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个壮汉的心也是没底。 栾天看着林安略有些拘谨的模样,心里有些叹气,林安平日多是稳重,但是一遇事却多半会失了分寸,把他留在宋墨骞身边,其实栾天自己也有些担心,但是林安的人品,在偌大的军营里,栾天是最信的过的。 “将军,你如今赶至玉门关,那战场那边……”林安搓搓手,有些着急地问道。 栾天看着宋墨骞喝完了茶,便又给他倒满,才缓缓地开口说道:“我这次前来,就是有一要事布置与你,拜托别人传信,我不放心。” “何事?” 听到是有要事,林安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宋墨骞抿了一口茶,视线落到林安身上:“我明日动身去军营。” “这……”林安很是吃惊。 “明日,我将会找一个与我身形相似的人假装成我留在这玉门关。而我,便扮作他人,离开这里。” “殿下,你要假扮成谁?” “方良。” 林安听到“方良”这个名字心下大惊,脑袋也顿时清晰起来,他想到了前几日二皇子让他办的一件事。 “殿下,你早有计划了?”林安向前两步,“前两日,你让两名死士悄然地送走方良,其实就是为了现在的这一步吧。” 宋墨骞笑了笑,眸色有些冷淡:“恩,的确如你所想。” “殿下你要扮作方良,那原本的方良……”宋墨骞是个十分谨慎周道的人,林安忽然觉得被送走的方良大概已经凶多吉少了。 “他只是一颗棋子罢,方良这个人,并不是会回报的人。”留着,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宋墨骞身边这种人还少吗? 林安沉默了一会,方再开口:“殿下,述属下直言,刺杀的事我们现在依然毫无头绪,你这样贸然离开,恐怕会有危险。” “我陪着他。”栾天的声音忽然响起。 林安还想说出口的话默默地咽进了喉咙里,将军这意思不就是说有他在殿下就不会有事吗?林安也不敢随意猜测他们的关系,伸手抹了一把额头冒起的冷汗。 “有栾天在,你无需过多担心。明日我离开的事不要大动干戈,为了不让人怀疑,你继续留在这里陪着‘二皇子殿下’,对人便说是‘二皇子殿下’被刺杀受了些伤要好生养着,概不见客。”宋墨骞一一的把要事说与林安,林安默默地记在心里。 “臣明白。”林安即使在想说上点什么,但是看着面前两尊大佛,他只是在心底叹口气,不再多言。 宋墨骞瞧着他的样子,知道他还有些担忧,不过这些事总是要带着点冒险的,而他们也有十分的把握来应对一切的变化。 宋墨骞把话和林安说完,便带着栾天消失在了夜里。 第二日,宋墨骞就伪装成方良,由假扮成侍卫的栾天压着离开了玉门关。他们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任何的稍动。那么明目张胆,那么悄无声息,无人起疑,被蒙在鼓里的所有人只知道“二皇子”深受重伤,留在了玉门关养病。 而另一边,萧锦从颠簸中醒来,他撩起窗帘子,眼神清明地看着车外缓过的风景。 距离他受伤那天起已过去两天,现在的他们已经离开了洛阳城。在他们离开的那一晚,圣上下了意旨,派军下到洛阳,关闭了洛阳城大门,不顾城内百姓的哀嚎,以瘟疫为由宣布火烧洛阳城。 洛阳城瘟疫一事没有在京城引起多大的波澜,京城里的百姓并不知道,一夜间,有一个城市里面的上万人,活生生被烧死的事。 萧锦他们离开前,洛阳城内也根本没有瘟疫的发生,而朝廷也没有等瘟疫的酝酿就直接大手一挥,做了最残忍的决断。萧锦和温夜阑都觉得传播洛阳瘟疫一事,一定是有人为之,这洛阳城只是某些人舍弃的棋子,洛阳城内的百姓只是这颗棋子下无辜的牺牲品。 萧锦始终想不透,流民先乱于洛阳,而洛阳也终于别人的造谣,这些是在昭示着什么呢? 或许说,这洛阳城只是一个先头兵,接下来还会有第二个“洛阳”,第三个“洛阳”吗?想到这里,萧锦的背后竟然渗出了一丝丝的冷汗,这个猜测他不敢细想下去。如果真如萧锦所想,这实在是太让人骇然了。 制造这一切的人……看来是真要把朱宋王朝从历史中抹去。 萧锦想到这一切都是萧辞所写的小说将要发生,心里就开始苦笑。他这下,还真是被这个弟弟害惨了。萧辞啊,萧辞,你好好的写小说,怎么就不多写写些谈情说爱呢,写这么惊天动地的国家之事是要闹哪样?萧锦揉了揉自己的眉头,他记得书里朱宋并没有灭亡,但是当中有一段的确写了朱宋遭到了建国以来的一场大浩劫,在这场浩劫中,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其中丧失了性命。 这场浩劫萧辞大概是笔力不足,没有详写,只是短短的几段交代了过去。萧锦也没认真看这些过渡……所以他现下当真是只能连连苦笑不得。 在萧锦想事情的同时,马车行驶到了一个边陲小镇。钱肖平找了一家小客栈,与温夜阑商量了一番,决定留在这个小镇歇息一夜,整顿整顿,明日再赶路。 瞿游现在由钱肖平的人照顾着,他开始时见谁都一副恶狠狠地样子,谁要是靠近半分就会扑上前想要把对方咬伤。钱肖平说他这是从小被家人关了五年,后又遭了罪,刺激过大,自己把自己逼成这样的。而且瞿游又丢了记忆,更加缺乏安全感,自我保护意识就越发重。钱肖平跟在莘大姐身边多年,治病不会,看病倒是懂一点的。 按钱肖平的说法,大概就是想要改变瞿游的现状不能过急,只能慢慢来了。而温夜阑也发现,瞿游只有听到瞿墨的名字,整个人才会冷静下来。萧锦听温夜阑这么一说,也知道温夜阑的想法了,他这是觉得瞿墨大概是治好瞿游的关键。 客栈的房间不多,钱肖平带来的人虽然先走了一波,但是剩下的手下的数量也不容乐观。不过萧锦觉得这个钱肖平还真是不喜欢他,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宁愿安排四五个大汉子挤一窝,也要让萧锦和温夜阑一人一间房间,不然两人住一屋。 萧锦坐在房间内,想到钱肖平恶狠狠瞪着自己的模样哭笑不得起来。明明他和温大少可是名正言顺,下过聘拜过堂的夫夫。 萧锦摇摇头,自家温大少的魅力还真是大,他的情敌看来不仅仅只有令阙一个。 想到令阙,萧锦的脸色有些微臣起来。 温夜阑虽然不说,但是萧锦也不是瞎的没脑子的,他自己身上也带着一份地图,按照他们现在赶路的方向,并不是去找瞿墨梅兰的。 萧锦越想越生气,自己好不容易喜欢上的人,在这种时候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别人,真是让他恼火。而萧锦又不能生气地直接把人拐到床上,直接把人干到下不了床。 他们虽然是名正言顺,下过聘拜过堂的夫夫,但是夫人不承认,萧锦也只能在这里自怨自艾。 如果萧锦没记错,令阙葬了小武之后回到了徽台,但是在徽台并没有呆太久,不知因何与徽台的老爹闹翻,之后便离开了徽台消失了一段时间,在书里提过他曾经出现在离洛阳不远的一个小镇,然后就是出现在宫中,与六皇子相遇。 所以,温夜阑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梅兰他们那里,而是在这里的几个小镇兜兜转转,的确就是为了寻找令阙了。 萧锦有时候觉得,温大少似乎和自己一样,有某些“预知”能力。 在萧锦正打算细细琢磨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轻叩声。 萧锦看了看窗外的日色,摸了摸鼻子,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温夜阑进来看到的就是有些呆愣不知道想些什么的萧锦,他凤眼一挑,觉得被伤了脑袋的萧锦这几日傻了许多。 “伸手。” 萧锦咳嗽了两下,听话地微抬了一下受伤的右手。一阵芍药的清香扑鼻而来,萧锦侧了侧脖子,与迎面贴上来的温大少错开了一丝距离。 一双冰凉的手缓缓地附在萧锦的身上,纤细柔软的手指游走着,萧锦偏头,视线正好瞥到抿着唇,认真给自己解衣宽带的温大少。 温夜阑黑亮的长发有几缕落到萧锦的鼻尖,让他觉得心里痒痒的。 书桌上的熏香袅袅地飘着,窗外的日光透过树影,婆娑地洒在两人身上。 萧锦望着这样专注温柔的温夜阑,自己也缓缓地愣了神。 71.冲动 “好了,这伤……你注意点吧。”温夜阑低眉掸了一下萧锦的衣袖,站起身开始收拾起桌上他带来的瓶瓶罐罐。 萧锦觉得温大少原本想说的并不是“你注意点”,不过他也没有追着这个去探究。他看着温夜阑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面前摇晃,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里的神经抽了,当自己回过神来,已经用没有受伤的手抓住了温夜阑的手臂。 萧锦有些惊讶,温夜阑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两人的气氛有些怪异,之前弥漫的暧昧瞬间消失不见。 窗外的日光忽然散了去,屋内变得有些昏暗。 温夜阑回头,疑惑地看着萧锦。 萧锦抓着温大少的手微微地松了松,很快又紧紧地拽住。萧锦嘴角的苦笑一晃而过,抿了珉唇,缓缓地抬起黝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着温夜阑。 他们现在两人的动作十分的亲密,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站着的温大少从远处看就像被坐着的萧锦拥抱在怀里。 温夜阑斜了一眼他们肌肤相碰的手,身体崩得越发的僵硬,似乎之前那两次翻云覆雨的快感还能感受得到般,让他很不自然。 萧锦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抓着温夜阑,即使是这样,萧锦也不想放开他的手,不想放开温夜阑…… 温夜阑瞅着萧锦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有些烦躁。温大少的第六感告诉他要远离萧锦,但是他……似乎有些舍不得。这种奇怪的感情让他有点无措,每次给萧锦上药他只想赶紧弄完离开,其实他可以换其他侍女来,不过一想到那些女人掀开面前人的衣服,用手碰对方的肌肤,即使是上药,他好像……也忍不了。 温夜阑想起自己的这些念头,脸上瞬间铺上一层冰酸,他抽了抽手,试图挣脱。 萧锦意识到他的动作,眉头皱了皱,手劲加大。 温夜阑心里越发焦躁,眼神一沉,沉声道:“松手。” 萧锦看着虽然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冷酷,但却还是透着小小的寒毛立起的刺猬模样的温大少,心情突然愉悦了起来,刚才的阴霾一扫而去,心底的坏坏小心思也浮上了水面。 “萧某不放的话,大少打算如何是好?”萧锦噙着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被他这个问题弄得有些呆愣的温夜阑。 萧锦看着面前的人白皙的面容缓缓地染上一丝殷虹,眸里的打趣慢慢融成一片柔情。 温夜阑被他这种似水的眼神盯得身体有些发热,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温夜阑咬咬唇,厉声道:“闹够了吗?” 萧锦笑着摇头:“对你,我怎么都不够。” 温夜阑语塞,突然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脸皮突然变得极厚的男人。 上辈子的萧乞儿是这样的吗? “……萧锦!”温夜阑感受到手上萧锦轻微的摩擦,咬牙切齿道。 “嗯,夫人您说,我听着。”萧锦手指还在慢慢地抚弄着温夜阑光滑柔嫩的肌肤,想到温夜阑的滋味,心下有些可惜。 温夜阑觉得自己这么好心给萧锦上药真是埋了一个坑让自己跳下去,什么不舍得让侍女碰萧锦,一定是自己脑子被撞了,明天!不,今晚就派别人来! 萧锦当然不知道现在温夜阑的想法,他只是好心情地看着一贯在外冷冷清清的少年在自己面前焦急烦躁的样子。不过萧锦转念一想,想到他们留在这个村子的初始目的是温夜阑为了找到令阙,他上一秒还十分愉悦的心情瞬间降到了冰点。 温夜阑手上一疼,低头不解地看向萧锦。 这一看,萧锦如狼般凶狠的目光顿时使温大少愣住了。 “萧……” “大少,你是不是打算在这里等令阙。”萧锦抬头看着温夜阑,眸里有波涛汹涌着。 温夜阑蹙眉,抿了珉唇,眼睛尖利地落到萧锦身上,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顿了顿,他冷笑了一下,“也罢,我也不想知道,松手!” 温夜阑最后说的两个字“松手”,带着浓浓的命令意味。 萧锦却仿佛没有听到般,手上的动作依然。 “我让你松手,萧……”温夜阑欲想抽手,不过他还未喊出萧锦的名字时,只见眼前一暗,面前落下一片阴影,嘴唇上被温热覆盖。 温夜阑惊愕住了,未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倾身向前的萧锦压倒在了四方桌上,手臂依然被对方紧紧地抓着,来不及闭上的嘴巴被异物探入,湿热的,如狂风暴雨般,激烈地在他的口腔里搅动了起来。 “唔……唔唔……” 温夜阑刹那回神,单手想要推开萧锦,刚探手时看到萧锦另一边受伤的手,顿了顿,就是这个停顿,被发现他小动作的萧锦压着吻得更加激烈,嘴唇被吮吸得更加用力,耳边是窸窸窣窣的水渍声。 被情丨欲刺激到的萧锦眼神终于逐渐清明,他俯视着被弄得面色潮红的温大少,眼里有一瞬的懊恼。 温夜阑的衣服因为两人的动作扯开了大半,白皙的胸膛暴露无遗,胸前的红点在衣物里有些若隐若现,胸腔微微地颤动着。温夜阑嘴角有银白的唾液痕迹,嘴唇红肿着,眼角有些湿意。 虽然他们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是萧锦的确压着温夜阑把能干的都干了,温夜阑衣袍的某个地方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要深沉一些。 温夜阑大口地吸了口空气,他冷冷地笑了两声,随意地整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物,推开还挡在面前的萧锦,有些踉跄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萧锦看着他这副样子,皱了皱眉,快步上前,手指正要碰到温夜阑时,温夜阑侧身回头,只听“啪”的一声,温大少狠狠地拍掉了萧锦的手,眼神冰冷地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萧锦知道自己冲动了,按照温夜阑的性子,恐怕都要记恨上他。奸商萧锦第一次有了后悔的念头,一直隐忍着的自己怎么就被温夜阑这个人搅得都快不像原来的自己了呢? 萧锦朝着墙壁大力地捶了一拳,原本受伤的手臂缓缓地溢出丝丝猩红,伤痕裂开的痛感弥漫在萧锦全身,萧锦脑海里浮现起刚才温夜阑踉踉跄跄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心脏似乎也被伤口的痛感袭击了。 妈的! 一向文明的萧锦忍不住低骂了一句。 京城。 太子要娶丑无盐廖玉萍的消息一出,那些还妄想着被太子赏识的女子是纷纷撕碎了心。而这个消息,也很快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拿起来议论的事情。 廖玉萍何人啊? 毁了容不说,还被人退过婚,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不愿娶,要娶也是娶回去当个二房的货色罢,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嫌弃的女人却被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娶了回去,一朝就当上了太子妃。 让原本还想左右一下太子婚姻的一些人真是又气又恼,计划却被破坏了彻底。 而消息一出后的温家,温子瑶整整在房间里摔了一天的东西。 温子瑶是见过廖玉萍的,一个胆小有些怯弱的丑女人,明明家庭比自己要好,但是见着了自己依然还是畏畏缩缩地怕极了她们。最重要的是,廖玉萍相貌不及温子瑶一星半点,温子瑶可就不明白了,那个在马场还对自己表露心意的太子怎么一转眼就说要娶廖玉萍当太子妃了呢? 温子瑶心心念念的太子妃之位怎么能让这个半路跑出来的丑无盐抢走?温子瑶她决不允许。 容香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温子瑶,眼里闪过一丝爽快,她整了整脸上的表情,焦急地跑到温子瑶身边,担心地说道:“小姐,太子之前不是还给你递过信么,怎么现在却……” 温子瑶本来就恼火,这下又被容香当面提起,是又羞又气,让温子瑶觉得自己是被太子玩弄过后抛弃了般。 “住嘴!”温子瑶大骂一句。 “小姐……”容香缩了缩肩膀,不敢多言,退回到了角落。 温子瑶心里有气,她低头瞧见自己残废的双腿,忽然发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起来。 容香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模样,自己的目的是已经达到了,她看着温子瑶青筋直冒,狰狞的脸,在心里冷冷地笑了笑。 没错,容香就是要惹怒温子瑶,让温子瑶的怒气更加膨胀,温子瑶这个人,说白了就是个冲动的主,以为天下所有人都要任着她,温家还宠她,把她养出了一堆的小姐病。只要她好好利用太子娶妻的事,温子瑶就是让温家没落的导火线。 而那个时候,就是她报仇雪恨的一天。 思至此,容香的面容也有了一刹的狰狞。 72.异事 萧锦他们在这个小镇等了两天,都没有等到令阙的身影出现。而这两天,温大少也选择性忽略着某个姓萧的男人。 “温……” 萧锦手里捧着几本经书刚要喊住从他面前走过的温夜阑,但温夜阑是直接扫了他一眼就径直往前走去,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萧锦看着傲娇离开的温大少,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果然温大少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这不,连床萧锦都不用想着能上去了。 萧锦垂眸瞧瞧自己随意拿来的经书,叹了口气,看来想要温大少息怒不容易呐。 虽这般说来,不过萧锦反而是有些越战越勇。每天都换着花样去逗温夜阑,开始的时候温夜阑是连他人都不见的,后来倒是不让人阻着萧锦了,只是脸色一直还是摆着冷冷的。 萧锦知道他就是装的,不管自己讲的故事还是笑话,温夜阑其实听得十分的认真,眉眼里有着他都没察觉的喜欢。 温夜阑等了两日等不到令阙,而瞿墨他们还在等着他们去接来,却是不能在这个小镇耽搁太久的。温夜阑无法,他等到第三日依然还是没见到令阙后,便跟钱肖平商量了一会,决定钱肖平留些人在这里等着,他们则立刻动身去瞿游那里。 紧赶慢赶,要到周平他们所在的海镇也需要四天的时间,这四天萧锦他们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 萧锦骑着高头大马跟在一辆装饰简单的马车后,他的双目紧紧地盯着马车,似乎想要穿透这些厚厚的夹板落到马车内里的某人身上。 萧锦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略显得狰狞纠结。护在他身边的几名护卫瞧着这样的萧锦浑身颤抖了一下,垂下头,不敢多看,只觉这萧爷真是有些古怪……这表情怎么那么像自家媳妇红杏出墙了呢? 当然温夜阑没有出墙,但是,萧锦是真的不高兴。这一路以来,钱肖平这个混小子有大半的时间都待在了温夜阑的马车里,萧锦知道温夜阑这是和钱肖平有计划要详谈,但是一个是自己认定的媳妇,一个是暗恋自家媳妇的男人,两人待在一个空间,淡定如萧锦也不太淡定了。 而在车内的温夜阑和钱肖平,并不知道车外的萧锦的醋意。 温夜阑揉了揉肩膀,往后靠了靠,不再看钱肖平摊开的地图,说道:“现如今南蛮动作肆意,宫中却并未派兵南下支援,原本想要去支援栾天的二皇子殿下却被不知哪来的刺客刺伤,现在依然在玉门关休养?肖平,你对此事怎么想?” 钱肖平蹙着眉,斟酌了一会才开口回答:“二皇子南下支援然途中遇刺这整件事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任何奇怪之处,但是,大少你细想一下,二皇子真如此容易就被刺伤么?假如真的受了伤,但是以二皇子对栾天将军的重视,觉不会是现在这样的风平浪静,闭门不见客。而且,更加让人摸不透的是朝廷那边的想法。” 温夜阑点点头,的确,其实宋墨骞是否真的遇刺,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最奇怪的反而是朝廷对此事的处理。但是朱宋皇帝是怎么处理的呢?距离宋墨骞遇刺也有好几日了,但是朝廷却没有一点的行动,仿佛完全不知道此事一样,置身事外…… 宋墨骞不受皇宠吗?并不是。 谁人不知,朱宋皇帝最喜欢的就是太子宋墨辰还有二皇子宋墨骞,当初宋墨骞想要南下支援栾天将军,朱宋皇帝是大大的反对的,由此也能看出他对宋墨骞并不是假兮兮的关爱。 那么,现在宋墨骞在玉门关受伤的消息都已经传开了,钱肖平说京城中也开始谈论此事,但为何朱宋皇帝,甚至整个朝廷都毫无动静呢? 这也是温夜阑一直想不透的地方。 钱肖平看着正在思索着的温夜阑也没有打扰,只是待在一边静静地等着。 温夜阑觉得有一瞬间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但是那个念头闪得太快,又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了。 温夜阑皱了皱眉,暂时把这个问题放了下去。他倒了杯茶浅酌了几口,继续问道:“太子宋墨辰要娶妻的事当真?” 钱肖平从衣服里掏出一本折子递给温夜阑,等温夜阑接过打开看时,他才接着回答道:“此事当真。开始时,莘大姐也猜测是否是某个陷阱,但是这折子一来,却是没有假的了。” 钱肖平刚才递给温夜阑的是太子宋墨辰要廖玉萍的请柬,不过这封请柬要寄给的人并不是温夜阑他们。 “费子元?”温夜阑轻声念着上头的名字。 钱肖平解释道:“这是莘大姐的人,前两年中了科举进了宫当了小殿下的夫子,这人狐狸劲十足,在宫中混得如鱼得水,十分受小殿下喜欢。就是为人有些……爱调戏人,虽看着不太靠谱,但却是智谋过人。” 钱肖平想到费子元平日吊儿郎当,见到稍微长得好看的人就爱上去调戏两句的模样,嘴角就抽了抽。 费子元能中了科举,还能当上小殿下的夫子,这着实惊呆了众人。钱肖平想到费子元那让人恨不得抽他一耳光的性格,再想想他的聪明劲,心里也只能咒骂一句,不得不佩服他的做事能力。 而钱肖平口中的小殿下就是朱宋皇帝最小的儿子宋墨流,这个儿子身体羸弱,性子软,年纪大概也就十一、二,不会说好话逗朱宋皇帝喜欢,他的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而母亲的娘家只能算京城里的小官小户,所以宋墨流能够活到现在已是极大的幸运。 宋墨流近两年更是鲜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朱宋皇帝都差点要忘记了他有这个儿子,虽然宋墨流不受宠,但是也没有到朱宋皇帝厌恶的地步,所以朱宋皇帝有些什么赏赐依然还是让人备着他的一份,这也间接地让其他人不敢过多的欺负宋墨流,宋墨流的日子可以说也算是舒坦。 当然,舒坦的日子多多少少还要感谢某个小殿下身边的奸诈的狐狸。 宋墨流和费子元的事暂且不提。 温夜阑看着折子中写着的时间,有些讶异:“科举后的第二天?” “是的,就是科举公布名次的当天,太子举行大婚。” 温夜阑放下折子,伸手揉了揉眉间:“太子娶妻需要如此赶吗?” 科举算下来,也就只剩两个月了……太子的婚事,两个月,却是有些赶了。 钱肖平摇头道:“这小的也猜不透,莘大姐也暂时没弄懂太子的想法。而且太子要娶廖玉萍的事本来就十分古怪。” 温夜阑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揉,他眉间的皱纹就没有消下去,他只是离开了京城一段时间,怎的就变得这般风雨莫测。 宋墨骞受伤,太子娶妻,这些事有没有关联呢? “莘大姐那边打算怎么安排?” “莘大姐传了口信来,只叮嘱大少早日回到京城。现下南蛮波动太大,宫中异事繁多,大少你游荡在外多是不便,莘大姐觉得这些事情还是当面与你商量为好。” “我知道了,接了瞿游他们,我们便回京。而大庆梅香他们就有劳肖平你尽快寻到。”顿了顿,温夜阑想到上辈子梅香被人卖去春楼被人践踏的事,小声地在钱小平耳边嘀咕了几句。 “大少这些地方,小的必会派人详细查探一番的。”钱肖平略有些震惊,如果梅香当真是落到了温夜阑告知他的这些地方,后果怕是难以想象,一个女子沦落到那种地步,只怕生不如死。钱肖平把桌子上的折子和地图折好收入衣服里,对着温夜阑欠身道,“大少,小的这就派人策马加鞭赶过去!” 温夜阑点点头,目送钱肖平退出马车。马车内只剩下温夜阑一个人,他有些疲惫地靠坐在一边,望着薄纱掩住的窗口微微出神。 上辈子梅香并不是因为这次出行离开他身边的,原本以为梅香已经躲过了一场浩劫,但是现在梅香和大庆安全未卜,温夜阑想起上辈子自己查到的关于梅香遭遇的一些事情,现如今也只能让钱肖平派人去查探一番,好安了自己的心。 梅香和大庆一起,大概是无事的吧?温夜阑只希望一切不安都只是源于自己的多想。 而被温大少惦记的梅香,此时却是昏迷在了一条荒凉的马道上。 一阵风烟扬起,声声马蹄渐起渐落。烟尘滚滚下,出现了三三两两骑在马背上的人影。 “老大,前面有个女人,样貌身材倒是不错。” “你这小子整日就只有些龌龊的想法了吧。” “老大,这不是赶路赶了好几日嘛,我们这帮兄弟可是许久未碰女色了,你瞧……” “行了,兄弟们开开心心倒也不错,把那女人带上,到了下个村子,兄弟们就好好乐呵乐呵吧。” “老大英明!” 73.饿狼 萧锦他们连夜赶了两天,大伙都有些疲惫。钱肖平在附近没有找到适合的村庄,众人只能在最近的树林里稍作歇息。 天色已经暗下,林中有虫鸣。这些护着他们的壮汉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闲聊着,钱肖平不知道去了哪里。萧锦睡不着,和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便惬意地朝着林中深处走去。 现在夜色正好,月光悠悠地洒了一片,树影婆娑摇摆,萧锦循着月光前行,虫鸣就像一首引导的乐曲。 萧锦走到林中尽头,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水滴声。也不知怎地,他步伐一转,动作比想法还快,便朝着传来的水滴声而去。 首先映入他眼眸的,就是月光下的美人出浴图。 林中的尽头有个露天的湖泊,湖泊四周十米处一片平地,十米外却是被繁茂的树林笼罩着。 而此时萧锦眸里的美人,温夜阑一身光裸地站在湖泊中央,清澈地湖水顺着他抚弄黑发的动作,从他菱角分明的五官缓缓地顺着他的喉结落到精致的锁骨,在滑落到白皙瘦削的胸膛,慢慢地坠落回湖水里。 温夜阑是侧对着萧锦的,两人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在萧锦的视线里,温夜阑仿佛笼罩在了一片白茫的雾气里。 朦朦胧胧,但又非常的清晰。 萧锦的双目都被温夜阑挺拔的身姿所占领,连萧锦都不知道,他的目光变得有多么的炙热。 而被这么炙热的视线灼烧的温大少敏锐过人,很快就发现了并未躲藏,反而大大方方站在他前方欣赏着的某人。 温夜阑抬眸,与萧锦的视线正好对上,两人都沉默着,不言不语,目光激烈地碰撞着。 温夜阑有些恼火,这个萧锦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萧锦瞧着温夜阑想怒又要拼命忍着的模样,禁不住笑出了声。温夜阑一记刀光射来,萧锦摸摸鼻子识趣地抹去到嘴的笑意。 “温大少,萧某这是来散心的。”萧锦耸耸肩。他这话还真不假,他当真不知道温夜阑会大半夜跑来洗澡,一时兴起,就看到了这么赏心悦目的一面,也不能怪他不是? 温夜阑当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过温大少会信吗?那是不会的,两次被萧锦占了身子,最近一次差点又被他啃入腹中,而且还天天在自己面前晃荡刷存在感的萧锦已经在温夜阑的心里被贴上了大大的“厚脸皮”的标签。 温夜阑颔首挑眉,冷声道:“看够了么?”看够了赶紧离开。 萧锦看着一颔首一挑眉,便是风情万种的温大少眯了眯眼,摇头笑道:“如此美景,怎么够?”让他离开?萧总裁他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么? 温夜阑气结,恨不得把自己牙齿都咬碎了。这个萧锦,怎么如此恶趣味? “你想看,便看着。”温夜阑冷笑一声,他一个男人难道还怕了不成?温夜阑从来不是主动退让的人。 温大少,大概还不知道,有时候睡着的狼还是狼,而且未必就一定填饱了肚子。 萧锦双臂环抱在胸前,优哉游哉地在旁边的大树前坐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依然浸在水中的温夜阑。 温夜阑斜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不会走的,无奈,赶了两日的路程,他这种少爷体质的人实在受不了风尘仆仆,现下他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萧乞儿就放弃了梳洗的机会。 而萧锦,正好就是摸透他这个想法的人。 爱干净的温大少,爱别扭爱装模作样的温夜阑,真是让萧锦喜欢得紧。 萧锦眯着眼,看着掬起水,让水顺着脸颊而下的温夜阑,看着他的宽肩窄臀,看着他若隐若现的私密之处,萧锦忽然想通了,他为什么老想着怎么让温夜阑喜欢他?爱是做出来的,他和温夜阑有着前两次的肌肤之亲,依萧锦对温夜阑的认识,自己大概也是他的第一个男人。男人虽然没有女人那般矫情,不过,萧锦觉得温夜阑对他也并不是没有感觉。竟然这样,萧锦为何要束手束脚呢?商场上他喜欢雷厉风行,追人同样应该这样不是? 霸道的萧总裁觉得,他竟然喜欢温夜阑,温夜阑对自己也不是无感,那么就直接干脆地把人压着这样那样不就好了么? 爱是做出来也不全是无道理的。 萧锦专注地看着他面前的人,嘴角缓缓地浮上一抹狡诈的笑意,他黝黑的双眸里一丝精光飞快闪过。 虽然想就地就把人给压了,但是野外y什么的萧锦还没那么禽兽,而且想压温大少这事,还需好好斟酌一下。 萧锦收回目光,垂眸,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而在水中擦拭着身体的温夜阑忽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他下意识转头看向萧锦那边,只见萧锦微低着头,仿佛睡着了般。 温夜阑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最后才无解地收回了视线。 刚才,温夜阑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匹凶狠的狼盯上了…… 而大伙聚集的地方,正好忙完回来的钱肖平环视了四周一圈,并未看到萧锦的身影,有些疑惑,不过他对萧锦的死活并不在意,所以疑惑了几秒也就抛之脑后。然后目光转到温夜阑的马车上,顿了顿,想着温大少大概在内里休息,也就不敢上去打扰,随意找了个地方歇息了起来。 如果钱肖平知道林中尽头,自己心心念念的温大少被某个登徒浪子计划着怎么“劫色”,大概会恼火得一夜失眠,不过他并没有机会知道就是了。 这边萧锦琢磨着怎么吃了温夜阑,把温夜阑压着做出爱来,而另一边,已经开始筹备婚事的东宫,却没有他们这般宁静。 洛长君破晓前就来到了太子府中,他随手翻看着案桌上散开的一些秀女图画,笑了笑。 “太子殿下,这名尚书之女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你不瞧瞧?”洛长君拿起最近的一卷图画,略带打趣的语气对着太子宋墨辰说道。 宋墨辰只是微微抬头瞥了一眼他手里女子的画像一眼,掩下了眸中的嘲讽,低头继续处理着手上的折子。 “有些人还真是不会放弃。”宋墨辰幽幽地说了一句。 洛长君浅浅地笑开,看着手中的女子画像也有些意兴阑珊。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地滑过图中妙龄女子的脸颊,摇了摇头:“这些女子也是悲哀,她们的作用大概连颗棋子都不如。” 宋墨辰抬头,面上冷静:“入了宫,她们活得还不如现在。” “太子说得是。”洛长君点头,把手中的画像随意地搁在了一边。 宋墨辰说得的确是对的,太子娶妻这事本就阻碍了太多人,多少抱着别的心思的人开始着急?现在宋墨辰还未拜堂成亲,那些人就抱着侥幸的心思依然络绎不绝地送些秀女的图像过来,甚至有些直接送了好些美貌女子到府中。 这些被当做弃子的女人幸运地被宋墨辰看上又如何,注定生不逢时,香消玉损。 所以,宋墨辰正眼也不瞧她们一眼,却是让她们多活了些时日。 洛长君忽然觉得很疲惫,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 他从小体弱多病,跟在太子身上被众人艳羡,但说到底,洛长君其实是希望自己长在普通人家的。 有大好的前程又如何?在这乱世,他注定脱不了身。 洛长君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的命运了,和这些被送入太子麾下的女子并无二异。 生死已经不由他。 洛长君忽然咳嗽了起来。 宋墨辰看着站在案桌前,黎明的光晕笼罩下的洛长君,突然觉得现在的洛长君瘦得可怕,仿佛让人一碰就碎。 他皱了皱眉,忽然出声道:“长君,你该多注意下自己的身体了。” 洛长君咳了两下,终于缓过气来,他望着窗外徐徐升起的朝阳,声音浅浅的:“太子无需多虑,微臣的身体……微臣还是晓得的。” 宋墨辰叹了口气,想着洛长君也不会放着自己身体不管,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他把手中正在批的折子递给洛长君,示意洛长君打开来看一看。 洛长君接过,随意地扫了一眼,抬眸看着宋墨辰道:“派人把二皇子接回来?” 宋墨辰点头,冷笑道:“这些人又不知道在打些什么主意了,他们听闻宋墨骞遇刺后安静了几天,最近就突然都呈了折子来请求派兵把受伤的宋墨骞接回宫中,却无人提议派兵南下支援栾天。” 洛长君把折子递回去,缓步走到窗棂前,望着窗外葱茏的树影沉思了片刻。 “太子你要怎么做?听或不听?” “我为何要听?他们想要杀了宋墨骞不成,现如今又想把人弄回来,好在眼皮底下看着,他们当真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宋墨辰冷笑一声,把那折子狠狠地甩在了地板上。 “他们还不会那么蠢,所以……他们必有后招。”在太子这边行不通,他们就会走……朱宋皇帝那条道。 洛长君回头,看着也想到了这点,黑着脸面上带着怒气的宋墨辰,叹了口气。 74.海镇 第七十四章 洛长君从宋墨辰书房内出来,陆常公公在门外候着,见他出来便想送送,不过洛长君挥挥手拒绝了。他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洛长君出了东宫,还未走多远,就看到了从远处疾步走来的七皇子宋墨然。洛长君想要避让,但是这小道上并没有遮掩之物,而且宋墨然从远处便已瞧见了他,洛长君叹口气,也只能上前微微欠了欠身。 “七皇子殿下。”洛长君没有直视宋墨然,视线一直停留在宋墨然的鞋子上。 宋墨然眼底有些愠怒,他伸出食指轻轻地勾起了洛长君的下巴,似笑非笑道:“长君哥哥,你还是这般古板。” 洛长君敛眸,轻声答道:“殿下谬赞,当臣之本分。” “本分?”宋墨然突然笑了起来,大力地拍了拍洛长君的肩膀,高声道,“好一个臣之本分。” 洛长君不言,低下了头。 宋墨然摇摇头,眼神里有些炙热,又有些失望。 “长君啊,过于生分有时候不一定是好事。” 宋墨然从洛长君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以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地在洛长君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洛长君静静地站着,身体向前微微前倾,一直恭敬地等着宋墨然离开为止。洛长君浅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灰蒙的地板,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过于生分…… 他何尝不想像宋墨然这样大胆狂热地追求着自己喜欢的人?只是他喜欢的人注定不能与之在一起,况且,那个人也有了自己非常重要的心上人,自己对于他,大概也就是个同僚罢,以前的事情,记得的也许只有自己而已。 他本又不是主动和热情的人。 而且……洛长君伸手捂着了自己的胸口,心口处又传来了阵阵的刺痛。 也许他是看不到这乱世之后的昌盛了…… 宋墨然走出了好远,忽然停下了步伐,回头若有所思地遥望着他走来的路,洛长君的身影变得很微小,宋墨然却看得十分专注,眼神里是不加掩藏的爱意。 守在宋墨然身边,从小侍候宋墨然长大的德七公公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轻声劝道:“殿下,以大局为重,莫惦记着儿女之情。” 宋墨然笑了笑,隐去了眸里的深意,转身继续前行。 “德七你啊,大概是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吧。” “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看着他有时欢喜,有时又很悲伤。想给他自己的全部,但是对方并不需要。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做尽坏事,但是,最后,或许也只是得了他那么一个不带感情的注视。” “德七啊,我宋墨然潇洒半生,最后也难逃一个‘情’字。” 德七跟在宋墨然身后默默地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只能摇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洛长君并不是宋墨然之良配。 “殿下,世事难求之事太多了,且安身立命为重。” 宋墨然拍了拍德七的肩膀,笑了笑,不再说话。他仰头看着湛蓝的天际,心下有些权衡。 钱肖平的人先到了瞿墨他们所在的小海镇,所以当萧锦和温夜阑随后到达时,梅兰已经带着瞿墨和周平站在村口的位置等着他们。 “爹爹!娘娘!” 瞿墨一瞧见缓缓驶来的马车就兴奋地上跳下窜,高兴得直嚷嚷。梅兰面上也是一片喜色,开心得喊了一声“大少”。 钱肖平的人马分开立到两头,那辆普通的马车缓缓驶到队伍的中央,马车的小木马从里面被人推开,萧锦首先探出了身体。他先跳下马车,把随后出来的温夜阑扶到了身边。做完这些萧锦也没有直接和温夜阑就走向瞿墨他们,而是又爬上了马车,把缩在马车内的瞿游抱了下来。 瞿墨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有些激动,眼眶湿漉漉地紧紧地盯着被萧锦抱在怀里小小的人儿。 “哥哥!” 瞿墨再也忍不住,一个飞奔扑向了萧锦。温夜阑上前刚好接住了扑来的瞿墨,让瞿墨深深遏制了步子。 瞿墨迷茫不解地抬头看着温夜阑,有些可怜兮兮地呢喃道:“娘娘?” “萧锦还有伤在身,莫冲撞了。”萧锦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是温夜阑还是下意识为他挡了一下。温夜阑皱了皱眉,有点后悔,怎么就下意识上前了? 萧锦听到温夜阑别扭的借口,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上前两步蹲下身体与瞿墨平视,仰视了温夜阑一眼,笑着对瞿墨说道:“你娘娘说得没错,我伤还在身。” 媳妇说什么都是对的,萧总裁表示不介意给他圆谎。 温夜阑咳了两声,撇开脸,可是有些红润的耳朵掩饰不住他的羞意。 萧锦嘴角的弧度更深了,温大少还是越来越可爱了。 只有几岁的瞿墨可不懂大人间的“打情骂俏”,他的视线一直落到萧锦怀中的瞿游身上就没有移开过。 哥哥怎么不看他呢? 瞿墨有些困惑,也有些伤心,以为瞿游讨厌自己了、 瞿墨慌张地扒拉着自己的衣服,终于在腰带出摸索出了一颗被压扁,还有些变硬的糕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扯了扯瞿游的衣服,扯着大胖脸,带着讨好的笑看着瞿游说道:“哥哥,你看,小墨有糖糕,我们一起吃呀。” 瞿游依然一动不动地缩在萧锦的怀里,似乎对外界的一切声响都不为所动。 瞿墨挠了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生气了吗?气自己没有去找他吗? 瞿墨小心翼翼地又扯了扯瞿游的衣服,肉嘟嘟的脸都要贴上了瞿游外露的半边脸颊。 瞿游只觉自己冰凉的脸上传来暖呼柔软的触感,耳边是十分熟悉的声音,但是瞿游拼命想,拼命思考,就是想不起一直和自己说话的这个小孩是谁。瞿游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烦躁,耳边似乎都是“嗡嗡”的杂音。瞿游抓着萧锦衣领的手越来越用力,只听“啪”的一声…… 瞿墨被瞿游的动作吓傻了,呆愣愣地看着手里自己一直不舍得吃的糖糕被瞿游的一个挥手拍落到地上,滚出了一米远,卷上一层层的泥土。 瞿墨一个委屈,扑到温夜阑的怀里“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在场的大人都有些愣神,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瞿游就把瞿墨给弄哭了。温夜阑和萧锦对视了一眼,眼里都带着些许的无奈。 看来瞿游现在的状态,并不太适合和瞿墨见面。 瞿游微微地露出了一边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在温夜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 不知为什么,瞿游忽然也有了想哭的冲动。 他……明明不是想惹这个小孩哭得呀…… 瞿墨哭得来势汹汹,去得也快得让人哭笑不得。这么一会,他已经趴在温夜阑怀里睡着了过去。温夜阑瞧着睡着了还抽抽搭搭,有些缓不过气的瞿墨,有些心疼,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让他睡得更安稳。 萧锦摸了摸一直把脸埋在自己胸前的瞿游的脑袋,轻声说道:“瞿游,那是瞿墨,是你的弟弟。” 萧锦就对着瞿游说了这么一句话,也不管瞿游是否听懂了,跟着大伙就进了村子。 瞿游抓着萧锦衣领的手指紧了紧,又松了松。 梅兰瞧见温夜阑他们安全归来,心里提着的担心也落了大半,人一高兴,面上连日来的愁云都消散得干干净净,人精神了,看起来竟然比平日更加漂亮夺目了。 梅兰忙前忙后,也不要周平的帮忙,自己掌勺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她只想着大少他们连日奔波,怕是吃不好睡不好的,现在自己在身边,就应该好好地补回来。 温夜阑看着桌上占了大半的荤菜,摇了摇头,心里也被梅兰的高兴劲感染了,面上的冷清暖了下来。 虽然现在大庆和梅香依然行踪不明,但是现在与梅香瞿墨的重逢,也算是乐事一件。 萧锦看着温夜阑比平日多吃了两碗饭,眸里的深情越发柔软。 他们赶到小镇已是近黄昏的时候,大伙轰隆隆吃完饭,夕阳早已落了下去,夜幕笼罩住了整个村落。 渔船已经回航,熙熙攘攘的村子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周平的家不小,但是钱肖平带来的手下也并不少,虽然这些都是糙大汉,但是连日来的风餐露宿,大家面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疲意。 温夜阑虽然并不想和萧锦一间屋子,但是他们名义上还是夫夫,而且他也希望众人能好好休息一晚,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牙一咬,心一狠,决定和萧锦将就一晚。 萧锦进到房间,就看到温夜阑抱着一床被子整理着地板上突然出现的“床位”,萧锦挑挑眉,心里有些好笑。 这温大少是要他睡地板么? 温夜阑被他瞧见了动作,身体一僵,撇开眼睛说道:“我习惯一个人睡。” 萧锦听到他这个借口,没忍住笑了一声,话说温大少,难道你忘记了他们一起同床共枕的那几个日日夜夜吗? 温夜阑听到他的笑声窘迫了一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睡下面!” 原本温大少还想自己睡下面,但是现在他觉得对付这个让自己老是出糗的萧锦完全没那个必要! 75.空间 温夜阑让自己睡地板,萧锦也只能受着。虽然还想逗逗温夜阑,但是琢磨一下,萧锦为了不被赶出房门,还是闭上嘴躺在了温夜阑铺好的地铺上面。 窗棂外的月光柔软地撒入屋内,亮光映在睁着双眼并没有睡去的萧锦身上。萧锦单手反扣让脑袋枕着,眼眸从窗户 萧锦笑了笑,似乎并不想就这样放过温大少,上移到了旁边四方大床上已经闭眼休息的温大少那边。 萧锦看着温夜阑紧皱着眉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知道温大少和自己一样还未入睡。 萧锦想了想,坐起身,也不管温夜阑怎么想,直接倾身就翻上了床,动作之快让假装熟睡的温大少措手不及。 萧锦和温夜阑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萧锦还能感受到温夜阑这一刻的僵硬。 伸过一边手直接就揽住了温夜阑的腰际,温夜阑的身体更加僵硬了,也假装不下去继续睡着的样子。温夜阑不耐地扭了扭腰,探手想要扒开萧锦附在自己腰际的手,但是萧锦比他敏捷,在他伸手过来的时候反手把他的手也压了下去,看起来就像两人互相十指紧扣一样。 温夜阑气结,沉声道:“放手!” “乖,别闹。我困了。”萧锦似乎没有听到温夜阑说的话,直接把背着自己的温大少揽在了怀里,那一个拳头的距离瞬间消失。 “你……” “嘘,睡吧。” 温夜阑听着萧锦这温柔低沉带着磁性的呢喃,心下有些气恼,但是却没在挣扎,任由着萧锦握着自己的手把自己拥在怀里。 温夜阑觉得今晚的自己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了。 而萧锦却是偷偷乐了好一会,没想到温大少还挺乖顺的。温夜阑连日的奔波,身体早已疲倦不堪,终是敌不过梦魔很快就睡了过去。 萧锦松开了温夜阑的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他埋头入温夜阑的黑发里,深深地吸了口气,鼻尖都是那熟悉的芍药香。萧锦揽着温夜阑的手紧了紧,最后才缓缓地闭上眼睛。 温夜阑没有推开他,是不是代表他也对自己有着一点的喜欢呢? 第二日,温夜阑他们便打算离开海镇,梅兰瞿游他们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至于周平,他则是拒绝了温夜阑的邀请,最后还是选择留在海镇照顾他那个年岁已大的老母亲。 周平送他们出村,萧锦看着梅兰依依不舍的神情,心下有些了然。他走到温夜阑的身边,单手搭在温夜阑的肩头,笑道:“大少,可愿意陪我走走?” 温夜阑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瞧着周平和梅兰的相处模式,他也猜到了两人大概是暗生了情愫,郎有情妾有意,他这个当主子的却也是高兴的。 “走吧。”温夜阑扭头,看也不看萧锦,径直朝着海岸边走去。 萧锦摸摸鼻子,别扭的温大少还真是让自己又爱又恨。这般想,萧锦还是加快步伐跟上了温夜阑的速度,站到了他的身边,和他并排走着。 梅兰和周平怎会不懂两人的好意,憨厚脸皮薄的周平知道自己与梅兰就此一别再相见或许就难了,踌蹴了两下,还是主动走到梅兰的身边,轻声地询问道:“梅兰,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梅兰红着脸点点头。 钱肖平看着大少和萧锦还有梅兰和周平双双离开,心里莫名有些不爽。现在春天明明都过去很久了啊,怎么感觉大家身边都开了花似的。 瞿墨抱着一盒子的糕点,左右环顾了一圈,自以为没人注意到他这边,便扑哧扑哧用小胖手小短腿艰难地爬上了停靠在一边的马车上。他低头瞅了瞅怀里的食盒,眼里满满的兴奋和期盼,而这期盼下又夹杂着一点点害怕。 瞿墨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马车的小木门,先往里探进了一个小脑袋,待看见马车里的小孩安安静静地垂眸坐于窗下,小嘴一咧,高兴地挪进了车内。 瞿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到瞿墨胖乎乎暖软软的身体靠近自己时,他才回过神来。瞿游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小胖墩讨好地向自己展示着他手上的食盒,有些不解。 瞿墨见瞿游这次没有打自己,更加高兴了,原本还有些担心害怕的情绪也被他一下子抛之脑后了。他麻溜地掀开食盒,把食盒推倒瞿游面前,乐呵呵地说道:“哥哥,吃吃,好吃的。” 瞿游视线从五彩缤纷,精致可爱的糕点移到瞿墨圆溜溜,黑亮亮的眼睛,不知怎的,手便伸了出去,一把捏住了瞿墨胖乎乎的脸颊,手感还不错,他又下意识地拧了两下。 瞿墨呆了呆,脸蛋儿被捏得有些红润,望了望自己的哥哥,又看了看底下的糕点,傻愣愣道:“哥哥,小墨不好吃,糕点好吃。” “胖。” 瞿游好心情地对着瞿墨说了一个字。可是瞿墨可不知道自己哥哥的病,脑海里只有哥哥说的“胖”字不停地循环着。 瞿墨“哇”的一声又哭了。 他不胖啊,爹爹娘娘还有梅兰姐姐他们都说他瘦,让他多吃饭的。 瞿游看着又被自己弄哭的瞿墨,也有些愣住。瞿游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依然不知道瞿墨为什么老是见到自己就这么爱哭。 明明是被瞿游弄哭的瞿墨,并不知道自己在亲爱的哥哥那里已经被定义成了爱哭的小鬼。 站在马车外早已注意到溜进去的瞿墨的钱肖平准备离开时正好就听到了马车内汹涌而来的哭声。钱肖平这就纳闷了,查到的资料不是说瞿游和瞿墨感情很好么,虽然瞿游失了忆,也不该这般讨厌瞿墨啊? 这边钱肖平在琢磨着瞿游瞿墨的关系,另一边萧锦和温夜阑沿着海边一前一后散着步。 萧锦看着眼前深蓝的海水,看着在海的中心打捞的渔民,有一瞬间地恍惚,仿佛自己从来没有穿越过般,这里其实就是自己去度假的地方一样。 温夜阑感觉到身后的萧锦没了动静,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着萧锦静静地,出神地看着海的那边,神色有一刹的凝重,三步做两步地来到萧锦的身边,伸手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萧锦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有些诧异地低头看着自己被扯住的衣服,眼带不解地看向温夜阑。 温大少面上一红:“无事。”说完,有些不自然地松开了抓着萧锦袖子的手,不过他手还未收回去的时候,就被萧锦一把抓住握在了手心。 温夜阑挑眉。 萧锦一笑回之,就是牵着温夜阑的手不放开,迈步朝前走了两步。 “大少,今日天气凉爽宜人,不如我们在走一会吧。” “你……”温夜阑差点忍不住想骂他一句“登徒浪子”,但又想到自己是个男人,这骂词他觉得不对又给生生憋了回去。 萧锦“扑哧”笑出了声,温夜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微微收敛了一下。萧锦看着气恼的温大少,想想还是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萧锦牵着温夜阑一步一步走着,脚下两人的脚印印在沙石上,竟莫名地有些和谐。 “听闻太子要娶妻了。” 温夜阑“嗯”了一声,也不管萧锦是怎么知道的。 萧锦把目光落到远处的一艘渔船上,悠悠地开口道:“大少,你觉得太子为何如此着急成亲?” 温夜阑没有回答他。 萧锦继续道:“太子大概怕自己不动作,有些人便按捺不住想要他枕边的位置吧。” 温夜阑微微抬了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萧锦。萧锦这句话说得简单,却让温大少瞬间豁然开朗了。 太子身边蠢蠢欲动的人太多,那些人无不打着太子妃这个位置的主意。而太子如果不自己主事娶妻,到时被人背后插刀,让圣上下旨娶了不想娶的人,这就不是一件小事了。周围的人本就对太子虎视眈眈,而那个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还是最想要自己命的人,这太子活得未免也太累。 当然太子娶妻的事并未像温夜阑想得这样简单,萧锦知道,太子娶妻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在掩人耳目。书中的宋墨辰爱了宋墨骞多年,甚至愿意为宋墨骞退让皇位,甘于人下,他爱男子的事在现阶段还不能暴露,为了自己,也为了二皇子,宋墨辰自导自演了好大一场戏,而廖玉萍其实也没有外面说得那么不堪。她会毁容,都是她自己弄的,被退婚,声名狼藉,一切都是宋墨辰的计划。廖玉萍从很早以前就是宋墨辰的人了。 萧锦也不得不佩服宋墨辰,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谦谦有礼的太子,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狠辣,但是就是这么一个狠辣的人却愿意将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给宋墨骞。 76.靠近 温夜阑觉得太子的事情还是等他回到京城后和莘大姐从长计议为好,宫中现在形势实在是复杂,也不是靠他们猜想就能解决的。 天色不早,萧锦他们出来已有些时间,温夜阑琢磨了下时辰,对着萧锦说道:“回去吧。”说完,转身就想离开,但是还未走出两步,被萧锦牵着的手就被人用力拉住,温夜阑整个人有些诧异地被身后的萧锦扯了回来。 两人的唇就这样“不经意”地贴在了一起。 温夜阑感受到嘴唇上的温热,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回过神来便想往后退去。 萧锦怎么会让他如愿?手一紧,把人直接往怀里带去,两人胸腔互相紧贴,萧锦眼一眯,便撬开了温夜阑的嘴巴,在对方错愕之下把舌头伸了过去。 浅酌缠绵,萧锦用力禁锢住想要挣脱的温夜阑,舌头在他的口腔里探索着。温夜阑被他这又吸又舔的吻吻得双腿有些打颤,嘴角的缝隙缓缓流下丝丝透明的唾液。 “唔……” 温夜阑不似萧锦这般接吻接得如此纯熟,不到一小会,就有些喘气。 萧锦瞧着他面颊如酣醉,眼波迷离,心里好笑。带着些可惜舔了舔温夜阑的薄唇,便松开了温夜阑,退了一步,拉开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呼……” 温夜阑大口地呼吸着,精神也渐渐回到了身上,他想到刚才萧锦对自己做的事,面上红一片黑一片的。 萧锦可不会让他像上次那样逃跑,他嘴角一勾,转身竟然毫不眷念地离开了。 “大少,该走了。” “你……” 温夜阑看着转身就走的萧锦,真是气得恨不得咬碎自己的一口银牙。 “怎么?大少,方才你不是很急着回去吗?”萧锦走出了十米远,回头瞧着还站在原地的温夜阑,心情很好地又火上烧油了一把。 “走!”温夜阑黑色的眸子定定地盯着萧锦,忽然收敛起自己外放的怒气,似笑非笑地望了萧锦最后一眼,收回视线直视前方走去。 萧锦摸摸鼻子,笑了笑,有趣,真是有趣。 瞿墨被梅兰抱在怀里,看见萧锦和温夜阑一前一后回来,刚才哭过的脸蛋瞬间咧出个大大的笑容,屁股扭了几下,挣脱了梅兰地怀抱就蹦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 梅兰担心地跟在瞿墨身上,也走到了萧锦和温夜阑身边,低声唤了句:“少爷,萧爷。” 温夜阑环顾四周一圈,见收拾得已经差不多,点头说道:“都交代好的话我们就走吧。” “是。”梅兰回头望了一眼站在不远树下同样看向他们这边的周平,掩去眼底的不舍,收回视线,恭敬地回答道。 温夜阑看了一眼周平,望着梅兰轻声说道:“如果你愿意,便留下。” 梅兰摇摇头,眼神坚定:“梅兰一生都将追随少爷。” 温夜阑看着她,又想到了生死未卜的大庆和梅香,此次回京,恐怕不能安生,留着梅兰他们在身边,真的好吗? 瞿墨可不懂他们这些弯弯扭扭,他左看看萧锦,右瞧瞧温夜阑,歪了歪头,眼里是满满的困惑,他咬着还带着糕点甜味的手指,十分天真地问道:“娘娘,你的嘴巴被蚊子咬了吗?” 他这么一句话,瞬间让在场的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萧锦望着温夜阑刹那红彤彤的耳朵,眼睛眯了眯。 梅兰瞧着温夜阑红肿的嘴巴,脸色微红地赶紧移开了视线。大少和萧爷这是…… 而不远处本来正在指挥着大伙搬运东西的钱肖平生生把手里的一根树枝折成了两半。 温夜阑感受到周围忽然变得暧昧的颜色,心里苦笑起来。他和萧锦还真是一段孽缘…… “我累了。” 温夜阑懒得解释了,而且也没法解释,他能说萧锦就是那只特大的蚊子吗?虽然大家都或多或少猜到了,但是他就是不想承认。 梅兰回头责怪地看了萧锦一眼,以为是对方在野外对自己少爷干了什么让人害羞的事,才让自家少爷累着的。梅兰从小跟在温夜阑身边,多少知道点闺房之事,显然是想歪了,只觉萧锦不太心疼温夜阑。那事就那么猴急吗?就不能回房间在慢慢做吗? 如果温夜阑知道自己侍女这样的想法,一定恨不得和萧锦立即和离。 瞿墨眨眨眼,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解地仰望着萧锦,问道:“爹爹,娘娘怎么了?” 萧锦心情十分要好地抱起了瞿墨,和瞿墨一起望着温夜阑离去的背景,笑道:“你娘娘他就是害羞了。” 瞿墨似懂非懂,想到瞿游,自言自语道:“哥哥是不是也是害羞了?” 萧锦想了想,点头:“没错。” 瞿游呆的马车就在萧锦他们旁边,瞿游靠坐在窗口旁,一字不落地把萧锦和瞿游的对方听了个全部。他皱了皱自己好看的脸,很想纠正小孩他错误的想法。 瞿游觉得以后还是不要让瞿墨太粘着萧锦,瞿墨这个白包子肯定要被带成黑心芝麻的。 温夜阑坐在马车内,挥退了在旁照顾的梅兰,叹了口气,从小隔间里抽出了一个食盒,面上虽然还有些不悦,但是手下缺一个接着一个地捏起了糕点放入口中。 厚脸皮的萧锦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温大少腮帮子鼓鼓的,嘴巴里塞满了糕点,一脸错愕地睁着黑亮的眼睛瞪着萧锦。 萧锦好笑地看着如同一只吃着瓜子的仓鼠的温大少,温夜阑被他戏谑地眼神哽到,嘴里的糕点也不咀嚼了,强装淡定地囫囵吞入了肚中,险些噎到。 “听说京城开了一家酒楼,里面的糕点十分有特色,大少,回去后,有兴趣和萧某去尝一下吗?” 萧锦说着,上前探手温柔地擦拭了一下温夜阑嘴边残留的一丝糕点碎屑。 温夜阑不自然地往旁边靠了靠,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拾着袖子随意地抹了一把嘴角,似乎并未听到萧锦的提议似的。 温夜阑退一步,萧锦就往前靠近一步,不管温夜阑怎么往旁边靠,萧锦都很快就黏了上来,就是这样一退一追,萧锦硬是把人堵在了马车的角落里,两人贴得很近,鼻息互相缠绕着。 “恩?”萧锦面对着温夜阑,单手撑着车身,双眸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 温夜阑退无可退,还被萧锦禁锢在角落,耳边有些热,他不自然地动了动双腿,但是大腿似乎一个不小心摩擦到了萧锦某个温热的地方。 “你……”温夜阑意识到萧锦对着自己竟然硬了起来,面上有些羞赧生气。 萧锦忽然逼近温夜阑,嘴唇擦过他的脸颊落到温夜阑滚热的耳朵旁,用低沉喑哑带着笑意的声音小声地说道:“大少,你在动我可不保证不会干点什么。” 干点什么?! 温夜阑的脸是彻底烧了起来,他和萧锦之前可是糊里糊涂干了两回那事,一想到那两个夜晚,温夜阑的身体感觉也要烧了起来。 萧锦看着脸颊都是红晕的温大少,伸手捏了捏他精致的耳垂,笑道:“所以,大少答应我吗?” “答应……什么……” 温夜阑被他的气息熏得人都有点晕乎乎的,傻傻地愣愣地问了一句。 “扑哧。”萧锦被他呆呆的可爱的反应逗乐,把下巴搁在温夜阑的肩窝,嗅了嗅他身上浅淡的芍药味,心情很好地再说了一次。 “回到京城,大少可愿意和我去约会?” “……恩……”温夜阑还未回过神来,傻乎乎地就应了下来。 “那……萧某可就好生期待着……”萧锦微微抬头,轻轻地咬了一口他垂涎已久的耳垂,愉悦地松开了对温夜阑的禁锢,转身出了马车。徒留猛地一下子清醒过来,满脸晕红捂着自己耳朵的温夜阑呆呆地坐在车内的角落里。 刚刚……他答应了萧锦什么? 萧锦难得有兴致地吹了一路的口哨,跟着萧锦一个马车的瞿墨咬一口手中的糕点,就抬头看一眼他,瞧着萧锦乐呵呵的样子,瞿墨也跟着傻乎乎地乐起来。 依然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的瞿游看着他们两人,皱了皱眉。 瞿墨把手里的糕点吃完,又从食盒里掏出另一块,正要咬下去的时候,感受到了瞿游的视线,带着小心翼翼的眼神缓缓地望向他那边。 “哥哥?”瞿墨挪了挪屁股,似乎已经忘了之前两次被瞿游弄哭的事,举着糖糕歪头问道,“想吃?” 瞿游并不喜欢甜腻的食物,但是肚子里传来的空腹感,还有小孩满脸的期待,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哥哥!你要吃哪个?这个红豆馅的特别好吃,还有这个芋头,这个鲜果仁……唔……”瞿墨高兴地给瞿游介绍,介绍着介绍着自己就盯着食盒里剩下的糕点流起了口水。 瞿游见食盒里剩下最多的是撒着芝麻的,便伸出手指指了指。 瞿墨眨了眨眼睛,高兴地把食盒里有着芝麻粒的糕点都塞在瞿游的手里。他则自己又取了一块红豆馅的啃了起来,边啃还边想着,哥哥真好,帮他吃了不喜欢的。 瞿游浅浅地咬了一口糕点,望了瞿墨一眼,竟也觉得这些糕点并不是很难吃。 萧锦看着两个小孩的互动,想起了塞了满嘴糖糕的温夜阑,蓦地,嘴边扬起了一抹浅笑。 77.回营 第七十七章 栾天和宋墨骞的离开太悄无声息,之前刺杀他们的人或许都没想到宋墨骞乔装打扮成方良,只带着两三名护卫就大大方方地走出了玉门关。 宋墨骞和栾天出了城门,便夜以继日,彻夜赶回军营。为了不被怀疑,他们走到半路甚至让一直保护着他们的几名护卫继续假装护送方良回京,而宋墨骞和栾天则只身前往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这一分散,恰巧就躲过了忽然醒悟,打算前来追踪一二的人的碰面。 那几名护卫和追来的敌人如何,远走的宋墨骞和栾天不得而知,他们只知道,他们再过两天就可以到达军营。 在距离军营还剩百米不到的距离,栾天掀出一件颇大的批发,把宋墨骞由头包裹到脚,两人同骑一匹马,栾天一披一揽,就把裹得结实的宋墨骞搂入了怀里,让别人完全看不到宋墨骞的长相。 “墨骞,你先忍两天,你的身份暂时不能在这里过早暴露。” 栾天把宋墨骞又往自己的怀里紧了紧。 宋墨骞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拍了拍栾天的后背,以示支持他。栾天一直没有隐瞒宋墨骞,现在的军营人多口杂,栾天虽多次整顿,但他依然还不能完全确认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偷溜进来的老鼠。 栾天不能冒一点险,如今想拿宋墨骞和宋墨辰性命的人太多。 宋墨骞比栾天想得还要长远一些,减少自己伤害的同时,他更想给栾天揪出异端。 玉门关的“假殿下”,回京路上的“假方良”,保不齐想要宋墨骞命的党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但是山高水远的,他们不管是亲自过来还是传达什么信息,暂时还没有那么快,也就是说,宋墨骞还有几天时间……好好地帮栾天清理一下军中的杂碎。 世人皆说北有蛮将南有骁勇。 在宋墨骞看来,是北有骁勇,南有蛮将。 北方的蛮将谢子辽可没有外面传闻般粗鄙只会用蛮力,其人宋墨骞见过两三次,心下留有的念头就是,谢子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比谁都要精明。栾天看似精干,但是却过于直接率性,对于打战一样,虽狠却不够辣,这点就已经让他的军中生涯埋伏着太多的隐患。 从小便跟栾天长大的宋墨骞最懂他的脾性,知他继承父业要当大将军,便暗中给他插了许多狡诈狠辣的参谋,多少让栾天的将军之路走得平顺安稳些。 栾天带着宋墨骞来到营中的门口,守在门外的两名将士在他们还未走进时便已严谨肃穆,恶狠狠地举起手中的利器指向骑在马上的两人。 “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军中重地!” 栾天拢了拢怀里的宋墨骞,微微掀起了头上的斗笠,面色冷漠严厉地扫向那两名将士,沉声说了两个字:“是我。” “将军!” 两名将士看清来人,立刻放下武器,喜出望外道。 “闭嘴。”栾天眼一扫一瞪,神态严肃,那两名将士立刻噤声。 栾天和宋墨骞赶到军营时天色已暗,军营里除了来回走动值班的将士,其余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帐中休息。他们的到来并未惊动其他人,那两名将士都是栾天的人,一直也跟在栾天的身边,却不是愚蠢之人。 仔细一想,将军带着不知道何人深夜回到军中,并且抄了小道来到他们留守的一个小门处,并没有从大道进去,也就知道了将军是想掩人耳目,悄无声息的回来。 “将军,这几日你不在,副帅声称你病了,大伙都有些焦急,不过……有几个人特别跳,一直嚷嚷着担忧你的身体想要冲入帐中看望你,但好在都被副帅拦了下来。” 一个将士小声地对着栾天说道。 栾天点点头,只说了句“我知道了。”便让两名将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继续看守着,而他则带着宋墨骞下了马,顺着无人的角落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营中。 营中守备并不弱,但是栾天身为将军,自己又以一身本领,对于自己的军中却比任何的一个人都要了解,所以,他回到自己的帐中时,也仅仅是惊扰了在帐中看着兵书的副帅艮安。 艮安被突然出现的栾天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镇定了回来,他瞧了瞧栾天,又张望了一下栾天怀里的人,笑得有些贼兮兮:“大将军这是抱得美人归了吗?” 艮安就是个嘴欠的,他这把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偏偏艮安又是个狡猾的,前脚把人得罪得恨不得宰了他,后脚就能想出法子让对方高兴得对他称兄道弟。 栾天有时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这项能力。 “艮安,美人”进了栾天的帐中,知道已经安全的宋墨骞把盖在头上的帽子卸了下来,眼神凌厉地看向了一旁翘着腿倚在案桌上的艮安。 “殿……殿下……”艮安待看清面前的人,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恩。”宋墨骞应了一声,脱了披风,随手把披风递给了一旁的栾天。 艮安瞧着他们摇了摇头,艮安是宋墨骞的人,虽然看起来不恭,但是处事却有自己的法子,是个能人。艮安跟在两人身边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但是他依然没看懂宋墨骞和栾天的关系。朱宋对于男子相恋之事虽没有大张旗鼓的同意,但也没有刻意的压制,看历史传承以来,男子可以成婚这一条文便可知道。 宋墨骞是皇子,栾天是将军,两人地位的确有些阻碍,但是艮安觉得,如果这两人非对方不可的话,也不是是没有办法在一起。 宋墨骞和栾天关系这么密切亲密,但是看在艮安眼里,觉得就是差了点什么……艮安觉得两人似乎更倾向兄弟的这一范畴。 “我离开这几日,军中还好?”栾天看着不知道神游去哪的艮安,牵着宋墨骞坐到案桌里,随手翻起一本册子看了起来。 艮安也没有立起身,依然吊儿郎当,瞧着二郎腿倚在案桌骞,侧身在一堆乱糟糟的册子里翻出了一本有些褶皱的本子递给了栾天。 “有我在,也就几只小虾小鱼在兴风作浪罢,不过我想这个你们应该蛮有兴趣的。”艮安噙着看戏的目光笑着看着两人。 栾天和宋墨骞狐疑地看了艮安一眼,便把视线落到了册子上面。册子的封面写着大大的一个聘字,看起来似乎是一封请柬。 宫中有人要大婚了?栾天和宋墨骞同时在心里想到。 栾天翻开折子,把折子摊到两人中间,好让宋墨骞也能看得仔细。 宋墨骞的视线缓缓地往下,最后目光定定地落到册子最后提到的名字上面。宋墨辰与廖玉萍的大婚将在二月举行…… 宋墨骞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宋墨辰要成亲?”宋墨骞一字一句,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看着艮安的眼神似乎要把他人吃了似的凶狠。 艮安“啧啧”两声,笑着点头道:“前几日刚从京城下来的册子,应该不会有错。”艮安饶有兴趣地看着明显酝酿着怒气的宋墨骞,摸了摸下巴,这就有趣了。太子和二皇子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吗? “听说一直跟在太子身边的洛长君主动向他的母亲请求娶妻。”艮安状似无意地又吐了一个他也是刚得知的消息。 而原本沉着脸喝茶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栾天手中的杯盏忽然摔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我说殿下和将军,你们看起来似乎不是很高兴?”艮安低头来回瞧着他们的面色,摇头继续道,“太子成年了,成亲这事也是迟早的,他不自己决定太子妃的人选,也会有人给他决定,你们怎么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似的?” “不过让我惊讶的却是,洛长君这个冷冷清清没啥感情的人竟会主动要求娶妻,还是在这种时候,不觉有些奇怪吗?难道他猜测到了京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 艮安一生最佩服的人不是宋墨骞和栾天,而是那个不动声色,把自己隐藏得极好的洛长君,洛长君总让他觉得有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就是觉得洛长君有某种预知一样,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视觉。 而这么冷情的洛长君将要娶妻,究竟是为什么呢? 艮安越想越兴奋。 另一边的宋墨骞和栾天可就没有他的这股子兴奋劲了,他们两人面上犹如布满了阴云,周身都发散着灰蒙蒙的雾气般。 栾天看着地上摔碎的瓷杯,抿了抿唇,洛长君和他并不熟,但是每当在太子身边看到那个面无表情,脸上一直冷冷清清的人时,他就总会有些落荒而逃的想法,心里的直觉只让他感到危险。 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体弱多病的人,他一个舞刀弄枪的大汉竟然会产生要逃跑的念头……栾天迷惑了。 宋墨骞手指缓缓地抚着请柬上“宋墨辰”和“廖玉萍”的名字,眼神一暗。 78.蛮将 萧锦他们的马车缓缓地驶入京城,大街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萧锦掀开了一点窗帘,瞧着外面的人来人往有一瞬的恍惚,明明他们离开不久,如今恍如隔世般。 京城,他们又回来了。 温夜阑他们还不知道,他们这次的回京,将是一个朝代变革的开始。 卫母大清早就从莘大姐派来的人那里得知温夜阑他们进京的消息,一起来就命人开始忙活。温夜阑他们车队驶到卫府门口时,卫母和一干下人已经久候多时。 温夜阑待马车一停下来,就略显着急地跳下了马车,疾步走到卫母的身前。卫母瞧着平安归来的温夜懒眼圈霎时就红了,手紧紧地抓着温夜阑,声音哽咽道:“咱家小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心下连日来的忧虑终于放了下去。 温夜阑瞧着半白了头的母亲,心里也有些酸涩,他这一行风险颇多,能回来实属大幸。 “娘,小七回来了。”温夜阑反手握住卫母的手,紧了紧。 “好,好,咱家小七回家了,回家就好。”卫母高兴得连说了好几个“好”字,众人知道她这是高兴坏了。 卫母用手帕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湿意,方才精神回笼,瞧着风尘仆仆的大伙,连忙招呼着身后的下人道:“大家都累了吧,快快跟我们进去,我已让人备好了一桌桌的好吃好菜。小芳,还不带着大伙进去。” 被唤作小芳的侍女应了声,赶紧安排旁边的侍女小厮领着众人,帮他们拎着行李进了卫府。 瞿游对于繁华的京城十分的抗拒,从马车上被萧锦抱下来后就一直全身戒备地缩在萧锦怀里。瞿墨年纪虽小,记性倒还好,对于京城虽有些陌生,但瞧着慈祥的卫母,心里的陌生感也被他抛之脑后去了。 卫母牵着温夜阑的手走着,萧锦抱着瞿游跟在他们身后,瞿墨则是由梅兰牵着跟在萧锦他们身边。钱肖平只分了一部分人护他们进京,而他则带着剩下的手下不知去了哪里。萧锦想,他大概是不想在京城太大动干戈,偷偷回了莘大姐那。 卫母见他们中少了跟随一起出行的大庆和梅香,心下疑惑,便也问了出口:“小七,怎么就你们几个,大庆那小子还有梅香呢?” 听到卫母询问大庆和梅香的去向,温夜阑等人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梅兰嘴唇都哆嗦眼圈都微微红了。 “他们……我让他们帮我办点事,要过些天才能回来。”温夜阑不想让卫母知道太多事情,也不想她为大庆和梅香的失踪担忧。卫母老了,温夜阑只希望她能后半辈子无忧无虑。 梅兰偷偷侧了侧身子,没有让卫母发现她红了的眼眶。 “这样啊,你们年轻人的事啊,我老了,也就不管了,不过小七啊,大庆和梅香好歹跟在你身边多年,也别让他们太累了。”卫母抚着温夜阑的手轻柔地拍了拍,“我们啊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该知足了。” 温夜阑垂眸,低声应了句。 萧锦跟在他们身后,视线悠悠地落到温夜阑的身上,知足?温大少怎会知足?上辈子他被折腾得连命都没了,怎会知足不为所动? 而且有些事,不是你知足别人就不会找上你的。 萧锦望着专注听着卫母讲话,时不时浅笑一下的温夜阑,眼神暗了暗。温夜阑应该是重生的,不管是性子还是处事手段,都和萧锦印象里书上的描述不太相似。不过萧锦反而更喜欢现在的温夜阑,够果敢狠绝。外表看起来风轻云淡,但是比谁都要雷厉风行。 萧锦有时候觉得自己穿进来就是个过客而已,但是唯有在温夜阑身边,他才有种有血有肉过日子的感觉。 他用看戏地目光看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很多事情他大概猜到但是他却没有主动参与进去,但是偏偏面对温夜阑他做不到不闻不问。 萧锦觉得,也许自己穿进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温夜阑而来。 温夜阑他们回京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莘大姐就带着费子元悄然进了卫府。温夜阑和莘大姐他们直接就进了书房议事,门口则由两名莘大姐带来的人看守着。 萧锦吃饱喝足,哄睡了瞿游和瞿墨,无所事事间便对温夜阑他们要谈论的事情泛起了一丝兴趣。 不过更主要的是,萧锦想要通过莘大姐他们带来的信息判断现在故事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萧锦没有走书房门口那边的大道,而是翻身跨国书房窗口边的大树,倚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偷听着徐徐传来的声响。 莘大姐进到书房后,便示意地看了一眼费子元,费子元依然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耸耸肩,绕着书房四周走了一圈,脸上虽然还是一脸的嬉皮笑脸,但是注意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目光严谨而认真。 费子元走了一圈,朝着莘大姐摇了摇头。莘大姐才走到温夜阑身边,把藏在衣服里的一袋薄薄的东西掏了出来,递给了温夜阑。 “这事和萧锦的身世有些关系。” 温夜阑挑挑眉,打开袋里的东西细细看了起来。 “大庆被镇守南方的谢子辽抓了?”温夜阑看着资料里面说到的信息,脸上有微微的惊讶。 南方的谢子辽可不像是多管闲事的人。 “大少,你继续看下去,这些资料都是我们手底下的某些人无意间弄到的。大庆被谢子辽抓走连我处听时也颇为惊讶,我有些猜不透这位将军的想法。但是当我看到后面时,我觉得谢子辽接着要做的事情觉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 莘大姐看着温夜阑严肃地说道。 而藏在书房外面的萧锦当听到他们提到自己的名字时,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看来温夜阑现在手上拿着的资料里面或多或少会讲到一点关于“萧乞儿”身世的重要线索。 温夜阑快速地翻阅着手上的纸张,待他全部看完后,瞳孔微张,眉头紧皱着,嘴唇干涩地抿了抿。 “谢子辽想要通过大庆打探萧锦的身份,并且想从萧锦那里找到一样东西?这些事情当真?”温夜阑抬眸,紧紧地盯着莘大姐。 莘大姐沉着脸,缓缓地踱着步子,幽幽地说道:“我只能说这事更偏向真的。大庆那边谢子辽是暂时问不出什么事儿的,大庆也是机灵着,只要吊着他们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事。而谢子辽要在萧锦身边找什么,我们的人一点头绪也没有,谢子辽对此事保密得十分严谨。”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谢子辽一直管辖着南边的疆土,掌握的兵权让皇帝都要为之避让三分。不过谢家是皇帝的亲属,谢公主虽然如今不知身在何方,但是她从小与朱宋皇帝亲近,谢家也对圣上恭敬有加,朱宋皇帝对谢子辽也放心,虽有忌惮,却无担心。而谢子辽近两年刚接手将军之位,暂无差错,并带领着将士守着南疆的疆土极为稳定,朱宋皇帝更是龙颜大悦。但是近一年,朝廷暗涌激进,多党羽蠢蠢欲动,北方栾家兵权不稳,按说,谢子辽理应好好呆在南方安身立命,但是最近他却频繁多次把手伸到京城。萧乞儿真就这么重要?重要的即使被圣上以及其余人误认为他对这江山也存有臆想?还是说萧乞儿身上真就有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让谢子辽如此着急着拿回去?” 温夜阑听着莘大姐这么详细的分析,心里也仔细琢磨了起来。 的确,谢子辽并不像那么愚蠢蛮干的人。“南有蛮将”虽然一直是谢子辽的代名词,但是南疆平稳的国土真的靠被众人传言的蛮夫就能收复的吗?聪明的人只要一想,就知道不对。谢子辽远不是传言里说的那么不堪。温夜阑反而觉得对方智慧得很。 但是偏偏是这样一个被温夜阑觉得聪明的人,如今却做了他们都觉得很不明智的举动,究竟意欲为何? 温夜阑想到了萧锦,想到了上辈子死去的萧乞儿,依然还是摸不清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上辈子萧乞儿死得早,他的死风轻云淡得可怜,那时候谢子辽还在南疆守着国土,温夜阑到死也没有听过任何关于谢子辽和萧乞儿,或者谢子辽与其他党羽的事情。 温夜阑思索的间隙,萧锦也认真地想着萧辞书里的细节。 谢子辽…… 谢子辽…… 朱宋皇帝的妹妹谢公主…… 萧锦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但是不管他怎么想,就是抓不到一点头绪。在印象里,生为谢公主亲子的谢子辽与太子以兄弟相称,最后在太子夺权的时候助了太子一臂之力,生平可谓十分辉煌。 这样的一个大人物,怎么想也和萧乞儿扯不上关系。 墓地,萧锦心里浮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79.详谈 “大少,谢子辽不管是能力还是权力,我们都不能放下戒备。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正想法,我们要小心应对,切勿硬碰硬。我也会让人更加留意谢子辽那边的情况,如果可以,大庆我会加紧把他弄出来。” 莘大姐接着说道,“梅香她我们暂时毫无头绪,不过之前曾听闻在你们分散的那边的一条荒道上有人见过与梅香十分相似的女子,不过对方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所以这事还要好好彻查一番。” “我知道了,麻烦莘大姐你了。”温夜阑点头。 费子元见莘大姐把话说完,他便站了出来,笑眯眯道:“大少,初次见面,传闻温家大少清雅如玉,是个美人儿,今日一见,此话不假。” 温夜阑被他这般□□的调戏也不恼,双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位“费子元”。费子元大概二十七八的模样,身高不算很高,大概和温夜阑他自己差不多,他着了一件白色的素衣,手里掂着一把精致的骨扇。他有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眼光微动,瞅着人的目光似乎都含着化开了的柔情。 温夜阑觉得费子元往大家一站,只要用这双桃花眼盯着来玩的姑娘一会,那些姑娘大概都要以身相许了。 费子元长相普普通通,但是就是这么一双眼睛,却让他整个容貌上升了不止一层,也仅凭这双魅人的桃花眼,就能有许多的人喜欢他。 “费公子有一双好眼睛。”温夜阑直白道。 费子元伸出中指轻轻地抚着自己的眼角,忽然倾身往温夜阑的方向靠去,撑着半边身子与温夜阑只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他弯了弯眼,举起骨扇把温夜阑的下巴抬起,笑着说道:“大少,你还真对我胃口,不管是性格还是……这小模样。” 温夜阑只是微微地掀起眼皮,平淡如波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 莘大姐知道费子元是在开玩笑,不过也不太喜他对温大少做这么放肆的动作,带着训斥低声唤了一句:“子元。” 费子元收起骨扇,摊开手,退出半米远,回头看着莘大姐嬉皮笑脸道:“莘姐姐,费某可是啥也没干。” 莘大姐摇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种见到美人就调戏的性子以后有得你吃亏的。” 费子元也没把莘大姐这话听进心里去,谁还能让自己吃亏了去?不过后来还真就有了这么一个人让费子元吃进了苦头,却又不敢多言。 “莘姐姐你就是太严肃了,大少可是萧乞儿的人,费某可不会横刀夺爱。”费子元说完对着温夜阑眨了眨眼睛。 温夜阑忽然就觉得费子元这人一点都不有趣了。 费子元瞧着温夜阑羞恼的样子,见好就收,咳了两声,整了整自己的神情,认真地说道:“萧锦科举的报名已经上交了,大少,你真的要萧锦走入朝廷为官吗?”他走到一边的四方椅上坐了下来,手指轻轻地瞧着椅角,接着道,“大少,你不该不知道现如今朝廷的状况,内忧外患可以说再贴切不过。萧锦如果真的中举,入了宫,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脱身的。恐怕,过不久,还有一场重大的变革。” 温夜阑知他的意思,这个问题温夜阑最近也想过,原本想要让萧锦当傀儡的事儿不知不觉他竟然开始有些拿不准了。 他并不想萧锦进宫。 朱宋的科举和古代中国的科举并不太一样,在萧辞构建的这个世界里,每个监考的官员都会有一份举荐帖,而从他们得到举荐帖的人不是说不用考试就能上朝为官,而是不用参加科举层层的选拔,而是直接就进入了殿试,争夺状元榜眼探花等名额。即使拿不到前三名,只要有举荐帖,最后进了前十,入朝为官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上辈子温夜阑就是靠着举荐帖进了朝廷为官的,为此甚至不惜毁了自己的样子,可惜最后他还是被人认了出来,不仅犯了欺君之罪还死无全尸。 一个嫁了人的男子是不能入朝为官的,即使温夜阑改头换面,依然逃不过惨死的命运。 这辈子温夜阑把举荐帖推给了萧锦,这从重生那日起,他就开始布局的,从一开始他就想着让萧乞儿当他的傀儡,帮他把上辈子在朝堂受过的屈辱一一取回来。只是…… 这大半年与萧锦的相处,让温夜阑最初的这个念头动摇了。 让萧锦乱世为官,他舍得吗? 温夜阑揉了揉犯疼的太阳穴,对着费子元摆摆手:“此事暂且不提。” 费子元摇摇头,接着说道:“太子要娶廖玉萍的事大少应该早有所知了吧,最近有传太子身边的洛家也开始筹备洛长君的婚事,已经有多名世家给他们递了闺中适龄女子的名单。洛家这般着急,似乎想要赶在太子之前完婚。” 温夜阑视线落到一旁的砚台上,目光幽深。 “知道是为什么吗?” “极有可能是太子与洛长君的计划,当然,在费某看来,其实最主要还是觉得……是洛长君本身的问题。” “哦?” 费子元站起身,走到温夜阑面前,皱着眉解释道:“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洛长君的身体……大概撑不住了……” “洛长君如果挨不过……这对太子一党是一个重创……” 费子元觉得洛长君会主动提出成亲,应该是知道自己身体恐怕挨不过明年,为了让洛家两老不至于黑发人送白发人,也好让洛家有香火延续,一贯冷清冷情的洛长君才会逼不得已走到现下的地步。 费子元是当真不希望自己猜测是对的,洛长君对太子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如果洛长君没了,太子一党在面对其他党羽时就失去了一个非常好的军师,这着实不是件好事。 “洛长君是个有才之能。”温夜阑想到上辈子见到的洛长君,虽然面容憔悴,身子瘦得吓人,薄言的他仅仅是说一两句话,都能让众人眼前一亮,化解众人所困之事。温夜阑当时为官最为佩服的人,洛长君就排在首位。 可惜他上辈子并没有机会与洛长君有过多的交集,也没能交手一番,却是他的憾事之一。 洛长君的身体虚弱这事京城的人皆知,温夜阑惨死时,他记得洛长君是还活着的。 温夜阑不清楚洛长君的命运,萧锦可是清楚得狠,听着他们话锋一转转到自己身上,又转到洛长君身上,萧锦对萧辞书里的细节忽然如潮涌般打开了阀门涌上了心头。 洛长君的命运并不好,最后的确是死了的,病死的。 按照萧辞的描述,这个洛长君应该是有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病摆在现代都有些棘手,更何况是萧辞构建的这个虚假世界。洛长君一直靠着药物吊着半条命,他身子虽然极为虚弱,但是撑一时半会还绝不会出事。但是偏偏,洛长君为了救栾天,生生把命给丢了。 洛长君成亲的事并没有成功,似乎中间有苑贵妃动的手脚。萧辞书里没有说得过多,只是简单地写了几句,苑贵妃为什么要对洛长君婚事的插手,萧锦也一下子想不太清楚。 苑贵妃的顾虑,似乎是因为最终定下来要与洛长君结亲的那名女子……身份并不简单。 那名女子是谁?萧锦蹙着眉就是没有想起来她的名字。 温夜阑和费子元莘大姐他们又详聊了好一会,莘大姐才带着费子元等人离开。守在书房门口的人也被莘大姐一并带走了,温夜阑独自一人,依然坐在原位。 萧锦倚在门口,专注地看着沉思中的温夜阑,也不出声。 温夜阑从萧锦出现后就感应到了对方,他微微抬眸,有些不悦:“看够了吗?” 萧锦笑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径直走上前,倾身,面对着温夜阑,伸手轻抚着他眉间的皱纹。 “你在想大庆梅香的事,还是太子和洛长君?……亦或者是关于我的……” “你听到了。”温夜阑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而不是反问。 萧锦也不紧张,坦然坦白:“听到了。” “哪里开始。” “从一而终。” 温夜阑忽然笑了,脸上似乎也没有被偷听的怒火。 “你觉得呢?”温夜阑似笑非笑地抬头看萧锦,任由他给自己揉着眉间的疲惫,并没有拒绝对方的靠近。 萧锦的手指从温夜阑的眉间缓缓落到温夜阑的眼眸,轻轻地摩擦着。他很喜欢现在温夜阑的眼睛,棕褐色的眼睛微微地弯着,瞳孔里只倒映着自己一个人的身影,眼神专注认真。 温夜阑被他弄得眼睛有些痒,微微地眨了眨眼睛。萧锦的手指被他这一眨一眨时带动的睫毛扫过,竟也觉得有些痒。 “我觉得你在想我的事情。” 80.心意 温夜阑听闻他这么自恋的说法,轻声笑了出来。 “萧乞儿,你还真是变了许多。”温夜阑想起他们在衙门对视的那一幕,想到拜堂成亲的那一天,想到萧锦从唯唯诺诺到行事果断,他微微眯了眯眼,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萧锦看着温夜阑眉目间的疲劳,伸手盖住了他的双眼,手心被睫毛蹭到的痒意似乎也落到了他的心里。 “温夜阑。” 萧锦声音低沉,轻轻地如羽毛般扫过温夜阑的耳际,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着温夜阑的名字。 温夜阑动了动嘴唇,只是发出了一声淡淡的“恩?” 萧锦依然用手盖着温夜阑的眼睛,看不清温夜阑眼里的神情,温夜阑也看不到现在萧锦的神色,房间里很近,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萧锦抿了抿唇,抓住温夜阑垂放在桌上的手,缓缓地放开遮着他眼睛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问道:“温夜阑,你可有几分是喜欢我的?” 萧锦这一刻,忽然很想知道温夜阑的真正想法。只要温夜阑是有一分喜欢自己,他萧锦可以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地支持着温夜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 只要温夜阑可以给他,他想要的答案。 看着被他问题问到有些怔愣的温夜阑,萧锦苦笑了起来。他知道现在并不是最适合也不是最恰当表露心意的时间,但是他终究是忍不住了。 温夜阑看着眼里隐藏着几分焦急的萧锦,口舌有些干,到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一味地沉默着。 萧锦抓着温夜阑的手紧了紧,忽而就松开了。温夜阑觉得心里“咯噔”一声,似乎就要失去什么似的,让他有一瞬的慌乱。 他看着抽身离开的萧锦,探出一点想要拉住萧锦的手却僵硬得又缩了回来。 萧锦叹了口气,他真是拿温夜阑没有办法。他商人的本性无法在温夜阑面前起任何作用,他从不强求别人喜欢他,对于那些想要离开的人他总是很乐意放手,在生意面前也是一样,要么掠夺,要么毁掉,他从不给对面的人喘气的机会,也不给对面更多的考虑时间。 但是对手如果是温大少,萧锦做不到这一步。面对着温夜阑,他一步一步地退让,始终还是因为他舍不得,舍不得放开温夜阑,舍不得让温夜阑伤心,舍不得……逼他。 萧锦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每次和温夜阑待一起,自己就想把人狠狠地压在身下,想要弄哭对方,让对方一遍一遍地说喜欢自己。 “大少,我是认真的。”萧锦抬头直视着温夜阑,专注的眼神让温夜阑的双手不停地颤抖,“我……等着你的回答。” 虽然萧锦没有把“喜欢”挂在嘴边,但是温夜阑已经了解了对方对自己的感情。他望着萧锦离开的背影,突然陷入了犹豫中。 萧锦走出了书房,看着已经落下的夕阳,看着昏黄的天空,摇了摇头,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那一夜温夜阑把自己关在书房待了一个晚上,不知道他是在思考着萧锦的问题,还是琢磨着与莘大姐他们谈论起的那些事情。 第二日,无事可干的萧锦想起了自己让小道子帮自己做的事,便让梅兰帮自己把人叫了过来。 小道子一直留在京城,这次是萧锦回来第一次见他。之前那个毛头小子成熟稳重了许多,以前跟着自己去刘全永府里时还懵懵懂懂,傻傻呆呆的小厮,如今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萧锦看着眼神中透露着丝丝精明的小道,倒是很欣慰。 “萧爷!”小道看到萧锦也是很兴奋,抱着一沓的账本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一刻,原本看起来精明了许多的人似乎又打回了原型。 “小道,我离开时让你帮我办的事可进行得顺利?”萧锦问道。 小道见对方问起正事,立刻收起了脸上的傻气,恭恭敬敬地点头说道:“萧爷,一切都颇为顺利。你与大少离开京城时让我开的酒楼书院现在都经营得很好,酒楼里我们请来的说书老头根据萧爷你留下的故事隔日演讲,十分受客人的喜欢,而且酒楼里小的也根据萧爷你的指示不管是装修还是菜种,都盯得严谨,暂时未有任何纰漏。书院那里虽然不如酒楼赚钱,但是很多落魄的,有才却不得志的书生都被我们招入了书院来教导学生,而那些学生我们也按你说的,多收那些穷苦读不起书的孩子,虽然没有盈利,但那些先生还有学生的爹娘对我们书院都十分推崇。” 萧锦听着小道的报道点了点头,小道把手中的账目递给他过目,萧锦看了看,这些数目与自己所想的倒是差别不大。 “书院那里盯紧些,可能有些人不太喜欢。至于酒楼,京城内酒楼繁多,我们虽比他们多了些点子,也不能过于松懈,等下我再给你几分单子,你让酒楼里的大厨都学着赶紧做出来,就当是新菜系。说书的老头过几日带来给我瞧瞧吧,我想他的故事讲得也差不多了,正好我这两日又想了些新的情节。”萧锦把账本合上递回给了小道,小道听着他的吩咐连连点头。 “明天我打算带大少去酒楼,你让人备几份糕点吧。”萧锦想了想,又对小道说道。 小道眨了眨眼睛,知道他说的“糕点”应该就是萧锦之前教他们做的酒楼每日都限量出售的“特色甜点。”小道挺直背部,认真地点头道:“萧爷放心,我等下就过去吩咐管事。” 萧锦又和小道说了几句,便放了人回去。 酒楼和书院都是萧锦跟着温夜阑离开京城前托小道去办的,成亲以来,他和温夜阑一直都住在卫母底下的院子,虽然卫母不在意,外人也只是说了点闲话,但是萧锦觉得始终是不合适的。而且没有一点钱财傍身,萧锦也不习惯,便琢磨了好些点子给小道,让对方给他收拾了去。 酒楼和书院的事都没告诉温夜阑,他们走得急,温夜阑也没机会从小道他们那里得知这些事,到现在回京了也还有一些事等着温夜阑处理,而且萧锦开的酒楼和书院都只是小小的产业而已,即使温夜阑知道了,应该也不是很在意的。 萧锦只是想弄点钱,靠着说书人讲得“三国演义”“西游记”这些为酒楼赚取人气的同时,每日推出新的菜式,还有每日限量的仿效现代的糕点,这些零零散散的点子已经够萧锦大赚一笔。 温家还在,萧锦和温夜阑暂时也无权无势,萧锦也不打算把商业计划弄大,而且温夜阑还希望他入朝为官,也不太适合他发展更多的产业。毕竟有时候赚得太多,眼红的人也会随之增加,对于这个权力至上的朝代反而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萧锦刚才看了小道给的账本,离开的这几个月,酒楼赚的钱已经够他在京城买下一座简单些的宅院。萧锦撑着下巴细细地琢磨了下,觉得买房子什么的还是要跟媳妇温大少商量一下。 他们搬出卫家别院,卫母如果愿意跟着他们到新的院子,倒是极好的。不过萧锦想卫母应该不太愿意跟他们去新房那边,毕竟卫母是个寡妇,儿子又是出嫁的一方,之前萧锦和温夜阑离开温家也算是半被赶走,温家给他们的房子他们没有要,萧乞儿什么富商之家的独子的身份又是假的,外人虽然有些疑惑,倒是有理由让萧锦温夜阑暂时寄宿在了卫家别院,如今过了好几个月,萧锦和温夜阑留下却是不太合适,也更加惹人非议。 萧锦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和温夜阑好好说说。 “梅兰,大少还在书房?”萧锦把从温夜阑那里回来的梅兰叫到了身边。 梅兰摇摇头:“萧爷,大少一宿未睡,刚在书房的长榻上睡着了,小的不敢吵他,正准备去灶房给他温些汤水好让他醒来时喝。” “去吧,我去看看他。” 萧锦让梅兰下去后,迈脚就向着温夜阑的书房位置走去。 萧锦让守在书房外的小厮噤了声,自己小心地推开书房的门,悄声地走进了有些昏暗的内室。 书房里四处的窗户都紧紧闭着,靠近门不远的屏风里倒映着一个浅浅的身影。屋内很静,萧锦放缓放轻了自己的步子,缓缓地走到了屏风的后面,来到酣睡着的温夜阑面前。 温夜阑蹙着眉头,睡得似乎不□□稳,额头浸出一层薄薄的汗液,萧锦坐在长榻的一角,低头温柔地看着底下的人,执着袖子轻轻地擦了擦熟睡的人的额头,露在袖外的手指轻柔地拂过他的肌肤,似乎冰凉的触感让底下熟睡的人舒服的用脸颊蹭了蹭。 81.书房 萧锦看着安详熟睡的温夜阑,手指一下一下轻抚着对方的脸颊,从眼睛到颧骨,再缓缓地移到耳际,捏了捏他可爱的耳垂,又渐渐地滑到温夜阑微微扯开的衣领下白皙的脖颈。 温夜阑睡得很熟,萧锦的动作并未惊动他。他翻了翻身,本就有些被睡乱的衣服经他的这么一弄,胸前的衣服扯得更开了,精致的锁骨还有平滑的胸腔在亵衣内若隐如现。 萧锦的视线在他起伏的胸前顿了顿,无奈地伸手捏了捏温夜阑有些热乎的脸蛋,呢喃道:“温大少,你可是睡的没心没肺。” 也许是感受到脸上的不舒服,温夜阑嘟囔了几声,皱着眉头拍掉了萧锦附在他脸上的手。 萧锦笑了笑,看着刚给他拭去的汗液又浮上了他的额间,认命地起身,走到不远的一个窗口边,轻轻地开了一口子,让窗外的微风能够透一些过来。 萧锦开窗的声音很小,但还是惊醒了睡梦中的温夜阑。温夜阑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映入眼里的就是逆着光站在窗口,恰好转身回望着自己的萧锦。他怔了怔,有些还未回过神来,一动不动地紧紧地盯着萧锦,眼神有他都不知道的炙热。 萧锦挑了挑眉:“醒了?” “唔……”温夜阑揉了揉睡得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眼里还带着未散去的迷茫。 萧锦含着笑,走回长榻,靠着温夜阑坐下,伸出手帮他按摩着他的太阳穴。温夜阑半撑着身子,愣神地看着萧锦。殊不知他现在的神情姿态多么地诱人。 温夜阑本就磨蹭得有些松动的衣服因他起来的动作,一边肩膀已经滑露了出来,领口大开着,精致的锁骨显而易见,亵衣被扯开,胸前到腹部开了大片,左边的红点露了一半,连同可爱的肚脐都落入了萧锦的眼眸里,温夜阑赤丨裸出来的白皙的皮肤在渗入的丝丝光晕里显得格外白皙刺目。 看得萧锦有些蠢蠢欲动。 而这幅模样的主人仍然还未从睡意中清醒过来,被人窥视了也毫无察觉。 萧锦看着刚睡醒的温夜阑如此可爱,忍不住低头轻轻地在面前的人柔软的唇下啾了一下。 温夜阑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感觉又有些迟钝。 萧锦眼眸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下次可不可以趁着温夜阑刚睡醒时哄得人主动亲他一回? “萧锦?”温夜阑半眯着漂亮的眼睛,微微向前倾了倾,腹下的衣服因为他的动作撑开了一点,萧锦还能看到他里面亵裤底姣好的某物。 “萧……”温夜阑盯着萧锦看了看,意识终于有些回笼,就在他有些惊讶地想要叫出萧锦的全名时,突然翻天覆地地一阵旋转。 萧锦如同一匹觊觎眼前食物良久的野兽,双手抓着温夜阑的手臂,把人直接压倒在了长榻上,温夜阑黑如墨的长发一下子全部散开,缠绕在两人身上。温夜阑上身的衣物被这一压,完全撑开,把温夜阑上身全部露了出来,胸前的两点在空气里渐渐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萧锦垂眸看着底下可口的人,也不管对方诧异瞪大的双眼,一低头,便含住了温夜阑柔软的双唇。 他首先浅浅地啄了几口,便含住用力地吮吸,把温夜阑的双唇咬得又红又肿。萧锦觉得不过瘾,捏着温夜阑的下巴,撬开了对方的嘴巴,把舌头伸了进去,来了个刺激缠绵的法式深吻。 温夜阑被他吻得胸腔起起伏伏,脸颊酣红如醉酒般。 萧锦的手缓缓往下,探入温夜阑隐蔽的地方…… …………………………………………………………………………………拉窗的描写……………………………………………………………………………………自行想象………………………………………………………… 萧锦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虽然没把人吃进肚子里,但是也是弄得对方在自己手上连连射了三次。温夜阑可以说全身上下都被对方摸了个透,甚至还被对方逼着用手帮他的炙热弄了一次。 萧锦这也算是把人吃的七七八八了,脸上一片餍足。温夜阑也有享受到,但是他依然觉得有些生气,怎么就半推半就地就在对方手里这样那样了呢?! 萧锦看着明显气鼓鼓的人,心里好笑,视线落到对方锁骨处明显的吻痕上时顿了顿,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却什么也不说,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站了起来。 “我本来想邀你出去走走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明日我再来找你,今晚好好休息,别睡在书房了。” 萧锦说完,弯腰撩起温夜阑的一缕长发,放在唇间轻轻地吻了一下,便心满意足地离开。 温夜阑不明白萧锦说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的意思,一时有些懵。在门外听到一些喘息而匆忙离开的梅兰,在院子门口候着,看到萧锦餍足的神态,她担心地看了看院子里书房的方向。 知道萧锦和温夜阑已经把“事”办妥了,梅兰摸了摸手里一直捧着还有些热乎的鸡汤,赶紧走向了书房。 温夜阑听到敲门声,下意识就开口说了声“进来。” 梅兰一进来就瞧见衣衫不整,一脸魅色的温夜阑,脸上倏地就红了。 “少爷,鸡汤趁热喝了,对身体好!”说完,也不管温夜阑的反应,匆匆忙忙就向外面跑了。 温夜阑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不解,心里一想,皱着眉赤着脚,走到了案桌前,在一堆书里翻出了一面铜镜,待看到铜镜里的春意绵绵的自己时,温夜阑终于清楚了梅兰的慌张,还明白了萧锦所说的“我本来想邀你出去走走,现在看来是不行了”的问题。 “萧!锦!” 温夜阑咬牙切齿道。 铜镜里的青年双颊酣红,嘴唇红肿,眼角带着春意,白皙的锁骨有一个非常醒目的吻痕,裸丨露在外的皮肤也被捏得青一块,红一块,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狠狠地蹂丨躏了一方。 此时镜中的美人双眉紧蹙,生气的模样竟也十分动人。 萧锦回头看着梅兰走向书房的背影,嘴角挂起了一抹坏坏的笑容。他已经可以想象温夜阑气鼓鼓的样子了,大概还会恶狠狠地念着自己的名字吧?! 萧锦愉悦地敲敲了大腿,走路的步伐更加欢快。 那边温夜阑被萧锦吃得死死的,这边训练着战士的栾天将军的营中,已是吃饭的时候。这些训练出了一身汗水的壮汉有些忍不住取了饭食后,就走到角落脱了上衣,才热火朝天地吃起来。 艮安进来打饭时,周围的将士都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艮安一一笑着回应,今天依然让灶房的兵士给他打了两人量的饭食。站在艮安周围的汉子瞧见了,三三两两地嘀咕了几句,一个胆大直接的将士主动站了出来,瞧着艮安拍着后脑勺不太好意思地问道。 “艮副将,将军身体病得很严重吗?这都过了几天了,我们都没见着他的身影,最近都是您帮着将军取伙食的。” 艮安细细地看了一眼这个憨厚的壮汉,又望了望周围纷纷竖起耳朵的众人,笑了笑说:“你们无需过于担心,将军就是疲劳过度,累的,身体倒是没多大碍了,这两日已经起来处理公务,我这只是顺便帮他取一下伙食罢。他忙完就会出来好好操练各位的,你们到时可别喊累了。” “艮副将说的什么话,我们像是会怕累的人吗?” “就是,就是!” “待将军忙完,我们倒要好好跟他打几场,兴许还能在将军手下撑多几招。” 听完了艮安的话,众人才松了心里的担心,纷纷开起了玩笑,刚才主动站出来的大汉趁着众人哄哄嚷嚷下偷偷溜回了人群。 视线落到众人身上,实则眼角一直跟着那名大汉的艮安笑容不变:“你们这些人可不要说大话,到时谁不能在栾天将军手里撑过三招的,我可会狠狠地惩罚他。” 说完,也不管众人的求饶,艮安捧着饭食直接出了营帐,在离开的时候,轻轻地瞥了某个角落一眼。 没想到安排进来的老鼠屎这般多,看起来憨憨厚厚的人竟然也是对面的人。 艮安回到栾天那里便把在灶房那边遇到的事说了一遍,栾天沉思了会,对着他摇头:“此时,暂不宜打草惊蛇。” 艮安点头。 “我认为有个人也许有办法。”宋墨骞突然开口。 “恩?”栾天疑惑地看着他。 “一并揪出营中叛徒的方法,我觉得这个人一定会有。”宋墨骞说得十分笃定和自信。 “谁?”艮安好奇道。揪出叛徒不难,但是要把叛徒连根拔起这一直很让他头疼,宋墨骞说的人是谁,艮安十分想知道。栾天亦是如此。 宋墨骞敲了敲桌角,唇启,只是轻轻地说了三个字。 “洛长君。” 82.云水 宋墨骞说出“洛长君”三个字时,栾天放在桌下的手僵硬了一下。 艮安摸了摸下巴,问道:“让外人介入这件事妥当吗?洛长君会帮我们?” 宋墨骞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语气十分的笃定:“他会帮我们,但是我们不能直接拜托洛长君,我们要从宋墨辰那里下手。” 艮安皱了皱眉头:“太子?这……” 太子和二皇子的关系不是传闻中很僵持吗?洛长君是太子那边的人,直接找洛长君虽然不合适,但是直接问太子要人,是不是更加不妥啊?艮安都可以想象太子拒绝他们时的样子了。 宋墨骞瞧着艮安担心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些好笑。朝廷上的人都以为自己和太子水火不容,虽然他和宋墨辰关系不至于很好,却也没到那个地步。宋墨骞想到宋墨辰,心里却很是肯定,他绝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蛮人动作越来越猖獗,这事就拜托墨骞了。”栾天也不管还在一边纠结的艮安,直接对着宋墨骞说道。 宋墨骞点点头,掏出一张白纸,只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便把信纸装进了信封里,交给了眉毛都要打结的艮安。 艮安拿着宋墨骞递来的信,疑惑地看着对方。 “这信务必让人亲自送到宋墨辰手上。”宋墨骞站起身,严肃认真地看着艮安。 艮安收敛起脸上所有的神色,慎重地点了点头,把信封塞入了袖子内,转身就出了营帐。 “大概没几日的风平浪静了。” 栾天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帐里回荡。 温夜阑安静地坐在车厢里,手里捧着一本话本看得认真。同处一室空间的萧锦则是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温夜阑,瞧着人翻页的动作都僵硬了也不罢休。 今日,萧锦早早就去找了温夜阑,强硬地拉着对方就出了门。小道已经按照萧锦的安排让酒楼的人空了一间厢房出来,还特地留了两三个厨子特地等着他们来好给他们上菜。 温夜阑不知道萧锦打什么主意,昨天被萧锦那一折腾,他那晚睡得也不大安稳,一闭眼,脑海里就是萧锦询问自己喜不喜欢他的神情,还有萧锦触摸他身体的画面也一并涌上了心头。温大少辗转反侧到半夜,才受不住困意睡了过去,不过今日他眼底还是犯起了一点青色。 萧锦看着面前人眼底的青晕,心里有些心疼,知是自己惹的,倒是有了一点小小的后悔。萧锦真想上前揉一揉对方的眼睛,不过想到昨天他过火的举动,觉得自己一靠近温夜阑又做出什么事的话,温夜阑大概明天就会顶着两个黑眼圈来看自己了。 想到这里,萧锦又觉得好笑。 酒楼不远,开在城东,马车行驶半柱香便到了。 萧锦首先下了车,伸手想要把温夜阑扶下来,对方却没有给他这个面子。温夜阑瞅了他一眼,翻身自己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跟在他们身后的梅兰瞧见萧锦顿了顿,缓缓收回的手势,掩着嘴笑了笑。温夜阑也瞅见了萧锦这个尴尬的动作和表情,眼里也缓过一丝笑意。 萧锦摸摸鼻子,走到温夜阑身边,边走边给人介绍:“这家云水人间菜式繁多,京城少有,里面还推出了一些特别有新意的糕点,大少你应该是没见过的,这次你可尝尝喜不喜欢,如若喜欢,我便经常带你来。” 温夜阑看着面前酒楼门匾四个潇洒大字“云水人间”,眼里闪过一抹赞赏。这个名字取得倒是有意思,而且写这牌匾的字也俊逸好看。温夜阑瞥了一眼旁边时不时介绍两句的萧锦,又看了看牌匾的字,这字…… 萧锦可不知温夜阑在心里推测着什么,他们一进了酒楼,就被楼内人声鼎沸的状况吓了一跳。萧锦虽然也知道酒楼盈利不错,但也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多人,简直是座无虚席。 温夜阑环顾了一圈,看着大堂黑压压的一片,再瞧瞧这内里亮堂堂别树一格的装修,状是无意地说道:“这酒楼的老板……是个能人。” 萧锦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自己的大腿,以笑掩饰:“我也觉得,开这酒楼的人应该是个奇才。” 还奇才,早就在心里猜得差不多的温夜阑望着这个自己夸自己还面不改色的男人,嘴角抽了抽。 已经早被叮嘱过的小二看见他们进来就赶紧赶了过去招待,带着人就上了二楼特地留出来的厢房。 “这些都来一点吧,其他你看着办。”萧锦拿着酒楼自制出来的“餐牌”随意地点了几样小菜就把菜单递回给了小二,不知是有意还是刻意的,偏偏没有点菜单后面的甜点。 温夜阑手里也有菜单,他翻看着后面一看名字就让人垂涎三分的甜点,面上有些别扭,但是他就是紧抿着唇,什么也不说。 萧锦瞧着有趣,他半趴在桌上,言笑晏晏地看着温大少,特意问道:“大少,你还需要点些什么吗?” 温夜阑抓着餐牌的手紧了紧,把餐牌直接递给了小二,看也不看萧锦,冷冷地回道:“不用。” 侍候在一边的梅兰抖了抖,总觉得站在大少身边有种黑云压城的压力感。 萧锦也感受到了温大少绵绵不绝的怨念,但是对面的人脸上还在保持着一副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让萧锦觉得十分之有趣。 萧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温夜阑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站在一旁的小二不明所以,只能低着头摸摸自己的后脑勺。 “小二,按照我之前的吩咐把菜送上来吧。” “是,客人你稍等!”机灵的小二赶紧抱着餐牌就走了。 温夜阑举起桌上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似乎不过瘾,又让梅兰倒满连喝了好几回。萧锦在他要喝第五次时伸手压在了他举杯的手上,眼带笑意地对着他说道:“这里的菜食都不错,可别把肚子给喝撑了,那样就可惜了。” 温夜阑手下挣脱了一下,见挣脱不开也就放弃了继续喝茶解闷的动作。 菜上得很快,一碟一碟的小小的,不大,不过却做得很精致,样式也是温夜阑他们没见过的。萧锦给温夜阑布筷,顺便给他每样都夹了点放到盘子上。 温夜阑每样都尝了一口,尝得高兴,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了下来。萧锦自己吃得倒是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侍候着温夜阑。梅兰站在一边,侍候的活儿都被萧锦抢了去,只能带着些羡慕的目光看着温馨的两人。 温夜阑吃得差不多了,萧锦才执起筷子浅尝几口。今天他主要就是带温夜阑来尝鲜的,这些现代的美食萧锦吃多了,所以现下他吃得也不多,只是随意地填了填肚子。 在萧锦刚放下筷子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温夜阑和萧锦同时皱起了眉头,守在门口的梅兰疾步走了过去,推门探头瞧了瞧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大少,萧爷,是温子瑶。”梅兰小声说了句。 萧锦和温夜阑对视了一眼,两人站起身走出了厢房,一出门就撞见了在大吵大闹的温子瑶。温子瑶坐在一架轮椅上,由着容香推着,身后还站着两位姑娘,此时,她正对着站在她面前刚刚招待过萧锦他们的那名小二怒骂着。 “我不管,你立刻给我空一间厢房出来,本小姐今日难得带朋友出来吃饭,你告诉我没有房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看你这家酒楼是不想在京城开下去了。”温子瑶指着小二的鼻子就是一股脑的怒骂,跟在她后头的刘芷彤还有李相如也跟着小声地咒骂着。 萧锦看着三人泼妇骂街的架势,有些好笑。这温家大小姐看来是不要脸面了,一个女儿家家的在酒楼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这番骂人,指不定明日被人在背后怎么说三道四了去。不过萧锦对于外人一向不在意,而且这个外人还是曾经对付过他和温夜阑的温家的人,不在意的同时倒是想给对方使点小绊子。 “大少,这里没什么好看,就一泼妇,我们还是进去继续吃饭吧。”萧锦说这话声音并不小,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听到了,泼妇指着是谁众人都知道,看着撒泼的温子瑶指着就笑。 温子瑶也注意到了温夜阑这边,脸色是青一块黑一块。 “为什么连乞丐都能进房间吃饭,我温家大小姐却要在大堂和这些下贱的人挤!你们老板是谁,叫他出来给我个说法,不然今天我就拆了这里!”温子瑶这话一出,不仅骂了萧锦,把周围看热闹的人都骂了进去。 “温家大小姐口气倒是不小啊,还要拆了这里,难道我们出去了一段时间回来,这京城就变天了吗,都成温家的了?”萧锦意有所指地笑着说道。 气疯了头的温子瑶可不会细究萧锦话里的陷阱,虽然坐在轮椅上,头却要昂得高高的,一副高傲的模样。 “这京城本来就是我们温家说了算。” “轰”—— 这下周围的人看着温子瑶的眼色都变了,这京城最大是谁?是圣上是皇帝!现在温子瑶却大言不惭直接说是他们温家的,仅凭这句话就能让温家的人全部人头落地! 站在身后的刘芷彤和李相如本来也高傲得如同一只孔雀,不过她们看到周围变了的表情,心里又细细想了想刚才温子瑶说过的话,这下,两人的脸瞬间都铁青了。 83.闹剧 李相如害怕了,上前拉了拉温子瑶,小声地劝道:“子瑶,我们还是回去吧。” “对对,我们不吃饭了,回去吧,这里人越来越多了。”刘芷彤看着李相如上前劝温子瑶,她也跟了上去,其实她是想直接就甩头就走的,按照温子瑶刚才说的话,刘芷彤和李相如虽然没有附和,但是她们和她是一道的,别人不用看都知道了。到时外人瞎说几句,刘家和李家也拖不去关系。 温子瑶正在气头上,李相如和刘芷彤说的话她是半点没听进去,拍掉李相如的手,依然耻高气扬地骂着萧锦温夜阑和那名小二。 “你们是怎么开门做生意的?乞丐和丧家之犬都放进来!你知不知道我们温家做生意一日可以赚多少,有多少人想和我们家打好关系,我看你们酒楼就是不想在京城混了!我温子瑶可以不在这里吃饭,温夜阑也不行!” 萧锦都要气笑了,这温家的人口气还真是大。温子瑶还不知道害怕,殊不知温庞氏和温国文如若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事,还不知道要气到什么时候,不,也许连生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要焦急地到处托关系把今天温子瑶惹出的闹剧压下去。 “温大小姐,萧某劝你还是跟着你的闺中好友赶紧回家吧。”萧锦狭长的眼睛轻轻地往李相如刘芷彤她们两人那一撇,本想尽量缩小身影的两人被他这一看惊得冷汗淋淋,哪还顾得温子瑶。 “子瑶,我……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李相如和刘芷彤二话不说,也不管温子瑶的错愕和呼喊,拔腿就推开人群跑了。 温子瑶呆了,自己的好友莫名地就把自己扔了下来。 温夜阑微微颔首,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情况下给容香递了个眼色,容香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抓着温子瑶轮椅的手紧了紧,低头对着温子瑶佯装生气道:“小姐,李相如和刘芷彤真不把你当朋友,你为了她们好,想带她们来吃顿饭她们见情况不妙就扔下你跑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小姐,小的真替你生气和可惜!” 心里被扔下已经隐隐有些怨气的温子瑶遭容香这么一煽动,心里是对平日姐妹相称的李相如和刘芷彤连带一起恨上了。 “我温子瑶就当没有这种胆小怕事的朋友!她们不就是想攀上我们温家才一直讨好我吗,当我不知道吗?” 温子瑶这话周围的人都听得到,纷纷都嘲笑了出来,温子瑶真的以为温家只手遮天吗?萧锦和温夜蓝嘴角勾了勾,温子瑶还真是蠢得要死。 萧锦对着小二扬了扬眉,机灵的小二立即意会,鄙夷地看着温子瑶笑道:“温大小姐,我们这里只是小本生意,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我们少主子虽然不见得多有权有势,但是对于满嘴粗鄙,见人就骂,言行如此不堪的温家大小姐可是毫无兴趣,也不想奉承,小的还是劝温小姐赶紧离开我们云水人间吧,我们这里招待不起!” 能当云水人间小二的人,小道特意选的都是唇舌灵巧的,这名小二一番话下来,萧锦是连连点头差点想当场鼓掌。 温子瑶被气得脑门直冒三丈。 她指着小二,气得声音都打颤了:“你……你们……” “温家的大小姐,小的可不愿意让人把你‘请’出去。”说话间,小二拍了拍手,只见围观的人群里突然走出了三四名穿着粗衣麻布的大汉,这些大汉都是一脸的凶神恶煞,袖间露出来的肌肉鼓胀得吓人。 温子瑶看着徐徐向她走来的大汉,心终于开始发憷起来,眼前都要黑了。 “你们敢?”温子瑶还在强装着淡定,但是声音里的颤抖已经出卖了她。 “温大小姐,请。”小二“啪”的一声把握在手里的汗巾往肩上一拍,伸手朝着门口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 “小姐……”容香紧张道。 温子瑶瞪了她一眼,怒骂道:“还不赶紧推我离开!” “是是是。”容香缩了缩肩膀,推着人颠颠撞撞地出了人群。 那些被温子瑶轮椅刮到的人对着她们离去的方向骂骂咧咧了好一会。萧锦和温夜阑看得人消失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厢房,对于背后众人议论纷纷的话只是听而笑之。 “温家看起来也不像会教出这样女儿的人家啊,这温子瑶性子还真是……” “温国文还能养出什么儿子女儿,这温家自从温国安死后就不行了。温家也就温大少品性好,你看,品性好的人不就被这些狼子野心的人害成什么样子。” “你说的对,不过刚才看见温大少脸色红润,似乎日子过得却是不错,这气质越发清雅高贵了。” “温家这是要没落了,瞧瞧瘸了腿的温子瑶,还有那个整日流连花街的温子陵,啧啧,我看过不了几日,这温家就要……” 梅兰暗暗听了一会,才在温夜阑的示意下关了房门。 萧锦给温夜阑倒了杯茶水,自己也掂起一杯浅浅地喝了两口,笑着对温夜阑说道:“难得的一日清闲没想到还被温子瑶搅浑了。” 温夜阑瞥了他一眼,举起茶杯喝了起来,对于萧锦的话视若无睹。 萧锦耸耸肩,也不在意,他看了下窗外的日头,估摸着外面的小二应该清散了人。这不,刚想完,房间的门便被人敲响了。 原先那个小二捧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走了进来,待温夜阑仔细看清托盘里的东西时,面无表情的脸上那一双乌黑的眸子瞬间变得晶亮晶亮的。 萧锦抿着茶,眼睛跟着弯了弯。 “大少萧爷怠慢了,刚才外面吵闹了些,现下才有空把你们点的甜食送来。”小二把托盘里的甜点一一地摆放到萧锦和温夜阑面前,便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梅兰瞧着那些精致的甜点,捂着嘴笑了笑,识趣地跟在小二身后离开,只留萧锦和温夜阑两人在房间里。 温夜阑双眼紧紧地盯着桌上颜色缤纷,看起来就十分好吃的甜点,眼珠子都不带眨一下,那小模样就跟瞿墨见着甜食一样,双眼都是发光的。 萧锦觉得这样的温夜阑是最可爱的。他含笑地把扑着蜂蜜的糍粑饼推到温夜阑的面前,温夜阑的眼睛又亮了几分,不过可能是碍于萧锦在面前,他抿着唇,只是用眼睛盯着看,手下却不见动作。 萧锦单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说道:“大少,怎么不吃?难道是等着萧锦亲手喂你吗?” 温夜阑听闻他这么一说,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警告萧锦一般。 温夜阑眼睛有点细长,经他这么一瞪一扫,犹如一只护食的兔子。萧锦忍着伸手想要去触碰他眼睛的冲动,双眸间更加柔和,把让人特制的叉子递给温夜阑,忍笑道:“好,好,我就是嘴上说说,大少赶紧吃了吧。” 温夜阑咬了咬唇,内心经过一番纠结,还是接过了萧锦递来的叉子,满足地吃起了面前的甜点。 萧锦瞧着一对上甜食,整个人周身都柔和下来的温夜阑,心里微微有些吃味。怎么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甜点的威胁? 在萧锦纠结甜点这个情敌的时候,他的面前缓缓地推来了一份栗子糖糕。萧锦抬眸,对上温夜阑有些泛红的侧脸。温夜阑撇过头不去看萧锦,嘴里还含着一块未吃完的糍粑饼,脸颊鼓鼓的,耳朵红红的。 温夜阑把栗子糖糕推过来后就想要把手收回去,萧锦眼睛闪过一丝晶亮,直接就把对方的手抓在了手心里。 温夜阑的手冰凉冰凉的,萧锦的手则是暖乎乎的,明明温差相别很大,但是两人却觉得对面的人的温度是最舒服的。 “大少,我还在等着你的回答。”萧锦的手指缓缓地分开,插丨入温夜阑的指缝里,两人的手十指相扣着,十分的紧密。萧锦刻意地顿了顿,才接着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地接着说,“你可别想逃了……” 温夜阑低垂着眸子,正好对上萧锦微微抬起的双眼,两人互相对望着,温夜阑被他的话怔得都忘了吞咽下嘴里的甜食,腮帮鼓鼓地盯着萧锦。 萧锦忽然笑开,眉眼弯弯的,长开的俊朗面容此刻越发神采张扬,更加英气逼人。温夜阑被他这么张扬的笑恍花了眼,竟一时失了神。 萧锦伸出手指轻轻地擦过温夜阑的嘴角,把对方嘴角沾到的一点甜食拭走,含入嘴里,探出舌头轻舔了两下。 温夜阑恍恍惚惚间跟着伸舌舔了舔刚才被萧锦手指碰过的嘴角,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脸刹时晕红了一片,煞是好看。 萧锦被他的模样吸引,倾身勾起对方的下巴,以唇相贴,温柔的,多情的舔舐了起来,甜食的甜腻在交缠的唇舌间化开。 84.花楼 虽然第一次约会被打扰了,不过萧锦也尝到了甜头,倒是一天下来心情都很好。不过对比萧锦的“吃饱喝足”,反观温夜阑明显还在气恼中。 萧锦每走两步就站在原地等一下,等温夜阑别扭的跟上来才又继续。他们这样一停一顿,还有萧锦脸上带着的笑,外人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们是在打情骂俏。 而他们不留意的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两道阴影在阳光下有些若隐若现。 “小姐,我们回去吧?”容香瞅着温子瑶铁青的脸,眼角瞥了一下前面低头耳语的萧锦和温夜阑,心里有些担心。 温子瑶一脸狰狞地瞪着前方,看着已经俊朗无比的萧锦靠近温夜阑,不知道在温夜阑耳边嘀咕了什么,温夜阑脸颊浮起的红晕刺痛了温子瑶的眼睛。温子瑶冷冷地笑了笑,抓着轮椅把手的手指紧紧地握住,手背上的青筋突兀的十分可怕。 “温夜阑莫不是老天爷的私生子,连老天爷都在帮他?让他没了嫡子之位,下嫁一个臭乞丐,日子反而还过得有滋有润的,凭什么!”温子瑶整张脸紧绷得越发扭曲。 她一个好好的温家大小姐双腿瘸了不说,自己爱着的太子还要娶一个丑无盐!温夜阑呢?嫁的萧乞儿如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哪还有从前畏缩瘦弱的模样?温子瑶直直地盯着萧锦刀削般的脸,还有挺拔健壮的身体,眼神一会明一会暗。 她的日子不好过,温夜阑又凭什么能好过?她温子瑶没能得到的东西,温夜阑也不许得到!温子瑶大脑已经被扭曲腐朽的极端思想占据,站在一旁的容香看着她晦暗不明的脸色心脏猛地跳了两下。 “小姐……” 温子瑶缓缓地抬起头,用一种残忍的,肆虐的眼神盯着容香,一字一句地命令道:“给我找一个人。我要让温夜阑失去所有!” 容香怔了怔,心里只恨不得赶紧把温子瑶要设计破裂温夜阑和萧锦感情的事情告诉温大少。 钱肖平静静地听着莘大姐的吩咐,时不时地点头应允几声。在两人谈的差不多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缓缓的敲门声。 莘大姐噤了声,钱肖平则主动走到了门前,打开了门,让外面的人走进房内。 “大姐,费子元来了。”来人是一直跟在莘大姐身边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只有十四五岁,不过人十分机灵,莘大姐的很多事都是由对方当传话筒的。 莘大姐了然地点点头,钱肖平被莘大姐叫来,莘大姐布置给他的任务他也了解的差不多,外面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去解决,也就和莘大姐说了一声,便推门退了出去。 钱肖平出了房间,在楼间俯身就能透过窗棂看到楼下一片热闹的光景。莘大姐把他们的聚集点改在了京城最大的花楼“酒画坊。”酒画坊是莘大姐他们出资买下的,但是嫌少有人知道他们才是楼里的主话事人。酒画坊一共有四层,莘大姐等一干人都只在四楼走动,四楼连接楼下的通道口是紧锁住的,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当然这只是对于外人来说,对于他们这些莘大姐的手下,他们都知道还有另一条通往外面的通道。 楼下的花姑娘都在招待着前来享乐的男子,钱肖平看着进进出出的好色男人,心里十分的鄙夷,正待他想要转身离开时,在窄小的窗棂的缝隙恰巧就看到了一楼大堂内,被女人簇拥着的几名男子里忽然站起了一个十分眼熟的青年。那名青年左顾右盼了一会,似乎与某个角落的人做了十分简短的眼部交流,调戏了身边的女子几句,便摇摇晃晃,步履阑珊地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钱肖平眼力极好,在涌动的人群里,很快就找出了两名有些鬼祟的身影。那两道身影在青年离开不久也跟着离开了,方向和青年的一样。 钱肖平琢磨了一下,立刻转身绕到了隔壁的一间房间,径直地在房间一面书墙上摆动了一个花瓶后,那扇书墙就微微转动了起来,露出了一条昏暗的小道——这便是他们离开四楼的真正出口。 这个出口的尽头是酒画坊后院外面的小巷,而且当时莘大姐特意让人建造时,把出口弄到了小巷的一个转角,平常人是很难发现的,即使他们有人站在这个转角处,路过的人不是特别细心,也不会发现。 钱肖平疾步下来,站在转角处正好就看到了同时走出来的那名鬼祟的青年和两个大汉。 被窥视的青年,也就是温子陵酒喝得醉醺醺的,根本无暇分心注意周边,他身边那两个长相刻薄,鼠头鼠脸的大汉眼里只有算计,哪还有心思管其他? 温子陵摇摇晃晃,脚下虚浮,双颊泛着诡异的红,他打了个嗝,目光迷离地望着那两个大汉,恍惚得舌头都打结了:“这次……真是……真是好货?” 其中一名身材略矮小,鼻下削了两条胡子的男人搓了搓手,笑得贱兮兮:“温少爷,这还用说吗?哪次我们不是给你上好的‘媚药’的。上次我们给你的那些花茶可好用,那些姑娘是不是在床上都大胆风丨骚了许多?” 温子陵混沌的脑海经他这么一说,立即浮现了前几日慌乱的画面,想到那些女人在床上翻滚的样子,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上前搂住了胡子男的肩膀,小声又心急地问道:“这次的货……难不成……难不成比上次那种……花……花茶还厉害……嗝……” 胡子男被温子陵喷了满脸的酒气,眼底闪过一丝嫌弃,脸上却堆着讨好的笑,他朝着温子陵挤眉弄眼搓手笑道:“这还用说吗?上次那种花茶只能算普通的春丨药,这次的可不一样,玉女用了也要变荡丨妇,怎么样,温少爷要不要试试?尝尝新鲜口味也是好的。” 温子陵被他说得心痒痒的,他仰了仰头,眯了眯眼,眼神更加涣散:“可是……嗝……春楼荡丨妇可不少……这药用了也没……意思……嗝……” 站在一旁的另一名大汉突然笑了,他凑到温子陵的身边,小声地对着温子陵的耳朵说道:“我的大少爷啊,听闻你在追求廖家的小女儿,那女人我知道,就是个爱装的。她人前落了你那么多次面子,还装着看不上我们温家少爷,其实就我说,她就是欠收拾的。”顿了顿,这名大汉接着说道,声音变得更小了,“我的大少爷呀,你想想,到时你对着那廖家女人用了这药,还不是任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敢保证,试过那欲丨仙丨欲丨死滋味的女人,十有八丨九就离不开你的小兄弟了,日后还不是要侍候着你?”说完,他用邪光瞅了瞅被他说得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的温子陵的下半身。 温子陵醉醺醺的脑袋跟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胯裆下已经微微有些鼓起的小兄弟,嘴里也发出了一阵阵邪恶的笑声。 对,没错,那个廖静儿不就是以为她姐那个丑无盐攀上了太子要当太子妃了不起了,看不起人了呗。他温子陵要样貌有样貌,温家在京城虽然算不上大家,但是配她廖静儿那是绰绰有余的! “那药……”胡子男瞧着已经被说得心动的温子陵,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做出了个十分明显的暗示动作。 “有多少给我多少,本大少不缺那点钱……嗝……”温子陵大手一挥,状是豪迈道。 “子陵少爷英明,我们就喜欢和大方的人做生意!” 那两名大汉瞅着醉醺醺的温子陵,在背后互相递了个眼神,嘴角咧得大大的。 把这一切都收入眼下的钱肖平皱着眉头,看着那两名大汉扶着温子陵离开,他才走出了角落。 花茶?春丨药?廖家小女儿? 这些事儿分开来听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结合一起就不是小事了。 廖家的小女儿,京城有几个廖家?这偌大京城廖家就只有即将成为太子亲家的那一户而已!廖家的小女儿,廖玉萍的妹妹廖静儿,人生得极美,廖玉萍虽被人称作丑无盐,那也是因为对方前两年毁了容,年少时也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廖静儿虽然鲜少出现在人外,但是钱肖平也有幸见过两次,长得是真的好,而且被廖家教育得极有涵养,看起来就知书达理,爱恨分明。 温子陵这种花花公子铁定是看上了对方的美貌,但是廖静儿聪慧,知他为人,一看就不喜他,钱肖平都能猜到被多次拒绝的温子陵当时的脸色了。 瞧着温子陵刚才,似乎是想要对廖静儿用强的? 钱肖平来回踱步了两圈,觉得这事他还是要好好和莘大姐讲讲,这事牵扯到温家还有廖家,他们插不插手都是个问题。 85.惊怕 钱肖平突然的回来,让莘大姐多少感到些意外,两人关在房间一个下午,钱肖平离开时神色不明,似乎有些心绪不宁。 钱肖平回到自己的宅子后,便遣退了身边侍候的人,把自己关在书房谁也没见。下午他把温子陵预谋对付廖静儿的事对莘大姐说了,莘大姐沉默了许久,只是对着他摇头说了一段话,而现在,钱肖平的脑海里便不断重复想着她的那段话。 “肖平,这事我们不能管,也管不了。温子陵如若真的色胆包天干出那等事,温家的结果你以为会好吗?而这恰恰是对我们最有利的,或者说对我们大少的地位处境很有利。廖家现在凭着廖玉萍可以说如日中天,他们搭上了太子那艘船,以后的地位只会只高不低。温子陵想搞廖静儿,那就是在寻死。当然,作为一个女人,真要发生了那些事情,的确很可悲。肖平,我知道你于心不忍,但是为了大少,我莘大姐即使同样身为一个女人,我照样会见死不救。” “温老爷救过我的命,他也救过你的命,可以说我们这里很多人都多多少少受过温老爷的帮助。温老爷被人害死了,温大少也被人逼成如今的地步,我无法坐视不管。大少如果知道温子陵想要对付廖静儿,他一定会让我们上去阻止。此事不能让大少知道,绝对不能!温老爷是个好人,大少也是个好人。坏人,便让我莘大姐当了!” 钱肖平回想到莘大姐说完这些话后整个人至生死于不顾的那种神态,他的身体就抑制不住地颤抖,是激动的! “大姐说的不错,我钱肖平的命本来就是温老爷的,只要对大少有好处的事,他同样可以去当那个坏人!” 原本对于廖静儿将要面对的命运钱肖平还带着点于心不忍,如今,钱肖平在房间内踱步了几圈,狠狠地吐了口浊气,右手用力地锤了一下墙壁,低声喝了句“干了!”想通后,钱肖平的脸上再无半分犹豫,只剩坚毅狠绝。 温子陵回到酒画坊后又搂着好几个女人喝了个酩酊大醉,直到温家的小厮找了过来。温子陵喝得全身发热,本想拿着药对楼内的姑娘试用一下,没想到刚搂着女人进了房间亲亲摸摸了一会,就被前来找他的小厮打扰了。 温子陵身体得不到满足,一路被小厮搀扶着骂了一路。 他们出了酒画坊,正是酉时日落时分,街上的行人很少,一些商户也开始关门。有一阵冷风吹来,温子陵打了个寒战,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便跌倒在了角落的一堆干草上。 小厮力气再大也驮不动烂醉如泥的人,面上带上了几分着急,左顾右盼之际就看到了不远处十分眼熟的人。 “少爷!少爷!那个……好像是廖小姐?”小厮跟在温子陵身边也有不短的日子,当然知道自家少爷看上廖静儿的事情,现下看到廖静儿与一名男子在云水人间的门口有说有笑的,心里可是吃惊不小,想也不想,便去摇醒还躺在干草上的温子陵。 “廖……嗝……什么廖……小姐……”温子陵醉的不轻,他摇摇晃晃地被扶了起来,顺着小厮的视线望向前面,对着云水人间门口的两个人影揉了揉眼睛,眯了眯眼。 “哦……那个臭婊丨子……嗝……说什么婚事只听家中安排……这……这还不是在外面和野男人勾三搭四的!”温子陵边说边打嗝,脚下踉跄,又跌倒在地上。他半趴着,仰视着廖静儿那边的方向,看着廖静儿笑靥如花的模样,心里的火气是蹭蹭蹭的往上涨。被酒侵占的大脑越发浑浊,下半身得不到舒缓的冲动又涌上了心头,温子陵大脑一空,直接就指着廖静儿对小厮说道。 “去,你给我去把人抓来,我要让那个臭婊丨子哭着喊着求饶!” 小厮犹豫了下,瞧了瞧廖静儿那边又瞧了瞧温子陵。 温子陵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瞪着他,怒道:“怎么?连你也要不听我的话了?” 小厮被他的这副模样吓到,想到府里那些不听话的小厮被折了手,断了腿的画面,咬了咬牙。 洛长君今日从宫中回家的路上见到了廖静儿,因为廖玉萍的关系,两人也认识,便与廖静儿去近日同僚经常谈起的云水人间吃了个饭,聊了几句。 “长君哥哥,你不用送我了,时辰尚早,听闻街角处开了家新的胭脂店,我正想去看一看。”廖静儿喜笑颜颜地站在一边。 秋分已至,太阳虽未下山,但是吹来的风也带了些冷意,洛长君穿着单薄,被风一吹便感到有些冷,他苍白着脸看了看廖静儿,咳嗽了两句,想到了自己这不堪的身体也不在多言,只轻轻地说了句:“廖小姐,回去小心些。” 廖静儿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敛起眸里的担忧,笑了笑:“长君哥哥你脸色有些苍白,早些回去吧,我这有侍女跟着,无碍。” 洛长君瞧见廖静儿身后跟着的小姑娘,点点头,与廖静儿挥了挥手,便坐上了旁边候了多时的马车,扬长而去了。 温子陵身边的小厮看着廖静儿身边的男人离开后,心里微微吁了口气。那男人看着瘦弱,但是多一人在身边,他的事也就越不好办,如今男人走了,廖静儿身旁只剩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片子,他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对于之后要干的事又升起了几分把握。 廖静儿进了胭脂店,看了一会,最后看中了三款首饰发簪,便差身边的侍女去结账,自己无事可干就走出了店,在店外不远处随意地逛了起来。当她走到一条小巷前时,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一道黑影扑过,她便晕了过去。 廖静儿身边那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结了账高高兴兴出来,却没见着自家小姐,脸上有些疑惑,只以为自家小姐不知逛去了哪…… 而温府这边,温国文从朝堂回来,还未坐下好生歇息一会,便被上来找他的管事说的话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温子瑶当真在大家面前说了这话?”温国文额头青筋直冒,声音气得都抖了起来。 管事青着脸,缩了缩肩膀点点头回答:“老爷,小姐今早在外惹的事现在恐怕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只听“啪”的一声,温国文把桌上的茶盏直接一掌扫落在地。 知道丈夫回来后高兴迎过来的温庞氏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这巨大的一声,深深被吓了一大跳,拍着胸脯踏进门槛,笑着问道:“这是谁惹了我们老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温国文没有回答她,温庞氏以为温国文这是在朝堂上又被哪个不长眼的气到了,好笑地疾步走上前,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道:“老爷莫气,是不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那些人就那样,都是嫉妒咱家的,老爷莫为了那些人气坏了身体。臣妾跟你说,今日商铺进了几批布料,颜色花样都不错,我打算让人给你做一身衣裳,你呀……” “说够了吗?!”温国文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心里的怒气更甚。 温庞氏被他这一声怒吼吓到,立即歇了声,有些心惊地瞧着温国文。温国文瞅着她花姿招展的模样,冷冷地笑道:“你呀,倒是给我生了个好女儿!” “老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温庞氏心里不安起来。不明白温子瑶又干了什么事惹温国文不高兴。 温国文上前一把抓住温庞氏的肩膀,沉着脸厉声道:“我们温家的大小姐,在外面跟着人就说这京城咱们温家最大,谁跟我们温家来往都是看上了我们温家有权有势。呵呵,这话她也说得出口!她是不是看不得我们好,想让我们全家人陪着她遭罪!想让陛下诛我们九族!” 温庞氏彻底呆住了,眼睛定定地看着温国文,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么会,我们的子瑶可不会说出这等胡话……”温庞氏抓着温国文的衣袖,慌张道。 温国文松开抓着她的手,反手甩开她,也不管她踉踉跄跄就要跌倒的样子,低头双目带着恨意地看着她说道:“呵呵,不会说这等胡话?温子瑶这些话还说得少吗?你看她瘸腿以来在房里说了多少混账话?她关紧门说什么我不管!但是今日她却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京城我们温家最大’,她这是要气死我你知不知道!好了,现在好了,全京城都知道了!那些本来就与我们对着干的同僚他们怕是已经坐着等看我们温家的笑话!” “老爷,老爷,子瑶一定是被人陷害的,是不是那个温夜阑,他前两天刚回来就来害我们温家,那个小兔崽子不是好人,当初我们就应该掐死他!”温庞氏跌到在地,双手紧紧地抓着温国文的裤脚,一脸狰狞。 温国文看着如同一个疯子般的女人,满脸的失望和厌恶。他一脚把人踢开,放下狠话:“我现在就进宫向陛下请罪,你给我好好看着温子瑶!陛下如果怪罪下来,你们就等着收拾东西滚出温家!” 温庞氏听他这么一说,只觉眼前一黑。 86.因果 温国文趁着夜色就赶进了宫,奈何等了半天,沉迷了温柔香的朱宋皇帝并未出来见他。温国文是既心焦又不安,只能沉着脸回了温府,也不管一脸担忧凑上前的温庞氏。那一夜,温国文和温庞氏是彻夜未眠,辗转了半宿,连一夜未归的温子陵也是无暇分心过问。 天一亮,上朝时间还未到,温国文就早早进了宫。陆续前来的官员瞧着憔悴的温国文,心里了然的一笑,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可怜之意。只想着怎么让朱宋皇帝平息怒火的温国文却是没心思留意周遭幸灾乐祸的目光。 当朱宋皇帝出来一坐下,温国文就着急地站了出来:“陛下,臣……” 温国文刚开口,朱宋皇帝就抬手挥了挥,打断了他想要请罪的话。朱宋皇帝懒洋洋地靠着龙椅,微微地掀了掀眼皮,幽幽地看了一眼温国文,这一眼直吓得温国文双脚一颤,抖得厉害。 “温爱卿,昨日听闻爱女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这京城你们温家最大’。此话当真?”朱宋皇帝说着说着,眼睛一瞥,锐利的视线仿佛要射穿底下战战栗栗的温国文一样。 温国文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琢磨着词句小心地应道:“陛下……这事当不得真,都是……都是下面误传的!” “呵呵。”朱宋皇帝忽然笑了两声。 “陛下,温子瑶这事千真万确,臣的儿女当时就在现场。温子要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莫不是温侍郎心里其实本就打着这江山的主意?”这时候,站在温国文对面的一个白眉须发的老头缓缓地走了出来,此人是一直以来就与温国文对着干的陆侍郎,他对着朱宋皇帝行了个礼,就转身咄咄逼人地看着温国文。 嘶—— 打着江山的主意? 陆侍郎的话这么一指,罪名可大了,这是想要温家所有人人头落地啊!围观着的众人齐齐抽了一口冷气,低下了头,不敢掺和进去。 温国文气得用手指指着这个老匹夫,气得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了:“你……” 温国文握紧拳头,朝着朱宋皇帝直接就跪了下去,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陛下,请不要听一些谗言,臣对陛下之心日月可鉴,臣之女因腿瘸的顽疾,人已变得疯疯癫癫,那日是病犯了说了浑话,陛下,臣为朱宋掏心掏肺多年,请一定要信臣啊,不然臣只能以死明志了!” 温国人说得鼻涕横流,好一番情深意切,让闻者悲伤,听者流泪,仿佛自己就是个被人陷害的可悲之人。 “陛下,温子瑶可不像个疯子,莫要被温侍郎这假哭狼嚎给蒙骗了!” “陛下,日月明鉴臣之心……” 朱宋皇帝被他两一言一句弄得头昏脑涨,心里烦躁,大喝一声:“够了!”在众人歇了声后,朱宋皇帝看着温国文缓缓说道,“温家多年来辅助朝廷无功也有劳,温爱卿为官以来也无甚大错——不过,温爱卿教女无方,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事关朕的威信,朝堂的威严,以功补过,人头落地倒可以免,但是此事却不得不罚。这样吧,卸了温侍郎的职位,温家子弟以后不得入朝为官。你们也不要多说什么了,朕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朱宋皇帝说完,便被冯盛全扶着离开了。 温国文听着自己被卸了职位,温家以后不得为官的处罚,心如死灰,面上血色全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脸不可置信。 本来和温国文就不是一党的人是又可惜又可乐地瞧着温国文,被卸了职,温国文就相当于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了,而且温子瑶说的那些话还有哪些为官之人乐意与他们温家交好?温家以后啊,最大也就只能是个赚点银钱的商贾了。 温国文摇摇欲坠地被侍从扶回了温家,一直就在大堂候着的温庞氏和温子瑶看见了精神萎靡的温国文,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想。温子瑶如今也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对着外面的人说了什么浑话,现下心里也是又惊又怕,而且她还把李相如和刘芷彤得罪了,昔日的好友也成了两条道的人。 “相公,陛下怎讲?”温庞氏着急地上前抓着温国文直接就开口问道。 “呵呵,怎么讲?”被搀扶着的温国文冷冷地笑了起来,忽然甩开侍从的手,抬起手臂直接狠狠地掴了温庞氏一掌,温庞氏直接就被他掴倒在地,脸上瞬间红肿了起来。温庞氏吓呆了,双腿不停打颤,嘴唇哆哆嗦嗦地吓到说不出话。 “娘!”温子瑶看到温庞氏被打,大吃一惊,转着轮椅责怪地望向温国文,“爹,你疯了?怎么突然就打人了呢!” “我疯了?”温国文紧紧盯着一脸怪罪自己的温子瑶,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朝着温子瑶走去,双手一把掐住温子瑶的脖子,大吼道,“我也宁愿我疯了!我温国文怎么就有了你这样的一个女儿?!如果当初我知道会有今日,在你出生时我就该掐死你!” “咳咳……” 温子瑶被掐着脖子,脸色渐渐发青泛白,双眼翻了翻,只觉呼吸难受,痛苦得想晕又晕不过去。温庞氏看着发了疯似的温国文好像要杀了温子瑶一般,大惊失色,急得赶紧爬着过去双手紧紧地扒拉着温国文的腿,哭着喊着求饶。 “相公你怎么了?这是我们的女儿啊!相公,快放手快放手,子瑶快要受不了了!” 温子瑶翻了翻白眼,被温国文掐着直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子瑶!!!” 温庞氏见人倒了,飞扑了上去,掰开温国文的手,抱着人大哭起来。温国文退后了两步,双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在空气里僵硬着,他看着晕过去的温子瑶,看着如同疯婆子一样的温庞氏,忽然眼泪就涌了出来。 “我的好女儿啊,我一直宠着的好女儿啊……却让我丢了官爵,让我们温家从此不得入朝为官……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好女儿……” 温庞氏听得一愣一愣,完全不敢信,她看着脖子被掐得青红的温子瑶,满脸的呆滞。 “怎么会……怎么会……” 与此同时,门外匆匆跑来了一名小厮,这位小厮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望着温国文等人。 “老爷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来了一队官差,说要抓少爷,说少爷杀人了!” 温国文还未从被罢免官职这事缓冲过来,接着就被温子陵杀人的消息冲昏了头,他脚下一个踉跄,两眼一黑,重重地跌倒在地,脑袋砸到了一旁的四方椅子上,晕死了过去。 温庞氏直愣愣的,迷茫的双眼里倒映着惊慌的小厮,昏迷的温子瑶,还有晕死过去的温国文,她只觉面前黑乎乎的,脑袋“嗡嗡”响的疼,想晕却又晕不过去,小厮和温国文的话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大脑,她的脑海里只剩下“温家彻底要完了”这个念头。 这边温家遭逢巨难,另一边萧锦和温夜阑也迎来了温子瑶给他们找的麻烦。 萧锦和温夜阑从云水人间回来后,当晚萧锦就对温夜阑说了买院子的事,温夜阑也没有过问他买院子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只是点头答应陪他搬到新院子去。而卫母那边也如萧锦所想的那样,卫母听闻他们要离开卫家别院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他们几句,却是没有答应萧锦的请求一同搬来。 萧锦让小道帮忙留意着买院子的事,这边和温夜阑说完,第二天小道就来了好消息。温夜阑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去看院子的事就交给了萧锦。 小道找的院子没有卫家别院那么大,但也不小,格局着实已经够了萧锦和温夜阑两人居住,瞿游和瞿墨还小院子够大够他们好好玩耍的。萧锦顺便看了看通风等问题,屋子向北朝南,不管是采光还是散热都很不错。 萧锦走到院子里,看着院子中央栽种的参天大树,大树下的一方石桌石椅,甚是喜欢,想着爱看话本的温大少,萧锦觉得他应该会很喜欢这处地方。萧锦又绕着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一圈,除了一些地方陈旧了点,却是没啥大问题。而且这里距离卫家别院也很近,只是一条街的距离,以后不管是他们要去看卫母,还是卫母过来找他们都很方便。而且这家屋子的原主人是以底价出的,听说是外出的儿子赚了大钱,在外地买了新屋子,比这宽敞了许多,准备接住在这里的两老过去。原主人赶着去寻自家儿子,便底价卖了出来,恰巧就被小道看见了,这也就便宜了萧锦。 萧锦看着没问题,便让小道跟着人去办了过户手续,他则是又转了圈,想着改日把温大少接来也瞧瞧。趁着小道忙着,萧锦也看过了瘾,便悠悠地走到了门口静静地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 而就在这时,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萧锦,是你吗?” 萧锦循声望去,看见的就是一个装扮得有些妖娆俗气的女子满脸惊喜地注视着自己,眼里带着说不出的熟稔。 87.海棠 那名女子见萧锦瞅向她,以为对方是认出了自己,脸上露出笑,三步做两步地走到萧锦的面前,胸前的两团肉随着她的动作颤了颤,她刻意伸手拍了拍胸口,小喘了两口气。 萧锦的视线在她胸口处缓缓移开,面上表情淡淡,问道:“你是……” 那名女子听他这么一问,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她捏了捏手里的手帕,略带羞意地时不时抬头瞧萧锦一眼,用娇滴滴的软绵绵的声音小声说道:“萧锦,你忘了我了吗?我们曾经还一起玩过,老爹死时还是我在身边陪着你的。” 萧锦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便重新审视起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以前一起玩过,还老爹死时陪着……老爹是不是那个把萧乞儿收养并养大他的农夫?这么一琢磨,萧锦心下就有了几分心思。这个女人看来似乎是萧乞儿以前生活过的那条村子的村民,只不过对方怎么会突然就出现在了京城?还特意出现在自己面前…… 萧锦颔首,挠了挠后脑勺,装作憨厚的紧紧地盯着她说:“对不起啊,我脑袋受了点伤,以前的事儿记得不太清了,你叫?” 薛海棠有些吃惊地瞪大了双眼,着急地抓着萧锦,满眼担忧:“萧哥,你没事吧?还有没有哪里疼?你真把海棠忘了吗?” 萧锦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受不了对方身上浓郁的香味,手上轻轻地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微微地皱了皱眉毛,这个女人还真是厉害,一分钟还不到就把萧锦叫成了萧哥,如若是原来的萧乞儿,只怕还真以为遇到了热情的旧时好友了。 “这位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我已经娶妻了,你这抓着我可是有些不成体统。”萧锦对着薛海棠露出有些傻气的笑。 薛海棠愣了愣,心里有些气,觉得萧锦不识好歹落了自己的面子。但是想到温子瑶给自己的好处,薛海棠嘴巴动了动,收起眼里的嫌弃,松开了握着萧锦的手,装作不好意思两颊微晕地退了两步。 “萧哥,海棠就是一时激动了,你家那位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薛海棠捏了捏手帕,小脸上浮起一丝害怕。 如若是正常的男人,大概是瞬间被激起保护欲,但是萧锦可不是一般人,一听就听出了她的话中话,这是要挑衅他和温夜阑的关系。萧锦挑挑眉,忽然对这个女人突然找上自己的目的起了一点兴趣。 回京城才两天,而昨天刚和温子瑶发生了冲突,今天就出现了个旧时同村的好友,仔细一想,最大的嫌疑还真是离不了温子瑶。这温子瑶是看不得自己和温夜阑好,所以派了个女人来搅和?猜得八丨九不离十的萧锦暗自发笑。只觉温子瑶蠢得可以,面前的女人也是。 薛海棠不知道人萧锦心里已经把她的身份估摸得差不多,见萧锦望着自己出神,更加骄傲地挺了挺自己颇为自豪的胸脯,笑盈盈地唤着萧锦:“萧哥,我是海棠,你可想起来了?以前你最喜欢跟在我后面了,如果不是老爹死了,大概我们就能……” 就能什么?就能凑一对?萧乞儿是笨了点,但是应该还没笨到对一看就知道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出手吧。 “老爹死了,我现在也成亲了,很多事都变了,大概也成了不可能,你说是不是?”萧锦用满含情义却爱而不得的目光瞥了薛海棠一眼,那一眼的深情震得薛海棠心猛地一跳。薛海棠以为萧锦这是对自己暗示什么,她来京城才几天,但是也多多少少知道萧乞儿被迫娶了温夜阑这么一个男人的事。虽然朱宋男子与男子可以成婚,但是毕竟这样的例子还是很少,大多数人都还是喜欢柔软的女人,薛海棠也是这样认为的。她觉得,比起温夜阑这种粗粗梆梆的男人,萧乞儿应该会更喜欢自己,她在性别上就多了很多筹码。 但是薛海棠却漏算了一点,萧锦是自己掰弯了自己的,而且对方还是从现代穿越而来,从前位高权重的萧总裁见识过的女人难道还少吗? “萧哥,不如我们去前面的茶摊坐坐叙叙旧?”薛海棠在卫家别院外面等了一天才等到了萧锦独自出门的机会,如果现在就把人放走,下次她就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人了,而且看萧锦对自己似乎还不算在意的模样,可就让薛海棠心急了。萧锦对自己如果抱有点想法,以后她的行动才更有把握啊。 萧锦有些兴致缺缺,日头已经升到了正中央,左邻右舍飘来了午后的饭香。萧锦出来了一个上午,看着浓妆艳抹,香味刺鼻的薛海棠,他突然想起了温夜阑,想起了他身上清新的芍药香。 “大少或许还在府里等着我,这叙旧我想还是……”萧锦刚想开口拒绝薛海棠的邀请,就被薛海棠的一声惊呼打断。 薛海棠视线落到前面恰巧走过,穿着一声官服的捕快,她惊讶了一下,小声地说道:“听说林宽和秦魏在京城当了捕快,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 林宽?秦魏? 薛海棠话里的两个人名吸引了萧锦的注意,萧锦的视线也落到了前面已经走远了的捕快身上,沉思了一会。 林宽和秦魏似乎就是方福死后找上门来的那两个年轻人。薛海棠看样子是认识他们的,林宽和秦魏当时的样子好像也是认识原身萧乞儿的,这么一想,萧锦微微有些讶异。这个薛海棠看来还真是以前萧乞儿同村的人,就是不知道对方对萧乞儿有多少了解,温子瑶能把薛海棠也是有些能耐。 萧锦想起了前两天在温夜阑书房听到莘大姐他们谈起的将军谢子辽,眼眸暗了暗,虽然觉得薛海棠应该知道甚少,但是萧锦还是想要试探下她,或许对方能给自己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萧锦偏头看着薛海棠笑道:“我想起今日温大少有事,也不需我着急回府,现在看来已是正午,我也有些饿,我们不如就趁此机会去聚聚?云水人间也不远,我们便去那吧。” 云水人间? 薛海棠抑制住满脸的喜悦,激动地点点头。云水人间啊,那个地方这段时间可是在京城声名雀巢,想要去吃饭还要提前几日预定,在里面吃一顿或许就是普通人家三天的伙食费。而且还有很多的达官贵人喜爱去云水人间吃饭,不仅是那里的东西好吃,还因为那里一位难求,能够在那里求得一个位置,也是对身份的一种象征。 反正对薛海棠这种爱慕虚荣的人,云水人间那可是她肖想许久的。薛海棠跟在萧锦身后,瞧着前面带路英姿挺拔的萧锦,咬了咬嘴唇。萧乞儿看来娶了温夜阑日子过得是真的不错,竟然还能在云水人间订到位置,温夜阑虽然离了温家,但是好歹以前还是温家大少,他出嫁了指不定还带了许多的嫁妆,听说那日两人的迎亲队伍可是非常壮观。薛海棠瞧着萧锦俊朗的侧脸,脸颊红了红,以前那个灰溜溜的萧乞儿没想到收拾起来也能这般英俊。从前萧乞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拿到自己面前炫耀,薛海棠一直觉得萧乞儿那是在暗暗的喜欢着自己,但是她当时只想着攀高枝,却是见着萧乞儿就远远躲着,倒是没有拒绝得太明显做得太过分。思来想去,薛海棠觉得萧锦应该对自己还有些旧情难却,不然也不会带自己去云水人间。 想到这里,薛海棠嘴角咧得更大,温大少又怎么样?不是下嫁给了萧乞儿吗,萧乞儿想要再纳个妾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忍着!而且京城这些地方,娶了正室再纳小妾的人家多得数不胜数,按照男人的劣根性,当然是妾室越多越欢喜。如果以后自己嫁给了萧乞儿,想要赶走温夜阑,上位当正室,然后掌管萧家的钱银,难道还不容易?想想以后穿金戴银的日子,薛海棠是乐得怎么都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 萧锦瞥了一眼,嘴角的冷笑转瞬即逝。 而在卫家别院的温夜阑从梅兰手中接过了一个小巧的竹筒。他抖了抖,竹筒里便掉出了一张小小的卷纸。他皱了皱眉,翻开纸条看了起来。 纸条是容香偷偷寄来的,里面详细地写了温子瑶派人找了个叫薛海棠的女人去接近萧锦,破坏自己与萧锦感情的计划。在纸条上,容香还特别说了这个薛海棠和萧锦以前曾在一个村子里的事。 温夜阑看了两遍,嘴唇只是紧紧地抿了抿,面上冷冷淡淡的看不出神色。 梅兰站在一边也看到了纸条上写的字,心里有些惊讶,她瞅了瞅温夜阑,却是看不出大少在想些什么。 这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钱肖平留在温夜阑身边的一个手下走了进来,进来后对方只对着温夜阑说了一句话。 “大少,廖家小女廖静儿被温子陵奸丨杀了!” 手心的纸条缓缓地飘落到了地上…… 88.打算 萧锦和薛海棠只是在大堂的角落找了个位置,他没有让小道带他们去厢房。静寂的厢房,萧锦觉得还是和温夜阑独自呆着比较有趣。 薛海棠能进云水人间已经觉得很高兴,虽然没能去楼上的厢房有些遗憾,但也没说些什么。不过她看着萧锦的眼神是真变了,先前还会时不时表露出来的嫌弃已经消失不见,萧锦现在明显已经成了她眼中的香饽饽。 萧锦抿了口茶,对于薛海棠那么直白露骨的视线,心下有些失望。薛海棠**有了,却没有上得了台面的心计。果然还是自家心狠手辣的大少更得自己心,想起某人,萧锦的眼眸弯了弯,眼里的柔情似乎能把坚冰化作一池温水。 薛海棠对上他的目光,脸颊红了红,萧乞儿果然还是喜欢着自己。 萧锦给她倒了一杯茶,笑得憨厚地把靠近自己这边的一道香酥鸡推到薛海棠的面前,带着好奇又带着些讨好地问道:“以前的村子里的大家还好吗?” 薛海棠看着被炸得金黄的香酥鸡,舔了舔嘴唇,不过还是故作矜持只是夹了一小块轻轻咬了一口。 “老爹死后,你就走了,林宽和秦魏也离开了我们广茂村,近两年有人说他们在京城当了捕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他们当了捕快赚了大钱也不会回来帮帮我们这些还留在村里的人。”说道这里,薛海棠噤了声,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不太好,她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微红着脸继续转移话题道,“本来村里一切都挺好的,但是前两年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发起了旱灾,我们大家的田地都遭了秧,那些还未长好的庄稼生生就这样没了,这场旱灾维持了三个多月,村里的大家都被折腾的苦不堪言。有些受不住的年轻人就离开了村子到外去谋食了。”也是这些当初离开的年轻人最近回来,告诉他们萧锦娶了京城的大少爷,林宽和秦魏当了捕快的消息的。薛海棠也是从他们那里听到的这些,当晚心思就活跃了起来,看着回村的人都赚了大钱回来娶媳妇建大房子,薛海棠就坐不住了,想到有钱了的萧锦,林宽他们,她就毅然离村来到了京城。沿途多磨难,但是现在见着了萧锦,薛海棠只觉自己这一趟来得值! 萧锦可没有心情仔细听着她说的那么多话,只是特别留意了薛海棠说的“广茂村”这三个字。 萧锦毕竟不是萧乞儿,以前萧乞儿呆的地方他当然也就不知道。他也没法问别人,也不能让温夜阑的人去帮忙查探,现在薛海棠的到来倒是帮了他很大忙,省了他许多的麻烦。 薛海棠忍不住刚尝过的美食,又夹了好几块鸡肉到自己的碗中,吃得兴起也就顾不上自己的形象,时不时动上手去,边吃边说道:“对了,我离开之前的那几天村里来了一批凶神恶煞的人,他们一来就逼着我们所有人集合到一个地方,然后就到处去翻找我们的房子。当时我们还以为他们是土匪,大家都吓得要死。但是他们却没有杀我们,只是骂骂咧咧地把村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不过你们家那间废屋他们倒是没去找,可能是老爹的屋子建到山腰上,他们大概是没注意到。” 薛海棠说得有些口干,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才接着刚才的话题,“他们似乎没找到东西,后来好像来了个什么大人,然后这群人也不知道嘀咕了什么,在村里呆了两天就走了。我瞧着这些人的气质不像土匪,倒是有些像……”薛海棠说道这里,顿了顿,左右瞥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低下头小声地对萧锦说道,“官兵。” 官兵? 萧锦搭在大腿上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 薛海棠见萧锦似乎有些不信,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自信满满地说道:“萧乞……萧哥你别不信,我薛海棠那点眼力还是有的。那些人虽然穿着粗衣麻布,行为粗犷,但是他们的气质骗不了人,而且我还偷偷地听到有人叫后来来的那个大人一声‘将军’!” 萧锦挑了挑眉,把桌上的菜各夹了一些到薛海棠的碗里,傻笑道:“也许你听错了,我们村子还能来将军?大家没事就好,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薛海棠想想萧锦的话,觉得也是有道理。将军怎么会找上他们这么偏僻的村子,而且真有什么值钱的他们村里的人早就拿去卖了,也不至于穷成现在这副模样。薛海棠不在多想,低着头专注吃起了桌上的菜。 萧锦见把薛海棠说开后,自己却独自沉思了起来。 将军?官兵?找东西? 如果薛海棠说的都是事实的话,萧锦透过这些只能联想到一个人了,那就是南方将军谢子辽。而谢子辽去广茂村,怎么看都和萧乞儿脱不了干系。 之前听莘大姐说萧乞儿身上有些什么东西是谢子辽很想得到的,萧锦摸了摸下巴,开始琢磨了起来。他穿来这里后,并未在萧乞儿身上发现什么东西,他当时可以说一穷二白,最值钱的就是他那身破衣服了。所以,谢子辽要找的东西,是被原身萧乞儿藏到了哪里了吗? 而这么一想,萧乞儿能藏东西的地方,最大的可能还真是广茂村。薛海棠刚说了,因为收养萧乞儿的那位老爹的房子在半山腰上,地处偏僻,当时大家都吓呆了,谢子辽应该也不敢大张旗鼓说着萧锦的名字找东西,所以刚好就错漏了萧乞儿以前居住过的房子。 萧锦手指缓缓地敲了两下。按照萧锦的猜想,谢子辽应该还不会这么快放弃,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上到广茂村,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次或许还真会被他找到萧乞儿半山腰的房子。萧锦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回去一趟这个所谓的“广茂村”了,关于萧乞儿的身世,他一天不解,对自己的人身安全便一天都不能松懈。 萧锦巧言巧语把薛海棠哄走后,自己却没有离开云水人间,而是独自呆在了昨日与温大少共处过的那间厢房里。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品了一杯又一杯的茶,心里对于怎么谨慎不被察觉地回广茂村也有了些大概的计划。 在萧锦把心里的计划逐渐琢磨了个透后,就被楼下吵吵嚷嚷的声音吸引了视线。 萧锦靠在窗边,饶有兴趣地探头观望了两下,楼下马路两边都围满了人,有两队官兵则在维持着现场的秩序。马路中央空出了足够一辆马车驶过的空间,看起来似乎在迎接着谁。萧锦瞧了瞧熙熙攘攘的人群,视线游动了下,在对面的小巷子口处看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大少?” 温夜阑和梅兰站在小巷子口里面,因为人潮涌动得厉害,他们隐在阴影里着实让人不易发现。而萧锦恰巧在云水人间的二楼,而云水人间又刚好身处巷子的对面,却是实实在在萧锦把温夜阑的身影完全地收入了眼底。 萧锦皱了皱眉,看着楼下越来越喧嚣吵闹,人越来越多的场面,心里有些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温夜阑都出来了。 萧锦又四处仔细观看了一下,在温夜阑所处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几个眼熟的大汉。这些大汉是钱肖平的手下,之前接送他们回京的众人里就有他们。看来他们是被钱肖平叫来保护温夜阑的。 过了好一会,人群忽然喧嚣涌动得更加厉害。 萧锦眯了眯眼,把目光落到了人群尽头,缓缓驶来的车辆上。 渐渐驶来的是一辆囚车,囚车的四周都围着重重的兵马,周围的人见着囚车出现后,纷纷骂骂咧咧地把手中蔫坏的蔬菜还有发臭的鸡蛋通通砸向了囚车内的人。萧锦仔细一听,还能听到百姓一声声“下作”“下流”“一命换一命”等谩骂。 囚车终于驶入了萧锦的眼皮底下,萧锦也终于看清了囚车里让人人神共愤的主角。竟然是温子陵? 温子陵一副蔫蔫的样子半躺在车内,眼神涣散,身上的华服有些凌乱,手脚都被锁链锁着。他睁着惺忪地眼睛望着前方,看样子人似乎不太清醒。 跟在温子陵马车旁边的还有个小厮模样的青年,他同样手脚都被铁链锁着,踉踉跄跄地被身边的官兵压着跟着囚车缓缓地向前走去。 小道这时刚好敲门进来,瞧见萧锦看着窗下的温子陵,他也凑了上来,解释道:“萧爷,听说温子陵杀人了。” “杀人?”萧锦微微有些诧异。 “好像是把廖家的小女儿奸丨杀了,官兵去温家没抓到人,后来在酒画坊把人抓到的。温子陵好像也不知道自己杀了人,还跑到青楼里找姑娘缠绵呢……” 萧锦笑了笑,视线又重新落到了温子陵身上,恐怕现在温子陵酒还未醒呢。 89.紧张 温子陵的囚车缓缓地驶出了萧锦的视线,萧锦收回目光偏头看向温夜阑的方向时,恰巧温夜阑也微微扬起了头,视线就这样恰如其分地落到了萧锦身上,两人的目光一瞬间就连接在了一起。 这一眼,似乎一望便万年。 温夜阑和萧锦都有些愣,大概没想到他们都这般的心有灵犀。 萧锦笑了笑,眸里的深情越来越浓郁,他朝着温夜阑轻轻地启了启嘴唇,说了两个字。按理说距离有些远的温夜阑是看不太清萧锦的模样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福至心灵,当萧锦说出那两个字时,温夜阑似乎还真看懂了般。 “等我。” 温夜阑喃喃道,忽而嘴角勾了勾,原本看着温子陵被押着的画面有些复杂的心情也渐渐开朗了起来。 萧锦说完“等我”这两个字后,也不管小道的诧异,疾步就奔下了楼,出了云水人间,穿过人山人海,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了温夜阑的面前。萧锦站到了温夜阑的面前,睁着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对方,笑着问道:“要不要一起回家?” 温夜阑看着面前的男人额头泛起的薄薄的汗湿,看着对方晶亮的眸子,嘴角那浅浅的笑,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痒,心情仿佛刹那花开似的莫名地只觉得很高兴。萧锦说的“回家”仿佛是他有史以来听过的最动情的情话,心里一直掩藏的想法似乎已经揭开,但是此时的温夜阑并不想去细究。 “嗯。”温夜阑面上依然是淡淡的,他轻轻应了一声便垂下了眸子。 萧锦偏头看着和平日无甚差别的温大少,莫名就是觉得现在面色如常的温夜阑是在高兴的。人潮熙熙攘攘地散去,萧锦和温夜阑相携走向回家的路,因为汹涌的人潮,两人的距离被迫离得很近。 萧锦瞧着被撞了好几次的温大少,忽然伸手直接就把人揽进了怀里。低头对上怀中人眼里的错愕,萧锦笑了笑,解释道:“人太多了。”所以,我想要护着你。不过最后那句话,萧锦并未说出口。 温夜阑愣了愣,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垂在一边的手慢慢地抓紧了萧锦的衣襟,让两人的距离贴的更加紧密了。 萧锦鼻尖是温夜阑清清淡淡的芍药香,他看着乖顺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温大少,只觉胸口膨胀的厉害,他揽着温夜阑的手紧了紧,仿佛要把人镶嵌入自己的血骨里。 萧锦认为,在朱宋对于他来说最幸福的是,大概就是他喜欢的人恰好也能喜欢着他吧。 相比于萧锦温夜阑这边的甜甜蜜蜜,温家可是彻底乱了套。温庞氏简直被一连串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差点被击垮。 被唤来给昏迷的温国文诊脉的大夫收起了医药箱,对着站在一旁的温庞氏摇了摇头:“温夫人,温大人气火攻心,脑袋又受了严重的撞击,命是保住了,但是人却是瘫了,下半辈子大概也只能在床上度过。” “大夫你说什么?瘫了?”温庞氏摇摇欲坠地往后退了两步,她面上一变,跨步向前,紧紧地抓着大夫的衣领,用力地摇着对方,大喊道,“你不是全京城最好的大夫吗?你一定有办法救我们家老爷的!我们温家以后就靠老爷了,他不能有事啊!” 大夫被她勒得紧,挣脱掉她的束缚,抱着箱子就跑到了门口,回头对着温庞氏说:“温夫人,小的医术不精,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直接就跑了,也不管后面发了疯似的乱砸东西的温庞氏。 这时门口的小厮丧着脸回来,瞧着温庞氏这疯疯癫癫的模样,面上有些怕:“夫人,李家和刘家都不肯见我们。” “为什么?李相如和刘芷彤她们呢?”这时,被推来的温子瑶正好听到了小厮的回话,想到李相如和刘芷彤胆敢把她们温家的人拒之门外,气得嘴唇都哆嗦了。 小厮颤颤巍巍地低下了头,默默在心里腹诽,李家和刘家都被你得罪了去,人家会帮忙救二少爷就是有鬼了。 “为什么?”温庞氏这才听完温国文瘫痪的消息,转身就听到温子瑶咄咄逼人的声音,心里是一阵的冷。 “娘,李相如和刘芷彤她们就是墙头草,今日看我们家落了难,就跑得远远的,改日我们温家重振回来,我定要她们好看!”温子瑶洋洋得意地说着,完全没瞧见温庞氏铁青的,充满失望怨恨的脸。 “啪!” 温庞氏扬起手,狠狠就掴了还在喋喋不休骂着李家和刘家的温子瑶。温子瑶被她扇得一蒙,脸颊刺痛通红,她捂着脸,怎么都不明白这个一直宠爱着自己的母亲为何突然就打了自己。温子瑶心里一阵的委屈,眼带控诉地看着温庞氏。 “你还委屈?”温庞氏冷着脸,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去,温子瑶被这样的温庞氏吓呆了,可是坐在轮椅上的她想后退都后退不了。 温庞氏上前一把抓住温子瑶的头发,把温子瑶原本梳得整齐好看的头发一下子抓乱,也不管被揪着脑袋疼的温子瑶,温庞氏恶狠狠地骂道:“老爷说得没错,如果当初知道会生出你这个晦气的东西,我当初就应该把你捂死!温子瑶呀,温子瑶,娘和爹从小宠爱你,却没想到把你宠成现在这副模样。我们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般歹毒地想要害死我们全家!我可怜的子陵啊,现在还在牢狱里担惊受怕,如若不是你,我们子陵早就被救出来了。你这把嘴,就让我撕了!” 温庞氏说完,上手就是又扯又拉把温子瑶的嘴巴弄得肿胀通红。温子瑶也顾不上对方是自己的母亲了,直接就和温庞氏推搡起来。温子瑶虽然瘸了腿,但是力气还是有的,一下子就把温庞氏推了出去,温庞氏狠狠地砸在了一面墙上。 温子瑶看着疯疯癫癫的温庞氏,心里只觉冷得可怕。说到底,自己娘亲看重的只有她唯一的儿子。温子瑶想到这里,望着温庞氏的双眼只剩憎恨。 所有人都不喜欢自己,太子不爱自己,连爹娘都怨恨自己,温子瑶哈哈大笑起来,她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我要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第二天,就听闻温子瑶被三皇子占了清白,三皇子顶着压力只能把温子瑶纳做了妾。温夜阑和萧锦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有些惊讶。 “温子瑶疯了?”梅兰不解地问道。 萧锦和温夜阑只是抿着茶,一言不发。 温子瑶不像疯的人,疯的人怎么会一夜就成了三皇子的床麾之人,虽然三皇子看起来也不像真心想娶她的,但是她的的确确成了三皇子的妾室。温子瑶这是被逼急了吧?温夜阑插在温家的眼线也把这几日温家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自己,温子瑶被打的消息当然没有落下。 温国文瘫了,温庞氏似乎也没想到温子瑶一夕间成了三皇子身边的女人,她现在颇为后悔,温子陵的事她找了章家找了李家刘家,京城从前和温家有所来往的人她都找遍了,但是没有任何一户人家愿意见她。温子陵杀人一案已经开庭审讯,或许明年科举后就会被押上邢台。 温子陵如果死了,温家就是彻底绝后了。温子瑶已经怨恨上了温庞氏,不管温庞氏怎么跪着求着,她就是呆在三皇子府里不肯见人。 容香那边也很快就给温夜阑他们传来了内丨幕,直接就告诉了温夜阑他们关于温子瑶上位联手三皇子的前因后果。 温子瑶其实最开始是想设计于太子的,但是太子应该是早有所觉了,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当时三皇子与同僚高兴地在酒画坊饮酒作乐,就给了太子一个方便,太子直接来了招‘狸猫换太子’,三皇子就当了替死鬼和温子瑶翻云覆雨了一夜。第二日三皇子清醒过来,看清身边的人后,是既吃惊又震怒,他应该是以为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温子瑶有求于自己才特意设计他,对温子瑶是恨不得掐死她的,不过温子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安抚了三皇子后还让三皇子把她纳做了妾。 温夜阑猜测温子瑶大概是给三皇子看了那些“伪造”的太子写的情信。 “温子瑶不得不防。”萧锦沉思片刻说道。 温夜阑点点头。这一切温夜阑都没有对萧锦保密,萧锦该知道的都知道,不知道的温夜阑不说萧锦也不会问。 其实温夜阑不说,萧锦多多少少也是能猜到一点的,再结合结合萧辞书里的内容,他的猜测也就八丨九不离十了。 记得上辈子温夜阑会被揭穿被判以死刑,罪魁祸首就是温子陵和温子瑶两兄妹。现在温子陵是自身难保,被囚禁在牢狱里也不能对温夜阑下手。但是温子瑶还在,而且她还攀上了三皇子的贼船。萧锦不认为心胸狭隘的温子瑶会放过温夜阑,他觉得还是要提醒温夜阑多戒备一下温子瑶才行。 萧辞书里并未说过温家这次遭逢的巨难,也没说过温子瑶会攀上三皇子,大概真的是哪里的蝴蝶效应,翅膀一扇,剧情就全变了样。 这样发展下去,三皇子最后造反不成,尸首异处的结局是否还会发生? 萧锦望着温夜阑精致的眉眼,深深陷入沉思。 90.雨天 温夜阑忙着防范温子瑶,还要让人紧紧盯着虽然已经不足为虑但也担心急了也会跳脚的温家,莘大姐那边又时不时地会派人汇报朝廷的走势,皇子间的一些事情,温夜阑却是不得闲的。 反观萧锦看起来似乎悠哉许多,但是不然,最近他是被薛海棠缠上了。薛海棠在上次和萧锦共吃了一顿饭后,对萧锦的态度是来了个大转弯,每天风雨无阻都会出现在卫家别院的后门那里,不见到萧锦不罢休。 萧锦也是被她的缠劲弄得有些厌倦,他要知道的都早已从薛海棠口中套了出来,自己的态度虽没表现明显,但也就差把“我不喜欢你”挂在了脸上。 薛海棠也不知道萧锦为啥突然对自己就失了兴趣,温家落败,她还有些担心温子瑶要收回之前许给她的种种好处,没想到温子瑶转头就当了三皇子身边的女人,还找了她,让她继续破坏萧锦和温夜阑的感情,也承诺只要薛海棠她能够入了萧锦法眼,被萧锦收做妾室,温子瑶便会给她更多的好处。 即使没有温子瑶作为前提,薛海棠见识过了京城的繁荣,还有萧锦现在身份,容貌等等的诱惑,成为萧锦的妾室这个目的薛海棠也是舍不得放弃的。 薛海棠左等右等一直等不到萧锦出来,心里有些急。一瞧见梅兰出来办货,她也想不了那么多,直接就上前拦了梅兰的路。梅兰这几天也是见过薛海棠的,对她这种妖艳的女人是怎么看都看不顺眼。 “这位姑娘,你们萧爷今日不在府中吗?”薛海棠放低了声线娇柔地问道。 梅兰瞥了一眼面前花姿招展的女人,面上的嫌弃也不掩饰,直接摆摆手回道:“萧爷当然在府里陪着我们大少啦。”说完,也不看薛海棠铁青的脸,整了整手肘间的篮子,迈脚从她身边走过,走时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轻轻地低喃了句,“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有,整天就想着勾引男人。” 薛海棠听到梅兰这话,握在手心的手绢都要被她撕碎了般。看着走远的梅兰的背影,薛海棠又回头看了看紧紧闭着的卫家别院的大门,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说道:“不就是温夜阑身边的一条狗吗,见人就只会乱吠。温大少又怎么样,还不是害怕我抢了萧乞儿,不然以萧乞儿前两日对我的深情,今日怎会不出来见我?” 薛海棠越想越觉得理所当然,心里已经认定萧锦不出来见她都是温夜阑把人看着不让的原因。薛海棠嗤笑一声,觉得这所谓的京城第一才子温夜阑也不过尔尔,心里还在惧怕和一个女人抢男人罢。 薛海棠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住进眼前这所大院,心里的那丁点瘴气也消散不见了。她满脸自信,如同一个骄傲的孔雀,信誓旦旦地扭着屁股就离开了卫家。 第二日,薛海棠依然如期等在了卫家别院的后门处,今天她特意化了个更美的妆。就连走过的几个汉子都会失神地看她一眼,把薛海棠心里乐了好一会。 温夜阑已经从梅兰那里听说了薛海棠等着萧锦的事,他想着之前容香特意寄给他的纸条,心里就只是冷冷一笑。 梅兰见温夜阑似乎不太在乎的样子,有些急,直接就问了出来:“大少,你不怕萧爷和那个女人看对眼吗?” 虽然梅兰觉得萧锦并不会看上薛海棠,但这也仅仅是她认为,世间有多少事偏偏就很出人意料呢!保不齐萧锦瞎了眼还真看上了薛海棠,他家少爷怎么办? 温夜阑抬头看见梅兰焦急的神态,心里有些宽慰,知她是紧张自己,他笑了笑,背着手走到了门槛处,望着门外湛蓝的天空,缓缓说道:“薛海棠起不了大风大浪。” 温夜阑多少察觉了自己是喜欢萧锦的心思,但是萧锦这段时间只是和他暧昧着,也没有追问他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骄傲如温夜阑,即使知道自己喜欢萧锦,萧锦不问,他也不会主动上去告诉对方。而且,在温大少心里,对于莫名其妙就喜欢萧乞儿这件事,还带着微微的不可思议,他着实还有些别扭。 薛海棠的出现,温夜阑觉得自己是不会在乎的,他看得出萧锦对自己感情的浓厚,也看得出萧锦不是一个随意说喜欢的人,所以他才会那么自信地对梅兰说薛海棠掀不起风浪。但是往往有些事,却是来得让人十分措手不及。 温夜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在乎,但是真的看到一个女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搔首弄姿,巧笑嫣然的时候,他还是在乎了,并且嫉妒吃醋了起来。 而就是那个下雨天,温夜阑彻彻底底打翻了自己一切的言论。 薛海棠在卫家别院外面等了萧锦三天,从日出等到日落,左邻右舍开始以为她就是个狐媚子,想要勾引大少或着萧锦,但是看着薛海棠这三日的动作,周围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动容。一些男人心里都开始有些心疼和羡慕,也不知是大少还是萧锦能得了这么一个大美人的倾慕。 薛海棠等了三天,第四天和第五天却没在出现,众人都以为她放弃的时候,在第六日她又依时出现了,只不过这次她出现明显整个人纤细憔悴了许多,看起来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脸色都比往日苍白,守在门内的梅兰还能听到门外薛海棠时不时的咳嗽声。 这时,本就阴郁的天空响起一阵闷雷声,闷雷声过后不久,天上就窸窸窣窣的下起了连绵的细雨。这雨来得突然,下得也让人应接不暇,刚还缠绵的雨丝一会就倾盆而下,大有不下个痛快不罢休的架势。 梅兰躲在屋檐下,看着这一时半会还停不了的雨皱了皱眉,正想开门劝阻薛海棠离开的时候,萧锦撑着伞从朦胧的雨水里缓缓走了过来。 梅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萧锦摇摇头止住了,萧锦松了门把手,推门就走了出去。梅兰跺了跺脚,心里有气,双手挡雨就朝着温夜阑院子的方向跑去。 薛海棠低垂着头,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整个人瘦瘦小小,颤颤巍巍地立在这骤雨中,看起来十分的可怜。雨滴从她的睫毛上抖了抖,顺着脸颊划过她有些通红的眼睛,薛海棠伸手揉了揉眼睛,仿佛就像在擦拭着这浸在雨水下的眼泪,这个动作在配上她特意装出来的小模样,看起来还真是我见犹怜。 似乎是心有触动,薛海棠听到细微的开门声,便睁着期盼又胆怯的眼睛望向撑着伞徐徐走出来的萧锦。 黑色的伞下,萧锦一身青衣,衣服的袖子和衣摆处都用金线勾着一片片稀疏的青竹,这些竹子随着他走来的动作,缓缓徐徐的步伐真真浅浅,仿佛带起了一片葱茏的竹林,若隐若现。他乌黑的长发用一把沉香玉簪轻轻地挽了一个髻,发鬓两边有几缕长发垂落,他的一低头一回眸,一个挑眉一个浅笑,在这烟雨下,好不勾人。 薛海棠直接被风华无双的萧锦震住,双眸紧紧地贴着面前走来的这个男人,一分都动荡不得。她第一次看到如此出色出彩的萧锦,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想要得到面前这个男人。薛海棠整个人都懵了,她已经忘记了她的伪装,傻傻地双眸热切地注视着朝他走来的萧锦,垂落在双腿间的手缓缓握紧。 萧乞儿,萧乞儿,薛海棠真的怎么都无法把现在的萧锦和以前的萧乞儿摆放在一起,心里也泛起了悔意,如若知道萧乞儿会有如今的风华,她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就应该紧紧地抓着他。 萧锦撑着伞走到薛海棠的面前,看着满脸期盼望着自己的薛海棠,他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假痴情,真痴情的女人他都见过不少,甚至还有些女人为他要死要活,但是萧锦却从来不会为了这些人逗留多一分多一秒。 而薛海棠……他一直留着她在这里,不过也是有自己的衡量罢。 “萧哥,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吗?是不是海棠做了什么惹你不快?你说,我可以改的!”薛海棠上前紧紧地抓着萧锦空着的一边衣袖,急切而忧伤的开口。 萧锦挑了挑眉,视线若有似无地往身后的某处瞥了瞥,他没有挣脱薛海棠的手,只是撑着伞静静地站着,目光淡淡地落到薛海棠的身上。 薛海棠被他的这种平平静静的视线注视着,身体竟然有些害怕地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薛海棠的眼里有些惧意,抓着萧锦衣袖的手也跟着逐渐颤抖着。 “萧……萧哥,我……我喜欢你啊,从以前开始就喜欢着你,我知你已经娶了温大少,但……但那一定不是你愿意的,我……我薛海棠不介意当你身边的一个妾,只要能让我留在你身边!” 薛海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凉凉的,莫名地就是觉得此时脸色淡然的萧锦十分的可怕,但是即使心里有些冷意,她还是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地把在心里反复想了多遍的情话说了出来。 说完,薛海棠牙一咬,不管不顾地就扑进了萧锦的怀里。萧锦手中的雨伞被她这个突然的投怀送抱扫落在了地上。 淅淅沥沥的雨水依然还在下着,落在地上的雨伞被风刮到了门槛处,落到了沾了些许淤泥的白鞋子主人的身边。 站在门内把这一切都看进眼里的温夜阑,撑着伞,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收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茫然的双眸渐渐冷若冰霜。 91.喜欢 萧锦不用回头都知道温夜阑在身后,以梅兰跑开前那想吃了自己的眼神,萧锦有十成的把握认为梅兰一定会把温夜阑找来。 萧锦觉得让薛海棠抱着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想再忍受对方身上即使在大雨中似乎还能闻到的胭脂味。萧锦一点一点地撬开薛海棠的手指,即使薛海棠再不愿意,也只能被迫看着自己被推开。 “萧哥……”薛海棠凄厉地喊了一声,神态脆弱,似乎分分钟就会晕倒在萧锦的怀中。 萧锦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话,耳边便听到了十分细微的脚步声。他的眼睛弯了一下,在这大雨磅礴之下,背后缓缓走来的人的每一个声响,似乎都能让自己听得到寻得到,萧锦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对温大少的关注已经到了刻之骨里的程度。 薛海棠还想开口说些挽留的话,未开口却被站到萧锦身边的人惊住。 温夜阑一席白衣,及腰的长发随意用一根发带绑了一下,雨下的匆忙,但是他步履平稳,神态淡然,略有些披散的青丝随着走动和微风轻轻地飘荡着。在这倾盆的大雨下,他毫无一点狼狈,眉眼在朦胧的雨丝里竟越发的精致漂亮。 京城都说温夜阑风华绝代,公子世无双。薛海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瞧见温夜阑,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众人所言极是。尤其是看到萧锦和温夜阑站在一块的画面,唯美的让薛海棠觉得自己仅仅是他们身边的一个侍女,或者说连侍女都不是,只是一个打路边而过的路人。 看着这样的温夜阑,薛海棠隐隐有些自卑。 萧锦偏头看向与自己肩并肩,为自己撑了半边伞的温大少,看着对方清冷的严肃的表情,萧锦放柔了眉眼,嘴角微微地勾了勾。宽大的袖子之下的手自然地握住旁边的人,温夜阑任由他牵着,并且回应似的紧了紧自己的力度。 萧锦眉眼更弯了。 用薛海棠来逼迫温夜阑,萧锦不舍也不想,但对温夜阑,若不逼一下,他就永远不会主动爬出乌龟壳。萧锦觉得他们来日方长,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的你追我赶。但是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十年?萧锦不想他们追了半辈子,却只能用最后的一点时间耳鬓厮磨。萧锦是自私的,为了更好更紧地把温夜阑绑在手心里,他能利用所有人,甚至利用自己当诱饵。说萧锦卑鄙也罢,他本就入了这深渊,温夜阑也只能被他拉着一同坠落。 薛海棠看着两人紧紧相握在一起的手,觉得被雨水浸过的眼睛有些疼。 “萧哥,你从以前开始不是就喜欢我的吗?只要你愿意,温大少难不成还能拦着?”最后一句话,薛海棠是看着温夜阑说的,话里充满了挑衅。 萧锦不说话,他只是在袖子下轻轻地抠了抠温夜阑的手心。温夜阑被他弄得有些痒,睨了他一眼,那一眼风情让萧锦差点忍不住直接把人按到在原地。 温夜阑直视薛海棠,用冷到骨子里的声音对着她缓缓说道:“他不喜欢你,他喜欢我。” 薛海棠哽住,没有料到温夜阑这般的理直气壮和理所当然。 “那有怎样,凭什么他就不能也喜欢我?男人花心的还少吗?”薛海棠硬着头发呛到。 萧锦眉峰一挑,很是期待温夜阑还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温夜阑悠悠地只是说了一句。薛海棠却觉得自己读懂了他的意思,这是说他们彼此喜欢,凭什么萧锦还要喜欢别人吗? 萧锦一直看着温夜阑,含笑点头:“恩。我喜欢你。” 温夜阑垂眸瞥了他一眼,用微乎其微的声音也回了句:“我也喜欢你。”长发半掩下白皙的耳朵说完这句话后微微通红起来,萧锦抑制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和想把人狠狠压在墙边亲吻的冲动,只是伸手捏了捏对方滚烫的耳垂。 薛海棠看着面前毫无避讳,当着她面就旁若无人耳鬓厮磨起来的两人,面上一僵,心里有些憋屈。 温子瑶不是说温夜阑和萧锦只是形式婚姻,两人根本毫无感情吗?薛海棠看着温夜阑望向萧锦那逐渐柔和下来的眼神,怎么都不能大言不惭地同意温子瑶的判断。 “你们……”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仿若一个笑话的薛海棠,气得脸颊都红了,也不在继续装着娇弱的小杨柳。 温夜阑回头看她,神态又是一贯的冷漠,他盯着薛海棠,直把人盯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我不知温子瑶许了你多少的好处。但是你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妇人,真的觉得嫁给萧锦容易吗?而且,凭着你在广茂村那里的所作所为,你觉得你能安稳地走出这京城半步?” 温夜阑嘴上说着不管萧锦,但是在背后还是让人偷偷地去打探了一番薛海棠的背景,没想到却挖出了好一番有趣的东西。他也是不懂温子瑶,是太着急想要看自己出糗吗?连派来搅和的人的资料都没调查清楚就放了出来。 这个薛海棠在两年前就已经跟同村里一个青年成了亲,后来发了旱灾,那个青年为了家庭只能跟着大部队出外寻找新的工作。而薛海棠便留在家中照顾两老,青年的两老虽然不太喜欢整天画得花枝招展的薛海棠,但是也对她敬爱有加。但是谁也没想到耐不住寂寞的薛海棠背地里却和当地的一个地痞搞上了,这么一牵扯就是大半年。薛海棠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但是天公不作美,那个地痞和薛海棠好了半年,逐渐恢复了本性,整天就会对着薛海棠让对方给他钱,一点都没有开始对薛海棠的甜言蜜语。 薛海棠开始还会尽量挪一点钱给对方,但是那个地痞也越发变本加厉,要得也越来越多,薛海棠本就有些受不了,一天还正好撞见了对方去花窟窿里叫姑娘,这下所有的积怨都爆发了。薛海棠不愿再给地痞钱财,地痞偷偷找了她两次,薛海棠都避之不见,这下地痞也有了脾气,直接找上薛海棠就威胁她,如若不给钱就曝光他们的关系,让大家知道薛海棠人尽可夫的行为。薛海棠只当他说一说,以为对方不敢闹,毕竟对方也是主角之一,闹开了他也不会好过。但是地痞是啥人?他就是个无赖,他根本就不要脸面,被人唾弃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所以威胁了薛海棠,却没拿到钱,地痞第二天就找上了门,直接就坐在薛海棠家,大吵大闹起来。这下,全村都知道了薛海棠与地痞苟且的事,不管是薛海棠的父母还是亲家的两老,都生生被气倒在了床上。那个外出的青年回来知道这事后,大发雷霆,狠狠地关着门教训了薛海棠三天。那个青年也是狠角色,薛海棠做了这么不要脸的事,他也不休了她,就是抓着她不让她离开,天天揍骂来解气。 薛海棠当然受不了丈夫的毒打,村里的冷言冷语,在丈夫出门的一会时间,找机会就逃了。逃出了村子,她一个女人能去哪?最后就想起了那些外出回来的青年们说的话,想到了她自认为的飞黄腾达的萧锦还有林宽秦魏等人。她这一进京还不到两天,偏巧又遇上了温子瑶,之后发生的也就不必多说。 温夜阑听完了下属的报告,心里对薛海棠这个女人也是着实的佩服。一个嫁了人还去偷汉子的妇人,竟然还能打起嫁给萧锦的主意。后来萧锦从温夜阑嘴里也听了薛海棠的事,倒是黑了半天脸。萧锦没想到自己还能成为冤大头,是自己扮猪吃老虎太像了吗?薛海棠的绿帽子才敢往他头上戴? 薛海棠听着温夜阑的话,心里是又惊又怕。她这偷跑出来如果被抓回去,她原来的丈夫一定不会放过她,浸猪笼是逃不过的! 薛海棠白了一张脸,话都不敢说,跌跌撞撞就跑了。 萧锦见打扰的人已经不在,便垂眸望着温夜阑说道:“进去吧。” 温夜阑被他眼里汹涌的欲望震慑住,顿了顿,只是嘴唇开了开,低下头:“恩。” 萧锦看着身边的人,看着对方白皙的脸颊,通红的耳朵,突然笑出了声,温夜阑听着他这轻轻浅浅的笑声,自己的嘴角也跟着不自觉地弯了弯。 萧锦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温大少,他紧了紧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偏头,贴着温夜阑的耳际呢喃了一句。 “大少,我现在就想压倒你。” 温夜阑只觉耳朵烫得吓人,心脏“砰砰”跳得更厉害。但是他没有推开萧锦,反而更加用力地握住对方的手。温大少决定后的事,即使有些羞赧,但是他从不会后退。 “我也一样。”温夜阑抬起头,用同样带着占有欲的目光看着萧锦,两人就这样火花四溅地紧紧地对视着。 萧锦拉着人疾步走回他们的房间,心痒难耐的他们已经顾不得房门是否关上的问题,一进到房间,萧锦就把身边的人紧紧地压到了墙壁上,低下头就如暴风般激烈地啃咬着对方的嘴唇,炙热而缠绵,两人互不相让。萧锦带着掠夺者的霸气,温夜阑同样不甘示弱,伸手揽住对方的腰,回以更猛烈的啃食。口腔里的两条舌头搅在一起吮吸纠缠,怎么汲取对方的唾液似乎都不够,心意相通让他们越发高亢而急进。 不知道吞了对方多少的唾液,不知道深吻了多久,当两个人停下来时,都微微地有些喘气。 萧锦紧紧地抱着温夜阑,好似要把人溶入自己的骨血里般用力,他撩起温夜阑的一缕垂落到眼角的发丝,放到唇间轻轻地吻了吻,望着怀里人晶亮的眼睛,弯了弯眉眼。 “大少,我很高兴。” 世上最幸福的事之一,莫过于我喜欢你的时候,恰好你也喜欢着我。 92.长君 廖静儿死了的当天,洛长君也去看了被押了一路的温子陵,之后他便回府把自己关在书房就是七天,小厮送来的吃食他仅仅只是动了几口。廖静儿的头七,廖家没有做大,廖静儿死的原因京城的人虽然都知道了,但是廖家依然还是希望最后女儿可以安静地离开这纷扰的尘世,除了较好的世交,其他想要趁机攀扯太子的都被他们婉拒了。 洛长君在廖静儿的坟前跪了一天一夜,太子只是远远看着并未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前只让他随身的小厮好生看着人。宋墨辰知道洛长君这是心里悔恨,悔恨那天自己因身体不适而没把廖静儿送至家中,廖静儿才惨遭如此不堪的折磨。宋墨辰无法对洛长君说安慰的话,廖静儿已经死了,事情已经酿成,这怪不得洛长君,要怪只能怪鬼迷心窍的温子陵。 廖家人虽然经历了丧女之痛,却依然深明大义,他们同样不怪洛长君,他们只恨那个在牢房里还未被处斩的温子陵。廖静儿的事谁都料不到,即使聪明如洛长君也一样。廖静儿生性活波好动,廖家人鲜少管着她,廖静儿以前也试过晚归,却从未发生恶事,此一劫难,廖家人能说啥?他们能说自己,却无法把罪推到洛长君那里。 廖静儿的头七之夜,洛长君硬是跪了一晚。第二日便病倒在了府中,一病就是半月。 太子也是在半个月后才重新看到了洛长君的人,洛长君脸上毫无血色,人越发的苍白,身体瘦削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的精神怏怏的,似乎听了你说话又好似不知神游去了哪。 宋墨辰看着这样的洛长君,首先便是召人把宫中最好的太医找来。洛长君掀了掀眼皮,瞧着宋墨辰紧张的神色,笑了笑:“太子,无需担忧,臣只是刚缓过劲来,外表看似吓人内里其实也没啥。”说完,洛长君轻咳了起来,看起来十分的难受。 宋墨辰紧蹙起眉头,从桌上倒了杯热茶递给他,轻轻拍了拍洛长君的后背。转头不悦地对着门外的太监问了句:“御医怎么还未来?” 被问的太监赶紧弯下腰,看到远处急忙赶来的太医,赶紧回道:“殿下,太医到了,太医到了。” 被陆常拽着往东宫赶,已经上了年纪的李太医是直喘着气。宋墨辰指着还在咳嗽的洛长君,便对他说道:“李太医,快看看长君。” 洛长君饮了茶,胸口顺畅了些,忍着咳嗽,笑着摇头说:“李太医我无事,太子就是心急了。你回去吧,我知自己的身体。” “这……”李老太医有点懵了,这是听谁的好?洛长君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这宫中大家都知道,他也不敢贸然就上前。 宋墨辰沉声道:“长君!” 洛长君第一次看到如此严厉对着自己的太子,沉默了下去。 “你知道自己身体,又怎就把自己的身体弄成了如今的模样?这次,你必须听我的!”宋墨辰抓着洛长君瘦骨嶙峋的手臂,狠狠地说道。 李太医也是第一次看到大发雷霆的太子,和旁边的陆常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 洛长君倒不怕宋墨辰,只是仰起头,盯着宋墨辰,忽而笑开:“您是太子,您说的话臣不敢不听。” 听着洛长君左一个太子,又一个臣,宋墨辰握紧了拳头,甩袖就出了门外。李太医看了看他们,不知现下如何是好,陆常适时站了出来,轻声告诉他:“大人,你仔细把脉,有何结果小的等下好回报给殿下。” 李太医听他这么一安排,心里偷偷舒了口气。对着洛长君欠了欠身,便将随身带着的医药箱摆放到一边,自己坐到洛长君对面的椅子上,执起他的手仔细地把起脉来。只是检查到最后,李太医的神色越发不好,他瞪大双眼看着洛长君。 “洛小子你这……” 洛长君对他摇摇头,低下头,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道:“我知道。” “太子那边……” 洛长君抬头看了一眼门外并未离开的人,笑了笑,眼里的茫然一闪而过:“他不知道,这事连家父家母都不知道。” 李太医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又执起他的手细细地摆弄起来。良久,他才叹了口气,眼带可惜的望着洛长君许久,方幽幽开口说道:“这事不能隐瞒,你的身体瞒不了多久,太子以后知道臣会很难做。” 洛长君依然嘴角含笑,他点点头,目光落到桌上散开的医药箱上:“容我想想,到时我会亲自跟太子说。” “这……”李太医犹豫了片刻,看着洛长君眸中的坚持,连连叹了好几口气,才摆摆手应了,“罢,罢,你也不是鲁莽之人,臣什么都不会说的。” 李太医收拾好医药箱出去,洛长君不知道他是怎么对宋墨辰回话的,但是看宋墨辰的样子似乎松了口气,眉眼的紧张也已消失不见。洛长君瞧着这般关心自己的宋墨辰,心里默默苦笑了起来。 宋墨辰让陆常跟着太医去拾药,他则踏回房间,看着静坐在一边的洛长君,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 “太医说你身体就是亏损得厉害,以后好好养养便是。今日我找你来,还有一些事。”宋墨辰转身走到案桌前,在案桌里翻找了一番,把一封明显拆过的信递给了洛长君。 洛长君轻咳了两声,接过直接就打开看了起来。信上的字一看,洛长君就知道是宋墨骞写的,信上简洁说了他和栾天那边的处境,希望自己可以给他们出谋划策。宋墨骞用词很严谨,既没有请求也没有逼迫,就像是述说家常般的平静直接。 “殿下要臣帮他们?”洛长君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但是有些事还是要仔细问过宋墨辰。帮不是大问题,只是帮了后,朝堂上的人就会把太子和二皇子归做了一队,三皇子那一党的人大概就会越发的忌惮他们。 “帮,这是最好的选择。”于情宋墨辰当然愿意帮宋墨骞,于理,宋墨骞愿意和自己站在同一个阵地,这就远远让朝堂的走向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洛长君点点头,道理他都懂。太子和二皇子的联手,不管他们最后谁坐上皇位,于现在来说利暂时还是大于弊的。 “竟然太子你决定好了,臣此下便有一计。” “你说。” 洛长君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先诱后攻。栾天南下之地离京城甚远,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要传到那边不说需要一个月半个月,也需要十天八天,而这时间恰好就是他们实行计划的关键。 宋墨骞如今在栾天营中,知道的人也只有栾天和艮安,到时栾天对外说京城派了援兵,宋墨骞适时出现,而不知实情的叛兵就会慌了手脚,必会有人把他们召去商量对策,知道了有哪些是老鼠后,栾天他们还暂不能冲动行事,对方一定会立即派人前往京城打探虚实。到时艮安在中途把人截了,再伪装京城回信肯定派兵的事,对面的人就会自乱阵脚,必会联合南蛮突然对朱宋兵队发起攻击。这一下,栾天只要保住战局就一切妥当了。 宋墨辰很快就让人秘密把洛长君的计划回复给了栾天那边,至于栾天如何具体实施下去,身在京城的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宋墨辰望着面前瘦弱的青年,可惜之感油然而生。洛长君的智谋朱宋之下无人能敌,或许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上天给了你一方的优点,便会留下另一面的缺失。洛长君智谋过人,却生来羸弱。 洛长君当做没察觉宋墨辰看向自己时眸中的可惜,他只是轻轻地咳嗽了两下,抬头眯着眼看着窗外灿烂的日头。 心意相通的萧锦和温夜阑吻得难舍难分,最后情到浓时,便掀下了床帐翻云覆雨起来。温夜阑醒来时,窗外已经黑了下去,房间内已经燃起了烛火,他微微欠了欠身,身下某处还有些异样感,却不太难受,知是萧锦在他昏迷后给清理过了。 在温夜阑坐起身后,房门也被萧锦从外面推开。萧锦捧着冒着热气的饭食进来,见到床上的人醒了,高挑的眉眼立即就温和了下去,把手中的饭食随意地放在了桌上,三步做两步走到床前,探手摸了摸温夜阑的脸。 “身体有哪里不适?” 温夜阑瞧着他关心的眼神,慵懒地睨了他一眼:“只是做了一回,身下……无碍。” 萧锦笑了笑,抚着他脸颊的手缓缓落下到他红润的唇上,轻轻地摩擦了两下:“饿了吗?我让梅兰做了些吃食。” 温夜阑摸摸肚子,睡了一下午的肚子早已瘪下,他点点头,拉过萧锦摩擦着自己嘴唇的手,自然地吩咐道:“扶我起来,我没力气。” “你倒是不在生分了,之前可是把我睡了就不认账的。”萧锦用力把人扶了起来,让人依偎在自己怀里,他怀着温夜阑腰际的手轻轻浅浅地给人揉弄着。 谁把谁睡了不负责? 温夜阑瞪了他一眼,披着亵衣,也不羞,趴在萧锦的身上享受着对方的按摩,闷哼了两声,喃喃道:“今非昔比。”之前他们没有确认关系,自己又莫名被萧锦占去了身子,温夜阑当然会在意会生分。现在两人心意相通,温夜阑就不会矫情,反而指使起人来还更加自然。 萧锦微微偏头,轻轻地吻了吻温夜阑的发际。而这样的温大少,越发让他喜欢。 93.梅香 两人耳鬓厮磨了小一会,萧锦便扶着温夜阑坐到了桌前。梅兰很贴心的做了些流食,怕温夜阑会饿,虽是流食,分量却是给得很足。 萧锦给温夜阑盛了一碗干贝莲子粥,粥还温着,不烫,此时吃起来倒是适合。温夜阑含了一口,干瘪的胃收到热气的熨暖,他整个人的神态都柔和了下来。萧锦瞧着,只怪自己搂着人时没有注意,让温大少难受了这么久。 看着温夜阑喝完了一碗,萧锦又给他盛了一碗,笑着说:“再多吃一点吧,以后的运动可不少。” 听到萧锦的意有所指,温夜阑微微掀了掀眼皮瞪了他一眼,被粥水浸过的嘴唇泛着晶亮,萧锦眉峰一挑,借势向前倾去,勾着温夜阑的下巴就着他的嘴唇浅浅地啄了一下。萧锦的嘴上也带上了干贝莲子的味道,他也不在意,反而眼带深意地瞅着温夜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温夜阑被他这种掠夺性的目光盯得只觉刚被开拓过的身体又有些发软了,藏在发丝下的耳垂缓缓地红润起来。 萧锦撑着脸,好笑地看着自顾自加快喝粥动作的温夜阑,伸手捏了捏对方已经滚烫起来的耳朵,眼露可惜。温夜阑的身体一共才接受过三次情丨欲,而前两次都是萧锦单方面的冲刺,这次他们心意相通,两人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高丨潮来得淋漓尽致。这种感觉都让两人食髓知味,如若不是顾虑到温夜阑的身体,恐怕萧锦就要忍不住把人压在了桌上狠狠地操丨弄起来。 温夜阑把碗里的粥喝干净,胃里已经充实得有些胀,萧锦见他是真吃不下去,便收起了碗筷。温夜阑看看窗外的夜色,问了句:“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是戌时过半了,你睡了四个时辰。”萧锦看着对面的人眉眼还有些困意,走到他身后抬手给他揉了揉太阳穴。温夜阑舒服地往后仰,把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倚在萧锦身上,闭着眼享受着萧锦的侍候。 “坐一会,便回床休息吧,你这段时间太累了。”萧锦摸了摸温夜阑有些瘦削的脸,有些心疼的说道。 温夜阑垂下的睫毛抖了抖,眼皮缓缓撑开,露出里面乌黑幽深的眼睛,他也没坐起身,依然仰躺在萧锦怀中,借着这个动作抬头与萧锦对视,嘴边露出一个浅浅的,不仔细看还看不出的笑容。 “能者多劳,而且有些事不处理,我不放心。”温家的事,太子与二皇子,朝堂等等的事他都让人留意着,每时每刻都要向他报告。他并没有什么其他心思,只是上辈子被人反咬一口让温夜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的。 萧锦知道他的顾虑,倒是不多劝。他低头轻轻地在温夜阑一闪一闪的睫毛上温柔地盖下了一连串缠绵的细吻,温夜阑被动闭着眼,感受着他此时动作里的专注和小心翼翼。 “我买了院子,挺好的,我觉得你会喜欢。等你有空我便带你去瞧瞧吧。”萧锦的吻从温夜阑的眼睛处渐渐落到他的额前。 “好。”温夜阑笑了笑,应了一声。 萧锦弯下腰,揽过底下的人,把下巴撑到温夜阑的肩窝上,低声说道:“可能过不久,我会回一趟广茂村。” 温夜阑伸手搭在萧锦的手臂上,听着他的这句话,手劲微微使力,不知不觉就在萧锦的手臂上留下了浅浅的手印。 温夜阑侧头与他对视,眼里有担忧有理解,眼神复杂:“你可能会有危险。” 温夜阑知道萧锦是听了莘大姐,费子元上次来书房和他谈论时提起的谢子辽的事情,深思熟虑后做出的这个决定,他不是不理解,只是谢子辽真正的想法是什么,萧锦的身份又牵扯到谁,这些问题他们都没有弄清,萧锦离开京城,危险实在是过大。何况现在温夜阑明白了自己喜欢萧锦的心意,更不希望萧锦冒然犯险。 萧锦瞧着人眼里的担心,心都要化了,搂着人更加用力:“如果你担心,到时便拜托钱肖平与我一起去吧,钱肖平的身手我见识过。”而且带着钱肖平这个暗恋自家媳妇的男人,萧锦离开京城才会稍微放心些。 温夜阑当然不知道萧锦的私心,微微琢磨了下,觉得可行,遂点了点头:“肖平身手虽不及你,但也有你九成功力,而且他为人直爽,跟在莘大姐身边多年我信他,你们有个照应,我这边也可以放心些。” 萧锦低头就揪住了对方刚说完话还未来得及合拢的嘴巴,便是一阵狂风暴雨的掠夺。温夜阑只能被啃咬得闷哼两句,心里纳闷,不知道萧锦怎么突然就发丨情了。 萧锦吻了快半柱香的时间,才终于放过身下已经有些迷离的人,噙着对方的下巴,恶狠狠地在他还带着红肿的嘴角咬了一小口,说道:“在自家相公面前信别的男人,就不怕我把你干到下不了床?” 温夜阑愣了愣,带着情丨欲的脸瞬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原来,身边的这个人是吃醋了啊…… 萧锦说要回广茂存并不是一时兴起,与温夜阑透过气后,他便着手收拾起了东西。他不会那么快离开,距离科举还剩一个月,而科举后就是新年,他会待到与温夜阑的第一个新年后才与钱肖平离开京城。 在两人唇齿相依,擦枪走火之时,京城郊外千米远的乡林下,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缓缓前行着。 梅香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抬头望了一眼前面似乎不知疲惫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了对方:“令公子,我们可以歇歇吗?” 走在前头的令阙回头瞥了她一眼,看着她疲倦的神情,皱了皱眉,还是点了点头。梅香得到了许可,牵着马走到一棵大树下,把马系好后,便坐到了树底下,掏出了背囊取了两块馒头和大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这些干粮走到了在旁边另一棵树下坐下来休息的令阙面前。 “令公子,吃点吧。”梅香把手中的食物递了过去,令阙抬眸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只是伸手取了一个馒头,便低下头就着水吃了起来,再没给梅香半点注意。 梅香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收起了大饼,自己也只是拿着剩下的那个馒头小口地吃起来。 自从她被令阙从一些流氓手里救下后,两人便一同上路前往京城,只是一路以来,令阙说过的话梅香十个手指刚好能数过来。梅香觉得现在的令阙虽看起来和以前差不多的寡言寡语,但实际上令阙还是变了,他的寡言寡语都带着生人勿进的冰冷。 梅香与大庆分散后,她一个受了伤的弱女子还未走远,便昏倒在了马道上。如若不是突然出现的令阙,梅香不敢想她之后的命运。她昏迷醒来时已被一队的流氓控住,那些流氓看她的眼神赤丨裸而不怀好意。梅香清楚他们的眼神,她试过逃跑,只不过最后还是被抓了回去,原本已经心灰意冷地准备接受接下来的一场噩梦,没想到却意外撞见了令阙。 梅香想到这里,望着阖着眼的令阙,她想劝令阙和自己一起去找大少,但是她却也知道令阙不会答应,到嘴的话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京城在即,梅香的右眼却开始猛地跳了起来。当又一天她被冷风吹醒后,看到身边已经无人的位置,眼里的担忧才渐渐化开。 萧锦和温夜阑都没想到消失已久,他们寻了几个月的梅香会风尘仆仆的敲响了卫家别院的大门。梅兰瞧着安全回来的梅香,终究是忍不住,当场落了泪。梅香和梅兰一同入温家做侍女,两人一路扶持互助走到如今,虽不是亲姐妹,但也情同手足。看到梅香的人,梅兰才终于放下了心里的担心。 “大少。”梅香抱着哭得抽抽噎噎的梅兰,抬头望着疾步走来的温夜阑,眼圈红了红,激动地唤了一声。 温夜阑看着梅香,见她只是精神头差了些,身上倒是没什么伤痕,心里也松了口气:“回来便好。” 之后温夜阑就让梅兰带着蓬头垢面的梅香回了厢房好好去收拾一番。 萧锦看着待人离去后重重吁了口气的温夜阑,只是无声地上前搂了搂对方的肩。 梅香收拾干净自己后,便与温夜阑进了书房,把自己这几个月以来,与大庆分散再遇令阙的事都说了出来。温夜阑听到她提到令阙的名字,人明显诧异了一下,连在旁边饮着茶的萧锦也掀了掀眼皮,喝茶的动作滞了滞。 萧锦佯装不在意,又低头抿了口茶,但是这口浓厚的茶水他却品不出味道来。 梅香知道温夜阑一直寻着令阙的事,她一直紧紧地跟着令阙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家大少。只不过没想到令阙竟早已察觉了她的目的,在离京城还剩百米远的距离便背着她偷偷离开了。 “大少,令公子大概就在这京城里。”梅香想了许久,抬起头坚定地对温夜阑说道。 温夜阑蹙起眉头,望着她:“你肯定?” 梅香并未被他盯得退缩,点头沉着应道:“肯定。” 梅香看不懂令阙,但是第六感告诉她,令阙和她一样,目的地都是京城! 94.六兄 这边梅香前脚刚回了卫家别院,钱肖平后脚就过来了。 温夜阑也没有避讳他们,直接就让小厮把钱肖平带进了书房。钱肖平看见书房内除了温大少,还有萧锦和梅兰梅香,也不惊讶,直接就走到了温夜阑的面前,待温夜阑点头让他放心说话时,钱肖平才把此次上门的目的说了出来。 “莘大姐的人看到令阙进了七皇子府,莘大姐觉得这事最好还是告诉大少你。” 温夜阑微微有些讶异,上一刻梅香才告诉自己跟丢了人,钱肖平现在又突然告诉自己他要找的令阙就在身边不远,心情仿若过山车般起起伏伏。 “莘大姐知道什么消息不?”温夜阑问道。 钱肖平摇摇头,遗憾地说:“没有。” 坐在一旁不出声的萧锦猜想,剧情发展虽然偏离了许多,但是令阙此次上京最大的目的似乎并未发生任何的变化。小武方云瑞死了,但是刘全永还呆在牢狱里,而张员外那个色老头还逍遥法外,令阙会回来并不让人意外。 温夜阑联合了莘大姐的人给刘全永下了套,但是晋贵妃兄妹毕竟不是他们的人,晋贵妃兄妹虽然把刘全永弄进了牢狱,但是却一直让人看着他,并未让他轻易死去。而晋贵妃兄妹这般做法,最大的可能是想套出谁给了他们告密信。 莘大姐的人虽然可以摸进监狱把人了结了,但是这个做法太过于冒险,她没有付之行动。这事莘大姐迟迟未告诉温夜阑,而温夜阑也是此时才知道他们原本的计划出了纰漏,刘全永人尚在人世! 聪明如温夜阑,很快就理清了思绪。令阙应该是从哪里知道刘全永未死的消息,而且张京进的事温夜阑当初离京有些急,只让莘大姐好生看着对方,暂时还未有所动作,恐怕令阙的目标除了刘全永还包括着张京进。 “之前听闻七皇子救过徽台戏班。”温夜阑忽然问了钱肖平一个问题。 钱肖平不知他的用意,不过还是如实回答,点头应道:“没错。不过当时令阙似乎并未和七皇子留下任何联系,两人是什么时候扯上关系的,我们这边就不是很清楚了。” 莘大姐的人虽然在京城各处都有眼线,当时眼线毕竟不能暴露在阳光下,而且有时候有些事有些人也在预料之外,令阙就是其中一个。当时谁又能想到一个戏子今日会和只有一面之缘的七皇子关联上? “大少,如果你我都估算无误的话,令阙的目的恐怕很极端。” 适时,萧锦放下茶盏,抬眸,看着温夜阑缓缓说道。温夜阑沉默着,无声认同了他的话。钱肖平的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转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这时还有令阙的事要商量,他把心里泛起的一丝怪异剔除了出去。 “你们是怕令阙会……同归于尽?”钱肖平琢磨起两人话中的玄机,十分诧异地瞪大双眼。 站在一旁静默不言,仔细听着他们谈话的梅香和梅兰听闻钱肖平的这句话,也纷纷大惊失色起来。 “令公子怎会如此做?”梅香还是无法想象那个绝美的男子会选择走上一条如此骇人听闻的道路。 萧锦敲了敲茶盏,清脆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房间十分的突兀。他却不在意,捻着茶盖缓缓地把玩着:“令阙做得出来。” 虽然萧锦只和令阙相处了几日,但是一眼就看出了令阙性子里的凉薄与执拗。小武应该是令阙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而方云瑞则是他第一个让他动情喜欢的人。两个对于他而言都是重要的,而也是这么重要的两个人却用了最残忍的方式被迫离开了现世。这件事本就十分的可悲。 萧锦想如果换做是自己,如果小武和方云瑞换做是萧辞和温夜阑,大概他也会崩坏掉。幸好温夜阑和萧辞并不会也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相比之下,萧锦也越发能理会令阙的心情。 “令公子他……”梅香还欲反驳,却又反驳不出任何理由。 “令阙就如萧锦说的,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人。”温夜阑背对着他们,让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的喃喃自语。 令阙其实是个很纯粹,喜怒哀乐很分明的人,虽然经常脸上毫无表情,但是内心色彩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浓重,也因此他才会在戏剧这块表演的淋漓尽致,让观众仿佛又看到了活过来的历史人物。也因为他的这种性格,爱他的人会爱到极致,恨他的人也会恨到极致。 上辈子令阙就是得了一个小小的戏虎戏份,就被人生生恨得推落台下。而纯粹想报复的令阙,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他,也根本阻止不了。 这间小小的书房忽然变得非常的沉重。梅香很喜欢令阙,这种喜欢在他救下自己时开始,在他带着自己上京的路上发酵,在如今知他要绝了自己后路下渐渐沉淀。梅香的喜欢终究长不成令阙需要的爱。 七皇子宋墨然见到突然拜访的令阙,似乎并不惊讶。看着风尘仆仆却不掩其风华的令阙,坐在首位的宋墨然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轻佻地挑起了他的下巴,有趣地盯着他平静无波的双眸。 “你知道你找上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令阙浅棕色的眼珠缓缓地对上宋墨然的桃花眼,神态极其的平静:“知道。” “恩?”宋墨然挑了挑眉眼,勾着令阙的下巴忽而捏紧,他倾身靠前,两人的唇齿只隔着一厘米,只要微微地抖动下嘴唇,两人唇间便会紧紧地贴合。宋墨然另一边手缓缓地攀到令阙的臀部,似有若无地在令阙挺翘浑圆的臀上轻轻地打着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面前的人的靠近,身后的动静,都没有让令阙的神态有半分的变化。他依然安静得吓人,沉稳得让撩人者瞬间就失了撩拨的兴致。 宋墨然可不满意对方的视而不见,听而不言,捏着对方下巴的手越发用劲。 令阙的下巴被捏红了一块,不过令阙并不在乎,他微阖下眼皮,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平缓。 “你不会。” 不会什么? 宋墨然不会对自己出手,这就是令阙的意思。 宋墨然听到他这三个字哈哈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对方的回答,松开了对对方的禁锢,回到自己的位置翘着二郎腿在高处看着不卑不亢的令阙。 “我从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很有趣的人,”顿了顿,“还是个极其灵敏的。”宋墨然单膝屈起,双手交接支在膝盖上,表情愉悦。 “你找我,是想对付刘全永和张京进吧?”宋墨然也不指望令阙回答,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龙井,他接着悠悠说道,“我帮不了你,但是我可以为你指一条路。” 令阙听到他最后那句话,抬起头视线直直地落到吊儿郎当的人身上。 宋墨然优哉游哉的,并不着急,捻着茶盖轻轻地在茶盏口上揭了揭,绕着茶口慢悠悠地转了两圈,才缓缓地再次启唇。 “我想,六哥会很喜欢你。” 朱宋的冬天来得比晚年迟,如今已是一月,天气才终于冷了下去。宫中的太监和宫女捧着滚热的香炉,还有刚做下来的羊毛披风,鱼贯般穿过各道的走廊。 苑贵妃起来已有些时候,她此时正坐在长榻上靠着窗台看着一本话本,桌上的熏香已经燃得差不多,守在身边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换了新的。保德公公带着两个小的,在门外请示了一声,便带着人走进了温暖的房中。 身后一名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太监进了暖房,刚在外受凉的身体瞬间舒服得让他想要哼哼两声。保德注意到他软下去的身体,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咳了一声。那个小太监被他严厉的目光一扫,想起他们所在的地方,立即收起了懒散的表情腰肢挺拔起来。 “保德你来了呀。”屏风里苑贵妃悠悠的声音传来。 保得赶紧弯下腰,对着屏风里隐隐约约的人影恭敬道:“是,小的给娘娘请安。” 苑贵妃轻轻浅浅的笑声如丝如莺啼,委婉动听。她的目光依然落到话本上,伸手挥了挥,侍候的宫女了然,纷纷上前撤了屏风。 保德依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也紧张兮兮地跟着躬着身,低着头。苑贵妃抬了抬眸,瞥见保德身后的小太监飞快地瞧了自己一眼也不恼,掩着嘴笑了笑。 “保德,是陛下那边又来了新鲜玩意么?” 朱宋皇帝玩心不小,不管是外邦还是臣民呈上来的东西,只要他觉得不错的,都会让人送些给厉皇后和苑贵妃。 保德低声应答:“回禀娘娘,这日子越发冷寒,陛下丨体恤娘娘,特意命人赶了几件披风。” 苑贵妃听他这般说法,便坐起了身。保德识趣地示意身后的两名小太监捧着两个大箱子跟在他的身后走到苑贵妃的身边。苑贵妃微抬手,让身边的宫女把她扶起来,其他宫女见她站起了身,便自然向前给她系上了一件绒毛披风。 保德打开箱子,退到一边好让苑贵妃看得仔细。苑贵妃摸了摸箱子里披风软绵的材质,眼里的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听说洛长君想娶栾凤珠?” 95.胜事 朱宋四年,北面侵入多次掀起纠纷的南蛮被朱宋北军全部歼灭。栾天带领众将士欲丨火抗战半年,终于护下了北面国土。南蛮妄想从北突进,逐步强抢朱宋疆土的计划破灭,南蛮大将领血丧于栾天将军手下,南蛮剩余残兵也在朱宋大兵的攻击下连连败退,最后被英勇的朱宋大兵虏获。 持续半年的南蛮反歼战在朱宋四年的一月正式落幕,朱宋举国同欢。朱宋皇帝大喜之下决定为旗开得胜归来的朱宋北军举行盛大的欢宴,以此庆祝此次战役的胜利。 一月下旬,歼灭南蛮的将士们在栾天将军的带领下,气势恢宏地踏进了京城,京城的百姓夹道吆喝,好不热闹。 萧锦和温夜阑站在云水人间的二楼,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头,看着骑着高头骏马走在队伍前头的栾天,两人心思各异。 温夜阑看着栾天的归来,眉头紧蹙着,眼里都是担心。 萧锦则是饶有兴致地好一番打量了这个传说中十分神勇的栾天将军。栾天没有传闻说的身材魁梧,高大健壮,反而五官俊秀端正,身姿挺拔修长。面上虽严肃,但是浓眉大眼,坐在马上腰肢挺得笔直,显得人更为俊朗潇洒。一路过来,许多未出阁的姑娘更是尖叫连连。 这次朱宋北军回京,一直跟着栾天的宋墨骞却在进京城的时候悄然先回了自己的府邸。栾天直接进了宫,禀过了朱宋皇帝,谢过了朝廷一些人的刻意邀请,他便回了栾家。朱宋北军的进京只是个小小的插曲,而正式的高丨潮还是在后天的庆功宴上。 “少爷赶紧进屋,老爷夫人他们都等着呢!”一直在大门外候着的管事瞧着栾天回来的身影,激动地迎了上去。栾天已有半年未归家,看见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管事,心里也很是高兴。 董管事在前面带着路,一路喋喋不休地讲着这半年家中发生的事。 栾天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问两句,知大家都过得不错,心里也微微放心了下去。他们绕过外堂,穿过走廊,栾天缓地缀在董管事后头,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假山与庭院,看着落了花的枝头边缓,一场战事,他打了半年……他微微恍惚了下。 栾天还未踏进内堂,在门外就听到了自己爹娘和表妹栾凤珠,还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嬉笑声。栾天脚步顿了顿,只觉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董管事首先进了门,高兴地对着内室的所有人说道:“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我儿回来了?人呢?”栾夫人听到栾天的归来,直接就激动地从座位上坐了起来。 “夫人,稍安勿躁。”栾老将军虽然嘴上这般说,面上也是一喜,握着椅把手的双手都颤抖了,栾凤珠在旁边看得直掩着嘴偷笑。 栾天抛开了脑海里的思绪,跟着踏进了内室,抬头看去,目光却没有落到栾二老身上,而是蹙着眉望向坐在栾凤珠隔壁的瘦削的青年那。 “洛长君……” 栾天意外于洛长君的到来,宋墨辰也同样意外着宋墨骞的拜访。 陆常禀报过后,有些犹豫地开口:“殿下,二皇子您要见吗?”太子和二皇子的事陆常多少都知道,而且自家太子对宋墨骞的小心思也没刻意瞒着他,不过京城百姓都说他们是死对头,瞧宋墨骞对待自家太子的态度也不算很好。现在栾天刚回京,宋墨骞就上门了,这事传出去,盯着自家太子的人可就更多了。 宋墨辰垂眸沉思了片刻,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着茶盏,忽而叹口气,对着陆常说道:“让他过来吧。顺便让下面的人早些布菜……” 自家太子就是会疼惜人,现下还在担心人饿着,就是不知道疼的人是好还是坏。陆常摇摇头,不再多想,应了声便下去了。 宋墨骞被陆常带到书房,看到的就是宋墨辰靠在窗口之下,和煦的日光透过窗棂笼罩在他身上,他低垂着头,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到小台桌的茶盏上,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让进来的宋墨骞怔了怔。 宋墨辰感受到对面的视线,缓缓抬起头,黝黑晶亮的双眼恰好与宋墨骞对视上,宋墨辰大概没想到宋墨骞来得那么快,看着好几个月未见,神态有些疲劳但是气色却不错,越发风华绰约的人,连宋墨辰也愣住了。 两人就这样在静谧的房间里互相对视着,冬季总是安静的,这种静仿佛还能让两人听到远处长廊行过的宫女的嬉笑声。 陆常在门外瞧着自家太子和二皇子沉默不言的样子,摇了摇头,忽然觉得二皇子对自家太子似乎也并不是无情,不过还年轻的陆常依然搞不懂两人的关系,不再打扰,转身下去吩咐人准备好饭食。 首先缓过神来的是宋墨骞,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酷,收起了眼底的惊艳,径直地走到宋墨辰面前,一低头一垂眸,越带凛然地俯视着宋墨辰。宋墨辰定定地注视着朝他走来的人,他在人低头垂眸之际,也微微扬起了头,漂亮狭长的眼睛微眯,同样回过神来的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宋墨骞看得仔细。 “好久不见。” 宋墨辰先开了口。 宋墨骞黑如曜日的眼睛漂亮得让宋墨辰心痒痒,痒得让他非常想伸手倾身去摸一摸。但是理智强大的宋墨辰很快就控制了自己这个不轨的小心思,他望着宋墨骞,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急,不能把人吓跑了。 宋墨骞不知道宋墨辰心里对自己的觊觎,他掀起裤摆自然地做到了长榻小台桌的另一边。 宋墨辰看他坐了下来,便自动掂起大梁茶壶,扶过一个精巧的小茶盏,给内里到上了一些浅绿的白竹山茶,倒满后轻轻地推到了宋墨骞面前,笑了笑:“这是前几日父皇从白竹山那里得来的礼物,味道挺新奇的,墨骞可以尝尝。” 宋墨骞瞧着杯中青绿的茶水,却是没有喝。 宋墨辰挑眉,双手支起撑着下巴,望着他戏谑道:“怎么不喝?难不成你怕我下毒?” 宋墨骞瞥了他一眼,宋墨辰抿了抿唇眼里有些闪烁。宋墨骞瞧着他这幅模样嘴角的笑意转瞬即逝,他执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方才悠悠开口:“你不会。” “为何你就觉得我不会呢?”宋墨辰掂起大提梁壶,目光落到壶嘴悠悠倒出来的青绿色的茶液上。 过了良久,久到宋墨辰以为宋墨骞不会回答的时候,宋墨骞磁性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 “我信你不会。” 我信你不会,仅仅因为宋墨骞说的五个字,宋墨辰便已觉得此生心满意足。 “你不在意我为何会主动来找你?”这次,换宋墨骞问了问题。 宋墨辰放下大提梁壶,望着窗外灿烂的日光,愉悦地说道:“我也信你。”信你不会害我,所以你来了,我只会很高兴。不过这些话,宋墨辰并未对宋墨骞说出口。 宋墨骞沉默了一会,仰头把杯中的白竹山茶一饮而尽,后直视着宋墨辰,一字一句十分郑重地说道:“我们合作吧。” 并未等宋墨辰回答,他又接着说道,“我对这江山无半点兴趣,你登基,我很放心。就像我说的,我信你不会,不会对我下毒也不会杀了我。” 历朝历代,皇子的争夺总是残忍而悲哀的,每一位皇帝的登基他踏过的不仅仅是臣民的血雨腥风,里面还有手足的残骸。 宋墨骞不爱江山,他对皇位一丁点的兴趣都没有,但是这话说出去根本不会有任何人会相信。皇位的抢夺,从来没有给机会任何皇子做出其他的选择。宋墨骞不想当皇帝,但是他却也很惜命,这宫中谁不会害他?宋墨骞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如此肯定,这人一定非宋墨辰莫属。 宋墨辰听到他说的话沉默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灿烂的日光缓缓离开了这安静的房间。宋墨辰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宋墨骞,忽而笑道:“这对我很有利,我为何不答应呢?” 宋墨骞明白,他们这是达成了初步的协议。 “你很好。”宋墨骞直直地望着宋墨辰漆黑如玉的眼睛,认真道。 宋墨辰看着宋墨骞眼里被自己的倒影填满,心里愉悦的心情仿佛就要破茧而出,他弯了弯眸,同样认真地回道:“你也很好。” 人山人海的街道熙熙攘攘过后,热闹归于平静。看热闹的人相继散去,街上叫卖声又逐渐响了起来。 萧锦撩起身边人的长发,放到手中仔细地把玩着。温夜阑直到再也看不到朱宋北军的队伍后才收回了目光。刚一偏头想要开口说话,就被萧锦揽过脖子,压在窗棂旁狠狠地掠夺起唇齿的空气。 “唔……萧……” 萧锦舔了舔对方的嘴唇,手指抚上身下人有些晕红的眼角,神态霸道。 “看了其他男人那么久,萧某可是会吃醋的。” 温夜阑一错愕,还未来得及辩解,又被面前凶猛的野兽压了下去,很快厢房内细细密密,酥麻动人的呻丨吟起此彼伏。 96.宴会 栾天看着自己眼中的意外之感洛长君当然知道,但是他反而就像是无事人般,视若无睹。栾夫人和栾老将军一直询问着栾天半年来的状况,栾天一一回答,栾凤珠听到有趣或者惊险的地方时,会惊呼一声着急地询问栾天结果。洛长君很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嘴里含着笑地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并未主动出声打扰。 栾老将军很喜欢洛长君,有时也会转头和他聊两句,洛长君都非常有耐心地低声回答。栾天看着洛长君目光有些深沉,他心里其实大致猜到了洛长君会来栾家的原因。 栾二老听到朱宋北军战胜归来,日夜盼着半年未见的栾天回家,今日见了安然无恙的栾天,他们也算是放了心。栾夫人早早让人布了晚饭,四人便在大堂用起了餐,时不时还会相互聊上几句。 栾夫人和栾老将军都上了年纪,亢奋了一天,吃过饭人已有些疲态。栾天劝了他们,便让董管事把二老扶回了房间好生歇息着。栾凤珠是个机灵人,知道栾天有事想和洛长君单独谈谈,她也不打算打扰,俏皮地拜别了洛长君,就和小婢女回自己的房间了。大堂徒剩栾天和洛长君,方才的热闹瞬间安静了下去, “我们进你书房聊聊吧。”出人意料,两人间反而是今日一句话都未和栾天说过的洛长君先开了口。 栾天虽不担心在大堂会有人偷听冲撞,但也十分同意洛长君的建议。栾天带着人走过幽深曲折的长廊,长廊外的一切景色都罩在了黄昏的光晕里。一月的天气有些冷,屋外虫鸣已经间歇了好久。 栾天走在前面,步伐习惯性地急速,待他转弯走到另一边的长廊时,才想起了不久前才大病过一场的洛长君,向前迈去的步伐生生地定在了原处。洛长君披着一件白色的狐狸毛披风,他走得很慢,但他也没有叫住前面的人,等他转弯看见那人站在灯火的阴影下时,嘴角弯了一下。 洛长君进到书房,感受到书房的暖意,带着冷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摇摇头,捂着跳得十分慢的心脏苦笑了一下,这具身体还真是不堪。 栾天看见人欲要脱了绒毛披风,眉头皱了一下,装作无意地提了一句:“房里虽有暖气,披风还是戴着吧。” 洛长君解着披风系带的手听他这么一说,顿了顿,无声地把带子栓紧了回去,披着披风就坐到了圆桌边。 栾天瞅着人,好一会才开口:“你和凤珠……” 洛长君忽而抬起头,栾天还未说完的话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竟吞了回去。洛长君嘴角向上扬了一下,露出一抹极具嘲讽的笑,缓缓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娶不了凤珠的。” 似乎已经猜到了栾天接下来要问的话,洛长君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答案。 栾天听后并没有高兴,反而蹙紧眉头:“为什么?” 洛长君知道他问的这个“为什么”不是指他是不是不喜欢凤珠,而是问他不能娶凤珠的原因。 洛长君想了想,斟酌了语句,才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苑贵妃不会让我娶你的表妹的,不,应该说这个女人不会让我娶任何一个家族的人。” 栾天沉思,洛长君也不管他,继续说道,“我娶妻的事只是为了我要做的一个试验,而这个试验的确很成功。” 栾天很想问他,是不是想要试探苑贵妃,是不是苑贵妃有何不妥……但是这些问题在他大脑转了一圈,最终栾天还是没有问出口。他自认为不是洛长君最亲的人,洛长君也没有义务告诉他这些。而且他信洛长君做事的分寸,这就足矣了。 洛长君看着他晦涩难明的脸,心情忽然有些愉快。他看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光线,虽然心下有些可惜与栾天独处的时间过短,但这不足半柱香的相处时间于他也是足矣了。洛长君站起身,拍了拍坐得有些褶皱的衣衫,对着栾天点了点头,说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栾天看着转身准备离开的人,喉咙哽塞得厉害,很想问句他的身体是否康复,最终依然还是问不出来。 洛长君踏出门槛,立在门口,也不回头,望着逐渐升起的圆月轻飘飘地只留下了一句话,才消失在月色里。 “栾将军,我这一生,谁都不会娶。” 朱宋皇帝为朱宋北军设的宴席如期将至。紫禁城大门广开,陆陆续续而来的轿子和马车纷纷驶入城门。一架朴素却又奢华的浅金色马车悠悠从远处而来,守着城门的士兵检查了一下车内的人,便点头放行了。 浅金色的马车驶进了紫金城一段距离后,坐在车内的人轻轻撩起了窗帘,见周边只有稀疏而至的轿子和马车后,便松下帘子坐回了车内。 探头观望的人一坐下后,便转头笑着对身旁坐着的两个穿着小厮服饰的青年点头说道:“大少,今晚就委屈你们了。” 穿着深蓝色下人装束的温夜阑摇摇头,拱手认真地说道:“洪叔勿这般说,您能带我们进来瞧瞧热闹,夜阑已经感激不尽了。” 洪学士摆摆手,拍了拍温夜阑的肩膀:“你父亲以前和我是忘年之交,你们家的事我也知道,我为不能帮你脱困感到抱歉,如今看你们过得不错也甚是欣慰。这次你能主动找我帮忙,我很乐意,你父亲生前一直很照顾我。” 温家内宅的事洪学士这个外人并不好插手,当初朱宋皇帝下旨赐婚他还上书过,但是一人之力实在微薄,温夜阑被迫嫁人的事他紧张,却也无能为力。洪学士想到如今温家的败落,心里也是一阵的爽快。最毒妇人心,他一直没料到温庞氏会为了嫡子之位这般陷害自己的侄子,也对温国文的视若无睹感到失望。 “洪叔你且放心,我就是担心一朋友才想着进宫的,今晚我们不会给你舔任何麻烦。”温夜阑看着慈祥望着自己的洪学士,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双手。 “哈哈哈,好小子。”洪学士反握住温夜阑的手,用力地拍了两下,“洪叔看着你长大,知道你一向有分寸,只要不是大事,洪叔都能给你兜着。” 温夜阑乖顺地垂眸,眼眶有些湿润。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洪学士一直把他视若亲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温夜阑在对付温家时才不愿去找洪学士帮忙。洪学士如今已经六十多岁,头发已经白了,再过一两年他就可以解甲归田,温夜阑只希望这位老人晚年安顺,而不是为自己的事烦忧。 这次若不是真的十分担心令阙步入上一辈子的悲剧里,温夜阑是着实不想找洪学士帮忙的。而对于温夜阑主动的上门,洪学士反而很开心,能帮助好友唯一的亲子,他倒是没想过温夜阑能会为他惹来什么灾难。 洪家的马车很快就驶到了宴席的大厅之外,大厅外面停靠了许多的轿子和马车。温夜阑和萧锦对视了一眼,同时压了压他们的帽檐,恭敬地跟着洪学士下了马车。 洪学士人缘不错,不过也鉴于洪学士为人严谨认真,朝廷上的同僚都只是过来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开了。他们可不希望参加宴席还要听洪学士讲的古今中外历史。 萧锦瞧着这些打完招呼就跑得飞快的人感到十分有趣,便偏头望向温夜阑。温夜阑抿了抿唇,小声地说道:“洪叔他……比较喜欢逮着人说书。”洪学士年纪大了,在朝中虽有任职,但是手上的工作却不多,便养成了跟人讲以前的旧事和历史。对方年纪相仿的还好,年轻的怎受得了,虽对洪学士学识很是尊敬,但是见了洪学士却也是跑为上策为主要。 萧锦听后朝着前面走得虎虎生威的人,笑了两声,想到了以前自家老头似乎也是差不多这样的性子。或许也是这种逮着人就爱说书的性格,才会有后来萧辞当了作家的缘故吧。 洪学士带着他们进了宾席,身边的人也多了起来,温夜阑和萧锦把身体又弯了一度,不再出声,默默地缀在洪学士身后几步远,无人发现异样。 宴会很快便开始了,宫婢和太监捧着一道道膳食鱼贯而出,宾客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朱宋皇帝坐在首位,厉皇后和苑贵妃分别坐于他的两边。太子二皇子等众皇子则分别坐于其下手。 洪学士的位置较为偏后,不过这也恰恰帮了温夜阑和萧锦掩藏身份。他们低着头,眼睛小心地巡视着四周,萧锦的视线在七皇子和六皇子的身上顿了顿便很快移开了。 温夜阑环顾了一圈都未见令阙的身影,心里的担忧却并没有减少。 萧锦在阴影下轻轻地握住了温夜阑的右手,温夜阑蹙紧的眉头才缓缓柔和了下去。 “令阙不会有事的。” “嗯。” 萧锦紧紧捏了捏对方的手,心里却缓缓叹了口气。如无意外,令阙已经跟在了六皇子身边,等下令阙就会出来表演,这些都照着萧辞的书一步一步发展着…… 97.起风 宴席举行到高丨潮,舞台中央表演得正是高丨潮,高丨潮后戏火的人躬身退下。朱宋皇帝看着表演连连拍掌,嘴里一直喊着“赏,重重有赏”就能看出其的高兴。表演完毕后,席间的人也吃得差不多了,大家便开始细聊起来。 坐在太子对面的三皇子从侍女身边接过一杯酒,仰头饮尽后朝着太子大声地笑道:“大哥,嫂子今日怎没一起过来?” 太子宋墨辰掂着酒杯的动作顿了顿,停下对陆常的叮嘱,抬头平淡地看了三皇子一眼,眼神一转,转到朱宋皇帝身上,轻轻地回道:“玉萍与本王还未正式成亲,三弟你这话可欠讲究了。再者,本王未来的丈人就在下面畅饮闲聊,便能代表廖家了不是吗?她区区一介女子何须前来抛头露面。”宋墨辰说完,看着朱宋皇帝的视线悠悠地转到宴席后面,廖玉萍的父亲廖大人正好举杯与身旁的同僚仰头喝了好几杯,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 三皇子被太子的话顶了回来,心塞至极,转头对着身边的侍女吆道:“倒酒!倒酒!”看着酒快倒满,他的余光瞥到太子往下两位的六皇子,心里登时明亮了许多。太子那里他找不着好,还不能从其他人身上找回场子了?这么一想,三皇子取过酒盏,对着六皇子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笑呵呵道:“听闻六弟近日迷上了一名风华绝代的好戏子……” 三皇子没有刻意压住声音,声音渐大到在场的所有人都隐隐听到了他说的这句话。 “哦,还有这等事?”朱宋皇帝扬眉,目光幽深地落到六皇子身上。戏子这个词在如今的朝代并不是好词,在这些朝廷臣子心里,戏子就好比春楼的花姑娘。 六皇子紧了紧放在桌下的手,七皇子低头喝酒时眼里闪过一丝狠辣。 “的确如三哥所说,儿臣早就听闻徽台戏班的出彩,后见识了令公子的演技,深感佩服,便留人在府中多招待了些日子。”六皇子这话说得是完全的滴水不漏,一撇清了三皇子意有所指沉迷男丨色的抹黑,二也打消了一向爱好美人的朱宋皇帝的小心思。三言两语,就把令阙与自己的关系掰得规规矩矩,自己喜欢看戏,这名戏子演得好,他招待他进府几天,有问题?没有,众人心里再有龌龊的想法也不能明面讲出来,六皇子说得堂堂正正,却是让人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朱宋皇帝听到“令公子”这个称谓,知道对方是个男人,顿时就对其失去了兴趣。三皇子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吸引过来的朱宋皇帝又与苑贵妃耳鬓厮磨起来,刚被太子无视奚落的怒火还未熄灭下去,现就被不给面子的六皇子打脸,这火气是蹭蹭的往上涨。 “徽台戏班在民间盛名久远,三哥早就想见识一下,六弟可赏脸让这位戏子上来为我们大家表演一下?”三皇子狰狞着脸,咬牙切齿道。 朱宋皇帝本就有些无聊,听到他这番话,也有了些兴趣,大手一挥,也不管六皇子同意与否,直接对冯盛全说道:“盛全你下去把人带上来让朕瞧瞧。” “是。”冯盛全躬着身,在退下之际瞟了一眼面色各异的三皇子和六皇子,摇摇头。 萧锦和温夜阑早已注意到皇子那边的状况,两人皱着眉对视了一眼。温夜阑听着三皇子三番四次地找茬,心里已隐隐有些动怒,萧锦拍了拍他气得直抖的手,食指摩擦了一下他的手心,让他平息怒火。 洪学士大概是感受到了身后温夜阑的气压,偏了偏头,以只有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好奇地问道:“那个戏子,是夜阑你的朋友?” “……是。”温夜阑低头,低声应道。 洪学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三皇子和六皇子,他却是没想到温夜阑的朋友还会和两位朝中皇子有瓜葛。 “你朋友怕是被三皇子惦记上了。”洪学士忽然说道。 温夜阑没有回话,心思细腻的他很快就理清了洪学士这句话的意思。三皇子本就是心胸狭隘之人,并且一直与太子,二皇子,六皇子七皇子等人关系僵硬,不过这些人与他地位相仿,三皇子不能做出过分的举动,但是令阙就不一样,令阙就是个戏子,说好听就是被六皇子看好的戏子。 但是戏子是活……还是死,六皇子他们还能对三皇子怎么样?再大的怨气都只能憋着,而这或许就恰恰符合了三皇子的性子。 “洪叔,我的朋友会出事?”温夜阑这么分析下来,更加替令阙担忧。 与此同时,被冯盛全带到宴席中央的令阙一身女子粉色的华美装束,头上发饰简洁又精致,脸上涂抹着红红粉粉的花旦装,眼角两抹殷虹把眼睛衬得狭长妩媚。他虽是男子,但是他身形颀长,除了身高有些高外,穿着花旦装却无一点突兀,他双手收于宽大的长袖里,两手相握放于臀骨边,双腿交叉随着身子微弯,眼眸微阖,眼波流离,嫣红的嘴唇似笑非笑。 令阙出来时,其姣好的面容已让人频频侧目,随着他这简单的一个动作与低眉,远处的一些年轻臣子已经两眼放光,嘴里啧啧开来。 朱宋皇帝瞧见人的第一眼也是满满的惊艳,不过惊艳后便是连连的可惜。可惜是个男子,他摇摇头,对着令阙示意了一下,让他开始表演。 花旦多扮演热情活波,明快泼辣的青年女子。令阙演得是豫剧《洛阳桥》里的叶含嫣,身姿灵活轻巧,道白明快甜脆,唱腔多使“花腔”,台步常用“花梆”。以显抚媚研丽,娇憨洒脱之风姿。 朱宋皇帝开始还是半瘫在椅上,不过令阙的表演越到后,他的背挺得就越直,到最后令阙轻轻地一声低喃结束时,他已半边身向前倾着,还未从余韵中回过神来。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一样,就连三皇子也沉浸在令阙的这个粉妆玉琢,红飞翠舞,愁眉啼妆,仙姿佚貌的“叶含嫣”里无可自拔。 “好!”朱宋皇帝一回神,兴奋地直拍掌。 令阙只是浅浅笑着,低垂着眼眸,似乎还是那个宛转蛾眉的“叶含嫣”,绰约多姿。 朱宋皇帝和三皇子眼睛都看直,朱宋皇帝晃晃脑袋,心里的叹息更大。他一向爱美人,但美人仅限于酥软的女子,令阙美则美,奈何是名男子,朱宋心里的痒意也只能散去。而三皇子就不一样了,三皇子虽然连娶了正室和侧室,还纳了一堆的妾,但他年轻不懂事时也是尝过男滋的,滋味不及女子却也不差。三皇子极具掠夺的目光落到令阙从未离开过,即使令阙退场,他的眼里还带着浓浓的留恋之意。 六皇子瞥到三皇子望向令阙时毫不掩饰的**,心思沉了沉。宋墨然向他那边靠了靠,递给他一杯酒,轻声说道:“六哥,儿女私情当放于脑后。” 六皇子拳头握紧又缓缓松开,是听进了宋墨然的提醒。 宴席结束后,众人纷纷散去。令阙安静地跟在六皇子身后出了宫院,正欲随着六皇子进入马车时,一声呼唤制止了他刚抬脚的动作。 “令阙。” 温夜阑清冷的声音在一月寒冷的晚上响起。令阙抬头望了一眼头顶明亮的一轮弯月,睫毛抖了抖,整理了下衣袖,转身看向温夜阑的方向。 已经进了马车的六皇子听闻声响撩起帘子蹙着眉探出了头,凝视一身小厮装扮样貌气质却很出众的温夜阑好一会,方才偏头看向令阙问道:“认识的人?” 令阙深深地看了一眼温夜阑,转身踏进马车,只留下一句“不认识”消散在冬日的夜晚里。 六皇子好看的眉毛挑了挑,狠厉地扫了温夜阑还有站在温夜阑身后的萧锦一眼,放下帘子,让马夫直接驾车离开。 “我们回去吧,令阙的事从长计议。”萧锦上前,轻轻地抚上温夜阑被冻得冰凉的脸颊。温夜阑定定地看着远去的马车许久,叹了口气。 温夜阑和萧锦其实都知道,令阙这是去意已决。 温夜阑和萧锦精神紧绷了一晚上,回到卫家别院两人已面露了疲态。梅香和梅兰瞧着心疼,想着两人一晚上大概都没吃什么东西,便赶紧扑腾了一些饭食。不过,上天似乎总是在考验着他们,温夜阑和萧锦刚洗漱完坐下,莘大姐已经带着钱肖平心急火燎,急不可耐的没让人通报直接就进了后院。 温夜阑和萧锦也顾不上还冒着热气的饭食,带着莘大姐他们就去了隔壁的书房。钱肖平最后进屋,谨慎地看了看外面才关紧了门。 温夜阑看到如此心急如焚的莘大姐,意识到是有十分严重的事情发生,整个神态也严肃了起来。莘大姐也不等他问,见门关好后,直接开门见山说道:“谢子辽发现了我们的人,对我们进行了紧张的追捕。” 萧锦听到“谢子辽”这个名字,嘴唇抿了抿。 “大庆怎么样了?”温夜阑沉稳地先询问了大庆的安危问题。 莘大姐点点头,说道:“我们的人被发现后,立刻分头去谢子辽建的地牢把人解救了出来,现在应该是在回来的路上。不过,我们这一下把大庆救出来,便是清清楚楚告诉了谢子辽我们的身份,谢子辽会对我们做什么,是现在最为急迫的问题。” “谢子辽会来京?”萧锦忽然问道。 莘大姐沉思片刻,冷静答:“我有八丨九的肯定,他会来京!” “莘大姐,你有什么想法?”温夜阑转头看向低头琢磨着的莘大姐,莘大姐只是摇摇头并未作答。反而,萧锦却出了声。 “他暂时还不会找上我们。” 温夜阑和莘大姐同时不解地看着如此肯定的萧锦,但是萧锦只是回视着他们,并未给出答案。 萧辞书里提过,三皇子为了谋反,曾经找上过谢子辽,如果萧锦推断无误的话,书上的时间就在这几日里!所以,萧锦可以很肯定,谢子辽暂时无法分心给他们制造,不过派人盯着他们倒是有可能。想到这里,萧锦觉得自己年后再去广茂村的决定看来是要提上日程了。而在京城,谢子辽应该多少避讳着洪学士,温夜阑暂时是安全的。 谢子辽要找的人非萧锦莫属,萧锦离京也是给谢子辽和温夜阑发生冲突的一个缓冲。萧锦轻轻地叩了叩桌面,默默在心里做了决定。 98.错开 莘大姐离去后,萧锦和温夜阑依然留在书房内。萧锦走过去把人搂在怀里,把头埋在对方的肩窝上,狠狠地吸了口气。 “我后日出发去广茂村。” 温夜阑没有说话,良久,只是伸手攀上萧锦的手臂,与之十指交缠。 萧锦做了决定,当晚即让梅兰帮他整理行装。他这一次打算只带上钱肖平简单出行,所以行头都让梅兰按简单的来捡。从京城快马加鞭赶到广茂村只需五天,这样算来距离并不算太远。如果谢子辽没有在半路阻挠,萧锦去探查一番再回到京城也不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是为时过早,一切都是未知的。 朱宋王朝已经许久没有像昨日的宴席这般热闹,朱宋皇帝那晚一高兴,便喝多了,在苑贵妃的院内一直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今日休沐,朱宋皇帝也不用早起。 苑贵妃虽然被折腾了一晚上,但是天色尚早时她便清醒了过来。守在屏风后面的侍女听到响动,就悄悄地转入内室等候吩咐。 苑贵妃酥胸半露,红色的棉被衬着她肤色白皙过人,而且一夜情丨事的余韵还留在她面上,让身为宫婢的小丫头还是红了脸。 “香炉可还燃着?”苑贵妃撩了撩面前垂落的发丝,带着慵懒轻声地问道。 小宫婢点点头,小声回答:“娘娘放心,奴婢按您说的整夜和小未轮着守夜,每过半柱香就进来瞧瞧,香炉一夜未熄。” 苑贵妃听后点点头,心情似乎不错,她低头看了眼熟睡中的朱宋皇帝,接着吩咐道:“让保德下去准备些参鸡汤吧,待陛下醒来后喝。” 小宫婢“喏”了一声,鞠了躬就小心翼翼地推门退了出去。 朱宋皇帝睁开眼时,苑贵妃已经穿戴整齐地靠坐在长榻上看了好一会的话本。阳光洋洋洒洒地铺在她的身上,美得朱宋皇帝呼吸一窒。 “陛下?”苑贵妃好笑地看着愣住的人。 朱宋皇帝拍拍自己的脑袋坐起身,笑道:“都怪爱妃生得太美,害朕都看傻了。” 苑贵妃掩嘴轻笑,起身走到他面前扶他,顺便取过旁边凳子上的衣裳,一件一件细致地为他披上。朱宋皇帝看着面红齿白,低眉顺耳的人儿,心里痒痒的,伸手就挑起苑贵妃的下巴,调笑道:“感觉爱妃此时说啥,朕都会答应你了。” “陛下,此话可当真?臣妾可差点就信了,白高兴一场呢。”苑贵妃娇嗔地看了他一眼,眼底一丝精光快速闪过。 “啊……”只是想开个玩笑的朱宋皇帝被苑贵妃这娇嗔的一眼电到,哪还管苑贵妃话里的算计,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拍着,连声说道,“好好好,爱妃你想要啥,朕都给你。” “陛下真好,臣妾就是求个心安。”苑贵妃顺势落到朱宋皇帝怀中,小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胸膛,“不过近日臣妾听闻洛家小儿打算娶栾天将军的表妹,陛下,臣妾觉得此事不太妥。” 朱宋皇帝被她摸得心痒难耐,心思早就不在她的话里了,只是勉勉强强问了句:“怎么不妥了?” 苑贵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还是依然娇柔欲滴:“陛下你想啊,京城都知洛家小儿智谋过人,而栾家掌管着南疆绝大部分的兵力。如若这两家结亲,这手上的权利……就有些过大了。当然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陛下一向英明神武,自有安排不是?”顿了顿,她佯装羞怯道,“其实最主要还是臣妾私心作祟,臣妾有一知己好友,她的女儿爱慕洛家小儿多年,奈何还未到婚配年纪,听闻了传言,母女二人便急了,前两日才上我这央了我做主。” 朱宋皇帝被她撩拨得直想就把人压在了床上,哪还有心思琢磨那么多,挥挥手就说道:“一切就按爱妃的意思,洛家小儿还年轻,现当以国事为重,成亲的事不急!”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把人搂到了床上,苑贵妃笑骂了句,就任由对方在自己的身上驰骋起来,嘴里断断续续吐着呻丨吟,但是抬头望着床梁的双眼却清明得吓人。 谢子辽是否进京,莘大姐的人也说不准,被谢子辽察觉了他们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这事就足以让对方谨慎三分。莘大姐召回了插在谢子辽身边的人后,暂时是没在派人跟着对方。 萧锦很肯定谢子辽就在来京的路上,但他也不急,第二日先带着小道上了云水人间,细细翻看了云水人间这段时间的账本,提了几个建议,他又带着小道去了他之前买下来的那个院子,院子小道已经按照萧锦的吩咐重新拾掇了一番。这次萧锦过来,院子明亮了许多,新年后温夜阑和他搬过来住会更方便些。两人一直忙到中午,肚子饿后就回到云水人间吃了个简单的午饭。 萧锦把要交代的都和小道说过后,就让小道忙活去了,自己则独自一人走回卫家别院。萧锦今日没有按照往日回家的路线走,而是走在半路后转入了一条小巷,走了另一条更为偏僻的林荫道。 大概走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周围只剩下稀稀疏疏只有伶仃的几个人影匆匆而过。萧锦隐入一片阴影里,站在一个行人不太会注意到的角落。 “这下,可以出来了吧。或者你还想跟着我回卫家别院?” 萧锦挑眉望着一个方向,那个方向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像是与人说话,又像是自己在自言自语。一阵风吹过,仿佛一切都只是萧锦的错觉。不过萧锦神态未变,脸上也无半点焦急,就这样悠闲地抱臂倚着墙。 或许知道是瞒不过对方,也或许是被对方这种“你不出来,我偏不走”的赖皮打败。只听窸窸窣窣的声响响起,一个年轻的男子就出现在了萧锦的面前。 这个青年脸庞还带着稚嫩,看上去和萧锦年纪相仿。他穿着一身黑衣,长发简单地在后面束了起来,脸蛋小小的,下巴有点尖,衬着脸颊意外的肉呼呼,他的眼睛很大很黑,嘴唇自然微翘,即使现在面上无甚表情,但是却不会让人觉得冷酷。活脱脱就是个天真小少年的模样。 “谢子辽的人。”萧锦直接说道。 青年不知道他是怎么猜的,语气里竟然没有半点疑惑。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同样直接地承认。 萧锦笑了笑,心里对这个青年倒是没有抗拒。他放下手站直身体,与青年直视,含笑道:“怕我跑了?” 青年抿了抿唇,摇摇头,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道:“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看起来你似乎很喜欢他。”萧锦突然起了调戏的心理,看着面前的青年因他的一句话涨红了脸,觉得十分有趣。 秦朝九咬咬牙,不承认也不反驳,刻意忽略了他的这句话,小声接着说:“将军……他对你并没有恶意,他虽然做法有些不妥,但是他绝不会害你。” 萧锦挑眉,有些意外于青年说的这段话。 秦朝九可能怕萧锦不信,又十分郑重地重复了一次:“萧锦,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我有种感觉,你其实知道很多事情,只是你不太确定,所以你依然假装什么都知道而在试探着。将军看起来很恶劣,但是他是个好人。” “将军一直在你身上下功夫,是因为他非常着急地想要理清一件事。有时可能会用错一些方法,但绝不会到害无辜人性命的地步。” “很久前你在牢狱里遭受的毒害,不是将军所为,却也是因为将军而起的。这些事凭你的能力大概很快就会知道了,我的身份不宜再多说什么。” 秦朝九自顾自地说着,萧锦不明白他找上他的目的,劝告?警告?萧锦觉得都不是,或许自己那句玩笑的问话就是这一切的解释。这个青年心里应该是喜欢谢子辽的,为了让谢子辽不被人误会,也为了让谢子辽不做最后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所以青年来了,带着一种为谢子辽扫清一切障碍的气势。 萧锦看着这样的秦朝九,忽然很想赶快回家紧紧地抱住温夜阑,把温夜阑压在床上,让对方为他露出疯狂的神态,让温夜阑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着“喜欢”和“爱”。 秦朝九兀自说了一大堆,说到最后脸又红了起来,大概是不好意思了。 “谢子辽有你是他的幸运。”萧锦望着青年认真地说道。 秦朝九只是沉默着,苦笑起来。他于谢子辽,只是上属与部下的关系,不会有任何的可能,也绝不能有。 “萧锦,我很期待你能帮我们解开将军的心结。”秦朝九最后说了一句非常玄的话转身就离开了。 萧锦伫立在原地,一直到对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眼中后才默默收回了视线。 与秦朝九的谈话暂时并不能改变什么,萧锦第二日天未亮就带着钱肖平离开了京城。萧锦离开的前夜把温夜阑压在床上狠狠地索求了好几次,到最后直接把人做得晕了过去。当温夜阑醒来时,窗外已经通明了一片,床上另一半空空的位置已经凉透。 谢子辽是在萧锦离京的当天下午秘密到达的,不管巧合与否,恰巧与萧锦错过。三皇子从南方招来的谋士听说谢子辽进京后,当天就进了三皇子的书房,与三皇子彻夜长谈了一次。三皇子听着这位谋士的建议,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点头应允。 谢子辽让人在京城的一角随处寻了一间院子住了进去,这次进京谢子辽带的手下并不多,可以说是微服私访,连朱宋皇帝都不知道。不过对于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想要知道谢子辽的动静还是很容易的。 谢子辽带着手下刚住进了院子一个晚上,还未来得及休整,第二日下人就来禀告说三皇子带人前来拜访了。谢子辽挥挥手,让跟着自己的将士先行退下,自己则坐在大厅等候着三皇子的到来。待看着搓着手向他走来的青年,谢子辽心里冷冷地笑开,眸里的讥讽一瞬而过。 99.寻找 三皇子一见到谢子辽,就搓着手急忙走了上来,一点皇子风范都没有。谢子辽知道对方这是想要巴结他,不过还是对于他这样的举动有些嫌弃。朱宋皇帝虽然昏庸,现如今也上了年纪,但是他年轻时的确是俊朗非凡,苑贵妃和厉皇后这些妃嫔能入宫,皮相自然是不差,不管是厉皇后生的太子,还是其他妃嫔生的二皇子六七皇子,甚至最小的小皇子皮相都各有秋千,平分秋色。 不过也不知道怎地,落到这三皇子四皇子身上就有点大跌眼镜。他们似乎都没继承到朱宋皇帝年轻时候的俊朗模样,也没有其母亲的隽秀。倒是生得五大三粗地,两人心思又狡诈,面上时不时披露的奸猾,更是让他们不管面貌还是气质都大打折扣。 小厮给他们各斟了茶便自觉退了下去,谢子辽取过茶轻轻地浅饮着,他不着急,非常有耐心地看着犹犹豫豫欲拒还迎的三皇子有什么小心思。谢子辽微垂眸,眼角却有意无意地瞥着三皇子身后站着的那个传言南方来的谋士。 这个谋士看上去大概三四十岁左右,穿着一身黑衣,手上绑着奇奇怪怪的白布,他很瘦小,身材从背后看与女子无异,眼睛细细小小的,眼里时不时还会晃过小算计,嘴巴有些凸起,上唇有点裂,谢子辽注意他开合的嘴巴里有着两只大而翘的门牙。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老奸巨猾的狐狸。 那个南方谋士大概是看不得三皇子犹犹豫豫的模样,人有些着急,在背后动作幅度很小的搓了搓三皇子的背部。他的这个动作虽然隐蔽,但是谢子辽的注意力一直在他的身上,所以完全把他的举动收入了眼下。不过谢子辽仍然假装沉浸在茶香里,并未打草惊蛇。 三皇子大概是经了南方谋士的提醒,心一狠就抬头直视着谢子辽,讨好地笑道:“谢将军,一直知道你智谋过人,带领众将士保家卫国,护北疆疆土平稳安康。朱宋王朝有你这样的人才,真是百年修来的福分。” 谢子辽依然低垂着头细嗅着杯中的茶香,似乎完全没听到三皇子拍的马屁。三皇子一脸尴尬,自己卯足了劲说的好话对方完全当耳边风,他还不能生气,面前的人就是尊大佛,惹不着又不能视而不见。 三皇子扣了扣指甲,在心里呸了一声,只要先把谢子辽收入自己麾下,到时他如愿登基,再厉害的朱宋北军将军又如何,还不是随他处置。这样安慰着自己,三皇子的心情方才好转,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小人之相。 谢子辽瞧着这变脸速度奇快的人,心里冷冷一笑。 “殿下,马屁就不要了,你还是直接说吧,今日特地上门找臣有何要事。”谢子辽一向不喜欢朝廷里的尔虞我诈,所以他早早就进了军营,守在北疆虽然环境恶劣了些,但是和将士们有酒喝酒,有肉吃肉的日子反倒是他最喜欢的。而今天,看见三皇子,他这个想法更甚了。 谢子辽进京就是为了萧锦的,他已经懒得按照手下的计划一步一步试探萧锦,他一向喜欢直接,这次他来就是想直截了当地问清萧锦一些事,好了结他一直的夙愿。 三皇子没想到谢子辽这番的直接不避讳,自己刚要出口的劝告一时哽在喉咙里。他掩下眸里的狠辣,抬头笑呵呵地拍着谢子辽的肩膀说道:“谢将军果然是快人快语,本王就是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谢子辽偏头,目光平静地落到三皇子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上,三皇子被他盯得只觉手臂的皮肤火辣辣的疼,谢子辽这种平静实则威压很大的视线仿佛要把三皇子的手掌射穿一个洞。 三皇子珊珊地收回自己的右手,讨好地笑了两声,赶紧接着说道:“谢将军你一直呆在北疆,对朝堂的关系大概是不了解。太子和二皇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联合在了一起,而据我所知,六弟和七弟两人关系从小就好,明眼人都看出他们是一党的。本王虽然与四弟也有合作,但是我们势力薄弱,在朝廷可以说根本没有话语权。” “太子有父皇的宠爱,而二皇兄一向与栾天将军关系特殊,栾家掌管的兵权虽不及你,但是也不能小瞧。这么一对比下去,本王着实有些忧心,朝中变化莫测,为了自身的结局能够好看些,本王才不得不匆忙前来拜访谢将军你啊。听说你来了京城,我与四弟是十分的高兴,当然,你若不来,我们也早有打算前去好好与你洽谈一番。” 其实三皇子说了那么大段话,意思很明显就是告诉谢子辽,他们想要拉拢他。 不过谢子辽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了个问题。 “你想当皇帝?” 三皇子听他这么一说,脸瞬间涨红起来,自己这是答是也不是啊。现在朱宋皇帝还健在,他把话挑明了,如果被有心人听了去的话,保不齐传到朱宋皇帝那里,即使是自己的儿子,朱宋皇帝大概也会十分的震怒。三皇子这是巴不得他早死! “这……”三皇子双眼眼珠心虚地转了一圈,眼角瞥向身边的谋士,待看到对方点头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说道,“我也不怕对谢将军你说实话,我的确是想当皇帝。父皇那么多儿子,谁不想当皇帝?而一个皇子当了皇帝后,其他的皇子会怎么样,谢将军你应该比我了解。谁都想要活命,本王也是一样。” 三皇子这段话说得是慷慨就义般气势轩昂,不过谢子辽不是傻瓜,不会被他蒙骗。 “你当了皇帝会怎么做?”谢子辽继续问道。 三皇子皱着眉,佯装严肃地回答:“本王轮智谋比不过太子和二皇兄,论性格比不上六弟和七弟,本王不敢保证能做出怎样的丰功伟绩,但是本王可以很明确地向你保证,如若不是极大的冒犯,本王都会留皇兄皇弟们一条性命。” 谢子辽笑了,三皇子绷得紧紧的神经因他这一笑,逐渐放松下去。谢子辽这反应看来是信了他的话,三皇子觉得不枉他跟着南方谋士把这段话练了一晚上。 谢子辽把茶放下,直视着三皇子,笑着说:“殿下这番话的确是打动了在下,三皇子可以放心,我跟了一个主子就不会抛下他。殿下今日在寒舍呆得够久了,莫要落了人嘴舌,还是早些回去吧,殿下安心,臣答应的事绝没有反口的一日。” “好!”三皇子激动地站起了身,一掌拍在了谢子辽肩上。人人都知道朱宋北军的大将军谢子辽一向说话算话,从无反悔。谢子辽竟然说投入他麾下,这事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有了谢子辽,三皇子可以说是谁都不怕了。 高兴过望的三皇子和他的谋士,都忽略了谢子辽极具修饰的言语。谢子辽只说“答应一个主子就不会抛下”对方,但是这个“主子”并未有直呼出三皇子的姓名。 完全没察觉出异样的三皇子只管着自己心事已了,便兴高采烈地带着自家的谋士离开。待人走后,谢子辽取过三皇子刚才坐过的位置前那杯完全没动过,早已凉透的茶水反扣过来,让浓绿的茶液缓缓地溅到光滑的地板上。 “笨的人就是好骗。” 另一边,萧锦和钱肖平离京后便彻夜未眠,快马加鞭,只花了四天时间就赶到了广茂村。村里的人一时都没有认出萧锦就是当初的萧乞儿,所以见到两个穿着华服,长得颇为俊朗的青年牵着马进了村,都是纷纷好奇地围在各自家门口指手画脚着。 之前被谢子辽带兵吓到的广茂村村民如今是十分不待见陌生人,看见萧锦和钱肖平进来,村民的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警惕。 萧锦环顾了一圈,与钱肖平对视了一眼,钱肖平了然,径直走向不远处看起来较为和善的老爷子面前。 “请问村长家在哪?” 那位老爷子放下手中的烟筒,仔细地打量了他们两好一番,大概是确定他们不像是坏人,便指着前面一间平房说道:“村长住那里。” 钱肖平和萧锦谢过了人,就牵着马疾步向前走去。广茂村的村长在他们进村时就听到了声响,并且村里已经有机灵的小孩跑来“通风报信。对于萧锦和钱肖平的到来倒是显得很平静。 “你是……”村长年纪大把,眼神却好使,瞧见向他走来的萧锦就觉得十分面熟。 萧锦也不打算隐瞒,而且萧乞儿的身份揭穿了反对他有利。“萧乞儿”要回自己家,有谁会说事吗?当然没有。 “村长好久不见,我是何屠夫收养的义子萧锦。我回来了。”何屠夫就是以前收养萧乞儿的农夫,何屠夫年轻时是村里上山打猎的一把好手,后来受了伤,就做起了农夫,即使成了农夫,村里的人还是习惯叫他何屠夫。这些都是萧锦来时偷偷做的功课,至于萧锦怎么打探来的,自有他一番计谋,这里就不多做解释。 村长听到萧锦承认自己是“萧乞儿”,这个老人是当场激动得一直敲着拐杖,连连叹道:“好好好,回来就好,何屠夫死了那么多年,你总算是回来看看他了。看你如今过得不错,村长也安心了。” 萧锦点点头,并未在多说什么。 村长让几个小孩带萧锦和钱肖平去何屠夫的房子,萧锦看着已经破烂不堪的草房,心里叹了口气,自己把人的身体占了,到时就代萧乞儿拜祭下那个何屠夫吧,萧锦幽幽想到。 钱肖平给了几个小孩几颗糖,便打发了他们。他走到萧锦身边,望着快要塌下来的屋子,皱着眉问道:“这里真有你以前藏的东西?” 萧锦只是笑笑,他不是“萧乞儿”,所以他也不是很确定谢子辽要找的东西是不是就被“萧乞儿”藏在这里。但萧锦面对如今的局面,有头绪的地方他就必须去查探一番。他从来不是安分于被动的人,他习惯自己掌握主动权。 萧锦和钱肖平分头行事,两人各在周围开始寻找。萧锦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他走到屋子的正面,垂在大腿边的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 他怎么就忘了,这里是萧辞写的书里的世界,萧辞从小藏东西的习惯多少会反映在书里,而从小与萧辞相处的萧锦是最为清楚他习惯的人。如果这般猜想没错,萧锦的大脑飞快递运转着,脚步也不落下,径直朝着屋子后面一棵大树的方向走去。钱肖平注意到了他那边的异样,知道他是察觉了什么,也赶紧跟了上去。 萧锦走到屋后一棵巨大的榕树下,绕着树转了两圈,在朝北偏四十五度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蹲下身子捡起一旁的石头挖了起来。很快,面前就被挖出了一个洞,洞里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找到了!” 钱肖平闻声走到他身边,跟着蹲了下去,和他一起把洞里的盒子翻了出来。萧锦用力地掀掉盒盖,两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盒里安静躺着的东西。 100.相见 巴掌大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块手心大小的碧绿色玉佩。 萧锦把玉佩从盒中取出来,把盒子递给钱肖平拿着,细细地翻看着这枚玉佩。玉佩的颜色绿得很鲜艳,萧锦虽不太懂玉石,不过瞧着这枚玉佩定是上上等的好玉所制。玉佩正反两面都雕着各一条龙,这两条龙的尾部相互交缠在一起,仔细看,交缠的地方还刻着一只小小的凤凰。而凤凰的形状仔细一琢磨,分明就是个“萧”字。 萧锦现在可以很肯定的认为这就是“萧乞儿”藏起来的东西。这枚玉佩虽小,但是瞧其精致的细节,当是不简单之物。 萧锦回头问钱肖平:“这枚玉佩你有看出什么?” 钱肖平皱着眉,摇了摇头,说:“我跟在莘大姐身边这么久,见过许多不凡的东西,这玩意却是第一次见。”顿了顿,他更加严肃道,“不过,我觉得这东西应该是大富大贵人家所有的。” 钱肖平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萧锦脑海里莫名就闪过“这枚玉佩是皇家所有之物”这个念头。 萧锦敛眉垂眸,手里摩擦着手心的龙凤玉佩,心里沉了沉。 “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见一见谢子辽。” 钱肖平只是斜了他一眼,心里有他的打算。 萧锦得了玉佩也没有急着离开广茂村,他拜托村长帮他弄了些香火过来,让村里的小孩带着他来到了何屠夫的坟墓前。钱肖平不知道去了哪里,萧锦也没心思去管他的去向,他点燃了自己手中的香烛,认真地朝着坟头拜了三下,然后拾起脚下的酒杯,绕着坟头把杯中的酒洒在了泥土上。 做完这一切,他原地站了一会才缓缓地转身离开。 或许何屠夫已经在阴曹地府与萧乞儿相聚了吧。萧锦摇摇头,笑了笑。 找到了玉佩,又祭拜了何屠夫,萧锦和钱肖平便打算离开广茂村。村里的人都知道萧锦就是“萧乞儿”,也就没了他们刚来时的警惕和虎视眈眈,瞧着长得俊秀非凡的萧锦要走,村里那些未出嫁的姑娘眼里也都是满满的不舍。 村长劝了萧锦两句,希望萧锦他们能多待两天,不过还是被萧锦谢绝了。萧锦这一趟本就只是寻物而来,温夜阑还独自在京城,萧锦想他也心忧他。而且谢子辽的事一日不解开,他也一日无法真正的安身下来。 萧锦离开广茂村时给村里留了一笔钱,也算是给“萧乞儿”和自己与这广茂村做个了断。他大概以后也不会回到这片土地的了。 萧锦和钱肖平在广茂村附近找了个镇子休息了一天,才驾马往京城赶路。他们回到京城用的时间和离开时一样,短短的四天。 太阳的余韵还残留在这个底蕴恢弘的城市,夕阳最后的余光在来往的行人身上慢慢挥却,息壤的城市缓缓沉静下来。冬日的冷风呼啸而过,城墙上的彩旗被震得发出絮絮的声响。面容肃穆的将士执着钢枪依然屹立在城墙的最上方,目视前方,他们的阴影融合进了这个将要降临下来的夜幕里。 萧锦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面无表情的男人身上,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从出现在萧锦面前他的表情就没变过,看起来就像是个——死士。 萧锦拍了拍身旁的马匹,高大的骏马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拿头蹭了蹭萧锦。萧锦缓慢地抚顺着他的皮毛,它大概是被弄得舒服了,蹭得萧锦越欢实。萧锦笑骂了一句。 挡着萧锦去路的男人也不恼萧锦的这种特意忽视自己的举动,依然面不改色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请萧爷跟小的走一趟,我们主子想见你。” 萧锦嘴角含着笑,眼眸却变得越发深沉。 男人嘴里的“主子”如若没猜错,应该就是谢子辽了。萧锦没想到他这刚进京,谢子辽就直接派人来“请”了他。 萧锦拍拍手,回头对着一脸严肃戒备地盯着对面男人的钱肖平说道:“我跟着他去一趟,钱肖平你替我跟大少说一声吧,我晚些回去。” 钱肖平不是很赞同的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反对,只是点点头,意味不明地瞥了瞥那个男人,翻身上马就奔驰而去了。 待钱肖平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后,萧锦才偏头对面前的大汉说道:“带我去见你主子吧。” 穿着深蓝色衣裳的男人点点头,话也不多说,直接走到萧锦的前头带起路来。对方似乎并不怕萧锦会逃走,只是径直地朝前走去,看也不看萧锦。两人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萧锦慢悠悠地缀在他的后头。 萧锦抬头看着“云水人间”的招牌,眸里的笑意更深。啧啧,这是回到自己的地盘了吗? 萧锦跟着男人上了云水人间二楼的一间厢房。男人走到门口就往旁边站着不动了,啥也没说,萧锦皱了皱眉,还是自己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熟悉的内部布局,萧锦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才落到窗前坐着的人身上。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到谢子辽,萧锦猜谢子辽也是第一次与他相见。 谢子辽长得很魁梧,皮肤很黑,剑眉星目看起来很霸气,周身弥漫着征战多年的铁血气质。他鼻子很挺,嘴巴此时紧抿着,眼睛微微眯着,带着睥睨的视线把萧锦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两人只是互相打量着对方,相互都带着审视。 萧锦先打破了房间的安静,笑着边往谢子辽走去,边戏谑道:“怎么,谢将军请我来也不打算赏我一杯茶喝喝吗?毕竟我从广茂村赶了四天路才刚回到京城。” 谢子辽没有理会萧锦话里的调戏,伸手随意地倒了一杯茶,把茶放置在桌子的另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锦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大腿,扬眉,大大咧咧地三步做两步就走到了谢子辽对面的四方椅子前坐下,直接就举起茶盏仰头一喝到底。 谢子辽看见他这个动作,眼里划过一抹欣赏。他也举起茶盏,不似萧锦这般囫囵吞枣,而是细细地品着。 “你远超乎我想象。” 萧锦听到谢子辽突兀的这句话,掂着空茶杯随意地把玩着,单手撑着下巴笑道:“你以为?” 谢子辽放下茶盏,抬眸直视着他,缓慢地开口说道:“人人都道萧乞儿胆小怕事,畏畏缩缩,在广茂村一直遭人欺负却谁也不敢告诉。何屠夫一死,就逃到了京城,性子软弱得差点成了替死鬼。我初听闻,觉得这样的萧乞儿或许连当个替死鬼都是奢侈的。我一向认为,活得懦弱的人比欺负别人的人来的还要不堪。” 谢家主母是朱宋皇帝的妹妹,也就是当朝的公主,后来嫁给了武状元谢洛,谢洛中了武状元又得了公主的青睐,朱宋皇帝直接就挥手让他当了北疆的将军。当时他的上位多少遭到了北疆将士们的反对,背地里被甩了许多的小绊子。不过这个谢洛并不是一介蛮夫,虽然来历有些不明,但是除了拥有一身好身手外,他的智谋也远超许多人。他花了半年束清了营中对他有意见的人,又以雷厉风行的一系列动作把那些瞧不起他的兵士收拾得规规矩矩。在他的带领下,朱宋北军很快就发展起来,并且有越来越强大的趋势。不过可惜,谢洛因为重情重义的性格最后遭到了身边一直跟随他的副将的陷害,最后战死在了沙场上。 谢洛死后,谢家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嫁做妇人的公主束发接过了谢洛的尖矛,执意上了战场。性格豪迈的朱宋公主艰辛地打下了这一场战役的胜利,为他的夫君手刃了敌人。那个副将被朱宋公主用了宫中秘刑,深深被折磨致死。 谢子辽懂事后就跟在朱宋公主身边学习兵书兵论,长大后直接就进了军营,接过了朱宋公主的责任。可以说他杀伐果断的性格就是在战场上慢慢形成的,也因此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萧乞儿”这样胆怯弱小的人。 也因为如此,才有了他所认为的“活得懦弱的人比欺负别人的人来的还要不堪”的思想。这些萧锦也从莘大姐的调查里多多少少知道些大概。 “现在的你,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谢子辽黝黑的眸子里倒映着萧锦沉着冷静的脸,眸里的萧锦忽然笑了开来。 萧锦把茶盏放回到盘中,敲了敲杯盖:“从前的萧乞儿早在被当做替身那日就死了。” 谢子辽只以为萧锦这是那时他死到临头的一种幡然醒悟,并未在他这句话多做在意。而萧锦只是笑笑的也不多做解释。 “谢将军,你一直在我身上花心思,是想要这个东西吧。”萧锦从腰上掏出那枚龙凤玉佩,推到谢子辽面前。 谢子辽哈哈大笑了两声,执起玉佩慢慢地摩擦了起来,眼神有些迷离:“萧锦,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如果你不是‘萧锦’,我们定能当个朋友。” 可惜,他姓萧,名锦,这个身份萧锦永远脱不掉。所以,萧锦和谢子辽永远成不了朋友。 “我倒是希望我们能够不成为敌人。”萧锦深深地看了谢子辽一眼,把空杯翻过来扔到谢子辽面前,谢子辽稳稳地接住,抿了抿唇。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关于我的身世了吗,谢子辽将军。” 101.身世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街上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影匆匆而过。天地间似乎都被灯火的昏黄笼罩,朦胧一片。夜晚的寒风渐大,萧锦出了云水人间,站在静谧的街道深深地呼了口浊气,吐出来的白色气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消散着。 小道从云水人间奔出来,手里还拢着一件厚实的披风,他看到站在门口不远的萧锦,面上的着急才松了下去。 “萧爷,这天气怪冷的,还是把披风披上吧。”小道挠挠头,便把手里的披风递给萧锦。 萧锦看着他被冻得通红的鼻头笑了一声,欣然接过了他的好意。披风很暖,本来有些寒意的身体很快就被这暖意驱散。 小道见他穿好了,就笑着随口说道:“萧爷好福气,这披风还是大少派人送来的,大少大概是怕萧爷你冷着吧。”说完仰头看了一眼乌黑的天空,小声地絮絮叨叨道,“看这寒气,赶明儿怕是要有雪,老天爷还真不会体恤百姓……” 萧锦耳边是小道叨叨不停的声音,他也不觉得烦,只是拢了拢脖子上一圈厚厚的不知道什么动物制成的毛皮,心里轻轻念了一遍“温夜阑”的名字,深深地吸了口气。 “回去吧。” 萧锦回到卫家别院,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守夜的侍女和小厮进进出出。萧锦让小道回去休息,自己则悠悠地踱步回到他与温夜阑的房间。远远地就能看到前方闪烁的烛火,萧锦站在屋外,瞧着亮起的屋子,心里莫名有些暖意。 温夜阑可能是听到了声响,缓缓地推开了门,看着傻站在门口的萧锦似乎早有所觉,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萧锦一见到温夜阑,便紧紧地把人抱在怀里。温夜阑由开始的错愕到淡然,抓着萧锦衣服的手紧了紧,用同样的力度狠狠地回抱着对方。 萧锦抬起温夜阑的脸,对着自己日夜所思的嘴唇就发很地吻了下去。温夜阑主动地张开嘴巴,让对方的舌头窜进自己的口腔,两人炙热的舌头互相汲取吮吸着。萧锦把人抵在墙边,一手捧着温夜阑的脸,一手踏进他的衣服里摩擦摸索着。 温夜阑当然知道对方下一步想干嘛,情丨欲的当口温夜阑推了推萧锦,喘了口气道:“进房间……” 萧锦舔了舔他的嘴唇,直接把人搂着,两人跌跌撞撞互相摩擦着进了房间。房门“啪”的一声紧紧地关上了满园的冬色。 一夜的疯狂,填满了满心满腹的相思。纠缠了一晚上,萧锦和温夜阑都高丨潮了几次,隔了快半个月的一次情丨事,来得十分的畅快淋漓。 萧锦和温夜阑做完后都没有睡,温夜阑侧身望着萧锦,带着些许倦意淡淡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萧锦低头在温夜阑的嘴巴上啄了一口,把人揽住,把下巴搁在对方的发丝里,闻着淡淡的芍药香味缓缓开口,把从谢子辽那里知道的关于萧乞儿的身世通通毫无保留地都说了出来。 原来谢洛死后,朱宋公主挑起了大梁,但是一个女流之辈始终带着许多的招议和看低。谢洛和朱宋公主当时还育有一个五岁的儿子,这个小孩就是萧乞儿。在朱宋公主远离谢家赶往战场的同时,一直照顾着萧乞儿的母妈突然叛变,拐走了萧乞儿,趁着谢家大乱之际,把萧乞儿带到了京城千里之外的一个偏僻小镇,也就是广茂村。母妈假装自己是萧乞儿的母亲在村子找了个借住的地方,还有五岁的萧乞儿当时还有些懵懂,只是感觉这个母妈忽然变得很陌生。广茂村其实只是母妈的一个落脚点,这个女人当时是想着在广茂村待上一天,就把萧乞儿卖给隔壁村的贩卖儿童的人。 后来也不知她是怎么露了马脚,被当时的何屠夫发现了,从她手上救了萧乞儿,那名母妈没办法,为了保命也不管萧乞儿就跑了。后来这位母妈被打了两年战回来的朱宋公主找到,朱宋公主丧夫之痛还未过却遭来了丧子之痛,整个人差点疯掉。那位母妈被用了邢,最后终于说出了萧乞儿的下落,不过朱宋公主一直不知道,母妈至死依然不忘对她编了一个谎言。 母妈把自己死去的远方亲戚的儿子说给了朱宋公主,两年没见,孩子早就变了样,朱宋公主当时有些疑惑却被满心的喜悦冲昏了头,这一丝的疑惑就抛之了脑后。而被错认的孩子就是现如今的谢子辽。谢子辽当时七岁,多少已经有些记事,再大些后他自己就猜出了自己不是朱宋公主的亲儿子的事。不过年少的谢子辽贪恋朱宋公主的爱护,一直未舍得把真相说出来。 后来谢子辽入了军,在战场出生入死,看透了许多事,也开始在意朱宋公主的真实想法。如果知道自己不是她的亲儿,朱宋公主还会爱自己吗?谢子辽胜战回来,便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身份说给了朱宋公主,朱宋公主彻底崩溃,第二天忽然就从谢家消失了。当年,谢子辽十六岁。 到了如今,谢子辽二十二岁,他找了朱宋公主六年,并且也找了萧乞儿六年。 后来温庞氏对付温夜阑的事,谢子辽留在京城的人知道后也多少提了一下,谢子辽当时也不知怎地就派人查了萧乞儿的身世,萧乞儿的身世实在是与朱宋遗落的亲儿太吻合,而且容貌也与朱宋公主有着三分的相似。 当时谢子辽想把萧乞儿找回来,想着找了萧乞儿朱宋公主也会回来,只不过他也没想到,照顾谢子辽长大的母妈不忍谢子辽失了谢家的少爷身份,秘密派人去牢狱想要害了萧乞儿的性命。 幸好萧乞儿大难不死,而这位母妈也被谢子辽关押了起来,谢子辽念其爱护心切的心,并没有把对方怎么样,而是派人守着她,让她在谢家别院安详天年。 萧锦把这些全部说给温夜阑听后,重重地呼了口气。虽然他不是萧乞儿,但听了这件事,还是不禁感叹天意弄人。 五岁的萧乞儿应该是聪慧的,所以才懂得偷偷地藏起玉佩,不过成长的环境让他渐渐变得懦弱,何屠夫死后他应该想过凭着记忆去找朱宋公主,或许是听了朱宋公主失踪的消息,心里担忧自己贸然回去会被害了命,便辗转多地最终在京城成了一名乞丐。 温夜阑听后,只是紧紧地抱住萧锦。萧锦不能告诉他自己并不是那个不走运的“萧乞儿”,只能默默地拍了拍温夜阑怀着自己的手臂。 谢子辽有问萧锦愿不愿回谢家,不过萧锦拒绝了。谢子辽不在乎当不当将军,他在乎的从来只有朱宋公主,萧锦回去如若想取代他的位置,他并不会多说什么。但萧锦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谢子辽是个当将军的料,而自己商人的本性并不适合带军打战。 谢子辽没有把玉佩拿走,最后还是归还给了萧锦,只让萧锦好好保管着,之后就走了。萧锦想,现在对方大概正在回北疆的路上。 谢子辽是个好汉,爱恨分明,做事也分明,拿得起放得下。萧锦觉得他们不能成为好友,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萧乞儿的事告一段落后,萧锦把全幅心思都摆到了应付科举考试上。二月初,科举考试当天,温夜阑亲自送他出门,萧锦在他唇上盖了一个吻,便带着小道进了宫。 殿试很严格,每个人都弄了隔间,小厮不能靠近,只能在殿试门口等着。萧锦翻开了卷纸,看到上面的一道题笑了笑。 朱宋国土之下,朝北往东的一些乡村每隔两三年就会发一次大洪水,这天灾让当地的人过得苦不堪言。上一场灾难下刚缓过劲来,下一场洪涝又把他们辛辛苦苦的一切都冲毁了,当地的百姓真是过得极其艰辛。这次试题就是让萧锦他们应考学子想些预防洪灾的方法。而这类洪灾在现代也经常会出现,萧锦结合现代的一些实践和方法很快就把卷纸填满了。 朱宋皇帝和几名主考官员翻看这些学子的答卷,待翻到萧锦的卷子时,朱宋皇帝明显眼前一亮。 “原来还能如此控制水患吗?”朱宋皇帝看得仔细,最后直拍掌叫好。 主考的官员也看了萧锦的答卷,纷纷点头都觉得不错。不过这些主考的官员里有两三位已经被三皇子买通,殿试的前三只能是三皇子那边的人,所以他们虽觉得萧锦答得很好,但还是拱手对着朱宋皇帝说了违心话。 “陛下,我认为这三个写的方法更为实际,也便于我们操作。而这名萧锦,略有些华而不实了。” “是的,陛下,我们几个赞同张大人的说法,白家的少公子文采斐然,方法不落俗套,远好于萧锦许多。” 朱宋皇帝只觉耳边嗡嗡吵得要命,看了那么多答卷,他也有些烦躁,便挥挥手说道:“好了,朕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是!” 那几名勾结一起的主考官低头互相对视了一眼,露出满意的笑。 殿试上午考完,下午就会公布,应考的学子考完了都没有离开,留在殿外等着消息。这次科举,状元是白家的小少爷白展,探花和榜眼则分别是章家章鼎的兄长章天林和晋全中的儿子晋少毅。而萧锦是进士第四名,刚好和探花擦肩而过。 科举落幕,代表着太子的婚期即将来临。 太子与廖玉萍的亲事安排在科举后的第三天。洪学士给萧锦谋了一个轻松的位置,萧锦也算是入朝为官的人,太子的婚事他也是要去参加的。 太子的婚事很盛大,当祭师把一长段的颂词念完,太监宫婢便各自牵着太子和廖玉萍走到坛前,当着朝中大臣的面郑重地饮下了交杯酒。 朱宋皇帝,厉皇后和苑贵妃坐于高台上,萧锦看不清他们的神色。礼成,众人纷纷鼓起掌来,萧锦轻轻地拍了两下手,目光便落到了离自己大概有三米远的一个青年身上。 这个青年就是洛长君。 洛长君瘦得仿佛就剩一身的骨头,他站在那,宽大的衣衫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看起来似乎下一刻就会昏过去吧。 洛长君面上的神色复杂得让人分不清,萧锦注意到他的目光幽幽地落到高台苑贵妃的那个方向。大概是察觉了萧锦毫不避讳的视线,洛长君缓缓地偏过头来看向萧锦,萧锦没有躲开他的视线,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当做问好。 洛长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便转过头去望着太子和廖玉萍,不再理会萧锦。萧锦笑了笑,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苑贵妃的方向。 102.躁动 太子与廖玉萍的婚事仪式在最后对着朱宋皇帝和厉皇后行礼中拉下了帷幕。仪式结束,晚上还会有宴席。 宴席可以带夫人出席,萧锦便带上了温夜阑。自从那天与令阙见过一面后,不管温夜阑是递了拜访贴,还是亲自上门,呆在六皇子府里的令阙却始终不肯出来与温夜阑相见。萧锦觉得六皇子是真心喜欢令阙,这种喜欢虽不知是不是逢场作戏,不过萧锦回京后就听闻了刘全永与张京进被斩首示众的消息,便以足够证明六皇子对令阙的重视。 今晚是太子的婚宴,六皇子必然会在场,按六皇子对令阙的喜欢,应该也会把人带在身边。萧锦和温夜阑打算借着今晚的机会,再次找到令阙。可惜,宴席进行到了一半,令阙并未出现在六皇子身边,并且六皇子今晚一直搂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温夜阑皱了皱眉,萧锦捏了捏他的手,说道:“没事的。” 温夜阑点了点头,面上的担忧不减反增,心里总有些心神不宁,好似将要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三皇子今晚很安静,脸上一直挂着笑,独自坐在位置上小饮着酒,既不像平常一样去嘲讽太子,也不去挖苦六皇子,安静得有点奇怪。 萧锦一晚上的注意力总是莫名就会转到三皇子的身上,萧锦蹙紧了眉头,脑筋快速地转动着,仔细地琢磨着三皇子今晚的不同寻常。而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忽然急匆匆地奔到三皇子的身边,凑到他的耳际不知道嘀咕了什么,三皇子维持了一晚上的笑容终于开始破裂,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 萧锦官位不大,所以与皇子的位置相隔有些远,大厅宴席的鼓乐声与纷扰的讨论声,令萧锦完全无法知道那个小太监对三皇子嘀咕了啥。脑海里一个念头飞闪而过,萧锦精神一绷,神态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大少,令阙大概出事了。” 温夜阑被他一提,心里一直萦绕挥散不去的不安突然升腾得更加厉害。温夜阑转头就对着跟着他们过来的梅香梅兰说道:“你们出去看看钱肖平有没有过来。” 钱肖平一直派人跟着令阙,如若令阙出事,他必定会让人进宫来通报给温夜阑和萧锦知道的。 梅香和梅兰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立即点头急忙走出了宫门,宫门一直徘徊着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那个少年大概是认得梅香和梅兰,见她们两人出来,便着急地朝着她们两人走去,小声地对她们说道:“出事了,钱大哥让我立刻来找大少,令公子那边情况非常不妙。” 梅香和梅兰脸色瞬间苍白,尤其梅香,听到令阙出事,手都开始抖了起来。梅兰还算沉着,瞧着梅香的模样,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轻声对着少年说道:“我去回报给大少和萧爷,梅香跟你先去看看情况。” 少年点点头,梅香随即反应过来,也跟着点了头,就随着少年上了马车走了。 梅兰心急火燎,心急如焚,走起路来差点绊倒自己几次。温夜阑瞧见独自回来脸色很是难看的梅兰,心里也沉了沉。 萧锦握住温夜阑的手,冷静地问道:“钱肖平的人过来了?” 梅兰气都没来得及喘,就点头应道:“是的,钱大哥派的人被堵在了宫门外面。他说……他说令公子出事了!” 萧锦只觉与自己相握的书颤抖了一下,他紧了紧手中的力度。 梅兰接着说道:“小的让梅香跟着先去看看情况,大少,萧爷,我们怎么办?” 萧锦环顾了一圈热闹的大厅,宴会大概离结束还有些时间。太子的婚宴,他们不能说走就走。萧锦琢磨了下,对着梅兰吩咐道:“梅兰你先与大少回去,我留在这里。” 转头执起温夜阑的手十指相交放到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柔声说道,“大少,你不是慌张的人,令阙的事我信你能够处理好。”说完,萧锦松开握着温夜阑的手,把人轻轻地推到梅兰那边,对着人点了点头。 恢复了冷静的温夜阑深深地望了萧锦一眼,转身离去。 萧锦坐回到位置上,感受到对面不远射来的视线,抬头望过去,与洛长君正好四目相对。洛长君的表情淡淡的,眼神也是淡淡的,萧锦与他这么一对视,总觉得对方似乎把他们这边发生的事都看透了般。 这个洛长君不简单。 温夜阑回到了卫家别院,钱肖平已在门口等着。温夜阑走到他面前,钱肖平只是低着头,面上带着愧疚,轻轻地摇了摇头。温夜阑沉着脸,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进了院子,一直走到哭泣的梅香面前。梅香哭得天崩地裂,整个人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着。温夜阑的到来,已经沉浸在悲痛里的梅香根本没有发现。 跟在温夜阑身后的钱肖平只是示意门口的人推开房门,什么都没说的带着手下就退到了一边。温夜阑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抬起有些僵硬的双腿,缓慢地朝着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点了一根烛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温夜阑穿过屏风慢慢地走到床上躺着的人面前。令阙安安静静地躺着,闭着眼,神态安详,脸上还带着血迹,让他苍白的脸显得更加俊美。 温夜阑颤抖着手轻轻地碰触了一下令阙的脸,冷冰冰的。 令阙已经死去多时。 温夜阑看着仿若只是熟睡的令阙,眼里都是茫然。小武死了,方云瑞死了,令阙也死了……他重生回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重生归来,他们的命运依然无法改变? 令阙上辈子是坠入高台死的,温夜阑很早以前就让大庆散了令阙上辈子加入的那个舞狮队,并且把害令阙的那个人关了起来。但是现在令阙还是死了……令阙怎么就死了? 萧锦回来时,卫家别院寂静的可怕,整片院子黑乎乎的。梅香已经不哭了,她早已流尽了所有的眼泪,人有点呆愣地跪在院子外。钱肖平还未走,他只是瞅了萧锦一眼便又低下了头。萧锦轻轻地走进烛火已灭的房间,借着光看到了站在床边的温夜阑,还有脸上盖着白布的令阙。 萧锦默默地退出了房间,走到钱肖平身边,望着天空明亮的月色,道:“说吧。” 钱肖平缓缓地,不带任何情绪地把今晚发生的所有事一一说了出来。 七皇子早早进了六皇子府,两人在院子忽然吵了起来,令阙站在院子外刚好就把两人的对话全部听了进去。而他们的谈话围绕的就是令阙。七皇子原本以为六皇子对令阙只是逢场作戏,但经上次令阙惊艳的表演后,三皇子便多次向六皇子要人,六皇子都拒绝了,这也就惹恼了三皇子,三皇子暗中给六皇子和七皇子使了绊子。七皇子和六皇子原本打算脱离皇位争夺的计划因为令阙完全被打乱。 七皇子劝六皇子把令阙先转移到他们在其他地方的院宅,然后对外宣布不喜令阙,已把人放出了府,以此瞒过三皇子。但是对令阙已经上心的六皇子并不愿意让令阙受这等委屈。 令阙从前从未爱过谁,方云瑞是他第一个产生了喜欢这种情绪的人,但是对方却以最为残忍的方式离开了人世。对于六皇子,令阙只是认定他们是在互相利用,六皇子会爱他,他其实一直没有注意过。令阙不爱任何人,所以他回应不了六皇子。刘全永和张京进死了,他的大仇已报,也再无必要留下。 令阙在六皇子去参加太子婚宴的时候,离开了六皇子府。三皇子的人一直守在六皇子府外,见到令阙,便想强抢。钱肖平的人也在暗处,见令阙有难也就出手援助。原本钱肖平的人占为上风,但是不成想,三皇子的人卑鄙无耻,把不知从哪跑来的小孩推到了马道上,恰好一辆马车急速向他驶去。 令阙冲了上去推开了小孩,自己则被马车撞到了一旁,而这时钱肖平的人想要去救令阙,却被三皇子的人阻挠,为了迅速交差,三皇子的人直接向小孩出手,想用剑刺杀那个孩子引开钱肖平的人的注意。 而就在刀刃刺向小孩的那一瞬间,令阙摇摇晃晃的身体抵到了刀尖口,尖利的长剑直接刺入了令阙的心脏。三皇子的人杀了令阙,慌了神就跑了。钱肖平的人赶紧扶着令阙找大夫,但是令阙失血过多,在他们的手上没了呼吸。 萧锦听完后,心情有些压抑,书里的令阙是坠落高台死的,但现在他却是被三皇子的人杀了,是不是萧辞书里的人都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萧锦忽然想到在书里也会被害死的温夜阑,瞳孔幽深的可怕。 温夜阑没有给令阙弄繁大的葬礼,只是让钱肖平把令阙的尸体埋在了小武和方云瑞的身边。温夜阑在令阙的坟头站了两天,萧锦默默地在他身边陪伴了两天。上辈子令阙和温夜阑互为知己,这辈子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们两人的交集其实很少,但是在温夜阑心里,两世的令阙一直都是他的蓝颜,这是不会变的。 六皇子得知令阙死后,上门就想取令阙的尸身,但是温夜阑只是说把人葬了,葬在了很远的地方。不管六皇子怎么威逼利诱,温夜阑他们都没有告诉他令阙的坟头在哪。 令阙死后,六皇子人也消失在了京城,据闻他一身未娶,花尽半身寻找他爱人之墓。 太子与廖玉萍成了亲,便是新年。萧锦和温夜阑第一次过年,但是这一年他们发生了太多的事,令阙又在前几日离开了他们身边,这个年注定过得波动不安的。 新年一过,平静不久的京城在三月的第一天就开始躁动了起来。 朱宋四年,三月一日,南蛮在掀战役。 栾天主动提出领兵南下应战,朱宋皇帝听从谗言,欲派洛长君随其同往,他这一决策很快就遭到了太子与栾天的复议。 103.云涌 “父皇,长君身体一向羸弱,此番动行,只怕途中便会受不住……”宋墨辰激动地站到大殿中央,言辞恳切。 朱宋皇帝望着站在太子身边的洛长君,皱了皱眉。这洛长君如今是瘦削得令人看着都觉得可怕,仿佛一碰即倒。 三皇子瞅着朱宋皇帝面露犹豫,也站出了队列,拱手说道:“父皇,京城谁人不知洛长君智谋过人?此次南蛮再异动,恐难拿捏,洛长君去是最妥当的。要是他在,儿臣认为我们朱宋大军必有十成胜利的把握。” 朱宋皇帝对于洛长君的智谋他也有所耳觉,洛长君的事迹他也听过不少,而三皇子这信誓旦旦的话语让他心中的天秤缓缓地摇回到了三皇子那边。 栾天迈步走到大殿中央屈膝跪地,十分郑重地劝道:“陛下,臣带兵打战多年,无论险阻,一直护朱宋安康。洛长君身体比之女子还不如,臣觉得带上他只会是累赘!”栾天撑在地上的手在他说到“累赘”二字时缓缓握紧成拳。 栾天是这次战役的将军,他的话是最有分量的。朱宋皇帝想了想也觉得颇为有理,洛长君如若跟了去,在半路发病,却是大大耽搁了朱宋大军的步伐。 “陛下,这洛长君不行,臣认为还有一个人选,这人与洛家小儿并称京城双杰,洛长君以智谋过人排第一,那么这位则是以才情位于其后。” 白家的人忽然开口笑道。 “哦?”朱宋皇帝开始好奇,“白卿家所言的是……” “陛下,臣愿主动请缨,与栾天将军一同抗击南蛮,守朱宋之安康!”朱宋皇帝话未落,一直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的萧锦忽然出声。 朱宋皇帝对萧锦无甚印象,转头问冯盛全:“这是……” “启禀陛下,这是进士第四的萧锦,他写的抗洪对策你曾经赞叹过。”冯盛全瞥了一眼萧锦,低头应道。 “哦哦,那篇答卷朕还清晰记得,萧锦你倒是个聪明人。”朱宋皇帝指着萧锦笑道。 “多谢陛下称赞。”萧锦恭敬地鞠了个躬应道。 朱宋皇帝正好看清他抬起的脸,皱了皱眉,笑了笑:“萧锦,你和我一个故人长得倒有几分像。她曾经也是个……算了,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朱宋皇帝挥挥手,接着说道,“竟然你主动请缨,大家就不必再众说纷谈争论不休,萧锦便跟着栾天南下吧。” 朱宋皇帝一挥手,直接拍案定夺,不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 萧锦在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白家的人,白家的人提起的那个与洛长君并称双杰的人大概就是温夜阑。而温夜阑并不是官员,他这一提,实在是有把温夜阑推入火炉的嫌疑。萧锦当时没来得及细想,直接就请缨站了出来。现在逐一回味,萧锦不得不好好琢磨这白家对温夜阑的态度了。 南蛮突然北上发起又一次战役,怎么想都是早有准备的。三皇子还特意想要绕开洛长君,萧锦结合萧辞小说里发展的时间线,京城变天是要来临了。 三皇子应该原本是想借机弄走栾天和洛长君,京城里便只剩太子和宋墨骞,若稍加计划,就能来个笼中爪鳖。萧锦冷冷一笑,不得不佩服这个三皇子的好算计。 费子元已经把发生在朝廷的事先一步派人告诉了温夜阑,萧锦回到卫家别院,温夜阑便已坐在房间里等着他。萧锦看着严肃认真瞅着自己的温夜阑,忽然发现自己漏算了一个可能性。 “我跟你一同前往战场!”温夜阑不等萧锦说话,一字一句,非常郑重地述说着他的决定。 萧锦摸了摸鼻子,只能无奈地苦笑。他怎么就忘了把温夜阑的性格算进去呢?他不想温夜阑受伤,温夜阑的性子又怎能忍受他的受伤?他要跟着栾天征战,温夜阑一定不会让他一人前往。想到这里,萧锦忽然觉得自己阻止白家的举动似乎变得有些多余了。 “我意已决。”温夜阑大概是认为萧锦会拒绝,又重重地说了一句,神态认真执着。 萧锦看着这样果断的温大少,心里只剩满心的欢喜。他叹了口气,得夫如此,夫复何求!萧锦一步上前,把坐着的人拉起来,直接就亲了下去,只把人亲得气喘吁吁,萧锦才笑着应道:“为夫也只能允了不是?” 温夜阑眼睛亮了几分,主动抬头回吻他。美人在怀,良辰美景将难求,萧锦不是柳下惠,抱着人就滚到了床上,狠狠地索求着身下之人,似乎要把以后的分量一下子全都补回来。也不管身下人的求饶,只把人做到晕去又醒来。 朱宋大军决定三天后出发南下,卫母知道温夜阑要跟着萧锦一起去,心里有不舍但是她却没有阻止。萧锦对温夜阑提起了白家在朝廷的事,温夜阑联想两辈子也弄不清为何白家会想陷害他。不过这也给温夜阑提了个醒,现今京城暗涌激起,他和萧锦要离京,留着卫母瞿游他们在京城实在是不妥。温夜阑与萧锦商量了一番,决定让恢复了健康的大庆和梅香梅兰带着卫母瞿游他们投奔周平那。 周平的海镇离京城有段距离,京城突变时短时间内也不会扰乱到他那里。周平是莘大姐的人,温夜阑也能放心,卫母他们过去却是让温夜阑少了几分担忧。 卫母虽然不舍,但是也多少感到了京城的汹涌,只能无声地应了温夜阑的安排。梅香和梅兰不想走,但是这是温夜阑下的命令,两人不能不听,只能含着泪收拾起包袱。大庆被莘大姐的人救回来后便在院子内修养着身体,他在谢子辽那里被用了邢,虽不算严重,但也让人难受。如今大庆身体已经无碍,对于温夜阑的安排他也只是听着,默默地去执行。 温夜阑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叠放入包袱里,心神有些不宁,收拾东西的缝隙人开始有些走神。当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滴答”声,他才恍惚地回过神来。他循声找去,落到地上的是一串钱币,应该是调皮的瞿游趁人不注意时放到他衣服里的。温夜阑无奈地摇摇头,蹲下身欲要把夹在床板下的钱币抽出来,不过钱币卡的位置并不好弄,温夜阑皱了皱眉,身子弯得更低,视线与钱币持平,拔出钱币的同时,他的目光恰好划过床板一处有些异样的地方。 床板的缝隙露出一点发黄的东西,仔细一看,似乎是一封信。 温夜阑伸手小心的把信抽出来,拍了拍信封上的灰尘,神色严肃疑惑。这时,萧锦正好走进房间,看到温夜阑跪坐在地上,疾步走上前,来到温夜阑身边也看到了他手中的这封信。 “信?” “藏在床下。”温夜阑站起身,与萧锦互相对视了一眼,便撕开了信封,取出信封里的几张纸张,两人一同看了起来。 “这是……”看到最后,温夜阑颇为惊愕。 萧锦皱眉,说道:“看来这就是白家对付你的原因了。” 温夜阑抿了抿唇,眼眸狠厉。 这封信是温夜阑的父亲温国安留下的,里面记录了温国文,白家还有好几个人勾结外党的证据。刘全永张京进也在这份名单里面。最让温夜阑无法相信的是,最后一张明显较为新一些的纸张上是温国安留下的最后口信。温国安发现温国文勾结乱党,内心气愤又悲哀,写下这信时已经想着去劝告自己这位唯一的兄弟。 温夜阑推算了信里提到的时间和温国安死去的日子,心里冷得厉害。温国安的确去找了温国文对峙,但是温国文并不听温国安的。表面哄了温国安,背地里却找了白家商量,最后他们决定杀了温国安。 温国安死得离奇,温夜阑一直没弄明白的原因没想到现在以这种方式知道。原来他的父亲是被自己的亲兄弟残害致死的! 萧锦看着面色十分难看的温夜阑,问道:“你想怎么做?” 温夜阑叠好这些密信,轻声冷笑道:“温家如今已经尝到了苦滋味,温子瑶投了三皇子麾下,你觉得他们还会好过吗?他们将要面临的命运已经不需要我多做插手了。父亲生前乐善,也定不希望我染脏自己的双手。” 萧锦看着眼圈渐渐泛红的温夜阑,只是无声地抱着他。 温夜阑说得没错,恶人自有恶报,勾结乱党企图谋朝篡位,杀兄卖侄,大逆不道之人必有天命收! 三天后,萧锦和温夜阑跟着栾天大军南下。在他们离开京城的隔天,朱宋皇帝突然驾崩,太子宋墨辰和宋墨骞连夜进了宫,在他们同时进到宫中的时候,三皇子带着谢子辽的大军团团把他们全部包围。 宋墨辰看着灯火下缓缓信步走出来的三皇子,对于自己的三弟,他只觉得陌生得可怕。 “三弟,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这天下吗?”宋墨辰冷笑道。 三皇子望着如同笼中鸟被困住,显得十分狼狈的宋墨辰,笑呵呵道:“太子殿下,父皇驾崩了,皇弟争取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没错吧?”说完他摊开手哈哈大笑起来,“大哥二哥,没想到吧,连谢子辽都是我的人。现在栾天大概在南下的路上,我倒要看看今晚你们怎么逃掉!” “陛下突然死去,你还想藏在背后多久?我们尊敬的苑贵妃。”洛长君突然出声,说完这句话身体便咳嗽了起来,面色更加苍白,不过他的视线还是直直地落到三皇子背后。 “洛长君你的确有些眼色。”苑贵妃从三皇子后面缓缓走出来,笑得如往日般妩媚动人,但是在宋墨辰他们眼里,这个美丽的女人就是歹毒的蛇蝎! “长君,你的意思是父皇的死……”宋墨辰回头看向洛长君,宋墨骞同样把目光落到洛长君身上。 洛长君咳嗽了几声,声音微弱地道:“想必苑贵妃在陛下的死里面动了手脚。苑贵妃,臣说得可对?” 苑贵妃依然笑眯眯的,大概是觉得他们已经是死命难逃,倒是大方地把问题回答了出来:“洛长君我最忧心的就是你,你聪明得让人害怕。不过没想到你也有漏算的时候,朱宋皇帝的确是我杀的,每日给他闻的香薰带有浓烈的毒性,当然这简单的香薰还要不了他的命,但是这种南蛮种植的香草只要混入参鸡汤,便会化作世上最烈的毒丨药。” 香草配参鸡汤,谁让会想到是最烈的毒丨药?苑贵妃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地把朱宋皇帝杀于无形之中。 洛长君轻笑了两声:“南蛮的香草,苑贵妃其实你真正的身份是南蛮亲王的独女,我说的没错吧?” 苑贵妃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洛长君会连自己的身份都猜了出来。不过他们已经死到临头,她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点头说道:“没错,你猜的很准,我的确是南蛮亲王的独女,我会来京就是为了今日的一切。” 南蛮亲王想要夺下朱宋的国土,为了这一切,他计划了十多年,为了这一切,他派了他一直引以为豪的女儿而来。宋墨辰和宋墨骞沉默了下去,为了争夺朱宋国土,计划十年,无不表现出那位南蛮亲王的野心勃勃? “而南蛮亲王说了,只要我帮他铲除你们这些障碍,他便会辅助我为王!”三皇子站出来开口说道。 洛长君冷声呵了一声。三皇子还真是蠢透了,南蛮得了这天下,他以为他还有命留下来吗?三皇子不过是南蛮亲王的一个棋子罢了,三皇子为了莫须有的许诺连同外人就这样害死了自己的亲父,还想杀害自己的兄弟…… 洛长君觉得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104.结局 “三弟,你真的要为南蛮亲王做到这种地步?”宋墨辰站出人群,面色平静地望着三皇子。 三皇子摇摇头,笑道:“太子,死到临头难不成你是想要我放过你一命?”他哈哈大笑了好一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三皇子抹掉眼角的湿意,嬉笑道,“太子如果怕死,臣弟也不是不通情达理,只要你能从我胯下爬过,我倒可以让大家留你一条狗命!” 宋墨骞面上仿佛已经结了一层冰霜,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太子只是深深地看了三皇子一眼,那一眼里有失望,有对将死之人的默哀…… “我话已至此。”太子此话一落,原本围着他们的士兵忽然调转枪头,把三皇子和苑贵妃的人完全的包围在了一起。并且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将士忽然从殿们外冲了出来,人势浩荡。 三皇子一脸错愕,不明白怎么就是一刹那,自己就被反将了一军。宋墨辰和宋墨骞,还有洛长君退到军队的后面,带头的艮安上前拱手说道:“殿下,臣来迟了!” 宋墨辰挥手,笑言:“不,艮安你来得刚刚好。” 三皇子看着宋墨辰他们,又看看艮安,回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旁边的谢子辽,忽然明白了似的疯了般大呼起来:“谢子辽,你诓骗我!” 谢子辽缓缓地走到太子的身边,颔首俯视着被人压倒在地的三皇子,说道:“我从未骗过你,我曾经便对你说过,我只忠守一个主子,而那个主子不是你罢。” 三皇子听着他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嚣张的解释,锤死自己的心思都有了。苑贵妃比三皇子要来得冷静,她望着面前的所有人,忽而笑了起来,面容还是那么漂亮妩媚。 “没想到没想到,我苑茵茵最后还是栽在了你们手上。十年的计划,真的太久了……”苑贵妃说着说着,声音渐少,她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天上的圆月,脑海里浮现过许多与朱宋皇帝相处时的画面,但很快这些画面又转变成了南蛮亲王一一再三的叮嘱。苑贵妃回过头来,静静地注视着这宏伟的宫殿,嘴角缓缓流下鲜红的血迹,就这样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咬舌自尽。 洛长君长长的叹了口气。苑贵妃是个十分聪慧的女子,如果长在平凡人家,或许会过得比如今要好许多,可惜天意弄人。 三皇子可能忍受不住自己策划的一切毁于一旦,疯了一样挠着自己的头发,长发被他挠乱披散在肩上。他嘴里不停发出“啊啊啊”的叫喊,在众人注意苑贵妃的那一刻,他忽然推倒身边压着他的兵士,抽过士兵的长剑,直直地冲向宋墨辰他们。幸好谢子辽反应速度,一脚踢开他手里的剑,只见一道微光一闪而过。 三皇子尸首各分异处! 看着已经尘埃落定的一切,洛长君终于坚持不住,突然猛地吐了口血,整个人无力地晕了过去。今晚的天空是深蓝色的,很干净,很漂亮,月亮就像十五的圆月…… ———— “李太医,长君怎么样?” 宋墨辰等到李老太医从房内走出来,与宋墨骞等人着急地围了上去。李老太医看着满脸担忧的众人,回头瞧着寂静的房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殿下,洛小子那是心衰之症,倘若他安安稳稳还能多熬几年,而现在……”李老太医犹豫了一下,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洛长君心忧家国,无时无刻不紧绷着自己,耗损了太多的心力和精力,就是用药,命也吊不了多久了。 宋墨辰喝到:“李老太医,有何话不必吞吞吐吐,我们……守得住!” 李老太医示意宫女把房间的门合上,他走到院子里,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心衰之症,没人治得了,洛小子这是从出生便带出来的病,如果从小好生养着,活到四五十岁不是问题。但是洛小子如今把自己的身体耗损得太厉害,臣只能说,他最多只能活三年……” 心衰之症,宋墨辰他们又有何不知道,这就是死症,得了这病的人只能活活等死。洛长君只能活三年?宋墨辰和宋墨骞突然都沉默了下来。谢子辽站在角落,把目光落到了紧闭的房门上。 “李老太医,你说的是真的?我还有三年?”不知何时,洛长君已经推门扶着墙走了出来。旁边的宫女想要去搀扶他,都被他摆手劝住了。 “长君!”宋墨辰喊了一句。 洛长君对他笑了笑,望着李老太医又问了句:“李老太医,我还剩三年的时间对吗?” 李老太医望着苍白瘦削的青年,良久,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李老太医谢谢你了,咳咳……”洛长君一说完,便急速地咳嗽了出来。李老太医赶紧走了上去,从医药箱里掏出了一颗黑色的丸子塞入了他嘴里。洛长君无力地坐到地上,低头看了看捂着嘴的手心,那里有一滩红色的血迹。 洛长君忽然抬头认真地看着宋墨辰,带着恳求慢慢地说道:“我想去找栾天。” 三年不短也不长,他想自私一把,在最后的三年是栾天陪自己度过的。 宋墨辰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掩去了眸里的悲伤,点了点头。 朱宋四年三月,南蛮亲王主动率兵突袭,栾天带领的朱宋大军陷入苦战。萧锦和温夜阑在栾天帐中两天两夜,与栾天商量抵挡南蛮亲王的进攻。 “南蛮亲王突然出征,人数一下子就多了我们两倍。如果我们猜得没错,对方很可能会对我们四面夹杀!” “我们这两日人员伤亡惨重,这样拖延下去并不是长远对策。” “京城那边如今形势不明,派兵援助并不妥,栾将军意下如何?” 萧锦和温夜阑一言两语就交代了如今朱宋大军恶劣的状况,栾天低着头研究着沙盘,眉头一直紧蹙着没有送下来过。 而就在这时,帐中外传来了一个小兵将的报告。 “将军,将军,京城洛长君到了军外!” 洛长君来了?好比诸葛亮的洛长君来了,萧锦眼前一亮,他知道这次朱宋大军是赢定了! 栾天和温夜阑听到洛长君来了,面上也是一喜。洛长君的智谋一直解朱宋于多次危难中。在他们纷纷出营帐奔向军门时,一直守在洛长君身边的陆常看着又咳出血的人,面上担忧怎么掩都掩不去。 “洛公子,你的身体……”陆常是宋墨辰不放心洛长君派到他身边的,陆常也知道路长君的病,一路驱车而来,连夜的赶路,洛长君的身体越发吃不消。陆常已经看到他多次咳血了! 洛长君摆摆手,虚弱地笑了笑:“我无碍,李老太医不是说了么,我还有三年的命,这三年我还是死不了的。” 陆常听着他玩笑般的话,心里怎么都笑不开。洛长君一直跟在宋墨辰身边,陆常与他也相处了许久,想着脾气温柔,智谋过人的洛长君将要面临的命运,陆常眼眶便红了一圈, 洛长君拍了拍小太监的脑袋,笑骂道:“陆常,我没事,还能有三年的时间,我知足了。”洛长君咳嗽了两下,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吩咐道,“陆常,对他们什么也不要说,表现得跟以前一样就行。” 陆常知他是不想让栾天知道,遂只能点点头。 朱宋四月,面临僵持的朱宋大军在洛长君的加入后,陷入苦战的朱宋勇起奋战,南蛮被迫退回自己的边界。不过朱宋大军这次并未像上一次一样放弃对敌人的夹击,这次在洛长君的计划下,谢子辽援兵的援助下,趁胜追击,打入南蛮边界线。 朱宋大军士气暴涨,南蛮军队被打得支离破碎,南蛮亲王欲做最后的反抗,亲自率领将士夜袭,洛长君为救栾天险些被刺,幸得萧锦反应迅速,最后南蛮亲王被栾天将军生擒。朱宋四年六月,历经三个月的朱蛮战役彻底结束。朱宋南北军第一次合作取得了空前的胜利。 同时在京城,太子宋墨辰铲除了勾结外党的三皇子,并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同党一一捉获,其中便有状元探花榜眼等人。三皇子府中的所有人及同党的家人还有温家上下都被太子流放到了疆外,生死未卜。同年,太子登位,七皇子告了辞,做了逍遥王爷离开了京城。宋墨骞也在太子登位的那一日,秘密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处。 朱宋四年七月,朱宋南北军返京。萧锦驾着马悠悠地跟着大部队。七月正是繁花开得茂盛的季节,萧锦看着飘落的花瓣,回头对着身旁的温夜阑笑道。 “大少,明年新年我们把娘接来萧家小院一起过吧。” “好。” 人生最大的幸福大概就是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刚好也喜欢着我。最悲哀的莫不过等我发现我喜欢上你时,已生死相别…… 105.番外一 新年刚过,街上歇业的人家又开门做起了生意。萧锦醒来时,外面已经有些微亮。他低头轻轻地在身边人的脸上盖了一个吻,便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昨夜温夜阑难得热情主动,萧锦便压着人前前后后要了三次。 待萧锦穿戴整齐出来时,正好撞见了从外面着急回来的大庆。萧锦疑惑了一下,便上前去拉住了人,走到一个角落问道:“大庆,发生了什么事?” 大庆把手里的信递给萧锦,解释道:“最近南面又突发了洪涝,大少在那边的生意都遭到了大幅度下滑。之前大少也想到了现在的状况,一直让我好好看着,出了问题便来找他,大少大概是打算亲自南下一趟的。” 萧锦听后点点头,把手里的信仔细看了一遍,这次洪涝是近十年最为严重的。大概过不了两天宋墨辰也会得了消息,不过萧锦现在想的却不是朝廷怎么安排,而是蹙着眉想到了大少这边。 “大少打算亲自去一趟?”也不知怎地,萧锦想起了昨夜主动热情的温夜阑,萧锦还调笑了他一番,但大少是怎么说来着?萧锦慢慢回忆了起来,温夜阑给他的答案是心绪不宁。萧锦莫名就想到了已经离世了两三年的令阙…… 大庆不知道为何萧锦要重复问这个问题,看着他严肃地神态,大庆还是认真地点头回道:“大少没有明确说,不过看他的语气大概是如预期所想发生了洪灾,他是有南下计划的。” 萧锦的视线忽然恍惚了一下,后脑勺有些刺痛。大庆看着突然踉跄了两下的人,有些担心地扶着他。 “萧爷,你没事吧?” 萧锦晃晃脑袋,勉强一笑:“无事。南下洪涝的事别告诉大少,你让梅兰帮我收拾一下,我带着小道替大少去一趟。” 大庆犹豫了一下,看着萧锦我意已决的面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温大少和萧锦的恩爱他们作为下人的也看到了眼里,萧锦替大少前往看看生意,也没啥不对的。大庆只当对方是疼爱温大少的表现。 萧锦攒着信纸,看着走开的大庆,后脑勺疼得更加厉害。 温夜阑是在黄昏后醒来的,他醒来时看到身旁空空的位置,已经凉透的半边被子,怔了怔,心里忽而猛地一跳。温夜阑皱着眉头没有多想,守在门外的梅香听到了声响,便推门走了进来。 “大少,要布菜吗?” 温夜阑抬头瞥了一眼外面的日头,点点头,在梅香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叫住了对方,问道:“萧锦呢?” 梅香犹豫了一下,低头应道:“大庆说南边发了洪灾,萧爷替大少你前去看生意去了。” 温夜阑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梅香被他吓住,不过还是又重复了一次:“萧爷南下去了……” ———— 南下之地。 小道捧着一碗药汤敲门走了进来,萧锦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还是抬头对着小道笑了笑:小道,辛苦你了。” 小道摇摇头,扶着他靠坐在床边,小心地把药汤递给他。 “萧爷,脑袋可还疼?要不我们还是回京城找御医看看吧。”小道见萧锦把药汤喝完,接过空碗担心地问道。 萧锦敲了敲还在刺痛的后脑勺,蹙着眉道:“没事,这里的大夫不是说我这是以前伤了脑袋的后遗症么,痛过一阵子喝会药就好了。这里的账目还差一些我就看完了,后天我们便能回京,不着急。” “可……”小道看着萧锦难受的模样,把到嘴的劝告咽了下去。他走到门外,看着依然下个不停的大雨,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温大少已经派人先来说了一声,温大少人已经来到了半路,大概明天傍晚时分就能来到这个小镇。小道只能把希望托给了温夜阑,希望温大少能够好好把萧锦劝回京找个御医好好看看。 不过事态总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本来已经平稳下去的洪涝灾害因为夜晚的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小镇一面的围墙被袭来的洪水冲垮,在小镇上的百姓纷纷连夜逃亡。萧锦和小道也跟着人群向着安全的地方逃去。不过因为拥挤混乱的场面,两人很快就被冲散。在小道回过神来的时候,萧锦已经没了身影。 小道着急又害怕地往回走,边走边大声地喊着“萧爷”“萧爷”,奈何混乱熙攘的逃难场面根本无法把他的呼唤传送出去。 萧锦被周围的人的推搡退到了一个角落,脑袋又嗡嗡的疼得厉害起来。萧锦扶着墙捂着头,忍着痛意四处张望时,恰巧就看见了着急四处找他的小道的身影,正当萧锦想要出声把人叫住时,眼角瞥到了一间欲要崩塌的屋子下面一个小小的婴孩。 萧锦抬头望着汹涌而来的洪水,脑海里一片空白,人已经冲了上去,把小孩推到了人群里。而萧锦则被瞬间崩塌下来的屋子砸中,最后被淹没在一片洪涝中。 “萧爷!”小道随着人群被挤到山上,正好回头就看到萧锦被淹埋的一幕。 而已经快到小镇的温夜阑忽然心一痛,手指上的玉扳指应声碎裂掉在地上。 ———— 2016年八月,德海康医院。 醒来已经半月的萧锦依然还是有些陌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白色的墙壁,彩色的电视,浅蓝色的玻璃窗,还有刺鼻的药水味。 萧辞提着保温盒进来,又看见自家哥哥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家哥哥这半个月来的模样实在是让他觉得奇怪,尤其醒来后第二天突然找他要了他以前很早时出版过的一本耽美小说,那天疯了似的不停地翻阅不停地翻阅。现在虽然没有那一日的疯狂,但是被翻得已经有些起褶的小说仍然搁在床头,临睡前他哥哥都会取出来看一看。 萧辞并不觉得他哥哥会喜欢他写的那本小说,反而是看书时那露出的思念,就像是在通过这本书……睹物思人…… “哥,今天王嫂教了我煮了你最爱吃的醋溜排骨。”萧锦晃掉脑里乱七八糟的猜测,笑嘻嘻地走进了房间。 萧锦回过神来,轻轻地笑了笑:“萧辞你越来越贤惠了。” 萧辞佯装生气地轻拍了一下萧锦的肩膀,气鼓鼓道:“哥,你说的什么话。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嘛?俗话说,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抓住一个人的胃!我可是为了抓住那家伙的胃好好练过的。” “哦,你这话我哥可要伤心了。弟弟为了别的男人苦练厨技,当哥的只能趁一些汤水喝。”萧锦看着萧锦摆出来的饭食,开了句玩笑。萧辞睨了他一眼,塞给他筷子和勺子,恼羞成怒地说了句“吃你的”就坐到沙发上掏出手机向某人告状去了。 萧辞瞧着幸福冒泡的弟弟,心里有些欣慰。不过他瞧着笑得甜甜蜜蜜的萧辞,心里忽然十分想念起温夜阑。不知道大少现在怎么样了……当时他被洪水淹没以为九死一生,没想到还会穿越回到现代,他虽然没有死,但是在朱宋他其实已经相当于“死”了吧。 温夜阑会为他哭吗?温夜阑是不是也如同他一样日夜思念着他?萧锦无时无刻不想回到朱宋,重新把温夜阑抱在怀里,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拿着萧辞的书,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书里描写的“温家大少”。 萧辞微信完自家的那位,随手便翻看了新书的留言。留言很多,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就听到了一篇长达一千字的评论上。 “大大你好,我是你的脑残粉,我一直很喜欢你写的全部小说,不管是从第一本的《朱宋》还是现在的《大江》,我都喜欢得不得了。” 《朱宋》就是萧锦拿去的那本小说的名字,也是萧辞的第一次写下来的小说。萧辞觉得对方言辞恳切,便继续把评论看了下去。 开头这位小粉丝用了百来字表达了对萧辞的崇拜和喜爱,中间五六百字则是对他新书《大江》中肯的点评,而最后她的言辞变得有些细微,在最后的两百字这位小粉丝提到了她的哥哥。 “大大,不知道你有没有兄弟姐妹,我有个哥哥,比我大八岁,一直很宠我,是个很温柔的哥哥。我哥他长得可好看了,我很喜欢他。不过……我哥哥前不久发生了车祸,现在依然昏迷在医院里,医生说他醒来的机会微乎其微,大大,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心里糟糕得厉害。” “哥哥他对外人一直很冷淡,但是对在乎的人却很好。我每次想到哥哥可能要做一辈子的植物人,就想哭,可是我不能哭呀,哥哥一定会没事的不是吗?大大,我有点语无伦次了,对不起。大大你知道吗,我哥哥也很喜欢你写的《朱宋》,他说他觉得里面的温夜阑很像他。温夜阑那个角色大大你着墨并不多,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看出来的,傻瓜哥哥。” “不过,大大,我哥哥昏迷了这么久,我经常把《朱宋》翻来覆去的看,忽然有点明白哥哥说的,温大少的确很像我的哥哥。一样的帅气有才情,哈哈,大大你不能说我自恋。不自不觉竟然写了那么多,大大,温夜阑的结局在书里太可悲了,如果有机会,真希望你能够给他写个happy的结局……” 萧辞看到最后也有些动容,小粉丝提到的温夜阑这个角色他其实也很喜欢,当时本来想安排更多的情节给他,却被编辑制止了,编辑说配角就是要虐虐读者才喜欢,原本还想给温夜阑一个好一点的结局最后还是按编辑的说法改了。 萧锦看着沙发上眼睛忽然红了的人,好笑地问了句:“怎么,某个木头惹哭我们萧大作家了?” 萧辞瞪了萧锦一眼,揉了揉眼睛,解释道:“才不是,那个木头才不敢惹我。” “那怎么眼睛红了?” 萧辞把手机扔给萧锦,让他看那个小粉丝的留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是觉得这个小粉丝挺不容易的,她哥哥出了事让我想到了哥你昏迷的这几个月。而且‘温夜阑’这个角色我也挺喜欢得,哥,你说我要不要添个番外?正好编辑说新书卖得很火热,连带着《朱宋》也跟着热了起来,很多人希望出重置版。” 萧锦手指轻轻地摩擦着评论里“温夜阑”三个字,把手机递回给萧辞,也不管对方的炸毛,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垂眸笑了笑。 “我也很喜欢温夜阑。” “那我想想怎么写这个番外!” 萧锦取过床边的书,目光悠悠地落到了窗外灿烂的风景里。 ———— 萧锦在医院又呆了两个月,终于受不住萧辞的紧张兮兮,第一次严厉要求出院。萧辞瘪瘪嘴,不敢反驳,只能不情不愿地给萧锦收拾起了衣服。萧锦乐得轻松,先出了病房。 他缓缓地走到过道,笑看着周围正在做康复的人。他逛得很随意,最后不自不觉就下到了院子,今天的阳光很好,他抬头用手微遮着眼看着湛蓝的天空。 “哥,你看到谁了?” 在他欣赏得出神的时候,一个小姑娘的惊呼让他回过神来。萧锦循声望去,与穿着蓝白相间的青年对上了视线。 这一眼既万年。 无数的深情与思念,都深深地刻在了这一眼中。 穿着西装的男人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一步一步地朝着漂亮美丽的青年走去。男人撩起青年柔软的短发,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大少,这次你可走不掉了。” 106.番外二 朱宋九年,登基五年的宋墨辰突然宣布退位,年仅十八岁的宋墨流登上皇位。宋墨辰退位当天便离开了京城,据闻是去寻找他喜欢的人了。宋墨流登基后不到一个月,就把他的恩师费子元设为了皇后,这是朱宋历史上的第一位男皇后,也是最后一位。 而在宋墨辰登基的朱宋四年便已离京的七皇子宋墨然五年间已经游历过了许多地方。他在旅行的途中听说洛长君前两年在京离世的消息,也听说栾天一夜白了头,听说宋墨流喜欢费子元七年,也听说费子元在成婚当天逃走不成被宋墨流压回了龙床的事……他听到的故事犹如他走过的万水千山,里面都没有他的身影。 六皇兄的执着,让温夜阑松了口,听说每日都会在令阙的坟前陪着他,只是因为怕对方寂寞。 宋墨然经过五年,人已经淡然许多。但是对洛长君的喜欢依然无法释怀,只能把这股子的喜欢深埋在心里的一个角落。 宋墨然收拾好包袱,结清了这几日打尖的账,便悠闲地踏出了客栈的大门。今日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天空如水般湛蓝。宋墨然把包袱往肩上一甩,仰头闭着眼感受了下暖洋洋的阳光。只是他还没享受够,就被旁边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宋墨然睁开眼看向声音的方向,只见一个削瘦的青年背对着他。青年一头的白发,说话的声音有些着急含糊。 “大夫,我妹妹又全身发烫了,你在跟我去看看吧……” “小哥,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真的帮不了,药也给你了,你妹妹还是全身发烫不退,我是真没办法,我就是个小大夫。” “大夫,你要多少钱,只要你跟我去看我妹妹,我……” “哎呀,小哥,不是钱的问题……” 宋墨然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大概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想了想,难得的好心,还是让他向着青年的方向走去。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跟你去看看你妹妹吧。”宋墨然站到青年的身边出声道。 青年转过身来,带着惊醒的目光看向宋墨然。宋墨然第一次看清青年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青年的脸疙瘩一片,已经毁了容,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青年大概是看到了宋墨然眼里的讶异,低头扒拉了两下长发,虽然不能把脸完全遮住,但也遮了个大概。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有办法救我妹妹?”青年出声问道。 宋墨然站在他旁边,听得青年的声音更真切,也越发觉得青年的声音很像某个人。宋墨然上下扫了一眼对方,点了点头。 青年也许是死马当活马医,也不管宋墨然说的话是真是假,直接就牵起了对方的手有些踉跄地往前走去。宋墨然这时才注意到这个青年的右腿有些颠簸。 青年带着宋墨然左转右转的,很快就走进了一条有些昏暗的小巷,小巷里弥漫着一股骚臭味,即使在外游历的宋墨然也是第一次到这么肮脏的地方,不过他只是略微有些不习惯地皱皱眉,倒是没有说什么。 青年带着他走到了小巷子的尽头的一间平房外,平房旁边的一家老屋子正好有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推门出来,她瞧见青年还有宋墨然,微微有些惊讶。 “蓝君,这是你新找的大夫?是不是太年轻了?你可别被骗了。”这位妇人放下手中的水盆,把洛蓝君拉到一边悄悄说道,时不时还回头打量一下宋墨然。 宋墨然啼笑皆非,这个妇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他全部都收入了耳中,她也不怕自己是小气的人,换做别人可能听到她这么评价早就气鼓鼓地跑了。 洛蓝君安抚了妇人后,便回到了宋墨然身边,也不多做解释,宋墨然瞧着对方这么不懂人情世故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又有趣。 宋墨然跟着对方进了屋内,随口问了句:“小哥你叫蓝君?” 洛蓝君把门关上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里屋的房间。宋墨然原以为对方不愿意回答他,倒是没想到对方走出几步远后,顿了顿,微小的声音便传入了宋墨然耳中。 “洛蓝君。” 洛蓝君…… 宋墨然听到这三个字时,人怔了怔。这个名字竟然和洛长君只相差了一个字,宋墨然这时才忽然发现,洛蓝君的声音他觉得熟悉,是因为对方的声音和洛长君的十分的相似。 想到这里,宋墨然抬眸凝视着洛蓝君的背影,和那个人一样的削瘦,一样喜欢穿着浅青色的衣裳,一样有着苍白的肌肤…… 可是宋墨然知道,洛蓝君和洛长君是两个人。 “怎么?”洛蓝君已经走进了内屋,有些奇怪地看着还傻站在院子里的人。 宋墨然盯着洛蓝君疙疙瘩瘩的脸,忽而一笑,快步走了上去:“无事,只是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个老朋友。” 宋墨然以前为了洛长君的身体跟着李老太医学过几年的医术,不过这件事鲜少有人知道。他学了一身的医术,没想到第一次却是给了个小姑娘看病。灵儿的病不算严重,只是手尾有些麻烦,治好后要一直小心照料着。 洛蓝君见灵儿已经微有好转,心里高兴,便留了宋墨然下来住了一晚。只是洛蓝君没想到自己的这么一个举动,却是自己挖了个坑自己跳下去。宋墨然总是有诸多的借口留宿在洛蓝君的家,而且灵儿越发的亲近对方。洛蓝君很直接地让对方离开,对方竟然搬出了灵儿的病硬是住了下来。 自宋墨然与洛蓝君相遇的第一天起,到现在,他已经住在了洛蓝君一个多月。洛蓝君曾经讽刺过他吃白食,原以为这样可以逼走对方,没想到对方第二天不知道上哪回来,直接递给了他一袋银两,美其名“伙食费”。 洛蓝君总觉得自己似乎被一个无尾熊缠上了…… 宋墨然把最后一幅字画卖出去后,便拍拍手收拾起了摊子。洛蓝君后来也知道宋墨然的伙食费就是靠卖字画换来了,啥也没说,知道对方是干正经活儿来的钱后,宋墨然每天都把赚的钱给他,他便收着,也不再多说什么。 今日生意比往日的好,字画很快就卖完了,宋墨然抬头瞧了瞧日头,时间尚早。他整理好了东西,便琢磨着去新开的一间酒楼打包些糕点回去给洛蓝君和灵儿尝尝。不过他正把摊子收完打算离开时,却被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唤住了。 宋墨然回头,发现叫住他的是每日都会来帮他卖字画的小镇地主的女儿苗脆儿,这位苗脆儿身边还站着两位面生的年龄相仿的姑娘,宋墨然看她们举止的亲密猜测她们大概是闺中密友。 宋墨然笑着望着苗脆儿问道:“苗小姐有事?” 苗脆儿脸有些红,她身边的两位姑娘推着她,似乎让她大胆些。苗脆儿搓了搓手,就是抿紧着唇支支吾吾的。 宋墨然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想着等下是否还能来得及去买些糕点回去。 “宋墨然。” 当洛蓝君的声音响起时,苗脆儿的朋友正好把苗脆儿推搡向宋墨然,宋墨然一不注意恰巧被苗脆儿扑入了怀中。宋墨然扶起苗脆儿,好心地问道:“苗小姐没事吧?” 苗脆儿羞红了脸,捂着脸不停地摇头,小声地说道:“没事,没事,宋公子你还好吗?” 宋墨然笑了笑:“我也没事,以后小心些吧。如果无事,我就先走了。”宋墨然说完,才转头看向洛蓝君那边的方向,不过那里哪还有洛蓝君的身影。宋墨然皱了皱眉,放弃去买糕点的打算,转身回了小巷子内里的小平房。 苗脆儿看着俊朗非凡的宋墨然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宋墨然回到家,终于在书房找到了洛蓝君的身影。他二话不说,直接把门带上,也不管洛蓝君的错愕,把人压到了桌上,径直亲了起来。 宋墨然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着洛蓝君,还是把洛蓝君当做洛长君的替身,现在这个时候,他只知道不能让洛蓝君逃了,他也不想再管他的内心究竟是不是喜欢着洛蓝君的这个问题。 宋墨然一直就是自私的。他错过了洛长君,再也不愿错过眼前的这个人! 当然后来洛蓝君知道了洛长君的存在后,也是狠狠地给宋墨然吃了足够多的苦头。两人的故事还有很长,让我们娓娓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