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医王妃》 第1章 【后记】爱情这杯酒 秦班裕为什么一直隐藏自己对蜀魄的喜欢呢?明明是想捧在手心里的人,可是却不得不看着她受苦,看着她独自面对家中的变故,看着她被迫成长,看着她笑、看着她哭……为什么呢? 虽然我是作者,但若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是真的不清楚。作者真的是上帝吗?真的能主宰书中人物的一切吗?要我说,不能!小说中的主人公们都是有灵魂的,他们的故事,他们的人生路,是他们走出来的,作者只是将那一刻所发生的事记录下来而已,或许一切都是写作之神的安排吧…… 写这本书的时候,时常会有停止敲键盘为男女主打抱不平的情况。 「蜀魄,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你就看不出来秦班裕是在步步算计你吗?他给你挖了个大坑,你倒好,都不用人家动手,自己就跳下去了。」 「秦班裕,你能不能行啊,喜欢两个字这么难以启齿吗?我知道你是为她好,怕她受到伤害,但是……你未免也太小瞧蜀魄的本事了吧。」 「秦班裕,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摊牌?大声告诉她,你喜欢她啊,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就是笨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些藏在肚子里的喜欢,难道还指望她看出来不成?」 蜀魄是个大笨蛋,秦班裕又何尝不是,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就算是秦班裕那样的聪明人,终究也逃不出这个怪圈。 我虽然是写爱情故事的,但是却根本搞不懂爱情,爱情于我来说就像是找不到线头的毛线球,毛茸茸的外表看着甚是可爱,可若要细细拆解开来,又丝毫没有这个本事,只能任由这团线越来越乱……但有时又会想,正是因为搞不懂爱情,所以才可以写爱情故事吧,若是将爱情看得太过透澈,反而就不会有这份写作的兴趣了。 马上就要三十岁了,但生活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迷迷糊糊,白天上班,晚上写小说,在地铁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刚在发呆,还是热衷于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逛书店,晚上去公园散步。 很期待三十岁的人生会发生什么,人生嘛,总会有走到终点的一日,与其害怕变老,不如好好欣赏沿途的风景……三十岁,好像明白了一些大道理,但这些大道理似乎对过日子没有什么用处。 每次写后记都觉得很头疼,到底要说些什么好呢?抱着电脑想啊想,然后敲下一堆毫无逻辑可言的文字,发呆、思考人生,然后再随机敲出一堆文字,哈哈哈哈,心里想着,后记嘛,就写得随意一点好了,然后回头一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就碎碎念到这吧。 希望大家阅读愉快,希望大家喜欢秦班裕和蜀魄,也希望大家都会快乐开心的度过每一天! 【序言】默默守护 不知道在感情的相处上,大家是属于默默付出,不被知道也没关系,只要对方高兴就好的类型,还是属于有付出就要大声说出来,一起为此开心的类型? 以前在和三五好友相聚时,我们曾讨论过一个问题——有些事情默默付出,不被知道,没有回馈的感觉,难道不会觉得疲惫吗? 第2章 朋友a的答案获得最多人赞同,她认为不必但凡有所付出就要让对方知道,就像王菲的那首《你快乐所以我快乐》,只要对方开心,知不知道是她的功劳并不重要,她更在意的是对方本身的反应与情绪,而非对方因为知道她所为,而产生的感激感动之情。 梦南迪老师的新书《布医王妃》中,男主角闲王秦班裕也是这种类型。 身为皇室中人,再加上自家皇帝爹不可靠,对于许多事,他都有着苦衷与不得已,只能尽己所能扭转情势,然而并非每每都能成功,女主角蜀魄她家出事,就是他扭转不过来的其中一件事。 木已成舟,他转而把重心放在如何安排蜀魄的出路上,替她打理好一切,将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派了诸多人手为她铺路,让她远走他乡之后依然能过得平安喜乐。 这一切,蜀魄并不知道,她对秦班裕怀抱着深深的误解,就这样与他断开联系,他唯有从手下的回报中才能得知她的近况。 然而秦班裕有因此气馁、懊悔,觉得不值得吗?没有,他是高兴的,看她过得开开心心,远离一切阴谋诡计,纵使身陷皇宫这囚笼,他依然感到满足与欣慰。 因为蜀魄是他生命中唯一感受过的温暖,是他生命中的那道光,他要护着这道光不熄灭,要一辈子追逐这道光。 【第一章】扛起家计的千金 春困秋乏夏打盹,再加上冬眠,这一年四季,人就没有清醒的时候。 蜀魄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睛,随手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大中午的,他们家就不能消停会吗?」 她拉开房门就瞧见有个黄裙少女坐在院子的台阶上,身旁放着一碗瓜子。 「小姐,您都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了,这会儿也该醒了,下午还得去医馆坐堂呢。」少女名叫阿玉,头发梳成丫髻,说起话来完全不顾及什么主仆礼仪。 蜀魄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弯下腰随手抓起一把新鲜的瓜子,走向不远处的梯子。 「小姐、小姐……」阿玉急忙起身追了过去,「小姐,晋家这样吵闹也不是一两天了,翻来覆去不就是几位小姐的婚事,咱们就别好事了,您快醒神醒神,咱们去医馆吧。」 「八个女儿,从初一吵到十五,比那梨园都热闹,又不用花钱买票,不看白不看。」蜀魄撩起长裙,轻车熟路的经由梯子爬上房顶。 阿玉拦也拦不住,没法子只能在下面小心翼翼地扶梯子。 蜀魄胆大心细,稳稳的踩着瓦片,找了个观景的好地方,坐好后伸长了脖子,瞧着对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小姐,今儿个是哪位小姐啊?」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丫鬟,蜀魄这么好事的个性,她的贴身丫鬟自也是好不到哪去的,移动到她的脚下就问了起来。 「嘿,今儿换人了,好像是……」蜀魄边看边听,支吾了片刻,一拍大腿,颇为肯定的说道:「晋家的四小姐。」 第3章 晋家是姑苏城的首富,蜀家是无名小卒,按理说他们两家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交集,然而晋家的后门和蜀家的正门就一街之隔,晋家后院有什么风吹草动,蜀家大都能听个七七八八。 「啊!对对对,小姐,您不知道吧,晋家的四小姐是外室女,年幼时被接回,同扬州的谢家二公子指腹为婚,听说啊,前些日子谢家来了帖子,说是要退婚。」 蜀魄在南城的一家医馆当大夫,阿玉整日跟着她在市井上乱窜,结交的都是些三教九流,这姑苏城的小道消息,她知道的可不少。 「哎,不就是桩婚事吗,满大街的男人,他们晋家有权有势,还愁女儿嫁不出去?」蜀魄嗑着瓜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一群女人拉扯在一起,几个男人围在周围,跟着干着急。她啧了两声,连连摇头,「退了就退了,以死相逼,犯不上犯不上。」 「小姐,被退婚对女儿家来说可是、可是……」阿玉琢磨了一会儿,没想到什么好词,「您以为人人都同您似的,心大无边啊。」 阿玉话里有话,不过房顶上的蜀魄听着也不恼,反而嘴角勾起一抹笑,细看,似笑非笑,也不知她是气还是不气。 「话得说明白了,当初他可没说要退婚,是你小姐我有自知之明,想着别耽误人家儿郎的大好前程,我那可是菩萨心肠。咱们离开皇城的时候,他可一句话都没说,人都没露面,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蝨子,明摆着嘛,这门婚事人家根本就不想要。」蜀魄看得兴起,大有想要站起来的意思。 阿玉自小就跟在蜀魄身边伺候,深知她们家小姐的性子,忙招呼道:「小姐,坐好了,您要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出不了诊,咱们家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办?买米、买油的钱从哪儿出?」 房顶上传来一声轻叹,想想肩上的担子,这家里可有三张嘴要吃饭呢,蜀魄心下一沉,不敢再造次了。 「小姐,别说人家对这门婚事没心思,您不也不想结这门亲吗?那位可是皇城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只有您每每见面就绕道走,和见了阎王爷似的。」 她们当初为什么要离开皇城?她心中猜测,有一半的原因是小姐想躲这门亲。也不对,人家对小姐没那个意思,那小姐应该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吧。 「我说,这晋九郎倒是有几分姿色,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不比皇城的那些公子哥差。」蜀魄手里的瓜子嗑完了一半,看戏的兴致越发高涨。 晋家老爷的感情生活太过混乱,一共九个孩子,其中八个女儿,只有最后这个才是儿子,八个女儿中还有两个是外室女。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他们晋家数数人头,都够唱七八台的戏了。 「小姐,非礼勿视,那晋家少爷再俊俏,也和您没关系,您啊,还是多把心思放在病人身上吧。下个月月初又要交租金了,咱们口袋里有几个钱,您心里还没数吗?」 第4章 蜀家人口单薄,除了两人,还有蜀魄的娘刘氏。刘氏人到中年,皈依了佛门,目前在家里带发修行,每日食素,家里的大小事统统不过问,都由着蜀魄和阿玉折腾。 「行了,行了,别念叨了,耳朵都要生茧了。」蜀魄轻哼一声,攥着一手的瓜子皮站起来,有些恋恋不舍的张望着晋府的热闹,这免费的戏看看也就得了,她还得出门赚银子呢。 一瞬间,她瞧见那晋家九郎抬头看了她一眼。 蜀魄做贼心虚,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这是赤裸裸的偷窥,急忙几步退到了房檐边上,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下面的阿玉看得心惊肉跳,张着嘴就差喊出来了,待到蜀魄站稳了,急忙跑上前,小手攥成拳头不轻不重的捶了蜀魄的肩头两下,「小姐,您能不能让人省点心,这么这么高,您……」她被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夫人离进寺院修行就差一步,小姐今年十七了,别说嫁人,还是个不着调的性子,也不知整天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未来的路要怎么走,日子要怎么过,这蜀家上上下下都靠她在操持着,她今年明明才十四,却觉得自己已经四十了,世间的沧桑她都体验过了一遍。 「小丫头。」蜀魄嘿嘿一笑,一把搂过阿玉的脖子。 阿玉比她矮半个头,被她这么一弄,完全动弹不得。 「别像个老妈子似的,这日子嘛,过一天算一天,得过且过,你总想着明天的米、明天的油、下个月的房租……活得累不累?今朝有酒今朝醉,离了皇城我们就是快乐的鸟儿,要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自由。走,去医馆,赚银子去。」 这世上除了生死还有什么大事吗?要蜀魄说,除了生死,其他的事根本不值一提,毕竟她是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人。 当初她没哭也没闹,直接三尺白绫挂在了房梁上,可惜啊,阎王爷不收她,白绫断了,她摔了个屁股墩,浑身的骨头险些散架。 蜀魄永远也忘不了,那夜阿玉冲进房门,小小年纪的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直呼她的名字,「蜀魄,阿玉不让您死,阿玉以后会保护您,绝不让人欺负您。」 那一刻,她释怀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 蜀魄换了身衣裳,站在铜镜前晃了一圈,「不阴不阳,不男不女,不伦不类。」 她明明梳着女子的发髻,却穿着男装,这男装还有些偏大,穿在身上松垮垮的。 这是她爹的衣服,墨绿色,穿在身上显得老气横秋,阿玉花了一个晚上收了腰身,裁短了一截,不过她换上还是大。 蜀魄心疼阿玉,不想让她再费心了,便这么一直将就着。 「小姐,别非得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什么不男不女,不伦不类。」阿玉收拾好药箱,依旧穿着那件早已经洗得褪色的黄裙子,「走了,走了。」 第5章 说罢,她拉着蜀魄的手,将人带出了房间。 姑苏的风景不差,柳絮在空中飘浮,柳枝随风摇曳,姑苏的女子杨柳细腰,风姿绰约,男儿风流倜傥,手中的摺扇在胸前摇晃。 市井上热闹非凡,叫卖声、吆喝声,各式各样的商贩沿街一字排开。 蜀魄的穿着在市井上算不得奇怪,除了好事的小姐们回头驻足笑话一番,根本就没人瞧她。 阿玉个子矮,背着药箱有些吃力,蜀魄一把接过,挂在肩膀上,揉了两下阿玉脑袋,「等月底发了月钱,给你买烧鹅吃。」 她娘皈依佛祖吃素,她们俩可还在红尘游荡呢,奈何口袋里的银子不够,这肉啊,一个月也就只能吃上那么一两回,全都指望发月钱才能奢侈一次。 「吃什么烧鹅啊,买块猪肉炒盘菜就好。小姐,咱们还得攒钱呢,过日子没有个应急的银子可不行。」阿玉小小年纪,却操着老妈子的心,听蜀魄说要买烧鹅,先是高兴了一会儿,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她们不能这么浪费。 「你啊你。」蜀魄没多说什么,两人笑着向医馆走去。 姑苏分东南西北四城,两条横纵的集市将四城分开来,东西城比较热闹,三教九流的人都汇聚在那,北城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大都是一些富家公子,聊天喝酒,诗文会友的地方,而南城是老城区,比起其他三城要冷清些,居住的也大都是本地的老人家。 「五爷!」蜀魄还没进门便先招呼了一声。 老先生穿着深褐色的长衫,身形瘦弱,面上不苟言笑,抬头瞧了眼来人,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蜀魄将药箱放到自己的桌子上,打开,拿出脉枕和银针,一一摆好,端正坐稳。 阿玉进了内堂,泡了两杯茶出来,恭敬的将一杯放在宋五爷的桌角,一杯放在蜀魄的桌角。 医馆里静悄悄的,这会没有病人,三个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按理说这世道本是没有女子谋生的出路,蜀魄能得到这份工作,一是她精通医术,再来就是宋五爷的为人。 蜀魄的母亲刘氏出身江湖,是药王谷掌门人的独生女。 药王谷自打建派以来就没出过什么武学高手,但是江湖上的高手却都要给药王谷三分薄面,一来是因为谷内弟子能治病救人,常在江湖走,哪有不受伤的道理;二来,药王谷的弟子不仅善用药救人,更善用毒杀人,刘氏就是药王谷十年来顶尖的制毒高手。 这江湖和庙堂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过各的,可是造化弄人,刘氏偏偏喜欢上在庙堂为官的蜀岩,不顾亲爹的反对,不惜和药王谷断绝关系也要同蜀岩在一起。因刘氏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她把一身治病救人的本事悉数传给了蜀魄。 宋五爷是南城的怪人,年过半百,周围的人只知他是三年前落脚姑苏,不知他的本名,也不知谁说他在家中排名老五,所以街坊邻居便称他一声五爷。 第6章 宋五爷话少,性子冷,但是医术好,开的药价格公道,虽不是什么药到病除的仙药,但是吃上一两服,病情大都会有好转。 南城住着的都是老街坊,谁的身子骨还没点毛病呢,这些老家伙便认准了宋五爷的招牌,但凡有头疼脑热都来找他。 宋五爷脾气古怪,从不收徒弟,但是医馆忙碌的时候,他却是分身乏术。 正好两年前,蜀魄举家迁到姑苏,眼瞧着身上的银子越花越少,没法子,蜀魄拉着阿玉硬着头皮出来找活计,数不清吃了多少家医馆的闭门羹,最后还是宋五爷收留了她们。不过蜀魄从不占人便宜,她是雇一送二,收一份工钱,阿玉也来医馆干活,帮着抓药、打杂。 起初还有不少人非议,说五爷怎么招了个女大夫,可是在蜀魄露了两手后,大家都知道这位女大夫了不得,是有真本事的。两年过去了,来看病的人都唤她一声蜀大夫,再也没人喊她女大夫了。 「五爷,今儿个怎么这么冷清?」若是往常,蜀魄刚落坐便会有病人登门,可今儿个她都喝完半盏茶了,却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人少不好吗?」这医馆里里外外就他们三人,宋五爷既是大夫又要算帐,这会趁着没人,正在整理铺子里的帐目。 蜀魄撇了撇嘴没吭声,这铺子开张,当然是人流兴旺才好,可他们这是医馆,人少其实也是好事,证明大家身体都硬朗健康,无病无灾,平平安安,人活一辈子,不就图这个嘛。 「好好好!街坊四邻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她脖子一仰,眼神迷离的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五爷、蜀大夫,咳咳咳……」说曹操曹操就到,一名头发花白、驼着背的老者拄着拐杖进了门。 宋五爷连头都没抬,伸手指向蜀魄。 「哎哎哎。」老者连忙点头答应,「咳咳咳咳……蜀大夫,我最近咳得厉害,身子骨不行喽,夜里都……咳咳咳,梦见阎王爷招手呢。」他扶着桌角缓缓坐下。 阎王爷忙着呢,哪来那闲功夫给您托梦招手啊。蜀魄被逗得一乐,「阿玉,给老人家倒杯温水。老人家,手放这。」说着指了指脉枕。 「好、好、好,咳咳……」 蜀魄抬手搭在老者的脉上,小声嘟囔着,「脾湿虚寒,肝火犯肺……」 老者耳背,听不清,大声问道:「蜀大夫,我是不是要准备后事了?」 一旁理帐的宋五爷面上虽然没变化,但是手里的笔却是一顿,轻轻的摇了两下头。 沉默了一会,蜀魄道:「后事倒不着急,呵呵……给您开两服药,回去先吃上。」她拾笔点墨,闷头写着药方,诸如麻黄、百部、防风、白前、陈皮、甘草、杏仁等等,又问:「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哎哟,可别说了,我那不争气的大儿子原本是在码头上做工的,不知道交……咳咳咳,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现在整日喝酒、打牌,和变了个人似的,咳,我跟着上火……」 第7章 「老人家,喝口水吧。」阿玉乖巧的将水碗放到老者面前。 「肝火太旺,老人家,少生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身子重要,气坏了不值当。您那儿子也老大不小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家长里短,蜀魄也不好多说什么,过日子嘛,谁家不生点气啊。 「哎,哎……咳咳……没法子咯,不争气哦。」 「阿玉,照单抓药。」蜀魄将写好的方子交到阿玉手上,「老人家,你身子骨硬朗着呢,后事什么的别总挂在嘴边,小辈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要不然还能怎么着?你说了,他也不听不是?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 蜀魄这话听在老者耳中就如同吃了定心丸,大夫说他身子骨硬着呢,他就安心了,发出爽朗的笑声,「行,蜀大夫说的是,不管那不孝子了,不管了,哈哈哈哈哈。」 不管?说的容易,自己的孩子怎么能不管呢。蜀魄不戳破,又嘱咐了老者两句,让他安心,少生气,按时吃药。 老人家付了银子,拎着药包,颤颤巍巍的出了医馆。 老者刚走,又来了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孕妇后面有两个年轻的壮年男子在排队。 医馆的人越来越多,宋五爷收起了帐本,开始为病人诊治。 日头越来越低,待到蜀魄回过神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宋五爷那边还有今天最后一位病人,阿玉接过方子,配好药,将病人送出门。 蜀魄站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肩膀,伸了个懒腰,「又是一天啊!」 两年了,来到姑苏后,日子过得平淡,家里、医馆两头跑,忙忙碌碌,当年皇城发生的一切好似过眼云烟,有些事她都记不得了。 「收拾收拾,晚上我们去吃面,到时候给你娘带回去一份素面。累了一天,你俩也别折腾了。」 宋五爷是面冷心热,这两年对蜀魄很是照顾,她心里都感激着呢,此时也不客气,笑呵呵的说道:「谢谢五爷!」 三人关了医馆,一路来到街边的面馆。 都是老熟人了,面馆老板一看来人,连忙出来招呼。 「三碗牛肉面,二两牛肉切厚片,再来一壶酒。」宋五爷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喝这家的烧刀子,小酌适量,不伤身。 「好的,马上就来。」老板憨厚的应话,转身进里间忙活去了。 这面馆价格公道,到了饭点,来的人不少,邻座都坐满了。 「我和你说,我可听了个不得了的大消息。」 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国号也没换啊,蜀魄在心里嘀咕着。 「姑苏城现在是闲王的封地了。」 「噗!」蜀魄一口茶水吐出来,「咳、咳、咳……」 「怎么了?」宋五爷捋着胡子,关切的问道。 第8章 「没事,烫到了。」蜀魄瞧了眼身边的阿玉,见阿玉眼中也浮现出一抹隐隐的担忧,两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邻座的对话。 「闲王,皇城那位?」 「废话,还能有谁啊,不仅姑苏,江南这片都归闲王了,听说他已经从皇城出发,这会应该在来姑苏的路上了。」 蜀魄听到这,一口气没上来,咳得更厉害,「咳咳咳……」 宋五爷眯着眼睛,有些担忧,「身体不舒服?」说着就要给蜀魄把脉。 「没、没,五爷,口水、口水呛着了。」蜀魄此时此刻只想逃离这里,但是双腿却根本动弹不得。 「面来咯!」老板将面一碗碗摆到三人面前。 「再做份素面,帮忙装好,带走。」 「好的!」 蜀魄身后继续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那闲王来姑苏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游山玩水呗,皇城待腻了,来封地逛逛。」 「陛下对闲王是真的宠爱,你瞧其他皇子到了年纪,早早就被打发到封地去了,只有闲王可以一直留在皇城。江南乃鱼米之乡,多富庶的地方,多少人眼红呢。」 「想来是这个闲字吧,因为闲来无事,整日吟诗作对,喝茶饮酒,不问政事,这点深得陛下喜欢。」 「这几年的朝政啊,乌烟瘴——」男人话说一半便被打断了。 「胡说什么,我们平头百姓妄议什么朝政,小心……」 「我们这天高皇帝远的,又不是皇城,吃个面而已,哈哈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吃面吃面。」 宋五爷本就话不多,安静的吃着碗里的面,平日里都是蜀魄和阿玉在饭桌上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这会两人心里有事,谁也不想说话,因此他们这桌显得出奇的安静。 吃完面,拜别宋五爷,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回家。 刘氏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此时仍在佛像前念经。 蜀魄的心还在红尘中不断翻腾呢,那些经文她听一会儿就困,按着刘氏的话就是她没有慧根。 她也不以为意,要慧根有啥用?真金白银才能换柴米油盐。 蜀魄将面装到碗中,亲自送到刘氏屋里。 刘氏自从入了空门,就算面对亲生女儿也是冷冷淡淡,说不上几句家常话。 两年了,蜀魄早已习惯,只要母亲身体健康,她也不强求什么了。 「娘!」蜀魄同刘氏一起跪在佛前,欲言又止。 「嗯。」刘氏穿着素雅,手上除了一串佛珠,身上没有其他多余的饰品,睁开双眸,淡淡的看着蜀魄。 闲王秦班裕……算了,说了能有什么用呢?蜀魄挤出笑容,终究还是将话压了下去,「娘,吃饭了。」 第9章 比起家破人亡,这般平平淡淡也是老天爷的恩赐吧。 刘氏吃饭不说话,蜀魄识趣的缓缓退了出去,回到自己屋关起门来。 屋内的阿玉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小姐,怎么办?姑苏怎么就成了闲王的封地了?好端端的,他来姑苏做什么?」 「能来做什么?游山玩水呗。烟花三月,正是江南风景秀美的时候。」蜀魄脱下男装,话里虽是云淡风轻,但心里却是在打鼓,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和皇城的人有任何的瓜葛。 「也是,说的在理,肯定和我们无关。」阿玉低着头不去看蜀魄。 这一瞬间,蜀魄看到了阿玉眼里的惊恐。 皇城的那番经历在阿玉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包括遁入空门的母亲。 这两年,她们对当年的事闭口不提,就是不想再揭开这道伤疤。 「放心,我和他的婚约,当初不过是长辈们随口而谈,况且从小到大,我和他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我早就忘记他长什么样了,估计他也不记得世上还有我这么个人吧。别吓唬自己了,早些洗洗睡吧。」蜀魄强颜欢笑,现在这个家,她就是阿玉和娘的主心骨,天塌下来她也得扛住。 「嗯。」阿玉颤抖着身体,连连点头,「小姐我帮您更衣。」 秦班裕是皇帝的第四个儿子,同太子一母同胞,在兄弟姊妹之中最为得宠,因不理朝政,爱好风雅,所以得了个闲王的封号,是皇城有名的公子哥,世家小姐们的梦中情人。 蜀魄同秦班裕的婚事,是她爹和皇帝喝酒一时兴起,两人谁也没多想,一拍脑袋就这么定下了。 蜀岩就是戏文里的忠臣,为国为民操心,青史留名的那种忠臣,十分正直,满身傲骨。 可在蜀魄眼中,这有什么用呢?皇帝贤明的时候,他是忠臣;皇帝被奸臣、被后宫的女人蒙蔽心智的时候,他就是绊脚石。 爹明明是个修书的大学士,老老实实编纂修书不好吗,非要同那些文官一起谏言,这朝堂的事哪是黑白两字就能说明白的,其中牵扯的利益复杂着呢。 其实蜀岩的死也不是什么奇冤,纯粹是被气死的。他看着乌烟瘴气的朝政,看着皇帝越发昏庸,看着这盛世凋零,百姓的日子水深火热,一日早朝谏言不成,胸中郁结,口吐鲜血。因怕妻子担心,回家也不说,没两天便一病不起,任刘氏是药王谷出身也为时已晚。 蜀岩在床上吊着最后一口气时,勉强写了篇陈情表给皇帝,畅谈皇帝年轻执政时的雄才大略,再看看如今沉迷女色,任用奸臣,打压太子…… 据蜀魄所知,这篇文章最后落入秦班裕手中,她以为他会将文章呈到陛下手中,结果呢?都是一丘之貉罢了,胆小怕事,都想着独善其身。 蜀岩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官,本就没什么家底,脾气又倔,在朝堂上没少得罪人,人一没了,那些看她们孤儿寡母笑话的、挑事找麻烦的多不胜数。 第10章 之后蜀魄心一横,卖了祖宅,遣散下人,带着她娘和阿玉来到了姑苏。 至此,蜀魄由一个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一下子要撑起一个家的生计,面对着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还好她挺过来了,经历过生死,蜀魄都看开了,过一天算一天,再也不想什么未来了。 她和秦班裕永远不会再有交集,这辈子不会有,下辈子更不会有。 【第二章】时隔多年再相见 世人皆羡慕秦班裕这个闲散王爷,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稍有不慎,他就会成为地狱里的一缕怨魂,而如今他离阎王殿越来越近。 马车里,秦班裕撩起左手的袖子,一条红线沿着上臂缓缓而下,距离手腕处只有四指的距离。 他不怕死,一想到死,心中还隐隐生出几分解脱,可是他放不下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她。 马车滚滚前行,驾车的黑衣侍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还有多久能入城?」 「回王爷,半个时辰。」 「好,入城传宋五来见我。」 「是!」 秦班裕不再说话,陷入沉思。 早先大队浩浩荡荡的从皇城出发,一路不紧不慢,缓缓前行,然而这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事实上他早已脱离大部队,一路快马加鞭赶来姑苏。 两年了,他放任她在外随心所欲的过活两年了。或许这次他就要死了,临死前,他还想再见她一面。 深夜,宋五爷急匆匆的从医馆的后门出来,借着月色赶到东城的一处宅院。 守门的黑衣人见到宋五爷出示的腰牌,二话没说,直接放行。 「宋五参见王爷。」花甲之年的宋五爷恭敬的向着卧榻上的男人行礼。 秦班裕靠在卧榻上,周身透着懒散的气息,脸色有些苍白,嗓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困意,「这里不是皇城,不必多礼。」 他一出皇城便有人来姑苏传信,宋五爷算着时日,知晓必定是快马加鞭赶来的。 宋五爷原是江湖人士,几年前被仇家追杀,阴错阳差得秦班裕相救,为了报救命之恩,便投身其麾下一直效忠至今。 「她,如何?」秦班裕摆弄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这块玉他视若珍宝,一直戴在手上,不知道蜀魄手里的那块玉佩还在不在,本是一对,如今却天各一方。 「蜀魄她知道王爷要来姑苏了。」宋五爷虽已是一把年纪,但眼不花、耳不聋,今晚吃面时,蜀魄的一举一动他都瞧在眼里。 他都害怕这丫头一个想不开会连夜收拾铺盖走人,但是想想这个月的月钱他还没发呢,这丫头真要跑也会找他把月钱要了,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辛苦了,这两年陪在她身边,帮我照顾她。」当年蜀家遭逢变故,他何尝不想陪在蜀魄身边,但是……他不能。 第11章 宋五爷低头拱手行礼,不敢多言。 每月他都会传三封信到皇城,将蜀魄的一举一动全写在信中,那丫头的近况,王爷再清楚不过。堂堂闲王帮人帮到这个分上,偏偏那丫头还完全不知晓这份恩情,他这个江湖人士都觉得憋屈。 「这个月的月俸给她了吗?」秦班裕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蜀大人为官清廉,虽没有深厚的家底,但是蜀魄自打出生便是衣食无忧,从一个官家千金成为落魄千金,秦班裕原本还担心她应付不来,没想到那丫头却懂得苦中作乐,明明是勒紧裤腰带的日子,却让她过得欢乐无比。身在皇城的他看着一封封由姑苏传来的信函,每次都是打心底高兴。 「还没,怕蜀魄卷铺盖走人。」宋五爷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似笑似哭,可见有多无奈。 「你这两年守在蜀魄身边,倒是了解那丫头的性子。先压着吧,等我拜会过她再给不迟。」秦班裕按压着隐隐作痛的左臂,「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宋五爷恭敬的退出去。 春夜微寒,秦班裕推开木窗,凉风顺着缝隙挤进了屋子,迎面打在他的脸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秦班裕微弱而急促的呼吸声外,再也闻不得其他声音。 纯白的手帕上印着一朵鲜红的「血花」,他在心中苦笑了两声,将巾帕折叠起来,擦干嘴角的血。 大夫说他时日无多,这躯体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不过死之前能见她一面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蜀大人,对不住了,班裕终究还是食言了。 蜀魄除了在宋五爷的医馆当值,闲暇时也会接些私活,在姑苏这两年,她也算是积累了几分名气,甭管她是男是女、婚配与否、家里是个什么境况,这一身的医术明摆着呢。 「就不能把后门打开吗?要不然咱们把梯子搬出去,翻墙也成,犯得着一大早的就绕三条街吗?」 虽然晋家的后院与蜀家的正门仅有一墙之隔,但是两家的正门可是隔着三条街呢,蜀魄背着药箱,打着哈欠,由晋府的小厮走在前面带路。 咕噜噜,肚子咕噜噜的叫,大清早人还没醒呢,晋家的下人便来敲门,说是请蜀魄出诊。 晋家是姑苏的富商,出手相当阔绰,接过银子,蜀魄心里纵使有一万个不乐意,也得乖乖地跟着走。 「小姐,不早了,您瞧太阳都升到哪儿了,您快清醒点吧。」阿玉个子矮,近乎于小跑的跟在蜀魄身边。 小姐在医馆是下午出诊,这两年不知怎么的养成爱睡懒觉的习惯,她也没法子。 「嗯。」蜀魄点头,没多说什么,心不在焉的跟着晋家的小厮走。 迎面高挂的是晋府的牌匾,相当气派,蜀魄驻足观望了片刻。 第12章 想当初她还是官家小姐的时候,他们蜀府的牌匾都没这气派呢,当什么清官啊,为国为民,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自家的老婆孩子身上,先把家里的日子过明白了再操心国家大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蜀魄对父亲是有怨的,原本的一家三口,到如今她苦苦支撑,她不知道是该怨天还是怨地,天地太遥远了,最后只能把一腔怨气都出在父亲身上。 蜀魄跟着小厮从正门进了府,一路畅通无阻,七拐八扭的来到一座小院,门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晋家的独子晋司云。 男人身材高挑,衣服是冰蓝色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配上雪白滚边,身上的穿着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 「蜀大夫,里面请。」两人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相互间少了几分客套。 蜀魄点点头,走了一路,着实精神了不少,跟着进了屋,一眼便瞧见床上躺着的女子。 「四小姐还想着……」寻死呢? 她话没说完,只觉得腰上一疼,眼珠一转,回头瞧了眼怒气冲冲瞪着她的阿玉,幡然醒悟。 自己刚刚实属心直口快,不就是被退婚嘛,这寻死的戏码还没完没了。 蜀魄急忙闭上嘴,看着晋司云尴尬的笑了两声。 「不瞒蜀大夫,家姊今日……」晋司云轻声叹气,指了指桌上的麻绳。 蜀魄上前两步眯着眼睛细瞧着女子的脖子。 多好看的脖子啊,雪白细长,如同天鹅颈一样,可惜一圈红印,周边甚至已然泛着乌青,若是再晚片刻,她就不是来出诊,而是要来收尸咯。 「四小姐,命是自己的,你自己都不珍惜,还指望旁人珍视吗?」上吊的戏码蜀魄也演过,虽不是为了男人,但是结果殊途同归,一时想不开而已,想开了方才明白当初的举动有多傻。 也不用晋司云多说,那日蜀魄在房顶上都看得差不多了,因两人都是女子,也不用避嫌了,蜀魄就坐在床边,阿玉将药箱打开。 「不就是男人吗?有了是锦上添花,没有……晋家家大业大,四小姐你吃喝不愁,是这姑苏城春天的景色不迷人,还是酒楼的宴席不好吃,干么总想着寻死呢?」蜀魄一手握着四小姐的手,一手用纱布蘸着药粉,帮她处理伤口。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一个面无血色,躺在床上直直的望着天花板,要不是还在喘气,和尸体没两样;一个自来熟,自顾自的说着开解人的话。 「四小姐,听蜀魄一句劝,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银子也能让男人心甘情愿的喜欢你,这个男人不行,咱们就换一个,天下的男人何其多,四小姐可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上吊的滋味不好受,挣扎乃人的求生本能,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滋味,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那粗麻绳勒得紧,四小姐伤了喉咙,嗓音有些怪异,不过她这会终于有了反应,不再如同尸体般不声不响,空洞的双眸泛起一丝涟漪,双眼打量着蜀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你,死过?」 第13章 蜀魄哈哈哈大笑,「算是死过吧,不过没死成,阎王没收人。」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是身后站着的晋司云却皱了下眉。 「四小姐若真想死,我教你个法子……」 「蜀大夫,你……」晋司云急忙插话。 蜀魄却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这。」她摸着自己光滑的脖子,「从左到右,一刀下去,切得越深越好,神仙来了都无力回天,保准你一死就成,犯不着隔三差五的演上吊这出戏码。」 蜀魄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插在四小姐的心窝里,外室女的名头一直扣在她脑袋上,如今连原本说好的婚事也吹了,府里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议论,她气愤不平,很想死,可是……每次真到那节骨眼上,她又后悔了。 大家都认为她福大命大,几次上吊都没死成,只有蜀魄一个人说对了,她骨子里其实不想死。 「行了,药上好了,四小姐放心,这药膏是我亲自调配的,保证不留疤痕。」多好看的脖子啊,要是留下一圈疤痕就太可惜了。 蜀魄笑呵呵的将药膏扔到晋司云的手上,「晋公子,这药膏的钱得另算,童叟无欺,五两。」一提到银子,她眼里就闪着精光,「晋公子是老主顾了,这药膏若是换了别人,我可是要收六两的。」 晋司云被蜀魄逗乐了,晋四小姐寻死原本是件很阴郁的事,蜀魄一来,房间里的人都轻松了起来。 「多谢蜀大夫给了老主顾的价格。」他从荷包里掏出银子,递到了蜀魄的手上。 「四小姐,想开点……」生死之事,蜀魄早就看开了,她刚刚说那么多是出于道义,这人命若能劝回来,是好事,若是劝不回来,冤有头债有主,这位四小姐就算化作厉鬼,也找不到她那去。 「谢谢。」四小姐点点头。 「我送蜀大夫出去,好好照顾小姐。」 「是。」 阿玉跟在身后,三人出了屋。 「蜀大夫,请。」 「等、等下……」蜀魄站住,望着那高高的院墙,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瞧了眼一旁的阿玉,黑眼珠一转,朝着晋司云使眼色,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开阿玉,「晋公子,那个……」 她肯定,那日她在房顶看戏,晋司云发现她了。 「蜀大夫旦说无妨。」明明她是主子,阿玉是下人,怎么她会这般害怕一个小丫鬟?晋司云心中不解。 「晋府的后院同我们家的正门就隔着一条街,晋公子是老主顾了,我也就……呵呵。」蜀魄有些不好意思,「下次若是再出诊,我们就从后门走吧,更方便更近!绕到正门得多走三条街,要花一炷香的时间……」 她就是懒,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但是她又不好说得这么直白,只希望晋司云能意会她的意思。 第14章 「哈哈哈哈,好。」晋司云是个沉稳的人,平日待人谦和有礼,却鲜少表露情绪,面对蜀魄,他总是情不自禁的开怀大笑,「下次蜀大夫入府,我为蜀大夫开后门。」 「一言为定。」蜀魄偷看了眼一旁的阿玉,发现她们离得不远,刚刚她同晋司云的话,阿玉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会着正气鼓鼓的瞪着她呢。 「那,我们从后门出……出去?」蜀魄可不想再绕三条街回家了,日头高,天热,她可不想耗这份力气。 最终,蜀魄如愿以偿,从晋家后门走了出去。 阿玉虽然气,但是知道她家小姐就这个德行,说得再多她也不往心里去,索性不说了。 「虽然五爷还没给月俸,但是……」蜀魄老实的将刚刚出诊的银子悉数教到阿玉手上,「今晚买只烧鹅吧。」 「昨天才刚吃过牛肉面……」阿玉沉着脸。 「也没吃到几片牛肉。」蜀魄拽了拽阿玉的袖子,委屈的说道。 知道阿玉是吃软不吃硬的主,每次她只要对阿玉撒娇,便一定能事半功倍。 阿玉将银子小心翼翼的收进荷包里,心中默默算着下个月的开销,最终还是妥协了,「行吧。」 小姐受到的委屈还少吗?她又怎么真忍心让小姐饿肚子呢。明明她的年纪小,可是她却更像是小姐的姊姊,一边照顾她,一边心疼她。 「小丫头,就知道你会答应。」蜀魄搂着阿玉的肩膀,两人笑呵呵的走向自家的大门。 殊不知身后的门留有一条缝,男人透过门缝看着两人的背影,将她们的对话听在耳中。 真是个有趣的女子。 下午,宋五爷罕见的不在医馆坐镇,蜀魄和阿玉两人忙得焦头烂额,直到天黑了宋五爷才匆匆回来。 蜀魄瘫在椅子上,身心疲惫,「五爷,这个月得加钱啊。」 她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阿玉也好不到哪儿去。 「没、没问题。」宋五爷捋着花白的胡子,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这个月的帐目我还没厘清,月俸过两天便给你。」 两年了,宋五爷从没拖欠过月俸,这个月……蜀魄疑惑了片刻,算了,只是晚两天的事,自己今天刚得了银子,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五爷,那我们先回去了,关门的事交给您了。」 目送着蜀魄和阿玉出门,一直紧绷着心神的宋五爷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人在江湖,半辈子光明磊落,自从投入闲王麾下,虽从未做过违背良心的事,但……总是这般欺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心里也是堵得慌。 回家路上,蜀魄喜孜孜地,不仅买了只烧鹅,还得了一壶黄杏果酒,一路蹦蹦跳跳的回到家,一扫整日的疲惫。 阿玉今日累得不轻,没心思陪蜀魄喝酒赏月,她连饭都没吃,回屋躺到床上便睡了。 第15章 今日两人回来得晚,刘氏屋里黑漆漆,一看也是早早就歇息了。 蜀魄拎着酒壶和烧鹅抿着嘴,推门,屋里黑漆漆的,一阵疲惫感突然袭上全身。 她是心大,但并不是没心没肺,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孤独,也会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 蜀魄点上蜡烛,房间内烛光跳跃,一回头,险些被吓得灵魂出窍。 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身形消瘦,乌发被玉冠高高束起。他生着一张好看的容颜,五官清秀,眸如流水,薄唇、高鼻梁,不过面色却如白纸一般。 以蜀魄两年的行医经验,眼前的男人时日无多了。 她后退了半步,面对着男人,双手背到身后,摸索着,紧紧的握住花瓶。 原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男人的容貌,如今故人相见,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民女参见闲王殿下。」他是皇族,她是平民,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秦班裕的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下颚,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行刺皇子是要诛九族的。」 什么是恶人先告状?就这眼前这般,明明是他擅闯她闺房在先。不过蜀魄还是识趣的放下身后的花瓶,说话时依旧离秦班裕远远的,「误、误会,民女哪敢呢。」 她的脑袋里就没想过,他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死寂,屋内的气氛只能用死寂来形容。秦班裕笑而不语,蜀魄凝神静气,眼神一刻也不敢从秦班裕身上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她们蜀家同皇城早就没瓜葛了,她和这个男人那纸荒唐的婚约,谁都不想认。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夜闯她闺房? 蜀魄不敢叫人,这宅子里就三个女人,与其三人涉险,不如她一个人来扛。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突然间,蜀魄的肚子不争气的叫出了声。 「不吃吗?烧鹅还是趁热吃的好。」秦班裕指着桌上的食物,隔着荷叶,他都闻到了鹅肉的香味,还有黄杏酒,这丫头还真是好吃。 「呵、呵呵。」蜀魄干笑了两声,揉了揉肚子,长夜漫漫,该来的躲不掉,若是真要死,她也不能做个饿死鬼。 蜀魄撞着胆子走到桌前,坐在秦班裕对面,打开包裹着烧鹅的荷叶,小鹿般的眼睛防备地盯着秦班裕看。 秦班裕懒洋洋的抬起眼眸,眼中是蜀魄看不懂的思绪。 明明是个将死之人,他怎么还能笑得这般开心?不过,他怎么会就要死了呢?没听说闲王生了什么重病啊。蜀魄咬着鹅肉,食不知味。 还是姑苏距皇城太远了,有些消息传不进来…… 「好吃吗?」头顶上方传来清冷的嗓音。 「还成。」这会缓过神来,蜀魄方才品出嘴里的滋味。 第16章 「我也想吃。」 蜀魄瞪圆了眼睛,都忘记嘴里还含着肉,微张着嘴,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秦班裕,三两下快速的将嘴里的肉吞咽下去。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这么提心吊胆的活着,不如先发制人。 「不知闲王殿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到底是什么事?天塌了吗?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怎么轮也轮不到她蜀魄。 秦班裕明显没有要回她话的意思,看着桌上的鹅肉,一言不发。 「殿下随意……」蜀魄无奈地将烧鹅向着秦班裕的方向推了推。 秦班裕是皇子,衣食住行都要遵从皇家的礼仪,他吃得慢条斯理,若是别人看了定会觉得赏心悦目,可是瞧在蜀魄眼里,却是越发的火从心生。 他吃完一块肉的功夫,她都咽下三块了。曾经的她吃饭也是这般慢条斯理,不过后来因生活所迫,便越发快了起来。 「两年过去,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蜀魄心道: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之前很熟一样,明明在皇城时也没见过几次面。 「依你所见,我还能活多久呢?」秦班裕忍着胸口的疼痛,虽然她并不会担心他,但是他依旧不想让她看见他狼狈不堪的一面。 蜀魄一声嗤笑,他的生死与她何干?「闲王殿下怕是问错人了,御医在皇宫。」 袖中,秦班裕紧紧的攥着那枚白玉扳指,眉眼间是一闪而过的悲伤,只可惜蜀魄并未捕捉到。 蜀大人临终前拜托他照顾好蜀魄,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她的命,他做到了,宁愿让蜀魄恨她、讨厌他,也要完成蜀大人的遗愿。 他想活下去的,活下去可以一直保护蜀魄,可是如今…… 「咳、咳、咳……」胸口处撕心裂肺的疼痛再也忍不住了,秦班裕一手压着胸口,一手颤抖着抽出丝帕,慌张的捂住嘴,用力狠狠的擦拭嘴唇。 尽管秦班裕极力掩饰,可是那抹血红依然映入了蜀魄的眼帘。 秦班裕在皇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身体显然撑不过两个月,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跑来姑苏游山玩水?倒不如好好待在皇城,让人等着给他收尸。 「御医说,活不过两个月。」御医说他的毒已深入骨髓,无解。 蜀魄听完,并没有说什么。 两年了,她对秦班裕的恨还剩多少呢?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爹要名垂青史,可是秦班裕是闲王啊,人家本就想当个清闲王爷,他不呈交那封奏摺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吧。人之常情,当时的她是钻了牛角尖,因为爹和他素来交好,她才以为他会出面完成爹的遗愿。 罢了,往事过眼云烟,她干么还要和自己较劲呢。 「你这是毒,不是病。」蜀魄的心不是冰块,瞧着眼前人这副模样,尖酸刻薄的话她也不好再说出口了,「手拿上来。」 第17章 毕竟是父亲的旧友,他不仁,她不想无义,既然见面了,不妨先看一看。 秦班裕一愣,没想到蜀魄会想要帮他。蜀大人的夫人是药王谷的传人,此事朝堂上的人大多是清楚的,蜀魄从小耳濡目染,医术自也是高明的。 「手!」蜀魄有些不耐烦的又说了一遍,她本就不待见眼前的人,固然没什么耐性可言。 秦班裕抬起手,放到桌子上。 蜀魄故意不去看他,一边吃着肉,一边随意诊脉,原本是抱着应付一下的心态,然而……她皱眉,抬头看秦班裕,紧咬着下唇,再皱眉,收回手,低头沉思了片刻,手指再次搭在他的手腕上。 「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蜀魄吃惊得连闲王殿下四个字都直接跳过了。 不是闲王吗,不是不问政事的闲散王爷吗?他挡了谁的路?朝堂的争斗,她也只是一知半解。 「这毒有个颇为文雅的名字,名为绿琉璃,由十二种毒草淬炼而成,若要解毒需配置出十二种解药,且这十二种解药还不能相克,每种毒草都有三种以上解毒的法子……」这可比用刀剑杀人麻烦多了,「最后的一个时辰,伴随着五脏六腑巨痛,七窍流血而死。」 「嗯。」秦班裕淡淡的应了一声,显然并不觉得死是什么大事。 蜀魄无心朝堂争斗,或者说,这天下姓不姓秦,她都不关心。「我虽略懂些医术,不过这毒我此刻解不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秦班裕是来找她解毒的。 她误会了……秦班裕心中苦笑,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他只是单纯的想来亲自看看她,不是躲在暗处窥探她。能在死之前同她说说话、聊聊天,听听她的声音,他便心满意足了。 姑苏是个好地方,风景秀丽,如今还是他的封地,两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在城中安插好人手,保她后半生平安顺遂。 「我早已将后事准备妥当,死后便将尸骨埋于姑苏。」秦班裕给自己倒了杯酒,半杯入喉,便剧烈的咳了起来。 以他这情况,用上百年的人参灵芝吊命,没准还能撑足三个月,可是若是每日喝酒消愁,不用一个月就可以去阎王殿报到了。 蜀魄抬手挡下了秦班裕的手腕,「殿下,肉可以吃,酒……就免了。」倒不是她心疼,她是怕他咳得厉害,将她娘吵醒。 其实她娘是顶尖的制毒高手,不过……蜀魄咬了下嘴唇,到嘴边的话还是忍住了。 至于他所说的……他是皇子,就算死也是要入皇陵的,埋在姑苏算怎么回事? 「还是葬在皇陵好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醒悟时早已为时已晚,蜀魄慌忙捂住嘴,起身行礼,「民女失言了,还望殿下莫怪。」 「怎么,对本王的骸骨竟也这般厌烦?」秦班裕掩去眼中的落寞,生时不能同她在一起,死了,他想守着她、护着她也不行吗?「咳、咳、咳……」 第18章 「殿、殿下……」眼见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沾染在纯白的衣襟上,蜀魄慌乱地伸手要去帮忙,却被秦班裕紧握住了手腕。 「别碰,脏!」 他双目猩红,另一双手端起茶碗,将嘴里的血混着茶一饮而尽。 蜀魄愣住了,往事涌入脑海。 秦班裕有着皇城第一公子的名号,不仅因为他是皇子,更因为他有着俊美的容颜。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七岁,那一瞬间,她觉得秦班裕是神仙下凡,他的美无关性别,只是纯粹的好看。 这一眼,她对他是喜欢的,倒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单纯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而今秦班裕面色的苍白和嘴角的鲜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病弱的「美人」也是这般的让人赏心悦目。 蜀魄急忙将思绪拉回现实。 秦班裕用尽力气握住蜀魄的手腕,欣喜涌上心头。 温热的,她身体的热度,还有她刚刚紧张的神情,这些看在他眼中,犹如上天的恩赐。 鲜血在不断的滴落,可秦班裕却只是盯着她看,一动不动。 蜀魄无奈,只得抬起另一只手,牺牲自己的袖子,轻轻的帮秦班裕擦去嘴角的血迹,「殿下……」她心中有愧,觉得不应将心里话说出来,遂低头小声解释着,「不是厌烦,皇子入皇陵,这不是皇家的规矩吗?」 「诡谲的朝堂,阴冷的皇宫……姑苏风景秀美如画。」还有,你也在这里,「葬在这里,我安心。」 蜀魄没有急着抽回手,「殿下,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有些事也许并不是她表面看到的那般,最起码,秦班裕并不是个闲散王爷,他一定参与了什么、谋划了什么。 她的思绪很乱,秦班裕的为人、当年的事还有如今的他……她想一个人静静。 「好!」今日他鼓足了勇气来同她见面,如今已足矣。 秦班裕没多做停留,强撑着想要起身,奈何刚刚吐血伤了元气,试了两次都没站起来。 这般逞强做什么,她可是个可以帮忙的大活人。蜀魄将人搀了起来,「可有人同殿下一起来?」以秦班裕此时的身体,自己走出这个门都困难。 话音刚落,清风拂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口站着黑衣侍卫。 「天色不早了,不必相送,歇息吧。」秦班裕笑着说道。 侍卫恭敬的扶着秦班裕,蜀魄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他的话有气无力,在她耳边飘过。 蜀魄静静在站在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她的心有点乱! 【第三章】内心的挣扎 「救、不救、救、不救、救、不救……」蜀魄蹲在墙角,低着头小声的嘟囔着。 第19章 今儿个天气晴朗,上午日头足,阿玉在院子里晒被子。 见蜀魄的脚边散落一地的花瓣,阿玉不知道她家小姐又发的哪门子的疯,干完手里的活,急忙走上前来道:「小姐,干么呢?好好的花儿不能这么糟践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蜀魄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文诌诌的说了一句。 再怎么说她可是自小饱读诗书的官家小姐,她若是男子,绝对可以用满腹经纶四个大字来形容。 蜀魄又道:「没事,就是闲得发慌,继续干你的活,我出门逛逛。」不等阿玉再发问,她逃也似的跑开了。 不救、不救、不救!秦班裕,这可怨不得我,连老天都不帮你。 跑出了正门,蜀魄弯起的嘴角缓缓垂下,一瞬间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踢着脚边的碎石子,大街上人声鼎沸,好吃的、好玩的,蜀魄全都视而不见。 都是要死的人了,干么不老老实实的待在皇城,非要到姑苏来给她找不痛快?天下的神医多了去,他是皇族,什么样的「老神仙」找不着啊,她虽是继承了她娘的衣钵,深得药王谷的真传,不过就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片子,那「绿琉璃」不是单凭她一己之力能应付得来的。 「哎哟!对不住了。」蜀魄一路低着头想事,完全没瞧见前路出现的人,即使这会撞到了人也是连头也不抬,绕了个弯,道了歉就想继续走。 「蜀大夫。」 刚迈开步子,手腕便被人牢牢的握住,这回蜀魄不得不抬头正视。 她眼神空洞,看着来人的脸好一会方才反应过来,「晋公子。」叫了声人,却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 怎么和丢了魂似的?晋司云心中生出几分担心,平日里爱嘻笑的蜀魄,今日如同变了个人。 「可是出了什么事?」他依旧不放手,看着蜀魄问道。 「没、没事。」蜀魄被问得一愣,她能有什么事儿啊,「早饭吃多了,出来逛逛,你知道,我家院子小,阿玉在晒被子呢,说我碍事。」 蜀魄尝试着想要抽回手腕,可是晋司云的手握的太紧,他此刻一脸担忧的打量着她……这个眼神她很熟悉,两年前,阿玉也曾用这种眼神看过她,那是她决定用三尺白绫结束生命之前。 「晋公子。」蜀魄又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面孔,轻轻的拍了拍晋司云的手,「我真没事。」 晋司云缓缓的松开手,放蜀魄自由,扯动着面部的肌肉,「无事便好。」 他早已习惯了假笑,无论面对什么人,他都能极好的将情绪隐藏起来,可是,刚刚那瞬间心中却生出担心、挂念、心痛……等极为复杂的情愫,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第20章 他害怕,害怕他只要一放手,世间就会从此失去蜀魄这个人。 「晋公子是要去巡视铺子吗?你忙你的,我随便逛逛。」 晋家是江南最大的丝织品批发商,就连皇城那些达官贵人穿的衣裳,一大半的料子都是出自晋家。 「嗯!」瞧着蜀魄恢复了正常,晋司云便没再多说什么,「蜀大夫,小心点,要看路。」好在她撞到的是个人,若是遇上马车或者疾驰的快马,后果不堪设想。 「蜀魄受教。」她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两人就此分别。 转过身,蜀魄长长的叹了口气,摆弄了两下手指。 自打和秦班裕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她却觉得如同三年那般漫长。 救秦班裕的命?她蜀魄为什么要蹚这浑水?她这辈子都不想和皇城、和朝廷再有瓜葛。 可是不救……她就不是那种真正狠心的人,若是秦班裕死在皇城,她充其量也就是一声叹息,感叹「红颜薄命」,可是这人三天前就站在她面前,身形消瘦,皇城第一贵公子,如今竟撑不过两个月,她这心实在是狠不下去。 一路想,一路走,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医馆。 医馆没什么人,这会宋五爷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五爷……」蜀魄有气无力的唤了声。 宋五爷睁开眼睛,看见来人着实一愣。 这丫头性子懒散,每次来医馆都是踩着时辰来的,连一炷香的功夫都不会提前,今儿是发哪门子的疯? 宋五爷探着头向后瞧了眼,竟然没看见阿玉的身影,这两个丫头平日可是形影不离的。 若是往常,他肯定没这么多心思,不过这回他心里有愧,拖着蜀魄的月钱还没给呢,便有些心虚。 他半辈子在江湖飘零,唯独不喜欢两件事,欠人情以及欠人钱。 「嗯。」宋五爷掩下心中的慌乱,淡淡的应了一声。 她来这干么?就算要救秦班裕,也得她娘亲自出马才成,五爷的医术还不如她呢,更是没戏。蜀魄走累了,干脆拖过椅子坐了下来。 宋五爷好面子,心道:若是一会儿蜀魄真开口向他要钱怎么办?王爷那明确交代了不能给,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蜀魄犹豫了片刻,心中悬着的巨石重重的落了下去,「五爷,和你打听个事啊。」她蜀魄这辈子什么时候信过命啊,老天不让救,她蜀魄就偏要救。 「你说。」宋五爷手心里捏了把汗道。 「那个,闲王你知道吧?」 宋五爷听见这话,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现在不光手心有汗了,就连额头上都浮现出一层细汗,不过他毕竟是个老江湖,瞬间稳住心神,「知道。」 「五爷,你说王爷若是来姑苏,会在哪儿落脚呢?」若是普通的官员,那自然是住在官驿,可是闲王不同,他是皇族。 第21章 救还是不救,左右摇摆,她已经浪费了三天的时间。她蜀魄长命百岁,有的是时间,可是秦班裕没有啊,当务之急还是得知道他住哪儿,尽快见到人再说。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听说闲王的车马还在路上,并未传出进城的消息。」宋五爷试探的说道。 他还在路上?怎么可能,她明明见到……秦班裕先行于大部队,为什么?就是为了跑来见她?不可能!一定是有什么事,可是他的命就剩两个月,还能有什么事啊?蜀魄想不明白。 「我能做什么?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闲王啊,我这不是闲得慌吗,刚在路上听见几个人瞎议论,就想着皇子来姑苏能住哪儿呢?官驿肯定是配不上皇子。」蜀魄心中慌乱,说起话来也显得语无伦次。 其实宋五爷比起蜀魄也好不到哪儿去,心里七上八下的,猜想着难道这丫头发现什么端倪了?知道他是闲王的人,故意试探他? 但老江湖就是老江湖,甭管心里多乱,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平静如常。 「不知道。你啊,有这个闲心思不如多读读医书,小小年纪万不可故步自封,你的医术还有很大进步的空间。」宋五爷起身重重的拍了两下蜀魄的肩膀,「我有事出去一趟,你既然来了,就帮我看铺子吧。」 「五爷,哎,五爷,我、我也有事啊。」愣神的一会儿功夫,宋五爷已经出了医馆,蜀魄在身后跳着脚的喊道。 她的事才是十万火急,她得想法子找到秦班裕的人啊!早知道当晚就应该要个地址的。蜀魄捂着脑门,越想越后悔。 宋五爷不敢多做停留,事关蜀魄,这可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匆匆忙忙去了秦班裕下榻的宅子。 他是个游历江湖的侠客,虽从未娶妻生子,但是这男欢女爱的情感,他活了半辈子,闲王钟情蜀魄,他一看便知,因此但凡有任何与蜀魄有关的消息,他都不敢错过。 「你说,她……要见我?」碗里的汤药苦不堪言,但秦班裕早就习以为常,喝药如同饮茶似的。 他什么时候说过那丫头要见王爷了?宋五爷被问得一愣,「不,不是说要见殿下,只是打听殿下的住所。」 「她……找我有何事?」秦班裕难掩心中的喜悦,合上手里的奏摺,随手放到一旁,看着宋五爷关切的问道。 「没说,但看着像有急事。」宋五爷实话实说,那丫头虽是老成,但毕竟还年轻,又不如闲王殿下这般城府极深,早已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他看得出,蜀魄很焦急的想见秦班裕一面。 「我知道,你下去吧。」秦班裕低头,从最下层抽出一本奏摺,打开摊在桌面上,看得认真。 皇家人的心思真难猜,刚才明明还欣喜来着,也就一口水的功夫,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宋五爷都怀疑刚刚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第22章 「是!」他应声退下。 宋五爷前脚刚走,一名黑衣侍卫便出现在房中。 「就住在那处吧,离得近,凡事也好有个照应。」来到姑苏城,秦班裕便一直隐瞒身分。他之前还犹豫要不要住去哪里,如今……他心意已决,既然她想见他,他又怎么不了却她的心愿呢。 「是!」黑衣人领命,便退出了房间。 下午问诊,蜀魄有些心不在焉,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才能尽快找到秦班裕。 「心思不在这就回去吧。」宋五爷轻咳了两声,唤醒发呆的蜀魄,「阿玉,带你家小姐回去。」他是个古板的人,更是说一不二的人。 「五爷,我……」蜀魄理亏,急忙想要辩解。 「不用说了,回去吧,明日再来。」宋五爷抬手止住说话的蜀魄。 蜀魄三魂没了七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他也不好问这丫头到底为何要见闲王,看着她这般,他的魂也被勾走了两分,眼不见心不烦,还是早早把这丫头打发走吧。 「是,五爷。」袖中的双拳紧握,蜀魄抬手整理好药箱,恭敬的对宋五爷行了个礼,未再多言。 她就是这么别扭的性子,虽有一肚子的话,但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路上蜀魄一言不发,夕阳西下,太阳还未完全西落,一弯月牙早已高高升起。她远眺着天边的残阳,心中百感交集。 家破人亡,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蜀魄觉得自己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了,可是突然跳出的秦班裕却扰得她心神不宁。 两人回到家,蜀魄将自己关在屋里,连晚饭都不吃了。 阿玉敲门的手悬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慢慢的落了下来。 到了深夜,她来到刘氏的房门前,轻声唤道:「夫人。」 「进来!」 屋内黑漆漆的,阿玉推门而入,在黑暗中恭敬的冲着角落行礼,「阿玉拜见夫人。」 借着透过窗纸的月光,依稀能瞧见那里有个人影,跪在佛像前,手里传来佛珠转动的声音。 十四岁的阿玉,脸上退去平日里的青涩,双眸中浮现出一抹从未有过的阴郁,彷佛变了个人一般。 「闲王殿下已至姑苏,同小姐见过面。」阿玉的声音毫无感情可言,如实汇报,「闲王殿下时日无多,两个月后便是大限之日。」 「中的什么毒?」刘氏话音平静,没有丝毫吃惊。 「绿琉璃。」阿玉微微皱眉,她出自药王谷,虽没有蜀魄那般的天赋,但是该知道的她都清楚,下此毒之人摆明了就是要闲王死。 刘氏背对着阿玉,阿玉瞧不见她的神情,只听得她手中的佛珠「嗒、嗒、嗒」地越转越快。 「闲王是太子最后的屏障,若是闲王……下一个就是太子。」 第23章 「右相在朝堂只手遮天,夫人,老爷的仇……」阿玉吸了口凉气,当年的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夫人出身药王谷,老爷身上的毒连夫人都解不了,右相就是要让朝堂上的人看见,谁敢反抗他,就是老爷那般的下场。 「小姐这几天好像很苦恼,她……」阿玉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夫人也早已将生死看开,她们之所以忍到今日,为的就是要保下小姐,护她一世安稳,离开皇城那是非之地。 墙角传来刘氏的苦笑,「那丫头的性子和她爹如出一辙,心肠软,看不得人受苦,想来是看出了闲王大限将至,不忍心。她心里想救闲王,但是又不想蹚浑水,想来这几天必定是天人交战。」 「正是。」阿玉恭敬的回道。 「放心吧,那丫头狠不下心的,闲王,她会救。你且好生跟在她的身边,护她周全。」单凭蜀魄的本事解不了绿琉璃的毒,那丫头最后还是会找到她这,可是……刘氏紧紧的攥着手中的菩提子,解绿琉璃,她也只有七八成的把握,此事还需父亲出马。 保住闲王就是保住太子,保住太子才能保住夫君的遗愿,这世道不能落入奸相之手。 蜀魄坚信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姑苏城就这么大,她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秦班裕给找出来。 她难得起了个大早,推开门,脸上重拾往日的风采。 阿玉站在院子中间,手里是啃到一半的红薯,这会正向东面观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姐,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她说着话,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东边那堵墙。 「大清早的,瞧什么呢?」蜀魄也不嫌弃,抢过阿玉吃到一半的红薯就塞进嘴里,「那边又没人。」 要说蜀魄能租到这个院子也是缘分,这原本是间五进的大宅院,她们住的这间是偏院。 这院子位置好,闹中取静,位于姑苏城的中心地段,按理说是不愁租的。但是据房东说,这是处凶宅,三年前,一个女人发了疯,在此杀了自己的夫君,而后自杀,前前后后闹出好大的动静,所以这宅子好久没租出去,房东租金一降再降还是没人来问。 蜀魄来到姑苏,急切的想要找个落脚的地方,什么凶宅不凶宅的,看看荷包里的银子,当然是越便宜越好。房东也是个好人,一听说是孤儿寡母,算上丫鬟就三个人,反正宅子闲着也是闲着,就开出一间院子让三人住下来,每月五两的租金,这在姑苏城可是相当的划算了。 「早上刚搬来了人。」阿玉看着她,和看傻子似的,「小姐,这动静您听不见吗?」 经阿玉这么一说,蜀魄才反应过来,果然,隔着一面墙,那边传来敲敲打打的声响,还有男人的声音。 「阿玉,我们是不是要被扫地出门了。」以她的月俸,只租得起这一个院落。 「不知道。」阿玉摇着头,感叹道。 第24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还说要挖地三尺把秦班裕找出来呢,如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要没有了,「房东心善,希望……能多给我们留些时日找房子。」 说到这,红薯恰好噎在喉咙里,蜀魄捶着胸口,拼了老命才将那口红薯吞咽下去。 「小姐,要不我们过去问候一下?」阿玉试探的问道。 「嗯……」蜀魄想了一会儿,「家里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空手总归不太好。 「前天买的一斤猪肉、半袋米、一升油,能拿得出手的就这些了。」阿玉尴尬的笑了笑。 穷,这个字,蜀魄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走吧,去瞧瞧。猪肉、大米还是留着吧,毕竟咱们家也不富裕。」 她们家何止不富裕,简直是忒穷了。 蜀魄走在前,阿玉跟在她身后,走出院子后,她率先拦住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正在搬花瓶的壮汉,「敢问这位大哥,这家的主人……」 壮汉低头看了她们一眼,「那屋。」伸手一指,并未多说什么。 蜀魄在心底舒了口气,若壮汉问她是谁,她还得解释一番。 蜀魄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付了一间宅院的钱,她便从未踏足过其他院落,虽是在这住了两年,可是除了她那小院,对其他地方都陌生得很。 搬家具的、扫地的,院子里人来人往,但是这些人彷佛看不见蜀魄和阿玉似的,任由她们在人群间穿梭。 「我们俩是女鬼吗?」一瞬间,蜀魄开始怀疑起自己来,话音刚落,只觉得手指一痛,是阿玉用力捏了她一下,「知道疼,还活着呢。」 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古怪,蜀魄终于来到壮汉所指的房间,开了口,「主人家,叨扰了,我是……」要怎么自报家门好呢? 房间里的背影有些眼熟,蜀魄愣在原地,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一袭白衣,乌发如墨……那人影慢慢的转过身来,阳光透过窗纸照在他的侧脸上,她眨了眨眼,想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 「你!」秦班裕为何会在这里?他…… 「房东已经同我说了,你们且安心住下,我有这一间宅院落脚,足矣。」 「阿玉你先出去。」蜀魄鲜少会如此严肃,她和阿玉情如姊妹,但刚刚的话分明带着命令的意味。 「是,小姐。」身后阿玉退出房间,将门关上。 屋里只留下他们两人,屋外虽有敲敲打打的声响,但是却无一人说话,院子里很吵闹,却也很安静。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蜀魄有一肚子的疑问,她甚至不知道要先问哪个问题好,只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想从秦班裕的脸上看出一些破绽。 「咳咳咳……」熟悉的咳嗽声打破沉默,秦班裕后退两步扶着身后的桌角,吃力的坐到椅子上,「抱歉,我……」 第25章 他在勉强自己,从小到大,生在皇族的他一直在勉强自己。不光是他,太子甚至是母后,那冰冷的皇宫禁锢着所有人的灵魂,唯有死才得以解脱。 他想要解脱,但是他却不想死,他在世上还有留恋。他离她这么近,在同一间屋子,能听见她的呼吸,得以细细打量她的容颜。他想活。 蜀魄大步上前,不由分说拉过秦班裕的手放在桌上,定神把脉,「三天前,我断你能撑足两个月,这才三天,你……」你到底是如何折腾自己身体的? 「别说两个月,四十天,让皇家准备给你收尸吧!」蜀魄收回手,言语中带着怒意,「你若真想死,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别在我眼皮子底下。」 不是,蜀魄你胡说什么呢,秦班裕这身子现在最不能的就是生气,你说这话做什么,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蜀魄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哪儿还能收得回来呢。 「你在担心我。」秦班裕并不着急收回手,四十天便四十天,他大限前的所有时间都是她的。 「我……」蜀魄没了脾气,话卡在喉咙里,支支吾吾了好一会。 她出身书香门第,但是性子却随母亲,带着江湖侠气,从小到大都同皇城的世家小姐们格格不入。她在皇城没什么朋友,心中所想早已习惯藏在心底,她怕实话实说,自己显得太过怪异。 其实蜀魄是害怕秦班裕的,她怕的不是他皇子的身分,而是他每次都能准确的猜中她的心思,在他面前,她没有秘密可言,所以她总躲着他,因为心底的秘密不想被人窥探。 蜀魄干脆不吭声,两年了,她长大了,不再计较那些女儿家的小心思了。 她拿起笔,在纸上快速的写下药方,「马上派人去抓药,一日两服,虽不能解毒,但可帮你续命。」 想着自己昨晚一夜无眠,脑子里都是秦班裕,想着怎么打听找人,如今回想起来,可笑至极,这人不就近在眼前,哪里用得着去找他,他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自是会找上门来。 「没睡好?」秦班裕不去看蜀魄的药方,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的面容,看着她那两个重重的黑眼圈,面上有些不悦。 对牛弹琴,话不投机半句多,蜀魄欲起身离开,却被压住了手臂。 那人的手根本用不上力气,她只要随手一挥便可挣脱开,可是……她的手却动弹不得。 他的袖口翻卷,她看见了他手臂上的红线,细长的红线映入眼中,她只觉得心中刺痛,这种感觉很难受,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待到红线延伸至手腕的阳池穴,那便真是大罗神仙都无力回天了。 「秦班裕。」心脏在胸腔中剧烈的跳动着,蜀魄压住那股莫名的情愫,「一命还一命,当年你救过我,所以这次,我定会尽全力为你解毒。」 第26章 当年的事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小小年纪的蜀魄不顾阿玉的劝说,爬上高高的梧桐树,去解救被困在树杈上的小野猫,可百年的参天老树是何等的高,蜀魄虽是抱住了小猫,自己却失足滑落,会摔死也说不定。 只听得阿玉大叫了一声,蜀魄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顷刻间,落入温暖的怀抱,抱着她的正是秦班裕。 「哦?你是说你爬树那次?」秦班裕揉着眉心想了一会儿,「哈哈哈,你不提我都差点忘记了。」 蜀魄一口气堵在胸口,前倾着身体,控制着自己不去拽秦班裕的衣领,「我蜀魄知恩图报,你记不记得不重要。」 「怎么这般不禁逗,稍微逗弄一番便气鼓鼓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秦班裕拨开蜀魄额前的碎发,心中的欢喜显露在脸上,她记得,她什么都记得。 蜀魄只想马上逃离这间屋子,她不想面对秦班裕,那种被人拿捏得死死的,毫无招架之力的感觉,几年前如此,几年后还是这般。秦班裕说的对,她在他面前实在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记得吃药。」蜀魄用力指着桌上的纸,「在我找到法子救你命之前,好好活着。」 这是她的真心话,活着吧,好死不如赖活着,她爹死的时候,她无能为力,如今换做秦班裕,她或许能试上一试。 秦班裕……他们之间有过莫名其妙的婚约,虽是少得可怜的几次见面,但也是有过交集的,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这几天她也想开了,还是尽力救他吧,就当还了当年的恩情,从此再不相欠。 「一定。」秦班裕认真的说道:「以后便是邻居了,这院落都是相通的,不妨多来走动。」 这里是姑苏不是皇城,他还打算在这住一辈子不成?再说了有什么好走动的。 「告辞!」说多错多,反正在秦班裕面前,她在言语上就从未占过上风,索性两个字打发。 这次秦班裕未再拦她。 「哈哈哈哈哈……」自从蜀魄离开皇城,他就再也没有这般开怀笑过了,站在窗前看着蜀魄远去的背影,他脸上笑意不散,他不过是想来同她告别,他知当年的事,她心中怨他。 老天眷顾,她欲要救他,拼尽全力想法子救他,无论能不能活下来,他此生知足了。 【第四章】相陪逛大街 蜀魄,什么破名! 自懂事以来,蜀魄就十分反感自己的名字。枉她爹还是皇城鼎鼎有名的大才子,担当名垂千古的修书重担,却给自己的女儿起了这么个破名字,这名字叫出口,哪里有女儿家的感觉。她娘喜欢杜鹃鸟,可她一点也不喜欢,她爹怎么能把对她娘的爱意强加在她身上呢。 蜀魄就是杜鹃鸟,每次有人叫她的名字,她都觉得对方是在招魂,每叫一声,她的魂魄就在身体里动来动去的。 第27章 「你不喜欢杜鹃鸟吗?」青涩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你谁啊?」蜀魄转身仰着头,看着少年,稚嫩的小脸上有些不开心。 这里是她家,怎么会莫名闯入陌生人?蜀魄不怕,但是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哈哈。」少年笑而不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气鼓鼓的盯着树梢上的杜鹃鸟?」 她叫蜀魄,蜀魄便是这杜鹃鸟,她为何不喜反厌呢? 「切。」蜀魄嘟起粉色小嘴,哼了一声,在心中默念,关你屁事。娘说了,这世上管好自己最重要,别老操心别人家的闲事。 「没想到小姑娘生气也这般可爱。」少年摇着手中的摺扇,面对蜀魄的无礼丝毫没有恼意。 「你到底是谁啊?这是我家,你走错门了吧。」他们家下人是少了点,但是也有看门的小厮,怎么会把这么个陌生人放进府呢? 「谁说我走错门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男孩弯腰,摺扇不轻不重的敲了下蜀魄的额头。 蜀魄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你、你是我爹的私生子?」完了,要出人命了,她娘一定会杀了她爹的,「你、你、你……」 大家闺秀学的是琴棋书画,读的是诗书经典,但是蜀魄偏偏反其道而行,比起诗书,她更喜欢民间的志怪小说、话本读物,对百姓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比谁都感兴趣,因此会做此联想并不奇怪。 男孩爽朗的笑声在庭院中响起,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私生子?可以治她个大不敬之罪了。还好蜀大人不在,要不然只怕这小姑娘免不了要受一顿责罚。 少年有些庆幸自己是一个人来的,刚刚的话没有第三个人听见。 蜀魄眯着眼睛,认真的打量着男孩,从鼻子到眼睛,和她爹就没一处像的。 「殿下、殿下……」远处蜀岩匆匆跑了过来,「小女顽劣,还请殿下莫怪。魄儿,还不快给殿下请安。」 蜀魄在心里长舒了口气,殿下,原来是皇宫里的人。她就说嘛,以她爹的样貌,怎么能生得出这般好看的小孩呢。 「拜见殿下。」皇宫里的人为什么要来她家? 「昨晚陛下和下官都多喝了几杯,酒醉之话不、不作数,不作数的。」蜀岩将蜀魄挡在身后,明明是个头高大的中年人,却在一个少年面前卑躬屈膝,连连解释着昨夜的荒唐约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父皇还是天子。」少年看着躲在蜀岩身后探出头偷偷看他的女孩,「蜀大人放心,日后我定会护她一世安稳。」 一世安稳?她用不着谁护,她娘说了,她外公可是药王谷的掌门,日后她若是想,可以闯荡江湖,没人敢欺负她。她有外公、有娘、有爹,为什么要他护?还有,他到底是谁啊?皇宫里的皇子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第28章 「不要讨厌它,你是它,它亦是你,杜鹃鸟,小蜀魄。」少年冲着蜀魄眨着眼。 他的睫毛又黑又密,像两把小扇子,若是刮在她的手心里……蜀魄慌张的将手背到身后去,悄悄的搓了搓手心,好痒,而后冲着少年做了个鬼脸,吐着舌头。 「呼、呼、呼……」蜀魄睁开眼睛,愣愣的盯着漆黑的房梁。 她又梦见他了,自从离开皇城,他总会出现在她的梦中。往事历历在目,熟悉的容颜、熟悉的声音…… 「阴魂不散。」蜀魄可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她起身,点上蜡烛,烛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周公,您老人家就不能让我作一场美梦吗?现在他人都来姑苏了,就住在对面的院子,您倒好,梦里还让我遇着他。白天黑夜围着一个人转,还让不让人过安生日子了。」蜀魄披上衣服,弯腰从床底抽出木匣,翻出里面落灰的医书,「还好没被老鼠当点心吃了。」 这两本书可是药王谷的宝贝,一本能治病救人,一本能杀人于无形。 「解药、毒药。」蜀魄将书摊开在桌上,其实她十二岁那年,这两本书的内容她便都记下来了,如今再翻看,一来是睡不着,二来是心里没底,会不会时间长了,她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翻到纪载绿琉璃的那一页,蜀魄认真的看着。 怎么才能让她娘出手相助呢?不仅是她娘,还有药王谷的外公。解绿琉璃一定少不了那朵雪莲,那雪莲天下只有两个地方有,一是天山之巅,二便是药王谷。 蜀魄趴在桌子上,慢慢开始神游起来。 娘和药王谷早就断了关系,外公都不认自己女儿了,哪里还会认她这个外孙女……她给了秦班裕希望,若是……她失手了,该如何是好? 「小姐,小姐,小姐……」 明明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手劲怎么这么大?蜀魄被摇得头晕眼花,睁开眼睛,仰视着气鼓鼓的阿玉,「小祖宗,谁招惹你了?我的腰……」 一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顾不上整理乱作一团的秀发,蜀魄捂着腰,颇有几分老人家的姿态。 「还能是谁,那院刚来人了,邀小姐去吃早饭。哼,谁家还没个早饭了。」阿玉将手里的小盆重重的放在桌上,那声音震得蜀魄太阳穴疼。 她们家的早饭,万年的红薯、玉米,天天吃,月月吃,年年吃,蜀魄吞了吞口水,是真的吃腻了。 「大早上的,吃什么胡饼鸡汤啊,还说那鸡汤昨晚炖了一宿,汤汁浓郁,鸡肉骨软丝滑,谁没吃过似的。」阿玉啃着手里的红薯,自顾自的说话,全然没瞧见蜀魄险些要流出来的口水。 「说的是,大早上喝什么鸡汤啊,这红薯玉米多健康。」蜀魄偷偷的整理衣裳,快速的理了理头发,随手拿起一根玉米咬在嘴里,「阿玉,你等着,小姐我给你出气去,找你的麻烦就是和我蜀魄过不去,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咱们。」 第29章 「哎,小姐,小姐,您去哪儿啊?小姐……」 不给阿玉说话的机会,蜀魄两三步跑出了房间,直奔秦班裕的院子。 喝两口鸡汤怎么了,吃多少张胡饼都是应该的,她可是要救他命的人,分文不收,吃点东西,在理。 一大清早蜀魄的脑袋还迷糊着呢,等到清醒过来,她已经站在秦班裕面前了。 真香啊!她在心中感叹。 秦班裕见着来人,掀开锅盖,浓郁的鸡汤香气更胜一筹。 蜀魄舔舔嘴唇,手里还握着一根玉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还怕你不来呢。」秦班裕给蜀魄盛了碗汤,还特意给她掰了个大鸡腿。 蜀魄可不是什么别扭的千金小姐,坦然道:「有好吃的,为何不来。」她娘一心礼佛,她下厨和打仗似的,家里三口人,能做饭的就剩下阿玉一个了。 而阿玉的厨艺,实话实说,要是有得选择,她肯定不吃阿玉做的饭。 「对了,药吃了吗?」蜀魄将胡饼撕碎泡在鸡汤里,心满意足的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说道。 秦班裕没说话,自觉的将手放在桌子上,掀起袖子,等着蜀魄给他把脉。 「又不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你以为吃上就药到病除啊。」蜀魄嘴上这么说,手却乖乖的给秦班裕把脉。 脉象时起时伏,断断续续……那雪莲,若是不能从药王谷得到,还是要早些让秦班裕派人去天山取得才行,可那天山之巅,绝不是常人能去的地方。 「王爷,这是今日皇城送来的摺子。」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送进来吧。」秦班裕小口的喝着汤,轻言道。 「是。」 蜀魄嘴里塞满了食物,看着那侍卫抱着半人高的摺子进屋,将摺子放在书桌上。 「你都快死了,还要给皇家当苦力?」她大声说道。 侍卫脚下一滑,还好他武功了得才得以稳住身形,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默默的退出了屋子。 「这不还没死吗。」秦班裕毫不避讳自己的生死,倒是看着蜀魄的反应,莫名的高兴。 「呵呵。」不是闲来无事的闲吗?蜀魄看着那堆奏摺,原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明明就深陷在朝堂的争斗中,还美其名曰自己是个闲散王爷。 「我初到姑苏,想去城里逛逛,不过人生地不熟。」秦班裕帮着蜀魄擦去嘴角的碎屑,手指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她略带惊慌的躲开了,像小兔子那般可爱。 「没空!」蜀魄低头说道,她哪来那个闲功夫陪他瞎晃。 「天山之巅,你手底下有没有高手能上去?」她将话题转到了正经事上,问得有些心虚,「一个月往返,带回天山雪莲。」 天山远在西域,此行路途遥远,且山顶酷寒,雪莲生长于悬崖峭壁之上,到底是什么样的高手才能完成此项任务,蜀魄拿不准。 第30章 秦班裕沉默不语,也是在思索同样的问题,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任务,「没有,时间来不及,就算能到山顶,采下雪莲,一个月的时间不够。」即使快马加鞭前往西域,往返也要四十天的路程,再加上爬山采花…… 「算了,算了,你别多想了,这事我来解决。」蜀魄大概也猜出来几分,皇家的人也是人,不是会腾云驾雾的神仙。 比起前去西域,还不如打药王谷的注意呢。她虽姓蜀,但是身上流着的可是药王谷的血脉,应该、或许、大概……药王谷能卖个情面给她们母女吧,为今之计只有去抱她娘的大腿了。 「好!」秦班裕没有任何异议,十分放心的把他的身家性命交到了蜀魄手上,而后不死心地问:「真的不能陪我在姑苏逛逛吗?」 若是能侥幸活下来,那他以后有大把时间同她在一起,可若是活不了,这两个月他想每一天都同蜀魄在一起。 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我可是个大忙人,等下还要去医馆……」 这时,阿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姐,五爷来了,说他要出远门,这个月医馆不开张了。」 蜀魄嘴里的鸡肉吐出大半,「啊?」 她两步冲到门前,打开门,就瞧见阿玉站在小院门口。 「五爷人呢?」好端端的出什么远门?他出远门,她还在姑苏啊,铺子怎么就不能开了? 「骑马走了。」阿玉举起手里的荷包,「上个月的月俸。」 她是管家婆,这会得了银子,脸上喜孜孜的,也不气蜀魄跑来吃早饭了,招呼完转身便离开。 「既然医馆不开张,那今日便是无事了。」 身后传来秦班裕的声音,蜀魄幽怨的转过身,「行啊,只要给足银子,别说今天了,日后一个月我天天陪着你逛。」 她说的是气话,两年了,五爷未曾离开过姑苏一步,怎么好端端的就出城了呢?可是有什么事?她心中不免挂念。 三个女人住一间院子,平日里的活不过是扫扫地、洗洗衣服、做做饭,蜀魄早已不是当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了,这些活她都会帮着阿玉一起干。 平日里忙是因为下午要去医馆,这会突然间得知要闭馆一个月,阿玉也就不忙着收拾了,这会正坐在台阶上嗑瓜子呢。 蜀魄捧着个精致的黑匣子,跟丢了魂似的走了回来。 「小姐,舍得回来了,不吃过中饭再回来?不就是鸡汤吗,瞧您今早那样,和这辈子没吃过鸡腿似的。」 蜀魄嫌弃她做饭的手艺,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阿玉不是不想提高厨艺,奈何在这方面她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给!」蜀魄将盒子递到阿玉手里。 「什么啊?」阿玉放下瓜子,打开,「这、这不是南海的夜明珠吗,好大的个头。」 第31章 「打今儿起,这就是我们蜀家的传家宝,你且收好。」 「小姐,您把自己卖了?」阿玉咋呼着跳了起来。 「你、你家小姐我就、就只值一颗夜明珠吗?」蜀魄有些心虚,这夜明珠可是有鸡蛋那么大个,要是换成银子,合市价,一百两黄金绰绰有余,她可能真不值这个价。 「小姐,咱们人穷但志不能短,您不能真……」阿玉急了。 「想什么呢,这是他的买命钱。」什么买命钱啊,这是她陪秦班裕逛姑苏城的工钱,她就是随口一说,哪知道他竟认真了,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这东西皇宫肯定多的是,但是在她这足以当传家宝了。 「他那模样活不了多久,你小姐我宰相肚里能撑船,决定救他一命,这事我心意已决,你就不用再劝了,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医者父母心。」蜀魄一本正经的和阿玉解释,她怕阿玉询问闲王为什么来姑苏,为何会同她们成为邻居,为什么会中毒,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切,蜀魄都不知如何回答,她根本就没有答案。 见阿玉没动静,蜀魄低头瞧了一眼,哪想到这丫头的注意力都在那颗珠子上,这会正拿着珠子对着太阳看呢,根本没听她说话。 「小姐,去吧去吧,晚上早点回来,咱们也炖鸡汤喝。」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都是掉进钱眼的主。蜀魄心中哼了一声,亏她还担心怎么同阿玉解释好呢。 「不用你催,本小姐这就走。」蜀魄说完拂袖而去,心中不爽,怎么觉得是阿玉把她给卖了呢? 阿玉收起珠子,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逐渐散去,眼中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担忧。 那个人在皇城牵扯的太多,夫人想要为老爷报仇,可是……他来到姑苏,会不会引得更多的人前来这里?到时,她们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蜀老大。」三个壮汉突然间出现在蜀魄面前,要不是这声恭敬的老大,大有来打劫的架势。 「蜀老大,旁边那是哪家的小白脸?面生啊。」刀疤男咧开嘴角,这一笑吓坏了旁边经过的小姑娘,哆哆嗦嗦的一路跑出了好远。 「老大,您终于开窍了,要我说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大您还是得给自己寻个婆家。嫁妆您放心,咱们三个砸锅卖铁也给老大您凑上,绝不会让婆家笑话您。」矮胖一点的这个手里拄着一根圆木棍。 还有一人推着一辆平板车,上面堆满了麻袋。 让人变成哑巴的毒药,蜀魄心中粗略一算,她能配出来二十余种,此时此刻,她非常希望面前的三个壮汉变成哑巴。 「说人话。」蜀魄咬着后槽牙,上前一步冲着三人小声嘀咕着。 「老大。」 「蜀老大。」 这三人是码头卸货的苦力,原本同蜀魄八竿子打不着。 第32章 宋五爷就算在秦班裕手底下做事,也掩不住心中的豪侠之气,他在姑苏开医馆,每月会为穷苦百姓义诊一次。 而码头上的苦力是这姑苏城中最下等的人,蜀魄虽没混过江湖,但是颇具侠女之气,也不嫌弃他们,尽心竭力的帮他们看病。 这三人都是蜀魄曾经的病人,虽然穷苦,但都是重义气的汉子,比起叫一声生疏的蜀大夫,他们更喜欢蜀老大这个称呼。 「蜀老大,这谁啊?」见蜀魄这般,三人不敢再造次,矮胖的那个小声问道。 「贵人。」蜀魄故作玄虚,说出来怕是会吓死他们,毕竟面前的可是皇子,没叫他们三跪九叩首就知足吧。 蜀魄转身不好意思的看着秦班裕,「熟人,熟人。」既不能暴露秦班裕的身分,又不能让他怪罪他们,她有苦难言。 「还以为是老大给自己找好的归宿。」 这些人秦班裕虽没见过,但是宋五爷的信里都有提到过,他从不反对蜀魄结交三教九流,她本性如此,比起深宅大院,更适合广阔的江湖。只要她活得平安快乐,他绝不会干涉她的交友。 「什么归宿啊,别乱说。忙你们的去,走走走。」蜀魄生怕这三个莽夫冲撞了秦班裕,急忙将人赶走。 「看来蜀大夫在姑苏城混得风生水起啊。」身后的秦班裕打趣的说道。 「呵,哪比得上殿……比得上公子啊,瞧见没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姑娘围着您转呢。」 姑苏位于江南,这江南美人多,风流才子也多,可是秦班裕站在人群中,那些风流才子一瞬间都黯然失色,多少美人在一旁暗中对着秦班裕指指点点。 蜀魄瞧了瞧自己被洗褪色的衣裳,再看看那些明媚动人的富家小姐,她们看她的眼神都是一副「她怎么配站在这位公子身边呢,她凭什么」的样子,她不是吃醋,但是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秦班裕不多言,走到蜀魄身边,摘下落在她青丝上的柳絮,动作亲昵。 他从小便不喜与人身体亲近,母后、皇兄都算在内。而他性子外热内冷,唯独对蜀魄例外,外热,内更热。 「公子,等你身子骨好了,拍拍屁股就回皇城了,可我还要在这姑苏城讨生活呢,你……」今儿个天真热,蜀魄觉得脸颊发烫,想退避,又觉得太过刻意,倒显得她娇羞了,她可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你与我的婚约,皇城人尽皆知,皇城的富家小姐你都不怕,又怎么会怕这姑苏的女子呢。」秦班裕微微一笑,不给蜀魄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漫步向前。 他记得!他记得他们两人是有婚约的!蜀魄头一晕,没站稳,险些摔倒。 这个男人……蜀魄盯着秦班裕的背影,太危险了,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一点都猜不出来,反倒是自己,被人看得透透的。 第33章 蜀魄硬着头皮追上去,但是却不敢接刚刚的话茬,当自己是个聋子,是个哑巴,默默的跟在秦班裕身边。 「这是拨浪鼓,逗小孩玩的。」 「这是风车,公子不会没见过吧?这样,呼呼呼。」蜀魄对着风车大口大口的吹气。 「这是糖人,能吃的。」 「这是泥人,这小兔子维妙维肖。」 蜀魄抱着双臂跟在秦班裕身边,一路上给秦班裕介绍民间好吃的、好玩的。 皇子也不过如此,来到市井还不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蜀魄心里憋着笑。 「你在心中笑话我?」秦班裕一直背对着蜀魄,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蜀魄一愣,这人身后长眼睛的不成? 「没、没有。」她急忙将手放下,恭敬的站好,当好小跟班。 这时,两人走到一个贩卖首饰的小摊贩旁。 秦班裕将珠钗放在手心里左看看右瞧瞧,十分认真。 「公子好眼力,您看这珠钗,这珠子是真真正正的南海夜明珠,这么大个,可是稀罕物件,玉则是正宗的和田美玉。」小摊贩笑嘻嘻的推销着自己的宝贝,又道:「公子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吧。」 堂堂的闲王啊,天底下什么宝贝没见过,这个什么南海的夜明珠啊,以她的眼力都知道这玩意是糊弄人的。 但是都在姑苏城混日子,蜀魄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戳穿,只能点起脚尖凑到秦班裕耳边。 热气打在耳垂上,痒痒的,秦班裕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公子,你看这个做什么?这夜明珠一看就是假的,可别被骗了。」蜀魄啊蜀魄,你操这份闲心做什么,秦班裕像是缺银子的人吗? 「多少钱?」 蜀魄一听这话,身形一晃,还好秦班裕抬手扶了她一把,「公子,咱们不能当冤大头啊。」 「公子既然喜欢,小的就成人之美,二十两。」那小贩以为自己遇到了傻子,心中一阵欢笑。 二十两,你怎么不去抢钱庄!蜀魄张嘴欲要反驳,不过还没等她开口,秦班裕先说话了。 「三两。」他将珠钗在掌心里掂量了几下。 蜀魄吞咽着口水,这位闲王殿下讲价的本事比起阿玉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阿玉讲价是因为她们穷,可是秦班裕,他和穷字根本就沾不上边。 「公子,您这……」小贩急了,原本还想敲一笔竹杠,如今到手的鸭子却要飞了。 「三两!」秦班裕伸出三根手指,毫无再还价的余地。 「哎哟,我今天真是……三两肯定不行,我这可是……」 秦班裕也不多言,放下珠钗转身就要走。 那小贩急了,「公子公子,三两,三两就三两。」今天的生意还没开张呢,赚一点是一点。 第34章 「给钱。」秦班裕回头冲着蜀魄说道。 凭什么?秦班裕买东西,凭什么她蜀魄要给钱啊,她哪像冤大头了。再说了,三两这么贵,若是让阿玉知道了,她…… 「回府还你。」秦班裕俯身在蜀魄耳边,悄悄说道:「算你利息。」 一听利息这两个字,蜀魄眼睛都亮了,早说嘛,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她抿着嘴,从荷包里取出三两银子扔到小贩手上。 大男人买珠钗,这算哪门子的嗜好?蜀魄撇着嘴在心中吐槽。 「我就说嘛,公子好眼力,这珠钗特别配这位姑娘,您瞧,头上有了装饰,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小商贩收了银子笑呵呵的道。 原来趁着蜀魄掏银子的功夫,秦班裕已经将珠钗插进了她的秀发中。 「哎?」 「走吧,吃饭,我饿了。」 秦班裕一脸淡然,却是想到了当初收到的一封信。 殿下,今日阿玉同蜀魄在医馆争吵了几句,我细细听来,方才明白其中缘由。阿玉在街上瞧得一支珠钗,觉得特别配蜀魄,于是乎想买下,但是被蜀魄拦了下来。蜀魄舍不得那三两银子,说晚上拿着这银子去买粮油。 蜀魄和阿玉特别节省,虽是女儿家,却从不买胭脂水粉,穿的也都是旧衣裳,属下依殿下的意思,按市价发放蜀魄月俸,银子不多,她们一家三口都靠这些钱过日子,手头着实有些紧。 读着那封信,秦班裕心中甚是苦涩,她可是堂堂的官家小姐,如今连三两银子都舍不得。可是那丫头又聪明得很,如若宋五给得多了,她心中肯定会种下怀疑的种子,只怕会被她发现什么端倪。 真想把金山银山送到蜀魄面前,让她想买什么便买什么,秦班裕心中苦笑,最终还是忍下了这个想法。 眼看着秦班裕走远了,蜀魄急忙追了上去,「公子,这珠钗的三两银子你得还,要不然我没法向阿玉交代,你是不是故意捉弄我?」 她忍不住了,得问个清楚,先是提起婚约的事,这会又莫名的送她珠钗,是市井上随手买的,还是她出的钱。 「让你看出来了。」秦班裕走得慢,蜀魄跑了三两步便追了上来。 「你……」他果真是在捉弄她。 「就这家吧,肚子饿了。」若是真将金山银山摆到这丫头面前,她一定跑得比兔子都快。若频频向她示好,她一定觉得他心怀不轨,只会想法子躲开他。 「吃饭的钱,回去你最好也一起还我。」蜀魄特别没骨气的小声嘀咕着。 「好!」 【第五章】刘氏出马 两人刚踏进酒楼,蜀魄就瞧见了熟人,是晋家前些日子想寻死的四小姐,还有晋司云。 「蜀姑娘。」 第35章 「四小姐。」是熟人,蜀魄不好意思当看不见。 四小姐不知怎么就想开了,这会和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生机勃勃,起身快步来到蜀魄身边,自来熟的拉起蜀魄的手,就将人拉到了他们那桌。 「蜀大夫。」比起熟络的四小姐,晋司云倒是颇为客气,唤完一句,目光便落在秦班裕身上。 见秦班裕就站在蜀魄身边,两人衣袖相碰,眼中全然没有他和自家四姊,视他们两人如空气,周身透着一股子贵气,是他高攀不起的贵气。 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晋司云很不喜欢。 「我和九郎刚刚还说到蜀姑娘呢。」四小姐拉着蜀魄的手,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这位是……」她这才反应过来,蜀魄身边的男人眼生,未曾见过。 「他、他是……」蜀魄支吾了一会儿,心一横,话便脱口而出,「我的病人,从外地来的。」她不敢透露秦班裕是从皇城来的,晋家同官府多有往来,她怕让人生疑。 「原来是慕名而来的。」一听这话,四小姐心中悬着的石头方才落下,「蜀姑娘医术高明,不仅治好了我的伤,还医好了我的心病,这位公子若是有什么疑难杂症,找到蜀姑娘算是找对门了。」 蜀魄混迹于市井,本就不能拿她同平常的姑娘相比较,四小姐全然没往别处想。 「蜀姑娘明日有空吗?来府里坐坐。晋蜀两家是邻居,你又帮了我这么多的忙,我还想着晚些时候去府上拜会呢,今儿个见面便是缘分,蜀姑娘来府里吃顿便饭,我也好谢谢姑娘当日的救命之恩。」 四小姐当日确实是被蜀魄的一番话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天下的女子都视婚事为人生头等大事,哪个女子被退婚不是想要寻死,可是蜀魄却不同。 那日蜀魄离开后,晋司云将蜀魄的事向这位四姊娓娓道来。 一个人撑起一个三口之家,不在乎外人的闲言碎语,从蜀姑娘变成今日人人尊敬的蜀大夫,这其中的艰辛与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原来这天下的女人并不是如出一辙,四小姐一瞬间幡然醒悟,蜀魄能做到的,她为何不能? 「我……」蜀魄最招架不住女人的热情,看着四小姐炽热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不知道如何拒绝。 「明日?」 「啊?」蜀魄皱眉。 「明日不行啊?」四小姐笑着道:「那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嗯?蜀姑娘……三日后,就这么定下了,怎么样?嗯?」 「多亏蜀大夫真心相劝,家姊才能从死胡同走出来,家姊一直念叨着想要好好谢谢蜀大夫,还望蜀大夫不嫌弃,能来府中小坐。」晋司云见蜀魄多番犹豫,没忍住出言帮腔。 都是邻居,晋家可是自己的大主顾,想想他们家人口众多,这人嘛,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若是关系交好,那以后她便是晋家的专属大夫。 第36章 想想银子,蜀魄点头,「多谢晋公子和四小姐的好意,那蜀魄便不客气了,三日后去府上叨扰一番。」 四小姐的高兴写在脸上,偷偷瞧了眼不动声色的秦班裕,「这位公子瞧模样,可是生了重病?」她想打听打听秦班裕的情况,但是又不敢直言,只在蜀魄耳边小声询问着。 姑苏城晋家的公子,多少女孩子惦记着呢,可是弟弟这榆木疙瘩年纪也不小了,就没见他对哪家的姑娘上过心。 她瞧得出弟弟对蜀魄是上心的,一谈起蜀魄,他便有说不完的话,蜀家的大小事他都关心着,可这小子就是不捅破中间这层窗户纸。 她也是喜欢蜀魄的,但是……两家的地位相差有些悬殊,若是娶做正室,长辈那边怕是断不会同意,若是做小,她又怕委屈了蜀魄。 不过细细一想,她联合其他姊妹多照顾着蜀魄些,再加上弟弟真心中意蜀魄,就算日后正妻入了门,也断不敢欺负她。 四小姐越想越觉得好,于是便有了撮合两人的想法。 何止重病,是时日无多,蜀魄心中吐槽,看了眼四小姐,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那便说定了,我为蜀大夫开后门。」此话一出口,晋司云便觉得自己唐突,不好意思的苦笑起来。 在商场混迹多年,他比同龄人更加的老成,可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实在是…… 蜀魄突然想起自己说绕去前门路途太远,不妨直接走后门来得省力一事,与晋司云相视大笑,「好、好,有劳晋公子了,你知我平日懒散惯了,能少走两步都乐得轻松。」 「哎哟,你们可是有什么小秘密?九郎,有什么事是姊姊不能知道的?」四小姐越看蜀魄越顺眼,恨不得马上让蜀魄过门,两人成为知心姊妹。 蜀魄一边同晋家姊弟说笑,一遍偷偷瞧了眼秦班裕。从始至终他一言不发,含笑如初,可是她总觉得他怪怪的。 所幸四小姐是个话痨,有她在就不怕没有话题,这顿饭吃完,几人倒也没有丝毫的尴尬。 「告辞!」 晋蜀两家原本是同一条路,大家正好顺路,可是刚出门,蜀魄就见门口处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人正是秦班裕的侍卫。 见蜀魄欲上那辆马车,四小姐心下犯了嘀咕,但转念一想,大老远来姑苏瞧病的公子哥,想来非富即贵,感谢蜀姑娘因而送她回家,也没什么不可。 她忍下心中的疑问,未再多言。 眼见蜀魄两人向着街对面的马车走去,四小姐拽了拽晋司云的袖子,他们的马车也来了,可是晋司云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两人的背影上。 蜀魄不拘小节,面对病人从不忌讳什么男女有别,可那是在医治这方面,像如今这般手臂相贴……那男子真的只是慕名前来的病患吗? 不远处,一直不吭声的秦班裕终于说话了,「我是你的病人?」 第37章 「要不然呢?我总不能说你是闲王殿下吧。」蜀魄心里舒了口气,还以为这人变成哑巴了呢。 「除了闲王,我应该还有第二个身分吧。」 「什么身分?」蜀魄问道。 秦班裕停下脚步缓缓的转身,视线与站在原地的晋司云相遇,微微低头靠近蜀魄,「你的未婚夫。」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侧脸上。 「什么未婚夫,说话就说话,我耳朵好着呢,听得见,不用离得这么近说。」蜀魄倒也没躲,只是有些不满的嘀咕了两句。 秦班裕今日的乐趣只怕就是捉弄她,想想应该是在皇城那鬼地方待久了,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看他一副病入膏肓,风一吹便要倒的模样,蜀魄懒得同他计较,「公子,逛了大半日了,你不累,我都累了。」这人明明面如纸白,怎么精神头这么好? 蜀魄率先上了马车,而后掀开帘子,伸出手来。 秦班裕一把握住,借着她的力登上马车。 「九郎,瞧什么呢?回府了。」已经上了马车的四小姐掀开帘子,看着失神的弟弟,追问道。 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撮合晋司云和蜀魄,全然没注意到他脸上的那抹忧伤。 「娘,女儿不孝,有一事相求。」 不好不好。 「娘,您可还记得闲王殿下?他如今被奸人所害,中了绿琉璃,看在当年的情分上,女儿想救他一命。」 当年的情分?什么情分?这话听着像她喜欢他似的,不对。 「娘,当年的事……」 蜀魄正站在铜镜前演练着明天的说辞,阿玉抱着洗好的衣裳推门而入,接话道:「当年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也没有。」蜀魄慌乱的转身,眼神四处张望,不敢去看阿玉。 阿玉坐在床边叠衣服,看着蜀魄说道:「小姐,哪来的珠钗啊?」她犹豫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这根珠钗,好像啊。」 「像什么?」 「您忘记了?就那次我张罗着要给您买珠钗,说别人家的小姐都有几样拿得出手的饰品,就您从头到脚一件饰品也没有。那可是我省吃俭用从家用里抠出来的三两银子,您却拦着死活不让买,因为这事我和您还在医馆吵了起来呢,让宋五爷看了笑话。」阿玉回忆道。 蜀魄拿下头上的珠钗,放在手里仔细打量。阿玉的话她有印象,可她本就不好打扮,全然不在意这些。 今日若秦班裕送她更贵重的首饰,她是断然不会收的。首饰不同于白天的夜明珠,夜明珠在皇家就是个玩物,虽然民间当宝贝,但在他们看来就是名贵一点的石头罢了,可男子送首饰给女子,这里面的含义多着呢。 蜀魄会收,全因这东西只值三两,以秦班裕的身价,出手送三两的珠钗,绝对是为了捉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