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宫》 ☆、楔子 昔,燕齐中宗寡断昏庸,嗜酒好色。闻叶太尉有女容貌倾国,遂幸之。高元十一年八月,叶女宠冠六宫,次年中宗封其为后。叶后妖媚,残害六宫中人,干于政事,数上书言天下利害,中宗悔,欲废之而谋泄不果。高元十五年,六月,东方祥云缭绕,龙凤成双隐于其中。云散,叶后得一女,中宗赐名天承,更国号为呈祥。 呈祥六年,中宗崩,叶后夺位称帝,临朝称制。呈祥七年,封女天承为皇太女,位居东宫。昔,燕齐中宗寡断昏庸,嗜酒好色。闻叶太尉有女容貌倾国,遂幸之。高元十一年八月,叶女宠冠六宫,次年中宗封其为后。叶后妖媚,残害六宫中人,干于政事,数上书言天下利害,中宗悔,欲废之而谋泄不果。高元十五年,六月,东方祥云缭绕,龙凤成双隐于其中。云散,叶后得一女,中宗赐名天承,更国号为呈祥。 呈祥六年,中宗崩,叶后夺位称帝,临朝称制。呈祥七年,封女天承为皇太女,位居东宫。 ☆、太女 早朝方下,天空中才出现一抹光亮。她揉了揉双眼,一丝朝阳直射在她疲惫的面庞,在她身后的青石花雕地板上倒映出她高挑的身影。她抬眸半眯着双眼,稚气未脱的脸颊却因朝阳的直射而变得红润起来。正要踏出承宣门准备回府,一辆马车便在她面前止步,一名身材娇小的宫女即刻上前搀扶着她准备上车。 “殿下,皇太女殿下。” 她刚要上车,便见到侍奉母皇的苏公公快步跑过来急急行礼道:“殿下,陛下宣皇太女殿下至长乐殿。” “母皇找我?”她言后对身旁的宫女道:“你且在此候着。” 那宫女俯身道:“喏。” 随后,她便随着苏公公一同至长乐殿。 “母皇。”进入长乐殿后,她行了一礼,然后轻笑着道:“母皇,我来了。” 一位莫约是而立之年的女子正坐案前批阅着奏折,见到了女儿,只是含笑道:“你来了。” “母皇,瞧您笑得,何事让您如此高兴?儿臣可听说今儿一早骠骑将军收复东祁班师回朝了,对于母皇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啊,将军可来拜见过母皇了?母皇许久不曾见过他,一定分外想念。”她笑嘻嘻的道。 “你这小妮子倒是又拿你徐叔叔打趣母皇,他前脚方迈出殿门你便来了。”女子倒也不生气,从案上一本小册子道:“娘传你入殿,可不是在此与你闲聊的。这是你徐叔叔呈上来的折子,上面详载着东祁皇室的姓名以及此战收来的财物,你且去将关押在天牢中将他们依法处置了,至于财物你登记后充入国库便是。” “母皇,你怎么让儿臣去干这些事儿啊,那些人徐叔叔怎么不在战场上就处置了,硬是要带回来,下午我还打算与人赛马呢。”她上前接过母皇手中的折子略微翻阅了几下抱怨道。 “欢儿……”女皇帝喊了一声女儿龙天承的的乳名沉默了一瞬,道:“你既位居东宫,可有些做储君的样子?你再是这幅摸样,娘如何放心将皇位传给你?”女皇帝语气虽平淡,但她知道母皇是真的生气了。可她今年只有十三岁,母皇也不过是三十几岁的佳华,以母皇这样强健的身体,估计再过三十年她也继不了位,真不知道在母皇担心甚。 她偷偷的吐了吐舌道:“儿臣知错了,这便去办,母皇莫要生气。” “去罢。”女皇帝无奈的叹道。 漫步过长乐殿,浮现在天承眼前的便是漪园。柳叶抚水,锦鲤畅 游,假山连绵,几片落红逐水微荡。她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心情畅快了许多不禁叹道:“这样明媚的天气怎么适合进天牢这样腌臜的地方呢,不如先把他们留着,等本宫把充入国库的宝贝顺手带几个回去再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吧。”。 从东祁收来的财物,因为还未来得及处理,遂皆存放在永和宫内。天承虽听说那财物之多早已堆满了整个永和宫,可她真正踏入宫门时还是禁不住唏嘘了一声。各式各样,玲琅满目的物品对了满地,连个过道竟也未给人让出来。 翡翠鎏金屏风,红珊瑚,珍珠霞衣……天承对这些饰品倒是不怎么感兴趣,随便摸了摸手一挥,充入国库。清理完大件的物品,天承将实现转移至一个绣枕般大小的金块上。这是真金?她兴冲冲地拿起金块咬了一口,还有些软,的确是真金,平日里见的金首饰挺多,把金子制成方形的天承倒是头一次见,只是不知这金方块是用来作甚的。 “要不,这拿回去做枕头好了。枕着金子睡觉,一定睡的很舒心。”她喜滋滋的抱着金枕头其他的扫视了一遍,太贵重的抬回东宫又怕母皇发觉责罚她,一些女子用的饰品她带回去也无用,只要眼巴巴的看着它们都充入国库了。可恶的母皇,简直是故意来诱惑自己的,看着自己饭碗中的肉骨头被别的别人叼走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两个时辰后,半个永和宫已收拾的差不多了,天承只不过将一对鎏金步摇,一把邀月流祭剑,两对玉如意和两幅名画,还有那“金枕头”收入囊中,其他的皆收入国库。 “站住。”一个小黄门正将一个莫约两尺长的梨花木盒搬走,听到了皇太女的命令只得停下微微俯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打开来看看。”天承道。 “喏。”小黄门将木盒子轻放在地上,又将盒子打开,只见其中乃是一套绯边玄衣。 天承将里头的衣裳拿起来十分诧异的道:“这不就是男子成亲时穿的衣裳么,收这个回来作甚?”说罢,便要放回去。就在她把这男子的衣袍放入盒中之时,发现一只白玉腰坠系在衣袍的封腰上。天承拿起腰坠,见上头雕刻着的是祥云缭绕,龙傲九霄的图案,大概还有一个东祁古字刻在上面,天承未看懂那是什么字,只是笑道:“这上头的图案我倒喜欢,这衣裳和玉佩归本宫了。”。 “喏。”小黄门立即将衣裳折叠好,往太女府来的马车上送去。 夕阳落山之际,天承终于将永和宫之物一一登记完 毕,充入国库。 她伸了伸懒腰,咂巴着嘴,虽然并非她亲手搬运物品,但她亦是疲惫不堪。 “该去天牢转几圈了。”她望着天边的残红,慵懒的踏出永和宫宫门。 ☆、天牢 天色渐暗,天牢幽暗之处传来了一点光亮,忽明忽暗。随后是是一声声撕心裂肺嘚叫喊声和皮鞭抽打在肉体上发出的声音。空气里充斥着血液混合着发霉的气味使天承不由得皱眉屏息。 “殿下,这边请。”一个矮个子的狱卒一手提着灯对她讨好般的笑说:“殿下,这儿暗,您慢些走。”说着,又指了指前方较所有牢房大一些的道:“就是这了,殿下。” 看见有人到来,原本寂静的牢房开始躁动了起来,所有人开始本能的瑟缩在一起,露出了戒备或者绝望的眼神。突然,牢房里不知何处传来了一个孩子的哭声,紧接着,两个,三个……直到最后,大部分人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哀叹,泣涕起来。天承本就疲劳,这下只让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一般,于是揉着额角不耐烦的喊道:“还不快给本宫安静下来,再吵,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刹那间,牢房里又悄然了些许,连方才那些哭泣的孩子都因为惧怕不敢出声,唯独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一位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拍着婴儿的背柔声低喃道:“绍儿不哭,绍儿不哭,娘亲在这儿呢。”可孩子依旧未止住哭声反而哭的愈发嘹亮。 天承不悦的皱着眉,对矮个子的狱卒道:“你去让那孩子安静下来。” 那狱卒自然明白皇太女殿下的意思,即刻将牢房打开,一个箭步冲向抱着孩子的少妇把手伸向孩子的颈部欲要将他掐死,可还未待他触及到那孩子的肌肤便被一个身手敏捷之人硬生生的掐住脖子拽了起来。 “放...…开我……你……你这王八蛋…….竟敢……如……此……放肆……”狱卒腾空的双腿不停乱踢着,鼓着通红的脸使足了劲呐喊道:“快…….来人。” 只见下一秒,在不远值守的几个狱卒便速速赶至,拔出腰际的佩刀欲要上前救人。 天承一声轻笑,云淡风轻的看着牢房之中一手掐着人儿,面色冷峻,衣衫褴褛却不失贵胄气魄的男子。忽的,她从容不迫的从地面上踢起一块石子,紧接着迅速踢入牢房中,那石子快如星陨直奔那少妇怀中哭泣的婴孩飞去。那男子不得不松开掐着狱卒脖子的手快速至孩子跟前,将石子稳稳接住。 “这身手倒是极好的,只可惜最终还是成了亡国奴。”她不屑的瞥了一眼男子,方才那个被掐住脖子的狱卒狠狠上前踢了他一脚锁住牢房上前对天承躬身笑说:“他哪有殿下身手非凡,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 “那倒未必。”她嘴角上扬,“本宫今日劳累了一天,今儿着实是乏了不想杀人,不如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好了。” 天承言罢,牢房之中一个个空洞而又绝望的目光全部都转移至她一人身上,只觉得难以置信。 “殿下,这……万万不可……” 天承未搭理那狱卒,对牢中之人笑道:“记住,本宫只放一条生路,谁能活过今晚这全靠你们自己决定。”。 “本宫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本宫想看到只有一人活着,若是还有他人……”天承耸了耸肩道:“那本宫就把你们全杀了好了。” “殿下,按我燕齐律法,其中男子八岁一下皆流放,女子二十岁以下者皆充为军妓,殿下须依法行事啊。”高个子狱卒低声提醒天承,只不过她怎会不知,她只不过是觉得既是皇室血脉国兴则地位显贵,如今国破还想苟且活着么,她最是看不起这种人了,遂全诛之,除了……天承扫了一眼方才那身手不凡的男子,暗忖道:他倒还有些意思,带回去服侍也好。 天承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不悦的对一旁的狱卒道:“本宫劳累了一天,难道你们要让本宫一直站着不成?” “可是殿下……”那狱卒还想劝天承三思而行,可又想着殿下残暴无仁自己可不能因一句话把脑袋给弄丢了,遂立即按照殿下指示将椅子搬来,不再多言,以免自己一个不小心成了那牢房之中的一员。 天承疲乏的倚靠在椅子上,又命人点上一炷香,道:“你们可以开始了。” 牢房之中,顿时如死一般的寂然,那些脏乱而又恐慌的人儿四目相对,时而颔首垂泪,时而哆哆嗦嗦,时而瑟缩角落,甚至是呆滞茫然。 余烟袅袅,好似浮云一般的烟悠悠飘散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一片轻云升起,香便又矮了一截,灰白色的粉末坠落了一段又一段,恍如生命里剩下的时光在一段段的流逝。天承的目光斜视着牢房中恐惧而又不敢妄动的人群,嘲讽一笑唤人替她倒茶。半盏清香流入暗淡的紫砂壶中,天承轻抿了一口冷笑道:“这明前龙井可是好茶,狱卒这活儿虽不讨好但想必银子没少收。” 言罢,天承只听见“噗通”一声那高个子的狱卒即刻跪下,其他的几个狱卒也跟着那狱卒纷纷跪了下来道:“殿下冤枉啊,小的们安分守己,不敢乱收银子的,这茶是上头赏赐的呀。” “哦?你们倒是说说是何人赏赐,本宫去问问他便知你们所说 的到底是真是假。”天承勾唇,看着那些匍匐在地上的人们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没有一个敢往下编下去也没做声,只是从一名狱卒腰间抽出佩刀又细细看了看刀面道:“有些钝了。” 勾着头跪着的狱卒以为殿下要诛杀他们,连忙不停的磕头喊着饶命,孰不知天承一个转身连贯的将刀刺入牢房中一个男子的胸口。男子应是不惑之年,耳边鬓角已白,华丽而又肮脏的衣裳被鲜血渗透。天承将刀拔出随意丢在地上,只见那男子身体抽搐了一下,直直倒了下去。 死寂之中,不只是谁凄厉叫了一声:“王爷。”紧接着,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大的妇人便扒开人群将他揽在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诶,刚才把刀子刺进去的时候动作是不是不太完美?天承将沾满鲜血的刀子丢到一旁,想了想刚才动作不够完美的缘由,也许是身量未足,要是再长个一两年无论是拔刀还是舞剑那身姿都是极其飒爽的。 “王爷啊,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妾身,你要是死了妾身也不活了……” 死了个男人就不活了?这女人怎会如此愚昧至极?也罢,也罢,反正她自己也是将死之人,孰先死孰后死又有何差别。天承冷声道:“如今已过了半柱香时间,若是不想本宫大开杀戒,你们便识趣些,自行解决。” “你这不得好死的畜生,即便我死也要拉你垫背。”方才啼哭的妇人咆哮着站起来将双手伸出栅栏欲想抓住天承,只见天承一脚踢起方才随意丢掉的刀,伸手反握,将刀推入妇人的胸口后轻声冷哼道:“找死。” “当啷”一声,那妇人倒在了方才天承刺死的男子的身旁,绯红汨汨流出,汇成了一条小流。 “只剩下不到半柱香时间了。”她背对着牢房低声道。方才语落,身后便响起了一阵厮杀。 天承悠悠的倚在椅子上欣赏着这一情景,只觉得此刻孩童们的哭闹声和大人们的哀嚎好似一曲轻快的小调,让她莫名的舒心。看呐,这便是天家。平日里的谦和恭敬此刻都到哪里去了,现在这只顾个人利益,杀人如麻,嗜血残暴的困兽才是他们真正的面目。 “殿下……殿……下……”在一声声逐渐衰落的哀嚎声中,天承隐隐听见一个妇人吃力的唤着自己。转头看去,只见是方才那抱着婴儿的少妇轻唤着那名身手不凡的男子。此刻,她已是奄奄一息,颤颤抬起沾着血液的手去抚摸他手中抱着的孩子。 “殿下,妾身……不行了,妾身不求别的……绍儿是妾身和 殿下唯一的骨肉……妾身求殿下……让他能够活下去……”言罢,她素手无力下垂,含着泪合上了双眼。他低喃着什么,眼角仿佛还闪着泪光。一瞬,他闭目,随后又站了起来,愤怒的单手将眼前之人拽起砸向那些互相撕扯着的人们。 原来,他便是东祁太子防风慕,不知让一国太子给自己暖床会是什么感觉呢,天承笑忖道。 半晌,香只剩下不到小拇指长的半截,然牢房之中唯独剩下两个俊俏的身影。防风慕束发凌乱,一边轻拍着手中的婴孩一边戒备的看着另一个与自己对视的男子。男子与他眉目相似,年龄亦是相当,但在二人的神色之中却是一种似不共戴天似的仇恨。 天承呷了口茶,惬意的观看着二人打斗的场面。此景就像是集市上斗促织一般,不,是斗兽场内将两头猛兽困结实的铁笼中,唯有将对方的咽喉咬死才能重获自由。 整整一杯茶已流入天承的口中,而她将茶杯放在桌上的那一刹那,一名男子也同时倒在了那一名抱着婴儿的男子的面前。她盈盈一笑,对牢笼中怀抱着婴儿的男子道:“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杀。”言罢,她又饮了一口茶道。 随着“咯吱”一声,牢房被人打开了。几个狱卒举着刀慎步入内,将他包围。他站立不动,目光确如刀般闪着寒光。待众人一拥而上,他纵身一跃十分轻易的将二人踢倒在地上,剩下的几人见状连忙退了几步,可又迫于殿下的命令重新举刀上前。他已十分疲惫,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侧脸流入他的衣衫。他看了看怀中因饥饿而吸允着手指的婴儿,使尽了全身的气力将几人打倒在地。可正当他欲想喘息之时,天承却提刀上前,直接将那闪着银光的刀锋直直对准了他怀中的婴孩。他已完全顾及不上自己侧身将刀挡住,天承仿佛已料到他会如此,将手中的长刀毫无偏差的刺穿了他的右臂。 一把大刀稳稳地和他的插在他的臂膀上,他早便气力已尽,无力将孩子抱住便被天承硬生生的给夺了过去。几个狱卒纷纷上前来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凄惨一笑,吃力的将穿入臂膀之中的刀拔出欲要再战,可却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男宠 翌日,晌午。 皇太女府内碎云楼中,天承正将自己府中本月的支出账目一一过目,方才发现一处有误,正要细查便又听见婴儿的啼哭之声。 “苏嬷嬷,你快让他给本宫闭嘴。吵死了,虽然是本宫准许他待在这屋子里,但是本宫并没有命令他可以出声啊。”天承捂着双耳抱怨道。一个面色圆润的花甲老嬷嬷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笑着说:“老奴刚才是跟他说不许打扰殿下来着,可他不过是个孩子呢,能听得懂老奴说甚?想当年殿下也是这般大的时候可比他还要闹腾呢,偏偏陛下心疼的很,日夜哄着。” “他岂能与本宫相提并论,本宫是燕齐皇太女,而他不过是一个亡国奴,一个阶下囚而已。”天承不悦的道。 苏嬷嬷拍着婴儿的背说着:“好,好,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那老奴现在便把这孩子摔死算了,免得他长大了知道自己身世了恩将仇报呢。还有那躺在月墨轩中那右臂受伤的男子,估摸着就是那孩子的爹,那便也是个亡国的阶下囚,按照国法也是要死的。”说罢,便要将孩子抱出去。 “回来,抱过来,谁要他们死了,真是的。本宫不过是想纳一个面首罢了,孰不知还要多养一个小杂种。”天承嚷嚷着,起身从苏嬷嬷那儿把孩子夺了过来又学着苏嬷嬷的样子拍着他的背唱歌哄他,那孩子或许是觉得被天承抱着不舒服,便哭的愈发激烈。 “再哭,你再哭。你再哭我就把你煮了吃了。”天承吼道。那孩子被她吓得身子一颤,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不敢大哭,抿嘴“呜呜”的叫着,用那双仍挂着泪珠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天承。 总算是清静了,天承呼了口气道。可正当她想要松一口气之时,怀中的小家伙又扁着嘴放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用自己那鸡爪子般大的小手扯着天承的衣衫。 “苏嬷嬷,把他抱走,越远越好,我受不了了。”天承连忙把孩子丢回给苏嬷嬷,好好反思自己刚才到底是哪根筋打错了,吃饱了没事干要帮别人看孩子?可是,看着他那白白嫩嫩的脸蛋,就是有一种惹人怜爱的感觉。不,自己不过是对孩子一时新奇罢了,她一个铁石心肠之人怎可能会垂怜尚在襁褓只会哭闹的婴孩? 苏嬷嬷抱着孩子笑昵着哼着歌,一边逗着他一边踏出门去,天承叹了口气倚靠在椅子上,只感这带孩子简直是虐待人的活儿。她静了静心,重新翻开刚才发现漏洞的账簿,将其中一项支出的往来重新核对了一次,终于发现了 漏洞所在。 “殿下。”一个小厮进来颔首道:“月墨轩的主子醒了。” “醒了?”昨晚自己用刀直接穿透了他的右臂让他流了那么多血,不昏睡个三两天这也太说不过去了罢?走,看看去。天承合上账簿,带着好似上街看热闹的兴致从自己所居住的碎云楼东边,穿过一条小道,来到了离自己住处最近的月墨轩。 见到殿下到来,守在月墨轩门口的两个侍童一齐向她欠身。天承信手推门而入,却见一名八岁大的男孩端着药碗坐在床边正要喂倚在床头的那人喝药。那人一撇头一脸不甘愿,可男孩却硬是要将勺子递到他嘴边。男孩好不容易为他喝了一口要见着了站在门口的天承,又喜滋滋的将药碗方下,跑上来搂着天承的腰道:“殿下姐姐。” “秦戈,你在这儿作甚?”天承诧异道。 “我听说殿下姐姐纳了新宠,就过来看看呀。殿下姐姐,他模样倒是俊俏,只不过那人的牛脾气太倔强了,不搭理我也就算了,我好心给他喂药他也不喝,真是太无趣了。”小秦戈嘟着嘴,露出一副十分不开心的模样,“只是殿下带了这般俊美的男子,我是不是又要失宠了?” “怎么会呢?我向来是最宠爱秦戈的呀。”天承无言,这孩子这般小就知道何为失宠了?不过,自己又何时冷落过他? “纳了一个又一个的男宠回来,还说最宠爱我呢。”秦戈故意装做啜泣的样子本想惹天承怜爱,天承见状,却被他惹得哭笑不得。 “殿下姐姐,我现在很伤心也很认真的跟你诉苦,你可以不笑么?”秦戈道。 “我不笑了,不笑了。”天承擦了擦眼角笑哭出来的眼泪,故作严肃的道:“你若是能在今晚之前将夫子新教的《论语》篇全文背出,我便宠幸你,如何?” “一言为定?”秦戈抬眸问。 天承道:“一言为定。” 秦戈勉为其难的答应道:“好,我现在就去背书,今晚来找你。殿下姐姐,你可不能反悔,一定要宠幸我。” “那是自然。”天承道。 “殿下姐姐,秦戈告退了。”秦戈说完,便亟亟跑掉了。 “你……身子可好些了?”待秦戈走后,天承杵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甚。但此言一出,她便后悔了。人是自己故意伤的,刚才说出这样的话岂不叫人觉得自己虚伪。 “我儿在何处?”他并未回复她的话,只是冷冷道。 “他啊,我要说他被我吃了呢?”她不以为然,嘴角上扬道。 孰不知他听后,全身颤抖着,双拳紧握,天承还能看见他手背上暴跳的青筋。防风慕抬眸,用血丝遍布的双眼死死瞪着天承。天承被他瞪的十分不舒服,只道:“你这般激动作甚?本宫方才不过随口一说,你的绍儿我早已命人好好照看着,难道本宫还会真吃了他不成。” “早闻燕齐皇太女残暴荒淫,我岂知你这暴虐凶恶之人是否食人肉。”他依旧用冰冷的声音,淡淡说道。 “你谬赞了,本宫并不喜欢吃人肉。不过,自昨日见到了你这般秀色可餐之人,本宫还是很想尝一尝你到底好不好吃。”她笑着慢步向他靠近,用那双因常年习武所以十分粗糙的双手从他的腹部一抚而上,猛地撕开他的衣衫,紧接着一口咬在他肩上。 腥涩的液体缓缓流入她口中,她似乎嫌太慢,急迫的吸吮着。渐渐地,她开始温柔,终于在得到满足之后松开了口,擦了擦嘴淡淡评价道:“味道还不错。” 他厌恶的看着他,目光是鄙夷的,像是一位清高的富家子弟见到了路边乞讨者一般。这世间岂会由如此不知羞耻的女子,不,她岂是女子,她根本是一只畜生。 “怎么,厌恶本宫?”她一笑:“我这太女府,男子上千,厌恶本宫之人甚多,多你一个也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但是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对本宫卑躬屈膝,逆来顺受。”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人,我叫你生你便生,我命你死你便别想活着。”她勾起他的下颚,嘴角轻扬,用舌尖轻点了一下他苍白的唇。 她的舌尖拂过他的唇那一刹那,他的底线终于被她触及。本应是君临天下之人,怎能被一下贱女子玩弄于骨掌之中?他用左手掐住她下颚,随后一转身用右掌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将她轻易压下身下。 “你这是做什么?要杀了本宫?”她未挣扎,淡然的看着他颤颤的的手,笑说:“别忘了你还受着伤,伤不着本宫丝毫。” 他强忍着右臂传来的阵阵痛楚,咬着牙强忍着。天承挑眉道:“还不打算松手?” 言罢,她用左掌掐入他右臂上的伤口,他疼痛难忍左臂颤动的愈发利害,恰逢此时,天承推开他的身子起身将头上的发钗拔下抵在他的颈部,“母皇常言,想要驾驭他人必先使其臣服,欲使人臣服,必先知其弱处,使其掌控于手中。随后使其屈之,若不屈,击之,笞之,若再不服,便杀之 也不为过。” “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他道。 “本宫不想杀你,但是你执意要死,本宫也可以成全你。至于你的绍儿,它在这世间既无亲人不如本宫就让他与你共赴黄泉吧,父子二人死在一块也好有个伴。只是你是否已忘记了你发妻临死之际对你说了什么?”天承看着他渐渐惨白的面容“是要你保绍儿周全。”她拍了拍他的脸,“你可知道本宫最大的乐趣是什么?就是看着你们这些皇族贵胄一个个的屈服于本宫身下。向我下跪求饶啊?这样我就会护你父子二人周全。” “疯子。”他道。 “哈哈哈哈。”她仰天大笑,她早就疯了。以制伏他人为趣,她不是疯子那又是什么?莫说是他人,她就连自己的兄弟都亲手诛杀过,可是……她若不将他们杀死,那些人便会联合他人将母皇赶下皇位,甚至屈打致死。不,她不要母皇死,也不许自己死。 “对,本宫就是疯子,即便如此,那又如何?这天下众人还不是屈于一个疯子之下。”她言罢,头上的发冠落了下来。天承松手将发冠丢在地上,散乱着青丝,大笑着走出了房门。 ☆、秦戈 暮色时分,碎云楼上吹过徐徐晚风。天承站在碎云楼二楼的长廊上,闭着双眼闻风吹过耳畔的声音。她贪婪的吸了一口气,只感觉唯有此时,这个世界才是真正清净的。没有喧闹,没有争夺,没有厮杀,没有悲欢离合,只剩下风吹过树梢时发出“沙沙”的响声。她总想着,若是她的一生就在听风合目之中悄然清净的度过那该会是如何?儿时端坐在绣架旁仔细看母亲如何刺绣缝衣,及笄之年顺父母之命嫁与他人,随后生儿育女,老来子孙承欢膝下,一生安逸无忧……偶尔想来,这样的一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这寻常人家女子的一生,她曾奢望过,可沾染上了权利后,她的欲望便愈发的收不住了。 奈何生在帝王家! 然此刻,正是暮春初夏,枝头的合欢花正悄然盛开,点缀在碧色的枝头。沙沙,沙沙,几根像绒毛一般的花瓣无意间被风吹落,零落在泥土中。 “殿下姐姐。” 天承听闻有人在唤着她,便回眸,见是秦戈,便道:“你的书,可背诵下来了?” “当然了,我这不就是过来背给殿下姐姐听么。”秦戈道。 天承只感心情有些烦闷,便无心在听他背诵,遂道:“不必了,我知道你是会背的。” “嘿嘿,那是自然。”秦戈笑说:“我不仅会背,而且背的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好啊,你既然已是倒背如流,那你便倒着背出来给我听听。”天承虽感到不快,勉强的笑着,她才不要因这些琐碎之事而烦心。 “这个……”秦戈不好意思是的挠头道:“我不过是那么一说,顺着背还是背的挺流畅的。” “那你方才还说自己倒背如流。” “‘倒背如流’不过是用来形容自己对书本十分熟悉的词语,殿下姐姐那般较真做什么。”他努了努嘴道。 “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又没让你真的把《论语》倒着背出来,你又那般较真做什么。”天承故作淡然的道。 秦戈不服气的瞪了天承一眼,但又哑口无言,只是“哼”了一声。 晚饭过后,天承特意留下秦戈“侍寝”。步入初夏,天气渐热,但夜晚的风甚是凉爽。天承和秦戈二人共躺在一张床上,开着窗,盖上薄被,闻晚风习习。天承正闭目入睡,秦戈便搂着她的腰道:“殿下姐姐。” “嗯?”天承低声应道。 “我好喜欢抱着殿下姐姐一块睡 ,殿下姐姐就像我娘一样,我娘的怀抱和殿下姐姐是一样的。”秦戈把天承搂的愈发的紧,天承“嗤”了一声道:“你才多大就被我带入府中,哪里还记得自己爹娘长什么样子?” 秦戈认真道:“秦戈五岁那年,殿下姐姐十岁。那个时候战乱,爹娘有亲戚在宫里当内臣,就想着去京城投靠,可是……爹娘还是死在了去京城的半路上。” 天承注视着他,他的脸色在夜里显得暗淡,不似从前那般童真的模样,话语虽伤感,可他却倔强得不肯流半滴泪。她不禁回想,自己六岁那年,代国藩王因不满母皇继承皇位,联合众多藩王一同进攻京城。这一战,便是四年。这四年间,母皇日夜操劳,一直希望化干戈为玉帛,以免伤害无辜百姓。可代王却不肯退让,一心只为夺得皇位。她不忍看母皇辛劳,却又不明白自登基以来便为国为民的母皇为何遭众藩王不满。直至十岁那年,她才明白,众藩王不满,并非是母皇非明君,而是这皇位本该属于他们之中的一人,而被母皇抢去了。所以,他们要杀了母皇,夺回皇位。 笑话!就凭他们这一群不思进取,目光鄙陋的败类也配成为一国之君?她定要让这些败类瞧个明白,他们是如何脆弱,脆弱的不堪一击。 呈祥十年,秋。她单枪匹马出京协助骠骑将军抗战代军,也就是在那时她看到了一个五岁大的男孩跪在两具尸体前,擦拭着眼泪郑重道:“爹娘,孩儿一定要给你们报仇。” 当时,她只觉得这孩子颇有胆识,有些意思,便走上前问他道:“你想给你父母报仇?” 他抬眸望了自己一眼,见天承一身军装,便怒吼道:“你走开,就是你们这些打仗的,杀了我爹娘。” 天承见他这般有趣便说:“你不是要给你爹娘报仇么,既然你说我杀了你爹娘,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还叫我走开,仇不报了?” 男孩没作声,仍是恶狠狠瞪着她。天承抽出一把短刀,丢给他道:“嘿,把我杀了呀,这样你就可以给父母报仇了。” 男孩颤颤巍巍的拿起短刀,双手捧着,迟迟未动。 “孬种。”天承嘲笑道:“只不过说的好听罢了,你哪里敢给你父母报仇。” “我不是孬种。”他大叫。 “不是孬种?那你过来杀了我呀。”她笑说。 男孩举着刀,慢慢的站了起来。 “过来呀,孬种。”天承张开双臂,一脸瞧不起男孩的样子。 男孩看着自己手中的短刀,心中隐隐惧怕,迟迟不敢行动。 “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我都对你不感兴趣了。”天承垂下手,转身便离去。方走几步,便听见身后“呀”的吼了一声,随后她转身一踢,男孩手中的短刀竟被踢飞到五尺之外。刀子被踢飞的那一刹那,男孩的身子也向后倾,随后重重的倒在地上。 “呵,就只有这一点气力,还想要杀我?”她道。 尽管摔疼了,男孩也不哭不闹,定定的站起身来道:“你是谁?等我长大了以后一定会找到你,然后把你杀了为我爹娘报仇。”“我叫龙天承,不过你长大了之后可没那么容易见到我,不如你和我一同回家如何?”她道。 “我为何要跟你回家,你是个大坏人。”他说。 她道:“这样你想杀我的时候比较方便啊。” 男孩思索了一会,觉得她说的甚是有理,便同意道:“好。”“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九儿。” 天承道:“这名字不好听,重新取一个。不如……就叫你秦戈吧。” “你这个名字难听死了,还不如九儿好听。”九儿不满道。天承拉着他的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我说你叫秦戈,你就是秦戈。还有,我取的名字必须是好听的,违抗我命令的人,只能死,懂了么?” ………… 天承回想至此,便又听秦戈道:“我不记得我爹娘长什么样子,但是殿下姐姐对我太好太好,我知道殿下姐姐是除了皇上之外天底下最高贵的人,所有人都不敢违抗殿下姐姐的命令,可是殿下姐姐却一直任由我胡来。” “我可记得当初有人说我杀了她爹娘,还说要杀了我给爹娘报仇呢。”天承道。 他嘟囔:“当时我还小,不懂事,殿下姐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记我这小人的过错了。” “你这可算是污蔑我多年了,这个账该怎么算?”天承本是随意一语,没想到秦戈却继续低声的道:“殿下姐姐收养了我,让我衣食无忧,还教我识字习武。别人都说皇太女血腥残暴,可只有我知道殿下姐姐是这世间最温柔最善良的女子,殿下姐姐对我这么好,我才不信殿下姐姐是坏人呢。” 天承静静聆听着,默默不语。只听他又说:“我好怕殿下姐姐宠幸别人呀,这样殿下姐姐就不会理我了。我没有爹娘,只有殿下姐姐一人向亲人一般待我好,如果殿下姐姐都不宠幸 我了,我该怎么办。” 天承听到宠幸二字,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许对于他来说,宠幸的意思,便是每晚陪他入睡吧。 “并非是我这段时日没有‘宠幸’你,只是我觉得秦戈长大了,是个大人了,大人是要自己一个人睡觉的。况且,我再陪你睡下去,估摸着你长大会恼我。”秦戈名义上是她收养的娈童,但是她还是希望这孩子长大之后能入朝为官,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若是他长大了,回想起自己儿时竟是如此,他不恼怒那才奇怪。 “怎么会呢,我就是喜欢和殿下姐姐一块睡。等我长大了我就要成为一个能保护殿下姐姐的男子,然后殿下姐姐,你就嫁给我把。”秦戈道。 天承轻轻一笑,闭着眼,侧身而睡。 “殿下姐姐,殿下姐姐,好不好,好不好呀?”秦戈摇着她的肩。 天承悠悠的道:“先让我睡觉,这个问题等你长大了以后我就回答你。” “真的么?我长大你就嫁给我?”他惊喜道。 天承不语,笑眯眯的睡去了。 ☆、易尘 第二日,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天承向以往一般起身盥洗,准备上朝。秦戈仍呼呼大睡着,听见了天承的动静后不自觉的“嗯哼”了一声,翻过身子接着睡。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静过大,打扰到了秦戈。可她也是没办法,谁叫母皇早在她年幼之时便疏于教导她呢,而今她即便是偶尔想温婉尔雅的行为处事一回都不可能了。 天承七岁起居东宫之位,每日天还未亮起便要起身上朝,年复一年,从未间断过。她实在是感到疲惫不堪,秦戈还小,她不想打扰他休息,亦不想让他像自己一般自小便觉得每日能够睡眠充足是一种奢望,于是让他独自睡一屋,可这孩子偏偏说自己冷落了他,天承便没有法子了。 早朝过后,她似往常一般到母皇宫中给她请安。谁知刚走进门起直至她告退那刻母皇便没给她一个好脸色,原因则是,第一:她把关押在天牢之中的东祁余孽迅速的处理的一干二净了,第二:她把一个万万不该留下活口的男子带回府了。天承总结了一下,母皇的意思说的再直白一点那便是:她把不该杀的给杀了,该杀的纳回去当面首了。 “你可知你留下的乃是东祁太子防风慕?”女皇帝生气的道。 天承点点头。她知道啊,她当然知道,她要是不知那人是东祁太子恐怕也不会那般饶有兴致的将其带回府中。 女皇帝又道:“老者,年幼者,本应流放或变卖为奴,女子充入教坊司,母皇以前未告与你知其人因如何处置?” “他们本是皇族贵胄,生来荣华,高人一等,既为皇室则知尊严廉耻,国兴则生,国亡则亡。况且流放,为奴皆苦难,他们自小锦衣玉食,就算死在途中也未可知,还不如直接让他们了断。”天承不以为然道:“儿臣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倘若他们皆是东祁百姓,儿臣愿尽全力使愿归顺我朝者安乐无忧。可帝王之家岂能和寻常人家相比较,得到的越多,所要承受的便越多。” “你到底还是责怪娘,你怨娘让你承受的太多。”女皇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父皇在位时亲信内臣,奢靡享乐,荒废朝纲。娘本想清化朝政,却未想连累你,让你从小便承受了许多你本不该承受的事,是娘对不起你。” “不是的,母皇,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天承未料到自己竟使母皇伤心了,又是自责又是难过。她从小就失去了父皇,若是母皇未继位称帝,自己也许只是一个寻常的公主,平平淡淡度过终生。可母皇却使她能当上东宫之主 ,将来这全天下都是她的。 “你先下去吧。”女皇的眼角略有银光,“娘累了。” “母皇……”天承欲言,见母皇揉了揉太阳穴被宫女搀扶着进了偏殿,只好道:“儿臣告退。” 走出母皇的寝殿,天空正飘着鹅毛细雨。天承未撑伞,独人在雨中缓步而行。突然一人撑伞向她走来,遮住了她温婉一笑道:“殿下。” “是你。”天承微微笑道:“许久不见,我前些日子因病未能上朝,这几日你便已是光禄大夫了。” “是。”那人道:“殿下不喜宫人跟着,现在下着雨,估计你是一人骑马入宫的,可要臣送殿下回府?” “我喜欢淋雨,你不必送我。”她道。 “臣想恳请殿下从百忙之中抽出一个时辰与臣喝几杯酒,不知殿下可否赏脸?”他又道。 天承道:“有酒喝,我自然是愿意。不过,我只愿骑马,不愿乘车。” 那人笑说:“那有何不可?只要是殿下想做之事,臣都乐意奉陪。” 两人将身上的朝服更换了过后,骑两匹红鬃马飞驰出皇宫,飞奔过市,在灯红酒绿处伫足。 “这儿如何?”天承指着前方的醉月坊道。 他道:“一切听从殿下的旨意。 “那就这儿了。”天承笑嘻嘻的道:“风花雪月之地,最适合饮酒了。” 盛京无人不晓的醉月坊前,一个莫约三十岁左右的红衫女子与几个佳华女子言笑晏晏,见着了天承,即刻一齐拥上来,那红衫女子见了天承,对她娇声道:“小爷,您可算来了。” 天承平日便不着女子的服饰,此刻亦是一身青色的男子衣袍,况且常出入歌舞坊的亦不会是个女子,所以众人只知道她位高权重,却不知其实她是个女子。 红衫女子见来的不止是天承一人,又看了看天承一同来的男子,笑问:“这位面貌俊秀的公子看着面生啊,想必是第一次做客我们醉月坊吧?” “此乃光禄大夫易大人。”天承言罢,几个女子便低声窃语起来。 “这人是易大人?姓名叫做易尘的易大人?”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悄声问。 “我看是呢,听说这易大人本是一名琴师,因生的美貌被当今皇太女殿下看中,但不过半年却又被殿下举荐给了皇上。你说,这易大人是殿下的面首,还是陛下的面首?”另一个女子道。 先前说话的女子摇摇头表示不知,又听一个年纪较长的女子道:“那还用说,肯定是陛下的面首啊。若不是陛下宠爱他,哪能年纪轻轻就成了光禄大夫。” “呀,那不就是个吃软饭的?”鹅黄色衣裳的女子一脸嫌弃的看了易尘一眼,却瞧见天承很是不快的瞪着她,立即噤声不语。 “凤姑,你们这儿姑娘的嘴可真该好生管管,不过是个下贱的风尘女子,还妄敢议论朝臣。”那些女子说话虽声小,天承却一一挺清楚了,她不悦的指了指方才私语的几个女子对那个名叫凤姑的红衫女子道:“一会从醉月坊出来,凤姑最好是已经管教好这几个贱人了。若是以后这醉月坊还有这么嘴巴子不干净的,凤姑这生意大可不必再做了,要知道,我只需一句话你这醉月坊便可关门大吉了。” 凤姑听后脸色大变,她虽不知那小爷是个什么身份,但光看这在皇上面前颇为得宠的易大人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语,便知道他地位不凡。这要是一下子把两个人都给得罪了,他们一人在皇上面前说几句不好听的,即便自己平日里结识再多的朝臣,恐怕也保不住这醉月坊。莫说这醉月坊,恐怕自个儿小命都保不住了。 “是,是,是……奴家一定好生管教。”凤姑可不想得罪这两位爷,立即跪下叩头。她身后几个女子也自知自个儿闯了大祸了,速速下跪磕头道:“小爷饶命,小爷饶命啊……” “我又没说要你们的性命,你们叫我饶命作甚?”天承悠悠道:“不过凤姑,我可不想再听到她们说话了,干脆把她们的嘴用针线缝起来吧。” “是,是。”凤姑也吓得颤了一下,又即刻缓过神儿道。 那几个姑娘听后面色皆是惨白,甚至吓得哭了出来,不停的磕头求天承放过。 “烟柳姑娘呢?”天承下马,未搭理她们,问凤姑道。 凤姑惊魂未定,但又不得不笑说:“在房里呢,我这便让烟柳去准备准备,两位爷先进去坐坐吧。” “走吧。”天承对易尘歉意一笑,却见易尘好似不受方才的影响那般对她柔声说道:“爷先请。”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烟柳便梳妆完毕,准备迎客。 “二位爷,请进。”一身蓝色的衣裙,略施粉黛,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不比醉月坊其他姑娘的软声娇语,烟柳向来是少言寡语,亦不讨喜,难得弹得一手好琵琶因此被天承瞧中,遂特意吩咐老鸨不让其接客,只得尽心服侍她一人。 天承大摇大摆的走进烟柳的闺房随意一坐,仿佛是在自个儿家中一般,又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圆凳对易尘道:“坐吧。” 待易尘坐定,天承又对服侍烟柳的丫鬟说道:“翠莲,你且去取两坛子龙岩沉缸酒来。” 翠莲言“喏”后便去取酒,烟柳问道:“二位爷想听些甚?”“拣几曲自己觉得弹得最好的弹便可。”天承伸了伸懒腰道。 易尘柔声言道:“看来爷是这醉月楼里的常客。” “这儿有美酒佳人,又有丝竹管弦,我能不多来么。”天承虽这样道,但以往来醉月坊的目的都是监视朝臣,今儿还是第一次饮酒作乐。 不过一会儿,翠莲便取了酒来给易尘满上一杯酒。天承才没有用酒杯喝酒的习惯,一个人抱着一缸子酒便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龙岩沉缸未着色而鲜红,味道清甜,芳香馥郁,细品方知其味味俱全,但对风雅之事稍微有些见地之人都不会像天承这般行如粗人。 烟柳转轴拨弦,一曲轻快悠扬的琵琶曲绕梁而回荡。天承与烟柳相识许久,可也是第一次听烟柳弹奏此曲,她不通音律,几杯酒下肚,方才所有的不快全然忘却了。 易尘闭目倾听,曲罢,只见他浅笑,“千歌未央,舞袖清吟,虽沦落红尘,却从未不甘,反倒是逍遥自在,姑娘之性情,与寻常女子有所不同。” 烟柳抿唇一笑,微微颔首,不语。 “不知此曲为何名?”他问。 烟柳答道:“适才所作,随性弹奏,还未曾取名,大人既然问起,便将它取名为《逍遥游》如何?” “醉卧红尘,自在逍遥,甚好。”易尘答道。 烟柳颔首,浅浅笑后拨弦又弹奏了一曲。 天承向来风流,可不懂风雅,对于这弦外之音亦是听不出什么名堂出来。 烟柳一曲罢后,天承便听见易尘问她为何甘愿沦落风尘,烟柳答道:“妾本出生良家,年幼时家中尚且殷实。父母早亡,膝下无子,唯独妾一女。家父本是商人,但因早逝家中产业无人经营,抚养我的老妪便四处变卖家产养我成人。妾不善商贾,唯独对曲乐情有独钟,家中既已落寞,想着与其被人养在闺中一心盼个良人提亲随后嫁人生子寂寞一辈子,还不如入了这醉月坊,既能做自己想做之事,还能使自己衣食无忧。” 天承听完后也是一愣,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不规规矩矩的待字闺中,反而还 以花天酒地为乐,这要是被人知道了还不说她是个dang妇呢。 说起“dang妇”一词,天承才是名副其实,就烟柳这柔柔弱弱,温婉贤淑的模样哪能跟她一比呢。天承看了看烟柳,又想了想自个儿,人家呢只不过是每日弹弹琵琶陪着客人喝几杯酒而已,自己呢真的是把男人给软禁在自己的府中,放眼望去,这整个太女府除了她与苏嬷嬷以及两个伺候她洗漱的侍女之外,已经找不着其他女子了,就连平日服侍自己的都是男子。 说来这烟柳,倒是与易尘的身世有些相似。皆是家道中落,沦落红尘。只不过易尘之志不在风月之地,更在朝堂。也许是因为出身在官宦之家,易尘更希望像祖父那般入朝为官。 易尘之祖父,原本是一县县令,清贫一世,从未贪污纳垢。但为官清廉并非是一件好事,易县令遭异党排挤,随后九族遭诛,偌大一个易家唯独留下当时年仅四岁的易尘一人。 当易尘第一次仕朝那日天承曾问他:“你可愿成为像你祖父那样的人?” 他保持着平日里一贯的笑容,反问道:“殿下可愿与清廉的朝臣共事?” 天承忽而一笑,老实道:“并非愿意,也并非不愿意。若朝中只有一半刚正清廉还好,站在我和母皇的角度,往往最怕的便是朝中之人皆是清官。倘若朝中皆是清廉之臣,我和母皇将无缘站在九重三殿之上,对于一个统治者来说,手下之人越是有弱点,越是容易控制,越是容易听命于你。反倒是那些刚正清廉之人,不畏惧生死,不被官爵钱财所动,遇到政见不合之处又不愿听命于你的最难控制。试想,假若朝中人人都是清官,竭尽心力卫国效劳,各个功高盖主,那国家要皇帝作甚?造福百姓,本是天子之责,为人臣子,本分便是听命于主上,万不可逆天而行。为官清廉,本是一件好事,怕就怕你抢了皇帝的功劳。你的祖父之所以会受人排挤,虽然不是因为功劳未盖过皇帝,但他的功劳却早已盖过了常在皇帝左右的朝臣,可见,为人臣子最难的不是尽责尽心,恪尽职守,而是在尽责尽心的同时懂得保全自己。” “殿下所想正是臣所想。”他声若凤鸣,“在尽责尽心的同时却又能保全自己。” 天承满意一笑,说道:“古来贤臣之多,不可胜数,但不得善终者亦是多如牛毛,能全身而退者才是官场之中真正的胜者,但愿你就是那胜者。” “臣,一定不负殿下所望。”他坚定的道。 想到此处,天承不 由自主的望向正在听琴的易尘。从他入朝为官至今,三年已经过去了,可这短短三年,他却已成为母皇的智囊。年纪轻轻,却已至此,只怕日后也会让天承有所防范了。 直至天色渐暗,天承与易尘才离开醉月坊。方走出醉月坊,天承便见三个女子跪在自己面前,她们的嘴唇被人用针线缝起,也不知是谁的杰作,天承觉得缝的异常难看。她刚想离去,凤姑款款向傲天走来,笑说:“小爷,这样处置可还满意?” “勉强过得去。”天承言罢,跨马离去,看也不曾看她们一眼。易尘紧随天承,一路护送到她府中。 太女府门前,苏嬷嬷已等候了许久,见着天承回来,带着些嗔怪道:“殿下还知道回来?出去玩了一天了也没派个人回来告诉一声,幸好易大人派了人过来告诉老奴,不然老奴肯定是要满天下的去寻人了。” 天承吐了吐舌头,自己独来独往的惯了,又不喜欢带着下人,想着自己这么大一个人了况且还是皇太女,总不至于会走丢吧,遂也懒得派人告诉苏嬷嬷了。 “谢谢。”天承道。 “此乃臣之职责。”易尘道。 玩了一天了,天承了一句“谢谢”之后,便什么也没说,进了府。 ☆、奏笛 步入盛夏,天气愈发的炎热起来。天空渐渐变得更加湛蓝,浮云如棉,在空中悠悠晃荡着,此景好像是夏日独有的景象,因为只有在这个季节才能看到如此蓝的纯粹的天空。 夏日的午后,树上的蝉便叫的愈来愈放肆了。天承习惯了清净,被蝉鸣吵得烦心,便索性让下人将太女府中所有的蝉都给清理干净。 在宫中忙碌了一个早上,此时的她便有了一些睡意,刚要躺下小憩却听见楼下传来孩子的笑声。天承知是苏嬷嬷带着绍儿玩闹,但还是禁不住打开房门,从碎云楼二楼的回廊上眺望楼下,只见院中有几个与自个儿年纪相当的侍童正举着粘杆将树上的蝉粘下来,苏嬷嬷抱着绍儿站在树荫下瞧他们干活。绍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心无旁骛的看着下人们把蝉从树上粘下来丢入竹篓子里,忽的,他露出刚长出来的门牙,“嘻”的一声,张开爪子般大的小手,对苏嬷嬷道:“要,要。” 苏嬷嬷对他宠溺一笑道:“好。”紧接着便让一个侍童把刚刚粘下来的蝉折了翼拿来给她。绍儿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苏嬷嬷手中的蝉,又不敢去捉,只是怯生生的用手指头点了点它。 小指头轻轻一点,蝉没有动弹,又一点,它还是趴在嬷嬷手心里不动。绍儿莫名高兴,看着苏嬷嬷哈哈一笑。 天承远远看着,自己也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意。 还记得那是她六岁之时的盛夏,她未当上皇太女,没有繁重的课业,大中午的不顾烈火般的日头拿着竹竿卷上一圈蜘蛛丝兴匆匆的跑到树荫下粘蝉。当时的她,个头尚小,将粘杆举着,仍是挨不着树枝,无奈之下只好自个儿背着母亲和嬷嬷偷来梯子爬到树上去粘。之后,因为爬得太高,自己有些害怕不敢下来,又不敢喊人来帮忙,因为母亲是不准许她干这些事的,要是被母亲知道她跑来粘蝉肯定又会训斥她混吃胡闹,然后蹙起那柳叶般的眉,唠叨道:“你放眼看看这整个京城,哪家的小姐和公子会像你这般专干些捏泥人,掏鸟蛋,把身上的衣裳弄得好一块没一块?你既是嫡出的长公主,更应该做好典范才是,岂能胡闹!” 那时的她想到此处,扶着摇晃不止的梯子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双手扶稳梯子,身子缓缓蹲下,尝试着用一只脚够着下面一格台阶。可是脚悬空了许久,却仍未够着台阶,天承有些心慌,扭头往下一看,突然梯子一倒,她便一头栽了下去。 儿时,总盼望着自己能早些长高长大,认为只要长大了便可以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可以无 拘无束,如今终于是长大了,可却不如儿时想的那般,而是在无尽的忙碌中失去了玩乐的兴致。 “哦……”绍儿回头正看见了站在楼上的天承,原本笑得似月芽儿一般的双眼,又开始瞪得老大与她对视并发出“哦,哦”的叫声。 许久,他忽然“呀”了一声,裂开嘴对天承嘻嘻一笑。天承不明所以,只想这就是孩子的天xing吧,不高兴之时可以毫无顾忌的哭闹,快乐之时对谁都带着笑意。 夜半子时,天承毫无睡意,打开窗,一个人静静望着星罗棋布的夜空。 她所居住的碎云楼是自己特意命人修筑的,楼为圆形,共四层楼,其中那第三层便是天承的卧房。卧房再上一层有一小室,室内四面皆有窗,如此站在床边望去,整个太女府以及一些官员府中的一举一动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这个时辰,估摸着所有人都睡了,天承站在碎云楼顶层俯瞰这整个京城,竟是没有一丝光亮。然而在这静谧之中,一阵阵“嗖嗖”声传入天承耳际,她不禁感到疑惑,此夜无风,这嗖嗖之声又从何而来?天承将四周扫视了一番,最后将目光定住在月墨轩。 轩内未曾点灯,四下一片漆黑。唯独一把利剑反照月光,在黑暗之中格外显眼。一名身着玄衣的男子,手握银剑,步伐刚健有力,目光似秃鹰一般注视前方。忽而他步子一转,身姿飒爽,一剑穿过树梢,刹那间舞叶飞花。他右臂上的伤早已痊愈,却整日躲在房中不出来。天承偶尔“临幸”月墨轩,他便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久而久之,天承便不去见他了,还命人锁了月墨轩将他禁足其中,任何人不得进出,又命令厨房一日只许给他半碗饭,还下令:如有违者,杖毙四十。就等着他受不了了,跪在自个儿面前求饶呢。 眼看着他剑法娴熟,矫健而优美,天承挠了挠头,心还真有些痒痒了。看他一人练剑实在是无趣,要不,自己来个“锦上添花”? 想着,她便从箱子中取了一支竹笛来,饶有兴致的吹奏了一手自己觉得勉强还算得上拿手的曲子,名曰:《子衿》。虽说这首曲子已经是天承吹得最好的一首,但她仍是吹奏的断断续续,十分不熟练。不过,这正好是天承想要的效果,因为他听闻天承节奏混乱的笛曲之后,步子也开始不自觉的跟着她的曲声时快时慢,时而又停下来合目调息心境。天承见他这样,总算觉得不那么无聊了,于是越吹越带劲,将《子衿》断断续续的吹了几遍之后,又开始在其中穿插一些别的歌曲,这些曲子混合 起来叫人听着十分不和谐,但她乐得自在又怎么会理会这些?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开始觉得口干舌燥,再加上她自个儿吹出来的曲子自个儿都听不下去了,才作罢。放心竹笛,喝了口水,成一个“大”字形倒在床上。 月墨轩中,防风慕抬目凝眸,望着碎云楼中忽然熄灭的烛灯,神色全无的转身走入房中。 第二日下午,天承忙完了事务,本想着去城郊踏马散心,可又想着今日是骠骑将军长子徐铭珅的生辰,晚上将军府设宴她务必要亲自前往便又打消了散心的念头。 天色暗淡下来之时,天承便命人将自个儿事先准备好的贺礼先送往将军府,自己独自骑马前去。她踏出碎云楼,绕过池塘向马厩的方向走去,可还未走到马厩傲天便停了下来,瞧见一个莫约是弱冠之年的侍童手捧着一本《大学》在树底下孜孜不倦的阅读着。 “你在何处当值,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天承略微不悦的道。 那人听后,抬头见是皇太女,即刻惶恐的跪下磕头道:“殿下恕罪,奴才是月墨轩的人,方才在看书未看见殿下,奴才并非有意冒犯殿下。” “你是月墨的人?这可离月墨轩甚远呢,你不去伺候主子跑到这儿来,也不怕你主子责罚你?”天承问道。 “主子喜静,喜欢一人独自在屋中,奴才怕扰了主子才到这儿来。”侍童如实回答道。 “你识字?”天承问。 “奴才识得几个字。”那人回答道。 她眉头一挑,露出一抹笑意,此人倒是有意思,能识得字的可证明他家中尚且殷实,至少还是可以丰衣食足的,既然可以吃饱春暖又为何要进来她这太女府当个侍童? “你叫什么名字?”她又问。 “奴才名渊奴。” “哦?这名字倒是有趣,和你的身份相当。”天承笑道:“把头抬起来让本宫瞧瞧。” “喏。”他抬眸一瞬似乎眉宇间闪过一丝喜色,虽然稍纵即逝但依然被天承看得清楚。 面容白白净净,面颊白里透红流露出女儿一般的娇态。天承记下了他的面貌,一想到自己有要事在身,便转身走向马厩,跨上马从后院出了府。 ☆、心结 将军府门前,宾客所送来的寿礼还未被府中的管家记录完全,便听见一声“皇太女殿下到。” 天承一勒马,便见将军府前已是门庭若市,众人皆跪下齐声道::“参见皇太女殿下。” 天承下马,淡淡道:“平身罢。” “谢殿下。”众人起身后,骠骑将军便上前来十分恭敬的道:“殿下,这边请。” “徐叔叔先请。”虽说天承位居东宫,地位仅次于皇帝,但因母皇与将军关系十分密切,再加上自己年幼时父皇便已驾崩,早就已经把将军当做自己父亲一般看待,遂待将军十分恭敬。 入了将军府,前院大了个大戏台,也许是因为方才皇太女驾到的缘故,戏只唱了一半便停止了。戏台前一个大约是弱冠之年的男子,身着着红色的袍子,手拿点戏的册子,嚷嚷着要点一出《牡丹亭》。徐将军见状,神色略微不悦,喝他道:“你这竖子,只会享乐不顾正业,见到皇太女殿下还不速来请安。” 那红衣男子听了后,瞥了一眼天承,连听戏的兴致都没有了,丢下册子,独自走开了。 “臣教子无方,请殿下恕罪。”将军正要跪下请罪,天承立即扶着他道:“徐叔叔可是我的长辈,我岂敢让您向我下跪,这成何体统。” 骠骑将军喟然一叹,“这不成器的东西,以后怕是不堪重任了。” “爹爹别生气了,今天是哥哥生辰,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一个与天承年纪相仿的女子走来对天承行礼道:“哥哥狷介,冒犯了殿下,民女替哥哥向殿下请罪。” 天承认得她,她便是徐铭珅的亲妹子,名唤徐静贞,与天承年纪相当。她虽与徐铭珅是同母所出,但二人的性子却是截然不同,一个乖巧懂事,一个放荡成性。 徐将军听了女儿的话,再加上此刻天承还在身边,也不好大发脾气,只得让静贞代替铭珅招待皇太女殿下,万万莫要怠慢了。 徐静贞满心欣喜的应好,可天承与此人很少打交道,可以说二人只是点头之交。这丫头居然对自己这个心狠手辣的皇太女殿下无半分惧怕,这倒是让天承颇为意外。 “殿下,我带您去找我的姐妹们玩可好?大家都岁数相当,您就算不认识她们,也会很快熟悉起来的。”徐静贞道。 天承岂会跟一群小姑娘在一块玩?于是便婉言拒绝了。 静贞见天承不愿与自个儿一块玩,立即哭丧着脸道:“静贞知 道殿下的身份非同一般,是不会和我们这些寻常女子在一起的。可是爹爹说了,要我好生陪着皇太女殿下,千万不得怠慢。要是爹爹看到我未何殿下在一块,肯定会指责我怠慢了皇太女殿下。殿下可否看在爹爹的份儿上,给我一个面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又看在徐静贞不过是个心地纯良的女子,天承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她。 静贞一喜,立即带着天承走上了南院的雕花阁楼。阁子共有两层,为方形。二人走上阁楼二层之后,便有几名女子的笑声传了过来。 长廊尽头,一个较为宽广的房间外,几个婢子定定的站着。见二人走来,连忙行礼。随后,一个婢子将房门打开,里头几个妙龄女子正讨论着谁的手的花样子绣的最好看,不知是谁突然道了一声:“贞妹妹来了。”其余的几个人便立即向门外望去,见到了静贞身旁的皇太女后,即刻安静了下来。 “妾身见过殿下。”其中,一个年纪略长的女子给天承行礼后,其他的女子才忽然反应过来纷纷向天承请安。 “免礼。”天承道。 “谢殿下。”众人起身后,天承扫视了一眼人群。虽没有一个与自己相识,但她们的身份天承自个儿也能估摸清楚。 静贞看了看天承,立即明白了什么,拉着方才那位年纪较长的女子道:“这是我的长姐,名叫静姝,去年陛下才给长姐指了婚,长姐如今已经是越王妃了,殿下不记得了?” 天承这才想了起来,这徐静姝还是自个儿的十嫂呢。前些年,众兄长因不满母皇专政,伺机夺位称帝,最终都被母皇圈禁或者赐死。唯独她十皇兄,从始至终都在封地越国安守本分,直至后来母皇削藩,他才得以回京。回京之后,母皇又对他十分宠爱,赐予他许多田地和府邸,待他仅次于皇太女。 “这是陈太尉的女儿,也是我的好友,名唤茹庭。”静贞指着一个身着桃红色衣衫的女子道。 天承点点头。朝臣们的女儿她到底都是知道的,可平常对她们的了解皆来自于她们父亲的口中,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 紧接着,静贞又一一将其他的姑娘介绍了个遍,分别是静贞的表姐谢雨晴,张丞相长女张婉冰和淮南侯女安玲儿。 待静贞将她那些姐妹介绍完毕后,又忙招呼天承坐下,随后唤来侍女给天承斟茶。等到天承坐下后,那几个女子才一一入座。 也许是因为有了传闻中那个桀骜不驯的皇太女龙 天承在此,几个女孩都低着头,怯生生的不敢作声。 静贞见她们静默不语,不禁“噗嗤”一笑说:“你们这都是怎么了?适才还说个不停,怎么我和殿下一进来你们就开始安静了?活脱脱一副兔子见了老虎的模样。” 言罢,她们依旧不敢言语,静贞看了看天承,知道殿下并未因自己刚才的话而不悦,又接着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殿下还会把你们当兔子吃了不成?” “你这是把我比作老虎了?”天承问道。 众人皆以为静贞惹恼了皇太女,只感觉无比心慌。唯有静贞依旧笑说:“殿下这气魄,当真是跟猛虎一个模样。” 不料,天承不禁未生气,反而给了静贞一个白眼,再对众人道:“你们无需拘束,本宫毕竟与你们年纪相当又都是女子,你们有什么是不能当着本宫的面说的?” “殿下说的极是,只是姐妹们向来怕生,又是与殿下初次见面。等大家熟悉了,肯定是不会拘束的。”静姝言道。 静姝语落,静贞为了让大家伙熟络起来,于是笑说:“东市新开业了一家绸缎庄,里头的样式可漂亮了,你们可知道?” “我倒是知道,我娘是那里的常客。”张婉冰软声细语,语落隐隐的流露出一丝紧张。 室内静默了一瞬,静贞又笑着说:“我说婉冰身上的衣料子怎的这般好看,想必是你娘亲给你买的。” 婉冰羞笑,又将头低了下去。 天承饮完一杯茶,顺手将茶杯放在案上。几个女孩闻声一颤,天承见她们这样惧怕自己,便也觉得与她们相处甚是无趣,于是淡淡道:“本宫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在此久留了。” 众人如释重负,忙起身行礼:“恭送殿下。”两名丫鬟将房门打开,静贞忙过来挽着天承的手带着歉意的说道:“殿下,我送你出去可好?” “不必了,你还是留下来陪着你的姐妹们吧。”天承浅浅一笑,笑容若星陨般稍纵即逝。几个女孩见皇太女殿下离去,纷纷送了口气。 “这一次是我招待不周,下一次补回来可好?”静贞道。 “好。” 言毕,天承迈着步子,踏出了房门。 走下阁楼,越过长廊,一名身着银色长衣的男子,伫立在月下不知在凝望些甚。 “十皇兄,莫不是被娇妻抛下了,独自一人在望月伤感?”天承朝他走去。 男子转身,见是天承,笑言道:“许久不见,皇妹可安好?” “许久不见,皇兄对我愈发客套了。”天承漫不经心的走进他道:“我十分安好,只不过近来听闻十皇兄和三皇叔往来密切。自从三皇叔参与谋反被母皇幽禁后,众人至今为敢与他亲近,想必他孤苦难耐,皇兄这孝义之举肯定让三皇叔十分感动。” 越王听闻,脸色立即变得惨白,亟亟道:“皇妹这话是听何人提起的?此人为非作歹,不仁不义,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实在是罪有应得,皇兄岂会和这为非作歹之人有所往来。” 天承轻笑道:“当真如此?我就说嘛,母皇对皇兄一直视如己出,皇兄又岂会忘恩负义?定是有人离间我和皇兄,刻意欺瞒我。” “不知是何人这般大胆,竟敢欺瞒皇妹?”越王道。 天承道:“此人不提也罢,省的让皇兄心烦。” “既然皇妹不想提及此人,不提便是。”越王微笑道。 “皇兄还未告诉我,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呢,莫不是真被娇妻抛下了?”她笑昵着道。 越王笑道:“只是适才喝多了酒,酒气上了头便离宴找个地方静一静,现在酒劲也消了,我便要回去了,皇妹可要与我同行?” 天承道:“不必了,皇兄先行,我随后就到。” “好。” 天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蹙眉暗忖:他当真是那个懦弱无争,优柔寡断的越王么?为何,她只觉得他温顺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虎狼一般的心呢? 宴席过了一半,皇帝下赐的贺礼便从到了将军府上,送来贺礼的是最得陛下信赖的苏公公。众人跪拜谢恩过后,苏公公未曾久留,便速速回宫了。 天承与几个熟悉的朝臣饮了几杯酒后,一个人在将军府中闲逛。走上一座石桥,见对面的凉亭里坐着两个男子。其中一名男子这样道:“铭珅兄,你真是好福气啊,过个生辰连陛下都给你送礼了,可没有几个人能得陛下如此厚爱。” 天承细细一看,只见说话之人也不过志学之年。她自是认得那两人,方才说话之人乃是陈太尉之子名逸生,另外一个便是徐铭珅了。陈逸生与徐铭珅年幼时,皆为天承的伴读,遂平日里两人交情甚深。 随后,徐铭珅冷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却又不语。 世人皆以能获圣上恩赐为荣,可对于徐铭珅而言却并非如此。因为当朝圣上于他而言,不过是一 个夺走他父亲,破坏他家庭的女子,他又岂会以此为荣? “你这是何意?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陈逸生羡慕的不得了,见徐铭珅是这幅不屑一顾模样,又是嫉妒又是不快。 “你若是想得到那女人的赏赐,大可以回去劝导一下你爹,让他想办法爬上那女人的床。这样,你也就和我一样有‘好福气’了。”徐铭珅冷冷的道。 此话传入天承耳中,惹得她颇为不悦,于是上前对徐铭珅便是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上道:“为人臣不敬,为人子不孝,当真是彘狗不如。” “这么说,倒是好像自个儿人模人样一般。”徐铭珅从讥讽一笑:“手刃兄长,你不也是蛇蝎心肠?” 于是,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天承沉下来的脸哈哈大笑。 三皇兄庆王的头颅,是天承亲自取下的。也因为皇太女手刃亲兄一事,整个燕齐,百姓们只要一提及“皇太女”三字皆是谈虎色变,她龙天承更是被人当做洪水猛兽一般,没有几人敢与她接近。 “是啊,本宫就是蛇蝎心肠,连亲兄弟都敢杀,最好不要惹怒本宫,否则本宫会将你的头颅取下,当做酒盅。”她说的云淡风轻,却让躲在一旁的陈逸生一阵哆嗦。 “你敢杀我。”他道:“我可是与你母皇亲梅竹马之人的儿子,你若是杀了我,你以为你母皇会轻易饶恕你么?” “你算什么东西?”天承“嗤”的一笑:“本宫是母皇的亲生女亦是独女,杀你一个又如何了?” “父亲与你母皇都正值壮年,你现在是独女,以后未必。” 天承道:“那又如何,本宫可是母皇与父皇所出,即便母皇日后再有身孕,所出之子地位也远不及本宫。” “不及你,怎么可能。”徐铭珅忽而得意一笑,说道:“如今天下是你母皇做主,想要立废你这个名不振言不顺的皇太女简直易如反掌。况且,你母皇与我父亲本有婚约,却因中宗贪恋美色而被选入宫中。你父皇拆散了这你母皇与父亲这对苦命鸳鸯,你觉得若是你母皇和我父亲能有一子,她是会疼爱一个与自己憎恨万分之人所出之女多一些呢,还是与自己亲梅竹马所出之子多一些呢?” 天承猛然一颤,禁不住后退了一步。这些年来,她所忧虑的,她所顾忌的,竟被他一一道出。 七岁那年,母皇封她为皇太女,暂居东宫。一年之后,母皇忽然对她道:“欢儿,你的府邸已修建完成,再过几日你 便要搬出东宫住入太女府了。” 她不解的问道:“娘,为什么?欢儿还没有长大,欢儿要住在宫里,和母皇住在一起。” “欢儿是皇太女,是未来的皇帝,所以要比其他孩子早一些长大,娘以为欢儿已经长大了,可以离开母皇自己一个人住了。”母皇扶着天承的小脸柔声的道。 “不,太子都是及冠之后才可住进太子府的,母皇为何要把欢儿赶出皇宫,欢儿要及笄之后才肯住进太女府。”天承鼓着小脸,丝毫不肯妥协。 “欢儿乖,只要欢儿出宫了,就可以好好的玩耍了。出了宫,便可以好好看看娘的江山,感受这世间冷暖,宫外会教会欢儿怎样才能当一个好的君主。”女皇帝微笑着,天承将小手一甩,打开了母皇的手,泪珠子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我不要出宫,我不要当一个好的君主,我只想当娘的女儿。” 天承至今每每想起此事之时,总觉得自己离母皇已越来越远。甚至从那以后,她都不肯再唤母亲为“娘”,只是以“母皇”敬称。 她明明还是个孩子......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如此说来,咱们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天承强忍着内心的压抑与落魄,淡然言道:“徐叔叔与母皇情投意合,却被迫与你母亲结为连理,加上你性子傲慢,又不知礼数,你以为母皇眼里能容下你们母子二人?” 此言一出,徐铭珅方才的得意被天承逐渐击垮,他所在意的何尝不是和天承一样,他何曾不怕自己的父亲抛弃自己。 徐铭珅开始变得面色狰狞,用猩红的双眼直视着天承。突然,他大吼了一声,直奔向天承并且一拳击中了她的侧脸。天承顾不得泛红的面颊,朝着他竟也是狠狠一拳,随后拽着他衣裳将他往后一推。 他忙的退了几步,又忙的冲上来对着天承挥了一拳,天承迅速偏头避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腿朝着他的肚子踢了一脚。徐铭珅踉跄的往后一倒,正巧一头撞在身后的石桌上,鲜血汨汨。 天承淡定的拍了拍手,见他倒在地上站不起来了,才慢悠悠的走出亭子。 走过石桥,她隐隐约约见林中有人。虽然夜晚黑暗,她没看清那人的模样,但她早知那是何人,遂道:“出来。” 那人缓缓向她走来,拱手微笑道:“殿下。” “刚才发生的事儿,全看到了?”天承叹了一口气,吐吐舌对易尘道。 易尘点点头, 天承轻揉了揉自个儿肿胀起来的脸道:“你看我这脸,被人看到了传了出去,定又要惹出不少闲话,这几日估计我是不能上朝了。” 易尘笑说:“既然知道了,刚才还打得那么起劲。” “还不是他先动的手。”天承蹙眉,瞬间眉头又舒展开来,“不过,见他下场不我还惨,我便不与他计较了。” 他道:“陈逸生应该已将此事报告给徐将军了,将军很快便会命太医赶来,不然殿下这一脚只怕是要闹出人命。” “他活该。”天承揉着脸”嘶”了一声,想着自己脸挂了彩,被人瞧见了也不好,便迈着步子朝将军府中的马厩走去,准备回府。 易尘望着天承离开的背影,淡淡笑道:“看来将军之子与殿下斗殴一事传或不传出去,明日朝廷之上都会有纷争啊。” 自将军府宴过后,一连七日皇太女皆未上朝,也未曾禀明缘由。对于皇太女罢朝一事,女皇帝并未恼怒也未询问缘由,反倒是朝臣按捺不住性子,私下猜疑。 “你可知那些朝臣怎么说你?”碎云楼内苏嬷嬷板着脸对天承道。 天承打了一个哈欠,“无非是说皇太女年少轻狂,为人跋扈,这上朝议事岂能是说不来就不来的?无知妇人,日后恐怕难当大任。” “你既然知道,还不好好做个样子。”苏嬷嬷见天承这副懒散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天承指了指自己淤青的脸抱怨道:“你看我这张脸,还怎么去上朝?蒙着脸去?” 苏嬷嬷一是无话可说,也只好任由了她。 ☆、晚宴 一转瞬已是十二月中旬,天气着实严寒。 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直至今日仍旧未化。今日天气虽晴朗,但寒冷依旧,太女府中的侍女小厮们皆穿着厚重的袄子,唯独天承只穿着一件单衣,歪着身子斜斜的倚在案前,刚要提笔写字却发现砚台上的墨早已凝结了起来,便命身旁之人道:“替本宫研墨。” 身旁的侍女萝香“喏”了一声便往砚台上舀了一小勺水,然后拣起一块青墨在砚台上来回研磨着。 萝香是天承的贴身丫头,天承的饮食起居皆由其服侍。与她一块服侍天承的另一个丫头名唤金钗,比萝香年长五岁,今年已经二十。 过了半晌,金钗捧着一件大红色的刺绣披风向天承走来,怕天承冷着又不敢打搅了主子只好默默的将披风披在天承身上,之后又对萝香轻声说道:“殿下虽年轻,身子骨硬朗,可这天气如此严寒,若是一个不小心冻着了如何使得?你怎的如此不上心呢。” 萝香咧着嘴一笑,对金钗说道:“姐姐我错了,下次会注意的。” 正在此时,门外一个名唤离奴的小厮忽然对天承道:“殿下方才月墨轩的主子派了小厮来传话说想要见您,殿下见是不见?” 防风慕要见自己?天承提笔,一边将笔搁在笔架上一面思忖着防风慕为何要见自己。难道是要求自己放他出来不成?此人孤傲倔强,又曾是皇室贵胄,没道理要向自己求饶恢复自由之身。可既然不为此事,他又是为何要见自己呢? 天承想罢,对离奴道:“你去把人带过来。” 离奴“喏”了一声,人便离去了。 莫约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防风慕便至。 他身着一件月色长衫,身上无任何佩饰,身子比之前消瘦了些许,神色暗淡,面色发黄,之前贵胄的模样已然全无,如今的他无论是身份还是外表都已然是微贱的阶下囚无疑了。 天承瞧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茶悠悠道:“你要见我,所谓何事?” 只见防风慕双眉微蹙,目光直视着天承身前的案台许久,目光平淡,神色似无奈又带着羞愧和隐隐的愤然。忽的,他跪了下来,对着天承叩首道:“奴才…….愿服侍殿下。” 天承虽有些诧异,但还是笑了一笑,道:“哦?那你说,今后你要如何服侍本宫呢?” 防风慕颔首未答,傲天轻笑了一声,说:“本宫渴了,还不快倒杯茶来。”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稍加迟疑后还是一步步向天承走去,提起了案上的茶壶往茶壶旁那只青釉茶杯中倒满了水。忽而,天承起身对防风慕道:“本宫有些乏了,先去歇个午觉,你且将案上的纸笔整理好便退下罢。” “是。”防风慕言道。 大年三十的早晨不似往日那般严寒,天气反倒回暖了,温和的暖阳照的人浑身舒畅。冰雪渐渐融化,形成了一大滩水,刚学会走路的绍儿一早起来见着了便故意往水里头蹦跶,玩的不亦乐乎,直到被苏嬷嬷瞧见了将他强行拎起来才肯作罢。 这日天承与秦戈一同用过早膳后便入了宫。今日宫中因要准备晚宴,各宫各院都颇为忙碌。天承至各部各司一一查看过后,已至晌午。 “累死了,累死了。”天承打了一个哈欠,直接躺在西暖阁内的软榻上。 “殿下可要用过午膳在休息?”离奴见状,低声问她道。 天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又转了个身,合目睡去,不久便传出了呼噜声。 与离奴一同伺候天承的防风慕见她如此,不由得皱了皱眉。 离奴见天承和衣而卧,不好吵醒殿下,自己欲想将她身上的外衣脱下又怕未经殿下允许会被责罚,于是便对防风慕道:“殿下如此和衣而卧,怕是会着凉。你且去将殿下的外衣脱去,把毯子给她盖上,我正要去命人给殿下准备一些吃食,殿下醒来后怕是要用。” 言罢,离奴便匆匆离开了西暖阁。 待离奴离开后,防风慕走至榻旁,用手掌将天承的脑袋托起,再将她的衣带解开。脱到只剩下一件单衣之时,天承忽然睁开双眼笑昵的看着他道:“你还打算脱么?” 防风慕厌恶的瞥了她一眼,只是起身背对着她未曾言语。天承笑眯眯的望了他一眼,随后翻了个身,继续闭目而睡。 莫约睡了一个时辰,便起身沐浴。沐浴更衣后,天承胡乱吃了一些糕点,才发现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才出发赶往天露殿。 此次是家宴,赴宴的都是天承的姊妹兄弟及叶氏一族。因前几日卞辽国太子邬尓隆亲自赴燕齐进贡良驹如今尚住在宫内,遂也被陛下邀请赴宴。 天露殿前,众人已然到达且毕恭毕敬的站着。天承站在众人之首,听苏公公高喊道:“陛下宣众卿入殿。” 众人入殿后一一入座,天承居女皇帝右侧,天承右侧则是越王以及自己的表哥叶铭风 等一干表亲。坐在她对面的乃是卞辽国太子以及一干卞辽使臣。 邬尓隆莫约及冠之年,身高九尺,面部轮廓与防风慕有三分相似。天承自知这是因为卞辽太子的生母乃是东祁长公主,与东祁君主系同母所生,所以这邬尓隆长得与防风慕有几分像是因为邬尓隆的母亲便是防风慕的姑母的缘故。 虽说东祁卞辽二国联姻,但因东祁长公主早逝,以至于燕齐攻打东祁之时卞辽只是冷眼旁观并未参与。东祁国破,邬尓隆太子之位本该因此岌岌可危,但另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事是,这个储君之位至今都被他稳稳当当的拽在怀中,这也让天承对他起了好奇心。 晚宴开始,曲声悠扬,几名穿着艳丽的舞女随着曲声起舞,天承对歌舞并没有多大兴致,于是将目光转至邬尓隆身上。 邬尓隆静静端坐,右手拿起桌上的酒杯饮了半杯酒后发现天承正注视着自己便放下酒杯对她微微一笑,天承亦是对他礼貌一笑随后将自己的目光转移至几个舞女身上。 喝了几杯酒,天承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了天露殿带着离奴和防风慕二人在梅园之中散步。没走几步天承便察觉好似有暗器朝自己砸了过来,她迅速抬手将其稳稳抓住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块被她捏的粉碎的糕点。 “表妹好身手,纵是不胜酒力,这反应一样敏捷。” 说着,从梅园深处走来一名男子,男子不过十六七岁,却比天承高出了两个头。 离奴见了那男子,忙的扯着防风慕一同跪下,然后说道:“奴才见过汝阴侯。” “原来是表哥啊,我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狗奴才偷袭我呢。”天承见他又来欺负自己很是气不过,欲要将自己手中捏碎的糕点抹在他脸上却不料被他拽住了手腕,坏笑着说道:“我担心表妹喝多了,神志不清,便想要试探一下表妹,还望表妹不要生气才好。” 这个浪荡成性的表哥,满肚子坏水,从小便喜欢欺负她,还好天承武艺并不在他之下,才未让他得逞过。天承笑着挣脱的他手,道:“表哥关心我,我怎么会生气?我还要多谢表哥关心呢。” 言罢,天承抬眸瞪了他一眼,叶铭风故作未看见,打量着天承身后的防风慕道:“表妹哪里得来一个如此俊美的奴才?” “我府中的奴才哪一个不美了?”天承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哪一个都比你美呢。” “那可不嘛。“叶铭风摊了摊手道:“我要是也长得俊美早被你收 进府中当奴才了,怎么还可能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上天真是厚待我,未给我生得一副好皮囊。” “你……”天承无言以对,只好怒道:“你好歹也是为人兄长,怎么如此不懂得谦让。” 叶铭风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的兄长却从来未把我当做兄长一般敬重,你未把我当成兄长,那我为何要把你当做妹妹来看待呢。” 天承一时争不过他,便一巴掌打在他的胳膊上,他也没有闪躲,任由了她出了气。 “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恐怕母皇会担心,我先告辞。”出完了气,天承正要离开,却被叶铭风拽住了手道:“诶诶诶,我的好妹妹,我专门跑出来寻你,你这便不理我了?” 说着,他便拉着天承往梅园深处走去。 梅园深处有一座荒废许久的木屋,乃是燕齐第三位君主文帝命人所建造。这文帝是天承的祖父,在位之时最喜佛道之学,因晚年归隐之心迫切,便命人在此修筑一座木屋供自己居住。 屋子成四方形,悬山顶,屋顶是由砖瓦盖成。屋子右侧有一个石头砌的猪圈。二人轻易的爬上了猪圈,之后又上了房顶,天承不解叶铭风到底到作甚,遂问:“你带我来这儿要作甚?” 叶铭风未答,随意的躺了下来,随后拍了拍身边的一块瓦片,示意天承也躺下来。 天承一边躺下一边嘀咕道:“你带我来这就是让我陪你躺在这儿看月亮?” “当然不是。”他揭开身边的几块瓦片,将其中一块瓦片上绑着的麻绳拉起来,天承这才发现,原来绳子的另一端绑着一个竹篮。 叶铭风从竹篮子里取出一块毛毯给天承盖上,又从篮中取出一块方形食盒,食盒里装的是热腾腾的红豆糕。他用箸夹了一小块红豆糕放在嘴边吹了一吹,等到不那么烫了的时候才递到天承嘴边上。天承也不跟他客气,一口便吃掉了他递过来的红豆糕。叶铭风道:“一会儿有宫女放天灯,在此处观灯可比待在天露殿要舒服。” ☆、晚宴 天承成一个“大”字形,躺了下来笑道:“想不到你一个男子也喜欢天灯这种小女孩喜欢的玩意儿?” 叶铭风一阵窘迫,原本他是因为想要给表妹惊喜才特地安排了下人放天灯,竟未曾想到自己这个表妹与其他的同龄女子差距甚大,对于天灯这种小女孩的玩意儿丝毫不敢兴趣。 “如此良辰美景,表哥可有美酒助兴?”天承懒洋洋的道。 “饮酒伤身,方才你已饮了许多,再加上......”他忽而诡异一笑,凑到她耳畔道:“我若是没记错,这几日可是表妹的小日子,这当女人还是要学会克制。” “你......”天承又羞又气,举起手便打向他。叶铭风对表妹这种喜欢动手打人的习惯早已习以为常,遂轻易的接住她的手掌抚了抚,随后一脸嫌弃的道:“表妹,不是我说你,你看你这手粗糙的很,上面还结着老茧,这哪里像个女儿家的手,倒是像个武夫。这也难怪,我从小与你一块长大,却从未对你动情。” “那真是太好了,多谢表哥。”天承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回来,紧接着一掌拍在他的手臂上道:“还好表哥未曾对我动情,不然母皇脑子一热,把我许配给你了那该如何是好?” “不,表妹,此事应是我谢你才是。”叶铭风故作推辞道:“我要是真娶了你这样一个暴戾嚣张,傲慢不讲理的女子,那我以后的日子岂会好过?” “表哥,你所言十分有道理。”天承嘻嘻一笑道:“不如我现在去求母皇把我嫁给你好了,这样一来,我便可以好好管管你了。” 语落,天承便要起身,叶铭风忽然将她拉住,天承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叶铭风坏坏一笑道:“我适才又想了一下,表妹你虽然没有倾国倾城之姿,闭月羞花之貌,但我亦非温文尔雅,惊才风逸,我们倒也般配。所以......”他顿了一顿道:“我们一起去求姑姑赐婚吧。” “你这个浑蛋。”天承这才知道自己又跳进了他的圈套,便想要起身离去,殊不知叶铭风紧紧搂住了她的腰使她无法站起来。 “放开我。”她道。 “放开可以,除非你嫁给我。”叶铭风道。 “不可能。”天承道。 “那我就不放。”叶铭风道。 “那你别后悔。”言罢,天承用胳膊肘狠狠的朝叶铭风的腹部顶了过去,叶铭风吃痛的“哎哟”了一声,不得已松 开了双手。天承趁机起身反压在他身上,用手死扣着他的喉咙。 “表妹,我错了。”叶铭风求饶道。 “现在知错,刚才做甚么去了?”天承不依不饶,将他的喉咙掐的愈发的紧。 叶铭风方才只是故意求饶,不想驳了她的面子,谁知天承快把自己掐的喘不过气来,他只好一手拽着天承的手,一手将她推开,然后一个翻转,将天承压在自己身下。 “你这个小妮子,胆子也忒肥了,连哥哥都敢欺负。”叶铭风捏了捏天承的脸道。 “快放开我,你我这样成何体统。”她不悦道。 “你我这样瞎灯黑火,身体交缠,你说成什么体统?”叶铭风刻意挑弄她道。 天承被他气的一咬牙,一鼓作气将他推开。叶铭风意想不到她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气力,随后他一个踉跄往后倒,还未等自己有个准备便从房顶上摔了下去。 天承见他摔了下去,自己也是一惊,忙的跳下屋顶查看叶铭风是否受伤。所幸房顶不高,再加上叶铭风身子骨健壮,并无大碍。 离奴见汝阴侯摔了下来,吓得一边哭一边道:“这下可怎么了得,要是陛下问起来,定是要拿奴才是问。” 天承见离奴被吓成这个样不禁笑了出来,边笑边使劲儿拍了几下叶铭风道:“你看着这不是没事么。” 叶铭风从地上缓缓的爬了起来,强忍着疼,故作没事儿的人一般对天承坏笑着说:“还好我命大,若是我方才这么一摔,命不好,摔下来便去了,你岂不是还未出嫁便要守寡了。” “见你有说有笑的,肯定没事儿,那我也就不用对你负责了,告辞。”天承淡然的道。 天承语落,叶铭风忽然“哎哟”了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天承知道他故意装做受伤来惹自己上当,于是对离奴道:“你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给汝阴侯医治医治,本宫还有些事,先行一步。” 离奴刚要应“好”,叶铭风便自己站了起来道:“表妹你也太没良心了,把我从房顶上推下来,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 “你这不好好的站在这儿?”天承道:“你手没断脚没崴,一根头发也没少的,我又何须道歉呢?” 她说完,便快步离去。叶铭风跟在她身后,天承见后便加快了步伐。离奴腿脚不够二人灵活,一边跑着边喊:”殿下慢一些,等等奴才。” 防风慕远远地望着三人 离去,有将目光转向深蓝色的夜空。忽的,天空出现几颗闪烁的星子,星子移动的很快,待到近了才发现是几盏天灯。渐渐地,天灯愈发的多了起来,好似汇成了银河。 “表哥,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半晌,一人从林中缓缓走来,对防风慕道。 “许久未见,殿下安好与否?”防风慕微笑道。 “竟想不到,你我许久未见,如今称呼起来都变得生疏了。”那人笑说。 “我一切安好。”防风慕道。 “我亦是。”那人道。 ☆、赛马 三月的盛京,和往常一般熙熙攘攘。太女府内的桃花,不似初春那般含羞待放,反倒是开的愈发的绚烂,绚烂的接近凋零。 这两日休沐,天承在自个儿府中闲着着实无趣,便想着邀几个伴儿赛马。朝中大部分官员不是年至不惑就是花甲之年,早已无精力玩赛马这种耗费体力的游戏,自己相邀反倒是叫他们为难,便想着邀请一些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伴儿。天承思来想去,提笔写下几封赛马的帖子,上头交代明日巳时,西郊紫茂山下碧云湖畔相见云云,让小厮们分别派送到易尘,徐铭珅和叶铭风府上。 翌日清晨,天有些凉。天承早早地便起了,洗漱更衣过后,随意的吃了些糕点,又挑了几名擅长骑马的随从,正打算出发,又忽然想起防风慕马术精湛,于是便挑了一匹马给他,让其随着自己一块来到西郊。 当天承到达时,易尘早和叶铭风已在此等候。易尘见到天承便立即向她行礼道:“参见殿下。” 天承命他起身,又环顾了四周未见到徐铭珅的影子,知道已他的脾性多半是不会来了,正要宣布比赛规则,却听见亟亟的马蹄之声。众人回头望去,正看见一名身着水红色骑装的女子驾着一匹红鬃马疾步而来。待马跑至近处,天承才发现那马上的女子竟是徐静贞。 徐静贞见到天承,猛地一拉缰绳,马儿抬起前蹄稳稳地停了下来。 “臣女见过殿下。”徐静贞道。 天承命其起身,她又说道:“兄长抱恙,卧床不起,不得赴殿下之邀。臣女马术拙劣,若是殿下不嫌弃,臣女愿代替兄长参加今日赛马。” 天承自是明白这徐静贞所言不过是胡诌的,估摸着是徐铭珅不想来,徐将军又怕儿子拒了皇太女殿下之邀惹人闲话顾叫女儿代替其前来。不过天承也不生气,谁叫从小到大除了叶铭风就只有徐铭珅一人敢跟她对着干呢。偏生一个是舅舅的独子一个是母皇旧人之独子,母皇自然对他们疼爱的紧,天承再生气也无何奈何,还不如不生气的好。 不过,让天承颇为意外的是这徐静贞一副柔弱不堪,细皮嫩肉的模样竟还会骑马!细细思来,她乃将门女子,这也不足为奇。 徐静贞上了马,说道:“此处并非马场,不知今日赛马是怎样一个赛法呢?” 天承举起手中的铜铃,朗声道:“今日赛马,不比技巧,夺过本宫手中铜铃者取胜。” “不知这取胜者,殿下可有赏赐?”叶铭风勾着背,手中把玩 着缰绳问道。 “这是自然。”天承道。 “不知殿下给的是什么赏赐?”叶铭风懒声道:“金银珠宝什么的本侯便不需要了。” 天承瞥了她一眼,笑说:“赏赐金银珠宝太没新意,不如这样,此场赛马胜者可对本宫提出一个要求,本宫尽力为之,众位觉得如何?” “这个自然好。”叶铭风挺起绳子道:“我若是胜了,还请殿下履行方才所言。” “本宫一言既出,自是会遵守。”天承道。 语落,天承率先驾马闯入林中,叶铭风紧随其后,易尘和徐静贞不紧不慢的赶着他们,看着太女府中的小厮们一个个的超越自己。 “易大人走马观景,真是好兴致。”徐静贞驾马快行了几步,赶上了距离自己仅有几步距离的易尘道。 易尘笑了笑,“难得的是还有徐小姐这样的绝色女子相伴,易某真是好福气。” 徐静贞笑说:“易大人莫要打趣小女,小女姿色平平怎来绝色之说。” 易尘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女子,她正与自己对视一笑,没有娇羞的小女儿态,反倒如男子一般爽朗。 “易大人为何不去抢那铜铃,反倒在这儿优哉游哉?”徐静贞问道。 “你又是为何?”易尘反问。 她淡淡的笑着,缓缓道:“汝阴侯去抢那铜铃不过是想去凑个乐子,至于殿下府中的小厮,他们去抢那铜铃不过是图着殿下能给些赏钱,而我一个闺阁女子什么都不争不求,去抢那铜铃又有何用呢?” “你呢?”徐静贞言毕,问他道。 “自然是与你一样,不争不求。”说着,他拍了一下马屁股,使马儿加速奔跑,往一条窄小的道路上跑去。 山间有潺潺溪流,易尘见了便下马,牵着缰绳走到溪边打算让马儿喝足水。 “易大人。”忽然,他听见自己身后有人叫他道。 易尘回过头去,只见唤他之人是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男子,看其装扮很容易辨认出他是太女府中的小厮,但观其举止坦坦荡荡,倒不像是个唯唯诺诺的下人,细细一想易尘也大概能猜出对方的身份。 “不知阁下唤易某,有何指教?”易尘言道。 那人向他作揖,说道:“谈不上指教二字,小人斗胆,想结识易大人。” “哦?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以一个下人的身份 来结识我一个朝中大员?”易尘摸了摸马背,不在意的言道。 那人笑答:“因为小人能给大人带来大人所想要的一切。” 易尘轻笑了一声,说:“你已经不是东祁太子,而是燕齐太女府中的下人,你如何能带给我,我所想要的一切?” 话音刚落,易尘便跨上了马对他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不过我须在此奉劝你莫要为之,莫苦了自己。” “大人真的不争不求么?还是不敢求?”他嘴角微扬,说道。 易尘恍若未听见一般,调头离去。 “你给我站住。”这边,叶铭风正对天承穷追不舍,二人驰骋飞速,早已将其余人甩到了远远之外。 天承摇了摇手中的铜铃,回眸对着他得意一笑,随后正想用马鞭抽打马儿加速前进,却不想自己马鞭刚挥起来便与叶铭风的马鞭缠在了一起,叶铭风用力一扯,马鞭便脱离了天承的手到了叶铭风的手上。 “驾。”没有了马鞭,天承便用手拍打马背,叶铭风顺势加速追赶上了天承,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拉离的马背,紧接着一手托住天承,将她揽在了怀里。 “这下,铜铃是我的了。”叶铭风夺过她手中的铜铃,在她面前晃了一晃说道。 “还不一定呢。”天承话音未落,便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把小刀便向叶铭风的胸口刺去。叶铭风来不及多想,放开了手中的铜铃接住了天承即将要刺入自己体内的匕首。 “你够狠。”鲜血顺着刀尖汨汨流出,染红了银白色的刀刃。叶铭风忍着自己心中的怒意,依旧不改脸色,带着笑意对天承说道。 “这下铜铃便不是你的了。”她耸了耸肩,轻笑言道。 他猛然握紧刀刃,愤怒的咬着天承握住刀柄的手。 “你要做什么!”天承痛得蹬了他一脚,但未踢中。他咬的愈来愈大力,直到咬破了她的手,流出鲜血,方松了口。 天承手疼的握不住刀子,干脆松手给了他,叶铭风将刀子丢开依旧止不住自己的愤怒,又朝她的肩膀咬了下去。 “你是属狗的么。”天承又是蹬他又是抓他,两人纠缠在了一起,一下子便从马上滚了下来。 “嘶。”天承背部着地,脊椎骨像是撞上了尖石,她不由得痛得倒吸了一口气。叶铭风见天承如此,忙的从地上爬起来搂住她问道:“摔着哪儿了?” 天承未答, 只是蹙眉闭目。 叶铭风自小与她一块长大,知道她性子倔强的很,痛得掉泪之时会将眼睛闭起来,忍着不哭。她这般,定是摔的很疼,连与自己斗嘴的精力都没有了。于是,他便将她抱了起来,速速往山下走去。 “还是很疼?”过了半晌,叶铭风见天承依旧不言不语,恐她伤到了要害,于是想要亲自检查一番再做应变措施。 他望了望四周,找到了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将她轻放下来,一手揽着她的身子,一手解开她腰间的衣带。天承虽疼的紧,但见叶铭风要对自己无理还是毅然抬起手朝他打去。叶铭风并未制止她,也未还手,只是默默地承受了这一掌后笑说:“受了伤还有这么大力气打我,看来未伤到实处。” “扶我起来。”边说着,她吃力的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可惜全身使不上里,她还未完全站起来,便栽在了他的怀中。 叶铭风深知天承的性子,若是不按着她的意思来做,她便会与自己犟到底,这样是耽搁了她伤口的医治那该如何是好。于是,叶铭风便顺着天承的意,将她搀起来。天承走了两步,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叶铭风见她这般,着实担忧天承有什么三长两短,便也顾不得她是否情愿,将她抱起来朝山下走去。 “你放我下来。”天承浑身无力,只好低低的吼道。 叶铭风未搭理她,反而将她抱得愈发的紧。天承见叶铭风不愿放自己下来,便将头扭向他胸口的那一边咬了他一口。 叶铭风“哎哟”了一声,说:“你才是属狗的,我好心抱你起来你反倒不知好歹。”说着无奈的将她放下来。 天承还未来得及站稳,便觉得脖子生疼,瞬间失去了知觉。 叶铭风再次将她抱起,嘟囔着道:“真是麻烦,你就不能顺从我一次么,非得让我把你打晕。” ☆、比武 恍恍惚惚,睡梦中的天承仿佛听见铜铃在耳畔的声响,叮当叮当,她欲想张开双眼,可眼皮着实沉得很,她无力睁开便继续昏睡过去。 醒来已是翌日清晨,偌大的皇太女府中唯听的见枝头鸟儿的鸣叫之声。 “母皇。”天承方睁眼,进入她视线的便是那位平日里君临天下,令她时而感到亲近又时而感到疏远甚至是惧怕的母亲。 “你醒了。”说话的并非是天承的母皇,而是站在天承身旁的表哥叶铭风。 天承微微的点头,欲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腰完全使不上力,遂只好作罢。 “本以为你儿时顽劣些长大了便会收敛,竟未想到愈发放肆了。”女皇帝皱眉端坐,又说:“日后不准再骑马了,规规矩矩的在府中歇着。” “是,儿臣遵旨。”天承不敢反驳,只好应道。 女皇帝见女儿无碍,便说:“我出宫许久,还有政事不得耽搁,你暂时先在府中养伤,不必上朝了。” “是,儿臣恭送母皇。”天承不得起身,只好躺着说道。 叶铭风正要跪拜恭送,只听女皇帝道:“铭风,姑母有话要对你说,你就送我出去罢。” “喏。”叶铭风道。 待叶铭风与女皇帝离开后,天承一人躺在榻上心神不定,总觉得母皇与表哥谈话却刻意避开自己定是有事瞒着自己不肯相告,可又觉得是自己太多心。思前想后,天承还是决定唤来小厮离奴命他跟着二人身后一探究竟。 过了半晌,离奴未归,反倒是叶铭风推开了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天承瞥了一眼叶铭风,说:“你可以回府了,在我这儿作甚?” “那可不行啊,既然是我让你受的伤,那我便要负责,在你养伤这段期间我都会照顾你的,况且......”不知何时,叶铭风手中多出了一个铜铃,他晃了晃铜铃说道:“你还欠我一个要求呢,我可不能就这么白白的走了。” “这个铜铃你在哪儿找到的?”天承记得昨日自己与他争抢铜铃之时,铜铃已落入山中不见,怎的一转眼到了他的手中。 “自然是在遗失铜铃的地方找着的,可费了我一番功夫呢。”叶铭风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悠悠道:“如今我可要兑现那一个要求了。” “说。”天承道。 叶铭风嘻嘻一笑:“你嫁给我。” 天承瞥了他 一眼:“不可能。” “我不过是随便一说,你这般生气作甚?”叶铭风道:“这个铜铃先放我这儿,等到有一日我想到了那个要去再来找你兑现。” “随便你。”天承懒懒道:“那要看我到时候记不记得了。” 少焉,门外有人叩门,随后听见萝香的声音道:”殿下的药已经熬好了,可否要现在送进来?” “送进来。”还未等天承开口,叶铭风便说道。 天承十分不悦,“这是我的府邸,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挥我的下人了?” “你若是不服,可以现在起来咬我呀。”叶铭风朝天承做了一个鬼脸,随后接过萝香端进来的汤药,又让萝香将天承扶起来,自己舀了一勺药,抿了一口再递到天承嘴边道:“不烫口,快趁热喝了。” 天承素来不看病吃药,平日里也没生过什么大病,头一次让人为她喝药反倒让她十分难为情。 “我不喝。”天承一撇头,“拿出去。” “那可不行,快把它喝了,喝完药我给你拿蜜饯子。”叶铭风以为天承不肯喝药是因为怕苦,遂这样说,殊不知反被天承呛了一口道:“你把我当孩子哄呢,快拿出去。” 言罢,天承又说:“我困了,想睡,你们都出去。” “是。”萝香素来不会违背天承的命令,听主子这样说便只好搀扶着她躺下,然后示意一旁的叶铭风,让他和自己一块出去。 “不行,我定要让你喝完这药才出去。”叶铭风努着嘴道:“不喝药你这伤怎么会好呢。” 天承听了他这话,立即用毯子将头蒙住,表示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 叶铭风知道表妹是个死要面子的人,素日里无论是受伤还是生病了也从不会吭一下声,要让她在自己面前喝药,她定会觉得没面子,不肯示弱,遂只好无奈的走出她的房间,然后嘱咐门外的萝香说:“把药拿去温一下,晚一点再端上来给她喝。” 天承一个人在床上躺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直至夜晚才醒过来。自己受了伤,没有政务在身,反倒清闲的有些不习惯,便唤来萝香,让她给自己寻几本书来看。 窗外清风拂过,吹动了窗帘,透过帘子,恍然瞧见一轮弯月。天承倚在榻上正翻阅着书,隐约听见窗外传来一阵打斗之声,便问萝香:“府中何人在打斗?” 萝香道:“还能是谁,自然是汝阴侯了。侯爷在府里 遇到了月墨轩的慕主子,说是想与人比试一番,谁知这两人便没完没了的比试了一个时辰。” “表哥还没有回自己的府里?”天承顿时又惊又气,便对萝香道:“带我去看看。” 萝香“喏”了一声,便亟亟的去推了轮椅过来又将搀扶着天承坐了上去。 太女府中设有碧莲池,池中有芙蕖纤纤伫立。池中央有碧莲台,台成圆形,西面设有一拱桥链接台与岸。此时芙蕖尚未开放,池中唯见碧叶。这碧莲台为皇太女府中宴请宾客之地,平日除了打扫的奴仆外,鲜有人至,唯独此夜。 碧莲池畔灯火如昼,池中台上南北两侧各站着一名男子,一人持剑,一人持枪,此刻二人额上汗水直下,滴落在地上了无痕迹。 “哟,还挺有两下子。”持□□的男子用手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冷笑着道。 “汝阴侯过谦了,您的功夫不在我之下。”持剑的男子淡淡说道。 “嘿嘿,那是自然。”持枪男子一笑:“再比一局如何?” “看来是不必了。”持剑的男子望着远处乘坐着轮椅而来的女子,将手中的剑收入剑鞘。 持枪男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看见萝香推着天承过了拱桥,停在了自己的身前。 “表妹,你睡醒了?这一觉睡得可好?”持枪的男子见了天承便道。 天承好声没好气的说:“正睡着,便听到了刀剑相撞之声,我还以为我府被乱党包围了呢,哪里还睡得好?” 听天承这么一说,叶铭风一时不知该说甚,只好冲着她一笑。天承白了他一眼对他道:“得了,天色渐渐晚,今儿便不赶你回去了,我命人收拾了清婉阁出来,你便睡那儿吧。” “多谢表妹。”叶铭风躬身作揖,一脸认真的道。 “回去洗洗干净再来我面前言谢,你现在一身臭汗可熏死我了。”她悠悠的说着。 “好嘞,那我便先行告退了。”叶铭风说罢,还学着小宦官的模样勾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随后转身离去。 天承觉得表哥甚是滑稽,不由得噗嗤一笑,但又瞧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叶铭风便又收敛了笑意对他说道:“你过来。” 防风慕走至她身前,她又说道:“你把我推回碎云楼。” 他未言,但却按照了天承的指令,推着她坐的轮椅,往碎云楼的方向走去。 “你把我抱到榻上。” 到了碎云楼,天承缓缓道。 碎云楼首层为天承办公之处,并未有榻,天承的卧房在碎云楼第三层而现在她有伤在身不能上楼便只好让防风慕将自己抱上去了。 天承本以为防风慕定会拒绝,正要开口嘲讽一番,未想到话还未说出口防风慕便将自己抱了起来,一步步的登上楼梯至三楼卧房,将天承轻轻放在软榻上随后帮她盖上毛毯。 “你回去罢。”天承顿时觉得他无趣的很,便说道。 防风慕听后只字未言,默默地退了出去。 防风慕走后,天承平躺在榻上望着窗外的弯月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今日自己从昏厥中醒来,她并未问自己疼不疼只是一味的斥责自己,就像是她在斥责朝堂上有过失的朝臣一般,眼神中没有一丝母亲对子女的疼爱。 想到此处,天承竟流出了泪来。正在此刻,门外有人推门而入,她还未来得及擦去自己的眼泪,便见叶铭风的身影,遂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已经沐浴更衣,来亲自向表妹你道谢。”叶铭风说着,便见到天承满面泪光,于是关心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天承擦了擦眼泪,掩盖住自己心中的悲伤并露出一副淡然的表情道:“还不是因为你,害得我躺在床上无法动弹,还不知这伤要多久痊愈呢。” “你就为了这个哭啊。”叶铭风望着他,虽看出了她有意收敛的悲伤,但见她不愿让自己看出来便顺着她的话接道:“你想多了,你这伤不严重,太医说不过一个月余便可痊愈了。” 此刻,她心情十分不好,没有兴趣与任何人说话,听叶铭风说话只是一字不言,静静的躺着将眼睛闭上。 叶铭风见她这般,便给她讲了几个笑话,最后见她一声不吭便也觉得没趣,在她房中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送礼 待天承的腰伤痊愈时已经是盛夏时节,皇太女府中又是一阵蝉鸣一阵宁静。 这天一早天承便被叫进了皇宫,原因自然是七日之后是安国长公主的生辰,母亲素来与这位皇姑姑交情好,特命她亲自送生日礼物至她皇姑姑手中,即刻启程。 说起安国长公主,天承并不太熟悉,毕竟自己与这皇姑姑最后一次相见也是七八年前了。安国公主与天承的父皇中宗并非一母同胞,而是一个李姓的才人所出。由于李才人当年颇不受宠,所以长公主十岁之前都未曾有过封号,直至她十那年父皇驾崩,中宗继位,皇兄中宗怜她孤弱无依才赐其封号为“慈安”,“安国”的封号为叶氏登基后改封。安国与天承的母亲年岁相仿,当年二人在宫中可谓是亲密无间,即便是安国十八岁时下嫁给征虏将军李忠时都与叶氏有诸多往来,只不过安国婚后二年,夫君无故病逝,从此消沉了许多不太喜欢与人交谈,所以便与叶氏的感情日渐淡了。 呈祥六年,叶氏称帝时,本想为安国再觅一个夫婿,但安国无再嫁之意叶氏也无可奈何。半年之后,安国未向任何人辞别独自前往成州思福县内郁清山中如虚观内修行,叶氏得知后曾三次前往如虚宫请安国回京,但却连安国的面也未曾见到,无奈之下叶氏只好作罢,只赐予观主大量金银并吩咐其细心照看安国。 从京城到成州,快马加鞭也要三日,天承腰伤方痊愈,自然是走得慢一些,但要赶在安国长公主生日之前送到,时间已经是足够宽裕了。 用过了午膳,天承便已收拾好行李与防风慕和无论如何都要凑乐子跟来的秦戈,以及负责保护自己的十五名护卫从城南启程,预计今晚到达连州和县。 “殿下姐姐,你看那儿有人在放牛呢。”正是午后,天承躺在车内小憩,秦戈一个人趴在窗子上看外面的风景,兴奋的喊道。 天承没有兴趣理会他,仍是闭目睡着。秦戈见殿下姐姐不搭理自己,便去找端坐在一旁的防风慕聊天,防风慕向来少言寡语又岂会搭理一个孩童,便像是未曾听见秦戈的话一般继续端坐着。秦戈见防风哥哥也不理会自己只好安安静静的望着窗外,不吵不闹了。 临近夜幕时,众人终于到达和县。方进和县,天承便听见有人在车外道:“和县县令文致远携犬子文振华拜见皇太女殿下。” 天承挑起车帘,淡淡道:“平身。” 两人站起身后天承细细打量了二人一番,只见这文县令与其他年至天命的老者 并无差异,鬓发苍白,满面皱纹。他旁边的男子莫约三十来岁,四肢粗壮,身形圆润,天承一想:那便是文县令的儿子文振华了。 “殿下一路劳顿,府中已备好客房供殿下以及服侍殿下的两位公子休息。”文致远道。 “真是有劳县令了。”天承轻笑言道,心里只暗忖此人虽不在京城消息倒是颇为灵通,自己此次出行所带的人都是临行时决定的,他却能在如此快的时间内得到自己带了两名面首的消息,还得布置好客房,真是十分不易。 “此乃臣应该做的。”文县令抬眸看了一眼天承,只觉得她眼中带着一股寒意,不由得身子一颤。 随着县令父子入府后,天承便开始沐浴。在车中坐了一下午她的身体很是酸痛,她泡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澡才消除一身的疲惫。 晚间,天承正准备休息,便听见秦戈在自己的房门口敲了敲门道:“殿下姐姐,你还没睡吗?那正好,你陪我出去玩吧。” 自中宗年间废除了宵禁制度后,燕齐的夜间便再也不是空无一人而是十分热闹。天承从未到过和县,对和县的夜市很是好奇,遂答应了秦戈,两人未带下人偷偷的从县令府的侧面溜了出去。 和县临近京城,口音自然是和京城的相似,所以天承与秦戈不需要向导只需询问当地人便知道何处有什么好吃的,何处有什么好玩的。 转过两个巷子再往前走个几十步,便是西市。文县西市,离县令府最近,亦是夜间最热闹的街市。西市中央有一条小河,河这畔主要卖一些小饰品小玩意儿,河那畔主要是酒楼,酒楼背后就是烟花巷柳,那里夜夜笙歌,这便是西市夜间最热闹得缘由。 秦戈最喜欢逛路边的小摊子,摊子上通常都会贩卖一些小瓷狗、陶兔子、木弓箭等玩具等。他在太女府中每个月都有月俸,吃衣住行也都不需要他出钱,只是府中严格进出秦戈平日不得自由出入,他不得出去游玩,所以此刻他恨不得将整个街市都搬回去才罢休。 秦戈一路上又是蹦又是跳,一下子穿入人群,一下子又回到小摊子前,天承因为平日里见惯了这些夜市一点也不觉得新奇,只是跟在秦戈身后缓缓的走着。 “老板,这个怎么卖?” “五文钱一支。” “买了。”秦戈好爽的道。 “好嘞,小公子拿好。” 天承站在秦戈身后,发现他竟买了一支上头雕刻着桃花的木簪子, 便问:“你一个男子,买这个作甚?” “男子就不能买簪子了?”秦戈抬头问。 天承又说道:“倒不是不能,只是这是女子所佩戴的簪子,你可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秦戈道。 “那你买这个簪子作甚?”天承又问。 “我要把它送给我心仪的女子啊。”秦戈一脸认真道。 天承愣了一愣,不禁暗忖:这孩子才多大呀,就有心仪的男子了?于是不由得感叹的摇了摇头。 秦戈见她摇头却嘻嘻一笑,转瞬又钻入了人群之中。 “瞧一瞧,看一看,变戏法咯。” 天承跟着秦戈钻入了人群里,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举着一个几寸高的瓷罐子吆喝道:“大伙儿都给我瞧仔细咯,等会子我一变,便可变出一条锦鲤出来。” 那人语罢,众人皆开始鼓掌。待掌声开始稀稀落落时,他再将瓷罐端到众人面前让大伙儿都看一遍,确定了瓷罐里头除了水别无他物后他便回到原地,此时的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块黑布往罐子口一蒙,紧接着又朝黑布上吹了几口气后又将黑布掀开时,众人皆瞧见一条三寸大的锦鲤在瓷罐中快活的游来游去。 一刹那间四下哗然,变戏法的男子放下手中的瓷罐提起放在地上的铜锣重重一敲,喊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嘞。”边喊着边拿着铜锣走到众人面前让他们把铜钱丢在铜锣里。 天承看着秦戈从钱囊中拿出一两碎银,二话不说从他手中夺走银子朝铜锣上丢了两文铜钱。 “殿下姐姐,你也太小气了,一两银子都舍不得。”秦戈噘着嘴道。 天承将他拉出人群带到了一个无人的巷子口,半蹲着对他道:“你可知道一两银子是多少文钱?” 秦戈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是一千文钱。”天承道:“他即便是变十天戏法也不一定能挣得到这么多钱你可知道?” 天承言罢,秦戈低着头忽而一叹:“这人与人的差距也太大了,他十天也挣不了一两银子我什么都不做也有银子花。” 她听闻秦戈这么说十分欣慰,觉得应该借此教育他一番,于是说:“你既然知道是这样,平日就更应该勤俭节约不可铺张浪费,可明白了?” “我没有很铺张浪费啊,我平日里都不花钱的。”秦戈委屈的道:“殿下姐姐,既然那个变戏法的 那么可怜,要不我多给他几两银子他就不用那么辛苦的挣钱了。” 天承听后,着实是无言以对,自己原本是想让他懂得用度节省,这下怎么反而适得其反了呢? “秦戈......”天承扶着他的双肩严肃道:“他有手有脚,有手艺自己能挣钱,不需要你给他钱用。” “为什么?他十天都挣不了一两银子诶!”秦戈道。 天承无奈的看着他道:“看来是平日里我给你的月俸太多了,以至于你不知道一两银子能够让寻常人家吃穿用度多少天了。” 话音刚落,天承神色一变,警觉的环顾四周。秦戈不明所以,遂问:“殿下姐姐,你怎么了?” 天承听后,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不要出声,随后将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一个正在摊子前挑首饰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不过十七八岁,见到天承看向自己后不仅未离开,反而不紧不慢的向天承走去道:“奴才参见殿下。殿下莫要误会,奴才并非有意跟踪殿下。” “你是谁?”天承冷声道。 “奴才是县令府中的下人,殿下首次到和县,县令大人犹恐殿下对和县不熟会出意外,又恐扰了殿下,遂让奴才跟在殿下身后。”那男子说道。 “文县令倒是十分有心......”天承向来不喜别人窥探自己,此刻声音已是冰寒至极点但仍旧将笑容挂在脸上。 那男子见皇太女殿下神情不对,立即跪下磕头道:“奴才知错了,请殿下恕罪。” “既知道错了,还不快滚?”天承怒道。 “是,是,谢殿下。”那人速速站了起来,一溜烟的消失在了人群里。 天承知道自己被人跟踪后,心情变得颇为不快,忽然听见秦戈指着河另一畔道:“殿下姐姐,你快看,那个不是文县令的儿子文振华吗?” 天承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个身形略为肥胖的男子搂着一位妙龄女子的腰,二人倚在河畔的石栏上言笑晏晏。那名男子的确是文振华无疑,只是那名女子天承未曾见过,但观其浓妆艳抹,衣衫暴露,形态失仪不难看出这是个风尘女子。 “原来这文振华还号这一口啊。”天承盯着河那畔的男女,不由得道。 秦戈看了看天承,小声嘀咕:“哪个男人不好这一口啊。” 他这么一说,天承立即拉回了自己的视线笑昵着说道:“你才多大 年纪啊,就知道这些了?” 秦戈被她看得十分不好意思,红着脸抱怨道:“殿下姐姐你身为一个女子,平日里还留恋烟花巷柳呢。” 天承笑说:“这不一样,我是女子,在烟花巷柳之处的也是女子,女子和女子在一起有何不可?倒是你,这么小小年纪就知道男人好哪一口。” “殿下姐姐不要打趣我了。”秦戈被天承这么一说,羞得满脸通红。不过他这一脸红,倒是提醒了天承,这孩子渐渐地长大了,懂得了一些男女之事,以后更要悉心培养,以免他误入歧途。 天承与秦戈回到县令府时便见到文县令在自家门口踱着步子来回的走动,一见到天承便立即跪下来哀声道:“殿下出府游玩,府中的下人竟未向臣禀报,臣发现殿下不在府中后着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派了人出去寻找殿下,却不知扰了殿下游玩的兴致,请殿下降罪。” 天承心里想着你认错便认错,可你这一番话摆明了是在说我不对还让我降罪于你这让我情何以堪,便故作温和的说道:“县令对本宫细心照护无微不至,本宫竟不知县令何罪之有。” 文致远抬眸见皇太女殿下的确无怪罪之意的模样,立刻叩头谢恩,悻悻的站了起来。 天承没有兴趣大晚上的站在门口文县令唠嗑,三言两语打发了他后回到了房中,正要更衣,便听到有人叩门,随后传来的是一个音色尖锐的男子的声音道:“殿下可睡了?奴才特来服侍殿下洗漱。” “进罢。”天承道。 言罢,天承便见一个七尺高的男子缓缓推门而入。他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细皮嫩肉,干净秀气,他将手中装满温水的木盆轻放在桌上向天承欠身道:“奴才佩兰,见过殿下。” 天承瞧了他一眼,满意的道:“你这容貌倒是生得极好。” “谢殿下赞赏。”佩兰抬眸一笑,将盆子里的巾帕揉搓了几下拧干后恭敬的递给天承道:“请殿下净面。” 天承接过他递过来的巾帕擦拭过脸后递给他,又听他道:“奴才伺候殿下更衣罢。” “不必了。”天承向来不喜欢下人贴身伺候,于是直接拒绝道。 佩兰略显失落,但是他十分机灵,又笑说道:“奴才愚笨,伺候不好殿下,请殿下恕罪,若是殿下觉得奴才打扰到殿下休息,奴才便告退了。” 天承自然知道文致远特意安排了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来伺候自己为何意,只不 过自己对这种极易控制的男人没有多大兴趣,遂道:“你下去罢。” 佩兰“喏”了一声,乖巧的退了出去。 待他离去后不久,天承自行更衣,熄了灯,躺在榻上睡去了。 ☆、往事 第二日天一亮,天承一干人便离开了和县,预计今晚天黑前能到达百德镇。 百德镇在沛州东北之处,其西邻碧州,碧洲之南便是成州了。 此刻正是巳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天承坐在车中看书,忽而听见秦戈一个人小声嘀咕道:“陛下也真是小气,送别人礼物只送这么小的一个盒子,看起来就不怎么贵重。” 天承抬眸,见他一直盯着母皇送给安国长公主的生辰礼物看,悠悠道:“妄加议论陛下可是重罪,那可是要杀头的。” “陛下又不在这儿。”秦戈可怜巴巴的望着天承道:“我知道殿下姐姐你不会这么狠心治我的罪吧?” “这可说不准。”天承将视线移回到书本上,轻声道。 秦戈听天承这样说,顿时对陛下送给长公主的礼物没了兴趣,转过身子趴在窗子口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天承在秦戈的时而缄默和时而兴奋之中,不知不觉的度过了四天四夜,直至第五日下午,众人终于到达了成州思福县内的郁清山下。 山路崎岖不平,马车上不了山,只得暂放在县内的客栈之中,由于天色渐晚,黑夜不好登山,天承便想着第二日一早在去拜见她的皇姑姑。 次日一早,天承便上山去了。她本想乘轿上山,可一想到临行之前母亲曾嘱咐过自己见到姑姑时务必要万分敬重万不得失了礼仪体统,便放弃了乘轿的想法只携了秦戈和防风慕以及五名护卫步行上山,让其余人留在客栈之内。 虽然早早的便出发了,但到达山顶之时已过了午时。纵然一路上皆是枝叶茂密,晒不着烈阳,但当天承到达如虚观内时,汗水已浸透了她的衣衫。所幸她平日习武,这一点路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可是秦戈就不同了,尽管他在上山的中途停下来歇息了三四次,依旧是双脚发软,离山顶还有半里路便走不动要人背着上山。 此时安国长公主与观主正在对弈,无暇□□去理会天承,只让一个小道士将陛下送来的礼物送过去,又说待到她与观主下完棋时在接见天承。 就这样,天承一等便是三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见到了她那皇姑姑的面。 安国长公主居住在如虚观西侧的宁心苑内,此苑虽然与如虚观接壤,但看上去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农家小院。长公主因平日里无人服侍一直独居的缘故,不喜太多人前来打扰,只命了天承一人进来,命其余人都在观内等待。 当天承见到安国长公主时,公主正坐在桌旁补衣,见到有人进来便抬头看了一眼又淡淡道:“你来了。” “侄儿见过皇姑姑。”天承向她福了福身道。 “天黑了,这屋子内光线不太好,我眼睛看不清楚,你去帮个把灯点上。” “是。”天承走到安国跟前,拿起桌上的火折子吹起火星子随后将灯点燃。刹那间,微弱的灯光照亮了狭小的室内,天承这才清清楚楚的看清楚了姑姑的脸,面色枯黄,双眼凹陷,不过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头发上便出现了银丝,整个人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岁还要老上十岁。 安国见她久久的看着自己,忽而一笑:“怎么了?我变得很老了是不是?想必你娘还是像从前那般美貌倾城罢?” 天承未答,她又突然说道:“你虽是你娘生的,但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你娘,小时候倒是还有几分她的□□,现如今长大了......”安国顿了顿,又说:“不像也好,也好。” 天承记得,自幼,众人便皆言她不及她母亲半分美貌。她长得不像母亲,就连母亲也经常跟她开玩笑道:“你这孩子,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我,莫不是给我接生的把我的孩子给调换了?” 她最怕母亲开这个玩笑,因为.....她怕母亲会不要自己。 天承想到此处,便听见安国道:“这个你带回去罢,我一个修道之人恐怕是用不着了。” 天承看见皇姑姑此刻正拿着一个方形的沉香木匣,她认得那匣子,那便是母皇要她亲自送给姑姑的生日礼物,遂道:“母亲送出的礼物岂有收回的道理?再者,姑姑既收了礼物,就不得退回来了。” “说的也是。”安国笑着道:“这个礼物,姑姑转送给你了。” 天承听罢,忙说道:“这是母亲送给姑姑的礼物,恕侄儿不能收下。” “你娘既已送给了我,这个便是我的了,如今我转送给你这有何不能收的?”她道。 “这......”天承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姑姑手中的木匣子道:“侄儿谢过皇姑姑。” “你可知道你娘送了我什么?”她又问。 “侄儿并不知晓。”天承答道。 “你且将它打开。”安国吩咐她道。 天承依照姑姑的意思将木匣子打开,只见里头装着一个发着荧光的圆球,那圆球莫约又五寸高,外表圆润光滑。 “这是悬珠?”天承问。 安国点了点头道:“这曾是我最想要得到的东西,但如今却已觉得不重要了。” 天承不明所以,只听她接着道:“这颗悬珠名叫凝月,这个名字是你皇爷爷取的。” “凝月?”天承忽然想到了什么。 安国道:“对,凝月。这颗悬珠是你四皇姑也就是与你父皇同母一胞的嫡亲姑姑的名字所命名的,是你四皇姑做十四岁生日时你皇爷爷赠与她的。”说至此处,她笑了笑道:“你四皇姑十四岁那年,我七岁,你母亲八岁。有一次,四姐姐请我和若倾到她屋中观赏这颗悬珠,我见了这悬珠实在喜欢的紧便伸出手要去抚摸它,但还未触及那悬珠四姐姐便抓住了我的手,斥责了我。那次从四姐姐府中出来了之后我极不高兴,若倾见我这般便拍了拍我的肩笑说:‘你不必不开心,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就把它送给你。’我当时以为她不过是为了安慰我而随便说的,竟未想到她如今真的将这珠子送了过来。” 天承知道,她所说的“若倾”便是自己的母亲,只不过十分奇怪的是她与母亲相识之时母亲应该已经有十七岁了才对,此二人怎会在垂髫之年便已相识? “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那年还不到六岁,我们相识是在宫中的仲秋晚宴上。”安国回忆道:“当时,父皇听闻叶太尉家中有个闺名唤作若倾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又性情乖巧惹人怜爱,还能熟背诗词,于是便在晚宴之时忽然提起她,问:‘叶太尉家中的长女可在此?’父皇突然问起,太尉因不知何故,十分紧张,这时若倾反倒是坦坦荡荡的走至父皇面前一点没有胆怯之意的向父皇跪拜道:‘臣女乃叶太尉长女若倾,见过陛下。’” 天承听后听至此处,从心底开始敬佩其母亲来,当时她不过一个藏在深闺的七岁女童,居然毫不畏惧如此之大的阵仗,这实在是太让人惊叹不已。 “父皇见她这般大胆,倒是觉得她有几分意思,于是又说:‘朕听闻你聪慧过人,熟读诗书,朕问你“玲珑白玉镜,万里照清辉”一句写的是何物,此诗下一句又为何啊?’父皇此言一出,殿上的文武百官以及皇室宗亲都在细细思量,我看着叶太尉许久,只见他面色发白手脚都在发颤却不知道是为何。” 天承思量了一会,发现自己并未读过这首诗,便问道:“这首诗写月无疑,可这诗我却从未曾听过。” 安国笑说:“这首诗不仅你未听过,朝中大臣以及叶太尉也是第一次听闻有这一 首诗,这也就是当时叶太尉为何神色难看至此的原因,可是你的母亲却毫无紧张之意的东张西望,过了一会儿她道:‘这首诗写的是圆月,这首诗的下一句......既然诗是陛下写的诗当然只有陛下您自己知道啊。’父皇听了这话不由得哈哈大笑,赞赏道:‘当真是聪慧过人,并非浪得虚名啊。’这一下,众人才恍然大悟,叶太尉也松了口气。随后,父皇便让若倾和我们自己姊妹坐在一起。” “我自幼胆小怕生,自然是不敢与若倾说话,只是默默无闻的看着其余的姊妹与她有说有笑......”安国说道此处,忽然神色变得凄怆,但是很快的她又笑了起来,说道:“那次晚宴结束之后,我一个人坐在大殿后面的石阶上,忽然有人拍了拍我肩膀,对我笑说:‘你方才怎么不跟我说话,不开心了?’我转过身去见她一笑眼眸若弯月一般,只觉得她美极了,不知道是羡慕嫉妒还是有别的缘由,我竟看着她哭了起来......” “就是这样,我与她成为了挚友,但是若能在重新选择一次,我却不愿与她相识......也许,只有不与她相识才不会导致那个错误。”说着,她的神色愈发黯然,天承不明所以,便问:“那个错误究竟是什么?” 安国凝视着天承,柔声道:“你父皇的死。” “什么?”天承听后身子不由得一颤,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闻,“这是什么意思?” “世人皆道你父皇荒淫昏庸,最后自食恶果死在了温柔乡中.....”安国一惨然笑道:“其实,他确实死在你娘和你外祖父的手中。我当时离你父皇不过一门之隔,想救他却无能为力。” 天承听后身子又是一颤,她顿时觉得自己的身子是软的,连双脚接触到地面的感觉都没有了。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久久的,天承道。 安国看着她,声音依旧冷淡:“你以为你娘为何特意让你来给我送礼?” 所以,这是母亲的意思?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天承竟一下子无法冷静下来。 安国见她如此,欲言又止,过了一会道:“你娘称帝不久,我便离开了京城,住在这道观里。我想,唯有远离那京城,我才不会因终日想起你父皇而后怕。” 她说着,低头看着桌子上缝了一半的衣裳,说道:“我累了,现在下山夜路不好走,今夜你便歇在观中吧。” “可......”天承欲想再继续追问下去,又 想着姑姑既然不想说,纵然自己追问也是无果,便说道:“侄儿告退。” 走出宁心苑,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天承缓缓走过位于道观西侧的极乐殿,殿前左右各种植了一颗桂树,左边的桂树下有一圆形的石桌和五张石凳,此时还未入秋,花也未开,一眼望去一片沉沉的绿显得十分单调。此刻桂树下正坐着一人,那人背对着天承,她只看得到那莫约是一个八尺高的男子,体格健壮,身着蔚蓝色的长衫,她走进那人,说道:“防风慕,你在这里作甚?” 那人听闻有人唤自己,站起来欠了欠身,淡然道:“此地风清月朗,最是清净,我不喜喧闹,此处无人,不会搅了自己的心境。” 天承坐在他身旁的凳子上,抬眸凝视着他,月色将他的侧脸照得分明。剑眉入鬓,目若寒星,也许是因为夏夜炎热的关系,她高挑的鼻梁上冒着两颗汗珠。天承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抓住他一只手用两根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之处,幽声道:“你骗我。” 防风慕听后,淡然一笑说:“果然没能逃出殿下法眼。” “你的鼻尖冒汗,脉搏跳的极快,是在我之前从宁心苑跑过来的,为什么不直接溜走要在这儿等我?”天承道。 防风慕道:“倒不是我不想走,而是殿下步子快,我来不及。” “你都听到了?” “是的。”他如实道。 天承冷冷一笑:“如若你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定会割去你的舌头。” “奴才不敢。”防风慕道。 作者有话要说:悬珠即夜明珠 ☆、赐名 旦日虽安国长公主的生辰,但宁心苑中依旧如往常一般静寂。这天一早,天承便至宁心苑中给姑姑请安拜别,因姑姑素来不喜欢热闹,亦不喜与人亲近,遂只嘱咐了天承回京之时路上千万要小心之类的话,便让天承退了出来。 回京的路上,天承一直心神不宁,她总想着姑姑昨夜说的话,越想越是胆战心惊。 回想六岁那年,父皇忽然驾崩在一位林姓美人的住处,太医说是父皇纵欲过度过度暴毙而亡,母亲听后立即对外封闭父皇的死因,只对外宣称皇上是因病逝世,也未说明病因为何。 只是,母亲为何要毒害父皇?难道仅仅是因为父皇未让她与心爱之人常相思守?不,缘由不可能这般简单,母亲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孰轻孰重,她不可能因为一个男人去冒险杀害一国之君。除非……她进宫的目的,便是夺取这江山!但她又为何一定要成为这江山之主不可?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野心吗?况且,一个外族女子篡位称帝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朝中竟无一人反对,这……未免太奇怪了。 她想到此处,徐铭珅那句“你不过是你母皇与他所憎恨之人所出之女……”在耳畔不停的徘徊。自小,这句话便是她心中无法揭示的伤痕,她总是害怕,母亲会因为父皇的缘故,而冷落自己。如今母亲假借让自己为安国长公主送礼一事来告诉自己父皇之死的真正缘故,是为了试探自己究竟忠心旧朝,还是忠心于她吗? 不,这江山是母皇的而非父皇的,她是母皇的儿,她只能是母皇的女儿。 “备车,入宫。”天承对身旁的小厮离奴道。 天承到达长乐殿外时,女皇帝正在午睡。她在殿外等了半个时辰后,才得以见到母皇。 “儿臣参见母皇。”天承欠了欠身道。 “起罢。”女皇帝多半猜到了女儿的来意,但还是问:“你一路奔波劳累,刚回京便急着来见娘,到底所谓何事啊?” 天承不敢明说父皇之事,亦不敢开口问父皇的真正死因,只道:“儿臣近日在想,这江山乃是叶氏的江山,儿臣身为储君理应姓叶,再者儿臣是母皇之母女当由母皇赐名才是。” 天承此言一出,女皇帝虽颇为意外,但这又在她意料之中。她并未问女儿突然想要自己给她赐名是何缘故,只是遵从了她的意思,说道:“你的乳名既叫欢儿,不如就叫叶欢儿吧。你的乳名原是为娘取的,叫了这么多年,重新取个名字倒不好改口了,这名字, 既遂了娘的信又随了娘给你取的名。” “谢母皇。”天承表面上言谢,实际上心里愈发难过。自己贸然提出赐名一事,母亲未问何故,而是直接给自己换了个姓名。显然,母亲早就不愿自己随父姓,她不愿自己是父皇的女儿。 天承回到自己府中不久,母亲便已诏告天下皇太女更名之事。秦戈听到了自己的新名字,便在自己耳边叨唠道:“殿下姐姐,陛下给你取的新名字真好,比‘天承’这名字好听多了。欢儿,欢儿,又简单又好听,而且更像个女孩子的名字了。” 天承因为父皇之死一事,没有了理会秦戈的心情,只是愣愣的倚在碎云楼的窗前,心中一片空白。 ☆、叶若倾 番外 待她批阅完今日的第两百三十一封奏折后才发觉已经是一更了,桌上的红烛已经燃烧了一大半,砚台里的朱墨也已用尽。她看了看案上整齐叠放着的几堆奏折,对身旁的大太监苏和德道:“再研一些墨来。” 苏公公见陛下双眼遍布着血丝,十分担心,说道:“陛下,夜深了,歇息罢,您这样下去若是累坏了身子那该如何是好?太女殿下年纪尚小,若是没有陛下您扶持她……” 她摇了摇手,示意他莫要再说下去。 苏公公沉默了一瞬,立即跪下磕头道:“请陛下千万要以龙体为重。” “朕明白,你起来罢,两个时辰之后再叫醒朕。”她的声音轻的飘渺。 “是,是……”苏公公见陛下终于肯休息了,高兴的话都说不完整,他立即唤着再大殿门口值守的两个小宫女道:“秋桂、冬梅,伺候陛下更衣。” “喏。”两个小宫女言道。 更衣过后,她依旧觉得身子沉沉的,但是躺在榻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她望着案上摇曳的烛光,思绪恍然回到了她七岁那年。 正值初冬,天气虽冷,但还未下雪。这天一早,服侍自己的丫鬟苏织锦,便给她换上了一件崭新的靛色上袄和青色的下裙,再三叮嘱她道:“前日是太老爷的寿辰,皇后娘娘曾派人送礼到府上贺寿。今日进宫谢恩,你一定要乖乖听话,不然娘娘可要不喜欢你了。” 小若倾点点头,懂事的说道:“织锦姐姐,我知道了,我一定会乖乖听话,会让姨母很喜欢我的。” 当时的皇后,乃是若倾的姨母,是叶太尉之妻的堂姊,但因其在若倾未出生之时便入了宫,遂若倾与这个姨母往来甚少,亦不熟悉。 待叶太尉携妻、子女至皇后处谢过恩后,皇后因许久未见堂妹,与若倾的母亲相谈许久。此间,若倾随便找了个缘由,从皇后殿中溜了出来,她甚少入宫,即便是以往入宫,也未曾随意走动过,便想到处转转,看看这偌大的皇宫里到底有什么新奇的物件事她在宫外不曾见过的。 不知走过了多少路,绕过了多少座大殿,若倾看见了一座形状怪异的高楼。知道这座大楼是仿照西域的房屋型所筑,她曾在书中见到过对西域宫殿的描述,书中所述与她面前这座高楼相差无几。她走近那座高楼,在楼前定定的站着,便听见自己身后有个人道:“你是谁,在这儿作甚?” 她闻声回眸,只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那 少年着一件绯色长衫,正向他走来。 若倾听他说话冷冰冰的,不禁皱起眉头道:“你又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 “本宫乃是当朝太子,奉母后之命,来找一位七岁大的小姑娘。”少年言罢,拉着她的手道:“不过现在已经找到了,快跟我回母后那儿去,不然等你父母和哥哥出宫了,可就把你留在宫里了。” 若倾不喜欢这个陌生的大哥哥牵着自己的手,因为他的力气极大,拽的她生疼,可是她怎么甩也甩不掉,只得任由他牵着自己。他迈着大步走着,步子飞快,若倾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险些要跌倒在地上。 若倾知道,此人虽是太子,但并非姨母嫡出,而是已故的杨淑妃之子,因淑妃早故而姨母进宫多年一直无所出,这位二皇子便由姨母抚养,成了嫡出的太子。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太子哥哥,因为他总是喜欢板着脸,故作深沉,像个大人一样,又不讨人喜欢,而且脾气跟牛一般倔强。可她却万万没想到,当年硬拽着她的手的男子,最后竟成为了她的丈夫。 红烛仍然摇曳,将她的思绪,一下子牵引到高元十四年,那时的她进宫三年,年十九。 正是十二月的天,大雪纷飞,一眼望去,除了一片的白什么也望不见。若倾身穿一件白色的孝衣,倚在长乐殿西边的窗子旁,一边望着飞落的雪,一边抚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心中是酸楚,又是喜悦。 “陛下,皇后娘娘正在午睡呢,请陛下晚些再来……” “滚。”那人怒斥道。 “陛下……” 下一瞬,门便被人用力推开,若倾见是自己的夫君,便将自己的情绪整顿了一番,笑吟吟的迎上去道:“陛下日理万机,怎的今日倒有空跑到臣妾这儿来了?” “莫非皇后不欢迎朕?”他虽然笑着,但语气却略带着嘲讽。 “臣妾岂敢。”他见她十分不悦,便立即跪下道。 “你这是要做什么?也不怕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他柔声道:“快起来。” 若倾听到“孩子”二字时身子忽而猛地一颤,她强忍着,自己颤动的身子,抬眸硬是笑着说道:“陛下说笑了,臣妾哪来的孩子啊?” “哦?皇后未有身孕?”语罢,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榻上,欲要脱去她的衣衫,却听她道:“太后方过世三日,陛下如此可是不孝。” “不孝又能如何?此 处只有朕与你,谁又能知道呢。”他轻咬着她的耳根道。 随后,他反扣住她的手臂,脱去她的外衫,唇齿交缠,难舍难分。她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只得无奈说道:“臣妾……已经有身孕了。” “终于肯承认了?”他放开了她,对殿外之人道:“来人,将朕给皇后准备的‘补品’端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年纪较长的宫女推开了长乐殿的殿门,端着一碗汤药向若倾走来。 若倾看了一眼那碗黑漆漆的药汁,面色黯然,却又笑道:“太后不过才过世三日,陛下这么快便坐不住了么?” “那皇后觉得朕还要做这个傀儡皇帝任由你叶氏一族族操控多久?”他托起她的下颚,对她道:“你们是不是还指望着朕能如先帝那般,任由你祖父和父亲操控至死为止?” “陛下,太后虽故,但叶氏未亡。臣妾还望陛下可以心平气,切莫冲动。”她故作淡定的道。 “朕冲动一次又当如何?难道你爹还有本事把朕废了,自己来做这个皇帝不成?”他道。 “把陛下废了,自己来做这个皇帝我叶氏一族是不能,但若是让陛下退位,从此当一个游手好闲的太上皇,臣妾相信叶氏一族还是能做到的。”她带着挑衅的语气道:“如今陛下膝下共有十位皇子,大皇子与六皇子不过满月便夭折,五皇子、七皇子、九皇子和十皇子年纪尚小,不如新君在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抉择如何?虽然这三位皇子并非陛下所亲生,但臣妾认为这三位皇子定会待陛下如亲生父亲一般。” “皇后难道未曾想过这三位皇子虽非朕所亲生,但却与朕同宗,想必叶太尉更希望燕齐未来的国君是自己的血脉,不到万不得已,他岂会立他人所出为新君?”他端过宫女手中的汤药道:“除非你饮下这碗汤药,从此如你姨母一般,不能再有身孕。” 他话音未落,那名年纪稍长的宫女便速速将她捉住并将她按倒在地上。 “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当真是心狠。”言罢,她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拧的生疼,一颗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捏紧了她的脸,冷冷道:“如若朕心不狠,朕失去的便会是这整片江山,你觉得一座江山,跟一个尚未成形的胎儿比起来,朕会选择哪一个?” 说着,他猛地将碗中的药汁灌入她的口中。若倾拼死抵抗,强迫着自己把他灌进去的药 汁给吐出来。见她将药汁吐了出来,他只得捏住她的鼻子,使她无法呼吸,这一次她终于将那黑漆漆的药汁“咕咚,咕咚”的吞了下去,一滴也未剩。 药已饮尽,她突然感觉身下一暖,眼眶一热,竟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孩子,我的孩子……”泪水汨汨,竟遮住了她的眼眶,她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楚了。 “传李太医。” 她再一次被他抱起,轻放在榻上。 “你出去……”她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使自己站了起来。 “你若是不想死,就给朕躺下。”他虽不悦,语气却愈渐温和:“你这般站着,若是血流尽了,你便活不了了。” “出去。”她推了他一把,但由于双腿无力未能将他推动,反而被他牢牢地抱在怀中。 “你爹下得最错的一步棋,便是让你入宫。”他看着她,说道。 “呵呵……”她一笑:“你这是在怜惜我?陛下忘记自己方才所言了,您若心不狠,这天下便要姓叶了。” “是朕忘了,对你这种女子是万般垂怜不得的。”他一笑,将她放在榻上,一个人踏出了长乐殿。 若倾怔怔的躺在榻上,回想着他方才那一笑。她难以描述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神情,像是气愤中带着无奈,更像是无奈中带着怜惜……总之,那是他不应该在她面前展现的一种神情。 ☆、中宗 番外一 高元十一年,三月二十六日。 此刻正是夜晚,天空中星辰寥寥,一轮弯月挂在空中格外明显。 明安殿内,一名身着单衣的男子对着红烛,小酌了几杯。他正是燕齐国君,今年二十有九。这是他继位的第四年,亦是他第四个年头当这个任人操控的傀儡皇帝。 他姓龙,名保儿,是先帝与杨淑妃之子。先帝在位之时,太尉叶氏专政。先帝懦弱,任由叶党摆布。先帝的皇后,乃是与叶氏一党同谋的金丞相长女。金后专横残暴,不准许先帝宠幸其他妃嫔,再加上金后不能生育,使得先帝子嗣凋零。先帝一生共有五子,他排行第二,因大哥不满周岁便金后所害,先皇便给她取名为保儿,愿上天能够将他抱此儿,避免其受叶党残害。 也许是因为名贱易养,他熬过了五岁,又被金后看中养在宫中,成为了嫡出太子。 高元二年,正是他及冠之年。那年,他迎娶了太子太傅之女魏氏为妻。太傅向来与叶党水火不容,如今他已与魏氏结为婚姻,便等于有了可以与叶氏抗衡的筹码,这使他十分庆幸。 高元七年,先帝驾崩,他登基为帝。为了能让叶党对他放松戒备,他故作不务正事,喜好美色。众人皆知,叶太尉有女名若倾,容貌倾国,但因太尉老来得女,故对女儿十分疼爱。他装作贪恋其女之色,遂下旨封叶落倾为才人召入宫中,实则是因为叶若倾一旦入宫,便掌握在他的手中,如若太尉有不轨之心,他便可以其女要挟。 叶太尉本有意让女儿登上后位,自然乖乖的将女儿送进宫来。只是若倾尚且年轻,完全不明白父亲和夫君各自的如意算盘。 今夜是若倾第一次侍寝。 “陛下,叶才人已沐浴完毕,可要她进来伺候?”他身旁的老太监低声问道。 “让她进来。”他倒了半杯酒,便看见一个正值二八佳华的女子,踏着碎步走来。此时她青丝未绾,只穿了亵衣亵裤,外罩着一件桃色披风,赤足而立。他瞥了一眼她纤纤玉足,又见她向自己跪拜,声音若铃声般悦耳:“臣妾拜见陛下。” “起罢。”他饮了一口酒道。 他起身后,款款而行至他面前,柔声说:“臣妾可否为陛下斟杯酒呢?” 他一笑,将手中的酒杯端至她面前。若倾拿起桌上的酒壶,往他手中的杯子里斟满了酒,他趁机一手解下了若倾身上的披风,见她玉骨呈露,体态纤纤。 “过来。” 他拉着她纤细的手臂,让她坐在自己的双腿上,随后又将一杯酒递到她的唇边道:“喝了这杯酒。” 她不善饮酒,被他这一杯酒灌得面色潮红。他见若倾的面颊粉扑扑的,只觉得煞是可爱,便情不自禁的亲吻了她。若倾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密的接触,不禁蜷起身子,想要避开。他不悦蹙眉,她见了又恐自己惹他不快,遂强迫着自己放松身子,尽量与他配合。 若倾本就貌美,再加上此刻这一副战战兢兢的神情,更是激起了他心中的欲望。他将自己的舌头探入了她的唇,若倾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吓得身子一抖,本能的推了他一把。 他见她反抗,便咬破她的唇以示警戒。她痛得闷哼了一声,虽想离开,但又怕他再一次惩戒自己,再则当今圣上不如先帝那般懦弱无争,后宫之主也非她叶党中人,倘若有朝一日圣上在朝中有了自己的势力,眼中定是容不下她叶氏一族。 她想到自己进宫之前父亲曾告诉她,若想保住叶氏一脉,为今之计便是尽快给他生出个儿子,然后将魏氏挤下后位,自己来当这个后宫之主。 想至此处,她终于对自己狠下心来。若倾忽然将他搂住,从他的耳根一路吻至下颚。见她这般主动,反而更叫他欲罢不能。他抱着若倾起身,将她轻放在软榻上,解开了她的亵衣…… ☆、中宗 番外二 高元十二年,皇后魏氏因难产身亡,就连胎儿也死在了腹中。三个月后,他被迫下了一道圣旨,封才人叶氏为皇后。 高元十四年的十二月,天空中降着鹅毛大雪,他正坐在明安殿中批阅奏折,一个名唤做凝云的宫女疾步走到他跟前低声道:“陛下,皇后娘娘有身孕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合上正在批阅的折子,问道。 “方才娘娘说身子不适,便叫了张太医诊脉,太医诊后竟说是喜脉,已经有三个月了。”凝云道:“娘娘一听是喜脉,便命在场的所有人不得将此事传出去,违者仗毙,又派人将此消息带到太尉府上,那人如今已经被奴才拿下了,不知陛下想要如何处置?” “你且将他放了,此事太尉迟早会知道。”他顿了顿,道:“带到皇后小产过后,就放他回去送消息罢。” “是。” 他道:“下去煎药吧。” “是。” 陛下虽未明说要煎什么药,但那凝云心知陛下要自己所煎的自是让女子不能生育的五毒汤。 那凝云正要踏出明安殿的殿门,他忽的想起了什么,便对那凝云道:“传李太医在长乐殿外后着。” “是。”凝云听后,又听见他低声道:“下去罢。” 待凝云离去之后,他倚在椅子上忽而闭目一叹。 正午过后,他携了五十人将长乐殿团团围住,正在长乐殿外值守的宫女见他这般大的阵势,便也猜出了他的来意,遂道:“陛下,皇后娘娘正在午睡呢,请陛下晚些再来……” “滚。”他愤怒道。自己是一国之君,岂容这一个小小宫女对他如此无礼。 他推开了长乐殿的殿门,却见她迎上来,盈盈一笑对他道:“陛下日理万机,怎的今日倒有空跑到臣妾这儿来了?” “莫非皇后不欢迎朕?”他道。 “臣妾岂敢。”她有些惊慌,竟朝他跪了下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也不怕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他试探她道:“快起来。” 她听后,身子猛地一颤,随后故作不知情的模样笑说:“陛下说笑了,臣妾哪来的孩子啊?” 你竟不肯承认自己有孕,那朕便逼着你说出来。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榻上,欲要脱去她的外衣,只听她道:“太后方过世三日,陛下如此可是不孝。” “不孝又能如何?此处只有朕与你,谁又能知道呢。”他解开了她的上衣,书若蜻蜓点水般的吻了她的唇,随后顺着她的侧脸一路吻至她耳畔。紧接着,他顺势揭下她的小衣。此刻,她终于瞒不下去了,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于是开口道:“臣妾……已有了身孕了。” “终于肯承认了?”他松开了她,对尚在门外等待之人道:“来人,将朕给皇后准备的‘补品’端上来。” 她忙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衫,神色之中露出一丝惊怕。 少顷,药汁便被端了上来。她看了看被端上来的药汁,对他微微一笑道:“太后不过才过世三日,陛下这么快便坐不住了么?” 他最厌恶她这般模样,心里明明十分害怕,表面上却硬是要装得云淡风轻。于是,他托起她的下颚道:“那皇后觉得朕还要做这个傀儡皇帝任由你叶氏一族族操控多久?你们是不是还指望着朕能如先帝那般,任由你祖父和父亲操控至死为止?” “陛下,太后虽故,但叶氏未亡。臣妾还望陛下可以心平气,切莫冲动。”她虽故作镇定,但他一眼就望出了她内心的恐惧。 见她惧怕,他便愈发得意:“朕冲动一次又当如何?难道你爹还有本事把朕废了,自己来做这个皇帝不成?” “把陛下废了,自己来做这个皇帝我叶氏一族是不能,但若是让陛下退位,从此当一个游手好闲的太上皇,臣妾相信叶氏一族还是能做到的。”她缓缓道:“如今陛下膝下共有十位皇子,大皇子与六皇子不过满月便夭折,五皇子、七皇子、九皇子和十皇子尚小,不如新君在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抉择如何?虽然这三位皇子并非陛下所亲生,但臣妾认为这三位皇子定会待陛下如亲生父亲一般。” “皇后难道未曾想过这三位皇子虽非朕所亲生,但却与朕同宗,想必叶太尉更希望燕齐未来的国君是自己的血脉,不到万不得已,他岂会立他人所出为新君?”他端过宫女凝云手中的汤药对她道:“除非你饮下这碗汤药,从此如你姨母一般,不能再有身孕。” 他的话音方落,她便被凝云强制按倒在了地上。 “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当真是心狠。”也许是因为凝云的气力太大,把她拽得生疼,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看着她这般,不禁有些心疼,他不得不承认,他早已对她动心,他对她连连宠幸,又怎会只是为了做给叶氏一党看呢。 “如若朕心不狠,朕失去的便会是这整片江山,你觉得一座江山,跟一个尚未成形的胎儿比起来,朕会选择哪一个?” 这句话,与其说是说给她听的,倒不如说是讲给自己听的。 他看着她带着惊慌的模样,心里疼了一阵,不禁迟疑了一会儿。可又想着若是她肚子里的倘若是个男婴,日后便是嫡子,叶氏定会让其成为储君,这后果不堪设想。遂还是强迫自己,将药灌入她的口中。此时此刻,他暗暗发誓,即便日后他铲除叶氏一党,也不会再伤她半分…… 药已饮尽,他见到她下身白色的罗裙,已经开始泛红。 “孩子,我的孩子……”她哽咽的说道。 “传太医。”他命令凝云道。 “是。” 凝云领命立即跑了出去,他将她抱起,轻柔的放在榻上,正想脱去她的下裙,她却强撑着站起来,指着门外给他道:“出去。” 他见她站了起来,怕她如此下去体内的血会流失的更快,便道:“你若是不想死,就给朕躺下,你这般站着,若是血流尽了,你便活不了了。” “出去。”他推了他一把,但却因为她全身无力为能将他推动。他见她如此顽固,便将她抱起来道:“你爹下得最错的一步棋,便是让你入宫。” 当年,他虽下旨将她封为才人,但若叶太尉没有默许,这道圣旨又岂会有效呢。 “呵呵……”她一笑:“你这是在怜惜我?陛下忘记自己方才所言了,您若心不狠,这天下便要姓叶了。” “是朕忘了,对你这种女子是万般垂怜不得的。”他一笑,将她放在榻上,一个人踏出了长乐殿。 回到明安殿后,他无心思去做任何事,便坐在案前发愣。 过了半晌,凝云亟亟向他行礼道:“陛下,方才奴婢唤了李太医去给皇后娘娘诊治,娘娘硬是不让李太医给自己看病,无奈之下换了张太医来给娘娘瞧病,可病瞧了一半娘娘忽然说要出宫回娘家,今日就动身,奴婢怎么劝也劝不住。” 他听闻此事,立刻起身,迅速赶往了长乐殿。 他还未走进长乐殿,便见一辆马车停在大殿门口,几个宫女正将皇后的行礼搬进车上,那几个小宫女见到了陛下还未来得及行礼,他便直直闯入了长乐殿中。 长乐殿中,若倾正指挥着几个小侍女将自己要带出宫的用品整理好,忽然见到了他,正要欠身 ,他便道:“你刚小产完这便到处走动,是不要命了么?” 她淡淡道:“臣妾正是珍惜自个儿的性命才会如此,如若臣妾不立即动身回娘家,谁知道陛下还会给臣妾送来什么‘补品’呢,臣妾体弱怕是经受不起。” “这几日天太冷,你刚小产,怕是受不得风寒。”也许是因为太过内疚,他竟十分温柔的道:“等过几日天气暖了些,你再回去可好?” 他言罢,竟见她抬眸凝视着自己,在她的眼中是诧异更带着柔情。她忽的眼眶湿润,将视线转移至了别处,对那几个收拾行李的侍女道:“把东西放下,都先出去罢。” “喏。”那几个小侍女欠了欠身,都退到了殿外。 “臣妾七日后出宫,陛下可准许?”她转身背着他,问道。 “自然可以。” 他见若倾终于肯乖乖听话,他的心情瞬间也好了不少。他将她抱起来,将她放在她上,帮她脱去了外衫、盖上棉被,直至她睡着为止才离开了长乐殿。 作者有话要说: 小衣又称作下衣,即内裤 ☆、天承 番外 七日后,若倾便出宫回了娘家,这一去,竟在娘家待了半年。 高元十五年,六月,正是莲花出放的时节,他望着那绽放的白莲,忽然回忆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白雪依依,今日思起却是莲花满塘了。他曾在荣国府的下人中,安插了一些自己的人监视叶太尉的行动,但那些人传来消息皆说,皇后回府后,便住进了荣国府的临清院,半年都未曾出过那院子,太尉安排了几个下人服侍皇后,府中其他下人皆不得进出此院,此外,临清院外又安排了十余人把守,戒备森严,因此他们打探不到皇后的任何消息。太医院的张太医,每过半个月,会去一次荣国府给皇后请平安脉,但因其乃叶党中人,自是不会向他透露任何消息。 “陛下。”这时,一个小黄门走过来道:“今日房间,有人四处宣扬消息称,自己在东郊看到了龙凤呈祥,隐匿云中之状,坊间庶民间信以为真,称此乃祥兆。” “此事乃何人为之?”他向来不信神灵鬼神,但又不知此人四处传播消息有何缘故,只听那黄门道:“奴才暗地里查过了,那人姓刘,是个说书先生,此人住在东巷,故此又被称其为东巷先生。” “他是谁的人?”他问道。 那黄门道:“这个奴才也查了过,这东向先生上头没人,平日里为人老实,只是……此人前几日去过一趟荣国府。” “荣国府……”他沉思了一会儿,忽而一怔,好似遗漏了什么事儿一般,立即说道:“即刻摆驾荣国府,顺便……打听一下,这几月荣国府有未请过稳婆。” 他望着,在水上摇曳的白莲,心中暗暗忖道:原来那时你并未小产。叶若倾,你竟欺骗了朕半年之久…… 荣国府的临清院内,一大帮丫头婆子皆是忙忙碌碌。叶太尉与妻子荣国夫人,站在院子里,各自的神色皆是万分紧张,荣国夫人听着产房内,若倾的哭叫之声,心里愈发忐忑:“这要生的,万一是个女孩怎么办?” 叶太尉沉着脸道“夫人何须担忧。男婴已经备好,若生的是女婴便立即调换。” “可那……那孩子并不是龙种了。”荣国夫人道。 叶太尉道:“只要我们说是,陛下认为是,谁还敢说不是?” “这……这……”荣国夫人正锁着眉担忧着,便听见管家匆匆跑来道:“陛下驾到,还请老爷夫人至门口接驾。” “这下如何是好?这……陛下怎么会突然驾到呢?难道他知道娘 娘在生产?”荣国夫人道:“陛下一来,这不就换不成婴了吗?” “夫人岂会这么想?陛下来的,正是时候啊。”叶太尉道:“夫人快随我去接驾。” “是,老爷。”荣国夫人十分不安的道。 不过一会儿,叶太尉为便携妻、子、儿媳,和府中下人,一齐至荣国府门口跪下迎圣道:“恭迎陛下。” 他由一名公公搀扶着下了辇轿,对众人道:“平身。” 众人谢过陛下后起身,他忽而悠悠道:“太尉瞒的朕真苦,朕竟不知皇后腹中,尚怀有胎儿。” “请陛下恕罪。”叶太尉恭声道:“皇后腹中之子,命运多舛,原本惨遭奸人所害,所幸此子福大命大,未能让那贱人得逞。老臣为了避免龙嗣再被奸人所害,才向陛下隐瞒此事,这也是为了陛下好啊。” 叶太尉所言“奸人”二字之时,语气刻意加重。他自是明白这所说的“奸人”正是指自己,但亦未表现不悦,而是笑道:“如此说来,朕应当谢过太尉了?” “臣不敢当。”叶太尉毕恭毕敬的道。 正在此时,陪着皇后生产的侍女苏织锦速速赶来,向陛下和太尉欠身道:“陛下,老爷夫人,娘娘生了。” “是皇子还是个公主?”叶太尉虽然知道结果必定是个皇子,但还是问道。 “是个小皇子。”苏织锦道。 叶太尉闻讯,立即道:“臣恭喜陛下,喜得贵子。” 随后,他与众人一齐至若倾产房之外,一个莫约三十来岁的妇人,抱着一个青色襁褓,笑盈盈的从产房内走出来道:“草民与小皇子,见过陛下。” “抱过来给朕瞧瞧。”他道。 那妇人将襁褓抱着他跟前,他无意瞥了荣国夫人一样,只见她盯着襁褓神色有些不安,其中的缘由便也猜到了几分,于是对那妇人道:“你可是给皇后接生的李稳婆?” 那妇人笑说:“草民正是。” 他神色微变,笑得阴冷:“你可知欺君之罪,当如何处置啊?” 李稳婆一听,吓得面色发白,立即跪下道:“草民冤枉啊,草民低贱,岂敢欺瞒圣上?” “陛下这是为何意?”叶太尉依旧神色自若,道:“此人不过一介庶民,她有几个脑袋来欺骗圣上?还望陛下明察。” “太尉有所不知,这里稳婆的丈夫和儿子,都在狱中招供了,说 这李稳婆前日捡了个弃婴回家,而今日给皇后接生之时又将婴儿抱了过去。”他看着叶太尉逐渐开始变得阴沉的脸,说:“李稳婆,朕且问你,你为何要抱着一个婴孩来给皇后接生?” “这……”李稳婆一时无言辩解。 “你分明是想以一个弃婴换朕的龙嗣。”他道。 “陛下冤枉啊,这一切都是太尉大人指使草民做的,草民只是被逼无奈,求陛下放过草民一家吧。”那李稳婆这陛下这样说,遂拼命地磕着头,哭着辩解道:“一个月前,草民正在家中,忽然来了几个人,把草民强行带到了荣国府里。太尉大人见了草民,说皇后娘娘生产在即,估摸着下个月就要生了,便让草民帮娘娘接生。太尉大人又说,娘娘生出来的,必须是个皇子草民一听,顿时就无主了,这神男生女哪由得了人做主啊,于是草民便问大人,若娘娘生出来的是公主当如何?太尉说,如果生的是个公主便以一个男婴跟公主调换。草民听了太尉大人这话,也是连连推辞,奈何大人以草民的命来要挟草民,草民也是被逼无奈啊。” “前几日草民想着娘娘将要临盆,便找了个男婴养在家中,今日特意带到了娘娘产房之中。大人又说,将皇后娘娘生下的孩子,用红色的襁褓裹住,捡来的弃婴,用青色的襁褓裹住,如若娘娘生下了女婴便立即让人送出产房。”说罢,那李稳婆又朝他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陛下饶了草民一家吧。” “放肆,一派胡言。”他虽然知道她所言属实,但仍怒斥道:“此人一个弃婴更换龙嗣,此乃欺君,当诛九族,还不来人将其带下去?” “陛下饶命,草民所言当真属实,求圣上开恩……”李稳婆还未言罢,便已被人拖了下去。 叶太尉见状,不但未慌张反而一脸淡然的对他笑道:“从前老臣一直以为陛下年纪尚小,需要老臣扶持,竟未想到不过这短短几年陛下这羽翼便愈渐丰满了,果真是老臣对陛下疏忽了么?” 他回应道:“太尉扶持朕与先皇两代帝王,尽心尽力,兢兢业业,如今年纪大了有所疏忽实属常事。” “老臣对陛下疏忽之责,还望陛下莫要怪罪。”叶太尉道。 他道:“朕怎回怪罪于太尉,毕竟这兵权与政权皆被太尉一人紧握在手中。” “看来陛下还记得此事。”叶太尉道:“陛下今日之举,倒叫老臣以为陛下早已把此事忘了呢。” “朕不敢忘。”他 道。 ☆、出征 渐渐入秋,天气转凉,秋风刮落一地黄叶。 皇太女府中的碎云楼内,一名女子一边翻着书,一边听着从月墨轩传来的埙声。埙声凄婉悲凉,倒是应了这秋日之景,一曲吹罢一曲又起,曲调时而激昂,时而哽咽,她虽是个极不懂音律之人,但听了这几句心境也开始低沉了起来。 她的姓名唤作叶欢儿,乃是燕齐储君,年方十五,生的并非如同寻常女子那般肤白体柔,反而带着男子的阳刚之气。此时,她正翻阅着从市井里购买来的闲书,心中想的却是今日朝堂之事。 昨夜丑时,一封加急奏书从西南关州传入皇宫。奏书上写着中宗第三子庆王余党集结了一些江湖人士在关洲边境竟建起了一个小朝廷,号称南燕国。这折子上还说,此国之君对外号称自己是太宗第三子安陵王之孙,并以要夺回龙氏江山之名几次带兵攻打关州。关州处于燕齐国界边境,常年有盗寇贼匪骚扰,奈何此地离朝廷太远,历代帝王皆对关州无暇顾及,方造成了那些贼寇愈发大胆放肆,如今竟又成为了乱党建国之地。母皇认为此事刻不容缓,在今日早朝之时便令骠骑将军,立即出发率兵剿灭南燕国,又命叶铭风随骠骑将军,今日午时出征。 此刻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骠骑将军因已开始整装待发了。欢儿思忖着:此次是叶铭风那二溜子第一次上战场?也不知他这马虎的性格上了战场能做些什么?舅舅舅母早逝,母皇时常将他留在身边,虽只让他袭了舅舅的候位并未给他一官半值,但是他的权力并不比朝中的一品官员要低。他自小到大未吃过苦头,未看过其他人的脸色,只怕到了军营中受不了那军旅之苦。 他正想着,门便被人推开了,来者是一个与欢儿年纪相当的少年,他此刻正着军装,但不知是何故,他的军装居然未穿着整齐,看起来倒是俨然一副市井混混的模样。 “正想着你呢,你倒先来了。”她道。 叶铭风说:“我人还未走呢,你倒先想起我来了。” “能不想你吗?”欢儿道:“越想越愁呢。” “你愁什么?”叶铭风不客气的走到桌前,倒了杯茶饮下道:“我此去不过是去外头转转,又不是真的上战场,你何须愁,我是不会让表妹你独守空闺的。” 欢儿听了竟不似平日里那般与他开玩笑,而是嗔怒着道:“打仗可不是好玩的,如果你只去玩玩,倒不如别去了,省得连累了他人不说,一个不小心倒把自己命也搭进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明明我是兄长倒轮到你教训起我来了。”他漫不经心的道。 “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东西要给你。”欢儿说着,便从衣柜顶上取下来一个箱子道:“这个,你拿去。” “这是什么?莫非是表妹至于我的定情信物。”他乐滋滋的道。 欢儿白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的胄甲,比平时经营利用的铁胄甲要轻一些,你拿去用。” 叶铭风也未打开来看看,只说道:“既然是表妹赠与我的,那我便收下了。” 欢儿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应该准备出发了。” “你不觉得你应该替我送行么?”叶铭风竟有些像小孩子一般,向她扁着嘴道。 欢儿坐在凳子上接着看书:“这送行有什么好送的,等你立了战功凯旋归来,我必定亲自相迎。” “如此说来,你是必定迎我的了,可我还是希望你能送送我。”叶铭风十分自信的道。 欢儿笑言:“你以为这场仗是那么好打的。南燕既可建国证明其兵力不弱,再加上关州一带皆是高山,根本是易守难攻。南燕又与黎国相近,黎国又不归顺我燕齐,这一战很有可能引发成三国之战,你可了解?” “那又如何?”叶铭风不以为然:“不过是两个如蝼蚁一般的小国罢了,兵力能有多强?” 欢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看来你真的得去战场上多历练几番才知其中艰难。” 叶铭风走后,欢儿竟觉得那书写得着实无趣,便搁下书,下了碎云楼,在府中四处转转,当作散心,正看见秦戈所居住的沐清轩前,一个十岁大的男孩,站在秋千架下推着一个六岁大的女孩荡秋千。 “秦戈。”欢儿叫着那个推秋千的男孩道:“这个孩子是谁家的,怎的跑到我府中来了?” “殿下姐姐。”秦戈见了她也未曾行礼,只道:“这是府里头在厨房当值的张婆子的孙女,今日跟着她祖母进的府。” 欢儿打量着那个坐在秋千上愣愣看着自己的女孩,她身着一件茶色布衣,长得不算白净,头上插着一只木簪子。欢儿认得那簪子,那是秦戈与自己在和县西市的摊子上买的。 “这孩子叫什么?”欢儿问道。 秦戈支吾了半晌,最后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姓名是什么,张婆子叫她翠翠,所以我也跟着叫她翠翠。” “这就奇了。”欢儿 笑说:“你既心仪她,却又不知她姓名。” 欢儿这么一说,倒把秦戈惹恼了:“只是那张婆子年龄大了,又要工作,我想带孙女,才让我帮她照看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心仪她了。” “若不是,她头上戴的簪子是谁送的?”欢儿笑说。 秦戈这才注意到翠翠的头上所戴的是自己前一月送给她的簪子,于是大方承认道:“好吧,她确实是我所心仪的女子。” 翠翠听二人这样说,奶声奶气的问秦戈道:“秦哥哥,心仪是什么意思啊?” “心仪,就是……”秦戈红着脸凑到翠翠的耳边低声道:“心仪就是喜欢的意思啊。” “是这样啊。”翠翠点点头道:“那秦哥哥也是翠翠心仪的人。” 欢儿看到此景,想起了叶铭风和自己还是孩童之时也如这般,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当他说出自己是他心仪的女子之时,她不经意的道:“可你却不是我心仪的男子。” ☆、拜访 时光似水一般匆匆,总是流逝的极快而又毫无痕迹。 又是一年新春,烟火炮竹,张灯结彩,大街小巷被人们的欢乐声围绕,西南关州的战事却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腊月三十那日叶铭风曾捎过一封书信到皇太女府上,信上未提及战事只聊了些生活日常,顺带送上了新年祝福。欢儿读过他的信后顺手的丢入了取暖用的炭炉之中,也未想过要回信给他。 信上虽对战事只字未提,但欢儿对战况并不是没有半分了解。南燕一国只有八万兵力且都是由一些土匪盗贼组成,军纪十分涣散,但又正因为他们是一群土匪盗贼遂十分善长游动作战,暗中偷袭,偏生关州边境高山连绵,正适合南燕军队的战术,纵使燕齐兵强马壮也未占得上风。 一月二十,正好是防风绍的两岁生辰。苏嬷嬷向来对绍儿疼爱的紧,提前了十日便来向欢儿商议生日晚宴的事儿。 绍儿住在欢儿府中一年有余,又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十分听话又讨人喜欢,再加上如今会说话了,一见到欢儿便是一个劲的“殿下姐姐,殿下姐姐”的叫,叫的欢儿心里苏苏暖暖的,便愈发的喜欢他了。 只不过绍儿是个被欢儿养在府内没有名分的孩子,生日晚宴不必铺张,如同普通家宴一般便可,欢儿本想着命人请来醉月坊的烟柳姑娘到府上弹几首曲子,又忽然想到烟柳被前几日被易尘买回家中便请了余音楼的头牌檀清姑娘来府里助兴。 二月中旬,欢儿休沐,想着易尘今日也无事在家遂命人准备了几样古董字画,至易尘府中拜访。 “微臣参见殿下。” 欢儿方到达易尘府邸门口,易尘便携烟柳向她跪拜行礼。 “起来吧。”欢儿说道。 “不知殿下突然来访,所为何事?”易尘道。 欢儿慢步走入他的府邸道:“难道本宫无事,便不能来找易大人了么?” “自然可以。”易尘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殿下请至正厅稍作,茶水一会便上来。” 欢儿进了正厅,随便拣了一把椅子坐下道:“前一个月本想邀请烟柳姑娘来我太女府奏乐助兴,可一想着烟柳早已被你收入了府中便去找了别的姑娘来代替。本宫与烟柳姑娘交情不浅,知道她不似寻常的青楼女子一般,她在这红尘之中乐得自在只怕有人肯给她赎身她自个儿还不愿呢,可如今却肯在你府中当一个普通的侍婢,这真是奇了怪了。” 易尘未言,看了一眼身旁的烟柳,只听烟柳笑道:“奴家沦入红尘是为了寻觅知音,能解奴家曲中之意,如今那个能听懂奴家曲子的人已经出现,既然如此奴家又为何还要继续留在那红尘之中呢。” 欢儿瞧着二人,笑昵道:“原是如此,这么说来你们二人可要好好谢本宫一番了,若不是本宫,你们二人还互不相识呢。” “不知殿下想要一个怎样的谢法?”易尘道。 欢儿忖了一忖,说道:“本宫也没有什么需要你们回报的,不如易大人陪本宫下一盘棋当做谢礼如何?” “臣无异议。”他道。 说罢,易尘便让两个小厮搬来棋盘和棋子,欢儿持黑棋,易尘持白棋,两人下了小半个时辰也未分出胜负。 “前几日刑部尚书周义贤被废,不知易大人觉得母皇会让谁顶替这刑部尚书的位置啊?”欢儿捏着手中的黑棋,几番斟酌之后才将棋子下在了棋盘上。 易尘看着棋牌,从棋盒中摸出一颗白子道:“臣非陛下,如何会知道人选?” 欢儿将一子放入棋盘,正好将白子团团包围,她将被包围的白子丢入易尘得棋盒道:“你是母皇的智囊,最了解她的心思了,你若不知还会有谁知道呢?” “这几日刑部的大小事务都由黄侍郎和吕侍郎代理,左不过便是这二人其中之一了。”易尘缓缓道:“臣以为,陛下会更中意黄侍郎。” “本宫也是这样想的。” 欢儿摸了摸棋盒里的棋,发现所剩无几而那棋盘之上黑棋已占了一大片江山,便道:“易大人,你输了。” “殿下英明,臣自当不如殿下。”他道。 第二日一早,欢儿入宫去给母皇请安,人到了长乐殿却听到苏公公说:“今日陛下身子不适,不见任何人,殿下回吧。” “母皇生病了?太医可来看过?”欢儿问道。 苏公公摇了摇头,道:“陛下说无大碍,只是觉得疲惫,兴许是昨夜没有睡好,便未请太医来瞧。” 既然母皇在休息,欢儿也不敢打扰遂回了自己的府邸,刚踏入碎云楼便听见离奴道:“殿下,骠骑将军家的徐姑娘来拜访,可要请她进来?” 欢儿听闻徐静贞来了,觉得奇怪的很,但还是道:“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桃红色袄裙的女子款款向欢儿走来,并向欢儿欠身道:“臣女见过殿 下。” “你是第一个来我的府邸的女子,倒是让我十分诧异。”欢儿道。 静贞浅浅笑道:“难道那些朝廷大员能进这太女府与殿下议事,我一个女子就不能进来找殿下聊聊天了?” “正是你一个女子进来找我只是为了聊天,才让我觉得差异呢。”欢儿笑了一笑,却又很平静的道:“不过,我欢迎。” 二人在碎云楼内聊了一会,便来到了太女府南侧的桃园。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桃园的桃花开得正是绚烂,一眼望去,只见一片的绯红。 二人各提了一盅酒,坐在一棵桃树底下,静贞道:“早就听闻殿下府邸的桃花开的好,今日正巧来对了时候。” 欢儿倚着树干,悠悠道:“恐怕不是来的正巧,是刻意选的时辰来的吧?” 静贞对欢儿吐了吐舌头,道:“果真瞒不过殿下。父亲去了关州,哥哥又时常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中闲的无趣想着你这几日休沐应该是在府中的,便来打扰了。” “你若是不觉得我这儿烦闷,倒是可以常来。”欢儿道。 “好啊,我以后定会常来的。”静贞默默言道:“我是在军营里出生的,八岁之前一直是随着父亲住在军营内,性子自然与京城的大家小姐有所差异,虽然我喜欢与人结交,但是与她们在一起时还是感觉有些距离。” 欢儿知道父皇在位之时,因为母亲的原因父皇对徐叔叔多有忌惮,遂让他镇守西北远离京城。徐叔叔离京那年已有一子,因当时其年纪尚幼受不了那西北天寒地冻,物资乏馈之苦便将其留在京中交给将军的老母亲抚养,只携了妻子至西北,直至母皇登基为帝后徐叔叔才得以回京,徐静贞便是徐叔叔至西北的第二年出生的。 静贞默了一瞬,又说:“我第一次见到殿下之时,就觉得莫名的亲近。殿下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扭扭捏捏,娇声细语,与殿下相处也让我不必那么拘束。” 欢儿一笑:“我自小与表哥一块玩闹着长大,随意惯了,自然是不愿意去学那女子的礼数。” 静贞饮了一口酒,忽而道:“你可知道,我要嫁人了?” 欢儿虽一愣,但也觉得不奇怪,问道:“是谁家的公子?” “车骑将军家的大公子,比我虚长几岁,母亲定的亲事。”静贞道。 “原是赵诚。此人能文能武,样貌也生的不错,性情也好,你母亲真是有眼光。”欢儿语罢,问 道:“所以你满意还是不满意?” “连皇太女殿下都这么夸他了,我还能对他不满意不成?”静贞坦然的道。 “你自个儿满意便好。”欢儿笑道:“恭喜你。” “谢谢。”静贞笑道。 “婚期定下了没有?”欢儿问。 “还在选呢,估摸着要到四月份。”静贞道。 欢儿说道:“日子定下了,可要通知我,我要备一份大礼。” “等日子定下了,我肯定会通知你的。”静贞抿嘴一笑:“我可等着你的大礼呢。” “你这丫头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欢儿笑嗔道。 “殿下既要送我大礼,即便我推辞殿下还是会送,既然推辞或者不推辞都是一样的结果,我有何须浪费口舌去推辞呢。”静贞笑着说道。 “你这说的什么绕口令。”欢儿对她一笑。 “别光说我,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可又为自己的婚事考虑过?”静贞言道。 欢儿吸了口气,一叹道:“我虽是女子,但我是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可见过有储君出嫁的?母亲虽将我拉上了这东宫之位,但又盼着我能向寻常的女子一般,我猜她是中意表哥的,可我自个儿却不愿意,母亲也就不提了。” “说到底还是你的身份特殊,古往今来第一个女储君。”静贞说道。 “我自己是不愿意嫁出去的,我觉得我现在这般已经很好了。”欢儿十分惬意的道。 静贞一叹:“都说帝王是称孤道寡之人,难道你希望自己以后变成那样一个人?” 欢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些东西你一旦沾染上了便不舍得撒手,即便你知道那样会孤寂一生。” ☆、背影 直至三月,关州战役仍旧没有捷报传来,朝中上下皆为此不得安宁。 不过这早在欢儿的意料之中,她知道这场仗是没有那么好打的,这会是一场漫长的战争,一连打上几年也是未可知的。 十三日的清晨,天空飘着朦胧细雨。 这日,欢儿带了小厮离奴出了门,来到了城北茂籽街上一家名为轻水畔的绸缎庄内。 主仆二人刚走进轻水畔的大门,一个年约而立的男子便立即迎上来道:“什么风把主子您给吹来了。” “福同,这个月的生意如何?”欢儿问道。 那个名为福同的男子,笑说:“这个月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光是这上半个月就接到了两桩大生意。主子您进里屋做,小的给您拿来账本来。” 欢儿随着他进了里屋,刚坐下便有一个仆从端了杯茶上来。 由于太女府内的开销越来越大,远远超出了皇太女的俸禄,欢儿去岁便在城北的茂籽街上开了这间绸缎庄以补贴府中的用度。她平日里不会亲自至绸缎庄内,而是请了一个名唤福同商人照看这家店,并把这绸缎庄挂在他的名义之下,每个月末给他支付一定的银子。因为这绸缎庄是欢儿私底下开的,自然未告诉同福她的身份,好在同福是个聪明人,不多说不多问,只管做事和拿银子。 欢儿抿了一口差,福同便将账本给她拿了上来。她翻了几页,一一算了一番这些钱是否对的上号。 “不错,你这账本做的仔细。”她又翻看了几页道。 “谢主子赞赏,这是小人应该做的。”同福道。 待到她翻完账本,已经过了未时,细雨已经停了下来。 欢儿走出了轻水畔,踏上了普通商人所乘坐的马车,穿过了茂籽街正要往城中心的方向走去。 在茂籽街的街尾,欢儿忽然注意到一个身着青色布衣的一个青年男子。那男子走的极快,她未来得及看清楚他的正脸,他便已走进了一个小胡同迅速的消失了。 欢儿只觉得那个背影格外熟悉,竟和她认得的那个人一模一样。遂问离奴道:“这几日月墨轩可有什么异常?” 离奴只觉得殿下这话问得奇怪,想了一想道:“回殿下,并没有什么异常。” “是么?” 欢儿想着方才从胡同里消失的那个人,那明明就是她府邸之中月墨轩的人啊。 她回到太女府 时,远远听闻埙声传来。欢儿顺着声响走到了月墨轩中,一个身着黛色衣袍之人正立在轩内的西窗旁吹埙。待她走至轩中,埙声便停了下来,那个方才正在吹埙的男子向他行礼道:“参见殿下。” “免礼。”欢儿淡淡道。 等他起身,欢儿又围绕着屋内转了一圈,好似在寻找什么一般,他见状便问道:“不知殿下在寻何物?” 欢儿缓缓走至他身前道:“不过是随便看看。” 防风慕听后无言,而是接着吹埙。 欢儿虽未在他屋内找到那件青衣,但依旧认定方才那人就是他。只是......他方才独自出府所谓何事? 她躺在他的榻上听他奏乐,闭目一嗅,一股浓浓的檀香味沁入鼻端。欢儿不喜这种香气,平日里亦没有熏香的习惯,只对他道:“这香以后不要再熏了,本宫不喜。” “是。”他道。 夜晚十分,天空之中竟没有一颗星子。欢儿熄了灯,正要歇下,忽然看见屋内的柜子顶上,一个如圆球一般的东西正在闪闪发光。 她将那个圆球拿了下来,发现这乃是一个悬珠,正是母皇赠与皇姑姑的那一颗。那日皇姑姑未将它收下而是转赠给了自己,她害怕母皇因皇姑姑未收下她的礼物而不悦,遂一直留着未告诉母皇,放的时间久了她居然将此物忘了。 手中把玩着悬珠,皇姑姑与母皇的那一段过往仿佛历历在目。一个是身居宫廷之中身份低微的庶出公主,一个是身在官宦家中聪慧貌美的大小姐,两人相识相知,相依扶持,最终却是一个在江湖之远,一个处庙堂之高,一个盼两两相忘,一个愿重回初见。 想到此处,欢儿觉得此物并非祥物,便将这颗悬珠放在榻旁的一个带锁的木箱子内。刚打开那个木箱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件男子的婚服,她的悬珠放了进去又拿起了婚服,一个腰牌忽然间掉了出来。 她拾起那块腰牌,再将那套婚服平整的摊开在榻上,总觉得这套衣裳所符合者的身形,与某个人极为相似。 第二日,仍旧下着雨。雨越下越大,接连下了一整天都不曾停下。 比起大人来,小孩子更喜欢这下雨的天气。刚满了两周岁的绍儿,趁着苏嬷嬷不注意,偷了她晾在屋檐下已打湿的纸伞跑到雨中把伞倒过来,将伞柄朝天,不一会儿伞中便盛满了雨水。 “哗。”的一声,绍儿将伞中的水都倒了出去,他觉得好玩儿,又 将伞倒着放好,等待着伞内盛满雨水。 “哎呀,你这傻小子。”苏嬷嬷从屋内走出来,看见绍儿站在雨中玩水把身上的衣衫全都弄湿了,忙的跑到雨中将他拎起来,抱回屋中。 绍儿见苏嬷嬷将自己抱起来,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在苏嬷嬷的怀中又是哭又是闹,硬是要苏嬷嬷将自己放下来好继续玩水。 苏嬷嬷哪里肯顺着他的意思,一边给他脱下打湿的衣服一边训斥着他道:“你这臭小子,玩什么不好偏生跑到雨里头玩水,要是病了我可不伺候你。” 绍儿见苏嬷嬷对自己发火,立刻扁着嘴一哭,指着苏嬷嬷道:“坏蛋,大坏蛋。” “我要是坏蛋,我才懒得搭理你呢。”苏嬷嬷换好了绍儿的衣裳,准备将他弄湿的衣裳拿去洗,正见他欲要跑出去,便呵道:“不准出去,给我好生待在房内。” 绍儿听见苏嬷嬷的话,“哼”了一声,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雨。 此刻欢儿正经过苏嬷嬷的屋子门口,绍儿看见了,便唤了一声:“殿下姐姐。” 她一转身,见是绍儿,遂道:“你个小泼皮,一个人杵在这儿做什么?” “抱。”绍儿两手一伸,抬着头看着欢儿道。 欢儿走到他跟前收了伞,将他抱了起来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自个儿一个在这儿作甚了么?” “还能做什么?干坏事了呗。”苏嬷嬷走过来道:“别赖着你殿下姐姐,她可忙着呢,没空理你。” “不,不。”绍儿揪着欢儿的领口,拼命的摇着头道。 “好了,好了,快到我这里来。”苏嬷嬷向绍儿摊开了手,道:“你一会儿要是惹你殿下姐姐不高兴了,她可是要打你的。” 绍儿听到这句,松开了揪着领子口的双手,苏嬷嬷又唬他道:“就在前几日,一个帮你殿下姐姐打理马的小侍童,就因为忘记了给马喂食儿被她罚了打板子,可疼了,那小侍童到今日都下不了床呢。” 这下,绍儿终于不要欢儿抱他了,立即转过身子要苏嬷嬷抱自己。苏嬷嬷从欢儿手中接过绍儿,笑着道:“你这粘人的小家伙。” 欢儿笑着叹了口气,对苏嬷嬷道:“你看你,在这小家伙跟前说我坏话,现在这小家伙都不让我抱他了。” “好了,快去忙你自己的事儿吧,别在这儿跟我贫嘴了。”苏嬷嬷道。 欢儿揉了揉绍 儿胖嘟嘟的小脸,对他道:“姐姐要走了,亲我一个。” 绍儿不情愿的避开了欢儿,趴在了苏嬷嬷的肩上。 “这下倒好了,真的不理我了。”欢儿无奈,与苏嬷嬷到了个别,撑开了伞走出了屋子。 不远之处的一棵榕树下正站着一个与绍儿眉目有几分相似的男子,他未撑伞,见到了欢儿便转身里去了。 ☆、婚礼 人间四月,初夏时节,太女府中的桃花尚未凋零,即便这四月芳菲已尽。 经过车骑将军一家与静贞母亲商议过后,静贞与车骑将军长子赵诚的婚事定在此月廿三。 今日是四月十五,距离静贞的婚期还有八日。欢儿早上从宫中向母皇请过安回府后,便从自己的书架中整理出了几本书来,又用一块深色的布将那几本书包裹严实了,吩咐离奴道:“你去找一个身手利索的人将此物送到骠骑将军府上给徐姑娘,务必要私底下悄悄地送,莫要让将军府中的人察觉。” 离奴接过欢儿手中的包裹,纳闷道:“殿下送这几本书给徐姑娘做什么,她婚事将近只怕没看书的功夫呢。” “本宫既吩咐你去办你便照做,老问那么多问题作甚。”欢儿道。 离奴生怕惹得殿下不悦,再不敢多嘴只好道:“喏,奴才这就去办。” “动作快些。”欢儿低声催促道。 翌日,欢儿便收到了车骑将军府中派来的请柬。以往朝中官员但凡有喜事的,也都会派请柬到太女府上,只不过欢儿并不会亲自前去贺喜,最多不过是让人送些礼过去意思意思。当然那些官员亦知道皇太女殿下不会亲临,他们将请柬送至太女府上,无非就是向殿下传达这样一个意思:皇太女殿下,微臣家中近日有喜事,虽知您不会亲临但务必要发张请柬告知您,以免您觉得微臣将您这样一个贵人给忘了,臣惶恐,臣不敢得罪殿下,遂给您送请柬来了。 虽说欢儿以往不会参加朝中大员家中婚宴,但此次有所不同,一来骠骑将军与车骑将军是朝中一品大员,立下战功无数;二来静贞与自己交情不浅,自己理应参加她的婚礼才是。 四月廿三,将至黄昏时刻,欢儿便带着贺礼至车骑府上。此时新郎还未前去迎娶新娘,婚礼亦未开始。 待到黄昏,车骑将军府外开始鸣起笙鼓、唢呐。新郎骑着棕马,挂着红袍,身后跟八抬大轿,从府邸前出发绕城一周后至骠骑府中迎接新娘,新娘至夫家后,二人便开始拜堂,拜完堂后,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 新娘入了洞房,新郎至前厅给宾客敬酒。赵诚首先敬皇太女殿下,随后依次给其他宾客敬酒。欢儿浅酌了几杯酒,便从酒席中退了出来,往洞房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久,欢儿人还未到洞房便已见到了静贞穿着婚服大大咧咧坐在前面的亭子里吃糕点。 “这吃相还真不怎么雅观。”欢儿 缓缓走到静贞面前道。 静贞一边嚼着糕点一边道:“都忙活了一整天了,饿都快饿死了,谁还管吃相雅不雅观。” 欢儿笑着摇了摇头:“哎,真是可怜赵公子了,竟娶了一个吃相这般不堪入目的娘子。” “殿下可不能乱说话,臣女平日里可不是这般。”静贞道。 欢儿咧着嘴一笑:“你可知道你用错词了?” 静贞疑惑的看着欢儿,欢儿又道:“你理应自称‘妾身’才对,可不是‘臣女’了。” 静贞听后,故作娇声道:“是,妾身知错了。” 欢儿听她这般软声细语的说话,不由得“嘶”了一声,说道:“你这话可说的我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静贞抿嘴一笑,忽然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前厅么?” “这句话应当是我问你才是?”欢儿坐在她身边道:“你此刻不是应该盖着红盖头端坐在洞房内等新郎么,怎的跑到外边来了?” 静贞道:“现在是夏天了,天气渐热,屋子里闷得慌,我可不愿待在那里头受罪,遂出来了。” “那你如何摆脱那些守在门口的丫头婆子?”欢儿又问。 静贞耸了耸肩道:“我可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她们这些小胳膊小腿儿的拦不住我。” “以前我倒是看错你了,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欢儿笑着说。 “让殿下误会这么久,妾身真是罪不可赦。”静贞故作一本正经的说。 欢儿从静贞那儿拣了一块糕点,意味深长的笑说:“前几日,我赠给你的书,你可看完了?” 静贞听后,满脸绯红,却硬要装做平淡的道:“自然是看完了。” 欢儿看她这般,贼笑道:“这些讲解云雨之术的书籍可是稀罕物,市井上很难购买的到,你可要好好感谢我。” “这就是你所说的大礼?”静贞红着脸嗔道:“也太廉价了吧。” “自然不是,我送给你那些书不过是让你在婚前好好预习一番,待到新婚之夜便不至于那般扭扭捏捏了。”欢儿指了指自己的衣袖道:“大礼在这呢。” 正说着,欢儿便从自己的衣袖之中取出一条三尺长的青蛇来。那青蛇吐着信子,将尾部盘在她的手腕上,她又从怀中拿出一个莫约几寸长的陶制笛子,说道:“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该送你什么礼物好,首饰衣 裳你都不缺,普通的玩物太没意思,倒不如送个活的东西给你,无聊的时候还可以拿来解闷儿。” 静贞虽不怕蛇,但看到欢儿将它拿出来的时候还是吓了跳,过后又嬉笑道:“你送给我解闷儿的东西也太危险了,万一把我相公吓着了可怎么得了?” 欢儿轻笑道:“这条蛇是专门训练过的,性情温顺不会主动伤人,闻笛声认主人。至于你相公......只好你自个儿看着办了。” 静贞接过她手中的笛子吹了几声,青蛇便缓缓爬至静贞的手上。静贞抚了抚冰凉的蛇身,说:“这礼物太有意思了,谢谢你。” “那日在桃树之下,你已经谢过我了。”欢儿道。 二人正聊着,一个莫约是四十来岁的婆子亟亟向亭子这边走来,见了静贞立即道:“我的大奶奶,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这太不合规矩了,快随老身回房去。” “沈妈妈,现在时辰尚早,不如我晚些时候再回房去如何?”静贞本想遮住那缠在自己手腕上的青蛇,可那青蛇见到了外人立即钻入了她的袖子。 “不可,不可,你一个新娘子不盖着盖头在房中规规矩矩等着反跑到外头来了,这让其他人见了怎么得了。”沈妈妈道。 “现下大伙都在前厅喝酒,下人们也都在那儿伺候,沈妈妈你若不说出去谁会知道我跑到外头来了?”静贞言罢,又将目光转向欢儿道:“你可知道这人是谁?是她硬要我留在这儿陪她的,要是你把她惹恼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欢儿素日里着装与男子有几分相似,此刻亦是那番打扮。沈妈妈见了欢儿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于是更为担忧道:“我管他是谁呢,大奶奶还是快随老身回去的好,万一让人看见了大奶奶大婚之夜与一个男子私会,那岂不是要毁了大奶奶一生清誉。” 静贞道:“沈妈妈,她并非是男子,只是这个人你得罪不起,我亦得罪不起,即便是公公婆婆也得罪不起,她可是当今圣上的独女亦是当今的储君,你觉得没有她的准许我敢跟你走么?” 沈妈妈听了,跪在地上一阵哆嗦,随后磕着头道:“小人不知是太女殿下,才说了刚才那般对殿下不敬的话,还请殿下恕罪。” “你若是现在从本宫面前消失,本宫便饶了你。”欢儿道。 “是,是,小人这就消失,这就消失。”沈妈妈立刻站起来,疾步离去,速度竟比方才来的时候更快。 待沈妈妈走 远后,欢儿对静贞斜睨了一眼道:“我这挡箭牌可还好使?” “那可不。”静贞笑道:“这世上除了陛下,还有谁见了皇太女殿下不避让三分?” 欢儿叹了一声,道:“以前只有你兄长和我表哥,现在多了一个你,这几年本宫威严渐失了。” 莫约小半个时辰后,静贞便辞了欢儿回屋中。欢儿正想回前厅,忽而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影掠过。 她猛地回头,却未见任何人。 “奇怪,难道是我眼花了?”她低声自问道。 欢儿至前厅之时,前厅正无比喧闹。忽然,一个满面通红,带着醉意男子摇摇晃晃的从她身旁走过道:“我......我修能贤弟呢,今日他大婚......人跑哪去了?” 一个模样看似府中家丁的小伙子上前扶着他道:“萧公子,我家大爷怕大奶奶在一个人在房里闷得慌,遂过去瞧了瞧一会儿便过来。” “哦,原来是去陪新娘子去了。”那萧公子嘿嘿笑道:“这小子,挺疼他媳妇儿。” “是,是。”那家丁吃力的扶着他道:“萧公子您喝多了,小的送您回府吧。” “不,不,不。”萧公子推开家丁道:“我还要闹洞房呢......不......不回去......” 欢儿这才想起来,“修能”二字正是赵诚的表字,这位喝得烂醉的公子称呼赵诚为贤弟,想必是赵诚母亲萧氏一族的宗亲了。 “洞......洞房在哪呢?”那萧公子又问。 那家丁指了指车骑府的大门道:“洞房在那儿呢。” “走,走,闹洞房去......”萧公子道。 ☆、是夜 静贞的婚礼结束之时,已经是子时了。欢儿略带着疲惫回到府中,沐浴过后便直接睡下了。 莫约是丑时,她正在睡梦之中忽的觉得小腹微痛,虽疼的不剧烈但却一直持续不觉。她因疼痛无法入睡,便坐了起来,这才发现榻上湿漉漉的一片,点起灯来往榻上一照,竟是一片的红。欢儿这才想起来这几日正是她的小日子,由于自己向来算不准这日子什么时候来,所以每当她发觉之时,裤子上与榻上都已是绯红一片了。 欢儿素日里喜欢饮冰镇的食物,每当月事来时都会疼痛,偏生她又不愿吃药调理,遂这病一直未见好。 她自个儿换了衣裤,唤来金钗将榻上的污物换掉后一个人抱膝坐在碎云楼前的石阶上。 此时她十分清醒,无法入睡,腹部的疼痛让她冷汗直冒,只有这夜间晚风吹得她畅快了些。 过了半晌,欢儿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难受了,便独自提着灯漫无目的的在自个儿府中游荡。 此刻太女府上下漆黑一片,欢儿却看见月墨轩中仍留有一丝光亮。她走到月墨轩前,见轩外窗户打开了一个小口,隐隐约约可瞧见一个男子坐在案前书写着甚。 欢儿轻叩了两声门,还未等屋中之人同意便开门进了去。 防风慕正在案前写字,见到欢儿迅速停笔,道:“殿下。” “夜色已深,你怎么还未歇下?”欢儿将门合拢,悠悠的走到他身边,见他正在练字,又道:“这字写的不错。” “夜深了,殿下为何也未歇下?”他反问道。 欢儿淡淡道:“今晚喝了点酒,莫名睡不着了。” “饮酒伤身,殿下还是克制为好。”他低声道。 欢儿听他此言,只觉得他变了,变得跟以前不同了,他以前看着自己时,不是冷漠便是憎恶,从未曾像此时这般温柔过。 欢儿未答他的话,只是翻阅着他案上那一沓宣纸,宣纸之上抄写着诗书佳句,字迹工整、刚劲而又飘逸。 “你写这么多字作甚?”欢儿道:“是要去考状元?” 防风慕答道:“平日里闲的无趣,便写着解闷。” 欢儿听后又是不言,拿了一些他写的字,坐在椅子上逐张翻阅。 无论是《大学》、《中庸》还是《尚书》、《春秋》其中佳句皆被他一一写下,莫约过来一盏茶的功夫欢儿突然感到有些疲惫,便靠着椅子闭目休 息了一会儿。 她醒来之时,天微亮。欢儿发现自己鞋袜已脱,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正躺在榻上。 环顾四周,此地并非是自己房中,欢儿正觉得奇怪又忽然想起自己方才一个人走到了月墨轩中。 如今她正躺在月墨轩中的榻上,榻上已无檀香的气味,轩内无人,她忽闻轩外有人,遂下了榻光着脚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忽而一阵晨风迎面袭来,欢儿感到身子一凉,人也清醒了不少。 门前有一男子正在舞剑,那男子见了她忽然停下来道:“殿下,您醒了。” 欢儿点了点头,那男子又道:“现在正值初夏,早晨天仍旧有些寒,殿下单衣站在门口只怕容易生病。” 她听后缓缓将门扣上,整理好自己的穿戴后才重新将门打开。 “殿下慢走。”他忽然道。 欢儿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但防风慕如此一说倒有些向自己下逐客令的意思,她也不得不离开了月墨轩,回到碎云楼中。 ☆、遇刺 西南关州传来第一封捷报之时已经是六月了,与捷报一同送至京中的还有叶铭风至欢儿的一封书信。 欢儿拆开书信,只见信上言道: 吾妹欢儿: 昔日离别之时,正是腊月寒冬,至今已有半年之久。这半年以来,我曾捎信数封不知表妹可读否?为何不曾回信?如今安好与否?此信到达京中之时,想必已是表妹生辰,我准备的礼物,表妹可还满意? 明日,正是欢儿十六岁的生辰,以往欢儿每一年生日,叶铭风定亲自为她准备礼物。今年他人不在京中,自然是不能亲自前来为她庆生送礼,但当她听闻从关州传来捷报内容之时便已知道,这个便是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了。与此信一同入京的捷报上所言,五月廿五,丑时,汝阴侯携一百人夜潜入敌方军营,点燃敌方军火,使敌方军营瞬间夷为平地,敌军损失兵力一万,军火全部炸毁,损失可谓十分严重。 此事倒是让欢儿颇为意外,本以为他此次前去只不过是走走过场,毕竟他年岁渐渐大了又袭了侯位,迟早是要入朝为官的。只是他无功,母皇就算再怎么疼爱他也不能给他职位,遂让他跟着骠骑将军到战场上走走,若是将军打赢了仗母皇必当嘉奖全军,自然少不了给他一个职位。 只是欢儿怎么也不曾料到,叶铭风能不靠着任何人自己立下军功,而且是如此大的军功!估计母皇也未曾预料到,这满朝文武大员都不曾预料到。 他立了大功,这倒值得她回信一封以示嘉奖。 欢儿拿了一张宣纸铺在案上,随后提笔写下:“书信已阅,吾安好,礼物尚可”十一字后将宣纸上的字迹晾干,折好放入信封之中。 第二日,是欢儿的生辰。 一大清早,陛下便派了内监送了赏赐至太女府上,又传口谕说生日宴上不准铺张奢靡,欢儿谢过恩领赏后内监便回宫了。 欢儿是第一次在自己府中过生日,以往的生日都是在宫中过的,今年是因为她已经成年了母皇才准许她自己做打算。 因为不是什么大生日,欢儿并没有邀请太多人至府中,宴席也只摆了十来桌。 晚间,欢儿与受邀赴宴者皆在碧莲台上用餐,秦戈忽然扭扭捏捏的跑到欢儿身边道:“殿下姐姐,我有礼物送给你。” “是什么礼物啊?”欢儿说道。 “这里人太多了,我不好给你,我们到人少一点儿的地方我在给你吧。”秦戈 轻声道。 “好。”欢儿答应道。 就这样,欢儿跟着秦戈离开了碧莲台来到了碎云楼下。 “看,那就是我给殿下姐姐准备的礼物。”秦戈指了指碎云楼第二层楼的西窗,欢儿根据他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碎云楼第二层的西窗之上挂着一个样式有些怪异的走马灯。 “你竟然在未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进了我屋子。”欢儿故作认真的道:“你说,该如何惩罚你啊?” “不,我没有进你的屋子,那灯是慕哥哥挂上去的。”秦戈努了努嘴道:”还有,那个走马灯是我自己动手做的,现在把它送给了你,你怎么可以罚我呢。” “慕哥哥?”欢儿忖道:“防风慕!” “是啊。”秦戈道:“因为殿下姐姐的碎云楼除了金钗和萝香两个姐姐之外,其他人是不能随意进入的。我本想给殿下姐姐你一个惊喜,才想到把这个走马灯挂在你房间的窗子上,等你回房的时候自然就看见了,偏生萝香姐姐和金钗姐姐都在碧莲台忙活,碎云楼的门又锁住了,我只能找慕哥哥帮忙了,慕哥哥是习武之人,毫不费力的就帮我把灯挂上去了,我们两个都没有进到碎云楼内。” “那你为何要现在把我拉过来,不让我自己发现这个礼物呢?”欢儿问道。 她说到此处,秦戈突然气鼓鼓的道:“都怪你,在碧莲台上待了那么久,我不把你拉过来走马灯里的蜡烛就要烧完了。” “这怎么能怪我。”欢儿一脸无辜道:“我又不知道你给我准备了这个礼物,所以一直陪着客人,无暇来这里发现你给我的礼物啊。” 秦戈觉得欢儿所说的也有些道理,便没有那么生气了,说道:“好吧,我不怪你了。我们各退一步,我给你准备看礼物,你谢谢我。” “是。”欢儿无奈道:“我谢谢你。” “这还差不多。”秦戈道:“不用谢。” 随后,秦戈便离开了碎云楼回了自己的住处,欢儿知道他一个小孩子不喜欢与碧莲台上那些大人们处在一块,遂也不强迫他去碧莲台上用膳而是命人做了一些他喜欢吃的菜给他送去。 莫约是子时,晚宴才散了。 欢儿沐浴更衣过后,发现挂在房中西窗之上的走马灯已经不亮了,便走至西窗前将灯取下,将一支蜡烛放入灯中,不一会儿,走马灯上的画面便开始行动了起来。欢儿拿起灯来一看,只见上头第一幅图画的是 一个身着骑装的少女正御马飞驰,第二幅图画的是少女从马儿上摔了下来,翻了个大跟头脑袋上还肿起了一个大包来。她仔细一看,图上的少女竟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秦戈画技拙劣,竟将图上的少女画得上身肥胖下身孱弱,十分不匀称。 这个小子,画的肯定是自己了。欢儿一面这样想着,一面无奈的笑着将走马灯重新挂在西窗之上。 夏季的夜晚有声声鸣虫,又着实热的慌,欢儿向来怕热,总是难眠。她此刻并无睡意,觉得房内闷得很便着上外衣一个人掌着灯至府内走走。也许是太久没有一个人与她嬉闹的缘故,她闲下来的时候觉得特别无趣,只得一个人默默地在府邸中散心,竟有些想念叶铭风了。 “是谁。” 忽而,她见到前方有黑影飘过。她丢下灯追了上去,不过一会便将方才那黑影拦截了下来,原是一名黑衣刺客。 “好大的胆子,太女府也敢擅闯。”她拽住了那刺客的手,冷冷道。 那刺客体型壮实,一下子便将欢儿推开了,正想离去,欢儿再一次拽住了他的手臂。 那刺客急着脱身,往欢儿的背部狠狠踹了一脚。欢儿因前些年与叶铭风赛马之时,伤了腰,即便伤已痊愈但也十分脆弱,如今被那刺客这般一踹,欢儿竟疼的站不起来了。 那刺客见她这般,便立即逃走,消失在了欢儿面前。 “来人......来人......”她疼的冷汗直冒,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道。 过了半晌,依旧不见人来,她又喊道:“来人......” “这帮狗奴才,也不知到哪里鬼混了。”她感觉腰部愈发疼,咬着牙低声道。 这时,一名着月色衣衫之人匆匆向他走来,欲想将她扶起来,只听她道:“我腰疼,只怕是站不起来了。” “殿下请恕我无礼。”言罢,他将她抱起来道:“殿下的腰伤要紧,现在回碎云楼怕是要耽搁不少时辰,前面不远便是月墨轩,殿下可否现在那儿歇息片刻?” “嗯。”欢儿见将她抱起之人竟是防风慕,便放宽心点了点头道。 他疾步将她抱至月墨轩,并将她放在榻上道:“我这边去通知人入宫去请太医,还望殿下好生躺着,切莫乱动。” 说着,又从柜子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到她嘴边道:“服下。” 她未未管 他给自己递的是什么药,便张嘴服下了。不过一会儿,她便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腰部也没有先前那般痛了,整个身子像是没有了知觉一般。 给他服下了药,他便又疾步离开了月墨轩。 ☆、赠书 第二日,欢儿因为腰伤的缘故,未能上朝。 朝廷上下听闻皇太女殿下在自己府邸之中遇刺一事,又是一阵议论纷纷。陛下听闻此事十分愤怒,立即将负责京城内负责安保职责的警巡司统领赵玉成撤职,又名警巡司副统领曹兴安顶了统领一职,并且命其一个月内务必将皇太女殿下遇刺一事彻查清楚。 如今,这位警巡司统领曹兴安正可谓是一个头两个大。京城乃是国之首都,全国的中心。然而现在却又人在京城中行刺,行刺的对象还是国之储君,若是不将此人逮出来必定会闹得人心惶惶。 可自皇太女殿下遇刺之后,他便加强了太女府的防卫,日夜不怠,可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不光是太女府,京城上下也是十分安定,一点乱子都未曾出现过。若是再这么安定下去,一点事儿都不发生,他便查不出那名行刺殿下之人,若是查不出那名行刺之人,他这个刚升上来的职位恐怕就要丢了。 一转眼便是六月底了,欢儿的腰伤虽未痊愈,但明显好了很多,也不怎么疼了,只是人还站不起来。 她终日躺在榻上着实无趣,便突然想起了那日徐静贞婚宴上发生的事情。 那夜,徐静贞与她别过之后,她感到有人从她身后掠过。但因她未见到那人的身影再加上之后并无任何事情发生她也就当是错觉,并未放在心上。可此次遇刺过后,她不免将两件事想到了一块。 欢儿思忖了许久,还是未能想出这两件事有何关联,目的又是什么?若这两件事是同一个人为之,那他这般是要对自己作甚呢?刺杀自己吗? 这显然不可能,一则车骑将军府邸和太女府不适宜行刺,二则在车骑将军府那日,她还未来的及看清那个黑影,那黑影便已消失不见,竟像是要躲着她一般。 第二次在自己府中,那刺客虽伤了自己,但却是因为自己抓住了他,他为了挣脱才会如此,况且那刺客身上并未带有任何武器,在欢儿倒在地上起不来的时候只是逃跑并没有要加害她的意思,倒让她怎么也想不出那刺客为何要出现在她的府邸。 只是,那名突然出现在她府邸之中的刺客为何要踹她的腰部?通常与人打架或者是比武之时,向来很少会挑对方的腰部进行攻击,除非那人知道她腰部曾经受伤。 皇太女曾与汝阴侯赛马将腰部摔伤一事许多人都知道不假,但那夜她并未穿着皇太女的朝服,而是穿着一件样式与普通男装相似的外衣。太女府中服侍的下人 之中多数为男子,与她年龄相仿的亦是多,她也常赏赐给下人一些自己穿过的衣裳,可那名刺客怎么就能认定她乃是皇太女殿下? 除非,他本就与自己相识。 可他究竟是谁,又为何要私闯她的府邸? “此事一定要调查清楚。”她暗自忖道。 莫约半个时辰过后,金钗进来通报道:“殿下,门外防风慕求见。” “你让他进来。”她道。 “喏。”金钗道。 随后防风慕轻步而入,向她行了一礼道:“不知殿下的伤可好了?” “你觉得本宫这伤若是好了,还能一整日都躺在这儿不成?”欢儿懒懒道。 “殿下腰伤未愈,想必十分无聊。”他说着并将手中的书递到欢儿身前道:“近日奴才发现此书写的着实有趣,便想着拿来给殿下打发时间。” “讲的是什么?”她问。 防风慕道:“讲的是前朝的传闻野史。” 欢儿接过了他手中的书,又听他道:“殿下可查出了当日是何人行刺殿下?” 她一向不喜别人过问她的事,只道:“你问这么多作甚?” “是奴才逾越了。”他低声道:“那奴才便先退下了。” “你去吧。”她道。 “是。”言毕,防风慕便自己离去了。 防风慕离去之后,欢儿看了几页他方才送给自己的书,也许是欢儿太过无聊的缘故她竟觉得这本书有几分意思,便不自觉的阅读了起来。 这本书叫做《博检私录》,作者是一个叫做甄博检的人,由于此书乃是其亲自手写,并未出版,遂欢儿从来未在市面上见过此书。此人乃是前朝的总管太监,自前朝覆灭之后便不见了踪影,不过前朝覆灭已有一百余年想必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前朝原是倾朝,共建国二百九十余年,共有十二帝,国姓穆。这位甄公公八岁入宫为侍童,先后伺候过两代帝王,两位太后,可谓是位高权重。 欢儿翻阅着,突然“开平之乱”四个字映入她的眼帘。 开平之乱,乃是前朝开平十五年所发生的一件事。当时在位的是前朝倒数第二个皇帝,哀帝穆峰。那年因战事频繁,民不聊生,倾国南有东祁,北部又有本朝□□还未登位前建立的赤铜军夹击,没过多久京城便被赤铜军占领。 此书上所言,当时 哀帝携皇后与几位重要的后妃皇子,离开京城逃至西北云州。然而半路之上,倾军遇赤铜军袭击,恰好当时哀帝皇后已怀有六个月身孕,行动不便,来不及躲避赤铜军的追杀,哀帝便舍弃了怀着身孕的皇后,逃至云州建立了新的朝廷。然而在这个朝廷建立后的一年,赤铜军的首领龙将军便在京城登基称帝,建立了燕齐。哀帝听闻龙将军建立燕齐一事,气急攻心没过多久便驾崩了,传位给了当时年仅六岁的庶出皇长子。 倾国外忧内患,国君又只有六岁,没过多久便被燕齐收复。 欢儿自然是知道那名六岁的小皇帝的结局--幽禁至死。 欢儿对“开平之乱”早有耳闻,只不过与这甄公公所述有些差异。她所了解的“开平之乱”中,并未提及皇后怀有身孕一事,但哀帝的皇后并未随着哀帝至云州这一点倒是与她印象中的一样。欢儿年幼之时曾读过这一段历史,对“开平之乱”中皇后私自出逃这一段尚有些印象。欢儿记得自己儿时所读的那本史书中,上头说是哀帝皇后不愿随哀帝逃至云州,便将自己打扮成平日里伺候自己的宫女的模样欲想私自出逃,不料却被赤铜军捉住,幽禁几日后便将其赐死。 若这位甄公公所言是真,那当时赤铜军抓住的那名打扮像是宫女的女子必定不是哀帝的皇后了。哀帝的皇后既未被抓,逃入民间也是未可知的事情了。 正在此时,门外的金钗忽然道:“陛下驾到。” 欢儿听后,立即关上了书,本想将书塞在枕头底下,可还未来得及塞进去,女皇帝便已推门而入。 “儿臣参见母皇,请母皇恕儿臣有伤在身不得起来行礼。”欢儿道。 女皇帝缓缓走到她身边,道:“你方才在看的什么书啊?” 欢儿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旧朝野史。” “拿给我看看。”女皇帝又道。 欢儿将那本《博检私录》递给母亲,未想到母亲翻阅了一页,脸愈发阴沉:“这本书是从哪里来的,你每日在府中放着圣贤书不读,就读这一些东西么?将这本书烧了,以后不准在看。” 欢儿不知为何母亲会突然发怒,只得遵从道:“是。” “罢了,今日出宫本是来看望你的。”女皇帝坐在欢儿的身旁道:“伤可好些了?” 欢儿答道:“已经好了很多了,不如前几日那般疼了。” “好生养着,你这腰已一连伤了两次了,太医 说这几日不可大意。”女皇帝声音愈渐温柔了起来。 “是。”欢儿道。 “这本书你看了多少?”女皇帝忽而问道。 欢儿想到母亲方才颇为不悦,定是不想让她看,遂道:“儿臣刚开始看,母皇便来了,遂只看了两三页。” “这本书是谁给你的?”女皇帝又问。 欢儿迟疑了一下,说道:“是府内的一个小厮也不知从哪儿买来的书。” 女皇帝淡淡道:“此书便放在娘这里吧。” “是。”她道。 母女俩互相问候了几句,莫约是小半个时辰后,女皇帝才回了宫中。欢儿想着方才母亲因为自己看了那本《博检私录》而十分不悦后,便在心中咒骂了防风慕一千一万遍,他什么时候送来那本书不好,偏生是在母亲来探望自己之前,害得自己反倒被母亲批评了一顿。 ☆、仲秋 七月初秋,行刺皇太女的刺客终于落网了,那刺客在狱中招供之后便立即咬舌自尽。此时欢儿的腰伤仍旧不见痊愈,但已经可以站起来活动身子了。她在狱中瞧了一眼刺客的尸体,随后便让曹兴安速速结案。 那名刺客的身形与那夜闯入皇太女府中之人相距甚大,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可这人却自愿为其顶罪,其中缘由值得深思。 说到身形,那夜闯入她府邸的刺客的声影却和防风慕重合在了一起。 难道是他? 这几日欢儿行动不便,终日只能待在府内,所幸有秦戈时时为伴方不觉得无趣。欢儿想着秦戈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待在她的府中,还须给他谋个出路才是。于是,写了一封信给车骑将军,让秦戈入了他所掌管的永林军中。 七月中旬,关州又传来了新的战况:南燕与黎国联合,进攻关州,关州失手,全军退至临州。 陛下听闻战况后十分愤怒,命车骑将军率兵十万,支援关州,此次出行秦戈也在内。 待到八月仲秋,天愈发凉快起来了。仲秋佳节,本是阖家团圆的节日,只因为关州战事,欢儿身边最喜欢热闹的两个人都不在了,倒让她这太女府愈发冷清了。 好在宫中设了家宴,倒不至于让她孤零零的过仲秋节。 此次家宴,赴宴者也不多,只有欢儿,越王及其家眷,荣国公,荣国夫人陛下而已。 荣国公者,陛下之父也,亦是欢儿的外祖父。先帝在位时曾担任太尉一职,当年丧子之后便得了重病,陛下登基后便辞去太尉一职,在家颐养天年。 欢儿很少见到外祖父外祖母,因为此二人深居荣国府不见外客,然而这外客之中包括了他们的外孙女叶欢儿。 以前,她只当是外祖父外祖母不喜欢小孩子吵闹,可是现在想来,他们两人只是不喜欢自己,对表哥叶铭风还是宠爱有加的。 叶铭风有祖父祖母的宠爱,又有姑姑的爱护,要说欢儿不羡慕那是假的。欢儿儿时,还因为此事对表哥大打出手,之后可想而知,她被母亲惩罚的不轻。 宫中晚宴,不过看了几场歌舞吃了几道菜便结束了,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晚宴散了之后,陛下留了荣国公夫妇在宫里住一夜,欢儿正要回府却听见母皇对自己道:“你也留下来罢。” “是。”欢儿道。 莫约是子时一刻,女皇帝令所有宫人退下,自己与女 儿、爹娘坐在长乐殿前的凉亭中赏月。 “上一次与爹娘在一起在一块赏月,女儿还是十五岁的花季,如今回头一看才突然想起,就这么过去了二十多年。”女皇帝捧起茶杯,吹了几下,待到茶没那般滚烫了才抿了一口,说道。 “是啊,是啊。”荣国夫人见自己的丈夫不接女儿的话,便干笑了两声道:“自你十六岁入宫后我们一家人便再也没一起过中秋节了。主要是爹娘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要不然定会时常入宫来看你。” “一家人?哪里是一家人!”荣国公冷冷道:“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在外出征没回来呢。” 女皇帝听后,神色微变,荣国夫人见状,暗暗地拍了一下荣国公的大腿,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铭风在关州一切安好,请父亲放心。”女皇帝言道。 虽然外祖父平日里亦是寡言,但欢儿知道他此刻是在生母亲的气,他气母亲将表哥叶铭风送上了生死未卜的沙场。舅舅舅母早逝,叶铭风是外祖父唯一的孙子,若是有什么闪失,他叶家便后继无人。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小风在关州很好,前段时日还立了战功呢。虽说如今关州的境况不是那么好......”荣国夫人极力附和着女儿的话,说着说着竟发现气氛愈发低沉,才想到自己不该提到这件事,遂立即圆回来道:“不过,这关州一代的战事迟早是会被平定的。” 荣国夫人语罢,没有任何人接她的话。四人沉默了半晌后,女皇帝道:“此次,女儿之所以让铭风上战场,是因为......这孩子曾私下向我请战。” “女儿知道父亲疼爱铭风,不愿他去战场上受罪。但是父亲可曾想过,欢儿第一次上战场杀敌之时才只有十岁。”女皇帝一叹,言道:“铭风和欢儿自小一起长大,又对欢儿有意思,他是个要强之人自然不愿自己不及欢儿。在欢儿面前,他总是觉得自卑,觉得自己不如这个表妹。” 原来,他的心中一直是这样想的,但他却从未向自己表露过他心中的自卑之意,她也一直以为这个表哥不过就是一个纯粹的纨绔子弟,不知上进只顾享乐。欢儿不自觉的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圆月,心中暗自想道。 话至此处,荣国公低着头没说什么。 女皇帝欲言又止,忽然对欢儿道:“夜渐深了,你先去休息吧。” 欢儿知道母亲此意是有话对外祖父外祖母说又不愿让自己听见,遂将自己支开,于是 道:“儿臣告退。” 从长乐殿出来后,欢儿直接去了朝仁殿中。此殿本是先皇贵妃所住之殿,后因叶氏登基也就被空了出来。 虽说朝仁殿无人居住,但因每天都有人打扫,所以富力依旧。欢儿事先向母亲禀明过自己今晚想要居住在此殿,母亲也已表示允准。 入秋,天空中的星子越来越少,这朝仁殿中亦是寥寥。此殿闲置了许久,平日里只住着一些打扫的宫人,常年都是凄凄戚戚。不止是这朝仁殿,皇宫中内所有的大殿何尝不是如此? 自叶氏登基以后,这天下便又女子做主了,既是女子做主便不必选妃,既不必选妃,也就用不着那些宫殿,遂这后宫之中除了长乐殿外其他宫殿皆无主,因为没有主子可服侍许多宫人皆被遣散出宫,也因此这偌大的皇宫变得愈发寂寥了。 欢儿沐浴洗漱过后,自己虽并无半丝睡意,但躺在榻上,还是渐渐睡去了。 次日一早,欢儿给母亲请过安后,想起了外祖父外祖母尚在宫内,也应向他们二老请安才是。 外祖父外祖母二人昨夜都住在长乐殿中,与母亲住的十分近,遂欢儿没过多久就给二人请了安。 未过正午,欢儿便出宫回府了。 她刚踏入自己的府邸,便见到防风绍向自己跑来。 “你走慢些,我的小祖宗。”苏嬷嬷跟在防风绍身后道。 欢儿一把将绍儿抱起来,对苏嬷嬷道:“嬷嬷,你这是要出门?” “是啊。”苏嬷嬷从欢儿手中接过绍儿道:“这小家伙一听说我要出门,硬是要跟着我出来。” 苏嬷嬷是皇太女府中唯一可以随意进出的下人,但因年纪大了也不太爱出府走动,此次出府她必然有什么缘由。欢儿想到此处,遂问:“你这是要出去做什么?” 苏嬷嬷难掩心中的喜悦,对欢儿笑说:“昨天我儿媳妇儿生了,我今儿要去看孙子哩。” “原是这样,怪不得你这般高兴。”欢儿道。 苏嬷嬷笑道:“可不把我高兴坏了,这可是我头一个孙子。” 欢儿想着,苏嬷嬷十岁便进了叶家当下人,她看着母亲出生并且服侍母亲长大,母亲入宫之后,她舍下自己的丈夫儿女进宫伴随母亲左右,直至自己入住皇太女府后她才随自己出了宫,得以与丈夫儿女相见。苏嬷嬷伺候了她叶家大半辈子,如今她家有弄璋之喜,自己怎么好不意思一番?于是腰 间取下一块玉佩道:“这个消息我知道的突然,也不曾想要要送什么礼。此物乃是母亲赐予我的,如此便赠与你家孙子吧。” “陛下赐予殿下的东西,他怎么受得起。”苏嬷嬷道。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受不起?”欢儿道:“拿着吧。” 苏嬷嬷想着自己为叶家辛劳了大半辈子,确实当得起此礼,于是便没有推辞,只是向欢儿道谢。 “时辰也不早了,你早去早回。”欢儿道。 “是。”语落,苏嬷嬷便抱着绍儿踏出了太女府的大门。 ☆、归来 两年后。 又是一年初秋时节,这个秋季与往年没有任何不同。 前月关州战事结束,南燕国破,黎国投降归顺,这打了三年的仗终于有了结果了。 欢儿算着,莫约这两日叶铭风和秦戈便会到达京城。果不然,第二日巳时便听闻骠骑车骑二位将军进京的消息。 这一日正午,欢儿正坐在自己房内练字,忽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她未见其人但能却能以此声辨别出来者,亦知道下一刻门外之人便会毫无顾忌的推门而入。 然而,下一刻却并非如欢儿想象的那般,门外的脚步声渐停,紧接着是敲门声传来。欢儿听闻敲门声后抬头看着门口,心中一半是诧异一半是疑惑。 “进来吧。”欢儿淡淡道。 那人推开门后,走进来悠悠道:“别来无恙?” “一切安好。”欢儿放下手中的笔,道:“这关州待了几年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进来的时候还知道要敲门,以前可从来不敲的。” 他笑着踱步到她身前,背着手看了看她写的字,故作一本正经道:“你也不一样了,知道自己字写得丑需要多练练,以前可没有这个觉悟。” 欢儿瞥了他一眼,现在才觉得自己刚才说错话了,这个人到底哪里变了,明明还是跟以前一个样。 “可进宫给母皇请安了?”她问。 “这还要你说,当然了。”他道。 “荣国府呢?”她又问。 “当然也去了。”他道。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又道:“你刚回京,一路奔波,想必劳累。不在府中歇着,这么着急跑来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想你了。你个没良心的,当初说好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亲自来迎我,今日我进城的时候却连你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叶铭风一边抱怨着,一边拣起一个放在果盘里的苹果道。 欢儿问道:“我有说过我要去迎接你?” “难道没有?”他咬了口苹果道。 她道:“没有。” 他听她不承认,有些生气的道:“你再好好想想,我出发那日来找你之时你对我说过什么。” 欢儿无辜的道:“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我怎么会记得。” 叶铭风瞪了她一眼,坐在椅上什么都未说,欢儿见他这般生气,不禁笑说:“好了,那件事情 我记着呢,只不过我想着你今日回来要跟随军队,即便我去迎了你也未必能与你说上话,还不如等你回府后到你府上找你,谁知道你这么快便往我这儿来了。” “真的?”他问。 欢儿对他眨了眨眼,含笑道:“假的。” 三日之后,陛下给关州一战将士们的奖赏也发了下来。骠骑、车骑二位将军不仅得了重赏,二人之子徐铭珅、赵诚也分别被封为武陵候和阳襄候,汝阴侯叶铭风也因在此战中屡立战功被陛下封为宁远将军。 欢儿听了这个消息后,立即去了汝阴侯府邸,此时叶铭风进宫谢完了恩刚回府。欢儿见状,脑子里立即生出了一个想法,随后她从侯府的西墙翻了进去,若无其事的走到正门前迎接他道:“这么快便从宫里回来了?” 叶铭风见了她后一愣,立即转身问门口当值的下人道:“怎么不告诉本候皇太女殿下到访?” “这......奴才也不知道殿下是何时来的。”那下人躬身道。 叶铭风听后对欢儿笑了一笑道:“翻墙进来的?” 欢儿一叹,对他道:“你猜对了。” “这证明我的府邸的防卫还是不够严,能让你随随便便翻墙进来。”他道。 “不,不不。”欢儿走上前道:“不是你府中防卫不够森严,只怪我技术太好,没人能发觉。” 叶铭风道:“说吧,你来我府上做什么?” 欢儿缓步走到他身旁的一棵桂树下,伸手摘了几片叶子和桂花道:“听说你有官职了,特来恭喜你一下。” “你该不会只是专门跑到我府里来对我说一声恭喜的吧?”叶铭风略微失落的道。 “那你觉得我应该送你一些什么?”欢儿想了想道:“想必你在我母亲那里已得了不少赏赐了,我给你的东西你自然不稀罕了。” “我稀罕,我当然稀罕。”叶铭风跑到她面前,“你快说你要给我什么?” 欢儿望了望四周,笑昵道:“官爵,金银母亲都给你了,你就差美色了。不然这样,我送几个姿色上好的丫头送到你府上服侍你如何?” “我才不要几个丫头服侍我呢,你这个现成的美人儿不就在我眼前么。”说罢,叶铭风立即将欢儿横抱起来,往府里走道:“我只稀罕你服侍我。” “你快放我下来。”欢儿拍了他一下背部道:“我可是燕齐的储君,我母亲是当今圣 上,你也敢让我服侍你。” 叶铭风嘿嘿笑道:“你母亲是当今圣上,我姑姑何尝不是?你说,我怎么不敢让你服侍我?” “你......” 这三年以来,叶铭风的个子长的愈发的快,再加上经常在关州战场上与敌军血战,他的身体变得壮实皮肤也粗糙了许多。以前,他只比欢儿高了半个头,一晃三年他竟高出了欢儿两三个头左右。 这要是在三年前,欢儿可以对他拳打脚踢,可是现在不比三年前,他的力气竟大到让欢儿动弹不得。 “哐”的一声,房门被叶铭风踹开,叶铭风将欢儿扔在榻上,欢儿速速翻身站了起来,随后将榻上的枕头向他砸了过去。 “三年不见,你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她笑道。 叶铭风笑言:“那可不?这三年什么出生入死的事儿没干过,胆子当然大了。” 欢儿一时无言,心想他这三年倒是练出了一副厚脸皮和三寸不烂之舌。 “我先走了,礼物我明日便会派人送到。”欢儿说着,便踏过了门槛。 欢儿一回到府中,果然命人去买了十几个容颜较好年纪在十五六岁的姑娘回来,又从那些姑娘之中选了六个欢儿认为品行端庄的出来,分别给她们赐名:思兰、寻香、若柳、如冰、绮蕊、半晴。次日,便将他们送去了汝阴侯府。剩下的那些姑娘,自己留了两个,剩下的分别送去了武陵候府中和阳襄候府中。 之后有一日,欢儿在叶铭风家中与他谈论自己送给他的那些姑娘,于是问道:“那六个丫头之中,你最中意哪个?” 叶铭风“啧啧”了两下,笑眯眯的说道:“如冰姑娘姿色最好,只是性子冷了一些;绮蕊笑起来眼若新月、美若远山,还有两个梨涡,甚是可爱;思兰和寻香很是温婉体贴;若柳和半晴能歌善舞只是不太会伺候人。” “所以,你最喜欢谁啊?”欢儿有些着急的看着他道。 叶铭风忖了一忖后,道:“都喜欢。” 欢儿眼巴巴的问道:“都用过了,可还好用?” 叶铭风坏坏一笑,“你什么意思啊?” “不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欢儿白了一眼他,“这些姑娘我可是精挑细选,身子里里外外都检查过,绝对肤滑体嫩,完璧之身。” “你也真是不害臊。”他将脸凑近她的脸道。 欢儿与他对视,笑 说:“你才知道,难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 “算了,算了,你这性子估计这辈子都改不掉了。”他无奈叹道。 “到底怎么样?”欢儿不依不饶:“快说啊,好不好用?” “你这么想知道?”叶铭风斜眼看她,一笑道:“这可是我的私事。不然,你让我亲一口,我告诉你。” 欢儿在他脸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道:“我可送了你六个美人儿了,你别得寸进尺。” 叶铭风觉得没趣便不理会她,但是过了半晌又凑到她耳边邪恶一笑说:“这六个姑娘我都留过一夜,最喜欢的还是绮蕊这丫头。” “啊?居然是绮蕊。”欢儿沮丧道。 叶铭风见她这般,便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如冰呢。”欢儿努着嘴道:“我都和离奴打赌了,我说你定会喜欢如冰。” “不过是和小厮打个赌你就这幅模样。”叶铭风哭笑不得,“那离奴他赌谁?” 欢儿道:“他赌绮蕊。” “果真,还是男人最懂男人。”他感叹道。 “早知道我就把如冰留在自己身边了,这丫头我一看就喜欢。”她低头道。 ☆、落水 这一日,是冬至。 天还未亮,天空就开始飘落白雪,紧接着雪下得越来越大,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清晨,欢儿醒来时略感腰疼,只不过疼的不轻不重,她自觉得并无大碍。推开窗,北风呼啸,一片雪花遮住了她的双眸,她这才惊觉原来冬天来了。 盥洗过后,她喝了一碗清粥,刚喝了没几口金钗便跑来道:“殿下,汝阴侯方才派人送了封信到府上。” 欢儿拆开信封,只见里面的信纸上只写着寥寥数字:吾妹欢儿,今日未时东郊相见,独自前来。 “这汝阴侯真是奇了怪了,以前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咱们府里跑,今天好端端的送一封信来做什么?”萝香道。 就是,他好端端的送封信来作甚?莫不是想了什么坏主意要来折腾自己?欢儿暗暗道。 “殿下,上头写了什么呀?”萝香又问道。 欢儿将信纸放在桌上道:“他约我出去玩儿呢。” 金钗听闻,浅浅笑说:“这就奇了,既然是约殿下去玩儿,好好的送封书信来作甚?就算是侯爷他自个儿不想来亲自与殿下说,让下人传个口信儿也是可以的。” 欢儿喝了一口粥,不清不楚的道:“谁知道呢,他这人从关州回来后变得奇奇怪怪的。” “可不是么。”萝香抿嘴笑说:“也不知这汝阴侯是去考状元还是去打仗的,回来反而变得文绉绉的了。” 快至未时,欢儿本打算出发赶往东郊,可突然觉得若是只有她和叶铭风二人未免无聊了些,于是喊上了防风慕一同前去。 欢儿与防风慕二人驾马抵达东郊之时,一辆马车早已停在了东郊的城门边上。 马车旁站着一位身着布衣的车夫,车上正坐着一位妙龄女子,她不过破瓜之年,肤色白皙,身上披着的大红色披风衬极了她的容颜。他的身旁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那男子看起来比她年长几岁,正将一个白玉手炉递给她。 “表哥。”欢儿见了那男子,勒住马道。 那披着红色披风的女子,见了欢儿,即刻下了马车向她行礼道:“见过殿下。” 叶铭风回头,见是欢儿,悠悠道:“你终于来了。” 欢儿下了马,走近他道:“什么叫我终于来了?好像你等了我很久似的。” “我可不是等了你许久。”叶铭风道。 “这会儿 才刚过巳时呢。”欢儿道。 叶铭风这时才注意到欢儿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于是不满道:“我不是让你一个人来么,你怎么多带了一个人?” “我肯赴你的约就已经够意思了,为何要什么事儿都听你的?”欢儿将目光转至那名披着红色披风的女子身上,“你不是也带了绮蕊姑娘么。” 叶铭风带着绮蕊,却让欢儿独自一人前来,原想着要在欢儿面前对绮蕊百般疼爱让她吃醋,可谁知道她却带了防风慕前来,看来他的计策难以成功了。 “你找我来到底要干什么?”欢儿问道。 叶铭风听后,立即上了马车,从马车里搬出了两个冰床道:“来玩冰嬉啊。” 欢儿看了看他拿出来的冰床,不像她平日里所见可以容下十几人的那么大,这个冰床只能容下一人,形状如同木盒子一般,只是上面多出了一根麻绳。 “今日下的雪太大,前面有个湖,里面的水早已结成厚厚的冰了,我们去湖面上玩儿。”叶铭风又道。 说着,四人便来到湖面旁。 叶铭风率先走到湖中的冰面上,对三人道:“我们分两组比赛如何?” “比什么?”欢儿问道。 “现在有两个冰床,我们分两组,我和绮蕊一组你和防风慕一组,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起点,湖的另外一边是终点。每一组一人坐在冰床上,另外一人推车,哪一组先从起点到达终点并且冰床上的人没有掉下里哪一组便获胜。”叶铭风道。 欢儿咂了咂嘴,冷冷道:“你以为我们是小孩子呢,这游戏未免也太无聊了些。” 叶铭风见欢儿拆自己的台,不悦道:“听起来无聊,可玩儿起来就未必了。” 欢儿看了看叶铭风脚边的两个冰床,突然明白了什么,质问他道:“这冰床只能两个人才能玩起来,你带了两个冰床却让我独自一人前来,到底有何意图?” “呃......”叶铭风迟疑了一会儿道:“我府里的车夫也来了,不就刚好凑齐了四个人了。” “你居然让我跟一个车夫一组,本宫可是储君。”说着,欢儿便走上前去想要狠狠的捏叶铭风的耳朵,可还未等她触及他的耳朵,叶铭风便用手制止她委屈的道:“我又没说让你跟车夫一组。” “这还差不多。”欢儿道。 很快,比赛便开始了。欢儿与叶铭风各自站在湖的左右两侧 ,两人分别拽着两条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绑着两个冰床。左右冰床之上分别坐着防风慕和绮蕊二人,待叶铭风身后的绮蕊一声令下,欢儿和叶铭风便出发向对岸跑去。 冰面十分光滑,好在叶铭风和欢儿两人儿时经常在一起玩冰嬉,二人皆是老手,因此知道如何才能在冰面上稳当当的行走。 两人的速度不相上下,全程算得上是平行前进。正当二人快要到达终点之时,叶铭风忽然向她靠近,不怀好意的对她笑说:“我们来些刺激的玩儿法如何?” “你想怎么玩儿?”欢儿挑眉一笑。 叶铭风未答欢儿,只是对身后的绮蕊道:“抓紧了。”之后,用力一甩手中的麻绳,将自己的冰床与欢儿的冰床相撞。欢儿和防风慕还未来得及准备,便被那二人撞了个措手不及。 “啊......” 叶铭风方才那一下撞击,将欢儿手中握的麻绳儿弄断了。她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往前一倾,她奋力稳住重心,好不容易站稳突然小腿一疼,整个人又倒了下去。 “啪......” 欢儿刚想站起来便听见了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子便往下一沉,紧接着刺骨的冰寒传遍全身。 “欢儿......”叶铭风见湖面裂开了一个小口,又见她掉入了水中又是着急又是心疼,立即上前对欢儿伸出手道:“把手给我。” 欢儿是会凫水之人,因此没有显露出半分畏惧之色。只是这湖水太冷,冻得她全身僵硬,又加上她身穿厚重的棉衣,棉衣吸了水使她的身子变得异常的沉,导致她的思绪和行动便得缓慢。 还未等欢儿向他伸出双手,他便拽住她的衣领将她拖了上来。所幸冰面上裂开的口子只有容得下一人的长宽,再加上他气力大,欢儿并没有在冰水中待太久。 “去哪?”欢儿见叶铭风将自己抱起来正朝着岸边走去,于是问道。 叶铭风低声道:“我带你去马车上,你的衣裳湿透了,得脱下来。” 随后,叶铭风将欢儿抱进了马车,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拿给欢儿道:“你把衣服都脱了,穿上我的吧。” “谢谢。”也许是因为冷的缘故,欢儿的声音有些哆嗦。 “不用谢。”语落,他便走下了马车。 欢儿将车内的帘幔拉好,哆嗦着脱去自己身上的衣裳。车内虽摆着炭炉,但欢儿的身上 依旧抖得厉害, 车外,叶铭风的声音传来道:“换好了吗?” “还没。”她轻声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欢儿才将身上脱得唯独剩下亵衣和亵裤,她正思量着是否要脱去,便又听见叶铭风在车外道:“你的亵衣和亵裤也脱下来吧,车内有毯子,你自己拿来盖一下身子。” 欢儿听罢,面色一红,猛地转头环顾四周,只见四周都被他遮得严严实实并无缝隙。 他应该不可能偷看到才是,兴许是自己想多了。欢儿暗自想道。 她脱下自己的亵衣亵裤,换上叶铭风给她的外衣,裹上毯子,对车外之人道:“我换好了。” “我进来了。” 语落,帘幔被人抬起,一袭冷风灌入了欢儿的体内。 “我先送你回府......”叶铭风道。 “好。”欢儿道。 欢儿言罢,他拉起帘幔的一角,对车夫道:“出发去皇太女府。” “是。”那车夫道。 叶铭风坐到欢儿身边,一手将欢儿揽在怀里柔声道:“还冷吗?” “不冷,我没那么娇气的。”欢儿摇摇头道。 叶铭风将她盖着的毯子掖严实,低低的在她耳畔说:“对不起。” 她从未听过他用这么轻柔诚恳的语气跟自己道过歉,只觉得有一种道不明的怪异,于是用平常的语气,略带嗔怒的对他道:“都怪你,害得我浑身都湿透了,冷死我了。要是此次你让我生病了,我定是饶不了你。”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声。 欢儿从未见过他这样对待自己,一时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他们两人从小在一块长大,时常在一起打闹,磕着碰着在所难免。欢儿比他年幼又是个女子与他嬉闹之时经常受伤,她自己把这当做家常便饭了,他也从未跟她道过歉,此次她不过是掉到水里了全身上下没有丝毫损伤,他这般道歉反倒让欢儿觉得十分不习惯。 东郊,湖水结成的冰面之上,防风慕久久的伫立着。他望着方才忽然裂开的冰面,一下子竟陷入了沉思。 “防风公子。”他身后,一位穿着大红色斗篷的妙龄女子对他道:“侯爷送殿下先行回府了,侯府与这里有一段距离,奴家不会骑马,可否请公子送我一程?” “有何不可。”防风慕笑言:“只要绮蕊姑娘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 “公子请问?”绮蕊道。 防风慕看着破裂的冰面,“汝阴侯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什么?”绮蕊装做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 防风慕看着她,淡淡道:“方才姑娘坐在冰床上与我相撞的时候,我可看的明明白白,姑娘竟拿出了匕首将太女殿下拉着的绳子割断了。殿下因为绳子突然断裂身子往前一倾,当她找到重心站稳之时侯爷又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个石子朝殿下的腿部打了过去,殿下因为没有防备身子再次往前一倾摔在了地上。” “当然更奇怪的是,这冰面裂开的形状十分不自然,像是提前被人做了手脚一般。”防风慕又道:“你不要告诉我,侯爷只是为了想要赢得一个小小的比赛,就如此大费周章的给殿下设下陷阱。” 听完防风慕所言,绮蕊只是一笑,说道:“侯爷知道此事瞒不过防风公子,所以根本没打算要对公子隐瞒。不过公子也无需多虑,侯爷与殿下两小无猜,他是万万不会去伤害殿下的。侯爷只不过是想让殿下病几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为何要让她病几日?”他又问。 “明日公子自然会知道。”她言后,又说:“侯爷知道公子不是一个多话之人,这件事情还请公子烂在心里,毕竟话多者容易惹祸上身殃及其家人。” 她的意思防风慕自然明白,只道:“请姑娘转告侯爷,我会按照他的意思做。只是姑娘原是殿下买来的丫头,这样一心向着侯爷是不是有些不妥?” “绮蕊如今的主子是叶侯爷,理应听命于侯爷。”绮蕊道。 ☆、染病 欢儿回府之后泡了一个热水澡,之后便迷迷糊糊睡着了。莫约是睡了一个时辰,欢儿忽然觉得浑身发热,难受了她从沉睡中醒来,欲想掀开裹着自己的棉被,忽然被一人抓住了自己的手柔声道:“你受了风寒,现在浑身发烫,需要发汗才能退热。”说着,又将欢儿的手塞入的棉被内。 “唔......”欢儿热得浑身难受,一睁眼见是叶铭风,随后又低喃着道:“我不要盖被子......热......” “我知道你热,但是你要是不盖上被子病就好不了了。”言罢,他将身旁盆子内浸在热水里的巾帕拧干,擦拭的她的脸。 “唔,热......”欢儿皱着眉头,双手又从被子里面抽了出来,扳开他拿着巾帕的手。 “不乖。”叶铭风拽住他两只手道。 他的语气温柔得让她浑身酥麻,从来没有一个男子这样对过她。她没有挣扎,随了她的意,让他将自己的双手重新放入棉被之中。 “跟你在一起总出现那么多状况,我真倒霉。”过了半晌,欢儿突然低声道:“你是我的兄长,怎么就不知道要保护我?别人家的哥哥都懂得如何保护妹妹不让妹妹受伤,怎么我跟你在一起不是腰伤了就是掉水里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声道歉:“我以后会保护好你的。” “记住你说过的话。”欢儿噘着嘴道。 叶铭风一笑,这个平日里如虎狼一般的表妹此刻正在跟自己撒娇呢。他捏了捏她红润的脸,说道:“我记住了。” “疼死了。”她撇了撇头,又说:“记住了没有用,要说到做到。” “是,我会说到做到的。”他道。 “你的保证一向不怎么管用,我还是不要指望你好了。”欢儿懒懒道:“我以后还是少跟你在一起为好。” 他凑到她耳边吻了一下她的侧脸,说道:“日后,我会用行动证明的。” “你......”他这一吻惹怒了欢儿,她踢开被子坐了起来忽然有一种想要跟叶铭风打一架的冲动。 “别闹,你病着呢,快躺下。”他欲要扶她躺下,欢儿却扯过她一只手,在他手背上猛咬了一口。 “嘶。”叶铭风倒吸了一口气,任凭她咬着自己,待她松了口他才将手收了回来扶着她躺下道:“每次生气都喜欢咬人,跟个小狗一样。” 因为方才踢开了被 子身子凉快了一小会儿,现在又将被子重新盖上了,这强烈的温度差让欢儿愈发难受,她想要重新踢开被子,可还未行动她的双脚便被叶铭风牢牢按住,她不开心的道:“你放开。” “又不乖了。”叶铭风叹了一声,“贪一时舒服会病的更重。” “要你管。”欢儿道。 “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你就这么不领情。”叶铭风表示得十分无可奈何。 “我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好歹也是打过仗上过战场的人,什么苦头没吃过,这才不过是得了风寒,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欢儿抱怨着:“我以前得这些小病从不按照医嘱来,也不吃药的。” 欢儿这样一说,倒惹得他心疼了起来。他是叶家的独苗,姑姑和祖父对他十分疼爱,因此自小到大他是半点苦也未受过。可是欢儿不同,她自小便不得祖父宠爱,姑姑虽然很爱她,但时而因姑父的关系对她略微冷淡。她自小就很自立,很少让丫鬟嬷嬷跟着,反倒是他十分依赖他人,十几岁了还要别人为自己更衣,直到他去了关州才慢慢改掉要别人给自己更衣的习惯。也因为她太自立,不管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都不肯告诉他人,除非是被发现了,不然她会忍到痊愈了为止。 “欢儿......”他轻喃,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好。 欢儿久久的看着他,听他开口喊了声自己的名字可又什么都没说,于是问:“怎么了?” “答应我,以后无论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并且以后病了、伤了都要遵从医嘱,不要自己乱来可以吗?”他望着她道。 欢儿凝视着他,只见他的双瞳中透露着怜惜与哀伤。他这是怎么了?今天这么这般不对劲? “你出门的时候脑袋被门夹了啊,我病了、伤了关你什么事?”欢儿说道。 “当然关我的事儿。”叶铭风道:“我会心疼你。” 她“噗嗤”一笑:“你还会心疼我?你要是会心疼我,你就不会让我掉到冰水里,我也就不会生病了。” “对不起。”他自责道。 欢儿以为他会如同以往一般与自己吵嘴,可是他只是向她道歉什么也没说。她忽然笑不出来了,对他说道:“你怎么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再说,这也不是最严重的一次,你不必那么自责。” “欢儿,对......” “停停停,打住。”他 原本还想道歉,却被欢儿打断,“叶铭风,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都不知道你说了多少遍对不起了。我又没有怪你,你既知道你对不起我以后就要对我好一点,不要总是想着欺负我。” “好。”他道。 叶铭风语罢,欢儿什么也没说,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欢儿张开眼,问叶铭风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他轻声道。 “都申时了,你怎么还不回府?”欢儿问道。 叶铭风道:“你的病没有好,我怎么敢回府。” “看来你又要在我府上打扰几天了。”欢儿无奈道:“你以前住的屋子一直有人打扫,你可以直接过去住。” “好,我知道了。”他道。 “我在房里太闷了,想出去透透气。”欢儿道。 “不行。”他拒绝的很果断,“外面风大。” 欢儿又道:“那去楼上坐坐?” “不行。”叶铭风再次拒绝道:“楼上四面皆是窗,风更大。” “我只开一扇窗行不行?”她问。 “不行。”他道:“在你体温没有降下来之前,哪都不能去。” “你说不行就不行啊。”欢儿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掀了被子下了榻,未着外衣便跑到门前,将门打开了。 “哎,你给我回来。” 欢儿踏出了房门,觉得凉快多了,刚想跑下楼去便被一人从背后抱住紧接着抬了起来。 “真是让人不省心。”叶铭风抬着她走进屋内,将她扔在榻上道。 被他扔在榻上的欢儿痛得“哎哟”了一声,叫道:“我可是病患,你就不能动作温柔一些。” “你还知道你病了?”叶铭风面色微怒,嗔道:“你要是知道你病了就不会跑到外面去。” 欢儿扁了扁嘴,什么也未说。 “盖好被子,躺下。”他喝道。 “不要。”她道。 欢儿话声刚落,叶铭风便将她压在榻上,将自己身上的腰带扯下绑住她的双手后看了看欢儿挂在一旁的外衣,又将她外衣上的腰带扯下来绑住她的双脚。 “看你还跑不跑。”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将被子铺开再讲欢儿放在被子上,随后将被子如同卷春卷一般将她裹了起来。 欢儿被裹得动弹不 得,她不停地扭动着身子没过几下便觉得原来越热。也许是生病的原因,欢儿没有多大的气力,没等到她将被子扯开便已累的不行了。她静静躺在榻上,没过多久,竟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叶铭风便被陛下召入宫中,说是云州、秦州、商州三州遭了雪灾,粮食颗粒无收,此次命他押送银粮前往三州赈灾。 云州地处西北,常年受大雪侵害,秦、商二州分别居云州左右,遂也避免不了大雪的侵袭。前几年雪灾之中受害最大的也是这三州,当时押送银粮赈灾的是欢儿,原本此次任务也因由欢儿完成,但因她着了风寒卧病在床,陛下只能让叶铭风顶替欢儿运送货物至云、秦、商三州。 “我这儿病来的真不是时候。”欢儿倚在榻上裹着被子道:“押送银粮可是个肥差,可以捞大把银子呢,可惜这次是轮不到我咯。”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些粮食和银子是发给难民们赈灾的,怎么可以拽在自己兜里呢。”叶铭风坐在圆凳上,饮了一口茶道。 “啧啧啧,看不出来你挺刚正不阿的哈。”欢儿双手在胸前交叉,笑眯眯的盯着他直看,叶铭风被他看的有些发毛,说道:“你要干嘛?” 欢儿掀开棉被,为了凑近他缓缓的爬到榻边上悄声说道:“你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表面上装做大义凛然的样子,实际上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你怎么想我呢,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叶铭风听了欢儿的话后顿时怒不可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质问欢儿道。 “你那么激动作甚?那么大笔钱,你对它有心思是很正常的嘛。”欢儿道。 “我从未对那些钱动过什么不正的心思。”叶铭风道。 “真的?”欢儿说道:“你这人可别跟钱过不去啊。”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救命的银子,我岂能私拿。”叶铭风笃定言后,又说:“更何况我根本不缺钱。” “哎哟喂,你还君子呢。”欢儿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颚,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说道:“不过,你不缺钱花倒是真,等到哪天我要是没钱了你可要多多支援我。” “你也会有没钱的时候?”叶铭风难以置信,“你的俸禄都花到哪儿去了?” “吃穿用度,上下打点,一下子就花完了。”说完,欢儿两手一摊。 “吃穿用度最多用一半,剩下那一半全用在打点上?”叶铭风觉得难以置信,又问:“你做什么 需要这么多钱打点?” “多着呢。”欢儿想了想,说:“譬如前几日我手下的人犯了点事儿被京兆府的人给抓了起来,他犯的事儿不小,我托人给京兆府送了不少钱财把人赎出来呢。” “你为何不直接表明了你的身份去赎人,谁又敢不给你面子要你的钱?”他道。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欢儿看着他默了一瞬道:“看起来是真傻。” 叶铭风不明白欢儿的意思,问道:“怎么了?” 欢儿叹了口气对他解释道:“我托人送了大量银子出去将人赎回来,不就是不想表明我的身份?我不出面还好,我一出面这事儿就闹大了,免不了要闹到朝堂上去。你想想看,我一介女流坐在储君的位置,很多人早已看不惯了,巴不得我多犯几个错然后联名上书将我废掉呢,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 叶铭风听欢儿说完,才反应过来,可是他又奇怪,问她道:“你的人到底犯了什么错?” “这是我的事儿,我为何要告诉你?”欢儿道。 “好啊,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查。”叶铭风道。 “好了,我告诉你,你可别去查,你向来是个不谨慎的人,要是你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让别人知道了心里生了疑,我可就要遭殃了。”欢儿道。 叶铭风得意笑道:“快告诉我。” 欢儿好声没好气的道:“就是前个月我看中了城东石烙街上的一家店面,想把它买下来遂派了一人去跟那家店铺的老板谈价钱,原本价钱是谈妥了的,可半个月前我的人去收铺子的时候老板却硬是要加价,不然不搬走,随后两人争执了起来我的人一冲动竟把那老板给打死了。” “不过是一个下人,你赎出来作甚?”他问。 “我也不想赎啊,可万一我的人在牢里受不住苦把我供出来了怎么办?”欢儿道:“原本我买一个铺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之所以不出面只是不想让人知道那是我名下的东西,许多达官显贵也会偷偷的做些生意来增加收入,可我的手下把人打死了,问题就没那么简单了。” “那你为何不在狱里直接把他杀了了事?” “你以为我不想?”她道:“他进去立马认了罪,被判了春后问斩,离现在还有三个月。京兆府的监狱里虽然有我的人,但他一开始便认了罪没有理由给他上刑,也就不能打死他了。” 叶铭风忖了一忖,又问:“ 那为何不毒死他?拿绳子勒死他伪装成上吊自尽也是可以的。” 欢儿白了他一眼:“他关进去没几日,离问斩时间还有三个月,试问哪个犯人不是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谁会这么着急的去死?我要是这么快把他弄死,反倒让人生疑。还有,那人也不是容易对付的,我要是杀他没得手被他知道了,他会想自己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把我拉上垫背。” “那他现在人呢?”他说。 “被我打死了。”欢儿干脆的回答道:“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办不好,还让我赔上这么多银子,他也配活着?” “活活打死了?”叶铭风诧异道。 ”不是活活打死,我还能把死的打活不成?”她道。 叶铭风说道:“你还真是残忍。” “你今天才认识我?”欢儿斜着眼看他道。 两人各自沉默了半晌,欢儿忽然想到他明天便要出发前往云、秦、商三州运送赈灾银粮,又提醒他道:“你行事总是一根筋,自个儿怎么想怎么办也不顾及旁人,朝堂之上,最忌讳的就是你这样的。这赈灾的差事可是一块肥肉,油水多,好多人都盯着呢,你初入官场,凡事不要做得太绝,他们要是贪得不多,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省得得罪了人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这样的事你不必跟我说,我必定不会纵容朝廷里的不正之风。”叶铭风认真道:“我虽不若你那般小小年纪便参与朝政,但好歹在姑姑身边待了那么久,耳听目染总是知道一些的。如今朝中局势如此颓靡,令我着实心忧,朝中没有刚正之气,如何使百姓安居乐业,江山坚不可摧?” 欢儿听他所言,淡然一笑:“我心中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可是行动起来太难,太难。就论你这次赈灾,从户部到知县哪个不是盯着你手中的钱看?你把手中的银子拽的太紧,得罪的人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户部到知县,你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个党派,你得罪一人便得罪一党。你以为自己地位高无须担心那帮芝麻小官,可你却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被这些芝麻小官在暗地里刺伤。” “欢儿......”他低下头望着她,低声道:“你没有做到的,我会做到。” 欢儿抬眸与他对视,久久的竟不曾说出一个字。 第二日,叶铭风进宫宫向陛下辞行后便前往皇太女跟欢儿告别。欢儿此时还未起床,叶铭风想着她病好的差不多了不应久睡,欲想叫醒她只听金钗轻声道:“侯 爷,您别叫醒殿下,昨儿殿下睡的晚。” “昨儿她几时睡下的?”叶铭风问。 “一更便睡了,可是三更的时候又醒了,说是不舒服觉得恶心,之后没过多久殿下便吐了一地,过了半个时辰才开始入睡。”金钗道。 “可找太医瞧过病了?”叶铭风又问。 金钗道:“殿下说自己不过是受了寒不碍事,无须进宫请太医,免得惊动了陛下让她挂念。” “那你好生照护她。”叶铭风道:“等她醒来后记得告诉她,我今日表要出发前往云州,莫约要年后才能回来,让她勿念,今年过年顺便替我走一趟荣国府,代我给两位祖父祖母拜个年。” “喏,待殿下醒来奴婢定会转达。”金钗道。 随后,他又在欢儿房内待了半晌才离开。 ☆、梦魇 欢儿醒来之时晌午将至,略吃了几块糕点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睡了没几个时辰,她觉得躺着腰疼,又自己穿上了外衣下了榻,走下了碎云楼。 还未走到月墨轩,欢儿便听到了埙声。防风慕擅吹埙,因而太女府内总是能听到埙的声音。欢儿虽不讨厌埙声,但奈何他的曲声太悲总是带给她一种很不愉快的感觉。她略微加快脚步走到月墨轩前,推开了门,走入防风慕房中悠悠道:“你倒是无论何时都如此清闲。” 埙声渐停,他笑道:“终日无所事事,自然清闲。” “你既清闲至此,不如到碎云楼服侍本宫,本宫这几日病了,正需要人照料。”她道。 “是。”他并未推辞,只是低声道。 晚间,欢儿正用着晚膳,忽而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忙的阁下碗筷弓着身子吐了起来。 “殿下......”金钗见了,即刻上前去拍她的背,之后又吩咐萝香道:“快去烧水,殿下准备沐浴。” “喏。”萝香应了,亟亟的跑了出去。 待萝香离去,欢儿才发现自己呕吐出来的食物残渣已经弄脏了衣裳。 欢儿吃多少东西,此刻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吐出来,但她仍旧想吐,胃里泛酸。 “喝下去。” 忽然,有一个声音道。 欢儿一抬头,见防风慕正将一碗水递到她的面前。她接过他手中的碗,递到唇边缓缓饮下,那温水流入空中竟有些咸又有些甜。她虽觉得难喝,但喝下之后胃里却舒服了很多。 “谢谢。”欢儿对他轻声道。 防风慕未言,只见萝香跑进来道:“热水经备好,殿下可以沐浴了。” “好,本宫知道了。”欢儿道。 沐浴过后,欢儿倚在榻上看书,防风慕轻步走至她跟前将一件外衣罩在她身上,又将一个袖炉塞入她盖的被子里正要帮她掖好被子,欢儿突然抓住她的手道:“正巧想到一件事儿要问你呢。” “殿下想问何事?”他淡淡说道。 “前两年你借给本宫的那本书是从哪里来的?”欢儿言罢,又补了一句:“那本《博检私录》。” “买来的。”他说。 “从哪里买的?”她继续问。 “此书原归伺候我的小厮鸿福所有,我见此书甚是有趣便向他买来了。”他不紧不慢言毕后又 问欢儿道:“殿下可要叫鸿福过来问问?” “不必了。”她见他如此有底气,想必把人叫来也是枉然。 “这已是两年前的旧事了,若不是殿下提及我倒忘了,不知那书殿下是否已经看完了,可否还给我?”他温婉笑言。 欢儿未答,将目光转移至方才阅读的书本上。若不是此书上略有提及前朝旧史欢儿倒真把这事给忘干净了,那日母亲看到那本《博检私录》时,忽而神色一变对她大发雷霆,她起初以为母亲只是心情不好才对自己发脾气,因此并未放在心上。方才她一想,这《博检私录》毕竟只是闲书杂谈,母亲不喜她看这类杂书也实属正常。只不过奇怪的是......当时母亲看到书中内容时神情为何变得那样怪异,又为何要追问自己此书是否阅完又是从何而来?母亲当时的行为举止相较于她偷看闲书而言更像是在害怕那书中有什么她不该知道的东西却被她发现了! 可是,母亲到底害怕自己发现什么呢? “殿下。” “怎么了?”被防风慕这么一叫,欢儿才回过神儿来问他道。 “那书殿下可看完了,可否归还给我?”他重复道。 “那书......”欢儿迟疑了半晌,说道:“看是看完了,只是过了这么长时间,本宫也不记得放哪儿了。” 语落,欢儿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于是补充道:“抱歉。” “无妨。”他道:“过去了这么久,殿下忘记了放在何处也是正常的。” ”现在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她慵懒的道。 防风慕看她有些疲惫,便说道:”殿下早些休息,待殿下睡熟后我自会离开。” 随后,他欲想扶欢儿躺下,欢儿突然拽住他的手对他笑嘻嘻的道:“不如,今晚你跟我一起睡?” “是。”他温顺的遵从她。 她一面挪出位置给他,一面说:“脱掉外衣,然后上来。” “是。” 他遵从她的意思脱去了外衣,熄了灯,随后上了她的榻,与她平躺在同一张榻上。 “你的身子真暖。”欢儿将身子贴近他,说道。 在黑暗中,他并未言语,只是用双手握住她冰冷的玉足将其温暖。 “谢谢。”她轻声说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欢儿渐渐睡熟了。防风慕悄声下了榻,点亮 桌上的烛灯,在昏暗的灯光下注视着她。 她睡的香甜,竟好似懵懂无知的少女一般,谁又曾知道她的手上曾经染过多少人的鲜血。 她是个恶魔,万恶不赦的魔鬼! 他将自己的双手慢慢向她伸去,紧接着套住她的脖子,手上的力度逐渐增大。 “三皇兄。”睡梦中的人儿,忽的惊叫,他急忙将自己的双手缩了回去对她柔声道:“殿下,怎么了?” 欢儿喘着气,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惧,说道:“没什么,方才忽然梦到一些陈年旧事,觉得胸闷,喘不过起来。” “冷汗都冒出来了,想必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他用自己的袖口替她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又扶着她躺下道:“快睡吧。” 欢儿缓缓闭上双眼,方才的梦魇依旧历历在目。她的三皇兄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对她嘶喊道:“还我性命,还我龙氏江山。” 她猛地将眼睛张开,坐起来对他道:“我睡不着。” “到底是做了什么梦,竟吓成这般?”他温柔抚着她的背说道:”我出去给你倒杯热水。” 语落,他打算起身去拿桌上的茶壶却被她猛地拽住了双手。 “哪都不要去,坐下来陪陪我。”她颤颤说道。 “好,我陪着你,哪儿都不去。”他坐在她身旁,将她搂在怀中。 欢儿被他这般搂着,感到十分安全,再一次甜甜的睡去了。 他将她轻放在榻上,盖好棉被,抚过她略微粗糙的脸轻声道:“诛我九族之仇,我定会让你偿还,只不过不是现在。 ☆、过年 大年三十儿的晚上又下了一场大雪。 碎云楼内,欢儿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金钗见了便将一盘子糕点摆在桌子上说道:“殿下,您可是困了?若是困了就再吃些糕点吧,今儿您要守岁可不能睡着的。” “不吃了,不吃了,我都已经吃了两盘了。”欢儿强睁开双眼向金钗摆着手道:“再吃下去,可要吃吐了。” “那殿下要不要玩些什么,翻花绳或者是踢毽子?”金钗又问。 “这些小姑娘才玩儿的东西,我可不喜欢。”她道。 金钗想了一想,又说:“殿下想看什么书......” “我什么书都不想看。”还未等金钗说完,欢儿便说道。 金钗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对一旁的萝香使了使眼色。萝香望着金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点子能给殿下解乏。过了一会儿,萝香见金钗一直望着自己,也觉得尴尬,于是开口对欢儿道:“殿下病了许久,一直没有机会活动筋骨,不如去找防风小相公比试比试?” “防风小相公?”欢儿诧异的问:“你们私底下都喜欢这样称呼防风慕?” “才不是呢。”金钗道:“我们都唤他为慕主子,可萝香说慕主子既不是奴才可也算不上主子,因唤人家为防风小相公。” “小相公,防风小相公。”欢儿笑道:“这个称呼我喜欢,以后我也唤他防风小相公好了。” “走,咱找防风小相公去。”说着,欢儿跑出了碎云楼。 月墨轩内,防风慕从一个方形木盒中取出三块灵牌,忽而听见了一人急促的脚步声。他闻声已然察觉来者何人,便将灵牌重新放入盒中再将盒子藏在了书架之后。 随后,门被人打开,防风慕未看门外站着的是谁便行礼道:“夜色已深,殿下不休息反而到访月墨轩不知所谓何事?” “防风小相公,今儿是大年三十儿,按习俗是要守岁的。”欢儿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道:“你别告诉本宫你们燕齐没有这个习俗。” “哦,对。今日是大年三十儿,按照习俗是要给长辈守岁的。”防风慕淡淡道。 欢儿听他一说,忽然想起他已国破家亡无须守岁。但想到这儿自己又很是不快,毕竟他的国是母亲亡的,他的族人是自己屠杀的。 “殿下。”防风慕又道:“不知殿下因何事到访?” “是......” 欢儿因为心中有些不快,没有了比武的兴致,迟疑了一会儿又不知道说甚,于是道:“也没什么事儿,本宫也不知为何就走到了这儿来了。” “夜深了,你也该休息了,本宫先告辞了。”欢儿说罢,便要离去。 “殿下慢走。”他道。 翌日。 新春又至,万物复苏,天气回暖。 正月初一,欢儿一早进宫向母亲请安后,便直接往荣国府去了。 说句实话,欢儿实在是不喜欢走进这荣国府的大门。因为这偌大的府邸内,住着她那个脾气十分古怪的外祖父。 外祖父总是对她板着脸说话,好似自己欠了他几千两银子一般。他看着自己的神情,时而冷淡,时而厌恶,这使欢儿总是对他感到莫名恐惧。 欢儿刚踏进荣国府,管家便迎了上来道:“奴才参见殿下。殿下可是过来请安的?这会儿老爷和夫人此刻刚起还不曾盥漱,老爷吩咐说殿下在房门外请个安便可以走了。” 敢情这老头是不想见我!如此甚好,反正我也不想见到他,省得坏了自己的心情。欢儿暗忖着,过了一会儿对管家说:“本宫知道了。” 之后,欢儿便到了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房门前跪下说道:“外公外婆,你们可起了?欢儿来给你们拜年了。” 过了半晌,里面传来一句苍老而又冰凉的声音道:“知道了。” 既然这安已经请完了,欢儿便不用继续待在这荣国府里了。她在房门外磕了个头,说了句“欢儿告退。”后便速速离去了。 欢儿回府之后,苏嬷嬷便带着绍儿来碎云楼向她拜年。绍儿穿着苏嬷嬷给他做的新衣裳,跑到欢儿身前忽然停下对欢儿作揖道:“绍儿给殿下姐姐拜年了,殿下姐姐给红包。” “你这孩子。”苏嬷嬷嗔道:“我方才是这样教你说的?还不对着殿下再说一次。” 欢儿笑了笑,将一个红色的布袋子放到绍儿手上道:“这是你的红包,可要拿好了。” “谢谢殿下姐姐。”绍儿乖巧的道。 “不用谢。”欢儿摸了摸他光滑的脸蛋道。 欢儿话音落下没过多久,碎云楼外便听到一名少年的声音道:“殿下姐姐,那我的红包呢?” 欢儿朝门外望去,见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那少年朝欢儿走来,对她恭敬作揖道:“秦戈给殿下姐姐拜年了。” “你来了。”自秦戈从关州回来后,便一直住在车骑将军处,欢儿已经有很长一些时日不曾见到他,此时见到他倒使欢儿无法抑制住内心的喜悦。 “我还在想谁的胆子这么大,敢跟我这样讨红包呢。”欢儿捏了一下他的耳朵道。 “殿下姐姐,我可想你了,你也不去看望我。”秦戈扁着嘴说道。 “你没有脚吗?”欢儿丢了一个红包给他道:“想我了就自己到太女府来找我啊。” “真是越长大殿下姐姐越不疼我了。”秦戈委屈的道。 欢儿一笑,搂着他道:“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跟我撒娇呢。” “不管我长多大了殿下姐姐始终是我的姐姐啊,我跟姐姐撒娇有何不可?”说着,秦戈便一个劲儿的往欢儿身上蹭。秦戈这几年本就是个子长得最快的时候,再加上他又在军营之中日日锻炼,如今已经长得跟欢儿一样高了,他在她蹭来蹭去倒使欢儿有些招架不住,连往后退了几步。 “好了,好了,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欢儿推开他。 因为过年的原因,车骑将军给全体永林军都放了假,因此欢儿便让秦戈在府上多住几日。 秦戈与欢儿一同用过午饭后,欢儿正准备午睡,秦戈见后便说:“殿下姐姐,我想跟你一块儿睡。” “你都多大了,还跟我一起睡。”欢儿笑嗔道:“回自个儿房里睡去。” “我不要。”还未言罢,秦戈便整个人成一个“大”字形躺在欢儿的榻上。 “你这样睡,你让我睡哪儿?”她双手叉腰,一脚抬了起来故作一副要踢他的样子。 秦戈翻身一滚,滚到了榻的另外一边,对她说:“我睡这边,姐姐你睡那边。” 欢儿懒得赶他,自己脱了外衣上榻盖上被子,还未闭上双眼秦戈便移到她身边搂住了她的腰。 “你搂着我做什么?”欢儿问。 “我就喜欢这样搂着你睡觉。”秦戈低声说道:“我小时候都是这样搂着你睡的。” 欢儿忙的把他推开,“小时候是小时候,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要搂着我睡以后娶了媳妇儿怎么办?” “那我就不娶媳妇儿,一直在你身边。”秦戈笑嘻嘻的道。 “我可记得你是有心仪之人呢。”欢儿笑说:“貌似还送了簪子给人家小姑娘。” “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以前什 么都不懂说的话哪能当真啊。”秦戈努了努嘴道:“人家小翠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呢,自我去关州后就一直没见过她,都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哦?这样啊。”她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元宵 大年初三,云州、秦州、商州三位知府的联名书信便送入了皇太女府中。 “瞧瞧,年还没过完,就写信来找我诉苦来了,他们不要过年我要过呢。”欢儿读完信后,直接把信纸连着信封一同丢进了取暖用的火盆里。 秦戈看着火盆里已经变成灰的信纸,问欢儿道:“这信里写了什么呀?” “信上说汝阴侯对待人刻薄,惹得三州官员皆对其不满。”欢儿说:“他待人是否刻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母亲对他此次的工作很满意,所以无论这三州的知府怎么对我诉苦我都不能上奏给母亲。” “侯爷怎么会待人刻薄呢?”秦戈道:“他待人可好了。” “我怎么觉得这三州知府说的是事实啊。”欢儿双手交叉在胸前,斜视着秦戈道:“别说那些地方上的芝麻小官了,他这人平时待我就挺刻薄的。” “怎么会呢,殿下姐姐。”秦戈反驳道:“我从小就能看的出来侯爷喜欢你啊。” “他就是嘴上说喜欢,也没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讨我欢心啊。”她不满道。 秦戈嘿嘿一笑,说道:“殿下姐姐,你这可就说错了。人家侯爷是想尽办法讨你欢心来着,可是你不买账啊。” 欢儿想了一想,自己也觉得事实如秦戈说的那般,但又不肯承认自己说错了,恼的从书架上随意拿了一本书朝秦戈扔去道:“不准乱说话,仔细我收拾你。” “我说的可是实话,能不能收拾的了我得看殿下姐姐你的本事了。”秦戈挑眉道。 “两年不见,你还以为自己翅膀长硬了是吧?”欢儿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朝他丢去,“看我不收拾你。” 秦戈稳当当的接住欢儿朝自己丢过来的书,重新丢还给她道:“来吧,我可不怕你。” “好,这可是你说的。” 欢儿朝秦戈冲了过去,秦戈忙的推开碎云楼的门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站住,别跑。”欢儿跟上他道。 “我为什么不跑?”秦戈一边跑着,还一边回头给欢儿做了个鬼脸。 “你这个小兔崽子,净跟我反着来,看我揍不揍你。”说着,欢儿加快了自己追赶秦戈的速度。 秦戈虽是个男子,但欢儿又岂是寻常男子所能够相比的?没过多久,欢儿便揪住了秦戈的衣袖。 “这下被我逮到了吧。”欢儿揪住他的耳朵道。 “疼、疼、疼。殿下姐姐,你怎么老揪人耳朵啊,就不能换个别的地方?”秦戈踮着脚,试图用双手扳开欢儿那只捏着他耳朵的手。 “好啊,那我就换个地方。”语落,欢儿松开了他的耳朵,朝他的腰使劲一掐。 秦戈“哎哟”了一声,疼的整个人都蹦了起来,说道:“殿下姐姐,你怎么来真的呀。” “不来真的,你当我跟你开玩笑?”欢儿又捏了他一下道。 秦戈惨叫了一声,速速跑走了,可还没跑几丈远便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哎哟喂,是谁挡了我的去路?”秦戈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额头,抬眼一看,叫道:“防风哥哥。” 防风慕颔首看着他,含笑道:“许久不见,你竟长这么高了。” 秦戈挠了挠头,对他得意笑说:“那可不?我昨儿个偷偷跟殿下姐姐比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比她高了一点点呢。” “谁说的。”欢儿敲了一下秦戈的后脑勺后,对防风慕笑吟吟的道:“你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碎云楼来啊?” “方才在房中听闻此地又嬉闹之声,便过来看看。”他回答道。 “我们可不是在嬉闹。”秦戈踮起脚凑到防风慕耳边小声说:“殿下姐姐这个女魔头要追杀我呢。” “你说谁是女魔头?”欢儿又敲了一次秦戈的后脑勺道。 秦戈摸着自己的头,说:“殿下姐姐难道你长了顺风耳不成,怎么我说的这么小声你也能听得到?” “你既知道我长了一双顺风耳,还敢胡乱说话。”言毕,欢儿扬起手欲再敲他一次,秦戈见了立即用双手捂住头,蹲下道:“殿下姐姐你别敲了,再敲就敲傻了。” 午后,阳光照在身上特别的舒适。 “要殿下姐姐喂,要殿下姐姐。” 沐清轩前的秋千上,绍儿正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嚷嚷着要欢儿给他喂饭。一旁的苏嬷嬷听见了乐得笑开了花,忙的将手中的饭碗递给欢儿道:“听见了么,要你喂。” “臭小子,你真是越长大越会折腾人了。”说着,欢儿弯下腰,用勺子舀了一勺饭递到他嘴边。 绍儿并未张口吃掉勺子里的饭,而是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指着饭碗里的肉说道:“我要吃肉肉。” “先吃了这口饭才有肉吃。”欢儿坚决的说。 绍儿噘着嘴说:“要吃了肉肉, 才吃饭。” 欢儿用盛着饭的勺子舀起碗里的一块肉,再次递到他嘴边道:“肉肉和饭一起吃。” 绍儿表示同意,张嘴吃了那勺饭。欢儿正想要夸奖他一下,绍儿便将嘴里的饭全部吐了出来。 “小兔崽子,你这是找打呢。”苏嬷嬷见绍儿把饭吐在自己身上,不悦的说道。 欢儿拍干净绍儿身上的米粒,捏了捏他的脸道:“你这么不乖,我不喂你了。” “你不喂我,我就不吃了。”绍儿鼓着嘴道。 元宵节的傍晚,秦戈硬是拉着欢儿陪着他出府到集市上观灯,好在欢儿心情不错遂没有推辞。 二人未带随从,从太女府出发步行至京中最热闹的烙石街。待到欢儿与秦戈二人抵达之时,夜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街上灯火辉煌,恍若白昼。 “殿下姐姐,你看这两个花灯哪个更好看啊。”秦戈站在一个小摊前,手中拿起两个花灯道。 欢儿细细一瞧,只见左手拿着的是一个白莲花灯右手上的花灯形状与寻常花灯有所不同倒像是一个绒球一般,便说:“两个都好看,只是不知你右手上的是什么花灯。” “两位小哥,这是合欢花灯啊。”说话之人,正是小摊的摊主。他莫约三十的年岁,身形较瘦,语气和蔼。 “这倒有点儿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合欢花样式的花灯。”欢儿拿过秦戈右手上的花灯,说:“这个灯多少钱,我买了。” 摊主摇手一笑:“不不,这些灯我是拿出来供众人观赏的,不卖。” “你这人真不懂得变通。”秦戈说:“你把这么一个摊子搬运到集市上来,又得重新把它搬回去,光是劳累不说,这些花灯过了元宵节便成了废纸一张,倒不如把花灯都卖了,还能挣些钱补贴家用。” “请二位见谅,这每个花灯都是我亲手制成的,在上头花费了不少心思,如今你们要我卖出去,我实在难以割舍啊。”那摊主道。 欢儿听罢,含笑道:“罢了,既然老板舍不得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 随后,二人不久便逛完了烙石街。烙石街右转再前行几步,便是花月街。 “都逛到花月街了,要不咱们去前面的如月坊看场歌舞去?”欢儿言道。 ”不去,殿下姐姐你一个女子怎么能进入风月场所呢。”秦戈道。 “谁说女子不能进风月场所了?”欢儿 扬眉一笑:“你有没进过风月场所,自然不会知道那里面的女子比男子还要多呢。” 秦戈瞥了一眼欢儿,说:“殿下姐姐,你怎么老是没个正经儿呢。” “你不看歌舞便算了,怎么还说到我头上来了。”欢儿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一本正经道:“况且我又没骗你,那些风月场所里都是几名女子围着一个男子转,所以女子自然是要比男子多了。” ☆、玉楼 第二日一早,欢儿刚睡醒掀开被子正要下榻便看见一个熟悉的声影站在自己面前。 “回来了?”她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站起来向他走去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偷偷进了我房里来。” “昨夜亥时回来的。”叶铭风道:“况且我没有偷偷进你房间,我可是光明正大的走进来的。” 欢儿拿了外衣走到屏风后面,一边更衣一边问他道:“你这人倒是变得勤快了许多,小时候你哪日不是睡到日上三竿了才起。” “你这人倒是变懒了许多。”叶铭风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每日天还未亮就已经起身了,待到我起身之时你都已经完成了太傅布置的功课了。如今,怎么成天游手好闲,一觉睡到大天亮?” “如今你能替母亲排忧解难了,我自然闲下来没事情可做了。我既然无事可做,那不就得整日游手好闲,一觉睡到大天亮了?”此时,欢儿已经自行更换好了衣裳,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又坐到妆镜台前,拿起桌上的沉香木梳,梳理着自己已经凌乱的乌发。 叶铭风走到她身后,握住了她拿着木梳的手,对她说道:“我替你绾发可好?” “什么时候还学会绾发了?”欢儿笑着回过头去看他,说:“可别弄乱了我的头发。” 叶铭风接过欢儿手中的木梳,说:“放心吧,我不会弄乱你头发的。” 言罢,他用左手握住欢儿的青丝,右手持着梳子从她的左耳上方一直梳到发尾。他的动作十分轻柔,使欢儿觉得非常舒服。 “其实,我一直很想给你梳一次头发。”过了一会儿,叶铭风忽然说道。 “为何啊?”欢儿看着铜镜之中的他道。 叶铭风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她笑着说:“没有原因,就是小时候看苏嬷嬷给你梳头发的时候觉得很好玩。” “那现在你觉得好玩儿吗?”欢儿仰起头看着他。 “别动,头发都乱了。”言罢,叶铭风将她的头摆正。 不过一会儿,他便为她梳好了头发。欢儿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笑说:“梳的还不错,也不是很难看。” “什么叫不是很难看?”他捏了捏她的脸,“明明就是很好看。” 欢儿没有理会他,而是叫了金钗为自己准备盥洗用的水。待她盥洗过后,叶铭风忽然拉着她走出了太女府,并且拉着她上了一辆马车。 “你这是要 带我去哪啊?”欢儿嚷嚷着道。 叶铭风对她笑言:“当然是找乐子去了。” 原本,欢儿还未意识到叶铭风说的找乐子为何意,但随着马车行驶的路线她也猜到了几分。 “过了这个巷子口,就是花月街了。”她掀开帘幔,对他道:“狎妓侑酒是你们男人喜欢干的事儿,我对青楼里那些女子可没兴趣。” “我知道,我知道。”叶铭风坏笑道:“我知道你对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不感兴趣,单若是玉树临风的绝色男子呢?” “还有男妓?”欢儿诧异的道:“花月街上那么多青楼舞坊,我没听说过其中任何一家是有男妓的啊。” “谁跟你说有男妓了。”叶铭风白了她一眼,随后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折扇,打开扇叶故作风雅般的扇了几下风,对欢儿道:“你面前的可不是就有一位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绝色男子。” 欢儿冷的一笑,夺过他手中的折扇用折扇托起他的下颚说:“那......这位小郎君,请问你是会唱曲儿呢,还是会跳舞啊?” 叶铭风也十分配合,故意捏着嗓子娇滴滴的道:“卖艺奴家是不会,不过......卖身还是可以的。卖笑三两银子,过夜十两银子,不知您是要奴家卖笑还是要奴家今晚服侍您呢?” “去去去。”欢儿把手中的折扇丢还给他道:“就你这姿色,也敢出来卖身。” 欢儿言罢,马车便停了下来。 叶铭风首先跳下马车,随后伸出双手欲要扶欢儿下车。欢儿没领他的情,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玉楼。”欢儿低声念着面前这座青楼牌匾上的字,又对叶铭风说道:“这好像是前三个月才开张的青楼,名气一般,你怎么会想到来这儿?” “之前来过几次,觉得这里的姑娘挺不错的。”叶铭风道。 欢儿欲开口,便听见一名女子笑吟吟的朝他们走来道:“这不是叶公子么,今儿怎么得空来我这儿。” 欢儿打量了一番那说话的女子,年岁莫约二十出头,长得虽非绝色但以花容月貌来形容她也绝对不为过。 “你只来过几次?”欢儿对叶铭风盈盈一笑,“听人家姑娘的语气,好像与你很熟啊。” “不知这姑娘是?”那女子也对欢儿打量了一番,含笑道:“怎么还故意乔装成男子的模样?” 欢儿平日里虽是一番男子的打 扮,但因为这几年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女性的特征愈发明显了,遂不似以前那般难以辨别。 “此乃家中小妹,因是个女子不方便进出这风月场所,所以只好乔装成男子。”叶铭风道。 “原是如此。”那女子笑言:“二位请随我来。” 随后,欢儿与叶铭风随那女子一同进了玉楼,方一进门便瞧见了一座舞台,舞台之上是一位少女正在随乐而舞。 “那名正在跳舞的女子名为采芙,年十六。”女子见欢儿一直看着台上的少女,便说道。 欢儿听后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做声。紧接着,女子领着她和叶铭风二人上了楼,进了一个名为“寄烟阁”的房中。 “这儿有东西两个窗户,朝东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街市,朝西边儿的窗户可看到一楼中央搭建的舞台。”三人刚进门,女子便开始介绍道。 欢儿推开朝西边儿的窗户,果真看到了正在一楼表演的采芙姑娘。 “这房间的布局倒是别致。”欢儿自言自语道了一声。 女子倒了两杯茶,又找来了一名名为阿若的小丫头服侍二人,随后欢儿便听到叶铭风道:“穆晴姑娘可得空?” “当然得空,奴家这便去把她叫来服侍公子。”女子言落,便离了去。 待那女子离去之后,欢儿坐在凳子上饮了一小口茶,对叶铭风笑昵着道:“你这人既然来了这风月场所,也不光明正大的来。” “我怎么不光明正大了?”叶铭风说道。 “叶公子?”欢儿接着笑道:“自从你继承了舅舅的位子之后,便不曾有人这般叫过你了。” “你到这种地方来,敢说自己是谁?”叶铭风坐在她身旁低声道:“你不怕姑母知道了扒了你的皮,我还怕呢。” “她那么疼你怎么会扒了你的皮啊。”欢儿笑说:“顶多打你几板子。” 欢儿正说着,门外便有叩门声传来。 “进来。”叶铭风道。 朱门轻推,进来的是一个身量与欢儿相仿的少女和服侍少女的小丫鬟。 “奴家穆晴,见过二位。”那少女娇声细语,抱着一把由紫檀木制成的琵琶,缓缓走到二人面前,略微欠了欠身,随后坐下弹了一首调子较为清亮的小曲。 叶铭风一边听着曲子一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一旁的阿若见状便提起茶壶欲要给他加水。 “哎呀。”忽然,欢儿叫了一声。 叶铭风闻声,一转头看向欢儿,只见她的衣衫被茶水给打湿了,然而方才那个提着茶壶的阿若此时吓得一愣,不知所措。 “婢子知错了,还望姑娘莫要怪罪。”那阿若这时才反应了过来,立即向欢儿跪下央求道。 “不打紧的,衣服也没怎么湿,你起来吧。”欢儿说道。 穆晴见了,将手中的琵琶放在一旁,带着歉意对欢儿笑道:“这丫头是新来的,年纪小做事不大伶俐,真是对不住姑娘。” “没事儿,这茶水也不烫,也没烫着她。”欢儿还未回答,叶铭风便抢着说道。 欢儿不悦的瞥了他一眼,只听穆晴接着道:“这天气这般冷,姑娘穿着湿衣服容易受寒。” “阿玲。”慕晴唤了一直伺候自己的丫鬟道:“带姑娘到我房中换件衣服吧。” 穆晴的好意欢儿也不好拒绝,便道:“有劳穆姑娘了。” “姑娘这边请。”说着,阿玲便将欢儿带到了自己房中。 待欢儿随阿玲到达房中,阿玲便从衣柜中取出一件鹅黄色的上袄与一条雪色的下裙递给她道:“这件衣裳我家姑娘只穿过一两次,若是姑娘不嫌弃便换上吧。” “多谢。”欢儿接过她的衣裳道。 “这是应当的,姑娘不必言谢。”阿玲道:“姑娘换上衣服吧,我在门外候着。” “好。” 欢儿语落,阿玲便出了房门将门关上。欢儿看了看手中的衣裳又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她记得自己年幼之时也是一个喜爱艳丽衣裳的小姑娘,她喜欢苏嬷嬷在她袖口上绣的蝴蝶,喜欢父皇赠与她的那一双带有铃铛的银手镯,她还喜欢母亲一直待在手腕上的金镶玉手镯...... 可是后来,父皇死了,母亲临朝称制,她从一个对世事懵懵懂懂的小公主一跃成了仅离帝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储君。记得有一次下朝的时候,她看着那些大臣一边从大殿里走出来一边窃窃私语道:“一个小女娃娃到这些地方来作甚,这是男人们议论朝政的地方可不是她玩闹的地方。” 自从那以后,她便不想再当女孩子了。她剪坏了自己最心爱的衣裙,藏起了自己一直珍惜的首饰,努力将自己打扮成男子的模样。 而今要她换上女子的衣裳,她有些不习惯,心里又有一些想要重 新变回女子的冲动。 过了半晌,欢儿脱下了她的外衫,换上了那件鹅黄色的衣衫和雪色下裙,她对着铜镜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推开房门对慕晴道:“我换好了。” “没想到,这件衣裳与姑娘这般相衬。”阿玲看着欢儿说道:“这么一看来,姑娘还与我家姑娘有几分相似呢。” “哪里有你家姑娘好看,不过是身量相似。”欢儿一笑,说道。 阿玲说道:“姑娘长得也是极美的,哪里会输给我家姑娘。” 说着,欢儿便听到不远之处有人在喊慕晴的名字。 “有人在喊你家姑娘的名字,你可听见了?”欢儿问道。 “姑娘我们快走吧,那位老爷近日老来骚扰我家姑娘,我可不想碰见她。”阿玲道。 “好。” 欢儿言罢,与阿玲二人走了几步,一个男子便从欢儿身后抱住她道:“慕晴姑娘,你怎么一直闭门不见我啊?我可想死你了。” 他话音刚落,欢儿便举起右拳向后朝他的脸打了过去。那人痛得松开了搂着欢儿的双臂,倒在地上用双手捂着脸痛骂欢儿道:“你这小贱人,平日爷对你好了一些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吗?你爷爷我可是堂堂刑部尚书,要是得罪了爷,爷让你们这整个玉楼的臭□□都给我去蹲刑部大牢去。” “黄浩瀚,几日不见你胆子愈发大了。”欢儿一转身,对那人冷冷道。 “殿......殿下......”那人见是欢儿,立即爬了起来跪在她面前结结巴巴的说道:“殿下......臣该死,臣该死......臣不知道那是殿下您啊......不然给臣一百个胆子臣也不敢......不敢......碰您啊......” “殿下?”阿玲惊呼了一声随后立即跪下道:“草民参见皇太女殿下。” 阿玲这么一跪,玉楼内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被吸引了来。 “草民参见皇太女殿下。”随后,玉楼内众人也跪下行礼道。 这下事情要闹大了,欢儿暗自想道。她正想着这事情该如何解决便听到叶铭风的声音传来道:“怎么了,怎么都跪下了?” 欢儿朝声音的来源望去,看见了叶铭风悠悠然的向她走了过来。 “这不是黄尚书么,跪在这里做什么啊,快起来。”叶铭风说罢,又看了看众人道:“都跪着作甚,起来 吧。” 众人微微抬眸望着他,随后又望了望欢儿迟迟不敢动。 “叶侯爷......这......”黄浩瀚望了望叶铭风,又望了望欢儿那阴沉的脸将头埋得愈深。 “都起来吧。”欢儿盯了黄浩瀚一会儿,对众人道。 “谢殿下。” 众人刚要起身,欢儿又指着黄浩瀚道:“你给本宫跪着。” 欢儿此言一出,众人立即跪着不敢乱动。 “大家都起来吧,快起来,没让你们跪着。”叶铭风如小贩子一般的对众人吆喝了几声,又走到黄浩瀚身边问他道:“你怎么得罪她了?” “臣......”他支支吾吾的说:“臣以为......殿下是......是慕晴姑娘......就对殿下......对殿下说了几句不敬之语。” “这......你胆子也太大了,难怪她会气成这样呢,你闯大祸咯。” “叶铭风你闭嘴。”她如此不悦,他还说起了风凉话来了。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欢儿也无心在此地待下去,遂独人走出了玉楼上了马车。叶铭风见欢儿走了,自己便跟了上去,对欢儿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不就是黄浩瀚说了几句么,回头让他跪在你面前让你骂个够。” “这个老淫贼,不骂我了不说还抱着我不放。”欢儿气鼓鼓的说:“不好好教训教训他还不知道日后他要怎么祸害姑娘呢。” “啊?他还抱着你不放!真是胆大包天令人敬服,这样的事儿我都不敢做。”叶铭风听闻乐呵呵的道。 “你还笑。”欢儿打了他一下道:“这事儿传到母亲那儿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心计 欢儿回到府中不过半个时辰,便听闻刑部尚书黄浩瀚被免职的消息。晚间,欢儿还未用膳便接到母亲让自己进宫的口谕。她匆匆换了身衣服,随后便出发向宫里去了。 欢儿方走进长乐殿,便见叶铭风颔首跪在了母亲面前。她早已明天母亲唤自己进宫来所谓何事,于是跪在叶铭风身旁道:“母皇,儿臣知错了。” “你们年纪才多大,就敢去那种地方鬼混了?”女皇帝将右手狠狠往座椅上一拍,对欢儿道:“尤其是你,身为一介女流,岂能涉足于烟花巷柳。” 欢儿顿时不服气,低声说道:“母皇也不过一介女流,还不是坐上了这国君之位。” “你......”听到女儿这般态度,女皇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欢儿欲言,叶铭风便抢先说道:“姑母,此事之错不在表妹,是我硬拉着她去的玉楼,是我未能保护好表妹,才让黄浩瀚......占了表妹便宜。” 叶铭风话音未落,欢儿便用手推了一下他,小声道:“你胡说什么!他要是敢占老娘便宜老娘就不会让他竖着走出玉楼。” “好了,好了,他只不过是抱了你一下,不算是占你便宜,行了吧?”叶铭风说道。 “你们俩这是在嘀咕什么呢?”女皇帝十分不悦,皱眉说道:“到底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女皇帝一开口,欢儿和叶铭风便立即停止了交流,毕恭毕敬的跪着。 “这次的事情既是铭风你闹出来的,我自然不会轻饶你。”女皇帝淡淡的说道:“自己下去领二十板子去。” “是。”叶铭风恭恭敬敬的言毕,随后起身自己退了出去。 “你去门外跪着吧。”女皇帝对欢儿道。 “是。”欢儿言罢,也退了出去。 待欢儿走出长乐殿,叶铭风也已经不见了人影。 “走这么快,这么着急去领罚?”欢儿小声嘀咕道。 此夜寒风凛冽,夜风刮过树梢发出嗖嗖的声音。 “这也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呢。”欢儿自言自语道:“风这么大,母亲倒也不心疼我,让我到外面来跪着。” 欢儿虽不情愿在外头跪着,但这是母亲命令她跪着的,她岂敢不跪?还好不过半个时辰,母亲便让她回府了。 旦日一早,散了朝后,欢儿便前往叶铭风的府邸。叶铭 风因昨夜被姑母打了板子下不了床遂今日未能上朝,一直趴在榻上不能动弹。 “这么一大早的就来看望我?”叶铭风趴在榻上懒懒的说道。 “是啊,今儿一早我就开始惦记你呢。”欢儿不怀好意的走近他,轻拍了他一下屁股。 虽然欢儿那一掌打的不重,但却打在了叶铭风的伤口上,他打昨儿才被打了二十板子此刻再被欢儿这么一巴掌打下去,早已疼的哇哇大叫。 “叫的这么凶。”欢儿白了他一眼道:“昨晚的板子又不是实打实的。” “谁跟你说那板子不是实打实的。”叶铭风撩起自己的上衣对欢儿道:“你自己看看,到底是不是实打实的。” 欢儿瞟了一眼他腰际的伤,悠悠开口说:“乍一看是皮开肉绽怪吓人的,这些都是外伤没伤到实处,趴个几天就能下地蹦跶了。可要是实打实的板子,伤的可就是里面的骨头了,说不定下半身就此废了。叶家就你一根独苗,我母亲可不敢冒这个险。” “况且......”欢儿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会儿,“今日上了个早朝之后我发现母亲根本不应该罚你反而应该赏赐你才是啊,不仅应该赏赐你还应该赏赐我。昨儿玉楼一事,咱俩还帮了她一个大忙呢。” “怎么说?”叶铭风好奇了起来。 “今日朝堂之上,各部各门居然联名上书要求陛下治黄浩瀚死罪,并且还列举了他十宗罪名,这其中一罪便是贪赃受贿。”欢儿滔滔不绝地说着:“你没看到母亲当时的脸啊,表面看是愤怒,其实心里乐开了花,表情奇怪的很。这几年国家在战事和赈灾上没少花钱财,母亲正愁没钱用呢,谁知道这厮巴巴的给送来了。于是,母亲当场就命人抄了黄浩瀚的家,把他家中给捞空了。” “如此说来,咱们俩还当真帮了她的忙。”叶铭风语罢一笑,笑得随和,连欢儿都未察觉那笑容中的深意。 “只可惜没能让我亲手了结那奴才的狗命。”欢儿不满道。 “行了,一个姑娘家就不能斯文些?”叶铭风笑道:“人家只不过是抱了你一下,被你重重踢了一脚不说,现在连命都给搭进去了,这样你还不解气非要亲自动手?” “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姑娘家?”欢儿气鼓鼓的瞪着他,“若是被一个翩翩公子抱一下也就算了,偏生他是一个又老又丑的色鬼,看着他我都觉得恶心。” 就这样,欢儿在叶铭风府邸中又闲谈了半个时辰才 离去。 正午刚过,叶铭风吩咐自己的小厮博文道:“扶本候到窗边坐坐。” “主子,您受着伤呢。”博文有些担心的道。 “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不是十分严重。”叶铭风笑了笑,“我在这榻上趴了一个上午连午饭都是趴着吃的,这会子浑身上下皆是酸痛的,坐一坐反而更好受一些。” 博文听主子这样说,立即上前将他扶了起来。站在一旁的绮蕊见了,便拿起一个软垫欲要放在窗边的椅子上,叶铭风对她道:“我一个大男子没那般娇贵,不用垫了。” “是。”语落,绮蕊收回了软垫。 叶铭风缓缓走到窗前坐下,悠悠然的看着窗外的绿叶却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半晌,一个与博文差不多年纪的小厮快步走来在叶铭风耳边道:“陛下的圣旨刚到达曹清节府中,提拔了他为刑部尚书。” 叶铭风似是满意又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去准备贺礼给曹尚书送过去。” “是。”说完,那小厮便离开了。 叶铭风靠在椅子上继续望着窗外榕树上的绿叶,不久后淡淡一笑。 黄浩瀚啊黄浩瀚,你从一个小小的秀才跟着越王走到了尚书的位置,一直阿谀奉承左右逢源,姑姑虽忌惮你却也拿你无可奈何。如今,我叶铭风不过使了一个小小的伎俩便把你从尚书之位拉了下来,你说这储君之位是不是应该由我来坐? ☆、谣言 三月暮春,天朗气清。不似初春般寒冷,也不似入夏的炎热,清爽的恰到好处。 盛京皇太女府内,处处花开,极其美艳。清明未至,枝头的合欢花却已全部开放,恰巧一阵威风拂过,那树梢上绿叶伴着几片粉色的花瓣,悄悄落在了地面上。 “怎么样?谣言还没有止住?” 这一天,叶铭风用过早饭便来到欢儿府内,他还未踏入碎云楼便听见了欢儿的声音。 “滚,给本宫滚出去!” 叶铭风刚想踏入碎云楼便见着几个家奴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他不由得一笑,走到欢儿面前道:“到底是什么事儿把你气成这样?” “都怪你。”欢儿瞪着他道:“要不是你这件事儿也不会发生。” “到底是什么事儿?”他一脸不解的问。 “你可知道现在那些市井小民都怎么说我?”欢儿苦着脸道:“他们都说那日在玉楼,黄浩瀚喝醉了酒把皇太女当成了玉楼里的姑娘,然后......然后对殿下行了肮脏龌龊的事儿。” “黄浩瀚那胆小怕死的老东西,一大把年纪了能动的了我?”欢儿愤愤骂道:“这些贱民,也不动动脑子想想,我十岁便可擒拿七尺大汉,黄浩瀚一个五尺高的老头子怎能奈何的了我。” “原来是这件事儿。”叶铭风道:“姑母不是命人极力镇压此事了么?怎么还有人敢提起此事?” “这些刁民,从来不将圣上的指令放在眼里。”欢儿愤愤道:“偏生又不知是何人在私底下议论,不然定会将他们给他们一刀让他们永远闭嘴。” 叶铭风听了欢儿的话后却什么话也未说。这消息原本是他私下让人大肆宣传的,为的就是让姑母怒不可遏,群臣信以为真、让朝中异党不敢为黄浩瀚求情、让曹清节记住他的恩情之后为他效忠。 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皆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他未曾想到自小到大从不在意自身名节的表妹会对此事愤怒至此。 “莫要生气,莫要生气。”过了半晌叶铭风对欢儿道:“你给我七日时间,我定能平息此事。” “当真?”欢儿明显对眼前之人毫不信任,“母皇和我都无法解决此事,你能行么?” “你怎能怀疑我的能力。”语罢,他语气忽而转变,笑嘻嘻的对欢儿道:“你倒是说说我替你平息此事后你该如何谢我?” “这篓子 原本就是你捅出来的,你坏我清誉我还要感谢你不成?”欢儿重重打了他一下。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儿。”叶铭风坏笑道:“为了补偿你我决定以身相许,娶你如何?” “你想的挺美。”欢儿话音未落便已经将他推出了门外,随后“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快去将我那件事儿解决了,要不然看我不揍死你。”欢儿隔着门对他道。 叶铭风忽而一笑,她还当自己还是年幼时那个任由妹妹欺负的小男孩呢。年幼之时,他曾生过一次大病,痊愈之后身子变得十分孱弱。他虽比欢儿年岁大且是个男子,但气力却比她弱了许多,因此时常被欢儿揍得哇哇大哭。 只是,他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身子也变得壮实了,怎么可能还能被她欺负。 “欢儿,其实自小到大我都希望能成为一个能保护你的哥哥,只是......”他想到了方才那件让欢儿不快之事,又低声道:“却在莫名之中伤害了你。” 欢儿隔着木门好似听到门外叶铭风正在对自己说什么,但又不能听清楚。她打开门想要让叶铭风再说一次,他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盛京花月街玉楼后院一间不为人所知的房间内,一名穿着布衣的肤色黝黑的青年男子刚一进门便看见一人早已在此等候他到来。 “草民参见叶侯爷,侯爷找草民可是又什么事儿啊。”男子见了他没有行礼,只是走到叶铭风身边坐下笑眯眯的道。 “你说我找你有什么事儿。”叶铭风苦闷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说:“我啊,这回真的是把我那表妹惹生气咯。” “你不是要拿我撒气吧?”那男子笑他道:“当初我就跟你说了这事儿行不通,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太女殿下那脾气,你坏了她的名节她还不得活生生扒了你一层皮啊。” “哎。”叶铭长叹了一口气道:“我那表妹虽生气,可她生的也不是我的气呀,毕竟在私底下添油加醋议论那日她在玉楼之事的是你的弟兄可不是我啊。” “当日是你让我吩咐弟兄们这么传出去的,如今你倒赖上我了!”那男子对他无奈一笑:“咱们好歹一起打了三年的仗,是同生共死的弟兄,如今你倒是赖干净了。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地痞混混,却发现自己还没有你一个侯爷能赖皮啊。” “给你七日时间,把这谣言赶紧给我平息咯,不然我那皇太女表妹真的会把我的皮给扒了。” 叶铭风说道。 “行,没问题,无需七日,给我四日便可。”那男子拍着胸脯道:“我敢保证四日以后这京城绝对我不会有人再议论皇太女失节一事,否则我会让他在京城活不下去。” “那我先谢过你了。”说着,叶铭风便拿出一袋东西丢了给他。 男子接住了叶铭风丢过来的袋子打开看后神色变得颇为不悦,将那一袋子东西丢还给他道:“我强子当你是兄弟才帮你的忙,你拿这一袋银子打发我是什么意思?” “钱少了?”语落,叶铭风又拿出了一个装的鼓鼓的钱袋。 强子见状,愈发生气道:“你觉得我是那种贪图你钱的人?” 叶铭风见他这般,只是一笑,说:“拿着吧,这是我请你的兄弟们喝酒的银子。瞧你这暴躁脾气,反的像我欠你钱似的。” 强子听了这话,讪讪笑着道:“这......那我收下了。” “这还差不多。”叶铭风道。 强子收下钱后,将话题转开了对叶铭风说道:“叶兄,皇太女殿下对越王私底下感情很深?” “这怎么说?”叶铭风收敛了笑容对他说道:“这不可能啊,虽说越王是欢儿同父异母的亲兄长,但他二人年幼时就不亲近长大了如何会突然之间感情深?” “这就怪了。”强子拍了一下桌子道:“这几日我的一个弟兄跟我汇报说是皇太女府内时而有身着黑衣之人半夜翻墙而出至越王府邸,可是每次在越王府邸内不过一个时辰便又回至皇太女府中。那黑衣人长期住在皇太女府邸中,不像是刺客,我最初还以为是皇太女殿下与她那兄长感情深,但因顾及到陛下所以只得私下往来。” “你的弟兄可瞧见了那黑衣人的模样?”叶铭风沉思了一会儿又问。 强子道:“夜里太暗了,那人又蒙着脸,实在看不太清。再说那三更半夜的,谁敢光明正大的在大街上走着,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官府给捉了去蹲大狱,要不是你让我看着一点儿皇太女府,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在她府邸前盯几个时辰,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她捉了去岂不是进官府更惨!所以啊,我们能躲起来监视,自然瞧不清了。” “那身形总该瞧见了吧?”叶铭风听了他磨磨唧唧说了一大段,心中有些烦躁。 “是个壮实高大之人,应该是个年轻男子。”强子连忙道。 “壮实高大的年轻男子。”叶铭风喃喃后, 心中暗地里一声长叹。他这个表妹喜好年轻俊俏的男子,所以她的府邸之中这种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多之又多,从看门的再到打扫的,又有哪一个不是长得高高大大的? 叶铭风揉了揉太阳穴,对强子道:“你回去继续让让给我盯着。” “是。”强子笑道:“一有什么异样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强子言罢本想离开,却突然听到了几下叩门声,随后一个年轻女子在门外道:“叶侯爷,您可需要奴家叫几个姑娘进来服侍您?” 叶铭风没有回答门外之人,而是笑问强子道:“你可要留下来陪我多喝几杯酒?” “不了,娶了媳妇儿之后就不敢在外面玩姑娘讨酒喝了。”强子嘿嘿笑说:“我媳妇儿会不高兴。” 叶铭风暗自忖道:这有媳妇儿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不管走到哪儿都会有个女人在家中惦记着,什么时候欢儿也能这般惦记一下自己啊。 强子离开之后,门外的女子便走了进来,此人正是玉楼的老鸨茹娘,她走进来对叶铭风行了礼便将单本账簿放到叶铭风面前道:“这是两个月以来玉楼的支出收入,请主子过目。” 叶铭风对茹娘还是颇为信任的,只是随意翻了翻然后说道:”看来近十日本候这玉楼的客人不少啊。” “是的,主子。”茹娘说道:“自从皇太女殿下来过之后,玉楼的生意便越来越好,慕晴姑娘也因为身形与殿下相似颇受客人欢迎。” “竟有这事儿!”叶铭风听后心里痒痒的,总感觉有许多人都要跟他抢欢儿似的。 “从今日起,不许慕晴见客。”他命令道。 “是,主子。”茹娘说道。 叶铭风看完了账簿,茹娘便退了下去。叶铭风在房内独自喝了一壶小酒,便回到了自个儿的府邸。 夜半时分,叶铭风正准备入睡,不知为何想起了他在关州之时所听到的关于皇太女在自己府邸中遇刺一事的传言。 当时伤害欢儿的那个刺客会是潜入越王府中的黑衣男子吗?如若这两者是同一人,欢儿为何会包庇他而命京兆伊府匆匆结案?倘若不是,那欢儿就真的有危险了。 ☆、对弈 清明将至,这几日雨水连绵,下个不停。 这几日女皇帝重病,欢儿为了侍奉母皇暂时搬入宫中住了几日。女皇帝自年初起,便搬入了暖春阁居住,欢儿为了能近身伺候母亲便住进了暖春阁西侧的素绣斋。 午时过后,雨停了,皇宫内静的只能听到屋檐上的水滴滑落在地上所发出的滴答声。 此时的女皇帝午睡刚醒,吩咐欢儿陪着她到漪园散步。 “欢儿啊,娘问你,如若当初娘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愿意坐上这储君之位吗?” 欢儿搀扶着母亲,并未答母亲问出的问题。这个问题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她开始明白事理时她便已经坐上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她早已适应了这个位子给她带来的一切,她不能想象自己若是没有这皇太女的身份之后的生活又该是怎样的。 “那母皇呢?”半晌,她抬眸直视着母亲那因病而双目无光的眼睛,“如若上天再给母皇一次机会回到当初,母皇还是会选择坐上这国君之位吗?” 女皇帝轻叹了一声,久久说道:“也许......会吧。” “那......如若再来一次母皇您......”欢儿低声说道:“还是会对父皇下手?” 欢儿语落,感觉到母亲的身子在颤抖。她不敢去看母亲的脸,即刻跪下道:“儿臣知错了。” 女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欢儿,神色有些复杂。她并没有让欢儿起来,而是转了个身对身后服侍的宫女道:“回暖春阁。” “是。”那宫女上前搀扶着女皇帝又看了一眼欢儿,欲要开口提醒陛下让殿下起身,女皇帝又道:“走吧。” 欢儿跪下满是雨水的青石砖上,颔首看着水洼中母亲的背影迟迟不敢抬头。 莫约是过了半个时辰,欢儿听到一人在她身后道:“你一个人跪在这儿做什么?” 欢儿一抬头,见是叶铭风。 “你一个人跪在这里发什么傻?”叶铭风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连着我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你怎么会在这里?”欢儿问道。 他在她面前蹲下道:“适才我进宫看望姑母,她让我过来告诉你可以起来了。我刚还纳闷儿姑母是什么意思呢,现在看来你肯定是又惹她生气了。” 欢儿没有否认他的猜测,亦没有回答。她刚想站起身来,只感觉到腿部酥麻酸痛又 跪了下去。 叶铭风将她搀了起来,扶着她走到一旁的石阶上坐下,隔着她的衣料揉捏着她的大腿。 “你的衣裳都湿了,赶紧回去换一件吧。”他一边揉着她的腿,一边说道。 “你背我回去。”欢儿一开口,自己便被自己的话惊住了。 叶铭风亦是不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凑近了欢儿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要你背我回去。”欢儿一说完,感觉到自己整个脸都是火辣辣的。 “好啊。”说着,叶铭风便背对着欢儿,双手托着她的腿站了起来。 欢儿将侧脸贴在他的肩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提出让他背着自己的请求。 刚才跪在地上的时候,她试图回忆起小时候父亲的样子。记忆中的父亲轻柔的抚着她的头,温和的呼唤着她,可正当她正想伸出手触摸父亲俊朗的脸,却发现在她记忆深处的父亲五官是一片空白的! 原来她早已经忘却父亲的样子了...... “欢儿......”叶铭风感觉到背上的人儿今日似乎有什么心事,但他又不知自己该如何询问她。 “嗯?”她闭着双目,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这一瞬,她突然认为这个背着她的男子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以后你若是不高兴了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叶铭风说道:“我可以做那个为你排忧解难,保护你的人。” “嗯。” “如果以后我要是对你做了什么事你觉得伤害到了你......”他停顿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接着说下去。 “那么,我也是为了能更好的保护你才做出的决定......” “嗯。”欢儿并未有完全听懂,只是应了一声。 将欢儿送回素绣斋后,叶铭风独自去了西暖阁。 此时,女皇帝正独自坐在案前下棋,见到叶铭风便唤了他到自己跟前与她对弈。 “姑姑的起色越来越好了,想必再过不久便要康复了。”叶铭风手持一颗白色的棋子,落在棋盘,随后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姑母后笑道。 “年纪大了,身子大不如年轻的时候,可是又不敢死。”女皇帝淡淡一笑,“我当初不顾自己是个女儿身也要登基为帝,为的就是想要保全欢儿。” 叶铭风听后,信 誓旦旦的道:“姑姑您放心,我绝不会让祖父伤害到欢儿分毫。” “你长大了,有能力保护妹妹了,姑母很欣慰。”她温和的笑着,看着叶铭风道:“很多时候我都在庆幸还好欢儿是一个女子,可以得到你这个哥哥的爱慕。可她若是是个男子......” 女皇帝神情一恍惚,一下子勾起了年少的记忆。 “爹,您为何要将我锁在这回春苑中不让我出去。” 那时她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却被父亲强行关了起来不准许成随意走动。 “乖女儿,听爹的话。爹只有把你关起来,一天十二个时辰命人看着你,才能保证你和腹中皇太子的安全呐。”如今的庆国公,也就是当年的叶太尉道:“等你在这里安安全全的生出了皇太子,爹自然会让你出去。” “可......”她担忧的道:“如果我腹中怀的是一个女儿呢?” “没有如果。”叶太尉对女儿道:“只要你在这回春苑中乖乖待着直到生产过后,没有人会知道你生男还是生女。万一你这肚子实在是不争气生了个女娃出来,那也只好找一个刚出生的男婴替换了。” “可......这要是被陛下知道......” 她话还未说完,便听到父亲愤愤道:“陛下?待我把那狗皇帝杀了,让你的儿子登上皇位,这以后的江山便是姓叶的了,谁会关心你生出来的孩子流的是谁的血?” “爹,您这是要篡位!”她惊道。 “是又如何?”叶太尉道:“那狗皇帝如此无用,还不准许我自己人皇帝了?” “爹,您让女儿怎么办?女儿还这么年轻,女儿不想守寡。”说着,她竟流出了泪来,“爹,您这是要糟蹋了女儿这一辈子啊。” 回忆至此处,她的眼眶忽然湿润了。 当初,若不是父亲执意想要篡位,她的夫君也就不会拿兄长来做要挟。后来,她的兄长死了,她为了给兄长报仇与父亲一同杀死了自己的夫君。可自己的夫君死后,父亲却想杀尽先帝子嗣自己登基为帝...... 这子嗣之中,就包括她的欢儿啊。 她的欢儿还那么小,那么可爱,她怎么舍得杀死自己的女儿? 不,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死去,她不能让父亲登上这个皇位! “姑姑,你要输了。” 一个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望着棋盘上了占据了全部江山的白子,不由得赞叹道:“你的棋艺进步的愈发快了。” “是姑姑病了,精神不太好,才让侄儿侥幸赢了这一局棋。”他道。 “铭风,姑姑问你......”话已说出了半句,但她却又不愿听到他的回答,她害怕他所回答出的并不是自己所想要的答案。 “姑姑,你要说什么?”叶铭风注视着她道。 “姑姑想要问你,你是不是想要这皇位。”她终于将自己心中想要问的给问出来了。 “我......”叶铭风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女皇帝见他迟迟不语,又说道:“你可以不回答我。” “姑姑,侄儿从来未觊觎过皇位。”他淡淡的说道,可说出的竟与自己的真实想法相违背。 姑姑如今的位子,原本应该是祖父的,若是姑姑不执意夺位,这储君之位就应该是他。可是,如今的储君却是自己的表妹,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弱女子,他怎么能甘心!他承认他很爱欢儿,但他却不甘心自己比欢儿位低几等。 “但愿,你说的是实话。”她一叹,虽然她听到了自己所想要的答案,但她却隐隐觉得此话并非出自他真心,不知为何。 叶铭风从来未有过想要争夺皇位的行动,她是看在眼里的,但她就是觉得自己这个侄子有夺位的心思,只是惧于自己的威仪不敢表现出来。 “我希望,你是真的可以做到让欢儿不受到丝毫伤害。” “姑姑请放心,侄儿不会让欢儿受到伤害的。”他道。 女皇帝凝视着他,逐字道:“我指的不仅仅是身子,还有心。” ☆、共榻 雨季总算是过去了,天气变得晴朗了起来。 女皇帝的病时好时坏,但就是不见痊愈。也因此,叶铭风愈发勤快的进宫给姑母请安,时常一天要进宫两次,宫里私下都说叶侯爷对陛下比皇太女殿下这个亲生女儿都要尽心。 有一日,这话传到了叶铭风的耳朵里,于是便笑着打趣欢儿道:“你看我是不是比你更像是姑姑的孩子?” 欢儿歪着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道:“像,尤其是对我婆婆妈妈讲一堆没用的大道理的时候,更像。” “你是在说我像女人?”叶铭风听后也一点不生气。 “是啊。”欢儿点点头,“从小到大都像。” 叶铭风看着她颇为怪异的一笑:“那需不需要我给你证明一下其实我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皆未失去男人的本性?” 他说着,用双手托住了欢儿的下颚,欢儿还不明所以他便自己的双唇重重的贴在了欢儿朱红色的唇上。 这一个吻来的实为突然和意外,欢儿竟被他吻的忘记了反抗。不过一会儿,欢儿终于反应了过来,用牙咬破了他的下唇让温热的血液从他的唇中溢了出来。 叶铭风感觉到了疼痛,松开了欢儿,用衣袖擦了擦唇上的鲜血笑道:“居然被你咬出血来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应该没有第二个男人敢娶你了。”他无奈道。 欢儿擦了擦从他唇上沾到的血,呲牙笑说:“若是如此,我会让你后悔对我说出这句话的。” 语落,欢儿悠然的向西暖阁走去。 这几日女皇帝嗜睡,终日皆是昏昏沉沉的。欢儿走进西暖阁的时候见母亲已经起身了,正披着外衣坐在案前练字,于是便问道:“今日母皇可感觉身子好了许多?” “好多了,只是浑身无力,打不起精神。”女皇帝含笑道。 欢儿将目光转移至案上的白纸上,“母皇在写什么呢?” 女皇帝低着头看着自己写下字句,对欢儿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些年轻时候写过的字句罢了。” 欢儿又看了看母亲案上放着的已经写好的诗句,只见那是一阕《长相思》,上头写道:长相思,长相思,常思深闺少年时,白头仍未知。长相思,长相思,人老最易是相思,因故常相思。 这词未按照格律填写,却字字句句不离相思,欢儿不禁在想母亲所思到底是何人? “明日我打算去一趟惠陵,莫约三日后回宫。”女皇帝搁下笔,说道:“这三日宫里的一切就交由你和铭风二人打理。” “母皇为何突然要去惠陵?”欢儿不解的问:“可是因为思念父皇了?” 女皇帝没有回答欢儿,只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 第二日早晨,女皇帝便出发去了惠陵,欢儿与叶铭风二人相送她出了城后便回到了宫中。 回宫之后,欢儿看到西暖阁的案上,堆放着几十封未经批阅的奏折。 她走到案前翻了一翻,这些折子里所奏的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城墙年久是否修缮、江南织造坊进贡了丝绸、今年米价的调整等等。 欢儿略微的看了一看,拿起笔沾上了朱墨在奏章上草草的写上“已阅”二字。 一个时辰过后,欢儿便已批阅完了五十一封奏折。 夜晚,欢儿独自坐在西暖阁门前的石阶上,叶铭风走到她身边与他并肩坐下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娘为何最近这么想我爹,今日竟还去了惠陵。” “姑母思念她的丈夫,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叶铭风道。 欢儿叹道:“寻常人家的妻子会思念死去的丈夫这一点都不意外,可我爹娘又岂是寻常人家的夫妻?他们根本就没有丝毫情分,包括我爹的死......” 欢儿虽然未说下去,但叶铭风已经知道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然而在惠陵之中,女皇帝独自一人跪在了丈夫的灵位前。 “这一次病的太突然,人总是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的。”她一笑,说道:“虽然得的不是什么重病,但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 “如此也好,我总算是可以下去陪你了。”她道:“我亏欠你的太多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待我很好。” 忽然,她泪眼朦胧,又忆起桃李之年。 那是她生下女儿的第二个月,她抱着女儿离开了娘家回到宫中。 她回宫的那一夜,天气正渐渐凉了起来,天空中并没有星子亦没有孤月,唯有一片黑暗。 她抱着正在哭闹的欢儿,轻拍着欢儿的背哼着歌,哄着女儿入睡。 过了半晌,怀里的小欢儿总算是不哭不闹了,半合着双眼慢慢的睡着了。她小心翼翼的将女儿放在摇篮中,正要给女儿盖上被子便被一 双手臂揽入怀中。 “陛下。”虽然她未看见身后之人的模样,但她早已猜出了那人是谁。 “你终于回来了。”那人将她抱得紧紧地,在她耳畔柔声说道:“朕已有九个月未曾见到你了。” 她未语,又听他道:“你可知道当朕听到你给朕生了个女儿的消息后朕有多高兴么?” “陛下当然高兴了。”她拉开他揽住自己的手,转身对他道:“如果臣妾生的是一个儿子,恐怕陛下就高兴不起来了。” “朕不是这个意思。”他连忙解释。 她望着他面无神色的道:“那陛下是什么意思?” “若倾......”他轻声道:“你刚回宫,可不可以不要因为这件事跟朕置气。” “朕可不可以抱抱孩子。”他道。 “欢儿已经睡着了,陛下现在抱她会将她吵醒的。”她淡淡道。 “她的乳名叫欢儿?”他问道:“你取的?这真是个好名字。这孩子的降生确实令朕欢欣若狂。” 她冷冷一笑,只道:“《礼记》有云: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臣妾给这孩子取名为欢是希望她长大之后能菽水承欢,做一个孝顺的孩子。” “这个寓意好。”他抚着摇篮中婴孩的脸说道。 “天色晚了,臣妾要休息了,皇上请回吧。”她背对着他,脱下外衣道。 “今日是十五,按规矩朕应该留在皇后宫中。”他提醒他道。 她知道他会如此回复,只说:“臣妾刚生产完,恐怕不能伺候陛下了。” “朕不会对你做什么,朕只是想好好陪着你跟孩子。”他的语气十分温柔。 她轻哼了一声,说:“臣妾和孩子都是福大命大之人,即便是喝了陛下送来的补药也能毫发无损,又何需陛下陪着。” “你还在生朕的气。”他低声道:“可是朕却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 她笑道:“是啊,陛下是皇帝是一国之君怎么回做错?陛下做的任何事任何决定都必须是正确的。” “是,朕是皇帝,所以朕绝不容许自己的江山被他人篡夺。”他直视着她,眼神中竟是坚定、无奈还有愧疚。 她转过身去不敢正视他,她知道他害怕自己生出的是一个男婴从而让叶家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可她又何尝不害怕......她害 怕她的孩子就这般死去,她亦害怕自己的夫君离自己而去。 “若倾......” 他低喃着她的名字,又将她抱了起来放在榻上。 “你相信我,以后无论我做任何事都尽量不会伤害到你。”他与她躺在一起,亲吻着她的侧脸道。 自那夜以后,他再也不曾碰过她。她知道他害怕,他害怕她再次怀孕生下皇子,他更害怕他会因为逼迫她小产从而让她对他心死。 女皇帝渐渐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含笑着对眼前的灵牌道:“等我扫清了欢儿的障碍,我便会与你团聚,很快,很快......” 西暖阁内,欢儿仰着头看着天空中的满月正发着呆,突然听见“嘎吱”一声,她连忙回头看见是叶铭风披着外衣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你不是歇下了么,怎么来我这儿了?”欢儿道。 “原本已经睡下了,可看着你这儿亮着灯便想过来看看。”叶铭风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睡不着。”欢儿如实道。 “你今日忙了一整天了,就没有一丝困意?”叶铭风走到她身边问道。 欢儿摇摇头,“倒是越忙越精神了。” “早些休息吧。”叶铭风倒在榻上伸了伸懒腰道:“还是姑母的龙榻睡着舒服,要不我今晚跟你睡吧。” “你都多大了,还要我跟你睡?”欢儿瞥了他一眼。 叶铭风不说话,站了起来笑眯眯的吹灭了蜡烛,在黑暗中拉住了欢儿的一只手,随后他往后一倒两个人便皆躺在了榻上。 叶铭风紧紧搂着她,折让欢儿觉得十分不适,于是说道:“我外衣还未脱下呢。” 叶铭风并未松开她,一手搂着她一手摸索着到她的腰际将她的衣衫解开。 “你胆子真大。”欢儿一手打掉他解开自己衣衫的手。 “我若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怎么做你的男人。”他在她脸颊上小啜了一口。 ☆、赐死 第二日,女皇帝醒过来才突然间发现自己已在夫君的灵位前睡了一夜。 “咳咳。”她觉得喉咙有些痒,便咳了两声。 随后,她听见服侍自己的苏公公在门外唤道:“陛下,陛下。” “朕没事。”她抬高了嗓音道。 “陛下,您都在里面待了一宿了。”苏公公十分担忧,可无奈主子从里面将门反锁了起来,说是想跟先帝单独说说话不想让外人打扰。 她颤颤的站了起来,步子缓慢的向那朱红色的门走去,拿开了门闩将门打开,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过了辰时了。”苏公公道。 “难怪,天已经亮起来了。”她抬头望了望天,突然又不由自主的咳了几声。 “陛下,您定是昨夜受了寒。”苏公公搀着她对身边的小侍女媛儿道:“快去请张太医过来给陛下瞧瞧。” “陛下,奴才扶您回房歇息。”苏公公说道。 她点了点头,随着苏公公到房间里歇下了。 女皇帝莫约在榻上躺了半个时辰,便撑着身子从榻上坐了起来,吩咐苏公公道:“朕要回宫。” “是。”苏公公道。 回宫后的第一夜,莫约是子时时分,女皇帝从梦中醒了过来。她躺在榻上愣了半晌,才唤来侍女替她点灯更衣。 夜,有一些凉。她轻咳了两声,颤颤扶着桌子缓缓坐了下来。 “传,汝阴侯。”她吩咐苏公公道:“莫惊动皇太女。” “是。”苏公公听后,立即身边的小黄门传叶铭风面圣。 不过一会儿,叶铭风便匆匆赶来了,他行礼过后便问:“姑姑这么晚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女皇帝轻声对苏公公说了一声:“拿上来吧。” 苏公公点了点头,将一个酒壶和一个酒杯端到叶铭风面前。 “你带着这壶酒立即前往皇太女府。”她说。 “姑姑,这酒......”叶铭风神色一变,突然间知道了姑姑是何用意。 “朕要那燕齐太子的性命。” “是。”叶铭风道:“臣领命。” 素绣斋内,欢儿突然间惊醒,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莫名的心慌,总感觉即将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 顾不得穿衣,迅速跑了出去。母亲久病未曾痊愈,她总是害怕慕晴会出什么事情。 长乐殿内亮着灯,一人端着一壶酒从殿内疾步走了出来。欢儿仔细一看,发现那人正是叶铭风。 “他这是要做什么去?”欢儿暗忖着,偷偷地跟在叶铭风身后。 半个时辰后,叶铭风推开了皇太女府内月墨轩的大门。 轩内的男子正坐在窗前看书,见到了叶铭风感到略微吃惊,但还是站起来走到叶铭风身前向他行礼。 “不知叶侯爷深夜光临有何贵干?”防风慕柔声道。 “奉陛下之命,前来赐酒。” “原是这样。”防风慕已猜到了陛下的意思,却还是笑问:“不知陛下要赐草民什么酒?” 叶铭风从酒壶里倒出一杯酒对防风慕道:“你饮下一杯自然就知道是什么酒了。” 防风慕笑着端起酒杯嗅了一嗅,说道:“此酒色泽艳丽,芳香扑鼻,喝下一杯即可让人□□。” “此酒,草民怕是享用不起。”说罢,防风慕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 叶铭风看着面前的男子,也是一笑,“陛下赐酒,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叶铭风语落,便听见“哐当”一声。转身一看,便见欢儿踢门而入。 “侯爷,殿下要闯进来,奴才实在是没法拦住。”欢儿进门之后,一个黄门便躲在她身后低声对叶铭风说道。 叶铭风对欢儿上下打量一番,也没有生气反而笑道:“你好歹是一个女子,这是什么打扮?只穿着单衣就跑出来了。” 欢儿才没有心思听他打趣自己,她一个步子冲到二人跟前将手一挥把桌上的酒壶与酒杯全都打翻了。 紧接着便是一巴掌朝她扇了过来,欢儿来不及闪躲,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 “叶铭风,你居然敢打我。”欢儿气愤的忘记了脸上的疼痛,马上站了起来欲要让他偿还刚才那一掌。 可是她的那一掌还未触及到他的脸便被他一手拦下。 “出去。”叶铭风低声吼道。 欢儿甩开他的手,自己踱步从墙上挂着的剑鞘中取出一把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这是要干什么。”叶铭风欲要上前拿开她脖子上的剑,欢儿却双手一用力,刹那间剑割破了她的肌肤血液汨汨而流。 欢儿道:“你带着你的 人退出我的府邸,不然我就自刎。” “我可以带着我的人退出去,可你认为这样防风慕便可以逃脱的掉?”叶铭风道:“欢儿,这里是京城,这里是天子脚下,他孤身一人能逃去哪儿?” “出去。”欢儿将剑没入的更深,血液已将她月色的单衣染成了暗红。 叶铭风见状,迈着步子走到门口命令道:“尔等速速退出皇太女府邸。” 待下人领命退出后,叶铭风叹了一声道:“我出去,你把剑放下,莫伤着自己。” 叶铭风出去之后,欢儿才终于肯放下手中的剑。她用自己的衣衫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装入剑鞘,再将剑丢给防风慕道:“你走吧,我会助你离开燕齐。” “多谢殿下。”防风慕言毕便推窗而出。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欢儿擦了擦从脖子上流出的血液,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月墨轩。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护着防风慕,明明对于她而言防风慕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玩物。 欢儿穿过一条小路走到碎云楼前,见叶铭风早已伫立在那,便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答应过我从我的府邸消失。” “我不放心你。”叶铭风走到她面前道:“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 “伤得不重,不需要。”说着,欢儿将他推开,自己走进了碎云楼中。 叶铭风跟在她的身后,只见她从衣柜中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见叶铭风也在房中什么也未说便脱去了自己的上衣。 叶铭风知道她这样是为了赶自己出去,于是随了她的意离开了碎云楼。 欢儿更衣过后,便见叶铭风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他将帕子在水里浸湿又拧干之后,轻轻将欢儿的伤口擦拭干净,抹上金疮药随后道:“今晚你就不要回宫了,要是让姑姑知道你放走了防风慕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好。”她答道。 “还疼吗?”他问。 欢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脸还疼不疼?”他又问。 “不疼。” 叶铭风温和的道:“这是我第一次打你,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你该打。” 欢儿不言,他接着道:“你可知道姑姑为何要如此着急赐死防风慕?” 欢儿垂着头道:“我知道。” “姑姑恐怕是大限将至,她没办 法保护你了。”叶铭风看着她道:“防风慕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不甘愿一辈子都听命于你。你可知道他在你府邸中的这几年私底下和多少朝廷大员打过交道?” 欢儿抬眸,对视着他道:“难道你就没有野心,没有想过要取代我?” “欢儿......”叶铭风哑口无言。 “这朝堂之上无不姓叶,母亲若是死了,还有谁会听我的?”欢儿说着,眼睛竟湿润了,“他们从来只认你当主子。” “早些休息,我先走了。”叶铭风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甚,事情的确如欢儿所言。这朝堂之上臣子皆是叶党,一半臣服于女帝,剩下的另一半效力于荣国公。 欢儿虽随母姓叶,但毕竟流淌着龙氏的血液。昔日叶党打压龙氏宗亲并扶持叶氏登位,怎么可能会允许龙氏后人站在他们头顶上? 叶铭风缓步走向门口,回眸看了一眼欢儿欲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开了门快步离去了。 ☆、合欢 第二日,欢儿从碎云楼的窗外望去便见整个皇太女府皆被包围,正在她不明所以之时一封要求她禁足思过的圣旨便到了她府上。 皇宫之内,叶铭风搀扶着姑母在漪苑内散步。 “这不知不觉间,莲花都开了。”女皇帝望着池塘内盛开的莲花,不禁笑叹了一声。 叶铭风回应姑母道:“是啊,如今正是盛夏,莲花开的最好的时刻。” “已经是夏天了。”女皇帝喃喃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叶铭风道:“合欢花可开花了?” “姑姑,长乐殿种了一排合欢树,如今花瓣已经铺满殿外的小道了。”叶铭风答道。 女皇帝听后,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笑说:“对呀,我怎么给忘了,那些合欢树还是从荣国府内移植过来的呢。” 叶铭风与她走过石阶,听见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遂问:“姑姑,您可要坐下歇息一会子?” 女皇帝摆了摆手,接着说:“当年回娘家省亲,看见府里的合欢花开的十分漂亮,便将它移到了宫里。” 叶铭风忽然想起了自己儿时在荣国府临清院内看见了几棵槐花树,树干又细又瘦,与年幼的自己差不多高。当时他问园内打扫的侍女为何那些树如此矮小,侍女笑着说:“前两年皇后娘娘在这住了几个月,想必是与园内的合欢树住出情感来了,便将他们带入宫中了。这些种槐树的地方原本种着合欢树,因为刚种下没多久所以还没长高呢。” 叶铭风想了想,说:“那些合欢树想必是在姑母生下欢儿没多久才移植进宫中的。” 女皇帝点了点头,“是呀,欢儿出生的时候正是合欢花开的最美的时节。” 叶铭风看着姑母含笑的面容自己的眉宇之间却流露出一丝哀痛,合欢,合欢,合家欢乐,常喻夫妻琴瑟和鸣,恩爱相好。姑母将表妹取名为欢,或许是希望这个孩子的降生能够化解她与姑父之间的隔阂,又或者她希望她的孩子不要重蹈她的覆辙,她希望欢儿可以嫁给一个如意郎君,一生安乐。 可这些都不曾实现。 “铭风啊,其实这几年姑母一直在后悔让欢儿坐上这储君之位。”女皇帝凝视着远处,“我记得欢儿小的时候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很是讨人欢心。” “后来,她父皇驾崩了,她成为了皇太女。从那时起,她脾气便开始怪异了起来。”说到此处,女皇帝神色一暗,“我 一开始还未察觉,直到后来她下令丈杀一个对她服侍不周的小婢女。” “欢儿那时才十岁,她看着那个倒在血泊里的小姑娘的时候神色里只有冷漠。”说到这里,女皇帝眼中竟溢出了泪水。 “姑母,欢儿的性格已经有所改善了。”叶铭风安慰她道:“尤其是领养了绍儿之后。” “绍儿?”女皇帝问:“他是何人?” “东祁太子防风慕的子嗣。”叶铭风笑说:“他是自小在欢儿府中长大的,欢儿待他就像是亲生的孩子一般。” 叶铭风抿嘴一笑,“那孩子刚到太女府中时尚在襁褓,现在都长到我腰际了。欢儿有了这个孩子在身边,性情不觉间便得温和了许多,至少不会拿下人撒气了。” 女皇帝突然间明白,当年欢儿为何要将那东祁太子带入府中。也许是这孩子太想念父亲了,看着防风慕手里怀抱着婴孩便不忍置其于死地。 她忽然停止了脚步,伫立在小道上。久久的,说了一声:“我累了,回去罢。” 夜晚,天空中布满了星辰。 女皇帝扶着墙缓缓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窗,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合欢树。 夜合欢在合欢树上成对开放,好似两个许下重诺的爱人相偎在一起。下一瞬,一阵晚风吹过合欢树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她突然恍惚了一下想起了年少之事。 “欢儿,欢儿,不要哭闹,快快睡着。” 那是她生下女儿后回宫的第一个晚上,她哄着怀中的婴儿入睡,可怀中的孩子偏生很不听话一直“呜啊”的哭闹。 她轻拍着欢儿的背在x殿内来回走动,正在这时一个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陛下。”她见到那男子丝毫不喜悦,也不惊讶,只是低声唤了他一声。 “这是朕的小女儿?”他向她走近,用粗糙的指腹戳了戳孩子粉嫩的脸颊道:“长得真是乖巧可怜。” 或许是女儿听见了父亲的夸奖,一下子停止了哭闹,还咧着嘴笑了出来。 “能否让朕抱抱她?”他问。 她点了点头,让他从自己的怀中抱走女儿。 他抱着女儿,一边逗孩子乐一边问她:“孩子可有了乳名?” 她柔声道:“她叫欢儿。” “欢儿。”他喃喃了一声说道:“这是个好名字,希望她能一生欢乐,无忧无虑。” 她未言,只是笑看他怀中的孩子。 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说道:“孩子要睡了,给我吧。” 随后,她从他手中抱回了女儿,将女儿抱到窗前,又将窗开打开了一个小缝儿。 听着晚风的声响,怀中的小人儿很快便熟睡了。她将睡熟的女儿放在摇篮中,盖上被子,自己也正准备入睡却发现自己的夫君仍在房中。 “今日是廿四,应该是郑婕妤侍寝的日子。”她说。 “朕知道。”他答,“朕想留下来陪陪你跟孩子。” “皇上为一国之君当雨露均沾切莫......” “你就这么着急要赶我走?”还未待她说话,他便说道。 她颔首:“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朕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柔和,“朕想你了。” 语落,他把她揽入怀中欲想亲吻她,她却转头避开了。 “陛下,夜深了,您该休息了。”她将他轻推开,低声说道。 ☆、驾崩 十日之后的傍晚,浮云被夕阳染红,使得整片天空呈现血一般的红色。 女皇帝独自一人坐在x殿内久久注视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夕阳将她苍白的脸照得通红,她凝视着夕阳残霞,身子突然间开始瑟瑟发抖。 她又想起了他离去时的模样,他倒在血泊中直直的望着自己,嘴角仍微微扬起,笑得竟是那样无奈。 这时,门被人一手推开,一位身材消瘦的老者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她望了望走进来的老者,确定了那人是自己所等待之人,于是道:“爹,您来了。” 那老者走到她面前问她道:“陛下召臣前来所谓何事啊?” 女皇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他道:“爹,我快不行了,想在临去之前见见您老人家。” “哦,原来你也要死了。”他像是在感叹,随后惨然笑着坐在她身旁,与她一同看着窗外的晚霞,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娘她病了,病的下不了床。” “只有爹的身子骨依旧硬朗。”她笑说。 “倾儿啊,你进宫多少年了?”他问。 “十六岁进宫,如今已有二十余年了。”她道。 “都二十多年了。”荣国公感叹了一声。 “爹,女儿此次唤你进宫是想求您一件事。”她低声道。 “哦?原来陛下身为一国之君竟也有事情相求于老臣。”他道。 “爹,女儿大限将至。”女皇帝淡然笑道:“女儿这一生只有欢儿这一个孩子,如今要去了最割舍不下的便是她。所以,女儿在此求您护欢儿周全。” “铭风那孩子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我知道他是想要那个位子的。”荣国公说道:“铭风和欢儿都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对铭风的疼爱不比欢儿少,为何你选择让欢儿成为储君而不是铭风呢?你也知道,你祖父为父为何对皇位如此执着。” “我不能对不起他。”她低着头,继续道:“爹,自小我就很怕。我们虽姓叶,但却是前朝哀帝之后,您的官职是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您的权势却比万人之上的皇帝还大,我总是怕陛下知道叶家的身世,总是怕您因遭陛下记恨而遭其杀害。后来我便想着入宫,只要我入宫成为了皇后,我以为这样便可护我叶氏一族周全可没想到......” “没想到他太恨我,竟暗中杀害了我唯一的儿子,你的兄长。 ”荣国公脸色一沉。 “哥哥有野心,我是知道的。可是......他可以罢免哥哥的一切职务,为什么偏要把哥哥杀了呢。”女皇帝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爹,他对您的恨超出了我的预料。” 女皇帝抬眸望向自己的父亲,说:“可是,我欠他太多太多,我不能再把他的江山拱手送出去。欢儿是他的子嗣亦是我叶家之人,让欢儿继位是最好的选择。” “你杀了他,灭了他的兄弟子嗣,你欠了他这么多,再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爹。”女皇帝身子一颤,“铭风没了爹娘还有我和您可以护着他,欢儿若是没了我,您可会替我护着她,不让她受一丁点的伤害?” “你不会。”她大喊。 荣国公沉默着,一言不发。 女皇帝对视着自己的父亲,幽幽道:“能保护欢儿的,只有皇位了。” 庆国公刻意避开女儿的视线蹙着眉望向窗外愈发暗淡的夜空,双手将双膝握的愈发的紧。忽然,他听见女儿的呼吸声愈发急促,他转过头去只见她身子一软倒在椅子上昏了过去。 “来人,快来人。”他立即起身将自己的女儿扶了起来,对着门外匆忙跑进来的小黄门喊道:“陛下昏倒了,快传太医。” “是,是。”那小黄门见状,又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面前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那老者面庞消瘦,皱纹满面,双眼凹陷而又无神。他弓着背,坐在她身前的凳子上。 女皇帝恍惚了一瞬,只觉得面前那颓废消瘦的人让她感到十分的陌生,她印象里那个手掌天下之权的父亲从来不是这般。 “爹。”她唤道。 那老者猛然抬头,眼神中隐约闪过一阵惊喜之后却化为平淡。 “醒了。”他道。 女皇帝点了点头,含笑着说道:“从小到大爹从未陪着我这么久,今天真是奇了。” 她侧着头看向父亲,见他不言,问:“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他答。 “都这么晚了。”她问:“今晚可要留在宫里?” “不了。”他道:“我等一下便出宫。” 她平躺着,轻声笑言:“这宫里的夜太漫长又太凄寒,难过的总叫人睡不着, 还是出宫好。” “一朝踏入皇宫,便终身困在宫中了。”他叹道:“即便是身在宫外,却也被宫中诸事困扰。所以啊,哪里的夜都是一样的漫长且又凄寒。” 女皇帝点点头,她无力的苦笑:“这皇宫,就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它囚住千万人,直至死去才能从这牢笼中解脱。” 语落,她轻咳了几声,随后便一直咳个不断,咳嗽声也变得愈发的重,她感觉自己的五腹六脏像是炸裂一般,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忽然,她感到口中有一股腥甜正蔓延开来,正从她的嘴角溢了出去。 “倾儿。”荣国公用手擦去她嘴角的鲜血,将她抱在怀中轻唤着。 “爹,我没事儿。”她低喃。 女皇帝转头望向窗外,她发现月色下的夜合欢开得格外的美艳动人,竟当年在娘家初见时艳丽百倍。她痴痴地忘了许久,直到自己的眼前变成一片朦胧。 “倾儿、倾儿......” “倾儿、倾儿......” 她听见有人在唤着自己的名字,那个声音像是自己的父亲但又像是那个她爱过恨过,却又日思夜念的男子。 “陛下.......”她缓缓合上了双眼。 “臣妾,这就来陪您了。” ☆、易主 叶铭风听闻姑姑驾崩的时候正是子时过半,他愣了半晌耳畔全都是嗡嗡的声响。 随后,他往长乐殿飞奔而去,在殿外见到了跪了一地的宫人和一个弓着背看不清神色的老者。 “祖父。”他向那老者走去,“姑姑她......” 老者恍惚了许久,听到叶铭风唤自己的声音才缓缓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姑姑她走了?” 老者闭着眼,点了两下头。 叶铭风心里咯噔了一下,思绪一片空白。忽然,他感到眼中有泪水涌出,顺着他的面庞滴落在他的衣衫上。 “欢儿表妹,可知道了?”久久后,他问。 老者摇摇头,“我已命令所有人不得向皇太女传递任何消息。” “这是为何?”他不解。 老者目视着前往,低声叹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祖父......”他立即明白了老者究竟为何意,于是说道:“不行,我不能对不起欢儿也不能对不起姑姑。” “铭风,你曾亲口告诉过我,你说欢儿是你此生挚爱之人,如今她可还是?”荣国公突然问。 “是。”叶铭风坚定地答道,“自小到大孙儿的心中只有欢儿一人。” “那你为何迟迟不去求你姑姑赐婚,为何不敢告诉欢儿你喜欢她?”荣国公又问。 叶铭风低着头不言,荣国公说道:“因为你自卑,你害怕。因为你知道她是储君,日后会登基为帝,你永远比她位低一等,所以你不敢告诉她对吗?” “祖父......”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心中所想全都被祖父一一道了出来。 “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登上皇位不仅可以得到她,还是对她的一种保护?”荣国公又问。 叶铭风仍是低着头,紧握着双拳抿唇深吸了一口气。 荣国公见他无动于衷,正要开口继续劝说,只听叶铭风忽然道:“祖父,你速速派人前往皇太女府,务必让表妹搬离碎云楼,最好是将她单独扣押,切断她与外界联系。” 听完叶铭风这一番话,荣国公怔怔的望向了自己孙儿。叶铭风接着道:“诛光禄大夫易尘,务必将其尸块在天亮之前送至朝中各大员府上。” 荣国公听罢,自知他为何意,激动地向叶铭风跪下叩拜道:“微臣叩见陛下。 ” 荣国公刚跪下磕头,跪在殿外的宫人们也纷纷向新帝叩拜。 待众人向他跪过之后,叶铭风也朝着长乐殿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他起身对荣国公道:“我知道祖父心里在想什么,祖父年少入仕,叱咤朝堂几十余年,自然不愿被人骑在头上。偏偏欢儿也是个好强之人,她若登基为帝必然清除叶党。所以,祖父扶持我登基是最好的选择。” “非也。”荣国公道,“欢儿不过是一个小女娃娃,若是要跟我斗还早了几十年呢。” “只是,她到底是我的外孙女呀。虽然这孩子不如你讨人欢心,但我又怎么忍心真的伤害她。更何况......”荣国公的神色忽然暗淡,他将目光转向长乐殿,“她母亲临走前特意找我入宫,便是想唤起我对她们母女二人的愧疚之心,从而尽心扶持欢儿。” “当年你姑姑执意让欢儿当储君,是因为欢儿既是龙家的子嗣又是叶家的血脉,既为正统有可保叶家平安。可是,你姑姑她想错了,欢儿自小就恨透了叶党,若是让她登基为帝必定会造成伏尸百万血流成河的场面。”荣国公苦涩一笑:“以朝中叶党及其族人性命来抵这一份愧疚,这实在太过奢侈了。” ”欢儿自小便畏惧姑姑,长大后更甚。殊不知姑姑是如此爱她。”叶铭风感叹。 荣国公拍了拍叶铭风的肩膀,说道:“皇位和欢儿都交给你了,你要当一个好皇帝也要成为欢儿最值得依靠的人。” “是。”叶铭风言罢,望向长乐殿内,在心中暗忖道:姑姑,您放心,侄儿会代替您好生照护妹妹的。 当欢儿抬眸可以见到太阳的时候已经是十日之后了,此时已过了先帝的出殡之日和新帝的登基大典。 十日之前莫约丑时时分,一行人闯入皇太女府将她捆绑并带走,囚禁在了一个狭小而又漆黑的小屋内。那行人知道她常年习武,为了预防她逃走便用厚重的铁链双柱其手脚。 欢儿知道那行人是保护陛下的亲军,只受控于皇帝一人,她不明白母亲为何无故将她囚禁,直至十日之后她被带入皇宫亲耳听到苏公公要她跪下接过那封受封她为“乐安长公主”的诏书时,她才知道这天下已然换了主人。 “滚,都给我滚。” 夏菡殿内,一个身着麻衣的女子夺过苏公公手里的诏书随手扔向门外,正好砸在门外一个刚要踏入殿中的男子身上。 男子身穿龙袍,外罩一件素色麻 衣,神色中少了纨绔子弟的不羁反而多了一国之君的威严。 “陛下。”苏公公见了他,对他行了礼,又向跪了一地的宫女黄门使了使眼色,令他们都退下去。 “你也下去。”叶铭风对苏公公道。 “是。”苏公公缓缓退至殿外合上了门。 “你也给我滚。”待苏公公退下之后,欢儿冷声道。 “欢儿......”叶铭风走到欢儿面前,只见她扬手“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左脸上。 “滚出去。”欢儿吼着,她再次扬起手正要朝他挥去,却被他一手接住。 “别打了,你的手上有伤。”他柔声道。 欢儿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手腕上裹着的纱布已被鲜血染透,这伤口是她被囚禁之时带着厚重的镣铐所弄伤的,她的双手双脚均有这样的伤口。 欢儿将手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将手上已经染红的纱布解开又看了看手腕上的伤口,随后猛不丁的朝着叶铭风的肚子打了一拳。 虽然欢儿十日未曾好生休息,但因她气力本就大于寻常女子,这一拳还是让叶铭风吃痛的倒在地上。 还未等他完全站起来,欢儿又向他扑了过去,两个人的身子交缠了一起。 “够了。”叶铭风将她压在身下低声道:“你的伤口裂开了,我帮你包扎一下。” “我娘死了,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叶铭风站了起来正要去拿金疮药和纱布,却见欢儿已是泪眼朦胧。 “我娘她不在了,她死了。”欢儿闭上双眼,泪水从她的眼角处流至地上。 “欢儿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立即抱住了躺在地上的欢儿,“欢儿,当我的妻子。我会用我的余生去保护你、爱你。” “你?”欢儿冷笑了一声,“口口声声说会保护我,却夺去了我的所有。” “对不起,欢儿。”他低叹着,“若是我不登上这皇位,我如何有勇气向你表明心意。我保证,对于你我就自私这一次。” “我不会原谅你。”她咬牙道。 黄叶飘落之际,已入深秋。漫天的黄叶似看透世间情仇一般,自甘化为尘土也不愿生在枝头。 新皇已登基两个月有余,这两个月内叶铭风将欢儿软禁在夏菡殿,不准她外出一步。起初,他只是想磨一磨欢儿好胜暴戾的性子,但见 欢儿日渐消沉便命人将防风绍送进宫来。 “殿下姐姐。”今年已八岁的绍儿,见到她时已不再像儿时一般冲上来将她紧紧抱住,而是规规矩矩的向她行礼。 “过来。”欢儿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手,道:“快过来给我看看,这是谁给你做的新衣裳这么漂亮?” 绍儿乖乖走到她面前,有些失落的说:“这是苏嬷嬷回家之前给我做的最后一件衣裳,以后我再也穿不到她做的衣裳了?” “是陛下命苏嬷嬷回家养老的?”欢儿问。 绍儿点点头,“皇帝哥哥赏赐了苏嬷嬷好些金银,还跟我说苏嬷嬷老了不能再继续伺候姐姐了便让我进宫来陪着姐姐。我虽然很想苏嬷嬷,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家人,她应该也很想念她的家人吧。” 欢儿知道,他并不想让苏嬷嬷进宫来伺候自己。绍儿一个孩子或许什么都不懂,可苏嬷嬷这跟着母亲一路走来的人可就未必了。他将她囚禁在这夏菡殿内,就是不希望她插手朝政,放下过往好生当这个长公主。 可是,她如何能放得下? 她自七岁起早起晚寐,时常战战兢兢。她已将自己本不愿多闻的朝政时势听成了习惯,将本不愿意背负的重任当成己任...... 然而她的命运,仿佛在一夜之间回到从前。她仿佛重新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可这却是她不愿的。 “殿下姐姐,你不开心吗?”绍儿见她低着头,直发愣,于是问道。 “不,你能进宫来陪我,我很高兴。”她浅浅一笑。 ☆、离宫 夜晚,一更方过,叶铭风便踏入了夏菡殿。 此时欢儿熄了灯躺在床上刚要入睡,见他了不得不坐警觉的了起来。 “不用害怕,姑姑丧期未过,我不会对你行非礼之事。” 黑暗之中,欢儿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缓缓向自己走来并坐在了床沿。 “你来作甚?”欢儿寒声道:“我要睡了。” “刚收到急报,安国大长公主殁了。”他道。 “皇姑姑,死了?”她不敢相信。 “是的。”叶铭风道:“你母亲走后没多久,她便病倒了,临走前曾说要回京安葬。” “回京,她终于肯回京了。”欢儿苦笑,“她到死才肯原谅母亲。” “大长公主去的匆忙,陵墓还未修好之前会将其棺暂放于姑母陵中。”他说。 “如此也好,她们二人也有许久未曾见面了。”她说。 两人静默了一瞬,欢儿突然开口道:“我要出宫一趟。” “我不准。”叶铭风回绝的十分坚决。 欢儿听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抑制住自己现在内心的怒火,随后平静的向他解释:“我现在暂居这夏菡殿,需要回府将一些日用物品拿进宫来。” “你不必亲自去拿,我明日便派人去给你取来。”他道。 “你终究是不放心我。”欢儿讥嘲道:“放心,这整个天下都是你的,我跑不掉也反不了。” “欢儿,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连忙解释。 “你不是这个意思?”欢儿冷冷一笑:“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他突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他正想起身离去,只见欢儿拽住了他的手吻住了他的双唇。 他一愣,又见她解开了腰间的系带将外衣脱去只留下了一件亵衣。 “欢儿……”他低喃着,将他报紧并以舌撬开了她的唇。 他狂热的吻着她,从额头到眼睛,再从两颊吻至耳根,随之一路而下在她的颈部留下了深深地吻痕。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速速将画中画的人儿推开,自己忙的站了起来速速跑至殿外,将井边上的水桶抬起后让井水猛地从自己的头上浇了下来。 欢儿独自愣愣的坐在床上,心里头一片空荡。 她刚才居然有意要讨好 他! 难道自己已沦落至此了么…… 自从入住夏菡殿以来,欢儿便被迫穿戴上行动十分不便的襦裙和笨重的首饰。她不是很懂得穿衣打扮,遂平日里穿什么衣裳都由秋灵全权负责。 更衣过后,马车已在殿外等候多时,欢儿与一个名为半莲的管事姑姑一同上了车,马车便缓缓的开始动了起来。 欢儿一夜未眠,如今有些困了便不由自主的合上双眼。 “长公主没有休息好?”与欢儿一同坐在车内的半莲姑姑问。 欢儿听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马车停住的时候,欢儿才微微张开双眼。 “到了?”她懒懒的问。 半莲姑姑伸手挑了挑帘幔,回复道:“已经到了。” 欢儿听后,以手掩着口打了一声哈欠,随后被半莲姑姑搀扶着下了马车。 此地依旧还是从前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府邸上的牌匾由皇太女府更换成了长公主府。 也许是府中的主人不在,府邸的大门一直紧闭着,门外更是无人看守。 随着欢儿从宫中出来的小厮跑到门前敲了敲门,门才终于被人打了开来。 “草民参见长公主殿下。”从府中出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老头,他虽弓着背向欢儿磕头,但欢儿知道此人与她从前不曾谋面,她的府中更不可能会出现这面貌不扬的老头子。 一旁的半莲姑姑看懂了欢儿神色的变换,于是向欢儿道:“自长公主入宫以后,陛下便将这府中的下人遣散了,又寻了这张老三一家来看守宅子。” “全都遣散了?”欢儿半信半疑的走进自己的府邸,只见一个莫约三十来岁的女子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和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将小径上的枯叶都收进簸箕中。 “那是张老三的儿媳妇、孙女和孙子。”半莲姑姑说道。 欢儿感到莫名愤怒,也未理会半莲姑姑说了什么,自顾自的朝府中走了进去。 半莲姑姑小跑着跟在欢儿身后,直至欢儿走进了一栋造型奇特的圆形高楼。 欢儿走进了碎云楼,转身对半莲姑姑说:“你在这里候着。” “是。”半莲姑姑恭敬应了一声,随后便见欢儿合上了门。 欢儿仔细环顾四周,这里的陈设一切如往常一般没有变过。她踩着楼梯上了二楼来到了自己 的卧房,拿下了放在衣柜顶上的木箱子。 她将箱子打开,确认了其中是她所要带走之物后又将它盖了起来。 她抱着箱子坐在床上,怔怔了许久直到听见了半莲姑姑的叫唤声。 “长公主可收拾好了?” 欢儿回过神来,抱着箱子站了起来,缓步走下了楼。 “长公主,该回宫了。”半莲姑姑提醒她道。 “知道了。”欢儿轻声说了一句。 半莲姑姑伸出手正想从欢儿的怀中接过那个木箱子,却不想欢儿根本不理会她自己抱着箱子走了,她只得跟在欢儿身后。 欢儿走到府邸门前突然停驻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只要乘上了面前的那辆马车就要重新回到那座牢笼。 可是,她若是不乘上那辆马车,她又该去哪儿?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欢儿回过头看去,碎云楼仍然伫立在那里岿然不动,只是没有了年轻貌美面容俊秀的侍女和小厮罢了...... 她叹了一口气,还是登上了马车。 秋日的正午已不比夏日蝉鸣的聒噪,开始变得寂寥,静的听不到丝毫声响。 欢儿回到夏菡殿后,未用午膳,直接关上了房门说是有些劳累想要休息,命人不准打扰。 她躺在床上许久,忽然站起身来,从自己府邸带回来的木箱子中翻出了一枚沉甸甸的珠子。 她双手捧着那珠子走到墙边坐了下来,凝视着手中的珠子思绪里都是姑姑淡然一笑的模样。 太阳渐渐西下,室内也愈加昏暗,欢儿手中的悬珠随之绽放出光芒,就好似她抱着一轮圆月一般。 “欢儿。” 欢儿听见有人在门外轻声唤她,她知道那是谁只是淡淡道:“进来吧。” 叶铭风推开了门,向欢儿走了过来。 此刻,月亮方从东边升了起来,皎皎月光从门外洒落进来。 “听宫人们说你从宫外回来之后未用过午饭便一觉睡到现在,可是身子不适?”屋内不曾点灯,但他依旧可看见她木讷的坐在墙角。 “昨晚没有睡好,今日一大早便起了,遂多睡了一会子。”欢儿吸了一口气,一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叶铭风想到昨夜之事,神色变得莫名的不自然。他望着欢儿,想要与她说话,却又尴尬得不知如何开 口。 “这颗悬珠,名为凝月,是母亲生前赠与姑姑之物。”欢儿抱着悬珠走到门前,将悬珠对着月亮,刹那间吸取了月光的悬珠将这漆黑的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不过当年姑母不愿收下此物,便赠予我了。”她转过身,将悬珠交给了他,说:“待姑姑的墓室修建好之时,便将此物放入其中吧。” 叶铭风接过悬珠,问道:“你今日出宫,就是为了去拿这个?” 欢儿点了点头,叶铭风道:“你昨日就应该告诉我,我才不会误会你。” “你不信任我,告诉你又有何用?”欢儿冷哼了一声,说:“你放心,这整个天下都是你的,我即便是有想要夺位的心也没有那个能力。” “欢儿,你一定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么。”叶铭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怨我,我会尽力弥补你。” “你想怎样弥补我,你想要那什么弥补我?”欢儿猛然抓起他的衣领,“我要的,你给不了。” “欢儿,我......” “滚。”欢儿松了手,吼道。 叶铭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和。随后,他快步离开了夏菡殿,消失在了欢儿的视线中。 欢儿愣愣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难以遏制的怒火中突然生出了一丝悔意。她知道如今形势与以往不同,自己位居他下,不应该对他无礼。 可她就是忍不住,因为从小到大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这幅泼辣的模样。 ☆、成婚 落叶归根之后,天气突然变得格外寒冷。北风呼啸,吹断了枯枝,吹来了一地的雪花。 自从那日叶铭风与欢儿争吵过后,欢儿便再也不曾见过他。她终日无所事事倚在窗前,开始变得少言寡语,即便是绍儿也无法逗她欢心。 冬梅凋零,春桃绽开,春桃谢后,夏莲盛开。花谢花开,月盈月缺间一晃便是三年。 这三年间,叶铭风甚少与欢儿见面。欢儿也因长时间的□□而性情大变,时而焦躁时而沉静。 欢儿也不知何故,她开始顺从于他,尽量在他来时以笑脸相迎。叶铭风亦是如此,他尽力讨她开心,时常赠给她一些首饰物件和一些可以解闷儿的小玩意。两人各退一步,日子过得也算安宁。 这一日恰巧下了一场雪,天气格外的寒冷。欢儿披了一件银色的披风,站在门前看从天而落得雪花。在白茫茫的一片中,一个身着的龙袍的男子快步向他走来。 他走得太快,以至于身后为他撑伞的太监跟不上他的脚步,只得大喊着:“陛下,慢些,慢些。” “外面下着雪也不知道打伞,头上全都是雪。”她浅笑着替她拍去他头上和肩上覆着的雪,心中没有了半分不甘。 “天气这么冷,你怎么还站在门口?这儿风太大。”他握着她的双手来回的搓,“手都冻红了。” “进来吧。”她道。 叶铭风与她进了屋,欢儿让伺候自己的侍女阿云端了一碗姜茶给他,笑嗔道:“外面雪下得那么大,也不知道等雪停了再过来。喝碗姜茶暖暖身子。” 叶铭风握住欢儿的双手,激动的道:“我有一件事儿想找你商量。” “什么事情重要的让你迫不及待的赶来。”她含笑道。 “欢儿,我们成婚吧。” 他不知自己等待了多少年,才终于敢把这句话说出口。他望着她,感觉她的神色一变,面上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神色中的暖意也渐渐消失了。” “好......好啊。”欢儿吸了一口气,对他柔声道:“我们成婚吧,我答应嫁给你。” “太好了。”他知道面前之人并非是心甘情愿,但他不在乎,他只要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他将她揽在怀中喃喃道:“你终于肯当我的妻子了。” 三个月后,皇帝大婚,举国欢庆。 这一日正是二月 之初,百花盛开的时节。欢儿在一片□□之中身着锦衣华服,终于踏出了这禁锢了她三年的夏菡殿,住入了母亲生前所住的长乐殿。 长乐殿本是历代皇后的寝殿,当年叶若倾登基后依旧居住在此殿这里也就变成了皇帝的住所。而后叶铭风登基,一直住在历代帝王所住的明安殿,长乐殿便又重新成为皇后的住所。 帝后大婚与寻常人家不同,新婚之日二人皆十分忙碌,待到礼毕入洞房之时已过了丑时。 “欢儿,累了便先睡吧。”叶铭风扶着她做到妆镜台前,将她头上的钗子取下,梳顺了她的青丝后说道。 欢儿感到万分诧异,抬头直直的望着铜镜中的他。 他一笑,将她抱了起来走到床前,将她轻放在床上。 “睡吧。”他替她盖好被子,躺在他身旁。 今日折腾了一天,她的确是累了。她闭上双目,什么也未想,静静的睡去了。 在半睡半醒之际,欢儿感觉到有人将她紧抱在怀中,下一瞬那人轻吻着她的额头,随后是嘴唇,再到脖子和锁骨。 她紧张的身子一颤,却让亲吻他的人察觉到了,叶铭风强忍住笑意,对欢儿道:“天下最风流的女子竟也会紧张成这般。” “今夜可不可以不要......”欢儿面红的难以启齿,只道:“我是真的困了。” “我知道你困了。”叶铭风在她耳畔说道:“放心吧,我只是想亲亲你,什么都会对你做的。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来日方长。” 欢儿听了他这句话,才终于敢安心的睡去。 初夏的时节,丞相次女张修容与刑部尚书之女曹慧被封为贤妃和婕妤。欢儿知道之后,足足有七不曾开口与叶铭风说话。 第八日的傍晚,欢儿正在用膳之时突然发现天空中隐约可见好似月盘一般的圆月。 “今日已经是十五了?”她问在一旁服侍的半莲道。 “正是,今儿是娘娘侍寝的日子,娘娘可得早些准备。”半莲答道。 “知道了。”她一边嚼着菜一边漫不经心的道。 用过饭后,沐浴的水已经备好了。欢儿被半莲姑姑催促着沐浴更衣,随后在殿内等候陛下临幸。 等了莫约半个时辰,欢儿有些不耐烦了,若是在往日此时他应该已经到了才是,今日怎的还没有来? “娘娘,你这是要干甚? ” 欢儿刚想踏出殿门半莲便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将她拦下。 “本宫想要出去走走。”欢儿说着,一脚便踏出了门槛。 “娘娘不可。”这时,阿云也走了过来,劝欢儿道:“一会儿陛下该来了,娘娘还是在殿中耐心等候吧。” “陛下这会子说不定在张贤妃或者是曹婕妤那儿呢,怕是不会来了。”欢儿幽幽的道。 “朕一踏入这长乐殿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醋味,莫非是谁打翻了醋坛子?”叶铭风一边笑着一边向欢儿走来。 欢儿见到了他,将自己刚踏出殿门的脚收了回来,二话不说的将门合上。 叶铭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隔着门对她道:“过了这么多天,气也该消了吧。” “臣妾岂敢生陛下的气,陛下当真是误会臣妾了。”她道。 “欢儿,你把门打开好不好?”叶铭风道:“这件事情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 “陛下充裕后宫为的是延绵子嗣,这是喜事,臣妾为陛下感到高兴。”她抵着门,柔声道。 叶铭风最是了解欢儿的性子,她从来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女子,此时她的态度怪异,看来是气的不轻。 “欢儿,我真的错了,你若是生气,我立即去写一道罪己诏检讨过失。”他道。 “进来吧。”他话音方落,欢儿便将门打开道:“臣妾想,有些事情陛下还真得好生向臣妾解释。” “是。”叶铭风一喜,忙的踏入殿门命殿内的宫人全部都退了出去。 “现在你可以解释了。”欢儿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 “张丞相原本是太女太傅,是你的老师。他是祖父一手提拔上来的......”欢儿还未开口问他,他便自己答道。 “这事我知道。”欢儿不紧不慢的喝了一杯茶,“我还知道行不的曹清节是你的人,几年前他还是个不起眼的芝麻小官,可后来一直平步青云还替了黄浩瀚的位置当了尚书。” “欢儿,曹清节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他确信自己隐瞒的极好,即便是姑姑生前也不知此事。” “自母亲称帝之后外祖父便一直退隐朝堂不问政事。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么多年来朝中又有多少人还肯听命于祖父?你能在一夜间篡位登基,一定在各部各司都安插了人手吧?”欢儿自嘲道:“可我当年不懂事,根本未曾注意得 到。” “欢儿,不是这样。”他认真道:“其实祖父从未远离朝政,他虽无官职在身,但朝中大员有一半以上都经他一手栽培并听命于他。我有心夺位,若无祖父暗中协助,怎么可能逃得过姑姑的眼睛。” “欢儿,我们不要在讨论这些了好不好?”他软声对她道:“我好不容易将你娶到手,我不想因此惹你生气更不想伤害你。” 欢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想夺门而出,叶铭风立即从后面搂住了她,在她耳边坚定的道:“欢儿,我对天发誓,只要我在位一日,我的后位便只留给你一人。” “那你的心呢?”她低声问。 “我的心,从来都只属于你。”他道。 她低着头默默不语,他在她耳根后轻声道:“我想要你。” 话音未落,欢儿便挣扎的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他无奈只能放手,任由了她。 欢儿跑至门前正想将门打开,只听叶铭风在她身后道:“我们成婚已有两个余月,每次我想碰你之时你都表现的非常抗拒,你就真的那么恨我?” “不、不是。”她摇摇头,转身对他说:“原本我应该恨你的.....可是这些天我突然发现,你也没有那么可恨......” “那为何你不让我碰你?”他问。 “我......”欢儿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她也不知缘由为何。 半晌过后,她缓缓的向他走近,在他的面前解开了外衫只留下一件亵衣。 “欢儿,你这是.....” “你不是想要我么?”她凝视着他道:“我给你。” 他一阵诧异一阵欣喜,立即将她抱了起来轻放在床上。 他将她压在身下从她的喉咙轻吻至香肩,一手托住了她的背部,一手解开了她的亵衣和亵裤...... 几番云雨之欢过后,欢儿已是精疲力尽,倒在床上不得动弹。叶铭风命人打了一盆水,亲自替她将身子擦洗干净。 随后,他在她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站起身来正要离开却发现欢儿睁开眼迷迷糊糊的道:“你要去干什么?” “我要去沐浴。”叶铭风帮她掖好被子,“你先睡,我一会儿就过来。” “嗯。”她点点头,又闭目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欢儿听见了他轻微的鼻息声,她转过身来发现身旁 的他已然熟睡。 她呆呆的望着他的侧脸,不自觉的用食指戳了戳他的面庞,见她没有反应又戳了戳她的嘴唇、鼻子和眼睛。 “啊。” 突然,他抓住了她的手。她吓得惊叫了一声,随后又被他压在了身下。 “你要做什么?”她低低的问。 只见他不怀好意的一笑,“你说呢?” “我、我要睡了。”她推了他一下并未将他推开,于是道:“放开我。” 他听话的将她放开,自己也躺了下来。 “好好睡觉,不要搞小动作,不然我会让你累到明日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他转了个身背对着她懒懒的道。 欢儿被他这句话惹得面色通红,也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和睦 翌日,天微亮之时叶铭风便起身上朝了。欢儿也无了睡意,早早的起身洗漱。 用过早饭之后,绍儿便过来向欢儿请安。今年已经十岁的绍儿长得愈发的俊俏,模样与他的父亲有六七分相似。 “姐姐,你昨儿没睡好吗?”绍儿疑惑的问:“眼睛周围都是黑黑的一圈。” 绍儿此言一出,半莲姑姑、阿云都不由自主的抿着嘴强忍住笑意,欢儿向她们瞥了一眼,略微尴尬的道:“是啊,昨夜睡的有些晚。” “哦。”绍儿望了望偷笑的半莲姑姑和阿云,茫然的抓了抓头。 “欢儿姐姐,我想学马术和射箭。”自从欢儿成婚之后,绍儿对欢儿改了口,原本称呼她为殿下姐姐可如今并非皇太女亦非长公主,欢儿又不愿他称呼自己皇后而显得生分,于是便让他直呼自己的名字。 “你为何想学马术和射箭?”欢儿有些意外,“你如今的课业已经很重了,学多了也不怕累坏了身子。还是大一些再学吧。” “不多不多,先生教的我一会儿就学会了。”绍儿央求着道:“和我一块念书的徐兴为和我一样大,他也学了。” “好吧,让我想想,明日回复你,你先去上学去。”欢儿捏了捏他的小脸,笑说:“我跟先生说了,你若是再迟到便让他狠狠打你的手心。” “知道了。”绍儿不高兴的努着嘴,慢慢吞吞的走出了长乐殿。 自欢儿入住长乐殿后绍儿便进入国子监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小的朝中官员子女一同读书。但由于欢儿让他念书念得过早,如今学的许多知识绍儿在六七岁时便已熟记于心,因此总是上课迟到或者是在课堂上睡大头觉,惹得先生很不愉快。 “娘娘。” 绍儿踏出长乐殿不久,阿云便走了进来道:“娘娘住在夏菡殿时所用的物件已整理出来了,娘娘可还要继续留着?” 欢儿道:“衣裳□□成新的便留下吧,首饰也都留下,其余的你们做主吧。” “是。”阿云刚想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娘娘,奴婢在整理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木箱子,里面装了一件男子的服饰和一块腰坠,娘娘可要留着?” 欢儿这才想了起来,昔日她出宫回自己的府邸取回姑母的悬珠之时,将一件衣裳也带了回来。 “拿过来让我瞧瞧。”她道。 阿云乖巧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捧着一个箱子进来 。 欢儿打开木箱,里面一身绯边玄色的衣袍整齐叠放在其中。她将手探入衣裳底下摸索了几下,从中拿起来一块白玉腰坠。 当年东祁国破之时,母亲曾命她整理从永和宫带来预备充入国库的战利品,她整理之时觉得那腰坠特别便连同衣裳一同留了下来。 她当时并不明白上头所写的东祁文字内容为何,但如今看来这恐怕是东祁储君所佩戴之物。 也就是防风慕的腰坠。 “这箱子还是留着吧。”她将腰坠放了回去,说道。 圆月升至树梢之上时,叶铭风便踏入了长乐殿。此时欢儿正在用膳, 见了他有些嗔怪的道:“不声不响的便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忙完了便立即赶过来了。”他道:“还没呢。” 欢儿命阿云去盛了一碗米饭给他,自己又站起来替他舀了一碗汤。 “不知你今晚会过来用膳,遂让厨房简单的炒了几个菜,你将就一些。”说着,欢儿舀了一勺豆腐到他的碗中。 “有你在,这样就够了。”叶铭风看着欢儿,喜滋滋的咀嚼着口中的米饭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能吃。”欢儿浅笑着说。 “谁说不能吃。”叶铭风凑近她,低声坏笑道:“我昨个儿才品尝过,可美味了。” “你......”欢儿想到昨晚之事,脸红的如煮熟的螃蟹一般,她拍了一下叶铭风恼怒的道:“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眼,没羞没臊的。” “怕什么,又没人听见。”叶铭风言罢又转头看向阿云,问:“你可听见什么了?” 阿云红着脸,与半莲姑姑对视了一下又低下头一齐道:“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她们什么也没听见。”叶铭风笑了笑。 欢儿听后只是恨恨瞪了他一眼,随后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 叶铭风疼的“哎哟”了一声,嘟囔着道:“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动手动脚。” 用过晚膳后,叶铭风还未等欢儿沐浴便迫不及待的将屋内服侍的宫人给赶了出去将欢儿抱到了床上。 “这么快便按捺不住了?”欢儿嬉笑道:“这大热天的,你也不嫌我脏。” “你以前这个季节里爬到树上抓知了我都不嫌弃,现在又怎么会嫌弃你。”叶铭风三两下解开了她的衣裳,双手在她 身上不停的游走。 一阵欢愉过后,欢儿躺在他怀中迟迟未曾睡去。叶铭风抚摸着她的青丝,问道:“快睡吧。” 欢儿抬起头与他对视道:“明日,让秦戈入宫一趟吧。” “好。”他道。 “你也不问为什么?”她问。 “我需要知道为何?”他笑问。 她继续道:“今日绍儿来向我请安之时说他想学骑术和射箭,我便想到秦戈,他刚升了偏将军最近也没有仗打,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进宫来当绍儿的先生。” “好,我知道了,快睡吧。”他吻着她的额头柔声笑道。 欢儿在他怀中闭目睡去,她渐渐的发觉自己仿佛有那么一点开始喜欢他。不知道从何时起,她一心想要夺回皇位的想法消失了,如今的她这样依偎在她怀中也很好。 第二日一早,秦戈便奉命入宫了。此时绍儿正在上课,他便一直在x殿中陪着欢儿。 “姐姐,你变得愈发的漂亮了。” 欢儿正摆弄着花草,听秦戈这么说不由得“噗嗤”一笑。 “有什么好笑的。”秦戈有些懊恼,他挠着头道:“反正姐姐你变了,手变得秀气了,脸上也变得白白净净的,走起路来步子也不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脾气也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欢儿拿起剪子剪去了牡丹花枯萎的枝叶,说道:“你才见我没一会儿,怎么知道我脾气没有以前大?” “姐姐,以你以前得性子,方才一定会把手中的剪子朝我丢过来然后对我大吼‘难道本宫以前不漂亮么!’而不是一笑了之。”秦戈如实道。 “是么?”欢儿抿嘴一笑,“我以前得性子当真这么暴躁?” “当然了,你年少的时候性子就如同猛虎一般,谁都不敢轻易靠近你。” 说话者并不是秦戈,欢儿转头看去见是叶铭风缓步而来。 他身后的太监文渊向欢儿和秦戈行了礼,只见秦戈也道:“微臣叩见陛下。” 叶铭风命他起身,走到欢儿面前得意一笑:“不过你这头母老虎终究还是被朕给驯服了。” “你怎么在这儿?”欢儿不悦的撇了撇嘴。 “因为朕能感觉得到这长乐殿内有人在思念朕。”他笑答。 “没个正经。”她嗔道。 秦戈见欢儿与叶铭风二人如此和睦,一 点儿也不像外界所传言的那般不合,顿时放心了不少。 没过多久叶铭风称有要事先离去了,欢儿觉得日头渐渐大了便领着秦戈进了屋。 ☆、干戈 临近七月之时,乌合国君驾崩,随后太子继位。 叶铭风在告诉欢儿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脸平静,但是还是让欢儿察觉出了不安。 “你是在担心新君继位会大动干戈?”欢儿道:“我倒觉得那邬尓隆未必是个有胆量的。” “新君虽未嫡长子,但因她母亲恭孝太后早逝,又是东祁公主,自东祁国破之后他一直是给人一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印象。”他担忧的道:“但我始终认为那只是表象。” 果不其然,次年春节刚过乌合便向燕齐嘉禾关发起了攻击。 “这场战争竟来的这么快。”明安殿内,叶铭风喃喃自语着:“他连这皇位都还未做热乎呢。” “这嘉禾关外是乌合关林县,内是我燕齐碧原县,往下是原东祁的国土,从嘉禾关距离原先东祁故都不过四百里。” 叶铭风一抬头便见欢儿款款走来,她见了叶铭风也未曾行礼直接走到他面前随手翻了翻桌上的折子道:“他的目的该不会是想要回东祁的国土吧?毕竟那是她母亲的娘家。” “我倒觉得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叶铭风笑说。 欢儿沉思了一会儿,不解的望着叶铭风,只听他道:“说不定是因为嘉禾关附近的地势是他们所了解的呢?” “乌合领兵之人是当年遂恭孝太后嫁往乌合的亲随?”欢儿问。 叶铭风摇摇头道:“恐怕不是。这领兵的抚远将军在新君还是个太子之时本是其府上幕僚,新君继位之后他也未曾有过一官半职,这抚远大将军的头衔还是半个月前所受封。” “况且此人不过而立之年,若是恭孝太后的亲随那也未必太年轻了一些。”他又道。 “那此人到底是谁?”欢儿问。 “此人跟随新君不过三年便得以重用,即便是有过人之才但这短短三年不足以看清一个人的秉性,贸然委以重任这不是一个帝王的作风,除非其二人原本就相识。”叶铭风低声道:“他说不定是东祁旧人呢。” “东祁旧人!你是说......”叶铭风虽未将话说破,但欢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昔日东祁俘虏早已被她杀了个精光,除了她一时兴起留下来的东祁太子和当时尚在襁褓的绍儿。 “是我的疏忽,不应该就这样轻易将他放走。”欢儿蹙眉道。 “当年燕齐与东祁最后一站便是在碧原县。”叶铭风道:“他如今想要攻破嘉 禾关,为的就是报当年之仇。” 时间一晃,长乐殿的合欢花竟在不知不觉中开了。说它不知不觉,是因为x殿的正主欢儿也发觉枝头似粉色绒团的合欢,她如今的心思不光花费在后宫诸事上,还有燕齐与乌合的战事。 这一日,她正坐在明安殿的偏殿内翻阅叶铭风还未来得及批阅的奏折,忽然见叶铭风疾步走来。 “怎么了?”她见他神色不悦,于是问道。 “欢儿,是我对不起你。” 欢儿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只听他道:“曹婕妤有孕了。” 欢儿听后神色一变,平静的说:“几个月了?” “四个月了。” 叶铭风语落,又怕欢儿生气,叹了一口气道:“此事是我的疏忽,没想到她竟瞒了这么久......你放心,我会解决的。” “怎么解决?”欢儿有些激动,“怀孕四个月,腹中胎儿已然成型,用药物根本无法终止妊娠。” “那就不用药物。”他道。 “不可。”欢儿知道叶铭风为何意,只道:“你若是让她丢了性命怎么办?曹尚书跟了你那么久,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惨死在你手中可还会甘愿臣服于你?” “你虽是帝王,但不可意气用事。”欢儿说完瞥了他一眼道:“不过这件事情惹得本宫非常不悦,你要如何补偿?” “娘娘想要奴才如何补偿?”叶铭风本以为欢儿定容不下曹婕妤腹中之子,未曾想到欢儿竟这般明事理,便遂了她的愿自己做一回奴才用大太监一般的腔调问她道。 “这个,本宫还未想好。”欢儿倚在椅子上托着腮看向他道:“不如你给本宫捶捶腿吧。” “是,奴才遵旨。”叶铭风言罢,将欢儿抱至一旁的美人榻上,让欢儿舒服躺着,自己则半跪着给她捶腿。 叶铭风锤了没多久手便不老实了,当欢儿反应过来之时自己的外衫早已经被他剥了下来。 欢儿虽是一惊,但也没有制止他,配合着他将自己的衣裳脱了个精光。 “欢儿,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一个孩子。”叶铭风轻喃着道:“咱们这么努力,你这肚子还是没动静,可把我急坏了。” 欢儿听了他这话,脸不由自主的变红了。 “我肚子没动静,这错可在于你。”她噘着嘴道:“我看你挺宠着她的,不然她也不会比我先怀上。” “这你就冤枉为夫了,自小到大我对你是最好的,是你自己不争气罢了。”叶铭风嘻嘻笑道。 叶铭风话才刚落,欢儿便在他的肩上重重咬了一口。叶铭风疼得倒吸了一口气连忙说道:“我的好娘子,是我错了,是我不争气。” “你知道便好。”欢儿松了口道。 翌日,绍儿下学归来便有些闷闷不乐,欢儿见他不高兴便问其缘由,只见绍儿低着头,低低的说:“姐姐,我听说乌合和燕齐打起仗来了,我还听说攻打燕齐地就是我爹。” “你听谁说的?”欢儿一听到欢儿这样说,明显变得不悦。 绍儿见她这般,自然是不敢说是谁告诉自己的,只是默默地说:“那......这就是真的了?” 绍儿既然知道了,她也不打算否认,又问:“你还知道多少?” “有人告诉我......我爹是x国的太子,我是一个亡国奴。” “谁说的?” 欢儿强忍着在绍儿面前不发脾气,但绍儿看着欢儿的神情仍旧十分恐怖,胆怯的道:“我......我是偷听到别人说的。” 说罢,便匆匆的离开了。 “绍儿......”欢儿想叫住他,可他也头也不回的跑得没了影。 她看着欢儿的身影,冷冷的对一旁的阿云道:“你去查一下,这事儿是谁告诉他的。” “是。”阿云道。 欢儿用手捂在胸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将拳头握紧。还好他只是知道他父亲是东祁太子......还好将此事透露给他的人并未将那件事说出来...... 此事十分好打探,阿云不过花了一个时辰便将此事弄清楚了。 原是今日早课之时,绍儿与一个叫徐兴为的孩子不知因何事起了争执,那徐兴为一时愤怒便指着绍儿大骂道:“你这东祁余孽,有什么资格与我等同窗。” 绍儿自幼便在欢儿身边长大,欢儿一直命身边下人不得向绍儿透露他的身世。绍儿进入国子监上学后,身边的同窗凡是知道此事的都碍于皇后的面子不敢提及此事。 这徐兴为倒是个胆大妄为,这倒跟他的堂兄徐铭珅很像,都是个不讨喜的。 “交代下去,日后但凡提及东祁往事,一律格杀勿论。”她对半莲姑姑道。 “是。”半莲姑姑道。 欢儿缓缓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心里暗自安慰着自己还好徐兴为这孩子知道的事情不多,自己不足为惧,若是这宫中的老宫女老太监们对绍儿说漏了嘴,自己恐怕就要失去绍儿了。 自己决不能让绍儿知道,他的亲娘是如何惨死在牢中的...... 欢儿将手中的茶杯捏的更紧。 ☆、出宫 翌日,绍儿早早的便起了,但是却怎么样都不肯去上学。他这般,欢儿也顺了他的意,让他歇息了六日。 第七日清晨,欢儿方起床,便见伺候绍儿的小宫女小芬边跑着边跪下道:“不好了,娘娘,奴婢今儿早晨起来发现......发现防风小公子不见了。” “绍儿不见了?”欢儿又问:“他没在屋里?可是去哪儿玩了?“ “奴婢在附近的找过了,没见着防风小公子。”小芬哭着道:“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人也不在屋里。” “应该是跑去玩了,他再怎么跑也跑不出宫去。”欢儿言罢又低声道:“这孩子,自己跑出去连个招呼都不打。” 本以为一两个时辰之后绍儿便会自己回来,可没想到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都不见他的人影儿。 夜幕已经降临,半莲姑姑见欢儿仍旧站在门口不停地徘徊便上前安慰道:“娘娘莫慌,奴婢已派人去寻了,很快便会将防风小公子找回来的。” “绍儿这孩子一直很让人省心,他不可能跑出去玩儿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的......”欢儿低喃着道:“怕是遭遇不测了。” “娘娘多心了,皇宫里处处戒备森严,哪有人敢害小公子?再者,小公子与人无冤无仇的,也没有害他的理由啊。”半莲姑姑道。 “他与人无冤无仇可本宫不是。”欢儿双眸一暗,“只怕是向着本宫来的。” 欢儿虽不愿这样想,但她实在是不知道绍儿还有什么理由会一声不吭的就离她而去,除非是被人强行带走。 可皇宫里到处都是值守的侍卫,那人又是怎么将绍儿带走的呢? 欢儿正沉思着,便听见有人边跑着边叫喊道:“娘娘,奴婢找到了一封小公子写给娘娘的信件。” 欢儿抬眸,见是小芬,急忙的结过她手里的信封拆开,只见里面写道: 姐姐,不辞而别真是对不住了。而今乌合与燕齐开战,我不愿见我爹攻打燕齐城池,所以我要出宫去找他,叫他停止这场战争,姐姐勿念。 “这孩子......”欢儿读完信后,确定了是绍儿的笔迹知他并无遭人迫害,才松了一口气。可她细细一思,神情却变得更加凝重。 “娘娘,您这是去哪儿。” 半莲姑姑见欢儿读完信后疾步跑出了长乐殿,便也快步的跟了上去。 欢儿到达明安殿 外叶铭风正在与朝臣议事,欢儿耐着性子在外头来回踱步,知道半个时辰以后才得以进入殿内。 “什么事情这么急着找我。”叶铭风看着欢儿凌乱的青丝道:“发髻都歪了。” 欢儿将手中的信笺递给他道:“绍儿出宫了。” 叶铭风接过欢儿手中的信纸,阅后凝眉道:“这是防风慕在挑衅我们。” “要把一个人带出宫去不容易,只怕不是一人所为。”欢儿蹙眉道:“怕是这皇宫里潜伏了一批他的人。” “我看未必。”叶铭风将信笺随手放在桌子上,“防风慕这是在让我们自乱阵脚,他是想让我分心于宫内之事,无暇顾及战事。” “可.....他是如何将绍儿带出宫去的?”欢儿问道。 “绍儿留下了书信,证明他是自愿出宫的。既然他是自愿的,这就好办多了。”叶铭风道。 欢儿点点头道:“是啊,每日都有出宫采买的宫女太监,将绍儿装在他们采买时运货的车中应该很难被发现。” “绍儿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叶铭风盯着绍儿留下的信笺看了许久道:“是谁告诉他领兵攻打燕齐的是他父亲?” 欢儿这才恍然大悟,立即道:“此事我知道如何去解决了。” “这京城里似乎有人与防风慕有所往来,不然绍儿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带出宫去。”叶铭风冷冷的说。 欢儿离开明安殿后,便命人将徐兴为请到了长乐殿。 徐兴为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欢儿还未开口他便将事情全都抖出来了。 这徐兴为乃是一个小霸王,仗着自己长得人高马大又是习武之人常常欺负同窗,因此有不少同窗都称他为大哥,唯有绍儿对他是爱理不理,二人遂时常发生口角。 一日他与欢儿闹得不欢,正想着如何对付绍儿,一个小宫女便找到他说:“这防风绍不过是一个亡国奴的后裔,怎么会有胆子和徐大爷作对?” “我听她这样说就问她怎么回事,那小宫女便把防风绍的身世和他爹攻打嘉禾关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了。”徐兴为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说道:“还有......就是那个小宫女让我在上课时把这些事情全都说出来的。” “所以你徐大爷就这样听了一个小宫女的话?”欢儿倚在椅子上,脸上似有似无的笑意,让徐兴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皇后娘娘,我... ...我是真的没想到防风绍会因为这样套出宫去。”徐兴为道。 欢儿没有心思去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长谈,于是直入主题道:“你可还记得那个小宫女长什么样,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或叫什么名字在何处任职?” “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任职我是不知道,不过我记得她的样子和衣裳。”徐兴为答道。 “快说。”欢儿道。 随后根据徐兴为述,确定了那名小宫女是司衣司的人。再根据样貌特征进行筛选和徐兴为的指认,很快便将那名宫女找了出来。 “娘娘饶命,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也是被人指使的。” 慎刑司内,一名身形略微圆润的宫女正被双手反绑着跪在地上。 “那你告诉本宫,你是遭何人指使啊?”欢儿问道。 “奴婢不知道。”小宫女哭着道。 “你真的不知道?”欢儿冷哼了一声,用火钳子将盆中烧的通红的铜块夹起来拿到她面前道:“那本宫留着你的嘴也是无用,不如让你将这铜块吞下去?” 欢儿言罢,那小宫女的肩膀便被两人死死地压住。 “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只知道那人是年轻的少监......” “什么样的少监?”欢儿将铜块放入火盆,问道。 “奴婢不知道。”小宫女语落抬眸看了一眼欢儿,身子不禁颤了一下,说道:“奴婢不知道他在何处任职,他经常给奴婢一些赏银让奴婢打探住在长乐殿内的那个男孩的情况。” “司衣司与长乐殿相隔甚远,他为何偏偏找你打探?”欢儿又问。 “奴婢以前是殿负责打扫的宫女,先帝驾崩后长乐殿一直空着奴婢便被调到了司衣司,如今也还认识一些仍旧在长乐殿没有被调走的姐妹。” “他每次来找你可有固定的时辰?”欢儿问。 “没有。”那宫女摇摇头,“有时候是早晨有时候是下午,有时候七八日来一次,有时候隔十几日才来。” “他长什么样?”欢儿问道。 “看起来二十来岁,高高瘦瘦的。”小宫女说道。 “没有了?”欢儿有些不悦。 “......有,有的......”小宫女想了一会儿连忙道:“他是北方的口音。” “你还知道什么?” 小宫女摇着头,哀求道:“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娘娘饶了奴婢吧。” “带下去先关押起来。”欢儿冷声道。 出了慎刑司,半莲姑姑一脸担忧的道:“娘娘,宫内二十来岁的北方少监也有一百来人,咱们一个一个的找?” 欢儿点点头道:“这个方法虽然笨了些,但也别无他法。把这些少监的画像全都带到慎刑司,让那个小宫女一一指认。” “是。”半莲姑姑道。 ☆、云州 十日过后,叶铭风派出去打探防风绍消息的江湖混混强子回来禀报在朝阳县附近曾发现其行踪。 叶铭风本是想让强子继续打探,找个合适的机会将防风绍带回来。但欢儿着实是耐不住性子,知道此事后便支身离开了皇宫,待叶铭风得知欢儿离去后也已过了两个时辰。 朝阳在燕齐北部,而嘉禾关则在其南部,若是防风慕要带走绍儿应是往南边去才是,怎么会往北走呢? 莫非是自己与叶铭风的猜测有误,带走欢儿的并非是防风慕的人? 若是如此,绍儿便有危险了。 欢儿至今毫无头绪,到底是谁非要带走绍儿呢?对于燕齐,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除了防风慕她想不出第二个人会把绍儿带走。 不管是谁,她现在只想找到绍儿然后再将他带回来。 驾马飞驰了三日三夜,在第四日时终于抵达了朝阳县。朝阳县是悠州城内的一个小县城,极少有外地人来往,欢儿费了几个时辰便打探到了有几个三日前有几个带着京城口音和乌合口音的男子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一路往西去了。 欢儿听说带着绍儿走的人中有乌合男子并且是往西去这才松了一口气。悠州往西便是云州,云州西北处都与乌合接壤,看来带走绍儿的人就是防风慕不错。 确保了绍儿不会受到伤害,欢儿正想继续往西前行,还未动身便在朝阳县的外郊被一行身着布衣的男子拦截了下来。 “娘娘路途劳累了,不如歇息一会儿再接着赶路?”欢儿虽被人拦截,这行人头领行为粗鄙但对欢儿的语气却毕恭毕敬。 欢儿见这行人身着布衣,应不是叶铭风的亲兵,于是问道:“你是谁?” “俺......草民乃是这一带的小混混。娘娘赶了这么久的路,应该很劳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吧。”那领头的说:“客栈都备好了,陛下的亲兵正连夜赶路不过三天便会到这悠州城,到时候您再出发也不迟啊。” 欢儿仔细审视着这一行人,大约不过二十来人,年纪有的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有的二十来岁,唯有这领头人年纪看着大些,估摸着已过了三十。她又瞧了瞧这领头之人,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副画像,那画像上所画的正是欢儿。 “本宫急着赶路,不劳烦各位了,让开。”欢儿向来戒心中,她看着这领头之人有意在此拦着,心中竟觉得是防风慕故意引他来此,从而让这些人在此埋伏将 她拿下。 “娘娘,您别走,是皇上让我们在此候着。您不信,看这个。”那领头人见欢儿对自己十分戒备,便从身上摸索出了一个信封。 “草民不识字,也写不出这来。这信是从京城来的兄弟带来的,刚到我手上,我那兄弟一刻都不敢停歇都累趴下了。”那领头的如实说道。 欢儿刚打开信封一直簪子便落了下来,这是一个月前叶铭风送给她的,如今本应该在她寝殿内的妆镜台上才是,竟然出现在了这儿。她又将信封里的信笺抽了出来,打开一看上面果然是叶铭风的字迹: 吾妻欢儿,汝去如风当真令为夫措手不及,不知这一路上可还吃得饱睡得安稳?本想令朝阳县令将汝拦下可一想吾妻何等非凡,怎肯听从于这等芝麻小官!还是交给市井混混更为放心些,毕竟其与吾妻性情相投啊。 他竟拿她跟这些小混混相比,她是那种行为粗鄙之人么! 不过一连赶了三天的路,她的确是有些体力不支,如今已知道绍儿没有危险,不如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启程赶路。 第二日一早天刚刚亮,欢儿便独自骑着马一路向西而行,待那些江湖混混反应过来时欢儿已经赶了两里路了。 欢儿因为是支身一人,行动十分方便,只不过一日便从悠州朝阳县敢至云州寄云县。 寄云县里乌合境内有一百里路,地面也愈发干旱,人和资源愈发稀少。由于资源紧缺,此县很少有外人往来因此县内只有一家客栈。 欢儿将马关进客栈的马厩,刚走进客栈老板便殷勤的迎上来道:“客官可是要住店?” 欢儿点了点头,又丢了一锭银子给客栈老板。 “客官,来,上楼。”老板见了银子,笑得合不拢嘴,亲自迎着欢儿上了二楼。 “客官这边请。”老板带着欢儿去了客房后正打算离开,只见欢儿将包袱随手放在桌上,随后说道:“掌柜的,你这儿也简陋的太不像样了。” “客官,这真是对不住了。咱这儿穷乡僻囊的啥也没有,这已经是上房了。”老板手中紧握着那一锭银子,笑着道:“咱这县里就一家客栈,要不客官您将就一下?小店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生意了,就今儿生意好一些,除了您还来了一行人。” “哦?”欢儿故作疑惑道:“这地方除了我还会有谁来?” “咱这寄云县离乌合不过一百里路,那些人好像是从京城来要到乌合去 。”老板道。 “他们几个人,要到乌合去做什么?”欢儿又问。 “这......”老板有些为难的道:“这个小的不方便说呀。” 他言罢,欢儿又从包袱里掏出一袋子碎银在老板面前晃了一晃。 那老板伸出手接过欢儿的银子,随后说道:“那一行人就住在东边的几间客房里,一共大概是十来个人,其中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那少年年纪虽小,但看起来很是尊贵,其余人都好像是他家的下人一般,全程伺候着他。” “那少年长得什么模样,住在哪一间客房?”欢儿问。 “最东边儿的那间上房,其余人住的都是下房。”掌柜用手往东指了指又道:“那孩子长得可俊俏了,桃花眼高鼻子,长得也挺高,比我还高些。” 说完,老板又用手比划着那少年的身量。 欢儿见那老板比划的与绍儿的身高相近,便确定了那是绍儿。 “你可以出去了。”她淡淡的道。 “是,是。”老板一边退了出去一边道:“客官好生歇息。” 那老板走了没多久,欢儿便从房中溜了出来,向着东边的客房走去。最东边的客房内灯还未熄,欢儿悄声走到方外,隔着门缝往里头窥去只见一个身子高挑的少年默默地坐在床边。 她确定了房内除了少年别无他人后,便轻轻将门推开大步的走了进去。 “欢儿姐姐。”绍儿见了欢儿显然有些吃惊,过了一会儿他压低着嗓子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的。”欢儿走到他跟前轻敲了他一下脑袋道:“一声招呼都不打便走了,可担心死我了。” “我......”绍儿低头道:“我只是想去找我爹。” “为何?”欢儿有些吃醋:“你爹难道比我还重要?” “不是不是。”绍儿连忙摇头,“当然是欢儿姐姐最重要了,只是我不想看到我爹他攻打燕齐,毕竟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你想去制止你爹?”欢儿语落,又问:“是谁带你出宫的?” “是大春叔叔。”绍儿道:“他混成太监进入宫中,说是我爹的手下。他说我爹想把我接走,所以才混入宫中的。”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啊。”欢儿又在他脑门儿上敲了一下说:“仔细被别人卖了。” “我才不是那种轻 易相信他人的人呢。”绍儿摸了摸头,委屈的说:“大春叔叔给了一枚腰坠给我,那腰坠正是我爹的。我小的时候爹曾送给我一枚白玉腰坠,当时我没要便把那它丢在地上了。” 说着,绍儿便将腰间的腰坠拿了下来道:“你看,这上面还有一道裂痕呢。” 欢儿拿过绍儿手中的腰坠,只觉得上面的图案极为熟悉,细细一思才想起了自己十三岁那年从永和宫带回来的东祁服饰中也曾挂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腰坠。 “带你出来的大春叔叔他说要带你去见你爹?”欢儿问道:“你爹在南边他为何带你往北边走?” “我爹还在南边?”绍儿疑惑的说道:“可是我偷听到大春叔叔和别的叔叔说我爹现已驻扎在云州城外准备攻打云州了呀。”“什么?”欢儿一惊,防风慕早已囤兵云州城外可是却无人向圣上 禀报此时,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叩门道:“少爷,您可休息了?” 绍儿一愣,看着欢儿吞吞吐吐的道:“正......准备睡了。” “明日一早便要启程了,估摸着傍晚前便能见到将军了。”门外之人又道。 “哦,我知道了。”绍儿直溜溜的看着欢儿道:“大春叔叔你也快去休息吧。” “是。”言罢,欢儿便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待到完全听不见脚步声后,欢儿便对绍儿道:“你今晚便跟着我走。” “去哪儿啊?”绍儿问道。 “回宫。”欢儿不快道。 “不。”绍儿噘着嘴道:“小时候我以为姐姐挺聪明的,没想到姐姐越来越笨了。” “我怎么笨了?”欢儿有些不服气。 绍儿道:“你一直以为我爹在南方,可实际上我爹如今已经准备攻打北边了,我爹瞒过了你们从南边绕到北边,如今我要是跟你回去,我爹肯定会以为自己的作战计划败露了从而改变作战方案。可是如果我乖乖跟他们回去,你去通知铭风哥哥暗自调兵过来将他们一网打尽岂不是更好。” 他言罢,又道:“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我爹有多少兵力,要是我见了我爹顺便还能勘察一下敌情给你通风报信呢。” 绍儿刚说完欢儿又敲了他一下,绍儿“哎哟”了一声只听欢儿道:“这个小家伙,我还不了解。无非就是想看看打仗罢了。” “我告诉你,这可 不是闹着玩儿的。战场上刀尖无眼,一不小心命就没了。”她认真道。 “谁说我是贪玩。”绍儿抬头道:“我想当一个大将军,我也想要上阵杀敌。” “不行,你太小了。”欢儿道。 “姐姐,你不是十岁就上过战场吗?”绍儿道:“我都十二岁了。” 是啊,自己十岁便已上阵杀敌,如今绍儿都已十二岁了。他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姐姐,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全,我是我爹的亲生儿子,他千里迢迢的要把我接回去,难道还不能护我周全不成?”绍儿道。 防风慕是他的生父,岂会不护他周全!如今最为紧要的是,通知叶铭风尽快调兵镇守云州才是。 云州地广人稀,最是易攻,若云州轻易沦陷举国上下定会动荡不安。 而今驻守在云州城的马将军并未向朝廷禀报城外发现敌军,也就是说防风慕的军营离云州城较远,且暂时没有进攻的打算。 如果她能即刻通知朝廷出兵,或许云州还能保住。 “绍儿,你先跟着那一行人去见你爹,姐姐以后再接你回去。”欢儿言罢,便走出了房间。 欢儿走到自己房间后,立即将防风慕囤兵云州城外一事写在信纸上后装入信封,再用红蜡封住信封口后背上包袱,从马厩中牵了马走出客栈。 从此处到京城共有一千里路,她若是日夜兼程也要五六日才能到达京城。可她一路奔波而来已是疲惫不堪,若是接下来的五六日夜不能寐她如何能受得了! “不如将这封信交给镇守云州的马将军。”她喃喃道。 可细细一想,这马将军是近两年才上的任,他与自己素未谋面而她又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自己皇后的身份,人家凭什么相信她所言? 不如立即赶往朝阳县,那些个传信儿比朝廷的驿站还要迅速的江湖混混或许能派上用场。 于是,欢儿骑着马往西行去,可还未出寄云县便被几人给围了起来。 这几人莫约都是二十出头,均高七尺,长得十分壮实,他们虽穿着平民所穿的布衣,但动作有序,一看便知是军人。 “皇太女殿下,不,皇后娘娘。不知娘娘深夜驾马东去,可是有什么急事?” 说话之人声音温婉柔和,让欢儿觉得十分熟悉,待那人走到她面前她才瞧清楚了,这人不正是防风慕么! “你这是要做什么?”她冷冷道。 “娘娘这又是要去做什么?”夜色中,防风慕的声音柔和的令人心生怖畏。 “我做什么,关你何事?” “娘娘不告诉在下,恕在下不能放娘娘离去了。”防风慕带着笑意道:“娘娘一路追踪吾儿至此,莫不是在刚才的客栈听到了些什么,此刻想要赶回京城通风报信?” “听你的口气,是不想放本宫走了?”欢儿冷哼了一声,扬起马鞭往马屁股上重重抽了一下。 马儿嘶鸣了一声,速速的跑了起来。 “我就看看到底是我的马快,还是你们跑的快。”欢儿一边驾着马,一边喊道。 防风慕看着欢儿远去的身影,低声道:“拿弓箭来。” “是。”他身旁的言罢,便速速将弓箭递了过来。 防风慕接过弓箭对着欢儿一射,欢儿身子一弯十分轻巧的便躲过了。 “全体射击,定不能让她踏出寄云县。” 防风慕言罢,欢儿便看见身后有无数支剑朝自己飞了过来。 “这下玩儿大了。”欢儿轻喃着道。 她时而□□,时而□□,时而往前俯身,久居深宫并未让她疏于武艺。正在欢儿得意之时,一支箭射在了马儿的屁股上,马儿吃痛的扬起两只前蹄,欢儿下意识的紧拽着缰绳用双腿夹紧马腹。 下一瞬,又是一箭射来。欢儿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的右肩上便中了一剑。 她痛得吸了一口气,不得不松开缰绳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把她抓住。”防风慕命令道。 “是。” 待欢儿被抬起时,防风慕又道:“今夜带着这人实在是不便,先回军营,明夜过来勘察地形。” “将军,小少爷就住在这附近的客栈,您是否要去见见他?”其中一个声音略为沙哑的年轻男子问道。 “不必了,明日我自会见到他。”防风慕说道:“适才动静太大,若是不撤定会让城内之人起疑。” “是。” ☆、出逃 第二日晌午,欢儿才终于张开了双眼。她望了望四周却发现自己躺在了营帐之中,正想坐起来可刚一动右手,手臂上的伤口便疼的她哆嗦了一下。 “醒了?”忽然,一个声音道。 欢儿转过头来,只见防风慕端坐在自己的正前方。他慢慢的饮了一杯茶随后漫不经心的道:“手臂上中了一箭又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不过八个时辰便清醒了过来,娘娘真是好体质。” 欢儿用左手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看了看右臂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道:“这右臂上的箭伤不深,从马背上摔下来也没有摔伤,并无大碍。劳烦防风将军一直在这儿守着我,真是幸苦了。” “皇后娘娘凤体无碍,在下便便放心了。”防风慕站了起来,唤了一声“怀蕊”,一名女子便从营帐外走了进来。 “婢子怀蕊,见过防风将军、皇后娘娘。”那女子身着一身乌合服侍,却说着一口流利的燕齐语言。 “从今日起,你便留下来伺候皇后娘娘。”防风慕语落,便离开了营帐。 怀蕊俯身送走了防风慕又恭声问欢儿道:“请问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你是乌合人?”欢儿大量了一下怀蕊,问道。 怀蕊一笑,道:“婢子不是乌合人,婢子是燕齐人。因幼时举家搬迁至乌合,所以被将军征来伺候娘娘。” “听你这么说,你家应该就在附近吧?”欢儿又问:“你是何时般至乌合的?” “八岁之时。”怀蕊答道。 “听你这口音,年幼时应该住在燕齐京城。为何会举家牵至这天气恶劣寸草不生的西北部?”欢儿又问。 怀蕊低眉思忖了一会儿道:“婢子一家世代经商,到了父亲那一代突然负债累累,家父为了躲避债主便带着一家子一路北上,不知怎么的辗转就来到了乌合。” 欢儿“哦”了一声,怀蕊又问:“娘娘醒来身子可有感觉不适?是否需要让军医来瞧瞧?” “不必了。”欢儿问道:“这儿是哪儿?” 怀蕊答道:“此处是乌合曲廉县外,距离燕齐云州不过五十里。” 欢儿听了怀蕊所言,便想要出营帐看看,可还未等欢儿踏出营帐门外的兵卫便将她拦了下来。 “娘娘伤还未痊愈,将军说了不能让娘娘踏出营帐。”怀蕊说道。 欢儿这算是明白了,这么就是软禁么!这 防风慕将她扣下说不定会以此要挟燕齐退兵。 她一定得想法子离开! 欢儿自顾自的绕着营帐转了一圈之后坐在椅子上翘起了腿,沉默着不言不语。 过了半晌,怀蕊见欢儿无聊便微微一笑道:“婢子给娘娘弹几首小曲儿吧。” 说着,她便走出账外,不过一会儿又抱着一把琴走了进来。 几指轻按,几指拨动。曲声哀婉,似诉说相思之苦。 君在湘江头,妾在湘江尾,相思不相见,共饮湘江水。 梦魂飞不到,所欠惟一死,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湘水湘水碧澄澄,未抵相思一般深。每向梦中相见后,令人不觉痛伤心。 十指离弦,曲声未落,仍留余音,哀转久绝。 “《湘妃怨》。”欢儿鼓掌笑道:“本宫虽不通乐理,亦能感受到其中哀恸。” 怀蕊抿嘴浅笑,欢儿问道:“不知怀蕊姑娘可曾婚配与否?” 怀蕊眉头一蹙,随后又很快笑说:“婢子还不曾婚配。” “看你的年纪,应该有十七八岁了,不曾嫁人实为罕见。”欢儿道。 “这有什么。”怀蕊的声音十分温和,“娘娘十七八岁时也尚在闺中。” “倒不是本宫不想嫁,只是先帝有意让本宫自己择婿,而本宫却无中意之人。”欢儿道:“想不到你的父母也如此开明。” “自先帝登基之后,燕齐上下便逐渐开始以女为尊,婢子的父母也是燕齐人,自当开明一些。”怀蕊道。 “本宫在这营帐中待着着实闷得慌,姑娘琴技如此高深不如教教本宫如何?”欢儿道。 “不过是闲来无事弹着玩儿罢了,算不上高深,再者娘娘有伤在身。”怀蕊轻声道:“婢子只怕教不了娘娘。” “无需教的多好,本宫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你不必有压力。”欢儿道:“本宫伤的是右臂又不是指头,不碍事。” 欢儿这样说,怀蕊便答应了。 欢儿年幼时学过一段时间的琴,也会弹几首曲子,以前在府中闲来无事时自己也会饶有兴致的弹上几首。只是后来府中的下人们害怕听到她的琴声,自己一弹琴他们便捂住耳朵跑的远远的,欢儿因此受了打击遂很少再弹了。 时辰一晃便到了晚上,怀蕊伺候完欢儿洗漱更衣便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欢儿都会跟着怀蕊学一个时辰的琴。其实欢儿倒对琴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别有用途。 果然第五日莫约丑时时分,一个黑影忽然钻进了欢儿的营帐来。 “欢儿姐姐,我是绍儿。” 营帐内不曾点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绍儿一边摸索着一边来到欢儿的床边之后又摇着欢儿说:“姐姐,你醒醒。” 欢儿睡的不熟,听到了绍儿的声音立即坐起来道:“你这小子,终于来了。” “我要是再不来,可就要被你的琴声折磨死了。”绍儿抱怨道:“你要是每日弹两个时辰的琴我爹就不用打仗了,他的士兵全被你的琴声折磨死了。” “我弹琴有那么难听么!”欢儿拧住了绍儿的耳朵。 “不难听,不难听。”绍儿连忙道:“只是很有特色,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弹的,别人定弹不出来这样的曲子来。” 绍儿毕竟是在欢儿府中长大,对于欢儿的琴声是再熟悉不过的。 “嘘,小声些,仔细把门外那俩侍卫吵醒了。”欢儿松开手低声道。 欢儿一说,绍儿立即捂住嘴,过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欢儿耸了耸肩,“被你爹逮住了呗。” “我爹?”绍儿一脸茫然,“什么时候,在哪里?我爹能逮住你?” “上一次见你之时,才出了客栈不久便被你爹逮住了。”欢儿抚着自己的右肩道:“你爹射了我一箭,让我摔下了马。” “姐姐,你没事儿吧?这伤重不重,还摔着哪儿了?” “当然没事儿,要不然我还能坐在这儿跟你说话?”欢儿点了一下他的额头,问道:“你可知道我所在的营帐在军营哪个位置?夜里看守的兵卫何时交班?” “姐姐,你要逃出去?”他问。 “那是自然?”欢儿道:“不然还要等到你爹压着我去攻打云州?” 绍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明日去打探一下再过来告诉你。” 翌日丑时,绍儿准时将营帐地图“送”进了欢儿的营帐。 那时欢儿还未睡下,正抱怨着绍儿为何还未到来,忽然间便听见轻微的响声,像是营帐外头有人将什么东西丢了进来。 欢儿点了灯,发现地上有一个纸团便立即捡 了起来将它摊平,上头果然是营帐的地形图。 欢儿仔细研究了一下绍儿送来的图纸,上头表示着自己所在的营帐在军营的中后部,自己的营帐后住的都是一些仆役,前头住着的才是防风慕的军队。 欢儿将图纸翻了过来,只见图纸的背面写着站岗的哨兵卯时交班。 “卯时时分,天刚刚亮,若是要逃出去动作得快,不然天亮了身份就容易暴露了。”欢儿忖道。 事不宜迟,欢儿必须赶在防风慕攻打云州城之前离开,越早越好。 欢儿将营帐的帘子挑了起来,此刻在自己营帐外值守的兵卫虽然站立着但已经昏昏欲睡,今夜正是好时机! 转眼间,卯时将近。欢儿从矮案上抄起了两块白玉纸镇,小心翼翼走至营帐门前看准了时机后左右手同时持纸镇往两名兵卫后脑勺上一砸,无声将二人放到在地。 军营前方住有士兵,欢儿自然不会从前方溜出去,遂绕到了营帐背后趁着站岗的并未交班时溜出了军营。 出了军营,往东直到云州城外皆是茫茫戈壁大漠。 欢儿为了不惊动防风慕,未曾点灯也不敢偷用军队的马匹,独人在大漠上行走。 夜里风沙太大,她看不清楚前头的路,亦不知自己走了多少里路,望着四下茫茫的一片欢儿不由得心生恐惧。 她从未来过这一片沙漠,根本摸不清楚回去的方向,此地荒无人烟而她又未准备衣食,若是走不回去她就只得饿死或是冻死。 “皇后娘娘。” 欢儿正蹒跚的走在月下的沙漠之中,忽然背后传来了一阵阵马蹄之声。她回过头去,只见是一名身形曼妙的女子骑马而来。 马儿在欢儿面前停住,坐在马背上的怀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伸向欢儿道:“娘娘,婢子来带您走出这大漠。” “你怎么会在这儿?”欢儿问道。 怀蕊道:“今夜风大,婢子本想去娘娘帐中给娘娘送一张羊皮毯子,却发现娘娘不在帐中,门口的兵卫也昏倒了,心想定是娘娘逃跑了,于是跟着脚印便追了过来。” 不对,今夜风沙这么大自己的脚印早就被风沙掩盖住了,怀蕊若不是一直跟在她身后只怕根本找不到她。 “你要助本宫回云州?”欢儿对怀蕊心生了一丝戒备但还是故作淡然的说道:“你不怕被将军责罚?” “婢子……婢子不打算再 回去了。”怀蕊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跪在欢儿面前声音开始哽咽起来,“娘娘,您让婢子跟着您吧,婢子愿意伺候您一生一世。” “为什么?”欢儿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不瞒娘娘,婢子原是防风将军家的歌女,之后被将军强行纳了当妾……”怀蕊说着,竟掉出了泪来。 “婢子不愿再跟着将军,求娘娘带着婢子去燕齐,婢子愿做牛做马报答娘娘。” 欢儿在心中反复思忖着怀蕊所言,此女方才确实跟踪自己至此不假,可如今她的含泪哭诉亦是不假,欢儿不知自己该相信怀蕊的哪一面。 不如,先试探她一番。 “本宫喜静,向来不喜欢话多之人,你若书执意要跟着本宫……”欢儿的笑意更深,“不如把舌头割掉如何?反正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 怀蕊哆嗦了一下缓缓地站了起来,迈着步子向欢儿走近。 “我……” 怀蕊低声说了一句,随后立即从袖中拿出一把短刀奋力向欢儿刺去。 欢儿速速一闪,用左手夺过了她手中的短刀。 “你这丫头还是心思太浅,这么快便沉不住气了?”欢儿将手中的短刀丢到了怀蕊的面前。 怀蕊盯着欢儿默不作声,只听欢儿又道:“说,为什么要刺杀本宫?”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怀蕊冷冷道。 怀蕊俯下身捡起地上的短刀,对欢儿大吼道:“连自己亲兄弟的头颅都能砍下,你这冷血的畜生有什么资格活着。” 说着,她又一刀向欢儿刺来。欢儿轻易的躲过了她手中的短刀,让她一个踉跄摔在了沙地上。 下一瞬,从不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之声,欢儿预想乘马逃走,可回头一看才知已经来不及了。 “蕊儿,你独自一人偷跑出来可知道我有多担心?”防风慕从马上下来,走至怀蕊面前将她抱了起来。 “娘娘不辞而别,可是因为在下照顾不周?”防风慕抱着怀蕊上了马,对着欢儿笑道:“娘娘莫急,等再过几日在下便会派人将娘娘送回云州城,这几日恐怕还要再委屈娘娘了。” “你曾答应过我会替我抱杀父之仇,怎的又要放她回去?”怀蕊在防风慕怀中低声啜泣道:“难道你是骗我的?” 防风慕抚着怀蕊的发丝柔声道:“我答应过你的,何时没有做到?只是如今 ,我留着她的命有用,待到日后我一统了燕齐,你要将她如何处置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原来,这怀蕊竟是自己的侄女!欢儿心里忖道。 “防风将军好大的口气,竟妄想一统我燕齐。”欢儿讥笑道:“将军要是一统了燕齐,要是不是还要妄想一统乌合乃至天下啊?” “皇后娘娘最好不要忘记了,您现在还在在下手中,对在下说话还是应该客气些。”防风慕道。 “防风将军最好也不要忘记了自己以前是谁府中的人,不要有了新的主子就不念旧情了。”欢儿道。 防风慕神色变得冰冷,脸上僵着笑容道:“娘娘收留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总有一日在下当以涌泉相报。” “走吧,回去吧。”欢儿自知此刻逃脱不掉倒不如乖乖的顺从,于是故作疲惫的打了声哈欠道:“本宫着实累了,倒不如回帐中睡觉去。” ☆、终结 燕齐的都城早晨下了一场毛毛细雨,快到正午时雨突然停了,但天空仍旧是灰蒙蒙的一片。 “陛下,皇后娘娘……” “皇后前些日子病了,在长乐殿中修养,外边的市井传言不过是空穴来风。”叶铭风嗔道:“朕的皇后还能在宫中被乌合军队掳走不成?” “是是,圣上所言甚是。只是这空穴来风必有因,陛下可否让老臣见一见娘娘,这样老臣也好平定那些在市井上造谣惹得我燕齐上下惶恐不安的小人。”骠骑将军诚恐的说道。 “皇后重病,谁都不见。”叶铭风淡淡道。 “这……” “你即刻派兵与朕一同前往云州。” “陛下这是要御驾亲征?”骠骑将军跪下道:“陛下,您是这一国之君您若是上了战场,我泱泱燕齐又要由何人来统治?” “听朕指令,不得有误。”他道。 “这、这……”骠骑将军一叹道:“是。” 叶铭风紧握双拳头望向窗外。十一日过去了,他已经将近半个月不曾见到欢儿了。既然防风慕带走欢儿有意引他带兵亲征,那他就要让防风慕意识到这个这个决定是多么明智。当然,这明智并不是对防风慕而言。 夜里,欢儿觉得自己腹部不适,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一般。她一手捂着肚子从矮榻上坐了起来,试图将胃中的东西吐出来却突然间想去来自己一日未曾进食,胃中根本什么也没有如何能吐出东西来。 欢儿突然想起了,自己已两个月不曾来月事了。起先她只是以为自己月事混乱遂未在意,可后来逐渐食欲不振,再加上如今频繁觉得恶心……莫非,她有了身孕了。 想至此处,欢儿又是喜又是忧,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 此夜天气微凉,又是一年秋至。欢儿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又望了望从营帐外透进来的月光,月色淡淡,但这一束月光足以将整个营帐照亮。 乌合与燕齐近日便会开战,她该如何才能不被当成防风慕要挟叶铭风的筹码? 三日之后的夜里,欢儿听到了“砰”的一声。随后大地颤动了起来,欢儿一个不注意便从矮榻上滚了下来。 紧接着是一阵击鼓号角声,声响的同时又传出了兵戈相撞、呐喊厮杀之声。 虽然未出这营帐,欢儿也能猜想得到想必这防风慕的军营被人趁夜偷袭了。 可到底是 何人胆敢偷袭这军营呢,会不会是叶铭风? 欢儿摇头,怎么可能?从他知道防风慕的屯兵云州城外起到调兵前往最快也要半个月,这短短几日根本不可能。 那又会是何人? “不好了,军火库被炸毁了。” “什么?” “快去救火。” “这火势太大了,咱们都缺水用呢,哪来的水救火?” “将军说,用沙子救火……” “快,快呀……” 欢儿在营帐内听着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本想着可以趁乱逃走,可她还未来得及踏出营帐,帐外便有人掀帘而入。 “外面发生了一些小事故,娘娘不必担心。”防风慕走到欢儿跟前道:“在下已加派了人手保护娘娘。” 欢儿冷的一笑,原来是怕她趁乱逃走。 “本宫听说这军营的军火库被人给炸了,心中甚是担忧呢。”欢儿唇角轻扬,“担忧将军难抵我燕齐大军,最后只得落荒而逃。” “娘娘不必担忧此事,在下事先已备下军火备用,备用军火明日便可送达此地。”防风慕虽含着笑意,但神色却依旧清冷。他哼了一声,然后说道:“倒是趁夜偷袭,烧人军火此等鸡鸣狗盗之事,这实在不是大国作风。” “将军这话就不对了,行事过程并不重要,能达到目的才是重中之重。”欢儿浅浅一笑,“虽是鸡鸣狗盗,但能保孟尝君性命无忧,这小伎俩也成了大计。” 防风慕道:“在下就等着看那鸡鸣狗盗之士可否助娘娘这个孟尝君逃回齐国了。” 话声刚落,他便踱步而出。 欢儿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叠枕在脑袋下突然噗嗤一笑。 他方才说叶铭风乃鸡鸣狗盗之辈,此事欢儿甚是赞同,谁叫他儿时总是打不过自己总是喜欢耍一些小聪明来报复自己呢,这不是鸡鸣狗盗是什么? 她若是见到了叶铭风,定要将防风慕所言原原本本的转述给他。 欢儿正乐着,便感到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支撑着身子在榻边上干呕了起来,心想着自己真不该嘲笑叶铭风,这下连他的孩子都怨了正报复自己呢。 三日后,防风慕派兵攻打云州城,云州城内几乎无人反抗,乌合还未出兵便速速投降。 这事是欢儿能所预料的,云州城原本就是一座空城,城内人烟稀少几乎没 有兵力,在朝廷援军未至的情况下冒然与乌合对抗才是自取灭亡。 不过这几日欢儿着实是没有心情关心营帐外的情况,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欢儿呕吐的愈发频繁,逐渐变得浑身乏力开始厌食,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大圈。 防风慕近日的心思都扑在了攻城之上,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关心欢儿。他并未因不费吹灰之力而攻下云州而喜悦,反而变得愈发谨慎,每日巡视的人手比往日多了一倍。 防风慕因取得云州太多轻易,日夜忧思生怕此乃叶铭风给他唱的空城计。他在云州城内守了十五日,却发现燕齐仿佛没有丝毫要出兵的迹象,可根据自己在京城内所布的眼线所述,叶铭风早已率领三十万大军出发,应在十日之前就已到达x。他也派人打探过,x城确实驻扎莫约三十万燕齐大军不错。 那为何叶铭风迟迟不出兵,莫非是有什么更大的计谋不成? 防风慕日夜思索,未曾想到他等来的确是乌合国君亲自写下的退兵诏书,诏书内还要求释放燕齐所有俘虏。 防风慕当场便将诏书撕碎踩在脚下,自己幸苦了这么久,眼看着即将成功岂有放弃的道理! 乌合国君听闻防风慕如此,怒不可遏立即下诏征讨防风慕。此时驻扎在x城的叶铭风听闻了这个消息,便也立即出兵。 防风慕手下的士兵听闻此事,多数逃的逃散的散。最后防风慕也无暇顾及欢儿,带着绍儿和几千精兵往西北逃走了。 欢儿是在九月之初才见到了叶铭风,此时欢儿已有将近五个月的身孕,人虽瘦小但肚子的圆鼓鼓的。 叶铭风十分心疼欢儿,还未回到京城便已对她寸不离身,几乎是连在了一块。 有一日欢儿受不了了,嗔他道:“你在这样下去,不要当皇帝改当我的仆从算了。” 叶铭风嬉皮笑脸的道:“我要是不当这皇帝以后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欢儿撇着嘴道:“你可是皇帝,除了你还有别人会欺负我?” “好像也是。”叶铭风思索了一番道:“那你也只能任我欺负了,谁叫你小时候逮着机会便欺负我,这可是要还的。” “你……” 欢儿刚想说话双唇便被他已唇盖上。 不知不觉中,叶铭风的手来到了欢儿的腰间正想解开她的衣衫,欢儿握住他的手制止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还怀着身孕呢。” “先放过你。”叶铭风不情愿的将手抽离,“等孩子生下来了,我可不会放过你。” “等乌合派来和亲的公主过来,我也不会放过你。”欢儿不甘示弱的道。 “哟,吃醋了?”叶铭风道:“我为了把你救回来,把云州城拱手相让给了乌合,两个美人换一座城我才觉得不吃亏啊。” “原来我在你心中还比不上一座云州城。”欢儿轻哼了一声。 “作为一个君主,若是没有了这些城池,我拿什么去安居百姓,我又拿什么去保护你。”叶铭风认真道。 “别贫嘴。”欢儿眉头一蹙道。 “欢儿……” 叶铭风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欢儿便打断他道:“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我都懂。我也没那么小气,跟你开玩笑呢。” “其实乌合攻打燕齐的欲望没有那么强烈,再者乌合要是跟燕齐打起来还未必是燕齐的对手。乌合国君才没有傻到要真的和燕齐作对,他母亲的娘家虽在x但他却是在乌合长大,根本没有那么恨燕齐。”欢儿道:“他刚继位不久又无人依靠,只是想攻下一座城让朝中大臣得以臣服自己罢了。云州城内常年遭灾,对燕齐来说本就是个负累,他本就想攻下云州城后即刻收兵,再派人与燕齐和解,谁知防风慕野心太大竟真想与燕齐对抗。” 叶铭风笑道:“他卷走了乌合几千精兵,打算自立为王。” “我也是这么想的。”欢儿道:“只是这西边不仅人烟稀少,且荒凉匮乏,他想要建国不是那么容易。” 叶铭风道:“他再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来。” “京城的事儿可解决了?”欢儿又问。 “现在还没有。”叶铭风道:“不过我们回去之后肯定能解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牵扯到了骠骑、车骑二位将军。” “十皇兄是父皇唯一的男嗣,我不想做的太绝,遂饶他一命。”欢儿默了一瞬道:“其他的,随你处置。” 叶铭风柔声道:“防风慕与徐铭珅和赵诚暗中多有往来,念在徐将军和我叶家的交情,我不打算重罚,况且……” “什么?” “你自幼便孤僻的很,身边几乎上没有什么朋友,好不容易结识了徐静贞,我不想让你失去她。”叶铭风道。 欢儿怔怔的望了她一会儿,低头笑道:“谢谢 。” “你拿什么谢我?”叶铭风不怀好意的看着欢儿道。 “你提个条件,妾身绝对遵从。”欢儿顺从道。 叶铭风想了想,笑说:“这笔帐我先记着,等我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找你兑现。” “不行。”欢儿撇了他一眼,“只限今日。” 叶铭风道:“要不你从今日起做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儿?” “不好。”欢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就这么定了。”叶铭风笑道:“你现在可怀着我的孩子,若是再不好好改改你的脾性,我的孩子可是会被你带坏的。” “才不会。”欢儿瞪着他道。 叶铭风笑叹道:“以后要是我的女儿成了你这幅模样,该如何是好啊?” “你怎么知道我生的一定是个女儿,你不喜欢儿子?”欢儿嘟囔道。 “不是。”叶铭风摸了摸欢儿的肚子,“你看你肚子里的孩子这么闹腾,肯定跟你一样是个从小就让人头疼的小女娃。” “你这是什么理啊。”欢儿故作嗔怒的。 ☆、番外 十四年后。 燕齐西北部,有一小国名曰西汴。西汴建国十一余年,国中子民不过万人。 西汴国君,名曰防风慕,其有三子,长子名绍,次子名昭,幼子名懋。 绍性情暴虐,弑父杀弟,而后了无踪迹。 西汴建国至亡国,不足十二年矣。 春节过后便是元宵,大街小巷皆是喧闹一片。一名身着桃红色上袄的少女一手拿着红灯笼一手拿着糖画穿过喧闹的街市一路跑到皇宫前。 宫门的左角有一个狗洞,她只要在洞外学两声狗叫,在工作等候她的小黄门便会从宫墙上把梯子降下来让她爬上去,于是她便可以在父皇母后丝毫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在皇宫内外自由穿梭。 她急急忙忙的跑到宫门左角,朝着洞口学狗吠两声。 “公主,公主。” 她一抬头便见了见了前在此接应自己的小黄门南福。她向南福挥了挥手,轻声喊道:“梯子,快把梯子降下来。” “是。” 南福坐在宫墙上,小心翼翼的将梯子放在她面前,随后她双手扶着梯子熟练的爬到了墙上,坐在南福身边轻声道:“我娘她没发现我跑出来了吧?” “没呢。”南福笑说:“皇后娘娘怀胎八月肚子大的连床都下不了,哪有心思来管公主。” 她听后努着嘴道:“自从她怀着小弟弟后就没有再管过我了,真是偏心。”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南福挠了挠脑袋:“以后公主出宫就没人管了呀。” “才不好。”她言罢,本打算跳下去,可一个不注意失了重心便调了下去。 “公主……” 南福还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一道黑影便从他身旁掠过将公主抱在了怀中。 “你、你是谁?为何私自闯入皇宫?” 被那黑影放开之后,她语无伦次的道。 “我可是公主的救命恩人。”那人道:“公主就是用这样的语气跟恩人说话的?” “你私闯皇宫,可是死罪。”她道:“我只要大喊一声你便插翅难逃。” “是吗?”那人笑了一声,道:“公主可以试试。” “我说大叔,你就不怕死啊。”她插着腰道。 “公主。”南福从墙上跳了下来,走到她身边弱弱的道:“你瞧他着一身黑衣,该不会 是刺客吧?” 她撇过头对南福低声道:“很有可能。” “那怎么办?”南福问道。 “公主误会了,在下并不是什么刺客。”那黑衣人言罢笑了一声又道:“告辞。” “你到底是谁,不说出来不许走。”她朝他走去试图要拽住他的衣角,但她还未来得及触及他,他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公主。”南福望了望四周,“他走了?” “是啊。”她叹了一口气,嘟囔着道:“本公主看他眉目俊朗,虽然年纪大了些,但留在身边当护卫也不错,没想到他跑的这么快。” 她语落,正想走回寝殿,刚一迈出步子便觉得自己好似踩到了什么。她移开脚蹲下来摸索着,原来是一块白玉腰坠。 她将腰坠拿起来对着灯笼一照,才发现这白玉腰坠上竟有一道裂痕。 “公主,这上头写着什么字儿啊。”南福凑过来看着她手中的腰坠,问道。 “我也不知道。”她道:“这上头写的字儿我没见过啊。” “这腰坠可是方才那黑衣人的?” “也许吧。”她将那腰坠收了起来道:“我看这玉价格不菲,本公主便先收下了。” “公主。”南福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道:“您可是公主,哪有这样贪小便宜的。” “那又怎样。”她道:“我是不会给你的。” 说着,便连蹦带跳的朝长乐殿的放向走去。 “公主,您等等奴才。” 南福道。 二人身后,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跳上了宫墙,凝视着远处的长乐殿。 “欢儿姐姐,我终于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