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缘》 第一章 入宫 窗外,大雪纷飞,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来的更急些,又极不乾脆,飞飞扬扬的下了大半月,未见停的样子。 屋内,一个小丫头向炭炉中添了些木炭,将屋中烘得暖暖的,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 镜前站著两个小姑娘,看衣服便知是小姐。稍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年纪,一件雪裘将她捂的严严实实,只留了个脑袋,年纪虽小,却不难看出,将来定是个美人。斜斜的刘海下,目光炯炯有神,清澈明亮,两颊被火烤得红扑扑的,唇边似笑非笑,不像是这个年纪女孩该有的表情。 “落微,你真美!”欧阳飘零不止一次的赞叹,在她心中,似乎没人能超过落微的美丽,那是一种从内而外透出来的美丽,并不仅是容貌。实际飘零亦是明眸皓齿,只是年纪尚小,还没长成,连身材都比落微矮了一截:“那日你在马场上艺压全场,风采盖过了在场的各府女眷,怪不得皇上会选你做他身边的人。” 落微抿嘴不语,只静静立在镜前。门“吱呀”一声打开,走进一个约么四十岁的男人,飘零回头,低低唤了一声“爹”,落微依旧看著镜中的自己,似乎早就知道来人是谁。 “落微…”男人将手搭在落微肩上。 “义父。”落微平静的望著镜中男人,看起来还算年轻的脸,目光中透著精干,一身华服,颇有气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欧阳雄,欧阳家权倾朝野,近年来虽有所回落,却依然不可小觑。 “义父果真没有看错,落微并非池中之物。”露出一丝赞许。 旁边的飘零有些懵懂的将目光从落微转到了欧阳雄,又回到落微身上,如此反复了几次。 落微转过身,看著欧阳雄的眼睛透出清锐,似是要看到他的心里,随後又低下头,淡笑道:“落微今後未必能常在义父身边侍奉,还望义父一切多加小心。” 欧阳雄替她拢了拢裘皮,看了她一阵后,缓缓开口:“这话该是义父提醒你的,一入宫门深似海,万事需小心谨慎,若是出了什麽纰漏,怕是欧阳家也担待不起。” 落微不再说话,欧阳雄将她养在身边,便是指望他有朝一日能帮到欧阳家。欧阳雄心思缜密,即使是这小小的一番告诫也大有深意,若她出事,欧阳家绝不出面保她。 “落微,你要常常回来看我,千万不能把我忘了。”飘零漂亮的眼睛里溢出大滴大滴的眼泪,“你还是别去了,爹说你去了我就再也看不见你了。”飘零心思单纯,只一心想留住她而已。 落微环住她小小的身子,纤长的手指将她的脸抹乾净,露出笑容:“傻丫头,义父吓你的,你要是想见我,就让义父带话给我,我还可以经常来看你的。”落微瞥了欧阳雄一眼,飘零满含期待的看著欧阳雄,直到他点头才破涕为笑。飘零只比落微小一岁,可自小在深宅大院里长大,不谙世事。 “走吧!”欧阳雄看了眼窗外,已近卯时。 落微放开飘零,飘零只抓著她的手不放,欧阳雄示意下人将小姐拉开,落微转头便走,脚步急促,知道走出房门才慢下来。 马车就在府外等著,欧阳雄陪著她走完府中的这段路,落微身上落满了雪,也不伸手去掸。 “你明知有可能再也回不来,又何必与飘零许下那样的承诺。” “能骗她一时便骗她一时,至少她当下是高兴的,以後慢慢就会忘了。”落微只低头走著,看著脚下被踩得泥泞不堪的地面。 欧阳雄若有所思的愣了一下。 府外带队的是太後身边的老太监,与欧阳雄寒暄了几句,说落微其实是太后要的,随後便让她上了马车。 落微站在马车上转头向欧阳雄笑了一下,只一瞬,让欧阳雄觉得他的处心积虑是错的,这个女子他日必会脱离欧阳家,甚至会给家族带来灾难,这想法让他心中一凛。 进宫後便是拜见太后,太后头发已经白了,单绾了个髻,插了根翡翠簪子。身著大红色的长褂,上面绣的凤凰纹样栩栩如生,领边袖口是红色牡丹边的,项上戴一串南珠项链,显得雍容华贵。 “经过前日秋狩,皇上说你眉眼中带分傲气,骄傲中不失风度,哀家一直都想见见,正好半年前七公主出嫁了,哀家身边一直缺了个人,就把你召进来了,陪哀家几年,等到了岁数,哀家给你找户好人家,保准不会让你受委屈。”太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待会儿让人带你去熟悉熟悉环境,平日里有什麽不懂的就问紫芸。”已将落微上下观察了一遍,瞧她从容不迫,貌美灵秀,又满意了几分。 “落微谨记太后教诲。”落微福了福身子。 “洛儿怎么还没到?”太后问紫瑗,紫芸是太後身边的婢女,二十岁左右,已经跟在身边多年了。 “公子刚从师傅那回来,说换件衣服就来见老祖宗。”紫芸笑著答话,话音未落,门外便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袭青衫,衬出身形修长,脚步快而不乱,走到太后面前请安,太后一见到他脸上便有喜色,好像是祖母看到了惦念的孙儿。 落微打量他的侧脸,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带著些许清峻,目光如炬,唇边带笑,似乎并未注意到她。 “想必你们两个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吧!”太后知这两人都是玲珑剔透的,不需提点。 “见过洛王爷。”蓝洛夜,已故镇国公的独子,镇国公夫妇於永定二十年死於漠北战场,当年还是大将军的蓝柯率军抵御北边须迟国进攻,连战连胜,却在最後关头遭小人暗箭偷袭,堕马身亡,夫人为一代女中豪杰,见丈夫阵亡,率军拼死突出重围,避免了大军全军覆没,回营后重伤不治。蓝柯後追封为镇国公,封王,爵位世袭,留下一子蓝洛夜,一女蓝清舞。太后是蓝柯的姑姑,不忍其孤苦无依,故带入宫中抚养。如今已经是永定三十年,算起来已过十年了。 蓝洛夜只微微颔首:“碧姑娘不必多礼。”并没有对她这个一朝成名的小姐表现的太过热络,甚至让人感觉不近人情。 太后依然是谈笑风生,蓝洛夜偶尔答上几句,其他时间则沉默之极。太后和他们聊了不到一个时辰,蓝洛夜就说还有事,太后也没多说什麽,蓝洛夜走後,太后便让紫芸带著落微下去收拾。 太后宫名为寿安,取得是福寿安康的意思,宫中四院,分别为蕴香、遥香、澜香、茗香,里面分东西二室,让落微住的是茗香院的西室,茗香院在寿安宫尽头,平日里清冷孤静,不大不小的院子用墙围着,东西二室对湖而望,湖水是从外面的大湖引进来的,院里也凄清得很,连棵花草都没有。进了屋里更是把落微吓了一跳,屋子里空空如也,除了落微带进来的东西堆在床上,座椅都没有。 紫芸看著她的样子,知道她是吓著了,笑著道:“姑娘别担心,不是老祖宗不喜欢您,老祖宗说了,不知您喜欢什麽,所以才没布置,您自己去内务府选就成了,老祖宗已经打了招呼。”见落微的脸色渐渐恢复,才接著道:“还说呢,当年公子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老祖宗总说,她喜欢的,不一定是你们喜欢的。” 落微淡淡笑了,没想到身为太后却能如此开明,刚才看东室门窗都极为干净,似是有人居住,便问:“东室住得是谁?” “是奴婢忘了告诉姑娘,东室住的是公子。”紫芸打开门窗,“这房子已经搁置很久了,姑娘有空就多开窗,空气会好一点。” “是洛王爷?”落微暗暗思忖太後将她和蓝洛夜放在一起到底是什麽意思。 “嗯,是。王爷是外头人叫的,咱们寿安宫亲近的人都叫公子,是太后让这么叫的,况且公子也不太喜欢人家叫他王爷。”紫芸解释,怕落微不明白,“姑娘也还是别叫王爷了。” 落微听这话倒笑了笑,像他这种年纪的王爷除了皇家绝无仅有,他却偏偏不爱听,转念再想,便有丝苦楚,少年王爷,可这王爵却是父母的命换的,任谁也不会欢喜,太后果真是深知人心。 “跟姑娘一起来的那个小丫头待会儿就会过来,您要是没什麽事,奴婢就先告退了。”紫芸立在那里等著。 “你下去吧,替我多谢太后。”落微看著四白落地的屋子,还要费心收拾一番。 正式的圣旨直到午後才颁下来,碧落微封为从三品婉仪,随侍太后。 落微将圣旨收起,心中似是打翻了五味瓶,南岭宋庄灭门惨案转眼已过去八年,这八年中,世态炎凉,大起大落,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八年前,娘亲死前的叹惋,爹爹抱著死去的娘,仰天长啸,如山间孤狼。院中的哭声、喊声、尖叫声,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入脑中是前所未有的刺痛,满眼的火光,将漆黑的夜染的通红,至今还能感觉到火燎到身上时的灼痛。奶娘拖著重伤的身子,抱著她在树林里拼命的跑,奶娘身上的血将她的衣裳染的鲜红,触目惊心。奶娘最後还是撑不住了,断断续续的嘱咐著她,躺在地上,就当自己死了,无论怎样也不能出声。今後的几天,恐惧,惊慌慢慢沉淀,转为平静,死一般的平静。是玄机老人救了她,玄机老人算到自己即将仙逝,出山寻找传人,说她骨骼精奇,又能在如此环境中生存下下来今後遇任何困苦都不会被打败。她在玄机山上呆了四年,玄机老人不愧是隐士高人,奇门五行,岐黄之术,轻功暗器无一不通。她随不敢说尽得玄机老人真传,却也有六七分功力,尤其在武功方面进步神速。四年来玄机老人如师如父,以无微不至的关心淡化她心中的仇恨,让她心境空明,教她宽恕宽容。 其实准确的说他并不是宋家的女儿,真正的碧落微出生便夭折了,她的灵魂莫名的被带来这里,成为了这个身体的主人,经历本该属于碧落微的一切。她本是未来的人,在那个世界里,她是个十五岁的孤儿,被收养在孤儿院里,或许是上天对她的特别眷顾,让她在这儿有了爹娘,爹会抱着她,说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娘会将她搂在膝上,一字一句的教她念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幸福在她这里似乎格外短暂,宋家的一场大火,烧掉了一切,吞噬了她的世界。 原先的世界里没有她牵绊的人或事,这个不知名的时空,又有没有属于她的归宿? “落微!”门口走进一个男孩子,长得倒是英挺,可表情却是嬉皮笑脸的,大拉拉的推门而入。 落微正在沉思之中,这一叫不免一惊,忙深吸几口气稳定心神。 “想什么呢?竟然连我进门都没发觉。”向四周一看:“皇祖母给你的这是什么破地方,连张椅子都没有。”说话如此肆无忌惮,除了秦玄熠还会有谁。 “这还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今天这么一打扮,倒是有点皇子皇孙的样子来。”秦玄熠是寿王的第九个儿子,也是最小的儿子。九子中多有夭折,如今只余五人。当今皇上无子嗣,寿王是皇上的亲弟弟,想必储君会在他余下的五个儿子里选出。落微那日秋狩在马场上就过秦玄熠了,不仅见着,还和他比试骑术箭术,弄得堂堂的少王爷活活从马上摔下来,到了今天还浑身酸痛。秦玄熠倒也不记仇,反而和她成为朋友。 “我可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秦玄熠一身宝蓝色常服,腰带上是麒麟样的花纹,上面悬挂着佩玉,走起路来带点叮叮当当的声音,“你还没说呢,这儿怎么跟被洗劫了似的,就剩了张床,这别的还好说,宫里的柜子可都是紫檀木的,平时挪个窝就得四个小太监,少一个都起不来,这就不翼而飞了?”脸上满是戏谑的表情,“七哥你倒是进来啊,站门口半天,跟个雕像似的。” 落微这才注意到门外的秦玄煜,隐着云纹的白衣,手持一把折扇,颇有些仙风道骨。秦玄煜朝她微微一笑,才举步走进屋子。 “七哥你瞧瞧,落微这屋子空的真是可以。”秦玄熠似乎没有放过落微的意思,却被秦玄煜打断:“有这闲扯的功夫,不如陪落微去挑几件称心的物件。”秦玄煜还是一样,温润的性子,轻柔的语调,给人带来暖暖的气息。 落微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样子,倒是把秦玄熠气得跳脚:“七哥,不带你这样的,就知道护着她,我才是你亲弟弟啊!” 秦玄煜扭头低低笑了一声,然后轻咳了一下恢复正常。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四章 孩子 落微在房中左右无事可做,上床歇息又为时尚早,便吩咐阿若将琴移到梅林之中。 落微跪坐在案前,轻抚琴身。七弦琴通体漆黑的颜色,衬着黑胡桃案子上古朴的纹路,现出历尽人世的沧桑。唇畔溢出轻笑,自己竟完完全全成了古人,也学会了触景生情。在这里的时间远远多于在那个现代的社会中,仿佛现在才是真实的,完整的,那个“十岁”不过是一场梦,梦醒后,没有一丝的牵挂。 抬手请拨琴弦,这琴原先玄机老人曾经教过,只是许久不弹,已生疏了很多。后来便形成了在人前不抚琴的习惯,觉得弹琴不过是自娱自乐,又何必让他人听着。 无意中竟弹起了一首现代的曲子,好像是什么游戏里的音乐,具体也记不得了。这曲调本是琵琶弹奏,如今用这古琴奏出,又是另一番风味。有些萧索的调子,开始时曲调平缓,似涓涓流水。落微随着曲子低声和唱:“一曲离殇吟,含咽无语诉,寒星明灭,青灯碎孤心,桃花初放声,袖起琵琶弹,隐隐绕残香,凄凄殇意浓……” 调中伤意更重:“却将心事付千种,谁知红颜曲中泪孤影难自舞婆娑,唯留悠悠清泉声……” 冷风乍起,像是要下雨了,远处天边传来“轰轰”的雷声。落微一心想将曲子奏完,并未在意。调子重复开头:“素手绾青丝,玉簪隐花钿,冷雨戚戚,烛泪落千行,梧桐叶惊落,帘卷西风残,濯濯玉樽空,岁岁断愁肠……”琴弦至此铮然而断,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随后银白色的闪电劈下,将天空分成两半。落微心中一惊,有人说抚琴时琴弦突断必是有他人在旁偷听,视为不祥。正抬头打量四周,阿若便气喘吁吁的跑来。 “主子,主子,不好了!” “你别急,慢慢说。”落微心知不妙,阿若平时虽调皮了些,但遇事也算沉稳,绝不是冒失之人。 阿若深吸了一口气:“凝雪宫中的紫菁来说,明妃娘娘早产,已经疼了一个时辰了,恐怕不行了。”阿若想到紫菁哭着跑来的样子,顿时六神无主。 落微一下子拍案而起,过了一会儿才定住心神:“这么大的事,接生嬷嬷呢?” 阿若道:“离预期的时辰还有两个月呢,谁想到啊!” 落微想到明妃有可能是她唯一剩下的亲人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她,便道:“紫菁人呢?” “回去伺候娘娘了。”阿若绞着手中的帕子,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主子,您看这事怎么办?怡妃娘娘下令凝雪宫中一切侍从不准踏出宫门一步,那就是不准宣太医了。” 落微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五宫妃子地位仅在皇后之下,一向平起平坐。明妃这一胎若是诞下皇子必会凌驾于其他四宫妃子之上,如今皇上和两宫都不在宫中,明妃难产而死也是情理之中,即使追查起来也能推个干净:“你快去宣太医,我过去看看,还有你回相府将飘零的奶娘带进宫来。“落微随通医术,可这种事还是要找个有经验的人来。 落微的身形本已是极快的,却见梅树旁人影一动,瞬间已到了落微面前,正挡住她得去路。 “见过洛王爷。”阿若愣了半晌,虽然心急,却没忘了该守的本分。 “今日我还有事,请公子让路。”落微秀眉轻拧,冷声道。 “你可知今日这一步走出去的后果吗?”蓝洛夜并未有丝毫动摇,低头沉声道。 落微道:“既然我已经决定了,就绝不后悔。”这次帮了明妃,便是与后宫绝大多数的娘娘为敌,至少怡妃这敌人是竖定了。 蓝洛夜再问:“即使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是!”落微明眸如星,抬眼与蓝洛夜对视,黑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复而再看,深不见底。 “好。”蓝洛夜一声“好”字掷地有声:“你现在去凝雪宫,我带阿若出去。”说完拎起阿若便走。 落微微微一愣,冷冷的雨急促的点在脸上,浸的落微浑身湿透。 赶到凝雪宫之时,除了紫菁以外经常服侍明妃的四个大宫女都立在屏风外,小宫女们都站在房门口窃窃私语,一众太监更是不准入内。 紫菁一见落微便像见到救星一般,从床边奔了过来,旁边还带着一个小丫头,两人“扑通”一声跪在落微面前,咳了好几个响头,一边磕一边连声道:“婉仪救命,婉仪救命啊!” “这节骨眼儿上磕什么头,救娘娘的命要紧啊!”落微看着她们两个干着急。 两人似是有所悟的站起来,紫菁跟在落微后面道:“娘娘已经疼了一个多时辰了,我四处去求人,若是能找到别人,就不敢麻烦婉仪了。” 落微边替明妃把脉边打量她的脸色,面色苍白,额头沁出滴滴冷汗,再细看眉心竟有一团黑气,萦绕不散,便知不妙。脉象混乱,像是有两股力量正在搏斗,随时会破体而出。落微闭目思索,突然灵光一现,忙查看明妃手臂,如雪肌肤上缠有几圈血色红痕,触目惊心。 紫菁猛然惊呼出声,失声喊道:“这是什么?!” “九转离心草!”落微低声缓缓道出,她刚见到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九转离心草,绕满九环,回天乏术,如今已有三圈。落微心中明白是因为明妃有内功护体,毒性才扩散的那么缓慢。 明妃还有几分清醒,同样吃了一惊:“九…九转…离心…草,究竟是谁…是谁和我有如此仇恨?” “娘娘,娘娘…”紫菁一边哭一边用自己的手握住明妃的手:“娘娘您怎么样,你一定要撑住啊!” “可有…解毒之法?”明妃的声音颤抖着。 落微盯着明妃,神色凝重,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点点头:“有。” “落微,你答应我,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我的孩子。”明妃猜到了落微所谓的解毒之法必要牺牲掉胎儿,忍着腹中痛楚,哭喊着求她,目光中的乞求如滚油般灼痛了落微的心,只是… 落微摇摇头,咬着下唇,慌乱之极反而变得平静:“对不起。” “不可以,不可以啊…”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是汗,只不住的哭喊。 落微取出银针,在明妃腕上落下,在宫灯下的银针明晃晃的刺目。她愿意帮助明妃留住这个孩子,成全作为母亲的一片慈心,只不知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们母子可会怪她今日的决定? 蓝洛夜已将奶娘和太医带进宫来,施针完毕,落微便从里边退了出来,剩下的便是他们的事。 落微扶着屏风走出,见那四个宫女还站在原地,心中的火气像火山一般就要爆发,眼底蕴有怒色,沉声问:“你们几个怎么还在这儿?” 几个宫女只原地跪下,低着头不发一语。落微是从三品婉仪衔,几个宫女自然不敢造次。 “把你们的头都给我抬起来!”落微忍无可忍,大声怒斥:“我不管别的主子给你们序了什么好处,你们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们以为娘娘出事这凝雪宫上下有人能逃得过吗?你们都给我仔细掂量着,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话音一落,几个宫女皆是低低的抽噎,陆陆续续的站起来跑出去。 蓝洛夜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看着刚才这一幕,露出赞许的目光。 《皇室起居注》:卷四,第二十八章。 永定三十年三月初四寅时三刻,明妃董氏于凝雪宫中诞下一女,帝心甚慰,十日,加封董氏为明贵妃,赐绸缎百匹,黄金百两。 太后寝宫中,落微与蓝洛夜跪于厅前,落微定定的看着大理石地板上驼绒的毯子,蓝洛夜一脸肃然。 “说说吧!”皇上脸上是极怒后的平静,自头顶冷冷地打量着两人,“你们两个看着孩子出世,别告诉朕不知道!”茶杯整个自皇上手中砸下来,落到两人身前的地上,茶杯应声而碎,茶水溅了两人一脸一身,两人纹丝未动。太后在旁以手撑头,身子微微一动,终究还是忍住。 明妃诞下一女,按理说该是高兴的,奈何此女自出娘胎便紫瞳蓝发,妖冶异常。目前所有知情的人已经被软禁起来,包括当时接生时的宫女、太医和飘零的奶娘。 落微一咬牙,伏地磕了个头,如此的结局自她答应明妃保住孩子时便早已料到:“皇上问起,臣女不敢隐瞒,但洛王爷只是将太医带到凝雪宫,对其他事情毫不知情,求皇上开恩!”说完又是一拜。 皇上黑白分明的眼定定的看她,可落微分明感觉这两道目光停滞在她脸上,看的却不是她。 太后抬起头来,看了皇上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后将目光落在落微身上,轻叹口气。 “不管我知情或是不知情,都已难逃干系,你不必多言了。”蓝洛夜缓缓开口,虽然这话是对落微说的,眼睛依旧看着堂上的皇上和太后。 落微被一语惊醒,随即暗自嘲笑自己的愚昧,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明妃娘娘中了一种奇毒,名为九转离心草,此毒毒性霸道,解毒之法需用丹心海棠浸过的银针针灸身上大穴,丹心海棠本身亦是剧毒之物,说可解,实无解,正巧娘娘怀孕,这就简单得多。将毒封入胎气之中,再将腹中死胎取出,毒气尽消,娘娘安然无恙。” 皇上脸色愈加凝重:“中毒,怎么会中毒?朕日日和明妃一起进餐,若是有毒,朕怎么没事!”说着一掌打上榻上的矮桌,桌子发出“咯咯”的晃动声。 “皇上,你莫要着急,听落微说完。”太后道。 “娘娘宁死也不准杀死她的孩子,臣女无法,斗胆仿照苗家以身养毒的法子,让孩子成为药人,将毒气收为己用。这是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过小公主性命虽然保住了,但此后的五年中必须日日服食毒草,不可间断,才能彻底改变她的体质,且过程痛苦无比,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造化。毒药的毒性导致肤发易色,没毁容已是万幸。臣女自知罪无可赦,请皇上降罪!”说完再拜,语气决然。相信即使那孩子死了,皇上也不会怪罪在她头上,可如今这样,皇家绝不会容忍一个怪物留下,一切有关人等在劫难逃,她碧落微首当其冲。 太后眼中隐隐泛出泪光,蓝洛夜是她一手养大的,比亲孙子还亲近几分,如今…又叫她如何狠的下心。 “即日起蓝洛夜碧落微暂停宫中一切职务,留在寿安宫中,不得踏出一步,等候发落。”皇上的语中是前所未有的疲惫,说罢挥手让他们退下。 两人对望一眼,谁也没料到是这种结果,此举虽形同软禁,却未让两人入狱,还是给他们留了一定的后路。 两人谢恩下去。皇上就近推开一扇窗子,雨后空气中孕育着青草的味道,远处望去,满眼的雕梁画栋,一派祥和,这皇宫就如大海一样,权力的漩涡沉在海底,搅得不可开交,不知何时又会浮上海面。 “母后,您说,她们像吗?”皇上嗓音略微沙哑:“雪儿死了十五年,她今年十五岁,真像是雪儿投胎转世回来一样。” “儿啊!”太后的手握住皇上,布满褶皱,却温暖无比,“你终究是忘不掉孝仁,不仅是你念着她,我也念着她,孝仁好啊!”老泪沿着脸上细碎的纹路,缓缓向下蔓延。 “娘…”在此刻,立在权力之巅的两人只是普通的母子,不是皇上,是儿,不是母后,是娘。 “自孝仁死后,你收的妃子多多少少都有孝仁的影子,或是眉眼,或是性子,甚至是声音,别人看不出来,我却看得清楚,可你抚心自问,就算是明妃,你付出过几分真心?凝雪宫,凝雪宫啊!”太后手抓着窗框,抓得指节泛白。 暮春三月 羊欢草长 天寒地冻 谁人饲狼 人心怜羊 狼心独怆 天心难测 世情如霜 第五章 约定 第五章 “朕不想杀这个孩子,刚刚去看过明妃,她哭着求朕,她知道皇宫里容不得这孩子,她愿意为了这个孩子放弃一切,愿意出宫自己抚养这个孩子。杀了这孩子就等于杀了明妃。”皇上低头闭目,似是极力克制着什么。 太后静静的看着皇上,不发一语。 终于还是做了决定,因为他是皇上:“这事情不仅是一个孩子,明妃中毒的原因不得不查,既然母后执掌后宫,此事就由母后定夺吧!”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开口:“若是此事交由哀家,无论结果如何,皇上都不可以有异议,如何?” “一切全凭母后做主。”让他杀这个孩子他狠不下心,就算是他推卸责任吧。 “主子,您好歹歇歇吧,都折腾了一宿了,也真是奇怪,主子救了娘娘和小公主的性命,这些人反过来还要怪主子,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就一尸两命了呢。”阿若自小跟着落微,自然见过些世面。 “可公主异于常人,这在皇家是大大的忌讳呢。”落微有一下没一下地拢着及腰的长发。 “小公主长得可漂亮呢!”阿若眼中放出光彩,“虽然紫瞳蓝发,可唇红齿白,将来肯定是个美人。” “是吗?”落微淡淡的一笑,“对了,你是怎么请到御医的,那些人碍于后宫的压力,该是死也不肯来的。” “还说呢,洛王爷亲自去太医院抓人,有哪个敢抗命不来?”阿若想想就痛快。 落微并没在此事上多做停留:“娘娘和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主子放心吧,娘娘那紫菁伺候着,奶娘正哄着公主呢。”阿若说完打了个哈欠, “你啊!”落微看她困成那个样子,“不用在这儿呆着了,下去好好补一觉,快去吧!” 阿若如获大赦一般,蹦这就出去了。 落微反正也睡不着,便去看看被她丢在雨里的古琴,本身弦断了还可以修补,可如今在雨里泡了一夜,终究是毁了,无奈的摇摇头。 “公子总喜欢鬼鬼祟祟的吗?”落微自小练武,耳力比普通人好很多。 蓝洛夜从树下缓缓踱出,青衫磊落,没有平日里的犀利:“功夫不错,能听到我的脚步声。” 落微扬唇一笑,映着春日的阳光,分外动人:“又岂只是不错的,若是单打独斗,公子还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呢。” “哦?”蓝洛夜唇边溢出无形的笑,“口气倒是不小。” “公子昨日毁了我一把好琴,今日有躲躲闪闪的,难道不怕有失王爷的风范?”落微将手中的琴举起给他看。 蓝洛夜走过来,用手挑起断弦,复又放下,道:“琴弦用久了是会断的,你怎么又赖到了我的头上?” “公子难道没听过,弹曲时琴弦突断,必是有偷听之人。公子毁了我的琴,可想过拿什么赔我?” “你是把我当成玄煜了吧,为博红颜一笑,竟找了几十棵梅树栽满整个院子。”蓝洛夜抬头看看四周,嘴角带着淡淡的嘲弄。 落微一时口快,话出口便后悔,自己这话是了分寸,气氛一下尴尬到极点,正当落微想着该不该道歉的时候,蓝洛夜又道:“也罢,既然你执意说这琴是我毁的,我赔给你便是,生辰是多少?” 落微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盯着他看了半天。 “干嘛?你不说,难道还要我去内务府查你的庚帖?我现在虽然卸职,可大小还是个王爷,想知道应该不太困难吧!” “我是八月十五生的,月圆之夜。”落微脸一红,知道这么看一个大男人是极不礼貌的。 “好!”蓝洛夜点点头,“月圆之夜,我还你一把琴。” “那我就先谢了。”落微做出一个拱手的动作,“有空吗?我有件事情想问公子。” “问我?我想咱们还不算太熟,你不怕我卖你?”蓝洛夜双手交叉在胸前,侧目看她。 “那只能怪我有眼无珠,我也只好认了。”落微低下头,小声嘟哝。 “好一句有眼无珠。”蓝洛夜极少这么大声的笑,“你这丫头倒是有意思,说来说去还是骂到我的头上,你问吧!”已恢复了平日的冷肃 “你知道梓雪是谁吗?”落微决定问蓝洛夜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听梓雪的名字必是和欧阳家有关,可欧阳家从未有人提起过,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除了欧阳家的人,她认识的能问的人里蓝洛夜年龄最长,知道的事也该最多。 蓝洛夜神情一冷,落微注意到他脸上一点细微的变化:“你要是不愿意说就别说了。” 蓝洛夜微微摇头:“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只是很多年没人提起了。梓雪是孝仁皇后的名讳。” “孝仁皇后?”落微一惊,孝仁皇后已经过世十五年了,正和她现在的岁数相同,这皇上莫不是……不敢再想下去。 “你没事吧!”一只手覆上了落微的额头,带着温热的触感。 落微茫然的摇头,随即脱口而出:“我长得真的像孝仁皇后吗?”蓝洛夜嘴角微微一动:“莫不是真的淋糊涂了,孝仁皇后十五年前就死了,那时我才两岁,怎么记得她的样子?” 落微抱歉一笑:“算了,没准晚些太后还要问话,公子早些回去歇着吧,折腾了大半夜,我也困得不行了。”落微说完极不淑女的打了个哈欠,磨磨蹭蹭的回屋了。 下午太后便命飘零的奶娘李氏把公主抱到落微这儿,说小公主哭闹不休,大家都没办法了。说倒也奇了,一进落微的屋子,公主还真就不哭了。 落微轻轻笑了一声,对李氏道:“我说李婶儿,我又不会哄孩子,抱到我这来也没办法啊!” “是太后叫抱到这的,公主这样子,也不能交给别人了。”李氏也苦,大家都被软禁起来,她还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呢,“姑娘,我…” “李婶,我知道是我害了你,你原跟这事儿没关系,是我硬把你拖下来的。”落微将公主接过来放进小床里:“相府你是回不去了,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我活着一日,便保你一日,你可愿意?”李氏人不错,虽怕死了些,可人活在世上,又有几个不怕死的? 李氏一下子跪在地上,给落微磕了个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来,起来吧!”落微虚扶了一下。 晚膳时分,太后派人来传话,让落微陪着用膳。落微到蕴香院时,蓝洛夜已经坐在那儿了。落微悄悄看了蓝洛夜一眼,不辨悲喜。 “皇上说了,既然小公主的性命是你救的,那你就给她起个小字吧。”太后看着落微,只字未提早晨的事儿。 “落微不敢,公主起名字是大事情,又哪里容落微多嘴。”落微放下碗筷。 “既然老祖宗和皇上都这样说了,你就说吧!”蓝洛夜在旁道,“况且只是小字,等到成年时还要另取封号。” “那就‘婠’字,如何?”落微看太后和蓝洛夜的反应,蓝洛夜并未多话,反倒太后说了一句:“妩媚妖娆,玉婠,好。” 太后的“好”一落地,落微总算松了口气,强扯出一丝笑。 “老祖宗可有决断?”蓝洛夜虽未点明,可在座的人也都明白指的什么,一瞬间,空气有些凝滞。 落微手中的筷子一抖,素色的衣裙上染上油污,连忙用帕子擦拭,见擦不掉便站起身:“落微失礼了,臣女告退。”说完挽了个福。太后与蓝洛夜感情亲厚,有什么话明说也无妨,她终究还是外人。 太后看着落微退下去,略微一笑:“她是个难得的聪明丫头,当欧阳家的义女,未免太屈就了。” 蓝洛夜逸出似有若无的笑:“老祖宗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你啊!”太后笑着摇摇头,这孩子她了解,这次能帮着明妃,倒也是情理之外的:“以你的性子,不会帮着明妃出这种头的。” 蓝洛夜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玩笑道:“原来在您心中,我是如此薄情之人。”他问过落微,是不是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她说是,他愿意陪她赌这一把。 “哪是说你不好,你在哀家身边长大,什么性情,别人不知,难道哀家还不知?”太后把玩着手上的紫金镶南珠的指套,“你也不必过虑,此次皇上也不愿多添杀戮,可这万全的法子,哀家还是要仔细思索。” 蓝洛夜心念一动,淡淡道:“太后,稚子无辜。”说罢起身告辞。 稚子无辜?太后让紫芸服侍着睡下,辗转反侧,思量着蓝洛夜的话,这宫闱中又有什么是无辜的?明妃得恩宠太盛便是稚子的罪过,也注定了这孩子生就命运多舛。 一夜无眠,落微早早起身,坐在镜前任由奶娘李氏给她梳头。李氏耐心的将她上半部分的头发绾起,以翠色的玉簪固定。 李氏边用木梳拢着她剩下的头发,边笑着道:“姑娘的头发真好,有黑又亮。” 落微只淡淡一笑:“小姐怎么样了?” “现在天气渐暖了,小姐的身子硬朗了很多,琴弹得也越发的好了。”李氏的孩子尚在襁褓中就已夭折,进欧阳家当了奶娘,看着飘零长大,认识落微也有四年了,“小姐还时常提起姑娘呢,看姑娘一切安好,她一定高兴。” “主子,太后到了,已经在门口了,不过九公主也来了,正和太后说什么呢。”阿若进来禀报。 落微忙披上衣服到院中,蓝洛夜也在外边恭迎,太后正打发玉颜回去,眉梢上有些释然,连唇边也有了笑意。落微与蓝洛夜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太后吩咐众人在门口等着,独自进门。 分别见过礼后,落微扶太后到花阴下坐下。 “洛儿明天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平白让你歇了两日,到便宜了你。”听见太后戏谑的口气,落微放下心来。 “刚刚您进门的时候,我和公子就知道有好消息了。不知是谁这么好的本事,劝动了您。”落微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这么粉嫩可爱的女娃娃,若是就这么没了…落微不敢再想下去。 太后慈爱一笑:“知道你们两个心里打着主意呢。这宫里的人太执着了,什么肤发异色,是为妖孽,都是些人想出来的,又哪有个真?只要皇上当她是皇女,哀家当她是孙女,又是皇上的骨肉,有什么不行的,又有什么人敢说她是妖孽?” 落微听着这话,脑中浮现的是那日的玉颜,娇娇弱弱的,丝毫没有一国公主的威严。这番话在这宫里可能只有玉颜能说出来了,豆蔻年华的女子,连笑都带着隐忍,只是她的父皇不把她当女儿,祖母不把她当孙女,她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又岂有立足之地? 蓝洛夜露出清冽的笑容,这是落微看到他的笑脑中出现的第一个词,不像秦玄煜那样暖暖的让人欣慰,也不像秦玄熠嘲弄的笑,其实他们几个年岁相差不多,却总觉得蓝洛夜有些高深莫测似的。常听人说洛王情寡,这一笑却是如此动人心迫。 太后见落微愣神,只看着蓝洛夜,以帕掩唇轻咳了一声,还带了丝暧昧的笑,一时间顿觉尴尬,知道太后是误会了,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低下头。 “一切都过去了,待会儿带婠儿去凝雪宫,让明妃好好看看。”落微脸上虽带笑,心里却猛地一震,太后说“看看”,并不打算把婠儿留在凝雪宫,如此是要母女生生分离,这不像是太后往日的作风,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落微脑子飞快转着,只听见蓝洛夜说:“许是这丫头几天没睡好觉,魂儿都不知道飘哪去了。” 落微抬头看他,他的目光却停在太后脸上,知道他是替她解围,也只好接下去:“是啊,臣女这些天睡得是不太安稳,臣女失礼。”落微福了福身子。 “无妨,这也不怪你,就是哀家,最近也休息的不好,你去休息吧,哀家也想回去再小憩一会儿。”说完将紫芸唤进来,带着人群浩浩荡荡的去了。 落微脑中忽然闪现一个想法,这个站在权力巅峰的女人,背后是否也有几分悲凉,几分无奈? “太后并非普通的女人,所以,别去怀疑她的任何一项决定,只要记着她说会当婠儿是孙女就够了。”落微回过头,她不了解,是什么使这个有几分心高气傲的男人对太后如此深信不疑。几个月的相处,太后与蓝洛夜并非传闻中的那样亲厚,至少不是她所认为的那种亲厚。可太后每次见到蓝洛夜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蓝洛夜如今的一番坚定,又分明透着些不同。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六章 认亲 下午,落微独自一人抱着婠儿踏进凝雪宫,一切还是初来时的雅致柔和,偶尔有几个宫女在园中穿梭,静静地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入寝宫,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草药味道,怀中的婠儿好像被呛到,挥着小手挣了几下。 落微掀开重重帷幕,明妃呆坐在床上,发丝凌乱的散于身后,脸上泪痕未干,尽是说不出的凄凉。落微不由得别过脸,强压下心里的难过。紫菁窝在椅子上打盹儿,落微轻轻把她拍醒,紫菁见到落微先是一惊,随后喜道:“娘娘,娘娘您看谁来了!” 明妃神思恍惚的转过头,一见到婠儿,眼中立刻有了光彩,情急之下差点从床上掉下来,紫菁忙上前扶住她。 明妃见到婠儿时连哭都是带着笑容的,落微想可能这就是母爱吧,能够超越一切,至真至纯。明妃将婠儿搂在怀里,亲了又亲,抱了又抱,自孩子出生她还是头次抱她。稚嫩的小手在她眼前,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还有一双紫色的眼睛,干净得像一泓清泉。 “婠儿。”明妃喃喃的念着,“这名字真好,是你给取的?” “嗯。”落微轻轻点头,当年她看《大唐双龙传》时,便喜欢那个名叫婠婠的女子,容貌绝美,敢爱敢恨,她希望婠儿也能和她一样活的潇洒。 起初一切都好好的,直到她婉转向明妃说明太后的意思,明妃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随后强撑起笑容道:“碧婉仪说笑吧!” 明妃眼中的痛落微看的一清二楚:“娘娘认为呢?” “有洛王爷和你,不够么?”声音轻的像是从远方飘来的一般。 落微吩咐紫菁将婠儿抱下去,才道:“娘娘误会了。” “误会?”明妃冷笑了一声,“我说了,我会带她走,这孩子和皇家不会有任何关系,即使这样,你们还是不肯放过她吗?” “婠儿不是不容于皇家,而是不容于世,即使娘娘带她走到天涯海角,没了皇家的庇护,她活得下来吗?”落微不自觉提高了音调,希望能让明妃清醒一点:“就算娘娘功夫再好,也只是个女子,对婠儿的未来,又有几分把握?” 明妃当即愣住,无力的靠在床上,手里拧着被角,不发一语。 落微握住明妃的手,将温度传给她,试探问道:“娘娘知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意思吗?” 明妃迷蒙的眼一下子精神起来,泛着点点清锐,只听落微说道:“先母,碧氏,清婉。”短短六字吐出,让明妃心上的大石重重放下:“我果真猜对了。” “落微看到了娘娘足踝上的刺青,碧色蔷薇花。事已至此,落微不问别的,只问娘娘可否相信我能保住婠儿?” 明妃打量她半晌,最后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信你!” “多谢娘娘,还有一事,望娘娘恩准。”落微退后两步跪下。 “起来吧,莫不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就算是看在我俩的渊源上,我还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明妃眼中恢复了以往的神色。 “希望娘娘能收养九公主,九公主幼年丧母,孤苦无依,今日娘娘身为人母,定能体会。” 明妃眉间多了些了然,她和玉颜只数面之缘,那孩子眉眼清秀,即使落魄难掩灵气,并非池中之物,她早有意抚养玉颜,只是没找到适当的机会。 “这次婠儿能平安无事,与九公主有一定的关联,太后曾和九公主聊过两句,全凭一句‘只要皇上当她是皇女,哀家当她是孙女,又是皇上的骨肉,有什么不行的’,这句话是说婠儿,可能更是她自己的写照吧!”那日看到躲在秦玄熠身后的她,落微觉得这辈子恐怕也忘不了那样的场面,连心都是酸楚的。 “你如此说了,她便是我和婠儿的恩人,这几日我和皇上提,若是皇上同意,我必真心待她,视如己出,决不食言。” 回了茗香院,第一眼便看见秦玄煜立在门口,落微让阿若带婠儿绕路,自己独自去见秦玄煜。 秦玄煜一抬眼看见她就露出很欣慰的笑,有点轻松。 “七爷干嘛这样看我?”落微笑问。 “本来几日没见着你了,一直怕你出事,如今见着了,我也就松了口气。”秦玄煜柔柔的嗓音如阳光般和煦,落微顿觉有家的感觉,几乎要落下泪来。 “七爷不问什么?”落微心知寿王府消息灵通的程度,即便这事只有一个人知道寿王府也能把他挖出来。 秦玄煜摇摇头:“我即使要知道,也犯不着从你这打听,你若是告诉我了,便是宫内女官与王爷私相授受,这罪名你担不起;你若是不告诉我…”秦玄煜低头又抬头,落微等着他说完,顿了一会儿,秦玄煜才说:“你若是不告诉我,难免坏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落微心中全是暖意,眼前的男子竟连如此的小事都替她考虑的如此周全。秦玄煜看了眼落微身后,刚刚阿若离开他并非没看见,只是不愿问。 “多谢七爷!”落微一抬头,秦玄煜如墨的眼睛里都是笑意,映着她的脸:“就数你礼数多,七爷七爷的叫个不停。” 落微扁扁嘴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你本就是皇亲贵胄,再过个一两年一定会封王,让我不叫七爷叫什么?” 秦玄煜笑意更浓,揉揉她耳边的发:“你啊!看你和老九年岁差不了太多,就和他一样叫‘七哥’吧,夜的妹妹见我还要叫声七哥,你这称呼也不算失了礼数,如何?” “既然七哥说的殷切,小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边说边玩笑似的向秦玄煜一揖。 秦玄煜微笑了一下,转身看向远方。金色的夕阳照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泛着炫目的光。 “熠呢?最近都没看到他,这家伙不会是看我最近倒霉,所以多我远远的吧!”落微说完自顾自的笑起来。 秦玄煜看了她一眼,眼里流露出莫名的情绪,对老九,她总是能毫不在乎的直呼其名,将他耍得团团转,而对他,始终是带些疏离的:“父王嫌他聒噪,罚他陪母妃抄经文呢。” “抄经文?”这是落微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寿王正妃沉迷礼佛,多年不问世事,秦玄熠的亲娘已死,是秦玄煜的娘亲苏氏抚养长大的,所以两兄弟才格外亲厚。如今寿王竟让浑身长刺的秦玄熠去抄经书,想想就万分好笑:“恕我直言,他定是要把王妃的佛堂弄得天翻地覆不可。” 寿王府的静心堂内,有一尊水月观音,白衣飘然,一个服色素净的女人闭眼跪在佛前,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珠子黑漆漆的,仿佛就要冒出油来,另一手则是敲着木鱼,发出咚咚的声音。 坐在一旁的秦玄熠刚拿起笔遂又放下,被王妃的木鱼声吵得头痛,却又碍于是长辈,不敢造次,索性堵上耳朵准备去和周公下棋,可没过一会儿又起来,当真是心烦意乱。王妃只是任他翻来覆去,也不予理会。 秦玄熠自觉无趣,呆了一会儿,又计上心头,于是堆起满脸的笑容,走到王妃身边跪下,也学着敲起木鱼来。王妃闻声将眼睛睁开,手上的小锤也放下,静静等着。 “母妃,您常年礼佛,儿臣知道您定是有一副菩萨心肠的,您也知道儿臣这性子,一分一毫也静不下来,在您这儿不过是扰您的清修。” “熠儿这话说的是极有道理的,只是让你来此的并非是我,你若是想走,我亦做不了主。” “母妃这么说倒是让孩儿无话可说了。”秦玄熠泄气的笑了笑。 “你的字写得本是极好的,既然在这里呆着,不如替我抄抄书什么。”王妃淡淡一笑。 “母妃谬赞,我的字向来随性而为,不成体,父王还经常说我呢,孩儿虽不才,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秦玄熠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王妃再一笑,不答话。 《皇室起居注》:卷四,第二十八章。 永定三十年三月初十,太后六十岁寿辰,适逢得皇十女,大悦,此女面目灵异,钦天监奏那是大福之相,帝心甚安。皇九女聪慧伶俐,深得皇心,赐号“琼华”,其生母谥号“贵人”。 任谁也料不到,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几件事居然有密切的关系。面目灵异,大福之相,落微拨弄着窗台上的花草,果真是官字两张口,说法全由他。 “来了?”落微听见脚步声,知道是玉颜,自从她住进凝雪宫后,基本每天都会来看婠儿。 “婠儿呢?”玉颜的脸上明显少了笑容,那日在御花园见到的小女孩,如今已不见了。她还记得在太后寿宴上,玉颜见到秦玄熠时,只是点头致意,往后就再没说过话。 落微纵使在心思缜密,也终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一直不明白玉颜的意思,只叹“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自己究竟是看错了。 “太后抱去了。”落微原想婠儿不再玉颜就会走,谁知她却坐了下来,缓缓开口:“落微,我最该感谢的是你,可我最该恨的,也是你。” 落微猛地抬眼,半晌才道:“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玉颜唇边是冰冷的笑意:“我相信九哥,所以也相信你不会害我,我必真心待她,视如己出,绝不食言。”玉颜重复着落微当日转达的话,“言犹在耳,她也没有食言。” 落微眼里闪过清光,带着一点点尖锐,似要穿透玉颜的心:“可惜我看错了,我本就不该相信这宫里的女人。” “这是因为,你看到的是玉颜,而不是琼华公主。”说完竟落下泪来,又渐渐呜咽出声。 落微懵然领悟,玉颜什么都没有,却有喜欢秦玄熠的自由,而琼华,注定和他无缘。 “对不起。”落微原本以为给她一个依靠才是最好的,谁知…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看得出母妃对我的好,也知你虽是欧阳家的义女,没有欧相的心思,和欧阳淑仪终是不同的。”玉颜的嗓音本就柔柔软软的,脸上带着安静的笑。 “你们两个聊得还不错。”太后抱着婠儿进门,脸上的皱纹随着笑意颤动,婠儿抓着太后项上的珠子,瞪着紫色的眼睛咯咯的笑,紫芸见婠儿吵闹,伸手将她接过,太后这才放开,随后便将珠子摘下来,塞进婠儿手里,笑道:“既然她喜欢,送她又何妨?” 婠儿是极爱笑的,即使不笑,也很少哭闹,睁着紫水晶似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瞧瞧,然后又傻傻的笑。这么个喜庆的娃儿,难怪太后宠她宠得紧。 玉颜和落微起身请安。“你母妃身体怎么样了?”太后坐下问道。 “多谢皇祖母关心,母妃近日精神渐好,人也轻松了,只是不能下床,不能来给皇祖母请安。” 自从生了婠儿,明妃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落微知道是中毒所致,毒性虽解,可这病根终究是落下了,凝雪宫的人除了紫菁都被换过,明妃自己也说,别的可以不在意,可这人想害她的孩子,她便容不下。 太后寿宴不久,边关便传来北边喀什国来犯,喀什国兵强马壮,我军屡战不胜,皇上特命蓝洛夜为主帅,宁王秦玄烯为副帅,领军出征。蓝洛夜的离开并没让太后有太多担忧,或许是经历的太多,反而麻木了。倒是紫芸,隔三差五便要问到蓝洛夜。担心的像个小媳妇一样。落微一惊,不知自己怎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抬头看紫芸,她正拿着个拨浪鼓逗婠儿。 奶娘进来对落微耳语了几句,落微心里一沉,才道:“太后,婠儿该吃药了。”太后神色一暗,才将婠儿交给奶娘。每日服食药物,也只有在这时,婠儿才会大哭大闹。这几乎成了落微的梦魇,记得起初的几天,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就会听到婠儿的哭声,为此她后悔当初的决定,只是婠儿平日里大大的笑容,又让落微高兴的要晕过去。 婠儿的哭声让宫人门都肝肠寸断,落微抬手将银针刺入她的昏穴,婠儿渐渐安静下来,可能已经睡着了吧! 落微走出屋子,有些无力的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用手臂圈住纤瘦的身子,将头埋在膝上。 “碧婉仪,太后让你去大殿。”一个小宫女走过来恭谦的说。 大殿?“知道什么事么?”落微猛地抬头,吓得宫女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结结巴巴的回答:“奴婢,奴婢不知。” “你下去吧!”落微挥挥手,刚站起来,阿若就跑过来:“主子,欧相派人传话,让您去大殿。” 落微心知不妙,自她进宫后,欧阳雄便没与她单独见过面,朝中官员是不可以和宫中女官有所牵连的,即使亲如父子兄弟,也要避嫌。这点欧阳雄比她更加清楚,此时缺不顾礼数,怕是要出什么大事。 落微用了轻功才赶上太后的銮驾。 “想必欧相已经派人通知你了吧!”落微心中一凛,不敢隐瞒:“义父确实派人找了我,但不知为了什么。” “皇上下旨,封欧阳梓绮为承瑞公主,五日内启程,远嫁北狄。”落微听了这话不明所以,这在欧阳雄看来必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又怎会如此慌张,可当中的这些人有什么纠葛,她有不清楚,亦不敢多问,只是脚步紧随着太后的肩舆。 不一会儿已到了奉天殿,没踏进门,便听到欧阳梓绮尖锐的声音:“臣誓死不嫁,请陛下收回成命!”欧阳雄在一旁脸色发青,碍于身处大殿之中,不敢造次,亦不能上前阻拦。 “淑仪,朕念在你与朕多年情分上,不忍苛责于你,也望你不要太过。此事不必再议,退朝!”口里说着情分,语中倒是一丝情分也无,落微不禁冷笑,难道这就是帝王之道? “秦敖清!”欧阳梓绮一下子便站起来,擦干脸上的泪,目光灼灼的盯着皇上的背影,似是将他的背烧穿。 “大胆,竟敢直呼皇上名讳,你不要命了吗?”皇上身边的太监操着一口尖细的嗓音,在落微听着,却是无比刺耳。 “梓绮,听话,跟我回家吧!”欧阳雄上前拉她,却被一把甩开。 “好,真好!”欧阳梓绮的指尖深深刺进掌中,血缓缓滴在大点鲜红的地毯上,消失不见。 太后命掌仪女官将她带下去,她似乎是察觉到了,大喝一声:“都别过来!” 殿内安静得可以听到呼吸声,此起彼伏,聪明如秦玄煜者,亦是不敢出声。时间一点点流逝,当一切似乎要结束的时候,欧阳梓绮突然扬起一抹笑,笑得凄厉,绝美:“欧阳家的女儿,即使是两败俱伤,鱼死网破,只要有生之年,绝不放手!绝不放手!”说完仰天大笑,狰狞的笑回荡在大殿上,随后只听一声闷响,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欧阳梓绮竟然就这样死在了大殿上。血继续从伤口中汩汩的流出来,在她身上汇成蜿蜒的血色河流。 落微别过头,不忍再看,太后微微闭目,捻了几下手中的佛珠,只求心安吧。 落微突然明白,欧阳梓绮是爱着皇上的,即使那个男人高高在上,即使他这辈子也不会给自己回应,她还是爱他。 欧阳雄近于完美的脸上忽青忽白,她最后说的话和梓雪是何其的相似,梓雪,有着如火焰一般的美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最终跪下:“臣教导无方,妹妹在大殿之上血溅五步,臣难辞其咎,自清死罪!” 皇上的脸上似有若无的泛起冷绝:“欧相不必如此,欧阳一族自开国以来便是朝廷肱骨,此次淑仪之事原也与卿无关,不必太过自责。” “臣多谢皇上,愿罚俸一年,给殿上同僚做出表率。”欧阳雄抬头与皇上对视。 “准奏!”冷硬的语调,夹杂着空气中血腥的味道,顿时让人不寒而栗。 欧阳家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所有家丁侍女全部带孝,粮商挂着惨白色的花,灵柩摆在了灵堂中央,静谧的让人胆寒。 因为欧阳梓绮的事,皇上准了落微三天假,让她随同欧阳雄操办丧事,她还清晰的记着皇帝那时的表情,像是在说着与他毫无关系的人和事,落微相信就算是身边的一条狗死了都不该是这种冷漠的样子,何况是一个呆在他身边多年,曾经深爱过他的女子。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八章 出游 “难得我出来一次,也不让我闲闲?”落微看着一脸央求的飘零。 “你也说了难得一次,我多舍不得你呢。”落微仔细思量着这句话的真伪性,她怕不是舍不得落微,而是舍不得热闹。一听说落微要伙同秦玄熠出门,就从昨晚求到现在。 “好了好了。”落微揉揉飘零的小脸:“带你去就是了。” “嘻嘻,就知道还是落微最好。”飘零脸上满是得意笑容:“对了,张婶在你那还好吧,你没看见当天洛王爷来府里的那股杀气,把张婶吓得魂儿都没了。” “呵。”落微倒是可以想象蓝洛夜这种人生气起来的样子:“她现在挺好的,不过以后就得跟着我了,就是我同意让她回来,太后皇上那边也不会答应。” 飘零也明白事情严重:“反正我也不缺人伺候。” 两人换了身轻便衣服,骑了马便出了府。飘零虽是大家闺秀,可天阴朝中尊贵的女子马上功夫都是不错的,倒也不用担心。 落微的马是当日秋狩皇上高兴赐下的,平日在宫里也没机会,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飘零看这马毛色雪白,全无一丝杂色,目光炯炯有神,身上肌肉紧密,无论怎样看都是万众挑一的:“皇上赐的马,果真是一等一的好。”随手拍了拍马脖子,那马长嘶一声躲开,竟然一点也不给面子。 落微见这情形低笑一声,伸手抚摸它以示安慰。 “没成想我竟在一匹马面前吃了亏,它叫什么名字,我也好记着点。”飘零不以为意的笑笑。 “诲日。” 飘零眼中光亮起来:“它就是诲日?” “你又知道?” “我自然是知道,洛王两年前征讨西狄时从珲夷王手里得到的,当时是一对,雄为朔风,雌为诲日,洛王只留了一匹,诲日就一直在皇上身边,这两匹马极有灵性,据说即使远在千里之外,驾着其中一匹就能找到另外一匹,这一匹马比人的命都珍贵,没想到皇上就这么赐给你了。”飘零小脸上写满了羡慕。 落微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对蓝洛夜的敬佩又多了几分,诲日,把太阳都比得黯淡无光,如此气魄当真少有。 正说着话,秦玄熠便驾马前来,一身宝蓝色便服,虽是便服,一看也知道非富则贵,偏偏他天生就是扎眼的人,落微早已见怪不怪。 “哟,欧阳家的三小姐今天也出门了?”秦玄熠在飘零身上打量了一圈。 落微将手中的马鞭子挥向秦玄熠,他一侧身要躲开,谁知落微只是虚晃一招,并无意打他,眨眼之间鞭子已经稳稳当当的缠在落微腕上。 “你这是干嘛?”秦玄熠的马被逼退了好几步,现在还惊魂未定的在原地打转。 落微轻笑了一声:“我是看你眼神儿乱飘,怕你的魂儿被勾走,这才故意吓你一下。” 秦玄熠在嘴上亦不饶人,薄唇逸出丝笑:“那你的意思是说三小姐是那勾魂使者喽?” “嘴皮子功夫倒是不错,倒是没见着身上功夫有什么长进。”落微笑睨了他一眼。 “我看你真是和蓝洛夜在一起多了,连说话也沾染了他的语气。”秦玄熠不经意的笑了笑,没觉得什么不对,“反正我也打不过你,秋狩时候我就知道。”反倒是落微有些不好意思。 “九爷这话说的,落微的功夫底子是极好的,平时府里的师傅都不是她的对手。”飘零掩唇笑道。 “三小姐这话不知是替我解围还是别的,不过我这脸皮厚的很,也不在乎什么。”秦玄熠并非小气之人,寿王府和相府虽是政见不合,可与后辈无关,一直以来也相安无事,“今天你们准备去哪玩?” “去哪儿自然是听你的,你是混世魔王,玉城中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比你更清楚的?”落微随手把玩着手中的马鞭子。 “那今天你们俩得听我的。” “一言为定!” 三人将马匹栓在岸边,乘了条小船沿护城河游走。护城河围绕皇城建造,是建都时挖的,还将挖出的泥沙在皇宫的南面堆了座小山,以此造出了背山面水的好风水。河上备着小龙船,专门预备给那些达官贵人游湖,一些坊间的姑娘白天便会来这里,奏着小曲在一旁作陪。 “这河上总有这么些美姑娘。”秦玄熠一副心向往之的样子,看着一旁吹笛的少女。 落微轻笑,明明挺好的人,偏要做出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样子,真是搞不懂。 飘零正吵闹着让那少女教她吹笛子,落微在舱里看着船头上这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飘零倒是一脸兴趣,那少女则是一肚子无奈。 船上用淡粉色的纱做成帐子,从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倒也清静,只听飘零说了一句:“船家,划到岸边去买些茶水。” 河岸两边都是商贩铺子,铺子大门朝街,在靠岸的那边开个窗子,买些茶果点心给游船的人。 秦玄熠听要买茶水补了一句:“去从东数第三家,他们家的荷叶酥可是一绝,然后是第七家,来一壶上等的碧螺春,靠北边最后一家的桂花糖藕和酥皮点心也是极不错的,不如一样来点。” “船家,刚刚那位爷说的都听见了?”飘零对着船家说道。 “清楚了,清楚了。”撑船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一脸的和善笑容,落微倒是颇为不忍:“人家那么大岁数了,你这儿还折腾?” 秦玄熠只笑笑:“这叫什么折腾,你是不知道,他们这些常在河上撑船的身子骨比我都好。” 飘零也不进舱,索性坐在甲板上欣赏起风景来,秦玄熠见无旁人,才试着问道:“你和七哥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可七哥回府脸色就不对,今天他不当值,我本想叫他一块儿出来,可他却推说有事。” 落微想起来心情就有些郁闷,随手拽过桌布上垂下的淡紫色流苏,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你怎就知道他是推说有事,不是真的有事呢?” “七哥这人我还不知道,平日里只要说到你,不说别的,就是真有事也推了,才不来这虚招子。”秦玄熠剑眉一挑。 落微叹了口气:“就是谈崩了,有什么奇怪的。” “你也少给我来这套。”秦玄熠语中似有几分不悦,“七哥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你和蓝洛夜谈崩了我倒是信。”秦玄熠见落微一副没精神的模样,“我问七哥,他只说了句和你无缘,然后就再也不肯多说一句了,你难不成真喜欢上蓝洛夜了?” 落微一下子像被踩到尾巴的,冲口而出:“我凭什么就要喜欢蓝洛夜!” 秦玄熠唏嘘了一声:“你从头到尾就认识这么几个男的,再说除了蓝洛夜,谁还能和七哥相提并论?只是夜那没劲的性子,你若是真喜欢上他那可苦了。” “那照你的话,我若是真的喜欢上洛王爷也不能怪我,只能怪他风度迷人喽。”落微侧目看了他一眼,忽略了最后那一句话。 “罢了罢了,我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你们的官司,我是再也不管了。”正好飘零将荷叶酥端进来,秦玄熠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丝毫没有王爷的样子,正咽到一半,见到窗外经过的船,突然就咳了起来,手还指着那船,眼睛瞪的像牛一样大。 “九爷莫不是看上了那船上的小美人?”飘零学着秦玄熠的语气。 秦玄熠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又差点呛到:“这可不能胡说,她可是我未来的七嫂。” 未来七嫂?他这一说才引起落微的注意,隔着纱帐打量着对面的女子,上身是月白色的交领窄袖衫,鹅黄色的云形千水裙,以淡青蓝的宽带束腰,外罩的是与裙子同色的对襟褙子,褙子的领边袖口还细细的**纹,这一身穿着清新雅致,又衬出身材玲珑有致,落微不禁赞道:“果真是楚楚动人,我见尤怜。” “她是蓝楚君?”飘零才反应过来秦玄熠口中所说的嫂子,蓝楚君早在几年前就是内定的秦玄煜的夫人,只等他们成年便会完婚,秦玄煜虽如今还没有封号,也已经不远了。 落微看了秦玄熠一眼,似是在说,即使我有心,也没这个机会了。谁知秦玄熠竟似是看出她眼中的意思:“你就放心吧,蓝楚君是蓝朴的女儿,蓝朴不是阀主,他这个女儿又是庶出,充其量也只是个侧妃而已。” 飘零知道秦玄熠说的是落微和秦玄煜的事情,在旁静静地喝茶,也不多说一句,只听落微话中微有些薄怒:“侧妃难道就不是妃?” 这话说得秦玄熠一愣,他怕是没想到落微的心里竟然是这种心思,一时间也接不上话来。 许是太过震惊,都到了相府门口,秦玄熠还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待飘零进了门,秦玄熠才拦下落微,神色凝重:“我这人对人对事都不甚认真,可今日我要非常认真的告诉你一句,你若是当真是这样想的,别说是七哥,普通的王公子弟也是决计做不到的。” “为了回报你的认真,我也非常认真的回答你一句,碧落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落微的浅笑中带着决然,万分坚定。说罢,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家丁,头也不回的步进府中。 “你这次一走就是半年,下回我们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飘零坐在落微床上,眼睛瞄着正在看书的落微。 落微放下书,走过来抚了抚她的小脑袋:“那也不难啊,宫里有庆典时,你就跟义父说让她带你去,他必定答应。” “不知道真的假的。” “皇上这两日谁都不见,太后,您请回吧!”皇上的贴身太监总管赵德山满脸堆笑。皇上除了上朝,这两天哪也没去,什么人都不见,连皇后来了都挡驾回去了。 “大胆!”太后平日里极少斥责下人,如今是当真动了肝火。 赵德山慌忙跪下:“请太后饶了奴才吧,这是皇上的意思,奴才的小命儿不值钱,气坏了太后的身子奴才可担待不起。” 太后看也不看他,将一众人等拦在外面,独自走进承乾宫。赵德山在背后偷偷抹了把汗,尖着嗓子说了一句:“奴才难当啊!” 鹤身的缠金香炉内香已燃尽,案前的地上散落了几本奏章,皇上坐在榻上,以手支头靠在案前,龙目微闭,身上的明黄色龙袍绣着的五彩金龙栩栩如生。 太后脚步放轻走近,默默捡起地上的奏章,整理好放在案子边,头上的珠玉随着她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 皇上并未抬头,只声音嘶哑道:“朕说过谁都不见,出去!” 太后并未离开,定定看着眼前的儿子,他不仅是自己的儿子,也是一国的君王。 皇上见来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粗暴地喊:“朕…”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看见太后一脸倦容。 “皇上的一言一行,无不关系天下,这点皇上该明白。”太后不带感情地说话,因为这是太后和皇上的对话。当年一念,造就了多少年的悲剧。本来的皇后该是梓绮的,只是因为皇上爱上了她的姐姐,那个如火焰般美丽的女子,一曲霓裳羽衣舞,那个女子在他心中生了根,再也拔不掉。 “是,朕明白。”眼圈已经通红,不知是因为熬夜还是别的什么。这么多年了,梓绮傻傻的守着他,自她姐姐死了之后,十五年如一日,将一个女人的青春都葬送在这皇宫之中;他疯狂地爱着梓雪,爱她的美丽动人,爱她的善良贤惠;而梓雪,单纯地恨着他,到死的一天还是那么强烈…欧阳家的女子,爱恨分明,至死方休。这便是梓雪当年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与梓绮如出一辙。 “你不明白!你若是明白,当年就不会执意将梓绮换成梓雪,你若是明白,就不会有明妃,你若是明白就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落微。”儿子是她的,他把落微当作了梓雪,她是知道的。明妃像她三分,落微像她七分,“孝仁很好,可她进宫后没快乐过,这就是你的爱。” “呵呵。”皇上轻笑出声:“母后果真是偏疼她,不惜亲自来替她讨个恩典。罢了,让她给母后当个孙女,也好常伴母后身边,承欢膝下。” 《皇室起居注》:卷五,第三章: 永定三十年夏,册封右丞相欧阳雄之义女为茗语郡主,兼寿安宫御女衔,欧阳雄三女为淑仪,随侍帝侧。 “这招倒是极妙,欧阳梓绮一死,本以为欧阳家后继无人,谁知道竟封了那年仅十三岁的女娃儿。”慕容怡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杯内的水被震得溅出许多。 慕容齐为正一品首辅,本身又是慕容氏阀主,如今却坐在一旁,只捋着胡子,不发一语,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这可惹恼了慕容怡,气急败坏道:“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啊!”润儿嫁的可是喀什国的世子,万一这回喀什国战败,面临的可是亡国的危险,我的润儿可怎么办?本来这欧阳梓绮在大殿上忤逆皇上,欧阳家该尽失帝心才对,谁知这众人争破脑袋的淑仪之位竟落到欧阳飘零的身上,皇上这不是摆明了对欧阳家荣宠不衰的意思?还有上回那明妃,她那女儿本来是死定了,谁知道碧落微扎了几针又给扎活了,出生没满月就成了天之骄女,不仅如此,还扯出个琼华公主,比皇后的女儿封号还高。” “你这话以后万万不要再提了!”慕容齐连连摆手,知道以后若是死也是死在这个妹妹的嘴上:“我早就提醒过你,别去碰明妃,可你呢,偏是不听,这下好了,没把你我牵扯进去已经是万幸了,你还不满意什么?” “可你说说,这回喀什国战败我的润儿怎么办?”慕容怡再也安分不下来了:“那蓝洛夜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他爹蓝柯都没有他那股狠劲儿,闹不好我的润儿就完了。”六公主玉润是她的女儿,永定二十八年嫁给了喀什国世子。 “你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我女儿是宁王妃,宁郡王若是不能凯旋归来,遭殃的还不是我女儿?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蓝洛夜有去无回,那一切都好办了。”慕容齐苍老空洞的眼中闪出嗜血的光芒。 “这次可要一击即中,万一…”慕容怡想想就害怕。 “你放心吧,即使败露也牵扯不到咱们头上,这次不是我要他死,是他叔叔。”光芒更胜,“蓝洛夜啊蓝洛夜,你可是要死在自己亲叔叔的手上了,老夫都有些惋惜了。” “婠儿这两天怎么样?”落微出宫,将婠儿交给玉颜。 “她很好。”玉颜淡笑了一下,眉间满是疲惫。 “你辛苦了。”落微深知看着一个婴儿受罪时的煎熬。 玉颜摇头苦笑:“这情形我看到还好,若是让母妃看到,还不知怎么心疼呢。”说罢叹口气,“还没恭喜你?” “如果你是说封郡主的事,我倒是不知道该喜该忧了。”况且飘零那么小就成了淑仪,如此的恩典,怕是站得越高,摔得越重。 “为新任淑仪的事烦心?”玉颜一眼便看出落微心中的症结,姑姑惨淡收场,做侄女的又会如何? “你明白就不用我多说了。” “可我明白的你未必明白。”玉颜粲然一笑。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章 分析 军中号角声起,伴着边关特有的风声,带着肃杀的味道。落微灰头土脸地趴在床上,一身白衣尽是土渍,几绺头发垂在额前,这便是蓝洛夜一睁眼看到的情形。再闭眼回想,昨夜似是隐约听到她和秦征争吵的声音。 落微感觉有动静,睁开眼见他带点研判的目光,懒懒地一笑:“醒了?” 蓝洛夜一愣,看她狼狈的样子,一股柔柔的暖流从肚里传到心上。 落微只觉得头还有些晕,想必是从马上摔下来闹得,若是秦玄熠知道他居然从马上掉下来,不一定要怎么笑她呢。虽然在相对较北的地方,可已近八月,还是出了一身的汗,黏糊糊的极不舒服。闭目稍缓了一会儿才坐起来,伸手去碰他的额头,蓝洛夜往旁边一躲,落微的手有些尴尬的停在半空中,却又落下。 “不错,烧已经退了。”落微口气中带点欣慰,不枉她几百里加急往这边赶,“你在等两三天,史从仁就到了,再给你细细诊治。” “你怎么来了?”蓝洛夜看她一身风尘便知道是连夜赶路而来,眼中带着“难道全玉城的大夫都死光了吗”的意思。 落微白了他一眼:“是我又怎么样?只要是能救你命,来的是谁好像没有太大关系。”落微一路上着急全被他这不善的语气冲得烟消云散。 蓝洛夜挣扎着要起身,落微用东西将他后背垫高:“你还是少乱动吧,伤口很深,虽没伤到心肺,但也要好好调养,要不以后会留病根的。” 蓝洛夜见她手上的血迹,知道是握缰绳时磨破的,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有些肿胀:“既然史从仁要来,你又何必来冒这个险?”拉她坐下,将随身的金疮药取出来撒在上面:“会疼,你忍着点儿。”短短几个字,与刚刚完全不同,带点关心。 落微柔柔一笑:“你是军中主帅,不容有失,更是太后心头之肉,出不得半点差错。”她记得太后当时的神情,那是真真切切的担忧,虽然不行于色,却是发自内心。 “你是好样的。”蓝洛夜丝毫不掩饰心中的钦许,算算日子,只三日而已。 落微摇摇头:“不是我,是诲日。因为它想念朔风了,所以跑得特别快。”诲日的确是极有灵性,她说将蓝洛夜的命交到它身上,它果真没辜负她。 蓝洛夜听她这话低笑了一声,再抬头是,面上已无笑意,仿佛刚刚的笑是梦境一般。 一瞬间似是再无话可说,落微脱口道:“九爷说的没错,你还真是没劲的性子。”说完又兀自后悔。 蓝洛夜似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落微正不知道干什么好,秦玄烯和秦征就掀账进来,秦征见蓝洛夜醒了倒是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 “醒了就好。”秦玄烯对落微安抚性的笑笑,就算是昨天受惊的补偿,落微也不说什么,报以一笑。 蓝洛夜虽不做声,却静静在旁观察这两人的动静,秦征上前右膝跪地,正正经经的行了个军礼:“秦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望郡主不要和卑职一般见识。” 能让秦征行如此大礼,蓝洛夜也明白了大概,落微轻声道:“你起来吧。” 秦征又看了蓝洛夜一眼,见他点头才起身。 “早听说你封了郡主,恭喜。”蓝洛夜淡声道。 “多谢。”有别人在这儿,她也不便同蓝洛夜多说什么。发觉他手有伸到被褥下的意思,落微一把按住,看了他一眼,带着一点清锐。 蓝洛夜没再动,落微只笑说:“不知洛王爷这两天可否在帐中老实呆着,别四处走动,毕竟余毒未清,王爷还当保重身体才是。”落微知道敌方军队只要蓝洛夜还活着就不会贸然攻城,既能养伤又能查清中毒的真相,何乐而不为? 蓝洛夜听出这话似乎是有些弦外之音,虽不愿却没反对:“如此要偏劳六哥了。” 秦玄烯爽朗一笑,带出几分英气:“瞧你这话说的,你这箭本就是为我才中的,又谈什么偏劳?”落微只知蓝洛夜和秦玄熠有交情,却不知他和寿王的几个儿子是以兄弟相称的,心中稍有不豫,脸上没露半分。 “那你好好休息。”秦玄烯拍拍蓝洛夜没有受伤的肩膀,然后和秦征一起走出军帐。 蓝洛夜待他们走远,才将被褥下的两支箭取出:“有什么发现吗?”边说还逐一放在手上掂量。 落微有些挫败的叹口气:“对这些弓箭我是外行,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不过昨天我倒是发现了别的怪事。”落微将桌上的茶壶拿过来:“我昨天闻到了淡淡的杏仁味道,可看了茶叶却没看出什么,应该是将杏仁粉一类的东西混在茶叶里一起冲的。” 蓝洛夜拿过茶壶想闻个清楚,落微却拿走了:“茶已经凉了,就更什么都闻不到了。” “即便是有杏仁一类的东西又能说明什么?” “杏仁之中含有微量的毒素,普通人喝完是没事的,婴儿喝完就会发烧呕吐,因为没有及时消化,受伤又中了麻药的人血气运行缓慢,杏仁的毒素就会在体内堆积,造成高烧不退。”落微将茶壶放下。 蓝洛夜漆黑如墨的眸子微微一敛,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带出彻骨的凉。 落微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并非是我想怀疑,只是这方法实在是算得太精了。”若受伤的是别人,岂不是误中副车,“若是我来策划,一定是要一箭射进你的心窝,绝不会去射六爷。”落微目光如箭,像是真要刺进蓝洛夜心里,她是不信他会命都不要去救一个丝毫没有血缘的人。 蓝洛夜丝毫没有在意落微那看似锐利的目光,只说了一句:“那是因为你对我不够了解。” 颇有些冷的一句话,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落微没什么立场来反驳,因为她确实不够了解,接触越多就越觉得这个人像谜一样,你想看穿,可他却像站在雾的后面。 “该是什么样的了解?”喝了一口桌上冷了的茶,一入口便将夏日的闷热驱散,只在口中留下一点点苦涩,“像是紫芸那样?”落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提到紫芸,只是脑中突然闪现的是那天她红扑扑的脸,像是一只漂亮的苹果。 蓝洛夜稍稍一愣,可能有些没反应过来:“不需要太多,只要知道我九岁第一次随军出征,是德王带我。”思绪渐渐飘得远了,回到了多年前的战场,金戈铁马,刀光剑影之中,一支箭直直的像他射来,还是孩子的他被吓得连躲都忘了,只在马背上紧紧地攥着缰绳,五哥一把将他护在怀里,暖暖的体温透过铁甲扩散到自己的身上,倒下前对他安抚的一笑。 “所以你也愿以这份心意去待他的兄弟?”落微听闻过德王的品德高洁,当时只有二十岁的少年,愿以他的性命换蓝洛夜的性命,这份情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蓝洛夜点点头:“且我与六哥相交多年,他为人光明磊落,不会做这种事。” 落微明白了他的暖,你待他有一分好,他便还你十分,或许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才格外看重这种温暖。 “匕首。”蓝洛夜知道她只身前来,身上必有防身的匕首。 落微取出交给他,刀鞘精致,有些古朴的图腾,是玄机老人送给她的,刀身薄而锋利,泛起淡淡的光泽。 蓝洛夜接过匕首,轻轻刮开两支箭的箭身,表面上覆辙的黑漆掉下来,一支箭是普通的铁色,另一只却是乌黑的。冷笑了一声将匕首连同两支箭一起扔在一边。 “秦征!”蓝洛夜向帐外喊了一声,不一会儿秦征便小跑着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去把往大帐供水的小兵抓起来严加查问,问他究竟是受何人指示要在这两军交战之际要本王的命!”语气中似有怒气隐而不发。 秦征只瞧了瞧旁边的两支箭就知道不寻常:“若是他不说呢?” “不说?”蓝洛夜冷哼了一声:“那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落微一震,好像又看到了夕阳之下他和八公主一番对话,那一身的凌厉之气,还有那两个被活活打死的太监。 秦征明了,领命下去。 “你会这么说,该是知道幕后黑手了。”要不怎么连个活口也不留。 蓝洛夜似乎没听见这句话,只拿起两支箭,抬眸问她:“想知道它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落微对这些兵器向来外行,现在有人替她免费讲解,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这只是从我身上取下来的。”蓝洛夜拿起普通铁色的那一支,落微刚才并没告诉他:“喀什以出产玄铁而著名,主要的军队是箭队,他们每年在箭队上的军饷投入是相当高的,一般的弓箭,弓是铁制的,箭是木制的,可他们的箭是玄铁铸成的,无坚不摧,可以重复使用,而且不会生锈。每次打完仗后,他们都会派人在刚刚的战场上收集完好的箭支。所有的箭队中的士兵都是经过高强度训练的,臂力极强,才能在战场上射出这一箭。” “真笨,用弓弩不就成了。”由手动变自动,省了训练的时间,而且指哪打哪。 “你以为只有你想到了吗?”蓝洛夜瞥了她一眼:“可是弓弩上起来很费时,还没等他们准备好,命就没了。” “我是说伤你的人,虽然找不到玄铁,这普通的铁做成的箭也不是一般的沉呢。要是为了这一箭费上十年八年练臂力,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落微回望他。 蓝洛夜倒是明白了为什么欧阳雄会收养这么个丫头当他的义女,果真是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上没有白来的馅饼。 “一会儿我派人送你去驿馆。”蓝洛夜看她的样子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要不自己还没事她已经被累死了。 谁知她竟转身坐下:“将士们只知你受伤,对别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次我乔装前来,也是为了不给你添乱。”说了一堆看似有道理,归结成最后就两个字:不去。 蓝洛夜知道她是有意卯上了:“军令如山,军中不得收留女子,这是规矩。” 落微也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我是奉旨随军,不算坏了你的规矩。” “旨意中只让你替我治伤,我没事你就要走。”蓝洛夜不带丝毫感情。 落微也知道他治军甚严,若要让人服他,就要以身作则,只是他体内余毒未清,贸然离开只是让他置于险境之中。 “至少在史从仁来之前我不能走。”落微不肯退步, “我这军营里都是大男人,你一个姑娘家在这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这个责。” “我又不是弱质纤纤,你们军营的大男人还不一定强过我呢。”落微知道他是故意激他,由他在这军中,又有谁敢乱来。 “不知昨天是谁说的,你们燕云十八骑和玄甲精骑这么多人若是连我一个女子都制不住,不如趁早脱了这身军服回家种田,也省的浪费朝廷的军饷?”话音一落,两人竟是对着笑起来,这一笑前嫌尽释,若是前几句还有些争执,后几句就纯属玩笑了。 “看来你昨天还没昏透。”要不怎么听见她这一番高谈阔论了? “若是昏透了,我也不如趁早回家种田去。”说完起身披衣。 “哎,你干嘛去?”落微也跟着站起来。 “你歇着吧,我出去看看。”不一会儿已穿上了一身黑色劲装,虽然说交给了秦玄烯,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 落微拦到他面前:“我刚说完让你别乱动,你就不听话非要出去,你这人怎么这样?”说着竟有些生气,他怎么就这么不知道保重自己。 蓝洛夜淡然一笑,黑衣衬得他的脸有些苍白,但仍是风神卓然:“我在这儿你也安不下心来歇着,这营里这么多人,我就算昏过去也不会没人理的。况且已经知道是茶有问题,以后喝水就成了。” 落微明白他是为了自己想,终究是个女儿家,他一走,也好换身衣服,便没再反驳。 或许只是太累了,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帐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落微只能摸着掀帐到了外边。一众的将士围坐在篝火旁,火上架着大锅,热气腾腾的不知正煮着什么,白色的气流随着汤中的气泡被带了出来,再慢慢的散开,带着饭菜的香气。 蓝洛夜他们几个主将在旁边另起了一桌,见她出来,便招手让她过去。 落微淡淡一笑,踱步到了桌边,蓝洛夜往旁边靠了靠,留出位子让她坐下。 “来给你引荐,这是徐睿,吴敬德,左丘毅。”秦玄烯在一旁一一介绍,三人知道落微的身份特殊,也不便多说,只拱手为礼,落微颔首,就算是回了礼。 蓝洛夜盛了碗饭放在她面前:“本想留了饭菜等你醒了再吃,如今也不用费事了。”在这里只有他和她相熟,他自然要照顾些:“没什么好饭,你将就吧!”这话虽说得冷,却透着浓浓的关心。 落微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答复:“别小看我,当年我漂泊江湖的时候,什么没吃过?”说着已经往嘴里扒了两口饭,赶了几天路,没好好吃东西真是饿坏了,到了军营忙着看蓝洛夜,又忘了这回事,睡了一觉都饿过头了。 “哎呀,今天那一仗打得真是痛快!”吴敬德皮肤黝黑,满脸的胡子茬,长得活像只大熊一样,此时正豪迈地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 落微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今天又开战了,目光扫向旁边的蓝洛夜,他只气定神闲的吃饭,像是一切与他无关似的。 “你别高兴的太早。”左丘毅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用拐子推了推旁边的吴敬德。 而徐睿正捋着他那长长的胡子,四十来岁,有点老谋深算的坐在那儿,点头表示赞同:“是啊,今天喀什最著名的箭队没出来,若是想不出破解这箭队的法子,我们怕是八月十五都回不去喽!” “奶奶的,不是吧!”吴敬德啐了一口:“俺老婆还等着俺回家呢,这帮该死的东西,都过节了也不消停!” “吴敬德你就别骂了,又不是只你们回不去,这十万大军都在这儿呢,哪个没有妻儿老小?”秦玄烯笑着劝慰,“就连我们不也得在这儿呆着么?你发什么牢骚?” 吴敬德笑嘻嘻的挠了挠头:“六爷,俺不是抱怨,您又不是不知道,俺那老婆就是俺的祖宗,她说一俺不敢说二,她说左俺不敢说右。” 落微听了这话想笑,忍了忍,没憋住还是笑出来。 “吴敬德我谢谢你了,你就少把你们家那点儿破事儿往外宣扬了,也不怕郡主笑话!”左丘毅笑骂道。 “那有啥好笑话的,这军中的兄弟有哪个不知道俺怕老婆的?你们说是不是?”吴敬德说着冲旁边的小兵们喊道,小兵们一个个都笑的欢快,其中有一个喊了一嗓子:“吴将军怕老婆我们大家都知道!” “这就对了嘛!”吴敬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俺就是怕老婆,为什么怕,因为俺稀罕她,她是俺老婆,俺疼她!”这话音一落,旁边尽是起哄的声音。落微却对这一番话颇感动,在这个封建时代,又有几个男子能这么说?话随糙了些,可里面的感情远比甜言蜜语来的实在多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三章 嫌隙 落微素来知道秦玄熠的性子,也只是给他点教训,并非是真的生气。 秦玄熠忽的又笑,旁人知道他这一笑准没什么好事,只见他一脸的为难神色,说话也吞吞吐吐了起来。 “好啦,哀家不是你娘,让你这孩子一哄心就软了大半。”太后端起旁边的杯子,轻轻啜了一口,“你这小东西,有话就快说吧!”他生母早亡,一直是跟着秦玄煜的母亲息夫人,息夫人疼他就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这也是出了名的。 “我们兄弟几个从战场回来还没好好聚聚,想在中秋晚宴过后在五哥府上小聚,我哥哥们都久仰落微的大名,这才让我来请她作陪,说是作陪,又岂能真让她当陪客?落微生辰正值月圆之夜,也算是为她庆生了。” 秦玄熠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话,其实目的就是想让落微出宫。他的兄弟?落微想想也知道,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哪有单独聚聚的必要?她敢保证这小子绝对是受人之托,否则哪会这么卖力? 落微向着太后端端正正一福,沉声道:“落微虽平日里和七爷九爷走得亲近些,也明白这宫中的规矩,宫中女官与皇亲过密是宫中大忌。” 太后目光中几多赞许,微微点头:“你说的有理,不过礼法不外乎人情,让你成天陪着我这老太婆有什么意思,去和他们玩吧!” 落微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瞧见寿安宫的侍卫统领路山进来,一脸懊恼的神色。见了太后便跪下:“洛王爷刚刚进门时看见一个小太监,行踪鬼鬼祟祟,便命卑职将人抓了起来,在他身上搜出一张字条,王爷让我直接交给太后,请您定夺。” 紫芸将字条接过呈给太后,太后昏黄的眼闪过一丝薄怒,转顺便压了下来:“将那奴才送到敬事房领一顿板子,发去浣衣局做些粗活,这辈子不许再踏进内廷一步。“本来做了太监,若是遇到个好的主子,日子倒也过得如鱼得水,若是能在皇上身边,熬个十年八载没准还能坐上掌印太监,那就算做到头了,现如今,大好的前途全毁于一旦。 秦玄熠暗自思忖,他怎么忘了一点,早知道应该早点把他抓起来,免得惹乱子,给太后平白添堵。落微则是不明白太后对人一向宽厚,怎么今天会处置得这么厉害。 “卑职疏于值守,才让小人有机可乘,卑职有罪。”路山是个有担当的人。 “王爷怎么说?”太后闭目向桌边靠了靠,玉颜知道太后乏了,上前将软垫靠在背后,又让紫芸将冷茶换掉。 “王爷让我们今日当值的罚奉三月。”谈及此处,路山的脸色更是不太好看。 “你可服气?”太后问道。 “卑职心服口服。” “那就这么办吧!”太后微微叹了口气,“你下去吧,叫洛儿进来。” 路山领命下去,他们一众人等也被屏退,落微跨出门槛的一霎那正看见蓝洛夜,他投给自己一抹安心的笑。 一出了太后的视线范围,秦玄熠的眼神就出现了明显的变化,玉颜说要回去看明妃,就不多呆了,还让落微有空就去。 玉颜一走,秦玄熠一拳便砸在了湖边的树上,他的手劲儿倒是不小,那不大的树被他这么一震,叶子哗啦啦的往下掉,看得落微一阵心疼,心想这好好的树今天就要毁在他手上了。 “妈的!”秦玄熠低咒了一声,马上引来了落微的侧目:“喂,这是宫里,拜托你放文明点!”哥哥温文尔雅,弟弟怎么就差成这样。 “那死丫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仗着皇上宠着她,什么缺心眼的事都干得出来。她又不是丑八怪,俗话说的好,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就算她是个丑八怪那也有人娶,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非在蓝洛夜这棵树上吊死!”秦玄熠气得跳脚,却又有无计可施的莫可奈何。 他口中这个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就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皇八女,玉媛。落微没作声,接着听他念:“这世界上或许很少有东西是她想要而得不到的,可我保证,蓝洛夜绝对会是其中之一。”落微大概也听明白了,无非是玉媛自小仰慕蓝洛夜,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秦玄熠这话说得决然,倒是叫落微吃了一惊,隐隐觉得这之中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否则蓝洛夜不会那天在御花园里直接处死了那两个小太监,没问过玉媛半句意见,如此不给面子,不像是他的作风:“怎么说?”落微的好奇心被他勾起来,也就顺着他的话继续问。 “时间已经很长了,差不多已经三年了吧,夜的第一个女人。” 落微挑眉,第一个女人,人往往对第一次刻骨铭心,秦玄熠静静的说着,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冷静与惋惜;“不过是个宫女罢了,紫茹被卖进宫里的那年,正好是夜进宫的那年,她比夜大一岁,皇祖母让她跟着夜,伺候夜。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伺候一个七岁的小男孩,这本就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秦玄熠说到这,不由的笑了,“他们不像是主仆,倒更像是玩伴,纵使云泥有别,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其实皇祖母早就默许了他们的关系,否则也不会让紫茹在夜身边待那么多年。紫茹虽然不是大家闺秀,可在宫里呆过,身价倍增,做不了正房,今后也能高人一等。当时我们是知道玉媛喜欢夜的,也时常那她打趣,玉媛虽然有时候故意跟紫茹过不去,可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秦玄熠神情突然一紧,“直到三年前,夜出征西狄,重阳节那日各宫的主子都会赐下吃食给宫女太监们,慰藉他们的思乡之情,玉媛宫里派人给了紫茹一碟桂花糕,桂花糕是紫茹家乡的名点,她就吃了,结果第二日,便在房中悬梁自尽了。” 落微急切道:“为什么?” “我听侍卫说,紫茹死的时候,一张脸…全毁了。”随着秦玄熠说完,落微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没想到当年只有十三岁的玉媛,竟能如此狠辣。喃喃自语道:“竟然…就这么死了…”如她一般鲜活的生命,想必蓝洛夜还来不及遗憾,就已经失去。 “正是夜在西狄的时候,太后怕影响他,就等他回来才告诉他。可惜紫茹却是等不到他回来,没人认领尸体回去,按照宫里的规矩,就拉到乱葬岗草草埋了。宫里是没有秘密的,即使找不到证据,风言风语也不绝于耳。夜像疯了一样去闯皇后的寝宫,皇后勃然大怒,叫人摁住夜就是一顿板子,连我父王当时都求了请,可皇后不肯罢手,最后还是太后赶到清泉宫,才保住了夜的性命。”落微静静听着,手掌生疼,才意识到指甲已经将掌心刺出血来。不论是谁擅闯皇后的寝宫都是杀头的大罪,那个一直以来隐匿在暗处的皇后竟也是个狠角色,“当时七个跟在父王身边,回来向我们兄弟几个说,当时人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只剩半条命,毕竟是底子好,人还算清醒,太后见到他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让人带他回宫,什么也没说。”秦玄熠没再说下去,落微目光落在翠烟湖平静的水面上,偶尔有鱼群浮上水面,只一瞬又沉了下去。面上一阵温热,一触竟是满脸泪水。 “好听吗?”落微回身才知道他已经出来,想必是太入神才没意识,秦玄熠也只沉浸在刚刚的话题里不能自拔,落微用手背抹了抹脸,才问:“你说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我想我这个当事人该比他清楚才对。”蓝洛夜眯起眼睛,眼神瞬间凌厉:“何必从旁人下手?打着关心的旗号,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夜!”秦玄熠想阻止蓝洛夜再继续下去。 “你什么意思!”落微觉得自己简直就要窒息了,清远的声音混杂着浓浓的嘲讽,是如此的不相称,又是如此伤人。别过脸意图压下心中翻涌而上的情绪。 “我什么意思?我说你终究是他的义女,终究是要替他卖命,尽管你不姓欧阳,可你却甘心陷入这场权力之争中,你究竟要的是什么?”一直握紧的拳移到落微眼前,缓缓放开,一朵白色的花悠悠落下,已经被揉得变形的花瓣就这么落在地上,不止是落微,一旁的秦玄熠也呼吸一滞,似乎欲言又止。这花是前些日子秦玄煜托人从南方带来的水晶翅蝶,是兰中精品,观便整个皇宫,只茗香院才有的东西:“忘了告诉你,这是那奴才身上的。将柔情与狠辣融合的如此完美,你果真是不同凡响。”蓝洛夜的眼睛在她面上放肆的来回打量,却也惊讶于她竟无一丝被揭穿的羞愧,略微震动后的从容:“或许我真的应该掐断你这美丽的脖子,不过看在你亲生父母的份上,我放过你这一次。” “够了!”落微抬首仰视面前这张阴冷之极的脸,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听过的一句话:女子总是钟爱薄唇的男人,薄唇的男人往往薄情,而厚唇的男人又太过丑陋。眼前这男人面容美好到不似真实,想必也是凉薄得很。落微脸上忽地漾起一抹笑,笑在脸上,未达眼底:“洛王爷这番见解落微受教了,只是打着关心的旗号去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种障眼法,我碧落微从不屑做,也绝不会拿感情去换取什么,赢则光明磊落,输则坦坦荡荡,人这一辈子可以输的一无所有,就是不能输了自己!”说罢转头回身,未有一丝迟疑,留下的只是一副铮铮傲骨。 这番话说的秦玄熠也差点忍不住拍手叫好,就冲着她这话,他也信碧落微不会做出陷害别人的事。多年后蓝洛夜思及此时依旧会想起她那几分羁傲,几许愁肠。 坐在重华宫高高的屋顶上,整个玉城尽收眼底,此时天已全黑,自然没人注意到一身黑衣的她独坐在全玉城最高的地方,如墨的黑色将本就白皙的她衬得更加清冷。烟雨楼明灯高悬,将上空映得如白昼一般,令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全玉城的男人向往的地方,独守空闺女子怨恨的根源,这么远的距离,依旧可以嗅到纸醉金迷的气息。 将脸深深埋在膝盖之中,蓝洛夜那绝情的神色就这么撞入心里,连呼吸都是疼的。她曾以为他会把她当她,曾以为他会是自己的亲人,曾以为他会一如既往的相信她,如她一般。究竟是她太痴,自以为两人之间那点微薄的感情会抵得过家族间无情的争斗。一点点冰冷的液体打在脸上,落在眼里,又缓缓流出,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俗套的情节,落微低声叹息,不过在这时有人愿意陪她难过也是好的。 “谢谢!”落微朝天默念了一句,眼光掠过宫门前的空地上,正对上一双温润的眸子,那眼神竟是如此暖人。 雨点打在手中青色的油纸伞上,如碎珠落玉,一身黑衣的她就这么融进夜里,如雨中精灵。 对视了片刻,收起伞,身形一蹿,即跃上了屋顶,又坐在落微身边,笑着撑起伞,白皙修长的手握着紫竹伞柄,显得异常干净。 “七哥看起来温文尔雅,想不到功夫也如此厉害。”落微并未看他,只享受伞下的平和。 秦玄煜略过她那句不太算奉承的奉承:“这么晚了不回去睡觉,跑到这儿来淋什么雨?”还是那么轻柔的语调,这就是秦玄煜和别人的不同,别人或许会怪她的任性,他却是永无止尽的包容。 “七哥不是也没回家么?” “明天中秋。”按照规矩主管得人前一天是要留在宫中检查有没有纰漏的。落微点点头:“中秋了…” “可又想要的礼物?”秦玄煜语中含着明显的笑意,“十六岁了。” “礼物?一张琴吧!”落微不自觉的说道,出口后方才回过神,竟是那日在梅林和蓝洛夜的约定。 “琴?”秦玄煜略微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开玩笑的!”落微笑出声:“哪里有头一天管人要礼物的,我可不强人所难,还是下回吧。” 秦玄煜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落微肩上:“送你回去吧,明天才好有精神。”白色披风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落微将披风拢了拢:“我自己回去就行了,难道还怕我迷路了不成?” “倒不是怕你迷路,谁知道我一转身你又会不会到处乱跑,不看你进屋子,我不安心。”秦玄煜眼睛如星星一般明亮,让落微不忍心拒绝,便笑道:“如此就要劳烦七爷了。” 一路上,秦玄煜不停地讲着平日里的趣事,似乎是有意要逗落微开心。落微也明白他的苦心,随着他的话笑得格外欢畅。 无意中的一瞥,秦玄煜轻咳了一声,才小心问道:“上会的手串怎么不带着了,很漂亮,和你…很配。”问话中透出婉转,明明想知道却又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落微只盯着他那微微扭曲的侧脸看了半晌,忍不住笑了出来:“七哥,你真可爱!”夹杂了些许的揶揄。 秦玄煜被她的话弄得不明所以,呵呵笑了两声,便没了下文,似乎是有些挫败。 落微停止了笑声,正色道:“我那手串是亲生父母的遗物,的确和蓝家有些渊源,并不是洛王爷所赠。”或许是因为白天的事,特意的和他撇清关系,况且她也没说错,两家父母都已经去了,关于这手串之中那层特别的意思也就随风而逝了。 秦玄煜唇边微动,笑得温柔:“原来竟是我想多了。” “还有…”说到这儿落微横了他一眼:“你的演技真的很差。”说完又是一阵嘲笑。秦玄煜随着她一起笑,笑中还带着一点点的宠溺,一点点的无奈。 “哎呦,主子你可回来了!”阿若本来站在院门口的房檐下,远远地见到落微和秦玄煜往这边走,也顾不得下雨,就朝着她奔,到了近前,似乎是要落下泪来:“主子你可急死我了。” 落微心中一动,将她搂入怀里,轻拍着安慰:“对不起,对不起…” 秦玄煜打了个喷嚏,落微才看到秦玄煜将披风给了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窄袖的白色武士服,已被雨淋湿了大半,怕是要冻出病来。连忙拉着两人进屋,屋里暖烘烘的扑面,飘零从屋里迎出来,面上有几分嗔怪:“可算是回来了!” “你怎么也在这儿?”落微略有惊讶,她这身子骨柔弱的可以,什么事敢惊动她,顿觉更加惭愧。 “阿若看你天黑了都没回来,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去了你平时常去的地方也没找到,这才来找我想办法。”飘零松了口气,随后向秦玄煜微微一福:“七爷吉祥。” “免了。”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喷嚏,飘零扑哧一笑。 “阿若快去打些热水,熬上姜汤,让七爷喝一碗下去。”这回改成是落微着急了,心想这生在天家的人身体真是可以,竟然这么容易就成这样了。 阿若应了一声下去。飘零才道:“七爷这回为了落微要是生了病,可是要狠狠地敲上她一笔,让她长些记性。” 落微先敲了一下飘零的小脑袋:“幸灾乐祸的死丫头,你到底是跟谁一头啊!” “我当然是哪边有理就站在哪边。”飘零眨眨无辜的大眼睛,落微无奈的摇摇头,对她冠冕堂皇的回答不置可否。 阿若捧了姜汤,将门掩上:“七爷请用!” 秦玄煜端起碗大口喝了,胸口顿时暖了起来,湿透紧贴在皮肤上的衣服也没那么难受了。 阿若撑起伞,打开门对秦玄煜做了个请的动作,秦玄煜修眉微挑:“这是何故?” “哦。”阿若笑着解释,“刚刚经过洛王爷门口,王爷说男女有别,终究是多有不便,王爷房里已备好了干净的衣服。这时辰宫门已经落锁,七爷再回前殿也不方便,不如就在这儿将就一晚,明晨在去前边。” 飘零带了丝玩味的笑瞥了一眼落微,落微低头不语,反倒是秦玄煜朗声一笑:“还是夜想得周到。”说罢随着阿若出了屋子 落微抬眼顺着窗缝看去,刚刚进门时已熄灭的烛火又再次燃起,亮如白昼,只一湖之隔的两间屋子,竟又似如此遥远。 “咱们这儿闹得都要把屋顶拆了,他还能睡得安稳?你把他当成什么人了?”飘零一撩衣襟坐下。落微转头看她,见她眉间含笑,颇有些看戏的神情,心中一时间烦闷,沉下脸道:“都什么时辰了,我送你回去!”说罢拉起飘零,有顾忌她的身体,终究不敢使劲,想叫人送她回去,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让她一个人又不放心。 飘零由她拉着,也不着恼,笑问道:“你刚淋了一场雨,不怕感冒啊!” “淋几场雨就把我淋病了,你有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还要归功于早年间吃苦受累,她身体倒是格外好,又有武功底子,连感冒都少。 “好了!”飘零抽回手,“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没听洛王爷说么,这时辰宫门已经落锁了,你算幸运的,回来还挺及时,难道要我爬墙回重华宫?”平日里跟着皇上上朝在奉天殿,批阅奏章则是在重华宫,历任淑仪也都是住在重华宫的。 落微一怔,在想到这事儿,对飘零抱歉一笑。飘零不淑女的打了个哈欠,自己走进内室:“我呢今天就在这儿住一晚上,明天还要回去,中秋节皇上给各宫赐下的东西还要一一送去,明天我可有得忙。” 第二天一早不到四更飘零就起身了,平时五更随着皇上上朝,已经养成了习惯,想改也改不了。刚刚换上衣服,阿若便进来禀报:“皇上有旨意。” 飘零倒是吓了一跳,以为私留在寿安宫要受到责罚:“是谁来宣旨?” “是太常侍。” 飘零和落微出了内室,太常侍赵德山已等候多时,见了落微微微一揖:“见过郡主。”落微回了礼,赵德山又转头对飘零道:“皇上有旨意,欧阳淑仪接旨吧!” 飘零恭敬跪下,赵德山缓缓开口:“传皇上口谕,今日欧阳淑仪不必随驾上朝,将朕之赏赐送达各宫,钦此。”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五章 吵闹 不一会儿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由小声变大声,落微明显的感觉到那是一种恶作剧得逞后的笑,像是秦玄熠那种。落微平日听见这种笑时只恨不得将那张脸撕烂,可换了眼前这个人,却跟人浑身毛毛的感觉。 “很好笑?”落微忍不住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真正动气的。”蓝洛夜似乎因为惹她生气而心情颇好。只在这时,才会有人发觉,这个冰冷如斯的少年只有十八岁,有着所有少年人的心性。 在落微的印象中,他是很少笑的。他笑起来是很漂亮的,正好能驱散他那本来就不坏的脸上的一种寒气,只是往往这种人都是不爱笑的。落微故意道:“我可没有公子那么好的修养,我只是个女子,你莫忘了古人说的为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是极易动怒的。” “这次不同。”蓝洛夜在落微耳边道,很近的距离,落微能感觉到他微热的呼吸,就像是他的唇一动就会碰上她,平添了几分暧昧:“我看得出,你是在意的,那种刻意隐去的在意。”说完继续向前走。 落微长喘了几口气,才快步追上他:“你不是只想让我生气吧!” “我本意只是不希望历史再次重演,有些痛只一次,够了。”蓝洛夜已恢复了往日神色:“你固然聪明,虽然动你要难一些,可也有限,你是明白人,也不用我多说。” 最可怕的是,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的耳目,这个发现,会让她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等她慢慢蠕行到畅春园时,戏已经开锣了,一路上蓝洛夜也不催她,进了院子陪她寻了个清净的位子坐下,因是在角落里,并没引人注意。坐在靠后的大都是各府女眷,虽然平日里没少打蓝洛夜的主意,可到底也没亲眼见过,又见落微衣着普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更是无人问津。 落微倒是乐得清闲,不过她很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戏台上,无奈那些吹吹打打的声音是在引不起她的兴趣,女人们平日的嗜好在她这里没有引起丝毫的共鸣。 旁边的蓝洛夜其实没比她好多少,只是他天生能忍,从不会像秦玄熠那样借故脱逃,在那不动声色的喝茶水。 强撑不过,用手支着旁边的小几打个盹儿,正在张大嘴打哈气时,就被人塞了一块点心。落微吓了一跳,正要吐出来,蓝洛夜说了一句:“别吐。” 落微这才嚼了咽下去,竟然是刚刚饭桌上的栗子芙蓉糕。蓝洛夜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小包点心,用帕子包着,此时塞到她手里:“刚刚你没吃什么东西,离结束还有一会儿,先垫垫胃,待会儿去安亲王府再吃。” 落微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从不知道,蓝洛夜也是一个可以这样…体贴的人。这种感觉一时间叫她有些茫然,甚至是不知所措。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无所适从,蓝洛夜手握着茶盖在茶盏上慢慢移动着:“不是只有玄煜才能心细如丝,体贴入微,只是我是对人,他是对所有人,所以他给人的印象温润如玉,而我却连心都是冷的。”冷冷的语调有着淡淡的嘲讽,却又没有丝毫的恶意。 “哗啦”一声,前面两三排的地方传来茶杯被打碎在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啊”的一声,蓝洛夜和落微眼睛齐刷刷的向那个方向看过去。院子里唱戏的声音本就极大,再加上畅春园建筑的原因,能将台上的声音放大几倍,若不是两人耳力极好,这么远的位子恐怕是听不见了。 落微尽量欠起身子,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事。蓝洛夜好像有些兴致缺缺,低声道了句:“旁人的事自有别人去管。” 落微想想也觉得有理,身子坐回椅子上。因为距离较远,虽有争执声也并不起眼,没有惊动前面皇上太后。一众宫人围着,也看不清谁是谁。 不过声音落微倒是熟得很,是内廷总管连海,尖着嗓子刻意压低声音:“小祖宗,大小姐,咱们出去再说行不行,万一惊了圣驾,谁也担待不起,奴才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然后便是一群人从旁边的过道走出去,到底中间是谁也看不真切,众人只当是哪家小姐闹了脾气,全都一笑置之,各自接着看戏。 突然,一张清丽动人的小脸撞在落微眼睛里,与那日护城河上小舟中宛若青莲的身影相重叠,只是这次从人缝中就能看到她那脸上全是眼泪,还有些着急的样子。 落微赶紧摇了摇蓝洛夜的胳膊,害他连茶水都洒了出来:“喂,你还是去看看吧,是蓝楚君。” 蓝洛夜眉头一皱,心中一阵烦躁,毕竟是蓝家的人,他怎么也要出面,落微赶紧跟着,看这情形不太对劲。 “刚才怎么回事?”蓝洛夜抓住一个落在后面的小太监。 “刚刚…蓝家小姐不小心打翻了慕容小姐的茶杯,把慕容小姐的名贵裙子弄脏了,慕容小姐一推,就把蓝小姐推到了旁边的香炉上,蓝小姐烧坏了手,慕容小姐气冲冲的非让蓝小姐赔她的裙子。” “哪个慕容小姐?”慕容家的女儿多了,落微也问了蓝洛夜想问的。 “是慕容家三小姐。”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回答。 “他们现在呢?”蓝洛夜脸色不太好看。 “往东边去了。” “东边有休息的地方。”落微拉拉蓝洛夜的袖子,示意他快走。 那边连海赶紧让人悄悄去传太医,这蓝家的小姐,虽不是嫡出,却是内定的七爷的侧妃,寿王的儿媳妇啊,万一出了闪失…这慕容三小姐虽然得罪不起,可毕竟还是寿王大点, “你哭什么,又没流血,不过是肿了一点。我不管,总之我这件衣服你愿意也得赔,不愿意还是得赔。”慕容莹怒气冲冲的看着蓝楚君哭花的小脸。 “三小姐,您少说两句吧!”连海看今天算是没法收场了,大过节的,他都想自己抽自己了,这慕容家的三小姐蛮横无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嗨,这些个达官贵人,又有几个是好东西,不过是拿人当畜生,慕容莹虽然不认识蓝楚君,不就是看着她没穿那么亮丽,以为没家底好欺负,才这么咄咄逼人。反正今天挨罚是挨定了,找个俏生生的大小姐当垫背也不错。反正太医就快来了,也就不再多话。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慕容莹抱怨了一句,话音刚落,落微尾随着蓝洛夜踏进屋子。 满屋子太监宫女跪了一地,连海心里一惊,也就腿软跪下:“参见王爷。”心道今天真是在劫难逃了。 慕容莹与蓝洛夜素未谋面,知道是个王爷也就挽福行了礼,再抬头时,见蓝洛夜英俊潇洒,风神过人,一身玄色贴身武士服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虽有些冷然,在她看来却是说不出的英气。慕容莹尽管嚣张,毕竟是少女情怀,见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俏脸通红。旁边蓝楚君已经哭得快背过气了,正抽抽噎噎的,也不抬头。 “不知道三小姐可否看在本王的面子上放了她?”落微知道蓝洛夜的口气是想大事化小。 慕容莹露出甜软柔媚的笑容:“既然王爷开口了,奴家又岂敢不从,只是这丫头与王爷又没什么关系,王爷又何必来讨这个面子?莫非…”慕容莹眼神暧昧的在蓝洛夜和蓝楚君身上转了一圈。落微缩了缩脖子,心想大事不妙,敢这么编排蓝洛夜的,迄今为止估计还是头一个。 蓝洛夜眸子一下子冷了几分,沉声道:“三小姐大可问问这个丫头认不认识本王。”语调波澜不惊,神色肃然。 蓝楚君与蓝洛夜虽不算太熟,可毕竟是一家子的,起码也认识。她一看见蓝洛夜更有几分害怕,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小声叫了一句:“阀主。”落微赶忙上前给她检查伤势。阀主?慕容莹一愣,生于门阀之家,这点常识还是有的,而眼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男人竟然是阀主,这在整个玉城中即使是市井小贩也知道的:“你是…”慕容莹的脸有些发白。阀主在家族中地位极高,按照规矩,除直系亲属,一律以阀主相称,而这死丫头竟然是蓝家的人。 “蓝,洛,夜!”落微此时不看也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虽然他和蓝朴不合,可姓蓝的也不是别人随随便便就能欺负的:“蓝楚君我教过你很多次,蓝家的人,即使身为女子,也绝不软弱,这次平白受了委屈,你哭什么?”蓝洛夜低声呵斥。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黑帮老大说的,叫人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落微心里嘀咕。不过这话显然是说给慕容莹听的,让她也知道知道,横行霸道这么多年终于有栽了的一天。 连海极为适时的扶住慕容莹,避免她倒在地上。蓝楚君和秦玄煜的婚事是内定的,这她也知道。 太医和秦玄煜同时进了屋,秦玄煜负责庆典,有什么自然要找他。秦玄煜迈进屋里,看见蓝楚君右手被烫的肿成了个馒头,还有一些小小的水泡,脸色稍有不豫,把蓝洛夜强按到椅子上,到了慕容莹面前已经恢复了面带浅笑。 “刚才的事我已经听人大概说了,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三小姐意下如何?”秦玄煜面若春风,倒是缓和了气氛。 慕容莹没想到秦玄煜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为了一件衣服把人弄成那样,说到哪儿也是自己理亏。对方若是普通官宦人家也好,可偏偏是四大家族中的蓝家,蓝洛夜刚刚的话已经很清楚,即使是个庶出的女儿,也绝不是任人欺负的。 “既然七爷和王爷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在说什么,一切交由两位处置吧!”还是见好就收,免得撕破脸。 “夜的意思呢?”秦玄煜转头看了蓝洛夜一眼。 蓝洛夜点点头,似乎没什么不满:“落微,咱们走。”有个正牌的未婚夫在这儿,他也就不用多事了。 “你就这么走了?”出了屋门,落微脱口而出。明知道不该问,不知不觉还是问出口,他刚刚对慕容莹的一番恐吓随着事情的平息而变得没有任何意义,至少对于蓝楚君来说,既没有让她减轻丝毫痛苦,也没有让她感受到亲人的温暖。 “待会儿蓝朴就会到,在今天这种日子,我不想看见他。”蓝洛夜居然用这种理由回答落微,落微不禁有些发笑:“什么时候我们洛王爷也跟小孩子似的。” “走吧,我看戏已经散场了,回去晚了就看不到烟花了,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哎呀,你们可来了,刚才半天也没看见你们,不知道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去了!”秦玄熠一见到落微和蓝洛夜就大声道。 落微狠狠地捶了秦玄熠几拳:“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知道你喜欢胡说八道,就知道你…”旁边的玉颜很安静的看着落微猛打秦玄熠。 落微直到气喘吁吁才停手,靠在旁边的大树上休息。 “不过说真的,你们到底去哪了?”秦玄熠对这个话题还是满有兴趣的,“事先声明,我不是糗你们,是非常认真的在问!” “那我也非常认真的回答,刚刚出了一点小麻烦,我们去解决一下,不信可以问玄煜,他也在场,不过还没回来。”蓝洛夜交代完毕。 “没什么大事吧!”玉颜有些忧心问落微。 “放心吧,没事了。”落微搂了搂玉颜的肩膀,“你看,烟花哎!”看见那五彩划破幽蓝的夜空,带出一串串炫目的光芒,紧接着炸开,落下,还未完全消逝时又会有新的再次冲上来炸开,层层叠叠,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烟火了,毕竟这种东西在那个时代是奢侈品。 “我娘曾经说,宫中的女人就像这些烟花一样,绚丽过,灿烂过,不过只是一瞬而已,最后只落个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下场。”玉颜的眼中倒映出烟花斑斓的色泽,“有的虽死不忘,有的弃如蔽履,这难道就是帝王之爱?” 落微知道她说的是她的生母,那个活着的时候没有过过一丁点好日子,死后多年得到晋封的宫女,若是没有玉颜的出世,又有谁会知道这一夕风流? “你答应过我要忘记以前不开心的事,你食言了,该罚!”秦玄熠像只猴子一下子就窜了出来,贼兮兮的看着玉颜。 “不要啊,九哥…”玉颜似乎是很怕秦玄熠提到惩罚两个字。 落微发誓,这绝对是她见过的秦玄熠的最和善的笑容:“不可以,说话要算话,这是我们两个的约定。” “九哥,你最疼我了,九哥不要…啊!”玉颜一见秦玄熠抬手,连忙闪避。落微很识趣的退到一边,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喜欢玩弹脑袋。两人追逐打闹,散出浓浓的温暖,可以让旁观者也感受到幸福,以至于多年后,秦玄熠对当时那种幸福依旧念念不忘。 “今天是我生辰,你送我什么?”落微转头看向蓝洛夜,他似乎沉醉在烟火的美丽中,那种燃烧自己生命而释放出的光辉,美丽而致命。“这么大人了,还要礼物?”蓝洛夜看似不经意的问。 “那有什么不行,不给就算了。”落微低下头,小声嘀咕:“明明答应了,说了又不算…” “我答应过吗?” “哦,我知道了,你又逗我,瞧你笑得像只千年老狐狸。”落微恍然大悟。 “好了。”蓝洛夜作势安抚了一下:“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忘记的。” 德王府门口早已有管家在那里等候,刚刚落微先回去换了件衣服,蓝洛夜陪她回去,秦玄熠就自己一个人先来了,至于秦玄煜,还在宫里主持收尾的工作,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酒席安排在王府湖上的小亭中,小亭坐落在湖的正中,与岸边连了一条曲曲折折的桥廊,塘上的荷花虽已凋谢,可叶子还是绿油油的,偶尔能听见两三声蛙鸣,清幽雅致。 “好久没来五哥这儿了,不过他这院子可是越来越漂亮了。”秦玄熠抱着胳膊在亭子里踱来踱去,也不理会旁边的人。 德王送寿王回去,还没回来,安王倒是颇早。刚刚映岫宫中,安王妃长袖善舞,不论是聊天或是答话均是进退得宜,相比于王妃的八面玲珑,安王似乎是过于沉默,除了恭祝太后和皇上节日快乐,其他基本上是别人问一句,他就答一句,不会多也不会少。 寿王长子次子相继夭折,身为第三个儿子的他,应该是受到父亲绝对的重视,他的性格应该是像秦玄熠那种,典型的阳光男孩,一副天之骄子的样子,偶尔再来点小小的恶作剧。 “老三心思缜密,办事稳妥…”这是皇上对安王的评价,不过落微觉得这只是说的好听点的,若是不好听,这个人就是阴冷。俗话说相由心生,尤其是眼睛,别的什么或许可以装,可眼睛是很难有假的。那眼中有吞噬一切的光芒,匆匆一瞥似乎将人都吸了进去,更是让落微不敢逼视。 “喂,落微,依你看,七哥今天来还有戏没戏?”秦玄熠推推落微,礼花还没放完,全宫几乎都知道慕容家的三小姐当众挑衅蓝朴最最宝贝着的女儿,皇上想不知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当时的太监都被太常侍叫去问话。文武大臣们各自回府后,皇上就叫了蓝朴和慕容齐到内殿。当秦玄煜问及蓝洛夜是否要留下一同商议,蓝洛夜只撂下一句有事找蓝朴,若是皇上问起,就说蓝洛夜全凭皇上做主。 其实这已经很明显,此事蓝洛夜已经说不追究,慕容家绝不会自己出去宣扬,铁定是蓝朴心里不痛快,又存心和蓝洛夜唱个反调、才自己给捅出去的。“以你七哥的聪明才智,这些不过是小事,再者说他只是负责宴会的准备工作,如今又不是出了刺客,也不是爆竹把皇宫给烧了,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秦玄烯接话道。 落微淡淡一笑,这是第二次接触秦玄烯,六王的确是一个为人粗犷,性子直率,颇有江湖气概的男子。相对秦家大多多男子偏重于阴柔的俊美,秦玄烯有着阳刚的英挺。 “六哥说的是,这慕容莹也真是可恶,不看僧面看佛面,竟敢欺负我未来的嫂子,她这是什么意思~”待要再说下去时,坐在一旁并未参与谈话的安王喝了一声:“老九!” 秦玄烯回头看安王,安王不动如山,冷喝道:“坐下,慕容莹不看七弟的面子难道看你的面子?”秦玄熠缩了一下脖子,似乎他是极怕秦玄炽的,几乎是话音刚落,就一下子坐了下来,没有丝毫的迟疑。 落微对他这么听话大为好奇,带着戏谑的眼光溜溜的打量着。 “呵,看来这世界上能镇住老九的只有三哥和夜了。”秦玄烯朗声笑道。 “他喜欢胡沁就让他说吧,我才懒得管他。”在旁边闭目养神的蓝洛夜此刻睁开眼睛,漠然看了秦玄熠一眼,继续假寐。 这时德王府中的侍女上前奉茶,滚烫的茶水倒在青花瓷杯中,腾起袅袅雾气,淡绿色的茶水中飘着几片白得透明的菊花花瓣,随着热水的注入上下翻飞,随水飘零。 待那侍女走后,秦玄熠拉拉落微的衣角,眼中是掩不住的兴奋之色,声音却是极小:“你看刚刚那个小丫头长的真是标致,不知叫什么名字。”即便他声音小,可在座的都是带功夫的,况且亭子里本就安静,其余人也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全都冷冷的看了秦玄熠一眼,强迫他立刻噤声。 秦玄熠嘻嘻一笑:“我也是找点话题,死气沉沉的多没劲。” 落微用打量色狼的眼神看着秦玄熠,随后道:“你不觉得和我一个异性讨论这些有那么一点点不合适么?”落微特意强调“一点点”这三个字。 谁知这臭小子竟然满不在乎的一笑,然后说了一句震惊全场的话:“我把你当同性。” 落微此刻不得不承认,秦玄熠有把佛祖都惹怒的超凡本事。不过此时她倒是没有多生气,只是想着蓝朴把事情闹得那么大,到底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蓝楚君是庶女,按照惯例是没资格参加皇家宴会,而蓝朴这次将她特意带了来…刚想到这儿,思路就被打断,是德王到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章 转折 驿馆门口,车上下来的女子身披藕合色的披风,面容被帽子遮住看不真切,独自一人走进去。 白发白衣的男人躺在亭中的一张藤椅上,手上提着白玉酒壶,也不用酒杯,一口一口的灌下,却是说不出的优雅。 两人一坐一立,却都不开口。项千寻的目光停在落微的脸上,放肆而不羁,落微亦回望他,默默评估自己此行的价值。 半晌,项千寻忽的一笑,落微却是一愣,这一笑像是烈烈寒风中的一抹新绿,像是冻结的江面忽然破裂,让她觉得或许此行也不是这么糟糕。 “少主独自来此,果真胆子不小。”低沉清澈的声音,带着几分懒散。在落微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却忽然说话。 “先别急着少主少主的,我可没承认自己是你的主子。” 项千寻也不恼,语气让落微觉得自己不过是个闹别扭的孩子: “事到如今,少主还有其他出路吗?” “我若是有,是否让左护法失望了呢?”落微反问。 项千寻并不在意她话中语气不善:“少主本就身世飘零,不愿北上不外乎是舍不下洛王罢了。永定二十年漠北一战,蓝柯死,碧涛重伤不治。纵然洛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你,蓝家上下能同意么,太后又能同意么?” “婚姻是我二人之事,又何须其他人同意?”项千寻的话如同利刃,字字诛心。落微一直以来都有意的回避这个问题,此刻活生生被人揭开,只觉得痛彻心扉。她一直安慰自己不去想,相信蓝洛夜,这份错杂的关系却横亘在那,不会因她的忽略而消失。 项千寻有些轻蔑的笑:“少主这话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洛王是蓝家之主,他便是再有威望,毕竟也只有二十一岁,根基尚浅。他能在蓝家立住脚跟,凭的不仅仅是才能,还有太后的支持,及蓝柯独子的身份。”娶了仇人之后,便是不孝,蓝柯与太后当年感情甚好,太后纵然再宽宏,也未必能容下她。 “少主能被我几句话所动摇,其实心里也未必信得过洛王吧。”她信他么?她真的无法确定。 落微不得不说,项千寻实在是个攻心高手,让她所有的心思暴露无疑,藏不得半分的含糊。 “可能少主觉得我也未必有多么可信,可我却觉得其实我比其他人都可信的多。” “说话都要说一半留一半,让我如何相信?”落微挑眉。 项千寻哈哈大笑:“少主若是答应北上,项千寻自然会做到坦诚相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有违誓,不得好死!” 出了驿馆,她终究是不愿再回相府,已是深夜时分,宫中也是回不去的,便开始在大街上游荡。这样的时候,她分外想见蓝洛夜。 走到洛王府门口,又突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门口的牌匾。 “哎呀,这不是郡主吗?怎么站在外边?快进屋,快进来。”门口的老管家见过她几次,看见连忙迎她进门。 “王爷在书房和众位将军正在议事,郡主要是不急便等上一会儿。”老管家在前头引路,时不时絮烦的说着话。 “恩,不急。”落微淡淡道,“您在蓝家多少年了?” “五十年了。”老管家笑着答:“别看老头子现在不中用,当年跟随武侯的时候,哦,就是镇国公的父亲,还只是个娃娃兵。武侯死后,又跟着镇国公,如今老了,腿脚也没有往日利索,只能帮着王爷看看院子。您瞧瞧,岁数大了,人也就絮叨了,跟郡主说这些有的没的。” “无妨。”落微摇头,一门三代,老管家为了蓝家几乎奉献了一生,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到了。”老管家带她进了小院,在暖阁门口停下。对面的屋子灯火通明,隐约能从窗纸上看到人影,夹杂着说话声。 老管家推开房门,恭敬的说:“郡主请!老奴先告退了。” 落微并非第一次来他府上,他不在宫中这几年,落微也偶尔会来,不过多数还是跟着众人一起。房中只点了一盏小灯,左边有小门通往里进,连通寝室,中间靠墙是一张软榻,右边则是书桌,上面整齐的摆放着文房四宝,笔架上还挂着上回她来挂上的风铃。 落微的指尖拂过风铃,碧玉铃铛轻轻摇晃,发出悦耳的声音。蓝洛夜进门时,只看见落微呆呆的现在书桌前,身形消瘦而单薄,迷茫的像个孩子。 “怎么哭了?”蓝洛夜柔声问。 落微用手背胡乱抹了抹脸:“没什么。” 蓝洛夜叹了口气,低头打量,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伸手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阿离,怨我吗?” 落微心头微动,目光所及,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想说怨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别过脸:“我和蓝家,你只能选一样,你是选蓝家,还是选我?” 蓝洛夜放在她肩上的手慢慢垂下:“阿离。。。我眼下,不能娶你。” “这么多天了,看你避而不见,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落微有些自嘲的说:“当年你我初识,我向往镇国公夫妇一生情深,生得同衾死同穴,你说他老人家的侠骨柔情,你此生多半是做不到了,可后来,我竟慢慢便忘了。”长得太过惑人的男子,多半是薄情的,她却奢望他能不同,怨不得要落得伤心的下场。 蓝洛夜转身死死掐住落微的肩膀,他的手劲极大,疼得落微直掉眼泪:“蓝洛夜,你放手,你弄疼我了!”说着用力想挣开,蓝洛夜虽放松了些,她依旧不能摆脱,只得与他对视。 “我不会放手!”蓝洛夜头上青筋隐现,“总有一日,我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控制蓝家,总有一日,我不用再顾虑任何人的想法,总有一日,我会娶你!”落微一直对某些东西有着莫名的偏执,却从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多年来也极少同他闹别扭。落微漂亮,而且爱笑,也不愿看他成日板着脸,所以他一点点的改变自己,不再如年少时冷漠,可自从乌拉的那帮人来了之后,她有多少日子没有对他笑过了。 “总有一天,是哪天?进宫那年,我还不满十六岁,如今已经四年了。天阴的女子,到我这个年纪,早该相夫教子,儿女绕膝了吧。” 说到这里,蓝洛夜却忽的笑了,在她额头轻啄了一下,将她揽入怀里:“说来说去,原来是我的阿离是着急了。”落微还未来得及开口,蓝洛夜已经吻上来,落微想挣扎,蓝洛夜的手已经在她后背上游移,像是安抚一般。 “当真这么着急?”蓝洛夜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处低低的喘息,修长的指穿过她的发丝,带着异样的酥麻。落微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两人默了一会,蓝洛夜又说:“我知道你不安心,也不知如何才能让你安心。我从没跟你说过小舞的事,那还是十多年前,爹娘刚死。我那时只有七岁,却不得已将蓝家家主的身份抗在身上。族中众人虎视眈眈,以蓝朴为首的一群人坚决反对让一个孩子来当阀主,无奈太后坚持拥护,将我扶上了阀主之位。爹娘葬礼时,蓝朴的一个小妾出言不驯,小舞当时只有五岁,却是性烈如火,气愤不过便动手推了那女人,也因此伤了她腹中六个月的孩子,回去便说血崩死了。蓝朴趁机发难,说小舞年纪虽小,性格暴躁乖张,说什么也不能留下,族中长老纷纷联名,要向我讨个说法,逼得我将亲生妹妹从宗谱中除名,又赶出了家门。” 想想也知道,只是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你也真是狠得下心,江湖险恶,风雨飘摇,她一个孩子,你让她如何活下去?” “我也没有办法啊,族中众人,无论大小,都不过是欺负我们兄妹年幼好欺,那时候我才知道,没有权力,就等于没有了一切我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能护她周全。”蓝洛夜声音喑哑,已然痛极,说话也不似平时。 “清舞现在怎么样了?”落微轻轻抱着他,柔声问。 “她入了滇门。”蓝洛夜淡淡说,“一入滇门,六亲断绝,她不再是蓝清舞,我也不再是她哥哥。” 滇门,一个庞大的杀手组织,地处滇地,门人大多是苗人,培养出最优秀的杀手。 “江湖之上,风雨飘摇,她干的又是刀口舔血的行当,但也好过宦海沉浮,步步惊心。”蓝洛夜叹了口气,“你纵使怪我怨我,我也只能说,现在,我不能娶你。” 落微心中只觉得一阵冰凉,是啊,他是蓝家家主,是天阴的洛王,是镇国公的独子,他不能舍弃家族,不能舍弃妹妹,不能舍弃父亲的一世英明,能舍弃的只有她。 “阿离,别怪我。”蓝洛夜眼睛忧郁而明亮,“别怪我,别怪我。” 落微看着他,睫毛上沾着泪水显得亮晶晶的,却仍旧狠不下心说出责怪:“夜哥,我累了。” 蓝洛夜一把将她抱起,放到一旁的软榻上,再扯过薄被改在她身上,落微仰头看着他下颚坚毅的线条,依旧完美的无可挑剔。蓝洛夜轻轻一笑,在她额头上一吻:“睡吧,明天我送你回去。” 或许二十四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即使很久以后,当年的老宫人都记得永定二十四年寿安宫中那一场大火,大火燃烧了两天一夜,将整个寿安宫烧毁了大半。 寿安宫上下的侍卫主事,受罚掉脑袋的不计其数。所幸太后当时并不在宫中,这才逃过一劫,而一直在寿安宫随侍的茗语郡主却被活活烧死。据说发现时已经面目全非,只通过残碎的衣服辨认大概。明妃听说消息后伤心不已,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去了。宫中瞬间一片愁云惨雾,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被砍了脑袋。乌拉使者见二人已死,无奈离去,迎接血盟圣女一事不复提。 三月后正是秋后,洛王自茗语郡主死后伤痛欲绝,太后看在眼里,不由得心疼万分,皇上欲将苏家五小姐嫁给洛王为妃。洛王言道: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只说不能遵旨而行。 一时间满朝之间皆道洛王情深。 同年年底,洛王向太后请旨,将茗语郡主以洛王妃之名下葬。太后大怒,驳回。洛王跪于宫门三日,水米未进,太后无奈,恩准。 又是一年深秋,傍晚御花园寂静,飘零拿了菊花酿和糕点坐在亭中独酌,小亭临水而建,环境清幽。 “落微落微,自从你去了,也就把这皇宫里最后的人味儿带走了。”飘零喝了半杯,将另外半杯倾入湖中,“虽然你不在,我还是羡慕你。”十年前,蓝洛夜是天阴最美的男人;五年前,蓝洛夜是天阴最深情的男人;而现在,他是天下女子最想嫁的男人。飘零苦笑:落微你在天之灵是否能够安慰? 落微死后,蓝洛夜便辞去朝中一切职务,空留蓝家阀主之名,八公主由皇上赐婚,远嫁乌拉,嫁给一个年龄足以当他父亲的男人。不到一年,乌拉国主重病身亡,年仅二十岁的她成为了太后。 对于这样的结局,飘零是有些感慨的。八公主一生好强,皇后嫡女,尊贵万分,也终究没逃过和亲的命运。十里红妆,几多心伤。帝王之爱,就是那么的不牢靠,女儿和利益面前,他毫无意外选择了利益。 “夜深露重,淑仪这么晚还不回去休息吗?”秦玄煜一身白衣,负手而来,依旧那样风度翩翩,令人心折。 飘零行了个礼,低头叫了声七爷,便不再说话。 秦玄煜莹白的指尖执起酒杯:“在想落微?” 飘零点头:“我什么都不能替她做。” “她来的神秘,去的飘然,甚至带走了有关她的一切,或许,这就是天意吧。”秦玄煜带了几分自嘲的笑,曾几何时他是多么羡慕蓝洛夜,他用尽一切努力,落微依旧那么死心塌地,不给他留一丝余地。 坦白说,当落微的身世被揭开的时候,他除了震惊,心里多少带了一丝旁观的心态。他以为相识日久,她总会动摇,他不一定会是输家。只没料到一朝楼台倾覆,一场大火之后,他与蓝洛夜都是输家。 飘零不言,当年之事,即便落微不死,也已走到绝路。太后可以同意洛王娶一个孤女,却未必能容忍他娶仇人之后。而这样的情形下,前程似锦的你又能冒着开罪太后的风险和她一起? 只是现在斯人已逝,再无探究下去的必要。 “七爷若是无事,飘零就先告退了。”欧阳飘零无心和他攀谈。离她出宫的日子只有一年不到了,十年宫中生涯,如履薄冰,不敢丝毫逾举,她基本,已是耗尽了所有心思,只盼着能在出宫后过些安稳日子。欧阳雄对于她倒也没有什么过多期望,只说出宫后要给她找个好婆家。她已经十年没有和父亲亲近了,倒想在家多陪伴些日子。 “去吧!”秦玄煜略显疲惫的摆摆手,正巧秦玄熠过来,含笑跟她打了个照面。 “七哥这时候还不回府?”秦玄熠笑问。 秦玄煜以手覆额,苦笑一声:“明知故问!” 秦玄熠一脸贼笑,却装出一副正经的语气:“七哥就是脾气太好了些。” 说起来他都替他这位七哥不值,秦玄煜为人平日极为风雅,待人温和谦逊,偏偏娶了个泼妇一般的正妃。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这位正妃正是多年前和蓝楚君在皇宫晚宴上起了争执的慕容三小姐慕容莹。怡妃娘娘亲自请了秦玄煜的生母息夫人进宫小叙,息夫人出身不高,虽然一直在寿王府主事,可皇妃亲自开口,她也不好拒绝。 秦玄煜莫名其妙就娶了这位慕容三小姐,他心里虽未必愿意,可也有自己的考量,横竖一个女人,不喜欢在家摆着也没什么。 原想着做小姐的时候泼辣,以后慢慢也就性情平和了。后来倒是越发变本加厉了,动不动就是去蓝楚君那里挑个刺。蓝楚君本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受气更是常有的。 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女人之间的。秦玄煜着实懒得回家看她们折腾,索性在宫中多晃悠会。 “你年纪也不小了,亲事也该定一定了。”秦玄煜笑道。 秦玄熠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我孤家寡人一个,过得自在,有什么不好?父王近来身体也不如从前了,七哥有空还是多回去看看吧!”寿王那么多儿子,他年岁最小,一直未单独分府。当年大家都在,他几天不着家是常事,如今各自忙自己的,唯有他留在寿王身边,承欢膝下。 秦玄煜敛了笑:“好,这么多年,多亏你陪在父王和娘身边,你做的远比我们兄弟几人都多。” “这些都是应当应份的,没什么多不多的。”秦玄熠对息夫人是极为尊敬的,他自小丧母,息夫人待他视如己出,二十年如一日。 秦玄煜听出他话中隐隐的不满,只得抿嘴不言。 太后自大火后迁入了宁安宫,涿州苏家世子苏舜青已留在玉城五年,养在太后身边。 婠儿已经十岁,长得越发貌美,不过人们都道:十公主不爱红妆脂粉,只爱兵法谋略,不同于寻常女子。玉颜对她向来宠溺,她喜欢什么便做什么。婠儿心高气傲,除了苏舜青对别人都不太理睬,而她身为帝女,身份尊荣,寻常的孩子多数是不敢招惹的。 “真是不易,一跑就是大半年没影,洛王爷果然是贵人事忙。”皇上冷声道。偌大的宫殿只有他和蓝洛夜两人,蓝洛夜站在下面,面色冷然:“皇上言重了。” “言重?”皇上摇了摇头,“太后七十岁了,你再怎样也该体谅她老人家辛辛苦苦将你养大,扶你坐上蓝家家主之位。” “她老人家一番苦心,蓝洛夜至死不忘,只希望一些事永远不会被人知道,否则,所有的人命鲜血都没有任何意义。” “你也知道她老人家一番苦心,却为了一个女人,自我放逐至此。”皇上的声音苍凉而沉痛。 “自我放逐?”蓝洛夜低头一笑,复又抬头,“已经五年了,五年来,我走遍南岭,才知道一直以来你的不安是多么可笑。你知道当年是谁灭了宋家满门?就是你如今的皇后!孝仁皇后死后,你每年都要去南岭,是你让她以为,落微就是当年先皇后的那个孩子,她怕影响到自己的后位,与魏易平合谋杀了宋家上百口人。” 皇上默了一会儿才道:“你知道落微是宋家的女儿?” “是,我当然知道落微是宋家的女儿。”蓝洛夜缓缓抬起左手,露出手腕上的珠串,大火之后,细心地宫人将珠子一颗颗的拾起,再重新穿起,交给蓝洛夜,自此以后这珠串他就从不离身:“我爹和宋子山交好,两家以此为凭,结为姻亲。”蓝洛夜如今想来,虽不似当时那般悲痛,也始终不能释怀:“孝仁皇后当年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你,才能将亲生儿子送给别人?而我,落微,整个宋家,都成了你们这一段恩怨的牺牲品,直至今时今日仍然还在重复着当年的悲剧!” “哗”的一声,皇上一把将手边的茶杯摔在蓝洛夜身上,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孽障!朕与孝诚仁皇后的感情,不容他人插嘴!即便你是她的儿子,是朕的儿子!”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一章 五年 事实并不会因为时间而被掩盖,或许一切可以暂时被人们遗忘,但真相总会有被揭开的一天,或早,或晚。 ——蓝洛夜 蓝洛夜并不躲开,只是冷冷看着皇座上的男人,茶水浸透衣襟,蓝洛夜只能感觉到心口是冰凉的。 刚刚得知时,蓝洛夜只是感到震惊的。因为一切都太过离奇,太过莫名其妙。当今天子无子,而他,竟然是皇上与孝仁皇后的儿子。 五年前,对于落微之死,蓝洛夜只是当一场意外,尽管这样的意外并不多见。落微死后,他倾尽全力追查当年南岭宋家灭门的真相,他在南岭一呆就是五年。以他的势力,他的人脉,想调查一件二十年前的事并不是一件难事,尽管南岭的一切都是他所不熟悉的。 在第三年,他才能将整件事情连贯起来,他自小在宫廷长大,那样的敏锐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可得知了一切的他,开始痛恨宫廷,痛恨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孝诚仁皇后,本名欧阳梓雪。欧阳氏的长女,可以说她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欧阳冥经常说,有女如此,乃生平之骄傲事。梓雪善舞,世人皆道:舞袖倾东海,纤腰惑九州。一代帝王一生最爱的女人,极致的美丽给她带来的只有极致的痛苦。 她和皇上,寿王,蓝柯四人一起长大。那时,没有皇上,没有寿王,没有镇国公,也没有孝诚仁皇后,那时的他们不过是红尘中的小儿女。当时六皇子和七皇子两兄弟同时爱上了光华四射的欧阳梓雪,而她爱的却是天阴第一名将。那时的蓝柯,还不算是天阴第一名将,他是金戈铁马的将军,却也是冠盖满京华的翩翩公子,容姿天人,惊才绝艳。 或许缘分并非是人力可以扭转,两人从小便是玩伴,同样的出身世家,年龄相当,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一段佳偶天成。然而蓝柯对于欧阳梓雪的痴恋一直不为所动,他只是把她当成妹妹,他可以陪她纵马塞外,亦可以陪她把酒天明,但这一切,都无关爱情。 而后六皇子登基,成为皇帝。那时的他是年少气盛的,他不甘心输给蓝柯,也不能容忍欧阳梓雪嫁给别人,于是他执意在封后之时将原本定下的欧阳梓绮换为欧阳梓雪。梓雪迫于皇权而嫁,从此便是一桩不幸婚姻的开端。 孝诚仁皇后的贤德是人所共知的,她对皇上的恨从她成婚到她死去从未间断过。永定十三年,皇上不在京中,皇后诞下一子,恰逢蓝柯夫人天罗素的孩子落地而夭折。孝仁皇后将孩子对调,对外宣称皇子出生夭折。此后四年,孝诚仁皇后日日抄写经文,为早夭的孩子祈福,直至病逝。 孝仁皇后不愿自己的孩子成长在勾心斗角的宫闱之中,她相信蓝柯能把孩子教育成一个如他一般的人,蓝柯瞒着天罗素帮了幼时玩伴最后一个忙。尽管如此,天罗素还是知道了,她曾说:她是一个母亲,又怎会不认识自己的孩子?孝仁皇后去世后,天罗素将一切写下,交代家仆,若是他夫妇二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务必要将信交给太后。她虽然知道蓝洛夜并不是自己的孩子,依旧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他,她要为他争取到一个保障,一个即便是没有她和蓝柯,蓝洛夜也能得到照顾的保障。 对一切早有怀疑的魏后开始留意皇上的一举一动,在得知他每年都要去南岭宋家时,以为宋家的小姐就是那个被调换的孩子,为了地位她不惜杀了宋家满门,过后才知道年龄不符,但是大错已经铸成。 宋子山的夫人是乌拉血盟的上代少主,乌拉那边在宋家被灭门之后也进行了密切的调查,血盟的责任之一就是替乌拉朝廷搜集各国情报,这方面更是轻车熟路,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蓝洛夜的身上。 项千寻用这个深宫秘闻来表达对于迎回落微的诚意,也为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天罗素在那封信里头说过: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我是他的母亲,他究竟是不是我的儿子,我看一眼就知道。”皇上脸上有几分怅然:“若落微是别人也就罢了,她说的话没有人会相信,可她偏偏是你的爱人,偏偏得知一切,偏偏是乌拉血盟的少主,所以,朕不能留她。” 一番话说的如此道貌岸然,蓝洛夜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因为一切因他而起。他是一个不能暴露在众人面前的皇子:“是啊,我爱他,我信她就像信任自己,无论何时,何地,我都相信她会选择与我站在一起。” “你可以选择相信她,因为你不是朕。朕不能冒这样的风险,更不能拿你的性命来赌!无论你是否承认,你都是朕的儿子。”皇上面色泛红,显然是情绪有些激动。 “臣也只说一句,此生唯有君臣之义,永无父子之情。”蓝洛夜抱拳一揖,转身离去。突然只觉得充满了无力感,蓝洛夜摇了摇头,苦笑着走出大殿。 秋天的风已经有些寒冷,枝头的树叶没精打采的挂在那里,已经掉了大半,但御花园的整体依旧和谐完美到无可挑剔。远处空地上,几位教习女官站了一排,对面是一群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衣着鲜艳,姹紫嫣红。欧阳飘零正在亲自指点她们走路的姿势,奉茶的动作。 欧阳飘零的完美是一种后天培养出的,经过岁月雕琢的完美。正想着她已走了过来,旁边小太监手中的茶盘端着一杯热茶。 “王爷是要出宫?”欧阳飘零将茶杯递到蓝洛夜手中,淡笑着询问。 蓝洛夜点头算作回答,抿了口茶水:“教导宫女这样的小事,还要劳动淑仪亲自过问?” “今年不同,是想从中选出下一任的淑仪。”欧阳飘零也不瞒他。 蓝洛夜心中一阵冷笑:“都是欧阳家的女儿?” 欧阳飘零“噗嗤”一笑,连眉眼也染上了三分笑意:“王爷真是将我想的太…”终是没说什么,只摇了摇头,“都是替陛下分忧,是不是欧阳家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 蓝洛夜没料到欧阳飘零豁达如斯,倒是显得自己气量太小:“这么说来,淑仪是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了?” 欧阳飘零不答反问:“王爷这话,是想向飘零打探消息?”见蓝洛夜一头雾水,又补充一句:“这次入宫的有两个是蓝家旁系的小姐,举荐人是蓝朴将军。” 蓝洛夜眉头微皱,此事他并不知情,欧阳飘零显然是想卖个人情给他,至于这个人情的原因,蓝洛夜无从得知。 “这些都是世家小姐,样貌聪慧都是不缺的,可要论吃苦耐劳,真是比我们当年差远了。”欧阳飘零是欧阳本家小姐,欧阳三小姐体弱多病是出了名的,可进了宫之后,任你是将相王侯还是商贾之家,都是那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唯一一点好的是她入宫就是淑仪,不用看年纪大的宫女的眼色:“当年刚来的时候,白天跟着皇上上朝批阅奏折,晚上跟着教习嬷嬷学习宫中的规矩,一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她们这些孩子平日在家里娇生惯养,站一会儿就要晕倒,哪里受得了这些?”欧阳飘零今年也不过二十几岁,说话的语气竟像个老人一样。 “淑仪何时出宫?”蓝洛夜本来没想到这层,刚刚便突然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年。 说起这个飘零才算是真正高兴起来:“估计年末吧。” 蓝洛夜点点头:“那先恭喜淑仪了。” “多谢王爷!” 回府已经傍晚,用过了晚饭,便一个人坐在书房看各地的密报。虽然五年前辞了兵部的差事,但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管,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培植了自己的情报关系网。 莫璃敲了敲门,将茶水点心放在桌上:“公子,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蓝洛夜应了一句,看了看莫离身上碧色的衣裳,挑了挑眉毛。“这衣服是阿若姐姐送给我的,她说公子喜欢这个颜色的衣服。”莫离眨巴着眼睛笑看着蓝洛夜:“呵呵,好看么?” “好看。”蓝洛夜有些无奈的笑。落微死后,蓝洛夜就让阿若留在府中,与秦征一同处理府中的大小事务。莫离是他偶然路过烟雨楼时赎回的,若说原因,就是因为那一首《琵琶吟》。但是他从没有对别人说过原因,众人只道他是喜欢这丫头。 阿若的意思,蓝洛夜并非不明白,只是他喜欢的并非这衣服的本身,而是穿这衣服的人。如今斯人已逝,这衣服不过是人面桃花的桃花罢了。他把莫离养在府中也不是外人所想的那样,他宠着她,惯着她,请最好的师傅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只是把她当成妹妹一样,希望能给她以后找个好人家,不用大富大贵,平平淡淡就好。 刚刚小厮来传话,说九爷邀他明日湖上泛舟。不知这人什么时候有了这等雅兴。 一早到了护城河,秦玄熠早就等在那里了,背靠着一棵大树,脚底下有意无意的踢着碎石头。 “头回知道你还有这份闲心。”蓝洛夜微眯了眼,上下打量着他,想看看他的破葫芦里头究竟打算卖什么药。琢磨了一会儿依旧没有答案,索性也就不想了。 秦玄熠一脸嫌恶:“您老人家撂挑子不干了,说走就走,我还得跟在后头擦屁股,我还就不能风雅一回了?也好过让你们这一个个的搏了风雅之名。”秦玄熠在蓝洛夜走后便接了他原先的差事,按他的话说,整个兵部一个大屎盆子就这么毫无预警的扣他脑袋上了。 两人上船,茶水在红泥小炉上咝咝作响,秦玄熠开腔了:“咱们兄弟俩有多长时间没这么好好说过话了?” “咱把这些话省了成不?”蓝洛夜悠悠打断他。 秦玄熠一下子吃了个鳖,愣了好长时间,才算是慢慢消化下去:“可以。” “接着说。” 秦玄煜剥了颗花生扔进嘴里:“呵呵,你觉得欧阳飘零如何?” “你要娶她?”蓝洛夜面无表情。 “噗!”秦玄熠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一丁点儿都没浪费:“是你要娶她。” 蓝洛夜一挥袖子:“我不同意。” “其实她还是不错的,你说呢?你觉得呢?”秦玄熠锲而不舍。 “你什么时候干起了媒婆的行当?”蓝洛夜笑斥了一句:“你自己还没着落呢,让你做媒,不是找和尚借梳子,白搭么?” 蓝洛夜这态度可算是把秦玄熠激怒了:“你以为爷我愿意呢?皇祖母把这事托给了我父王,我父王怕叫七哥来劝话还没说呢你们俩先呛上了。我还告诉你蓝洛夜,现在只要是你松口,只要是个活人,估计就是个寡妇皇祖母也同意。” “这话说的,你们同意我还不能同意呢。”蓝洛夜也不急。 “你还真是又臭又硬,油盐不进了?!”秦玄熠一下子站了起来:“原先也不这样啊,怎么在南岭呆了五年就成了这德行了?” “你先坐下,别跟个扎毛刺猬似的。”蓝洛夜只觉得这船都跟着他在晃荡。 秦玄熠这才坐下,脸上还是一副扭曲的样子。 “唉,我也不瞒你说,起初我不愿意,确实是因为落微,我跟她那么多年的感情,哪就能让一把火给烧尽了?其实我是对不起她的,项千寻要迎回血盟教主的时候,她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娶她,我当时说,我不能娶她。” 秦玄熠有些惊讶:“这段我是真不知道的,我一直以为,你们俩的感情,就是那种,她说愿意嫁给你,你就会娶她的那种。你当时不愿意娶她,就是因为她的身份?” “是,就是因为她的身份。”蓝洛夜提到这个还是十分懊悔的,“我后来一直觉得,可能我当时答应了娶她,她就不会死。” “那后来怎么又非要娶,拦都拦不住了?” “人不是都这样么,人活着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还长,等到失去了又发现,其实跟那个人比起来,一切都微不足道了。” 秦玄熠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人人都道洛王长情,洛王妃红颜薄命,却不知背后的现实如此百转千回。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时那么执着?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给你找个法子救救你。”秦玄熠不再逗他。 “合着你是在这儿等着我呢~”蓝洛夜勾起唇角一笑。 秦玄熠哈哈一笑:“嘲笑你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要为你解决问题,顺便嘲笑一下你。”然后又道:“听到什么风声了么?乌拉血盟有新教主了。” “嗯?”蓝洛夜抬头,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消息可靠吗?” “呵呵,像你的燕云十八骑一样靠谱。”秦玄熠保证道。 蓝洛夜冷笑了一声:“从小到大你只有一件事是靠谱的。。。” 秦玄熠向来以办事不靠谱而出名,若说还有一件事是靠谱的,就是他七哥了。 “去年刚刚继任的,项千寻把她藏的很是严实,无论我们的人怎么着都见不到新教主的庐山真面目。你倒可以去乌拉那边走动走动,那小子手眼通天的,谁知道又憋了什么?” “……”蓝洛夜有些无奈,“我劝你不要随便去招惹那家伙,惹急了,跟他讲人性道义都没用,利益才是硬道理。” “你这话我算记下了,只是再难办的事情也总要有人做,不是你我,就是别人。”秦玄熠呵呵一笑,“不过我对血盟教主的身份。。。血盟的规矩非碧氏后人不能做教主,而碧氏,据我所知,已经绝后了。”蓝洛夜一愣,茗香院中的尸体当年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项千寻当年如果偷偷潜入皇宫将碧落微换走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蓝洛夜不再多言此事:“这事交给我吧!听说魏家和王爷商量了和你的婚事?” 秦玄熠摇摇头,对此也是有几分无奈:“虽说咱们自小都是一处长大的,可这方面到底还是没你自在。唔~只希望不是个泼辣货就好。”他那位七嫂的刁蛮,太后皇后都劝过多少次了,总是好两天就故态复萌,反反复复的。 “魏家的姑娘,总也不至于差到哪儿去,呵呵,就算她是个泼辣货,还怕你镇不住她?” 回去的路上,正经过秦玄煜的府邸,蓝洛夜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走了进去。 “哎呦,这是洛王爷啊!真是不巧了,我家王爷出门还没回来,您是在府里等等他还是……” 蓝洛夜正想说不等了,秦玄煜就在府门前勒马,算起来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私下见过面了,此刻乍一看竟有些陌生的感觉。 “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秦玄煜一下马自有小厮上前打点,“进去说。” 蓝洛夜与秦玄熠并排走进,半晌才道:“多谢了。” 秦玄煜一笑,思绪飘远:“我与你自小长大,与她相识一场,本就是应当的。” 或许不止相识,他也曾那样拼命追寻,可惜一切终是情浅缘深。他派人去打探乌拉的消息,也只为了成全当年自己一片情深,无关别人。 “我让楚君出来见见你吧,难得你来一次。”秦玄煜拍了拍他的肩膀。 蓝楚君已经由少女蜕变成少妇,身形却还是如往日一般消瘦。 “见过阀主。”蓝楚君见到他时表情有惊讶有喜悦,端正的请了个万福。 “起吧,你我今日的身份,你大可不必如此。”蓝洛夜虚扶了一下,秦玄煜却先一步到她身边,揽她坐下。 蓝楚君脸一红:“哪里就那么娇气,才三个月不到。”蓝洛夜看到这幅画面唇边溢出几不可闻的笑,并非没有听闻了七王府中正妃凶悍,也常听人说正妃侧妃之间时有口角,七王府中鸡犬不宁,但此刻看来,正妃凶悍又如何?鸡犬不宁又如何?秦玄煜或许不能给她爱,却可以给她怜惜和温情,再多的冷嘲热讽,在蓝楚君的眼中,或许都已经不再重要。 “你们兄妹先聊,我去去就来。”秦玄煜拍了拍蓝楚君的手背,又对蓝洛夜笑了笑,才转身出去。 蓝楚君感谢秦玄煜的体贴,见到蓝洛夜更是她没想到的:“阀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些时日了。”蓝洛夜顿了顿才道:“看来你过得不错。” 蓝楚君点点头:“七爷本就是谦谦君子,平日对我也没的说的。” 正说着已经有侍从端着暖炉进屋,打了个千:“奴才参见洛王爷,夫人,爷知道您怕冷,叫奴才把这个给您拿过来。” “放着吧。”蓝楚君摆摆手,又对蓝洛夜说,“之前生澈儿大夫说不注意落下了毛病,七爷听说了这事,这次才格外注意。”蓝楚君笑的温柔,像七王这样身份的人,又有几个能对夫人体贴至此?无论秦玄煜是否爱蓝楚君,蓝楚君对他无疑都是有感情的。 “瞧你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蓝洛夜有些淡淡的伤感,若是真能这样一辈子,也未必就是坏事。夫妻一场,不求枕边细语,只要能相敬如宾,也算一段佳话。 “阀主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来还走么?”蓝楚君笑着问。时隔多年,她也能坐在蓝洛夜面前和他拉拉家常。 蓝洛夜想起了秦玄熠给他的消息,乌拉血盟的继任教主:“过一阵子要去办点事情。” 和他们夫妻二人吃过饭,蓝洛夜起身告辞。秦玄煜送他出门时说道:“如果一定要去,就多带些人吧。” 十二月下旬,蓝洛夜带着莫璃踏入乌拉国境。靠近年关的时候,中原已经是深冬时分,而地处北面的乌拉,比天阴还要冷上许多。 作为天阴的洛王,尽管他已经从军方抽身多年,但他的一举一动似乎是瞒不了人。索性他也就不偷偷摸摸,大大方方带着燕云十八骑北上。 乌拉的一切都是和中原不同的,包括它的都城——阿卡。他们的建筑是圆顶的,以黑白为主色调。他们的衣服颜色极为鲜艳,男女都带着头巾,衣服的布料很是厚重,可以挡住风沙。 他们一行人在阿卡是相当惹人注目的,而莫璃的美貌更是让大街上的男人频频回头。 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在客栈坐下还不到一个时辰,项千寻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由于项千寻惊为天人的容貌,和在乌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客栈里里外外至少围了三圈。 蓝洛夜对此是有些无奈的,虽然没想偷偷摸摸,可也绝不想像珍惜动物似的让人参观。 “听说洛王爷来了阿卡,本座还以为是手下人胡乱说的,没想到在这里真的见到了王爷。”项千寻跟当年比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比当时在天阴更加美得过分,白发白衣,更显得眼睛更加漆黑璀璨,“本座也没能出城相迎,实在是失礼。” “左护法不用这么客气,本王并没有到了一个地方就敲锣打鼓的习惯。”蓝洛夜话虽说的委婉,讽刺确是显而易见的。 “哈哈,王爷携美而来,本座当然要尽一下地主之谊。”项千寻连眉毛都带了笑意,转头看了一眼在蓝洛夜身边的莫璃,“久闻莫姑娘出尘之姿,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莫璃看了蓝洛夜一眼,才道:“左护法过誉了。” “既然左护法愿意义务讲解一下乌拉的风土人情,本王倒是十分乐意的。”蓝洛夜微眯眼,脑中思索着年轻的护法究竟是什么目的。 项千寻鼓掌道:“本座,十分乐意。今晚酉时,本座在血盟总教设宴,还请王爷和莫姑娘务必赏光。” 他的意思蓝洛夜听得非常明白,对方指明邀请莫璃,就是只要他二人前往,而带着莫璃势必让他在动武的时候有几分顾忌。 临近申时,一辆十分精致宽敞的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蓝洛夜着实没想到项千寻会坐在车中。 “洛王爷,莫姑娘,下午休息的可好?”项千寻的语调低沉而温柔,车上备有暖炉,把他苍白的脸烘的有几分血色。 “接人这样的小事,也要劳动左护法大驾么?”蓝洛夜不答反问。 “王爷是贵客,亦是我血盟的上宾,本座当然不敢怠慢。”项千寻亲手斟茶,放到蓝洛夜和莫璃身前的矮几上。 蓝洛夜低头拿起案上的茶杯,项千寻不说话,他亦没有说话的欲望,见旁边的莫璃有几分倦意,冲着她安抚,一笑:“累了就歇会儿吧,到了叫你。”顺手将脱下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莫璃一向是个安静的姑娘,一路走来,她虽然有些累了,让她在项千寻的马车上睡觉也是不太可能的,只合眼养神。 项千寻笑中带了几分暧昧:“王爷对莫姑娘真是体贴。” 蓝洛夜但笑不语,莫璃更是没有任何反应。项千寻觉得着实没趣,便讪讪的不再说话。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下,蓝洛夜一直注意着马车外的动静,下车果然已经置身于群山之中。项千寻拿出随身的佩剑,做了一个手势,口里默念着什么,巨大的山壁一震,缓缓从中间开了个口。项千寻回身轻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上车吧。” 在看见血盟总教布局的那一刻,蓝洛夜清楚的知道,关于血盟碧氏的传说,他们的祖先,血盟的创始人,必定是一个来自中原的人。 看似杂乱无章的房屋,隐含五行八卦之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设计出门口那样精妙的机关。而整个总教就是建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山谷里,除了刚才进来的那个门,没有任何其他的出口。 蓝洛夜微微一笑,莫璃跟在他身边,依旧是安静而顺从的。 “洛王爷,请。”项千寻对蓝洛夜惊叹的样子看在眼里,但这不过在他意料之中,血盟的一切,在外人眼中,甚至在乌拉本土,都是一个迷。 “左护法就这样带本王进来,不怕有朝一日,本王会对血盟不利?”蓝洛夜虽这样说,却深深知道,血盟并非是那么轻易可以被瓦解的,项千寻也绝不是吃素的。 项千寻丝毫没有担心的意思:“王爷是君子,而且,以王爷对少主的情意,断不会加害于她的母族。”项千寻的笑容笃定而带着一丝邪魅。 蓝洛夜心上一阵钝痛,他口中的少主,指的就是落微,而落微,就是他心上永远不能触碰的一道伤口。或许无论过了多久,久到他自己都以为忘掉了,释怀了,依旧一碰就让他生疼。 但是在项千寻的面前,他不能表露分毫,这样强大的对手,一招棋错,便是满盘皆输。他对落微的感情,也许就是项千寻对付他强大的利器。 “但我也是天阴的洛王,是镇国公的儿子。我与血盟,更是世仇。”蓝洛夜目光直落入项千寻眸子深处,丝毫没有退让。 项千寻摇摇头,不置可否:“既然王爷已经踏入了血盟,所谓的世仇,项千寻随时恭候王爷来报仇。”他的语调平静,眼中的嘲讽确实显而易见。 蓝洛夜跟随项千寻的脚步,正殿坐落在山谷的正中央,也是最高处。三百六十五级台阶,项千寻似乎是照顾莫璃的步伐,所以走的极慢。然而即便如此,天寒地冻之间,莫璃的头上仍然出现细细密密的汗珠。 上到一百级左右,蓝洛夜搂住莫璃的腰,想要施展轻功。他与项千寻都是练武之人,但莫璃不过一个柔弱的女子,如何能禁得起这般疲劳? “王爷 第二十三章 血盟(2) 我和蓝洛夜本没什么关系,可却帮了他,虽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帮他。 ——碧倩 蓝洛夜被安排在圣坛下的厢房,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布置的清新雅致,每日还有小仆在窗台上摆了新摘的白梅插在瓶中。 虽然每日不愁吃喝,血盟似乎也真是个养人的地方,这个传说中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乌拉国教,内里却是一丝戾气也无,还多了几分乡间的自在。 “公子,你说血盟教主到底是什么病?咱们在这里已经住了五天了吧!”莫璃心里只觉得奇怪。项千寻似乎在忙活什么,五天就露了一次面。 蓝洛夜向来懂的循序渐进的道理,而且因为落微的缘故,他并不急着走:“手还是没好?”莫璃自从进了血盟手便开始红肿发痒,现下看厉害的地方已经被挠出血,格外触目惊心。 莫璃摇摇头:“起初以为是湿气,想过几天就好了,可不知怎么的,却越发厉害了,连身上也起了不少红疹子。我正想跟公子说下山找个大夫看看呢。” 正说到这,一个送饭的婆子刚好进屋,却不是往日来的那个。 这婆子穿了身碎花格子的衣裳,带了个青蓝头巾,似乎比原先那个年轻一些,可背却驼的厉害。 “去跟你们左护法回禀一句,说莫姑娘身体不适,本王带她下山就医。既然这次无缘得见贵教教主,不如下次再说。”在这边呆的时间也不短了,蓝洛夜虽然不急,心里却有些隐隐的不安。 谁知那婆子头也没抬:“白芷六钱,薄荷、辛夷各三钱,外加炒苍耳子一钱半,不出三日,小美人儿的疹子自然就下去了。” “你懂医术?”蓝洛夜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烧火婆子,没想到有几分道行。 婆子抬头一笑,额头上三道皱纹:“这叫什么医术?这谷里长了一种罕见的曼陀罗,莫姑娘刚来不习惯,水土不服加花粉过敏。” “阁下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本王又凭什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蓝洛夜手掌探向那婆子的面门,婆子的身形却突然灵活起来,一闪身便躲出去老远。 婆子用那双充满褶子的手在脸上一抹立刻便换了一副面貌,一双眼睛尤其动人,流光溢彩的十分漂亮,却是那日在圣坛上端水的青衣小仆。 莫璃“啊”了一声:“原来你不是个麻子?!”容貌虽依旧是那副样子,可还哪里有麻子的影子?一张脸蛋白里透红,皮肤好的似是能掐出水儿来。 蓝洛夜感觉这人虽然青衣短打,还刻意做出一副谄媚嘴脸,但眼神清笃,眸光坚定有神,绝不是平庸之辈。 “我几时说我是个麻子了?”小仆靠近莫璃,将一张脸在她面前放大,让她仔细看看,“我这张脸是根据左护法的容貌稍加改动,小美人你瞧这鼻子是不是格外好看呢?”不说不觉得,莫璃和蓝洛夜细看之下真觉得这脸与项千寻有八成相似。项千寻容貌极佳,尤其鼻子通直挺拔,最为出色。 合着这张也不是真脸,蓝洛夜心下暗忖,这人果真是个易容高手,从面上那是看不出丝毫的易容痕迹的,若非与他之前见过,自己也未必就能看出来。 “我一直觉得顶着左护法的脸走在路上十分舒坦,虽然迫于左护法的淫威之下,这张脸不能和他一模一样,但是,这张脸也是迷倒万千少女,给我招惹了不少桃花运。”小仆一脸陶醉样子,说也奇怪,虽然他这话像个十足的登徒子,莫璃却一点也没觉得这人粗鄙无礼,反而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其实我也替小美人你做了一张面具。”小仆哈哈一笑,用衣袖挡住脸,再看脸已经成了莫璃的样子。 莫璃吃了一惊,眼前这张脸简直是像照镜子一样,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有什么不同。 “小美人你可要看仔细了,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再回去修改修改~”假扮的“莫璃”眨巴着眼睛,回头看着蓝洛夜:“王爷觉得呢?” 蓝洛夜有些哭笑不得,向来易容者最忌讳的便是被人看穿其中的奥秘,免得砸了自己的饭碗,可眼前这人,却生怕别人看得不仔细,不知道他这张脸不是真的。更有甚者,自己到现在不仅没见到他的真面目,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阁下的手段果然十分高明,本王也着实欣赏得很,阁下这般人物,屈就于血盟当个跑腿小仆,未免糟践了。”蓝洛夜虽然不知对方身份,但是敌是友尚未明确,蓝洛夜自然要留几分心思。 不过话音刚落,便有人推门而入,蓝洛夜回头,项千寻白衣白发站在门口,面部线条僵硬,见到蓝洛夜也不打招呼,只死死盯着蓝洛夜身后那个易容成莫璃的人。 那人吐了吐舌头,一脸死定了的表情:“洛王爷,青山依旧,绿水长流,今儿就先不陪你玩儿了,咱们后会有期吧!”言罢二话不说,直接由最近的窗子破窗而出,动作熟练一气呵成,显然是驾轻路熟。 “碧倩!你跑什么跑!”项千寻瞬间火起,“你再不站住,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那个破屋子!” “呵呵,你敢?”声音仿若从四面八方传进耳中,蓝洛夜这才听清,真真切切是个女孩子的声音,而且入耳清越,想必是个十分动人的女孩子。 “还愣着?给我追啊!”项千寻冲着跟着他来的一众人吼了一句,见众人皆不动,一脸为难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放开胆子打,打坏了我负责!”项千寻本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此时活活多了几分烟火气,却更见俊美了。 蓝洛夜看着这些人忙翻了天,围着屋子几个来回似乎连麻雀也飞不出去,这两人看表情明显是认识的,而且似乎很熟,可那姑娘跑什么呢? 莫璃凑到蓝洛夜身边,小声说道:“难得看左护法着急成这样呢~”唇边也带了近乎暧昧的笑容,看蓝洛夜迷茫的看她,便有些调皮的眨眨眼。王爷什么都好,就是在这方面敏锐太差了。 过了不到半刻的时间,年轻的护法正面带微笑,而那个姑娘的胳膊正被扭在身后,攥在项千寻的手里。 此刻她又顶上了和项千寻十分“神似”的那张脸,正侧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带着十足的挑衅。 这便是蓝洛夜出门看到的情形,看起来十分诡异,只听那个易容高手,刚刚项千寻叫她。。。碧倩,蓝洛夜想了好一会儿,只听碧倩慢悠悠说道:“左护法派了这么多人来抓我这个小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别在洛王爷面前给咱们血盟丢人了。”说着还看了一眼在旁边看好戏的蓝洛夜,蓝洛夜这才发觉,碧倩的眼神,呵呵,十分勾人。 蓝洛夜的心性清冷,功力深厚定力自然非凡,从不被外界轻易撼动,此刻却被一个男子打扮的连面都不曾见过的毛丫头惹动了心思,说出去真是十分好笑。 “英雄好汉?”项千寻挑眉,“我压根也没想让你觉得我是个英雄好汉,咱们之间也未必要讲什么江湖规矩,”顿了一下又道,“退一万步讲,也不是我英雄好汉了你就能收起你那些个偷奸耍滑的把戏。” 蓝洛夜莞尔,能说出这样对话的两个人想必感情也是十分好,不说别的,至少他们之间是拥有绝对默契的。 “你还不放手,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碧倩动了动被他抓的发麻的手臂,“放心,我会给你面子,不会跑的。”碧倩语速缓慢,像是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见项千寻依旧不为所动,女子似乎有些恼了,声音也低沉了下来:“项千寻!” 项千寻眉梢轻挑,缓缓放了她的手。碧倩得了自由,脸上便又有了刚才的笑容。 “你瞧瞧王爷对莫姑娘多好,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项千寻不置可否,蓝洛夜一双眼睛看着碧倩:“看姑娘活蹦乱跳的样子,身子想必是大好了。”他本就眉目如画,微微一笑,便在碧倩心上划下一道涟漪。 碧倩自然是知道自己不见了踪影,项千寻找不到人,便对外称病。索性也不戳破,只道:“王爷的脑子转的真是快,本座今日神清气爽,真是觉得,十分舒坦~”这女人虽然还被项千寻制住,笑得却是极为灿烂,双眼微眯,神情慵懒。 莫璃听她自称“本座”,便知眼前的这个雌雄难辨的便是乌拉血盟的教主。 “王爷来了几日,可惜本座生了病,未能好好招待,本座先给两位赔罪了~”项千寻面无表情的放开她,不过依旧是不太放心的样子,却听她又道:“我心中真是十分不好意思的,王爷与莫姑娘远道而来,却还没有好好欣赏咱们乌拉的风景,不如明日带二位四处逛逛。”碧倩眨眨眼睛,笑看着蓝洛夜。 蓝洛夜没说话,项千寻却先开了口:“这种小事,交给属下便是,教主身份尊贵,不宜出门。” 碧倩面部抽搐了两下,抬臂搂上项千寻的肩膀,微欠着身子,红唇在项千寻的耳边:“我不过就是个山间的野丫头,哪能和洛王爷比谁更尊贵呢?”项千寻勾唇:“你若想出门,改日我陪你去便罢,何必扯上洛王爷呢?”心中冷笑,往日碧倩从不曾对他有这番举动,今日倒是格外的豪放。 碧倩神色有些冷淡下来,睨了蓝洛夜一眼:“碧倩还有些事情未办,两位自便吧!”说完转身便走,项千寻微微皱眉,随后告辞离去。 蓝洛夜心中火起,这教主虽年轻,可此举未免也太过无礼,他近年来虽然修养见长,可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莫璃却道:“王爷莫怪,依我看,这教主是正和左护法闹脾气,才冲撞了王爷。” “你倒是和我说说,到底因为什么给我闹出这么一出?”项千寻坐在珠帘外的椅子上,一双眼睛看着窗外的一株白梅,他心里虽已经怒极,不过知道跟这女人发火也是丝毫没有效果的,白白让她看了笑话,索性省了力气。 珠帘内碧倩正在池中沐浴,似乎没听到项千寻的质问,只是闭目将头靠在池边,一头长发散落身边,发尾漂浮在水中,遮住水下的一片春光。 “碧倩!”项千寻提高了声音。 “嗯~”碧倩懒懒的回了一声,察觉到项千寻的步子距离珠帘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睁眼,坐直,披衣而起,一系列动作迅速而有条不紊。当她坐到铜镜前,项千寻刚好站在她身后。碧倩抬眸打量着镜中的项千寻,他的面容说不出的英俊,只是白衣白发,浑身上下仿佛没有一点儿生气。 “蓝洛夜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好端端的招惹他?”碧倩静静回视项千寻漆黑的眼睛,那样的眼睛太深,太过冰冷,以至于相处多年,她依旧看不懂他。 项千寻冷笑:“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罢了。。。眼下国主年幼,可终有一日还是要与天阴对上,到了那时,蓝洛夜又岂是易与的?”项千寻停了停,又道:“何况,你比我清楚,为何他明知道冒险,也要亲自来乌拉一探究竟。” 碧倩缓缓闭目:“千寻,你要的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他一手将她养大,一手将她送上血盟教主之位,她一身武功智谋都是他给的。 项千寻将手轻轻附在她肩上,她的肩膀消瘦,项千寻可以感受到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却终究没有躲开。他微微低头,优美的唇附在她耳边:“等此间事了,我们便离开这儿,我们可以在山中盖个小屋,只有我们两个。。。就像,你小时候一样,不好么?”他的语气优柔而蛊惑,让碧倩几乎就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中。 她的手缓缓抬起,衣袖划下,露出手臂上大片雪白的肌肤。她的指尖覆上项千寻的脸颊,唇角缓缓勾起:“不知你又是用什么样的条件,打动了深宫中的。。。太后娘娘?” 项千寻本就雪色的面目瞬间更加苍白,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碧倩,果然是好样的!我一手教出的好孩子!” 碧倩看着项千寻拂袖而去,心中冷笑:是啊,这才是项千寻。。。为了权谋,不择手段。 暮色四合,血盟显得特外的安静,安静的甚至连鸟鸣虫叫都没有。一道人影在屋顶几个起落,顺着窗子进了蓝洛夜的房间。 来人虽然脚步极轻,速度极快,却仍是惊动了蓝洛夜。蓝洛夜掌心蓄了力量,来人也极为聪明,一手扣上蓝洛夜的腕子:“乖,别动,是我!” 蓝洛夜在她出声之时已经认出了这个声音,血盟教主是个声音极为清越动听的女子。她虽然按住了蓝洛夜的手,却既没有兵器,也没有暗器,只是徒手握着他的。蓝洛夜刚想开口她为何在自己的地盘上还像做贼一般,她却先开口:“你别说,听我说。”将一件环状的物件塞到他的掌心,蓝洛夜略一摸索,便已认出这是枚扳指,而且是皇上手上的扳指:“前天从中原来了个密探,可惜现下已经死了。这人也真是条汉子,将扳指栓了棉线吞入腹中,项千寻用了大刑也没问出他来这儿的目的。”碧倩说到这也有了几分崇敬。 蓝洛夜刚想再问,碧倩又将另一样东西塞给他,却是一枚小小的印信,上刻了“靖远”二字。她的声音犹带了三分笑意:“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白天来找你就是来偷你这个东西的,我拿着它找了那个被抓的,跟他说是你派我去的,他自知活不下去了,便让我转告你,蓝洛夜拿着这个扳指,苏家会帮你办成你想办的任何事。” 碧倩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晶亮,蓝洛夜淡淡道:“项千寻不想让我走?” “至少不能活着走出血盟总坛。” “他以为凭他的本事便能拦住我?” “若是你一个人,便是千军万马你也不放在眼里,可莫姑娘千里迢迢跟着你来,你总要为她想想。”碧倩深知蛇打七寸,男人本就动物性极强,蓝洛夜这样的,更是你不让他干什么,他便要做什么的。 蓝洛夜听她一说,自是不能再坚持的:“既是打定心思,又岂会让我轻易离开?” “项千寻到现在也不敢下手,便是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你若有了燕云十八骑,想去哪便去哪,项千寻也没有丁点儿办法!”碧倩一番调笑,温热的呼吸贴在蓝洛夜耳边,在黑暗中平添了一丝暧昧的味道。蓝洛夜扭头,正对上碧倩的视线,两人瞬间呼吸可闻。碧倩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庆幸在黑暗中不会被对方发觉。 “我进了地牢,很快项千寻便会发觉,先带你们出去再问,可好?”碧倩柔声问道。得到了蓝洛夜肯定的答复,便去隔壁唤了莫璃,带着他二人往山下走。 莫璃虽然满心疑问,倒也知道此时不是问什么的时候,只任由两人拉着向前。碧倩轻功极好,蓝洛夜亦是习武之人,渐渐地莫璃便有些跟不上两人的步伐。碧倩早便想到了这点:“从这里到山下只有一条路,项千寻派了大批人马把守着,硬闯着实不是办法。山后是一处悬崖,崖底直通山下,但悬崖陡峭,莫姑娘怕是…”碧倩边说边观察着蓝洛夜的脸色,其实这话的含了大半试探的意思。碧倩不知道像蓝洛夜这样的男人,对他身边的女人到底是存了几分真心,就如同她虽然帮了蓝洛夜,却不知道为何要帮他,只是内心觉得应该要帮他。 谁知蓝洛夜还未开口,莫璃已开了口:“公子,你放下我吧!”她生的本就漂亮,此时两颊通红,明眸含泪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碧倩默默勾起唇角,目光悠然,这般让她都把持不住的绝色,蓝洛夜又怎会扔下她独自跑路?果然蓝洛夜凉凉的声音响起来:“这是在教主的地盘上,既然帮了我们,必定会送佛送到西,不是么?” 碧倩已经能听到远方传来的脚步声,蓝洛夜并不慌乱,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打量着她。碧倩随即苦笑:“王爷真是。。。”她依旧是初见时的那副样子,只是换了件白色的男装,将一头乌发扎起在脑后,“王爷舍不得莫姑娘,却总是来为难我,走吧!” 碧倩原本就打算带他们走后山的悬崖,她来之前心中早便有了计较。可当真到了那,还是不由得有些担忧的看了莫璃一眼。 “莫璃在我身边五年,是将门里养出的女孩儿,并非玉城中那些深闺中不知忧愁的小姐。”蓝洛夜开口,坚定不容置喙,莫璃有些错愕的抬头,正对上蓝洛夜淡淡的笑。他的笑带着独有的温暖,碧倩从旁看着,只觉得从未见过蓝洛夜这样的笑。 此情此景,多年后碧倩想起来,也对于蓝洛夜收买人心的功夫十分钦佩。聪明如他,总能轻易地戳中别人的泪点。要知道虽然认识蓝洛夜的人都知道他待莫璃极好,可莫璃本身出身寒微,又是青楼里出来的,总是自觉比不得高门大户里头自小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但是蓝洛夜一席话,是对莫璃绝对的肯定。 “匕首在身上么?”碧倩虽然十分不忍心打断两人一派脉脉不得语的样子,不过现下逃命才是要紧。出门在外,又是这样的身份,谁身上没有几件防身的利器?当然她忘了蓝洛夜是什么样的人,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碧倩无奈揉了揉额角,从身上取出一对匕首。刀身薄而精巧,造型却简易大方,黑暗中刀刃上泛着阵阵冷光。给了蓝洛夜一把让他借力,自己留了一把。回身将崖边的树藤斩下,边忙边说:“这树藤极适合攀岩,我闲着无聊时总要借它偷偷溜下山去,别的本事没有,倒是练就了一身好轻功。”转头对莫璃一笑:“我背你~” “这怎么能行?!”莫璃忙拒绝,有些无措的看向蓝洛夜,“怎么能让教主一个女孩子。。。” 碧倩又转头看蓝洛夜,见他也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冷笑了一声:“你虽力气比我大些,轻功却不如我,也不如我熟悉这悬崖,便是我有个什么万一,也绝对不会摔坏了你的小美人儿。”在她看来,莫璃虽然说是心疼她,大半还是更怕自己手一哆嗦,两人就全摔的粉身碎骨,“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是傻的,我虽不怕死,却也不想枉死。” 蓝洛夜向来是个冷静的人,白天在屋外见识过她的功夫,轻功确是卓绝不凡,带个人的确不是什么难事:“便听教主的吧。”暮春三月 羊欢草长 天寒地冻 谁人饲狼 人心怜羊 狼心独怆 天心难测 世情如霜 第二十四章 云霁 人世间最大的惊喜,莫过于无望中突入而来的希望。 ——蓝洛夜 碧倩虽是女子,却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之态,背过身子,拉着她的手臂缠在自己脖子上,又用带子将莫璃牢牢绑在自己身上。树藤一端缠在自己腰上,另一端则缚在蓝洛夜手上,微微侧了头对莫璃道:“小美人儿,你可要争气点儿呢~”话音未落便纵身跳了下去。莫璃还没适应,不由得“啊”了一声。声音虽不算大,在这安静的夜里却是格外的突兀。 “下来!”碧倩冲上面喊了一句,蓝洛夜探身看她足下踩着突起的碎石,匕首深入崖壁,站得极稳,这才跟着跳下去。 蓝洛夜下落时身子极重,虽有意收敛了力道,还是将碧倩的身子带的往下一坠。蓝洛夜找了块石头站定,她才往下再跳。树藤大概两米来长,绑在两人身上,即使是中间有一个人不小心没站住,也不至于立马就摔下去。只是刚刚莫璃一声尖叫,已把守卫引了过来,于是当项千寻在压顶喊“放箭”的时候,两人大概刚下了十来丈的样子。碧倩暗叫一声不好,箭簇贴着颊边飞过,虽未破皮,却将她的脸刮得一阵生疼。 蓝洛夜和碧倩均是将身子死死贴在崖壁上,不敢露出分毫。所幸山壁凹凸不平,碧倩虽然背着莫璃,在黑暗中也勉强能掩去行迹,护着她堪堪躲避,放低了声音道:“好姑娘,千万别出声,天黑雾重,他们未必便能找到咱们。” 果真箭射了一阵就停了下来,能听到悬崖上几人交谈的声音。 “左护法,这悬崖峭壁,天又黑,蓝洛夜又带了一个人,断然是不敢从这里走的,属下认为人肯定还在山上。” 项千寻开口,混着冷风,更添了一份凛冽:“你懂什么?你虽不敢下去,碧倩却是个不要命的!” 那下属有些慌乱,低头道:“左护法的意思是,是教主带着蓝洛夜走的?” 项千寻的话清晰地传入崖下三人的耳朵,莫璃想到自己被挂在半空中,便已三魂不见了七魄,也不敢想下看,只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唇。蓝洛夜有些取笑的看了碧倩一眼,碧倩翻了个白眼,转头便是苦笑。 碧倩虽是个不要命的,可血盟的那帮手下毕竟还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绝不敢黑灯瞎火的模仿他们的教主,过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这地方虽不是什么万丈深渊,千丈总还是有的。蓝洛夜挂在山上,依旧一副优雅尊贵的样子,不见丝毫狼狈之态。“项千寻虽然不下来,必定是派人守在下边儿等着咱们呢,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碧倩嗤笑:“堂堂洛王爷还怕他们不成?” 蓝洛夜随意往下面看了一眼,“本王虽不怕,可跟着你折腾了一夜,再对上难缠的项千寻,也着实令人头疼。” “跟我走吧!”碧倩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两人又往下挪了一阵,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却出现了个小小的山洞。 这山洞其实也算不上是个山洞,只是个小平台,旁边儿有个堪堪能容纳一人的小洞,里面铺着些干草,洞外有些藤蔓生长,倒像个天然的石床。“我经常从山上溜下来,有时候爬累了,便在这里歇上一些,歇完了便接着爬。”碧倩将干草铺的匀称了些,藤蔓刚好挡风,让莫璃在里面歇下,自己便坐在平台上。 蓝洛夜挨着她旁边坐下,一头黑发如缎子披在肩头,被风吹起扫过碧倩的脸颊。碧倩的脸上人皮面具的那层被划破,露出有些红肿的一道,便是刚刚被箭所伤。 蓝洛夜转头看她,手不由得便抬起覆上她脸颊的伤痕,低声问:“疼么?” 一轮寒月,风过处,蓝洛夜袖底似有冷香拂过。 碧倩却往后一仰躺在了地上,双手枕在脑后,一双眼睛却动也不动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传闻洛王冷漠情寡,对少主却是情深,王爷刚刚的举动,着实不是个情深的样子。”语气活像个斥责登徒子的样子。 蓝洛夜不怒反笑:“既是传闻,你也相信?” “虽然传闻不可尽信,但在下并不了解王爷,倒是也不知道是信好还是不信好…” 半晌不见碧倩再说话,蓝洛夜回头查看,她已经睡着。 本来碧倩带他们躲到这里,也知道并非长久之计。且不说项千寻在下边儿守着,三人在这里不吃不喝过不了几天便活活饿死了。碧倩的本意是找个能暂时歇脚的地方,蓝洛夜自会与他的那些手下联系。 这次蓝洛夜倒是没有叫她失望,过了半日光景,便有人乘着风筝过来接他们。 “属下来迟,请王爷恕罪!”身穿玄衣的两人齐刷刷的跪下,一个身材颀长清瘦,而且是瘦得可以。另一个虽不胖,可跟他身边儿的这个一比就显得圆润了许多。开口的一张娃娃脸,声音也嫩的可以。相对于这个倒显得那个高瘦的更加正常一些。 碧倩眯眼打量着面前这两个,蓝洛夜跟他们说了几句,瘦高个儿的那个便站起来,开始组装他的另一架大风筝。本来这俩人是坐了一架风筝过来的,五个人自然不能还坐这一架。 在这过程中碧倩也知道了娃娃脸的是燕云十八骑中排行十二的云溟,瘦高个儿的是排行第八的云辞。云辞虽然看着身形单薄的样子,却是个手工高手,至少碧倩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重量的问题,云辞带着蓝洛夜,云溟带着莫璃和碧倩。碧倩不得不承认,莫璃虽然在攀岩方面是个庸才,坐风筝上却是没有一点儿恐高倾向的。 碧倩还是头回从这样高的地方俯瞰这片承载她所有记忆的土地,山风阴冷,便是再厚的衣服也不能抵挡,嗖嗖的冻到骨子里。想到她这次往后便是一别天涯路,说不难过是假的。只是今后又能干什么呢?她会的那些没有一样是能在市井中谋生的手段。想到也许就要饿死街头,她就更是难过。 毕竟两只大鸟在上边儿飘啊飘的实在太过醒目,当然项千寻要是个瞎子就另当别论。现在显然项千寻不是个瞎子,所以当两只风筝掠过他头顶的时候乱箭也开始往空中招呼。 燕云十八骑的功夫怎么样暂且不说,这驾风筝的本事是很不错的,左躲右闪的既没让箭射中,也没让人掉下去。 “真是想不到王爷还有这么个宝贝。”碧倩向着蓝洛夜喊道,这样大的风筝,还有控制这么大风筝的人,无一不是经过仔细的训练和揣摩,也不知是费了多大的心力和时间。 蓝洛夜回道:“武功再好也有失手的时候,轻功再强也有不灵的时候。你轻功绝顶,却也到不了这么高的地方,走不了这么长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要知道天下间毕竟是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碧倩正安心坐在大风筝上欣赏风景,偶尔躲躲突然射过来的箭,并不是十分费力。她虽然叛教,可项千寻的那帮子手下到底也不敢一箭把她射死。可莫璃就不一样了,这妮子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虽然不恐高,让她活动自由却也是有困难的,眼看着那箭过来却不知躲避,再加上云溟的技术明显还没到家,直接导致那箭避开了莫璃,直直的扎入碧倩的肩膀上。 “教主!”莫璃惊呼了一声,惊动了在前面的蓝洛夜。 这一下不要紧,碧倩手上没力气,差点儿便从风筝上掉下来,所幸云溟虽然技术不行,却还有些良心,伸手扶住了她。 “云溟!”蓝洛夜一声怒喝,云溟吓得手一哆嗦,碧倩差点儿又要掉下去,只得有气无力的说:“王爷要教训人也等我落了地,这小兄弟手一抖,在下便要去见阎王了。” 莫璃本来眼泪都下来了,被碧倩这句话说得破涕为笑。众人见她还会说笑,也就放下心来。不过她自己真是困得要死,只想睡觉,所以还没等到风筝落地,便睡了过去。 碧倩准确的说是被颠醒的,还未睁眼右肩上便是一阵刺痛,几乎又要晕过去。 “醒了?”声音从发顶上传来,低头入眼处是一双修长的握着缰绳的手,掌心虎口虽有薄茧,但骨节匀称,指甲修剪的十分整齐,一看便是常年养尊处优的一双手。 碧倩一激灵,瞬间就清醒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一片荒郊野地?好吧,这不奇怪。前头骑马的一群黑衣人?好吧,这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正坐在马背上,声音的主人将她搂在怀里,勉强扭头只能看到蓝洛夜好看的侧脸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这是哪儿?”碧倩一张口,才发觉嗓子哑的厉害。 蓝洛夜放慢了马速:“你昏了三天了,已经快到天阴的边境了。” 碧倩对于自己昏迷三天这件事表示惊奇,不过自知做下了这事,乌拉是呆不下去了,便安静的不再说话。面上凉凉的,伸手一摸,那张假脸果真已经被揭去。 “喝水么?”蓝洛夜将水袋放在她嘴边,碧倩用没受伤的手拿着咕咚咕咚灌了两口,觉得嗓子不那么难受。 “莫璃呢?” “让人送回云州了。”碧倩这才发现燕云十八骑果然少了几个。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先去苏家,再回玉城。”想必是要去苏家借兵。 “到了天阴就放下我吧。” 蓝洛夜瞥了她一眼:“你伤成这样,把你扔在半路上让我怎么放心?” 碧倩继续低头沉默,蓝洛夜搂着她的手又圈紧了些,却是对前边儿的人说话:“找间客栈歇脚!” 离得最近的一个先回过头,其余几人也跟着停下,开口的是个长了一双桃花眼的男人:“王爷,秦征。。。”他本想说秦征派人送了信,让蓝洛夜他们速归。蓝洛夜眼锋一扫,让他把话生生吞了回去:“是!”说完又看了一眼碧倩,这姑娘的眉眼,简直与郡主生的一模一样,当时他们看见还以为是白日见鬼呢,也难怪王爷这么宝贝。 一行人找了客栈住下,蓝洛夜吩咐他们各自去休息,自己扶着碧倩进了屋子。 碧倩一路上都是蔫蔫的,不像初见时爱说爱笑,蓝洛夜偶尔问她什么,她才勉强答几句。看她实在吃不下什么东西,便放下手中的碗碟,自己到隔壁的屋子换衣梳洗。 再回来的时候碧倩已经靠在床沿上睡着了,他淡笑着摇醒她,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这下碧倩有些不能淡定了,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还连着往床角退了几寸,蓝洛夜的手便停在了她的衣襟位置:“你干什么?!” 蓝洛夜先是有些疑惑的皱皱眉头,看她像个受惊兔子似的,一下子便明白她在想什么,几乎便要笑出声来。碧倩却不是个省油的灯,顺手向着脚踝摸,这才发现随身的匕首早不知去了哪里,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是一片苍白。 蓝洛夜轻笑,掌心握着她的一双匕首:“在找这个?” 碧倩真是欲哭无泪了,努力想想一个姑娘要是遇到登徒子该说什么,可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身手,平日里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造次?实在是不知道普通的姑娘应该是怎么样的:“我。。。我不是那么随便的。。。”这句话说出来实在是没有什么杀伤力,还带了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碧倩几乎想扇自己一个耳光,若是平时她没受伤,可能还能勉力一搏,眼下两人实力着实有些悬殊。 “说完了?”低柔的嗓音,温热的气息,带着莫名的诱惑,似是缠绵入骨。月白色的衣服勾勒出蓝洛夜完美的身材,他微微低头,沐浴后未束的发顺着脖子优美的弧线蜿蜒而下,长过腰际。碧倩此时才发现他竟有这样长的头发,战场上的将军极少有人有这样长的头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覆上一层淡淡的阴影,她抬头有些呆滞的看着,甚至能数出他到底有几根睫毛。 “你,该是有西域那边的血统吧。。。”蓝洛夜的五官立体,眼窝深邃,不同于项千寻的精致柔美,蓝洛夜的面容有着纯男性的刚毅,却又完美到即使是这样的距离也找不出一点儿瑕疵。碧倩大脑一片空白,忘了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这男人真是漂亮得过分。 蓝洛夜的右掌扶在她的腰侧,细细摩挲,带来一阵酥麻。碧倩像是被烫了一般瑟缩了一下,苍白的脸色微微转红,局促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古人说“情动智损”果真是至理名言,她紧接着便说了一句几乎想咬舌自尽的话:“你是想证明以你的美色,只要稍加勾引,我就会自己上钩么?” “哈哈!。。。。”暧昧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这句话成功的愉悦了蓝洛夜,让他笑的肚子都有些疼:“美色。。。哈哈哈。。。你的脑袋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哈哈” 事后碧倩知道,其实蓝洛夜只是想帮她上药,到让她闹出了个大笑话,从那以后碧倩几天都不敢直视他。 蓝洛夜因为她有伤在身,依旧每日和她共骑一匹马。听他们言语中,碧倩也知道他们有急事,可蓝洛夜顾忌她的伤势,还是放缓了脚步。倒是他那几个手下人数越来越少。 过了不几日,他身边就只剩了那个瘦的像根竹竿一样的云辞,还有排行第十八的蓝楚霁。云辞本就话不多,蓝楚霁更是恨不得几天都不说一句话,沉默的可以。若说燕云十八骑的十八个人中有什么特别的,就要说说这蓝楚霁。 燕云十八骑本是镇国公蓝柯在世时挑选的十八个人,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两三岁,前后历时五年,为的是训练出一只无人可挡的骑兵。这些人出身寒门,因天灾或人祸家破人亡,孑然一身,到蓝家更名换姓,从云字排行。蓝楚霁按理说是个实实在在的贵族,却是个没落的贵族。他本是蓝家旁支子弟。蓝家家大业大,分支众多,具体已不可考。此子父亲是个赌徒,人称蓝二虎,时运不济败光了家产,老婆也跟着别人跑了,看实在养不起这儿子,就将他丢到了镇国公府的大门外头。 这事情干的真是不靠谱的出奇,蓝柯虽被气得半死,却也不能放任不管。更没想到的是蓝二虎没两天竟然在家里暴毙了,儿子成了孤儿了。不管怎么说蓝柯也不能放任一个三岁的孩子一个人在外头,便接进了府中。当时蓝洛夜四岁,调皮得很,没有一天不闯祸的,一般人又不敢得罪这位小祖宗。天罗素刚生下蓝清舞,哪里有时间管他,蓝柯就让两个孩子一起,也好看着点儿蓝洛夜。 蓝二虎虽然一辈子不靠谱,儿子三岁了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起,却还是有一件事儿很靠谱,就是生了个俊秀的儿子,而且又懂事又乖巧。蓝柯看了几天,觉得这孩子实在不错,正好编入燕云十八骑,哦对,那时候还不叫燕云十八骑。 到底是蓝家的子弟,不能跟其他人一样从云字排行,蓝洛夜那辈按族谱排从的是楚字排行,比如蓝楚君,蓝楚烨,蓝楚雄…蓝柯大笔一挥,就叫蓝楚霁——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蓝楚霁这名字倒也中听。 各位可能又要奇怪,既然是楚字排行,怎么就成了蓝洛夜了? 这就不得不说起蓝洛夜出生的时候,孝诚仁皇后的儿子出生便夭折,宫里一片愁云惨雾,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过日子。太后虽没了孙子,可一向疼爱蓝柯,大侄子生了个儿子,赶紧赐个名字吧,夜里出生的,就叫“夜”,楚夜楚夜也挺好听。也不知太后那会儿是不是被孙子没了给打击了,竟然忘了蓝朴去年生了个儿子就叫蓝楚烨,虽然字不同,可也算重名了。 太后赐的名字,这可不能随便改了,也就这么叫吧。可蓝洛夜小时候是个霸王,成天有个跟自己名字一样的,心里真是不舒坦。既然“夜”不能改,就改“楚”吧。按理说族谱定下的是不能随便改的,但年仅四岁的蓝洛夜开动了他智慧的脑袋,给太后灌了一脑门子迷魂药后,成功的把蓝楚夜改成了蓝洛夜。而后的蓝清舞更是打破常规,“清”从“洛”的水。由此可见,蓝氏兄妹小时候都是极为。。。彪悍的。 回到蓝楚霁,蓝楚霁小时候是非常俊秀可人的,那小模样绝对甩蓝洛夜几条街,只是后来他虽然没退化,蓝洛夜却进化了。现在你要是说洛王爷长得不好看,玉城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太,下至十八岁的大姑娘,都得来找你拼命;可当年谁要是说蓝柯家的那孩子比蓝楚霁长得好看,蓝家门口的那条大黄狗都不答应。要不怎么蓝柯轻易地就觉得蓝二虎一个不靠谱的爹能生出个靠谱的儿子? 由于路上是这样的组合,本来话不多的蓝洛夜反倒成了话最多的,因为另外两个基本就是透明的,即使你问他们什么他们也不一定会理你。 蓝洛夜本身说要先去一趟涿州苏家,到底最后也没去,而是直接抄近路回玉城,正走在路上的时候,蓝楚霁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大意是:七王回京路遇伏击,下落不明。 蓝洛夜虽然没说什么,碧倩却觉得他呼吸起伏的厉害了些,只是向来没表情惯了,也看不出什么:“知道城中如何了?” 蓝楚霁低声回话:“老十三进城摸了摸,三王六王调兵频繁,九爷那边儿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蓝洛夜冷哼了一声:“三王手上捏着玉颜的命,你还能指望兵符还能好好地在他手上?老王爷和德王呢?” “寿王这两年身体不如从前了,去东郊行宫养病,估计现在还不知道城里头的事儿,三王他们虽然狼子野心,到底顾念着父子之情,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折腾。至于德王爷,听说是被宣入宫侍疾去了,宫里从上到下全面封锁,什么消息也探不出来,不过他们派人把咱们府上给围起来了,眼下城里头正四处抓咱们呢。” 碧倩窝在蓝洛夜怀里,一直没敢开口,被蓝楚霁口中的这些人物说的有些头晕,最后那句倒是听懂了,抬头看着蓝洛夜的侧脸:“我能问一句,给你安的是什么罪名?”蓝洛夜多年都不在朝堂上混了,这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世道便是这样,多做便多错,不做就不错,蓝洛夜近五年明面儿上可以说是什么正事都没干。 蓝楚霁一般不瞎搭话,尤其是除蓝洛夜以外的人问的话,见蓝洛夜点了点头,才凉凉开口:“通敌,叛国。” 碧倩一愣,蓝洛夜却笑了。四人三匹马继续往前走,碧倩道:“他们这么说,你就不生气?” “生什么气?”蓝洛夜的手真是好看的紧,“再说我这罪名,也不算冤枉…” “不冤枉?” “都把敌人放到怀里了,还不算通敌么?” “……” 暮春三月 羊欢草长 天寒地冻 谁人饲狼 人心怜羊 狼心独怆 天心难测 世情如霜 第二十五章 真假 我一直以为,我从小就利用了她,就像世人所认为的那样。却未料,从一开始,她就给了我利用她的机会。 ——苏舜青 作为一个领袖人物,蓝洛夜在各方面都是十分出色的。碧倩虽不迷信传说,但对于这个传说向来深信不疑。 一月的玉城寒风冷的出奇,尤其是城周围的俗称郊区的地方。入夜以后碧倩都冻得有些受不了,而蓝洛夜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进城或是投栈的想法,只随便找了个山洞住下。 碧倩虽然知道这个决定是明智的,但仍旧忍不住在心中骂娘的冲动。她发誓绝不是她娇气,怕冷也不是她的错。乌拉虽然偏北,那片土地的气候却相当的暖和,即便昼夜温差大些,也没这地方那么夸张。这山洞避避风倒是没问题,可一片一片全是石头,保暖就差点儿意思。 蓝洛夜和他的手下借着火堆的光对着地图比划着什么。她左右无事,便去寻些保暖的东西,也省的晚上太难过。可是已经深冬,这鬼地方连干草都没有,找了半天只有些枯树叶子,还要感谢这几天没下雪,要不连树叶子都没了。 蓝洛夜和他的那些手下商量完,碧倩已经把地上堆的像个鸟窝一样。而她本人裹在大氅里头,团膝坐在鸟窝中间,毛茸茸胖乎乎的像只小鸟。蓝洛夜不由得失笑,几步走到她跟前坐下:“你也是习武之人,便怕冷成这样?” 碧倩搓搓手,又向火堆靠近了些,也不理会他的嘲笑。火光将她的脸映得红红的,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抬头看他:“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怕冷。” 蓝洛夜却伸手将她身上的大氅拿了下来,她还未反应,温热的身体便贴上后背。 被这么帅的男人搂在怀里,说不脸红心跳绝对是假的。碧倩觉得自己应该拿出些女子的矜持,蓝洛夜却先说:“别动。”碧倩被他一说倒真的不敢再动,全身僵硬的坐在他怀里。 “我爹娘去的早,我十几岁就跟着德王上战场,若是遇到大雪封山,被困在山里,五哥就这样搂着我。”碧倩静静听着,蓝洛夜的声音真是好听,低低柔柔的像在讲床头故事。她觉得男人的身上真是暖和,天气这样冷,他的身上还是温温热热的。蓝洛夜用大氅盖住她的身子,只露了个脑袋在外头。蓝楚霁和云辞早就不知去了哪里,除了火堆的噼啪声,便是蓝洛夜说话的声音:“我和七王年岁最近,和九王关系最好,和德王感情最深。” “能得你这般称赞的,德王必定是有大智慧的。你与他虽不是亲生兄弟,他却以兄弟之义待你,这样的人对天下百姓也定是能抱有仁爱之心的,你们的皇帝为何不将皇位传给他?”碧倩不解。 蓝洛夜笑了笑:“本来五哥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他志不在此,皇上也不愿意勉强他。” 碧倩无奈道:“早知有今日这番局面,他又为何不早立储君?”这样死了众人夺位之心,岂不甚好? 谁知蓝洛夜半天都没有说话,碧倩觉得好生奇怪,忍不住回头看他,他像是突然醒过来一样:“他也有他的难处。” 蓝洛夜心中虽对皇上有隔阂,却不愿听旁人说他一句不是:“皇上无子,如今的三王,七王都并非他的儿子。早些年年轻,却未料真是子嗣凋零至此。后来有意从寿王的儿子中过继其一,可当时众王年岁渐长,各自有各自的势力,盘根错节又相互制约,贸然立储势必打破平衡,到时就更加麻烦。说来他定未料到自己的身体。。。”蓝洛夜噤了声,当日殿上,他说唯有君臣之义,永无父子之情。可到底身为人子,又怎么忍心看着老父离世? 碧倩知道他难过,只当他食君之禄为君担忧,反手握了他的手:“人生在世,总有一死,你也不必太难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助新主登基为帝,否则两边兵戎相见,受苦的还是玉城的老百姓,这也定然不是皇上希望看见的,你说是不?” 皇宫之中,玉颜端坐于妆台前,面对着一扇半开的窗子。三日之前,皇上驾崩,三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占领了皇宫,秘不发丧,召五王九王入宫,对外宣称入宫侍疾,实则将他们囚禁起来。至于她自己,已经被软禁在这里足足三天。眼前这扇半开的窗子,成了她现今和外界唯一的联系。 消息就这样被锁死在重华宫中,就像他们这些人。虽然是囚犯,她的衣服依旧光鲜,料子的缎面滑的像水一样,她的鬓发纹丝未乱,梳着高高的飞天髻。 屋门从外边被打开,玉颜唇边一丝冷笑未退,并不转身。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沉稳而有力,并不是一般的宫女。 “三哥来看玉颜来的真是频繁,早晨才来过,晚上便又来了,如此眷顾,倒教玉颜受宠若惊。”她的声音平稳中带着沉静,不疾不徐,好似她并不是个囚犯,而三王,只是她请来的客人。 想必这便是一国公主的气度。她的父亲,掌管天下生杀大权的男人,虽不喜她,却曾在国宴上说:琼华是朕十个女儿中,最像公主的公主。 这句话让玉颜听来,是极端可笑的。她的生母,是到死都没有封号的宫人;她的童年,潦倒得还不如一个九品县丞的女儿。而她的父皇,竟然说她是最像公主的公主。或许是因为无论何时,她都表现的从容而优雅,无论何事,她都能不为所动。 三王拣了张椅子坐下,执起桌上的冷茶替自己满上一杯:“底下的奴才真是不会办事,这样的茶也敢放在公主这里。”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掼,语气中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怒意。 “以玉颜现下的处境,还有口冷茶喝已算是不错了。看三哥的意思,再过几日,怕是连这冷茶也喝不上了。”玉颜回头,起身粲然一笑,走到与三王相对的椅子坐下。 三王修长的指尖把玩着茶杯,看着玉颜的延伸带了独有的犀利和专注:“本王十分愿意和妹妹共享这锦绣山河,皇妹该是知道本王的心意。” 玉颜摇摇头:“可惜,玉颜…无能为力…”就在话音刚落下的瞬间,三王的手掐上了她的脖子,缓缓收力。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玉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三王的面孔停在她面前,眉眼间带着不加掩饰的凶狠。 无论怎样用力呼吸,似乎都没有一丝空气可以透过鼻腔。她的脖子剧痛无比,太阳穴也开始突突的跳。死亡的压迫感瞬间而至,可她依旧没有挣扎。尽管她觉得自己就快死了,但依旧用涨红的脸努力做出笑的表情,她自己都能想象一定比哭还难看。 “对你来说,那块令牌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谁做皇帝又有什么打紧,即便是我,你依旧做你的公主,不好么?”三王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玉颜本非绝色,因为充血脸涨得通红,目中全是水光,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但她竟然依旧在笑,笑的张扬而放肆。她的手紧紧扣在木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丹蔻色的指甲生生折断在木桌边缘,但她没有挣扎。 三王看了她一阵,狠狠放开她。玉颜的身子被甩出去,撞在桌子的棱角上。而她只是趴在桌上,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 “怨不得人道最毒妇人心,女人真是心狠。”三王扬起轻蔑的笑,“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又怎么会在乎我九弟的命?他真是个痴儿…” “无论三哥问多少遍,我还是那句话。”玉颜的声音沙哑带着呜咽,“禁军令牌不在我手上,三哥囚了我和欧阳飘零,凝雪宫重华宫搜了个遍,就应该知道我所言非虚。”言罢缓缓支起身子,看着三王的眸子都带着冷意:“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找找蓝洛夜的下落。三哥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一个通敌的罪名,就能把蓝洛夜拿下吧~” “哦,还有,等三哥真的坐上了皇位,才有资格叫本宫一声皇妹!”如断冰切玉,有力而笃定,像是讲语言化为利刃刺进三王的心窝。 三王并没有预料中的那样发怒:“刚才忘了告诉公主,婠儿现下在我府中。这丫头果然十分讨喜,我还真是有点儿舍不得杀她呢。”看着语言的面色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暗下去,三王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快意,“若非苏舜青,婠儿可能已经被送到苏家了。那丫头除了苏舜青,谁也带不走,你是知道的。公主一手教出的好孩子!” 是,除了苏舜青,没人能带走婠儿。玉颜只觉得五雷轰顶,苏舜青在自己的眼前长大,从十一岁到十六岁,竟然负了她的嘱托,这让她如何相信?如何接受?耳边是三王放肆的笑,却从未像此刻让她觉得刺耳。 “她才九岁,什么都不懂,你就如此人性泯灭,连她也不肯放过?”玉颜抬眼看他,厉声诘问。 三王轻轻摇头:“我当然不会杀她,不过有了她,蓝洛夜和老七自然投鼠忌器。公主冷血,却也不忍心看她身首异处吧!” 三王回府时,天已然黑透,下人禀报六王还在书房等他。进了书房才看见,苏舜青也在。 苏舜青有些懒散地坐在椅子上,白衣墨发,剑眉入鬓,五官精致而美好。他已经长得很高,可肩膀依旧是少年人独有的单薄。 “你是苏家世子,苏家今后的家主,为何突然向本王投诚?”三王冷冷扯动嘴角,带起一丝讥诮。 “三哥你又何必问的这么清楚?男人不外乎为名为利为色…” “你别说,让他说!”三王打断六王,又看向苏舜青,“这些现在你虽没有,以后却都不会缺。”苏舜青面色雪白,他在宫中多年,素有凉薄之名。但与婠儿自小便在一处,对婠儿总是不同的。眼下突然以婠儿作为投诚条件,不得不令人生疑。 苏舜青突然开口:“王爷可以当做,我想为苏家博个前程。” 三王停顿一下:“苏氏现在已是名门。” “但上有四大家族,不是么?”苏舜青抬头,目光灼灼,眼中闪过奇异的光彩。 到这里,六王先笑了:“你这小子,胃口还真是大!” 三王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想从他的眼中辨别出这话的真假,但无论怎样看,苏舜青的眼中都漆黑一片。 “这般狼心狗肺的人,你们还敢用么?!”书房的门一下子被推开,婠儿小小的身子就这样站在门口,哭着看他,旁边跟着战战兢兢的丫鬟。 “是谁让公主到这儿来的?”苏舜青厉声责问,声音陡然提高了一倍。 丫鬟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对着三王求饶:“王爷,王爷饶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公主她…厄…”竟是苏舜青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婠儿还未反应过来,那丫鬟已经断了气息。 如此变故三王和六王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婠儿更是愣在当场,颤着嘴唇问他:“是我自己来的,你为何要杀她?”印象中的少年一直都是沉默而美好的,婠儿从没想到他会这么残忍,就这样把人杀了。 她的眸色愈发浓郁,脸上带着泪痕,死死地盯着他,离宫时姐姐曾说,无论如何,苏舜青绝不会害她。她今年九岁,有五年的时间都是和他一起,他向来对人不假辞色,却把她放在手心里疼宠宝贝着。她这辈子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年会背弃她。 “苏舜青,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父皇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皇祖母将你当作她的亲孙子!”婠儿转头看着三王,手却指着苏舜青的脸:“我现下只问一句,这般狼心狗肺的人,你们也敢用么?”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的右脸上,火辣辣的疼,就像她的心一样疼。苏舜青这巴掌打得可真是狠啊,她的半边脸霎时间肿了起来。她可真傻啊,这世上的男人,只有她的父亲会真心实意的疼她爱她,可是她的父皇已经死了,再也见不到了。 自那晚后,婠儿便开始发烧,昏迷不醒的说着胡话。 梦境依稀,她并不记得太清楚幼时的事情,梦里的她穿过重重回廊,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一切。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倚着门框,望向殿中。恰逢少年回头,柔柔一笑,一眼便已是万年。 婠儿想了好久,才发现,那便是她自己… 至此她的眼中落下泪,她从小就明白,那些阿谀奉承,那些世家公子,不厌其烦的接近她,讨好她,只是因为她是公主,她的父亲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她执拗的认为舜青是好的,可她又如何知道,舜青便不是因为身份才对她好? 一只冰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她猛然惊醒,脑子依旧是混沌的。入目处是一双漂亮的眉眼。见她醒来,那眉眼也没什么表情,只默默收回手,扶她坐起来。 苏舜青一向沉静,往日里婠儿总是故意引他说话,可这次她却没什么心情。 婠儿一直都是个讨喜的孩子,自她出生,紫瞳蓝发的小公主便是宫中最最亮丽的一道风景。五年前,他奉诏入宫,看到的便是精致的像个瓷娃娃的女孩子。苏舜青淡淡一笑,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紫色的眼睛晕的越发浓郁。五年的时间,他太过了解婠儿,她越是怨念,越会一副平静的样子。一度他不能理解,皇上太后放在掌心上的小公主,不高兴时却不吵不闹? 后来和九公主接触多了,才发现,婠儿的身上,有她浓重的影子。尽管她们那么不同,却又那么相似。 “婠儿…”修长干净的手拂过婠儿有些凌乱的刘海,就像在宫中的时候一样,婠儿却下意识的一躲。就是这只手,不久之前生生掐死了一个人。 苏舜青一愣,婠儿抬眼看他,将他悬在半空中的手拉下,握在小小的手掌中:“舜青,如果这次,我还能活着离开这里,你就回家吧。” 她的声音带着孩子的稚嫩,说出的话却像大人一样。 苏舜青仿佛没听到她说的话,抽出手拿起矮几上的药碗:“喝药吧!” “怎么?没听清?”婠儿无视他端着的碗,“也对,我自己都回不了家了…” 苏舜青将碗放下,勉强露出个笑容:“眼下说这个做什么?昨日打了你,是我的不对…” “舜青!”婠儿不等他说完:“我四岁就认识你了,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还是知道的。” “那你还闹什么脾气?”苏舜青不解。 婠儿撑起身子去摸他的发梢,他虽年纪不大,却有一头过腰的长发,以白缎束起,不加坠饰:“别人家十五岁的儿郎,正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年纪,爱慕的是那些风姿绰约的女子,就像…”婠儿偏头想了想,“就像夜哥哥家的莫璃那样。”她只见过莫璃一次,却觉得她长得煞是动人。 “我家的舜青,却总是陪着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真是委屈了呢!”她面色苍白,笑容明媚,和话中的自嘲毫不相称。 “夜哥哥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在战场上立了战功,你的小叔叔,十五岁已是誉满琢州的公子。不论当初你因何接近我,你的初衷已经达到了,凭你的本事,该去建立自己的功业。” 苏舜青听着她说话,微微变了脸色。 “只要你诚心和那位小公主交朋友,她一定会喜欢你的。”当年,姑姑奉祖父之命随他一道。初入宫廷婠儿在门边看着他,姑姑握了握他的手。就因为这样,生性冷漠的他展颜一笑。苏家的世子,就是质子,朝廷牵制苏家的一步棋。而婠儿,无疑是他保住性命的最好的一块浮木。 上天眷顾,传闻中极不易讨好的十公主,简直好说话的令人意外。他在陪伴婠儿的同时,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因为身份的特殊,受到同龄人的孤立。他的父亲是祖父最喜欢的儿子,可还未看到他出生便死了,同年他的母亲生他时难产而亡。一出世他便被属意为苏家的世子。他是族人所说的不详之人,祖父因为父亲的缘故,对他格外偏爱,但他却受尽了别人的冷待。 年深日久,他陪着她,渐渐便忘了初衷。婠儿虽是公主,一点儿小玩意儿便能逗得她高兴上大半天,笑容甜的似乎能滴出蜜来。 两人相依相伴着长大,这样的情分并非外人可以理解。就像玉颜虽然疼她,但两人相差了十数岁,婠儿又怎么能事事同她说?可苏舜青不同。一般人家的男孩儿或许调皮捣蛋,不愿意同女孩子玩耍,苏舜青进宫时已经十岁,过了最最好动的年纪,再加上天性沉静,跟着婠儿丝毫不觉得无趣。 婠儿喜欢苏舜青,这是宫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苏舜青外表清冷寡情,内心温柔细腻,他陪着婠儿,便将疼她宠她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两人这一段情分,虽然始于政治权谋,却是这偌大的皇宫中最真挚的感情。 只可惜他们这样想,众多看客总是要把这些揣测出些别样的味道。苏家将这么个世子送进宫,不过是想讨十公主的喜欢罢了,也可惜了苏舜青一副漂亮面孔。 这便是苏舜青十五岁生辰那日听到的。宫中虽早有流言,这却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也是唯一的一次。第二日九公主就下令仗杀了两个嚼舌根的宫女,此后再也没有人敢说这样的话。 “傻丫头。”苏舜青伸手搂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背:“记住我说的,纵然我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人,也绝不会害你,信我。” “七王真的会来么?”碧倩仰头看着蓝洛夜。蓝洛夜只说以七王之才,三王派了那么多的人都没能找到他,就凭这几个人更不可能。倒不如留下线索等着七王来找他。 蓝洛夜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她的头发硬,色泽却是极好。碧倩堪堪愣在那里,惊异于他低头一笑时的温柔。 “洛王如此费心,本王若是不来,岂不是平白辜负了洛王的一片心意。”那声音中带了分笑意,却极为动听。碧倩循着声音望去,那是他初见七王,秦玄煜。他从远处缓步而来,白衣广袖,纤尘不染,干净的如一块无暇的美玉。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随从,那两人似乎都受了重伤,虽是高手,但脚步微沉。一路行来,他们究竟是如何艰难已不可知,但七王依旧风流从容,面上无一丝风霜之色。那一刻,她觉得,若她是皇帝,也会选这样的男子作为继承人。可这样的人,让人不忍心用朝堂上的血腥玷污了他。蓝洛夜扬起一丝玩味的笑,两人目光对视,便算作招呼。秦玄煜这时才看向她,眸光一窒,接下来表情变幻了许久,复杂得让碧倩看不懂。 不过转瞬,蓝洛夜轻言:“煜,她不是。” 他的声音很低,却不容置疑。七王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再看她时便恢复了刚开始的从容不迫,脸上只残余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他虽被初见的一霎迷住了眼,再看便已发觉,若是她,又怎会有这样陌生的眼神。昔日寿安宫中,赠花之意,相助之情,她虽不爱,也能感念他一片真情。 “不是什么?”女孩一身男装打扮,头发束成马尾,发尾随着风拂过颊边。 蓝洛夜长臂微探,将她带入怀中:“豫王爷见你貌美,想纳你为妃,我知道你不是那般世俗的女子,必不会慑于王爷之尊,便屈服了去。” 七王闻言哭笑不得,这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他是天潢贵胄,又不是街边无赖,怎会用权势相胁?他不过是因这姑娘像落微便多看了几眼,蓝洛夜便这般的小心眼。 碧倩知道这话基本上就是哄她的,七王却语带揶揄:“没想到洛王乌拉之行,带回了这样一位明艳动人的红颜知己,洛王妃在天之灵,看见洛王总算是想通了,想来也是十分高兴。” 蓝洛夜眸色一黯,碧倩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开口道:“洛王与少主的情谊,碧倩亦十分羡慕。”她称落微为“少主”,便表明了自己是乌拉血盟的人;她自言身份,便是告诉他,她只是碧倩,无论他将她错认成谁。 七王轻笑,这样的女人,明知蓝洛夜有事瞒着,出口仍是要帮他,却不愿自己将她错认成别人…可天意注定,在蓝洛夜心里,她只是个影子,可惜,可叹… 蓝洛夜和七王坐在洞中策划,碧倩在旁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 “守城的是三王的心腹,三王一直统领神武军,三万人驻扎在玉城的东面。王爷交出了神统军的兵符,兵符就一直在皇上手里,三个月前给了九爷,不过神统军中多王爷的亲信,便是没有兵符他们也不敢对王爷怎样。”云辞面无表情的将大概情况说了一遍,七王和蓝洛夜均没有说话,蓝楚霁开口:“相传开国以来便有一只秘密的禁军,兵符掌握在历代帝王手中, 以防诸王起兵策反。若是有了这支禁军的帮助…” “三王之所以这么多天都按兵不动,肯定也在寻找传说中禁军的兵符,他这样费尽心机都没能得到的东西,咱们也没必要抱太大希望。”蓝洛夜嗤笑,“只是四大家族现在是一边倒的状况,倒是不知道七爷准备如何应付。” “你是蓝家家主,却要来问我么?”七王不软不硬的说了句。 旁边几人暴汗,这都火烧眉毛了,这俩人居然还有心情吵嘴架…当然一帮手下是不敢说什么的。 “你们俩有完没完了还,年纪一大把了都,你们觉得自己还很青春么?”碧倩可不是他们的手下,想什么就直接说什么了,“再说朝廷里又不是只剩下四大家族了。” 蓝楚霁在旁凉凉来一句:“姑娘说的轻巧。姑娘可知道朝中三省六部,四大家族有多少门生?” “蓝朴在蓝家的影响力不可小觑,纵然我身为蓝家家主,这些年竭力控制,也不能完全根除。”蓝洛夜道,“更别说魏家和慕容家。” 碧倩见他神色凝重,笑着打趣:“七爷有二妃,分别是慕容氏和蓝氏,我却不明白,为何到了最后两边都不愿助你?”她没想到七王翩翩公子,人缘却是如此之差。 事关皇家颜面,七王家事,云辞和蓝楚霁到底也不好再待下去,纷纷起身领命而去,各干各的。 秦玄煜苦笑,蓝洛夜却不为所动:“那都是平日七爷家事处理的一团糟的缘故,到底也怪不得旁人。”蓝洛夜说的清淡,“七爷娶二妃,慕容氏居正,偏生他重蓝妃而轻慕容氏,慕容家二女分别嫁了六王七王,慕容正知道三女和七王感情不好,若是七王当了皇上他也没什么便宜可占,自然不会助他。” 碧倩这就不明白了,既然他喜欢蓝妃,蓝家为什么不帮他? “可惜蓝妃是侧妃,在家中又是庶出,一向不为蓝朴所喜。蓝朴自知女儿当不上皇后,把主意打到了桐妃身上,三王若是许他封桐妃为太后,他自然心动。” 碧倩只觉得满面黑线,这是什么道理,看女儿没戏就把主意打到了妹妹身上,却听蓝洛夜又道:“你只要承诺,若你为帝,必以慕容氏为后,慕容正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此话一出,七王和碧倩俱是一愣,七王冷声说道:“楚君是你妹妹,你此举又将她置于何地?” 蓝洛夜的语调似乎比他更冷上几分:“我们必须争取最大的支持,首先就是要开出比三王更高的价钱。其实慕容正和蓝朴都不是傻子,三王六王虽然联手,可皇位只有一个,而后位,只能是魏氏。” 暮春三月 羊欢草长 天寒地冻 谁人饲狼 人心怜羊 狼心独怆 天心难测 世情如霜
m.xs,随时随地看小说!公车、地铁、睡觉前、下班后想看就看。 (快捷键:←)[] [] [](快捷键:→) | | | 第二十七章 蜀中霍氏 我从未想过,离开乌拉,离开血盟,却在此亲眼见到这无可匹敌的力量。在这一刻,我觉得血盟的那些长老,那些教众,包括项千寻,还有我,都是可怜的人。 ——碧倩 碧倩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头顶的月亮,她知道篮洛夜他们是准备动手了,其实她是有几分怅然的,这么多年,她身在血盟,一切事务却都是项千寻做主,也是极少见到血腥杀戮。 “站在这儿做什么?”带了几分笑意的声音响起,碧倩回头对上秦玄煜明亮的眼睛。碧倩想着,这般光风霁月的男子,真是不应该陷入夺嫡之争,平白让那些俗事玷污了他。 秦玄煜见她不说话,又道:“连句话也不愿同我说么?” “我不是那样的意思。”碧倩微微一笑,“听说苏舜青倒戈,十公主落在了三王手上,若是明日三王当真押了十公主上城,七爷又当如何?” 秦玄煜没料到这女子出口便是这样犀利至极的问题:“姑娘想听真话?”迎着他灼人的目光,碧倩无声默认,秦玄煜淡声开口:“我不会退步。” 碧倩不再言语,秦玄煜又道:“你希望我如何?” “她是你的妹妹,纵然你们并不亲近,纵然…”碧倩说不下去,秦玄煜却接过她的话:“她很可爱,见到她的人都会忍不住疼她。可我若是退步,我身后的所有人都会死,蓝洛夜你想看着他死?” 永定四十一年二月,仁宗崩,膝下无子,三王七王对阵于顺昭门,玉城百姓闭门不出。 三王缚十公主于城上,众人哗然。婠儿一身红衣潋滟,夺目似火。天空中下着细雪,就像是细盐一样。一众兵士寒衣铁甲,一动不动站在城下,已经对峙良久。 七王白衣轻裘,策马为首,远远望着城上的人,他的兄长,自小一块长大的人。面容隐在风雪中看不真切,两人向来不亲厚,兄弟之情便断送在今日。 碧倩一身男装,策马立在蓝洛夜身边,微微转头,看见他薄唇刚毅的弧度。蓝洛夜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低头轻笑,如冰雪初融,暖入心扉。 “三哥,虽然今日对阵,但我向来敬你,你将公主绑在这里,胁我退兵,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 三王仰天大笑,面目有些狰狞:“自古成王败寇,你区区三万人马,又何必做困兽之斗?” “既然成王败寇,那三哥可敢单独与我一战?”秦玄煜的声音似与冰雪一般冷。 三王还未说话,站在他身侧的魏相先开口:“王爷千金之躯,岂可亲身赴险?” “魏相说得不错,不如本王替七爷出战,魏相可愿与本王过几招?”蓝洛夜以内力传音,尽管距离甚远,却让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话说得十分轻佻,两方人马均传来轻笑之声。 不说打仗,蓝洛夜的身手在天阴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七王虽不好对付,到底还有几分仁厚。 魏宗平花白的胡子在风中颤颤巍巍,显然已是怒极,却不好发作。却听婠儿清亮的声音响起,稚嫩却倔强:“我父皇殡天不过几日,你们就要在这里大动干戈吗?”她的衣裳单薄,声音刚刚出口便被风吹散,“你们要争要夺都是你们的事,这数万将士何辜?他们背井离乡为的是报效国家,不是做你们权利斗争下的牺牲品!” 下头的将士隐有涌动,这样下去势必不能控制。蓝洛夜的唇角轻轻勾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碧倩在心中暗赞了一句,这丫头年岁虽然小,却深知蛇打七寸的道理。王座之争,争的是实力,更是人心。三王行事果决,本是枭雄,只是霸者无双,勇者无惧,若是为帝未免过于狠辣了些。 七王刚刚提出与三王单独一战,显然并不想其他人牵涉其中,在人心上已占了上风。 “我愿代王爷出战!” 婠儿不顾颈上的刀回头,少年的轮廓依旧精致而美好,长眉入鬓,墨发及腰,依旧漠然而从容,让婠儿以为刚刚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魏宗平侧目:“你?” 苏舜青抬头,冷声道:“我,不行么?” 魏宗平甩袖:“你个人生死事小,莫要误了王爷的大事!” “嗯?放眼上下,除了我,又有哪个愿与洛王一战?”苏舜青一双凤目中透着慑人的光芒,他的话仿若断冰碎玉,在这安静的场上格外清晰,掷地有声。魏宗平也似乎被面前少年的一身气势所迫,再说不出话来。 这是碧倩初次见到传闻中的苏舜青,她对于这个名字是没什么好印象的。苏舜青受琼华公主所托带十公主出城,却将公主交给了三王,谋求荣华富贵。 可今日见了才觉得似乎并不仅仅是传闻说的这样简单,苏舜青神色冷漠,却又一身傲骨,纵然身处劣势也决不妥协,这样的人,当真会被区区身外之物所打动? 苏舜青出现在微微开启的城门后,城门在他走出后即刻关闭,单薄的白衣被风吹得鼓起,更衬出他身形的清瘦。他身下的墨色战马,四蹄雪白,他轻夹马腹,马蹄扬尘,转眼已到了七王面前。近处再看,碧倩只觉得这孩子简直是漂亮的过分,怎么看也并非打仗的料子。 苏舜青在马上向蓝洛夜拱手作礼:“王爷武艺卓绝,青仰慕已久,今日还请王爷不吝赐教。” 碧倩“扑哧”一笑,四周鸦雀无声,她这一笑就显得格外明显。再看苏舜青的面色,似是有些着恼。 蓝洛夜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碧倩无奈。她是看这孩子小小年纪却要做这般大人姿态,觉得十分有趣。可眼下看苏舜青的样子,定是觉得她看不起自己。 苏舜青瞧着碧倩眼生,但见她与洛王眉目传情,态度似是十分亲昵。蓝洛夜略略沉吟,抬眼望了婠儿的方向,才道:“我若与你一战,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我这副将是新来的,岁数小,还淘气得很,不如让她陪你过几招~” 七王瞧着碧倩一脸扭曲,顿觉有趣,若不是面上易了容,想必脸色十分好看。蓝洛夜与七王对视了一眼,见七王点头,又道:“若是你赢了,我们即刻退兵,若是她赢了,你们就放了十公主,你是应,还是不应?”这话虽是对着苏舜青说的,却是说给三王听的。对于三王来讲,这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没了十公主,他们仍有着绝对的优势。 苏舜青不动,三王在城上点头。 碧倩今日扮作男装跟在蓝洛夜身边,却没料到出了这样一番变故,她与蓝洛夜本就挨得近,蓝洛夜侧头看她,拍了拍她的马头,低声说:“去吧!” 横竖不过是打架,她虽不擅长马上功夫,却也不怕,她为难的不过是蓝洛夜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但牵扯到了十公主,不能输就对了,一时间便也放下心来。 霍小玉睨了身侧的云辞一眼,小声道:“你说,王爷究竟是怎么个意思?”云辞摇摇头,蓝楚霁看着碧倩和苏舜青,口中却道:“这还不懂,王爷是想留苏家世子一条命。” 苏舜青见碧倩并不用兵器,又暗自评估了一番,只道这人着实是个自大的人。殊不知碧倩师承乌拉一脉,本就与中原不同。她又是女子,仗着招式奇巧身法迅速取胜,拿着刀枪之类的沉重兵器反倒碍事,并没有托大的意思。 只见银光一闪,苏舜青的枪已迎面挑来。碧倩驱马后退,侧身躲开,苏舜青再动,碧倩却一味躲闪,并不反击。 “哎呀,这是怎么个打法,莫不是看苏家世子长得漂亮,不忍心下手吧…”“小玉!”云辞喝了一声,霍小玉连忙闭嘴。 她这一着急,话也就冲口而出,眼见当时蓝洛夜的脸色便难看了几分。百招过去,就在众人觉得这场实在是没什么看头的时候,碧倩从马上飞身而起,借苏舜青长枪之力,渡到他马上,单足立于马头之上,与他不过一尺的距离。 战马本是活物,她一个大活人站在上头马竟能不动,可见轻身功夫之高。苏舜青一勒缰绳,马前蹄扬起,碧倩却不慌乱,再次跃起,等马蹄落地接着站在马头上。如此起落几次苏舜青都未能摆脱她,两人距离太近,长枪无法施展。碧倩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苏舜青只得弃枪,拔出悬挂着的佩剑抵挡,一时间有些慌乱。 纤细的手腕,幽蓝的刀锋。纵是项千寻也曾赞道:若能死在阿倩的匕首之下,也不枉人世一遭。薄刃在她的手中,丝毫没有杀人的血腥味儿,只翩然若蝶。 苏舜青只觉肩上一痛,那薄薄的匕首已然穿透他的右肩,似乎能听到刀刃入肉的声音。碧倩也不再进,拔出匕首纵身向后一翻,落地无声。苏舜青的面色霎时有几分苍白,左手捂肩,血不停地从伤口涌出来,染红了半边身子,右手却再也使不上力气,疼的几乎要从马上跌下来:“阁下好快的身手…” 蓝洛夜也是吃了一惊。苏舜青有几斤几两他是清楚的,碧倩的底细也是知道的。原本想着她出手,定会留几分情面,不至于让苏舜青伤的太重。 碧倩也不上马,直接退回蓝洛夜身侧。蓝洛夜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步履沉稳,未握刀的手却攥着自己的衣摆不放,显然是连她也没料到成了这样。一时间明白了几分,回身道:“霍小玉,你是死人么?” 霍小玉心道自己简直太冤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八成是记恨刚才她说碧倩见苏舜青好看不忍心下手的事儿呢。当然她是没胆子造次的,赶紧屁颠屁颠的把苏大公子从马上扶下来。三王抬手,示意手下放人。婠儿的脸冻得已经有些僵硬了,但仍旧死死盯着城下苏舜青的方向。 习武之人伤药什么的都是随身的,从大公子的里衣撕了些干净的布做些简单的伤口处理倒也不显慌乱。只是碧倩那一刀实在是砍得太狠,按着止血的穴道也丝毫不见停。想来平日也没什么与这位亲近的机会,也就没那么生气了。平日里远远看着,霍小玉已知道这苏家世子在那些世家子弟中最为俊秀的。她是个练武的粗人,不想那些深闺中的小姐,下手也没个分寸。即便如此,今日这动作也放轻了许多。 婠儿让人引着到阵前,秦玄煜看着她鼻子通红,眼里还似乎有些未散的水汽,当下便心疼了起来,下马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亲自披到她身上,将小姑娘从头到脚包裹的严实。 苏舜青微仰了头,霍小玉不知他想什么呢,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百步开外的婠儿。深宫里长大的十公主,长了一双琉璃样的眼,眼角微微上扬,却没有妖媚的感觉,一头墨蓝色的发披在肩上,直到腰际,像是一匹上好的缎子,泛着幽幽的光泽。她的眉毛极浓,似是用墨描上的一般,将那十分秀致的小脸带出英气。 十公主的眼睛并未往这边看,旁人皆能看出苏舜青眼中的黯然。七王蹲下身子拍拍婠儿的肩膀,轻声道:“过去看看吧!” 婠儿只低头不言,也不动弹。苏舜青太过了解,这丫头最擅长的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她不答应,却也不拒绝,只定定的不说话。他从没想过她竟会将这一套用到自己身上。 蓝洛夜暗暗捏了捏碧倩的手,婠儿毕竟是个姑娘家,总该找个女子照应着才稳妥,碧倩会意,刚要动弹,苏舜青低吟了一声,似是伤口被扯痛,几不可闻,婠儿已经小跑着到了苏舜青面前。 苏舜青眼角的笑意,如流星划过,一闪而逝,却明澈无比。霍小玉清楚地看见,未料他这样的人也会耍这样的小诡计,而婠儿到底还是心疼他的,看见他肩上的伤眼先红了大半。 霍小玉微微退开,半晌未说话的苏舜青却在此时开口:“慢着。” 霍小玉原地停住,苏舜青抬眼打量着面前的人,一身黑衣劲装,却能明显看出是个女子的身形:“你姓霍?” 他这话着实问的太没头脑,引得众人都往这边看过来,霍小玉,躬身答道:“卑职霍小玉。” 苏舜青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却漆黑,有些深不见底:“江南霍氏?” 霍小玉心下惴惴,勉强定了心神:“卑职漂泊江湖,不敢高攀江南霍氏。” 苏舜青将婠儿拉近了几步,掀起披风的一角。婠儿的腰间挂着凤纹的羊脂白玉佩,下面用彩线结了穗子,见风便散开,摇摇摆摆。 霍小玉瞬间大脑一片空白,面上血色褪尽,只死死盯着苏舜青手中巴掌大的玉佩。苏舜青眼角微微上扬,霍小玉似乎冷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卑职蜀中人士。” 蜀中。。。霍氏。在场所有人都已听得分明,传闻中神秘的暗卫,与蓝氏齐名的霍氏。 霍小玉从衣襟中摸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棱角已磨得温润,似是经常抚摸。同为将门的两大世家,相对于蓝氏,霍氏一直低调而内敛。霍氏似是一直处于一种不温不火的状态,在第五代家主霍连城死后,霍氏再不为人所知,渐渐被人遗忘。有人说,当帝都陷入混乱的时候,霍氏就会出现,也有人说,霍氏早已灭族,不复存在。 “没料到霍氏这代的家主一直都在洛王的眼皮底下。”七王抬眼看着蓝洛夜。 “即便是我的手下,我难道要将人家祖籍家谱调查个底儿掉么?”蓝洛夜冷声回了一句。此时他之前并不知情,也是他的疏忽,霍小玉是云辞带回来的,算是他的师姐,而且又是个孤女,他并未追根究底。 霍小玉虽是女流,却自有男儿的豪气爽朗,决断杀伐并不优柔,蓝洛夜对她也有几分欣赏。苏舜青淡声道:“你是洛王的家臣?” “我先是霍家的家主,再是洛王的家臣。”不过片刻,霍小玉已恢复了最初的从容,苏舜青的目光固然深不可测,她心中已平静透彻,再不起波澜。 两片一模一样的玉佩,合在一起便是信物,号令霍家的信物。没有人想到,大行皇帝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只有九岁的小女儿身上,众人皆以为是一块兵符,而非一块雕琢精致的玉佩。因为没人想到,这反倒是最安全的所在。 竹筒在霍小玉的指尖点燃,金色的火光直冲天际,在上方猛然炸开,渐渐变成凤鸟的形状。凤形足有百米长,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继而渐渐消散。 空气中似有气息流动,狂风涌动而来,扬起一阵风沙。霍小玉举刀刺破掌心,以手结印,口中默念,血珠从掌心溢出却不落地,反飘散于空中,形成淡色的血雾。 血色渐渐弥漫,时间似乎静止,风沙一点点聚拢,在众人眼前聚成人形,足有成千上万。那些人形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没有五官,也没有声音。开始是苍白的,似乎受到了鲜血的浸染而变成绯色,开始一点一点向着城门的方向移动。 人说撒豆成兵,霍小玉却能聚沙成人,不管那是不是可以称作为人,都已经超越了武功或兵法之流,更加趋近于术法。 那些鬼影似乎根本没有实体,刀砍不断,风吹不散,却可以杀人于瞬间。那些苍白的指尖在触及人体的一刻,人的身体霎时干枯,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架。血液似乎受到了吸引,不断流入鬼影的身体,使淡淡的绯色浸润成鲜血的猩红。 喊杀声,呼救声,此起彼伏。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一切都变得模糊,却又那么清晰,清晰到那日所有的人永生都不会忘记。 鬼影已经前进到城门口,它们的速度极快,已经开始顺着城墙往上爬。它们的动作像僵尸,却不需要着力点。在它们的身后,是一片尸山,各处荡漾着死亡的气息。空气中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掺杂着丝丝腐败的气息。 最前排的鬼影已经上了墙头,开始与三王的侍卫搏杀。苏舜青将婠儿的脑袋死死压在自己的颈窝处,柔软而干燥的唇贴在她的耳边,柔声哄着:“乖,别看。”他的声音低沉,但婠儿依旧在他怀里止不住的颤抖。 霍小玉掌心的血越流越多,脸色也越发的惨白,白得近乎鬼魅。她的身形依旧瘦小,发髻散开,长发在风中被吹得纷乱。一身黑衣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就像她的第二层皮肤,又与她苍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也把她衬得更加鬼气森森,如同阴司而来的使者。 秦玄煜从未想过霍氏的力量如此强大,强大到足以杀神灭佛。不仅是他,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从来没有一本史书记载过,也从没有人提起过。 云辞想要接近霍小玉,却被包围在她周身的气罩弹开,后退了几步,他犹不死心,却被蓝楚霁勒住腕子:“别傻了,你还不明白么?一旦开始,就没人可以结束,她也不能。” 碧倩的手冰凉,身处细细的汗,蓝洛夜的手握着她的,却感受到她的颤抖并不是恐惧,而是惊诧。 此情此景与书中的记载渐渐重叠,在她眼中形成奇异的画面:碧氏先祖以一人之力横扫千军,驰骋西域,一手将乌拉推向最繁盛的时代…别人或许不知,她却知道,这是血盟,以血为引,与天盟约,这才是血盟,真正的血盟。 他们一直在原地等待,直到最后一丝阳光被黑暗吞没,变得漆黑一团,直到那些鬼影化作阵阵血雾,消散在空气中,直到他们感觉身体已经僵硬,血液似乎凝固。 暮春三月 羊欢草长 天寒地冻 谁人饲狼 人心怜羊 狼心独怆 天心难测 世情如霜 温馨提示:手机都市言情小说请访问m.xs,随时随地看小说!公车、地铁、睡觉前、下班后想看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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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祸头子 我一直觉得,一个男人因为爱一个女人而爱上一个和她相似的女人,实在是一件恶心至极的事。但那日见到我才知道,纵然她们不是一个人,蓝洛夜已经分不清了,便是我,也分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感情。——欧阳飘零 《天阴志•;孝桓本纪》: 永定三十九年,二月初九,景帝崩。景帝无子,魏后携三王六王逼宫,欲夺位,未遂。 二月十五,寿王七子持大行皇帝手谕,即皇帝位,改年号永初,史称桓帝。 自那日之后,玉成依旧歌舞升平,朝堂之上却是天翻地覆。古语有云,一朝天子一朝臣,魏氏支持三王谋逆,一干人等尽数伏诛。三王妃魏鸢在府中自知时日无多,与其心惊胆战,不如自己了断,心一横便饮了鸩酒。百年世家,三朝权臣,一朝倾覆。 魏氏门生无数,树倒猢狲散,人人自危,怕一不小心这地雷就炸在自己的脚底下。新帝看似温和无害,却不知这层皮下头到底是颗怎样的心,一时间更是害怕。 安王府中乱成一团,主子没了,底下的奴才没了约束,什么鸡鸣狗盗的事都做得,夹带府中财物私逃的不计其数。三王有二子,长子承晔也不过十二,幼女尚在襁褓之中,小小年纪,不仅要看别人的脸色,又怕何时新帝降罪,每日活在恐惧之中。 六王真是心狠,那日看见大批鬼影涌入城中,便偷偷潜回府中,将六王府一把烧个干净,清点过后死了足足一百人。他是个烈性之人,早已决定若是不成功,便再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能逃出来的是造化,逃不出的也只能认命。 桓帝即位后,尊太后为太皇太后,桐妃蓝氏为太后,立嫡妃慕容氏为皇后。他并未大肆铺张,一是因为国丧之中,一切从简,二是他的生父寿王病故。老王爷入冬后本就身子骨不好,一直在行宫修养,后来两个儿子在城门口火拼,一是急火攻心便这么去了。 此外,德王晋为襄定王,九王晋为淮阳王,洛王晋为广陵王,兼太子太保,享食邑万户。虽三王同阶,但襄定王不理世事,淮阳王自由散漫。蓝洛夜却是天阴历朝以来唯一的异姓一字王,两宫太后均出自蓝氏,又有蓝楚君在宫中为妃,乃是最大的外戚世家,本人在帝位之争时为桓帝出谋划策,如今又手握重兵,隆宠日盛,俨然已成三王之首。 不过这一切都是别人的想法而已。仕途中通常一个人直到二十岁才开始崭露头角,但对于蓝洛夜来说,他自小与此为伍,从这一个个的官阶中早就不能感受到任何的志得意满。唯一有所改变的当是他家门口在时隔五年后又重新热闹起来,那些曾经被蓝洛夜拒之门外的媒人,就这样又一次躁动起来。 当然,即便蓝洛夜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上门的依旧是二八年华如花似玉的美人,倾国倾城倒是不一定,可水灵灵的总不会太差。碧倩就曾在和秦玄熠喝花酒的时候说过,你们男人最是专情,无论年岁多大,喜欢的都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秦玄熠先是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愣了半刻,点点头,你说的极有道理。 蓝洛夜本人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烦得很,年少时他这人硬气的很,看着不顺眼打出去也是常事,可眼下大局刚定,总要表现得亲厚些…这是桓帝的原话,表现得亲厚些。蓝洛夜表现亲厚的方式也十分与众不同,索性在家称病不出,所有提亲的把画像留下。 对外要宣称,王爷这是为国辛劳,积劳成疾…皇上还特地派了御医来诊治,虚的实的说了一堆,总结了一下,跟没说一样。 这日蓝洛夜派人将碧倩叫了过来,他身上松松的裹了件明紫色镶绒边的袍子,躺在一张竹编的躺椅上,长发未束,在紫色的袍子上更显出光泽。他的腿上搭了个薄毯子,眼睛微微阖起,只能看见极长的眼尾,但可以看出,气色还是非常不错的。 实是碧倩过分了些,在这儿住了半个月,见天没人影儿不说,还成天跟着秦玄熠吃喝玩乐。碧倩想的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什么叫颠倒黑白啊!眼前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蓝洛夜不仅看上去没病,而且是十分健康,面上仔细看还有些红扑扑的。 屋里还有两个漂亮丫头,一站一坐,一叫夏寒,一叫夏烟,是东临阁里领头的丫鬟,正在那整理画轴。这两人的形貌,都是莫璃那个风格的,说起话来轻声细语,走起路来弱柳扶风,只是没有莫璃那么精致漂亮。碧倩偷笑了一把,原来蓝洛夜喜欢这款的。 两人看见她先像她施了个礼,碧倩随手扯过一张画,原来是那些名门闺秀的画像:“要我说,你们的名门闺秀长得也不怎么样,而且一个个的都是一个模样,实在无趣得很。” 夏烟掩唇一笑:“这位是御史中丞家的独女,小字若萤,工诗书,善音律,素有才名。” 碧倩从果盘里随便捡了个苹果,拿起便啃,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倒是听说了。” 这位御史大人五十了才得了这么一个闺女,本来是不愿意让闺女蹚这趟浑水。可太皇太后对若萤小姐十分中意,这才给送了来。太皇太后其实对此是极度无奈的,早年间苏青染还没出嫁的时候本想给蓝洛夜说和说和,蓝洛夜愣是没同意,到后来好的也有不少。这次看蓝洛夜似乎是松口了,才找上了这个。若萤跟苏青染没法比,但御史中丞为人刚正,教出的闺女人品肯定没的说。 “把徐若萤的画像留下,剩下的哪儿来的给我弄回哪儿去。”蓝洛夜有些懒懒地说,他本来就没睡着。 两人领命而去,屋里就只剩了蓝洛夜和碧倩两人。 “燕云十八骑的功夫可还过得去?”蓝洛夜打了个哈欠。 “不错不错~” “烟雨楼的姑娘长得不错?” 碧倩一激灵,硬着头皮说:“嗯…漂亮…” 蓝洛夜抬手,看着自己莹白近如透明的指尖:“城东的胭脂铺子不好?” 碧倩一下窜到他面前,蹲在他脚边,做了个双手合十状,一脸的可怜兮兮:“王爷,王爷我错了…”蓝洛夜伸手拍拍她的脑袋:“乖,错哪儿了?” “我不该没事儿找云辞比武。”她实在是闲的要长毛,燕云十八骑里头和云辞相处的时候最长,就非要拉着他过两招。云辞就是个木头,不敢真打,怕打坏了王爷要找他,谁知碧倩是个下手没谱的,再加上路数诡异,生把云辞腕子给打折了。 “嗯,还有呢?” “我不该跟淮阳王去逛青楼…”云辞趴下后,碧倩就找了新玩伴——秦玄熠。秦玄熠确实是个好玩伴,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而且愿意带着她玩儿,比云辞有意思多了。 “嗯…”这事把蓝洛夜气的半死,秦玄熠不靠谱是众所周知的,可谁知道不靠谱到这种地步。 “我还不该砸了城东的胭脂铺子。”碧倩越说声越小,最后简直就像蚊子一样了。 “唔,这件事就不算你的错了。”这件事管家蓝平当天就跟他说了。算起来是霍小玉砸的,跟她关系不大。碧倩跟着霍小玉去逛胭脂铺子,霍小玉是什么人?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里头三百天她都在军营里头晃悠。别说胭脂水粉珠玉环佩了,一身衣服都是军队里统一发的。这样的人,就是所有卖东西的人最不待见的,每样都看,坚决不买。 但有了碧倩就不一样了,至少那个老板是这么觉得的,能让霍小玉陪着的,后头又跟着广陵王府的人,肯定是王爷的贵客啊,出手肯定阔绰啊。于是打从俩人一进门就好茶伺候着,小心的陪着笑。 碧倩自从到了玉城一直都是以土妞自居的,乌拉风沙大,平日穿的都是棉麻为主的衣服,这些光亮水滑的丝绸缎子不过是皇宫里才有的玩意。她看什么都觉得好,可她没钱。 结果老板气得不成,言语之间不太客气了,不干不净的说了些什么,生生把霍小玉的脾气给挑上来了,就把铺子砸了。 蓝平跟他报这事的时候颤颤巍巍的,恨不得磕死在水磨石的地板上,问原因也不知道,蓝平十分委屈,霍小玉发起疯来哪个拦得住? 蓝洛夜就把霍小玉叫来,霍小玉开始不说,后来屈于蓝洛夜的淫威之下…碧倩常年一身男装,和那些传说中的女扮男装自以为天衣无缝实际上破绽百出的大小姐不一样,碧倩身材瘦高,而且腰板挺得直,说好听点儿往那一站十分挺拔,说难听点儿就是上下一边儿粗,没什么曲线。总结成一句话,就是个长得有点儿娘的帅小伙。霍小玉带着她逛胭脂铺子,又不买东西,老板就说霍小玉:没钱还学人家养个兔儿爷! 蓝洛夜当时一口茶就喷了,旁边立着的夏寒夏烟都没忍住笑。霍小玉一张脸羞得通红,只剩两只眼睛乌黑乌黑的。 而后那掌柜的上门索赔,蓝平只叹了句冤家路窄。这铺子原是魏家的,魏家富可敌国,下头的商铺宅院无数。魏宗平死了,性命没了,身家也随着跟了国家。可这全国上下几百间铺子也不能一下子全封了,这就便宜了魏宗平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姨表兄弟头上,那掌柜的正是他手下的。 眼下这掌柜的已经在门口闹了三天了,街上的人都说了,广陵王府门前两大景,求亲的,找死的。蓝洛夜早就吩咐了,大门一关随他闹去,反正蓝洛夜也不出门,爱闹就闹去。 这期间霍小玉无数次的想冲出去打他一顿,又让云辞给拦下。霍小玉的疯症一上来,只有云辞拦得住,蓝洛夜也早吩咐云辞,让他看好了。 又过了三日,一大早阿若便立在床边叫她:“主子,起吧!” 碧倩将自己裹成一个球所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不…” “待会儿王爷来了也不好看是不?”阿若一边笑一边上去拉她的被子,“待会儿还得进宫给太皇太后拜寿,主子得先起来打扮打扮才是。” 碧倩埋在被子里,听外头突然就没了声音,正想探头看看,就听见蓝洛夜清清淡淡的声音:“你是要自己起来换衣服,还是要我替你换?” 碧倩一激灵,用被子把自己包裹的更加严实,只留了个脑袋在外头:“我把你们十公主的小情人打成那样,她会杀了我的~~” 蓝洛夜坐在床边,拍了一下她的被子:“说什么呢!” “我不去 …”碧倩闭上眼。 蓝洛夜漫不经心地说:“看来你还是想让我替你换。” 一盏茶过后,碧倩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镜子前。身上穿了件白色镶藕荷边的短衣,底下套了明紫色的曳地长裙。阿若将她的头发上半部分挽了个百合髻,下面散着披在肩上,顿时觉得乖顺了许多。 “这是京城最好的裁缝新裁的衣服,用的是府里的料子,比外头的不知道好了多少。”阿若手上不停,选了个蝴蝶样的银步摇给她簪在发上。 碧倩瞧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勾了个笑,竟也有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其实这张脸是极美的,只是她平日不爱照镜子而已。 妆毕后阿若又将淡紫色纱衣给她套在外头,系了宽宽的围腰。透的纱上面用金线缀了花纹,就像是天上的流云。 正好夏寒打了帘子进屋,一见碧倩先是眼前一亮,轻声赞道:“姑娘真是比外头开的花还娇艳了几分,王爷就在外头坐着,姑娘快出去让王爷瞧瞧。” 夏寒这么一说,饶是碧倩这样的人也有些脸红,只歪着头和阿若商量:“这衣服麻烦得很,我实在是不惯呢。” 阿若低头替她整理裙带:“主子出去走走便好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蓝洛夜端坐在堂屋的椅上,碧倩这是第一次见他穿亲王常服,深紫色的袍子,宽袖大裾,绣着极精致的四爪蟠龙。他一头墨发束起,头上戴了个白玉冠,更显得面容秀美,见之难忘。 碧倩只暗道了声“妖孽”,便小心翼翼的往前挪着,那裙摆实在是太长,让她总觉得要绊倒似的。蓝洛夜见她先是一挑眉,然后看她那走路的样子又有些哭笑不得。她人生的纤细修长,束腰更显出她腰肢不盈一握,蓝洛夜慢慢走到她跟前,抬手抚上她的眉眼。 碧倩被他弄得有些痒,蓝洛夜低声道:“别动!”然后低头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取下,便在她面前蹲下。 “蓝洛夜你干嘛?”碧倩有些着急,蓝洛夜已将那玉佩系在她的腰带上,他的动作熟练,似乎已做了千百遍,指节在紫色的袍服下更显得白皙而修长。他的掌心和指节上有微微的薄茧,却一点儿都不影响整体的美观。他的神色专注,让碧倩不由得便看呆了去。 “这裙摆太轻,用环佩压着走起路来才好看。”蓝洛夜声音极是动听,眉梢都带出温柔之色。 “这玉佩给我了?”碧倩瞧着那玉佩,一方圆状翠玉,上头刻了只小老虎,按道理说老虎乃百兽之王,定是十分骇人的,可那小老虎却是圆头圆脑的很是可爱。翠色中似是能透出水光,想必是很值钱的。 蓝洛夜没料到她这么问,微一皱眉,碧倩又似是遗憾的叹了口气。这副神态引出蓝洛夜的好奇来:“怎么?” 碧倩有几分颓丧的样子:“我只是在遗憾,这玉佩想必是能卖不少钱的。”也唯有她能在这时候说出这么煞风景的话来,蓝洛夜冷哼一声:“这是正经的皇家之物,我倒要看看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收!” 碧倩听了这话比刚刚更加颓丧:“王爷恁地小气。” 碧倩与蓝洛夜一起坐了马车入宫。蓝洛夜家的马车也是好的,至少不像是一般的马车那样颠来颠去,还带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王爷要送什么给太后做寿礼?”碧倩眨巴着眼睛问着。 蓝洛夜似乎对这个话题不甚感兴趣:“太后这个年纪,所盼的不过是儿孙满堂,又岂会在乎我送了什么?” 碧倩不再说话,只听着车轮缓缓滚动。她虽自在随意惯了,可毕竟是乌拉国教的教主,在乌拉也是常在皇宫出入的,可总是项千寻从中周旋,她不过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那就可以,与这次又大有不同。 外头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严肃和恭谨:“属下蓝楚烨拜见王爷。”驭夫掀开车帘,碧倩向外望去,正好看见门外立着的男人。那人穿着绛色的侍卫服,胸前是麒麟纹样,看起来比普通的侍卫级别高些。因为低着头,碧倩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觉得身形挺拔。 蓝洛夜轻轻的“嗯”了一声,蓝楚烨又接着说:“父亲十分感激王爷的提携之恩,请王爷有空过府一叙。”他话说的十分生硬,显然是不擅长说这样的场面话。蓝洛夜缓缓说:“蓝大人如今贵为国舅,又是德妃娘娘的父亲,皇亲国戚,蓝洛夜不敢高攀。” 蓝楚烨头低的更厉害:“阀主…” 碧倩有些好奇的探头往出看,蓝洛夜已一把将她拉回来坐好:“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在宫门口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是。”蓝楚烨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再往前走就进了皇家内苑,马车就不能进去了。小太监将两人扶下车,蓝洛夜问:“淮阳王可来了?” “还不曾来。” 蓝洛夜似乎皱了皱眉,又开口:“襄定王呢?” 那小太监笑了一笑:“五爷倒是早就到了,这会儿该是先去见皇上了。”蓝洛夜点点头:“王妃也一起来了?” “王妃跟欧阳淑仪说话去了,奴才领您过去?”那小太监是极有眼力价的,面相也讨喜。 蓝洛夜自有他的考量,他不能到哪儿都带着碧倩,在这宫里人生地不熟的又怕她心里头不舒服。秦玄炀夫妇是这宫里头难得的宽厚人,把碧倩放在欧阳漠零的身边他也能放心。 “我早就说不来的,也省了你的事。”碧倩是听出他的意思的,“我没因没由的跟着你,即使王妃是个宽厚人,怕也难免有些想法。” 蓝洛夜也不理会她絮絮叨叨,只拉着她往前走,御花园中有些小型建筑,每逢庆典便摆上些点心,供女眷们休息更衣。穿过廊子便到了,门虚掩着,从外头就隐隐能听到说笑声。蓝洛夜一推门就有小丫头笑出声。 屋中坐着的两人眉目间有些相似,年长的穿的很厚实,颜色却不甚鲜艳。年少的眉眼更是灵动,杏眼桃腮,肌肤白皙,头上拢了个飞仙髻,零散着带了些金饰,细细的链子连着一排排小小的珠串垂在额前,更显得她面若银盆,精致非常。身上穿了件茜色的对襟流云裳,里头是白色的抹胸,露出颈上大片雪白的肌肤,最最显眼的莫过于颈上一抹胭脂色的牡丹花。那花从她的衣领一直沿着锁骨向下,直到抹胸处,在她的肌肤上更显得妍丽非常。虽用衣襟掩住,可透过茜纱若隐若现,更是引人遐思。 碧倩盯着那花,紧紧拽着蓝洛夜的手,只听蓝洛夜笑着说:“五嫂今日气色不错。”他的语调有些刻意的柔软,那年长的女子已起了身:“我当是谁,小夜来的好早呢~” 碧倩听见这个称呼扑哧一笑,蓝洛夜在她手上掐了一把,让她收敛些,碧倩才勉强正了正心神。欧阳漠零表情虽不那么丰富,但话语却是亲厚。欧阳飘零自碧倩进屋就一直打量着她,虽然早就听说了这么一位,可今日见着本人才能了解到,这究竟是有多像。 神似形似都不足以形容,见到碧倩无法不想到落微,连她都似觉得,尽管时隔五年,其实落微依旧是活生生的,从来没有过寿安宫的那场大火,也从来没有过蓝洛夜那些年的失魂落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散了。 暮春三月 羊欢草长 天寒地冻 谁人饲狼 人心怜羊 狼心独怆 天心难测 世情如霜 温馨提示:手机都市言情小说请访问m.xs,随时随地看小说!公车、地铁、睡觉前、下班后想看就看。 (快捷键:←)[] [] [](快捷键:→) | | | 第二十九章 情生妒起是非多 时至今日,血盟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因为当权者违背了祖先的意愿,背离了血盟的初衷,与此同时,碧氏也结束了责任,不再效命于乌拉。 ——碧倩 蓝洛夜转头跟碧倩介绍:“这位是襄定王妃,那是她的妹妹,欧阳淑仪。” 碧倩是知道这位淑仪的,宫中的最高女官,在皇宫十年,也是先帝身边唯一还存活下来的人,不仅如此,看这样子该是比先帝在世时更加顺风顺水。 碧倩上来就是一个拱手礼,配上她这身广袖长衣,真是说不出的怪异。果然欧阳姐妹均是笑而不语,碧倩也觉得不太对,蓝洛夜将她僵在胸前的手拿下来,咬牙切齿:“你就是个愣头青。” “姐姐这是第一次进宫,王爷同她生什么气?”欧阳飘零冲碧倩眨眨眼睛,显出几分俏皮之色。碧倩没想到这女子看似庄重到不好相处,倒有这么可爱的一面,一下子就不那么有距离感了。 “我这会儿要去见皇上,碧倩毛毛躁躁的,还请五嫂多加照拂。”蓝洛夜极少对人有这样恭敬的样子,欧阳漠零也明白他的意思,只笑道:“你放心办事,待会我直接带她去拜见皇祖母,皇祖母见了定然高兴。” 蓝洛夜接着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走了,别人不开口,碧倩也不敢说话,欧阳漠零平日里是清净惯了的,飘零却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局促:“姐姐一直住在广陵王府?” 碧倩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和他没关系的。” 飘零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这姑娘看着明明不像傻的,可也没有这么愣的。她大可以说些官话客气两句,这茬也就过去了。飘零这话问的确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问,可这么一说,飘零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人家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这话问的确实是不好。 漠零在旁看着,真是觉得这是个特有意思的姑娘。碧倩说完脸颊通红,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没有她这么答话的了:“淑仪见谅,我平时也不是这样。我今天穿了这个衣服,再来了这个地方,脑袋就有些不好使了。” 这话说出来连欧阳漠零也笑了,碧倩低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早就说我不来的。” “姑娘别紧张,太皇太后最是慈祥和蔼的,姑娘见到就知道了~”欧阳漠零拍拍她的手。这是小丫头进来对飘零耳语了几句,飘零点点头:“二姐先带着姐姐过去吧,我去去就来。” 直到欧阳飘零走出去许久,碧倩的目光都没收回来,漠零拉拉她的袖子,碧倩叹了口气:“欧阳淑仪真是风华绝代仪态万千啊。” 欧阳漠零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面无表情,只慢慢往前走,从回廊走出去就有四个小太监抬着两个坐兜等着,上头搭着轻纱罩棚。漠零身边的小丫头似乎跟她一样沉默寡言,漠零估计是怕她不自在,有一搭无一搭的跟她闲聊。 “主子,前头是皇后娘娘的鸾驾。”那小丫头低声说着。欧阳漠零眯了眼睛往前看,心道这位哪儿是省油的灯:“能避就避了吧!” “恐怕避不了了,皇后已经过来了。” “这不是五嫂么,真是稀客呢~” 碧倩坐在那就打了个寒战,欧阳漠零向前欠了欠身子:“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碧倩从辇上下来,低头跪在一侧。 皇后头戴百鸟朝凤冠,身披金丝翠缕衣,坐在辇上只觉得金光灿灿,雍容华贵:“五嫂可不要这么客气才好,这几天皇祖母和太后可都惦记着五嫂呢。”忽的眼珠一转,见到碧倩先是一惊,然后一愣,再后来似乎静下来了,面上显出阴郁之色,简直就是怨毒了:“来人啊,将这不知死活的贱人给我拉出去!” 碧倩当时差点就跳起来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欧阳漠零也没想到这皇后会突然发难,本想着光天化日总也不至于这点子都忍不住。 “娘娘息怒!”欧阳漠零只觉得一股子血就往脑袋上冲,心说蓝洛夜这宝贝疙瘩可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欧阳家也是名门世家,一天到晚的却行这些下作的事,五嫂也不觉得脸面无光!”皇后冷笑了一声,“欧阳飘零便也算了,这女人,人不人鬼不鬼的算什么东西!”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漠零从辇上跨下来,声音一下子便冷了。 碧倩正在跟那些太监挣巴,那些人都是训练出来的练家子,虽然没什么招式,可力气大的很。碧倩本着不给蓝洛夜惹事的态度,不愿意出手伤人,袖子生生让那太监扯掉了半副,看着这架势真是要人命了。 漠零狠狠一瞪那两个太监:“谁敢放肆!” “你们是谁的奴才?”皇后厉声喝道。 那两个太监本身被五王妃所摄不敢动弹,被皇后一吼又开始动手。 “民女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娘娘!”碧倩已经忍无可忍了,一把甩开那太监的手,站到皇后的面前。 皇后绞着手中的帕子,也不看碧倩,只盯着漠零:“你还不知是什么意思?欧阳飘零今年本就到了出宫的年龄,为何还赖着不走?现在一个女儿不够,还要再找个人来填那死鬼的空缺?你们家可真是好手段啊!” 虽然今日阳光正好,碧倩却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这皇后真是愚不可及啊,这么多人,从秦玄熠,秦玄煜,到欧阳飘零,五王妃,甚至是燕云十八骑, 他们都知道,碧倩长了一张和碧落微一模一样的脸,可他们无一例外的保持了沉默,对此事决然不提。 当年之事,碧落微死的并不光彩,宫闱之内太后宫中竟忽起大火,大火之后一个大活人不知所踪,到底是谁下的手,先皇未必不知。只是为了保全皇家的一丝面子,就此揭过。 魏后虽然自缢于宫中,但并未被褫夺封号,死后依然按照国母的仪制入殓,她到死都是一国的皇后。今日慕容莹这举动,生生便是要将一切揭开。 碧倩在原地跪下,脊背挺得笔直:“民女出身草莽,不敢高攀皇上,娘娘可听清了?”皇后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毛,若说刚才她的神态还不似落微,现在简直就像是落微又活过来了一样,直让她脑袋上都沁出冷汗。 欧阳漠零惯来体弱,被皇后激了两句,虽没急火攻心,但也脸色煞白,似是要站不住的样子。 “王妃身子一向不好,若是惊出个好歹来,襄定王那里也不好交代吧。”碧倩站起来,拉着扯下的半幅袖子,“娘娘若是无事,我们就先告退了。” 碧倩也不敢四处晃荡了,和欧阳漠零回了暖阁。漠零不愧是玉城贵族里头的第一病秧子,坐在那半天没缓过劲儿,瞧着样子简直是去了半条命。丫鬟忙着端茶倒水传太医,碧倩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只能坐在外头愣神儿。 这种时候也没人顾得上她了,碧倩就坐在台阶上发呆,忽然想起什么往腰间一看,那块玉还好好的在腰上挂着,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事情刚完就有人去重华宫禀报了秦玄煜。几人正在殿中,秦玄炀一听立刻就往暖阁赶。 秦玄熠拦了蓝洛夜:“五哥着急是应当的,你在这儿闹什么心?”蓝洛夜被他一拉,心里也就静下来了。 秦玄熠笑着跟秦玄煜说:“就他们家那个宝贝疙瘩,五嫂被气着那是五嫂心重,碧倩压根就是个没心肝的。” 那禀报的小太监一愣,然后小声说:“九爷说的极是,皇后娘娘回去气得不成,还打了奴才。” 秦玄熠一挑眉,一副“你瞧我说的怎么样”的样子。 蓝洛夜见着碧倩时她正坐在暖阁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攥着蓝洛夜的玉佩发呆,目光呆滞,一双大眼睛直愣愣的。她头发有些乱,裙角也皱得不成样子,连袖子都被扯掉了半幅,就像刚跟人打完架一样。 蓝洛夜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她边儿上。碧倩直愣愣的转头看他,蓝洛夜看着她一脸可怜样心已经软了,紧接着碧倩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两只胳膊死死地搂着他的脖子。这一下子,别说蓝洛夜,秦玄煜和秦玄熠两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莫不是被吓出毛病来了? 蓝洛夜伸手拍了拍她:“我喘不过气了…” 碧倩松了手,坐正,笑眯眯的看着他:“我弄坏了你的衣服,可我又赔不起。”碧倩摇了摇自己的右胳膊,给他看袖子上的毛边,“我都把碧落微借你抱抱了,你是不是就不用我赔了?” 蓝洛夜觉得脑袋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碧倩!” “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 欧阳漠零其实没什么大事,她虽病病歪歪许多年,可比很多人过得都更加安乐。但对于碧倩这个,她也很是不好意思,都说冤家路窄,没想到这么窄啊!若说皇后不是听着风来的都没人信。 蓝洛夜面色不善,不过是被碧倩气的。秦玄煜呵呵一笑:“碧姑娘这出去也不好看,还是让飘零找件衣服先换上吧!” 碧倩刚才是听出皇后话里的机锋了,估计这俩人不和也不是一两天了,如今再穿了她的衣服,皇后更要拿她出气:“不劳烦淑仪了还是,我刚已经让人回去拿了。” 秦玄煜看了蓝洛夜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的坐着,便也作罢。 “碧姑娘还生气呢?此事确实是皇后做的不对,朕回去一定好好罚她,替姑娘出气~”碧倩一向都是个活泼的姑娘,若说她为了这个怀恨在心还真是不现实。在碧倩看来,皇后的行为典型的吃饱了没事干,撑的。姑且不论这位皇帝陛下是不是和欧阳飘零有一腿,若她和皇上是两情相悦山盟海誓过的,秉着人道的思想,她确实可以来质问一下,可他俩明显不是。从皇后的权利来讲,如果欧阳飘零是位有夫之妇或是青楼名妓,本着皇上的颜面就是国家的颜面,她也可以借机发难。 如今她这脾气发的没有道理,她是一国之母,本就是个打落牙齿活血吞的角色,就不该像普通宫妃一样使性子才是。 秦玄熠摇着手里的折扇:“皇兄不必理她,她定然是在算计这么一件宝贝衣服要还蓝洛夜多少银子。” 碧倩眼看着蓝洛夜刚有些好转的脸色在听见这句话后更加难看,简直想活活将秦玄熠掐死,但是她知道这件事可行度太低,也就不盘算了。 碧倩的衣服回来时, 她基本处于一种濒死的状态了,不仅衣冠不整,目光呆滞,而且面色惨白,四肢无力。那传话的小太监真是贴心,不仅带了衣服过来,还把阿若也带来了。 阿若见她就低声阿弥陀佛,替她重新梳妆,换了新衣服。不论别的,阿若的审美是非常好的,衣服也选颜色款式不那么鲜艳的,毕竟国丧刚过,他们就穿红戴绿的不太合适。 宴席摆在偏殿,此时未到时间,所以蓝洛夜先带她晋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见到她把她叫到跟前看了又看,看的碧倩心里发毛。 “姑娘今年多大了?” 碧倩看了蓝洛夜一眼:“民女二十有三。”碧倩能够明显的感觉太皇太后有些激动,浑浊的眼里都闪了水光。 身边伺候的宫女轻唤了一声,太后才回过神,抬手抹了抹眼角:“这姑娘真好,真好!” 按照一般的概念,太皇太后作为最资深的尊贵的女人,应该说出点高深莫测的话,才符合她的身份。作为身处高位的人,就更不能直接的说什么东西好或者不好,以免给下头的人溜须拍马的机会。 太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名唤夏链,瞧着样子是个机谨的,也十分有眼力价,看这样子忙说:“今儿是老祖宗大寿,可不能掉眼泪。” 碧倩向着太皇太后一笑,她一向不善于说什么讨吉利的话,索性也就闭嘴了。她现在是饿的要命,都怪阿若,说什么在太皇太后面前不能出虚恭,否则那是大不敬,所以早晨就让她喝了碗粥。刚在暖阁她已经饿了,可生生被蓝洛夜吓得没敢说。 不远处的小炕桌上摆了一盘龙井桃花糕,看起来又软糯又香甜,碧倩瞥了一眼就更加饿了。又想到这些宴席上摆的东西虽然好看,可大多数都是进了宫女太监的肚子,席上只顾着推杯换盏,这个恭贺那个万安,哪儿还能好好吃东西?思及至此更是没了精神。 “老祖宗问你话呢。”蓝洛夜在旁边轻声提醒,碧倩心里一跳,从那桃花糕上回过神儿,她压根就没听见前言,也不知说什么,“太皇太后问你在玉城住的还习惯吗?”蓝洛夜在她旁边轻声提醒,他本来还在纳闷,这人怎么突然傻呆呆的了,敢情是饿的。 “回太皇太后,王爷府上很好。”碧倩想自己现在说什么错什么,索性还是别说了。 太皇太后面容上更是柔和了许多:“要我看,洛儿府上恐怕伙食不怎么样。去让小厨房再做一盘子桃花糕端上来。”太皇太后后半句是跟夏琏说的。夏琏自是不敢怠慢,领命而去。碧倩大窘,只觉得面上火烧火燎的:“民女。。。民女。。。唉,民女没有这个意思。”堂堂广陵王府,连顿饱饭都不给,传出去别人真是要笑掉大牙:“王爷很是慷慨,待我就如同亲生女儿。”她这段话说的极快,快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太后一愣,随即大笑。 亲生女儿?蓝洛夜的脸色近乎于惨绿和灰白之间,以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对着她旁边的小宫女不敢笑出声,只拼命忍着,一个个憋的满脸通红。 蓝洛夜一手拽了碧倩的袖子:“丫头无状,侄孙替她向太皇太后告罪,臣告退。”说完拉了她就往出走。 他力气极大,又是气急,更加不管不顾,碧倩被裙脚绊得踉跄,他也不理会,只拖了她往前走。 直到拐角处,碧倩才借了廊柱的力停下,一把甩开他的手。 “闹够了?”蓝洛夜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背靠在身后的柱子上。他的眼中带着明显的怒火,将他的面容衬得有些诡谲。 碧倩的手慢慢放开柱子,垂在身侧。她的面容变得平静,唇边似笑非笑,表情再没有一丝慌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就像他们初见时,她在莫璃耳边,带着几分调笑的喊她“小美人”。 这才是碧倩,就像秦玄熠说的,她是没有心肝的。在脱离血盟远离乌拉之后,就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入她的眼。 蓝洛夜生气的不是她的言语无状,而是她故意做出言语无状的样子。 本就没什么人来往的地方,即便偶有人经过也因为看见两人均远远让开,蓝洛夜看着她,突然就觉得好笑,他本以为两人从乌拉一路走来,也算有几分情谊,可如今方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他不是圣人,他早已过了适婚年纪,即便他愿意孤独终老蓝家却不能无后,他与蓝柯没有血缘关系,却有让蓝家继续下去的义务。即便不是碧倩,也会是别人,只是碧倩出现的恰到好处。 她孤身远走,需要一个依靠,而他可以给她这个依靠;同样他需要一个妻子。可能唯一特别的,就是她生了与碧倩一模一样的样貌。 “蓝洛夜,我不可能跟你一起。”碧倩有些自嘲的笑。无论样貌,家世,人品,他都无可挑剔。碧倩却看的比他透彻,像蓝洛夜这样的人,若是他自己不愿娶亲,是绝不会为了外物而改变的。他突然的改变,还是因为落微的面容触动了他。 蓝洛夜皱眉,他着实有些不明白:“你如此厌恶我,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将我带出血盟?”“我不放走你,你就真能死在乌拉么?”碧倩反问。 一击不中,就是蓝洛夜激烈的反扑。 “项千寻身处高位太久了,久到早已忘记了颠沛流离的滋味,忘记了生命的可贵。”碧倩淡淡的笑,“你虽善战却不嗜杀,这点就比他强了百倍。” “这就是你帮我的原因?”蓝洛夜着实有些惊讶。 碧倩点头:“虽不完全,这确是主要的原因。可能你觉得我为了无关的人,而背弃养了我二十年的人,荒谬而不可理喻,但其实这才是血盟成立之时最初的思想,不为杀伐,只为守护。” “我还说你们俩这么一会怎么就不见人了,敢情是跑这儿躲清净来了。”秦玄熠大步过来,一手勾了蓝洛夜的脖子,“走吧,马上就开始了,今天必定是热闹的很,你没看欧阳飘零脖子上那朵大大的牡丹,七哥可真是风雅得很~” 秦玄熠之前没见着欧阳飘零,蓝洛夜却是早看见的:“管好了你自己就得了,慕容莹不是什么善类欧阳飘零也未必是省油的灯。”碧倩听着秦玄熠的意思,那朵大牡丹倒是皇上的手笔,再往深了想,皇后本来是要过来找欧阳飘零的晦气,谁知竟让她撞上了。 秦玄熠想想就兴奋:“我从前倒没看出欧阳飘零是个有手段的,这下子可是真热闹了。” 扁殿正中设三座,分别是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宫中女眷以皇后为首坐在右侧,宫外人坐在左侧,以襄定王为先。 太后坐在那,年过四旬却不显老态,宛如三十多岁的少妇,妆容精致,一双保养得宜的手嫩白纤细,交叠着置于膝上。 右边第一二张案都空着,青色宫装的女人同个男孩儿坐在一起,正是德妃蓝氏。同为蓝家人的德妃五官就逊色了许多,不过让人看了就很舒服,大着肚子安静的坐着。皇长子坐在她身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皮肤鲜嫩得像能掐出水,十足的讨喜。 碧倩任由太后以一种看古董花瓶的目光打量她,好像把她卖了就能换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按照蓝洛夜的话,她有个特别不好的毛病,就是眼神儿乱飘。这其实和她生长的环境有关。 她是被项千寻用杀手的标准训大的, 她又一向都是个务实的人。别的杀手是先杀人,再逃跑,她的原则是保命为主,命都没了,我又怎么替你杀人呢?所以她养成的习惯就是进门先看怎么逃跑。 其实她这不算什么毛病,姑娘家,眉眼灵动些反而更可爱。坏就坏在这地方不是公主皇后,就是大家闺秀,一个个目不斜视,笑的跟戴了面具一样,她眼神儿乱飘就显得不太庄重。 重要的人物自然要最晚才来,所以除了太后,前头的位子基本都是空的。碧倩默默打量着周围,一个女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倒不是她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而是这女人她见过,正是画像上的那位御史千金。这女孩看着岁数不大,模样也与画上差不多,端正的坐在案后,像个雕塑似的,连眼珠都不动一下。她旁边的女人妆画的极浓,一双丹凤眼,因为上了年纪而有些下垂,不过看得出来年轻时有几分姿色,正在那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不过看得出来徐小姐似乎一点儿都没听见她说的,只像个雕塑戳在那。 “又瞎看什么呢?”蓝洛夜接过宫女斟好酒的酒盏,也不喝,只放在鼻前轻嗅。 “看你未来老婆呢,这么看你还真有些委屈了。”碧倩看着面前挑不出一点瑕疵的一张脸,再看徐若萤,真是一张中庸的脸,配上一副中庸的样子,愣是一点特点都没有。 蓝洛夜挑着眼看她:“你才知道?” “论姿色,我倒是觉得她后娘还要强些,要不你就勉强了?” 蓝洛夜凑近她:“你就可劲儿埋汰我吧。”他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意思,连表情都极为淡漠,碧倩一下子被他说得没了再说的兴头,蔫蔫的摆弄着腰间的玉佩。 蓝洛夜虽然嘴上说她,还是把手边的一小碟栗子糕端到她面前。碧倩正要再说什么,众人一阵骚动,却是琼华长公主来了。 暮春三月 羊欢草长 天寒地冻 谁人饲狼 人心怜羊 狼心独怆 天心难测 世情如霜 温馨提示:手机都市言情小说请访问m.xs,随时随地看小说!公车、地铁、睡觉前、下班后想看就看。 (快捷键:←)[] [] [](快捷键:→) | | | 第三十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 那不欢而散的宴会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人一辈子,到底有几个最爱的人,蓝洛夜曾经那么爱落微,到不惜和她冥婚的地步,也抵不过岁月么?还是就像落微当时说的,你现在那么爱的人,以为非他不可,可翻过这页,你依旧会觉得另一个人,非他不可。 ——玉颜 长公主的身边跟着四个掌事宫女,远远的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水蓝色的人影慢慢走来,云纹绉纱衫,烟罗散花裙,曳地长裙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起落,飘渺如仙。 众人忙着站起来行礼,碧倩也跟着蓝洛夜站起来。长公主看也不看,径直走到太后所坐的阶前行跪礼。她的裙摆足有三米,连同她的衣袖和披帛,顺着她的身子垂在地上,丝毫没有凌乱之态。她这一跪,那些诰命夫人哪个敢起身,殿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儿臣恭请母后圣安!”玉颜的声音极为悦耳动听,清冽中带了温软。 太后淡声开口:“免了。”秦玄煜即位,按规矩是过继给大行皇帝才有资格,如此与玉颜就成了兄妹。蓝翊桐做了太后便是他们的嫡母。 玉颜的脊背挺得很直,脖子微微向前弯出优美的弧度,就像一只天鹅,安静而高贵。 步摇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晃动,碧倩极小声的说了句:“她也太美了!” 玉颜如有所觉回过头,目光堪堪对上她的视线。 碧倩感觉到玉颜似乎在仔细看她,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尖尖的下巴像一只狐狸。玉颜的五官并不出众,单看这张脸很难让人记住,但因为是她,就形成了一种凌驾于五官之上的优雅妍丽。 她的座位在皇后的后边,但她却慢慢往蓝洛夜的桌边走来。碧倩突然有些紧张,微微欠身挽了个万福。 玉颜走到五步开外停住,如果说有两个女人与落微的关系最为密切,一个是欧阳飘零,一个便是她。落微对于她来讲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一切荣华尊位的开始,也是孤独和折磨的开端。可不管怎么样,落微对她是有大恩的,给了她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 “多日不见,长公主风采依旧啊~”旁边的秦玄熠依旧坐在那里,左手撑着身子,右手举杯虚敬,声音中带了几分调笑,言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不尽的风流之色。 玉颜目光一转:“彼此彼此。”她笑的恰到好处,说完仍旧看着蓝洛夜:“王爷还真是长情,落微都死了这么多年了,王爷还睹物思人念念不忘呢~” 她是皇后之后第二个明确而直白的指出碧倩和落微容貌相似的人。其他人在她进门后依旧各说各的,没有将关注集中到他们身上。玉颜说这话时,没有皇后的厌恶和鄙夷,只像是单纯的陈述一个事实,却比皇后的话更狠。 睹物思人… 在她眼中,碧倩不过是个物,一件让蓝洛夜回忆落微的东西而已。 碧倩冷冷一笑,什么叫杀人不见血啊,她就这么轻描淡写,那些话轻飘飘的从她口中出来,似乎没有一点重量,却能将人伤的体无完肤。 “睹物思人也好,见异思迁也罢,这都是下官自家的事,不劳公主费心。”蓝洛夜道。 玉颜点点头:“王爷这话说的不错,是玉颜僭越了。” 她像来的时候一样转头离去,带着所有的优雅和矜贵,在皇后下首的座位坐下,再不看向这边。 女人和男人的想法终究是不同的。 太多的女人,一生或许只会爱一个男人,即便那个男人死了。而男人?又有几个男人能为一个死人终身不娶? 所以,碧倩出现的时候,并没有对男人们产生冲击,却引起了玉颜的愤怒。一个女人,唯有死才可以在男人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位置,如孝诚仁皇后之于景帝。蓝洛夜因落微而喜欢碧倩,就如同景帝因孝仁皇后而喜欢明妃。 其情可悯,其心可诛。 正如明妃之刚烈,怎能甘做他人之替身?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有和落微一样的面容,却有比她更加锐利的眉眼。这样的女人,绝不会甘心做这笼中之鸟。 碧倩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尽管玉颜已经离得远了。秦玄熠抬头看她的表情,终究收起了调笑:“她疯惯了,你莫要听她瞎说。” 疯?这位长公主怕是整个皇宫最清醒的人。 蓝洛夜回身扶着她的手肘,她神色有些恍惚,茫然的跪迎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到来。 皇上扶着太皇太后缓缓而行,太皇太后虽已年迈,走路时却腰背挺直,整个人十分精神。欧阳飘零跟在皇上身后,伊人袅袅,眼光四射,颈上的牡丹花越发娇艳欲滴。 突然一阵骚动,碧倩抬眼看,发现竟是刚刚一直犹如雕像的徐家小姐,她堪堪跪在太皇太后脚边,身体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徐夫人没料到她这么大的胆子,想拉她回来,又不敢动弹。 碧倩看蓝洛夜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有些迷茫。徐若萤的身体匍匐在太皇太后脚边,声音微带了哭腔:“奴才已有婚约在身,不敢高攀广陵王,望太皇太后成全!” 太皇太后虽属意徐若萤,但此前并未见过她,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秦玄煜是听明白了,淡淡开口:“太皇太后大寿,徐小姐有什么事等到宴会过后再说。”他虽然面色尚好,语气却表明他已是不悦。徐若萤咬了咬牙,错过了这次就再没有机会:“奴才请太皇太后成全!” 太皇太后面色变了几变,她活了这么大年纪,粗略一想就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回头撇了一眼夏琏,夏琏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你跟我过来。”太皇太后终于开口,一众女眷都呆呆望着,带着或好奇或嘲讽的目光。 太后已经从座上下来,走到太皇太后身侧,柔声劝道:“母后,今儿这大喜的日子,母后何必为了小事动怒?” “小事?”太皇太后从未生过这么大的气,厉声喝道,“这眼线都安到我身边儿来了,还是小事?” 太后被她吼得一愣,进退不得,还是秦玄煜替她解围:“宴席还请母后主持,朕先送皇祖母回去。” 长公主看着蓝洛夜,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徐若萤似有所觉。 跟在太皇太后身侧的人呼啦啦的离去,太后愣了愣,才让大家起身。众人依旧是觥筹交错,但总归没有刚才热闹,变得有几分小心翼翼。 “玉颜,怎么不见婠儿?”太后喝了些酒,面容微微泛红。 玉颜起身:“回母后的话,这两日她一直不舒服,太医说是着了风寒,儿臣便没让她过来。” 太后点点头,也不再多言,招了皇长子过去,拿些果品逗他。皇长子年岁小,离了母亲身边便有了些淘气的样子,将太后哄得高兴。 碧倩正饶有兴致看着皇长子,一个小宫女从后头过来在蓝洛夜耳边偷偷说了几句话,蓝洛夜点点头正要起身,碧倩一把拽住他的腕子。 蓝洛夜瞧她抬头看着自己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柔软,轻声道:“你在这好好呆着,我待会儿回来接你。” 秦玄熠在一旁看见,轻笑道:“哪儿就那么离不开人了,我看着她,你去吧~” 碧倩暗自翻了个白眼,哪里是离不开人,她是觉得坐在这儿让她浑身不自在,可蓝洛夜已经走远,碧倩也不好再叫他,转而问秦玄熠:“我什么时候能走?” 丝竹之声将两人说话的声音掩盖,碧倩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秦玄熠似乎也是无聊得很,不过还是跟她说:“蓝洛夜不是让你在这好好呆着等他回来么?” “你什么时候那么听他的话了?” “不是我听他的,我是让你听他的。”秦玄熠一双桃花眼被酒气熏得有些红,“不管怎么说,他总是不会害你的。” 碧倩用手指头来回扒拉桌上的一粒桂圆:“他当然不会害我,我若是死了他再去哪儿睹物思人?”她的声音不大,秦玄熠却听了个清楚,连忙道:“好姑娘,你可千万别瞎想…”他一面说一面将玉颜骂了百遍,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是碧倩想不开寻了短见蓝洛夜不得难过死。 碧倩看着他皱眉的样子,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放心吧,我还没活够呢。”她只不过是听不得别人的那些话罢了,蓝洛夜待她是好的,那样的话说一遍、两遍、三遍…久了她自己就相信了,也许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可她是碧倩啊,不是碧落微,又怎么能相信那样的话呢? 秦玄熠看着她的脸,别说是蓝洛夜,便是他,看着碧倩的时候都会恍惚。当年事情突然,一个大活人就那么生生没了,他们都是一块长大的,论情分,他的伤心绝不会比蓝洛夜少。如今对碧倩,多多少少还是受了落微的影响。 秦玄熠喝了口酒,这么想着,不自觉的也就说出来了:“蓝洛夜不是个糊涂的人,当年落微走的突然,他心里难过。他也未必就要勉强你干什么,不过是个念想罢了。”秦玄熠觉得女人真是矫情,总是自寻烦恼。蓝洛夜再爱落微,她已是个死人,你一个活人,何必去跟一个死人过不去? 碧倩不接他的话,端起桌上的酒尝了尝,顿时一股辛辣直冲入鼻子,呛得她只想咳嗽。秦玄熠一脸嫌恶地看着她:“你不会喝酒别喝,十八年的女儿红啊,真是糟践东西…”话虽是这样说,还是给她递了个帕子。碧倩抬头瞧他的样子,突然就站了起来:“我不舒服,我要出去透透气。” “哎…”秦玄熠看她突然间变了脸的样子,心里便是一跳,想叫住她,可她跑的极快,抬眼间已经出了侧门。秦玄熠微叹了口气,任命的站起来,跟着她出去。 徐家小姐跪在地上,蜷成一团,肩膀有些发抖。刚刚全凭着一股子气,现在气散了,也就开始害怕。跪在她旁边的是御史大人的续弦张氏,张氏明显比徐若萤要镇定许多,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说说吧,这是闹哪出?”太皇太后眼尾扫过瘫在地上的两人,声音不辨喜怒。秦玄煜坐在旁边,并不开口,甚至还有些看好戏的样子。 徐若萤一个养在闺中的小姐,哪儿就能惹了太皇太后的注意?想必是没少上下打点。秦玄煜在旁看着,那徐家小姐倒不是个会钻营的人,定是她那个后娘的主意。 张氏确实是没什么话说的,那徐若萤又吓得说不出话来,太后轻咳了一声:“这是做什么?哀家又不会吃人,你有话便说就是,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徐若萤听出太皇太后的不悦,再不敢不说话:“奴才是粗贱之人,万万不敢高攀广陵王,还请太皇太后收回成命,奴才情愿终身不嫁!” “你刚才说你已有婚约,是否属实?”太后开口。 “奴才确实已有婚约…”徐若萤声若蚊喏,几不可闻,却是张氏接话:“若萤虽有过婚约,可男方已经退婚,实在不是有意欺瞒太皇太后,还请太皇太后明察啊!” “此事也怪不得徐家,毕竟广陵王府的大门上也没贴着,有婚约的不能来~”蓝洛夜一脚踏进门口,说话带了几分戏谑,更将徐家母女说的无地自容。 这话说的太皇太后一张老脸也有些挂不住,千挑万选的找了个有婚约的,还闹出这么个笑话,搅得她寿宴一团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徐家小姐闻声抬头,蓝洛夜虽然面无表情,但剑眉入鬓,眉眼锐利,鼻修而挺,分明是个美男子,一时间竟看呆了。 秦玄煜看蓝洛夜,一张脸上哪有半分生气的样子,且眼里还带了笑意,再看徐若萤一双眼睛直愣愣的再也别不开,幽幽开口:“徐小姐不是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说便是出家也绝不嫁蓝洛夜么~若你眼前这就是蓝洛夜,你也不嫁么?” 徐若萤一下子惊醒,被秦玄煜说的脸颊通红,太皇太后却是没太听明白,蓝洛夜淡淡瞥了秦玄煜一眼,才对太后说:“若是我的妻子嫁给我,却是被我的皮相所惑,传出去总是不太好听吧。” 这件事就像一场闹剧,最后不了了之,太皇太后也不能因为人家不同意嫁给蓝洛夜就一刀砍了,说了几句就放回去了。 蓝洛夜心里惦记着碧倩,说了几句便也出来了。太皇太后也不留他,只说了句:“自紫芸嫁人,落微走后,哀家身边的这些人就不中用了。” 皇上也跟着出来,太皇太后这是要开始处置了,他叹了口气。 欧阳飘零一直在门外等着,秦玄煜出门就听见蓝洛夜道:“淑仪何苦连累了别人?” 玉颜回到凝雪宫的时候,已经三更过半。她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胡乱将身上的衣饰剥落,将自己浸在池中。地上铺着白绒的地毯,一脚踩上去足可以将整只脚陷进去,即便珠玉落地也丝毫不用担心摔坏。呵,摔坏了又怎么样呢?这件坏了还会有更好的。 玉颜自嘲的一笑,捞起水中浸湿的布一下下擦掉脸上的脂粉。凝雪宫啊,明妃死后,她就和婠儿住在这,可这屋子太大太空,让她永远都觉得冷。温热的水将她的皮肤泡的发红,但她依旧觉得那么冷… 从前她就羡慕落微,美貌,才华,男人,好像一个女人一辈子的追求,她都已经有了。虽然都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宫里,落微却是自由的,她没有家族的束缚,只要等着蓝洛夜娶她,就可以离开这里。 可后来落微死了,茗香园的一场大火,点燃了整个寿安宫,将所有的一切都毁了。她开始感叹人生的无常,庆幸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可再后来,她慢慢觉得,落微的死都是那么幸福的,蓝洛夜爱她,就算她被烧得连骨头都不剩,蓝洛夜还是那么爱她,守着那些日渐冰冷的回忆过了一年又一年。 今天看到那个女孩,玉颜第一反应其实是想笑,兜兜转转,蓝洛夜依旧爱着碧落微,就像五年前那样。只是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到她了。 再说碧倩,回去以后,半夜就发起了高烧,而且又吐又拉,可把阿若吓得不成,留了两个人照顾她,自己赶忙去请蓝洛夜。 蓝洛夜外衣都来不及穿,就随着阿若过来,进门就看见碧倩正趴在床边干呕。 蓝洛夜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一会她才渐渐顺了气:“你。。。你怎么来了?” 蓝洛夜亲自端了汤水给她漱口,看她一双大眼里头全是水汽,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病了?”碧倩自己也不知道,只愣愣的看着他,蓝洛夜叹了口气,将她塞回被子里。 大夫本来听说是王府的人患了急症,就急忙过了来,再一看王爷那个态度,更是不好怠慢,仔细诊了脉,才开口:“王爷不用担心,姑娘这是喝酒之后着了风,才导致的肠胃不适,吃些清淡的仔细静养三四日就会痊愈。” 再进屋时碧倩已经睡了过去,阿若简单的收拾了下,见蓝洛夜进屋就退了下去。 蓝洛夜坐在床边看着她,她长得和落微可真像啊,一颦一笑一喜一嗔都像极了。他自认不是个只因为一个女人像落微便要收了的人,若只是求像,以他的权势地位,再大的府邸也装不下这么多的女人。偏偏碧倩给他的感觉是不同的,他不认为那是爱,却单纯的想把她留下。 “疼。。。”碧倩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手不自觉的放在肚子的位置,蓝洛夜低头环住她的身子,手伸进被子隔着中衣轻轻替她揉肚子:“还疼不疼?” 碧倩渐渐松开皱着的眉头,蓝洛夜的手掌热乎乎的,揉得她十分舒服,让她寻着温暖就往他怀里靠,蓝洛夜索性上床将她连人带被搂在怀里。她的手因为发烧冰冰凉的,在他身上无意识的摸索,身子却是滚烫,像个小炉子贴着他身上磨蹭。温香暖玉在怀,她又不知轻重的乱摸,让他小腹一阵燥热,寻着本能就想亲她,可刚刚贴近她,就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这是干什么?居然被一个半昏半睡的死丫头撩拨起了欲望?这个认知简直让他充满了挫败感,继而想起秦玄熠的话:夜,虽然我很佩服你的定力,但那方面忍久了真的会出毛病的。 难道他真是禁欲太久,憋出毛病了?仔细算算,他可能有七八年没亲近过女人了,可能他真需要找个女人来亲近一下。莫璃?他还想给她找个好婆家呢。霍小玉?蓝洛夜刚一有念头就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不至于饥渴到这个地步吧。。。那分明就是个男人嘛。 不知道他胡思乱想了多久,一低头就看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把他又是吓了一跳。大眼睛的主人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你想什么呢?我要出恭,我要憋死了!” 她这边一出声,外头守夜的侍女赶忙进来替她收拾,却在看见蓝洛夜躺在她床上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待她折腾完回来,见蓝洛夜大拉拉的躺在那,耳根有些热,不过发烧烧的她头疼眼眶疼,实在是没精神跟他说什么,跨过他爬上床,裹着被子缩进墙角。 这女人竟然无视他?蓝洛夜挑了挑眉,拍拍她的被子:“肚子还疼不疼?” 碧倩也不答话,又往墙角缩了缩:“你躲什么?你这副样子我可没有兴趣…” 俗话说好汉顶不住三泡稀,何况碧倩还不是好汉,她现在但凡有点力气真想冲上来揍他两拳,不过此时却不是合适的时机,所以她只能睁开眼,阴森森地说:“难道刚刚是鬼对我发情么?” 蓝洛夜一时语塞,考虑应该怎么向她解释这个问题,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错好么… 再低头时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安静乖巧的像个小孩儿,或许她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是安静乖巧的。 暮春三月 羊欢草长 天寒地冻 谁人饲狼 人心怜羊 狼心独怆 天心难测 世情如霜 温馨提示:手机都市言情小说请访问m.xs,随时随地看小说!公车、地铁、睡觉前、下班后想看就看。 (快捷键:←)[] [] [](快捷键:→) | | | 第三十一章 意动 我从没想过会开口让他娶我,我一直觉得当别人的替身何其悲哀,可我看到他给我擦手的样子,突然就觉得,或许当个替身,也不错。 ——碧倩 第二日蓝洛夜发现,她的脸色比昨天也里更难看,如果昨天是蜡黄,今天简直就是惨白,而且一早晨就闹着出恭四五回,肚子疼得牙齿打颤,头冒虚汗,也吃不下东西。 蓝洛夜实在看不下去,打发人赶紧进宫请太医。这太医三四十的年纪,名唤范迁,蓝洛夜是武将世家出身,不讲究什么线脉下帐的规矩,而且落微原先也说过,看病讲究望闻问切,看都看不见哪儿能看得准? 范迁是个瘦长脸,肤色白皙,下颚上续了个山羊胡,倒是十分笑容可掬,一进屋坐在床边,笑眯眯的说:“姑娘把手伸出来让在下给你诊治诊治。” 碧倩躺在那把手腕子伸给他,范迁闭着眼皱着眉摸了摸,又开口:“换只手。” 碧倩把另一只手递给他,范迁那个样子哪里像个太医,倒活像个在街上卖艺的神棍。 知道蓝洛夜的耐心即将告磬,范迁才幽幽一笑,转头跟蓝洛夜说:“王爷,这病来如山倒,想要病好,您也得耐心等几天嘛。。。” “所以?”蓝洛夜看着范迁摇头晃脑的样子。 “所以您别着急,明天估计就会缓解了。”范迁给碧倩放下袖子,这才注意到碧倩长什么样子,“咦,这位姑娘长得好生面善,倒有几分像。。。” “范迁,看你的病!”蓝洛夜吼了一句,他与这范迁倒也算旧识,范迁的爹是蓝柯家的门房,后来岁数大了告老归乡,蓝洛夜看范迁在医术上有些门道就举荐他入了太医院,倒也算半个家养的。这人医术不错,可嘴上没个把门的,蓝洛夜对此一直极为无奈。 “倒有几分茗语郡主的样子~”碧倩学着他的口气将他未说完的话补上,末了还掐着嗓子来了一句,“范太医,我可说到你心坎儿里了?” 范迁先是一愣,然后咳嗽了两声:“按摩足三里可以缓解腹痛,足三里姑娘知道在哪儿吧,不知道也没关系。”说着就要去掀碧倩的被子。 蓝洛夜一手拽住范迁:“干什么呢?” 范迁甩开蓝洛夜:“哎呀,我说王爷,病不避医,而且我都一把年纪了,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倩懒得理他们,索性闭目养神,霍小玉却突然来了。 “这不是范老头儿?”霍小玉来之前就听说范迁来了,还说看来碧倩是真病了,要不怎么把范迁都弄来了,“哦,应该改叫范院判了,还没恭喜呢,恭喜恭喜!”霍小玉夸张地冲他拱拱手,然后过去摸了摸碧倩的脑袋。 碧倩睁眼看她探头探脑的样子,有些好笑,范迁嘻嘻一笑:“那我就先多谢玉大姑娘了。”许是当着碧倩的面,范迁并没说别的,霍小玉也算见好就收:“不谢不谢。”然后转身向着蓝洛夜招招手:“嗨,王爷,您找我啊?”其实霍小玉办事直接,出手利落,而且长得漂亮,外表无脑,憨态可鞠,实在是非常可爱的,就是蓝洛夜全府上下都跟蓝洛夜一个德行,喜欢清冷孤高的美人,真是可惜。范迁才这样想,蓝洛夜已找了张椅子坐下,范迁便也告退出去开药。 “昨儿晚上找你说你出去了,怎么,云辞的手好了?” 霍小玉的声音弱了几句:“他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我照顾?”她倒想照顾他,只要她一近身云辞就把自己往房里头一关。 蓝洛夜揉了揉脑袋,接着说:“你是怎么散布我的谣言的?” 霍小玉鼓鼓嘴巴:“王爷您不是说了,只要是让徐家小姐绝了对您的念想就成么,我觉得想让一个女人死活不嫁给一个男人,一个是这个男人十分丑,还有就是有暗病,王爷您说您是愿意十分丑还是有暗病?”这话说出来,配上霍小玉的语气神态,连浑身没力气的碧倩都被她逗得呵呵笑。 蓝洛夜表情十分扭曲,这霍小玉总有一套歪理,而且是个捣蛋鬼,总把他气的要死又不知道说什么。 霍小玉在背后给碧倩打手势,示意她赶紧求情,碧倩止住笑:“王爷这么艳名远播,你说他丑,徐家小姐就信了?” “我当然要背后偷偷议论,让徐家的丫鬟听见,我是王府的家臣嘛,大家都知道,那徐家小姐以为她后娘骗她,才故意说王爷很美来哄她。” “看来错过了王爷,徐若萤必定是要抱憾终生的。。。”碧倩说完还叹了口气,似乎真是遗憾至极的表情。 蓝洛夜听到这个表情缓和了不少,霍小玉赶忙道:“王爷您答应了,这事办成了我有赏,王爷不会说话不算的吧~” 蓝洛夜看碧倩又睡过去了,走到床边替她盖好被子,又用唇碰她的额头试试温度。 霍小玉静静看着,不敢出声打扰,其实王爷在安静的时候线条非常柔和,她来的时候郡主已经不在了,她并没看到过王爷和郡主相处的样子,只听阿若有时候提起,说王爷早些年是个冷人。可此刻她只觉得王爷的举动温柔的让人眼睛发酸。 做完这些蓝洛夜示意她出去说,她亦步亦趋的跟着,回身掩上门蓝洛夜才开口:“说吧。” “我想,回云州接莫璃回来。”霍小玉说话时头压得很低,声音也不大,蓝洛夜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是云辞的意思?” 霍小玉像是半天才反应过来,忙抬头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我是想她一直也没离开过王爷,怕她在云州不习惯。” 她说完蓝洛夜半天没说话,霍小玉皱着眉凑近,蓝洛夜突然冷笑,把她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蓝洛夜摆摆手,“你要去也成吧,让阿霁跟你一起去。” “咱府上可没有办差带个陪绑的规矩。”霍小玉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啊,让人知道她也不用混了。蓝洛夜转了个身往外走:“你这是办差么,你这是带个大活人,路上出了什么事,你自己好跑,带着她你怎么跑?” 霍小玉叹了口气,别的不提,这倒是真的,若是莫璃真出个好歹,她又是罪过。王爷说天一暖和,就接莫璃回来,或许王爷自己都忘了,他却一心一意念着。 其实云州也没什么不好,她原来就想,若是老了,就去那里盖一间房子,玉城水陆虽多,却大多都是开凿的,比不得云州的山明水秀。 “没你这么惯着他的,你越捧着他,他越不把你当回事儿。” 霍小玉被这一句话吓了一跳,她想说她不是的,可谁说不是呢?看着蓝洛夜慢慢走远,她仰头望天,无奈的叹了口气。 霍小玉在前头策马狂奔,蓝楚霁跟在她后头,俩人从清早出来,现在已是中午了,一直也没歇过。蓝楚霁望了望正当空的日头,一勒马缰,马儿又奔了几步堪堪停住。 霍小玉不见蓝楚霁跟上,这才回头找他:“你干嘛呢?” 蓝楚霁策马和她并排,看她一身黑衣,脸却是粉红粉红的,在阳光下更显得白皙透亮:“你慢些,这又不是什么急事…” 霍小玉也不理他,拿起行李中的水囊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我说,你这不是有病么?”蓝楚霁抚摸着座下的小黑马油光水滑的马毛,漫不经心的问旁边的霍小玉。 “我就是想赶紧接了莫璃赶紧回去。” 蓝楚霁嗤笑:“谁说这个了,我说莫璃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头上了,王爷都没提呢,你倒自己巴巴的揽到身上?” 蓝楚霁的脸逆着阳光,却让霍小玉觉得格外好看:“我不来云辞就要来,他手还没好呢,还是我来吧。” “你管他呢,他是伤了手又不是伤了脑子?”他蓝楚霁还不知道云辞的脑袋?平时不声不响的这会儿倒玩儿起了一鸣惊人了,“王爷身边儿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他惦记了?” 霍小玉到底是听不得别人说云辞的不是:“唉,你别骂他。说什么王爷身边儿的,又不是王爷的女人,怎么就不能让别人惦记了?” “呸!”蓝楚霁暗啐了一口,“别人?别人多了,轮得到他么?莫璃是玉城第一的美人儿,想娶的多了。” 霍小玉被他那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逗笑了,想他这般到底也是为了自己,心下暖了几分:“蓝公子,您不是一向最是注重仪态的,怎么此时也说起了粗话?” 蓝楚霁被她说的一愣,然后开始了连珠炮似的反驳:“哪个注重仪态?我那是让你注重仪态,你好歹是个姑娘家,天天跟男人打交道便也罢了,连作风也学军队里那些大老粗,长此以往下去,哪个敢娶你?” 碧倩从床上一醒就看见旁边椅子上坐着的蓝洛夜,他正在看书。他长得可真好看,让人觉得做一本书也是很幸福的,可以让他捧在手心里。让她想到了茶馆里说书先生书里的妖精,专门出来勾人魂魄的妖精。其实项千寻是要比他更好看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每天看着他,看着看着,就觉得天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了。这么好的男人,若他喜欢的是她该多好?其实他是喜欢她的,只是因为落微而已。 他见她醒了,放下书走到床边:“怎么大早晨眼神儿就直愣愣的?肚子还是不舒服?” 碧倩头摇的就像拨浪鼓,蓝洛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起来吃点东西吧~”蓝洛夜把她从床上捞起来,让她靠好,才转身拧了条毛巾,坐在床边替她擦手。湿湿的毛巾划过她的掌心,带的她的心里也一阵酥麻。 蓝洛夜。”他的表情太专注,让她忍不住就想叫他。 “嗯。”蓝洛夜嘴里应着,转身把毛巾放在盆里又投了一遍,再回来要给她擦脸。 碧倩鼻子一酸,伸手就去抱他。他今天穿了件青色的衣服,她的眼泪一沾上就成了深色地点子。蓝洛夜有些无奈,放下毛巾去拍她的背:“怎么了?一醒就怪怪的,莫不是。。。” 碧倩闷闷的问:“什么?” “莫不是发烧烧坏了脑袋?”他的语气带了些揶揄。碧倩的手收的更紧:“你才烧坏了脑袋。” 蓝洛夜在她耳边低低地笑:“好了,抱够了就吃东西吧。” 精致的瓷碗里盛着燕窝粥,煮的烂烂的十分绵软,蓝洛夜一口一口的喂她,她却突然说:“蓝洛夜,你娶我好不好?” 一碗粥见底,蓝洛夜将碗放到旁边的小几上,才抬头看她。 碧倩看不出他的表情,刚刚那句话是一时冲口而出,现在想想反倒心里不安。她之前那么斩钉截铁的说她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不过两天就改了主意,说出去别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何况是他? 果然蓝洛夜并没有立即做出回应,反问她:“能告诉我原因么?” 碧倩看着蓝洛夜越发阴沉的脸,竟然有些说不出话,就只看着他。 蓝洛夜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罢了,你不愿意说就好好歇着吧。”说完起身便走,还不忘将旁边的粥碗一起拿走。 后来连着几日,蓝洛夜再也没来看过她,碧倩知道,他那天是生气了的,至于他气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她连自己那天为什么突然说出那么一句话都不明白,又怎么会明白他呢? 左右是有些牵挂,碧倩只能开口问阿若:“王爷呢?” 阿若笑的很有些贤良淑德的味道:“姑娘不知道?兖州边界上来了一小撮土匪,王爷带人剿匪去了。” 兖州靠近玉城,纵使这样,哪里用得着他一个王爷去剿匪?就算是真要去,他在燕云十八骑随便派个人就是了,想了想只得又开口:“那小玉呢?这几日都没见她。” “姑娘你又不知道?她去云州接莫璃姑娘了。”阿若不由得感叹了下,这在床上躺了几天,消息都闭塞成这样了。 但碧倩想的却不是这些,碧倩想的是,跟她这儿生了气,转头就让人去接莫璃,这什么意思嘛。 她的病一日好似一日,阿若自然不能让她天天躺在床上,趁着天气好就带她到外头的园子里转转。出了碧倩住的院子往东就是遥雪院,还未进去便是一阵扑鼻的梅香。碧倩喜欢白梅,就像落微一样,所以她让项千寻在血盟总坛种了那么大的一片梅林。可这里的梅林,却似乎比血盟的更好,即便已经开了春,梅花也不见凋谢,反而越发娇艳。 这样的一大片梅树,让碧倩也起了说话的兴头:“阿若,你跟着王爷几年了?” “五年。”阿若不知她问这个干什么。 五年就能成后院的丫鬟头了?看来蓝洛夜这儿升官儿倒挺快的:“那你见过王妃?” 阿若扶着她的手简直有些抽搐了,再开口都有些咬牙切齿了:“我原先就是王妃身边的人…” 碧倩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阿若原先是伺候落微的,那这个升官的速度就不奇怪了:“好吧,我又眼拙了,你跟了王妃多少年?” 说起落微,阿若笑了笑,说的话却有些怅然:“十多年吧,主子是个很好的人,可惜去的太早了,才十几岁,还没嫁人呢…”若是知道那天寿安宫会起火,她说什么也不会出去的。 “没嫁人?她不是蓝洛夜的妻子么?” 阿若又叹了口气:“那是王爷情深意重,主子死后还执意娶她,说她自小漂泊江湖,死后总要有个栖身之所,难道还要做孤魂野鬼?” 项千寻竟没同她说过这段,她只知落微是蓝洛夜的妻子,却不知竟是死后过门的。怪不得他们都不愿提起落微,该是有多爱,才能让他这样的男人决心娶一个死人? “主子死后,王爷五年都没再回玉城…”阿若瞧碧倩脸上亮晶晶的,伸手去抹,“姑娘你怎么哭了?”其实她自己也哭了。 碧倩吸了吸鼻子:“并未见着尸首,他怎么就相信落微死了?” “虽未见着尸首,可那么大的火,哪里还能剩下尸首?只剩了些骨头渣子,仵作验过了,说是人骨。”阿若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那场火烧剩下的,就是那一串珠子,王爷的家传之物,也不知是不是镇国公在天有灵,那珠串虽说被烧得七零八落,可珠子竟是一颗没少,现在还一直戴在王爷的手腕上。” “你原先的主子定是极好的女子,你如今看着我,自然就觉得我实在是糟糕得很。”也怨不得蓝洛夜不愿意娶她。 经过这些日子,阿若对她倒是有了一定了解,第一就是听话,其实她是非常听话的,当然,蓝洛夜的话她是不听的;第二就是好伺候,不挑食,也不挑穿,基本上给什么就是什么;第三就是喜欢想,也不知是脑袋转的快还是转的慢,反正什么事儿都能让她琢磨出些跟人不一样的地方。 “姑娘不必妄自菲薄。”阿若知道这姑娘想不明白什么往往就要去钻牛角尖,“姑娘,你别嫌我多嘴,姑娘若是真心喜欢王爷,就不必在乎他是因为什么喜欢你,他从前待主子的好,以后待你不会差半分。” 蓝洛夜不在的这两日,倒是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有个自称是蓝洛夜妹妹的姑娘说来寻亲。 为什么说是不大不小呢?主要是蓝洛夜的名声太大,也就不排除有些狂蜂浪蝶的来抱大腿,基本上一年得有三四回。 所以按照惯例,一向是不予理会,有硬闯的就乱棍打出去。说来也怪,蓝洛夜十几年没见过自己的妹妹,据说找都找不着,怎么就那么肯定那些不是自己的妹妹了? 当然,这都是蓝洛夜自己的事,他说不是,也就没人敢说是了。 蓝洛夜五日未归,碧倩照例出来闲逛,阿若说要跟着她,被她严辞拒绝了。 按照惯例,她随便一晃不出五条街,肯定是能看到秦玄熠的,不过听说他带着一帮公子哥上西山打猎去了,估计眼下还没回来。 碧倩逛了两圈着实无趣, 便找了个茶馆喝茶,正中的台上是个圆脸儿的女孩儿正在说书,说的是开国初蓝氏家主——蓝夙。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女孩儿一拍惊堂木,“今日我们要说的是南阳侯蓝夙。蓝夙身长八尺,手提三尺青锋宝剑,每战必胜,百战不伤。。。” “姑娘也喜欢听蓝夙?” 碧倩闻声回头,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吓了一跳,坐在方桌对面的是个极美的女子。那女子上身孔雀蓝的绣花短衫,袖口绣着大片的鲜艳的杜鹃花。 那女子肤色并不是十分的白,而是蜜色,她的头发是褐色的,而且有大大的波浪卷。她的五官极为立体,脸型偏宽,眼窝很深,眼珠并不全黑,像琉璃一样的眼色,颧骨偏高,鼻子秀挺,唇色红润,唇边还有两个大大的酒窝。这副样貌一看便是个异域女子,在这短短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引得众人纷纷往这边看。 那女子拎是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放在唇边小口的嘬饮,另一只手放在桌上,指尖一下下轻击木质桌面,带出一丝别样的风情。 碧倩突然觉得她十分有意思,于是反问:“姑娘喜欢蓝夙的故事?” “传言不可尽信,故事毕竟只是故事,你说呢?”女子的汉话说的似乎不是太好,唇齿间带出些缠绵悱恻的味道。 茶楼的对面是一所巨大的青楼,因为是白天,所以大门紧闭,门口并无人来往。碧倩看那女子的目光往那边看:“姑娘对抱月楼有兴趣?” “听说今天晚上是抱月楼的花魁初次登台,招牌连着打了七日,多少王孙公子都想在今晚一亲芳泽。”这女子虽然口音不正,但似乎水平还是不错的,一番话说得十分恰当,成语似乎用的也不错~ 碧倩这么想着,女子再次开口:“在下是听说今晚会有热闹看,所以才特地来的,不知姑娘可有兴趣?”她的眼睛最是漂亮,睫毛又卷又翘,眼神还带着神秘的色彩,极是勾人。 碧倩嘻嘻一笑:“我的一个朋友教育我,白来的便宜不能占,白来的热闹不能看…”这话是蓝洛夜说的,不过不是教育她的,是教育他那群手下的。 女子似乎很是遗憾,轻轻叹了口气,唇边却又带出笑意:“那可真巧,我在世时,家兄也是这么教育我的…”这话成功的让碧倩后背一阵凉飕飕的感觉,那女子见碧倩瞳孔放大,呼吸急促,掩唇抱歉一笑,“错了,是家兄在世时,也是这么教育我的。” 碧倩机械性的点点头,这话听起来就顺溜多了。但凭她活了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她是不相信大街上有人能没事儿扯着你说大半天的,除非那人是个疯子:“这茶楼里这么多的桌子,姑娘为何独独选了这张?” “因为我们是同行。”女子手托起下巴。 碧倩不自觉咽了下唾沫:“不知姑娘是哪个行当的?” “做买卖呀~”碧倩正要说我不是做买卖的,却听她又道,“人命的买卖。” 人命的买卖?! 碧倩点点头,她在做教主之前是当杀手的,如此说来还真是个同行,不过异族的同行都这么坦白,喊打喊杀的?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话说的真是一点儿不错的。碧倩虽说觉得自己的骗术并不十分高明,可也不至于轻易就着了别人的道,如今想来真是大错特错了。 碧倩当时走出茶楼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穿过那条人最多的街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她都看见广陵王府的大门了,却突然头晕了起来,像是脖子让人打了一闷棍,然后就眼前一片黑了。 直到被带到了一个阴森森的地方,碧倩一直都很纳闷,现在的歹徒都这么迂回了?杀手的规矩不是一手交钱一手杀人么?难道要留着她慢慢折磨? 她可不是什么硬骨头,真要是折磨她那估计她连亲爹都能给卖了。她的眼睛上勒着个布条,也看不见这到底是哪儿。她的双手背反勒在身后,而且浑身绵软无力,估计是吃了什么药。 她能感觉面前似乎有人看她,她正想开口,蒙眼睛的布已经被一只手扯下。 突然的光亮让她有些不适应,但看清面前的人之后,碧倩简直想要尖叫。 暮春三月 羊欢草长 天寒地冻 谁人饲狼 人心怜羊 狼心独怆 天心难测 世情如霜 温馨提示:手机都市言情小说请访问m.xs,随时随地看小说!公车、地铁、睡觉前、下班后想看就看。 (快捷键:←)[] [] [](快捷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