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专治各种不服》 楔子 将军,请您放下公主 赵平安一直认为死亡即永恒,陷入黑暗后,就再也不能看到这世上的任何东西。 然而,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马儿的嘶鸣声、隆隆的雷声中,她蓦然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轻的玄甲将军,冷峻的面容,紧皱的浓眉,寒山深雪般的眸子中有一闪而过的庆幸之色,还有微微的责怪……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微凉而灰暗的光线模糊了周遭的背景。 可是他是谁?她却并不认识。 阎王?神明?天兵天将? “长公主!长公主!殿下您没事吧!长公主!” 哗啦啦的,周围突然围过一圈人,把本来就几乎被那将军填满的天空都遮蔽了。 “吵死了。”赵平安只觉得脑仁儿都“突突突”地跳着疼。 她下意识的想伸手按住额角,结果却没能动弹。 而后她愕然发现,她正以一种暧昧的姿势倚在玄甲将军的身上。 确切的说,整个人都被半抱在一幅宽阔的怀抱里。 紧贴着的,是冰冷坚硬的铁甲,却奇异的似有躯体的温热慢慢透过来,甚至还能感受到那皮肉之下的血液流过,心脏的跳动…… “穆将军,请您放下平安公主。”一道端庄威严得有些超过,因而显得阴冷刻板、拿腔做调的女声从不远处飘过来。 人流包围圈迅速而沉默地闪出缺口,就像被洪水冲溃的堤坝。 被称为穆将军的年轻男人没有吭声,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同时手臂微微用力。 赵平安只觉得他坚强的臂膀把她托了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动作居然格外温柔,带着一种极珍视的小心翼翼感。 紧接着,她的天地变幻了角度,她的双脚踩上了实实在在的地面。 这时她的脑海虽然还是混沌一片,却终于可以看清眼前的一切:东京城的御街,宽阔整齐的青砖路,两侧繁华无尽,站在这个便于军事防御的丁字路口,往北一点就可以看到雄伟壮丽的皇城,她的家。 正面就是宣德门,高大巍峨,大门金钉朱漆,砖石镌镂龙凤飞云之状,峻桷层榱,朱栏彩槛。门楼之上,正是皇上“与民同乐”之地。 可现在,曾经的满目热闹已成灰烬,朱红翠绿、金粉银妆则遍为缟素。 就连天空都是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能压下来,令人透不过气来。 是了,大江国的皇帝驾崩了!最疼爱她的哥哥死了! 赵平安心底一片茫然,心也是麻木的,只有说不清的寒凉之意从骨头缝中涌上来,占据了她整个身心,令她手脚冰凉,不知所措。 为什么会这样? 她只不过是去西京参加花三郎每年春天都举办的诗会! 走的时候她骑在马上,回头还能望见哥哥在宣德门上对她挥手,还有那微笑着的,朦胧的脸,何曾想到回来时连天都翻了! 不对!有什么是不对的! 赵平安短促的痛叫了声,使劲甩了甩沉重欲裂的头,弯下身去。 脑海里瞬间涌出无数画面,像天雷一样,交错着、不断轰炸着她所有的意识和认知。 这让她的记忆快速恢复,然而也千疮百孔,残缺不全。 她活过! 她是大江国最尊贵的公主,虽然父皇母后早逝,可她那少年即位的哥哥非常疼爱她。 在皇兄的保护下,她无忧无虑的长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肆意而任性,直到在她的新婚之夜,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 从那时开始,为了活下去,为了让皇兄珍爱的儿子继位,她不得不把自己逼得狠决。 无数的腥风血雨,换来一世的尊荣富贵,最后死得寿终正寝,荣耀加身。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又回来了?重生了吗? 可是,别人重生是因为承受了巨大的伤害,非人的折磨,需要弥补。她上一世既然如此圆满成功,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 而且!! 她的前世轨迹似乎只留下了模糊的脉络,那些很重要的事,重要的人,她却全都记不起来了。 比如,她的驸马是谁? 不过她清楚一件事:上一世皇兄是死在她的新婚之夜,而这一世,她还没有定亲,和东京城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一样,正追着花三郎四处跑。 所以,肯定有什么不一样了!有什么改变了! 那么,她又要面临什么? “别去。”一双温暖的手,擒住她冰冷的手腕。虽然扶稳了她之后又很快放开,但那种莫名的熨帖感却瞬间烫了她一下。 赵平安侧过脸。 别去!去哪里? 进宫吗? 穆将军遇到她的目光后就垂下了头,但因为身姿格外伟岸,她还是能看到他线条坚毅的面容。 他如磐石般沉默着,显然不会再多说什么,但刚才那两个说得极清的字却深深刻入她的脑海,抹不掉。 对,宫里必定正酝酿一场风暴,能要了人的命,就像上一世一样。 但,有些路明知道踏上去危机重重,有些事明知插了手就生死一线,她也必须去做。 “谢谢。”她深吸一口气,同样低声回。 穆将军猛然抬了下头,眼睛里闪过愕然之色。 赵平安盯着他。 她还是记不得他是谁?真的完全记不起了。这样没有丁点印象,前世应该瓜葛不深。 可是他似乎在警告她,应该是善意的吧?或者是被谁派来的? “平安公主,请您快点回宫。”那女声又插进来,且离得很近了。 “先皇大行,生前最是疼爱于您,您快去见先皇一面,让先皇安心。” 先皇…… 这才几天,就定下继承大位之人了吗? 真是急切啊,而且居然就成了。 仅凭前世的一点记忆,赵平安就能冷笑出来。 向另一侧转头,正看到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走了过来。 她穿着孝服,浑身上下却仍然有极强烈的正式和华丽感,有了点年纪的美丽面容上,唇角紧抿着,深深的法令纹令她看起来很严厉。 蒋尚宫这派头,比她这长公主还大! 赵平安发现她居然一眼就认出这一位,而后心里就有些了然。 她重生在回京的路上,身边的人却是这姓蒋的,又提什么先皇……怪不得呢,毕竟是叶贵妃身边的心腹能干人。 再看不远处,大批的宫女侍卫低眉敛目,屏气静声,真是好大的威风,区区一个尚宫而已,可见真是变了天。 而她的贴身宫女太监都被隔得远了,正牵起倒地的马。 她明白了,脑海里完整串起了重生后的最初记忆。 她正在和花三郎对诗。 她听到了皇兄驾崩的消息。 她赶回东京奔丧。 在御街上,她一向温驯矫健的马儿惊了。 若她摔落马下,很可能折断脖子,就此跟着皇兄去。 然后不知打哪儿来的穆将军接住她,救下她,也尝试阻止她。 所以,她重生了。 可老天仍然很残忍啊,两世之中,皇兄的死都不能改变,她甚至仍然没能见到皇兄的最后一面,成为永远的遗憾。 但她相信,和前世一样,她仍然有必须要做的事,还必须要找到她归来的原因…… 这世上的事,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 “谢谢。”赵平安再度道谢,并高傲的扬起头,生生咽下即将涌上的泪意。 她没有理会蒋尚宫,并且放大了音量,神情渐渐变得坚定。 大江国的长公主,不,已经是大长公主了,就该是这个样子。 然后她看见,穆将军的包裹在玄色铠甲里的身子绷得笔直,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了拳头,直到被护甲完全遮住。 “轰隆”一声巨响,就像天空被神奇的力量劈开似的,贵如油的春雨凶猛地落了下来。 这场雨是久盼甘霖,在熙和末期持续了一年多的大旱之后将临,若非国丧期间,田间巷陌的百姓肯定会冲进雨里欢呼并叩谢天恩的。 人们都说,这是新帝带来的吉兆,预示着盛世来临。 可赵平安却不信邪,只拉过自己的马儿,利落的翻身而上,决然地向皇城飞奔而去。 马蹄之下,无情的践起雨雾纷飞。 伴随着天空中滚过的雷声与闪电,就像密集的战鼓声在敲响。 以及,在瞬间倾盆的暴雨中,于御街街头定立如山的玄甲将军。如注的雨水在他身上冲刷而下,留下淡淡的痕迹,却又很快消失。 (新书奉献,需要大量各种票票、点击,评论夸奖来喂养书宝宝,大家懂的,爱你们!) 001 搞事情!搞事情!搞事情! 初夏的四月,风轻云朗。 皇城里的玉华殿中,赵平安很没有形象地摊开四肢,半躺在陈旧却宽阔的长塌上,脸上蒙着块素白的提花罗帕子,一动不动,看似睡得很沉。 午间明亮却不燥热的阳光,透过窗外那棵高大的婆娑树照在她脸上,映下斑斑驳驳的影子,掩盖了她睫毛不经意的颤动。 她的心思正飞快转动,努力梳理这些日子来零零碎碎恢复的记忆或者暗中搜集来的信息。 皇帝大行,自然与普通人不同,丧仪都要专门写出一本厚厚的礼书。 偏偏大江国的官场设置繁冗,在礼部之外还有个礼仪院,双方吵吵嚷嚷,再加上丧葬过程复杂,所以耗时耗力巨大,直拖到数日前,她的皇兄熙和帝才进了皇陵,入土为安。 紧接着,就是新帝的登极大典了。 木已成舟,这件事她暂时没有力量阻止,但她相信自己背负使命。 关键是,有太多的疑点和谜题要她来破局,她却还没什么头绪。 虽说不破不立,可目前看似一切平稳,实则危机重重,她还得先保住自己和身边的几条小命再说…… 正想得出神,就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直奔到廊外又连忙放轻了。 只不过因为只隔着一道开着的纱窗,那极力压低的对话声却藏不住。 “绯儿姐姐,那一位真的来了,要不要禀报公主?”是她的亲信宫女敏夏的声音,语气里有些压抑的小雀跃。 虽然她已经从长公主升级为大长公主,不过身边的人还是和往常一样称呼她。 “公主似乎等累了,这才睡着……”绯儿又温又软的声音有点为难。 转而又问,“你可看清楚了么?没被什么人盯上吧?现在情势不好,殿里殿外都是有心人,别让人抓到把柄。” “放心吧,绯儿姐姐。”敏夏有点忍不住要笑的意思。 “秋香带着剪刀和石头在前头闹得正起劲儿,那些要打探消息r都被引走了。公主这招调虎离山,呸,他们怎么能算虎,应该叫声东击西多漂亮啊。我看得可清楚了,咱们这儿和冷宫没什么两样,眼下院里院外连鬼影子也没一个呢。”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胡说什么鬼不鬼的。”绯儿连忙道,语气中有些责备。 敏夏却不以为意,语气坚定地道,“哎哟,咱们公主向来百无禁忌。何况先皇那么疼公主,必定在天上保佑呢。有真龙血脉在此,谁敢造次!” 说到这儿,两人同时静了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都叹了口气。 “绯儿,敏夏,我没睡,进来吧。”赵平安赶紧扬声道,同时一咕噜翻身坐起。 敏夏说得对,皇兄必在护佑她,所以她也要拼命护佑对皇兄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坚定着心神,赵平安顺势把捏在手心里的一块玉玦重新挂回脖子上,又仔细用衣襟掩好。 玉是墨玉,通体漆黑,贴身戴着,即便在夏天里也冰沁沁的。 玦身上雕刻着简单却传神的花纹,雕刻朴拙,造型似鱼又似蛇又似咒语,一看就是古物。 只可惜,有一道深深的裂痕贯穿玦身,好像它被暴力强行破坏过,却又没让它彻底碎裂。 而玉玦的缺口处,则细细密密缠了鲜绿色的丝线,毫无花哨的式样,用做挂绳。 在汉字里,“玦”字通“决”。 所以这种环形有缺口的玉器,常用作表示决断、决绝的象征物,也有表示盛极必衰,月满则亏的意思。 本该是悬挂在腰间的玉佩,但它对赵平安太重要了,所以贴着胸口珍藏。 即便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已经陈旧得发黄的珠帘发出轻轻的撞击声,两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姑娘掀帘,走了进来。 走在前头的是绯儿,肤如凝脂,身段窈窕,生得极为美貌,神情间稳重大方,却毫不咄咄逼人。 这是因为她身为公主却向来不耐烦琐事,所以这殿里的大事小情全由绯儿做主。久而久之,这大宫女的气场和气势都养出来了。 跟在绯儿身后的就是敏夏,圆圆脸,圆圆眼,眉目间神情灵动,很是慧黠。 “之前的回报,我听到了,不用重复。”赵平安神情平静,抬了抬下巴示意。 敏夏大概预感到要去闹事了,不禁有点兴奋地道,“公主,您真是神机妙算。那一位不出您所料,听说宝文阁那边有烤鹌子吃,立即就找过来了。” “明着来的?”赵平安挑了挑眉。 “哪可能?是私下带人!” 敏夏很肯定,而她口中说的那一位,指的正是未来新皇。 国丧期间,为了表示对先皇的哀思,全宫都要守孝茹素一年。 可是新皇从小性格骄横跋扈,餐餐无肉不欢,这段日子被他母妃逼着,早就受不了了。 听说有人偷偷吃肉,还是宝文阁里那位他经常欺侮的人,也就不理会真实性如何,立即前来找茬,或者说是找肉,还是他最爱的鹌子肉。 赵平安等的就是这一刻,因为她必须见一见未来的皇上,就算是敲山震虎,震一震他身后的叶贵妃。 她就像身处一潭死水之中,正所谓人走茶凉,何况还是皇家事? 现在外界大事诸定的样子,再耗下去,曾经万众瞩目的长公主会成为泯然众人的大长公主,最后必然生生耗死。 所以她的目标就是:搞事情!搞事情!搞事情! 水不浑,她怎么摸鱼呢? 也不知哪位高人给向来沉不住气的叶贵妃出了这个好主意,前面弄不死她,后面就用水磨功夫软刀子。 “走,去跟本公主去拜见未来的皇上。”赵平安果断跳起来。 她麻利的自己穿上白绣鞋,随意拢了拢因为躺在塌上而乱了的长发。然后就这么脂粉不施,珠钗不戴,容颜憔悴,连个公主起码的造型都欠奉的走出了玉华殿。 绯儿和敏夏急忙跟上,因为真的没有可完全信任的人手用,绯儿临走时还手忙脚乱的给主殿室的大门上了锁。 …… 客串名单 祝祝……扮演敏夏 得妃……扮演绯儿 亲爱的们,各种票票和点击,记得要给,新书期很重要的数据。就算不看,也点点,投一投。谢谢。 002 呵呵了 皇兄自多年前发妻薨逝后就没再立后,坤宁宫一直空着,她开蒙之后就搬了进去。 因为坤宁宫就在皇帝的寝宫福宁宫的后面,皇兄打小就像父亲一样疼她,自然想离她近一些。 谁说天家无亲情?她和皇兄就经常像民间兄妹一样,亲亲爱爱,感情极好。 那时,她是幸福的。 不过皇兄走了没多久,叶贵妃就借口新皇年幼,还要读书学治国,需要清静,让她搬到了玉华殿。宫室老旧了不少不说,关键地点在后苑。 没有皇后,贵妃为大。 所以后苑一直是在叶贵妃的势力之下。 她进了人家的地盘,现在想离前朝近一点,见什么人或者传递个什么消息,那真是难上加难。 叶贵妃大约以为被先皇宠上天的她必然不顺从,甚至大闹,还请了不少人围观,打算要软硬兼施,但赵平安连话也没多说一句,立即搬离,让叶贵妃第一拳就打在棉花上。 示弱不是气弱,正所谓形势比人强,有时候看似被困住了,其实反而能给自己空间。 死占着地方有什么用,被人当靶子吗? 古人不也说过,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么。 她赵平安经历丰富,眼界高远,能屈能伸。 皇宫后苑的规制小,宝文阁更挨近偏僻的临华门,住在这儿跟发配差不多。可见,里面的人多受欺侮,多么不受重视。 赵平安健步如飞,因为她不想闹事闹到无辜者的门口,所以必须把未来的新皇帝截在半路上。 她早就研究好了地形,沿着宫苑的一道小假山绕过去,很快就走到穿花柳径上,旁边是一个小小的人工湖。 此时,湖面上水波粼粼,草木花丛肆意盎然。 哪怕是心里藏着巨大的悲伤,还是能感受到大自然强韧的生命力。 “公主,来了!”才站定了,稍稍喘口气儿,眼尖的敏霞就提醒道。 赵平安抬头,就见一个八九岁的小胖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快步走来。 与其说一脸的气急败坏,倒不如说一脸兴奋加气喘吁吁,圆脸上布满汗水也顾不得。 “九哥儿!”赵平安迎了上去。 小胖子一愣,下意识的就是急刹车,转身跑。 但立即又反应过来,硬生生顿住脚步。 “小姑姑……”他有点期期艾艾的,却站在原地没动。 中国古代其实不像影视剧里表现的那样,皇族间的称呼那么讲究,尤其大江国,除非公开场合或者对仙逝者,否则与和民间一样随意自然。 什么父皇、母后,就叫爹爹、孃孃,祖父祖母就是大爹爹,大妈妈. 皇子们皆以“哥”称呼,无论长幼,按排行区分。 她是小胖子爹爹的亲妹妹,自然就得叫姑姑。 “你给我转身!”他不过来,赵平安只好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冷笑。 “要见九哥儿一面还真不容易呢,还没正式登基,就不认我这个姑姑了?哼,把我从坤宁宫换到后苑来,是你们母子不待见我。好,我不计较。可我请见,不是说我身子不好,就是你身子不好。我倒奇怪了,这宫里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病了一个又一个?那么先皇突然走了,是不是也要查一查?” 这话说得好重,就算小胖子有点混不吝,也登时给轰得两腿发软,不得不转过身。 走近了看,其实小胖子长相不错,五官周正,不是个奸险相。 不过他从小被宠坏了,从那两道飞起浓眉就看得出,性格很熊、很欠抽。 赵平安从小就没少揍他,说实话亲姑才会这么恨铁不成刚。 不过因为总是她拎过来亲自动手,所以即便快要登基为皇帝了,她在小胖子面前还是很有积威。 只是,这积威能维持多久就不一定了。 人,总是会变的。 就连她,经历了前世今生,到底也会变的。 其实皇兄共生了十四个儿子,子嗣上不算单薄。可惜,不知是皇城受了诅咒还是犯了风水忌,抑或是后宫作妖的人太多,所以活下来的皇子只有三个。 皇四子赵盛,已经十六岁了,偏偏小时候大病一场伤了脑子。虽不至于痴呆,却也不伶俐。因被封了忠王,年前已经出宫,别府另居。 皇九子赵宸,就是这位皇位继承人,今年才八岁,叶贵妃的独子。离成年还远时,也封了荣王,再加上母家势大,所以论身份,他倒真是三个皇子中最尊贵的。 皇幼子,平王赵昊,年仅五岁。住在宝文阁的,就是小十四哥儿和他的母亲阎氏。 前世,正是赵昊在她的一力扶持下登了帝位,年号永兴。 而这一世,她这幼侄甚至还没来得及封王,向来骄横的九侄就已经被立为新皇了。 听说定下的年号是永宁,翻过这一年就改元。 现在不动,以示对先帝的尊重。 九哥儿凭的,是几位股肱重臣的强力拥护。 对此,赵平安就呵呵了。 永宁,永兴,一字之差,却连人都换了。 考虑到皇兄去世的时间也提早了几年,终究这一世是有变化的。 那么,她的人生会出意外吗? 关键是,原来是什么样子? 她只记得结局:永兴帝对她感恩戴德,贵为天子却对她千依百顺,就算朝堂政事也总要尊重她的意见,立谁当皇后也由她点头,给予了她无尚荣光。若有人攻击她这个大长公主权重,皇帝就亲自严厉地反击回去。 她死时,皇帝隆重地对她执了国母的最高礼仪。她离开得心满意足,真的没有什么遗憾。 尽管无夫无儿也无女,并且年仅三十八岁。 所以她才好奇,这样圆满的一生,她究竟为什么回来? 是因为她回来了,新帝才换了个人呢?还是因为新帝换了人,老天才让她回来拨乱反正的? “姑姑,您别提父皇的事,我心里……难过……”赵宸嗫嚅着。 他是害怕,觉得自己害了父皇。赵平安心知肚明。 “好啊,我不提,可你为什么不见我呢?”她斜睨着修长凤目。 她的眼尾稍有些上挑,笑得时候有股子俏皮劲儿,不笑的时候又英气勃勃的。 …… 说一下更新的时间。 前两天会三更,从周三开始,每天上午十点一更。 上架后嘛,大家懂的,66肯定会很勤奋的。 003 矫矫庄王,渊渟岳峙 “我没有!是母妃……”赵宸冲口而出,又半途住嘴。 “你是未来的皇帝,要处处听你母妃的吗?”赵平安斜着赵宸。 这么诛心的话就随口说出来,好像根本不当回事,反正会有人很快传给叶贵妃听的吧? 这就对了。 “这么没有主见,到底对不对得起你父皇?” “母妃到底是长辈。”赵宸强辩。 “姑姑就不是长辈了?”赵平安瞪眼。 接着,上前一步,双手捏住赵宸的胖脸,使劲往两边拉,就像手里捏的是颗肉丸子或者白面大馒头。 跟在赵宸身后的宫女太监有十来个,一直低首垂肩的站在旁边,毫无存在感,但其实都把赵平安的所作所为都听到耳里,转过头就能向各自的主子回报。 叶贵妃全部心思都用在争宠、生子、再为儿子争宠这些事上,后来就是专门提防她,对付她。这些事倒做得得心应手,轻车熟路,却不懂得先要清理下儿子身边的人。 在臣强君弱的环境下,这宫里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反而差不多成筛子了。这样的蠢人做太后,那也是国之悲哀。 现在可好,这筛子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而此时她这行为太逾矩了,就算是年幼,就算是还没正式大典,到底是未来的皇上。 她就这么“施暴”,吓得那些本来装木头的随从都骚动起来,可又不敢上前,一个个惊慌失措的,倒让赵平安看得鄙视又好笑。 她略别过头,本想调整一下演技,可哪想到吓得手一抖,差点松开那胖胖的面颊。 他? 穆将军! 他怎么在这儿?! 幻觉吧?可又不像,因为这人的存在感太强烈了。 即使站在那儿,即不动也不说,神情沉静,即使身着便装,有如冰雕,连深沉如海的眸子里也看不出什么,甚至连情感波动也没有,但就是不能让人忽略啊。 矫矫庄王,渊渟岳峙。 不知怎么,赵平安脑海里就冒出这句诗。 一个武将,却有高山大海的气度,以及贵族般不染尘埃的特质…… 可即便这样也不对呀,这是后苑,外臣本不得进入,加之他还是个武臣。 这就是为什么敏夏说新皇私下带人进了后苑,她就根本没多问,也绝没想到会见到这一位的原因! 偏偏这条小路有点弯度,而这一位正站在弯角的后面,错后所有人几步,害她一时粗心大涡,完全没有看到! 如此想着,赵平安情不自禁的又瞄了那男人一眼。 结果,正赶上对方也看过来,或者说眼神根本没有错开,害得她感觉被烫了下,心虚的转过头。 她的动作很轻,似乎一切都是无意,但随后又觉得实在是太露形迹,很想瞪回去,再说几句诸如:大胆,见了本公主如何不跪之类之类的话。 哪知,居然没敢! 想想她是谁啊? 大江国的大长公主,被先皇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她为什么会不敢?这不科学呀。 可是,暗中自我加油了三次,眼波愣是没横回去。 也因为如此,她没看到穆将军的瞳孔几不可见地微缩着,好像眼睛看到什么光芒万丈的东西。 更不知道,她身着一身素白,站在那棵艳丽的木槿花旁,神情灵动,咬牙切齿,对未来皇帝搓扁揉圆的样子就像烧红的烙铁,硬生生就烙在某些人的心上,挥之不去。 她只是在找回理智,快速梳理脑海里的信息…… 穆将军,名穆远,是本朝枢密使、安北侯穆定之的第二子,还被请封了世子。 除了十岁那年短暂的回过京城,一直与父亲镇守大江国的西北边界,经历了与蛮族大夏的惨烈大战无数。 在战场上他英勇机智,年纪轻轻的就被称为本朝第一杀将。 几年前,穆定之陈年旧疾发作,不再适合上战场。先皇体恤,让他升职回京。没想到他一介武臣却长袖善舞,人又极为能干,短短五年就爬到了从一品的枢密院院使之职。 因边境多年平稳,两年前穆定之把儿子也调了回来。 穆远军功卓著,因此才二十二岁就被用人不拘一格的先皇封了“冠军大将军”。 就算武职没有文职那么有含金量,可那也是正三品!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品级,虽然算不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算直追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那些年轻将领了吧? 自然,穆远现在的职责主要是掌宫中、京城巡警,烽候、道路、水草之宜,比不得战场上刀光剑影,意气风发,可他铁血的气质犹在,一看就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 哪怕那张脸帅得不得了,身姿也高大挺拔,但气质实在是太冰山了,也有点令人胆寒。 再加上他那位高权重的父亲,父子二人绝对是即有官,又有职,还有爵位的权倾朝野的大人物。 这样论起来,他就是有资格进到皇宫后苑的那种人,何况他还是陪着皇上来的,这样在道理上也说得通了。 只是为什么他这样的人会陪着赵宸,还很得信任的样子? 自从两人在东京城御街上匆匆相遇,之后再未见过,至少是没有离得这么近见过。 但赵平安既然对自己的重生产生了怀疑,自然要把当时出现的穆远调查得清清楚楚。可此时乍见,还是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不过她反应很快,哆嗦的手也终究没有放开赵宸的脸。 自己导的戏,含着泪也要演完,破坏形象什么的也顾不得了。 别说没预料到在这里遇到他,就算预料到,她也得按着自己的计划走,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 再者,穆氏父子也是她棋盘上的棋子,虽说感念穆远的救命之恩,但谁又知道穆定之没在这些阴谋里掺了一脚呢。 “疼疼疼,姑姑,疼呢,您松手吧。”赵宸一连串的讨饶,却只是晃着膀子,一直没敢伸出自己的熊爪子,来掰开亲姑的嫩爪子。 这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小时候挨揍,只要敢反抗就没肉吃了。只有迅速认错,才能得到好处。 比起皮肉痛,当然能吃肉更要紧。 004 狼多肉少 赵平安把心一横,明明感觉到来自穆远的视线就盯在她身上,却还是硬着头皮装出刁蛮任性的女流氓样子,“姑姑也是长辈吧?” “是!当然是!必须是!”未来的皇帝答得斩钉截铁。 “我要的,不过就是九哥儿这句话。”赵平安大发慈悲的松开手,还轻轻揉了揉那有点发红的小脸蛋儿,满目“慈爱”,却令赵宸哆嗦了下。 “既然我是你的长辈,又深得你父皇的信任,以后每天到我那里坐一个时辰好了,也好让姑姑教教你做人的道理。当初,你父皇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教我的。” 赵宸在,她就能争取更大的空间,也能得到更多消息。 “姑姑……”赵宸差点哀嚎。 他抬起眼睛看了看,见赵平安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想想和姑姑相处有多受折磨,都快哭了,深深后悔没跟在母妃身边。 好歹有母妃在,他可以撒泼打滚。都说他就要当大江国的皇帝了,要有威仪。 但,威仪给当肉吃吗?威仪能替他挨揍吗? 这么想着,曾经被打的那一顿又一顿,挨整的一次又一次,那啪啪啪和哎哟哟,都无比清晰的呈现在脑海里。 他又下意识的向后看看,见穆大将军站得笔直,却根本没看他,而是在看姑姑,忽然觉得也许这是穆大将军对姑姑不满? 那么,他岂不是会有人撑腰? 想他带穆大将军过来,不就是因为连母妃都怵这一位,他做了什么事出来,母妃没人可逼问好吗? 再说,这是穆将军诶,除了姑姑之外的第二可怕的人! 姑姑总是对他张牙舞爪,又是他的长辈,他害怕是非常正常的吧? 可穆将军对他毕恭毕敬,他却仍然感到胆寒。 这样说来,穆将军也许、大概、有可能比姑姑厉害一点点才对! 还有啊,他请穆将军跟来的时候说得支支吾吾,生怕支使不动这传说中的杀神。 哪想到他一说,穆将军就答应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这个很快就要成为皇帝的人,说话也有那么一丢丢的份量? 那么对姑姑来说,也会如此? 好吧,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时时可能被竹笋炒肉,不如博一搏? 你就当要皇上了!皇上是天下之主,没人能比你大!他记得母妃也这样说过。 “可是我……很快就要登基了,那我就是皇帝,不能……不能命令我的。而且除了在延义阁听两位翰林讲学,我不想到后苑来……”他忽然鼓起勇气道。 可惜越到后来,声音越小,本来就没有的气势也弱了,还不时偷瞄赵平安的脸色。 咦,姑姑没生气哦,还在笑。 但,她能不能别笑了,太瘆的慌!求她也行!他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啊,有杀气! “谁说你一定是皇帝的?”赵平安抬手,扒拉开额头上垂下的一缕头发。 被揍习惯了,肌肉自有记忆。 所以赵宸误会了这个动作,吓得迅速逃走,躲在穆远身后。 明明胖得很,却非常矫健,绝对是个灵活的胖子。 “都这么说啊,反正不是我说的。”赵宸讨饶。 “好,都说是就是吧。”赵平安无可无不可的点头,上前一步。 其实,她很想离穆远远一点,就像她侄子想离她远一点,却为了表现不要脸的、对小孩子的威胁力,不得不踱到赵宸面前。 咳,实际上是穆远面前。 又为了表现举重若轻感,还不得不一步步走得很慢很慢。 小胖子躲在高山一样稳定坚强的人后面,死也不肯出来。 而那幅身体又太强健了,肩膀太宽阔了,所以赵平安明明看到两条小胖胳膊绕在那有力的腰身上,缠得紧紧的,都快绷出“高山”的腹肌来了,却硬是不能伸手去拉。 好在那“高山”真的很高,尽管很不配合的一动不动,挡着她,阻着她,就像牢牢锲在她的人生路上那般,也到底因为她的头才齐人家的肩膀,不用看到那张毫无表情的冰山脸。 “九哥儿啊,你要明白,就算你‘现在’是皇帝,何况你还不是,也要有本事坐得稳才行呢。放聪明点,总没有坏处。”她努力冷冷的笑,似乎是说气话。 可这也太大逆不道了!胆子也太大了! 到底凭的什么?天下已定,她凭什么质疑? 一个公主,好吧,就算是大长公主,到底是一介女流,怎么敢非议皇位之选?还是公开的! 在场所有人都惊到了,再过片刻,其他该被惊到的人也会被惊到的。 早有人暗传,先皇留有遗昭。 至于这个遗昭在哪里,内容是什么,很大可能只有大长公主知道。 毕竟,大长公主与先皇一向非常的亲近。先皇的性情强硬又多疑,最信任的人也唯有这个从小当女儿疼大的亲妹妹了。 而朝堂党争激烈,就算四哥儿不聪明,十四哥儿出身差,可到底是正经皇子,外头还有好多虎视眈眈的。 立谁不立谁,不过是几位权臣强压下来的决定而已,面服心不服的人有的是。 且九哥儿只有八岁,根本无法临朝听政,势必要走个奏请太后垂帘听政的程序,然后再由太后亲擢几位顾命大臣。 可既然是顾命大臣,就必然不能太多,也势必会从拥护九哥儿上位的人里选取。 狼多肉少,谁会甘心呢? “明儿申时,我在玉华殿等你。”赵平安忍着沉默的穆远带给她的压迫感,对躲在他身后的赵宸说着,努力把腰背挺得笔直。 现在,她的饵是扔下了,就看看有多少条大鱼来抢吧。 只要抢,水必浑,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然后,她再也绷不住,转身要走,打算扔下还没搞清楚状况,但叶贵妃会帮着搞清状况的赵宸。 以及,无礼到让她忽然有了点恼火的穆远。 做为臣子,这么盯着大长公主看,实在是很逾矩。 可是,谁让她壮不起狗胆当面斥责人家呢? 而且,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忠是奸? 现在东京城的乱局,必然有穆定之的势力参与在其中,身为穆定之最看中的儿子,他不可能不知情,可他起了什么作用? 上次,他为什么救她。 今次,他为什么跑到后苑来? 他们,将来会是对头人吗? …… 看到好多打赏,谢谢大家。 另外提醒大家注意:本文不是典型并且常见重生复仇文,女主的归来有自己的意义,而且后面会有很多新奇细节。 熟悉66的人都知道的,我从不跟风,太多人写的东西,我就不会写了。 所以,这是个很好的故事呢,请大家多支持。 005 姑姑说的是 瞬间,赵平安的脑子里冒出很多混乱的念头。 可惜,她仍然想不起任何一星半点与他相关的往事。 所以她认定,他们上辈子,应该是没有交集的吧? 但这一生,不知何故,她完全不想与他为敌,也有点怕与他为敌。 若然,他必定是最可怕的敌人。 “小心!”她正盘算,身后传来浑厚低沉中带着清冷的声音,好听得让她起了鸡皮疙瘩。 可是,小心神马? 她愣了十分之一秒,第一反应是那种“你以后给我小心点”的意思。 但又不像啊,完全不是威胁,倒似乎是警告,跟初相遇时一模一样。 那时,他对她说“别去”,她没听,现在这句是什么意思?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脚趾头就踢在一块尖石上。 她重心不稳,整个人忽然向前扑去。 她来威胁新皇,绯儿和敏夏自然不能跟得太近,此时自然也没人给她当肉垫。 于是在阵阵惊呼声中,她呈大趴式冲向地面。 还好她又被人抱住了,同样的铁臂,同样又冷又热的胸膛。 嗯,这次是从背面。 慌乱中回望,看到他的眼神,居然同样有微微的责备感,好像他经常这样望着她。 “姑姑你没事吧?姑姑!”失去屏障的未来皇帝反应超快。 既然没有人挡着,就只能上来卖好,“是谁负责后苑的路面?居然不平整,摔到我姑咋办?来人,快去给我查,查出来就把他……” 他做了个杀人抹脖子的动作,义愤填膺。 “得了,不是大事。”赵平安急忙挣脱某个怀抱站起来,还貌似云淡风轻的挥挥手。 也奇了怪了,她虽然不会武功,却从小注重体育锻炼,身手灵活,体力也好,平时骑马、蹴鞠,跑跑跳跳都没问题,也很少生病,怎么见了穆远就摔跤,而且总让他捞起来呢? 好丢人。 啊,脸上似乎要着火,赶紧压下去压下去!赶紧! 压不下?那就算脸红了也是吓的,必须是这样,嗯,必须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要迁怒他人。”先转移开话题,又对着赵宸板出正义脸,“你要做个明君,别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 还真怕他一言不合就乱砍人的脑袋。 再顺便给点甜头,让叶贵妃猜测,她也不是一定要反对赵宸,毕竟她连“明君”这种词都说出来了…… “姑姑说的是!”赵宸连忙拍胸脯。 哎哟,好怕怕,幸好姑姑绊了下,把找他茬的事给忘记了。 嗯,明儿要找到负责后苑路面的人,大大的赏! 赵宸心中悲喜交加,却不知道他亲姑目前正头疼,因为情况仍然有点尴尬。 穆远沉默不语,气氛比较紧绷,她如果这样走了,气势会弱。 可是不走? 她又如芒在背。 所以,要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好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优雅万分,端庄高贵的离开呢? 恰在此时,仿佛有人在她脚下递了个梯子:不远处,一片嘈杂之声突兀的响起。 穆远听了皱眉,赵宸听了茫然,就是赵平安差点喜上眉梢:这简直是救星啊! 不愧是她最信任的身边人之一,没有排练过,却配合太默契了有没有? “什么人在后苑吵吵闹闹?”她假装不知情的样子,喝问。 这一刻,她大长公主的气势还是有的。 她这样一问,赵宸也挺起圆鼓鼓的小肚子,板着脸,踹了一脚躬身站在他身侧的贴身小太监扁担,未来皇帝的姿态是摆足了,可惜说出的话却露怯,“还不快去看看,到底什么人这么不守规矩,让我姑心生烦恼?” 若不是为了维持好不容易端起来的仪态,赵平安差点喷了。 九哥儿真不适合当皇帝! 本是个霸王般的性子,犯起横来不管不顾,冲动又莽撞。但若是真的压制了他,他就会软趴趴的各种讨好,承认错误巨快,完全没主见的。 这样,怎么能守着这个江山? 若非如此,再加上他外家是叶氏,她本可以错有错着,就这么认了。 可皇兄素有雄心壮志,祖上留下的江山历来是臣强君弱,害得朝堂上党争不断,群臣只顾自己的利益,反没人去关心江山社稷。 大江国已经危如累卵,再这么下去就真完了。 扁担被踢了屁股,立即连滚带爬的跑走,片刻间又带着人转回。 那群人乌央央的有二十多,为首的四个女人,一个穿着尚食局的服饰,一个穿着尚寝局的服饰,一个穿着尚服局的服饰,最后一个是个普通宫女的样子,但生得浓眉大眼,长相和步态很有股子俏丽劲,英姿飒飒的。 那是她的心腹宫女秋香,平时的性格又甜又辣。 她十二岁进宫前就习过武,后来又在皇兄授意下认真“进修”,身手愈发矫健。若论揍人,宫里罕有敌手,是她公主殿里的武力担当。 不过此时她有点狼狈,鬓发散乱,袖口撕裂,脚上的绣鞋也没了一只。 再看另三位女官……身上衣服虽还算整齐,可到处全是黑脚印,尚食局的那一位连脸上还印了五个红红的指痕,肿起老高。 她们后面跟着的人除了她公主殿里的两个太监剪刀和石头以外,全部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身上多少都带了些小伤。 不重,可都很挂相。 唉,演技还得磨练。 虽然她的人看起来似乎吃了点亏,落在下风,可看那脸上是什么表情? 简直不要太得意,忍都忍不住的“奸计得逞”相。 赵平安强忍笑意,喝道,“玩什么呢?都弄成这样,当皇宫是市井集市吗?这……简直成何体统!咱们蒋尚宫最讲规矩礼仪,让她看到,都还活不活了?” 先下手为强,顺便给那个姓蒋的上上眼药。让传话的也都传传,大长公主被个女官压制了。 一个尚宫敢喊打喊杀,这才叫正经的“规矩”呢。 “大长公主容禀,我们如此形容,并非玩闹所致!”尚服局的率先开口,神情又正义又悲愤,指着秋香和剪刀、石头,“是他们三个冒犯宫规,无理取闹,损坏财物还打伤多人!” …… 客串名单 秋香,由书迷秋扮演 006 上行下效 “啪”的一下,未等尚服局的再多说,秋香准确的把尚服局的手打了下来。 “你指着谁呢?打狗还要看主人,我们正是坤宁……玉华殿的人。” “我们过来,正要请大长公主做主。”尚寝局的反应快,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紧接着,后面的人忽拉拉跪下一群,看似恭敬,脖子可都是梗着的,典型逼宫的架式。 穆远的眉头又皱得紧了些…… 这宫里,真到了什么人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地步么? 他望向赵平安,就见后者丝毫不介意似的,唇角边挂着嘲讽的冷笑,不知从哪里抽出块素白的提花罗帕子,好整以暇地在颊边扇了扇。 她本来就有碎发没有拢起,随着这阵小风,那发梢就飘呀飘,害得他心里像有小虫子爬过去似的。 耳边,就听她略有些沙哑,又软软的声音慢吞吞响起,带着股慵懒的劲儿,“哦,原来你们吵吵嚷嚷,是来让本宫做主来的?宫里六尚、二十四司,二十四典,二十四掌,以蒋尚宫为首,有事她不找我,倒辛苦你们跑一趟,连未来的皇上都惊着了,本宫面子还真大。” 众人低头,没人敢接这个话茬。 毕竟以品级来说,她们绑在一起也没资格来和大长公主“讲理”,很僭越了。 而赵宸的胖爪子则抓抓头发:咦,他惊着了吗?其实他就喜欢看低下人打架,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能掐得不亦乐乎。 可是,姑姑说他惊,那他就惊吧。 于是,他配合的拍拍胸口。 赵平安没理他,只一脸息事宁人的模样道,“好,既然如此就说说吧,你们都干了什么神憎鬼厌的事,官逼民反的,让人家都跑到本宫面前讨说法了。”却是对着自己人。 绯儿连忙对秋香使了个眼色,又动作极小的扯了扯身边的敏夏。 赵平安的身边有三大心腹宫女,脑子最好使的是绯儿,打架必须找秋香,武力值非常值得期待。但若论骂人,敏夏的嘴皮子是最利索的了。 “我们没干什么呀!”秋香一摊手,拉着剪刀和石头向赵平安的方向走了两步,与另一堆人拉开距离,形成壁垒分明的两个阵营,“我只是去尚食局给公主拿点心而已。” “一碟子米薄皮卷了豆腐碎做的春卷,一碟子枣箍荷叶饼,一碟子酥儿印,一碟子凉乳糕。”剪刀报菜名似的。 “另一碗丁香馄饨,有甜有咸,不过全是素食。”石头补充,说明食物没毛病。 “现在不是饭点儿,也不是供点心的时候……”尚食局的肿着嘴,含糊着咕哝。 先皇板正,最重纪律,厌恶豪奢之气,所以不仅全国上下都追求朴素典雅的风格,就算皇子公主,在衣食住行上也自有规矩。 但只要不出格,也没有那么苛刻就是了。 比如身为大长公主的她饿了,去尚食局取些点心,只要不是大半夜的劳师动众,或者要那种耗时耗力的食物,没人会为难的。 这么拿着鸡毛当令箭,显然是故意。 但如今叶贵妃最大,新帝正式登基后,叶氏就是太后。 而她,却是失势的公主,看起来蹦跶不起来。 偏偏叶氏明显针对她,遣她入玉华殿就是个信号,所以好多人急着站队呢。 “哦,不到时辰不供应点心是规矩,那公主不爱吃什么,你们就送什么饭是哪里来的规矩呢?”敏夏上前几步,站在秋香的旁边。 “恕我只是个没品没阶的小宫女,比不得各位尚宫手下的女官位高权重讲事理,在宫里侍候的时间又长,倒要请教。” 尚食局的立即端正了神色道,“国孝期间,送到各宫、各殿、各阁的膳食自有定制,这都是礼书上写明的,皇宫内外,上行之,下效之,不敢有违。” 她这话说得顺溜,显然在心里预习了无数遍,不怕人来责问。国孝抬出来,礼书抬出来,连上行下效都抬出来了,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敢情各宫各殿的规制都一样啊,这倒是我们玉华殿的不是了。”赵平安恍然大悟。 又瞪了秋香一眼,嗔怪道,“下回别这样了,坏了规矩可不好。再说,哪里就饿死我了呢,少吃几顿还有助于本宫保持轻盈的体态。” 大江朝的皇宫比较小,后宫女眷一般都住在某某阁、某某殿,所以会自称“本阁”或者“本主”,够资格自称“本宫”的,数来数去也没几个。 “呸!”秋香收到赵平安的白(an)眼(shi),立即响亮的发出一个音节,同时从袖袋里抽出了一本册子,用力摔在地上。 “这是尚食局一个月来的膳饮纪录,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还敢给我讲规制……”说着挽袖子,显然气极,又要上演全武行。 绯儿快速拉了秋香一把,拦着她,免得戏太过。 敏夏更麻利,抢在所有人前面,扑上两步把册子捡起来,掸掸上头的土,嘴里念叨,“秋香你真是的,吃不饱还这么大劲儿,摔坏了怎么办,这可是证据!”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响亮,尚服局和尚寝局的意外得脸都白了。 而尚食局的却显然更惊讶,胖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神情惊惶,大约不清楚这么重要的文字纪录怎么到了秋香的手里?! 几个人不断交换着眼色,不由得起了别的心思,不住的对身边人暗中示意。 她们又不傻,既然起了心要针对,自然预备了应对之法。这些纪录类似于皇宫高层的起居注自有专人撰写,明着一本,暗着一本。 若有人要去查,肯定没有疏漏。 她们只是不知道,这本暗册怎么被秋香等人趁乱摸到手的? 就算尚食局被砸了,所有人都卷进了这场大吵闹之中,人多眼杂,玉华殿的人也不应该这么轻易并且准确地摸对地方才是。 现在既然尚食局的实底被人探到了,尚服局和尚寝局就该未雨绸缪,于是那两个女官就想让手下偷偷先摸回去,把暗册换个地方藏。 然而两个小太监才想动,就发现剪刀和石头不知何时已经守好了方位,正堵在他们离去的路上,想不知不觉溜走,那是不可能的。 007 深耕,她也会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今天大长公主是算计好了啊。 但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是穆大将军那尊杀神的眼光也似有意无意的掠过来。 若说面对宫里人,他们或者还能想其他法子开溜,但冠军大将军那平静中带着寒意的目光却有如刀剑,死死把那两个小太监钉在原位,连动弹也不敢。 这边,赵平安却对石头眨了眨眼。 她身边的人都是自己选的,因为她有分寸,皇兄就由着她。 石头入宫前,祖上是跑江湖表演杂耍的,所以玩手彩是一绝。 剪刀呢?惯会逃之夭夭、脚底抹油之大法。 她的公主殿里,从来不养没用的人。 至于情报……她生长于皇宫内苑,谁还没培养点爪牙怎么滴? 深耕,她也会呀。 “哎哟哟,看看,难道是我眼瞎了?”敏霞随手翻着册子,声音放得好大。 “口口声声规制规制,还说是礼书上写好的供奉,可慈德宫供的是什么?福宁宫供的是什么?就连圣瑞宫……合着只我们玉华殿守孝哇,这就说不过了吧?”接着,巴拉巴拉又念出好几个名字。 慈德宫是叶贵妃所居,圣瑞宫是叶贵妃的亲妹妹,人称小叶妃的居住。 至于敏夏提到的另几个殿与阁,都是叶贵妃的亲信嫡系住所。 捧高踩低的事宫里很常见,大家心知肚明,可若有人嚷嚷出来就很难看了。 再细究起来,尚食局的罪过还有点大。 赵平安特意引了赵宸过来闹事,就是借机敲敲叶贵妃的爪子,再让那些老奸巨猾的都听听动静,暗中围观,不然闹给谁看? 皇兄入土为安了,对她虎视眈眈的各方也略有松懈疲惫,她再不动手,等着自己成为板上鱼肉吗? 吃穿用度是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她不愿意计较,几个小小的女官她也不放在眼里。 但,这是宣战的表示。 既然她从来不宵于阴谋诡计,毕竟她的身份地位摆在这儿,既然她的危机不会因为她的低调而消散,那就明刀明枪,你来我往吧。 “那说说吧,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赵平安左右看看,见旁边有块假山石,高矮正合适,就悠然坐下道。 “咱们大江国,谁不知道大长公主与先皇感情最是深厚。”尚食局的汗如雨下,又不得不在那二尚的眼神催促下回话,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们想着,公主心中哀痛先皇仙去,衣食……比别处素简些也是应该。” “说得也对。”赵平安摇着膝盖,并不着恼,“这么一想,你们倒是为了本宫好。换句话说,你们向玉华殿供膳并不是规制,而是有心特制?” 尚食局的在这种高压式的询问下,一时反应不过来,总觉得哪里危险,脖子后头凉嗖嗖的,却也只能迟疑的点头。 “既然如此,为什么每一旬里倒有五日辣食呢?”赵平安慢吞吞问出下一句。 尚食局一听,身体晃了晃,差点软倒。 原来,在这里挖了坑,等她跳! 在这皇宫里,每个人都知道平安大长公主吃不得辣。 说白了,她对辣过敏,轻则浑身起红斑,重则食管肿胀,连气也透不过来。 小时候她贪食酣畅的辣味,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死了,自此告别此一人间美味。 这时候,她绕得尚食局的进了圈套,才说是为公主特制膳食,又犯了公主的禁,根本无法自圆其说,令她不能吃辣的心情好了些。 “你!大胆!竟敢谋害我……本朝的长公……大长公主!”小胖子赵宸跳出来。 他本来正听吵架听得津津有味,猛然听到他所居的“福宁宫”三字也在列,登时吓了一大跳,生怕亲姑再找茬。 此时逮到机会,立即顺杆爬,表示孝心。 反正,就是大帽子扣人家头上就对了。 “奴婢冤枉!冤枉!”别看玉华殿的人不怕赵宸,宫里其他人就没有不怕的。 因此,尚食局的一听此话,吓得立即磕头,咚咚作响。 赵平安摆摆手,阻止赵宸再说话,以免这小坏蛋带歪了剧情,“本宫谅她不敢,毕竟送上来的食物只是微辣,让我不喜而已,并要不得命。” “饿到大长公主,我……未来朕的亲姑也是大罪!死罪!”赵宸神补刀。 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宸也跟玉华殿的人串通好了。 “不仅如此,尚服和尚寝局也克扣我们玉华殿呢。”敏夏再加了一把火,“各项用度总是削减,送的东西也是旧物。这么对待大长公主,历朝历代也没有听过。你们胆子不小,不知道是仗了谁的势?!” 还有谁,我亲娘呗。赵宸吞了吞口水,生生咽回这句话,差点噎到自己。 “大长公主?谁的势?”赵平安却哼了声,“明摆着的,现官不如现管,不受待见,照样吃排头。别以为皇宫中的做派就大方高档的,从古至今哪里都这样,只要能恶心人,招式还是那些。皇兄一去,还能有人能或者肯帮我撑腰怎么着?大长公主也不过是个头衔,如果头都没了,衔有个屁用。” 她总是这样在云淡风轻之中说几句杀伐气很大的重话,这下不仅那三尚,连赵宸都吓得腿抖了。 先皇才去,大长公主就掉脑袋,这事有人敢想敢做,可没人敢这么直不愣登的往外说! 全场死寂。 借此时机,赵平安瞄了下穆远。 很“恰巧”的,穆远正垂下了眼睛,让她无从探知他的心意。 可转过头想,他一直那么无礼的盯着她,偏这时候不露形迹,反而说明心里头是有鬼的吧? 哼,穆氏父子,安北侯府,必定不是好相与的。 “大长公主明鉴!”尚食局的继续磕头。 “奴婢确实没有谋害之心,只是念及大长公主为先皇守灵,一直留在奉先殿。那里阴冷,怕受了寒湿之气,辣味正可舒发舒发。”紧急之间,她倒又找出了借口,之前还我我我的,这时都改为自称奴婢了。 “所以,送给玉华殿的膳饮只是略加了一点辣味而已,断不至对大长公主的身体造成伤害。奴婢冒失,请大长公主降罪!” …… 感谢大家投这么多票,打这么多赏! 至于男主,别猜太早,这才多少字呢。 008 警告 “这么说,你还是一心为本宫着想了。”赵平安站起身,笑意冷冷,“快别磕了,回头弄得一脸一头的血,不知道的,还以为本朝大公主凌虐女官呢。” 又转过头对着赵宸,“回去帮我谢谢你母妃,多谢她关照。”说完,挥手欲走。 没人提起叶贵妃,可赵平安这总结性发言就把那位即将权倾朝野的女人带上了。 不过她有胆子说,却没有人有胆子应。 只有那个不知死的尚服局的嗫嚅着声音,拦住她的脚步道,“大长公主示下,尚食局被砸了,蒋尚宫问起来……” “尚食局被砸了?谁砸的?总不是我玉华殿的人。”赵平安明知顾问,“即便有人来指证,让他直接来找我对质,看谁敢这么说!” 在见到众人的目光落在玉华殿众人身上乱转时,立即画风突变,从和气弱势变为嚣张跋扈,“蒋尚宫问起?呵呵,就算是叶贵妃问起来,我说不是就不是。真有什么后果,也自有本宫给我玉华殿的人做主。” 她顿了顿,“你们,有人做主吗?所以本宫好心相劝,还是别生事了。” 这一刻,她无比傲慢,有睥睨之势。 她是大长公主,她要对付的是手握重权的女人,以及男人。 宫里宵小她没空搭理,对势利眼,以势压之就好了呀。 想必从现在起,她的日常用度会恢复了,叶贵妃也不必再拿这些小儿科的事来试探她。 她已经表明,她不是软柿子,别随便捏! 同时,她也以这种女人家不上台面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存在,有心思没心思的,都动一动吧。 “恭送姑姑!”赵宸对着赵平安的背影,底气十足地大声道,还躬了身子。 哎哟,瘟神姑姑终于走了。 他声音里的愉悦和放松劲儿,掩都掩不住,也不计较没吃到鹌子肉了。 剩下的,是一地的人心惶惶:大长公主未必就此沉寂,只怕这宫里还没那么快太平呢。 …… 穆远骑在马上,慢悠悠回到安北侯府。 一路上他都不吭声,神情严肃,身姿笔直,好像在思考什么国家大事,一派忧国忧民的样子。害得他的贴身侍卫也沉默着,尽量不发出声响。 沿路之上,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迷醉于他的俊帅的相貌,却又摄于他威严和冰冷的气质不敢多瞧,反倒令他所过之街都寂静一片。 其实,他满脑子都在回忆之前在皇宫后苑发生的事。 未来的小皇帝让他跟着去后苑,他本来是拒绝的。 好在,他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小皇帝说十四哥儿所在的宝文阁偷偷吃肉,碍着兄弟情分,不好大声嚷嚷,要亲自前去教训,让他护驾。 他根本不相信这话,毕竟十四哥儿现下是什么情况,能不能平安长大还是未知数,哪可能犯禁?以十四哥儿母子的地位身份,更没有那个本事。 但,既然大小叶氏不会开这等玩笑,能散出这等消息的,他猜定是平安大长公主。 诱饵设得那么明显和敷衍,显然她真的不看好这位排行第九的小皇帝的才智。 可结果呢,九哥儿还真是毫不迟疑的就相信了。 想想平安蛰伏了这么久,在先皇大行之初几乎没有存在感,现在却忽然闹了一场,只怕就是为了见九哥儿一面,演一出戏。这下好了,只怕朝中各色势力都得到了消息,生出各种各样的想法了。 她毫无顾忌地说出那些让人猜疑的话、大胆的话、意有所指的话,看似无理取闹,却也是故意的吧? 她,到底要干什么? 除了活命,还想换天吗? 想到这些事,他忽尔很烦躁,但一想到赵平安一身素白,站在艳粉色的木槿花边,神情间带着一丝狡黠,最后甚至摆出无赖样了,却居然还是让他心软得没有任何办法。 还有她用帕子扇风,颊边的碎发飘啊飘的…… “听说你跟皇上进了内苑?”耳边,父亲的声音响起。 穆远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出了神,不知不觉间已经回了侯府,正穿过小校场,向自己羽林居走去。 而父亲穆定之此时光着上身,手中拄着长刀,微喘,微汗。 穆远定了定神。 父亲已经现出老态,数年的远离沙场,浸淫朝堂令他的肌肉不再结实,皮肤白了,头发花了,但身上的道道伤痕还见证着他曾经的光荣,锐利的目光仍然透露着他的雄心野望。 前半生,父亲所求的都得到了,哪怕代价怪重。 如今,他老人家还想更进一步吗? “是荣王的旨意。”他简短的回答。 提醒父亲:新皇还没有正式登基,所以仍然应该沿用旧称。 但,终究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那就是您认定的未来皇上?” “他才八岁。”听出儿子语气中的不屑,穆定之沉声道。 “我八岁时已经上战场了。” “见到大长公主了?”穆定之不应儿子的话,转而问。 穆远低低的嗯了声,突然有点想笑。 真让平安算计准了,消息传得这样快。 他虽然路上行得慢,但也没想到父亲居然先知道了。整件事,看似鸡毛蒜皮,她却拿捏得时机正好。而且拿贼拿脏,之前她一直隐忍着不吭声,击之就要让对方反驳不了。 虽是小事,却是做大事的格局。 “远儿,为父警告你,心里别再想着平安公主了。”穆定之见儿子目光游移不定,心中忽然冒了火气。 又四处无人,一咬牙,直截了当地说。 穆远猛然抬头,望向穆定之。 “她回东京城那天,若不是你拦那一下,早就死得透透的了。”穆定之压低了声音,叹了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了她,居然违抗了我!” “你们这些人,为什么非要她死?”穆远想到那天,平安就在他臂弯里,那样险,那样随时会破碎的样子,不禁心有余悸。 但想想刚才,她还是在他手里,依靠着他才能稳住…… “什么叫我们这些人?你明知道,这不是我的手笔。若是我,难道会落空?” 穆定之重重哼了声,面色如铁,“可是我得说,若她死了,就没有麻烦了。你该知道她与先皇有多亲近,和叶贵妃、叶家有多不对盘。” 009 谁也不能 “又如何?” “如何?你还敢说!你多此一事,给大江国带来多少变数?谁也不知道,先皇到底留没留下什么要命的东西。” 原来,她在你们心中,只是多出的一件事。 穆远的心一直往下沉,却不想再多说,只深吸一口气,“您想做什么,随您吧。她想做什么,我自会想办法阻止。” 他眼神中透露着深深的疲惫,可下面的话,语气却极强硬,“但她的命,我一定要保。” “你!简直不知所谓!如此执迷有什么意义?她长得又不是很美,你怎么就把她放在心上了!”穆定之大怒,花白胡子飞起,显得面目有些狰狞。 从前在军中,他发火,连敌军都要抖三抖。 可是他的儿子,他惟一看中的儿子却面色平静,毫无退缩。 那脾气硬得,就像边境的寒山屏。 “你可明白,就算先皇还在,就算她看得上你,你也不能尚主!”穆定之换了语气,有些苦口婆心,“安北侯府就指望你,我的衣钵也要传给你,整个穆家都依靠你,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做个富贵闲人!一事无成的窝囊废,我们穆家出一个就够了!” 大江朝文风盛,文臣的势力也大,影响了全国的审美。 文人们喜欢女人纤细柔弱,性格温顺。 可赵平安却常年运动,酷爱骑马,因此身姿健美苗条,性格张扬活泼。所以在传统意义上,真的算不上美貌动人。 “总之,什么都好。”穆远的声音淡淡的,还是那么平静。 可语气里,也还是有那么一股子不容质疑,“就是一样,谁也不能动她的命。我说得够清楚吧?谁-也-不-能!” “不孝子!为了个女人,你连家先人祖辈,家国天下也不顾了么?”穆定之又爆了。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身为父亲,就算同样在尸山血海中滚过来,就算一般的铁血无情,穆定之也只是气到暴跳,却又无可奈何。 他深知,这个儿子让他有多么骄傲,却也深知这个儿子有多么说一不二。 说做什么,就必定要做到,就像战场上的烈马一样无法驯服。 气极之下,他也只能用儿子最在意的东西刺他,“宫里的那丫头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一声不吭的从小喜欢到大。哪怕她心里惦记的是你弟弟,你也没关系吗?!” 穆远紧抿了唇。 瞬间的沉默,就好像空气都凝住了。 “三郎要回来了?”但很快,他却又开口,神情纹丝不动,“正好我还有事问他。”说完,向父亲施了一礼,走了。 背影,气息,以及脚步都没有变化。 穆定之张了张嘴,彻底无语。 他老穆家的坟头是被人下了咒吗?为什么他的儿子们会这样。 长子自尽而死,对外只能谎称暴毙。 次子样样好,性格坚毅,上了战场勇猛又机智,简直是天生的战将。 可小时候看着还好,长大了不知为什么变成了锯嘴的葫芦,一天到晚也见不到他说几句话。这几年还威严日盛,小小年纪就带了煞气,大热天能把人冷出三丈外。 谁也猜不透、看不清远儿的心思。 只有他知道,平安大长公主就是他的心思。 幼子呢?就是个忤逆子,除了长相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当年若没有生下这混账就好了。 幸好,这个朝堂他还能做一点主,只要平安大长公主不成为绊脚石。 不过,他今天探到了远儿的底限。 至少赵平安不能直接死在他手里,这样远儿才不会跟他翻脸。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可指望了,可不想父子离心。何况,还是为了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穆定之想着,叹了口气,愤然把长刀掼在地上。 那钢口极好的利刃唰的一声,直直穿入青砖地,兀自颤抖个不停。 而在他看不到的羽林居里,穆远正稳稳坐定,直到连贴身侍卫也谴下去,他才以右手按住左胸,露出痛楚的神色来。 平安喜欢三郎?! 怪不得她从来对自己不假辞色,似乎还有点怕。 可是,也怪不得她会喜欢三郎。满东京城,不喜欢三郎的姑娘很少吧?他只是个武夫而已,不会讨人欢喜。 其实,之前他就有所怀疑,却不愿意相信,直到父亲这么明马明枪的说出来。 这就像硬伤,宛如刀子直劈过来,破了他的皮肉,断了他的经脉,疼得直入骨髓。 此时心里更仿佛扎了根刺,偏偏又拔不得,碰一碰都会鲜血淋漓。 那不如……就放着吧。 悄悄把她放在心窝里那么多年,生生的也摘不去,那无论如何,他要让她好好的活着。 或者,还能活得快乐一点。 想着,他站起身,按动机关,打开墙上的暗格,取出那只显得有些古旧的女子妆奁盒来。打开,深深凝视里面的东西,眉头越皱越紧。 最近的事情越来越诡异了,先帝驾崩那天,他做了个怪梦。 梦里,到处都是血,到处一片灼目的红。 平安就站在那片血红之中,对着他一直哭,一直哭。 眼泪滂沱,却始终无声。 她得多难过,才会那样! 就算是在梦里,他也痛得心如刀绞,就那么痛得醒了过来。 可是,梦中的情景却极为清晰真实,且挥之不去。 醒来,盒子里的东西莫名其妙的只剩下一半了。 他肯定这盒子没人动过,所以他猜不透这是什么情况? 他只感觉,他和平安之间发生了什么,可又了无痕迹。他不得已用了笨办法,排查一切与她有关的消息,结果发现果然有人要暗害她,先后两次! 当时,他心胆欲裂,因为她远在东京之外,和三郎在一起。 他怕救不了她! 然而就在他要赶往西京的时候,在御街上与她相遇。 天可怜见,先皇护佑,她似乎无意中躲过了第一次动手,他也才有可能阻止第二次。 可是,娘留给他的遗物怎么会变了呢?和他的梦有关系吗? 为什么很多事他觉得似曾相识,却又完全不同了呢? 他到底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是始终醒不过来,还是那血淋淋的一切都过去了? “平安……平安……”情不自禁的,他喃喃念出这个名字,这个封号。 010 亲兄弟 猛然之间,赵平安从噩梦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 到处都鲜红得刺眼,那种温热的血液喷溅在皮肤上的感觉。 甚至,在醒来后都记忆犹新,害得她下意识地抹了抹脸。 穆远死了,穆耀也死了。 到底是谁?谁杀了他们! 她哭出来,尽管拼命压抑也哽咽出声。 为什么那么伤心呢? 好像五脏六腑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硬生生地挖出来,掏空了,翻转了,再放到寒冰上去冻,再再一石头敲得粉粉碎。 那种痛,瞬间化为千千万万片,怎么也收拾不起来,却挥之不去。 她分不清到底为谁哭,可这梦真实得就像发生在昨天,令她全身发寒,深入灵魂深处。 不是前世吧?!不是她的某部分记忆反应在梦中吧?! 那说明,她前世就与穆氏兄弟有瓜葛,与他们的死有关。 或者,他们因为她而死。 否则她为什么会记起这个?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外面的绯儿听到动静,掀起了沙帐,美丽的脸上满是担忧。 “噩梦而已。”赵平安抹了又一把脸,满手心全湿了,也不知是汗还是泪。 “不该让您吃了东西就睡,胃里停了食。”绯儿快手快脚的拧了块温热的帕子来,“我之前听唐太医说过,胃经不畅,血流不到脑子,很容易做胡梦的。” “以后一定听你话,吃了东西先溜达一下。”赵平安不怎么真诚的随口道。 在身边人面前,她一向随和不拘礼。 只是刚才在后苑的花园演了一出戏,本来就没吃饱饭,回来就更饿,就把那些点心全吃了。吃完了自然犯困,没想到最后是给吓醒的。 不过看看窗外明媚的下午时光,忽然又感觉内心有了力量。 既然重生了,她就一定可以改变某些东西。 不然,老天放她回来干吗呢? 天生我才必有用,懂? 就像这个噩梦,总会醒来的,然后就会找到办法。 毕竟,所有事情都还来得及。 这一世之初,她只记得花三郎。 因为皇兄仙去之前,她正和这位有名的风流才俊混吃混喝,仿佛还很开心的样子。 但遇到穆远并调查他的背景之后,她愕然发现这二位居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花三郎大名穆耀,是安北侯的幼子。 不像其父兄,他不习武,却从了文。而且年仅二十岁就号称书画双绝,在号称才子遍地的东京城,也是众人仰慕的翘楚。 只因为母亲姓花,他所有作品的落款都是花三。 久而久之,大多时候,主要是非正式场合,大家都叫他花三郎,反倒陌生了本名。主要也是因为他本人,确实与以军功立世的穆家有点格格不入吧? 他母亲花氏是继室,外家是关外归顺的大族,也封了爵位的。 只是他母亲和穆二郎穆远的母亲,安北侯的结发妻李氏一样早逝。 说起来,穆定之算是文武全才,打仗从政样样精通,却有克妻的名声。 好在,他老人家也没再继娶下去。 也是赵平安才重生时记忆混乱残缺,所以很久后才弄明白花三郎和穆远的关系。 穆家的长子已经去世,仅剩下两个嫡子。 有道是父子同心,如果老穆有心与她作对,穆二郎为什么救她? 而她又整天追着穆家老幺花三郎到处跑…… 天哪,太乱了。 赵平安按住额头。 “公主,您头疼吗?”绯儿立即很紧张,“不然,叫唐太医过来看看?” “那倒不必。”赵平安摇了摇头,忽而又笑了下,“但唐太医那条线要牵好,反正我看他还挺乐意被牵着的。” 绯儿白玉般的脸微微透出红晕,又马上正色道,“公主,您怀疑先皇他……” 赵平安心里一痛,但面上半点不显,只摇了摇头,“我从没怀疑过皇兄是为人所害,他身子虽然弱,性子却强。弑君?” 想着皇兄的脸,她油然很生骄傲感,“没人敢!” “那您为什么一直在太医局偷偷地查呢?”绯儿不解。 “偷偷摸摸的才好呀,那样各方势力才会发现。做得太明,不就假了嘛。” 赵平安拍拍绯儿的手,“虽然我断定没人敢对皇兄对手脚,可总会有人心虚,难免动一动。动了,咱们正好查出太医局里都有谁的人。” 皇兄走了,她的头上再不会随时随地有一把大保护伞罩着。可为了皇兄的遗愿,她又必须留在宫中。 衣食住行,生病用药,任何一处不小心都会送了命。 不过,她的举动倒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皇兄提前离世也是有原因的。 九哥儿顽劣胡闹,因皇兄夸奖十四哥儿勤奋好学,就把那孩子埋到地里,只剩半截身子在外面,还浇了冷水,说要种出个小学究,害十四哥儿大病一场。 皇兄气得要亲手杖责这儿子,叶贵妃大哭大闹。 晚上,皇兄吃着好好的饭,突然就栽倒了。 赵平安明白,这是典型心脏病发作的症状。 皇兄是胎里带的心疾,继位后又太过操劳。 她回宫后查过脉案,本以为皇兄经过多年调理好了些,哪想到他一直强撑。 其实,皇兄每天都被疾病折磨得很难受,只是从来不让她知道,怕她跟着揪心。 所以这次心疾突发,皇兄是油尽灯枯,但叶贵妃的吵闹也是诱因。 为此,她怎么能不恨叶氏? 她连自己都责怪,怪自己粗心,不知道皇兄的辛苦。 为什么没有多注意呢?为什么没有为皇兄多分忧?甚至皇兄走的时候,她还在跟花三郎玩笑。 她只是唯独不怪九哥儿,他才多大呢? 还有一件怪事是她不能释怀的:她重生了。 可是,常言道:死而有生。 就是说之前的她必须死,才能有她重活的一日,这是正当的逻辑。 可是,当时她跌下马后,明明被穆远救了,不但没有摔断脖子,身上连点皮也没破,何谈重伤而死呢? “你还记得吗?”她微微冷笑着对绯儿说,“我才回宫时的情形?” “怎么不记得?”绯儿的脸色立即变了,很后怕的样子,“您才下马就呕血不止,还是黑血,一晚上晕过去四回,太医局也找不到人,差点吓死我们!” 011 那个契机 赵平安只能呵呵了。 “到如今,公主的胃都落下了病根,吃得不舒服一点,或者着了一点凉,或者生一点点气,胃就会痛得直冒汗。” “对啊,有这么明显的症状,你们也应该猜出来了。”大家好歹是在宫里混,她前世的前世也还是在医药行里打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竟然真的给公主下毒!”绯儿又气又心疼。 “这还不算呢,还惊了我的马。双保险啊,得多想让我死透了!”她耸耸肩膀,就像是说旁人的事。 前世她虽然短命,也算寿数已尽。 今世她才十七岁就被毒死,而后才是重生。 这就是那个契机! “这是公主查太医局的真实原因吧?”绯儿懂了,随即又自责,“都是我们对公主照顾不周,让人钻了空子,幸好公主福大命大……” “不关你事。”赵平安摇头,“世上根本没有完美的事,人家有心,自然找得着漏洞。” 她沉吟道,“只是那种毒能无知无觉的躲过你们的严防死守,成功下到我身上,还能掐着点儿发作,想来想去,宫里只怕脱不了干系。所以,咱们才要借着查皇兄脉案的机会,彻底翻一翻,能找到蛛丝马迹是最好的。” 她还没说:皇兄走得突然,对方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安排得这么巧妙? 还是有什么人早想让她死,一切只是顺势而为? “公主这招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外加打草惊蛇,对吧?” “可惜,对方的行事太干净利索,我查来查去也没有线索。”赵平安不禁有点挫败感。 绯儿赶紧倒了杯热茶给她,鼓励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样黑心肝的,老天都不会饶过他,咱们必然也找得着。不过下晌闹了这一场,我觉得咱们玉华殿要不要加强一点保护措施。” “不用,秋香挺能打的呀。” “公主,她就一个人……”绯儿都快哭了。 “可咱们也没几个人呀,还都有任务,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闲人哪。” 赵平安不以为意,用人捉襟见肘的情况似乎令她没有丝毫的忧愁,“含含糊糊放出遗诏的消息,有多少人想我死,就有更多人想我活呢。好像一群狼围着一块肉,互相会盯着,暂时就没人敢动口。” “您看您,哪有这样说自己的。”绯儿都无语了。 跟着公主这样不搭架子,心肠又好的主上是她们底下人的福气。不过公主在私底下也太随意了些,说话也没什么忌讳。 满天神佛保佑,公主还小呢,童言无忌呀。 绯儿暗暗望天,双手合十,比划了下。又拿出帕子,轻轻给赵平安擦了擦嘴。 赵平安笑眯眯地由着她,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要有不同的活法。 她本来就大大咧咧的很阳光,从前皇兄总是担心她万事不上心的性子。 她清楚的记得,上一世皇兄走后,她为了扶赵昊上位变得冷血无情,违背了自己的本性。 其实,她也并不开心,甚至讨厌那样的自己。 这一点,她倒是记得起来。 现在既然重活了,条条大路通罗马,她想试试别的方法。 很多事要回过头来才明白,想必皇兄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自己曾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妹妹过着浴血般的人生吧。 说不定,就是皇兄的不满意才让她又重来一遭了呢? 尽管,她不愿意再经历一回了。 “不行,不能再让公主涉险了,尤其叶贵妃那边要特别留意。”绯儿很担心。 “安啦,安啦,我保证叶贵妃不会动我。”可赵平安仍是摇头,而且十分笃定,“至少在遗诏的事水落石出之前,她绝对不会要我的命。” “我不相信那个女人,她那么霸道狠毒!” “可是她也很贪呀。”赵平安捧着热茶,慢慢的啜饮,“只要贪心,就有顾忌。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无欲,则刚。她么,正相反。” 见绯儿还是忐忑不安,就详细解释道,“因为,她十分自信自己的儿子就是继承大统的最好人选。可之前她又太心急,等不到按部就班就想办法得到了大位。结果就是现在朝中和民间都有反对的声音,虽然不成气候,但新皇也不是那么名正言顺。所以嘛,她所缺的正是一旨遗诏,她比任何人都想得到它呢。” “她怎么知道遗诏上写的就是荣王的名字?”绯儿不明白。 赵平安露出讽刺之意,“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暂时留着我的命啊。通过我找到遗诏,确定上面的名字是九哥儿,她就从此高枕无忧。万一那上面不是九哥儿的名字,她就会对我下手,永除后患。” “就是说,没有遗诏,公主就没有利用价值,还挺碍眼的,所以他们才想害死公主。现在有了遗诏,公主就成香饽饽了?” “聪明。” “那也要加强玉华殿的安全!”绯儿虽然绕过弯来了,却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并且不等赵平安阻止,匆匆忙忙跑出去安排了。 赵平安百无聊赖,重新躺下歪着。 从中医的理论来讲,脾胃的健康是很重要的。 她就是伤了脾胃,而且伤得严重,所以最近气力都不太好。 只是这样一躺下来,身体静了,心思就动了。 不知怎么,脑海里突然冒出了穆远那张英俊如石雕,神情又是凌厉又是深沉的脸来,生生把她自己给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他? 一定是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太强了! 回忆下之前的情形,她忽然有点沮丧的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 只怕在穆大将军心里,她的形象实在不佳。仪容没有修饰,态度又赖皮嚣张,而且不怎么明事理,也不知他对她有没有厌恶。 可是,她在意这个干嘛?女为悦己者容。 他们又没关系! 不过,如果那个噩梦是她的前世记忆,他很年轻就死了,大概过不了几年的事。 可今世他救了她的命,她是不是也应该挽救他,改变他的命运? …… 新的一周,各项票票请走起。 已经追书的朋友,不要让书评区寂寞如雪啊,感谢几位经常发评的小盆友。 012 比女人还女人 这么想着,她的眼皮再度轻轻阖上,脑海里的身影居然慢慢重合了。 穆二郎,花三郎,亲兄弟两个,截然不同的面孔和气质,甚至身材,却完完全全融合在了一起。 仿佛成了一个人,流着同样的血…… “公主!”秋香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一蹦三跳的跑进来。 “怎么了?”赵平安赶紧坐起,摇了摇头,甩开那个可怕的画面,打算让记忆慢慢恢复。 因为她发现如果强行回忆,她就仿佛随时会陷入可怕的梦魇。 那样,心就更混乱了。 “尚服局和尚寝局来送克扣的东西了。”秋香眉眼飞扬,“还有那四尚也来请安,看咱们玉华殿还短缺什么什么。哼,真是破车,不打不合辙。” “你们看着处理就行。”赵平安抿着嘴笑,“不过凡事有度,太超过就好。” “公主放心,才不做那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呢。”秋香对着外面哼了声,“只是公主都重出江湖了,怎么还没人来表示表示?太没眼力见儿了!” “看急得你!”赵平安忍不住笑,点了一下秋香的额头,“都是人精呢,哪有这么快站队的,且观望一阵子。” 观望才好。 无数势力暗中观望,才能给她争取时间,她第一步目的本来就是“吱一声以示存在”。 “一个个这么不果断,全不是成大事的。”小小宫女就这么轻蔑地总结了庙堂大佬们的所作所为,之后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还有有件高兴的事……花三郎终于回京了!” 赵平安一愣,“消息可靠?” “人都进宫了。”秋香眨着冒星星的双眼,“公主要过去的话,带我去呗。嗳,花三郎长得真是好看哪,我觉得他站在树下的时候,连小鸟都不飞了。” 赵平安斜了秋香一眼。 太夸张了! 秋香误会了赵平安的意思,立即举手保证,“我就是围观而已,谁不喜欢好看的东西呀。” “我是问,为什么本宫要过去?” 至于花三郎被称为“东西”这件事,她不怎么在意。 “公主不是一向追着花……不是……”秋香改口很快,“公主和花三郎是朋友嘛,那总是要经常见见的对吧?” 她和花三郎是朋友? 她可不敢确定。 仅凭那点有限的记忆,似乎她真的喜欢粘着那家伙。 可是那家伙似乎对谁都不远不近,态度友好,实则是谁都不喜欢好吗? “那么,我要过去哪儿?”她一时有点糊涂。 “太皇太后那里呀。”秋香一脸的与有荣焉,“全东京的女人哪有不喜欢花三郎的,太皇太后,还有各位太妃虽说年纪大了,可比女人还女人哪。” 听这话,赵平安差点喷了。 什么叫比女人还女人,意思是老阿姨喜欢小鲜肉吗? 蓦然就回忆起花三郎的容颜,星月般耀眼,真不愧的大名中有个“耀”字。 笑起来似乎能迷惑人的心神,让人不知身归何处。 不过,穆家儿郎给给她的感觉却只有一种,三个字以形容:不好惹! “听说花三郎才回东京就进了宫,都还没回安北侯府呢。”秋香继续迷妹模式,“想来太皇太后和几位老太妃这时候都笑成花了。切,这有什么用,花三郎必须是我们公主的!” 赵平安正站起身来,打算活动下发麻的腿,闻言又差点一趔趄。 什么叫花三郎是她的? 她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美男谁都爱。 可凶星尽了,才能起色心是不是? 现在还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玩笑话咱们自己说说就得了,可别让外人听到。”她露出个微笑,毕竟如果她前世为花三郎着迷,现在也不想显得太疏离。 随即又正了脸色,“再说先帝才大行,别提这个。” 同理,叶贵妃想用她的婚事拿捏她,可也暂时动不了手呢。 秋香向来是个粗率天真的性子,不太留意细节,这时感觉自己太僭越了,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道,“是我不对,公主别怪我。我就是想问问,您要不要去慈寿宫?” 慈德宫是叶贵妃所居,慈寿就是太皇太后田氏所居。 “不去。”赵平安毫不犹豫。 且不说她现在还搞不清楚到底喜不喜欢花三郎,就算喜欢,身为大长公主,哪有追着男人到处跑的道理。 看来,前世她是太任性了些。 有人宠着,就会胡作非为吧。 但现在,没了。 所以她得自己立得住,然后才能做很多必须做的事情。 打发走秋香,又拒绝了那几尚的女官求见,赵平安坐在房间里,静静听着院子里搬动东西的嘈杂声,不住的抚摸着胸前断裂的玉玦,想着下一步要怎么做。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非常需要在叶贵妃身边安插一个耳目,可惜慈德宫在蒋尚宫的操持下防守严密,实在不好下手。 柔软的丝线因为绑得细密,有了些莫名的粗糙感,硌着赵平安的手心。 蓦地,她记起了一件本来很隐秘,后来却闹出来的林事。 或者,真的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找到了突破口,赵平安心中大喜,难免在晚饭时多吃了一碗。 可是她忘记自己如今的肠胃没那么强壮,吃多了就有些不舒服,干脆拉着秋香到后苑的小花园里散散步。 她慢慢走着,因为心里想着事,就没注意周遭的情形,更没留意到秋香的呼吸忽然欢快了很多,还不住给她打眼色,直到有人挡住她的去路。 “平安。”温柔如水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因为思绪飘飞,赵平安茫然抬头。 眼前,一个少年郎。 长眉浓睫,星目闪烁,高鼻乌发,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说不出的面目清隽,温润如玉。 如果细细的用词汇来形容他,简直算玷污了他的样貌。 他,似乎只是一种说不出的美好感觉。 赵平安深吸一口气:画中人,也不过如此吧。 “花三……”她冲口而出。 甚至不用回忆,她就知道这人必定是安北侯幼子穆耀,人称花三郎的是也! 因为,谁能比得上他的长相呢? …… 本章的章节名本来想叫:老阿姨喜欢小鲜肉,又怕被河蟹了,哈哈。 新书发布,请各种支持,不要犹豫! 013 情杀 “平安,好久不见。”他笑得那么好看,令赵平安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像穆大将军,全身都冷冰冰。 花三郎的气场,就如同十里春风,熏熏欲醉。 “也没多久吧。”赵平安心神激荡了下,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不过,她又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够“平常”,于是又着补了一句,“话说,你怎么才回来?” 花三郎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随后温煦地答,“先帝大行,若非要命的事,我怎么可能不赶回来?实在是因为你离开西京后,我立即带人去追,哪想到半路却遭人暗算,差点就丢了小命。直至十数日前,才能行路。”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说的是不相干的人,可赵平安却吃了一惊,愕然看向他。 他站在那儿,身姿不如他哥哥高壮,却如修竹挺拔俊秀。而如今,面色是有些不好,尽管他极力保持仪态,也带了些病容。 可是怎么?他也遭人暗算?这么巧! 不,不可能只是巧合吧?下手的是是谁?到底是什么目的?是单独事件还是跟她的中毒同出一辙? 安北侯的幼子,照理没什么人敢随便针对。 而且,他平时就是琴棋书画诗酒茶,若非在女色问题上比较像高岭之花,简直就是纯粹的花花公子。跟朝局,跟各方势力都没有一丁点的冲突。 除掉他?没理由啊,还给自己招祸。 除非……是情杀! 当时她记得正和花三郎在一处,身为先皇宠爱的长公主,想要得到这个男人也必定比别人更有优势。若皇兄还在,不过是一纸御赐婚书。 那他是不是因她而受连累?毕竟“得不到就要毁掉”的疯子还挺多的。 可笑的是,她中毒会不会与朝政无关,也是“莫名其妙”的感情问题?那这些日子她查来查去,就是白白浪费脑细胞了。 现今事业线就已经够让她烦恼的了,如果再加上感情线,简直乱了套,这让她感觉自己的智商瞬间就有点要下线。 “怎么了,头疼?”花三郎两根微冷的手指,轻轻按在赵平安蹙紧的眉间。 秋香看到此情此景,简直心花怒放,差点抿嘴笑起来。 她真为自家公主高兴啊。 果然吧,谪仙一样不可接近,只能远观的花三郎君是喜欢自家公主的。本来么,谁能不喜欢自家公主呢?那样的男人必须是傻瓜。 可赵平安却是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向后错了半步,躲开了那玉白纤长的手指。 花三郎看起来温暖明亮,手却是冷的。 他哥哥穆二郎看起来仿若移动的冰山,但手掌却宽大温暖,似乎能炙烫到人的心。 咦,好奇怪,他们兄弟给的感觉,以及自身的气质都如此分裂和极端。 赵平安甩了甩头,没留意到花三郎目光中幽光一闪,似疑惑,又似思索。 “没事,我只是听说你遭了暗算,很意外罢了。”赵平安为自己的失神找了个借口。 “只是意外,难道不心疼么?”花三郎弯下身子,蓦然靠近,鼻尖几乎撞上赵平安的。 “我中了毒镖,毒随血走,若非及时护住心脉,此一生,恐再无与你相见之日。”他的气息急促又轻浅地喷在赵平安的脸上,“这样,我可怎么办?你可怎么办?”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带着说不出的缱绻,甚至还有一丝真实的绝望,听得赵平安整颗心都似乎蜷缩了起来,茫然撞入他星眸中。 是啊,怎么办? 上一世他也是死了的,被利刃贯穿了前胸与后背。白色长衣上染开大朵的血花,居然给人艳丽无匹,死状凄美的感觉。 那张仿佛不染尘俗的脸上,斜横着一道狰狞的伤…… 不知是谁动的手,居然这样狠法。 “麻烦离远一点,你挡着我呼吸了。”赵平安浑身的窒息感只是片刻,很快清醒过来。 花三郎站直了身子。 但这一次,他眼中很快滑过的玩味之意没逃过赵平安的眼睛。 她心里一凛,连忙做出娇羞又骄傲的样子,垂下眼睛道,“先帝才仙去,这宫里到处都是叶贵妃的眼线,你……留意些吧。” 花三郎这种态度,仿佛他与她之间有些什么暧昧不清的事情,可她却记不起来。 免不得,要按照原设定伪装一下。 不过她很不习惯这种亲近,这一点让她产生了怀疑。 因为身体永远是忠实于心灵的,心和大脑会骗人,躯体却不会,肌肉记忆很难改变。 曾经关系密切且彼此喜欢的男女不应该有接触的抗拒感,还是出于本能的。 这是不是说其实他们并没有特别的亲近? 既然如此,花三郎的行为就值得商榷了。 仔细想想,老穆家的男人都一幅让人猜不透的样子。 穆定之表面上是站了叶贵妃,实则呢? 穆氏兄弟对她的态度也很奇怪,一个似乎刻意亲近,另一个却有心疏远…… 还有,她失忆后对他们两个的死却反复记起,这与她,与整个朝局有什么关系吗? “那只镖有没有伤到你的要害?”她在意的,反而是那个毒。 “只是外伤。”花三郎又往前挪了半步,动作和神态都极自然,仿佛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本来就很小。 然后,他又侧过身子,挡住花园的一侧小径,似是提防有人窥探,并极快的抓住赵平安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不过为了拔上镖上的倒刺,把皮肉翻了过来,只怕心上要留疤。” 心上!不是身上吗? 嗯,这一语双关的说法简直了。 夏季衣衫本就单薄,赵平安的掌心就这么透过花三郎月白色长衫,感觉到他温热的身体。 “伤口这么大面积,是毒发所致吗?”她皱眉问。 冷静得像一名医者,而不是怀春的少女,并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来。 花三郎挑了挑眼梢,意味深长,“聪明,一猜就中。” “什么毒?” “未能查知。”花三郎转过身,衣摆的下缘划出优美的弧度。 “怪的是,随行的御医和我的护卫忙着救我的命,没注意那镖怎么就丢了。”他眯起了漂亮的眼睛,“不然带回东京,这宫里净是能人,未必找不到源头。” 014 撩妹的节奏 “你话里有话?”不然提什么宫里? 花三郎顿了顿,忽然轻声失笑,“我哪里是话里有话,你明明知道的,我是心里有人。”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偏偏让人感觉意有所指。 尤其,他那边灿若星辰的眸子还瞄了赵平安一眼,这算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吧。 旁边背过身子,但耳朵却竖起的秋香简直幸福得都要晕倒了。 她就说嘛,花三郎必定是喜欢公主的! 以他那模样和声音,说什么话都像情话,何况这种情话中的情话。 可赵平安却在美色面前还保持着理智:花三这是撩妹的节奏。 他在追求她! 但不得不说,他的手法了得,比某些直男让人尴尬的硬撩不知高明多少倍,很难有姑娘不拜倒在他的长衫之下。 不能了无痕迹,可也不能痕迹太深。这个度,拿捏得极好。 可惜对于失忆人氏,特别是带着使命而来的失忆人氏来说,对外界很戒备,对所有前世重要的人都很提防,所以赵平安只怕一时半会儿很难被他打动。 只是这话,太难接了。 “花三啊……”想了想,赵平安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这次没有退,反而迎上半步,和花三郎更为接近,近到衣袂都好像连到一起似的,“那你能不能和你的心里人,说说你的心里话呢?那个毒镖,你真的没有半点线索?” 她的眼神晶亮,明明是妩媚的语气和神情,像是对男人撒娇,问的却又是正经和要紧的事,令人无法轻视,甚至无法调笑,倒逼得花三郎的身子不自禁后仰了些许角度。 这下子,轮到花三郎觉得这话有点接不住。 他来,不是和她说毒的。 可很明显的,她在意的只是那种毒,不是他。 恰巧此时,蒋尚宫带着几个宫女从远处款款走来,看到赵平安和花三郎“亲密”地站在一处,低声说着什么,不禁顿住脚步,脸色微变。 花三郎暗松一口气:终于有人破这个谈话的僵局了。 “蒋尚宫,这么晚了,怎么来花园?”赵平安绕过花三郎,笑眯眯的问道。 她那样平心静气,神情坦然,根本没有被人撞破和外臣“勾勾搭搭”的尴尬和紧张。 反而,很是嚣张。 仿佛在说:本宫爱怎样就怎样,咋滴? 再想起手下回报上来的,大长公主下午闹的那一场,说的那些话,蒋尚宫分外着恼。 可惜对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她就是再觉得刺眼,也不能说什么。 对此,赵平安心里明镜似的。 以势压人确实很low,在大事上也不管什么用。 但,就是痛快呀。 既然她身处乱局之中,在谁那也落不得好,倒不如就先让自己爽好了。 “确实是晚了些。”蒋尚宫努力甩掉自身的挫败感,看了眼花三郎,“穆三公子,您从慈寿宫出来有一阵子了吧,怎么才走到这儿?” “探望了太皇太后,特意再来看看大长公主。”花三郎也很磊落大方。 “穆三公子,这时辰,可快闭宫了。”全东京的人都称穆耀为花三郎,只有蒋尚宫一本正经的另有别称,严肃到古板,规矩到令为发指。 只是,真的如此么? 赵平安憋了蒋尚宫那站得笔直的身姿一眼。 “有劳蒋尚宫提醒。”花三郎温和的道,半点不生气的样子,又转头对着赵平安深施一礼,“大长公主,我改日再来拜见。我听说最近宫里对您有所疏忽,还请您多多保重。” 神补刀,不错。 赵平安弯了唇角和眼晴,看起来分外可爱,“放心放心,了不起受点委屈,要出大事哪那么容易呢。” 蒋尚宫听这话,不仅是如芒在背,简直像踩在针尖上了。 消息传得太快了,连才回京的花三郎都已经听说,怪不得刚才叶贵妃把她找出,不顾她的尊严,把她数落了好大一顿。 她也没想到手下人如此愚蠢,做出这么低级的克扣事件来。 克扣就算了,还让人家逮到把柄,当着穆大将军和未来皇上的把底都揭了。 整件事如此巧法,要没有大长公主的手笔就怪了!现在此事还被嚷嚷到全东京城尽人皆知,以后就得把大长公主供起来,才能抵消影响。 叶贵妃,未来的叶太后,可是想母仪天下的。不管事实如何,名声却要好听。 可偏偏那位后宫最大的女人早就要针对大长公主,这下子相当于投鼠忌器,以后凡事要收敛,能不责怪她么。 可是,她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大长公主说放心,我就放心了。”花三郎又施一礼,转身潇洒离开,留下一地跟着他飘啊飘的心思。 剩下赵平安和蒋尚宫大眼瞪小眼。 不得已,蒋尚宫低下头说,“我是来给大长公主陪个不是。是我的不好,御下不严,开罪了大长公主,请您大人大量,给我,和底下人一个改过的机会。” “哎哟,道德绑架啊。”赵平安慢慢走到蒋尚宫面前,“给人道歉,态度还这么倨傲。若本宫不接受,就是不明白事理了。啧啧啧,外头怎么说?这公主刁蛮的……” “属下不敢。”她是尚宫,有品级的,而且还不低。 “算了算了,以后小心侍候便是。说到底,就算是女官,也是我们赵家的官对啵?”既然被定位为刁蛮公主,那就不讲理呗。 “秋香,咱们回吧。”赵平安伸手搭在秋香的小臂上,根本不理会蒋尚宫。 这种轻视,才是这种自以为在宫里资格老,有脸面,有功劳的人最受不了的吧? 对啊,她故意的。 “过两天让剪刀和石头出趟宫,最近被折腾得不开胃,素签沙糖,麻饮细粉,间道糖荔枝,金丝党梅……这些小吃都来点。”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她从来不是“典型”类的公主,之前皇兄在的时候就经常往外跑,像大唐的公主们那样纵马长街。民间的东西也尽往宫里头带,所有人都习惯了。 而且前面她扔下这么重的话,谁又敢阻拦呢?何况太监出宫办事,只要手续齐全,也断没有禁止的道理。 她下午闹那一场,这不现在就看到效果了吗? 015 婚事 “公主,就这么放蒋尚宫走了?”转过风雨长廊的弯角,秋香赶紧问。 “不走?你还想请她看月亮?”赵平安笑。 “不是啊。”秋香有点发急,“您刚才和花三郎在花园亲近……不是,是说话,如果不敲打敲打这姓蒋的,她一转头就会报告给叶贵妃知道!” “你敲打,她也会报告的,毕竟是叶贵妃的嫡系亲近人。”赵平安无所谓的耸耸肩,“随她怎么去说,我就等着看,当她的利益受到危害时,她还忠心吗?” “啊,公主又要有动作了?”秋香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立即兴奋。 赵平安曲起食指,敲了下她的额头,“别问这么多!倒是你,跟我出来不是为了起警戒作用吗?怎么蒋尚宫走这么近了,你也没发现?” “花三郎太好看了嘛,我分了神。”秋香有点不好意思,然后又花痴脸,“他说的情话真是好听哪,真是太真诚了!太真诚了!” “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好。”赵平安深以为然,却又很理智,“有一句话说得好:长得好看的人表白叫表白,长得不好看的人表白叫耍流氓。这世界,最初都是看颜值的。” 她说得话很现代,但身边的人跟她久了,理解起来并不困难。 因此,秋香很认真的点点头。 主仆二人就这么慢慢回到玉华殿,赵平安立即叫了剪刀和石头过来,吩咐他们出宫去帮她买零食。 看石头还想拿纸笔记下来,生怕落下什么,赵平安道,“不用一次买这么多,天气也热了,很容易坏。你们隔三差五出宫溜溜,每次买一点点就好。” 剪刀机灵的目光一闪,有点明白,立即问,“公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赵平安笑得坏坏的,“真没有!不过,你们要装出有的样子,表现得神神秘秘,贼头贼脑的就对了。最好让人摸不到痕迹,满东京城乱窜。遇到奇怪的人,还可以做点奇怪的事。” 剪刀和石头听这话,面面相觑,不明就理。 但很快,就又同时反应了过来。 石头就拍胸脯道,“公主放心,盯着玉华殿的人一定会被我们引走的。” 看看!看看! 知心知近的得力手下就这样好,点头知尾,不必多废话。 她的目标在宫里,但她故意说出让心腹太监出宫买吃食的话给蒋尚宫听。如此一来,有心人就会在宫外盯梢,说不定会跟着一长串呢。 然后宫里的眼线就会相对放松一点,秋香和敏夏才好去做真正重要的事。 这一招,叫声东击西。 蒋尚宫那条线能不能牵住,叶贵妃的爪子能不能斩断一只,就看下面的安排了。 赵平安在这边忙着给人挖坑,大江皇宫中最华丽的慈德殿内,却是另一番情形。 挥手让蒋尚宫先下去,叶贵妃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生得娇小柔弱,皮肤白皙。五官单看起来就很美,可惜颧骨过高,下巴尖削,于是组合在一起就显得有点不和谐。 她穿着一身素白孝服,样式简单却精工细做。 这就像先帝大行后她的表现: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极度哀伤,几度非要殉葬而去,真真是帝妃情深,感人肺腑。 实际上呢,连她儿子继位的正常程序她都等不及走完,吃喝用度也没半点削减。 “我还以为那丫头是单相思呢。”叶贵妃拿帕子掩了掩唇角,“现在看来,花三郎也未必完全无意。” “呸!”旁边的小叶妃啐了一口,“她仗着先皇疼她,平时都不把咱们姐妹放在眼里。如今她最大的靠山倒了,岂能容得她再得意?” 小叶妃是叶贵妃的庶出妹子,当初是一起抬进宫的。 难得的,这姐妹二人居然没有为了争宠而失和,反而互为臂助。可能小叶妃知道自己争不过,表现得老实又恭顺,事事以叶贵妃唯马首是瞻。 小叶妃与叶贵妃长得完全不像,二十七八岁,身姿丰腴,肤色略黑,五官凌厉,一头丰厚的乌发阴森森的顶在头上,从面相上看就是很泼辣的类型。 事实上也是如此,叶氏姐妹高调欺侮人的事,都是小叶妃动手的。 “容不得也得容,至少现在得容。”叶贵妃一脸慵懒的歪在塌上,“她前些日子表现得那么老实,我还以为她哥走了,她知道要仰谁鼻息,所以学乖了。哪想到今天闹这一出,倒张扬的人尽皆知,引了多少双眼睛过来。” “直接弄死吧!”小叶妃一挥手,“这宫里每天都死那么多人,谁会为她做主。” “别只想自己痛快,别忘了,她手里可能有遗诏。”叶贵妃眯起眼。 “那她就更留不得。”小叶妃咬牙道。 “你不懂,那丫头邪门的很。从小就那样,总是出古怪。”叶贵妃神情凝重起来,摇了摇头,“遗诏放在哪里,没有人知道。若真把她逼急了,或者干脆除掉,谁知道遗诏从哪里冒出来?还是先稳住她,拿到东西再说。” “如果……万一先皇糊涂,上面写的不是九哥儿的名字呢?”小叶妃犹豫了下,问道。 “所以才要得到遗诏。”叶贵妃这时倒很清醒,“而且我反复问过九哥儿,今天下午那丫头都说了些什么。九哥儿记性好,一个字没差的告诉了我。依我看,只要顺着她,她倒未必非要反对九哥儿不可。” “哼,算她知机。咱们九哥儿出身好,又聪明,哪里十四那个贱种比得了的?至于四哥儿那个大傻子,不提也罢。”小叶妃态度倨傲。 但,她抿了抿唇,仍然着补道,“那也不能由着赵平安牵着鼻子走,姐姐,你不能让她得意,甚至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和人。” “现在暂时不能捅她这个马蜂窝,你到底要怎么着呀?”叶贵妃有点烦了。 “她那么喜欢男人,毕竟也到了年纪,给她找个驸马吧。找谁不找谁,还不是姐姐你说了算吗?”小叶妃出主意。 “她是那种低头顺眼的乖毛驴吗?你说得轻巧。你说指谁就指谁呀。”叶贵妃瞪了妹子一眼,“再说,现在国孝家孝两重在身,提她的婚事?礼部和礼仪院就先把我骂死了。” “给她找个男人,有错也算不到咱们身上,是她自己淫*乱宫闱。”小叶妃忽然不怀好意的笑了,“女人哪,别管眼多高,只要沾了男人的身,可不就离不开了吗?” …… 咦,我这本书里也是四哥儿,十四哥儿的。不骗你们,真不是有意,怎么就靠近数字军团了呢。 016 兄友弟恭 “这宫里哪有真正的男人?”叶贵妃瞥了妹子一眼。 “花三郎不是常来常往?”小叶妃哼了声,“真成了事倒便宜她了,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可惜了的,那般模样气度的侯门公子呢。” “别打这样的算盘,花三郎可不是好相与的。”叶贵妃哼了声,“他看着软和,其实心思难测,真以为能当枪使吗?安北侯府的人,没一个省油的灯。” “那不会在外面找吗?”小叶妃锲而不舍,“若是个乞丐才最好。嗬,最高贵的大长公主和最低贱,脚底泥一般的男人,想想就畅快呢。” “动动脑子,找个乞丐来,不是摆明平安遭人陷害了吗?”叶贵妃瞪了妹妹一眼,“还是要样样般配,外面的人才会相信是她自己愿意的。” “不好找呀。” “慢慢来,正好过了这阵风头呢。再说,弄个大活人进宫,也要好好安排。”叶贵妃挥挥手,“你先回去吧,别胡乱生事。平安若是随意好摆布的,我也不用费这个神。” 小叶妃点了点头,却没有吭声,显然是不太赞成姐姐的说法。 叶贵妃也没理她,由着她慢慢离开,心里却盘算着妹子的打算,觉得真的可行。 她生平最恨的,就是先皇把平安当成女儿那样疼爱,还亲自教养。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还有谁能超过女儿在他心中的地位呢?可是她不能做唯一,就要做第一。既然做不到,就恨死了那块占了第一位置的人。 她要那个人活得凄惨无比,才能够心里快意。 为此,她不能让赵平安好过!哪怕,她的相公已经死了。 “花三郎……穆耀……”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到底可用?不可用?” 而此时,被叶贵妃念叨着的人,花三郎穆耀,已经回到了安北侯府,自己的“家”。 只不过同穆远一样,他的人到了府里,心里却想着皇宫里的赵平安。 那女人和从前不同,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虽然她向来是直接爽朗的性子,不太像大江女子那般容易扭捏娇羞。甚至她还说过,男女互相倾慕是正常的天道人伦之类的话。 这话惊世骇俗,可她说得坦荡极了,反而令人感觉不到半点轻浮。 另外,虽然他也并不确定她是像其他女子那样迷恋他,喜欢他,还是单纯觉得追着他四处跑很好玩,是闲得无聊找点事做。 但,以前他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靠近,她倒是会高兴的,脸颊也会发红,眼睛也会发亮。 可刚才他做得那么明显,她却根本没有反应,甚至抗拒。 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一个人的态度,在短时间内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还有,他仔细瞧了。 平安好似长大了许多,眼中神采和行事风格尽管还是那样大方,又透着慧黠,可却有洞悉一切的奇怪感觉。 既然如此,她的神情中为什么还似乎带着点迷惑呢? 太矛盾了,矛盾到他不得不怀疑。 先帝大行,他才不会像其他在京的臣子和勋贵子弟那样奔丧守孝。所以,平安接到噩耗离开后,他本想寻个借口在西京待一阵子,离开这外表繁华金玉,内里脏污横流的东京城。 可他,是真的中了毒。 只不过不是镖毒,是食毒。 身上的那块疤,是为了救命时放血所致。 他不和平安说实话,是因为那是他的秘密! 他被毒死了! 是啊,他死了。 现在想起来,他还是会笑出声来。 死亡,原来是那种感受。 那利刃刺入他的身体,居然不疼,只是凉丝丝的,仿佛他的灵魂都透了个大洞。他所有的爱与恨,曾经拥有的和失去的,渴望的和背弃的,都这样流走了,怎么也留不住。 死对于他来说,真的就是那么一回事。 他不留恋,反而觉得解脱。 他不甘的,只是杀掉他的那个人。 为什么?凭什么?!到头来,他还是一枚可有可无的弃子吗? 所以他大骂苍天不公!他愿意全身心和整个灵魂都零落成灰尘,堵上上苍之眼。既然看不到世间疾苦,上苍要眼何用?! 他心中高叫着不服!就算下到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他也是不服! 他想打上阎罗殿,问一问天道是什么? 天道不应该是亏欠的,就该赎回,轻视者,伤害者,也会尝尝被轻视和伤害的滋味吗? 为什么不是这样的! 然后一睁眼……他又回来了。 他的随扈、仆从都以为他命大,是从鬼门关上滚了一遍。 岂不知他踏过了死亡之门,却又让无形之力给推了回来。 他不知道老天这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想知道。 这就好比下棋,他已经知道这局棋的每一个路数和截杀。所以他可以下先手,选择另一个路数,看看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三郎。”醇厚低沉,却又冷冰冰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 穆耀顿住脚步。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那声音属于谁。 呵呵,明明心里热的,血是滚的,却偏偏披了个冰冷的皮囊,也不知要掩饰什么。 所以最后那样惨法她是活该啊。 和他的死比起来,二哥的情况比死还惨一万倍吧?不过,他也不怎么同情就是了。 “二哥。”穆耀回头。 眼前的男人高大如山,沉静如海,被渐黑的天色衬着,是那样真实的存在。 这再度提醒穆耀,倒霉的前世已经过去了。 眼前这个,不再是那个被鲜血浸泡着,却在临死前对他露出笑容的人。 穆远是真的,他穆耀也是真的。 这一世,他要好好和老天斗一斗呢。 “何时回来的?”穆远接着问。 兄弟两个习惯性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免得彼此尴尬。 “中午才入京,还没来得及回家,先被召去宫里了。”穆耀规矩的答。 好一派兄友弟恭的场面啊。 “嗯,正好传饭,去和父亲一道吃吧。”穆远说着,越过三弟,向前走去。 “二哥不问问我,为什么滞留西京吗?”穆耀跟在后面,看似随意地问,实则有点挑衅。 017 我要尚主 “不是中毒了?”穆远答得轻描淡写。 穆耀差点嗤笑。 看吧,他那个爹对他从来不闻不问,估计他死在外头,尸骨烂成泥也不会注意到。 倒是他这个二哥,似乎“关心”他得很,戒备得很,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啊。 “二哥不担心?” “不是没事了?” “是没事了。”他最恨的就是二哥的这种态度。 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却毫不在乎,透着居高临下的高傲感,视人命如草芥。 仿佛他的命,于二哥而言,就是一句话,甚至一个字。 仿佛他的秘密,他的命运都在安北侯穆家的掌控之下。 真能耐!真本事!呵呵! 可惜啊,以后不一样了。 “二哥请。”看到穆远停下脚步,半转过头看他,穆耀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姿态优雅,神情隽淡,如玉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明若春溪。若周围有姑娘围观的话,一定会小声尖叫出来。 可是,他却宁愿拥有二哥那刀削斧凿般的侧脸,高山冰霜般的杀伐之气,就算是和他对比也伟岸的身躯。 因为他这般模样,也有可能“有人”不喜欢。 穆远嗯了声,前面先行。 兄弟俩就这般沉默着,很快来到花厅。 穆定之已经坐在里面了,见到穆耀的时候,神情微微一顿,却没多说什么。 穆耀恭敬的施礼,心中的天光却暗了下去。 有时候他倒希望父亲把对他的不满爆发出来,至少证明他是被在意的。 武大将军天天拎着棒子,在东京城满大街追着儿子跑,还时时狠揍一顿,那是恨铁不成钢。可他爹呢,根本把他当成一块废铁,连看一眼都懒得。 于是一餐饭也这样沉默的吃,不知道的,还以为对坐着的,是死人牌位。 而且在战场上习惯了,穆定之吃得极快,倒是穆远吃得虽多,却仪态极好。 “你们慢慢吃。”穆定之放下筷子,要起身。 因为时间短,给不了穆耀太多时间考虑。不过他已经考虑了整整一世,倒也胸有成竹。 “父亲,您稍坐,儿子有话说。”穆耀拦道。 穆定之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坐下了,“有什么事?快讲。” 他没被幼子那认真而正经的神情迷惑,这小子打小做什么事,哪怕是气死人的坏事,也是这样一幅大义凛然的神情,做恶时也把态度摆得光明正大。 “我要娶平安大长公主。”穆耀稳稳当当的抛出惊雷。 一字一字,说得清楚异常。 叮的一声,穆定之把手边的空碗碰到了地上。 这件事确实大出他的预料,以至于开始时他以为没听清,随后就惊住了。以他在朝堂和战场上的指挥若定相比,可算得上是失态。 随后,他杂了些白色的浓眉就慢慢皱起,这证明他要发火了。 “你胡闹什么!”他斥道。 “我没胡闹,父亲。”穆耀和穆远一样,从不害怕父亲怒气冲天的样子,“我觉得我说得够明白了,我要尚主。” 如果说吃饭时只是沉默,此一瞬间算得上是静默了,诡异的静默。周围,似乎连可供呼吸的空气都被抽走,形成真空地带。 穆定之看着幼子,总觉得穆耀眼神中的笃定与平时带点挑衅的样子不同,迅速冷静下来。 “理由,给我一个理由。”他压低了声音道,“如果不能说服我,我是不会任由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新朝初立,局势复杂,容不得你瞎搅和。” “听说大长公主手中,可能握有遗昭。”穆耀开门见山到令人发指。 这种事也拿出来在饭桌上随便说,照理,应该是在半夜里的书房秘密谈及。 好在,穆氏父子吃饭都是战场上的习惯,不用人在旁边侍候。丫鬟们把菜品搬上来,就都撤到屋外,至少十步之远了。 但尽管如此,穆定之还是下意识地瞄了瞄四周。 “谁也不知道遗昭上写了什么,大长公主聪明,又对此事只字不提。”穆耀语气缓慢地接着道,仿佛在闲谈,而并非说的这种能让东京城暗潮汹涌、甚至血流成河的话题,“她就好像手中握着件大杀器,没人算得清她要往哪边挥。诚然,她自己凶险,可就算是自伤,也会伤到旁的。逼迫?哈,谁不知道她那惹急了就一拍两散的脾气。她豁得出去,其他人呢?” “你想说什么?”穆定之的眉头皱得更紧。 平时这个幼子对政事一点兴趣也没有,今天怎么了,突然提起朝局? 且,似乎话里有话。 “这样的杀器,与其让别人掌握,不如落在自己手里。”穆耀冷静到无情,“叶家,不就试图把她控制住吗?不然怎么把她困在宫里,外人轻易不得见?” “你想让穆家插手?”穆定之不自禁的有点怀疑,随即哼了声,“想得天真!大长公主看似弱质女流,以前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可她深得先皇信任宠爱,那性子养得……不仅是聪明啊,是根本不会任人摆布。你想插手,她会先斩断你的手!” “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穆耀的唇角轻翘,弯出个自信的弧度,“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她那样看似随和,实则骄傲的性子,但凡动了心,就会死心塌地吧?” “你是说?”又静默片刻后,穆定之吸了口气,眼睛有些发亮。 对啊,为什么他就没想到呢? 是他长年泡在战场和朝堂上,心中全是大计,人又老了,倒忘了这些儿女情长才是控制一个女人的最好手段。 真是一叶障目! 三郎提得好,纵然他之前没做过这般打算,别人却未必。 以二郎那样强硬的性子来说,说不能杀,他就不能动赵平安。而且,既然已经失了杀之的先机,遗昭的消息一出,互相角力的各方就互相僵住,反倒动不得手。 既然如此,真不如把大长公主攥在自己手里。 先皇猝然大行,朝臣们完全没有准备,迫不得已,仓促之间迅速站队。之后思及自己的利益,必定有所动摇。 支持叶贵妃,扶了尚宸上位的纵然占了大多数,重中之重却只有四位权臣。等新帝登基之后,谁是首辅还用说吗? 018 若两情相悦 必定是叶家! 他穆家为大江朝抛头颅、洒热血,熬到家族凋零,他穆定之文武齐备却比不过一个裙带之臣,让他怎么能甘心呢? 但若大长公主进了穆家就不一样了! 反正幼子不成器,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倒不如做了这枚现成的棋子。 难得的是,是耀儿自己提出来的。 而不管有没有那道传说中的遗昭,大长公主都代表着先皇的意思。有赵平安在手,对上宫里那位和叶家,也算是增加了筹码呀。 权衡利弊,幼子这废子终于有了用处,成了一处活气。同时让大长公主成为穆家人,他进可攻,退可守,叶家也不敢与他为敌的。 “此事现在不宜提起。”穆定之深吸一口气,面上并无喜色,但神情柔和不少,“再怎么着也得等国丧期过了。” 他没有直接答复,但话中意思却是明显:他答应了,乐见其成,但要稳当着办事。 “儿子省得。”穆耀却有意的喜形于色,好像心想事成后对父亲充满感激。 穆定之看着突然变成顺毛驴的幼子,心中有点畅快。 “你自己愿意就好。”他似无意的以自己的左手抚着右肘,动作极慢。 他的右肘受过箭伤,导致无法灵活运用手臂。久而久之,倒形成了一个习惯:在心里算计什么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做这个动作。 若是算计得深,动作就越是缓慢,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他这个毛病。 “大长公主与先帝感情深厚,肯定要守满孝期,至少也得一年半载。还有啊,她身份高贵,就算定下婚约,筹备也要不少时日。算来算去,至少要快三年上才能成样,那时她都二十多了,你可愿意?”嘴里说得淡定,可连这么细节的事都想到了。 可见,他对这个提议有多满意。 “父亲,我喜欢她。”穆耀肯定地道。 所以,不介意等上三年,娶一个“老”公主。 啪的一声响,旁边传来瓷碗碎裂的声音。 穆定之与穆耀说得高兴,可以说父子二人从未这样融洽过,仿佛把沉默着的穆远当成了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然而,此时这石头碎裂了。 确切的说,他面色不变,可是却下意识的捏碎了饭碗。 鲜血,混着雪白的米粒,滑过他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就沾在他的掌心。 “远儿,你退下吧。”穆定之皱眉。 他故意要在饭桌上讨论,正好借机断了次子的念想。但儿子如此失态,他还是很恼火。 “还没吃饱。”穆远随意用丝绸桌巾抹了抹手上的血,动作和神情都很僵硬的又添了一碗饭,就坐在那儿继续吃。 尽管他食不下咽,味同嚼腊。 但他要听着,到底听听他们要把平安怎么样? 瓷缘锋利,手掌和手指上的割伤很深,很疼,可这点痛和战场上、和他此时心上的伤口相比,真的算不得什么。 如果听前面的话,他心里还只是震惊,很想立即发作怒气。后面听到三弟说出那句“我喜欢她”的时候,他的心就一直向不知名的深渊里坠。 倘若平安与三弟两情相悦…… 他稳定的坐在那儿,但其实再也没听到父亲和三弟说的任何话了。 直到这餐饭艰难的吃完,穆定之“老怀大慰”的离开,穆耀的声音才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些讽刺的意味,“这就是废物的好处了,对你没有期待,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二哥你一直做他最心爱的儿子,却连婚事也不能自己做主,可憋屈吗?” 穆远站起身,微微摇头,“世间事,没谁能完全做主的。” “怎么讲?”穆耀笑了下,声音有点尖刻。 “平安……大长公主是个极骄傲的人,她不点头,那就谁说也没用。”穆远悄悄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蔓延的痛,“你与其说服父亲,不如让她心悦。” “你也这么想的吗?”看穆远迈步走向门外,穆耀追上两步问。 “我想什么?”穆远回过头。 两兄弟就这样对视着,一个眼中有火星,另一个冷风相对。 半晌,穆耀才轻轻吐出两个字,“平安。” 见穆远抿了唇,又着补道,“二哥,不用掩饰了,你心里惦记的始终不就是她吗?” 所以二哥这样的天之骄子拒绝了多少高官贵族的联姻之请,为此与父亲硬扛到今天。 说起来,他今天还做了父亲的帮凶呢。 “所以,我不会容许你伤了她,把她当成利益去交换。”穆远一字一句,说得明白。 可是他回答得太直接了,甚至带着一些光明磊落,丝毫不为暗恋难为情,倒把穆耀给镇住了,一时接不上话。 直到穆远再度要走,他才再度追上,“你就这么承认了吗?” “为什么不能承认?”穆远说得坦然,“她喜欢谁是她的事,我喜欢她是我的事。这两件事毫不相关,我也不会以此为耻。”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为什么上一世都到了那般地步,却还让她蒙在鼓里? 穆耀差点脱口而出。 幸好,忍住了。 撞上穆远询问的目光,他连忙转了话风,又变成平时斯文有礼中透着锋芒和挑衅,还有几分玩世不恭的神情,“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胜过我。唯有这次,我的亲二哥,我会跟你争到底的。我,穆耀,一定要得到她。” 他以他前世的死,他的血来发誓。 可穆远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应战还是无所谓的意思,总之就这么走掉了。 …… 时间如流水,很快到了盛夏。 赵平安本来还有点担心,怕穆耀缠她。毕竟,那天的亲近表现得如此明显。 追求姑娘么,哪有不献殷勤的道理。 为此她还有点烦恼,因为她现在真没有那个心思,又不像显得太过无情。 一次解决一件事,她目前的首要目标就是脱困。 然而穆耀却大出意料的再没来撩她,宫里倒是常来常往,却从不踏足玉华殿,害得秋香快急死了,差点替她家公主站成望夫石。 019 藏了个男人 赵平安不知道这是穆耀一时风流自持,随便勾搭下女人,还是欲擒故纵之法。 她只是纳闷了几天,因为事情脱轨,不在她的算计之中,但随后也就把这事扔到脖子后面去了。 最近她看似清闲,每天不是把未来的新帝尚宸拎来修理一番,就是翘着脚养身体,实则一直积极做着准备,寻找着前世的那个契机,好好加以利用。 “剪刀和石头满京城乱转,什么奇怪的地儿都去,什么奇怪的人都见,什么奇怪的话都说。”敏夏口齿伶俐的给赵平安讲,“哎哟,屁股后面跟着一串人。那两个小子促狭,有好几次把身后的尾巴绕到一起,那几拔人差点暗地里打起来呢。” 赵平安摇着扇子,一边笑,一边把桌上子那只尺大的白瓷缸里的碎冰抓了两块,丢进嘴里,咬得咯吱咯吱响。 天已晚了,跳动的烛火把冰块映成橙红色,看起来好像芒果冰激凌。 绯儿正就着烛火坐在旁边绣鞋样子,见状连忙扑过去,把白瓷缸抱走,又是嗔怪,又是抱怨道,“公主肠胃不好,唐太医不是让您不能贪凉吗?这个冰是放在旁边散寒气,去去暑热用的,谁让您直接放嘴里嚼呀!” “天太热了呀。”赵平安怕热,眼巴巴看着白瓷缸子被搬走,欲哭无泪,猛摇了几下扇子道,“哼,也不知你是谁的人,现在就把唐太医的话当圣旨了!” 又知道绯儿是为她好,哼哼了几声以示不满后,就认命地转了话题对敏夏说,“等会儿把那两个戏精给我叫过来,得让他们别加戏加得太高兴。欲盖弥彰固然不好,太超过也会让人怀疑的。” 敏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秋香呢?”赵平安伸着脖子向外看。 她正盘腿坐在自己卧房临窗的竹塌上,享受夏夜里那一丝丝凉风。 整个玉华殿都清清静静的,如水月光温柔的飘洒下来,只有屋内几人的细语和院子里不时扬起的蝉鸣。 其实夏季里,偏殿更凉爽,但赵平安喜欢自己屋外那棵高大的婆娑树,还有树叶下斑驳的日影和月影,所以不愿意挪窝儿。 窗上,贴着细细的窗纱。 门上,珠帘随着微风晃动,闪着幽幽的润光。 自从她大闹一场,宫里的六尚自然不敢再克扣她。为怕落人口实,还尽量捡好的给送过来。动手脚暗害什么的,就更不敢了。 就连叶贵妃也安静了许多,除了偶尔为了表示“长嫂如母”,进行礼(虚)节(情)性(假)的(意)拜访外,几乎不生事。 可赵平安才不会以为自己从此就安枕无忧了,如果叶贵妃就此收手,这宫里也不会子嗣单薄到这个程度了。 这是姓叶的要憋大招了好吗? 既然重生了,就会有很多事与前世不同,自认有金手指就大意,到时候她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掌天时星辰的太史局已经推算好了,下个月初七是登基大典的最吉日。 据她猜,叶贵妃必定不想让她在这么重要的时日里露脸以增加存在感。 所以在之前,必然会有动作的。 留给她的时间也不过还有十几天而已。 “秋香这些日子可了不得。”敏夏嗳了一声,表示赞叹。 “蒋尚宫住得那么偏远,房前房后守得严密,她在宫中权势又这么大,不好靠近。秋香这些日子都不见,是钻到哪儿了?”赵平安问。 她派剪刀和石头在外面吸引火力,但重头戏在秋香身上。 蒋尚宫可是重要的棋子,就算夺不下,也得废了她,不能让她在棋盘上为虎作伥。 可是想找到那个前世记忆里的把柄不容易,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引人怀疑。因此好多天了,一直没有半点眉目。 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有点急。 “秋香发现一处秘密之地。”明知道屋外没人偷听,敏夏还是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其实就是蒋尚官院子外的暗沟,能通到里面,这几天就蹲在那儿了。” “她去趴暗沟?”赵平安吓了一跳。 所谓暗沟,就是防雨水倒灌挖的地下渠。是前朝皇宫留下的,后来堵上了大半,可能有些残留,所以并不是四通八达的。 在那样的封闭环境下,在这样暑热的天气里,就算穿了水靠,污水存留处蚊虫横行,趴在里面,进行长时间的潜伏,那种难度…… 秋香是武功高强,可她不是特种兵。 “她多久没回来?”赵平安腾的站起来。 “公主放心,别看那丫头平时咋咋呼呼的,可论隐藏形迹,盯梢尾行,能好久都一动不动,也不会被发现。”绯儿连忙安慰道,“她一直没回来,宫里也没什么消息,就证明没事。” 她知道没事。 她也知道找到蒋尚官那点把柄有多难,结果对她有多重要。 但,她不能为此伤了身边人。 “绯儿,你跟我去拜访下蒋尚宫,随便挑她的刺就好了。”赵平安当机立断,“敏夏,你趁乱给秋香发信号,让她先回来。” 天晚了怕什么? 反正最近她一直表现得很浮浅,什么都要争头一份,嚣张跋扈,得到好处后又故意显得得意洋洋。这么闹法,自黑的同时,此番作态也不会引人注目的。 “是。”绯儿和敏夏同时应气。 赵平安理了理衣服,大步向外走。 可还没跨过门槛,突然出现的腥臭之气就像一堵墙似的,生生把她拦了回来。 “公主!公主!” 说曹操,曹操倒。 好几天不露面的秋香突然出现,而且是趁夜,头上身上沾满了污渍和腐叶,像个水鬼一样冒出来。 幸好她和她的人都是沉得住气的,没有尖叫,引来觊觎的窥视。 赵平安快速反应,一侧身让秋香进来。 敏夏立即跳到屋外去巡视,绯儿则快手快脚的扒掉秋香身上的肮脏水靠,并用布巾沾了清水,把她头脸迅速抹干净。 秋香的脸上红点遍布,一看就是被蚊虫咬的。 可她的眼睛晶亮,带着极大的兴奋道,“公主,我看到了,蒋尚宫屋里藏了个男人!不是太监,是真的男人!” …… 客串表: 唐大医,由书迷我是tc扮演 020 奇货可居 “啪”的一下,绯儿惊得把手中的湿布巾掉到了地上。 赵平安深吸一口气,心中压着的石头总算落地。 没错!她果真没有记错啊。 因为自己重生后失忆了,就算对某些事有深刻的印象,她也不敢太确定。 现在看来,由于她的重生,很多事肯定会产生变化,譬如叶贵妃把皇帝换了,而她还想把皇帝再换回去呢。 但,历史的列车也不至于完全脱轨那么严重。 “这……这怎么可能!”绯儿仍然难以置信。 “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哦。”秋香急忙强调。 “呵呵,怎么不可能呢?”赵平安咬着扇子边,怕忍不住大笑出来,“外力想侵入一个防守严密的地方是很难的,但内部若想生事,这偌大皇宫跟个筛子也差不多。” 没看到各方势力都在宫里有眼线吗?权臣们想往里塞人都很有机会,何况宫内掌握实权的顶阶女官想私藏个把人? 明着不敢,暗着又有谁理会得? 若不是秋香拼了小命趴水沟,几天几夜都不动地儿,又有谁能发觉? 叶贵妃,未来的叶太后想母仪天下,却连个后宫也管不好,真是可笑呢。 “先让她清洗一下,再给她弄点吃的喝的,再找点治蚊虫盯咬的药抹抹。” 终于确定自己的这段记忆没错,赵平安踏实了,“最好找唐太医过来,就说我给小虫子咬得厉害,弄点拔毒的东西……” 蚊虫会带细菌,古代人不懂的,但她必须注意。被小小叮咬,根本不当回事,最后出大问题的也不是没有。 什么登革热、疟疾、黑热病…… 人类总觉得自己是终极猎者,却不知道自己也会是猎物,各种细菌的猎物。 “公主若不嫌我臭,还是让我把话说完吧,不然憋死我了。”秋香先反对了。 赵平安无奈。 这件事,秋香要记一大功。 若没有这丫头,她要做的事虽然还会继续,却相当于行险,有撞运气的成分。 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打无准备之仗。 首先,她不能确定这段桃色记忆是否真实准确。 其次,知道蒋尚宫曾经藏了个男人有什么用? 她揭出来,不过废了一个女官。这么大一桩丑闻才闹出这么个效果,有点可惜呀。 再次,前世她记得这件事,但从来没搞清楚过这个男人具体藏在哪儿。 只记得有人揭出蒋尚宫偷偷养了个男人,不幸的是这男人还得了肺痨,最后在宫外的一处小庄子里被活活烧死了。 连着那片地也烧成灰烬,一年之内都没人敢靠近。 蒋尚宫从最高等阶的女官被直撸到底,打了二十板子,轰出宫来。走的那天除了身上的衣服,任何私人细软也不准许带出。 至于最后她是贫困而死还是不知所终,赵平安忙着宫斗、朝斗,好扶十四哥儿上位,哪有心情记着那样一个与她不相干的敌方爪牙呢? 虽然在前世,赵宸并没有上位,最后不过是个富贵闲王。 而叶贵妃只是叶太妃,不会成为太后,蒋尚宫做为她的亲信,也没有权倾后宫。 可毕竟,是宫中女官出的这档子事,在东京城还是传得风风雨雨的。 前世的赵平安严重怀疑蒋尚宫养的男人是在宫内,而不是宫外。 但一来叶贵妃手脚麻利的毁尸灭迹加杀人灭口,她很难找到证据。二来碍着九哥儿的脸面,所以没有细究。 可这一世,就完全不同了。 后宫虽大,蒋尚宫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这种事也不能大张旗鼓。 念及姓蒋的这样自视甚高,喜欢排场,自尊心过分强烈的人却选择在后苑偏居一隅,她推测必有秘密事发生。 所以才派了剪刀和石头声东击西,免得秋香这边的动作被人发觉。 正所谓奇货可居。 这情报只有她独自掌握,并且提前掌握,后面才有操作的机会。 “你为我做事不嫌臭,我怎么会嫌弃你?”赵平安干脆坐下,“只是,你这样子不难受吗?我是想等你消停了……” “我不难受,我很消停。”秋香连忙道,随手抓了个锦凳坐下。 “公主您不知道,我发现蒋尚宫的秘密其实已经两天了。但是,我和绯儿一样,怎么也不敢相信,所以又耗了足足一天一夜以求证。这这……胆子也太大了,也……太不要脸了!” “嗯,说正事。”赵平安打断秋香的评论道。 如果那男人真得的是肺痨,虽说主要是通过呼吸道传染,但谁知道他吐出的痰液有没有到处乱丢?那里面的细菌干了,也是会随灰尘飞扬,被人吸入的。 而且,谁又知道那人用过的餐具洗过后,污水有没有进入过暗沟? 就算秋香是习武之人,身体抵抗力好,免疫力强,被传染了也不会立即发病,那她也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她才希望快点把事情交待完,然后让秋香收拾一下,再找唐太医来,把可能会出现的病症掐死在摇篮里。 “说来也巧了,前几个月我无意中看到蒋尚宫那里出现了一个面生的宫女。”秋香立即开始陈述事实。 “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来着,我天天在宫里跑,怎么没见过他?可又一想,皇宫里这么多人,这一位说不定特别低调,那我没注意过也是可能的。” “具体什么时候?”赵平安追问。 “先帝大行的时候。”秋香的声音小了下去,怕提起这件事,赵平安会伤心。 公主看似没事人般,心性坚强,很快就走出伤痛,还开始搞事情。 但她其实心里有多难过,她们这些身边人才知道。 直到现在,公主连先帝的画像也不能看。 看一眼,就会立即泪流满面。有时,入睡了还会哭醒。 “真会趁乱下手。”赵平安听了秋香的话却冷笑。 她皇兄驾崩了,那女人居然还能想到利用这时机把外面的男人偷进宫来。 这是有多么恋奸情热?急不可耐? 这哪里还有半点为臣的本份,哪里还有对天子的半点尊重? 本想放过蒋尚宫,现在不能了! 021 肺结核 “那人长得什么样子?”她继续问。 “身量只是略比普通女子高些,但没有多魁梧。脸嘛,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说是新晋宫女,年纪是大了些。不过他不说话,蒋尚宫又很看重的样子。我多看两眼,还被蒋尚宫骂了几句。” 秋香鄙视的撇了撇嘴,“天天嘴里说着礼仪廉耻,仁义道德,哪想到一肚子男盗女娼。” 赵平安都无语了。 老阿姨包养小鲜肉,小奶狗,敢情这年代就流行了。 “然后呢?”赵平安敲敲桌角,提醒这个总是跑题的心腹宫女。 秋香眨了眨浓睫大眼,“她那个地方守得可严实,还有几个太监身上是有功夫的,我一直无法靠近。日子一天一天过,我找不到线索很着急。” “直到你发现了那个暗沟?”绯儿接口道。 “是啊,这是天助我,不是,天助咱们公主啊。”秋香点点头,像一只做了大好事,急于讨主人欢心的小狗。 接着她吸了一口气,把当时的情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了一遍。 原来她无意中找到暗沟后,等入了夜,宫禁开启,各阁院下了锁,就穿了水靠,顺着暗沟的外缘钻进蒋尚宫的院子。 那院子是个“目”字型小三进,地点偏僻。 蒋尚宫数月前才换住在这里,声称患有心疾,听不得吵闹,从不许人随意靠近。 这种地方大小叶氏必不会来,若非有前世记忆,赵平安也不会无故出现。所以作为大江皇宫中最高品阶女官的意思,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无人来违逆。 于是这院子严格说起来,算得上与世隔绝了。 不过秋香却发现,第一进里住着在蒋尚宫身边侍候的太监宫女。 第二进正院,是蒋尚宫和两个最亲近的手下居住。 蒋尚宫似乎真的厌烦人多,过度喜静,就连那几个有功夫的太监也止步于此。 第三进的小门通着正院侧面的走廊,居然是锁着的,钥匙在蒋尚宫自己手里。 然后秋香又发现,这暗沟足够长,土质没那么坚硬,她悄悄挖了半夜,居然就通向第三进角落的废弃枯井。 越不让人看的,就越可能有古怪。 深信这一原则的秋香觉得,所有的秘密就在这个后院里。可惜这时天已经亮了,她怕乱跑会被发现,就生生趴在井下暗沟里一天。 她听见蒋尚宫开了锁,带着两个心腹进来。 听到有咳嗽声,哼哼唧唧的痛苦之声。 闻到了药味,还有蒋尚宫的低泣。 最重要的,她听到蒋尚宫那两个心腹的嘀嘀咕咕。 巧得很,她们就坐在废井边上说话。 所以秋香算不得调查线索,简直是敌人直接讲给她听的。 男人名叫刘镜,才十九岁,本是蒋尚宫徐州老家来投奔她的远房表弟。 刘镜年纪虽小,也没什么本事,偏偏长了一幅花花肠子。仗着长相俊秀,嘴头又甜,没多久就把深宫寂寞的蒋尚宫哄上了床。 两人好了一年有余,蒋尚宫愈发的离不开,每每以出宫办事为名私会。 恋*奸*情*热之下,蒋尚宫为求长相厮守,趁着先帝大行的忙乱劲,也不知怎么就胆大包天、失去理智,直接把小情人弄进宫来。 平时就装成宫女的样子,说是佛性高深,潜居后院,陪蒋尚宫理佛的。 “我呸啊。”说到此时,秋香愤恨得忍不住骂,“说什么不好?有这么侮辱佛法的吗?也不怕给天打五雷轰!” “雷神是我大道教的神,恐怕不给佛家用。”赵平安开了句玩笑,示意秋香接着说。 后来就简单了。 入宫一个来月,刘镜就病了。 开始只是低热不退,然后就是盗汗、乏力、消瘦,最后开始咳痰、咯血、胸痛,偶尔还会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 蒋尚宫和刘镜正热乎,对小情郎的病况心急如焚,也心知这不是小问题了。 可她又不敢直接找太医过来看,就私下找到叶贵妃最信任的孙太医,只说为了更好的照顾叶贵妃,最近开始学习医道。在某书上看到这些症状,书页却残缺,不知是什么病。 孙太医只两个字:肺痨! 这两个字无异于晴天霹雳,蒋尚宫当时就吓傻了。 想想也是,肺痨就是肺结核,在古代算是恶疾,几近不治之症! 而且,古人畏之如猛虎。 蒋尚宫恢复理智后的第一反应还算正常:把刘镜送出宫出。 肺痨是过人的! 偌大皇宫,人来人往,若真染上极贵之人,那真是全族都凌迟处死,外加掘坟祖宗十八代都不够看的。 可刘镜不知从蒋尚宫哪句话,哪个神情中看出此意,不住软语哀求,说出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蒋尚宫身边,灵魂十年不去的话。 蒋尚宫当然明白,刘镜在宫里还有条活路。出了宫,那就必死无疑。 毕竟,宫里有天下最好的大夫,也有大江国所有最好的药,总算还有一线生机。 她对自己的小情人是动了真心的,当下什么也不顾。 既顾不得身边人的死活,也顾不上大江安危,更顾不上国体。 恐怕在她心里,存着侥幸之意。 她觉得自己住得如此孤远,又无人轻易过来,只要她严防死守,这个涉及生死的秘密就能保住。 她也算有点见识,记得早年曾听说过有人得肺痨而不死,不过是熬耗人,挺过去也是有可能的。并且只要格外留意、防护,也未必会过给周围的人。 特别是,她和她的两个心腹人。 于是她借口研究病理,不断与孙太医讨论医治之法。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但直男永远无法理解恋爱的女人疯起来有多可怕。 所以孙太医一直以为是蒋尚宫有什么亲戚朋友得了肺痨之症,因为不方便说起,才来私下问他。他有意卖好,倾力斟酌对症的方子。 蒋尚宫又借口这里不舒服,那里不得劲儿,把方子中的药分散在几个处方里搜集,并封了这后院,秘密给刘镜医治。 …… 求票,强烈求推荐票! 022 空间 别说,刚开始还真有点效果。 但很快,病情又反复了,现在还有越来越重的趋势。 蒋尚宫心系小情人,还要管着宫里大大小小的事,这些日子焦头烂额,怪不得很久没有找茬,就算赵平安故意挑刺,她也忍得下。 听到这儿,绯儿的脸色愈发白了。 她上前抓住秋香的肩膀,急问,“你怎么样?会不会……啊,公主,您坐到那边去。” 肺痨二字对她的冲击力也很大,只是她担心秋香,担心赵平安被过了病,却没注意自己差不多和疑似患者脸贴脸了。 “放心啦。”秋香拍拍绯儿的手,“我听得明白,只要不近距离接触,又没用过那病人的杯盘衣服等物,就不会染上的。我一直猫在井下,若不是我耳力好,那距离已经远到听不见了。若隔得这么远,那病还能乱传,这皇宫里早就……咳咳……那啥了。” “嗯,基本上不会有事的。”赵平安点点头,“不过为了安全起见,绯儿,明儿一早你把唐太医叫过来,就说我不舒服,让他给秋香诊脉,开一幅预防的汤药。然后嘛,再把咱们这院子好好熏洒一下。” 正好考验一下唐太医可不可用。 即便不可用,她这么折腾也让人找不到把柄。 好吧,就算有人推测出这是防肺痨的做法,上门来查。 呵呵,那就好了。 反正她这院子里并无此等病症,踩她的尾巴,好啊,她正好可以再度炸毛,大闹天宫。 “是。”绯儿和秋香齐声应下。 赵平安就站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绯儿,快带秋香下去收拾收拾,我困倦得很,要睡了。我不招呼就别来吵我,最近眠浅,半点动静听不得呢。” 她睡觉从不让人守夜,或者让人在近旁侍候。 这一“怪癖”,她身边的人都知道。 那些皇族和高官权贵之家,旁边都一堆人守着。吃饭就算了,睡觉时她真不能忍。 从前就不能忍,何况,现在还有个大秘密在身呢。 敏夏进来,带秋香去洗漱。 绯儿麻利的收拾秋香带进来的泥水,铺好寝具。 赵平安早就沐浴过了,头发是散的,身上穿着睡觉时的里衣,所以直接上床,吹熄灯火。 她躺在那儿,慢慢静下心。 心静了,对周围的感知就特别强烈。 她听到有遥远的水声传来,还有三大宫女模糊的低语,伴着阵阵的虫鸣。 夏夜的一切都那样静谧,连微微吹拂的夜风都似带着一点甜,仿佛这世上没有纷争,没有互相算计,没有悲欢离合,没有表面平静的杀伐似的。 她知道自己那几个有限的暗卫在守护玉华殿,目前为止她安全得很。所以又静默了一会儿,就盘坐起来,拿出枕下一个针线包。斟酌了半天,刺向左手中指的指尖。 频繁出入那宝地,每回都要她一滴血做引。 虽然血珠只有米粒大,但对于怕疼的她来说也是一件重大的事。 所以,十指轮着来吧。 左小中,这回轮到你了! 咬着牙,连扎了两下,终于挤出一小滴血,抹在胸口那块残缺的玉玦上。 然后,紧紧贴胸握住。 墨玉立即闪过一阵幽幽的乌光,好像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震动变形般,非常美丽。 紧接着,赵平安消失了。 连同那块缠着翠绿丝线的墨玉玦,一起凭空消失了。 仿佛,都不曾存在过。 下一秒,赵平安进入了一个小小的房间。 或者说是空间。 顶多五平米大小的、方方正正的屋子。四壁皆白,除了一张书桌,一张靠被椅以及一个空空的架子,什么也没有。 书桌上,摆着一台旧式电脑。 赵平安走过去,熟练的打开电脑,点开通讯头像,噼里啪啦的开始打字。 没错,她最初是一个穿越者。 在现代时她是一名制药工程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具备工程技术制药专业资格,在一家很强大的制药公司做研究员,因为有天分,学术成果杠杠的。 可是,她莫名其妙被毒死了,穿越到大江朝。 本来以她随遇而安的个性,在现代除了一个十佳闺蜜外并没有亲人牵挂,想着既然穿越成长公主,条件还这么惊喜,就打算换一种人生,不那么辛苦努力和学习,胡作非为的过一辈子也蛮好。 反正两世里她只有这一个哥哥宠她,她何不享受人生? 然而,她有个好的开头,却有一挂经历残酷斗争的中局,还有一个稀里糊涂的结尾。 这些日子她想来想去,都不明白她又穿又死又重生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她两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所以才会这样? 枉她以为自己在现代的第一世是学霸,在古代的第二世是宫斗朝斗大赢家,简直是智慧典范,却原来她从来没活明白过,而且还放弃了自己的本性和才华。 这样,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吧。 人家重生是弥补,她的重生是惩罚,罚她看清自己的人生。 至于说这个墨玉的玉玦,说起来真的很神奇。 这并不是她的东西,是她从西京赶赴东京,给皇兄奔丧的路上得的。 那时她日夜兼程,恨不能立即飞回到皇兄身边。尽管无论如何她都晚了,她只能见到皇兄的尸体。可她,就是想快哪怕一刻也好。 路上,身体一向强健的她又急又累,生平首次晕倒。 醒来时,眼前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道长。 道长姓石,五十岁上下,穿着朴素,性格随和,和印象中仙风道骨,凡人不理的高傲道门风格不同。说话虽然简短,却极温和。不过几句劝解,就能让她的心踏实下来。 石道长还带着个坤道小女徒,名叫科科。 初次见面,她和科科很说得来,石道长就笑眯眯地“随手”赠给她这块玉玦。 玉是好玉,不过既然断了,就不怎么值钱。但她一直贴身带着,念着这份雪中送炭情。 她本想与石道长师徒留下联络方式,等皇兄的事结束后就追随而去,也可能出家做个女冠。可这时候,负责为她传讯的蒋尚宫带着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 …… 又忘记定时了,对不起…… 8过我说过了呀,我的重生文必定与别人不同。 看吧,不同的地方慢慢显现了。小盆友们,愉快的阅读吧,保证有不同感受。我可是66哪。 023 没想到的是! 大约人家世外高人讨厌这种趾高气扬的俗物,于是就这么悄然离别,不知所踪。 这件事,赵平安深深感到遗憾。 但,她也想通了。 道家讲缘,无需强求,也许等她此间事毕,她去游历江湖,有缘就会再相遇的。 “芳菲,芳菲,药!我要药!”赵平安打下最后一行字。 过了一会儿,屏幕上飘来一大段字:异烟肼、利福平、吡嗪酰胺、乙胺丁醇,复治方案加用链霉素强化治疗两个月。然后用异烟肼、利福平,复治方案加用乙胺丁醇再分别治疗四个月。两个方案均采用隔日顿服方式给药,使患者体内一次达到一个血药高峰浓度,杀死结核菌。 “你确定是肺结核?” “刚刚确定。所以,治愈率有多高?” “百分之八十或更高。还有,你打算怎么预防你那里远离疾病,是叫玉华殿吗?” “我们古代不是有石灰?我会到处撒一点的。哦,对了,中医配合治疗的办法呢?” “还要问中医,太麻烦了!”对面一连敲出十几个叹号,最后又妥协,“真是前辈子欠了你的,好吧,我帮你去问。幸好,我们公司有大量的中西名医坐阵,不然我也没办法。” “谢谢谢谢。mua,mua……”赵平安露出笑容。 可惜,最后一个mua还没打出来,她眼前一黑,再一亮,她又回到了玉华殿的花梨木雕花大床上。 她叹了口气。 床前,轻纱微垂,一动不动,根本没人知道她赵平安曾经穿梭了一把古今。 不,这种说法不准确,她并没有反复穿越时空,她只是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空间。 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她无意中割破手指,晕眩过后就被送到了这里。 她是有点惊讶,但并不慌张。 毕竟经历了穿越和重生,还能有什么能吓到她? 她还以为又穿越到未来了,觉得自己就像一颗保龄球,被命运之手丢进了沟槽里,咕噜噜滚得挺快的,却连半个瓶子也没砸到。 本着一动不如一静的精神,她在空间里坐了很长时间。直到她发现不能干等着,又终究有点怕被困死,于是尝试着打开电脑。 电脑非常老旧,内存和硬盘都超级小,速度超级慢,只有一个留言板可打字。 留言板上,有个玉玦的标志。 那玉玦和她的很像,却又不是完全相同。 她取下脖子上自己的那块和屏幕上的一对比,发现那是残缺的另一半。 就像阴阳鱼的阴极和阳极,又像是被劈开的整体,可以严丝合缝的组合在一起。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在留言板上打下一行字,问对方是谁。 没想到的是! 对方居然是她在现代时的闺蜜,惟一的牵挂和好友,林芳菲! 经芳菲提醒,她才记起,她们逛古玩市场时曾经买过两块断开的玉玦,芳菲拿了左边的半块,她拿了右边的。 当时她们只是觉得这玉玦的玉质难得,上面的花纹奇特古朴,没想到有一天居然出现这样神异情况! 可能先是被毒死穿越,再是做一世古人,再再被毒死重生,也算经历了三生三世,她真的给忘记了。 怪不得当石道长赠给她玉玦时,她觉得特别面熟,天然的喜欢。 道长还莫名其妙说了句:是你的,终归会到你身边。 这是说,这玉玦有灵性,穿越了时空到古代来找她吗? 而且它们掌握在知交知心的两个人手里,居然可以联通异时空! 可惜只能互通消息,还能传递一定的物品,却不能看到影像和实现人类肉体的移动。 重要的是,它仿佛有时间和次数限制,并不能聊天太久,也不能频繁进入,仿佛是游戏的防沉迷系统。 至于规律是什么……最快三天进入一次,还得是晚上天全黑之后。 至于时间长短,那要看空间的心情了,完全无预兆的。 所以进入空间就要说正事,闲聊的话随时会被踢出,然后最少三天不能进来。 还有,传递的东西也仅限于与医药有关的东西:片剂,丸剂,胶囊,药液…… 如何出入空间,如何互相联络,是她和芳菲试验过多次才掌握的技巧。 她们也试验过很多次传递别的东西,比方说现代的高科技产品、卫生棉、护肤品,古代的古董,珠宝什么的,特别是她最爱的抹茶蛋糕,只要试图传送,会消失得影子不见。 难道这是因为她和芳菲全是医药专业人士的原因? 或者因为芳菲是药材批发商的原因,当时他们试着传递东西时,芳菲手边正好有一盒感冒药,于是用这个做了首次实验。 也许空间只能允许选择一种物质传送,结果现在就被限定了…… 她不知道真相,芳菲在现代查阅了大量资料也没找到可以用来解释的东西。 总之,这个空间对她们来说也是神秘的,也是神奇的。 所以赵平安决定:即来之,则安之。 既然这有灵性的礼物被她们选择,也选择了她们,她就利用这宝贝做自己的武器,保护自己,左右他人,也尝试搞明白老天反复让她重活的原因。 她不是医生,但她毕竟是医药专业的。 而是人就会生病,能治疗要命的病就相当于抓住了对方的命门。 最厉害的是,她居然开挂了! 要知道她学得是西药,那不像中医中药,在古代有用武之地。 西药的合成是非常困难的,好多药需要大型的高科技设备,并不都能土法炼制青霉素或者植物提取青蒿素。而对于某些病症来说,西药能起到中医起不到的作用。 掌握西医西药,在大江国相当于开了金手指。 既然她能与现代联系,有疑难病症时能向医学更发达的现代医生咨询。另外,虽然每次只能传送一点点药物,对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格外珍贵了。 她也询问过自己在现代的死因,很惭愧,她真的不知道。 然后她听到了令她疑惑的回答:警方检测出她中毒而死,结论却是她因为某药物实验失败而患了重度抑郁,自杀了。 …… 写医药类的古言多了,但利用空间的西药西药应该比较少见吧? 说了嘛,66不走寻常路。 另外,这章解释空间的事,这是必须的,不然大家看不明白了。 024 闲着也是闲着 听到这个结论,她气得都笑出了声。 她赵平安好巧不巧活了三辈子,可能自作聪明,可能怀疑人生,也经历过死亡带来的悲伤、恐惧和绝望,但她绝不会自杀。 况且她记得清楚,现代的她在死前正在带领团队研发出一种特效药,眼看要成功了。 如果成功,那将是国内首次,正春风得意的她怎么会抑郁,怎么会自杀? 显然,有人谋杀了她,还欺骗了警方。 而这次重生,也是有幕后人对她下了黑手。 所以,尽管她已经穿越及重生,经过三世,尽管现在与现代似乎是平行时空,她仍然不愿意自己两次中毒,两次死得不明不白。 她要通过这个空间,利用自己掌握的西医西药技能,破解生死之谜,还自己公道,同时给把她踢回来重活的老天一个满意交待。 “前世是斗到你死,今生我要救你们活。”黑暗中,她忍不住轻轻笑道,“反正目的我要达到,就看你们怎么选喽。” 心底坦然,她很快入睡,第二天早上神清气爽。 才吃过早饭,绯儿就把唐太医叫来了。 才二十多岁就当上太医,绝对算得上医术奇才。她在现代时只在电视上见过,特别还是那种面如冠玉,身如修竹的那种。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太医放在宫里,真的安全吗? 呃……她意思是,唐太医安全吗? 后宫女眷肯定是没事,因为唐太医是人品正派的谦谦君子,眼正、心正、手正,就算对绯儿有那么点意思,也是规规矩矩的。 可一想到六宫之首的大小叶氏一个嚣张高调,一个跋扈泼辣,颇有些混不吝之气,六尚之首的蒋尚宫私养小情人还带进宫里,这后宫之风是不敢讲有多端正了。 “启禀大长公主,秋香脉相平和,身子强健,并无问题。” 唐太医的话一说完,旁边的秋香就眉飞色舞,恨不能跳出来大叫:看吧,我早说过,全大江皇宫,本宫女的身体是最棒的,哈哈哈! “有劳小唐。”赵平安点头,有意在称呼上显得亲近。 唐太医显然没料到大长公主示好,微微一怔。 赵平安紧接着又道,“不过,你还是给秋香开一幅养肺的药好了。” 又转头吩咐敏夏,“还有啊,我这有个方子,回头你去尚食局,让他们做了来,咱们玉华殿人手一碗,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她顿了顿,“如今不宜吃荤,就银耳鸽蛋羹吧。” 唐太医立即点头道,“大长公主这个食疗的方子不错,养阴润肺,益胃生津。” “是啊,还能治干咳。”赵平安点头。 “如今是夏日,没到秋燥之时,干咳嘛……” “左右吃不坏,至少味道还很好。”绯儿接过话,怕唐太医再说下去。 赵平安笑而不语。 天气热,各房各屋倒是都注意通风的。她们离蒋尚宫住的地方又远,结核病没有适宜的传染条件。 不过嘛,她多作怪,就能给好些人多找些事做。 闲着也是闲着,折腾去吧! 此时房门大开,她的人故意没拘着干活的宫女太监来来回回。剪刀和石头正拿了生石灰在院子角落洒,说是她被虫咬了,要治虫。 这些,很快就能传遍宫里宫外,让那起子不怀好意的人乱猜去吧,哈哈! 还有两天多时间,她就能再度进入空间。 那之后,她就可以下饵了。 不出赵平安预料,不到中午,大小叶氏和蒋尚宫都听说玉华殿的事了。 “她这是干什么?”小叶妃一脸不耐烦。 随即想到一种可能,立即瞪圆了眼睛,“我的老天爷,她会不会生了什么了会过人的恶疾,悄么悄的在那私治呢?才不是说,一大早她就把唐太医叫过去了?” 然后又高兴,“真得了重病倒好了,死了干净,倒省了手脚。” “别胡说,那可是金枝玉叶呢。”叶贵妃瞪了妹妹一眼,又瞄了下坐在下面,有些沉默安静的蒋尚宫。 就算是心腹,有些话也不能当面说得这么明。 “再说,新帝就要登基,可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事。除了之前回宫病的那一场,平安身子一向好得很。我看她这番折腾,八成是为了恶心人的。”叶贵妃断言。 “你说呢?”又问蒋尚宫。 “也许只是微恙,却故意闹出大动静来,生怕别人注意不到。”蒋尚宫想了想,“不然我找人去问问唐太医。” “那是个油盐不进的。”小叶妃挥挥手,“问他,他也只会说相关的脉案。哼,若不是他确实有点能耐,早就赶出宫了。” 蒋尚宫本想说让孙太医过去看看,但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了。 如果孙太医“无意”中说起她“研究”肺痨之症的事,凭白引得叶贵妃怀疑。 现在她等同于在高空走索,越少人注意越好。 不过她虽然坐姿端正,但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神情却并没有逃过叶贵妃的眼睛。 她这样子,也更印证了叶贵妃心中所想。 于是叶贵妃就轻轻咳了声,用帕子印了印唇角,对小叶妃丢了个眼色道,“你去看看九哥儿,既然玉华殿那边这般闹腾,你叫他不必过去了。” 小叶妃知道姐姐的意思,因此顺从的点点头,扭着身子走了。 蒋尚宫不禁有点紧张。 她太解这对权势姐妹,叶贵妃把最信任的妹妹都打发走,这是要跟她说什么重要的事? “贵妃娘娘,如果没什么事……”她想溜。 但叶贵妃轻轻笑起来,“兰儿。你我主仆多年,彼此最懂对方的心意,还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直说呢?” 蒋尚宫更紧张,毕竟叶贵妃自从上位后快二十年没叫过她的名字了。 如此做态,是有大事要发生,还是要让她做什么为难之极的事? “你我本差不多的年纪,可是多年来你为这皇宫尽心操劳,又处处为我着想,日日为我做事。啧啧,瞧瞧这如花容颜,憔悴的。”叶贵妃感叹。 “这本是我应尽的本分,贵妃待我向来恩重。”蒋尚宫连忙道。 “都是女人,无论地位高低贵贱,那深闺寂寞,本宫懂的。”叶贵妃叹了口气。 蒋尚宫却心头一凛,猛地抬起头来。 025 孽缘 什么意思?! 蒋尚宫心中有鬼,听到这话里话,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说起来都是哀家的不是。”叶贵妃站起,慢慢走到下首来,站在蒋尚宫身边,“因为身边离不得你,却蹉跎了你的青春岁月。好在你已是全大江国品阶最高的女官,养个小男人在身边也没什么不对。” 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 蒋尚宫心胆俱裂。 大江不是大唐,蒋尚宫也不是公主贵妇,有那本事和地位撑着,养面首、男宠也无人敢异议。大江文人当道,男权势大,风气还是相对保守的。 不然为什么赵平安只不过性子不拘束,喜欢出宫,比较好动,就被各种攻讦和鄙视。若不是因为先皇宠爱,她地位又高不可攀,早不知被弹劾多少回,搞不好被强行关在皇宫呢。 至于别人,没后台也没气势,被发现养了男人,只怕得被逼得跳井。 “贵妃,我……”蒋尚宫抖着嘴唇。 叶贵妃不由得心里一阵快意。 蒋尚宫本是犯官之女,不过运气好,赶上先帝年少即位,全国大赦,因此免于发配西北的悲惨命运,在宫里做的低等宫女。 不过她自视甚高,觉得自己从前大有才女之名,又生得美貌,还曾有过遇宠于先帝,从此翻身为主的计划。 其实先帝最不喜欢的就是拿捏腔调,自命孤高的所谓才女。所以她寻找了无数机会,始终未曾得到先帝的垂青。 偏蒋尚宫觉得世间男子鲜少有配得上她的,即便年纪大了也不愿意出宫嫁人,被人玷污了去,于是就树立了做宫中第一女官的伟大理想。 叶贵妃看中她有管理、算学之能,很有些文人的派头,于礼仪一道又格外精研。 加之看似耿直,实则私心重,看似精明,实际上捏准了软肋又极好糊弄的性情,刻意拉拢,并真的一步步保举她做上大江皇宫第一女官的位置,换来她鞍前马后,忠犬也似。 不过蒋尚宫虽然臣服于叶贵妃,骨子里的骄傲还是让她看不上这些争宠的“俗人”,尽管她自己也想过当俗人来着。 长年共事,叶贵妃当然感觉到了那种文化上的不屑感。而她自己确实于琴棋书画一道很是欠缺,所以内心深入埋着不满又自卑的疙瘩。 此时见蒋尚宫一把年纪了,却被个不学无术的小男人骗得神魂颠倒,还要靠她的施舍和恩德才能活下去,心中的快意简直无法形容。 “不用多说,哀家今天提起这个,不是要为难你。”叶贵妃语气温和。 可她越这样,蒋尚宫越害怕。 利益联结起来的同盟,本就不牢固,彼此也不会真心喜欢。 就像叶贵妃深知她的本性一样,她也深知叶贵妃的脾气。 抓了她的把柄,态度却如此大度,必定是有极不容易的事要逼她去做。 可是,她有得选吗? “谢贵妃成全。”她一个头磕在地上。 叶贵妃拉蒋尚宫起来,努力做出极为推心置腹的神情,“兰儿,皇宫生活不易,往后还有几十年要过,我们要彼此成全呀。” “请贵妃吩咐。”一咬牙,蒋尚宫道。 “那哀家也不与你拐弯抹角,实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叶贵妃亲热的挽着蒋尚宫的手,小声道,“成与不成,还是要落在你那心上人的身上。” 蒋尚宫身子一抖,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却没抽动。 抬头,正对上叶贵妃意味深长的眼睛。 “兰儿,哀家与你说,你也别舍不得。那人叫什么来着,哦,刘镜对吧?这件事,他若出了力,哀家必亏待不了他。赏个出身,再一纸婚书,由暗转明难道不好吗?好歹能进个正经人家,免得你孤独终老。”叶贵妃慢慢抛出诱饵。 “实不瞒贵妃,刘……那刘镜除了一张脸还能看,实在……实在没什么本事,帮不上贵妃的忙就算了,若坏了贵妃的事,这让我万死不能辞其咎……”蒋尚宫羞愧极了。 是啊,她曾认为天下女子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的才情品貌,可到头来却委身这样一个一文不名、一无是处的男子。 她是不是鬼迷了心窍?可那冤家就是动了她的魂,让她能舍了命也割舍不得他。 这是什么孽缘啊。 “正是他那张脸才好。”叶贵妃说着,心中暗暗撇嘴。 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宫里带,若不是因为用得着,她连那个贱名都懒得沾嘴。 她听了妹妹小叶妃的话,想以男*色来对付赵平安。 可是宫里没有真正的男人,近军侍卫们由穆家掌握,她不敢乱动。 从外面带人? 头几个月还松泛,最近却是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宫里宫外,风险太大了。 正愁没办法,就得到了蒋尚宫胆大包天,居然弄了个男人进宫的消息。 这简直骇人听闻! 可是于她而言却是大好消息。 她就觉得她是有福气的,这不,老天都帮她,才想打瞌睡,枕头就送上来了。 “贵妃,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蒋尚宫终于感觉到叶贵妃不是故意羞辱她,也不是要治她的罪,确实是要刘镜做事情。 “这宫里,没有男人的女人可多了呢。”叶贵妃摆了摆右手拇指,说得意味深长。 赵平安是大长公主,这根手指就代表她。 蒋尚宫隐约明白了点什么,但震惊了,脑子反应不过来,就傻站在那儿。 叶贵妃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鄙视,眼睛望着大开的门窗之外,那空无一人的大殿空地,“大长公主年岁不小了,长嫂如母,要考虑她的姻缘事。可惜先帝大行不久,实在不适宜给她说亲,不如让她沾沾男人的边儿,也是哀家体恤。” 听这话,蒋尚宫的脸彻底白了。 可以说是完全失去了血色。 就算她与大长公主不对付,可这么无耻的招数,她也无法想象! 宫里的阴私事这么多,她看了二十年,很清楚叶贵妃这是要设局,用药或者其他什么手段,强逼大长公主就范! 她以为自己带了男人进宫简直是做了捅破天的大事,可和***公主这种事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 哀家一词为今人杜撰之词,多出现在帝王将相内容的影视作品中,主要使用对象为古代死了丈夫的皇后或皇太后。哀家一词主要由哀子一词演变而来。 本文中为了大家的阅读习惯,也这样用了。 026 死马当成活马医 况且赵平安以好相与的吗? 若不成功,大长公主的暴怒,就连叶贵妃和即将登位的新帝也无法承受。 那时,她和刘镜就是一对儿替罪羊。 若成功了……会更可怕的。 以大长公主的性子和喜好,怎么可能看得上刘镜?被迫委身于此人,只怕更怒。 那位主儿可不是能忍的,被先帝宠上了天,是真的敢上天的! 什么脸面?什么名声? 就算被玷污了身子,只要杀得尸横遍野,让知情者全都闭嘴,世上又有谁会知道? 她是先帝最疼爱的妹妹,新帝最怵头的姑姑。哪怕不是完璧,将来也照样嫁得风光。 叶贵妃不会没想到这一点,不会想不到这点事情根本不能置大长公主于死地。 她明明就是想恶心赵平安,让赵平安日子难过,拿捏把柄,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至于代价,却根本不是那狠毒嚣张的女人考虑的。 可她怎么办?她的刘郎怎么办? 况且! 现在刘郎正病得死去活来,她费尽心机才吊着他的命。就算她舍得,他也力不从心。 若他得了肺痨的事败露,她和她身边的人,甚至她整个家族都得被烧死陪葬! “兰儿,这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男人嘛,丢掉一个再找一个就是了。再者,也不是让你扔了刘镜,不过是借给大长公主几天而已。放心,大长公主终究还是要嫁别人的。”叶贵妃继续劝道,略有点不耐烦了。 “若是没用的人,这宫里可放不下。”这句,就是带了威胁,“真被发现了猫腻,哀家也保不住你。兰儿,主仆一场,哀家不逼你,你就给个答复吧。” 蒋尚宫完全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点的头,又是怎么走出慈德宫的。 她浑浑噩噩,大热的天却浑身冒着冷汗。 她应了又如何? 当时那情形她能不应吗?敢不应吗? 如果不应,她和刘镜当场就得死,刘镜的真实病况被迅速发现。 叶贵妃为着自己着想,当然不会把事情闹大,可她和刘镜还是会死,再搭上她整个院子的人和她的在先帝治下幸存的家族。 可是应下了,也不过是晚死几时罢了。 跟叶贵妃约定是明天,到时候她拿什么样的刘镜交给叶贵妃去“办事”? 在此之前她必须想出办法,可她能有什么办法? 这是个死局,只有逃走! 逃这个字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令她的眼睛焕发出光彩,但马上又黯淡下去,死灰般。 以前只觉得这皇宫花团锦绣,是她这样的人应该待的地方。现在才知道这不过是死囚牢罢了,她失去了机会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叶贵妃很快就会成为太后,大江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就算她能逃出去,天下之大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一路想,蒋尚宫一路回到自己的居处。 她那样在意仪表举止,却就这么拖拖拉拉的走着,那张脸仿佛瞬间就老了十几岁,露出怎么也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绝望来,以至于她的心腹宫女,正六神无主的嫣红吓了一跳。 “尚宫,尚宫您怎么了?”嫣红追着问。 蒋尚宫也不理,一径往里走。 她要看看刘镜,那个冤家。 若不是他,她仍然是高高在上的蒋尚宫,除了有数的几个人,谁都得看她脸色行事,她也不会陷入这个死局里。 可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是舍不得他去死,也顾不得自己和家族,以及身边人。 “尚宫,刚才我去御医局拿药,路上无人处遇到了玉华殿的秋香。”嫣红生怕耽误了要命的大事,就算见她神情不对,还是硬着头皮说,“她说大长公主让捎句话给尚宫您。” 蒋尚宫下意识地“唔”了声,根本没往心里去。 嫣红却似得了吩咐,见四下无人,连忙低声附耳道,“大长公主问:尚宫是想让刘镜死还是活?尚宫自己是想死还是想活?” “什么?”耳朵里嗡嗡嗡的,一时之间,蒋尚宫没听清那话是什么。 只是本能的,觉得是非常重要的事。 “大长公主问:尚宫是想让刘镜死还是活?尚宫自己是想死还是想活?”不得已,嫣红重复了一遍。 蒋尚宫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脸毫无人色,一双失去光彩,宛如死鱼般的眼睛瞪着同样面无人色的嫣红。 她在嫣红眼里看见了恐惧,就如同她心里的一样。 “你再说一遍。”愣怔片刻,她猛然扯住嫣红的手问。 她如此用力,把嫣红的手都抓破了,可嫣红却感觉不到疼,低声、快速的,一字不差的再重复一遍。 又着补道,“尚宫,大长公主怎么知道……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是啊?大长公主怎么知道的! 叶贵妃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自以为做得隐秘,只有天知地知,却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不透风的墙,真的是纸包不住火! 既然都知道了,就是死路一条! 不,不对! 左不过死路一条,怎么会感觉出了岔道,否则大长公主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仿佛笼罩在人生中的死亡幕布裂开一个小小的孔洞,蒋尚宫喘了口气,“秋香给你传话的时候,确实只有你们俩个在场吗?” 嫣红很用力的点头,“在等尚宫回来的时候,我仔细想了又想,可以肯定并无旁人。” 蒋尚宫闭上眼睛。 去御医局拿药,虽然做了表面文章掩饰,可本就是背着人的事。 嫣红为人精细,走的一向是极偏僻的小路,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人。既然玉华殿的人找上来,那就是盯了很久,必然是有意。 那么这个意,是什么意? 大长公主愿意给她一条活路?为什么?大长公主可是叶贵妃的死对头! 况且她和大长公主一向不对付。 算了,死马当成活马医。 她现在这种情形,也没有更差的情况了。既然叶贵妃要逼死她,她还不能求生吗? “你悄悄去趟尚仪局,让她们找大长公主的茬,但不要做得太张扬,让人觉得是有意为之。”有了活命的机会,浸淫宫中多年的老戏精立马入戏,一度僵掉的头脑也再度灵活起来。 027 有理和不讲理 “大长公主一向随性,连着玉华殿的人也不守规矩,若在礼仪上挑,必定有不少错处。” 蒋尚宫继续道,“若玉华殿不服管教,闹腾起来,你得了信儿后立即来回我!” 染红内心慌张,也深知在皇宫后苑发现有外来的男人,而且这男人还得了肺痨时,会是怎样一番恐怖的后果,因而早吓得没了主意,只有点头的份。 要知道在起居事上,是最容易被人挑错处的。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秋香就气呼呼的跑来抱怨,说尚仪局故意刁难,指责玉华殿笔札几案之事有诸多小问题,不合规矩,甚至还有借了宫内藏书阁的书许久不还的事。 “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说吗?哪个宫,哪个殿,哪个阁会完全挑不出错?这里是皇宫,又不是军营!我看,她们就是故意的!”秋香直脾气,真给气坏了。 赵平安却心中一动,问旁边的敏夏,“这两天蒋尚宫有什么动作?” “昨天中午,蒋尚宫去了慈德殿一趟。”敏夏回道,“回来时脸色极差,之后就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秋香,你的话传过去了?”赵平安又问。 “一个字也没漏。”秋香点头,“公主没看到,当时染红那个脸色。哎哟,绝对是心中有鬼,我真怕她当场晕死给我看。” 赵平安哈哈笑了声,又若有所思地道,“蒋尚宫去过叶贵妃那儿,似乎有事发生,正好咱们又把话递过去了,然后今天早上尚仪局就来找茬……” “什么意思?”秋香扒了扒额前的碎发,一脸茫然。 “意思是敌人很配合。” “啊?!”秋香继续茫然。 赵平安伸出手中的碧纱团扇,对秋香招了招,“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于是当天中午,宫里的各路耳报神,又把发生在大长公主身上的最新消息传了出去。 据说上回大长公主闹了一场,宫里风平浪静了一阵子。 然后叶贵妃又出手了,叫蒋尚宫治下的尚仪局挑衅玉华殿,挑了不少小错处。结果大长公主怒了,不依不饶地非要查看尚仪局的纪录簿子。 谁不知道宫里自有规矩,六尚里负责点事的,都有女官的品阶。除非掌管后宫者,现在就是叶贵妃,就算大长公主也不能随意调阅人家的存档。 上一次尚食局栽跟头,还不是因为着了大长公主的道,暗册被人摸了去,那有什么可说的?为此尚食局那一位尚宫已经被贬出宫,生死未卜了。 这一次不同,大长公主以势压人,就差脑门上写上三个字:少废话! 尚仪局的人搞不定玉华殿的人,就搬来了蒋尚宫。 玉华殿的人压不下蒋尚宫,就把大长公主这尊大神请出来了。 一个有理,一个却根本不讲理,目前蒋尚宫和大长公主正僵着。 战况未知,也不知大小叶妃会不会掺和,总之有了结果会立即禀报。 各方得到消息的人,全部选择了按兵不动。 因为摸不到大长公主的路数,所以都决定做吃瓜以及吃瓜子的围观群众。 大家都很谨慎,绝不轻易踏入这趟混水。 叶贵妃就不同了,气得差点把指甲掰断了。 “我什么时候要蒋尚宫找事了?”她气得砸了手中的琉璃杯,在自家妹子面前也不端“哀家”的架子了。 “我要对付那死丫头,还用这样上不台面的手段?上一次也是蒋尚宫底下的废物自作主张,倒让那死丫头借机闹大了。她属蛇的啊,随棍就上。” “说不定是蒋尚宫自己搅风搅雨呢。”小叶妃凉凉地道,“你让她把心肝宝贝献出来,白白便宜赵平安。她心里不乐意,先去出口气也是有的。” “哼,养不熟的狗!”叶贵妃恨恨地道,“不过也可能是赵平安的手笔,故意惹事,再故意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她这样做,到底要干吗?” “姐姐,你让蒋兰什么时候献人呀?”小叶妃很不耐烦听赵平安三个字,特别是显得赵平安比她聪明的时候,因而迅速转移了叶贵妃的注意力。 “我本让她今天把人带过来,哪想到她却去和玉华殿打嘴仗了。”叶贵妃阴沉着脸。 “但是你说得有点道理,我也是女人,自然明白她的小心思。哼,她就是想拖延,这样有意义吗?” “哎哟,多留心上人一天也是好的。”小叶妃脸上的嘲讽都不掩盖,“干脆别墨迹了,直接去拿人多好。” “你还嫌我当靶子不够?再说,刘镜是见得光的吗?你给我老实待着,不必理会!蒋兰想跟我耗,我就静静等着,看她能拖延到几时!” 叶贵妃瞪了妹妹一眼。 与此同时的宫外,穆远正坐在自己的侍卫亲军马军司衙门里,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思索着心腹手下传来的消息。 他不相信平安真的是嚣张跋扈,为丁点小事就和蒋尚宫以及背后的叶贵妃斗个没完。 她第一次因为“小事”闹腾起来,不过是为了发声,为了引人注目,好让那些暗中伸向她的爪子投鼠忌器,都缩回去。 他不得不说,这一招简单直接,虽然承担了风险,但还真有效。 那么这一次呢,又是为什么? 她又遇到什么危机了? 为什么蒋尚宫前脚离开慈德殿,后脚就和平安起了冲突呢? 据线报分析,那个六尚之首的蒋尚宫虽然心思不正,喜欢装腔作势,却不是蠢人。不然也不能在宫里活这么久,还爬上女官之首的位置。 大小叶氏虽然一个愚蠢,一个阴毒,却也不至于像小门小户的女子那般行为做事。 另有一个吊诡新消息说,在皇宫非补充新人之时,蒋尚宫秘密弄了个宫女进宫,还是什么专门与她精研佛法的。 而且先帝大行后,蒋尚宫搬到了后苑的偏僻处,除了公务,深居简出。 如果消息属实…… 蒋兰在后宫权力很大,哪怕是父亲,也未必查到了这件事。 但叶贵妃毕竟是后宫之主,平安的聪慧和实力从不该被小觑,加之本来就身在局中,有可能她们都知道了这个秘密。 这样,矛盾的焦点才会集中在蒋尚宫身上。 而焦点的焦点,恐怕是那个宫女! 所以平安这样大张旗鼓的折腾,难道是想火中取栗? …… 狗年第一天,新年新气象。 先拉穆大将军出来溜溜。 然后,我不太会在书这边发红包,晚上六点左右会试试看,感谢新老书友的厚爱,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留意一下。 028 都是戏精啊 穆远蓦然睁开眼睛。 他只是通过有限的信息推测,居然就猜个八九不离十。 惟一没料到的就是恋爱中女人的疯狂劲儿,那可是没有边际的,相当突破他这样一个钢铁直男的想象力和逻辑思维。 啪! 他打了个响指,轻脆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特别清晰。 他人冷,好静,以至于马军司衙门的属下也不会喧哗。非政务期间,到处静悄悄的。 “主上。”他最心腹的侍卫幽灵一样现身。 “叫人亲自潜入皇宫后苑查查。”穆远果断地吩咐道,“看那个蒋尚宫的院子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是。”轻声而毫不犹豫的回应。 再一秒,人就消失了。 穆远总是绷得直直的脊背放松了下,向后斜靠在椅子里。 本想不插手的,可终究做不到。 可他能怎么办呢? 平安仿佛就住在他的心弦上,只要略动动,他的心就是不能平安了。 而就在此时,身处各种揣测中心的两位当事人正在尚仪局外头的院子空地处对峙。 气氛很紧张。 赵平安坐着,蒋尚宫站着。 可是两人面对面,谁也不服谁的样子。 蒋尚宫更是梗着脖子,从表面上看,完全没有上下尊卑之感。 此情此景若是在武侠片中,只有八个字可以夸张地形容了:风云变色,草木含悲。 双方各自的人手和尚仪局的人剑拔弩张,可都离得远远的围着,把舞台中心让给这两个在宫中代表着权势和不好惹的女人。 但其实若有人离得够近,听到她们的对话,就会对这一场面产生极端相反的理解了。 “找本宫什么事?”脸板着,很威严,说出的话却没有那么多火药味。 “不是大长公主找我吗?”另一方横眉立目,其实底气不足。 身在深宫的,都是戏精啊。 赵平安呵呵笑了几声,“我只是叫宫女给你带句话,到底谁会有事,你心里最清楚。” 蒋尚宫面色变了数变,“敢问大长公主怎么知道的?” “你主子怎么知道的,我就是怎么知道的。不过,我知道得更多呢,也能伸伸手把事给平了。” 赵平安是诈蒋尚宫的。 之前她不确定叶贵妃知不知道蒋尚宫胆大包天的行为,现在……看对方脸色就懂了。 本来就是姓蒋的女人被色迷了心窍,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件来。 世间事从来都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何况这里是皇宫! 更何况因为赵家祖上厌恶奢靡之风,大江皇宫的规制是比较小的! “大长公主是想要我做什么以交换吗?” “这不废话吗?”赵平安切了声,那轻蔑的表情正适合这场合,“当我圣母……呃,天仙下凡吗?没好处怎么会帮你。” “大长公主能帮我?” “死马当成活马医。”赵平安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很没形象的晃啊晃,“蒋尚宫不是我说你,你还犹豫什么?就好像你还有选择一样。” 蒋尚宫颓然。 宽大的宫装衣袖之下,双拳握得紧紧的,指甲刺破了掌心都不感觉疼。 她蒋兰哪里不如人了?论才情,论相貌、论人品? 不过就是个出身! 这个黄毛丫头只是托生在了皇家,上头有个把她宠成亲闺女的皇帝大哥而已。 那一对狠毒粗俗的叶氏姐妹也只是因为娘家强势风光,又嫁给了皇上罢了。 可她们就能左右她的命运,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而她,根本没办法反抗。 她真恨哪! 蒋尚宫本来擅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但现在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已经放弃伪装,牙齿咬得咯咯响她也没有觉察,只垂头站在那里,身子微微发抖。 围在四处的一双双眼睛看到这一幕,自然而然觉得是大长公主和蒋尚宫争执,结果必定是最近颇有点混不吝的大长公主占了上风。 这不,蒋尚宫快要气死了。 其实赵平安从来没把蒋尚宫放在过眼里,这女人不重要,注定是碍眼的,或者踏脚石。 上回她成功的突破包围,引起了各方注意。现在她要打破僵局,能获得更大的活动空间。 蒋尚宫是叶贵妃的知近之人,又掌管后宫各项杂事多年,非常熟悉宫务。有了蒋尚宫相助,她的行动就会自如多了。 比如,出宫? 所以这条暗线是必须要埋的,哪怕蒋尚宫已经引起了叶贵妃不满,至少短期内不可替代。 也所以,她才要出手帮蒋尚宫挽救她的心肝宝贝。 那刘镜顶多就是好吃懒做的窝囊废、小白脸,到底并没有做过十恶不赦的事,大小是条性命,能救则救吧。 她虽非医者,却是药者,再联想到前一世的狠决,此生她愿意回归自己的善良本心。 谁说狠毒决绝才能生存? 切,三观不正。 “你尽管天人交战吧。”看着还在做思想斗争的蒋尚宫,赵平安有一点不耐烦。 当断不断,犹豫不决,从来不是她的风格,快刀斩乱麻才是她的真爱。 “那病可不等人。”她压低了声音,“不过我才知道,原来叶贵妃对你有如此之大的恩情啊,能让你这么忠心不二,连自己和刘镜的命也不顾。” 她心里明白,蒋尚宫如此纠结并不是因为忠诚品质,只是低不下骄傲的头。 尽管这姓蒋的没什么可骄傲的,可这世上本来不就有自视过高却脑子糊涂,习惯自我催眠的傻……嗯,a与c中间那个字母吗? 她站起身,打算要走的样子。 蒋尚宫终于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拦住。 对啊,叶贵妃对她有什么好?不过是利用,把她当成奴仆! 什么扶她做最高女宫,根本就是不想让她接近皇上,怕她抢了宠,还需要一个人给叶氏姐妹累死累活,替她们得罪人而已。 所有的权势,也只是赏给忠狗的肉骨头。 到头来她蹉跎了青春,好不容易有点自己的心思,还被拿来反制和威胁! 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做贵妃?怎么配做太后?怎么配她的用心辅助?! 若没有她,这后宫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姓叶的可感恩了吗? 居然让她把刘镜献出来,还要害得她在不久之后和刘镜一起死!惹了大长公主的雷霆之怒,再搭上整个家族! ……66有话要说…… 起晚了…… 顺道说一句,本6真的很讨厌中国某些文艺作品中总是表现够狠才能赢的三观。因为中国还有句古句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就算狠,也要有格局,不是一味弄死人家自己就能成事的。 纵观历史上成大事者,都是该狠时狠,该忍时忍的,该施恩的时候施恩的。 嗯,一点浅见,各位别嫌我唠叨。 029 玛的,贱人 姓叶的不仁,就不能怪她不义! 蒋尚宫越想越替自己不值,却不检讨本为就是她贪心不足、为虎作伥才造成自己的不幸。 “大长公主真是聪明,居然这么快打上门。”蒋尚宫深吸一口气。 “你从叶贵妃那里回来,听了本宫捎的话就找我的茬,不是摆明不方便直接出马,要演一出戏才行吗?本宫岂能不配合。” 赵平安哼了声,眼神微冷,“本宫的诚意就在这儿了,也没那么多闲功夫,直说吧。” “我确实藏了个男人,他也确实病得很重,求大长公主成全。”蒋尚宫一咬牙,“不过叶贵妃让我把我男人献出去,时限就在今天。” 赵平安咦了声,着实有些惊讶,因为这是前世不知道的事。 而且,叶贵妃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也要找个男宠,给她哥戴绿帽子吗? 那刘镜有什么好?现在估计还肺痨好几期了。 “看来叶贵妃知道你藏了人,却没见过,也不知道他病了。”赵平安立即推测出来情况。 否则,叶贵妃是嫌自己死得不快吗?照理,她应该立即捂住这件事,止损。 毕竟蒋尚宫是她的人,揭出这件事,在新帝登基大典之前,对叶氏的损害也是极大的。 “大长公主就不想知道叶贵妃要我交人做什么吗?”蒋尚宫略抬了眼,飞速的看了赵平安一眼,又垂下眼皮。 她小心思过多,总觉得别人是傻子,实在让赵平安不喜。 于是赵平安甩了甩袖子,“你不说吗?不说我就走了。” 说走就走,半点不带犹豫的。 “那一位想找个男人,污了公主的清白!” 蒋尚宫本想谈判,争取更多利益,哪想到赵平安根本不甩她,不由得急道。 赵平安顿住脚步,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回过神来,不禁磨着牙低骂一句,“妈的,贱人!” 她真是高看了那姓叶的,好歹是未来的太后,就不能想点上台面的主意?到头来还是后宅的那点子龌龊手段,太下做了! 这件事在前世并没有发生,是她的重生改变了这些小细节? 而她生于现代,在古代活了两世,身份高贵,这件事并弄不死她,却真会恶心死她。搞不好让她这三世老*处*女从此留下心理阴影,再不能好好爱一个男人,享受鱼水之欢。 没错,对前世的记忆她遗失了大部分,但她肯定有过驸马,却没有圆过房。因此对这方面的事情,她还是很在意的。 “大长公主……” 看到赵平安愣了下,虽然生气但没有震怒或者露出很惊吓的表情,蒋尚宫有点快意,又有点失望,一时拿不定主意。 “如果这是你的诚意,你的投名状,我收了。”赵平安干脆利落,“今天不行,明天晚上叫染红到昨天遇到秋香的地方等。” “大长公主要救刘镜?”蒋尚宫的声音有点发抖。 说实话,她也是博一博罢了。 因为刘镜那病看似真的只是在耗时间,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但见大长公主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又不禁期待。 “信不信在你。”赵平安压着内心的火气说。 其实她这样的做法是很不严谨的,毕竟她不是医生,也没亲自见过病人,乱用药是很不可取的。就算用药,应该也要提前做药检的。 但,刘镜已经危在旦夕,又没有药检条件,也只好冒险了。 不过古代的结核病没有产生过变异,生命力不像现代那么顽强。相反,她用了来自现代的药品,相信会很有效的。 只是她进了空间后要三天后才能再进,所以只能是明天晚上了。 “我信大长公主!”蒋尚宫拼命说服自己。 紧接着又道,“可是叶贵妃那里怎么办?请问大长公主有什么示下?” 真讨厌这个女人呀! 明明是求人,还摆出“我不欠你”的样子。明明得了好处,连小命都保住了,却仍是一幅: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挣来的,你是为你自己,不是为我的态度。 这样不知感恩的人,真是让她腻歪透了。 她转过身,明明和蒋尚宫差不多身高,脸上却带着一股子高贵睥睨的神气,似乎居高临下的望着对方,冷笑。 然后在蒋尚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后者的脸上。 她用力很大,所以那声脆响极清晰,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蒋尚宫更是整个身子都踉跄了下,勉强才站稳。 “你……”蒋尚宫捂着脸,震惊而茫然的望向她。 赵平安抽出帕子,擦了擦打人的手,然后扔掉帕子。 “本宫教教你什么叫尊卑。”她冷哼,一脸嫌弃,“你是什么东西,居然也敢教训我?!” “我没……”蒋尚宫想反驳,但在赵平安的眼神逼视下居然没敢。 停顿的当儿,忽然福至心灵。 到底是在宫中混过超二十年的,反应过来后立即配合道,“我是宫中有品阶的女官,即使您是大长公主,也不能随意殴打。” “打你?哈!”赵平安仰头笑,“你本事啊,激得我动手。既然说我打,那好吧,跟我回玉华殿!我就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不能白担了这个凶名!” 说着,上前欲拉蒋尚宫。 蒋尚宫真吓坏了,被打得脑袋发懵,有点不能确定自己理解大长公主的意思对不对,只是下意识的躲避开,下意识的嚷嚷道,“我是宫中女官,大长公主不能动用私刑!” “哈,躲得挺利索的。”赵平安似乎很累的样子,扶着腰,吸了两口气,“好啊,有本事你就躲一辈子。最好再跑快点,不然让我看到你在宫里溜达,看我敢不敢把你直接带玉华殿去,再看看谁敢拦我!” 蒋尚宫一激灵,终于明白了。 她只要装作吓得不敢出自己院子的样子,就没办法把刘镜转移出来。同时,大长公主眼睛盯着她,叶贵妃也不能冒险来拿人。 她在宫里藏男人的事,在新帝登基大典前,叶贵妃也不想揭出来。如果叶贵妃想要她出来走动,就得去和大长公主掰掰手腕。 那些就与她无关了! 不知大长公主有什么后招,至少争取了时间! 所以,蒋尚宫晕了。 虽然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反正晕了,让这场文武行顺利闭幕。 030 大伯和弟媳 穆远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蒋尚宫偷偷摸摸带进宫的宫女是个男人! 而且这个男人还病入膏肓,眼看着离死不远了。 这女人实在是胆大包天! 大江的后宫也真是……那么平安岂不是处处会遇到危险? 叶贵妃叫了蒋尚宫去问话,回来时蒋尚宫神不守舍。第二天就找茬平安,最后气得平安动手打人,吓得蒋尚宫至今不敢出院门…… 什么路数? 在战场上他运筹帷幄,掌握时机恰到好处。 朝局上他看得清楚,往哪一步走都举手无悔。 可对这些女人做的事,他真有点头疼了。 他惟一可以确定的是:平安有计划。 但,他怎么能放心? “去守着大长公主,你亲自去,确保她的安全。”他吩咐心腹手下。 “呃……”第一回,手下有些犹豫。 “你要保证没有人能伤到大长公主,其他一概不用理会。”穆远说得详细些,“哪怕杀人放火,社稷动摇也不用管,我只要她没事就可以。”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如果她需要帮助,无论什么,尽管出手,只是别露了行迹。” “主上,大长公主有暗卫,我靠不得前。”手上为难地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缀在外围,看看什么人要对她动手。”穆远眯了眯眼睛。 他当然知道平安有暗卫在身边。 先帝在的时候,她就像活凤凰似的,在皇宫中没人敢对她出手。可她喜欢往外跑,先帝又那么疼她,怎么可能由着她任性,不顾及她的安危? 但他仍然不放心。 在这样表面平稳,底下暗潮汹涌的时候,她本就是靶子,又不在他眼前,她的事也不在他掌控中,他总是不能踏实。 可是她将来若真嫁给三郎,他还能这样顾着她吗? 大伯和弟妹…… 看样子,父亲很愿意促成这桩亲事,只碍着国孝期间,暂时提不得罢了。 穆远甩了甩头,把这些想法摒弃。 因为,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他无意识的动作令心腹下意识的向后错了半步,随后快速消失。 主上眯眼睛就是动气了,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这一点,穆氏父子一脉相承。 老侯爷也有这个毛病,但主上却更有威胁性,刚才居然还甩头了。 第一次!第一次有了附加动作! 什么意思?要尸横千里吗? 太吓人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完成任务吧。 反正也简单,就是把大长公主当成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拼死确保她的安全。她要做什么事,哪怕是捅破了天,也有主上去顶,他只暗中协助就是了。 “随时报告情况。”快走远时,他听到了主上最后的吩咐。 也只有对大长公主的事,主上才这么婆婆妈妈的吧?他想。 于是,在各方势力的暗中关注下,时间慢慢过去。 当空间可以开启的时候,赵平安又进了一次。 这回她先不废话,把能带的药品都带好,再和身处现代的林芳菲讨论医疗方案,包括一些配合的中医疗法。 可惜目前这空间的使用似乎有限制,她停留的时间以及携带出来的东西都有限。 不过,应该勉强够用了。 “时间到了,你去吧。”赵平安写好药品的用法与用量,交待秋香和敏夏,“要确保没人看到你们行事,手脚利索些。” 所以,才派了两个宫女。 一个武力值足够,另一个非常机灵的可能望风。 当然还有…… “是。”敏夏和秋香应了一声,走了。 看着她们的背景消失在黑暗中,绯儿绞着帕子,欲言又止。 “别担心,不会出岔子的。”赵平安安慰道。 得知叶贵妃的用心,全玉华殿的人都要气炸了。尤其绯儿,简直如临大敌,生怕有半点疏漏,让公主受到那样的侮辱和伤害,连觉也睡不好。 “公主……” “你担心也没用。”赵平安很坚定,又叹气,“可惜咱们人手不够,不然不仅能破局,还能借力打力,说不定从此能斩掉叶贵妃一条臂膀呢。” “公主,不如咱们出宫吧?”绯儿上前一步道,秀丽的脸上满是担忧,“虽说公主要嫁人才能单设公主府,但是现在叶贵妃的用心如此不堪……” 赵平安托着腮,很无奈。 皇兄什么都依她,就是她之前想出宫开府的事,他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皇兄是怕她有危险,毕竟外面不比宫里。 可他大约想不到有一天他走得如此决然,什么都来不及安排,倒把她留在了这个虎狼环伺之地。 她不怪皇兄,只是出宫这主意是不错,却不那么容易实现。 把她困住,才好摆布。 如今她好不容易才把这遮天的铁幕扯开了一个口子,还是她不顾形象闹腾出来的。 出了宫,各方对她的控制就弱了很多,所以必然会拼命阻止的。 不过不急不急,一步步慢慢来吧。 她伸出手掌,看婆娑树的斑驳树影映在她玉白的手心里,又紧紧握住。 与此同时,通向御医局的偏偏小径上,染红沿着繁盛树木形成的阴影快步走着。 她走得又轻又灵巧,若非特意寻找,根本不会发现。 可她才拐过一棵两人抱的高大柳树,忽然后背上的汗毛全竖起来了。还看到,不对,是感觉到有黑影,无声无息地蓦然飘向她的身后。 “谁?”她猛然扭身。 大江皇宫是在前朝皇宫的旧址上重建的,那场改朝换代的大战虽说已经过去两百年,听说当初也是血流成河,把这颗大柳树的树皮都染成了暗红色。 先帝大行,新帝还没正式登基,宫中龙气不足,说不定魑魅魍魉就会跑出来。 又听说柳树属阴,这些年来还有不少宫人吊死在这儿,谁知道那些长得格外茁壮的花木下又埋了些什么? 这宫里,从来都是死人遍地。 蒋尚宫从御医局拿药治她的病鬼小姘*头,却又不想让太多人注意,就让她走这条路。 此路很隐蔽,也只有宫中少数几个老人得知,所以平时都没有人来。大白天,她都会心生寒意,何况现在都这么晚了…… …… 初一我发了50个红包,今天看后台说已经领完,不知道大家拿到没有。 031 嗝屁朝凉,扔进茅房 “谁?谁在那儿!”因为没人理,虫鸣都显得格外凄厉和恶意,染红抖着嗓子又问了声。 她不该转身的,会灭了肩膀上的阳火。 有鬼的话,就能上她的身了。 这么想着,染红再绷不住,转头就跑。 然而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一股阴寒的大力撞上她后脖子。 没感觉疼,但眼前一黑。 随后她的身子软倒,倒霉的是脸先着地。 “不用这么大力气吧?”敏夏从草丛中探出头,小声问。 “我的寒冰掌还没用力呢,不然她直接见阎王。”秋香活动了下手指,“再说,我看她不顺眼很久了,正好出出气。” “行了,把东西给我吧。”又有一人说,同时从花木深处走出来。 又一个染红! 一模一样的相貌,一模一样的宫装穿戴,连身段步态都相似。 就是,嗓子是有点半男不女的公鸭嗓…… 秋香连忙把手中的一个蓝布袋子递过去,同时低声嘱咐,“阿米,公主说了,让你别离得刘镜太近,那痨病是通过什么什么空气传播的。” “口罩。”蹲在草丛中的敏夏又伸出手,递过另一个白布袋子,“公主说这个浸过药,能有效预防结……结核菌。” 两个宫女艰难地描述着赵平安的语言,尽管不太懂,但从小侍候公主,已经习惯她说出些怪言怪语了。 先帝在时,常常也觉得这个当女儿养的妹子喜欢造词,岂不知她来自另一个现代时空。 “她怎么办?”阿米迅速观察了下晕成一摊泥的染红,弯下身,从后者头上拔下一根银流苏的发钗,熟练的插在自己头上,问。 “连这点小细节也注意到了,不愧是公主身边第一暗卫。”秋香挑了挑拇指,又指指染红,“放心,我来处理这点小事。” 阿米,不对,是染红模样的阿米点点头,也不再多说,扭身走了。 他这一路上很小心,没有遇到半个鬼影,顺利的回到蒋尚宫的住处。 走到最后一进院子时,听到里面传来敲木鱼的声音。不知情的人,还真当蒋尚宫在诚心诚意的理佛呢,谁知道她做的什么腌臜勾当。 公主说得对:她养不养男人,养多少男人是她自己的事。但危及别人的生命安危,还找了这么圣洁的借口就太恶心了。 “怎么样,药拿来了吗?”才踏进内院,蒋尚宫就迎上来,一脸焦急。 压抑不住的咳嗽声隐隐传来,感觉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阿米没说话,只把蓝布袋子递过去。 蒋尚宫急忙打开,见里面除了一张写了字的纸之外,就几盒奇形怪状的东西。有一片一片的,也有芸豆大小的绿色一粒一粒(胶囊)…… “这是什么?难道要给刘镜吃这个?”蒋尚宫很惊疑。 又看看那张纸。 尚仪局负责整个皇宫的笔墨,她掌管六尚,因此能经常看到大长公主的字画。所以她看得清楚,这上面字是大长公主的的没错。 哼,简直是不学无术,一笔字倒是端正,却无半分风骨,太丢皇家颜面了。 “你说,大长公主不会骗我吧?”这药不是传统的药汤,药丸子或者干脆是方子,自诩见多识广的蒋尚宫无法确信。 “尚宫,刘镜都病成那样了。”阿米相当直率地说,“就算大长公主不出手,看样子也很快会嗝屁朝凉,扔进茅房。” 他努力掩饰眼中的鄙视,声音还是那幅不男不女的,“你说,大长公主那样高贵的人何必再踩上一脚烂泥,让自己手上沾人命呢?这宫里谁不知道,大长公主虽然不好惹,却是有名的心善,凡事都给人留一线呢。。” “你是说,相信她?” “信不信的,现在也由不得你不是?” 蒋尚宫站在那里,握着药的手松开又紧合上,随后又松开,半天才迟疑的点头。 而后,又惊讶或者说惊吓的猛然抬起双眼,瞪着阿米,“你!你!你是谁?” 这不是染红,尽管从外形上看没有半点分别,可声音却不对,语气也不对。话里话外都是对大长公主的崇敬,对她的不屑,还敢直呼冤家的名字。 她心太乱了,居然一时没留意。 不对!是对方根本没想隐瞒。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大长公主派来的就行。”阿米自顾自坐在了院中石凳上,抹了抹脸。 也不知怎么就变了模样,变成了个清秀的小太监。五官和染红没有半点相似,似乎是有外族血统的,神情间很有些特殊的韵味。 就连身高都似比以前高了不少,与刘镜仿佛。 “大长公主是什么意思?!”本就不信任,这时候就更恐惧。 感觉她自己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如今任人宰割。 “叶贵妃不是找你要人?”阿米指了指传来咳嗽声的房间,“大长公主猜,明天叶贵妃就要去找她求情,求她放过你。那时,她好歹要给个面子,可你交不交得出人?” 拖延时间只是一时,不能一直拖。 蒋尚宫脑筋飞转,很快心里又是惊喜又是发凉。 惊喜的是:眼前的小太监易容术如此厉害,既然被大长公主打发了来,又不隐瞒,明显是要让他冒充刘镜。这样,她就有人可交了。 发凉的是:叶贵妃还要算计大长公主?别开玩笑了,连人家大长公主的底都摸不清。 权势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东西,可也最易变,最难捉摸,最难抓住。高楼一座座的起,塌起来便是一塌糊涂。 叶贵妃如今志得意满,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这就去给刘镜喂药,再拿两套他的衣服给你。”蒋尚宫下定决心。 就算是毒药,就算是饮鸩止渴,现如今她也只能一口喝下去! “把刘镜的衣服都烧了吧。”阿米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抽出个小包裹,“我已经准备了。” 他扮的染红身段苗条,也不知他是把包裹藏在哪儿的。 “我可不想被过了肺痨。”阿米又拿出白袋子中的口罩戴上一只,又扔给蒋尚宫一只。 “你可别染病啊,我们公主的药很难得的,救不了这么多没用的人。” 蒋尚宫气了个倒仰,可又无可奈何。 …… 今天初五迎财神。 祝大家狗年发大财,给自己和所爱的人买买买,快乐无边啊。哈哈哈哈。 032 梁上将军 阿布,就是穆远那个最心腹的贴身侍卫,满面愁苦。 因为他觉得主上不再信任他了。 这不,明明说好让他紧紧盯着并且保护大长公主,为什么这才几天,主上就自己来了? 不信任他?觉得他完不成任务?主上很闲?马军衙门没事做? 做为一等亲信,在武力值和智慧值上,他自认除了主上是无人能敌的,任务完成率也一直是百分之百。所以现在这种感觉很失望,很绝望,也很茫然。 “主上……”他嗫嚅。 受气小媳妇似的。 穆远没说话,只扫过一道冷冷眼波。 阿布闭嘴。 这是嫌他多说了呗。 可是,他望着失去大将军的威武形象,就像个飞贼,不对,像暗影般蹲在玉华殿屋顶上的主上大人,忍不住又开口。 “属下是想……” “滚。”这次,只低沉的一个字。 阿布缩了缩肩膀,而后感觉到内心中一股强烈的、无法控制的冲动。 “属下滚没有关系,关键您得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滚?我哪里做得不到位吗?大长公主这不没事吗?这几天来,我敢保证她连根头发丝都没掉。再者说了,属下跟着您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说句不太尊敬的话,某种程度上算是发小,就这么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哪点让您不放心了?这么点小任务交给我就不行吗?我,主上息怒,我滚!这就滚!我滚得很快的……” 平时沉默得像哑巴,偶尔会开启话唠模式的阿布感觉到周身杀意四起,寒得他汗毛根根竖时,立即聪明的做了决定。 一闪,连人影也不见了,蹲在玉华殿外墙根儿底下含泪咬袖子。 他一定做错了什么!一定是的! 主上向来运筹帷幄,在战场上算无遗策,既然连这么点小事都亲自上了,必然是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主上又心疼他这个兄弟般的手下,不忍心说,实在太为难了。 所以,他必须想出来! 他想!他想! 事实上他是想不出来的,因为他并没有犯错,只是事关赵平安,穆远放不下心而已。 几天来再详细调查,慢慢揣测,终于确定了大小叶氏的险恶用心,他的愤怒无法抑制。 他当成世间最珍贵宝物的姑娘,舍不得她有一丝不快乐,居然会被人如此算计。 那样卑鄙和龌龊的事,就算他坚信平安不会束手待毙,身为一个男人,他又怎么做得到站在远处等待结果?!又生怕阿布会有最微小的疏忽,尽管他知道阿布是很靠谱的。 阿布还报告说,叶贵妃找了平安给蒋尚宫求情。 平安顺水推舟给了面子。 叶贵妃也降了蒋尚宫的职给平安面子,宫里看起来和谐无比,皆大欢喜。 然后,蒋尚宫藏的那个伪装成宫女的男人暗中被送去了慈德殿,并没有半分病态。 反常的是,玉华殿的秋香和蒋尚宫的心腹染红有接触,蒋尚宫那处偏僻的院子还是封闭得很,似乎仍然有病人躲着。 李代桃僵之计? 看来平安虽然被困在这里尚能自保,却实在是缺人手,很多顾及不到啊。 正想着,忽然感觉有窥伺感袭来。 并不是真的有什么人看到他,而是有人怀疑到他的藏身所在,于是他在残酷战争中培养起来的感觉就被触动了。 多少次,他正是凭借着这种直觉逃过了生死大劫。战场上的残酷普通人难以想象,上一息还是胜利者,下一息就可能去见阎王。 他把身子伏得更低,紧身利落的夜行衣令他整个人都融进了黑暗中。 当那种被视线盯住的感觉略松动,他立即飘身而行,迅速无比地移身至主殿侧面的小耳房处,就像一片云彩遮住月光时形成的黑影。 然后,他果然看到有一条细弱的身影飞到刚才他趴伏的地方。 他心里不禁有些欣慰:平安的暗卫不多,但个顶个是高手。先帝疼爱妹妹,这种好手下恐怕是皇帝培养给自己的。若刚才是阿布在,未必躲得过。 此时蹲在墙角画圈圈阿布只觉得耳根发热,如果听到主上的心理话,他得多委屈。 不是主上让他在外围做黄雀吗?他根本没想进到玉华殿里面,是主上贸然而行,这样才有被发现的风险。 术业有专攻,主上做将军很了不起,但做暗影也太不专业了!哼。 而在墙内的穆远很快发现,他引起的怀疑并没有立即消退。因为平安的暗卫没有马上离开,继续潜入黑暗处尽职尽责。 反而,暗卫伏下身子,悄无声息的在玉华殿的屋脊上走动,似乎要搜查巡视一遍才放心。 他不能被发现,闹起来要伤人的。 平安人手本来就少,他再给伤了一个可怎么办? 穆远当机立断,确定黑暗的耳房里没有人声,门还开着,快速闪身而入。 玉华殿虽然地处偏僻,屋宇陈旧,却毕竟是一方宫殿,住着大长公主,所以就算是耳房也足够宽敞,挑高胜过普通房子。 他进入后略观察了下,纵身一跃,伏在了粗大的横梁上。 阿布是没看到这场面,不然终于就能理解一个词了:梁上君子。 不对,梁上将军。 穆远静静的,屏着息,慢慢连心跳都敛了,直到那个暗卫的身影投到窗棂上又远离,他仍然没有动。 那人如此谨慎,不可能这么容易放弃。 因此他就这样等了约莫一刻钟时间,当终于确定没有被发现的危险,他打算离开时,偏巧又有脚步声传来。 两人。 一人的脚步轻巧,另一人的脚步细碎却矫健。 平安! 他连她的脚步声都知道,遥远的那年他躲在黑暗里,听她就这么跑来跑去的。 她一来,他就觉得心跳会慢下来,不再那么恐惧,会舒服多了。 人家喜欢姑娘,是会心跳加速。他可好,心脏会变得不会跳,也不想跳。 多奇怪。 可是平安这么晚了来耳房干什么? 他心里想着,因为眼睛全方位适应了黑暗,加上终于有机会观察,所以蓦然发现:这个耳房居然是一间浴房。 …… 客串表: 阿米……由书迷米米扮演 阿布……由书迷唯唯扮演 033 绝壁是男人 有年久的潮湿水气浮动四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大浴桶,四周围着屏风。 可那根本不顶用,他在高处,能把底下的画面尽收眼底。 这么晚了,平安不是想要沐浴吧? 穆远一惊,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 偏这浴房很封闭,没有窗子,惟一的一道门在他正要跃下的时候被打开了。 赵平安和绯儿走了进来。 绯儿走在前面,手里端了个烛台。进门之后立即快步走动,点燃摆在四角的灯火。 很快,温暖的光线就笼罩了黑暗浴房中的一切,包括赵平安。 她穿着素白的半旧家常裙袄,腰间系了根黑色丝绦,衬得纤腰一束,四肢修长。脸上脂粉未施,却在烛火的映照下,呈现出珍珠般的光泽与质地。长发已经散开,就那么随意的披在脑后。 “今年夏天好热,所以水要凉一点才行。”她侧身站在门边,随口吩咐,手中的团扇使劲摇了摇,令黑发像蝴蝶般飞舞了起来。 “那不行。”绯儿摆出大管家的样子,断然拒绝,“公主回宫时被下毒,伤了脾胃,唐太医都说公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贪不得凉。” “那也不能热死我吧?”赵平安有点烦躁。 啊,她好想吃冰激凌!特别是酸奶冰激凌! 虽说空间里倒腾不出这好东西,但在古代还可以吃冰沙的。 可惜绯儿天天紧盯着她,明着吃被死拦着,偷吃又根本没机会! 所以她才要出宫,哪怕不为了摆脱困局,拨乱反正,为了自由的吃吃玩玩,也得出宫! 而她这模样落在穆远眼里,就令后者的瞳孔不由得缩了缩。 她不满的撅嘴,无意中嘟起红唇,不知道自己在那片暖色烛光中显得多么明媚可爱。 “怎么就热死公主了?”绯儿忍着笑,“我早吩咐烧火的了,水只要温温的就好,断不能让公主在这暑热天气里遭罪的。” 她们家公主真是很有趣的,虽然整体上是个干脆利落,绝不会拖泥带水的性子,但有时候就大方智慧,有时候却像小孩子一样任性随意,要人家不断的哄着。 而且,很好哄的。 “哼,我看我长了痱子你怎么办?!”赵平安听到外头有送水的脚步声传来,就往屋里走了走,让开房门处的通路,正走到那横梁之下。 穆远只看到她一颗毛茸茸的头和如瀑长发在那里摆来摆去,还有微敞的领口下,隐约的那一片令人遐思的莹白…… 他连忙转开眼睛,见几个宫人鱼贯而入,把一桶桶的水倒入大浴桶中。 绯儿说水并不热,却因为角度和光线的问题,他仍然看到一片氤氲的淡薄雾气。 似乎那雾气又很快消散了,融合进空气里。 不然,为什么他有点透不过气呢? “身上热,用冷水激才会长痱子,用温水沐浴,反而没问题。”绯儿轻轻推着赵平安往屏风后面走,“我的好公主,您就别对付了,明知道这件事我是不会让步的。” “本宫就是好脾气,纵得你们一个两个没大没小的。”赵平安吼了句。 不过所有人都没理会,笑嘻嘻地退出了房门,绯儿还把门给带上了。 赵平安喘了两口气,无奈的走到浴桶前,伸手在里面探了探,然后又认命地搅了搅。 而那位粱上将军却屏着息,第一次发现大长公主沐浴居然不用人侍候。好像她身边的人也都已经习惯了这样,退下去时自然得很。 可这让他更不自在了,毕竟如果有宫女在侍候还好点。现在有了些孤男寡女的感觉,还是身处这样一个地方…… “啊,我好想要冷热水淋浴加360度喷水的花洒啊。”心神不定中,听平安念叨了一句明明字面上听得懂,却不明白其意的话。 紧接着,穆远又听平安叹了口气,然后看到她那两只嫩生生的小爪子抬了起来,抓到自己腰带的两端,轻轻一扯。 腰带落地,衣襟随之散开。 穆远知道自己不是君子。 在战场上尸山血海中滚过,在生与死的界限上徘徊过,任何情绪都会变得很极端,任何事情都不会放在眼里,所作所为都无限接近于本源、本意。 这就是为什么当兵的都很野,从战场上下来,用生命换来的俸禄、饷银甚至犒赏都会立即扔到赌场或者勾栏院这样的地方,眼睛都不眨。 很多人都觉得这很下贱粗鄙,可身处其中的才明白,正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看见明天的太阳,所以只顾着眼下。 人生苦短,不如迷梦一场更快乐,更痛快。 他从小就是这么混过来的,所以从来没有那些躲在后方的文人们所追求的君子之德。 不管什么样的美人,在他面前脱光了,他能从头到脚欣赏几个来回,脸不红,心不跳。 但平安不同! 她不是迷梦,甚至不是他的快乐。 她是他心中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事,是他最苦楚脆弱且不能触碰的灵魂深处。 此时一眼望过去,那就是亵*渎。 不看?他又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脖子好像中了敌方的毒箭,让他整个人都僵着,完全转不过头,也闭不上眼。 可在那徒劳遮挡的四面屏风之后,平安已经脱掉轻薄的外衣,露出同样是白色,边角绣着银色小兰草的肚兜,包裹着她勾魂的峰峦起伏。 就像是他涨满着,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还有同色的中裤,以及下面踢掉了鞋子,雪白娇嫩的一双脚…… 这还不算,平安的双臂好看的翻扭了过去,正反手解开肚兜的后部系带。 “别脱了,再脱我就都看见了。”他心里想着,有点急。 未料到,嘴里居然也这么说了。 虽然声音低沉,被这潮湿的空气和屋子隔断了,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 但,足够了,两个人都被惊到了。 穆远惊的是:他曾经亲自潜伏大夏的敌营外,大冬天的蹲在混了冰渣子和冷水的小河沟里三天三夜,一动也不动。而现在,居然沉不住气的发声。 赵平安惊的是:那还用说吗?她的浴房,怎么混进了人!听声音,绝壁是男人! ……66有话要说…… 是我特别爱吃酸奶冰激凌,哈哈,所以让女主也爱吃吧。 034 共浴?! 赵平安是穿越女。 虽然在类似中国宋代的平行时空大江国活了一世三十八年,然后又莫名其妙重活了大约几个月,但她骨子里仍然是现代姑娘。 所以从没抱有“生死事小,失节事大”的伟大情操。 不对,那是压迫女性的封建糟粕思想。 也所以,当她发现浴房里混进了男人,第一反应不是抓住衣服围住自己,而是迅速躲到浴桶后面,抄起掉在地上刚脱掉的软底鞋。 没办法,浴房里没有任何趁手的武器。她的头发也早散开了,发簪欠奉。 满屋子就连澡豆盒也没有,因为她并不是来泡澡,只是变相冲个凉而已。 那么一只鞋子虽然可笑,好歹聊胜于无。 相比起小命,春光外泄什么的,她并不太在乎。况且,身上还穿着肚兜和中裤,比起现代的抹胸和热裤,大概还要保守点。 然后,她打算大声呼救。 皇兄给了她四个暗卫,擅于伪装易容的阿米现在装成刘镜在叶贵妃处接受考验。 另两个暗卫阿旭和阿蒙不是太监,不能在宫内轮值,在宫外为她办事。 今天巡夜的是阿豆,他虽然个子小,看着像个姑娘,武功却是四人中最高的。 只要她一出声,阿豆会立即前来。 那时管这偷窥的是谁,必定有去无回。若此人是外来的,就必须斩断他身上一处,要么是脑袋,要么是……另一处要命的所在(大家懂的)。 只可惜她心思转得很快,防御的动作也足够快,却快不过号称大江战神,被她皇兄亲封为冠军大将军的穆二郎。 她才张开嘴,感觉声音正卡在喉咙里的时候,一道身影蓦然从空中欺近,鬼魅般的绕到了她身后,一手拦腰扼住她,另一手按在她嘴上,把她的呼救死死封住。 “别出声。”穆远急忙阻止。 去你奶奶个爪! 别出声?我呸!堂堂大长公主怎么可以听个蟊贼的吩咐。 赵平安一边暗骂,一边摆动肩膀,用尽力气把手肘往后撞。 哼,只要撞实着了,不让他胃穿孔,也让他肋骨断几根。 她可是正经练过女子防身术的。 不过她想得挺美,却没料到对上的是谁。 穆远从小习武,长年征战,武力神经形成了本能,或者是条件反射。不管与谁对峙,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敏锐无比。 何况现在,赵平安几乎是被他从背后搂在怀里,臂膀中那柔软身体上的任何细微变化和异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因此他身子向后微缩,围在赵平安腰上的手臂放开又再度迅速扣住。这样,他轻巧躲过这波袭击,还把她两条手臂也一起包裹了起来,完全控制住。 可他不知道,现代女子防身术都是套路,不管这一击是否成功,都连着下一招:就是用力踩向袭击者(色*狼)的脚。 于是穆远感觉到赵平安的脚拼命向下蹬,他的脚也本能的后错,最后却又硬生生伸回来。 下一秒…… 被重物砸中脚面的感觉给穆远带来十足的痛楚,可他居然没有吭声,只低低的闷哼。并下意识的,圈着赵平安的手臂松动了些。 就趁着这么点功夫,赵平安猛地往前窜,试图摆脱禁锢。但她连一步也没迈出去,山岳凌顶般的压迫感又来了。 赵平安绝望的明白:武力值差距太大,好比一个九十九级的大神和一个才五级的游戏新手小白。这个男人如果不主动放手,她是逃不掉的。 但意思意思也是要挣扎一下的,束手待毙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她奋力向前扑,根本不管前面是那只巨大的浴桶。 而穆远到底因为脚伤慢了半拍,眼看她用力过猛,脚下一滑,脑门就要磕在硬木浴桶的边缘,造成头破血流的局面,急得贴近阻拦。 扑通通,哗啦啦,两人一起落入水中。 赵平安感觉自己在水中被翻转过了身子,免遭了呛水的结果,却又好巧不巧地坐在了男人的腿上。她连忙死命的扑腾,像一尾乱跳的鱼。 “是我!”穆远第二次开口。 他微微的喘息,坚实的胸膛起伏着,无意中贴紧赵平安的心口。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就像融化进黑暗中,浓得化不开的夜风。 木桶的水面因为突然被搅动而荡漾不停,更有大片水花被激出去,浸湿了附近的地面。 赵平安愣愣的看着面前湿漉漉的男人,并,瞬间认出了他。 其实只听声音,她也会辨别得出。 穆大将军的声音与众不同,不仅是好听的低音炮,能让人家的耳朵谈恋爱。声音很近的从耳边流淌的话,都能听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更独特的是,他的声音和语气似乎是冷漠的。可赵平安硬是能从中听出炙热感来。 不知别人有没有这种感觉,哎呀,心好乱是怎么回事? 之前她是太紧张了,所以失了判断。 “公主,您摔倒了吗?”门外传来绯儿的声音。 尽管这番打斗只在数息之间,而且没发出大的声响,可毕竟是有动静的。 赵平安沐浴不喜欢有人在眼前侍候,可不代表门外没人守着,提防她叫人。 “是水洒了吗?公主,我现在进来侍候了。”绯儿一边说一边打开门,再反手关好。 赵平安还在震惊加震惊之中,穆远却是因为和她如此贴近,大脑正被白光笼罩着。 所以他们都没有很快做出反应,直到绯儿快步绕过屏风,看到她家公主正衣衫不整的和一个穿夜行衣的高大男子抱在一起……共浴。 这一幕,令绯儿惊得连呼吸都断绝了,像被施了定身法那样僵住。 紧接着她觉得大事不妙,想跑出去尖叫。可还没等她转身,一粒水珠像箭头般飞来,准确的打到她脖颈动脉处,令她的大脑供血暂时断绝。 下一秒,她眼睛翻白,直接晕了,身子软软倒地。 “你干吗?”赵平安怒。 “她不会有事。”穆远低声解释,“可她若叫嚷出来,大长公主说不定会有事。” 保守秘密?不让她的不堪情况为外人道? 035 要警惕啊 瞬间,赵平安的脑海里闪过她回东京城那天,穆远救了他一命的事。 她应该感激的,可现在在穆远手下吃了亏,这感激中又夹杂了些许不甘。 于是,她忽然有了些恶劣淘气的念头。 “穆大将军。”两人本来离得就近,她却再凑近一些,鼻尖差点撞上穆远的。 她的眼睛里全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带着些妩媚,倒像是……咳咳……勾*引。 “那请大将军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对本宫这么好呢?” 离得太近了,又是这么个暧昧的姿态,赵平安明显的感觉到穆远的身体格外僵硬。 不过这家伙真是面不改色,只顿了顿,好半天才说,“大长公主若名声有碍,毕竟是因为和臣在同一个浴桶里,臣也有罪。” 他居然还直说! 赵平安有一种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的感觉,可对方还一本正经的,似乎是在说正事。 她一个现代女让一个古代男逆袭成功,真是太失败了!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她不甘心,也不理智,直接扬起双臂,圈住了穆远的脖子。 两人的嘴唇之间,只差零点零一厘米就要碰上了。 可穆远却及时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把她推开,敏捷地一跃。 下一秒,他人已经站在浴桶边上,身上的水倾泻而下,断线的珠子一样落在地上,汪成一片阴暗。 浴桶中的水,则因穆远的突然举动而起伏剧烈。 赵平安被水**得晃来晃去,令她的头晕晕的,一时有点思维混乱,没反应过来。 等她抓着桶边,稳住身子,才发现浴桶中的水早就折腾没了一半,而穆远就背对着她站在两步开外。 他的举动还带起了风,令那温暖的烛光微微飘乎着,摇曳着,又反照到他身上。 夜行衣的衣料柔软,为了行动方便,式样干脆利落,剪裁合体。此时被水完全浸湿,就完全贴紧了他的皮肤,勾勒出他的身姿。 赵平安想到自己刚才差点被看个通透,加之穆远的行为又很君子,看起来她根本是没有危险的,所以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于是她坐在浴桶里,瞪大了眼睛,好好光顾了一下穆大将军的肉*身。 城墙般宽阔的肩膀,腿长两米八,紧实的腰背,翘臀,大腿上肌肉贲张……哇,真是有料啊。可惜看不到前面,不知道胸肌腹肌怎么样,想必也是不错的。 她心中啧啧赞叹,却不知道穆远是绝不可能让她看前面的。否则,他冲动兼情动的证据根本掩饰不住。 他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也令差点沸腾的血液冷下来,“大长公主,今日是臣冒犯,请恕罪。” “本宫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如此冒犯?”眼睛吃了冰激凌,赵平安迅速掌握主动。 她就坐在浴桶里不动,因为发现刚才这番折腾,她的肚兜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这让她只能贴着桶壁,挡着胸前*春光。 不过就算她豪放一点也没关系吧,反正穆大将军规规矩矩的,应该不会回头。 “臣无意。”穆远又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嗓音不那么暗哑,充满着欲*望的气息。 赵平安笑了,“无意?说得轻巧。这是皇宫内苑,你一个外臣大白天出现都要在陪王伴架的情况之下。现在深更半夜的,你无意到我的玉华殿了?还在浴房里躲着。这话,换成我来说,你信不信?” 既然露了脸,现了身,哪怕是无意中的,穆远也深知这件事不能轻易揭过。 因此,他略沉吟了一下道,“蒋尚宫身边藏了个来路不明的人,我推测叶贵妃恐怕要对大长公主不利。” “这么说,你是专程来找我的?”赵平安意外了。 大江皇宫还真是漏成了个大筛子了,姓叶和姓蒋的女人暗搓搓的搞事情,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同时这也证明,穆家势力真大,触角都伸到了内苑了吗? 要警惕啊。 “是。”穆远承认。 但他没有说,他别的不管,只是担心她的安危。 “直接找到了浴房?”赵平安似笑非笑,有点挖苦之意。 穆远第三度深深吸气,“这件事,本想秘密和大长公主谈谈,却没有人中间递话。臣进入玉华殿确实冒昧,也是迫不得已,却并不是……” 他绕过下面的话,因为实在是说不出口,“不过大长公主的暗卫太厉害了,臣差点被发现,试图躲起来,哪想到阴差阳错……” 原来是被阿豆逼的。 赵平安心中隐隐骄傲,却没有想过,为什么穆远说什么,她就信了什么。就好像,这个男人让她从骨子里就信任,简直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帮我?”赵平安干脆也直截了当的道,“你们老穆家不是向来游刃有余,不偏帮任何一方的吗?” 穆远动了动唇。 有一些话,就像滚烫的热流,在他心里打了几个转,可到了嘴边却变成,“大江国的新帝就快登基了,我可不想叶家始终骑在我们穆家的头上。叶家,只能祸国。这一点,臣相信大长公主也明白。” 那句:因为我心里有你啊,却始终闷在心口。 赵平安却正如穆远所期望的那样,瞬间理解了字面上的意思。 穆定之和叶贵妃的亲叔父叶良辰一直是表面上一团合气,台面之下拳打脚踢。 他们俩个老家伙为九哥儿顺利上位立了大功,叶贵妃投桃报李,必定会让他们成为顾命大臣,重组的内阁也必会有他们一席之位。 但谁是首位? 这是个问题,值得大家会心一笑。 而且这样一来,穆远的行为主线就有了逻辑,同时顺利的解释了这场浴房互动情节的缘由:穆家得知叶贵妃要出昏招,于是穆定之派穆远亲自出马来和她谈判。这样,一来卖了她的人情。二来借机打击叶贵妃,令穆定之在首席顾命大臣和首辅之位的争夺上有了和叶良辰叫板的筹码。 “意思就是合作喽?”赵平安当机立断,“说说,你要怎么合做?” 她理智地问道,却不知自己在无意中错过了最真实的东西。 以及,情感。 ……66有话要说…… 对不起,那个叶良辰,我忍不住恶搞了。大家笑眯眯的看吧,这个梗都知道吧?但是,毕竟同名同姓也是有的。呵呵,顶锅逃跑。 036 不作死就不会死 “臣观大长公主的反应,似乎知道叶贵妃的举动?”穆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我哥都走了,不放机灵点,有谁会护着我呢?”赵平安笑笑。 可这笑,却包含了无尽的悲伤和心酸,激得穆远差点冲口而出:我来护着你! “平……”他只说出一个字,又紧急刹车,改为,“平时可有异动?” “穆大将军,如果我问你,你怎么知道内苑的事,你能告诉我实情吗?”赵平安觉得穆远的大脑此刻有点短路,“既然要合作,就不如坦诚点。” 这种情况也说出来,不相当于泄了自己的底吗?虽然,她是没什么底牌可掀的。可想来想去,穆家要找她合作,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损失。 这一招,高啊。 “大长公主觉得臣不坦诚?”太坦诚了,差点“坦诚相见”。 想到这儿,感觉身上热流乱窜,下腹发紧。于是赶紧暗暗行气,让自己重新冷静。 “直说吧,要怎么着?”总泡在水里也不是个事。 关键,有这么一尊身材好的大神站在前面,活雕塑似的,她容易有绮念。 她这幅身体正青春年少,她还有熟女的心智灵魂,现在凶星已尽,某些心会乱起的。 “公主想必缺人手。”穆远想了想,“但,不会缺神机妙算。” 意思就是我为主,你们穆家为辅,真出了什么事,穆家也能摘干净自己呗,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想到这儿,赵平安的心又冷静了几分。却没想过,穆远从来不是个怕事的,他决定这样做,完全是担心搅和了她布的局,耽误了她的大事。 所以说误会什么的,都是因为彼此的提防和戒备。 “你留个联络方式,我想好了会通知你。”赵平安很果断,不拖拉,也不讲条件。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方直接露了脸,她也没什么担心的。 了不起就是败了,她只要保着自己不受荼毒就行。她不是以伤害别人为已任的,基本上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大长公主如果有事吩咐,就在屋顶上放孔明灯吧。”穆远轻声道,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声音中还有一丝怅然,“灯上,画一只阴阳脸的小狗,我会认得的。” 赵平安愣住。 不过就是一闪神的工夫,穆远已经消失了,若不是地面上的水渍提醒,她还以为是自己魔怔了,出现了幻觉。 随后半天她还缓不过来:是巧合还是什么?穆远怎么知道她有一只阴阳脸的小狗? 那是她在现代养的,莫名被害死后,她的好基友林芳菲收养了它。在她的记忆里,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当然,除非她和穆远之间发生过她没有回忆起来的事。 难度真是巧合?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有点惊到她。 她慢慢从浴桶中站起来,在附近找了下,也没发现肚兜,只得以手遮胸,拖着一身水走到绯儿的身边,蹲下,轻轻戳她的脸,“绯儿,醒醒。” 哎呀,好滑,皮肤真好。 绯儿没有受伤,只是暂时失去知觉而已。又经过了几分钟的缓和,此时一推就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自家公主双手环胸,光着背,浑身是水,长发凌乱的异常样子,这惊吓非同小可。 “公主!”她跳起来,一把抱住赵平安,“公主你没事吧?没事吧?会……会没事的。” 柔软的手在赵平安背上轻轻抚着,安慰。 在这种情况下,赵平安都忍不住想笑,“绯儿,我并没有事。你以为发生了什么,你们公主我失*身于飞贼吗?那个人,是穆大将军。” “啊,失*身给穆大将军!”绯儿差点尖叫。 “飞贼是穆大将军,但没有失*身的事。”倒是确实湿*身了,两人一起。 “你轻手轻脚的,不要出声,也别惊动阿豆。”赵平安站起身,“先起来,帮我找件衣裳穿,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样。” 绯儿慌忙爬起来。 到底是经过市面的,很快就冷静了,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异常。 而衣服本就准备好了,就放在屏风外面的小桌上,此时只需要拿进来。 赵平安胡乱擦干了身子,随便套上衣服,赤着脚,趿着鞋就回到自己的卧房。 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自己年轻的脸,以及身后强忍惊疑,帮她绞头发并细细梳理的绯儿,她不由得放松了身心,微笑道,“你放心吧,真没什么事。穆大将军来找我谈与穆家的合作,只不过不想遇到别人,结果被咱们阿豆追得没处躲。嗯,有点意外了。” “可是公主……”连肚兜都没了,且脸色潮红,浑身湿透。 这意外……很难让人理解呀。 “他突然出现,我以为是刺客,彼此过了几招,所以有点狼狈。”赵平安解释。 过招要脱掉衣服,一起进浴桶?还是不能理解。 从镜子中看到绯儿的神情,赵平安就知道自己这一等心腹大宫女不会相信。但她也懒得再说了,毕竟有些事越描越黑。 想想当时她和穆大将军的样子,确实有点像激情燃烧。 “他看到了公主的身子……”好不容易,绯儿憋出一句。 “多大点事,女人的构造都一样啦。”赵平安倒不在意这个,何况又没全看光,重要的三点全没露,“人穆大将军是在边境和兵营混的,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呀。” “实在觉得吃亏,就想办法看回他就好了。”见绯儿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着补道。 “了不起,往后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或者直接杀了。” 绯儿闻言怔了怔,似乎觉得这是个解决办法。 赵平安要跪了。 她身边都是什么人啊,太监都是能坑蒙拐骗的,宫女不是暴力就是隐形暴力,暗卫们统统可以飞檐走壁。这么想想,谁与她为敌那真是应了那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你去叫敏夏收拾浴房,万一有东西掉落……”她继续吩咐,脑海里莫名想起穆远来。 037 前世的驸马 十里飘红。 男人着便装、佩玉带的矫健身影骑在马上,来到和宁门。 在那里,他换上将军服,手提大雁和币帛做为聘礼,过东华门,到她的坤宁宫亲迎。 而她,赵平安,身为皇帝的亲妹,亲自带大、备受宠爱的的掌上明珠,在嫁人之前被封了燕、赵两国,成为史上罕见的国公主。 她不知道皇兄为什么给她选了这个驸马,但坚信皇兄不会害她。所以,虽然有些迷茫和不确定感,却没有抗拒。 她看到她的驸马站在门外,门外婆娑树的树影落在他的头上,让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感觉身材和气质不错,很有伟丈夫的样子,心里略踏实了些。 咦,那棵巨大的婆娑树不是在玉华殿吗?怎么坤宁宫也有吗? 她一时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抛开了。甭管芯子是现代人还是彻头彻尾的古代人,姑娘家嫁人的时候都是会紧张的。 必要的礼仪之后,她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穿绣长尾山鸡、浅红色袖子的嫁衣,坐上没有屏障的轿子,在驸马的引导下,向着驸马府出发。 她看到他的背,那么宽阔结实,很值得依靠的样子。 她还看到他头上打着三檐伞,由五十人组成的皇家乐队在前边奏乐开路。 而国公主的仪仗之前,有天文官,头插钗子的童子八人。陪嫁的宫仆们执着蜡烛灯笼二十副,方形扇子四把,圆形扇子四把,引障花十盆,提灯二十个,以及行障还有坐障。 她的嫁妆无比丰厚,有皇兄赏赐驸马的玉制腰带、靴子、尘笏、马鞍,红罗一百匹、银器一百对、衣料一百身、聘礼银子数万两。涂金荔枝花图案的鞍辔和金丝猴皮毛制成的坐褥的骏马,丝线编织成的鞭子。 可惜大江国无皇后,所以由品阶最高的叶贵妃亲自送行,旁边是骑着马的四哥儿,九哥儿和十四哥儿。 四哥儿脸上挂着傻兮兮地笑,十四哥儿小脸兴奋得发红,九哥儿则兴高采烈的,好像今天是他出嫁似的。 这娃,天生的好热闹。 在仪仗最后,是宗正长官,她的叔叔业王赵冲,以及业王妃和其他达宫显贵的夫人。 繁冗的成亲礼,皇帝亲赐的九盏宴,要多奢华,有多奢华。 这让国库空虚,一向奉行节俭的皇兄备受诟病,可皇兄还是咬牙为她做了。 紧接着,是洞房花烛。 到处一片红彤彤的,她的心也砰砰乱跳。 说来惭愧,生于现代,可惜从小就是学霸人设,二十几岁都没有爱过,更没有过某些重要的经验。如今到了古代成亲,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从大红的盖头之下,她看到一双立地山根般的脚在她面前徘徊,似乎也有些小紧张。 这让她忍不住想微笑,倒期待起盖头掀起的一刻,能看看驸马的精彩表情。 看到她会惊艳吗? 应该不会,她喜欢跑到宫外,经常抛头露面,人家都说她像大唐公主,嚣张豪放倒是十足十,可是百分万分的不够贤良淑德,温柔典雅。 而且之前她应该也是见过驸马的,但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他,到底是谁来着? 他,为什么愿意娶她这样的女子?看服饰是个将军呢,尚了主,连事业也得放弃。 然而,就在这满心期待又非常忐忑的时候,突然听到皇宫方向传来九响丧钟声。 没有京师戒严,没有仪礼步骤,就那么向天下宣告:熙和帝驾绷了! 那声音像重锤一般砸在她心上,令她痛不可言,兼之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于是她自己一把扯下了红盖头,急急忙记往宫里赶。 后来人们传说,燕赵国公主赵平安不祥,会带走龙气。所以,她一嫁,先帝就没了。 人们还说,驸马身上煞气重,于皇室有冲撞。 更多的人相信:平安长公主,燕赵国公主要守节,大江国才得安宁。 谣言说一万遍就成了真的,不管谁造出这等话,她强项了一辈子却也不得不屈从民意。 所以她出了驸马府后就再也没回来,临死也保持着清白之身。 不过在她奔出洞房时太慌张了,脚绊在门槛上。 她的驸马及时从背后拦腰捞着她,没让她摔伤。 他的臂膀坚强有力,她似乎始终记得那感觉。 她记得她在他怀里转过身,看到他的脸……温柔而怜悯,正是穆大将军,穆远! 赵平安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头上,身上,全是冷汗,连发梢也被浸湿了。 寝室内,昏暗一片,只有月影坚定不移的照在床前,落了雪似的。 因为她不喜欢洗澡时有人侍候,也不喜欢睡觉时有人在旁边,所以那种随黑暗而来的孤独但又安全的感觉,瞬间包围了她。 这是个怪梦。 不,是她终于又记起一点事情,很关键的事情。 她上一世,嫁给了穆远。 他,是她前世的驸马,名不符实的驸马,名义上的夫妻。 可是之后怎么样了?他为什么死了?还死得那样惨法?他有责怪过她吗?他是真心娶她吗?他后来有没有再娶妻生子? 没印象了,完全没印象了! 赵平安弯下身子,只觉得头疼欲裂,脑海里一团黑暗,像浓雾般化不开。 她不能想,只能等回忆慢慢回来。 这不,不过是和他泡泡浴桶,她就回想起了这么重要的细节。 关键是这一世怎么办?还要嫁给他吗?可他们穆家明显心怀鬼胎啊。 政治线不合拍,万一他和她起了冲突怎么办?若成就怨偶,还不如今世再无瓜葛。 赵平安抹了抹额头和颈间的汗,重新又躺下。 夜凉如水,她心底也凉凉的,不能再嫁同一个人,似乎还有点点失望。 放弃穆远那样颜值超高,身材超好的男人,有点可惜哦。他虽然比不上他弟弟花三郎那么美貌,可是她向来喜欢略带粗糙感的男子,很man的。 莫名又记起之前在浴房的一幕,直到现在才醍醐灌顶似的想到:她的手肘后撞,用了吃奶的劲儿,他似乎轻推了她一把,卸了她的力,不然她的肩膀可能会脱臼。她猛地下踩,他的脚明明躲开了却又伸回来,明明是防止她直接这么大力跺到地上,脚会受伤啊。 当他离开时,尽管他没有叫过疼,姿态也尽力保持平稳,可确实一瘸一拐的。 ……66有话说…… 同学们,三月一号,本书大约上架入v。 更新量会上去的。 那时,就可以投月票了,跟大家预订下,有月票的留给我吧,行咩。 然后,这几天打赏我的朋友们,非常感谢你们。但不如先不打赏,存起来上架后发月票红包。 虽然我久没有写书,人气损失严重,但毕竟还有铁杆的你们,所以月票想争一下名次。怎样更新,怎样加更,会在28号发个章说明的。 谢谢。 038 剪刀石头布 天哪! 拼着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她,在那样电光火石的状态下,不可能是表达合作的诚意。因为他没有办法预料,也没有办法多想。 所以,他也许,大概,可能是喜欢她的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赵平安只觉得脑海里闪过一道炫丽的光! 如果这还不是喜欢,她想不出一个男人温柔对待一个女人的最好方式了。 如果说穆大将军对她没有点别的想法,连她自己都不能相信。 哎呀,可是她之前表现得有点随便呢,还色色的,简直算得上放*浪形骸,不知穆大将军有没有被吓到?毕竟他之后一直背身站着,不太想看到她的样子。 也毕竟,她是在平行时空的古代大江国,不是在现代,这边对色*女的接受度恐怕很小。 而且男人们喜欢公主,是因为公主代表神圣不可侵犯。泡公主,会满足强烈的征服感。 那这么说,她就完了呀。 圣洁的大长公主,嗯,这一世并没有被封为国公主,变成了绑男人上山当压寨夫的女土匪,形象全毁了。 赵平安烦恼起来,在床上打了个滚。 没成想,胸前那块玉玦硌到了她,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唉,这是什么紧要的关头呀?! 叶贵妃找了男人想污辱她,新帝换了人,不知道皇兄喜欢的十四哥儿能不能顺利的活下来。大臣们个个心情鬼胎,大江国强敌环伺,皇兄的强国之梦还没有实现。而她,也还不知要面临什么样的险恶局面,根本不是春*心*荡*漾的时候。 下意识的,她抚着脖子上的玉玦,尽管强迫自己理智了些,可还是有些没着没落的。 于是她想,还是放个孔明灯联络一下穆远,至少表达一下感谢。 不用太直白了,能有点彼此心领的意思就成。 瞬间,又想起穆远的背影,以及他的后脖子…… 赵平安一咕噜爬起来,跑到院子中,看到秋香半躺在廊下的摇椅上,睡得正香,当即毫无道德的上前摇醒她,“吩咐下去,明天出宫给我多买点孔明灯。如果有人问,就说我想念皇兄了,要寄托哀思。” 她给天上的先帝捎话,谁还敢拦着不成? 而且这样的举动会引人注目,她正好看穆远能不能不露行迹的派人过来。如果连这点也做不到,她就不会和穆家合作了。 秋香美梦正香甜,被摇醒后立即进入状态,毕竟今天她值夜,就算不在公主房里,院子里外也得有人。 外面是阿豆,里面就是她。 秋香连忙点头应下,等赵平安重新回屋又不禁有点嘀咕,“公主怎么这么急,连天亮也等不到吗?就算现在说,也得开了宫门才能去买呀。” 总之第二天,叶贵妃就得到大长公主又要玩孔明灯的消息。 “她又做什么怪?给我盯着。”她也吩咐下去。 底下的小叶妃等人走了,低声问她,“那件事准备得如何?” 叶贵妃哼了声,“那刘镜果然长相颇好,人也乖觉,怪不得迷了姓蒋的老太婆,将来死了倒是可惜。不过我得给他做个身份,此事闹起来,也得让人看得过眼才行。” “姐姐你动作快点呀,我都等不及看赵平安出丑的样子了。哼,那个赵平安平时总是不把人放在眼里,看她被捉*奸在床时还有什么话讲!” “很快的。”叶贵妃安抚妹妹,“必然在新帝登基大典之前,办好这件事。你想,她出了这样的丑,怎么有脸出现在典礼上?这么重要的时刻她不在,就证明大长公主失了势。那时那些观望的墙头草,可就老实多了。” 姐妹两个相视而笑,还当那边的赵平安蒙在鼓里。 可赵平安却不管这么多,一边加强玉华殿的安保工作以及饮食卫生的严防死守,一边兴头头的刚到天黑,就把孔明灯放起来。 为了迷惑盯梢的,每一盏,她都画了图形。 不过大多数是绯儿画的,她只画了一个,就是阴阳脸的小狗。 卡通型,看起来超可爱,极为符合她平时做怪的风格。 放了灯后她还有点小忐忑,不知道穆远能不能逮到机会派人来,几时来,也只得让剪刀和石头到门边守着。 到三更天的时候,她都快睡着了,她的心腹小太监那边才等到人。 眼前黑影一闪,门边的树旁就多了个瘦长条男子。 黑衣黑鞋黑脸,一时看不清五官。 “穆大将军吩咐我来。”男子说。 “口令?”剪刀问。 啊?! “别逗他。”石头一本正经的阻止剪刀,之后又对瘦条说,“但你要明白,你能顺利进来不是我们玉华殿弱,是咱们大长公主吩咐放你来的。” “我知道。”阿布诚恳的承认。 “稍微站前面一点,我认认你的脸,以后说不定就是我们常接触。”剪刀又说。 他们是公主的心腹,很多事公主不瞒他们。若瞒了,怕行事不方便。 “那不如设置个口令,容貌是会骗人的。”阿布仍然很诚恳。 剪刀和石头对视,心想也是。 他们家的阿米,还不是说装谁就装谁,而且装谁像谁,连身高、体态,性格,甚至说话的声音都可以模仿。 “那你叫什么名字?”石头想了想,问。 “你们呢?”阿布反问,很不愿意先说的样子,怕吃亏。 “我叫剪刀。” “我叫石头。” “嗯,我是布。” 剪刀石头布,好,好搭配! 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就此定下了沿用了很久的特殊口令。 然后当阿布离开的时候,手里拎着个小布包,里面有两只小罐子。 隐隐,有药香飘出。 主上受伤了吗?他怎么不知道? 他很想蹲在主上面前,看主上打开罐子,解答他的疑问,却被轰出来了。 真是的,这么小气! 身为贴身属下,一等暗卫,世子最信任的男人,为什么最近总是被隔离呢? 他愤愤不平,眼巴巴看着屋内的穆远正就着灯火,慢慢打开包裹,心情复杂的看着里面的两只药罐和一张便条。 ……66有话要说…… 顺便说一句,禾筱月同学猜到了穆远是平安上一世的驸马。 相信有很多人也猜到了,真是聪明呀。 039 难道是笑容 便条上,是平安那笔虽然整齐却完全不绢秀,一看就知道没怎么特意练过的字。 有点潦草,有点跳脱,大开大阖,字如其人。 上头说明红色罐子里是外伤药,宫中圣品,治疗他被踩到的脚。 另一只淡蓝色的纸盒子很精致,不像是大江国惯有的东西,里面装着香香白白的粉末。 平安言明,昨天无意间看到他后颈上红了一片,疑似痱子。想到他大热的天,还要穿官服上衙,很是辛苦,因此赠药。 这个东西叫爽身粉,洒在身上格外管用。 穆远简直啼笑皆非,心里却暖融融的。 从没想过,她会关心他的脚。 别说,那一下踩得可真狠。他怕她的脚直接蹬地面上会伤到,她下脚可没容情。 回家后,他的脚面肿得老高,像塞了个馒头,到晚上才好些。 幸好没有伤到骨头…… 至于说那痱子,这说明平安在暗中观察他吗? 可那不是痱子呀。 他只是……和她那样接近,根本控制不住心里火热,血往上涌。但因为黑脸习惯了,那红色只到达脖子,没透到脸上而已。 想到这儿,脑海里蓦然就出现了平安在浴房中的种种美景,忽然又有点后悔。 不该出声阻止她脱衣服的,如果真的看到她的全部,也许……她会下嫁给他。 那是他打从十岁起就在心里确定下的事。 但反过来想,又觉得并说不定。 两人都一起困在木桶里了,她的神情也只有片刻的慌乱,很快就镇定了。而且是那么坦然大方,竟完全让人不觉得有什么好羞耻的。 他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她吗? 敢作敢为,果断,蛮不在乎,小小的狡猾,像混了狼和狐狸的血在体内。 就像她小时候对他说的话:死小孩,给本宫出来!多大点事啊,有什么好难过的呢?真是简单复杂化!本宫教你个乖,这世上啊,除死无大事! 那时候他还觉得挺有道理的,只觉得这位小公主特别豁达,心胸可比男子,至少比他强多了。可长大后才发现,世事哪有这么简单的? 除了死,她也是他的大事。 这让他有些心神不宁,即相信她能处理好这个不入流的局,可又忍不住担心她出点什么纰漏。如果这样犹豫不决的心绪用在战场上,他的坟头草都齐腰高了吧。 而今她大半夜的只是送点药给他,又是什么意思? 示好?玩笑?还是依着她的性子,就是随性而为来着?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摸着那两盒子伤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后就站起来,拖着伤脚走到墙边,打开那个暗格。 里面,除了那只古旧的女子妆奁盒子,还多出一块白色的棉布,上面绣着银色的兰草。 那是平安的肚兜。 他也不知道怎么落到他身上的,当时场面太混乱暧*昧,可能是两人在水中挣扎时,平安的肚兜脱落,而正巧他衣襟散开,所以被带出来的。 他们曾贴得那样近。 后来走出浴房时他就发现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把那肚兜直接塞进怀里,没吭声。 现在想想,他穆远的行为真是不君子,不磊落,居然轻浮孟流到把女子贴身的东西私藏起来…… 可是,他从来也不是君子啊。 为了她,他哪怕做个天下间最大的恶人也可以! 再度伸出手指,摩挲着兰草那肆意又优雅伸展的枝条半晌,穆远合上暗格,扬声叫阿布。 阿布一溜烟跑进来,伸长脖子看桌子上那盒外伤药和香得奇怪的白色粉末。可惜还没有好好盯两眼,主上就吩咐了,“去宫里蹲着,随时把大长公主的动向和要求回报与我。” 唉,好吧! 阿布认命的走了,心想自己连晚饭还没吃,甩给穆远一个幽怨的眼神,可惜后者又去盯着两只药盒子,根本没看见…… 就这样,皇宫内外平静无波的过去了半个月的时光。 东京城上下,都在为新皇登基大典做准备。虽然先帝大行不久,却也隐隐有了些喜气。 主持大典的除了礼仪院和礼部的大佬,还有四位重臣:中书门下平章政事叶良臣,枢府的枢密使穆定之,三司中人称计相的杨明,三衙的都指挥史司刘家旭。 不出意外的话,这四位就是未来的顾命大臣。也是他们,掌控着大江国的中枢主脉,手握着最重的文权和武权。 也因为肩负重任,虽然只是礼仪事,走个皇位交接的过场,这老四位也是很忙碌的,间接造成了安北侯府的气氛紧绷。 这其中,倒是穆远最悠闲。 大典前后的安全保卫自然由三衙负责,可他是穆定之的儿子,就算是爵位高,还是先帝亲封,又是实际上马军司的头儿,为避嫌,也被刘都指挥使司排除在外。 然而穆耀,也就是花三郎尽管即没有官,也没有职,却因为深得后宫老的少的而且是有权势的一堆女人喜爱,反倒是经常神宣入宫,忙得脚不沾地。为大典的隆重庄严写诗作画就算了,还要打听百姓们万民期待的八卦,跟上至八十,下至八岁的女人聊闲话。 穆定之本来很厌烦幼子只把精力放在没用的诗词歌赋以及脂粉堆里,但既然父子二人的共同目标是尚主,要把赵平安娶进安北侯府,所以倒是变成了支持的态度。 不过穆耀两眼盯的人可不是他爹,而是他哥。 他总觉得穆远最近颇不对劲儿,虽然还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面部的线条却柔和许多,吃饭的时候也总会多吃一碗。 可他这二哥是极度严格律己的人,不管是从起居时间上还是饮食用度上,都一丝一毫不会变动,如今变了,并且是积极变化,必定是心里有高兴的事。 能让他冷硬如山岩般的二哥高兴的,不用说,是平安。 甚至他某次假意路过羽林居,结果看到二哥在自己抹伤药。伤在脚上,似乎不是特别严重的样子,已经消了肿,可二哥唇角那点弧度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笑容?! 受伤受到高兴,谁伤的他就值得深究了。 而还没等他调查清楚这件事,明面上,新帝永宁帝的登基大典还有一天就要开始了! 暗中,有一只黑手也悄悄伸向了赵平安。 …………66有话要说………… 明天上架入v啦,一会儿会发一章作品相关,说明更新的情况,请大家去看看。 040 他娘……的 申正。 赵平安才收拾停当,门外就传来突如其来的嘈杂声。 她略蹙了眉。 秋香伸着脖子向外看了看,低声道,“是叶贵妃。”话音才落,就低眉敛目地弯了身子向后退了两步,让开门口的通路。 来得好快! 赵平安心道,却没有立即起身,就倚在窗边的塌上,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 从前皇兄在的时候,她因为不喜大小叶氏的为人,就算她们是叶家女,她也不怎么格外恭敬,在公众场合或者重要的场合不失礼就是了。 这也是叶贵妃讨厌她的原因之一,觉得她失了礼数。 什么礼数?身为长公主也要前倨后恭吗?叶贵妃终究没爬上皇后之位呢。再说,什么人什么对待,她赵平安只对有礼的人有礼数。 叶氏女吗?就给两个字:呵呵。 “咦,真是稀客。”当叶贵妃站定,赵平安才欠了欠身子,“这个时辰,该是九哥儿来让课的呀。怎么九哥儿没来,来的是九哥他娘……的。” 最后的字说得很轻,就像是叹气。 可多一个字,就像是骂人了。 这是小孩子赌气时的小心机,身为大长公主如此行事真幼稚,可怎么办,驾不住心里爽。 叶贵妃的脸僵了僵,随即一脸“我不与你计较”的神态,热络的直接坐到塌边,拍拍赵平安放在腿侧的手,“看你这样子,歇晌才起来?如今已是夏末,天气凉爽不少,你还是多出去走动走动,别总窝在屋里睡觉。” “哎哟哟,长嫂如母,平安遵命。”赵平安半天玩笑地坐起来。 这番惺惺作态的,是要搞事情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明儿就是登基大典了,贵妃不是很忙?怎么有空来我这儿?”赵平安瞄了眼叶贵妃。 虽是素衣素裙,可衣料考究,做工精细,只怕比人家的锦衣华服还要隆重,头上的银饰和珍珠首饰也华贵得很。 真心伤先帝大行是自己愿意简陋,而不是做样子给别人看。 别的就算了,每回看到叶氏如此虚伪,她就很火大,天生受不了这种婊气的人。 “你也说了,明天就是登基大典。”叶贵妃又向赵平安凑了凑,显得极亲热,营造了一派姑嫂相得的美好画面,“太史局推算过,一早就是吉时。如此一来,九哥儿晚上怕是睡不得了,得早早做准备。要不,今儿这课就不上了?” “这是请假?”赵平安故意露出不悦之色,“他自己怎么不来?” “九哥儿这不是敬重你吗?不好亲自开口。”叶贵妃干脆和赵平安肩并肩坐着了。 这小子是怕挨揍! 赵平安心说,嘴上却哼了一声道,“眼看他就是大江国之主,本朝新帝了,怎么能一点担当也没有?请个假还要亲娘出马,难道说我这个亲姑就那么不通融?” “怎么会呢?”叶贵妃干巴巴的接话,拿帕子在脸前扇了扇。 “还是贵妃明理。”赵平安没什么诚意的夸,“再说,明天的大典我也是要参加的,章程我这边也有。那么早就要动身,我怎么可能不体恤他?他可是新帝!” “我就知道平安你最疼他的。” 叶贵妃明着客气,心中却在冷笑:明天大典,你怕是不能参加呢。 “那当然。”赵平安也不理会叶贵妃的阴阳怪气,只毫不客气地点头,“咦,贵妃你用的什么香,味道真是好闻。” 随着叶贵妃扇那两下,赵平安耸了耸鼻子。 而后又不够似的,还凑过去闻了闻,“是衣服的熏香还是夏天用的香露?好嫂子,回头送给我一瓶呗,我挺喜欢的。细闻好像有茶叶的香气,你知道我最喜欢干茶味了。从前皇兄在时,我常抢了他的茶,包在纸包里,垫在枕头下呢。”说到这儿,不禁有点怅然。 叶贵妃配合性的按了按眼角,掩饰眼里奸计得逞的愉快光芒。 又道,“这有什么难的,不过一瓶子香露,你喜欢熏衣服也是可以的。” 然后,两人就着香的问题,很没有营养地又聊了一刻钟,直到赵平安觉得有些热了,拿起自己的团扇,使劲扇了扇。 叶贵妃立即关心地道,“这是怎么了?我瞧你这屋子还是挺凉快的。唉,你也真是。人家姑娘家都喜欢花啊草啊,你偏喜欢这种大得没边的树,把阳光都遮了。” “长得高才能看得远啊。”赵平安心不在焉地答,扇风的动作又加大了,显得有点燥热。 同时伸手出来,像是捕捉叶影似的玩。眼角余光,从窗子望出去。 院子里,站着一大队跟叶贵妃前来的随从,其中就有“刘镜”。 “贵妃身边的太监换人了吗?眼生得很。”赵平安指了指“刘镜”,眼中泛出笑意,“倒是长得蛮俊俏的。” “我身边的小贾病了,随便找个人顶事而已。”叶贵妃说着,反瞄了一眼赵平安。 见她扇风的动作一下比一下重,看起来越来越热的样子,而且面颊上慢慢浮现出不自然的潮红色,心下暗喜,觉得戏演够了,也就不逼自己明明不耐烦,却还要硬坐着了。 于是她站起来,“哎哟,看我,一聊就没个完。虽说登基大典准备了好多时日,可到底还是要检查一遍才牢靠,防止有疏漏。那我过两天来看你,放心,香露的事我记着。” 赵平安点点头,挪到塌边,想下地穿鞋。 可是脚一软,又坐下了。 “起得太猛,仔细头晕。”叶贵妃很“关心”,眼底的喜色半点不露,“你别送我了,快再躺一会儿,回回魂就好了。” “替我恭送贵妃娘娘出门。”赵平安示意秋香。 “那我就先走了。”叶贵妃甩甩帕子,扭身往外走。 到门边的时候,似无意中抚了抚鬓边,又转头指着秋香对赵平安说,“你这院子里侍候的人太少,回头得了空,你挑几个过来用。不过,今天你这宫女先借我使使吧。听说她力气大,我那边正好有东西要搬动,金贵得很。慈德宫里粗使的宫人都给派出去了,剩下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怕给砸了。” 叶贵妃这样说了,赵平安哪能拒绝,就随意嘱咐了秋香几句,让秋香跟着走。 …………66有话要说………… 还没更新呢,就看到了12张月票,谢谢大家厚爱。 昨天忘记说,单日单更,双日双更,每五十月票一加更。 不管今天有没有到50,因为大家厚爱,还是会双更的。 如无意外,第一更十点左右。第二更晚上八点左右。 如果是三更,会在下午两点有一更。 真的谢谢你们。 041 热(50月票加更) 她趴在窗栏上,望着叶贵妃前呼后拥的离开,蓦然发现连绯儿和敏夏都不见了。 这偌大的玉华殿里,除了她,就剩下那些不知哪里来的小宫女、小太监了。 一个个鹌鹑似的,缩头缩脑的做事,并不出声。 也因为沉默,赵平安几乎瞬间就感觉到了某种隔离感,好像她一个人被抛在荒岛上了。 “绯儿和敏夏呢?还有,剪刀和石头在哪里?”她招呼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宫女过来问。 “为了明天的大典,尚服局和尚仪局忙活不开,把两位姐姐调去了。”小宫女毕恭毕敬地答,连头也没敢抬,“两位小公公,也被司乐司和司赞司的征调走了。” “合着全皇宫都没人手用,非要从本宫的玉华殿调人吗?”赵平安抱怨。 她要和和顺顺就认了,倒显得反常,“借人就罢了,怎么也不禀报本宫一声!” 小宫女的头垂得更低,不敢吭声,好半天才嗫嚅道,“他们……他们调人时,正好叶贵妃在。贵妃娘娘说,会支会大长公主一声的。” 叶贵妃必定是“忘记”了,只是她忘性真的有点大,这才不过一转眼的工夫。 “去派人找找,就说本宫身边也没人侍候,至少留下一半。”她满脸不爽,看起来真像是不明事理的刁蛮公主。 同时伸出手,恰好接住落下的一片婆娑树树叶。 碧绿的叶子,白嫩的掌心。 她怔了怔,忽然用叶子去蹭脸,低声咕哝了句,“怎么突然这么热?”身子就缩回去了。 小宫女仍然低着头,眉尖却轻轻挑了挑,而后慢慢退下,快速走出玉华殿。 新帝的登基大典,那是朝廷的头等大事,从先帝大行后就开始准备:什么颁布诏书,择吉日,定做龙袍冠冕,民间告示,祭天,有的还要进行最最隆重的封禅大典。还有玉玺的传承,祭告宗庙、社稷以及万民,就不提当日的复杂程序了,还要有宫中乐手演奏。 此时,就在赵平安嚷嚷身上热的时候,叶贵妃就像一个真正的君主巡视自己的领地那般的在崇政殿内外察看。 崇政殿又名大庆殿,是举行大典、大朝会之所在。因此,未来的永宁帝赵宸,就会在这里接受百官朝拜,正式走向皇位。 当然,礼乐也会在此演奏,所以叶贵妃才来盯紧,生怕出半点差子。 正慢慢溜达,有个小太监快步走近了,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不由眼睛一亮,故意摸了摸耳朵,接着又摸了摸,露出疑惑的神情。 旁边,立即有她的贴身宫女上前一步问道,“贵妃娘娘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哀家的耳坠子怎么不见了,那可是先帝送给哀家的。”叶贵妃面露焦急之色,“不仅是个念想,哀家还要戴着它看九哥儿登位,就如同先帝亲临。” “那赶紧找一找。”宫女的戏有点过,十足皇上不急急太监的样子,就像那只莫名其妙的耳坠子是她的命。 “不如娘娘回想一下都到过哪里,这样找起来比较容易。”然后,她又提议。 叶贵妃当然会想,随后道,“之前去见大长公主的时候还有来着……” “那就从玉华殿找起吧。”宫女很大方的给出了主意。 叶贵妃深以为然,转头对“刘镜”说,“你去给哀家找找,务必要找到!对了,到了玉华殿别乱闯,提前和大长公主禀报一下,看她的意思。” “刘镜”低低地应了声,弯着身子退了下去。 叶贵妃盯了那瘦长的身影一眼,又丢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宫女。 那宫女会意,脚步立即慢了些,当叶贵妃这一行人拖拖逦逦绕过崇政殿的时候,她已经吊在队伍最尾,然后趁人不备通过另一条小路跑向内苑了。 这边叶贵妃心里藏着事,注意力就不那么集中了。 过了片刻,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回头一看,发现她妹妹不在,不禁有点疑惑,“小叶妃去哪里了?说好赔哀家一起的。” 旁边有人敛眉低道地答,“叶妃娘娘今早有点不舒服,所以没离开圣瑞宫。” 叶贵妃怔了怔,随即了然。 她那妹妹是个沉不住气的,定然要第一个跑过去看热闹,真是等不得人。 “那咱们看看她去。”看时辰差不多了,正好错这个由头回内苑。 掐着点走到迎阳门,就是内外苑的交界之处,好巧不巧就看到皇叔,业王赵冲的王妃汤氏走了过来。 业王无实权,但掌着宗正寺,专管皇族事物。而且仗着皇叔的身份,喜欢排场。 正所谓夫唱妇随,汤王妃也是个喜欢前呼后拥的。所以但凡是她出行,身后必定跟着一串达官显贵家的女眷。 没想到啊,这老太婆好热闹的脾气也能派上用场,叶贵妃心想,热情地迎上去。 之前,也是她借着现在的太后,明天后就会成为太皇太后的田氏之口,邀请汤王妃进宫说话的。汤王妃在这种重要关头觉得受了重视,乐颠颠地跑了来。 陪太皇太后说话的时候,自然有她的人把汤王妃往后苑引。毕竟云英未嫁的大长公主住在那儿,身为人家皇婶的,怎么能不去“顺路”看看。 而从太皇太后的慈寿宫进入后苑,也要通过迎阳门。 看看,看看,这不就遇上了吗? 上前寒暄几句,又受了一众贵妇贵妇的礼,打听到果然汤王妃是要去玉华殿的,叶贵妃连忙执了汤王妃的手,“那我和皇婶一起去吧?上午倒是见了平安一面,看她很没有精神的样子,话也不愿意多说,一个劲儿的哄我走,倒像是有什么事似的。” 她抿了嘴微笑,先提前做铺垫,“小小年纪,心思这么重,倒叫我不放心了。” 对着业王正妻的汤王妃,她倒没有摆谱自称哀家。 “贵妃心意难得,先帝在时,最是疼爱这个妹妹,他在天上看着,也是欣慰的。”汤王妃也没托大,真以为自己是人家长辈,所以表现得恭恭敬敬。 …………66有话要说………… 明天是双日,还是双更。 谢谢大家投票,这本书人气还没上来,比不得一直写书不断的作者,但我的宝贝六天魔女们仍然让我死吊在榜尾下,爱死你们了。 继续吧! 042 天上飞来一口锅 叶贵妃微笑,心里却暗暗不爽。 哼,最不爱听先帝如何宠爱赵平安的话,倒好像谁不知道似的。 好啊,宠吧,宠吧,待会儿从云上跌进泥里,看那个死丫头还有什么脸再在她面前骄傲。 这么想着,抬头看看迎阳门,见她的宫女躲在那里探头探脑。 见她的目光扫来,立即做了个握拳的姿势。 于是她心中就欢喜了,因为这意味着那件事情成了。 哈哈,她就说嘛,那副药吸入肚子里,任她是贞洁烈女也立即变荡*妇。 何况赵平安天天往外跑,心呀性子呀都野得很。还天天追着花三郎跑,可能早就有了什么首尾,不干不净了。 女人没沾过男人就算了,沾上了,还有离得开的吗? 花三郎之风采,大江国是无人能及。但那刘镜,好歹了占了这么一分半分。 两大贵人就这么相携着,向内苑的玉华殿走,身后跟着一堆能做见证的眼睛。 叶贵妃其实有点急,可她不得不强忍着,一路和汤王妃闲话着慢慢走。好不容易走到玉华殿之外,就见这地方清静得像见了鬼似的。就一个小宫女坐在门外,见来了人就要跑。 她立即沉下脸,喝道,“你,给我停下!这是什么规矩,见了哀家跑什么?” 小宫女战战兢兢,头低得都快垂到胸前了,只哆嗦着道,“奴……奴婢回避……” 跟在叶贵妃身后的,她的贴身宫女见了这小宫女的长相不禁愣了愣。 不过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叶贵妃就骂道,“人都死哪儿去了?大长公主身份尊贵,怎么可以连侍候的人都这么少!你,快去禀报,就说汤王妃来看望大长公主了。” 也不只我吗?你不是也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汤王妃感觉似乎有一口锅从天而降,直接扣在了她脑袋上。 “不……不能……”那小宫女急得额头冒汗,一边结结巴巴的咕哝,一边向后瞄。 这情形,就差在脑门上写上三个字:有问题! “什么不能?还不快去!”叶贵妃有点急切了。 而这时候,汤王妃终于看出了不对劲儿之处。 皇宫内外谁不知道,大长公主和现在的叶贵妃,未来的叶太后面和心不和。大长公主据说手握遗诏,能颠覆天下,也能让叶家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看现在叶贵妃这番作态,再想想今天的种种“巧合”,她忽然又有了一种背着祸,还被人挖坑并且往里硬推的感觉。 大长公主不是个爱没事找事的人,但若惹到她,那也是块爆炭,是能跟人一拍两散的烈性子。这种姑嫂斗,她犯不着给人当枪使。 反正不管这皇位归谁坐,也轮不上他们家。 所以,汤王妃很机灵的想外坑往爬,赶紧拦道,“贵妃娘娘别动气,不如我们去逛逛这花园子,说不定还能碰到大长公主呢。” 那小宫女一听这话,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汤王妃愈发觉得自己做得对,但她已经到了坑边上,以叶贵妃那霸道性子,怎么可能让她再躲开? 此时此事又得速战速绝,不能让里面的人有了准备,于是叶贵妃干脆抓住了汤王妃的胳膊道,“皇婶莫急,都到了门口,怎么也得进去。我倒要知道,有谁敢趁着我忙着登基大典的事,怠慢了平安。” 她连尊称都省了,扯着汤王妃往里闯。 那小宫女急得大叫了声,“大长公主,贵妃娘娘……”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让叶贵妃一巴掌打在脸上,打得整个身子歪到一边。 “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鸡毛子喊叫!”叶贵妃柳眉倒竖,“等会我见了大长公主,就把你送到蒋尚宫处,好好学学规矩!若不是怕触了吉日的霉头,直接打死了你!” 不小心上了贼船的汤王妃都没眼看了。 这叶氏也太沉不住气! 甭管她想的什么主意,她很快就要成为太后,一国之母,教训一个小宫女还用得着自己开口,自己动手?养这么多贴身宫女太监是干什么的? 果然狗肉上不得台面,就叶家那出身…… 汤王妃还没想完,无意中一瞥眼,就看到叶贵妃那个贴身宫女面如土色,比被打倒在地的小宫女看起来还要惊恐害怕,哆嗦着嘴唇,都说不出话来了。 她想好心提醒叶贵妃,但后者好像生怕她跑了,根本不容她出声,几乎直接把她拖进了玉华殿的院门。 那群达官显贵之女,有的感觉到了异常,有的没有,但无论如何,也只能跟着。 院内,仍旧是空无一人。 但主殿,也就是赵平安的寝居却门窗紧闭。 谁不知道大长公主畏热,就算她人现在不在屋里,也不可能不通风的。 到现在,是人都瞧出有问题了。 “平安,平安你在哪儿?”叶贵妃扬声道,“可是身子不爽利?汤王妃来看你了。” 咣当一声,没人说话,却似有重物落地。 叶贵妃心中的激动掩饰不住,甚至没有仔细判断那声音是不是从主殿传出来的,直接惊叫了声,“天哪,平安不是有什么不妥当吧?” 一边说,一边噌的一下窜到台阶上,十分的敏捷,差点把汤王妃带了一个跟头。 门也被她使劲推开,接着带人快速而入。 正殿是一明两暗,虽然家具摆设有些阵旧,但好在屋子够大。 明间除了会客的桌椅,就靠窗的位置有一张短塌,赵平安平时最喜欢坐在那里喝茶看书。 此时,塌上空空如也。 叶贵妃分外果断,没去西边用作书房的隔间,而是直接去了东侧。 那是赵平安起居之地,除了柜子箱笼,妆奁脸盒什么的,另有一张黄花梨的雕花大床。 床外,大白天的,层层帘幕低垂,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头的情形。 不时的,还有些颤动。 并帘幕内,传来古怪且轻微的呼噜呼噜声。 “平安,你在里面吗?大白天这么捂着,当心中暑。”叶贵妃说着,连抓着汤王妃的手都松开了,上前三两把,把账子全掀开。 都到这份儿上了,好奇心在每个人的心中疯狂滋长,倒不再需要叶贵妃连拉带拽,个个无意识地跟近来。 然后就像层层逮开的花瓣,好不容易看到花蕊,结果却是…… ………………66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日,第二更晚上八点左右。 若月票过一百,明天补上月票加更。 谢谢宝贝们。 043 没毛病! 一只花狸猫! 这团黑绒绒的小家伙正在赵平安的床上挖东西,又是钻又是挠,似乎是有一条小鱼干掉进了床与账子的缝隙之中。 正是它的动作令帘幕颤动不止,而那呼噜声也是它喉咙里发出来的。好像它很期待吃到那条小鱼干,现在满满幸福感。 但即便如此,它也没有喵一声,好像是不会叫的。 此时,突然一下子来这么多人,专心致志的小家伙被惊到,哧溜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叶贵妃尖声道,一脸愕然不可置信。 问你自己呀。 汤王妃错开眼珠,心道,又是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清的幸灾乐祸。 “人呢,大长公主呢?”叶贵妃几乎都快控制不住情绪了。 “谁找我?”一道凉凉软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接着是几声笑,“呀,今儿可是大好日子,怎么我这冷清的玉华殿来了这么多位贵客?” 众人循声回头。 就见赵平安一身素白,正慢慢从明间走进来。 衣服是纯棉布的,上面连点花纹也没绣,脂粉不施,钗环不戴,头发只是松松在脑后绑了根大辫子,不过衣襟和面颊上似乎染了点轻微的墨迹,显得有点狼狈。 “我还当我那皇帝亲哥走了,我就成了冷饭,没人会来炒了。”她笑眯眯。 真敢说话啊这丫头!汤王妃和别人一样尴尬,却根本不知怎么接这句话。 换别人,即便心里这么想,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在明面儿上往外讲,平安公主却是根本不管那一套的。 说她浑不吝?平时可是聪慧明理,比什么大叶小叶强多了。 说她端庄大方?那她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礼教礼仪对她来说跟没有一样。 “平安,你去哪儿了?”叶贵妃迅速冷静了下,但声音还有点尖,显然内心波澜起伏。 “我就在西间呀。”赵平安摊开了手,一脸纳闷。 那神情要多纯真无辜,就有多纯真无辜。 “你身边怎么没人侍候?来了人了,你怎么也没有反应?”心理崩溃之下,叶贵妃有点咄咄逼人。 “还有,外面的小宫女见了我就跑,似乎要给什么人报信似的。平安,你跟我说,到底出了什么古怪?可有人欺侮你吗?我给你做主!” 一边说,一边就往西间走。 众人这时候跟潮水似的,完全身不由己的跟在后面。留下风口浪尖上的赵平安慢慢地踱着小步子,走在最后。 “外面的小宫女,自然是给我报信儿的呀,这不是正理儿吗?”赵平安拖长了声音,神情坦然,又说得那么直截了当,“若有点没规矩,贵妃你也别生气,我自会管教。” 对啊,守宫的宫人见到有人来访,是要给主人报信的,没毛病! 至于说神情慌乱,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什么的,这个可没办法界定。毕竟人大长公主说了,自己会管教的。 倒是叶贵妃之前的反应这么强烈,似乎期盼并且提前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乃至急切到直接抬手打人,显然是心中有鬼。 “不过贵妃说话好稀奇,我哪有什么古怪,不过是给先帝在屋里抄经。” 说着,赵平安走到书桌前,指着那幅《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这期间不能停顿,否则就作废了。刚才你们进来时,我正写最后几个字,怎么能起身?” 那字,是所有人都认得的。中规中矩,却无风骨特色。 别人就算了,宫中老人谁不知道大长公主最不耐烦的就是写字画画儿,就这笔勉强能入眼的字,还是在先帝逼迫下练的。 而纸张上,墨色新新,正是才写的,搭配着大长公主脸上身上的墨迹,一样没毛病! “再说了,我身边的人不都让贵妃调走了吗?”赵平安继续往坑里填土,“为了新帝登基大典,缺少人手,虽说专门从我玉华殿调,我可也不敢有话说。” 哎哟,这意味深长啊。 众人看向叶贵妃。 都是老中医,谁还不知道这种偏方?明显是叶贵妃设了什么局,让大长公主往里跳,又拉她们来做帮手,结果被人家识破了呢。 “虽说是新帝的大吉之日,可也要感念先帝之恩是不是?”赵平安再加码。 是哦,人道是夫妻情深。 这种时刻,身为贵妃,实际上的后宫之主,怎么能只顾着登基大典,都没想着先帝呢? 亏大小叶氏在先帝入陵时还要死要活的闹着陪葬,这也太假了呀。 “咦,看这架式……” 赵平安戏谑的环视一圈,清澈的目光扫过汤王妃,“皇婶您可别说我粗鄙。” 最后,眼神又定定落在叶贵妃身上,“这么大阵仗,怎么瞧着像是来捉奸呢?” 她算明白了,大长公主绝对绝对什么都敢说!汤王妃最终确定。 而那一句句话,就像鞭子,抽打挤兑得叶贵妃要死不活。 “姑娘家的,别什么都乱讲。”叶贵妃努力露出笑意,可克制不住面色白下去。 接着又勉强道,“汤王妃来看你,在迎阳门正好遇见我,就一起来了。你也知道,汤王妃脾气好,身边总是围着这些女眷的。” “原来不是捉奸,我怎么瞧着气势汹汹的呢?”赵平安无所谓的耸耸肩,又从人堆中往外挤,“我这儿庙小,挤不了这么多尊大神。怪热的,不如外头说话?” 她这相当于往外轰人,可叶贵妃眼睛却一亮,“说得也是,大热的天,你怎么把门窗都关了,还把帐子全挂上了?所以我才吓了一跳,还以为你身子不爽利。” “说了给先帝抄红要静,连这点热也忍不得吗?”赵平安顺口道,“再说,我们家胖虎喜欢在黑处呆着,谁让我宠它呢。” “那只猫?”汤王妃终于逮到机会说话。 赵平安点头。 “你从前只喜欢狗,现在也喜欢猫了?”汤王妃挤到赵平安身边,先显得亲近点。 “小动物我都喜欢,它们不会害人呢。”赵平安意有所指。 这时,所有人又都回到院子中了。 那个叶贵妃的贴身宫女还没有走,站在那发抖。 玉华殿的小宫女则肿着脸,站在另一边。 赵平安心中冷笑。 以为这出戏文就完了?呵呵,还有精彩番外篇呢。 …………66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愿天官赐福予大家。 单日单更,双日双更,明天单更。不过我看月票虽然才70多张,不到一百,还是提前把一百票加更发了吧。 所以,明天还是双更,早十点,晚八点。 请大家多多投月票,让我早日破百。 044 玉虚殿 “贵妃娘娘手劲儿够大的啊。”赵平安招手让那小宫女过来。 又板着她的脸看看,见那上头五个红红的指印,不禁冷笑,“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原来贵妃娘娘不用啊。” 汤王妃抿了唇。 和那些贵妇贵女们一样,她们认为赵平安这是小题大做。 不过一个宫女,犯得着给未来的太皇太后下脸面吗? 可在场的所有宫仆眼中,赵平安的形象格外可亲。 人老成精,汤王妃却想得更多。 她觉得,这是大长公主要撕破脸和叶贵妃对着干了。毕竟不管叶贵妃所谋者为何,这可是在摸虎须。 谁不知道大长公主轻易不针对人,可她的性子让先帝养野了养骄了,就算先帝已逝,她年纪又轻,那也不可能收敛。 何况,据说手里还握着要命的东西。 平安在先帝大行后本来悄无声息的,一场看似胡闹的事件,立即又让她回到众人面前。 他们家王爷说了,谁要看轻了大长公主,那就等着倒霉吧。她最近频频进宫,也是为了观察下局势,是不是真像他们家王爷料的这样。 叶氏怎么如此愚蠢呢?还没摸清对方的底就急着动手,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可这样激得大长公主公开对立,岂不是他们这些人也要站边? 问题是:站哪边? 大长公主不好惹,还可能藏着大杀招。可到底叶氏大局已定,明天九哥儿就登基了呀。 但反过来再想想,大长公主确实偶尔嚣张,却不是混横的人。她这般有恃无恐,是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后手呢? 在这种情况下不站队最好,能和稀泥最佳,哪想到如今被大长公主,不,明明是被叶贵妃逼得非常表态不可了。 至少,要做出某些姿态了,至少是暗中的。 “平安你也别恼,我只是一时情急罢了。”叶贵妃很不高兴,因为向来高调的她不得不放软了话,“一个宫奴而已,回头随便赏一盒子药膏就是。”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和她计划的不一样,这让她有些心神不宁,不想再多纠缠。 “既然你没事,我也是白担心一场。”她挥挥手,“得了,明儿还有大事要办,先回了。” 别啊,还有大戏没唱呢?赵平安心道,那边的戏,怎么还不开锣? 如此想着,就上前一步,似无意的拦在叶贵妃身前,指着叶氏的宫女问,“这个抖如筛糠的人是怎么回事?做了什么得罪我玉华殿的事了吗?吓成这样。” 哎呀,这哆嗦得就像得了帕金森。 “我慈德宫的人,也不用大长公主费心。”叶贵妃渐不耐烦。 她有点想清楚了:她挖了坑,可赵平安根本没跳坑,还处处掣肘她。而刘镜也不知去了哪里,这明显是她被反算计了。 所以,她必须立即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以补救,至少别被抓住把柄。 可那边没发动,赵平安就要拖时间,哪肯让她走,就找茬道,“那不行,事关重大。” “什么重要的事?”叶贵妃声音拔高。 “当然重要。”切,嗓门大,她就会怕吗?“我观此人,面如土色,身上都被冷汗浸透了,别是有什么大病症。明天是吉日,这里又这么多贵人,真沾染上怎么办?” 她这样一说,围观众就都吓到了,下意识的闪开一个圈子。 她们都把自己看得无比金贵,命比旁人都重要几分。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可怎么办? 再说,大长公主不说不知道,一说,就觉得这宫女确实是不对劲儿呀。 “是呀,这奴婢怎么回事?可得问清楚了。”汤王妃老胳膊老腿,闪得却快。 做为带头人,也是达官显贵的女眷们最尊重的人,她也有义务站出来说话。 叶贵妃这个气。 一气赵平安得理不饶人。 二气自己的贴身宫女没用,发现事情不对头,即不立即提醒她,现在又怕吓尿,给她招来了巨大的麻烦。 三气汤王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人老了就多嘴多舌。 那不如直接打死了吧?她心下发狠,看向那宫女的目光就毒蛇一般。 别人就算了,那宫女作为当事人却感觉到强烈的杀气,更吓得不行,甚至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了。 “把她给我拉下去,带回慈德宫。”叶贵妃喝道。 她不知道,这下子她不仅对大长公主不仁,对手下还不慈的形象鲜明的树立了起来。 她一直以来妄图塑造一国之母的美好愿望,瞬间就落了空。 而正当她试图强行离开,赵平安发愁不知如何阻拦的时候,秋香终于从外面走进来。 她谁也没理,只快步走到赵平安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她的声音非常小,众人竖起的耳朵比兔子还长,也只听到一句话:玉虚殿那边出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全部露出惊疑之色。 玉虚殿是什么地方?之前只是后苑的一处空院子而已。 但先帝崇道,因此时常在此处静修,参道,有时候还会行气以养生。 后来先帝大行,赵平安提议此殿作为追思之处。因而此时院内放置了不少先帝用过的东西,比如亲笔书写的经文之类的。 为此,这个院子无人敢轻易出入,甚至靠近,只是由赵平安带人负责打扫和看管。 谁在玉虚殿搞事,意味着对先帝的大不敬! 尤其在新帝登基前一天弄出状况,那简直还可以算是大不吉了。 这下子,连叶贵妃都不能置之不理了。 但同时她也松了口气,以为关于自家宫女的事就遮掩过去了,连忙丢眼色,让手下的太监把那不中用的东西架走。 嘴里却厉声道,“我没听错吗?玉虚殿?!”她指着秋香,“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 却忘记秋香刚刚被她借走,随口给打发了一点活计支开了。 此时,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秋香面露为难之色,嘴唇动了动,却没吭声,只拿眼睛看赵平安。 叶贵妃气极,上前一步就想逼问,却让赵平安拦住。 “明日是新帝登基大典,我看,诸位还是先出宫准备一下吧。”她对众人说,“宫里的事自有我和贵妃,还有皇婶来处理。” …………66有话要说………… 我有很多读者群,毕竟写了这么多年了。 不过最近几年因为身体原因和家庭原因没好好写书,以至很多老读者都不看书了。 但大家还在群,还时时给予66无私的支持。 只是我希望有一个专门的读书,特别是追这本书的群,因此我铁杆书迷给建了一个。 群号如下:691674990(66号重新启航) 希望正版阅读这本书的朋友加入,主要以讨论这本书,支持这本书为主。 谢谢。 045 别看(月票一百加更) “正是这个理儿。”汤王妃接到赵平安的眼色,从善如流的道。 用脚趾头也想得出呀:叶贵妃要坑害大长公主,现在大家全看出来了,大长公主如此聪慧,又怎么会看不出? 而叶贵妃连这么大堆够分量的见证者都找到了,怎么可能没好好谋划? 可结果却搞到谋算落空还被当众打脸这么尴尬。 既然如此,就说明大长公主早就洞悉了一切,并且用了是将计就计这一招。如此,若没有后手就怪了,也不配让他们家王爷很认真的顾虑了很久。 所以玉虚殿那边的事,必然是大长公主扇在叶贵妃脸上的第二巴掌。 而且,一定是个极狠的,让人记一辈子的。 不过大长公主不像叶氏女这般没品,到底顾忌着大局,不想把事情搞太大,这才让众人先行离去,把事情圈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就冲这一点,站大长公主比站叶贵妃实在是靠谱得多。 “都回吧,明儿天不亮就要进宫呢。”汤王妃心里明镜似的,当下又加了把劲儿。 众人中有糊涂的,想看热闹却不敢违命,不禁有点恋恋不舍。但见叶贵妃板着脸,双手无意中紧紧攥着帕子一言不发,也就没了倚仗。 但大多数都是明白的,谁愿意趟这浑水?看皇家的笑话那是找死,是给人当枪使。因此巴不得有这样的吩咐,闻言立即给几位位高权贵的皇室女眷见礼,你拉我拽的退去。 顷刻间,除了赵平安等几个,玉华殿又恢复了门可罗雀的状态。 “到底出了什么事?”叶贵妃越来越不安了。 赵平安斜睨着叶贵妃,微微冷笑。 不同于小叶氏,这一位虽然愚蠢,好在还有底限。所以当姓叶的意识到事情不对,也没非要把事情闹大不可,倒省了她的事。 “过去看看不就得了。”她拉下脸,眼中的鄙视和轻视厌恶都不掩饰。 而当她甩袖先行,明明素衣素颜,身边也没有前呼后拥的仆从,更没有撂狠话,却莫名有一种威仪感,令叶贵妃不由得侧了身子让路。 玉虚殿就在玉华殿的后面,穿过一座小花园就是。 赵平安常年运动,步步生风。 叶贵妃心急火燎。 汤王妃年纪虽大,却整天往宫里窜,腿脚也利索得很。 所以三人加上几个贴身侍候的宫人,很快就到了玉虚殿门口。 叶贵妃的脚才踏上台阶,就听到一个老妇人压抑着声量的暴喝,“无耻!下贱!快拉下去处死,一个两个全弄死,凌迟处死!别脏了皇宫的地儿!哎哟苍天啊,我皇家脸面都让这个***丢尽了……” 叶贵妃的腿就是一软。 妈呀,太皇太后田氏! 虽然田氏平时只要自己乐呵,万事不管,像个糊涂虫。可到底,她娘家哥哥掌兵权,是除了穆定之以外第二大军权人物呀。 重要的是,这老太婆怎么会在这儿! 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汤王妃总是和太皇太后在一处,岂能听不出这声音,也是吓了一跳,脚下就顿了顿。 赵平安却无顾忌,从叶贵妃身边走过去。 不过下一秒,她也愣了愣,因为另一个极好听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大妈妈,这事已经脏了您的眼,可别再气坏了您。到底怎么了局,还得等您给个决断呢。您有阅尽千帆的大智慧,还不知道哪里没点腌臜事呢?何需自苦。” 大妈妈,一般是叫祖母。 太皇太后田氏一向极喜欢穆耀,说要认了当干孙子,只不过没有举行过仪式什么的。可这……连祖母都叫上了,某人可真会顺杆爬。 可是,花三郎怎么在这儿! 与她合作的是穆二郎,怎么他们家三郎跑出来瞎搅和?他们兄弟二人应该没有就此事达成共识才对,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按计划,穆远是会出现的。 在这件事上,穆家出了人力,自然应该得到报偿。穆远出现,就是为了让叶家低头的。 太皇太后,花三郎……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事已至此,不管是心中有疑问的赵平安,还是心胆俱裂的叶贵妃,包括看热闹也嫌事大的汤王妃,都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一进门,就看到大太阳底下一片晃眼的白花花。 叶贵妃眼尖,看得仔细。于是嘤的一声,差点晕倒。 汤王妃的眼珠子都瞪圆了,几近脱框。 这这这,什么情况?淫*乱宫闱,这个是大罪!谁这么大胆子! 老王妃踉跄了两步,情急之下,不管不顾的挤上去认人。 赵平安就没那么幸运了,还没等看清这画面的肮脏细节,眼前就是一黑。 不,她并没有晕倒,而是有一只大手挡在她眼前。 “别看。”穆远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原来,他也到了,并没有失约。 只不知,他提前知道他弟弟跑来刷存在感吗? “这……这是小叶氏?”汤王妃震惊的声音响起,算是给赵平安现场解说了。 “有什么不能看的!”赵平安有点气。 自己导的戏,连看一眼都不行吗? “那男人光着。”穆远力大,任赵平安怎么推,那只手就挡在她脸前。 而且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不想让人听见,俯在赵平安耳侧说的,呼出的热气就喷在她耳廓上,搞得她有点痒,于是就有点恼羞成怒。 “那女人不也光着,你为什么就能看?”赵平安低声道。 有点发急,却又像抱怨,听起来有几分暧昧,像是小情侣在堵气似的。 然而抗议无效,她不仅没能拉下穆远的手,人家还身子一转,整个人像座山似的挡到她前面,只让她看到他宽阔的脊背。 她绕又绕不过去,跳又跳不起来,只能干瞪眼。 有这样的吗?有这样的吗! 她谋划了很久,事无巨细全想到了,结果不能亲眼看到成果! 那男的她知道,是让穆远找来的替死鬼。 不知是巧合,还是穆远的本事太大,那男的名为叶阳东,是叶家的远房亲戚。算起来还是小叶妃的表哥。 最妙的是,小叶妃进宫之前和这一位还有过交集。 …………66有话要说………… 月票没到一百,但提前加更了。 明天双日,接着双更。 尽管我感冒了…… 爱你们。 046 药力有多大 真好做文章! 不对,是天生拿来做文章的素材。 本来赵平安还有点不忍心,毕竟跟这种事扯上关系,甚至上就是个死了。但后来听穆远派来的那个阿布说过这叶阳东的事迹,就觉得自己这是在为民除害。 听说此人仗着叶氏的势力抢男霸女,无恶不作,上个月才逼死了某寡妇一家,用来当扛枪的简直无比合适。 不敢对妃子表妹下手?没关系啊。 叶贵妃会下药,她难道没有药? 切,在现代有一种蓝色小药丸,解决了多少男人的难言之隐、无声之痛,多给叶阳东来几粒,保证他金枪不倒! 要说叶贵妃为了害她也真是下了血本,借刘镜不说,还给刘镜安排了一个身份,以及她年前在宫外野的时候,怎么和刘镜相遇,而后勾*搭成*奸的故事主线,另有相关人证若干。 穆远打探到这个消息,再由看似木讷,但开了口就很话唠的阿布转述这出废柴软饭男和放*荡公主的全戏,她简直叹为观止。 做什么皇上的女人呢?不如去写小白网络言情小说更有前途! 为了给她下药,明知道她的玉华殿严防死守,找不到突破口,居然以身做引。把那不凑表脸的药制成香露洒在自己发间、身上,让她不自觉吸入,通过嗅觉影响某些植物神经。 她得承认,叶贵妃这一招也算是突破性的奇葩事件了。 她也真没想到这一招,更没有从空间得到麻痹神经的药。 幸好叶贵妃要以身做引,自己也要先吃解药,让她的人盯到,于是照方抓药,一样给她来了一份儿。 一份儿解药,她吃。 另一份儿媚*药,全给了小叶氏,一点没糟践。 多亏了阿米和阿豆两个宫中暗卫。 前者扮刘镜,深入敌后。被叶贵妃假装掉了耳环,支到玉华殿的时候,根本就是直接进了小叶氏的圣端宫。 打晕,灌药,把人扛到玉虚殿,一手包办。 后者高来高去,找药、配药,把叶阳东背进宫,夜间还要负责安保工作,辛苦万分。 至于说找到叶阳东这个最佳配角,制造他偷入皇宫的无瑕疵手续,以及各种情报消息的来源和配合,就靠穆大将军了。 不得不说,这次合作很成功。 而此时,她和穆远之间这番微小的互动,别人没发现,穆耀却全看在眼里了。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话的语气就有点冲,“快来人,把这两个东西好歹遮一遮,别脏了大长公主的眼。” 太皇太后身边是有几个老人侍候的,闻言立即就有一人快步窜进偏殿里,甭管单子还是帐子,扯了一块下来,罩在那两人身上。 当那些辣眼睛的场面不复存在,穆远也不再阻挡赵平安,令她终于可以绕过某座山,站到第一线看风景。 玉虚殿本就清幽雅致,院中还种了两棵大枣树,因是晋枣,树势高,枝叶茂,结果子却较晚,这时候那粗大的枝头上正是碧荫如云,硕果累累。 绿叶红枣,煞是好看。 若非出了这样的肮脏事,该是多么岁月静好,果香飘飘的好气象。可现在…… 赵平安很生气,尽管这出戏是她导的,她仍然很认真的生气。 之前几日,穆远大半夜的亲自跑了一趟玉华殿。因这一次是提前通报的,两人之间倒没再遭遇到什么尴尬的局面。 穆大将军就一句话问她:选玉虚殿合适吗? 当时她说什么? 她说:哥哥崇道,即便走了也是去仙山修行,一定能早日摆脱轮回之苦。世间的荣华富贵有什么好呢?不过是过眼云烟。 道家最是潇洒,讲究自然,凡事都顺势而为。整个皇宫,只有后苑她可以插手。整个后苑,只有玉虚殿在她的完全掌控之下。就连玉华殿,她也不能保证十分安全。 在她看来,这个宫,那个殿,不过是一个地方。人都走了,这些外物有什么用?她要反设一个局,躲开对自己的伤害,同时最大限度地打击对手。思来想去,此地是最佳场所。 可她错了! 今天亲眼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哥生前最喜欢的地方,能让他身心安宁的地方,她就很后悔!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看得开,觉得这是玷污,因而就更加痛恨。 这种痛,这种悔,就像两把刀子,剜得她心痛如绞,眼泪控制不住的涌上眼眶,滴落。 她的情绪反应如此真实自然,根本不需要演戏。 “平安,你别气,你别气。”穆耀站在正面,第一时间看到,立即走过来,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语气和动作都极温柔,“太皇太后会为你做主的,唉,你别哭啊。” 穆远站在背面,只见到赵平安双肩微微耸动,心疼得拳头都握紧了。可偏偏,双腿只能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站着。 “是谁把大长公主找来了?!”田氏用力顿着自己的拐杖。 其实她才五十多岁,脸上保养得还很好,看起来也就四十几岁的模样。不过头发却全白了,她又爱摆谱,所以早早就弄了凤头杖,到哪儿去都拄着。 但看她此时把地面砸得咚咚响,气力足得很,必是个长寿的。 “大妈妈,玉虚殿是平安管着,出了事,下面人报给她是应该的。”穆耀拦过话,“虽然她还是个未嫁的姑娘,但出了这样的大事,也是要让她知道的。” “造孽啊,造孽啊,让我老婆子瞎了吧!”田氏皱着眉,不住摇头。 看得出来,对这件事她是真的深恶痛绝,也受了很大的打击。虽说她不主管后宫,但辈分和身份地位在那儿,这也是打她的脸。 赵平安上前一步,用手背狠狠抹掉眼泪,定定望着院中的两人。 他们虽然没被绑,但显然被人以什么手法限制了人身自由。 叶阳东的神智是清醒的,虽然在药力的作用下,小帐篷还顽强的支着,其他部位却都软成了一瘫泥,堆在那里瑟瑟发抖。 小叶妃就不同了,整个人都陷入物我两忘的镜界,面色绯红,两眼还是望着叶阳东,身子也不住向他那边蹭,一脸的春*情*荡*漾。若是能动,必然是立即扑上去。 这药力是有多大? 047 冤枉 如果她真的中招,后果不用想了。 那不是身体的伤害,而是心灵上的。想出这主意来的人太阴损,好在害人不成终害己! 此时望着她反转的杰作,她仿佛记得,后来穆远又总能了她第二问题:为什么选小叶妃而不是叶贵妃本人? 她当时没有回答,但相信穆远是懂的。 一,叶贵妃牌头太大,现在还动不得。若强动,那局面她现在应付不了。 国不可一日无主,大江国需要稳定,哪怕只是暂时的。 二,就算她哥走了,她也不想让她哥戴绿帽。 叶贵妃好歹给她哥生过儿子,九哥儿虽然混横,心机却不坏,她要给九哥留脸。 小叶妃就不同了,被叶家买一送一强行送进宫的,她哥心中厌恶,所以自始至终就没临幸过这一位。 三,小叶妃行事无顾忌,心黑手辣,而且蠢得没边,是极大的不稳定因素,也是以正常人的思维难以理解的,简直是定时炸弹一样的存在。 相比起叶贵妃,她才是那个该被最先被除掉的。 蒋尚宫呢?以段位来论,她自己自视虽高,但其实算个p! “孃孃,求您给先帝做主!”赵平安想这么多不过一闪神,下一秒,她的人已经扑倒在太皇太后田氏的脚边,哀哀痛哭。 古代皇宫不像她在现代看电视剧那样,动不动就父皇母后的叫,哪有那么正式。至少在大江国,除非在重大的场合,皇子皇女称嫡母为孃孃。 妃子为生母的,叫得比较随意。若是生母位份低,还有叫姐姐的。 而这哭,也不是她装出来的,即是气的,也是心痛。 看赵平安这样,穆家兄弟的脸色都不好看。 穆远皱眉。 因为看到玉虚殿内除了枣树附近的地面,全部铺的青砖。平安就这么扑通一声跪下,膝盖会磕得很疼吧? 穆耀也皱眉。 辈分不对啊!平安和先帝的年龄相差很多,是被先帝像女儿般养大的,可毕竟不是女儿呀。太皇太后要认他做干孙,他顺杆爬了,现在看来必须纠正。 不然,他就和新帝一辈,得叫平安姑姑了。 “平安,起来起来。这事……孃孃必给你一个交待的。”田氏也掉泪,“先帝虽不是我亲生,也是我一手带大,跟亲生母子没什么两样。他才仙去,我绝不能容忍有人这样待他!” 又指着叶贵妃骂道,“先帝仁厚,平时对你们的作为多不计较,纵得你们一个两个兴风作浪,搅和得这后宫妖风阵阵!从前我也不愿意管,毕竟你给赵家诞下龙嗣,你儿子马上就是新帝。可人家给你脸,你们叶家也得要脸才成。今儿不问别的,先说说你要怎么办!” 她的手指都气得哆嗦了,说出的话也不像平时那样和稀泥似的,声若洪钟,连叶家也带了进来,可见真是气极了。 “孃孃,您慧眼如矩,可不能冤枉我啊。”叶贵妃震惊片刻之后,也反应过来,学赵平安一样扑倒在田氏面前,哭求道。 穆氏兄弟同样做出了某些表情。 穆远是轻蔑的移开目光。 穆耀刚轻扯唇角,简直是差点笑出来了。 哎哟,还看什么戏啊,叶贵妃比戏子还会演呢,唱念做打样样全。 “我都逮到人了,你还跟我嚷嚷是冤枉的?”田氏恨不能一巴掌扇到叶贵妃脸上,“要这么着,你冤枉一个别人试试!” “孃孃,孃孃您想想,我那妹妹性子直,确实有点浑不吝,可再怎么,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她也是不敢做的,她不要命了吗?!”叶贵妃涕泪横流的解释,情真意切的。 倒不是她对这个妹妹多有感情,若是和她自己的利益冲突,她随时可以舍弃小叶妃。到现在,她还气小叶妃愚蠢,怎么就着了人家的道呢。 恨还来不及,哪来的回护? 不过在这宫里,在这大江国,她和妹妹,以及整个叶家都是被绑在一起的,特别是在登基大典就要举行的关头。 若这件事坐实了,那不是丢几条命的问题,也不是谁的脑袋能做担保的,会影响到整个大江国,以及叶家的百年基业! 赵平安太狠了! 她终于明白了。 淫*乱宫闱就是死罪,还把外男召进宫,最重要的是在先帝曾经修行的圣地行那苟且之事,这就等同于谋逆,十大罪之首,说严重点能抄家灭族。 毕竟,九哥儿还没登位,那些大臣还没顺服呢。 要命的是四大臣中的穆家人在此,他们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你是真当我瞎啊。”田氏冷笑。 此刻她也冷静了些,不再那么激动,可心中的愤怒却在加成。 “不是的,孃孃,您一向圣明慈爱,是女中尧舜。”叶贵妃伶牙利齿,为了能脱身,什么马屁也拍出来了,“您只是心疼先帝,一时气不过,被蒙蔽罢了。这件事,仔细顺一顺就漏洞百出。就算我妹妹真是那等不知廉耻之人,她真想怎么样又怎么会挑今天这日子?” 噗嗤! 这一声出自赵平安,她脸上还挂着泪,脸上却涌上讥讽的笑意。加上她一身孝白,素面朝天,还有那别致的麻花大辫子…… 这形象,这一幕,仿佛一幅画,深深印在穆氏儿郎的眼底,心中。 “不知廉耻?呵呵,这词倒也贴切。”她笑容清冷,神情却坚定。 这一局,她是绝对不会让叶贵妃扳过去的。 “孃孃,您想想!”叶贵妃不理赵平安,只对着田氏说话,又指着叶阳东和小叶妃,“这个人是怎么进的宫?看我妹妹那样子,明显神智不清,难道不能是被人下药,陷害。” “听叶贵妃的意思,你是要彻查吗?”不等田氏开口,赵平安凉凉地道。 她和叶贵妃都是跪在田氏的面前,彼此相距不过半尺的距离。所以,她的话几乎直接钻进了叶贵妃的耳朵,她眼神中的傲气和笃定也落入了叶贵妃的心里。 “你说得对。”赵平安继续道,“孃孃大智若愚,平时不爱管事,那是不爱理会咱们小辈那上不得台面的争执,可不代表她老人家就真的看不清事实。你说要查,那咱们就查一查好了。大家心明眼亮,证据都摆在台面上,免得人有死了还喊冤。” 048 这是个坑 叶贵妃一时无言,但目光闪烁。 她是在判断赵平安这话的真实性,以及是不是陷阱。 危急时刻,她也算个机灵的,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个坑!巨大无比的坑!她无论动用多少力量也填不满的坑! 查?! 查什么?整件事情都是她那个不省事的妹妹撺掇着她做的!经得起查吗? 再者,赵平安这么有恃无恐,还提前探知了这些动向,早做准备,反将她一军,必然留有后手。而且,也必定能拿出严丝合缝的证据。 真要查,她会把自己给绕死在里面。 现在还能把事情都推在妹妹一人身上,若把她也牵连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赵平安压低了声音,勾起唇角。 这笑容在穆氏兄弟眼中还挺美的,可在叶贵妃看来却如地狱修罗。 对啊,不查,还能摘干净自己。而她只要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只要保着九哥儿也坐稳了帝位,一切就还有转圜的机会。等将来,这件事抹平了,还不是她的天下?她想修理谁就修理谁,不用再看着赵平安趾高气扬。 可是查了,她必然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还会连累九哥儿,连累整个叶家。 为了大局…… 叶贵妃眼珠子乱转,过了片刻,突然一咬牙,跳起来,扑到小叶氏身上又抓又挠,怒声斥骂,“你这个混帐东西,到底中了什么邪,竟然做出这等丑事!叶家算什么,大江国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让人知道了,臣不臣,君不君的,你这是要亡我大江,要灭我赵氏啊。” “行了,给我闭嘴!”田氏看不过眼了,气得直拍胸口,“你这样大吵大闹,是怕没有更多人看到这桩丑事吗?” 好歹是后宫之主,很快就成为一国之母,如此行为与市井泼妇何异? 就算花三机敏,把不相干的人都远远支走了,可她身边最信任的老宫人有几个,汤王妃在,还有花三那个冷面煞神样的哥哥。 这意味着,穆定之的眼睛也在。 人的嘴,是最守不住秘密的,万一传出去只言片语,皇家的脸面事小,江山都将不稳。 以为这只是男女那点子烂事,像民间那样将奸*夫****沉个塘、浸个猪笼就完了?这牵连到先帝与新帝的德行,还有皇家的圣洁!私底下,再怎么肮脏龌龊没人管,表面上不光鲜端正,怎么能坐得上那把椅子? “这件事得立即处置了……”田氏当机立断,佛相般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圆脸上,闪过一丝冰冷的阴狠之意。 赵平安垂下头,心中冷笑。 活了两辈子,真是看腻了这外表花团锦簇,实际上污水横流的皇宫内苑了。 她半转过身子,看叶贵妃还在那里痛哭,痛骂,演着这出活闹剧,似乎真是完全不知情的。神色间又是委屈,又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别说,还真有点佩服这辣货了。 听听,听听她说的是什么?都这节骨眼了,她还不忘记威胁旁人,为自己争取好处,就差明说她死事小,社稷事大。闹大此事,对国家和皇家有多么不利了。 这个女人,无礼搅三分,没生机都让她挣出活命气儿来。 所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乃是天下至理。因为,有的人就是没有底限呀。 叶贵妃能在后宫横行,叶家能以势压制她哥,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这是叶家的本事,是他们生存的根基。手段上不上得了台盘有什么关系吗?关键是结果。 有人的,只看结果。 现在的她,也只要结果。因为她筹码少,顾忌多,一切要慢慢来。 “一切但凭孃孃做主。”她一躬到地。 “好孩子,你是个懂事明理的,先帝没白疼你。”田氏抽出帕子,按下眼角那不存在的眼泪,又恨恨的转向小叶妃那边,“这两个人,必然不能让他们活着了。” “孃孃……”叶贵妃明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意思意思也要挣扎一下,哀求一下,不然怎么表示她是个重情重义的? 果然,田氏一眼瞪过去,“没你说话的份儿!老实给我一边跪着去。我把这后宫交给你管,你就管成这样?乌烟瘴气的,皇宫里连这种腌臜事也出了,古往今来简直闻所未闻!你以为你就没事了?回头我还要跟你算账呢!” 她是真的气极了,可以说又羞又愤,再加上要跟赵平安表态,要在汤王妃和穆家人面前显示刚正无私,对叶贵妃已经完全不客气,可说是声色俱厉。 “你看看平安。”她又指着赵平安,再瞄了眼汤王妃,“小小的年纪,还没嫁人,没经事呢,却懂得顾大局。” “可不是。”汤王妃赶紧接话,虽说这时候轮不到她开口,可太皇太后有暗示不是吗? “之前这事报过去的时候,大长公主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只有贵妃和我跟了过来。好歹赵氏一家亲,再传不到外面去。自家人关起门来处理,什么话都好说。” 我也不想知道这破事啊,可既然已经如此,别想着堵上我的嘴啊各位。我可是正经的赵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是啊,你也不想想,平安和先帝的感情有多好,纵是兄妹,和亲生父女也差不多。先帝才走,就有人这样折辱于他,你让平安心里怎么忍得下去。” 田氏举着拐杖,虚虚指着叶贵妃道,“她是为着九哥儿,为着大江国才没闹。明儿就是九哥儿的登基大典了,真出点什么岔子,纵说九哥儿毁了,大江国哪还有脸开国立朝,你让那些大臣们怎么想?侈让这赵氏江山如何传承?都这样了你还不知深浅,在那里嚎什么嚎?” 嗯,田氏明着夸她,暗中也是敲打她呢。赵平安心中明镜似的,另警告她,她嫁人的事也在田氏甚至叶氏手里攥着。现在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但凭孃孃做主。”她又强调了句。 呵呵,这老太太看似柔和,其实是个无情的。只要能稳定,让她过太平富贵的日子,一定是要和稀泥。但,如她的意,她自然让田氏做主。如果不如她的意,她还要闹腾哩。 但漂亮话,先这么说着吧。 …………66有话说………… 今天是单日,离150月票还远,所以单更。 大家请支持,都快掉下榜单前十了呢。555,伦家也想双更呀。 明天双日,照例双更。 049 怎么办,更喜欢了呀 “平安啊,你先起来,仔细地上硌腿。”田氏和颜悦色。 但,也意味着她要息事宁人。 立即有田氏身边的老宫人过来,搀扶着赵平安起身。 另有人扶着田氏和汤王妃,加上哭得悲悲切切的叶贵妃,一起走到环廊的荫凉处坐下。 穆氏兄弟远远站着,即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 但以他们之能,这点子距离,不会影响他们观察整个事件的走向。 赵平安心下坦然。 她过来时,就注意到在玉虚殿外面连个鬼影子也看不到。此处除了她的秋香,就是田氏的两个贴身宫人在。 连汤王妃一直带在身边的婢女,都没能跟进来,在外头不知被谁给拦下了。 此时,院子的大门紧闭,田氏的神情也平静了下来,显然知道外围有人守着,不用担心有不相关的人闯入,玉虚殿发生的事也不会再有知情人了。 “平安,虽然一切有我为你做主,但你心里可有计较?”田氏拉着赵平安坐在身边,拍拍她的手,轻声问。 “孃孃的意思呢?”她绝不会先开口的。 “这到底是家事……”田氏试探着说。 “也是国事。”赵平安低声道,“您从前教导,涉及到皇家天家,哪里只有家事呢?” 田氏怔了怔。 从前她为了教育小辈们大局为重,确实说过这话。哪成想,这时候把自己给将住了。 “那对腌臜物,必是不能留的,活该要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就算如此,也不能赎其罪过之万一。”田氏轻咳了声,斟酌着字句,“可是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见血只怕不吉。不仅是对新帝不利,对大江国的国运也怕有不好的地方。” “孃孃说的是。”赵平安垂下眉。 田氏又怔了怔,没想到赵平安这样好说话。 岂不知赵平安到底是现代人,经历了文明的洗礼,三观与古代人有所区别。 没错,善恶有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有些人也确实死不足惜。 小叶妃也好,叶阳东也好,谁手里没有数条人命?甚至他们都不记得。 正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公地道。 但死亡就够了,她并不赞成酷刑或者虐杀。一死虽便宜了某些人,终究也是百事百了。 而她这么直接答应,田氏根本没想到,然后就被动了,下面的话就没办法接。 若赵平安不依不饶,甚至愤怒哭泣,她百般劝慰,双方讨价还价,最后达成共识还像点话。但这位大长公主就这么点了头,那她的决断中没有其他措施,就太简略,也太说不过去。 “叶贵妃管教不严,先夺了她统领六宫的权利。对外就说她身子不好,暂时还是由我老婆子辛苦一阵子吧。”田氏加码。 一边的叶贵妃不断抹着眼泪,但眼珠子却转来转去。听到田氏的话,不禁心定。 后宫之权不过是说说,当她儿子登上皇位,就算她表面不管事,谁还敢违逆她不成?再者田氏也给她留了脸面,所以虚名根本无所谓,实际上的掌控才是最重要的呀。 想着,她又瞄向赵平安。 见赵平安低着头,让人看不清面色,只瞧见她光洁白皙又圆润的额头,以及俏皮的额前碎发,还有忽闪的低垂的睫毛。 虽不言不语,甚至模样脆弱无助,却神奇的有一种莫测感,令叶贵妃屏住了呼吸。 等了好半天,就当叶贵妃都快撑不住的时候,赵平安才轻声道,“平安对孃孃讲了,这是国事。”同时抬起头,眼神清澈又坚定。 对上她的目光,田氏心里就咯噔一下。 从前知道这丫头有主意,到底是让她亲哥娇宠大的,骨子里就自信,做事不犹豫,但终究也总有些孩子气的胡闹劲儿。 先帝走后,事实上几个月来她并没有多注意这个长公主,就算平安在后宫掀起了一点小风小浪,她也没放在心上。她想过,了不起再过两年找个好人家,让平安风风光光嫁了,也算她对得起先帝。 毕竟,虽非亲生,先帝对她也是极孝顺的。她为先帝看顾一下最爱的妹妹,也是应当。 但此时此刻,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平安一夜之间长大了! 神情间那般笃定,还有一股人不容置喙的意思,仿佛她位高权重,掌握他人生死,因此要一言九鼎。 可怎么会呢?还不满十八岁的小姑娘,都没嫁过人,哪里来的气势?! 是她眼花吧? 田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赵平安已经继续说下去了,“家事糊涂,到底影响不大。可天家事就是国事,国事上若糊涂了,难道要伏尸千里,搭上江山社稷?” 她说得很平静,甚至细声细气的,语气却满是杀伐之间,血雨腥风。 所有人都吓到了,包括穆氏兄弟。 穆远没料到她直接就亮刀子,都没有半点缓冲的,比他阵上的先锋官还无所顾忌。 穆耀却纳闷:为什么这次他回来,感觉平安和从前不大一样呢?是因为打击过大,人在瞬间成长,还是他忽略了什么东西? 这样的平安,倒像他在前世看到的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平安。 怎么办,更喜欢了呀。 “平安,你想说什么,不如直接跟孃孃讲。”田氏干脆握了赵平安的手,忽然就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今后,只怕宫里宫外不太平了啊! “我要叶贵妃不得请封为太后。”赵平安淡淡的道。 瞬间,四周静默,好像连空气都凝固,所有的声音也都被屏蔽了。 数息后,叶贵妃先炸了,“你说什么?这不可能!我儿做了新帝,我就该当是太后!” “世上没有该当二字,只有够不够资格。”赵平安异常冷静,连情绪没有分毫波动,“看看玉虚殿的事,你觉得你够资格吗?还是你想把朝中的重臣们都找来看看,做个评断,你连个后宫都管不好,好意思做太后?” “如果我不够资格,大江国就没人够资格了!”叶贵妃口不择言,“赵平安,你别发春秋大梦了,这是不可能的!” …………66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第二更照例晚上八点左右。 谢谢大家正版支持。 050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赵平安无声一笑,冷冷的。 “先帝没有皇后,你不是嫡母,九哥儿在私下里都不能正式叫你一声孃孃。若你是个德才兼备的,也要经过请封的仪式。现在,当着先帝的在天之灵,你敢这样说吗?”她的目光渐渐凌厉,就那样火一般扫过去。 “又不是我做的这丑事!”叶贵妃冲口而出。 “若是你,现在你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吗?”赵平安满眼讽刺,“所以,才说你是御下不严。若不是你平时纵容,小叶妃胆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可诛全族的事?你连你亲妹妹都管不好,连后宫都梳理不静,居然让什么人都混进宫来了,还有什么资格请封太后?” “哪有这么严重……” “你敢说这话!”赵平安蹭地站起来,怒气满满的样子,居然令叶贵妃不也与之对视。 “今天进来个奸*夫,明天是不是进来个刺客?后天是不是大夏军队就打进来了?你不要命,我赵平安可以陪你。可新帝还要命,十四哥儿还要,太皇太后还要!我们赵家人,整个大江国的百姓还要!” 她尽捡着最恐怖的话说,又毫不忌讳,什么奸*夫刺客的,绝不隐晦着讲,虽然是有些夸张,却听得太皇太后田氏的心都哆嗦了。 “见微知著,小处看大,千里长堤,毁于蚁穴,你行事这样轻慢不稳重,怎可让你成为一国之母?”赵平安继续道,“太后,可是有问政之权的。你在后宫怎么折腾,我身为小姑也管不了。可事关我赵家江山……” “你,你不要太过分!国家大事也轮不上你多嘴。”叶贵妃气得打断道。 赵平安的鄙视之意,几乎克制不住。 “变成这样像泼妇吵架,有意思么?我跟你说的是道理。”她哼了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是平安大长公主,先帝的亲妹,新帝的亲姑。” “若我就要当太后呢?”叶贵妃气得有点口不择言了。 “先帝已经仙逝,超于世人世情之外,也没什么可丢丑了。你若非不听劝,那好,不如咱们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敞开了说一说,你觉得如何?”赵平安斜睨着她。 “你敢吗?这对你也没有好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敢不敢?大不了一拍两散。哈,我哥都没了,我赵平安真没什么可怕的了!” 空气为之一窒。 叶贵妃瞪着赵平安,硬是接不下去话,又见赵平安分毫不让,也不敢赌。 只得吸了一口气,抽搭了两下,扑倒在田氏脚下,“孃孃,我知道错了。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在后宫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谁还没个疏忽?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呢。” 她掉下了眼泪,这回是真哭,急的,“九哥儿是我为先帝诞下的龙嗣,他做了皇帝,我若没有被请封为太后,那简直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打我的脸,让我怎么能活下去?当初还不如跟了先帝去。再说,九哥儿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哪。知道的,说是被大长公主逼迫,那不知道的,就要骂他不孝。身为皇帝,德行上有亏,让他怎么能立于朝堂,平夷四海呢?” 赵平安几乎笑了。 叶贵妃还真能拽词,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偏偏能说出大道理来。 平夷四海?就凭那个胡作非为的小胖子咩?反正现在看不出他有那个本事,能规规矩矩做个守成之君就不错了。 她慢慢坐下,任着叶贵妃抱着田氏哭闹,目光无意间找过穆氏兄弟。 穆耀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她,不知为什么,有点让她头皮发麻。 她又想起太皇太后和这位花三郎突然出现的情形,实在是有点蹊跷的。倒让她准备好的关键棋子,汤王妃没有了用武之地。 这样的话,业王叔那边暂时还不好伸手,算是废了她半招辅棋。 有意?无意? 其实这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花三怎么知道玉虚殿发生的事的? 看来,穆家没一个省油的灯呀。这位花三郎自己私下的势力不小,应该小心。 可他爹知道吗?他哥知道吗?他爹狼子野心,他哥神秘莫测,他到底要干吗? 想着,就看向穆远。 就见他像一张绷紧的弓一样站在不远处,腰杆笔直,目不斜视,定海神针似的。 帅是帅得很,却有如一柄稀世名器,散发着疏离和生人勿近的强烈气息。 而似乎有心灵感应,她望向穆远的时候,穆远忽然就回过头来。 四目交投,赵平安不知怎么就又心虚了。 可她心虚个屁啊,两人不是合作关系吗?不过,当她刚想转过目光,就见穆远对她略点了点头。 莫名其妙的,她心里翻腾的火气忽然就平息了下来,却也更坚定了信念:今天借着这个事,她无论如何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有什么目的?穆远在看到她,听到她说的话时就明白了。 从危机中自保,让自己从陷害中脱身,再巧妙的反将一军,这只是她要达到的基本目标。 重要的是,让叶贵妃无法请封太后,至少近年之内不能。 不能成为太后,就不能垂帝听政。 几个顾命大臣谁主谁辅,说话的分量也小得多。 那么大江国的政事,就仍然掌握在两府、三司、三衙的手上,而不是偏向叶家。 这些国家中枢之地事实上是由某些实权人物控制,尽管他们大部分是支持赵宸登位的肱骨之臣。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分歧,就有利益斗争。 只要不是铁板一块,平安才能调动各方势力,行事游刃有余,争取到所要的最终成果。 真是聪明哪! 不过借着女人间那点子上不得台面的、阴毒的陷害手段,她就能化被动为主动,还能延展出效果。若是这分心机用到战场上,只怕也是战无不胜的吧? 怎么办,更喜欢了呀。 兄弟俩转着一模一样的心思,可赵平安若知道此时穆远心中所思,一定会纠正他的,那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就得有风浪。 有风浪,有的小船才能扬帆起航呀。 而且她的目的可绝不止两个,一件事了了,至少得达到三个愿望才像话啊。 …………66有话要说………… 大家注意到没?兄弟俩个说了一样的台词。 哈哈。 大家猜猜,平安的第三个愿望是什么? 051 就这么定了 “你别哭了!还有脸哭!”田氏阴沉了脸,“平安说得也不无道理。” 叶贵妃并不回话,就是委顿在地,嘤嘤嘤。 她们婆媳二人共事多年,总是有默契的。 赵平安一看这样子,就知道田氏的话要反转。不过,她也有准备,在可以讨价还价的地方,也早就打出了富余。 谈判么,不就是你退一步,我退一步,最后在双方都能接受的前提下达成共识咩?只不过,这一仗她必然大获全胜就是。毕竟叶贵妃全是失去,而她将得到自己想要的。 “平安,你说得对,可你皇嫂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的。”田氏沉吟片刻。 赵平安不吭声,就听着,但是全身紧绷,似乎写满了抗拒。 这肢体语言,令田氏提条件的时候也不敢太随意了。 “说起来,此事她是犯了大错的,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到底失职失责。所以,请封太后的事确实不太合适……” “孃孃……”叶贵妃放大了声量。 “你闭嘴!”田氏呵斥,转过脸对赵平安又和颜悦色,变脸那叫一个快。 “不然,我们给她一个期限?她犯了错,也该容她去改不是吗?” “她若改不好呢?”赵平安不满地笑,“今天若是我犯了这个错,叶贵妃会不会给我机会改正?” “还容不得她说怎样就怎样。”田氏断言道,表达了一下强势,“你的事,自有孃孃给你做主。”意思是:你还没嫁人呢,别这么霸道。 又觉得这么谈下去,赵平安未必让步,田氏干脆划出道来,“依我看给她一年时间,看她能不能改了这个嚣张跋扈又没脑子的坏毛病。” “不行!”赵平安和叶贵妃几乎同声反对。 田氏狠狠瞪了叶贵妃一眼。 后者气虚,虽心中不服却也只能低声咕哝着转过头去。 赵平安却道,“一年时间也太短了,混混日子都过了,至少三年!” “三年也太久了。”叶贵妃忍不住争辩,“三年后九哥儿都快十二了,该选妃立后了。后妃之位那么重要,要提前好几年相看。那时我名不正言不顺,怎好亲自盯着?断没有先帝之妃给新帝甄选后宫的道理。” “切,没有孃孃在,九哥儿还有大妈妈呢。”赵平安嗤之以鼻。 “可我是九哥儿的亲娘!” “有你这样拖后腿的亲娘,还不如没有呢。” “你!” “好了,别吵了。”眼看两人要掐起来,田氏连忙打断,“今儿这事我就做主了,折个中好了,一年半。自九哥儿登上帝位开始,十八个月内不得请封太后。” “我怕她出尔反尔!”赵平安皱紧眉。 她似乎很生气,却又不得不屈服于太皇太后的威压,其实心里乐翻了,因为她的底限是一年呀。当然两年更好,可一年半也算超额完全任务了。 “你还想我立字据吗?”叶贵妃气坏了。 眼看立即就能成为太后,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生生要拖一年半,这还是她损失一个妹妹换来的,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她心急如火,九哥儿即位的事,还是和娘家联手,串通了多数大臣得来的,连所谓遗诏的下落都等不得。现在眼看着一块肉到了嘴边,她却不能咬,该有多着急啊。 “皇宫又不是市井地,立什么字据。”赵平安讽刺快要气疯了的叶贵妃,“只要你在登基大典上进表一封,表示要去先帝的陵墓守孝十八个月不就行了?” 守孝期间,自然不能被请封。 那怎么行!叶贵妃几乎冲口而出,好在及时闭了嘴。 今天一波一波的事,全部出乎她的预料,这让她这种事事顺心的人难以适应。但毕竟她还有点脑子,所以好歹没把嘴脸暴露得彻底。 之前先帝入陵时,她可是哭着闹着要殉葬的。虽然被身边人“拦”了下来,却着实给她自己挣了点好名声,以糊弄不明就理的平民百姓。 现在这事想想,就算她晚做十八个月的太后,也不能动摇了叶家和九哥儿的根基。她只要老老实实熬过去,还能博得更大的贤名。说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哼,就看赵平安在这短短的一年半里还能蹦跶出什么花来?那些大臣可精着呢,也不会为了一时半会儿的事就真的转了方向,扛了别人的旗。 就是守陵清苦,不像在皇宫中可以吃好喝好……算了,且忍一时,以后有她赵平安好看! 叶贵妃转着心思,低眉敛目的。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田氏就坡下驴,盖棺定论道,“我会亲自盯着的,平安你只管放心。贵妃,大典之后三日内,你即刻启程去皇陵。虽然仓促,我也会帮你预备好的。” 叶贵妃本来还想磨蹭几天,看还没有没办法脱身。毕竟皇妃出宫,仪仗啊,安全啊,随行啊这些人和事都要安排,哪想到田氏掐灭了她的念头。 其实田氏也是很生气的,硬逼着自己处理了这丑事,还不甘不愿的保下叶贵妃,哪能半点怨气也没有。 因此,她看向叶贵妃的目光就有些冷。 叶贵妃缩了缩脖子,生生咽下下面的话。 田氏又看了看院子里的其他几个人,缓缓道,“汤氏是自家人,我自不必多说。虽说这是国事,可到底家丑不可外扬。小三郎啊,还有穆大将军……” 她点到的两个人立即躬下身子,非常恭敬的样子,“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爹也是国之重臣,大江国的依仗,很多话不用我老婆子多说了吧。” 穆耀一笑,“大妈妈您放心,我嘴可严着呢。”竟然在这种事上,用撒娇的语气。 难得的是,田氏很受用,也很相信的样子。 穆远倒是沉吟了一下,“此事重大,自然要严加保密。不过……” 他抬头,似乎瞄了眼阳光,却是在赵平安身上极快的溜过,“此事也涉及甚广,臣不能不禀报给父亲知道。而且臣以为,也该向平章政事叶大人说一声。” 田氏嗯了声,不置可否。 她也明白,这是叶家把柄,还这么大,完全是因为叶氏女儿的愚蠢,白白送到穆定之的手上。将心比心,对方怎么会视而不见呢? 不过朝堂上的争权夺利与她无关,她倒希望有人压压叶家的气馅,一家独大可不好。 想那穆定之是做大事的人,这秘密必定是要偷偷的攥着,暗暗搂好处才是。 那样,她就没什么担忧的了。 052姐姐救我(为盟主三月连加更) “穆大将军怎么会在后苑?”大事初定,田氏似乎忽然想起来了。 “这次大典,是由三衙负责东京城的治安,确保大典顺利进行,君民同乐。”穆远神情从容地道,“因家父管着枢密院,臣总要避嫌,所以刘指挥史司没有派给臣公职。” 他顿了顿,“不过臣负责过宫中和京城巡警,烽候、道路、水草之宜,有情报来源。臣闲暇中梳理这些线索,忽然得知有不明身份的人潜入宫内,却来不及层层上报,只能先跟进来看看,确保皇宫安全。” 他进了玉虚殿的门,就听到偏殿中动静甚大。 再看,就看到精彩的画面了。 恰巧,这时太皇太后和穆耀也来了,他直接出手,封了这两人的穴道,拎到这光天化日之下。 “大妈妈,我哥有腰牌的,新帝亲赐,可在除宫禁之外的时间随意进入。就算是宫禁之时,有特别重大的事也可不必经过通传。”穆耀笑眯眯的解释。 穆远对弟弟点了点头,那疏离的样子仿佛只是同僚。 赵平安却有点惊讶:原来穆远有这么大的权利吗?她怎么没发现?不对,是她没问过。 “你可知道,此人到底是谁?”田氏伸手,又极快的缩回,仿佛连指指叶阳东都脏了她的手指。 “如果情报无误,此人正是小叶妃的远房表哥叶阳东。”穆远把早准备好的证据合盘托出,“小叶妃十五岁之时,叶阳东曾在叶家短住过一段时间,也算青梅竹马。” “呸!还青梅竹马?可别污了这个词。”见田氏的眉头蓦然皱紧,汤王妃连忙帮腔。 而这种若有若无的牵连,表哥表妹啊什么的,最容易让人联想到前因后果。 赵平安忍不住看了叶贵妃一眼。 切,叶贵妃会给她排一出戏,她也会给小叶妃排呀。而且她编的故事,多么自然。 当然,这要靠穆远帮忙。 这人看似生硬冷淡,实际上心思细腻,是个合作的好伙伴。 只不知,这次事了,他们还能不能站在同一战线上? 恐怕,很难。 “即然如此,穆将军,这两个人就交给你处置。”田氏叹了口气,疲惫地道,“哀家相信以你之能,定然能处理的妥妥当当。” “您放心,必不辱命。”穆远恭敬地略施一礼。 田氏略抬起手,这是要回宫的意思。 不等她的贴身宫人上前,比田氏年纪小不了几岁的汤王妃就立即走过去,殷勤小意地扶着田氏的手肘。 叶贵妃低着头在一边装鹌鹑,紧紧跟在后面,好像很有悔过之意似的。其实,谁知道又在盘算什么坏主意。 不过在田氏转过身的刹那,她看向自己的妹妹,露出一丝不忍和同情之色。但很快,她也就转过头去,再不想看一眼。 偏偏此时,小叶妃身上的药力渐退,神情清醒,终于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的可悲结局。 急切之下,她喉咙里发出了“唔”的一声。 赵平安正要说话,听到动静就顿住脚步,转过头去。 她特意等到太皇太后田氏将走未走的时机才开口,就是要在对方心烦意乱的情况下提要求,那样比较容易达成目的。 而小叶妃的动静把所有人都惊动了,穆远的反应更是快。 他几乎想也未想,随手一枚轻巧的暗器弹过去,正打在小叶妃的身上。 小叶妃只觉得有一股暖流在身上乱窜,又麻又痛,四肢也立即就能动了,并直接狂叫出了心中话,“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她用足了力气,声音尖利,似乎要冲破玉虚院内外那无形的屏障似的,吓得田氏一啰嗦。 “快封上她的嘴,别让她胡乱嚷嚷!”田氏跳着脚叫。 穆远点点头,快步上前。 不过就这几秒的工夫,已经给了小叶妃说话的机会。 “姐姐救我!我冤枉!今天早上你弄来那个男人来找我……”小叶妃大声道。 她为人非常霸道,急起来不管不顾。因为有叶家和叶贵妃的权势,在后宫可以说是横行无忌的。这种人当刀最好用,可乱抡起来也伤自身。 现在,她就是一柄胡乱舞动的刀。 “闭嘴!”叶贵妃暴喝。 同时,也顾不得身份尊贵,几乎要飞扑过去。 “等等,让她说,我要听听她说什么!”赵平安突然上前一步,拦在叶贵妃面前,同时出声阻止穆远。 穆远脚下略顿,再上前时,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掐在小叶妃的脖子上,卡得她的声音勉强能冲出喉咙,呼出的气也仅仅够挤出气管。 这边,叶贵妃猛推赵平安。 可赵平安平时骑马射箭的,武功是没有,力气却大,身体也好,哪里能容叶贵妃越过去? “说!”穆远的手上加了点力。 穆耀不由得微眯了眼睛。 他哥和平安配合得挺好呀,小叶妃才一出声就被解了穴,这其中若没有他那好二哥的手笔,他花三从此改名叫三花! 以他哥那本事,只一息就能让小叶妃闭嘴,何必走过去?直等到平安开口? 呵呵,有意思了呀。 看来他哥是要跟他抢平安,可惜他哥不知道他上辈子的下场。如果知道了,还能执着于这位杀伐果断的大长公主吗? 小叶妃已经略清醒,脑子却转不过来,只是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着她。因为她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看到了除了她姐姐之外的其他人,下意识地就知道后果会很严重。 现在她只求活命的机会,再顾不得其他。 “那个男人冒充太监来找我,说姐姐有重要的事。我摒退左右,紧接着就晕了。醒来就发现在这里……这是哪儿?天哪,不会是玉虚殿吧!”她忽然又意识到什么,更为惊吓。 “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表哥是怎么出现的。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他趴在我身上。我……我……我抱着他,很喜欢……” “没廉耻啊!让我老婆子死了吧,没眼看了!”这不堪入耳的话,田氏根本听不下去了。 小叶妃只是顺嘴说出心里话,毕竟她的大脑还不能正常转动,一切叙述只是本能。其实就算让她思考,大脑这东西她似乎也是没有的。 …………66有话要说………… 今天本来是单更,结果蓦然发现本书有了第一位盟主,于是为他(她)加更。 明天双日,照例双更。 不过大家有月票就投几张呗,现在都跌出前十了呀。 053 眉来眼去 “我一定是被下了药!”她终于反应过来。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我怎么会?对,对了对了,一定是那药,姐姐找来的,要给赵平安用的药!” 哦!原来! 这几个字,入了太皇太后和汤王妃的耳朵,包括那几个宫人和穆耀。 赵平安本来存着侥幸心理,看能不能“无意中”揭点什么,即不显得她事先知情,又泄泄叶贵妃的底,哪想到小叶妃这么给力呢? 她动作一松,身后的叶贵妃野猫一般窜出去,也不管穆远就站在面前,狠狠甩了小叶妃一巴掌。她用力如此之大,小叶妃的整个身子都被扇得歪了去。 “你是不是吃药坏了脑子,简直胡说八道!”叶贵妃怒斥,“你恬不知耻的做出这样事格来,令整个叶家,整个皇家蒙羞,死到临头还不悔过,为了活命攀咬别人!你真是!真是没得救了!” 小叶妃被扇得眼冒金星,涕泪横流,本来不太清醒的大脑就更糊涂了。 但,有一个字她听得清楚:死! 于是她慌忙爬起来,也顾不得这动作令她春光外泄,整个白花花的身子都因为裹身布的掉落而暴露在外,只是拼命抱住叶贵妃的腿道,“不不,我不想死!姐姐,我不想死。你快救我啊!我会帮你的!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你讨厌赵平安……” “快让她闭上嘴吧。”田氏闭上了眼睛。 不是省油的灯这话,说的不是叶氏姐妹,因为她们俩简直是熬油的灯! 一边的穆远瞄了一眼赵平安。 赵平安没说话,就是极轻微的扯了扯唇角。 穆远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一个手刀就把小叶妃劈晕了。再足尖一挑,掀起那块帐子,连头带脸把软倒的小叶妃掩住。 再看旁边,叶阳东已经吓得晕过去,屎尿横流,可怜的是,某些部位仍然挺立。 平安这是用的什么药?穆远突然产生了些奇怪的想法。 给叶贵妃用的,他知道,阿布报告过,是一个叫阿豆的暗卫偷的。可给叶阳东用的,据说是某些令人冲动的药粉和一种蓝色的小药丸。 那些药粉倒也常见,那种奇怪的药却不知平安从哪里弄来的。 一个姑娘家,却有那些事关男人那方面事的药物,这位大长公主简直让他…… 不知说什么好了。 无意识的,穆远又看向赵平安。 偏巧,赵平安也正看过来。 赵平安想的却是:面对着小叶妃的果体,花三郎没反应就算了。反正他是有名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可为什么穆大将军也无动于衷,眉头尖也不皱一下呢?看来真的在军中见多识广啊,果女都不在话下啊。 不知为什么,这认知就让她有点暗中的不爽。 穆远可是她前世的驸马,她的夫君,虽然从新婚之夜后就分开,从没在一起,但名份不是定了吗?有名份了,他为什么不能给她老实点?居然敢去看女人! 赵平安很不讲理的想,对上穆远的目光就有点不善,还有点隐约不高兴的样子。 穆远莫名其妙,再看赵平安,她却不理了。 他们自以为这番眼神交流很隐蔽,却不知全落在了有心人穆耀的眼里。其效果,直接上升为“眉来眼去”的范畴。 “孃孃,您别听小叶氏乱讲。”叶贵妃红着眼睛哭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她是吃药吃糊涂了,顺嘴胡沁的。孃孃……” “一会儿你跟我回宫。”田氏阴着脸。 今天整件事都透着蹊跷,原就有想不通的地方。 这是皇宫,叶贵妃再不尽责,也不可能任着妹妹带野男人进来而不知情。而且又是在这节骨眼儿上,又是那见不得人的药什么的。 从另一方面讲,给小叶妃几个胆,她也不敢。 可不管多奇怪,事出了就是出了。她也不愿意多想,能解决就行。 在这皇宫里待了一辈子了,什么奇奇怪怪,闻所未闻的事她没见过?多管多麻烦。只是这一次胆子太大了点,至于谁害了谁,她丝毫不关心。 但现在不同了呀,那些话就像钉子,钉在人心上、眼里,就那样各应着人,装不知道是不行了,必须有所表态。 “平安啊,那些脏耳朵的话本不该让你一个姑娘家听到。”田氏斟酌着字句,“今天这些事,让你受委屈了……” 这话含糊,因为没说赵平安的委屈是源于叶贵妃的阴毒对待,还是她听了不该听的。 “孃孃,我没什么好委屈的,这点小事又没伤到我。”赵平安也含糊着说,“不过,我有个请求,无论如何,孃孃要答应我。” “你只管说。”田氏暗叹口气,就知道没这么轻易过去。 但也能理解,这事换了是她,也必会借此谋点利益的。 “我皇兄……先帝在的时候,曾经在东京城给我修了公主府,原打算当做我出嫁时的陪嫁。照理,我该听先帝的安排。可是先帝毕竟不在了,看不见人心险恶。我想,孃孃不如让出宫分府吧?”赵平安一口气说道。 她提出这要求这么顺溜,就连穆耀都觉出她这是早有想法了。 叶贵妃张口就想反对,可又知道今日自己一败涂地,现在所有人都当她不存在才好,哪还敢多嘴多舌?所以,虽然不愿意赵平安就此逃了自己的手心,也只能死忍着不吭声,只期望田氏个老不死的能阻止。 田氏也确实想阻止的,因此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 未嫁的公主离宫分府,别的朝代不知道,大江国是从来没有过的。平安又不是个安安分守己的,成天喜欢往外跑,一来二去的,再惹出事非那就是大麻烦。 可还没等她想出婉拒的话,赵平安又道,“孃孃,我知道您疼我。可您毕竟有了些春秋了,哪怕我搬到您的慈寿宫去,您也不能时时守着我。民间常说,姑嫂之间最难相处。贵妃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再出什么事,就不能像今天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哼,说是去皇陵守孝十八个月,叶贵妃能呆上一、两个月就不错了。到时候让身边人代替她苦挨,她照样回宫也没人管得了,更没人说什么。 …………66有话要说………… 所以说同学们太聪明了。 很多猜到平安的第三个目标就是出宫另居,什么也瞒不过你们,真是的。 谢谢,求月票,还有票的,请投吧。 054 侍卫长 叶贵妃只怕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田氏心里也明白。 “孃孃知道你的意思。”田氏缓缓地道,“可宫里不太平,外面就更乱,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独自分府另居,孃孃不放心。” “给公主府多加护卫和保护的人手不就行了?”穆耀突然插嘴道。 穆远闻言,瞳孔不禁缩了缩。 田氏的眼睛却亮了,“这倒是个好主意,即能让平安高兴,还能让我老婆子放心。” “是吧是吧?多简单就能解决的事。”穆耀继续笑眯眯地道,笑得简直是倜傥风流。 “咱们大江国没有设公主府的规矩律法吧?”叶贵妃终究是忍不住。 她的眼刀子一把把向穆耀身上丢,奈何对方都不看她,完全没感觉。而显见,太皇太后有些别的心思,她不得不开口制造困难。 “纵是没有设公主府的官方说法,却有实际上这么做的。再说,咱们大长公主是谁,必定是开创先河的人物哪。”穆耀对赵平安刹了刹眼睛。 后者只当没看到,还在思索他为毛出口帮腔。 “就算你说得在理,可这职司怎么设?朝廷自有法度,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叶贵妃摆出公正无私的嘴脸来。 “从前公主府有邑司职,后来太上皇在世的时候给废了。”田氏也沉吟道。 叶贵妃立即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对啊,太上皇之所以如此,就是觉得公主虽贵却不可骄,公主设府置官,实属恶法呢。” 没想到不学无术的叶贵妃居然知道这种事,可见每天怎么惦记着修理大长公主呢,连理论基础都提前掌握了。 “本朝,公主府只设中使一人,统领公主日常起居的所有事宜。”穆远清冷无波的声音传来,“若以如今大长公主的情况来看,确实不太够用。” 田氏抬眼望去,就见他高大的身子略弯了弯。 “臣想,如果再多设一个宅都监,一个入内侍奉官,一个侍卫官,纵是开了先例,于规矩礼仪上,倒也不算超过朝廷规定的编制。” “嗯嗯,说的是。”田氏想了想就点头道,“不过宅都监和入内侍奉官倒是好说,我从宫里给平安挑几个又能干又老道的人。不过这侍卫官的人选……” 她才想说让身为枢密史的穆定之帮着选选,然后再经过必要的程序确定,就听穆耀在旁边接话道,“大妈妈,我正闲着,目前也想找点事做。不如,就定下我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到了。 汤王妃和叶贵妃是惊讶,毕竟向来寄情于琴情书画,仿佛超然于世俗之外的花三郎居然想做职官,实在是太稀奇、也太突然了。 赵平安和穆远却是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原来,这家伙刚才卖力的帮腔,是为了这步棋吗? 赵不安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 穆远的手却在袖中微微攥起,因为他知道他家三弟是想近水楼台,他想娶平安。 并不是说说的,是真想娶。 不管三郎从前为什么没流露出此意,至少现在他的心念很坚定。也不像父亲想的那样是为了尚主,为了荣耀和政治,他有自己的目的。 是什么目的?是……真的喜欢吗? 瞬间,穆远心乱如麻,那样杀伐决断的人,居然一时无法出言阻止。 田氏也奇道,“你这孩子,好好的做什么官?侍卫官是武职,你若真接手,咱们大江国就少了一位稀世大才子了。” “大妈妈,我也老大不小了呢。”穆耀摸了摸下巴,“我们穆家毕竟是武将一门,我也不想太无能,被我爹和我二哥甩下太远。更不想人家说:穆家老子英雄儿好汉,就一个不成器的花三郎。” “胡说!”田氏拍掉拉上自己袖子的爪子,“你是大江第一才子,谁敢说你无能?若天下全是武将儿郎,让读书人怎么自处呢?文和武,同样重要,都是我大江的栋梁。” “话是如此,文武兼备不是更好?”穆耀继续笑嘻嘻,“我没参加科考,也没有本事进行武举试,只得靠蒙荫一途。所以在这职位上混混日子,将来等大长公主嫁了人,我功成身退,资历也好看。” “敢情你是想混日子,白拿朝廷俸禄!”田氏又拍了下穆耀的脑门。 举止间很是亲昵自然,看得赵平安目瞪口呆:这花三郎还真是会讨女人喜欢!小姑娘倒罢了,年轻大且位高权重的,似乎更吃他那一套呢。 “也不能这么说,我也是给您排忧解难呀。”穆耀一本正经地道,“这一来,大长公主金贵,她出宫另居,您本就不放心,哪能再交给不知根不知底的外臣?可内官也不合适,不如我来顶上。” 他顿了顿,满意的瞄了一下面色有些僵硬的二哥和惊讶莫名的赵平安,“再者,公主府的属官在朝廷上没有正式的品阶,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公主的家臣。真有雄心壮志的人,咱不能耽误人家想为国效命。混吃等死的,又怕不够认真负责。想来想去,我不是最合适吗?” “你没有军中经历,怎可上来就做侍卫官?”就在田氏觉得穆耀说得有道理,眼看就要点头的时候,穆远突然道。 “文臣带兵,本朝也不是没有。再说,这又不是带兵。”穆耀显然早有准备,说得胸有成竹。 但,他不可能早准备啊。 因为赵平安的第三目的,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在外人看来好像临时起意,这花三的反应可够快的。 “我的贴身侍卫君易,从前是我们定北候府的侍卫。为人严谨,武功又好。”穆耀又转过脸来对田氏解释道,“他家世代是我母族的侍卫,父亲还是侍卫头领。论起护卫家宅这种事,那绝对是个中好手。这事,二哥能做证。” 穆远不得已,点头,因为他不能不承认。 “有君易这般忠诚无二的手下帮我,我二哥再禀明父亲,再拔我几个好人选就行了。公主府的侍卫毕竟有规制,步军衙门、马军衙门里,什么人得用,什么人是草包,我二哥心里一清二梦。我们兄弟同心,还怕不能保着大长公主安宁?” …………66有话要说………… 明天是单日。 另:君易……由书迷九儿扮演 055 我-也-要-她 “你也说了,这职位属于家臣。”赵平安觉得自己应该表态。 毕竟,这是选她的侍卫长,以后几乎每天要见面的吧? “我愿意保护平安……”穆耀冲口而出,又在田氏的目光下强调,“平安姑姑。” 妈的,郁闷!结果弄成姑侄了!他心里再着补一句。 可赵平安却乐了。 哎哟,这是定了辈分啊。 那她没什么好反对,好介意的了,于是对田氏点了点头。 就算这个穆耀猴精猴精的,也不知道他肚子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安排在她身边的人都不可能是干净的了,必然是哪一方的眼线。 至少这个还养眼不是吗? 至少这个是大家都猜不透的,是敌是友还不确定不是吗? 她不知道,此时更郁闷的人是穆远。 三弟惦记的是平安这个人,他懂,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去阻止,因为他不懂平安的心。 平安想出宫设府,恐怕早有想法,绝非一时冲动。可是,她却没有提前向他这个“合作者”透露半点信息,证明她并不信任他。 而他又怎么拦着三弟呢?如果平安喜欢三弟,他无法做到成人之美,却也不能横加干涉。 况且三弟说得也对,在这虎狼环伺的时候,无论田氏也好,叶氏也好,或者其他什么人也好,由他们在平安身边安插人,倒不如是三弟好些。 现在这阶段,平安还不能完全保护自己。 但,理智是这样考虑的,只是一想到三弟和平安日日相处,他的心底就像有把闷火在猛烈燃烧。他根本熄灭不了,也释放不出去,都快把他熬干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忍着心里的翻腾,把那两个贱人偷带出宫,先安置在自己隐蔽的一处别庄里,好好看管。等明日大典后,叶贵妃依约上表,平安也能顺顺当当出宫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置掉。 忙完这些,天色已晚,定北侯却还没回府。 穆远心思不定,只好一个人坐在羽林院中发呆,没想到穆耀却来了。 “平安已经回到玉华殿歇着,毕竟半夜就要起来准备大典。二哥,你怎么没去睡?”穆耀自来熟的步入前厅。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穆远沉着声音。 他累。 上战场做先锋,潜入敌后做斥候,坐阵后方指挥,他都举重若轻,没这么累过。可对上平安,对上他的弟弟,他却觉得心力交瘁。 “二哥没什么要说的吗?”穆耀反问。 “我好奇你和太皇太后为什么会出现在玉虚殿的?”穆远也不拐弯抹角。 “是你这边出的纰漏哦。”穆耀笑笑,“先是你举止奇怪,当然我就注意你了。” 穆远皱眉:他举止奇怪吗? “但凡扯到平安的事,你回回带样子。”穆耀直接解释,“只不过,除了我,旁人也看不出来罢了。哦,也许父亲也可以。” “说重点。” “重点就是……”穆耀深吸一口气,“我到底是穆家人,也不是在宫里白晃荡,所以你安排叶阳东进宫的事,就被我发觉了。毕竟,你动用的人是穆家的线,我在宫里也有人脉呀。” “然后?” “然后就简单了,我掐着点到慈寿宫,花言巧语说动太皇太后,让她在登基大典之前去玉虚殿祭拜先帝。哈哈,一切顺理成章。” “可你废了平安的汤王妃这着棋。”穆远无意识把玩着自己的随身匕首。 穆耀却挑起眉,一脸嚣张邪魅地道,“谁让她找你合作,不找我合作来着!真坏了她的事也是活该,她要怨自己。” 穆远垂下眼睛。 这是什么逻辑?三弟又有什么立场觉得平安应该与他更亲近呢? 而她与他的合作,也是巧合,是偶然,因为他差点看到她入浴。 当时,不过是急智。 想到这儿,他全身的血液就有点发烫同,害得他不舒服似的挪了挪身子。 穆耀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接着道,“她定然会觉得,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亲,为了穆家,岂不知就是为了她。可我相信,父亲不但不会责怪你,还会高兴吧。毕竟,他拿到了叶家的把柄,就算这事被太皇太后迅速抹平了,派不上大用场,好歹也能拿捏叶良辰。” “你又是为了什么?和父亲做对?和我做对?”穆远略带嘲讽地问。 “我才没那么复杂。”穆耀却摇头,难得的认真正经,“我要什么,就直接上去拿。我要平安,虽然父亲说可以帮我得到那纸婚约。可平安骨子里骄傲得很,所以,我要让她真心实意的嫁我!” “我-也-要-她。”沉默片刻,穆远突然就说。 词句简单,但一字一顿,格外郑重。 “所以决定权在她喽?看她怎么选。可是二哥……”穆耀忽然蹲下来,仰望着坐在椅子上的穆远,有点兴奋,有点得意,“我知道好多平安的秘密哦,这让我能比你更有竞争力。” “你若以此威胁她,我不会饶你。”穆远抬起了眼睛。 那是传说中属于战神杀将的眼神,明亮灿然,异乎寻常的坚定,任何人见了,都不会怀疑他说的话,话里的每个字。 “我说了,我要她真心实意,又怎么会用卑劣手段对付她。”穆耀却并不怕,就那么直视进那双坚毅无比的眼睛,“只是二哥,我要提醒你,你会输的。” 因为他有一世在手,他知道太多的事件走向。他会倾力帮助平安,定会温暖她的心。 不过,前世似乎平安并没有出宫,所以重活一世,还是有些细微差别。 他要留意啊! “说完了?那就回吧。”穆远赶人。 穆耀站了起来,一条腿迈出大门时才道,“二哥,我还有句话要告诉你。在你面前,其实我最开心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做,不必隐藏。说起来在二哥面前,我才是真正的自己呢。” “我们是兄弟。”穆远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今后你我会如何,始终你是我弟弟,血脉不会改变。” 他语气极淡,可奇异的让人觉得他是挖心挖肺在说这句话。 056 与穆家无缘 穆耀脸上的肌肉就有些微的抽搐,心中又突然有些莫名的柔软。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他二哥那浑身浴血的模样。 以及,他自己胸前透出的刀尖。 “那弟弟再劝你一句话:找个女人吧。”他也深深吸气,“太执着了,容易死人的。” 穆远没料到穆耀这样说,手上一错力。 锋利的匕首登时割破了他的手指,一滴艳红的血花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绽放出来。 那血是那样红,兄弟二人的脑海里几乎浮现出同一幅画面。 属于穆耀的是前世记忆,属于穆远的,却似乎是做过一个怪梦。 穆耀自嘲的笑笑,大步走了。 说起来,他们兄弟二人都是太执着了,心里放着个女人,怎么也忘不掉。结果,都死得那样惨法。 老穆家这一支,自他们兄弟就绝户了呢。 夜色,愈来愈深了。 皇宫早到了宫禁的时间,然而各处却还灯火通明,宫奴仆役们在六尚二十四司的指挥之下,忙而不乱、有条不紊的准备着明日的大典。 慈寿宫内,汤王妃陪着太皇太后田氏用了饭。 喝过茶后才要告退,田氏却说,“让你身边的人回家去传个信儿,再把明日要用的东西送进来就结了。天这样晚,你也有了年纪,就别走了。” “我知道您是心疼我,可是,这合适吗?”汤王妃有些为难。 田氏不禁冷哼道,“不管什么阿猫阿狗都混进后苑了,我留个老妯娌住一晚,谁还能有话说不成?再者,宫里也有留宿亲眷的先例,让录事官记下来就得了。” “那我就留下了。”汤王妃倒也干脆。 沉吟了一下,又小心地问,“叶贵妃,明天真会上表请辞封号吗?” “由不得她反悔。”田氏的脸沉下来,“今天这事不能细究,到底是害人者,人恒害之。” “倒是小看了平安。”汤王妃快速瞄了田氏一眼。 “那丫头从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顺毛驴。”田氏叹了口气,“就算先帝在,说是逼她做什么事,其实也是哄着的。哄顺了,就是个听话懂事的,真碰到她的逆鳞,她能把天捅个窟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愣子。” “可先帝已经去了,这孩子再这样过刚,反而不好。” “你不懂。”田氏眯了眯眼睛,精光一闪而过,“先帝那么疼她,谁知给她留了什么。那张谁也没见过的诏书便罢了,只怕还有文的武的助力。她可不是光杆公主,现在为难不过是一时。是叶贵妃霸道惯了,什么都得是她独得,容不得别人分走一丝一毫。得失心太重,就看不到事实了。” “您也有意让叶贵妃冷上两年?”汤王妃有些惊讶。 田氏点了点头,“没出这种事就罢了,居然敢对大长公主下手,是得教训教训她。平安是个聪明丫头,帮着她立起来,让姓叶的也老实点。不然……” 说起来,她田家之势可比不得叶家。若叶贵妃真成了太后,再过两年,那还得了。 心里这么想,嘴里却道,“不然赵家,皇室,只怕也得看外戚脸色了。” “那您答应平安出宫设府,想帮她的时候,只怕不那么便利。” 汤王妃的真实意思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真放走了平安,那丫头可不是会规规矩矩过日子的人,真就完全无法掌控了。 “能怎么办?”田氏一摊手,“事情明摆着的,平安过得好,叶贵妃心里就不爽利,她们两个是没办法好好相处了。把这两个针尖对麦芒的人放在一处,肯定会平地生出无数风波。” “也是。”汤王妃点头,“就算平安明理,叶贵妃行事却是个没边没际的。” 就是做人没底限嘛。 “正是这个理儿。”田氏拍拍汤王妃的手,“不放平安出宫,还得时时提防叶贵妃又做什么手脚。就算我时常敲打,九哥儿做了皇帝,她也未必给我这个脸面。就算明着顺服,暗中也未必会听。那辣货,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今天这出不就是?” “今天这出啊……”汤王妃拉长了声音,“可巧了,穆家两兄弟怎么都在。” “可不就是巧。”田氏却故意不理会汤王妃话里的隐含之意,话题一转道,“说起来,我老婆子今天也长了见识。三郎那孩子就算了,天生就是个招人喜欢的。我从前倒没注意过穆将军,明明是个武夫,那张脸能把人冻出几里地外,没想到举止倒是优雅贵气,长得也真是俊,不愧是三郎的亲哥哥。” “哎呀,您也不看看穆家二郎的亲娘是谁。”汤王妃摇了摇手中扇,“说起来定北候年轻时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娶的两任老婆又都是美人,生的这两个儿子自然是人中龙凤。” 她知道田氏有意不提这话题,可她就很想拉回来,“您看,三郎不是对平安有意吧?” “怎么说?”田氏明知故问。 “大名鼎鼎的花三郎看似风流倜傥,其实对谁都没放在心上过,更别提多看几眼,多说几句。”汤王妃接着道,“之前在玉虚殿,他这从来不愿意受职位的,居然愿意当公主府的家臣。我老眼虽然昏花,可也看出什么来了。” “是吗?我说他怎么花言巧语的哄了我答应。哼,这小子。”表面上不满,语气里却透着亲昵和宠爱。 汤王妃了然。 皇家贵女可不止平安一个,太皇太后那么喜欢花三郎,必定是有什么想法的。只是暂时还不方便说,这才先圈在身边当小猫小狗的养着。 “您看那穆家老二对平安有没有其他心思?”这句,她就随口说说。 不然,直接点花三郎的名也太过刻意。 就穆二郎那冷面冷心冷情的,也能喜欢一个姑娘?她可不信。 田氏却似认真想了想才道,“穆定之三个儿子,大儿子暴病而亡,小儿子明显也不打算继承家业,穆将军是穆定之的惟一衣钵。所以他的亲事,穆定之肯定心里有数。平安跟穆家人啊,九成九注定是没缘分的。” “说的倒也是。”汤王妃点头。 眼看田氏不再想谈这些事,连忙东拉西扯了一些八卦。虽然她很想把今天发生的这些令人震惊和完全想不到的事告诉他们家王爷,可也只能耐心等明天大典结束后了。 …………66有话要说………… 今天是双更日。 仍然为月票嚎几嗓子。 057 怨憎会 另一边,赵平安成功躲过一场危机,并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但心情却并不十分好。 在众人散去后,她又回了趟玉虚殿,在里面站了很久。 又叫绯儿带着人,把先帝常用的东西都收起来,先放到玉华殿,日后出宫时全带走。 “一会儿把院子全封了,从此不许任何人进来。”她凝望着院子的大枣树,想起与皇兄聊天,喝茶,拿杆子打枣的往事,不禁泪洒衣襟。 从前她有些事觉得做不到,皇兄总说:有枣没枣你搂一杆子试试。 所以她要试试,大江国能不能像皇兄期望的那样变得强盛,不仅国富民强,也不再让周边那些虎狼小国也随时扑上来咬两口。 “这是最后一次,皇兄,最后一次借用你的庇护。”她对着天空轻轻地道,“你走了,皇宫就不再是我的家。可你既然走了就好好的,不要再担心我,也别担心四哥儿,九哥儿和十四哥儿,我会帮你看着他们的。” 说完,她毅然决然地转身而去,咬着牙不让自己再回头看一眼。 可惜才回到玉华殿就见到讨厌的人,要不怎么说“怨憎会”也是人间一苦呢。 越讨厌看到谁,那人就偏在你眼前晃。 “好嫂子有什么指教?”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打招呼,连那点表面敷衍也不愿意做。 旁边,还有人。 赵平安的人,还有叶贵妃的人。但既然谁也没把人支走,就是可以不避讳的。 “赵平安,你够狠!”叶贵妃咬牙切齿,憋得嗓子都有点哑了。 还直呼了赵平安的名字,可见撕破了脸,她也再不装腔作势。 “这倒奇了。”赵平安微微冷笑,“害人者还不许被害者反抗吗?什么逻辑!若今天我被你算计了去,你会跑来对我说什么?” “至少你不用没命!”叶贵妃红了眼珠子。 也不知是心疼妹妹,还是纯粹气的。 “你妹妹的命可不能算在我头上,是你要她死的。”赵平安凉凉的说出事实,“你若肯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个一星半点,小叶妃不一定没活路的。啧啧,当时你扑上去让她闭嘴,那力度和决心,就连我也佩服呢。” 叶贵妃攥紧了拳头,追上前两步,对赵平安怒目而视。 但赵平安怎么会怕她,呵呵,这贱人心虚罢了。 她施施然走到廊下,随意地坐在竹摇椅子,轻轻晃动着说,“说起来,我这也是做善事呢。天道就该善恶有报,不然就该天塌地陷。” 顿了顿,忽然又笑了下,“你猜,现在有多少冤魂在欢呼雀跃,心愿得偿?这些年,宫里死于你们姐妹之手的人有多少?你没拿个小本本纪录下来吗?” “说得你好像多干净。”叶贵妃翻白眼。 赵平安却认真点头,“我还真干净。” 她指指天上隐约浮现的明月,“天这样晚了,各路夜游神可作证。说我赵平安是纨绔公主,我就认了,可却从未伤过一人。今日纵有手段,也是给人逼的,是有人罪有应得。” 恰巧有阵夜风吹来,拂动着婆娑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你听到了吗?哎哟,有细细的哭声呢,好像是婴灵。我听说,母胎被人生生打掉,或者才出生不久的孩子给人害死,怨气是最大的呢。人家好久才排队拿到号码,可以来人间走一遭,就给人生生掐断了。你说,能不恨么?” 她皇兄非好色之人,却纳了不少后宫,就是为替皇家开枝散叶。身为现代女性,她虽然不赞成如此,可也依从古代的规矩。然而,后宫有孕之人众多,最后也只剩下三枝龙脉而已。 若说权倾后宫的叶氏姐妹没动手,鬼都不信。 “你胡说什么!”叶贵妃气得眼珠子瞪得都要脱框了,“我是太皇太后,什么邪祟敢靠前!” “从前你没事,那是我哥真龙护体,捎带着保佑你了。现在他人走了,你还要算计他的亲妹子,亲儿子,你说龙气还会不会护你?哈哈,别让我笑掉大牙了。再说太皇太后?你暂时不是当不上吗?记得啊,三天后去皇陵见我哥,别顶嘴,好好赔罪是正经。” “哼,我亲生的儿子是新帝,你就跟我逞口舌之快吧!” “九哥儿没你挺好的,快别连累孩子了。”赵平安挥挥手,“如果你是来威胁我,或者跟我发脾气的,那还是赶紧走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赵平安,你别得意。”叶贵妃恨声道,“山高水远的,看你得意到几时!” “我没得意呀。”赵平安摊开手,很真诚地,“我本来还想,大家保持个表面上的和平也好,好多事放到台面儿上说,那就难看了。但一切,都是你选的。” 你自找的! 她心里着补了一句,翘起二郎腿,托着腮,好像说的事与自己无关,“但再想想,挑明了也好。省得还要虚伪的掩藏,当面锣对面鼓的,谁有本事就咬死谁吧,多大点事,真是的。” “你!但愿你以后想起今日之事,可别后悔!”叶贵妃重重哼了声,转身就走。 快到大门时又转回来,“刘镜在哪里?你把刘镜藏到哪儿了?” “你哪只眼睛看我藏什么刘镜了?再说,我为什么要藏?”说着,瞄了眼旁边拿着大剪子咔嚓咔嚓的阿米。 他虽是暗卫,可也有太监的编制。不过职位太低,是些负责修剪花木之类的粗活罢了。 叶贵妃顺着赵平安的目光望过去,一脸“傻兮兮的”阿米还刚好抬头,让叶贵妃刀子似的目光在他身上刷了个遍。 然而,这自诩聪明的女人当然是认不出来的。 过后她就算回过味,谁知道阿米又是哪张脸了呢? 身在高位容易当靶子,身处低层反而好隐身。这道理,很多人其实不懂。 “赵平安,你已经赢了,何必不说实话?”叶贵妃冷笑。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她耸耸肩。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呀,刘镜确实没在她这里么,而阿米也确实不是刘镜。 …………66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二更。 如果真没月票了的话,大家把不花钱的推荐票多投点给我行呗? 058 这是要变天吗? 两天前,蒋尚宫偷偷找到赵平安,给了她一只小匣子。 当时,蒋尚宫只说了一句话,“对付叶贵妃,兴许能派上用场。” 她连怀疑都懒得,直接就回问了一句,“那药,可是管用?” “谢大长公主赐药,看样子刘镜能活下去了。”蒋尚宫这样回答。 “那种病非是一天半天能医好的,以刘镜的病况来看,至少还需要两个月。我给你足够量的药,再给你一张唐太医开的药方子和食疗方子。”她很大方,“汤药不妨多煮同付,你和身边的人都喝喝。” 大小是一条人命,她不屑于斤斤计较。 蒋尚宫立即就诚意十足的跪倒在地,“也求大长公主救救我的命。” 这女人,最大的缺点或者让人搞不明白的地方就是自视甚高,谜之自信。但最近的刘镜事件让她清醒了些,倒显得有些明白事理。 鉴于她虽然帮着大小叶氏管理后宫和六尚,却因为自命清高,没做大恶。现在又递了投名状,她还是决定高抬手,放过他们。 至于出宫后到了偏僻地方过穷苦日子,刘镜还能不能与蒋尚宫白头携老,就不是她愿意操心的了。 所以就在今天那场大戏开演之前,蒋尚宫已经她的安排下带着小情人远走高飞。出宫是借了穆远的力,出宫之后嘛,她有自己的人可以接手。 蒋尚宫一行人远避着路人赶路,再隐居起来。这样观察几个月,如果没什么问题,肺痨之症就不会传染了。 也所以,叶贵妃才会在这时候来找她对峙吧? 毕竟她也回过味来了,并且找过蒋尚宫而扑了个空。 哈,真是搞笑。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想怎么样?”叶贵妃的声音打破了赵平安的神思。 她回魂,笑笑,“你看你又来,我哪有杀人,明明是你!唉,你说,人皆有死。我死的时候,我希望我能无愧于天地。那你呢?” 叶贵妃瞪她。 她根本不在意,继续说下去,“我很想知道,你利用你妹妹却见死不救,以她那么不容人的蛮横性子,会不会恨你?你走上黄泉路的时候,她会不会在尽头,或者直接在地狱门口等着你。想想,她那眼珠子还挺大的,就那么血流满面,阴森森的看着你……” 她说得绘声绘色,叶贵妃不由得身子打了个颤。 为了大典的大吉大利,必不能动刀杀人或者虐杀,恐损天德。十之八九,小叶妃和叶阳东会被赐一坏毒酒。 那样,可不是七窍流血么? 所谓做贼心虚,只要做了亏心事,潜意识里都是带有恐惧感的。 “赵平安,你太毒了,这是咒我吗?”叶贵妃尖着声音。 “毒不毒的,慢慢看,反正来日方长。”赵平安我仍然一脸无所谓,好像是在闲聊,“但是你需要习惯,因为跟我斗,我总是会赢的。”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叶贵妃甩下一句话,配一串冷笑,很拉风地走了。 赵平安耸耸肩,并不怕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叶贵妃要战,那就战吧,躲什么呢? 反正早晚免不了一场,不如早战早了。虽然她还远没有准备好,但她不怕。 这辈子,她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三十八岁。毕竟重生后,很多事她忘记了,也有很多事改变了呀。 另一边,叶贵妃回到自己的慈德殿,万分的心烦意乱。 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承认,她想对付赵平安,却被狠狠摆了一道,损失大了! 首先,妹妹的命丢了。 对外大概会报急病离世这种话,十之八九还会被称为恶疾。这样连葬礼都会很简陋,更别提什么封号了。 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这是贬谪,必定是妹妹犯了大错,她又保不下。 那她脸上,叶家脸上都不好看。 田氏那个老不死的,还会以查病源为借口,对她的势力范围进行梳理和打压。 最重要的是,妹妹是她手中的一把刀,那又混又横的性子正适合替她做一些不方便出手的活儿。现在妹妹将死,一直重用的蒋尚宫又偷跑,还很可能是和大长公主合伙坑的她,她相当于被砍掉了左膀右臂。 其次,当时为了求得支持,让九哥儿继承帝位之事板上钉钉,她可是许诺过不少好处出去的。但现在她暂时不能请封太后,无法垂帘听政,就无法插手政事,至少不能光明正大的进行,她的承诺怎么实现? 失了言,失了信,那些人会不会反悔反噬?再加上赵平安不安分,九哥儿的帝位真的会坐稳吗? 不,无论如何,她拼了命要她的儿子在那把椅子上坐得稳稳的。有了九哥儿的地位,叶家才有一切,她才有一切。 所以她得打起精神来,因为不是赵平安死,就是她死! “贵妃娘娘,请您沐浴。再过几个时辰,新帝的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呢。”手下的宫女轻声提醒她。 于是,在各方势力的观望和胶着中,大江国赵氏子孙赵宸,对天地,对百姓宣告正式登基,年号永宁。 叶贵妃和赵平安都按品大妆,隆重又正式的参加了大典,接受了百官目光的朝拜。 叶贵妃还咬着牙,心里滴着血上书,神情坚贞(悲愤)的表示要为先帝守陵十八个月。 除了几个知情者,其他人都很惊讶,尽管他们口中呼喊着贵妃的贤德,但目光都透着意外和震惊,又瞄了瞄淡定从容,气度远超年纪的大长公主。 这是要变天吗? 在这一群人中,穆远遥望着赵平安,看着她散发出惊人的美丽,居然一时无法直视。 可是他心中暗暗的悸动着。 三弟还没正式封官,没有品阶。虽然经太皇太后特许,参加了大典,却只能隔得远远的。 这一刻,平安离他如此之近,可她那高贵如在云端的模样又似乎离他格外遥远。 大约她不会做个安份的公主,从他在东京城的长街上救下她,他心里就知道了。 她有她的事要做,而且谁也无法阻挡。 他也有他的事要做,那么他们要如何自处,相处呢? 他对三弟明说了要她,可这时候他突然心虚:他怎么要?他要不要得起? 蓦然想起昨夜做的怪梦:他被处死了,是平安下的旨。 …………66有话要说………… 过渡章,下面进入新一轮情节啦。 求票! 059柴米油盐酱醋茶 初入秋,赵平安搬到了自己的公主府。 她是大江国罕见的被封为燕、赵两地的国公主,所以府的规模和建制相对大一些。好在先帝在世时就已经修建整理完毕,如今收拾收拾就能住了。 九哥儿,不,现在该成为永宁帝的小皇帝听说赵平安要搬离皇宫,乐得几乎忍不住。为此在上呈皇帝御批一事上,特别痛快就通过了,还牛气哄哄的赏了好些东西。 “大长公主是我,不对,朕的亲姑!亲姑!”有人提反对意见的时候,永宁帝在朝堂上几乎嚷嚷出来,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坚定。 可送走这尊大神了!只要姑姑不再管他,要什么他都给! 其实他的年纪还太小,翻了年才九岁,所以如今登朝议事只是走个过场,朝政和军政仍然把持在两府三司三衙的大佬,以及内阁、六部的部分人手中。 好在去年除了大江国干旱了一年多,周边那些如狼似虎的小国,尤其大夏国却风调雨顺的,所以都没兴趣扰边、侵袭。 加上确立继承人之后,立即连降暴雨数日,全国旱情得到缓解,国内秋收是不错的。为此,今年倒过了些太平日子。 本来暴雨那事,民间就都传说九哥儿是真龙天子,所以上天护佑。现在再加上边境难得的安宁,在有心人的操纵下,民间舆情上对新帝非常看好。 可赵平安知道,那个小胖子有多么厌恶当皇帝,也多不适合当皇帝:平时任性妄为,关键时候又软弱易妥协,而且耳根子软,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做个纨绔子弟还挺好玩的,当皇帝,她只能说……那真是任重而道远。 让一个不愿意且不适合的人掌控事关天下苍生的事,往往会产生祸国殃民的后果。明朝那个想当木匠的皇帝,如果不逼他当皇上,搞不好能成为艺术家。宋朝那个画马很绝的,如果不是皇帝,已经妥妥的是伟大的艺术家了。 不过,赵平安在出宫设府的事上也疏忽了一个问题,七个字:柴米油盐酱醋茶! 她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些细节,出宫后才发现不再受宫里供奉,公主府的日常用度都得自己解决和处理了。 都怪她穿越时间太久了吗?几乎已经忘记平凡生活,做了一个万恶的统治阶级。 国公主是无尚的荣光和头衔,代表着先帝对她的宠爱。可所谓的燕、赵两国,也不过是京西南路的均州府,以及河北东路大名府下属的各一个富饶的大县而已。从前她在宫里,一切吃穿用度自有六尚管理,现在她终于懂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几个字怎么写。 幸好,她哥会挑地方,这两县的食邑丰厚,她又有个会当家、会算账的绯儿,所以就当了甩手大掌柜。底下人无论回什么事,她只一句:去问绯儿姑娘。 “公主,府内太大,但咱们人手太少,好多地方都空着,荒着,长此以往也不好,我琢磨着得添点人。”这天,因为秋躁,赵平安正在湖边散步,绯儿追过来问。 偌大的公主府,只绯儿一个人管上管下,最近累得有些憔悴,赵平安心生内疚。 可这些俗务她真的不擅长,从前在现代时就是有名的学霸加生活低能儿,不然也不可能怎么被人毒死的都搞不清楚。后来穿越又成为公主,被皇兄各种娇宠,仍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四体虽勤,但五谷不分,真的想帮忙也只能是帮乱。 “你决定就行了。”她对绯儿笑笑,甚至有几分讨好的意味,“你每天这么多事,还跑来问我这个做什么。反正这公主府就交给你了,不用问我,帐本子我也是不会看的。” “公主……” “要不你找敏夏商量商量?”赵平安伸着脖子四处看。 “她忙别的去了,天天脚不沾地的跑。”秋香在旁边插嘴道。 她三大贴身宫女,如今只有秋香跟在她身边侍候。 或者说,带路。 公主府占地真的很广,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她这种超级路痴,在自己家都会迷路。 阿豆和阿米留在宫里有用,倒是另两个暗卫阿鹏和阿英一直在公主府里。 太皇太后田氏除了拔了一个宅都监沈公公,另一个入内侍奉官白公公外,还赐了好几个年长的婆子,一大堆宫女太监。 不过赵平安哪敢放心用,全安排在不太重要的事上了,毕竟历史书上那些公主身边的管事婆子有多么虐待公主以及驸马的事迹,她可听说好多。 她宁愿得用的人少点,宁愿慢慢培养,也不要身边满是钉子。 现在就不少了好吗?那些奴婢仆役,就算是从外面买的,也保不齐是哪方势力的眼线。 唉,人手不够呀。 这么想想,她出宫的行为是有些草率和莽撞的,因为很多事都没安排好,说出来,就任性的跑出来了。 算了,出都出了,一切慢慢来吧。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男人的声音传来,“我这双眼,可会相人。” 赵平安头也不回,但恨不能一脚把此人踢水里去。 这是她新上任的侍卫长,大名鼎鼎的花三郎穆耀。 他不出现还好,但凡看到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出她所料,只在皇陵待了不到半月,叶贵妃就“病”了。不得已,在某些朝臣几乎痛哭流涕的“再三恳求”下,叶贵妃回宫养病,由她身边的那氏代替她守陵。 但叶贵妃也算乖觉,最近安份得几乎没有存在感,还没来得及出手对付她。 朝中各方势力呢,大约都觉得局势不清,但又奇异的局势平稳,所以谁也不冒头,也因此没人对她动手或者刺探。 就是说,她本来安全的很。反倒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害得她有危险。 现在只要她公开露面,京城贵女们的眼刀子就能把她戳死。还一个两个整天往公主府里跑,美其名曰:贺大长公主乔迁。 烦也烦死了。 其实还不是为了花三这个家伙! 而且只要看到他,她莫名就想起穆远来。 自从上次玉虚殿一别,他们就再没有见过了,阿布也没再出现。 …………66有话要说………… 说一下哈,除了阿豆和阿米之外的另两个暗卫,之前我写错名字了,其实叫阿鹏和阿英。一对是碳水化合物类,另一对是飞禽类……前面就不改了,这边和大家说明一下。 060 果然失策了 不知为什么,她时常梦见他浑身是血,却还对她惨笑的样子。 回回,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她都冷汗淋漓,不知道自己前世究竟做了什么。 然后心就揪着疼,好像被什么线牵着一样。 可是线那头,却一片黑暗混沌,看不到人。 不过,现在面前倒有一位穆家人,花三郎同学。 “别翻白眼,都不漂亮了。”穆耀笑眯眯。 他手一撑,就从湖边的柳树下跳下来,动作有点突然,吓了赵平安一跳。 绯儿就瞪秋香,后者面颊红红的,一脸花痴,仰望名花而不敢稍加接近的神情。 “你不是不会武功?”赵平安却斜着穆耀。 如果说他有颜值攻击力,但在他没露脸的时候,对秋香没有影响。可看样子,他在湖边趴很久了,她带着秋香转了三圈,谁也没发现过他的存在。 而且他跳下柳树时,姿态优美,十分轻巧,也不像是文弱书生。 “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武功了?”穆耀笑得耀眼,“我以书画名天下,又不爱骑马射箭,你们就断定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了?世人还真是盲目啊,是不是平安?” 赵平安错后一步,和不断踱过来的穆耀保持距离。 她要拒绝美色诱惑,另外总觉得他说每句话都似乎话中有话。 这叫什么?阴阳怪气? 但,他说得也对,穆家兄弟都像谜似的,让人猜不透,摸不清。 “本宫不需要你帮忙,你做好侍卫长这份工作就行了,没事别总在府里闲逛。”赵平安哼了声道。 “我这是巡逻好不好?”穆耀捋了根柳叶叼在嘴里。 赵平安很有一种错乱的感觉。 定北侯府的幼子,文名花三郎的这一位,卖的一直是高岭之花的人设,可远观,亦可仰望,可在后面追逐,却绝不能有近距离感,纤尘不染似的,也绝看不到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 可自从进了公主府,只要是在她的面前,旁边没有“外人”,他就会呈现这番模样。有时候她会恍惚:这是她认识的花三郎吗? 没记错的话,皇兄离世之前他们在一处游乐,他对她还是淡淡的,是她巴结他。 现在,怎么一切都反了过来。 而这两幅面貌,哪一个是真正的他? “我就是不明白。”赵平安兴味的望着眼前这个大江朝第一年轻才子,东京城第一风流人物,适龄女子待嫁榜、爱慕榜双榜第一的家伙,“你为什么非要当我的侍卫长?” 他自己也说了,这属于家臣。虽然他的人身权并不隶属于她,但将来不管他做什么,都相当于烙上了大长公主府的烙印。 他爹还没站队,他这儿就先出岔子了? “因为我想让你喜欢我,所以想多在你眼前出现。”穆耀的声音似乎突然软下来。 绯儿的脸,唰的红了,和秋香一起凑了一对红灯笼似的。 这种话,怎么好当面对姑娘讲呢?何况是她家公主这么高贵的身份。而且这么直白,真是会羞死人呢。 可是,她家公主却并没有羞,而是意外的盯了穆耀一眼,“花三,我还以为你是聪明人呢,没想到你不是呀。” “我做什么蠢事了呀?”穆耀蹲在地上,就在赵平安的脚边,双手支腮,像朵小花似的。 “除非青梅竹马,否则彼此太熟悉,反而不容易产生爱慕之情。”赵平安想想自己之前的样子,“从前,我还挺爱追着你跑了。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我怎么没兴趣了?” 因为重生了,看透了很多东西,还是心境改变了呢?花三的美貌,天天看呀看,似乎也没那么动人心魄了。 或者,追花三郎根本是她闹着玩。毕竟从她的回忆里得知,上辈子她嫁的是穆远。 如果喜欢弟弟却嫁给哥哥,这是要玩禁*忌之恋吗? “果然失策了。”穆耀愣了愣,随即敲了敲脑袋,“但是,与你同甘共苦,说不定你也会喜欢我呢?” “我们俩个之间有什么甘苦?”赵平安不客气地说。 穆耀却一点不以为意,“你想做什么,我来帮你呀。” “比如?” “比如你看哪个大臣不顺眼?我帮你修理他。” “我就看你爹不顺眼。” “这个,子不言父之过。再说,也不能对他下手,会天打雷劈的。”穆耀淡淡的说,淡淡的笑,哪有怕天打雷劈的样子。 赵平安斜睨着他。 不知情的人就算了,她可是知道花三跟他爹不和的。穆定之提起花三就吹胡子瞪眼,花三提起他爹也毫无尊敬之意。 传闻说,父子俩之间的罅隙是因为花三的妈妈花氏,穆定之的继室。 从之前她仅有的几次观察看,花三和他哥也很不融洽的样子。兄弟俩的关系紧绷着,给她一种针尖对麦芒的感觉。 “帮不了,话就别说那么大。”她甩甩袖子要走。 穆耀却跳起来,拦住她,“一块骨头不好啃,你不会啃另一块吗?” “什么意思?” “比如,刘家旭?” 赵平安的心往下沉,面上儿却半点不露,还表现出啼笑皆非的样子道,“三衙的都指挥史司,他又没惹我,我为什么要对付他?” “你这些日子盘算来盘算去,不就是想拿下他吗?”穆耀直言不讳。 “不知你说什么。”赵平安绕开穆耀,继续走,心生警惕。 除了皇兄留给她的,她确实需要争取朝中更多的支持,她也确实想第一个对刘指挥史司下功夫。毕竟,整个东京城的冶安都在刘指挥的手下掌握。 穆定之虽是枢密使,掌着全国的军力和武力,但在东京城这地盘上,刘家旭的实力最强。 “你想不想知道刘家旭今天晚上会做什么吗?”穆耀的声音轻飘飘从背后传来。 赵平安的脚步差点顿住,费了好大劲儿才无动于衷的继续向前走,好像不感兴趣。 于是穆耀就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今天酉正,他约了我二哥在遇仙正店吃饭。” “你怎么知道?”她终于忍不住。 “因为你想知道啊。”穆耀笑得露出白牙,“我喜欢你嘛,就想为你做点事。” 061 打死不认 赵平安坐在窗前的短塌上一动不动,望着窗前的树影。 公主府的正殿,也就是她的寝居里也有一颗婆娑树,不过比玉华殿和坤宁宫的都小。 她皇兄知道她爱这种树,就在她的宫宇,她离玉虚殿最近的别居,以及建造公主府的时候都想到了这个细节,帮她种上了。 其实她只是单单喜欢这树的名字而已,后来看啊看啊,就真爱上了。 她回寝居后就一直坐在那儿,绯儿和秋香暗搓搓的研究了下,一致认为是穆侍卫长那什么“我喜欢你,想让你也喜欢我”之类的话,惊到公主了。 毕竟是女孩子家,当面表现得波澜不惊,内心一定是有小浪花的。 殊不知,赵平安正在那数叶片:去?不去?去?不去? 穆耀给的消息,必定是准确的,因为他没有理由忽悠她,或者虚晃一枪。 可该怎么做却让她为了难,去与不去,实在是纠结得很。 她若去,就等于明摆着告诉花三:他猜的没错,他摸透了她的动机和行动线。 但她若不去,再找到机会在刘指挥面前晃一晃,甚至说几句就有点困难了。特别是这种很自然的那种偶遇,搞不好就会显得很刻意。 想她一个大长公主,还握着传说中的遗诏,忽然间和掌兵权的人联络,是什么意思? 这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她敢冒险,人家位高权重,家大业大的可未必愿意。 其实,大江的军权是两分的,枢密院当然最高,拥有分兵权,可三衙不仅掌握着东京城的治安,还相当于拥有管兵权。 尽管因为外战较多,导致三衙的权利缩水,主要集中在京城周边,那也是相当重要的! 她记得上一世就是丢了刘家旭的支持,让他倒向了叶家那边,这才导致她要经历很多腥风血雨才能扶着十四哥儿上位。 上一世她死那么早,谁能肯定不是殚精竭虑给累的? 所以这一世,她要扳回这一局。 她还记得,在那场震惊天下的逼宫中叶家败退,当初的追随者死的死,逃的逃,就这位刘大人早早安排了家人远遁大理,自己却一袭布衣,就端坐在遇仙正店的大堂里,高大的身板尽现落拓。 然后,他一把火把整家店全焚成灰烬。 当时她听手下人把消息报上来的时候,就下令不必再去追查刘家旭的下落。败军之将而已,她有太多的烂摊子要收拾,没心情再管其他。 而他,就这么不知所踪。终她一生,再也没听到过这位权臣的消息。 那么现在她奇怪了,这位刘大人是有多喜欢吃这家店的东西,就连和穆远见面这种事也安排在那里。 表面上,三衙下面还有三帅:侍卫马军,侍卫步军,殿前军,穆远就在侍卫马军里。 穆远的官位虽然是正三品,职位却只是从五品,是马军副帅。可人家都叫他马帅,是实际意义上的正职。他不能明着为正职,就是因为他爹是枢密使。 父子两人同掌兵权,这在其他朝代都是大忌讳,是不可能出现的。可在大江国,就是出现了。所以刘指挥使司要压着穆远一头,表面上下级,其实是对立的吧? 两人对立者忽然把酒言欢,他们尽可以说是同僚相聚,可她却觉得很有意思呢。 不去!数到最后一片叶子时,自然界给了这个选择。 可赵平安却伸了个懒腰,打算叫人准备衣服,还是要去。 她就算不去,花三也还会怀疑她,她何必因为装模作样就放弃机会?而花三的目的很难猜透,那就不猜了,看结果再说呗。 一般情况下,对于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她的原则只有一个:快刀斩乱麻。 “遇仙正店都有什么好吃的呀?”她问秋香。 也确实没别人好问,绯儿和秋香嘀咕一阵后又忙去了。而秋香,平时喜欢和剪刀石头一处混,那两只经常在宫外跑,知道的杂事挺多。 “那可多了,数不过来。”秋香道,“听说只是吃食就不下五六十种,还不包括点心。” “看起来是很高级的酒楼啊。”赵平安点头。 不然,秋香不可能想都不想就做出回答。 “那是,东京城最高档的几家酒楼之一,临着州桥夜市,一到晚上可热闹了。” “你去过?” “没有,但逛夜市的时候远远望过一眼。三层的雕楼,可气派呢。晚上的时候,灯火连着夜市的灯火,就像一片星星那么好看。”说起偷溜出宫和剪刀石头逛街的事,秋香就兴奋。 “这么好呀,可惜我没去过。”赵平安道,“不然这样,今晚我们去看看吧。” “好啊好啊!”秋香立即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又咽了咽口水。 但随后,她又明白了,“公主,你是想去见穆大将军吧!” 赵平安窒了一窒就呸道,“胡说,明明是想见下刘指挥。” 至于心里那点小小的私愿,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嗯,打死不认。 “我怎么觉得……” “别耍嘴皮子了。”赵平安打断秋香的疑惑,“去找你的花三郎,问他,他哥和刘大人约在哪个房间。打听到了,去订一个相邻的。记着,不要透露是公主府订的。” “什么我的花三郎,明明是公主的。”秋香还处在围观加代入的情绪中,又道,“这么直接去问,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不问白不问,瞒不住的事,藏着掖着有意思么?”赵平安一挥手。 好啊,试探她?那就为她做点事。 她倒要看看,穆耀到底要干什么?为穆家?唯恐天下不乱,推波助澜地想看戏?还是真想帮她来着?总不能是为了太皇太后田氏吧? 秋香“哦”了声,走掉了。 不到片刻又转回,并带回了穆耀的话,“三郎君说了,穆大将军定了桃源洞,他早给公主定了星斗移。他说遇仙正店的雅间是很难定位的,达官贵族也难,毕竟去那儿的人非富即贵。如果这时候才去,黄花菜都凉了。” …………66有话要说…………… 今天单更,明天请早。 顺便,非常感谢经常在书评区和书后留言的小伙伴们。 我每天最开心的是看大家讨论剧情了。 谢谢。 062 颜值的杀伤力 “呀,这是知道我必去啊,掐算我的心思倒准得很。” 赵平安只觉得牙疼,对穆耀也越来越怀疑。 他的动机,还有手段。 他为什么总是料敌先机?就算他现在是公府府的侍卫长,也不可能摸到她的底。毕竟她对自己手下的暗线,还是很自信的。 如果是个人就能查出她在干吗?还能叫暗线吗?直接叫明线得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是重生者,凭着残缺不全的记忆,她以为她才该是那个处处占先机的人。虽然有些地方改变了,她也需要适应变化。 但穆耀难道能掐会算?有预言功能?还是情报网这么细密,笼罩了她? 不过虽然棋差一招,被人揭了底,可是事已至此,她还是打算先硬着头皮趟趟眼前的河再说。见穆远,不对,见刘家旭!嗯,没错没错,是见刘家旭。 “准备几套男装,还有低调又不落规格的马车,再叫阿鹏和阿英来,”她吩咐。 听说能出门,还扮男装,秋香欢天喜地的去了。 傍晚时分,公主府那“低调又不落规格”的马车悄悄出了府,绕了个大圈子,似乎要掩藏行迹,然后直奔城东。 渐渐的,目的地越来越明显,居然是冲着定北侯府去的。 不过,内城的那一坊区住的都是达官显贵,悄悄坠在后面的盯梢者,进了坊区就不敢跟着了,只能躲在暗处等。岂不知这马车因为有公主府的徽记,在坊内横行也没人敢拦,可它在定北侯府绕了一圈,就从另一个出口悄悄走了,好像只是经过罢了。 与此同时,供公主府下人们出入的小角门开了,一行四人向州桥街走去,根本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大有大的好处,虽然各路势力都在府外安插了钉子,但人手不够,总有监视漏洞。 况且公主府大半区域没有住人,就算有下人是眼线的,也不可能知道大长公主殿下就这么穿过几外无人的院落和大得容易迷路的花园,黑灯瞎火地出入下人的小门。 反正赵平安并无所谓啊。 就像自家的豪华车限号,出门打车一样的,她不爱摆谱,也就没有心理障碍。 大江虽孱弱,却繁华富裕,不然也不可能引得周边国家总生出觊觎的不良心了。做为大江的国都,东京城自然也是热闹无比。又没有宵禁,所以深夜里也雇得上马车,何况此时天色才微黑。 于是坐在雇来的马车里,赵平安忍不住想笑,有一种恶作剧的快乐感。 不管穆耀是什么目的,他摆她一道,摆出神算子的嘴脸,她就摆穆家一道呀。让那些明的暗的势力都觉得,她大晚上的去定北侯府了。 万一穆耀如此挤兑她是为了穆家,是穆定之的授意,那也接受她一点回馈吧。 真是的,阴人,谁不会啊。哈哈。 “公……呃子,您快瞧瞧,街市多热闹呀。”秋香轻轻拉了赵平安的袖子一把。 赵平安前世记忆模糊,今世重生后又一直在宫里,还真对市井生活没什么印象了。想必上一世就算她想得起,也没多少这样轻松惬意的生活,少了烟火气吧。 若说她重生的目的,大概没有好好活也是其中一条原因。 顺着掀开的车帘一角,她看到流水般的灯火渐渐亮起,行人也熙熙攘攘。 从百姓的穿着和路边的各色店子与小摊看,他们赵氏江山还真是藏富于民。可惜朝廷很是拮据,都是那帮子尸位素餐,只知道党争的朝臣们闹的。 不能国富民穷,可也不能民富国穷,不然民间财富是保不住的,随时有外敌来劫掠! 以她的现代逻辑而言,这么有钱还怕个p!周边小国若不听话,各个拎起来揍,想打谁打谁,谁不服就打谁!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子,怪不得皇兄时常悲愤。 所以,要国富民强! 她一路上一边看,一边想,差点花了眼。到达遇仙正店的时候,看到秋香嘴里那栋三层雕楼就矗立在州桥街的一端,果然灯火辉煌,顾客如织。 小二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殷勤周到的引着他们到提前预订好的星斗移去,根本没有介意赵平安等人是雇马车来的。 毕竟,酒楼后的马车位不足,不好停车呀。 遇仙正店前面大堂有散座,后面就都是一间间的雅室了,还都起了风雅文艺的名字。 整个建筑是“口”字型,中间巨大的开井设置了小巧别致的花园,另一个水池。 水池中央搭了个戏台子,却没人唱戏,只有人抚琴跳舞。天气好的时候,有不少文人雅士特意提了酒盏,摆了菜肴,到这边饮酒做乐的。 现在是才入秋不久的时节,晚上的微凉之意最是舒爽,因此天井里热闹非常,倒衬得周边的雅室清静无比。 “公主,我去看过了,斜对面就是桃源洞。”因为没有别人,秋香就还是用了原来的称呼,并向东南角指了指。 赵平安一眼望去。 穆耀的雅室定得好,她所在的星斗移虽然视线不算广阔,但要看她想观察的是哪? 从她这边看,距离大约三房间,就是桃源洞,几乎是直线距离。因此,她清楚的看到房内的情况。 穆远和刘家旭已经到了,桌上摆满了酒菜,大约已经聊了一阵子。他们身边,都没有带着随从,就两人、便装,轻松随意的好似好友间小聚。 “哎哟,如果是密谈,怎么不关窗?”秋香伸过头来道。 赵平安就轻拍了这丫头的脸一下,“废话,这种天气,开着窗最舒服。大家都开着,就他们门窗紧闭,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吗?” 如此,就算给人看见,上级和下级之间吃个酒,谈个心,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愧是三郎君的哥哥呀,不冷着一张脸的时候还真是俊。”秋香自动开启花痴模式。 旁边随从打扮的阿鹏转过了头,恨不能捂上眼睛,已经没脸看了。倒是阿英极快的瞄了桃源洞的方向一眼,毕竟,她是赵平安惟一的女性侍卫。 可见颜值确实是第一生产力啊,古今中外都一样!太有杀伤性了。 …………66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第二更晚上八点。 谢谢。 063 可远观不可那啥 按照赵平安掌握的信息,刘家旭刘指挥已经四十五岁。 在男人的年纪上论,算是中年。可是以正三品高官的角度看,实在很年轻。 而且从直观上看,也就三十多的样子。可能因为武臣常年锻炼的缘故,上了年纪就比普通人看起来年轻。 穆定之也是如此,五十多了像四十多,腰板笔直的。放在现代,必定是妇女之友。 刘指挥此时虽然坐着,看起来却和穆远同样的高大挺拔,脖子以下全是腿那种。 两人之间莫名有一种势均力敌的感觉,只不过刘指挥为官久了,有些威严,穆远却更冷峻,气质更出众。 赵平安趴在窗栏上,托着腮帮子,直直盯着桃源洞的那扇窗。 从这个角度来看,就像是看电影呢,窗框就是屏幕,没花钱就能看见成熟美男也不错。 对于帅的定义,她在现代时就不太喜欢小鲜肉,不喜欢清秀型,而是喜欢man的。 男人长得太好看,她反而不喜。 她觉得穆耀就太好看了点,让女人自惭形秽,只想供着他,可远观而不可那啥。 穆远的长相就刚刚好,而且气质上正是她喜欢的冰山冷面男。 就是有点太冰山了,看起来也是可远观不可那啥。 就不知道他的性格是不是很闷骚呢,如果那样,正是她的菜呀。 心里这么想,那话转了几个弯到嘴上就变成了,“哎呀,这幅画面还真养眼呢。” 声音不大不小,但绝不是私下说说的那种低语就是了。 “公主,请注意形象!”秋香说得用力,显得很是苦口婆心,还试图把赵平安往窗户里面拉一拉,“身为大长公主,怎么可以这样随意评论男人呢?” 她倒忘记自己平时怎么花痴花三郎穆耀的了。 “怎么就不可以?”赵平安指指对面,“瞅瞅,瞅瞅,我大江有穆大将军那样的青年美男,也有刘指挥这样的中年美男,还有我们阿鹏这样的少年美男,简直肥沃富饶,物产丰富。” 她胡乱说,放肆指点,也不管小阿鹏脸都涨红了,“所以大江国必须要安全稳定,不然这些男人都让番邦鬼女都抢走,你们不难受吗?反正我是心痛的。” 说着,还锤锤胸口。 阿英和秋香对视一眼,总觉得大长公主说话是反的。不是应该,男人们担心这个?保家卫国什么的,不是男人的事吗? 可能大长公主的格局不同吧! 也正是因为她这边有点吵闹,动作还大得夸张,所以虽然声音盖不过天井里的喧哗,桃源洞里却坐着两员武将,都是五感极其敏锐的,立即注意到了,几乎同时转过头来。 对上穆远的目光,赵平安绽放出大大的笑容,绝对露出八颗白牙。 引起注意就对了呀,不然下面的戏怎么唱?独角戏吗? “谁家的小娘子,如此放肆?”桃源洞里的刘指挥轻皱了眉。 不过,面对着那笑嘻嘻的小丫头却奇怪的全无恶感。 “那是燕赵国公主。”穆远貌似淡定的说。 其实,心跳都不规律了。 不是不想见她,是实在没机会。但现在她忽然出现,简直令他猝不及防。 心底冒出的感觉应该是喜悦,可又似乎觉得这一切透着阴谋的味道。 所以,心情复杂。 而听他这么说,刘指挥吓了一跳。 仔细一回忆,在新帝大典上确实近距离见过大长公主,就是这番模样。 他立即站了起来,对着窗那边,遥遥略施一礼。 大典之上,这位国公主按品大妆,举止端庄,容色艳丽无匹,虽非大江的普通审美,但确实夺人眼球,摄人心魄。 现在呢,就见她身上穿着青绿色绣着竹纹的长衫,外头还罩着一件非常宽大的凉衫,头上戴着平脚幞头,脸白生生的,笑的时候红唇下露出白牙,乍一看还以为是富贵人家粉雕玉啄的一位小公子。细一看,那样子带着三分妩媚,确定是小娘子无疑。 只是换了装束,他居然一时没有认出来。 好像大长公主也没打算掩饰身份,于是凭白就变得磊落大方,不拘一格。 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娶了这位大长公主呢。刘指挥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赵平安看到刘指挥的反应,抬起手,挥了挥。手中,还握着把半开的扇子。 看似随意,可透着亲近。 为什么亲近?他明明和大长公主没有交集和交流呀。 刘指挥疑惑的看了看身边的穆远,见后者也施了一礼,动作却有些僵硬,不似平时从容。 “我们过去,正式拜见吧。”刘指挥说着。 对方是先帝的亲妹妹,新帝的亲姑姑,罕见的两国公主,他们再位高权重,终究是当臣子的。论理,应当如此。 虽然不知道大长公主怎么跑到遇仙正店来吃饭,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法?可看不见就算了,打了照面就得依足礼数。 “嗯,呃……”穆远的心有点乱,居然没立即做出反应。 入秋的天气里,她却穿着绿,就像一颗小嫩芽似的。偏她还趴在窗栏上,就像被抽了骨头般的娇弱无力,那慵懒的模样,真是让他的心和肝都扑通扑通。 “怎么?”刘指挥见穆远没动,略蹙了眉。 穆远抬头望望对面,瞬间冷静了,因为赵平安不见了。 “已经没人了,大概……大长公主亲自过来了吧。”他清了清喉咙说。 “这……”刘指挥又愣了下。 而后迅速整了整衣衫,打开了房门。 拢共隔了不过三间房,此时赵平安已经到了门口。 “这么巧呀,遇到二位将军。”她笑眯眯地率先打招呼。 穆远和刘家旭虽然职位不同,品阶不同,有高有低,但官位却是一样的大将军。 “是臣等的荣幸。”刘家旭很得体,“只不知,大长公主怎么也在这儿?” “身在公主府,出行自由多了。”赵平安直言不讳,“听说遇仙正店是一流酒楼,带着人过来尝尝呗。” “这家店确实不错,大长公主有眼光。”穆远不吭声,刘家旭只好继续寒暄。 哪想到赵平安却走进来,直接坐下了,“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吧?” …………66有话要说………… 路转溪头同学,我冒昧的简称小路了,发现了我一个bug,灰常感谢。 就是平安这辈子还不是国公主,因为她皇兄还没封她就架崩了。 所以我就改一句话,小皇帝为了送走姑姑这尊瘟神,亲自封的,也是太皇太后田氏为了补偿女主之意。 前面的章节会加上这句话,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再看看。不看也不影响后续情节。 谢谢大家支持,那么热情的在书评区讨论。也谢谢小路同学找到这个错误,让我可以及时改正。 064 多余的刘指挥 刘家旭怔住,这话根本接不上。 他之前没和赵平安正式接触过,只听说这位大长公主虽然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但也是视礼教如粪土的主儿。如此一看,果然随和,可怎么连江湖话都出来了? 那个,随和是不错的品质,不过他真不太适应。 “已是残席,只怕不妥当。”幸好这时候穆远终于开口,“依臣之见,大长公主喜欢什么尽管点,叫人送去您定的雅室,请您慢慢品尝,最后自然由臣来会账的。” “本宫又不是吃不起,干嘛这样疏远呀。”赵平安似叹息着道。 公主没事和大臣,还是两个武臣坐一桌吃饭,喝酒,这话传出去算怎么回事? 刘家旭心道,正想着怎么样劝劝大长公主别任性,就见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热辣辣的瞄向了穆远,大有情意的样子。 而他的手下,定北侯世子却哆嗦了一下。 咦,有情况! 刘指挥迅速怀疑起两人的关系,毕竟一个未娶妻的青年才俊,一个辈分虽大,实际上却云英未嫁的少女公主,彼此有点什么很正常。 关键是从大典上的表现看,大长公主不像个不知道轻重的人,不然先帝也不会把遗昭交给她保管。可她对穆远的态度可谓掩饰不住,少女怀春也不过如此吧。 刘指挥也年轻过的,迅速回忆起自己的少年时代。 而他这样子和表情其实就在脸上闪了一下,赵平安却看到了,于是赶紧趁热打铁,对穆远道,“穆大将军,自玉虚殿一别,已经有这么些日子了,你就没有话对我说吗?” 这下不仅穆远,连秋香都要哆嗦了。 因为赵平安说得这叫一个娇嗲,这叫一个情意绵绵。还透着一点克制,但又克制不住的抖音。天哪,她家公主从来没这样说过话呀。 而刘家旭想的却是:玉虚殿,没听说过发生什么事要一个武将外臣进入。而玉虚殿就在大长公主居住的玉华殿后身,是供奉先帝的地方之一。 这两人在那里见过,还什么一别,什么再没见到,这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了好吗? 今天穆远找他吃饭,虽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可毕竟代表穆家。那怎么,穆家已经倒向大长公主那一边了吗?之前,穆定之明明是新帝上位的坚定支持者。 还有,虽说穆远找他来遇仙正店并没有特别隐瞒,可大长公主身在府内,怎么知道的? 但他之前听说,大长公主喜欢追着穆家幺儿,人称花三郎的四处跑啊。 哎呀,真乱,到底怎么一回事…… 如果穆府有尚主的打算,特别是让穆世子联姻,那情况就很不明确了。 想着,再转眼看穆远,见后者根本完全接不上话。 虽然穆二郎寡言是有名的,但他总是很从容,带着股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劲儿。他年纪比穆二大了二十岁,可也自愧弗如,自认没那份定力。 但现在,穆二却是眼神中透着局促,身子僵着,浑身上下透着四个字:无可奈何。 刘家旭看得很准,穆远可不就是无可奈何么。 他知道平安要做什么,她要破坏他和刘指挥联盟的意图。 可是,她对他笑,眼睛一眨眨亮闪闪的看他,那样娇声娇气的说话,明知道是假的,他还是很受用怎么办? 一时之间,桃源洞的气氛有些尴尬。 赵平安目标达成,于是见好就收,毕竟戏太过就假了。 所以她站起来道,“那我不吵二位将军了,免得有人不高兴。”忍不住,又加码。 再提要求,“穆大将军护送我回星斗移吧。” 星斗移离桃源洞才隔了三间房,用得着护送?自己带着宫女、侍从,穿了男装大老远跑来都没事,这几步路就不安全了? 摆明了,要单独和穆二说悄悄话呢。 登时,刘指挥觉得自己多余了。 穆远无奈,何况赵平安起身时又投来一眼。 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刷着他的心房,让他的心又软又痒,根本连跳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牵着,平安牵向哪儿,他就走向哪儿,无法抗拒。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转过身,随着平安向外走,都忘记跟刘指挥要告个罪。 可就在这时,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异样的吵闹声,并不是欢喜的感觉,而是透着紧张。 下意识的,穆远上前一步,把赵平安护在身后。 “何事喧哗?”刘家旭沉声问。 他是三衙的都指挥使司,东京城的治安问题,数来数去他都是大boss。而他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了下去,登时把那阵闹腾压了下去。 “不……不好了,我们老板娘突然晕倒了,喘不过气来。”有伙计的声音响起。 “快!快去找大夫!”另一个伙计喊,“就找贵生堂的程大夫!” “快快快,老板娘这次发作很急,快憋死了!” “啊,怎么办!老板娘!老板娘!” 声音,越叫越凄厉。 刘指挥腾的一下站起来,动作太猛,带得桌子差点翻了,杯盘碗盏叮当作响。虽然他很快又坐了回去,巧妙的掩饰了这几近失态的动作,却仍然被赵平安注意到了。 “别出了人命,可惜了这家酒楼。”刘指挥又稳稳的走到窗边,扬声对下面乱成一团的人道,“小二,叫我的随从骑快马去。” 低下的人忙不迭的道谢,立即脚步纷乱的跑掉了。 赵平安拉了一下穆远的袖子,“穆大将军,我想去看看,你陪我过去。” 无意中,手指蹭到穆远的手背,令他半边膀子都麻酥酥的,想也未想就道,“外面太乱了,会被挤到的。”这话,那回护和爱护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赵平安心里微甜,却执意道,“没事,不是有你吗?”这话,就更暧昧了。 不过刘指挥显然正为外面的事心烦意乱,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倒是跟进屋的秋香正目瞪口呆,因为她家公主今天的行为是奇怪么。好像跟穆大将军颇有私情似的,可是来遇仙正店之前,明明还没有呀。 然而在她打愣的空当,穆远已经护着赵平安出门下楼了。 身为暗卫的阿英和阿鹏,远远的坠在后头。 秋香回魂,也连忙追上去。 065 急症 才到一楼的天井处,人流就像波浪一样分开,从中间钻出几个人。 前面两个是遇仙酒店的伙计装扮,后面两个厨娘样的高壮婆子,手里抬着一个人。女人。 到了天井的水池边上,她们就把女人轻轻放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满面焦急。 赵平安钻入人群,望过去。 就见那女人就算蜷缩着身子,也看得出身量高挑,身材略圆润,一头乌发包在一块蓝底白花的包头里,此时已经散乱。 最重要的是,她呼吸急促,伴随着间歇性的剧烈咳嗽,发出很大的声响。那呼吸一会儿拉得长长的,一会儿又短促急如落珠,似乎拉琴拉到快尽头,弦却就要被绷断了。 她的双手紧紧扒住自己的脖子,似乎恨不能在喉咙处划出个大洞来。身体同时不断的痉挛着,让人感觉随时就会断气,仿佛一尾离了水的鱼。 “请各位客官让开些,让我们夫人通通风吧。”一个满脸是汗的婆子向四面作揖道。 显然,夜风习习,又在水池之畔,空气流通点对病患是有好处的。 众人本来围了上来,闻言就又缩后。 可那老板娘在这种痛苦的情况下似乎还想说话,说不出来就奋力向回爬,似乎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这幅样子。 只是她这表现又让那两个婆子和几个伙计误以为她难受,上前又是抚胸,又是敲背,搞得她呼吸更困难,整张脸都变成青绿色,似乎随时都能断气,就此挂了。 那是一种极端的痛苦,不仅是病患,看到的人都下意识的觉得呼吸不畅,难受万分。 “秋香。”赵平安头也不回的向后伸手。 秋香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把斜背着的小布包快速取下,递到赵平安手里。 赵平安随手翻了翻,立即拿出一瓶气雾剂。 她看得清楚,这老板娘犯的是哮喘,而且症状严重。 是对方命好还是凑巧了,她得了秋季过敏症,气管有些问题,于是让芳菲准备了几瓶哮喘气雾剂,放在随身的急救小包里。 没办法,总有人惦记着要她命,她得提前做点简单准备啊。 “都闪开。”她快步走过去,“给你们老板娘用这个。” 楼上的刘指挥看到赵平安的行为,身子向前探了探,差点从窗子里跳下来,幸好忍住了。 有一个婆子下意识地要收下气雾剂,旁边的伙计却打掉她的手。 “谢谢这位客官,但我们已经派人去请贵生堂的程大夫。”那伙计陪笑,“他老人家一直给我们夫人看这个病症,熟悉病情,正是其中圣手。” “程大夫我也是知道的,医德医品都高。”赵平安点头,举着气雾剂的手却没放下,“可这是急症,我这个药可以暂时缓解一下,让你们夫人呼吸顺畅些。过后程大夫来了,一样看病问诊,不冲突的。” 她这样一说,众人的目光就盯到她的手上。 她的手不禁缩了缩:也难怪哈,这种形状以及质地都很奇怪的瓶子,前面还有个长长的嘴,古代人没有见识过,自然会觉得难以接受。 再者,她穿着便装,还是男装,声音却没刻意控制,是女声,这样的打扮看着就不靠谱得很,像是某家小姐冒充公子出来玩闹的。谁家有病人,敢随便乱用她的东西呢? “这个真的很有效,你们一试便知。”于是她尽量表现出诚恳的态度,劝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呢,我还能害你们夫人不成?” “客官的好意心领了,我们还是等程……啊,夫人,您怎么样?” “老天,程大夫怎么还不来!” 正说着,那老板娘喘息得更厉害了,短促得像是只能出气,却吸不进半分。 “哎哟,这人眼看就不行了。” “贵生堂离这边挺远的呀,一时片刻就算有快马也来不了。” “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啊,不行,连我也觉得喘不过气了。” “用这个药!用这个药会好一点!”众人的议论纷纷中,赵平安的声音直接被淹没。 而且因为太关切了,散开的人群又聚拢,把她又挤到外面来。 这样的环境,对患者更不利了。 赵平安急了。 她不是医者,她是药者,可医药不分家,她同样有医者之心。穿越前在现代,她也是立志要治病救人的,否则怎么会潜心药物研究,不问外事?不过所从事的角度不同罢了。 所以,这时候她做不到冷静的权衡利弊,考虑后果,她只知道哮喘这个种病,在急症发作的时候,中医远不如西医有效。必须迅速给药,让患者能正常呼吸。 不然,等那位治疗喘症的圣手程老大夫来了,病人早气绝了! “穆远,你可信我?”情急之下,她直呼穆远的大名。 并转过头,望着他。 她如水的眼睛此时冒着火星,看到穆远的心中就像烟花一样绽放。他哪管得那么多,话都不说,直接一步上前,不管不顾的拉着赵平安的手腕往人群里挤。 哪里是挤,到了人群边缘,他另一手挥出,震得围观众个个东倒西歪,像是被暴风雨瞬间摧残的花树。 然后,他目不斜视的,拉着赵平安走近那位老板娘。 中途有人倒在地上绊腿,他就向上一带,举重若轻的,在赵平安下意识的惊呼声中,相当于轻巧的把她拎过去,没让任何人沾到她半片衣角。 “闪开!”对那几个伙计和婆子,他更是没耐心,直接一个眼锋过去。 伴随着他冷峻威严,带着强烈命令感的声音,那几人虽然忠心耿耿,却也不由自住的向后退了两步,让出了位置。 “秋香,把这位夫人扶起来。”赵平安吩咐。 秋香手脚麻利,立即照做。 “掰开她的嘴,动作轻些。”她又吩咐。 这时,那老板娘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了,真正的气若游丝,脆弱得任人摆布。 再不动手,真的会死掉。 赵平安熟练的打开气雾剂,对准那老板娘的嘴,连按了几下。 …………66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第二更晚上八点。 另外,大家好像很喜欢穆大将军呀。 066 一百只蝴蝶在飞 哮喘有很多成因,但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缓解症状。 否则,这老板娘铁定撑不到大夫来。 就算程大夫能飞,还得抓药,煎药,再喝到嘴里……而这女人,恐怕都不能吞咽了。 顶多就是下针做针灸,即便如此也不如直接给药快。 周围一片静默,静得只能听到水池的水流声和老板娘那令人窒息般的呼吸声。 然而就在这种几近崩溃的紧张气氛中,遇仙正店老板娘的呼吸却慢慢平缓了下来,至少不再那么短促和响亮。 赵平安斟酌了一下剂量,蹲下身子对老板娘说,“张开嘴,再吸一点。” 身体的舒适与否,没有人比当事人更清楚,那老板娘好像鱼儿得了水,哪有不从的道理。 众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那老板娘呼吸接近平静,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努力对赵平安施了一礼,“谢谢这位小公子的搭救之恩。” 她满头满脸的汗,气色是大病被压制后的苍白,散乱的头发就贴在面颊上。她生得算不得多么好看,但眼神极其清澈坚定,半点尘埃也不染似的。搭配这病容,竟然美得很! 说这样的女人是商家妇,还真是难以令人相信。 可是她又很周到,虽然一眼就认出赵平安是女身,却仍然称呼为公子,很会体谅他人呀。 “举手之劳,有什么关系。”赵平安温声细语地道,“但是这种病症一般都有诱因,你平时还得多注意才好。” 病本身不致命,可发作起来就不同了。 “这位姑……公子,能不能把您这药给我们夫人留下。”一个婆子忽然冲上来道。 她显然是个忠仆,看到女主人渡过生死关,一时失了分寸,张着手就伸过来。 穆远上前一步,立即挡在赵平安身前,防止那婆子的手碰到她身上。 “退下,不可如此!”那老板娘轻斥道。 “可是夫人,若您下回再犯病,到时候上哪里找这厉害的药呀。”婆子哭了。 老板娘却神情淡定,毫无贪婪之意,“这小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你怎可多做要求,得寸进尺。” 说着又对赵平安躬了躬身,诚挚道歉,“对不住,下人们失礼了。” 东京城那么大,就算她做的招待四方宾客的生意,也不可能认识所有人,但是眼前这位冷面煞神可不一样。 穆大将军威名远播,不管是他带兵入城,还是骑马经过,她都是远远见过的。 这样的男人,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钢铁一般。她亲眼见过东京城有名的那位苏美人小心翼翼地与穆大将军说话,满是讨好,他的脸都没有丝毫笑意。 可此时,偏偏小心护着那位小公子,显然对方身份绝不简单。 “今天扰了您的雅兴,实在是……改天我们酒楼做东,要好好谢谢小公子的恩情。”她微喘了下,又说。 赵平安想了想。 她想绕过那座义无反顾挡在她面前的“山”,可周围人挤得很紧,于是她只能双手抓着穆远后腰上的衣衫,从他宽阔的肩膀后探出头来,“这位夫人,并不是我吝啬,只是这瓶子有些来历,不能轻易予人。” 那老板娘只看到冰山也似的穆大将军身后露出半张秀丽的面庞,却不知道这位杀神战神正因为有两只拉住他衣服的小手,整个背都麻了。 “至于这药剂倒不稀奇。”赵平安继续说,“你今天发过病,一会儿程大夫来了,给你开几贴药好好调养调养。你记着这几天远离会刺激喉咙的气味之类的,保持情绪平静,相信不会那么快再发作了。等过些日子,你叫人到我府上去,我送你几瓶药备在身边就是了。此病难去根,关键在平时的保护。” “谢谢小公子!”老板娘还没说话,那婆子先跪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 “如此大恩,不知要如何回报……”老板娘也想跪下,被秋香给扶起来。 她只得敛了眉目,格外恭敬地问,“不知贵府是?” 秋香得了赵平安的眼色,立即道,“这是我们平安大长公主。” 啊呀! 登时,周围人群发出一阵惊叹,无数目光落在赵平安身上。 大江国虽然不似中国宋明时期那么保守,可也不似大唐那么开放,总体上介于两者之间。 有不少女子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但贵族女子多半会自持身份,远离市井。 同时,大家都听过本朝的大长公主被先帝宠爱,不爱礼教束缚,性子野得很。这不,居然开了公主出宫设府的先河。但那只是听听罢了,很多人并无缘得见。 此时、此番,居然见到真神了吗?! “放肆,还不跪下!”穆远不乐意了。 居然什么人都敢直视平安吗? 他声音冷,气质冷,神态冷,从尸山血海中滚过的杀意,混合着他莫名其妙的不爽,气场猛然发散,以他为圆心向外扩展了足有十丈。 瞬间,周围跪倒了一片。 凭他什么富,什么贵,身份地位还能超过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不成? “不必如此。”赵平安小小声的说。 听起来像呢喃,只有穆远听得见,害他的耳根子都痒痒的。 “大长公主金贵,还请速速回去吧。”他硬着声音。 恨不能把这女子挟裹在怀抱里,直接拎到无人处安放。 “好吧好吧。”赵平安从穆远的语气中听出一点要爆发什么的感觉,登时泄气,“管东管西的,比我皇兄还啰嗦。”她以极低的声音咕哝。 穆远却听见了,心中受用之极。 因为,这像是亲近人之间的小小抱怨。 可是平安到底要做什么?刚才毁了他与刘指挥的同盟可能,现在又在众人面前泄露身份。 关键是对他的态度显得刻意接近,她这样……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他僵硬的转过身,眼睁睁看着那套在宽大的、能掩饰身姿的凉衫里的人,施施然就那么走了,心里就像有一百只蝴蝶在飞,纷乱得不知所已。 显然,今天发生了这意外,再不能和刘指挥谈什么正事。 但抬头,就看见刘指挥高大的身影立于窗前,面色平静,但奇异的给他一种:刘指挥很紧张,现在终于放心了的感觉。 067 榨干 刘指挥这模样当然也没能逃过赵平安的眼睛,而她看到的东西更细致。 她眯了眯眼睛叫秋香,低声道,“你眼尖,看看刘指挥是不是把窗栏抓碎了?” 秋香假意东张西望,而后点头道,“可不是。” 接着又着补了一句,“不愧是武将出身,也是上过战场的。手劲真大,整块木头都被生生掀开了。” 这证明刘指挥的情绪一度极不稳定,特别焦虑和不安,可又得强行控制自己的行为,于是导致。 但他为什么如此关心发生的事?或者发生的人? 想想前世,最后他可是在这家店里自焚了的…… “你们留下,不必跟着我。”她低低的吩咐,“阿英,你盯着老板娘。阿鹏,你盯着刘指挥。阿鹏你要格外小心,跟远一点,刘指挥本身就是个强人,他身边的护卫也不容小觑。” 阿英和阿鹏都做普通随从打扮,紧跟在她身后。若是混在人群里,则一点也不显眼的。 这是暗卫的基本素质,如果像某些影视剧似的,穿一身黑,形容鬼祟,咻咻咻的飞来飞去,当路人甲乙丙丁都是瞎子呢,谁看不出来。 泯然于众人或者融化于黑暗,就算跟在主人身边也像是下级杂役,没有威胁感,这才是一名暗卫的最高镜界。 “再给我查查,刘指挥和老板娘有什么关系。”她补充,“不管用什么办法,可以动用咱们的暗线,务必给我查清楚。把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严重怀疑刘指挥和这家店,以及店里的老板娘有什么特殊关系。 比如,相好? 不然,他不会如此失态,又拼命想要掩盖。 为了争取刘指挥的支持,上辈子和这辈子,她都对他进行过详细的背景调查。别看刘指挥一派军人的强硬作风,但一直是东京城的风流人物。家里妻妾成群,外面花团锦簇。可独独没听说他有个开酒楼的女人,而且令他最后连死也要死在这儿。 “他俩走了,谁保护您。”秋香有点担忧。 “不是有你吗?”赵平安一脸无所谓。 秋香却很紧张。 如果不挑明身份就算了,现在明晃晃的顶着大长公主的名头,谁知道有没有屑小生出一些不良且不该的心思来。 她一个人担任护卫之职,压力很大呀。 正发愁,却见赵平安笑眯眯的转过头,对坠在后面随行的穆远扬声道,“穆大将军,麻烦你送本宫回府。” 众目睽睽。 因为穆远这个人,即便他什么也没做,也在赵平安身边形成了真空地带,令她周围一丈之内没有外人贴近。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放心与自己人说话。 他给她带来这么大便利,她还要利用他似乎有些不厚道。但是,既然已经利用了,就干脆榨干他吧。 呃,这个榨干是指利用价值,没有其他意思…… “公主,您这样真的好吗?”秋香在一旁咕哝。 “有什么不好的?”赵平安心安理得,“我和穆家关系好,少数人知道有什么意思,当然要人尽皆知才像话。” 聪明人肯定不会信,但那有关系吗?所谓姿态,做出来就行,结果不用管。 而在她们主仆嘀嘀咕咕之时,穆远已经恭敬的施礼称是,并上前几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有劳穆大将军。”赵平安保持着公主态度,优雅地说。 但那声音真是……柔得能滴出水来,把她自己都给麻到了。 转身之际,她似无意地抬头看了刘指挥一眼。 刘指挥在窗内向她恭敬的施礼,可再抬头,眼神却似瞄着那老板娘那里。 就是相好的!女性的第六感告诉赵平安。 简直是太好了! 刘指挥态度强硬,油盐不进,两辈子都没找到他的弱点,没想到居然是这个!能让他死也要埋葬自己的地方,那可不是普通相好做得到的。 赵平安本来是要破坏穆刘联盟的可能性,并在东京城散播一些不靠谱的传言,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收获,这一趟真是值了。 哎呀,花三郎是她的福将啊。 “我想骑马。”快到门外时,赵平安也不管周围跪了一地的人,娇声娇气地对穆远说。 “这个……臣认为不妥当。”穆远低眉顺眼,目不斜视,可语气却坚定,“夜深露重,况且街上行人太多,大长公主还是坐在车中安全。” “可是我是雇马车来的呀,已经会了账,打发人走了。”赵平安摊开手。 “大长公主……” “因为好玩。”赵平安补足理由。 穆远深吸了一口气,拼命把心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又甜又麻,又涩又乱的情绪压下去,向周围看看,忽然指着某人,“李大人,可否借用贵府的马车?” 那人立即上前,深躬到地,“那是微臣的荣幸。” 这是计省下面的一个小官,计相杨明的手下。赵平安也是看过百官图的,略一思索就认了出来。不过说是小官,能入百官图的都是很入品入阶的,在平民百姓中都是大人物。 看来今天这出戏的观众不少啊。赵平安心想,简直太好了。 没办法,她实力处于绝对下风,局面又似铁板一块,必须处处高调嚣张行事才有机会。 于是大长公主不闹腾则已,一闹腾就打了蒋尚宫一个灰头土脸。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剪掉了叶贵妃的羽翼,让自己开了公主出宫设府的先例。 不出门则已,一出门就闹出了东京城在永宁元年的桃色绯闻。 百姓们很快就开始传,原来大长公主喜欢的不是穆家幼子花三郎,而是中意穆世子啊。 没看到吗?冷若冰山,对任何人都不多看一眼的穆大将军亲自做车夫,浩浩荡荡的护送大长公主回府呢,一直送到府门口。 这一出,令多少姑娘欢呼雀跃,又令多少姑娘黯然神伤呀。 毕竟和公主抢男人,大家都没多少赢面,最好是不抢。 “哎呀!”就在这出戏的尾声,赵平安在公主府门前下马车时,还差点从车上滑下来。 身为车夫的穆远,下意识的接住,让她跌进自己怀里。 这情形,让所有窥探的和路过之人的目光,统统光顾了一下大长公主和穆大将军抱成一团的香艳场景。 068 小鹿一头撞死了 夜深人静,赵平安躺在床上烙饼,翻来覆去的根本睡不着。 坐起来,摸摸自己的心脏部位,再摸摸自己的脸和耳……好吧,耳热心跳是什么,她活了三辈子,终于能够深深体会了。 前几次在穆远面前跌倒,真是她不小心。但今晚在马车上那次,也真是她故意的。 不过是些演戏,调笑,明明全是假的。可到头来,她为什么有点春心萌动的感觉? 这可是秋天! 想了想,顾不得这个时空与现代时间同步,她握着玉玦进入了空间。 最近,她发现这个空间好像能升级。 具体升级的规则不详,可确实与之前有些不同。比如,空间大了些,现在可以隔天一进入,而不用等三天这么久。 最重要的是,在里面待的时间稳定了,大约最长时间是一刻钟吧。 “芳菲,别睡了,来聊天。”她在那台破旧的电脑上打上一串字。 她并不怕好友睡了。 自从知道空间的秘密,她们都随身佩戴玉玦。只要一方呼唤,另一方一定会感应到。 不过,目前只有她能单方面呼唤好友林芳菲而已。 “你还有没有人性?!”芳菲的回答果然很快,等了没有一分钟。 “你明知道我从不熬夜的!”如果能语音聊天,而不是文字,她几乎能听到芳菲怒吼。 下意识的,她抚抚耳朵。 芳菲一向是极自律的人,晚上十点准时睡觉,早上五点起床,打扫卫生,洗澡,晨读加晨运,做早餐,她们认识了十年,也做了十年闺蜜,除非生病住院,没有一天是例外的。 芳菲这样的人应该是学霸的人设,做什么药材经销商呢? 她在现代被毒死后,也是芳菲始终坚信她被冤枉的。如今虽然两不相见,但彼此知道对方还活着,知道有好友为自己两肋插刀,心里感觉是很暖的。 当然,直到现在芳菲也没有放弃追查在现代杀害她的真凶。而她虽然活着,却是在另一个时空,而且还重生。 真是,太复杂了! “芳菲,记得我们说过,在发生某种特殊的情况,我是可以打乱你的生物种的。”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打下这行字。 屏幕上,空白了一阵,光标键闪了半天。 突然,一大串话涌了个满屏,却只有一个字哦哦哦……以此类推。 她们曾经约定,有了喜欢的人,可以像闺蜜那样促膝长谈,不论时间和地点。 不过这也是她单方面的,因为她活了三辈子就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 而芳菲呢,和某个渣男都结过一次婚,离过一次婚了,也没影响情绪太过,至少没有破坏她准时到变态的生活。 “你看上了一个男人!”满篇“哦”字之后,芳菲又打上这句话。 “其实,我自己并不太确定。”赵平安告诉好友。 然后把今天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的和芳菲说了一遍。 “我想制造混乱,让人家以为我和穆家有联系。哪怕与穆定之政治立场不同,至少我和他儿子之间是勾勾搭搭的。这样倒向穆家或者想与穆家结盟的人就得掂量掂量,慎着点。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假戏真做的感觉了,真的……” “穆大将军很帅吗?”芳菲问。 “其实,不如他弟弟好看。”赵平安很诚实,“但是,好看不如爱看,架不住他正是我喜欢的那一型。”高大,冷峻,话不多,五官不算秀气,却见棱见角的很坚毅。 关键是做事让人觉得很靠谱,带给她极大的安全感。 想着,她情不自禁的摸摸自己的手腕。 在遇仙正店的时候,他情急之下拉过她的手。虽然是隔着衣袖,并没有皮肤接触,却仍然感觉到他手心的滚烫。 而后就又想起他的臂膀,她跌倒了好多次,他却从来没有让她摔到过,总是稳稳的护住她。还有他挡在她面前的脊背,山岳一样让她安心来着。 “他弟弟,就是你说的花三郎对吧?”芳菲过了一分钟才回答,好像在思考,“他不如他弟弟好看,他弟弟还天天在你身边,我记得你说花三郎现在是公主殿下你的侍卫长。这次的事又是花三透露给你并暗中帮忙的。所以,你尽可以跟花三郎暧昧,造成你想要的舆论形势,因为那样比较顺理成章,也比较方便。” 芳菲分析得老理智了,然后话风一转,“可你仍然对穆大将军下手了,这说明什么?” “什么?”赵平安有点茫然,可内心深处又有些紧张。 好像,有什么谜题要破解,有什么重大的秘密要揭开。 “在给你答案之前,我再你问一句:在穆大将军面前,或者你们有肢体接触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一种心中小鹿乱撞的感觉呢?” “何止!”赵平安想大叫。 芳菲的话就像一阵风,吹散了她心头混沌的迷雾,令她豁然开朗。 “根本不是小鹿乱撞,简直是小鹿差点一头要撞死呀。”她说。 “那恭喜你,你这棵人称千年铁树的女人,终于开花了。宝贝,你初恋了。”芳菲结语。 果然! 她其实心里也是知道的,只是需要一个亲近人予以确认! 她好奇的是,她上辈子嫁的就是这个人,那时的她爱过他吗?如果爱过,为什么后来再没出宫,直到死亡为止? 考虑到这种情况,她忽然有一点害怕起来,不知道前生发生了什么事。 再细想,头又开始抽痛了。 “没事了吧?了解完你的感情问题,可以放我回去睡觉了吗?”芳菲的话,令赵平安瞬间回魂。 或者,有些事她本能的不敢去想,反应到生理上就是头疼,然后选择性失忆。 那不如,干脆被动的等它自己冒出来算了。 反正,该来的总会来,拦不住的。 “别走,还有问题。”她强迫自己把心思导正。 “又想要什么药?我这些日子给你送了不少,你有地方储存吗?”芳菲问。 “你放心,我现在有自己府邸,建了秘库。”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你居然混到统治阶级去了,还能建秘库这么厉害。” “说真的,是因为我遇到一个病症很严重的哮喘病人。”赵平安解释,“如果我不出手的话,她死定了。所以我给她用了哮喘喷雾,而且是在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 069 人类真伟大 “你疯了吗?”林芳菲吓了一跳。 “我没疯。”赵平安很无奈,“我只是……不能见死不救,何况还是个无辜的人。” 林芳菲发过来一个叹息的表情,因为她懂。 “那个喷雾剂在现代是不起眼的东西,可在你那边,实在有点超越时代。上次你拿了治疗肺结核的药物,就已经很危险。但毕竟,那是私下里,不是公开的。” “我都知道。”赵平安对着电脑用力点头,好像好友会看到一样,“可我是药者,这是我惟一最具优势的地方。我不再想以杀伐手段达到目的了,我想救人,或者还可以救世。而论起中医,我觉得我这个时代反而更好,毕竟很多东西其实失传了。我要用的,是那些中医见效慢或者不能解决,可是西药具有很大功能的手段。” “你不怕会被当成妖孽吗?超出大众认知的东西,最终都会被大众杀掉。”林芳菲的担忧跃然屏上,“就算你是公主,大长公主,可你有政敌,难保他们不会以此来攻击你,伤害你,甚至弄死你。” “我知道我要冒险,做任何事都有风险的。所以我们得想个办法,给这些事情一个合理的解释。说别的已经晚了,或者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至少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你打算怎么办?” 赵平安想了想,“今天那个老板娘还想要走我的喷雾剂,我没给,是想让你给我几个玻璃瓶的药剂先顶一顶。她的病,真的拖不得。” 毕竟,玻璃也可以称为琉璃,在这个时代虽然被视为珍宝,但到底是可以被制造出来的东西。虽然拿来装药也太奢侈了,可她是大长公主呀,拿贵重的东西不当回事也是可能的。 而塑料尽管在现代很平凡很廉价,在古代就太惊世骇俗了些。 之前她的喷雾剂就是塑料瓶的,当时也没想太多,又因为当时事情紧急,估计也没人看得清,硬说成灰色玉石的材质是可以说通的。 “玻璃瓶笨重,很少有人用,我得帮你找找。”林芳菲说,“但就算玻璃能糊弄过去,上面的喷嘴怎么办呢?” “不能替换金属的吗?” “你又给我出难题。但是,我会想办法的。那么,压泵技术呢?” “不要小看古代的奇淫技巧,我说无意中从民间得来,能应付过去。”感谢她自己,喜欢成天往外跑。感谢皇兄,以前那样纵容过她。 这样,她的余地就大了。 “嗯,那药液怎么说?”林芳菲沉默了一阵子回道,“就算我把配方给你,在你那边的环境下也没办法提成、制作,那可事关医药化工!” “现在只是医治一人,暂时不需要太麻烦。”赵平安早想好了,“如果真要大范围内治病救人,只凭药是不够的,我会想其他办法。” 想了想,她又打字回去,“你能不能再给我找一份喷瓶的构造图?我希望能找出能工巧匠,用当地特有的材质做出来。这样,万一以后要大批量用药,至少容器是可以提供的。哪怕用中药制剂,喷雾可直接作用于气管或者肺部,也比煎了药再喝掉要快得多。” “你啊,真要救世了吗?”半天,林芳菲回道。 “重生了,总要改变些什么。”赵平安苦笑,“别的不说,就说普通的喷瓶吧。就便宜的塑料瓶可能在淘宝上一两块钱一个,然而那是经过多少代科学的积淀才能达到的技术。没有生活在古代的人,是不会明白这一点的。” 这么想想,人类真是伟大。 正是凭着一点点小细节,凭着那些在历史上都没有留下名字的人,推动着时代向前发展。 而她的穿越因为生为公主,还是被各种宠爱的那种,才有能力和势力去经营这一切。如果她生在贫家,干脆就忘了自己曾经是制药工程专业的高材生了吧。 “好吧,我就配合你吧。”林芳菲像往常一样妥协了。 赵平安笑笑,又和好友说了一会儿药的事就下线了。 是的,她用了下线这个词,而且是强制下线。因为她和芳菲这种交流的状态,真的像是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异地网友状态。 不知道这个空间是怎么来的,但这是她的秘密,也是她的倚仗。不然,她空有一身来自现代的医药知识又能怎样?她又不能直接给人开刀做手术! 她很后悔当初没去学外科,感觉做医生的到什么时候都是直接起作用的人! 但反过来想,她有理论知识,谁知道哪一天就能派上大用场呢? “穆大将军,原来我喜欢你啊。看样子你也喜欢我,记得不要喜欢上别人。等我得了空的时候,咱们可以好好谈一场恋爱。”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赵平安心道。 她不知道,今夜与她同样辗转反侧的人有多少。 首先就是穆远。 赵平安的做法就像在他心里点上了火,却又不负责的任由火焰烧成一片,然后她就撒手不管了,连灭火的意思都没有,更不用说帮手了。 于是这夜穆远也失眠,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越是回想当时的细节,身子越热得越难受。 不去想?大脑根本不受控制。 平安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他眼前不断闪现。 就算知道这都是演戏又如何,她的气息,她的手腕被他隔着袖子握在掌心,她抓着他后腰的衣服,她跌入他怀中,那场景画面都鲜活无比的存在着,别说抹掉,根本连淡化也是不可能。越要忽略,就越是深刻。 最后被逼得没办法,他只好跑到院子里,先吊上一桶冰冷的井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而后干脆练起功来。 然而他太专注于平息自己起伏的心绪,却也没注意到他那三弟跳上了墙头,目光复杂的望着他,眼神中不知是妒忌,是恨意,还是同情。 月光下,穆耀摇头苦笑。 当时他也在,在遇仙正店里。 他二哥和刘指挥在桃源洞,平安在星斗移,而他在会佳期。 三间雅室,互相望得见。 但那两边太专注于对方,没看到他的存在就是了。 他是不是生来就这么倒霉啊,永远没有人看得见他。哪怕他无比优秀,引得全东京城的爱慕目光,却仍然得不到他要的关注。 …………66有话要说………… 唉,有时候我也怪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写与众不同的东西呢? 写医药的书多了,不是中医,就是开刀,多简单。我非要弄什么西药,真的很伤脑细胞呀。 070 观音面,修罗心 “二哥,怎么大半夜练功?” 感觉到穆远的目光扫来,知道自己被发觉了,穆耀干脆主动出声。 “睡不着。”穆远收了势。 汗珠在月色下微微闪着光,沿着他坚实贲起的肌肉和布满伤痕的身体上滑落。 “为了平安睡不着?”穆耀从墙上跳下来。 穆远正要往屋里走,闻言身子一顿,头也不回地断定,“是你引她过去的。” 他终于明白了。 “是呀,因为我想看她怎么做。”穆耀毫不掩饰的承认,“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必会阻止爹和刘指挥联手的意图。” 他哈哈一笑,“自大江立国,就一直提防武臣,趁着新帝孱弱,未来的太皇太后愚蠢的大好机会,想让穆刘联合成为定局,分兵权和管兵权合二为一,爹想得也太美了。” “三弟,慎言。” “有什么大不了的。”穆耀耸耸肩,一幅没心没肺的模样,“我知道爹没有谋反之心,可是兵权在握,组阁后成为首辅却是不错的选择。呵呵,挟天子以令诸侯嘛。可惜武臣为首铺的,自古至今也没听说过,爹野心不小。” “你不怕隔墙有耳?”穆远侧过头,冷冷望着他这个明显想惹事的弟弟。 也是,惟一的手足了。 “别当我不知道,你的羽林居遍布暗哨。我能上墙却没人拦着,不过因为我是你的亲生弟弟,而且对你没威胁罢了。” “那么,你确定暗哨全是我的人吗?”穆远甩下一句,进屋了。 成为一个人的全部期望,是一件非常疲惫的事情。正如三弟所说,爹野心不小,而他是重要的棋子,爹不会允许他乱动,所以他也是时时被监视的。 要想保着平安,他需要违逆父亲,他需要在亲情与爱意之间权衡。所以,有些事睁一眼闭一眼就罢了。 听穆远这么说,穆耀目光闪烁,长长的哦了声,追进了屋里。 “你说平安是不是傻,我也好,你也好,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对付叶贵妃,她毫不犹豫就与你合作。我告诉她你在遇仙正店见刘家旭,她就真的去了我定的雅室,都没做二手准备。就她这样的,还想为大江国做贡献吗?趁早嫁人是正经,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不会让她死的。”穆远的话很平实,却透着不容质疑的坚决。 “那,如果她想让你死呢?” 诛心的话,就那么从那张漂亮的嘴里说出来,对那张脸的绝世容色也分毫没有损害。 观音面,修罗心,大约就是如此吧。 “她不是傻,她是知道没有选择,所以不管前面是什么,都敢往里走。”穆远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三弟的问题。 因为他回答不上来。 他不怕死,可是他怕平安把他当成随意可以舍弃的、没有价值的东西。喜欢了她这么多年,终究想在她心里留下痕迹的。 “她就像一匹野马闯进了玉器店。”想到平安,他就忍不住唇角弯了弯。 野马看似莽撞,却可以破局。那些捧着玉器的就不一样了,生怕摔碎了,顾忌甚多。若平安在战场上,一定是胆识过人,用兵奇诡的猛将。 勇敢的姑娘啊。 大江朝堂拉帮结派成风,党争激烈,都想着自己的利益,少有人忧心国家。他从少年时期到青年时期都在边境作战,打过大夏,打过高丽,打过交趾,所以他深深知道,若再无强主出现,国破时,那些所谓的利益不过是浮云而已。 可惜这么浅显的道理在人性的贪婪面前,都被掩盖得严严实实。 他觉得父亲年轻时和他的心思一样,不过年纪大了,被朝堂这个大染缸所浸淫,如今不管心是什么颜色,也变成黑的了。 “你把她当成搅局的?”穆耀又问。 穆远仍然没有回答。 其实,是她要搅局,然后乱中取胜。 而他,只想她这一生像她的名字,像先帝期望的那样,能平安而已。 “你把消息透给平安,坏了爹的事,还是快躲远点吧。”他好心提醒。 穆耀却不屑,“如今他要用我尚主呢,哪管那么多。再说我有借口,因为平安今天让公主府的马车到咱们府上溜了一圈呀。明面儿上,是告诉别人她和定北侯府亲近。实际上是给聪明人看的,就是她绝不会允许兵权旁落。她啊,可是要想办法让皇权变强呢。我顺水推舟的把你与刘家旭秘会的事告诉她,是让她至少对穆府的某一个人抱有好感。想来,我和爹兵分两路,不是挺好的吗?” “别算计她。”穆远皱眉。 有一个这样的爹,他已经像在夹缝中求存的,不想再多个妖孽般的弟弟。 “我算计的是她的人,我懂,你也懂的,只是爹不懂。”穆耀冷笑,“在他心里,只有权利和欲望,哪里来的情感呢?不过今天平安对你的作为,你也别往心里去,她是不惜搞破坏的,应该没别的意思。” “行了,回吧。”穆完挥挥手。 他知道平安是假意对他,可知道是一回事,让别人戳破,心里就痛得不得了。 穆耀没说什么,走了,心里的烦闷却没有稍减。 他今天东拉西扯说了半天,谁关心朝局?谁关心大江国死活?不过是为了打击他哥。 因为,他怕了。 他在会佳期里看得清楚,后来又跟在平安身后一路,看得更加清楚:平安对他哥,可不全是假的。他自认了解女人,那双眼睛水汪汪成那样,没半点私心是不可能的。 幸好他哥从小在军营,接触的女人又少,并不能一时懂得。可他哥太聪明,总有一天会开窍的。那时,又将如何? 回到自己的听涛阁,坐在黑暗里,他拼命回想前世。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是什么改变了呢? 他记得清楚,前世的平安不喜欢他哥,两人甚至是敌对的。 他哥为平安而死,那是心甘情愿,可平安始终不知道原委,因为有人从中作梗。 可今天看来,平安对他哥大有情意啊。 但他不能让平安和他哥搅在一起,因为他要娶她!要她一辈子只属于他!本来他不想干扰太多,想让一切顺其自然的发生。可是,如果有什么改变了,他就也需要改变一下才对呀。 …………66有话要说………… 最近书评区热闹起来了,我好开心啊,爱死你们了。 有人评论,我写起来才有劲儿呀。 谁想寂寞如雪呢?吼吼。 071 拉大旗,做虎皮 还有,平安什么时候能治病了? 平安确实喜欢医啊药的什么,但之前也没表现出什么特殊的才能。可是之前他看得清清楚楚,平安用药极其神奇。而那药也很奇怪,实在是让人好奇。 难道,平安有什么奇遇?穆耀陷入深深的思索。 而不出所料的,第二天一早,大长公主在遇仙正店的事迹就在东京城传开了。 业王府内,王爷和汤王妃老两口一边吃早饭,一边议论。 “上回我从宫里回来,跟你说什么来着?”汤王妃亲自给丈夫盛了一碗粥,“虽说你掌着宗正寺,应该不偏不倚。可现在到底情况不同,看似尘埃落定,可历史上哥哥传位与弟弟的事可不是没有。” “你说让我倒向平安?”赵冲喝了一口粥,连眼皮也没抬。 “至少暗中有些偏向吧。”汤王妃道,“且不说她有没有那纸诏书,至少她姓赵!从前看不清就算了,就上回叶贵妃闹的那事,我算明白了,若让叶家得了势,九哥儿,呸,看我这嘴……皇上又不是个多思多虑的性子,让他娘给拿捏得凡事不管,这大江国早晚姓叶。” “那还就罢了。”赵冲接口道,“就怕叶氏会祸害得大江国更是千疮百孔,到时候大夏打过来,其他人还可做他们的大臣,我们宗室,尤其我这个王叔可不能改换门庭。我也不想一把年纪了,还给软禁或者暗中弄死。” “你知道就好。”汤王妃白了丈夫一眼。 “你觉得平安能行吗?”赵冲吧嗒吧嗒地默默嚼着他最爱的酱牛腱子,半晌才说。 “那丫头看不透,云一出,雨一出的,可是不好惹。”汤王妃想了想,“但我瞧,太皇太后,也就是田家是要偏着平安的。不为别的,就为拉大旗,做虎皮,抗衡叶家呢。” “你确定?” “我怎么不确定?”汤王妃又白了丈夫一眼,“上次叶贵妃用下作手段害平安不成,反被平安狠将一军后,太皇太后和我说了好些体己话儿。你以为,她是信任我,还是她傻?什么都跟我说?” 汤王妃“切”了声,“她在宫里平安这么些年,岂是那口无遮拦,胸无成算的?那是要把她字面后的意思说与我听呢!” “所以,就算我们和平安亲近些,太皇太后和田家也以为我们是承了他们的意。这样的话,平安到头来不成也罢,至少咱们和田家算是联在一块了。” “正是这个意思,我们家反正是不倒翁,两头立。” “这样一来,不是和叶家打对头了吗?” “叶家现在应付穆定之还来不及呢,没闲功夫管别的。”汤王妃露出轻蔑地笑。 “可是,照昨儿那意思,平安和穆家二郎,那个世子大将军很是不清不楚啊。”业王赵冲有点担忧似的。 “别跟我装,你根本就不信的。”汤王妃哼了声,“平安若真有意,也不会这么明的表现出来。她虽然性子野,有点子离经叛道,可她的婚事关联着她皇兄的名誉,她不会乱来。她这样做,倒是把穆家撂旱地上了。” “所以你没事就去趟公主府,问问她有没有心上人之类的。虽说先帝大行不久,不适宜提这档子事,探探口风总可以。若她无意,你就劝她行事收敛些。” “你这是要得罪她?” “傻了吧,这才不是得罪,这是亲近。外人,谁管你死活呢?虽然讨嫌,毕竟长辈们都是这样的。而且太皇太后不出两日也会知道,自然要问起,倒不如你直接去宫里禀报了为好。” “哼,老滑头,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糊弄。”汤王妃笑骂。 “我要是糊涂的,你能跟我荣华富贵到现在吗?但你说,太皇太后会不会就此乱点鸳鸯谱?立穆家,压叶家,不正是她爱做的事吗?” “不会。”汤王妃肯定的摇头,“不管是穆家老二还是老三,平安都惦记不上。她若是假意就最好了,真心的话,到头来我怕她伤怀。” “太皇太后对那二位有安排吗?”赵冲好奇了。 “穆家老三,太皇太后看中很久了,肯定要许给自家后辈。穆家二郎是世子,穆定之必定死死把着,由不得他想娶谁就娶谁的。我听说,穆定之最近和苏家走得很近呢。” “可惜了。”业王赵冲嘬嘬牙花子,“若平安有意,穆家二郎真个是不错的人选。先皇曾经私下跟我提过,很喜欢穆世子,有意把平安许嫁过去。要不是突然……唉。” “咦,这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汤王妃在外面是一团和气老太太的形象,在丈夫面前却不必伪装。 既然一辈子有商用量的,听说有事瞒她,登时就竖了眉。 “跟你说有什么用,不是没成吗?”赵冲清清喉咙,赶紧转移话题。 “穆定之打仗的本事就算了,毕竟他对付大夏时也有过败绩。可他真会生儿子,他家老大可惜了的就没了。他家老三,人家都说文曲星下凡呢。二小子,从小上战场就没输过。他就想不明白,儿子是人中龙凤,何愁家业不旺?非得自己削尖了脑袋往朝堂钻,机关算尽太聪明,可搞不好还连累儿子还说不定呢。” “他就是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也脱不了武夫的性子。求胜心太切,他不当靶子谁当?” 汤王妃一点也不同情穆定之的处境,和赵冲又聊了些闲话,撤掉早饭就收拾停当,去公主府会赵平安了。 而三天后,赵平安终于等到阿鹏回来。 “遇仙正店的老板娘,原是刘府厨娘的女儿。那厨娘并不是刘府的奴婢,而是外面雇来的。她青年丧夫,带着个襁褓中的女儿,因一手好厨艺,就此长雇于刘府。”阿鹏平板着声音叙述。 “后来在那老板娘十七岁上,厨娘突然辞了工,说是带女儿回老家。没人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那时那老板娘已经嫁人,不过却死了丈夫。因嫁的人和汤王妃同性,所以现在都叫她汤娘子。” 072 jian情也能算感情 他看了眼赵平安,见他家大长公主以手支腮,听得仔细,就继续说下去。 “汤娘子以寡妇之身开了遇仙正店,开始规模还小,不过是个小铺子,可由于在厨艺上青出于蓝,渐渐把酒楼越开越大,成了东京城几大酒楼之一。明面儿上,查不出刘府以及刘指挥与这家店有任何关系。” “明面儿?那就是暗地有关系喽?”赵平安找到关键字,立即摆出八卦脸。 阿鹏点头,“属下动用了咱们所有的情报暗线,终于查到,开店的钱是刘指挥出的,但他在账面上没有任何股子,也从没分过一分钱。还有,一个女人在东京城混,怎么能没人骚扰,欺侮和刁难?也全是刘指挥暗中平的。” “哎哟,只付出不求回报啊,多么高尚的情操。”赵平安笑眯眯的念叨。 心里却明白,除非血缘之亲,不然只有感情能解释这件事。 人是自私的动物,没点关系谁肯白付出? 当然了,奸*情也能算在感情里。 “还有吗?接着说。”她挑挑眉。 阿鹏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点需要回报信息的是:汤娘子带了好几个徒弟,因身子不好,平时是很少去后厨,全是徒弟们掌勺。人们都说,汤娘子技艺更高超,能吃到她亲手做的菜,那才是真正遇仙了,食仙。可属下们查到,但凡刘指挥出现,她必会亲自下厨,不知是不是巧了。” “最后一句给我收回。”赵平安瞪阿鹏,“明知故问啊你。” “属下错了。”阿鹏立即道歉,发现在他家公主面前不能掉花枪,“不过幸运儿也只有几桌而已,毕竟这么大的酒楼,汤娘子不可能每个都顾忌,反正回回刘指挥都能吃得上。” “不必认错,这事记你一大功。”赵平安挥挥手。 阿鹏嗫嚅了片刻后,很诚恳地道,“其实要深查,一点也不难查到这些线索,不然也不可能三天时间够了。关键,没人想到一家酒店的老板娘会和三衙的总长官有关系呀。” “这是聪明。”赵平安厚脸皮的点点自己的头,“也是运气。但你记着,运气也会偏向实力强的人,所以小阿鹏你要努力。” 阿鹏很认真的应了声,下去了。 赵平安陷入沉思。 刘家旭是世家子弟,难得的是不骄不躁,军功和地位都是自己一招一式,一刀一枪拼来的,不是什么二世祖。混到如今,也算是东京城的四大头子之一。 妻子苏氏,自是与他门当户对。岳父苏意,是翰林学士院承旨。 这官职在前朝称为内相,职权很高。虽然本朝已经沦落为翰林学士之首,没有实权,可架不住清贵啊。在文人士子中,能一呼而百应。 刘家手握京畿治安却未掌军权,苏家身份清贵,只单纯负责起草诏令,而不能在禁中职掌机密,这样的强强联合即不会让人猜忌生事,又绝对不容小觑,也难怪会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香饽饽哪。就连她,前世第一个要争取的也是刘指挥呀。 不过那时,让穆家占了先罢了。 这次她先下手为强,穆家没机会了,除非…… 啊的一声,赵平安突然轻叫出声,同时痛苦地抱住了头。 绯儿正一边陪着赵平安,一边在旁边的小桌边算账,此时惊得丢掉手中的纸笔,连忙跑过来扶住她,“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赵平安不说话,疼得身子都弯了下去。 绯儿吓坏了,把赵平安扶到床边躺好,转身就要往外跑,“来人来人,快请唐太医过来!” 自从赵平安开府另居,唐太医就成了御用的公府府大夫,每月三次来请平安脉。 不过,还没等绯儿着急忙慌的跑出大门,喊第二嗓子,赵平安就出声了,“回来,别嚷嚷了。我只是有点头疼,不碍事的。” “怎么可能不碍事?脸都白了!”绯儿又折回来,摸摸赵平安的额头。 “真没事,就好像有人敲了我的头一下,硬伤的那种疼,现在已经好了。”看绯儿还很担忧的样子,又着补道,“我昨晚没睡好,再补个觉就行了。顶多,明天就是唐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日子,让他好好给我诊诊。你不信我,总信他吧?” “公主……” “好啦,我自己的身子,我还能不在意吗?我还有大事要做,要对得起我哥呢,哪能糟蹋自个儿呢?”赵平安劝道,“好绯儿,别闹了啊,让我静静地想点事情。” “公主最近就是思虑太多,所以才头疼。”绯儿斟酌了一下道,“咱们已经出宫了,叶贵妃手再长,也暂时伸不进来。若真有什么事,慢慢来,慢慢办不行吗?” “行啊,有什么不行的。”赵平安敷衍道中,“好绯儿,真不用担心啦。我是……我是突然想起点事情来。你先出去,让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切,叶贵妃只是头盘菜,也不过给她塞塞牙缝,勉强算个对手罢了。 绯儿仔细看着赵平安的脸,见她的样子真不像刚才那样吓人,也恢复了点红润,就给她倒了杯热茶,一步三回头的退下了,并轻轻带上了门。 而当绯儿的身影才消失,赵平安先是垮下脸,随即生气的连锤了几下床栏,震得压帐子的玉石流苏叮当响,害得她又赶紧扶了一下,免得外头听到动静。 她头疼,是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事在精神上算是一闷棍,让她有点发懵,反应在生理上,就像容嬷嬷在她大脑里狠扎了几针似的,尖锐混杂着钝痛一起来。 “之前强行回忆时才会头疼,这次你自己来的,干吗要欺侮我!”她压低着声音,对着天空喊了一嗓子,愤愤不平。 太气人了!她记起的那件事太气人了! 她根本不愿意想起这种事好吗?怎么越不想什么,就越来什么呢? 她记起苏意有个嫡长孙女,也是刘家旭正牌老婆的亲侄女,名叫苏美华。 她在这一世里对这个女人也有耳闻,东京城的人都叫她苏美人,因为她不但是京城第一美女,还是京城第一才女。若非身份地位上与她没法比,简直要压过她去了。 …………66有话要说………… 同学们,我在读者群听大家说,有人恶意给本书评低分唉,一星! 我试了下,不用花钱,在电脑屏蔽的右上角,几颗星那里有评分的,大家可不可以辛苦下,多给几个五星评,好把恶意评压下去哩?手机app能不能评分,我没试过。 073 仙女的人设 即便如此,翰林学士院的大佬的亲孙女,呵呵,简直是仙女的人设啊。 比起她这个嚣张跋扈的公主,似乎在人望上还高一截呢。 怪不得上一世穆定之要为穆远求娶苏美华! 虽然最后是她招了穆远做驸马,但她真不记得穆小二和苏小妹到底有没有瓜葛了。 而且她也记不起,后来她进宫后再没出宫,直到穆远死,他到底和苏美华怎么样了呢? 可恶的是她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对穆远动了心,就记起那男人可能有小三!哼,她心里那头小鹿白白撞死了不成? 细想想,她总觉得穆定之和苏家是达成默契了的,不然为什么刘家旭在上辈子倒向穆家了呢?那既然如此,穆远肯定也有所表示,不然当人家刘家旭是傻子吗? 基本上,不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吗? 所以,她很生气! 有可能穆远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但她照样可以生气! 哎哟,气得肝疼。 赵平安站起来,走到房间后面的小浴间去。 那里自然不是沐浴之地,其实就是放马桶的卫生间。在北面墙上,找到从上往下楼第五块青砖,按下去,一道石门就悄无声息的打开了,里面是暗室。 赵平安走进去,跺跺脚。 于是门内地下的青砖受到压力,石墙又在后面轻轻合闭。 古代的机关之美学啊。 而这就是她和芳菲说的秘库,她存药的秘库! 并不是她在公主府开凿出来的,而是她皇帝亲哥给她建公主府的时候就设置好了。她皇兄太疼爱她,事无巨细都想到了。生怕万一有个什么,她好歹有个地方暂时躲避。 这暗室应该还有其他出路,但她一时没找到。 皇兄走得太突然,什么话也没留下。不过因为这么密闭的环境却能透气,空气始终很清新,所以她才有此判断。 而且暗室在茅房的后面,应该很难有人想到吧?她皇兄不知道是搞笑呀,还是正经的? 不过暗室不大,初看上去,也就像一个窄窄的夹墙。毕竟如果面积过大,有经验的人就能从外观上看出来。重点是夹墙的下方,一条长长的台阶延伸下去。 在长明灯火的映照下,赵平安缓缓下行。 下面就别有洞天了,用现代的计量方法,大概有个两百平米左右。 赵平安置办了一些书架摆在西侧,一排排的,虽然还没放满,却也摆放了不少常温状态下保存的药品。大部分是西药,也有一部分中成药。反正只要这个时代没有,但疗效确实非常显著的,她都囤积了一批。 芳菲,她闺蜜,在现代是药材供应商,妥妥的千万富姐。这秘库中的药就算用不了,需要定期更换,对芳菲来讲也不是很大的负担。 再说,自从她发现空间能升级,就期盼着某一天空间可以逆向传递。 那时,她也可以把一些东西顺到现代。主要是那些不会引发古玩市场混乱或者轰动的器物,芳菲卖了就可以大大贴补了。 对她的打算,芳菲也问过她到底要干什么? 她说得清楚: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她的首要目标都是要治病救人,所以她绝不会用救命的东西换取政治利益。如果她是图谋什么,不过是顺带。假如真有那类狠人,宁死不接受她的条件,该用药救人,她也不会犹豫的。 只是那样的狠人应该不多,因为大多数人不会赌命,所以她可以先诈一诈。 有句话说得好,你可以得罪任何人,绝不能得罪名医。因为,谁都会生病。她虽不是医生,但手握特效药,功能其实很接近了。 可她得承认,她确实需要找一个很了不起的大夫帮她诊断。没有西医的仪器没关系,这年代的中医很厉害。 医道,通也,总能摸索出中西医结合的方法的。 当然,她也不会做太过于超越时代的事情。一来会给自己带来风险,二来也不想太过加快历史进程。 比如,在冷兵器时代弄出热武器。比如,搞一些大型医疗设备治病等等。 秘库的东侧有一排八扇雕花的屏风,十分奢华,上面镶嵌了很多珍贵的夜明珠。这样就算长明灯出了问题,也能保证此地不会漆黑一片。 屏风后,是床和桌子等部分生活必须品。因为这里干燥又通风,地下毕竟阴凉,竟然是天然的储存宝地。存一部分食水,当然也是没问题的。 “这倒真是个逃难的好去处啊。”赵平安轻声叹道。 其实,她下来并没有什么事。她只是因为苏美华和穆远那未知的关系,心情烦闷罢了。 这里却像她的领地,女王巡视她的领地,对改善心情是极有帮助的。但反过来看,这也证明穆远确实开始影响她的情绪,她得想办法摆脱这种影响才行。 躺在那张同样豪华舒适的拔步床上,赵平安强迫自己入静,好半天才又拿了些东西,慢吞吞地起身回到上面去。 暗室秘库的事,绯儿等三大宫女是知情的。 瞒谁,也瞒不了身边人。只是她的药品从何处而来,她不说,那三位也从来不问。 这就是信任吧,信任到什么都不必解释。 也所以,看到她消失于屋中又出现,绯儿根本没有惊讶,只问,“公主,要不要摆饭?” 赵平安一看天色。 妈呀,居然在下面呆这么久,从午饭后一直逗留到黄昏了。 她想了想,摇头,“不了,咱们出去吃。” “出去?”绯儿愣了愣。 赵平安笑,“今天就留一个人看家,其他人都跟着本公主去遇仙正店吃好吃的!走!” 于是傍晚,三天前留下传说的平安大长公主再度出行。 这次她大马金刀的乘坐着公主府那辆豪华的马车,打扮得高贵艳丽,带着大队随从,浩浩荡荡、前呼后拥地到达了州桥街那头的遇仙正店。 早有人通知了老板娘,所以汤娘子站在门前翘首以待。 见赵平安下车,连忙上前行礼,“大长公主安好。您怎么不叫人提前支会我一声呢,我好准备食材,亲手做几个拿手菜。就不知道,大长公主喜欢吃什么?” …………66有话要说………… 苏美人内,仙女内。 咱家暴躁的大长公主会如何,仗势欺人咩? 074 物以稀为贵 赵平安上下打量汤娘子,见她气色还好,显然这几天调理得不错。 “你身子才好,这种病最忌讳呛人的油烟,不过吃口饭,不用你亲自动手。” “大长公主于我有救命之恩,小妇人无以为报,只有这点手艺了。”汤娘子诚恳又窘迫。 “你的店又不搬家,等你大好了再动手也是一样。”赵平安拉了汤娘子的手,“进去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吧,吃东西不急。” 汤娘子应了声,前面带路。 “原来桃源洞就是你家店里最好的雅室吗?”进了房间,赵平安打量着四周道,“上次托了刘指挥的福,倒是进来过一次,可惜没来得及细看。” “倒是和东京城的另一处名胜同名了。”汤娘子低眉顺目,听到刘指挥的大名,眉毛尖都没动一下。 真是好城府。 或者说,被人刺探得多吧,所以应对自如了吧? “你这店里的雅室名字都很好听,谁给起的?”赵平安似闲聊的问。 “是从一首遇仙诗里摘的,小妇人哪会起什么名字。”汤娘子谦恭地道。 赵平安点着头,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眼前人。 就见她身段虽然略丰腴,却长着一张精巧的小尖脸。五官并不出色,但那双眼睛的眼神真诚而坚定,格外清澈。 不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吗?那么,汤娘子一看就是非常本真的人。 刘指挥看女人眼光倒是好,赵平安暗赞了声。 她蓦然记起前世,她为了拉拢这位重臣曾经去过刘家。在刘家旭的书房里,也曾经看过一幅草书作品,就挂在书桌正对面。 那一首,就是有名的遇仙诗。 一介武臣却喜欢这些潇洒的道家文学作品,偏巧汤娘子店里的雅室名全是从此诗中摘抄来的。若说两人没关系,这也实在是太巧合了点。 “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太客套了,浪费时间。”赵平安坐下。 汤娘子连忙上前几步,垂首站在下首道,“但凭大长公主吩咐。” “没什么吩咐的,今天来,只是给你送药。” 汤娘子身子一震,无意中抬起的脸上写满了受宠若惊,“这,这怎么好让您跑一趟。您对小妇人有再生之恩,赐药更是大德,随便打发个人叫我过去就是了,这……” “闲着也是闲着。”赵平安挥挥手,“再说,有些话要嘱咐你,就干脆过来了。” 她向侧方向伸手,绯儿连忙把捧着的一个小木匣子递过来。 “我有些气喘的毛病,上回去西京参加花三郎的诗会,偶遇一位仙长,赐了我一个药方子,另有特殊的送药器。”赵平安取过匝子,因为早想好了怎么解释,此时说得轻松自然。 “那是大长公主的洪福。”汤娘子上前施了一礼,极郑重珍视的接过匣子。 不过她才想往后退,赵平安就敲了敲桌子道,“你坐下,不必拘理,因为我还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你站这么远,实在不得劲儿。” 汤娘子哪里敢发表意见,规规矩矩坐下,也只是坐了半个椅子边而已。 “说起来,那位道长真是仙人也。我一直找到现在,也没发现他的踪迹。”赵平安叹了口气,表情中有着深深的怀念,还有淡淡的遗憾。 这可不是装的,石道长和他的女徒科科确有其人。 不过,没给过她药,给她的是那个可以进入神奇空间的玉玦。虽然关于医药的事,她是编了些谎言,但她坚信石道长非凡人,不然怎么可能引领她进入一个神奇的世界? 说是物归原主,可她不记得自己三辈子内见过那宝贝。 她也到处找过石道长,但很快就放弃了。因为她坚信,有缘自会重逢。 而现在就有点对不起人了,只能拿神龙见道不见尾的那对师徒当挡箭牌,直到她想出更好的方法为止。 “打开看看。”她吩咐。 汤娘子心情紧张地依言而行,当她看到匣子里的玻璃瓶子,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这太贵重了。”她情不自禁地说。 果然是物以稀为贵呀。 在现代,玻璃是多么平凡。可在古代,居然和玉石、玛瑙并称,甚至更珍贵。本来就是不常见的东西,赵平安还在盒子里衬了精美的绸布,看起来就更高级了。 很多人认为玻璃是从埃及传入国内的,其实中国早在商代就有了雏形。只是在工艺上太难掌握,没办法普及而已。于是到了大江朝,玻璃还是极稀罕的玩意儿。 真难为了芳菲,因为玻璃比较重,还易碎,所以市面上极少用玻璃瓶了,何况还得在极短的时间内替换了金属类喷嘴,让她药品就算被人发觉,也不会过于妖孽。 “贵重倒在其次,是我极喜欢这几个小瓶子。所以……”赵平安把匣子向汤娘子那边推了推,“这些药用完之后,还请你把瓶子还给我。” 不是舍不得瓶子,实在不是想它轻易落在别人手里。 “还有一则,这个药不要轻易示人,用药器也不要给人看。本宫还等着奇货可居,将来开个药铺子什么的,给自己攒点嫁妆银子呢。” 三天前闹的那一场,实在是惊动了很多人。 且不说早上汤王婶来找她聊心事,尽长辈的职责,公主府外来来回回监视的人都多了好几拔。所以事关救命药,有心必会来打探。 汤娘子如果像她所见的那般正派守信,也必不会透露。那么,应该会有人来偷,来抢吧。 毕竟,这极可能探到她的底。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同样有哮喘症,想抢药的。 然后她倒要看看刘指挥是不是出手保护汤娘子。 万一药物被抢……这不,玻璃和金属虽然稀奇,却也是有的。压泵技术,还有密封的技术,可以推到石道长身上。若说起奇技淫巧,古代人可比现代人还厉害呢。 “大长公主请放心。”汤娘子一口应下,无比真诚,“此物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是大长公主的恩情,小妇人必以生命护之。” 075 该帮! “哎哎,药是救命的,你用命护着它,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赵平安扒了扒额发,有点尴尬,“我不过喜欢这物件,还想自秘了这个方子而已。若真有人惦记,你也不用为此拼命。” 她不会为了引得各方势力露露脸而拿汤娘子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喷雾剂嘛,她手头还有不少,耽误不了汤娘子的病情。 不过既然出手了东西,就想看到点额外的效果嘛。 如果这几瓶真丢了,只当肉包子打狗了。反正撒的谎,她能圆过来不就得了。 “我来教你怎么用。”她取出一个小瓶子,摆弄给汤娘子看,“这个是吸入器,按一次吸入器发放药物,同时做慢而深的吸气,深深用口吸入药物。” 汤娘子认真看,用力点头。 “记得,按压动作与吸入动作配合好,在吸气动作开始后立刻按下,缓而深地将药吸入肺内,并屏气时间尽量达十息,然后正常呼吸。还有啊,按压时必须呈垂直状态……” 两个女人凑得很近的说着,远远看去就像闺蜜间交头接耳,说着什么体己话儿。 赵平安进入桃源洞后并没有关上窗子,毕竟她大长旗鼓的来了,再门窗紧闭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密谋什么吗? 之前她的人来通知汤娘子的时候,汤娘子再想清场,只招待大长公主也来不及了。所以其他雅室里有心的、没心的,都因为角度的关系,或多或少看到了这一幕。 其中,当然包括待在会佳期雅室内,视线最好的穆耀。 作为大长公主府的侍卫长,公主出行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过他。但赵平安也说了,要留人看家,内宅留的是敏夏,外宅留的就是他。 也知道他必不会听从命令,可就是想下他面子怎么办?明明知道他会偷偷摸摸盯着,也不想让他那么光明正大。 把她当成什么了?可摆布的旗子还是供消遣的玩具? 她是大长公主,甩人冷脸子是日常! 而此时的穆耀,还真有点看不透赵平安了。 本以为自己是重生的,可以步步料敌先机,哪成想意外的事一件接一件。这甚至让他感觉他并没有重生,而是做了一场大大的噩梦罢了。 但是每当这样怀疑时,他胸口就会奇痛无比,仿佛那把尖刀反复刺穿他的身体,他的心脏,还有从小到大那一点点念想。 平安为什么会有那种神奇的药?平安为什么表现出对他二哥的兴趣?平安为什么看起来能拿下刘指挥?平安为什么对一个酒楼的老板娘这么好? 他想起父亲知道平安坏了他的事时,那样的暴跳如雷。甚至骂了二哥,以为二哥因为喜欢平安而故意放水。 可在他看来,这样虽然让他疑惑,却也更有意思了呢? 至少,他很喜欢这样的平安,更想把她娶到手了。 “苏美华。”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把酒杯端到鼻下闻了闻,又皱着眉推开。 什么破东西,居然敢叫遇仙酒! 正如苏美华那个女人,在东京城的名头,凭什么压倒了平安? 他记得清楚,上一世苏美华是嫁给他二哥做了侧室的。因为平安连洞房也没入就进了皇宫,又因为与父亲政见不和,再也没有回过穆府。 公主正妻不能尽义务,娶个侧室也是正当的要求。另一方面,这是他爹在打平安的脸。 他始终不知道平安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恨或者不恨,怨或者不怨,都没关系了。 而他那二哥尽管从没有对苏美华假以过辞色,亲事至少是捏着鼻子认了的。不然他的倔性上来,他爹也不能押着二哥拜堂。 所以名份上,人家也是有的。 前世的他爹对此非常满意,毕竟终于搭上了刘家,还有苏家。 他倒是看不懂苏美华,到底是有多喜欢,竟然肯做穆世子的侧室。这名头说着好听,到底比一个妾也强不了多少。 苏意老家伙是很喜欢这个嫡长孙女的,不会为了政治利益逼迫苏美华。所以她既然嫁过来,就是自个儿乐意的。 现在平安和他二哥的苗头不对,苏美华还没露头,那他是不是该帮一把? 嗯,该帮! 看到两个女人在那嘀嘀咕咕没完,穆耀做了决定。 “今年秋意很浓,我听说佑神观的枫叶都红了,却还没都红透,青的,黄的,红的,层层叠叠,美得很。”几天后,当天气骤冷,让人感觉深秋将至的时候,穆耀对赵平安说。 此时,赵平安正在马厩中亲自刷马,他不知什么时候晃荡了过来。 “贵为大长公主,你不嫌这里臭吗?”没等赵平安接话,他又故意转开话题。 “马通灵性,事实上,很多动物都有灵性。亲自刷马也是一种感情交流,哦对了,你这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是不会懂的。” “谁说的?我就把你放在心上了。”穆耀笑眯眯的。 赵平安却板了脸,“再这样说话,你这侍卫长就别做了。说到底,你这是调戏公主吗?” “我是真心……” “来人!” “好好,我不说了。”穆耀见赵平安不像跟他开玩笑,连忙讨饶,“但说真的,我二哥也是这么对待他的马的。” 可眼见着赵平安瞬间缓了脸色,他又心中有气。 一提她二哥,平安脾气就会好起来。他有意试探,她也不必表现得这么直白直接好吗? “我想看看你哥的马。”嗯,对,她是想看人。 “正好啊,去佑神观外赏秋色吧。”穆耀又把话题巧妙的拉回,显得一点不突兀,“你也知道,佑神观外还有一个大湖,是观产,枫叶映着碧水,多好。” 赵平安垂下眼。 那个湖,她是记得的,东京城的第二大湖,在外城的西南角,紧靠着佑神观。 不过佑神观有两个,内城的在保康门外,水溃街东侧,是有名的园林,要赏枫叶应该在此处。湖景却在外城,这一里一外的,还不得玩一整天的时间。 把她拉到外面,还逗留这么久,还什么枫叶映碧水,花三这家伙要干吗? …………66有话要说…………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明天我要修下文。因为明天是一更,就放在晚上八点。 顺便,评分已经到了9.7,谢谢大家的努力。爱你们。 076 尬聊 “好吧,但不要扰民。”赵平安想了想,应下了。 既然不知道花三要干嘛,就去看看不就得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快刀斩乱麻,一向是她的风格。把时间都浪费在彼此猜测,互相试探,看谁先动手这些事上,纯粹浪费生命。 谁知道她这辈子能活多久,事儿就往前赶着做吧。 “放心吧,安排大长公主的行程,负责大长公主的安全,本就是我的职责。”穆耀无意识的摸摸耳朵道,“最近风平浪静,我可闲呢,正好找点事做。” 这话说的,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可是,又透着亲近,像是关系特别好,能够彼此口无遮拦的人才会说的话。 赵平安没理他,接着刷马。 她记得穿越之前,也就是她的第一世看过的某些警匪类美剧里说过:一个人说话时不经意的摸耳朵,很大可能是撒谎。考虑到花三的情况,他是在算计什么吧? 但不管花三耍什么花招,她见怪不怪,其怪就自败了。 “哦,对了,我想带着汤娘子一起。”当穆耀转身要走时,她补充道,“那个女人懂事也不多话,守礼还大方,我很喜欢。” “好吧,我会派人过去送贴子的。话说能让大长公主下贴,她一介商妇,还真是荣幸得很哪。”穆耀笑着,又摸向马耳。 心中却道:你根本就是喜欢刘指挥……的权柄,从人家的女人下手罢了。 穆耀并没有查过刘指挥的底,但前世的刘指挥随着叶家和他们穆家事败之后,把遇仙正店给绕了。平安在宫中不得详情,他混于街市,却是隐约知道一些东西的。 谁能想到,一脸严肃,手握京畿安全的高官重臣,暗地里是个情种呢。 但是这一世的平安有点聪明得过头,这么隐蔽,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也被她查觉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商妇怎么了?她活跃了街市,缴的税款充盈了大江国的国库,养着大江的官员,还有你这种无所事事的才子,本事可大着呢。” 赵平安啪地把马耳朵上那只漂亮的玉手拍掉,毫不怜香惜玉,甚至打出了红印子,还有她刷马时沾在指头上的泥水印子。 对啊,她用了玉手和怜香惜玉这样的词。能怎么办?谁让这家伙比女人还美。 而且吧,她得承认,她总觉得这一位时时很烦人,但若说真的讨厌,还真算不上。 “再说,我与人交往只看喜好,只论心。难道你以为大长公主我,交朋友还要看对方的身份地位吗?首先,这太俗气。其次,论起这个,整个大江国也没有比我高的。难不成,我就不能有个朋友了?” “可不。”穆耀似乎很赞同的用力点了点头,“就说苏家那个苏美华,看起来温柔和气又知书达理的,身边的圈子却全是于苏家,于她自己有好处的人呢,没听说过她折节下交。人们大多顽愚,都不能从透过这表象,看到下面的意思,还捧她为京城第一美。” 哦,是吗?这个她倒没太注意。 不过,听到这个名字就莫名不舒服。就像鞋底沾了嚼过的口香糖,恨不能刮掉似的。 难道前世有什么她忘记的过节吗? 想用力回忆,头立即就疼了,只好先抛开。然后,又觉得花三的每句话都有深意。 “你总是话里有话,这点最让人不爽。” 这样总透着不真诚,不像他二哥,冷漠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赤子之心。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穆耀耸肩,“反正过几天你就见到她了。” 赵平安怔了怔。 在她仅有的记忆里,她认识大多数京城贵女,毕竟在重要场合都是要相见的,当然包括这位苏小姐。不过她的心思不在内宅和闺蜜团上,所以印象不深刻,甚至名字对不上脸。 倒是朝中官员,还地方上能干的官吏,她心里细细留着一本账。 “你要请她吗?”她问。 “东京城的贵女,够等级和档次与你玩的,都要请啊。”穆耀一派理所当然的态度,“大长公主赏枫叶,游湖,哪有光杆一个人去的道理。再者,你要拉拢人心,这些女眷们也是要多多接触的,有时候事半功倍呢。”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直白?”拉拢什么的,说出来怪刺耳的。 “你不是喜欢直来直去吗?” “不适合你这种才子。” “我只想当你的侍卫长而已。” 最后一句,就略带了情意,赵平安不爱听,就转口道,“那就随你安排。” 因为,有些话花三说得对。 她毕竟是个女人,在古代被男人天生自带轻视感的女人。前世她以女性身份和朝臣们死磕、硬磕,搞得埋没了自己的天性不说,腥风血雨也非常猛烈。 相当于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付出了很大代价才实现皇兄的愿望,而且还是初级的。 毕竟,她没活着看到大江国富民强国,把大夏,高丽,交趾等国打得不能翻身。 现在重活了,换种方式达成目标吧。 或者真的从小处入手就很好,刘指挥不就是? 虽然她和刘指挥并没有进一步深交,但他如果和前世是同样的人设,至少人情先卖下了。 她做事是喜欢直达目的,但也是该急急,该缓缓,还是要讲究节奏感的。 “而且大长公主不让扰民,那我就不能戒严,肃清街面什么的。这于您是爱民之举,可确实会累坏我这种做事的小人物。”穆远似乎无意地抱怨道,“所以保护您的安全也是重中之重,我还得想想怎么安排才好。也许,请帮手。” 赵平安满脑子是怎么不着痕迹拿下刘指挥的事,这话就没怎么入耳,所以当十天后出游时看到穆远随行,不禁又是意外,又是喜欢。 紧接着,又疑惑:花三这是什么路数? 再看看那浩浩荡荡的贵女队伍,每个贵女就一辆马车,还有各自带的丫鬟婆子,还有车夫家丁什么的,说是不扰民,小民看到这个阵势也不敢靠前呀。 “穆大将军,今天天气不错哈。”看到穆远骑马走近,赵平安打招呼。 唉,简直是尬聊的开端。 土死了,得多古董的人才会以天气为借口搭讪。 …………66有话要说………… 明天照理是两更,但我情节没顺完,给我点时间,所以还是晚上八点一更。 但是!周日双更,立即补回来。说到底,是24和25号的更新换一天。 不欠不拖,妥妥的。 077 芝麻汤园 想是这么想,嘴却不受控制似的。 “你看,阳光很好,却又不晒,这种多云天出行最适合不过。” 天哪,丢死人了,闭嘴吧,赵平安! 赵平安心中暗骂自己,脸上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穆远在马上侧过头,微微致意,算是行礼。 然后又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一个字也没说。就像他平时那般冷漠疏离,其实心里七上八下,翻江倒海般。 从前他只是喜欢她,喜欢得要死要活的,但可以忍耐。最近接触频繁,还有不少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了种狂烈的感觉,根本压不下来。 这些天不见,那思念几乎像一个烧瓷器的热窑,都快把他烤干了。 所以,当三弟与他协商,让他帮助护卫平安去游佑神观赏红叶,再去外城游湖时,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三弟明明知道他爱慕平安,却仍然要这么做,肯定是有用意的。但,他只想看看平安的脸,看看她的笑容,哪里还顾得其他? “听穆耀说,你平时是自己亲自刷马的。”赵平安拼命找话题,生怕这一位就这么走开。 所以说,撩一个冰山男有多难啊,一点不上道的,反应又慢,实在是太愁人了。 但她就喜欢困难的,让她发愁的,不容易得到的爱情怎么办? “是。”穆远看似纡尊降贵地终于回了一个字。 可是天知道他为了在她面前能正常发声,费了多大的力气。 “我也自己刷马,改天和穆大将军交流一下与马儿沟通的经验。”赵平安硬着头皮,“你的马叫什么?有名字吗?” “嗯……有。”穆远迟疑了下,还是回道,“叫芝麻。” 赵平安愣了下,看着穆远胯下那匹雄赳赳,气昂昂,浑身油亮漆黑的高头大马。 “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她惊讶又疑惑,“你这马长得格外神气,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与我们这些庸脂俗马不一样。” 就连那眼神都没有马儿应有的温驯和温柔,简直是带煞的。看其他马时总是喷响鼻,似乎很不耐烦地在说:都给我死远的,愚蠢的同类们。 “它是黑马……随便起的。”穆远敷衍。 要他怎么告诉她,这名字与她的小狗有关系。虽然,他不记得宫里曾经养过小狗。但先帝这么疼她,谁知道纵容她做过什么。 她提起小狗时很伤心,似乎经历了离别。前几年他们再相遇时,他正好得了这匹大宛名驹,就起了那个名字。 “跟它的气质一点不符合。”赵平安吐槽,心中的不安有点扩大。 芝麻是她在现代时小狗的名字,因为是阴阳脸,特别像她爱吃的黑芝麻汤园。 在现代她被毒死后,芝麻被芳菲收养了。去年因为年老体弱,安详的回了汪星。 她是联通了空间后才得知的这个消息,回想起芝麻陪伴、安抚她孤寂的日日夜夜,她好好的大哭了一场,很惋惜与芝麻的缘分居然这么浅。 所以这个名字对她来说特别重要,但为什么穆远的马儿叫这个名字? 是巧合吗?还是她记不起来的某些细节中包含了什么? “大长公主不喜欢?”看到赵平安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穆远突然有点后悔。 赵平安却摇摇头,“不,我很喜欢,只是没想到这么大块头的马却叫这样小的名字。我的马是先皇送的,才只三岁呢,名字叫汤园,听起来好像是一对哦。” 当初她特意挑了匹白马带黑斑的,也是为了想念她家狗子。 而她这话,听起来有些暧昧。她是冲口而出,没有多想,穆远听到耳里,却觉得心里汪了一罐蜜似的,脸上却还得绷着,忍得好辛苦。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他们这番对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又因为赵平安出行时不想大搞排场,并没有列公主仪仗,所以后面的马车跟得比较近,全被有心人听了去。 似远非远处,穆耀也骑在马上,顺着风,隐约听了个大概。 他心里不禁不是滋味,细细品尝,发觉是妒忌,就像好多蚂蚁在啃咬五脏六腑似的。疼是不太疼,痒也不太痒,就是不痛不痒的难受。 看看!看看!平安何时对他这样笑过,简直笑成一朵花了。没看错的话,对他那二哥还有点小小的讨好之意。 真气死他了! 所以,他今天的行动是非常必要的。一来看清了平安的心,二来断了她的念想! 明明前世她不爱二哥的,这一世是怎么了?难道是他不够好吗? 明明前世他对她不好,可她却容忍他。今世他摆明车马要娶她,她怎么反而不愿意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他几乎想仰天长叹。 每天晚上都被那一刀之痛折磨,总是被同样的噩梦惊醒,他以为这一世尽在掌握,会变得非常如意,然而他居然错了! “平安,快把车帘放下吧。”他忍不住提马上前,挡在二哥和赵平安之间,“你不让扰民就不能静街,这人来人往的,被屑小之徒看到怎么办?” 他故意没用官称,直接叫名字,声音还很大,显得相当亲近。 赵平安没料到她好不容易才和冰山男,扑克脸把话题聊活,花三这家伙就来捣乱,心情不好之下,就没注意到称呼的事,只抱怨道,“我从前也经常骑马过市,有什么屑小啊?” 话虽这么说,还是把车帘放下了,生怕穆远以为她轻浮浪荡。 毕竟,第一次在宫内相遇的时候,她正修理蒋尚宫的人,那阵势就差撒泼打滚了,女流氓得很。 所以说,女孩子就要时时保持美丽精致,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回头得想办法给花三下点毒,让他别再碍事。”她口不对心地说,“我刚要和穆大将军聊到让我们的马儿互相认识一下,这样我们也能见面啦,一来一去的,多好的机会。” 同在马车内的绯儿和秋香目瞪口呆。 “公主,你不是喜欢花三郎吗?”秋香为自己的男神感到委屈。 …………66有话要说………… 明天后天,会连续双更,补回今天的内容。 顺便,好像有一个什么为作者打call的活动,我没注意,是亲爱的读者告诉我的。 提醒下大家有这个活动,看各位要不要参与。 谢谢。 078 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声点。”绯儿连忙拉了秋香一下。 又从车帘的缝隙往外看,随后神情放松的点了点头。 这说明,车外没人了,穆氏兄弟已分开巡视队伍的首尾。 “谁说的?我不过喜欢他的才华。”赵平安压低了声音随口编,到底她之前追着花三郎四处跑的美好事迹,是抹不平的。 “我就是觉得穆大将军很好。”在自己人面前,她并不掩饰,“过两年,如果我的事都办得顺利,我闲下来就要招他做驸马!” 秋香惊得想站起,结果额头“咚”地一下撞到车壁,一边咝咝吸着冷气,一边胡乱揉着。 而后就见她的主子,大长公主目射寒光,咬牙切齿的道,“不过,既然我看上他了,他就不能喜欢别人了。不然,就阉掉他!” 这下,连绯儿也惊的头撞车壁了。 赵平安哈哈大笑起来。 事,是肯定不能这么做。 但是惊世骇俗的话,还是要这么说,因为各方的反应很好玩呀。在她这苦逼的三生三世里,不找点乐子,怎么才能愉快的活下去? 在外巡视的穆远并不知道自己的某些重要部位,有可能面临着极大风险。尽管他恨不能就跟在平安的车马旁边,但毕竟负责着整支队伍的安全,还是要努力把分散的心意拉回到正事上,完成这次出行的表面使命。 这次大长公主出游,随行的人员只有十几个,规模不大。 穆耀很体贴地顾虑到赵平安的心意,毕竟与她感情深厚的先帝离开还不足一年。她看起来虽然嘻嘻哈哈的,其实那快乐的感觉远未达心底,明眼人就看得出。 另外,此行太过招摇会惹人非议。大长公主最近行事高调,多少人盯着找麻烦呢。 而人员控制得好,就只能说是大长公主出门散散心而已,不让人有机会攻讦。 对外说起来,那些人就起个陪伴的作用。 但虽然人数少,那些姑娘却全是高官显贵家的女眷,每个人身边跟来侍候的加起来就十来个,这样人员总数就快两百了。 另一方面,东京城治安虽好,也难保有些不长眼的会冒出来,冲撞了这些身娇肉贵的姑娘就是大麻烦。于是穆远带了马军衙门的五十名精锐来保护。再加上穆耀带的大长公主府的侍卫二十,队伍迤迤逦逦的也很壮观。 “她想游湖,游观,找人护着她出来就行了,何必搞得像个聚会。”穆远见穆耀像小弟似的跟紧他,不禁问。 当然,他也知道穆耀跟着他,绝不是尊重或者臣服。 他这三弟,看似是文弱型,与他穆家整体的武风不符,其实骨头比谁都硬,任性得无边无际。他想做的事,他想否认的人,就算弄死他,他也不会改章程的。 “她一个人啊?那二哥怎么有机会护卫,怎么有机会见到她?”穆耀冷笑。 穆远皱眉,很不喜欢三弟脸上那微微的嘲讽之意。 “说的好像你是为了我一样。”干脆就揭穿吧。 “哎哟,我们兄弟毕竟是一家人。我就算放弃,你也未必能娶她。与其便宜了别人,干脆肥水不流外人田。终究,要让她做了咱们穆家妇!” “她不是个物件!”穆远隐怒了。 穆耀却嘻嘻笑,“我只是打个比方,她可是我的珍宝呢。我要真以为她是那些可随意摆布的女子,就是愚蠢到家了。”说着一打马,又跑到前头去了。 他本就长得好,站在人群里不出声,也像把珍珠丢在米粒中一样显眼。平时斯斯文文的坐车就罢了,而今却在马上意气风发,引得路人不断驻足,暗暗赞叹。 都说花三郎原来是个文武双全的,必是天上星宿下凡,倒惹得更多大姑娘小媳妇成为了他的铁粉。这其中,当然包括随行的那十几位贵女中的一部分。 佑神观建在东京外城南部,要游湖,就要去水溃街东侧那一座,而要观树景枫影,就得在广利门内西侧的那边了。因为赵平安出行得早,所以太阳才热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到了。 说是不扰民,但也提前支会过,所以今日观内封闭了一部分,只余外围地带供普通游客停留。观主得了信儿,也早早站在门前相迎接。 “道长是方外之人,不必多理。”赵平安下了车马,赶紧上前道。 因为石道长和他的女弟子科科的事,赵平安对道士印象相当好。她之前是无神论者,可到底活了三生三世,人生观产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佑神观的观主姓云,倒是非常年轻的,与想象中胡子飘飘,仙气十足不同,看起来平和厚道,很好相处的样子。 “云道长也不必陪伴,我随意逛逛就好。”寒暄几句后,她阻止了道长亲自导游的好意。 “那就请大长公主随意,有事尽管招呼小道就是了。”云道长随即大方道,不卑不亢的。 赵平安抱拳致意,守着道教基本礼仪,然后往观里走。 毕竟是东京城的名观,她上辈子指定来过,但却真的没什么印象了。可是她又不能带出初次参观的样子,只随意打量,心中不禁赞叹中国建筑之美。 佑神观并不算太大,整体就是个小园林,正房三间,内置大厅,供奉着道祖神像。 屋前走廊旁边,种满了各色树木,虽然无花,却给人活活泼泼的生机感。再往后,绿树枝影,假山叠石,非常美观精致。 赵平安兴味十足地慢慢逛着,身后跟着那些贵女,穆耀则远远坠在后面。 倒是穆远,因为要安排人手护卫,还要安置各府随行而来的人,暂时没能跟进来。 这些姑娘都是来过佑神观的,而且不只一次。但古代娱乐生活贫乏,偶尔出个门都会兴奋,特别还是和大长公主一道来的。所以尽管努力压抑,还是有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传来。 赵平安并不讨厌,这才是生活气息么。 她很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只当穆耀并没有而心机,就是一片好意,让她来散散心的。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娴雅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公主不如去东跨院看看,那边才是美呢。” …………66有话要说………… 这是来了谁了。 079 嗯,高手 苏美华! 赵平安几乎可以断定,上辈子她与这个女人有纠葛。不然,之前她对苏美华的印象还很模糊,现在不可能一见面就认了出来。 就像这个人曾经刻在过她的脑子里似的,随便一翻就翻出来了。 哇塞,这样看来,搞不好她前世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或者对方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甚至,互相伤害过。 她对苏美华的印象这般深刻,总有道理。 有道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强烈记忆。 “怎么个美法呢?”她心里转了十八个弯,面儿上却还是和气的,不露半点端倪。 “大长公主可能不知,年前佑神观做过整修,加补了东跨院的高墙,还做了很长的半壁廊坡顶。今天天气晴朗,若是雨天,可从廊中穿行,就像在雨中漫步一样,很是惬意。” “那我岂不是要在下雨天再来一趟?你说得这样好,我心痒痒了。”赵平安从善如流。 苏美华却微微摇头,“恕臣女直言,这样恐怕不妥当。如今已是深秋,再下雨就是寒雨了,即便淋不到身上,也有湿冷之气,会有碍大长公主的身子。” “那还有什么可看呢?”赵平安耸耸肩,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哎哟,这位苏小姐可真是。一方面做出提议,一方面又处处为她着想,真会于无声之处博人好感呢。 嗯,高手。 “围墙上的漏窗十分美观呀。”苏美华认真解释,“而且从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高大碧树和半红半黄的枫林,那真是别有洞天。” 赵平安笑眯眯地点头,“嗯嗯,你真不错。我虽然也来过几次佑神观了,却远远没你看得仔细。没领略到此处的美,真是暴殄天物呀。” “从前只听说大长公主很喜欢奉林园和芳林园,又喜欢江山风物,可能没注意这些小景色吧。”苏美华很会说话。 意思就是她喜欢四处野,又爱钻名园,没来过佑神观多少次,品味俗气点了呗。 可是,是吗? 赵平安蓦然发觉,她其实可以套套绯儿等人的话,至少把今世的一些事情拼凑起来,不必事事都要自己想。 怀揣着重生的秘密,空间的秘密,她太紧张了,这是一叶障目,不见南山啊。 “在聊什么啊,说得这么热闹。”赵平安与苏美华驻足说话的时候,穆耀走近了。 “不过是姑娘间的话。”赵平安云淡风轻的。 旁边却有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苏姐姐在给大长公主讲景,虽然我之前听过了,可还是觉得很好听。”话音未毕,一颗小脑袋从穆耀背后钻了出来。 赵平安摸摸鼻子,觉得这个姑娘有点面熟,却死活记不起来。 穆耀手中正拿着一把折扇,虽然赵平安不太理解,天已深秋,文人雅士们为什么还要拿把扇子乱摇。何况,眼前这一位不是由文入武了吗? 但此时,穆耀就拿这把扇子,轻敲了那姑娘的头一下,“别随便插话不行吗?这可是在大长公主面前,也太没规矩了。” 话是这么说,但神情和举止都很轻松随意,显然两人极为熟悉。 然后,又对赵平安解释,“这是尚书令归大人的爱女,名叫归烨。” 赵平安微笑点头致意。 在大江国,尚书省虽然和中书省,门下省并列于政事堂之下,但权力既不归属,郎官又不治事,权借此以寄禄秩,别无差遣,也就是个位高但权不重的官。 不过六部在它属下,归大人她也是知道的,不显山不露水,但在六部说话好使得很,毕竟里面很多人是他一手提拔,很多政策也是他一手操办的。 这,就叫隐含实力。 “大长公主贵人多忘事,我半年来可经常进宫,在太皇太后那里看到您好几次呢。”归烨又娇声道,看起来意气风发。 “我是脸盲症,呃,就是不认脸,所以不太记得。”赵平安承认,却无歉意。 哎呀她是大长公主啊,对别人的不友好,仗势欺人一样不是标配吗? 而且她想起来了,太皇太后田氏的侄女嫁给了归大人。论起来,归烨要叫田氏为姑姥姥。 一边说着,一边假装仔细记忆,好好打量起眼前两女。 苏美华不愧被称为东京城第一美,长相气质都极温婉,十七、八岁的样子,端庄的鹅蛋脸,皮肤雪白,衬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再加上纤细柔弱的身段,身上浓浓的书卷气,正是大江国士大夫集团最推崇和热爱的审美。 标准二字在她身上完美体现,不能再多。 她身上穿着淡紫色的衣裙,配银质首饰,颜色即不太张扬,又很好的诠释了优雅。那一把头发生得更好,真是绿鬓如云。 再看归烨,比她的年龄明显小一些,也就十五岁的样子。个子娇小,五官娇俏,皮肤好得简直吹弹可破。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看似精明,却被她的率真给掩盖了下去。 她穿着淡黄衣衫配珍珠,大概都知道虽然新帝登基,国孝就算过了。但是在大长公主面前,还不能打扮得太艳丽,免得令大长公主心生厌恶。 “这词可真新鲜,脸盲症是吧?”穆耀接过话,“大长公主不必忧心,臣会帮你记着。” 如果说穆耀对归烨是亲切,那这话说的,对赵平安就是亲近了。 一字之差,感觉却完全不同。 赵平安眼尖,就算归烨面上没什么特别表示,她仍然觉得这小姑娘的脸有点黑。 对穆耀的话,她却不置可否,见十几个姑娘已经围上来,连忙道,“我用力记记,也就不会忘记了。苏小姐,你刚才说的是东跨院是吧,走,咱们这就去看看。” 说着,抬步就走。 但没几步就被人挡住去路,来人以他特有的低沉声音提醒她,“大长公主,这边是西。” 好吧,不辩方向的缺点又被穆远发现了。 为什么在喜欢的人面前,她就不能展示美好呢?他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回回在她出糗的时候出现呢?若非觉得他不是那么无聊的人,简直都认为他是有意的了。 …………66有话要说………… 明天双日,照例双更哈。 080 不是单恋 她甚至不敢抬头与穆远对视,大长公主的气势就像被针刺的皮球,瞬间破了。 克星啊! 她得想办法反克才行! “一时观景心急。”不过她演技不错,尽管内心懊恼,但表面仍然很淡定的说。 同时向相反方向转身,“哦,应该是这边没错的,多谢穆大将军。” 四周,有细微的笑声传来,也不知是谁发出的。 可赵平安根本不在乎呀。 某本英国小说里说的好:人活着,不就是你笑笑我,我笑笑你吗? 而她这份潇洒超脱,看在穆氏兄弟眼里,就觉得比那些东京城的一等贵女,那些守礼斯文,甚至都有点矫揉造作的姑娘们强百倍。真是这世间没有人可以及得上她,根本没想过这也许只是脸皮厚。 情人眼里出西施,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 赵平安更不知道的是,她批量别人,别人也同样在打量她。 皇兄离世后,她决定守三个月的重孝加一年的长孝。所以,最近的衣服除了绿色这种中性色之外,大多是冷色调。 今天就是穿了宝蓝色的短襦,配白色的长裙。裙边绣了点银色的兰草,就算点缀了。 浑身上下一件首饰也没戴,就是手腕上戴了墨色的,绯儿精心编制的结福绳。还有就是挂着那半块玉玦的鲜绿的绸绳,从脖颈处露出来。 本来全是冷色加素淡的搭配,结果却因为对比强烈,整个人显得又冷又烈,艳丽无匹。 而看到她这样出挑,苏美华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她才是东京城第一美呀,赵平安不过占了大长公主的名头,地位上高一点而已。从前也不是没见过,总觉得这种女子风风火火,没点子城府与胸襟,可现在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她不得不承认,就算她展现了学识与人品,却在气势上始终被压了一头。现在的大长公主身上有一股劲儿,看似满不在乎,平易近人,却始终高高在上。 反倒是穆大将军出现,大长公主才有了一点不寻常的反应。 看来外面传言非虚,大长公主的眼睛就盯着穆氏兄弟。 她将来的驸马,不是花三,就是穆二。 “穆大将军辛苦了。”看着赵平安转身走开,苏美华在路过穆远身侧时,轻声道。 并微敛一礼,力图表现出最优雅的仪态。 “职责而已。”穆远却淡淡的,声音都似飘好远,明显心不在焉。 苏美华抬头。 别人就罢了,可从她的角度正看到穆远微侧过头,目光追随着前面那道俏丽身影。 赵平安还回过身,对后面招手道,“汤娘子,干嘛站这么靠后,快来赔我走走。” 笑颜如花。 苏美华看到穆远脸上那刚毅的线条,她最爱的那种线条都柔和了几分,就像雪山顶上升起了明晃晃的太阳。 难不成,穆大将军对大长公主也有意吗? 心里一咯噔,凉得比秋雨还甚。苏美华的脑海里忽然就闪现出花三郎的话,本来她还有点犹豫不决的,毕竟这影响她的完美名声。 可如今顾不得了,她必须要阻止事态的发展!她一定要嫁给穆大将军,她的梦中人! 袖子里的手攥成拳头,苏美华面不改色的跟在赵平安身后。 “真是的,和苏姐姐同游才有趣味,为什么非要抬举一介商妇。”归烨咕哝。 “大长公主性子骄傲,与我们不同啦。”苏美华拉了一下归烨,“再说,就你话多,这么美的景致,怎么就堵不上你的嘴呢?” 归烨还要说什么,却一转眼见穆耀跟上了赵平安,连忙也追上去,“花三哥,花三哥你等等我呀,我昨天听到个笑话……” “那位归小姐,好像不喜欢我。”游玩半晌,收到归烨的几对白眼飞刀后,汤娘子低着声音对赵平安说。 赵平安哈哈笑,“她是不喜欢我,你是躺枪。不是,我是说你被无故牵连了。不过你别怕,我瞧她虽有些娇纵,但眼神清正,不是坏人。顶多给你脸子瞧,不至于黑你。喔,我是说背后下刀子。” 另一位苏小姐嘛,那可就不一定喽。 她始终觉得太完美的人都假,苏美华就完美得过头。 这种人要么是圣人,要么是白莲花,必取其一。 当然也可能是机器人,可又没见她充过电。 赵平安为自己的脑洞感到好玩,不禁笑起来。 再四处回顾,看到归烨追着穆耀跑,缠功一流,穆耀那样狡猾的狐狸性子,居然被缠得脱不了身,所以她不由得笑得更是欢快。 归大姑娘好好培养是个人才,至少是个助力,绝不能成为自己的敌人。毕竟牛皮糖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至少穆耀不讨厌她,不然也不可能容忍了。 收回眼神向另一侧看,就见穆远如石柱般立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他还真是侧颜杀,侧脸好看极了。充满了雄性的刚硬感,又漂亮得超过他弟弟。 可惜气场太冰冷,他周围两丈之地,都没有姑娘转一转。 赵平安打算去撒个娇,卖个萌,于是假装抬头看树景,没看路,慢慢溜达了过去。 “听说树顶的叶子最红呢。”她对穆远说,“现在人多,穆大将军是高品武官,上窜下跳的不庄重。可不可以等我们都走了,你帮我摘片树顶最红的叶子给我呀。” “但凭公主吩咐。”穆远的回答规矩得不能再规矩。 可赵平安哪里是讲规矩的,所以一边点头,一边从穆远身边绕过去,借着宽甸袍大袖的遮挡,小指尖似无意的划过穆远的手背。 她在现代时是嘴上的女流氓,内心的好姑娘。后来她发现,男人其实喜欢正相反的。可惜还没等她改善,她就穿越到大江国了,然后变成政治动物。 现在重生了,她打算从嘴上到心里都当女流氓了。她天生不安分,何必压抑天性呢?上罪子,压抑得还不够苦吗? 此时,因为两人离得近,她清楚的看到在他们肌肤接触后,穆远极轻微地抖了一下。 这简直让她心花怒放:哼,还装作对她没感觉吗? 081 尽管暧昧好了 这是谁?穆大将军唉! 刀尖上滚过来的。 在边境的时候,什么粗野豪放的风情没见过,什么直白的事没面对过?可对她的触碰却有这样的反应,让她很确定自己绝不是单恋。 嘴里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她忽然想起这句猥琐的台词,心里美滋滋的。 不过古代毕竟有局限性,所以她也不想太奔放了,再吓跑穆远怎么办? 因此,适可而止,就这么又溜达走了。 全程,只有苏美华注意到了细节,一口小牙差点咬碎了,更坚定了行动的信念。 穆远看似正为归烨头疼,一时疏忽,其实也早注意到了。 好吧,尽管暧昧好了。 越是这样,对苏美华的说服力越强。 他想的办法确实是很不上档次,可只要管用就好。从前他看到舅舅府里的妻妾斗,里里外外就那些招数,漏洞百出,道理勉强,却回回产生效果。 希望,这一次也是如此。 “归小姐为什么不喜欢大长公主?”另一边,当赵平安走回去时,汤娘子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在她看来,怎么还有人不喜欢这么可爱善良又真诚的公主呢? 唉,一个小寡妇,开这么大这么有名一家酒楼,做八方迎客的生意,却单纯成这样。赵平安心道,不得不说,刘指挥把她保护得真好呀。也不得不说,这绝壁是真爱。 “没瞧见吗?”赵平安向穆耀那边怒怒嘴,又瞄了眼正在石台子上研磨写诗的苏美华。 “归小姐是这二位的双重迷妹,嗯,我意思是她非常喜欢这两个人。”她没明说,只接着道,“而我只要出现……就让她恼了。” 汤娘子是性子直纯,又不是傻,当下也就明白了,只觉得归小姐看不清事实,“那大长公主被人误会,也不生气吗?” 误会嘛,这倒不一定。 至少,穆耀确实几次三番流露出求娶之意。而苏美华,她就是想拍死怎么办?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姓苏的对穆远有意,不单纯是两家家长的意思。 基于这两点,归烨小姑娘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我干嘛生气?我就是喜欢她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赵平安耸耸肩。 汤娘子头一回听到这样嚣张可恶,却让人觉得有点可爱的话。 她张了张嘴,半晌没有说出话,干脆站起来道,“大长公主舒心就好,那我给大长公主去烹制点拿手小食。眼见着天近午时了,不如先吃个饭。吃得好了,身体就会好,心情就更好了,管别人干吗呢?” “对!我又不是银子,不能让每个人都喜欢,管别人干吗呢?”赵平安正好也饿了,就拍掌道,“就说你对我脾气,没错的。” 汤娘子略带不好意思的笑笑,走了。 旁边的穆远看似处于木僵状态,耳朵却竖得长长的,听了个满耳朵。只觉得平安的性子又回到小时候的样子,令他心中分外喜欢。 其实,平安长大后,他们也见过一面,平安似乎是忘记了,他倒记得清楚。那时,平安反倒拘谨了些。现在这样蛮好,因为她又回到本真了。 什么看不惯又干不掉,什么自己不是银子,她哪里学来的这些话,真是有趣呢。 就这样,在各人各情心思中,赵平安享受了一顿素斋美食。 因为是汤娘子单给她做的,其他人并没有份儿。 赵平安再度确认汤娘子确实没了刘指挥是不行的,做生意的人却这般没有眼力见儿。对她一片真心真意,却得罪了别人。刘指挥若不管汤娘子,这小寡妇分分钟就吃得骨肉不留。 或者她要想个什么办法,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呢。可是这不成了帮助小三逼宫大妇吗?却是她不愿意的。 看吧,重生后没有一件事是让她觉得轻松。 思虑着,她小憩了一会儿,随后带队开拔,一群人乌泱泱地直奔外城去游湖。 午后天气比较温暖,也确实是比较适合。 若说上午的时候,赵平安内心深处还有点紧绷,因为不知道穆耀组织这次游玩的目的是什么。可人类不可能一直高度关注一件事,上午的轻松愉快且平静无波,让赵平安,也让穆远都放松了警惕。 湖,是佑神观的产业。无名,水面却很广阔。 秋水秋水,秋天看水别有一番情致,那水面碧波荡漾,竟似上好的一块翡翠,尽管看不到底,却透亮亮的,看得人心情都跟着舒畅了。 “游湖的提议好,给你记一大功。”看穆耀终于摆脱了归小姐,挨过来,赵平安夸奖道。 穆耀笑得眼睛弯弯,哪像平时里那样阴阳怪气加阴险狡诈,只道,“我还雇了一条很稳的福船,现在你也消了食,不怕颠簸,一会儿到水上走走。” 赵平安瞄了一眼左近,见穆远就在那儿,心中立时感到安全。 再冷眼瞧着那些护卫随从的安排,三五成群,虽然她不懂阵法,也觉处处透着匠心。别说没人搞刺杀这种事,就算真有的族,也立即给拍死在里面了。 于是她就高兴的点头,“好啊好啊,不过你放心,我不晕船的。” “嗯,知道你从小喜欢水,有机会出宫就成天往水边跑。”穆耀笑道,“我听太皇太后说过,从前你连坤宁宫也不愿意住,吵着要去住后苑湖室去,被先皇骂过。” 赵平安垂下眼帘,忽而心生怀念。 那时她还闹过脾气,觉得不自由。现在呢,想让人这样管她也不能了。 可伤感之下又觉得有些怪异,穆耀之前从不关心她,她是追着好玩,所以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但为什么她重生后,穆耀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她突然亲近起来。 为了政治或者家族利益,她是不相信的。因为这人有感情洁癖,很难搞定,连他本人也搞不定自己的。 不过,一只? 她猛然意识到这个量词,赶紧问,“怎么只找到一只福船?” “渔人的小船倒是有不少,可大船真就这一只,还是我从水军借的。”穆耀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心机,“秋粮入京,其他商家和官家的大船,都被征去运粮了。放心,这船大足够用了,容纳二三十人没有问题。” 赵平安怔了怔,倒忘记今年有个好收成。 …………66有话要说………… 要发生愚蠢的大事情鸟。 082 心动付诸行动 气象这种东西,确实是和星辰什么的有点关系。 但若说是因为某人的吉祥,或者某人的倒霉而发生变化,不管她是无神论者还是有神论者,都是不能相信的。 这也是她不能容忍叶贵妃的原因之一。 为了捧自己的儿子是天选之子,就败坏她的皇兄因无德而伤民,她异常愤怒,伤心。 那女人难道不知道,皇兄为了大旱的事多么殚精竭虑,为了安抚灾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心血。那么突然的旱逝,与过度操劳是有关系的。 再加上今秋的收成好,叶氏家族一定会为此大做文章。她得想个办法,把局面扭转一下。 不然,当百姓都以为九哥儿是福星天子的时候,她就被动了。 还是不能放松啊。 她心里反复思虑着,出游的愉快感很快就消散了。但见其他人都兴致勃勃的,也就努力维持着仪态,不想扫了别人的兴。 顾虑到别人也是一种礼貌,这些贵女们其实并不懂得。 不过再怎么伪装,心里却有点别扭,所以她上了福船后,就站在二楼的船台上吹风。虽说有点凉意,但看着宽阔的水面,呼吸着温润的空气,心情却在慢慢好转。 秋香是个好动的,之前又不经常坐船,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赵平安就体贴的让她自己去玩,不用在她身边保护。 “现在咱们在船上啊,远离陆地,而且船上的人不是娇小姐就是护卫兵哥哥,能有谁对我不利?”她这样劝秋香道,“再说这船是从军中借的,连操船者都是军中人士呢。真有人要针对我,这是多不长眼才选在这时候。想被穆大将军杀了,丢进水里喂鱼吗?” 打动秋香的,其实只是最后一句话。 尽管这丫头是穆耀的铁杆粉,却凭着武者本能,对穆远非常信任。 而穆远像是要证明自己似的,虽然不凑近,也不与任何人主动说话。但是赵平安只要回头,就一定能看到他在左近。 或者说,他总把赵平安置于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种行为的保护意图很明显,可他硬要对自己说这是出于职责,就让他糊弄自己好了。 福船是平底的,前头还钉有防浪板,在波浪中都能行驶平稳。何况今天顺风顺水,风浪并不大,所以人人玩的开心。 不过船虽大,却装不下所有人,只是姑娘们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最多两名,穆氏兄弟各带十名护卫在船上而已。因穆耀想得周到,在一楼船舱中准备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为此大部分人都在那里,二楼上只寥寥数人,很是清静,倒和了赵平安的意。 “啊,你只画大长公主,为什么不画我!”一楼,传来归烨娇嫩的声音,顺着水流,借着风速,清晰的传上二楼来。 赵平安这才知道,穆耀在一楼作画。 谁不知道他是东京城第一才子,年轻轻轻,一幅画却值万金。而他又傲气得很,心情不对不画,风景不对不画,时辰不对不画,节气不对不画,身边人的不对不画…… 于是,他的画作就更难得。 饥饿销售嘛,来自现代的学霸赵平安很懂,听到下面的吵闹也只勾了勾唇角,没作声。 “我只画最美的。”穆耀的声音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难道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没大长公主美吗?”另一个姑娘说,语气尽量克制,却仍然浓烈的不甘、不满之意。 不用问,花三的迷妹团铁杆成员! “身为画者,取的是意境,是色调,你说的是比美,岂不落了下乘?”穆耀温言道,听起来可温柔了,但也可疏远了,“大长公主今日穿的那身衣服,衬着满树的红与黄,确实是最益入画的。再者,大长公主英姿飒爽,不像你们花红柳绿,倒是更衬秋景的萧杀。” 这家伙真会说话! 赵平安想,夸人不露痕迹,还说得文雅,真是拍马屁的高手。就连她,心里也很受用呢。 但他这么高调的用意是什么? 不过是在众人面前表示出对她的追求之意,给她树敌。毕竟,花三后援团的人数还是相当可观的。 这样一来断了某些男人的念想,让人家怕争不过而干脆不与他争。二来还表明的穆家的态度,好像与她有默契,有效的为之前她的所作所为做了解释。算是,为穆定之扳回一分。 想到这儿,赵平安情不自禁的侧过头,看着在船台另一处,也凭栏而立的穆远。 恰巧,穆远看过来。 两人目光撞上,赵平安灿然一笑。 不知是不是她眼花,她仿佛看到穆远那长年战场生活中晒黑的皮肤,透出一点粉红来。 咦,穆大将军这是害羞了吗?哈哈,好玩呢。 反正没什么人,不如过去撩两句吧。 可惜她才要心动付诸行动,就听下面苏美华温婉动人的声音传来,“平日就算了,作画的时候可没有大长公主的侍卫长穆耀,只有才子花三郎呢。可你既然画了大长公主,自然要由大长公主品评才做数。” 这提议听起来像打趣,又带着几分俏皮之意,丝毫不让人反感。 于是众人轰然叫好,紧接着就是杂乱的脚步声。 真是片刻都不能让人安静一下吗? 赵平安心中烦闷,偏什么也不能说。 这一幕看在穆远眼里,只觉得平安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好可爱呀。 其实他也很不高兴,毕竟打扰到他和平安的独处时光。如果只是站在一个地方,彼此连话也不说也算独处的话。 很快,十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奔了上来。 归烨走在最前面,手中小心的捧着一幅画,其他人杂乱无章的跟在后面。 不知是不有意还是无意,苏美华夹在汤娘子和绯儿的中间,走得风摆杨柳似的。 刚才赵平安想一个人静静,也就打发了绯儿不用侍候。绯儿玩心不重,却对汤娘子的厨艺很有兴趣。汤娘子正不知如何报答赵平安,就立即拉了绯儿去船上的厨房。 此时,汤娘子和绯儿手中各端着一盆子现做现卖的小汤点,正好和众人一道上来。 “船可别颠,否则热汤洒到苏美华身上就完蛋了。”赵平安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083 落水 就像要验证她的猜测似的,一直很平稳的船身不知为何突然歪了歪,并发出咚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歪斜的程度并不大,却足以引起众女娇呼阵阵,也令汤娘子和绯儿措手不及。 “哎呀小心!”汤娘子毕竟做饮食行业久了,感觉不对,立即把汤碗往自己怀里带。 这样一来,就算烫也会烫到自己。 哪想到苏美华脚下不稳,“无意中”推了汤娘子一把。于是,汤娘子手中的汤碗直接就被扒拉到地上。随着清脆的一声响,摔得粉碎。 “小心扎……”汤娘子被推得一趔趄,嘴里还不忘记提醒。 但苏美华花容失色的后退,又撞上了努力维持平稳的绯儿。 本来在突如其来的颠簸中,碗中的热汤溅出来已经烫了绯儿的手,苏美华这样硬撞,绯儿下意识的抬手挡开,怕伤到贵人。可是这又引来苏美华一声惊叫,整个身子都扑向船栏。 此时,拉手挽臂走着的众女已然散开。而因为船是福船不是战船,在水军的主要作用是用来运送补给品,所以为了方便,把船栏特意锯短了些,以普通女子的身高来说,只及腰部。 这个高度的保护性本来就差,放在现代都不能符合规定。再加上,苏美华被绯儿“用力推”得向前连踉跄了几步,冲击力大得很。 雪上加霜的是,汤娘子的碗摔了,甲板上又是油又是水,苏美华还尖叫着躲避地上的碎碗渣,整个人的重心都极其不稳。 于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苏美华几乎像被甩出船栏那样,直接翻了下去。 普通一声水响,一头栽进了滔滔湖水里! “啊,苏姐姐落水了!” “快救人啊!” “苏姐姐,呜呜呜……” “哎呀,哎呀,你先别晕,捣什么乱啊!” “快快快,谁赶紧下去捞人!” 一时之间,惊叫声四起,甲板上闹得人仰马翻。 穆耀冲到船栏边,伸长了脖子向下看,而后一脸焦急的对穆远嚷嚷,“二哥,我不会洑水!你快把苏小姐救上来!” 穆远面色沉凝,一手扶在船栏上,眉头紧紧皱着,神情紧迫中带着镇定。 穆耀见他没动,连忙两步跑过来,急道,“二哥,快救人啊。她这样的身份地位,总不能叫护卫们去。万一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叫她以后如何做人?!” 如果他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呢?要负责吗? 穆远的心沉下去。 他想救人,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可他又不想救,因为苏美华不是普通平民女子。真有了肢体接触,以后就说不清了。 但,苏大人于他有恩,他不能见死不救…… 而且,三弟说得没错,他确实是惟一一个合适的救人者。三弟,也确实不会洑水。 “二哥,还犹豫什么,再这样苏小姐就活不成了!”穆耀大声催促,急得跺脚,“带了人出来却出了事,我就罢了,你这个护卫官,加上平安也要摊上责任的!” 此时,船行至岸边不远,不仅一众贵女,连船舱内的丫鬟婆子及那二十名侍卫,以及没有上船的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下意识的,大家高声喊叫,苏家人甚至哭了出来,沿着岸边疾走,惊动了一湖秋水。 再看水中,苏美华几经挣扎,已经渐渐沉了下去。 再不救,真的会出人命的! 穆远心理压力骤增,第一次无比纠结,在战场上都果断自如,此时却进退两难。 “二哥!”穆耀一脸要急疯的样子,对穆远大叫一声。 甚至,他长腿一跨,竟不顾自己是个旱鸭子,也要跳到水中的样子。 “花三哥,不行!你向来怕水,就算跳进去也救不了人,反折了自己!”归烨一把抓住穆耀,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穆大将军,请您出手吧。”她哀求道。 “操船手是水军的人,叫两个下去!”穆远终于发出命令。 立即有人要去传命,但苏美华身的一个丫鬟,名叫小丹的立即扑过来,跪倒在地,抱住穆远的腿,“穆大将军,这可使不得。万一,这么多人在场呢……以后我们小姐可怎么办?” “总比死了强。”穆远一脚踢开小丹。 对这么个小丫头,他当然不能下狠脚,所以小丹只是倒在一边,并没有受伤。 她滚倒之后又立即爬回来,再度抱住穆远的腿,“穆大将军,求您亲自出手吧!我们小姐,我们小姐……就要淹死了……” “穆大将军出手,难道就没这么多人看?你们小姐就能怎么办了?敢情救人也分三六九等吗?”正拉拉扯扯间,就听赵平安的声音凉凉地响起。 紧接着,扑通! 又是一波落水声。 “啊,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也落水了!” “天哪天哪,这可怎么办?!” 穆远一听就急了。 回头,蓦然发现不见了赵平安的身影,而水中有两个人影起浮,当场急得不能多想,猛得扯掉外衣。 他穿的是军装,不脱掉的话,入水后会成为巨大的负担,影响救人的行动。 穆耀也急了,整个身子趴在船栏上,如玉的脸上连点血色也没有了。 “平安!平安!”他嘶声大叫。 这时,一道拼命放大的女声终于压过喧哗,清晰的喊了出来,“我们公主会洑水!” 在众人瞬间的寂静中,绯儿上奔上前,再度大声道,“我们公主是救人去的,你们看!” 她的纤指向下一伸。 众人循迹望去。 就见赵平安身上的蓝衣白裙在水中飘浮,就像天空云朵的倒影,衬着水波,煞是好看。 重要的是,她完全没有沉入水中,而是奋力划水,姿态极美,在水中像一条彩色的游鱼般,迅速向苏美华靠近! 这岂止是会洑水,简直是水性极佳的样子。 可大长公主身尊玉贵,被先帝当成眼珠子一样,她怎么会洑水的?又怎么从没人知道? “大长公主……”穆耀心情复杂,那般的伶牙俐齿,却连句整话也说不出。 “阿弥陀佛,大长公主真厉害!”归烨由衷的叫道,抹了一把脸上吓出的泪。 …………66有话要说………… 很多朋友都猜到落水梗了,但又以为是烫伤梗。 不过,我想大家没猜到救人的会是赵平安,哈哈,这反转,算计落空喽。 084 必须装 众人这时不由自主的全部站在船栏的一侧,目不转睛的盯着水中的情形。 岸边,所有人也紧张地盯住水面。 穆远手握船栏,脸比穆耀更没有血色。 若非理智奋力抵抗着心意,还有身体的本能,他几乎即刻就跳入水中了。 他也不知道平安会洑水,这简直是天大的意外。 但略想想就能解释,毕竟她一直爱在水边转,还曾逼着先帝让她住到后苑的湖亭。虽说被一贯宠爱她的先帝拒绝,搞得她很不高兴,可按她的性格来说,必不肯善罢甘休。 十之八九,她是偷偷摸摸学会洑水的。 再十之八九,先帝其实都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但拗不过她,又不能明面儿上答应,免得她的性子越养越野,所以只是暗中派人保护,自己装不知情,也不让任何人看到罢了。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不放心平安救人,可他又不能不顾忌平安的名声。 还有,若是水中混乱,他若真的无意中碰到苏美华,今日的事就不能善了。 所以他逼自己紧紧盯着,暂时等着。万一平安力有不逮,他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见赵平安游得飞快,可惜不如苏美华沉得快。 赵平安游到地方的时候,却不见了要救的人,只得踩着水四处环顾。然后,瞄准一个方向,深吸一口气,奋力潜入水中。 片刻后,冒出来。 但没有找到苏美华这个人,只是换口气,又一猛子扎进去。 如此大约三个来回,看得所有人都不能呼吸,提心吊胆的关注着情况。船上,小丹更是哭了出来。 “闭嘴!”穆耀扭头喝了一声。 尽管生气的样子也分外好看,可带了凶性,居然有点吓人。 随后就听见“咔”的一声,穆远把船栏生生捏碎了,就像当日的刘指挥一样。 看到自己心爱的人生死未卜,任他城府再深也控制不住情绪。 “二哥,救平安。”穆耀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 穆远点头,手掌一撑,就要跃入水中。 却在这时,哗啦啦的,赵平安再度冒出水面。这一次,手中拎着苏美华。 众人登时欢呼。 再仔细看,只见赵平安对着半死不活的苏美华猛拍一掌,正打在她后背上。瞬间,死鱼样的东京城第一美咳了声,蓦然睁开了眼睛,拼尽全力地大口吸气。 可她一旦恢复意识,求生的本能令她什么也顾不得,突然抓住赵平安一只手臂,像水草般死死拉住,缠上。 “这样平安会被拖累死的!”穆耀的担忧显而易见。 但,话音未落,就见赵平安腾出另一只手,即便在水里,也抡圆了,狠狠扇了苏美华一记耳光!然后趁着苏美华僵住,一记手刀砍在她脖颈处。 苏美华晕了。 赵平安这才扯住苏美化的头发,毫不怜香惜玉的拉着往回游。 穆远急步返身,抽刀,把甲板上儿臂粗的引帆绳砍断,快速带打了个活结。再两大步跨到船栏边,看到赵平安已经游到船体附近,准确的把绳索甩入水中。 “大长公主,拉好!”他浑厚的声音穿透了一切阻碍,到达水面。 赵平安摆了摆手,却把绳子套在苏美华肩膀下,对着船上做了个大拇指上挑的姿势。 “大长公主要做什么?”归烨紧张的问。 没人理她,但穆远的动作说明了一切:他三两下就把失去意识的苏美华拉了上来,直接丢到甲板上,连她的衣服角也没碰到一下。 紧接着,他凌空抽出绳索,再度抛入水中。 这下子赵平安不客气了,把自己妥当套好,还在腰间紧了紧。 然后她抬头,正对上穆远和穆耀焦急的眼睛。 其他人,已经有一半去围观救治苏美华了,剩下的一半是有良心的。 哎呀,虽然穆氏兄弟都在担心她,但穆远的位置比较正嘛。而且她还没从这个角度注视过他,显得眉眼平实,不像往常那样凌厉严峻。 赵平安心里想着,只觉得身子凌空,跟荡秋千似的,很快就“飞”上甲板。 与苏美华待遇不同的是,穆耀已经脱下外袍,第一时间包裹在她湿淋淋的身上,简直是体贴入微。而因为她是从水里被拉上来的,刚才又奋力救人,此时手脚酸软无力。见到穆大将军的怀抱近在咫尺,忽然就晕了。 嗯,装的。 这么好的亲近机会,必须装啊,不能再犹豫了! “公主,公主您怎么样了?” “要不要请大夫?” “随行的大夫在岸上!快靠岸!” 七嘴八舌中,赵平安辩出是绯儿、汤娘子和才跑上来的秋香。 就听穆远说道,“先回舱室。” 和平常一样是简短有力的词句,不容质疑的语气,听着就让人感觉安全的镇定强势。 “得罪大长公主了。”也不知道他是对谁说。、 得罪什么?怎么得罪? 赵平安正想着,就感觉被穆远打横抱起,并快步向舱内走去。 哎哟,某人强有力的心跳声真好听哪。 赵平安软软的,安心的靠在穆远宽阔的胸膛前,美滋滋的,简直乐开了花。 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有意思呀。 想趁机占她的人便宜,揩她的人油,赖上她的人,甚至还要上下其手,哪那么容易? 特别是她还在场,太不把她当回事了。 别说她还会游泳,就算不会,也得直接跳水里。 穆远只能救一个人,她是大长公主,苏美华只是大臣之女。苏爹再桃李满天下,也比不上她哥是天下之主,现在轮到她的大胖侄子上位了。 这样比一比身份地位,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就算苏美华真的不小心变成水鬼,苏家也怨不得穆远的选择,更怨不得她。 毕竟,她还“不顾自身安危”去施救了,多么英雄的行为。 其实她只是不想让人逼迫穆远,再讨厌苏美华也不想真的看到她出事,大小是条性命呢。 但救人之举确实能为她捞到好处。 所以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因为,前程就在那等着你,心存善念就好,平时想那么多干吗? 苏美华就是想太多了吧,所以今天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想着,就偷偷把眼睛睁开一线,没成想正对上穆远关切的眸光。 …………66有话要说………… 做贼被发现鸟! 085 真是淘气呀 赵平安眼珠子咕噜一转。 她发现见没有第二个人看到她卑鄙的装假行为,于是连忙对穆远霎霎左眼,然后安心的或者说无耻地继续晕! 真是淘气呀。 穆远的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若无其事的把赵平安抱进舱里,轻轻放在床上。 然后规矩的后退几步,立于一侧。 嗯,他真的不想放开她,但这么多人在,他必须保持冷静,谨守君臣之礼。而她明知道他撞破了她的“秘密”,却还流露出让他保密的意思,这是……信任吗? 穆远刚才你是被砍了一刀的心,这时候像沁出蜜来一样。 可穆耀却没管那么多,直接挤到床前,低着头看着赵平安,但又说不出话来。 他后悔了! 他本来是想,反正苏美华会做二哥的侧妃,不如让她早出场,拿了正妃之位,二哥和平安之间就没有机会了。省得他二哥将来伤心,省得他爹把平安当成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毕竟,身为大长公主,她不可能做偏房。 一切都计划得滴水不漏,就算事后被捉到把柄又怎么样呢?可他没料到他二哥这么硬颈的,更没料到平安居然会跳到湖里。 哪怕是她会游泳,他的心也一直提到嗓子眼。万一出了意外,他还不如不重活这一次! 前世他活得如此不堪,这一世他不介意把任何人拉到地狱里,他甚至对大江朝的天翻地覆也无所谓。唯独平安,让平安受伤害不行! “她怎么样?她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会晕过去?呛水了还是……”当他能说出话来的时候,绯儿已经扑到床边,握住赵平安的手了。 绯儿本来惊恐万状,不是担心自己“闯祸”,而是怕她家公主出什么状况。但她一握上赵平安的手,就感觉她家公主搔了搔她的手心,不像是无意识的抽动,还着几分顽皮之意。 绯儿立即扫了一眼赵平安的脸,见她虽然紧闭双眼,但睫毛微颤,登时放心。 可是她不敢松气儿,毕竟旁边还站着两尊大神。她也算急智,假模假样的把手指放在赵平安的手腕上,沉吟了下才转过身对天遥拜,“谢天谢地,我们公主只是脱力,并无大碍!” 旁边的秋香一怔。 绯儿什么时候会诊脉了?她怎么不知道?就算绯儿一直和唐太医有点那啥,比划起来还蛮像样子的,但绯儿绝没那种手段! 不过她毕竟也是赵平安贴身的三大宫女之一,彼此间的默契是有的。看绯儿这情形,也知道自家公主没大事,不由得放了心。尽管好奇的要死,却能保持一声不吭。 汤娘子毕竟和赵平安的交往还浅,不过见人家贴身且忠心的宫女这样说,当下就信了。 但,穆耀却因为过度担忧而疑惑,“绯儿你靠不靠谱?我不记得你会医术啊。不懂就不要乱讲,还是赶紧让船靠岸,找随行的大夫看看再说。” “先帝大行时,我们公主回宫时是染了重病的。幸好天可怜,让公主熬过这一劫,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所以我就专门找唐太医,学了点皮毛,以备不时之需。”绯儿硬着头皮顶回去,“这点症状,我还是有把握的。” 又觉得穆耀这么担心她家公主,神态语气纯出自然,像是真关心她家公主的。反倒是那位冷面大将军,像木头一样毫无反应,真是冷心冷情。 咦,大将军刚才脱掉了外面的军衣,什么时候中衣也给扯开了一些?虽然还没到露出胸膛的地步,但胸前和腰上那湿湿的爪子印是怎么回事?她家公主难道借机占便宜了? 唉,她家公主真是! 古今中外,哪有这么好色的公主啊。 想到这儿,悄悄瞥了一眼不管心里如何翻江倒海却仍然站在旁边装木桩的某大将军,无比同情这位无辜的被害人,脸都微微涨红了。 然而她这样子却被误会了,秋香虽然对穆耀一直色眯眯的,但自家姐妹还是要维护。于是立即不满道,“侍卫长这是不相信绯儿吗?我们比谁都关心公主的安危,难道会乱说?” 一直躺在那儿,愉快地看戏,不对,听戏的赵平安觉得,这时候再不出声,气氛就会尴尬了。关键是,戏就有点过了。 于是她连忙咳嗽了声,“虚弱”的悠悠转醒。 穆远微微转过头,都不敢看她,心中重复叹息着:真是淘气呀! “平安,你怎么样?” “公主,您醒了?!” “公主!公主你还好吧?” “公主,您可吓死小妇人了!” 床边,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 赵平安借着绯儿和秋香的手坐起来,还“勉强”的靠在秋香肩上,有气无力地道,“我没事,我没事。苏小姐呢,还好吧?” 哈,大长公主才苏醒就不忘记关怀苏小姐,这样舍己为人、奋不顾身、关心臣女胜于关心自己的人设实在是大伟大了。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自己先信了。 再说了,她都因为那姓苏的小阴谋跳了一回水了,好歹让百姓看看她赵平安有多善良才对呀。把对方做的坏事转为对自己有利的好事,这是腹黑公主的必备技能嘛。 她不害人,可偏偏有人害她,那让阴谋者自食苦果,自己吃甜果,多正常个事! “她死不了。”穆耀很随意的答着,回答得又快又不耐烦,可见根本不关心的。 “还是找个大夫先看看,我才能安心。”继续扮圣母,虽然自己先鸡皮疙瘩起一身了。 “不是小妇人心狠,可大长公主还是先紧着自己才是,您是千金之躯呀。”汤娘子是真单纯,不是假的,所以说得无比真诚。 “船已经快靠岸了,可惜这附近并无可用的客栈,去佑神观也不太合适。不如臣去找唐太医先上船,诊过脉,再请大长公主定夺。”穆远说着,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其实,他是必须要离开这间舱室了。 平安连装蒜都这么可爱,他怕忍不住做出些什么事来,干脆先躲远点吧。 …………66有话要说………… 看后面咱们平安打算怎么做吧。 086 真是tnnd的不公平 “臣先告退,还请大长公主速速更衣。”穆远躬身,规规矩矩后退,而后转身离开。 “有劳穆大将军。” 眼看穆远的身影要消失,赵平安瞬间戏精附体,觉得之前情绪的饱满度有点欠缺,于是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好像胸口有口气提不起来似的。 总体听起来,不像说话,倒像是嘤嘤嘤。 这形象,跟她浪里白条似的在水中劈波斩浪,然后扇人家大耳刮子,又快准狠的飞一手刀的凶猛劲儿,简直不是一个人。 穆远正要迈过门坎,万人斩的战神人物啊,竟然闻言差点绊了一脚。 赵平安却望着他的背景,连眼珠子都不错开。 哎呀,中衣真衬腰身。 尤其被她的爪子打湿的地方,贴在身上,随着行动能看到肌肉的收缩运动,真是养眼呀。 而她这样毫不遮掩,甚至说是肆无忌惮地对着穆远犯花痴,看得穆耀简直心里冒火。 “行了,脖子伸这么长,马上就要断了,我二哥就这么好看?”心里越火,声音越冷。 真是白为她担心了! 看这情况就知道,刚才她是装晕,亏他当了真。 关心则乱,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可这一世究竟是怎么了,很多事与他所想,甚至与前世所发生的都背道而驰。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有什么改变了?到底是什么! 他狐疑地望着赵平安:最不对劲儿的就是她了。 “好看不如爱看,懂?”赵平安坐直身体,随意盘上腿,“因为若论好看,谁比得你?” 她姿态优雅,可举止却似坐在乡间田梗上那么随意,吓得绯儿连忙弯下身子,帮她整理裙角,让她坐得像个佛爷。 “我当你是夸我。”穆耀冷笑。 “是夸。”赵平安点头,也冷笑,“但我告诉你啊,别来惹我。我才从水里出来,那东京城第一美还死沉死沉的,害得我累得很,所以心情十分的不好,你别找茬。” “找茬怎么滴?你还要罚我不成?”穆耀嚣张。 “本宫随和,可不代表没脾气。你是大长公主的侍卫长,一切行程是你安排,结果却出了状况,问你的罪虽然勉强,虽然有些不太讲人情,可却是说得过。就是你亲亲大妈妈,太皇太后过来,我也是满理儿。” 赵平安哼了声,“何况刚才这场意外有没有人为因素还不一定,我懒得查,可有人会查下去,你也别太过分了。” “你这是跟我吵架?”穆耀怔了怔,突然笑了。 他不怕平安生他的气,没有情绪才是最疏远和可怕的。这样有烟火气,蛮好。 “本宫是在骂你!”赵平安对穆耀的赖皮模样简直无可奈何了。 所以说,颜值多重要啊,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占便宜,古今中外都一样。 真是tnnd的不公平。 “快滚,本宫要换衣服。”赵平安恨不能踢飞眼前人,“这是秋天,湖水很冷了,没看到本宫的头发还在滴水吗?哼,本宫落水后难道不会着凉吗?” 绯儿等三女几乎同时惊叫一声。 一直担心公主出那种事关生死的大问题,反而忽略了小节。倒是穆大将军那样冷漠的人却心细如发,比她们都更顾虑到大长公主的身子。 绯儿立即拿了干布来,替赵平安先绞头发,又吩咐秋香,“出门时预备的换洗衣服没带到船上来,待会船一靠岸,你立即去取。对了,先去船上找找有没有炭火。” “我去我去!”汤娘子连忙举手道,“秋天的早晚是很冷的,拿炭火把屋子烤暖,比较不容易着凉。而且,我还要为大长公主煮点热汤,驱驱寒气。” “有劳。”赵平安客气了一句。 “嗐!嗐!大长公主这样说,可折杀小妇了。若不是我闯祸……”汤娘子一跺脚,嘴笨得也说不出什么,干脆转身跑走了。 “根本不关你事。”赵平安说。 明知道汤娘子已经跑开,听不见了,却是说给另一个还杵着的人听。 她又不傻。 如果说在意外发生的瞬间,她还有点懵逼,后来那一码一码的戏,她还看不透吗?只怕穆远也明白了,所以她才不伸手,相信他会替她解决。 毕竟,穆氏兄弟是亲的。 搞不好穆耀还是她未来的小叔呢,何必没成家人就变仇人。 血缘是很奇怪的东西,血亲之间就算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只要有一丝可能,也能让感情恢复如初,外人可不行哪。 “侍卫长,请您移步吧。”秋香上前一步,挡在穆耀和赵平安之间,又做了请的姿势。 她是多么仰慕花三郎啊,可是今日一对比,似乎穆大将军对她家公主更好呢。 秋香的心理天平不知不觉已经向穆远倾斜,穆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苦笑一声,离开。 他不在意谁来查,查什么,结果又如何?就算此事成了,也照样会有人查。像前世那样没预备后果就任性做事,他不会那样了。 他在意是的他败了,没达到效果不说,似乎还把平安推得远了些。 想来想去,是他看到平安喜欢她二哥,他就急切了。 可是,女人心不是海底针吗?很易变的,他要稳住,把她争取回来才行。 不到半盏茶时间,船终于靠了岸。 赵平安已经绞干了头发,脱光了衣服,围上干爽的被子,坐在床上喝姜汤了。 “依我看,暂时是下不了船的,不如先叫人烧热水。”绯儿安排着,“就算咱们公主擦干了身子,到底还要泡泡热水澡,把湿冷之气逼出来才行。” “还是我去,秋香要下船拿衣裳。”汤娘子再度自告奋勇。 绯儿这时也不跟汤娘子客气,点了点头,又吩咐秋香,“其他随行的大夫,咱不管。你切记,务必把唐太医以最快的速度带到这儿来。” 作为每月固定请脉的太医,大长公主出行,小唐自然是跟着的。 “放心。”秋香拍了胸脯,又切了声,“谁敢跟咱们公主抢大夫?”说着,一溜烟儿跑了。 …………66有话要说………… 哎呀,大家评论踊跃,作者菌很开森。 087 不按套路出牌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船上船下一仰马翻。 赵平安竖着耳朵听动静,倒不得不佩服苏家的家教。 虽然苏美华做了蠢事,但整件事设计巧妙,也算不得太笨。而且在救治她的过程中,苏家人没有过分喧闹,免得事情传大了于名声不利,也顾忌到她在船上,也算守礼了。 “穆大将军去哪儿了?”唐太医给诊过脉,确认她并无大碍,她又快速泡了加了药材的热水澡后,一边换新衣一边问。 “听说和穆侍卫长一起安排回程了。”绯儿给赵平安系上腰带,“天要晚了,得尽快回府才行,总不能宿在外城吧。” 怎么不能呢?江边,野外,和穆大将军看看月亮什么的…… 很容易拉近关系吧? 其实,就算她心里喜欢穆远,有时候难免色眯眯的,但还不至于花痴到流口水的地步。 她是做给穆耀看的,因为她发觉穆耀对她总有一种志在必得的感觉,怎么这么奇怪呢? 这转变也太大了! 如果说外因没有特殊刺激,一定是有内因,穆耀个人的原因,只不知是什么。 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却始终没什么头绪,再加上游玩一天也着实累了,赵平安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正半梦半醒的时候,就觉得马车停顿了下,而后听见外面的穆远说话。 “苏小姐,请问您拦下公主车架,有何贵干?” 赵平安嗖一下坐直了身子,因为之前迷迷瞪瞪的,头撞在了车壁上,发出咚的一声。 她是大长公主,就算按照规制,坐的马车也比寻常贵女大得多,何况还是两个封号的国公主?所以她哪怕是很低调了,宽大的车架里除了她之外,再坐三四个人也是没问题的。 “有劳穆大将军帮我通报一声,今日的事,我想亲自向大长公主道谢。”声音小小细细的,似乎还有点模糊,很有受伤的样子。 “大长公主只怕是累了,不如苏小姐改日吧?”穆远婉拒,声音清冷,很有距离感。 “请穆大将军通融,美华……小女子……我实在是……这救命之恩……”苏美华有点语无伦次的样子,自称也连变了好几次。 哦,原来走的是怯生生的路线,好招人怜爱啊。招的不止是穆远,还有多少围观者呢。 赵平安忍不住“切”了声,手上却掀起车帘的一角,“穆大将军,本宫已经醒了,就让苏小姐上车吧。” “臣失职。”昏暗的光线中,穆远微低了低头,似无意的望了车中一眼。 唉,她不是指责他没拦下苏美华啊,毕竟大家一个车队,哪里会提防?她是没想到他顶了穆耀的差事,亲自护卫在她的车驾旁边。 她语气故意流露出不悦,也只是想让苏美华少借机勾搭而已。 “穆大将军你很好。”她一边说,一边放下车帘,又对绯儿使了个脸色。 绯儿会意,亲自到车门口把苏美华引起来。 秋香虎视眈眈的坐在赵平安侧面,身子都没动一动,浑身上下都写着戒备二字。 “臣女见过大长公主。”苏美华低下头。 “别跪了。”赵平安拦下她下面的动作,“车内空间有限,还是别搞那些虚礼。” 苏美华怔了怔,见绯儿不动声色的推了个锦垫过来,也只好在车门边坐下。如此,她的位置就比赵平安矮了一截。 这样,本来也是应有之举。但赵平安平时为人随和,极少因为身份摆架子的。苏美华又被东京城的文人墨客捧得多了,加之祖父与父亲宠爱,于是这情形令她心里又极不舒服。 赵平安看苏美华低垂着眉眼就知道她心中不甘,动作还故意停顿一下,是想让她斥责绯儿,阻止此事怎么滴?可怎么办呢?她今天不想表演礼贤下士,通情达理的样子。 谁让她是大长公主,不服气也没办法,给她忍着! 苏美华那个抱穆远大腿的丫头小丹,干脆连车也没得进。哼,竟敢随便摸属于她的东西! “你刚才在外面说的话,本宫都听到了。”看苏美华坐定,赵平安就开口道,“真道谢也不必急于一时。你落了水,我也落了,就算请了大夫来看,身子也多少不爽利,倒不如往后全好了再说。现在人来人往的,难不成你是给别人看的?” “臣女并无此意!”苏美华没想到赵平安这样直截了当,大惊之下,连忙摆手道。 “你看,本宫分析给你听。”赵平安耐着性子掰手指,“你掉进湖里,本宫拼着老命把你捞上来了。你不好好浆养身体,非要天黑了天冷了,进了内城了,众目睽睽来给我道谢。知道的是你守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傲慢,救个人还要人家做小伏低的。万一你为此得点风寒什么的,人家就不会以为是你自己作的死,反认为是道谢时着了凉。这,是想陷我于不义呢还是想抹杀我奋不顾身救人时的英勇行为?” “臣女绝无此意!”苏美华惊得声音都放大了,但词还是那几个。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我哪天就要问问你祖父了,怎么教育的孙女。”赵平安轻轻哼了声,“听说你还是掌上明珠,怎能如此不晓事理?就算那些小家小户的人,不懂得大恩不言谢这种千古至理,也会顾忌到救人者的身子情况,必然打听清楚了,才上门磕头呀,哪有你这样半途堵住的道理。还拦了我的车架,你这是道谢?明明是告状哪!” “我……我……”苏美华没想到赵平安上来就喷,连个过场也不走。 就像吃了火药似的,直接就爆,都不容人反应的。 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行了,甭管你有意无意,本宫既然让你上了车,你谢谢也说完了,回吧。”赵平安有点不耐烦地挥挥手。 女性的直觉,让她天然对苏美华有深深的敌意。 苏美华连忙爬起来,就地磕了个头,轻声道,“确是臣女思虑不周,吵了大长公主。不过臣女真是诚意道谢,本就是臣女动作笨拙,躲个汤油都能跌进湖。后来若不是大长公主您的恩德,没有打醒我,搞不好我还会连累您。为此,心中惴惴,这才冒昧了。” …………66有话要说………… 清明时节,全家要去扫墓,一大早就要起床。正好明天是单更日,所以更新放在晚上八点。 谢谢大家。 088 猜中开始却没猜中结局 赵平安冷笑。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明明被压得气也喘不上,还不识实务。 可见传说总是不可信的,因为一个人无论多聪么慧灵秀,多么双商爆表,但人生太顺利了,难免就输不起,也沉不住气。失了一局一子而已,就睚眦必报的想办法立即扳回来,还要用耍小聪明的方式。 自以为是!对局面的判断脑筋不清醒!小家子气!以弱者身份挑战权威!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东京城第一美女加才女竟然是这么个东西,前世她怎么没注意到? 现在她只想说三个字:呵呵哒。 谁是弱者?或者在平头百姓或者其他贵女面前,苏美华不但不弱,还很强大。 但她在这儿坐着呢! 谁是权威?她是权威! 以弱胜强并非不可能,可那得在占理并且聪明布局的基础上。就连叶贵妃那样的,她还来一个打两个呢,眼前这盘小菜根本不够她下嘴。 她都奇怪了,难道她那些“凶恶事迹”,苏老爷子没给他孙女讲讲,让他孙女有多远离她多远?她甚至都开始替这女人发愁了,将来可怎么办? 说到底是不善良!聪明反被聪明误。 看人家汤娘子,就算什么也不如苏美华,也笨笨的,可心地好,到头来还有刘指挥罩着。 想到这儿,她忽然哈哈笑了声。 苏美华看着她寒光奕奕的眼神,不禁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水里的时候,她就是看到了大长公主的这种眼神,然后…… 直到现在,她半边脸还又疼又肿呢。这般仪态在众人面前,特别是穆大将军面前,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不恨? 至于大长公主救了她命的这件事,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只觉得是被情敌羞辱了,也完全不记得是她阴谋未遂,怪不得别人。 “本宫怎么听出不一样的意味来了?”赵平安凉凉的开口,“你口口声声说是道谢,却大庭广众之下半途拦车,还摆出悲悲切切的样子。这样,既遮了自己出的丑,还显得知恩图报。反衬得本宫这舍己救人的没什么功劳,反倒有些盛气凌人。此,其一。” 她伸出一根葱白纤细,却不露骨的美手指。然后,伸第二根。 “第二,你急着自己爬上岸,还把本宫推下水就罢了,道谢的话你还夹枪带棒。你那意思不就是:你掉下水,是因为我的侍女和我的贵客不小心打翻了汤水,你才滑倒跌落的对吗?” “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啊?”赵平安唇角越来越弯,“你不就是想说是我的人害你的吗?可是你要查吗?你经得起吗?如果答案是不,你摆出受害者的样子给谁看的?” “大长公主,您误会臣女了。”苏美华急着解释。 “谁让你打断本宫说话的。”赵平安“啪”的拍了下身边的小角桌。 “公主,小点劲儿,您看都红了。”秋香连忙捧过她的手,轻轻的吹,还给了苏美华一个白眼,好像怪她害她家公主手疼了。 “第三,你提到本宫赏你一巴掌的事又是什么意思?合着我救人还救出错来了?” 苏美华连忙伏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说话也规矩多了,“大长公主容禀,臣女确是不通理数,冲撞了大长公主,忘了顾忌您的身子,是臣女的不好。但,也确实是一片真心表达感激。您是千金之躯,若为救臣女有点闪失,臣女怎么担当得起!” 那意思她挟恩立威了呗!那意思是她不顾忌人家落水者,自己先摆谱呗! 都到这节骨眼儿了,苏美华还坚持对抗,也不容易哪。 不就是打量着穆远在外面吗?想以柔弱得求得怜爱,并衬得她凶恶如母老虎? 不就是还打量着周围有其他护卫吗?车里发生的事让一些耳朵尖的听了去,很快东京城就有八卦传开。 苏美华宁愿被她斥责,也要惹怒她,就是想为了自己博名声,而让她的名声更差。 哈,可难道她会在乎?如果穆远连是非也分不清,就不配她喜欢了。 “你本事,居然惹得本宫生气了。”赵平安语气很淡,但声音加大了。 不然,外面的人听不清楚,可浪费了苏美华的良苦用心。 “你也知道本宫是千金之躯吗?你以为本宫是为了你?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本宫他妈的一个金枝玉叶相提并论?”她暴粗口。 是她之前太随和了,太不爱摆谱了,结果是个人就敢在她脸上印脚印。干脆,她就趁些机会落个粗鲁霸道的名气又如何?正好逼退那些小女人伎俩,别再拿这些破事来烦她。 生命有限,她不愿意浪费在无意义的女人斗争上。 “今天不管谁落了水,本宫都会相救,哪怕是小猫小狗也一样。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本宫尊重生命。不过,若是其他什么人与兽落水,刚才那一船人,也用不着本宫出手。是你叽叽歪歪,嫌东嫌西,居然还要指定谁才有资格救你。从这个角度来说,还真就是你置本宫于危险境地。” “臣女有罪。”苏美华只感觉赵平安的话是鞭子,她不管躲在任何角落,都能抽到她。 她本来想得挺好,在众人面前表示知书达理,在穆远面前表示脆弱美丽,明天最好再受点风寒,病上一病,这样就能抵消她的尴尬,赵平安的恩情。如果大长公主能厌烦,把她打出去就最好了。 花三郎说了:大长公主有意他二哥。 那么,差点逼得穆大将军下水救她这件事,大长公主一定会恼火,对她的态度也必然不好。若她再用语言激一下,以之前大长公主硬怼叶贵妃的蛮横劲儿,肯定会大发雷霆。 可是她猜中了开始却没猜中结局,就连中段也算计错了。 大长公主怒是怒,可根本没有头脑发热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反而条理清晰,而且戳破人的心思连丁点情面也不留。 是谁之前说赵平安蛮横无理,没有脑子,只会仗势欺人来着? 089 心头抹蜜 “知道有罪就好。”赵平安一脸接受道歉的样子,抿了口茶。 笑话,骂人难道不口干吗?真是浪费口水。 “回头让你祖父上个请罪书,不需要你亲自出手,省得你又整出什么负荆请罪的戏码来表演给人看。”先把苏美华可能顺杆爬的小出路堵死再说。 毕竟有些事吧,整不死人,但却能恶心死人。 “臣女不敢。”苏美华都有些慌神了。 素日里,她被那些士林才子捧为才女,端的是温文尔雅,对答从容,何时被逼迫到此等地步,落得只会请罪和道不敢的程度,简直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她本来确实是想着激怒大长公主,而后再去大张旗鼓的请罪,闹得尽人皆知。以穆大将军那强硬的武将脾气,必会对大长公主心生反感吧。 花三郎也说了:只要他二哥不点头,谁也不能让他娶谁。 哪想到竟然被大长公主提前料到,仿佛她的小心机无所遁形,总是棋差一招。 “行了,你有什么不敢的。”赵平安摆摆手,“下去之前,本宫教你个乖。以后,说话就好好说,表面感激,实则告状的事就别做了。别说你落水,还有本宫呼你一巴掌的事根本就不是错,就算是错,本宫就硬赖着,你还有什么办法不成?本宫做人做事一向直来直去,不会藏着掖着,最讨厌这些弯弯绕儿,所以别来这套行吧?” 这话让苏美华怎么接? 怎么接都不对。她干脆只能磕头,可惜车内锦垫柔软,她就算磕得头晕了,外表上也看不出不妥当来。 她只能在下车之后,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又飞了个楚楚可怜的眼波给穆远。 可让她气炸的是:她还没看到穆大将军有什么反应,一只白玉般的小手从车帘内伸了出来,还对穆远召了召。 穆远立即下马,快步上前,“大长公主有何吩咐?” “听到了?”赵平安放下车帘,只用声音交流。 毕竟,这是在内城大街上啊。 好在苏美华已经被护卫之一,也就是穆远那个贴身的侍卫,和剪刀和石头能配成对的阿布,客客气气地请”离了,他们的对话不会被外人得知。 而且,她刚才说话那么大声,穆远武力值又那么高,必定每个字都不会漏掉的。 “臣听到,大长公主中气十足,显见并没有感染风寒。臣……臣很欣慰。”穆远老老实实的认账,但语气里有一丝隐约的愉悦。 赵平安抿着嘴,无声微笑。 正因为彼此看不到,言语间的感觉反而更清晰了。原来还以为穆远这种钢铁直男不会撩妹呢,哪想到人家撩得才高级。 所谓高级,其实不过是用真心吧。 她大骂苏美华,还故意爆粗口,穆远却连一丝儿也不提,根本不理会苏美华挨骂,只注意到她有气力,这就说明他根本不在乎别人,只关心她的身体,其他都无所谓了。 哎呀这甜的,心里抹了蜜了似的。 但,心中喜欢,就会有些无措起来,明明可以不说的事,却偏要解释,“在水里,我打了她一巴掌……” 还有一个手刀,但那太凶猛了,不能提。 “臣懂的。”穆远不等赵平安说完就接口道,“如果不打晕落水之人,反被她缠上,两个人就都危险了。这正是救人之道,大长公主做得好。” 看看!看看!不愧是大将军,就是明事理嘛。 “我也不是故意要骂人,是她自己送上脸来,我若不打,就太软弱可欺了,往后就护不了自己,还有身边的人。”赵平安无意识的扭着手指,没意识到连声音都放小了,显出自然的小女儿态。 “不怕对穆大将军讲,我已经很与人为善了,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苏美华。没原因,就是单纯不喜欢。”嗯,谁让姓苏的想对她看中的男人下手来着? “但,我还是下水救人了呀。若我不,你也只能派操船手下去。我对此是无所谓,可苏家号称书香世家,士林楷模,自家小姐湿身,还无意中被男人碰到,甚至搂搂抱抱的,她结局会有多么惨,可想而知吧?” 苏意那老家伙再疼爱孙女,也敌不过重于泰山、甚至生命的脸面。 所以,必不能容许苏美华“玷污”家族名声,可也绝不会让她嫁给低级小兵。更可怕的是,都不知道那小兵有没有娶妻生子,人品家境如何了。 那时,苏美华只有青灯古佛到老死。就算修家庙,衣食无缺,这一生也算毁了。 说到底,还是她心软了,做事留了余地,不想一上来就赶尽杀绝。 按之前调查的人设来说,苏美华行事并没有这么鲁莽,平时还是端着第一才女加美女的范儿的。之所以这次如此轻率,必定是受了一些刺激。 比如,穆远和她的关系。 比如,穆远和她的互动。 再比如,有什么人从中挑拨了。 再加上大江国向来君弱臣强,之前的“她”历来行事还透着娇蛮任性,不谙世事的草包公主样子,所以没被苏美华看在眼里。 可如此行事的不良后果,苏美华也不可能没有料到。但她仍然选择冒险,可见对穆远是多么志在必得。 如今她是占了上风,但瞧苏美华如此执着大胆,大约不会轻易认输。每天对着打不死的小强,她还真有的烦了。 “只要不糊涂,都会感激大长公主一片心的。”穆远轻声道,看着眼前的车帘随风轻轻颤动,恨不能一把扯开,让他看见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大长公主不顾算成身安危救了苏小姐的命,也救了她的后半辈子,东京城的百姓必定会赞颂的。” 这是告诉她:她人美心善,就算百姓不知道,他也会让百姓知道的。 瞬间,赵平安的心上又抹了一层蜜,忍不住又拔开车帘,正对上穆远的眼睛。 “不要担心。”穆远看着赵平安,瞬间失去理智似的,鬼使神差的着补了句,“公主不要担心,我会……臣会护着你,还有你身边的人的。” 又想到什么湿身,什么搂搂抱抱,他和平安在皇宫浴室不是已经做过了吗?那一幕在脑海中猛然浮现,害得他鼻血要流出来了,只能赶紧低下头。 090 老夫的少女心 他说,要保护她呢! 对他来说,这是多么郑重的承诺! 瞬间,赵平安心里那只曾一头撞死的小鹿立即翻身复活,又欢快的乱撞起来,“我才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呢,自己问心无愧就好。我就是……就是不想你误会我心肠很坏,那可怎么办呢?”赵平安小心肝乱跳,腻声腻气地说。 两人此时都心思乱飞,也就没有立即注意到他们的对话已经带了点情意的感觉。 穆远心头火热,想都没想就摇头,“不会。绝不会!无论你做什么。” 他说得那么绝然,仿佛到世界尽头也不会反悔,让人根本无从怀疑,坚信无比。 赵平安觉得现在她已经不是心头抹蜜那么简单了,直接整颗心都泡在蜜罐子里了好吗? 哎哟,老夫的少女心啊。 她暗叫两声,恨不能直接跳出车,省略其他环节,直接扑倒算了。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这是古代,她还有使命,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慢慢的等到水到渠成,春暖花开。 “大将军是你说的哦,你说无论我做什么,都绝不会认为我是坏心肠女人。这话,我可信了,也记着呢。”赵平安笑笑,终于舍得放下车帘。 穆远站在车外,虽只一帘之隔,却似千山万水似的。心里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个字。 只是忽然间他有点明白,平安是对他有意的。不然,她那样真爽本真的个性,不可能时时与他虚与委蛇。做戏给旁人看,还是有几分真心,他的心还是辨别得出的。 这认知让他内心狂喜,就像在绝境之中打了个无法逆转的胜仗,有一种酣畅淋漓,有一种不可置信,又有一分志得意满,以及幸福。 他恨不能立即拆了那可恶的马车,把平安直接抱走。 但,他又得逼自己冷静。 因为他们之间,仍有巨大的障碍!生死的障碍。 父亲知道他喜欢平安,从小就喜欢,喜欢到骨子里了。但,父亲仍不能允许,那是他不能轻易去踩的底线。如果现在他就表现出志在必得之意,只怕父亲要对平安不利。 他得等!耐心的等!极其耐心的等。 现在他豁出一切与父亲硬顶,也只是能保证父亲不对平安出手而已。他与父亲取得了诡异的平衡,若平衡轻易打破,结局实在难料。 他得等到把父亲明的暗的势力都摸清,并且慢慢收归己用,才能把平安娶进门,置于自己的臂膀之下,不再让她惊,让她苦,只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这世上只有他知道,父亲到底有多狠决,踏到他划下的底线有多可怕。哪怕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父亲也不能容情。他的大哥,他的母亲和三郎的母亲,不都是牺牲品吗? 所以他绝不!绝不能让平安受到伤害。 同时,他还要为穆家备好退路。再怎么,父亲始终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仿若在走索,必须小心翼翼走到头才可以放松。 “臣……”心里翻江捣海似的,却只能躬身向后退了一步,“一诺千金。” 说得掷地有声,随后就带着队伍继续前行,直到把赵平安送回大长公主府。 “穆大将军,留步。”当他恋恋不舍的就要离开的时候,秋香却拦在他的马前,“我家公主说了,您但凡查知什么情况,直接来府里一趟,亲自告知。” 这是赵平安为见面想的借口,可说得却冠冕堂皇的。 穆远怔了怔,又点了点头,打马走了。 穆耀因为是公主府的侍卫长,所以还要进行车马人员的安排什么的,回候府时倒比较晚。 一进他的听涛阁,就见他那二哥坐在廊下,腰杆笔直的望着天空星月。 穆耀心火差点直接冒出来,因为回城时他心思烦乱,就干脆坠到队伍最后,把护卫工作全部不负责任的丢给他二哥。于是,他看到了那些卿卿我我的小场面。 有情人之间就是这样,总以为他们的心思没人注意,其实只要留意,谁都会看出来。 而这愤怒和妒忌混杂的情绪冲到脸上却化为冷笑,“稀客呀,我记得二哥从不来我这儿。” “想聊聊。”穆远头也没回。 “我若不想聊呢?” “你是知道的吧?平安不会调查落水事件。”穆远终于目视弟弟,“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并不会介意惹到谁。但,她不想对你有恶感,所以才没吭声。” “嗬,你就断定是我做的手脚?”穆耀挑衅似地说,走过来,坐在穆远身边,也学他的样子,半仰望星空。 “我不会细究,因为会辜负了平安对你的一片好心。” “谁要她的好心!”穆耀不屑地道。 他只是,想让她喜欢他而已。真心实意的喜欢,而不是像上辈子那样。 “现在我知道你是真心对平安的了。”穆远却突然话题一转,“回家之后,我想了很久很久,把当时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我记得,苏小姐落水,你呼救时的脸是发红的。那不是紧张,不是害怕,是亢奋。可平安跳到湖里时,你的脸都白了,那才是担忧,是真的急了。三弟你知道吗?一个人不管再怎么装,生死关头也是绷不住的。” “那又如何?你会为此不跟我争吗?” “不,我不会放弃平安。但,我不会用你这种手段。” 穆耀看着二哥,呵呵笑起来。 他这二哥上辈子就是太有原则了,太相信真相大白这种事了,所以才死得那样惨。 千刀万剐,凌迟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血流成河,足足熬了一整天才闭眼。 最痛的莫过于:那是他最最心爱的人亲下的旨意。 若他的好二哥知道自己的曾经的下场,还会那样维护平安吗?他还会爱吗?用生命去爱一个真的置他于死地的女人?! 忽然,怎么就觉得有趣起来了呢? “目的永远证明手段是正确的。”穆耀叹息着说。 这是上一世平安爱说的话,于是在腥风血雨的斗争,她才能活下来,才能赢。 可回头想想,那样的她有点不可爱呢。 尽管他就是爱她的杀伐果断,巾帼不让须眉,那种凌厉和狠,又冷又艳。 但又觉得,似乎……大概……也许不如今世的她这般令他动心。 …………66有话要说………… 总觉得,凌迟啊,车裂啊这些酷刑不知道是谁发明的。 真是集中体现了人性之恶啊。 091 兄弟交心 咦,可是平安为什么转性子了?! 穆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直接就梗在他胸口了。 暂时无解,却疑点重重。 “我敢做,就敢认。”好半天,他抛开心中的疑惑,打算直面现在的问题。 于是,他带着一种大方到近乎无耻地态度说,“自你那年带兵进城,苏美华在街上看到就爱慕于你,大约有三四年了吧?她之前找过多次机会与你相遇,可惜我的石头二哥不仅无动于衷,而且几乎没什么印象。” “你如何得知?”穆远沉着脸。 男女之间互相爱慕是多么正常又正当的事,但用上了手段就恶心了。 “我是东京城第一才子啊,二哥忘记了吗?”穆耀唇角边和眼底都是嘲讽之意。 那些迷恋他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如果看到他这幅样子,不知是会失望,还是因为他流露出的那点邪气更加喜爱他。 但只要看到他这样子,就都该明白,他对那才子之名是多么不屑。仿佛,他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放在心里似的。 “天天被莺莺燕燕的围着,什么八卦听不到呢?特别,归烨小朋友很聒噪的。” 穆耀呵呵笑,“对女人来说,最大的打击不是你不要她,是你根本连看都没看到她。苏美华那样骄傲,你越是对她不理不睬,她越是要得到你。后来,咱爹与她祖父有点联姻的意思,她的心思就更加活动了。” 穆远皱眉,“我不会答应的。” “谁知道呢?”穆耀耸耸肩。 上一世,不就应下了?就算只是名分,不也给了? “你不懂女人,不知道她们疯起来有多大胆。我不过提个建议,抛个诱惑,也没问她会不会配合,就提前布置好了一切。谁成想,她还真就做了。这相当于我布置的,却是她决定的。从这一点上看,我倒是佩服她,为达到目标不择手断,对自己都够狠,何况别人?” 闻言,穆远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考虑要不要提醒平安,但想到平安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不是好糊弄的。一想到她解决问题时古灵精怪的方式,差点忍不住露出微笑来。 这才是他从小喜欢到大的平安呀,他只要暗中保护就够了。其他的,让她自己来吧! “二哥,我只是不懂你。”正沉默着,穆耀冒出一句。 “怎么?”穆远抬了抬眉。 “你我争夺平安,能随她出行是单独相处的大好机会,我却叫你帮忙护卫,你就没怀疑什么吗?是我平时无意义的事做多了吗?” “不,我知你必有深意。”穆远摇摇头,实话实说,“但,我就是忍不住想去。”数日不见,思念烤得他几乎干了,哪里还管得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 哪想到,是桃*色陷阱。 他这个三弟为了得到平安,不惜陷害他。对此他不是不恼的,但平安解决了问题,随后在回程时又隐晦的表达了心意。目前他心中愉悦万分,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所以,三弟才会好奇吧。 “其实疑点很明显,同行的有遇仙正店的汤娘子,如此,叫刘指挥来护驾岂不是人情大好?”他补充道,“就算刘指挥位高权重,但大长公主要用人,还是使唤得动他的。” 穆耀咦了声,“你知道汤娘子和刘指挥有关系?” 只有重生的他,还有机缘比较巧合的平安才会洞悉实情吧?他二哥…… 穆远摇头,“我本不知情,但因为怀疑上回平安的用意,就派了人盯紧了刘指挥和遇仙正店。这些日子来,你不知道有多少拨人想闯店,大约是为了抢那种神奇的药,却连门都没摸到就给暗中的高手打发了。” “你觉得那些高手是刘指挥的人?”穆耀好奇。 “那些高手举止利落,武技毫不花哨,是招招制敌于死的路子。而且他们日夜守卫,交接时暗号明确,潜伏时悄无声息,与黑暗相融,还能许久都不动上一动,纪律性相当强。你没在军中待过,但凡你混过几年,也就能一眼看出,他们是军中密探,斥候。” 他自年幼时就在军中成长,在战场上厮杀。父亲为了磨练他,让他什么兵种都做,所以这些人的行动瞒得了别人,但瞒不了他。 “那也不一定是刘指挥派的。” “刘指挥守过南境,那边的兵个子小,但武艺有特殊之处,身手又灵活诡异,特别擅长攀爬游走,若有心研究过兵种,就很容易辨认。” “只怕还有些要刺探的,全让二哥的人打发了吧?”不然,这事不能捂得这么严。 穆远不置可否,只顺着自己的思路说,“平安为什么要对汤娘子礼遇?刘指挥为什么要保护遇仙正店,再顺藤摸瓜查一查,还有什么事查不出来呢?” 何况调查的时候,他的人遇到了更神秘的一批人。虽然没有追踪到,但十之八九是平安的人。他听父亲说过,先皇只怕给平安留下了一支暗卫,身边的不多,可隐藏的不少。 “好吧,可见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刘指挥的秘密这样深,不还是给挖出来了?”穆耀耸耸肩,“没想到刘指挥那样强硬派的人,武臣,居然还是个情种。” 穆远没说话。 因为通过这件事,他才对刘家旭此人有了些好感。之前因为父亲的关系,立场不同的两人总有些针对感。但他觉得,一个性情中人总比冷酷的人要更有人情味。 比如,对比他的父亲。 “我还是感觉奇怪啊。”穆耀站起来跳跳,像活动活动手脚似的,“你我兄弟向来不怎么对付,今天这样开诚布公的说话,倒是少见。二哥,你没受什么刺激吧?” 说到后来,话就不好听了。那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这种兄弟交心的感觉,他很受用。 可是他不能受用! 重活一世是要拿到前世丢弃的,舍弃的以及放弃的,他还要报仇,容不得心软! “有什么刺激的?不过你问我答而已。答案明摆着,说与不说,你我都会知道。”穆远说得云淡风轻,同时站起身,走了。 …………66有话要说………… 昨天是愚人节,本来想告诉大家:本书要太监了。 哈哈,但怕大家当真,真给我寄刀片,还是没敢乱开玩笑。 放心吧,66出品,文品和作品还是有保证哒。 092 你到底是谁 事后穆耀认真想过。 设计落水,挖坑坑他二哥,其实他都是从女人们那些后宅手段中现学现卖的。明明很管用,至少女人们用起来次次有效果的。为什么这次就失败?难不成因为他是男的? 后来觉得,那是因为面对平安的缘故。 这位大长公主,前世就有些与众不同,却还是可以让他理解的。但这一世,根本就是完全让人琢磨不透了。 就比如,那个药。 平安说得有奇遇,见过某位道长,似乎姓石,所以她掌握了诸多神秘的本事。哪怕这是前世她所没有的,但既然他能重生,世界改变一下也没什么。 甚至他早就知道那位道长,只是未曾谋面。 很多人对此说法半信半疑,毕竟没有实锤。只是即找不到证据反驳,又没办法有一个合理解释,才不得不相信这种说法。 于他而言就更疑惑了,若只是见一面就能让平安有如此大的变化,那位奇人就不是普通的道长了,简直是神仙呀。 “平安,平安,你到底是谁?”穆耀仰望星空,无意中念叨了句。 然,这句话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瞬间,他只觉得心胸豁然打开! 之所以他手握重生利器却不能占尽先机,是因为平安太陌生了!绝不是他前世熟悉的那一个!他是太自信,所以没有注意到。 再想想,平安回京之前可是中了剧毒的,结果不但没死,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这本就是一件出乎预料的事,据她说是为石道长所救。 可是,这也太巧合了吧! 虽然他自己就是死后重活的,但他不相信借尸还魂那一套。那么,到底在平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化如此之大?他必须要查清楚才行! 穆耀这边动了念,其实赵平安那边也觉得穆耀在她皇兄突然离开后变化巨大,行事态度都彻底更改了,实在是有些奇怪,不对,应该说是古怪的。 但是,她要操心的事太多了,所以暂时就把这事扔到脖子后头去了。 秋游回来的第二天下午,有职而无执,位高而权不重的翰林学士院承旨,士林的领袖和声望标杆,苏意苏老爷子过公主府拜访。 她是未嫁的姑娘,独居公主府,那些老成持重的臣子照理是不会上门求见的,终究于礼不合。之前,也只是业王赵冲的正妻,汤王妃来过一次而已,算起来是长辈的探望。 但这次,一把年纪的苏意带了贵重又不失风雅的礼物,还带着老妻、儿媳同行,自然就显得自然顺意得多。 赵平安亲自到待客的花厅外相迎,又免了众人的礼,直接往里请。 “又不是朝堂上,又不是在宫里,这些虚礼不要也罢。”她摆出藐视礼法的样子,毕竟这才符合她从前的人设呀。 而当苏意捧出一封正式的书表,她又不好意思的笑,“哎哎,我只是随便说着玩的,一时淘气而已,哪能真让您上请罪书呢?不收不收!” “请大长公主览阅。”苏意严肃而正经,“是臣没有把孙女管教好,让她行事轻浮,几近连累了大长公主的千金之躯,臣惶恐之至。若不是大长公主有言,不让她今日前来,臣必会带她亲自请罪的。” “哎呀,我还以为苏老您会责问我,堂堂一个皇水公主,是怎么学会洑水的呢?”赵平安打哈哈,又示意绯儿接过那封书表,“我收下,可不是当什么请罪书,实在是求苏老的墨宝很难,我要把它当字贴啦。” 谁不知道大长公主的一笔字很没有风骨?谁又不知道苏意的书法闻名天下呢? 她这样嘻嘻哈哈的,又捧了老爷子,自嘲的语气中又带了丝赖皮。一把年纪的人,即便上门前心有怨怼,这时候就算还有,也只得咽回去了。 苏意怔了怔,关于洑水的事就真的问不出口了。 赵平安又笑眯眯的叫秋香上茶,上点心,热情得不行,好像自己住得太孤单了,好不容易来个人,很开心的样子。对于昨日秋游的事,只字不提。 她修理苏美华,一是因为那位同学欠修理,而且她也确实生气,要发泄一下。二嘛,自然是想让苏意上门。 她不主动找事,可事找上她……有机会干嘛不利用一下? 不过,她对前世的记忆模糊,只觉得苏意是很重要的一环。今天近距离见面,突然就想起了很重要的事:苏意是站十四哥儿的。 也就是说,苏老头儿上辈子是她的人! 终于发现了自己人,她心情极度愉快,所以才表现得这么热络。看样子,倒是有点吓到苏老爷子了。好吧,她慢慢来,别搞到物极必反。 话说,如果刘指挥能在此生变成她的人,苏老也可能反水。 叫她纠结为难的是,她那么讨厌苏美华,把苏美华当成心肝肉的苏意却还是得拉拢,这让她如此是好?怎么掌握那个度呢? “大长公主既然这样说,就容臣卖个老,说你一句。”又聊了几句闲话,一直板着脸的苏意拉回话题道,“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长公主您是先帝亲妹,下回万不可再做出此等事来,哪怕是要救人也不可以。” 赵平安点头如小鸡啄米,“苏老放心,我知道啦,以后一定会注意的。再说,这种事也不会常发生的是吧?”后面,是问苏意的老婆和儿媳。 两个女人连忙表示赞同。 不管苏意怎么想,至少这婆媳二人是感激赵平安的。并不是说往后赵平安和苏美华如果发生对抗,她们会向着赵平安。但她们都明白,在落水事件中,赵平安确实救了苏家姑娘。 不然那后果?她们想都不愿意想。 只是苏老太太对赵平安的感激显得更真诚些,她儿媳苏夫人就差远了。 若说身高中等,身材偏瘦,五十来岁的苏意是相貌清雅的大学教授形象,苏老太太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造型,堪比小号太皇太后,这位苏夫人就显得太漂亮了点。 四十不到的年纪,打扮得看似朴素,其实低调奢华,满是心机。脸,不是世家大族喜欢的那种团圆的,不带威胁感,很端庄的那种,反而是像当今的网红脸,加上嘴唇有点薄,显得有点点尖刻。 093 儿大不由爹 进入花厅以来,虽然那位苏夫人表面上对赵平安毕恭毕敬,好像恨不能磕几个头以表达谢意,礼数上挑不出错,可她总有些审视的目光悄悄飘来。 换别人,可能并不会觉得,苏夫人还蛮会掩饰的,但赵平安重生后无比敏感,而且那审视中带有轻微的敌意,她仿佛被什么东西连刺了好几次,怎么没觉察? 她只是装不知道而已。 “苏夫人真是美,从前逢年过节时也在太皇太后和叶叶贵妃那里见过,只是没怎么说过话,记不太清了。”赵平安笑说,“我看苏小姐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倒是像极了夫人。不过苏小姐又是小圆脸,倒是更像苏老夫人哪。说起来苏小姐真会长,专挑长辈的优点继承。” “大长公主谬赞了。”苏老夫人连忙谦逊的道。 谁说大长公主自先帝大行之后变得泼辣不好惹来着,看这,多会说话呀。 苏夫人点头附和,又反过来表扬赵平安,“我家的那个单看着还行,可是往公主身边一站就小家子气得很了,简直是云泥之别。到底是皇家的公主,那气派就非普通女子可比。” 旁边的苏意眼见话题要向女人后宅的闲话上走,连忙在旁边不自在的轻咳了声。 苏老夫人知情识意,连忙转了话题,对赵平安嘘寒问暖起来。 直到表达亲切和关怀差不多了,又接到丈夫的眼色,就寻了个借口,全家告辞回府。 苏意心情愉悦。 他今天来就是想探探大长公主的态度,结果令他满意。昨天的事他除了听孙女详细说过一遍,也找人私下打听过了。若说此事是无意间发生的,他绝不相信。 十之八九,是孙女挑衅在先。 不然,怎么会半途拦车道谢,还被呵斥了?而他知道,大长公主不会无缘无故发火。 这位平安公主虽然行事胡闹,其实是很分寸感的。从前他也不是没上奏过,规劝先帝不要过分娇宠纵容,以至当时的长公主有点无法无天。可到底,这些老臣都没抓到过平安公主的任何把柄,因为她闹腾归闹腾,从不做出圈的事。也许她不受拘束,却绝对遵法有礼。 那么,她当街发火,肯定是他那孙女失态了。 为了谁,明摆着的。 别忘了,昨天是穆大将军随行护卫。 他与穆侯爷谈的那事虽没挑明,但也在彼此试探之中。对此,孙女知情。 而他有联姻之意,确实有政治上的打算,更多的却是为了孙女的心愿。至于那些女儿家的小心思,小手段,他纵是不喜,可大长公主既然表明不计较,过去也就过去了。 穆家也好,大长公主也好,对他都客客气气,证明都想拉拢他。他只要不随意乱动,苏家就能稳稳当当的。而这件事,到头来谁也没得罪,苏家并无损失。 至于美华……她还小,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确实是任性了些,慢慢再教就是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想的虽然周全,欲置身事外,但对于苏夫人来说,这根本就不是查不查、追究不追究的问题,而是往后要怎么办? 穆家其实不是个嫁女的好去处,太处在风口浪尖上了,不安稳。 但定北侯府会养儿子,满东京城谁不这样说? 不说穆世子和花三郎那两个文武之才,一个风流名满京城,一个威名远震边境。就连死了的穆家老大,都是人中龙凤。那些未婚的闺女,个个恨不能嫁进去。 她当然觉得穆家幼子是最佳人选:长相好,性格好,才学好,不是世子就意味着他的妻子将来不用掌管定北侯府。这样,不仅没有宗妇的辛苦,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有苏府在后面撑腰,只要分府另过,也不至于太受牵连。 可女儿却喜欢穆远,自凯旋那日在路上见过,就一颗心都挂在了那个冷面冷心,她看着都有点发怵的年轻将军的身上,甚至害了相思病。 这,她是知道的,可惜劝也劝不住。女儿看似柔顺,但想要的东西从来就非要不可。 她这当娘的,于是忍不住总想遂了女儿的意,让她事事顺心。 哪成想才要打瞌睡,老天爷就送了枕头来。穆家有意结亲,说的亲事正好是穆世子。 听到这消息时,她真为女儿高兴,觉得是女儿命好,要什么来什么。可眼看事情慢慢向前发展着,却横空里杀出个大长公主来。 从前还看不出什么,可自新帝登基后,大长公主和穆世子的暧昧谣言就在上流社会传来传去,没消停过。其中,还有说花三郎的,毕竟那位爷向来不羡公侯,却巴巴的跑去大长公主府做侍卫长,实在是很让人侧目。 那可是家臣! 穆定之对此沉默以对,可他是那么老奸巨猾的人,断不可能让两个儿子围着大长公主一个人转,指定是孩子们自己争起来了。 儿大不由娘,自然更由不得爹,这点她倒是深有体会。 也就是说,东京城最出色的两个儿郎都对大长公主有意!而且不是父母之命,是自己真真上了心的。 其实,若是家族长辈的意思倒还好说,男人家自己的心思,又怎么能轻易扭转? 说起来兄弟争妻也是丑闻,可架不住双方都是位高权重的,没人敢说半句不好听的。 那她可怜的女儿怎么办? 落水事件的经过,她从女儿口中逼出了实情,自然不能告诉老爷子。可女儿连这种要命的手段都使出来了,显然不嫁穆远就是活不成的。作为娘亲,她得帮女儿想办法呀! 今天近距离观察了下大长公主,她都有点绝望了。 论身份地位,女儿拼不过。 论相貌,女儿虽然长得美,可不及大长公主艳丽,意气风发。穆家是武将世家,哪怕花三郎,大约也更爱活泼大方,精力旺盛的女子吧。 论才学……男人家谁在乎那个? 怎么办呢?难道非得用点台面下的手段?!苏夫人苦思冥想,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到底她虽爱女心切,却也有些怕。 因为她看得出,大长公主不是软柿子,不是随便捏的。不仅如此,那还是个刺猬,谁敢碰一下,就得承担烂手的后果。 094 老脸一粉 送走了苏家三巨头,赵平安哪还有闲工夫理会其他,立即叫了敏夏过来问话。 她要忙的事多了,不可能每天在那儿揣摩人心玩。 天天算计来算计去,都是闲得难受的人。 而她的日程表上要做的事都排了大长队,只恨时间不够用。偏偏,她的大长公主府人手又少,特别是可信之人,一个萝卜一个坑,用人总是捉襟见肘。 阿米和阿豆在宫中做内应。 阿英和阿鹏是形影不离的影子暗卫,有时候还假冒车夫,小厮。 秋香是负责贴身侍候保护的。 绯儿总领大局。 敏夏就配合她在京中的暗线们,训练和调查新人手,顺带着还要负责寻找能工巧匠。 “咱们公主府够大,东西两路的院子都空了不少。我问过绯儿姐姐,把人都安排在了西路的隐名居,然后加高了内墙,封了通向中路的大门,另开了一道小门供人员和材料的出入和运输。还找侍卫长多挑了功夫好的人手,就守在附近,并定时巡逻全府。” 敏夏本就口齿伶俐,回起事来也清楚万分,“这样的话,对内,安全没问题。对外,只说公主您要做点好玩的东西。虽然有人怀疑,也有人跟上来,但到底不敢闯入府里。外面都道您是纨绔公主呢,一出宫没人管了,就野起来了。” “你家公主我本来就野,也不怕再被败坏名声。”赵平安点了点敏夏的额头,“纨绔这词一般都会形容男人,本宫厉害啊,开创新河了。” “公主时时开创新河!”敏夏像喊口号似的,挥了挥小拳头。 赵平安笑。 能进入公主府的人,不管是工匠还是下仆,都经过了重重筛选的。虽说不敢保证百分百底子干净,但至少可以试用看看了。 毕竟,有的人可能隐藏太深,暂时挖不出根。而有的人不管底子多清白,经过一段时间后也可能被收买了,最终变节。 这世上最难捉摸的是人心,想要防着人心,那真是防不胜防。 而如果凡事要有保障,要绝对安全才做,那就别做事了,因为世上根本没有那种可能。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再说她相信君易,那家伙年纪虽轻,可眼睛毒得很,因此她相信他走眼的概率很低。相反的,她的把握就会加大。 君易是她皇兄留给她的,是东京城所有暗线的联络人。皇兄说可信,她就绝不疑。 极少有人知道,皇兄留给她一支暗藏的人马。他们是聚起来庞大,分散开就能化于无形的队伍。他们的总管事姓万,人称万管事,但从没有人见过,包括君易,也包括她在内。 所以,她也不知道皇兄给她的力量有多大。那就像一张藏宝图,需要她慢慢打开。前世她是打开了的,不然她怎么能赢?可谁让她重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失忆呢。 长叹一声。 那就慢慢来吧,很多事都急不得。反正她现在也不需要与谁刀兵相见,先由点及线,争取在最后关键时刻能汇聚成面就行了。 说起来,皇兄的身体是有多糟糕,每天默默承受多大的痛苦啊。他心里必定知道不能长寿,却不肯告诉她。他又是有多担心他离开后她的安危,所以才这么处心积虑的为她着想。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鼻子发酸。 这份恩情她来不及回报,那就让她完成皇兄的心愿吧。为此,她不惜上刀山下火海。 上辈子,她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辈子她有了空间,能联通现代,有了医药所长,所以她想和反对派神佛打个商量。 “那边的进展怎么样?”她收拢纷乱的心思,问。 “工匠们都说,公主给的图巧夺天工。”敏夏高兴地道,“仿造起来虽难,但多试几次总能成的。只是这份巧思,若非有人画出来,简直无法想象。” 赵平安抓抓头发,老脸一粉。 她的脸皮还是不够厚啊,听到这样的夸奖,尤其她还是站在千百年的科技基础之上,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的。又是心虚,又是受之有愧。 “工匠们的食宿都安排好了吗?一定要让他们吃得好,穿得暖,住得舒服。后勤跟的上去,他们才会更有力气做事,也能发挥更大的创造力。”赵平安嘱咐。 “公主放心吧,您天天这样教育我们,想忘也忘不掉。”敏夏吐吐舌头,“还有工钱,绯儿姐姐也给定了同行业最高。就像公主说的什么有重大突破,另有奖励。” 赵平安用力点头,“对对,奖惩分明会更有效率。” “我就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说来听听。” “公主啊,咱们费这么大的力,花这么多钱,找人做出那些东西。虽说在研究期间,图纸啊,成品啊都不会外泄,但咱又没有工匠们的身契,等放他们归家时,哪里还能守秘呢?” “干吗要守秘?”赵平安摊开手,“我做这些东西,本也不是为了自秘,暂时把人聚集起来,与外界隔绝,只是不想半成品被人滥用。” “可是……” “敏夏,我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救人而已。如果只咱们一家,别无分号,这东西就不能很快扩展到全大江。你想想,那些喘症发作的人有多痛苦啊。” 敏夏想想,深以为然的点头,“也是,都喘不过气,就像鱼落到旱地上,生生淹死一样。” 这比喻…… 赵平安有点无语,只道,“还有那些穷苦人,治不起病可怎么办呢?可是若很多人都仿制这个,大家良性竞争,造价就会更便宜。没听说过嘛,智慧在民间,保不齐谁又想出造价更便宜,或者更好的替代品。那样,可多好。” “可是公主搭了好多钱进去,如果赚不回来……” “本宫可是国公主诶,那两片封地的出息又那么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没毛病!” 敏夏怔了怔,由衷的佩服,“公主,您的心地可真好。” “心地好有什么用呀,找个好驸马才是正经事。”赵平安被夸得不好意思,又开玩笑。 但身为公主,说驸马的事连眼睛也不眨,面孔也不泛下红,在古代大江国也很奇葩了。 好在作为身边人,敏夏已经习惯,于是再度挥舞了一下小拳头,喊口号似的叫,“公主一定能有这世间最好的驸马爷!” …………66有话要说………… 内个,好像单日单更,双日双更颠倒了,因为上月有个31号的关系。 咱们倒回来好不好,不然我会混乱。 这样,明天5号6号,全单更,而且放在晚上八点。 7号8号,两天双更。 这样就是四天六更,章节数完全正确。 9号开始,就不混乱了。 摸下巴,我好像没算错…… 因为作者菌没存稿了,所以对不起大家,过段时间不那么忙了,我一定争取多存稿!握拳。 095 幼稚鬼 本宫已经看好人了呢。 赵平安心里冒出这句话,但滚到嘴边却变成,“走,你这就随我过去看看,看看我的小喷瓶研制得如何了。” 于是一主一仆就高高兴兴地向西路走,结果半道上遇上优哉游哉的穆耀。 他穿了月白色绣着暗银纹的常服袍子,根本不是公主府的侍卫长服,满脸轻松惬意的模样,好像昨天出游顺利,任何意外也没发生那样。 但赵平安不得不承认,他本就长得好看,如今这么“明媚”,好像前方的光线都好了点。 “大长公主这是去哪儿?”他凑上来笑眯眯地问。 “要你管!”赵平安习惯性戗着他的话茬说,“我的侍卫长就这么闲吗?有那工夫,不如写个请罪书去。” “哎哟,大长公主收请罪书还收上瘾了呀。”穆耀摊开手,“属下何其无辜。” 苏家来人的时候,穆耀并不在旁边。那么他既然知道请罪书的事,证明昨晚她在马车里和苏美华的对话是传出去了的,所以穆耀才知道。 想当时是穆远负责护卫,周边的人也是他的人手。那么,传出这种话必是他默许。 看呀,他们两个配合得多好。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却懂她的意思。 苏美华受了恩惠却不想认账,还要平息这件事,因为她们是情敌。她本施恩不图报,也懒得计较这些小事,但这种行为简直是对她的冒犯。 可惜她不方便出手,不然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但她有穆大将军呀。 他知道她受了委屈,一声不响地给她出气呢。 哎哟,这种被人小心呵护,有人撑腰的感觉真是好。 想到这儿,赵平安就露出微笑来。 她笑起来本来很美,可穆耀却觉得刺目之极。他不知道她想些什么,可却奇异的看懂了她笑容的意思。女人笑得连眼神都似水波似的,还能再想谁? 这刺激得他想做点什么坏事,就像一朵花开了,他看着碍眼,恨不能立即就给折下枝头似的,于是道,“我也没做什么呀,不过就是寻到苏小姐,告诉她,想嫁我二哥就不能干等着。别看苏家和穆家有默契,但我父亲拗不过二哥。当然,我二哥可也拗不过父亲。也就是说,二哥不能想娶谁就娶谁,父亲也不能让他娶谁,他就会乖乖娶。所以,干脆硬赖就得了。” 这话的含义很明白:穆定之有儿媳的人选,那事关政治与家族。就算穆远强硬,也不能娶大长公主为妻。赵平安,你早点放手吧。 赵平安当然明白他话外之意,但那些艰难险阻早就摆在那儿了,和穆定之的斗争也不知什么了局。可这些事,与她喜欢穆远没关系。她不想考虑得那么长远,只在乎眼下。 皇兄的断然离去,她还不懂得珍惜眼前的人的道理吗? 一切,都可以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解决,真正让她火大的是穆耀的态度,“你这是对我承认了吗?承认你为了自己的私心,要置你的亲哥于不义之地?” “你们怎么都问这种话?”穆耀耸肩,满不在乎,“我既然做了就敢认,成与不成都敢。” “你居然还得意。”赵平安冷笑连连,“你是个才子,长得也像个大人,其实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幼稚鬼!承认了很英雄吗?简直凑表脸!” “你什么意思?”穆耀也皱了眉。 可以容忍别的,就不能容忍她看不起他。 “你以为我像你哥一样,表面冷淡,实则一直迁就你,心疼你吗?还是你以为,我不会惩罚你对不对?”赵平安生气的挑起眉。 这样子,突然让她看起来有些威严,令人无法逼视。 “那公主你为什么不彻查?”穆耀也火了,目光灼灼地反问。 赵平安没有退缩,反而更火大了,“我不追查这件事,是相信穆大将军会查。不管是什么结果,你们兄弟之间都好说,不至于尴尬。但秋游就是在你一力撺掇着去的,什么游园呀游湖呀也是你一手安排。出了那么巧的事,说你的手是干净的,路边的野狗都不会相信!” “唔,有道理。”穆耀摸摸鼻子。 “但是,我不愿意撕破脸,想保持良好的关系,这才故意不揭底。这可倒好,你就直接认了,这是反将我一军吗?” “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他忽然又笑了,情绪变幻莫测的。 但赵平安不想客气了,“嬉皮笑脸没有用!今天干脆就直说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因为你整天阴阳怪气的。这样,就算长得像天仙也没用。不用心,更没用!” “是吗?”穆耀怔了怔。 他不是阴阳怪气的人,变成这样,不正是因为经历了一世,以为智珠在握,稳坐钓鱼台了,于是变得这么讨人厌了啊。 经历了两世,他以为他会赢。可胜负还没定数,他自己先变了样子。 “你说喜欢我,却只是耍心机和手段,从不待我以诚。你以为谁是傻子吗?被你的皮囊色相所迷,被你的才华横溢所惑的,也不是真喜欢你!不掏心窝子,谁又会给你真心?你还要和你哥比?你真是连他的一丁点儿也比不上。” “也不用……说得这么狠吧。”被赵平安的气势压着,穆耀有点恍惚。 赵平安重重哼了声。 “好吧,我改。”穆耀这才缓过神,苦笑,“但你说我不用心,我不能赞同你。” 他有用心啊,两世里都用了。只是,他也是花了两世才明白。 直到死的那一刻,他才忽然觉得为了平安,不冤枉。那时,他才知道他原来是爱她的。 可惜,晚了。 他二哥比他更惨,就那么爱了一辈子,爱得说不出口,从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回应…… 他们兄弟两个真是欠了她赵平安的,上世没还完,这一世还要还吗? “别把我踢出公主府,至少让我留在你身边。”穆耀忽然扯住赵平安的袖子,那向来高贵如雪的面容上,竟带了一丝哀求,“我保证,再不用这种低劣的手段试图得到你。” 他会用其他办法!他死过一回了,绝不能放弃! …………66有话要说………… 有个小bug哈,又是人名弄错了。因为角色很多是书迷客串的,我的纪录有点混乱,抱歉。 这边说明一下,前面说穆耀的贴身侍卫叫君易,其实叫无忧。 这个君易,是女主在京城暗线的总联络人。 对不住啦,记错了,幸好有读者问。回头我联络编辑,会把前文改过来的。 客串名单: 君易,由可爱的书迷,九儿小狐狸扮演。 096 j夫?! “你以为你是谁?你说怎样就怎样吗?我就要把你……”话没说完,赵平安忽然感觉一阵强烈的眩晕。 她身子晃了两晃,面孔雪白,眨眼间就冒出了冷汗。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一直在旁边装透明的敏夏吓坏了,赶紧扶住她。 好在因为她们正沿着风雨长廊前行,旁边就有能坐的栏杆,敏夏连忙扶赵平安坐下。 穆耀也吓了一跳。 “平安你哪里不舒服?”他伸出手,试图把赵平安揽在怀里,却让敏夏挡了,只能焦急的跟上去。 是不是上回平安中毒有后遗症啊!他居然还怀疑她有问题。看,但凡生点气,她的脸就连血色都没有了,下回真不能气她。 穆耀后悔极了,但赵平安心里却满是震惊。 或者因为刚才穆耀的目光太奇怪了,甚至包含了一丝悲怆之感,像是历尽风霜,对这个世界仍然保持冷笑的样子。 这神情莫名刺激了她,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也让她蓦然收获了一段失去的回忆,很惊悚很惊悚的回忆。 呃,应该说是回忆画面。单纯的画面。 那画面是前世,穆耀虽衣衫不整,但举止仍很从容的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 眼神,似乎是在某些人挑衅。脸上,就挂着刚才那种冷淡又嘲讽的笑意。 周围还有谁,那画面没有显示。但,感觉应该是被人注视着的。而且,不止一个! 最重要的是地点……似乎是宫里,坤宁宫!她的房间! 坤宁宫本应是皇后所居,因为先皇后离世后就没再立后,先皇又宠着她,就让她住了。 叶贵妃那么恨她,这也重要的原因之一。 后来她在新婚之夜听到噩耗后,赶回宫里,从此再没出来过。也始终,就住在坤宁宫! 那这种情况就耐人寻味了…… 难道前世里她和穆耀有奸*情?! 天哪,她嫁给了穆家二郎,却又和小叔偷*情吗?这也太太太…… 可是不对呀,正所谓医药不分家,她也算学医的,而且她来自现代,具备常识,不是懵懂的古代女性。虽然她没有那劳什子守宫砂,可她清楚的记得她到死还是处*女。 加上这世,三世的老*处*女,也真是够了。 所以,那捉奸似的场面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还没有成事就被人发现了?那么她是该感到庆幸,还是喊一声艾妈! 可是,穆耀一脸那啥之后满足又虚弱的笑容又是什么情况? “我没事,就是突然头疼,歇一会儿就好了。”看到穆耀的脸越凑越近,赵平安吓了一大跳,连忙掩饰着心中翻腾的情绪说。 “平安,你这不像没事。”穆耀紧蹙着眉,“刚才你的样子就像活见鬼。不不,我是说你脸白得吓人,还是找太医好好看看。养病如养虎,知道吗?” 可不就是活见鬼了吗?赵平安沮丧地想,瞄了一眼穆耀,又快速收回眼神。 不知是不是怀疑两人前世关系的缘故,赵平安觉得平时穆耀那算计的眼神,此刻都定定的,显得有点点真诚的意味了。 “唐太医已经仔细诊过,又请了太医院专治头疾的大夫,都说是不是急症,说什么心肾不交的,慢慢调整就会好的。”赵平安垂下眼帘,假装看不见某人,“你放心,我这头症来得及去得快,再过些时日,必定会好的。” 是啊,当她的前世记忆彻底恢复,她就应该不会再头疼了。现在,每当记起重要的事情都会这样,就像揭开陈旧的疮疤会很疼很疼一样。 其实,下面早已经长了新肉,只是茫然地疼。 不过她忽然有点怂了,不再急于想起前世。 谁知道她从前做过什么?怼天怼地怼社会就罢了,有没有做天怒人怨的事?有没有严重的伤害到谁?她到底为什么那么年轻就死掉了?按说宫里的医疗条件应该很好才对,她向来身体又好,物质上也绝对没问题。 难道,不是好死?天哪,太吓人了。 “不行,生病的事不能轻忽。我得去打听打听,哪儿有隐世的名医。哼,太医院的那帮人,勾心斗角还可以,若论起病症……” “见过大长公主殿下。”穆耀还没说完,不远处就有一个小丫头快步走来。 临到近处,恭恭敬敬的屈膝一礼。 她大约十三四岁年纪,身上穿着浅橙色的衣裙,头上梳着双丫髻,每只发髻上都扎着一朵淡蓝色的绢花,额前梳着碎刘海。 无论衣服的式样,颜色,发式以及发饰,包括淡蓝色的鞋子,都是赵平安亲自设计。 橙色会让人产生愉悦感,配的淡蓝色既活泼,又顺应了她想给皇兄守整年孝的意思。以后,这些都会做为公主府中除绯儿等三大宫女外的丫鬟服。 统一的衣服就像现代的工作服,能带给人使命感,归属感,管理起来方便,外人看着也规矩、整齐,也算是她为公主府的建设出了点力。 “这是谁?面生得很。”赵平安看了一眼敏夏。 这小丫鬟的到来,正好解了穆耀对她的压迫感,让她心里不由得一松。而且这小丫头这样的打扮就像个小哪吒似的,想着以后会看着一堆小哪吒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她心里一高兴,也镇定了些。 “这是第一批进的丫头,调教训练了一阵子,现在马马虎虎可以用。”敏夏立即在她耳边低声回报,“这个丫头叫阿轻,看着还算伶俐,先拨到二门上跑腿儿。再看看,如果得用的话再分派新活。” 赵平安点了点头。 阿轻跑进来,似乎有急事。但她脸上虽然挂了相,但行止却依然有度,显得费了绯儿不少心,她应该也是受教的,不错。 至于名字怪怪的,全是因为她。 她给了绯儿一个备选的册子,告诉绯儿,往后府里的丫鬟小厮就按这个面的字取名。 古代的下仆们不是春夏秋冬就是以花儿、节气为名,风雅点的就是药名了。她的三大宫女里就一个秋,一个夏。那个绯,还是颜色的意思。这样一来,实在不好与别府区分。为了方便往后认人,她想让下仆们起些一听就是本府中人的名字,于是给了绯儿……化学元素表。 高考时大家都背过的嘛:一价氢氯钾钠银,二价氧钙钡镁锌,三铝四硅五价磷,二三铁二四碳,一至五价都有氮,铜汞二价最常见…… 个别生僻字,以谐音代替就完了。 看来这丫头是第一个氢啊。 …………66有话要说………… 章节名没办法,尽管本文到现在还清水得很,主要怕被河蟹误伤。 097 打架 “那阿轻,你有什么事?”赵平安和气地问。 阿轻本来很紧张,但被赵平安略带微笑的脸庞安慰了,忽然转变为小激动,尽管努力克制,还是有点语无伦次的道,“绯……绯儿姐姐让我来回报大长……公主殿下,宫里有人来传旨,说太皇太后想您了,让您即刻进宫。” 想她想到立即就得见? 切,鬼才信哩。 那位老太太不是她的亲祖母,跟她哥还有点面子情,母贤子孝的戏码常演。实在话,相处得也确实不错。但对她?算了吧,那是从小就不喜欢的。 田氏最讲规矩,她却是个最不讲规矩的,所以简直是天敌一样的存在。想她?她出宫后不常相见,田氏都不知道多高兴,多惬意呢。 就算真想了,也应该会提前找人支会一声,等她准备准备再去。她好歹是大长公主,就算是太皇太后,也没有把她招这即来,挥之即去的道理。 这是有耳报神吧?不管是在遇仙正店救人,还是跳进湖里救人,还以为她会主动去禀报怎么滴?她就是不吭声,所以她老人家坐不住了吧。 若放平时,她肯定托个病什么的,没那么乖巧听话。但今天被那个残存记忆冲击到心魂摇荡,状态不好,生怕被人精似的穆耀看出什么,倒觉得田氏无意中给她搭了梯子,她当然立即就往下爬了。 “叫你绯儿姐姐去准备仪架,我回屋梳洗梳洗,即刻就进宫。”赵平安点头道。 阿轻施了一礼,向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身,快步走了。整个过程,慌而不乱。 “嗯,这丫头规矩学得不错,可见你们用了心。回头让绯儿自赏,连带着赏你和秋香一人半年的月钱。”她含糊的说,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月钱有多少。 对府里诸事,她完全是甩手大掌柜。 “谢谢公主啦。”敏夏屈膝行礼,又悄悄吐了吐舌头。 好家伙,公主这是多信任她们哪,赏都是自己打。她要提醒绯儿和秋香,一定好好照顾公主,为了公主虽万死而不辞,绝对不能辜负这份心意。 她不知道赵平安携带一世记忆,虽然残缺不全,有些事却清楚。比如,这三大宫女和那几个暗卫,暗线,是一直陪她到最后的人,忠心不二,鞍前马后,至死未变过。 所以,她才完全无疑。 “我送你进宫吧?”旁边,穆耀赶着说。 平安刚刚发作了一回头疾,他实在有点放心不下。 赵平安硬撑着做出个严肃的表情,“身为我的侍卫长却做出类似于监守自盗的事,我还没决定怎么处置你呢,你现在不适合当差,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把我卖了。” “平安,我不会……” “叫本宫大长公主。”赵平安努力表现出一脸愤愤然,“你先回家自我反省,算是暂时留用查看吧。哼,我的公主府也不是只你一个护卫,你指几个得力的给我就行。” 穆耀张了张嘴,想辩解几句。但见赵平安很坚决,也只能无奈的照办。 他以为赵平安终究是生了他的气,本觉得自己会无所谓的,哪想到心中极为在意。却不知赵平安离了他的视线后,就感觉特别轻松,好像背负的什么重担卸下来似的。 唉,她得想办法呀,不然以后怎么相处? 穆耀又是极敏感聪明的人,再让他看出什么就麻烦大了。不如,把他踢出公主府?可这样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他必定又出幺蛾子。 怎么办才好呢?不如,问问他二哥? 赵平安很发愁,很纠结,直到进了宫也没想出好办法,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太皇太后住的慈寿宫而去。 不知是不是心中烦闷的缘故,快到地方的时候她又有意无意地转了个弯,绕到了延义阁那边去。路虽然更远,但她想一个人静静呀。 然而,她似乎没有享受宁静的好命,才刚看到延义阁的屋檐角,就听到有呼喝声传来。 “小杂种!让你乱讲话,朕打死你。”声音,洪亮得很。 旁边,还有加油鼓劲儿,站脚助威的马屁团,却没有反抗和求饶的声音。 而且既然用了“朕”这个字眼,不听声音也知道那是发自于谁。 赵平安皱了皱眉,大步向前走去。后来听那边声音越来越激烈,干脆提着裙子小跑起来。 快速绕过夹道,面前就是延义阁的前院。面积很大,很有些尊重学问的气派。整齐的石板地面干干净净的,院子的四角除了几口雕龙的大水缸,还种有几株高大的树木,就什么也没有,连朵花都欠奉,倒是打架的好去处。 大水缸是防走水的,每一宫,每一阁,每一殿外都有,而延义阁是讲学之所,从前九哥儿,不对,新帝和十四哥儿都在这儿跟着老师念书。 现在,就算九哥儿称帝了,但因为太过不学无术,年纪又小,也只是每天在朝堂上坐着而已,当个吉祥物,并主了不政,所以每天下了朝还是要来上课。 “住手!”看到一群人围成一个圈,影影绰绰从人缝中看到九哥儿正骑在十四哥身上挥舞拳头,赵平安大声呵斥道。 “谁敢跟朕说……”赵宸正打得兴起,没成想中途有人喝止,立即着恼,红着一张小胖脸转过头来,横眉立目的。 但当他看清眼前人,先是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紧接着,脸上所有线条都立刻变得柔顺了。因为变化太剧烈,居然有一种呲牙咧嘴的滑稽感。 “姑……姑姑,您怎么有空进宫了?”妈的,谁啊,谁把这尊煞神请进宫的?! 他才没松快几天好吗?偏他端正威仪的时候这主儿没看见,他今天就活动了下手脚,好死不死就被撞见了!这就是人们传说的流年不利吗? 随即想到,不对,他流年必须利!因为他是皇上了!他是君!其余人都是臣。他亲娘说的,所有人见了他都得跪,包括亲娘、亲奶奶,外家所有的长辈,当然也包括亲姑姑。 …………66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九点。 谢谢。 098蛀虫 “您怎么有空进宫了?”他清了清喉咙,站起来,直了直身子,背好小胖手,又问。 一句话重复两遍,足见这小子正心虚,却偏偏要摆臭架子。一看这行为,就知道是谁教出来的。真是好好的孩子,活活让叶贵妃给带歪了。 惟一的好处是,这证明她的积威还在,新帝还是有点点怕她。 赵平安二话不说,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包围圈的中心,扶着十四哥儿起来。 “你怎么样?没事吧?”她软着声音问。 十四哥才只六岁,好在皇兄在世的时候偏爱,虽然母亲只是普通宫人,却也不曾短缺了什么东西,长得倒壮实。如今虽然瘦了些,精神却还好。 他生得极像先帝,浓眉加上眼尾上挑的单凤眼,神情看起来有些倔强。此时,小脸上一滴眼泪也无,但也没有愤慨,平静得不像个六岁的孩子,而且还是刚挨过打的六岁孩子。 “姑姑,十四没事儿。”他看了一眼新帝,他的皇兄,“皇上教训我而已,没打多狠,也没多疼。就是我自己摔倒了,手心破了皮儿。” 赵平安检查了下,果然见十四哥儿只是手擦破了些。由此可见九哥儿也还有分寸,至少没打脸,也没打要命的地方,就是照着肉厚的地方揍。 她就知道,九哥儿本质上不坏的。 “姑姑看,十四都说了,我……朕真的没使劲打哦……”赵宸在旁边尴尬的自辩,到后来,就变成了嗫嚅的状态。 “太皇太后传召,我才进宫的。”赵平安把话题先转开,再弄个锅给田氏背一背。 当看到赵宸暗中松了口气,就又把话题迅速转了回来,“可我若不来,是不是皇上就把十四哥儿活活打死了?我怎么教皇上的,老师又怎么教的?要君臣互信,兄友弟恭,才是为君之道。往小里说,家和万事兴。往大里说,皇上端正,天下才能平宁!这些,难道皇上不懂吗?到底贵妃给皇上找的老师是谁?他人在哪儿,我倒要问问他去!” 本来,她皇兄给三个皇子找了学问很好,人品又端正的林岩清林翰林做老师。但皇兄一去,叶贵妃立马改弦易辙,换了孙高孙翰林。 翰林和翰林可不一样,先不提学问差得远,单人品一项,孙高就很让人瞧不上。那是有名的墙头草,惯会见风使舵,没半点文人风骨。 最重要的是,他算是叶家的女婿,因为他娶了叶家旁支的女儿。 连请个老师都先看是不是自己人,不管其他,可见叶贵妃想要把控新帝的欲望有多强。 一个女人如果只会弄权,算她百般聪明伶俐,赢了也没多了不起。格局和眼界在那里摆着,到头来只能祸国殃民而已,这就是慈禧和武则天的区别! 何况,叶贵妃那智商,哈,蠢得给慈禧提鞋都不配呢。 “孙先生已经走了。”赵宸连忙道,“要不,朕帮姑姑去宣他进宫?”说着就要走。 看看这娃,总是这样,才鼓起勇气,当你对他有点期待,他立即就泄气,想要逃避了。 这样的性格,怎样为君呀?大江国交到这样的人手里,能晚灭亡两年都是国家之幸。 “不麻烦皇上,我自己会去。”赵平安冷笑,那样子倒像发狠。 转头又看看四周的宫女太监,笑意更冷,“先说说这起子小人!皇上胡闹,你们不拦着就算了,怎么还在旁边起哄架秧子?如果你们是臣,那也是奸臣佞臣,必须大卸八块!何况你们还只是身边侍候的人,是想陷皇上于不义吗?” 此言一出,立即扑通扑通,跪了一地,整齐得很,还有人高声呼叫大长公主恕罪,有的还嘤嘤嘤起来了。 “都给本宫闭嘴!”赵平安有点火大。 偌大个皇宫,被叶贵妃搞得乌烟瘴气,完全没有规矩礼法。田氏就知道自己摆出慈祥的菩萨脸,其实内心自私又小气。到现在,她甚至可怜起赵宸来。被这样的女人包围,他哪里能好呢?他这样没出息,原也怨不得他。 怪不得民间有云:娶错一房妻,影响三代人。 只可惜她皇兄走得太早太急,不然也容不得叶家和叶贵妃如此作妖了。 “还有脸在这里嚷嚷!有脸哭唧唧!皇上龙体多重要,万一有个闪失,你们全体的脑袋加在一起也赔不起!再万一皇上震怒之下,打坏了皇弟,以皇上之仁厚,将来必定后悔。那时,你们又有谁赔得起?!”不能一味打压,小孩子嘛,也得说点好听的哄哄。 底下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吭一声。 “姑姑……”赵宸想求情。 赵平安眼风一斜,“皇上才登帝位,后宫不宜过多杀戮,就每人抽十鞭子,都打发到苦力局去,从最低等的太监宫女做起。另外,永远不能再跟到皇上身边侍候。” 瞬间,底下一片哀号,又不敢高声,只是全体抖抖索索,拿眼睛祈求的望向赵宸。有几个离得近的,还用爪子轻轻扯了扯赵宸的裤角。 “姑姑,他们都是从小陪着朕的……” “正因为从小陪着,所以才要严惩。”赵平安分毫不让。 或者现在赵宸会觉得她太过霸道,多管闲事,但他早晚明白她的苦心。假如,他没让他娘给彻底带坏了的话。 而且她狠吗?她没有杀伤一人性命!这些人只哄着九哥儿胡作非为,用心就很不堪。 想想大明朝的正德帝,若不是被那些奸人太监糊弄着,能落到那步境地么? “贵妃说是给先帝守灵,但身子不好,已经回宫将养了不是吗?若皇上觉得姑姑身在宫外,不能为皇上做主,姑姑这就去找贵妃打个商量。” “不不不,姑姑做主就好。”赵宸连忙道。 他才九岁,对这些太监宫女也不是多有感情。不过,他生得魁梧,心肠却软。摸顺了他混横的性子,其实非常好说话。这些人就是想哄着他只知道玩耍,自己好轻松获利,得到荣华富贵,才不管皇上能不能英明神武,才不管大江天下如何。 都是蛀虫,必须清除! 一会儿见到田氏,她会再敲打一番。就算找不到忠君为国的好太监宫女,至少找点忠厚老实,没有歪心思的。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 明天还是双更,早十点,晚八点。 099 这才叫皇家气度 “还有你们俩。”赵平安转过身,指指站在旁边发抖,衣着不那么光鲜的两个小太监。 “自己主子有难,也没见你们上前哀求皇上容情,更没见你们上来护主。那么,要你们有何用处?浪费宫里的粮食吗?一并打发了吧。”她说着,看向十四哥儿赵昊。 见这小孩子正抬头望着她,眼神清亮,满是孺慕之意,登时心都软了。 这才是她一手推上帝位的人,稳重,坚定,聪明,从不轻易相信,但相信了也不再轻易怀疑。有雄心壮志,肯礼下于人,并非绝世名君,但绝对是个好皇上。 现在他才六岁,就分得清好坏人,不多嘴求情,也不问缘故,决定就是决定。 就是,他那个娘…… 唉,她不得不承认,她哥的妻运真是差得很,能给他生孩子的,没一个聪明人,也没一个大方贤德人。 想着,她四处望望,见到正好有一队巡逻的侍卫经过,就叫他们把这些人带走,把自己的决定重复了遍,让把人先行看押。毕竟她得回过田氏,好多话才算数。 打发走了这些人,她就叫秋香带十四哥儿到延义阁后头的小院子打水,清洗伤口。秋香格外好动,所以随身总是带着伤药,再顺道给搽一搽。她想着,以后得把创可贴这种小玩意儿在大江朝发扬光大一下,简直太有用处了。 而她这样子,让十四哥儿觉得更喜欢这个姑姑了。 他虽年纪小,可也明白很多道理。比方说,谁不知道宫里麻烦事多,所有人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子受伤,必定推到太医局,等那些老大夫赶到,他的伤口都快结痂了。等都折腾完了,还要受母亲责备,再灌一肚子苦汤。 其实根本没必要,但人人怕担责任呗。 姑姑就不一样了,她把他当真正的男子汉看,小伤口不碍事,自己处理就得了。也不怕将来有人会说三道四,万一伤口不好,更不怕有人诬蔑她下毒什么的。 他就喜欢姑姑这一点,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不想那么多,该做就做。就算有错,也先犯了再说。从前林老师怎么说来着:这叫身正不怕影子斜。 在他小小的心里,这才叫皇家气度吧。 等小十四赵昊一步三回头的跟秋香去后院,前院就只剩下扮成宫女的阿英,而赵宸身边则没一个人侍候。连那些躲在远处看热闹的人,都吓得连探头探脑也不敢了。 她这才拉了赵宸到延义阁院前的高大台阶上坐了,问他,“现在也没外人,咱们也甭皇上臣妾的了,自由自在的说会儿话好不好?” 大江皇宫,但凡是女的,有品阶的,无论婚否以及关系,都得对皇上自称臣妾。 赵宸点点头,心里有一点快意。 自从当了这个劳什子皇帝,他每天一坐一卧,一言一行都有人纠正。像这样,深秋的天气里敢直接坐在石头台阶上,他身边的人会吓得如临大敌,他亲娘也会鬼哭狼嚎。切,怎么就这么容易着凉了,那也太弱了。 也就姑姑敢。 所以说,这个姑姑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虽然明明长得花一样,却仍然有点吓人就是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打十四?”赵平安和气地问,还用手拨了拨赵宸的头发。 赵宸却以为要挨打,缩了缩脖子。 赵平安很尴尬,这是给熊宝宝吓出肌肉反应了啊。她得检讨一下,是不是以前的管教方式太简单粗暴了点。 不管谁做皇帝,她想,皇兄一定希望他仅剩下的三个儿子,他的骨肉能好好的,快乐幸福的活下去。这其中,当然包括九哥儿。 “没什么,就是看他不顺眼。”赵宸闷声闷气地道。 “谁对你说了什么?”赵平安又问。 赵宸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 不过他紧抿着嘴唇,倒像是有点发脾气了。小孩子就这样,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这样的小皇帝,朝堂上的大人们才喜欢,好把控呀,好架空呀。 “男子汉大丈夫,你这就不爽利了。”赵平安拍了下赵宸的膝盖,“你有胆打人,就没胆说吗?再说这世上,目前除了你亲娘,就我和小十四,还有四哥儿与你血缘最亲。这样的关系如果还不能说心里话,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赵宸瞪大眼睛。 母亲告诉他,皇上也叫寡人,是不能说心里话的呀。为什么,姑姑说可以? 想了想,终究心里的烦闷忍不住,“在老师讲学时,他老显摆。” 唉,这就是妒忌十四哥儿聪慧好学呗。 其实他们一个九岁,一个六岁,学得基本上不一样。相同的部分也就是算学,以及一些诗词什么的。但九哥儿向来贪玩,这些东西确实不上手,甚至识的字也不及聪明过人的十四哥儿多。算数什么的,他根本懒得理会。 “可能他没有显摆,只是老师问起,他不能不回答呀。”赵平安想了想,“如果不说,就是不尊重师长。你想想,他是主动说的吗?” 赵宸怔了怔,没说话就代表了某种答案。 妈的,孙高太坏了,他那样的精明人儿,怎么可能不知道赵宸的情况,赵宸的脾气。但他还是要挑起赵宸的火,这背后是谁授意,不用说了吧? 跟个孩子没远没了的较劲儿,还用这种下作手段,姓叶的女人真是恶心巴拉。 “再说,每个人擅长的不一样。你功课上就算比不得小十四,可你还有不少比他强的地方。”赵平安苦口婆心,就希望这兄弟俩能关系和睦,不想他们将来成王败寇,生死相见。 前世是什么情况来着?十四哥儿最终登位,九哥儿被他亲娘拉着,意图谋反,结果死在了乱军之中,连整尸都没留下。 想到这儿,赵平安差点打了个寒战。 不行,这孩子心眼儿并不坏,倒霉是贪上了权欲极重的娘和外家。她得救他,至少得让他活下来,开开心心做自己。 “我有吗?”赵宸有点茫然。 其实,也是一种不自信。 …………66有话要说………… 这两天是小朋友戏,但他们很重要哦,非常重要哦。 100 我想当厨子 唉,这孩子,怎么就被他娘养成这样了? 赵平安暗叹口气,又用力点头,“当然有!比如说,小十四长到九岁时就未必有你那么高大!再比如,小十四性子闷,不如你讨喜。还有,你很旺草木,所有的花花草草,但凡种到院子里,就能长得比其他地方好。这说明什么?你有活力。最后,你有一条金舌头,皇宫里谁不知道?以前你父皇还对我说过你有多厉害,你闭着眼睛吃点心,都能猜出用了什么原料,是大江哪个地方所产,做的时候几分火候。这本事可不是学来的,是天赋呀。” 听前面时,赵宸渐渐露出得意的笑容,可到最后一句,他又沉下脸。 “小十四还吓唬我,这么小就会吓唬人,真是太坏了。”赵宸想了想又说,“他说父皇并没有走,因为每天晚上都来看他。父皇明明……他就是想用父皇吓我,哼,太坏了太坏了!” 赵平安一愣,“这是他自己说的吗?” “他那个娘跟我娘说的。”赵宸气呼呼的,可是眼圈红了。 赵平安伸臂揽住赵宸的肩膀,半搂着他,“你现在是皇帝了,很多事,你不能总是听别人说,得有自己的判断。你父皇身子一向不好,有时想想,他活着那么辛苦,那么累,就这样离开了,也好。其实人谁无死?早点晚点的事,活着的时候努力活,将来大家都要到另一个世界团聚的。所以,也许是老天爷疼他呢,让他一下子就走了。” “真是这样吗?”赵宸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断,又好奇又迷茫,而后把头垂得低低的。 赵平安明白,皇兄离世,九哥儿一直很自责,很害怕。 他觉得,是自己气死了父皇。 这是个死结,却没人帮他解过。别看他每天吃吃喝喝无的忧似的,其实小孩子内心深处也有自己的伤。 “你觉得呢?”赵平安反问,“你父皇虽然对你严厉,可他很疼爱你的。这点,姑姑可以保证。我相信,你也有感觉是不是?” 赵宸沉默了半晌,忽然伏在赵平安肩头,哭了起来,“好多人都说,是我娘想让我当皇帝,这才害死了父皇。他们悄悄的说,背着我,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听见了!我想想确实我顽皮了,害得父皇生气……可是,可是我不想当皇帝呀!我真的不想呀。” “嘘嘘,你小声点儿。”就算赵平安胆大包天,也给吓了一跳。 “是姑姑说的,可以说心里话么。”赵宸抱怨。 “是是,姑姑说的。”赵平安连忙哄他,“可是你也就只能对姑姑说,听懂了没?连对你娘也别提,不然她指定气疯了给你看。别人,就更不能透露一个字。” 最后一句,她说得极其郑重。 皇帝又怎样?特别还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帝。如果让人知道他不愿意当傀儡,甚至可能不受控,就算坐在龙椅上,也会给人下黑手的。 历史上,这种例子多了。 都以为那个位置是至高无上的,可对于九哥儿这种傻呼呼的个性来说,实在不是福气。 因为她的神情太认真了,赵宸不禁心中惶恐,连忙点头道,“我发誓,跟谁也不说。就算是做梦,梦里也不说。” “这就乖了。”赵平安捏捏赵宸的小胖脸,手感真是q弹啊。 “那你悄悄告诉姑姑,你想做什么?不想做皇帝,总有自己喜欢的事。” “我想做厨子,最厉害的厨子!”赵宸被勾起心里话,不禁拍了拍胸膛。 随即又觉得自己没出息,毕竟他娘反复强调了他的高贵无比,天生龙种什么的。所以他又不好意思的低喃,“不想做皇帝,只想做厨子,是不是姑姑也觉得我很没用?” 赵平安很震惊。 因为她绝想不到,九哥儿心里是有想法的,还是这种想法。 还是小看了小孩子啊。 她记得在某本书上看过,曾经有个皇帝酷爱走索,就是现代的走钢丝,只想跟着马戏班四处跑。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于是做了一个最糟糕的,害得生灵涂炭的坏皇帝。 “并没有。”震惊过后,赵平安一本正经的对赵宸说,“人活在这世上,最重要是守着自己的本心,理想有什么错,也不分高低贵贱。跟你讲,姑姑也不想当什么大长公主,就想开个药铺子呢。但是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你记得要先努力做好份内事。因为人活在世上,都不能随心所欲。如果你连该负责的都做不好,我也不相信你有毅力实现自己的理想了,懂吗?” 赵宸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是,我只是坐在大庆殿,文德殿和垂拱殿里坐着,哪怕睡觉也没人管,这可不是当皇帝,腻歪极了。” 大庆殿会举行正旦等大礼,文德殿是外朝,垂拱殿是内朝。 “那就先规矩坐着,哪怕一件小事,你也要先做好。有机会,才能想以后。”赵平安打了赵宸的头一下,“不让你发表意见,你脑子里想着菜谱不就得了。如果想发表意见却又不会,就找人来问姑姑,姑姑总会帮你的。” 赵宸眼睛一亮,好像眼前打开了新世界似的。 赵平安却很纠结,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照理,她应该鼓励九哥儿混吃等死,越糊涂越无赖越好。这样,将来十四哥儿才方便上位。可是,这样毁了一个少年,叫她于心何忍?何况,他也是她哥的儿子。 所以她宁愿九哥儿有本事,有能耐,这样就算将来对上,她身为姑姑却无愧于心了。 正要再说些什么,秋香带着小十四回来了。 看九哥儿还有点不自在,赵平安当场问十四哥儿为什么要吓九哥呢? 小十四低着头,手指无意识的扭着,显得有点局促,有点自我怀疑,却又要令自己十分坚信,“我……我只跟我娘说了,没想吓唬九哥。因为父皇,父皇并没有扔下小十四呀,他每天晚上都回来的,就坐在宫殿的顶上。真的呀,我没骗人。” 登时,赵平安泪如雨下。 即便活了三世,已经坚信人类有灵魂,有来生,但她知道皇兄不会那么做的。一切,只是小十四痛失父亲,不过是小孩子的心理补偿罢了。 忽然,她觉得眼前这两个只是孩子罢了,不是什么皇子,哪来什么相争? 她登时就心疼起来,暗暗发誓要让他们每个人都得善果。 …………66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一百章了,还偏偏赶上这样的章节名。呵呵。 明天是单更。 往后单更全改在晚上八点,这样如果存一下,放在第二天看,相当于三更,虽然字数一样,感觉上会爽一点对吧? 101 吃相难看 在延义阁一耽误,赵平安到慈寿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吃过中饭了。 见到赵平安,田氏有点不高兴。因为她早就听下面人报告说赵平安进了宫,却拖延到这时候才来,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 “平安,你这脚程也够慢的。”田氏笑眯眯的表达不满。 “进了宫,忽然怀念起当年先帝送我去听讲学的情形,就到延义阁那边转转。可巧就遇到了皇上,他拉着我说了会子话。”嗯,再弄口锅给小皇帝背一背。 反正田氏和叶氏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谁也不惹谁,保持着诡异的平衡,在他们双方之间挑事,必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尽管没人会相信小皇帝拉她说话,那小子有多怕她,宫里谁不知道?但她就这样说,有本事就找小皇帝来对证呀。而且,她也为去延义阁的事找了借口。 果然,这话把田氏后面要说的全给噎回去了,只能开门见山,“你住在宫外,倒是蛮自在的呀。哀家听说,还治病救人了。你这丫头从小顽皮,倒没想过有这本事。” “不过是一点奇遇,许是上天借我之手来关爱世人呢。”赵平安把自己编的,有关与石道长相遇并得到某些神秘力量的事,又说了一遍。 田氏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在宫里住了一辈子,不容易轻信人。但也正因为在宫里住了一辈子,对这些神异的事倒是格外抱有敬畏心的。 “这个喘症,哀家是知道的。”田氏又问了些细节后,话题一转,“哀家的娘家嫂子也有这个病症,发作起来真是要死要活的。哎哟,那难受的,旁人看着都跟着喘不过气儿。” 她娘家嫂子,就是田大将军的正妻呗。 刘家十年前就撒手边境的军权,穆家也回缩触角,专注于朝堂,倒是田家带的边军比较重要了。这,也是田氏的底气。 “你要有那好药,不妨给哀家几瓶。你刚才也说,治病救人是大功德呢。”田氏着补。 这是小事。 赵平安心想,关键她不愿意由自己送人情。不是这人情她不想要,而是她更想用之于民。 “您不早说。”赵平安以撒娇的语气道,“若知道您要,多少也给您送来了。不过,当初道长就给我留了几瓶,现在全送给遇仙正店的汤娘子了。” 田氏的脸微沉,“一介商妇,也值得你对她那么好?” “救人救到底嘛。” “你不是说,那位仙长赠药与你,是因为你也有这毛病吗?你从小在哀家眼前晃,身子好得很,哀家怎么不知道你犯过喘症?” 田氏很不高兴,但想让她亲口说出让赵平安把药从汤娘子那里要回来,送给她娘家嫂子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毕竟,她一直是菩萨那样善良的人设呀。 “这个病跟心情和气候有关,也可能受了什么外界刺激。”赵平安胡扯,“是我命好,才遇到石道长的。不过您放心……” 看抻着田氏差不多了,赵平安才道,“道长慈悲,又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不能在一地久留。他怕我之后再发病,药用完了没地方去求,所以是留了方子给我的。难题是那个瓶子不好做,我已经着人找了能工巧匠研究,过些日子就会有成果。那时,太皇太后要多少没有?” “哎哟,阿弥陀佛,那敢情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有了这药,这是能救多少人呀。”田氏露出笑意,“手握着这么金贵的方子,我们平安这是要发财了吧?” 发财也不带你。 赵平安心中冷哼,脸上却带着笑意,“平安没想以此获利。” 田氏的意思,她太明白了。 根本不是为什么娘家嫂子求药,要求,从她救汤娘子第一天就开口了。 这是她公主府内外的眼线看到她找人做瓶子了,把消息传递给各个暗中盯着她的人。那些人因此料到她要批量生产,如果以此赚钱,那可是巨额财富。 有人想分一杯羹是正常的,但吃相要不要这么难看,好歹是太皇太后呢。 田氏身在深宫,自然不愁吃穿,日子过得奢侈些也无碍。但,她是为娘家谋福利。 养兵的,谁不想要钱?有了钱,操作得当就能有权。 呵呵,她哥这一去,大江国的各方势力还真没有一个消停的呀。 而她也早料到她一个光杆公主要做什么事,必定有人惦记,也必定有人认为她需要一个大大的靠山。她和叶家摆明了不对付,那田家就很有机会了呀。到时候生意做起来,叶家来捣乱,田家就能帮忙。 太皇太后觉得她看得清这一点,这才拿话套她。 岂不知,她根本没想过要赚钱肥自己的事。但正好,她就顺便把那群蹲在旁边等着抢肉吃的秃鹫都打发干净。 “你这丫头又转什么心思。”田氏听到赵平安的话,愣住,“不是要憋宝吧?” “没呀,我要给先帝做功德呢。”赵平安直言,“研究出瓶子的做法,我就让工匠们把图纸拿走,让他们自行制作,看谁能做出最便宜最好用的。之后,我会择一两个医德医品都高贵的民间大夫,把药方子无偿赠与他们。” 田氏吓一跳,因为正要喝茶,杯子就和碟子顿在一处,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只取正当利润,不得加价售卖。并且,每个月都要赠药一天才行。”赵平安把早想好的事说出来,“这样,就算是平民百姓也买得起药,穷苦人家还可以免费得到救治。对于百姓来说,这是先帝的遗愿,也是先帝遗爱于大江子民。” 她在现代的理想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得起病,吃得起药。 在古代大江国,同样。 谁也别想借机敛财! 而且这样一来,即断了那些贪婪者的念头,还为皇兄堆积人望。尽管皇兄已经去了,她也不能容忍别人说他是个倒霉的皇帝,为国家没有带来过福祉。 她也不能容忍,皇兄为大江国所费的苦心,没人看到!没人得知!没人感激! 叶氏一直想营造这样一种局面,她要把它扭转过来。 哈,这还只是第一步呢。 …………66有话要说………… 最近事情特别多,明天是双更日,请求和后天对换一下。 就是说,10号单更,晚上八点。 11号12号连着两天双更。 谢谢。 102 小确幸 脑补着田氏算盘落空,看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从嘴边溜走有多郁闷,赵平安开开心心回府。 不是她不孝,而是田氏太虚伪了。 她从早上进宫,水米未粘牙。田氏自己吃得饱饱的,却连问也没有问她一句。就让她空着肚子说话,还喝茶,令她饿上加饿,也没让人换掉桌上的点心水果。 一个真正慈爱心善的人,一个真正疼爱自己孙女的祖母会这样吗? 让她感觉心寒的是,她皇兄若在,田氏就不敢这么对她,必定嘘寒问暖。现在她皇兄去了,谁都敢撂脸子给她看。对她,连那点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呢。 “公主,穆大将军来了。”车架才走出御道没多久,秋香就来报。 阿鹏赶车,阿英就坐在车里,保证有一名暗卫守在她近身的地方。秋香嫌车厢里闷,就跑到外头坐。如果是现代的汽车,她相当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而听到秋香的话,赵平安心头一喜,脸上就挂出笑来。 阿英转过了头。 公主看样子真的很喜欢那个穆大将军啊,看这笑的,都甜出蜜来了。刚才还因为空着肚子,摆着一张发脾气的脸来。 怎么说得来着?哦,对。女人啊,就是不能饿,不然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会想打人。 公主现在这是想打人的样子?想亲人还差不多。 阿英真的没眼看了,因为赵平安很快挪到车边,努力板正了脸色,摆出端庄大方的样子来,掀起车帘一角,和声细气的问,“不知大将军来,有何贵干?” 哎哟,心里巴不得吧。 “正巧看到大长公主的坐驾出宫,想到调查清楚了落水事件,特来禀报。”穆远一幅公事公办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其实,恨不能把赵平安抓着车窗边的那只小白爪子捏在自己手心里捂着。 今天突然降温,风又大,这样光着手,很冷吧。 “这么快?也才一天吧。”赵平安一愣。 她知道,穆远必定不能放过此事,但也没想到这么神速的。 但他恰巧看到她出宫?怕不是专门等在这儿吧。如果是这样,她心里就舒服多了。 “就是问问三郎,他全说了,没费什么事。”穆远老实的回答。 赵平安差点翻白眼。 穆耀,花三郎,有可能她上辈子的绯闻男友,她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她不断的想挠墙。如果前世她真的和他有什么,她是有多瞎! 不是花三不好,但明明更合她胃口的菜是她的驸马呀,她怎么舍近求远这么笨! 为此,她本来不想回忆起过去的,但重新又渴望起来。这是个谜,她得解开才成。 “他也跟我承认了,说是他搞的鬼,但我没细究,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她问。 穆远窒了窒。 让他怎么说?说是苏美华想嫁给他,他那好三弟想娶平安,所以联手,想即成某种事实? “好吧,原因不重要,那就给我说说他怎么做到的。”看到穆远尴尬,赵平安本想逗逗他的,忽然就有点舍不得了。 她当然知道穆耀这么做的理由,但是,前世的话,她离开穆远之后,苏美华如愿以偿了吗?只是想想那女人站在穆远身边,她就有点受不了诶。 “三郎在水军中有个知交……” 咕!穆远才开口,赵平安的肚子就叫了声。 她连忙一阵咳嗽,掩盖了过去,“然后呢?” 穆远却不说话了,沉默了几秒后突然掉转马头,“请大长公主恕罪,臣想起一事,去去立即就回,请大长公主稍待。” 然后也不等赵平安答应,直接离开了。 “走这么急,有鬼追吗?”赵平安有点不高兴。 哼,人家还没聊骚了好吗?哪有这么不解风情的。明明,他应该是有点喜欢她的吧? “公主,再撅嘴,会长皱纹的。”半晌后,阿英实在忍不住了,说。 “身为一个暗卫,你越来越不合格了,话很多诶。”赵平安瞪了阿英一眼,又道,“哪儿会长皱纹,快给我按摩一下。” 阿英哭笑不得,伸出手指给赵平安轻按面颊。 “你说,穆大将军可中意我?”赵平安突然问。 阿英怔了怔,老实回答,“属下不知道,没人教过属下,属下也没谈过情。” “这还用教吗?这不就是感觉吗?” “那公主你的感觉呢?” “很乱呀,患得患失。一会儿觉得他有情于我,一会儿又觉得是我自己想多了。” “好吧。” “好吧是什么意思?哎呀,怎么停车了?”赵平安没提防,差点从座位上滚出去。 秋香在外面报,“穆大将军又来了。” 什么叫又来了,明明是回来了。哼。赵平安一边想,一边再度掀开车帘。 结果没看到穆远的脸,却看到他的手,以及手上托着一个油纸包。 他的手真好看,虽然也是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但带着武将的粗糙和有力感。 但,哪来的食物香气? “这是什么?”赵平安下意识的接过,问。 哎哟,隔着纸都闻得出。立即,她辘辘的饥肠发出欢快的叫声,胃壁愉快的摩擦。 “熬肉。”穆远的声音有点轻,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顿了顿又说,“虽是粗食,但出自一家有名的小店。况天气冷了,吃这个顶饱又不会寒了肚腹。” “我试试。”赵平安不等他说完,已经打开纸包,咬了一口。 所谓熬肉,就是把几块无盐的五花熟肉蘸了椒盐,卷进劈开的、热腾腾的蒸饼里,有的还会夹些蔬菜什么的。 就是肉夹膜嘛,就是中式汉堡嘛。 在马车里坐着,又饿得很,这种食物自然是最好了,何况还热乎极了。现在这天气,打个闪神,饭菜都会凉掉。穆远必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吧?是放在怀里的吧? 她咬了一口,再咬一口,转头对穆远露出笑意,“真的很好吃呀,谢谢。” 这纯粹是因为美食,与美色无关。 但,食物会令人产生幸福感,于是她又暖又软的笑容就无比真实,硬生生在穆远心里扎了根,令他觉得为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小时候,她也拿了蒸饼来,夹了不知哪里找的碎鸭蛋,跟他坐在墙边吃。只是那些不经意的小事,她都忘记了吧?他却不能! 想着,他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瓦罐递到车里,却看向阿英,“梅子姜茶,暖胃。” 那意思,怕烫到赵平安,所以给她身边的宫女。但给谁喝的,不言而喻。 阿英面无表情的接过罐子。 等穆远自动自发的把车帘放下,才吐出两个字:“中意。” 这是回答赵平安之前的问话:穆大将军中意您呢,我的公主殿下。 赵平安喜滋滋的,有一种小确幸的感觉。 …………66有话要说………… 虽然晚了,但甜吧?甜吧?没齁到吧? 明天后天全双更。 谢谢。 103 窈窕淑女 车架缓缓而行。 因为穆远就骑着马,沉默的陪伴在车旁边,赵平安很有安全感,于是慢慢吃完了整个的蒸饼夹熬肉,还有一罐子梅子姜茶。 食物落肚,身上也被茶水烘得暖洋洋的,她心情格外的好,于是轻轻掀起车帘一角,从缝隙往外看。 然后她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好*色了,只是因为看到穆远因为骑在马上的姿态,绷紧了裤子,隐约看到他大腿健美的肌肉线条,就觉得他真的好性*感呀。 “请大长公主放下车帘,起风了。”穆远头也没回地说。 意思是怕她才吃了东西,胃里冲了冷风呗。真想不到,看起来这般冷漠的人,居然如此体贴入微。这叫什么?这就叫闷骚呀。 “好。”尽管赵平安很希望自己的眼睛继续大吃而特吃冰激凌,研究美男的身段,却还是很配合的放下车帘,就这么隔空说话。 “刚才你说,你三弟在水军有知交?”她把话题导正。 穆远嗯了声,“名叫王蒙,是虎翼水军的都尉。官职不是最高,却因能力出众,是实际上管兵的。三郎那样的人公主也知道,眼高于顶,目下无尘,这次却折节下交,是王都尉性子活跃爽朗,对了他的脾气。但他们是私底下的交往,知情的人不多。” “这位王都尉也真是胡闹。”赵平安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我公主府的侍卫长找水军借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因为我要游湖。即便如此,你三弟让他撞船,他就做了?就不考虑一下我的安危吗?他到底做的是赵家的官,还是穆家的官?” “臣已经找王都尉询问过了,因三郎对他说,是大长公主要玩个游戏,吓吓船上的贵女们。所以他考虑船身只是轻晃一下,不会出大事,就答应了。” “你三弟还说和王都尉是朋友?这简直坑人啊。”赵平安哼了声,“他为一己之私,就陷朋友于不忠不义的境地,也太任性了。倒真难为了那位都慰了,确实一腔热血,为朋友两肋插刀,穆耀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呀。那么我该说什么呢?说王都慰与朋友肝胆相照,从不相疑,还是说他太过轻信,不能胜任我大江国的水军之职?” 穆远沉默了片刻。 因为,确实是他那三弟太过胡闹。而且,异想天开。可怕的是,若不是平安会洑水,这样的简单的奸计,就很可能成了。 “事后第一时间,三郎就找过王蒙,把事情的原委全说了,也请了罪,说所有的后果他一力承担。王蒙揍了三郎一顿,言明只此一次,再有下回,连朋友也没得做。臣去问他,他早写好了请罪书,任大长公主如何责罚也无怨言。” “哼,他还敢给我有怨言?谋害皇族,我抄他的家都不算多!”怎么着,还真让花三说对了,她收请罪书收上瘾了。 车帘一动,穆远已经把那折子递进来。 赵平安伸手去拿。 偏这时候,马车轧到个石子,小小颠簸了下。她重心不稳,啪一下把折子打掉,却下意识地握上了穆远的手。 皮肤触碰,她却鬼使神差的没有把手挪开。 穆远也没有,反而无意识的捏住赵平安的手指。于是隔着车帘,谁也看不见谁,但两手交握。若手能说话,此时一息之间,就能说出千言万语。 他的手又大又暖,好像手心里烧着两团火,会把她融化似的。瞬间,四周好像全静了下来,静到赵平安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明明都被他抱过了,还湿着身,还穿得少,肚兜也没了,但拉个小手,怎么还会心动?、 咳……不得已,阿英出声。 不然,这二位不可能拉手到天荒地老了。 赵平安被惊醒,只好抽回手,假装不在意似的拿起掉落的折子,使劲看下去。 上面的字横七竖八,和螃蟹爬也没什么两样。就这样也敢写字给人看,真有有一种谜一般的自信。但那字力透纸背,看起来很诚恳的样子。 “王都尉是世家子弟吗?”跟花三交好,而且做事不管不顾,事后还敢上折子,而不是发愁全家的安危,年纪指定不大,出身肯定不低。 再者,都尉一职虽然官阶不算太高,好歹也是军中中层,以这么点岁数能坐上,不是仅凭能力就可以做到的。 “嗯,他叔叔是尚书省右司的兵部判部事。” 她就说嘛,又是一个官二代。不然,再意气相投,跟花三那个纨绔也玩不到一处去。 “穆大将军觉得,我该如何处置这件事?”她想了想,问。 “臣斗胆,既然大长公主无恙,不如……当成意外事件吧。”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是显得我太好欺侮了吗?”赵平安不满,“你是要护着你三弟对不对?你们兄弟之间关系很好吗?” “臣想保王蒙。”穆远实话实说,“大江水军向来不受重视,为兵者,陆水二军相当于两条腿,一腿无力,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会跌倒。臣爱惜他的本事,请大长公主高抬贵手。” 而且,这件事大张旗鼓的话,就像水落石出,三郎与他父亲,还有苏家,当然也有他的心思就全暴露在众人面前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光明正大的事,但现在情形不对,很多事还不能挑明。 穆远相信,赵平安看透了这层,所以他并没有说太多。 “好吧,我可以饶了他,落水事件也再不提。”赵平安果然没有追究。 但,又忽然涌起恶作剧的心,“但我有两个条件,一给是对王蒙的,一个是给你的。接不接,看你们。” “大长公主但请吩咐。”穆远掷地有声。 “王蒙这笔破字太可怕了,让他每天给我写三篇大字,送到公主府来。”哎呀,简直是第二个小胖砸九哥的人设。 “不许找人代写。”她着补,“我也不抽查,全凭他自己的人品担保。至于字体嘛,就学先皇好了。先皇字好,有不少流落民间,至少你那三弟就收藏不少。他害了朋友,就贡献我皇兄的墨宝出来好了。” 104 非她不可 “臣,会转告。”穆远语气轻松,有点啼笑皆非。 可他,就是爱平安这样的活泼心思,古灵精怪,实在可爱到他的心都不能跳了。 “至于你,明天到我府里来一趟,我有重要的事吩咐你做。”赵平安接着说。 穆远怔了怔。 他没想到是这个条件,沉吟了半天才道,“大长公主,东京城已经有不少流言。” 他没明说,但赵平安知道,不就是说她和穆家两个儿子不清不楚吗?可将来她招了穆远当驸马,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不用理会。”赵平安很豪气,“你尽管大大方方的递贴子,进府求见。本宫身为大长公主,还不能托臣子办点事吗?” 所以,走自己的路,不对,恋自己的爱,让别人说去吧。 “好。”穆远应下。 反正,今天他骑着马,跟了大长公主的车架一路,只怕有不少双眼睛看着呢。 他本不在意这些,可怕影响平安的名声。 但现在这样,其实也好得很,他就是要表现出对平安的在意。那么除了他爹之外的其他势力,如果想对平安不利的话,就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吧! 他的右手无意地握起又松开,松开又握起,平安温软的小手带给她的感觉似乎不在皮肤上,而是在心里。就像有一百只小虫子在爬似的,痒痒的,让他的手无处安放。 平安对他有意,这是最让他狂喜的事情。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街上这么明目张胆的跟着她走。他并不怕自己如何,就怕对平安不利。 她整天笑嘻嘻的,其实心里的难过从没减少过。她整天大咧咧的,其实日子很难。 这些,他都懂。 所以他不敢靠太近,那会更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他需要时间,所以他得死忍。 可他很忧愁,因为再这样亲近下去,他就要忍不住了。 穆远就这样一路心乱如麻,送平安回府,自己也到家后,心绪仍然不能平静。然而,他才踏入羽林居,就看到他爹正坐在前院等他。 “非得是赵平安吗?”穆定之阴沉着声音问。 果然,他爹是派人盯着他了啊。 “非她不可。”他语气温和,可态度强硬。 “宁愿跟你三弟抢女人?”穆定之再回。 “根本不是抢,我与三弟的意思都不重要,是看平安的选择。”他也不退让。 “哼,东京城都传遍了,说我穆府的两个儿子,文武中的翘楚,都被大长公主支使的团团转。你三弟干脆成了人家的家臣,你天天鞍前马后。你们这样,到最后是要闹笑话吗?” “爹难道不是为此高兴吗?”穆远的语气略带嘲讽。 都说穆家会养儿子,可谁知道当穆家的儿郎要承受什么呢? 赵平安,大长公主,当今的亲姑姑,还是罕见的两国公主,对别人不假辞色,偏偏与穆家儿郎纠缠不清。这事,对平安的名声有损,对穆家,对父亲却是值得炫耀的事。 “我有什么高兴的?我只想正正经经娶儿媳过门,你和三郎都不小了!”穆定之绷着劲儿,转而又试图软和点说话,于是劝,“苏家,苏意的嫡长孙女很不错。” “爹娶她吧。”穆远却直接冒犯了。 穆定之被噎住,气得猛然站起,“混账!” “爹才五十不到,又一直没有续弦,如果苏家的力量对爹那么重要的话,于苏家而言可是高攀了穆家。”穆远很平静。 苏美华有心机,对自己也够狠,正是父亲良配。 “你哪那么多歪心思,给我收一收!哼,你想尚主,除非我死。你若真能做到不孝,我才服你。”穆定之火大了。 “不是她,我终身不娶,却不敢不孝。”穆远深吸一口气,望向父亲。 就见穆定之眼中闪过凶光,仿若一条冰线,有如实质般,能割开铜墙铁壁的锋利。 “爹,上次我和您说过,无论如何,您不能动手。”他缓缓的道。 可是越说得慢,越是表明内心的坚定,因为他看出,父亲又动了除掉平安的心。 “我记得小时候您教过我,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唯有底限不能越过。我说了,平安的安全是我的底限。” 要阻挠他娶平安,尽管来吧。只要有时间,他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若硬碰硬,父亲失去理智,局面就失控了。 若平安有个闪失,他不能,绝不能承担那个损失。 而除了父亲,其他人想动平安,他自信能护得住她。再说,平安可不是弱女子,有勇有谋有进退,背后还不知隐藏着什么力量,不是任人宰割的。 而一想到她,他的唇角禁不住就抿了抿。 那淡淡的笑意,穆定之怎么看不出来,登时大怒,“你想气死老子吗?”在文臣表现出的斯文有礼,城府深不可测,在亲生儿子面前全数破功。 “爹,我只是不明白。”穆远很认真的盯着父亲慢慢变得阴鸷的面容,“您已经权倾朝野了,父子同掌兵,不仅有官,还有实在的职权,这在任何朝代都是罕见的,为什么一定要扶着那个傀儡,再进一步?” “因为我不想再万人之上,却一人之下。”穆定之一字一句地说,“不想再因为那个‘一人’的存在,害得抱负无法施展。害得城破家亡,再死一个儿子!” “爹,大哥不是死于‘一人’,而是死于……” “闭嘴!”穆定之打断穆远,“先帝身子弱,性子却强。有他在,没人敢乱伸手。可他偏偏心强命不强,他走了,我不动,叶家也会动,还有那些阿猫阿狗,谁知道冒出什么东西来主宰大江国的命运。与其如此,不如我来。至少,我还能让赵氏江山姓赵!” 穆远无语。 若不是他深知父亲还能让赵氏皇族有个安心立命之所,保持着表面上的荣光,也不可能服从父亲的指令。那是最差的结果,也是他的底限。 这就像角力,父亲与别人正顶着劲儿。若他背叛,父亲就会被打倒。那时不仅穆家,连赵家也完蛋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还是要死忍。 这一点,父亲也是知道的吧?为此,父亲才能如此逼他。 …………66有话要说………… 这下,大家知道穆大将军内心如火,但表面如冰的原因了吧。 105 别管我 但,看着这样的父亲,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或者,他找到了对付父亲,又不伤害穆家,最终还能娶到平安的办法! “那一切如爹的意吧,除了,我的婚事。”他叹息了声,把才冒出的想法掩盖了去。 这一回父子交手,又是各退半步,无胜无负。 穆定之气咻咻的走出羽林居,想了想,又去了听涛阁。 穆耀正“闭门思过”,坐在窗边做画。 最近他只画人物,画平安,画前世记忆中的她,还有现在的她,想找出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来。那异同之处,总让他觉得有点别扭,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 这样对比来,对比去,居然真的让他发现了特异之处! 前世,平安的性格与行事有个分水岭,就是先帝驾崩。 先帝在时,她就是个被娇宠着的公主,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似的。可先帝去后,她整个人彻底变了,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失去了少女的天真气息,变得阴冷而沉郁。 所谓相由心生,最终,她的长相都有了巨大的差别,看起来有些严厉。 那时,她扶持了十四哥儿赵昊上位,皇帝可不是现今的这位九哥儿赵宸。 而他重生后发现,这一世先帝就算离开了,平安的性情也没有发生大变化。除了事事显得珠玑在握似的,性子还是那般野,不受管束,随心所欲,加上小小的狡猾与嚣张。 怎么会不同了?如果说大事件发生扭曲和意外,他还能理解。毕竟他能重活,好多事自然也可以推倒重来。 但人,怎么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甚至,平安还好似更明朗了些,身上有股子一往无前的勇敢和果决劲儿。 这就好像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有两个选择,前世她向南走,今世她直接就向北了。 难不成她也是重活的?所以想试试另一条路,就像他这般。 啪的一下,画笔掉在了桌上,墨迹有如乌云,掩上了他正画着的,平安的笑脸。 生生的,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随即他又苦笑摇头,觉得一定是他多想了,是他太在意平安了。连他的重生都是上天的奇迹,怎么可能像板画那样再行复刻一版呢? 他嘲笑自己,却发现这个念头就死死粘在心上,怎么也拔不掉了似的。 可能他太异想天开了,太闲了造成的。 “在画什么?”穆耀考虑赵平安的“异常”太专注,倒没注意他爹何时进来了。 而看到他书桌上的一张张人像,穆定之的脸色立即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红,就像开了颜料铺子那般精彩纷呈。 “原来你是真的想娶她。”他突然想明白了。 幼子根本不是为了讨好他,是自己想得到赵平安,所以最近才如此乖顺。 “当然是真的。”穆耀耸耸肩,毫无被“误会”的惊讶,“从小到大,爹就说我忤逆,不过是因为我从不强迫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不像二哥,爹说什么,就做什么。” 切,老家伙真以为他是为了穆家,为了当爹的朝堂斗争吗?哈,笑话。 “一举两得不也挺好。”他无所谓地笑笑。 穆定之瞪着穆耀,忽然有点恐慌感。 因为这两个儿子,他仅剩下的两滴骨血,似乎都不是他认识的,他知道的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因为一个女人,儿子都不是他的了吗? 穆定之闭上眼睛,平息着思绪。很快,他心如磐石般坚硬。 “真喜欢,就别让你哥抢走她。” “难道爹治服不了二哥?” “我是绝不会让他尚主的,但你也别太没用。”穆定之哼了声,不管这样说话会不会伤害幼子的自尊心,“你从小就处处比不上二郎,就是女人缘不错。别到头来,这个也输他。” “爹,激将法没用。”穆耀一边慢慢收着桌上的笔墨,一边淡淡地说。 “那爹教你个乖,永远别让女人做主。你想娶大长公主,至少得拿出些手段。你能帮苏小姐陷害你哥,自己就不敢上吗?”穆定之冷笑。 穆耀挑了挑眉,“有情,就不会用手段。难不成,让我学当年爹对我娘那样?” “混账!”穆定之脱口而出。 然后他颓然发现这是今天他第二次这么骂,愤怒和无奈令他挥手就打了穆耀一个耳光。 他是武人,穆耀又向来细皮嫩肉的,这一巴掌下去,半边脸立即肿得高高的。 但穆耀却笑了,在红肿的脸上弯出两只笑意的眼睛,穆定之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心虚。 他想起李氏,他的结发之妻,二郎的亲娘。 他想起花氏,他的续弦正妻,当年的边城第一美人,三郎的亲娘。 在他的怒火和野望之下,她们也曾这样对着他笑,然后一个个离他而去。 “二哥若顶撞您,爹不会这样打他是不是?因为二哥很强,您说偏爱他,我却觉得您是怕他。而我是废物,随时可以丢弃,可以杀掉的那种。可是爹啊,废物疯起来也挺可怕呢。” “你敢威胁老子?”穆定之瞪眼,眼白上布满红丝。 “没有,我说了,一举两得嘛。正好,我的目的可以达成您的目的。但是,我给爹三个字:别-管-我!” 他喘了口气,因为脸上是真疼,还得把唇角的血抹去,“因为,废物能加以利用,成为利器。但废物也可能捣乱,乱到天翻地覆那种。父子俩,何必仇人似的?要平安,我自己会去要,爹可别插手。毕竟,谁知道我这无父无子无君无臣的混帐会做出什么事呢。” 穆定之看着自己的幼子,忽然有一种无力感。 他的目标是天下,是把万人之上的一人也踩在脚下,可是却连儿子也管控不了了。就像中了邪那样,他的两个儿子都与他针锋相对起来,陌生得让他觉得在做噩梦。 但终究,他没敢再打穆耀第二下,气得踹翻了书台,扬长而去。 赵平安,真的不能留了。 二郎以她的安危相威胁,现在三郎也有样学样。千里长堤,毁于蚁穴,赵平安就是那只蚂蚁,早晚毁了他穆氏江山。 “来人,把这个送去皇陵。”回到自己书房,穆定之沉默许久,提笔写了张纸条,封了腊,交给站在角落里的黑衣人。 随后,他捧住自己的头。 头疼欲裂。 106 打破常规 第二天,穆耀有意顶着半边红肿的脸,骑着马到公主府点卯。 一路上不知多少姑娘和妇人的心都要碎了,那盛世美颜怎么能被损害?是谁干的?但见大名鼎鼎的花三郎毫不在意的样子,推测必定是家中长辈动的手。 于是群情滔滔,几天之内,所有人都议论开,都说穆侯打仗是把好手,管教孩子却过于简单粗暴。这样冲动不讲理,对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的人掌着枢密院,实在令人怀疑是不是会有害于国家。 穆定之怎么也想不到,他不过扇了幼子一巴掌,居然还能影射到他的执政能力,更被同僚那些大佬倌,特别是叶良辰明里暗里的嘲讽,生生憋了一口暗气,头更疼了。 而赵平安看到穆耀的脸,也着实吓了一跳。 “天哪,这是怎么啦?”她关心的问。 不过穆耀所期待的,她的小手抚上他的面颊这种事,始终没出现。 “被我爹打的,因为我说喜欢你。”穆耀貌似老实。 赵平安不上他的当,“那不是正好?”她挑挑眉,“你这样表面上没用的,拿来当联姻的工具。你二哥那个冲锋陷阵的,拉出去大杀四方。何况,文臣那边的苏家,不还有个京城第一美连命也不要,非要嫁你二哥吗?” “你都明白?” “废话,连这点也看不清,我干脆死去算了,反正早晚没好日子过。”赵平安没好气。 “基本上,大家心里明镜似的,但谁都不会明说的。”穆耀捂着腮帮子,吸了口气。 刚才要笑,动作太大了,就疼得像扯下面皮。 “就因为都不说,我才挑明。弄一层窗户纸用来遮羞,好意思么?遮掩着,磨叽着,全玩暗箭伤人,打起来也不够劲儿。当面锣,对面鼓,就像在战场上,不期而遇,拎着刀硬干才有趣味是不是?” 切,要打,当然动作大点,不然她这个众矢之的才倒霉。 摊开了,揭了盖子,她反倒不用缩手缩脚。 “嗯,大开大合正是你的风格。”穆耀点点头,心中暗暗得意。 他东拉西扯,又带了伤,终于让平安忘记要惩罚他的事。 落水事件是他想得太简单,毕竟平安可不是困于后宅的人,那些手段就像用纸包火,不烧穿就怪了。他发现了,跟平安直来直去,反倒更容易接近她。 她不是不懂,却懒得搞那套阴谋的玩意,也懒得计较罢了。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见赵平安穿着利落,但头发有点散乱,小脸兴奋的红扑扑,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他不禁问。 “我的喷瓶研制成功啦。”赵平安乐呵呵,倒也不瞒穆耀。毕竟从不想自秘,何况他还是她府里的侍卫长。 “用的是极薄的竹片圈成小圆筒,上了几层桐油防渗水。瓶口是铁片制成,上头还加了皮质的盖子。”虽然有成功的预期,但真的很兴奋。 喷瓶在工艺上并不是很难,只要有创意和想法,古代能工巧匠的本事超出她想象。现在还只是稚型,她相信往后会做出更省时省力省钱的来。 想想中国人就是聪明哪,她记得在现代时看过一个文献。说是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所造大船就是刷以桐油防水,工艺十分先近。在郑和之后几百年的西方航海家,船上还用猪油等动物油脂涂抹,往往遇到大风浪,船就解体了。 “有了瓶子也不成哪,药汤怎么办?”穆耀问。 “想知道吗?”赵平安卖了个关子。 哮喘喷雾是西药,她的空间没有工具,无法提炼和培养,那是需要大型设备的。即便她可以,也没办法大批量生产。 好在,芳菲是药商。 最近她正试验网上看诊的事,利用她雄厚的财力,网罗了一批有经验的中西医。正是在她的帮助下,中医们寻找到了类似西药功效的替代品。这样的“仿品”虽然因为喷瓶的简陋和药液的区别,不如西药更有效,但也比大江国的针灸,以及熬药硬灌强多了。 毕竟药物对症,并直接做用于气管甚至肺部,是最好的办法。 中医传承了几千年,药物都一样,就看怎么调配,以及精准的用量。所以说,中医特别重视方子,轻易不把自己的独门绝活泄露。也正因为如此,才不如西医的发展好。甚至,外国人以为中医是巫术呢,岂不知是一门很高深的科学。 现在她就要打破常规,把药汤的方子公布于众。她只有一个条件,卖这种药的铺子,每个月做一天义诊,给没钱看的穷人一线生机就好。 这个,她倒也不需要签约什么的,全凭各药铺的医品医德。若是有人做不到,想必会有人举报的吧?到时,她倒看看,谁敢跟她这大长公主叫板。 “你肯告诉我?”穆耀有点惊喜。 “为什么不肯,一会儿我就把药方子贴到东京城府衙门口的告示牌去。能做出喷瓶的工匠名单也拟了一个,一起贴出去。到时候上哪儿买药,上哪儿买瓶子,一目了然。哦,我还得给太皇太后预备几瓶。” 听她这话,穆耀又惊讶了。听赵平安讲完整体想法,心中油然而生钦佩之意。 是他之前小看了她,她这样的胸襟,男人也及不上。这样一大注财,说散就散了。虽说她本来就是国公主,财力非凡。但人性贪婪,从没有嫌钱多的。 可她,说舍就舍了。 “对了,花三郎大才子,用你的生花妙笔给写一篇文章呗。言辞一定要华美,说明这是先帝的遗爱。”她连名也不要,要加在她哥头上。但,她相信能把自己的声望炒上去。 当她在百姓心中越来越重,想动她的人就得万分小心。民望也是力量,这就是为什么在乡野,盗贼都不抢劫善人的原因,到底没人想成为过街老鼠。 穆耀很高兴的就应下了。 然而就在他跑去书房,努力要攒出一篇能传后世的美文之时,穆大将军正式递了拜贴求见大长公主。这一见,足足一个半时辰。两个人关在花厅里,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穆耀拿着洋洋洒洒,写了几大张纸的文章出来时,正看到他亲二哥被赵平安送出门,当时气得差点把纸撕了。 …………66有话要说…………… 过渡章。 107 不慈又无德 初冬的时候,东京城似乎有了些悄然的变化。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从前冷清的大长公主府门庭若市,虽说大部分是女眷。 但,全是高官贵爵家的女眷。 这证明大长公主这锅冷饭炒热了,成了权利中心的一号人物,再没有人可以忽视她,也不再有人认为先帝去了,她就成了废物。 她的突然“窜红”,与无偿贡献出治疗喘症的方子,又指导工匠们做出喷瓶有关。 人生在世,最基本的要求是衣食住行。 但,任你多有钱,人吃五谷杂粮总是要生病的。所以,医者总是被尊敬。而像她这样为普世大众提供了治病的可能,是非常大的功德。 当然,拜花三郎那篇文辞华美,情真意切的文章所赐,百姓们都说这是先帝遗爱。之前民间隐隐谣传先帝没有龙气,不仅自己短命,还带累国运衰弱的屁话也有被压下去的势头。 赵平安这里形势大好,宫里的叶贵妃却直接摔了一屋子的瓷器。就是这样,还嫌不能解气,叫人扎了个小草人,写上赵平安的生辰八字,恨起来就扎扎扎! 因为赵平安,她到现在还没有被请封皇太后。 没有正式的封号,就无法被奏请垂帘听政,没办法发布政令,更没办法把曾经许诺的权利和地位给予当初支持九哥儿的人。 付出了,就要有回报,毕竟当初那些人也冒了很大的风险。没有回报,就会闹翻天。 于是叶家被挤兑,她被迫困居深宫……再这样下去,大好形势就会扭转。九哥儿帝位还不稳,从天上掉进泥里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位子是天下权势和荣华的顶端,却也是面临深渊的悬崖,这让她怎么能不焦虑? 也是因为赵平安,帮她把杂事管得井井有条的蒋贱妇背叛了她。而她那最适合当刀使的妹妹不明不白的死了,就算有妃位,却也没葬在先帝身边,而是远远发丧在无名墓。这不仅让叶家面上无光,也是直接打她的脸。 更何况,她还被逼得去皇陵守了孝,尽管已经想法子回来了,让她的替身继续守,终究是被发配的。百姓不明所以,朝堂的大臣全是人精。 第一次和赵平安交手,她就输得这样惨。不,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如此一来,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会觉得她太弱,慢慢就会不再依附于她。 她没了权,再没了人,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不行,得想办法把赵平安打倒。就算暂时弄不死她,也得让她名声扫地才行。 “来人!”她拍拍扶手椅,大叫。 离她最近的一个宫女,不得已,低头顺目的过来,就算极力克制,也禁不住身子的颤抖。 贵妃正在发脾气,这时候上前的,或者让她看到的,被迁怒就是个死。其实死倒还算好的了,万一她想折腾人以泄愤,那就不知有多少手段让人生不如死了。 “贵妃娘娘。” “你抖什么?”叶贵妃看到那畏畏缩缩的宫女就火大,登时柳眉倒竖。 “奴……奴婢没抖。”宫女吓得连忙跪下,“是,是天气有点冷了。” “哼哼,冷?要不要给你备个上好的炭盆子,再给你做件皮毛的大衣裳?让你坐在皇宫内院里享清福?哀家反过来要照料你这贱蹄子?!”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宫女立即跪倒,磕头如蒜。 可她越是这样表现出恐惧,就越是惹得叶贵妃心烦。 她心里正有邪火没处撒,干脆两步跨到宫女面前,拔出头上的发簪,一把扯起宫女的头发,对着那张虽然不算美,却年轻娇嫩的脸上刺去。 “不是冷吗?不是抖吗?哀家就让人抖个够!” 血珠,唰一下就溅出来。 还有手下那金子刺入皮肉的感觉,有阻挡却又无法阻挡的微弱力量,终于令叶贵妃感觉到了一阵快意。 “贵妃饶命!求贵妃饶命!”那宫女疼得惨叫,却很快又压低声量,不敢稍加反抗,连手也不敢抬,只是不断的哀求。 但,叶贵妃怎么可能心慈手软? 旁边几个围观的宫女、太监连大气也不敢出,都缩紧了身子,恨不得融化在空气中,那就永远不会被贵妃看到了。 顷刻,那宫女满脸都是血。 最后更是抽噎一声,连吓带痛,直接身子软倒,晕了。这样一来,带得叶贵妃也一个没站稳,趔趄着差点趴地上。 于是叶贵妃更恨,抬起脚,就要狠狠踹到那宫女的脸上。 旁边的人都不敢看了,这样用力,真踩到脸上,怕不把脑袋踩扁了吗?会不会爆? 然而,就在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声中,预期的事情没有发生。 倒是叶贵妃猛然收住脚上的力度,因为惯性强大,她像是被人掀了个跟头似的,整个人仰面摔倒,因为身上环佩多,发出巨大的声响。 “贵妃!” “贵妃小心!” “贵妃您没事吧!” 再怎么装不存在,这时候也得冲上前去,把这慈德宫的正主儿扶起来。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就不仅是被扎的宫女的,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得好死。 而这位即不慈又无德的未来皇太后,似乎是摔傻了,被宫女太监们半抱半扶的歪在软塌上之后,居然一声未吭。即没有叫疼,也没有大骂身边侍候的人,只是直勾勾盯着那疼晕过去的宫女。 好半天,她猛然喘出一口气,连串的催促,“快,把那贱婢给哀家拖过来!快!让我看看她的脸!” 两个太监连忙上前,像拎一块破布似的把那宫女架着,其中一人还用力抓着那宫女脑后的头发,好让叶贵妃仔细观看。 那宫女被新的疼痛刺激,幽幽醒转。但才睁眼就看到叶贵妃,登时再度晕了。 可奇怪的是,这回叶贵妃没生气,只盯着那宫女看。 就见那张年轻的脸上纵横着无数血迹,像一条条丑陋的血虫在乱爬,又滚落在胸前,以及豪华的金砖地上。又因为叶贵妃的发簪尖利,她下手时又撒了狠,伤口都似血洞似的,有的连皮肉都翻开了,像是一块块烂掉的伤痕,其状极其恐怖。 …………66有话要说………… 不记得是不是写了,叶贵妃的闺名叫叶芳质 108 这叫隐私 叶贵妃却笑了。 她想到怎么对付赵平安了,虽然不容易,但叶家的势力不是白养着的。她就说她是天生的福气人,随便打个宫女,都能心生妙计呀。 “来人。”她又叫了声。 身边围着这么多人,却无人敢应。 叶贵妃皱皱眉,再一次哀叹左膀右臂被赵平安剪除,实在用人不趁手,不禁令她想起那氏来。尽管那氏是蒋贱妇一手提拔,现在又代替她在皇陵守孝,但蒋贱女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扔下那氏不管。 那氏从此没了依靠,以后不为她做事就没有活路了。这样的人,用起来反而更好。再说那氏是蒋贱妇调教的,比现在身边这起子蠢货可强多了。 “把她给我先关起来,随便找点药给她抹抹,可别让她死了。她有个闪失,你们一个两个都没好果子吃。”她直接吩咐,因为心情愉悦,居然没再找茬虐待下人了。 立即有人快步上前,把那宫女架出去。至于贵妃明明视人命如草芥的,现在又为什么想留下那宫女的命,就不得而知了,大家也没心思猜。 而反应稍慢一点的,心里后悔得什么似的。谁都想尽快离开这个母夜叉,可这时候母夜叉心思转完了,忽然就意识到身体的疼痛来。 她刚才紧急收脚,向后摔得那叫一个狠,尾椎骨直接撞在地上,歪倒的时候,头上的金簪还扎了头皮。再低头看看,指甲也断了三根,已经流血了。 “都是死人哪,快去给哀家传太医。”她尖声大叫,失态得很。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狼狈,这笔账自然又算在了赵平安的头上。 当天太医们一片忙乱,最后的诊断结果是贵妃的尾骨严重挫伤,手指和后脑也有渗血的伤口。总之都是外伤,肯定不要命,但要慢慢养。 叶贵妃趁机把自己娘家嫂子召进了宫,对外说是伤病之中思念亲人,让嫂子就近照顾侍候,实际上姑嫂二人在她的寝宫嘀咕了半日,没人知道说的是什么。 而后,日子就在叶贵妃卧床静养中,实际上是阴谋酝酿风暴中默默过去了。眼看冬意渐深,东京城也迎来了一场初雪。 出于尊重先帝的惯例,赵宸虽然已经登基为帝,但要翻了年才改元为永宁。所以,现在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熙和末年。 这场雪下得很透,却又远未到雪灾的地步。很多积年农家都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明年的天时会很好。于是,又有人说新帝天生旺大江国,有了这样的皇帝,简直是大江之福。虽然传言并没有再诋毁先帝,但赵平安好不容易为先帝造的势,又有被遮盖的势头。 她为她皇兄正名,也不单是告慰皇兄的在天之灵这一重意思。也是为将来万一用得上所谓遗诏,那纸诏书的分量要足够。所以这些传言,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 不过,自从大江国,尤其是东京城自下而上都传说新帝赵宸有多么吉祥,简直就是上天选定的继承人,赵平安就已经找了专人,暗中注意了这些流言的出处。此时顺藤摸瓜,发现竟然是来自一群学子。 她皇兄因为自幼身子不好,所以特别重视医学,因此在翰林院单设了一个医官院。而谣言,就是从这里传出的。只是源头究竟在何处,一时还不能查清。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挖出根子,除了穆远外,目前她现在最想见到的男人,三衙的都指挥使司刘家旭出现了。 不过,并不是他直接拜访,而是陪着妻子来的。 大江国有个奇怪的现象,最底层的乡野和最高层的贵族,男女大防不很严格。毕竟,穷苦人为了讨生活,顾不了太多。而顶级贵族又因为身边总是前呼后拥,加之观念开放,也不介意男女的公开交流。 不然,哪里有那么多诗词会,她怎么会跟着花三郎跑到西京?那些酸文假醋的所谓文人士子,又怎么会捧出个东京城第一美人? 反倒是中间的阶级很是讲究,一条条的规矩简直像要把女性压在大山下面似的。 所以赵平安与刘指挥的正妻聊天,还有之前苏老夫人和赵平安拉家常,无论苏意苏大人也好,刘家旭刘大人也好,作为陪席是完全没问题的。 而刘指挥的正妻是苏意的女儿,说到底他是苏家女婿。 不过刘家向来独立,表面上并不倾向于任何一方势力。刘家旭大人又是有名的态度强硬派,有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因此,他在私底下也不和苏家一条心。 上一世刘家倒向叶家,那是最后才发生的事。偏偏,是在最关键的时刻。 之前她一直以为刘家会中立就放松了警惕,结果搞到自己很被动。若不是运气极好,遇到个极意外的好时机,搞不好上辈子就输了。 不过,毕竟苏氏是苏美华的亲姑姑。 于是苏氏就借口要谢谢大长公主之前对侄女的救命之恩,投了贴子来。尽管落水事件是秋天发生的事,现在都过了季,但好歹也糊弄得过去了。 赵平安知情识意,很是即客气又热情的和苏氏寒暄了半天。不出所料,喝了两盏茶后的苏氏要去更衣,赵平安就指着敏夏带着去。 然后花厅内,就剩下刘指挥和赵平安,以及近身侍候的人。 “大长公主,臣斗胆问一句,您知道我与汤娘子的事了?”刘指挥开门见山。 赵平安很诚恳地摇头,“不知道实情,也没有再去仔细打听。那是你们的私事,应该被尊重。但,我确实有推测,而且我觉得猜得八九不离十。” 在现代,这叫隐私。 有品的人不会去随意打探,哪怕是为了更高的利益,也点到即止。 当然,闺蜜之间就不同了,那是可以打听各种肮脏的小细节的。 “那臣再斗胆问一句,大长公主究竟要做什么?”刘指挥皱着眉头,分外严肃。 赵平安笑了,“刘指挥这话问的,我倒有点不明白了。你是问,我为什么要救汤娘子?” …………66有话要说………… 今天难得不忙杂事,打算关个小黑屋。 如果我出来得早,晚八点准时第二更。万一没出来,就延后两小时。 我琢磨着,十点也该可以结束了。毕竟,我还得睡觉呀。 好几天了,每天只睡五小时。去健身房的时候,教练给我做拉伸,我真的像那个段子里说的一样,躺垫子上睡着了,哈哈,可见我多困了。 109 女皇? 刘家旭紧抿着唇,不说话,只觉得大长公主直率得可怕。 赵平安就要达到这个效果,直来直去可以断了对方弯弯绕的后路。 她不耐烦那个,也没时间。 “想必刘指挥也清楚,人算不如天算,我要从汤娘子那边寻找施恩于你的突破口是不可能的。毕竟,我可没那本事算计到她的病上去。这事,甚至不能算是机运,哪怕真的是上天给的机会,让你看清我赵平安是什么样的人,也不能这样说。因为,不能以一个人的病痛做为获利的基础。” “臣知道。”刘指挥轻吁了口气,“不可能那般巧法。” “是啊,若不是这么巧,我怎么会怀疑你也汤娘子的关系呢?” “臣自信若非那天失态,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刘家旭也实话实说。 “情之所至,关心则乱罢了。”赵平安淡淡的道。 刘家旭暗中观察了下赵平安的神情,因为这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历来为人所诟病和嘲笑。可结果,他在赵平安脸上只看到羡慕和赞赏。 这让他莫名的有一种知己之感,对赵平安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少不更事,更忠于自己的心,却不明白很多鸿沟无法逾越。不管他多努力抗争,也落得个被送去边军磨练,心上人被另嫁他人的下场。而后他自己在父母的安排下娶妻生子,现在居然妻妾成群了。 他对不起汤娘子,心中深深的愧疚,也是忘不了她,可他更知道往日不可追忆,只能尽全力照顾她而已。就远远的护着她,期望生不能同衾,死亦同穴。这已经是他此生的全部奢望,若连这个也做不到,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那之前,大长公主确实想对臣示好吧?”刘家旭又问。 他算看明白了,这位公主冰雪聪明,心里什么数都有。 当着聪明人掉花枪,就是最大的愚蠢。就像唱戏,人家都知道戏文的结果了,甚至都清楚戏文的每一个细节,那还演个屁,当真画花了脸当戏子吗? 之前叶贵妃,对着表面示弱的大长公主捅马蜂窝,那简直是愚不可及。结果呢,连顺其自然就能得到的皇太后之位也不能立即请封下来。 所以他何必白费力气,既然大家心照,干脆就直截了当,反而更好些。 而他这样开诚布公,赵平安也终于放心了,确认这位是明白人。正所谓宁和明白人说句话,不和糊涂人打场架,因为配合不费力还节约人力成本、资源。 那么前世,刘指挥为什么倒向叶家?是她那种以阴谋对阴谋,以血腥对血腥的方式令刘指挥厌倦了吧?论起玩阴的,她还真不是那些老奸巨猾的人的对手。如果非要选边站队,从刘家的利益着想,当然跟着胜券更大的人呀。 前世是她的运气太好,每当要走到绝境就会神奇的出现转圜的时机,回回让她反袭成功。 可一个人的运气不可能总那么好,所以这一世她要靠自己,并因为有着活过一世的作弊利器,她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达到目的。 “刘指挥,您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吧?”赵平安来个默认。 “重要的只是臣手里的一点权利罢了。”刘家旭神情平静。 “刘指挥对权利很不屑?” “大长公主看错了,臣怎么会不屑?就算不喜欢弄权,那可也是保着臣身家性命的不二法宝,上了这条船就得握紧了桨。” “所以你才问我要干什么?”赵平安点了点头,“放心,我不想掀起风浪,至少不会动摇大江国这条大船的根基。” “大长公主要做女皇吗?”刘家旭沉吟了片刻,突然道。 赵平安吓了一跳,几乎冲口否认,“不!怎么会?” “前朝也不是没有女皇帝。”刘家旭倒很平静,并没有男权被侵犯的愤怒和不屑感。 哇靠,这个刘指挥可真敢说!赵平安不知心里是惊是喜。 她简直要对自己说:这个不落俗套,甚至有点惊世骇俗的刘指挥要不要了解一下? 这样的人是绝佳的合作伙伴! 得知这一点,她越来越觉得前世失去刘指挥的助力,实在是得不偿失的。尽管最后她赢了,可那是惨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那种。 她记得朝堂斗争虽然胜了,但整个大江国也被折腾得千疮百孔。周边的大夏,高丽,交趾等如狼似虎的小国始终没有平定,无法带给边境百姓安宁。直到她死,也没有看到大江扬威四海,万邦来朝的场景。 那是皇兄的梦想。也是她的。 难道她重生,就是因为这个愿望没有实现吗?甚至,她连基础也没打好。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今世的目标就更明确了:在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实现大江皇权的顺利交接,然后富国强民,再富民强国,让周边的小国都给她老实点! “大长公主很惊讶?”赵平安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也没逃过刘家旭的眼睛,“竟然从没想过?在臣看来,皇家之人有几个不爱权利的呢?无论男女。”最后四个字,他加强了语气。 “可刘指挥今天既然能来和我谈,就该知道我与众不同。”赵平安吸了口气,自信地望向这个中年帅哥,算是年轻的权臣,“我不喜欢权利,但我也不喜欢权利被滥用。我更不想搅风搅雨搞事情,可我必须保证大江国不会继续衰落。那是我皇兄的梦想,我要为他实现!” “叶家,确实不怎么样。”刘家旭又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我是大江的臣子,也是大江的子民,我也想把蛮夷打得不敢踩到我国土半雨。可于我而言,只能选择最稳定的。” 赵平安懂。 事实上,跟一个能掌握着整个京畿治安的重臣这样摊开来说,她已经非常惊讶了。很多话,甚至是大逆不道的,刘家旭今天都说了,至少证明了他有营造彼此信任氛围的愿望。 没想到,他竟然是至情至性的人。 但想想也能理解,前世他可是早就安排好全家逃离,然后独自在遇仙正店里自焚了。 …………66有话要说………… 今天想关小黑屋还没关成,因为才打开电脑,就发现断水了。 然后各种买水,插卡。 卡还不好用,买水也不能网上买,这个折腾呀。 唉,家务事真烦。 110 天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她很遗憾,不记得前世汤娘子的结局。 只怕不太好,不然刘指挥也不会中那种在大火中不知所踪的结局。 而他的意思很明确:选九哥儿是因为是在矮子里面拔将军,毕竟十四哥儿还太小,亲娘还是拿不出手的人,四哥儿又是个智商上有缺陷的。 身为臣子的,选谁?又能选谁?根本余地太小, 所以,这是明摆着的的选择,连马虎眼都打不了。也所以,刘指挥才猜测,她是野心勃勃地要做女皇才插手朝政,暗中折腾。 而且,他觉得女皇什么的,也并不是绝对不可以。或者他还因为这个想法,而对接受赵平安的橄榄枝不那么排斥了。 但,赵平安的心可没为此热起来,人的追求不同,何况她来自现代,眼界开阔得多。另一方面,她也不打算为了联盟而骗人。大家合作的话,基础不就是信任吗? “你觉得先帝如何?”她近乎生硬地转了话题,“刘指挥尽可以说实话,不必因为我与皇兄的关系亲近话不对心,说得客气。” “先帝有雄心,有胆略,也有决心,可惜身子太弱,做不了一代英主。”刘家旭斟酌着字句,即想表达真实想法,又不想太过冒犯,“太上皇给先皇留下的,说句大不敬的,是个烂摊子。先帝能把大江国完整的交给新帝,国库也不至于是空荡荡的,已经很难得。” 内忧,很明显就是党争,官员不思进取,全只顾自己利益。 外患,武将不想打仗,只想搂银子,结果被几个周边小国轮番侵扰。 就算那些小国确实吞不下大江国,但时时来劫掠,经常索要财物赏赐,这让整个国家不仅是尊严上的丧失,也是沉重的负担。不仅是屈辱,还有那些受苦受难的边民百姓…… “刘指挥说得对,人为人妹,特别是我皇兄把我当女儿养大,我有责任让他未尽的理想实现,那就是大江国的强盛。”赵平安目光坚毅地说,“所以,我不是想左右帝位,我只是想保证新帝能完成我皇兄的心愿,而不是让大江国倒退到太上皇时期。” “臣也这样想。”刘家旭说着,拳头无意中握起。 还有热血,那就好呀。 赵平安看到了,于是心想,而嘴里继续道,“至于女皇?第一,我不想做那个位置。我知道自己性子随意又冲动,绝不是好人选。我听闻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要有三忍才可以。” “哦,哪三忍呢?”刘家旭好奇。 “坚忍有毅力,容人之忍的肚量,关键时刻还得残忍。”赵平安自嘲,“这三样,我一条也不占。人贵有自知知明,若都像叶家或者叶贵妃那样自我感觉良好,可不是大江之福。” “大长公主太自谦了。”刘家旭苦笑。 叶家的跋扈和短视,他是很看不上眼的。最重要的,还愚蠢,比如宫里那位。 “不,我说真话。”赵平安却很认真摇摇头,“再者,世界,呃,天下这么大,我想去看看,不愿意终其一生都困于宫中。这是我的任性自私,可女人不都那样吗?” 她开了个玩笑,可正是这种小女儿态,让刘指挥更放松了些。 “第二,在咱们大江国,可不是所有人都像刘指挥这样开明和坦诚的。相反,更多的是腐朽的老学究。他们不仅占据了朝堂的大半,还于学子中极有声望。”赵平安继续道,“我若生了做女皇之心,反对的力量会更大。这样较起劲,谁输谁赢不重要,但是一定不利于大江国的稳定。国内不稳,蛮夷们就开心喽。” “所以于公于私,大长公主都没那个野心。”刘家旭懂了,不对,是相信了。 随后他又犹豫了下,说出那句可能会抄家灭族的话,“难道大长公主属意十四哥儿?传说中您手里那份遗诏……” “我没有属意谁。”赵平安接过话,但不提遗诏的事。 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东西。今世,她并没有听皇兄说过。前世,她不是部分失忆了吗?可气的是,记不起来的全是最重要的。 所以对于遗诏,她就三个字:不知情! “不管是九哥儿还是十四哥儿,都是我皇兄的儿子。就算十四哥儿聪慧用功些,但九哥儿也不是没有优点。”她直呼新帝的小名,一点不在意似的,“我只是不能,让叶家控制了九哥儿。那样我敢保证,就不会有好皇帝了。” 叶家的私心,你懂的…… 赵平安给了个彼此心照的眼神。 刘家旭当然是懂的,于是他垂下眼睛,但很快就抬起来,目光清亮,透着坚决之意。这就是武将的好处,杀伐果断,成与不成,也不会叽叽歪歪。 尽管也有出尔反尔之徒,但以刘家旭对汤娘子态度来看,他不是个小人。 “大长公主,臣同意您的观点,也愿意支持。只是公主该知道,武将只能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才是最高理想和最终结局。而这个天下,终究要文臣才能治理。就连掌管大江国兵权的枢密院……” 不用说了吧,穆定之的势力范围。那一位,不比叶家的野心小。 赵平安微微动容。 因为她听得出刘指挥话里的意思,那就是答应跟她同上一条船。但他也说得明白,他能给予支持,但也仅限于京中安全或者说些许武力,其他的就没办法了。 “慢慢来,大江国还没到危如累卵的时刻,还有时间。”赵平安很快收敛了心思,正色道,“甚至刘指挥并不必旗帜鲜明的站在我这边,只要保持中立。毕竟我以后会如何,口说无凭,事实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 她冒出一句现代词,然后又转回语境,“刘指挥可以慢慢观察,我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期待别人以身家性命相托。” 这下,轮到刘家旭意外了,一时接不上话。 赵平安就接着说,“文臣身在庙堂之高,不知武将的江湖之远,他们也不能深刻体会外族打进来时那番可怕的景象。所以,他们才窝里斗,斗得死去活来,以为把持了朝政就是胜利,不知国破家亡的切肤之痛。大江国开国两百余年,真是和平得太久了,近几十年又风调雨顺,酥了臣子和士子们的骨头。” 111 傻人有傻福的最终奥义 “大长公主如何得知边境战争之苦?”刘家旭都惊了。 那只有亲身经历过,比如他,比如穆氏父子,比如田氏将军,才能知道国家被攻击的时候有多危急。 人命,那时根本不算什么。 都说生命可贵,但只有在那时你才明白,生命原来可以那么脆弱的卑贱。若被攻破了城池,身后就是一片火海,血海。 那些读书高升的文臣有几个能理解的?那么,身为顶级贵女,金枝玉叶的大长公主又怎么会懂得,而且说得情真意切,绝不是掉几句书袋那么简单。 “我不是活学活用,从来不死读书嘛。”其实是读过历史。 “我在话本子里看过一个寓言故事,某国家孱弱,皇帝很想励精图治,但此时有反贼来袭,可国库空虚,打不起仗。谁不知道打仗打得就是钱粮?所以皇帝向臣子们借银子,想先保住国家再说。但大臣们哭穷,京中富户也都一毛不拔。不管皇帝想什么办法,仍然只拿出一点银子来。最后国终于破了,皇帝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她说得太真实,刘家旭从没听过这故事,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些大臣和富户呢?本以为换了皇帝,他们照样可以荣华富贵,国破与他们有什么相干?哪想到那反贼是非常凶狠的,在京城中烧杀抢劫,奸*淫掳掠,逼得大臣和富户交出家财,银子堆得比山还高,加起来,那皇帝所借也只是九牛一毛布局。” 赵平安冷笑一声,“不肯出毛,那就只能割肉放血。刘指挥说,能站在朝堂里的人有傻子吗?能把生意做得发达,成为天下巨富的人有白痴吗?可他们被财与权迷了眼,根本看不到眼前的危机,不知道国破了,哪里还有家呢?任你家财万贯,任你权势滔天,不过就是浮云,风一吹就散了。所以很多时候,一个国家灭亡是因为什么?并不是什么外患,而恰恰是因为内忧。若非如此,刘指挥又怎么会心灰意冷,离开边军,回京做安稳官?” 刘家旭腾地站起来,先是热血沸腾,随后冷汗都流下来了。 站在朝堂里的文臣不知道,可他却瞬间明白了那种感觉。好像,现在大夏,交趾和高丽就联手攻来。他仿佛看到了那场景,那血淋林的一幕就在他眼前晃。 他看过被屠之后的城池,遍地的尸体,烧焦的房屋和破败的景象。也很知道在那时,天下之大也再没有容身之所。 非要到那时才自省吗?恐怕就来不及了! “臣受教。”他忽然一躬到地,“臣表面上会中立,但大长公主但有吩咐,无有不从!” “刘指挥,你不用与我联盟得太早。”赵平安没有接受,还是为对方考虑。 她不想在对方心里留下疑虑的疙瘩,要么不联手,要么就绝对不能隐藏拆伙的可能。 “大长公主,今天话说到这份儿上,刘某是粗人,不如也撂句实话。”刘家旭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汤娘子就是我的软肋,为着她那个要命的喘症,我不知请了多少名医,费了多少心思,却还是看她的病日渐严重。太医说,会影响寿数。我已经对不起她,怎么可能让她先我而去,况还是如此痛苦的死法。所以大长公主有那神药,能救她,就冲这一点,您就算以此相要挟,我只怕也是会答应的。顶多,把家眷的后路准备好。” 就像上一世那样。赵平安心里补足。 “是,我会顺服。但,心里未必如此踏实,也不可能如此不相疑。做起事来,也必然不能尽心尽力。”刘家旭流露出钦佩的表情。 “但我没想到,大长公主其后根本没有找以我,也绝口不提救命的事,还在那次的落水事件中回护了她。苏美华是我的内侄女,她是什么样人,我能不清楚么?” “我拿汤娘子做朋友,并不觉得什么救命,什么回护。”赵平安说,真心的。 刘家旭却承情,继续道,“随后,大长公主更是把配方公诸于众,又自己出银出力,研究出那喷瓶的做法,无偿提供给那些工匠制作。在别人看来,这是大长公主的功德。在我看来,这是大长公主的胸襟。跟着有胸襟的人,我眼前是亮的。所以我才携内子过来,做最后的试探。” “结果你觉得我可以合作?”赵平安挑眉。 “不,不是合作,是臣听从大长公主的吩咐!”刘家旭掷地有声,甚至单膝跪倒。 这是很重要的承诺了,赵平安一时都有点难以接受,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 上一世,她穷尽全力也没拿下的刘指挥,现在轻轻松松就成了她的人。是因为她秉承着忠厚的心思吗?是因为她不是总想达到目标,而是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吗? 厚道在某些人眼中是傻气,可原来,这就是傻人有傻福的最终奥义! 至于她说的那个话本故事,是明朝崇祯年间的史实,她每回读到都无比痛惜。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但那些臣民呢,被权钱迷了眼,失了心智,最后结局也很悲惨。 “刘指挥请起。”赵平安上前,“你这样信任平安,平安也必不辜负,更不会辜负大江国。” 她不是虚扶,是实实在在把高大的男人拉起来了, 刘指挥不太习惯她的现代行为,略有些紧张害羞。 但,他的血已经热了,又觉得大长公主不拘小节,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于是就更觉得自己仓促的决定不会错。 只听赵平安又道,“不过刘指挥表面上还是远着我点,被各方争夺,才能得到更多的消息,也能更看得清别人的布局呀。” 她说着就笑了笑,显得有几分狡黠,很有少女活泼斗趣得可爱。 刘指挥不禁暗暗微笑摇头:这简直就是个小妹子。 他把身家性命全押在这还没嫁人的姑娘身上,虽不知是福是祸,心底却是愉悦的。 而且,竟然不想反悔。 他不懂,这就叫人格魅力。再加上他本身没被权势熏黑了心,所以才能一拍即合。 这时,正好苏氏“更衣”回来了,又和赵平安拉了几句家常。憋眼看到自己的丈夫心不在焉,甚至有点坐不住了似的,就知道该谈的已经谈完,于是见机请辞。 赵平安当然送到二门,当晚高兴地吃了两碗饭,把绯儿都惊到了。 …………66有话要说………… 拿下刘指挥! 112 能找着就不错了 赵平安觉得最近形势一片大好。 岂不知那源自于深宫的风暴已经酝酿完毕,正以铺天盖地之势要笼罩在她的头上。 叶贵妃的尾椎骨养到快过年也没好,每天在慈德宫装衰弱,忙坏了她身边侍候的人,她娘家嫂子也时常进宫,倒是小皇帝赵宸乐坏了。 姑姑离开了皇宫,母亲没时间管他,他就如脱缰的野马一样自在。好歹他还记着姑姑说过的话,每天上朝时在朝堂上像模像样的坐着,努力不睡着,再说两句早就背熟了的、嘉奖大臣的官方话。下了朝,上课时也尽力不捣蛋。虽然还讨厌小十四,但控制着不揍他就是。 不过,不能淘气就愈发让他觉得无聊透顶,只好每天钻御膳房,表面上看是贪吃,毕竟看见新鲜的菜样就要尝一尝。但实际上,是把姑姑的话都记在了心里,偷师学艺起来。可惜不能上手操作,只能先理论学习和观摩一下,感觉也挺不错的。 御厨们见皇帝亲临,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由此赵宸倒是看到不少绝活。 好在,近年来大江国风调雨顺,最重要的是周边小国也风调雨顺。国内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外敌蛮夷也不来骚扰,所以大家安居乐业。朝政上,除了日常国事,也没有什么不可控的意外事件发生。于是整个朝堂,整个国家都一派平静祥和的气象。 但这就像矛盾被掩埋了起来,外表是歌舞升平,却仿佛埋了定时炸弹,谁知道何时会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赵平安看得到大江国表面上壮观雄伟的堤坝上暗藏了太多的蚁穴和窟窿,这才想着未雨绸缪,省得哪一天风云突变,大江国就危险了。 才进腊月,叶贵妃的娘家嫂子包氏又进宫了。 “人找着了?”听到包氏附耳说了句话,叶贵妃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真是屁*股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腿也不酸了。 但惊喜之后又是抱怨,“找个人也要这么久,让我好等,哥哥是不是太懈怠了?” 永远都不满意,总对别人诸多要求。也不弄盆水照照自个儿,陷害大长公主不成,折了个亲妹子不说,还让个小丫头片子给挤兑得连皇太后也无法请封,在皇陵里蹲了个把月。贵妃拿不住后宫,害得她家相公事事坐蜡。这也没关系,可居然还有脸要求娘家?更要命的是把她拎来拎去,这多不公平。 包氏心里这么想,脸上却很谦恭,语气也很温和,还带着亲近人的小小埋怨,“哎哟我的姑奶奶,我的贵妃娘娘,咱家虽然有点势力,可大江国有多大?还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办事,即不能大张旗鼓,那样的人又不好找,怎么会容易哦?” 能找着就不错了。在心里给她补足。 “可符合我的要求?”叶贵妃追问。 “既然出手,必然不能让娘娘失望。可这事也危险极了,你哥哥吩咐了人,要处处小心。” 包氏其实不乐意做这件事,害人害得这么异想天开,她其实跟着心惊肉跳。 但,丈夫说富贵险中求,这事极可能成功,那时大长公主就无法再压着贵妃娘娘。只要娘娘翻身,大江国就是叶家的天下了。 现在,朝中都传有遗诏存在,那些大臣又不归心,大部分在观望,其实九哥儿的帝位不稳。不搏一搏,真让大长公主成了气候,往后会越来越难。 可是,很容易被牵连啊。 再说叶家已经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只嫌不够冷清了,却还追究权势,这样好吗?可惜她终究拗不过丈夫,出嫁从夫,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我已经把那个宫女,哦,名叫……名叫小小的,打发出宫了。”叶贵妃略带些兴奋的道,“她的脸伤成那样,一脸大麻子,放在宫里有碍观瞻,我看着都恶心。可到底是我心软了,没把她几板子打死,还给了些散碎银子放出宫出。她无路可走,老家也没人,必定还要滞留在京城,嫂子找人给她指条明路。” 叶贵妃口中的小小,就是那天被她扎得满脸血洞的宫女。如今伤好了,性命是无碍,却成了过河的卒子,早晚还是个死字。 而且,是不得好死。 不到放宫女出宫的日子就放人了,太皇太后睁一眼、闭一眼,宗正寺那边现在假装不知道,但有一天要计较起来,也是个麻烦事。这皇家小姑子做事顾头不顾尾,仗着权势,处处给人留把柄,目光短浅到只顾眼前,还自以为聪明,将来可怎么得了? 包氏低下头,表面上是无声应下,实际上是免得她实在控制不住表情翻了白眼,或者撇嘴什么的,让叶贵妃看到,那就是找骂了。 “现如今,咱们大江国谁不知道大长公主仁善,别说京里,就连外省和边陲都听说了她公开药方子,找人做瓶子的事迹,都说她是大善人,活菩萨呢。”叶贵妃冷哼了一声,继续道,“嫂子想,菩萨见了人受苦难,哪能插手不理?特别是在人多的地方,那就非管不可了。” “是,你跟你哥哥说了什么,他必会做到的。”包氏打了个马虎眼。 这事谁沾上谁倒霉,她奉命宫里宫外的一通跑就算了,别想让她亲自出手。反正,她那丈夫身边多的是喜欢冒头,争着立功好得宠的小妾呀。 “嫂子和京中贵妇们关系良好,最近可听说什么有关大长公主的事?”叶贵妃缓缓躺回去,呈现一种慵懒和随意的姿态,“这个我可知道,东京城的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们的眼睛。她们呢,正事不行,闲事可精通。” 你不就是想听闲话?不就是想问娘家有没有派人盯紧大长公主吗? 包氏心中不断吐槽,却又不得不回答,简直厌烦透了,“据说,大长公主之前在西京有奇遇,得遇一位仙长,指点了她一些医术方面的学问。这不,前些日子弄出个治喘症的神药出来,很是有效,就连太皇太后的娘家嫂子也受了益的。这病虽然不能去根儿,但发作起来要人命,有了神药就省得受罪了不是。” …………66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写到这个吐槽王包氏,感觉还怪好玩的。 嘿嘿。 113 一丘之貉 看看人家的嫂子,好歹落到些好处。 独她,成了个跑腿儿的。 摊上这么个小姑子,她当人嫂子都矮人一截。 “她从小就古古怪怪,要我说就得严加管教。偏先帝宠着她,搞得她这么没规矩,还无法无天的。”叶贵妃提起赵平安就来气,“切,她有什么本事,不过一个药方子,还抖起来了。” “她抖不抖的,臣妾也不知道。但是听说……”包氏沉吟了下,卖了个关子。 看叶贵妃着紧的欠了欠身子,显然特别看重,这才继续说,“她最近不只对医术兴趣深厚,还经常跑翰林院的医官院,没事就和学子,先生们交流治病救人的经验。听说,她对医道本身倒还好,就是对药材可是上心。” “谁管她爱什么?”叶贵妃很不耐烦,又想到一种可能,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又坐了起来,仿佛看透了什么秘密一般,“我记得,杨明的外甥就在医官院里头学医?” 杨明,计省的三司使,主管盐铁、度支、户部,说白了,就是大江国的总会计师,财神爷,人称计相。 基于先帝喜欢提拔年轻人的习惯,杨大人的年纪也不大,才四十岁上下。虽然管着国家的钱粮,捏着大江的钱袋子,但为人低调,沉静内敛,没听说参与过党争,倒是很中立,或者说是很漠然的一个人。除了自己管下的那摊子事,其他完全不理会。 官场官场,当官也是有圈子的。在大江国,更是有严重党争。做官做成计相这样,也是前无古人,后不知有没有来着。不过所有人都不敢忽视他,毕竟他掌握着经济命脉呢。 如果问赵平安,她会想起前世的杨大人到最后也没有站队。不过在权利斗争的最激烈时刻,他被叶家诬陷,罢官免职,流放琼州。最后赵平安惨胜,再找他出任计相,他却无论如何不肯出山了,大约被权利斗争搞得心灰意冷了吧。 所以这世,若问赵平安的态度,那一定是想保住杨大人的。因为在经济建设方面,杨明绝对是个人才。后来十四哥儿赵昊登位,再指任的计相都没有杨明的本事。 这个时候,叶家当然也想拉拢杨明的。不过也知道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很难争取到自己的阵营里来。那么,至少也不能让他倒向赵平安那边去。 现在听说赵平安经常跑翰林医官院,杨明的外甥又在那里学习,叶贵妃简直高兴得要发抖了,只觉得这一回老天爷又是向着她的。但没有小叶妃那个搅事精,她的筹谋肯定能成! 叶贵妃越想越开心,又把计划对包氏略讲了讲。 包氏回家后,像复读机似的对叶良辰的儿子,叶贵妃的哥哥,她的相公叶路再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果然他们是一丘之貉,不对,是兄妹同心,一听这事,叶路就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我就知道妹妹是个有福的,想瞌睡,老天爷就递枕头。”叶路大笑,“本来只想把赵平安的气势压下去,哪想到还能顺带着让她往死里得罪了杨明,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哈哈哈。” 你那妹子只是凑巧吧?她那计划只是够阴毒,拿人命,特别是无辜者的人命完全不当回事的。能牵连到杨大人,完全是误打误撞。提什么福气呢?真有福,怎么还不能当皇太后? 包氏心道,脸上却表现得温柔贤淑,还两眼冒星星,崇拜的对丈夫道,“相公真是目光如炬,立即就看出真章了。之前娘娘跟我说,我还一时反应不过来呢。” “你天天在后院转,离不开那一亩三分地儿,不知道这里面的关节。”叶路压抑不住自己“智慧”的光芒,打算给自家愚妇开开窃。 于是又说,“这位杨大人沾着钱粮事,不爱与人交往,朋友也少。但他有个妹妹,兄妹感情相当好。他妹妹嫁人后和妹夫在偏远的外省为官,生的孩子里有一个名叫汪还山的,从小就寄养在杨明膝下,在京城读书。” “哦哦。”包氏配合地点头。 叶路见此,说得更起劲儿,“杨明对这个外甥相当上心,相当不一般。人都说见舅如见娘,舅舅疼起外甥来也是不了得的。在杨明这儿,得加个更字,简直比疼自己的亲儿子更甚些。正好,汪还山爱好医术,历来八风不动的杨大人为此还破例请托了人情,让汪还山就读医官院。由此可见,他对这外甥的重视。” “没想到杨大人还是个好娘舅。”包氏赞叹,倒是有点由衷。 叶路却嗤之以鼻,“什么娘舅?京城中曾有谣言,说这个汪还山是杨明的私生子,只不过托了妹妹和妹夫的名。不然舅舅疼外甥是这个疼法,你可见过?” 我虽没见过,但世界之大,无奇不少,难不成没见过的就一定没有?包氏腹诽,面儿上却点头表示同意,“还真没见过。” “就是。”叶路得意,“所以说,在这种情况下,赵平安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让汪还山有个闪失,那大长公主殿下和杨大人结的梁子可就大了。那样,她想在京中乃至整个大江国呼风唤雨,终究缺了一角,成不了事。今天为夫再教你个乖,打人杀人都有关键点,那就是挑着对方最弱最疼的地方下手。于杨明而言,汪还山就是。” “相公真是太聪明了,可惜我不懂这个,还要相公费心说给我听。”包氏虚心受教。 “妇道人家,能尽了本分就行,这回记你一功。”叶路很高兴,难得给了包氏一个笑脸。 包氏是大江巨富楼家的外孙女,父亲只是个小官,父族也不显赫。当初就是看上她嫁妆多,正好解了叶府的财政危机才娶为正妻。虽然她长相平平,吃得富态了一点,婚后也没生个一儿半女的,但是不争不闹,对他往屋里拉小妾也没意见,交待的事尚能做好。 叶路总结为:人傻,钱多,听话,所以日子过得也还和顺。 …………66有话要说………… 包氏有点意思吧? 大家注意没,一个简介中要有的人物要出场了,因为本章提了他的姓氏。 114 相公?屁! 还好在,包氏虽然无趣得很,却从来不犯错。 “谢相公夸奖。”包氏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神情,随后话风一转,“但之后的事实在是太复杂了,我怕搞砸了娘娘的妙计,还请相公找别人吧。” 叶路一想,包氏笨笨的,又不会威胁人,也确实不太适合,当即点头道,“也好,剩下的事你就别管了。但你在城外的那个小庄子,只怕一年半载用不得了。” “能成为相公的助力,是我的荣幸,一个小庄子算什么呢?”包氏恭(虚)敬(假)地说,没表现出半分的怨言。 就算有怨,也心里吐槽,绝不会说出来给自己找不自在。 叶路很落单,作为奖励,叶路当晚睡在了包氏的房里,恨得一众小妾在暗处咬手帕。 不过对于包氏来讲却很烦,因为屋里多了个男人,就打扰到她正常而平静的生活。好歹忍到第二天一早,叶路神清气爽的去安排事情,包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才不管外头的腥风血雨,办完自己的事就躲起来,别人都死了,她还要好好活呢。有什么比自己的命重要? 相公?屁! 只是那位大长公主啊,请你自求多福吧。 与此同时,赵平安并不知道叶家还有人同情她,她只是按部就班的过自己的日子,慢慢推行自己的计划。 就这样过了约莫十几天,赵平安正坐在马车里打盹,忽然感觉车身一顿,整个人几乎都撞到车壁上。幸好阿英把手垫在那儿,她才没有磕疼。 “外头怎么了?”她问仍然坐在“副驾驶”位的秋香。 最近她常跑翰林医官院,总是秋香和阿英跟着她。这两人都有武功,尤其阿英,还有赶车的阿鹏,再加上潜伏地周围的暗卫,在公共场合,足以保证她的安全。 她之所以总去医官院,一来是想了解大江国的整个医疗系统的运转,二来想暗中查查关于她皇兄的谣言是怎么从这个神圣的,在现代被称为医科大学的地方传出去的。 象牙塔,就该是做学问的地方,居然与朝政相牵连,还是八卦的那种,简直是有辱斯文呀。况且,还是给她皇兄泼脏水的,她一定要拔起这根钉子。 不过,虽说医官院叫翰林医官院,但其实算是太学的一部分,位于内城朱雀门外,东南横街之北,倒是离她的公主府不远,其中一段中途还比较繁华。只是阿鹏赶车向来稳健,照理不会这么急停急转的,除非有意外事件发生。 “有个女子,扑倒在马前了。”秋香答。 “上去问问是怎么回事?”赵平安倚在车壁上,因为这些日子都在研究整个大江国的医疗状况,每天搞到很晚才睡,所以每天都困得很。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快要睡着了,秋香才在外头回说,“公主,那女子又冻又饿,这才摔倒,差点惊了马。刚才我问过,说是因为受伤,脸上留了疤痕,被宫里赶出来的。可是又无处可去,沦落到在京城乞讨的地步。” 秋香的语气里有很明显的同情之意,毕竟她也曾是宫女,曾经在宫里服役。若非命好得很,被挑去在公主身边侍候,还不知道会如何。尽管先帝和公主都很仁厚,但下等的宫女和太监是在角落里不被看到和注意到的人,还被高阶的宫女太监欺侮,被六尚的女官克扣,那个惨法,只有她们彼此才能深深了解。 赵平安与秋香等三大宫女相处日久,自然听得出秋香语气里的意思,当即说,“我今天约了医官院的山长,要听他与人辩消渴症,不能迟到,否则就太无礼了。” 她沉吟一下,“不如这样,你带上这个女子。到了书院后,自有阿英陪我过去,你不用在身边侍候。然后你就近找点吃食和衣物,让这女子先收拾收拾,吃点东西。咱们离开时带她回府,然后再研究怎么安置,可好?” “谢公主。”秋香的语气里透着轻松和愉悦。 赵平安与阿英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当天这个小插曲,赵平安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些杂事,向来是绯儿总管,敏夏协同处理的,她乐得撒手不理,全心应付她自己的事。 转过天,绯儿报告说把那个宫女先安置在外院粗使房了。不过她似乎病了,精神非常不好的样子,所以暂时没有派活计,只等着将养几天,看她擅长什么再说。 “我会让阿轻盯着她。”绯儿最后说,“虽说她看着可怜,瘦成一把骨头了,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她毕竟是从宫里出来的,还是从慈德宫里,怎么就这么撞上咱们的马车,也实在是太巧了。” “说不定就是这么巧呢?”赵平安不在意似的,手指无意间抚着白瓷水杯的边缘。 热茶,冒着淡淡的白烟,似乎是从她手指尖上萦绕出的,很是好看。 “不管巧不巧,就像公主说的,咱们虽然秉承善念,可善良也是有底限的。”绯儿神色坚定,“无论是谁,经不过我们的筛选,就不能在内院侍候。钉子,脸上也不会写字。” “就是!”敏夏很狗腿的赞同,“现在她有屋遮顶,有饭饱腹,绯儿姐姐还给她请了大夫过来,比在街上乞讨不是好多了?而且吧,她的脸虽然毁了,可是身段还在,又年轻。这样子天天在街上晃,早晚给坏人掳了去,那不是更惨?” “我给公主添事儿了。”秋香是直肠子,之前就是满腔热血,现在有点回过味儿来,怪不好意思的,又有一些后悔。 “这不叫添事,如果见死不救,我成什么人了?你们成什么人了?”赵平安安慰道。 当时,可是在繁华的东南横街上,还是内城。真那么无视受难的人,她的好名声指定就完了。暗中,不知道多少人想着坑她,等着推波助澜呢。 再者,能帮手却不帮手这件事,她也做不出来。 “那女的,我是说捡回来的那个,叫什么名字?”她似无意的问。 “叫小小。”敏夏道,“很奇怪的名字,娇得很,倒像个猫啊狗啊,或者是大家小姐。” 115 绑在一起死吗 三天后一早。 赵平安正准备收拾收拾去医官院,就见绯儿匆匆走来,面带忧色。 最近她几乎天天去太学报到,比院里的学子还勤快,最不愿意被杂事耽误。可绯儿是她公主府的大管家,小事自己就会做主,但凡来找她,必是不能决定的大事。 “怎么啦?”赵平安放下手中的大毛斗篷。 已经是腊月中,今年的雪又足,隔三差五下一场,虽然雪量都不大,但却冷得很。 瑞雪兆丰年,民间又有人夸赵宸小皇帝了。而且赵平安注意到,传言又是从医官院传出去的,只不过没有大规模调查,源头一时难寻。 “公主,那个宫女,秋香捡回来的……”绯儿有点急。 “哦,叫小小的。”赵平安点了点头,“她怎么的了?是出什么状况了,还是发现她是奸细,绝对不可用?” “是出了状况。”绯儿重重点头,大冬天的,额角似乎都有点冒汗,“她刚进府时,只是身子虚弱,找了专门给府里下仆们看病的李大夫,说是冻到了,配了发汗的药吃。但如今三天了,她不但没好,身子还愈发沉重起来。她昨儿晚上开始发高烧,现在都烧糊涂了,一个劲儿的说胡话。我只好找人把李大夫又请来,哪想到李大夫看了之后说,有可能是要命的重症,他看不了了。让赶紧找别人,不然怕耽误了一条命!” 赵平安吓了一跳。 那个李大夫,她是知道的。虽然医术很普通,但寻常小病倒也拿手。 虽然她有现代的平权思想,不觉得人应该分三六九等,但大江国的规矩在这儿摆着,她也不能太破例。所以,给她请平安脉的是唐太医,绯儿等三大宫女有同等待遇。 暗卫们身体好,有个小病小灾,自己就治了,治外伤更是可以随时从军当军医。其他的仆从丫鬟,特别是粗使的,一向在外院做工,也一向由李大夫看,倒从没有过问题。 “我先去看看。”赵平安站起来。 绯儿连忙阻拦,“公主,您不能过去,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不如叫唐太医吧?” 照理说,除了李大夫之外,东京城自然是有其他名医的,而且还不少,犯不着请带着官阶的太医。不过公主府被各路妖魔鬼怪盯得紧,谁知道有没有人借行医之名夹带私货?所以绯儿宁愿麻烦唐太医,好歹知道根底,不会做出伤害她家公主的事。 “病气是不会过人的。”除非是传染病! 赵平安本是无意中想到这点,却莫名的,心里一紧。 这个名叫小小的宫女来自慈德宫,她只看过一眼,女性的本能让她觉得小小不是做奸细的料,天生带着怯懦感,脊椎骨都不直,面带长期苦难的隐忍感。所以若不是她走眼了,就是小小还着其他任务,而且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 叶芳质要害她是必然的,她的公主府被各方势力像放在显微镜下观察也是必然的,但她守得牢,外力很难随意攻入,难不成…… 赵平安腾地站起来,心一直往下沉,只希望事实不像她想的那样。 “拿几块干净的布,前几天唐太医让咱们熬的解毒药汤在哪儿?”她快速吩咐,“把布巾放在药汤里泡一下,拧干。然后统统蒙在脸上,跟我去外院!” 她但愿叶芳质不要这么病狂! 不然,还算个人吗? 她最近她风头无两,为的什么?因为她得到了缓解哮喘症状的药方并且公之于众,还研制了喷瓶的制作方法,无偿授予了工匠们制作权。 为此,她的善名大大传扬,尽管打的是她皇兄的旗号,毕竟事情是她做的。那些愚昧又深知感恩的下层百姓,甚至把她和药王相提并论了。 如果叶贵妃要害她,极大的可能是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在什么地方得了利,就让她在什么地方摔跟头,摔个狠狠的跟头,最好永世不得翻身那种。 说白了,就要扣她一个欺世盗名的帽子。 偏她还借了皇兄的名义,这一招连消带打,成功会加成,失败自然也同样。她跟她过世的皇兄相当于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一次,叶家如果能成功,就会把她所有的努力尽数打消。不仅如此,搞不好她会成为过街老鼠,以后再想逆袭就难了。 那么,怎么在医疗方面打击她? 简单的推理就会明白:自然是让某些恐怖的病症因她而起。即便弄不死她,也让她得罪了天下人。毕竟恩情易忘,但仇恨却是很持久的呀。 什么病呢? 什么病会让她陷入困境呢? 什么病会有潜伏期,让她开始时疏忽,但发现后就会很棘手,甚至会大面积造成伤亡呢? 什么病会无声无息地种在小小身上,连小小自己也不知情,外人更意识不到,而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给她呢? 传染病! 而且必然是烈性传染病! 想到这里,赵平安闭上眼睛,以压抑现在就冲进宫里,杀掉叶芳质的冲动。但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要先去证实自己的想法。然后,要先解开困局,再进行其他。 “公主,弄好了。”绯儿很麻利。 不仅是赵平安和她自己的布巾,还有秋香与敏夏的。她虽然没想这么多,也暂时参不透其中关节,但她从小侍候公主,早对公主的一言一行一个表情知之甚深。看公主的脸色就知道了,一定有了不得的大事件发生! 赵平安也不多话,把布巾扎在脸上,快步向外院走去。 她心里有个极为不祥的预感,她在现代时毕竟是医药专业的学霸,什么病菌的抵抗能力超强,能抗干燥和低温,她清楚得很。 “你们都先留在外头,另外不许任何人出入。”在绯儿的带领下,走到小小病居的屋子门口,赵平安果断的说。 “不,公主,我要和您进去。”绯儿急急道。 赵平安摆手,制止了秋香和敏夏的同样要求,“我去看看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病症,若是的话,你们都要好好的,后面才能更好的帮我。不然……” 不然,绑在一起死吗? 她心里补足这句话,深吸了口气,大步向那小屋走去。 …………66有话要说………… 其实我是存稿菌,作者菌去山东威海出差,周一就坐上了火车,周五回来。 116 天花 绯儿等人急坏了,但她们深知公主的脾气。 赵平安平时是很随和,甚至不怎么守礼仪,有点没大没小。但她一旦严肃认真起来,那是说一不二的。与其捣乱,不如听从。 另一边,赵平安走进外院的粗使仆役房。 她不克扣下人,绯儿自然也不会。屋内的摆设虽然简单,但桌椅俱全,床和被子看起来也干净暖和。甚至,角落里还放着一只小小的炭盆子。 这年头,能给粗使仆役用炭盆的,也就大长公主府一家了。 不远处,见小小正躺在床上。 高烧,令她深身发抖,面色赤红,身子还不断抽搐,显然有些惊厥的症状了。 赵平安缓慢而谨慎的走近,用另一块泡过解毒汤水的布巾把自己的手包裹起来,小心地揭开小小的衣袖和衣领,仔细看过去。 就见小小的额部、面颊、腕、臂、躯干和下肢出现皮疹,是红色的斑疹。有的地方,可能是先发症状,已经出现了丘疹的形状。再联系到其他病症表现…… 天花! 赵平安的冷汗,顺着脊背而下。 在现代,这种病到现在也没宣布彻底消灭,只是没有大规模暴发的可能。本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前,儿童都要接种疫苗,但近年已经不这样做了。只有从事相关研究或者有接触可能的医护人员才接种。 但这里是古代! 天花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重疾,听说在清明时康熙能即位,就因为他出过痘,从此终生免疫了。这病在现今的致死率相当这高,传染性相当之强。若大规模爆发,将是极其可怕的后果。何况,这里是东京城,大江国的国都。 重要的是:它并没有能完全治愈的特效药! 下意识的,赵平安向后退了一步,过了十几秒才稳住了心神。 叶贵妃,叶家,真是毫无人性!为了对付她,为了那把椅子,为了权势,这是要搭上多少人的性命! 不仅如此,还愚蠢透顶。 他们知不知道,如果在此种医疗条件下,有可能造成亡国灭种的后果。毕竟在天花流行的十七八世纪,有的欧洲国家损失过六成的人口! 就冲这个,只要她度过这个难关,无论如何要把叶家拉下马!不能让这祸国殃民的一家人,毁了大江的江山,让她皇兄在天之灵也不安宁。 赵平安又惊又怒,只感觉汗水滴进了眼里,重生这么久,第一次有点六神无主的感觉。 不不,你不能慌。毕竟你站在现代医学的基础上,毕竟你有空间,毕竟你还有办法! 赵平安在内心中不断对自己大喊着,而后努力地控制着脚步,走出屋外。 当冬天明亮但不强烈,有点懒洋洋感觉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终于成功的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问,“今天一早,府里有人出门吗?” 绯儿看看敏夏,因为她总管大局,但仆役们大多归敏夏管着。 “公主您说过些日子要慰问贫民,咱们府里人手又少,所以大家都在忙这件事,这几天都不准假,没人出门。”敏夏连忙道,“吃穿用度都是绯儿姐姐定了章程,每天定时有人来送的。不过为了不影响公主出门,这几天时间拖后,他们现在还没来。” “好,叫侍卫们来,告诉他们立即封府!”赵平安斩钉截铁地道,“任何人不得出入!” “什么理由?”绯儿惊得脸都白了,却还是尽责地问。 “只说公主府里进了飞贼,偷了我重要的东西,我要慢慢审!” 虽然这样说也会人心惶惶,却也比宣布府里可能感染了天花病毒要好些。毕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府里并没有飞贼,下仆们多少会安心,认定自己会没事。 现在她还一时制订不出完善的计划,等想好了章程再告诉大家实情。免得外头没事,府里先乱起来。万一有人感染了病毒却因为恐惧跑出府,整个东京城都危险了! “还有,吩咐所有人都待在自己的屋里,不得随意乱走,不得互相交谈。”她着补,扯下脸上的布巾子,放入袖中。 布巾之下,她的脸色发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但眼神却奇异的坚毅和明亮。 绯儿等三人见状,连忙点头,也把布巾取下,立即分头去行事。 赵平安站在当院,扯着嗓子喊,“阿英,阿鹏。” 两个暗卫立即闪身而出。 “你们也不能出府,但想必你们有不用见面就互相联络的方法。”她压低了声音,“把所有人手都召集起来,也通知君易过来。但记得,不要靠近府里,更不准进入,更不要露了行迹。就守在外头,听我的命令。” “是!”阿英和阿鹏应了一声,转身就不见了。 赵平安急步走回正院书房,又扯着嗓子叫阿布。 阿布是穆远的人,是他与她之间的联络员。本来只是暂时的,后来不知为什么就长年蹲在她书房外头了。这算不得监视,因为阿布经常晃出来给她看。 她想,这是穆远送给她一个得力的人手用。万一需要帮助,阿布也能立即通知他。 “阿布,现在府里出了大事,有可能是有烈性疫症存在,所以我封了府。”她对阿布实话实说,因为她要穆远知道,“但,携带病症的人之前出现在内城,甚至进过医官院,不知接触过多少人。所以,我需要你主上的帮助。我需要他!我要他想办法把情况控制住。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但我想,他能懂。” “哦。”这么大的事,阿布就从嘴里蹦出一个字。也不知道他是淡定,是呆萌,还是没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 “你也不能出府,更不能接近他,搞不好会传染。”赵平安叫住转身欲走的阿布。 “大长公主的意思,是我染病了吗?”阿布竟然带点好奇地问。 “说不准。”赵平安继续撂实底,“甚至,我也可能得了病,只是还没有发作。” “那我传讯。” “他同样不能进府。”为了安全。 …………66有话要说………… 存稿菌表示,我是益生菌,不是坏细菌。 然后,叶贵妃就是那种蠢得要死,但因为掌握权利和资源,就能祸害大众的人呀。 117 sos 阿布想了想。 “那去东路的那个花园如何?我闲着没事时,过去溜达过,虽然修缮得很好看,但公主府人少,没人住就荒败了。那边连着僻静的外街,我主上来了可以上墙,公主站在园子里和他商量事情就行。至于外围,我一个人警戒就行了。” 因为他主上比他功夫好啊,注意周围什么的,其实他就是个搭头。又想想,一向严肃威严的主上爬了墙,他似乎还有点期待呢。 至于生不生病,那没关系啊,该河里死,井里死不了,看命吧,他着急有什么用? 阿布很想得开,赵平安却仍然忧心,只点头道好,却也不拖泥带水。 不过当阿布要走时,她又想起一事询问,“这几天我忙,没注意我的侍卫长在不在府里?” “我们三公子亲母的忌日就在这几天,他五日前去城外宝相寺吃斋祈福了。” “居然都不给我告假,无理的家伙!”赵平安低声咕哝。 但想想也好,穆耀在府里帮不上忙,添乱还差不多。他有五天没进府,小小却是三天前来的,那他就没有被传染的可能。现在他在外面,说不定也能成为她的助力。 这样想着,一抬头,发现阿布还傻站在那儿。 “怎么不去?”她诧异。 “我怕公主又叫住我问事情。”阿布很老实。 “不会了,你快去吧。”赵平安挥挥手。 然后不等阿布离开,自己率先进了书房。这时候也等不得晚上了,也顾不得有人会发现她的秘密,直接手握玉玦,进了空间。 最近,她已经确定这个神奇的地方是可以升级的。她不知道原理是什么,又怎么样才能做到,总之现在空间大了一倍有余,随时可进入,与现代的芳菲联络时间虽然有限制,但却在可控的范围内,不会说着说着就被送出来,仿佛上网掉线似的。 总体说来,她不那么被动了,但,确实也不能随心所欲就是。比如,芳菲传给她的东西不能无限制。又比如,到现在她都无法传送东西给芳菲,只是现代单方向给予她。 sos! 在电脑上,赵平安什么也没说,打下一连串这样的字母,表示她的心急如焚。 那边,芳菲很快上线。 “你最好不是开玩笑,我正与人谈项目,要把中西医结合以及网络会诊的事推进到可行的地步。你吵到了我,如果没个说得过的理由就别怪我翻脸,至少三次不会回复你。”芳菲显然有点火大。 赵平安心中暗叹,忽然有一种想对姐姐撒娇的心理,尽管她没有过姐姐,只有一个疼爱她的哥哥,万人之上的天子,结果却说走就走了。 权势地位有什么用呢,该留不住的就留不住。从这个层面来说,人真是卑微的生物。就这样,还有人想着害别人。而她不问前程如何,是一定要救的。 “我可能染上了天花。”她就一句。 那边的芳菲大惊,打过来大段文字,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关心之情都快溢出屏幕了。 赵平安简略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而后道,“芳菲,我需要疫苗。” “你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大规模接种疫苗了。所以疫苗有,但量少且不太好找到,我会想想办法的。”芳菲冷静了些,“如果你现在还没出现症状,未必染得上。你知道的,天花的主要传播途径是飞沫和接触,还有患者结痂后掉下来的东西。哦,我忘记了,你也是专家。” 赵平安对着屏幕笑笑,这就叫关心则乱吧。 “我现在的脑筋有点不清楚,你跟我梳理一下要做的事。”随后她说。 首先,对于天花病人来说,必须严格隔离直至痊愈,隔离时间不得少于发病四十天。这些,她需要外面有人与她配合,重任就落在了穆远的身上。 其次,对于已经发病的患者来说,主要是以支持疗法进行治疗,要给以病患充足水分及营养,再配合一些药物。这些,她需要当地的医生帮助,以伟大的中医学来调理身体,对抗病毒。可在这种情况下,谁愿意离死神如此之近,也是个问题。 第三,疫区的防治。比如患者的衣物、用具、呼吸道分泌物、疱疹渗出物,都需要严格消毒,与患者接触的人员应该立即种痘。这种情况有一半要靠芳菲,只要疫苗来得及时,府内的人至少可以保住。万一东京城有其他人感染,只能用中国人初步接受牛痘时用的方法。 第四,她还需要一些抗生素,还有注射器。因为天花患者通常并发其他细菌感染,对于体弱的人来说是必须的辅助治疗。 “这些都是现代医学,你怎么解释?”和芳菲商量了半天,她担忧地问。 “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找一本书,咱们大学的时候我读过,只是年代太久有点忘记。”赵平安说出自己的第五个需要,“你也知道,种痘对抗天花,是中国人发明的。至少,宋朝真宗时期,宰相王旦使用过。只是那时技术不成熟,非常危险,后来就没有发扬光大。但十九世纪初的时候,广州那边的人率先接受了西方的种痘术,然后还有了专门的痘师。其中有一个叫邱熺的痘师,还写了一本很有影响的《引痘略》。” “你是要那本书吗?有什么用?”芳菲不明白。 “你刚才还问我怎么解释我超越古代认知的技能,那本书就能让我解释,至少能显得我不那么妖孽。”赵平安说,“因为邱熺在那本书中使用了针灸用语,将手臂上的切口定名为穴位,还借用传统的排出胎毒的概念释义了脓疱。又提供了传统的病后复原的药方,将牛痘的操作本土化。你记得,找那种附有小儿手臂穴位图的书。这样,我就能用传统医学语言,掩盖西医西药的运用。” 天花的疫苗,其实就是提取牛痘得来的。人类感染了牛痘,大部分情况只会引起轻微的不适,并不会生病。但,牛痘是天花的猪队友,只要感染过牛痘,就不会再感染天花。 如果疫苗不足的话,她记得那本书里还记载了从牛身上提取脓液,以及从患者身上反复提取新鲜疫种的方法。 …………66有话要说………… 66不是学医的,关于医学方面的问号,全凭查资料以及问医生朋友。但不想乱写,因为这是对读者的尽心尽力。 可是万一有bug处,还请指证,并请谅解。 118 止步 赵平安不怕公主府出事,因为人少有人少的好处,扩散的几率更。 她怕的是东京城大规模爆发疫情,正在年关下,实在是不好处置。而且,她也不知道最初的天花患者是不是小小,如果不是,这恶疾的源头又在哪儿?叶家是怎么弄来的? 传染病这个东西,稍一个不慎,全国爆发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从芳菲这里问定了药和书的事,她最大的障碍就是怎么不让府里和城里乱起来,怎么先控制住叶家不发难,然后就可以再解决病症的事。 “快下线,我立即去办。”芳菲打过来一串字,“即便不能很快找到大量疫苗,有多少我给你传多少,先保证你和身边人的没事。书的事你不用急,我会安排人做。” 说完,芳菲就不见了。 赵平安知道事情紧急,当下也不犹豫,直接出了空间。 巧得很,她才钻出来,就听阿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长公主,我主上到了,您看是不是移步后花园?” “这么快的?”赵平安略有点吃惊,随即就觉得有些古怪好笑。 阿布说话总是能让人在焦虑中寻找到乐趣,根本气不起来,也严肃不起来。比如后花园这种词,听起来像是小丫头为自家小姐私会情郎牵线。 “我主上特别关注大长公主您的安危,再大的事大不过大长公主,除非他出征,不然随叫随到。”阿布很老实、很诚恳,而且很无辜的把穆远给卖了。 即便在这种头上悬着刀,巨大的核弹就要爆炸的情况下,赵平安仍然心里甜丝丝。 她虽顾不得换装打扮,但也抿了抿头发,整了整衣服,和阿布来到那个荒弃的花园。她到的时候,已经发现穆远已经如阿布所言“上墙”了。 看到赵平安来,穆远立即跃下。 不过还没等他往前走,赵平安就大声制止,“止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阿布大白天的烟火传迅。而且,封了府?”穆远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因此不能像平时那样掩饰情绪,也顾不得谨守着君臣之仪,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地又要上前,害得赵平安一边后退,连着喊了几声。 其实对于了解现代医疗知识的人来说,天花没有那么可怕,两人相距还有七八米远,不至于这样就传到。可是关心则乱,赵平安也不能免俗,显得过于紧张了。 可穆远太过执拗,本来在赵平安的喝止下,他脚步顿了顿。但他越来越觉得赵平安很不对劲,居然硬要走上前来问个清楚。 “你再上前一步,我保证什么也不说了!”赵平安只好威胁。 穆远终于停住了。 阿布蹲在一边画圈圈,反正主上自从见了大长公主,眼睛就看不见他了。万一主上要责问为什么没照顾好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也没办法回答,不如装死。 “我一时疏忽,没提防到有人送了大疫之症的病人进府。”赵平安深吸了一口气说。 穆远大吃一惊。 在古代,传染病才被称为疫症。烈性传染病,被称为大疫。 最闻之色变的共有四种:肺结核,麻风,传染性肝炎,以及天花。 赵平安简直觉得自己仿佛是中了“大奖”,这才重生没多久,就要接连面对肺结核和天花两种状况。好在上次刘镜是被关在深宫的,又因为蒋尚宫私藏于他,所以接触的人极为有限。又因为她有前世的部分记忆,算是开了金手指,把肺结核从开始时就控制在了极小的范围之内,最终并没有发展成疫情。 那,这次呢? 还会这么幸运吗? 她可不敢期待上天的眷顾,倒不如及早防治,及早想出应对的办法来。 然而穆远在吃惊过后,第一反应竟然又是向赵平安走来,右手还向前伸了伸,仿佛要把她拉过去,看个清楚明白。 赵平安急得连忙后退,不断向外挥手,“不是让你不要靠近吗?我需要你的帮助,不然我就渡不过这个难关。你再走近,是想一起生病,一起困在这儿,然后一起死吗?” 可以一起死啊。 穆远心想,但他又舍不得让平安死,于是又强迫自己又退了回去。 “你可知是什么大疫之症?”他内心像翻腾着火海,却要强迫自己冷静地问。 “十之八九,是天花。” 穆远猛地抬起眼睛,再喜怒不形于色,再泰山崩于面前而不乱此回也破功了。 “确定?”多希望平安错了。 可赵平安却用力点头,“基本上可以确定,所以我才封府。” “什么时间?” “三天之前。” 穆远看着赵平安,眼睛眨都不眨,仿佛要确定此一刻以及此番对话的真实性。然而他失望了,因为他发现他并没有发噩梦,于是缓缓垂下头去。等他再抬头,整个人身上都像被暴戾之气包裹着,有点可怕,有点帅气。 “谁做的?”他用力咬着牙,导致腮骨起伏,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想杀人。 “我无法提供确实的证据,但我相信是叶家以及他们身后的叶贵妃。”赵平安见穆远终于不再冲动,松了口气道,“那个疫症的传播者是来自慈德宫的宫女,因为得罪了叶贵妃被赶了出来。哪想到,这是苦肉计。只是当时她境遇凄惨,我不能见死不救,就把她带进了我的公主府。要命的是,之前我还带她进过太学的医官院。” “我去封了医官院。”穆远立即转身,但又几乎同时定住。 那疫症携带者去过医官院,之前还不知去过哪儿。再者,此病患的出现是三天之前,医官院的学子们有的住在太学,可京城学子很多是回家的。若是染上了,他们的家人只怕也不安全。还有这三天,他们去过哪,见过谁…… 想到这儿,穆远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这太可怕了,好比战场上野火焚城,所到之处全成灰烬,很少有人能幸免。 见惯了生死的他可以冷酷无情,只是因为这把火可能烧到平安,所以他乱了。 但他不能乱,否则就救不了平安。这件事急不得,需要章程。而看样子,平安有了一定的章程,至少是初步的章程。 …………66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请假的更新放在今天。 所以今晚八点左右还有一更。 119 强人所难 “冷静了?”赵平安见穆远转过身又转回来,懂他的心思。 无法冷静,还是不因为被困的是你吗? 穆远无语,拼命控制着自己想向她挪动的双脚道,“我对病症的事不熟悉,救灾的事也没参与过,你若有吩咐,只管告诉我,我一定会为你做到的。” 如果平时,他一定会称她为大长公主,不会你啊你啊的说。然后会自称为臣,也不会我我我的自称。可见,他脸上虽然像是戴了一张阴云制成的面具,心里只怕怒火滔滔了。 再想想,穆远虽然以勇武著称,是武将,武夫,但却属于上得战场,归得营帐的那一类将军。上阵能令敌人闻风丧胆,在战前或者后方制订战术方略时也是智计百出,属于用兵如神的那类人,有大智慧。 可他现在显然失了方寸,难道这也是关心则乱吗? 赵平安尽头小小窃喜,但立即拉着思绪回到正事上来,“这件事牵扯很大,不知道病菌那个……呃,疫症从何而来,又带到了什么地方,最稳妥的办法不只是我封了公主府,你再封了医官院,而是封了整个东京城。” 见穆远的眉头越蹙越紧,又接着道,“我知道这很难,且要在不引起百姓骚乱的情况之下做到,不然东京城必乱,大江国也会动荡。”那时,谁知道凶恶的大夏不借机过界好处? 从前在现代时总嚷嚷着知情权,身在高位时才知道,保持稳定是多么重要的事,否则事情只能越来越糟。当然,这是在负责者积极作为、努力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情况下。到了一定的时候,还是要和百姓有所交待的。 治政,不仅是用人,还要重视百姓才行。 “好。”穆远想了想,并没有过多的话,只一个字,掷地有声。 赵平安心里暖洋洋的,因为穆远带给她一种强烈且强大的安全感。从他们在此世的初次见面就是那样,总觉得他可以依靠,根本不用怀疑的。 “第二件重要的事是:叶家。”赵平安收敛情绪,再切入正题,“你也知道,大江是文臣治国,武将就算强悍如你爹定北侯,再加上太皇太后的娘家哥哥田将军和武袭世家刘家,仍然无法在势力与实力上压倒文臣。” 有武力值又如何?掌兵又如何?架不住内部势四分五裂。田家,刘家,穆家就不是一条心的。而文臣集团虽然党争激烈,但他们讲究士林声望,和武将对上的时候往往同仇敌忾。 “不能轻易动叶家,但也不能让叶家轻易动。”穆远明白了。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想扳倒叶家,甚至叶家的某个重要的人都很难,何况叶贵妃?毕竟,她是当今的生母,要顾虑朝廷的脸面。 但,也不能让叶家把事情捅出去! 不然在找到真凶之前,以叶家的胡来程度,京城必定陷入恐慌,而这个罪过也肯定压在平安身上。那时别说事后洗清冤屈,能不能好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乱,则生变。 平安说得对,首先他不能乱。 其次也不能让京城乱,大江乱。 第三,更不能让有能力制造混乱的人找到机会,必须死死压住,不管用什么办法! “交给我,你放心。”穆远这次多说了几个字,更是格外郑重。 虽然还没做到,也知道这两件事难上加难,可穆远既然说了,赵平安下意识的就相信了。 于是她伸出三根白嫩的手指,“第三件事,我需要找到人品可靠,又有非常之能的大夫过来。不瞒你说,我是知道一些天花的治疗方法的,但必须和其他大夫配合。我的办法是邪招,就像一刀豁开伤口,挤出脓血,阻止疾病蔓延。可是之后的缝合伤口,慢慢调养也很重要。不然,就是无用功。” 这下,穆远沉默了。 他既给出承诺,那就是一定要实现的。但他可以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却真不认识什么靠谱又有本事的大夫。毕竟,他几乎不怎么生病,和大夫接触少。从前在战场上受伤,也就是军医给随便治治就得了,全凭自己熬过去。 现在一时之间,他要怎么才能找到这样的人呢? 一,嘴紧,不会泄露实情。 二,不是敌对势力的人,至少保持中立。这在大江国如此的环境下,对大夫的人品很是考验。 三,医术高明,这样的人本来就屈指可数。 四,医德更是重中之重,毕竟在大疫之中,大夫是要冒着生命危险治病救人的。在如今人人为名为利的时节,谁还能医者父母心? 五,能抛家舍业,进驻疫区,疫情不除不得归。 赵平安见穆远很纠结的样子,觉得自己太强人所难了。毕竟如果说前两件事是很难做到的,这一件就是巨难无比。 说起来,相当于她蹲在府里,除了利用神奇空间的传输神能,用医学发达的现代药品治疗古代病症之外,其他繁重困难的事都要拜托穆远了。 可是,暗中的势力她可以动作,但事关朝堂,她的人插不了手。 “我有两个人选。”赵平安出声,“一是刘指挥,你可以暗中与他说明情况。我相信,他是会帮忙的。他是世家子弟,在京中交游广阔,而且他是明白人,不会做糊涂事。” 这也是冒险,更像是试探。 既然情况已经如此紧急,像是到了绝境,她还有什么可瞻前顾后的,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什么人,什么力量都得用一下。也正好看看,刘指挥堪不堪用,会不会真的彻底倒向了她这边,而不只是一时冲动,嘴上说说而已。 “第二,宫中的唐太医。”赵平安说出第二个人选,“但你要把事情有多凶险说明白,让他自己决定是不是进府相助,不能强迫于他。还要告诉他,就算他不来,与他今后也无碍。” 顺带着,再为绯儿考验一下唐太医吧。但事关生死,必须要人家心甘情愿。 “还有你三弟……”赵平安脑海里闪现出花三郎那张漂亮得不成话的脸,“这个……要不要他参与进来,你做主,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性。” 120 此时无声胜有声 穆远情不自禁的抬起眼睛。 他想知道,平安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于是他看到,赵平安眼神坦荡中带着一点小小的局促,让他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其实,赵平安的小紧张是怕穆远误会她与花三之间有什么,毕竟生死相关时的求助,那必定是生死之交才可以嘱托的。 虽然花三郎行为古怪,但女性的直觉告诉她:那家伙对她无恶意。尽管,那样执着的好感也来得莫名其妙的。也尽管有时候,花三郎的行为和神情还带着一丝不可控的疯狂。 可现在,她要和时间赛跑,和生命赛跑,什么助力都要用上才行。 她只是怕,万一穆远妒忌了呢?这样的男人百年难遇,她可不想与他产生什么误会。 不过话一出口,她就感觉气氛瞬间有点紧绷,于是就想着补,“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若能帮你,无论什么,我都会帮你做。”穆远却突然出声,拿定了主意。 一切,以平安为重吧。 他压下心中那丝隐约的妒忌,或者还有点失望。 原来在危急关头,他并不是她惟一可以依靠的人。而后他又觉得自己小气,在这种危难时刻,自然有多少力量就动用多大力量。 不过三弟性格乖戾,最近变得愈发不可理喻,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那么执拗,现在却似什么都不在乎。但他看得出,三弟对平安有真情,那么三弟就应该不会害平安的。 “还有……”赵平安岔开话题,不想再执着于有关花三郎的事,“我早料到叶贵妃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毕竟我害得她如今连皇太后也没有请封,而且九哥儿也不太听她的话了。” “你派人盯着那毒妇了?”穆远是第一个敢这么说当今亲母的人。 “没错。”赵平安只觉得暗中小爽,点头道,“叶贵妃怎么把宫女小小,哦,就是那个疫病的携带者,她怎么把小小赶出宫,中间经历了什么波折,小小出宫后做了什么,我大致上有个脉络。”说着,报了一串地名和人名,全是小小在遇到她之前所经历的人和事。 一堆人盯她,她自然也捡重要的人盯。 阿米和阿豆留在宫里,正是做眼线的。不过尽管她很喜欢穆远,可惜对方的政治态度不明确,又摊上那么个爹和亲弟弟,所以她并没有把底细全交待了。 其实宫里,特别是慈德宫的一举一动,绝对离不开阿豆和阿米的眼睛。即便叶贵妃只是赶出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们也会尾随调查,直至觉得没有问题了。 也就是说,她其实有在提防,没有傻呼呼的任人算计。但她千防万防,也只是正常的人类思维,没想到叶贵妃和叶家这么丧心病狂,这么禽兽不如的。 事件爆发前,没有人能往传染疫症的传播上想,所以她虽然可以提供小小这几天的基本活动情况,具体细节和有没有另外的传染源,到底是从哪里挖来,由谁挖来,怎么进京的这些细节却关键的问题,还是要靠穆远来找出答案。 她能做的,就是缩小穆远的调查范围,减少他的工作量和难度。 “我记得了,全部。”穆远认真听了两遍后说,“幸亏大长公主聪慧。” “你这样说,我无地自容了。”赵平安低下头。 穆远恨不能上前抚摸她的头发,却只能傻站着说,“这就好比打仗,你能料到敌人会怎么做,从哪个方向进攻,从何处撤退,却无法确知他从哪个方向射冷箭的。” 真是好比喻啊,赵平安想,而后道,“那,只能辛苦你。” 穆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身子侧了侧,似乎要走了。 “穆远!”赵平安却突然叫了一声穆远的名字,声音大到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舍不得啊,因为局势紧张,硬生生让她有了一种生死离别的感觉。于是这行为,这首次直呼对方名字的举动,她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 又莫名想起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惨笑着,眼神里全是受伤。 谁伤害了他,是她吗? 他那样的人,若非伤到彻骨切肤的痛法,怎么会那样笑,失望到绝望般。 “在呢。”穆远应道,转过头,望进赵平安的眼睛。 目光相遇,绞着,赵平安似被下了魔咒,完全不能做出反应了。偏偏因为那疑似天花的原因,不能走近。于是,他们也不说也不动,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凝视对方,半晌,又半晌。 赵平安忽然想起前世时,在全国范围内爆发的那场可怕的传染病。当时她所在的大学全部被隔离,所有人不能进出校门。于是有了男女朋友的同学,就那样隔着铁栅栏和心上人说说话。有的还伸出手,明明碰的是空气,也似乎交握着。 当时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还觉得可笑来着。 现在,她终于懂了。 一边,蹲在地上画圈圈的阿布只觉得头皮发麻! 什么叫此时无声胜有声?这情意简直浓得都能下六月雪了!主上还装成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来。大长公主还像花蝴蝶似的满京城乱跑,见了医官院年轻的学子和师长也不避嫌。 这两个……这两个简直急死人哪,全不似主上在战场上,杀敌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依他看,直接抱回家,扔上床就得了。 就他们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的眉目传情,旁若无人,叫他一个暗卫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只能继续画圈圈了! 而另一边,赵平安多想穆远也能叫她一声名字,但穆远并没有,就是这么盯了她一小会儿,然后也没再说什么,道别也没有,一定做到的豪言壮语也没有,就这么跳上墙,走了。 “大长公主,小心脖子。”阿布终于开口。 他是好心,见他主上都走了很久,影子都没了,大长公主还站在那儿看,真的,他是习武之人,懂得这个,对颈椎真是不太好的呀,他纯好心。 “阿布,你有时候真的很欠揍诶。”赵平安回过魂来。 其实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是感激阿布的。因为阿布是个极好的联络员,存在感该低的时候低,该高的时候高,而且还能提醒她正事要紧。 …………66有话要说………… 我真的好喜欢写逗逼呀,比如阿布啊,包氏啊,哈哈。 因为写起来很欢乐,相信大家看得也欢乐吧。 121 巡视官 赵平安上下打量阿布。 阿布只觉得全身的皮都紧了,心里擂起小鼓。紧接着身子全麻,直接刮骨疗毒都没问题。 “我记得你潜行的本事很不错?从哪儿飞过去,眼尖的只能看见黑影,眼拙的都无法发现。”赵平安终于开口。 “回大长公主,也就算马马虎虎吧。”阿布有了一种松口气的感觉,“但您说的情况是对普通人而言,对有武功的人,特别是还很强的人,我是没办法变成黑影的。” 比如他的主上大人! 那真是半点坏事做不得,害得,不,是吓得他越长越老实。 “你放心,我府里大部分是普通人,暗中埋伏了多少高手就不得而知了,你自己小心。” 什么情况,要让他干什么?阿布很惊悚。 好在赵平安下面的话让他把心又放回肚子里,“反正你现在也出不了府,你主上没有特别的吩咐和交待,那应该是把你给本宫暂时用用了。那么……” 赵平安想了想,“不如本宫封你个公主府的巡视官,任你在公主府内自由来去。” “然后?”巡视官是个什么官?指定有后续内容。 “你的任务就是仔细盯着全府的动静,看谁会走漏风声,府里有多少奸细。万一府里人心不稳,有人知道了什么或者猜测到什么,想逃跑出去,你有一个是一个,全捉回来。” 这仿佛不是个美差,责任很重的样子,还可能会跑断腿。其实阿布想说,他是暗卫,但不是暗探。可是算啦,他本来就该为主上守着大长公主的。 于是他认真的问到后续问题,“捉来之后,放在哪里?” “这就是公主府的占地这么大,偏偏人又不多的好处了。”赵平安乐观地道,“这下,那些空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你随便把他们塞进去,保证别让他们冻着饿着,但也别让他们乱动、乱说话就行。如果你有精力,再安抚他们一下就更好了。对了,千万别忘记他们都被关在哪儿,早晚还是要放出来的。” 不然丢在那儿不管,直到冻饿而死吗?那样就不是她控制局面,而是拍灵异片了。 “我会拿小本本记下来。”阿布认真地回道,“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又双眼望天,再想了想,觉得让人不乱动乱说,只要点穴什么的就可以,不难做到,顶多就是送饭送炭麻烦点,于是点了点头,然后嗖一下不见了。 跟他主上一样,不道别,也不表决心。但赵平安知道,他们都会说到做到。 她望着花园里长疯了的草木,不禁轻轻吁了口气。 自从出了事,这口气她就一直提着,此时一松,整个人都差点软倒。 叶贵妃搞了个愚蠢之极,又恶毒之极的阴谋,但她得承认,这样低端的手段反而是最奏效的,所以她就这么简直而直接中招了。 现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犯的错,哭着也要弥补过来。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不管还有没有未来,既然焦急后悔都没有用,不如就接受它,然后解决它,把伤害控制到最小。 至于怎么对付叶贵妃和叶家,都是后续问题,不能让这种事分了她的心。 她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才踏进门槛,就见到她的三大宫女都在。见了她,秋香就跑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瞬间,满脸是泪。 “公主,您罚我吧,就算打死我也没有怨言。”她的表情如此内疚和悔恨,“是我一定要多管闲事,要把小小带回府里来的。若她有什么恶疾,可能过给别人,特别是伤到公主,我万死不能辞其咎。” “哟,都学会文绉绉说话了。”赵平安努力让语气轻松起来,“别傻了,快起来。如果有人要害我,并且以小小做为关键的一个环节,你就算不救她,别人也会想其他法子把她塞进府里。总之该来的逃不掉,哭什么?跟我同心协力,把这波攻击挡回去便是。” “可惜小小病得快死了,说不了话,否则我一定要去质问她,为什么要害人,为什么要害公主!”秋香又是悔又是气。 “她自己只怕也不知情呢,不然……”哪能无缝链接,表演得毫无破绽。 一个人不知情就不会有破绽,没有破绽才能让阿米和阿豆不再调查,也让她没有怀疑。 这不是叶贵妃聪明,是她够狠。 她得承认,拼狠,她拼不过姓叶的,也不想拼。因为,她还想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呢。 “府里各处可都通知到了?有没有人怀疑,不听劝,或者闹腾的?”她转而问绯儿。 绯儿点头,又摇头,“都通知到了,正如公主所料,府里的人虽然有小小不安,却还不至于闹腾或者不满。这是公主平时对下人们好,他们才愿意相信和配合。” 这是因为时间尚短,大家的心理没有紧绷到一个状态,崩溃的状态。 但,这种相对安宁的情形不会持续太久,当时间慢慢流逝,终究会有人觉出不对劲儿的地方,也会有各种猜测,还会越猜越吓人,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人尽皆知。 恐慌的情绪可比烈性传染病更易传播,有时候,简单得只是一声招呼而已。 所以,她必须在那之前就想出安抚以及控制的办法,要有铁腕的,有怀柔的,要有打击的,有鼓励的。重中之重是说明事实,并提出可行的解决方案。 瞒是瞒不住的,只能争取时间。若只字不提,被发现后还扯谎并试图掩盖,那是非常愚蠢的做法,是让谣言滋长的温床。 没有任何事比知情,比事实更能让人安心,所以她真得尽快! “公主,小小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敏夏小心翼翼地问。 “你们都给本宫站稳了。”赵平安深吸一口气,望着三大宫女惊疑的神情,轻声道,“小小得的,很可能是天花。” 绯儿等人全呆住了,有的瞪大眼睛,有的张大了嘴,有的摒住了气。显然,这答案太过于恐怖,令她们完全回不过神。 122 为了穆远 在古代,天花就等于死亡。 “你们,我,都可能已经染上了。”赵平安却镇定地继续道,“但我知道你们信任我,所以我要说,我能治,并且希望由此绝了大江国的天花之患!” 三大宫女面面相觑,最后是绯儿率先缓和了面色,“哦,懂了,不是什么大事。” 她对赵平安深信不疑,若是赵平安说鸡蛋长在树上,她一定立即想办法采摘,从不多问。 一边的敏夏也道,“是呀,从前不知道公主会治病呢。看到公主给人治喘症,还真是好奇得很,现在正好自己试试。”平时伶俐机灵,此时却略带娇憨,敏夏是完全不怀疑的表情。 赵平安好笑的啐了口,“呸,你这丫头还乐意得病怎么着?你们不要太放松,治疗也是有痛苦的,并不是玩笑着就做到了。” “反正公主说行就是行。”敏夏耸耸肩膀。 “我们也会帮公主做事的。”绯儿补充,并且很认真地点点头。 再看旁边的秋香,赵平安不禁无奈,“你还跪着干吗?让我扶你吗?快起来!若真觉得自己错了,就做好我的帮手,跟我一起把敌人打败!” “公主请吩咐!”秋香一跃而起,好像恨不得前面有火海,她要替赵平安去跳。 赵平安想了想道,“在我找到对症的药物之前,你们一定要表现得镇静些,要与平时无异。然后……敏夏,你不是训练了好多小丫头吗?现在事急从权,你挑些可用的,直接分派给你们三人。然后带着她们,做出全府调查的样子,只当我丢了贵重的东西。但你们事先对好说词,不用太细,说得过去就行。而且,千万不要搞得鸡飞狗跳,制造紧张情绪。” 敏夏点了点头。 绯儿想了想道,“就只把人分别叫来问话就行了,不用大动干戈。” “这个好!”赵平安立即明白了,“绯儿真聪明,这是一举四得呀。” 首先,正所谓心底无私天地宽,她根本没丢贵重东西,就症明府里没有贼。大部分人在心情坦荡之下,就不会过分紧张,被问过,反而会轻松些。 其次,可以观察下谁的精神不太好,那是有可能染上病症的高危人群。 再者,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府中下人的江湖更为复杂。彼此之间必定有不对付的,互相猜忌的,以及打算幸灾乐祸的,这样让他们互相去怀疑甚至攻歼,就可以暂时转移视线。 最后,若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想挑事,或者过分紧张,就足以说明此人有问题。那么通过这次危机,还可以筛选一下被安排进府的奸细。 “我去!”秋香捋胳膊,挽袖子。 赵平安急忙拦下,声称有其他活让秋香做。毕竟在这三个她最信任的宫女之中,秋香是最不会掩饰情绪的,万一她激动,可能会带来麻烦。 “我要思索下怎么治病,你守在我房间门口,任何人不能打扰。”赵平安吩咐。 这也是必要的,毕竟在这危急时刻,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暗藏的人潜入她身边,试图对她不利呢?若她府里有叶家的人,叶家是知情者,会不会借机煽动生乱,都是问题。 所以,阿布和秋香的安排很重要。 赵平安又嘱咐了一些细节,大家就分别去做事。 敏夏把十五个小丫头分为三组,由她们一人带着五个。绯儿去分别审问,敏夏带人检查各院子和各仆役对命令的执行情况。秋香则带着两个丫头守着主院,另派三个小丫头去给小小守门,不准任何人靠近。 敏夏做人事管理的工作很有天赋,分给绯儿的全是稳重内敛的,她自己带着机灵泼辣的类型,给秋香的则是五大三粗,一看就武力值比较高,行动力比较强的。 分工合理,办事就有效率,而林芳菲却更有效率,不到傍晚的时候,赵平安感受到身上玉块的震动,立即进入空间,发现里面多了五十支疫苗。 这个数目实在不算多,但在国际卫生组织宣布天花被消灭,疫苗已经不再大量生产,只提供极少量给医学研究者,以及个别会接触此类病毒的医务人员使用的情况下,足见芳菲做为一个大药商,能量究竟有多大了。 “我再去找,目前我已经竭尽所能了。”芳菲写道,“书只找到了电子版,我再找专业人士清晰化,然后打印了给你,大约半夜就能得。”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说谢了。有机会,找人对你以身相许。”赵平安贫了句。 “快别废话了,先给自己种上。”芳菲有点急。 “如果我已经被感染了呢?” “你会变成大麻子,反正死不了。”芳菲扔下一句,直接下线了。 赵平安也赶紧出了空间。 能得到这些疫苗,尽快接种,除非特别倒霉,已经不可逆的被传染上,就得得到终身的免役。希望祖师爷护佑,让她至少可以保住身边人和重要帮手。 在现代,已经从很多年前就不再打此类疫苗了,所以赵平安还真没亲眼见识过这种技术的操作,一切只是纸上谈兵,凭着书本记忆行事。也不知,她所记得的方法是不是当年最先进,最科学的,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她有点怕疼,却还是咬着牙,脱掉自己的外衣,只穿肚兜,用针头瞄准自己裸露的上臂。 魂穿古代后,因为贵为公主,还是备受宠爱的那种,所以这具身体养尊处优,又不曾为生活及事业奔波,保养得极好。再者,最重要的是年轻。不再是穿越之前那个日夜苦读,一心扑在实验室里,搞得自己蓬头垢面,一把年纪也不会保养打扮的女学霸。 所以,那截手臂白腻腻,嫩生生,更让她下不了手。 天气寒冷,针尖更冷,碰到温热的皮肤,还没怎么着就让她起了鸡皮疙瘩。 可是她不能输! 她输了,就没办法翻身,更没办法查出前世里,到底穆远为什么死的,还死得如此之惨! 那只当为了穆远…… 赵平安一咬牙,粗大的钢针对着雪白粉嫩的上臂狠狠划下去。 一个十字,两串血珠。 她在异时空古代大江国,种了痘。 …………66有话要说………… 之前和大家说过,66不是专业学医的,一切要从网上查资料。 网上的说话比较杂乱,有的说天花没绝迹,只是不再大面积爆发,也有说绝迹了的。 我采用了后一种说法。 123 此痘非彼豆 “秋香,进来。”她对门外叫了声。 秋香应了声,立即进屋。只是当她看到赵平安身上只穿肚兜,手臂还在往外冒血珠,登时吓了一大跳,“公主,您这是怎么了?有刺……” “刺客怎么可能只给我划破点油皮儿?”赵平安吸了吸气,“我这个,叫种痘,之前有人做过的,只是知道的人很少。” “豆?”秋香疑惑。 但很快反应过来,要找东西给赵平安包扎,被拦住。 “不用管它,很快皮肤就会愈合。然后我会有轻微的不适,就好像染上天花似的,你们不要慌乱,因为过几天我就会好。等我彻底好起来,就会终身不得天花了。”赵平安拿起衣服,让秋香帮她穿上。 “以后我会详细对你们解释,现在时间来不及。”她是在等邱熺的《引痘略》。 等她看过那本书,用古人习惯的语言和理论来解释,会比较令人信服。 “这是神药,不,神豆啊。”秋香因为对赵平安深信不疑,所以感叹,然后安心,“公主能不被染上这恶疾真是太好了,不然我……不然我……” 想想又发愁,“看这伤口的样子,只怕会留疤呀。等将来公主嫁了人,只怕会被夫君嫌弃。不如我去拿点生肌的药膏,每天细细涂抹,说不定不会有印子。” “谁敢嫌我?”赵平安一瞪眼,“再者,有疤怎么了?谁规定女人必须完美无暇?男人的身上都像光溜溜的煮鸡蛋吗?”古代药物成分不明,万一相克,不是白疼了? 而她这话逗笑了秋香,“也是的,穆大将军从小在战场上长大,受过大小无数的伤,身上指定有很多疤痕的。公主这点小破口,根本不够看。” “嗯,会说话。只是,真不够你操心的!”话虽这么说,一想到贴身的宫女这样自然说出她和穆远的事,仿佛两人尘埃落定似的,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只要渡过这个难关,不知什么时候能数数穆远身上的伤口? “别介意伤疤,因为你们也要种。”赵平安甩了甩头,知道正事要紧。 她拿出一只疫苗,对秋香晃了晃,“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 “公主一句话,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秋香拍拍胸脯,然后麻利的脱衣裳,“也要划胳膊是不是?划深点没关系的。要不,斩一刀?” “哪用得着那样,你当是闯江湖吗?”赵平安哭笑不得。 她虽然是制药专业毕业的,但上学时在偏远山区实习,也赶鸭子上架,做了点乡村野医的活儿,打针输液,不在话下。刚才又用自己做了实验,给秋香种痘时就顺利多了。 秋香自幼习武,又生性好动,本来就皮实,因此也没感觉什么就做完了。倒是秋香很好奇,“就这样划个叉叉,以后不怕天花了?” “这叫十字切口。”赵平安纠正道,“但是这几天若有起泡结痂,你千万不要乱抓。等结的痂脱落,就真的一辈子不会得天花了。” “那,绯儿她们要种这颗豆子吗?” “要的,你去换她们回来。”赵平安也不想解释此痘非彼豆了,“那十五个跟着你们的小丫头暂时不用,因为我的药不够。不过,不要让她们不胡乱接触府里的人,特别是小小。” 希望她们主仆四人能率先形成免疫屏障,当屏障越来越多,疾病爆发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小,对身边的人也起到了相对隔离的作用。 第一批疫苗中剩下的,她打算给府卫们使用。因为府里进没进贼,丢没丢东西,下仆们容易糊弄,府卫们却会怀疑。而且,为了维持府内秩序,应对可能到来的骚乱,她需要武力支持,所以那些府卫们必须最先免疫。 只是,府卫们不是她信任的贴身宫女,怎么说服他们接种是一回事,谁来做这个接种的工作是第二回事。 她是不介意亲自动手,但毕竟她生活在古代,再豪放不羁,也有个底限。如果传出她看光了一府府卫的身子(尽管只是看到手臂),她的名声也完蛋了。 其实名声她也不介意,可她名声若是坏了,在百姓和群臣眼里黑化,她以后想做什么大事好事,想完成皇兄的遗愿,也就难了。 而不出赵平安所料,绯儿和敏夏想都没想就接种了疫苗,这让她觉得自己非常幸运。毕竟,若没有忠心耿耿的手下,就算她重生一百次也做不成任何事。 其实,自从她号称精通医药之术以来,她可以用石道长为借口,表明自己有奇遇,勉强对外解释她突然掌握了一些神奇技能的事。 可绯儿等人一直跟在她身边,她编的这番话在这些知情人眼里简直错漏百出。 她确实遇到了石道长,也确实有过几番密谈,可若说到从此就学习到医术,那简直是匪夷所思的。 但,绯儿她们什么也不问,有时候令她都相信那谎言是真的了。 快中午的时候,阿布来报说,说他主上给府里送了席面。给赵平安的当然是上等席,给府里其他人的,就是街边小铺子售卖的熟食,有点像现代的快餐。 从这一点上看,大江真的很繁华,领先于其他国家,就是可惜朝政混乱,武力孱弱。 “我主上说了,就以辛苦大家为借口,也起个安抚作用。省得查贼这档子事,就算下仆们不怕,总归心里别扭,容易生事。”阿布说。 赵平安深以为然。 自从事发,她脑子连轴转,想太多的结果就很多事没想到位,也没顾忌到。比如把人关在各自的院子和屋子里不让出去容易,让他们不干活,没事聊闲篇更容易,但人有三餐,到点不给饱饭吃就容易出事了。 可是…… “我府里的安排布置,你这么快就报告给穆远了吗?”赵平安斜着阿布。 阿布肩一抖,立即侧过头,手指抠门框,不知怎么回话。 哪想到赵平安却道,“这样也好,里外消息互通,总比互相猜测着办事强。不过小布布呀,这件事过去以后,你以后要再敢随便透露我府里的消息……” 她没说下去,而是笑得阳光灿烂。 可对阿布而言,只觉得头上笼罩了一片乌云:这一位真嫁给主上的话,他到底要巴结哪头才能有好果子吃,明摆着的! 124 父母心,公平心 下晌的时候,唐太医进府了。 赵平安才从空间里出来,拿着那本《引痘略》,以及一些抗生素类的药。因为天花会导致一些细菌感染以及并发症的出现,提早干预的好。 “穆大将军可把情况与你明说了?”见到唐太医,她直接问。 “回大长公主,臣知情。”唐太医郑重的道。 而从他发白的脸色可以看出来,他充分了解了进府为医的危险。 “那你还来?”赵平安挑了挑眉。 “医者父母心。”唐太医秀气斯文的脸上满是坚定,“如果因为会危及自己的生命就不对病人施救,还学什么医?不如去做生意!再者……” 他无意识的瞄了站在旁边的绯儿一眼,“大长公主还在里面。” 嗯,说话会拐弯,明明想说绯儿吧? 赵平安笑眯眯,点头道,“你是个好人,也是个有医德的好大夫。如果这个劫难平安渡过,如果你愿意,我会把绯儿许你为妻。不过嘛,暂时不能成亲,我还得留她用几年。” 她这么直接,说出的话又与目前危如累卵的情形完全不搭界,唐太医和绯儿先是同时一愣,随即又同时红了脸。 绯儿就低声嚷嚷道,“公主,您怎么说这个!还不知道我会不会留疤……” 等等,疤?! “你染上天花了吗?”唐太医一急,甩开赵平安,直愣愣地问绯儿。 绯儿却不知怎么回答,看向赵平安。 “你该知道,人类的身体是有自我治疗的功能的。当我们受伤生病,身体自己就会进行修补。所以小病小伤并不会要了人的命,不理它,身体好的话,自己就能痊愈。”赵平安似乎没看到绯儿的求助眼,反而分析起医理来。 “但重症不可以。”唐太医说着,眼睛还在悄悄观察绯儿,紧张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那是自然,但身体有一个秘密,很多人不懂。” “什么秘密?”唐太医终于分了点神过来。 “我们生了某种小病,身体只要自动治愈过。下回,就非常可能不会再感染同类的大病了。这个呢,叫做免疫。”赵平安挥挥手中的影印书,“我得了一本奇书,里面正详细记叙了关于天花的防治问题。” 芳菲仔细,搞的是繁体版,还是二三十年代的竖版。这样一来,就算文字方面有点异样的地方,差异也不会太大。 “免……疫……”唐太医认真的揣摩这两个字,“免除疫症的意思?” “差不多吧,不过并不是所有疫症都适用。”赵平安敷衍过去,“但,天花之症可以。” “真的可以吗?怎么做?”唐太医简直又惊又喜。 如果天花可以治,不仅是能保住绯儿……和大长公主了,还能造福多少平民百姓啊。 此症凶猛如虎,十年前在惠州爆发过一次,简直十室九空,没有任何人敢靠近疫区。有些病患还活着,也没有人接纳治疗,最后烧了一把焚城大火,以死亡打败了疫症。 很残酷吗?可有什么办法,只有这样才阻止疫症的蔓延。 至今说起此事,知道当年这件事的人都会浑身打颤,不堪回首。甚至当地都开始给瘟疫娘娘建庙,香火甚旺,以祈求瘟疫不再降临。 百姓这是怕了,怕得要命呀。 可若这么恶且烈的大疫之症都可以医治,简直是无量的功德。 想到这儿,唐太医的眼睛都亮了,就像咻咻咻冲着赵平安发光那样。 “我也是从这本书上寻到的法子,其实就是种痘。只不过不是人痘,是牛痘。”赵平安招了招手,让唐太医与她对坐书桌前,一边翻书一边现学现卖。 唐太医家学渊源,兼之有学医的天赋,理解起赵平安的古文言文版的现代医学理论,自然比普通人容易得多。而且,他也知道前朝确实有个宰相因为所有儿女都得天花夭折了,冒险用了人痘之术,他最后一个儿子活到快七十才寿终正寝。 对此,赵平安就有点惊奇了。 她读书的时候知道北宋宰相王旦的故事,没想到异时空也有这档子事,只不过主角的姓名和官位变了而已。 这么说,两个世界会互相影响喽?那么,有那么一天,她能回去吗? “所以说,绯儿并没有染病。但是我提取了极少量的……呃,毒液,也可叫痘浆,其实就是取牛所患之痘,划破人臂。划出的、带了毒液的伤口会数日即痂,并无所苦,顶多就是有点类似病症,很快就会过去的。” “什么?!”唐太医惊得跳起来,“大长公主没有特意试过,就直接种在绯儿身上?” “我们公主第一个种的!”绯儿见唐太医太过关注自己,生恐惹公主生气,连忙道。 “连日来,绯儿与那名患者接触的次数最多,离得也最近。若不能让绯儿免疫,你是想让她真的得病吗?”赵平安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道,“你也说了,医者父母心。但是,也要有公平心,病人是不分三六九等的。如果你因为绯儿而乱了方寸,不能一心扑在病症及病患上,那你不如该干嘛干嘛去吧。可惜你进了府,暂时不能放你出去。” 唐太医怔了怔,随即打了个机灵,感觉有如醍醐灌顶似的。 他一躬到地,“公主教训的是。我喜欢绯儿,心思就杂了。就相当于医者不自医,所以犯了糊涂,请大长公主再给个机会。”他就这么直不愣登的承认了心思,倒让赵平安有点点刮目相看了。 “我不会强求你相信一个从未想过也很难理解的东西,但事实胜于雄辩,事实也是检查真相的惟一标准。我种了痘,绯儿,敏夏和秋香都种了。只要熬过这几日,我们都没发生大问题,甚至再接触天花病人也没问题,你就应该坚信了。” 赵平安没有生气,只是冷静之极,显得有点冷酷,“但是,时间不容得我等。所以你就留在这儿,先把这本书理解明白,然后我要你说服府卫们,并亲自给他们种痘。当然,那名病患我暂时不能接触,也要你把她先治起来,至少不要恶化下去了。不然,她真的会没命。” (首先,这几章在解释治病的事,我知道大家是现代人,都懂,但这是必须的情节,不然就是显得草率,等过几天会进到穆大将军那里。 另,今天在北京跑一天,太累了,明天是单更,鉴于我没存稿,申请晚上八点再更,早上想睡懒觉…… 最后,写到痘浆,我就想到豆浆,我的最爱啊,今后如何直视它?) 125 一人之命也是命 唐太医本来身子有点缩,听到赵平安的话,脊背就越挺越直。 他是医生,还是很痴迷医术的那种,现在医学有他眼里有了重大发展,他内心如何能不激动兴奋呢? “谨遵大长公主之命!”他腾的站起来,差点直接跪地。 赵平安隔得远远地虚扶了他一把,并不敢太近距离的接触,毕竟疫苗才种下,谁知道有没有形成有效的免疫? 当下又嘱咐了唐太医一些注意事项,并叫绯儿给送一些食水炭等物,就留下他苦读了。 她自己则钻进秘库里,把这次可能需要用的药都分类归整,在不影响药效的情况下,能改变形状和状态的都改变一下,将来用的时候可以融化进不相冲的中药药液里。 这样操作,是为了不引起大江人的惊恐和抵触。 万一必须用到注射,甚至输液之类的……器具是有,药也有,但解释没有。所以,就得采用笨办法:让病患进入晕睡状态,再派自己人盯着。 确实会让人觉得神神怪怪的,但她实在没辙了。 “公主,又有人要进府。”傍晚时分,秋香急匆匆来报,“不是一人,总共有四个。” “谁啊?”赵平安纳闷。 “说是大夫,手里拿着穆大将军的秘信,我没看过,也没敢接。”秋香回道。 “用人之际,干嘛不接?”赵平安站起身,接着伸了伸懒腰,又蹦跳了几下,活动一下冻得发麻的手脚,“既然能来,就是知情者。若真是内奸,这时候敢混进来,相当于拿命在拼哪,那我给他个机会效忠他主子也应当。” “哦。”秋香点了点头,犹豫一下才决定还是要回报。 “刚才绯儿姐姐那边来人说,府里已经有人不安稳了。刚才穆大将军又着人送了不少吃食来,于是有些人开始乱猜,也有人开始乱跑。最可恶的是其中一个叫周武的小厮,当时没签死契,说是正轮上他休值,他娘又病了。他又没偷东西,绯儿姐姐早审问过,为什么不让人出府?哼,哪有这样的巧法,咱们封府,他娘就病得不行了?” “问清他家在哪里,然后找阿英递话,让外头接应的人去看看他娘。”赵平安很冷静。 “公主,您干吗对他这么好?”秋香不满。 “一城人的命是命,一个人的命也是命。”赵平安认真地道,“万一周武说的是真的,我不愿意因为暂时封锁消息而耽误了周家大娘的病症。” 如果,她真的有的话。 “好吧。”秋香有点垂头丧气的。 赵平安却又道,“你告诉绯儿,对周武,对其他人就要强硬点,胆敢违抗命令的,逮着一个罚一个。”这还没到关键时刻呢,一个个就敢不听我的吩咐了吗?看来,我平时是太仁慈了些,倒纵得有些人无法无天了。正好,借此辨别辨别府里的人到底是什么变的,去芜存菁。出宫设府这么多日子了,我一直睁一眼闭一眼,现在就整顿整顿。” 府里封闭,连饭也是从外面送,而且因为唐太医常来常往,有人看到就会知道他是个大夫。若刚才来的那几个人再被发现,想不让人猜忌很难。 但这才一天时间不到就骚动起来,其中必有搅屎棍,惹祸精。现在容不得她手软,必须用雷霆手段才能稳得住局面。 “顺便把那几个大夫带到花厅,门窗四开。”她又吩咐,“你带他们进来时戴上浸过药汁的面巾,即便让他们迟疑也没关系。还告诉他们,害怕就立即走,但只进了公主府,这病不彻底消灭是不能离开的。” 下午和唐太医说话,也是开着门窗,搞得她现在浑身发冷,似乎要感冒。可是她才接种疫苗,若之前还被感染,感冒就成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希望她不要那么倒霉中招。 “去吧。”她挥挥手。 秋香连忙应了几声,居然有点兴高采烈地跑了。 这丫头,心到底是有多大?!能去使用铁腕手段的高兴,完全压制住了对疾病的恐慌。 不,应该说秋香一直不恐慌,因为她说能治,秋香想都不想就信了。 赵平安苦笑摇头,只觉得腹中空空,头晕眼花。 她忙活大半天,身体很疲倦,又冻又饿,只怕有点低血糖了。但事情还有很多,也只能赶紧借此机会胡乱就着热茶,吃了几口点心,保证胃里不空也不冷就行了,随后走到花厅去。 她到达时,发现已经有四个面生的人已经站在那儿等她了。 秋香连影子都不见,就留了一个小丫头四肢无措,但沉默寡言的站在角落里,盯。 花厅内,有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两名中年大叔,一胖一瘦,还有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始终站在老者的身边,明显只是个药僮而已。 “非常时期,不必多礼。”见众人要跪拜,她连忙道。 进屋时,呈绕行之态。 她这番作为,加上刚才秋香蒙面又沉默,始终与他们保持距离,这几位立即就确信之前听说的消息是真实的,脸色愈发的凝重了。 “回大长公主,我们带了一封信。”带头的老者说,并对药僮示意。 药僮规规矩矩的上前,从药箱中取出个信封。不过看到赵平安眼神制止,就机灵的没有继续上前,而是把信恭敬的放在花厅中央的圆桌上,又躬身退下。 赵平安上前取信,打开看了看,瞬间明白了。 这几个,全是刘家旭找来的。 穆远拜访刘府,把公主府的情形与刘指挥说了。此人果真是个靠谱的,性情上也带着武人的果勇,所以当时只是被这种情形惊到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决定帮手。 刘家旭是世家子弟,在京城根植多年,自然认识靠得住的大夫。可惜名医难得,医德和人品俱佳的名医就不好找了。白发老者姓钱,医术和医名只算中流,但刘指挥敢确信,老人家始终抱着一心为病患的赤子之心,就荐了来。 (今天我小伙伴说我太考据癖了,别人写医药类的小说,病,药,治疗方法都瞎编,有的几次就治好了,完全没逻辑,可读者喜欢看。好吧,我检讨。可是我如果不搞明白了,说明白了,自己心里过不去,总觉得写东西差点啥。) 126 后花园私会 赵平安望着眼前四人。 在这样特殊而艰难,真实情况暂时不能外泄的情况下,在这样稀世名医对天花之症都没有特别好的办法的环境下,医者的品德就是重中之重了。 而那两个中年叔叔则是钱老的两个儿子,药僮是一直侍候钱老的。难得的是,从那三人的表情和眼神上看,紧张有,凝重有,忧愁有,却并没有怨怼和抗拒。 她放下信,起身,对老者深施一礼,“钱老,平安谢谢您。” 钱老吓了一跳,连忙想上前又紧急缩回去,只得慌张侧身,不敢接受,并急着道,“大长公主这是何意啊,要折煞我老头子了啊。” “因为您明知这是刀山火海,还把全家的身家性命全押上了。”赵平安很诚恳,“平安心中佩服,这一礼,您是受得的。” “若能延治疫症,救万万人,小老儿一家三口的命算不得什么。”钱老摆手,“家里也都安排好了,万一若是……总有不成品的孙辈送终。” “我定不让您有事!”赵平安掷地有声。 “生死有命。”钱老倒豁达,“我虽为医者,也知天意难为。但,总要努力一下的。只是我才疏学浅,不知要怎么做,能帮得一分是一分吧。大长公主知情后立即封府,免得疫症发作起来,也是把自己置于险地的。大长公主能如此,我这个老匹夫有什么不能的?” “对啊,疾病猛于虎,耽搁不得!早治一时片刻,就多一分机会。医书有记载,此症的患者也不是全部身亡的,好一好,总归十有存一。所以病患在哪里,大长公主支会一声,我们立即就开始医治。”钱二,就是胖叔叔插嘴道,显然是个直性子,急脾气。 赵平安抚额:钱二叔您这么直白的说出天花的高死亡率这件事,真的好吗? 之后又有点挠头,不知要如何说明白。毕竟,《引痘略》她还没有看过,不太熟悉那些中国古代的医学表达方式。 不过正当她不知从何说起的时候,唐太医快步跑了进来,不顾礼仪,直接嚷嚷道,“大长公主,臣已经弄明白那些医理了!” 他甚至都没看到旁边有人,就接着说,“那本奇怪的书里,呃,连纸张和墨迹都很奇特的,可是确实详细说明了天花之症的关键。虽然没有明确说明治天花的方法,印证了之前此病无解的医论,但,那防治之法却是十分有理,何况前朝还有人用过类似之法。咳咳,臣得承认,确实有点匪夷所思,臣之前从未敢想。但书上却说得有理有据,还标明某些地方照此法而行,真的绝了天花之患!看来,是臣的眼界太窄了。” “是啊,本宫还听说有个西蛮大夫冒险用此法,最后牵着治好的孩子在人群中走来走去的,都没再感染过一人呢。”她说的是那个把种牛痘之法发扬光大的英国大夫。 可在在场的几个大夫眼里,她身为大长公主,自然不可能说谎话。而且看她神情镇静而坚定,莫名就让人产生了一些信心。 “原来大长公主已经有了章程。”钱老很高兴,脸都有点泛红了。 唐太医这才发现旁边有人,先是吓了一跳,但见对方是医者打扮,大长公主又对他们和颜悦色的,立即就想到这些人是冒险进府行医的,登时佩服,团团行了个礼。 他是太医,有品阶的,此时身上还穿着官服,另四人哪有不知的,立即还礼。 赵平安见此,觉得人家要开医生代表大会,当下也不打扰,只道,“几位大夫还请互相交流一下。”其实就是让唐太医把《引痘略》中的知识再普及一遍。 “半个时辰后,我会叫府卫们过来,你们给他们先种痘。”她决定。 “我们呢?”钱大,那位瘦叔叔问,“我们要不要这个……” “如果你们相信此法,最好也种痘免疫,提防被恶疾感染。不过……”赵平安深吸一口气,“最好轮着来,毕竟种了痘之后也会有些许不适,过几天才能痊愈。在此期间,不能立即给旁的人医病。否则身弱,更易感染。那些已经生病的人,还需要诸位看顾啊。” 再者,也不是所有人都像绯儿她们一样对她深信不疑的,这很正常。让钱氏一家老小自愿当小白鼠?太强人所难了,还是给人家一个怀疑的缓冲时间,那非常有必要。 “大长公主和她的贴身宫女都已经种了痘了。”唐太医立即开始宣传。 钱家四人惊讶又钦佩的望了赵平安一眼,钱二就急着问,“用什么办法?什么药?” “从患痘的牛身上取的脓液,称为痘浆的,划破手臂皮肤,十字切口,或者井字。要注意,要划在上臂的穴位之上……” 赵平安听唐太医不拉不拉不拉,悄悄退出了。 她不是大夫,她只是个制药的,术业有专攻,细节问题还是交给人家专业人士吧。 最妙的是,将来唐太医会成为专门的解释官,她就不需要再读那本对现代人来说很枯燥的书了。 啾!啾啾! 大冬天的,黄鹂鸟叫了。 抬头,看到那只名为阿布的黄鹂鸟,并没有鸣翠柳,而是蹲在屋顶上,向她招手。 得让这个家伙种痘,若他不幸染病,大江就少了个逗逼的人才啊,多可惜。赵平安忽然心想,然后是她那几个暗卫,最后是府卫。 阿布属于指哪儿打哪儿的类型,她的暗卫全是死士,她当真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不会犹豫的。所以让大夫们头疼的,恐怕就是府卫。 不过,到时候她安排暗卫坐阵,不种痘的就不许走,就算打晕也要先种上。等他们得了好处,自然就不会闹腾,搞不好还到处宣扬她的神奇呢。 嗯,想想古代有什么负责医药的女神女仙一类的,自己罩点光环,就说转世的,配合着她前些日子为皇兄设计的神异天启,这样比较容易聚集人心。 “有什么事?”她问,瞄了一眼阿布腰上一个整整齐齐的长方形硬物。 真订了小本子记录啊!赵平安差点喷笑。 阿布却一本正经地回道,“我主上在那个园子里,想求见大长公主一面。” 后花园与情郎私会啊,更像言情话本子了。 …………66有话要说………… 俺又提痘浆了。 127 借口 天已经晚了。 好在无风无雪,虽然腊月严寒,今夜却并没有格外阴冷。 而隆冬日,草木也已经破败枯萎,赵平安就这么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慢慢走进荒园,忽然有了一种演鬼片的感觉。 才走过风雨长廊,就见穆远负手站在墙边上,被高大的院墙衬着,他身姿挺拔,英姿勃发,仿佛天塌了也能撑得起来。 她当时就产生了一个想法:若她是女鬼,狐狸精之流的东西,迷惑什么书生啊,必须扑到大将军才是。 看他那样子,阳气也比寻常人旺盛些吧。 “穆远。”她又叫他的名字,总感觉那两个字让她很安心似的。 穆远转过身,细细盯了赵平安一眼,见她精神还好。只是因为天冷,身上披了件大毛衣服,衬得本来身段高挑的她格外纤弱可怜,心底就涌上说不出的温柔意。 “已经封了整个东京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转入正题。 赵平安挑了挑眉,有点点惊讶。 “你动作真快。”她很感慨他的能干,怨不得他爹死死控制住儿子不放手。 “你来,就为告诉我这件事吗?”她又问。 “想看看你……大长公主,是否安好。”穆远微微摇了摇头。 “谢谢你,我很好,而且唐太医和刘指挥找的大夫都已经就位。跟你讲,我找到一本奇书,唔,也是所遇的那位仙长所赐,里面记载了应对天花的法子。虽不敢说根治,但初染者的死亡率会大大降低。没感染的人也可以提前预防,我想,这能造福大江国。”甚至,周边的大夏,交趾,高丽…… 穆远静静的点头,不插口,很喜欢看赵平安这样说话的样子。 她看着似乎有些疲倦,才一天就显得憔悴了许多,但眼神晶亮,坚定又自信。于是他相信,局势也许没那么糟糕。 这就好比行船,只要他稳稳掌着舵,劈波斩浪,让她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事,这艘船就能顺利到岸,船上的人也不会死。 “你很厉害。”他由衷的赞扬。 赵平安即便脸皮再厚,此刻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她是开了挂的,她有金手指,反倒是穆远,每件事都是实打实的亲自去做。 “治病,小道而已。倒是你,怎么封的城?”她问。 东京城局势混乱,人心各异,叶家得到她封府的消息就会明白,传染恶疾以陷害她这件事成了,必定正准备发难呢,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封城? “臣,做了对不住大长公主之事。”穆远忽然道。 赵平安吓了一大跳,恍然有种老公在外面找了小三,回来和老婆认错的感觉。 她抿紧唇,连问都不敢,好在穆远继续说了下去,“臣想过,封城必须尽快,以免蔓延过甚。可是若要各方都点头答应,那可有得磨了,数日数月也难达成。所以,就必须有一件牵扯很大的事,让谁都不能轻忽。于是,臣未经大长公主允许,就以遗诏做了借口。” 赵平安瞪大眼,呆了呆,随即眼睛就亮了起来。 只要有野心于朝政,甚至这个江山的人,都会在意那纸遗诏,包括叶家在内。她说公主府丢了重要的东西,封了府,穆远就更进一步,把那东西说成遗诏。 那可关系到大江的命脉,有谁敢阻止封城,就会被怀疑与盗贼是有关系的。那遗诏能不能得到,想不想或者不重要,但重要的是姿态,重要的是不能与之有牵连。 否则,就自动成了众矢之的。 “这真是个绝佳的好主意,我都没想到呢。”赵平安瞬间想明白,露出了笑容,“我不怪罪你,放心吧。若是我,只怕情急之下想不到这个办法呢。” 穆远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他本是带着谢罪之心,哪想到平安如此豁达。他表面冷静,内心却激荡,于是鬼使神差的问了句,“那遗诏,真的有吗?” 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毕竟他爹对平安充满敌意。、 而平安现在就像孤身站在悬崖边上似的,必须有人在她身后护着她,正是有救于人的时候。所以他这样问,就有了点要挟的意思,虽然他并没有。 正想说点什么补救,赵平安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如果有,我也还没找到它。不过若对我有利,就当它是有的吧。”她说得那样坦白,诚实,完全是信任无所疑的样子,“再者,我深知我皇兄的心愿和抱负。若没有那一纸文书,它也必定在我心里。” 穆远动容,“臣听到大长公主说的了,也只是听到而已。”那意思,绝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这时候了,对着生死相托的人,生家性命都交给人家了,还藏着掖着是有多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连这点杀伐果断都没有,趁早屈服于恶势力吧。 再者,那诏书本来就是她自保的,或者说是钓鱼的,就算被揭破,她也有办法转圜。何况,她深知穆远重诺,外表冷酷无情,其实却是真君子。 “叶家没闹腾?”她迅速转移了焦点问题。 听到这儿,穆远唇边弯起一个微微的弧度。 叶家自然没有那么好相与的,但他们想不到他居然敢直接带兵围府。毕竟是文臣,朝廷上翻云覆雨,真遇到不讲理的也只能先憋着这口气。 他甚至直接逼进宫中,跟叶贵妃和叶家都挑明,他知道叶贵妃找了天花的病人,私自带进京城,以陷害大长公主的事。此事若宣扬开,叶家和叶贵妃,甚至小天子都会被民怨淹没。 毕竟,这样的烈性疫症有如地狱里的恶鬼,放出来,伤的可不是一人,百人,千人的事情,有可能是整座城,整个大江国! 这口锅,没人背得起,也不是谁的脑袋能担得下的。 他自然没有证据,但借着平安提供的那些线索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仿佛事实俱在。叶家做贼心虚,尤其当叶良辰那老儿看到自己儿子躲躲闪闪的神情,当下虽说了几句硬话,态度却软了,怂了。 128 霸道就对了 “这么霸道吗?”赵平安差点笑出声。 小小一个马军司的副指挥,因为他爹是枢密使才被称为马帅的家伙,无旨无令,直接封了朝廷大员的家?呵呵,真不愧是战场上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真敢哪! “大长公主觉得不妥?”穆远看到赵平安笑,心情瞬间晴朗。 “不,霸道就对了!”赵平安几乎击掌相庆。 快刀斩乱麻,他们两人的三观真是异常的相符呢。 “穆远,这次真的谢谢你。”赵平安非常诚恳,非常优雅的施了个礼,“而且,往后还要仰仗你。据我估计,我这府里过几天就会闹起来。” “我借兵给你。”穆远果断地道。 赵平安摇摇头。 一个将军借兵给一个公主,不是谋反也变得谋反了。 不过她知道这件事激起了穆远的烈性和强硬的脾气,于是用了和缓的说法,“这个病是有潜伏期的,所以目前我还不能确定什么人染上了病,包括我自己在内。你的兵进府,只能增加疫症蔓延和扩散的风险,并无益处。” 穆远皱眉,看起来很有铁血强悍,不管不顾的劲头。 他张了张嘴,赵平安却拦道,“我府里的府卫尽够用了,现在只要让他们接种疫……那个预防药,观察几天后就可以用上。” 麻烦的就在这里,就算种了痘,也得等几天看种痘者是否免疫成功。好在她的疫苗来自于现代,之于古代人是很强效的,用的剂量再减轻点,观察时间也会少点。 否则,她真的有可能争取不到时间,也撑不到最后。 “若他们不答应呢?”穆远问。 “我不是有暗卫吗?你不也知道?”赵平安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再者我还有阿布。” 阿布本来隐藏在草木深处,一动不动,假装封了自己的五感装石头,不想妨碍主上与公主相会。而且,也不想被留意到。哪成想有些人存在感太强,不出现也会被惦记。 他不禁一哆嗦,就听赵平安清脆柔软的声音在这冬夜里,衬着寒冷的空气继续飘荡,带出旖旎之意,说出的话却让人崩溃,“反正我暂时也不能把阿布还你,病患出于我府,他就算没直接接触,也有间接感染的可能。在隔离期结束之前,我不能放任任何一个有患病风险的人流落在府外。如果我不能平定这场疫症,倒宁愿你放一把大火,把这公主府变成一个大墓地,也不能牵连更多无辜的百姓。” “你能行。” “如果……” “没有如果,你能行!”穆远断然道。 只是想想她死在他眼前,他就感觉心肝都裂了。而且,就像赵平安莫名信任他,他也莫名觉得他心里念了多年的人变得强大了,强大到可以应付任何血腥的斗争。 只是,他舍不得她这么苦…… “好,我能行!”赵平安笑眯眯。 她有着来自现代的优势,有空间那个超级金手指,为什么要不自信,为什么要给自己不好的心理预期呢? 是她太没有安全感了吧?群敌环伺,她还失忆了,而且发现在现代时不知怎么死的…… 但穆远是她的安全感啊,她有什么好怕?! “但外头,就交给你了。”赵平安挺直了脊背道,“如今正是腊月,年关将近,若真是隔离四十天之久,这个年,甚至整个正月,东京城的人都没办法好好过。你也知道,对于大江国人而言,过年大过天!还有很多在京城做生意的人要赶回家乡,封城太久,必会反弹。到时候民怨压不下,就会有大麻烦的。” “你放心,对那些朝堂的大老倌,我提了遗诏的事。对普通百姓而言,就听说是出了格外凶残的江洋大盗,杀人不眨眼的。”穆远很淡定,“正因为快过年,谁不想求个平安?除非有紧急事务的,吃不上饭的或者存心不良的,所有人都窝在自家里不敢出来。” 说到这儿,顿了顿,“如今街面上萧条得很,巡逻的兵丁一日三班,不停轮换。还有当初那个宫女接触过的人,到过的地方,我也派兵暗中围住,不让他们再与外界来往。” 赵平安边听边点头,“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大疫之症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原病患接触过的人,有可能再去接触其他人,其他人再接触其他人。”呈几何数字增长,防不胜防,无限循环下去,直到遇到免疫屏障。 “不过能缩小范围也是好的。”她吁了口气。 “我会做好安排,如有大乱,必能平之。”穆远情不自禁的上前几步,“你安心做你的事就好,一切有我。” 哎哟,一切有我,这情话好听的嘞。 赵平安为这句话,差点当场犯花痴。然而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就有一个好听的声音插进来,“你们聊完了吗?轮到我了吧。” 花三! 赵平安吓了一跳,穆远则心头凛然。 他太专注眼前人,心绪不宁,几乎忘记还有风险在。他不该这样沉迷的,三弟虽也会些武功,毕竟不强,可三弟蹲在旁边不知多久,他居然都没有发现。 若那人是想谋害平安的呢?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暗处的阿布缩紧脖子:他失职了!可是他不在场,不在场,不在场…… “你怎么来了?”赵平安惊呆过后是诧异。 穆耀二话不说,从墙上爬了下来,再收了专门用于爬墙的飞索。动作虽然笨拙,可奇异的带着一种从容感。 “我二哥派人给我捎话,我赶在封城之前回来了。”穆耀说着,大步走过来。 “别过来!”赵平安立即制止。 可穆耀根本不听,吊儿郎当的耸了耸肩,“干吗?怕我染上病吗?可我来这儿之前,特意去逗了逗秋香。若真有染病的可能,我已经算一个了。” “没事你裹什么乱呢!”赵平安气不打一处来。 穆远却有些羡慕。 能像三弟这样任性多好,没那么多责任,不需要管外头如何,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意。 可他偏偏不能,平安还指望着他。 “我没裹乱啊,我只是想进府帮你。”穆耀一脸无所谓,“就说那些府卫,还不到动武动粗的时候呢,威逼利诱多好,大家体面。而这个事,只有我才办得。” (对不起亲爱的们,早上起来就忙,忘记请假晚上更了。 明天双更,时间略变动下,下午四点,晚上八点。) 129 你给我正经一点 “你也太胡来了!”赵平安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一向胡来,你也知道的。”说着,穆耀又望了望穆远,“二哥也知道的。” 赵平安与穆远面面相觑,都彻底无语了。 穆耀却不理会别人,我行我素地往里走,只留下一个单手指天的背影,“你们继续你侬我侬吧,我先去和我那班兄弟们好好‘谈谈’去。” “喂,你不要乱跑呀,也不要乱说话,会坏事的。”赵平安高叫了声,急急地对穆远挥手,连道别也来不及说,只提着灯笼,快步追了上去。 穆远定定站在原地,看着那两条熟悉的身影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心中忽然有种沉重的失落感,还有深深的疲惫。 不知为什么,哪怕只是暗夜里仓促的一瞥,竟然觉得三弟和平安是一对壁人也似。嬉笑怒骂,全无顾忌。 那他呢,他算什么? 为什么他不能肆意妄为?为什么他必须瞻前顾后?为什么他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 黑暗的枯草从中,幽幽传来一声叹息。 那不是狐狸精或者女鬼,而是阿布。 他是真的同情他家主上,追姑娘总是不得其法,卖了大力气,连身家性命都搭上,果子尖却总是让三爷摘走。长此以往,这可怎么得了哦。 “看够了?”穆远望着阿布藏身的方向,冷冷的道。 我不在场,我不在场,我不在场…… “看够了就滚去好好做事,大长公主的吩咐就是我的吩咐。” “那大长公主不让我给主上报信……”隐形人嗫嚅着说。 “这句不要听。” “主上,你这命令模糊,又有前后矛盾的地方,让属下很难为啊。不如主上给详细说说清楚,罗列几条。咦,主上,主上?” 咻,起了一阵冷风。 阿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抬头见院内再无身影,连忙抽出腰间的小本本,就着月光认真记了两笔,也走掉了。 另一边,赵平安直追到主院的花厅外才追上穆耀。 这小子别看武功不怎么样,到底人高腿长,撒开大步真是不好追。 “你到底要干什么?”赵平安终于拉住穆耀的袖子,气喘吁吁。 穆耀心情很好。 尽管他贸然进府,可能会染病变成大麻子,甚至死掉。但能让平安如此急切的对她,不管是为了什么,总归不像平时那样戒备和疏远,他很满足。 死算什么? 他也不是没死过,还死得那样痛苦。人之所以恐惧,大部分情况是因为未知。他都经历过了,也就没那么可怕。 “我的公主殿下,如今府里这么多外人,你这样拉拉扯扯,传出去不好吧?”穆耀笑眯眯的,绝非平时那种假笑,十足发自内心,“我是不在乎,但公主的名声可就坏了。坏了名声呢,就只能嫁我了。” “你给我正经一点!”赵平安差点暴跳,恨不能在那张漂亮的脸上扯几扯。 这是什么时候啊?! 她心里很明白,她在努力让穆远放松,穆远也在努力让她放松,因为都知道对方面临的是一场艰难的大战,唯有这家伙还吊儿郎当的,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似的。真能帮忙还好,万一给帮倒忙呢? 正要再说什么,就听见花厅传来的吵闹声。 “你这大夫是糊弄谁呢?”某府卫嚷嚷道,“凭白的把牛身上的脓水种到我身上,还从此不得疫症,谁信!” “还大长公主也种了,呸!那种金枝玉叶,能随意让你们整治?” “你就是把我们当试验品!反正治死治活随你说,成了自然是大夫扬名,若是死了就是我们自己倒了八辈子霉!” “等等!你们都等等!重点不在这儿!重点是,你们没听见吗?这几个大夫说,府里有人染了天花?!” “我的天!那得赶紧离开,若真染上就是个死!” “对对,快走!不然连家里人也见不到了!” “各位大人,各位大人,不可如此!为长远计,为家国天下计,你们不能出府。”唐太医叫得声嘶力竭,但毛线用也没有。 “各位军爷,武者也是勇者,该敢为天下先。种之,从此后不再惧天花,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钱老苦口婆心,“这痘我们都种了,大长公主也确实是率先接种,我们何必骗人?” 回答他的是叮当、咣当、咔嚓的声音,显然有什么被打碎,又有什么被打翻了。然后还有惊叫和怒骂,以及难听的骂骂咧咧,显然发生了肢体冲突。 大夫们全是文弱书生,现在阻拦与反阻拦,哪能扛得住?若再对抗得激烈点,只有挨打的份儿了。若是情急之下拼命,可能受的伤害更大。 赵平安心中即急且恼。 急的是大夫们不会劝人,一腔好意却触了一群武夫的逆鳞,也怪她自己太疏忽,应该由她自己来说服才是。 恼的是这群府卫完全没有一点深明大义的意思,还不如钱老一家素昧平生的大夫更关注百姓苍生。虽说急着逃走的选择可以理解,但摔东西砸碗的,这里是大长公主府,她还没死呢就这么放肆,实在让人火大。 “别拦着,让他们出来!”她忽然扬声道,还上前几步,站在当院的最前面。 喀拉一声,门被猛然推开,一行七八个人闯了出来。 赵平安差点抚额。 这几个确实是府卫的小头目,但要不要一起叫过来说话?真的怪她了,因为事情多,心绪静不下来,倒忘记唐太医等人不是绯儿,不懂府里的行事风格和准则。 “大长公主殿下。”当先的那个叫汪飞,见了赵平安倒还没有忘记礼节,“今儿本不该属下当值,结果早上封府,我没走了。现在既然见到大长公主,属下就告退了。您把我这小官撸了也行,真对不住。” “对,我也走。”另一个叫余林,“这府里有人染了天花,大长公主还强留我们,这是要我们的命。一向听说您仁慈,就放了我们吧。” 他说得直接,嗓门简直不要太大,脸红脖子粗的。若有人从院旁经过,必定会听到。 汪飞和余林是穆耀之下两个负责府卫的头目,另几个又是他们的亲近手下。此时一听他俩这么说,立即就跟着嚷嚷起来。 130 不拿豆包当干粮 场面似乎有点失控。 这群府卫,平时倒还有个上下尊卑,不过是看在她的皇家地位的份上,其实内心深处不过把她看成一个没有家人和男人保护,喜欢胡闹,还有点嚣张跋扈的女子。所以一遇到生死关头,立即就露出不经意的轻视之意来,不拿她这个豆包当干粮。 正如她对绯儿等人说的,如果从乐观的角度看,这次危机也是个好事。否则,凭白无故的立威叫以势压人,也叫欺侮人,倒不如大家在大事上见真章。 “你们想出去?”她忽然轻轻一笑。 可不知为什么,在场的人都有点心里发毛。 汪飞硬着头皮点点头,“非是属下们不能同甘共苦,实在都拖家带口……” “死不得是吗?”赵平安打断他,“那我请问,你保证自己没有染上疫症吗?这个病是有潜伏期的,要很多天以后才看得出来。” “属下们身体还好……” “当年惠州大疫,最先死的可都是身体好的。”她乱讲的。 但她说得那么笃定,府兵小头子们面面相觑,眼中露出微微的恐惧之意。 恰巧,唐太医和钱老大夫等人走了出来。 唐太医的帽子都歪了,钱老更是一瘸一拐的,显然摔倒过。而钱大和钱二脸上则有红红的掌印,神情愤愤。 “没错!身体强壮者……那个……血脉强劲,反带着来自疫症的毒周行于全身上下,染之,死得会更快。”唐太医这回倒聪明,直接大声回道。 其实强壮者免疫力好,不容易有并发症,应该算是相对好治疗的。 可在场的全是武夫,谁懂这个,登时都惊着了。 “你们想出去,好啊。”赵平安点点头,“你们死不得,也好啊。但我要问问,你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死得死不得?要走?尽管去!我就想知道,你们染上自家人又如何?” 这话,问的府卫们有点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答上不上话。 倒是余林强辩道,“我若没染上呢?” “你敢保证吗?我听说你媳妇才给你生了龙凤胎。或者,你想冒险试试。”赵平安冷笑。 余林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赵平安看到某个府卫向旁边悄悄挪了挪,想起他是没有家人的,就再道,“即便你们愿意冒险,我也不能答应!你们不怕染到自家人,我还怕你们染到路人。路人再染到家人,整个东京城就成了疫城,难道也像当年惠州大疫一般,生生让熊熊大火烧成空城,烧成千万人的埋骨之地吗?” 说着,突然对空中打了个响指。 嗖嗖的,好像有夜风掠过,主院的院墙上立即出现了四名黑衣人,占据院墙的四角。虽然人数较在场的府卫少,但每个人都拉满了弓,那箭头在月色下闪着寒光,格外瘆人。 府卫们下意识的想躲,可奇怪的是,不管他们向哪个方向挪动,那铁箭就像锁定他们一样,根本就无所遁形。 “大长公主您……这是干什么?”汪飞又惊又怒。 “本宫干什么?”她冷笑,“本宫与人为善,是因为没有杀人的必要。你们是公主府的府卫,本宫平日对你们甚是优待,也很宽容。所以,你们本应以本宫的命令为先,可结果如何?你们身为大江的军士,吃着民脂民膏化为的俸禄,受着国家朝廷供养,本该事事以百姓万民,以社稷江山为重,遇到危急时刻就冲到前面,可结果又如何?你们只顾着自己,全然不考虑与本宫一起,消灭这次疫症。既然如此,对不住,由不得你们想怎样便怎样。敢违抗本宫的命令?呵呵,我就算大开杀戒,倒看看谁敢治我的罪!” “大长公主如此不讲道理,那我就……”余林莽撞,被激得性起,不管不顾的就要走。 赵平安只是动了动手指。 就听“唰”地一声,一只箭快速飞来,他甚至连反应也来不及做。 而他又是叉着腿站的,那箭就穿过他双腿之间的空隙,直直插入青砖地面,随着清脆的咔嚓声,整块青砖四分五裂。而那箭尾不断颤动着,余劲未了。 余林的脸都吓白了,站在那不敢动。只觉得双大腿内侧凉凉的,也不知是箭风刮破了衣服,还是直接吓得尿了。 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都被赵平安的气势所摄。 原来,大长公主看似需要他们保护,其实根本不需要,还随时能要了他们的命! 能进并且愿意进公主府当府卫的,都是三脚猫的功夫,大半还是京城世家子弟。功不成名不就,文不成武不成,这才混日子,混俸禄,哪见过这阵仗。 登时,现场静得只听到渐起的风声呼啸。 “所以,除非本官下令开府,否则谁也走不了!”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赵平安掷地有声,“非要走,只能被抬着出去,身上盖着白布。” 穆远能霸道,她也能。 他们都是强大的人,除非对手更强大,否则不需要示弱,直接硬碰硬就好! “还有……”她环视着众人,补充道,“那个牛痘,你们种也种,不种也得种!你们属于军人,这就是军令!如山的军令。因为我不能放任你们成为隐形的疫毒携带着,冒着让疫症从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身上蔓延出去的风险。” “大长公主,您这就太不讲理了,还有强迫的吗?”汪飞试图哀求。 因为从来温和端庄,说话都和风细雨的大长公主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强势到他们几个大老爷们都顶不住了,只得软和了语气。 可赵平安还没说话,穆耀开口了。 “你们怎么那么磨叽呢?”他带了点嘲讽的语气,“真怕死,就听大夫的。大长公主说她自己种了,难道还能撒谎?” “侍卫长。”汪飞和余林见到他,都惊讶了下。 可见,他们的神情多紧张,这么个大活人站半天了,他们都没发现过。 就这军事素质,她这公主府的安保问题还是靠着暗卫吧,不然,定然比叶贵妃管理的皇宫还筛子。赵平安暗搓搓的想,瞪了穆耀一眼,嫌弃他插嘴。 …………66有话要说………… (看读者评论说,女主和穆远全是简单粗暴的方式,还真是诶。可能身为作者菌的我喜欢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吧,磨磨唧唧的斗心眼,多烦呢。呵呵,果然文如其人吧。) 131 这才是恩典 穆耀却似没看到这个白眼,施施然上前走了两步。 大晚上的,看起来还是有点玉树临风之感。 “别这么怂了,你们简直丢了我们大江国男人的脸!你们看我,本来不在府中,听说消息后就赶紧跑进来,和大长公主同甘共苦。身为人臣的,不就应该是这样吗?看你们,我都替你们脸红呀。” 谁不知道你惦记着大长公主的人,所以无事献殷勤呀。众人心中集体鄙视地想。 穆耀却接着道,“为什么我敢进来?难道我不怕死?我比你们都年轻吧,比你们家世都好吧?比你们更招女人喜欢吧?我比你们更有理由活着吧?可是我抛弃一切就赶来了,因为什么?一是人品和勇气,二是我坚信大长公主吉人天相,这次的事虽然凶险又突然,却必定能平安渡过。再者,大长公主说得对,装着这身皮就是军人。当兵的,哪有敌人来了,自己先撤的道理?” “侍卫长真这么想?”沉默半晌,汪飞终于问。 “咱们当兵是为的什么?真是混吃等死?”穆耀却似转了话题,最后却又绕回来,“当然想建功立业,可惜我们全是草包,是上不得战场的废铁。可现在,机会来了,你们一个个傻的要抓不住吗?” “什么机会?因为天花病死,朝廷还能封我个英烈,封妻荫子怎么着?”余林咕哝。 本来挺狂躁一个人,居然被赵平安以及刚才那只箭吓得软了。 “大长公主说能治,你怎么就不信呢?”穆耀切了声,“活该你熬了这么年,还只是低品。你不想想,反正现在你们也出不去,硬跑就会被射成刺猬,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赌一把?反正你也好赌,就像猜大小。猜中了,帮大长公主灭了疫症,论功行赏,总归有自己一份儿。若猜不中,那还能差到哪里去?哪边赢面大,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反正我就买定离手了大长公主。” 说着,指了指唐太医,“唐大夫,我自小怕疼,你那痘要怎么种法,提前说一声呗?” “取牛所患痘,剌人臂,数日即痂,无所苦。”唐太医直接背《引痘略》的内容了,然后又着补道,“痘浆,大长公主已经派人取了来,直接刺臂即可。你们这么多人,也就半盏茶的工夫。” “那我先来。”穆耀举了举极好看的爪子。 到这时候,赵平安心中的烦躁变成了惊异,而后有点感动了。 她敢保证,穆耀不知道这种来源于近现代的防治天花之法。但是,他只是刚才去调戏了一下秋香,大约打听到了疫苗的情况,居然想也不想,毫不犹豫的就相信她,直接冲上来了。 无论平时觉得他有多么阴阳怪气的,也无论怎么觉得他另有目的,平时与他处事时万分戒备,但危难之时他挺身而出,她不可能毫不动容的。 其实穆氏兄弟都好奇怪,穆二郎的心里好像埋着很多事,明明是她可能的敌人,却让她莫名信任。穆三郎是才子人设,文人楷模,没想到和武人相处也分外和谐,真是个人才! “身为你们的上官,我只能帮到这儿了。是死是活,是博个功名还是无聊的死,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穆耀又对汪飞、余林等人说,“但我丑话说前头,选了边站就老实着,半途出幺蛾子,就算跑出去了,就算真没染病,我也让我爹把你们调到边境去。尤其,是大夏的边境。”哎哟,这时候不用那死老头的名声,什么时候用? 而他说得轻松随意,甚至脸上还挂着笑,那话却成为砸倒巨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爹是谁?枢密使!有管兵权! 大夏有多凶残,大江国的人都知道。小国寡民,却偏偏凶悍无比,这么多年来时常侵入大江国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大江拿他们根本没办法。 在兵部挂了号的谁不知道,去大夏当兵,十不五还,对半的死亡率。就连穆大将军和眼前这一位,也损失了亲大哥。哪怕,他们那大哥不是在战场上死的,却也和那场大战有关系。 跑?很可能被当场射杀。 就算成功,也确实怕连累家里,谁知道自己染没染病呢? 就算不连累,万一东京城疫症爆发,问起罪来,他们这些人也脱不了干系,还是得问斩。 左边无论如何是死路一条,只能选右。 就像侍卫长说的,万一赌赢了,将来还能立功受赏。就是那牛痘之物太恶心,可大长公主做了,现在宛如仙人的侍卫长也去做,他们这些人还怕个鸟! 众人转着一样的心思,眼见着穆耀走进屋里,脑筋转得最快的汪飞第一个道,“好,我也种这什么什么痘的!誓死保卫公主府,东京城和皇上!”口号喊的那叫一个响。 “对,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的疤,还能让大长公主一个金枝玉叶比下去?”余林也说。 倒忘记刚才是谁闹着要走,并差点被飞箭吓得差点尿裤子了。 “又不是上刑场。”赵平安见好就收,“只要你们听我号令,我保你们无事。” 她不能保,因为人体各异,谁知道有没有排斥反应,或者免疫不成功的?但现在需要信心与士气,八十分的状况要说足一百。 这话像定心丸,众人本就有了倾向性,此时就更安宁了些,纷纷向屋里走去。 “刚才谁动手打了人,砸了东西,报给你们侍卫长听。该赔银子的赔银子,赔人情的就赔人情。”赵平安站在当院,凉凉的说。 既要立威,就要赏罚分明。不要以为他们屈服了,就是对她的恩典。也不要以为这件事好不容易平息,她就要小心翼翼。 她肯饶恕他们,救他们,这才是恩典! “是。”汪飞是他们的头,只得讪讪应下。 “该!”穆耀就说了一个字,而后哈哈笑着,挽起了袖子,对唐太医眨眼卖萌,“我肉皮子还挺嫩的,唐太医下手轻点啊。” 132 深夜遇*艳*妇 然而,唐太医虽是太医,但下手种痘却是没什么经验,不比针灸。 顶多就是之前,他们彼此之间试了下,因此手法生涩,疼得一众府卫们吸溜吸溜的叫疼。 这是军人吗? 划破点皮而已,流点血而已,纯粹一帮娇气包,上不得台面的二世祖! 赵平安暗中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总算解决了一件大事,有了武力加持,至少可以维持几天的稳定。她需要时间与唐太医等人研究中药的治疗方法,还得独自思索下中西医结合的疗效。如果不能打针输液,就要考虑如何把西药融化于中药之中而不相冲。如果要打针输液,要想想怎么才能避人耳目。 好多好多的事…… 最重要的是,她需要预计到最坏的情况:疫症有可能在东京城爆发。甚至,那源病毒携带者所到之处都发生大面积感染。而且,那名患者现在如何了呢? 如果出现了最坏的情况,她要如何应对,怎么配合外面的穆远,把这场可能出现的巨大灾难给控制住,然后化于无形…… 她按了按额角,感觉头有点疼,却知道没时间休息,还有大战等着她呢。 与此同时,穆远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心情仍然不好,脑海里不断闪现平安和三弟前后离去的背景。可忽然,他眼前黑影一闪,令他整个人顿生警觉。 东京城繁华,本没有宵禁,但如今因为“江洋大盗”的事情搞得人心惶惶,所以尽管暂时宵禁令还没下来,街面上也没什么人。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在他的眼前晃,晃的速度还这样快,就明显是个练家子了。 而且,太祖是马上得的天下,深知都城被攻陷的可怕。所以在当年建皇城的时候考虑过军事防御问题,以致于内城的道路四通八达。 他是官,还是有凶名的武官,普通百姓大白天见了他,早就远远躲开了,还能让他注意到吗?显然,是存心引他的。 混乱的心绪瞬间宁静,却并没有犹豫,对身后挥了挥手,让侍卫们不必跟上,自己则催马前行。他很快看清,那黑影是普通人打扮,穿着寻常百姓的棉布袍子,头上戴了大大一顶皮毛帽子,猎户不像猎户,商贩不像商贩的,愈见古怪。 细看,那人脚下有些急,在他不紧不慢的马蹄声中,好几次差点自己拌着自己,显然知道他跟上了,很有点惊恐的样子。 不像是要对他动手,倒像是有话要说,有事要办的样子。穆远心中更明白了。 就这么拐过三条街,眼见就要出内城,那人终于来到一处相对偏僻的院落之外,先是上前敲了几下门,三长两短,而后恭敬地站在一边,对穆远弯下身子。 这表示:请进。 院内,门闩发出沉闷的嗒响,显然是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穆远是在战场上长大的,经历的生死一线多不胜数,所以对危险的感知早就成为了他的本能。此时他根本感觉不到敌意,甚至对方对他很是谦卑,有点惴惴不安的,他当下也没吭声,只是下了马,上台阶,推门。 门内,站着一个女人。 虽然黑纱覆面,又因为院内没有点灯,站在黑暗之中,虽看不清面目,却因为那娇小的体态,却能明显看得出是个女人。 穆远怔了怔,很是出乎预料。 不过他脚跟站得稳稳的,一动也没动,眼睛也定定看向对方。全身并无绷紧,却腰板笔直,山岳般威严。那肢体动作很明确:你有什么事,快讲! 深夜遇*艳*妇,在这个大疫即到的节骨眼上,显然不是那么无聊,要来引诱他的。女人也可以有大事做,比如平安…… “穆大将军安好,奴家包氏。”女子开口,并施了一礼。 穆远眉目不动,身姿不动,心里却快速过了一遍。 姓包的很多,但敢拦他,并且与如今的情势有关的,只有一个:叶贵妃的嫂子,叶良辰的儿媳,叶路的那位正妻。 这场疫症是叶家搞出来的,这时候他们家的媳妇来找他是什么情况? “何事?”他冷淡的开口。 即没有显得意外,又没有太过急切。因为若这是叶家打的马虎眼,施的障眼法,何必大半夜派个女人出马?若这女人有私心,他就更不能流露出对疫症的焦虑出来。 要谈条件,谈之前先要稳得住。 “穆大将军,我知道大长公主染了天花。”包氏犹豫了下,轻声道。 若非拼尽全力克制,穆远几乎身子震动。 被人引到黑暗陌生的院落里,他没反应。大半夜莫名冒出个女人,他没反应。从前在战场上时,最危机的关头他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但事关平安的生死,哪怕只是一句话,他就差点破功。 他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动了动,最终向前走了一步,瞄了瞄院子的东厢。 院子不大,正正方方的一进北方式院落。院墙高大,格局规整。 包氏就站在正房之前,身后不远处低头垂目地站着两个婆子样的人,倒是很规矩,一动不动,沉默得像两个摆在正房外的防火水缸。 因没有灯火,整个院子都被黑暗包围,东西厢更是黑漆漆的,毕竟连月色都照不到。 但穆远的目光却在东厢第二间房处落了片刻,而后又转开。 “是大长公主府里混进了得天花的人,不是大长公主染了病。”他强调,几乎有点愤怒。 这是诅咒她吗? 他在,没人能伤害她,哪怕只是说说不吉利的话,他也不能容忍! 他的平安一定会平安的! 他气势凌人,威压无形中散发,所以虽然只是迈了一步,说了一句话,没说也没做任何威胁的事,包氏却吓得向后倒退了几步。 “而那个天花病患,不正是你们叶家搞出来的吗?”他的声音比冬天的夜还冰冷。 “不不,穆大将军您听我说。整件事……”包氏有点慌。 她小姑是贵妃,公公权倾朝野,相公是大员,她每日里见得大人物多了,贵妇也常有来往。虽说之前没和穆大将军直面过,却也没觉得如何。哪知今天一照面,居然给吓着了。 这上过战场的人,都太可怕了呀! “表姐,还是我来和穆大将军说吧。”终于,东厢传来了一声叹息。 同时,有个男人走了出来。 …………66有话要说………… 抱歉,还是得请个假。 今天的双更和明天调换一下。就是今天就这一更了,明天是双更。 而且明天的双更是下午四点,晚上八点。 谢谢,祝大家五一节快乐。 我劳动去了…… 133 一只无辜的信鸽 男人年纪不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鼻高眉长,面庞柔和。 通常情况下,眼睛狭长的男人总会让人觉得奸诈或者精明凌厉,可此人的双眼却未语先笑似的。这样的相貌在女人身上就是极媚的,可长在男人身上却是很容易让人放弃戒心。 不过他身量颇高,穿了一件白色丝袍,不仅在黑暗中格外显眼,还颇有男子的昂藏之气。 “草民楼清扬,见过穆大将军。”男人施了一礼。 楼清杨? 穆远微挑了挑眉。 尽管他不像三弟那样“交友广阔”,不像父亲那样关注大江国的名流名士名臣名将,却也知道眼前这个人。 因为他太有名了。 楼家,大江巨富,以医药起家,历经十三代,两朝,目前还开着天字第一号的大药铺贵生堂。之前专给汤娘子治喘症的程大夫,就是贵生堂的坐堂医。以程大夫的水准,在任一家药铺都能挑大梁,在贵生堂却只算中流,可见他们的实力。 才发生天花之疫,贵生堂就伸手,而且贵生堂是包氏的外家,楼清杨喊包氏表姐。 这情况,有意思了。 “楼大掌柜,有礼。”穆远略点了点头,保持着得体的傲慢。 毕竟他是武官,而且是品阶很高,家世显赫的那种。而楼清扬虽是民,却不是小民,因而适当客气即可。 “今天把穆大将军引到此处来,实在是冒昧又失礼。可是除此之法,草民实在是无计可施了,还请穆大将军见谅。”楼清扬这话说得谦恭,可态度却不卑不亢。 穆远想起来了。 这位楼清扬是楼家新一代掌舵人,据说从小就是神童,于医之一道上更有奇才。可惜后来被家族生意耽误了,只听说他长袖善舞,于二十二岁的年纪就接管了整个楼家,贵生堂在他手里愈加发扬光大。在医名上,反而不太显了。 “来都来了,有什么事,还请楼大掌柜直说。”穆远还是八风不动的神情。 “自然是为了天花之症。”楼清扬也直说。 “你能治?”穆远又挑了挑眉。 不信任,怀疑,距离感,甚至还有点居高临下。 楼清扬本来淡定,却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只能略垂下眼睛,摇头,“并不能。天花之症,目前并没有好的治疗方法。当然,有人能活下来,但实属凤毛麟角。” “那,此事与你有关?”穆远的语气冷淡到咄咄逼人。 楼清声再摇头,随后又点头,“草民家里是开药铺子的,只有救人的道理,断不可能害人的。再者,官府有规定,若发现此等疫情,必须要立即上报。正所谓法不容情,就算穆大将军,不,就算老天借草民这个胆子,草民即不敢,也断不能这样做。但是……” 他犹豫了下。 穆远却也不催促,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此时,遮月的浮云飘开了,月色映在穆远的脸上,衬得他眉目深隽,宛如玉面金刚。 就是说:英俊帅气是绝对有的,杀气戾气更是非常有的。 楼清扬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气才敢往下说,“但是,我们贵生堂在谷城县的分店那边出了天花病人,也报告给了官府,却没上报总堂。” “谷城县?可是京西南路,襄阳府下属?”穆远问,脑海中迅速搜索此类信息。 “正是。” 穆远明白了。 襄阳府的府尹是姓叶的,不管七拐八拐的与叶良辰或者叶路有多少关系,总之是附叶家而生的东西。 “楼家有错?”穆远反问。 楼清扬怔了怔,但注意到穆远说的是“错”,不是“罪”。 登时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于是暗中抹了把冷汗,躬身道,“出了这样的事,不管那分店的掌柜是如何被官府逼压的,但他隐瞒总堂,还让人把病人放走了,自是大错特错。草民已经派人去押他入京,不过为安全见,不能走得太快。目前,也进不了城。” 他这是说,分店首先是上报了官府的,于律法入并无过错。而他没上报总堂,是被叶家的府尹威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样一来,楼家的责任就被降到了最低。不过追究起来,仍然有很大的过失。 “那包家呢?”穆远再问。 “我娘家完全不知情的!”包氏本来缩在一边装包子,闻穆远之言,惊得立即辩白。 不过她抬起来就撞上穆远的冰冷目光,吓得又缩起脖子,低声分辨,“我娘家真是不知情的。不过我嫁人的时候,外祖父疼爱于我,给了我一块贵生堂的牌子。拿着这个牌子,可以到大江国任一处楼家铺子,支使掌柜的做任何事。我……奴家……前一阵子,我相公说要用那牌子,我从小就贤惠,向来以夫为天,就给他了,事先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其实,她是怕叶路纠缠她,太烦人了。于是为了躲清静,就把东西随便借出去了。 这也确实怨她,每天只想过好日子,太懒,结果酿出这样的苦果。 她对好日子的理解就是荷包里的银子用不完,独居在小院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到死,不要有叶路和她的小妾们出现就行了。 为了这个,她真是能有多快打发走叶家人,就希望有多快。前些日子叶路让她经常往宫里捎信儿,可以说那是她这辈子过的最痛苦的日子了。 所以牌子事件,乃至后来的病人事件,她虽知道凶险,是叶家兄妹憋着害人,但实在是很不耐烦,也绝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断子绝孙的病症,因此根本就没有注意过。 甚至为了怕被过病气,她还离得远远的,没有正经过手。 其实她只是一只无辜的信鸽好吗?不是祸害四方的狐狸精呀。 她这辈子如果真的横死,一定是死在懒字上! “你们觉得,就这样说说,本将军就能轻易相信?”穆远冷笑了声,“倒佩服你们,事情已经做了,居然还敢自己上门来坦白。很多事,不是知错能改,就能善莫大焉的。” 134 要保命 “如此之大的过错,草民不敢奢望此事能善了。”楼清杨倒实诚。 “那你们要如何?将功折罪吗?”穆远上前走了两步,逼视楼清扬和包氏,“那你们最好求求满天神佛,希望疫症不会大爆发。那样,至少还有点余地。” 若平安有事,他必将让东京城血流成河,那可不是自首和银子能解决的事了。 “穆大将军,求人不如求己。”这一回,楼清杨没有退。 穆远冷笑一声,缓步登上台阶,就坐在廊下的一个木墩上,身姿笔直,半点不随意。 而楼清扬和包氏,情不自禁的随着他走,老实的站在他的下首,请罪的姿态简直不要太诚恳了。 “你们为什么要找到本将军?”他实在是有点好奇。 “世人都说,大长公主与穆大将军有私……”楼清扬轻声道。 后面的话不深没说完,就听当的一声,眼前更有银光闪过。 楼清扬只觉得寒气蓦然凛冽,仿佛吹过烈风似的。再细看,穆远已经还刀入鞘。 楼清杨是书生,自幼学医,考中秀才后就没再求取功名。虽然近年来天南地北的四处游走,身体是很不错的,可毕竟不是飞武之人。因此,他甚至没看清穆远抽刀出来干什么。 包氏就更不用说,差点吓尿了,彻底破坏她贵妇的气质。 这位杀神大将军太可怕了呀!大长公主的口味是有多重! 天天跟这杀神在一起,还要谈情说爱,还要同床共枕,得揣着多大的胆子啊。欢好的时候岂不像上刑一样?哪能得几分趣味。 长得好看有屁用!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长得好看能让人上下牙不打磕吗?再说穆大将军还不如花三郎好看。这男人,令人见之所会为他臣服,大概不能用来过日子。 从某种角度看,自家那好色无耻的窝囊废虽然一无是处,至少不会让她随时想跪下。 “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下一刀砍的,是你的项上人头。”穆远的声音冷森森。 尽管有好几次,平安故意在东京城的街上与他表现亲近,搞得东京城里沸沸扬扬。但背后议论可以,当面说出来就是对平安的冒犯。若非他看出楼清杨并无意侮辱,并且他想知道这二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的刀已经见血了。 “草民无礼了。”楼清杨躬身,很后悔自己在情急之下太冒昧了。 轻易就引了穆远来,他觉得并非这位年纪青青就被封为冠军大将军的人上当了,而是觉得自己会对对方有用,对方多少会给些优待。 然而他错了,这一位相当强硬。 换个角度想,正所谓关心则乱,能在如此之龄就有如此战功的武将,没两把刷子,没点脑子,只凭勇武是不成的。 但一提大长公主,这一位就火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穆大将军对大长公主有真情! 况且他有真情还不掩饰,又说明一个问题:他不怕人知道,只怕人不知道。很显然,这是要借自己的凶名来护着大长公主呀。 那换句话说:只要大长公主平安渡过此劫,楼家就保住了。 楼清杨快速转着心思,包氏则在旁边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恨不能挖心出来给穆远看。 她真的不敢了呀,再说她平时只是这么想想,断然是不敢说的。 都怪表弟…… “重新回答。”穆远下意识的抚摸着配刀的勾带。 楼清杨想了想,硬着头皮道,“天花是大疫之症,大长公主封了府,是最明智而仁善的做法。我觉得,此事一了,百姓必会感念大长公主的天大恩情。” 这是见了风,迅速转了舵。 楼大掌柜迅速看清形势,知道穆远最在意的是什么,于是表明如果他活着,不仅要协助赵平安治理疫症之患,事后还会为大长公主扬名。 穆远面无表情。 但他没反应,就证明楼清扬这个马屁拍得对极了,正摸到点子上。 “草民只是一介商户,为人愚钝,不懂也不敢揣测朝堂上的事。但整件事不知到底是谁在幕后拨动,故不敢轻信官府中人。”楼清扬继续道,“然而暗中观察,却发现是穆大将军带兵封城,推测是大长公主有所吩咐。那,哪怕是冒险,也要找上大将军。” 真难为他,居然就这么把话圆回来了。 包氏松了口气,怪不得外祖父要把楼家交到扬哥儿的手里。这小子,真是能说会道。 “那你们找到我,除了废了这么多话,到底要得到什么?”穆远又问。 虽神情平(冷)静(漠),但眼神就像他那把可怕的刀,就那么悬在别人的脖子上,任谁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包氏极快的瞄了楼清扬一眼,有一点点局促不安。 楼清杨给了包氏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对上穆远的眼睛,说了三个字:要-保-命。 “你倒是干脆。”穆远唇角动了动,算是笑了。 哪怕这个笑是嘲讽的,冰冷的,楼清杨也感觉舒服许多。 人有情绪,就是还有的谈。 “你打算拿什么保你的命?”穆远伸出一指,指着楼清扬。 “不是我的命,是我楼家全体上下的命。”楼清杨说得清楚。 “还有我!还有我……”包氏连忙表示存在,不过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下来,底气不足。 “草民虽然没见过大长公主,却听过她的名声和事迹,知道公主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那种人。”楼清杨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词汇,“之前还听说大长公主救了落水的苏小姐,不是草民要巴结穆大将军才这样说,公主真是少见的皇家女,心里装着别人的命。” 这话可就是十足诚恳了,毕竟在大江国,很多贵人把平民的命都当成无足轻重的刍狗。 但要论贵,大江国的女人没有贵过大长公主的了吧? 不过穆远却似乎不为此话而动,示意楼清杨继续说。 “穆大将军也清楚,这件缺德的事我们楼家是被利用了,而且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算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大约就是四人字:无妄之灾,包家更是池鱼之殃。但楼家,特别是草民,确有失察的过错。大长公主得知内情的话,定然会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66有话要说………… 明天仍然是双更,大家别忘记了。 另外,因为我更新不算多,所以不好意思求月票,但看书评区,还是有亲爱的们要给我。 无以为报,以文相许。 但看清楚啊,是文,不是身。哈哈^_^。 135 条件 “可不,缺了大德了!”包氏在一边补足,声音还很大。 “你闭嘴!”穆远和楼清扬几乎同时呵斥。 包氏的脖子一缩再缩,恨不能蹲在地上,让别人看不见她算了。而她收话太快,噎住了气,不断想打嗝又必须死死忍着,于是身子就一直抽抽…… “穆大将军,请您原谅我们如此冒昧,实在是因为身份低微,见不到大长公主。唯有找到大将军,希望能递个话儿。”楼清扬开口,把穆远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穆远盯着眼前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男人,“你要说什么?” “草民虽然不敢说能治愈天花之症,但十年前曾跟随家祖在惠州为朝廷效过力。”楼清扬慢慢的道,眼中一片冷凝,还有些许唏嘘和后怕。 显然,回忆起了那时候。 “十年前,惠州落了个焚城的结局。”穆远提醒他。 “是,疫症前期处理不当,最后疫情根本无法控制了。那样的惨剧和场景,草民至今不能忘怀。”楼清扬点头,“不过正因为如此,这几年我潜心钻研过此种病症,虽并无所得,却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当年,我跟随家祖试图治病,也曾见识过一些症状以及缓解的办法。相信,如果我能入府,定能助大长公主一臂之力。” 穆远的眼睛眯了起来。 听到现在,他才觉得有点意思,这两人的出现也才有点用处。 “还有,我已经集贵生堂最大的力量,把可能需要的药材筹措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大部分还在运往京城的路上。”楼清扬从穆远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见对方沉默,立即觉得大有希望,连忙补充道。 “另,草民对惠州的惨剧痛定思痛,闲暇时还整理过防治天花之疫的册子,上面注明要注意的事项,从卫生、用水,用食,隔离到遗弃物的处置,初忠者的筛查,都写了一些。虽说惠州比东京城小太多,人口也少太多,诸多事项恐怕不能对应得上。但我把此册献与大将军,希望能有用,更希望用不上。”说着伸手在后腰上摸摸,拿出一个竹筒,上前几步,双手递上。 穆远接过。 打开盖子看了看,见里面卷着一本厚厚的册子,纸色新新,还有淡淡的墨香发散。显然这是楼清扬多年心血纪录,为了献与他,不久前又重新誊抄了一份。 照理说,这次的疫症与楼家有关,与包家有关,因为他们牵着叶家。在此等情况下,他不能轻易相信这两个人。 但,平安需要助力。 万一疫症蔓延开,别说整个东京城,大长公主府的人手都不够。 而叶家虽然势大,毕竟不能一手遮天,也不能保住楼家两百多年的基业。楼清扬是个聪明人,不敢拿身家性命开玩笑。所以,他必不敢也不能陷害平安,更做不成奸细。 一脚踏两船,两边不到岸,这个道理是个人就懂,何况把楼家带到新高度的大掌柜? 还有药! 最重要的东西,目前平安最需要的东西!疫症不爆发自然是好,但若爆发了呢?所需药品不是一星半点,临时调用也来不及。 而他相信,楼清扬不敢夹带私货,要进城,可是要过他的眼。明刀明枪之下,想在他面前耍花样是不可能的。 再说,阿布还在府里,除了她身边那些了不起的暗卫,或者他再添几个人,完全可以护着她不受到伤害。顺便,再盯着楼清扬,让他动不了手脚。 衡量来衡量去,楼清扬自请入府这件事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坏处,于是穆远冷冷的说出两个字,“条件。” 楼清扬本来紧崩着情绪,闻言大松一口气,立即道,“没有条件,只有请求。” 会说话! “我楼家,我贵生堂可为此事出钱出力出人,绝不含糊,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事后的名与利,分毫不取。借此,以弥补我们的过错。至于那个疏忽的掌柜,以及他的证词证供甚至相关证人,也交给穆大将军处置。只求此事平定之后,念着楼家及时补漏并止损,还请赦免楼家的罪责!” 聪明啊,出了事立即出手,果断处置,手段之利落有如壮士断腕,毫不拖泥带水,也不讨价还价,很是舍得下。 此人绝对是个人才,何况还有钱,何况还会医。 更何况他连后续都想到了,知道大长公主与叶家不能善罢甘休,干脆连梯子都递好了。 这诚意,十足十。 “这个我不能做主,会回报给大长公主。”穆远心里快速转着,点点头,“若是不幸,疫症爆发,朝廷那边怎么反应,皇上怎么处理,也需要大长公主转圜。所以,你,整个楼家的安危,就落在大长公主的身上。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可也容不得人转坏心思,懂吗?” “草民进得了公主府,这条命就是大长公主的。”楼清扬倒也干脆。 于是,穆远的目光就扫到包氏身上,尽管包氏拼命想缩成一小团。 “你呢?叶-夫-人?”最后三个字,说得好像往下掉冰碴子,杀气腾腾。 包氏吓了一抖,听到点名后,马上反射性的抬起头来,因惊恐过甚,说话倒利索了,“我我……奴家只求娘家不受牵连,因为包家确实毫不知情,也没沾过手。还求大将军保住我的贱命,休妻、和离、和叶家断绝来往,永为平民都没关系,只要能活着就行!实在不行,发配充军也认了,就是别打我,好歹路上使点银子,我还能好好生生的……” 她说得太直白了,楼清扬恨不能捂上眼睛装瞎子。 这个女人不是他表姐,他不认识! 其实他这表姐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只认吃喝玩乐,除此之外也就对娘家还有点心,别人都是不怎么在乎的,也是很容易就叛变妥协的,只要拿到她的痛处就行。 她的痛处就是她的命! 谁也不能挡着她过猪一样的无忧无虑的日子,就这样慢慢老死。不然,相公又如何,婆家又如何,照样一脚踢开,都不带犹豫的。 …………66有话要说………… 前两天,闲眉小姐姐打赏了两万起点币。 今天,phoennydj小姐姐又打赏的五万起点币。 66无以为报,多想说一句:我要为这两位小姐姐加更啊! 但最近真的很忙,明天就出差开会,睡眠时间都不够了。 那不如这样,先欠着,不过我得到六月中才能闲一些。 那时,必然补上。 先谢谢两位小姐姐,mua!mau!mua! 136 猪队友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临到大难各自飞。 对表姐而言,为了自己能漏网,把整片林子烧了也不关她的事! 之前,他是发现谷城县的贵生堂那边出了状况,试探性的进了叶府问了一问,吓唬了表姐一下,把后果说得严重些。结果,这一位当场就什么都说了。随后他考虑来投诚大长公主是最佳选择,也是惟一的选择,但需要给穆大将军投名状,她也毫不犹豫的把婆家给卖了。 另一边,穆远瞪视着眼前奇异的中年妇女,尽管身经百战,也一时有点转不过弯。 在他的认知里,女子出嫁从夫,像包氏这样不管婆家死活,只求把自己摘出来的……这样明白,这么干脆,也是少见。 “你有什么贡献?”他不禁好奇。 “那个病患!”包氏继续竹筒倒豆子式的说话,“提前说明,我知道他有恶疾,却不知道是可以染上很多人的。我是真不知道,我可以发誓。我一直以为,叶贵妃就是想害大长公主一个而已……” 穆远登时气得! 若不是定力还在,不想殴打女人,他差点一步冲上去,一把捏死这女人算了! 害一个人就是可以的吗?害一个人就是可以接受的?害人终究是损德之行,一个人和千万人只是数字问题,本质没有区别。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逻辑! 何况叶家针对的那个人是大长公主,他的平安!天下人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但她在他心里是无可取代的!谁碰也不行! 楼清扬敏锐的感觉到了穆远的怒气,也听到穆远的指节捏得咔咔响,深知穆大将军想捏的是表姐的脖子,赶紧狠狠瞪了包氏一眼,直接把话拦过来,“草民的表姐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犯了大错。但草民与她说清利害,她立即就懂了。” 看到没?反正他之前就看到了,大长公主是大将军的逆鳞!惹了大将军,他或者还懒得计较,若是针对大长公主,将军大人能立即狂化。 他喘了口气,赶紧着补,“我表姐,呃,包氏能提供那个病患所经之路的细节,住过的地方以及所接触过人,这样对疫症的防控是有好处的。可安慰的是,叶家为了掩人耳目,做事隐秘,行走偏僻,一路上只怕没有牵连,就是东京城里人口稠密,不太可控……” 所以,封城是对的。穆远想,所幸把疫症关在东京城内了。 “这是所有细节,经手人,经过地,以及可能接触的人,都纪录得清清楚楚。”楼清扬又从包氏手中拿过几张纸,恭恭敬敬的双手交与穆远。 “楼大掌柜,你是个明白人。本将军觉得,你为楼家争取到了机会。当然,机会能不能成为事实,要看你的努力。”穆远站起来,“你现在就跟我走吧。至于叶夫人,好像也不是很糊涂。可惜实力不足,若想弥补……遇到什么事,尽快来报我吧。” 他这是在叶家安了根钉子。 钉子能用,自然用。不能用,就干脆丢弃。看这女人的样子,该不敢做假。虽然她的行为有些让人无法理解,但若真做假,他自然有办法分辨得了,也不怕谁在墓后伸手。 最重要的是:如果平安事后要扳倒叶家,包氏绝对是一招好棋。所以先放着她看看,也许将来只要威胁力够强,给她的利益够丰厚,她会毫不犹豫做证人的。 叶家,多年深耕,门生遍布。现在,更以为赵宸上位就能权倾天下。可惜,生的儿子女儿全是扯后腿,连这馊烂又毒辣的招数都用得出来。这说明,叶家气数已尽。 若用平安的说法来形容是什么来着?他仿佛听她说到过一次。 哦,对了,是猪队友! 原话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现在,他都有点可怜叶良辰那个老家伙了。 他这边心里想着某人,那边楼清扬弯身一礼,“谢穆大将军。”随后,跟着他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穆远忽然想起一件事,头也不回的反手向后一挥。 那一掌,掌风凌厉,宛如实质,准头十足,没有打到包氏,却拍到墙上。 包氏连惊叫都没来得及,事实上是连反应都还没有做出,就听到轰隆隆的一声响,紧接着就是哗啦啦,咔嚓嚓…… 她身后,正房旁边有个漂亮的纳凉棚。棚子一边连着屋檐,另一边以两根粗粗的木柱支撑。掌风过后,就见那两根柱子忽然齐齐折断,就像被人拦腰斩断了那般。整个棚子也因为失去的支撑,毫无征兆地向下塌倒。 一时之间,尘土泥石乱飞,站在风口浪尖的包氏立即被灰尘淹没,看不到人。 楼清扬心头骇然。 他看明白了,之前穆大将军挥过一次刀。 当时并没有发生什么情况,只是吓了他一跳。却原来是砍中了木柱子。 难得的是那力道控制得如此之精妙,若无外力掌风,它就能还立在那儿,没人知道它已经折断。而当稍施外力,情况自然就不同了。 若这一刀落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的摸摸脖子,知道自己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下回,便没有这么幸运了。 看来之前他说话对大长公主才略有半分不敬,穆大将军就动了真怒。如今再来这一手可不是为了耍帅,而是警告他,若他生了别的心思,楼家,他,都像这棚子,死定了! 咳咳……呃呃…… 楼清扬心中翻腾,表面沉默的走出院子。身后,传来包氏咳嗽和打嗝的声音。 灰头土脸是什么感觉?包氏现在终于懂了。 而穆远出了门,先派人把楼清扬带回自己的地方,打算明天晚上再把他送入公主府。毕竟,他要先和平安商量一下。 随后,他去找了刘家旭,拿出楼清扬献上的册子,和刘指挥先商定个章程。 他虽然能打仗,他爹虽然能管兵,但在东京城,刘指挥才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幸好平安把刘指挥争取过来了,不然下面的事真的不好做。 137 大义灭亲什么的 穆远知道很多眼线在盯着他,但他就是大摇大摆去了刘府。 到底,他在抓偷盗“遗诏”的江洋大盗呢不是吗?和刘指挥合作是必然的。 而只要他们双方联手,把东京城封成了铁筒,任对方再大的官位,再大的权利也不敢动。 这就是武力的重要性! 和平时期,文官治国。 可是乱中,武力就是起决定性作用的。 所以,上位者总是拉拢掌兵人,却又格外加以限制。在本朝,这种倾向更为明显。先帝倒是磊落,可是朝政制度已经形成,先帝还没来得及改变就去了。 从刘府出来,他本想去见见平安,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她。然而,考虑到两人必须在屋外相见,还要隔着很远说话。念及天这样晚了,异常寒冷,再冻坏平安怎么办?于是死忍着思念之意,回家写了封详细的信,派暗卫去送给阿布转交。 然后他还不能睡,连夜把与刘指挥商议的章程布置起来,直忙活到窗纸上浮现鱼肚白色。 “传饭。”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于是伸了伸僵直的胳膊腿,扬声吩咐。 随即又埋手文书上,做最后的梳理,保证施行时不会出错。 很快,有人进了门,挟裹带着冬日清晨的寒气,以及食物难以掩饰的香气。可走到近前却把食盒粗暴的扔在书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大响。 “爹,您这是干什么?”没抬头,穆远就知道来者是谁。 且不说那脚步声,就冲这股子怒气就极好辨认。 “老子倒想问问你在干什么?”穆定之横眉立目的,和平时在朝堂上稳重温文,城府颇深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这模样,也只有他两个儿子才见得到。对外,他伪装得极好,从不露出分毫端倪。 “爹不是看见了?”穆远淡淡的。 可就是他这种不疾不徐,不远不近,不顺从却又不反抗的态度,气得穆定之完全无奈。 另一个就是滚刀肉,横不顺,竖也不顺,完全看心情。 “我看见你比当朝首辅还忙,大江朝堂的两院三司三衙加起来也没你忙。”穆定之冷哼一声,脸上带着淡淡的轻蔑,以及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妒忌之意。 本以为先帝走了,他可以和叶家掰掰手腕,一切尽在掌握,却忽然有了风筝脱手的感觉。 重要的是,他不重要了。 反倒是两个儿子上窜下跳,成了左右东京城局面的人。 “爹,这不正是您要的吗?”穆远慢慢扶正食盒,把里面的饭一样样拿出来。 他向来吃得简素,不过馒头,粥汤加上青菜和肉类,并不讲究,但食量却大。所以,很快就把盘盘碗碗摆满了半张桌子。 “我要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穆定之冷笑,“我却只看到你甚至都没提前支会我一声,就这么封了城。好大的威风,好大的胆子!枢密院和门下省的堂官大佬问起,我一问三不知,还蒙在鼓里。你真是当的孝顺儿子,让老子如此丢脸!” “我若真问了爹的意见,您到底是同意封城还是不同意?”穆远的语气里也带了嘲讽。 “你不问,怎么得知?这岂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穆定之阴沉着脸。 穆远却笑了。 他很少笑,即便笑,也只是唇角动动,眉梢松松,很矜持内敛的笑意。 可此时,却是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似乎很是畅快,又带着挑衅之意。像在战场上喝了烈酒,又对上强劲的敌人,恨不能杀个痛快。 但,他这模样看起冷冽又好看。若赵平安在场,肯定会迷上的! “我就问一句,若事先与爹通气,爹站哪边?”穆远干脆挑明了话,“不让我封城,万一遗诏落到某些人手里,爹承担不起后果,还凭白让人怀疑用心。让我封城,毕竟没有圣旨也没有命令文书,真细究起来,落个跋扈的名声是好的。若是万一问罪了,您都不能再行大义灭亲之举。” “你说什么?”穆定之的额头青筋暴跳。 “我说,您只当不知道吧。”穆远的笑容变得轻浅,“我这样做,是不让爹为难。” “你是为了赵平安!” “我是为了平安。”穆远干脆承认,“如今东京城里都传,定北侯府的两个儿子都被大长公主迷住,我此番作为不过应了景,并且在旁人眼里事出有因。” “你就不嫌丢人么?”穆定之气。 “我喜欢她是真的,爹从来就知道,又有何丢人?” 了不起,她不嫁他。那他就远走边疆,为大江,为她守着国门,绝不让大夏的铁蹄踏入大江国半步,不让她面临风险,不让百姓经历苦难。 直到,他死。 “我是您的亲生儿子,不必瞒我了吧。”他接着道,“我的一举一动,怎么会离开爹的法眼。可您什么也没说,装成不知情,大家岂不便宜?否则,您不好说,我不好做。此事虽是为了平安,但爹会落到好处的。我若处理得当,这份功劳,定北侯府就有一份,至少于民望是极有帮助的。我若做得不好,只折我一个进去,爹在两院三司三衙还有说话的余地。” 大义灭亲什么的,父亲是做得出来的。穆远心知肚明,只是不想再说出口了。 “而且此事与叶家有关,扳倒叶家,您就压不住平安。可让叶家成功陷害平安,您就翻不过叶家的大山。所以我如此做,爹会立于不败之地,只要看着风向就行了。不是吗?” 是的,他就是这样想的!穆定之心道。 大约明眼人都看得出,却拿不住他的把柄。百姓懂什么,只要有结果可看就行。但,这些事让看中的儿子亲口说出,他忽然觉得很心虚。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他就可以成为群臣之首,挟天子以令诸侯,穆家可以成为大江的首位世家。但他就是差着这口气,让叶家和大长公主双重阻挠。只有他们两败俱伤,才是对他最有利的呀。 若他此时退了,他从前所牺牲的一切,所忍耐的一切都白废了。 他怎么能甘心! …………66有话要说………… 因为今天就要出差开会,真是忙得翻天了。所以明天的更新是不是和后天调换,或者几时更新,请大家随时关注我的公众章节。 若请假,就会在那边。 不请假,就会准时。 谢谢你们啦。 138 喝好多壶 蓦然,眼前闪现出李氏的脸,花氏的脸,还有长子的脸。 “全凭你说吧。”他压下心绪,重回威严之色,“都说我穆定之会教儿子,三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但旁人只见光鲜,其中苦楚又有谁知道?生儿子干吗?就是为了气死老子么。” “儿子不孝。”穆远神情平静,“可还是请爹不要插手这件事,坐收渔利岂不是好?” “渔利?你觉得遗诏的事还有什么渔利?不管那遗诏到底有还是没有,整件事情就是个雷!谁揭出来,就得谁顶着!” “爹,您不用套我的话。”穆远很明白父亲的心思,直截了当的说,“丢失遗诏的事只是个借口,过几天您会明白东京城究竟是怎么的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穆定之心头一凛,忙问。 他隐约觉得儿子的举动不该与遗诏有关,其实很多大佬堂官也并不相信这个说辞。毕竟封公主府在前,封东京城在后,公主府还进了大夫。 事情太过凑巧,也太过古怪。 但让人摸不准的是,大夫中只有唐太医一人和一家三口的为医者。若发生了大事……凭大长公主的身份,那得整个太医院倾巢出动才够资格。 何况,也没见采购什么药物。 而唐太医是经常去公主府请平安脉的,那三个民医的名声也并不显,所以很难说他们是做什么去的。 难不成大长公主犯了什么不方便宣扬的病,或者真有什么盗贼伤了她不能明言的地方? 所有人都很疑惑,都在嘀咕,又谁也想不出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搞到封城这么极端。 重要的是,没有人愿意出头质疑,否则就可能被对手攻歼。就是说,没有人完全相信这件事,可为了避免不沾上腥,所有人都袖手旁观,暗中观察。 整个东京城现在就像一个角力场,大家别着劲儿,谁也不轻易动,谁也动不得。 除了叶家。 奇怪的是,叶家这次也很老实,连大气也没吭一个。 他还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是莽撞冲动之辈,再喜爱那位大长公主也不会胡闹。因为这种程度的胡闹,到头来会害了赵平安! 那个小的呢,居然从城外回来就一头扎进公主府里。公主府若是个坑,那小子那么精那么无情,怎么能让自己陷进去? 他平时不总是说:君子不利于危墙之下。 那么,就一定是有事的。 “爹还是不要提早知道的好,如此,进退才能游刃有余。”穆远暂时不打算对穆定之说出真正的实情,“至于遗诏有没有,在哪里,平安并没有告诉我,所以我也没什么可告诉爹的。”后半句,把穆定之正在酝酿的刺探之意也打消了。 “哼,一个个自作聪明,你还敢跟我提什么进退?为了个女人,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做了,别把老子折里面就不错了。”穆定之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冷哼一声,摔门走了。 因为他心里清楚,封城的时间不可能持续太久,二郎三郎再混蛋也不可能害自家。 而且二郎说得对,这件事他还是不知情的好。朝堂上那些老家伙的眼睛都毒得很,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逃不过那些人的眼睛。 之前,他是生气二郎不问他的意见就在京城唤风唤雨,连刘指挥都搭上了,所以才跑来发飙。现在他决定耐着性子等等,算一算,不过几天必见分晓。 听着穆定之远去的脚步声,穆远不禁摇了摇头,而后坐下吃早饭。 这么一耽误,饭菜有些凉了,然而他并不在意。在战场上,饿极了的时候吃过冰雪,如此锻炼出的肠胃,已如钢铁一般。 倒是平安,因为中毒而伤了胃,吃得不对付一点就会发作。昨天她忙了一整天,不知道睡得可安稳,有没有吃过饭。今天,她是不是一大早就起床,是不是等着迎战新问题…… 穆远凝视着渐渐由白转亮的窗纸,心思纷乱的转着。 却不知此时在宫里,才开了宫禁,叶良辰连早朝也没上,就带着叶路,匆匆去了慈德宫见叶贵妃。 叶贵妃还没起,急急忙忙着收拾洗漱,然后看到她爹铁青的脸和哥哥沮丧浮肿的面色。 “大清早的,这是怎么的了?”她纳闷。 随即想到一个问题,不禁瞪大眼睛,“是不是遗诏的事有着落了?” 之前穆定之那个二儿子直接闯宫,逼得她点头同意封城的事,她心里还火大呢。到底她的皇帝儿子又没颁圣旨,内阁又没有命令发出,那穆二居然敢如此行事! 谁给他的胆子?必定是赵平安! 一介公主,还是开府另居的公主居然如此嚣张,祸乱朝政,这次就算整不死赵平安,只等事毕,秋后算账,议一议她动用国之重器的事,也够她喝一,不对,喝好多壶的。 对于遗诏,她从前一直希望没有这回事,现在却希望有了,而且还丢了。 这样,赵平安不死也得脱层皮,居然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丢了,相当于叛国呀。所以赵平安才急得不管不顾,直接封城了吧? 说起来,叶芳质是惟一一个真的以为封城是因为遗诏被偷的人。 至于天花疫症的事,她虽然知道小小已经进了公主府,却以为传病没那么快,就算传上了,赵平安也不可能这么快有所觉察。 她是真的这样想的。 她还觉得这样是老天在帮她,毕竟遗诏就算找回来,但过了别人的手,其真实性就大打折扣。她儿子的江山就坐稳了,那些人的那些有的没的心思也该收收了。 “你怎么能如此愚蠢!”叶良辰压低声音,吼。 叶芳质一愣,随即有点不乐意,“父亲,这不是在家里,这是宫里,我是皇太后,您不见君臣之礼就罢了,到底骨肉之亲,怎的还骂我?” “你上次惹了赵平安,结果就是:娘娘还不是皇太后呢。”叶良辰冷笑。 娘娘两个字说得语气有些重,带了些讽刺之意。 …………66有话要说………… 重要预报! 抱歉了,宝宝们,开会期间实在太忙了,只能努力一更。 今天4号,8号之前全是单更。欠下的三更,从九号开始还! 139 一对蠢货 叶芳质更不乐意了。 “父亲,赵平安很快就死定了,还提过去的事情干什么?总之,我……” “确实有人得死,可这人却不一定是赵平安!”叶良辰气得发抖。 他这辈子自认凡事都做到了最好,怎么却教养出这样一对儿女,还是嫡子女! 看着一脸不服气叶贵妃和不明所以的叶路,他忽然很无力:至少在后辈之事上,他确实输给了穆定之。 他儿子不行,叶家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其他人才,于是另辟蹊径,努力成为外戚。毕竟女儿长得不错,又是宜生之相。关键芳质在出生时,福缘寺的大师曾说她是凤命,会旺叶家。 于是他倾力培养,奈何芳质被宠坏了,脑筋又不够聪明,政局上的事怎么也教不会。她惟一的优点就是狠得下心,所以他的夫人就教她怎么在女人堆里获胜。 果然,芳质在他的操作下进了宫,得了宠,有了子。而且用在后宫女人身上的手段也很熟练,十几年来斗倒了多少妃嫔,以至先帝的皇子不过三个。 除了九哥儿,现在的小皇帝,就只有四哥儿一个傻子,还有十四哥儿一个不知怎么存活下来的东西。也是因为十四哥儿那个娘太低贱了,所以芳质都没注意到。 可惜先帝虽身弱,但精明且态度强硬,始终对叶家很警惕,硬顶着他联手大臣们施加的压力,并以与先皇后感情颇深为借口,没有立芳质为后。 那也没关系,谁让先帝是个短命的,不仅太子没立,就连一句明确的话也没留下。 当时他真的觉得芳质果然旺叶家,因为先帝大行之时,难搞的大长公主不在。他手眼通天,利用各方势力的绞着和私欲,就这么生生推九哥儿上了位。 如今,他也是国丈了。 可是这么锦衣玉食的供着,这么小心翼翼的栽培着,怎么就没让芳质和路儿知道点人生疾苦?甚至,都不知道一些常识? “何不食肉糜”的滋味,他终于尝到了! 是芳质太顺了,从来想要什么就能得到,所以如今只会以势压人。而她之前斗倒的那些女人们也太弱了,以至对上大长公主,芳质习惯性的还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急切,不懂瞻前顾后,还不考虑后果! “芳质,你可知天花之症是什么?”怒火爆发之后,叶良辰只剩下无力。 “烈性疫症,可传人,传上的人很快会死,药石无救。父亲,我就是想要赵平安死。她若不死,就会一直和我做对,我已经不耐烦慢慢对付她了。”叶贵妃咬着牙根说,“就算她命硬,病不死,也得把这事栽她身上,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若不是赵平安,她不会窝在这个地方,做点什么事都要前思后想。她该早早坐在丹陛之上,珠帘之后,真正做大江国的第一人! 都是赵平安!都是因为赵平安! “你只知天花能死人,却怎么不知道这件事牵连甚大,有多可怕!”叶良辰想伸手拍桌子,可手边没桌子,于是啪的一巴掌,招呼在自己脸上。 “我知道啊。”叶贵妃被父亲的举动吓了一跳,辩解道中,“不可怕,我还不拿来对付赵平安呢。父亲放心,我让哥哥暗中寻找患病人,还是从嫂子外家的药铺子里,这样绝不会被人发觉。一路之上都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让那病患接触旁人,这样就绝不会让旁人染上,只把那个宫女小小与他关在一处罢了。” 想了想又说,“当日那个宫女冒犯于我,我在她脸上扎了簪子。看到她脸上斑斑点点的血印子,立即就想起烂了的痘疤,福至心灵才心生此计。就算后来把小小同那病患关在一处去,也只说让她侍候,并没有泄露一星半点的实情。” 她根本不知道,她那“自私自利,冷酷无情”只求自保嫂子早把她和整个叶家卖了,而且还毫无悔意和愧疚。 “那个病患呢?” 叶良辰昨天被穆远的强势和霸道气得肝疼,得知实情时又惊又怒又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只顾着迅速安排善后之事,居然这时才想起问。 “已经死了,烧成了灰,还给深埋了。”叶路接过话,有点得意自己的手段了得,“之前护送那病患来的人,我也已经全部秘密处死。现在,即不会通过他们传人疫症,又可以死无对证,赵平安要想翻身,就得去地府找人对峙呢。” 听叶路这么说,叶良辰才被无奈压下的怒火又升腾起来。他反身,狠踹了叶路一脚。难得他一介文臣,动作居然能如此灵活。 叶路被喘得一个趔趄,有些无辜的望向父亲。 他明明做得很好呀,为什么还挨揍?!他甚至没有大嘴巴,只向一个心腹师爷都没透露过详细,让对方给他出出主意。虽说那师爷最后吓跑了,量他一介老书生也不敢出去乱讲。 “你这个孽障,从小读书不成,习武不成。”叶良辰指着儿子的鼻子骂,可是因为在宫里,就连这骂也不能大声,“长大了,我好不容易为你安排了官职肥差,平时坐衙也有厉害的师爷帮手,结果就让你变成了个废物!你,你们……” 他又指指叶贵妃,“当年惠州的事,你们也不是没听说过。这病可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呀,根本防不胜防。就算病源来自你们嫂子的外家,可楼家是商户,见利忘义之徒,怎么可能不为自保供出实情?” “他敢?”叶贵妃一梗脖子,“若出卖咱们家,以后还在不在大江国混了?” “这事若不能善了,动摇了国本,以后你,我们整个叶家还能不能在大江国混,都是未知之数。”叶良辰见一双儿女还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怎么就动摇国本了?”叶路只觉得被父亲踹过的胯骨火辣辣的疼,于是不满的咕哝。 蠢啊,真蠢啊!他居然生出并教养出这对蠢货。 …………66有话要说………… (大家懂了吧?之所以宫斗的胜利者和一个智商基本算正常的官员会犯这样的低等错误,是因为认识水平的问题。始终高高在上,不知道民间疾苦和病症的可怕程度。关于何不食肉糜,以及没有面包吃,为什么不吃蛋糕的中外典故,大家可以百度来看看。) (另外,累死人了简直,开一天会真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明天还是晚上八点更吧,因为明天一早还要出门。一更。之前说的算数,八号之后全部补回来欠更!) 140 家学渊源 不,是他愚蠢! 他就不该不甘心叶家后辈无力,费尽心机让蠢货掌权,还能胡作非为。 说到底,最蠢的是他! 当初若抱残守缺,不那么急切,缩着脑袋当鹌鹑,精心培养第三代,说不定叶家还有点盼头,胜于现在面临被牵连到生死未知的地步! “这个病如果如此好防治,还叫什么大疫之症?当初惠州又怎么落得个焚城的下场?那是死了多少人哪。”他几乎捶胸顿足,“我只恨你们从小养于妇人之手,比宫中的龙子龙孙还娇惯。尤其芳质,不让你沾染一点世俗之气,一心指望着你凤仪天下,结果就让你连这么点常识也不懂。” 他喘了口气,“此症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就不知道染了什么人,而且不会立即发作。这个人有家人朋友,会出门会客,会呼朋唤友,如此就能传上更多的人。你们连这样都未必防住,何况那个叫小小的宫女放出去后也接触了旁人,甚至被大长公主带入了医官院。” “就是掐着点儿让她撞上那宫女,然后顺道带进医官院的。”叶路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梗着脖子辩,“计相杨明的外甥,就是传说中的私生子在那里求学。若染上病,杨明会恨死赵平安。而且,赵平安不是被那些愚蠢如猪的百姓当成药仙女,活菩萨吗?就让天下医者根基的医官院因她而毁,那样即便赵平安能活下来,还能折腾,有杨明站在咱们这边,有天下医者的反感和厌恶,也对皇上,对妹妹,对叶家够不成威胁了。不管赵平安是不是先帝布下的一手暗棋,也都废了!” 他就不明白,明明一时三鸟的事,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对,他还真就不明白。叶良辰担心的不是后果,而是这后果根本不可控。这就像放出一个被封印多年的大魔鬼,到最后谁被吃了还说不定。 这件事,极可能会把整个叶家和东京城,甚至大江国都葬送。若真如此,争权夺利还有个屁用!大家手拉手去死,然后去阎王爷面前再玩党争吗?还是比着谁先下油锅? 更让叶良辰疑惑的是:他这草包儿子何时想通了这一大段歪理?虽说经不起推敲,但表面上像模像样,真是他自己掰扯出来的? 不过现在的他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细究,只怒道,“你们这么聪明,怎么就没想到万一这疫症扩散爆发会如何?你们以为病疾是下仆吗?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一切听从安排?” “我对哥哥说了,一定要万分小心……”叶贵妃的声音低了下来。 毕竟她只是没有医学常识,脑袋再蠢,好歹还有点,不像她哥叶路那样,脑子只有针眼大小。于是她终于冷静了些,从她父亲的暴怒中感受到了恐惧,想到了某种可能。 先前,她只知道天花可怕,却不知道天花有多可怕。再加上身在高位惯了,以为只要有强权就可以压制一切,操作一切。忘记自己只是生了皇子而已,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她太强烈的渴望对赵平安除之而后快,她对赵平安还有着太强烈的妒忌和排斥。这些都让她怒火攻心,选择了明知道有险,还铤而走之。 最终,她不仅是散失了理智,简直是丧尽了天良。 其实,她并不在意百姓的死活,可若是危及到她的安全,以及她现在忽然想到她有失败的可能,登时害怕起来。 “这里是东京城啊!”叶良辰几乎老泪纵横了,“身为一国之母,你可知东京城里有多少街和坊,有多少平民和商户?” “我……”她从不在意这些“琐事”。 “你可知每天有多少来往人口?有多少大江各地的人驻足求生?有多少异族子弟流连忘返,瞻仰我大江的物华丰美?这些人就像水流,你不知道它从何而来,流经何处,终归哪里。可这些一滴滴的水珠子,都是可以带着那疫症四处跑的。然后就仿佛野火燎原,不可收拾!当年惠州能纵火焚城,东京城怎么能够?是要把大江的江山也一把火烧了吗?我叶家的根基,叶家的全部身家性命也在于此啊。” 咣当一声,叶贵妃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禁向后退,不小心把桌上的茶盏拂到了地上。 “我们也可能染上,我们也可能……”她喃喃自语,面孔吓得毫无血色。 这时,叶路也听明白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跳起来,“那我们先逃走!虽说穆二封了城,但我们是叶家,谁敢阻拦?” “蠢货,你这是不打自招吗?”叶良辰气得要叶血了,“穆二以捉贼为名封城,明知道事实却不揭破,你以为他傻?那是边境的百胜将军,识破过多少伪术!何况,他身后站着的是赵平安!那丫头也是够狠,这么快就知情了,而且立即封府封城,都容不得我做出反应!” “她知道那是天花?她就不怕?”叶贵妃怔然。 “她怕!可是她有胆子顶下这件事。”叶良辰不知应该是佩服还是憎恨,“以她那看似浑不在意,实则根本碰不得的脾气,你以为她会放过你们?何况,这次你们把她惹毛了!” 大长公主可不像他生出来这两个没用的东西,有胆子做,没胆子扛! “我已经杀人灭口了,首尾处理得干干净净,她拿什么证据出来说是我叶家做的。”叶路急得差点吼了。 叶良辰恨不能扑上去,狠狠掐着独子的脖子,让他闭上那张臭嘴。 芳质把后宫的子嗣全灭了,仅剩下不中用的,这本事来自于他那正妻老婆的传授。 之前,他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筹谋得好。 可到如今,他猛然警醒:为什么他只剩下这一双儿女,还有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害得他后续无人,不得不栽培扶不上墙的烂泥? 家学渊源啊!真是家学渊源啊! “真的全灭了口吗?我且问你,那个宫女何在?” “公主府……”叶路愣住,“可她是传病去的。” …………66有话要说………… 算了一下,4号差大家一更,5号断更,相当于又差一更,6号差一更,也就是总共差大家三章更新。 明天8号,照例双更。不过,时间改为下午四点和晚上八点,我得缓缓,家里人都说这两天我累得气色都很不好。 9号,11号,13号,除了本日的单更,再加一章补更。10号,12号和14号是正常双更。 也就是说从明天(8号)开始到下周一(14号)全是双更。 下周二(15号)恢复正常。 141 以光棍对光棍 叶良辰闭上眼,不想再浪费口舌了。 “难道我说错了?”叶路还没完。 “你若不那么手脚利落的灭口,或者还能利用那些人栽赃陷害赵平安。现在呢,你绝了自己的人,却让赵平安抓到个大把柄!”叶良辰跺脚。 “那也得赵平安活得下来才成。”叶贵妃突然插了一句,虽然眼神里还有惧怕,语气倒稳定了许多,看样子迅速平静了下来。 “那病症之烈,疫情之凶,爹也说了有多可怕。她赵平安,真的能全身而退?”叶贵妃冷笑,“就算她是金枝玉叶,她那死鬼哥哥在天下护佑,真能扛过那病症,那个叫小小的宫女可不成。那宫女死了,证据就不存在,赵平安手里还有什么底牌?” “对对!”叶路赞成。 “况且,人这辈子是想活就能活的吗?她求生,我们就能断了她的路!”叶贵妃的眉眼更冷,带了一丝阴狠,“爹也不是没埋钉子进去,起出来,直接动手便是。到时候推到疫症头上,谁也查不出什么。第一次毒不死她,我就不信她有命逃第二次!” “对对对!”叶路几乎要拍掌了。 “大乱之际,就得乱上加乱,才能浑水摸鱼。”叶贵妃智商渐渐上线。 她就是冲动,霸道,做事不计后果,于是经常把心机压到泥里去,倒也不是全无算计的。 “对对对对!”叶路要给自己的妹妹跪了。 叶贵妃却见叶良辰的神色没有波动,继续加码道,“之前不动手,是怕事败,引起赵平安的警觉。现在都这节骨眼儿了,爹你还犹豫什么呢。现如今的局势是:不是她死,就是我们亡!说不得,只好搏一搏了。” 若不是你鲁莽乱搏,至于小叶妃身死吗?至于到现在这个被动局面吗?至于把一把好牌打到稀烂吗?叶良辰心想,可又不断劝自己冷静理智。 事已至此,再骂人也没有用了,不如想个办法,全家同心,才能渡过难关。 自己生的儿女,再蠢,也得哭着帮手。 “记着,做大事之前,必须先留后路。至少,要做两手打算,一计不成,还能套上第二计。”叶良辰摸了摸从昨天到现在,几乎被自己揪没的胡子,“钉子起出来用,可以。但这是内部的操作,不与外人知。而对外,还要先下手为强的。”说着,他招了招手。 三颗姓叶的头颅凑在一起,研究着一些肮脏无比的主意。 他们没发觉在慈德宫外,一个低头顺目,神情窝囊,毫不会引人注意的小太监在一下一下扫着地。虽然屋内的话说声并听不清楚,但某些情形还是可以窥得一二的。 与此同时,赵平安并不知道宫里三个姓叶的又在算计她。人的精力有限,她现在全心全意的应付即将到来的疫情。 天才亮,穆远派了五名士兵进府,说是要加强防卫。 然而当赵平安拿到穆远的亲笔信,才发现有四名是穆远自己的亲卫,武力值相当高的那种。另一位叫楼清扬,大江巨富,人称楼大掌柜。 说白了,就是医药全国连锁店的新一代掌门人。 穆远知道太多人盯着公主府,还给楼清扬做了伪装,省得楼大掌柜大摇大摆的,让人发现真身,就会坏了他们提前掌握的一些信息,给敌人补救的机会。 楼清扬也算光棍,见面之际就把昨晚和穆远见面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赵平安听了个通透,而后以光棍对光棍,连怀疑也没有,直接就给楼清杨种了痘,然后把几个医生召集在一起,详细制订了预防疫症扩散的措施,以及发现新病例的应对措施。 最后让钱老父子及药僮三人留意府内有无病患,配置现有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再派楼大掌柜和唐太医一起,先把小小的病情控制住。 小小的症状已经发作得很厉害,再不救,真的会死人的。 “阿布,小布布。”打发走几个大夫,她叫来揣着小本子记记记的阿布,问,“唐太医给你种过痘了吗?” “是钱二大夫给种的。”阿布老实回答。 真疼啊,那个钱二真不该当大夫,手太重了,当屠夫差不多。仿佛,好似,比在战场上被人拿刀劈了,拿枪捅了还疼。 “总之,你知道了种痘是怎么一回事了。”赵平安笑眯眯,“我这还有几只药,你跟你主上大人联络一下,也给他种上。”不知东京城会不会爆发疫情,她实在是不放心。 芳菲给她传送过来的东西,前后共两批,有对症的西药,还有疫苗。 她知道,芳菲已经是竭尽所能了,近期供药可以,疫苗供应就无能为力了。她府内的侍卫,几名大夫,重中之重的暗卫,还有心腹宫女及得用的丫鬟都种了痘,她惟一担心的就是在外面奔波的穆远和他身边的人。 为了公平起见,对刘指挥也不能厚此薄彼。 可刘家也好,穆家也好,都是一大家子,她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只能保证最重要的人。 穆远是没问题的,也不知为什么就那么信她,估计她给他毒药,他也毫不犹豫的一口饮尽。至于刘指挥相不相信她……她觉得那一位是不容易认定的人,但一旦认定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应该可以接受种痘这种新事物。 于是疫苗,她留了十支,一边五支。 只是,谁去种痘这种事还是要选择一下的。为避免交叉感染,她想来想去觉得阿布身体强壮,种了痘后容易形成免疫力,由他去给穆远种,然后穆远再去找刘指挥。 “我?!”阿布果然大惊。 让他拿刀容易,挡刀也可以,但拿着那样细的针在人家手臂上画十字切口,还把一些不知是脓液还是什么的留在伤口里,他真的感觉很惊悚。 不过他种的时候,倒没闻见那些药液有什么异味…… “我怕不行呀。”他抓抓头。 “为了你主上大人不染病,你试试吧。”赵平安把一个小盒子递到阿布手里,里面有针有药,当然是改良过的,“我听闻你们在战场上,因为随行军医特别少,受了伤,也是互相治疗的。” …………66有话要说………… 妈呀,我最近简直不知说什么了。 我一分钟前兴冲冲来更新,结果发现是五点了,我还以为是四点…… 自抽五百下。 别忘记了从今天到14号全双更,到时候来看吧。 142 于礼不合 “话是这么说,但是……”那都是大血口子呀,很粗放。 砍人他会,轻轻只划破点油皮,对他来说真的很有难度,手劲不好控制,感觉是很精细的操作,简直是张飞拿起绣花针。 瞬间,阿布忽然有点理解钱二大夫了。 “去吧。”赵平安却不给他机会解释,只挥了挥手。 然而到了晚上,阿布却传回这样的消息,“我主上说了,这件事要大长公主亲自对他解释。他不信任属下,怕我会胡说八道。所以,还请大长公主自己办这事吧。” 一边说,一边把那个小盒子又放回桌上,随后又重重着补一句,“他说得特别坚定,特别诚恳,绝对不容质疑的那种。” 赵平安怔了怔,心中又是无奈,又是酸涩,又是欢喜,简直五味杂陈。 阿布是穆远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不然也不会派来做双方的联络员。可如今他说出这样的话,明明是想念她,想见到她呢。 多么明确的借口。 出事以来,两人都是隔空喊话,看得见却离得远。可不知是不是正因为如此,再加上生死未卜的未来,思念却加倍强烈了些。 从前看不见,好多天听不到对方的消息,倒也不觉得如何。毕竟,虽然她爱慕穆远,穆远似乎对她也很有感觉的样子,终究没有定情。 不过是暧昧的男女,什么也没点明。 如今看得见,却不能亲近,反倒是很折磨人的。她每日里为了天花疫情做着紧张积极的准备,考虑很多问题。但只要一闲下来,必定会想念穆远,特别特别特别希望他在身边。 难不成,穆远也是如此吗? 是软弱,让她渴望他! 那么是危机,拉近了他们的心,强化了他们的感情吗? 这是虚妄的情绪,还是真实的情感?会不会像泡沫那般,看似繁华一片,很快就会戳破? 赵平安的心乱了。 阿布却不让她乱下去,直不愣登的问,“大长公主请给个回复,我主上等消息呢。若是大长公主答允的话,人定时,我主上会在老地方等着公主。” 人定时,也是人静时,正是夜阑人静之夕,古称亥时,现代的晚上九点到十一点。 这个时辰在古代,绝大部分已经睡了。 人家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他们这是约在深更半夜,怎么想怎么像偷*情。 其实阿布更为难,因为他好好一个暗卫,风里来,雨里去,刀枪见血,暗夜无踪,结果现在成了给主人暗搓搓传信儿的小丫鬟。 他很尴尬的好吗? 好在赵平安心烦意乱之下没有做太多考虑,居然很快就点头答应了。 虽然她答应之后又有些后悔,怕这种见面无益而有害,可再看阿布已经没了影子。那反正她是不能失约的,就不如去看看吧。 因为阿布来问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赵平安没有多少时间犹豫,最后还是略打扮了下。 她告诉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是为了免得憔悴,让穆远担心。其实心里很清楚,她是想让穆远每回见到她都要着迷的。 所以她整出了现代的丸子头,空气刘海(类似),穿了素净的宽袖白衣,同色的皮毛斗篷,还戴了翠绿的小耳环,琢磨着这在暗夜里看起来会比较显眼,也许会有点仙女的气质。 却没想想,也可能像鬼片。 不过等她挑着灯笼,哆哆嗦嗦来到那片荒原的时候,穆远已经等在那儿了。 他穿着军装,头发束得一丝不苟,没戴帽子,只是神情间带着掩不住的疲倦,显然这两天一直在忙碌。就像大战之前的备兵、布阵,琐碎的事一大堆,要考虑的问题千千刀。 这是为她打的仗呀。 赵平安瞬间就心软了,心动了,望着穆远浓重严峻的眉眼,只觉得这个男人无处不好。 “见过大长公主。”穆远规规矩矩的施礼,目光却没有规矩的下垂,反而仔细而认真的盯着,似乎要确认眼前人是真实的,而不是影子,或者他的幻觉。 “你就不能叫我平安吗?”赵平安轻轻道,声音在寒夜里显得又脆又软,“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 没错,连阿布都被穆远发到远处去了,负责警戒四周,不让任何人靠近。 唉,好像给偷*情男女望风的啊。 “好。”穆远沉吟了下,答应。 虽然觉得有些于礼不合,但再想想,他们这样见面已经于礼不合了。又想想之前在浴桶里,还有在落水后,于礼不合的事多了…… 而且那个名字,他在心里不知叫了多少遍了。 “平安。”他轻声道,暗中吐了口气。 仿佛心里有什么地方变得圆满了,就胀在胸口,感觉连这冬日的寒夜都似乎甜美起来。 “你要打针,不对,种……痘。”被穆远的目光灼着,赵平安有点结巴。 为了气氛不那么暧昧,她打算说正事,可是却很生硬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哪知道穆远只应了一声好,就动了动身子,接着迈开长腿,稳步向她走过来。 就像他之前的要求那样,带着不容质疑的气息。 赵平安吓了一跳,连忙后退。 “你站着好好说话,不是不让你靠近么。”她急忙解释,“我需要你在外面协调,我需要帮助,你不能染上病!” “不是说种痘就可以预防?我不走近了,你怎么给我种?”穆远貌似不疾不徐。 “不是说让我给你解释?我正要给你讲讲原理,并不是我帮你种。到时候阿布……哎呀你不要再走了,不然就太危险了!” 眼见穆远就要到眼前,赵平安感知到自家的小短腿比不上人家的大长腿,人家一步,她得跑两步,何况人家是前进,她的后退。 于是,距离很快拉近了。 “别过来!别过来!你到底要干吗?别过……” 还没嚷嚷完,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可穆远却突然加快速度,只两步就近在咫尺,忽然把赵平安一把抱在了怀里。 赵平安整个傻掉了! 真暖和啊!真宽阔安全啊!真舒服啊!真想就这么窝在他怀里到天荒地老得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66有话要说………… 面对这个大危机,一直气氛紧张,各方描述也比较多。就好像一杯咖啡,虽然整体是提神的,但味道比较苦。所以,现在给咖啡加点糖,总归是情节需要嘛。 143 本宫给将军种痘 穆远受了什么刺激?! 平时那么守礼,严肃到了拘谨程度的一个人;冷到似乎撩不动的男人;克制律己到像一部机器似的家伙,怎么突然主动到令人害怕的程度了? 被什么附体了吗? 赵平安脑子里纷乱无比地想着,可身体却一动不能动,任由穆远拥抱着她。 寒冷的冬夜里,漆黑晦暗之中,他抱着她…… 好半天,正当赵平安以为自己会被穆远的体温熨烫得融化之时,他却忽然放开她,略带点严肃地说,“这样,若你得了疫症,我也会被传上。既然如此,往后就不必分隔着说话。” 他说得那样正经,绷紧的脸似乎都要把他眸内的星光掩盖了似的,这一冷一热,一硬一软,那矛盾的气息凭白令他看起来格外可爱,特别温柔。 赵平安的心都要化了。 他的意思,她懂。 就是说他要与她同生共死,万一她染上天花,那他也要染上。人们都说行动力大于说服力,他这样做真比说什么情话都动人。 这让她忽然生出一股勇气,就像胸口里有壶水给煮沸了,不断冒出水蒸汽来。 于是她想也没想,上前拉住穆远的领口,把他的头拉得低了些,然后踮起来脚尖,用力的,准确的,响亮的,吧唧一口亲上他。 他的唇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一点不冷硬,而是微凉,软软的,带着冬天的气息。 穆远瞬间被石化。 “天花最可怕的传染源不是身体接触。”特别还是穿着这么厚的冬装,“而是体液。” 她的目光也闪闪发光,就那样直直盯着穆远,说不出的勇敢,还有点俏皮,“你真想同甘共苦,抱一下未必传得上,倒不如我的方法更有效。”虽然不是湿吻,只是嘴唇相贴,但总比拥抱要亲近得多。 她的方法?这是她的方法吗?这个方法实在让人欢喜。 解除石化的穆远只觉得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下意识的伸手握住赵平安的手臂。 他是军人,从小在军中、在战场上长大,侵略性和进攻性是融化于他的血脉之中的。他会很主动很主动,只要对方小小的“挑衅”就能轻松激起。 而赵平安虽然三世里都没什么经验,非常可耻,但她是女人,有女性强烈的第六感,她感觉穆远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像火山就要喷发的样子。 她不是介意来个干*柴*烈火,来个彼此相融,反正她喜欢他,想要招他做驸马的。而且这是个荒院子,根本没有人来,黑漆漆的房间多的是…… 可她到底还是怂了,大概因为女性对男性侵略感的天生心理畏惧。 所以她没出息的缩了,近乎本能的后退。 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是:现在不是时候,大疫就要来了,她怎么可以和情郎你侬我侬?大事为重!大事为重! 可她微妙的反应被穆远看到,则令他瞬间冷静,拼命把沸腾的血液压下去。 他怎么可以有冒犯她的冲动? 她于他而言是那么珍贵,那么遥不可及,如今大事未定,曙光已现,他更该稳住了,要给她一个最美好的未来呀。 “那种痘吧。”他生硬的转折。 急刹车的行为,让他感觉整个身体都要爆炸了似的,逼得他不得不半转过身,“大长公主先请。” 请去哪儿?赵平安怔了怔。 那装着针药的小盒子,她并没有带在身边。毕竟,她满心以为是给穆远做医学方面的科普的,哪想到形势巨变,若不是她把持得住(往自己脸上贴金,其实就是吓着了),差点被穆远当场做了另一些“医学”方面的科普。 野*合什么的,听起来还蛮有趣的样子。那,她现在后悔了成不成? 她胡思乱想着,转着脖子四处看,然后指了指远处的正院。 她的院子里有一栋三层的小楼,是用作书房的。虽然平时她不怎么进去,但里面的藏书颇丰,又因为地势高,晚上点了檐角的灯,在整个公主府里,远远就能望见。 有时候她觉得,当初皇兄这样设计是出于美观,或者想让她染点书卷气的考虑,但在现今的条件下,那就好像个靶子。想对她不利的人,分分种能准确找到她的居处。 “反正你都不会怕被传染了,不如去我的院子。针药在那里,而且不必再寒冷的室外脱衣服……呃,我是说你得露出手臂,不是真正的脱。毕竟屋里有炭火,会暖和点,免得你受了凉,身体抵抗力会差。” 真是越描越黑…… 见穆远没吭声,只当他是默许,就直接转身往回走。 因为那一抱,灯笼掉在地上,早就熄灭了。 好在晚上月色还好,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走着,感觉身后的穆远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直到她脚下踏空,差点跌倒,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穆远眼疾手快,从背后捞住她。 “我来背你吧?”他轻叹了声,顿了顿,叫她的名字,“平安。” 赵平安心里麻酥酥的,正巴不得呢,下一刻就伏在了他宽阔坚实的背上,搂紧他的脖子。 这个男人啊,她赵平安要定了! 她很满意,就是觉得穆远走太快了,这么旖旎的风光不能长久。 可对穆远来说,不快不行。 他其实根本无法触碰她,还以为背着会比抱着好点。然而大冬天的,却仍然感觉全身燥热。岂不知同样大冬天的,赵平安居然也是春*心荡漾起来。 “公主,您怎么了?”一进院门,绯儿就惊住了。 公主一个人出去,却被穆大将军背回来。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这亲近得都没边了。 再看自家公主鬓发散乱,面带桃花,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虽然衣着还整齐,穆大将军也腰板笔直,但这情形就透着不正常。 “没事,不过扭了脚。”赵平安恋恋不舍的从穆远背上下来,琢磨着以后还要让他背。 “快把屋里的炭盆子烧热些,我……内什么……本宫要给将军种痘。”赵平安吩咐,却忘记装脚伤,大步流星就跑进去了。 绯儿和旁边的敏夏悄悄对视一眼,心里都深深觉得,自家公主再这样和穆大将军腻腻歪歪下去,一定会出事的。 144 这话说反了吧? 不过在有情男女眼里,基本上看不到他人的异样目光。 外面冷,屋里热,这样一烤,赵平安的小脸红扑扑的,说不出的可爱。 穆远就沉默的看着她满屋跑来跑去,翻出一个小盒子,正是之前阿布给他看过的。又亲手倒了茶,拿了一些小点心,好像要招待贵客似的,搞得旁边的人没事做。 然而最后,她拎出那只寒光闪闪的钢针来举着,又指了指圆桌旁边的小凳,对穆远露出现代护士们职业的微笑,“大将军请坐,宽衣。” “公主,我还是叫唐太医来吧。”绯儿吓坏了,连忙阻止。 “不,大将军是我们在外面的外援,无比重要,我亲自来!”赵平安很认真。 您是想看大将军光膀子吧?旁边的一个婆子垂了眼睛,暗暗地想。 敏夏去安排厨房的事,没跟进来,倒是院子里一个婆子和绯儿一并来侍候。 这婆子表面上是个守二门的,姓李,其实是个暗卫,四十来岁的年纪,很是稳重。现在情形这么不好,全府不安稳,暗卫头子君易就传令,叫她近前了。 这婆子有些年纪,到底是经过人事,经过风浪的,小丫头们这点小心思,她心里明镜似的,简直没眼看了。 身为大江公主,还是国公主,就算再喜欢,也要矜持一点才是呀。这这这样子,仿佛是她家公主拿了刀和筷子,把大将军当成一盘肉菜,眼看就要开动了。 不过她还是没吭声,只悄悄拉了一把绯儿,又丢了个眼色,拽着紧张兮兮,不情不愿的绯儿,悄悄退出房间,在门外守着。 他们这位大长公主啊,她算是看明白了,行事自有分寸,不会太出格。 可眼下面临着这么大的风波,对着生死未卜的前路。公主上表面上冷静理智,毫不慌乱的样子,其实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怎么可能不紧张? 所以,就让公主任性些,做点高兴的事吧。 不过就是个男人…… 李婆子暗中有些鄙视。 想前朝那些厉害的公主,哪个不养好几个面首呢?成亲前就有不少情人,成亲后还养着好多。看穆大将军那样子一个能顶十个,正好让她家公主收收心。 “李妈妈,您干吗拉我?”绯儿又惊又急。 “咱们在外面守着,有不对劲儿,再进去也来得及。”李婆子好整以暇地道,“正好看看穆大将军是不是个规矩人,不然你可放心往后公主的日子?”她压低了声音。 “再者,种痘这事咱们都经历了,一定是要露出上臂的。咱们杵在那儿,穆大将军不自在,将来真成了公主的驸马爷,你看过人家光着背,可是要当小妾暖床人?” “不不,不可能!”绯儿赶紧摇头。 “就算你忠心为主,点了头,我瞅咱们家公主那意思,对穆大将军着紧得很,也未必愿意呢。”李婆子轻轻一笑,“再说,公主这是在用计,你可别坏了事。你想啊,她看了大将军的身子,大将军将来必不能再娶别人。” 绯儿瞪大眼睛:这话说反了吧? 不是应该女人被看光,不得不嫁给那个人吗?可话说回来,她家主子是公主,自然和平民女子不同些。还有啊,好像她家公主也给大将军看过了,还抱过了,就在浴房…… 这事别人还不知道,她得把嘴守严了。 但他们这样你看过我,我看过你,真真再也不能逃开对方了。想着公主的心意,可预见的结果好像也挺不错的。 于是她闭紧了嘴,静静贴着窗根站着,耳朵努力竖着,只恨不得自己是兔子,耳朵再长点才好,可是她什么也听不到。 岂不知,那是因为屋里的人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大的动作。就是穆远在赵平安的目光逼视之下,硬着头皮脱了外面的软甲。 然后,是外衣。 天气这样冷,他穿得却很少,除此之外只一件薄薄的绵甲。最里面,就是雪白的中衣了。 赵平安转着很流*氓的心思,目光灼灼盯着穆远。 太好了,中衣的袖子很窄,腰身和肩膀也很合体。 这在她这种色*女看来,真是很显身形,看得出他的宽肩和细腰,贲起有胸肌和有力的腹肌。但其实,人家因为是武将,天天舞刀弄枪,所以这样穿会比较利落吧? 还有一个:袖子窄就捋不上去,为了在上臂处着针,必须继续脱呀。 穆远面对过千军万马,从来没怯过阵,此时却有点紧张无措。 这样盯着一个男人,在别人看来绝不是好姑娘所为。可是他知道她的好,所以就感觉格外甜蜜,甚至还有了点小小的羞涩呢。 没办法,他看了眼赵平安,见对方还举着针,那意思叫他继续,只好慢吞吞拉开中衣的系带,把上身的最后一层伪装也脱下来了。 烛光下,他的身体宛如雕塑,完美无比又闪闪发光。 赵平安差点伸出爪子,好歹忍住了。 她不急,将来这都是她的!她想怎么上下其手都行,现在要端庄啊。 她告诉自己,眼光却忍不住的瞄。 就见穆远的身姿虽然结实有力,但前胸和后背有很多伤疤,可见从小到大在战场上受过多少的伤,经历过多少生死。不过,这无损于他的俊美,却成了他极为男性的勋章! 只是想想当年他捱过的苦,隐隐的,赵平安心疼得都揪起来。 幸好上天仁慈,在大难面前没有让她恢复那段最可怕的记。不然,若是她能回想起穆远前世被凌迟处死,不知道会不会心痛至死呢? 她只想着,她一定要让大江国强大,让大江百姓的再不受那些如狼似虎的小国侵扰和凌虐。让穆远这样的大好青年,不必终生困守,成天刀尖上舔血,也过点和平幸福的日子。 “我要开始了。”她走过去,一手轻轻握住穆远的手臂。 穆远手臂强壮,她一只手根本握不过来,只是搭上。那皮肤的湿热,这一次没让她产生不良的想法,只觉得无比安心。 她咬牙,下针,十字切口,药液浸入皮肤。 而后,看到他呈古铜色的有力手臂上,滴下一串血珠子。 “不能包扎,但会好的。”她很认真地点头,“等伤口结痂,脱落,就再也不会得天花了。” 145 患得患失 直到回到侯府,穆远还感觉身上好像打摆子似的,一阵热,一阵冷。 他现在可以确定:平安是心悦于他的。 这让他的内心欣喜万分,毕竟从十几岁时他就盼望着这一天。 然而他又有点不确定,因为在先帝仙逝之前,平安对他还冷冷淡淡,说不上疏远但也绝不亲近就是了。 就仿佛,是个陌生人。 那时,她每天开开心心的追着他三弟跑,和东京城中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没有区别。 大江国重文轻武,三弟那样模样好的才子是最受追捧的。他们武臣,总是与莽夫两个字挂在一起。这其实让他有点自卑,以为平安是不会喜欢他的。 记得少年时,他隐姓埋名在军中历练,年长的老兵油子曾经对他们这些新兵蛋子说过很多荤的素的笑话,其中有一句他印象颇深:女人家对救过她命的年轻男人,总是莫名爱慕。 那是不是因为,平安回京奔丧的那天,他在马上救了她的缘故? 照理也不能算救,毕竟平安中了剧毒。是先帝的在天之灵,还有她偶遇的那位仙长救了她才是,他不过是避免了她的二次伤害。 细想想,平安就是那次之后对他态度巨变的。 他还记得那老兵于战乱中救了个秀才家的女儿,那女子就是为此倾心下嫁。可是婚后却过得并不好,到底不是同一类人,每天吵得鸡飞狗跳。后来那老兵在战场上走神,死了,他老婆也于破城时离散,结局很是凄凉。 那平安和他,也会如此吗? 下意识的,他碰了一下自己的嘴。 刚才她就那么大胆的亲上去,真吓着他了。 可是那唇是如此的柔软芬芳,令他恨不能追逐上去,捉紧了不放开。 那又像搔到他的痒处,却只是轻轻划过,让他渴望更深。可惜那感觉又飘走了,结果他现在心里更痒,心脏在胸膛里乱跳一气。 还有那个拥抱! 在他怀里,她那样软,那样小,那样柔顺,让他想就这么保护着她,死也甘愿! 可她是真喜欢他,还是因为救命之恩? 他就这样迎上去,还是要彼此冷静,免得将来她会后悔? 不然他不管这么多,就想办法娶了她,以后拼命对她好,应该也不至再招怨吧? 以战功堪称、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令敌人闻风丧胆、在京中,姑娘们爱慕他的相貌也只敢偷看,恶名在关键时刻能止小儿夜啼,并且以如此年纪就拜了堂堂冠军大将军的男人,就这么患得患失起来。 不过这也只是片刻悠闲时光,很快,他的斥候就来报告“军情”了。这才两天时间,京中那些大小势力都蠢蠢欲动,各有所为。 呵呵,多好。他冷笑,一场还不知会不会暴发的疫症,让那些跳梁小丑都现了形了。 然而这疫症,最后还是爆发了。 赵平安对此是有准备的,毕竟抓捕大盗什么的经不起推敲。 这世上傻子真心不多,聪明人遍地都是。所以封城封府只是权益之计,给她一个喘息和准备的机会,并不能长久。 不过三四天,她府里就先闹了起来。 封府之初,穆远叫人给公主府送了两天饭。 这有点像天降福利,开始时下仆们还高兴:毕竟自己没偷盗,大长公主不像个会冤枉人的。然后又不用干活,吃的是外面买来的,平时他们绝舍不得的东西。虽说不许乱窜门,但这几天虽冷,风却不大,偶尔开个窗闲磕牙也没什么不好。 有人这时候想出府,他们还不以为然来着。但几天后,就都感觉出苗头不对了。 首先,是绯儿大总管叫人挑了几个人,专门为府里众人做饭。可是,那些人根本不是厨上的呀,做的饭那叫一个难吃。 其次,有人看到大夫在那个新捡来的那个丫头的小屋里出出进进,一脸紧张的样子。从屋里拿出的东西,甭管吃的用的,都烧了。送进去的汤汤药药,简直不能再多。 特别是大夫有好几个,一个长得又高又好看,另一个还是唐太医! 一个捡来的丫头,还毁了容的,若只是普通受了风寒,犯得着太医给医病? 第三,他们之中也有人病了,高热,头疼,脸上身上起红斑。而敏夏盯得死紧,一旦有人生病,就立即找人抬到平时荒着,几乎没人去的偏院去,很紧张的样子。连叫来担病人的都是府卫大人,还都用浸了药汁的白布蒙面,有的连手也包上。 府卫们都有品阶,是官!平时下仆中有人出事,也都是别的男仆或者粗壮的婆子抬呀。 而且,与此人同屋或者接触密切的,也给送到另一处院子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不让见外人。 第四,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消息,那些府卫大人和大长公主亲近的丫鬟们都用针划破过手臂,古古怪怪的,像是用了什么秘方似的。 第五,也是最让人觉着意外的,就是有人想偷偷摸摸离府。 这事平时也不是没有,别说大长公主了,只要不犯大错,连绯儿都睁一眼闭一眼的。可这次,直接被一个脸上没一丝儿表情的黑大个儿给逮到,又扔了回来。 这些情况综合起来,特别是下仆之间一对照,大家就都紧张害怕了。特别是一个叫周武的小厮,之前曾经说过他娘生病,正值他轮休,闹着要回家,结果被拦了下来。 赵平安还让外面接应的人去他家看了他娘,以安他的心,可算是仁至义尽了。结果这才几天时间,往外偷跑的人中不仅有他,现在又带头吵吵了起来。 “这情形不对!”他神情激动的大声嚷嚷,“好像是府里有了什么疫症,就那个叫小小带进来的。因为怕过了别人,所以大长公主才封了府,把我们都关起来!” 众人大惊失色。 毕竟情况这么明显,很多人都这么想了,却没人敢这么猜。于是这样直接说出来,对群体的心理打击是极大的,也是很有爆炸感的。 146 艳光四射 奸细! 躲在屋顶的阿布认真观察,然后在小本本上郑重记下一笔。 “这是要我们死啊!”周武痛心疾首,“这是要把我们关起来自生自灭,只要不把病过给别人就行,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啊!” “不可能吧。”人群中,有人弱弱的道,“大长公主向来仁善,平时对我们又好,外面都传是医仙转世呢,怎么可能这样做?” “怎么不能?这不是明摆着的!”周武几乎捶胸顿足了,“我娘病了啊,谁不知道我是孝子!这么大的事都不让我走,防我们像防贼一样。若说没事,谁信?你信?还是你信?要不是你信?”他点过众人的脸,“反正我不信!” “要说这事,是透着诡异。”厨房的一个管事婆子说,“我家那口子管着马棚,我们夫妻两个在同一府里,也是不得见呢。” 众人嗡的一声,开始议论纷纷,脸上也都带了焦虑之色。 值得怀疑。阿布咬了咬笔头,快速画了个头像,又记。 三笔两画的,虽然简陋,却也传神,至少看图的人不会认错人。 而他的笔也不是毛笔,是那种特殊烧制的木炭,削尖了,上头缠了布。笔尖写秃或者没有颜色了就掰掉,把布条向上卷卷接着用。 有点像现代的铅笔。 他和他主上一起做过斥候,侦察个地形啥的,全凭这个本事记录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大长公主也不给个准话。不然,我们去问问绯儿?”有人出主意。 “这个法子好!”立即有人应声。 “是啊,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我们蒙在鼓里。就算死,阎王爷问起来,也好有个对答才是,总不能当个糊涂鬼。”说话的,是京城别庄的小管事,肖震宇。 名字挺大气,人却瘦小枯干。他本不该在公主府,不过是来回事,恰巧给关里面了。 本来各深宅大院都是内外有别,这些男人进不了二门的。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所有人都分散居住,却又聚集在几个相邻的大院子里,方便府卫们监管。其实明眼人一看,早就发现情形不太对头了。 “凭什么死?凭什么我们死?明明我们都好好的,无病无灾,为什么要被关起来,直到真有事为止!”周武飙泪,“就因为我们是平民百姓,卖身公主府,比不得那些贵人们,就活该去死?我们的命就不是命,我们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吗?” 很有煽动性。阿布冷静的备注,真把自己当成个旁观者,力求客观真实的判断。 而周武这番话,很是戳动了大部分人的心思。 人在困境之中,无助之时,经常会想到自己曾经被忽略和伤害,自己有多倒霉,却记不起曾经的幸运。这倒不是人性的问题,只是正常的心理反应。只要顺着这层意思说,很快就能与大众形成共鸣。 “我们找大长公主去!” “必须给个说法!” “我签的是活契,顶多不在府里干了,总胜过把命也丢了。” “对!走!大家一起去!” “我是死契,怎么办……” “我们夫妻就算了,我儿今年才五岁啊。” 呜呜呜,吵嚷之中,有不少人无助的哭了起来。 “谁要找本宫?”杂乱之中,赵平安柔软悦耳的声音响起。 奇异的,压下了一切纷争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赵平安穿戴得整整齐齐,款款走来。 其实已经过了国孝期,但赵平安立誓要为皇兄守足一年,所以她仍然身着冷色。但,还是那种浓烈的蓝,配着白裙白鞋,白色的绸缎镶狐狸毛的斗篷。 两相映衬,艳光四射。 平时她在家中不爱隆重打扮,此时却环佩叮当,甚至还化了淡淡的妆,不过额间坠了艳蓝的宝石,唇色却用了极正的红,于是一片清冷中,她气势凌人,无法逼视。 她是有意这么做的,今早府内开始骚动,她就做了准备。平时平易近人,穿得慵懒随意也好,邻家并人畜无害也罢。这都没关系,她从来也不是个爱摆谱的人。但在这种要以强碰强的时刻,首先外表就不能软。 人靠衣装,何况她本就是先帝亲妹,金枝玉叶,正经的大长公主。在阶级地位很明确的古代,在双方对峙之时,表明身份太重要了。 果然,她一出场,院内瞬间寂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挑头说话。 她身边,拱卫着十数名如(心)狼(有)似(戚)虎(戚)的侍卫。 她身后,并没跟着三大宫女,而是宅都监沈公公,入内侍奉官白公公。 这二位公公自然不是她的心腹,自从她设府,也就跟摆设似的,白拿俸禄。她也从没掩饰过对这二位的不信任,就这么挑明了招牌。 如此一来,二位公公倒不好往前凑。 不管目的是什么,太积极就露了痕迹。赵平安也正是不耐烦与各方势力虚以委蛇,所以才这么直截了当的。 可现在形势不同,她要以势压人,自然需要“帮凶”。这二位是有品阶的,还是代表了天家家奴的太监,拉出来很能镇场子。 再者,此事了了,绯儿等三人还要在府内管事,万一红眉赤眼的发生冲突,大家心里生了龌龊,以后怕不好相处。 “本宫来了,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赵平安慢慢走到正房门口,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道,面色相当之严肃。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却还是没人当这个出头鸟。 周武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大长公主,我……我想回家看我娘……” “放肆!”白公公怒骂,“在大长公主面前回话,你这狗才居然站着!可见公主心软,把你们一个个纵的!” 周武一听,扑通跪在地上,哭道,“大长公主慈悲,请您放小人出府,让我看看我娘吧。” “不是对你说了?”沈公公不紧不慢地开口,“之前咱们大长公主派人去看过你娘,还叫大夫诊过脉。你娘并无大碍,你且放心。倒是你,再这么无礼,等着你的可不止一顿板子!” 147 神对手,猪队友 哎哟这二位,这是帮她,还是害她? 是压场子,还是激化矛盾? 是他们太实在了,还是在掉花枪?赵平安心想。 这场疫症还真是个试练场,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溜溜吧。 再往下看,周武已经哭得滚成一团。 若是真情,倒是很感人的。若是演戏,只能说这位是影帝的级别。 再看旁边的人,有的物伤其类,有的露出同情的神色,有的干脆就是敢怒不敢言。 压抑情绪可不好,一旦爆发就拦不住了。好比有洪流,堵不如疏,不然就等着大决堤吧。 “如今关起门来,不是一家人,也成了一家人。”她慢吞吞开口,显得威严,却又十分镇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本宫恕你们无罪,有什么尽管说。” 没人言语,但彼此之间的眼神交换很频繁。 “如果不说,下回再感觉心里不平,可别叽叽歪歪的没道理。”说完,她静静的等。 下面的人又是骚动了片刻,终于肖震宇站出来道,“大长公主,恕小人无理。只是,小人是城外庄子上的,现在被关在这里不让出去,总归有些疑惑。” 他又斟酌了下才道,“咱们当下人的,肚子里没点文墨,也不太懂规矩,遇事就慌,因此上说什么的都有。小人想着,与其这样乱猜,到后来谣言胜过事实,倒不如请大长公主示下,小人们心里也有个底。” “你们不就是想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么?”白公公哼了声,“可话说回来,敢情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下人而已。所以,主子们要做什么,还需要向你交待?” 肖震宇被骂得一缩脖子。 可照赵平安看,下面的人却更加不满了。 真不知白公公是神对手还是猪队友,但她不能不发话了。 “好吧,今天本宫就对大家撂个实底。”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理会白公公,“府里进了病人,就是那个小小。她来的时候,身上带着病,也请大夫看过,却诊的是风寒。” 为此,穆远把那位大夫一家也控制起来了。以及,他们频繁接触过的人。 她环视四周,稳稳的说出实情,“但过了几天我才发现,她得的是疫症,天花。” 伴随着她说完这句话,还有最后两个字加重的语气,周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就好像站在当院的都不是人,而是一块块的石头。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就剩下那些越来越惨白的脸,还有眼中的震惊与恐惧。 天花,在这个时代是致命的!而且,是要了所有人的命!只有极少极少数人能幸存。 就连那些早知情的府卫,听到这话大长公主嘴里说出来,心中都又是一沉。 死亡的恐惧有如阴云,刹那间就笼罩在公主府的头上,众人的心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的天爷!”半晌,倒是沈公公先尖叫了声。 没错,他不知道府里传的是什么病。 他只知道府里出事了,盗贼什么的全是借口,肯定是有严重的病症出现,但绝对绝对没想到,或者不敢想,居然是天花! 再看旁边,以五官清秀著称的白公公惊得“花容失色”,张了半天嘴,连话也说不出。 下面更不用说,沈公公的尖叫过后,就好像热油锅里滴进了冷水,登时炸了! 有的人瘫坐在地上,有的人放声大哭,更有的人下意识的往外跑。 众生相。 赵平安怜悯的看着这一切,心中对叶家,对叶贵妃的愤怒达到了一个顶点。 这些,只是普通的小民,卖劳力过活,只求个家人平安,有口饱饭吃。就算被欺压,第一时间也选择隐忍。 当然,不包括那些被各方势力派进来的探子。 可他们做错了什么?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受池鱼之殃。还有,东京城的满城百姓!还有到京城来讨生活的各方人!哪一个不无辜?! “放我走!放我走!” “我不想死!我还没病,我不想死!” “我家里还有老娘,让我去看一眼。” “我的儿啊,可怜我的儿才那么点点年纪!” 哭喊声一串接一串,众人精神巨震之后迅速走向崩溃,以及不理智。 而且,在这样的死亡困局下,惟一想到的就是跑。所以,除了坐在地上跑不动的,全部四散而逃。 赵平安当然不能让他们跑,带了十几个府卫就是做这个的。 那些府卫已经种了痘,但他们并不确认可以免疫,却想走走不了,此时别人也想走,那当然不能够答应,于是近乎凶恶的把人都拦下了。 下仆们就算有点力气,也都是没武功兼没武器,就算人多,也不是府卫的对手。他们惊慌失措的冲击,每回都被无情的拦回。有些失去理智之下,少不得跟府卫动手,最后身上还带了伤,有的更是见了血。 场面,一片混乱。 这就像一张大网,网了所有的鱼。于是那些鱼儿就拼命跳出水面,努力挣扎着,拥护着想要逃离,然而却挣不脱。 更有甚者,就比如那个周武,情急之下,眼神散乱,居然手里抓了块石头,疯了一般对着赵平安就扑了过来。 “我见不到我娘,大家一起死吧!”他高高扬起手臂。 啪的一声,哎哟一声,接连响起。 就见周武整个人都狠狠摔在地上,捧着腮帮子哀号。他手中的石头根本没有掷出,却直接砸在自己脸上。 登时他的脸就像开了染坊,血,泪,汗,还有泥都混在一起,糊成一团。 谁敢比他惨?! 赵平安抬头。 就见穆耀提着根带倒刺的长鞭,也不知什么时候跑来了。 本来这种场面,她没叫穆耀出来,毕竟她有一种可笑的心理:知道场面一定会不堪,一定会不好看,别玷污了东京城第一才子,广大贵族少女及少妇的梦中情人啊。 下意识的,她在保护花三郎,只是她自己也没有发觉。 那样的男人太过于光芒四射,连她也会不自觉的想把他放在高处,可远观,不可那啥。 …………66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经常在书评区发评求十个赞,我看到,必会给赞,但我只有一票。 本书冷清,人气不足,所以大家也艰难,66很抱歉呢。 所以走过路过的书迷,只要看发贴人是咱们的人,不是水经验的,干脆就动动小手指,点一下吧。 谢谢。 148 铁腕与怀柔 不像对穆远。 他会让她产生强烈的依赖感和安全感,会觉得与他能一同飞上云端,也可以一起凌落成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始终相守。 这就是为什么她无法对穆耀产生亲近感的原因。 而一边的穆耀压根没看到赵平安的愕然,只甩着手里的鞭子,皱眉斥责那些府卫,“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轻重?这起子小人又跑不远,大长公主的安危难道不比什么都重要?” 又鄙视的看了眼沈、白二位公公,“两位白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舍身救主的道理都不明白吗?一个宅都监,一个入内侍奉官,就眼巴巴看着大长公主遇险。真出了什么状况,你们就算熬得过天花,也熬不过被处死。” 沈、白二位公公这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站到赵平安身边,一派忠心护主的模样。 嘴巧的沈公公还对穆耀躬身一礼,“谢侍卫长提点,是我们疏漏了,确是罪该万死。” 穆耀略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就那么以他挺拔如修竹的身板挡在赵平安的面前。虽然他不如他二哥高大伟岸,却也形成了保护屏障。 他虽自小不爱舞刀弄枪,却到底是武臣世家出身,比他哥,比他爹自是差着十万八千里之远,甚至连府卫也比不上,但对付普通人也绰绰有余了。往那一站,还真有那么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为此,赵平安心生感激。 然而在穆耀眼里,赵平安表现得很镇定,遇到袭击也没乱。 这不由得让他很佩服,怪不得先帝如此宠爱,平安简直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也令他更加心仪和喜爱了。 他不知道,赵平安站在那纹丝不动,好像胸有成竹,其实只是吓傻了。因为她没料到群众的情绪激动成这样,在这样的社会里,居然敢以下犯上,冒犯皇权。 据她的情报,这个周武就算是奸细,却也不是刺客。 所以,这胆色,或者说这鲁莽,谁想得到呢? “让他们都闭嘴,给我安静些。”赵平安终于从惊呆状态中恢复,挥了挥手。 这是对穆耀说的。 既然他这种珍贵的“瓷器”般的玉人不怕被撞碎,那就由他进入发疯的野兔子堆里好了。 “是。”在众人面前,穆耀表现得极恭敬,完全不似私下里那么随意,甚至是轻佻的。 随后他扬手,手中的长鞭在空中甩了个鞭花,发出响亮而尖锐的声音。 接二,连三。 那声音有如空中惊雷,很快就传到已经众人耳朵里,令他们稍稍恢复了下理智。再看到周武还在满地打滚,疼得不住哀叫,登时就惊住,也安静了下来。 “听我一言。”赵平安放开了清亮的声音,让它传遍整个院落。 “大家如此惊恐,正是知道天花有多可怕。当年惠州大疫,我虽年纪小,却也记得传回朝廷消息的惨烈。” 她顿了顿,等下面渐起的哭声再慢慢变小。 “所以,这是国难。”她又加大了声音,“国难当头,身为大江的子民,你们的选择是转身便跑吗?你们跑了,想没想过身后的亲人、父母、儿女!” “可那是大江将士的事啊。”人群中,不知是谁顶了一句。 “将士之勇,在于疆土。可如今在疫情面前,我们都在战场上。”赵平安掷地有声,“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大江国,你们不想顶上,也得顶上!” 她环顾四周,眼神坚定,“所以,我是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出府的!因为此症被染上身之后,并不会立即发作。所有人都可能成为疫症的携带者,我不能让你们传给别人,再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感染整个东京城,整个大江国!” “不不,放我走,我要走!”又有人哭叫,吵闹。 同时,巨大的、面临死亡的恐惧感,令人群再度骚动。 “府卫听令!”赵平安大声喝道,“本宫宣布,现在暂时进入战时状态,若有谁胆敢走出这院子一步,立即射杀,绝不留情!” 她先讲大义道理,怀柔。而后强势威胁,铁腕。 因为她无论如何要把局面控制住,如果她的公主府里都乱了套,她要如何面对外界的风雨?对天花的疫情,她不能抱一星半点的侥幸心理。 哭号声又起,甚至有怒骂了,很多人在生死关头,根本丧失了理智。 “你们这样闹,却没看到,大长公主也留在府里没出去,和你们生死与共吗?”穆耀扬声道,“贵为国公主的她都能坚守,你们,尤其其中还有很多男人,都吓破了胆吗?” 很多人都呆住了。 对啊,为什么没有看到大长公主也在!皇室血脉,金枝玉叶都留下了,他们只是贱民…… “谁知道大长公主会不会偷偷离开……”有人咕哝。 始终处于画外的阿布眼尖,看到正是肖震宇。 赵平安不理,而是向前一步,大声道,“我们只是等,却不是等死。不都说我是医仙转世,不都知道我救过人,难不成我就没本事对会天花之症?今天我赵平安在此立誓,绝不让当年惠州焚城的事发生在这里。若违此誓,就让我死于此地!” 哇,这哪里是发誓,明明是发狠。 可是这狠话,真的奇异的安抚了众人的心。不被抛弃,大概是大难当前的人们,最基本的心理要求了吧? “我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平安无事,但我会尽最大努力。只要我们齐心,就能渡过最大的难关。等事情了了,我也必会上报朝廷,对诸位必有嘉奖!” 铁腕,又恢复到怀柔。 不能指望所有人的觉悟都高,总要给人点希望,才有力气熬下去。而她说的是实话,没有大包大揽,反而更令人信服些。 “听令的,就有活命的机会。不听令的,当场就死,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吧。”穆耀加上一句,和上回威胁府卫一样说辞,都没变点。 “愿追随大长公主,共抗国难。”沈公公见机快,立即跪倒应声。 白公公晚了一步,但叫得更大声些。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至少在此时此景,影响了众人。 于是忽啦啦的,院内跪倒一片。 (第一卷完) …………66有话要说………… 最近听书迷在书评区提起,有什么比赛,是六天魔女,还是什么战队那个吗? 因为我太忙,没太关注,让亲爱的们费心了。我没呼吁,你们还这样对我,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但有小盆友说我排名不太乐观,于是在这边呼吁一下,不用勉强,方便的话就给66加点油吧。 哦,对了,明天分章了,进入第二卷。 谢谢。 149 民乱 就算还带着重重的疑虑,府内众人至少先安抚下了。 “找钱二大夫来看看,特别是他的脸。”赵平安指了指满脸是血,已经肿成猪头的周武。 一番不要命的冲击和带着怨气狠气地阻拦,场面之激烈,令不少下仆受了伤,包括了女人。而钱二大夫擅长治外伤,正好用上。 其实想想,钱二大夫在治内症并无经验的情况之下,却还跟着父亲兄长一起进公主府对抗天花,可说是一腔热血了。 而这个周武,在没摸清来路之前可不能死。万一只是鲁莽呢?她不想冤枉别人。 对于小小,自然还在全力救治,由唐太医和楼大掌柜坐阵。其他发现病情的,也都由钱老带着钱大及时介入治疗。有中医的办法,也用着她伪装过的一些西药。 赵平安觉得,目前为止,因为她下手早,局势还是可控的。 只等小小的病情略略好转,她痘坑中的脓液就可以经过特殊的处理,当做疫苗的补充和后备使用。虽说这是在现代不可能直接使用的方子,但在那本《引痘略》中有过记载,证明是可行的。 然而,赵平安还没有喘口气,府内众人也还没有散尽,就听到有嘈杂声从远处传来。 那声音沸沸扬扬的如此之大,她在二门里的内院都听到了。 “出了什么事?”她皱眉问,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去看看。”穆耀站出来。 可是他还没动地,余林,就是府卫的小头目之一就跑进来。 赵平安带人平府内之乱,府卫们的带头人是汪飞,余林留在外面警戒,防止有什么调虎离山计,或者漏网之鱼一类的。 “不好了!大长公主,大事不好了!”余林跑得气喘吁吁。 他本来是个混不吝的,当初还闹得挺凶。只是此刻脸都白了,眼神惊慌而散乱,显然真的发生了大事件。 “什么不好了?大长公主好得很。”穆耀不满道,“你好歹是武官,别这么没见过世面好不好?慌什么慌,有事说事!” “是真的,真的……”余林不知怎么形容,站定在赵平安面前的时候,大口呼着气,好像一匹日夜兼程,跑了八百里的大马。 “到底怎么了?”赵平安心中乱跳,脸上却平静地问。 “包围!”余林指指院外,“来了好多人,看样子都是普通百姓。可他们拿了棍棒,只怕有大几百人,不对,至少上千!把咱们公主府给包围了!” “啊?你可有看错?”沈公公吓了一跳。 “属下怎么会看错!乌泱乌泱黑压压,我站在围墙上,看到的全是人头。”余林急得直咳嗽,“兄弟们在前门顶着呢,免得给他们冲进来。侍卫长快发令,后门和角门也得派人守着。实在不够,精壮的家仆也得上阵。公主府这么大,谁知道哪段围墙会被攻上来。” 攻上来?! 这三个字的意义就大了。 “一群刁民,攻击皇室成员,这是要造反吗?”白公公怒骂,但袖子颤动,显得袖子里的手在发抖。 “他们为什么如此?”穆耀也感觉事件大条了,紧着问。 余林却摇摇头,“他们一直吵吵嚷嚷,神情激动,个个要吃人似的,属下并没有听清他们叫喊的是些什么话。总之,就是让大长公主偿命之类的……” 还用问什么?必定是城内有疾患爆发,或者有人把她公主府的底给泄了。 “我去看看。”赵平安挥了挥袖子,毅然走下台阶。 “不行!”穆耀却拦她,“都是冲你来的,你走那么近,伤到怎么办?” “他们是百姓。” “百姓中间也可能混着别的人!”穆耀急了,“我去!我去探探是怎么回事!” “不,本宫要亲自去!”赵平安很坚决,甚至带了些狠气,连自称都变了,“这必定是有人搞鬼,本宫若不露面,岂不是给了他们再次诋毁的机会!” “我不同意!”穆耀情急之下,拉住赵平安的手臂,“就算是在战场上御驾亲征,也不是这样的做法,至少我得打个先锋。” “东京城绝对不能乱起来,懂吗?!”因为两人离得近,赵平安干脆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咬着牙道,“不是我危言耸听,不要小看这场疫症,它甚至关系到大江的安危!” “可是……” “没有可是!”赵平安的眼睛奇异的明亮,灼热得像是烧了一把火,“这事摆明是冲着我来的,我若缩了,以后就没有活路,又让百姓如何信我?如何信我逝去的皇兄?狭路相逢勇者胜,我赵平安从来不怕直面刀枪!” 危机,也是机遇,所以她不能退!也绝不会退! “可你的安全……” “不是有你吗?有这些府卫吗?”赵平安毫不担心的样子。 从没有这样一刻,穆耀后悔自己没有习武。 他不是厌恶武力,小时候也曾羡慕二哥能力挽千钧。但他想和父亲对着干,于是在父亲最看不上,认为最没用的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上极为用心,样样做到顶尖。 他就是要才名赫赫,却在父亲眼里当个败家子,窝囊废。 他做到了,现在却悔得肠子都青了。 若二哥在,平安一定会平安。 他讨厌甚至憎恶二哥和他抢平安,还好像领先了的样子。但此刻,他真的希望他那二哥能来大出风头,保着平安的性命。 “我觉得……”就在他一闪神的功夫,赵平安已经大步向外院走去。 白、沈二位公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这是民乱啊! 民乱多可怕呀,比大夏的侵扰恐怖多了。至少大夏要从边境攻过来,还要些时日,民乱却就在眼前了! 他们生在和平年代,大江虽弱却富足,就算边界不太平,那些如狼似虎的小国经常欺负大江,还发生过屠城的事。但他们远在京城,远离那些硝烟和战火,平时摆摆谱,显显官威可以,争权夺利是把好手,却根本不懂得如何面临生死之危。 但公主在前面,他们这些宫奴出身的怎么也不敢错后。所以咬咬牙,还是跟上。 150 要是他二哥在 公主府颇大,可架不住赵平安走得快。 还没到大门口,那叫嚷声大得简直像可以推倒大门似的。 门内,那些府卫神情紧张,不断用东西加固。 这哪里是繁华热闹,君民同乐的东京城,简直就是边境中的攻城战啊。 太夸张了!是什么民怨引起的民乱?到现在不用猜,也知道背后有人搞鬼了。 “都闪开,我要出去看看!”赵平安有点怒了。 “慢着!”穆耀追上来,“你非要看,就拿个梯子,登上墙头看。” “不要!我赵平安不做缩头缩尾之辈!”赵平安大声道。 见那些府卫不动,干脆大步上前,几把扒拉开众人,就要开门闩。 “给我把大长公主拦下。”穆耀也急了,顾不得尊卑,一心要拦着。 见府卫们也不动,就又加了一句,“大门一开,暴民涌入。他们已经被人挑唆得失去了理智,根本不会管这府里谁有病谁没病,谁是官,谁是贼,肯定全部打死!这府里可没有穆大将军那样的万人斩,有的只是你我这样的窝囊废。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你们再不动,是想不分青红皂白地被砸成肉泥吗?” 在危险面前,府卫们之前吓得呆若木鸡。此时在自家生死面前,他们又动如脱兔。听了穆耀的话,登时一拥而上,把赵平安拦开,而且隔得离大门很远。 “你们都给我闪开!”赵平安怒道,“再不听令,就别怪我不留情了!”说着,她举起左手,打了个响指。 登时,数名暗卫鬼魅般出现。 有的站在众人身后,有的站在屋梁之上。各个灰衣小帽,面目毫不引人在意,人数虽少却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那样子,一言不合就会要了人的命。 众府卫缩紧了脖子。 之前他们闹翻开,就是这批人连话也没多说,一排羽箭就给他们吓尿了。之后不管多恶心和不信任,他们仍然捏着鼻子在胳膊上种了牛身上的脓液。 可既然贼船已经上了,大家是自己人,再翻船就是一起死。那在此之前,也不必须再被威胁了吧?干脆认怂,谁胳膊粗就听谁的好了。 而白公公和沈公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式,不管他们是谁的人,或者谁的人也不是,就是来公主府养老,混吃等死的,也都被惊到了。 都传先帝给大长公主留了不少好东西,果然啊,就这暗卫,简直不敢令人小觑。谁要小看这位年纪轻轻的公主,那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赵平安也不怕自己的底被不知哪位奸细摸到,都这节骨眼了,什么也顾不得了。 “平安,我知道你气!可是你不能鲁莽!”穆耀急得没办法。 如此的情形,必定是有人把疫症的事传了出去,而且栽在了平安的头上。现在的平安就是惹了众怒的人,简直人人恨不能得而诛之的。 和平的时候,百姓都惧着皇权,官权,羊羔一样好驾驭,欺侮,甚至予取予求。但眼看活不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百姓就是最可怕的存在,简直就像山洪,可以摧毁一切。 这个道理很多权贵并不懂,于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是城破,民变,他都经历过。 他见过那血腥和离乱,以及脆弱的生死,所以他不能任平安掉入深渊。 要是他二哥在,要是他二哥…… 对啊,民乱这么大的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二哥怎么没过来?还有刘指挥!摆明是被平安拉拢了,还是负责整个京畿治安的,怎么就没出现? “不是我鲁莽,是明显有人陷害于我。我再不露面,让那谣言越传越凶,你以为这公府府能抗得几时?”赵平安冷静了下。 穆耀立即明白了,面孔雪白。 这是公主府,虽然采取了必要的安全措施,但毕竟不是边城,不是衙门,设计之初也没有防民变的想法。外头那么多人,真不要命的冲击,这大门捱不到几时。 那时,府破,不明就理的人冲进来,有多少人死于暴乱先不说,府里还有病患,那时不知又感染多少人。而且,局面彻底失控,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所以让你登上梯子!”他再次试图劝阻。 “躲躲闪闪,会被误解为心虚。那样还不如不露面,倒不会激得百姓更怒!”赵平安一把推开穆耀,“我就不信,我赵平安连这点小场面都震不住。我也不信,我的暗卫就护不得我的周全。再者我说过了,这疫症等同于国难。国难当前,就算是公主也不会退缩,断没有让别人顶在前头的道理。大家都知道,退一步不会变好,只会掉入深渊!” 她是个高挑的姑娘,但在男人堆里却还是显得娇小。然而她气势凌人,就好像战场上的女将军,誓要血战到底。 那一刻,不管是哪方面的人,都被她气势所摄,心中暗暗喝采。 这位大长公主,真是个人物! 只有赵平安自己知道,她不是失去理智,一味比狠。同这几天一样,她在争取时间。 缩在洞里只能让事情迅速变糟,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所以只要直面她,她相信就能等到穆远和刘指挥的救援来。 显然有人在打时间差,恨不得她快死。 所以她,要拖着!死命的拖着。 “来人,给我开门!”她大声道。 府卫面面相觑,最后穆耀一咬牙,亲自上前拿下了门闩。几个机灵的府卫见状,也上前把刚刚杂七杂八钉在门上的木板条迅速拆掉。 穆耀深吸一口气。 既然如此,既然要面临凶险,就让他与她一起,就让他挡在她前头好了。 他伸手,把大门被向两侧扯开。 公主府的门,怎么可能发出声响?奇怪的是此时自带音效,真的吱吱嘎嘎,听得人就像在心脏上划刀子似的。 “大长公主请。”穆耀率先走出大门,躬下身子。 赵平安稳了下心神,袖下握紧了拳头,随即昂然而出。 她的步子不紧不慢,却又绝不迟疑。 …………66有话要说………… 花三小童鞋啊,这时候才知道自家二哥的好处。 151 混蛋逻辑 不过,当她走到门外的高大台阶上,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禁心头一凛。 情况比她想的严重多了,真的有上千人的围攻公主府。 至少! 叶家的能量真大呀,虽说百姓是被煽动的,但她敢保证,这其中混着不少叶家的人。普通人不被逼到绝境是不会铤而走险,变得凶恶的。除非有人挑头,大家就有了从众心理。 瞬间,赵平安有点肝颤,却知道她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惊慌及怯场。英雄不是不怕的,英雄是明明很怕,但也要冲上去。 这一刻,她要做英雄。 而在她身后,不仅暗卫,还有府卫,以及两位公公都鱼贯而出。哪怕是硬着头皮,也要站出来,形成拱卫大长公主之势。 而随着赵平安的出现,人群中登时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场面,这么多人,居然落针可闻,连呼吸声粗重些都格外明显。 咣当! 不知谁的棍棒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就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人群,登时嗡嗡嗡的骚动起来。 这是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府乱,赵平安心里也不能确定能不能平息。 她只有硬顶着,然后就是等! 等穆远来。 京城骚动,动静还这样大,他不可能不知情,必定被什么事绊住了…… “诸位上门,所为何事?”她说得清晰,语气即没有强硬到激起愤怒,也没软弱到让人觉得可以任意欺负,不顾尊卑。 同时,她的目光似无意地瞄向四周,眼尖的发现阿布就隐藏在不远处一棵大树的茂密枝叶中,接近树顶之上。若非她知道阿布必在附近,几乎是意识不到此人存在的。 她眼神示意向人群。 阿布立即会意,摩拳擦掌般的把炭笔的笔尖折断,换了新的。 他真想大喝一声:得嘞,大长公主您就瞧好呗。 那些被蒙蔽的,跟着起哄架殃子的普通人不理会,明显挑事的奸细一个也不放过。 我厉害的阿布曾在百万军中取上将之画像,并按图索骥,追踪这位上将的时候还随手顺了他的荷包。足有五十两银,让他请军中同僚们连吃了三天花酒,一次点十个姑娘! 就问你豪不豪! 所以,这点小场面基本不算啥。他必定会把带头闹事者清清楚楚画下来,然后再秋后找他(她)们算账!这种事是肥差,他最喜欢了。 正在内心给自己加戏,自吹自擂,人群中已经有人喊道,“听闻大长公主府里藏匿了天花病人,不知是也不是?” 赵平安眯起眼睛。 叶家这是下定决心要置她于死地啊,连病症都准确说了出来。虽说其真实性可以用来吓唬无知民众,但也泄了幕后主使的底。 但明知如此而为之,那就是对方打算鱼死网破。 也是,只要她这条鱼死了,京城各方势力谁会冒着被牵连的危险,为着一个死了的大长公主申冤?何况她一死,遗诏的事十之八九就黄了。 她的价值,不过就是因为皇兄的遗爱。 那时叶家就能全身而退,至少不会伤筋动骨。那时也只有穆远会伤情,暴怒,但他哪里拧得过他那见风使舵、野心勃勃的父亲。 她死了,白死! 她死了,叶贵妃和叶路做的蠢事就能抹平了。 至于天花疫情,可以趁着没暴发之前,迅速把有可能染上的人隔离。这些达官显贵,是不会管百姓死活的。可百姓呢,在这节骨眼上也愚昧的分辨不出事非。 这必定是叶良辰的手笔,叶家那两个蠢货儿女背后捅刀子的事做得没这么熟练。但,叶家的良知再一次刷新了她的底限:大疫之前,他们还是要先保自己。 岂不知大家都像同一个鱼缸里的鱼,能跑到哪里去?岂不知天花若这么好防治,当年欧洲也不会死了这么多人,惠州又怎么可能焚城?! 他们如此自私自利,没有长远的眼光,若大江落在叶家手里,那就真的离亡国不远了。 其实这些搞党争的狗东西不都是这样吗:我不管国家会不会灭亡,我只要你不能赢! 真是混蛋逻辑! “大长公主,请您交个实底吧!外头说的,是不是真的?”看赵平安沉吟,有人催促。 “隐藏之事,没有。”赵平安又深吸一口气并上前一步,站在众人最前头,最高台阶的边缘上,镇定地说,“但是天花病人,有!” 嗡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你这是想害死我们吗?”人群中有人愤怒地叫,连尊称也不用了。 “对,你这是要害死全东京城的人啊。天花多可怕啊,得上就是个死!” “让她把人交出来!”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这女人为了赢得善名,居然不顾别人死活。我大江的皇族若都是这样,百姓可还有活路!”这话,就太诛心了! “放肆!都闭嘴!”白公公上前大喝,因为用力喊,声音更尖细,“无知小民,你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挑唆得冲击大长公主府。这是什么罪?等同于谋逆!你们一个个都想死吗?想杀全家,诛九族吗?!” 他声嘶力竭,倒有几分气势。底下的人群一窒,但立马就有“有心人”回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这些贵人还以势压人。哼,怎么都是个死,难道不许我们自救么?” “大长公主明知道自己府里有人得了天花,她自己也承认的。可是她居然密而不报于官府,还封了府,封了城。这是要我们全东京城的人陪葬吗?她这是安的什么心!” “对,把病人交出来!” “她若不交,我们进府去抢!” “是是,听说病人都是犯了痘神娘娘的人,把人抓起来烧死,这个疫症就解了!” “大家来啊,进公主府,把那天花人找出来!烧死烧死!” “只烧死那个天花病人有什么用?天花会过人的,而且很快。当年惠州,全城都被过了病气,全城人活活烧死了啊。现在这府里,只怕人人都有疫症!” …………66有话要说………… 我居然忘记分卷了,真是马虎。 其实从第一百四十九就进入了新卷,卷的序号也错了。 不过我自己没办法改,这两天问问美女编辑,反正大家知道已经进入新卷就行了。 152 我不能退 此言,令众人惶恐更甚。 “那怎么办?”有人哭了起来。 “大夫说了,只要没憋出痘来,没长红斑就没过不了人。”有人大声道,“趁着公主府里的人还没发作,全部抓出来烧死!那样东京城就有救了啊,大江国就有救了啊。”这位还上纲上线,把暴动说成爱国。 重要的是,谁给他做的医学科普? “干脆,一把火烧了公主府!那时就什么病症也传不出来了!”这才是有心人,狠角色。 然而这句话却拔动了所有人内心那根属于魔鬼的心弦,赢得一致的赞同。而气氛,也被几个叶家安插的人吵得沸反盈天,场面眼看就要失控了。 赵平安知道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可是她的声音压不下如此的嘈杂混乱。再看身边那些没用的府卫,对付府内的下仆还可以,毕竟对方人数少,现在面对这情形,没吓尿,还能正常站着的都算不错了。 而她的暗卫只有那几个,护着她逃走就绰绰有余,但保着公主府不被冲破是不可能的! 情急之下,她猛然抽出身边汪飞的腰间佩刀,发出呛啷啷一声脆响。 可能音频的异常会特别刺耳,格外引人注意。再加上阳光正好,雪亮的刀背被映照出一道刺目的白光,晃了众人的眼。 人群,居然真的安静了些。 “本宫倒要看看,谁敢造次!”赵平安横刀于胸,目光灼灼地厉声道,“不管是哪门子的蒙古大夫,这样说话简直其罪当诛!天花疫症之烈,远非你们想象!就算不出痘,没有红斑,也可能传染给任何人。所以,我才封了公主府!你们这时候上门,是想都染上病吗?” “你要封公主府尽管封呀,为什么还要封城?” 赵平安还没回答,就又有叫道,“她就是想让大家一起死!自己走不了,也不让我们逃!” 这话,是经不起推敲的。加上之前在医学常识上的愚昧认知,都能轻松被揭穿。 可这些人已经被挑唆起来了,在死亡的威胁之前彻底丧失了理智,头脑发热,只是想要拼命活下去。 “我们蒙住口鼻就没事了!” “对!我们也可以不进去,直接烧了公主府!” 不知是谁带的头,人群就像决堤的洪水,忽拉一下冲过来。 而且,那口子越豁越大,“洪流”似乎很快就要把赵平安,把她身后的人,以及身后的公府府全淹没。 穆耀二话没说,提着刀就冲了上去。 那些暗卫都不用吩咐,立即分散在赵平安左右,像洪水中的礁石一样挡在前面。就连那些没用的府卫这时候也知道退不得,吆喝着,挥舞着刀剑,与人群绞着在一起。 赵平安没有动,尽管她本能的想转身就跑。可她强迫自己,死死钉在原地,流露出镇定而且坚决不退的坚毅神情。 她虽不懂武,但也看得出,这群人并不都是乌合之众。 其中,当然有大量的被蛊惑的平民百姓,却也有专门组织的人手。不一定是训练有素的那种,但也绝对不是吃素的。 刚才就是他们在人群里煽动仇恨的情绪,现在也是他们催着人群向前涌。就连手里拿的武器,一看也知道是有备而来,不同于普通的棍棒。 “大长公主,快回府避避!”白公公当然不能上场打,只急得招呼赵平安。 赵平安没动。 沈公公又急道,“您乃先帝亲妹,金枝玉叶,怎么能让这帮子贱民近了身。不如您先进府,我和老白在这里顶一顶。” 白公公气得瞪得沈公公一眼。 他让大长公主避难,其实就是他自己也跟进去。如果他顶在前头,干嘛还说这讨厌话? 不过,转头收到老沈的眼色,登时明白。 只要把这位犯了倔性子的公主哄进去,他和老沈就不再担责,到时候再跑也来得及。 机灵了一辈子才熬到这个品阶,怎么遇到险事的时候连这点子心机也没了呢。 不过,赵平安还是没有动。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白公公都快跪下了,“这不是您怂了,是为了国体!国体!不然伤了您,这里有一个是一个,全是大罪啊。您不疼我,也疼疼这些没脑子的贱民啊。” 这话说的…… “我不能退。”赵平安的声音控制得极好,没有丝毫发抖和慌张,尽管她已经心如擂鼓似的,害怕到无法呼吸。 “我退了,这公主府就会被攻破。那时东京城危急,大江危急,还提什么国体!” 再说了,进去不是会被活活烧死吗?遂了某些人的意。 真要死,她也要死在明面儿上! 白公公急得快哭了,还想再劝,就听门后传来女声,“公主,我们来了。” 赵平安回头,却是绯儿等人听到动静,都跑了出来。 她们全是姑娘家,哪见过这阵式,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有的小丫头都哭了出来,却也哆嗦着拿着洗衣槌,擀面杖等物,还有一个举着花瓶,全部一幅同归于尽的样子。 “你们为什么出来,快回去。”这下,轮到赵平安急了。 “不,我们要和大长公主同生共死!”敏夏叫道。 “谁也不许死!”赵平安生气的挑起眉毛,“府外乱,府内不能乱!要提防有人会趁火打劫。你们都跑出来,谁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事。都给我滚回付出,各司其职,给我盯紧了!” 众丫鬟愣住,没想到这一遭。 “如今公主府有难,你们必须与我同心协力。听话,快回去,我无法对付两头!”赵平安再解释。 绯儿眼眶红红的,犹豫了下,终于一咬牙道,“好,听从公主的安排。但……我会一路都部着您的。”意思是,黄泉路也陪着走。 “少废话,快去!”赵平安这时候绝不婆婆妈妈,直接用吼的了。 “那我留下,我还可以保护公主。”秋香跳出来。 赵平安直接一巴掌拍在她手臂上,“府里闹事的有男仆,你不在,你指望绯儿她们能镇住场面吗?快点回去,做好自己的本分,别碍我的事!” 没等秋香发愣,又对远处挥了挥手,“阿布,回府帮忙。” …………66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读者说,明知道会传染,为什么还要冲进去。 其实,就是因为丧失理智了呀。人疯起来,还指望能有逻辑吗? 正所谓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呀。 153 这一世要这样死? 树冠上的阿布顿了顿。 大长公主的安危最重要,这是主上说的。 但主上也说了,大长公主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 这就让他为难了,不知要怎么做。 然而他毕竟和穆晨上过战场,深知腹背受敌的滋味,那真是比直观对抗还危险。所以他也只是犹豫了片刻,随后一朵黑云似的从树冠飘下,直接翻墙进了府。 绯儿、秋香等人见状,终于也跺跺脚,跟进去。 临了,赵平安还没忘记大声吩咐,“把大门和四处角门都给我关紧了,从里面顶上!” 若百对方用火攻,也得冲破防御链才行。况且府内防火做得不错,各院落都有储水的大缸,应该可以顶一阵子…… 大门,哗啦啦又合上了。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赵平安紧紧握着手中刀,握到指尖都发白了。 她听见痛叫声,甚至惨叫声不断迭起,她看见府卫们不住倒下。 而暗卫们虽然强大,却不愿意过度伤害百姓,可不见血,那些人挨了揍又爬起来。再加上暗卫人数本来就少,此消彼长之下,人数对比就更明显了。 居然,让乱民渐渐接近了公主府的大门。 沈白两位公公被关在门外,眼见形势越来越糟,吓得抖如筛糠。保护大长公主?根本指望不上,能不拖后腿就好了。 终于,有一个脚夫模样的人突破了防守,手里挥着一个大铁铲,对着赵平安而来。 那架式,可不是要冲击公主府,而是要杀人。 若她真死了,现场的人那么多,这人只要跑得快,那是根本找不到凶手的。况且有天花疫症的谣言在先,她是于国于民有罪的人,谁会真正缉凶? 打得好算盘呀。 赵平安咬着牙,没有退,反而迎上去。 除了骑马,她不会武功,三辈子也没和人动过手,没运用过武力。但现在生死关头,她跑是跑不了的,干脆双手拎着那把沉重之极的刀,对着那人没头没脑的挥砍出去。 毫无章法,但胜在勇猛,不顾一切。 好在对方也不是什么高手,赵平安的凶悍之气还真把他逼退了。下台阶时没踩稳,反而一跤跌了个狠的,捂着脑袋,半天起不来。 可是赵平安用力过猛,那把刀几乎抡圆了,带得她转了一圈,差点砍伤自己。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和身体,连口气也没喘,又有第二个,第三个人突破了阻拦,对着她扑过来。 而且她惊恐的发现,她的几个暗卫被人缠住了。 之前暗卫不敢对平民过度动手,后来发现情形不妙就下了狠心。 但,情况已经发生变化。 暗卫们都是高手,但那样的武力居然无暇回身保护她,可见那人群中暗藏着什么样的人! “平安,小心!”穆耀看到赵平安落单,目眦欲裂,拼命像她这边赶来。 其实他的武力值还不如府卫,但架不住他不管不顾,拼着自己受伤,也先得把别人打趴下。这股子狠劲儿,是经历过边镇屠城之战的人才能拥有的,所以居然一时震住了场子,这半天里他都没有受伤。 不像那些府卫,一旦被下了兵器就只有被群殴的份儿。余林和汪飞几个穿着小头目的衣服,更是被围着打,吃了不知多少老拳,棍棒,惨叫连连,浑身是血,也不知何处伤了。 而此时,穆耀看到赵平安有难,更不管有多少武器往自己身上招呼,一个劲儿的冲了过来。闷哼之中,后背中了好几下。幸好他身边的人没有拿利器的,不然他不死也得重伤。 赵平安想叫他别过来,顾好自己就行了。 可是她正被两个人围攻,拖着把刀胡乱挥舞,根本说不出话。 之前为了表示威严,能镇场子,她穿了式样华丽的衣服,但真打起来,袖子和裙摆都绊手绊脚。现在她眼见穆耀要重伤,身边还有两个不要脸的男人夹攻,她拎刀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只能拼尽全力。 眼前,似乎迷蒙了,也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阻挡。 耳边,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全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剧烈的心跳,还有用力时的嘶喊。 喉咙里,有一股腥甜之气,那口心头血要吐吐不出来。 砰的一声,她被自己的裙裾绊倒,直接侧趴在了地上。 那把刀她还紧握着,直接砸向地面,冒出蓝色的火星子。 虎口被震烈,有鲜血迸流。 而那两个男人已经赶到,举着手中的铁棒,照着她的头就打过来。那力量之大,连铁棒都带着风声,若真砸中,她必定颅骨碎裂,死得脸都变形。 这一世,要这样死? 可惜她要做的事什么也没做!没能挽救皇兄的命是天意,却连皇兄的遗愿也没有完成。 大江还是那个大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似繁华似锦,风一大就会被吹倒。 新帝还是那个新帝,并非后来励精图治的十四哥儿。而叶家,会仍然是叶家。 还有穆远,她上辈子好歹嫁了他,这辈子只落得亲了一下。甚至,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而死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能白头偕老。 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吗?都没有答案了吗?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绝不允许自己闭上眼睛,陷入黑暗。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缠得不能动弹的阿英忽然长啸一声,把自己的身子弯成一个弓形,随后以肉身凌起,向赵平安这边撞了过来。 暗卫,也是死士,她要用命,换赵平安的命。 不要! 赵平安喉咙中的这两个字还没发出声,那两个铁棒已经砸在阿英的身上。她甚至清晰地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她整个人则被阿英抱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躲过一劫。 “公主,快走。”阿英只说了一句话,就吐血晕了。 赵平安愤怒的爬起来。 再看那两人,因为阿英的一撞之力,摔得东倒西歪,身上也中了阿英随手抛出的暗器。 “谁派你们来的!不说,就杀了你。”她咬牙拎着从不曾脱手的刀,逼近其中一个。 154 穷途末路 两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在地上翻滚,哀号。 阿英的暗器一定是喂过药的,因为他们根本爬不起来,露出极痛苦的神情。 赵平安手上加力。 其中一个男人的脖子上,立即鲜血迸流。虽然并没有割断喉管,刀刃却也陷入皮肉。 她控制着内心的哆嗦,三辈子都没有亲手让人见血,如今却逼得她不得不! “还不说吗?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赵平安冷笑。 不远处,穆耀看她暂时解除了危机,大松一口气。胸中,凶性也同时暴涨。这让他暂时忽略了身体的疼痛,再度握紧手中刀,奋力拼杀了起来。 这边赵平安见那人神情闪烁,又紧张又恐惧,就加码道,“听说人全身的血占身体重量的一成,看你这样子约莫一百五六,血大概十五六斤,能装满顶多两桶。你不说,我就在你身上戳十个窟窿,倒看看你的血能流到几时!” 其实,人体的血液总量大约占体重的8%。 不过她用古代人的方式来说,更便于对方理解。而且数据详细到这个地步,给人造成的心理冲击也是很具体的。 果然,那人大叫道,“是叶……叶……”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睛。 赵平安平时的反应绝对没有这么快,但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肾上腺素飙升,居然敏锐的意识到了危险。 她不知如何应对,但下意识的向旁边一滚,动作极为狼狈。 再偏头,却发现有一把刀直接斩在了刚才那人的额头正中,力气大到居然劈开了那颗脑袋。有黄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流在一起,流了出来。 第一次,手中刀跌在旁边,因为躲得惊险,根本来不及提起。 也是第一次,赵平安差点直接吐出来。 她是药学专业的啊,不是医生,特别不是外科医生,这样刺激的场面,真没见过! 看向偷袭人,并不是从正面防御链过来的,而是从她的身后,大长公主府之内。再看那人的脸,居然是熟悉的,赫然正是京外庄子的管事,肖震宇。 “人道大长公主爱折腾,果然非得小人费第二回劲儿呀。”肖震宇笑得极变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少不得,还得惊吓大长公主一次,您见谅。” 原来,真正的刺客在这里! 原来,叶家用的是连环计。 因为叶路和叶贵妃的愚蠢,令她产生了轻视之心,居然忘记了叶良辰能混到现在,绝不是糊弄来的。 这些乱民能弄死她更好,杀不掉,还有定位精准的真正刺客。叶家的爪子也伸得够十足长了,居然连她的庄子里都安排了人手。 到时候有疫症之乱,有暴动之乱,叶家就能全身而退。 何况,穆远到现在都不能来救驾,指定也是让叶家算计了! 叶贵妃早想让她死,可她还活着。而叶良辰想她死,就一定得弄死她才算完事。 一念间,赵平安想到很多。 而心动,也行动了。 她迅速爬起来,几步跳下台阶。 从小到大,她都没这么利索过,果然逃命是刺激运动力的不二法门。 她盘算得明白:人群中虽然危机四伏,危险重重,但也够混乱。只要她混在里面,肖震宇想下手也没那么容易。万一她运气好,钻到暗卫,府卫,甚至穆耀的身边,至少有个缓冲! 她奋力的跑,头也不回。 回头只能增加恐惧感,还会拖慢速度。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撞南墙不回头吧。 呵呵…… 阴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不对,似乎就在她耳边。那肖震宇的武功极高,她根本无法从他的力量范围内逃脱。 但,那又如何?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死也要死在努力的路上! 她感觉身后有凉风吹过,令她脖子后面的汗毛根根竖起。 她知道是有刀即将砍中她,有可能她会身首异处。 穆远啊,请不要看到这么可怕的我吧?请不要看到这么不漂亮的场面。 瞬间,她居然没有恐惧,思维反而有些不着边际。 然而不知她是不是幻听了,怎么觉得有马蹄声急速贴近,就连地面也震动了呢。 紧接着,身后的刀锋还没到,眼前就蓦然出现一个黑点。 那黑点的速度有多快呢?大约也就是和闪电差不多吧,不然就光速了解一下。 总之从看到黑点到在眼前放大,再到带着凌厉的冷风掠过她的颊边,意识到那是军中的铁箭,而且至少过十担,不是一般人用得了的。所有这些念头,不过一息。 而那箭劲气之强,截断了她的鬓发,令她早上精心梳的头发瀑布般散落于肩头。 身后,有金属撞击金属的清脆声响和碎裂声。 还配着一声闷哼。 赵平安想回头看,但她向前的冲力太大,根本煞不住脚步,只是一头向前撞去。 她瞪大了眼睛,只见黑点之后又是黑影,一个人疾速赶来,跃于空中时就像一只展翅的大鸟,仿佛连天空中的阳光都遮蔽了。 她只觉得惊讶,乱发又遮了她的眼,以至她还没分辨出眼前人与物,就被一只手臂带入怀里。那人一手揽着她,一手执刀,与肖震宇对战。 叮叮当当地响,就好像铁锅炒铁豆子,暴风骤雨般。 赵平安的脚不沾地,就被那人带在臂弯里护着,于进攻中趟过地上的铁箭和断刀,又一步步退于台阶之上。 她的公主府大门两侧,沈白两位公公都闭紧双眼,歪在地上。也不知是真的殉职了,还是只是装死。但她终于看到肖震宇的神情,就是四个字:穷途末路。 随后她听到噗的一声,温热的液体四溅。 可她眼前一黑。 “别看。”一只大手挡在她眼前。 她只听到扑通的倒地声,然而只能执拗地从那大掌边侧,以余光看到姓肖的头颅咕噜噜滚落于地,再一路沿着台阶滚入人群。 “杀人啦!杀人啦!官军杀人啦!”人群中有人尖叫。 赵平安却感觉身子一拧,她整个人都被那怀抱带得转过去,直面骚乱现场。 …………66有话要说………… 写这章时有点恶趣味,想着,如果让赵平安直接被砍了脑袋,是不是gameover了。不知大家会不会气急败坏的想打死作者菌啊,哈哈。 顺便,终于还清了欠稿,明天恢复之前的更新节奏了。 155 大开杀戒 “穆远!”她终于看清来人,心中又惊又喜,差点落泪。 她看到他坚毅的下巴和紧抿的唇,能感觉出他的愤怒,他的眼睛像喷出了火。 不远处,黑压压的兵士像潮水样涌现,四面八方。 之前感觉地面震动,是马匹齐齐奔跑造成的。 穆远是马军司的马帅,能在东京城调动骑兵的,他是少数的几个人之一。 但,穆远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甚至都没有低头看她一眼,而是举起了手中刀,冷酷无情,坚决果断地大喝一声,“杀!” 啊?杀! 赵平安吓了一跳。 之前她和她的人被逼到那样的程度也没有下狠手,很怂的忍耐着,就是因为出了人命会激化矛盾,把局面搞得更不可收拾。虽然混在民众中的“敌人”现身时,再动真格的就有点晚了。但,她觉得那是她的技战术水平不行,她没打过仗,更没有处理过这种事,经验不足。 可是这不意味着她的方针就错了。 穆远此时出现,愤怒中反应过激,真搞到血流成河,后面怎么办? 她拿什么让民众信任她,相信她可以带他们战胜疫症?凭什么相信种痘技术,从而在大江境内实现天花不会大规模爆发的局面?凭什么相信她提出的治疗天花的科学方法? 到最后水落石出的时候又凭什么相信她是被陷害的?凭什么相信她早早埋下的,有关于皇兄的伏笔。 一时爽,谁都喜欢。但,负责任的真正结局呢? 信任是极脆弱的感觉,能轻晚打破。但建立信任,却是千难万难的! “穆远,别冲动。”她试图阻拦。 可她发现,穆远的怀抱分外安全温暖,完美的保护着她,但也十足的禁锢着她。 从前她听人家讲穆远是杀神,战神,其实并不觉得,因为他虽话少,却那样冷静,山岩般可靠和坚实。但这一刻,望见他不容质疑的神情,毁天灭地般的怒火,简直就像火山喷发。 连神也无法阻挡他! 大-开-杀-戒! 可是这是大江国民啊,不是蛮夷外族! 她急得挠着他的铠甲,感觉那冰冷的金属都快发烫了,死命也挣脱不出他的圈禁,最后只能把头埋在他胸前,不敢看那惨烈的场面。 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是死亡的前奏,也是瞬间的结局。 伴随着惊恐的呐喊,混杂着奔逃时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呼喝的驱赶声。 完了,她硬顶了半天,终究还是不成吗? 赵平安急得掉泪,但还是强迫自己抬起了头,想看看这不可收拾的局面。 目光所及之处,果然看到才不过片刻,地上已经倒下不少尸体。 然而再细看,死亡却并不是无规则和差别的,一片片的收割生命。被杀的是在人群中零散分布的,似乎……都是混进民众的那些非普通人。 疑惑的再度抬头看向穆远,见他没有抱着她的那只手高举着战刀,在人群中指点。而刀尖所到之处,必定从四方飞来铁箭。如此,那人除非是真正的高手,否则必死无疑。 有的,直接成了刺猬。 咦,这是什么路数?他是怎么判断的?赵平安站直了身子。 感觉她不再像一只受伤的小鸟一样乱扑腾,穆远也渐渐放松了些。 他的刀,就像阎王的令牌,所到之处,必定带走一条性命,没有分毫的犹豫。 很快,训练有素的军队和乌合之众的区别就显现了出来。就像蚕食,不对,鲸吞,之前她和她的人命悬一线,如今暴民之乱迅速被平息。该死的死绝了,不该死的想跑,又被外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给堵回来,只能扔下“武器”,跪地缩身,抖成一团。 适时的铁腕是必须的,得让挑事的人住嘴,免得民怨沸腾。但,她就是有心力没实力。 怪不得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怪不得文臣要换日月得拉拢武将! 此事一了,她必须加强府卫的训练,或者干脆换掉。还要加强府卫与暗卫的配合,以及她身边的人和外部人员的联络…… “官兵无故杀人啦!”一个貌似彪悍的男子试图试破包围圈,被一刀背打得满脸是血。 可他一边连滚带爬,一边尤自怒骂不止,“大江还有王法吗?当街杀害百姓,你们是大江的兵士,还是大夏的?!” 有那么一秒,赵平安都为他的安危担忧了,毕竟他在这节骨眼儿上还敢招惹大江战神。 可又一次让她意外了,穆远虽怒,却没有昏头。 他的刀没有指向,反而缓缓下落。他一手带出的马军兵卒分外有纪律,硬生生没有动手。 “百姓?你确定这些人是百姓吗?”穆远冷哼。 声音虽低沉,好似没有费力,却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终于,他也放开了怀中人。 赵平安连忙整理衣冠,拔掉头上歪斜的发簪,把散乱的长发迅速在脑后固定,然后仪态端庄又威严的站好,挺直了脊背,气场秒变两米八。 穆远极快的瞄了她一眼,心里爱意涨满。 看看,看看,这就是他心悦了多年的姑娘。之前能守住局面熬到他来,在那样的生死劫之后,在那样混乱而危险的被围攻之后,又能迅速恢复理智和镇定。哪怕只是这镇定自如只是表面上的,对一个年轻姑娘而言也是很不容易的呀。 “大将军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死的不是你。”那人极无礼,豁出去的样子,“你又怎么证明,这些被你杀掉的人不是百姓?” “对呀,你们不能滥杀无辜!” “我们只是要活命!” “你们到底是兵,还是匪!” “我们要上告朝廷!”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生死威胁面前,人极易丧失理智,只要有人挑头,恐惧会令人格外勇敢。之前乱民能形成规模,可不就是因为其中混了好多叶家安排的人? 大脑发热,哪里还能分辨是非。不然,怎么可能煽动得了! 现在也是如此,不过强权在穆远一方,光闹腾是没有用的。于是穆远的情绪根本没有被波及一星半点,只淡淡,冷冷的对着不远处一挥手。 …………66有话要说………… 明天是双更日,不过早上有事,所以更新时间为晚上八点左右两连更。 大家只当是存着了,嘿嘿。 156 求饶的话 立即,一个马军小头目样的男人昂然出列。 他利落地下马,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在死尸堆里挑挑拣拣的。最后,拎了一具尸体出来,单手一抡,扔到场中的空地上。 尸体落地,发出嘭的一声响,地上尘土飞扬。 这力量,这气势,这对待死人和流血的那种见惯不惯的态度,不用问,是和穆远从边境回来的,直接收编进了马军营。 周围,惊呼声四起。 被人鼓动、煽动的头脑发热,以为法不择重,跑来冲击大长公主府是一回事,看到死人后还被愤怒支配着,敢与代表权威的一方顶嘴是一回事,但真正感觉到死亡,而且是如此惨烈的死法就是另一回事了。 普通人,没有经历过战争,战乱,哪能体会到如此的情绪? 所以略冷静了下,看到人死之后就像一块烂肉被丢过来,大部分人都傻眼了。有的,甚至吓得轻轻哭了起来。 好在大长公主府的门前空地颇大,不然都摆不开这阵式。 “这人是谁,告诉他!”穆远发布命令。 就见那小头目快速翻着那本册子,最后停在一页上念道,“李铁柱,东京城人,住在x街x坊,无业游民,平时以为他人讨债为生。昨天,曾在聚义堂出没,随后消失……” “我认得他!”人群里有人惊叫,“他是我们那一坊有名的波皮无赖,欺侮邻里有他,除了缺德事之外,从小到大没做过其他正经事。” 他可看明白了,可刚才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似的?! “这个是谁?”穆远又随意指了指。 小头目照本宣科,上前认真辨认了下,因为尸体的面目已经被血糊得看不清楚,还拿尸体衣襟擦擦擦尸体的脸,然后扔到众人面前,念道,“王生勇,准宁府商水县人。原是走镖的,却因为盗窃镖物,意图奸**女被发配南荒,去年刑期界满,流落京城,在聚义堂打杂为生。上个月因殴伤他人被罚银兼杖责,前几日才恢复走动。” “我也认得他!十足的混蛋。在街上宁愿撞上一头猪,也不愿意撞上他。” 这人到底是多凶悍,发配南荒都没死,还回来继续为祸一方! 众人开始面面相觑。 这都是些什么人混在他们中间呀,不是说来找大长公主讲理的吗?带头的人不应该是善良的人,普通的百姓,他们自己的人吗?为什么之前大家一嚷嚷,就气得不得了,直接拿着家伙冲过来了,没注意是谁在撺掇他们呢? 穆远却不管这些,对那小头目示意。 那人也不含糊,把尸体一具具搬过来,在空地中心堆成柴垛子似的,后来又招呼过来几个士兵一起做这件事。 很快,广场中央堆起了两堆尸山,约有三四十人,就像垒京观。 那场面,对善良的人,生于和平环境的人都是巨大的震撼! 而那本记录了人员情况的小册子也慢慢念到最后一页,再看围观群众,个个忘记了惊惧和不满,全部目瞪口呆。 他们听得清楚,看得明白,心绪也慢慢闲静了下来。然后骇然发现,这些死人,不是地痞流氓,就是好勇斗狠之徒,不是曾经的罪犯,就是无业游民。 若说跑过来与大长公主理论的人之间有个别这种人就算了,说不定恶人也有几分正义感呢?但是一下子这么多无利不起早的人,全东京城的百姓恨不能把他们永久踢走的人,再缺心眼,也觉出不正常来了。 羞愧的是,他们之前为什么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这是,被人当枪使了吗?是谁在利用他们,也太可恶了。人命头天,有可能丧家灭族,居然还这么恬不知耻…… 而对于赵平安来说,她好奇的是穆远怎么调查的这么清楚,似乎有备而来。之前阿布拼命的记啊,画啊,现在用处不大了。 除非,他发现更可疑的人。 “看到了吧?这些人,就是搅动民情的人,推你们走上绝路的人。我只问一句,对如此的败类,我大江官兵到底杀得杀不得!”穆远朗声道。 又问,“到底是他们可恶,还是大夏人更可恶?” 他巡视着底下鸦雀无声的人群,“大夏之恶,至少使人看得清楚,辩得明白。敌人攻过来时,拿着刀与他们拼了就是。可这些人呢?以及这些人的幕后主使呢,让我们大江,我们大江人在东京城内自相残杀,不等外人打来,自己就先灭了自己!” “太阴险了!”有人大声道。 穆远的脸有如山石般坚毅,没有任何表情纹路。 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如寒光闪闪的刀,“你们这些人自称大江的子民,热爱大江国,服从皇命,遵纪守法,结果又如何?你们宁为乱民,冲击大长公主府,杀伤公主府里的人命,被挑唆得不明是非,还怎么有脸站在这里?我大江边境的战士,年年浴血奋战,拼尽最后一滴血也不让大夏铁蹄踏入中原一步,用生命保护着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吗?” 大部分人露出羞惭的神情。 古代人,还是讲究一点礼义廉耻的。在这一点上,确实比更没羞没臊的现代人强一些。 “所以,本将军觉得你们不配!也为我死去的将士,不值!”最后,他低喝一句,声音似从胸腔中发出,震撼人心。 赵平安的心也颤抖了。 穆远不爱说话,能不说的就不说,必须要说的也非常简短。 这次,大约是她“认识”他以来,他一次性说这么多。可见,今天这件事让他多么的愤怒。他那些话,是多么有感而发。 “请大将军恕罪,请大长公主恕罪!”还是之前那个刺儿头先反应过来,扑通跪倒在地。 紧接着,呼啦呼跪倒一片。 “我等无知小名被坏人蒙蔽,实在是无心之失啊。” “大将军饶了我们吧!” “大长公主宽恕我们吧。” “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的孩子……” 简直了,古今中外,甚至包括异时空,求饶的话就不能换个台词?全部是这样!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第二更一小时内奉上。 157 十八层地狱 穆远冷笑,杀气腾腾的。 “饶了你们?凭什么!刚才,你们不是一个个口口声声搬出大江的法度,斥责我们马军不能平乱吗?”他表现出的态度十分强硬。、 于是人群的恐慌在扩大,继续,发酵。 而且这时候越想越后怕,怎么就跟着来攻击大长公主府了呢? 明明,似乎,好像,是不太想的……结果大家一起哄,就这么来了,来了,还打了,还负伤了…… 哪找地儿说理去!本来就有疫症要爆发,现在可好,皮肉也出现损伤,这样会不会更容易染病?医药银子是不是多花不少?可就算倾家荡产,还能活命吗? 人人心中七下八下的。 “就是啊。”那小头目却还嫌不够狠,很巧妙地插嘴道,“你们民情汹汹,正义凛然,若我们大将军犹豫半根头发丝儿的时间,现如今你们已经铸下大错,满门抄斩了。这样,还不是救了你们的命吗?” “我们真不知情啊。”人群中有人嚷嚷。 “你以为不知者不怪吗?切。”那小头目从鼻孔里出气儿,“伤害百姓,是重罪不假。但你们刚才那模样真该请画师好好画出来,让你们自清自己的嘴脸。那时,你们凶狠地哩,根本就是一帮乱民!你们也不是来讲理的,而是正在暴乱!意图杀害一国公主,而且是两国公主!懂吗?暴乱是什么?是造反!那等同于十恶不赦的匪徒,大江的敌人!别说我们马军衙门的人,任何大江将士都可以直接诛杀,不问情由!” 人群嗡嗡声再起,登时吵闹起来,透着强烈的心虚和慌乱。 赵平安知道,这时候该她上场了。 她成功的拖延了时间,尽管她不确定穆远能来,但那是她在当时情境下惟一能做的。 身为皇室成员,她不能逃避,也不能一味凶狠。 她还知道,穆远必定被重要的事绊住才令她陷入险境,十之八九与封城有关。想想,外面的城门打不开,这股子怨力无处发泄,民众还才能轻易被忽悠,转而内化矛盾。 叶良辰好算计呀。 还好穆远及时赶到,以雷霆手段、冷酷霸道地镇压了一切。他武力上压倒一切,兼之占了理、义二字,令民众无法反抗,也无从反抗。 然后,他居然还强硬的不肯通融。 这相当于梯子都给她搭好了,她只要爬上去,闪现仙女的光辉,就能收拢民心。至少让百姓暂时相信她,不相信她也没有其他出路。 重要的是,她若能真的把疫症控制并消灭,局势就会危为安。 这一局,看似极凶险,但走好了,结局会非常光明。 “敢问穆大将军,怎么这时候才来匆匆护架?”她文绉绉的,好像摆足了谱,又似十分不满,实际上是给穆远说话的机会,好让这些百姓知道现在的真实情况。 外面的局面必不乐观,这些话挑明了说,对现场的人必是震撼。若能让这些人反而成为她的传声筒,把事实一五一十的传达出去,那自然是极好的。 这时候的她是靶子,说话不顶用。但,百姓们自己说的话却是能安定人心的。 “东京城中,确实有了天花疫症的患者。但这病患,却是被人故意染上的,然后利用大长公主的仁慈之心,来陷害大长公主。”穆远配合良好,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人群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因为说话的人是穆远这杀神,奇异的具有信服力。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必不屑说谎。 “大长公主封锁公主府,就是希望疫症不要感染东京城的百姓。”穆远接着说,是借机表明赵平安如何忍辱负重,爱民如子,说的却也是十足的事实,“您这是善念,免得百姓们无端惊恐。可那病患在入府前接触过其他人,导致城中已经有人感染。” 啊,又一声。 人群再度开始激动,焦虑,毕竟事关生死,没有人能淡定。 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来围攻大长公主府,不就是因为想活命,是被逼的呀。 “我记得,穆大将军已经开始排查可能的感染者,并且已经隔离了啊。这样,是惟一能保住东京城,保住大家性命的办法。”赵平安接话,吸引着民众的注意力。 穆远点了点头,“但,幕后人亡大长公主之心不死,居然在城中暗中散布消息,造成了全体百姓的恐慌。甚至,包括衙门中人。” “难道城中大乱了吗?”赵平安紧着又问。 穆远仍然重重点头,“此举,确实造成东京城的混乱。百姓们不明就理,纷纷携家带口往城外跑,想要逃离这个天大的灾难。” “这样是不行的啊!”赵平安跺了跺脚,大声道,神情焦急,是真的焦急,“最好的大夫都在京城,我也已经调集所有的名医与种种药材,贵生堂楼大掌柜的药车就快要进京了。这时候跑出去,万一感染了就没办法医治,只能等死!而且,还会感染给东京城以外的人。那样,大江没有寸地安宁,往后就是想逃难,也没有地方了。” “可是,我们明明还没染上啊。这样关在一处,不是等着染症吗?”有人在人群中说。 “不,此一病症有潜伏期,除非隔离一个半月以上,否则不能判定是否染上。”赵平安借机大肆科普,“我知道大家怕,我也很怕,因为我也可能染上疫症。但越是此时,越是不能离开东京城,一来病在路上可不能得到有效的救治,二来不能让自己成为感染源。而且只要特别注意和留心,也未必就染得上。倒是你们真的冲入我公主府,就是把自己暴露在疫症的威胁之下。” 人群中传来后怕的声音:幸好没成功冲进去啊。 赵平安赶紧说点好的消息,“当年惠州的事,想必老人们都有所耳闻,可就算那样的惨法,要烈火焚城才能消灭疫症,也有要活下来了呀。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疫症并非无治!” “真的吗?大长公主说的可是实情!”人群骚乱,有人激动地问。 赵平安断然指天发誓,“我,赵平安,若有一言之虚,让我立时死在此地。就让雷来劈我,就让火来烧我,水来淹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66有话要说………… 这些日子太忙,单更日的更新时间先都改成晚上八点吧。 158 你救了我的命 古人重誓,尤其地狱之誓。 所以她才这样说,因为她根本不可能骗人。可这话听到穆远耳朵里,不知为什么就是心惊肉跳。 但她已经说了…… 好吧,真如此陪她下十八层地狱吧,没什么了不起的! 而她这样的狠话都放出来了,那些本来因为惊慌失措才做下错事的民众哪能不信?当下就七嘴八舌的问起详情来。 “我府里已经有了救治天花的数名大夫,其中有唐太医,也有楼大掌柜。”她抬出名气比较大的二位,“待会儿我会让他们详细说明,都是名医,解释得会比我清楚。至于现在……” 她转头看向穆远。 他就站在她的斜后方,虽然不再说话了,但存在感极其强烈,任谁都忽视不得。 “本宫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虽说犯禁者必受其罚,天公地道,可法理也不外乎人情。加之如今情势紧迫,穆大将军不如网开一面,让大家将功折罪?”她认真地对穆远说。 眼睛,却盯着空地上。 之前阿英为了救她负了不轻的伤,虽说她以余光看到阿英勉强坐起来,还活着,但仍然是不放心的。而且府卫损失惨重,她也分外忧心。再加上肖震宇从府内跑出来,现在不知府内是什么情形,她很焦虑。 不过,事情要一件一件的解决,至少要先把此间事了结。 “大长公主叫臣如何网开一面?乱民又如何将功折罪?”穆远神情严肃,很难通融的样子。且,他坚持称那些人为乱民…… 于是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疫症来势汹汹,过几天的情形只怕会更糟。虽说坏消息到达顶点就会慢慢转好,但百姓被蒙蔽之后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就说不好了。可能随处乱跑,不遵守隔离制度,增加传染别人或者被别人传染的机会,又或者想尽办法与手段要逃出东京城。那时万一与官军起了冲突,就连命也保不住了。” 她顿了顿,看到场中众人神情讪讪有心有戚戚的样子,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 “百姓们如此想,如此做,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错,不过是害怕罢了。但这是国难,大家必须同心协力共渡难关才行。所以我想,不如请大夫们讲解一下疫症的预防和治疗,在场诸位听明白之后,就在邻里间做个回应。再有不明就理,非要乱来的,就请各位帮忙解释和劝慰。实在听不下去的,也要上报给衙门知道,让官府早做准备。只要所有人都能做到大夫要求的那些,疫症就不会大面积爆发,患病者也会得到很好的治疗的。我不敢保证所有人都能活,但我敢保证绝不放弃任何一个人!我不会逃跑,也不会让焚城的惨剧发生!” 这话有情有理,后面又说得热血沸腾的,令众人哄然叫好。 可片刻后又都噤了声,望向冷冰冰的某冠军大将军。 所谓命悬一线,这根线就牵在人家手里。 看样子,就算大长公主仁善,这一位不点头,今天这事也无法善了的。 如今他们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世上若有卖后悔药的,他们一定买。宁愿往城外跑,被守城军揍一顿,也不能因为跑不掉,听了屑小之辈的忽悠而发泄到大长公主的身上。 幸好这大错没铸成,若是真的铸成了,以穆大将军的态度…… 内心惴惴不安中,等了约莫十几息,终于见穆大将军轻轻点了点头,“臣遵大长公主的旨意,不过……” 前面表示给大长公主面子,最后两个字又把众人的心再揪到最高处。 但穆远却指了指自己的马军营,“出二十个人,两人一组,分别把这些乱民登记造册再放走。就算是将功折罪,也得有个依据。离开这地方,谁再敢乱说话,甚至继续散布不实消息,煽动邻里亲朋友,罪上加罪可不好玩。也别想着乱报姓名,排成一队的人互相监督,若有造假,罪同连坐。” 他一条条列出来,就像一鞭子一鞭子抽在人的心上。 众人就算回家后变卦,再度想歪了,动了其他心思,也不敢出去乱说。万一被发现,那不得全家不保?况且这么多人能一起跑来,十步之内必有相识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乱说一气,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赵平安暗暗佩服穆远想得周到。 她自恃是现代人,又活了三辈子,自然比别人聪明,见多识广些。可现在她懂了,她没有处理过真正的乱局,比不得穆远更有经验。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总能人所不能。 往后,她真的不能以为有金手指,就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看着民众自动分成十队,挨个登记,签字画押,赵平安连忙找穆远借了那个小头目,让他进府去把唐太医和楼大掌柜叫出来。顺道带了人看看府内情况,有无需要弹压的。 她自己则找了带子来系紧宽袍大袖,另带了几个士兵,检视府卫的伤亡。当然,她先看过阿英,阿英表示伤虽重却是外伤,不伤内腑,只需调养就好。 “你救了我的命。”她很感激。 “身为暗卫死士,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生来,就是要为大长公主死的。”阿英很淡定。 “你救了我的命!”赵平安执拗的重复着,其意自明。 还好,忙活了半天,发现府卫们虽然个个挂彩,汪飞和余林两个带头的还伤得重些,但幸运的没有人员损失。 这时,擅长外伤的钱二大夫先跑出来了,接手处理众府卫伤情。 看到这场面,赵平安好歹放了一点心。 这证明府内没事,或者问题不大。想想也是,秋香虽莽撞,武力值却高。 再说,还有逗逼的,但在大事上不含糊的阿布。 之前肖震宇能逃,说不定最开始就潜伏在附近了,秋香和阿布根本没见到过他这人。 再看旁边,沈、白二位公公已经翻身“复活”,刚才根本就是装死。现在还拖着“残病之躯”忙前忙后的,尖着嗓子吆喝,指挥马军营的小兵清理公主府大门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鞍前马后,多么忠于职守。 159 人已死,请烧纸 男人,一般都瞧不起太监。 哪怕是最有权势的太监,他们也只是表面巴结,内心仍然是鄙视的。 何况,沈、白二位公公真不是权倾朝野的那种。本朝不像大明,太监还不成气候。他们能“委屈”自己进公主府,顶多就是暗棋,或者被恩荣养老,根本没有威慑力。 但马军营规矩多,穆大将军带兵严,那些小兵们不敢造次,只是皱着眉听命,很气,但不得不忍耐着:把尸体抬走,把散落于地的各种武器以及锅铲收起,以清水冲洗血迹,再腾出空地来,好方便一会唐太医他们讲解疫症的防治…… 赵平安望着这一切,感觉好似劫后余生。 今天的情形真是险,就看这场面,乱得简直跟打过一场仗,或者刮过一场台风似的。而且这么大的阵仗,居然没有围观群众,可见疫症这事给东京城的百姓带来多大的打击:人们不敢出街,但凡走出房门就是想逃出城。 再这样下去,就算不点燃大火,东京城也成死城了。 好在,她有周密的安排。 “你怎么样?”定了定心神,眼见四处开始有条不紊,赵平安走过去问穆耀。 “问什么问?你怎么不等我死了,直接给我烧纸?”穆耀火气很大。 他为了这个臭丫头都拼了小命了好吗?从小到大,都没这么拼命过,完全不爱惜他那才子的脑袋和万千少女及少女迷恋的皮囊。 可她怎么报答的? 看过阿英,看过府卫,甚至看过那两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最后才想起他。 哼,他知道他在她心中地位低。比不得他哥就算了,怎么连阿猫阿狗都比他重要? 都说女人没良心,他此刻终于受教了。 其实赵平安很冤枉。 她是看到处理完大事后,穆远亲自去照料穆耀,才没有跑上前。 干吗耽误人家兄弟相处? 她看得出,他们关系不太好。那么在这样的时刻,不是很能增进感情吗? 再者穆远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对这种棍棒伤应该很有经验吧?他亲自看顾自己的亲弟弟,肯定会特别细心妥当才是。 “不得对大长公主无理。”穆远淡淡地道。 不过他正在按摩穆耀受伤的手臂,说这话的同时,手上微微加力,一捏。 穆耀看似斯斯文文的,其实是个霸道,能豁得出去的人。狠得下心,也捱得苦。但他没提防他二哥突然下手,疼得差点跳起来。 穆远八风不动,就盘膝坐在地上,举重若轻地抓着穆耀的伤手,老鹰捉小鸡似的。 受伤无数,对普通外伤,他堪比军医。所以他很确定,三弟虽然看似手臂都抬不起,腿也迈不开,但受的只是皮肉伤,属硬伤。当然会热辣辣的疼,也会有大面积的瘀伤,可真的没有伤筋动骨。 三弟动弹不得,四肢软垂,只是脱力了而已。 大概看他三弟长成那样,叶家暗派的那些细作,偷偷找来的狠角色,就不会围攻他,免得浪费实力。反过来,普通百姓就算凶狠,总归是有限的。 但,三弟肯为了平安拼到这个地步,可见是动了真心的。 然而他不能把平安让给任何人,哪怕那个人是三弟,因为平安就是他的命! 所以愧疚之下,他忍耐着想把三弟拎起来,让他男人一些的冲动,像个女人似的给他揉伤化淤,不厌其烦。 若在战场上,受这点伤还大呼小叫,会被人当成软蛋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穆耀当场怒问穆远。 穆远神情宁静,仿佛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捏人伤口这种事,他是不会承认的。 旁边,赵平安噗嗤一声乐出声。 从早上就开始戒备,先平了府内的动乱,再到刚才劝退了险成乱民的百姓,她的情绪一直绷着,像一张拉满弦的弓。这一笑,还真是大大缓解了她紧张的情绪。 “你又是什么意思?”穆耀转过头来,更怒。 “你还真是小孩子性格。”赵平安忍不住敲了敲穆耀的头,“至于这么生气吗?我是看你二哥给你送温暖,不愿意过来瞎搅和罢了,哪里是忽视你?” “是吗?”穆耀冷哼,心里莫名好了些。 “谁知道你们兄弟有没有体己话儿要说?我才不来碍眼。”赵平安摊手,“不过你今天这么帮我,我会记得的。” “记得有什么用,我是势利的人,不像某人那么高风亮节,所以还是感谢我来得比较实惠。说起来,我也算救了你的命。救命之恩,不如你嫁给我?”穆耀突然说。 他是有点急了。 尽管危机关头,他期盼着他二哥快来,因为他实在无法护住平安。 但,当他看到二哥真的来了,带着一股连樯橹都会灰飞烟灭,何况小小乱民的气势,三两下就解决了危机,他又感觉深深的妒忌。 还有,恐慌。 文才一处,暂时不论。他这一生,不对,前一生加上这半生,处处不如他二哥。只有忠于自己心意上面,他胜得几筹。 二哥这人活得太隐忍,太累,太憋屈。 他想娶平安,那是他内心中最真实的心意,因此也就不怕直接说出来。以前他是不会在公共场合说这话,但现在他非常担心平安已经被他二哥迷住了,往后他再没有机会。 女人家,对救过她的人都会念念不忘。对方长得丑的,就来世当牛做马报答。像他二哥这种长得俊的,那肯定就以身相许了。 这可不行,他不能未战先败。 经过了那血腥的一世,他太渴望能和平安在一起了。 而他这么直不愣登的问出来,竖着耳朵听动静的沈、白二位都惊得忘记伪装了,石化般的目瞪口呆。旁边的小兵都好似没听见,就连近在咫尺的穆远,脑子都一时没转过来。 这事,若换别的姑娘,必定羞恼,可赵平安却是抬脚,轻轻一踢,“滚!我的命是你救的吗?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好,就算是你救的,我若谢你,是我心好。我若不谢,你也得受着。难不成你忘记了吗?你是我公主府的侍卫长,保护我是你的责任。” 160 放飞自我 “侍卫长和公主,正好亲上加亲!”穆耀愤愤的。 穆耀抚额:他这个三弟,自打从西京回来,特别是由文入武,进了公主府后,真的是不再注意他的才子形象。 毕竟是亲兄弟,他早识破三弟那美玉君子的伪装,也从不相信三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套。但,这也转变得太快了吧?几乎都不加掩饰了。是三弟遇到什么重大的事件,导致他看清或者看开了什么事吗? 然而穆远并不知道,在赵平安眼里,穆耀这叫放飞自我,必定是受刺激了。 他心里也许是有隐痛的,有不能对人言的伤吧?不然,一个人不可能极端成这样。 但她现在哪有时间理会这个任性又无礼的家伙,就好比打仗,前期的准备都做好了,粉碎了敌人的阴谋,但“粮草”也差点被人烧了。 很快,就要真刀真枪的干了!那样,其实就简单了。 “你这样无礼,念在你尽职尽责的份上,本宫恕你无罪。”赵平安站直了身子,“我瞧你也没有大碍,干脆去找钱二大夫上点药是正经。” 说完,又面向穆远,“穆大将军,您若有要事,尽管去忙。只请您得了空再来公主府一趟,有些事,想与大将军商量要怎么办?” 公众场合,她语气疏远又大方。 但明明心里知道,这个男人是她抱过的,亲过的,直接叫过名字的。不过,就算私底下再亲,公事上也得公办。她就是感觉特别好玩,要死忍着,唇角才成功的没有上翘。 穆远深深望了赵平安一眼,见她眼波流动,熠熠生辉,晶莹透亮。 她从之前的危机中挺过来,就像经历过暴风雨的花朵似的,蓦然就焕发了生机,让他心如古井生波,涟漪阵阵。 就算她的衣衫脏了、破了、头发散乱的披着,脸上还有污迹,手……之前震裂的虎口流过血,但也已经愈合,如玉的小手上又红又黑。 然而,他心里不管多纠结,多么想把那双小手握在掌心中,面上也只是点点头,强迫自己只说了三个字,“臣告退。” 目光却又停顿片刻,之后蓦然转身,就像要斩断看不见的丝线似的,转身大步离开。 “他这样盯着你看,也很无礼,你为什么不摆大长公主的架子了?”穆耀冷声道。 赵平安斜过目光看他,只觉得这小孩真是很欠拍打。 要不到糖吃,怎么还磨缠起来了? 因为穆耀还坐着,她就顺手拍拍他的头,随后不再多做纠结,迈步进府。 穆耀气极了。 男人的头是随便摸的吗?再说她那是什么神态和表情,仿佛他是一只小狗,还是可怜地那种,无家可归的那种,正在乞食的那种! “等我。”他叫了一声,跳起来,又叫一声。 第一声是吼,第二声是疼,全身上下无处不疼。可他狠劲儿上来,咬着牙跟上去。 赵平安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处理事情。 进府之后,果然发现集中众人的院落有冲击的痕迹,还有三大宫女信任的小丫头直接受了伤。这说明趁着外乱,府内的仆役又被轻易煽动,违抗她的命令。若不是她见机快,叫秋香进来镇场子,后来还顶上了从不公开露面的阿布,只怕她真的会受到内外夹攻。 肖震宇是潜伏已久的杀手已经不用再说了,还直接被穆远杀了,但她这府里还应该有其他的细作。 “当时都有谁闹事,先记下。”她对绯儿说,见绯儿的脖子处都给人抓破皮了,好在未来大约不会影响她的美貌,但赵平安仍然很生气。 “打量着本宫心软,就把本宫的话当耳边风吗?”她冷笑,“现在,先分别看押,等疫症的事过了,就准备接受处罚吧。”之前心慈手软了点,一是不想像上罪子那样狠决的过日子,二是想先暗中观察。 然而一场疫症,就都露了底。 正所谓大浪淘沙,最后能被过滤出来的,自然就可以暂时信任了。 她说完,底下立即惊恐声一片,她也不管。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即敢做,就得承担。不过若谁不幸染上了天花,还是得先治。 旁边,蒙面的阿布跳过来,把两本册子塞在绯儿的手上。也不说话,但意思很明确。 他一边要镇压骚乱的仆役,一边还要辨认谁是挑事的,把人押下后凭记忆立即画出,这手脚之麻利,智慧之超群,行事之镇定,真是很厉害呀。 而且他大白天的也蒙面了,除了知道有他这号人物外,他究竟还是没有露“脸”。 一边的赵平安把这件事处置完之后,就见被打得很惨,脸肿得像猪头,但四脚和大脑还能运行的汪飞前来报告府卫的情况:几乎个个挂彩,还能继续工作的只剩下一半了。 其中,包括他这样的一瘸一拐,连刀都提不起来的。 “那就辛苦各位一下。”赵平安温言道,“回头我与穆大将军借兵,但他们不熟悉府内的情况,就由你们带着。再有打架的事,你们闪远点就行了。”后一句,带了玩笑的口吻。 但汪飞听得汗颜。 平时在京里耀武扬威的,还以为爬不上品阶是自己朝中无人,或者没把上头喂饱。 结果呢?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今天不过和暴民交手,虽说双方人数差距悬殊,可他们毕竟是武将出身啊,结果只有被挨打的份。 可喜的是,他们还真抗造。在这通胖揍之下居然没死没残,至少算禁打吧。 呸,说出去真丢人,以后可得好好练了。 汪飞脸上又青又紫,他羞愧的红了脸也看不出来。只应了命,走了。 赵平安于是有条不紊的安排其他事:唐太医和楼大掌柜怎么向民众宣传正确的防治天花的知识;疫苗不够,要采用邱喜的人痘提取法;既然事件已经挑明,府内的衣食住行,巡逻和隔离都需要重新布置。 好在她提前想好的章程,一项项吩咐下去就是。 前提是,必须保证武力威胁,提防再有人生事。只要疫症向好的方向发展,人们会越来越老实的。那时,她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了。 至于满东京城的人,以及那些潜在的病患要如何管理,她和穆远早商量过了,她就放心的交给穆远和刘指挥去操作了。 还有上头…… 她会亲自说服,只要别人敢让她出现并且说话。 161 你有病吗?我有药啊。 事件彻底爆发,就像病情出现症状。 在那种情况下反而不用再多想,按照事先的准备,按部就班就做就好了。难的,反而是前期的斗智斗勇。 一句话:你有病吗?我有药啊。 东京城很是乱了几天,但穆远一个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做个防御围城简直不要太游刃有余了。他先以强硬的铁腕镇压,只要紧卡着不能血腥的底限。紧接着,当百姓的不满情绪快要到达顶点的时候,赵平安的怀柔手段起了作用。 那些曾经冲击公主府的乱民,听了唐太医的详细讲解,就算有半信半疑的,也都努力帮助宣传起来。 反正也走不掉,倒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并且,他们可都是在杀神大将军那里挂了号的。 穆远和赵平安,一刚一柔,刚柔相济,效果出奇的好。 于是很快的,人们自愿隔离,不再走街串巷或者探亲访友。免得让别人传上,或者祸害了别人。每天,总是兵士们拉着装满了食物的马车到各坊口,百姓可按户领取,不收分文。 人,只要不挨饿,生活也不曾过度短缺,情绪就会平静得多。想着朝廷还顾着他们,也就没有了被抛弃的感觉,或者会被牺牲的感觉,人心也稳定了不少。 街面上,还不停有士兵巡逻,有妖言惑众的,一律抓起来丢进大牢。若有人家发现有疑似症状,立即就要报告官府。 也有人舍不得亲人,或者因为恐惧而隐瞒。 但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被征调到了一处,就算有大夫怕死不敢医治病人,也给扣起来。 这样一来,有病人不报告官府,自家人也可能被染上不说,病人无人无药医治,早晚是个死。之后,发现病患的人家也会被整家隔离,言明无人发病满四十天就会解禁。 患病者则被集中到一处,全封闭管理。 赵平安慷慨的贡献了自己在城外的几个庄子,当然还有穆远、穆耀、刘家旭的私产,以及楼家的大面积庄园。这样就保证了病人的治疗环境和重复感染的可能,医护人员和守军什么的,也做足了极严格的预防措施。 自然,防疫卫生更是必须做足了功课。从水源到食物,再到有可能沾上病毒的用品的处理。事无巨细,都忙而不乱的进行,有效的的防止了疾病的快速蔓延。 就是疫苗完全不够用,就算在现代的芳菲已经穷尽力气,也是杯水车薪。人痘的话,最初的感染者小小还没有痊愈,自身没有形成抗体,效果有限。 所以,疫苗只能紧着最重要的人。 这个最重要,不是指位高权重,而是奋斗在第一线的各个大夫,还有士兵们。 其实,主要是马军营的人,毕竟对步军营,穆远是调度不了的。刘指挥虽然是三衙的顶头大boss,可那些兵不是战场上下来的,行动力远远不够。 种痘的事,大夫们由唐太医和楼大掌柜说服。 士兵嘛,虽然知识水平低,很是恐惧,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染上天花,却又在身上种上称为痘的脓水。但军令如山,穆远就简单粗暴的直接下令了。 在战场上,前面是刀山火海,一声令下也得跳。 所以,很多士兵以闭眼等死的心态接种了疫苗。后来上了第一线,心想左右是个死,倒是无所谓了,结果工作效率大为提高。又经过了好多天,他们发现除了开始的几天有点不适之外完全没反应,就真的对种痘放了心。 榜样的力量无穷的,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达到了很强大的宣传作用。已经有人开始上门请求种痘,但还是那句话:疫苗大少,想种的话,已经要等着排队了。 这样大的,几乎动用举国之力的动作,就像打仗,钱粮方面是重中之重。这其中有赵平安无私的贡献,也有楼家不遗余地的帮衬。到底是大江巨富,那财力连赵平安都咋舍。 但这仍然不够,于是穆远,赵平安和刘指挥一合计,都觉得必须要动用国库。 事实上,他们也这样做了。 包括钱粮事,包括动兵,包括整个京城的封锁和治安…… 问题是他们是先斩后奏,并没有得到东西二府的首肯,圣旨也无。 穆远和刘指挥全是武将加世家出身,横起来全是不管不顾的,想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于是,威逼加利诱,反正听说天花疫症爆发,衙门中人也没心思办公了,谁还会真拦着不成? 其实自从出事,大江国的行政机器相当于完全停止运转了。 两府的大佬们吵闹不休,还在推卸责任,对应对的办法完全无措。或者明明有了可行的章程,却怕影响自己的利益,就不让对方的方案通过。 也不想想,国之将亡,还斗个什么劲儿呢? 下面的官员呢?上行下效,能躲则躲。 也有想铁担一肩挑,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但在大江国这样的官场利益网的笼罩下,他们都位低言轻,最后能做的就是主动找上公主府,以私人身份帮忙,共抗疫情。 一场天花流行,不仅让赵平安看清了很多人,很多事,也终于明白大江朝廷的尸位素餐之风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这时若有外敌打来,他们还在朝堂上吵成一团,大江国早成焦土了。 必须要改变啊! 这场大难之中,她对大江国朝政的腐烂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甚至是在前生也完全没有意识到的。 必须!必须要想办法改变这一切! 然而十几天后,赵平安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宫里,有人染上了天花。 赵平安能说服明理明智的大夫,唐太医等人能说服另一部分大夫和有点脑子的百姓,穆远能直接命令马军营的人,但宫里的人都是大人物,食物链顶尖的人,再加上几个举足轻重的肱骨之臣,就算赵平安留了疫苗给他们,也没有人理会这事。 甚至,很多人觉得赵平安不怀好意,或者任性胡闹,包括业王夫妇在内。现在的赵平安相当于被打入冷宫,根本无人过问,反正也管不了她,就由得她自生自灭了。 …………66有话要说………… 必要过渡章。 162 爆粗的大长公主 “真麻烦!” 深更半夜的,赵平安包裹着大毛衣裳,在台阶上摆了厚厚的棉垫子,就坐在那里,翘着脚,往后斜倚着上一阶台阶,一边仰望着不怎么明亮的弯月,一边对不知躲在哪个房顶或者树冠上的阿布吐槽。 毕竟阿布每天会与外界以特殊方式联络,把这话传给穆远。 她其实是在对穆远说,只不过多了一道转述的手续。说白了,阿布就是个复读机。 “其实我真不想把那么珍贵的疫功给他们那帮子废物用,宁愿留给奋斗在一线的将士和那些不顾自己生死安危的大夫。” 阿布默默的记,免得主上问及一个细节,他答不上来就失职了。 “可他们是皇家人,部分还是我的亲人。他们在,大江国就在。所以就算他们都混蛋透顶,重臣们人事不干,也不能不顾及。这是什么特么的逻辑,艾玛,憋屈死我了。” 这就是她的悲哀,封建古代的悲哀。 阿布却差点从房沿上滚下来。 公主见得多了,大长公主,而且还是国公主,虽然难得,也可以理解。但暴粗口的大长国公主,他阿布真是从未想过能遇到。 那么,混蛋透顶、人事不干这些词,还有特么的,到底要不要记下来? 这话连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不会说,更加不符合大长公主的身份。 还有,再看大长公主现在的形象,女流氓似的,到底要不要描述?而且大长公主说的是天家,还有他项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他到底是大江子民,详细转述也太不恭敬了吧? 但换个角度想,他在军中是斥候,在京中是暗卫,实事求是是必须的素质。 那……还是记着吧,反正他主上大人会自动过滤,好事和优点全属于大长公主,坏事和恶劣行径都是别人的干的。 “虽然还没得到确切消息,但宫里指定不是普通人染上了天花。”赵平安继续说,讽刺意味深厚,“依他们一惯的德性,除了他们自己,谁都是可以抛弃的棋子。太监宫女甚至女官染了天花症,长久的办法就是封院,活活饿死,病死。这样大家手上都不沾血,也没握着人命。你也知道,太皇太后和没落位的皇太后都‘心慈’,有名的善心人。” 是啊,一个住在慈德宫,一个住在慈寿宫嘛。 她冷笑,“快刀斩乱麻的办法,就是某个院子失火了。连病患,带与之接触过的人,统统葬身火海,落得干净。幸好我命硬,把病人都给我送到眼前了,我也没得上。不然,他们肯定给我来个痛快的,最后扔到乱葬岗子去!” 阿布忍不住咳了两声。 大长公主越说越严重,他都不敢听了。这话要告诉主上知道,主上不得心疼死啊。虽然看目前的情况,谁要算计大长公主,那简直是嫌自己死得慢。 “回头问问你主上,到底什么时候有空?”赵平安望着阿布的方向。 黑漆漆的,看不到人影,但知道阿布在那儿就好。 “当日有骚乱,他带兵平乱,很快又走了。他答应要来看我,可这么多天了,他都没丁点动静。”赵平安是真想穆远了。 平时就有相思意,现在的生活那么紧张,每天都面临巨大的压力,她就更想念他了。 “主上很忙,每天只能睡一两个时辰……”阿布有点为难。 “是啊,那你还是别问他了。”赵平安有点沮丧,也觉得自己有点不懂事。 其实她每天也忙得脚不沾地,虽然不用她满东京城跑,安置民生,管理病区,治安巡逻都有章可循,忙而不乱的进行。但,一车车的药物运进来要怎么分配,各个忙碌的大夫要如何换班;严重的病患怎么在掩人耳目的情况下用西药治疗,亲手配了药方叫人送到病区,甚至有时候还要偷偷摸摸的用些注射器和输液的设备;还要和唐太医及楼大掌柜研究更有效的中药汤方;要加大宣传种痘的知识以期在大江国消灭天花;还要应付各路来刺探的细作,这些都要她操心的。 “要不,我还是问问?”看赵平安垂下了始终扬着的脸庞,阿布又有点不忍心了。 一个小姑娘想情郎罢了,他拒绝这种要求是不是太残忍? “你只当我随口说说。”赵平安却坚定的摇头,“他答应我的事,从来没有不做的。所以,他必定会来看我,并不争这一时片刻的。你想啊,他处理的可是外头的大事,若真被有心人钻空子就麻烦了。” 阿布不知说什么好,抓了抓头发。 还没再说话,就见赵平安站起身来,拎着那个棉垫子,头也不回的挥手,“你快睡会儿吧,最近你也很累的。唉,跟打仗似的,没个完呢。” 不等阿布应声,已经进了屋。 秋香正抱着把短刀,倚在门框上打盹,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即惊醒了。自从公主府被人冲击,秋香现在几乎就像是枕戈待旦的士兵,随时准备拎着刀子拼了。 “睡就好好睡,站在怎么成?”赵平安点了一下秋香的额头,“现在府里没事,穆大将军的人在呢。我就去看看小小,之后就回来,抓紧时间眯会儿。” 据她猜,宫里宣她的旨意只怕就在这一半天,她得养精蓄锐。 “我和公主一道去!”秋香很坚决。 赵平安犹豫了下,知道说不通,干脆就由着她。 小小目前单独隔离在原来的院子中,除了一个暗卫出身又种过痘的李婆子,就唐太医和楼大掌柜,以及赵平安自己可出入。 整个院子都已经消了毒,临时用做病房的地方还日夜还用解毒的中药汤熏着。若不是因为输液打针这种事赵平安坚持亲自来,负责侍候起居,换衣上药,端水送饭的李婆子绝不会让她冒险。 唐太医和楼大掌柜对此完全没有怀疑过,因为这时代的人讲究自秘,医术,厨艺,武功什么的,甚至书画技巧,不是本门中人,不轻易外传。所以她神神秘秘的启用了中西医结合治疗,还混出好多加了西药的中药来,只要不相克,不出问题,真没有人多问多想。 …………66有话要说………… 回来晚了,没写完第二章。 和明天调换一下,明天双更吧。 然后,祝大家520有情人终成眷属。 163 十年前 “我看她的状况是好多了。”李婆子看赵平安站在小小的病床前,离得有点近,连忙道。 “好转的力度不大,所幸也没有变坏。”赵平安拉了拉脸上的解毒面巾,目光闪闪,“但是不坏就是好,真希望她能早点康复。” 到时候她就拉着小小到街上转一圈,让东京城的百姓们都看看。 这就是个活广告,到时候还有谁不信种痘的事?到时候又有谁还会怀疑,她可以带领全东京城的人抗击疫症?到时候那些惹更好这滔天大祸的人,也该洗干净自己的脖子了。 “八成能保住她的小命。”李婆子答道,有意往床边一站,把赵平安挤得远了点,“可惜花朵似的小姑娘,只怕是毁了容了。” 赵平安望着小小脸上的红色斑点以及已经形成的痘疤,默然。 这个,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有句话说得好,可能有人不爱钱,但没有人不爱美。 小小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多么美好的年纪。而在古代这样女性地位低下的年代,容貌损毁的结果比在现代还要严重得多。至少在现代,医美手段相对发达,可在大江,她就算有最好的药,也没有那种外科手段,何况还是整形外科。 但转过来想,能活下来,还是小小有机缘。 首先遇到了她这个穿越加重生者,其次她在现代时还是学医药专业的。并极幸运的,她拥有神奇的空间,可以联通古今。 “走一步看一步吧,总能想法子活下去的。人生,除了死也没什么大事。”赵平安沉吟了片刻道,“倒是李大娘您,此事一了,可得给您记一大功。” 就算那些舍生忘死、医德极好的大夫,也不敢这样近身照顾一个病源体,天花发作最厉害,传染性最强的病人。 “大长公主说这话,可真是折杀我了。”李婆子连忙道,“我是暗卫,我的命都属于大长公主。何况我入府后吃好喝好,没为大长公主尽过什么力……” “你记着,暗卫的命也是命。”赵平安深吸一口气,慨然于暗卫们都是同样心思,可见被洗脑洗得彻底。 她又是感激他们,又是分外愧疚,“拿命搏的,都会有个好结果。”她重重点了点头。 李婆子就红了眼,低声道,“大长公主有所不知,十年前的惠州……我就是惠州人。身为暗卫的都是孤儿,无牵无挂的才能把命奉给主人。可我被训练成暗卫之前,年纪本比其他人略大,记得小时候的事。所以就算没有亲人了,长大后因为任务的关系也悄悄的回到过惠州,看看那方生我育我的水土。我本只想逗留了几日,哪成想,正赶上疫症爆发。” 李婆子把埋在心里十年的秘密说出,因为看得出大长公主真的无惧天花,而且她的善良是真的善,表面上看来心肠硬,其实做真事,不似贵族女眷们那样做点善事是为搏名声的。 “你染过天花?”赵平安眼睛亮了。 李婆子不敢直视主上,却瞄到赵平安的神情,心中感觉又是怪异,又是放心。 因为,她看到大长公主没有害怕,而且有些兴奋,甚至高兴的样子。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路数,总归是让人安心的。 “是,属下得过天花,当初被年少的楼大掌柜和他祖父救过,但并没有痊愈。不过年代久远,楼大掌柜不可能记得一个普通的病患罢了。”李婆子老老实实的回答。 “当时的情形是怎样的?”赵平安问。 “听说是一个货郎从偏远山地带来的病症,他进了惠州不久就死了,但不过半月就感染了全城。”李婆子心有余悸地道,“那时也是腊月里快过年的时候,渔民都不出海,农家也歇了冬。就连在外讨生活的,也都往家赶,没有外出的。” 真是万幸,天然的条件令疫情没有全国性传播。哪怕是十年前的事,赵平安也听得有些紧张。而且,东京城不一样,这里的旅人太多了,年关前太多人要往外跑。 “等大夫确定此症为天花时,已经晚了。”李婆子叹了口气,“其实现在想来,也怪不得朝廷会那么狠。疫症猛于虎,为了保住整个大江国才不得不下令焚城。可是当时对于城中人来说,那真是人间炼狱一般。”她说到这儿的时候,情不自禁的缩了下肩膀。 赵平安看得心里难受,“你当时在城里吗?”其实这句话相当于白问,若不在现场,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感触? 李婆子感激地回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平静了心绪,继续道,“什么是鬼哭狼嚎?那时候我终于懂了。从前暗卫训练时曾经到过深山老林,自己不逃出来,就会被野兽吃掉。但不管多恐怖的野兽嚎叫,都不比不上那时城里人的哭喊。这人啊,活得狠毒时,恶魔也比不上。可活得若不堪,简直就像活鬼一般。我还记得大火烧起来的那天,整个天空都红了。活人没进过地狱,但我想,地狱也就是这样子吧!” 情不自禁的,赵平安握住李婆子的手,感觉两人的手都冰凉凉的,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心脏抽走了似的。 赵平安只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场景,想想都恐怖,何况身处其中。 “当时我还想,许是我做暗卫许久,手上人命太多了,所以老天来收我。可是我看看周围,那些稚子何辜?那些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老人呢?那些含辛茹苦的女人呢?那些任劳任怨只为养活家人的男人呢?就连府城县城的官员兵士,一个也没能出去,没有例外!” 说到这儿,李婆子流下了泪来。就连赵平安,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巨祸,都红了眼眶。 太惨了啊,想想都知道有多惨啊! 当时她还小,被保护得很好,很久后才听说这件事。 后来过了很多年,她还听到过有人为此诟病皇兄。说天将灾祸是皇帝不仁,说皇帝心中没有百姓,下了这道更损天德的圣旨。更有甚者,说皇帝英年早逝,是上天的惩罚。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二更九点左右。 164 幸存 可当时皇兄能有什么办法?! 古代对天花没有任何有效的方法,如果不做出这般残忍的事,大江国可能亡国灭种!何况臣强君弱,她后来打听到,是当时大臣们在大朝会上强逼皇兄下旨的。 结果,锅却是皇兄一个人背。 她知道皇兄曾为此寝食难安,经常在噩梦中醒来,可见他心中有多内疚。 其实仔细想来,皇兄也不太适合做皇帝。 他是个性情中人,性子又烈,心肠还软,残忍,忍耐和容人之忍,他只具备最后一项。 所以有时候她常常觉得皇兄可怜,身子那么弱却担了最重的担子,还得时时克服自己的心魔,压抑自己的脾气。空有雄心,却接过祖宗留下的的烂摊子,壮志不得申。 可若非他这些年的努力,拼了命的支撑,大江早完蛋了吧?她现在哪里还当得成尊贵的国公主,早就是亡国公主了,不知会流落到何处,境遇有多凄凉。 现在的大江国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虽然富足,却极可能是过路财神,内忧外患能让大厦即刻倾倒,百姓创造的财富很可能易手。 所以,危如累卵了解一下? “公主,您不知道我有多感激您。”李婆子哭了会儿,突然跪倒在赵平安面前,“因为您没有放弃东京城,也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人,甚至包括小小。若在别处,若是别人,小小会第一个死。没经历过被所有人抛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不会知道您的恩情。” “不,不对。”赵平安哽咽着拉起李婆子,“我皇兄也不曾放弃,可他没办法,他真的没办法!你相信我,他十年来不知有多么难过和自责。就算当时我年纪没那么小,我也一样有心无力。若不是……若不是我得遇仙长,得了几张旷古烁今的方子,今天我能如何?大不了和大家一起死。可我皇兄不能,他是皇上,是天子,他连自己的生死也不能做主,因为他担着整个大江国!” 她说的是真的,当日若她知道实情又能怎样?谁会听她一个小姑娘的?就算她知道怎么治疗,但是如果没有这个空间,没有药品源源不断送过来,又如何能产生效果? 李婆子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公主。不是先皇心狠,实在是壮士断腕,不得已而为之啊。我只是告诉您,我信您!我相信您说的,哪怕是如此恶疾,也有人能够活下来!为此我愿意为您做任何危险的事,不是作为暗卫,而是作为一个曾经死里逃生的人。” “你放心,李大娘,今日不同往日。还是那话,我不能保证人人能救得过来,但大部分人只要听大夫的话,就都能活!”赵平安郑重地承诺,“现在这个样子,我能有办法,谁敢说不是我皇兄的在天之灵护佑呢?” 若不是皇兄离开,她怎么可能重生? 虽然她还不知道重生的意义,但她莫名其妙多了个空间,谁敢说不是皇兄借上天之手帮她?她能再活一世,谁敢说不是皇兄强烈的愿望? 他必是不放心她,心疼她,知道她前一生过得不快乐,所以让她能够有机会重来。 所以,她怎能辜负? 而李婆子闻言,感动得又要跪,却让赵平安死死拉住。 她定了定心神,从医学角度考虑,觉得有必要问清当年的事,于是又问,“李大娘,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我并不清楚怎么能幸存,许是命硬?”李婆子苦笑道,“那时,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了,倒也并不怕。一则是我们暗卫受过训练,看淡生死。二则,反正此病症让人生不如死,倒不如走了干净。我记得,那天四处都是大火,连喘口气都能烫嗓子,我爬到一处水井附近,随后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大火已经熄灭了。我强撑着,半爬半走,发现偌大个惠州城就如同死城一般,烧死的人堆积如山。很多就是倒在城墙之下。其实我倒是觉得,在那种生死之下,人不能做出正确判断。因为着火之后,好多人以为出城就能活命,岂不知官兵们全副武装,把城池围得铁桶似的,就算有本事从封闭的城里跑出来,也被守在外面的官兵射死。” “不能怪他们,在那样的情形下,恐惧主宰了一切。除非,是你这种受过特殊训练的高手。”赵平安摇头叹息。 但她很快甩掉这些负能量的情绪,抛开过去了的事,问道,“除了你,可还有幸存者?” 这次,李婆子肯定地点头,“必然有的,虽然千不足一,甚至万不足一,可我看到过其他人熬过去。” 她闭了闭眼睛,仿佛想把深藏在脑海里的,几乎以为已经忘记的场景抹掉,“其实只要他们再等一等,但凡没有染病,或者症状不重,或者我这种命硬的,未必熬不过来。大火过后,又围城了一月有余才撤走。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就自愈了。为了活命,我每天四处找东西吃,找水喝。好在大火焚城后,城内还有食物余留,也有井水可用,加上活着的人实在不多了,天气又冷,食水尽够。一个月后,我能走动了,外面的官后也撤离了,我就悄悄离开了。但我得过天花的事,通过君易上报给了万管事。万管事的命令:培养一个暗卫不容易,把我又关了半年多,发现并没有生病,这才放出来重新做事。” 君易是她在京城所有暗线的联络人,万管事是皇兄留给她的大总管,她拥有的所有明的暗的力量,都是万管事在管。 不过万管事始终未露面,没人知道他是谁,包括君易在内。而她,还没到要动用万管事的地步,所以也没有宣此人觐见。 皇兄告诉她“生死攸关”四个字。 就是说不到那种时候,不要轻易找万管事,因为容易暴露。 “你身上可有疤痕?”赵平安短暂地转了转心思,继续追问。 脸上没有的话,身上应该会有的。出痘,大多是脸上及上半身。 …………66有话要说………… 宝宝们,明天按理双更,但我要出差北京,所以申请单更一次。 对不起啦。 165 以防万一 李婆子没回答,而是默默解开衣襟。 果然,虽然有肚兜遮挡,但可以看出前胸和后背有多处痘疤。还有,很多惨烈的烧伤。 “李大娘,你受苦了。”赵平安深吸一口气,“但是,你血液里有抗体。” “抗体?”李婆子有些疑惑。 “就是抵抗天花疫症的药性,就在你血液里。”赵平安用古人熟悉的说法解释。 “那公主是想抽我的血吗?”李婆子吓了一跳,脸都白了,但很快咬牙道,“好,公主您若是需要,尽管抽我的血治病好了。就算抽干,我也没有怨言。” “不,我不会抽干你的血,要了你的命。”赵平安笑笑,“血也不是随便能给任何人用的。” 血型啊什么的,她就不解释了,因为说出来也没人懂。 “反而,我心疼你当年的遭遇,但同时又佩服你。你经历了这么惨烈和不公的事,还能坦然对上司相呈。从地狱里逃出生天,还能本本分分的做事。性情没有偏激,更没有由此变得凶狠。李大娘,你的品性真是高洁,就算王公贵族中人向来标榜自己有品格,非低等贱民可比,但你却比他们强一万倍。” “公主,您谬赞了。”李婆子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你值得。但,我必须要告诉你,我不会抽干你的血,但可能要用一些。”她回头想想,有没有从血浆中提取抗体的可能。 虽说血液中抗体很少,又缺少特异性,但搭配着她从前研究过,现在又被芳菲接手的黑科技,说不定也是一种救济办法。 而且,因为李婆子有免疫,就形成人群中的免疫屏障,实在是好事。可惜她之前不知道这件事,白白浪费了一只疫苗…… “随时听候公主吩咐!”李婆子神情坚定。 赵平安点头,正想再勉励她几句,就听床上的小小嚷嚷渴。 赶在赵平安过去前,李婆子抢先一步,把桌上温着的水送到小小唇边,面露喜色,“公主,这可是小小姑娘头一遭清醒,能说出让人听得清的字呢。” 赵平安也很惊喜,略走近了些。 小小的整个支持治疗方案是几个人认真研究的:唐太医和楼大掌柜商量着开了中药汤方控制高热和疼痛,赵平安又给她静脉注射了电解质等,还加了对应的抗生素。平时李婆子很注意护理,保持了小小的眼、口、鼻及皮肤清洁。 其中还有相当重要的一环,就是充足的水分和营养。 连日来,各项措施都很注意,所以小小的病情终于有起色了吧。 不过小小只是昏昏沉沉的,真算不得是清醒,顶多是半醒,喝了水之后就又睡下了,而且还是有些高烧的症状。 赵平安虽然心急,也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至少经过了这么多天,好歹看到了一些积极的情况,于是也不管小小听不听得见,对她说,“你知道吗?为了你的病,本宫和很多人都出了血力,所以你给本宫坚持住!宫里那个女人要你死,你就偏要活给她看。有本宫护着你,只要你坚持下来,以后就没人欺侮你了!” 病中的小小皱着眉,不知赵平安这番话能不能激发她的求生意志。 赵平安又待了会儿,在李婆子的催促下,回自己的院子个休息。 哪想到她仍然没能睡个囫囵觉,快天明的时候,宫里就来了个太监,秘密传了太皇太后田氏的口信,让她立即进宫。 赵平安本来预计还要过两天的,没想到宫里的传召来得这样快,当下也顾不得太多,立即传人来洗漱更衣。 “公主,您必须穿暖和点。这个时候,受点凉,身体抵抗力就会下降,容易染病。”绯儿不顾那太监等得有多心急火燎,坚持她家公主要穿戴整齐,还要等烧暖的手炉,尽管太监说马车里加了好几个炭火盆。 另一方面,绯儿也是想等天色大亮。 自从公主府里出了天花病人的事传开,宫里那地方怎么可能不知情?只怕比别人知道得还多,还快些。但除了业王夫妇派人来礼节性的问候,宫里对她家公主一直不闻不问的。现在自家有事了,就来传人,也不管人家是不是辛苦,疲劳。 太拿人不当人了! 而且,他们再也不能信任宫里的人和事。这么大的疫情,不就是宫里那位搞出来的? 万一他们对公主使坏又怎么办?路上埋伏个杀手啥的。 等天亮了,情况就好得多。虽说最近街面上宁静得很,但太阳升起后就有马军营和步军营的兵将巡逻了。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有事喊一嗓子就管用。 “大长公主,您看……”太监不敢惹绯儿,求助似的望向赵平安。 赵平安并不想为难他,知道他也是受命于人,但终究因为意难平,想了想道,“这位公公,就算我想快,您也得等药汤子来了,服上一剂在走呀。” 宫里有人病急,但肯定不是生死大劫。以那些人的尿性,差不多的时候就像要没命了似的,金贵得很呢。所以,指定还没到紧急关头。 那太监闻言白了脸,“我……奴婢……为什么要服药?” “真是没常识。”秋香在一边鄙视,“我们公主府是第一个发现有天花的,以我们公主的话来说是重灾区。平时传个信儿,办个事,所有人都不进府也少接触。您倒好,就这么大大咧咧进来了。您怎么能确定,这一遭没染上病呢?我们公主让您喝药,是为了您好。” 那太监的脸更白。 他当然知道这病过人很厉害,不能直接面对面。但,他进府时很小心啊,看大长公主和她身边的人都隔了这么多天没事,还以为基本没染上。 “以防万一。”赵平安不想吓人过甚,“未必染得上,不过多多小心罢了。” 这位来自宫里,她对于天花防治的科学宣传还没浸透到皇宫。如果有了人现身说法,相信会得到比较好的效果。至少,有病没病的别乱窜,免得交叉感染。 听这话,那太监再不敢催。 赵平安干脆喝了热汤,还吃了顿饱饱的早饭,随后顶着冬日里懒洋洋,虽明亮却有气无力的太阳光进了宫。 …………66有话要说………… 今天惟此一更。 不知晚上几时从北京出差归来,如果明天早上没更新,就晚上八点。 谢谢大家一直谅解我。 166 平安来啦 “平安,就坐在那儿说话吧。” 赵平安一进皇城,就被请进了慈寿宫,太皇太后田氏的住处。然而她才踏进大门没几步远,田氏的声音就传来。 听起来和蔼亲切,但声音紧绷,透着紧张。 再看那座位,离着上头那把田氏平时用于召见各级贵妇坐的,华丽又气派的短塌,至少还有好几米远。近视点的,都可能看不见田氏的嘴脸。 呃,不,五官。 她心中不禁微微冷笑。 这个皇宫,于她而言是强敌环伺,所以她才借着叶贵妃陷害她的由头,拼命出了宫。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才不愿意被困在这小小方寸之地。 然而,某些人她也不想凭白得罪,给自己往后的行事增加在困难度。 比如太皇太后田氏。 然而田氏对她这么戒备,尽管知道这不是亲祖母,疼她全是假的,但连这点在限的、虚伪的慈爱表像也不顾,内心深处到底是有多冷漠? 这让她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捂不过来的,还不如捂块石头。 那么,她也不需要太客气。 “孃孃,孃孃,平安来啦!”实在演技不好,哭不出,只能对自己下黑手,把眼睛几下揉红了,假装没听到这话,没看到那把椅子,小跑两步,就要扑上那对老膝盖。 不出她所料,只听咣当、啪啦和短促的惊叫四起,田氏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到,下意识的站起来想躲开,结果带倒了茶几以及上面的茶盏、点心和果子盘,自己也被绊了下,身子向后仰,若不是身边两个老嬷嬷手快给扶住了,几乎翻过去。 该,让你装! 赵平安强忍笑意,偏脸上又摆不出委屈的表情,只得低了头,向后急退几步,努力抖着声音说,“孃孃对不起,平安心切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吓到了您。实在是多日未见,想念得紧呀。” 实在是想揭破你的假面具,看你出丑。她在心里补足。 她的公主府出事,京城无人不知,皇宫更是早得到了消息。所以她才提“多日未见”四个字,提醒田氏做事有多凉薄。 你老人家都这么狠心了,提要求时也掂量掂量,你拉得下脸,还得看我愿意不愿意! 果然,田氏的脸白了白。 有之前躲避时的惊慌,有差点摔倒的惊吓,还有现在被戳中心思的惊怒。 然而,她却什么也不能说。 本以为自己是这宫里,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下头。 “这有什么了,不过哀家最近犯了心悸之症,受不得吓。你刚才这么突然跑过来,哎哟我这心跳的。”田氏一边掩饰着说,一边抚胸轻捶,百忙之中还对旁边的嬷嬷丢了个眼色。 也不知道怎么的了,如今天下人对赵平安的态度呈现两极分化之势。 在民间,她就是药仙姑转世,简直是仁心仁德的大救星。就算因为这次的天花事件有了点瑕疵,在有心人的挑动下被质疑了,但相信很快会扭转乾坤。 可是在宫里,她简直凶名在外,有名的老虎屁股摸不得,上至皇帝,下至杂役太监和宫女,谁听说她出现,都恨不能绕道走。 尽管赵平安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名声这东西本来大多就是以讹传讹。 所以得到田氏的暗示,那嬷嬷很有点怵头,却又不得不说,“大长公主,太皇太后不是叫你坐在那儿回话吗?” 赵平安扫了那嬷嬷一眼,本来只是想看看她是田氏身边的哪位,但那嬷嬷就吓得缩了缩脖子,脸上挂着讨好的尬笑。被田氏狠狠瞪了一眼,才又垂下头去。 赵平安好气又好笑,干脆也不理,只当对方是透明人,对田氏道,“我还当孃孃怕我过给您天花呢。您别怕,这个病虽有潜伏期,但那个天花病人最先进了我的府,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我。现在从疾病爆发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多月。我这还活蹦乱跳的,指定没事。” “坐下说话!坐下说话!”田氏摆了摆手。 什么最先,最多接触,什么指定没事,听起来就是两个大字:危险! 赵平安也不想太过分,于是在这样不客气地指出田氏真正的心病后,就老实的退回到门边,安坐在那把椅子上。 还行,好歹念着她的身份,铺了厚厚的垫子。 这边,田氏和她身边的人也才敢松口气,扶着田氏又坐回到那象征地位的塌上。 “您要是不放心,不然我还是走吧。”看田氏才坐好,赵平安又站起来。 她这就是拿乔,故意,很没品,不过她就是气呀。 那能怎么办,发出来呗。 “别!你快坐下,别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才一个照面,田氏就有点心力交瘁。 “那您就直说,到底召平安进宫何事?”赵平安抚了抚肩膀,“我看门窗都大开着,平安虽然很冷,仗着年轻,倒也扛得住。孃孃到底有了些春秋,如果受了凉,身子变弱,就很容易被天花毒性找上呢。” 这是有多不放心,才在大冬天里让冷风把屋子吹了个通透? 冷眼旁观,短塌那边放了好几个炭盆,可让她坐在门边,却连一个取暖之物也无。倒不是田氏不周到,只能说对方是有多自私。 皇兄走后,大江的皇宫,简直就成了天底下最糜烂,最无情的地方了。 田氏本来还想客套两句,终究害怕自己冻着了被天花找上,干脆老下面皮道,“听说你有能治天花的好法子?平安,既然如此,怎么不先紧着自家人?” 真是混账话! 她那没什么印象的爹和最疼爱她的哥哥简直有一个共通的毛病:看女人的眼光太差,全部不会挑老婆! “自家人?我生在皇家,以我看,天下的百姓都是自家人啊!”她刺了田氏一句。 田氏给噎得说不出话,又恼又恨,可是这口气就是不敢提上来,反而放软了声音道,“你这孩子,难道不知道我说的意思,非要挑刺儿顶嘴。你这丫头从小就横不顺,竖不顺的,怎么说,怎么做也不能如你的意思,简直让你皇兄惯得无法无天。只是他那么疼你,你可不能让他绝了后,让他的江山就此毁了。” …………66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还是晚上八九点的时候两连更。 昨天晚上快十二点才回,今天还要开会,实在是累翻了。 167 明路 赵平安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意思?是九哥儿,十四哥儿,或者这大小侄子都染上天花了吗? 她心里紧张,脸上却还镇定,“孃孃,我府里府外还有好多病人,您也知道疫症到底有多难处理,所以您就别绕圈子了,直接说行吗?眼看就过年了,若在年前没个好转,不仅全大江国的人日子不如意,只怕还会影响明年的年景。最恐怖的是招来那些豺狼虎豹的想借机扑过来,咬下大江一口肉。” 田氏的面色就又白了白,本来保养得非常好的脸上,显现出深深的老态。 这些人,就是耗子扛枪窝里横,自己人斗得兴致勃勃,可听说有外侮,哼哼,看吓得这样子,连反抗的勇气也没有,更别提要拿回尊严。 “十四哥儿,只怕有点不太好。”田氏终于开口,“就连皇上,最近也不太提得起精神。”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真让她猜着了吗? 袍袖下,赵平安握紧了手,让指甲刺入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了下,又深深地吸了口气说,“皇上虽年幼,毕竟是一国之君,饮食起居格外小心。特别是叶贵妃如此着紧着皇上,等闲人如何靠近?十四哥儿呢?” 她干脆挑破了疥疮,绝不隐晦地直说,“那孩子是叶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眼珠子是刀子,一天能剜上十四哥儿几刀,吓得十四哥儿除了上学,几乎足不出户,就和他娘亲待在后苑里偏僻的宝文阁。照说,这两个人是最不可能传上的呀。”说着说着,她的思路渐渐清晰了起来。 关心则乱,她还是爱这两个小家伙的。 “都说皇家失德,天降……” “孃孃,您是一国之母,可不能听信,更不能乱传这些无知百姓的愚昧之言。”赵平安严肃地打断田氏,因为对方隐约抵毁她皇兄,她真是半点脸面不留的,“这次天花疫症,我不说,您也隐约猜测得到,不是天灾,是人祸。是谁做的,您心里想必也有怀疑。只是我拿不到证据,不方便说出来罢了。” 自然,这话半真半假。 田氏是极其自私自利的一个人,貌似精明,实则没有格局,也就没有大智慧。 谁知道田氏会从乱局出判断出什么结果来?万一田氏觉得对她不利,就能分分种坑了她赵平安!连眼都不带眨的。 “您再想想,谁经常往宫里跑?谁能随意见到皇上和十四哥儿?”赵平安一边分析,一边站了起来,“答案不是呼之欲出了吗?” 考虑到是叶家干的这损天德的事,还有谁更容易携带病菌呢? 防?呵呵,古人要那么容易能严防死守住天花的传播,也不可能称之为大疫了。更不可能一城一城的死人,非觉一把火烧了才能绝除后患。 “你又要干吗?”见赵平安动了,田氏吓了一跳,无意识的往塌里缩了缩。 自家亲侄儿生病了,她哪有闲功夫再刺激这个老太婆?赵平安心中冷笑,面上却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我去看看皇上和十四哥儿,看他们到底是不是被染上了恶疾,还是只是受冻着凉而已。” 东京城闹天花,皇上已经很久不朝。好在是年关下,很多政务就算没封存,也并无急事大事,只余几个朝中大佬勉强主持局面。 若大江国是个钟表,此时已经停摆。若大江国是个人,此时应该是半瘫痪的情况,惟一能动的胳膊腿,还是穆远和刘指挥在努力。 好在她及时封锁消息,穆远又排查严谨,在古代这种消息闭塞的地方,东京城的实际情况并没有传出去,当初出过城的人也给追到并隔离了。 但这种情况不可能持续更久了,毕竟旅人不归家,总会引人怀疑的吧?热闹的过年前准备都没有,也会让人疑惑的吧?那么整个国家的稳定,以及提防处敌借机入侵的事,还得靠那些手握重权的人拿出个章程来。 不然,大江国必乱。 而内部,皇上不早朝,叶贵妃和叶家又因为焦头烂额无法顾及,亲爱的皇帝陛下私下里胡闹疯玩很可能的。谁知道他又怎么淘气,把自己折腾到了? 十四哥儿那呢?平时就被克扣,这时候人心慌慌,更没有在意他的起居用度。一个年纪这么小的皇子过苦日子,熬病了有什么奇怪? 所以在没看到他们人之前,她不能断定她的侄儿们是得了天花,还是风寒之类的。但她既然进了宫,就必须亲眼看一下,没病也要防病。因为不管坐在那位子上的人最终是谁,她皇兄的血脉都是要保护的。 “你的孝心呢?”见赵平安要走,田氏再也绷不住,“这宫里出了病患,万一真是天花疫症,人来人往的,哀家也有可能染上。听说你有什么豆子,可以防治,为什么你觐见时没有奉上?你心急皇上和十四哥儿应该,难道就不管我老婆子了吗?” 终于说了啊,直接开口要了啊,还真不要脸哪。 谁家的老人只惦记自己,却不顾儿孙的? 赵平安真是恨不能质问这个养尊处优,凡事不管,只求自己荣华和安稳的人。 她觉得眼前这一位,简直是第二个包氏。不过包氏没从叶家得到优待,这样做还情有可原,田氏呢? 亏得她那一是一,二是二,讲究恩怨分明的皇兄曾那么尊敬田氏。 “孃孃,我那是从一本江湖奇书上看到的方子,之后从天花患者出的痘中提取了部分脓液,注入其他人的手臂中。”她给田氏解释不通,干脆就说个大概。 只是这样听起来,更吓人罢了,哈哈。 “给百姓用,给兵士用倒无所谓,谁让他们贱命一条,好歹死马当成活马医。但您可不成,您是太皇太后,大江国的国之祖母,岂能在没确定效果之前乱下手?”赵平安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舍不得疫苗给田氏用。 见田氏的脸又的了一层,简直像纸了,赵平安还是没忍心,给她指了条明路。 …………66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第二更哦。 168 只做一人想 “我瞧孃孃中气十足,大约是洪福齐天,没有大碍。不如找个太医过来确认下,包括您身边的所有人。然后您再把慈寿宫先封了,饮食起居都叫人送到宫外,再让您这里的嬷嬷自行去取。这样日子纵然苦一些,却是安全。等这次的疫症过了,有多少好日子过不得?这个病症,最重要的就是隔离和干净。” 她这真是很厚道的建议了,田氏如此上不得台面,她仍然念田氏是长辈。而且,减少接触就减少感染的机会,这绝对是正确的做法。 哪想到田氏却忽然爆发了怒气,拍着短塌上的扶手尖叫,“还太医!宫里出了病症,你来的路上可有见过太医忙碌奔走?” 赵平安一怔,之前还真没注意。 现在想想,这宫里果然冷清得连鬼影子都飘得远远的了。但,有金贵的病人的话,至少太医局的人应该穿梭如流才对呀。 “还给哀家装!”看赵平安有点茫然,田氏更火大,“为了你惹下的这场祸事,穆家二郎那个煞神,不是奉你的命,把太医全调走了吗?” 这可冤枉了! 疫症爆发,她需要大量的医生帮忙。可在古代,大夫本来就稀少,又不能从城外请,只能抽调宫中的太医。一来太医的医术更高明,二来也实在没地儿找人去。 但,这些太医并不都是医德医品高的人,有不少听说要治天花疫症就缩了,生怕感染到自家身上,推三阻四的不愿意。 穆远犯了凶性,本想强行征调,幸好刘指挥在场。刘家旭还算冷静,劝他说毕竟皇宫里也要留守太医,何况这些人中有叶家的眼线,不如本着自愿原则。 穆远最终虽然点头答应了,但宣布拒不参与抗击疫症的太医,全部不准出宫! 除非东京城彻底解禁。 先不管穆远做得是不是太过霸道,至少能证明宫中是有太医的,起码有太医局的一半人手,其中就包括叶贵妃最信任的孙太医。 如果说十四哥儿病了没人管倒勉强可以理解,九哥儿皇上不舒服,太皇太后田氏心惊胆战的要请平安脉都没人前来,事情就有点不对劲,不逻辑了。 再一想,穆远平日里只是冷漠高傲,这次露出了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一面,那些连疾病都怕的太医哪有胆子违抗他的命令? 那就是,不会出宫。 然而,人呢? 偌大的皇宫,除了田氏以外,谁能带走所有太医还封锁消息? 只做一人想! 继续想深一点:天花疫症是叶家搞出来的,他们家的人就算千防万防,但在古代的医疗认知上有局限性,也可能防不胜防。所以,他其实是被传染的高危人群。然后,谁能随意接近九哥儿和十四哥儿呢?也是叶家人。再加上现在太医都忽然消失了似的…… 而田氏被天花吓破了胆,慈寿宫上上下下都不敢出去走动,所知有限,于是直接就赖在她身上了。 “孃孃,我可没把太医都调走。您放心,平安孝顺着呢,很快就给您送个大夫来。”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您只要按我说的做,包管您长命百岁。但之后谁要想害您,还请您老人家目光如炬,自己辩忠奸吧。” 话说完,人就跑走了。 田氏气得直咳嗽,指着赵平安消失的地方骂,“你们看看!看看!她是有多无礼!这还是皇家公主呢,她那皇兄把她宠上天,居然封了国公主,大江立国后的独一份儿!可她哪里有公主的气度,明明就是个天魔星!专门克我,克我们大江国来的!” 两边站的心腹嬷嬷对视一眼,不敢吭声。 隔墙有耳。 顺着太皇太后说,不是诋毁先帝吗?再说得罪大长公主可不是玩的。慈德宫那一位以前是多么嚣张跋扈,还以为先帝走了,就可以随便对待无父无母的未嫁小姑子。 哪成想先帝在,反倒是最安全的。 先帝离开,平安大长公主没了顾忌,修理得那一位灰头土脸,连伤天寒理,断子绝孙的损招都用了。结果还是不成,不知道将来如何了局呢。 再者说,这次大长公主差点死无葬身之地,看穆家二郎,那个冠军大将军是如何保驾护航的?他与大长公主本就有绯闻传出,现在明眼人都看出得这是坐实了。 若没点想法,哪个男人家会为不相干的女人拼命? 听说,那位在血水中泡大的煞星要东京城的调兵权,还要封城,还拉了刘指挥一道。东西两府争执不下,叶氏干脆就不同意。 结果呢,穆煞神居然在叶贵妃面前都动了刀,生生劈了人家一架极华贵的紫檀彩绘马球的屏风。屏风上的石头是天然的山水纹,极难得的,就让劈得只能当柴烧了,连叶贵妃都吓得晚上做噩梦呢。 和两府的大佬相比,和叶贵妃相比,她们只是宫里的下仆,蝼蚁一样的人,哪里敢多嘴多舌?嫌自己命长怎么滴! 还连什么“克大江国”这种诛心之语都说出来了,这是能置人死地的话,谁敢接茬? 可她们不说话,田氏却不答应,冷声道,“你们怎么都不吭声,难道哀家说错了?” 先前提醒赵平安坐在门边的那位嬷嬷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道,“太皇太后,如今疫症的情形不明,还有要仰仗大长公主的地方,您可千万莫动气,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田氏打了个寒战。 另一个嬷嬷赶紧道,“大长公主已经离开,赶紧关上门窗吧。这冷风嗖嗖的,看冻坏了您可怎么得了?” 田氏最关心自己的身子,闻言连忙点头,一迭声地道,“对对对,快关上门窗,再加上几个炭盆子。这腊月里,冷意是要往骨头缝里钻的。你们也听到那死丫头说的了,赶紧的立即封宫,吃穿用度叫人送来。还有,之前不是叫那些太监宫女没事呆在屋里不许出来吗?往后照旧,就你们两个侍候我就成了。” 两个嬷嬷暗松一口气,可算过了这关。 其中一个人就连忙关上大门,把赵平安的影子都彻底阻隔在田氏看不到的地方。 …………66有话要说………… 明天单更,照旧晚上八点。 169 现世报,来得快 赵平安一路脚步匆匆,特别留意了下,果然发现皇宫中荒败冷清。 一场疫症就让那荣华富贵,花团锦簇瞬间成灰,她忽然觉得她的三生三世也是虚枉,只要她过好当下,顺心而为,不留遗憾就行了。 “公主,您这是去哪儿?”随行的秋香问。 除了她,随行的还有扮成宫女的阿鹏。 阿英伤重,暂时不能出任务,而她需要人贴身保护。 平时她的车驾就没人检查,这时候人心惶惶,家不成家,国不成国的,更没人多问。 “慈德宫。”赵平安冷笑,“多日不见贵妃,我得好好跟我的好嫂子聊聊。” 然后,她再去看十四哥儿和九哥儿。 在宫里,她算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慈德宫。离得还很远,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停顿了下,直接登上这属于太后宫殿的高大台阶,用力推了推门。 大白天的,门从里面闩上了。 而且,外面没有任何的太监和宫女守门,更没有侍卫值卫。 “就算穆大将军调集了东京城所有能用的兵力,皇宫里,特别是慈德宫也不可能没有守卫吧?”就连秋香都有点疑惑了。 从外表看,这哪里是宫中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之一的寝宫,简直就是冷宫呀。 “不觉得这情况很熟悉么?”赵平安冷笑,“大门紧闭,撤了周边所有的人。照理,应该还有外层拦截的人才对,可惜现在人手确实不够。” “这样子,倒像是隐瞒什么。”阿鹏低声咕哝。 秋香怔了怔,而后惊得轻拍一掌,“蒋尚宫!” 随后又惊讶得捂住嘴,“叶贵妃养了野男人,而那男人生病了!” “前面猜中,后面……”赵平安摇摇头。 秋香这丫头哪里都好,就是思维太发散。 对啊,这就是蒋尚宫当年做的事:有病人,却不敢泄露实情,只能关起门来乱治,期待出现奇迹。只不过叶贵妃有权势,不用私下问太医,而是直接把太医局剩下的一半人全给拘了来。 而且她为了隐瞒病情把消息封锁得严密,太皇太后那边又吓得不敢出宫门,于是就认为她把太医全调走了,因此恨上她。 “我去敲门。”秋香上前。 赵平安拦道,“敲什么门?直接带我进去。”说着,把手伸向阿鹏。 秋香能打,但轻功不行,何况还要带着她这个大活人。阿鹏就不同了,宜男宜女,可飞可跑,简直十项全能。 阿鹏也不多话,也不知从身上哪里抽出来一条软鞭,轻巧的甩了个鞭花,直接缠上赵平安的腰。紧接着,赵平安只觉得身子凌空,双脚再踏上土地时,已经在慈德宫院内了。 阿鹏放下赵平安,又把鞭梢甩向墙外。 秋香就灵活多了,借力跃了进来。 不过慈德宫毕竟是太后的住处,占地大,是个三进的院落。赵平安进了院子后,在前院几乎没看到人影,直通经风雨长廊进入第二进正院,才发现一堆人出出进进的,显得格外忙碌。或者说,六神无主的慌乱。 赵平安也没吭声,揣着手四处看。 因皇兄崇尚简朴,皇宫内的阁院都很小,只有份位高的人所居的宫室才有些规模,但是也很少这样雕梁画栋的。 慈德宫正院极大,整齐的青砖铺成万字不到头的格子。四周都有花木,只不过因为是冬天,都光秃秃的。东西配殿各有四间房,太医们正三五成群聚集在这里,略数数人头,可不正是被穆远威胁,疫情不灭就不得出宫的那半个太医局的太医? 赵平安冷眼旁观,就见他们个个愁眉苦脸,神情委顿,有的在翻书,有的烦躁地走来走去,有的紧锁眉头,提笔写着什么,间或偶尔的低声议论几句。 更多的,是一脸茫然和绝望。 而正院的正房,则门窗紧闭,有宫女和太监脸上围着白布出入,端了一盆盆的东西,快步往后面走,手里的东西就像烫手,脚步快得就像有鬼追。 赵平安自然跟了进去。 后院是慈德宫的后罩房,有库房,小厨房,以及部分太监宫女的住处。此时,有浓烈的药味从厨房里传出来。还有好几处屋子的门窗都用木条钉死了,里面传来阵阵哭泣和呻吟。 但声音都不大,有气无力的。 来往于后院的人,都会绕着这些房间走。而院子的中间正燃起火堆,几个白布蒙住了口鼻,甚至连手都包裹着的人正在火堆里烧东西。 每个人都很惶惑,行色匆匆,低头缩脖,有如丧家之犬。赵平安等三个大活人就这么大喇喇地走来走去,居然没人第一时间注意。 直到赵平安拦住一个宫女,问,“叶贵妃病得很重吗?” 那宫女下意识的点头,然后愕然发现眼前人是谁,足足愣了十几秒才扑通一声跪地,“见过……见……奴婢见过大长公主!” “我看你眼熟啊。”赵平安笑眯眯,弯了弯腰,换个角度看那宫女的脸,“哦,对了,你是叶贵妃的心腹,之前诬陷我在玉虚殿和面首私会的时候,你可是上窜下跳的很积极呢。” “奴……奴婢不敢!”那宫女抖如筛糠。 真是一点战斗力也没有啊。 而且,她只是猜测生病的是叶贵妃,怎么随口一问就得了准信儿?太没成就感了。 “你起来吧,我可不是来找你算账的。”赵平安直起身子。 而她们这样一番对话,终于惊动了其他人。 这些人本来就六神无主,见到严密封锁的宫室里突然出现了大长公主,就像死局中突然出现变数,竟然全部是惊恐加惊喜,都纷纷扔下手中的活,跪倒了一片。 那几个密封的屋子里,也忽然静下来。 “说吧,你们叶贵妃得了什么病?”赵平安问。 没人敢吭声,就只面面相觑。 “猛于虎的那种对吗?”赵平安敲敲自个儿的下巴,“让本宫猜猜,可是那让整个东京城都瘫痪的疫症,天花?” 哇的一声,那宫女哭出来。 “闭嘴,嚎什么丧!”秋香厌恶地道。 赵平安却笑了,虽然知道这样很没风度,很不厚道,可这是天意啊。 “真是现世报,来得快,你们难道不觉得吗?”赵平安断言,“来,前面带路,我亲自去看看我皇嫂是怎么害人不成终害己的!” …………66有话要说………… 嗯,明天双更。 如果早上十点没有,那就晚上两连更。 我就愁啊,这会什么时候开到头,今天晚上还要继续…… 累死了。 170 一群怂货 叶贵妃总是觉得自己很美。 又觉得自己对衣饰发型的研究比较透彻,属于东京城的风尚引导全大江国,而她的风尚引导东京城的。 用现代的话来说,她就深深认为自己是个itgirl,很时髦时尚的超级网红,博主。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的长相顶多就算是五官清秀,身段也瘦小,审美更是很饱和,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强烈自信。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顶着一张冒出红肿、蓄脓、大量水痘的脸,突然对上她最憎恨和讨厌的人,也就赵平安,可以说心神俱震到惊骇欲死了。 “你怎么来了?!”她大吼一声,试图蒙住脸。 可惜她病得已经相当重了,不仅说话的气力相当小,跟蚊子哼哼差不多,气势全无。另一方面她也动弹不得,手才抓到被子边,又无力的垂下。 “给哀家滚!”她声嘶力竭。 赵平安没吭声。 实话说,她没料到天花在叶贵妃身上发作得如此之重。 这说明,这个女人很早就被感染上。但她太没有常识,加上精神和情绪紧张导致病情延误和加重。不过她身体也是真好,如此折腾,到现在居然还能保持清醒。 “防护服。”赵平安向后伸手。 秋香立即把随身的小包裹打开,拿出浸过解毒汤的白色长外罩,同色的长手段和浅蓝色的大口罩,给赵平安穿戴好,再给她包上浅蓝色包头。 最后把自己也同样装备上。 同是天花,因为朝代甚至时空不同,极可能在生物学上有细微的差别。所以就算已经种了疫苗,赵平安还是要求所有人在与病患近距离接触时,要有相应的防护措施。 她预感到宫中有事,自然早就准备好了。 而阿鹏毕竟是男人,赵平安怕他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长针眼,就留他在外头照应了。 “滚!滚出去!滚!不许碰我!你们都是死人哪,就让人这么对我。哀家是皇太后,大江国最尊贵的女人!皇帝是我的儿子!我的亲生儿子!等我……等哀家身子好了,全部把你们凌迟处死!处死!处……”叶贵妃先是威胁赵平安,又威胁房间内侍候她的人。 她挣扎得像离水的鱼,还是那种捞上岸好多天,养在菜场上已经发臭了的!于是那挣扎只不过如同吐了几个泡泡,连个水星也没溅出来。 什么叫形势比人强? 叶贵妃强势了半辈子,从来只有她欺侮别人,没有别人欺侮她的份儿。除了近来在赵平安这里吃过亏,永远是占上风的主儿。 但这时候,她终于懂了这句话。 那些宫女太监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谁都看得出贵妃要不好了,这时候为她得罪大长公主?那真是活腻歪了。 而且人人心中有杆秤,也就是人人自危。看到贵妃这样子,再看看后院关的那些人,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 恐怕都活不了,那还有什么可值得理会的? 叶贵妃身边侍候的人不理会她,赵平安更不。 她像翻一块肉那般,在秋香的帮助下,把叶贵妃整个人都检查了一遍。发现她不仅脸上出的痘很多,身上和背部也同样。 发作成这样,相当于一只脚踏进棺材了。而且这是个巨大的棺材,里面会埋很多人。 “你真是厉害。”赵平安大怒,看着像只虫子一样在床上蠕动的女人,冷声讽刺道,“异想天开之下,不仅差点害了东京城,害了整个大江国。现在,你连皇宫的人也没放过。你自己想死就死去好了,一定要拉这么多人陪葬吗?” “我想!我想让你陪葬!”叶贵妃被摆弄半天,又被丢在那儿,心中感受到从未经历过的屈辱,于是恨声道。 “哦,想让我死?你也不过就是想想罢了。”赵平安鄙夷地道,“随便想吧。” “去传个口信。”又转过头对秋香说,“你也看到这边的情况了,信儿传给谁,之后怎么做,你很清楚。”毕竟,已经跟她抗击过天花疫情了。 秋香二话没说就出了门,快速把防护服脱下,丢给某个宫女道,“去烧了,一片衣角也不能留下。”说完,一溜烟跑出去了。 嗯,爬的墙。 因为慈德宫的大门被从里面封死了,钉了好多木条,簇新簇新的,只怕一时撬不开。 赵平安刚才就分析过:必定是近日来有人发现情况不对,想跑。可叶芳质一方面要隐瞒自己的病情,二来期待太医们给她医好,因此不能容许任何人离开。 她这是有多愚昧,和当初的蒋尚宫有什么区别? 这女人惟一长脑子的事就是在把人招进来前,很清楚自己的大事不妙,因此储存了不少食物,日常用品和珍贵的药材。因此关了这么多人,一时倒也倒腾得开。 可院墙虽高,这些人居然被叶贵妃的惯性心理压力和实质物理屏障双重阻止,就没人想办法弄个长点的梯子往外爬么?哪怕出了慈德宫也出不了皇宫,至少离病源远点吧。 一群怂货! 就像刚才她闯进贵妃的寝室,也根本没人管似的。这哪里还是人,纯粹是行尸走肉! 但从另一个角度想,这也是好事。省得无数传染因子满皇宫乱跑,那样在相对封闭的宫城里,真的就无人可幸免了。 现在,慈德宫成了重灾区,比第一感染区,也就是她的公主府还要麻烦,必须立即而且严格的进行隔离。 这就像一个要命的巨大脓疮,深埋在肉里面,她一直挖到心脏部分才给挖出来。 “你们都出去吧,不用太过担心,都好好待在自己屋里。”屋里的赵平安,对那些还没有离开的宫人说,语气平静温和。 她的话,此时堪比圣旨。 没人理会叶贵妃断断续续的哭号声,直接又快速,而且悄无声息的走掉了。走得一个不剩,无影无踪。 “叶芳质,你想死,还是想活?”赵平安坐在离得稍远的一张椅子上,已经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安稳地问。 …………66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还得请假。 但不会少更,就是和明天的单更对调一下。 明天双更,仍然是晚上八点两连更,今天实在来不及了。 谢谢。 171 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不想我死吗?”叶贵妃磨牙。 恨不能牙齿咬的赵平安身上的肉,一口一口把她生吃了。 “我从没有想让你死,因为我的眼睛根本看不到你身上。”赵平安晃了晃架起的腿,“我看的是大江国的天下,你算个什么东西?又算哪根葱?” “赵平安!” “奇怪了,你真以为自己这么重要,非要把自己摆在最重要的第一位置吗?”赵平安的鄙视完全不隐瞒,“但你现在要死了,也是自己作的,我哪只眼睛都没空看着你这种货色。” “那你还问什么?”叶贵妃捶着床边。 她的手细如枯柴,皮肤颜色黯淡,上面的红黄色斑点密密麻麻,有的已经溃烂,看起来相当的恶心。可能因为讨厌她这个人,赵平安觉得格外恶心些,却还是认真盯了几眼。 “说不定,我能给你治呢?”她语气轻松地抛出诱饵,“你既然陷害我,就会派人盯着我府里的事。结果呢?我没被你打倒,反而救了更多的人。这样,你有什么不信的?” 她不是圣母,不是真的要救叶芳质。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道理,她懂。 而且这女人,连同叶家,害死这么多人,就算放在现代法庭上审判也得是个死刑。正如她说的,叶贵妃是作死,那就不得不死。 但,她要让叶贵妃暂时活一下,毕竟姓叶的身体好转,就可以提取那些痘中带了免疫体的脓液制成人痘疫苗。在疫苗如此短缺的时候,这一位算稀缺资源了。 那本《引痘略》中说得清楚:当年的人们为了得到疫苗,有专门让穷人家的小孩子痘子不好,专门提供药源,要几块大洋才能抽一针的。尽管,那会严重损害孩子的健康。 叶芳质这一辈子没干好事,祸乱后宫,继绝皇嗣。 现在她都要死了,好歹给她个机会为大江国民做点贡献吧。 再者说了,这场大灾祸算是威胁了公共安全,是叶芳质和叶家丧心病狂地整出来的,就这么让她病死,某些程度都算是好死,太便宜她了! “你会救我?”叶贵妃眼睛一亮,但很快又灰了下去,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你不会的。你恨得不我死,就像我恨不得你死!” “你看你又来了。”赵平安站起身子,“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特别重要?你的死与活,就好像我有多介意似的。纵有千年铁门槛,不过一个土馒头,哼,你自求多福吧。” “你有什么条件?!”见赵平安转身欲走,叶贵妃终于绷不住开口叫。 这女人,总算有三分机灵。 “这话问得多新鲜啊!”赵平安切了声,“就算是蝼蚁,我心情好还会小心走路,不要踩死它们。你么?没有条件,我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地救你?” “那你说!” “很容易的,只要你得写下认罪书,承认这次天花疫情就是你搞出来陷害我的。”赵平安好整以暇的提条件。 “不行!”叶贵妃激烈反对,“我若认了,早晚还是个死!就连我们叶家也会被连累。赵平安,你想得美!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怎么可能愿意救我?我绝不会写认罪书的!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也要你为我垫背!” “那我就等着看着你先烂死好了。”赵平安重新抬步要走。 她毫不拖泥带水,不给叶贵妃思考的机会。而叶贵妃本以为必死无缝,现在忽然有了生存下去的可能,贪婪令她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果然,赵平安的手才推到门上,叶贵妃又嘶叫,“你说救我,可到头来还是要我死,这不行!一定有别的!一定有别的条件!你说。只要你说得出,我就办得到。” 强烈的求生欲令重病的她忽然生出一种力量,居然就这么用一只手撑着,坐了起来,“你想要钱吗?我叶家有的是!珠宝?慈德宫里的随便你拿什么!皇庄?再给你加封封地,把你变为三国公主如何?还是,你想嫁给谁?告诉我!穆家二郎还是三郎,或者其他什么人?我可以请皇上降旨……” 赵平安心中这个鄙夷啊。 在叶贵妃眼中,除了钱权和色之外,就没别的吗? 她赵平安已经是两国公主,多加一国有什么意义?叶芳质到底不知道大江国就像一座华美的高楼大厦,看着好看,可因为地基里布满白蚁,外头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塌倒了吗? 那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就是八国公主,也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 脑袋都没了,钱,权和色,还拿什么去享受。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宫中贵人,朝中大佬都不能懂?还是他们都懂,只是存在在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会在内斗中得到胜利,随后再扭转乾坤?! 而且,她赵平安想嫁给谁,想得到什么就会自己动手。指望别人赏赐她?呵,自从皇兄离世之后,她就再不这样想了。 最后的最后,穆二和穆三要是那种顺从圣旨的人,只怕早被赐婚了几十次了。那样的男人,也不值得她赵平安惦记着。 “我只要认罪书。”赵平安压下心头的愤怒,毫无商量的余地,“而且写了认罪书,你也未必会死。你身居深宫,能量有限。尽管是叶家人,也是我赵家媳,哪能害自家的江山。” 理是这么个理,可这位就是做出如此愚蠢透顶的事了啊。 “保不齐是你们家的谁做的呢?谁家还没几个昏聩种子,不能帮忙净帮乱的那种。”赵平安的身后仿佛出现了一只魔鬼,不强迫,只引诱对方走入陷阱,“你拿自己的手足挡箭以自保,这事不是做得很有经验吗?” 她指的是小叶妃。 叶贵妃登时打了个寒战。 她自从生病之后,时时梦见自己那妹子。每回小叶妃都是脸色青白,吐着很长的舌头来找她算账。质问她知不知道被勒死有多痛苦?哭骂着说为她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最后还被拉出来当替罪羊。还有一次要挖她的心,看她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 …………66有话要说………… 一会儿上第二更,十点左右。 172 狗咬狗 她很怕,好多次从梦中吓醒,有一度曾经不敢合眼入睡。 每回被挖心,被掐脖子,都似有真实的痛苦,让她心悸,让她喘不过气。后来她感觉出自己病得实在太重,很可能不久于人世,反而能睡着了。也可能是病的,实在没气力了。 但她仍然害怕,因为人死了未必一了百了,说不定地狱的大门已经敞开…… 现在赵平安的话就算一把刀,直直刺入她内心中最恐惧的地方。 而旁边的赵平安看到叶贵妃的神色和眼神,就知道这心理战确实打对了,只是没想到效果能这么好。 所谓做贼心虚,大约就是如此。亏心事做多了,心的恐惧比普通人要深得多。 “是我哥的主意……”几乎下意识的,叶贵妃呢喃出一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一出口,又是吓得自己一激灵。 赵平安心寒加齿冷。 叶家真是好家教,孩子们一个个愚蠢就算了,还超级自私,为了自己可以出卖一切!这几项“优点”叠加,真是杀伤力巨大无比呀。 然而惊吓之后,叶贵妃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大叫道,“不,不对!我为什么要写认罪书?这件事,这个病,根本与我没关系。平安你相信我,真不是我做的!” “好嫂子,天花会致人高烧,看来你真是烧糊涂了。”赵平安冷笑,“听说,还有不少烧坏脑子的。到时候你满脸麻斑,又变成傻子,有人把你推到屎尿堆里滚,你也不知道,甚至还笑嘻嘻的。想想,够有多惨!” 赵平安继续执行心理打击政策,“四哥儿小时候,你为了哄九,不对,哄皇上笑,可真是把四哥儿推进过御厨房的泔水桶里过,看他顶着一头馊了的剩饭汤菜,差点淹死。你想想那时候,旁边连最低等的太监也是在笑吧。” 叶贵妃又打了个寒战。 记忆,仿佛全新的剧目,毫不滞涩的涌进了她的脑海。画面鲜活,仿佛就是昨天。 那一次是年纪尚小的赵平安跳出来,不顾肮脏把四傻子给救了,还直接抽了九哥儿好几鞭子。九哥儿那时更小,给吓着了,后来见了赵平安就像耗子见了猫。 她记得她上去拦,手臂上也挨了两下。那火辣辣的疼,现在忽然又浮上了她的皮肤。 她本来就讨厌这个皇上当成女儿养的皇妹、最受宠的公主,自那次后就恨上了。 敢碰她衣服角的人都被她扒了皮,何况她挨了打?但皇上死护着这个妹妹,她又不敢说出当时的真实情况,就从此积了仇。 但她无法想象她自己成为傻子的下场,那太可怕了,还不如干脆死了的好! “我看你现在就有变傻的迹象,因为你也不想想,我若没有证据,为何敢直接指着你的鼻子说,这事就是你干的!”赵平安加码。 “有证据,何必还要我写认罪书?”叶贵妃还在负隅顽抗。 “皇上是我亲侄子,大江是我赵家的天下,我要给皇上,给大江国留点脸面!”赵平安冷哼一声,“所以我忍到现在没有直接揭穿!现在我是给你机会!” “你才没那么好心……” “对,我还要叶家倒台,再也不能成为我赵氏天下的绊脚石!”赵平安说得半真半假。 因为如果全是谎言,未必唬得住这个大处愚蠢,小处却又精明的贱人。 “皇上是我赵家的皇上,不能是你叶家的!”她加大声量。 叶贵妃缩了缩脖子,第三次打了个寒战,望向赵平安。 她知道赵平安所图不小,却没想到狠到要把叶家连根拔了呀。她也不扪心自问,她打算的是要人家的命,如此回报也算是相称了。 不过赵平安这番话却像惊雷,在她乌云密布的心上打开了一条丑陋的缝隙:对啊,皇上啊,皇上就是她全部的希望!而皇上是她的亲生儿子,只要皇上保得住,她熬过了病,就能留得住命!而只要有命在,未来还会回到她手里。 她儿子是皇帝呀! 至于娘家,只要不满门抄斩,只要她能活在宫里,早晚还是会起复的! 然而正当她以为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眼神才刚刚放射光亮的时候,赵平安逮准时机又一盆冷水泼下去,“可我赵家的皇上却被你叶家染上了要命的病,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若不出手收拾你娘家,就真愧对身上的皇家血脉了。” “你说什么?皇上!皇上,啊……”叶贵妃嗷的一声叫出来,人也跳了下,几乎下了床。 “你没想到害人不成终害己,还害了自己的儿子吧。”赵平安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走上前,仗着防护服还穿在身上,对叶贵妃一推,让她重新跌回到床上。 其实她还不知道九哥儿和十四哥儿的情况,但先诈一诈叶贵妃,“这是你叶家造孽,老天爷看着呢。你们说干旱是我皇兄失德,那这场疫症呢,是不是新帝的外家当诛!” “救我!救我!救皇上!”叶贵妃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嚎啕大哭。 自从发现自己病了,有可能得了她想至赵平安于死地的那种病症后,她就把慈德宫封起来了。她想偷偷摸摸的治,因为听说也有治好的先例。天下间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药,她都有。她出生时人家说她是凤命,她洪福齐天,一定会好的。 然而,事实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发展。她和大部分得了绝症的病人一样,似乎隐瞒以及拒绝承认,拒绝确诊,那个病就没有。当然,更没精力去关注她那皇帝儿子和娘家了。 现在她最后的依仗要失去了,她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直接滚到床下,向赵平安扑了几下。虽然没有移动分毫,却完全服软了。 “认罪书是吧?我写!我写!只要你答应救我,救皇上!”她哭得满脸是泪,还有挤破的痘脓,“你不念着我的面子,好歹皇帝是你亲侄子,你之前也说了的!只求你留我娘家人一条活路,任打任罚!毕竟,这事是我哥哥做的,只是他!跟别人没关系。对了!还有他老婆,那个包氏,病人就是她弄来的!” 好一出狗咬狗呀。 叶路知道他未来的皇太后妹妹把他卖了吗?包氏只求自保,知道叶氏还倒打一靶吗? …………66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双更,还是晚上八点后。 另外章节名……我对不起狗,狗狗多可爱呀,不该这么比喻的。都怪造字造词的人,我不过是拿来用用。 173 医者 “还算识相。”赵平安转过身,慢慢往外走,扔下一句话。 “你好好想想怎么写,我会先控制你的病情,让你有点力气拿笔。但是你若耍花样,我能治你,也能治死你,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救皇上!求求你救救皇上!” 赵平安掩上门,把叶贵妃最后一句哭喊声留在了那曾经豪华无比,代表后宫之权,而现在却成了活坟墓般的正宫正殿里。 她其实很想问:如果她只能救一个,叶贵妃是要救自己还是救九哥儿? 这问题换了别家的父母可能都是侮辱性的,同时答案也是毋庸置疑的,但在叶家……这还真说不准。所以她还是别考验人性了,否则知道了答案她告不告诉九哥儿? 何必伤害一个孩子? 她走到院中,同样脱掉防护服,叫人去烧掉。可她没有秋香那么清闲,因为那些没胆面对疾病的太医,还有其他慈德宫的宫人已经得知她出现的消息,不知何时都默默守在那儿了。 看到她,不知有多少太医后悔当初没和穆大将军走。那样即能立功,还不用把医德医品丢得渣子不剩下。现在可好,以为安全吗?结果陷入最危险的地方了,而且还出不去。 “这是何意?”赵平安挑了挑眉。 那些宫人大多是不太会说话的,叶贵妃身边最亲近的人反而早染了病,被封入柴房,所以他们无话可回,只能忽啦啦跪倒一片。有的,还在低声啜泣。 但太医们就伶俐多了,其中以叶贵妃的心腹孙太医为最。在众太医的眼神催促下,他小心翼翼地迈步上前,对赵平安恭恭敬敬施礼道,“斗胆请大长公主留下一句话。” 其实,还是挺怵头的。 谁不知道大长公主和叶贵妃不对付,而他是叶贵妃的人,这也是众所周知的。现在叶贵妃病重,大长公主就这么直接闯进来,到底意欲何为?没人猜得透。 不过刚才在当院里,所有人都听到叶贵妃的哭喊了。听不清具体内容,但确实是垂死挣扎式的嚎叫,让人听得起鸡皮疙瘩那种。 “留话?什么话?”赵平安似笑非笑地望了孙太医一眼,“本宫有很多话,不知道诸位大人想听哪一句?” “请大长公主恕罪。”孙太医被问得瞬间满头汗,连忙跪倒。 其他太医有样学样。 在生死面前,谁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低贱?为了生存,所有人都一样用尽全力。 “身为医者,不能济世为怀,你们得罪的不是我赵平安,是天下间的百姓,是那些生了病的人。但,每个人都爱惜自己的生命,我虽看不起你们的为人,却也不屑强迫于人。”赵平安冷冷地道,“现在本宫给你们交待个实底,叶贵妃确实染上了天花,而且已进入重症期。” 啊的一声,不知是谁先惊叫出口。 紧接着就是集体死寂,最后又变成议论纷纷,哭声却更大了,竟来自于太医群体。 那些宫人本就与人为奴,高层的尽数感染,低层的本就自认是贱命,平时还随时随地会被打杀。如今面对即死之局,倒比高贵的太医冷静些。 “叶贵妃身居深宫,你们就不想想,是如何感染的天花么?”赵平安继续道,“本宫自设府后就没进过宫,反倒是天花的病源体是从慈德宫出去的宫女。她无处可去,干脆就撞上本宫的车架。呵呵,你们不觉得这套路很熟悉吗?” 众人惊得说不出话,倒安静了下来。 人人心里有杆秤,不说,不代表不明白。 “如今多说无益,幸好先皇在天之灵护佑本宫,护佑大江子民,本宫倒是有救治天花的法子,想必你们也听说了。”赵平安快速扫过众人的脸及脸上的表情,目的达到,接着道。 “请大长公主赐教!”孙太医砰的磕了一个头。 “本宫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就连叶贵妃,本宫也不会不管。”赵平安说得意有所指。 一众太医就更惭愧了。 毕竟大长公主不是医者,还能顾及沧生。他们贵为太医,见死不救的事却是他们做的。 但赵平安话风又一转,“只是,本宫没那个闲工夫。外头东京城里有大批病患,本宫得保证疫情不会大爆发,不会感染全城,甚至整个大江国。和万千百姓比起来,你们的小命真是算不得什么。” “别啊,大长公主,求您出手相救。我们……我们之后必定痛改前非,谨记为医者的德行,再不会驱名逐利,忘记医者本分了!”孙太医急得老泪纵横,其他人也中呜呜哭起来。 “不忙哭,本宫还没说完。”赵平安摆摆手。 虽然厌恶这些失了医者父母心的人,但她也不会道德绑架,要求所有人都大公无私。面对生死,就算讲气节的古代人,也是会胆怯的。再说,这些太医多少是有本事的,过错也不致死。她这样连打带消,主要因为他们平时为虎作伥,她借机敲打敲打。 “本宫没时间亲自出手,但会派人来。”她指了指外面,“此时,相信穆大将军已经带着兵士赶到了,对慈德宫以及各宫都实行隔离,保证疫症不再传播。所以,你们之前没跑,这时候也别打算跑,不然刀箭无情,别没死在病上,却死在凶器上。” 院中人的脸色都变了,写满了绝望。 其实他们之前都没有逃跑的意识和能力,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多大差别。可是,感觉上不一样,就似乎真被判了死刑似的。 赵平安没时间解释并安慰,只道,“反正你们也没有其他选择,倒不如积极配合,说不定就能活下来。至于说叶贵妃,本宫会另指定人手接管。” “谢大长公主救命之恩。”孙太医又重重磕了个头。 他被叶贵妃喜爱并不是没优点的,比如见机快,惯会见风使舵,绝望之中能迅速做出判断,敢于搏一搏,自然马屁拍得也响。 “好自为之吧。”赵平安缓步走下台阶,“你们都是医者,但愿比平民更懂得医患配合的道理,以后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二更十点之前。 174 脚步沙沙沙,心跳咚咚咚 她径直走出二门,又对阿鹏指了指大门。 硬闯时为免打草惊蛇,她是跳墙进来的。可出去就不一样了,众目睽睽这下,她这大长公主要大大方方,正正当当的走出去。 阿鹏收起始终拎在手里的鞭子,不知从哪又抽出一把刀,挥臂就劈开了一根木条。但这大门里封门的木条太多了,显见还得砍上更多刀。 好在这边一有动静,墙头嗖嗖闪过几条黑影,有兵士跃了进来,帮着拆门。 人多力量大,何况是搞破坏。于是不过半分钟,慈德宫厚重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赵平安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大门。 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了穆远。 他就站在正对着慈德宫的地方,虽然没有骑马,却有一种凌然于众人的感觉。 他穿着盔甲,好像战时,身上带着些枕戈待旦的劲儿头,弥散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被周围马军营他亲自训练的、纪律严明,整齐划一的手下衬托着,格外引人注目。 原来,铁血也是性*感的呀。 “参见大长公主。”穆远干脆利落的行了个军礼。 呼啦啦,其他士兵亦然。 简直帅死了呢,比之前院子里跪的那一地赏心悦目多了。 赵平安心头一热,脚下就有点发飘。 好在她还稳得住,大方端庄的道,“众将士免礼,这次的大疫,可辛苦你们了。” 见穆远虽然在执臣子之礼,头也微微低下,眼睛垂着,但给她的感觉就是他始终盯着她瞧似的,心就更热了。 于是她仍然以很端庄,很大方的语气道,“穆大将军,关于皇宫的隔离,事关贵人,有些事情需要注意,你随本宫来一下。”说完,率先向慈德宫东面的一片花林走。 那是片很美的园林风景,山石点缀,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冬令时节,前两天才下了场小小的雪,梅花正开得又艳又香又含蓄,实在适合谈情说爱。 虽说时机不对,还有很多大事要做,但偶尔脱个轨无妨吧? 为了不显得急切,她走得优雅又缓慢。不过她若长了兔子耳朵,此时必定竖得高高的。 她听到阿鹏很乖巧的没跟过来,想想也是,有穆远在,谁能伤她? 她还听到穆远低声嘱咐手下要如何围住慈德宫,连只苍蝇也不让飞出来,假如这时节还有苍蝇的话。 她更听到自己的脚步沙沙沙,心跳咚咚咚。 才绕过一块突出的假山石,她最想听的声音,穆远的脚步声追上来了。速率不快,甚至比她还慢,但架不住人家身高腿长,一步顶她两步,眼看就到她身后了。 而且他是故意把脚步放重的,这是告诉她,他来了? 来得正好呀! 她猛然转身,看也不看,就一把抱住来人。 拢共也没抱过几次,但可能是日思夜想的缘故,那身体居然分外熟悉。 啊,这腰背那么结实,抱起来又刚刚好。不会太细弱,也不会让她圈不住。 还有,胸口特别好贴着,非常舒服,连心跳也好听极了,就是盔甲冰冷冷的有些碍事。 再有这高度,这宽阔的肩膀,那么有力量,总让她有一种备受宠爱的感觉。 “我想你了呢。”她低声呢喃。 居然有些娇声娇气的,纯出自然。原来恋爱中的女人啊,统统是会撒娇的,那存在于女性的血液之中,根本不必刻意。 “不怕被人看见?”穆远极力克制,可嗓子都暗哑了。 “这是臣下冒犯公主,只怕是死罪。”他努力开个玩笑,分散对怀中人的注意力。 不然,不行的…… “你都不想我吗?我们很久没见了,有半个月。”赵平安答非所问。 “平安……”穆远完全无奈。 但,努力的,轻手轻脚的,温柔的,把越贴他越紧,四肢都慢慢扒上,渐渐变成树袋熊的某公主拉下来。 不然,他真的忍不住了。 每回见她,都忍得格外辛苦,就像大冬天趴在雪窝里侦探敌情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四目相对。 赵平安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太主动了。可这不怪她,平时她还是挺矜持的,可是这场大灾难无限放大了她的感觉。 不是她好*色,是她实在太想他了呀。 “臣……我也……想你。”穆远很费力的讲出。 赵平安强忍着笑意,感觉人家口中的杀神加煞神,其实是个羞涩的大男生,好可爱呢。 若在现代,他也是才大学毕业的年纪而已呀。 就算年纪不叠加,她在现代也是婚姻市场上无人问津的女博士,而且还是拿了博士学位后又工作了好几年的。 她这算是老牛吃嫩草了? “想我,怎么不来看我?”赵平安小脸泛红,眨巴着眼睛又着补了一句,“再者,你刚才说的情况根本不成立。因为没本宫点头,谁敢判你死罪?” 本是无心的话,调情的话,哪知一出口,心里却莫名咯噔一声。就像有什么东西重重砸上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又像有什么利器悄无声息的刺穿了她似的。 她忽然就疼得轻叫了一声,捂着胸前,弯下身去。 额头上,立即冒出了冷汗。 眼前,脑海里,涌出一连串的画面:穆远被一刀刀割下去,鲜血流了一地。他强忍着痛苦的神情,一声没吭。但最痛楚的是他的眼神,那样的凄凉,甚至懵懂和寂寞。 赵平安感觉自己的心被生生剜出来似的。 那痛,简直无法形容。 “平安,你怎么了?哪里疼啊?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穆远吓坏了。 就算在战场上敌众我寡,敌军的刀都贴近了他时也没这么怕过。就像心里的力量被抽走了似的,赵平安血色全无的脸和滴滴冷汗,以及那痛苦的神情是突如其来的打击,令他完全无措,满心全是会失去整个世界的恐慌。 “没事,我只是累了。”赵平安回过神,不敢说出心里的秘密。 她的穿越,她的重生,她的空间和金手指,还有她对于他的恐怖记忆。 不不不!不行! 如果这回忆是前世的,这一世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他死!还死得那样惨!就算拼了这条命,就算他最终娶的不是她,她也要他好好活着,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你抱抱我。”她使劲勾着他的脖子,“抱抱我就好了。” …………66有话要说………… 明天单更日,晚上八点见。 175 答应 穆远就立即打横抱起她,看到不远处有一处石凳,连忙快步走过去,让赵平安坐在他的膝头,枕着他的胸膛。 “好点没有?”他的大手抚在她颊边,轻轻扳向自己这一侧。 还好,她的脸色恢复了些,也不再冒冷汗了。 可这到底是怎么了?不像没事的样子呀。 “我真没事了。”赵平安掩饰的说。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 “跟我说实话。”穆远却很严肃,明显不信。 “我……”赵平安犹豫了下,“上次我中毒,不知是不是伤了脑子。想事情太多,就会头疼和心口疼。刚才我忽然想,要是……要是你不见了怎么办?” 说着,忽然就掉了眼泪。 穆远本来还想细问,但看到赵平安哭,立即就慌了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胡乱帮她抹着脸,“别哭别哭。你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放心,我不会不见的。我跟你发誓好不好,我不会不见的。” “要是上战场呢?要是有人陷害你呢?”每一种可能,都令人不寒而栗。 可是凌迟处死! 上一世她是在朝堂上做主的那个人,就连皇帝都听她的,是她点头答应的吗?甚至,是她直接下的旨意吗? 不然,谁敢处死一个冠军大将军。 不然,为什么一想到那场景,她就痛不欲生? 他是……打了败仗吗? 这就是为什么武官难做! 胜仗多了,皇帝忌讳你功高震主,很难善终。 输了,唯你是问。 有时候甚至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杀人祭旗,或者为安抚民心,或者为平衡势力。最无耻的,是为了取悦敌方,换得谈判。 这种事,历史上太多了! “答应我,不要死。”赵平安扯着穆远的衣领,“你给我保证,无论如何也要活着。哪怕要你死的人是我,你也要拒绝,然后活着。” 穆远吃了一惊。 他有点糊涂,为什么平安会让他去死?然而赵平安控制不住般涌出的泪融化了他,瓦解了他,令他郑重点头。仿佛他不答应她,她就会这么难过死似的。 他不想让她有一丁点儿的难过。 “好,我答应你。”他说得无比认真,把这当成如山重的承诺,“而且你可能不知道,我命硬得很。只要我想活着,就没人能让我死。大夏国的人不能,大江国的人更不能!” 哪怕这只是个承诺,抵不过她回忆里的恐惧,赵平安还是感觉心里踏实了些。 “谢谢你能这么说。”她的泪还未擦干,就又努力对他绽放笑意。 见到他近在咫尺的脸,还有那深邃眼眸中对她的关切,想到那可怕的过去和极不稳定的未来,她的心就像坐了过山车,一下子坠入地狱,一下子又飞上了云宵。 她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要做什么,脑筋混乱得很,干脆心动不如行动,就那么攀了他的脖子,直接亲上去。 不同于上次的蜻蜓点水之吻,她这回凶猛得多,笨拙的舔开他的唇齿,深度纠缠。 穆远几乎一个哆嗦。 克制有如薄薄的冰面,看似坚硬,实际上很容易就被冲破了。 他本就是自带侵略性的人,于是更凶猛的反应了回去。很快变被动为主动,令赵平安完全而彻底地放弃主导地位和本能的抵抗。 不远处,有士兵们呼喝的声音。 近处,有风吹过梅林的波动。 此时暗香此时变为烈香,寒冷变为炙热,迷乱的感觉把两人紧紧缠绕。 似乎外界是不存在的,包括天地在内,只有他们在一起,吻得死去活来。直到赵平安连气都喘不过来,直到穆远的呼吸都没办法连续,才分开。 穆远的手指轻轻滑过那被他吻得红艳艳的唇,心中又酸又软,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真的太喜欢她了,喜欢到心坎上,骨头缝里,灵魂深处。 十几年啊,心里想的都是她。所以当她在他怀里,他总是恍如梦中,完全没有真实感。 可这时候,他知道是真的。 “快回去吧。”他艰难地说。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冒犯她的。在宫中这不太安全的环境中,他会置她于险地,还会彻底坏了她的名声。 那样,还会破坏她要做的事。 只是他的眼睛盯着她的领口,几乎移不开。 两人耳鬓厮磨间,赵平安的衣领散乱了,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还有一根绿色丝线编织的细绳。那头,似乎拴着一个不太小巧的玉质吊坠。 下意识的,穆远伸出手,感觉那吊坠隐约的形状无比熟悉。 但当他的指尖碰到她锁骨处的皮肤,他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只别过了头去。 浑然天成的,他错过了发现她的半块玉玦以及她秘密的机会。 而赵平安略冷静了下,也连忙从他大腿上站起,因为已经明显感觉到某些铁石般的坚硬。 她不是古代人,没有那么强烈的贞操和礼仪概念,但她知道一时的软弱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啊。 是她把持不住,因为那突然袭击似的回忆吓到了她,让她想拼命抓住现在,眼前,还有这个真实的,温暖的,活生生的男人,而不是记忆中那无穷无尽的鲜血。 她胡乱把衣服整了整,又顺了顺头发,这才问,“秋香呢?” 从之前的激情四射到忽然理智的回归主题,她感觉好尴尬。 穆远也是。 他半转过身,掩饰自己的失态,低低的回,“她在前面等你。”顿了顿又说,“我不是有意不去看你,是实在走不开。” “我知道。” “过些日子会好的。” 就是说,以后会去看她呗。 赵平安暗叹口气,“那你帮我把阿鹏叫出来,我即刻出宫,安排皇宫的防疫事情。” 穆远没回话,直接走了。 可才走了十数米,又他猛然转回,大步回到赵平安身边,俯身吻她。 缠绵悱恻,温柔至极。 直到两人再度气喘吁吁,他才望着她水汪汪的,明显带了迷蒙色彩的眼睛,“平安,你也要答应我,好好活着。不管多委屈,不管多为难,你想想我,就不要意气用事。不管多大的事,只要你等我,我们就可以一起活下去。” “然后呢,你娶我吗?” “嗯,娶。”穆远重重点头。 犹豫了下,又道,“你知道这次,为什么我会那么晚才赶到的吗?” …………66有话要说………… 其实我有时候挺反感所谓“有脑子”的,瞻前顾后,算计来算计去,冷静精明。 不是每一本言情小说的女主都要是那种样子,连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感觉都没有。不问对错,只求快意恩仇。 再说什么是对错?有的只是选择。 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吧。 这就是我有一段时间不愿意写书的原因,本网站大多这类女主,太多套路。 以上,一点小感悟。 176 火山口 多险啊! 真真是千钧一发。 赵平安脑海里立即闪出那天的一幕幕,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仍然会有劫后余生之感。 但,她却没问为什么,而是低下头,抓住穆远的手。 不对,应该是手指。把他的食指,轻轻摩挲着,亲昵中带着点沉吟。 “你可以不告诉我的,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想知道。”她心中暗叹了口气。 当时或者想不到,但事后肯定有合理推测。现在穆远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这么问,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谁有全大江国武将中最大的权利?谁手握分兵、管兵之权?谁能命令穆远和刘家旭? 叶家暗中推动民众闹事,那是要祸乱东京城的! 东京城是哪儿?大江国的心脏。但凡有一丁点常识,都知道东京城不能乱,乱民更不能冲出城,影响整个国家的稳定。 所以冲击城门的势头必须压下,带兵增援的事说到天边儿去也是正理,是国家大义! 而只要调兵之人随便打个时间差,随便造成个小误会,让这东京城里仅剩下的、还能有战斗力的两支兵马重复行动,都以为对方在保护公主府就行了。 叶贵妃是祸根,叶路是猪队友,叶良辰为不惜一切挽回局面,给自家挣一口活命气铤而走险,事后是无论如何洗不白也抹不干净的。若她再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顺利死掉,简直是一箭双雕! 并且几乎没废什么事,就是巧手拨弄,无声无息地巧妙借了势而已。 这样不废自己的一兵一卒,同时除掉两个对手,踢掉两块绊脚石头,换做她也很难选呀。 “你是已经知道了。”穆远深深吸了口气,苦笑,“你那么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 “他是他,你是你。” 不聪明也能想得到的好吧?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关键是她没死,叶家也还没倒,那位有点机关算尽。毕竟穆远还是及时赶到了,阻止了那位的借力打力。只希望,那一位不要恨得穆远牙痒痒。 “他若想杀你呢?” “你会让我死吗?” 穆远怔了下,反手勾住赵平安的手指,“绝不!” “那不就得了,我有什么好怕?”赵平安笑笑,“你说你命硬,其实我的命更硬。就算死了一两回,还是会活回来的。” 她说的是实话,可穆远却以为她心中凄凉,更生怜意,伸臂把赵平安抱进怀里。 他的怀抱真温暖啊。赵平安以面颊蹭了蹭穆远胸前冰冷的盔甲,觉得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的,只是不愿意挑破。 很多事,想做就做,不用考虑后果。可还有很多事,挑明了就无法转圜了。 毕竟,那边是亲生父子,这边是真情实意。 穆定之是想杀她吗?哈!只怕心思早动了不是一两回。只不过,从不亲自动手而已。 这样想着,又觉得穆远很可怜,夹在亲情和爱情之间,疲于奔命,难以平衡。 但早晚有一天,他要面临选择。 古人毕竟和现代人不一样,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都不是说着玩的。 所以她不怪他,也不逼他。 何况她也不是在弱鸡,那老头子玩点花样就算了,真到了生死相拼的一刻,她也不会手下留情。那时候,谁也怪不得她。 只是她仍然希望那样的事情不要出现,再怎么喜欢她,若有杀父之仇,穆远能如何? 他们的爱,就像置于火山口上。 “我走了呀,你记得有空来看我,想你呢。”赵平安用力抱了下穆远的腰,直起身子微笑道,“现在刘指挥负责整个京畿的治安,另一处还指望你看紧呢。” 另一处,是叶家。 叶贵妃身在深宫,后来也没见过小小,她怎么染上的天花?必定是叶家人携带的病菌。 若因她是女流之辈,平时又不注意锻炼身体,抵抗力差,所以发作得这么严重,叶家拖了这么久,恐怕就要开始大面积爆发了。 之前东京城风声鹤唳,她派去盯着叶家的人回报说,并无一人出府。那些叶府的人只怕还以为叶家是避风港,躲在里面会平安无事,岂不料那就是个魔窟。 所以应该立即封锁叶家,不要让这个定时炸弹引爆好不容易平静些的局面。 想想叶氏亲手打开了这个潘多拉魔盒,放出了瘟疫,却没想到他们家才是重灾区,真是有点好笑。但再想想无辜被牵连者,又觉得人世无常,可怜极了。 “放心,已经派人去了,比到宫里还早些。”穆远恋恋不舍的,“你只要好好医那些患病之人,好好保重自己。其他的,有我。” “好!”赵平安点点头。 “为什么就信了我?”穆远却又冒出一句。 “用人之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赵平安很确定,“我这人,要么不做,做了就不回头。何况,我把心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不可信?” 也不过就是赌一把,搏一搏。 她都死过三回了,不耐烦婆婆妈妈,猜来猜去。有人喜欢细细解开绳子,她就爱快刀斩乱麻不行吗?无论结局如何,至少痛快。 “我走了。”她挥挥手。 也知道再这么腻乎下去非得上演十八相送,今天一天就别干正事了。所以踮起脚,又在穆远唇上亲了一下,之后抹头就走。 她走得飞快,仿佛身后有鬼追,其实怕自己心软,再磨叽个没完。直到出了慈德宫的范围,她才停下来,已经气喘吁吁了。 回头看,发现阿鹏已经不远不近的缀在她身后。 “你看见什么了?”她很怀疑阿鹏始终在梅林附近,看到了某些少儿不太益的行为。 “属下什么也没看见。”因为,很快转过头了啊。 他们这位公主,实在是有点豪放。但穆大将军也绝对真心,不然以他之能,怎么会没发现有人在附近?哎呀不能想那只看的一眼,感觉耳根子有点发热。 “看见也不许说,不然扣你俸禄!”赵平安无耻的威胁,然后快速转移话题,“你看今天的梅花开得不错,要是下点大雪好了。入冬以来,小雪有几场,大雪还没来过吧?” …………66有话要说………… 今天从外地回来非常晚,才吃完饭就更新了。 有点晚了。 还有一更,但不想再请假了,所以十二点前,必定在今天之内更新了。 大家明天早上再来看吧。 177 中大奖 “下大雪,穷人日子不好过……” “嗯,也是。” 主仆二人一边说一边向新皇,也就是九哥儿住的福宁宫走。 但是还没走出多远,阿鹏突然警觉的拦住赵平安的脚步,自己还一跃而起,挡在赵平安前面,对前方低喝,“什么人?” 皇宫就这点不好。 虽然说曲径通幽、层林叠翠的,景致相当不错,也符合中国文人士子喜欢留白,追求含蓄的审美。但相相辅相成的,很多地方容易藏着人,一眼望过去还不大容易发现。 这样的地方是偷*情圣地,但搞刺杀也挺方便的。 然而听了阿鹏的质问,前面不远处却转出一个人。 本来应该四十来岁,但看起来却是个只有三十多岁的中青年帅哥。而且,他气质相当沉稳儒雅,有些不苟言笑的样子。看似温和,实难接近。 计相杨明! 那可是大江国经济学问的治世之才,可惜前世被各方势力逼迫的隐退,心灰意冷之后再也没出山。其实他只是没站队,可那些人能容忍敌手,却就是容不下不站队的。 “见过大长公主。”杨明深施一礼。 他的声音也斯文有礼,格外温和。但经历过前世,她知道计相杨明有个多硬的脾气。做了决定的事,无论是权势压迫或者大义感化,都不动摇的。 赵平安连忙还礼,“杨大人安好。” 顿了顿,“杨大人可有事?” 这节骨眼儿上,东京城、大江国的行政都瘫痪了。若非赶的时间好,加上封锁及时,消息没有外露,现在所有的内忧外患都会显现。 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比天花疫症可怕多了。 如今大多数衙门不做正事,就几个或者被逼或者主动、大义的来协助穆、刘二位维持京城治安,处理疫情的发展,安置民生,让国家机器勉强运转。 这里面就包括两府三衙的大佬们。 再无耻,这点和国难共进退,与百姓共存亡的面子事还是要做的。不然大事平定,他们却毫无贡献,其实现在也没有。但不摆样子,还有什么脸当他们的肱骨之臣? 杨明是这些大佬之一,出现在朝中和衙中都不稀奇,但怎么等在这里? 赵平安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猜测。 果然,杨明垂目沉吟了下,再抬起眼睛时眼波沉静如水,几乎看不到情绪,只问,“能治得好吗?”毫不拖泥带水。 “是……” “是!”杨明打断赵平安的询问。 赵平安瞬间明白了:杨明说的是天花,问的是汪还山,他的外甥能不能活。 东京城有人私下传言,那位喜爱医术,不肯入仕途的汪公子,其实是计相的私生子,不过托了妹妹和妹夫的名义罢了。 杨明因管着大江国的财务事,所以平时从不与人深交。毕竟,但凡沾了银钱的事就容易说不清,想要洁身自好,就不如大家保持距离,只做同事,不做朋友。 但为了能让汪还山进医官院,杨明可是动用了人脉的,欠下苏意,翰林学士院承旨,刘指挥的岳父,苏美华的祖父好大一个人情。 可见他对这外甥的重视。 然而当初小小曾被她带进过医官院,极可能感染了旁人。 疾病爆发后,她特别关注了当初在医官院的学子和先生们。可能因为同为医者,卫生习惯特别好,再加上小小经历坎坷,胆子被吓破了,从不随便与人说话,始终缩在一处屋子里不敢乱跑。于是幸运的,医官院的人没有传出感染疫症的消息。 赵平安还想庆幸呢,结果怎么就中奖了,还是大奖! 谁生病不好,偏偏是汪还山! 若小汪同学有个三长两短,以杨明的性情,必定恨她恨得坚定不移。 那时,大江国会损失最重要的人才!毕竟,杨明不会辅佐她推出的皇帝的。 此时,面对杨明的问题,她很想硬着头皮说肯定能治好。但身为医者,不能给予病人及家属那样确定的回答。 “我得看看病人的病情才能回答杨大人。”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对杨明这样的人,别弄那套糊弄人的假话。此人眼神清明,心里也必然清明,忽悠不了。 “但是……”她话锋一转,“天花并非不治之症。” “十年前的惠州,也有人活下来。”杨明叹口气,掩饰不住的失落之意。 他一定很揪心吧? 不管他是亲爹还是亲舅舅,杨明都是个好长辈,疼爱后辈。不像某个姓穆的老头子,被权势蒙了眼睛,两个好好的儿子被他逼成那样。 “不是那样的比率。”赵平安断然道,因为这一点她可以保证。 “那时百不足人,千不足一,甚至万不足一。可现在,只要听从医嘱,大多数人都活得下来!只是杨大人问得如此直接,我不敢夸口,毕竟即便是同一种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所以,中医才讲究千人千方。 “可敢烦劳大长公主入杨府一看?”杨明提要求,仍然是不掩饰,不虚伪。 这是个真人!信人!但也是不能惹的人。 “有什么不可以呢?”赵平安连忙道,“但是我得先看看皇上,还有平王……” 平王是指十四哥儿赵昊。 新帝赵宸之前是荣王,还有忠王,四哥儿赵盛。虽然没听到那位傻王的消息,她抽空也该去看一趟。不能因为四哥儿有点残疾,她这当姑姑的就不管他。 “皇上他……”杨明吓了一跳。 他出现在赵平安面前这么半天,终于有了点除平静之外的第二表情。 “实不相瞒,叶贵妃已经染上疫症了,我才从她那边过来。”赵平安实话实说,顺便放了消息,好让那些聪明人猜猜,到底是谁种下的祸根。 “各位大人最好从现在开始隔离,或者换个地方上衙办事。并且,不要回家。现在慈德殿已经封了,下一步就是封了皇城。只不过,不能让百姓们知道,免得造成他们的恐慌。这些,还请杨大人费心。” 虽然在她心里,对皇权和皇族不是顶礼膜拜的尊重,但在百姓眼里不同。皇上在,国家就在。国家不破,小家不亡。所以这种精神支柱,是无论如何不能倒的。 …………66有话要说………… 终于两更完毕。 我去睡了,明天早上还有工作要忙,更新仍然是晚上。 178 明白人 “如此严重吗?”杨明皱眉,而后又断然道,“好,大长公主请放心。” “杨大人,天花疫症并不可怕。”赵平安着补道,“之前它凶猛,是因为没有治疗和预防的法子,让它无限蔓延,最后无法控制。但,现在不同了。” “臣有所耳闻,所以这才来求大长公主。” “提不上求字,我又不是大夫,却拿了救命治病的良方,本就是上天借我之手,造福于民,也可能是我皇兄在天之灵护佑大江的百姓。” 她提到皇兄,亲眼看到杨明眼中一闪而过的惋惜神情。虽然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可她却敏锐的感觉到了。心中不禁又是酸楚,又是窃喜。 杨明认同先帝,认同他的治国之策。 那就是说,只要这一世不结下死仇或者不让杨明被坏人陷害远遁,这个国家的栋梁就算留住了!将来,在治国中必定发挥出巨大的能量! “先帝雄心壮志,可惜……”杨明叹道。 赵平安在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赵平安。此时见她神色惨然,连忙道,“惠州大火焚城,无知百姓都道先帝失德,岂不知是先帝爱民之心。如今,臣相信是先帝的在天之灵护佑大江,将来也必定保佑我大江繁荣昌盛。臣,必忠心感念。” 话,不能说得太尽,所以杨明这样的重臣能这样说,已经算是表达的极限了。 他与先帝君臣相得!他想完成先帝的遗愿!谁是先帝志愿的继承者,他就辅助谁! 这几乎挑明了心意。 赵平安心里一阵激动,死死忍住才没有立即欢呼出来:四大重臣,她已得其二! 为什么?为什么前世她从没做到的事情,到这一世忽然变得容易了?! 刘家旭,基本已经算是站在她的队伍里了,只要她以后不走偏就可以。 穆远当然会比较为难,但对她真心实意,至少不会成为她的死敌。 苏意那个老奸巨猾的虽然没有表示过什么,但她多少于对方算施了恩情。 现在,就连从无立场的杨明都表态了,这是上天赋予的金手指,还是她狗屎运太好了? 又或是因为在某些事上的选择不同,于是命运的方向也变了? “杨大人不怪我吗?”心里,把那心思转了几遍,她打算开诚布公,所以问。 “不知者不怪。”杨明很淡然,但赵平安感觉得出他隐含的怒气。 他的怒气不是火般的,而是像水。表面风波平静,深处却酝酿着风暴。 火能毁灭一切,其实水也是,不然为什么说水火无情呢? “大长公主爱去医官院,山儿早就对臣说过。”杨明继续道,“您又如何会故意把染了天花的人带过去呢?自然,谁陷害的大长公主,臣怪的就该是谁。冤有头,债有主,臣不是糊涂的人,追究的必是始作俑者。” 赵平安忍不住要笑了。 什么可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把别人当傻子的,才是最大的傻子呀。 杨明深藏不露,是内秀的人,连这点机关也看不出吗? 她之前怕他关心则乱,因为外甥中招会乱开地图炮,现在看来她是想太多了。而当初打算拉杨明下水的人,简直是异想天开呀。 “那么,杨大人怎么就敢相信我的防治天花之策呢?”赵平安又问。 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吗? 毕竟,汪还山对杨明来讲是太重要的人,以杨明护短且谨慎的个性来说,不该轻易就冒险尝试超越这个时代的医疗方法。 想想之前她府里的情形那么危急,就算三大宫女和暗卫们以生死相托,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她要他们去死,他们也不会犹豫,所以毫不犹豫就接种了疫苗。 但,心里未必是不忐忑的吧? 其他人,除了穆氏兄弟,一个全心信任她,一个是任性的不管不顾外,就连唐太医都是疑虑的。是她解释了半天,唐太医才抱着拼死一试的态度点头。更不用说第一批接种疫苗的府卫们是有多抗拒了,几乎是被穆耀连威逼带利诱才成功的。 所以杨明凭什么就直接来找她呢?是不是汪还山病重到没有其他办法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哪想到,杨明听赵平安这样问,犹豫了片刻就说出一句让她极为意外的话,“刘指挥对臣说,他相信大长公主。于是,臣也信了。”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让赵平安惊得连掩饰也其欠奉,直接惊得瞪大了眼睛。 原来杨明不是没有朋友! 他不仅有,而且相交莫逆! 因为若非是知心好友,以杨明的个性来说怎么会信任一个外人?信到刘家旭说什么,他就认同了什么! 现在的情形近乎于投诚,若非亲密好友,他在这节骨眼上提刘指挥做什么?! 从来没有人知道东京城里有这对知交,不然她在这个世界活了两世,怎么第一次听说? 天哪,她只是进了一趟宫,结果发现这么多异常的情况。好在,全是于她有利的。 “杨大人,您和刘指挥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她由衷的,绝非讽刺。 “大长公主性子磊落,就连出类拔萃的男人也比不得,臣还有什么要隐瞒的。况且,关乎到臣外甥的一条小命。请人救命,至少也要待之以诚。”杨明说得坦率。 嗯,天下少有的明白人!赵平安暗赞。 “我与家旭是总角之交,不过那时他在外省的姑姑家里住,外人不足道而已。”杨明直接解释,“大长公主也该知道,人在儿时心思少,喜欢讨厌全凭心意,是天下至纯。所以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是其他可比。后来我们分别入京,位列高官,就只能私下来往了。到底文臣和武臣走得过近,会招人忌讳。特别是臣管着钱粮事,家旭却能左右京城安危。所以我以家旭的关系,就连先帝也不知情。” 她皇兄都不知道,却让她知道了,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却也是把性命交托到她手上了呀。 怪不得轻易能拿下杨明,因为他和刘家旭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划的是同一条船呢。 因此,上一世刘指挥不知所踪,杨明再也不出山为仕了。 忽然,有条不太明白的线通顺了。 …………66有话要说………… 咦,突然想站杨刘cp怎么破?哈哈。 还有啊,要告诉大家一个我很不好意思,大家会很不高兴的消息:六月只能单更了,每晚八点,尽量准时。 非常对不起大家。 因为66从去年家里出事,身体又不好,到今年工作繁多,身心实在很疲惫,所以打算六月中到七月去度个长假。为了保证不断更,我每天写两章,但只能放一章出来,以保证整月天天都有更新。 大约七月上旬回来,然后再来确定下一阶段的更新频率。 谢谢。 179 福宁宫 有时候想想,男人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比如刘家旭和杨明。 他们两个看起来几乎就是相反的,就像电磁的两极。一个文臣,一个武将。一个霸道外露,一个沉静内敛。一个人脉甚广,另一个几乎不与人相交。一个妻妾成群,外头还放着个心上人,另一个人清心寡欲,居然被人杜撰出私生子传闻。 这样的两个人,任谁也不能相信他们是知己好友,能生死与共的那种。何况他们为了避嫌,在外人面前几乎是不交往,在朝堂上也是无交流的。想必除了他们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吧? 隐秘而坚定的好友,原来这世上真的有!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我羡慕杨大人。”赵平安由衷的说。 “大长公主您呢?”杨明反问。 “我?”赵平安指指自己,笑笑,“生在皇家,大概不容易轻信他人。可一旦信了,就也不怀疑。” “人会变的。” “那又如何?情势也会变的。如果处处提防,人人提防,还做不做事了。相信自己心里的感觉,错了,大不了败到底,身死债消。”她穿越加重生都经历了,真的不太惧怕死亡。 她怕的,只是别离,只是不能完成皇兄的遗愿。 “大长公主粗率,不细心,甚至是有点莽撞的。”杨明不客气地评论,“但以咱们大江国目前的样子,就需要大长公主这样的快刀斩乱麻,哪里耐烦一点点解开?所以,臣信您。” “那杨大人就赶紧回去,把两府大员的隔离做一做。晚一点,我会亲自登门。” “谢过大长公主。”杨明躬身一礼,转身就走了,干脆利落极了。 赵平安也没犹豫,走向另一个方向,直奔福宁宫。 那里是属于九哥儿,新帝赵宸的宫殿。因为之前一直是先帝居住,后面就是她常住的坤宁宫,所以赵平安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 站在福宁宫门前,她深深呼吸,赶走即将涌上的泪意。 自皇兄走后,她就没来过这儿了。本以为可以镇定些了,然而并不能。这里有她太多美好的回忆,属于浓得化不开的亲情。那根植于她的骨髓,忘不掉,现在重临,心如刀绞。 好半天,她才强压住情绪。然而还没迈步走上福宁宫的高台阶,就有个小太监跑出来。 赵平安一恍神,发现是认识的,是赵宸的近身小太监,名叫扁担。 “着急忙慌的,要去哪里?”赵平安喝道。 扁担满脸是泪,都没看到台阶下面有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就扑了过来,就像见了亲人似的,倒吓了赵平安一跳。 她意外见到计相杨明,而后直接来福宁宫,还没有去会合秋香,所以身边就跟着阿鹏一个人。扁担突然窜过来,阿鹏这个优秀的暗卫却没见过这阵仗,没有恰当的阻拦,而是直接一脚把扁担踢飞了。 “啊,没踢死吧?”看到扁担滚了好几滚才停下,赵平安惊道。 “属下有准,包管没断骨头没断筋。”阿鹏说。 宫女的样子,男性的行为和声音,看起来非常古怪。 赵平安赶紧跑到扁担身边,低着身子问,“扁担,你有没有事?” 扁担哎哟了两声,连忙爬起来,跪倒在地,“奴婢无礼,吓到大长公主了。可是请大长公主原谅,奴婢是担心皇上,心急之下失了规矩分寸。” “皇上怎么了?”赵平安又吓了一跳。 之前听田氏说,九哥儿和十四哥儿的身子都不爽利,她担心他们染上天花,但考虑应该还不至于太严重,所以并不是非常担心。现在看扁担的样子,真有点吓着他了。 “皇上发烧,还呕吐,到最后胃里没东西,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扁担抹泪,“但宫里的太医全被大长……”他没敢说完,顿了顿,还偷瞄赵平安的神情,又接着道,“皇上两天前就不舒服了,太医们又都不在,奴婢不知如何是好,这是才想去请叶贵妃示下。” “别去叶贵妃那儿!”赵平安吓了第三跳,对于她把宫中太医全搜罗走这种锅,看来她要背到底了啊。 叶贵妃虽愚蠢,但做事倒是“尽善尽美”,抹黑别人就不遗余力,真特么有效果。 随即又想起穆远已经把慈德宫围了,才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 原来对这个小胖子侄子,赶鸭子上架式的小皇帝,她还是很疼爱的。 “前面带路,我先进去看看。”赵平安命令。 阿鹏上前一步,拦在前面,“公主,您的防护服用完了,还没有新的拿来。再说,秋香也不在身边侍候着……” “我会小心的。”赵平安很坚决,因为她相信赵宸病得肯定没这么重。 不然,扁担不会这时候才急得往外跑。 “你去知会穆大将军一声,调人把福宁宫和宝文阁也守起来。宝文阁人少,应该不会牵扯太多。”赵平安头大无比,“最好,整个皇宫都采取一些措施。” 具体细节,穆远懂的。 就怕穆远用人捉襟见肘,宫里一处处发作疫症的话,又得需要很多人才能守卫才能控制。 “公主身边没人……” “我到皇上这里,哪能有危险。”赵平安打断阿鹏,“你快去快回,就能跟着我了。” 阿鹏犹豫片刻,忽然嗖一下人影不见,惊得扁担咋舌。 赵平安这边赶紧催促扁担领路进福宁宫,不出片刻到了赵宸的寝宫,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的哭号声,“我,朕冷,快加被子!” “啊,朕又热了,快开窗。” “朕的头好晕,肠子里像是有二十只老鼠在爬,快帮朕抓抓。” “把朕的娘亲找来!还有祖母!对对对,还要姑姑!快把我姑姑找来。朕的姑姑那么厉害,连朕都怕,病也会怕的!” 赵平安听得简直啼笑皆非。 “大长公主,您快请进吧。”扁担听到赵宸要姑姑,心想正好,于是在旁边催促。 “先不急,本宫问问,皇上到底是什么情况?最近吃穿用户度如何?这些日子都有谁来过?都做过些什么?何时身上不爽利?又是何时发作起来的?” 180 童言无忌 “大长公主,您不如先看看皇上?”扁担很为难。 “皇上的声音如此宏亮,底气这么足,嚷嚷得这么有劲儿,至少目前没有大事。”赵平安也不管天气寒冷,直接坐在不远处一个石凳上,抚平裙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扁担犹豫了下。 但赵平安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最终他扑倒在赵平安脚下,哭道,“都是奴婢们不好,没有照顾好皇上的龙体。” “先不忙分析责任,也不忙请罪。”赵平安内心越发笃定,“你要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干脆本宫来问问,皇上是何时身子不爽利的?” “前……前天……”扁担连头也不敢抬。 “叶贵妃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是来过的对吧?” “差不多是十三天之前了。”扁担掰着指头算了算,“皇上当时发了脾气,叶贵妃大约是生气了,就再没来过。” 十三天?那时东京城的疫情才爆发。虽说天花有一定的潜伏期,但算算日子,叶贵妃那时并不是高感染时期。 于是她提起的心又放下了一点,继续问,“皇上这些日子都吃了什么,玩了什么?” 疫症爆发,大江国就休朝了。 所有事都是两府三衙的大佬们负责处理,虽然他们也没干什么好事就是了。从那时到现在,没人管束小皇帝,他指不定有多折腾。 “皇是的饮食一向是尚食局在管,最近……”扁担扭了扭手指,又偷瞄赵平安一眼,“最近人心慌慌,尚食局的人不怎么用心,皇上嫌弃饭食不好,就从御膳房拿了食材,自己在福宁宫开了小厨房……” 赵平安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在现代时看过宅斗小说,各房各门自己开小厨房的有,但皇上自己开小厨房的,恕她见识浅薄,还真第一次听到! “菜品呢?有纪录没有?”起居录什么的…… 扁担摇摇头,用袖子蒙住脸,似乎自己没脸活了。 “那你总归记得。”赵平安并不放过他,“也不用多说,就说个三四天的吧。” 扁担无法,报了一串菜名。 赵平安一听就是她那皇帝侄子的手笔,因为在原来的菜品上多有创新。大江国的菜,特别爱用羊肉,而且以炙为主,虽然喜欢玩花样,但在烹饪手法上还是比较保守的。但以扁担所说来看,那些菜品可以说开脑洞了。 “是谁下的厨?”问这话时,她都咬牙了。 大冬天的,原本扁担满脸是泪,现在则满头是汗。 皇帝怎么了?皇帝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特别是在这种臣强君弱的环境下,皇帝也不能行差踏错一步。真有什么,倒霉的首先是他们这些近身侍候的人。 前朝,好多太监不得好死是为什么?还不是皇帝任性却不能惩罚,结果太监成了替罪羊。 但,在赵平安的逼视下,他又不敢不说,只得嗫嚅道,“是……皇上……自己……” 他说得像蚊子哼哼,赵平安一时没听清,追问,“你说是谁?” 扁担只得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赵平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第三遍,才终于印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不知是气是乐,虽然她鼓励过九哥儿做自己喜欢的事,可不是现在啊。他不还在皇帝的位置上坐着吗?况且这是什么时候啊。 “你刚才说的那什么雪花羊肉条是什么?”她注意到这个。 “就是……前几天不是下雪吗?皇上让收集了些,然后把羊肉条炙得半熟,猛然投入存的雪罐子里,夹着半化不化的冰凌子吃……”扁担不敢说了。 看到赵平安瞪他,又小声着补道,“皇上说冷热相激,外冷内热,能激发食物最深层次的香气,肉也会更嫩……” “胡说八道!”赵平安腾的站起来。 这是腊月里,这种又冷又热的菜品也不是没有过,但九哥儿的肠胃再坚强,毕竟属于九岁多的小孩子,哪受得了这个。 而且古人喜欢收集花蕊上的雪泡茶,觉得很风雅,但那毕竟要煮开了的,至少得有七八十度吧,可以杀灭部分病菌。 直接用雪?雪看着白,实际上很脏的好吗?就算在古代,没什么污染,也是不行的呀。 如果够幸运,九哥儿八成是肠胃感冒,导致的呕吐和高烧。 最近大江国风雨飘摇,皇上成了摆设,他还真是要翻出天去了! 赵平安再不多想,大步往福宁宫里面走。竟然有点埋怨皇兄了:他这是留给她什么样一个烂摊子呀。他之前那么疼她,就为了让她接手这一切么? “姑姑,姑姑!您可来了。”见到赵平安,赵宸就开始哭唧唧,“您再来晚点,朕,哦不对,我,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啊。” “呸呸,童言无忌。”赵平安向地上虚吐几口唾沫,走上前认直观察赵宸的情况。 几月未见,这家伙居然抽条了,长高不少,但仍然还是胖乎乎的就是了。而他虽然体温很高,但皮肤上没有任何破损发红,口腔和眼睛粘膜也正常,不像是天花症。 这是她凭借一点西医知识得出的结论,待会儿还是要叫个唐太医来确诊。然后,开上几剂对症的药。或者,她给拿点消炎药和退烧的药来…… 第一批种疫苗的人已经过了等待期,可以确定身上有了抗体,成为了免疫屏障了。 “姑姑,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听说外头正在闹天花,一百个人里,得死九十九个。”赵宸很有点害怕的样子。 “你死不了,除非你自己作死,再胡吃海塞的。”赵平安没好气,把赵宸按倒,被子厚厚的捂上。 无论如何,多喝水,多出汗,把病菌排出来也好。 “我没乱吃饭,我就是害怕。”赵宸因为高烧,又因为刚才折腾了一通,这时候很有点萎靡,说话软软的,还不经大脑,看起来格外令人怜惜。 “你怕什么?”赵平安放软了声音。 “我怕会死人,死好多人。”赵宸有气无力的,但眼神是闪过恐惧,“我娘说,要是好多人都病了,让我下旨焚城。把那些人都烧死,就干净了,就保住了大江国。” …………66有话要说………… 其实我很不好意思,更新这么少。 那么,请大家存些日子再看? 181 mmp 赵平安怒极。 mmp,事情还没到那步,跟年幼的皇帝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叶贵妃连后续手段都想好了?让她连死也落个连累百姓的恶名? 这是有多恨她! “我娘还说。”赵宸哪里还有平时小霸王的样子,也没有皇帝的威仪,就是一个虚弱病中的小学男生,“她说姑姑会死的,叫我不管姑姑病得多重,也不要去探望。还告诉我,除非姑姑说出遗诏在哪儿,不然连太医也不许派。若不然,第一个烧的就是公主府。这是为了大江国,百姓会爱戴我的。” 原来,姓叶的还有这打算!叶贵妃不仅想报复她,弄死她,还在谋划遗诏的事。谁说叶贵妃没脑子来着?只是她的脑子长在了屁*股上! 都说天道无情,只是人们看不清而已。 太狠毒,不顾忌无辜的人,总会有某些看不见的逻辑反噬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下场就像姓叶的,就是反受其伤! “真那样,你会听你娘的吗?” 赵宸用力摇头。 “你心里向着姑姑啊?平时姑姑还揍你来着。没想到,你还真有良心哪。”看着那张小胖脸因发烧而微红,赵平安心软了。 可赵宸又再摇头,“我知道姑姑不会死的。” “为什么?” “因为这几天我梦到父皇了啊。”赵宸在迷糊中笑了笑,“父皇还从来没对我这么温柔过呢,一直摸我的头,告诉我,要和姑姑一起好好的。我想父皇这么说了,姑姑肯定没事。姑姑没事,我也就没事了。” 赵平安的眼睛唰的就掉下来了:这是皇兄担心她,担心他的儿子们啊。 所以她一定会好好的,也会让赵氏子孙,赵氏天下好好的。 她掩饰的转过头去,见扁担在那傻站着就吩咐道,“去凿些碎冰,包在干净的布里,拿来给我。”先给九哥儿物理降温吧。 但赵宸误以为她要离开,连忙从被子中伸出小胖爪子,使劲捏住她的衣袖,“姑姑你别走,我害怕呢。我听说城里的人都病了,会死好多人。父皇就死了,我不想再有人死。” “你先要保证自己好好的,姑姑会帮你尽量保证别人也好好的。”赵平安哄。 “但我真不想当这个皇帝呀,我不想当!我外公和舅舅不是好人,我又打不过他们,将来他们会让大江国倒霉的。我怎么办?父皇一定会骂我……” “没事,姑姑会帮你的。”赵平安摸摸赵宸的头。 谁说小孩子不懂事来着?大人总是小看了小孩子,其实很多东西他们看得懂,只是不知道如何是好罢了。 “不,我不想当,姑姑废了我吧。”赵宸哭了。 “不管你想不想当,你生为皇子,就有责任,这是没办法逃避的。哪怕你真不愿意,现在也只好替你父皇守着这江山。但是,你心里想着这些事,这样懂事,你父皇一定会很欣慰。” “我想让父皇开心。”赵宸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可是我娘,我舅舅,我外公,我知道他们,他们……”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真的不明白呀,只是感觉有什么不对的。他也看得到父皇之前要做什么,总是很多大臣阻拦,完成一件事都很不容易,实在是很累的。他现在呢?每天坐在那把非常不舒服的椅子上,听着大臣们吵来吵去,根本没人问他的意思。 这样的皇上,有什么好玩的?本来他就是只是爱做饭,爱吃饭而已。 他烧得有点糊涂了,絮絮叨叨跟赵平安说了很多。 最后只听姑姑很严肃的对他说:你是你父皇的儿子,不管当不当皇上,凡事也要先为大江国着想。哪怕是你娘,你外家,甚至姑姑我对大江国不利,你也不能姑息。 他很想问:怎么知道是对大江国利不利呢? 可他感觉嘴巴都热得糊了,开不了口,倒是很认真的答应要做到。 因为姑姑说:那样,父皇在天上会开心,也会爱他的。他长到九岁多,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惟一想要的却是父皇像喜欢十四哥儿那样喜欢他呀。 所以,他真的会努力的。 看着沉沉睡去的赵宸,赵平安很是愧疚。 历经三生两世,她从没有了解过九哥儿的想法。还有,十四哥儿的。或者,她不能因为有前世的经历就认定什么事。或者,她做错过很多。 这一生,应该顺心而为,顺势而为,不应该执着于过去,执着与所谓的“事实”。 上善若水,道家也很重视水。因为水利万物而不争,人生也如水般千变万化,并非一成不变的。没想到,她只是进趟宫,却有这等感悟。 她拿过扁担递上的简易冰袋,轻轻敷在赵宸的头上,又细细嘱咐扁担了一些物理降温的办法,然后才说,“我现在去看看十四哥儿,你关紧门户,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去慈德宫,也不能让慈德宫或者叶家的人进福宁宫。” 扁担很紧张,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赵平安给他撂实底,“叶贵妃怕是得了天花,你若是想保着自己的小命,还有皇上的龙体,就千万记得我的话。放心,我会让穆大将军派人护卫这里的。” 扁担吓得脸都白了,小鸡啄米啄得更快。 赵平安出门时,阿鹏已经回来很久了,还带回了秋香,于是主仆三人就往宝文阁走。 宝文阁在后苑,还是非常偏僻的地方。一个皇上,前世的皇上住得这么寒酸,想想也是挺让人心疼的。 然而看到十四哥儿烧得通红的小脸,还有脸上的红色斑点,赵平安更心疼了。 九哥儿真是福大命大,叶贵妃亲临,母子亲近,居然没被感染。可十四哥儿呢,可能只是随便一个见面,就被传上了。 这可能跟体质也有关系,九哥儿从小就壮实,又吃得好,用得好,性格外向,打造了强于普通人的体质。十四哥儿呢?本来胎里就带了弱症,后天又没好好调整,现在看起来比同岁的孩子还瘦小些,平时脸色也有点青白。 他小小年纪,心思又重,被他亲娘逼得埋头读书,很少出来晒个太阳,蹦跳玩耍的,于是看起来就更加单薄,缺少孩子应有的顽皮和活泼。 182 猪队友亲娘 这样的十四哥儿,实在让她无法与印象中瘦高挺拔,沉稳坚忍的永兴帝联系起来。 况且她记得清楚,前世十四哥儿没得过天花。 这说明,她的重生,真的改变了一些事情。 “十四哥儿何时病的?之前都见过什么人?”赵平安问十四哥儿的生母阎氏。 阎氏生得眉尖额窄,面色青白,算得是丑。但不是上天恶作剧的那种丑,丑得用心,而是造物主造人造得累了,很不耐烦,于是很敷衍了事那种。不过,阎氏在身段上有点像先皇后,她皇兄在一次醉酒中认错人,临幸之。 但这女人运气好,就那么一次就有了身子,还生下十四哥儿这样聪慧灵秀的娃。偏十四哥儿很会长,酷肖父,面目上没有他亲娘的一丁点特征,所以,她皇兄生前很是喜爱这个孩子。可是再怎么喜欢,也没有封阎氏高位。孕育皇嗣有功,也不过最小级别的御侍,后来随着皇子长大,慢慢封为婕妤。 她皇兄倒不是因为阎氏生得丑而慢待她,更不是因为叶贵妃的压力,实在是因为不喜欢阎氏的性情。 阎氏出身农户,却无农家女的朴实善良,勤劳肯干,反而见识浅薄,眼界狭窄。不过她却总觉得自己的爹考到快老死,终于得了个秀才,自己就是秀才家的女儿,还些许认识几个字,就与旁人不同些。 从前做杂役宫女时就很懒惰,为此没少受罚。后来成了皇子亲母,自觉得翻了身,懒惰就加个更字。若非如此,十四哥儿好歹是皇子,就算在叶贵妃的压力下再受克扣,也不至于过得如此寒酸。为娘者强,东拼西凑也能努力让孩子过点温暖的好日子,可十四哥儿却连个得宠点的小太监也不如。 缺衣少食,她不去争,也不想办法,就自己能熬着,哭天抹泪的哀叹自己命苦,却不想想孩子正在长身体,需要很多的关爱。 和蒋尚宫一样,她也喜欢摆才女的谱,不同的是,蒋尚宫确有几分真才实学,而她根本就是拎不清。别人不予理会或者嘲讽冷待,她也并不觉得,还沾沾自喜,自以为聪明,认为旁人只是妒忌她的逆天好运。 因着十四哥儿着实可爱懂事,也有后宫妃嫔,甚至太皇太后田氏分外怜惜,明里暗里偏向这孩子。可阎氏自知除了这个孩子她一无所有,所以看得十四哥儿死紧,但凡别人施与些好意,她都认为是要跟她抢儿子。有时候连面子也不讲,不管别人的好意,直接把人家怼回去。更有时候,她厚下脸皮拿着实惠和恩情却还要暗中仇恨,觉得旁人帮她是应当,是冲着她家十四哥儿的身份,是觊觎她未来的福气。若不帮她,那就是欠了她的。 谁也不是傻子!久而久之,哪能看不出来她的人品?慢慢的,旁人就算有疼十四哥儿的心,也变得淡了。 这些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这个女人总是是非不分,黑白颠倒,自有一套人生理论,并且非常坚信。这导致她时常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把狼心狗肺当善意。 说到底,阎氏想的只是自己,根本没从十四哥儿的角度考虑过。典型的没有公主命,却一身的公主病。偏她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而不自知,害得十四哥儿幼时过得极苦,长大了,登上帝位,即便明智而坚韧,在自信一项上也很减分的。 有时赵平安常想:古代那种把低贱宫女生的皇子交给皇后和太后养,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一个母亲,影响的往往是孩子的一生。 赵平安深深记得在前世,因为十四哥儿与她亲近,阎氏没少大吵大闹,哭天嚎地,天天念叨她怀胎十月多辛苦,生的儿子没良心之类的。 可她又毕竟是生母,搞得十四哥儿事事两难。 后来十四哥儿成为永兴帝,阎氏更抖起来了,还曾试图插手朝政来着,被她狠狠一顿教训。此后,“阎太后”再没明着闹腾,可暗中的绊子给她使了不少。 再后来她死了,想必阎氏很开心吧? 这样愚蠢,自私,懒惰的女人是未来的国母,大江国的风水还真不好!九哥儿和十四哥儿说起来也算同病相怜,都有这样的猪队友亲娘。 这也是她诟病皇兄的惟一一件事:真是太不会选女人了! “我们十四不受宠,哪里有什么人来?至于何时病的,大约就是这两天吧。”阎氏又开哭。而且似乎怕别人不知道她的悲伤,故意嚎得很大声。 赵平安心中一阵厌恶。 她并不恨阎氏,毕竟为这个么糊涂货色不值得。但她得承认,她是真的很讨厌这个女人啊。一想到她,一看到她,她心情就彻底不好了。 但今世一切未知,而且产生了很多变数,为了十四哥儿,为了她哥,她还得忍耐着。 “叶贵妃,或者她有没有派人来看过十四哥儿?”她换个角度问。 阎氏就又抹了泪,叹了口气道,“难为她还想着我们,外头大长公主搞出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她还记得亲自给送了点炭火来。本来,宝文阁的炭火不足,又没有上好的棉花和衣料,十四哥儿一直冻得小脸发白呢。” 赵平安把右手手心在衣服上蹭了蹭,因为手痒,很想甩阎氏一个大大的耳光。 叶氏是怎么欺压她的?叶氏有多少次要弄死十四哥儿?先前是皇兄,后来是她护着,十四哥儿才能保住小命。现在她不知从哪里听得闲话,就编排她扰乱东京城,叶贵妃不过来说几句话,就成了难得的好人了? 拎不清到了阎氏这程度,也算是一个极高的境界了! “宝文阁炭火不足,没有棉花布料,你大可到六尚管事处去要。十四哥儿再怎么说也是当今亲弟,正经受封过的平王!大江皇宫自有规矩,你把理摆也来,没人敢明着违抗。”赵平安深吸一口气,语气转为严厉,“再不济,你可以求告太皇太后,或者托人捎信与我,用得着冻着饿着孩子吗?” …………66有话要说………… 奇葩上线。 现实中真有这种人,真的。 183 天下第一糊涂蛋 病中,十四哥儿赵昊不安的翻翻小身子。 “叶贵妃势大,我若不顺从,指不定还有多少手段等着我。”阎氏撇撇嘴,随便拍了拍昏昏沉沉的孩子,“大长公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远在皇宫之处,远水哪能解得了近渴?” “你但凡腰板直些,也不至于如此!” “我这不也是没法子吗?”阎氏摆出悲悲切切,忍辱负重的样子,“我得养孩子,份位又低,不得不低头。好在叶贵妃也不尽坏,看出我不争不抢是本分人,这不送了东西来了么?” 赵平安气乐了。 “本分人?呵呵。那么,也是个合格的娘亲了?”她咬着牙笑。 阎氏有点害怕赵平安这样子,却还是梗着脖子道,“我自认并无失德,失职。” “你自认?”赵平安反问,“你觉得你的自认又值几斤几两?孩子什么时候病的,你都不清楚,说娘亲两个字的时候,你觉得配吗?” “你不能这样说我!”阎氏开哭,“总归就是这两天的事。” 赵平安实在看不过,硬扯着她到东厢偏屋去,免得吵醒了病中的十四哥儿。 “本宫怎么不能这样说你?”赵平安哼了声,“你也知道自己位份低,连叶芳质我都骂得,你又算什么东西?” “怨不得人家都说大长公主霸道,今天我也算见识了。”阎氏气哼哼地道,“我是十四哥儿的娘,孕育皇子,于大江有功。道理上,我算你的嫂子。” “呵,你还真敢说。”赵平安冷笑,“就连叶芳质,没登上皇后宝座,又没封上太后,也不敢说是我赵平安的嫂子,你好大的脸!我平时不愿意与你摆谱,倒让你忘记自己是谁了。” “你……”阎氏想放声大哭,被赵平安凌厉的眼神给吓回去了,只不住抽噎。 “你还给本宫委屈上了吗?叶贵妃欺压于你,你恨不能跪舔。我与人为善,你倒觉得可以登鼻子上脸了?这是谁教你的做人道理?你进宫为奴,又是谁给你讲的规矩?看来你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的位分,实际上忘记了自己是谁。” 呜呜呜…… 阎氏就是哭,摆出一幅赵平安欺侮孤儿寡母的样子来。 这情形对于外界很有迷惑性,不明就理的人会真的这样以为。毕竟在世人眼中,谁哭得多,谁就是可怜的。这就是为什么“你弱你有理”存在于世的原因,让人分外无奈,也根本掰扯不清楚。 但这里是皇宫,除了赵平安之外并无他人,阎氏这番惺惺作态没人欣赏,全白瞎了。 “我且问你,十四哥儿昨晚吃了什么,今天早上又吃了什么?”赵平安厉声问。 阎氏吓了一跳,不敢不回,却打起呃来,“叶贵妃除了,呃,炭火,呃,还送了点羊肉来。我想着晚上,呃,不易克化,就吃的前天剩下的粥。今天早上煮了羊肉汤给他喝,他没喝几口,呃呃,就吐了,呃……” “十四哥儿才多大,翻了年才六岁,他身子不舒服,你不给他弄点热乎乎好消化的,居然让他吃剩饭。我就不明白了,我大江国何时有吃剩饭的皇子!大早上的,你不知道他为什么病的,又给他做燥热的羊肉吃,是想让他的病发作更大吗?我看,是你自己想吃羊肉,这才借着孩子的名义吧。” “不是我想吃,我从来不是馋嘴的人!”阎氏激烈反驳,“宫里谁人不知,我从来不喜肉食,惯常食素的。”她为了显示是才女,平时确实是这样说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认为吃肉就是俗气。吃素喝露水,才能成为仙女。 但,宝文阁本就衣食不足,她口腹之欲旺盛,只要赵平安或者田氏赏了些吃食,她总是第一个尝,最后吃得比孩子还多。问她,她就说十四哥儿不爱吃,不能浪费了。 从前做宫女的时候,也因为偷吃被逮到过。她的借口,也是怕东西坏了,糟践东西是老天不允许的行为。 “既然十四哥儿吃吐了,那剩下的羊肉汤呢?”赵平安斜睨着她。 “那也不能倒掉,好歹是叶贵妃一番心意……”阎氏说到后来,声音渐小,也知道自己这说词实在丢人现眼。 “她的屁心意!”赵平安实在忍不住暴粗,“她是不是给你毒药,你也给十四哥儿灌下去?”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阎氏翻了翻眼睛,“从前她对我们不好,不过是怕我儿子抢了她儿子的帝位。现在,九……皇上都登位了,她犯不着再与我们为难,这才来示好。若我们母子不接受,显得多么不识抬举!” “给我掌嘴!”赵平安喝道。 秋香早就看得又气又不耐烦,得令就大步上前,狠狠甩了阎氏两个耳光。 阎氏给打懵了,连转了两个圈,扶着桌子才稳住身体。 她皮肤本就青白,此时映着两个红红的指印,不见其怜,反觉可笑。 “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她哭叫,还怒了。 “本宫自然敢打你,你再多嘴,还能杀了你。”赵平安逼视这个天下第一糊涂蛋。 还假精明。还不厚道。还拿着不是当理说。 什么人哪! “凭的什么?凭的是我乃本朝大长国公主,凭的是你一个小小的后宫竟敢妄议朝政!皇位的事,是你一个婕妤能拿来随便说的吗?还嚷嚷这么大声。就冲这,我就算现在立即打死你,到哪里都有话说。” 阎氏一惊,终于明白说错话,于是不敢反驳,干脆放声大哭。 “我明白,我皇兄在世时,你就觉得叶贵妃势大,于是百般巴结。但人家视十四哥儿为眼中钉,你攀不上,于是退回来装清高,摆出不争不抢的样儿。现在,你又示好于人,不过看着新帝是九哥儿,想为自己谋点好处罢了。” “我是为了十四哥儿!” “你不断这么告诉自己,要把自己说服了,好掩盖你自己的本心对不对?”赵平安更气。 她不过是随便推测下,诈一诈,果然得到了真相。 184 给脸不要脸 叶贵妃并不是主动来的,是有人提醒了她宝文阁还有个碍眼的皇子! 想也知道,叶芳质现在一门心思对付她,又一门心思笼络儿子的心,好为除掉她后的上位做打算。就算再讨厌十四哥儿,在这节骨眼儿上又哪来闲功夫现在生事?必定是阎氏跑去人家送了什么她自己做的,她觉得很体现心意的东西,把那姓叶的贱人给招来了。 这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但却是她做,反报在孩子身上。十四哥儿,何其无辜。 什么送炭,送羊肉?借口罢了。 外面天花疫症的事,就算全天下都知道了,宝文阁这冷宫似的存在也不会知道。可现在阎氏连疫症与她有关的情况都说得出来,必定是叶贵妃编排的呀。 指定,还敲打了阎氏几句,让阎氏与她做对。所以,今天阎氏的胆子格外大。真气死了她,就是给叶贵妃的投名状。岂不知,这是与虎谋皮。 分不清好坏人已经是很让人火大的事了,她还帮着外人伤害自家的儿子! “不是!不是!我是为了十四哥儿好!”阎氏拼命解释。 她越解释,赵平安就越觉得她心虚,猛然想起一事,问道,“叶贵妃可教训十四哥儿了?” “那也是为了十四哥儿好。” “怎么个好法?”赵平安追问。 阎氏却不吭声了。 任赵平安怎么问,她就是低着脑袋不吭声,搞非对抗不合作。 若真能杀人了事,赵平安真的会自己动手打死这女人,可现在却只能叫秋香出去问。 不到片刻秋香就回转了,气愤愤的回报道,“叶贵妃问了平王殿下的功课,明明平王殿下回答得很好。她却说小孩子家家却暮气沉沉,说身为皇子要有强健的体魄,不然将来怎么辅佐皇上,不要像先帝……” 啪的一声,赵平安怒得把桌上的茶具全扫落在地上。 她皇兄走都走了,叶贵妃还要这样说!这是侮辱吗?看来真的不能放过那贱人啊。 阎氏被赵平安激烈的情绪吓了一跳,也不捂着脸了,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 “接着说!”赵平安咬着后牙问秋香。 “随后叶贵妃以此为借口,罚平王殿下在院子里跪足了一个时辰。”秋香道。 “我怕他膝盖受不了,给他垫了厚厚的棉垫子了。”阎氏着补。 “来人!”赵平安低喝。 随即又强迫自己平静,甚至带上拼命一点笑意。 无论这世上的事,世上的人有多操*蛋,努力笑着解决,效果也会好些。 而她身边哪有什么人?阿鹏还在外面当院里,此时此刻不过就是秋香上前。 “把阎氏给我叉到院子里,罚跪两个时辰。记着,不许垫垫子!”她吩咐。 秋香上前扯起阎氏,阎氏仿佛受了莫大的折辱和伤害,像一只被抓住待宰的母鸡一样挣扎不休,“为什么罚我跪?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十四哥儿,十四哥儿,你快过来,有人要欺侮你亲娘啊。” 没等赵平安吩咐,秋香就利落的卸了阎氏的下巴,让她把后面的话全咽起肚子里,只剩下可恶的呜呜声还从那喉咙挤出来,表现其主人的“不屈”。 “为什么罚你?因为叶贵妃谋害皇子,而你正是帮凶。”赵平安冷声道,“你明明知道十四哥儿本就畏寒,再加上衣衫单薄,缺食少炭,身子很不爽利,你居然还能让叶贵妃罚他在大冬天跪上一个时辰!六岁的孩子,这样冷的天气!” 呜呜呜…… “你是不是想说,叶贵妃位分比你高,你不敢违抗。那我且问你,你有没有为十四哥儿求情?有没有为十四哥儿死谏?你甚至都没为十四哥儿跪跪你的膝盖,低低你的头。平时是你好吃懒做,疏于照顾,根本不配身为人母,养育皇子。这次分明是你攀权附贵,却还摆出清高的样子。你自怜给谁看?其实你内心里比谁都猥琐,龌蹉!呵,还垫了厚垫子,你很厉害哪,居然在别人打杀你儿子的时候,很温柔的给儿子留点好处!” 前世,她就是对阎氏太客气了,后来纵得她本事越来越差,脾气倒真是见涨。 这一世,她不给十四哥儿面子了。 因为,有的人就是给脸不要脸! “去,把她提溜到院子里,也让宝文阁侍候的人都过来看着,通通陪跪!”赵平安指了指门外,大声对秋香说,“也让那几个有限的太监宫女认清了,在大江皇宫里,谁才是他们的主人!什么亲娘不亲娘的,不是口口声声提起位份吗?论位份,阎氏还比不过一个尚宫的品阶高,居然就敢作威作福,成了宝文阁主事的了?” 秋香是个麻利泼辣人,最为讨厌阎氏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个真屁,说话不清不楚,却又蔫不出溜,净在暗中搞鬼的人,当下清脆应了声,连架带推,把阎氏带了出去。 赵平安站在屋子正中,连着深呼吸了好多次,还不住抚着自己的胸口,告诫自己:不气不气,能和明白人打场架,不和糊涂人说句话,这样才能平静下来。 随后她又回到十四哥儿的寝室,观察这孩子的情况。 人生下来,命运本就不同,公平与否,完全看站在哪个角度来说。 真正的公平,大约是在死亡之后,总会发现此一生有失有得,大部分人和人到头来在总分数上是差不太多的。 但局部的公平,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比如九哥儿和十四哥儿。 都是皇子出身,都有一个蠢货母亲,外家全是拖后腿的,又都幼时失怙。但小九比小十四可幸运多了,至少吃喝不愁,养成了无忧无虑的霸道性子。当上了皇帝,他还嫌弃。就连身子,都比小十四好得多了。这次叶贵妃直面小九,他都没大事。可是小十四呢?本来就体弱,再加上一个不靠谱的娘,这么折腾下来,居然真的染上了天花。 他还这么小呀! 若就此这么死掉,她重生的意义还有吗? “阿鹏,速回公主府,把唐太医和楼大掌柜一并带入宫。不管他们在忙什么,也要立即马上放下手头的事,给我进宫!”她吩咐道,“再叫绯儿,把我床头暗格的小匣子拿来!” 那里,有她留存的宝贵西药和相关设备。 185 躺平任虐 皇宫。 做为大江国,东京城的最后一个堡垒,也被天花症攻破了。 这就像扔靴子,反正两只都扔了,那就躺平任虐,总归就是和疾病做斗争就是了。 赵平安再度忙得脚不沾地,穆远也照例配合得天衣无缝,把整个皇宫隔离成防疫区。 而皇宫也被染上疫症的消息,赵平安不仅没有隐瞒,还故意散布到民间。 这是人性。 底层人民知道代表大江国的最高阶层的皇族也生了和他们一样的病,自然就有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意思,也意味着不会皇上抛弃他们,更不会纵火焚城,心里立即就踏实多了。 凡事坏到极处就会好转,此时也是。 在灾难面前,东京城的人空前团结,简直算是众志成城,倒少了很多生事的人。好在古时的通讯不发达,加上正赶上年关,人们大多离京回家,鲜少走相反之路的,所以只要封了城,消息就很难传出去。 就算运送年货出入京的商旅瞒不住,就算周边城镇有所觉察,也都让穆远巧妙的压了下去,相应的人也控制住了。甚至,刘家旭借机逮到好几个别国奸细。 毕竟那些人要送消息出去就会想方设法,平时他们隐藏着不好辨认和抓捕,这时候相当于引蛇出洞了,刘指挥只要守株待兔,就把好多暗桩一窝端了。 其中,倒以大夏的奸细最多,足足有四五处。 大夏近年来没有生事,两国好像进入了相对平静的阶段。但从此事上看出,大夏灭大江的贼心从来没死过。想想也是,大江这样富庶,偏国家武力不足,仅凭几个名将撑着,现如今武将都要进京争权夺利,边境更是脆弱。 这样一块肥肉就放在嘴边上,凶猛的大夏人如何能不流口水?之所以一直没下嘴,那是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一口吞掉! “天花疫症的事,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事实上,能瞒这么久,已经出乎我的预料。”赵平安对穆远,以及刘家旭和杨明说。 时下已经腊月二十三,小年了。 东京城年轻一辈中的三巨头,首次和赵平安坐在一起,讨论这场大疫带来的问题,以及后续如何解决的方案。 步军司,马军司,殿前司这三衙的的大头子刘家旭在,计省的计相杨明在,枢密使穆定之虽然缺席,但他的亲生儿子在,中书省的叶良辰相当于一个死人了,所以这个小团队绝对是大江国能做主的了。 而赵平安,毫不客气的顶着为皇上办事的名义,尽管每个人都知道,永宁帝赵宸向来怕这个姑姑,永远只有一句话:姑姑说的是。 “大长公主所言甚是。”刘家旭点头道,“如今的东京城好像心脏,忽然不跳了,哪怕能摒得一时之气,终归会被发现异常。” “关键是,如今疫情如何?”杨明问。 “任何疾病的发展,都是有它的规律的。”赵平安认真地道,“从发现,到爆发,再到平缓期,最后慢慢消灭。这其中,发现和爆发是最为恐怖,是最容易失控的阶段,好在通过这么久的努力,如今东京城的形势已经趋于平缓。我相信,出了正月,应该就可以收尾了。” 时间是检验一切的真理,经过这些时日,第一批种痘的人毫发无伤,第二批也渐渐走出会感染的阴影。这些人比任何广告都更强效,证明着天花并非不可战胜,证明着大江国的大长国公主没有胡说八道,真的寻找到了能治疗天花之症的办法。 尽管还是死了不少人的,但有更多的人熬过来了呀。 现在在东京城,未患病的人都争抢着种痘,以前人人避之不及的,现在趋之若鹜,要排很久的队才轮得上。百姓都说,大长公主果然是医仙转世,连这样绝死之症都给治,可见老天不绝大江国,赵家亦是真龙血脉。 钱老大夫和他的两个儿子被赵平安封为痘师,专门负责民间种痘的事项。等这些大事平定,赵平安还想奏请朝廷加设对应的官爵,毕竟不能只东京城一地做免疫,全大江国都要进行才是。 虽然离彻底战胜病魔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前途可期,前提是不再有幺蛾子冒出来。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接近胜利,就越是要小心。这,还要劳烦各位辛苦。”赵平安站起身,略施一礼。 武力靠穆远,维持秩序靠刘家旭,钱粮之事靠杨明,再也不用像匪徒那样抢钱抢粮,如今一切上正轨,只要提防不要在最后关头翻车就好。 其实他们四人组合在现在这个状况,推翻政权都是分分钟的事。难得的是,没有任何一人有如此想法,反而都惦记着怎么让大江国强大起来。 都说大江国奸佞横行,小人当道,各自为私,其实忠肝义胆的人真有,只是被淹没在那些尸位素餐的大部分之中了,就像埋在沙子中的黄金。 “这是臣子应尽之责。”三个男人也都站起还礼。 “虽说正在年关,可东京城的情况一旦被有心人揣测出来,边境就很可能不稳。”刘家旭正色道,“多亏天佑我大江,进了腊月后各地大雪,阻挡了南北西三个方向的路,令各方消息和人迹都阻隔了,东京仿若孤城,给咱们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而大江东面临海,又无强国于东,可算安稳。” 赵平安也觉得特别幸运,毕竟全国大雪,道路难行,却完美的避过了东京城及其周边地带。入冬以来,这里才只下过两场半大不小的雪而已。 “可是时间长了,终究会引得虎狼环伺是不是?”赵平安重新坐下,也挥手让其他人坐。 刘家旭点点头,看了穆远一眼,“穆大将军已经和臣商量过,等东京城开,他就会带人巡边西北。至于东北,要靠田大将军了。西南……臣等觉得还好,交趾小国无力,虽会骚扰边境,却暂时造不成大患。” 对抗天花之症的大战结束,穆远要离开京城吗? 蓦然,赵平安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似的。还没离别,那种不舍之意却浓烈到几乎蒙了她的眼,令她情不自禁的望过去。 …………66有话要说………… 偌,正常、热血甚至忠正的人来了。 186 儿时的渊源 穆远进屋后一直没说话。 但赵平安的目光扫来,他像有感应似的,立即抬眼对上。 他深深的一眼,就像直接盯入赵平安灵魂深处似的。而后,又迅速转开。 刘家旭和杨明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个眼色。 大长公主和穆氏兄弟的绯闻,自入了冬就在东京城中暗暗流传。他们本来半信半疑,现在却很确定。且不说天花疫症爆发,穆远几乎不眠不休的帮衬大长公主,就如今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都是男人,哪能不懂? 沉浸在恋爱中的男女总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是二人之间独有的,岂不知根本瞒不了人。 只是可怜那穆三,不对,花三,全东京城的少女心为他碎了一地,看来他自己的心要为大长公主碎一地了。 穆远和大长公主这样子,简直情根深种,花三搅和不了,穆定之也阻止不了。因为,他们彼此都不会换人的。 而这边,赵平安却低下头,借着倒茶的时机,强行咽下涌上眼角的泪意。 强烈的不舍是一方面,还有更强烈的不安感。最刺激她的,是她缺失的记忆忽然就复活了一部分,一小部分。 但,很重要。 大夏有多凶残,她远在京城,被皇兄好好保护着,所以并没有亲身经历。但,自三代皇帝之前,大夏就时常侵略大江。 大夏人残暴,每次入侵都会有屠城之举,以至后来大江百姓听到大夏军的消息,都会恐惧的立即逃命。大江熬到现在没有亡国,靠的是前赴后继的武将和官兵的生命鲜血,还有无数妥协,割让土地及岁贡。 大夏一口吞不下大江,因为它内部还有矛盾,谁也不想当出头鸟。可又想不劳而获的过舒服日子,大江的供养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而大江国土广阔,人才辈出,经济发达,却让大夏轮番吊打,还要巴结着苟且偷生,实在是每一个大江人的奇耻大辱。 他皇兄心心念念就是扭转乾坤,所以他才殚精竭虑。 可惜祖宗留下的摊子太烂,朝政都很难理顺,何况抵御外敌,甚至收复河山?皇兄原本身子就不好,还这么累,他的早逝,跟这件事也有极大的关系。 其实皇兄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他在位时,大夏没有大规模的动作。惟一的一次,是皇兄才登位不久,穆远还是孩子。 可那一战,却让穆远永远失去了母亲和亲生大哥。 说起来穆定之一直守护西北边境,不管他现在有多狼子野心,权欲熏天,也不能否认他战功卓著,对大江有着巨大的贡献。可能经历太多生死,心理变态了吧? 这她可以理解,但不能容忍。 而穆远呢?当年才十岁,亲人之逝对他来说是极其惨痛的记忆。 但那次的攻城战,穆定之还是打赢了,之后曾携子进京,接受她皇兄的褒奖和安慰。 那时她年纪太小,不记得朝中是什么反应,只记得一个又黑又瘦的小男孩,入宫后一个字也不说,像游离于整个世界之外的魂魄。 她可怜他,就爱围着他转,哄他开心,还给他讲笑话,说自己的伤心事。虽然他并不理她,可架不住她单方面不住的说说笑笑,像个小白痴一样。 也因为她毕竟是现代穿越的,幼儿的外形,却有成人的灵魂,所以总觉得这个小男孩在巨大的打击下,在那血与火的洗礼中有可能有自闭的倾向,于是用尽一切力量想拉他出来。 后来如何,她没印象了。总之他只在宫里住了半个月就离开,因为西北离不开穆定之。 原来,他们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认识。 原来,他们儿时就有渊源。 对她来说,那是前世记忆,可对穆远来说,这是实打实的童年吧?那么,他从一开始就莫名其妙的对她好,处处帮她,是不是因为童年情谊? 她还记起,她十五岁时,就在两年多之前,曾有一次任性的跑到边境去。不过她的人还没到西北军驻地,半途中遇到过穆远。 说起来也不能算遇见,是他奉了皇兄的命去拦她,要把她送返京城。 那时她真的很过分啊,活了两世了却越活越回去,完全不讲道理,而且胡作非为。现在的她想起当年的她,都恨不能抽自己一顿。太受宠爱,让她忘记了天高地厚。 她责怪穆远挡了她的道,对他很不友好。某天晚上她又要跑,穆远亲手把她抓回来。她死命挣扎,穆远只好把她捆起来,放到马背上。 那次他似乎真的有点生气,骂她做事不顾后果。她呛声,他还跟她吼了。 他告诉她,他从小生长于军中,见识过生命像草芥一样说被收割就被收割,不会因为地位高低而有不同。激动之中,他甚至说过他对战争的厌恶和恐惧,却又必须要面对的苦楚。 之前她太不懂事了,根本没把那些话记在心里。此时蓦然想起,瞬间就明白了。 幼年时,别的孩子是学习是玩耍,穆远却要扛着比自己还高的刀上战场。别的孩子,最大的烦恼顶多就是因为顽皮而被长辈责打,罚饿饭,他却在生死线上滚过一回又一回,还要亲眼目睹亲朋友好友的死别。 他就这样死中求生的成长起来,联手自己的父亲,经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死死把大夏的铁骑阻拦在大江边境之外,获利百胜将军的美名。哪怕穆定之进京了,大夏人也不能占到分毫便宜。 大夏这些年比较老实,何尝不是因为穆远的威名渐起?他年纪轻轻就被破格封为冠军大将军,有这么高的品阶,绝不是无缘无故的。 可看看他身上那些伤,就知道他这些功绩是经历过什么样的危险和意外才得来的。 若非上天护佑,他早死了不知多少回! 战场上风云变幻,刀枪无眼,他再度回去,谁知道会不会战死沙场? 没人能知道明天,所以赵平安才害怕。 因为她记起了一些遗忘的事,因为她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 可是她能怎么办? 等到开城,大夏得知东京城经历了如此风波,穆氏父子又都锁在京城,十之八九会有所异动。所以为了所谓的大局,她知道让穆远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66有话要说………… 算是解个谜吧,为毛穆大将军对大长公主那么好。 从来不是无缘无故的…… 但他们,之前还有故事没讲。等着吧,童鞋们。 187 三巨头 “东北那边,还要靠田大将军才行。”杨明的话,把赵平安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田家,是太皇太后的娘家。田大将军,是太皇太后的哥哥,已经六十多岁了,却是东北境的定海神针。田氏敢于凡事超然于外,就是仗着娘家给力。所以就算先帝不是她亲生,今上更与她关系不亲,她也地位高贵,无人敢怼。 除了,赵平安。 西南本是刘家的势力,就算多年来权势回京,颇为收敛,但那边终究有老臣部将,加之交趾本来就只是些小打小闹,没有大的战力,所以刘家给力,西南也不会有问题。 说起来,这是最好,也是最理智和最现实的安排,没毛病,但赵平安就是不舍加不安。 她知道这不是她应该有的态度,她现在首先是大江国的大长公主,要为皇侄保天下,要为皇兄守江山。其次,她才是个恋爱中的小女子。 这样婆婆妈妈,叽叽歪歪,磨磨唧唧,简直不是做大事的人。 可是理智如果那么容易战胜情感,那就不是真感情了。 所以,她犹豫了。 “大长公主以为如何?”这时,杨明却再追问。 “可否再议?”赵平安想了个缓冲的法子,“现在天花疫症虽然正向好的方向发展,毕竟还没有完全消除风险……” “不能再议。”刘家旭却打断她,虽然无理,却也是真的焦急,“大长公主也说了,消息封锁到这个时候,已经实属不易。这就好比建坝拦洪,虽能一时,可若不疏通,毕竟不能总靠堵的。大长公主可能不知军情,先帝仙逝后,大夏本就蠢蠢欲动,只是他们内部有王爵之争,入冬天后西北又连番大雪,他们才暂时蛰伏了。可若东京城的大疫的事传过去,哪怕已经平息,他们也会借着大江虚弱之机生事的。” 赵平安点头。 她明白这一点,一场疫症下来,大江损失的不仅是巨额经济体量,还有整个国家的正常运转,百姓也需要休养生息。毕竟东京城是大江国的心脏,心脏病是大病,要好好修养一阵子才行呀。 而现在的大江国好比一座外表华美但内部已经烂掉屋粱屋柱的大厦,但凡有点外力,可能就这么轰一下塌掉了。所以若挡不住外敌,结局会如何,赵平安都不敢想。 刘家旭喘了一口气,继续道,“再者经勘测历法和天时的太史局测算,明年的春天会早达。所以只怕出了正月,冰雪一化,大夏的大军也会出动了。” “大夏再度觊觎我大江,为什么之前没听朝臣们说起过?”赵平安皱眉问。 “是臣去枢密院公干时无意中发现的。”刘家旭又是愤怒,又是心虚。 毕竟枢密院他不能随意进出,居然还翻阅了文档。但,之前为了调动京城军士,枢密院的大佬们又只顾着争执却不做正事,后来还隔离起来,干脆不上衙了,他只能事急从权。 何况自从发现异常,他立即与穆远和杨明商量。目前的“三巨头”认真研究过,才向赵平安说明情况。 “军情虽是推断,却并非无的放矢。”穆远第一次接话。 他说得很慢,声音也轻,却给人一种非常沉重的感觉。到底,枢密院的老大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这相当于背后捅刀了。 在古代,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道德层面远胜于正义。穆远能这样做,必定扛着很大的心理压力。以后若说给旁人听的话,也只能被诟病。 再一次,赵平安感觉到穆远有多为难,更加心疼他了。 “军情重如山,一丝一毫的异动也不能放过。”他慢慢地道,像是解释自己的初衷。 赵平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杨明见此,赶紧把话拉回来,“臣说句该杀头的僭越话,咱们大江国的朝政是该好好整一整了。官员们争权夺利,尸位素餐,于公事上各种懈怠。这样重要的军情报上来,枢密院下头的官员只是随便分个类,根本没标为重要公务,就这么扔在旧档里落灰了。” 他这话说得明白:枢密院管着大江国所有的武事、军事,每天公务繁忙,下面递上来的折子也特别的多,如果要大佬们件件亲力亲为,累死也是办不到的。所以工作程序是先由下级官员分类,再报给上级阅读、研究,最后再发布相应的命令。 特别重要的事件还要东西二府相商,报给皇上圣裁。 当然了,现在龙椅上那个皇帝就是个摆设,一个吉祥物,根本不起作用。但这个过场还是要走的,不然就是大罪。 可这份军情折子却并没有到达枢密院上级的手里,枢密使穆定之更是根本不知情! 这说明什么?说明是下面的人失职!穆定之没有贻误军情、国情的过错。 但无论如何,他律下不严,政务疏忽,至少一个管理不当的罪名是跑不掉的。大江党争严重,那些对头的人必定会抓着这个把柄穷追猛打,绝不放过。 在这种情况下,刘家旭还把实情对穆远提了,那是信任。 穆远还承担了这件事,那是责任。 而杨明呢,希望能轻描淡写的处理,是善意。 赵平安瞬间就听明白了,因此不多做纠结,只道,“大江国的沉疴由来以久,但事情每次只处理一件,现在首要,就是提防大夏的侵边。” 她的意思也很明白:先御外敌,再清理内部。 毕竟内乱虽是亡国的诱因,却不是最直接的后果。 “所以,才现在就要大长公主决定。”刘家旭像结案陈词那样说道。 整个国家都瘫痪了,皇族们龟缩不出,现在也只有赵平安能做主。这虽是常识,但眼前三个男人不介意她是女人,对她毕恭毕敬,毫无轻视之意,心胸也都是够有的。 “大长公主可能觉得为时尚早,到底今年还没过,何谈出了正月的事?”杨明在旁边加码道,“可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大长公主没经历过战事,大约不知道其中的复杂。” 188 心胸 “我是不懂打仗的事。”赵平安点头,老实承认。 于是穆远就给她解释,“我们大江有禁军、厢军、乡兵、蕃兵,还有土军和弓手。除了禁军,其他几类的兵大多是地方上的。可大江兵力不足,若迎大战,像厢军、乡兵这种没有经过训练,也没有作战任务的杂役兵,也要上战场。番兵本是西北的边防军,但他们是由各少数部族组成。虽然骁勇善战,头领也被封了军职,但人心不稳,需要提防。此外,万一打起仗,诸如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捕盗,协同禁军守边这些事,都要一件年安排。其实就目前看,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穆远平静的说出这些话。 赵平安却被震住了。 她自认活了三世,其实一直在享受和平。虽然前世有朝局中的腥风血雨,却哪比得上战场上真刀真枪?那根本不是一个体量好吗? 战争就是这么直白,粗鲁,毫无缓冲的鲜血淋漓。 她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战争是一部巨大的机器,若要机器运转,实在是需要很多的准备工作,以及耗费巨大的油量,绝不是说打就打,说停就停的。 “还有。”穆远接着道,“大雪挡了大夏的眼睛和脚步,却也挡住了我们的。经过这个冬天,谁知道大夏王庭有没有决出了生死?以他们的性情,一旦胜负有也定论,赢的一方必定要立威。如何立威?是建功立业,搜刮大江以肥其民。那么这场仗,已经十之八九要开打了。” “所以我们必须早做准备。”又轮上杨明做结案陈词了。 “好吧,就交托给各位。”赵平安很艰难才说出这句话。 杨明管着钱粮,刘家旭安稳京中。叶良辰眼看就要倒,即便他再有势力,他宝贝女儿也坑爹坑到了死。而穆定之再坏,毕竟出征的是他亲生儿子,而且是很得意的儿子,做为枢密使,掌控全国武力的人,他也不会从中做梗。 那么万事俱备,全力支持,剩下就看穆远的了。 不知为什么,赵平安突然有一种想法:她若离得他远了,山高水远那么远,他很可能会出事的。她必须得围绕着他,才能让自己的福气笼罩着他。不让他死,至少别死得像前世那么惨痛,那么让她痛彻心扉。 能死三次又复活,不管是穿越还是重生,她应该是有大福气的呀。 她坚信他不会打败仗,但万一呢? 接下来几个人又商量了下应对战争的细节,还有封城结束后对各地的安抚工作。赵平安心绪纷乱,拼命压制才冷静下来。 战争的事,她不懂。 事实上治国的事,她也不懂。 她重生而来,其实就是想好好用人。好在,现在她有得用的人了。 而她所知的,不过是医与药。 “大江国普及种痘的事不能急,由官府宣传或者强迫都不是办法。”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说,“开城后自有驻留在东京城的商旅及外省人归家,由民间口口相传更有效果。这件事不急于一时,不如分派个各地方,再由朝廷选取专业的痘师,慢慢推行。” 她知道这种超越时代的医疗科技不可能迅速得到认可,但有了活广告,早晚民众会相信这个。再者,种痘也得有痘,她的空间还没有研制疫苗的功效,凭芳菲从现代给她转,也是杯水车薪。人痘嘛,到底有些不安全。倒不如就用那位十八世界英国医生的方法,虽然在现代人看起来比较笨,但从牛身上提取牛痘确是大江国最应该用的法子了。 还有,痘师也得培养起来,因为相对于全国,目前以钱老父子三人为主的痘师实在是太少了。她打算保举对抗疫情有功的大夫都挂一个太医院的名额,像钱氏父子舍身帮忙的,都要封官,至于培养痘师的事就交由医官院处理。 奖惩分明,这才是上位者应有的态度。 纵然前世只是药业的人才,但整个医疗系统的运转,以及医护人员的培养,赵平安是相当了解的。她一整套雄伟而完善的计划,只是要慢慢来。 都讲完,赵平安问起叶家。 “叶家所有的人几乎都感染了天花,在大长公主发现前,他们还瞒报。”刘家旭道,“后来穆大将军支会了臣一声,臣把叶府整个包围了,大夫进驻,才发现情况非常严重。这一个耽误,以至死了不少的人,成车的尸体往外拉,城中军士已经做了妥善的处理。但就算再怎么努力,叶府也死了大半人口。不用外人,他们府里的人就恨死了叶家的主事人。” 他没说,还恨宫里那一位,“倒是叶良辰,因为始终在书房食宿,被发现时还只是病发的阶段。应该……能治好吧?” “叶路呢?”赵平安问。 叶良辰天天泡在书房,那是在拼命办法保住叶家。而叶路是叶家第一个感染的人,就是他把天花传给了叶贵妃,继而感染了皇宫。至于谁传给的叶路?答案是很明显的。 他老婆包氏说过,叶路把转移源病人以及接触小小的职责都交给了一个爱妾。那爱妾自诩精明,一心要立功邀宠,却不料自己医学知识不足,愚蠢的很快死掉了。 “今天臣才听大夫说,叶路的命数尽了,也不过这一两日。”刘家旭回禀,那语气里有一丝快意。 毕竟,这场大难是叶家搞出来的,他们死有余辜。一个人也不救,放火烧了叶府,这才符合他这种武将的脾性。但大长公主说了,叶家犯罪,自有大江律法惩治。救人是医者的本分,两码字,要分开算。 他想想也是,叶家搞出这样的大灾难,死了这么多人,耗费了这么多银粮,搞得大江国几近瘫痪,大夏要借机犯边,简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比谋反还严重。因此甭管叶良辰多么殚精竭虑,甭管叶家多么根深叶茂,这样的事也兜不住,必须完蛋了。 让他们痛快的死了,倒是便宜。而且死无对症,如何连根拔起整个叶家? 所以能公正的解决这件事,为什么玩私下的手段? 就冲这一点,他更佩服大长公主的心胸了。 189结果!果然!成功! “只不知宫里……”杨明斟酌着语气。 “叶贵妃已经渐好,皇上本就无碍,预防罢了。至于平王,应该也会好吧?”赵平安简略地道,没有细说这次控制皇宫疫情的过程。 因为,说出来就生气呀。 首先,叶贵妃这死女人的生命力真是顽强。都病成那样了,本来很难治,但是只要给一点药,她的生命力就恢复了不少。 当然赵平安以药做要挟,一定要叶贵妃写了认罪书。开始叶贵妃还耍花样,玩弄文字游戏,但赵平安果断断药,她立即就老老实实都招了。 这再度证实叶芳质真是极端自私的人,为了活命,简直谁都可以出卖。 倒是她那院子里的宫女太监、还有大部分太医全部染上了病症。尽管赵平安叫了几位大夫入宫,全力救治,还是死了十几个,其中有四个是太医。 这结果对幸存下来的太医打击极大,有的人已经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其次是九哥儿,唐太医给他开了几副调理肠胃的药就好了。倒是他的福宁宫有疑似天花的病例,因为紧急隔离和治疗,并没有造成大问题。 九哥儿当然也得知他娘也病了,赵平安又透露了些叶家是罪魁祸首的信息,之后九哥这位新帝一直躲在福宁宫不出来,每天哭唧唧,大约是知道叶家没有好下场,百般纠结吧。从表面看,倒似沉稳了不少。 最麻烦的是十四哥儿! 他的天花症状已出,偏偏身子又弱,所以病得十分凶险。赵平安亲自把宝贵的西药用给他,又叫楼大掌柜不眠不休地守着,并以中药调整,他的病势却仍然不见好。 甚至,病得快死了。 当时赵平安急得要撞墙,跑到空间去和芳菲哭诉。 她重生,十四哥儿是关键人物。若这孩子就这么死了,她甚至觉得失去了重生的意义。 她越想越气,哭得眼泪未干,就开始在空间里剁着脚痛骂老天不公。也不知怎么,空间似乎被刺激了,抖了几抖,忽然变大变明亮了。 赵平安惊喜地推测,这是空间升级的意思,连忙叫芳菲试着传过来一台能验血型并且可以分离血清的小仪器。 结果!果然!成功! 有了这个仪器,赵平安抽了李婆子的一些血,分离出血清来给十四哥儿注射,打算用血液中的天然抗体帮助十四哥儿战胜病魔。 这个方法虽说理论上收效应该不大,但哪想到它就是成了压倒疾病的最后一根稻草,把十四哥儿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当他的病情不再恶化下去,才能再用常规方法治疗。 而因为他年纪小,抵抗力差,还发作了不少病发症。多亏赵平安有抗生素,才保证他没有死于其他病症。 可这是一种神奇的医疗方法,远超出当代人的座知,好似十四哥儿每回要死掉,大长公主关上门,鼓捣一下,这孩子就能顽强的活下来。 所以尽管她是私下里偷偷的用药,但楼大掌柜似乎仍然产生了怀疑似的。 加上到底她手法不熟练,小孩子的血管又难找,打个针,输个液,留在皮肤上的针孔还是挺明显的,有的地方还有皮下淤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只是楼清杨这个人极有分寸,根本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甚至不看不打探,让赵平安对他的好感上升好多。 但她拥有空间的事,仍然像一个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爆。 这些就算了,最可气和可恶的是,阎氏那死女人被她罚跪后没有一点收敛和要改过自新的样子,天天在那里哭天抹泪,一点好作用没有,还净惹人心烦。 从迷信的角度来说,她这样的反应也带衰了十四哥儿的气运。 所以赵平安生气地要把她叉出宝文阁,免得影响那孩子的治疗。结果阎氏居然敢和她争论起来,说什么她没当过娘,不懂怎么照顾孩子,不拉不拉不拉。 还说,“明明是你在外头惹的事,惹得宫里六尚都不做事,太医局也关了。即无医药又无吃穿,这才害得十四哥儿这样。你只说我不管孩子,岂不知我是没办法。”说完了,还哀哀切切的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是没有百姓或者不知情的人在场,若有,看她哭得那委屈劲儿,还以为赵平安是个嚣张跋扈的大长公主,把人家孤儿寡母给欺侮成什么样了。 当时赵平安都爆粗口了,“你特么还敢这么说?!你从哪里听的屁话,就认定东京城这场大灾祸就是因我而起?小小的婕妤诽谤皇族,你可知罪?你又从哪里听说太医局无人是我的缘故?宫里六尚不做事,你不能自己煮些东西给十四吃?如果不能,你后来喝的那羊肉汤是怎么回事?即便不做,各宫里都有小炉灶,你把剩饭剩菜热一下有多难?你把孩子养成这样,居然还有脸在这里攀赖别人,还有脸哭吗?” “我伤心自个儿的儿子,为什么不能哭?”阎氏梗着脖子道,“你又不是大夫,天天不知道怎么折腾我十四来着,身上那么多青一块、紫一块的……” 把赵平安气得,直接叫人把阎氏丢出去了。 然后她心里坚定地冒出了一个想法:阎氏不能再养着十四哥儿! 这样的母亲,教育不出好儿女。前世十四没长歪,指定是她皇兄保佑。可是她皇兄走都走了,就该好好在天上修行,她不能让他再担心这世上的事! “聚义堂的事如何?”她心里打准主意,又把精神分散到其他事上。 “已经控制住了。”穆远说,“一个也跑不了。” 那是个民间组织,名字起得好听,其实就是黑*社会。当时围攻公主府,很多都是聚义堂的在挑事,煽动了不明真相的群众。 倒不是赵平安斤斤计较,而是这组织的背后必然与叶家有联系。不久的将来要把叶家彻底打倒,少了旁证可怎么行? “好,我知道了。”赵平安站起身,意味着这次会议的结束。 她本来想和穆远私下说点小话儿,可穆远担心与她亲近就迈不动离开的脚步了,干脆头也没回的走了,那脚步快的,就像后头有鬼追似的。 …………66有话要说………… 空间升级。 一个大事件要结束,需要各方都交待一下。 谢谢大家正版阅读。 190 做个坏人真快乐 赵平安怅然之下,决定进宫去见田氏,讨论一下对阎氏的处置。 她知道胁迫田氏是很不光明正大的,可谁让她有药呢? 从某种角度上想,做个坏人真快乐。 “孃孃,您放心,您的身子好得很,必定与大江国同寿呢。”赵平安笑眯眯的。 心里却道:要想长命,好好为嘱咐田家为大江国保驾护航吧。 “你可确定?”田氏掩着口鼻说话。 表面上是有点慵懒,实际上是怕赵平安传染她。尽管赵平安拥有可靠的免疫力,但她经常在病人堆里打滚,田氏还是很担心。 这么怕死的老人家,她是第一次遇到。 想想也是,锦衣玉食的过着,众星捧月的活着,谁会厌倦这个人生呢? “笼罩在东京城上空的阴云都要散了,何况您这尊金光闪闪的大佛?”赵平安的嘴甜得像抹了蜜。 明知道这话多不靠谱,但架不住田氏很爱听。不过她到底在宫里住了一辈子,虽然自私自利,遇到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事就看不表局势,终究并不是叶贵妃那种不管不顾的蠢人。 “如今这么忙乱,你不在外头镇场子,跑进宫是有什么事?”眼前这个丫头可不会无缘无故来她的慈寿宫,这个认知让田氏提高了警惕。 “您知道叶贵妃给我写了认罪书一事吧?”赵平安仍然不急不缓,“此书一出,叶家基本算是完蛋了。毕竟,这可等同于谋逆灭国的大罪,不容恕。至于叶贵妃如何处置,要交给您和皇上决定。” “我老了,朝廷上的大事自有两府三衙来管着,我能决定什么呢?”田氏道。 她就是什么也不想沾,什么都不参与,这样才好稳坐钓鱼台,捞她的好处。可她也好歹算是国母,她都不爱这个国家,不爱黎民苍生,凡事冷眼旁观,这是多小家子气! 大江国的顶层全是这样的人,只顾自己眼前的小利,不管大局,怪不得她的前世,大江都快亡了。 “朝臣们管得了前面,可管不了后宫的事。”赵平安紧逼着道,“孃孃又向来是个奖惩分明的人,明人就不说暗话,叶贵妃的事您脱不了,阎氏的事你更得管管。” 田氏愣了愣,一时没想起阎氏是谁。 “生了十四哥儿那位。”赵平安提醒。 田氏这才露出个恍然的表情,然后按了按额角,一脸苦恼又厌烦的样子,“那女人是块滚刀肉,切不开也扯不动,偏还沾着刀,让人甩脱不下来。唉,老天也是无眼,怎么就让这种货色交上好运?换个严苛点的掌宫者,她都不知死了几个来回了。做事即没分寸还自以为是,天天装出坚贞不屈的样子给谁看?” 说着,捶了捶胸口,忽然就气起来,“快别说了!你看你一提她,我就来气。哎哟,心里堵得慌,快别跟我提了,若不是她有小十四这个护身符,我早把她打出宫去了。” 看到田氏这模样,赵平安几乎佩服阎氏了。 这样一个爱装佛爷的人,听到某个名字就暴跳,偏又无可奈何,真可悲,也真可笑。 装弱有时候真管用呢,你一直把自己摆在弱者地位,要死要活的,但凡有点不如意就控诉别人欺侮,强者有时候还真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知道您不喜欢她,一提就烦。我也不是那么不孝,非让您不痛快。但是,你不是得为您的乖孙儿想想吗?”赵平安道,“就那样的娘,能教养出什么好儿子。十四哥儿那么聪明可爱又乖巧的孩子,可不能让她带歪了呀。” “说得容易。”田氏哼了声,“她把那孩子当命根子,不对,是当人质一样带在身边,那是她的保命、保富贵的牌。你不想想,十四哥儿好歹是皇子,又得你的宠爱,就连哀家也心疼他呢。但凡赏赐点好吃好喝,金银珠宝,到头来谁拿着?要没有十四,她算个……” 田氏差点说出“屁”这个极不雅致的字,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喘了口气才道,“没有小十四,她不过就是个杂役宫女,蝼蚁样的人,想和太监结成菜户都没人要。所以,谁要是想夺小十四,她必能闹得天下皆知。又那么会哭,会装可怜。哀家老了,不想背着骂名入土呢。” “怎么是抢小十四?”赵平安惊讶于田氏忽然这么激动,甚至流露出了人性的一面,而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假人儿,心里猛然觉得阎氏还是有点作用的。 “她是十四的亲娘,不管再怎么不受待见,这也是改不了的事实。母子天性,再依十四那孩子的品性来说,也断不会舍了她的。”赵平安有点无奈。 毕竟,血缘之亲是割不断的。 她要做的,只是想让十四哥儿茁壮成长,不要受这个处处很“衰”,窝囊包子一样的外表,却有一颗贪婪之心的人的过多影响罢了。 “那你这是要……”田氏一时回不过味来。 或者她已经明白了,就是不肯让有些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皇兄走得急,没留下只字片语。他生前没有立后,叶贵妃又这样,除了您,整个大江皇宫里我找不出能教养小十四的人了。”赵平安正色道,“阎氏仍是十四的亲娘,但十四不能再住在宝文阁,必须由您来亲自来管教,将来才能长得方正。” 田氏的性格也不行,也会对十四造成不好的影响。 但田氏爱财,爱利益却怕麻烦,怕事。 所以,只要把十四哥儿从宝文阁里弄出来,让他住在慈寿宫里,一来阎氏毕竟不敢频频来闹腾,二来田氏也不会真的出手。 到时候她会找几个合适的师傅和先生讲学,另找几个正派大方的宫女太监侍候着,她再多关心一下,这孩子定会比前世更有出息吧。 “你还说你孝顺孃孃,你这明明是把我老婆子架在火上烤。”田氏哼道,“小十四从小就跟着阎氏,小孩子懂什么,只知道离了亲娘心里差距委屈。那阎氏离了手里的小人质,往后行事就得小心谨慎。你这丫头出了主意,到头来我两头受烧,他们恨的全是我。” 不就是怕被连累?这点担当也无,好意思称自己是太皇太后? 191 只惦记贼吃肉,不知道贼挨打 赵平安暗暗撇嘴,明面儿上却道,“那阎氏又不是真的疼爱十四哥儿,不过是为了自己。” “你又知道了?”田氏挑挑眉,哼道。 赵平安平心静气,“若说她一点不爱,那是我昧着良心。毕竟是亲生骨肉,母子天性还是有的。但阎氏骨子里自私冷酷,若有利益当先,必能舍下十四哥儿。” “直说吧,你要哀家怎么做?”田氏有点不没耐烦似的挥挥手。 其实,她就是想让某些话从赵平安嘴里说出来。将来万一有个什么,把责任一推,万事大吉,片叶不沾身。 田氏真是谨慎,想得也挺美。却没考虑一下,她是太皇太后,要做什么,要说什么,还用与人解释吗?还用瞻前顾后的吗?她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还需要怕阎氏那类货色?上位者当成她这样,也很让人无语了。看似精明,实则就像小家小户里计较的农妇。 而赵平安是不在乎的。 某电视剧说得好,做大事者哪个不是誉满天下,谤满天下,听拉拉咕叫还不种庄稼了? 阎氏根本不被她看在眼里,她也不介意旁人怎么说她,对得起良心就行了。若非她是出宫的设府公主,在权限上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她根本就不会来这里与田氏废话。 以她快刀斩乱麻,不愿意耐心一个个解开死结的脾气来说,早自己处理了这事。 “您把阎氏的位份提一提吧。”赵平安直接点题,“她要的就是自己过得舒服,配得上她自己以为的所谓身份而已。有了这些好处,她再舍不得小十四,估计也忍了。” 肯定还得抱着小十四哭天抹泪,明明自己即占了大便宜,还得弄出一幅别人逼迫她,她为了孩子无可奈何的妥协的模样来。 可是,孩子会长大的,长分辨是非的。 特别是十四,前世他不敢说是旷世名君,却也是个心里很明白的人。 “既然你说了,就这么办吧。”田氏道。 赵平安甜甜一笑,但眼神闪亮,看在田氏眼里,觉得她有点可怕,“孃孃,您老也别这么说。什么叫我说的就办?这话孙女可接不住。合着这宫里是我掌着权柄吗?如果您真不想插手这些俗事,一心吃斋念佛,养生长寿,倒不如把事情挑明了,奏明皇上,把您送到西京的别宫去享福。我皇兄走的时候,我刚打那边儿回来,听说春天时那边的牡丹开得真好,甲天下呢。” 不想担责任就别掌权,凡事都是相对的,不能只惦记贼吃肉,不知道贼挨打。她赵平安想做个有礼貌、有上下的人,但是却不会一直容忍的。 田氏闻言就窒住,没想到赵平安会突然怼她,刺她,一时回不上话。 她就是好日子过太多,已经不知道盐从哪里咸,醋从哪里酸了。 赵平安说完,就施了个礼,转身走出慈寿宫。她走出很远,田氏才缓过神来似的,气愤地道,“她这是威胁我吗?” 旁边的嬷嬷不敢说话,心里却道:可不就是威胁! 可是,您老人家敢反抗吗?命都掐在人家手里,富贵荣华说不定也要断送,还摆什么老佛爷的谱呀。看来,她们得活泛活泛,别从一棵老树上吊死吧。 且不管田氏像老王八撞桥墩,暗憋暗气,日子如水般流过了。 就在除夕前夕,小十四的症状终于有所缓解,身子也向好处发展。因为给九哥儿种了从现代来的高品质疫苗,这小子熬过观察期,现在活蹦乱跳的。既然不用上朝,又没叶贵妃那个惯会带歪孩子的东西管着,自然就表现了下兄弟爱,每天都宝文阁来探望小十四。开始还绷着劲儿,到底是孩子,很快就玩嗨,好像从前欺压弟弟的坏事从没做过一样。 阎氏激动得双眼发亮,以为就要时来运转,见到赵平安时连脊背也挺直了几分,就差摆嫂子的谱了。 赵平安怎么可能搭理她?只是没事到慈寿宫门前晃了晃,表示了下存在感,田氏就捏着鼻子装慈爱,说要把小十四接到自己宫里照顾。 阎氏自然哭天抢地,“坚贞不屈”,不过田氏派来的嬷嬷冷冷的扔下几句话道,“太皇太后的意思,婕妤照顾平王殿下不周,这才造成这次大凶险。论起来,还得好好说道说道。况且宝文阁人手又少,不利于平王殿下的恢复。太皇太后就先把平王殿下接过去,好好将养身子。若大好了,家和万事兴,她老人家也不想追究过去的事,不会把婕妤你怎么样的。到头来,儿子还是你的儿子,但婕妤还是不是婕妤,要看平王殿下身子怎么样了。” 意思很明显:没治你照顾皇嗣不周的罪就是大恩典了,少在这儿叽叽歪歪。如果小十四的身子大好,那太皇太后就睁一眼闭一眼,不计较了。可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或者留个后遗症什么的,她是不是回去当杂役宫女可说不准。 阎氏虽然自诩秀才女儿,书香门弟,士农工商四个等级,她独占其二。但其实,她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被先帝临幸后总算转了运,生了十四哥儿才有点好日子过,算得上吃香喝辣。所以,她绝舍不得丢掉这一切,当场就不吭声了。只哭得期期艾艾,想让十四哥儿看到她的委屈。可惜十四哥儿病中虚弱,又被人房间阻隔,没听见阎氏号丧似的哭泣。 最重要的是,他打从生下来就孤单,亲娘又是个不倒不正的主儿,孤单寂寞坏了。这阵子却正和亲亲九哥要好,从不也相信到格外依恋……小孩子嘛,正热乎着。因此被慈寿宫的嬷嬷几句哄好了,高高兴兴挥手告别,打算等身子好了再回来宝文阁看望他娘。 “这孩子,真是可怜坏了。”赵平安这个旁观者,叹道。 好在,这桩心事快速的了了。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田氏把从她这里受的气,原封不动又甩在阎氏身上,她怎么感觉有点大快人心呢,哈哈。 192 她不找我? “在慈寿宫,总不至缺衣少穿了。”跟赵平安进宫的绯儿也同情地道,“就是看太皇太后那样子,也不会对十四哥儿有多亲近就是的。” “她惜命,怕被传染,好在她又要好名声,所以十四哥儿必定在偏殿被供着。她再装个病什么的,不让孩子上前就是了。”赵平安耸耸肩,“这对于十四哥儿来说就够了,只等过了年,其他的安排由我来做。” 感觉经历了重生,很多事看得更清楚了。她前世还没觉得后宫有如此之多的奇葩,今世却明明白白的,倒似通透了一般。 这样,也好。 奇葩总比阴险强,蠢人一箩筐,也比斗得腥风血雨强。叶芳质这个毒瘤一除,后宫就能相对安定了。她的目标在天下,可不想困在这个破地方勾心斗角。 这时候她忽然有点了解皇兄的意思了:祖宗留下的摊子太烂,就连后宫事,他都无法做主,由着大臣们左右他娶谁,他得让谁生儿子。既然如此,他干脆示弱,全找了蠢货。那样乱斗也有限,将来有机会收拾,动作也会麻利容易。 “回去吧,准备过新年。”赵平安望了望天空。 随着新年临近,干冷了很久的天气变得湿润阴沉起来。此时,天空灰灰的,让她仿佛能看见皇兄那双大大的单凤眼似的。 然而她并看不见,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宫外走云。 这是皇兄故去后的第一个年,也是九哥儿登基第一年,不用再避讳,要正式改年号了。 这代表着新旧的交替,再也不能回头看,只能往前。这时候虽然按礼法,年节不能大操大办,况且是在目前封了城,全城人还都在愁云惨雾的状态下,但赵平安仍然想热闹一点。 人,有时候活的就是精气神。 对她来说,她在心中为皇兄设了一座永远的墓碑,然后在世上,与他微笑告别。 人总是会死的,说不定生命其实就像一场浩大的大迁徙,只是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所以不过早几十年,晚几十年的样子,到时候殊途同归,终究有见面的日子吧。 就算为了让皇兄放心,她也要好好的,让皇兄的孩子们好好的,让大江国好好的。 “虽然东京城物资紧缺,但还是让各衙门想想办法,给百姓送点年货什么的。过年,总得有点过年的样子。热闹了,才有信心战胜病魔。”她对穆耀道,“再让百姓们家家都挂点红好了,就说为了拜瘟神娘娘。不如就从公主府做起,好歹让丫鬟们剪点窗花吊钱的,只不知鞭炮有没有地方弄去?” “我这就去踅摸,大长公主还有什么吩咐?”穆耀哼了声,很不高兴。 自从公主府被攻击那天,以及之前他露了点脸后,简直就像杂役一样了,再没有显示才能的机会。他很努力的表现,要在这场大疫上发挥作用。然而这时他才懂得,什么叫“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他从前太怠懒,装什么潇洒名士,为了跟他爹对着干,故意地把自己搞成绣花枕头。他还曾嘲笑他那二哥为穆家当牛做马,被他爹驭使奴役,做个孝顺儿子到失去自我,却不知道他故意做对,不也是活着他爹的人生,而不是他的吗? 他为什么要让他爹成为他生活的重心?这太可笑了。以前他完全想左了。 到了真正的紧要关头,经历过大风大浪,手握重权、重威,重器的二哥才是可依靠的人。 果然,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蓦然的,他居然有点理解他那个贪婪过度的亲爹了。当年,为什么那样对待他娘,对待大娘,现在为什么这样对待他们兄弟,以及平安。 他重活一次,或许老天是让他活得明白点,过别样的人生,也做个能呼风唤雨的人,而不是被一群又一群的老少女人包围着,享着那浮云般的虚名! “穆大人有什么不满意的吗?”赵平安调侃了一句。 因为穆耀那天带头收拾府卫,在公主府被攻击时又拼死救她,现在她对他的戒心已经消失了大半。又看他似乎充满怨念,忽然感觉这男人实在是孩子气。 即便恶,也是因为一片赤子之心,实在让人厌恶不起来。 “我不过是公主府的侍卫长,哪敢对大长公主的话有什么不满的。”穆耀翻翻白眼。 往好处想:他在平安心中的地位虽然与他二哥越拉越远,至少也没原地踏步不是吗? 再者说,婚姻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哥和平安一心扑在消灭疫情的事情上,大约还不知道他们也是被人惦记的,如今完全身不由己呢。 “那就去办事吧?”赵平安赶紧道。 越是到最后关头,越是不能松懈,她要做的事还多呢。 然而眼看穆耀修长的背影出现在门口,她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尚书令家里的那位掌上明珠今天递了信儿进公主府。” “归烨?她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出来乱跑做什么?”穆耀挑眉,语气里有点不耐烦。 那小姑娘也是东京城里的数得上名号的娇客,缠了他很久了。因为她还算可爱,他对她倒也并无恶感,但也绝无特殊好感就是了。 上回他搞出的落水事件,归烨没有完全倒向苏美华一面,反倒是对平安有几分赞赏,说明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却不糊涂,更让他没办法讨厌了。 但,不讨厌是一回事,这么纠缠起来也确实让他很不爽。 “你以为她是找你?”赵平安挑挑眉。 看到穆耀一愣,心中有点小小的恶作剧快乐。她故意卖个关子,就是想让这个超级大水仙的自恋狂知道,他并永远是女孩子们注目的焦点。 “她不找我?”穆耀继续闪神。 不能吧!除了他,归烨那眼睛里还会有谁?笑话,舍弃他而看中别的男人,除非那人是他二哥,尚且与他有一争之力,就算是刘指挥和杨计相,也比不上的。 …………66有话要说………… 虽然书评区寂寞如雪,但66不怨念。 毕竟更得辣么少,大家是在存着吧。 但,搅事精要出来了呢。吼吼。 193 这个公主不好当 穆耀自恋满满的心无法理解,只能把目光投射到赵平安身上。 赵平安忍笑,“大约十天之前,东京城的疫情略略平缓了些,就有一些贵族少女少妇和大家族的女眷、晚辈出来,自动请缨,帮助做些事情什么的。” 其中,以翰林学士院承旨苏意的嫡长孙女,刘家旭的内侄女苏美华为首。 “他们跟着裹什么乱?”穆耀秀气如远山的眉毛皱了起来。 “什么话?这就是你对别人的评价啊。”赵平安故意张大了双目。 穆耀不相信她这套,直接“切”了声,“在风声最紧的时候,东京城的权贵圈子人人自危,王八脖子一缩,也没见谁站出来。眼见这场大疫快过去了,就跑出来直接摘果子呢?不明真相的百姓见到他们捋胳膊挽袖子的站在那儿,还不得感激涕零?最好,娇小姐们再晕倒一两个,那名声,啧啧,济世观音了啊。” 他说得形象,令赵平安再度忍笑。 穆耀却皱眉,“他们才开始表现,你就默许了吗?你辛辛苦苦,从开始被误会,差点被伤害,再到后来拼死拼活……”说着,看了赵平安一眼。 赵平安向来不是大江国文人士子们所爱慕的那些风一吹就倒的美人,不太符合他们那审美观,而是健美活泼得像边镇女子,或者番帮姑娘。 所以,才有苏美华是京城第一美人的说法。 若换别的朝代,即便真的如此,有同龄的大长公主坐镇,别人也抢不去名头。可事实就是这样,足见平安的美并不是主流。 可现如今呢,那样健康明朗的大长公主居然消减了很多,变得纤瘦起来,气色也不大好。 这是被谁害的?东京城的项级权贵! 这又是为了谁?大江国最底层的百姓! 可是她面临危险,殚精竭虑,吃苦受累,甚至差点散尽家财,被那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东西这么一闹,凭白分走好多功劳。 百姓懂得什么?根本就是愚民! 他们只看到平时不搭理他们的贵族子弟,对他们从不假辞色的高门女眷低下了高贵无比的头,伸出养尊处优的手来帮助他们,照顾他们,软声细语的与他们说话,甚至近身侍候他们,心中定然激动得没边了,简直是八辈子修不来的福! 这样,倒不至于忘记平安的恩情,终归分散了那份本该的感激,应该以命回报的感激。 往后提起这次的事,他们会说:大长公主救了全城的人,就连那些夫人小姐,平时眼高于顶的小公子们都与他们一同抗击大疫之症呢。 最可恶的就是这四个字:同-心--协-力。 一个人几乎单枪匹马的功劳,成了大伙的! 呵呵,别看那些家伙心地丑,可架不住他们想得美啊。 “我并不在乎百姓的感恩戴德。”赵平安知道穆耀要说什么,淡淡的道。 “那也不能让人拾了便宜柴禾!”穆耀却是斤斤计较,“凭什么呢?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那起人的心思,正是那些高贵大佬们要挽回局势,千金小姐们要捞足名声呢。这件事,受苦的是百姓,为难的是你我,凭什么得利的是他们?” 谁都不想被说在孤城时,他们放弃百姓的窝囊废。 “你这是心里向着我呀。”赵平安笑眯眯,露出一口小白牙。 穆耀却嫌弃的瞪回去,“这不是废话么?我当然向着你,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你当我说着玩的吗?” 咳咳,话题不要拐太快好吗?赵平安略尴尬了下,之后正了神色。 “正像你说的,我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可是一来,扫尾工作确实缺人手。” 重要的是,她的财力虽然丰厚,却也有点支撑不住了,所有有人贡献,何乐而不为? “二来这事,我若反对就成了我的错,前面就算有些功绩也落了垢病,只能落个不顾百姓安危,小肚鸡肠,只想自己争名利的不堪名声,反倒是随他们去的好。” 人性大多这样呀。 可以接受对他们好,但若一直好就没问题,期间有点对不住,所有的好就成了坏。 那些人,选的关节,取的时间都很巧妙。别看治国不行,御外软弱,争权夺利却都是一把好手哪。 还有,他们是想挽回无能加无情的声誉,毕竟文人重名。若她坚持不肯,只能在权贵阶层树敌无数。倒不如施了这份恩,人人心里有数,将来她做大事时总有回报。 她想得很开,人不能事事占上风,也没有人能永远赢,偶尔示弱并没有什么。 说起来她是个有格局有心胸的女人哪,而且百姓也没有大人物们想得那样傻。 “这太不公平了。”穆耀还是不服。 赵平安笑而不语,毕竟人人心里的杆秤的,不要只盯着眼前,“而且,我并没把那些人派到隔离区。” “为什么不派……”穆耀嚷嚷着,但后面却没了声音。 他不傻,也不是看不清,他就是玩世不恭下的热血,比较容易激动。 他与二哥穆远,一个是定海神针般的山岩,一个是无堤坝阻拦就能奔腾的江水。 所以他说了半句话就住了嘴,因为他知道苦平安因一时之气把那些人派去真正的疫区帮忙,结果就是他们根本帮不到忙,却肯定会添乱。 万一预防措施不好,再染上几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他们继而把天花之毒带回各自的府,好不容易平息的疫情搞不好会再爆发。 至少,也会留尾巴的。 那时,错就是全是平安的了。 从没有哪一刻,他觉得平安这个大长国公主真是不好当的。即要提防那些混蛋的明枪暗箭,还要提防这些软刀子。一个不好,做了多少好事也彻底被遗忘,还会很快完蛋。 也从没有哪一刻,他那么渴望保护她。 从前,他只是想得到她。因为经过那不堪的一世,他终于明白他对她是动了真情的。 “但现在全城虚弱,他们也是帮了忙的。”赵平安说。 倒不是敷衍,至少那位归大小姐是真卖力气。从前她窝在府里不出来,也可能是家长不允许呢?在这个父权社会,女子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据她观察,大江国还是有热血的爱国青年,或者说中青年加老年。虽然在昏败的气氛和环境下,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在少数…… 至于那位苏美华,她就只能呵呵了。 194 脸呢 “你叫住我,就为说这个?”穆耀愈发的烦躁。 “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归大小姐?”赵平安挑挑眉。 穆耀瞪眼,“归烨那丫头有什么好说的?” 才这么会儿工夫,他就把之前的话题由头给忘了,还白白憋气了一场,真是。 “你别急啊,她来找我,自然有正事说。我叫住你,自己也不是凭白的。”赵平安好整以暇地喊了口温茶,只觉得口舌热辣辣的,仿佛要上火似的。 “她来向我报告了一件事。”见穆耀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继续道,“苏美华,京城第一美人的苏大小姐筹集了不少物资,听说要分派给城中百姓,让大家好好过个年。” “姓苏的是什么意思?”穆耀皱眉问。 本能的,他就觉得苏美华做事不会无缘无故,也不会无的放矢。 “她的意思是,大长公主忙于消灭疫症之灾,无暇顾忌民生,她要为大长公主我,分忧。” “嗬,大家都跑来摘果子,捡便宜柴禾,她也不怕麻烦,只多费点力气,就要捡最大的果子和最大棵的柴禾。”穆耀怔了怔就冷笑道,连眼神也透着鄙视,“脸呢?” “说吧,要我做什么?”接着,他着补了一句。 明摆着的,苏美华是故意挑的疫症大战后百姓们的疲倦、无奈、甚至悲凉情绪之下,尤其还是在“过年大过天”的这种重要日子做此举措,大力收买人心。 什么叫雪中送炭?这就是雪中送炭!不过是假的。 不管平安有多努力,甚至是拼命,城中还是因天花之症死了不少人,毕竟满城贴告示也有不认识字的,所以瞒报病情,不配合治疗,不相信大夫的比比皆是。 为此,百姓们的亲朋好友或者邻里都有损失,七拐八拐的,总有认识的人死去,因此每个人心中都有悲伤和恐惧。关于生存,在这能要了人命的恐怖病魔打击下,人人感同身受。 眼看没几天就过年了,百姓们缺的是什么? 是希望!是鼓励他们活下去的美好未来!是在他们最虚弱时的关心和爱护,乃至施恩。 一个人毕竟精力有限,面对这样的大疫,连皇宫都没能幸免的大疫,平安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难免疏忽,苏美华就钻了这个空子! 这也太奸诈了! 不对,简直是卑鄙啊。 他终于明白了,前世的苏美华表现得那样贤良淑德,对他二哥百般迁就容忍,简直是女性典范,为什么他二哥就是不喜欢,对苏美华冷漠到连敌人都算不上,简直是厌恶到看一眼都懒得。 他如今看得明白,他那二哥虽然不爱说话,可心里比谁都明白,前世又怎么会看不透苏大小姐的本质,以及她能欺骗世人的伪装呢? 他的好二哥只有在沾到平安的事,才会连眼睛带心灵都被蒙蔽了似的,完全不理智。 “唉唉唉,这些关注民生的事,我也不是没想到呀,不过晚了一步,这不就派你去做了吗?”赵平安笑笑,“皇兄一直教导我要爱民如子,纵然我只是个公主,却也牢记在心。” 她带领全城抗疫,本没指望百姓的感激和报答。她只是不能容忍叶家所作所为,不能容忍自己被陷害和冤枉,不能让皇兄已经故去,却还要被有心人泼脏水,说他不慈,误国。 最不能容忍的是有人在她面前无辜死去,毕竟她是药者,也有医者之心。 但是,她也没圣母到让别人踩着她的肩膀捞好处。特别是那个人是苏美华,她前世的情敌(或者也是今世的)。而且苏美华这样做完全不是出于爱国爱民,完全是为了自己。 这种事如果任由发生,她重活一世也是自取其辱,浪费老天给的机会。 百姓当然不会忘记她的恩德,但如果让苏美华得逞,整件事相当于掰成了两半。她累死累活,还要面临无知者的攻击,有心人的暗算,功劳却和苏美华分。人们会赞颂大长国公主平息疫情的过程,随后是苏大美人安慰百姓的结果。 呵,想得可真美。 “我懂了。”穆耀道,眉眼间终于明朗起来,“我会抢先,不,我直接征用。苏家筹集物资有功,请大长公主赏点东西,免得他们不服。” 就算最后苏家或者什么家再想扭转局面,再进行解释,百姓得了好处,谁还管组织者是谁呢?总归,大家都是替大长公主办事的。 “聪明。”赵平安挑挑大拇指。 这事她做不得,免得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这事刘指挥和杨计相做不得,因为像是无底限维护,事件的走向搞不好会拐向党争。 这事穆远更做不得,因为……因为他比她还累啊,不该多给他工作。 其实关键是,她才不会给苏美华一星半点接近穆远的机会呢。 那些宅斗小说都写遍了,太多无耻硬赖的手段!姓苏的女人看似人畜无害,实际上对自己都狠得下心,上回落水事件就是证明,她可不能掉以轻心。 但穆耀就不同了,以前就是个琴棋书画诗酒花的纨绔,什么大江国第一青年才子?那是因为他确实有很大的能耐,但本质还是一样的。后来他成了公主府的侍卫长,东京城中倒有一半人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尚主,是为了接近她。 那么,穆耀现在为了她“为虎作伥”,“仗势欺人”不是很自然吗?没毛病! 最妙的是鉴于他的相貌和才名,别人还说不出什么,搞不好还会被歌颂的。 想来,这就是高颜值和大名声的好处了。 “嗯,这里有几个地址。”赵平安从袖笼里抽出一张纸,递给穆耀,“苏美华做这些事是偷偷摸摸的,大约是不想让我知道好截胡。所以,外人并不知情。你往这几个地方找找,必定有好东西呢。” 这就是归烨上门的最直接目的! 为此,她承归小姐的情。毕竟若无人主动上报,她真不知道眼皮子底下会发生这种事。 她总是低估这帮人的无耻程度,以后要注意。 嗯,嗯,要改! …………66有话要说………… 世界杯,大家支持哪个队? 我是德国粉,因为队员们太帅了。吼吼。 195 呵呵,肥年 “那丫头这么做,是示好?”穆耀接过那张纸,看也不看就收起来。 “我倒觉得,她是分得清是非。”赵平安很客观,“可能也带点功利心,毕竟在这件事上她代表了归家,代表了尚书令的意思。但,她本质并不坏,本意也很正派。” “嗯,她是看不惯这件事才做的,倒真没让苏美华的做派蒙住了眼睛。”穆耀点头,“也不算傻的没边。” “所以,你给聪明的归大小姐一个机会跟你相处相处?”赵平安调侃道。 归烨虽然不是对她示好,却是间接对穆耀,大名鼎鼎的花三郎表达某些意思。所以她才觉得,归小姐有功利心,然而却是正派的。 毕竟想要撩男神,不用点手段也不行对吧?她对穆远,也会有些小算计,虽然穆远这条傻了吧叽的鱼啊,没怎么下饵就一口吞了钩。 重要的是,归小姐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娇蛮,那么愣,说话让人很受用。与她交流的整个过程,提也没提穆耀一句,但却不能不让人想到,她的优点要给她的心上人知道。 所以她才忍不住要为归烨说几句好话,在穆耀面前。 “没机会!”然而,穆耀却断然扔下一句,扬长而去。 真是太没礼貌了,直接摔门啊,忘记她是大长公主,还是国公主,将来会成为他嫂子吗? 赵平安暗叹了声,因为想起嫂子,就马上联想到哥哥,只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她还以为自己是害羞了,也没多注意,只忍不住抓了两把。 觉得痒,又抓了两把。 但这一抓不要紧,才到了晚上,赵平安就觉得脸上又红又疼,嘴里还长出火泡了。 “天哪,公主,公主!您不是被染上了……染上……那个病吧?”绯儿和敏夏围在赵平安面前,又惊又怕,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身上长红疹子,低热,和天花的初期症状很像。 而就算来自现代的赵平安大开金手指,弄了天花疫苗,又推广牛痘技术,甚至冒险用了人痘的方法,搭配着各种抗生素药物和宝贵的中医中药,治愈了无数患者,硬是让天花疫症没有蔓延起来,并且眼看就要消灭,古代人对这个病仍然是相当恐惧的。恐惧到这两大宫女都不敢直接说出“天花”两个字,仿佛说了就成真,真的就得死。 幸好秋香不在眼前,不然那个咋咋呼呼的,不知道会不会哭天抹泪。 “别紧急,我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引起了风邪,起了疹子而已。”赵平安含糊道,“最近睡眠不足,吃的单一,压不住火,还有点上火了而已。” 在古代,没有过敏一说,基本上是说成风邪或者寒邪,要不然是热能,顶多就是癣。之前她大概受了一点凉,所以还有点点发烧,多喝点水,很快就会没事的。 “公主确定吗?”两大宫女还是不放心。 赵平安重重点头,“我一定确定以及肯定,就是这个!” 之前她感觉自己身体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自我检查过了,虽然医者不自医,但基本的医学常识,她还是很丰富的。 她断定自己只是过敏,只不过原因她不敢说,所以只能糊弄过去。 她在古代这身体是吃不得辣的,吃了就过敏,轻则浑身起红斑,重则气管肿胀,连气也透不过来。再严重些,说不定会因为窒息而死。 这个症状首次出现的时候,她年纪还很小,大大发作过一次,差点死了。从此后,皇兄坚决禁止她食辣。几个月前,尚食局折腾她,还故意做了辣食。可是她虽吃不得,但在现代却是无辣不欢的人,所以这么多年不能满足口腹之欲,实在馋得很了。 昨天厨房做了辣味肉皮冻,她没忍住,身为大长公主却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尝了一块。 就一块,就一块! 按平时来说应该没这么大的身体反应,可能是最近太辛苦了,免疫力下降。于是…… “那公主赶紧躺下,我让唐太医来给公主看看,开个方子。”绯儿道。 现在赵平安身边的人都知道,她家公主只会制造一些些奇奇怪怪的药,知道一些他们听也没听过的病症,但并不会诊脉看病,至少没有那么厉害。 所以关于医仙转世的事,连她的身边人都有点相信了。否则,根本解释不能呀。 “可是快过年了……”赵平安很无奈。 她最喜欢筹备新年的过程了,虽然事多而杂,却很欢喜和兴奋。现在不能做,她很失望。 “我们自会处理得妥妥当当,也能让您过个热热闹闹的年。”敏夏强拉赵平安走到床塌边,还动手给她解了外衣,“我们几个虽然笨,但难道公主还不相信绯儿姐姐的能力吗?最近这么多事,咱们府里除了上回被人攻击那回,可曾乱套过一丝儿半丝儿。” 敏夏一张嘴会说,让人反驳不来。这时候赵平安若硬要起身张罗,不就成了不信任绯儿了吗?虽然她是自家事,自家知,只要注意饮食,休息一下,明天就会活蹦乱跳了。 “记得去催物穆侍卫长关于鞭炮的事啊。”赵平安真不想闷在屋里,却也没办法,只得乖顺的躺倒,“过年不放炮,怎么赶年兽,怎么送瘟神娘娘?我还想要点烟花,那个我喜欢。” 上个新年,皇兄还站在宣德门上,看着宫里宫外放烟火。 她还记得她放了个叫“孔雀开屏”的烟花,点了引信就使劲跑。那引信有点短,她尖叫着又笑又跳。模糊中,她看到皇兄瘦削的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 就像,寒夜里最明亮的星星。 “如果能踅摸到材料,记得要做缠花云梦肉,汤浴绣丸,虽然不是时候,但也要五色的重阳糕……”她絮絮叨叨的说。 “记着呢,记着呢,虽然东京城封城太久,东西不易得,到底也吃得上。”绯儿走过来给赵平安掖上被角,哄道,“公主快睡一会儿吧,刚穆侍卫长送信儿来还说能过个肥年呢。” 肥年?呵呵。 196 想走上犯罪的道路 赵平安迷迷糊糊地笑了下。 这个穆耀真是急性子,而且办事干脆利落又不留情面,刀刀见血,真不愧是穆家人。 她上午说的那件事,他下午主就摸到人家的仓库,逼迫着对方就范了。最绝的是,他还早做了准备,立即让人还敲锣打鼓的四处说:大长公主体恤百姓抗灾辛苦,特特从高官富户中借了东西,分给大家过年呢。 只不过片刻,街头巷尾的百姓都惊动了,沸腾了。 这样一来,苏美华以及那些人的算计也就全部落空。他们拿出大笔财物,却成了被她赵平安劫富济贫。可为了防止他们狗急跳墙,穆耀也宣扬了那些人的大方与配合。如此,谁还能再敲锣打鼓辩解回来不成?再辩也没人信了。这事,就讲究个抢先。 大长公主那么好算计的?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吧! 她本以为只是躺一下,哪想到一下子就睡着了,睡得还特别沉,似乎把整个外界都隔绝了,原始得像死亡一样。 大约她这些日子来积累了太多疲劳和压力,硬顶着时还闭幕式不觉得,略一放松那根紧绷的弦,人立即就虚弱起来。这次她凭白无故的发烧,还因为免疫力低下过敏症状严重,都是因为累的。 她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生生把自己给饿醒。 “绯儿,什么时辰了?”她还没睁开眼睛就问。 她感觉至少已经是深夜,因为外面安静得很,万籁俱寂也差不多,只能听见冬夜的北风呼啸着吹过。而她的床前,应该站着个人,因为烛火映出个阴影,温柔的把她包围了。 “丑时。”一把浑厚深沉,略带沙哑磁性,似乎从宽阔的胸腔中发出,好听得好像甜美梦境,又像是黑浓巧克力的声音回道。 丑时是半夜一两点了啊,居然一觉睡了几个时辰,简直猪一样,但是等等,男人? 是男人! 赵平安猛然睁开眼睛。 穆远! 他什么时候来的?绯儿她们在哪里? 照理说,她身边的三大宫女纵然都知道她有非穆远不嫁之心,但毕竟没有挑明,更没有定下,以绯儿的讲规矩,绝不可能让他们孤男寡女在大半夜共处一室的。 虽然,咳咳,大半夜别说相处,都共同泡过汤了,似乎这种程度也没什么…… 她眨巴眨巴眼睛,努力聚集于眼前,终于看清穆远确实存在,就站在她床前两尺外,并不是个梦境。 他身上还穿着军装,不过却脱了外头的铠甲,只着军中常服。灰蓝色的棉布袍子,仍然衬得他如山岳般高大。但细密的布料和厚嘟嘟的棉花,又令他显得没那么孤骏凌然,柔和了他身体的线条。 另一边,烛火映着他的脸,因为他的鼻子太高挺了,整张脸都似被那光明和黑暗一分为二,半明半暗,莫名有些邪魅感。 这样的穆远如此陌生,又充满诱惑力,让她有点心痒痒的,想走上犯罪的道路。 不过她居然不知说什么好,只傻笑了下,抬起手,下意识地要抓脸,因为脸上也痒,像有小虫子爬似的。 穆远却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捉住她的手腕,“当心抓破皮。” “不舒服。”赵平安低声道,听起来腻声腻气,不知不觉就在撒娇了。 穆远犹豫一下,干脆坐在床边,不过却欠着身子,只是坐了个边边,离赵平安被子下起伏的腿还保持一段距离。然后,他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圆瓷盒,拧开盖子,用中指沾了些里面的膏药,轻轻抹在赵平安的脸上。 立即,他略粗糙的指尖带来的丝丝凉意迅速扩散开来,极大缓解了那又干又痛又痒的症状。还让她起了身鸡皮疙瘩,只觉得有些奇怪的刺激感。 “这是什么?”赵平安转移注意力。 她抽了抽鼻子,发现就算有点鼻塞,也还是闻得到淡淡的花香和药香,挺好闻。 “唐太医给的,说可以止痒。”穆远简略的回答,并没有收起盒子,而是又抹了些药膏出来,东一点,西一点,涂在赵平安脸上的,脖子上。 他凝望着她,却又避过她的目光,眼神那样专注而温柔,好像她是世上最珍贵难得的宝物,他碰一下,她都会碎的。 赵平安受不了这个。 是女人都受不了这个吧?那样被珍视,珍视到小心翼翼,心都酸了那样。 所以她忽然坐起来,唔,她腹肌也挺有力的,就这么直不愣登地坐起来,因为穆远近在咫尺,而且还没有反应过来,立即投体入怀,双臂搂着那腰身,把自己镶嵌得刚刚好,又稳妥,又安宁。 呼,现在舒服了。 穆远吓一跳,一只手还拿着药盒子,另一只手正举在半空,就这么愣怔了片刻,才低声道,“莽撞。差点把药膏摔了。” 这是责怪她吧?怎么听着那么宠溺呢? 呵呵,宠溺,多好的词,她活了三辈子,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美好的词汇。 “摔就摔呗,本宫是大长公主,还是国公主,切,一盒子破药膏我还摔不起吗?”她以面颊蹭蹭他的胸口,故意用刁蛮的语气,“都说我娇蛮任性又无理,还野性难驯,是个纨绔公主,全是被我皇兄宠坏了的,那我就坏给大家看好了。以后再用这么珍贵的宫廷御用药膏子,一次都是拿两盒,用一盒,摔一盒。” 她说得有趣又活泼,穆远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很少大笑,但伏在他胸前的赵平安却感受到他笑意的震动和心脏愉悦的跳跃。 那一刻,赵平安居然有岁月静好之感,明明这一世他们还没算真正开的始,感觉却像蜜里调味油。可是,他们都还没有真正“深度”接触过。 “唐太医说我这是怎么回事了吗?”她随口问。 穆远的手臂松垂下来,轻轻拢住怀中人,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你就敢离我这么近?”赵平安嘴里这么说,却更紧的缩进那怀抱,“万一,我染上了天花了呢?我跟你说,那个疫苗,我是说痘,也不是完全有效果的,也可能不管用。”毕竟,自从疫症爆发她就一直奋战在第一线,很危险的。 就算在现代,也有种了疫苗的科研人员不小心感染的。 …………66有话要说………… 来点甜! 197 甜蜜暴击 “你要生病,我陪你呀。”穆远说得理所当然。 哇靠,还有这种等级的情话,简直甜量满分啊!比什么同生共死强多了好吗? 谁说直男不会甜言蜜语来着?看吧,只要纯出自然,简直让人掉进蜜里呢。 “万一是天花,脸上长了脓包,就算治好也会落下疤痕。说不定,将来我会变成大麻婆呢。那样,你还喜欢我吗?” 当当当,这是陷阱问题,人家穆远从来没有直接说过诸如喜欢之类的话。 然而穆远就真的掉进陷阱了,很认真地说,“你是什么样子,我喜欢的就是什么样子。” 好吧,这甜蜜暴击,她真的受不了了。 所以她抬起头,笑眯眯地道,“你放心,我没事,只是长了疹子而已。不过女为悦己者容,为了你,我会保持美美哒。” “做你自己就好。” “嗯,我要做美美的自己。”赵平安用力点点头。 想了想又道,“可是为什么你能进我房间,绯儿就允许了吗?” “我说,来给你搽药膏。”穆远不自在地转开眼睛。 他不习惯和女人相处,就算心里喜欢了平安这么多年,就算在边城什么辣货都见过,和绯儿等人说话,还是会别扭。当时,他找这个借口真的是硬憋出来的,好在平安身边的三大宫女也没有过于刁难。 他明白绯儿眼里的担忧,可是他那么喜欢平安,就算心里再想,就像烧了一盆火压不住地似的,又怎么会舍得冒犯她? 他会克制自己的。 他要等到光明正大娶她的那一天,再好好的洞房花烛。这一生那么长,他要好好对待她。 然而,在赵平安的耳朵里,他的回答也太可爱了,害得她根本忍不住,一边笑,一边攀着他的肩膀,让自己跪坐起来,与他平视,“那你怎么有空来了?” “诸事平静,想念于你。”说得简略,但语浅情深。 “除夕那天,你要回家吗?”毕竟他爹穆定之还在,身为人子,该当回家过年吧? 虽然理解,可这么想想,心里终究有点失落呢。 但,穆远却轻轻摇头,“国事未定,何以归家?只怕,还要来找大长公主商量点大事。” 他说得那样一本正经,那样冠冕堂皇,却透着私*情的味道,赵平安再度笑得叽叽呱呱。 可穆远就是有本事肃着一张脸,连笑纹都欠奉,还一脸:你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神情。 这男人根本就不是木讷好吗?明明是腹黑闷骚,是冷幽默呀。 转头再想想,他根本就是怜惜她才失去皇兄,不愿意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年,这才找借口来陪她。穆定之人老成精,还把控着朝局,一定会知道其中之意,只怕更恨她了。 让未来的公爹憎恨,似乎对她的美好期待不利,甚至会导致婚姻生活经历风波。但既然无论她怎么做,穆定之都不会喜欢她,她也顾不得了。 “那说定了,盖个章吧。”她扳正他的脸,吧唧亲了一下。 “不要顽皮。”穆远皱了皱眉,还把脸略侧了过去,似乎责备地说。 但下一刻,在赵平安毫无准备之下,他却反捉住她,让她几乎化身为他衣服里那其软无比的棉花,被他箍在胸前,灼热的吻也随之而下。 瞬间,这个男人与生俱来的侵略感就笼罩了赵平安,她的唇齿之间,她的鼻息,她的全身上下都沾到了他男性的气息,冰冷野蛮中带着一丝香甜和沉郁。他就像一座突然喷发的火山,烟火缭乱,那滚热的岩浆根本无法躲避,只能被他淹没,被他融化,被他粉碎。 直到她连气也透不过来,直到他喘息粗重到几乎梗住呼吸,他们才稍稍分开。 “这个章盖得还可以吗?”他哑着嗓子问,浓烈得要溢出的情*欲令他的眼睛像是烧着火,强行的克制也令他整个身体烫如火炭。 赵平安感觉自己在发抖,身子软得几乎坐不住,要扶着他的手臂才行。 她是真的爱这个男人啊。 都说爱是最强烈的c药,果然如此。 她是根本把持不住的,若不是穆远及时住手,她根本就不会叫停。不过她还在孝期,与男人有真正的肌肤之亲是不对的。所以,穆远能够及时停下,她虽有遗憾,却也感激。 “很可以。”她要很费力才从喉咙中挤出这几个字,“那么,这算私定终身不?” 他们彼此都知道,先帝故去还不足整年,平安又是立誓以子女礼守足了孝的。所以,他们就算郎有情,妾有意,也是不能谈婚论嫁的,更不用说直接走婚约程序。所以,他们要互相给对方一个承诺,一个认定。 对于赵平安来说,还有另一层意思:穆远有可能上战场。 战场上生死无定论,刀枪也无眼,她必须成为他的牵挂,他才会努力回来。她也必须让自己有个名义,以方便她以后做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算,当然算。”穆远斩钉截铁,神情坚定无比,“等大事诸定,我就是你的驸马。除了你,我不要别人。” “除了你,我也不要别人。” 情不自禁的,他们郑重说出誓言,头又悄然凑近,吻在一处。 但这次的吻绵密而温存,随后穆完又一次在气氛变得灼热之前,硬生生停住。 这对他来说太难了! 难到他身体疼痛,感受到比在战场上受重伤还要严重的煎熬,难到他为了咬紧牙关,连腮骨都快磨损了。 平安啊平安,她难道不知道吗?她躺在那里熟睡,他就站在那里看她就已经很满足。她醒来,那迷迷蒙蒙样子是多么的挑动他的心弦。她主动与他亲近,更是撩*拨得他无法自拔。 他仿佛爱了她很多年,有前世今生加在一起这么长久,却又莫名的有一种生疏感,好像才认识她,好像这样的甜蜜从来没有过。 穆远心潮澎湃,目光无意中下行,落在赵平安的领口上。 刚才用力拥抱彼此,吻得死去活来,她的衣服有点开襟了。再加上她睡下之前也脱了外衣和中间的厚衣服,这时候就露出一片滑腻的雪肌,晃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198 玉玦 然而,她脖子上有一条鲜绿色的丝绦却定住了他的目光。 似乎拴着个吊坠,悬在她胸前,衬着她的如花雪肤极端的艳丽。那吊坠就那么没入她的衣领深处,令他忍不住浮想联翩,想想那丝线的尽头是何等美景。这让她甚至不知不觉的伸出手,轻轻一拉。 他的指尖沾到她温热细腻的皮肤,那吊坠还带着她的体温和香气,就那么蓦然冲击到他。 最冲击的,是那吊坠的样子! 半块玉玦,上面刻着古朴的文字,谁也看不明白写的是什么,可他对那古怪文字却熟悉得很,就算不明其意,也能闭着眼睛画出来。 这玉玦应该是他的! 是他母亲的家传之物,因他喜欢,母亲就送了他。他很确信,世上不会有相同的两个。 母亲也说不清这是个什么宝贝,只记得是有些年头了。母亲还曾说,这个玉玦代表了圆满,将来要赠给他的妻。 就是说,这玉玦本是一对。 他本来妥善的保存,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就消失了其中一半。 神秘的消失,奇怪的消失。 发现玉玦失踪了一半后,他曾到处追查那半块丢失玉玦的消息,但始终无所获。就连它如何消失都是个谜,以这世间的道理和逻辑,根本就解释不通。因为他无法判断出到底哪里出了纰漏,毕竟这玉玦的事是连父亲和三郎都不知道的存在。 后来他无意中遇到一个道人,说起过此事。 那道人却言明,那玉玦极有可能是上古之物,但凡上古之物都有灵性。他既然能丢了那半块,就证明玉玦是沉睡的,一旦苏醒,自然会分开,各寻主人。 他生长于战场之上,每天见惯生死,对神鬼之事即相信又不相信。但奇怪的是,那道人给他极大的依赖感。他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人,对感觉的尊重有时候大于一切。 所以,他才停止了追寻,想着顺其自然。可是,那半块玉玦怎么会在平安这里? 穆远愣神,心中的念头转了又转,时间上也不过数息。 赵平安没觉察到穆远的异样,却在这时也发现自己那半块玉玦被拉出来了,吓了一跳。 那玉玦神奇无比,即颠覆了她在现代的科学观,又颠覆了她穿越在重生的世界观,让她深深认识到宇宙的奥秘绝非小小的人类可以理解的。所以,尽管她不知是为什么,但那玉玦确实帮助她联通古今,是神器,也是她最大的秘密和依仗。 “这是什么?”两人眼神一对,穆远问。 赵平安不禁有点慌乱。 毕竟,就算相爱,但她内心中还是隐藏着一些东西,还没想好要不要对穆远坦白。 而穆远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丝慌乱,心中疑窦丛生。可 是他太爱她了,不忍她不安,于是放松了逼问感,只道,“很古怪的吊坠。” 赵平安就悄悄松了口气。 因为穆远放了手,她就接过玉玦,再度放回到衣领中,口中解释道,“这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送我的。” 这句,是实话,玉玦确实是芳菲给她的。 “你的好友吗?”穆远再度疑惑。 因为喜欢,所以关注。平安从小养在深宫,性子又与大江国的贵族女子颇为不同,兼之地位高,似乎没什么知心好友呀。 赵平安也感觉到穆远的不相信,于是继续解释道,“江湖之交,可惜从此再也不能见面了。这块玉玦,算是我与她的惟一联络。” 这句,也是实话,但却是穆远以及大江国人都无法搞懂的情况。 芳菲远在现代,她们只能通过玉玦营造的神奇空间对话,传递一些东西,却确实没办法再见面了。这不得不说是个巨大的遗憾,赵平安说起来不胜唏嘘,完全不作伪。 穆远看在眼里,却误以为那位“江湖之交”已经故去,平安是很伤心的。这让他不禁责怪自己多事兼多嘴,惹得平安想起不开心的事。 又一想,若这玉玦是有灵性的,无论它是如何辗转到了平安手上,终归自有定数。他还有大半人生要与平安一起渡过,他本可以慢慢去解开这个谜,何必纠结于一时?所以,立即就放下了内心的疑惑。 “话说回来,你说咱俩算是私定终身了,你都没个信物给我。万一,以后你不认账了怎么办?”赵平安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虽说穆远没有刨根问底,但不知为什么,她感觉玉玦的温度发生了变化。 都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反过来,好玉也总是温的。即便是凉,也是温凉,不会寒意袭人或者火热如炭。可是就刚才,这玉玦被穆远碰过,忽然就变得有点烫手起来。刚才初一摸到,烫得她差点脱手,幸好控制住了。 不然这样一摔,玉玦非碎掉不可。 此时再细摸,它温度又正常了,好像刚才的一刻是她的幻觉。 但无论如何,这总是意外的情况。 到目前为止,为了防止她被人视为妖孽和异端,她的很多秘密还不能被揭破。但事情越来越多,她过度依赖空间,就始终处于暴露的边缘,还要想尽办法把事情圆回来。特别对方是穆远,她可不想把他吓跑了,好像她是个妖精。 “我也有一块玉玦,跟你这块差不多,倒像是一对,”穆远想了想,轻声道,“只是我没带在身上,等过些日子我回家找出来,把它送给你做为信物吧。说不定,你可以绑在一起做压裙边的坠子。想想,倒也好看。” 本来,他就是要把那玉玦送给他的妻子,只是没想到玉玦的一半先到了平安手里。可既然他已经认定,就只能给她另一半了。 一对?赵平安怔了怔,这也太巧了吧。 芳菲送了她半块玉玦,她也送过芳菲。她和好友共同持有的,正是一对阴阳玦呀! 但若穆远没说错没看错,芳菲现在手里那只是怎么回事?时空交错,还是古代遗留?芳菲可是说过,她那半块没有这么神奇的力量,居然搞出个联通古今的空间来。 这两块玉玦有什么关联,她和穆远的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66有话要说………… 作者菌正式出门度假,我是存稿君,要和大家相处半个月。 大家有什么问题和建议,可以写在书评区,作者菌回来会看的,我保证。 谢谢。 199 女大不中留 赵平安努力回想,不出预料的,头又开始剧烈疼痛了。 她咬着牙硬撑,哪想到脑海里全是黑暗,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关闭了门窗似的。于是她放弃了,莫名想起偶遇过的石道长。他老人家说:一切自有定数,该来自然会来,急什么呢? 对啊,急什么呢? 她都已经重生了,必定会有不同的活法,她只忠于自己的本心就好了。 “你怎么了?”看到赵平安的异样,穆远紧张的问。 “只是头疼罢了。”赵平安顺着穆远的力道,倚到床栏上。穆远还体贴的在她背后垫了枕头,高度很合适。 “你也知道嘛,自从上回中了毒,我就有了头疼症,时不时会疼一下。唐太医看过,后来我让楼大掌柜也看过,都说是没事,大约也就是心肾不交的样子,养几年就好了。”赵平安轻描淡写地说。 过几年,也许她什么都想起来了。不用想,也就不用头疼了。 老天既然给她开了这么大的金手指,让她穿越,又让她重生,而且还是两回,能用现代先进的西医和古代巅峰时期的中医相结合解决医学难题,继而解决政治难题,甚至还有人生的难题,必定会给一个限制的。不可能无休止的让她为所欲为,幸运总有个度呀。 这就像在现代玩网游,得到一个杀器,捡到随机的最好装备,必定伴随着一个难题,使用之时也颇多要求。这样,才是平衡。 “可惜,我一直查不出给我下毒的人是谁。”她继续道,“我只怕那些病死的太医里有知情者,可惜这次叶贵妃搞出来的疫症之灾,让太医院=折了不少人。线索越来越少,敌情人也可能不在了,那么这件事就可能真的无解了。” 穆远沉默着。 赵平安咬咬牙,就像小女生遇到难题或者受到欺侮,就要和自己的男票念叨一样,“反正我也没被毒死,本不必斤斤计较。可不知道是谁害我,让害我的人继续逍遥法外,真的不甘心呢。你想,那毒必是从宫中传出去的,一个太医为什么害我,必定是被人指使啊。还有啊,我身边的人对我的安全问题防范得相当严密,特别是我出京时,所以那个真对我下手的人,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办到的?我好好奇。” 赵平安细细说着这些琐事,丝毫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也没觉察穆远的异样。 而穆远却垂下目光,掩饰自己的心绪。 为了防止父亲加害平安,他在暗卫和情报系统中下了很大的功夫。他自然也没查到当年要毒杀平安的人是谁,却有个怀疑的人选。 只是,这个人他不能说,也期望自己猜错了,不然,他不知如何自处。 两个人,本来心心相印,却因为这些外部事件都有了些心不在焉,甚至是各怀心思。 后来赵平安在穆完温柔照顾中吃了一碗温在隔壁小茶炉上的清粥,然后就在胃里暖哄哄的情况下又睡着了。那是绯儿早准备的,但终究,被穆远哄着骗着劝着,没有任性的吃成她想要吃的肉菜点心。 这才是养生之道,所以第二天她起床后神清气爽,才梳洗完毕,正吃着相对丰盛多了的早点,穆耀就跑来了。 “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起这么早?”他明明是来回报事情的,却像个刺猬似的问。 这个人哪,被众星捧月惯了,到哪儿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中心,最差也是主人翁。特别是自从撒去伪装后,他几乎都不加掩饰了。众贵族少女少妇甚至包括中老年妇女的偶像啊,在她面前就是一个不管不顾的野小子,绝不是书画双绝、清风明月般的大才子。 “有病,但不能好了吗?”赵平安翻翻白眼,咬了一口水晶包。 哎呀,素馅。 这个绯儿真是女大不中留,完全听唐太医的指挥了,也不想想谁才是她的正牌主子。小唐说她身体火气重,不让她吃油腻,她就只能素着。 真是,可怜死了。 “害我白担心了半天。”穆耀厚脸皮的坐在赵平安旁边,也捏了个水晶包吃。 看他的样子,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旁边的秋香看到他进食的速度,连忙把包子盘往赵平安这边挪了挪。 既然花三郎他哥穆二郎最可能成为驸马,而且秋香也见识过梦中情人的真面目了,心中的粉红泡泡早碎个干净,现在对穆耀也开始不客气起来。 所以人与人之间只要互相了解了,毫无神秘感之后,反而能简单相处了不是吗? “你来,是想说京中百姓救济的事?”赵平安抱紧了包子盘,不浪费秋香的一片心意。 穆耀进攻不成,转向那盘赵平安不怎么喜欢的菜羹下手,就着旁边的汤饼,也吃得香。 赵平安给旁边的小丫鬟丢眼色,让她再去端点吃的来。明显的,眼前这位美人花三已经饿到仿若饿狼扒心了,完全不再臭讲究。 “昨天我忙活了一天一夜。”穆耀一边吃东西一边说,倒不见口沫横飞,反而极之优雅。 想起穆耀的娘亲虽是归附的大族之女,但人人都说花家是蛮夷。可是穆耀看起来不仅遗传了母亲的非凡美貌,从小的家教也像是极好的样子。可见,传闻不可尽信,穆定之的继弦花氏恐怕也不是普通人呢。 “结果必定马到功成了是吧?”赵平安正了心神,接过话来。 穆耀难免得意。 他说话一半,就是要人接下句,他好吹嘘一番的,因而道,“你也不看看是谁出手,必定稳准狠,让对方连反驳的机会也没有。” 顿了顿,又说,“我给你讲,他们筹措的物资可比你动用公主威严和权柄淘换出来的多得多。这说明什么?一个个都留了后手,没有人为国为民着想过,都这节骨眼儿了,还留后路。恨不能全东京城的人死绝了,他们还能活呢。” “他们不主动,你就把他们榨干呀,客气什么?” “没客气!但,这个用得着你说么,非凡的办事能力是我胎里带的。”穆耀瞪眼。 200 这就是贱 赵平安笑得眉眼弯弯,暗中却气得咬牙。 真是和大明王朝灭亡的时候差不多啊,外敌都打进来了,大臣们仍然一毛不拔,非得等着灭了国,才对侵略者全部缴上。 这是什么?这就是贱! 这又是什么?这是毛病! 既然有病,就得治!还得用虎狼药才治得了他们,让他们全部清醒清醒,让他们都明白明白,人活在世上,还掌握着权柄,到底是为了什么? “让人有苦说不出,我最擅长了。”穆耀搓着手狞笑。 正巧丫鬟送上来一盘子红糖蒸饼,他立即又下手。可见这一天一夜净忙活折腾人了,都没吃没睡,居然现在兴奋成这样。 这人天生适合搞破坏的,说不定以后也是能用之人。 比如酷吏什么的…… 在现代的网络言情小说里,酷吏一般还都长得特别好看,男生女相,艳丽无匹那种。 观音相,魔鬼心才够反差,这一位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很合适。 “苏美华怎么说?”赵平安甩了甩头,又问。 她发现对着穆氏兄弟时,她总是会走神。 对穆远,她就总是生出色*心。 对穆耀,她立即化身二次元少女,脑海里总是过一些漫画片断。 说到底,穆远在她心里是真实的,可穆耀根本不在她的内心的世界里。 “她还能如何?跟我自是没什么好说的,向别人解释去吧。毕竟,这事是她挑的头,通过各家的大小姐以及当家妇组织起来的。”穆耀露出美丽的笑意,“她想占你的便宜,摘你的胜利果实,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次,归小丫头立了功,我虽没和她说上几句话,你私下再褒奖她吧。” “你放心。”赵平安点头。 穆耀对归烨还是挺好的,不和归小姐说话是为她好,免得她被苏美华怀疑。归烨来找她时偷偷摸摸,她送归小姐走时也摆了迷魂阵的。 “苏大美人没有问起你二哥吗?”沉吟了会儿,赵平安又问。 穆耀正咬着一只素烧卖,闻言差点噎到,只摇了摇头,又做出说不出话的样子,摆手让丫鬟倒水给他。 然后,他就咳起来,借机岔开话题。 其实苏美华何止问了,还问得很详细,几乎是不顾脸面地问。 平安是光明正大,有时候看起来有点惊世骇俗,可苏美华却是真正的脸厚心黑。从前还伪装一下,后来两人合作了落水事件后,苏美华在他面前就露出本性了。 所以,她对他二哥的志在必得也表现得明白清楚。哪怕东京城都在传,穆大将军和大长公主只怕是一对儿,她也没有放手的样子。 本来么,男未娶,女未嫁,大家就都有机会呀。 于是,他就透了点消息过去,帮苏美华一把,也帮自己一把。他并不觉得坑自家二哥有什么不好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达到他的目的,手段什么的是必须。 “东京城解了封城令,我二哥就会带兵到西北边境巡边,以提防大夏那群蛮夷又打什么主意。”他似无意的念叨,“听说苏家在边镇还有产业,不知能不能为国贡献点力量。” 他意思是告诉苏美华这个狠角色:我哥要出征了,大长公主必不能跟随。毕竟当此大疫过后,京中正乱,需要平安主持局面。了不起他再撺掇一下太皇太后,让她拘着平安不让出京就是了。 他可听说了,太皇太后对平安很不满,应该很乐于下绊子吧。 那时,苏美华争气点,直接追到边城去,搞不好他二哥就被感动了。就算不能感动,至少想法子接近一下,以平安的脾气,必定会生气的。情侣之间但凡出现这样的裂痕,再有有心人从旁挑拨,就不怕往后程度加大,彻底掰开。 再说孤男寡女在战时环境中,难免冲动了,苏美华能引诱他二哥做点什么有的没的事就更好了。他没上过战场,却听说打仗的男人都有股子邪火,但凡不死,必定要找女人的。苏美华长相不错,再主动点,他二哥真能把持得住,依他看,不见得吧。 上次落水事件后,他发誓不再让平安涉险。但这一次他算计的还是自家哥哥,平安又不在跟前,那就谁也管不着。 不过,他觉得苏美华听了他的话似乎有些意动,又像是筹谋着另一件事。他猜不出是什么事,但多半还是与他二哥有关。 这次疫症之后,他二哥的威名更甚。 而东京城巨乱,大江国不稳,但凡有点实力的,谁不蠢蠢欲动,想借机博个好位置,让自己的家族从此站稳脚跟,至少安稳富贵数十年? 苏家偏文,所以无论从儿女情长上讲,还是从利益上讲,联姻都是他们迫切想要的。何况,他还有个自私冷酷又无耻的爹愿意配合! 何止愿意,差不多流哈喇子了吧? 二哥越来越厉害,老爹早晚管不住,他都懂的事,他爹能不紧张?必定要趁早给他二哥套上链子,就像困住猛兽那样。 “别吃这么多这么快。”正动着心思,赵平安已经用筷子敲桌子了,“饿了许久后突然这么狂吃,你也不怕伤肠胃。” “我伤了肠胃,你会心疼我吗?”穆耀恬着脸说。 看穆耀三句话不到就会转回到他俩的关系上,赵平安无奈又无聊,只指了指门外说,“快吃,吃完快走,我还要放烟花呢,你要帮我找到。” 于是苏美华想借疫症之灾扬名的事就此翻了篇,算是赵平安给了她一个耳光,一个大教训,让苏美华都没脸过年了。 但,赵平安能好好过年,在除夕那天,全府都好好吃喝玩乐了一番。 而偌大的东京城,仿佛一个沉珂初愈的人那样,终于流露出了生气和希望,稀落的欢声笑语传来,也有孩子们开始在街上奔跑了。 晚饭后,有人还要求赵平安去与民同乐,赵平安虽然兴奋了些,但还没到丢失理智的地步,自然是严词拒绝了。 201 多难兴邦 开什么玩笑! 与民同乐是帝王的事,旁边的人都只是配角。现在她只是一个大长公主,又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呢?提出此事的人不是傻透了,就是没安好心。难道想让人家说她“公主乱政”还是怎么着?前朝有过公主乱政的事,那些公主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她赵平安从无私心野心,这些人想架她到火上烤,可是打错了算盘。 等这又漫长又忙乱又热闹的一天快结束时,赵平安回到自己的屋子,才发现穆远已经等在前廊上了。 为了维护京城治安,吃饭的时候他没来,过年一整天他没来,但他们约定了要一起守岁。 赵平安见到他,立即叫绯儿等人摆上早就准备好的小席,两人当月,不,天太冷了,只能关紧门窗,对烛对饮。 其实两人的话并不多,主要是穆远的话太少了,于是赵平安也就不聒噪,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说个小笑话,自己笑得前仰后合。或者撒个娇,拉个小手。 但相处舒服就是这样一回事了,彼此对望一眼也觉得有暖意在空气中流淌。赵平安甚至觉得,就这么一辈子和穆远对坐着也很幸福。 子午相交时分,两人还一起放了鞭炮,算是领跑东京城的炮竹声。 之后还放了烟花,赵平安仍旧是动手点引信,但又害怕烧到自己,跑得像个风一般的女子,笑得像个二傻子。 然而此情此景此人在穆远眼里,却营造出从来没有过的祥和画面,让他少时就从军的痛苦与折磨,面对城破人亡时的惊惧和愤怒,还有忍受同袍热血溅在自己身上的残酷与绝望在这一刻全变成了安宁。在他眼里,赵平安笑得红扑扑的小脸令他心动不已,那简直是他所渴望拥有的一切。 “给你。”炮竹声末,赵平安给了穆远一个红包。 里面只包了一枚硬币,不是大江国的铜钱,而是来自现代的一元硬币。赵平安想做穆远的独一无二,于是给了他独一无二的东西。 穆远捏着那只红包,当院里就俯下身亲她,让这一晚上都没有间断的亲亲抱抱举高高定格在那里。 似乎,隽永,不变。 …… 按照大江国的习俗,过了十五才算过年。但今年不同往日,所以过了初五,全城百姓就忙碌起来。灾后重建是大问题,不仅是物质上的,还有人心上的。 而后整个正月,城里再没有新增病例,死亡人数也连续四十天为零,赵平安终于可以宣布:天花疫症已经被打败,东京城安全了! 开城门那天比往年过年还热闹,简直是欢声雷动,毕竟这意味着大家熬了过来,以后会有正常的好日子过了。而且,因为这场大疫,大江国的心脏,东京城中的百姓从来没这么团结过,这么有凝聚力过。 都说多难举邦,赵平安是深切的感受到了。 但她也知道,民众是很健忘的,她得趁着这股子热乎劲儿,得加强上爱国主义建设,增加民族自信心,为未来可能到来的强国做准备。 大江国的人有钱,但是严重缺乏自信。这种自信不是指盲目,是指在准备好的时候,有与对方一战的决心。而且,坚信可以获利最终的胜利。 为此,开城门那天,她还特地准备了一个仪式,敲锣打鼓,非常隆重的打开挂了红的城门。紧接着,鞭炮齐鸣。 那一刻,全城的人都感觉呼吸顺畅,仿佛外界的空气都比东京城内好似的。很多人都哭了,感激大长公主仁慈,在赵平安之前有意的宣传下,还感激了先帝的庇佑。做为一个现代的女性,她知道强调皇权并不好,但历史的过程决定了现在没办法民主,只能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先加强皇室对大江国的控制再说。 首先,就是声誉,至少让她把极度劣势直接扭转,变成了一个良好开始。 之后她还会有更多的机会和手段,一定要清正了大江国的风气,让大江百姓过上安宁幸福的日子,而不是总像待宰的羔羊。 城门开启之时,她盛装站在高高的城门之上,代表皇室的威严与高贵。百姓们看到她都大声欢呼,甚至有人伏地跪拜。 这当然不是她所求,却终究难掩内心的激动。她这样高调是让那些想暗害她的人都来看看,她在陷害和灾难中站了起来,站在了最高处,成为民心所向之地,那些再动手的人可要掂量掂量了。 世事正是如此,当你半红不黑的时候,人人可以抹杀掉你的存在感。但你光芒加身,至少暂时就没有敢碰了。 开城门后的第二天,她安排送了瘟神娘娘出城,安置在城外小山上的道观。并由佑神观的观主年纪极轻的云道长算好了日子,打算之后筹集财务再专修一座观宇来供奉。 瘟神娘娘的存在,会一直提醒东京城的人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无妄之灾,又曾经共同抵抗并战胜过什么。所以生活需要仪式感,事件与需要标志,那会让人们不要轻易忘记。 开城门的第三天,她接着举行了开市的仪式,并让东京城的治安总瓢把子刘家旭刘指挥进行了振奋人心的演讲。讲稿是大才子花三郎写的(穆耀:我也就这点用处了),自然是听得人热血沸腾。从这一点上,赵平安深刻意识到不能看轻文人,他们真是能煽动民心和人心。 紧接着,是开衙,开书院…… 这一串事情做下来,公主府人人累得人仰马翻,赵平安更是又迅速瘦了一圈。再这么下去,恐怕她很快就能符合大江文人士子们的审美了:成了风一吹就倒的娇弱美人。 在这样的日子里,全城人都高兴,甚至是兴奋,迎接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只有叶家人惶惶不可终日,因为感觉到末日临近。 叶路已经死了,死得痛苦无比,比普通人都折腾得久,大概是老天有眼,有意要惩罚这个始作俑者之一,让他体味一下他所亲手带来的后果。 202 忙 叶贵妃虽然好了,却落了一脸大麻子。 开始,她还在慈德宫内哭号不止,哀叹自己“美貌”逝去!但后来,她渐渐咂摸出滋味来了,感觉自己的宫殿好比冷宫,门前冷落,想出宫也完全被禁止,连她的皇帝儿子也见不着,显然她被彻底架空了。 她终于感觉到要大事不妙,十分惊恐,四处求告,只是没人理会罢了。但这女人的求生欲真是强,居然做出爬墙的事来,幸好被围宫的人给逮到,不然让她跑到九哥儿或者十四哥儿那里吵闹,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 赵平安根本不想理会这个几乎死定的人,因为开了城门后,她更加忙碌了。虽然大江国的两府三衙及各级衙门都开始正常运转,以她现在的位置和姿态,积压的国事也轮不到她来插手和多话,但繁杂的琐事还是有很多。 特别是她想借机为大江国建立一套完整的医疗系统,经历过疫灾,她也深刻意识到培养医疗人才的重要性。 这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虽然不能一蹴而就,但需要慢慢的,打好了牢固的基础,往后就会容易得多。而要在大江国全国推行种植牛痘技术,还是有些迫在眉睫的。 她忙,穆远更忙。 开城后没多久,边境就收到加急又加急的文书,报告大夏王廷的内部斗争已经结束,北支的大王子金耀灭了南支的二王子和三王子联军,登基为新的大夏王。另,不管东京城如何拼命的封锁消息,大夏也还是得到了关于疫情的情报。 内战令大夏的国库消耗巨大,金耀也要犒赏有功的将士,更要以武立威,稳固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有这种情况下,大夏有极大的可能会侵略大江边境。目前,他们的军马和后勤调动已经有了调动的迹象。只是因为要肃清南支的残余势力,暂时没有大动作。 所有的事实都指向了穆远的分析,所以不管大夏国的高层们如何不愿意,如何让主合派占了上风,但必要的应战准备还是要有。 有道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赵平安活了三辈子,第一次直接见识到战争这台巨大的国家机器启动时有多么复杂,涉及的方方面面的事有多多。也意识到战争不是随便说说的,那是实打实的钱与人。 为此,不仅穆远,加上计相杨明,以及整个枢密远和门下省除了叶良辰的大佬们都忙活得四脚朝天。就这样,还没忘记互相攻歼和吵嘴。 也正因为这样,赵平安与穆远很久未能私下见面,更别提说说话,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就几次在东京城的大街上,还有在皇宫的必经之路上,他们远远的见过彼此。什么也不必说,只深深凝望的眼神就胜过千言万语。 某次穆远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澎湃之意,干脆任性了一回,纵马长街,尾随了赵平安的公主车架足足有五里之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那缠绵悱恻之意却几乎连空气也感染了。坐在车内的赵平安听到芝麻(穆远的战马)那有力的马蹄声,只觉得胸口都让蜜给灌满了,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个没完,甜得她连呼吸都阴窒了。 所以虽然相思苦,虽然忙碌而疲惫,赵平安的内心却是满足的,似乎被什么填满了,再没有初重生时的慌张不安,再不用强行镇定。 穆远在那儿,她只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就行了。 然而这天,惟一没有插手备战事宜,一力承担京城治安和国内平宁的刘指挥来找赵平安。 “疫灾结束,总得给百姓一个交待。”他恭敬的回禀,真把眼前这个年纪还是少女,但心智和心念都很强大的大长公主当成上级看待,“疫灾之初,就有人暗中煽动百姓,以此构陷公主。现在虽说在公主的带领下战胜了疫灾,事件的源头还是要追查的。不然,这事的责任早晚落在公主和先帝的头上,非常不公。况且,百姓也需要知道真相。” “是有人又传谣言了吧?”赵平安了然。 刘指挥犹豫了下,点头。 赵平安简直无奈。 人性真是太复杂了,就算多大的恩情也架不住私心作祟,更架不住太多人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揣测好心。 她相信,这次绝不是叶家在搞鬼了。 毕竟叶家害人不成反受其害,阖府的人死了大半,听说目前只有两个全须全尾的人,一个是包氏,一个是叶良辰。他们若再闹腾,追查下来只有叶家的铁证和实证,是嫌自己死得还不够快吗? “这件事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很多人心知肚明,关键是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臣不能做主,请大长公主示下。”刘指挥再道。 赵平安想了想,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得给皇上留些脸面……那是他的母妃,是他的外家。” “大长公主想得周到,臣也是这样认为的。”刘指挥点点头。 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也不只是新帝脸面的问题。 疫症的事要挑明了说,是叶贵妃和叶家作的恶。但最后,影响的其实是九哥儿。 身为帝王,就算他只是个孩子,什么事也轮不到他做主,此事也会成为帝王失德的重要证据,足令他帝位不稳,民心尽失。纵然九哥儿恨不得退位,但退位之后呢?他的安全如何保障?他的未来如何安排? 按前朝和本朝的惯例,他是要被圈禁终生的,可他只有九岁呀。他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吗?那太残忍了。 况且,国不可一日无君,失道者不能再坐皇位,那让谁顶上呢? 十四哥儿没有准备好,她的权柄和实力现在还不足够,扶十四哥儿上位,就像把一只还没断奶的小虎崽放入狼群。四哥儿呢?因为智力有缺陷,上位就是个笑话,有失国体和国格。 想来想去,唯有让九哥儿在那个位置上坚持下去。等一切安排妥当,自然有柳暗花明的一天,尽量让每个人都有个好归宿。 不然,大夏还没打来,大江国内部就得反了天。在外省,她还有几个血缘相对较远的叔王和堂兄弟在呢。 她皇兄在的时候,那些人还算安分,现在呢?以后呢? 203 还不跪下 “叶良辰那边有什么动静吗?”赵平安想了想,问。 “他向外传递了好几次消息……”刘指挥垂下眼睛,“想求见大长公主。” “他倒不傻。”赵平安冷笑。 刘指挥聪明的没接话,而是以一种期待的眼神望向赵平安。 叶家作为始作俑者,必然是会被处理的。但怎么处理,却是个极其棘手的问题。 宫里的人全部一声不吭,东西两府的大佬们也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好像叶家是透明的空气,虽然存在着,而且很重要的存在着,却没有人看得到,注意得到。 刘指挥倒是想为大长公主分忧,但他是纯武臣,名义上说是一等高官,但在这些国家大事上却还不够资格插手。 这一场大疫,好像一阵大风,吹落了大江国最后一块遮羞布。那些丑事,那些混乱和腌臜的事理全部暴露了出来。再不好好梳理梳理,这锦绣河山,花花世界就真的要拱手让给那些无耻的蛮夷了。 “今天晚些时候,我过叶府一趟。”赵平安沉吟了下,终于下定决心。 “臣会安排。”刘指挥躬身一礼,退下了。 赵平安坐下,看似闭目养神,其实把整件事都想了个通透,随后继续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晚饭过后,才带了秋香和阿鹏两个随从,以及隐藏在暗中的其他暗卫,悄悄出府。 公主府的侧门外,已经有马车在等着。 低调的双马单厢车,黯淡的蓝绸围子和车帘,自不是公主的依仗和规制,而像个普通的富家车架。可那车看似简单,实则坚固。周围跟车的随从,神光内敛,手脚伶俐,各个全是军中高手。再放眼望去,整条巷子连个人影也无,只余远远的绑鼓声悠扬的传来,肯定是暗中戒严清场了。 赵平安暗暗点头。 要知道除了大疫期间,东京城并无宵禁,即使是半夜也不曾限制民众出行。何况现在才解除封城,东京城百百废待兴,民众也憋坏了,所以就算很晚,街上也是有行人的。但从现在这个情况看,刘指挥相当在意她的安全,而且办事能力非常之强,不声不响地就安排好了一切,实在是外粗内细的能臣啊。 “请大长公主起架。”车夫低声道。 “刘指挥。”赵平安有些惊讶,因为这位大人物居然亲自扮了车夫。 刘指挥并不多话,只抬手扶了扶帽沿,像是行了个简便的军礼。如此,让赵平安对他的好感又加深几分。 此人如此干脆,认准了一条路就跑到黑,不犹豫,不含糊,不退缩,心志坚定,态度强悍。这样的人在这一世里被她争取到了,真是幸运! 那么在上一世,刘指挥却是她强大的敌人,而她却战而胜之……如何能胜,如今看来实在是有些令人疑惑呀。 赵平安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却无暇多想,只深吸一口气,抬脚上车。 车声辚辚,在暗夜中,在高官显贵聚居的街道上缓缓而行。 因为是贵地,行人稀少,道路全是大块的青石板铺就,于是车声就显得格外清晰,衬着冬夜的风微微呼啸着,反倒让让赵平安的心更平静了。 无论如何,就让这件祸国殃民的事赶紧了结吧。随后,大江国还有更加重大的考验。 “大长公主,到了。”很快,马车停了,外面传来刘指挥低沉的声音。 赵平安唔了声,下了马车。 刘指挥立即打了个鞭哨,很快就有人打开了大门。显见,是提前打好的招呼。 赵平安迈步前行,除了她自己身边的人,刘指挥及他的人都乖巧的没有跟上来,只余几个高手远远坠着。 进入大门,穿过宽阔的庭院,赵平安驻足在通行后宅的大花园中。 叶家高大的宅弟从外观上看,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但,房子也是有自己的气场的。 而叶家气数已尽,于是整个宅子都呈现出破败之相来。再加上这些日子死了不少人,府内的下人几乎绝迹,赵平安站在那里都感觉身上发冷,皮肤发紧,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再看这府邸的格局和细节处,其实早就超过了规制,不仅屋檐、廊柱,就连台阶都多了一阶,明显是至尊皇族才可以拥有。但叶家却做了花样,比如台阶的最下层就做了人工的痕迹,于是显得像雕花,或者青苔,高于地面而已,于是就这么遮掩过去了。 虽说明眼人一看便知,只是没人愿意为这些小事触叶家的霉头。 “百年大族,位极人臣,一国之母……叶家本来优势占尽,阖家却如此不知收敛,嚣张跋扈,野心爆棚。”赵平安呢喃出带着嘲讽的叹息,“他们不败,谁败?所以说,一切看似偶然,实则早有定数。” 叶良辰一定感觉到了大势不妙,于是当叶贵妃出了绝世昏招,他不惜铤而走险,押上身家性命也要把她摁死在地上,好方便他们翻身。 可惜啊,此时的赵平安已经不是彼此的赵平安。 这就像一场生死豪赌,赢的人可以活下来,输的就得以命相抵。而且,不是一人之命。 “你输了。”于是在见到叶良辰的时候,赵平安平静的说。 坦白讲,叶良辰的名字虽然偶然撞了现代的某些梗,显得有些可笑,但他本人,至少从外形上看还是人模狗样的,相当符合封建社会士大夫的中年审美。 大江国是个格外注重仪表的国家,如果不美型,基本上连高官也做不得。如果是士林楷模或者人心向往,那就非得美男子不可。 所以说,叶家真是自己做坏了家族风水,简直是黄鼠狼下崽,一窝不如一窝。叶贵妃和叶路不仅智商欠奉,连长相也不及叶良辰的一半。 “臣是输了。”叶良辰低头认错。 不过,本来的中年美男却在此时头发灰白蓬乱,尽管他极力保持衣裳的整洁,但因为暴瘦,那华服像一个口袋似的套在那枯瘦的身上,凭添枯老之相。 “你还敢自称为臣?”赵平安冷笑,没有半点同情之意,“还不跪下,罪人。” …………66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会连续双更两周来还债。 第一更上午十点左右,第二更晚上八点左右。 谢谢大家谅解。 201 坏蛋必须死 叶良辰猛然抬头,眼神中闪过屈辱和愤怒。 但很快,他的眼睛昏黄下来,毫无神采,就像死鱼的眼睛那般。他整个人也呈现出无比的老态,只提起袍角,缓缓跪下,神情颓败。 “罪臣叶良辰,谢大长公主不吝一见。” “那本宫倒是要谢谢叶大人不杀之恩呢。”赵平安冷笑,“只是不知今时今日,叶大人做何感想?有何心得?” “成王败寇,大长公主何必讽刺于我。”叶良辰花白的头摇了摇。 赵平安啐了声,“呸!别侮辱这四个字了。你岂是光明正大的与我争斗?甚至,你连阴谋诡计都算不让。你今之罪,不在于谋害皇族,而是窃国之念,伤民之行,动摇国本!” “罪臣请大长公主恕罪。”叶良辰的头更低了,几乎垂到地上。 “恕罪?饶了你?”赵平安拼命压住心头怒火,才没有上前把此人踹倒,再补上两脚。 因为,那样虽然痛快,可也太无形象了。 “呵呵,十恶不赦的大罪,要宽恕?这话你别问本宫,去问问城外那千万黄土还新的坟茔,再问问老天答应不答应吧。” 叶良辰只觉得赵平安此话极冷,似乎含着半化不化的冰渣子,一直冷入人的心肺和骨髓之中,令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皇上是大长公主的亲侄,难道您不顾念吗?”他做最后的挣扎。 “正是因为顾念着皇上,你们叶家做的恶事才没有立即告知百姓。不然,只恐怕这叶府……”赵平安转头,看看这书房中华丽的,却也蒙尘的摆设。 话不必说尽。 若深受天花疫灾之苦的百姓得知真相,叶府早成平地,叶家人全部会被踏成肉泥。暴民之恐怖,她之前可是领教过的。若非穆远及时赶来,并以铁腕镇压,她的坟头也长草了。 何况那时的暴民只是被一时蒙蔽和煽动的百姓,而面对造成他们被毁家灭业,亲朋身死命消的真正罪人,那愤怒岂是洪水决堤和火山喷发能形容的吗? 别说东京城的官兵不会愿意管,就算愿意,又有谁挡得住? 民意滔滔,如大江洪流,螳臂当车是嫌死得不快吗? “大长公主打算如何处置叶家?”叶良辰声音虚弱的问。 “处置?你这样饱读圣贤书,熟悉律法与国纲的一品大员,居然来问我吗?”赵平安再度讽刺的反问,“道理,法理和情理都明摆着的:坏蛋必须死!” 听到那个掷地有声的“死”字,叶良辰膝盖一软,直直坐在了地上。 其实他也知道,这一次断无幸理。 自从他那好女儿做出这等昏事,叶家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他之所以直接对大长公主下手,也不过是赌上全部身家,想抢占惟一的一点生机。 根本就是火中取栗,可他不得不为,因为那是保全自家的最后办法。 但这位公主的命真是硬得很,所以他败了。赌注,就是叶家的根基与命脉。 “如果你哭着闹着要见我,就是说这些,那本宫走了,真是浪费时间。”赵平安转身欲行,果断又干脆。 叶良辰像是被雷劈了一道又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大叫,“大长公主请留步!” 他动作太突然了,阿鹏以为他要对赵平安不利,一巴掌把他扇飞。总算阿鹏手上很有准谱,发现对方无恶意时收了力。 但即便如此,叶良辰虽无重伤,却也扑倒在地,连着滚了几滚。头更是撞在书房的桌角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很大。 “该!”秋香小声道,还挺遗憾阿鹏没有把这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直接拍死。 “去把叶大人扶起来。”赵平安反而示意阿鹏。 坏蛋确实必须死,作恶者更要付出代价,但她赵平安品性高洁,为人骄傲,不屑于虐待他人,哪怕对方是该下十八层地狱,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人。 然而不等阿鹏应声,叶良辰就快速爬起来,地老鼠一般迅速的扑到赵平安脚边,吓得赵平安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大长公主且慢,再听罪臣一言。”叶良辰急急的说。 因为太激动了,他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红色。 然后不等赵平安回答,甚至有反应,他就立即道,“大长公主可知道我家老三的事?” 赵平安皱眉。 叶家老三,如果她没理解错,说的是叶良辰的同胞弟弟,人称叶三老爷。 此人是叶家中的异类,心地软善,是个老好人,恶没做过,本事也没多大,在叶家这种书香门第,百年世家里,连大字也不识几个。照赵平安看,可能是有阅读障碍,可在古代大江国则被人视为傻子。 叶良辰平素最看不上这个三弟,甚至引为奇耻大辱。他这样的态度,导致叶家其他人更不会尊重叶三老爷,就连叶贵妃提起此人也一脸厌恶,恨不能他直接死了才好。 可叶三此人偏偏生命力旺盛,不仅没死,还子孙满堂,每天活得乐呵呵。而他的后辈被他拘者,也没传出恶行。倒是平素有人得罪叶家人或者近友亲戚,被狠狠修理的时候,他经常厚着脸皮跑出来帮衬着说过不少话,为此也救下了一些人的性命。 叶良辰讨厌这个弟弟,但毕竟是亲弟,而且还没坏过大事,自然不能弄死,偶尔还得给点脸面,只早早令他分府而居,就在东京城外的小庄子上,除了重要的年节,鲜少与其来往。 所以叶老三那一大家子和荣华富贵、做官理事都不沾边的,日常衣食却不曾缺少。他也随遇而安,算得上是田农闲人。以至于外省来的,不了解叶家的人都不知道叶家有这号人物。 说起来,叶良辰对叶家血脉倒是多有维护。 可惜对政敌,对百姓就毫无人性了。 “我家老三是个废物,肩担不得重,上马不能杀敌,下马连个字也写不了,倒是邻里间讲究一团和气,自己种田自己吃,不曾沾过叶家的利。他年前才得了一个小孙子,还曾抱来给罪臣看。”叶良辰迸出眼泪。 …………66有话要说………… 明天仍然是双更,不食言。 但,明天的两更全放在晚上八点,连更。因为明天白天想关个小黑屋,怕下午之前出不来。 205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如何呢?”赵平安的神情八风不动。 叶良辰继续急声道,“罪臣懂得善恶有报的道理,也明白做事必付代价,天道使然,罪臣无话可说。但常闻大长公主仁善,请想想,我家老三人头落地可冤?再问,稚子何辜?错只在,他姓了叶。” “对啊,谁让他姓叶?”赵平安哼了声,似乎完全没被说服。 古代的律法中,株连罪是最不人性,最不文明的。 特别是那种动不动诛九族的,十分的残暴不仁。她来叶府之前就想到了叶良辰最后的稻草是什么,也想好了应对之策。不然,她也犯不着来这一回了。 “大长公主,求您开恩哪!”叶良辰匍匐于地,涕泪横流,哪还有点朝廷肱骨之臣的气节,更别提一品大员兼职国丈的派头了。 要知道,之前他遇到赵平安时也是恭而不敬,行礼很敷衍,根本没把这位还没嫁人,手中也无实权,只徒有虚名的大长公主放在眼里过。 反过来想,上梁不正下梁歪,若不是他的轻慢,叶贵妃哪来胆子和勇气处处针对她?居然连千古第一昏招都用出来了,差点灭了全东京城,全大江国! “罪臣已知罪无可恕,只求给我叶家留下一丝血脉。臣所做之事,我家老三根本不知情啊!”这一次,叶良辰忽然感激上天让他那三弟是个“傻子”,所以叶家才有机会。 “求大长公主成全。”叶良辰用力磕头,很快额头见血,他的样子也摇摇欲坠,显见是磕得头晕眼花,已经跪不住了。 “但凡大长公主驱使,罪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加上最后的筹码。 赵平安挑了挑眉,迟疑了下,终于转身,又坐回椅子上。 叶良辰赶紧跪着后退,保持着最卑微的距离。 “呵呵,权势滔天?真坏了事,还不如一介草民有底气。做恶一时爽,却不知道天道好循环,报应不爽吗?”她拍了拍膝盖上衣服的皱褶。 “为时已晚,可是罪臣明白了。” “你,已及叶家,是罪有应得。”赵平安冷静地说,“因为这已经不是私人恩怨,你的好女儿针对的是我,可是却害了东京城的百姓,伤了国体。又牵连了皇上,伤了国格。此罪如同谋逆,诛连九族大不赦。你可知道,因为她这样胡作非为,已经引来大夏强敌的觊觎,若应对不当,大江将亡。” 叶良辰面如死灰。 亡国之责,谁也承担不起。 他之前不是没有想到过此事带来的可怕甚至恐怖的后果,只是太自私了,一味惦记着保下叶家,却没想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江国危如累卵,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尽,其鸣也哀。 眼看快没命了,他才幡然悔悟,知道自己这大半生错得有多离谱。最大之错,是教导出那样的子女,带来这灭门之灾。若有机会,他真想大骂那些重臣:这样下去,党争高于国家的利益,早晚大家抱着一起死! “但你说得也有些道理,叶三老爷何其无辜?”等叶良辰内心斗争了一下,脸上悔恨的表情很真实时,赵平安继续道。 而等叶良辰的眼睛冒出希望的光芒,她又冷淡的打击道,“我虽心有不忍,可国法就是国法。你和你宝贝女儿犯的罪,当诛九族。哪怕是稚子,也难逃被发卖的命运。” 这一松一紧的心理战,朝臣大佬们是惯用的。只是那时他们面对的是百姓,面对的是弱于他们的人。而如今叶家已经被踩到尘埃里,低到无法再低,这惯用的手段,叶良辰反而不习惯了,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抖,不知要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就算本宫要网开一面,对其他臣子,对京城的百姓也无法交待。”赵平安暗示。 叶良辰愣了愣,终于在赵平安清澈坚定的目光中得到灵感,猛然一个头又磕在地上,“罪臣虽不配被饶恕,却愿将功折罪!折我家老三的罪!” 这本就是他的想法呀,他最低的请求呀。 为此,他才拼命要求见大长公主,为此他也准备了好些东西。怎么人见到了,自己的心又起了贪念,想借着当今是他的亲外孙,就能得到活命的机会呢? 人一贪,就忘记本源的想法了。 而赵平安的话像平地处起的惊雷,瞬间劈在他心上,让他一个激灵,立即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扑到书桌后面的书架处,打开暗阁,取出一个紫檀木雕花的小箱子。 那箱子只有半尺多点见方,铸着上好的黄铜锁。箱子虽小,却似重万斤,压着他一个趔趄,差点脱手。 秋香在赵平安的眼神示意下,上前几步,毫不客气的一把抢过小箱。 叶良辰有一瞬间的茫然,好像他的身家性命都被一下子夺走似的,下意识的,徒劳的伸出手,张了几下嘴巴,说不出话。 “你本来不就是想交与我的吗?”赵平安内心激动,面上平静,冷静,甚至是无感情的。 “臣愿意进献给大长公主,希望对您有点用处。”再不甘,也只能认了。 赵平安没说话。 这么小的箱子,必然不会藏着金银,也不会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 笑话,她赵平安可是两国公主,皇兄分封给她的是大江最富庶的两个地方。她可能没什么权利,可却实在是有钱。 叶良辰求见她之前不知想了多仔细,不会真的愚蠢到用金钱试图打动她。那里面倒似放着文书,关乎着很多人身家性命的,关乎着大江国生死存亡的。 “本宫就收下这个,但这本就不该是臣子们该有的阴谋。你拿出来,不过是表个态。所以,这并不够。”赵平安再度缓缓站起,“明天一早,我会安排人送你进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想叶大人是懂的。” 叶良辰想了想,浑身上下都哆嗦起来。 “你做到了,将是你为大江国做的惟一一件好事。”赵平安轻呼了一口气,“并非本宫网开一面,而是国家稳定,乃百姓之福,有福气的百姓变相宽恕了你。你想想,好自为之吧。” “罪臣知道。”叶良辰在身上摸了摸,奉上开锁的钥匙。 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都这时候了,还没忘记讲条件。 赵平安心中冷笑,施施然走了。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 206简直是一场笑话 第二天清晨,又下雪了。 已经过了年,算是春雪,按农时推算,今春绝对不会干旱。所以,百姓们喜闻乐见。 只是皇宫之中,因为失了正气,兼之人心惶惶,显得孤凉和憔悴,被雪片映衬得很有凄清之感,又像是被孤立于世外的遗世岛屿般。 就在这大雪纷扬之际,一个枯瘦的老者身影在两个年轻太监的陪(押)伴(送)下,在皇宫中隐秘的小道上蹒跚而行。 人,是刘指挥送进来的。 进来之后,由阿豆和阿米两个潜伏在宫中的暗卫太监接手。过程中没有惊动任何人,因为赵平安就是要先斩后奏,免得那些私心重的宵小再横生枝节。 不都不吭声,不表态,装死人吗?不是都不愿意沾手,想看其他人坐蜡的笑话吗? 她不怕当出头鸟,一切因她开始,也就由她结束。快刀斩乱麻,只要在“理”字上站住了,倒不怕那些人敢叽叽歪歪什么。 一路上,三个人也不说话,七拐八拐的走了一阵,终于到了慈德宫的门口。 附近连一个侍卫也无,叶良辰却知道并非真没有,只是都隐藏在暗处。 他忽然不禁有些好笑,穆定之跟他斗了那么久,却根本管不了自己的儿子。 就像他,掌控不了自己的子女一样。所不同只是他的儿女是愚蠢秀顶,穆家儿郎却是野马,连他们老子也驾驭不了。 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有关系吗?最后仍是殊途同归。 看这皇宫,有穆远那个冷血将军在,就是赵平安的势力范围。什么两府三衙,什么东西二府,谁也插不进手。大长公主是不想谋朝篡位,否则成功的机会很大啊。 呵,他败了,成也女人,败也女人。可是,穆老头也得不到好处!想到有人与自己一样遭殃,他忽然感觉好点了。 哪怕,前方通着死路,他很快就要去见阎王。但,他会在地狱门口等着穆定之吧。 “父亲!”见到叶良辰的身影,叶贵妃惊讶万分。 她上下打量了叶良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父亲可是向来注意仪态的,满朝大员中除了翰林学士院承旨苏意和计相杨明,就数父亲美形。但现在是怎么了,不过两月未见就苍老得像老了二三十岁。如今看过去,居然是个风烛残年的死老头子,连身子都佝偻着。 “您这是怎么了?病了吗?又是为什么过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一连串的问。 问起病况时,甚至往后缩了缩身子,生怕她亲爹感染她天花。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捡回的一条命,甚至为此写了认罪书,向赵平安那死丫头低了头。 好在她儿是皇帝,这个仇,她早晚要报! 叶贵妃咬着牙,虽然本能上感觉不好,却仍然自我催眠,告诉自己还有翻身之日。在她心里,百姓的生命就不是命,大江被侵边自有当兵的去打,不然发这么多军饷是养他们吃闲饭的吗?说白了,天下间自私自利又冷酷无情的人,她要排第二,没人排第一。 野心大不可怕,悲剧的是这个有野心的人不但不聪明,还太笨蛋了。 而她不知道,在她父亲眼里,她此时的状况更不堪。 整个慈德宫除了叶芳质之外再无第二人,连只猫狗都没有,冷清得像是荒弃的废宫一样不说,当初后宫一手遮天的叶贵妃也早成了弃妇的模样,还是很丑的那种。 衣衫虽然华丽,却已经脏了,有的地方还勾起了丝。因为没有宫女太监侍候,她原本一头乌油油的好发变得像杂草也似,也没人帮着梳那些复杂的发式,只胡乱在脖子后面系了根带子。即便插不上发饰,她还强行别了只大大的凤头金钗。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不见其美,却分外滑稽。 更别提那张脸,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麻坑,有的还没尽好,透着恶心的暗红色…… 这是大江国皇帝的亲生母亲吗?这是先帝后宫中位份最高的人吗?这是多年前那个算命的所说的那个即将母仪天下,会将叶家带上新高度的凤命之人? 笑话!简直是一场笑话。 偏他,就信了这个笑话,利欲熏心,一步步将叶家带上死路。 真愚蠢啊。 原来蠢的不是儿女,是从他这里的根子上就出了问题。 这么想着,叶良辰甚至都笑出了声。 也好,与其留在世上丢人现眼,倒不如死了干净。 只是,他们所做的恶,那些叶家人甚至与叶家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仗着叶家的势所一起做的恶,只怕不是死了就能偿还的。到了阎王殿,还有的是油锅要下,有的是铁树要爬,有的是蒸笼要上,有的是刀山火海,还有那无间地狱…… 想到这儿,叶良辰又是一哆嗦,吓得魂不附体。 然而叶贵妃连日来被独自禁闭,胡思乱想加上地位的落差感,令她精神上都有些不太正常了,只看到他爹的笑容,也没看出其中的嘲讽与自苦,就自以为是的觉得他爹高兴,必然有好消息, 于是她兴奋的窜过来,拉住叶良辰的手,“父亲,是不是您想到办法脱困了?是不是能救我出去?还是我的儿,不,皇帝陛下发了脾气,臣子们终于给了面子?不然,是不是赵平安出了什么事?她死了吗?哈哈哈哈,最好是老天爷收了她!没有了那死丫头,咱们家就没有碍事的,挡道的,有多少事情左右不得。哼。” 叶良辰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心中升起强烈的陌生感,甚至疑惑这么个东西居然是他生的,还曾在后宫混得风声水起? 真是冤孽,看来是老天要收了叶家,所以之前才让这起子蠢货得意。 如果赵平安听到叶良辰的心里话,会给他一句现代结语:天欲令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父亲,父亲,您怎么不说话?”叶贵妃满面红光,摇着叶良辰的手臂,“难不成赵平安真的死了?哈哈,我就知道父亲有办法,一定会扭转局面的。”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 207 养不教,父之过 “听说,你给大长公主写了认罪书?”叶良辰抽了两下,没有抽出被叶贵妃死死捏在手中的衣袖,只好放弃,慢吞吞地道。 叶贵妃脖子一缩。 她也知道这是自暴其短,送给敌人绝对的证据,再不济,也会落人口实。所以,她还是有些尴尬和羞愧的。但很快,她挺直了背,梗了梗脖子。 她是皇帝亲母,叶家还要靠她,她就算做错了什么也是为了自保。她保得住,叶家才有荣华富贵,所以,她那算权宜之计,往后想法子拿回那张纸就是了。 “父亲,当时的情况紧急,女儿也是没办法,病得死去活来,惟有这个活命的机会攥在赵平安手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说服叶良辰,也说服自己,“顶多,我来个死不承认。咬死是赵平安找人模仿我的笔记,那上头的贵妃小印,也是她派人偷的。” “这么容易吗?”叶良辰气急,却轻声道。 叶贵妃再度会错意,以为他爹是哄着她,立马来了精神,眼里闪过怨恨的光,咬牙切齿地道,“就算没那么轻易,也大可以赖在哥哥身上。反正他是个废物,丢卒保车,父亲不常常这么教我的?他人死都死了,不妨再背个锅,一人担了所有罪名,我们就可以脱身。” 叶良辰抬手,狠狠的,狠狠的,狠狠的,用尽全力,扇了叶贵妃一个大耳刮子。 叶芳质毕竟是女流,平时在宫里养尊处优,后来又缺衣少食,体力极差,这一耳光足足把她扇飞了出去。趴在地上时又疼又惊,头也晕了,口鼻出血,半天没缓过神来。 “父亲……”她怔得忘记害怕。 “养不教,父之过。为父的过错太大了,以至于搭上了全家人的性命。”叶良辰的神情仍然平静,眼神中却透着痛心疾首,“我教你丢卒保车,可没让你残害手足!” 他嗤的一笑,慢慢变成了仰天大笑,“你陷害大长公主不成,为了自保,就不顾自家姐妹的死活。你为了治病,把自己和叶家的把柄亲自送到对方手上。现在,你居然要让你那蠢到任你摆布的亲哥哥,死都死了,还要背负一切。你真好!好……好……好极了!” “他死都死了,也要死得其所。”叶贵妃下意识的咕哝着反驳。 因为牙齿都被打松动了,还咬到了舌头,说起来含糊不清。 但叶良辰还是听到了,无奈的闭上眼睛。 没有任何一刻,他的内心如此坚定。他甚至觉得,赵平安是成全了他。不然,以后这天也会被捅破了,那他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赔不起。 这就是他,自诩仕林领袖,老牌世家的掌家教出来的女儿。 是野心,是贪婪蒙蔽了他所有的心智,真的以为芳质可以母仪天下,可以让叶家更上层楼,甚至……染指皇位,于是各种纵容和娇养,教她狠毒强势,任性胆大,就算做错,也有他来兜底,却没教她审时夺势,没教她隐忍,给别人留余地。 以前,他还曾得意洋洋,现在悔之晚矣。 前些日子宫内宫外被隔离,他因为要暗中谋策杀掉赵平安的事,又为了避嫌,根本没有和芳质联络,哪想到她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惜拉上全家为她陪葬。她从小事事如意,却不明白世上事不是她想摆布就摆布的。哪怕皇上是她亲儿子,她也不能随心所欲。 先帝,那么刚强的性子,不也得受制于臣吗? 大江国,从根子上就烂了,生了无数的蛀虫,哪可能轻易医好。 而听到芳质写了认罪书,特别是大长公主还暗中派对人送给他看。他就知道,叶家,彻底完蛋了,连一丝翻身的余地也没有。 芳质想得轻巧,这样的大事是说抵赖就能抵赖的吗?如果轰动全国,大查而特查,正中了某些人的心思,把叶家连根拔起,连丁点血脉也不能留了。 而大长公主把认罪书给他看,而不是直接公布,他也是想了很久才明白其中之意。 所以他几次三番的求见,所以大长公主来了,所以才有了那番对话,今天他也才进宫。 “父亲,您不能打我!”叶贵妃疼得眼泪长流,但架子却还要摆。 她爬了几下爬不起来,干脆坐在那怒目而视,“从家理上讲,您是我的父亲,您自然有权利管教于我。可是依着君臣之礼,我为君,您为臣,您这是冒犯,是大不敬。按例……按例当……” 叶贵妃一时头疼,根本想不出词来。 叶良辰摇摇头,叹息着,露出一脸的苦口婆心模样,但那眼神和声音,轻得让人不寒而栗,“芳质,你这样是不行的。死到临头,还搞不清状况。我以为,将死之人会看透,会想通,会放聪明点。然而,你为什么就不能?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福气,到死还糊涂,还是你的悲哀,死了还不明白。” “父亲说什么,死啊死的。您怎么糊涂了,这多不吉利,在宫里是犯忌讳的。”叶贵妃终于发觉了父亲的不对,心底升上了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昨晚,我见了大长公主一面。”叶良辰却不理会女儿的话,只是踱到她身边,也不扶她,就那么席地而坐,坐在她身后。 “她为什么去见父亲?”叶贵妃疑惑。 “她没来见我,是我求见于她,想用为父多年来的从政‘心得’,换叶家上上下下一个活命的机会。然而,她并不答应。” “她为什么不答应?”叶贵妃照例问蠢话,还气得瞪大眼睛,“哦,是了,她早恨不得我死,借了这个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但父亲,没关系的,您想法子让我见到皇上,我只要见到我儿子,就一定能反败为胜。” 叶良辰看着女儿,心头甚至产生了怜悯之意。 这是有多蠢! 皇帝那样小,还被要外家架空了,别说他素来惧怕姑姑,就算不怕,也没本事伸一指之力相帮。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奉上,第二更晚上八点。 谢谢。 208 死吧,死吧 是他们有意把九哥儿养成废物,如今算是自掘坟墓。 而为了位极人臣,他多年来党同伐异,得罪的人不知凡几。现在芳质要手送上机会,那群狼咬住了他又怎么会松口?必定把他生吞活剥。 芳质以为斗的是大长公主,其实整个叶家是与大江国为敌了呀。投靠大长公主,老三一家至少能保住。如果还是不明事理,那真是毁了叶氏全族。 “她自然不能答应啊,因为这一次你搞出的事情,动摇了大江国的根基,给大江国惹来了外患。也许亡了国,也是你闹的。” “父亲不要危言耸听,那定是赵平安吓父亲的。”叶贵妃哼了声。 “不过你别急,只要为父帮大长公主了结一件事,她会让你三叔一家远走边城,至少求个活命吧。”他伸手,抚着女儿红肿的面颊,看起来是个极温柔和气的父亲。 而另一只手,则伸向自己的后腰处。 叶贵妃不太明白,歪过头看向父亲,“您说什么?我三叔?那个死老头子,为什么要给他一家恩典?父亲不是该救我么?或者再救救自己?” “你?救不了喽。”叶良辰居然又笑,“再者为父也是死罪,在劫难逃。” “不可能!不可能!天无绝人之路,一定有办法的。”叶芳质拼命摇头。 是啊,天无绝人之路。 可他们,绝了那么多大江臣民的路,老天又怎么会给条路让他们走?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你乖乖听父亲说,你就听这一回话,算为父求你了,之后就好了。”叶良辰缓缓的从背后抽出一条白绫,趁着叶芳质没注意,近乎爱怜的套在她脖子上。 白绫是丝绸质地,柔软冰凉而亲肤,挨近那细瘦颈子的时候,叶贵妃甚至有一种近乎舒服的感觉。 然而很快的,她感觉那无比美丽的绸缎变成了毒蛇,迅速的收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想解放喉咙上的束缚,可是却惊恐的发现,脖子上传来的压力令她的手抬到一半的时候又垂落,只能徒劳的在空中抓挠。 “父亲!父亲您要干什么?”越来越强的窒息感,终于让她惊恐的意识到了什么。 “你让为父救你,为父这就是在救你呀。”叶良辰的脸上挂着寒意森森地笑意,“你是皇上的亲娘,却做出这等祸国殃民的事,不仅连累了叶家,更连累了大江国和皇上。皇上下旨查办你是失了孝道,不下旨查办你是失德,也会失了民心。你说说,让皇上怎么办?” “我……我……父亲你听我说……”叶贵妃挣扎。 叶良辰却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不是说过吗?这儿子是你的命根子,眼见你活不了,不如用你的命,换他的平安。你说,为父这样做对不对?为父从小疼你,事到临头,为父还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芳质,你别动,很快的,很快就会好了。你上了黄泉,为父立即也跟着你走。恶,一起做,果,一起尝。顶多我和阎王求情,把你的罪加诸于我之身,就让我在无间地狱,永不轮回吧!否则,我也没脸去见叶氏的列祖列宗。” “不不,我要活……我要……活……放手,父亲你放手……”叶贵妃挣扎得愈发激烈。 然而叶良辰心沉如铁,还在不断的加力,甚至连那丝绸都发出磨蹭的沙沙声。 也许,是叶贵妃血管和骨头慢慢折断的声音。 令人牙酸。 “你不能活了,你也活不了。为父弄死你,就不会牵连太广,能为你三叔一家挣个活路出来,好歹为叶家留下一支血脉。所以,死吧,死吧,你这辈子也没什么用,死了倒是能成全别人,倒也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 “是不是赵平安?是不是她?”强烈的求生欲令叶贵妃突然生出一种莫名之力,居然挣脱了些许间隙,令她猛地吸了一口空气,大声道。 又惊又怕的声音,都变形扭曲了。 “大长公主是为了赵氏江山,也是九哥儿,所指的是条明路。你非要玉石俱焚,倒霉的只是自己。所以你就听为父这一回,难道你害死这么多人,不该偿命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明明是赎罪却还捞到了好处,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呢。” 叶良辰毕竟老了,加上这些日子诸多忧虑,体力也不甚强。被叶贵妃死命的折腾,渐渐有些脱力。然而他下了狠心,这时毫不犹豫,干脆坐在地上,拖着那条白绫向后退,一步步退到墙角。以背抵墙,双脚踏在女儿后腰上,双臂一紧,拼命向后拉扯。 “父亲,你放开我。你谋害太后,你罪该万死,诛连……诛九……”叶贵妃再度感觉到了恐怖的窒息感,于是拼命挣扎,就像一尾落在岸上的鱼,徒劳的翻腾着。 “对啊,我们要诛九族了。可我若办好此事,大长公主会网开一面。叶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该回报一下。你死了,不用皇上为难,保住了皇上的皇位,让那些起了异心的都暂时消停。毕竟,大江国极可能面临外战,内部不能先乱。”叶良辰一本正经的分析起朝廷的情况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狠下心肠,不看向她那呼吸就要断绝的亲生女儿。 “你犯了错,为父亲手了结你,就给皇上留了余地,也成全了你的脸面,这事就能轻易结了。呵呵,大长公主行事,素来快刀斩乱麻,不愿意小家子气的斗心眼儿,倒是个女中丈夫的性子。你这个蠢货看错了她,岂不知她这莽撞的派头在平时或者会闯祸,可在此时的大江国,还真能治死那帮子党争之臣。” 叶良辰累得浑身冒汗,真没想到他这女儿真能挣命。可不知为什么,亲生勒死自己的女儿这件事,令他此时没有半点内疚,反而有些不耐烦了。 为什么就不能为大局着想一回呢?为什么除了她自己,永远不顾忌别人呢? 这想法让他愤怒,情不自禁的猛力一绞。 “死吧!”他猛烈的大叫道。 …………66有话要说………… 感觉这章写得好变态。 内什么,明天还是晚上两连更。 209 贪心不足蛇吞象 叶贵妃,叶芳质,张大了眼和口,双手和双脚挥舞着,蹬踏着。 好像有看不见的鬼,正在捆绑她,锁住她,要把她拉入深渊中去。 可是,一丝气也透不过来,一丝东西也抓不住。 到这时候她才懂得,人其实生来一无所有,从来不能掌控过什么。人这一生,不过是大大小小的回忆。而呼吸一口气,居然是那么难,是那样的奢望。 出血了。 她不知道是哪里,眼睛,还是口鼻,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变成一片血红,大白天的,太阳就要升起来了,可就在这阳气升腾的时刻,她的天空忽然全部暗了下来。 就在那暗处,黑暗的深处,有人影渐渐涌现,就像地下突然发芽,一个紧着一个的冒出来。开始是人头,然后就是完整的人形。 有些脸,她还记得。有些脸,却完全陌生的。 甚至,还有些小猫小狗的动物。 他们统统看向她,眼神中带着一种冰冷的喜意,好像等了一块鲜活的肉很久,终于就能咬上一口。还有更多的鄙视和怜悯,因为她送他们下去的地方,她也要去了。 “妹……”她看到最前面的女人,浓厚的黑发,惨白着有点胖的脸,嚣张跋扈的神情。 不是小叶妃是谁? “我的好姐姐,我等你很久了。”小叶妃嘶嘎着声音笑,脖子上有巨大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勒过去,紫红粗大的印迹,就像一条丑陋的蛇,盘在那里。 随后,小叶妃旋风一样走近,伸出染了血红蔻丹的掐住她的脖子,那尖尖的指甲甚至陷入她的肉里,刺穿了她的气管。 妹妹不要!妹妹你饶了我!妹妹,不是姐姐的错,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全怪赵平安,你去找那死丫头报仇吧。妹妹,你放过我…… 她心里狂喊着,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她只感觉“自己”被巨大的力量从肉身中抽出来,再被妹妹拎破布一样的捏在手里,被丢入了一片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黑暗中。 那红色,是地狱火吗? 她惊声尖叫,知道她所受的惩罚才刚刚开始。她极度惊恐,但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瞬间,世界没入黑暗,连接着咔嚓一声脆响。 叶良辰手下的力道松了,也再无动静。 低头看,叶贵妃倒在地上,死不瞑目,不甘心的瞪大眼睛。 那眼白上全是迸裂出的血,搭配着她丑陋的外貌和狰狞的神情,居然吓得叶良辰短促的惊叫了声,拼命甩开手中的白绫。 只是为了够力气勒死女儿,他的背已经抵到墙上,到此时退无可退,也逼得他不得不直面着叶芳质的死状和死态。 他很惊恐,从小到老没这么害怕过。 都说一将功成万古枯,却不知道文笔如刀,死于政令之下的人更多。他以为他已经无惧死亡,然而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突然很理解女儿为什么那么拼命挣扎,死而无惧者,唯有坦然。 可是,他,女儿以及叶家背负了太多罪孽! “贪心不足蛇吞象,贪心不足蛇吞象……”他苦笑着,手脚并用的爬起来。 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连站着也那么困难。大冷的天,他的汗却把身上的棉衣全浸透了,湿冷黏腻就像罪恶的壳,沉重的压在他身上。 罢了,走吧。 他抖如筛糠,好半天才悉悉索索从怀里摸出一封早就写好的书信,丢在叶贵妃的尸身旁边。而后又摸出一只小白瓷瓶,拔开塞子。 那瓶子似有千斤重,拼力才能勉强举到唇边。 瓶子里面是淡绿色的液体,浅浅的花香和浓烈的薄荷味掩盖了猛然药性的辛辣感,好像这药是上好的汤水,十全大补,而不是能剜透五脏六腑的尖刀,能要了人的命。 这药,他无数的政敌都品尝过。然后,再不能称为敌人。 这药,大长公主也吃过,通过她女儿安排的眼线。 难道因为是真龙血脉,所以吉人自有天相,这么必死之药也没要了她的命!反正赵平安不但没死,还一步步治死了他们。 那个眼线是谁,他以为不重要,从来没打叶过。但这说明在赵平安身边也有漏洞,也不是那么太平和安全,那么赵平安真的能扭转乾坤吗? 他就到地下去看着吧,看她,看大江国有没有那个造化。 猛然手一抖,那瓶药水就尽数灌进了肚子…… 门外,阿米和阿豆静静站在院子中,没有进入廊下。 雪越下越大,把两人身上都蒙了一层白,就像两棵小松树。 他们动也不动,就算之前听到里面剧烈的挣扎声和争吵声,就算听到有物品掉落,有东西摔碎,有女人的尖叫,有布帛的碎裂声,他们也毫无反应。 直到沉寂之后又听到咕咚一声响,他们才对视一眼,同时轻舒口气,彼此以眼告诉给自己的小伙伴:完成任务了。 阿米细心,还抖落身上的雪片,擦干净鞋底,进屋去检查了一遍。出来后,对阿豆点了点头,只说了三个字:死透了。 之后,两人就高高兴兴去回报这个消息。 叶良辰和叶芳质肯定不会想到,他们自己把自己看得很重,其实做尽坏事,就算死,在旁人眼里也一钱不值。只觉得轻松,觉得天道昭彰,报应不爽,心里很是愉悦呢。 而赵平安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也想大张旗鼓的让叶氏父女接受审判,以及接受大江律法的制裁,但为了九哥儿,为了大江江国的稳定,却不得不动用这种略嫌阴私的手段。 大江国人,骨子里都信奉一句话:人死债烂。 现在对外,可以把叶贵妃的罪行部分公布了,只说成她无意中酝酿的灾祸就成,把叶家也连累得差点灭府。然后她亲爹愧对皇上和国家,以家法处置了女儿,再自以毒药自裁。 这样九哥儿再发布一遍罪己诏,多多安抚百姓,把叶三老爷一家人远远发配到偏远但没有危险的小地方,就不至于动摇根基。 最重要的是,那群有私心、有野心,却没有能力的一品大员、超品大臣对这个结局无话可说,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找茬和兴风作浪。 大江国内忧外患,暂时真不能出幺蛾子了。 “就这么着吧。”她轻声道,竟有些斗争后的无力感。 …………66有话要说………… 我觉得大家应该感谢姆们健身教练,他总是对我说:66,你要更新啊。 哈哈,他帮你们催稿了。多好的人呀。 210 下回注意 转眼间,到了三月。 换做往年,阳春天气,正好踏青。 农人这时候也忙碌起来,整个大江国的土地上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去年此时,赵平安还追着花三郎穆耀去了西京,参加他的诗酒会…… 然而今年不同往日,大江国的心脏东京城似生了一场重病,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自然忙着各种保养,让整个“身体”恢复状态,最好再重新焕发生机。 其实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反而生气更足。加之入春来风调雨顺,民间甚至有点喜气洋洋的感觉。不出赵平安所料,叶贵妃的事抖落了出来,洗脱了了她引病入城的陷害危机。她不但没有被百姓憎恨,反而因为施药救人,名声更胜了。 而叶家,则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但是大老鼠死了,还是让大大老鼠亲手杀掉以谢天下的。另一方面,新皇还只是个孩子而已,还站在宣德门上,面对万民,稚声稚气地亲自念了罪己诏。念到最后,泪如雨下。 也不知是累的,是饿的,还是真觉得自己有罪。 赵平安觉得,三种可能性都有一点。 九哥儿虽年幼,但毕竟生在皇家,再混不吝,再心大,看多了事情总明白一些。叶贵妃毕竟是他亲娘,亲娘被亲外公弄死,他不可能不难过。 赵平安为此研究了好几天儿童心理学,和九哥儿深谈了很多次,才让他明白: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可以难过,但不可以怨恨。他也不需要为叶家和他娘所作所为弥补什么,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负责。只要堂堂正正做个人,做个好皇上就行。 九哥儿能想通,和穆耀也不无关系。 因为那纸诏书是花三郎的手笔,只写得生动感人,不过文字游戏,却有情有理,让人觉得如果不原谅皇上,简直就是大江国的罪人了。而原谅了,人人都带了圣人的光环。 这诏书不仅感动了世人,连念诏书的小胖子都释怀了,可见文字的力量。 于是,这件事被很快的平息。就算有人想从中挑事,都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只除了一遭:大江国要打仗了,对上的,正是死敌,也是最厉害的敌人大夏国。 边境急报,自从出了正月,大夏国就有兵动。 偏今年的天时不仅对大江国很友好,对大夏国亦如是。无风无雪,天气温暖,草长莺飞的,在大夏人看来,这不是适合放牧的天气,简直太适合出去抢劫了。 而对于东京城的人来说,没有经历过大夏国的铁蹄践踏,感受并不那么直观,但肯定都听过当年边城连连被屠的惨状,所有都心有戚戚。 于是计相杨明献计,找当年从边城逃出的百姓像说书那样在民间市井哭诉当年那一场场连天地都染红的残杀,还有大江士兵为夺回失城失地所付出的血的、惨重的代价。 然后赵平安又加了码,亲自写了话本子,把另一个时空中大明朝亡国的惨痛教训写成戏剧,在东京城的街头连着免费公演了十天。 打仗,在物质角度上来说打的就是钱粮。而没有什么比口口相传,比亲身经历更震撼人心的事了。这样一番宣传攻势搞下来,所有人都担心,万一战败,大夏国打了过来,那时别说财产了,连命都保不住。此时不舍财,难道等着送给阎王吗? 认清这一点,很多人都清醒了,杨明收取各种税收就特别顺利,不像往年,就算民间极富,收税也会磕磕绊绊的。毕竟能偷偷摸摸的少交,谁也不想按律多交。 而东京城就像全大江国的标杆,各地观察着东京城的动静闻风而动,上缴国库的东西特别积极。甚至,有了零星的捐款出现。照这个态势,断不会出现大明朝亡国那一年,因为军费而输了战争的情况。 有了钱,有了粮,准备工作就格外顺利,有条不紊的进行。 这天,赵平安才吃了早饭,正想着要怎么和穆大将军私下见一面,秋香就急急火火的跑了来,还带着一脸的兴奋和喜悦。 “公主!公主!天降祥瑞之兆!”她一边喊,一边闯进屋里。 “没规没矩的。”绯儿正侍候赵平安漱口,擦手,闻言就瞪了秋香一眼,“现在府里那些新买的丫鬟和小厮们都渐渐得用了,可你做的什么榜样?如果让他们有样学样,这公主府可怎么管呢?” 秋香就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连忙把脚底下站稳。 之前那起冲击公主府的事件,把三大宫女以及当时忠心站在她身边的人都吓坏了。直到现在,很多府卫和几名暗卫的伤势才完全好转。所以绯儿一定要讲规矩,要训练府里各人有纪律,于是难免紧张。 “下回注意!”赵平安佯瞪了秋香一眼,而后解围似的问,“到底有什么好事,你居然高兴成这样。说出来,给本公主也开心一下。” 敏夏本拿着账本子在旁边噼里啪啦的打算盘,闻言也抬起头,“你别又在外头听了些胡话,也不分辨真假,就来哄着公主玩吧。” “绝对真!十足真!”秋香瞪大了那双分外灵动的浓睫大眼,认真地道,“街上的百姓全传开了呢。公主说得好,我信不信有什么要紧,关键是百姓们相信呀。” “嗯,孺子可教,那就快说来听听。”赵平安抿了嘴笑,又捏了一块桃花糕放进嘴里。 她其实不饿,但这是在现代落下的毛病,一闲了,嘴里就得嚼点东西,不然空落落的。 旁边的绯儿也不多说,快手把盘子端走了。 赵平安无奈,自从她中毒,死而重生,肠胃一直很差,动不动就犯毛病,以唐太医为首的众太医和民间高手不知请了凡几,始终不能彻底医治。她只有在饮食上注意,可她自己总是忘记,于是绯儿就紧盯着她。 她每天吃多少饭,多少荤多少素,汤水要多热,米饭馒头的软硬度,以及最重要的定时定点和定量,绯儿都精确把握。简直,和科学喂养小猫小狗一样了。 …………66有话要说………… 有读者捉虫,说田氏是女主的嫡母,有时候女主却自称孙女。 谢谢了,绝对是笔误。 我查了下整个文档,只有两处,全改过来了,vip章节就不改了。 哎呀,这章的章节名正和了我此时的道歉之意呀。 哦,对了,以后的更新全放在晚上八点到九点两连更。 211 开河鲤鱼 但说起中毒的事…… 赵平安想起多日前,就在叶氏父女伏诛几后的几天,唐太医偷偷来找她,告诉给她一个惊人的消息:叶良辰所饮之毒,正是当日她所中的! 当时皇兄走后,她立即赶往东京城,没走出多远就毒性发作,只是非但没死,还奇异的重活一世。此后,她曾暗中调查她中毒一事,却始终没有找到一点线索。只知道,那毒必然来自皇宫,绝不是民间能拥有之物。 唐太医作为她的心腹,即知道她以前的种种症状,自然处处为她留心此事。叶贵妃父女死后,宫中不可能进入刑部的仵作,就由经验丰富的太医断定死因及死果,没成想让唐太医发现了端倪。而之前,她几乎放弃追查这件事了。 早就怀疑害她的是叶家,现在不过是有了确实的证据,本也没什么稀奇。但,能靠近她并且给她下药的人是谁?这个人还是和叶家关系密切的,至少暗中有有来往,那,这个问题就比较关键了。 如果有叶家的残党隐藏在她身边,那事件就非常非常非常的大条。这就是像没有发作的毒疮那样,随时会要了她的命。就算不死,也得让她重病一场。 细细想来,毒药可能是叶贵妃从宫中弄出来送给叶良辰的。毕竟,这个皇宫是前朝留下来,本朝只是修缮了下,没有重新翻建。其后又经历了数代,所以几百年来的秘闻秘事和秘药多了去了,很多是正常人类无法想象的。那药,也必定是叶贵妃这种心底阴暗的人费了大力气,淘换来的。 但是,执行杀人令的是究竟是谁? “你听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你倒是说呀。”敏夏走到门边,使劲点了还磨磨唧唧的秋香脑门子一下,笑骂,“怎么着,还卖关子,让公主等吗?” “你们不是让我规矩点吗,我在等公主示下。”秋香咕哝,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呀转的,不断瞄向赵平安。 那脸上仿佛写着一行字:快问我!快问我! “可委屈坏你了。”赵平安把中毒的事抛在脑后,也笑,“快说吧。” 秋香立即眉眼乱动,显然对这个八卦消息极兴奋,“说的就是今年春天的开河鲤鱼啦。” “这有什么稀奇?”绯儿又嗔怪的瞪她一眼,“晋西北的河曲县,年年都要御供黄河开河的鲤鱼呀。” 大江国仕大夫多,文人的毛病往好处说是讲究,往坏处说就是矫情,所以连吃个鱼都非常有说法,吃喝玩乐都要遵循一定的仪式感。 据说冬日大河冰封,鱼在冰中不食不动,至来春冰开取之,极肥美,还有大补医病的功效,被称为活人参呢。 赵平安对此不置可否,不知道这样的说法有没有科学根据。 但,每年春天黄河开河,确实会把开河鱼进献给皇上的惯例。只不过赵平安向来不喜食鱼,从来也没吃过。 “今年的开河鱼不一样啊。”秋香继续眉飞色舞,“都说今年的晋北冰凌期很长,农人都下耕种了,黄河才开讯,人们都等急了。那天河曲县举办了很隆重的开河典礼,结果渔人居然扑上了一尾半人高的大鲤鱼,足有一百多斤。” “我的天,那不是成精了。”绯儿惊叹了句。 “可不是!”秋香道,“当时河曲县人人欢欣,都说是上天吉兆,这才抓到鱼王呢!特别是……” 秋香喘了口气,同时又卖个小关子,之后才道,“特别是捕鱼当时,不知为何,河面上飘过一块不应有的浮冰,被太阳光一照,放射出七彩光辉,沿岸的百姓们都看到了。好多人当场跪下,山呼老天降吉呢。” 哇! 说到这儿,绯儿和敏夏都情不自禁的发现惊叹声。就连赵平安,都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秋香却抬着小下巴,得意道,“你们听到这个就觉得了不得了吗?更稀奇的还在后头!照往年的惯例,这鱼是要活着进献入京,但从来没抓到过这么大的鱼,就没准备那么大的家伙,河曲县的知县可愁坏了,最后只在黄河边的深处湾处下了好几层最结实的大网,连牛马都挣不开的,一面把那鱼王就养在水里,另一面派人紧急打造大木桶出来。然而当天晚上,守河的兵士听到似龙吟的吼声,跑过去一看,那鱼王居然挣跑掉了。” “哎呀好可惜。”绯儿遗憾道,“不然那鱼肉做得好些,不那么腥气,倒可以逼公主多食些,说不定能把肠胃调整好了。” “不过是一尾活得久一点的鱼,怎么就成了神仙药了?”赵平安哭笑不得。 她中毒的后遗症,她自己倒不怎么当回事,感觉就是当初毒药的烈性把胃烧坏了,伤了胃壁,或者形成溃疡,或者令胃肠功能紊乱了而已,只要通过长时间的调理,除非是不可逆的损伤,人体的自愈功能会令她好起来。可这事,却成了三大宫女的心病。 “那这事岂不成了吉祥变不吉?”敏夏提出问题的关键。 秋香摇了摇手道,“事儿还没说完呢,你们不要打断我。听说那鱼为了挣脱,曾奋力咬破鱼网。这么一折腾,居然从鱼腹中吐出一物。” 啊?! 再度集体惊叹。 “是一块书板这么大的黄玉,天然带着墨色的山河纹路。不过只是一块玉而已,捧在手里也不过数斤,然而在水中却坠得鱼网不断下沉,就像定海神针似的,更像是往河底钻,不想现世呢。当时好多兵士亲眼看到,那鱼王正是趁此机会逃走的。”秋香惋惜地叹了声。 “哎,鱼儿虽小,入水后的力量却大于平日数倍不止,何况还是这么大条的鱼王?何况还是开了灵智的鱼王?所以只能眼睁睁看它游入黄河深处,转眼就不见了,士兵们无论如何也再抓不到。就算让神箭手放箭,也连它的影子都没伤到。” “那显然,就是成精了呀,机灵着呢,凡人凡箭能耐其何?”赵平安赶紧断言,“不过一尾鱼,能活到现在不易,只怕有几百岁了。别说它逃了,就算没有,我也会让……”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 212 熙和佑江 说到这儿,赵平安不由得顿了顿。 “唔,我会恳请九……皇帝不锈钢板下令把它放生。上天有好生之德,肯修行的,就算是水里的鱼虾玩意,也要网开一面才是。” 她是在警惕了下自己无意中的口误。 因为始终觉得九哥儿不适合当皇帝,心中有那种十四哥儿长大后才是皇帝的想法,于是在态度上难免习惯性的轻忽九哥儿。 但这样是不行的! 小胖子不仅是她的亲侄子,还是实际上的新皇。若连她也不恭敬他,九哥儿就更会被别的臣子看轻。而她,即无当辅国公主的打算,又无抢班夺权的意思,就不要摆出太上皇的感觉来,应该会很讨人厌的吧? 那样是不对的,对九哥儿也不好。 事实上,任何一件事都有好有坏,要辩证的看问题。 叶家倒了,对九哥儿终究是有影响的。他现在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孤独地坐在那个危险性极高又万众人盯着的位置上,特别容易被当成靶子。最近,那些有私心的大臣反而更拥护九哥儿了,因为这样的九哥儿更好摆布,这样的他更容易成为傀儡。这样新皇,也更可能被臣子决定生杀,以及生死。 她扳倒了叶家,就有义务保护九哥儿呀。 那么至少在外人面前,她要维护他的权威和皇帝的尊严。至于九哥儿是否禅让给十四哥儿,那是将来的事。 “公主就是心软。”秋香不怎么赞同地道,又反问,“但是公主,您不是更应该关心那块玉板吗?” “我不问,你也会说的。”赵平安调侃了句,“再说了,水里的东西生出异物的也不算少啊。珍珠,就是蚌里产出的吧?” 她说着,叹了口气,“珍珠虽美,可却是蚌儿们不小心吞进泥沙慢慢形成,说起来也是它们的痛苦酝酿的呀。” 绯儿下意识的抚了抚耳钉。 那是唐太医私下送她的,她极喜欢。但听公主那么说,觉得蚌儿生珠居然是那么多血泪造成的,怎么有点罪恶感了呢? “我还听说,有人不小心把非常名贵的戒子掉进河里,遗憾不已。多年后买了条鱼,宰来吃,结果发现鱼腹中正有那枚丢了的戒子呢。”赵平安说起在现代时的见闻,“就是那鱼把落入水中的戒子当食物吞掉,又克化不动。天机使然,又回到正主儿手中。你们看,造物之主,就是说老天爷有多神奇呀。” 三大宫女齐齐点头,想想还真是。 可很快,秋香回过味来,反驳道,“那不一样的,那是杀鱼取物,而且那物再名贵也是人间有的常物。但是,这次的开河鲤鱼事件可不同哦。” “怎么个不同法?”敏夏完全且彻底的好奇了。 “鱼王是活着的时候把它吐出来的,你们有谁听过鱼儿吐物?”秋香很认真地说,“而且在水中时,它还沉若万钧,出水后就能轻松捧起。最奇特的,不仅是它先天就有墨色山河纹,背面还有四个极古的字。经当地最有声望的老学究们研究断定,那四个字是:熙和佑江!” 咣当一声,赵平安本来端起茶盏到唇边,却一下子摔到地上了。 “你说什么?可有听错?那四字字再说一遍!”赵平安紧着问。 就算知道原由和因果,当一切实现,她还是有点不敢确定。 “我没听错,打听了好几遍。”秋香说着,走上前来,又拿个杯子给赵平安又倒了一盏茶,同时淋了水在玉石桌面上,写下四个字。 “虽说我识字不多,但这四个字却记得牢牢的。”她用力点头。 熙-和-佑-江! 她皇兄的年号是熙和,于是这四个字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么就是说,熙和帝就算驾崩了,但就像天上的神一样,始终护佑着他最爱的大江国和它的万千黎民! “奇怪了,民间的传闻都到了,怎么没听到朝廷的正式文书?居然听都没听过!”她定了定神,声音带了点嘲讽。 但转瞬,又释然。 大江国的政府机构设置不当,有的地方没人管,有的地方拖沓繁冗,有的人忙得鞠躬尽瘁,更多的人尸位素餐。不然,哪有闲心搞党争? 这种说起来特别吉祥,又特别神奇的事,虽说那尾大鱼跑了,河曲知县照例应当立即上表奏报,先是谴责自己的失职,假惺惺的请罪,然后用更大篇幅歌功颂德于朝廷和国家,最后把它说成天意使然。 他不仅无过,还有大功。 哪个当皇帝的不喜欢吹捧呢?就算赞的是前朝,也能说明大赵天下是天选,大赵皇帝是合格的天子,必定千朝万代的。 也就是说,这种奏章必定是早早就送上来的。 可到现在朝廷还没动静,一是文书积压着没人理,工作效率低下,没有责任心,哪怕是标记了加急的文字。二是有心人压着,不让这利于皇族的事传得太快,太广。希望事先想到应对之策,再做冷处理。 但民间是不管这套的,自然越传越神,越传越邪乎,因为越是有演义成分的,反而越容易被万人相信,膜拜和折服。 特别是,有人有意要大力宣传,这种事怎么压得下去? 唉,真是的,无论做什么都需要博弈呀。 幸好,她是下手早的一方。 赵平安心中暗乐,脸上却流露出激动的神情来,甚至眼圈都红了。 之前也不是她连共过生死的贴身宫女都隐瞒,现在更不是有意演戏。知道的人少,是怕这三个丫头露馅,特别是秋香这种心里藏不住事的。现在的反应,其实也很真实。 皇兄身子不好,却一心为国为民,她亲眼所见,深知皇兄有多么辛苦。可是在祖宗留下的烂摊子面前,他挣扎于臣子的束缚中,得到的始终是诟病。 就算天气干旱,也被叶家宣传为失德。人都走了,还要用九哥儿的福气衬托他并非真龙天子。这次的疫情,也曾被泼脏水来着。 她很想扭转世人对皇兄的看法,安慰他的在天之灵。不然,这世上就无公平可言!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 213 披着羊皮的狼 所以,她早就和穆远商量过要做些手脚。 不是她要造假,是大江国的人相信这些所谓的天兆,民众需要精神向往。而之前那些不利的传言,自然也是被恶人营造出来的。 那么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纵观中国古代的历史就知道,哪个想谋朝篡位的人不弄点类似的东西蛊惑民心呢,太小儿科了。对于身为现代人的她来说,真不算个事! 她期望真诚相待,但也不怕用阴谋诡计。 她只是很好奇,大主意是她出的,穆远是如何做到的呢? 什么半人高,上百斤的鱼王,他是怎么找的?什么半夜挣脱逃走,他是怎么操作的?什么口吐带着天然江山纹路和天将之言的黄玉板,重如千斤,他怎么制造的?什么兵士们亲眼见到,他又是怎么安排的? 事件虽小,但一件件串起来,也需要奇思妙想呢。 至于事后的推波助澜,却是她的手笔了。 毕竟,皇兄给她留了人,还全是间谍型人才,君易小同学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机灵能干了好不好? 再想想,只怕这消息不久都能传到边境,以及大夏国去。操作得当,就可提高本国将士的士气,还能打击大夏人的心理。 大夏国的君主一直向臣民灌输一个理论:他们是狼,而大江国是肥羊。不打,是要把羊养肥。打,是因为要剪羊毛,顺带着宰羊了好吃肉。 可她赵平安要让大夏人看看:大江人是披着羊皮的狼。 呃,这比喻不准确,大江国人是假羊羔子,哎,也不对。但是!总体意思大概可能也许差不多就是这样子吧。 所以这个消息来得多么及时啊,她是总导演,可是这出戏什么时候上演,还真不是她能控制的。现在看来,时机正好。 毕竟东京城的灾疫事件才传于四海,而东京城居然有惊无险的平安渡过了,加上之前关于抗哮喘的事……她被吹为药神仙女临世,皇兄是仙女的哥哥,能差到哪儿去? 再者,叶家倾覆,今年却风调雨顺的,岂不知是叶家从前祸国殃民才至天灾人祸?只要有心引导一下,百姓们必然就坚信。 对不起了叶氏父女,你们祸害大江国这么多年,以后就当背锅侠吧,只当稍减罪孽。 而事实上,也不正是如此吗?叶家确定是导致大江国如此孱弱的罪魁祸首之一。 剩下的人要么改过自新,要么就洗干净脖子等着,一个也跑不了! “公主您去催问催问呗。”敏夏道,“先皇福荫,要让百姓知道啊。” 赵平安却坚决摇头,“不催!公道自在人心,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能捂着这个消息到几时?顺带着,消息晚于民间,身为皇家公主,我不得干政,但也是有资格问一句:为什么政令下达慢,基层反应也慢呢?东西二府的大佬们,可得给本宫好好解释解释。” “问的时候,要不带我过去吧。”秋香一脸期待,好喜欢看那些高官们吃瘪呢。 赵平安本来心情有点沉重,此时却忽然失笑,只觉得阳光都明亮起来。 她按住那颗凑过来的头,轻轻推远,“别八卦了,快去做正事。我看今天天气好,不太冷也没风,阳光充足,你们忙你们的,我去园子里溜达一下,消消食。” 三大宫女一听,绯儿立即给赵平安找了件轻而保暖的大披风,还戴上帽兜,袖筒,手炉等物,敏夏就麻利的收拾了账本等物,因为还有细节要扒,拉着秋香就走。 她们都知道,公主不点她们的名,就是要自己散步。好在上次冲击公主府事件以来,府里好好整顿了下护卫工作,公主又不出府,只在自家园子里转转,肯定没事的。 过了片刻,赵平安转啊转啊,就转到荒园那边去了。 虽说这地方还是没人住,却把枯萎的杂草都清理了,定时还有人来打扫。重要的是,留了一间宽阔明亮的正堂,取名“有名堂”,里面的家居物事,一应俱全。 赵平安声称她喜欢这边清静,不喜欢人打扰,但偶尔走累了要坐坐或者歇歇,喝口茶。 事实上,是她体恤下属,阿布每天像个隐形人一样在公主府蹿来蹿去,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能让他连府里拉车的马都不如,极端天气都没个棚子遮风挡雨。 某天晚上,她亲眼见过阿布蹲在荒草堆里打滚,跟一条小流浪狗似的。 她从小喜欢狗,又怜惜流浪动物,所以当时就起意,转天就发布了命令。 话说当时她对阿布说起此事,阿布感动得都快哭了。虽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他生是穆远的人,死是穆远的鬼,只是暂时借调到公主府,但还是感觉相当幸福的,并表示了第二号忠心。 因为第一给了穆远嘛。 而接触久了,赵平安终于发觉了:阿布看似一板一眼,老实木讷,实际上是个活宝。每回看到他神流物外的表情,就知道他必定是内心爱吐槽,嘴上没关系,心里mmp的。 她不知道,她猜的百分之百准! 所以她才进了有名堂,蹲在地上烤栗子阿布就赶紧怨念的看了栗子一眼,瞬间进入“工作”状态。同时,内心给自己疯狂加戏。 “大长公主可有吩咐?”啊,烤栗子真香啊,吃到嘴里真是又甜又软。 这可是甘栗,不是普通的板栗。他可是很会吃的人,只吃这种只有特殊的北方某地才出产的,很难弄到的。现在,眼看就要烧过火了,他吃不成了。 “外头再传黄河开河鲤鱼的事,你知道吗?”赵平安也闻到了栗子香,并看到阿布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还有,他喉头几不可见的蠕动,显然是拼命咽口水。她登时了解了阿布的心思,干脆与人为善地蹲下去,盯着那火热的灰烬。 阿布立即乐开了花。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大长公主也想吃栗子的意思! 那他身为暗卫,行规就是上头要什么,他就得给什么,包括生命在内。那真是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栗子堆里栗子堆里去。 …………66有话要说………… 第三更。 214烤栗子 唉,当暗卫难啊。 其实,暗卫相当于奶妈的角色,最忠心,可以为主上去死那种,最重要是有求必应。那么,当然要满足主上的任何愿望。也当然,包括给大长公主烤栗子对吧。 在“满足上头的要求”时,万一有大长公主看不上的栗子,比如不够圆润,卖相不够好的,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他就应该吃掉的。 他这是一心为公,替主分忧。 对,没错的! 这么想着,人已经单膝跪了下去,拿起自己的家伙什,咳咳,就是随身的短刀,杀人很锋利那种,插入火灰之中,熟练而技巧高超的翻动。一边把很圆的挑到一边,进献给大长公主,一边把看起来黑乎乎,但必须好吃的,扒拉到自己这边。 贵人嘛,买东西只求最贵,不求最好。吃东西也只求好看,不求美味。 “属下自然听说了,倒是和最初的版本差别不大,还夸张邪乎了不少。”一边心里给自己加戏,难为他,还能一边认认真真的回答。 啊,大冬天的吃烤栗子,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小心。”看赵平安伸手要拿栗子,百忙之中还非常尽职尽责地连忙阻止和提醒,“才烤好,热着呢,会烫到您尊贵的玉手。” 赵平安诧异地看着阿布。 热得不能吃?那为什么他已经吞掉两颗了?偷吃没关系,好歹嘴上的黑迹也擦一下呀。 “最初的版本?原来你也是知情人。”赵平安转过头,免得看到阿布的样子想笑。 她可是来谈正事的呀。 “我主上是很信任我的,他忙起来,很我事需要我去联络。”阿布隐约有点骄傲,必须吃三颗以上的栗子才能压下自满的情绪。 “那……其实……属下在军中的时候是有官职的,相当于主上的副手之类的。”他很诚恳地补充,“这些小事一经吩咐,属下必能圆满完成。” 哎呀不行,还得再吃点东西堵嘴,怎么这样多话?连机密也说了,一定是肚子空空,人飘飘然了,要不得呀要不得! “失敬了啊军爷。”赵平安终于忍不住笑,又调侃一句。 阿布咳了起来,差点噎死自己。 赵平安下意识的拍拍阿布的背,他自己也没留意,毕竟栗子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好下咽。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做的,难得这‘天兆’出现得如此毫无破绽。”赵平安的眼睛盯着地上的栗子,轻声道。 “我马上传信,让我主上来一趟。”阿布知情识趣的,立即明白了。 人家大长公主不是想听他说,是想他主上说。 然而又犹豫了下,“可是我听主上说,看大夏那边的动静,时间很紧,大约半个月之后就要出征了,万一他没有时间……” 我们已经有数月没有单独见面了呢。 赵平安差点念叨出怨念,好在忍住了,只道,“黄河开河鲤鱼的异相,我猜不几日就压不住了,必定提上日程。我算了算,那块神迹黄玉板要送上京,只怕很快也要到。历史上大凡遇到这样的事,朝廷都会派大员出城,亲自迎接祥瑞。而今次,那黄玉板天示的是先帝恩德,论理该新皇去亲迎。这样大的场面,需要最强大的臣子保护,到时候你主上……” 阿布又明白了。 皇帝亲迎,他主上再忙也得护架。 而这种重大的场合,大长公主也可以出席的。那时,两人不就有机会见了?只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和时间。 咦,怎么像偷*情似的。而他做的事,又像是贴身丫鬟做的。 唉,可怜他如此人才,却只能安排些小事,太浪费了。不行,多吃几颗栗子,补补他心上流尽的热血。 “大长公主,您的意思,属下必会转达。”他再度点了点头。 这人,真是能把天聊死呀。 本来还想问问他主上的情况,毕竟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知道不少事。但眼见,没有话题可以继续下去了。 赵平安怨念加深,却也只得站起来,抄了几个栗子,转身走了。 几日后,不出她所料,河曲县县令的奏章终于通过通政司,上达天听。 朝堂上,大臣们不出例外的吵成一团。 一派认为这是妖言惑众,不过是河曲县令为了掩盖自己失职,丢失开河御供鲤鱼而找的借口。 另一派却认为当日众目睽睽,那半人高百来斤的大鱼是真的,浮冰流光也是真的,这么多民口,怎么可能统一口径,毫无二话?再者说,那鱼王逃走也有当地驻扎的军士们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是假的? 既然是天降祥瑞,就必须依礼相迎,否则就会酿成灾祸,反受其累。 一派说,这是有心人为之,必定居心不良。 另一派就说,倘若不闻不问,给大江带来灾祸,谁来承担罪责?敢问对方辨友,难道是藏有私心,不想大江国盛世将临? 这话谁敢接?说自己是敌国奸细吗? 所以虽然祥瑞派人少官微,冷静派人多势大,但祥瑞派帽子扣得足斤足两,还手握着民心所向,冷静派实在扭转不过来。 于是,彼此僵持住了。 九哥儿赵宸坐在龙椅上,对大臣们争吵不休已经见怪不怪。 现在,他已经修炼得可以在吵闹声中安然入睡。并且,眼睛是睁开的,身子是正襟危坐的,保证让人看不出问题。反正朝臣们也不会问他的意见,他就是坐在那儿当个摆设嘛。 姑姑说了,小事做不好,大事做不了。所以这点子小任务,他还是能完成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个话题相当有意思,就像听话本子小说和山海经似的,他居然毫无困意,从头听到尾。 若有人注意他,就会发现他不仅津津有味,而且不时点头或者皱眉,显然心里是有想法的。 可是,朝中的大臣真没有太注意他的。 除了,计相杨明。 所以一向不爱多话,只闷头做事的杨计相罕见的出列,朗声道,“各位争论不止,各有道理。我想,不如听听皇上圣裁?” 又向龙椅施了一礼,“皇上以为如何呢?” ……………66有话要说………… 第四更! 任务完成,收工,明天请早啊宝宝们。 照例,晚八点到九点,两连更。 215 心花怒放 赵宸足足愣了好几十秒才意识到,计相是问他呢? 哎哟有人认识他,还真稀奇。 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的时间内,偌大的朝堂寂静无声,连地上掉根针都听得见。 “咳咳,这个嘛。”九哥儿有点不习惯,又有点兴奋。 毕竟,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被大人们重视,还是一件挺高兴的事。特别是,他习惯了被架上高位却被人忽视。甚至鄙视,还有轻视。 这一下,简直受宠若惊。 皇帝当成他这样,不得不说,还挺凄凉的。 “我,朕觉得……”他有点紧张,不由得斟酌着字句,还有点胆怯。 忽然又想起姑姑说的:他是皇帝,不管他愿不愿意当,将来还想不想当,坐在这个位子上,就要有个样子。装样子,有什么难的,就好比吃饭前洗手那样。 何况怕什么,凡事有姑姑呢。 对啊,姑姑这么厉害,有姑姑撑腰,他就算犯了错,说了傻话,做了蠢事也没关系呀。 只要他亲姑不发脾气,不打他,他就没什么好怕。 赵平安不知道自己给亲侄子造成了如此的心理阴影,但赵宸确实有了勇气,挺直了小腰板,小胖肚子也腆起来,头上的冕冠以及前面的流苏珠子撞得叮当乱响,他的嗓音也清亮亮地道,“熙和佑江,这四个字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想想近来,确实有天何这感。难道说,朕的父皇,你们的先帝不能护佑大江国吗?为朕的父皇歌功颂德,朕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来。况且,这么多人亲眼所见,必假不了。何况,还有民心……” 杨明简直心花怒放。 倒不是为了祥瑞派获胜,毕竟本派是大长公主安排的,自己虽表面中立,实则是派中翘楚,前面只是为了“敌情”才隐忍不发的。 而是因为,小皇帝难得有一次在吃食之外的事情上,如此明理聪慧呀。 到现在连他也相信了,黄河开河鲤鱼,预示着先帝护佑。 不然,以新帝的性子和智商,咳,身为臣子不能这么说,连想也不行,想也有罪。但真的怎么可能?这太开窍了吧。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杨明张口道,打算借坡下驴。 本为,双方争执不下,谁胜谁负,不过是一根稻草的重量。现在皇上既然说了,明智人就该适可而止。但,偏偏就有跋扈惯了的。特别是叶家已倒,自诩什么也没做就占了上风又野心勃勃的某人。 “皇上糊涂,计相也糊涂了吗?计相糊涂,我大江国的国计民生可怎么得了?”穆定之毫不客气地大声道。 “穆大人,慎言!怎么能说皇上糊涂?”武臣列班中的刘家旭指挥薄怒。 “臣一时口误,请皇上恕罪。”穆定之一惊,立即跪倒请罪。 他是武夫,这么多年韬光养晦,性子早压得有点受不了了。现在觉得自己势大,自然有点冒泡,所以一时冲动,无意中说出僭越的话。 此时听到刘指挥的冷喝,连忙改变态度,弯下身子,一脸的苦口婆心,“皇上,臣一片赤子之心,本无意顶撞。但臣觉得此事太过神异,十足不是真的。必是那河曲县令借此事媚上,如若皇上接受了的话,以后在民间形成风气,我大江谎言遍地,只怕坏了纲常啊。” “有那么严重吗?”九哥儿下意识的扒扒头发。 他有点疑惑,心思不定,一时被穆定之的气势压倒。目光也不知怎么,落在站在第三四排,一声不吭的穆远身上。 穆远不动也不说,不好当面反驳自己的父亲,却似无意的,瞄了九哥儿一眼。 九哥儿平日胡闹惯了,在后宫就像个混世魔王,但此生只怕两人,一是他亲姑,一是听传闻说,很可能成为他姑父的穆大将军。 只是,说是怕,实则也依赖。 此时接到穆远的眼神,居然奇异的懂了,似乎受到了鼓励。 事实上,他也被以穆定之为首的冷静派搞烦了。 这么好玩的事,怎么就不能让他亲眼见见?半人高,百来斤的大鲤鱼唉。可惜跑了,没让他吃上,也不知要怎样烹饪才好。那么大一条鱼,得吃到什么时候,能吃到多少花样啊。 想到这个,他本就不爽,结果想见见当事人,亲耳听听八卦,这个小小愿望都被推三阻四的,据说他还是皇上呢。 于是不由得犯了小孩子的牛脾气,大声道,“穆枢密使是说朕昏庸吗?你还没见到河曲县令派来的人,也没调查过事实就这么轻易下定论,是不是太刚愎自用了?既然如此,还问我干什么?不如穆大人再选个听话的皇帝吧。” 这话,说得可就重了。 尽管很多人是这么想的,可没人敢这么说。何况正如赵平安的预料,现在的臣子们反而觉得这个没了外家势力的胖娃是很适合当皇(傀)帝(儡)的。 于是穆定之慌忙磕头谢罪,表面恭敬,甚至是诚惶诚恐,心里却骂翻了天。 全是赵平安! 全是因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不仅两个儿子都不听话,跟他对着干,现在连这个没用的死小孩也敢在朝堂上斥责于他。他一心想要权势,想挟天子以令诸侯,难道就是这个结果?现在这是要逼他取而代之了吗? “枢密使大人并非此意,皇上息怒。”苏意站在文臣最尾,这时候站出来说话。 他平时不拉帮结派,简直是两袖清风的士子楷模,此时的表现更带不出私心,看起来像就事论事,真的叫皇上别动气似的。 但有他带头,穆定之的人就开始不断说好话,反正整体意思就是他们一心为国,请皇上冷静,不要被小人误导之类的。 九哥儿听得心烦,眉头越皱越紧。 不过当他正想甩袖而去,不管这摊子烂事的时候,杨明再度开口,“那依苏大人之意呢?” 赵宸犹豫了下,已经离了椅子的小胖屁股,又悄悄落下了。 “对啊,朕想问问,苏卿何意?” …………66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一更,半小时后第二更。 唉,这两天好累呀。 216 但是来了 球,踢到了苏意一边。 所有人都看着,他到底要把这颗球踢到哪一方的球门里。 事情已经明摆着的了,计相杨明和都指挥司使刘家旭,都是大长公主的人。尽管他们没有直接挑明态度,但事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且!这二位年轻的臣子没有丁点遮掩的意思。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铁了心。 那么苏意呢? 最是清贵,清高,清醒,被视为仕林领袖的翰林学士院承旨的苏意,苏老大人呢? 就在一年之前,先帝驾崩,大江国风雨飘摇,所有人都急着抢班夺权,没人想到会有意外的变数。更没想到这个变数,来自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女子,被先帝宠坏的皇妹。 她本来是失了靠山,只剩下名头,任人揉捏的存在,哪想到居然冲出深宫的牢笼,最后更是通过一场疫症扭转劣势,甚至死里逃生,在东京城翻云覆雨,斗倒了叶家。 平安大长国公主,就像一只闯入狼群的小豹子,看似莽撞脆弱,胡作非为,随时能被群狼撕成碎片,甚至真的几度陷于狼口,可最终却搅乱的整个局势,成为再也无法忽视的新生力量,继而会影响大江国的走向。 吊诡的是,她根本没有直接插手国事和政务,也没顶着辅政的头衔,让人根本没办法攻讦她身为皇室女却干预朝政。 公主干政,前朝有例,那可是捋爵流放的后果呀。再严重点,人头落地也很可能。 可她到底有什么本事?不过莫名其妙的成了神医,还被民间百姓深信为药仙女转世而已。 也因为这位平安大长公主的横空出世,所有人都在适应,还在观望,也在选择,才好确定未来怎么走,怎么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甚至更上层楼。 鲜有人想到,目前大江国有外患,他们要如何团结,先渡过这无妄之灾再说。 这,就是现在的大江国! “老臣以为……”苏意清了清喉咙,慢慢走出文臣的队列。 赵宸下意识的伸手摸摸耳朵。 他最讨厌这些老臣倚老卖老的模样,说话就说话,说之前总要咳两声,难道嗓子眼儿塞鸡毛了吗? 姑姑说,他们为了引起注意,显得自己的话比较重要。 在他看来,这些人真是虚伪得不得了。 既然人人都这样,苏大人也不能免俗,那为什么还有人说他老人家很清贵,很傲骨?他看着可不大像,只觉得苏大人可能就像那条半人高,百来斤重的鱼王,活得太老了,简直滑不溜手。就看那眼神,他永远不知道苏大人在想些什么。 “说吧说吧。”他挥挥小胖手,有点不耐烦。 姑姑还说了,他年纪小,斗不过这些心思深沉的老狐狸,干脆不要掩饰情绪,想怎样就怎样,该发脾气就发,只要样子摆得好。本来就是小孩子嘛,不用活得那么累。 下面,苏意好似没感觉到小皇帝的情绪,踱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走到垂拱殿,也就是素日里皇帝问政之处的中央,慢慢地道,“臣以为,皇上所言甚是。就算有什么没考虑周全的地方,皇上既然已经圣裁,身为人臣,自然听从效命。” 此言一出,大殿四周立即传来极力压抑,但又因为聚少成多,终于像一群苍蝇嗡嗡叫着飞过来的声音。 他们,是惊了。 苏大人也站到皇上,不对,是平安大长公主一边了吗? 谁都明白,如果朝廷承认这次黄河开河鲤鱼的神异事件,相当于给先帝立了牌,颂扬了极大的功德。往后大江国越来越好,是先帝的福荫。往后大江国有点差错,就全是后续者和他们这些臣子的错了。 大长公主向来和先帝亲厚无比,她这样做是要给她皇兄立旗杆,同时还能稳固了赵氏江山,顺带着她自己的名望也更高,将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简直如虎添翼。 大江国的权利中枢是两府三衙加上计省,现在三衙被大长公主争取了一半,两府又因为叶家的倒台而塌倒一半,整个计省尽归大长公主之手,如果连代表天下士子,甚至言官言路的苏老大人再…… 胜负的天平,相当于倾斜了。 尽管没人猜得透平安大长公主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显然,她对他们这帮子老臣那是不怀好意呀。 “苏老……大人的意思,是照……朕的意思办?”赵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差点冲口而出的苏老头以及我字,迅速咽回去并加上改正措词。 旁边,穆远也几不可见的皱起了眉头。 别人不知,他怎么会不清楚最近苏意和自家的爹走得颇近,而且是私下的? 这老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再看看自家爹,虽然脸色不变,但身为亲生儿子,从那张脸上的细微肌肉变化,他看出他爹正恼火,被人背叛之后的恼火。 不对,苏意绝非这个意思。 穆远蓦地想到。 果然,苏意又咳了声道,“皇上说得有理,自然要照皇上说的办。但是……” 来了来了,但是来了。 赵宸脸色不愉,不如说失望。 这些老家伙说话总是七拐八拐,前头的意思未必是后头的意思,有时候还彻底扭过来。 他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达成目标。 当皇帝有什么好,他这么久也没体会到。但坏处,呵呵,那真是多了去了。 “但是什么?有话就快说。如果没力气,不如回家吃点补药。”他更不耐烦了。 苏意却还不慌不忙,“皇上莫急,臣想说的是,穆大人的忧虑却也不无道理。” 穆定之目光一闪,连忙恭敬的趴到地上,以示谦卑。实则,掩饰脸上的表情。 “道理在哪儿?”赵宸大声问。 “皇上也说了,这事如果没有经过当面询问,没有亲自调查,谁能说是假的?”苏意侃侃而谈,“同理,谁也不敢保证是真的。所以老臣以为,皇上召见入京使者,是极其英明的决定。但皇上不能亲自前往,毕竟那相当于认了此事。”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 明天还是晚上八点到九点,两连更。 谢谢。 217 这话没毛病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办?”赵宸烦躁得想踢桌子,幸好忍住了。 有什么话不能一口气说出来吗? “老臣以为,不如派一使者,代天行事。”终于,苏意好整以暇地道。 哦,原来如此! 好多人瞬间恍然大悟。 看起来苏老大人就算没有和人结盟,至少也没被大长公主拉过去。 就说嘛,堂堂大江国,什么时候轮到个女人做主?苏老大人身为文人领袖,承袭圣人之道,自然不会让这种牝鸡司晨的事发生! 很多人都暗中松了口气,有些莫名的痛快感。毕竟,大江国的男人,不对,应该说这群把持朝政又昏庸无能的老男人们,面子和里子都终于保住了。幸好赵平安规规矩矩的待在自己的公主府里,没有上朝听政,不然得当场炸毛。 敢说她是母鸡?那真是得吃点药,开开窃了。 “你说找人代替朕去?”赵宸有点不爽。 这么好玩的事,凭什么他自己不能去?! “不知苏老大人意欲举荐何人,还是您自己上?”刘家旭突然开腔,语气里透着点讽刺。 哎呀,刘指挥娶了苏老的女儿,所以他怼的可是他的岳父老泰山啊。 众臣又惊讶了,只觉得最近的事都透着古怪和稀奇。 论理,结成姻亲就是为了共同进退,互相扶持,互为依仗。本来,苏家和刘家,一文一武,结得是极好的亲呀,甚至好得有点不怕犯忌讳。 可现在怎么着?这是要对着干的节奏吗?那以后可就有好戏瞧了。 “兹事体大,论起来,此职相当于钦差,老夫这点资格可有点不够看的。”苏意好像一点也不恼,仍然平静且舒缓的道,“依老臣看,不如就派枢密使去。一来穆大人毕竟是武将出身,战场上杀伐果断,气质刚硬,那些魑魅魍魉在他面前必无所遁形,正可判别此事的真假。二来穆大人主持西府,身居要位,也担得起为皇上分忧的担子。” 这番话一出,众人心里明镜似的。 刘家旭似无意的看了杨明一眼。 他们是多年的知交好友,只是隐藏得深,外人根本不知道,还以为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但他们彼此间早就心意相通,所以瞬间,杨计相就懂了。 其实朝堂上这些争执,没有出乎大长公主的预料。昨天晚上,他们还秘密去过大长公主府来着。所以,早有应对的法子。 只不过政坛风云,瞬息万变,现在的局势是刘指挥不方便出面了。毕竟,苏意是他的岳父,暗讽两句可以,好似翁婿不和似的,直接怼上去就太超过了些。 “臣以为,苏大人所言不妥。”杨明上前两步,直面赵宸,“穆大人自然是大江国的肱骨之臣,定海神针,可对于黄河开河鲤鱼的事件,他心里本就极不认同。此时派穆大人去,他的判断难免会有失公允。” “穆大人岂是这样的人!”旁边,有反对派官员责斥杨明。 可杨明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只守着自己那一摊子事,谁的面子也不给的。 因此他也不在意,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只昂首道,“我此说,并非针对谁,而是人性如此。亲如父母,对子女还不能一碗水端平,何况如此重大的国事,怎么能交给早带了是非心的臣子呢?” “那计相的意思是?”刘家旭赶紧递上一把梯子,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开河鲤鱼的事,到底是大江国的祥瑞之兆,还是下头的人为媚上而胡编出来的,其判定,按理应是交给礼部的人吧?”杨明道,一脸的正大光明,“礼部的职责,本来就是考较吉、嘉、军、宾、凶五礼,并管理教化及科考,还有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之事。” 这话没毛病! 大江国的政治机构有点像中国历史上的宋代,融合了南北宋的特点,权利中枢就是两府三衙加上计省和三司。 计省和三司属文治,三衙属武治。 而最重要的东西两府,也是分管文武,就是政事堂和枢密院。 政事堂的主事,也称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正是才倒了台的叶良辰。他的副手为参知政事陈左,是叶良辰的走狗,现在正缩着脖子,学鹌鹑一样不敢出声。 顶头上司倒了,他很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每天坐卧不宁。偏又不敢告病,担心人家说他心有不满什么的。每天只能硬着头皮上朝,却是恨不得别人当他是透明的。 其实他想多了,叶良辰倒了,叶家几乎被连锅端,那些遍天下的门生、故旧,暂时都收敛起爪子和性子,不敢生事。目前外患凶猛,赵平安也顾不得清理这些杂物。 而陈左作为没本事又没胆子,只是因为会巴结和顺从而被提到高位的人来说,相当于丧家之犬,除非他自己做死,否则谁也不耐烦把精力浪费在他身上。 所以陈左是安全的,但听到杨明提起礼部,还是吓得一个哆嗦。奇葩的是,他居然装成没听到,半天没有反应。 直到,赵宸都看不下去了,开声问,“礼部,谁管着的?” 其实赵宸也很奇葩,身为一国的皇帝,哪怕是小皇帝,还是个摆设,连自己国家的政权建制也不了解吗?还问?问个屁啊! 可他既然问了,陈左就不敢不应,连忙上前跪倒道,“臣政事堂参政知事陈左,回皇上的话。”一边,冷汗直冒,“礼部,礼部是……” 政事堂之下,还有中书省,省书省,门下省判省事,内侍省,殿中省,宣徽院。其中尚书省再往下,就是六部左右司。 礼部,就在左司的设置之下。 陈左一心打算不沾手任何事,此时紧张之下,忽然脑筋清醒了片刻,口吃数秒后,连忙大声道,“礼部的事,向来由归大人负责的。” 对啊,把责任向下推啊,这不正是他的为官之道吗? 归大人,是尚书省的尚书令,归烨小姑娘的亲爹。 听到这句话,刘指挥忍不住抿了抿唇。 …………66有话要说………… 知道大家不喜欢朝堂戏,但这些情节是必须的,所以还是看吧。 我写得也呕心沥血呢。 还有啊,第二更稍晚点,十点左右。 谢谢。 218 第一重要是能装 “归大人可在?”赵宸这会儿忽然开窍,仿佛有些搞懂了当皇帝的程序。 基本上就是:听说某个问题,就问问由谁来管,把球踢给大臣。由他们推举出,或者说拎出某个主管人来问。这时候他不用操心,尽管让下面的大臣吵吵。期间,好多人都乱出主意,吵上个半天甚至几天。到头来谁嗓门大,谁胳膊粗听谁的,最后再听他们歌颂他英明。 尽管,他什么也没做,想做也做不了。 “老臣在。”声若宏钟。 同时,一人出列,排位还挺靠前的。 不过,归烨小姑娘小巧玲珑的身段,她亲爹却很高大。这位老爷子年纪有六十多,腰板却还直,明明是文臣,听到赵宸召唤,大踏步上前时,脚步踩得垂拱殿的地面咚咚响,精力很旺盛的样子。 “那什么礼部的事……”赵宸含糊的问。 他的手在龙袍的袖子中捏紧,忍着没去抓头发。 姑姑说,那样会显得茫然无措。 姑姑还说,就算真的心虚,面儿上也不能显。当皇帝这种事,第一重要是能装。 这和老师教的圣人道理,治国之道不一样,但他觉得姑姑说得更有道理。 “哦,老臣明白。”归大人很干脆,“计相说得没错,皇上今天和群臣商量的事,确实应该由礼部来分管,礼部也确实分属在尚书省之下。” 他并不推辞,反而对文臣的队伍中示意,“戴大人……” 立即,一名相貌清秀的中年官员走了出来,跪倒的时候文质彬彬,姿态优美。 想想也是,礼部的尚书呀,自然得是礼法大家。 “那此事,就由戴尚书负责吧?我尚书省,以及礼部都责无旁贷。”归大人掷地有声。 众人又奇了。 今天太多怪事了,照规矩,归老头不是得推托几句吗?那时候,大家真没意见,就再推还给他。若是不想尚书省插手,就客气着把权利就收回。 可是归老头这么直承其事,倒让其他人有点不上不下的感觉。 然而归老头居然又着补了句,“皇上若是觉得戴大人不够分量,老臣虽年迈,但能吃饭自然就能处理政事,所以愿意监理。” 得了,他虽然比不上两府的大佬那么位高权重,却也是够资格了。众人想。 “臣附议。”杨明连忙道。 接二连三的,又有几名臣子再附议。 恰巧日上三竿,赵宸实在是有些饿了,更是烦了,所以没像平时那样,老实地当他的吉祥物,说一句:众卿以为如何? 而是干脆挥手,“就这么定了,拟旨吧。” 说完,有点后悔,还有点心虚。好像,他不该这样的吧。 因为老师告诉过他,一切听大臣们的呀。姑姑也说过,暂时什么也别管就挺好的。 可是,当家作主的感觉不错呢。 哼,这些臣子把他当傻子,他看他们也差不多。而且全没血性的,除了几个人。嗯,以穆大将军和杨计相,刘指挥为首的人还不错。 于是,就好像奇峰突变那样,一件吵吵嚷嚷了一早上的事,一件权利的暗中角斗,忽然三言两语就定了下来。以穆定之为首的反对派,和以苏意为首的“中立派”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想再出声,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什么路数啊这是! 大江国朝堂的画风变了吗?下朝之后,很多人不能适应的人都产生了此等忧虑。 而当天中午,赵平安已经一边吃着午饭,一边听着阿布给她详讲以上情节了。 “好玩吧?”听完,她问在身边侍候她吃饭的敏夏和秋香。 “听不懂。” “糊涂。” 两大宫女老实的表示。 对她们来说,这就是聊闲篇,好比上街听一出戏,才不管内容是什么,热闹就行了。 赵平安吃着自己喜欢的瓠羹,只觉得热气扑面,香味扑鼻,身上又暖,胃里又舒服,于是心情愉悦,话就自然多也起来。 她今天吃的,其实是民间美食。 先帝还在时,她就是不安安生生待在皇宫的人,总以各种理由往外跑,所以比起宫中的御膳,更喜欢民间食物。 瓠羹,就是羊肉带骨剁成大块,以草果为佐料,熬一大锅羊肉汤。再捞出羊肉切片,取瓠瓜挖瓤削皮,也切片,同羊肉、细面条下锅爆炒,加姜、葱、盐、醋,起锅时添入肉汤。 这样的一碗浓汤大骨羊肉面配上丰盛的浇头,即使放到现代,必然也是吃货最爱。 “苏意苏老大人果然是读书很深的人,当得起老奸巨猾四个字呀。”她挟了一片羊肉吃掉,只觉得回味无穷,瞬间拐了话题,“这是哪个做的羊肉,味道很地道,你们记得打赏。” 敏夏应了声是,而后问,“公主为什么这样说?上次苏大人来过,我偷偷摸摸地瞧,好像很斯文很高贵的样子。” 文人会装逼,不装遭雷劈。 赵平安腹诽着,嘴上却道,“那样有城府的人,那么有学问的人,若是都让你个小丫头看透了,还混个屁啊。”哎呀,当着阿布的面爆粗口,他会不会把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也汇报给他主上知道啊。 赵平安有点后悔自己口无遮拦,但瞬间又拐回原话题,“你看他老人家在朝堂上的表现就知道了呀,表面上,是赞同皇上的‘圣裁’,实际上支持的却是穆定之。” “那太坏了,两面三刀啊。”秋香断言。 “对呀,但还真让人挑不出错。既没驳了皇上的面子,遵循了朝堂礼仪,让支持祥瑞派无话可说,可终究,却还是把决定权交给了反对祥瑞派。” 相比起来,穆定之过于霸道了。 过刚者易折,穆老头才入京为官时还小心谨慎,为人为官为政,几乎没出过错,近几年却太嚣张跋扈了,皇兄走后就更无顾忌。 可能是不想再隐忍,也可能觉得再无束缚。 总之再这样下去,鳌拜就是他的前车,不对,后车之鉴。 难点只在,他是穆远的亲生父亲,对国家也是有战功的。让她对未来的公爹下手,她还真是很有些为难。 …………66有话要说………… 说个好玩的,刚才写的时候有一句“不方便出面”,忽然就想吃方便面了。 然后又写了好吃的,写得更饿了。 吃货的世界,你们懂的…… 219 小狗咬乌龟 “而且吧……” 赵平安甩甩头,情不自禁地绕开纠结的想法,继续道,“对于穆定之而言,苏意算是伸手帮了他一把,总欠着个人情。而苏意自己呢?还摆出大公无私的态度来,根本没有直接沾手。就算将来有个什么,他也站在公正的角度上,不管谁胜谁负,总能做他的不倒翁呢。” 之前为了她救苏美华落水的事,苏意带着老婆和儿媳妇登门过一次。那时,真没看出苏老头心里的弯弯绕这么多。 叶家倒了,叶良辰死了,其他的妖魔鬼怪要跳出来了吗? 呵呵,好极了,那就都出来一决高下吧。 其实想想,封建社会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也不需要像高考时那样,背那么多无关的数据和史学家们已经著书立传的中心思想。 身处其中,她才知道封建社会的根子不过就是看的君臣关系,而这种关系也不外乎三种。 第一,相处和谐。 那自然是携手并进,国家强盛,是一种比较科学的状态。可惜,这种状态非常少。 第二,君强臣弱。 如果是名君就还好,若是昏君就惯出奸佞。要命的是,昏君似乎比较多。 第三,大江国这样的,是君弱臣强。 如此的环境设置导致了权利的博弈就没有间断过,为君者想方设法要拿回君权,为臣着绝不放下自己的利益,希望皇帝只是个象征和摆设。那些狼子野心的更恨不得皇室孱弱,最好是傀儡般的所在,正好为他们所摆布、左右。 总之就是:背黑锅你来,送死你也去。 所以她皇兄在世时,努力要拿回君权,因为皇帝没有为国家大事做决定的权利,臣子们又忙于党争,这个国家实在腐烂到要破灭了。为此,皇兄还酝酿了一些变法措施,可惜还没有找到实施的时机,他就出师未捷身先死。 而对于赵平安而言,她即不是学历史的,更没有辩证看历史问题的认知高度,并不知道君权好,还是臣权好。她只知道在当今的历史条件下,想搞民主那套就太激进了,她也没本事改变历史车轮的走向和进程。那么退而求其次,她要努力让皇兄的愿望得以实现,让大江国稳定繁荣,国富民强,不再受外敌的侮辱和伤害。 为此,她不惜和那些守旧顽固,拼命要保护士大夫利益的臣子们死磕到底。 所以,在开河鲤鱼之事提交到朝堂之前,她早就料到会有强烈的反对之声,也认真的做了相应的安排。 她不好直接出面,毕竟公主不得干政是一条不成文的夫定,不然会被有心人安上乱政的帽子,搞不好要死人的。 前朝也不是没有过公主因乱政被杀掉的先例,而且那一位也是国公主。 可是,她虽然不能直接上场,却能让杨计相和刘指挥推波助澜,找到一个让众臣都无法反驳的理由和人选来。 选礼部,是因为那是最名正言顺的。 选归老大人,是因为他欠了她一个大大的人情。很搞笑的,有点尴尬的人情。 要知道赵氏江山的开国太祖是武将出身,靠兵变夺得了花花江山。所以他也特别提防武将,称帝后不仅削弱武将的权利,还让武臣们经常换防,防止他们在同一地区待得太久,形成固有的兵力和势力。可惜后来外敌太强,只有少数能臣镇得住,比如穆家之于西北,田家之于东北,之前刘家之于东南。 太祖的出发点可能是好的,结果却导致文臣的势力膨胀,形成了士大夫集团。 为此,文臣们反而不受约束,经常在某些位置上经营多年,导致他们的势力范围盘根错结,想清理的时候已经尾大不掉了。 归老大人正是如此,在地方升上来后,就在尚书省为官多年,而尚书令更是仅次于两府三衙和计省三司的实权人物。好在他野心不大,为人又滑不溜丢,只要自己的那块蛋糕不被碰,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喜欢利益,目标明确,这种人其实更好相处,因为只有有利可图,彼此就可以利用。 赵平安早把目光盯在归老大人身上,却像小狗咬乌龟,始终找不到下口的地方。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到最后居然走了归烨小姑娘的路线。 诚然,自从上回的落水事件后,特别是发现赵平安对花三郎完全无心之后,归烨对赵平安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仅渐渐远离了苏美华,还成了赵平安的铁粉。在疫灾事件中,苏美华想借机捞名声,归烨更是暗中报信,着实帮了她一把。 只是不管归烨多么受宠,毕竟是个不能继承家业的女儿,归老大人在制订战略时可能会考虑一下,却绝不会被女儿的信息和想法左右。 但,这些所谓做大事的男人,不管是老男人和小男人都忽视了一个千古至理:女人间看似无聊的交流,可能会传达些许很不起眼的信息,最后却演变成决定胜负的关键。 所以说不要小看小事情和小人物,能改变大世界呢。 前些日子,归烨经常来探望赵平安。 虽然赵平安知道,归烨主要是期望能“无意中”撞到公主府的侍卫长穆耀同学,但却没有戳破,还时常找机会给归烨。 她这是与人为善,对对她没有恶意和坏心的人,也对大江国无害的人,她真的不介意能帮一把,有什么关系呢? 而归烨年纪虽小,看似也是被家里娇宠坏了的,但其实是个极明白事理的人,往往还能看到问题的本质。 加之为了不显得归府与大长公主府走得太近,归烨的来来往往很低调,但赵平安似乎全不在意,还能真心坦然相待,归烨倒是真的对这位传说中刁蛮任性的大长公主产生了极大的好感,更佩服赵平安的胸襟。 赵平安呢? 毕竟惟一的闺蜜在现代,两人交谈还得利用那个神奇的空间,无法面对面,其实也很寂寞的。有同龄人且同性别的人经常来聊聊天,她感觉也很挺不错。 ………………66有话要说………… 这是第一更。 第二更,九点! 220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试问,哪个女人不八卦呢? 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聊些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呢?还有那些诸如减肥啊,护肤啊,男人啊这些共同关心的问题。 就这么聊着聊着,彼此的关系就亲近起来,亲近到有些无伤大雅的私事和密事也能说说。 比如就有几天前,归烨愁眉苦脸的问赵平安,“都说大长公主是药仙转世呢,不知道能不能治治我爹?” 当时,两人正在赵平安的书房里聊天吃点心。 对,就是纯吃和纯聊。 至于琴棋书画,赵平安一向敷衍了事,应付应付就算了。归烨虽然强于这些,却也是被迫装大家闺秀,是为了在各种诗画会中脱颖而出才努力修习的,因而见赵平安不喜,反而感觉更轻松些。 “这重阳糕好好吃。”归烨连吃了三块,才拍掉手指上的渣子说。 “外面铺子里买的,听说极有名,但我却觉得甜到齁。”赵平安慢慢喝着茶,懒懒地道。 她喝的是适合冬天的养胃红茶,里面还放了特制的药粉,味道不太好,但为了绯儿的苦心,她还是忍了。 “而且,你不觉得这糕做得很‘大气’吗?”她补充。 指着那糕点粗犷的外形,以及超大的个头。 归烨抿着嘴乐,“外头做的,能这样就不错了。”她在塌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其实她们已经很舒服了,坐的是书房窗下铺得软软的贵妃塌,很没形象的半躺半倚。也正因为舒服,说话就更自在随意了。 可接着,归烨却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赵平安好事地问。 很想说,是不是穆耀又惹你了?不对,应该说是,是不是穆耀不肯惹你了? 说起来,她也觉得那家伙最近有些奇怪。 从前总是缠着她,还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喜欢她,要娶她之类。最近突然疏远了些,找她就是因为府内公事,不然绝不露面。 而且,他是那样一位名震大江国的青年才子,号称书画双绝的,灾疫事件后突然封笔了似的,除了一些赵平安派的,或者宫里派的所谓官方的任务之外,几乎连书房也不进。虽然没有明确说明,却是鲜少见他写诗画画了。 有时候赵平安甚至这样想:是不是把他的诗画收集一下就可以发笔小财?毕竟他的作品不出,市面上本就少的几幅书画更是被叫出了天价。 所以,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书生做到他那份上,或者说任何行业做到极致,都是很有“钱”途的呀。 照理说,穆耀不来纠缠,赵平安应该感到轻松才是。 她甚至想,可能是穆耀发现她对他二哥情比金坚,他根本插不进足,于是知难而退了。 可不知怎么,隐隐的她总觉得穆耀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这种执着融合了他身上的气质就有点让人胆寒,因为他的眼神深处,似乎带着一种偏激的执拗,似乎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翻天覆地。在他骨子里,礼法更是个连屁也不如的存在。 这样的穆耀,反而让她警惕起来。 她努力帮助归烨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如果穆耀能接受其他姑娘,兴许性子会变好些也说不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看似温柔和气,君子如玉,实际上又野又坏,有股子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放在心上,随时都敢和任何人拼命的劲头。 他就像外表很美丽的猛兽,当你醉心于他漂亮的皮,他可能一口吞掉你,骨头渣子都不剩下的那种。而且,他会毫无愧疚之意。 这样的穆耀,哪时还是光芒四射的花三郎,简直是有点可怕的,让人很紧张。 可是,这次她可猜错了,归烨叹气不是因为穆耀,而是因为她亲爹。 “我想起这重阳糕,我爹可是最爱吃的。”归烨问完赵平安能否医治她爹,又伸手拿第四块糕,可是随手捏捏自己的腰,只能默默放下了。 “我买了几盒子,待会儿你走的时候带点呗。”赵平安大方的挥手。 “多谢大长公主赏赐。”归烨没半点诚意的道谢,还在塌上欠了欠身子。 这也是赵平安喜欢她的原因之一,不会因为她大长公主的身份就拘谨,很是自然大方。 “不过我家虽不是皇室,倒也吃得起重阳糕。”她又叹了口气,“只是吧,吃得起是一回事,吃不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归老大人病了吗?”赵平安有点诧异。 疫灾发生后,赵平安变得很重视情报工作。所以以君易为首的暗线都被调动了起来,算得上侦缉四出。何况朝中还有刘、杨二位内线,阿布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加上九哥儿这个小耳报神,她敢说东京城的事情,只要她想知道,就没有不知道的。 就在昨天,她还听说归老大人在朝上和人家跳着脚对骂。 程度之精彩,过程之曲折,用词之犀利,九哥儿听得津津有味,很久后还意犹未尽。 “没有……吧?”归烨不确定似地说。 “有病就是有病,没有病就是没有,加个吧字是什么意思?”赵平安无语了,“你自己的爹,你不知道他身子如何?” “必须健壮如牛啊。”归烨挺了挺小腰板,但很快又垮下去,“我不能确定,是不知道他那状况算不算是生病……” “到底怎么了啊?”归烨这样吞吞吐吐的,赵平安倒愈发好奇起来,“如果涉及到个人隐私,我是说很秘密的事,你不说也罢,我就不多问了。但如果没有,你不妨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想个办法。” 归烨的眼睛一亮。 对啊,她是想到大长公主的医名,嗯,也可以说是药名呢! 自从遇见某位道长,大长公主经常会拿出奇药。之前她不仅是把治疗喘症的药方子无偿捐出,造福了无数百姓,连遇仙楼的老板娘都大好了。年前那场天花疫灾,从没听说哪个疫区能全身而退的,但在大长公主出手后,不也保住了大多数人的性命,还保住了东京城吗? 人们都说,大长公主遇到的不是道长,而是下界的神仙。而有这等仙遇,必定是有仙根的人或者与仙有缘的,由此才有了药仙女转世一说。 放着这么尊大佛在,她为什么不求求,只是她爹那个…… …………66有话要说………… 大家猜,归老大人是肿么了呀。 221 难言之隐 “这个,有点难以说出口。”归烨这么爽朗,甚至像个小辣椒似的人,居然扭捏起来。 “不会是……难言之隐吧?”赵平安冲口而出。 随即,就有点尴尬。 再看归烨,精致的小脸都有些泛红了。 赵平安不禁惊叹:没想到归老大人老当益壮,一把年纪了还入花丛。入就入吧,怎么这么没经验啊,不注意点,结果得些不好说出口的花花病。 现在,她也很尴尬好吗? 某毒啥的诸如此类不干净的病在古代能要人命,在现代还真不是个事。大量用抗生素就好了呀,但她有点不想给归老大人用。这样为老不尊的人还当着尚书令,好意思吗? 可是不对啊! 归老大人就算真的这么没羞没臊,这种事怎么可能让女儿知道?闺房密语也轮不到归烨听到吧?再者说了,就算归烨听到了风声,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怎么能把亲爹的花花案子拿出来说。且不说归烨根本不可能懂这个,就算真懂,就算跟她成了闺蜜,无所不谈的那种,也不能泄露此等秘密啊。 她不仅是女的,而且还是大长公主。 在古代人的认知里,这样不干不净的话说给皇室女听,是一种侮辱和不敬。若她为此恼了,归大人恐怕连官位都有点危险。若她火大之事宣扬了出去,归大人不用说做官,就连做人都没脸了。有点骨气的,就一头撞城墙了。 而归烨的性子虽然有点冲,却绝对不是这种不管不顾、不知轻重的莽撞人。 所以,必定是其他病症吧? “哎哎,你没听过一句俗语吗?有病不避医。”她委婉地说,“我虽并无诊脉的本事,所幸也识得几个名医,也所幸有点好药。若万一用得上的话,你别因为不好意思就错失机会啊。” 这话说得在理,可归烨却更纠结了。 犹豫了半天,直到把手上的帕子都快揉烂了,才斟酌小心地道,“大长公主也知道,重阳糕虽然吃起来美味,但却有点干,不宜多食。而且吧,我爹不仅喜欢重阳糕,更爱的是栗子糕。那什么……栗子那东西,我小时候,家里的老人总不让我多吃……大长公主想必也被拦过,对吧?” 赵平安愣了愣。 干,不能多吃,栗子几个字在她心里打了个转,她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立即明白了。 “归老大人是……有点上下不太通畅,对吧?”她还怕自己猜错了,试探性地问。 归烨却别过头,有点难为情地轻轻嗯了声。 赵平安有点啼笑皆非。 真是的,这怕什么羞啊,不过就是便秘而已! 这在现代是常事,毕竟人年纪大了,肠道菌群可能会有些失衡,再加上吃得太高油高脂了。说白了,吃得太好,动得太少。 但古代不同,普通人以食菜和粗粮为主,大部分人还得劳作,也只有锦衣玉食的高官权贵才会便秘,也算是富贵病了。 “他老人家,可严重?”归烨不肯说,她只得再问。 归烨重重点头,小脸更红了,“特别……严重,听说每回如厕都流好多血,有时候肿得坐不下。而且吧,而且,我偷听到我娘说,我爹每回……都像坐在刀尖上似的。哎哟,我为什么和大长公主说这个。”她羞得捂住脸。 赵平安却一脸正色,而且还很镇定,甚至有点严肃,“这有什么了,我喜欢的归大小姐可不该是这样不大方的人。” “可是,这……”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那病,又不分高低贵贱,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病就是病,有病就得找大夫,得治!” “找了大夫了啊。”归烨有点烦恼,“可是管得了一时,不久后就又犯了。大夫也说让我爹少喝酒,可他不听……” 赵平安嘬了嘬牙花子,有点为难。 听归烨的描述,归大人的便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时间这么长,必会形成痔疮。 其实这也没什么,虽说生病在不可描述的部位,但十人九痔,原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但是!这种病说起来不大,发作起来却要人命。人体,毕竟要保持顺畅的循环才是,不然肯定难受无比。 她在现代时曾经听一个痔疮很厉害的同学说过,那憋得想撞墙,每次上厕所都像拉刀子和锯子似的,都怀疑自己会失血过多。 真是……欲生欲死。 痔疮到了特别严重的地步,就需要手术治疗了。 她是药者,不是外科大夫,就算找得到无菌病房,她也没那个技术给人做手术。 网络视频现教现学? 第一,她的空间还没有能视频的特异功能。 第二,她没那胆子也没那脸皮敢这么操作,培训几个月就上岗,敢给人开刀的,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对病人的严重不负责。在国外的话,能算是几级谋杀吧? 如果不能手术,就只能保守治疗。可即便如此,也得知道真正的病况才行呀。 “你知道给你爹看病的大夫是哪位吗?”她想了想,问归烨。 归烨点点头,“也是宫里的太医,听说是专门治那个……不方便说的病的。所以,名声不大显。” 赵平安抓抓下巴。 太医局的人很多,她又没有这些毛病,倒真没注意过。回头让绯儿把唐太医叫来,先打听下情况。 说起来,宫里好吃好喝不动弹的中年老妇女很多,还有作威作福的中老年太监,这类病必然不少。她从前怎么就没留意过,她可以在这些“难言之隐”上大做手脚呢? 她那痔疮严重的同学还说过,那啥排不出来的时候,就像菊花部位被特级辣椒熏烤,简直死不了活受罪。那么,她的药是不是能给人带来希望? 如果对方是坏人,自然还可以利用一下的。 所以,何乐而不为? 自古以来,掌握资源者就掌握一切,呵呵,老天爷真好,给了她金手指。 “这事吧,如果你爹的病没严重到不可逆转,我倒是有点药能让他老人家舒服点。”赵平安同样斟酌着道,“但话不能乱说,药不能乱吃,我得先去打听下归大人的程度是怎么样的,才好开方子。”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 以后如无意外,第二更都会延后半小时。 谢谢。 212 辛苦 “谢谢大长公主!”归烨高兴得差点从塌上跳起来。 转而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但是,能不能请大长公主别让我爹知道,是我告诉你这种事的。我怕,他会打死我呢。” 你是你爹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怎么会打死你?赵平安点着头,心中却想。 即便归老大人又羞又恼,也只能是对她。 可她若真能缓解归老头的症状,他就算再不开心,也得对她客客气气的是不是?纵然不想让外人知道这隐秘的病况,人家让你缓解了症状,至少这份人情是欠定了的。 不然以小人之心度之,人家把此等丑事说出去怎么办? 古代人真是的,得个痔疮就像丢了大人。相比起来,现代人真是没皮没脸没羞没臊多了。 而就算她不说,以归老大人在尚书省混了一罪子,混得老奸巨猾,老而弥坚的人生程度来说,怎么可能猜不到? 送走归烨后,赵平安立即叫绯儿召来唐太医。 现在这二人互有情谊,而且她不反对的事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所以他们有独特的联络方法,倒不用她正而八经的到宫里去找人。 好玩的是当唐太医和她碰了面,她才和小唐提起“便秘”二字,就连这年轻又有才的大夫也瞬间尴尬了。 天哪,至于吗?痔疮嘛,肛肠疾病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心里狂吐槽,脸上却非常正经,完全是一幅探讨医疗科学的神情。过了片刻,小唐太医终于自在点了。 “敢问大长公主,最近饮食如何?”唐太医垂着眼睛,不敢上看。 “我的饮食?你为什么问这个?”赵平安怔了怔,随即了然。 “你不会以为是我便秘吧?”她惊讶。 “难道不是大长……”唐太医愣了下,目光继而转向站在旁边侍候的绯儿。 “你看我做什么,也不是我……”绯儿羞得面如红布,又嗔怪赵平安,“公主您也真是的,干嘛把那两个字说得这么大声?” “哪两个字,便秘吗?”赵平安故意道,而后哈哈大笑。 “是尚书省的尚书令,归老大人。”她压低了声音,“想必他老人家也不欲外传此事,所以小唐你在打听的时候小心些,不要让外人知晓。” “大长公主请放心。”听说是尚书令的毛病,唐太医完全进入了医生的状态,不再脸红了,“据我所知,太医局在这项上特别擅长的大夫姓吴,为人倒还耿直。因为大部分医者觉得,咳咳,觉得这病有点脏,毕竟打交道的那部位……所以没什么人与他交好。他倒也不巴结谁,独来独往的。今日正值他休沐,不如我去找他饮酒。” “等下。”赵平安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拦住起身欲走的唐太医,“吴大夫若真是个耿直忠正的人,你问起病人的病况,尤其是这种病。他怕是要保密的,你问,也问不太出来。若就此翻脸,岂不是不美吗?” “这倒是,臣没有想到这一层。”唐太医有点汗颜。 他身为医者也很明白,病人的病况除非是因公,比如皇上问起,或者是涉及某些重要的事,由官府勒令上报,否则他们都要为患者保密的。 这是身为医者的医德,也是身为大夫的操守。若连这点职业规矩也没有,那些给深宅大院里的人看病的大夫,岂不是个个要被杀人灭口? 是他一时急切,又因为误会大长公主和绯儿……那什么,所以心绪有些乱,倒忘记了这一层。 “可以以探讨疾病的名义。”唐太医想了想,“但也不能明确指定病患是谁……” “那么,你们医治的病患可都留有医案?”赵平安又问。 唐太医点点头,“坐馆的大夫,遇到小病小灾,自然不必纪录。但若是复杂的、需要长期治疗的大病,也要有医案,不然如何调整后续的方子和治疗方案?太医们负责的是宫中人和达官显贵,那医案更是马虎不得。就算咳嗽两声,也是要记得清清楚楚。不然万一有个什么,上头来查又怎么回呢?” “有医案就好。”赵平安松了口气。 其实这些是常识,她也清楚,“那,你知道吴太医的医案都放在哪里吗?”这个,她就真不知道了。 “皇宫里专门开辟了间院子……”唐太医以一种相当诡异的眼神盯着赵平安。 若平时这样,简直算得上无礼。毕竟对方是大长公主呀,这太冒犯了。 但赵平安理解此时唐太医的震惊心理,不但没计较,还笑眯眯的对着这位年轻而且有前途,性格忠厚又正派的小大夫。 唐太医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喉头动了动。不知怎么,有些话就像咬钩的鱼,自然而然就被钓上来,“每个太医的医案,由自己掌握着一把钥匙,另一把在太医局的主管手里……” “辛苦啦?”看看,大冬天的都冒汗了。 “不辛苦,不辛苦。”辛苦啥?帮大长公主偷盗吗? “唉,可怜的小唐。”绯儿在一边又是同情心上人,又是对主子无奈。 她家公主从不按套路出牌,难免小唐这种老实头会惊到啊。 于是,第二天一早,阿布风尘仆仆,然而关于归老大人痔疮问题的医案就已经摆在了赵平安的桌子上。 赵平安还怕自己医疗知识不足,毕竟这是特殊部位的特殊疾病,还特意进了空间,把医案打好,给芳菲发了过去。 芳菲在现代尝试进行线上看诊,手下聚集了一批各方面的医务人才,当然包括肛肠科的。 大约不到一个小时,对方回复了诊断结果。 大体就是:古代人毕竟食用绿色植物,相比对人体的伤害要小得多。所以,归老大人的痔疮问题虽然严重,但中医活血化瘀的药物不错,哪怕拖到今天也不是非手术不可。保守治疗,再加上平时注意饮食,虽不能彻底根治,保养得不再频繁发作还是有可能的。而且,发作时缓解痛苦也是做得到的。但,如果再继续作下去,前途不那么乐观。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 大家大约没猜到这个病?哈哈。 213 完美 随着这些信息,芳菲问都没问她要干什么,只发过来一些药。 杂七杂八的好多种,身为药业人才,赵平安很熟悉,也知道要如何使用。特别是某某痔疮栓,据病人反应过,能让人瞬间清凉…… 赵平安忍着笑。 她不是嘲笑病患,毕竟这个病很常见。但是一想到归老大人那道貌岸然的样子,以及脑补了他老人家蹲在马桶上的状态……实在是很分裂呀。 把那些药归整了下,她立马找人给归烨送了药过去。 归烨这时候也知道瞒不住她爹了,可毕竟女孩子家的不好意思,又怕她爹尴尬,只把那药给了她娘。 归老夫人督促着归大人用了几回,亲眼看到这两天因为这小毛病而脾气暴躁的归大人从浴间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面带笑容,脸色那叫一个舒畅愉悦,终究是放了心。 归大人还紧着问老婆,那药是什么药,如此神奇,真的能消肿止痛,关键是不用喝那么多汤药,那个见效慢,也不用药液清洗,那个太麻烦,让归老夫人多备些,多少银子都不论。 归老夫人这才支支吾吾说了缘由,又顾忌归大人的老脸,只说自己也有这样的毛病,找闺女去问过大长公主。反正这病,男女得了都一样的。毕竟,谁不知道大长公主自有了奇遇后就很神异,没听说过的好药多的是,种种都那么神奇,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哪成想就真行。 归大人很不高兴,无比的尴尬和羞恼,严重怀疑大长公主知道了自己的这个毛病,他简直抬不起头来。那里有病,实在是有辱斯文! 但那药真是令他舒服多了,从别人处又弄不来同样的药,只得装作信了老妻的话,给自己留点面子。而后,又让女儿去诚恳的道谢,并且多聊聊闲话,多说说家常和京中八卦。 归烨满怀狐疑,奉命而去,在公主府待了一个下午,吃了晚饭才回。 提起那药物很有效,赵平安二话没说,又拿了些某栓剂过去,还嘱咐了好些话。 等归大小姐回府后,愕然发现自家老爹居然在等她,还叫了她去,细细问起她和大长公主在一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归烨没法子,耐着性子反复讲了半天,归大人终于听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关于黄河开河鲤鱼,大长公主觉得那真的是国之祥瑞。为此事提起先帝,还掉了眼泪。 归老大人瞬间明白了。 官场上待久了,他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若不想彼此扯上关系,不发生纠葛,就必须互不相欠,如此才能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他收了人家的好意,最好能找到相同程度的好意填补上去。 而目前,正有一桩顺水人情是对方很需要的,偏偏他做了,损失还不大。这样两下便清了,以后不必被挟治。 所以,为什么不主动点呢? 他心里有了主意,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暗中都安排好了。只等在朝堂上吵到关键时刻,再等到大长公主派的人把话题拐到他这儿。 此时他终于确定,他准确的揣测了大长公主的意思,于是顺杆爬,把这事直接接过来了。 叮,完美! 而对于赵平安来说,归老大人这么知情识趣的,她即预料到了,自然也不戳破,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好了。 只是现在,食物让她的心情大好,和自己的心腹宫女解释一下事件的前因后果,忽然有一种自己智商突破了的感觉。 从前在现代的时候,她一心钻石医药科学,结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重生的第二世,因为有皇兄宠着,她一味的追求自由自在,放飞自我,好像要弥补在现代的努力和辛苦。然而,仍然没有获得幸福。 这是第三世了啊,她似乎有点开窍了。 “懂了吗?这是连环套。”赵平安还是城府不够,因为忍不住得瑟了下,“跟聪明人做事就是省心,归老大人,不对,包括归大小姐在内的归家人,都很聪明哪。你们以后惹谁,也不要惹归家的,知道吗?” 她在这儿分析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听得敏夏和秋香一愣愣的,现在她这样说,两大宫女更是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哪怕之前她说起痔疮什么的,秋香和敏夏也羞得抬不起头来。 就连站在一边装木头人的阿布,脸也涨红了的。 唉,真是的,菊花是重要的人体部位啊,为毛线古代人都不愿意提呢? 这是多好的案例呀,尚书令大人因为屁股问题而做了面子上的事,难道不是很神奇吗? “公主,您真了不起,简直算无遗策。”秋香大拍马屁。 赵平安得意,正想再自吹自擂一番,蓦然意识到阿布还站在那儿,登时住嘴。 阿布就相当于穆远的眼睛,在把那个看起来冷酷生硬,实际上温柔热情的男人骗到手之前,她还是得收敛点,免得吓坏了人家哇。 “你还有何事?”她有点诧异。 平时,阿布回完事,她根本不必理,他自己就消失了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阿布向后退了退,低着头,对手指,“那个……那个……” 我天,对手指耶。 八尺高的汉子对手指!那得是多么纠结,为难和羞涩啊。 “说吧,看上我哪个丫头了。”她左右瞄了一眼,自然猜测,把秋香和敏夏闹个大红脸。 阿布的小脸也红扑扑的,小苹果似的,却没看向任何一个姑娘,只嗫嚅道,“大长公主果然是药仙女转世啊。” 咦,捧她?情况不对。 赵平安眯起眼,盯着眼前无论白天黑夜穿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人。 如果是晚上这样打扮,她能理解。大白天的,这样不是更引人注目?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暗卫怎么滴? 话说回来,他轻功这么好,“飞”的这么快,若非他有意露面,普通人也确实发现不了他就是了。 “有话就直说呀。”阿布越支吾,赵平安越好奇,“你主上训练了你这样的军旅中人,不是让你婆婆妈妈的。”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 214 出城 提起军人素质,阿布直了直腰。 但还是没抬头,口中却道,“大长公主,那天您也看见了,我……我也吃了不少栗子……” 吃栗子? 赵平安怔了怔,蓦然想起阿布烤栗子吃,假模假式的分给她几颗,他一个人吃了好多。 再想想刚才提及归大人的便秘和痔疮,想想平时她和丫头们说话,阿布听着听着就不见了。她早就习惯这样,因此没有特别关注,而这次阿布居然从头听到尾,之后还磨磨唧唧的不走,难道是…… “你也便秘了吗?”她直不愣登的问。 那些花巧的心思,说话的艺术,在自己人面前全忘了个干净,简直太随便了。 阿布捂脸。 那就是她猜对喽。 “秋香,在我床头柜子的暗格里,还有一些栓剂,外面包有花花绿绿的纸盒子,你多拿点给阿布,呃大人。”赵平安好心的吩咐。 然而秋香还没动,“阿布大人”已经嘤的一声跑掉了。 赵平安简直哭笑不得。 古人啊,为什么对pp和菊花的事那么敏感呢? 看来,以后她还得多麻烦麻烦归老大人才行。他拿了她那么多药,才顺水推舟的还了个人情,完全不够用啊。 想这么算了,哼,没门! “拿了药,去有名堂找阿布。”赵平安忍着笑,继续对秋香说,“顺便告诉他,尽管这次是礼部尚书戴大人和归尚书令大人去迎接河曲县进奉祥瑞进京的队伍,但因为痘神娘娘庙动土的吉日也在差不多那几天,我会一起出城。” 她是想告诉穆远:那天城外见。 而她虽是皇室中人,却是个女人,不参政的女人,那么就算穆定之逼着九哥儿不能亲自出城,她却是可以去的。因为,她身上没有官爵士呀。一直制约她的身份问题,此时倒成了反击的法宝和利器。 最重要的是,她算计了很久的动土吉日和河曲县一行的行程,特意选在了同一时间。 对方想把“熙和佑江”这四个字做虚,她却要给做实,实得不能再实。 这是一场心理战,她必须赢。 好在那场灾疫由坏事变好事,她熬了过来,现在也转而成了她巨大的助力。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大疫过后,幸存者除了感激带领他们战胜病魔的人之外,也心有余悸,所以建成痘神娘娘庙,成为了东京城百姓心中第一重要的事。她作为民间传说中的药仙转世,主持痘神娘娘庙动土,恰巧又赶上迎接祥瑞的队伍进京……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但偏偏大江国就有两件大吉之事撞上了。所以,还有比这更吉祥,更让人铭记,更罕见,过很多年即便在史书上也会书写的浓墨重彩的一章吗? 有时候,舆论很重要啊。在古代,这就是民意。 两天后,正是吉日。 东京城万人空巷,人们几乎天不亮就都挤到城门内外去了。 两件大事同时进行,简直是百年不遇的场景。 而且一个意味着却病消灾,另一个代表吉祥如意,任何一个百姓都想沾点喜气,让自己的未来更美好。 赵平安大半夜就被拎起来,盛妆打扮。 她素日里不喜欢这么隆重,可今天场合不同,所以也就乖乖的任由绯儿带了几个专门梳头化妆的婆子折磨,一边闭目打盹。 好不容易收拾守了,坐上标准的大长公主的坐驾,带着大长国公主该有仪仗,向城外缓缓出发。 因为她早让阿布带了信儿,所以本来小皇帝没亲临,用不着穆远这种等级的武臣负责安保工作,但他还是亲自出马了。 想到几个月了,两人都没私下见过面,赵平安心中的渴望简直都抑制不住。 奇特的是,之前只是想得挖心挖肺的,倒还可以忍耐,现在就要见到了,心却不平静起来,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去。 她努力保持端庄,却还是有些坐卧不宁,导致绯儿和秋香不断的帮她扯平衣角,怕被她给弄皱了。 敏夏是留守公主府的,而穆耀做为侍卫长,自然是随行在队伍最后。 “掀点帘子,好闷气呢。”赵平安心不定,额头就有点冒汗。 “虽说已经深春了,到底早晚还有点凉呢。”绯儿柔声劝道。 “就开一条小缝缝嘛,我看看到哪儿了。”赵平安道。 想知道到哪儿了,问一声,马车外的侍卫会回答的嘛。绯儿心想,但终究不忍驳了自家公主要求,轻轻掀开车帘一角。 天已经亮了。 那一条缝隙,就足以让那毫无遮掩的光明直直照进来,驱散所有昏暗。还有,那熙熙攘攘的人声,马声,车轮声也传了进来。 人气。 瞬间,寂静的世界就鲜活了起来,告诉赵平安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轻轻吐了口气,感觉舒服多了,饶有兴味的向外看。 公主车架走的这条路是戒严了的,所以并看不到百姓,只有隔几丈远就有持着枪械站在街边的士兵。 看装束,倒是步军司的人居多,难道穆远负责的马军司多在城外吗? 但即便如此,影影绰绰中,赵平安也似乎能看到不远的街道已经站满了人,还有更多的百姓从四面八方而来,向城外而去。 呵呵,某些人想冷处理这件事,可却不懂民心所向呢。 只弄权?怎么能赢! “我听说,为了安全起见,刘指挥给出城的人数做了限定呢。每家每户按在衙门登记的户口,只能领一张出城票,限一人进出。所以好多不能出城的人都恨不得离城门近些,祥瑞进京的时候好多沾点吉气,连挨近城门的大车店都涨了房钱,比同福居都贵。”秋香八卦道。 同福居是东京城最好的客栈,大车店是几文钱一晚的大通铺,如今贵贱都颠倒了,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而刘指挥的城内安保工作做得真好,把京城交给他,应该可以放心了。 “那……” “穆大将军应该在城外,并没有随行保护。”赵平安第二句还没问出来,绯儿就低声回。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 其实觉得这两章写得有点搞笑呢。 大家以为捏。 215 包氏 赵平安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苦笑。 她那么想念穆远,脸色都掩饰不了,让身边人看得那么清楚通透吗?对此她并不觉得丢人,却有些害羞了。 想想,她是以私人身份出城,论理不能要求穆远那种级别的将军随行。但穆远如果愿意保护归尚书令,尽管情理上还是有点勉强,却也说得过了。 过了一会儿,赵平安示意绯儿,可以把车帘放下了,却猛然瞥见一条人影,连忙道,“慢着,那边有个人,看起来好眼熟。” 绯儿吓了一跳,甚至把缝隙撑得大了些。 赵平安欠过身子,看到一袭布衣的包氏站在一条纵向的小巷子中,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但是,她不敢越雷池一步,毕竟到了街口就是禁区了。 “停车,咱们歇一会儿吧。顺便告诉穆侍卫长,叫人把包氏给本宫叫过来。”赵平安想了想,当即道。 秋香麻利的下车去传令,绯儿就把温着的热茶递过来,叫赵平安抿几口,润润嗓子。 身上穿得这么隆重,又沉重,里三层,外三层,别说古代了,在现代上个厕所都是大麻烦。所以早上她就稍喝了一点点热水,吃了一块半个巴掌在的桃花糕而已。 偷偷摸摸的,她在怀里揣了点零食。 而就在她放下茶杯的时候,外头传来秋香的声音,回报她说包氏带到了。 “不必跪,就让她站在外头回话,把车帘打开得大点。”赵平安吩咐。 叶家倾覆之后,做为叶家长媳的包氏本也无幸免之理。 但,她是楼家的外孙,且对扑灭疫症是有功的,那种“大义灭亲”的大功。 况且楼家在此疫之中投入良多,几乎耗尽了人力物力。作为当家人的楼大掌冒着生命危险,一直奋战在医疗第一线上。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楼大掌柜还婉拒了朝廷的封赏,愿意以举家之功保住表亲。 赵平安觉得,楼大掌柜是个极聪明的人,知道在目前表面祥和,内里乱相纷纷的情势之下,身为商户掺和不起这些政坛风暴,干脆也不贪婪名誉地位。他有着壮士断腕的勇气,之前加入进来的时候还有孤注一掷的信心,显见是个了不得的人。 而且楼家因此疫灾赢了更大的名声,对于生意人来说,散了招人眼的财,却得了积善并对朝廷有功的好名声,所得其实远远大于一个封赏了。 包氏就这么被网开一面,却也没像叶三老爷一家那样,仅允携带部分家资细软,被发到了西南边城。 赵平安私下找人带过话,不让人为难叶三老爷,允他们在边城重新开始生活。 包氏则销声匿迹,直到今天。 “你是想求见本宫吗?”赵平安问。 包氏现在是免罪的平民,赵平安再平易近人,如此按品大妆,也不能随意让她进车里来说话。 “民妇是来谢谢大长公主的恩情。”不让她跪,包氏却还是跪下来。 “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你心里有大义,最后能落得好结果,是你自己的选择。”赵平安不居功。 “也要大长公主肯信任民妇,民妇才有机会。”包氏又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你如今如何安置?”赵平安再问。 “民妇如今是失夫之女,免罪之身又不能回娘家。所以我表哥在城里安静处给我买了个小宅子,三两仆妇,倒也能安静度日。” 包氏毕竟是叶家妇,叶家倒台,她的陪嫁连同叶家的家产全部被抄没入库。楼大掌柜给她买房置地,虽不能像以前那样锦衣玉食,毕竟那样太扎人的眼,会惹来祸事,却也能安稳吃口平安饭,没什么不好的。 “你只是来道谢吗?那倒不必了。倒不如谢谢你家表哥,是他救了你的命。”赵平安坦率道,“但是本宫有点好奇,楼家不像是喜欢攀附权贵的人家,为什么当初你要嫁进叶家?” “民妇的表哥接掌家业后,楼家才风气一清,之前……”包氏没说下去。 毕竟议论长辈,而且是非议,实在不好。 赵平安了然。 叶家因为某些事缺钱,叶路又不成气,想娶真正的名门闺秀怕是不能。干脆叶良辰就找个有钱的儿媳妇,偏巧楼家当时的掌门人眼皮子浅,有了钱不行,还想要权,于是就成就了这断姻缘。 只可惜了包氏,年纪还轻呢,以后就只能过这样的生活了。就算没有青灯古佛,可这孤单寂寞的日子也差不多。 心里这么想,有点同情,于是就打量了眼前的女人一眼,然后愕然发现,包氏不但没有憔悴之意,反而圆润了些。哪怕青衣布裙,看起来却比穿金戴银气色好。 “你过得可还好?”这纯粹是好奇了。 包氏难得的聪明了一回,倒也直接,轻笑道,“民妇愚昧,长相才能无一是处,只是生在了富贵之家。这样的女人,婚事无法做主。既然找不到如意郎君,也就懒得多问多管。反正嫁妆丰厚,换个地方自己吃自己而已。” “你就不想得到丈夫的宠爱?”秋香插口。 随即知道自己多嘴了,赶紧闭口。 包氏却不以为意,只道,“叶路非良配,我不过左右不了父母兄弟的意思,干脆做个大家妇,将来死了,好挣块坟地而已。即不放他在心上,他宠爱谁,又与我有何相干?叶家要如何,我也不怎么在意。但他们自己作死,我就不能做陪了。夫妻有情是夫妻,夫妻无情不过是同林鸟,临到大难各自飞吧。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我凭什么给他们陪葬呢?” 又转向赵平安,恭敬道,“大长公主可能会觉得民妇凉薄,但民妇对无心人无心,对有心人有心。今日来,没别的事,虽说大恩不言谢,但就是想当面给大长公主磕个头。您是善心之人,有您,乃我大江之福。”说完,又磕了几个头。 她磕得很实在,额头撞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咚咚有声。 从前见包氏唯唯诺诺的,眼神中却藏着商家的精明和俗气,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是有些猥琐的,没想到经过大难,整个人的气质像被洗了一遍,清楚干净多了。 …………66有话要说………… 楼家,包氏,不管戏有没有到此结束,也会给个交待的。 第一更。 216 不能怂 “民妇愿立长生牌位,祈祝大家公主平安幸福,长寿快乐。”包氏又真诚的说了句,而后也不等赵平安再说什么,就那么弯着身,倒退着离开,很快消失在街角的阴影之中。 “她虽然自私,却也活得通透,倒是叶家配不上她了。”赵平安不禁有点唏嘘,“行,别耽误了吉时,咱们走吧。” 一声令下,车队再次前行,但经过包氏这么一搅和,赵平安的心倒平静了下来。 想想她重生后的细节,不得不觉得造物主真是神奇。 不仅她自己身上发生的很多事改变了,就连环境和事件也与前世不同。 就好比叶家,她上辈子花了好多精力才斗倒,还损失了刘指挥和杨计相两个能臣。如今呢,她还没动手,对方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蠢货对外表示弱的人动手,那简直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叶贵妃就是对她随便出手不计后果的,最终导致叶家这么快覆灭。 又想起以前在现代时看小说中有一句话,当时觉得好笑,现在却觉得不无道理。 那句话的大致意思是:你若和人有仇,不用上去拼命。你只要和对方比命长,只要你活得久,老天爷就替你收拾了你的仇家。 呵呵,果然有这样的机会呀。 赵平安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缓缓闭上眼睛。 就这样,马车缓慢前行,太阳才升上半空的时候,赵平安就到了城外。 尽管一户只有一个可出城的名额,但大江国富饶,做为首都的东京城,非流动人口又何止百万。所以,城外早已是人山人海。 “大多是青壮年呢。”秋香已经坐到外头,不断小声对赵平安描述着场景。 “当然是青壮年居多啊。”赵平安也有点兴致勃勃,“他们是每个家族的中流砥柱,他们好了,自然就是全家好。除非情况特殊,哪家人都会派能当家立业的人出来吧。” 正说着,不知谁嚷嚷了一句:“大长公主来啦!” 立即,人群忽啦啦围上来。 围在车队外围保护的士兵也立即紧张起来,呼喝着制止,但人流涌动,场面一度混乱。 绯儿很紧张。 赵平安却站起身,拍拍绯儿的手,“我去出看看。” 绯儿吓得连忙阻拦,“公主,这不行。人多眼杂,万一有人要对公主不利……” 上次乱民受蛊惑,冲击公主府的事,公主命悬一线,可吓死她了。 “就算有人想我死,也不可能选在这时候。”赵平安倒很镇定。 她已经被神化了,需要落地一点。而在此刻暗害她,且不说疯狂的民众能不能饶了行凶者,背后下手的人也得不偿失呀。 怎么着?是想让她以身殉道,成为永恒吗? 最重要的是,城外的安保是穆远负责的,他绝不会让她陷于险地。 她就是那么相信他!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缩着不出去,那就是胆怯,是向那些明的暗的,汹涌不断的势力低头。 她可以笨,可以鲁莽,可以犯错,但她绝不能怂! 见自家公主坚决,绯儿无奈,只得掀起车帘,扶着她出去。 不扶不行,那些艳丽华贵的衣裳太绊脚了。 而当赵平安的婀娜挺拔的身影一出现,城外巨大的空地上居然很快就鸦雀无声了。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啊! 赵平安挺直了腰板,那真是要多高贵,有多高贵,现在就算说她是仙女下凡,也有大批的人相信。 但她心里其实是哆嗦的。 她做对了,真的得落地一点。纵观历史,被人架上仙女啊,圣女啊的地位,到头来都没好下场。 她可是要嫁人的,就嫁给穆远,然后在强大安全的大江国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各位乡亲,有我皇兄的在天之灵护佑,有痘神娘娘的恩泽,我们东京城,我们大江一定会平安无事,以后越来越好!我,平安大长公主坚信于此,也誓与大江百姓共进退!”煽动性的语言,被她清亮的声音坚定的说出来,瞬间传遍周围。 欢声雷动,甚至有人哭出了声。 赵平安给了别人希望,也给了自己希望,随即挥了挥手,再度回到车内。 因为她出现过,说过话,她的车驾再度前行,虽然前后左右仍有百姓高呼她的封号,也有不少人跪倒磕头,却在兵士们的保护下,再无人向车辆扑过来。 赵平安暗松一口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特别还是站直了说话,真的很难。 穆远呢?他带领千军万马上战场时,上那极可能生死相隔的战场时会怎么说?他心里也会怕吗?真的能视死如归的说出这些激励人心的话吗?或者每一次,他都是做了赴死的打算。 赵平安胡思乱想着,很快到达城外东边的半山坡处。 痘神娘娘庙就选址于此,请佑神观的年轻小观主给看过风水的,说是一等宝地。 而且说是动土,其实已经打好了地基,圈好了范围,只等吉日吉时就真正开工。 建庙的工匠全是城里城外的人,因为都受过天花疫症的威胁,所以个个尽心尽力。知道她会参加动土仪式,因为心里对她的感激,工匠们还早早在离工地不远处,修了个简易的小院,围墙一人高,配着三间大瓦房,怕赶上不好的天气,甚至还修了风雨长廊。 “这个有点奢侈了。”她有点汗颜。 旁边的工头却恭敬地回报道,“大长公主是天之骄女,又是药仙女转世,如此简陋的房舍已经是怠慢了。再者,等大长公主回城,此地会做为监工及高级工匠的商议之所,还可让来视察的大人们歇脚,断不能浪费的。” 这人名义上是工头,实际上是工部派来的官员。由他来回话,倒也名正言顺。 “之前本宫说过的话,可都办了?”赵平安问。 工头连忙道,“完全按照大长公主的吩咐安排好了,吉时正是午时两刻。那时河曲县的车架正经过娘娘庙的脚下,咱们直接鸣锣响炮,先将祥瑞迎入工地,然后在大长公主的主持下,映着祥瑞之光动土。锣有几响,炮有几鸣,也和佑神观的道长们核定过了。” 嘴皮子相当利落,而后说着压低了声音,“河曲县的队伍那边也打好的招呼,他们昨日便在几里外扎营,会掐着点过来。” 217 捉迷藏 “做的很好。”赵平安嘉许道。 那工头被夸奖,很是开心。 但他也很知机,见大长公主露出疲态,举着小手,虚抚着嘴,还打了个小哈欠,立即告退,还把自己的人全部撤走了。 “这人如此会看眼色,该放在礼部做外交工作,在工部可惜了。”赵平安不由得道,又对绯儿说,“记得提醒我,回去查查他叫什么名字,平时为人处事以及做官的态度如何。”说完,脸上的疲态一扫而空,对着半空叫阿布。 青天白日的,本来四周并没有什么穿着夜行衣的黑影。但赵平安话音才落,神出鬼没的阿布出现了。 见他脸色舒畅,行走时毫无障碍,可见终于不那啥干燥了。 “本宫来半天了,怎么还没看到你的主上大人?说起来,穆大将军也太不讲究规矩礼仪了。哼,武夫!”赵平安佯装抱怨,小脸却红扑扑的,眼睛也亮晶晶的,“现在离吉日还有两个多时辰,让他赶紧来拜见大长国公主!不得有误!” “我主上他……” “以后少吃点栗子,少吃辛辣的肉类,多吃点水果蔬菜。”赵平安打断阿布,并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 “是。”阿布的脸瞬间红了,身影也唰一下又消失。 哼,看他还敢不敢叽叽歪歪。赵平安暗笑。 “他也太快了,来来去去的,我总以为自己眼花。”秋香咕哝着,悄悄吐了个舌头。 赵平安就叫绯儿把她外头的大衣服脱掉几件,还拆掉钗环,换了家居的衣服坐进中间最大的瓦房,又让侍候的人都各自休息去。 绯儿和秋香虽然怕不在近前侍候,她家公主会不方便,但考虑到她家公主想单独的、私下的见某人,做点很不合规矩,让人脸红的事,也只好先撤了。 而对于餐平安而言,迎接祥瑞,动土仪式,都是大阵仗,这时候不歇好了,只怕扛不下来。现在距离正事还有两三个时辰,让她套着衣裳,顶着那么重的头饰,她可受不了。 不过脸上的妆并没有擦掉,因为再化就太麻烦了。 做完这些事,她好歹又喝了口水,就坐在屋里等。其实她并没有等多久,却觉得时间超级长,简直度日如年一般。 她不知道,她没看见穆远,但穆远却是看到她了。 当她走出城门的那一刻,当她走出车厢的那一刻,还有之前很多次,尽管不能独处,尽管不能说话,却遥遥看着的一刻,他都深深的看到了她,并且,每一回都深深刻到自己的心里,骨头上,灵魂深处。 知道她在半山等他,他心焦难耐,好不容易忍着性子安排好一切,这才寻了借口,派兵封了山脚下所有的上山路,自己则踏足那间小小的院落。 他谁也没有惊动,临得近了,自然放轻了脚步,直奔三间瓦房的正中。有点类似于近乡情怯,伸手推门的时候,他竟然犹豫了,站在那儿半天不敢动。 想到她,他爱了好多年的人就在里面,心,跳得加速了。 “平安。”他轻轻叫了声。 屋子里没人回答,倒是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大。毕竟满院皆静,好像人都消失了,只有几只鸟像被惊动了似的,从屋侧的老树上树上飞走。 在战场上被伏击都没怕过,此时穆远居然吓了一大跳,手也抖了。 门本是虚掩,这一抖,就被推开了。 穆远向里看了看,貌似没人。但正对面的桌子摆着喝了一半的残茶,侧面的塌上规规矩矩放着折好的衣服,正是之前她的盛妆。 穆远心里一紧,大步迈入屋中。 为什么人没在?明明是在院里休息的。为什么外面都没人看守?阿布向他报告之后,到底有没有回来?针对她的人那么多,她在疫灾一事中大出风头后更成为各方明的暗的势力的靶子,会不会有人的胆子真这么肥,在这节骨眼儿上把她掳走?真被人抓去的话,那些人又会怎么对她…… 从屋外到屋里,不过一步的距离。从进了屋到深处,也不过是数息,穆远的脑海里却瞬间涌出很多想法。甚至,他鼻尖上都冒出了冷汗。 这正屋的大瓦房宽阔明亮,正面是看似朴拙,但优雅结实的桌椅,窗下有塌,因为怕山上阴凉,春深之日里也摆了炭火盆,可以说很温暖了。屋里的摆设虽然简单,但整体也是一明两暗的格局。左边是洗手更衣的地方,右边是小小的隔断,放置着箱笼柜架和一张床。 此时,床上的床账低垂,床内却全无声息。 穆远进了隔间,下意识的就觉得那床有问题。大白天的,为什么遮掩得如此严实?他大步向前走,一手按住腰间。 那里有一把他随身多年的匕首,削铁如泥…… 然而,他另一手还没有撩开床帐,他的人却紧急顿住了。 那床并非规整的拔步床,却也是着实不小的架子床,外围还没了床廊,把床账子全放下来的话,就像个小小的房间一样。但毕竟是床,雕花木栏的下面是有空隙的。 此时,那空隙下,在床账的重重包围中露出了两只绣花鞋的鞋头。 别的年轻的、富贵人家的姑娘,鞋子颜色无论是素是艳,总是会绣着小花或者兰草,花鸟鱼虫,又或者美丽的花纹什么的,但这鞋子却是蓝天白云,令人见之,心情舒阔。在鞋头上,还竖着缝了一对小小的猫耳…… 在大事上聪慧果断,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还能给人留余地,小事上却透着精灵古怪加孩子气,甚至有些胡作非为、蔑视礼法的……在全大江国乃到全天下,就只有一个人。 平安,他的平安。 穆远心中火热,仿佛刹那间,整个生命都被点亮了似的。 他硬生生刹住脚步,身子有些发僵的站在那儿,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 这是捉迷藏吗? 小时候的玩意儿,很幼稚。但,透着股子说不出的旖旎风情。 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仿佛那床帐是个谜题,他笨拙得解不开,只能一步步向前蹭。 ……66有话要说…… 作者菌是6月25号断更的,7月9号开始双更还债。 也说是说欠了大家13更,7月21号(昨天)补完。 但昨天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更,把双更放在7月22号(今天)。 意思是:这是第一更,今天共三更。 但时间说不准,因为还在写,不过今天一定会更完。 218 痛并快乐着 但就在此时,那浅碧色的床帐像波浪般被突然而果断的分开,然后就像水里跃出条美人鱼似的,那苗条玲珑的身影扑的一下就跳到他的胸前。 穆远下意识的接住,任那温热的躯体往他怀里钻,却一时间,连手也不知该放在哪儿。 “你想我了吗?你想我了吗?你想我了吗?”赵平安因为把整张脸都埋在了穆远的胸膛上,于是声音闷闷的,一连串地问。 她的耳朵听到他的心脏在快速跳动,一声声,一下下,又有力又急促,隔着那冰冷的铠甲和坚实有弹性的肌肉,震得她几乎全身发麻。还有他的呼吸,他身上混和着马匹,干草和男性的气息,那么好闻…… 她使劲搂着他的腰,恨不能钻到他身体里去。 相思原来是这样的,就像做炮仗。在纸筒里不断塞啊塞啊,塞黑色的火药,一点也没有趣味,还很难受。可是等到点燃的时候,那真是呯的一下,什么都炸开了。 痛并快乐着,感觉太极致了。 她再使劲了些,抱紧他,要温暖他带来的清冷气息。 终于,她感觉他僵硬得如一段木头,不,一块钢铁般的身体渐渐动了动,之后他反搂住她,把她整个人都抱得离了地。那双铁臂箍得她有些疼,但她喜欢。 “想了,很想,很想。”穆远俯下头,脸埋在赵平安松散的秀发里。 声音,还有他呼出的热气,伴着他胡乱吻着她的头发,灼着她的头皮,一字字透了出来。 明明知道的。 他们一直咫尺天涯,看得见,却无法靠近,可彼此的思念没有停止过,而且不断积压着。 只是,就希望亲耳听他说出来,她心里才熨帖。 她抬起头,轻咬了下他脖子侧面是的动脉。 穆远一个哆嗦,脚下就站不稳了。 他本来就感觉他的平安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粘到他身上的时候就立即在他胸膛上融出了一个大洞,把她自己化在了他身上。此时,更是连腿都软了。 而他是把赵平安整个抱起来的,他站不稳,两人就一起倒下去。 漂亮的床帐发出撕裂的声响,两个人被垂下的纱帘裹着,滚落在了大床上。 下一秒,干柴烈火,一点点火星就使一切都迅速燃烧。 穆远的吻落下来。 多日的渴想,令他的吻炙热中带着点凶猛和急切。而思念是双方的,赵平安一样被浸泡在相思苦中,现在再遇甜蜜,自然双手环在他脖子上,热烈的回应。 唇舌交缠,谁也舍不得离开哪怕一秒,拼命想捉住对方。 情不自禁的翻滚,都想向对方更贴近,更贴近。 穆远的手更不是不由得从赵平安宽松的中衣之下伸了进去,粗糙的掌心触碰到她光滑细腻的肌肤,沿着她细巧的肋骨向上滑去。 他的克制,他的理智,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赵平安也几乎不可控制的呻吟了声,本能的想撕扯掉一切阻碍,想要得更多。 布谷!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清晰之极的鸟鸣传了进来。 那声音仿若一根针,直直刺入穆远的耳鼓,再钻进他的心里,令他蓦然就像被泼了盆冷水的热火,就算无法瞬间熄灭,头脑却立即清醒了。 他放开赵平安,坐起来,身体的渴望和疼痛令他极为不适。他只能扶着床柱子,勉强站起来,背对着她,拼命要把粗重得无法自抑的喘息压下去。 “穆远……”赵平安还有点迷糊,不喜欢温暖又真实的感觉忽然撤离。 “平安,我在外头等你。”穆远哑着嗓子,脚步不稳的向外间走去。 看着穆远的高大背影,赵平安先是意外,略清醒后就是分外懊恼。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就能扑倒穆远了。 什么鸟这么讨厌,偏要在这时候叫!穆远是传统的古代男人,又太珍视她了。她能感觉得出他有多想要她,他忍得多有辛苦,可他居然就能做到紧急停止。 她甚至觉得她做错了,不能用太纯粹的现代人观念和穆远相处。 他毕竟是古人,突破不了认知范围。 而这样是很伤身体的,她自己现在都很不舒服,何况穆远呢。 于是她慢悠悠的把脱掉一半的衣服穿好,再把头发妆容都理理,留给穆远一点时间恢复。 铜镜中,她的眼睛水汪汪的,脸颊酡红,脖子上甚至种了一颗浅浅的草莓印。还好衣服本就是容易脱的,没有被撕破。 唉,口脂全花了,待会儿要重弄。 也是她冲动了,这可是在痘神娘娘庙的选址旁边,不该这样做。可虽然很遗憾,但刚才那一幕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只是两人一靠近,就都有些忍不住…… 好半天,她才慢慢挪动到正屋去,看到穆远开着门,大口吸着新鲜空气,脸朝外站着。 “你说了要娶我的。”她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躲在他身体造成的阴影里。 “我一定会娶你。”穆远的声音还是有些低沉,有些哑,带着还没有退去的情yu感觉。 “那,刚才有什么关系?”仍然是有点不甘心。 “我一定会娶你!”语气加重,十分肯定。 那意思:这种事要留到婚后,那时绝不会再半途而废了。 “你大约会觉得我是个不那么正经的姑娘……”赵平安有些气闷,又怕被误会。 三世里头一次喜欢一个男人,现在想想,也许太主动了会吓到别人。 其实,她倒不是真那么有需要,只是觉得和相爱的人做快乐的事,不是天经地意吗?为此,她总忘记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 哪想到她才说完这句话,穆远立即激烈的反对,“不!我没这样想。全大江国的女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一根头发丝。平安,平安,平安我不知道怎么说……” 他连叫了好几声她的名字,那情意简直像捂不住似的。 全大江国女人加起来,比不上她的头发丝哦。 赵平安的心都快化了,果然女人是爱听甜言蜜语的动物。 于是她啧怪道,“哎呀,你干嘛着急呀。我知道你会娶我的,我知道你不会食方,但你很快要上战场了,我……我……”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 看到标题,没人想歪吧? 219 吃醋 是恋爱中的女人就像神经病那样情绪不稳定吗? 赵平安不知道,她只知道话没说完,她莫名其妙的就哭起来。 完蛋了,这回连眼妆也花了。 而她这一哭,穆远就更慌了。 他顾不得身体还没有恢复常态,也顾不得再接近她会忍得更痛苦,立即走过来,俯下身子,万般轻柔的把赵平安抱在怀里,轻轻摇晃,无限宠溺。 “别哭,别哭,哭什么呢?”他乱七八糟的安慰,只觉得她一哭,他的心都疼得抽了。 “我会回来的。”他近乎痛心地说,“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我发誓我会回来的。就算为了你,我也会回来的。” 原来她是害怕分离,所以才哭。 在穆远的安慰声中,赵平安忽然明白了。 生离,死别。 不管哪一样,她都受不了。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穆远是她三世里惟一的初恋。尽管她不知道上一世里,她和穆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都嫁给他了,却没有什么美好记忆,但她分外在意这一世的他。 然而话到嘴边,却改了口风。 因为,她觉得不吉利。 因为太在意,活了三世,性格都开始向混不吝发展的她,连吉利不吉利这种事也开始计较了。大概,这就叫关心则乱。 “谁担心你不能回来,反正你一定会回来。”赵平安抽抽答答,本想装怒,但语气却像撒娇,“我听说边城风月无边,万一你遇到什么热辣辣的姑娘,来一段战火情呢?又万一对方是大夏美女,还很禁忌哩。而我还没有守满孝,现在不能和你订亲。既然没订下,就有变数,谁知道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一个人?你让我如何安心?” 她这样话,把穆远都逗笑了。 他单膝跪在她面前,可因为身高腿长,赵平安坐的那把椅子再矮点,只略低头,仍然可以彼此平视。 “这是吃醋吗?”他软着声音问,但语气里有点愉悦。 “必须是!”赵平安努力皱眉,“我赵平安光明磊落,想什么,做什么都敢认,为什么要掩饰?对,我就是吃醋,如何?” “如何?我很高兴,也很荣幸你为我吃醋。”穆远再度拥抱赵平安,因为心中满满充盈着温柔之意,倒缓解了身体上的胀痛和不适。 “就是说,你不会带女人回来?在外面也不碰吗?不管对方多美,多可怜?”赵平安故意严肃着一张脸,极认真地问。 “不会。”穆远微笑摇头。 他很少笑,但笑起来非常好看。仿佛那严峻的眉眼都舒朗了,温暖又明亮。 “没什么边城姑娘,大夏美女,全天下的女人我只要你。平安,我只要你一个。”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赵平安的下巴。 “你这样说,我真的会信的哦。”听着情话,赵平安忽然有点羞涩了。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冒出一张看似温婉美丽,却让她讨厌的脸来。 “就算是京城第一美人苏美华死乞白赖地要嫁你,你也不要吗?” 穆远一怔。 但很快就极其郑重的点头,“不要。” 是平安听到什么风声了吧?所以,她才会不安。 虽然她贵为公主,却到底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就连宠爱她的哥哥也去了。说起来,她还不如苏美华幸福,在那个冷酷无情的后宫里面,没有人能为她做主,为她撑腰,也没有人真正为她着想,想着害她的人倒一大把。她还要面对一切困难和恶意,活得如此辛苦。 于是,穆远又心疼了。 他暗暗发誓要保护她,他要让她不为任何事情烦恼,只快快乐乐的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一念及此,心下对那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更增加了狠厉之意。 他站起来,拉着赵平安,自己坐在椅子上,则让她坐在他的膝头,枕着他的肩膀,“听着,也相信。我,穆远在此立誓,此生除了你赵平安,我谁也不要。否则,就让我受千刀万剐之苦,死无葬身之地。” 蓦地,赵平安心头一紧,就好像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令她立即透不过气。 大约是因为脑缺氧,她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可怕的画面:穆远受酷刑,却惨笑着,到处都是血,连天地都似染红了似的。 啊。她轻叫了声,感觉到了和以往一样的剧烈头疼。 但她马上把头埋在穆远的颈窝里,掩饰性的拍打了下他的肩膀,好像那声叫,是因为吓了一跳,“干嘛说这么可怕的事?还有啊,乱发什么誓!” “这不是乱誓,我会做到。” 赵平安连呸了几声,“可是,我宁愿你有别人,也不想让你受到丁点的伤害。假如你真的有了别人……穆远,我会抢回来的。我对你说,我一定会抢你回来的。我才不要你为我去死,我要你活着,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爱我。” 她泪光盈盈的,又在穆远的脖子上蹭啊蹭,穆远就又忍不住,扳正她的脸,轻吻。然后和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很快就变成热烈的纠缠,气息的纷乱,以及难舍难分。 布谷,布谷。 但,又有鸟叫声适时响起。 穆远像被刺激了似的,再度放开赵平安,迈步走到门口。 但,他又停下脚步,侧着脸对赵平安说,“等我回来,我会想办法立即娶你过门。我会立下战功,连你也无法拒绝下嫁的那种。” 再等下去,他不会死于敌手,却会活活憋死自己。 “待会儿你好好主持仪式,迎接祥瑞的事也不用担心。”他又说,“有我在,必会护得你周全,没有人能伤害到你。”说完,猝然转身,好像怕再一犹豫就走不掉似,大步离开。 赵平安望着穆远高大的背影消失,感觉幸福就像空气,把她的整个身心都涨满了,让她都要飞起来似的。 怕什么前世的经历呢,除了她,又没人知道,所以这一世好好把握就行了。 无论如何,她会完成皇兄的遗愿,也会得到穆远的爱情。 这,就够了。 但是,这山里有布谷鸟吗?她怎么没听过。难不成是有人模仿鸟叫,就为了打扰他们? 是谁呢?阿布? 不不,穆远没发话,他应该不会的。那么又是谁,能深入到她的保护圈里? 赵平安迅速进入状态,开启大长国公主模式,丢掉儿女情长。 …………66有话要说………… 第三更。 终于还清了欠债,谢谢大家宽容我,撒花庆祝。 明天开始,晚上八点一更。 我要存稿,因为九月,十月,十一月都有任务要出门,每次都要差不多一周左右。 十二月,希望没有出差任务。 明年一月还要出门三周的事情,为了不再断更,不断更!我必须存稿! 220 红颜祸水 穆远走出小院,抬头看了看天,而后向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林木稀疏,好在春天已至,到处绿意森森,倒不显得孤零。隐藏个把人,也是可以的。 “三弟,出来吧。”穆远负着手,暗叹了口气道。 一棵粗大的老槐树后,花三郎,穆耀转身走出,“二哥,你舍得出来了吗?” 火药味十足。 穆远看着自己唯一的手足,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知道三弟的心结是什么,也知道三弟对平安动了真情。可是,他这一生什么都可以让给三弟,就只有平安不能。 所以,三弟会更恨自己吧。 “这棵树不如给拔了,碍眼得很。”见穆远不语,穆耀一边踱步一边道,“都说槐树是鬼木,植在痘神娘娘庙前,只怕不合适。” “云小道长给左近都看过风水,不易乱动。”穆远不知道弟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不想让他再乱来,于是语气严肃的道。 “讨厌的树,自然会落下讨厌的鸟,二哥难道不这样认为么?”穆耀话中带刺。 穆远又暗叹了口气。 他知道刚才的布谷鸟叫是三弟发出的,亲兄弟,哪能分辨不出彼此的声音。 记得小的时候,二娘还在,三弟最喜欢学鸟叫,逗他亲娘咯咯地笑,还想让习武时入定的他分神,是那样的淘气。 曾经也是很亲密的兄弟,怎么就成了这样? “我要多谢那只鸟,让我可以发乎情,止乎礼。”穆远表面上很淡定地说,其实要拼命努力才能压下脸上的火烧感。 止乎礼?骗人的。什么坐怀不乱,更是骗人的! 那种时候若非外来之力的提醒,他是什么也顾不得,什么都会做的。 “真正守礼,也不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穆耀哼道,“何况,她是大长公主,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想置她于死地。二哥向来号称算无遗策的大将军,怎么就能制造把柄,给别人攻击她的机会呢?这,就是你的喜欢?” 穆耀咬着牙,因为内心的妒忌就像个长了无数毒牙的怪物,不断啃噬着他的心房。 那让他疼痛,也让他出奇的愤怒,恨不能做些什么,把这天地都翻过来。 再摇晃着那个女人的肩膀问她:上辈子送上门的,你毫不珍视,被人家背后嘲笑,说和小叔子勾勾搭搭,临了都背着红颜祸水的污名。这辈子那么艰难,却怎么就着了迷,着了魔似的喜欢他二哥,那曾经被她放弃的人。反而,完全看不到他的真心真意呢? 可是! 他上辈子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明白,原来他爱的人是她赵平安!老天既然让他重活一回,总不能让他再一次空手而归。 此生为得到平安的关注,他算计过,他也等过,但全部失败了。他发现整件事就脱缰的野马,已经完全不再原来的路上跑了。 他想把命运的轨迹扭转回来! “是我的不对。”穆远直承其事,虽然有点尴尬,却并不心虚气弱,“只是平安她……” 穆耀挑眉:平安?叫得好亲热自然。哼。 “她找我商量些事情。”穆远继续道,继而转问,“似乎,这与三弟的关系并不大。” “我的好二哥,你想要娶她,她就是我嫂子,也是我们穆家的人,怎么会与我的关系不大呢?”穆耀冷哼一声。 其实,连他自己都鄙视自己这幅嘴脸。 他是谁? 定北侯府的幼子,大名鼎鼎的花三郎,诗画双绝,号称百年不出的大才子。但因为一个女人,他失了风度和分寸,把骨子里的阴狠,妒忌,小气,全暴露了出来。 真是丑陋无比。 就这样,他却仍然好像是个局外人。 平安和他二哥之间似乎凝成了一个圆,浑然天成,坚韧无比,任什么也无法侵入。他只能在旁边干着急,一点法子也没有,于是就衬得他更加无能和悲哀。他头上那些响当当的名头,干脆就成了笑话。 不行,他一定要找到破绽! 世上本没有完美的人和物,再圆的圆满,也必定有可以下手的地方,让他刺破这虚像。 “她担心我在战场上出事。”穆远犹豫了下,终于开口。 什么大夏的美女,什么热辣的姑娘,全是借口罢了。他知道,刀剑无眼,战场无情,她是怕他回不来。 她那样担心,却还要掩饰,叫他如何不心疼呢? “可是她孝期未过,宫里又没有给她做主的人,我们无法成就婚约。”干脆,穆远直接对穆耀说,也是要三弟由此死心。 他与平安两情相悦,已有婚约之想。三弟再真心真情,也该适可而止了。 “二哥你的战功也没到可以对皇家提要求而不被拒绝的地步呢。”穆耀冷笑,“再者,谁敢保证此次你不会马革裹尸军功还呢?” 心里恨,难免嘴巴就毒。 穆远皱眉,隐约着怒气,“你就这么希望我死?” “是啊,你死了,不但世子之位是我的,就连平安也会是我的了。”穆耀貌似毫不在乎的模样,眼神却凶狠,“你想,没了你的比照,爹还能要求我什么?还敢对我凶吗?有人养老送终就不错了。到时候,我还会娶本该成为我嫂子的人为妻,她会倚在我的怀里……” 啪的一声,穆远扬手。 他本就隐怒,正努力压抑。但三弟言及平安,还那么不尊重,他实在忍耐不住。 从小到大,他从不曾因为武力超过三弟而动过手。但他忽然觉得,也许三弟变成这幅样子,他身为兄长的,确实欠缺了对三弟的教育。 他嘴拙,很多话说不出来。可他相信,这代表了他的态度。 而那记耳光打得穆耀歪过头去,如玉的帅气面容,登时红肿了起来。 “所以你有本事就活着回来。”穆耀却冷笑,呸的吐出口中的血,那傲气劲儿几乎要冲破天际了,“不然你的平安,我发誓,一定不会平安的。” “你担心我死在战场上就直说,男人大丈夫,用不着如此拧巴,还用激将之法。”穆远肃着脸,又皱着眉,那威严坚定的样子,瞬间让穆耀想起山神之类的。 …………66有话要说………… 要有大事发生了牙,吼吼。 221 天生异相 瞬间,兄弟间陷入一片沉默。 而后穆远挺直了脊背,“你若真喜欢平安,也不该如此背后议论于她,不该以那样的方式想她。而且有一句话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给我仔仔细细听清楚:就算我战死沙场,我的魂魄也会归来。哪怕让平安做我的鬼妻,我也绝对不会放手!” 他半转身,指指不远处的小小院落,眼神闪着光,冒着火。平时以稳健镇定、冷酷无情著称的高大男人,此时却满满王者风,就像兽王在标记领地,只说两个字,“我-的!” 掷地有声。 一时之间,这样的穆远镇住了穆耀。 但很快,他仰头大笑,目光中讽刺之意浓厚,“你的?哼,连我们这条命,都不知道到底属于谁呢?你的,哈哈……我洗干净眼睛,等着瞧呢。”而后也不管脸上的掌印,转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穆远望着三弟的背影,心中又是坚定,又是无奈。 坚定的是,无论如何,他不会放手平安。哪怕毁天灭地,他也要守着她。 无奈的是,兄弟争妻,本已是丑事,何况还争得如此不堪,像是撕破脸。难道真的要兄弟成仇?这可比战场上生死对决还要难以应付。 穆远心情复杂,而对于节节败退却只能撂狠话的穆耀来说,只觉得那一巴掌打得好。 本来,想着二哥平时对他多有容忍回护,绝不似他爹那么混帐,他还有些不忍心。 现在好了,那巴掌只算恩断义绝吧。如果能再狠些,就更好了。 赵平安自然不知道穆氏兄弟二人之间,因为她而发生的一场大争执。只是后来看到穆耀顶着半边肿的脸以及几个清晰的指印时,很是意外。 而且这家伙,根本不掩饰的,明晃晃地带着伤到处跑。好像那不意味着被揍,而是荣誉的勋章似的。 “我的侍卫长,这到底是跟谁?”她纳闷得要命。 虽然隐约知道离不开穆氏父子的范围,毕竟以花三那傲性,就算他手无缚鸡之力,又有谁敢打他?何况,他平时装成柔弱书生的样子,真打起来也不算吃素的。 顶多,算半素。 “我主上的手笔。”阿布不知何时冒出来,悄悄说。 赵平安才重新梳妆完毕在那儿装端庄高贵,闻言差点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下去。 “你怎么知道?”她诧异,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相信。 “从指痕的大小和角度来看,再结合我主上平时的动作习惯……” “你和你主上到底什么关系,连手的大小也这么清楚。”赵平安更诧异,脑海里冒出在现代时看的至少八百本耽美文。 阿布似乎感觉到了这疑问中的暧昧,吓得一缩脖子,回去了。 怎么说?说他和他主上拉过小手? 明明没拉过啊!只是他太聪明了,眼睛似尺,手感似秤,大约看一眼就能了解尺寸,何况还并肩战斗过。 这位公主,不对,是大长国公主,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啊。 明明,就是个不正经的公主!将来,会成为他们一众人的不正经主母。 啊,怎么办,他好命苦! 阿布因为一句多嘴,心里七上八下,那边赵平安只觉得不应该介入穆氏兄弟的争端,一心一意主持痘神娘娘庙的动土仪式。 恰在吉时,河曲县送祥瑞进京的队伍“经过”山脚下,分毫不差的遇到被恭请上山入庙的痘神娘娘神像。如此,不仅赵平安带的队伍和归大人带的另一只队伍合二为一了,就连天空都架起一道美丽的天虹,令人叹为观止。 天虹,即为现代所称的彩虹。 身为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赵平安当然知道这只是大气的光学现象,就算不是雨过天晴或者雪过之后,只要空气中有水滴,阳光以某些角度折射,就可以观测出彩虹,何况古代的空气质量还这么好。可大江人却不这样想,真的觉得两吉并一吉,千古难遇,简直预示着只要大长公主在,先帝在天上也会护佑大江国,端的是吉祥无比。 山上山下,但凡看到的,以及城内没看到但听到的人,全部匍匐于地,向天跪拜。 很久很久以后,史书上还浓墨重彩的描述了这一奇观。 赵平安也觉得自己的狗屎运简直好的没边了,连气像也对她有利。这下子不仅普通百姓深信不疑,就连那些外表温文尔雅,内心冷酷无情的大佬们都心里打鼓了。 难道,赵氏江山真是天定?难道,大长公主就是拨乱反正来的?那么,以后争归争,抢归抢,可若与大长公主硬碰硬,只怕要遭天谴啊。 再者,大长公主可是有些神秘的,手里还掌握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人这一辈子,能保证自己不贪财,不好色,但没人敢保证自己不生病,也没有人是不爱惜生命的。 从这一点上看,能保持和平状态那是最好的了。 京中大部分权贵都这样想,只除了穆定之和苏意。 今日是迎接祥瑞的日子,小皇帝虽然不能亲临,但到底心痒痒,很发了些孩子脾气,所以早早就下了朝,回到自己的福宁宫去了。 两府三衙的重臣,则在大庆殿之南,与大庆殿有门楼相隔的院落里处理公务。毕竟,管着这么大个国家,平时的公事还是很忙碌的。 当彩虹出现,当惊呼声传来,他们也不由得走到院子中,亲眼见证了这奇景。 对此,惊叹者有之。警醒者有之。不动声色者有之。就是没有面沉似水,显得心事重重的,毕竟能修炼到这个级别,站在权利的巅峰上,哪一个都是城府极深的人。 “天生异相啊。”苏意感叹。 穆定之不由得转头,看看这位名声极显,官声又极清贵的老大人,仕林领袖。 平时,苏意本没有资格在这个国家中枢办公,但他身为翰林学士院承旨,加之叶良辰落马后,政事堂群龙无首,什么事都只能大家商量着决定,所以被临时召来研究来年科考事宜。 天相异相,是前半句,后半句可接的多了。可能是大江之吉,也可能是国有妖孽。 …………66有话要说………… 据说,京津地区已经40多年没见着台风了。 我有幸,今天见着了…… 222 小酌 穆定之轻轻点头,目光闪烁。 眼见着周围的人都沉浸在半空中的异相,略一沉吟,打个哈哈对苏意道,“我乃武夫出身,肚子里的墨水着实有限。不过最近年纪大了,也学人风雅,倒是对于棋之一道有些心得体会。苏大人学识渊博,可否赏脸到我府上,手谈一局?” “穆大人,何必谦虚呀。”苏意淡笑道,仍然是风度翩翩,不远不近的,“琴棋书画乃是小道,倒是定北侯府的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这份教养功夫可不是人人做得到的。” “快别提我那两只小犬。”穆定之愤愤然。 但心底,却又得意万分。 他那两个儿子虽然不听话,却满东京城,不对,满大江国数数,再找不出第三个来。 “就约明日晚间如何?”他紧着追问了句。 苏意想了想,颔首道,“即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人命了。手谈不敢说,只怕连贵府的三郎也赢不下,见识见识穆府的家风倒是很有兴趣。” “那好,恭候。”穆定之拿出武人的做派,抱了个拳,转身走了。 苏意也没再多说,只是仰头,看向天空中绚丽的彩虹,眸色更深。 而他们二位这番互动,不能说没惊动旁人,但注意到的人不多就是了。 第二天傍晚,穆定之并没有大张旗鼓,只让厨下整治了清雅的菜品,又打听到苏意爱吃潘家楼的羊白肠,特意订了来添桌。而苏意呢,登门时身着便服,轻车简从,却也没特意避人耳目。 两人都是如此,倒显得心中无私,大大方方的。 整个席间,穆二和花三都没露面。穆二是照例兵部,计省两面跑,脚不沾地,人不沾家。 花三则被太皇太后田氏招进了宫,整天都没见人影。 于是两个老头子不被打扰地聊了一晚上,下了三盘棋,随后苏意微醺地离开。 据各方势力负责监视的人讲:穆定之欲派人相送,苏意婉拒。穆定之就没有坚持,从苏意的面色上看,也分辨不出喜怒,就连脚步也没比平时快一分或者慢一刻。 这些人的上锋立即一巴掌呼过去:谁能看得出苏意的脸色?能看得出,也是他故意让你看得到。且看着吧,这京中,这大江,暂时还没有太平日子过呢。 不仅外人,就连穆定之的一等心腹,他的贴身护卫,也是近身管家老穆也一脸看不懂了。 “别一眼一眼的瞄我,有什么话,尽管问。”穆定之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没睁眼就感觉到了老穆的视线,不禁轻喝一声。 “老爷不是很看中苏家?”老穆斟酌了半天字句,问。 他本是穆定之在战乱中捡的孤儿,穆定之见他够机灵也够狠,就赐姓穆,让他在跟前做了牵马的小兵。后来这么多年,他跟着穆定之经历无数凶险战役,共过不知多少回生死,渐渐成为穆定之最为信任的人,甚于穆远和穆耀。 本来以他的战功来讲,是能升官的,甚至在穆定之的扶持下镇守一方。可他在某次大战中伤了男人的根本,从此再无娶妻生日的念想,干脆就留在了穆定之身边,鞍前马后。久而久之,大家连他的名字都忘了,直接就叫老穆。 其实他年纪才三十多,但因为脸上刀疤纵横,头上被砍伤的地方又长出了白发,所以看起来就像四五十岁的人。事实上,穆定之于他而言是父亲的角色。相比起穆二和花三,他对穆定之反而是最崇拜、最顺从的。 “苏家值得看中。”穆定之嗯了声,随即又道,“你是否觉得,对重视的人,这样的宴请方式不够隆重?” “属下只是想,文人都好面子……”老穆低了声音。 “这你就不懂了,关系不重要。今日与你关系密切,搞不好过几天就反目。所以,重要的是谈什么。”穆定之露出些许笑意,“我们谈的那些事情,正是知交好友,闲来小酌几杯时聊的,自然不能太隆重了。否则就生分了,好多话就不方便说。”说着,他伸出手。 老穆知机,立即把一碗醒酒汤递了过来。 穆定之稳住摇椅,感觉掌心中传来不冷不热的温度,于是把那汤一饮而尽。 “您今天高兴,酒有点喝多了。”老穆接过空碗,委婉劝着,又递过手巾。 在军中没有丫鬟小厮侍候,这些琐事都是他做惯了的,十分熟练。 穆定之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就算头几年,这点酒根本不算什么。如今,可见我是老了,才这么点子东西就有点上头了。” “您哪里老了?不过是高兴。酒入喜肠,难免会晕。”老穆直言。 穆定之就笑了起来。 “之前在宫里,我与苏意定下今晚之约,就知道事情至少有五成把握。”略略酒醉加心情好,令穆定之相当爱说话,“他说昨日城外是天生异相,旁人只当他就事论事,信了天将祥瑞那句鬼话,我却知,他是对赵平安不满了。” 喘了口气,脸上露出鄙视的笑纹,“赵平安以为自己很能吗?不过是运气好,加上咱们家那两个不成器的,见天儿围着她转,供她驱使罢了。” “世子和公子也不是……” “你不用给他们说好话,想开了,我倒也不怨。”穆定之摆摆手,打断老穆,“谁人没年轻过呢?见了心爱的姑娘,就恨不能什么都为她做。赵平安不过是仗着那两个傻小子如今倾慕于她,若非如此,她自己又有什么有为。女人,终究要靠男人的。” 说到这儿,脑海里蓦然冒出那一张美丽的脸,正对着他笑。这令他心中一阵刺痛,紧接着用力甩头,把那浮影统统都丢开。 有什么意义?他的人生轨道已经铺好,谁也不能阻挡,更不能硬拐了他的马车走上岔道。 而这世上的女人有的是,不管喜欢什么样的都有,早晚他那两个儿子终会回头的。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赵平安算计来算计去,就没明白这是个男人的天下,有些事不用我出头,那些读书的就不能容忍。那臭丫头低调些还好,她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以为扳倒个叶良辰就完了?哼,只能让反对她的人更多。” …………66有话要说………… 猜猜,苏老头和穆老头要干吗? 貌似不难猜。 223 真敢想啊 “那个祥瑞……”老穆吞吞吐吐的。 穆定之哼了声,“你以为,那真是天降吉祥吗?若真如此,先帝也不会如此短寿了。” 他这话说得恶毒,老穆没法接。 好半天,见穆定之不言语,只能犹豫着道,“难道,那事是大长公主搞出来的?” “不是她,又是谁?”穆定之哼了声,又有点懊恼,“我倒是低估了她,从前看着就是个被宠坏了的臭丫头而已,想兴风作浪也掀不起大浪头。哪想到有这样的心机手段,不得不地布下这么大的局,瞒过所有眼线。她偏等着灾疫事件过去,趁着好时候拿出来。” “天花灾疫难道也是……”老穆惊得瞪大了眼。 穆定之摇摇头,“不是她!真做得出这种事,她也不足为虑了,就是叶家那个没脑子的贵妃搞出来的。这事虽然愚蠢,杀伤力却极大,尽管把自家捎带进去了,但如果真成了……” 穆定之叹了口气,很遗憾的样子,“可惜啊,赵平安运气太好,命也太硬,这么凶险的局面,居然让她扛过来了。我本以为,她这次会与叶良辰两败俱伤,我正好渔翁得利,谁想到她翻盘得如此漂亮。再这么任她闹腾下去,就真的没办法压制她了。” “哼,大江国怎么可能落入女人之手。”老穆鄙视道。 “连你这样的武夫都如此想,何况大江国那些所谓‘才俊’。”穆定之再度露出淡淡的笑纹,“赵平安懂得利用人心,却不知大江国把持在士大夫手中,他们可有也心呢。” 沉吟了下又说,“不仅有心,野心也大得很。你以为,苏意真的这么云淡风轻,视荣华富贵如粪土吗?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苏家怎么可能屹立不倒这么多年?世人心瞎,真信了他的邪。姓苏的不过没胆子在凶险之中争峰,又被叶家压着,就只能韬光养晦,装成高人雅士的样子。可谁料到叶家就像一堵墙,说倒就倒了。所以苏意觉得他的机会也来了,这时候出手还能站在文人的大义上,更能站在为国为民的大义上。看到没?这就是文人,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呢。”穆定之突然暴粗,又狠狠啐了声。鄙视之意,溢于言表。 “那老爷还要与他联手吗?”老穆脑容量有限,实在看不懂。 穆定之冷笑,“跟我在战场上征战这么多年,这个也看不透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没有半分相干。只要能赢,但凡对战局有利的,什么形势都要利用上。” 老穆瞬间想到,从前打仗的时候,为了多争功好得到朝廷的赏赐劳军,他们也曾屠杀无辜的百姓,献上人头以夺利的。 此时回想这些,难免有些心虚,可他想到自家老爷与苏老爷的商谈内容,又胆心,“可是,那关系到世子的姻缘!” “什么姻缘,不过是女人,只要有用,什么样的不行呢?男人大丈夫,怎么可能让婚姻事绊住脚。真不顺意,将来再换就是了。”穆定之哼道,“之前我就有意与苏家联姻,但苏意一会儿热乎,一会儿又冷淡。我不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好凑上前,没脸倒在其次,只不知他到底站在哪一边。这次嘛……” 穆定之眯起眼睛,想起昨日在宫里的那番对话。 是苏意先提什么天生异相,脸上还带了点忧虑而非欢喜,这是对赵平安不满。 他出言试探,苏意果然接了话。 本说的是棋道,结果却拐到他那两个出色的儿子以及家风上。 整整三次,这么明显的暗示,他若再听不明白就白混了。 结果今天一番密谈,果然是成了。 “苏意想让老爷帮他什么?”老穆想了想,仍然忍不住问。 对于这一点,他倒是很清醒的。 世人,无利不起早。尤其听老爷的意思,那个苏大人是个隐藏很深的老奸巨猾。那么提起儿女亲事,不可能只是单方面欣赏世子。 说起来,这京中欣赏三公子的人家倒多些,可碍着大江的局势,以及老爷和世子一门父子同掌兵的权势,还是很危险的权势,也没人太直白的提过联姻的事。 说起来,这倒也有些奇怪,毕竟穆家二郎和三郎是全京城最出色的年轻未婚男子…… “倒不算没脑子。”穆定之赞了自己的忠犬一句,“他嘛,当然想坐上那个高位。叶良辰死了,政事堂乱成一锅粥似的,他正想取而代之呢。” “以他现在的官位,很难连跳数级,当上政事堂的老大吧?就算皇上亲擢他为中书门下平章政事,朝堂上恐怕也没那么容易通过。”老穆不禁吃惊。 这是……真敢想啊! “你都懂的事,他怎么会不懂。”穆定之腿上发力,让摇椅继续晃动起来,“但是,他可以借机先离开那个清闲又清高的衙门,铺好路。再推举他的人在前台,等过几年再慢慢替换上。如此设想,我枢密院不配合,他又哪那么容易呢?” 所以儿女亲家什么的…… 老穆终于懂了。 但他忧愁地望了自家老爷一眼,心中忐忑不安。 世子心悦大长公主,满东京城的人,但凡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那真是……看似卖命般的喜欢,在这场大疫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就连三公子表明想娶大长公主为妻,老爷一力支持,有可能造成兄弟争到那持丑闻,都没能阻止世子的脚步。 世子那脾气,看似拘谨古板,从前也没有任何不孝的事情做出,和老爷更是从没有发生过大冲突。但他上过战场,他看得出世子身上的“气”,极野,极不驯。 世子平日里的顺从和配合是因为他重情,说白了,那是没惹到他,没触到他的逆麟。可若逼他到绝境,那将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就像猛兽落入陷阱,为了求生,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毁天灭地,也不是不可以。 端的看,世子对大长公主究竟到了什么份儿上…… …………66有话要说………… 很快就会有大情节发生了。 224 此消彼长 如果所见即是世子所想,老爷打得好算盘就一定会落空。 世子不想娶的女人,哪里有人能强迫他?他自己不低头,你就算把他的头砍了,他也会双目朝天的。 其实,他们家的三爷也不是省油的灯。 想到这儿,老穆忽然心力交瘁,替他家老爷。 “你去传话给远儿,告诉他虽然应该为国尽忠,好歹也得为他爹尽个孝。就说我身子不适,让他滚回来看老子一眼。”穆定之闭上眼睛,又是说得这么半文半粗的。 老穆无奈地嗯了声,悄悄退下了。 走到外面长廊上,忍不住又叹了气。 难啊。 而第二天一早,穆远就得到了老穆传递的消息,不禁皱紧眉头。 他的暗卫昨天来报告过,说苏意去了定北侯府,与他爹浅酌小聚。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猫腻,他不用猜也能知道。 忽然,他就烦躁起来。 和大夏人的战争在即,他爹还在弄权,是否身在高位太久,被权欲熏了心,完全忘记了身为武臣的职责?这时候,保卫大江的国民安全不是重中之重吗?身为枢密院的枢密使,他爹尽管在战备上还算配合,却仿佛心不在焉。 可是,这一战有可能关系到大江国生死存亡,他爹的此等行为往轻里说,是渎职,往重里说,等同于叛国!前方危如累卵,居然还有心思在后方抢占地盘。 之前他听计相杨明说过:如今东京城的朝廷就像个大染缸,或者下层还有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上层么?只要被丢到这个染缸里,不管你是什么颜色,也全变黑的了,唯几个不肯进缸的人还勉强保持本色罢了。 党争害了大江国,也害了一头扑进权利圈子的他爹,以及穆家。 这样的爹,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让他仰慕的大英雄,不再是他少年时在战场上无悔追随的身影,也不再是一心建功立业的功勋将军,而是让他感到了深深失望的权臣。 “主上,您晚上回府吗?”暗卫都是长年跟随穆远的,见他眉头紧蹙,就知道他心情十分郁闷,甚至看似就要暴怒了。 只不过,正死死克制着。 “回!为什么不回?我穆远承担不起不孝之名。”穆远罕见的,负气着说。 暗卫不敢吭声,只下去安排。 到了晚间,穆远单人匹马,连护卫都没带,径自回了定北侯府,直接进了穆定之的书房。 但是他到家时终究有些迟了,晚饭正要撤下。 穆远摆摆手,制止了老穆要去传饭的举动,也不嫌弃,更不曾理会谁,就这么坐下,就着残羹剩饭,吃得风卷残云。 “世子……”老穆看看自家老主人,又看看自家小主人,有些为难。 “从前打仗的时候,蛮人凶狠,朝廷这帮人尸位素餐,物资和粮饷跟不上,将士们在前线那么苦熬着,什么蛇虫鼠蚁,草根树皮都吃过。与那时比,这些难道不是美味珍馐?”穆远狠狠咬了口馒头。 他爹变了,性情变了,人品变了,心也变了。 但,就一样没变……哪怕进了东京城这个富贵窝里,各色美食变着花样的做,换着法子吃,他爹还是保留着北人的习惯,米饭吃不饱,必要加馒头才行。 肉面饱十分,这也是战场上留下的印迹,吃饱了才能杀敌,就算死也是饱死鬼。 “谁教你说话阴阳怪气的?”穆定之有点生气。 虽然天天在朝堂上见,但他已经许久没有私下和儿子说说话,更别提一起吃饭了。好不容易这逆子回了家,看他忙碌得又黑又瘦,本有些心疼,好歹是亲生儿子,还是亲自教养的。 但这小子说的话是故意刺他,他怎么能听不出来。听出来了,又怎么能不生气上火? “我难道没教过你,战场上风云变幻,战法不能一成不变。朝廷,也是战场,与你的战场不一样,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更为凶险,你得学着适应!”他呵斥。 “不管什么战场,仁义之师才是常胜之师。”穆远张张口,想说叶良辰。 那样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仿佛叶家的生命比大江国还长远。然而如何?船大,翻得也很快,顷刻就覆顶。那句戏文说得好: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楼塌了…… 不是自己的荣耀再怎么光辉,早晚也会还回去。一个房子烂了地基,又焉能长久? 然而话到嘴边,当他无意中瞄到穆定之花白了的头发,年轻时英俊刚毅的脸,犯着不健康的铜红色时,终究不忍,那话就又吞了下去。 “你是说老子不仁义吗?”穆定之反而不依不饶,猛地拍了下桌子,害得碗盘皆跳。 一边的老穆也有点心惊肉跳。 然而穆远却恢复了平时的淡然,甚至波澜不惊地用筷子挟起落在桌上的一块肉,认真放进嘴里咀嚼,“爹,大江国是赵氏江山。”这话,有点重,他声音却轻。 然而穆定之却根本没有反驳,只冷哼,“赵氏江山?哈,他们的屁股坐得稳才是。赵家马上得天下,却又反过来对付武臣。国家孱弱,不是赵氏子孙祸害得吗?没那么大脑袋,就不要戴那么大的帽子。你老子我也没想如何,不过想让该作主的人作主罢了。” 穆远不禁沉默。 因为他接不上话,他爹说的这些,确实是赵氏皇族的弊病。重文轻武,才造成现在大江国风雨飘摇。明明富得流油,却好似给狼养肥的一群羊,人家随时会吃得满口鲜血。 “我就要上战场了,爹难道这么相信儿子会凯旋归来吗?”他换了种说法。 这样的紧要关头,不管穆家与苏家有什么利益纠葛,两家人不顾大局的行为,都等于拖他的后腿,令他分心。 平安为什么这么急切地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明明不能立下婚约,却希望许下承诺?还不是因为要让彼此安心? 纵然他之前与大夏的交战保持着全胜战绩,但他独挡一面的时候,正赶上大夏国内部的权利斗争激烈,无心外战。于是实力此消彼涨之下,他确实占据了上风。而且,他因为并不是统领整个西北军队的人,所以他胜的只是一点,却没有带动全线,甚至全面的战局。 …………66有话要说………… 后天,周日是我弟弟的周年祭日,我要提前一天,也就是明天去道观给他做场法事。因此,明天周六停更一天。后天就补上,周日晚八点到九点双更。 225 来了 但这次不同了,大夏内部稳定,万众一心。 并且,为了弥补国内斗争带来的亏空,必定集中合国兵力,如狼似虎的扑向大江国。而大江国因为近几年武将不断内调,加之频繁换防,年前还经历了一场伤筋动骨的大疫,却正是最弱的时候。 幸好,平安是福将,之前铺垫很久的为先帝正名的行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被她这么一折腾,大江国的百姓信心很高,兵将们士气也还好。 只是又一轮的此消彼长,优势却是在大夏那边了。 但为了大江国,为了平安,他誓与大夏死磕到底。有优势自然是好,没有优势也要扭转局面。无论胜败,都要一个保持至少二十年不变的局面。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每天想的就是那场大战,无暇顾及其他,平安能忍耐着相思不给他添乱,为什么他爹反倒不可以? 没上过战场吗?不知道局势瞬息万变,一点小小的疏漏和马虎都可能战败身死,永远也回不来了吗?他爹经常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但就他来看,他爹的见识和心胸却远不如才十八岁的平安。 “我自然相信你,谁不知道我穆定之的儿子是百胜将军。”穆定之缓和了下声音,“而且你是我亲生的,你在前方,后方的补给问题,断不能像咱们父子同上战场时的那尿性。你只管杀敌,其余有我。” 他仍然半文半粗的说话,还拍了拍胸脯。 这是他最近第一次对战争表明积极电压源,但不知为什么,却并没有让穆远感觉好受些。 穆远其实更希望穆定之做为一个合格的枢密使说话,而不是一个当爹的。 “但是……”穆定之话风一转,“战场无情,刀剑无眼,你此一去,还是有风险的。古语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来了! 穆远放下筷子,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眼下已经一定清明,以及无比的坚定。 “爹,现在让我给您生个孙子出来,只怕是来不及的。”他声音平静,完美地掩藏了语气里的讽刺和伤怀。 这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百胜将军?哈,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不会经历失败的。历史上那些威名赫赫的名将,即便大战全胜,小战上也会有失手。只不过,历史只会记得辉煌,不会记录那些“瑕疵”罢了。 而且,他一而再,再而三他表达得明白:会为父亲做任何事,除了娶妻这一桩。他也可以为父亲,为家族牺牲,只要一个赵平安而已。 这样惟一的愿望,父亲也不能成全! 仍然会为了所谓的利益,罔顾他的心意。此时他忽然明白了三郎平日里父亲的反抗和忤逆,这就像被关在一个笼子里,怎么也冲不出去,唯有拼命冲撞。 既然要管事儿子如同圈养宠物,又何必培养成材?像叶路那样的纨绔不是挺好? “谁让你马上成亲了?”穆定之似乎还有些遗憾的说,“你很快就要出征,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大家闺秀,名门贵女,哪个肯如此将就,像冲喜一般的进门。” “那您是想随便找个好生养的女人,让我留个种吗?”心里愤怒,哪怕是平时再冷静稳重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出言随便、任性起来。 而后还嫌不能表达心中怒意,又着补了句,“虽说我此行凶险,九死一生,但为着利益和荣华富贵,宁愿当寡妇也要嫁入豪门的贱人多的是。想来,父亲已经帮我挑好人选了。” “放肆!”穆定之对着自己的儿子就是控制不住火气。 “难道不是吗?”穆远却冷笑。 穆定之一时气得说不出话。 这个儿子是他一生的骄傲,他曾悉心教导,自然也熟知他的脾气秉性。那么惜安如金的人,往常再生气也不过一走了之,消极对抗。今次居然顶嘴,而且语带讽刺。 什么为着利益和荣华富贵,什么当寡妇,什么贱人,这是影射他吗? 这也太不孝,太目无尊上了! 就是为了赵平安!就是为了那个臭丫头!儿子眼见已经不是他的了! “是个屁!我怎么会让我的世子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穆定之又拍桌子,“我定北侯府的继承人,也不可能从低贱的肚子里生出来!” “那么,这个问题就没必要再谈下去了。”穆远站起身来,转身要走,“既然现在生不得儿子也留不得种,所有事就都等着日后再说。我回得来,自然娶妻生子,让父亲享受天伦之乐。我若回不来,那就一切休提。” “住下,老子的话还没说完!”穆定之低喝。 他本想迂回的,软和的和儿子谈这件事,因为他知道此举违背了儿子的心意,态度不能太强硬了。哪成想这小子油盐不进,连说话的机会都堵回去了,他也只能明着来。 “我是说,先给你定个亲。”他喘了口气,“你是我的儿子,满东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还出色的年轻人来,纵然定亲也有点仓促,也总能达成的。” “哦?”穆远反问,语气里仍然带着淡淡的讽刺。 “哦什么哦,难道你想死后也做无人祭拜的孤魂野鬼吗?”穆定之瞪回去。 穆远笑了,一脸的淡定和不在乎,“战场上的人若总是往后看,那就真的回不来了。可是,如果我倒霉当了孤魂野鬼,多少同袍已经先我而去。就算死了,父亲放心,我只怕也不会寂寞的。就算父亲真这么疼爱我,担心往后,不是还有三郎吗?我是他哥哥,他倒是可以在清明时节给我的坟上添一捧土的。” 这话,就有点不管不顾的撕破脸了,就好像穆定之盼着亲生儿子去死一样。、 这话,也扎了穆定之的心。 纵然他是对儿子耍了心机,但也真的认为苏家是一门不错的好亲。同样的,他耳朵里听不得穆远提及自己的生死。尽管他不断强调自己对儿子的信心,终究是有些心虚胆寒的。 世无常规,万里有一…… …………66有话要说………… 补更第一更。 第二更大约十点之前。 226 条件 啪! 穆定之再忍不住,上前一步,挥手打了穆远一记耳光。 他毕竟武将出身,年纪虽老,力气却还是有。兼之他在气头上,根本没控制力度。而穆远明明可以躲过却没有躲,所以这一巴掌直扇得穆远歪过头去。 唇角,也有血迹流下。 穆定之登时后悔了。 这是他的儿子,他的骄傲,他想把最好的一切给儿子,但却容不得任何违背他的意思。 可是,看着穆远的脸登时肿起老高,但身板还站得笔直,那眼神还是桀骜不驯,毫不让步,无声反抗的样子,心下又刚硬起来。 不仅是为了自己,为了穆家的利益。儿子这么迷恋赵平安,如果真的让他尚主,不仅是这么优秀的继承人就从此废了,再不能掌权,他还敢肯定,从此穆家夫纲不振。 什么时候,穆家能允许一个女人当家作主?! 他宁愿自己亲手毁了,也绝不能允许他悉心栽培的继承人坏在女人的手里。 “婚姻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你,就是个走个形式,你要记得,这事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你做主!”穆定之忽然冷静下来,不带任何感情的说,“我让你娶谁,你就得娶谁。你这么本事,想必也打听到了,翰林学士院承旨苏意来过我们家,我们已经商定,在你离开东京城之前,就会为你和苏家嫡长孙女苏美华定亲!你凯旋归来,立即成亲。你真的死在战场上,她就是你的未亡人,给我滚进穆家嫁牌位。” “照您所说,苏小姐生是我穆远的人,死是我穆远的鬼喽?”穆远抬手,轻轻擦掉唇角的血迹。 脸上,火辣辣的疼,但不如心上像被撒了一层粗盐,然后被一只无形的脚狠狠踩在脚下肆意践踏那么难受,那么痛不可言。 “可惜,她是人是鬼我都不要。”他淡淡的表明态度。 但,绝无妥协的可能。 “我说了,这事你做不了主!”穆定之态度强硬。 “那您娶她进门吧,反正我娘和三郎的娘都故去了,您也没有正妻。不然……”穆远深深吸了一口气,“苏家要不怕丢了脸面,父亲要不怕与苏家反目成仇,要不怕两相得利的事却为两家结上死仇,您尽管把这门亲事订下。因为,我会在全天下人面前拒绝承认。” “你即便那样,赵平安也不会,更不能嫁你。” “那就是我与她的事了。” “你就为了那臭丫头这么不顾一切么?”穆定之冷笑,“连自己的身家祖宗也不要了!” “父亲,我的兵法是您教的。”穆远深吸一口气,“我记得您说过,当被逼入绝境,那就不能再退。因为,那关系到命,平安就是我的命。” “从家我只以为你三弟是个忤逆的,今天才见识到原来你才是忤逆到底。”穆定之冷冷的摇头,“我穆家风水真是好,竟养出你们两个这样没出息的东西,居然把女人当命。”他胸口起伏,脸上不健康的铜红色更重了些。 穆远忽然就有点后悔,他不该气父亲,因为他知道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从前只是在战场上磋磨,都在于皮骨外伤。自从入了京,开始弄权,那真是殚精竭虑,损的是心血。 可是父亲踩到了他的底线,他真的退无可退了。 “父亲……”他软下声音,试图讲理。 穆定之却摆摆手,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息事宁人地道,“好,你要娶赵平安,我答应你。” 穆远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很快,他迅速冷静,怀疑地望着父亲道,“条件是什么?” 父子之间讲条件,世上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吗?可父亲已经彻底变了,他只能如此。 “先定下苏美华,之后再求娶大长公主。若她们都喜欢你,必定答应做平妻。到时候你宠爱于谁不是由得你吗?谁又管得你。” 穆远差点笑了,“父亲,您未免异想天开了吧?平安是大长公主,还是国公主,岂能与人分夫?再者,您要与苏家联姻,不过就是为了政治利益。若我再娶平安,您到底是哪一派的呢?就算您答应,我答应,苏老大人未必答应您脚踏两船。父亲,您可是糊涂了?” “哦,敢情你也知道没有这种美事?”穆定之哼了声,“我是不会让你尚主的,所以除非你死了重新投胎,不然赵平安就不会是你的。那,你还能怎样得到她?” “怎样?”穆远反问,有点搞不清父亲的套路。 “只要你先娶了苏美华,和苏家联手,把赵氏控制在手中。”穆定之缓缓地道,“那时皇族等同于架空,没有反对的权利。苏家那位又喜欢你,必是处处听你的。你不过就是想要赵平安而已,一声令下,就能把她抬到咱们府里。就算贵为公主,又有什么能力反对?就算是为婢为妾,不也是你说了算吗?” 这不仅是想得美,还阴毒而肮脏! 穆远心中登时大怒,全身的骨节因为身体的格外紧绷而咯吱咯吱地响。 他那么珍视的人,只觉得娶她都是高攀不上,总觉得处处配不起她,恨不能把她含在嘴里,放在心尖上才能护着,居然被父亲用这样轻贱的语气说起。 好像,平安是一个玩物。好像他那么喜欢平安,只是为了占有她! 这是他的父亲吗?这是穆家的掌舵人吗? 如此的话,他真是耻于姓穆! 只不知当年父亲对母亲,对三郎的娘亲,是不是一般想法,一般的不尊重。 “父亲,对此事我再无话讲。其实数月之前,我们就已经有过相似的谈话。”他忽然还很无力,不想再争辩了,“我只说一句,就算您说得天花乱坠,想让我娶苏美华那也是绝无可能。就算定亲,我也不认!您说我忤逆也好,不孝也好,我从前说过,我可以处处听您的安排,唯有娶妻之事,我必要自己做主。既然是您违背父子间的约定在先,那就别怪我由着自己的性子。”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补全了。 闲话就是:不知不觉,我弟弟已经走了一年了,今天是他的周年祭日。整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感受到时光的流逝,居然就这样就过去了。 想念他。 非常非常非常。 但我想,人生在世,不管过程如何,最后大部分人都是殊途同归。因此,总有重逢的那天吧。 227 饵 “你这混账到底想要怎样?”穆定之终于绷不住了,瞪着自己的儿子。 “想听听我的意见吗?”穆远还没回答,另一道声音却插进来。 吊儿郎当的,初听似轻佻,细听却似嘲讽。偏他却能说得如此好看,音乐仿佛。 “居然学会听窗根儿了,你这逆子还能更下作些吗?”穆定之有点怒。 “能啊。”穆耀耸耸肩,“若是爹的心脏受得住,什么事我都做得出来。” 紧接着,在穆定之脾气发作之前,拐了话风道,“爹在自己家,难免心情放松。我二哥嘛,事关赵平安,他就没一回不乱的。所以,尽管你们全是行武的高手,听不到我过来也情有可原。谁在自己家还提防这,提防那的呢?再者说,我也是定北侯府的人,您老人家的亲生儿子,在自家晃来晃去,您的暗卫也没必要拦着,是吧?怪只怪,重要的话不该在不重要的地方说。”说着,瞄了一眼站在旁边不吭声的老穆。 老穆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很冤枉呀。 侯爷父子如此针尖对麦芒,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缩在角落里,尽量减少存在感。好在做为一等心腹,有些话他是听得的,侯爷并不会特意避讳。只是三公子这么明确提示他的存在,真是有些没安好心。 旁边的穆定之却并不理会穆耀的暗指,只觉得这逆子说得话有些道理,心气通顺了些。 “你想说什么?”他问。 穆耀走上一步,拍拍穆远的肩膀,脸却对着穆定之,无比的诚恳,“我想说的是,我二哥说得对。万一他死在战场上,他的身后自然由我这个亲弟弟来祭祀。将来我生了儿子,也可以过续给二哥那一房,继承他的香火。我呢,不仅是清明节给他坟前添土,每逢初一、十五,我还能烧好多纸钱。” “滚!”成功的,穆耀一言一语就惹得穆定之暴怒了。 穆定之再转眼,看看一脸坚定的他的世子,不禁更为烦躁,一连串的挥手大骂,“滚滚滚,都给老子滚远点!我告诉你们,这定北侯府,还轮不到你们作主,除非老子死!”话音才落,穆定之咳了起来。 老穆赶紧上前,又是递茶,又是捶背。 穆远担忧的望了父亲一眼,犹豫片刻,却还是和穆耀一起走了出去。而当他们的身影消失,穆定之慢慢止了咳,沉下脸来。 “侯爷,世子反对得如此激烈,不然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老穆一边继续帮穆定之顺气儿,一边轻声劝道,“直逼得急了,世子会反出穆家,或者在边境不回来了。” “赵平安就是个勾搭魂儿,有她在,二郎必定会回来。”穆定之目光阴鸷,“和苏家联姻势在必行,这事我说了算,容不得谁反对。从前顺着他的意,是希望他能想明白,不过是缓兵之计。现在我看出来了,他就是掉进那个坑里爬不出来了。即如此,老子帮他把坑填了。” “侯爷,您是想……”老穆伸手在脖子上虚抹一把。 穆定之摇摇头,“那臭丫头鬼精鬼精的,运道又好。就好像爬山,她走到万众瞩目的地位上去,就轻易动不得。一动,多少双眼睛盯着,落不得好处。得等她犯错,等她跌下愚民们给她堆起来的神坛。到头来她会发现,她不过是个没用的女人,左右不了什么。” 穆定之轻蔑地哼了声,“且让她得意着,总归有失意处。再者,我看先帝是给她留了点东西的。不然仅凭咱们家那两个傻蛋,她也折腾不起来。所以,行事还是小心,先观察看看再说。朝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心思,先不做这个出头鸟。叶家,就是前车之鉴。” 老穆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但又追问,“那您说把坑填了是指?” “这婚约,还是要定的,不能让苏意觉得我拿儿子都拿捏不了。”穆定之沉吟,“但,为免节外生枝,不妨双方长辈先私下订下,等二郎离京出征再对外宣布。那时消息就算长了腿儿,二郎也暂时听不见。等他凯旋,一切都尘埃落定,他再否认也没人会信。” “这样的偷偷摸摸的,脸面上不好看,苏家未必答应吧?” “苏老儿必定会应下。”穆定之很笃定,“咱们要借他苏家的文人之力,他苏家动不得兵权,更多要仰仗于我。要联手,还有比联姻更牢靠的吗?还有啊,苏家大小姐对自家父母说过,非二郎不嫁。苏意最为宠爱这个孙女,真丢了这机会,急的是苏家。” “只怕世子会生了侯爷的气……”老穆担忧。 “那孩子看着沉稳,其实性子野得驯不服。看似冷酷,其实心热。”穆定之不知是感叹还是骄傲地道,“但他很是孝顺,不像三郎那样真的冷心冷情。我就算死在地上,三郎也能面不改色的从我的尸身上迈过去。” 穆定之露出冷笑,还有一丝苦,“二郎这边,真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少不得,娘儿们家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子也学一学。只要我病上一病,加上木已成舟,他就妥协了。那时他不放手赵平安倒是好事,为了得到那丫头,他就真的会与苏家联手,挟天子以令诸侯。” “世子真会如此?”老穆有些惊喜。 他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希望得到的是什么。而世子是个很强大的人,若真的父子同心,赵氏天下就有了穆氏太上皇。 “那小子是个情种呢。”穆定之哼,同样充满矛盾感,不知是鄙视还是羡慕,“他为来为去为的就是赵平安,这天下姓什么,他是无所谓的。所以我才说,他不放手才好,那样他就必须站在最高处。那时我让他做什么,他就都会做的。赵平安,哼,什么医仙女转世,不过就是钓着二郎的饵呀。” 老穆听到这儿,终于明白了。 什么叫老谋深算,侯爷就是,他真是佩服得紧呀。 …………66有话要说………… 这样的家长多可怕呀,所有的儿子都是棋子,还要利用儿女的真心。 关键是,还打着为孩子好的名义。 228 推心置腹 而另一边,穆氏兄弟直走到远离主院的花园,穆远才停步对穆耀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给你烧纸还是给坟头添土?”穆耀斜睨着穆远。 “说这么狠的话,其实心里也苦对不对?”穆远看透了自家三弟的心性,自然不会轻易被激怒,“我谢的,是你给我解围。你这样一犯混账,至少我不用和爹再吵下去了。只是以后真不必如此,爹年纪大了……我看他身子不太好的样子。” “身子不好,就该修身养性。弄权最是费心力,纯粹作死。”穆耀毫不客气地道,看到自家二哥皱眉,赶在被说教之前又道,“你也不必谢我,我并不是给你解围,是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穆远问。 “说话之前,先让我揣测下二哥的心意如何?”穆远却没有直接回答,“据我猜,二哥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然下定决心,这回会与大夏死战到底。” “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呢?”穆远沉默了片刻,饶有兴趣地反问。 “我虽不曾带兵,也不懂兵,但毕竟出身如此,从小到大,看也看过,逃也逃过,死也差点死过,纵然看不出门道,却有准确的感觉。”穆耀甩甩头,似乎要把突然冒出脑海的那些儿时记忆,那些讨厌又恐怖的记忆全扔掉,“你为这场战事做的准备,不是为了防御,更不是为了俯首,而是为了胜,大胜!” 穆远没回答,只是腰杆笔直的站着,有点俯视自己这个多智却难以捉摸的亲弟弟。 而穆耀见穆远不吭声,就又接着道,“这事,那位杨计相和刘指挥必然都是知情的,只是内外上下的隐瞒,一来是怕有细作把消息报到西北去,让大夏有了防备。毕竟,大江国一直就很怂包么,只敢抱头挨打,争取别被打死,从来不敢主动挑战的。大夏人的思维已经固定了,不能让他们警醒。这二来嘛,是为迷惑那些久坐朝堂,已经忘记战争滋味的权臣。省得,他们主战主和又吵个不休,忙帮不上还净扯后腿。” “可是,你不就看出来了吗?”穆远慢吞吞地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况且你还要调兵,不管是步军,马军,禁军、厢军、乡兵、蕃兵、土军和弓手,也不管怎么搭至、分配,动静都小不了。虽然近来东京城乱哄哄的,你们又做了好多掩人耳目的手段,可是真关心这场战事的人,略聪明点就能发觉。” “听你的语气,似乎感觉出我之真意的人不仅有你,还有旁的。”穆远波澜不惊,很快找到其中的关键,“让我想想,那人是不是虎翼水军的都尉王蒙?上次你和苏美华联手,想把那女人栽给我,走的就是王蒙的路子。为了此事他被降职,虽然平安心慈,只做了宽仁的处理,但终究从水军被调到我马军司了。看来他在我马军司没闲着,四处收集信报,暗中观察,再结合你对我行事的熟悉,于是推论出这个结果,对不对?” “那事是我骗他,他跟我大发脾气。”穆耀耸耸肩,一点陷害朋友的愧疚也没有,“不过东南沿海平静,无外患。因民富,内水亦无大匪,为此大江水师无用武之地。他日日嚷嚷说闲出鸟来了,水军不过是帮朝廷运运粮,为皇族游江游河的做个保卫,所以降到马军司当小兵,他其实快活得很。二哥你猜得真准,所说全中。” “我猜得准,可你要说的到底是什么呢?”穆远向旁边走了几步,端坐在一块低矮的湖石上,定定的望着自己的三弟。 能推心置腹的谈谈,终究是件很好的事。 哪怕他知道,三弟到头来跟他谈的是平安。但,这样也能让他知道三弟现在的心意。 “我想说的是,我知道二哥这样做是为什么。”穆耀却没坐下,而是轻轻踱着步,“二哥自然是为了大江百姓,尤其屡受战争荼毒和伤害的边境边民。可最重要的,你想立下不世的战功,这样才能直言求娶我们大江国惟一的国公主。” “你也全部猜中,想不到我们兄弟半斤八两。”穆远扯了扯唇角,不知是赞赏还是讽刺。 穆耀却哼笑,“爹是一定要你娶苏美华的,不对,爹是要与苏家联姻,至于你娶谁不娶谁的都没什么要紧,重要的是未来的二嫂要姓苏。你身为他的儿子,又不像我,惯是个忤逆不孝的,就算你拒了苏家,也会有赵家钱家孙家李家,爹断容不和是你娶平安进门。爹悉心栽培你这么多年,可不是让你当好看的花瓶摆设的。” “那我该如何?”穆远挑眉。 “自然是赢!只要你打得大夏人满地找牙,你的功劳就大如天。那时一切都不同了,行大功就有大赏,你的风头压过爹,他在众人面前完全没有反对的余地,至少讲不出理来。皇族呢?哪怕没人为平安做主,也不能,更不敢拒绝你这样的功臣。再加上,你功劳越大,民望越高,权势也会增加。以大江国文人掌权这个尿性……” 他喘了口气,说话半文半粗的这幅德行倒像足了他爹穆定之,“他们巴不得你尚主,从此解甲归田,毕竟驸马不能有实权。所以,他们会乐得成全,免得穆家坐大。如此,你求娶平安就是十拿九稳的。爹再不乐意,也不能与整个大江国为敌。这是迂回战术吧,我的好二哥?可惜我不喜欢兵法,不然定然不比你差的。” “你倒是知我心意。” “因为我们是敌人。”穆耀望了望天上的弯月,声音变得毫无感情,“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敌人与敌人之间的了解,胜过最好的朋友。” “我们是兄弟。”穆远叹了口气,试图纠正。 穆耀摇头,“有那样的爹,我们自从出生就成了敌人。即生瑜,何生亮,懂?二哥你很优秀,但我也不差。可是你得了爹和平安的喜欢,这就是犯到了我。这世上,古往今来,兄弟成仇的多了,谁规定一定要相亲相爱?” 229 一辈子别安心 沉默,冷若春月。 好半天,穆远站起身,“你装混账,让爹赶我们出来。然后说有话对我讲,然而就是说这些没用的?”他淡淡的,似乎完全没有被这些话震住。 又似乎,这些在他眼里只是小孩子负气,说有一天要胜过大人,发发狠话罢了,根本不值一笑,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要说的是平安的事。”自家二哥这样荣辱不惊的,让穆耀有些自尊受伤。 “好。”穆远点点头。 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到了正题。 “你想用这种方法得到平安,不是以权谋私吗?你赌上这场战争,万一输了,是以举国之力为你的计划陪葬吗?”穆耀说得有点尖锐。 “我确实想娶到平安,而且这也确实是我能想到最好办法了。”穆远舒了口气,大大方方的承认,“只是我怎会以大江国做为代价?平安与先帝的感情之深,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若祸害了家国百姓,她岂能还看得起我,眼里又岂能还有我?再者,我们生在边境,长在边境,亲眼看到什么叫生灵涂炭,看到那么多无辜者因为朝廷孱弱而丧命,甚至看到母亲和大哥因此而死,你觉得我真会无动于衷,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吗?你当,我的血是冷的?” “爹也曾一腔热血,如今又如何?权势是比天花还可怕的病症,任你是谁,最终也得染上。”穆远冷哼,语气里却有无奈与唏嘘。 “哪怕染了天花症,也有活下来的人。”穆远为父亲羞愧,却不愿意过多纠结于此,“我本没必要对任何人解释,可你是我的亲弟弟,所以我告诉你,我为的是平安,可也是为的大江国。我敢这么做,就是通过种种迹象判断出如今是最好的时机,甚至可能是几十年来惟一的时机。错过,让稳定下来的大夏国继续发展,迅速成长,未来很可能会后患无穷。” 穆耀张了张嘴,习惯性的想反驳。但终究,话没说出来。 他听王蒙给他分析过:如今大夏王是从前大夏国的大王子,名为金耀,很是具备雄主的气质。因为母族不强,他本来没机会继续大位,但大夏在动乱分裂数年后,他不仅成王,大夏四分五裂的局面还被他一举统一,又兼并了周边不少小部族,剑指大江国的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而且他还不只是能打,对内治理国家也是一把好手,身边能臣猛将很多。 所以,他二哥说得很有道理。若不趁着金耀羽翼未丰时就给予沉重的打击,等他真的让大夏国国泰民安的时候,大江国的倒霉日子就来了。 其实对于大夏国来说,如今不是侵边的好时机,相信金耀也并不愿意。但是由于多年的内耗,大夏国内矛盾太大,外战是惟一舒缓的办法。他也是太看轻大江国的武力,加之对大夏兵马有威胁的很多名将内调了,所以才有恃无恐吧。 从私心角度讲,穆耀宁愿他二哥是个私心重的人。可他二哥偏偏不是,让他无话可讲。 “那二哥就想办法胜利吧。”好半天,穆耀终于开口,“我倒不是懒,不愿意给你烧纸添土什么的,是你为国捐躯了,平安就会记你一罪子,再不也不可能喜欢上别的人。我可不愿意和死人争,活人怎么争得过死人呢?再者,她那样藐视世俗的人,从此终身不嫁也是可能的。所以,就算为着平安,你也要活着回来。” 听这话,穆远不禁愣住。 这不像是他那外表才华横溢,私下尖酸刻薄的三弟能说出的话。 他这惟一的弟弟虽然聪明,骨子里却太骄傲了。什么话都说在前头,放在嘴上,与人为敌时,连掩饰也不屑于做。倒像是小孩子,喜欢什么就告诉人家:现在我要来抢了。 三弟这样,遇到那些老奸巨猾的人是赢不了的。好在才名甚盛,又洞彻人心,倒也吃不了亏。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总是对三弟恼不起来的原因,他坏也坏得坦荡,让人佩服。 不过,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是退出竞争了吗?”看到穆远疑惑的眼神,穆耀嘲讽地道,“我不会放弃平安的,就像你不会放弃她一样。就算你将来真的能娶到她,也未必就从此踏实了。那些惊世骇俗,人神共愤的事我也做得出来。有我,你一辈子别想安心。” “我会时刻提防,就像在战场上守着我的命。”穆远很坚定。 “可是你有没有替她想呢?”穆耀歪过头,明明是挑衅的话,却带着真诚,“你有没有想过,她跟着你,只能提心吊胆,因为你总要上战场。就算大江内政平顺,你又让她怎么安心度日?还有爹,你让她怎么与亲长相处?再有,你不喜欢诗画,可她却喜欢。不然,为什么我每次开诗酒会,她都会矮下身段去参加呢?回来后,还特别高兴。” “你想说平安喜欢的是你吗?”穆远皱眉了。 这确实是他心底不愿意触碰的一个问题,但表面上并看不出来。况且相处这么久,平安对他的感情已经表现得明显,他并不怀疑。 说起来,平安这么好,喜欢上她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而他三弟也不差,长得又好,就算平安之前……他也可以理解的。 只是,心里总是有点虚。 “不,她喜欢的是你。否则,我怎么可能给你机会靠近她?”穆耀咬了咬牙,倒也光棍的承认事实,“但我相信,她只是‘现在’喜欢你。因为你救了她,因为她哥哥才死,她孤零零的,四面楚歌,嫁人,活命都被人掐着脖子似的。而二哥你太强大了,她难免会产生依赖的感觉。你不妨回忆一下,她对你表达好感是什么时候?” 穆远垂下眼睛,不想让三弟看他陷入回忆。 确实,多年后两人近距离相处,是在东京城的长街上,他把她从惊倒的马上救走。再之后是在宫里,还有在湖上,在公主府的门口…… 230 这就是喜欢 平安之前对他不假辞色,确实是自先帝故去后,忽然对他热情了起来。 为此,他也曾疑惑来着。但这是他太渴望平安了,所以他不愿意也没有想太多。 “你也有感觉是不是?”穆耀见二哥不吭声,追问道,“你也明白,那不是真爱,只是对强者的依附。或者你也并不是真心爱她,只是想得到她。倘若你真心,只是想让她快乐幸福,怎么可能宁愿她将来悔恨,也要坚持娶她呢?” 咚的一声。 就像迷惑人的妖言,穆耀的话让穆远的心瞬间落地,砸得生疼。 但,他很快就掩饰住那隐痛,站起身来,走到穆耀的对面,彼此直视着,“三弟,你把我想象得太伟大了,我不会为了所谓平安的真正幸福就放弃自己的机会。我也不管平安从前如何,将来如何,既然现今她心悦于我,我就相信只有我才能护着她,让她这辈子都如意顺遂。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一心一意待她,她终究会明白我。将来,就像我除了她就不要其他女人一样,她也不会再要其他男人。” “你觉得老天爷会让这么好的美事落在咱们家人的头上吗?”穆耀一晒。 切,一心一意?笑话,上辈子二哥也是一心一意,结果呢?只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连死,都死得那么酷烈,想想都让人无法忍受。 “二哥,你确实是保家卫国,但战场也确实是杀人如麻。杀孽太重的人,总没有好下场的。那样,你也要拖着平安一起吗?” “她若愿意。”穆远的目光十分坚定,好像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似的,“她若愿意跟我下地狱,我必把地狱踏平,转为乐土,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啾。 不知什么鸟儿叫了声,似乎被这话震得从树上掉下来似的。 穆远与穆耀,东京城最出色的两个年轻才俊,亲兄弟,就这么四目对撞,谁也不肯退缩哪怕一丁点儿。若有人能看见气场,并定能看到火花四溅的场景。 这是对峙。 这也是宣战。 好半天,穆耀终于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有点苦又有点凉,“二哥,你相信人有前生来世吗?” “什么意思?”穆远挑了挑眉。 “没什么意思。”穆耀耸肩,“只是我很好奇,若你知道自己前世做错了什么,这一世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你会不会改变呢?” “没有人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与来生,那就不如顺从自己的心意。” “说话别太绝对,谁知道前世今生会不会重叠呢?”穆耀因为个子比穆远略矮,这样近距离相对,仰得有点脖子疼,于是退后半步,“二哥在战场上往往能料敌先机,真希望你也能看透自己的身前身后事呢。” “难道你能看透吗?”穆远皱眉,觉得今天三弟怪怪的。 不知为什么,心里还一阵阵的不安,穆耀那双黑星似的眼眸仿佛洞悉世情,让他害怕。 “说了你也不信,不如不说。”穆耀却又后退一步,半转过身子,“我言尽于此,往后也不会客气。我不知道你要什么,反正我这辈子就只要赵-平-安!所以,你也不用客气。” “三弟!”穆远叫了声。 但穆耀却根本不理,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今天巍冠博带,仿魏晋风流,在月色下这样走,微风荡起了他白色的袍袖,鼓胀得像两只妖异的小船,加上园中黑暗,居然有些鬼气森森。 穆远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有些怔然,蓦然有一种三弟来自另个世界的怪异感觉。 不过他强行压下心中的异样感,看向“鸟儿”掉落的地方,结果却除了地上折断的残枝断叶,什么也没发现。 他不禁叹了口气。 阿布那个耳报神不知又去怎样念叨了,从前跟他在军中,没觉得阿布是个话唠。这才放在平安身边几个月,简直换了个人似的。只恨不能天天拿着包瓜子嗑着,四处听窗根,然后回去八卦兮兮的报告。 这还是他身边最信任的暗卫,军中最优秀的斥候吗? 转念一想,又觉得很好。 这证明阿布喜欢平安,不再把保护平安,给他与平安之间传递消息当成任务。阿布只要把谁当自己人,那就是以性命交托。看到没?现在已经不听他的命令,改听平安的了。 而很快,他就要离开东京城。 父亲对穆苏两家联姻是志在必得,他不答应,平安就成了拦路石。尽管他诸多威胁,也难保父亲不想把这块“石头”踢开。 那时,他远在万里之外,没办法处处照应,只能委托给刘指挥多看顾,也会安排下足够多、足够好的人手保护平安。加上平安自己的人,三重防线,父亲不会有下手的机会。 而在这三重防线中居中协调的人,非阿布莫属。 所以阿布能认同平安,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呀。 穆远想着,又沉吟片刻就出了定北侯府,先回了马军营一趟。觉察到父亲以及其他势力派的人手都甩开了,就趁夜前往公主府,熟门熟路的来到赵平安的院子。 正屋里,烛火未灭,映出一道模糊的女子剪影。 穆远伸手,轻轻摸了摸窗纸上的影子,心意立即温柔下来,似这如水春夜。 然后他并没有进屋,而是轻轻敲了敲窗棂。 就见那俏丽的身影一窒,似乎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好半天才传来柔软的声音,“是你吗?” 穆远嗯了声。 紧接着就是踢踏的响,好像鞋子也没穿好。再然后呼啦一下,那扇被敲的窗子打开了。 蓦然之间,他们就看到了对方。 明明知道是谁的,可却都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情,好像第一次相见。那感觉……小小的欣喜和悦动,心都扑通扑通的欢快跳将起来。 这就是喜欢,他们都很确定。 “你之前说的话,我很欢喜。”赵平安半个身子都探在窗子上,伸出白玉小手,拉了拉穆远的衣袖。 穆远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睛,还有诱人的红唇,感觉整个脑子都被什么东西胀满着,根本转动不了,只轻声反问,“哪一句话?” 231 我愿意 赵平安笑靥如花。 “你说,若我愿意与你下地狱,你就踏平地狱,变为乐土。”她心里甜丝丝,语气中都带了糖,“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愿意!我愿意跟你去任何地方都行,地狱算什么呢?” 真想给他高歌一曲《我愿意》呢。 穆远没说话,而是掌心一翻,反握住了赵平安的手。 并没有更亲密的动作,就是隔着窗子相对而立,十指交缠。他不擅表达,但此情此景却胜于千言万语。 他就知道,阿布会跑回来报告的。他在马军司耽误了点时间,足够阿布说完开溜。只是没想到,这家伙能说得这样详细。 这是禀报敌情吗?简直是了。 既然阿布的记忆力这么好,下回让他把军中八十条背背。错一个字,军法侍候。 不远处,就在公主府有名堂的正屋里,阿布正吃烤栗子,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寒意。看看手中的栗子,他菊花有点发紧,细一感觉又似乎肚子后面长寒毛,不禁纠结起来。 而这边,穆远和赵平安两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的,好半天,穆远才开口道,“你放心。”不过就是三个字。 “我放心你,就是不放心你爹。”还有你弟弟,赵平安心里补足,嘴上没明说。 穆远点了点头,“我爹必不会善罢干休,但我有办法让他的打算落空。倒是你,要小心苏家。”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提及刘指挥。 刘指挥是苏意的女婿,他娶的可是苏意的嫡女。一心赖上他的苏美华,是苏氏的亲侄女。 这种关系不可谓不牢固,但想及平时里刘指挥的言行,这次的事件中刘指挥迅速果断而且明确不疑的站队,以及他和杨计相的关系,还有在京城风云中刘家的种种反应,就知道刘家和苏家不是一条船上的。 想到这儿又觉得自己的爹有点可笑。 在利益面前,尤其是巨大的政治利益,血缘之亲都能反目成仇,互相伤害,何况只是姻亲?包氏,楼氏之于叶家,不也是如此吗? 所以这样执着于穆苏联姻,纯粹没有意义。想来是他爹一辈子强硬惯了,所以不甘心有事情脱离他的掌控。或许,等他从战场归来,怀柔处理他和平安的事,局面会更好。 “刘指挥那边你谨慎些。”终究,他还是说,“我倒是不怀疑刘指挥本人,但苏家女毕竟是他的枕边人,他有可能无意中泄露一些信息,或者有心人的刺探,他稍不小心……我怕会于你不利。” “我能保护自己呢,你眼睛只管朝前看,不要回头。”赵平安拉着穆远的手轻轻摇,“我还想让战场上保护你来着,可不要小看我们女人。” 平安啊,我从来不会小看你。穆远心道。 赵平安又拉起穆远的手,捧到面颊上旁边,轻轻蹭了蹭,“我只是好奇,你有什么办法对付……穆侯爷呢?” 她差点冲口而出“老家伙”,考虑到毕竟是穆远的爹,还是忍了,用了尊称。 “守孝期间,不能订亲。”穆远微微一笑,说得轻巧。 赵平安却吓了一跳。 她就是因为立志要为皇兄守子女的孝,所以孝期很长,也才让穆定之和苏意两个老头子能有机会乱折腾。可是这次联姻的对像是穆,苏两家,跟她没关系,听穆远的意思,难不成让苏家和穆家也出点需要守孝的事? 他当然不能杀自己的亲爹,他该不会是想把苏家什么重要的老人家给……咔嚓了吧? 看到她惊讶得瞪大眼睛,穆远又笑了笑,只觉得心上人无比可爱,不由得伸手抚了抚她散开的、随便系了系的长发,“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就说嘛,咱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赵平安松了口气。 蓦然想起前世,狠则狠矣,却没杀过无辜的人。 但,她伤过穆远吗? 一念及此,心尖上蓦然揪痛,但很快被她忽略过去。 “为了守护国土,无数大江将士战死沙场。”穆远的目光沉凝,“而今大战在即,那些英灵是应该祭奠的。这是誓师,也是尊重,愿英灵不远,护佑我大江。” 国孝! 原来是这样! 她看中的男人果然聪明哪,听阿布说了定北侯府发生的事,她半天没想到办法,不愧是穆远,这么快就找到了应对之策。 况且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于国,于民,于即将奔赴杀场的将士,都是一种鼓励。 在现代时总听一句话:没什么岁月静好,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 那么,祭奠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是起码的感恩! 没有人!没有人应该忘记他们,忘记这一切,忘记自己能好好活着是别人用生命换来的! “你好好备战,这件事我来做。”瞬间,赵平安的脑袋转了好几个弯,自告奋勇道。 “我本想上疏朝廷。”穆远说出自己的打算。 赵平安连忙阻拦,“那他们又该扯皮了,尽管这事谁也说不出‘不’字,但难保有人生出其他心思,或者拖延又或者在执行上打折扣。哼,若论起背礼经义经,他们都是高手,到处找得到关键处。” 她又用力攥了下穆远的手,“如今对我,对你,对大江国最有利的是民意,而不是那群虎狼囤于国门之外,还只知党争的老家伙。” 好好利用舆论,是现代的文明常识。在古代,也就唐太宗他老人家那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话可媲美了。 “好。”穆远点点头。 不知为什么,心中完全没有纠结或者担忧。或者他明白:平安能做到! 赵平安就很高兴,甚至收回双手搓了搓。 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过了。 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兴奋?问题是,为什么一说去搅局,去陷害人,她就这么兴奋。 这以后让穆远怎么看待她?她仅存的一点美好形象也完了吧。 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搞个全民请愿,而且自愿的祭奠活动。一来,不能让为国捐躯的将士家属们寒心,也以此告慰他们的英灵:百姓不会忘记。二来,百姓都有这么高的觉悟,那些饱读诗书的人没去惭愧的撞墙就很无耻了,还好意思使绊子?三来嘛,如果能自发一年内禁婚丧嫁娶,也不强迫,我却要看看那些大人物们有没有这个脸。” …………66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写得还甜吧? 大家感觉如何? 232 黄花菜都凉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 当天晚上,赵平安并没有与穆远多说,而是你侬我侬的腻乎了好一阵子,虽然都怕擦枪走火,始终隔着一层窗户,没有太亲昵的行为,但仍然甜到连空气都发粘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赵平安决定自己做安排,亲自捍卫自己的姻缘,让穆远专心备战去。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不过把她的意思,以及要达到的目的说清楚,其他的就交由所有暗线的京城联络人君易去做,没想到这小子很快就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之后不到十天,穆定之和苏意听到了消息。 本来,他们正私下里接触,联络,商议,找正经媒人好暗中定亲,打算给穆远来个先斩后奏,木已成舟。结果忽然发现,事情进行不下去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联姻,势必要找个差不多级别,又与双方关系良好的权贵来说和。按大江国的规矩,还得找正式的官媒来走形式,待双方家长签了婚书,才算礼成。名气很大的官媒的话还能做为佐证,让穆远抵赖不得,也无法推托。 就算他们双方默许此事的进行过程不张扬,形式上简便些,有些程序也是绝对不能省略的。不然,就成了无媒苟合,仿佛这婚约见不得光似的,那双方的尊严何在? 尤其苏家,号称士林领袖,连嫡女定亲都要偷偷摸摸的,程序也不规范,苏家以后还怎么在士大夫集团中立足?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已经算是丢脸了。 然后,意外就出现了。 先是穆定之下朝的时候,在街上看到好多自发摆放的祭台,也不过是一张桌子,摆了些点心贡品,桌下的铜盆里有些燃尽的纸线,都朝着西北的方向。 他开始以为是快清明节了,毕竟年前的大疫死了不少人,街边祭祀也是有的。可是渐渐的,他发现街边的祭台越来越多,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有。而且,富贵人家设置的那些比较大的祭台之前还竖了军旗! 西北军的军旗! 这是什么路数?难道是大军开拔在即,百姓们自动自发的践行吗?不过那些军旗当然是小了几号的,只是仿制成逼真的样子。毕竟,军旗可不是平头百姓可以随便挂出来的。 然而他还没回过味儿来,苏意就派人来对他说:婚约的事缓行。 他还以为苏意有心反悔,或者想借机提条件,简直气到暴跳,“是苏家的女儿不知廉耻的爱慕我家二郎,怎么他倒摆起谱来?” 他“啪”一下把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有本事他就别结亲,倒看苏家小姐会不会做出丑事来。再者,我们合则双利,分成双损,姓苏的老儿到底明不明白!我跟你讲,老穆,那些总是不住试探你,却迟迟不做决定的人都成不了大气候!哼,无胆鼠辈。” 正骂着的时候,无意中瞄到老穆手里拿着封拆过的信,一脸的犹豫踯躅,仿佛不确定是否递给他的样子,立即伸手,“你拿的什么?” 老穆抓抓后脖子,“是御史中丞范大人的回信……” 穆定之是武将出身,虽然入了朝,私下却很不耐烦琐事。所幸老穆虽不能做学问,却颇能识得些字。穆定之身边还有一个信任的杨姓幕僚,所以除非标示绝密的信件和文书,都要由老穆和老杨先行看过。能处理的就处理了,过后与他回报一声。处理不了的,再交给他。 “信上说什么?”穆定之接过信,却没看。 范中丞就官位上与苏意平级,可职位却很高,也很重要。毕竟御史有弹劾百官之能,何况还是御史台的头儿?所以就算多大的权臣,也不想犯在姓范的手里。 他和范中丞没有很深的私交,但同朝为官,彼此态度友好,见面时客客气气。入朝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被御史弹劾过,却都无伤大雅。 不过范中丞却与苏意是同窗,亦有私交。这次,苏意托了范中丞做说合人呢。 “范中丞信上说,很荣幸能为穆苏两家议定这场婚约。不过嘛……” “不过什么?”穆定之皱眉。 老穆清了清嗓子,“范大人说这件事他责无旁贷,但最近时机不大好,关系到国运,希望可以过个一年半载的再说。” “什么?”穆定之举起手中信,只觉得火顶脑门。 过个一年半载?那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他仍然没看信,只把那一张轻飘飘的纸丢在地上,“这老家伙是什么意思?给脸不要脸还是拿乔?要么,就是跟苏意一个鼻孔出气,戏耍老子吗?” “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侯爷,您先别生气,听我说。”老穆赶紧上前,半强迫半哀求的扶着穆定之坐下。 武人,大多脾气暴躁,毕竟全是从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熬过来的,火性大就没有耐性。在战场上越久,职位越高的人越是如此。像他们家世子那样冷冰冰,镇定沉稳的人反而少见。 侯爷脾气也暴,但入朝后在外人面前诸多忍耐,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了。众人都道他们家侯爷好城府,极致时能做到唾面自干,只有家里人知道,外面压得有多狠,家里发作得就有多烈。为此他格外担心侯爷的身体,毕竟年岁大了,情绪这么起伏,实在不是个好事。 “侯爷息怒,苏大人和范大人如此行事是有缘由的。就连咱家请的官媒,全东京城最有名气的那位官媒也回了信儿说,这一年内恐怕要歇业,暂时动不得婚。” 啊?!歇业一年,日子还过不过了? “到底怎么回事?”此时,穆定之终于冷静了点,觉出不对的地方来了。 刚才那信里范中丞还说关系到国运?他儿子娶亲,与国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 那不孝的混账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从如今的情势看来,与大夏一战是免不了的了。区别只在于是连年累牍的大战,还是边境骚扰,打了秋风就回去。”老穆一提起打仗,连神情都自信了起来,“属下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更大。百姓虽不明就理,可能也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来了。”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 233 仙女本人 “说重点!”穆定之有点不耐烦。 “重点就是,民间不知何时吹出一股风。也不知是谁先吹的,开始祭祀多年来在西北边战中死去的将士。”老穆吸了口气,“愿他们英灵不远,护佑我大江。” 闻言,穆定之心头一震。 他的心被权欲熏得再黑,他的眼被荣华富贵迷得再睁不开,身为军人,身为从战场上活下来且走下来的人,多少同袍的惨死,都是刻在他灵魂深处,骨子里的记忆,无法磨灭。 所以当有人表示出对牺牲者的尊重,就算是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开始只是少数军属如此做,后来这风越吹越烈,现在几乎倾城而动。”看穆定之的神情没有暴躁,老穆继续道,“几天不到的工夫,家家户户都摆了祭台。后来,大长公主听闻……” “那臭丫头又作什么妖?”穆定之拧紧眉头。 “大长公主听闻此事,涕泪交流,深感将士们为国而捐躯,为保万民而舍命,可国家和百姓却没有善待他们,实在是对不起,忏悔不已。”老穆硬着头皮回,“大长公主还说了句半文半白的名言,如今在京中流传甚广。” “什么话,说!”穆定之几乎咬着后牙道。 “从来没有岁月静好,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老穆说着,只感觉心里一热,又强行把那感觉压了回去。因为,这话说到人的,特别是经历过战场的人的心窝子里去了呀。 “大长公主要求兵部把大江立国以来,战死的将士姓名整理出来,自掏腰包,要在城外西山上立一处英雄纪念碑,把阵亡战士的名字刻在碑身或者碑座上,以此纪念。她说,没有人能过安生日子却要忘记那些先烈。她还说会上报朝廷,要求以后东京城所有读书人,从开蒙的小童开始,清明节都要来纪念碑祭拜,因为忘记意味着灭亡。” 这话更是钻人心窝子呀。 老穆暗想,简直扎心又暖心。尽管他无比忠诚于侯爷,跟侯爷一起讨厌赵平安。但他不得不承认,赵平安这件事做得漂亮。就连他,也不禁暗中赞同。 至于灭亡什么的,她身为大长国公主,赵氏江山的一员,居然真的改这么说。而且,居然真的没有人能,或者敢反驳这句话。 老穆当然不知道赵平安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都来自于现代的教育,也是赵平安本人非常认可,并觉得应该发扬光大的。 他只是有点心潮澎湃,接着道,“大长公主振臂一呼,很多豪门富户都立即响应,捐了不少银子出来。后来好多权贵也出手,普通百姓家无所余,但哪怕捐一文钱也会响应。这才四五天时间,银子已经筹措了好大一笔。” “这时候群情轩昂,又是大战关头,百姓好忽悠,那些权贵未必真上了心。可就算真有那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又有谁敢不捐?”穆定之冷笑,“大家都出,你出钱显不出来,不出钱可就太扎眼了。” 想了想,沉吟道,“这么大一笔钱……” 是不是可以在这笔钱上做文章?毕竟银子太多又用不完的话,很容易滋生“贪腐”。 可心思才转到这儿,老穆的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大长公主说了,英雄纪念碑由她一人出资即可。大战在即,军队要用钱,国库要紧着前线将士们。其他人的捐赠,由百姓中有宿望的耄耋老者监督作证,汇入计省户部,算做抚恤金,发放给阵亡将士的家属。让那些失了儿子的老者有所依,失了父亲的孩子有所养。” 其实,这就是财务透明,政务透明,百姓们都没话说。毕竟所有事摆在台面上,就算背后有有心人,想煽动也煽动不起来。 这一波操作,令穆定之目瞪口呆。 老穆却又道,“大长公主还宣布把为先帝守的孝自动延长一年,算是为英灵们默哀。她这样一来,百姓更是立即呼应。” “一年?!”穆定之蓦然放大音量,终于明白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他就说,这事必定是有人搞出来的。既然搞手段的人是赵平安,自然针对的就是穆苏两家的亲事。 她为阵亡将士默哀一年,以她那贵不可言身份而言,哪个权贵家的女儿还好在此期间定亲成亲?就算是暗中议定,将来也被人唾弃,他家那不孝子也有借口反对,不认。 她守孝,哪家还好不管不顾的婚丧嫁娶? 那些士大夫最好面子,怎么可能做让百姓戳脊梁骨的事!而且,说不定那些沽名钓誉的家伙,还以为这是大大的好事,会写些诗词歌赋来讴歌。所有人都依样学样,包括自认代表大江国体面的文人,那正如他刚才所说:顺应此举是必然,敢反着来的,就太扎眼了啊。 尽管他势大,谁也不怕,可民心民意,那是必须要在乎的呀。 “这赵平安是属什么的?猴子吗?一点小事就能让她借势,让她顺杆爬,最后落得最大的好处。”穆定之声音平静,可实际上气坏了。 她还嫌自己名声不够显赫吗?经过此一事,只怕不是仙女转世,直接就是仙女本人了。 重要的是,她虽没有实权,但民望这样高,将来谁登大宝,她的话就是极有分量了。 这才不过一年时间!简直就像翻了天似的。 这样的人真的留不得了!再让她坐大,这天下就再容不下旁人。 穆定之心中有了杀意,却不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诚然,赵平安搞出这些事来是为保住自己的姻缘,但那是她忙于生存斗争,之前没想过太多。如今借此事,她所作所为全是出自真心真意,并无其他杂念。 “所以范大人才说事关国运,官媒也说要歇业一年。属下只是不相信,东京城的人真的都能做到吗?”老穆说。 穆定之冷笑,“一场大疫,不分贵贱,谁家无伤亡?所以东京城中的大半人都守孝,不过时间长短的区别而已。既然已经如此,一年时间就不长了,有什么等不得?可是,谁要敢逆流而行,哈哈,往重里说你是个叛国的也可以。别说朝堂了,连民间也无法立足呀。赵平安啊,好,好,好……”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补齐。 谢谢。 234 真想多了 穆定之一边说了三个“好”字,并不住的摇头,冷笑连连,最后成了大笑。 “我明知道小瞧了那个臭丫头,结果却仍然着了她的道。她这一手棋好高妙,四两拨千金,生生扭转了死局。我就算是二郎的亲爹,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可‘孝’字也终究大不过‘忠’字。只是这臭丫头这样几次三番,是逼我把她当道菜啊。” 为什么只怪大长公主呢?你们父子聊事情,大长公主又怎么会知道,必定是世子去通风报信。人家小两口研究出的对策,自然比一个人想的要高明呀。 老穆心想,却不敢明说。 只道,“那侯爷的意思是……”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一招就被对方将死了。”穆定之冷哼一声,倒是很光棍的认输此局,“但她如果以为就这么算了可是大错特错,既然是盘菜,那就等着上桌吧。” 一年? 一年之后,二郎就会回京了。若是这仗打一年都打不完,那他才要担心。 只是二郎若回来,与苏家结亲的事就成了死棋。但牛不喝水强按头,把二郎逼急了,谁知道那小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猜,八成二郎会对苏家下手,让苏家没有了利用价值,他自然就罢了。 甚至更光棍一点,二郎直接对苏家人下黑手,让双方结亲不成反结仇。以二郎在战场上那股子杀伐决断的狠劲儿,弄死个把人根本不算什么,他完全做得出来。 所以他才不愿意把二郎逼到绝处,希望走迂回路线。 但现在连这个怀柔的办法也完蛋了,就别怪他只能对付赵平安了。只是他必须得想个法子,让赵平安出事却绝不沾自己的手。明的,暗的都不能沾上,否则二郎得疯。 “那个逆子去哪里了?”转着心思,穆定之阴沉着声音问。 老穆一时愣住。 往常,逆子是指三公子是没跑的。但现如今世子也不听话,那侯爷这是叫谁? 犹豫了片刻才道,“世子忙于备战,三公子在公主府当差,虽说有固定的休沐日,但归家的时间,一直不那么确定……” 好吧,既然不知道侯爷这声逆子叫的是谁,他把二位爷的行踪全报上去,总没错的。 “他当个屁的差!”穆定之提起穆耀就火大,“给女人家做事,唯女人马首是瞻,和那些没把儿的公公有何区别?白生了一幅好皮囊,还什么大江第一才子,连个女人也搞不定。不是说想尚主吗?跑去给人家看家护院,却怎么就抢不过他哥哥!” “三公子虽好,但咱们世子可是人中之龙。”老穆由衷的表态。 穆定之闻言,心里却是一惊。 这东京城里的女人,无论年纪大小,喜欢的不都是三郎吗?就连赵平安,之前也是追着三郎四处跑的,怎么忽然就改了心思? 难道说,赵平安知道二郎于他、于穆家而言太重要,于是为了打击他,也为了寻到可依靠的助力,所以色诱二郎。二郎就跟中了邪似的,从小就喜欢那臭丫头,面对人家抛过来的香饵,还不像条傻鱼一样,想也不想就吞了钩! 真让他们成就了姻缘,那还不是赵平安要做什么,二郎就不顾命的为她做?二郎认真起来,连他这个做爹的都怕,难道他们父子要反目成仇?难道这就是赵平安的真正目的? 赵平安才多大年纪,心思居然这样深! 可是,二郎和三郎是亲兄弟,三郎又每天以跟他对着干为己任,加之赵平安从小被先帝宠坏了,不尊礼法,放浪形骸,万一赵平安一脚踏两船,再惹出什么丑事来…… 那臭丫头不要脸,他老穆家可还需要这两个儿子继承香火呢。说不定,赵平安是想彻底毁了穆家。有道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她再闹腾,只要不死,就会有男人给她托底。 老穆无意中一句话,却令穆定之真想多了。 而且,越想越紧张,越想越痛恨,脑洞越开越大,思维也越来越发散,到后来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蓦然站起,对老穆道,“你去,把那逆子给我拎回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哪怕打晕了带回来也行。”他管不了老二,管老三还不行吗? “是。”老穆本能的应了声,连忙转头出屋。 可走到门边又犹豫了:又说逆子这两个字,到底是指谁啊。 好在后面穆定之又补了句,“总之,不能让他再留在公主府了。” 公主府?懂了,是三公子。 话说也不可能是世子,因为他没办法打晕对方,别再让世子把他杀了就不错了。 老穆领命离开,但当他带人来到公主府之外,却忽然发现府内府外,防御严密之极,大白天的,简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了。 怪道侯爷这么在意,之前他还觉得跟个孤女似的公主没必要这么针对,没权没兵,虽说很有钱,可也做不了什么。之前就算大长公主做了几件事,声名鹊起,他也觉得是巧合,是运道好而已。 但现在亲眼所见,他终于有了深刻的感受。 这才多久,大长公主的变化可说是一日千里。 从前保命都困难,嫁人都无法自己掌控,现在百姓爱戴,群官尊敬,谁也不能轻易招惹她。就连府内防御也进退有度,仿佛一座小城,军事化配比得相当有序。可见,她身边是渐渐有了能人相助。再这么放任下去,这女人真的会翻天的。 “等天黑再探府。”他低声吩咐手下,悄悄隐藏了起来。 其实,就算他现在进了公主府,穆耀也不在。 他一早就出了府,反正也没人管他,于是就这么假装无聊,在街上闲逛,买了不少吃的用的玩的,到了饭点就晃进了长庆楼。 这个酒楼是东京城十大酒楼之一,老板姓苏。大家只道老板与苏家只是同姓,但他却知道,这正是苏家的产业之一。 什么清高?什么做学问?呵呵,别让他笑掉牙齿吧。 苏家的高明在于,不避讳姓氏,也不避讳平时来往于此,仿佛这是最喜爱的酒楼,结果反倒让人不再怀疑。 …………66有话要说………… 好多事吧不禁想,越想越歪。 老穆这种思想,大概就是被迫害妄想症。哈哈。 235 与年轻男子密谈 在穆耀看来,真小人没什么,伪君子才可怕。 而苏家,正是这样的伪君子。 不过他们伪装得太好,全家都一样,于是平凡的世人无法看穿看透,还当他们是圣人门生,高贵高洁,凛然不可侵犯的呢。 其实赚钱有什么丢人现眼吗?还非要藏着掖着。但,明眼人谁看不出,苏家那么大的家业,还时常接济贫穷的士子以博名,仅凭祖上留下的良田家庄,怎么支撑得了? 朝廷律法虽然禁止官员经商,却没有限制亲眷或者旁支,只是不能以权势压人罢了。苏家却连这点小事也要把自己摘干净,简直假得令人发指。 唉,怎么就很少人看得出来呢? 只不过苏家是幕后老板这事,就连他神通广大的二哥也不清楚罢了。但他不同,太多女人围着他转。很多男人不知道的事,在女人的八卦之间都能找出答案。 其实,看清苏美华真正的性子就该知道了。表面温柔和气,内里阴险毒辣,想要什么就拼命去抢,可以低下身段,对自己狠得下,算得上能屈能伸了。偏还装得像模像样的,迷惑了一大堆人。能教育出那样女孩儿的人家,能正到哪里去? “我要求见你们苏大小姐。”进了个隐蔽的雅间,穆耀吩咐掌柜的。 因看他相貌不凡,跟过来侍候的人并不是小二。 “苏?”掌柜的怔了怔,连忙低下头,“我家老板确实姓苏,但苏大小姐是……” “苏美华。”穆耀根本毫不守礼,直呼其名,“我知道此地是谁的产业,也知道她每月此日必来查账。哦不,来旁边的绣坊看绣品。嗯,这两家是通着的吧。” “公子,您这……”掌柜的就算再见过世面,此时脸上也不禁变颜变色,为难不已。 “你不去找人,难不成让我嚷嚷出来。这地方经营多年,苏老大人大约不想闹得人尽皆知的。”穆耀却毫不同情,“不然换个说法,你去帮我打听打听,翰林学士院承旨苏大人府上的女眷有没有来这里吃饭。如果来了,报我的名,我是……” “您是花三郎君,您一进门,我就认出来了。”掌柜的连忙道,并果断采取了第二种说法,“小人这就去帮您看看,苏大人家的女眷有没有过来。” 穆耀嗯了声,端起茶来喝。 这掌柜如此八面玲珑,就算高门女眷过来吃饭会走另一道门,他又怎么会不知?这会子装什么装呢?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他安安静静的坐着,饮几口茶,就闭目养神。由于身子向后仰着,那椅子的四条腿悬起两条,于是连椅子带人都晃啊晃的。 这本来是极不端正的行为,不配他才子的身份,甚至是没有教养的。可此情景落在他身上,就偏偏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风流劲儿,美若一幅画。 苏美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美景。 不过她并不欣赏,而是轻轻皱了皱眉,咳了声。 “有鸡毛卡着喉咙了吗?不如喝口水。”穆耀笑道,睁开眼睛,也落稳椅子。 不过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有点粗俗,就算对街边卖菜的女孩也不会如此无礼。 “你来干什么?”苏美华站在那儿,冷冰冰的说,同样懒得客套。 自从二人合作落水事件,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原型是什么,又是什么变的,所以也就不需要再伪装,倒是表现出真面目,毫不忌讳。 “找你。” “找我做什么?” “来看看你有没有气死。”穆耀笑眯眯,“顺道,欣赏一下你无计可施的模样。” “你什么意思,不妨直说。”苏美华哼了声。 “如果我是你,就会先进屋来,然后关上房门。不然雅间虽安静,走廊却总有客人路过的。”穆耀好整以暇,“我倒没什么所谓,反正风流才子,被女人堵上门的事多得很,不过再添一段佳话。就是怕苏大小姐你的名声会受损,影响你以后装闺秀典范。” 苏美华薄怒。 但她很能控制情绪,没让自己失控。反而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迈步进来。 她的丫鬟小丹紧跟着,并反手掩上房门。随后就站在苏美华身侧,一副她家小姐不可侵犯,谁敢上前,她必拼命的样子。 穆耀不禁觉得好笑,却也没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口舌。 “我进来了,你可以说了吗?”苏美华捡了离穆耀最远的地方坐下。 穆耀又觉得好笑了:都说平安不尊礼法,但平安只是真性情。眼前这一位倒是众口交誉的女子典范,其实对于礼法也不过表面遵从。暗地里,还不是该干嘛干嘛。 比如,和年轻男子同处一室密谈什么的。 “我来惋惜一下,你与我二哥的亲没定成。可是,我还真想让你做我嫂子呢。”穆耀用扇子敲了敲手掌。 其实初春天气,还用不到扇子。不过文人士大夫们喜欢摇扇,他也就比划比划。 “是你自己想娶赵平安,却没本事让她点头,还说什么风凉话。”苏美华哼道,竟然直呼平安的名,十分的失礼了。 由此可见,她看似还高傲,其实受了很大的打击。 “所以说平安就是聪明,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断了你爹和我爹的念想。”穆耀甚至是有点幸灾乐祸的,“但是我相信,苏大小姐必不会善罢甘休的。不知,你要怎么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苏美华反问。 “就是说真有想法!”穆耀忽然前趴,整个半身都支在桌子上。 不过他之前买了一堆东西堆在桌上,其中有一袋这时节少见的甜瓜,他这一扑,那袋子稀罕的瓜直接落地。只听噗的声响,显见是几只碎裂了。 他也不理会,只对着苏美华道,“因为,我可以帮你。毕竟以平安的智商,仅凭你自己做手脚,会输得很难看。” “不正是因为有了你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上回才输得难看吗?”苏美华又哼。 穆耀并不生气,反而露出讽刺笑意,“郎心似铁,你没能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罢了。” …………66有话要说………… 又有人要搞事情呀。 236 彼此彼此 “你真的废话挺多的。”苏美华斜睨着穆耀。 “那不说废话了,干脆讨论一下你的打算。”穆耀耸耸肩,“你要明白,穆大将军是我亲哥,你想靠近他,没有我给你通风报信,只怕有些难呢。” 苏美华冷笑一声,“上回也是你通风报信,记得吗?连主意都是你出的。” “可事情是你做的,做得不到位,让我二哥丝毫起不了怜悯心,怨得谁呢。” “你!” “何况,上次有大长公主在。”本来是很挫败,很沮丧的事,却不知为什么,莫名有些得意,“四两拨千金这招,她玩得炉火纯青。落水事件,不仅没让你赖上我二哥,还让你成了低头的人,当众受了申斥,连你祖父都不得不亲自上门道歉。逼婚事件呢?你们和我爹联手,趁着平安在孝期不能谈婚论嫁,想抢先把婚事定下。呵呵,她就让全大江国的人都守孝一年,谁也别想偷奸取巧。看吧,任你有千般妙计,她却总能一下子拨云见日。” 看着穆耀的眼睛里微微闪着光,那是男子想到心爱之人时才有的反应,想到穆远也是如此,苏美华只感觉心里那条妒忌的毒蛇要咬死她了。 本来,只是爱慕穆远,现在却成为了强烈的执念,一定要嫁给这个男人不可。 也因为这种强烈的情绪,连爱意似乎也增长了无数倍。以至于,她甚至分辨不清这到底是真心爱慕,还是只是占有欲、不甘心。 “赵平安既然这么厉害,你自去投奔,不必再来与我多说。”苏美华气极反静。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穆耀把滚落在地的甜瓜一个个捡起来,仍然放进那个竹编的小篮子里,也不管哪个还好,哪个已经摔坏,“有平安在,你赢不了。所以想赢,就要找平安不在的时候。” 苏美华想了想就明白了,“你还是想让我去西北边陲?” 穆远出征,赵平安却留在京师。二人山长水远,她在中间做手脚的机会就多了。 何况,那边有苏家的产业,她能藏身得不露痕迹。 只要到了边镇,想个法子与穆远多接触,不失为一个办法。想穆远长年征战在外,见的都是些粗鲁女子,何曾与大家闺秀相处过?这么钟情于赵平安,必定是因为赵平安前些年从京中跑出去,最后是被穆远找回来并送进京那次。 赵平安如此不守规矩礼仪,肯定路上有过什么事。 对穆远来说,赵平安是他惟一深入了解过的京中女子,由此倾心是自然的。若和她也相处相处,以她的才貌而言,穆远就会知道什么是秀外慧中,良妻之选。如果订了亲,即便穆远开始时冷落些,天长日久,她也坚信自己能掰回穆远的心思。 但,她真不愿意去西北。 环境艰苦不说,万一大夏人打过来…… 她不敢想身陷困城时该怎么办?若是不小心被掳走,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所以她一直期待有其他方法可以达成心愿,不愿意选取这下下之策。可若真的没有办法时,也少不得要铤而走险了。 她低垂直着眼睛,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眼中的情绪,但穆耀别的不行,对女人的心思却是极敏锐的,只从她衣袖下的轻微拂动就知道她入了心,正在挣扎,犹豫。 于是趁热打铁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不冒点险,怎么能得到我二哥那样的男子?简直想得不要太美啊。” “反正就算我死在边境,与你也不相关是不是?若是我若事成,你就白落便宜。”苏美华哼道,“是你不要想得太美才对。” 穆远点点头,“你真聪明,一下知道我的心思。确实,你的死活与我根本不相干,我也根本不介意的。但你有如此七窍玲珑心,用在我二哥身上不好么?” 他笑眯眯地说着冷酷无情的话,“只是西北这么大,人口又何止十数万,若无我的暗中照拂,你想靠近堂堂的征西大将军穆,那可难呢。我出了力,得点便宜不是正常的吗?何况你还未必做得成,哼,我不过是有病乱投医罢了。这剂药你吃不吃,在你,别以为我会捧着你哄着你,你当我真是那群无聊又眼瞎的文人士子吗?” 有的女人就是不能深入了解,否则再美的外貌也成了恶心。 譬如,苏美华。 “就算我当真成了你二嫂,赵平安也未必嫁给你。”苏美华也不客气,“你也别以为自己的相貌和才学有多了不起,在赵平安眼里不值一提。否则,她怎么会无动于衷?” 穆耀哈哈大笑,“这就对了,这才够狠,这才是你苏大小姐的真面目呀。” “比不得有些人玲珑神仙相,却生就蛇蝎心肠。” “彼此彼此。”穆耀也不着恼。 实际上他涵养极好,不真正在意的,根本不放在眼里。即然不放在眼里,对方说什么做什么,又怎么会入心,怎么会带动他的情绪呢。 “你慢慢想吧,只是别太久。再过十日,大军就要开拔,以我二哥那行军速度……到时候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因为,追不上了。”穆耀站起身,“三日内不找我,我就当你放弃了我的提议。回见。”说完,随便把桌上的东西捡了几样,拎在手里,就这么施施然走了。 留下苏美华坐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 其实,穆耀对自己的提议很鄙视。 毕竟,这到底又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后宅手段,和堂堂正正的横刀夺爱不沾边。可是他实在没办法了,就好像看到江流奔腾,他无力阻止,只能想办法让其改道。 后果会如何,他并不能确认,尽管他在苏美华面前表现得胸有成竹,但他二哥的意志有多坚定,他是很清楚的,如磐石般坚定无转移。 而平安,鬼点子太多,防不胜防。 这两个人凑一起,从外面是攻不进去的,挑哞苏美华,也不过死马当成活马医,看能不能造成他二哥和平安之间的误会。 最有效的办法,是他们彼此离心。 …………66有话要说………… 花三要发什么大招捏? 237 访客 但要做到这一点,只怕更难。 他们一个是坚比金坚,一个是有情饮水饱,怎么拆散? 除非,他二哥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样的情形下,那样的惨况,但凡是个男人,不对,是个人都会灰心的。 不管多热的心肠,也终会冷成石头。 可是,他没办法让他二哥知道。 他怎么说?就直不愣登地说他是重生的,看到了二哥的结局? 就算他敢这么说,他二哥又怎么会相信?再以为他中了邪或者失心疯了,想办法把他关起来,那他就更没戏唱了。 到底要怎么办呢? 穆耀一筹莫展的回到公主府,因为转着心思,都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赵平安,差点撞上。 “我说,你好歹是我的侍卫长,至少你乖乖给我守在府中。你现在是什么意思?白拿俸禄,继续当你的公子哥儿吗?”赵平安瞪。 穆耀却无所谓的耸肩,“反正你也不喜欢看到我,我干吗在你眼前晃?惹得公主不高兴了,臣的罪过可大了呢。”他前面说得随意,后面语气的恭敬就让人听得刺耳。 这花三,什么都好,就是这个阴阳怪气的劲儿改不了。 赵平安心中暗叹,嘴里却不客气地道,“公主府这么大,你不在我眼前出现,我自然不会烦心。你并不需要脱离岗位,满京城乱转。你再这样不尊职守,本宫真的撤掉你。” 穆耀本神不守舍的,这时候连平时伶牙俐齿的一半也使不出,居然答不上话。 无意中低头,看到手上拎着的东西,就顺嘴道,“臣也不是随意乱走,是给公主您踅摸好吃好玩的去了。让公主您身心愉悦,也是我身为侍卫长的责任。之前经历了生死大疫,靠死熬才熬过来,后来又要应付朝中的明枪暗箭,公主你最好放松一下。总这么绷着,容易老哦。”说着,就把手中的小竹篮和几个小点心包塞在了站在赵平安身侧的秋香手上。 秋香没提防,下意识就接住了。 再抬头,穆耀已经施了一礼,转身匆匆走了。 “公主,您看这怎么办?”秋香抱着大包小包,很无辜。 想想,又忍不住为自己曾经的偶像说好话,“穆侍卫长也算有心,出门闲逛也没忘记买东西孝敬公主。” “您听他的呢。”赵平安哼了声,“他就是买着玩的,哪里走了心了?” “那这些怎么办?”秋香举了举手中物,“丢了喂狗?” “浪费是可耻的,能让那家伙买回来的东西,好不好吃放一边,必定是很贵的,很出名的,所以你给底下的小丫头们分了吧?就说……是大名鼎鼎的花三郎请她们吃的。”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古今中外加异时空是一个道理:颜值即正义。就冲花三那个相貌,再摆凶恶纨绔脸也大把人喜欢。 他本来很烦女人靠近他,爱慕他,但为了维持他虚伪的形象又不愿意恶劣发火,那就让小丫头们发花痴去,烦死他得了。 赵平安恶作剧似的想,之后拉了绯儿到前院的会客花厅去。 秋香呆站在那儿想了想,又把那堆东西放在地上扒拉半天,最后招来路过的小丫鬟阿银和阿锌,又把赵平安的意思夸张发散了一下道,“花三郎君,也就是穆侍卫长看姐妹们侍候公主辛苦,特意买了些小零嘴儿让大家尝尝。虽然不多,大小是份心意,你们拿去分了,可不许抢东西打架。至于这个……” 秋香拿起那个小竹篮。 “这不是甜瓜吗?”阿银抢着说,两眼放光,“这时节有甜瓜,那可真是极稀罕的东西。” “真想尝尝。”阿锌甚至咽了咽口水。 “短了你们吃,还是短了你们喝了?咱们公主对下人最体恤,府里的人,吃穿用度是全京城最好的,普通小富之家的人也比不得。所以别一脸馋猫样儿!出息的你们!脸呢?脸呢?”秋香伸出食指,点了点这两个小丫鬟的额头,“既然是这么金贵的稀罕物儿,自然要留给公主尝尝鲜。你们俩先把这篮子送到公主的屋里,半路不许偷吃。” “我们不过说说,哪敢呢?”阿银用胳膊肘拐了阿锌一下,低喝道,“把口水擦擦。” 又对秋香行了一礼,接过篮子,拉着阿锌走了。 秋香处理完这些意外的琐事,这才快步追上赵平安。 此时,赵平安正在花厅接待一位访客。 来人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相貌清秀,气质斯文,可惜鼻梁上有几颗麻子,额头上也有几颗,成色有点新,显然是在天花疫灾中感染过,虽成功保住了命,可惜还是留了记号的。 不过来人倒是坦荡大方,并没有因此流露出自卑和怯懦的样子。 “参见大长公主。”他行了叩拜大礼,规规矩矩的。 赵平安抬了抬手,“不必多理,坐吧。”态度温和,但也带了些威严。 立即,有两个小丫鬟上前,把来人虚扶了起来。 到底是在封建社会,讲究个男女授受不亲。 尽管大江国不像程朱理学后的中国古代,男女大防严密,民间女子为求生存活,可以抛头露面去做工,贵族男女间也可以结伴出行。 赵平安更是没有起到公主的楷模作用,时不时往民间跑,还私下会见朝中大臣。这些虽说不妥,毕竟算是公事,好歹在世俗的容忍范围内。 咳咳…… 当然,她和穆远私下里做了好多不得体、破坏规矩又犯禁的事,可毕竟偷偷摸摸的,何况穆远也是朝中重臣呀。 嗯,这样勉强说得过。 但她还不到十八岁,若要在府里见一名比她大不了一两岁的年轻男子,而且此人即无品阶,也不是朝中人,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了。 因此,花厅中除了绯儿和后来追上的秋香两大宫女,还有四个小丫头站在旁边。花厅之外,也好几名侍卫和小厮在守卫和听候吩咐。 总之,这公主的谱尽管赵平安不喜欢,却也是要摆足了的。 “公主恕罪,本来晚生一介草民,不配得到大长公主的接见。晚生也不该贸然仗着一点关系,投贴于公主府。但是,晚生一来要亲自道谢,谢大长公主救命之恩。二来,尚有一事相求。”说完,面露赫然。 …………66有话要说………… 来了谁呢? 238 瞬间为了个难 来人,正是计相杨明的外甥汪还山。 杨计相因为管着大江国的钱粮事,为了避嫌,也因为洁身自好,除了外人不得知的与刘指挥的深厚交情外,从不与人过分亲近、来往。多少人想拉拢这位大江国年轻的财神爷,可无论美色、金钱却无济于事。 他惟一的弱点,就是他这个外甥。 好在汪还山并非那种纨绔子弟,并不惹事生非,一向老老实实的。正所谓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外人想从汪还山处下手,也找不到机会。 只是汪还山不喜欢诗书,更不愿意为官,一心向往医道,私下学了不少本事。可惜他是白身,没办法进入医官院。杨计相正是为了他,生平第一次求人,托人恩荫个秀才功名,从此得以成为生员,进入医官院系统学习。此事,也是杨明生平第一次欠下人情。 这种疼爱,简直胜似亲生。 加上汪还山与杨明长相极为相似,所以坊间都在私下里传,说汪还山根本不是杨明的外甥,而是他的私生子。 赵平安不知事实,但据自己判断,杨明不是那种风流人。就算年少无知时犯过错,也断不是不肯负责的,想要个孩子还要假托妹妹之名。再者说,外甥肖舅很正常,因疼妹妹而爱屋及乌就更正常了。 是许多人心歪了而已。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初天花疫症暴发时,汪还山在医官院求学,她无意中带丫鬟晓晓进过医官院,偏巧就传染上了汪还山。 借她的手伤害汪还山,本是叶家人的毒计。他们不能拉拢到杨明,就让她狠狠得罪,这样杨明就不会成为她的助力。她本以为,以杨明那么疼爱汪还山的情形来说,她可能真的失去这位贤能之臣了。就算在前世,她也没能让杨明站在她这一边。 没想到这世不同了,杨计相深明大义,很清楚汪还山的染病是幕后主使的错,并没有迁怒赵平安,只是恳求她进杨府为自个儿的外甥医治。 赵平安本就愧疚,自然加倍用心。 总算汪还山自己就是学医的,分外配合,病成那样还没忘记跟赵平安讨论医理,加之毕竟年轻,生命力旺盛,居然有惊无险的熬了过来。 其实,医者治病救人本是分内之事,可杨明却因为汪还山活下来,特别感激赵平安。 叶家想离间赵平安与杨明,哪想到却适得其反。杨明又从刘家旭那里了解到赵平安的政治抱负和想法,由此死心塌地的成了公主党。 若说刘指挥毕竟肩负刘氏家族,和苏家又是姻亲,多少有些顾忌,杨明却是孤臣,性子又清傲,在朝中的倾向性更为明显,几乎不加掩饰的。 《刺客列传》里说: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对赵平安说,人家杨计相以国士报她,她自然也要以国士相待。那么他的外甥有事上门求见她,还提出帮忙的话,她自然尽最大的努力相助。 “并没有什么救命之恩,若你是医者,也会这样对患者。”赵平安坦然道,“至于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能帮的,本宫一定帮,当不得求字。” 汪还山一听,登时抬头,目光灼灼的望向赵平安。 但瞬间,又被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大长公主震慑住,只觉得赵平安气势超凡,容色艳丽逼人,简直是一位世间无双的公主。 其实赵平安只是因为要见外客,打扮得庄重了些,面色严肃了些罢了。也可能是她回京后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的太漂亮了,特别是居然以公主的身份出宫开府,还战胜了令人闻之色变的疫症天花,于是无形中给了所有人心理暗示,觉得她特别了不起。 旁边,绯儿和秋香悄悄对视一眼,只觉得这白白嫩嫩的年轻人忽然羞涩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就连脸上那几粒麻子都顺眼了起来。 “汪公子,请不妨直言,明言。”见汪还山扭捏,赵平安温言问道。 她这样和气,令汪还山的头垂得更低,脸红到连脖子根都染上了。 好歹他还记得此行的目的,声音虽小,但也算清晰地道,“大长公主,晚生不过是一介书生,本不该议论国事。但大夏人一惯暴虐无情,即不守礼仪,也不遵守约定,此次汹汹而来,必会挑起战事。现在,我大江的军队不日即将开拔,前往西北边陲,我……我……” “你不是想从军吧?”赵平安惊讶。 就这小身板,当个大夫绰绰有余,想上战场,举得动刀,催得动马吗?送死差不多。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指的就是书生体力差,倒不是说别的。 “正是。”哪想到,汪还山居然正色回答,还从椅子上起来,上前,直接给赵平安跪下了,“还请大长公主成全。” “这个……”赵平安真没到汪还山要求情的是这个事,真是瞬间为了个难。 “本不想麻烦大长公主,但我和舅舅提了,他坚决反对!”汪还山继续道,“不得已,求到大长公主头上,还请大长公主能劝劝我舅舅,让我实现心愿。” 那当然要反对啊。 好好一个外甥,长得还白白净净的,拿去给大夏人磨刀啊。 “我理解你一腔报国热血,但是……”赵平安想了半天,斟酌着字句道,“但是报国的方式有很多,一样了不起。譬如你舅舅,为国家钱粮计,那功劳是十个大将军也比不上的……” “大长公主,您以为我要去当兵,冲锋陷阵吗?”汪还山打断赵平安。 虽然这样插嘴有些无理,可赵平安正编不下去了,反倒松了口气,“难道不是吗?” “晚生是想从军。” “和本宫理解的有区别吗?” 虽说军种有很多,但哪一样都是力气活吗?哪怕是做饭的厨子之类的,决战时也要拿着刀枪冲上去。万一有人劫粮草,同样要上去拼命的呀。 “大长公主您也知道,战场上难免会有伤亡。尤其大夏人的骑兵,马快,刀也快,我大江多有不如,每一回对上,都损失惨重。”汪还山解释道,“晚生痛心之余,在医官院时研究过相关卷宗,只觉得此等情况与军医缺乏也有关系。” …………66有话要说………… 昨天欠一更,本想今天补上。 可今天还是不舒服,全身疼,明天补吧。 一定! 239 自我检讨 军医问题! 赵平安蓦然明白过来,心里一紧,登时关注起来。 而看她无意中欠起身子,神情凝重,汪还山连忙道,“据晚生研究,战场上军医的配备比率是非常小的,咱们大江甚至还不如大夏军队。大夏人有巫医,有萨满,其实都能行使医生的职责。而咱们那些所谓的军医,真正有从医经验的人很少,大多只是会一点皮毛,听闻其中还有不少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来充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赵平安叹了口气,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的确如此,所以晚生才希望能出点力。”汪还山点头,“可惜,我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上阵杀敌。我想来想去,随军从医是我做的惟一可以报效国家的事。”说到这儿,他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赵平安赶紧吩咐秋香,让她亲自扶汪还山起来。 在士大夫集团势力庞大的大江国,并没有什么“不为良相,即为良医”的观念,读书考取功名,走上仕途是大多数人毕生追求的目标。寻常百姓虽然尊敬医生,但在权贵眼里,医生也不过是服务于人,和匠人没有区别。 这也就是为什么汪还山有那样一个跺跺脚,大江国都能抖三抖的舅舅却无心仕途,反而醉心医道,结果被好多人认为是不物正业的原因。而国家虽设立了医官院,但那一般也是无法进学之人的第二选择,算是条退路。楼大掌柜医术那么高明,又那么会赚钱,也不过是一介草民,在社会地位上比较低下。楼家,甚至需要用包氏及她的大量嫁妆来攀附权贵。 因此,在大江国行医的大夫数量并不多,对一个这么大国家来讲,其设置来说是远远不够的。而且,质量也不参差不齐,高手们大多在太医院。 在民间尚且医病难,大夫少,医生肯从军的就是凤毛麟角了。 毕竟大江重文轻武,在人们的即定观念中,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就连军户都是贱籍,无法与良民联姻。除非出生入死,扬名立万,出将拜相,一将功成万古枯的走到行武的顶端。 赵平安始终无法理解:一个不尊重保家卫国英雄的国家,怎么得到长久的安全? 而军医赚钱少,地位低,工作辛苦,还有生命危险,又有谁愿意去呢? 所以,军队中正经医生是非常少的。而正因为医疗支持不足,本来能活下来的士兵也可能会死去,造成军队的更大伤亡。要命的是,他们不是死于伤病,而是死于耽误。 赵平安闭了闭眼睛。 前世里的她不在意国事,少女时期过得无忧无虑。后来嫁人等同于没嫁,后半辈子的时间里都是在进行政治斗争,虽然最终获得胜利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三十八岁就死翘翘。 今世,她又忙着生存和斗争,大疫之后发觉大江国医疗系统和整个医生的培养系统不完备,加之忙于在全国推行天花疫苗,因此哪怕明明知道穆远要上战场,担心他的安危,却没想到过军医这一层。 是她疏忽了,她很感激今天汪还山能来这一趟。 “其实,我能理解令舅的心。”沉吟了片刻,她说,“他疼爱你如珠如宝,又对你娘负又有责任,因此很担心你的安全问题。说起来,也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晚生知道。”汪还山低了头,“可是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人世,总要做点自己想做,于国于民都有利的事情。这也是我舅舅教我的,只是临到自己头上,他……” “你先回去,让本宫好好想想。”赵平安打断汪还山,不想听他说杨计相的不是,“放心吧,本宫必定给你一个交待的。” “可是我听闻,大军不几日就要开拔了……”汪还山为难地道。 “穆大将军行军,据说神速,但毕竟不比轻车简行。”赵平安安慰道,“如果最终你舅舅答应了你,你晚些时日走也追得上。在他没有点头前,本宫要顾虑他的感受,你也一样。” 看汪还山面露失望之色,又道,“再者大战并非一触即发,到了西北边陲,也不是立即就能对上,所以还有时间。你也借此机会想想,若真上战场,怎样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你研究了这么久的卷宗,如果能提出一个军医的随行方案就更好了。” 汪还山眼睛一亮! 对啊,他只想热血报国,怎么没想到更深层的东西。他自己从军,力量能有多大,如果能形成一个章程,那医疗效率只怕更高吧? 想到这儿,他激动的站起,“即如此,晚生就回去等大长公主的消息。另外,晚生心中似有些所想,只是一时难以表达。今天大长公主提醒了晚生,我必定回家仔细研究,看能不能写出个方案来。”说完,长揖到地,又躬着身退了几步,极为恭敬的转身走了。 等汪还山走后,赵平安就半倚在椅子里,好半天没动作,也没说话,若非手指无意中抚摸着脖子上那根吊着玉玦的绿色丝绦,近似石化。 绯儿和秋香深知她的习惯,知道她这是在思考,因此也不敢打扰她,就静静立在一边。 其实,赵平安正在进行深刻的自我检讨,感觉自己还是经验不足,事情都没有分出轻重缓急,完全还是现代时的学霸思维,没有纵观全局。 她的大局观实在是太差了,只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知道做未雨绸缪的事,却没有提前注意到最迫在眉睫的环节。 到现在她都开始怀疑,以她这个智商,上辈子是怎么赢的?是天命?是运气?还是有什么她没注意到的事情发生?一定有的,只是她还没有回忆起来。 而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穆远要出征了! 国内医疗系统和医学生的培养都是浩大而缓慢的过程,不急于一时,而且也急不得。即便种天花的推行要趁热打铁,尽快开始,她怎么就忽略了军医的问题呢? 是她从前太不关注战争,在现代时又幸福的生活在和平时代,居然对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视而不见了。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二更十点之前。 240 口谕 战场上,大多是外伤,除了必要的清理和缝合,接骨之类的,需要大量的抗生素! 她有金手指,有空间,如果她提供此类药物,特别是便宜高效的西药,将会大大降低本土将士的伤亡率。反过来说,只要伤亡率下去了,意味着士兵增多,恢复更快,这甚至可以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可是! 首先相对于战争,大规模的战争,她的空间不够大,就算累死那边的芳菲也不可能转移过来那么大量的抗生素类药物。况且,支撑如此规模的冷兵器战争的药物如果全靠芳菲,她在现代也会引人注意,毕竟那需要极大的量,还会消耗干净她所有的财产。 其次,这么多远远领先于这时代的药物现世,对她来说是寻死的行为,也会扰乱社会正常的进步节奏。谁知道她这蝴蝶翅膀一扇,会形成什么样的滔天洪水? 第三,就算一切问题都解决,也得有人能用,肯用,并且会用这些。 最要命的是,她意识到这一切有些晚了。尽管她安慰汪还山,但她自己心里清楚,要想按部就班的做准备,筹划和执行,时间上都来不及了! 那她要怎么办? “哎呀头疼。”过了好半天,赵平安终于动了动身子,并开口说话,“我先回屋里躺一会儿,你们都别来吵我。” 绯儿和秋香对视一眼,并没有多问,直接执行命令。 公主总是会自己在屋里闷一阵子,不许任何人靠近,包括她们在内。有时候她们在门外听不到屋里的任何动静,好像公主凭空消失了似的。如此几次三番的,她们已经从开始的担忧和好奇,变得已经习以为常了。 所以当赵平安躺在床上,还放下层层沙帘后,绯儿就去做自己的事了,只把秋香留下来守门,争取连一只苍蝇的接近都拒绝。傍晚的时候,到了传饭的点,赵平安才有了动静。 耗尽一下午的力气,她和芳菲泡在空间里,终于研究了个暂时的解决办法出来,只希望到时候有用。至于说紧急解决军医的人员问题,就要靠她自己了。 只是她心里有事,一顿晚饭也吃得心不在焉。又因为之前被毒死时伤了胃,饭后不久就感觉胃部隐隐作痛。刚想躺下,宫里就来了传旨的小太监,传皇上口谕,说是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她这个亲姑姑,希望她明天去宫里一趟。 “扁担,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一挑眉,问。 此太监正是打小就在赵宸身边侍候的,深得小皇帝的信任和喜爱。 “大长公主,没什么,就是皇上……皇上想您了。”扁担低着头,不敢抬眼。 赵平安发出了“切”的一声,后面的话没好往外说。 虽说自从皇兄走后,特别是叶贵妃倒台之外,她与这九侄子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但多年的积威仍在,小九是又依赖她,又害怕她,如果没事,断不可能秘旨让她入宫的。 “大长公主,那您明天……可进宫吗?奴婢求求您,再忙也去看看皇上,皇上是真真儿地想您了。”扁担硬着头皮强调。 可他越这样说,赵平安越觉得有问题。 大晚上的来传旨,还不是明旨,指定宫里哪位又出幺蛾子,小九架不住了。现在大军出征在即,连那些惯会横挑鼻子竖挑眼,好比陈年老太妃似的大臣大佬们都闭紧了嘴,守好本分,是谁这么不开眼的在这时候生事? 这让她不禁心生怒火,脸上就带出了皱眉的烦躁样子:她现在忙得四脚朝天,又经汪还山提醒,加了一个刻不容缓的大事要做,而且是非常仓促的,居然还嫌她不够乱吗? 扁担暗中观察赵平安脸色,心中暗暗叫苦,正想着要怎么继续劝,却听赵平安道,“你告诉皇上,明天早上我准到。” 扁担大喜,“皇上说了,请大长公主明日在文德殿等候。皇上下了朝,立即就过去。” “文德殿是皇上上朝前和下朝后稍做休息的地方,皇上平时又不爱待在那儿,为什么不去福宁宫?”赵平安纳闷了。 现在的小九还只是充当朝廷吉祥物,偶尔才决定一两件不重要的小事,对外表明他并不是个摆设,尽管他实际上就是。所以无论上朝还是下朝,他都不会在紫宸和垂拱殿之间的文德殿歇脚的,这次又是为什么? 福宁宫是他的寝宫,说起来是他的地盘,如果有什么秘密话,不是更方便说吗? “皇上就是这么吩咐的,奴婢是实话转告给大长公主。”扁担有点冒汗。 好在赵平安没有继续追问,只点了头应上,然后叫人送扁担回去。 扁担巴不得立即就走,在这位大长公主面前,连皇上都架不住,何况是他?都说大长公主被先帝宠坏了,不谙世事,刁蛮任性,但在他看来,这位大长公主聪明得仿佛能看透人心似的,哪里胡闹了? “这个小太监透着古怪。”看扁担的身影消失在院中,绯儿忍不住低声提醒道。 “是古怪。” “那公主明天?” “我应了,自然会去的。”赵平安拍拍绯儿的手,“我本来就有事找皇上帮忙,他今天就是不来宣我,我明天也是会进宫的。这样倒省事了,省得我递牌子。” 皇上那年纪和本事,有什么帮得上大长公主的?绯儿腹诽,之后又道,“那多带两个护卫吧?别人进不得后宫内苑,就带秋香和阿英如何?” “都听你的。”赵平安半开玩笑似地点头。 她刚胜了一场大仗,不知多少人盯着她,想算计她,搞不好就有不理智的混账,像叶贵妃那样的贸然动手。为此对自己的安全,她不会掉以轻心的。 所以,不仅伤愈的阿英和贴身的阿香,她还会带着阿鹏不外苑接应。再说,宫里不还有阿米和阿豆两个内线了吗?人手足够她用的。 “明天帮我打扮得艳丽些,最好很显眼才好。”她吩咐在为她准备衣服首饰的绯儿,“仪仗什么的,也按规矩来。” 她就要大摇大摆的进出皇宫,好多事摆在明面上就难施暗手,也容易解决。就好像在阳光下,阴影很难存在是一样道理。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 好啦,终于补上了前天的欠更。 谢谢大家谅解。 241 见了鬼了 整个晚上,赵平安都没睡踏实。 先是胃疼,捂着个汤婆子才感觉好了点。之后,就在脑海里一遍遍过着她和芳菲商量过的事。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噩梦连连。 她又梦见穆远浑身是血的样子了,好在这次不是在刑场上,而是在战场上。她梦到他受伤了却无人医治,自己草草包扎了下又杀入敌营,结果招架不住对方的刀枪,差点给扎成个刺猬,砍成了血人…… 生生吓醒的时候,天已经微明。 看看,看看,因为疏忽了最重要的问题,她的心理压力这是有多大! 她叹了口气,想到还有诸多事情要做,干脆不睡了,起床让绯儿给她梳妆。紧接着忙活到快中午,进宫后愕然发现九哥儿已经等在文德殿了。 “这么早?”她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看太阳,还以为自己来晚了。 “朝上都是些我没办法插嘴的事,干脆我就早点下朝,让他们自己去讨论决定,省得我与臣子们两看相厌。”赵宸连忙向赵平安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早回来了,随后立即撒娇,“姑姑,朕,不,侄儿真是想您了呀。” 赵平安后退一步,观察着这皇帝侄子。 才踏入文德殿,就看到他站在正殿门前的台阶上翘首以盼,显然都等不及了。照理,在皇上周围总是有仪仗和不少太监侍卫,可此时门前除了扁担就没有他人,一众随从都远远绕着文德殿站着,似是被支开了。 这情形透着不寻常,就算真的想念姑姑,也不至于到这个草木皆兵的地步吧?如果说这样子还没有鬼,那就真是见了鬼了。 再看这小子,翻了年感觉有些抽条,个子高了不少,圆润度还略有下降。现在唇红齿白的,还怪可爱的。说起来,九哥儿会生,捡了父母的优点随,倒比她哥还好看些。 “说-人-话。”赵平安缓步走上台阶,笑眯眯的问。 可是赵宸却打了个寒战,犹豫半天才半转过身,面向太阳,低声道,“姑姑,你要救我呀。你不是最疼我吗?一定要救我呀。” 赵平安又吓了一跳。 抬头看赵宸,见他圆白的小脸满是正经,眼神中还有一丝恐惧划过,心知这小子不是顽皮开玩笑,是真的有事发生。 “有什么东西吓着你了?”赵平安想了想,问。 赵宸怔了怔,之后“哎呀”一声,又把小胖身子反转回来,拦腰抱住赵平安。 才九岁多,已经快到赵平安的肩膀高了。而且他似乎吓得厉害,一双手臂很是有劲,生生把赵平安箍在那里,动弹不得。 “身为皇上,请你注意威仪,快放开我,成什么样子!”赵平安差点连气儿也喘不上来。 哪成想赵宸却固执开了,“不,我不放。我不是皇上,我是您的小侄子。姑姑英明,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我……小九儿绝不放手,除非姑姑帮我!” “你不放手,我怎么帮你?” “姑姑救命!” “再不放手就不管你了。”居然都喊救命这么严重了吗? “至少姑姑您告诉我,您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小九我的脸上有黑气?那是有鬼缠我!” “呸!胡说八道!”赵平安实在挣脱不开,只好踩了赵宸一脚。 赵宸吃疼,松手。 赵平安借机侧开两步,指着他鼻子骂,“你是大江之主,天下至尊,是我皇兄的亲生儿子,怎么会有恶鬼缠你?真龙护体懂不懂,鬼离你十丈开外就吓跑了!” “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我真的看到了啊。”赵宸又往太阳底下走了走。 他本就畏暑,到夏天的时候恨不能扒了皮,直接坐在冰桶里才能畅快些。而现下虽是春天,但今天气温高,阳光足,快晌午的时候站在大太阳底下还是会令人冒汗的。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赵宸却恨不能和太阳肩并肩,显见是真吓着了。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怕成这样!”赵平安气不打一处来,又气九哥儿的怂,又气搞事情之人的贱,还有在九哥儿身边侍候的人的废物。 “姑姑先告诉我,怎么知道有东西吓唬我!”赵宸拧上了。 赵平安翻了翻白眼道,“看你一脸惊吓的模样,那么怕热的人非往太阳底下钻,连说个话都朝向太阳,被阳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硬扛着。这摆明了告诉人家:我见鬼了。” “真的见鬼了啊!”赵宸跳了一步,愈发跳到毫无遮挡的地方。 赵平安抚额。 在这种说轻了是焦头烂额的时刻,说重了是事关国运的时刻,还有人出来搞事情,只要被她逮到,她就一定给对方点好果子吃! “跟我进殿回话,本宫要晒晕了。”她招招手。 赵宸犹豫。 赵平安只得拿出赵宸最吃的那套……就是凶神恶煞脸,“你进不进来?不进来,我转头就出宫,再也不管你了!”说完,掉头欲走。 赵宸没办法,连忙上前又是扭股糖似的缠,最后姑侄两个像是要摔跤似的,拧着走进了文德殿。没等赵平安吩咐,她带的侍卫就守住了殿门,阿英更是跃上屋顶,目视四方。 “好了,没人会偷听,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赵平安终于坐下道。 可赵宸却还是移动到窗边的塌上,沐着点太阳幌儿才舒了口气,“姑姑,姑姑……” 没人会偷听,但没准会有阿飘呀。 “姑什么姑,你布谷鸟啊。”赵平安心里火急火燎,态度就有点粗暴,“你尽管放心大胆说你的,不用贼眉鼠眼的四处观察。有本宫在,凭他什么魑魅魍魉,也得给我老实着。说!” “姑姑,福宁宫……闹鬼。”赵宸终于鼓足勇气道。 而后,眼圈又红了。 怪不得他不肯在福宁宫相见,非要跑到文德殿来。哪个混蛋下的手?看把可怜的娃给吓成什么样了?大白天也不改进他自个儿的寝殿。 关键时刻,赵平安还是很护犊子的。 再看九哥儿后来这悲戚的小模样,她又有了新的猜测,“那个鬼,可是你母亲?” …………66有话要说………… 农历七月诶,我干嘛写这个?真是的,为什么情节非在这时候到? 242 人好不如命好 “姑姑连这个也知道!”赵宸震惊。 而后,他忽然就哭出来,也顾不得晒那点阳光,两步扑在赵平安的脚下,“姑姑,我好怕,可是我又可怜她。我该怎么办?她毕竟是我亲娘,可是我都不敢住在福宁宫了,昨晚就偷偷睡在了玉华殿。” 玉华殿在后苑,不仅是远离福宁宫,而且是她被赶出坤宁宫后住的地方。 这是九哥儿从她那里寻求温暖呢。 一念及此,赵平安心软了。 九哥儿虽然怕她,但也是很依赖她的,不然不会下意识的要躲到玉华殿。 “九哥儿别怕,跟姑姑说说,那个鬼到底长得什么模样,怎么吓着你了?她对你说了什么?”她放软了声音,还伸手摸了摸赵宸的脑袋。 不过这小子头上带着龙冠,她摸不到他的头顶,而且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至少赵平安心中有了个微弱的念头:这个小胖砸其实是皇帝呢,哪怕是暂时的。 赵宸抬起挂着泪水的小脸,看到赵平安坚定的目光,登时觉得安全了些,嗫嚅道,“就是……就是我娘的样子……她没多说话,只是哭。后来只说了一句:说她在地下好冷清,叫我跟她走。” “只有你看见吗?当时你是睡着,还是醒着?”赵平安又问。 赵宸看了看扁担。 扁担连忙战战兢兢地道,“奴婢……奴婢也看到了。每天晚上都是奴婢给皇上值夜,等皇上睡熟了,才能换别人。” 扁担面色青白,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昨天传旨时气色就不佳,现在得加个更字。 赵平安沉吟。 她是经历过穿越加重生的人,虽然没有死后经历,没有游览过地府,但她已经不是个绝对对的科学主义者。过分相信科学,也是迷信的一种。这世界太复杂,人类太渺小,哪能全部理解呢? 所以鬼神之说,如今她是信的。至少,她信鬼。 可是就算是鬼怪出没,也不是完全没逻辑的。 譬如叶贵妃。 真能留在阳间闹腾的鬼必定是很冤枉的,叶贵妃有什么可冤的?她这种人,直接被拉去下地狱了吧?估计连审判都能省了。 弱小可怜的人死了,才可能变成索命鬼,因为阳间有人有事欠了她,要讨回琰。叶贵妃那种恶贯满盈的若能滞留阳间,也太小看地府诸位神将鬼差了。 所以她虽然信鬼,却觉得这次鬼会说:这个锅我们不背! 不是鬼,那必定是有人在搞鬼。 先想想环境:能在福宁宫出没而没惊动守城官兵,肯定是宫里的人。 再想想动机:叶贵妃生前虽然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九哥儿却除了淘气胡闹外,没有真正伤过人。也就是说,没人与九哥儿直接有仇。 况且古代人崇拜皇权,屈服于皇权,即便真有心怀不轨的宫人,女官,因为九哥儿已经是皇帝,肯定也没人主动来挑衅,针对。 最后想想条件:按祖制,她皇兄在世时虽然也有嫔妃,但人数实在不多。在历代大江皇帝中,应该是最少的。就这么点人,还让大小贵妃折腾死不少。剩下的,都是谨小慎微,随便给口吃的就能度度小命的人类。 而且,重要的是无子、无宠,也无深厚的娘家背景。 这样的人好不容易熬到叶氏倒台,可以以皇上长辈的身份,不说堂堂正正,好歹舒坦的活着了,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怎么会有胆跑来吓唬九哥儿? 能与以上三点契合的,只有两位。 太皇太后田氏? 不会这么无聊,也没有利益牵扯,何况还是平时那么爱扮佛爷的人。 那么以排除法推测一下,最有可能的目标就只剩下一人:十四哥儿的生母闫氏! 闫氏本是个杂役宫女,因为从后面瞧那身段有点像前皇后,她那糊涂哥哥酒醉后无意中临幸。即便如此,也只是封为御侍。 哪想到人好不如命好,就那一次就让她生下了十四哥儿。而且十四哥儿聪明敦厚,甚得她皇兄喜欢,闫氏进而晋升为婕妤。 不过闫氏眼界狭隘,性情阴沉,为人糊涂,毫不知理知恩还自以为是,先是投靠叶贵妃不成,后来反把自己想象成清高自傲,不像恶势力低头的主。其实闫氏是被叶氏挑唆着,死死把着十四哥儿和她对着干。 她想到前世十四哥儿即位后,还要不断受这个糊涂亲娘的挟制,闫氏还想对付、陷害于她,加之十四哥儿被闫氏养的有些性格缺陷,所以年前她先下手为强,略施小计,逼得田氏在接手后宫后,立即把十四哥儿从闫氏身边带走,养到太皇太后的慈寿宫里。为了给十四哥儿留脸面,田氏代替已去的先帝给她晋了一位,现在是闫昭仪了。 这么一想,赵平安心里有了谱,又仔细询问九哥儿和扁担闹鬼的事好几回。 反复追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并没有真正瞧清楚“女鬼”的脸,而不是凭衣服发饰,以及那一句“儿啊”推断出来的。其实“女鬼”也根本没进屋,是隔着窗纸映出的影子。 剩下的就是呜呜的哭,尖利的叫,还有那句含糊的要带九哥儿走的话了。 这说明,“女鬼”不敢说太多,怕露陷嘛。 “你们说,那黑影映到这个地方?”赵平安走到窗边,比划了下。 九哥儿有点茫然。 扁担却点头确认道,“福宁宫和文德殿的窗花格子是一个式样,奴婢记得清楚,正在这处横杠的地方。” “叶贵妃可没这么高的个子。”赵平安哼了声。 “搞不好是飘的……”赵宸顶嘴,但越说,声音越小。 因为赵平安反复的问,他被迫反复回忆,到现在居然有点不那么怕了。不害怕,就有脑子想了想,忽然觉得那个“鬼”也许不那么简单。 赵平安瞪了他一眼,吩咐道,“今天你搬回福宁宫住。” “姑姑……”赵宸露出哀求的神情,因为内心里还是有点怕的。 “被人发现你私自跑出自己的寝宫去后苑住,是嫌自己的名声太好吗?”赵平安瞪眼。 243 错有错着 “我又不在乎,反正我是不想当皇帝的。”赵宸低声咕哝,但在接收到赵平安的白眼飞刀后,又立即又住了嘴。 “你不回去,姑姑没办法帮你捉鬼。”赵平安换了种说法,“本宫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和人捉迷藏。至于这些杂物和贱人,直接处理了就行。” 赵宸扭着小胖手指,即不想答应,却又不敢拒绝,于是不吭声。 “你这是消极抵抗还是非暴力不合作?”赵平安被气乐了,“放心九哥儿,不对,是皇上,你是我的亲侄儿,本宫怎么会置你的安危于不顾,把你暴露在女鬼的利爪之下呢?” “姑姑,我就知道您疼我。”小胖子立即抱大腿,“我在姑姑面前永远也不是皇上,就是您的亲侄儿,特别可爱听话又孝顺的那种。” 身为一个皇帝,哪怕只是过渡性的,这么撒娇耍赖真的好吗?而且最近她态度好,赵宸就有点放开了,连平时那点子油嘴滑舌也恢复了。 “废话少说,你配合就好。”赵平安拉开那只小爪子,又转头对扁担说,“你去把消息散布出去,就说皇上生病了。今天下朝这么早,就是因为身子不舒服,然后请唐太医过来。” “我病了?”赵宸指了指鼻子,随后恍然大悟,“对对,我病了。” 若论装病,赵宸自认水准极高。 从前他淘气了,父皇要打他,他总能正好生病,即便父皇怒气冲冲过来,最后也只是瞪他几眼,不了了之。这说明,他装得极像。 想到这儿,忽然有点想父皇。 他现在真想有人能打他骂他,可是父皇走了,只剩下姑姑…… 这是不是贱?姑姑处处管着他,但她凶他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人可依靠,有人真心对他。 “皇上这些日子饮食如何?”赵平安看了看赵宸有点“消肿”的下巴,还有,那细看有些发黑的眼圈,问扁担。 “自从闹鬼,不对,是自从有人欲加害皇上,差不多五六天前,皇上受了惊,吃得不及平日欢畅。”扁担机灵得很,改口极快,“前天晚上那女鬼闹腾得厉害,皇上……皇上昨天就没什么胃口,搬到玉华殿后才睡个囫囵觉。可惜早上上朝起晚了,早膳午膳都还没用呢。” 配合性的,赵宸的肚子在此时咕咕叫了起来。 赵宸有点难为情,赵平安却觉得她这侄子虽然混横不讲理,贪吃贪玩不上进,却实实在在是福将一枚。今天早早下朝,还有这几天吓得吃不下饭,都算为她的安排做了铺垫了。 “你昨天跑到玉华殿去睡,可有人看到?” “我很小心的,绝对没人知道。”赵宸拍胸脯,“人都没带几个。” 他觉得姑姑住过的玉华殿天生气场就火爆,诸邪辟易,哪怕姑姑早就出宫设府了,可他偶尔逛过去的时候,感觉仍然很正,所以就带着扁担过去,他也没再怕的。 “还好。”赵平安点头。 因为九哥儿至少还知道身为皇帝,不能让人看见逃走,倒也不算太胡来。 “九哥儿,你正长身体,不能饿着,可也不能去尚食局传膳。”她又沉吟了下,“你不是想当个厨子?尽管本宫一再让你忍耐,但你还是在福宁宫后殿偷偷摸摸设置了小厨房对吧?” 赵宸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敢回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恨不能把小厨房藏在被窝里了,怎么姑姑还是知道的? 其实赵平安在宫中是安插了眼线的,但居然没提防有人要装鬼害九哥儿。 说起来,这宫里真是一时不注意就出作妖的东西。细究起来,这也是她的疏忽,到底让她有些内疚,埋怨自己没照顾好皇兄留下的血脉。 “你答应我以后平日里上完朝,做完功课再去厨房玩,我就不追究此事。” 赵平安暗叹一口气:那就错有错着吧。 赵宸小鸡啄米一样的连连点头。 “刚才我说你不能去尚食局传膳,是因为你‘病了’,吃不下饭。可我也说了,你现在不能饿着。所以,自己去厨房做点吃的。记着不要让除了扁担外的任何人知道,包括你自己宫里的宫人。还要记着饮饮食要清淡一点,至少不能吃胖,没有病态。” 小鸡继续啄米,小脑袋都快点掉了。 赵宸酷爱厨艺,能让他做,即便不让他吃也没关系。可是…… “明天可以罢朝吗?” “不行!”那样的戏就太过了,“只要表现出神思不属,不可理喻就行了。” 赵宸一听,立即信心满满,连胸膛都挺了起来。 这些淘气胡闹的事,他一直很在行啊。 以前姑姑盯着,他不敢。现在可是奉命,奉了姑姑的命,光明正大的犯禁,感觉实在太好,让他甚至想感激那个鬼呢。 “我还会把秋香留给你,有她在,你就不必怕了。”赵平安又道,“不过,她只会偷偷留在你的身边,不会公开露面的。” 赵宸几乎心花怒放。 姑姑身边第一能打的女煞神就是秋香,有这位震场子,他还怕个屁啊。 就连扁担,都松了口气。 不然让他一个小太监只身保护皇上,空有忠心却没有本事,关键是身体残缺,没有胆气啊。当日见了那女鬼,他直接吓尿了裤子。 好在皇上也淋漓不止,热尿混在一处,也分不清皇上和太监了。 一边的秋香却有点不情愿,嘟了嘟嘴。 不过赵平安立即对她道,“从前我那个妆,你记得给皇上画一下。” 秋香瞬间明白,她家公主从前也装过病,那病容是她一手拾掇的。现在要想蒙人,她这手艺还得拿出来。而且,公主必是怕装鬼的人铤而走险,皇上身边虽然人多,但既然能让女鬼出没,可见没一个顶事的。 想通了,她就应了声是。 赵宸却想到一事,“姑姑,今天我请您进宫,没有瞒着人。若有人问起……” “也不算太笨,知道戏要做足。”赵平安有几分高兴的拍拍赵宸的肩,“待会儿我会怒气冲冲走出文德殿,你追出来。我会大骂于你,你要顶嘴。” 244 加鸡腿 “不不不,我不跟姑姑顶嘴。”赵宸双手连摇。 “让你顶嘴,你就顶嘴!”赵平安果断地道,“然后我会愤然出宫,你愤然回宫。再然后你就不用管了,配合就可以。” 赵宸露出极为难的神情。 “懂吗?”赵平安追问一句,神情意味深长。 赵宸终于迟疑地点了点头,因为他算明白了,再为难,该做的事也得做。 “九哥儿从前不是喜欢玩官兵抓贼的游戏?”赵平安鼓励性的捏了捏赵宸的脸蛋儿,“这一回,姑姑陪你玩。”说完,低声的,细细的嘱咐起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但凡是皇宫内的有心人都看到平安大长公主大步流星,满面怒容的出了文德殿。小皇帝追在后头,不断哀求。后来又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大长公主更怒,指着小皇帝的鼻子数落了半天,最终拂袖而去。 小皇帝站在文德殿前头的空地上,不顾形象的哭唧唧,简直没点皇室威严,随后失魂落魄的回到福宁宫。在自己的寝宫前时,还推三阻四了半天不肯进去。 不久后,唐太医被宣召给皇上诊脉,出来后立即亲手煎药。据懂行的太医冷眼旁观,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安神定气的方子。可不知为什么,福宁宫的守卫加了几名。 到得晚上,皇上却连晚膳也没传。整个福宁宫更是早早落钥,寂静无声。 可就算有心人也不知道的是,当夜深人静、快到三更天之时,一个瘦高的宫女身影溜到福宁宫之外,手脚麻利又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宫外的高树,翻进墙内又用绑在树冠上的绳子溜下。动作之灵活,好像是只猴子。 然后,此宫女直接来到赵宸的寝殿窗外,根本无视偌大宫殿中或坐或趴,但都睡得正香的太监宫女们。先是贴着窗子听了听,然后捏着声音开始哭:嘤嘤嘤,我苦命的儿,你要给为娘报仇啊。那赵平安她…… 悲切的哭声在空荡的院落中飘扬,衬着半明半暗,被夜风吹得闪烁不定的宫灯,格外阴森森,令闻者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搭腔。 就像唱戏唱得正投入,天空中忽然打了个雷。声音不大,但足以吓得连唱戏的都差点尿了,更让被吓的人瞬间出戏。 “本宫怎么了?”声音清朗如月,带着七分嘲讽和三分隐怒。 那宫女一个哆嗦,自己先尖叫了声,手里拿的东西落了地。 然而叫声未停,四处不知何故,很快地涌出无数火把,把院落照得亮如白昼。就连光线昏暗的寝殿正堂之中,也点起了明亮的烛火。 火光熊熊,四处通明,反倒是火下,陷入黑暗。 可就在那黑暗之中,赵平安慢慢走出,就像拔开了梦境而来。 这一刻,她不是医仙女,而是武仙女。带着凛冽的杀伐气,双眸灿若星辰,那气势逼得心虚者不仅无法直视,只恨不得缩到地底下去。 “本宫究竟怎么了?叶妃娘娘,既然您都从地下出来了,好歹把话说明白再走。”她冷笑,随手接过阿英手中的火把。 “公主小心。”阿英低声道,瞄了眼那宫女。 那宫女这时候才缓过神,扑通一声跪下,抖如筛糠,并说不出半个字。 赵平安给了阿英一个安抚的眼神,眼角余光瞥见寝殿内有人影靠近门边,静静站在那里偷看,于是慢慢走到那宫女面前,“抬起头来。”她命令。 “奴……奴婢不……不敢。”宫女声如蚊蝇。 “你想尝尝浑身着火的滋味,有本事就别抬头。”赵平安挥挥手中的火把。 嗯,皮这一下很开心。 果然,那宫女吓得下意识把头抬起来。那张脸,也立即被火光映得清清楚楚。 赵平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妈呀,你这模样还真吓着本宫了。”她是真吓一跳。 旁边,众人也看得清楚,这宫女的一张脸涂得漆黑惨白,偏眼下划了两道凄厉的红,嘴里还咬着一条红色布带子。乍一看,还以为是她伸出的舌头。 这幅尊容别说专门跑来干坏事,就算走在宫中,冷不丁冒出来也能吓死人。 蓦然,赵平安有点可怜九哥儿了。 毕竟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身边最信任的扁担也不过十一、二岁,在封建思想浓厚的古代,又在冤死过无数人的皇宫内苑,他们对闹鬼事件深信不疑也是情有可原的。 再看那宫女脚下,是她刚刚掉的东西,居然是一件黑色的大袍子。 赵平安瞬间了然。 若从头到脚披着这东西,被人发现时快速跑入院中阴影里凝立不动,就算扁担鼓足了勇气跑出来看,也会造成视觉盲点,根本看不到。毕竟入夜后,各宫虽然灯火不灭,却也只是幽暗的灯光呀。而且听得见哭,听得见叫,却看不到人,只窗纸上映着披头散发,舌头吐出老长的样子,大部分人会想当然的。 “就说我说的,让尚食局下顿饭给她加个鸡腿,因为装扮还挺用心,连躲避的法子都想得别致。”赵平安忽然岔题儿,吩咐站在不远处的敏夏。 院内众人均疑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并不懂得加鸡腿的梗,自然也就不明白大长公主对这个装神弄鬼的贱人不但不罚还要奖赏是个什么意思。或者,是口误? 敏夏也不明就理,但却压下心中疑虑,沉默的点点头。 “你是哪个宫的,为什么装鬼吓皇上?”赵平安问。 “不不,没有,不,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不敢。大长公主,求您饶了奴婢吧。求您饶命!饶命!”那宫女闻言,又整个人都伏在地上。 “敢情你也知道这是要命的事?呵,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还告诉本宫你不敢?”赵平安哈地笑了声,“你如此作怪还说不敢,若你敢的时候,是不是要造反哪!” “大长公主恕罪!大长公主恕罪!”那宫女别无他话,只一个劲儿的磕头如蒜。 很快,砖地上就有了血渍。 …………66有话要说………… 祝大家七夕,中国情人节快乐。 这是第一更,今天一定会让更新成双成对,吼吼。 总之十二点之前,谢谢。 245 本宫能掐会算 赵平安皱眉,挥挥手。 阿英立即上前,从后头抓住那宫女的后颈,让她不能再磕头,整个人面向火光。 “召出谁是主使,本宫对你可以从轻发落。”赵平安说。 那宫女神情挣扎,张了张嘴却没敢说什么。可惜又被控制住,不能再求饶。 “你不说吗?好,那本宫替你说。”赵平安慢慢踱着步子,“是闫婕妤对不对?” 阎婕妤三个字,又如惊雷。 那宫女猛然瞪大眼睛,神情俱震,随即又面如死灰,再也不挣扎。 同时寝殿内,咣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显然,偷听的九哥儿很震惊。 “其实你不说,本宫不说,你究竟是哪个宫里的人,早晚查得清,不过费点时间。本宫再心慈手软,不愿意虐待刑罚宫人,事关皇上的安危,本宫也会把你交给宫官处质。尚宫的手段,想必你也知道的吧?”赵平安继续道,“你为什么这么愚蠢,抵死不说呢?” 大江皇宫,除了掌管内宫的人,就是皇后或者太后,再或者是指定的代行人之外,下面全由六尚依令管理。蒋尚宫离开后,叶贵妃本来重新安插了自己的人。后来叶家倒台,太皇太后自然又重新安置了人选。 赵平安对宫内诸事就算没有兴趣,可为了保护两个侄子,为了自己的大后方不冒出奇葩的人捣乱,也是格外留心过的,只是暂时不方便插手罢了。 所以她知道新的尚宫姓李,为人狠辣严厉,最近后宫还能表面上顺风顺水的,与此人的严酷手段不无关系。 果然,她隐晦的提到李尚宫,那宫女下意识的打了个摆子,就好像大夏天出了一身汗却给立即投入冰窖似的。大约这就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好歹一个大长公主,还是国公主呢,这宫女都没怎么怕,提了那一位却效果不错。 “大……大长公主,奴婢知道罪无可恕,干脆招了吧。”那宫女的神情又挣扎片刻,很快转为坚定,“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与闫婕妤没有关系!” “做什么事都有动机吧?你一个小小的宫女为什么要谋害皇上?”赵平安轻斥一声,“是嫌自己命长,自尽却没有勇气,喜欢被千刀万剐?” “奴婢没有谋害!只是,只是吓……吓唬皇上。” “这等同于谋害,更等同于谋逆,你可想好了,诛九族的哦。” “奴婢,奴婢……” “你是不是想说,你没有九族?”赵平安冷笑,“你想说,你名为玉岗,本是西南的边民。因你们头人做乱,三年前被朝廷平定。你身为头人亲眷之女,被当做奴隶献入宫中。你恨先皇灭你全族,立志复仇,可先帝故去,所以你迁怒皇上,因而谋害,对吗?” 名为玉岗的宫女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大概想问,本宫怎么知道。即便是查,也查不了这么快,查不到这么清楚。”赵平安哼了声,“那是因为,本宫能掐会算啊。” 震惊!震惊!震惊! 除了敏夏和阿英这类特别亲近赵平安,见识惯了她不同寻常的神异事情之外的人,所有人都震惊。因为这确实是不容易知道的事,大长公主却了如指掌,不是仙女又是什么? 其实,赵平安只是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事。 她重生归来,可是却失忆了,很多重要的事,比如人生的大方向,大事件都记不起,何况那些她不在意的小事情,小人物? 不过得知有人装鬼吓唬九哥儿后,她立即推测出谁会这么做。而后的大半天时间里,她也没闲着。她虽然出宫了,但却派了人在宫内调查。 首先是福宁宫这么多太监宫女,为什么全都被“迷”了,只有扁担和九哥儿本人见鬼。 查问的结果是,闹鬼事件发生的几天里,福宁宫值夜的太监和宫女全莫名其妙睡得死死的。而福宁宫又是皇宫内难得的大宫殿,九哥儿和扁担又给吓得窝在屋里不出去,呼救声连在殿外巡逻的侍卫也听不见。第二天问起宫内人,却没有任何人发现夜间异状,这就更坐实了所谓的鬼怪一说。哪怕第二天九哥儿吩咐再多人守在他屋外,到头来也全部被迷倒。 要迷倒全体人员,无外乎吸入有麻醉效果的烟雾或者吃了有蒙汗药效果的水或饭。因为那些守夜的人不都是在室内活动,所以下药的可能性更大。而且,由于溶于水的药物需无色无味,要求较高,相比起来自然是溶入佐料甚多的汤中更方便。 各宫的饭食大多是自己去领,在福宁宫,皇上的饮食有专人负责,马虎不得。其他宫人的饭,则是尚食局给送。 现在田氏主宫,没理由伤害九哥儿。如果田氏有异心,也不会用这种不入流,而且容易被揭穿的手段。同时,赵平安更相信尚食局的人还没有这个胆子主动作妖。 那,要么就是尚食局的管理上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在饭菜运送的途中被做手脚。毕竟给普通宫人的饭食,肯定没那么精细,在食品安全上也不会太防备。 她的人整个下午都在排查,很快排除了送饭菜途中出问题的可能,因为送饭菜的人在途中没有任何停顿。然后就发现,这两天闫婕妤想喝甜汤,每天晚饭前都派人去尚食局取。 闫氏号称是清高淑女,从不爱吃零食,突然想喝甜汤,别人没注意,却让赵平安坐实了心中的推测。闫氏现在虽说连十四哥儿的抚养权都没了,可毕竟是仅存的三位皇子之一的母亲。何况,大长公主喜爱十四哥儿是众人皆知的事。更何况,十四哥儿现在还养在太后跟前了。所以,即便是尚食局也得给点闫氏面子,不能拒绝这小小要求。 给宫人们做饭的地方本来就没人专门负责,闫氏的人想下手,有的是机会。 其实中了蒙汗药类的东西,那些宫人们不可能毫无知觉。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 还债完毕,轻松睡觉去。 246 利诱不成,威逼吧 可是,值夜时睡觉本就犯了宫中法例,按理当罚。 而以新上任李尚宫之狠辣,必定严惩,谁吃饱了撑的会主动承认? 况且在皇宫中本来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大家以不揭穿别人为基础,都紧紧闭上了嘴巴,直到赵平安的人威胁和逼问。 然后,赵平安又想起九哥儿和扁担所说,那个“女鬼”的头齐着窗花格子。他们还曾经以为,那是因为“女鬼”在飘所至。 可赵平安知道,既然不是鬼,自然就是个高个子扮的。 大约是福至心灵,各种调查结果放到她手里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今世和前世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今世,她似乎在宝文阁十四哥儿的住处,见过一个个子极高的宫女。不过是下级的杂役洒扫宫女,十分不起眼,也十分沉默,令她印象不深。 但前世,十四哥儿即位,封了闫氏为太后。闫太后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名心腹宫女,个子瘦高,很多男人都比不上那身量。平时不怎么说话,却是闫氏的爪牙,名字就叫玉岗。闫氏翻身后作威作福的,所有的恶事都经了玉岗的手。对此,她的印象反而很深刻。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闫氏妒忌十四哥儿尊重她甚至于亲娘,曾经命玉岗对她动手。但阴差阳错之下,玉岗失了手,被她活捉。为了不牵扯到闫氏,玉岗服毒自尽了。 现在想来,玉岗当年失手得也蹊跷。 赵平安一点点回忆起前世的事,就像是纷杂的碎片,慢慢拼起一幅巨大的拼图,可是她总是找不到关键线和关键点。前世,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着她,令她惊险万分地走上了人生巅峰,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努力,或者是天生运气好。 话说回来,她就是这么认出玉岗的,更百分百确定闫氏就是幕后主使。 她甚至知道闫氏的心态:先帝遗有三子。 四子痴傻,绝了继位的可能。 九子即位,但现在只是个傀儡皇帝,外家还倒台了,德行上算是有亏。 这样一来,她儿子十四哥儿就有机会了! 从前她连想也不敢想的事,现在就摆在面前,有了实现的可能。她一个乡下教书匠的女儿,一个宫女出身的女人,很可能成为一国之母,是全大江最尊贵的女人了。 有这样的诱饵在,以她那自作聪明的德行,怎么可能不蠢蠢欲动? 她倒也知道不会真的把九哥儿吓死,但只要搞得九哥儿疑神疑鬼,在朝堂上出丑,就能更加衬托九哥儿不是个合适的皇帝。也许下一步,她就可以拉拢一些大臣。尽管,她娘家没有任何势力,可架不住她的十四哥儿是惟一能替代九哥儿的人啊。 闫氏只是没想到九哥儿虽然怕她这个大长公主,却也分外依赖她,在第一时间就找到她了。所以,她今天才要在宫中演一出戏,表明她不信九哥儿的“无稽之谈”,愤而离开。 闫氏并不知道她表面上走了,她的人却在宫内紧急布置,而晚上宫中快落钥的时候,她又扮做侍卫混了进来,就为了瓮中捉鳖。 因为她断定,以闫氏那总觉得自己无比正确的性子,还有自以为聪明实则愚蠢透顶的心思,必定怕她日后真的插手,不好再做怪,倒不如趁她和九哥儿发怒的时候再加把劲儿。 这不,逮了个正着。 “玉岗,既然本宫全算对了,你还隐瞒什么呢?”赵平安静默了一会儿,继续道,“你根本不是为了向皇帝寻仇,因为你全族被灭,全是你头人咎由自取。而你,虽然受了头人的牵连,被迫远离家乡,还入宫为奴,但你的家人并没有全死,还有母亲和弟弟被卖入京城权贵之家,对不对?” 玉岗瞪大眼睛,那神情已经不是震惊能形容的了。 她死死盯着赵平安,好像她是偌大院子中的惟一光源,又好像看一个妖怪,或者神仙。 怎么知道的?大长公主怎么知道的?! 其实赵平安只是有重生的金手指,前世差点为闫氏所害,自然做过详细调查。 “闫婕妤许诺你什么?找出你娘和你弟弟,帮他们赎身,再安排好他们的生活?”赵平安冷哼了声,“只要你说实话,闫婕妤做得到的,难道本宫不能?” 玉岗低垂着头,双手握的紧紧的,嘴也闭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本宫欣赏你的忠诚,但忠心也要分对谁。如果忠心错付,那你不仅会死于愚蠢,还会连累了家人。”这玉岗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其忠心的宫女,可能因为她族中的规矩就是要视承诺为生命。但她为闫氏做了太多的坏事,赵平安实在喜欢不起来,也同情不起来。 赵平安真想告诉玉岗,上辈子她行刺失败,服毒自尽后。闫氏为防她的家人多嘴,随后就把她一家人都灭了口。 可惜啊,有些事就算知道也不能说,憋屈!害得她现在只能做恶人了。 “如果你不说实话,本宫就先一步把你的母亲和弟弟买入大长公主府。你认为,凭闫婕妤的实力,如今能与本宫争吗?”利诱不成,威逼吧,“她也没为你做到此事,一切都是口头上的,所以你算不得违诺。何况她要伤害的是皇帝,大江之主,先帝之子。而先帝没有对你的族人赶尽杀绝,尽管他可以。所以到底,谁才是你该效忠的人呢?” 话,掷地有声。 场中,瞬间没人发出任何声响,只有火声猎猎,就像鞭子样抽打在玉岗的心上。 好半天,她终于颓然倒地,整个身子都趴伏在地上,“大长公主,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是闫婕妤,是她叫奴婢来扮鬼吓皇上。扮成什么模样,都说些什么话,全是闫婕妤一己做主,奴婢只是照做。求大长公主开恩,奴婢吓唬皇上,自是罪该万死,奴婢不怨。只求大长公主放了奴婢的母亲和弟弟,让他们好好活下去!”说完,又是用力叩头。 赵平安受不得看这个,当下挥挥手道,“行了。” 阿英立即上前,再度治住玉岗。 这女人个子高,虽然瘦,却天生神力。若非如此,前世她也不可能成为闫氏的打手。非阿英,连秋香都未必控制得住她。 “本宫不爱搞株连那套,只要你把这段话牢牢记着,等下说给皇上和太后听就行。”说完对阿英再挥手,“先押下去,好好看管。” 247 这就是命 “姑姑,您为什么不私下审问那个玉岗呢?” 把闲杂人等打发走,赵平安和赵宸坐在福宁宫的花厅里说话。 经过这么一闹腾,赵宸已经睡不着了,干脆洗漱更衣,还用了两块点心,喝了茶,反正看看时间,也很快就要上朝了。 “为什么要私下审问?” “因为……因为幕后主使是十四的娘。”赵宸耷拉下小脑袋,沮丧无比。 “正因为是十四的娘,我才不能瞒着你。”赵平安正色道,“我知道,你最近和十四相处得很好,可出了这样的事,你要如何和十四相处,得自己决定。装不知道,不是办法。” 赵宸动了动嘴唇,没说话,但眼神中又是愤懑,又是悲伤。 他最近和十四哥儿玩得很近,虽然十四哥儿还是比他有学问,但他在武力上比十四哥儿强。两人经常一处切磋文武(其实是换着花样玩),兄弟感情从没这么好过。 他从小被叶贵妃宝贝着,同时也是被拘着,身边虽有小太监,但有哪兄弟那么亲热。经历了这么久的孤单,好不容易有了伴儿…… “但姑姑要你明白一件事。”赵平安看着赵宸的脸色,有些心疼这娃。 毕竟,九哥儿是强行被推出做皇帝的。他本人并不想,却被架在火上烤。然而他的外家和亲娘还倒台了,是被她斗倒的。于是他就成了众矢之的,算是活靶子。而她知道这孩子性情纯良,更别提是她哥的亲骨肉,所以必须要保护他。 “什么事?”赵宸抬起眼,眼睛都泪盈盈的了。 “十四是十四,他娘是他娘。他娘做了错事,不代表他就是坏兄弟。”赵平安温柔而坚定的望着赵宸,“你不能因为闫婕妤意图伤害你,就疏远厌憎了十四。十四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你要自己判断。就好像,你娘也做了大错事,可姑姑并不讨厌你是一样的。” “姑姑你不讨厌我吗?”赵宸有点小激动。 他私下里,一直以为姑姑喜欢十四更多一些。只是他父皇走了,他亲娘也死了,很多时候他不知道要依靠谁。 太皇太后?可得了吧。那老婆子看着慈祥,可那眼神是冰的。 指望那些朝廷重臣?呵呵,他虽然年幼却也知道,不卖了他就算好的了。 所以他只有姑姑了。 尽管姑姑很凶,尽管他娘好几次差点害死姑姑。尽管他觉得姑姑会因此厌烦他,可他也要拼命抓着他惟一的亲人了。 “九哥儿,你把话听清楚。”赵平安很严肃的说,“于公,你是皇上。可于私,你是我的亲侄儿。所以我不仅不讨厌你,我还很喜欢你,因为我觉得你虽然有时候顽劣,淘气,可你有一颗赤子之心,也因为你是我皇兄的亲骨肉,我们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只要你不变成你娘那样的人,就算全天下的人背叛你,伤害你,我也不会的。” “姑姑。”赵宸哽咽了声,扑到赵平安的膝头。 赵平安握住他的手,“人活于世,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叶贵妃做了祸国殃民的事,她就要受到惩罚。可别人骂她恨她,你却不必如此。毕竟她是你的娘,至少她对你是真心疼爱的。你心里难过,想念她,也不必隐瞒,我更不会怪你。” 赵宸哭了起来。 装成叶贵妃的鬼魂吓人,自然是闫氏的手笔,但九哥儿很自然的就以为是真的,可见他虽然没说过什么,心里还是想念他亲娘的。 叶芳质再坏,到底母子联心,血脉亲情割不断。 就像前世里十四哥儿即了位,闫氏那么闹腾,简直连理礼数和尊严也不顾忌,非常的不像话,可十四哥儿还是百般容忍她。 唉,能怎么办?这就是命。生了好儿子,总比别人更占些优势。 而现在九哥儿虽然是皇上,但大臣不尊重,外家没了人,爹娘全不在,让他一个小孩子暴露在类似于群狼环伺的环境中,他怎么能不惊慌恐惧呢? 如今,赵平安借着闹鬼事件的机会,就跟赵宸深谈一次。他到底九岁了,已经懂事,有了相当的认知能力,开诚布公的话能给他一个情绪宣泄口,让他彻底解开心里的疙瘩。 于是,赵平安让他哭了一小会儿,把心中的委屈和恐慌全哭出来,但又怕这孩子把经念歪了,又拉回话题道,“可是你要明白,你娘毕竟犯了很大的错,伤害了太多太多的人,甚至差点害了整个大江国。我刚才说了,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可以想念你娘,但你要明白,她是罪有应得。她伤害的那些人虽然身份低贱,但也是大江的子民。你打他们,他们也会流血,他们也有自己的亲娘和儿女!法不容情,这是你要坚守的东西。” “姑姑,我懂的,我真的懂的。我娘,还有我外家那样,不冤枉的。”赵宸抹着泪道。 “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但愿你长大后也会记得今天的话。不管你当不当皇帝,都要做个恩怨分明,公平公正的人。”赵平安站起来,“好了,去洗把脸,再吃点东西,待会儿要上朝了。只是别喝太多茶,在丹陛上可不能随便出恭。” 赵宸本就心胸豁达,哭了会儿,又对姑姑说了心里话,这时候好受多了,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扒了扒额前的碎发道,“姑姑这就要出宫了吗?” “我已经单独设府,宫里的事轮不到我管,不是有太皇太后吗?”赵平安指了指慈寿宫的方向,“你父皇的皇后和贵妃都薨了,没有其他够得上资格的正经嫔妃能管事,你年纪又还小,没有娶妻呢,只能劳动她老人家管着这后宫。所以,我已经叫人把玉岗过去了。” “我才不要娶媳妇,女人太可怕了。”赵宸低声咕哝一句。 “你说什么?”赵平安没听清。 “侄儿是说,希望太皇太后别处理得太狠,不然十四弟的脸上怕不好看。”赵宸立即改口道,又搔了搔头,“再说,那个玉岗也怪可怜的。” …………66有话要说………… 大家最近在看吗?还是在存稿? 因为连着十几天,大家都一声不吭,令我怀疑我还在更新咩? 248 谁动了我的蛋糕 身为皇帝,这么心慈手软可不行。 可另一方面,有闫氏那样的娘,十四哥儿真是合适的帝王人选吗? 瞬间,赵平安居然有些犹豫,并且怀疑起自己前世的选择来。 可是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重生一世,她居然没有活得更明白,前路似乎更迷茫了。 “姑姑很高兴,因为你听进了姑姑的话,没有因为闫婕妤而迁怒十四哥儿。”看着这样的赵宸,赵平安是有些欣慰的,“至于太皇太后那边,她老人家吃斋念佛,肯定会给人留余地的,你放心。” 其实不过是田氏没管理好后宫,处置太严厉就会显得她无能。但这样也好,默默处置了这事,给十四哥儿留点面子吧。当时捉鬼,她带了自己的人,消息传不出去。 直到现在,那些睡死过去的福宁宫宫人们,还一个个在发春秋大梦呢。 “姑姑走了,你待会好好上朝。但只一件事,今天你在朝上,要帮姑姑一个忙。”临走时,赵平安嘱咐赵宸。 “姑姑吩咐,莫有不从。”赵宸拍拍胸脯。 “不,你一定要记得,不管你要决定的是什么事,哪怕是姑姑要你做的,你也要全部思考明白,要明辨是非,不要人云亦云,没有主见。”赵平安正色道,“你是你父皇的儿子,有责任守着大江江山,不能随意做决定。来,姑姑给你讲一下我要做的事。你若觉得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待会儿在朝堂上有人提出时,你一力支持就是了。” 赵宸闻言,眼睛一亮,感觉姑姑把他当成大人一样,有事找他商量呢,登时内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子自豪感,连腰板都绷直了。 赵平安见自己教育有效果,就细细和赵宸说了那件事,随后就悄悄出宫了。 小孩子变化快,赵宸信心满满,以至他迈着小方步走上丹陛之时,神态都不一样,连大臣们都诧异了,觉得小皇帝今天尽管顶着两个黑眼圈,却格外有精神。 等每日上朝历行的程序过去,大臣们进入启奏,其实是自行商(争)议(吵)时,赵宸端正的坐在龙椅上,双目炯炯,好像听得津津有味,害得大臣们都有点头皮发麻了。 但,赵宸却只是听,根本不发表任何意见。没注意他时,还以为他像平时一样进入半睡眠状态。渐渐注意到他了,就发现他一脸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反常即为妖,什么情况?小皇帝要主政?或者又出什么幺蛾子? 正琢磨着,答案来了,起因只是刘家旭刘指挥的一个奏本:大军远赴西北作战在即,据他多年研究,觉得军中的军医配备极少,而且专业水准不足。希望皇上能下圣旨,从民间召集军医。但凡愿意从军者,回京后根据功劳给予很丰厚的奖赏,比如加官进爵。(官爵可以授予,但职位事关国家的管理,不在奖励之列。)其中,有治疗基础外伤经验的平民也可报名,经过考核即可从军。归来后无需功名,可以就读医官院。 此言一出,就像热油锅滴入冷水,皇上日常问政的垂拱殿内登时炸了锅。 赵平安既然认识到了军医的问题,并和刘指挥等人秘密磋商过,并快速提出方案于今日呈上朝堂,自然安排了己方势力作为支持。因此除了计相杨明这类表面中立,实际上的公主党成员外,事无例外的再成了两方对立的局面,吵成一团。 尽管战场无情,刀剑无眼,但大江国的上层被士大夫集团把持,很多医者必须混个官身才能进晋上流社会。所以,太医院的职位是非常抢手的,那不仅是对医者医术的肯定,也意味着再不是白身。往后家族子弟若想进入仕途,也有了相应的优待。 而对于无钱也无人脉进学的平民来说,行医是摆脱社会底层身份的不错的未来。可是封建社会就是这样,医者自秘,不轻易传人。拜师学医非常非常困难,市面上医书又少,最大的可能也就是个药铺子里,手法娴熟的伙计而已。 但进入医官院就不一样了,先生们是为国家培养医疗人才,必定好好教导。就算自家祖传的秘方仍然不会泄露,也不可能把行医经验全部倾囊相授,到底能学个八九不离十。将来到民间行医,大小有个来路和名头,甚至被各药铺子争抢。万一被先生看中,收入内徒,前途就很可期待了。 所以此令一出,肯定报名者众。尤其下层百姓,必要以生命安危搏个出身。 但如此一来,士大夫集团就不乐意了。 毕竟他们平时最看不起的贱民有机会与他们的子女一起接受教育,将来还很可能同朝为官,不管是从利益上还是面子上都受不了。最重要的是,他们的优越感没了。 那真是:谁动了我的蛋糕? 于是必然的,此提议一出,立即引发了强烈的反弹和激烈的争执。然后,这把火烧到了中立者的头上。 杨明做为大权在握的计相自然首当其冲,他“犹豫”片刻,支持了此议案。 穆定之当即冷笑,“杨大人这样做,莫不是私心太重?” 他意思是:杨明那有可能是私生子的亲外甥是学医的,今后很难从科举和武举入官,因此杨明会赞成这个方案。 杨明也不客气,当即就冷淡的怼了回去,“穆大人这样做,难道是太大公无私了?” 意思是:穆定之自己就是从战场上下来的,难道忘记当初艰苦?再者他亲儿子就要上战场了,他却为了利益左挡右拦,人性什么的,就不必明言了。 两个大人物互刺,气氛就有些僵硬起来。这时,小皇帝赵宸说话了。 “依朕看,这是件好事。”他声音明亮,从没这么自信沉稳过,“多些靠谱的军医,我大江将士的伤亡率就会下降。朕没打过仗,但和小太监们在宫里玩过两军对垒的游戏,虽然也有以少胜多的时候,但毕竟兵力是很重要的。各位难道不想我大江打赢与大夏的战争吗?” …………66有话要说………… 我知道大家喜欢看感情戏,可是背景故事也要写呀。 249 凡是 这话可让人怎么接? 谁敢说不想赢?事实上,也没人想输。 但如果穆远赢得太漂亮,功劳太大的话,以后他们在朝中又往哪儿搁? 这些人,在这种说严重些是国家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还想着分功,想着权利不能旁落,大江国的吏治之腐败混乱就可见一斑了。 只是小皇帝在朝堂上很少说话,于政事也完全不感兴趣,今天一反常态,说话还条理分明的,显然是之前人的授意过啊。 反对派们偷偷交换着眼色。 听说,昨天大长公主进宫了。虽说据闻闹得很不愉快,但小皇帝一向惧怕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又鬼得很,谁知道设了什么局?谁又知道小皇帝受了什么威逼利诱。别人的主意尚且不用那么紧张,可如果是大长公主起意行此事,他们更应该警惕,反对。 “皇上,这件事说起来是很复杂的。”参政知事陈左道。 陈左是参政知事,当年与叶良辰同属政事堂,与枢密院一文一武,本应互相协作,他们却分庭抗礼。陈左按说与叶良辰是平级,却处处以叶良辰马首是瞻。叶家倒台,他惶惶不可终日,整个政事堂都萎了,不知何时,居然倒向了穆定之。 这是穆定之预备大权在握的架式吗? 而可恶的是陈左这话的意思:皇上你不过是个小屁孩儿,别跟着瞎掺和。 “朕是不太懂军中事,政务事,可是老师教过,凡事的大道理是一样的。”赵宸丝毫没有生气着急或者不耐烦的意思,反而笑眯眯的。 因为昨天,不,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姑姑给他分析过很多朝臣们的反应,直到现在为止,他坐在丹陛龙椅上看得清楚,件件不差,事事都准呢。所以怪好玩的,就像猜谜游戏。 加之姑姑早为他想好了对策,这时候当然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而他的老师是大学士宋衍,虽然年事已高,八十还不足,七十已经有余,所以不在朝中任职,但却教导过三代皇帝。宋老先生说过的道理,哪个文人士子能轻易反驳呢? “凡是于国于民有损的事,多小也不能做。凡是于国于民有利的事,多难也要做。”赵宸慢条斯理的说着他亲姑教给他的“两个凡是”,“据朕这点浅薄的见识而言,全力支持前线的将士,可是大大的好事。大夏贪婪凶残,不能以德服人,只有打得他服了才行。” 他这话,说得下面的臣子们目瞪口呆,包括公主党的人在内。尤其是打服大夏这种话说出来,令所有人都有点心虚。对上大夏,大江不是不输当赢吗?还能压着人家不成? “皇上,您说得都对。”好半天,苏意走到殿上,施礼道,“可是改动国之章程,没有那么简单的。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对外御敌固然重要,但国内的秩序也不能先乱了呀。” 刘家旭扬扬眉。 这老家伙,每回都把反对的话说得冠冕堂皇的,偏还让人无法怼回去,太阴险了! 可他是自己的岳父,如此暗骂,总归有些不好,哪怕只是肚子里打了点草稿。 他抬头看向赵宸,希望这一位得了大长公主的点拨,不要这么快败下阵来。 令他高兴的是,他没看到赵宸傻兮兮不知所措的模样,反而越笑越欢畅。就像下棋,对方的棋路一步步对上自己的算计,那叫一个爽啊。 “苏老大人所虑甚是。”赵宸很认真的点头,“国策乃一国之策,自然不能随意变动。这个道理,宋老师也是讲过的。可古语说得好:事急从权。火烧眉毛的事,先顾着眼下。如今大战在即,各方各面都应该倾力支援,以欺胜果,不让我大江百姓再遭铁蹄的践踏荼毒,不让我大江将士含恨杀场,马革裹尸,想细细研究讨论,时间上也来不及了。所以朕以为,倒不如下一道临时旨意,仅于一个月之内试行此法。往后嘛,看看效果,再行定夺,可好?” “皇上英明。”刘家旭赶紧说,并从怀里拿出一个奏本,双手奉上,“于此事,臣也知不该鲁莽行事,免得大江国伤筋动骨,所以早想好了试行之策,请皇上阅之。” 听听!这是个九岁小孩子说的话吗? 若是早慧的十四哥儿还有可能,可这一位的前身是混世魔王,何时这么有条理的?铁定是有人出主意,让他生生把话背下来的,记性倒是真不错。 再看看!小皇帝头脚说临时章程,刘指挥后脚就拿出来了。若说没人在背后操纵,连路过的蚂蚁都不会信的。 那人是谁?铁定的大长公主赵平安! 一个女人又出来瞎蹦跶,而且是在国之要事上,到底是要干吗? 反对派的大臣们人人心里算着账,就没想过,他们的大长公主不是弄权,真是为了国家! 朝堂上,赵宸从扁担手里接过奏本,虽然学问不是很好,字倒是都认得的。而且刘指挥是武将出身,本也不喜欢拽文掉书袋,一条条写得简单明了。 他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就点头道,“朕看,就这么着吧。穆大人,陈大人,你们召集内阁商讨一下,看怎么执行才好。” “皇上,此事万不可草率。”穆定之本不想出头,却不得不阻拦。 哪想到一向小佛爷似的赵宸突然发起怒来,“动了国政,你说草率就算了,现在只是试行方案,你都没看过这章程,怎么就敢说朕草率?朕知道,你们不把朕当回事,朕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但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得让人信服才行。” 嗯,姑姑说了,大帽子先扣过去。这些装腔作势的老家伙们,到底还要脸呢。 “臣不敢。”果然,穆定之连忙躬身。 哼,说他是曹操吗? 哪想到赵宸心里也冷哼一声:假装认罪都不跪下,实在是不把皇权放在眼里啊。 若不是为了他亲姑,还有所有人都传的,穆大将军可能成为他的姑夫,他现在就想任性一把,就算他没有皇帝管理国家的权利,这时候叫人打穆定之几板子的权利还有。 250 逼宫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出征的可是穆大将军,穆大人的亲生儿子。”赵宸站起来。 “正因为领兵者是臣之了,才不能以权谋私。”穆定之梗着脖子。 能把私心枉念说得如此清新脱俗,这些臣子们也怪不容易的。赵宸忽然了想起赵平安的话,差点直接笑场,只好强行忍住道,“这事是朕要一力推行,你哪来的私呀?如果你实在不同意的话,朕也没办法。但,你得在立即、马上给朕想出更好的主意。总之,军队的军医要大量增加,免得我大江江士明明可以活下来,却因得不到救治而丧命或者致残!最后影响到整个战局,甚至发生亡国之乱。” 话越说越重,帽子也越来越大,没人能顶得起来那种。 当堂上一片愤怒无奈却又无话可说时,赵宸从丹陛上走了下来,直接对刘家旭说,“刘指挥,你这个提议甚好。如若可行,朕要记你头功。” “臣不敢。”刘家旭连忙道,“这也并非是臣的主意,不敢专美。是臣在街上听闲人杂谈而得,谁先提的建设已经不得而知。臣只知道,此举深得民心。” 意思是:这不再是朝堂的事了,民间已经嚷嚷开了。 那么再拼力阻拦,就成了不得民心的人,是和整个大江国的百姓为敌。 因为,你挡了下层百姓升迁和改善家族尊严的路! 尽管本质上就是这么回事,但有些事能做,话却不能说,这口黑得不能再黑的锅谁背? 眼看着他们君臣一唱一合,背后还似乎冒出某些不安分女人的身影,反对派无计可施。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为水,违了民心,可别翻了大江这条船呀。”赵宸就像开了挂似的,金句不断,全仰仗赵平安集中国几千年智慧于大成,现学现卖的。 “退一万步说,如果因为军医不足,导致我大江军队损兵折将,甚至让大夏蛮夷马踏京城,那时,又该如何呢?投降?你们能投降,朕不能,宗室不能。你们不办事,是想看着朕去死吗?不投降,是想大家一起掉脑袋,死命反对者还要遗臭万年吗?” 这话,换做任何一个皇帝也不会轻易这样说。 但姑姑说了,他还小,小孩子不懂事,会乱说话,干脆就用用这种特权,敲敲山,震震这些老虎。这是老天爷给的小孩子的优势,撒泼打滚,童言无忌。 姑姑还说了:很多臣子,已经失了为国为民之心。凡是有利益的,他们全赞成,凡是没利益的,他们都反对。但反对归反对,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 为什么呢?两个字,自私而已。 所以要充分利用他们的自私,只要把事情挤兑到必须由他们中某个人站出来顶雷,基本上就能有惊无险的达到自己的目的了。因为没人会出头的,只要掌握好度,别让他们面临生死存亡的境地,多活活稀泥,也就成了。 姑姑又说:党争党争,他父皇连消带打,已经消灭了一些顽固势力,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现在他外家又倒了台,穆家父子掌兵让人忌惮,正是党首的真空期,小集团又多。若不趁机动手,以后等士大夫势力统一成两三方大派,就难瓦解了。 什么叫真空期,他是不明白,但现在看臣子们的神情,他真是佩服姑姑啊,太聪明了。 “你们商量商量吧,朕困了,要回去补个觉。”赵宸等了会儿,果然没人当出头鸟,就故意如小孩子般放肆,还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完全不顾忌为君者的形象,“明天早朝时能拿出个章程来就好了,免得又浪费一上午工夫。都散了吧,散了吧。” 说完,迈着小方步走了,以行动宣布退朝。 赵宸舒舒服服吃了点心,喝了热牛乳,又美美的睡了一觉。自从闹鬼事件,他好几天没好好睡了,分外痛苦。幸好姑姑捉了鬼,还让他说出心里话,安了他的神,他自然格外放松。 “扁担,我仔细琢磨了下,其实当皇帝也没什么不好。”晚上起来吃晚饭的时候,他由衷的感叹道。 自从始料未及的被推上那个高位之后,第一次体会到为君之乐。至少在他看来,也没有那么糟糕嘛,只是比大厨师略差那么一点点罢了。 而他这边这么惬意,却不知自下朝后,大庆殿之南各处的办公院落里就吵成一团。 尽管赵宸只是个摆设,是个傀儡,但面儿上那些礼节功夫,谁也不能省下。他那么斩钉截铁地嚷嚷着叫大臣们商议,意思意思也得“遵旨”。 然而,当那些重臣们都派了自家心腹,悄悄上大街去打探后,却不得不重视了。 因为反馈回来的消息是:京城里早就传开了,皇上有意召集民间医生从军,回来就能加官进爵。平民子弟只要有治疗外伤的经验,经过考核达标,也可从军。回来后能进医官院学习,也有可能被分到官属医馆从医!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 上战场就算九死一生,军医总是在相对后方的地方,丢命的机会比将士们小多了。只要放手一搏,有命回来,前程就无可限量呀。再者,平民百姓也有一腔为国的热血,现在有机会报效国家,回来后还有好处,只要有胆的,哪个能不愿意? 京城这么快传遍了这件事,显见有人故意放消息。 百姓们又懂什么,不过是不识文章的愚民了,但架不住有人煽风点火。 这个人是谁?除了赵平安不做二人想。 她这是逼宫!用百姓逼枢密院和政事堂的宫! 这招逼宫术,之前大臣们玩得很熟练,专门逼着先皇当恶人,不得已为为。哪想到有一遭,居然还能让赵平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是窝火又无奈。 好在这件事能做成暂时的,先应付过去这一波舆情再说,不至于真的动摇士大夫集团根深蒂固的统治力量。 于是,以穆定之和陈左为首的反对派,对上以刘家旭为首的支持派,以及以苏意和杨明为首的“中立派”。他们从互相对抗过渡到讨价还价,最后终于拿出了一份试行的暂时章程。 赵平安在联手刘指挥提出建议时已经打出了富余,这时候就算被削掉一些条款,总算也得到了一个勉强接受的结局。 …………66有话要说………… 庆祝250章。 251 瞎搅和 第二天中午,当赵平安听到早朝上的消息,不由得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待到下晌,街上的喧哗声都传入府内了。 “听说皇上下了圣旨,东京城里张贴了皇榜。外面是百姓奔走相告,还敲锣打鼓的怕有人不知道。皇榜上言明,有意从军且符合条件者,限时一个月报名。由专人考核,通过了即可分批赴西北。到最前线的军医,还会授予陪戎校尉、陪戎副尉。虽只是个武散官,并非职官,但对大多数平民来说,也是极难得的晋身机会了。可惜啊,这消息传到大江各地,再有有心者赶过来,只怕误了期限。”唐太医例行来给赵平安请平安脉时说。 接着忍不住又叹息道,“可惜微臣身在太医院,抽身不得。不然真想上战场,就算拿不得兵刃,也好为将士治伤,算是间接打击大夏虎狼了。” “要报效国家,可不止上战场一途。本宫还有特别重要的事交待你做,做好了,比一百个随军大夫的功劳还要大,能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当然,想做好也非常难,要耗费大量心血。” 唐春太医闻言,眼睛立即亮了,“大长公主放心,但有吩咐,臣必呕心沥血也要完成。” 他是个医痴,兼有正直青年的热血,听赵平安这么说,怎么能不激动?他期待的望着如今他最佩服的大长公主,可赵平安却只是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心里有个大胆的主意,可是还没有考虑成熟,毕竟医学观念不能太超前,有特效药也得包装成古人能接受的东西再往外放。 在此之前,当然不能泄露想法。 不过唐春见她不语,却也没有怀疑和追问,只热切的搓了搓手。他只觉得此事必定未到时候,他只有静静等待,总归大长公主不会骗人的。 “皇上的身体好了吗?”赵平安转了话题。 “捉了那鬼,皇上的身子立即大好了。不过为了给大臣们看,臣还给皇上一日三剂开着疏散的药,最近皇上吃得有点油腻了。”唐春道。 赵平安点点头。 今儿一早她已经得到消息,太皇太后以闫婕妤行为不检,起卧奢侈为由,当众申斥了闫婕妤,并命她去行宫修身养性,好好学学规矩。 大江国连皇宫都很小,哪里会有豪华的行宫?仅有一处还占地颇小,并远在京东西路的应天府。这一下,算是把闫氏发配了,离得十四哥儿远远的。田氏这一回,真是顺了赵平安的意,也不枉她偷偷把人送去,没有公开打田氏的脸。 闫氏性格孤拐,不讨这宫里任何人的喜欢,田氏处置闫氏毫无压力。 而且可能是从小到大寒酸惯了,自从升了位份,儿子又不要跟前后,闫氏确实变得张扬起来,得罪了不少人,平时的吃穿用度一直超过份例。田氏懒得管她,她自己又没眼色,简直给了别人现成发作的理由。 只可怜了十四哥儿…… 他年纪还小,闫氏毕竟是他的亲娘。这样小的孩子,才失了父亲,又失母亲…… 再想想九哥儿,还有他那个更奇葩的娘,赵平安忍不住觉得人无完人。皇兄那么好,却在挑女人的眼光上奇差无比。 “十四哥儿跪求太后放过他母亲,被太后叫进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借故出宫的阿米回报她道,“许是太皇太后说了实情,十四哥儿出来时眼睛都哭肿了,毕竟太小,掩饰不住难堪之色。随后去了福宁宫,避了周遭的人,向皇上负荆请罪。这小哥儿俩不知又说了什么话,到后来抱头痛哭。依属下看,两人的感情不但没有损伤,到更亲近了些。” 可以理解呀,毕竟都有极品娘,父亲又仙逝了,这两小只算是同病相怜,又都没有安全感,于是有了相依为命的感觉。 这样,蛮好。 不管将来谁做皇帝,都能兄友弟爱,不用骨肉相残。 当然这只是她的美好愿望,事情要怎么发展,还得往后看呢。 “还避了人?”赵平安注意到这一句,面露微笑。 真避得了,她今天就不会坐在公主府里就听到实情了。到底都是小学生的年纪,能有多少手段呢?看来,她还得想办法在宫中安插人手保护这两小只。指望田氏,哪怕和她利益相关,她已经老迈昏聩,实在不成事了。 “闫氏不是个省油的灯,暗搓搓的总出蔫主意儿。就算她远在应天府,也保不齐又出什么昏到十万八千里的招,偏她还自作聪明,觉得自己手腕高超。保不齐,还有那生了阴暗心思的人去利用她。”赵平安当时就敏夏说,“把君易给我找来,让万管事安排人,给我死死盯着行宫,一点风吹草动也不能放过。” 万管事是她皇兄留给她的暗中势力的总管,但从没人见过他的真容。只是皇兄绝对信任的人,她也会绝对信任就是了。 而敏夏因为为人机灵,嘴皮子又利益,除了府内的事宜,还专门负责与君易交接。 至于行宫……那地方又小又远,加之几十年没有皇族去住过,正是权利的真空地带。万管事早早安排人下去,别的势力想插手就不那么容易了。 安排好这些琐事,赵平安就独自到后院溜达。主要是为了找阿布,想给即将出征的穆远捎个信儿。 还好这是双方努力准备,都还没动手。若是直接打起来,穆远只怕得星夜出征,容不得她有条不紊的布置了。 可是她还没走到有名堂,迎面就看到穆耀蹲在必经之路的鱼池边上,有一搭,无一搭的喂鱼。他抛鱼食极随意,简直天女散花般,引得鱼儿们四处追逐,搅得一池乱水。 “你是我公主府的属官,就不能正式求见吗?总是半路上来堵。”赵平安简直无奈了。 “只有偶遇才能匹配我这样的才子气质。”穆耀大言不惭的把手中鱼食全丢进水里,拍拍手上的残渣,站了起来。 这一位,就是来瞎搅和的。赵平安心想。 252 没有来由 “你是闲的。”她试图绕过他。 “我就是很闲啊。”穆耀却横跨一步,挡住赵平安。 “自上次公主府被乱民冲击,府内侍卫如今个个精神,人人奋勇,操练起来都不用我废话。何况,我二哥不是渗透进来不少他的精兵强将吗?府内安全哪里还轮得到我说话。宅都监沈公公和入内侍奉官白公公呢?打从叶家倒台后也老实得很,不敢再向宫中或者外面报信儿,全都兢兢业业的。现在公主府一片安宁,我自然无事。” “所以你就生闲事?”赵平安翻了个白眼。 穆耀突然笑起来,“我怎么这么喜欢看你不想见我却又赶不走我,烦我却又不讨厌我的无奈样子呢?佯恼起来,很可爱啊。” “再废话我就真恼了。”赵平安瞪眼,“你知道本宫多忙吗?” “再忙也得听我一句:赵平安,你不要一直往前冲,却不回头看看。再这样,你是非要把自己陷于未来的危机里头吗?” 前一世,她不是也殚精竭虑,才三十八岁就把自己生生累死的吗? 累心比累身更甚。 再说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到现在也琢磨不透。也别问他是怎么怀疑的,虽然他死得比她早得多,但很多事,就算死了也看得见。 “别让我猜谜,直说。”赵平安觉得今天的穆耀很正经,于是耐下心来。 “性子总是这么燥。”情不自禁的,穆耀轻轻打了赵平安的脑门一下。 两世里,其实她从来没有变啊。 只是前世,为了爬上权利的巅峰,她用冷酷和冷静伪装了自己,强忍天性,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他更爱这一世的她,慧黠狡猾,像一只小狐狸。 “哎哟,就算是性子急的狐狸,只要修炼出九尾,一样称王啊。”他直接把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赵平安却听得没头没脑的,又绕不过去眼前的肉山,干脆转身走。 穆耀怕她真恼了,赶紧追上来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个道理你想必懂得?” “你什么意思?”赵平安停步,皱眉。 “你修理的是谁?小皇帝和平王的亲生母亲!”穆耀的声音变冷,“不管将来到底是小皇帝继续在龙椅上坐下去,还是平王殿下转废为宝,只怕都会恨你!” “慎言!”赵平安忍不住向四周瞄了一眼。 就算现在公主府很安全,外敌是打不进来,但内奸呢?她可不敢保证她的府里铁板一块。 但凡提及帝位,那是可以在公共场合讨论的吗?何况九哥儿明面上已经是皇帝,再提十四哥儿如何,这是大逆不道吗?万一被有心人利用,让十四哥儿如何自处呢? 最可疑的是,没人能看出十四哥儿有机会,穆耀为什么单提这一句? “是我疏忽了。”穆耀连忙道,倒也不是一味胡闹,知道其中关节。 他只是有点着急,若非还收着心思,刚才差点说出“两任”皇帝的话来。那样,他重生的秘密就泄露了,他又该如何自处?平安怕不会以为他是妖怪! “人心险恶,人心也善变,别看他们现在依赖你,是可爱乖巧的侄儿,以后,那可是帝王!我怕……我怕你如此杀伐果断,他们将来会恨你。”他说出自己的担忧。 蓦然,赵平安就心软了。 因为她知道,穆耀是真的担心她。 从来都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大江国那些臣民们只看到她如今迅速崛起,风头无两,却只有真正关心她的人才会担心这花团锦簇下的危机,顾虑到她往后有可能要面临的绝境和心冷凄凉。 有可能,也许,大约,穆耀是真有点喜欢她的。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之前对她总保持着虚假的礼貌,看似笑着,但眼神那般的冰冷和疏离,对她就像对其他爱慕他的姑娘一样,并无不同。随后只是因为她皇兄去了,她回了京,不再追着他四处跑,他就忽然转变了态度吗? 这情感,真的没有来由,更没有逻辑。 从一盆冰变成一团火,总有原因的。她明白这个道理,却猜不透也看不清关键之处。 “花三,我懂的。”她忽然叫他的花名。 因为她看得出,对于姓穆而言,他更喜欢姓花。那是他亲娘的姓氏,西北大族。 “身为皇帝却一直对我好的,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会维护我保护我的,只有我皇兄。现在他走了,再不会有别人。”她说得沉痛,“也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一个男人,能允许上头有个太上皇,这个太上皇还是个女人。再者还有血脉割不断,他们的亲娘,毕竟倒霉在我手里。” 穆耀望着赵平安,见她一脸正色,绝不是敷衍。 而提起先帝时她神情中的哀伤,让他心疼。 “俗语曾言: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赵平安继续道,“现在的小孩子会长大,身边会有自己的人,谁能保证没有奸佞?或者潜伏着外表忠厚,内藏奸狡之徒?不是九哥儿和十四哥儿一定会变坏,只是人心皆有私,被有心人利用,我逼死叶贵妃,发配闫婕妤的事就会成为他们心中的疙瘩。即便他们很有良心,我这么怕死,也不敢赌。” “所以呢?”穆耀心中一松。 “所以时间还长。”赵平安却没明说。 她到底是从现代穿越来的,历史课学得太多了。现在她也还不知道要怎么办,但她知道必给自己留后路。那样就算未来的皇帝,不管是九哥儿还是十四哥儿与她心生罅隙,也会碍着某些事情,不得不与她和平相处。 当然,她也不会让自己的存在威胁到皇权。 这个度很难掌握,毕竟她上辈子还没活到需要后退的年纪。这一世,她会早做准备的。 “是我错了。”穆耀失笑,“你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倒是我多事了。” “关心则乱。” “你相信我是关心你的么?”穆耀挑眉,眼睛像在闪火花。 …………66有话要说………… 这么多天了,今天终于能够准时更新。 你们怎么这么好呢,一直容忍我。 253 小屁孩儿 瞬间,赵平安觉得气氛有点暧昧,连忙后退了一步。 她感觉到穆耀为她着想,之前在大难中还拼命想保护他。尽管他没做到,但是有这份心。 可惜她爱的是穆远,就绝不会与旁人越界。特别是,这个人还是穆远的亲弟弟。 太重口了,她自己都接受不能。 “我下午要出门一趟,你准备随行吧。”她回到公事公办的状态中来。 穆耀感觉到忽然的隔阂感,心中一阵失落,却还是说,“我猜,你是想去街上看看那些欲从军的报名者?” “那当然。”赵平安自嘲地笑笑,“我是医仙女转世,难道侍卫长大人忘记了吗?” 时间紧迫,负责此事的衙门连夜准备好了,上午贴皇榜,下午就开始登记录名。 而肉,绝对不能埋在饭里。 增加军医,同时给平民一个晋身机会的主意是她想出来的,尽管不能明摆着说,她也得刷一刷存在感。做好事不留名是积阴德的,可现在她得树威望,所以还是积明德吧。 “公主,怎么报名的人不多呀?”午饭后,赵平安在大长公主全副仪仗的簇拥下,到安排在步军司和马军司衙门外的报名处转了一圈后,秋香不由得有点担心。 “不急,这还一天不到呢。”赵平安倒很淡定,在宽大的车厢里喝了口热茶,又吃了块半路在州桥街那边买来的小点心,无比舒服满足。 “就算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接到饼子也得吹吹,等可口了再吃啊。”她继续道,“何况这是上战场呢?利益虽然巨大,可先得有命活着回来。毕竟刀剑无眼,就是愿意博一搏,也得有个准备不是?况,大部分人还要和家里的父母长辈商量呢。” 秋香点点头,还是有点忧心忡忡,很担心自家公主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效果却不好。 “你家公主这么走上一圈,明天人就多了。”穆耀在旁边插嘴道。 他骑马紧随在车架之侧,加之为了看街景,赵平安挑了一点车帘,所以这番对话就让他听到了。 “你又知道了?”赵平安不满。 穆耀笑,“风起云涌才能时势造英雄,大长公主你不推波助澜,东京城,不,大江国这潭死水又怎么能活起来呢?” “你又胡言乱语了。”赵平安哼了声,却不得不感叹穆耀之敏锐。 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穆耀特别了解她,比她自己还要了解些。 不过应该是错觉吧? 赵平安甩甩头,把这不靠谱的念头抹掉。然而这时,马车突然一顿,她的额头差点撞上车壁,吓得秋香连忙拉紧她,皱眉对外头喊了句,“到底怎么回事?不会赶车吗?” 赶车的是阿鹏。 “有十数人突然跑出来,向东边去了,属下一时没注意……” 赵平安疑惑。 她这一行人才从马军司那边过来,没看到穆远,但为了抄近路,走的是朱雀门外那一段的御街。因为东京城的建制奇特,东西向的主干道三条,南北向的次干道两条,都宽达四五十米。除此之外,其他各大街并不相通,也没有城门互通,要想穿过,需要绕来绕去。 但这毕竟是御街,行人本来是比较少的,更不可能匆匆而行,而往东的话…… 莫名其妙的,她想起麦秸巷三个字。 住在那边的人非富即贵,巨大的院落好似园林,里面的建筑大多是二层小楼。各处豪宅的前后左右还种有大片柳树林,春暖花开的时候,都算得上东京城盛景了。 而苏家祖宅,翰林学士院承旨苏意老大人的家就在这里。赵平安最讨厌的那个女人,苏美华自然也住这儿。 没什么根据,就是直觉,赵平安敲了敲车壁,对阿鹏说,“跟过去看看。” 因朝中政治倾轧,大军的出征日期一再更改,现在终于确定是三天后。 就是说,穆远就要走了,对穆远执念这么深,甚至都不惜脸面和性命的苏美华怎么会一点动静没有呢?穆苏两家要联姻,结果却被她生生搅和散了,照例不应该是一计不成二计生吗?以苏老头儿的道(阴)貌(险)岸(狡)然(诈),以及苏大小姐的情(死)比(皮)金(赖)坚(脸),怎么可能不暗中捅个刀子什么的? 这不科学呀。 “要去哪儿?苏家吗?”车侧的穆耀问,敏锐的意识到什么。 “你跟苏家很熟?”赵平安冷哼了声。 上回的落水事件,就是这货和苏美华折腾出来的。之前的穆苏两家要偷偷联姻,谁知道这家伙有没有其中搞鬼? 听她语气里包含着淡淡的不满,穆耀登时开心起来。 他就是喜欢平安对他带情绪,不管这情绪是好是坏,至少证明她在认真对待他。这时候他就是特殊的,是穆三公子或者是花三郎,而不是穆大将军的弟弟,无关紧要的小白脸。 “我先过去看看。”他担心苏家挖什么坑给平安跳。 平安出来的时候是摆着公主仪仗的,别说公主府外那么多明的暗的桩子在盯,就算没人关注,这时候想知道她在哪儿也容易。 再者,苏意老奸巨猾,未必猜不到平安此行的目的,搞不好早在这儿等着呢。 他说完话也不等赵平安答应,直接催马而行。 赵平安气坏了,“他这人真是无法无天,还是公主府的侍卫长,吃的是我的饭,居然都不知道尊重上级,听众主人的命令吗?” 秋香别过脸去,因为这话没法儿接。 公主总说距离产生美,她现在是深刻体会到了。 以前她觉得花三郎君是谪仙似的人,总盼着他能成为她们家驸马爷,觉得除了他,没人配得上自家公主。但现在同府为下属,失了神秘感,终于发现他就是公主所说的“小屁孩儿”。 好歹是青年公子了,却极任性,做事全凭心意,有时候不管不顾的。只是他长得仍然是很美貌,实在让人目眩神迷。但只要隔着车帘看不到他的脸,就想对他翻白眼儿。 好半天,觉得公主消了气,秋香连忙倒了新茶。 可是赵平安才喝了一口,马蹄声带着穆耀又回来了,“大长公主,苏家又出幺蛾子,你听了可千万别动气啊,当心长皱纹。” 254 恶心恶心人 果然! 赵平安听一句就开始火大,但强忍着不发作问,“他们又干什么了?” “也没什么,大善事而已。”穆耀的语气里有一丝嘲讽,“他们在苏府门外立了牌子,联络左邻右舍的富户豪门,出了一大笔银子。但凡报名做军医报效国家的,从军后,每家可得一笔安家银子,让他们可以安心出征。” 妈的!赵平安差点爆粗口。 又来这套!花点银子罢了,却相当于摘桃子,站在她肩膀上捞取胜利果实。 她一力促成军医的事情解决,过程虽快,却也艰难,甚至面对着包括苏意的反对,浪费了多少脑细胞才能成事?能在一天内就通过和推行,又是费了多大的劲儿呀! 百姓们当然会感谢朝廷的恩德,这有点像开恩科,是喜大普奔的事。 但,有什么比实打实的银子给人的印象更深刻?往后提起这件事,民众却只会想起苏大人带头惠民,却忘记这个政策的推行者,连朝廷都得靠边站了。 赵平安这么做本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穆远,为了大江将士,不在意功劳属谁。但被自己讨厌的人拿自己的成果去沽名钓誉,就真的很窝火了。 上一次大疫之后,苏家就带头来这手,因为有归晔通风报信儿,被她破了局。这一次他们故技重施,她忙得昏天黑地的,顾不上,真就着了他们的道。 “咽不下这口气是不是?”穆耀好整以暇地问。 “对!”赵平安气乎乎的。 奇怪了,可能因为穆耀任性妄为,她在他面前居然也能毫不掩饰情绪。 “咽不下去也得咽,因为这事他们已经做成了。你若阻拦,百姓就恨你了。”穆耀冷冷的笑,“百姓,大多是目光短浅愚民而已。但凡让他们损失丁点利益,甭管你前头对他们有多少恩惠,转头他们就忘记了,只记得你对不起他们的地方。” “百姓们活着就很不容易了,虽然凉薄一些,可也是人之常情。”赵平安对此倒是很淡定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管子老大人没说错。毕竟于百姓而言,生存是第一位的,提高他们的眼界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我不恼他们,但我恼利用这一切的人。” “搞不好苏老大人也是为国为民呢。”穆耀的讽刺之意更重,“他老人家在朝堂上被你摆了一道,这招只是找回场子,顺水推舟的落个名声。我那爹,就欠缺这表面手面呀。苏老大人这也算是……变废为宝?不对,是化劣势为优势?也不对,明明是别人拼死拼活,他站在前面引领光辉。” 哼,他还不是政事堂的扛把子呢。赵平安暗想。 是皇兄走了,叶家倒了,他隐忍这么多年终于忍不住了吗?他要升官也有好几级才到达他渴望的位置,所以才背靠穆定之,想夺了先手。而穆定之却希望文人的拥戴,于是他们狼狈为奸了。不,应该说勾搭成奸! “哎,你恼也没用,这回打折了胳膊,只好藏在袖子里。”穆耀又道。 “嗯,我记仇。”赵平安咬牙切齿。 “女人有不记仇的吗?” “你尽可以去告诉苏美华。”赵平安也冷笑回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有联络。” “都是失意人罢了。”穆耀丝毫不以为意,“我得不到你,她得不到我二哥,我们整天研究如何拆散你们,却始终没有机会。两个败军之将,难道还不能一起感叹人生,借酒浇愁吗?”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他无论做什么坏事,都直接承认,那意思是说:就是老子我做的,你怎么着吗? 真是好比狗咬刺猬,让人无从下嘴呀。 只是无论如何,今天这遭是她吃憋了。哼哼,这一笔笔的,她记着呢。 “走,过去看看。”她想了想,又吩咐。 如若车帘开着,穆耀会看到她露出小恶魔般的笑。 如果能幻视,说不定还能看到她头上长角,嘴里伸出尖牙。 因为她很快决定:生气没有用!生气就输了!既然对方在拼命捞好处,她又暂时没有法子怼回去,只好先去恶心恶心人。 “是。”阿鹏不理穆耀横马拦在那儿,驾了马车,稳稳前行。 到了麦秸巷时,赵平安掀开车帘,看到苏家门口搭了棚子,旁边堆着真金白银,还有几个账房样的人坐在桌子后面,提笔登记。更有口齿伶俐的小厮站在高台阶上,给人讲解苏家的心意。旁边还立了个大牌子,写着捐银的人家。 “开粥厂也没有这么炫的。”赵平安哼了声。 她定了定神,钻出了车,却没下来,而是站在车辕上。 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国公主最近很活跃,百姓们鲜少不知道大长公主仪仗的。所以她一到场,立即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快看,大长公主到了!” “啊,医仙女转世的大长公主啊。” “我怎么糊涂了,这么于民有利的事,是不是大长公主挑的头啊。” 赵平安笑而不语,优雅的对着下方群众挥手,一句话,一个字也不说。 她就是做个姿态,至于百姓们怎么想,吼吼,她可就控制不了了。对方抢她的功劳,她难道不能反占便宜吗?论阴险,谁怕谁啊。 “大长公主,臣女这厢有礼。”突然,一道温柔的嗓音响起,一道苗条的身影之娉娉婷婷走过来,“只是臣女不明白,您怎么来了?是路过吗?” 哟,这是扭转“谣言”,说明她对此事不知情,只是来看热闹的? “本宫努力这么久,自然要来看看成果?唔,不错,很不错。” 切,含糊地说话谁不会?而且她摆出视察的范儿。想摘出她,没那么容易呀。 她就不信了,苏美华还敢正儿巴经的澄清:这事和大长公主没关系,大家记住啊,这全是我们苏家一心为百姓啊。 “上来说话。”之后,不等苏美华有反应,赵平安又招招手。 看看,看看,让百姓们看看,大长公主和苏家大小姐关系多好?要说这档子事没有大长公主的授意,连路边的野狗都不信了。 255 推牌 苏美华心里这个气,可是又不能不遵命。 难道她想落个搞旨不尊的名头?大长公主说的话,也能算是旨。 而穆耀站在一边,忍笑忍得几乎内伤。 这就是他爱的女人啊,坏兮兮的,一点亏也不肯吃。对方脸皮厚,她就能顺着打巴掌。 不过苏美华在上车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穆耀一眼。 穆耀会意,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合作就好。 把平安引到这里来,是老天帮他。终于,也令苏美华下定了决心。 太顺利了,他一定会有好运气的。 这么想着,穆耀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令站在路边的女子几乎个个目眩神迷。 而此时苏美华已经钻进赵平安宽大的公主车架里,因为赵平安没有免礼的表示,苏美华只得规规矩矩的行礼。 赵平安安心受着,没有丝毫客气,“你不会觉得本宫爱摆谱吧?”但是,见苏美华弯下身后,她还是虚扶了一把。 以拜见礼虐人,这么低级的手段,她可不屑,“只是苏家一向讲究礼仪,苏小姐也一向以文雅著称,之前你在车下说有礼却没有,如今本宫只好成全你。”点出对方的虚伪,她还是很乐意的。 哎呀,就是这么的讨厌。 “请大长公主恕罪。”苏美华暗中咬牙,口中也只能这样说。 大江国文人风气严重,不仅重文轻武,且士大夫集团有很强的势力。像苏家这样的仕林声望人家,连先皇见了都给几分面子,更别提后宫女子了。 从前,一般是不会让她真的行礼的。 从前,赵平安对她也客气。 只是先帝走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最不一样的就是这位大长公主,真是让人恨得牙痒。 “恕罪倒不必,不过提醒苏小姐要表里如一。”赵平安冷冷地道,“还有件正事要对你说一说,希望你听了能放聪明点。”这话,就不是不客气,而是生气了。 苏美华低着头,“请大长公主明言。” 心里,却有点痛快。 上次疫后救灾的抢名望的事,是她出的主意,令祖父很是喜欢,着实夸奖了她,然而却让赵平安破坏了。这一回,她再度提议,终于被她抢了先。 祖父会很高兴的,就算赵平安又来搅局,终究令这成就有了瑕疵,也算是将了对方一军。 “听说,你看上了穆大将军?”赵平安忽然问。 苏美华吓了一跳,惊讶到忘记做表情管理,一个城府这样深的女子居然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还有被公开戳破心事的尴尬不安。 “大长公主为什么这样说?”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和声音。 “你做得,本宫就说不得吗?”赵平安扯了扯唇角。 紧接着,又挑了挑拇指,赞道,“对此本宫要说,你很有眼光,这是你的优点。放眼整个东京城,你没有被那些浮光掠影所迷,找到了真正值得对待的男人。” “是。”苏美华望着赵平安清澈的眼睛,忽然明白这是摊牌。 她不承认是没有用的,毕竟之前连落水事件都出了,她如何开脱自己?再者,前面祖父和穆侯爷打算秘密订宁,莫名其妙又黄了,不也是大长公主的手笔吗? 既然到了这步田地,否认只能让人笑,再说什么也徒劳。 认了,又如何?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那么,大长公主呢?”她反问。 “本宫怎么了?” “臣女斗胆请问,大长公主对穆大将军是什么想法?”咬了咬,苏美华直接问。 既然撕破了脸,就直说吧。 “本宫喜欢穆大将军呀。”赵平安回答得干脆利落。 论直,她更直。 论真,她也更真。 论大胆,她敢保证整个大江国的女子没人及得上她。 “喜欢一个人是多光明正大的事,本宫喜欢穆大将军喜欢得不得了呢,认定了他是我的驸马。”赵平安无意识的抚摩着脖子上那根拴着玉玦的鲜绿色丝绦,“但是问题来了,本宫喜欢他,你也喜欢他,那可要怎么办呢?” “婚姻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美华没想到赵平安这么直截了当,总感觉招架不住这谈话,只能拿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 赵平安却嗤之以鼻,“姻缘事,本宫非要自己做主。好了,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今天就是告诉你,找别的男人去,别再出幺蛾子了。” “大长公主这是命令臣女不能跟您抢?”苏美华也抬起脸,面露嘲讽之意。 赵平安根本不以为意,耸耸肩,“你一定是想问凭什么?就凭本宫是君女,你是臣女。” “这是仗势欺人?” “这是让你别再打扰到穆远,毕竟他要上战场了。”赵平安心中一阵厌恶。 战场上风云变幻,每一件小事都生死攸关。 今天看苏家这态度就明白了,苏美华不会放弃。因为,这主意必是她出给苏意的。 半路截胡太不要脸,苏意虽不是个省油的灯,但这手法更像眼界小的女人手笔。 连一点名声事都不放过,更别提苏美华这么执着的穆远。 想想穆远可能被打扰,她实在不放心,所以来先礼后兵。 “不能因为您是公主就要强求于人。”苏美华被气得有点失去理智,干脆怼了起来。 赵平安傲慢地笑,“说起身份啊,强求啊,呵呵,本宫还真能。这世上,我大约只不会强迫穆远吧,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我是公主,大长公主,哦,忘记说那个国字,如果我不嚣张跋扈一点,你让写史的人都没办法下笔了。” “穆大将军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你干吗不自己问问他?”赵平安内心一阵骄傲。 他喜欢她呀! 他喜欢! “哦,对了,你没办法问他。因为本宫命令你别再去骚扰他。如若不然,本宫对你不会客气的。这不是威胁,是警告,是最后的一点善意,也是我今天找你的目的。言尽于此,请回吧。”她挥挥手。 苏美华没说什么,沉默着下车。 赵平安希望这番话能有用,尽管她很怀疑很怀疑。 但这件事必须得解决,哪怕不能威慑对方,至少要激得对方动手。 不然,苏家总这样暗搓搓的等着暗中下刀子,她没精力时时防备。不如挑明了,等着苏美华气不过来战,然后一把摁死,从此清净些。 256 真性情的……吃货 穆耀倚在外头车壁上,把车里的对放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刚才苏美华给了他肯定的眼神,证明她不会坐以待毙,在寻求他的帮助。而平安呢,这边就偏偏激了苏美华一把。 这么说来,苏美华必然会动手了。 他不知道结果如何,他只知道有了搅局的,他就有时间有机会想其他办法了。 至于说会乱他二哥的心? 呵呵,他可不这么认为。别人就罢了,他可是亲眼看过他二哥打仗的,心念和意志都如钢铁,没有能令二哥波动一丝一毫。 若苏美华做得过火…… 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二哥杀了苏大小姐祭旗都有可能。那时,穆苏两家反目成仇,虽然破坏了他的姻缘计,但却能反过来损害他那亲爹的结盟想头,他也挺高兴的。 苏美华结局如何?他根本不关心。 贪心太甚,胜心太烈,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拼输了,活该倒霉不是吗?他自己也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啊,求仁得仁,怪不得别人。 最让他高兴的是:他和平安的目的明明是背道而驰的,却采取了同样的方法,也针对了同样一个人,这不也说明他们有缘吗? 可又是什么,不知是冥冥中的什么,阻拦了他们的缘。 上一世未圆满,这一世不应该会补偿吗? 他和平安本来就是天生一对,性情和做事的方法相似。他们都不喜欢暗中动手,绵里藏针,就喜欢把事情挑明了,喜欢逼得人没有退路,正面对战。 无论输赢,一了百了。 “苏大小姐慢走。”望着苏美华慢行的优雅背影,他嘴欠的嚷嚷了句。 哎,可惜了的,也算个美人,心肠却坏透了。 他摇摇头,又问赵平安,“大长公主,咱们现在去哪儿?” “再去其他几次征兵点看看,天黑前回府。”赵平安和苏美华当面扛了回,心里舒服了些,于是吩咐道。 这次穆耀没有废话,依令而行。 眼看着天色黄昏,所有征兵点都走了一回,大长公主也在百姓面前刷了把存在感,一行人就往公主府走。 行至半路,赵平安忽然在车内闻到一阵扑鼻的香气。 此时正是饭点,不仅家家户户都在做饭,饭馆酒楼也开始上座,忙碌,所以食物的香气跟随着春天的微风一阵阵拂来,弥漫在整条街上。 赵平安掀开车帘一角,想探究一下那香味从何而来,考虑要不要买点吃食带回去。可是还没等她看到什么,就有一道熟悉的嗓音清晰无比的钻入她的耳朵。 “师父,就这家就这家!他家的羊肉馅饼老好吃了!我要吃,我一定要吃!” 按理说,街市嘈杂,赵平安应该听不清某个人的话。 但,这声音太洪亮,太悦耳,像个中气十足的少年。而且,尽管多日未见,见时也不过数日,却令她印象深刻,异常熟悉。 “科科!”赵平安惊喜得大叫一声,车帘子差点被她揪下来。 然后她弯身,麻利的走出车厢,速度快到秋香都没反应过来。 “科科!科科!这边!”她站在车辕上叫了两声。 街对面,一位个子高挑,道髻都没梳好,有几根头发散落出来,身上穿着道装的姑娘转过头来。圆圆脸,高鼻大眼,神情爽朗中带着娇憨,不是那个与她一见如故的小道姑是谁? 而当看到科科身边那道清癯的背影,赵平安更是不顾公主形象,直接跳下马车。 “石道长,您老一向可好!” 听到她这句话,秋香也嗖一下跳下马车,异常兴奋。 回京奔丧时,赵平安晕倒在半路,是石道长和他的小女徒救的她。当时因为和科科很聊得来,道长还“随手”赠送了她礼物,就是她脖子上那半块玉玦。 而她后来发现,那块玉玦简直是她开挂的利器,是她这种穿越加重生女的金手指源头。 那么思来想去,她和石道长师徒的邂逅就显得不那么寻常了。更何况,当时她是晕倒还是中毒死了再活回来,真的值得研究研究。 她也曾动用力量,试图找到这对神秘师徒,可却始终没有头绪。 后来她想开了,道家讲究顺其自然,努力过后,就要接受结果。道家还讲缘分,缘分未到,何必强求呢? 那现在是缘分到了吗?她上个街也能遇到想念许久的人。 “你也好吧?”石道长微笑点头。 就算知道她是大长公主,眼前更看得到华丽威风的仪架,态度却始终如一的温和,淡然。 “托道长的福,一切还过得去。”赵平安抱拳,按道家规矩略施一礼,又转过头来问科科,“你们怎么到京城来了啊?”她是那样高心,毫不掩饰的喜上眉梢。 这样的她神情灵动,本来她就是完全不低调文静的相貌和性情,与大江国士大夫集团的审美完全相悖,所以平时终究有所收敛。此时毫无戒备地自然展现笑颜,居然美得光芒万丈似的,令穆耀离不开眼。 同时,他对这对师徒也陡升强烈极了的好奇心。 他重生以来,发觉平安与上一世的不同,还经常弄出稀奇古怪的药和方子来,对外总是解释说某位道长传授她的仙方。 对此他半信半疑,却又无从查证。现在这对师徒蓦然出现,让他起了探究之心,不禁多多留意了起来。 “你问她吧。”石道长无奈地指指自己的徒弟。 “我在大同府吃过一家专门做羊肉的铺子,那真是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家,香的啊,名字叫做老程记。”科科笑道,“随师父云游在外,突然想吃,就磨着师父去了大同。然而,老程记居然举店搬迁到了东京城,所以我们就追来了呀。哈哈。哈哈。” 专门为了追吃食而来,科科绝对产真性情的……吃货,蓦然让人产生好感。 再看看站在旁边一脸无奈的石道长,这么宠徒弟的师父也是很难得的呀。 “既然来了东京城,我就不会让你们轻易走了。”赵平安拉住科科的手腕。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奉上。 第二更五点,第三更八点。 257 美食在民间 “我可不进皇宫啊,太憋屈。”科科连忙声明。 “你们还真是两耳不闻世外俗事哪。”赵平安也笑,“我早就出宫开府了,所在就离此不远。这下好了,你们就在我的公主府住下,我要好好招待你们,不仅多谢救命之恩,还有好多话要跟你们说呢。” “不不不,我一定要吃到羊肉馅饼才走。”科科往反方向拉赵平安,“师父帮人驱邪捉鬼赚了钱,今天我来请你。走,至少买三十个来吃!” “石道长出资啊,那我一定要吃了。”赵平安哈哈笑,拉着科科往街边的一家店走去。 两个姑娘,年纪都那么小,身边站着一个人的师父,以及另一个人的救命恩人,她们居然没有尊老爱幼的行动,自顾自挤擦擦的向挂着“老程记”招牌的店里走。奇异的是,长辈居然也不以为然,笑着摇摇头,跟在后面。 此行为在大江国之惊世骇俗,连做事一向惊世骇俗的穆耀耀都看不下去了。 但莫名其妙的,他心中地划过暖流,只觉得亲人之间,长辈与后生之间,应该这样才对吧?而不是像他和他爹那样,更不能像他爹和他二哥的那种关系。 在他爹那里,他是个累赘,家族的耻辱,他二哥是拿出去显摆的宝贝,是手中的一把刀! 都说无债不父子,无怨不夫妻,真不知道他们家里,到底谁欠了谁。 “大长公主,且慢。”到底他记着自己的职责,上前两步,“不如稍等片刻,容臣清了场子,才好方便大长公主,嗯,那个,会友。” “啊,这小哥哥是谁,长得好俊。”科科两眼发亮,好像羊肉馅饼变成了人形。 “没谁,我的侍卫长。”赵平安连忙错身,挡住科科的目光。 她的本意,是不想让穆耀这个妖孽再利用自己那天上无二,地上无双的好皮囊迷惑其他女子了。何况,这女子是她一见如故的好友。 可穆耀却以为赵平安略微有点妒忌,登时心情大好,没听到赵平安低声对科科着补,“别理这个绣花枕头一包草,我们去吃羊肉啊,你说得我要流口水了。” “嗯嗯。”科科点头,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 入了道门却又好吃,又好色,还这么自然不掩饰,大方无压力,也是没谁了。 赵平安又转身对穆耀道,“不要了,扰民不好。” “可是大长公主的安全……那种小店也不能保证干净……”穆耀犹豫。 毕竟挂着侍卫长的职,又是由文入武,好歹要尽点责呀。 “谁说的?很干净的!”科科不满。 赵平安连忙接过话,“本宫的安全,不是有侍卫长你吗?你就站在门口,监视闲杂人等。” 哼,嫌不干净?街边小店的东西进不了他大名鼎鼎的花三郎和侯府三公子的嘴?那就干脆别吃。没有口福的家伙,根本不懂美食在民间的道理。 咦,回头口味好的话,给九哥儿带几个去吃。 “那……” “与民同乐嘛。”赵平安打断穆耀再开口,拉着科科进店。 他们这一番交流,早引起了街边人等的注意。 老程记才入京城,名声不显,但因为料理羊肉的手法实在是好,已经吸引了左近的居民和过往行人。此时大长公主要莅临,掌柜的激动欢喜得浑身发抖,看到赵平安就扑通一声跪下来,大声叫着: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旁边,已经进店吃饭的顾客也跪了一地。感觉与大长公主同食,简直与有荣焉。 再偷看大长公主…… 因为赵平安把皇族气度伪装到位,给人的印象那真是美丽温柔,大方和气,不愧是医仙女转世啊。 而老程记店子虽小却也五脏俱全,门面后面大堂不算小,还有二楼。 那掌柜的也算机灵,虽说大长公主要与民同乐,也不能当真让皇家的金枝玉叶和普通平民百姓坐在一起,连忙把赵平安一行迎上二楼的雅间。 雅间一共才四间,他很识趣的把另三间都封了。 科科和赵平安还真要了三十张馅饼,还点了镇店的几个招牌菜。念着石道长饮食非常清淡,又加了几道素菜和清汤。 一个雅间,四个人,除了在一边侍候的秋香,以及石道长说话细声细气,大多时候还微笑不语外,居然吃得叽叽喳喳,好像有十个八个人似的。就连穆耀坐在楼梯口,都能听见那番热闹,不禁感叹:很少看到平安这么放松放纵啊。 倒是其他随行的人,被赵平安允了进店吃饭,把一楼大堂塞得满满当当,忙得店家人仰马翻,其他客人笑逐颜开,外加兴奋开心。 一餐饭直吃了一个多时辰,期间赵平安还与秋香低语了几句。 随后秋香转头就去和掌柜的说,“我家大长公主在你家店里吃了东西,老程记转眼就能火遍东京城。别说这家店,只怕还要多开几家分号,银子自然大把的赚。我家公主说了,希望你不要因为有了名气就降低饭菜的质量,仍然要做到童叟无欺,讲究风味,真材实料,如此发财才能长久。而且,我家公主是因为朋友推荐才来的,你是不是对那位朋友要有点表示呢?当然,人家是出家人,银子什么的就别提了,人家就是真心喜欢你家的东西……” 那掌柜的点头知尾,真是个伶俐人,立即会意道,“小人这就送予那位道长一个老程字的专用牌子,以后不管在本家的哪处分店,想吃什么随意点,绝不收银也绝无二话。” “这就对了。”秋香拍拍掌柜的肩膀,成功为科科谋了巨大的福利,“你也放心,道长是方外之人,不过偶尔换换口味罢了,不会把你吃穷的。而且楼下我们公主府里的人吃喝嚼用的,一并算银子给你。” “不敢不敢,小人欢迎之至。若是不来,小人才要心慌呢。不仅如此,以后大长公主但凡说句话,就连姑娘在内,想吃什么,一准给您送到公主府去,不含糊的。”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奉上。 258 毒很毒 秋香满意地点头,觉得即没有仗势欺人,又能与人说理,很有成就感。 “所以你这样聪明,一定会发财嘛。我家公主还说了,就算做肉食,也不要当街宰杀羊只。已经吃了它的肉,至少要心存感激,更不得虐杀,损阴德的。” “小人知道。”掌柜的点头如蒜,“我们宰杀羊只之前,都要拜神的。为了口腹,已然要了它们的命,哪能还要欺侮打骂它们呢?那不是人干的事,死了下要地狱的。小人知道大长公主仁善,必定会做到的。” 秋香点头,满意的回去复命,当然没忘记要了一盒子羊肉馅饼,等回头找人送进宫。尽管没有新做的好吃,找御厨房热一热,总归是可以的。 但她也觉得她家公主不那么守规矩,换做任何一个谨慎小心的人,谁敢把宫外的吃食带给皇上?别说中毒什么的,万一吃坏了肚子,也是担待不起的呀。不过,想来公主有非常好的防范措施,才敢这么做吧? 就这么着,天都黑透了,一行人才离开老程记,回到公主府。 赵平安早早叫人提早回府,由绯儿亲自带人收拾准备,为石道长和科科安排了一处干净清幽的院落,离阿布天天潜藏的有名堂不远,名为悠远堂,倒是与道长的身份相符了。 “谢道长救命之恩。”等师徒二人安顿好,赵平安才正式向石道长行拜礼。 此时她已经摒退左右,悠然堂的正屋里只有她与石道长和科科三人。尽管她的三大宫女都是绝对信任的手下,但她的秘密太多,有些还匪夷所思,就连绯儿等人也不是完全知情的。 另一方面,就算她贵为大长国公主,但道长是方外人,受得她这样的俗礼。 所以石道长倒也坦然,科科更是坐在一边,捧着这时节难得一见的苹果啃着,大眼睛溜溜地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见即缘,从前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石道长微笑道。 “可是……”赵平安顿了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之前您救我,不是因为我晕倒,是因为我中毒了是不是?” 咔嚓一声,科科把苹果咬下一大块。 石道长和赵平安同时瞄了科科一眼,都没有说话。 半晌,赵平安才道,“从前我一直有所怀疑,如今您这样,我到底是明白了。” 她之所以重生,确实是被人毒死,但又神奇的活了回来。至于到了东京城摔马,那是第二个暗杀。为了让她死掉,还真是下了双保险。只是她运数高,前面有石道长,后面有穆远。 可在她皇兄离开之前,她对政治完全没有兴趣,对朝堂中人虽然有威胁,可到底是谁非让她死不可?就算为着传说中那道不知有没有的遗诏,也不至于如此下血本吧? 要知道皇兄把她保护的那么好,对她下手是很不容易的,何况还是两次。 叶家,脱不了干系。难不成,还有别人? 最要命的是,她到现在也没找到下毒以及害马的人。这件事始终是她身边的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造成危害,也不知道危害能有多大。 “毒很毒,哪那么好解。”好半天,科科突然插了一句。 “徒儿……”石道长责备地看了徒弟一眼。 “有什么关系?”科科却无所谓的耸耸肩,“事实已经发生,我这也不算泄天机吧?再者,老程记给了我一块随便吃的牌子呢,是平安给争取来的呀。师父不是常常对我说,人待我以诚,我投之以信。师父会观相,平安地位是高,却没有黑心肠。” 赵平安不允许这对师徒称呼自己的尊称,于是科科就大方叫她的名字。 而她这话说得虽然拗口,意思却让赵平安震惊无比。 难道说当时她真的死了?她的还魂是石道长所为,还是他们师徒是知情者? 登时,她心中纷乱如麻,仿佛笼罩在自己身上那层透明的保护层被戳破了,失去了绝对的安全。但又感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有地方安放,她不再孤单了。 人,怕的就是独自守着一个秘密,那简直是巨大的心理压力。 而两种极端的感受同时出现,令赵平安心生怪异之感,微微的恐惧,却又十分的熨帖。 她强行镇定了下心神,没有直接追问,反而说,“有点对不起道长您了,因为前些日子我为了扑灭全城大疫,又为了救人,不得已,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安在了您的身上,说是您给的仙方。也没经您同意,就对外宣称您收了我为徒,教授了医术。我这样说,虽是迫不得已,但若一直无缘得见倒罢了,现在相见,定然有人问起,还请道长……” 怎么说呢?让人家配合她撒谎?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但让她直说出来,有点难度,毕竟她脸皮还没有厚到那个程度。 好在石道长很明白她的意思,直接点了点头道,“这些事,贫道之前也有闻。这次上东京城来,倒不是要问你些什么,实在是小徒……” 贪吃? 这好像也无法直说出口。 只无奈的叹了一声又道,“能再度相见,也是缘分至此,倒不必推拒。至于你说的那些话,只要是于国于民的好事,善事,贫道乐于帮忙,担了这个虚名又如何?凡事随心,身外物不必介怀。” “只怕给您带来麻烦,所以还请在府中多住些日子。”赵平安诚恳地道。 别人知道她有“仙方”,又得知传她仙方的仙长在此,怎么可能不打主意?万一拜师不成,强夺不成,起了伤害石道长之心就是她的罪过了。 很多人,嘴里对神仙尊敬无比,还求着满天神佛保佑,做出个虔诚的样子来。可一旦与自己的利益冲突,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有个屁的信仰和底限。 “这也没关系,水势无常,可道家还有句话叫上善若水,只要顺应天时地利而为,贫道与鄙小徒无妨的。”石道长淡淡的,温和的说。 赵平安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这位道长十分神奇,看似平凡,好似从市井中走出,但必定有不寻常之处。不然,怎么就救了她,怎么还好似看透了什么? …………66有说要说………… 三更,还清! 明天如常,谢谢大家。 259 公主师弟 “道长,您看出了什么?”赵平安迟疑地问。 可石道长却微微摇头,一脸不可说的样子。 赵平安转向科科,目中露出恳求之色。 科科啃苹果的动作停了停,眼神仿佛在天人交战,最后一咬牙道,“平安,你不是这世上的人,就不必多问了吧?” “徒儿!”石道长有些生气了。 科科吐吐舌头,显然是不怕师父的。反而说出了心里话,感觉不再欠赵平安什么,心情也舒坦多了似的,继续啃苹果。 而对于赵平安而言,就算有心理准备,这震惊也不是一时片刻能消化的。 她瞪着眼前的这对师徒,好半天才道,“我……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很多事,我忘记了。我很怕做错事,可是……” 看着这样的她,石道长登时心生怜悯,反倒是温言劝慰道,“凡事不可强求,尽了力就顺应天意人意心意。但凡看透了阴阳,万事也不过如此罢了,各有各的缘法。” 是么?是么! 上一世她就是强求,好像损失了很多才得到成果。回头想想,尽管记忆不全,她也不能确定是否值得。 而这一世,她要顺势而为还是逆水行舟? “道长,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赵平安想了想,终于做了决定。 说完,她就起身向外走。 石道长犹豫了下,终究没有推辞,默默跟上。闲庭信步的,似乎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再后面,是咔嚓咔嚓的嚼苹果声。 赵平安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绯儿正在院子里收东西。她的屋子灯火明亮,却没有人守着。她当即叫绯儿盯着门,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则与石道长师徒进了门,直奔浴房后面,毫不犹豫也毫不掩饰的打开暗门,进入她的秘密仓库。 “我的天。”看着那一排排的架子,一排排的药,科科发出惊叹,“平安你这是要干嘛?” 赵平安苦笑摇头,却转脸对石道长说,“我这府里,到处都是旁人的眼线。哪怕我着人守着外面,也难提防有什么高手在左近。而我要说的事情太重要,太惊世骇俗,不能让人偷听到,所以不得不请您到这里。” 她顿了顿,认真而诚恳地凝视着石道长的眼睛,“道长,我明明死了,却又活回来,可是有什么天机?可是您怜悯我?” “即是天机,又岂是人力可为?”既然把话挑明,石道长坦然道,“贫道恰巧路过,洞悉了这机缘,不过搭把手,清清你身体内的余毒罢了。可惜那毒太过霸道,还是留了根,只怕损伤了你的身子,继而影响你的寿数。” 赵平安笑笑,“不瞒道长说,加上这一遭,我已经活了三世,第一世还不是大江国,生死没能看破,却也瞧得淡了,我只怕完不成任务。老天让我回来,总归有他的道理。” 咔嚓! 科科手中的苹果已经吃完,可听了三世说,把果核给咬断了。 石道长却还是宠辱不惊的样子,“天道,自有天时天应。天机,也有自己的规律。身而为人,不可妄能改之,只能应运而为。你回来是巧合,是机缘。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前世强力扭转了什么,反而违背了真正的天意呢?所以,我才希望你顺心而为。” “我想救人。”赵平安看看密室内货架子上囤的西药。 “救人行善,何乐而不为?” “可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有时候要做到一件善事,可能要行恶。我很迷茫,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善恶,从表面上看只是文字,于俗世看不过是规条。但,其实是心意。倘若做了一件事,令你觉得舒服,就是善。不舒服,就是恶。因为不管多么心狠手辣的人,恶都不会让人感觉舒服的,除非他欺骗自己的感觉。所以,你的心就能判断呀。” “这半块玉玦……”赵平安摸摸脖子上的丝绦。 “仙物只找有缘人,会寻主。”石道长做了个手势,阻止赵平安把玉玦拿出来,“它本是我无意中得的东西,那天遇到你死而转生,忽然感觉它在抖动。贫道就知道,它本是属于你的。至于你们之间有何渊源,贫道不知。据贫道猜,还未到揭秘的时候,你不妨安心受之。” “好。”赵平安痛快地点点头。 犹豫片刻又问,“但是,您能看看我此生的命格吗?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好多前世里重要的事?是我被毒坏了脑子,还是时机未到?” “命数也像水一样,是无形的。先天如何,也抵不过后天的变数。你死后而生,本就与众不同,万中无一,贫道劝你不必依赖命格,多知也无益处。至于前世的事,必有很多你本心不愿意想起的,这才遗忘,倒也不必强求。” 那是她心中的痛与悔吗?所以想不起来? 而问了道长半天,她完全没有得到答案。只是至少知道了她的重生是有人知情的,这半块玉玦也本就该属于她。因此对这利用古今的信息和科技差异所作的弊,忽然就坦然多了。 “你前前世是大夫,这些是药吗?看名字和容器,好古怪。”科科终于找到机会说话。 “我前前世不是大夫,是做药的。所以你猜的没错,这些是药,大江国没有的药。它比不得大江国的名医名方,却于某些病症有殊效,治急病更好些。”赵平安不知怎么说,只能这样笼统的解释。 “既然托了贫道的虚名,医病之术,还是要学一些的。”石道长突然插话。 赵平安有些发愣。 科科却惊喜的叫道,“平安,还不拜师!我师父这是要收你为徒呢。我们道家可不像佛家,大开方便之门,收徒很严格的,不轻易为之。快快,师父看上你的品性,要收徒了。而且从此以后,你再托言由仙长传授仙方,可就师出有名了!哈哈,我终于有师弟了!”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赵平安多机灵,闻言大喜,也不管科科解释得对不对,先拜了师再说。 好在石道长并没有阻拦,安心受了她三个头。 科科又吵着让赵平安认师兄,然后才说,“那说完了秘密,我们出去吧。公主师弟,师兄我也不跟你客气,那苹果挺好吃,再来五个。” “没问题!”赵平安很高兴,当即道。 两人说笑着,和石道长一起走出密室。 却不知他们才离开,最后那个巨大架子的阴影里就转出一个人来。 260 不止一人 秘室内,点着无烟的长明灯。 昏暗的灯火,不知是不是因那人呼吸急促,仿若吹动了微风,火苗跳动,映得那张俊帅绝伦,令无数大江少女少女魂牵梦萦的脸,半明半暗,阴晴不定。 好像,是地狱里来的魔鬼。 “原来不止是我一个人!”穆耀喃喃自语。 他脸色雪白,但眼睛晶亮得可怕,又是惊恐,又是意外,混杂成一种咬牙切齿的神情。 要问他怎么知道这个秘室?因为他上辈子死前找到了这个秘室,也知道如何打开。 他带着记忆而生,又怎么会忘记?不过平安的人一直守主院守得极紧,根本不可能不惊动人而闯进来,他也从来没有过机会。 今天因为要迎接那神秘的师徒二人,平安兴奋之下马虎大意了,把大部分人都派去打扫收拾悠远堂,这边就只留了两个小丫鬟守门。 小丫鬟虽然忠诚,却还贪玩,让他略施小计就调走了,甚至他本人都没有露脸。 之所以想进入秘室,只是觉得平安最近奇奇怪怪的,和前世他所熟知的人不太一样,还总是拿出神异的东西,所以他要进来看看有什么古怪的门道。 当他踏入密室的瞬间,那一架子一架子的东西,说药不是药,说不是药又像药的玩意儿就已经震惊他,因为前世他记得清楚,平安可没有这么多异常。 没想到的是,还有更震惊的事在后头! 当时他看够了正想出去,哪成想绯儿回来了,又是点灯,又是换过茶水点心和摆花,把他赌在密室出不来。好不容易绯儿去了院子,他打算偷偷溜走,又让平安给无意拦回。 他无处可躲,只能藏在最后那面架子的后面阴影里。那架子破大,上面摆了不少装着奇怪琉璃(玻璃)和胶皮(塑料)瓶瓶罐罐,正好把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大约没料到密室会有人进来,平安等人说话都没有避讳,也没有留意周围,结果让他听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平安也是重生的!平安也是死过又回来! 跟他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知道自己,他死得太不甘心,至今他似乎还能感觉那长刀从他背后透体而过时,他那样极致的痛,从心疼到身。他也活得也不明白,到死才知道自己真的爱上了赵平安。所以他有强烈的怨,他强烈的悔,想要毁天灭地一般,所以他才能回来。 平安,为的是什么? 上一世他就算死得早,也看到她荣耀的半生,那胜利的结局,万众匍匐,站在了人生巅峰上。从古至今,都没有任何一位公主能像她,能做到她那一步。 若她要做女皇,只怕也能成事。那么,难道她也有放不下的事? 例如,他二哥? 可是,平安知道了什么?上一世不可能知情,这一世还失忆了,又怎么洞悉连他也只是怀疑而不能确定的阴谋。如果她始终蒙在鼓里,又为什么对他二哥的态度转变得如此剧烈? 他看不懂了。 他恐惧了。 他也非常的失望,因为他不再是那个惟一的、独特的,仅有的,知道这天下未来的人。 如果他失了这个优势,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如果和平安起了冲突,都想左右一段曾经的历史,改变走向,他们要相残相杀吗? 穆耀只觉得冷汗沿着他的额头和后背滚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衣服,浸到他的唇边。而那滚热的汗和冰冷的空气像两股相逆的力量,激得他一个激灵。 对了! 他可以利用这个!利用这个离间二哥和平安! 他要好好想想,要怎么做才能一劳永逸,让一切回到前世差不多的轨道上来! 穆耀闭了闭眼睛,强行定下心神,走到密室门边,悄悄打了一条缝隙,向外看。 外面,赵平安正亲自送石道长师徒,不,现在已经是她师父和师兄回悠远堂,还叫绯儿捧了些精美的吃食,另去拿些这时节还稀罕的苹果,整个院子又只剩下两个小丫鬟…… 穆耀迅速退回,从架子上拿了些东西,揣在怀里,闪身出门。又趁着两个小丫鬟背对着他忙着在抓沙包玩,悄无声息借着走廊的阴影掩护,先跑到主院的后侧,再绕到前面,假意巡查公府府的院落,最后从容离开。 期间,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第二天,赵平安仍然要出府去巡查各个军医报名点。穆耀托言身体不适,提前安排好了大长公主的行程,并指派汪飞和余林随行。 对此,赵平安根本就没在意。 穆耀自从当了这个侍卫长,虽然关键时候以命相搏的保护过她,大多数时候上差并不认真,倒像个吃白食的,无所事事。 好在本来就知道他怀有其他目的而来,能不在身边腻歪,她乐得轻松呢。 可她并不知道,她前脚离开公主府,后脚穆耀就“病愈”,状似无意的溜达到了悠远堂。 赵平安和石道长师徒一见如故,又新拜了师,有了师父和师兄,欢欣雀跃之下,恨不能把最好的东西都提供给师父和师兄。好歹她还懂得道家不讲究奢侈,师父也从不贪图口腹之欲,更不贪恋富贵,不知如何孝敬。只却把各色好吃的流水般送过来,令科科分外喜欢。 “这个师弟不错,师父以后您要对师弟好点。”科科一边吃点心,一边说道。 给师父倒茶这事,她忙起来是注意不到的。可因为怕她噎着,师父只好给她倒茶。 师徒二人正其乐融融的时候,石道长端着茶碗的手忽然一顿,轻声叹道,“找茬的来了。” 啊?! 科科瞪了瞪大眼睛,疑惑,一口红枣馅还没咽下去,穆耀的身影就出现在门边。 “好看的小哥哥,你来干什么?我的公主师弟不在呢。”科科露出笑脸,问。 “我知道,我不是找大长公主,倒是有些问题想请教道长,不知可否?”穆耀微笑。 但凡他乐意讲礼貌,友好对人,就能表现得格外文雅,令人心生好感。只感觉他是君子如玉,应该诚心相待才是。 …………66有话要说………… 给大家科普一下,在道家,没有师姐师妹师姑一说,全部是称呼为师兄师弟师叔,而且以入门先后为准,不以年纪论。所谓道不言寿,不是特别熟悉的人不会问年纪和家乡。 261 老天开什么玩笑 不过科科却歪了头,“若我师父说不可以,你会走吗?” “还请仙长解惑。”穆耀一揖到地。 “最不喜欢你们这样说话了,明明是逼问,还要装成很虚心的样子。小哥哥,你的心不像你的长相那么俊呢。”科科哼了声,重新坐回去,开始攻击荷花糕。 穆耀却丝毫不以为意,只对石道长恭敬的,至少表面恭敬地道,“求问道长,这红尘纷扰,何谓真,何谓假?” “于你而言,真假有关系吗?”打哑谜一样的回答。 “难道事情的本质不需要看破吗道长?” “事有本质,还有本源,你难道要回到源头吗?”穆耀咄咄逼人,石道长不禁有点恼火。 但他非常有涵养,所以态度仍然温和,不急不躁。 “本源?本源是个什么东西!”穆耀笑得冷,“道长,明人面前不讲暗话,我就是想知道一件事:平安,大长公主她的这辈子是真是假?” 咳咳咳,科科被茶水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 穆耀仍然不理会,只紧盯着石道长,不错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但是他失望了,石道长神态祥和,波澜不惊。 可是他说出的话,却反惊到了穆耀,“活着,就是真的。不过她一心一意做事,反是公子你身在今朝却活在过去,不如不回来这一趟。相比起来,公主倒不如我那小徒通透。” “道长看出来了?” “有若目之双瞳。” 穆耀眨眨眼。 他当然知道自己并没有双瞳,却知道修行深的人能观气,看得出他历经两世,是重新活过来的。当时,平安是被毒死才回来,他也一样。 想想真可笑,他帮人下毒给平安,到头来却差点被杀人灭口。其结果,不过就是平安有人救,而他则历经了自己的苦熬罢了。 前世时平安寿终正寝没重生,他被一刀杀死也没重生。 反倒是这一世的前半段糊里糊涂的活着,他甚至不知怎么想的,受人所托,都对平安下手了,然而再死时,却连前世的记忆一并回来,紧接着又活了。 老天开的什么玩笑! 平安也是如此吧?但可怜她忘记了前世的事,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只是平安一直提起这位神秘的道长,他又觉得平安与前世差别很大,因此私下研究过道门中的一些事。如今看来,这位道长是有真才实学的,怪不能救平安,怪不得似乎还给了平安什么神奇的物件,怪不得能看透他。 可,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呀。 如果石道长是沽名钓誉之徒,他还就没办法了。为了达到目的,对方越强大越好! “道长知道我和平安死而复生,却知不知道为的什么?”他舔舔嘴唇,明明无意中带了点风情的动作,却生生让他看起来有些嗜血。 “自有因果承负。” “那道长又知不知道,那一世发生了什么呢?”穆耀继续道,“即便不知,您看得清过去与未来,怎么就不问问您新收的小徒弟?” “穆公子,请不妨直言。”石道长忽然截住穆耀的话头,“只是你要明白,很多事,人力不可为。天道轮回,若不能放松了心境适应,即是辜负了上天的好意,也会给自己招来灾祸。” “我不怕灾祸。”穆耀失笑,还有比他前世更惨的吗? 哦,对了,他二哥似乎更惨呢。 “我只怕,再活一世也不能活明白,再死也更冤枉。更怕被欺凌被误会的人始终蒙在鼓里,沉浸在今世虚假的美梦之中。所以我问您真与假,所以我觉得真实很重要。”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平安,她喜欢我二哥,要嫁他。”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穆耀突然转话题,科科忍不住惊讶。 “因为我喜欢她,我要她嫁给我!”穆耀直言。 科科瞪大了眼睛,却没发出声响,只嘴巴张成一个o型。半晌才道,“你这小哥哥莫不是脑子有毛病?你喜欢我师弟,自去求姻缘。我师弟喜欢你二哥,那是她自己的心意。如今你找我师父干什么?难不成要强扭一个瓜?难不成还指望我师父身为长辈,要拆散他们吗?” “正是。” “做坏事哪有你这么直白的,我这脑子都跟不上了。”科科丢掉手中的糕,按了按两侧的额角,“现在你不仅是心长得不俊了,简直是丑。” “我不在意小道长对我的看法,我只要做到我想做的事。”穆耀的眼睛又看向石道长。 科科却上前一步,阻断他的目光,“你傻啊,我师父怎么会帮你欺侮我师弟?” “他必有胁迫我们的法子吧。”石道长插嘴,叹了口气。 “你到底要干什么?”科科有些生气了,很不喜欢对方运筹帷幄,而自家被算计的感觉。 “前一世,我二哥死于平安之手。他冤枉啊,凌迟处死,血流成河。”穆耀自顾自的说。 眼前,似乎又看到那场景,一片的血红,连天地都似染上了。 即便是他,心如铁石,也不忍回忆了。 “无怨不成夫妻,无债不成父子。若真如你所说,平安此世就来偿还。”石道长淡定道。 “可是那对我二哥不公平!”穆耀道,“平安是重生,我二哥却不是。平安前世伤人,此世来还,却怎么不问问债主子答不答应。” “有什么关系?你二哥又不知道!”科科都要暴躁了。 石道长却给了徒弟一个安抚的眼睛,安静等着穆耀说下去。 “所以还请道长想想办法,让我二哥了解前世的事。”穆耀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我知道以道长的手段,必能做到。” “你知道个屁,这怎么能做到?”科科直接粗口,“这是要我师父带着你二哥穿梭于过去未来之间,那是什么样的法术,指望着大罗金仙还靠谱些!哼,你还说什么想让你二哥知情,不过就是破坏人家的姻缘!卑鄙无耻,下流龌龊!” “那么,就让平安去跟我二哥说实话。我会亲自做证,必让我二哥相信。”穆耀根本不理会科科的指责,直接退而求其次。 262 梦牵之术 满室皆静。 穆耀却感觉舒爽无比。 他一直想拆散二哥和平安,却一直没有机会。那两个人就像契合的圆,根本令人无从下手。但这次意外让他觉得,那个圆有了裂痕,而且不是从外面裂的,是从里面。那么,只要让他二哥知道前世是如何被辜负和伤害,心痛之下就会放弃平安。 任何一个男人也受不了那样的背叛吧?命和情,全被践踏在脚下!怎么能受得了。 他这是异想天开吗?不,这是惟一的办法! 他在某本道门秘书上看到过有一种法术,能让人看到过去与未来。他只不知石道长能不能为,此时听科科这么说,终究是有些失望的。可同时又觉得,这位道长深藏不露,医能救人,目观风火,连他是重活两世的人都看得出来,也许真有办法的。 毕竟语言,总是没有直接亲眼所见更为震撼。 “若贫道不帮你逼迫小徒,你当如何?据贫道猜,你是要泄露她重生的秘密吧?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不惜至她于死地。”石道长的声音平和,终究皱了眉。 “恶毒!”科科气愤愤的再评论。 “我会陪她死的。”穆耀却很平静,甚至连眼神都坚定得没有波澜。 前一世,他就是为平安而死,不差多这一遭。 “她是重生,我也是。她是妖孽,我也是。被知情后她必须得被烧死,我也逃不掉。何况……”他从袖袋里拿出一盒盘尼西林,“她活了足三世,只不知第一世是何方仙乡呀。” “你这是宁愿自己死,也要拉我师弟陪葬。这么损人不利己,你图的什么?”科科恨不能打人了。 “我图的,是她眼里能有我。”穆耀傲慢的抬了抬下巴,可眼中却有苦涩,“我要她能看见我,这样我与我二哥相争,才是公平。” “你太执着了。”石道长摇头,“你能重生,必是前生执着于某事。上天给你机会,你却变本加厉。贫道只想问,值得吗?” “值得。”穆耀斩钉截铁,“即便再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我也想拥有自己想要的。哪怕一息,哪怕一瞬,才不枉我活在这世上。” 他喘了口气,就好像一个贫穷至极的人,拼命要抓住些什么东西,神情坚定得近乎执拗疯狂了,“我只问一句,道长帮不帮这个忙?我不逼您,如果您摇头,我即刻拉着平安一起去死,一了百了。” 科科嘭的一声跳到门边。 杀人灭口的事,道门弟子做不出。但是,可以把某个比美人还美的男人打傻了。尽管有点可惜那如花的美貌,那也没办法不是吗? 石道长却笑了,“傻徒弟,穆三公子有备而来,你即便心生恶念,为了你师弟不惜触犯天道与门规,也是阻止不了的。” “是。”穆耀也笑,“我拿了平安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早托付给稳妥的人。若我不能亲自揭秘,自会有人代为行之。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朝中等着平安死的人可多了。她老老实实的不出错,还一堆人等着揪她的小辫子往死里整,何况能把她描述成国之妖孽,配上这些堪称妖异的证据,必能让她死了还背恶名,连大江的兴衰存亡都要怪在她头上。” “你还说喜欢她!”科科怒极,“明明只是想得到她。” “无论如何,这是我的真实心意。道家,不是讲究顺其自然,听从于心吗?”穆耀歪歪唇角,“所以贵师徒痛快点,不过给我一句话罢了。” 石道长闭目想了想,终于吐出一个字,“好。” “师父!”科科急了。 “稍安勿躁。”石道长安慰性的看了徒弟一眼。 说也奇怪,科科本来要爆炸了,这时候却乖乖坐回椅子上,只气乎乎的瞪着穆耀不说话。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穆耀这时候已经到地狱接受再教育了。 “你想怎么做?”石道长缓缓的问。 “您能怎么做?”穆耀反问,“我只要我二哥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那些事实。” 倘若,他那二哥选择原谅,他就无话可说。 做恶人没关系,重要的是他要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再这种情况下的选择,他才甘心! “人,习惯了欺骗,骗别人,也骗自己,从语言,动作到表情,无一表现本真。”石道长想了想说,“你所谓的事实,可能会不由自主的添油加醋,也可能带了情绪和你自己的理解。可画面不同,能最冷静直白的展现。对于你所说的前世之事,是非曲直,对错责任,别人不需要你为之做判断。” “这样更好!”穆耀都快惊喜了,“原来道长真的能让人穿梭过去与未来。” “我徒弟也说了,大罗金仙才办得到。贫道修行浅薄,没那个本事。” “那道长是什么意思?”耍他吗? 穆耀挑了挑眉。 “急什么?贫道的话还没有说完。”石道长语气里,首次带了些严厉,“穆公子风清月秀的,只可惜戾气太重。这样怼天怼地,怨天尤人,以暴制暴,无论你曾遭遇过什么的困境与苦楚,只怕无法自解,只能越陷越深。” “道长,我只是要个公平罢了。” 石道长叹了口气,知道穆耀执念深,性子烈,亦正亦邪恶,几句话无法令他顿悟,只继续道,“贫道虽无令人穿梭时间的法力,却修得梦牵之术,尚可一用。” “要怎么做?”穆耀忽然很感兴趣。 “过去的事,你亲身经历过,贫道可没有,别人也看不到。但,那些场面就存于你识海之中。”石道长伸指,虚点穆耀的额头,“只要贫道两道催眠符,让你和你二哥同时进入你的记忆,也就可以了。” 穆耀目瞪口呆,这么神奇的吗? “只但愿你的脑子没有偏差,出错。我那小徒,可不就是丢了前世的记忆吗?” “那样的事,怎么可能记错?”穆耀咬牙切齿,那可是深入骨髓的痛啊。 “平安记不起来,也是她做的恶,不敢回想罢了。”对此,他甚至不知是什么感觉。 羡慕平安可以忘记?还是嘲笑她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了。 …………66………… 网站组织的日本行开始,要到11号,实际上我回到家是12号了。 在此期间,由存稿君与大家保持联络,有事留言。 谢谢。 263 断线姻缘 “道长要在何处行此法术?”穆耀甩开不良的情绪,问。 “安静且安全之所即可。”石道长望向屋外,“若可以,带你二哥来悠远堂。” “大军后日出征,我二哥必忙得脚不沾地。”穆耀牵牵唇角,露出嘲讽之意,“但事关平安,他怎么都会来的。哪怕是死,也是会来的。” 有人赶着来送死,心死,他何不成全呢? “那就定于今日子时,阴阳互换的时辰,更利于法术。”石道长端茶,送客。 穆耀施礼,慢慢退出去。 当他站在院中,他抬头望望日头,知道不过还有半天多的时候,他的愿望就能达成,不禁心情愉悦,只觉得连春光都美了几分。 虽说知道那冷酷的真相,于他二哥而言分外的残忍。可男人嘛,得勇于面对事实。 他犹豫了下,干脆直接去写信,让人送到马军司去。 只说平安有难,当晚子时请来公主府的悠远堂。想必不管再忙,他二哥也是时刻关注平安的,当然早就知道悠远堂住了神秘道人。而有此事此人做引,不怕他哥不来。 本来么,他就要上战场了,为了道别也会私来公主府。如今干脆就一并进行,真的让两人从此“别过”。 而他前脚才走,后脚在悠远堂中,科科就开始埋怨道,“师父,您到底为什么要帮他?” “科科!” “若是怕他要挟,您连梦牵术都可以施展,让他脑子糊涂,暂时夺了他的神魂,操纵他的肉身,还不是想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吗?”科科不满地道,“这人那么坏,得不到的就要破坏掉,您出手治他,这也算是行善!到时候让他把暴露平安的证据交出来,再彻底忘掉他是重生者的事实,不就得了?” “道法自然……” “你又提那四个字。”科科不满,“接下来还有清净无为是不是?是不是要讲不争?可那也不是凡事不管,任由邪恶横行啊。您不是说了吗?我们学道法,就是要为人间驱邪辟凶才对。我看,不管他是穆三还是花三,绝对算是邪,该当驱了他!” “你莫激动。” “我就激动!事关我师弟,怎么能无动于衷!”科科气鼓鼓的,想跑出去追人,又回来瞪着师父,一个人在那转了三五圈。 石道长哭笑不得的道,“你上来就质问为师,何来尊师重道?” “是您为老不尊……还不许人说了。”科科也知自己过分,但仍然小声反驳。 “你这丫头,真是让为师宠得太不像样了。”石道长摇摇头,“你尽管逼问于我,像炮仗似的噼里啪啦个没完,都不给时间让为师解释清楚。” “刚才你不让我插嘴,我憋坏了。”科科哼了声,“现在您到是说呀,我又没拦着。” 石道长继续无奈的摇头,“看你这脾气,依贫道看,平安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唉,贫道到底是要经历什么魔考,怎么就收了你们这样的徒弟呢?没一个有耐心、虚心的。可不可以退啊?为师后悔了,可不可以退掉你们?” “来不及了,退不了了!您别像老太太一样啰嗦,快说呀。”科科催促。 “我这样做,始终是为平安着想。我早算出,她命中该有此劫,而且是化不开的。若不顺应,就会应到其他的事情上面。那时,她可能要承受更可怕的后果。甚至,危及性命,把此世提前潦草结束。你是想为师好不容易收了两个徒弟,还有一个很快就死吗?” “真的?”科科惊得瞪大眼睛,随后又丧气,“她的劫可真多,上回中毒就是。” “重生,本不在天道循环之中,算是意外。既然是意外,劫数自然就多。那次中毒,是死而生的劫,这一回嘛,是生而死。” 科科惊得啊了声,“平安会死吗?” “死,未必指的就是生命,也可能是断了缘分。比如,她的姻缘。” “不要啊。”科科着急,“虽然她还没跟我说过喜欢的那个男人,但能让穆耀这样的人如此在意,毫无办法,想出这样的损招来解决,可见那人有多好,平安有多么的放在心上。现在姻缘就这么生生断了,她得多难过?” “你忘记了吗?第一次见平安,我就和你说过了,她的姻缘线本就是断的。”石道长有些惋惜,“本是天作之合,缘牵千年与万里,极为难得。但她上一世的杀伐太重,此世我首次观之,她魂魄上的血腥气经历了生死都没有褪尽。若是男子,阳气还可缓冲,偏生她是女子,阴气重,生生冲断了姻缘。” “她也是为了大江国能好,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科科不满的对头挥拳,好像要与老天理论。 石道长敲了下大徒弟的头道,“这就是为什么地狱里多的是王侯将相,小小的平头百姓想作恶,也折腾不出尸横遍野来。更何况她不仅不是活一世的人,更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只怕天道,唉,对她还要更严苛些。” “老天也是,还欺侮外来户么。”科科继续不满,颓然坐在椅子上,“可是事已至此,只能行之了,但您要怎么做呢?” “刚才不是说了吗?”石道长见徒弟不搭理自己,只好自己再倒碗茶,“你要明白,平安的姻缘虽然是断的,她这一生却到处充满生机与变数。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一次也算为师帮她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并不是没有机会接起姻缘线,不过要看她自己的努力和运道了。” 科科沉默。 而后想了想,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哦,我懂了。我就说嘛,师父一向是最疼徒弟的,虽说平安入门晚,这才第二天,但这渊源是早就定下的,您怎么可能帮别人害她?不过是推她入绝境,而后才能真正重生。” “是啊,若不让她的姻缘线断个彻底,早晚会成祸患,不如直接催毁,但留下生机,重新开始。你说,这样对不对呢?” …………66有话要说………… 存稿君第一次拜见。 264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对对对!师父永远正确!”科科拍掌道。 “就好像师父教我种地,种子虽好,却因为天时不对,地势不合,又没有水源,于是长得病殃殃,早晚得死,长出来也不成苗。不如干脆拔掉,重新育种,长出茁壮的庄稼。又像我小时候头发长不好,又黄又细,又稀又软,师父干脆给我剃了光头,结果生就了一头浓密的秀发来?!”越说,科科越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师父的真意,她简直是聪明坏了,不禁眉飞色舞的。 “可不是嘛,连庄子巾都顶不住,让头发给刺歪了。”石道长幽了一小默,瞪了徒弟一眼,终究缓解了科科的焦虑。 “我这不是心疼师弟嘛。”科科误会了师父,这时候有点不好意思。 “她是个不会沮丧太久的性子,斗志满满。放心吧,她一定会很快恢复的,大江国还指望她呢。”石道长目光坚定起来。 “希望吧。”科科是真担心,所以叹了口气。 紧接着,拿出芙蓉糕,慢慢放入口中。 食物的甜美香气,奇异的安抚了她的怀疑。她打算好好帮师父,再借个肩膀给师弟用用。 唉,何以解忧,唯有美食,天下至理呀。 在科科的感叹中,时间流逝,天色渐黑。 当晚子时,穆远如约而至。 若赵平安看到,会发现他比之往常黑了不少,也瘦了些,走路却忽忽带风,仿佛在大战之前藏蕴了精气,虽不外露,却浑身充满着力量。就差在脑袋上写上两个字:必胜! 但赵平安当然并没有看到,因为穆远没有惊动她。 他三弟的信里说得清楚,事关平安的安危,要他不要惊动别人而来。 平安有时候有些倔强,不愿意受人保护,性子偏硬。虽然那是他最喜欢的,却也是他最担心的。所以他先要看看情况,若对平安有利,可她却会跳出来反对,他不介意瞒她一时。 “二哥好准时。”才到悠远堂之外,躲在暗中的穆耀迎了上来。 他讽刺的看看左右,“公主府的侍卫们真是废物,居然让二哥如入无人之境,都没发现异样。由着他们保护公主府,平安的小命真是堪忧了。” 穆远没吭声。 侍卫们虽差,却也没有这么不中用。是他早在公主府安排了高手护卫,他要来,那些护卫自动让路并引开府卫,所以他才能如此轻松。 因为他是穆远,别人妄图靠近他的女人?哼,那真是妄想! “大军很快出征,我事务忙碌,有事的话就快讲吧。”顿了顿,穆远道。 “恐怕二哥早知道平安迎来了那位传她仙方的仙长,却不知道她已经拜了仙长为师的事吧?”穆耀道。 穆远愣了愣,但很快释然。 因为平安跟他说起过很多回石道长师徒,她对他们那样的一见如故,连他也羡慕。现在成为师徒,从此以为后除了他,平安还有师父和师兄疼,挺好。 “那二哥,你相信前世今生吗?”穆耀又问。 穆远不禁皱眉,“三弟,如果你是叫我来东拉西扯的,你要明白你耽误的不仅仅是我的事,而是大江国的时间,是很多将军和边民的生死!” “我在边境待过,知道轻重。”被斥责,令穆耀有点火大,“我这样问你,是有原由的。” “好,我相信。”穆远想了想,道。 他就是这样,哪怕对方说得再像无稽之谈,他也会认真考虑,绝不轻浮轻率的给出答案。 “二哥,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前世如何呢?” “那怎么能办得到?”穆远舒展的眉,不禁又皱了起来。 人死而转生,就会忘记前世的一切。 若然都知道,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岂不乱套? “二哥且别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相信人能死而重生,把上辈子做过的事再做一遍这种事吗?” 穆远一愣。 他抬眼,看到三弟的神情格外认真,不似开玩笑,或者又故意气人。 “我替二哥回答吧,恐怕凡人都没有这番见识。”穆耀上前一步,让自己的脸沐浴在月光中,“我要告诉二哥,这种事是有的。虽然千万年不准有一次,虽然亿万人不知谁能应此机缘,却,天道有时会出错,这种事真的有。比如这个人,是我!” “你说什么?”穆远有点惊。 他盯着自家三弟,好好的审视,终究发觉三弟没疯,而且是在说正经事。可这样的情况太让人不能理解了,就算他想相信又怎么能相信呢? “再比如……”穆耀扔出重磅炸弹,“平安。”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穆远逼近穆耀,“你喝酒了吗?还是又有谁让你不如意了?” “你以为我在胡说八道?” “不然呢?” “也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发癔症了,但凡是个正常人,也没办法就相信呢。可是二哥,我以性命担保,这是事实。我和平安,不知为什么在前世死后,却又重新活了。不是活在上一世,而是转道这里,把人生重新走了一遭。” 咔!穆远脚下不禁用力,踩断一根树枝。 就算他的性格再镇静坚定,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能做到百万敌军杀过来还能冷静指挥,这时也不淡定了。毕竟,这样的奇事关系到两个他最亲近的人。 可不管他再怎么仔细观察,也没从三弟脸上看出一丝作伪的样子。 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然而看了看月影,摸摸自己脸上的冰凉,他知道这是现实。 “你怎么死的?平安呢?”好半天,他找回自己的声音。 干巴巴的,像困在梦魇之中。 “你信了吗?”穆耀扬眉。 “我不知道。”穆远老实地回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接受,我正在试着理解。可是据我想,世间事,本就复杂得很,远非你我凡人能明白的。再稀奇古怪,再令人无法想象,总有人想不到,却没有发生不了的。” “二哥,我从来不觉得你比我聪明,可此时此刻,我倒真佩服你了。听到这样的事,普通人不掉头就走,也得大喊妖孽。”穆耀真心赞扬了句,“至于我与平安怎么死的?你又是怎么死的,我觉得我不必告诉你,干脆由你自己来‘看’。” …………66有话要说………… 存稿君上线第二天。 265 他讨厌这个 穆远张了张嘴,想问:我也死了吗?随即又暗暗失笑。 这事上谁人不死? 可又莫名觉得,三弟郑重其事的把他叫到公主府,说是平安的安危有虞,特意安排了这样的时间和地点,透着阴谋算计的味道,只怕他的前世不是寿终正寝。 只怕,还与平安有关。 但只是想想“前世”这样的字眼,他就觉得虚无缥缈。何况,那可能还与平安有关。为此哪怕他努力想相信,心却不能认同。 且看看吧。 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他是从不退缩畏惧的性子,那就直面它。 “我们进去吧。”穆远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悠远堂上。 院落不大,但檐角却古朴。 堂上的匾额是是出自书法大家,应着这名字,自带一股飘逸之感。可此时,可能因为心境不稳,隐约还有些不好的预感,竟觉得鬼气森森的。 “且慢。”穆耀倒拦了一下,“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是我告诉你这件极其不合常理,极其透着诡异不可理解的事情,而不是平安呢?据我所知,你们私下已有婚姻之约,她却不能对你坦诚相待……” “她不说,必有苦衷。若非你主动提起,就算她此生都不告诉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责怪的。”穆远正色,不喜欢三弟这种挑拨。 “我但愿你一直这样说,这样想。”穆耀忍不住心中的一丝妒忌。 他讨厌这个! 讨厌二哥这么笃定,最讨厌他那从不为外物所扰的坚定心意。讨厌他的神情,好像平安就该属于他,不管前世今生,哪怕来世,还是属于他穆远,而不是他穆耀。 这么想着,就心生一股幸灾乐祸之意。 尽管情比金坚吧,只等二哥看到他记忆中的前世,他倒想知道,二哥还能如此淡定吗? 他本就是个坏人来着,打破别人的希望和未来,让别人陷入绝望之中,特别这人还是他哥,或者他爹,是件多么开心的事。 “既然二哥想好了,我自然愿意配合。”穆耀动了动步子,在前方带路。 近乎轻声细语的,他把待会儿要做的事讲了一遍。话简短,不过三言两语,却清楚,而后问,“不知二哥可敢做这件事吗?” 穆远确实犹豫了下。 他很快就要上战场了,若此时为人所害,伤的不仅是他,还有国体,还有平安的强国梦想,更有千千万万的大江百姓。 可是,他赌三弟再混蛋也不会要害他性命,要伤害大江国。 他仍然记得小时候,敌军打来,父亲和大哥都在前线。可是城门被攻破,他拿着小小的刀子,带着三弟向军营方向奔逃躲避。虽然咬着牙,发着狠,但那种凄惶,他后来上惯战场也没忘记。他相信,三弟也不会忘记的那种感觉。有过此等经历,就更不会再让此类事情发生,哪怕是在别人身上。 再者,平安迎了石道长师徒入府,还住了她自己最喜爱的悠远堂,必是极为信任的。 他从来不是拖拖们拉,当断不断的性子。他是个军人,习惯了运筹帷幄,却也习惯了冒险。因此,当即点点头,什么也不说,只大步向门里走。 他甚至是有些好奇的:平安不敢与他说这件事,他能理解。 毕竟这太吓人了,她怕他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从此不再爱她,所以选择不说。心里藏着事,不能说给最亲近的人,平安也很不舒服吧? 可他却忽然很想知道,平安经历了什么事都不能安然转生,非要重活?谁伤害了她?是谁让她经受了痛苦折磨吗?那他就更要看看前世的事。他要提前预防,就好比料敌先机,方可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直到此时,穆远心里念的还是赵平安,反倒是对自己的结局有点蛮不在乎。 而悠远堂才多大,从院外到院内不过片刻工夫。 此时已进子时,各房各院,只怕整个东京城都灭了灯,除了更鼓之声,只有忙碌的军营还灯火通明。可一踏进院子,穆远就发现正屋内亮着灯,一个神情温和淡然,身形清癯的道士站在正屋的台阶上。他的身边,站着个个子高挑,气质开朗的小道姑。 “给道长见礼。”他快步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军礼。 “穆大将军好。”石道长眯了眼睛,以道礼还之。 科科就没这么含蓄了,敷衍的回礼,并快速的上下打量了穆远一番就瞪大眼睛道,“师弟好有眼光,穆大将军身上的气场真正。”又瞥了眼穆耀,“不像有的人,长出玲珑相,却有蛇蝎心。全身让黑气包裹,满肚子冒黑水儿。怨不得人说,越是艳丽的虫子越毒呢。” “谢谢小道长夸我。”穆耀啼笑皆非,一点不以为意,“我正是要做世上最毒之人,谁动了我心爱的东西,凭他是谁,全部毒死。可至少,我长得还算入了您的眼。” “油嘴滑舌。”科科哼了声。 她不想承认,眼前这人这么坏,却不知为什么总透着一丝悲伤绝望。她气他坏,对他却又实实恨不起来。果然长相好的人受上天眷顾,更容易被人原谅吗? “想必穆三公子与穆大将军知会过,今晚要做什么事。”石道长不想拖延时间,接过话来,“既然如此,就开始吧。穆大将军请放心,贫道也是大江人,不会为大江损失将星。只是有一言相劝……” “道长请讲。”穆远仍然毕恭毕敬。 人和人之间,总是这么奇怪。倾盖如故,白发如新。平安对石道长师徒如此,穆远初见他们,竟也油然而生信任感。仿佛内心中有一根弦,本来是绷紧的,但蓦然就放松了。 这意味着:安全。 “不管你看到什么都要牢牢记得,那是前世的事,另一个世上的事,与此时此地,此生此人,无关了。”石道长慢慢说,顶着穆耀谴责的目光。 徒儿啊,为师只能帮你到此。 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千万别让为师失望啊。为师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吃货,另一个好歹要争点气,能把自己断掉的姻缘线接起来。不然两个徒弟不嫁,是要吃他一辈子吗? …………66有话要说………… 存稿君第三天工作,很怨念。 马上虐的情节要来了,为什么是我在这里?而不是作者菌?! 266 忘记是福 石道长为自己的内心加了一点戏,而后转身进屋。 穆远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跟在后面,再后面是穆耀。 穆远注意到,那小道姑,平安的师兄对他投来一道目光,像是怜悯,又像是期盼,很奇怪,很复杂。 然而他来不及多想,很快被安置在一张床上。他那三弟穆耀则躺上了对面的短塌,两人合衣而卧,面对着面。 “我想起小时候。”穆耀突然道。 那时候大娘没死,他娘也没死,他爹没有露出真面目,他和二哥是兄友弟爱过的。那时候,他那么喜欢寡言少语的二哥,曾经一天到晚跟在二哥身后,觉得二哥是他的伙伴,他的朋友,他的亲人,甚至他的父亲。 他还记得,他们去抓蟋蟀,拿了豆虫子吓唬府里的小丫鬟…… 怎么转眼,就成了这样? “小时候如何?”穆远心中难免忐忑,就有点心不在焉。 “没什么。”穆耀咬了咬牙,把那点心软的意思狠狠抛在脑后。 都说忘记是福,平安是个有福的,很多事记不起来。可他不行,所以现在他要把他二哥也捎带进来才是。二哥不是重生,他却要二哥也受重生之苦,很过分是吧?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干脆也一起重生算了。 其实重生是什么?不过是一段记忆,然后重新活着。得到自己要得到的,弥补欠缺。 从这一方面讲,二哥也应该远离平安为情所设的陷阱,不再牵肠挂肚,自己安排人生。 “开始吧。”穆晨仰面躺好,对屋顶露出一个冷笑。 他无愧于天,是天欠了他的。 穆远也翻过身,终究忍不住问道,“平安……是怎么死的?” 穆耀嗤笑,“说起来,咱们三人之中就是她寿终正寝。虽然,她只活了三十八岁,却实实在在是生病而死。死后尊荣,你都无法想象。我们兄弟可就惨了,我被亲爹从背后给了一刀,把我扎个透心儿凉。你呢,我的亲二哥?我不说了,你自己看吧。” 穆远唰一下坐起来。 三弟是父亲亲手杀的?为什么! 而且,三弟怎么能那么平静淡定的说出这件事。被亲生父亲所杀,那得多痛苦?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爹又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三弟到底做了什么?抑或是,他们穆家怎么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他觉得三弟对父亲的态度很奇怪。看似比从前谦恭了些,眼神中却透着轻蔑和鄙视之意,完全没了父子之情。 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仇人……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我的结局,平安的结局?是因为你待会儿就能验证。免得你说我骗你,不肯相信残酷的事实。可是你要明白,我的记忆是骗不了人的。何况还是在道长的法术之下,见之,则真。有了我和平安的对照,你才会相信你自己的结局。” 穆远握紧了拳头,忽然有些怕了。 从第一次上战场之后,从母亲和大哥死去之后,他再没怕过。惟一令他挂心的,就是平安。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拨动他的心弦,可这一次,他深切感觉到了未知的恐惧。 他忽然想当逃兵,进来时本来鼓足了勇气,却被亲弟弟那凉而绝的语气所惊,不想继续下去了。 管他前世如何,已经过去的事为什么还要提起?他也不想如下棋一般,占了人生路的先手,提前做好准备。真有什么,他照样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一丝火色,然后就闻到了符纸烧着的味道。 来不及拒绝了吗?他忽然有些后悔。 可下一刻,他咕咚一下摔倒在床上,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没有日月,再睁开眼时,他面孔惨白,一丝血色也无。他又仿佛做了一个极恶的噩梦,直到醒来时还感觉痛楚有如空气,无孔不入,渗入他身体的第一处。 他看到了! 感觉得那么真实,一切的一切,感同身受。还有什么,比亲眼看着自己的结局还震撼! 那血色! 还有那张他那么爱着的,明艳的脸。以及那脸上的,绝然和无情。 那是他的平安吗?不,那不是平安! 可是他又怎么能否定这一切?! 如果他怀疑三弟骗他,那么记忆怎么骗得了人?石道长为什么要骗他?何况三弟与平安的结局,与之前说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噩梦里,他看到平安身着华丽的衣裳,站在那高高的丹陛之上,俯视众生。艳丽不可方物,也凛然不可侵犯。她的身边,小皇帝,却不是赵九,而是赵十四,那般的毕恭毕敬。殿上的大臣,俯首贴耳,不敢有分毫违逆。 她明明是公主,却似女帝。 可那一切,那金碧辉煌,却是他的热血染就的! “二哥,你看到了吧?”身边,穆耀眼也已经醒转。 声音,有如毒蛇,诱惑而阴险。 他看到穆远的脸色,忽然有一丝卑鄙的畅快。 如何呢?就算是他坚如磐石的二哥,也被打击到了吧?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可,又让人趋之若鹜。 穆远没有回答弟弟,只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翻身坐起。 他需要想想!他需要好好静一静。那画面的冲击感太大了,尽管石道长之前的嘱咐萦绕于心,他仍然不能释怀。 事情不到自己身上,永远不会知道有多疼。 “我回了。”他站起身来,说。 外间,石道长和科科默默的站在那里,一脸的怜悯和慈悲。 他们没有亲历那场景,在梦中看过自己的一生,不能深切感知穆远的心意。但见穆远的神情也知道,大事不太妙。 或者,根本没有人能承受这样的事情和忽如其来的打击。 再钢铁般的性情,终究也是个人,凡人,看不清前尘与去路的人。 “穆大将军,慢走。”石道长对着那高大的,从来不曾佝偻,此时却踉跄中带点仓皇的背影说,“很多事不要太早判定,因为,时间才是良药。” …………66有话要说………… 咋办呢?前世对不起人家,人家知道了哇。 267 既然那么恨 是么?穆远的脚步顿了顿。 什么良药,什么神仙药才能解他的痛,他的冤枉,他一腔付诸流水的深情。 他是那么爱她,她却无情至此! 就算是前生,不也映照了此世吗? 平安到底对他是什么情份,爱,恨,利用,内疚?他忽然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多谢。”巨大的打击好像天雷,劈中了他整个人,让他无法思考,只能挤出这干巴巴的两个字,却如利刃划破了胸膛。 他默默走出悠远堂,脚步沉重,甚至慌不择路,在府内胡乱走着。 暗中的阿布不禁感到奇怪。 主上来公主府,早被安插进府的前穆军精锐立即就通知他了。做为贴身暗卫,而且身奉两主,第二个主子还是第一个主子心尖上的人,目前地位和安全更为重要,但他仍然要出现在左近,免得第一个主子有什么事要安排,或者差他去做。 但主上进了悠远堂正屋后安静了足一个时辰,若不是天生异相,有一道奇异的红光像流星般透过半边天空,又很快消失,他都快睡着了。 随后,主上就神情恍惚,不对,是神不守舍地走了出来。 是出了什么事吗?居然能让主上到如此地步?他也不敢问,只好暗暗尾随。最为要命的是,他故意弄出了动静,主上竟然没发觉。 如此状态,万一有人行刺,主上必死无疑。 所以,他必须要跟紧才行。 自从两国交战的气氛越来越浓,即便还没有真刀真枪的动手,大夏的刺客未必没有潜到东京城。现在是表面安静,其实是风雨欲来的时候,千万马虎不得。 看样子,双方厚积薄发,按兵不动却偷偷准备,是想干一场大的! 阿布又是疑惑,又是担心,却见主上失了魂似的,走到公主府大门处,站在那半天,好像雕像般。正当他决定上前问问状况,却见又折了回来,往主院走。 这一路上,巡逻的府卫好几次差点直接撞到人,要不是他们的人暗中协调,不时把人调来调去,穆大将军夜探公主府的花边新闻早就传出八里远了。 这又是很不对劲的情况,他家主上那么喜欢大长公主,比大长公主本身还要爱惜她的名声呢,现在忽然如此,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吧? 阿布更担心了。 而对于赵平安而言,入夜后她忙着用玉玦和在现代的芳菲联络,忙着尽量多备些外伤以及抗感染的药品,又要和芳菲讨论她那个秘密计划的可行性,子时才躺下。 然而睡下没多久,她忽然就醒了。 就好像有人,有外力猛然推她,令她蓦然醒来,心惊肉跳。 那种感觉太不好了,尽管她无比疲劳,很想立即入睡,却瞪着眼睛,在黑暗中看着帐顶多时而无果,根本就毫无睡意。过了会儿,她干脆认栽,起身,叫守夜的秋香回屋去睡,自己则点了灯,在那练字静心。 她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她必须让自己保持冷静,方才能应对各种状态。 但她绝对没有想到,穆远居然会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很久未见,相思刻骨。 只是现在事情太多,他们彼此都忙得来不及想念。本想着他出征那日去送他,哪想到他竟来了。 对她那样守礼,甚至是拘谨,被她百般挑逗都强自忍耐的他,就这么大半夜跑来了。 “穆远。”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之后,她确定没有眼花,立即开心地扔下毛笔,就想扑到那怀里。 可才跨出两步,她就硬生生停下了。 因为,穆远的神情不对,脸色不对,肢体僵硬得不对。 好像是……拒她于千里之外,好像他不是个热血沸腾的人,而是从黑暗中来的孤魂。 “你怎么了?”她忽然很害怕。 “平安。”穆远张了半天嘴,才叫出这两个字,只觉得喉咙都似刀割,更别提心里。 一幕幕,抹也抹不掉的出现在眼前。 那片鲜红,那片血的河流。 她不在现场,可是他却对着皇宫的方向惨笑,多希望她能看到,多希望她看他哪怕一眼。 既然能下令,为什么不亲自来观刑? 既然,那么恨他。 “你到底怎么了?病了吗?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有什么问题,你说出来啊。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它就行了。”尽管穆远身上像笼罩了一层隔离的寒气,赵平安不敢靠近,却还是因为担心而咬牙上前。 但穆远却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平安。”他又叫她的名字。 那么心爱的两个字,那么心爱的人,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只叫她一声,就能让他感觉幸福,而今却成了笑话似的。 另一边,赵平安看着这样的穆远,越来越慌,平日那么伶牙俐齿,现在却根本说不出话。 两人就这么面对着,赵平安的眼睛里满是未知的紧张恐惧,穆远眼睛里却是被辜负和被伤害的绝望,以及愤怒。 好半天,穆远才深吸了一口气道,“平安,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死呢?” 啊?! 赵平安大吃一惊,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只那个‘死’字像雷霆般击中了她,令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动弹不得。 “你若要我去死,我定无二话。可是,为什么要那样羞辱一般?平安,为什么?”穆远声音沉痛,仿若泣血。 “怎么啦?怎么啦?”赵平安则是完全而彻底的慌神了,简直手足无措,心里隐约有个答案,但那答案太可怕,她下意识就让它模糊着,不敢去想,“我为什么要你去死?你明明知道的,我宁愿自己死……” “平安,别骗我。”穆远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了,你知道了你是重活一世的人。” “你怎么知……”几个字冲口而出。 但还没说完,她的声音就像一匹无形的布,被一把更无形的大剪刀腰斩。 可是这已经透露了一个信息,一个她连阻止也来不及的信息:她确实是重生者。 另一方面,这也侧面证明那些在穆耀记忆里出现的“故事”是真的。 …………66有话要说………… 作者菌拖本存稿君问下:其实不是很虐吧? 268 我不放手 穆远的心中又是一疼。 多希望,这一切是假的,是三弟设下的精心骗局,多希望他没有过来。甚至他希望,石道长师徒全是恶人,是来破坏他与平安的。 但是! 明显不是这样。 “你是怎么知道的?告诉我!”震惊之后,赵平安反而有一种被人揭穿后的轻松。 已然如此,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只是她也知道,有太多问题要善后,而且她真的没有好办法。 “因为穆耀也是重生者,他知道你。”穆远近乎机械地说着,毫无感情,因为心痛到无法呼吸,“不知他怎么威胁了石道长,或者说是你师父。于是你师父以一种法术让我进入他的记忆,所以我全知道了,全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赵平安声音都颤抖了。 她不知道啊,她不记得了。她脑海里只有残存的碎片,一想就头疼欲裂。或者,她做过什么对不起穆远的事,潜意识的不想让自己想起! 穆远摇摇头。 还有什么必要说下去吗?她从那个地方来,难道不知道吗? 是,他是奸臣,大奸臣,民间和朝中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他是为了她! 为了她,他周旋于群臣之间,宁做父亲的一把刀,不惜背负骂名,不惜甘冒奇险,只为了把所有势力全部消灭,然后故意卖了个破绽给她,让她收拾了自己,就得到整个朝堂,整个大江国的臣服。 他知道她自己是不成的,会被生吞活剥!他怎么舍得,于是为了我保护她而对抗她。 他以为她明白他的,可她却杀了他立威。 他为她背叛了父亲,令父亲毕生所求化为泡影,他做了忤逆子。他以为,至少她会念点旧情,让父亲善终。 毕竟,上一世他娶了她,他是她的驸马。 “你有没有看到你封了王,娶了苏美华做侧妃?”心太痛了,赵平安下意识的想找些什么抵挡,可情急之下,她却忽然变得愚蠢,选了最差的一种防御工具。 穆远咬紧唇。 他娶了苏美华,不过是为了安父亲的心,好私下为平安一统朝堂扫清障碍。可是他从来没碰过苏氏一指头,哪怕平安新婚之夜入宫,再也没有出来,他却为她守身如玉。 现如今,她要用这些话来搪塞他吗? 那么她和三弟呢?嫂子与自己的小叔偷情,被公爹和相公亲自看到。若非不肯相信,他一力弹压,大江国早就传得人尽皆知。即便如此,东京城中也有风言。 到底,他是她的驸马,她可曾想过他的感受? “我无话可说。”忽然,他异常疲惫,不想再问,也不想再听了。 就好像他对她的爱意,那说不清道不明却抹不掉的喜欢,就像个笑话,更像一阵风,吹过去就完全没有痕迹。 痛,不怕。苦,不怕。被误解,不怕。 怕只怕,那种完全而彻底的绝望,还有空落落无处安放的心。 他错爱了吗?错了吗? 他转身欲走,就连看到那张脸都心痛得无法忍受。可这时,赵平安却突然扑过来,从背后死死抱住他的腰。 “不不不,不能无话可说!你说话,你说话,你有什么冤枉和愤怒,尽管发作出来!你怎么样我都可以,都没有关系,只求你别不理我。穆远,求你别不理我,转身就走!” 她抱得那样紧,好像那是一颗救命的稻草,若她沉沦就活不了,再也不能呼吸。 “放手。” “我不放,就不!”赵平安执拗。 穆远竟然一时居然无法挣脱。 这情形,直到穆远周身的冰冷与僵硬,忽然令赵平安脑袋剧痛,一些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回忆,瞬间涌现出来。 啊!她痛叫,抱住了头。 是的,上一世里,她在朝堂上最大的敌人是她的驸马! 因为他武能撼国,性情坚忍,手段果决。 是他把大江国的势力一网打尽,连不可一世的穆定之都成了配角。他权势滔天,随时能灭赵氏皇族于顷刻。只不过最后,他竟然出了个小疏忽,很愚蠢的意外的疏忽,令她果断以暴制暴,通过小面积武力镇压,迅速而决断的拿下他,而后赢得了天下,算是投机取巧。 然后,是她下的令处决他! 这是事实,她无可辩驳。可是为什么,她总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对? 下了处决令后,她真的什么也没做吗?而她从现代而来,绝不能容忍酷型的。更何况还是几千刀,折磨了他整整一天一夜,直到血流成河。 他是她的驸马呀! 她不记得是否爱他了,可是她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做。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她说不清。她没有证据,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 “穆远你听我说,现在我有点乱。很多事我不是都记得,有时候就算眼见的事实,也未必是那样……”她重又抱紧他。 “眼见不能为真,还有什么是真的。平安,你为什么还要骗我?你此生,对我又是真的吗?”穆远一根根掰开赵平安的手指,让她不能再拦腰抱着他。 贴着她的身体,他那么恨,却发现自己还是爱她爱得不得了,甚至舍不得让她手疼。 可越是这样,就衬得他越发愚蠢,令他越憎恨和厌恶自己。 他穆远,怎么能这样! 他爱她若生命,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她的回报,她休夫另嫁也没有关系。 他对她,本是无怨无悔。 可她不该那样无情,还与三弟在一起。那样的羞辱,他却受不了!这一点相比于那场凌迟,反而是更让他受不了的。 “真的真的,我真的喜欢你,想嫁给你啊。此生,绝对绝对是真的。”赵平安急切地表白,“你也说过,你要娶我的!你说过的!” “不,我不能娶你了。”穆远说着绝情的话,感觉心在滴血。 他也明白,再不走的话,他真的会血尽而死,仍然死在她的面前。 因此他抬步便走,连头也不回。 “穆远,穆远你等等呀!”赵平安快步追出屋去,清亮的嗓音带着哭腔,在暗夜里传出好远,惊得园中夜鸟纷飞,扰乱了一切平静。 …………66有话要说………… 分手。 可你们不能抛弃作者菌和我存稿君,以及文宝宝呀。 269 不爱她了 可穆远坚定的,不如说逃一样的大步离开。 赵平安就这么一直追到府内花园,头发散了,鞋子掉了,却也终于追不上了。眼睁睁地看着,穆远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瞬间,她明白了什么是绝望,绝望到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悲伤绝望,登时委顿在地,掉下了眼泪。 穆远,走了,不爱她了…… “师弟,醒醒啦。”迷迷糊糊中,赵平安只听到有人叫她,并,轻轻摇晃。 她睁开眼,发现她正躺在自家床上。 眼前,并没有绯儿等人担心的目光,更没有人围着,只有师兄科科的晶亮眼神。 “是做梦吗?”太恐怖了啊。 穆远,不爱她了。 “不是梦。”科科却毫不留情的戳穿她这点不切实际的奢望。 赵平安登时就哭了起来。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三世里都是这样。可此时的心去也酸涩难当,就像被一只铁手紧紧攥着,把血挤成了泪珠,一颗颗往外冒,根本止不住。 她重生了。 她要完成皇兄的强国遗愿,她要为大江国选个好皇帝。 可是直到穆远转身而去,她才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重生! 既然她达到了目的,既然她站在了人生的顶点,既然她心想事成,既然她到死都得到了尊敬和无上荣光,看起来没有遗憾,那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 她欠了穆远的啊!他欠了他的情,他的命,老天是派她来还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不甘,没有什么陷害,就是她欠了那样的一个人,欠得彻底,她又怎么能忘记一切去转生。 她明白了! 重生,也不是别人亏欠了你,上天要补偿你。也可能是你欠了人家,要重新来过。 她,欠了穆远的情债啊! 可是,他却拒绝这偿还。他死了心,他不再爱她了。当她想给予时,他却不要了。 这让她感受到了彻骨之痛,虽然这不及他前世所遭受痛苦的万一,可是她真的品尝到了。 “你别哭呀。”科科随手把自己道袍的袖子举给赵平安擦眼泪,“哭有什么用呢?” 哭是最没用的,可赵平安却根本停不下来,最后直哭到都抽了,连气也喘不过来。 科科又是惊吓又是心疼的叹了口气,“唉,看来你是真喜欢他呀。怪不得人家说女人是水做的,你这都快水淹七军了,怎么还没完?” 赵平安胡乱的点头,脸上泪水飞散。 “既然那么喜欢,放不下,那就把他赢回来好了,多简单个事。”科科点了赵平安的脑门一下,“你别这么没出息,一丁点打击就倒下。再这样,以后出门别说是我马科的师弟!” “怎么赢?”赵平安哽咽着,“我曾经那么对他,换做任何人也无法原谅。” “这世上的事,都会想到办法解决的。但是,唉唉,你怎么对他了?”科科好奇,“我只听花三那混帐说得一知半解的,我也没入那个记忆之梦,真不知道呢。” 赵平安张了张口,几次要说话,几次又哽得发不了声。 人都说,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贵。穆远于她,本来就珍贵,现在更是珍贵得不得了,仿佛她的命! 看赵平安悲伤得说不出话,科科没办法,知道不能急,就扶着赵平安起身,在她身后垫了个靠垫道,“你也真是的,居然伤心得晕倒在院子里。幸好之前你大喊大叫,把人都惊醒了,不然你就躺在地上等着凉吧!绯儿她们可担心你了呢,我觉着她们不知情,也没必要再饶上几个人。这事啊,在神异,越少人知道,你就越安全。所以,就叫她们先下去了。再说师父就是神医,他给你诊了脉,说你没事,她们总归是放心的。其实,你也不只是伤心,师父说你最近劳心过度,睡眠又不怎么好,心肾不交,所以虚弱得很,倒把我吓了一跳。” 她絮絮叨叨的说,赵平安模模糊糊的听,过了半晌,才从泪人状态恢复了些,也略平静。 “前世的事,我很多都记不起了。就算现在,也有很多关键情节是消失的。”尽管哭得不那么凶了,她说起话来仍然是抽抽答答的,“可是我记得,确实是我下令处决他,只是我不能相信居然是凌迟之刑!” “啊,你好残酷。”科科火上浇油般的轻喊,“他做什么祸国殃民的事了,你居然如此!” 赵平安用力摇头,“不,即便这是事实,我也不信我会如此,可是我又记不起这中间出了什么差子。因为想不到,我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此过。” “那你为什么杀他?”科科又问,“我冷眼旁观,都知道他对你有多好。” “他是那一世里的大奸臣啊。”赵平安痛心地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是不是被他那狼子野心的父亲逼迫?但是在朝堂上,我们确实势不两立。只是后来他出了差子,被我抓住,不然输的就是我……” 他们这也算是相爱相杀了吧?赵平安心中暗想。 却到现在都不知道,穆远之所以成为奸臣,全是为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登顶而铺路,甘为她脚下的石子。她不仅不知情,恐怕还被误导过。 “你说得轻易,他那样的人会出差子吗?”科科忽然插了一句。 状似无心,却直击到事情的本质中心。 赵平安一愣,心中的疑惑又增添了一分。 她用力回想,头部剧痛也不管,想要记起前世有什么她疏忽的蛛丝马迹,还是有什么人起了什么作用而不被她所知。然而她记忆缺失的部分就好像黑洞,完全没有光线能透过去。 难道,还不到时机,还要等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看啊,你这前世还真是个谜呢,没那么容易参透。既然如此,急又有何用?徒增烦恼而已,乱你的心。”科科劝道,“不如稳稳心神,慢慢来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直到刚才他转身就走。”赵平安忧伤地看看窗外。 …………66有话要说………… 这就是剧情反转啊,明明要嫁了,可是嫁不成鸟。 270 偿还 天色依然漆黑,只不知穆远身边有没有随扈,有没有侍卫。 他受了打击,天这样黑了,东京城暗潮涌动,他可安全吗?赵平安揪心地想。 而且现在的情势,真的不容许她慢慢想办法了。 “有些事不解,要不你可以问问花三?”科科出主意。 赵平安却冷笑,“你以为他会告诉我吗?之前穆远对我说,是花三这个混账王八蛋逼师父这么做的。他就是想拆散我和穆远,又怎么会对我吐露实情?他是个狠人,你不知道他有多狠,不只对别人,对自己更狠。若我逼迫他,也只能听到他的谎话。至于我和穆远,终于还是被他破坏成功了。” “他说要娶你。” “我怎么会嫁他!”赵平安斩钉截铁,“特别是我知道他为一己私欲,不惜伤害他亲哥哥的时候。现在是什么状况?穆远马上就要出征,此时让他分心,是想让他死吗?!” “其实我倒觉得,你这样恨也没用。我瞧着,娶不娶得成你,花三也未必在意。”科科实话实话。 赵平安也诚实地点头,“对的,他所要的,只是我嫁不成。或者嫁了,也被搅和得家破人亡。他要的,只是我与他干耗着就行。” 这变态! 他痛苦,就要她与他一起痛。说到底,他是有多孤单,有多不成熟,连死亡也恐惧的孤单,从没长大过的男人。 她只是倒霉,怎么被他看成一件玩具,期望她可以永远陪着他。 蓦然又想起前世,似乎她与这混蛋还有奸情,嫂子与小叔,传得风风雨雨的。但是为什么,她对他没有丁点感觉?这不科学! 然,后来他怎么死的? 赵平安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是了,她记起来了,是穆定之亲手杀掉了穆耀! 因为穆定之觉得是他搞出家丑来,给自己的亲哥戴绿帽子。而且与他有私情的人还是穆家的死对头,是她赵平安。 “你居然过喜欢这家伙!”听赵平安说了此事,科科瞪大眼睛,“你这个事非不分的,哪怕是前世发生的事,我也鄙视你!” 她站起来,“我忽然有点明白穆大将军的心意了,我还只是个外人,听到这个都要气死了。何况他是当事人,亲身经历过。” “不忙骂我,因为我觉得不对劲呀。”赵平安却皱紧了眉道,“无论是我下旨凌迟处死穆远,还是与穆耀偷情,为什么心里的感觉那么虚浮呢?好像是别人灌输我的这个概念,并不曾真正发生过的。” “搞不好你是自我开解呢?”科科怀疑地看过来。 赵平安很想立即反驳回去,可最终却想了半天,才迟疑的摇头,“很有可能。因为我不能确定什么,我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那就相信你的感觉,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违和呢。再说,师父总是说,万事都要随心。因为,心不会骗你,只要你分辨得出心里想的是什么。”科科松了一口气,“你可吓死我了,若你真是那样的糊涂人,我都不想理你了呢。” “知道自己的心意又有什么用?让穆耀抢了先。”赵平安苦笑,惨笑,“穆远亲眼看到的场景,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除非我有真凭实据,否则怎么说服他相信我?” “这个是有点难,但总归有机会的对不对?”科科抓了抓庄子巾下露出的头发,“其实呢,是师父叫我来劝你的。师父在做这件事之前,就对我说过,你的姻缘线是断的,所以不如遂了花三的愿。即让你这边置之死地而后生,又平了他的冲天怨气。你别以为,只有鬼才有怨气,人的怨气更可怕呢。但是苦了你,因为你得凭自己的本事把红线接回来。” 是么?真的是么? 赵平安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了。 穆远对她多好呀,除非极度的绝望和愤怒,断不会连话也不让她说。如果说她的姻缘线是断的,也是她前世自己扯断的,现在只怕是接不上了。 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前世,她到底爱他吗? 今世对他的感觉是因为本能的愧疚,才使她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吗? 这一点,她需要弄弄清楚! 她不能活了三生两世,却连活都活不明白! “你告诉师父,我要谢谢他老人家。”赵平安忽而道,“若非他借势揭破此局,我可能会一直隐瞒下去。这就是定时炸……呃,就是一把刀悬在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既然问题一直在,不如早早冒出来,我好着手去解决。我不知道能不能赢回他,不知能不能接上我断掉的姻缘线,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这样,即便再死掉,我也死而无憾。” 那时,会好好转生吧? 只是想想这些,忽然就有些不舍得。她真怕,在茫茫的大千世界中,最终会失去了他。 “师父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很有斗志,不会沮丧太久的人。”科科拍了拍赵平安的肩膀,欣慰,“但你先不要急着得意,你也知道这事很难做到。那样的亏欠,那样的怨结,不是轻易解得开的。而且师父还说过,你虽然顽强,另一方面却也容易受打击。所以你给我坚持住,挫败只怕不会少的。放心,师兄挺你。” 科科说得坚决,赵平安心里一热,但转瞬就想到,穆远马上就在远赴西北。 两人相聚时尚且化不开误解,穆远都不给她机会补偿,以后那样的远离,谁知道又会出什么问题? 她相信穆远对她的感情,相信他不是轻易动摇的人。但世事无常,他爱她的基础已经坍塌,她又如何有信心把他挽回? 长时间异地,两人之间是不是会慢慢冷下来?会不会穆远淡了感觉,会觉得不值得,再相见时,他们已成路人。 她可受不了这个!可是她又离不开京城,要怎么办? 还没有倒追穆远,还没有开始把他赢回,甚至连步骤都没想好就已经这么多困难,她与他,真的还有未来吗? …………66有话要说………… 报告,作者菌今天就回来了! 271 后悔 看出赵平安在纠结,心思也繁乱,似乎患得患失中,科科拍了一下她的脸。 “我跟你就不同了,我做事,从不瞻前顾后。做就是做了,至于结果,拿出勇气承担就是。我不知能给你出什么好主意,但我和师父暂时不会走的,既然插了手,就不撤回。师父说了,少不得,凡尘俗世要多待些日子。你但凡有所需要,我们就会站在你这一边帮你。所以,放手做你的吧。” 嗯! 赵平安重重点头,只觉得科科这番话又给了她力量。 虽然,千头万绪,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那你给我讲讲,你能记得起的,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呗?”科科仍是好奇,尽管师父不让她乱打听,可她就是想听嘛。 “好,反正也睡不着了,我就给你讲讲。说不定能刺激一下记忆,让我能想出什么重要的事呢。”赵平安的身子往里挪了挪,再深吸一口气。 她仿佛,要把那悲伤和绝望,通过这口气,全部放进身体里,置于灵魂深处,不要让这些不能承受的东西压垮她。 她还要好多战斗,国家的,医疗的,爱情的,她不能这么轻易被打倒呀。 科科看到赵平安重燃斗志,很是高兴,连忙侧身躺在床外侧。 于是两个姑娘,一对师兄弟,就这么窃窃私语起来。 与此同时,在公主府的另一侧,穆耀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也是毫无睡意。 打击到他二哥,成功的分化了二哥和平安的感情,他本来是很高兴的。 他是坏人,管别人的死活干什么? 可是当他悄悄跟在二哥身后,看二哥失了魂般出府又折回,看二哥进了平安的院子,看到平安追着二哥出来,听到她那样哭泣的声音。忽然,他失了主张。 他心疼了,因为他伤了她。 前世看她被众人唾骂,他曾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那时他傻,不知道那叫做真心喜欢。 到死了,到那把刀经由他亲爹的手刺穿他的身体,他才发觉,他不是要利用平安打击他的亲哥哥,他是真的喜欢这个高贵无比的女人。 可这下子,这一世,平安会恨他的吧? 他曾想,他才不管恨不恨的,只要他在平安心中是特别的就行。他甚至不在乎她嫁不嫁他,只要这一生一世与他捆在一起就行。 总之,他为她丢了命,她就不能是别人的。 毕竟他爱了她一世,最后更为她而死。就算死后也舍不得离去,魂魄飘荡,不然怎么知道那么多后来的事? 更可怕的是,他竟然觉得今晚做的事对不起他二哥! 凭什么?! 是二哥抢了父亲的宠爱,夺走了他的光辉。前世,还娶了平安进门。哪怕风云突变,平安在新婚夜就远走入宫,从此夫妻二人再没有相见。在所有人眼里,平安还是二哥的人。 二哥两世里都只爱平安一人,平安到底爱不爱二哥? 最最要命的是,他开始担心二哥的安危了。 他始终认为,没人能动摇二哥对于战争的坚定,在战场上时,更没有人可以左右二哥的思维。可现在他不怎么敢确定了,因为他从没见过一个男人伤心绝望到这个地步。好像,哪怕前面有地狱之火,他也看不见,能一步步踏下去。 他不能相信,他居然有点后悔了! 这不像他,他从来都自私自利,看到别人难过就会开心。他本来,就是那样的恶魔呀。 可是,事情已然做了,他还有什么可补救的吗?特别是他知道,苏美华已经提前几天启程,跑到边城相对安全的地方等着对他哥下手了。 二哥看到了他对前世的记忆,知道娶过苏美华,却让苏大小姐守了活寡,会不会因此愧疚,与苏美华成就出一段真的姻缘? 那正是他所求的,不是吗? 但姓苏的千万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她得不到他二哥的一点怜悯,却还扰乱了二哥的节奏,最后影响战况怎么办呀? 不行,他得找机会去西北盯着! 穆耀整晚都翻来覆去的想,要怎么偷偷去西北,不惊动任何人,还不能把平安一个人扔下,还没有个结果,天色已经大亮。 主院那边,赵平安累极,小睡了片刻后还是早早起身。顶着一对哭得红肿,有如桃子般的眼睛,不顾众人的疑惑凝视,只吩咐绯儿等人小心给她梳妆,小心摆放,因为她师兄还没有起身。 所有人都知道,因为所有人都听见了他们家公主与穆大将军发生了争执。至于什么原因虽不明确,却看出是很严重的事。不然,以穆大将军对他们家公主的喜爱,断不可能拂袖而去,让公主哭晕在花园里的。 但早上看到公主没事人似的,绯儿等人又是担心公主表面伪装,心里难过,又觉得公主可能恢复了斗志,偏生不敢问,只能处处小心翼翼。 赵平安知道众人在担心她,可又不能解释什么,只能装成若无其事。 其实她心里都空了,却因为责任在身,不得不强行隐藏情绪,先做正事再说。 况且,穆远经历了这样大,这样突然的打击,总得给他时间冷静。 不然,她要怎么谈? 再者说了,明日就是太史局测算的吉日,大军,终于要出征了。穆远肯定要忙,她不能这时候去添乱。 一切,就等到明日…… 征召军医的点,报名者已经很踊跃,不似第一天的冷清。而且,还有很多人从东京城周边地区赶来。经过筛选,能有一半得用就是很好的结果了。 赵平安甚至召集京城富户们捐了笔钱,给那些没成功应征的人一笔路费好还乡。 她同样忙到傍晚,回到府里后,想起穆耀这号人物,立即叫来宅都监沈公公和入内侍奉官白公公,告诉这两个几乎透明的隐形人,公主府再不需要穆三公子做侍卫长。 “你们亲自拎了他,赶他走。有本宫撑腰,不必怕他。”她冷笑,不想留屋面了,“这种吃里扒外的大神,我公主府可用不起。” …………66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一脚踹飞存稿君,吼吼。 272 死结 沈白二位,面面相觑。 赵平安不满,“你们到底是我公主府的人,还是穆侯府的人?怎么,本宫支使不动你们?” “不是,卑下哪敢?”沈公公连忙道,“只是……穆侍卫长,不对,穆三,呸,就该叫他花三,一早就已经走了。” “还留书一封,说是谢大长公主恩典,他无德无能,不能报效了。”白公公补足。 把赵平安气得。 很好,她还没赶人,他见机倒快。破坏了她的婚事,他竟然一走了之。可见,她真没看错这个人。 “那记着,以后都不许他登门。”她的火撒不出去,“若敢违背,左脚进,剁左脚。右脚进,跺右脚!如果两只脚跳进来,就给我把他腰斩了!” 两位表面上管着公主府大小杂事,事实上却没有任何权力,每天干坐着望天的公公再度对视了一下,而后同时恭敬的应是。 尽管跟个活摆设一样,到底有自己的眼线。所以他们都听说昨天晚上穆大将军来过,和这位看似远离朝堂,实际上却能翻云覆雨的大长公主之间似乎发生了争执。 穆家的男人胆子都肥,居然让这位说一不二的大长公主哭晕在花园里,自己扬长而去。 京城里谁不知道穆侯府的世子和大长公主有私情?将来妥妥的驸马爷。 还有不少人为此担心已经武权滔天的穆家会更上层楼,文臣再不能压服。但也有人觉得可惜,穆大将军尚了主的话,以后就不能掌军,再不能领兵打仗,大江国少了这颗将星镇场子,恐怕有点危险。 真要尚主,穆家不是还有一个文采斐然,谪仙似的花三郎?那花三尽管貌似潘安,才比子健,到底是个权利场上的废物,牺牲得起。可穆二……穆枢密使若能答应,那简直是自断了臂,不是疯了,就是有奇怪的路数。 昨晚那样子,是小儿女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吵了嘴。 可穆二也不想想,对方是大长公主啊,那是能甩手就走的吗?而且他大半夜的来,本来就于理不合啊。这事要传出去,他们家这位公主本来就很坏的名声就更不堪了。 所以,大长公主虽然这一天都没事人似的,如今迁怒未来小叔也正常。那花三也是滑不溜手,居然预测到这个结局,溜之大吉了。 那他们就先应下来,反正小情侣之间好三臭五的经常闹别扭,很快就会好了吧? “不知大长公主还有什么吩咐?”看到赵平安在那里抚胸静气,沈公公硬着头皮问。 “明天大军出征。”赵平安压下心头的酸涩道,“大军代表我大江,也是大江的屏障,更是保家卫国而去,于情于理,本宫都要去亲自相送。你们准备些慰军之物,明天早早到城门外侯着,随本宫为大军践行。” “依咱们大江的规矩,大军出征前,要由宣徽南院使亲自安排宴席,由皇上率众大臣在皇宫中为大军践行,皇上和臣子可送至郊外。可是女子,特别是大长公主没有政要身份,就不能出城门呀,要在城门之内。顶多,就是在外城门处了。”白公公连忙道,“女子意味着归家,出了城不吉利,是有去无回之意……” 闻言,情不自禁的,赵平安打了个寒战。 这些表面上的礼仪规矩她都懂,只是从没在意过。她自己又穿越又重生,因此尽管没亲眼见过,可是已经完全相信鬼神之说。不过,她并不迷信民间的一些说法和忌讳。但此时她才发现,事儿轮不到自己身上不知道心疼。 因为涉及到穆远,她始终担心他在战场上的安危,尽管他在上辈子并没有战死沙场。 可是,上辈子大夏也没有这么快打过来呀。 事实上,她记得清楚,在她扶持小十四登位之前,大夏虽然时时侵边,却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战争,和今世完全不同。当然,如今的大夏王金耀也从来没有统一过大夏。 是她的穿越和重生改变了历史吗? 毕竟在她的干预下,大江国也有很多事与前世不同。比如,叶家倒台得这样快。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每念及此,她居然做不到百无禁忌了。 于是她连忙点头道,“老白你想得周到,就依你的意思吧。” 沈白二人齐声应是,躬身退下。 赵平安暗舒一口气,即便她无法赢回穆远,他不再娶她,她也希望他好好活着,不要像前生那样,死得那样惨烈。而且,还是死在她的手里…… 想到这儿里,她的心又刀剜似的疼。回忆前世,头也疼得像要裂开似的。这些令她连气也喘不过来,连忙甩甩头,把各种悲伤的念头都摒弃掉。 而后整个晚上,她都睡不踏实,恨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跟着穆远走,在战场上发挥作用,另一半留在朝中稳定局势,保护侄子。 可是她不能! 她只能迁就一面,守着穆远,得回她的心,朝中说不定大乱。可留在京中,她又不能发挥自己身为医药工作者的优势,况且夜长梦多,情侣之间有了矛盾不立即解决,很可能拖出大问题。 而且,她和穆远之间的结是死结呀。 就在这样的纠结之中,她天不亮就起身了,梳洗打扮。 她即得保持大长公主的端庄尊贵和威严,毕竟代表着皇室,又想让自己美丽的样子深深印在穆远的眼中、心中和脑海中,所以选起衣服首饰来煞费苦心。 她是大气明丽的长相,很衬正红色,但自从皇兄仙逝,她为了守孝就没穿过了。此时套上大红裙服,披金戴银,看起来明**人,就连绯儿她们都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可转念一想,觉得红色像血,于穆远不吉,只能换下来。 再穿白?还是觉得不吉利,好像未战先降。 蓝?太严肃了些,不够活泼。 直换了四五身,最后才选了代表和平色的绿,化了粉粉嫩嫩的妆容,衬出好气色,掩盖她连日来的疲倦和心灵打击下的憔悴。只是大江国的化妆品虽然纯天然,却不好使,令她想念起现代的方便来。 273 看过来 这样一耽搁,时间就比较紧张了,赶得她连早饭也没有吃,直接打着大长公主的全副仪驾,直奔外城的城门口。 她到达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整个天空都是明亮的,但气温却正舒适。 东京城外城的南薰门大开,遥遥对着衔接内城的朱雀门。 赵平安走出车架,也没有下车,就站在高高的车辕上,忽然有些精神恍惚。 一年多前,她从西京归来,为皇兄奔丧。她才过了朱雀门不久就被暗算,惊了马,跌落在穆远的怀抱之中。 那时,那刻,那四目相投,是她今世与穆远的第一次重逢。如今想来,满满缠绵悱恻之意。而今轮到她来送他,她的心却飘浮不定,没着没落,还有一种冷意和忐忑不安,从骨头缝中钻出来,压都压不住,不知未来会是怎么样的。 再放眼望去,整条宽阔的东京城纵向主干道两侧已经站满了送行的百姓。每隔数十步摆着一张大方桌,桌上满是吃食和寓意吉祥的香包等物。此等情景,大江国保守的风气荡然无存,许多姑娘家都抛头露面,打扮得齐齐整整,站在街边为大军践行。 到处是彩旗飘扬,到处布置了锣鼓,只等大军路过的一刻。这就好像一场狂欢,只不知此时走过的人,以后还有多少能够回来。 赵平安忽然非常憎恨大夏人。 为什么要发起战争?搞得生灵涂炭,让很多家庭妻离子散,再也不得团圆呢?没钱?无法过活?两国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一起过好日子? 她真想拎过大夏那家子姓金的,好好的问一问。 “看,大长公主!”不知谁喊了一声。 紧接着,忽啦啦跪了一地,人潮仿佛涌动的水流,很快骚动了起来。 赵平安摆了摆手。 她知道,她在大江国或者说东京城的人气还是很足的。所以她曾想今日只象征性的出现一下就好,免得扰民。她多希望私下与穆远道别,再来个goodbaykiss之类的,可惜形势急转直下,她已经不再是他的白月光了,不再拥有私会的资格。 顶多,算是血色月光。 前世那场堪称屠杀的刑罚,惨烈的染红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众百姓请起,我们大长公主的意思,今日是为我大江将士们践行、助威,他们才是最应该被尊敬的人,所以不必多礼。”作为在正式场合是要紧跟在赵平安身边的入内侍奉官白公公,尖着嗓子大声道。 他做惯这些场面事,因此赵平安一个眼神过来,他就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了。随后还意味深长的看过来,略施一礼。 这是让她进入车架呢,不然百姓们没法起身。 赵平安暗叹一声,可才要弯身进车,就又听到一声叫,“大军来了!”人群也再度骚动。 如果说她出现时,人流好比水流被风波吹动,荡起涟漪,此时就像大风卷起了浪,若非有衙门中人维持着秩序,只怕像是要决堤的江水。 就连赵平安也猛然直起身子,望向不远处。 清晨的阳光似一根根金线,与淡青色的薄雾融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给整个东京城都蒙上了一层温柔而甜美的纱幕。 好像,这不是大江的国都,繁华又喧闹的城池,而是一幅名人手下的山水泼墨画。 然,就在这画中,层叠的地平线之上,繁杂的屋宇亭台之间,一队人马慢慢行来。在清脆纷乱却又给人整齐感的马蹄声伴奏之下,缓慢又存在感极强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登时化为金戈铁马之感。 大江军队尚灰。 却因为人群黑压压一片,像是人人着了墨色军装。 领先的,两列百人的小队,军纪严明,军容肃然威武。令人见之,忍不住就要后退、避让,并,摒住了呼吸。 随后,在万人大军的簇拥下,那人单枪匹马出现,身前身后各四名高大的近军随扈。 赵平安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第一次! 生平第一次看到穆远上战场的样子。哪怕这只是在赶赴战场的路上,那气势已经足够震慑众人。 万人,追随于他。 城外,还有更多的军队驻扎着等他。一路西行,会汇聚成数十万大军。 她忽然觉得,她或者不够了解他。 也许,这样才是真正的他,那个铁血的战将,而不是柔情似水的情人。 他的那匹高大的黑马,有个小巧的名字叫芝麻。此时竟也神情肃穆,好像也是一名合格的军人,目不斜视,坚定的向前走着。 他银盔银甲,看不到面上的神色却身姿笔挺坚毅。在他的身后,一面高大的帅旗在猎猎作响,一个大大的穆字,仿佛神灵的印鉴一样飘扬在半空。 赵平安整个人都被震住了,目光只是追随着那亲爱的身影,看着他由远及近,完全不能动弹,不能思想,也不能做出什么。 “祝各位将军旗开得胜,早日凯旋!”东京城的百姓们推举出数位耄耋老者,当街一排站定,恭恭敬敬举着一面杂色小旗。 这是大江国的风俗,由东京城每一家的妇人缝上针线,集体制成。有点像百衲衣,代表着吉祥如意,祈愿能够平安归来。 穆远勒马,在马上行了个军礼,干脆利落。 再由他身边一名近卫下马,以同样恭敬的礼仪接过小旗,妥当的收好,并大声道,“多谢各位父老,我们一定保卫疆土,绝不让敌人的铁蹄踏入大江国土半步!” 掷地有声。 欢声雷动。 大军再次前行,两边的百姓送上食物和香包。将士们不伸手也不拒绝,只是目光望着前方,一步步走向城门,任由百姓们往他们挂着,向他们的囊袋中塞着,直到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承载不住太多的期望与祈祷。 赵平安望着这一切,心情激荡,只期待穆远的目光哪怕落到她身上一眼。 看过来!看过来呀,求你看过来。她心里狂热的喊着,咬牙切齿的恳求。 然而穆远却似一尊坐在马上的雕像,神威凛凛,却无一丝眼波向她扫来。好像,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一号人物存在。 274 那么就走吧 赵平安等到心焦,心凉,甚至绝望。 待到先锋军过去,穆远的马近在咫尺之时,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也无法维持大长公主的优雅端庄和高贵,直接跳下了马车。 她动作太突然,把打算扶她一把的秋香吓了一跳,也把以保护大长公主为己任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她自己也心情激荡,膝盖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往常这时候,永远有一幅臂膀会捞着她的,不会让她摔到的。 可是今天,没有! 穆远完全没反应似的,还是目视前方,按照机器一般的节奏前行。 没人注意到,他的腮骨鼓动,差点咬碎了牙齿。也没人注意到,他护掌下面的手猛然握紧,差点捏断了马缰。只有芝麻不满的打了个响鼻,感觉到主人的身子一沉,似乎差点飞身下马去接住那道身影,却又强行牢牢坐稳。 那骤然而来的重量,异乎寻常的感情重量芝麻不懂,它那颗巨大的马心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那异样害得它马腿一抖,几乎跪了。 作这一匹战马,那真是太丢人了呀。 这个,它是懂的。 于是它又甩了甩蹄子。 而那得得的声音,像是提醒了赵平安似的。她见穆远并不过来,只好快步走过去,直接拦在马前,仰面看他,“穆远……” 穆远终于有了反应,他拉住马,低下头。 那一刻,他仿若不食烟火的神祗,俯视众生。瞬间,他与赵平安的地位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是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的那一个,卑微爱着的,是赵平安。 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有些许模糊的快意却又十足的扎心,千疮百孔,心底不管藏着什么东西都漏得快没了,整颗心都空了。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把他的心补起来。 或者再没有了吧? “大长公主有何吩咐?”他问,坐在马上纹丝不动。 哪怕她是皇族,甚至是皇帝,出行的将军也不必下马行礼。那是国家给予保卫者的最高礼遇和敬意,表示没人能大得过保卫者。 当然,很多情况下在战后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不找个借口杀掉,就是极厚道的了。 武将就好比凶器,对敌时当然越锋利越好。可若收藏起来就有自伤的风险,胆子弱一点的都要毁了这柄利刃了。 前世,她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穆远也打过不少胜仗的,尽管没和大夏正面大范围杠过,而是在朝中翻云覆雨,可是拥有兵权,一呼百应,连文官都被他治服,仍然是她这等没有绝对实力的当权者最害怕的。 想到这儿,她的心顿时就软得一塌糊涂。别说责备,只恨不能死在他的马前以补偿。 凌迟啊! 他为什么要遭遇这些,尽管她仍然不确定是她下令这么做的。 “穆远,你要好好的……然后,回来。”千言万语,这时候都说不出来,只呢喃着最普通,最没营养的话。 “臣必鞠躬尽瘁,誓死保卫大江。”穆远冷冰冰,硬梆梆,“倘若做不到,愿受军法与国法的处置。”上一世是为她死的,这一世也如此便好。 “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赵平安几乎开口恳求了。 可她敏感的意识到周围蓦然的安静,眼角余光发现全大街的人都在观注着穆远与她。 她心下冰凉,向后退了半步。 她是大江国的大长公主,她是赵氏皇族的一员,她肩上背负着责任,不能像小女儿家那样任性。至少,在公众场合不行。 “遥祝穆大将军一切安好。”她木木的说,放大了音量,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可这语气,这表情,就像一把刀子,在穆远心上又是重重一戳。 她终究是大长公主啊。 前世,她为的就是保住她皇兄留下的大江国。江山为局,每个人于她而言,也不过是棋子罢了。哪怕他明面儿上与她为敌,暗中却为她攻城掠地,收复一切,最后还故意卖了破绽给她,她还是要杀他以平朝局。 她心中爱的,恐怕也始终是他三弟吧。 那何苦?何苦今世再来一遭,成为她的绊脚石,到头来让她厌恶的踢开。这还不够,甚至被辗成齑粉才快意。 前世她是恨着他的吧?不要了,不要再这样了。 穆远移开目光,心痛难当。 他不知道这一天多的时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不过是行尸走肉,心如枯槁,但他也身负重担,必须前行。 那么,就走吧。 可是他想离开,芝麻却不干了。 这个漂亮的小姐姐,它是认识的呀,对它很好的呀,还摸过它的鼻子。它能感知主人的心意,主人有多喜欢她啊。 所以,它也喜欢。 于是芝麻第一次没有听令,而是把脸凑过了去,大眼睛扑闪闪的望着赵平安。这一刻它哪里还是战马,简直一脸的宠物相,绝对在讨糖吃。 赵平安情不自禁的伸手,下意识地想抚摸芝麻脸上的铁甲,哪成想穆远却恼怒自家战马的行为,拉马向后撤了一步。 赵平安的手就落空了,心也空了,愕然望着眼前人,小声道,“你就这样恨我吗?” 连多看一眼也不愿意,靠近他的马也不行。 穆远无法回答这句话,只把马打横,挡住众人的目光。在外人看来,这像是在马上行礼。 赵平安只觉得眼晴里涌上一团水雾,让她视线模糊,看不到穆远的表情。 可她心里却奇异的清醒极了,可能这样被拒绝到底伤害了她,令她有些悲愤。她努力瞪大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很坚强自信,“要恨,你就尽管恨吧。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意你犹豫不决,心思浮动着上战场。那样会……败……” 她本想说:那样,你会有危险。 话到嘴边也不知怎么就变了调,倒像是赌气。 “臣不会输的。”穆远扔过来一句话,拉转马头就走。 赵平安来不及多想,立即追上两步,极快的从袖袋中取出一方绢帕,塞在芝麻的马鞍侧袋中,低声道,“送给你的,我亲自张绣的。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尽管扔掉好了,不必还我!” …………66有话要说………… 虐不? 275 不回来了 前面的声音哽咽,后面却因为自尊的原因变成负气。 穆远顿了顿,梗着脖子不回头看,也没有回话,就这么直直的走了。 然而,并没有走出几步远,苏美华的贴身丫鬟小丹就从人群中挤出来,扑跪在马前,双手高举着一柄剑鞘华丽无比的短剑,高声道,“宝剑赠英雄,我们苏小姐愿穆大将军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做我大江国的中流砥柱,早日得胜而归!” “多谢。”穆远极快的发声,并亲自弯下身,取过那柄短剑,立即佩在了身上。 赵平安呆呆的望着这一切。 奇怪,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木然,还有被抛弃感,好像自己始终是个局外人。 然后又有点羡慕:看看人家送的东西!多么有品位有档次! 男人上战场啊,当然要送武器才对,最好还是贴身的那种。就好像心上人的期许和祝福就附身在这柄剑上,陪他杀敌,陪他渡过寒冷的夜晚,艰难的时刻,对他做最后的保护。 为什么她想不出来送这样有意义的礼物? 她只是一针一线,用自己烂到无法形容的手工,绣了个扭扭歪歪的“安”字。那即是自己的名字,又是期待他能平平安安的意思。 可他这样的铁血男人,要的不是这些婆婆妈妈的废话,而是坚定的支持吧? 这样说起来,苏美华居然比她更了解穆远。 但无论如何,这一局,她输给了苏美华,输得好惨。 而且因为前世的事,她可能永远永远也赢不回穆远了。他的眼睛会看向别人,前世,他不就是封了王,娶了苏美华做侧妃吗? 寒意,在这春天的暖阳里,悄悄钻进了赵平安的骨头缝。 她看着穆远策马而去,高大坚毅的背影消失在南薰门之外,绝无回顾。那巨大的城门好像一张妖兽的巨口,把他吞噬,还有他与她的一切,仿佛再也不会回来。 “公主!公主我们走吧。”秋香上前,轻轻拉拉赵平安的袖子。 大军踏着无法阻止的步子已经前行,有朝臣和男人们继续送行,会直到郊外,与驻扎在那里的数万大军会合。 女人们,三三两两转身回去。 那些不经事的小姑娘,带着隐约的兴奋,因为曾经目睹过英雄的出征,或者还可以等到他们凯旋。她们如玉的手,曾经把礼物塞到英雄的身上,触碰过他们的钢铁身躯。 有过沧桑的女人或暗暗抹泪,或轻声叹息。这一去,不知经年经月,到头来能重新踏入东京城门的,能有三五成就不错了。那些年轻鲜活的生命,就会这样消逝,魂魄归乡,可能都不记得自己是谁。 赵平安更惨些,她的悲伤满溢,连迟钝的秋香都感觉到了。可是,她连自己的心在哪里都找不到了,当然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只机械的被秋香扶着上车,机械的回到公主府。 皇兄逝世一年多来,她不是精神高度紧张,就是身体超负荷运转。若不是她身体底子极好,只怕早就病倒了。 此时乍一松懈,整个人就被疲惫淹没,倒头便睡,连吃饭也叫不起来。 绯儿等人都知道她身心俱疲,因此小心翼翼的,直让她睡了一天一夜。期间见她并不曾醒,却好似睡得不安稳,还请她师父石道长来请了脉。确认只是累极,并无大碍才放心。 然而这一天一夜对赵平安来说,仿佛只是闭了下眼睛,一秒后又睁开了。 时间,真是神奇。 有时候很短,有时候又很长,有时候还是不断重复。 她躺下就睡了,睡了就梦了,那个梦反反复复,好像她被困在一个空间出不来。 梦中全是她送别穆远的情景,且没有其他的画面,就是他掉转马头离去的那一幕。 那时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看不太真切他的表情。而这个梦就像是不断回放,不断的放大所有细节,仿佛穆远也困在一个空间里出不来。 看到最后,赵平安蓦然哭了出来,从梦中硬生生哭醒,并浑身发抖,惊恐万状。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守在她身边的是师兄科科。 看到她在睡眠中翻来覆去的折腾半天,就知道她在发噩梦,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推醒她算了,她自己却哇一声哭出声。 赵平安侧身抱住被子,哭得不能自己。 她终于看清了! 穆远在掉头离去的那一刻,他眼神中有一种寒光凛冽的东西。那是决然和诀别,仿佛要在战场上慷慨赴死,再也不回来了。因为他没有什么留恋的,所以要埋尸沙场! 这一别就是永诀吗? 再也见不到他了吗?两世啊。和一个男人纠缠了两世,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在一起? 此时她无比憎恨穆耀。 若不是他不管不顾的直接揭破这层迷雾,也许她会带来清风,徐徐吹走一片阴霾,不至于让穆远那样承受着这世上最大的背叛和痛苦,让他愤怒到不想再看见他们中的任何人! “他不想回来了……”赵平安哭到只剩下抽气,“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前世的事,她还有很多回忆不起来。但是她却很确定,那一世,她也是爱穆远的,非常非常的爱。只不知为什么从新婚之夜分手后就再没有相聚,不知为什么要相爱相杀,可她真的是深深爱着他的! 不然,这一世怎么会那么突然就有了好感,很快就生长为爱意?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前世必是爱他,这一世亦如此。 所以,她才如此痛彻心扉。 若老天是想让她品尝曾带给穆远的苦,那么如今她算是初尝。可这,已经痛到她无法忍受,何况她还那么严重的伤害了他? 他恨她,应该!再怎么报复,也应该!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怎么知道?”科科试图安抚她。 可这怎么安抚得住?那种错失一切的感觉,还是连着两次,让赵平安也不想活了。 “你不说话,我怎么帮你?” 赵平安只是摇头,“帮不了我的,你帮不了我的。” …………66有话要说………… 忘记说了,存稿君被踢飞,它一个倒猫又肥回来了。 为毛线呢,作者君要搬家喽。 276 一眼即万年 “那你说他要死了,有什么证据?就算有,你去救他不就得了。”科科有点暴躁。 赵平安哭得肝肠寸断,“他都不理我了,他恨我,不愿意我出现在他面前。甚至他都不想看我一眼,我为他送行,他一眼都不看我……” “他表面上的眼睛不看,心里的眼睛看了一万遍呢。”忽然,有人插嘴。 赵平安正抽气,被惊得打了个嗝。 科科更是把手中正咬到一半的果子扔出去,准确的砸向门边。 黑影一闪,阿布接住果子。 “怎么是你?”赵平安惊愕。 “你是谁?”科科瞪着阿布,而后又转过头,“你认识他?” 赵平安点点头。 “神出鬼没的,我还以为不是个好人。”科科咕哝,并伸出手,“还我!” 阿布就又把果子准确的丢回来。 “你没有跟他走吗?”赵平安问。 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穆远。 阿布摇头,“主上没有发布新的命令,就意味着旧的任务没有完结。所以,我还是大长公主的人。”阿布情不自禁地,悄悄地捏了捏自己的肚子。 在公主府吃得好,喝得好,他都长肉了,以至动作失了灵活,刚才差点从房顶下掉下来。 他真想和其他兄弟一样上战场,松松筋骨,杀掉那些无耻的侵略者呀。但主上的心肝宝贝在这里,他若不能给主上好好的看顾好,主上就真的会把命交待在战场上了。 他一直以为,这世上谁没谁都活得了。 现在他看懂了,主上没了大长公主,就真的活不成的。就算活着,也不能长寿。所谓痴情种,不过如此罢。他主上什么都好,就是有这样一个大缺陷。 唉,天妒英才呀。 阿布照例在心中疯狂吐槽,为自己暗中加戏。 “他可能太忙,忘记你了吧?”赵平安心中苦极了,“你快追上去,他身边需要人手。” “我的弟兄们个个万里挑一,不多我一个。。”阿布不禁自豪,转而又道,“主上也不可能忘记我,他不更改命令,就是要我继续保护大长公主。” “切,你有什么本事,偷听壁角吗?”科科嗤之以鼻。 阿布并不以为意,继续对赵平安道,“公主说我主上没有看您一眼,那真是天大的误会呀。属下当时在场,看得清清楚楚,他眼睛没看您,心里却相反呢。” “你怎么知道?”科科照例不服气。 她是修道的,但也修身,就是说会武功的,还是很高级那种。怎么刚才就没发现这块黑不溜丢的东西躲在附近呢?这对她的武力值是极大的侮辱。 “公主想,我主上是什么人?一向以冷静理智,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就算他真的记恨大长公主,虽然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就当他恨吧,大长公主是什么身份,又在那样公开的场合,出于臣子的礼貌,他也会上前拜见。我们武夫,可也是讲礼仪规矩的。再者,我主上的武功高不可测,我这点小斤两在他身边都不够看的,大长公主居然要拦马,在此之前他怎么可能看不见人?可是,他就是一幅没看见的样子,就证明他是要掩饰什么。反而再一次证明,他心里看了公主您千百遍呀。故弄玄虚,欲盖弥彰,一眼万年什么的……”阿布极少一次性说这么大长段话,还夹了好多四个字的。 他是斥候,讲究的就是行动敏捷,隐蔽,观察力超强,能注意到别人注意不到的,并能用最短的话表达最精准的意思。 可是今次是真累人啊,安慰女人比暗查敌营还累,主上怎么给了他这么个苦差?再者说了,别的男女有私情,都是你侬我侬,他顶多就是跟着面红耳赤而已。可主上和大长公主倒好,搞得鸡飞狗跳,要死要活的。只可怜他这个办事的人…… “这条黑泥鳅说得对呀。”科科想了想,不得不承认。 赵平安心中却是忽冷忽热,时喜时忧。 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但无论如何,阿布的这番话,倒是止住了一些她的悲伤,让她的脑筋也灵活起来。 果然恋爱的女人智商为零,可她不能这样! 虽然被打击了,虽然想赢回他的第一仗就输得干净,但她不能一蹶不振,要重新开始! 上一世,他为她把命都丢了,尽管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个与她为敌的大奸臣,但她确实杀了他。那么这一世他有了死志,她就应该把他拉回来,而不是只在这里哭。 可是,东京城的事她怎么丢得开手? 还有,她要试验的那些珍贵的药,能挽救大江将士的神药怎么办? 啊啊啊,真的好想会分身术啊。 赵平安很焦虑,到深夜的时候也想不出法子,却不知远在几百里的野外,大江将士们扎得规整的营账中,穆远同样坐立难安。 实话说,对平安,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态度。 因为他很乱,一方面是被背叛被羞辱被伤害的情绪,失望绝望到让他心灰意冷,让他想挥剑斩情丝,再与她没有任何瓜葛。 可是,他却仿佛做不到。 他不断地想念她,没有一时片刻是不想的,不管是爱是恨,但就是想!好像心中那团火被一盆冷水熄灭了,却仍有余温隐藏在深处,只要有风起,就随时可以重新凶猛地燃烧。 这样他感到害怕和不甘,或者还有自尊严重受伤的感觉。 人家不要他,不爱他,利用他又伤害他,他像个傻子一样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为什么他还是忘不了她?根本就恨不起来! 但回头又想想,似乎他的心不会骗他。平安那些巧笑嫣然,温柔顽皮,不像是假的……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前世的那些噩梦般的场景,还有她纵体入怀,他分不清! 恼怒之下,当时他还在急行军中,就拿出马鞍袋中的那个绢帕。 他一直试图忽略的,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直到现在拿出来。 上面歪歪扭扭的一个“安”字,丑都丑死了,一看就知道是她自己的手笔。 ………………66有话要说………… 哎呀,纠结的男人啊。 277 仅剩的念想 她亲手绣的! 绣字旁边有很多空的孔洞,显然是拆了绣,绣了拆,还有很多下刺歪了的,不知费了多少功夫。细看那帕子,似乎已经被洗过,尚残有浅色的斑点,能看出她扎破了很多次手,搞得血迹斑斑,才弄出这样的丑东西。 只是这么看着,莫名就心软,心疼,想把她的手捧在唇边,轻轻的吻。 或者,还想要更多。 他曾那么相思,那么渴想着她…… 然而当他意识到他正在行军中,却拿着那方丑极的绢帕在脸上摩挲时,立即咬咬牙,把绢帕决然的扔进草丛中,不想再让任何人再左右自己的情绪和意志。 然而在丢下那绢帕的一刻,他仿佛听到自己心弦绷断的声音。 他从不知道心弦断了是这样痛,这样不安的,就算经过了整个白天,此时即便安了营扎了营,应该睡下,他却坐立不安,脑海里,平安的脸和那绢帕交替出现,令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我出去一下,你不要惊动旁人。”他对自己的贴身侍卫苏牙说。 “主上,您这是要去哪儿?”苏牙很惊讶,发现主上穿的是便服,就更惊,“您是要刺探敌情吗?难道敌人的前哨已经出现了吗?那我去!主上您不能亲自……” “这里还是大江腹地,大夏人再强大也不至于能深入至此。”穆远皱眉,早让这家伙多读些兵书了,“我此去,是有些事情要私自处理。” “太危险了吧?还是由属下随行保护吧?”苏牙一根筋。 怎么会有危险? 除非是有目的刺杀,否则大江国尽管对外孱弱,内部却是很平静安全的。纵不至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却没有宵禁,行人可于夜间结伴而行,也没有大规模的行凶作恶。 毕竟,百姓和朝廷都很富裕。人若能吃饱穿暖,有余钱傍身,基本上不会闹腾的。 老百姓,事实上极为容易满足。 但苏牙还在唠叨,穆远蓦然就想起阿布来。 阿布虽然喜欢东想西想,但执行力是极为优秀的。什么事只要吩咐,他从来不多问,只尽力的去完成。哪怕眼神和肢体动作始终表达了他的好奇和疑问,但不理他,也就罢了。 “我说了,要私自处理。”穆打断苏牙,强调,“你守好营地即可。”说完,不等苏牙再叽叽歪歪,大步走出帅帐。 不然,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难道要说他带头违反了他自己定下的不得私自出营的军规,就为了捡回一条帕子。这帕子还是一个彻底背弃他的女人,绣的丑了吧唧的东西。放到街面上卖,可能就料子还能值上几文钱。 更何况,人家只是为了勾着他的心思,哪有多少真心实意…… 但,这话他就算说得出口,却连他自己的耳朵也没办法听下去。 于是只能告诉自己,留着那帕子是为了牢记这羞辱,不是因为舍不得……终究,到底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熟悉营地和巡逻的规律,武功又高,此时身着黑衣,连芝麻的蹄子也包了软布,如此出营,甚至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蓦然让他产生了警觉之意,决心把他此行所遇的漏洞尽早补上。 既然要战,就反复的、认真的研究过新的大夏王金耀的战术。 此人惯会声东击西,还擅于偷营,凶残兼之狡诈,非常不好对付,他必须要更谨慎才行。 而大夏王的名字中也有个“耀”字。 这个字代表着祥和光明,但不管是金耀,还是他穆家的穆耀,都那么令人防不胜防。 或者别人会以为三弟只为了拆散他与平安才让他进入那可怕的前世回忆,但他却非常明白,三弟是真心喜欢平安,他这样做是为了夺回她。 前世,平安不是嫁给他却与他没有过肌肤之亲,却与小叔偷情吗? 这件事于他而言是另一种凌迟,把他的心一刀刀割开了。 不是没想过三弟弄怪,故意做了局让他陷入对平安的怨怼。可他却有强烈的直觉,知道那关于前世的一切回忆全是真的。甚至那场血流成河的刑罚,他似乎又经受了一遍。 感同身受,所以,他非常确信。 他只是不明白,平安为什么那样对他?为什么并世他故意露出破绽,他所有的示意,平安都熟视无睹呢? 一路心思纷乱,在胡思乱想中快马加鞭,好不容易找到白天行军时丢掉帕子的路段,立即下马寻找,居然忍不住心中的急切。 他记得,附近有两棵并生树的,好像是被雷劈开的。但仔细瞧,其实是双树依偎而生。 穆远抽出刀来,砍断附近的野草,眼睛紧盯着地面。 然而月色虽好,毕竟是黑夜之中,就算他目力好也难以辨认那样小的东西。他越找越心急,生怕风把那帕子吹得远了,又怕被什么鸟兽叼走。当时为了让自己决然,他几乎连头也没回过,难道就这样丢了吗? 不过是一方帕子而已,但凡他肯,每天不知能收多少。比这帕子精美百倍,搞不好还香喷喷的。可不知为什么,此时的他就像丢了魂似的,只要想到会失去那东西,就像能把自己逼疯似的。 快出来!这是他仅剩的……念想了。 他越来越焦躁,芝麻也不听话,本来在旁边溜溜达达,却忽然像远处走去,他连着呼哨了两声也不管用。 他忍不住有点暴躁,飞身追过去,却看到芝麻在那棵双生树上蹭痒痒,优哉游哉的。 芝麻有灵性,但凡它如此闲在,证明附近没半点危险之兆,那就随它吧。 可是等等,那是什么? 穆远本来转身欲走,又蓦然回头。 就好像一片沾上泥土和尘埃的叶子,半枯半明,就挂在两树之间缠绕的枝桠上。似乎从树上飘落,却又还没跌在地面,凌落成泥。 穆远摒住呼吸,轻手轻脚上前,仿佛那不是叶子,却是一只蝴蝶,会被惊动飞走似的。 直到手指触摸到了那质地良好的绢帕,紧紧捏住,他的一颗心才终于有了着落。 …………66有话要说………… 关于配角和龙套的名字,除了书迷客串,比如女主的三大宫女,男主的亲信阿布,暗线联络人君易,都是铁杆书迷客串的,其他就起的比较随意。比如本章中的苏牙,是我忽然想起一个爱咬人的足球名星,哈哈。 278 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过当时他丢掉它时,后面行军的人马大约毫不留情的踩踏了过去。所以那帕子脏污不堪,甚至还被扯碎了几条,看起来软趴趴的可怜。 还好还好,那个“安”字是完整的,代表她的图腾,她对他的愿望还在。 穆远有些心疼的掸了掸帕子上的泥灰,郑而得之的放入怀中。 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的理智是什么,他已经完全不去考虑了。 只,随心吧。 “芝麻,你立了一功。”他轻轻拍着大黑马的头,而后翻身而上,再疾驰而归。 这一来一回的距离不近,再加上连找了接近两个时辰,他回营时,天色异常黑暗。 那意味着,黎明就要来了。 “主上,您可回来了!”苏牙蹲在帅账外,见到穆远的身影,立即激动得不行。 “你这是要哭吗?真出息。”穆远甩下一句话。 苏牙不以为意,抹了抹额头的汗。或者,还有眼角的泪。 不像其他将军主帅,主上的营帐外护卫很少,却都是精兵。主上下了令,他传递出去命令,营地就会基本维持原样。前提是,天明前主帅必归。 眼看天要亮了,他都快急死了,生怕自己没有死谏,真的危及主帅安危,那罪过实在是太大,他掉脑袋也无法抵消。 现在,还好还好! 见穆远并没有其他表示,而是立即洗漱,显见是不会再睡,就等着拔营出发了。苏牙犹豫了下,把肚子里劝主上休息一会儿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一点,主上也与其他带兵的权臣不同,自己的事自己做,贴身侍卫倒像是同袍,很少用人侍候生活起居的。 不过毕竟相处日久,他察言观色,冷眼看过去,主上似乎很高兴? 不,不对,不是高兴,而是轻松。 自从出了东京城,主上虽然还像平时一样神情严肃坚毅,威严无比,他却总觉得主上心里似乎压着一件特别重大的事,压得主上连气也喘不上来,看起来相当阴郁。 现在嘛,虽然还连点笑模样也没有,可整个人的气场全变了。 就像…… 就像什么呢?就像有大太阳照在身上……说不清的感觉,好像有用,又好像没用。 总之,他的心情也跟着安定了下来。 正满心欢喜,就听当的一声响,吓了苏牙一跳。 歪过头看,才发现是主上解开外袍时,不小心碰掉了一件东西。 那是柄短剑,是一个美人……的丫鬟在送大军出城时,亲自献给主上的。剑鞘相当华丽夺目,剑身怎么样倒不知道,因为没看到主上拔出过。 此时,那短剑掉在地上,主上只是皱皱眉头,并没有去捡,还有点不耐烦似的。好像那不是一柄名贵的剑,而是一只应该被踢掉的鞋子。 于是他跑过去,捡起来。 身为武者,对武器的爱好比女人,所以他忍不住拔出来看。只觉得寒气凛然,闪银般扑面,不由得赞叹,“真是好剑!” “拿去。” “啊?!” “不是喜欢吗?赏你了。”穆远淡漠地说。 “可是,可是,那不是什么苏大小姐相赠吗?赐给属下的话,只怕于理不合。” “无关紧要的东西。”穆远用冷水洗了脸,声音也清冷得没有感情,“如果我需要用短剑防身,就不配上战场,又还要你们干什么?所以别婆婆妈妈的,喜欢就拿去,不然就丢掉。” 最后又补了两个字:累赘。 苏牙怔然。 又看到主上小心翼翼从怀中拿出一块泥……不对,是一片烂叶子……也不对,明明是一方绢帕,宝贝似的放进随身荷包,套上军服时也没忘记贴心放好,不由得默默吞口水。 出城时他在场,不仅看到苏大小姐着人赠剑,还看到大长公主悄悄的,偷偷的,快速而隐蔽的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芝麻的鞍袋,八成就是主上此时的宝贝。他又不傻,难道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也就是说,这柄剑,可拿。 “谢主上。”因此他迟疑了片刻就欢快的把剑收起来,还唠叨道,“剑是好剑,真真的宝器利刃,可惜被这浮华的套子毁了器格。这种剑,一定要朴实无华的鱼皮鞘才搭配。回头属下把原鞘上的宝石抠下来,兄弟们分一分,当存老婆本了。哎呀,苏大小姐真是大手笔。” 穆远没理他,反而嫌弃的挥挥手,让他出去。 于是苏牙就更确信,主上真的不在意这东西,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收下了。 远在京城,以及另一处地方的两位女主角并不知道,她们送出的礼物在穆大将军这里受到了不同的对待。相反,被重视的一方愁眉不展,被忽略的在听到穆远与赵平安交恶后,心生无比的喜悦,准备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而对于那些旁观者来说,特别是事不关己的,自然也有不同的看法。 归烨大小姐盯了好久,终于在某才子聚会上“遇到”了穆耀,立即展开死缠烂打之术。 大名鼎鼎的花三郎之前居然做了大长公主府的侍卫长,一众士子学究捶胸顿足,似乎损失了己方主帅似的,但大部分人相信是他那个权臣爹逼迫他如此的,很是愤愤不平来着。好在前不久,花三辞了公主府的职,迷途的羔羊回归到文(无)学(所)精(事)英(事)的生活中来,众人简直欢欣雀跃,成日价大小聚会不断。 穆耀因为成功的拆散了他二哥和平安,心情不安定,倒乐得每天过吃吃喝喝,被众星捧月的旧日子,不过始终不曾真正开心罢了。 “要不是因为你在,这种诗会我都不来,无聊透了。”归烨拉着穆耀喝茶。 穆耀轻笑,倾城倾国。 实际上他是冷笑:大江国文人风气重,这倒罢了。有的朝代重文轻武,有的朝代重武轻文,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这些人每天谈论诗词,比较书画,难道浑忘了前线就要开战,有很多将士会战死,万一兵败,大夏人会打过来吗? 哼,为什么要拿命保护这样的人?拿血肉之躯给这些不值得的人挡刀枪? …………66有话要说………… 其实大家注意到细节没有? 前世赵平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下令凌迟自己的驸马,也不知道穆远是为她才做的奸臣。还有,为什么前世她与穆耀有私情?这些都是谜啊,要一一解开。 279 坏女人 “你就不担心你二哥吗?”归烨见穆耀不语,突然转了话题。 穆耀意外的瞄了归烨一眼,却也没有大惊小怪,只冷笑,“如果担心有用,我大哥,我大娘和我娘也就不会死了。” 他说得那么淡漠,根本毫无感情似的,结果反而却莫名的悲伤,令归烨的心都疼了。 “是我多嘴了,穆大将军必定没有事。毕竟,有大长公主庇佑。”归烨连忙安抚道。 哪想到穆耀却怒了,“她能庇佑个屁!”居然在他这样风雅的人口中,爆了粗。 归烨目瞪口呆,穆耀却不以为意。 上一世,他那死心眼儿的二哥就是死在平安的手里。这一世即便平安不会下手了,若人生轨迹是天定的,他二哥一样没有好下场。 那么他呢?也要为平安再死一次吗? 坏女人!真是坏女人啊!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大长公主呢?人们都说,她是医仙女转世呢。”归烨略有不满。 本来她是苏美华一派的,但她看似是个娇小姐,实际上是个聪明人。落水事件后,她就对苏美华有了看法。后来亲眼看到赵平安平息了东京城的天花疫灾,又治疗了她爹的难言之隐,已经对赵平安路转粉,现在是坚定的公主党。 转世就是的,至于医仙? 穆耀想起那间密室中那一架子一架子说药不是药,不是药又是药的奇怪东西,心中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很想知道赵平安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可是,他又不想管。 他才不管她赵平安是人是鬼,是仙是妖,他只知道自己爱了她两辈子,她不能辜负他。 他不说话,归烨就小心觑着他的表情,见他的神色阴晴不定的,小心翼翼地继续道,“但是……京中都传大长公主与穆大将军交恶呢,送征那天……苏美华着人送了名剑,穆大将军见到大长公主时却连马也没下。我猜,那是谣传吧?” “你不是猜,你是想套我的话。”穆耀直接揭破归烨的小心思,“那我告诉你罢,平安大约是不会成为我嫂嫂的。” “为什么?”归烨瞠目结舌。 这个穆耀,这个花三郎,他的心思就像天上飘浮的云,根本不可捉摸,似乎看得到,却绝对碰不着,而且不断变幻,相当莫测。 可是他此时如此坦率,几乎毫不掩饰,加上那句话的信息量,对她真是极大的冲击。 “因为我喜欢平安,我喜欢大长公主,我要娶她,我要尚主。”穆耀站起来,宣布,“所以,你不要再费尽心思接近我了,我对你有三分好感,因为你和那些装腔作势的京城贵女不同,至少你还有点脑子。但,除了赵平安,这辈子我不会要别的女人。” 归烨下意识的也站起来,震惊、打击和伤心令她的小脸雪白。下意识中,她想找些什么话来反驳,于是辩解道,“可是大长公主与穆大将军明明有情,他们共过生死……” “共过生死算什么?我还为她死过呢。”穆耀冲口而出。 前世一次,因为他与平安有“奸情”,给他爹最心爱的儿子戴了绿帽子,被他爹亲手捅死。从后背至前胸,一刀扎透,血还没流尽,气先断了。 今世,他给平安下毒,之后为人所灭口,算是同归于尽又未尽吗? “花三……”归烨不知说什么好,因为今天的穆耀比平时更难懂了。 然而穆耀却不再理会她,大步离开了。 苏美华城前赠剑,自己却没露面,众人只道是矜持,他却知道那女人温柔如水的外表下有一颗多么狠决坚定,不会在意丢脸的心。所以,她只能是听了自己的建议,提前一步到不那么危险的边镇去了,也必定是在他二哥的必经之路上。 平安与二哥的那番情形,大半是决绝之意。而且这么多天,平安连面也不露,不知在搞什么花样。伤心生病?呵呵,平安不会的。上一世,她的性子就无比坚忍,这一世她虽然大大不同,但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 不过,平安离不开京城。 那就意味着她不可能与他二哥见面,那他就不用担心他们旧情复燃。 想来想去,似乎倒是二哥那边有些危险,他得想办法偷溜过去才行。再怎么着,他已经死了一个哥哥,不想再死第二个。 前提是,二哥不跟他抢平安。 “但我好好奇啊,平安你的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站在街头,穆耀无视各方射来的爱慕目光,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穆耀猜测着赵平安的行动,穆远想念着却告诉自己并不想念某个坏女人,而赵平安却强行把这两个男人都从脑海中摒弃,要一心一意地完成公事,然后才能尽快地顾及到私事。 穆远走后,她的精神异常分裂,想追过去,挽回感情,可京中又不能没人坐镇。留在京中吧,她又不能安心,因为她感觉会失去她此生,不对,是三生三世中最重要的东西。 她的焦虑,师兄科科看在眼里。 她们一见如顾,科科不由得心疼师弟,忍不住就和赵平安透露,她们的师父是很有些神通的,只是平时不爱显摆。因为在师父看来,神通是为帮助真正需要的人,而不是炫耀。 “师父的障眼法炉火纯青。”科科对赵平安说,“倒不只是把石头变成金子糊弄人,虽然这手法于师父而言是小意思,但他只是惩治过一个贪婪的恶霸而已。他厉害到可以蒙蔽众人之眼,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不过嘛,有时效的,若想维持很久,师父就要一直护法。” 赵平安听这话,先是觉得惊奇,随即脑海中灵光一闪,“把我变成另一个人?是不是可以反向推论,可以把另一个人变成我?” “哎呀,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变化’啊,就是让别人‘以为’你是谁,或者是让别人以为谁是你。天哪好乱,但我的意思你明白吧?障眼法,障眼法,不过是欺骗人的眼睛。” “师弟懂了,谢谢师兄。”赵平安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一个主意。 280 心病还需心药医 初夏四月。 大夏军深入大江境内,意图攻击延安府。保安军抵挡不住,且战且退。幸尔穆远率大军及时赶到,把大夏人赶出关隘之外。 在长年的两军交战中,事实上长城的西边已经大部分落入大夏人手中,只有南边还由大江坚守。有识之士一致认为,若南部边境被毁,大夏的铁蹄将一马平川。 然而就在这种局势下,朝堂中还在争权夺利不断。 有时候赵平安都感到奇怪,能做官做上高位,都是有政治智慧的人,他们怎么就感觉不到异族的杀人刀就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还在这里争谁在酒席上坐上位呢?相当于狼群已经门外聚集,他们却还要抢几个人血馒头。就算吃得饱饱的,也不过是给狼养一口肥肉而已。 “没有修心,心境不明,再高的智慧也挡不住心被蒙蔽。权势是多厉害的东西,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聪明人被一叶障目,那么大个南山都看不到呢?”石道长淡然地道。 有时候,站在权力顶峰的人,反不如升斗小民活得明白。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师兄科科问。 “我准备输一局,一局大的。”赵平安比划了下。 科科惊讶,却见赵平安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石道长露出淡淡的笑容,点头道,“懂得取舍,其实是最难的。很多人把辛苦得到的东西死死抓在手里,还想要得到更多以保护自己拥有的,绝不放手。得失心太重,有如背着重物,又如何能赢?徒儿,你心思通明,为师很是欣慰。” “欲擒故纵?”科科不允许师父和师弟打哑谜。 赵平安摇头道,“好比有一件宝贝,我想得到,我也有本事得到。但是,我却没有那个本事保住它。那怎么办?不如干脆推给别人。” “然后再渔翁得利?”科科眼睛一亮。 赵平安却又摇头,“那宝贝给出去,就未必拿得回来了。只是既然保不住,就给那个更渴望的人好了,何必搭上一切机会和希望也要拿到手?” 就像穆定之那样执拗和急切,赵平安心里补足这句话。 “自己拿不稳的利益就不叫利益,不如舍弃,还能在别人的虎视眈眈中自保。”她又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不心疼的,但留着根本才能图谋未来不是吗?眼光,还是要看得远些。” “道理都懂,不过很少有人能做到哪。”石道长似乎很为自己新收的公主徒弟骄傲。 “我就不懂,干脆也我不费那个脑子。”科科举着又手连摆,啃着手上的肉脯,“平安师弟,你要做什么,只直接告诉我得了。” 赵平安想笑,结果却是捧着腮绑子叫疼。 穆远此去边境,两人之间决裂。 他是带着不良情绪走的,大夏人又很凶残,赵平安表面努力掩饰,但内心一直非常非常的焦虑和担忧,动用了全部暗线力量,要得到前线的消息。事实上,她总比朝廷能更快得到前线的信息。但,她仍然濒临崩溃的边缘,加之明的暗的事多,她心火太旺。就算有亲师父给她用药调理,她仍然急出满嘴的火泡,别说吃东西,喝口水都疼,更不用说做大的表情了。 而从前,她以为只有自己的重生者,内心有很深的优越和自信感,因为她知道所有大事件的走向。但穆远从穆耀的回忆里“看到了”前生的事,就意味着穆耀也是重生者。加之由于她的改变,令很多大事件改变了轨迹,她多少有点心虚。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不与穆耀彻底交恶的原因,与重生者成为敌人是一件麻烦的事。况且穆耀重生必定也有缘故,在没有弄清楚理由之前,她不能轻易下判断。 前世,若不是她判断失误,怎么会处死穆远啊,所以她再不能犯错误。 她曾想要和穆耀深谈一次,但一来现在不是好时机,二来这种类似于掀底牌的事还是晚一点比较好。第三,穆耀如今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找不到人。 想想多可笑,穆氏兄弟从前成全围着她转,现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可惜她没时间处理这些,因为该做的事还是要咬牙做下去呀。 第二天一早,她递了牌子进宫,说是探望她那皇上侄子,顺道看看十四哥儿。但在此之前,她先跑了趟慈寿宫,拜见太皇太后田氏。 “哟,你这嘴是怎么了?”田氏看到赵平安,立即大惊小怪地道。 其实心中暗爽。 好歹,她是这丫头的嫡母,可她只得到表面上的尊重。三不五时的,连请安都勉强,倒是在东京城兴风作浪,搞得人人都知大长公主,却不知大江国最尊贵的女人是她,先帝的母亲,现在皇上的祖母了! “不是说,你有缘得遇的那位仙长来了,你还正式拜了他为师的?”田氏又道,貌似关心,实则话很刺耳,“那样的神仙,还治不好你这样的小疾吗?就连你自己,百姓们也说是医仙女转世。就你这模样还往外跑,是要砸自己的招牌还是怎么的?” 赵平安咧嘴笑,又虚按着唇“唔”了几声,纯粹疼的。 田氏连忙假惺惺的一连声叫人拿香油,好给大长公主抹嘴,免得皮干肉裂得疼得慌。 赵平安心中又是冷笑,又是觉得可笑。 都说天家无情,可是她皇兄与她比普通人家的兄妹还要亲近些,倒似父女。她对九哥儿和十四哥儿,甚至傻了的四哥儿也是真心疼爱的。但别人嘛,别说感情了,大多时间连表面文章都做得稀松平常,假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孃孃,您没听过吗?不管多厉害的大夫,也是救得了病,也救不了命。”她一边伸食指在金盒子里蘸了香油,轻轻抹在自己唇上,一边道,“至于医仙女什么的,百姓们这样嚷嚷,难不成您也信了。我有几斤几两,您还不知道吗?” “胡说!”田氏心里舒服,却佯怒,“小小年纪,还没说人家呢,别满口命不命的。再说你有什么要命的事,也拿来在我老婆子面前讲。” “不提命的事,也是心病需要心药医,药石怎么能起作用。”赵平安皱眉道,“女儿我是心病,我师父再厉害又怎么治得了呢?” 281 西风压倒东风 “你贵为大长公主,谁又惹着你了?”田氏问道。 阴阳怪气的,哪里还有国母的风范。照理说田家也是世家,虽说田氏眼界短浅,到底还有些底蕴,但可能近年的日子过得太好,她骨子里的尖酸刻薄也冒出来了。 赵平安却不嫌丢脸,自暴其短,“孃孃,这东京城里的大事小情,哪有瞒得过您的?何况,我与穆大将军交恶,他出征,我去相送,他对我不理不睬,却收了旁人的宝剑,市井中都传得沸沸扬扬。咱们是母女,您就不必装作不知,给我留脸面了吧。” 她这样大大方方的,倒把田氏逼得没退路,有些尴尬了。 但想着横竖把话挑明了,干脆“和蔼”地问,“年轻人香三臭两的,到底有什么事闹成这样?我虽影影绰绰听到点闲话,想着总归会好的,也就没提这事,让你烦心。可眼见你现在这气急的模样……跟孃孃说说,真是那穆世子不对,自有孃孃为你做主。” “不必了孃孃,如今穆家势大。”赵平安喉头滚动,好似硬咽下了一口气。 田氏神情不变,只是因为赵平安说得直白又突然,她没来得及垂下眼帘,因此眼神里那抹阴鸷和恼火,并没有逃过赵平安的眼睛。 果然呀,她没有猜错。赵平安心想。 “穆世子在前线浴血奋战,也是保国为民,这时候自然不能打扰他。”田氏很快软和了声音道,“但功是功,过是过,你是大长公主,还是国公主,大江国独一份的尊贵,谁也不能冒犯。倘或他真的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穆侯爷总归逃不过管教不严之责,哀家要把他叫来,好好申斥。” 赵平安眯了眼,发出咝咝吸冷气声,貌似因口唇疼痛所致,其实是怕自己笑出声。 大江国赵氏皇族的列祖列宗如果有眼看到现在这样,估计会在坟墓里捶胸顿足吧? 当初种种政权的设置,就为了防武将做大,造反。结果大江国的武力值在朝廷的种种限制下越来越低,越来越孱弱,连外敌都无法对抗之外,文臣势力还把持了朝政。令整个国家虽富,却是群狼口中的肥肉,谁都能咬上一口,边界不断被蚕食。 后来外患特别严重的几年,穆氏和田氏借机崛起了。特别是穆定之,老奸巨猾中带着强横,回京后渐渐掌握了军中重权,还和士人的精神领袖苏意来往甚密。如今外患更重,穆家意气风发,倒有点西风压倒东风的意思了。 先祖们最提防的武将,但最终有可能掌握赵氏江山,不是很讽刺吗? 好在士大夫集团不会轻易败退,武臣也不是铁板一块。尤其田家,从前还老实,仗着太皇太后在,享受着独特的尊荣,何况还自家肩负着东北地区的防务?如今叶家倒台,田氏也有些不安份起来,特别他们受不了穆氏这种“后起之秀”骑在自家头上。 田家好歹还有个太皇太后了,穆家有什么?又凭什么? 全然忘记了,这花花江山姓赵。 但从另一方面想,也好。 浑水才能摸鱼,都有私心杂念,她才能在夹缝中自保,以致有机会让光明驱散黑暗。 因此田氏一开口,她就知道田家不会容忍穆家再做大的。如果穆远在和大夏的战争大获全胜……那时再动手,田家就真的是退居二流武臣之家了。 在战争中做手脚,让穆远兵败,或者由田家接手胜利果实,他们不是不敢,而是没有那个能力和手段。 毕竟在京中,杨计相和刘指挥在她赵平安的授意下,紧盯着一切与前线有关的事,铁打的框架,谁也动不得。而且穆家在西北根植势力,外人很难插手,东北才是田家的地盘呀。 所以田家要针对的就是穆定之,只要把他按在地上,再从朝中布局,穆家有再大的军功也翻不过天去。至少,能得个势均力敌之局。 哦,还有文臣势力,能三足鼎立是最好的。 自叶家彻底而干脆,甚至非常迅速的败落之后,两府三衙的力量有点不平衡。因此身为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叶良辰在政事堂的大佬位置,就特别的重要。至于看似平级的参政知事陈左,根本就是个摆设,而且还摆在了穆定之的局上。 近日来,关于叶良辰的位置由谁顶,朝中明潮涌动,明争暗斗。 穆苏两家,文武联手,穆定之自然愿意苏意坐上这个位置。但苏意之前一直低调内敛有内涵,仿佛不沾染朝争党争,所以官职略低,不能一步登天。于是,就要选一个他的人先顶上去,过几年再换换位置。 这个人是谁呢?是尚书省的老尚书令,归烨的亲爹归大人。 那老头子的难言之隐虽然被赵平安克制住了,欠了好大人情,却自认为已经还清了。多年滑不溜手的人,如今却站了苏意的队。十之八九,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利益交换。 可对于田家来说,文臣中那么重要的位置不能再是穆定之的囊中物了。因此,他们属意于中书令费海费大人。费海的老家在真定府,根在大江国的东北部,利益攸关哪。 而这么重要的位置,赵平安能轻易放手吗?她很想推举通进司的某人。 如今她是有这个力量一争的,但确实没有实力必胜而且不伤筋动骨,更没实力保住。那么不如,就把这么大盘菜送给田氏…… 她进宫来,就是给机会田氏来侮辱穆定之,而后送上大人情呀。 田氏吃了她的瓜,就算是破烂的保护伞,为了自身利益,也得给她撑一撑。 “我心悦穆远,您是知道的。”因此,她想了想就对田氏直接道,“我本属意,让他做的我的驸马。还曾想过,那时必定请您做主。” 她就这样坦率地说,旁边的宫女都羞得低下头。 尽管赵平安觉得她们实在矫情:她说自己的事,旁人扭捏个什么劲儿呢。 …………66有话要说………… 过渡章,必须的。 282 说话的艺术 “你这丫头,真让先帝纵得无法无天,什么混话都往外说。”田氏也骂道。 赵平安耸肩,“人情大道理而已,有什么不能说?但,我听闻穆远和苏家大小姐秘密商谈婚约事,就与他起了冲突。本来,他解释一下就没事了,可他却居然和我发脾气。我到底是金枝玉叶,谁给他的胆子?将来此事若成真,只怕不是穆远进公主府,是我赵平安要踏入穆家门。那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她显得愤愤不平,一脸被折辱的表情,还有女子和心上人怄气并一定要赢的任性。 田氏心里欣喜,面上却仍然慈祥和蔼,好像息事宁人的劝道,“平安你这孩子啊,真是不懂事。先帝视你如女,所以总是纵着你,我倒不好多口来管教你,否则先帝必心疼的。到底,你也不是我亲生的。” “您别这样说,在我心里您说是我的娘亲……” 才怪。 赵平安在心里补足。 田氏大约也不信这话,但演戏么,就是你演你的,我演我的,端的看最后到底谁骗得了谁,谁的气势碾压了谁,把对方带到自己的情境中来,让对方入戏。 于是田氏叹了口气,“现在没办法了,少不得,我就惹人厌一回,说你几句。我活了这把年纪,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所以懂得,这男女之间,哪能总争个上下高低?尤其穆世子,那是武将出身,脾气难免会硬些,容不得违逆。就算你贵为大江国天上地下惟一的大长国公主……如今先帝已经去了,皇上又还小,咱们也算是孤儿寡母的,能低头就低头吧。” “凭什么?”赵平安气乎乎,“我皇兄都没给过我气受呢!他是谁?穆家又是谁,他们可得分清楚谁是君,谁是臣呢。” “唉,女人哪,在娘家和婆家怎么能一样,总要受点委屈,何况穆定之是能臣,国之栋梁,你更要给几分面子的。你如此计较来计较去,不仅被人说失了风度,吃亏的是自己不是?” 田氏亲昵的点了点赵平安的额头,“至于说苏家的那个嫡长孙女,说起来那人品相貌倒是一流的。男人嘛,哪个不是贪新不厌旧?只要苏意不因为疼爱孙女搞出什么幺蛾子来,驸马爷尚了主,还有谁敢娶平妻吗?大不过是个妾,你稳住了,到底你是我赵氏皇族的大长公主,谁能越过你去。” “妾我也不许他有!”赵平安气得拍了下自己的腿。 真是气。 光想想那情形,她就已经真情流露了。 田氏连忙拉着她的手,心疼的吹了吹,“你这丫头,性子就是这么急躁,我不过哆嗦两句,你跟自己过不去干吗?穆世子未必会这么做,你用这么大的力道,手不疼吗?” 赵平安呼呼喘气,胸口起伏不定,渐渐连眼眶都红了。 好半天,她几乎咬着后牙挤出话来,“他不过……不过就是仗着咱们大江国是臣强君弱的局面,这才敢欺侮于我。我可是大长国公主,如果让我……” “快闭嘴,越说越不像话了!”田氏连忙打断赵平安,佯怒道,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赵平安低下头,强自忍耐的模样,心里却冷哼。 田氏真是深谙说话的艺术,表面儿上听全是好话,其实话里带刺,句句扎心。 什么让她让着穆远,明明点出她是大长国公主,是绝对不能低头的,任何人都不得冒犯。 什么在女人在婆家不一样,以她的地位来说,男方是尚主,根本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娶嫁。 什么穆定之是国之栋梁,就是说她惹不起。 什么先帝去了,新帝幼小,孤儿寡母,不过是指出群臣仗势欺凌,激起她的逆反心。 什么男人贪新不厌旧,就是坐实了穆远与苏美华有暧昧。还提苏家的幺蛾子,意思是苏意做大后可能给自己孙女谋福利,分掉她的正妻之位呗。 还提了穆远的武将出身,挑明穆远这么大的军功却要尚主退出政治舞台,必心不甘,情不愿,将来搞不好和她成怨偶。 多么的恶毒啊。 温声软语,大义凛然的话却处处陷阱,若她真是陷于情爱失了理智的小女子,这哪里是劝慰,明明是激将法,绝对是火上浇油。她若是炸弹,这时候不爆就怪了。 “不行!我皇兄……先帝把我从小捧在手心长大,不是为了让我将来被欺侮的。叶氏如何,新帝的亲娘,正经外家呢,敢不让我活,也得付出代价!”她直截了当,治气地说。 其实很多事能做,能猜,却不能说,要不怎么叫心照不宣呢。她从小生长于皇宫,也不是不懂这些弯弯绕儿的,此时完全不顾忌,摆出一幅气疯的样子。 她够疯,田氏这种多疑的人才会相信她。 说着,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抬步就要走,田氏却一把就抓住她,“你这丫头,这么怒气冲冲地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许惹事。穆远已经到边疆去了,朝中正为那点子事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我不信你不了解,那就别添乱了!” “我不让它乱不就行了。”赵平安冷哼。 她的行为看似冲动,但神情却冷静果断,流露出杀伐之气,带着股一往无前的劲儿,那大长国公主的派头把田氏都震住了一秒。 随即,她甩脱田氏的手,回身草草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田氏望着赵平安离去的背影,脸上先是担忧,慢慢露出微笑,最后满眼的志得意满。 别看这丫头自先帝离开后大变样,手段、心机、狠劲儿样样齐全,可到底年轻,尤其沾了情爱事,又事关到自尊心,怎么可能忍耐下去呢? 刚者易折,穆家和赵平安都是如此,她乐不得从中取利呢。 “去,给田寒捎个信儿。”她招来自己的心腹嬷嬷,低声道,“就说费海的事有门儿了。” 田寒是田氏的侄子,田氏家族最有出息的二代。 田氏的兄长田老将军长年镇守大江国的东北,朝中全靠独子田寒撑着。 之前田家不显山不露水,从没成为过党争的靶子,却在政局上没有失地,四平八稳,不得不说田寒的手段很了不得。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 前头有点小错误,在此修正一下。可能大家都觉得无关紧要,但我是强迫症,必须说清楚。大夏军率先攻击的不延安府,而是保安军的顺宁寨。地理问题,特此说明。 第二更,九点。 283 退一步海阔天空 叶家一倒,叶家树荫下的毒虫和猛兽全蹦跶出来了。 拉大旗,做虎皮的。野心野望,完全暴露的。隐忍不发,觉得终于等到机会的。 叶良辰如果在地狱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有多后悔。 他自己当靶子,却庇护了这样一群人,所以说能懂得韬光养晦的人是多么难得,沉得住气。或者,苏意算做一个? “再给田寒带点咱们新腌的羊肉,回头炙了吃,味道极好。”这边田氏又叫住那个正要退下的嬷嬷,再吩咐道。 她此时很高兴,却不知赵平安同样也高兴。 不同只在,赵平安高兴之余,还暗暗抹了把汗。 妈的,演戏太累了!好演员太难当了。 各个阶段的情绪都得表达准确,还得有相应的心理支撑。之前愤怒和任性什么的比较表面化的东西还好,让她欲哭无泪就很考验了。 幸好穆远现在与她确实是决裂的状态,她一想到这个就难过,结果,反而那一段演得比较自然。到最后愤懑不甘中走了极端,其实她表现得太夸张了。好在田氏内心有贪,不那么心明眼亮。 而她观田氏的神情,恐怕上了她的钩。这样下面就好办多了,她算是达到目的,这次皇宫不白来,卖力的演出也有效果。 政事堂门下平章事这个职位,她当然想推自己人,是杨计相观察多年的一个官员,名为王百尺。不仅是忠诚于大江国,爱国爱民,还头脑灵活,有经济学问,对治国有一套相对这时代有些先进,甚至可以说超前的良策。杨计相非常欣赏此人,赵平安与之聊过,也觉得是个大大的人才。 不过她虽然已经不是无权无势,任人宰割,能嫁个好人家就该烧高香的大长公主,但在激烈的,甚至你死我活的朝堂之争中还是处于劣势。 正像她说的,即便她用尽手段推上了王百尺,她也保不住这个位子,甚至让王百尺举步维坚。更可怕的事是,王百尺的性命,她都未必保得住。 费尽巴拉的推上一个人才,难得是当被刺杀对象的吗? 别看那些个臣子保家卫国不行,对付自己人可狠着呢,花样阴谋又多。正是那句话:耗子扛枪,窝里横。 既然如此,她干脆壮士断腕,不勉强。 反不如借机把这个人情送给田氏家族,让他们推上费海。穆定之和苏意不愿意的话,就让他们两派去斗吧。她不打算渔利,那是吃力不讨好的,她只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据她推测,田氏家族的胜面更大。 她不是决定性的力量,却是可以决定胜负的一环。穆定之和苏意是太志在必得了,所以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最近一直针对她,试图先斩断她的肩膀,然后再对付田家。 哪想到,她就干脆釜底抽薪,献好处于田氏。 而田氏家族拿了她的好处,好歹要护着她点。就算是假的,意思意思也不能站在她的对立面上才行。不然,寒了群臣的心。田寒这么隐忍,不可能看不透这一点。 在这局中,她看似失了一大片棋,但却争取了时间和反手的局面呀。 “盯着田氏。”她吩咐扮成宫中小太监的阿米,“她有什么异动,立即报上去。” 阿米和阿豆是她留在宫中的眼线,非常重要的人物,不可或缺。而这两个人从没让她失望,于宫中其他人而言,他们就像其他可有可无的小太监一样,尘埃般的没人注意。 如此行事,必然是最方便的。 此时跪在花园边上除草,仿佛偶遇大长公主,立即跪在一边回避的阿米轻声应是。 赵平安深吸一口气,立即回府,晚上就召了唐太医去,说是身子不舒服。 第二天传出消息:大长公主身体欠安,唐太医直接暂辞宫里的职务,长驻在公主府了。 这样的情形就让外界就猜测起来:大长公主到底生了什么样的病,要太医留府医治。 那些明的暗的势力也蠢蠢欲动起来,不知道大长公主的身体和进宫一趟,以及一个月之前那场城门相送是否有关。还是赵平安又憋着什么大招,搅动东京城的风云了。 想派人打探,可现在的公主府已经被调理得固若金汤,根本渗透不进去,本来安排的人手也送不出消息,就连两位有背景的公公都守口如瓶,或者根本出不了府。 于是朝中开始有人求见大长公主,打的各式各样招牌还挺冠冕堂皇的。就中贵族女眷也以探病的由头频繁出没。 但,赵平安一律不见。 任对方是多大的官,多富的财主,多“亲近”的关系,也根本踏不进公主府半步。 然后就有谣言了,说大长公主重病不起,只怕不太好了。 可是,偏偏这话才传出不久,赵平安就坐在公主车架上,而且还是夏制的,是能通过雪绢纱看到人影的,前呼后拥,大摇大摆通过御街,进宫探望太皇太后和皇帝亲侄了。 途中,看到街边有个可怜的小乞丐,赵平安还在众目睽睽下露了脸,下车给了小乞丐一点碎银和车上备的点心。不仅善名更盛,还坐实车中是她本人无缝。 再随后,终于有正确的消息流入民间:大长公是为国为民,积劳成疾,所以身子有所损亏,搞不好会影响寿岁。好在,她新拜的师父,那位遗有仙方的仙长在东京城,正在给大长公主调理,只不过需要半闭关的形式。 唐太医,是协助仙长用药的。以防仙长以后云游四海去,没人帮大长公主养生。 而且,从今开始,每逢初一,十五,大长公主就会入宫尽孝及朝见皇上以全礼仪,其余时间不外出也不会客。 百姓们听闻此事,很是一番唏嘘,甚至是有点愧疚的,毕竟灭天花以救全城,长了眼睛的都看得见大长公主是如何辛苦付出,不求回报。大家都觉得,大长公主病中还能做到这个地步,再有人苛刚她不露面,简直是不近人情,甚至都不算有人心。为此,就算是商贩过街或者小儿打闹嬉戏,路过大长公主府的时候都不吆喝和大声,免得吵到大长公主闭关养生。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还上! 284 露露面以示存在 到这时候,那些高层大佬终于明白,什么叫得民心者得天下。 舆论出来了,谁还敢逼大长公主露面?这么明显的逼宫,谁也不敢,至少暂时是谁也不敢明面儿怼上百姓心中的明月光。 如今正是争夺局势的时候,不能失民心呀。 再者,他们只要派人守紧了公主府,连一只苍蝇也不能随意出入,大长公主又要每月露面两次,谅她也没办法搞东搞西,干脆闷在府里更好,相当于鸟儿剪了翅。 与此同时,朝中关于政事堂职位的激烈争夺就没停止过。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由于赵平安暗中拉偏手,费海费大人终于从中书令变为了门下平章事。归老爷子蹦跶半天做了白功,气病了。 他是真病了。 赵平安却是装病,半月出府一次什么的,是为了她的边镇远行做准备。 她师父有很强大的障眼法,但频繁使用法术不妥。再者,她还需要一个人扮演她,那个人即便是师兄科科,时间太长也容易露出马脚。所以,偶尔露露面以示存在就好。那时就算被围观,就算近如田氏和九哥儿、十四哥儿,也不会被看出来的。 万一有什么重大难决的事情,她已经打通皇兄留给她的整条暗线探子,她消息的传递比朝廷还快几分。到时候京城拖着点,她的意见就能准时回来。 当然,因为这世上有意外存在,她的做法还是有风险的。对此,她有心理准备,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 真那么不幸,她的离京被发觉,要么是她有危险,要么是九哥儿、十四哥儿有危险。 那样的话,她宁愿是自己遇险。 京中这边有师父和师兄,她虽修道不久,而且一直在和师父谈论医术,没涉及修行,但她很确信师父至少能保住小九和小十四的命等她回来。 “平安,看来你身体底子是真好,你皇兄,我是说先帝把你养得不错嘛。”看赵平安忙忙碌碌,科科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说。 “那是,我是越忙越精神。师兄和师父尽管放心,忙归忙,我还要把自己养胖点,只怕边关艰苦,我可能很久吃不到好的了。”赵平安笑。 没错。 对外,她是安静的养病,足不出户。 对内,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比从前抗天花,备战大夏时还要忙几分。 因为她就要上战场了。 她不是跑到那里玩,更不是单纯会情郎。当然,对方在普通意义上也已经算不得她的情郎,而是她要追回的男人。 但她也是肩负使命的,那就是治病救人,尽量减低大江军人的伤亡率,哪怕让多一个人回到家人身边也是好的。 可惜她穿越前只是药者,虽说医药不分家,医学理论她也是懂的,况且有空间这个金手指相助,但毕竟还是缺乏自身的力量,关键时刻使不上力。 所以,她最近恶补中医学,幸好她的师父比是名医还名医的道医,教了她好多简洁又实用,直接就能上手的医术,还有不少野路子。 所以,她也在通过空间补充、学习和观摩现代的医疗手段和技术。尽管没有直接操作经验,但在极端环境下,少不得死马当成活马医。 她还要不断储存药物,改头换面以运出京城,备不时之需。 还要指挥唐太医带着一群医童和医徒们,秘密制造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药……青霉素。 青霉菌除了让植物发霉以外,它释放出的青霉素能瓦解细胞壁中的肽聚糖,让细胞涨破然后死亡,所以对于细菌感染非常有效果。 而在战场上大多数是外伤,如果有了大量的青霉素,就将大大减少战斗减员! 其实,早有野路子的民医用潮湿的谷物制品加上蜘蛛丝擦拭伤口,只是这些野医被人看不起,更不会被主流医疗所认可和承认。 当然那也是不尽科学的,但却提供了医学发展的新思路。 作为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人,赵平安当然知道怎么制造和提炼青霉素,但那需要很先进的仪器,在古代大江国根本不具备这些条件。 人工制造和提取?像某日剧中表现的那样,提取稳定菌株的比率会非常低,想要提纯更是难上加难。就算弄出来了,那一点点东西哪里够用? 她不是救一个人,是要改变整个战场的走势。 所以赵平安一直试图用空间传递,尽量多的储存。 但这些和一场战争相比,也无异于杯水车薪。何况,她还要说明这无超时代的东西是怎么来的,不然就真成妖孽,就算是救人无数也活不成了。 之前的天花,她已经有过一次异常行为了,肯定有人怀疑到现在,会盯着她,抓她把柄。 她不圣母,虽想救人,但也得保住自己。就算她有师父在身边当借口吧,也得有个好的解释才行。 还有,那个情绪不稳定的穆耀,最的都不见人影的花三郎…… 本来她一筹莫展来着,哪成想,她找出的勉强可行的法子还是因为花三郎那家伙一次无意中的行为。 数月前穆耀上街归来,不知去搞什么阴谋诡计,却硬说自己给她买好吃的去了。 他买的东西全是普通的玩意儿,贵而无当,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是,其中有个很稀罕的甜瓜,可惜还摔破了。 即便如此,三大宫女和底下的小丫鬟也没舍得吃。因为在当时,那可是难得的水果。可赵平安忙起来忘记这茬,导致那没人碰的甜瓜发霉了。 看到绯儿嫌弃的要丢掉甜瓜,看到瓜上面肉眼可见的蓝绿色青霉菌落,赵平安几乎欣喜若狂,当时把三大宫女吓了一跳,还以为她们家公主受了什么刺激了。 其实是这发霉的瓜提醒了赵平安她在现代大学学过的知识:在二战期间,各国都纷纷研究量产青霉素这件事,确实提供了可借鉴的经验。 比如,霉菌样本的最佳提供者就是甜瓜,或者称为蜜瓜,它能大量分泌产黄青霉。 …………66有话要说………… 中秋佳节,祝大家中秋快乐,月圆人圆,幸福甜蜜又美满。 285 坑他没商量 穆耀绝对想不到,他很随意一个举动启发了赵平安。 她记起读书时的很多原始知识,比如用液体培养以及最初的大型深槽玉米浆液培养。尽管大江国还没有玉米,却可以找到替代物。然后再用某些方法将青霉素制成粉末,就能配出相对纯净的注射液。 这当然比不得现代的药物更纯,更有效,但真的已经是跨时代的贡献了。 其实,技术性的问题虽然很难,但要解决它也是有迹可循的。 赵平安的难题在于:她的公主府虽然经过数月的洗炼,已经不再是原来那千疮百孔的筛子般,有点风吹草动的,整个东京城的人都能立即知道,但是终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没有奸细。何况,外头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在府里做些什么还好说,可她即要偷偷摸摸离开,安排了科科冒充她,还要仰仗师父的神奇障眼法掩护,又要秘密做很多药品,再把密库中储存的现代药物改头换面再运走,很难避人耳目的。 幸好她进宫那天无意中在街上看到叶家的原大奶奶包氏荆钗布裙的在街市买东西,立即就有了主意。 她派人捎信给包氏,要见她表亲楼大掌柜一面。 那位长相俊俏,气质温文稳重,做事却干脆果决,拿得起,关键是舍得下,眼界很高的楼清扬,给她的印象非常深刻。在共同抗疫期间,楼清扬的人品作为也令赵平安很欣赏。 天花大疫情之后,在楼清扬的主持下,楼家不仅全身而退,保住了包氏,连朝廷的赏赐也婉辞了。虽说损失了巨额钱财,但根本却在。而且一介商家却在朝斗中保全了自己还赢得了民间美名,实在是很高妙的手腕。 有心机和心计不怕,总比遇到猪队友要好,只要心不歪就成。 楼大掌柜就是这样的人,而叶良辰则相反。 包氏得了信儿,立即联络她这位了不得的表亲。 正巧,楼清扬有要事来到东京城,于是不到半天就清衫布衣的到公主府拜见,还带了些药材,似乎是探病来的。 为了不搞特殊化,让楼清扬被人盯上,赵平安照例是没有亲自接见,只派了口齿伶俐的敏夏去跟他说明情况。 基本意思就是:她需要借楼大掌柜的商路用用。 找工匠做大型深槽,寻找玉米的替代物,再做成浆液,还需要大量能守口如瓶的人工…… 或者在不久的以后,青霉素提取和提纯的技术可以公开,但在近阶段,至少暂时是要绝对保密的。 首先,她需要大量事实病例支持她的药物和医疗方法,让人们信服。 第二,她需要以自己的方式去支持这场战争,不是她没有医者仁心或者残酷无情,但是在战事结束之前,她必须保证军中医疗的优势,这样才能为打赢大夏军出力。 第三,她师父被她要求,在为青霉素的出现寻找中医理论的支持,现在还不完善。 面对这些困难,她愈发觉得被各种势力盯梢的愤懑,简直好像捆上了手脚,根本不能放开手脚做事。 好在,她收拢了几个能人,比如杨计相在财力和物质上的暗中支持;比如负责京城治安的刘指挥时不时肃清公主府周边的秩序,把那些暗桩子赶走一时片刻的,为她争取一点点喘息之机;再比如她认识楼大掌柜并且共过事…… 而楼清扬尽管没有面见到赵平安,却痛快的答应了她的要求。 他和杨计相、刘指挥是同类人,不轻易站队,很懂得明哲保身之道。但一旦做了决定就不回头,也不犹豫和怀疑,就算前面是南墙,也要先撞上去再说。 从这个角度上看,赵平安和穆远的骨子里也是这样的人,不会拖泥带水,有点光棍,怪道人家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 至于说赵平安的第一个古代制药厂,就设置在她在城外的庄子中。 可巧不远处就是楼家的庄子,如此一来就更方便了。最大的好处是她自己从来也没去过那个庄子,旁的人就不会特别注意。她还把京城的暗线头子君易安排了去,以保证万无一失。 技术上有了难题,她就会找林芳菲。她这位闺蜜在现代就是大药商,没有谁比芳菲更懂得这一行了,尽管制药的方法实在是古老了些。 这边的公主府,青霉素的提取和提纯试验成功后,赵平安着人使计,引着贪酒好色的政事堂参政知事的陈左的儿子醉闹公主府,惊了大长公主。 于是,她为“调养身体”怒而出城,带着大批随从搬到城外的庄子上去。恰巧天气也热了,城外靠着山,还凉快些。 明明是她要借机闪人,顺道还拉了她一直看不顺眼的马屁精陈左下水,害陈左的儿子被杖责,他还被皇上申斥,被百姓唾骂,很是没脸来着。政事堂当然也被抹了黑,费海新官上任,很是焦头烂额了一番,也就没心情来麻烦赵平安了。 “像陈左这样尸位素餐,只会拍马屁,而且就是凭着拍马屁青云直上的人,早晚要把他一捋到底,清出大江国的朝堂。现在嘛,能踢他一脚就一脚,小本本记清楚了,将来贬了他也有理论基础。”赵平安对科科说。 最近她几乎日日与科科一处,同吃同睡,毕竟就算有障眼法,科科也是扮演她的,要熟悉她的行为模式啊,说话语气啊什么的。 科科的性情比较随意自然,你让她专门模仿,她是做不到的。但若潜移默化,那真是事半功倍。最近赵平安冷眼旁观,发现科科连口头语都被她带歪了,拥有了她的说话特色。主要是有些来自现代的话,在古代大江人看来有些古怪。 “嗯嗯,你放心,不就是给坏人挖坑吗?我也会挖,不过我不挖,小本本也记得仔细清楚了,你回来以后咱们一起挖。”科科咬了一口肉夹膜,认真地道,“师弟我很喜欢你行事的风格,于我们不拘一格的大道教而言,绝不伪善,对祸国殃民的人,坑他没商量。” 赵平安忍不住笑。 科科又问,“你出门在外,准备带着谁?” 286 高富帅 赵平安早想过这个问题。 三大宫女,只带秋香一个就够了。因为秋香会武功,适合外出,却不擅长管理。 就目前来看,这场战争不是三五个月就能解决的,她长期在外的话,除了科科和师父留下,府内还必须有熟悉内务的人坐阵,所以绯儿和敏夏不可或缺。 她们从小跟着她,她的意思,她们很多时候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她离开后敏夏对外,绯儿对内,公主府做为她的大后方就乱不了。 绯儿和敏夏本来不愿意接受如此安排,但当她们了解到“家”对她们公主有多么重要之后,就发誓一定要为公主守住这个根据地。 然后,她的近身侍卫阿英和阿鹏自然也是跟着的,再加上那从不露面的万管事给她精挑细选的八名暗卫,她觉得足够了。 还有阿布,神出鬼没,大部分情况下是隐形人的阿布…… “好像人员配备还不错,只是还差了点。”科科把羊肉夹膜吃完,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说道,“今天我催着师父上街体查民情……” 是你想逛街,逼着师父一起吧?赵平安心里吐槽。 只听科科继续道,“哪成想遇到那个有高有俊又有钱的。” “高富帅。”赵平安用现代语言给她总结。 科科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对,就是他,叫楼清扬那个人。” “然后呢?”赵平安挑眉。 她深深怀疑,根本不是偶遇,是楼清扬故意制造机会。 那个男人看似云淡风轻,对什么事都不会焦虑似的,对什么人都不远不近却又让人如沐春风,其实心里极有准主意,要做的事,要说的话,没一件是无用功。 何况是能“遇”到她师父这么重大的事呢? 那样的心机和心智…… 她只庆幸,楼大掌柜是人正心正眼正的人,否则将会多么可怕! “你也知道师父的,做事由心,遇人由缘,没有眼缘的人,他基本不理会的。但师父却觉得楼大掌柜很有趣,居然跟他盘了半天的道,就在遇仙正店。” 哦,刘指挥心上人的店,有刘指挥派人盯着,说话倒是很安全。 楼清扬连选地方都这么精准,真是聪明得过分。 “他们说了什么?”她问。 科科一脸茫然,而后又点点头,“当时我没太注意,回来时师父倒是跟我细细提过。” “楼大掌柜是不是叫了一大桌子菜?”赵平安想笑。 必然的,科科的注意力在食物上。古代的女孩子这么爱吃,科科是第一个。看科科师兄吃饭,连她都会觉得一切不值得,唯美食不可辜负。 科科有点不好意思的点头,又道,“高富帅很大方,还包了雅间,不吃就浪费了呀,所以害我忙得很。后来师父才对我讲,楼大掌柜当时告诉师父,他最近要去西北一趟。是几个大药商心念前线将士,自主自发的捐的药材,得了朝廷的允许,派他亲自押送。虽说咱们大江国内安定,这又是前线的救命药,应该没有匪徒胆敢劫掠,但为防万一,还是请了最好的镖行。那镖行的东家其实就是楼家,所以都是自己人,一路行来更是安全。” 赵平安又挑眉。 楼清扬这是看出她的目的了呀。 说来也可以理解,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这些日子为了青霉素的实验和量产,一直忙前忙后,与她接触颇多。如此一来,她必然会露出一点点蛛丝马迹。这样被猜出真实目的虽然厉害,却也不是不能。 楼清扬故意找上师父,说了这一番着三不着俩,看似闲聊的话,实际上邀请她同行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但这是好意,还是另有深意?是要攀上她,还是要再利用这场战场为楼家谋取利益? 这就值得商榷了。 “师父的意思是什么?”沉吟片刻,她又问。 “师父嘴上不说,其实是很疼徒弟的人。”科科正了正颜色,随后又似乎又有点想笑又忍笑地道,“你这回要去边境,什么卜封,观星,什么六爻,梅花易数,他偷偷摸摸全算了一遍。我做他亲徒弟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不淡定呢。” “结论如何?”赵平安也是好奇。 “得出的结论是吉中有凶,凶中有吉,吉凶掺半,是变局的变局。而所谓变局变数,就是不确定,所以他很不放心你呢。我觉得,师父也是看出了高富帅找上门的意思才聊了这么久的。”科科继续道,“师父和我说,其实是借着我的嘴告诉你,楼大掌柜这人是可信的。虽然入了尘世,染了铜臭气,却保有赤子之心。楼清扬眼里,不只有利,还有义。不过他也重视家族利益,这对你来说是利,也是弊。” 赵平安秒懂。 重视家族利益,相当于是弱点和把柄。 这把柄若没有被人抓住,以楼清扬的心性和品性,必然是她的助力。 这把柄若被人抓住,就端的看抓住把柄的人是谁。 是她的敌人,她死。 是她,自然就没有关系了。 但赵平安心里权衡了下,却摇了摇头道,“师父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决定跟楼家的车队走,这是更好的安排。一来师父能放心,二来于我而言,行动更方便。泯然于众人,总比我自己东跑西颠的那么惹人眼。” 中隐隐于市,大约是同样道理。 “只是这样一来,至少我还要带上阿米,毕竟出门在外,不露真容就不露出。阿米的易容术天下无双,得带着。”赵平安继续道,“宫里……再安排进一个人和阿豆搭档就好了。” 科科点点头,深以为然,但忍不住又问,“那你对楼家,到底有没有什么安排?” “不安排。”赵平安断然道。 科科惊讶的瞪大眼睛,但很快就收回那意外的表情。 师父说得没错,她这个师弟虽然是个女子,却有着男子都缺乏的果断和勇气,敢于承担和面对危险。 这样的人,也会有大机遇的。 她的重生,她那令人费解,不属于这个尘世的前世,也就可以解释了。 …………66有话要说………… 要上战场喽。 287 翠花 其实,赵平安不对楼家先下手为强,并不是她就这么信任楼清扬,更不是盲目乐观或者鲁莽,却是因为她已经想得退透。 对多智近乎妖的楼清扬来说,不可能看不到自己的弱点和把柄,更不会让人这么轻易就抓到。不然,楼家这种没有多少官家背景的商户,怎么可能不但屹立不倒,还在他手中发扬光大了呢? 若她此时下手,看似精明,实则愚蠢。 她动了手,楼清扬怎么会没有觉察?谁能说,楼清扬这么主动,不是试探她的品格以借机寻找要投效的人呢? 毕竟楼家再富,如果朝中无人也是浮财。这道理,是人都懂。 用威胁来用人,是得不到真正的忠诚的,只能得到因为投鼠忌器或者恐惧而形成的暂时顺服,但凡有机会就会遭到背叛。 所以,她宁愿赌一赌。 曹操有句话说得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道理谁都懂,要想做到却需要气量了。 所以她想明白了,楼清杨这个人,得之,她幸。不得,有了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就好。 “真的不担心楼家吗?”科科终究忍不住,小声问。 赵平安笑得豁达,“我知道有危险,但我就算坐在家里,外面摆上军队保护,自己小心翼翼,还有祸从天降一说呢。该死留不住,想太多多累啊。谨慎小心和畏缩不前,只有一线之隔哪。” “好,不愧我道家弟子。”科科豪气地拍拍赵平安的肩膀,“你走你的,京城交给我!” 于是在安排后一切后,赵平安易容成一个傻大黑粗的乡下姑娘翠花,带着她的小姐妹阿英、阿鹏和阿米,跟着大江国几大药商捐赠的药材队伍,离开了东京城。 她所携带的大批珍贵西药,都巧妙的混搭在药材车之间,好几大车化整为零,尽管车队庞大了些,临时加货也是常情,根本没人注意。 阿鹏的名字因为太男性化,还暂时改为了谐音阿胖。尽管阿鹏是瘦高个儿,没一点胖的感觉。因此这名字叫出来,格外有喜感。 而车队里的每一个人,以楼清扬的精明加聪明,都是认得的,甚至连来历出身都一清二楚。所以尽管没有直接支会,这乡下妹子究竟是谁,楼大掌柜一照面就门清得很。尽管车队里都是楼家的自己人,但他还是谨慎的没有当面揭穿。 赵平安的身份,对外就是楼清扬心腹大管家的家乡人,借着乡里老叔的路子,跟车队做点粗活,赚点钱攒嫁妆。 但没过半天,楼大掌柜就借口自己没人用,就把翠花和秋香召去,专门侍候他。 他这样做,镖队的人都暗中惊讶。 因为楼清扬看着斯文俊秀,其实极能吃苦,在外面从没有纨绔子弟的毛病,还摆着由丫鬟侍候的谱。后来又见楼清杨对人家翠花姑娘很是温柔和气,就暗传楼大掌柜看上人家姑娘了。毕竟大掌柜妻子亡故好几年也没有续弦,平时对女人也不亲近。 但,这个审美口味…… 只能说各花入各眼了。 事实上,进了楼大掌柜坐的那辆最宽敞,里面还秘密分隔为前后两间的大车,主仆的地位就掉过来了。 赵平安也不是没听过谣言,以及镖队人员的异样眼神。但她一笑置之,甚至觉得这样蛮好的,掩护性更强。 “阿鹏,你扮姑娘好俊俏,我都想娶你做老婆了。”某大长公主,还是国公主,有事没事就无良的调戏自家小暗卫同学,害得阿鹏如玉的小脸通红一片,嗫嚅了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某无良公主还哈哈大笑。 暗卫是不在编的,包括阿布在内,不知道他们隐藏在何处。至于要阿鹏扮姐妹而不是姐弟,纯粹是赵平安的恶趣味。 她笑,是因为她高兴,心焦了这么久,安排得这么细致,现在终于可以踏出京城,奔赴最前线,和大江将士共御敌,同存亡,保卫皇兄深爱的着国家。终于,她可以真实的为国为民出一份力。 还因为,她终于可以同时进行另一场战争了。那就是把她所爱的人,所亏欠的人争取回来,重新赢得他的心。 这两仗,她都要获得胜利,没商量! 而此时,距离穆远离开京城已经过了两个多月,盛夏的季节即将来临。 照理说,大夏人很少此时进攻大江,毕竟秋收时节对他们更有利。一来,可以在丰收的时候大肆抢掠财务、人口。二来,西北地区秋季短暂,等大江反应过来,调兵准备反击的时候就入了冬。 若冷得早的时节,甚至很可能赶上大雪封山。 大夏军熟悉地形和气候,那样的话进可攻,退可守,更陷大江军于不利的局面。 所以大夏军这次贸然春季尾就动手,倒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不过两个多月来,除了第一次穆远支援保安军,两军正面杠上,算是不大不小的一场胜利之外,两军频频发生小规模战斗,因为边境线长,战线也长,倒是互有胜负,谁也没有伤筋动骨,目前算是处于胶着的阶段。 一路无话,除了赵平安和楼大掌柜每天交流医术,颇有心得之外。 为了增加行进的速度,毕竟赵平安归心似箭,恨不能立即飞到穆远身边,所以一行人出京后就水路和陆路交替,昼行夜宿。进入永兴军路后,换船入洛水,最终到达了志丹。 期间赵平安很是急切,还曾想脱离大部队,自己先行一步来着。结果所有人都站出来反对,她也只得打消念头,耐着性子慢慢走。 其实对于商队而言,他们已经很快速了,但进入永兴军路,时间还是到达了盛夏。 前方传来的消息说,大夏军又从定边军那里的神堂堡和九阳堡进攻了两次,大江军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但是守住了关隘,让大夏人无功而返。 听起来很惨烈,但这已经是近年来少有的好战绩了,举国欢腾。然而赵平安听到伤亡数字后,还是心痛不已,只恨这时代的交通实在太不发达,耽误了她到前线的时间,让很多本不该失去生命的人再没了机会。 288 去看看 “我出去转转。”到志丹之后,楼大掌柜忙着与军府交接药材,安顿人马,赵平安再也坐不住,带着自己的“小姐妹”走出老旧而简陋的馆驿。 楼大掌柜拦不住,又觉得志丹是府、州,军司级驻所,离栲栲寨又近,没什么大碍,也就不反对了。 “还请大长公主万事小心。”他嘱咐。 事实上,他心里很佩服这位公主。 一路急行,条件根本说不上好,有时候还极差的。可是,他没听过这位金枝玉叶有半句抱怨,更毫无娇弱无力之态。就算真的很疲倦,也不喊苦累,咬着牙顶下来。甚至还会说说笑笑,宽大家的心。那坚定的心性简直巾帼不让须眉,是他从未见过的。 赵平安应了声,开开心心上了街。 到底州府级别的地方,不是县级,单从街边的房屋,店铺和景物来说,应该是很繁华的地方,虽比不上东京城,但也很不差。只是不知是不是战事已经进行了数月,尽管大江军顽强的把敌人挡在边界之外,志丹城还是带了几分萧条之感。 大约是之前对大夏军负多胜少,穆远刚来的时候,保安军又差点败了,导致有能力离开此地避祸的人都内迁了吧?只有离了此地就没有活路的穷人,舍弃财产将致贫的普通人,还有家大业大,暂时没办法说走就走的富人留了下来。 街面上,倒是总有行色匆匆的士兵经过。看他们的神情也很紧绷,显见形势不太乐观。 “也不知道军力是如何分布的。”赵平安低声咕哝。 可能因为是男人的缘故,阿鹏,不,阿胖对战局比其他人更关注些,于是同样的低声回道,“大江国与大夏的边界很长,整个永兴军路必然处处提防,严守。大夏那边的洪州,龙州、银州是前锐,后面宥州的嘉宁军司,石州的祥佑军司,以及左厢神勇军司都可随时发起进攻。穆大将军做为总帅,统领全局,只希望保安军和绥德军、定边军,乃至延安府的军府都能好好配合,不要为私利而纷争。否则,穆大将军必然顾此失彼,这仗怕是不好打的。” 他没说的是:军功,自然人人要争,关键时刻几军未必铁板一块。 但若输了,这口黑锅就得穆大将军一个人背到底。、 这就是为将的难处。 好在穆家在西北深耕多年,有点旧部势力。但穆家父子回朝多年,人心意变,谁又知道现在会如何呢? 他不说,却并不代表赵平安听不明白。因此,神情也凝重起来。 本想看看当地风土人情,将来需要的时候好心里有个数,百闻不如一见么。哪成想如此萧瑟,倒有点山雨欲来的意思了,莫名让她心情不好起来,或者说是感受到了远处的战争气氛,有些紧张了。 “我们回吧。”她闷闷地说。 秋香却道,“既然已经出来了,好歹买点吃食回去。公……您虽然着急,也不急这一时。” 在外头,特别是赵平安化身村姑的情况下,旁人自然不能叫她尊称,但直接称她为“翠花”,她身边的人没一个叫得出来的。 此时,赵平安看着秋香恳求的眼睛,无论如何说不出“不”字,只能点点头。 她知道秋香是心疼她紧着赶路,一直只吃些干粮糕饼类的东西,有时候实在咽不下,害她最近又瘦了些。好不容易来到大的州府,还可以多做停留,自然要买些可口的带上。 赵平安此前得到的消息,穆远暂时驻扎在金汤城,那边距离栲栲寨、顺宁寨也不到百多里,地势平顺,还可护卫志丹,再辐射到平戎寨,园林堡。整个永兴军路,数保安军的军力和战力最弱,又不是穆家传统的势力范围,他这样做是猛虎镇山,还能护住整个地区。 她此行的目的,自然就是金汤城。 但一路行来,经过这么多天,她心里其实并没有准谱,不知道她到底要不要直接出现在穆远面前,还是偷偷摸摸在暗中出没,不让他发现。 心里纠结着,逛了足一个多时辰,终于让秋香大包小包,算是满载而归了。 正当一行人向馆驿的方向走,街上突然喧哗起来,好像热油锅中掉进冷水滴似的。紧接着,有几个人抬了顶小轿,跌跌撞撞的向这边跑来,小轿上传来很瘆人的哭叫声。 那声音太凄厉了,赵平安忍不住一个激灵,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阿英阿鹏秋香和阿米,立即把赵平安围了起来,极为默契。 这时候要有人注意她们一行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绽,猜测到翠花同学必定是极为重要的人物,不然不可能是这样的情形。 “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一个女人尖着嗓子叫,声音都岔了,很明显听出她声音中的巨大痛苦。 旁边的婆子抹着汗大声劝慰,“夫人别急,千万别急,医馆马上就到,大夫一定有法子的!您省省力气,可造成别泄了气呀。” 啊啊啊…… 女人不再说话,却叫得更凄厉。 眼见这一行人拐进前方的街道,显见他们口中的医馆就在那里,秋香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这是怎么的了?怎么叫得这样吓人呀。” 她虽会武,为了赵平安也拼过命,毕竟不是江湖儿女,来到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也是第一回,难得心虚胆颤的,不及阿英等人沉得住气。 “是妇人生产吧。”阿英答道。 “好像是。”赵平安也点了点头。 阿鹏和阿米就奇怪的望了赵平安一眼。 她是大长公主,被先帝捧在手心里的,就算宫中有人生产,先帝都是找个因由叫她出宫去玩,反正她那么爱往外跑,小小的皇宫根本关不住她。先帝就是怕生产的事比较污秽,惊了自己的掌上明珠。 所以,她们家公主应该没见过这阵仗才是,可现在怎么看样子倒像很了解。 他们不知道,赵平安虽然三辈子里没生过娃,毕竟她三世都没有过男人,也没见过太多此类画面,但现代资讯发达,影视剧看得也多。那些生孩子的,都是叫得撕心裂肺。尽管长辈们说过事实上没有那么夸张,可直观印象是有的。 所以她一下就猜到了什么。 “叫成这样,大概是难产吧?”她继续分析,“那婆子大约是产婆,因为她称呼产妇为夫人,就不可能是家中长辈跟随。何况,她还能坐轿。” 按大江国的规制,私轿不是谁都能坐的,必定是官宦之家的女子。 “不过她叫这么大声,气力还是有,一时片刻没有生命危险。”赵平安柯南附身。 “那咱们赶紧走吧。”秋香拉住赵平安的手,“别再冲撞了……呃,您。” 阿英也点头,连说了几个对字。 赵平安却轻甩开秋香的手,向那巷子走去,边走边说道,“去看看。” …………66有话要说………… 第二卷结束,下面进入第三卷。 不过我感觉章节序号有些不对,不知道是不是前面又搞错章节号码了。 唉,我这么马虎,真愁人。 289 大局为重 志丹。 兵所。 穆远的贴身侍卫苏牙,正坐在一个四十来岁,面容明明斯文清秀,身姿修长挺拔,气质却痞而嚣张的男人侧首,不知是该发火还是忍耐。 此人,正是志丹厢军的指挥史麦谷。 “小苏,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麦谷大喇喇地道,“什么叫大战在即,我们不顾国家大局,不配合你们呢?我们厢军是地方军,虽为常备军,实是各州府的杂役兵。就算有什么命令,也得是侍卫马罕司,侍卫步车司来下。穆大将军虽为皇上亲封的兵马大元帅,在京中时还是马军司的马帅,却也不能越界管兵吧?” “什么叫越界管兵?麦大人糊涂了吧?”苏牙气不打一处来,却牢记着穆远的嘱咐,努力压制着脾气,“厢军虽属地方,却也有协同守边的任务呀。既然我们大将军身受皇命,总领与大夏的防务作战,怎么就调动不了你们了呢?” “你也说是协同二字。”麦谷翻翻眼睛,“可本指挥怎么瞅着,穆大将军是要拿我们厢军做主力炮灰呢?你别忘了,我们主要任务是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 “我们大将军爱兵如子,怎么会如此做?”苏牙断然拒绝这种说法。 麦谷却轻嗤一声,明显是不相信的,只道,“会不会这么做,本指挥不敢妄言,但就算穆大将军位高权重,父亲又是我大江的枢密使,管着大江国所有的兵,也请拿出州府的手令来才行。军中事,谁说了也不算,只有实打实的命令才做数。我若看人下菜,那就是循私!” “麦大人,你明明知道,数月前保安军不敌大夏,败退中州府大印损毁,朝中对此事还没定下章程,如何能有正式的手令?” “那就请侍卫马罕司,侍卫步车司下令。” “军情紧急,怎可延误?若晚一时片刻,局势就大不相同,何况与京中传递消息?”苏牙的手放在大腿上,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继续压抑怒火,苦口婆心的,近乎是哀求地道,“大夏人凶残,若咱们不能齐心合力,只怕难以取胜。” “穆大将军号称百姓将军,从前在他备守的地界儿与大夏人正面冲突,从无败迹。让大夏人只知穆家军,不知大江军。那么想必,这点小阵仗也是不怵的。” 他这话,说得可算诛心了。 若被有心人听到,上报到猜忌心重的皇上耳中,穆远就算立下赫赫战功,也不会有好结果。若是不世之功,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当今还是个小屁孩儿,枢密院又把持在穆定之手里。这话也不过白说说,但其中的意思和狠毒却让人火大。 可苏牙还没想好怎么反驳,麦谷却紧接着又道,“至于说保安军守不住关隘边境,那也与我们厢军没有多大关系。倒是穆大将军来了,赶走大夏人,我们厢军可是流了血,丢了命的!”说着,眼中似有火星冒出,又转瞬即逝。 “志丹的厢军英勇,我们大将军已经上报朝廷。可是这仗还有得打,一时片刻的,朝廷也不会有什么旨意下来……”苏牙连忙道。 “小苏,这些闲话,不提也罢了。”麦谷却摆了摆手,不耐烦似的,“穆大将军带的是禁军,那是上军,非我们厢军,或者乡兵,蕃兵,土军可比,乃天子之卫兵,以守京师,备征戍。就连诸班将士娶亲,先帝以及先先帝都会亲自过问,紧着最美貌贤惠家世又好的女子匹配,恐怕耽误了上军的后代成色。哪儿像我们这些地方上的当兵的,能娶上老婆就是祖上烧高香了,哪管什么缺鼻子少眼,少胳膊没腿腿的,是个女的就行。有的人就这么死了,连个后也没留下,一年三节没人可以上个香,魂归地府都是孤魂野鬼。” “麦大人……”说的是军中同袍,苏牙难免唏嘘。 麦谷却再度摆了摆手,“我不过抱怨两句,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当兵的,功成名就是少数,大半人等,可不就是这样的结局么?但话说回来,你们上四军既然受得起这样的名声和地位,就得担得起责任。不能好处都是你们的,送死都是我们的。天上地下,也没这个道理。” “可这是穆大将军的军令!” “那就恕本官不能从命了。” “姓麦的!”苏牙再无法忍耐,腾一下站起来,“我们穆大将军上次与你商谈不成,特意派了我来,与你分辨清楚道理。你若再这么执迷不悟……” “如何呢?”麦谷也站起来,却是缓缓的,杀气腾腾的,“我还就不信,他穆远虽是天子近臣,竟然敢无罪而屠厢军么?”说完以又笑笑,手按着腰间刀柄。 他的身边,本站着十几名厢军兵卒,见此情此景也纷纷上前,仿佛一言不合,立即就会动手,把苏牙剁成肉酱。 苏牙跟随穆远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自然是不怕的。 甚至,恨不能大打一架,出出胸中这口闷了半天的恶气。可他心里念着“大局为重”四个字,不想和当地厢军起冲突,一时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拳头攥得嘎吧吧,却迟迟没动。 旁边,却还有人火上浇油,“哟,这就是上四军的德行!” “我还当迎风能尿三尺呢,不过是骂不还口的软蛋。” “呸,娘们儿似的,有理没理,废话有用吗?不如刀子下面见真章!” “来!”苏牙只觉得火顶脑门儿,猛地一跺脚。 可惜他气势虽足,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军衙大厅的门就被人嘭的一下被推开,一个小兵模样的人跌跌撞撞跑进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冲过来,一把拉住麦谷的手臂,用力拉,“大人!指挥使大人!夫人,阿窝夫人早产了!可是生不太出来,产婆实在没法子,现在已经送去镇上最好的医馆,夫人哭着要见您呢。” 听这话,刚才还嚣张跋扈,天塌下来都不怕的麦指挥的脸,唰一下变白了,很快又毫无血色,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66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快乐,祝祖国繁荣昌盛。 另,不知为什么,看到这章的章节名,我忽然想到橘猫,大橘为重什么的,大家懂的。 改一下更新表,明天还是晚上一更,欠的两更,三号补上。 290 难产 他愣怔片刻,忽然抓住小兵的手臂,大声问,“什么叫生不太出来?怎么会早产的?明明还差两个月才可以生的呀!” “即说是早产,哪能还算时间啊大人。”兵士甲急道。 “那怎么不来禀报!”麦谷继续直着眼睛大叫。 “阿窝夫人说不要耽误大人的正事,她自己能行,生孩子嘛,疼一疼就好了……”报作小兵战战兢兢地回。 “这他妈的叫没事!”麦谷一脚踢翻报信的小兵,手都哆嗦了。 “大人您愣着干吗?快去医馆。万一晚了,就见不到夫人最后一面了。”兵士乙道。 “不许咒我的夫人!”麦谷怒得扇了兵士乙一个耳光。 又愣了两秒,再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而后风一样冲出去了。 “指挥史!” “大人!” “麦大人!” “您别跑,我马上去牵马!您没有马跑得快!” 呼啦啦的,一群人在前一秒还剑拔弩张,似乎就要见血拼命,不砍下几条胳膊腿儿不算完的,下一秒就慌慌张张全跑了,好像潮水般退去。 只剩下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苏牙,以及那个趴在地上歇气儿的,顶着半边脸红色五指山的报信小兵。 “你是谁?”好半天,小兵终于发现厅内有“异物”。 苏牙舔了舔唇,“这位兄弟,你刚才是说,麦指挥史的夫人难产?” “女人难产,你一个男人瞎打听什么?”报信小兵从军服上判断出了苏牙的身份,“问这么多干吗?就算问明白了,你又不会接生,放心里不是病吗?” “敢问是哪间医馆?”苏牙很好脾气地问。 “都说了没事不要乱打听。”报信小兵爬起来,一指门外,“这一位,您请吧。只怕几时半载的,我们指挥史也没工夫搭理你,别自找没趣了。哎哟。”脸疼。 苏牙没办法,只得离开了。 他也不知道这消息有用没用,好歹总是与麦谷交流中的变数,干脆报告给大将军。至于是哪间医馆?呵呵,志丹比不得京里,所谓最大的医馆不过就是一两间,找人打听一下便知。 这边,苏牙快马加鞭。 那边,麦谷快马加鞭。 毕竟兵所距离镇上较近,麦谷很快到了医馆。他人才到医馆外,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唬得他下马时脚一抖,膝盖发软。 厢军的编制就是军,指挥,都三级。而在保安军的地界儿则分五军,每军十指挥。在志丹一处,就数指挥最高。一营里有五百步军,四百马军,指挥史管着小一千的人马。 这在地方上好歹也算个大官了,可麦谷竟然单膝跪在了地上,又连滚带爬的起来,眼睛发直,脚步凌乱地向里面冲。全然不顾医馆外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围满了吃瓜群众。 其中有看热闹的,更多的人则露出同情和惋惜之意。 这年头,生个孩子好比闯鬼门关,听说里面女人的惨叫法,只怕凶多吉少了。 “唉,咱们麦指挥史可怜呢。”一个老者摇头叹息,“头些年大夏侵边,麦指挥史协同保安军作战,偏前头的麦夫人就生孩子。熬了一天两夜,结果还是难产而终,一尸两命,身上的血全流干了。” “我记得,麦大人哭得可惨。”一个妇人也唏嘘道,“打那开始,他多年都没续弦,年过四十才新娶了这位阿窝夫人,听说很是疼爱呢。” “老夫少妻,阿窝夫人虽是羌人,却生得那般美貌,性情又豪爽大方,也难怪麦大人待她如珠如宝的。如果……唉哟,这是什么老天哦,麦大人保家卫国的,怎么就落这么个下场。” “也未必呢。” “什么未必啊,你听那种叫法,多凄厉。啧啧,简直还不如给个痛快的来一刀呢。你不是女人,哪里知道生孩子的苦啊。” “老天爷不至于这么坏吧?敢情就逮着一个人欺侮啊!怎么不去折腾那些吃着皇粮军晌却怂包的窝囊废!” “哎哟,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怎么敢说老天爷的坏话,呸,呸!”旁边的一个老太太不停的向地面上吐着口水。 赵平安混在围观群众之间,听着人们的议论,只觉得此情此景简直让她头皮发麻,恨不能快点离开,不愿再感受女人生产时的巨大苦楚,可偏偏双脚却无法后退,反而自有意识似的,慢慢向医馆靠近。 正在这时,又一声惨叫传来,“啊啊,麦谷你个死人,怎么还没到!” “到了到了,阿窝,我的阿窝,你……你千万要挺住啊。”麦谷的声音传来。 七尺男儿,志丹厢军的头把交椅,位高权重,此时说话却带了颤音,而且有哭腔,可见是多急,多心痛。甚至比对上大夏人,还要显得无能为力,只余悲凉之心。 外面,众人的心都揪着,虽自动自发的围成个圈子,不敢上前一步,却没人留意到赵平安一行人的存在。就连跟随麦谷而来的四个兵士都只站在门外干着急,别说阻止了,似乎连眼睛都看不见有生面孔进了医馆。 而这间医馆着实不大,前后不过两进。前头是大堂,普通的医馆药铺子布局,两侧的小门通向后面宽阔的院子和几间精致的房舍。 大堂里,连大夫带伙计都踪影全无。 后院,就见药笸箩药架子凌乱,满院子的人不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转,就是紧张得手足无措。宽大的正屋外,更有个丫鬟和老妈子模样的人在那跪地祈祷,砰砰磕着响头。 赵平安深吸一口气,向正屋走过去,顺着半开的窗子往里看。 医者,往往是最冷静的。可这里的人却像是新兵上战场,大约所有人都知道里面这位难产的夫人到底有多重要,根本损失不得,于是都张皇失措了吧。 就见迎面的大床上,躺着一名五官深邃,浓眉大眼的女子。此时,她的脸色惨白,浑身上下的衣服还有那如云秀发都被汗水打湿了。明明是很英气的长相,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奇异的美丽,就像花儿在凋落前最后的盛放。 …………66有话要说………… 首先,美丽的阿窝夫人由美丽的作者阿窝客串。 我在日本沙龙上与她相识,真的很漂亮很爽朗哦。 其次,明天三更,一更是正常更新,两更是补欠更,分别为晚上六点,八点,十点。 291 大人饶命 若科科在场,必定大叫不好。 因为这好比回光返照,再不想出办法就真的完蛋了。 “阿窝,我在这里。阿窝,你别怕。”麦谷试图安慰妻子。 阿窝夫人欠了身,伸出手。 赵平安以为她会抚摸丈夫的面颊,说点感人至深的情话,来世再见什么的。 哪想到,“啪”的一声脆响。 阿窝却用一名对正在生产的女子来说极其宝贵的气力,狠狠的,猛地,突然地扇了麦谷一记巴掌,“你个混蛋,老娘不怕,老娘是恨,恨死你这王八蛋了!若……若不是你,我若不嫁给你……我怎么会过生孩子的鬼门关!都是你……你……我要死了,我生不出来,我们娘儿几个都要死了!呜……” “是,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娶你……”麦谷的脸上又是汗,又是泪。 “可是你不娶我,我这辈子不是白活了吗?”阿窝也哭了,却又努力笑着,声音也莫名的温软下来,“我刚才打得你疼吗?” 麦谷摇头。 阿窝很无力的又抬抬手,又落下去,“这可怎么办呢?刚才打你,我已经用尽了力。我要你疼,这样你以后就会记得我。” “阿窝,阿窝,我会记得你。不不,你要活着,每天打我都成。”麦谷捧着阿窝的手在脸上轻轻摩挲。 “我也想呀,可你这混账儿子不放过我。”阿窝嘴里骂着,但看向肚子的神情又是好气又是惋惜还带着无尽的温柔,“我从前一直嚷嚷不想生孩子,是因为前头的姐姐还有我娘就是这么死的。你一直说阿窝天不怕地不怕,但我其实怕生孩子。可能这混蛋小子听到了,所以他不高兴。但我心里偷摸地又想给你生,结果证明我当真不是个好娘亲,窝囊得很,连让宝宝来到世上一遭的机会也没有。” “阿窝,你不会有事的。只是……生得有点难,你加把劲,一定会没事的。”麦谷的眼睛里充满绝望,却不死心的劝着,哪怕连他自己都不信这话了。 阿窝摇摇头,声音迅速虚弱起来,“傻男人,你不懂的。我真的生不出来,要生生憋死自个儿和孩子了。你别怪我,你……你也别难过,不是你的命不好,是我,你……” “不,不会的!”麦谷突然站起来,转头对大夫和产婆大吼,“你们!赶紧想想办法,如果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都别活了!” 他神情激动,眼珠子通红,惊恐令他的面容变得极其骇人,吓得屋里的人都跪下来,发着抖求饶。也说不出别的,一直劲儿的叫“大人饶命”。 “参汤呢?上参汤给夫人吊着气。你们,快点给我想办法!”麦谷继续吼。 那不是凶恶,是绝望。 “早就喝了好几遍,不然,哪有力气等你来,与你说话。”阿窝苦笑,“我生不出来是命数使然,你逼旁人做什么?” 但她的声音,已经小得要听不到。 大约是人类为避免巨大的自我伤害而形成的心理反应,麦谷完全不理会这话,见旁人都不搭腔,一把拎住大夫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扯起来,使其双脚凌空,“你不是志丹最好的大夫吗?既然如此,就一定有办法。不管是什么办法,都快救我夫人,不然我就宰了你!” 那大夫本来惊吓无比,此时命在旦夕,倒生出些说话的勇气,无奈地道,“麦大人,如果有办法,草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实在是……就算京中的太医来,也恐怕无能为力。” “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麦谷的手收紧。 大夫开始喘不过气,双脚乱蹬。 “夫人怀的是双胎,两个孩子手足相缠,横在夫人的肚子里,实在是转不过来。”那产婆眼看要出人命,连忙解释道,“真……真是……生不出来啊,除非把夫人劈开……” 麦谷怒极,抬脚就把产婆踢飞。 把人活生生劈开?! 他在战场这么干过,对上的是大夏凶残的蛮兵。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可怕场面,血肉横飞,五脏都流一地,血溅到他眼睛上,让他看到天地都觉得是红的。 他的阿窝怎可如此? 那样,她得多疼。流那么多血,不就死了吗?永远离开他了。 他接受不了这个! “来人!来人!”他无助的大叫。 正在此时,忽然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这样的情形,确实需要实施剖腹产了。” “你敢杀我的夫人!”麦谷已经处于疯狂的边缘,闻听此言,想也不想,扔掉大夫就向发声的地方冲过来,五指如爪伸出,要生生掐死说话的人。 但他人才动,就有两个“村姑”模样的人上前,挡在说话者前面。 他是武将,对杀气的反应是刻在骨子里的。瞬间,他就知道只要动手,死的会是他。对方的实力和气场实在比他高太多,在武力值上,他给人家提鞋也不配。 说话的女子显然非富即贵,不对,必定又富又贵,不然没这个气势,也不可能有如此的高手给她保驾。 可是他的心实在是太痛了,痛到真的想挨上几刀,最好是死了,与他的阿窝黄泉路上好作伴。最好要痛苦一些,这样好像就能抵消阿窝所遭受的一切似的。 还有,他的前夫人…… 所以他继续向前,拿出拼命的架式,也不出所料的被“村姑”翠花卸了膀子,几乎同时被踢中膝盖,整个人向前扑倒,却又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抓住头发,迫得跪在地上。 这狼狈…… 甚至阿英、阿米都没有出手,更得到秋香鄙视的轻啐声,“你是疯了吗?我家公……公主要救人呢,你居然恩将仇报,还要伤人么?” “放开……放开我相……公……”阿窝的视线正慢慢模糊,却从眼缝的余光看到自家男人被治住,身体里不知升起一股什么力量,令她猛然又睁大眼睛。 “放心,不会伤他的。看样子,他还是朝廷命官,我辈百姓如何敢动手?”赵平安一步步走进室内,温声道,“只是他此时受的刺激太大,已经完全没了脑子思考,状若疯癫。限制了他的行动,于人于他都有利,否则连他带你,全是死路一条。” …………66有话要说………… 这是第一更。 第二更八点。 292 死马当成活马医 “别伤他就……好,别……伤他……”阿窝呢喃地念着,眼睛里微弱的光,拼命也要照在那个伏地的男人身上。 尽管她骂,她打,她说恨,可她爱得很呀。 而麦谷被卸了下巴和肢体关节,即说不出也动不了,只能低声的,呜呜的咆哮,像受伤的野兽,绝望又困顿。 赵平安望着这对夫妻,忽然心生艳羡之意。 确实,他们在经历极端的痛苦。可是,他们真情流露,生死相许。 而她和穆远尽管都好好的,但即不能相见,也不能相知,徒然活着,位高权重也好,金枝玉叶也好,又有什么意思? “阿窝夫人,你不能睡,听我说一句。”赵平安上前,使劲掐了下阿窝的人中穴。 赵平安三世都没有过男人,自然没有生过娃,但她知道女子生产的痛感是最大级别,相当于经历了一次活生生的骨折,何况还是难产?所以知道,阿窝现在看似很安静,实在是耗到快油尽灯枯,痛感麻木才没反应。倒不如像刚才大声嚎叫,还打男人耳光,生龙活虎的。 有句话说得好:痛是好事,证明你活着。 也所以,她心里深深的明白,再不救阿窝的话,真的会一尸两命,不,三命。也不,绝对是四命了。生命不分贵贱,但其中一条却关乎着战争,关乎着整个志丹更多的人。 于是,她不得不出声,还有……必须要出手。 不管她做没做过,有没有把握,是不是会医死人,会不会背负罪孽,都得试一试。 这边,阿窝只觉得上唇剧痛,似乎就要沉入黑暗,再也不用痛了,却被人强拉回来。那种身体似乎要被扯碎,身体内部有滔天洪水奔腾却无泄流出口的极度痛苦又汹涌而回。 这令她痛叫一声,被动的睁开眼睛,并,努力聚焦。 “阿窝夫人,你仔细听好了。”赵平安趁着阿窝还清醒,一字一句地道,“很多时候,男人没有我们想的那样强大,比女人脆弱多了。不好受显然,现在你男人丧失了理智,完全不能再作主,所以你要自己下决定。” 她顿了顿,“你的难产情况非常凶险,再过片刻,你只怕就撑不住了。我想来想去,目前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救你,那就是剖开你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 啊?!阿窝眼前一亮。 神情中没有惊怕,倒似喜悦,只是听到能生下孩子,根本没考虑到自己。 赵平安却继续道,“可是,这也是有风险的,很大的风险。你可能因此会死,孩子也未必保得住。这只是个机会,搏命的机会,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试一试。” 博,还有一半的机率活下来。 不博,就一定会死。 而她这话,惊呆了屋内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的人在内。 他们知道自家公主有很多奇怪的手段和神奇的想法,还时常神神秘秘的,刚才也听到剖腹的话,但真的要这样做吗?剖开肚子啊,那人还活得了吗?难道自家公主真的是神仙?! 麦谷呜呜地嘶叫,眼里射出的光如果能杀人,赵平安早死几个来回了。 害他的!害他的阿窝的!一个两个全是这样,全是要害死他们夫妻的! “这位姑娘,此举实在不妥啊。”那位大夫虽然差点被麦谷掐死,摔死,却很有职业道德地上前阻拦道,“剖腹取子,无异于杀母。这这……太残酷无情了呀。” “不,你想多了。我要救的是当娘的,是阿窝夫人。”赵平安努力维持着平静道,“大人保住了,何愁以后没有孩子呢?” “不不!救我的孩子,救我的孩子。我没关系的,我不怕疼,也不怕死。”阿窝于绝望中看到希望,两眼放光,回光返照似的吓人,“你说了,我可以决定。” “但你想过没有……”赵平安认真的盯着阿窝道,“你死了,留下孩子,回头麦大人又娶了新妻,你的孩子如何自处?有道是‘有后娘就有后爹’,那时麦大人爱恋新夫人,新夫人倘或是个好的便罢了,若是个艳若桃李却心如蛇蝎之人呢?她看你的孩子不顺眼,暗中百般凌虐,又有谁给他们撑腰?阿窝夫人,为男人为孩子去死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了不起的是活着,守着他们,不让旁人觊觎了去,欺侮了去。你再想想,你死了,有别的女人住你的房子,睡你的男人,花你的嫁妆,打你的娃……所以你现在告诉我,是保孩子还是保自己?” 她这番话,又是惊呆众人,反倒是麦谷,不断的点头,呜呜出声。 这表示即便他对赵平安的说法并不赞同,因为他不会娶新夫人或者虐待孩子,但却认为阿窝才应该活下来。 这倒让赵平安对这个看似斯文,实则粗蛮的武官有些刮目相看。 在古代,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刚才从百姓的议论中得知,麦谷是个长情的人,但却年已四十却膝下空虚。很多情况下,这样的男人会更想要孩子…… 而她在现代看多了无情无义的渣男,以及婆家和丈夫为了孩子不顾产妇死活的事,想必在古代大江会更多,所以她才要麦谷闭嘴,把选择权交给阿窝。 阿窝虽然气虚力弱,但脑筋还清楚。 本来她就是个勇敢大胆的女子,之前被生产折磨得想要放弃了,此时听说还有救,不管多大的风险都要冒一冒的。身为母亲,她本能的要救孩子。但赵平安的一席话,令她果断的打消了念头。 她舍不得自己的男人娶别的女人,尽管世俗要求她这样大度的做。她更舍不得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将来没人疼爱。她宁死,也要守护自己所爱的一切。 “我要活!我要活下来!”她迅速做了决定,勉力说出这几个字,更试图起身。 赵平安连忙拦住,“即如此,你一切就听我的。现在即不要动,也不要叫,你需要保存仅剩下的体力。我就算有千般妙计,你的生存意志力够强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66有话要说………… 这是第二更。 第三更十点。 293 整个世界清静了 “这样会死人的啊,会疼死人的啊,血也止不住的。”大夫急得要跳脚。 “我不怕疼。”阿窝摇摇汗湿的头。 巨大的痛楚,令她冷汗如浆,整个人像是泡在水里一般。她要拼命咬紧了牙,才能正常说话,不发出惨叫声。还有她牢记着,她要保存体力,为自己,为孩子,也为了那个男人。 赵平安也摇头,“我不会让你疼的,我剖开你的肚子时,你不会有感觉。当然,事后会疼的。但那是好事,证明你熬了过来。” “信口雌黄!你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大夫几乎怒了。 哪里来的女人啊,看起来像外省的,是脑子有毛病吧?给人开肠破肚这种话也敢随便说出来,还能打包票似的。 疯子,疯子,一定是的! 赵平安却淡定自如,“大夫,你不会如此无知吧?华佗曾用过麻沸散,身为医者,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我自然听说过,可是麻沸散?你有麻沸散?!不可能的!那是传说中的,而且已经失传了啊。”大夫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直着脖子叫,觉得自己才是要疯的那个,已经不知道是惊吓还是惊喜。 “世人不知,不得,并不代表世间真的没有。”赵平安瞪了大夫一眼,胡乱扯着词,却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麻沸散?麻醉药品嘛。 华神医,借你的名号用一下,反正都差不多的。而且,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华神医也是道门中人,算是同门先祖,必定乐意帮忙的。 赵平安想着,又转过头来对阿窝道,“你还要明白一件事,刚才我说过,我有办法,但却并没有把握,只是一半的生死机会而已,因为剖腹的过程中有可能出现任何意外,一个不慎,你仍然会死。” 麦谷闻言,又开始呜呜呜了。 赵平安翻了个白眼。 虽然可以理解家属的心情,但也太烦人了,真想让他就此先不省人事。 然而还没等她决定是不是这么做,阿窝先道,“与其生不出来,活活憋死,无论如何我也要试试。姑娘,你尽管动手。若我死了,必不怪你,若我活下来,你的大恩大德,容我随后再报。你!”她指指麦谷,“记着我这话。” 呜呜呜…… “把他先给我打晕了。”阿窝忽然道,“不算你们殴打朝廷命官,这是我命令的,是老婆要打自家男人,谁也管不着。” 赵平安恨不能当场给这位夫人竖大拇指。 如此果断,如果刚勇,倒是比她的男人更适合当武将,上战场!其实无论什么年代,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都多了去了,只不过历史从来不曾允许她们出现罢了。 “放心,我纵然不敢保证能救活尊夫人,顶多半成把握。但,我也不会害她。就算我是你的敌人,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刻,直接放任不管,你还计较不到我头上。我傻吗?故意跑来让你拉仇恨?”赵平安对一脸恐惧,不停摇头的麦谷道,而后一挥手。 阿鹏,不,翠花对这个挣扎不休,吵闹不止的男人早就烦透了,得到赵平安的信号,很开心的立即执行。 于是,整个世界清静了。 “产妇不宜移动,你尽快找人拿些最烈的酒。”赵平安毫不客气的吩咐产婆,“以干净的布巾子蘸了酒,把产妇要躺的床和要用的东西都擦抹一遍。” “你去尽量找来多的蜡烛,要粗大禁燃且烟火少的。”她又吩咐其他人。 最后对大夫说,“你去开些方子,煮些对止血补虚或者有利产妇的汤药备用。反正平时需要什么,你都准备起来。对了,再找一个干净隐蔽的房间给我,我随身带着工具,也带着麻沸散,需要拿出来准备一下,外人不得偷窥。” 工具?麻沸散?公主出门带这些干什么?总不是预知能遇到难产的妇人吧? 秋香拎紧了手中装满了吃食的小篮子,虽然茫然纳闷,却像往常一样,闭紧嘴巴。 能跟在她家公主身边,必须要学会两件事:一,忠诚。二,不拆台。 其实正如秋香所想,赵平安怎么可能随身携带手术用的东西?不过鉴于她是深度仓鼠症患者,喜欢储存。于是在她那神奇空间又不知何时增大了面积,大约是疫症平息之后,她同样从芳菲那里搞了不少小型的医疗器材和做手术要用的药品,就存在空间里。 毕竟她一心上战场的,外伤多的地方,此类用品的需求较大。但是,这些东西又太超越时代,她没时间改头换面变成中成药,只得先藏起来再说。 还有什么地方比空间更安全的吗? 不过,她虽是制药人才,却因为是学霸人设,正经学过解剖和一点法医学的。近几个月来,因为打定主意参与战争,她拼命的学习处理外伤的医疗技术和方法,还把以前的医学知识通通捡了起来,所以小手术应该难上住她。 意思是……理论她滚瓜烂熟,还观摩了好多台芳菲找来的外科手术录像,大多是创伤性的,有的手术还在脑海里虚假做了好多次,就是没亲手做过…… 没有指导,纸上谈兵的深度学习过就直接下手,她也很紧张,很害怕。好在只要没有特别复杂的并发症或者术中突发情况,剖腹产手术并不算太复杂。而且现在这情况,她试,阿窝就还有点点机会。她不管,阿窝死定了,还是极其痛苦,被大江人认为极其不吉的死法。 她对阿窝说半成生死几率,实际上她手脚冰冷,心里又没把握,要死命控制才让自己不发抖,其实机会只有两成而已。 但,能怎么办呢? 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这本来就是她的反讽信条啊。 “秋香,下面不管你看到什么也不要害怕,更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绯儿和敏夏。”进了大夫的小书房,赵平安立即拿过秋香的小篮子。 “并不是要隐瞒她们,而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她解释,“你也知道我师父是修道的人了,有些道家秘宝和秘密,世俗中人最好不得知。今次是没有办法,只能让你担着了。” …………66有话要说………… 三更完毕。 大家不会骂女主只有理论知识就敢给人开刀吧?可是情况紧急,不动手就死人,动手还有一拼的机会,她也是没办法,大家理解吧。真怕女主被骂呢。 284 光棍大长国公主 再一次,她无良的用师父来挡箭。 她也不想把空间的秘密暴露,但事急从权。她相信,秋香是无论如何不会背叛她的。越是要隐瞒绯儿与敏夏,秋香越知道重要,就越会守口如瓶。 倘或将来万一出状况…… 此时为了救人不得已而为之,不需要犹豫。将来她倒霉,就自行承担后果,也没什么后悔的。本来么,她就是这样一位很光棍的大长国公主啊。 说着,她把竹篮中的吃食一古脑的倒在桌子上。 “公主放……”秋香看赵平安说得紧要,连忙正色表决心。 但她话还没说远,咻的一下,她家公主忽然消失不见了。 秋香愣住,起初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睛,死命向四周看,仍然是没见踪影,水禁吓得低声惊呼。 好在她谨记赵平安的嘱咐,声音一出喉咙,立即就捂嘴憋了回去。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外头有人问。 赵平安找地方进空间,除了带进来秋香,外头还有阿米和阿鹏两个“村姑”守着。而真正的女性阿英,则奉命守着产妇。阿米和阿鹏都是高手,一点小动静就惊动了他们。 “没事,我笨手笨脚,差点摔了公主的东西。”秋香连忙想了个借口,说得倒顺嘴。 于是外面没动静了,但秋香胸腔中的心脏还没落到肚中,立马又升了上来。 因为这才眨眼的工夫,她家公主就又出现了,空了的篮子里放了些不知什么,盖紧了盖子,捂得严严实实。 “公主……公主是有乾坤袋吗?”秋香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一种可能。 赵平安愣了下,随即点头。 空间啊,乾坤袋啊,应该差不多吧。她正不知如何解释,秋香自己脑补了也挺好的。 而秋香当下也释然了,拍着胸口轻声道,“刚才可吓死我了,公主你用仙法时怎么不告诉我呢?我就说嘛,我那些书可不是白听的,人家讲修仙的故事都这么讲。” 好吧,你怎么理解都可以。 赵平安心道,嘴上却说,“闲话少提,阿窝等不了太久,我们赶紧去吧。”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赶鸭子上架般,硬着头皮去做自己三世来的第一台手术去了。 手术条件,那是是很差很差。 医生?也就是她,不是专业人士,也没有专业助手,更没有专业的监测病患身体各项指标的仪器。 环境?没有无菌室,没有无影灯,万一手术中出了状况,也没有抢救措施。 如果一切都顺利,还有术后恢复……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其他人倒也给力,迅速按她的要求做准备,不知是不是因为情形太凶险的缘故,或者她提出的剖腹手术太惊世骇俗,居然没人有异议。 惟一能,而且敢反对人晕倒了,被随意扔在院子里的走廊下面,根本没人管。赵平安亲眼看见产婆忙活着走过来时,直接从跺跺脚,志丹地界儿就抖三抖的麦大人身上抬步迈了过去,仿佛他就是个绊脚的树根,不过是踢不动而已。 “阿英和秋香跟着我,你们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接近。”赵平安吩咐,无视大夫那渴望求知的目光,又深深的吸了口气,终于走进了简易的手术室。 此时的阿窝已经意识模糊,在生死边缘徘徊了。赵平安再不犹豫,先给她打了一针维持生命体征的药物,而后强行镇定心情,开始做术前的准备。 剖腹产手术,医学上称为剖宫产,不仅是开刀那么简单,还涉及到麻醉学,输血,输液和水电平衡,手术方式,手术缝合材料等多方面。 需要用的物品,她有,而且是现代医疗科技中最好的。但一想到十五世纪,外国人就做过剖宫手术,可产妇却于二十五天后死亡,赵平安还是很害怕。 她不怕别人,只怕伤害一条女人的生命,还有两条小命。 “公主,要怎么办?”秋香慌着问,手都不知道往哪搁。 赵平安摆手,“稍安勿躁,听我的指挥就行了。”临了又加了句,“别怕。” 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 紧接着,她备好血,做了青霉素试敏,留置导尿,又做了测体温、脉搏、血压。至于肝肾功能和婴儿状态这种数据,以目前的条件来说她实在没办法测量,只能用师父新教的医术来诊脉,粗略做个判断,而后闭着眼睛进入手术状态。 其实常规来说,剖宫手术如果顺利,根本不需要很长时间,但前期准备则比较细致。而对赵平安这种生手来说,前期忙乱倒还好,真正开始手术就艰难而缓慢了。 根据患者体征麻醉,这是需要丰富经验的麻醉师来做,可现在只能赵平安硬上。 少了,怕手术做到一半,阿窝活活痛醒。 多了,又怕对产妇的身体造成永久性损伤。 犹豫了半天,终究因为不敢耽误太多时间,斟酌着用了。不过在旁边备上应急药品,提防出了状况好及时补上。 “阿窝夫人是不是死了,怎么没动静?”过了会儿,见阿窝一动不动,秋香紧张地问。 “大概是麻沸散起了作用。”阿英轻声回,但声音细细的,怯生生的,显然也是揪心。 赵平安不理会,只默念着书本上的步骤:“切开腹部,分开腹壁,进入孕妇子宫所在的腹腔,慢慢切开子宫,吸出羊水,取出胎儿,切断脐带……”然后才下了刀。 人类的皮肤柔软,还很有韧性,和她拿猪皮练习的感觉略有不同。所以她胆怯之下,第一万没割成功。鼓足勇气下第二刀时,就听砰的一声,秋香直接晕了。 武功再好,毕竟没杀过人,没见过血,更没看过给人开肠破肚。赵平安其实理解,好歹再看向阿英,虽然面色血白,至少还坚强的站着。 “阿英,你不能晕,我就指望你了。这个太复杂,我一个人不行的。”她侧过脸,认真甚至恳求地对阿英说。 阿英看着那个被剖开的女人,看着皮肤下翻开的肌肉和薄薄的脂肪,忍着要吐和要跑的冲动,咬了咬牙,上前一步,以行动表示对赵平安的支持。 赵平安闭了闭眼睛,感觉庆幸有阿英在身边,而后指着不远处,“看到那个盘子吗?上面摆了我需要的东西,但凡我要什么,你就递给我。”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话,不造成阿英的恐慌,“还有烛台要聚过来,尽量不要产生阴影,或者不让阴影在我下刀的地方出现。” “是。”阿英又咬了咬牙,照做。 “我至少需要一个多时辰,你要坚持住。”她最后嘱咐。 其实对于熟手的妇产科医生来说,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就可以了,她嘛恐怕会慢得多了。 …………66有话要说………… 另,66没生过娃,所以不知道写得是不是精确,全凭查资料,各位妈妈读者们,医护人员读者们请原谅细节处的不妥当。 295 往事如烟 太阳,渐渐升上半空,眼看就要午时了。 那家小小的医馆外,百姓们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人脸上都挂着惊骇的表情,因为不知谁漏出消息:麦指挥史大人的夫人早产,可孩子一直生不下来,现在人快不行了,就要生生憋死,却有一个打从京城来了一个年轻女子,居然打晕了麦大人,要剖腹取子! 人命关天,这不是儿戏么? 阿窝夫人可怜啊,人都死了也不能落个全尸! 是谁这么狠?!怕不是恶鬼披了人皮吧。 如果是人,别说女子,就是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兵,也未必能下得了手。 有为人正派果勇的乡民想冲上去理论,但看看医馆外躺的那一地…… 还是算了,对方尽管只有两个村姑在外头守着,一个叫阿米,另一个叫翠花,看着也不如何强壮,可竟然很厉害。跟在麦大人身边的四个亲兵想闯馆,眨眼间被摞倒了三个。 一个跑了,半个时辰后又叫来二十多兵士。 然后三下五除二,这不,堆了一地。也不知是死是活,反正全无声息的趴在那儿。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那个高个子翠花还把麦大人的尸体,不对,是肉身,搬出来放在台阶上晒太阳。 此情此景,谁还愿意上前吗?当然是保存实力。万一将来大夏人打进来才好拼命。 至于阿窝夫人,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只怕凶多吉少。不如围着那群人不让走,等麦大人醒了再做定夺。 “怕不是个妖精吧?”路人甲战战兢兢地道,“专门吃要落地却未落地胎儿的,再吸干净产妇的血。听说哦,阿窝夫人怀的是双胎,难得哦。” “胡说,这青天白日的。”路人乙道。 “许是道行高深呢。”路人丙道,“不如谴个人去请高僧高道来,我等凡人怕帮不上忙。” “再等等,刚才我看又有小兵逃走,必是回兵所了。等他拉来大队人马,军士们阳气杀气都重,能克!”路人丁预测。 “嗯,真是要吃人。这半天,都啃光了。”最早出现看热闹的老者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穆远带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画面。 他本想上前问问,具体是怎么个情况,毕竟苏牙只报告说麦谷的夫人难产,并没有提供具体细节。但才听到众人议论,再抬眼看到两名“村姑”,心就蓦然狂跳起来。 自从离开京城,他就努力想把赵平安从他的脑海里,心里,生命里完全隔离,可却根本做不到。一方绣得很烂的帕子,他明明都扔了,却还大半夜捡回来,细细洗了,折了,置于一个小锦盒里,贴身放着。 他对自己说,这是要记得赵平安对自己的伤害,这辈子别再陷于其中,但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因为他有自己的情报来源,知道他走后京城里发生的任何一件事。 “无意中”他总是关注大长国公主的消息,得知她积劳成疾,他根本无法克制揪心、惦记。听说她要闭关静养,还拜了师父,每月初一和十五才入宫两次,又觉得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必定事有蹊跷。 除了集中精神在战事上,除了让自己忙到死,他无时无刻不想念她,就连在睡梦中都是如此。梦到他们小时候,她那样活泼可爱,让他笑出了声。梦到她还是个小少女,却淘气顽皮的跑出京,他押她回去,却把心一并付出。梦到那一片的血红,还有她冷漠的眼睛…… 而再怎么怀疑,再怎么纳闷,他也没想到她会来到保安军的地界儿,来到志丹。 这就好像又一个不靠谱的梦,会醒来的梦。但当他看到翠花,也就是平安的贴身暗卫阿鹏,还有那个明显是太监的阿米,登时就确信了。 那么她是来找他吗?是不是知道他就驻扎在不远处的金汤城?可她又找他干什么呢? 往事如烟。 经过这么久的沉淀,他居然并不恨她,也不怨。 他只是感觉心被扎了无数个透明窟窿,令冷风直接侵入,让他冷得连热血都凝固了。 好吧他承认,他是害怕了。 生平第一次这么怕一件事,怕此生再被辜负,那样的境遇再来一遭。 怕,她从不会给他真心,哪怕只有一丝。 那样他该如何自处??倒不如两相分离,再无瓜葛。 可此时,他望着那个无声无息的小小医馆,很想掉头就走。但是,脚下却似生了根,完全无法移动。 一是他那样渴想着她,理智根本无法战胜情感。 二是不明白她究竟做了什么样大胆的事,居然给人开肠破腹。这样逆天的事,她都敢去做,到底是多大的心?若真搞砸了,阿鹏和阿米再厉害,她也没办法活着走出志丹。 他得护着她。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管她如何辜负他,利用他,他仍然无法看到她受伤害。 冤孽!这是什么冤孽。 “主上,怎么办?”看穆远发愣,一向铁面,喜怒不形于色的主上脸色变幻不定,苏牙不禁上前问,并有些担心地再瞄了一眼那医馆。 这是有啥啊?这是咋滴啦? 穆远深吸一口气,镇定心情,有些感谢老天的安排,没有直接让他见到她,而是先见到她的暗卫。这样就有了缓冲,免得他失态,泄露了心中所思所想。 “属下就说嘛,女人家难产,您身为大将军,皇上亲封的兵马大元帅,亲自前来也没有用处呀。”苏牙觑着穆远的神情道,见他犹豫,还以为是后悔。 穆远摇摇头,“我之前着人快马报信,应该很快会有帮手来。” 他来,也不是为了收买人心。而是听闻阿窝夫人是女中豪杰,不忍心她就这样死去。况且他也知道麦谷无后,更深知为兵者今日不知明日事,对后代有多看中,所以真想帮忙的。 “先过去看看。”他抑制着心里的惊涛骇浪,对苏牙和身后的八名亲兵挥挥手。 一步一步,他向着医馆走去,没见到人就感觉离赵平安越来越近,心也愈回如擂响鼓。 可就在此时,当他的一只脚才迈上台阶,越过地上晕迷的那些地方厢军兵士,就听见身后传来巨大的喧哗声。 …………66有话要说………… 本来前几天就要分卷的,但想想,等到300章再说吧。 296 又不是大将军的孩子 有马蹄踏着地面声,有兵刃交击声,有人员的吃喝叫骂,由远及近,滚滚而至。 在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照耀下,马蹄践踏起地上的浮尘,衬得那群人影影绰绰,面目模糊,却偏偏气势汹汹的,吓得围观的百姓纷纷向四周避散。有少量躲避不及或者腿脚不利落的,甚至摔在地上,惊叫连连。 穆远停住脚步,转身,眉头皱紧。 此地是保安军的地界儿,虽算是军府,却也不能扰民。若非早就探知志丹的麦指挥史对百姓们和兵士们还算不错,战绩也可,他断不会对违抗他军令的某混人那么客气的。 现在这情形,还好没有伤人…… “快快快!别磨蹭!动作都麻利点!”来人共三四十个,为首的是个小胡子。 他们都穿着军装,正是志丹地方上的厢军。此时纷纷停在小医馆的门前,因为勒马勒得急,马儿长声嘶叫,他们又利落的咚咚落地,大呼小叫的,气势倒是浩大,意思是:很吵。 “叫他们闭嘴。”穆远轻声道,瞄了一眼身边的苏牙。 苏牙近来和麦谷沟通,受了一肚子气却不能发作,只能隐忍。此时得了令,那还有什么客气的,一下窜到前面,张开双臂,拦在那群人面前,喝道,“噤声!也不看看谁在!” 穆远的本意,只是知道赵平安在里面,怕这群粗鲁无文的人无理。且不说私下里,他把她看成无比珍贵的人,单说表面上,那是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国公主,格外尊贵,岂容下层兵士在这里吵吵闹闹,冒犯皇族? 可是苏牙会错了意,以为是要摆出兵马大元帅的威风。 顺拐的是,对方也是这么认为的。 之前穆远到过志丹的兵所,眼前这群士兵,尤其那小胡子是见过他的。他人又生得极为高大,气场十分的强,因此往医馆门前一站,存在感强烈,想让人忽略也不行。 本来,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是在军中这种纪律性很强的地方。但地方军向来看不惯禁军,特别是上四军,觉得他们占了最好的资源,却都是公子哥儿,绣花枕头一包草。到头来,苦活儿累活儿要命的活儿全扔给地方上,功劳却是他们的,心中很是不满。 还有,最近麦谷正死顶着穆远,两下里颇不对付。加之穆远虽然从小生活在战场上,可西北边境却长,他始终没来过保安军的地方。而他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旁人没有亲眼见识过他在战场上的实力,京中势力再暗搓搓的来点谣传,谁能服他?谁肯服他? 再有,他们听闻他们家夫人难产,他们家大人却被人为难,这也太不是人了!虽然整个事情的具体细节却不知,只能全凭脑补,而且是按自己的想象脑补,但想来八九不离十。 所以这情形简直是叔能忍,婶婶也绝对不能忍。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们若软了,以后还怎么混? 最要命的是亲眼看到穆远站在台阶上,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样。偏他的脚下,横七竖八的躺着他们的兄弟,以及,他们那说一不二,连地方官府都要给面子的大人。于是,兵士们心里的火腾地窜出来,哪里还有理智? 那小胡子当先拔出配刀来,上前窜了一步,指着穆远,愤怒地大叫道,“上四军欺人太甚,罔顾军法,无缘无故就打伤我们麦大人和保安地方军。还导致我们夫人要难产而死,一尸两命,简直拿我们不当人。兄弟们,豁出去,咱们拼了,倒看看大江国还有没王法规矩!” 他一呼喝,其他人眼珠子都似红了,叫嚣着上前。 苏牙吓一跳,大声道,“还有这种说法!你也太颠倒黑白了吧?你们夫人难产,与我们大将军有何相干,又不是我们大将军的孩子。” 围观群众也一脸懵逼:什么情况?难道还有不为人知的肮脏隐情? 穆远则恨不能把苏牙一把拎回来: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如此让人误解,真是越说越乱! “你个大哈怂!居然敢辱及我们大人和夫人,老子跟你拼了!”果然,那小胡子气得暴跳,深以为是自己说话不当,被对方占了口头上的便宜,一心要把场子找回来。 说着,举着刀就向上扑。 可苏牙嘴笨,手脚却利落,瞅准空当,一脚就把小胡子给踹回去了。 小胡子一击不中反被打脸,捂着肚子退后,羞臊之下就更气,“你他妈的还敢动手!” “对不住,本能反应。”苏牙耸肩,险得说:我还没用力呢。 “爷爷打烂你的沟蛋子,叫你不能活着走出志丹!”小胡子要拼命了。 众人见此也一哄而上,瞬间打成一团。 旁边,阿米和阿鹏(翠花)面面相觑。 看到穆大将军前来,他们心里不知是喜中忧。他们家公主跑到边镇,纵然是担心整场战事,却也是为的穆大将军。可穆大将军出征之前和公主发生了罅隙,甚至感觉像决裂,他们也是知情的。所以现在这情况,到底会如何呢,谁心里也没底。 正为难,结果就上演了这么一出。 明明那个姓麦的,还有这些兵是他们打倒的啊,怎么穆大将军就背了锅?还有里头那女人难产,是他们家公主给人家剖开肚子的,又关穆大将军什么事? 眼见对方已经打上来,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们觉得不能让穆大将军的人吃亏,干脆上前帮手了。加上苏牙,以三对三四十,略处于下风,但也很厉害了。 穆远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知道平安就在里面,他本来就心烦意乱,现在更是心头火起。 即便志丹是军府,兵士们也不能在街面上随意与人械斗,简直目无军纪。他一直念在麦谷做事还算勤勉,就算性格桀骜,军事上各种不配合也没有计较,但现在他很想治治此人了。 因此他也不再多说,缓步走入战团,几乎不着痕迹的出手。 不对,出脚。全程没有动用过武器,举重若轻,三下五除二就平息了事端。 厢军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哎哟哎哟的,人已经躺了一地。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 补更在十点。 297 仿若天籁 围观百姓惊讶又崇拜。 这位英俊帅气的年轻将领是谁啊,好像是个大官,很大的官,却天神一样好看,战神一样厉害。这些全是麦大人手下的精兵呢,居然不堪一击。 苏牙也得意,“看到没?我们大将军若出手,你们那一群就不止是躺在地上那么简单容易了。这里面必有误会,你们咋不听人说话呢?” “屁,你们就不是人,说什么人话!要杀要剐就随便,不然就陪我们夫人命来!”小胡子人虽倒地,精神却不倒。 “你嘴里放的才是屁!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夫人生不出孩子,凭什么我们大将军负责。”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听不懂啊。” “都是你们禁军闹的!你们不来,我们志丹好着呢。” “我们不来,大夏人就要来了。” “保安军保得住大江国土。” “少来了,前些日子是谁后退八百里的。” “你们有本事,把大夏人灭了国,不然胡吹什么大气,不还得我们厢中参战?哼,反正就是你们不好!” “既然不好,就起来继续打。” “你等老子,哎哟……” 鸡一嘴,鸭一嘴,加上其他人也英雄不死似的呼喝,场面愈发纷乱了。 穆远暴躁,“全体,闭嘴!”他怒喝一声。 中气十足,丹田发力,雷霆也似。 于是,场面静了数秒。 之后,正当他就要训斥这些士兵时,在其他人又要闹腾起来的瞬间,一声婴儿的啼哭之声,非常嘹亮有力的啼哭,忽然响了起来。 这人类最原始的声音,仿若天籁,把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包括穆远,包括百姓们,甚至包括无声无息的风和沙,都诡异的静默起来。好像天地间只有那间小小医馆,以及医馆里发生的事情是存在的。 “孩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处于昏迷中,死人一样的麦谷突然坐了起来,两眼发直发呆,“有孩子哭了吗?真的有吗?是不是有孩子啼哭?” 没人回答他。 因为这一切如此不真实,可又真实发生了,所以搞得所有人都无法确定。刚才还说产妇就要死了,还说有妖精吃人,怎么此时突然反转,完全在预料之外? 除了,婴儿的哭声之外。 那哇哇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就是真实的回答。 可是麦谷却甩甩头,好像觉得自己陷入幻觉,甚至根本就是耳鸣导致的幻听。 他茫然爬起来,不停揉着额角,终于发现自己是在医馆外面。目光所及之处,还看到自己的部下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上。近处一摊,远处还有更大的一摊。而在两摊之间,那个他虽不服气,却不得不暗中佩服,甚至妒忌的青年才俊就站在那儿。 “怎么回?趁我病,要我命。我家中有事,穆大将军如此威风,直接打上门了吗!”只一秒,他的眉毛就立了起来。 穆远冷下脸。 如此鲁莽,仅凭臆想和表面情况断事。明明那儿啼正在回荡,却仿佛未知……哼,保安军就算略有战绩,果然还是扶不起的呀。 他挑了挑眉,讽刺的话忍不住就要飚出,结果却在此时,又一声婴儿哭声传来。 二合为一,开天辟地似的,也更加嘹亮,仿佛响彻云宵。 “妈的,是孩子哭!”麦谷在被撂倒之后,脑筋一直像浆糊般,此时终于清醒了些。 “是孩子哭!”随即,他又高叫一声,“八成是老子的娃在哭!” “哪里八成,十成十!” “是啊是啊,是从医馆中传出来的。” “恭喜大人,看来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啊。” “大人,快进去看看。” “对对,夫人千辛万苦,别让歹人害了去!” “妈的,混账东西们。”最后一句是“翠花”出的声。 情急之下,他根本忘记控制声音,可除了穆远,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只有阿米与他再度对视,眼中充满神奇和好奇,还有深深的担忧:孩子能生下来,全是他们家公主的功劳,怎么就是歹人了。可是他们家公主真的剖了产妇的肚子,保住了孩子吗?那么那位夫人呢? 万一整死了,恐怕不太好收场呀。 可是,也没听见那女人惨叫的声音啊。这医馆不太隔音,孩子的哭声都能传出来,被人开肠破肚的,那么疼也没叫吗?当真是女中豪杰!是学习关云长刮骨闻毒,还是真有那传说中的麻沸散? 而厢军的人,志丹的百姓都沉浸在狂喜之中,彼此对视而笑,点头,击掌。 麦谷更是兴奋得满地乱转,偏生不敢踏进医馆半步,生怕看到什么不好的事,或者眼前的幸福是一场美丽的迷梦。 “哎呀,听这声音,只怕是身体很好的娃子呢。” “两个哦,双生子啊。” 民众也很高兴,人群中却有一名老妇突然插嘴道,“也不知夫人如何了?” 这一句在嘈杂纷乱的喜悦中是如此刺耳,如此显眼,就像一个雷,劈在了麦谷头上。 “对啊,我夫人呢?”他的脸瞬间白了。 恍惚记起,之前那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女人说要剖开他夫人的肚子啊。现在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他的阿窝却悄无声息,不是被……被……杀了吧? 杀母取子,绝不是他所愿意的。 “阿窝!”他厉叫一声,突然转身向医馆奔去,“阿窝,你回答我!” 穆远见他神态癫狂,怕他于赵平安不利,一个箭步挡在前面,“你要干什么?” “别拦我,我要去找我的夫人!”狂喜之下是惊恐,这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令麦谷的面容狰狞,“我夫人无事便罢,否则一命抵一命!夫人,夫人,阿窝!”他又直着脖子朝里面叫。 然而医馆里寂静一片,连婴儿的哭声也没了。 麦谷更急,直接动了手。只一招,就被穆远逼回去。 “我在,你休想前进半步。”没有人,能在他面前伤害平安。 哪怕,她已经不是他的平安了。 “穆远,你找死!”麦谷干脆抽出了刀。 但他哪里是穆远的对手?上前,被击退。再上前,再被击退。 反复数次,最后连刀也被拍飞。可如此没完没了的,他愈发焦虑,穆远也暴躁起来。 旁边那些肢体不能动弹的士兵,嘴却没把门的,大声叫骂。民众们也高声嚷嚷着,场面再度混乱。 然而第三次,有一道声音出现,像一只无形的手,把那些喧哗声全抹平了。 …………66有话要说………… 补更奉上。 谢谢大家。 298 啊!砰!哎呀! 吱呀。 这一次,是医馆大门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赵平安缓步走了出来。 瞬间,所有人再度诡异的保持了沉默,连呼吸声都放轻了,紧紧盯着眼前的年轻女子。 穆远只觉得眼眶发热。 为了扮村姑,赵平安本就衣着朴素。为了不让人认出来,还被阿米稍微改变了下容貌。 她的满头青丝都扎成一束,盘了个丸子头在头顶,还包了块干净的蓝色布巾,显得极为利落。难为她居然找了件雪白的粗布衫套在衣服外,模仿医生的白大褂。 比白衫更白的,是她的脸色。 简直是惨白,苍白,嘴唇连血色都没有了,脸上的疲惫好像刚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仗和硬仗,胜得极为艰苦,以至熬尽了她体内的所有力量。 偏偏,那白衫之上到处是殷虹的血迹,大片大片,也星星点点,仿佛她身上爆开了无数的血花。她的双手更是无意识的半抬着,也被血迹浸染了。 可即便如此,穆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赵平安。好像她是刻在骨子里的,心上的,灵魂深处的,无论相貌如何变化,也不能阻止那种熟悉和心灵的天然悸动。 赵平安也一眼就看见了穆远,就算远近各处纷纷攘攘,好像哪怕经历三生三世,她还是能在人群中准确的找到她似的。 她是那么疲倦,精神全部抽离了身体似的,但眼睛却奇异的明亮。与穆远四目对视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睛更亮了。 她试图向前迈了几步,却整个身子都软了。因为站在台阶的边缘,眼看就要滚下来。 本能的,完全无意识的,穆远飞身上前,及时把赵平安捞住,“你,怎么样?”他的整颗心都揪着,痛着,根本顾不得其他。 “不是我。”赵平安下意识的抓住穆远的手臂,“不是,那不是我的血。你别担心,不是我流的血。” 穆远心中一松,紧接着就怔了怔,随即就把赵平安扶稳,让她坐在台阶上,自己则后退几步,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 之前的瞬间,真情流露,无法掩饰。 之后的瞬间,自我隔离,变得无比疏远。 赵平安手上一空,只觉得那冰冷坚硬的铠甲本就抓不住,此刻又从她手心上消失了。 这让她心头酸酸的。 没想过在这种时候,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但刚才有那么一刻,她不知第多少次在他面前站不稳,他照样捞住了她。 是真情流露,还是身为臣子对身为大长公主安危的担忧? 望着此时此刻穆远没有表情的脸,感受着他周身似有似无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赵平安有点不知所措,也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心意了。 “你把我夫人怎么样了?”旖旎与酸楚的气氛中,麦谷个不识相的突然钻出头来。 同时,他伸出爪子,想抓赵平安的衣领。 穆远怒,再次出手。 这一次他带了真气,还有望而不得的悲伤,出手甚重,直接拎着麦谷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丢开,让他飞出好远,落入人群。 百姓们没见过这阵式,也没受过训练,惟一的反应就是躲避。 于是。 啊!砰!哎呀! 麦谷直接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就算是武将出身,好歹在空中卸了点力,也是半天爬不起来。但他太担心他的夫人了,离得那么远也对着赵平安怒叫,“你把我夫人如何了?若胆敢伤她,我要你偿命!” “等你过得了穆大将军的关,再放狠话吧。”赵平安哼了声,咬着牙,重新站起来。 在众人眼里,此时她就像从修罗场出来似的,浑身是血,而且不是自己的血,那就是杀人所沾染的了。也许,是吃人沾上的。看哪,下巴上也有血迹,定是吃完了没擦嘴。 如此想着,人群就下意识的向后退着,让出大半圈距离。 而赵平安天生的气势,长居高位,能翻云覆雨的气势也自然散发,令人不敢直视。 只见她慢慢走下台阶,站在人群中间,对着麦谷道,“你这人不好,总以恶意去揣测别人。我看,你是在此地当土皇帝当惯了,有被迫害妄想症。” 她这新词,绝大多数人是听不懂的,但大体明白她的意思。 难道说,阿窝夫人没事?那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动静呢? “阿窝,阿窝到底怎么样?”麦谷再问,目眦欲裂。 “你这人,不仅心不好,脑子也不好。”赵平安哼了声,骂得那样自然,“在你被打晕之前,我就说过了吧?我不会不顾母亲的安危,只为留下孩子,你的理解力居然这样差,还是被打坏了脑子?好吧,你若问我,我只能回你四个字:母子平安。” 嗡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麦谷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趴在地上不动了,好半天才半信半疑地说,“真的么?你说的都是真的么?那为什么我的阿窝不出声?你之前也说过,要剖开我阿窝的肚子啊。那样一来,人怎么还能活?” “以后能不能活,我不能保证,但至少她现在活着。”赵平安又向前走。 人群,好像海洋遇到避水珠,再度自然的向两侧分开。 赵平安就这么走到麦谷的面前,俯视着他。 穆远默默跟在赵平安身后两步,即不太近,也不太远。只有练家子才能看得出他身体紧绷,似乎说不出的紧张和莫名的关切。 “至于阿窝为什么不出声……这么说吧,如果我剖开人的肚子,结果让人疼得惨叫,还叫什么本事呢?如果麻沸散这么没用,又怎么还能叫传说中的神药呢?”她说得淡定。 借机,把所谓麻沸散的事打个底。 将来万一在战场上有外科手术要做,别那时候再惊悚世人,不如提前铺垫。然后再设个限定什么的,让人知道药物珍贵,用完了就没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用的。 果然,人群又嗡嗡出声了,一群苍蝇加一群蜜蜂的即听感。 其实很多人不知道麻沸散是什么,毕竟古人的认知力和信息接受度不高,但大家都能明白是割了肉,开了肚腹都不疼,还能让人活下来的东西就是神药。 299 必须是妖精 而,这女的有神药! “妖怪!”人群中有人喊了声,“这女的莫不是妖怪?” “是也是好妖怪,救人的。”有人感叹,“就像白娘子。” “哎呀,蛇精啊。” 蛇精?我还蛇精病呢。 赵平安心想,口中却道,“我不是妖怪,乡亲们放心。我不过是京城医仙的徒弟,我师父是帮助大长公主平息了京城疫症的高道!我的医术全缘自于他,神药也是师父所赠。” 翠花同学闭上眼睛:得,又拿石道长做挡箭牌了,还真管用,还真常用。有事师父服其劳,他家公主这招运用得真娴熟。 穆远则目光一闪。 他明白了,平安这次不欲露出行迹。所以才易容,所以才装成村姑。 而关于京城天花疫症大爆发的事,就算远在边境的百姓也听说了。不过以讹传讹,此事已经被神化,也难得有几分真实信息了。乡人迷信,平安这样解释,完全立得住脚。 不过,乡民或者底层兵士可以糊弄过去,麦谷呢? 他现在心情激荡,或者并没有留意,但过后必有怀疑。因此,麦谷还是要提前支会,免得有些生了异心的人会有所动作。把麦谷绑上,地方上就得负责平安的安全。 她毕竟是大长国公主,她所到之地,但凡是大江国的官员,都有护卫之责。明面儿上的事解决了,早点把她送回京城就是了。 只是想到她就要离开,莫名有些舍不得。但很快心下刚硬起来,努力维持臣子心态。 “我夫人到底如何了?”麦谷的声音插进来。 语气听起来客气多了,虽是半信半疑,但太在意阿窝的安危,有气也得忍着。 “现在还在麻醉……唔,昏睡中。等麻药的劲儿过了,自然就会醒。”赵平安淡定地道。 “那我进去看看她。”赵平安的态度令麦谷略安心,但终究是不放心的。 “不行。”麦谷好不容易爬起来,赵平安却又拦住他,“你身上这样脏,会让阿窝细菌感染,得上并发症,那样麻烦就大了。” 啊?! 所有人都半懂不懂赵平安的话,麦谷才稍稍放下的心也又重新提了起来。 不让见人?人不是已经救了吗?不是母子平安吗?为什么不让见了? 看到麦谷的身体又紧绷起来,赵平安实在不想起无意义的冲突了。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话,因此解释道,“你夫人是剖腹生子,其中凶险,你想也想不到。虽然我已经把她的肚子重新缝合,但伤口要愈合,还需要很长时间。她这是伤了元气的,身子虚弱之极。在这种情况下,你这样子……” 她上下打量麦谷,“身上又是土又是灰,又是汗,又是泥,带了多少脏东西?佛祖不也说吗?你喝的一口水里都有三千虫。” 她不信佛,信道。 因此佛教的说法只知道个大概,总归就是这么个意思,大家都懂的。 “这些看不见的虫子最喜欢往破损的皮肤里钻,造成伤口溃烂,久不愈合,导致病患高热,若侵染到脏腑就会危及性命。麦大人,你是上过战场的,那些断胳膊断腿,明明没伤到要害的士兵们最后却烂掉半个身子,被久久折磨致死,都是因为没有防住那些虫。我都这样说了,我还要去立即就见你夫人吗?” “难道我就不能见她了吗?”这一句,人设始终威风凛凛甚至蛮不讲理的麦大人,竟然带了几分委屈和可怜。 “我又没说不能见,只是觉得你太脏了而已。”赵平安毫不客气,一脸嫌弃,“若要见你夫人,你最好先去洗个澡,把身上洗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泥垢,连同头发在内。然后换一件簇新的衣服,再从此医馆借一件白色的罩衫。从头到脚,包得只剩下眼睛留在外面,就可以去了。” 那时,阿窝差不多也从麻醉中苏醒了,正好让他们一家四口团圆。 麦谷闻言,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脑海里出现了战场上那些断了肢却腐烂不止,直至烂得露出骨头,最后凄惨死亡的将士模样,不禁吓得直吸气。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事到如今,他潜意识里对眼前这个镇静如常的、陌生又年轻的女子已经彻底信服了。 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事物远超自己的认知,对于能解释的人,莫名就会产生信赖。 “好,我这就去收拾。”麦谷点头道,转身欲走却又转回,“那,我可以接阿窝回府吗?” “阿窝重伤元气,失血过多,不宜搬动。我看,就暂时住在医馆,万一有点小炎症,也好就近用药。”赵平安想了想道,“等她的伤口拆线,就可以回府了。” “拆……线?”麦谷惊。 “废话,肚子都剖开了,难道不需要缝上吗?皮肉长好了,难道还把线留在肉里?那多难受啊,你到底心不心疼你的夫人?”赵平安翻翻白眼。 却不知道,周围多少人也在翻白眼。不是鄙夷,不是不耐烦,而是惊得差点晕了。 天哪,那是个大活人啊。 美丽爽朗的指挥史夫人阿窝啊,不是衣服,不是物件,居然说剖就剖,说缝就缝?然后人还能活?眼前这个女子必定不是人,必须是妖精! 麦谷也听得头皮发麻,甚至不敢问下去,更不敢想象了。 倒是赵平安见不可一世的土皇帝麦同学那般不知所措,心软了一下道,“要不,你先看看你的儿子?双生子呢,健康得很。” 众人骚动,真想知道从娘肚子里被剖出来的娃到底啥样。 麦谷也是眼前一亮,但很快又被怒气混杂着喜气的神情掩盖,“这两个混蛋小子,把他们的娘折磨得如此,我要先见到他们的娘平安无事才能认他们。如若不然……” 他没说下去,反对赵平安深施一礼,“我去去就回,还请姑娘多多照拂。” 经历了挚爱的生死,总算有个好的结果,麦谷从疯狂无理智状态终于回归冷静。也知道无论结果如何,眼前的姑娘暂时不能得罪,于是彬彬有礼起来。 …………66有话要说………… 昨天只惦记臭美,细高跟,阔腿裤,就这幅模样去赶电梯,跑得左脚绊右脚,摔得那个一个狠,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幸好脸没着地……但左手和右膝都磕肿了,右脚踝扭伤,配着几个大青包。 所以本想今天请假的,手搭在书桌上就疼啊。可是看到我更新这么少,国庆期间大家却投了好多月票,还有打赏,更有一位panni的朋友打赏了万点之多,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咬着牙也更新了。 谢谢大家了。 300 名不虚传 “大人,弟兄们怎么办?”小胡子叫道。 他肿着半边脸,附近的地面上落着他两颗牙齿,说起话来撒气漏风。难为他尽管还趴在地上装死狗,声音却还洪亮。 麦谷再心急,也不能忘记军中同袍,亲近手下。 于是顿住脚步问:“都是谁打的?”感觉脸上一阵阵发烧,羞臊得很。 这是他们厢军的地盘,他的手下有好几十,平时还号称是精锐来着。可对方呢,不过三五个,结果却是这个战局,说出来让人怎么相信,怎么接受? 幸好幸好,刚才他在里面被人制住,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没人看到…… 可他问得大声大气,此时的模样自然被解读为脸红脖子粗,是气愤,于是小胡子连忙告状道,“那边一批是这两个臭丫头打的,我们这批是穆大将军的手下打的。当然,后来穆大将军也出手了。” 麦谷气得闭上眼睛,不气旁的,是气自己人。 会不会说话啊?会不会说话啊?不会的话,就不能闭嘴吗?这是什么光荣的事吗?还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周围有那么多百姓,传出去,本地厢军还有什么脸跟人间上四军的禁军之一耀武扬威?自己没有羞愤死就脸皮够厚了,怎么还有脸往外说呢?小孩子打架,打不过就报告学里的先生,或者找对方父母哭诉吗? 可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周围已经嗡嗡声一片。有他手下的兵士感觉有他撑腰,各种开始叫骂。还有围观百姓的惊叹:原来这个俊得不得了的年轻人就是穆大将军,皇上亲封的兵马大元帅啊。 前些日子大夏人打过来,保安军的废物点心们抵挡不住,幸好穆大将军带着禁军增援过来,还有麦大人带着地方军奋起反抗,才把大夏人赶出志丹。不然,又不知有多少人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呢。 而且禁军来得及时,大夏人才冲进来,还没来得及烧杀抢掠,所以当地人损失不大。 原来,他们的救命恩人就是眼前的年轻人啊。 天哪,年轻这样轻,长得这样俊,气度这样超凡,果然不愧有战神之名。从前听过他的名头的,可惜离得远,不曾得见。今日一见,哎哟,打半天人都没动手,一脚一个,踹得这叫帅啊。 果然,名不虚传! “穆大将军赶走大夏人,护我们一方平安,请受小老儿一拜。”人群中,一个老者激动的跪下,郑重磕了个头。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而且人类本来就有从众心理,于是忽啦啦,跪倒一片。 穆远连忙上前两步,团团一礼道,“吾辈乃大江国军士,保家卫国本就是分内事,众位乡亲不必多礼,还请起身。” 见百姓们执意不起,只得亲自扶起带头的老者,又温言道,“此时已是午后,诸位不如各自归家,我尚与麦指挥有军务要谈。再者,麦夫人才经历了凶险的剖腹产子之事,恐怕需要好好休养。过于吵闹,只怕不宜。” 老者频频点头,旁的人也深以为然。 虽说剖腹产子还能母子平安的事稀罕得很,听都没听过,何况亲眼所见了,所有人都特别想继续留在此地打听,更想知道那年轻漂亮的姑娘到底是人是妖,但穆大将军是他们的保护神。保护神这么说了,他们当然要听从啊。 于是,尽管好奇得很,无数目光瞄向赵平安,一脸的恋恋不舍,充满刺探感,却还是渐渐散去,三三两两议论着离开,比过年还兴奋。 “马屁精,全是马屁精!”小胡子愤愤不平。 怎么是穆远的禁军救的志丹及百姓呢?他们厢军没出力吗?而且因为装备武器不及禁军,对上大夏人的时候伤亡还很大。 麦大人心疼部下,这才和姓穆的对着干,非要讨个说法不可的。 可这帮百姓怎么这样? 亲不亲,家乡人!平时街里街坊的,如今他们被打,怎么能向着外人?怎么能跪外人? 边镇民风开放,看看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啧啧,眼珠子带着勾子,一个劲儿往姓穆的身上搭,哈喇子都要掉地上了。 呸!禁军里稍微有点脸面的人娶亲,皇上都要亲自过问。不像他们地方军这么可怜,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 还惦记姓穆的?那小子可不得娶个活公主才行,死三辈子也轮不上这些乡妞! “愚民!果然是愚蠢的小民!哎哟哎哟……”小胡子想高声骂,结果捶地的时候撞到受伤的用肘,疼得叫出声。 “去把人都扶起来。”穆远严肃的吩咐在一边正要洋洋得意,幸灾乐祸的苏牙。 苏牙没办法,哦了一声。 本想磨蹭,但收到他家将军冷厉的目光,连忙加快进度。 小胡子等人受的都是硬伤,不过是卸了关节的手法,于是三下五除二就能解除行动限制。 当然,伴随着起伏不断的,浓郁西北风格的叫骂声。 “好好,我是哈怂,我是瓜子。可咱们都是大江的兵,自己打起来有什么趣味。有本事的,联手去打大夏人啊。”一边念叨,一边干活,眨眼就做完了。 另一边,赵平安也示意阿米和阿鹏小翠花,把台阶上那批人放开。 她这边的手法大多是点穴,让对方出不了声。所以相对的,整个过程安静多了。何况这二位是姑娘的形象,那些兵油子兵痞子对女子倒是恭敬些。 “叫你的手下别生事了,你快去收拾,不是要见你夫人吗?”赵平安对麦谷道。 “都是误会,容我随后再解释。”麦谷心急如焚,此时也顾不得别的,对赵平安抱了抱拳。随后想了想,又草率敷衍的对穆远行了个军礼。 穆远顾忌到他夫的的休养,这个情,他得承。 “你们围了此处,保护夫人,不得再冒犯穆大将军和这位姑娘。”他吩咐小胡子。 “可是大人!”小胡子不满。 “你要违抗军令吗?”麦谷吼了声。 一瞥眼,见医馆的掌柜的哆哆嗦嗦走出来,连忙上前道,“借你的地方沐浴更衣可以的吗?还有那什么白罩衫给备一件。回头,必重礼酬谢。” …………66有话要说………… 明天进入新卷。 又有朋友给了大额打赏,谢谢书友20170822095907041打赏的万点,以及晨星0629的千点打赏。 谢谢大家的票票和平安符。 301 公主请放开 “请请请,没问题没问题。”那掌柜的神情恍惚。 “提前把罩衫取出,拿到院子里暴晒一会儿会更好。”赵平安看了看明亮的太阳。 “是。”掌柜的毕恭毕敬的答着,看向赵平安的目光先是惊恐,而后又无比崇拜,那叫一个复杂,那叫一个千言万语化为一个字:我服。 毕竟,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可是离那间给人开肠破肚的房间仅一墙之隔啊。 这姑娘胆子大到都邪了,手段高到神仙不如! “有劳。”离阿窝越近,麦谷越是变得温文尔雅起来。 不过他一条腿才踏入门槛,就又转过来问赵平安,“这位姑娘,敢问……为什么孩子哭两声就不哭了,可是有碍?”到底,一个膝下空虚的中年男人对儿子还是看中的。 赵平安失笑,“新生儿,身子再康健也是弱呢。哭那第一声是宣告来了人世间,从医者的角度来说,是吐出胸中的第一口肺气。哭完就又累又饿,哪有力气哭个没完?”才离开母体温暖安全的环境,惊吓也是有的呀。 麦谷强抑激动,点点头,又抱了抱拳,进去了。 赵平安侧头,望着穆远。 见他规规矩矩站在她身边几步之外,说不出的尊重,也说不出的疏远,不禁难过。可他的侧脸真是好看啊,那么寂寞又清冷,让她的心都疼了。 他身上穿着军装,不是上阵的重甲,而是轻装铠甲。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可拉的地方,于是她伸手扯了扯他的护掌,低声道,“我千里迢迢从东京来了,你都不高兴吗?” 穆远一怔,随即下意识的向旁边躲了躲,“大长公主,请……” “请什么?请自重吗?”赵平安瞬间委屈到火大,重重哼了一声,“即如此,你就给本宫滚进来,本宫有话说。”摆架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而她说话极轻,动作又极隐蔽,除了旁边的阿米和翠花鹏,根本没人发现。 那小胡子军士带着一群个个带伤,仿若天残地缺的队伍正嘀嘀咕咕,骂骂咧咧,嘟嘟囔囔的收拾军容军装,然后把这家小小的医馆“保护”起来。 赵平安深知,这是麦谷还不放心她。 对她客气,只是念在她“可能”救了阿窝母子的份儿上。若里面阿窝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小命就很危险了。至于宝宝倒还好说,阿窝却是麦谷的命。 他活不了,也不想让她活。 这让她不但不恼,还莫名对麦谷很有好感: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里能对老婆这么好,胜过了自己和子嗣,这人就算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另一方面,她底气十足,根本不在意麦谷有意无意的威胁就是了。 毕竟她可是大长国公主,还有兵马大元帅在身边,谁敢动她?谁能动她? 但这名大元帅,大将军却拒她于千里之外,让她空有和好的心,却狗咬刺猬,无从下嘴。 “跟我来。”不过进了院子,穆远却率先道。 而后很快选中了坐馆大夫的那间书房,抬步走了进去。 对穆远态度的快速转变,赵平安先是有点意外,随即就了然。 他知道她不想公开行迹和身份,刚才在外面顾忌不了太多,加上场面混乱,也许能掩人耳目,但医馆内就在留意些了。 果然,进了书房,就见穆远站在侧面,让出正当中的主位,赵平安又是气,又是暖,心软了,又想支出全身的刺来,矛盾万分。 干脆,反手把门关了,还上了锁。 我的公主殿下唉,您老这是要做什么啊?当着这么多的人呢。 阿米和翠花鹏吃了闭门羹,那扇门差点直接就摔在他们鼻子上,迫得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对视一眼,然后有志一同的转身:算了,当门神吧。 而屋内,穆远也是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劝谏,“大长公主,您单独与臣下留在一间屋子里,只怕于礼不合。” “于理不合?本宫什么时候在意过礼节?”赵平安冷哼,“怕人家说孤男寡女吗?本宫都不怕,你怕什么?” “众口铄金。” “众什么口,铄什么金?还不许人家说真话了吗?我就是喜欢你没错,就是想跟你暗通款曲,怎么了?”赵平安说着气话,“现在说什么于理不合?我们在浴桶里湿身相对时怎么说?我对你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现在再提礼仪,你不觉得太虚伪了吗穆大将军?” 穆远一时语结。 又想起当时那旖旎画面,心中不禁火热。 他抬起眼睛,看着那张脸:唔,魂牵梦萦,虽然五官不太像,但眼睛没有变,那般清澈和坚定,带着几丝狡黠和娇俏,直直击中他的心脏。 然而他才欲上前,脑海里那血腥的一幕就又出现了。仿佛一道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还有,他三弟的脸…… 于是他不近反退,冷漠的样子好像赵平安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赵平安气得。 当场什么也不管,从门边一步跳过来,紧紧抱住穆远的腰,把脸贴在他胸膛上。 瞬间,她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终于又回到这个怀抱了。哪怕对方身子僵硬,从肢体到心理上都是拒绝的。可她连做梦都在想着这一刻,哪怕是强求来的也好,终于让梦想成了真。 “公主,放开,请你放开。”穆远挣扎了下,却没什么力度,又不敢碰她的身子,只能试图说话阻止。 “我不!”任性。 “你这样,让臣无法自处。”哀求了。 “我就不!”任性到死。 “大长公主!”穆远实在无法忍耐了。 因为他发现,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他的身体却自有意识。那么渴望贴近她,也由于她的贴近而激动,沸腾,就像寒冬的泥土里填了太多东西,春风吹拂,立即就要钻出来。 种子的力量之大,连最坚硬的地面也无法阻挡呀。 于是他只能咬紧牙,抬起手,把赵平安直接拉开。 不敢太用力,怕弄疼她。可也不敢不用力,怕拉不开。几番纠缠,两个人好像贴在一起的泥土,被矛盾的力度推得向后退了几步,最后直撞到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66有话要说………… 前面有句话说:一个字,我服。 不是笔误,捂嘴笑。学智取威虎山的坐山雕呢,哈哈,记得电影里不,他总说要说一个字,然后说一大堆。 原谅我的恶趣味吧。 302 我害怕 门外的两尊门神吓得一哆嗦。 第一反应就是考虑要不要闯进去,看看他们家公主出了什么事。 最终,再度有志一同地挪开眼睛,假装没有听到。对,什么都没听到。毕竟,出事的很可能是别人……别人…… “赵平安。”屋内,穆远终于低声吼出来,也拉开了人。 他很想跟她严肃的谈一谈,说清楚今后他不想再有瓜葛了,也请对方能顾忌自尊,不要再纠缠。彼此做一对公事公办的公主与臣子,不是也很好吗? 然而当他低下头,看到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倔强的压抑却红了的眼眶,苍白的小脸和紧咬的红唇,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何况,那纤细的身子仿佛在颤抖,还越抖越厉害。 “赵平安。”他又叫了一声她的全名,但整个声音都软了下来,充满着隐约的痛楚和明显的无可奈何。 他能拿她怎么办呢?就是没办法呀。 “我很害怕。”赵平安见穆远态度软化,就再度拦腰抱住穆远。 她能感觉到他身子僵硬极了,虽然还是本能的抗拒着她的接近,却再没有拉开她,于是就把脸更紧的贴上他的胸膛。 隔着那层轻甲,都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还有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着。哪怕有点纷乱,哪怕那热度烤到了她,也让她安全。更在瞬间,让她的颤抖减缓了好些。 “我其实很害怕,我怕救人不成反杀人。穆远,穆远,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我第一次给活人动手术。我是说,给人开膛破肚。”她呢喃着闭上眼睛,都不敢回想了。 解剖,她做过,因为正经上过法医学的课。但,那是割死人。 人死了,尸体不过是一块肉。 人没有了灵魂和感知,除了对生前承载灵魂的自己的身体表示感谢和尊重,也没有什么舍不下的。 阿窝却是活生生的啊,一个美丽的母体,带着两条鲜活的小生命! 尽管她为了上战场,为了培训军医,为了减免大江将士的伤亡,之前紧急做了很多来自现代的科学培训,可那都是纸上谈兵。她本以为会从小小外伤开始动手,渐渐成长为合格的外科医生,哪成想让来就是剖宫手术呢? 幸好!幸好! 阿窝的身体状态相当健康,人又年轻,抵抗力强,整个手术过程中没有出现哪怕一丁点儿的意外,算是相当幸运的了。但她仍然记得切开皮肤的手感,分开肌肉和脂肪的力度,感受到那心脏在跳,温热的血液在流,还有面对被打开身体的无边恐惧。 稍有不慎,她简直万劫不复。 “我好害怕,穆远,我刚才差点吓死了。可是我必须得继续下去,拼命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手哆嗦,万一差了头发丝的距离,我就可能割到阿窝的大血管,让她因为大出血而死。” 她说着,面颊蹭蹭穆远的胸口,感觉身上暖和了些,尽管穆远就像根柱子般站着,什么动作和反应也没有。 可其实,有很多话就堵在穆远的胸口,差点令他冲口而出。 进入医馆后他看到了,所有人都神情紧张,面无血色。坐馆大夫尽管指挥着小学徒熬制药汤,却明显心中惶惶。那产婆和几个丫鬟更是瘫坐在一边发呆,吓掉了魂似的。 就连平安身边的阿英和秋香…… 阿英那种见惯杀戮场面的,却脸色苍白,表情和整个身体都是绷着的,这说明她非常非常的紧张。秋香更是面无血色,一直捧着胸口在那旁边干呕。 她们经历了什么,平安又经历了什么。只怕,平安比她们更要直接面对。 再想想,她本来是被先帝宠爱的天之骄女,要什么有什么,从不为任何事发愁。可一夜之间,她头上的天都塌了,还要面对四处环伺的虎狼,很多事她不得不逼自己做呀。 她说害怕,并不止今天给人剖腹产子一事。 因为她始终在害怕,因为始终没有人能彻底的保护她,她却还要保护别人,保护这个江山,保护先帝的梦想,她是有多难?多苦? 一念及此,他忽然发现自己并不真的憎恨她曾经下旨把他凌迟处死。 为了她,他甘愿做了奸臣! 哪怕是为了最好的结局,可他做了很坏的过程。换做是他,即便知道对方的付出,为了政局的稳定,从大局考虑也会痛下杀手吧? 这不是上位者应该做的么? 不过就是她把他看得没有那么重,即便他做了她的驸马,她更爱的也是江山。 不,不能这样说,他并不知道她是否爱他。毕竟,还有三弟。 他最接受不了的,其实是这个。 可他那么想护她周全,免她处于风口浪尖,想给她一世安好,却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愿意接受,更不知会不会影响她真实的心意,也只能远离。 但,今后又要如何呢? “我害怕,抱抱我行吗?”内心正如一团乱麻,怀中人忽然软声相求。 “你的胆子,怎么就这样大。”他叹息着责备。 一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怜取眼前人,不管过去与未来,只要当下。 哪成想,他的手臂还没有揽下她的腰身,就听外面又传来一阵喧哗。 “本地厢军指挥麦大人有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小胡子的声音传来,有些急怒。 “指挥史算个什么东西,我乃穆大元帅部下。我说要进,看谁敢拦。”陌生的声音。 穆远登时皱眉。 是谁?敢抬着他的名号在外面耀武扬威。 “又是姓穆的!”小胡子的声音已经气急败坏了,“少抬出你们那位大元帅、大将军,县官不如现管。在志丹的地界儿,你就是条龙,也得给我盘着。这是军令,不许进去!谁胆赶靠近,爷爷的刀枪可不是吃素的!” “怕你怎滴。”陌生人也提高了声音。 显见的,剑拔弩张,立时就能打起来。 “这位大人,不必如此激愤。”却在此时,一道温柔文雅的女声插了进来,“我们是奉穆大将军之令,前来救护麦夫人的。不是听说,夫人这边有点凶险?” 听到这个声音,穆远只觉得腰上一松,身上一凉,赵平安终于放开了他。 303 大猪蹄子 穆远不愿意承认,此刻他居然有着深深的失落感。 再低头看,赵平安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也忽然有股子冷冷的态度冒出来,像是冰雪般笼罩了她的全身。 “她怎么会在这儿?”赵平安登时不爽起来。 她是谁? 穆远有点发愣。 都说女人的耳力最好,此时就算是他,也没听出来者是谁。但只一闪神的时间,他大脑清醒了片刻,很快了然。 本来,就是是他着人叫来的,却因为有个特别能扰乱他心神,让他丧失理智的坏女人在这儿,他居然就一时忘记了。 “我……臣找来的。”穆远结巴了下,不知为什么要解释,“她身边带着京中名医,专治妇人症,因此紧急召来。” “她?干吗叫这么亲密!”赵平安恨得跺了下脚,小女儿之态毕露,“再说我问的是,你这个‘她’怎么会在西北边境,怎么会在志丹?” 苏美华! 穆远愣了愣,“臣不知。” 他是真不确定姓苏的女的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而且早他一步。之前大夏军差点攻进志丹,他带兵迎敌,凯旋后在欢迎的队伍中看到了苏大小姐的脸。 当时他也很诧异的,但他的军务那么繁忙,哪顾得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转眼就扔到脖子后头去了。苏家是百年世家,生意铺子遍布大江,并非清贫且贵,是即富且贵,士大夫的优雅生活,可是要银子支撑的。 他们在这边也有亲眷,门生故旧什么的,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根本不关心。 他也不是不知道苏家、苏美华本人、甚至父亲的心意,只是懒得理会。期间苏美华求见过几次,还送过东西,不过他没见也没收。今天主动联络,不过是因为要救麦谷的夫人,公事公办而已。借的是大夫,谁想到苏大小姐亲自来了? “你不知道?”赵平安气呼呼的,“哼,大猪蹄子!” “什么?”穆远没明白,还以为听错了。 “本宫的意思是,这还用猜吗?就是一头猪在这儿,用它自个儿的猪蹄子都想得到,那个苏美华为什么在这儿!” 关猪蹄什么事?穆远皱眉,仍然转不过这个流经了现代的弯。 可此时,外面的争吵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了。 “怎么还敢乱走,都说了,擅闯者死!”当地厢军派。 “自己都五痨七伤的,让谁打的?还敢拦着爷爷我。”禁军穆氏派。 穆远的眉皱得更紧。 延请名医,自然要尊敬些,所以和小胡子对上的,是他派去接人的人,只是个副尉带着四名小兵。 哪想到禁军的兵士果然如倨傲的吗?动不动就抬出他的名头,不肯好言好语与对方说明。 怪不得地方军不肯与禁军配合,他还一直以为只是麦谷的问题…… “臣去看看。”穆远当机立断,“你……大长公主还请留在屋内。” 他到底顾忌赵平安的名声,毕竟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起来,彼此也不能算没做什么,她刚才不是对他又抱又蹭的…… 那些兵痞子的嘴上都没把门的,必定要当个香艳故事,四处传播。她又不欲自己的真实行迹被人发觉,那就只能避讳一些了。 赵平安也明白穆远的目的,但心中实在意难平。 名声?不要了! 因此在穆远走向门边的时候,她突然拦上去,故事在开门时把门闩弄得咚咚响,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门是反锁的似的。 完了,还转过身,使劲扯了一把穆远的胸甲。 她手指力度不够,大江的军服又挺结实的,所以并没有撕破轻甲。但,让他的衣领处有些痕迹也就够了。可惜没有用口脂,不然在他脸上使劲亲几下,吻印来一枚就更好了。 锁门,衣服凌乱,除了撞桌子半天没声音,开门后只见一个男的,遐想的空间足够大。 而但凡赵平安主动的时候,穆远从来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在这些事上,他反应又绝对没有赵平安快。所以当他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屋门已经在他面前打开,外头的人,包括刚刚扭打进院子的两拔人都看到了他。 无数的目光,清清楚楚,定格…… 阿米和翠花鹏差点捂脸:他们家公主真对人家穆大将军下手了啊,急色到这个程度。看样子,穆大将军刚才被好好疼爱了一番呢。 “大将军!” “见过元帅!” 穆远的人见到他,无不惊讶,不明白他怎么从院中某房间出来,但立即放开正互扯衣领的厢军兵卒,上前行军礼,平日里严明的军纪一目了然。 正巧,洗到一半澡的麦谷听到动静,正包了衣服,匆匆跑来,见到的正是这一幕。反观他自己的人,看到他后几乎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跟他嚷嚷。 “麦大人,禁军无礼,干他老汉的!” “没二话,就是干!” “指挥史,他们故意吵夫人养病……” “屁!你们大呼小叫,没吵到我夫人吗?”麦谷低吼,有点恼羞成怒,“到底什么事?” 他们厢军,真是太丢人了。 “不怪我们。”小胡子连忙辩解,“您下过令,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可他们一来就要进医馆,我们自然要拦着,这不就差点打起来。” “我们不是闲杂人等,是我们穆大将军叫我们去请了名医过来,给麦夫人诊病的。”副尉同学解释,声音洪亮,态度恭敬。 “我们夫人产子,如今母子平安,用得着你瞎好心。哼,我们夫人诊什么病,我们夫人就没病,你们禁军才有病!”小胡子嗤之以鼻。 “闭嘴,别吵吵了!”大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又见己方的人如市场上的泼妇吵架,人家禁军却问一句,回一句,当着主帅的面绝不多言。 这一比,又给比下去一大截。 麦谷尴尬,“穆大人,你看……”他身上、头上还滴着水,军容都不整。 可是,咦,姓穆的军容也似乎不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麦谷探究的目光,成功的令穆远不自在了,只得道,“一场误会,还请麦大人继续沐浴更衣,好早点见到尊夫人。这边,先交给我吧。” 麦谷点头。 才要再嘱咐自己人几句,就见一名女子的身影娉娉婷婷的越众而出。 304 猪都不会相信 “民女见过穆大将军。”苏美华上前,盈盈一礼。 怪不得之前在东京城中送行赠剑的,是她的丫鬟小丹。原来苏美华早就打算远离她的视线,特特地提前赶在前头,在京城之外勾引她未来的驸马呀。 赵平安突然就明白了。 别说,这招真毒。 毕竟烽火佳人,英雄美女,生死与共,新月格格什么的…… 而且这女人对穆远真是志在必得,之前在京城时不惜冒险落水,连命都不要了,现在则是更冒险的来到边镇,拼着随时会被大夏军打过来,自己成为炮灰的可能也要寻找机会横刀夺爱。 穆远该不会为这种行为了感动了吧? 直男不就是吃这一套吗?在戏精女人面前傻得很。 万一苏美华来个更狠的,对自个儿造成点伤害,让穆远以为有责任就更麻烦了。直男很容易为此产生怜意和愧疚,若再加上点同情,就很可能转变为爱意了。 何况,苏美华挑了她和穆远有误会,穆远的心神正不坚定的时刻。 何况,穆远还是个钢铁直男中的钢铁直男! 苏美华这是死了心要赖上?屋里的赵平安忽然不能淡定了。 不过外面的穆远倒还正常,语气温和却又疏远地道,“苏大小姐请起。本就是我有事相求,苏小姐自管请大夫跟着我的人过来就行,担不得你亲自走一趟。” 又转过来对呆若木鸡的麦谷道,“这位苏小姐是京里苏意老大人的嫡亲孙女,到志丹来访亲。我听闻尊夫人产子有难,而苏家正有一名专攻妇人科的名医圣手在,就自作主张请了来,希望能帮助尊夫人渡过难关。” 穆远话少,常常三言两语便罢。此刻一口气说这么多,倒像是解释,而且声音洪亮,吐字清晰,也不知是怕谁听不到。 可麦谷却愣住了。 他又不傻,相反,他是极精明的人,当即快速的瞄了苏美华一眼。 苏美华穿着月白色的一身衫裙,裙角和袖边襟头,绣着娇美的小兰花。她本人又是大江国士大夫审美中最爱的纤细苗条的身段,之前那个屈膝礼行下来简直就像弱风拂柳,真是又优雅,又动人。 而边镇民风开放,她本来戴着长长面纱的帷帽,之前和穆完说话时已经掀开,露出她美丽白皙又精致的脸蛋儿来。 那群厢军在旁边都看直了眼:乖乖,这是哪里来的仙女啊?连走路说话都这么好听。刚才他们若看真了,何苦为难美人?这简直太粗鲁了嘛。 麦谷却是惊艳了一下,而后就无所谓了,只心想:这么金贵的人,还是个姑娘家,选这种时候来欲燃战火的边镇访亲?有病吧。不仅这姑娘自己有病,苏老大人也病得不轻。 这件事若和猪说,猪也不会相信。 有问题,大有问题,只怕还是和姓穆的之间大有问题。啧,瞧瞧,瞧瞧,那眼睛水汪汪的,一个劲儿往姓穆的身上飘呢。哎哟,他这半边身子都跟着麻了。 麦谷心中吐槽不止,面儿上半点不露,只意味深长的“哦”了声,像江湖人那样对穆远和苏美华团团抱了抱拳,道,“麦某在此谢过各位仗义援手,不过我夫人已经没事了,如今母子平安,辛苦你们跑这一趟。等我得了空儿,我好好摆几桌酒席,多谢大伙儿的心意。” 苏美华一听,这是让她先走的意思,心道这可不行。 她停留志丹,是因为此地邻着金汤城。 花三郎告诉过她,与大夏作战的战线很长,但穆远作为主帅,就算会奔波作战,但必然要有一个主要的驻扎点。 就整个永兴军路而言,因为南线长城还算完好坚固,加上绥德军兵强马壮,又背靠着延安府,易守难攻,大夏军不会轻易动刀兵。但西线长城基本失守,又直面大夏的龙州和洪州两地,压力巨大。 在此基础上,环州有青岗峡天堑,算是守着地利,那么主战场只怕会集中在定边军与保安军这侧。之前大夏试探性的进攻,不就差点把保安军打得差点失了志丹吗? 金汤城位置紧要,即在保安军的地界儿,毗邻志丹,辐射顺宁寨,栲栲寨,德靖寨,平戎寨,园林堡,又倚靠着庆州的怀威堡,胜羌堡,威边寨,跨过去就能随时增援定边军的九阳堡,东谷寨和白豹城,甚至最前线的神堂堡,所以穆远必定驻扎在此无疑。 苏美华必须承认,花三表面上吊儿郎当,是个不务正业,只知风花雪月,琴棋书画的纨绔,但毕竟生在军人世家,这点军事天赋还是有的。加之他了解自家二哥,居然判断准确。 其实她本想直接进入金汤城的,那样真是近水楼台。可惜,苏家的亲朋故旧以及铺子就没有在那边的。后来她又想求见穆远,三两两语,迫得他碍于情面,邀请她住在城里,哪成想穆远根本连面也不让她见。最近的日子,她一直苦思冥想的想找到办法接近穆远,但还没找到合适的借口,穆远就来找她了。 这让她怎么能不高兴?那是拼死也要抓住的机会呀。 “麦大人。”见麦谷要走,她连忙道,“麦夫人母子平安,是吉人自有天相,民女这厢先恭喜了。不过,大夫既然已经来了,而且确实擅治妇人,何苦白跑一趟?不如请大夫给夫人再诊诊脉,开几个珍贵的方子,产后补身也是好的,更利于夫人恢复身体呀。” 大夫诊脉开药,再多嘱咐几句,会花费很多时间,她借机就可以和穆远说上话。 万一麦夫人情况不大好,她就想办法留下来照料……听闻穆远的军务很多要与麦指挥合作,那他们相见的机会不是会更多吗?苏美华想得挺美。 那边的麦谷一听,也颇有些意动。 他知道妇人难产是很伤身的,搞不好会于寿数有损。他家阿窝虽然向来身子康健,这回生娃却受了大罪。如今现成的大夫,不看白不看。他需要他家阿窝必须长命百岁,因为他可受不了阿窝比他先走。 …………66有话要说………… 说起新月格格,我只能说这戏真是毁三观。居然能把这么一个无耻的故事说得那么清新脱俗,可怜我还挺喜欢刘德凯的。 305 不客气 “既然如此……”他后面想说“就请苏大小姐和大夫留下,实实是有劳了”之类的话。 可才说出前四个字就被打断了,“我们……小姐说了,夫人是剖腹产子,与寻常症状大不相同。就算是名医圣手,这么混着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恐怕会对夫人不利,还请麦大人不要糊涂。大夫,并不是越多越好的。不然出点什么意外,我们小姐可不负责的。” 此话一出,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穆远回头望去,发觉他出屋不久,阿英和秋香就趁人不备,悄悄进去了。只是阿米和阿鹏还守在门外,此时正是阿米传的话。 门边,还有裙角若隐若现,显然平安就躲在门后偷听偷看,兼之发布命令。 平安身边的暗卫平时不怎么露脸,露脸的时候也是易了容的。所以只要秋香不出来,就算苏美华也猜不到屋里人就是大江国的大长国公主。 他暗暗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是紧张个什么劲儿,旁边的麦谷却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这一趟,他家阿窝异常凶险,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当时他是清清楚楚感觉到的,是那个不知名且不知打哪蹦出来的少女硬是把他们一家四口的命拉了回来。 说不定,这是老天派来救阿窝的。毕竟,他的阿窝那么好。 再想想,能使出剖腹产子的手段,简直是神鬼莫测的医术,不是老天派来的是什么? 可他听闻过,大夫们互相之间也会攀比的,他若又请了其他名医,那少女如果觉得受侮辱,再不管他家阿窝可怎么办?他不懂医,但那样的手法都用得出来的,必定是谁也比不上的。熟轻熟重,他还分得清。 于是他立即见风使舵,带了点谄媚地笑着对长相比较秀气的“乡村姑娘”阿米道,“你家小姐说的是,是我一时糊涂了,脑子没转过弯,也不过是怕你家小姐累到而已。” 又转头对苏美华拱手,“那苏小姐的美意,只好下回再拜领。” “你刚才说剖腹产子?!”苏美华却是震惊。 身后,是更震惊的苏家大夫,连下巴都要惊掉了,“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老朽亲眼所见!”角落里,医馆的坐馆大夫不愿意了。 虽然,他并非真的亲眼所见,可所差也不多。 这样神乎其神的技法,他有幸参与,身为医者,自然希望有幸学习。只要他紧紧跟在那少女身边,负责麦夫人的产后调养,说不定就能找到机会了。哪想到半路出来个什么名医圣手?切,京里来的了不起啊。抢行市吗?他一定会坚守阵地的。 “真有这样的神技吗?”苏家的大夫仍然无法相信,以至于失去理智,说出不适当的话不,“那我可要见识见识。” “对呀,有此神医,苏氏女恳求拜见。”苏美华打蛇随棍上。 恋爱中的女人往往有一种直觉,单恋,或者死乞白赖往上贴的人也一样会有,那就是意识到心上人的异样。 之前苏美华欣喜于终于见到穆远的面,不枉她不着痕迹的精心打扮一场。男人家,还不是爱女人的颜色?只要远离赵平安,她足够美丽就可以了。 为此,她才来晚了。 至于产妇的死活,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从那些兵痞甚至麦指挥的惊艳眼神里,她得到了她要的答案,真是很开心的。可惜,又总觉得穆远很是无动于衷。 她琢磨着穆远为人冷漠,城府又深,可能心中喜欢但未必表现出来,也就释然了。因为她觉得以她的容貌和才情,又有哪个男人会完全不动心的。 但后来她终于发现,穆远有点衣衫不整,而且有意无意挡在那间类似书房的门前。再后来有人说话,还是代屋里的人说的。重要的是,屋里的人被称为“小姐”,还恰巧是救了麦夫人的医者,她的心就开始七上八下了。 本能的,她觉得穆远和屋里那位“小姐”怕是有些瓜葛的。 但具体是什么,她没有答案,也不敢去猜测。于是她只能力图留下来,看看再说。 可是她的话音才落,就见那个“清秀村姑”走到书房门前,对着房间躬身细听,而后面对院中众人,朗声道,“我们小姐说,剖腹生产乃秘技,苏家大小姐和苏家大夫有多糊涂才会说出要见识的话?这种事,能轻易外传吗?苏家百年世家名门,连这点道理也不懂?” 这话,说得就极不客气了,甚至带着火气,邪火。一般情况下,陌生人之间不会如此无理。可偏偏,这些说辞又让人反驳不得。 苏家大夫一时情急,忘了行规,此时虽觉对方的话说得刺耳,却也只有羞惭的份儿。苏美华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扩大,更要想办法留下一探究竟了。 但,还没等她反应,阿米就又说,“我们家小姐请问麦指挥,还需不需要她给尊夫人诊病了?如果不需要,她立即就走。那么这医馆再有谁进来,或者麦指挥再另请高明,她一个外人也无权置喙。如果还需要,就请清场,只留下先前跟着忙活的这些人。小姐说与这位大夫合作还蛮顺手的,倒不介意一起为麦夫人调养身子。” 医馆大夫心花怒放:哎呀,机会来了啊,不枉他做了半天的老药僮。 苏美华的心却越来越凉,因为这是赶她走的节奏,且非常的不客气,不掩饰。 为什么?是谁看她这么不顺眼?假设素未谋面的话,只有同样对穆远有意的女人才会那么排斥她才对吧?假如是她认识的人…… 苏美华的心,瞬间揪紧了。 那边的麦谷却一迭声地道,“还请神医小姐多多看顾我夫人,我保证不会有人打扰到小姐,也不能有人偷取神技。”他说得更不客气,目光更是像苏家这一端扫来。 那大夫哪里还有脸留下,对穆远略施一礼,差不多算是掩面而逃了。 苏美华也再站不住,但她还保持着仪态,盈盈再施一礼,留下一道,她自认为能映入穆远眼帘的美丽背影,不情不愿的离开。 “给我盯紧了这间医馆,务必看清楚那个所谓神医的女子是谁。”坐在马车上,她对自家的暗卫说,“再上街打听打听剖腹生子的事是真是假,之后速来报我!” 306 这是风云变幻了? 院内。 麦谷像小狗一样抖抖身上头上的水,对穆远拱了拱手,继续回去洗他的澡,准备干干净净的见他的夫人,他的儿子们。 穆远站在那儿不动,不能决定是离开,还是继续和平安会面。 走吧?不知为什么,双脚就像粘在地面上,根本动弹不得。 不走吧?似乎并没有留下的必要。 如今平安是私人身份,就好比一介平民,他自然不能回禀公事。可私事?他们之间还有私吗?关键是,他还有信心拥有吗? 正犹豫,就见门外闯进一个人,手里托着个油纸包,烤红薯的香气四溢,很快弥漫到整个小小的院落。 而见到院子里的情形,特别是看到自家军的几个兄弟,苏牙目瞪口呆。 “你们来了?”他咽了咽口水。 “很显然啊。”副尉瞄了眼穆远,道。 “我一早上到志丹兵所,水米未沾牙,实在扛不住,又以为主上无事吩咐,刚才不过是买点吃食去……”苏牙一脸哭相对穆远解释。 他家大将军和厢军的麦指挥进了院子,那小胡子和大将军的几名随从守在院外,他这才去找东西填填肚子。 哪想到,这是风云变幻了? 但,穆远却连处罚苏牙的心思和表示都没有,就见秋香和阿英从小书房内走了出来,并做了个“请”的姿势,只暗中松了口气,似乎是平安帮他做了决定。但当他抬步往里走,不禁也有点紧张,好像他背着平安做了什么错事,尽管他并没有。 而等他进了小书房,院内三方,接近三十口子人,加上大夫、产婆和丫鬟等,就显得格逼仄起来,不断的大眼瞪小眼。 “要不,都吃点?”为化解尴尬,苏牙茫然举起烤红薯。 结果自己人没动,小胡子却劈手夺过,“禁军的大人美意,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狠咬了一口,也不剥皮,直接传给下一个兄弟,然后哄小鸡似的往外赶人。 “走走走,都外头吃去。我们夫人才生完孩子,需要休息。神医和穆大将军也有要事商谈,不得打扰。走走,都滚得利索点。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主家花钱雇你们,是让你们站着发愣的吗?哎哟,我们夫人的药汤要煮好呀。”他一迭声地说,偏还句句在理,因此就算和他不对付的人,也都默默依从了。 瞬间,医馆的小院内恢复了平静,可惜书房内的气氛却很紧绷。 赵平安气鼓鼓的瞪着穆远,令后者着急有些不自在起来。 “大长……” 他本来想告辞,可才说出两个字,赵平安就打断他道,“穆远,你觉得,一个人可以犯错吗?犯了错之后又如何呢?” 没等穆远回答,自己接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圣人,不都是这么讲的吗?我不能以圣人的标准要求凡人,但你难道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我……并没有真的怪你。”穆远开口,说得艰难,却是发自真心。 原来,他内心深处竟然是不怨她的,哪怕那种伤、那种痛,那般的刻骨铭心,如在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堆满了针尖,动一动都鲜血淋漓,疼得受不了。 “可是你再不能接受我了对不对?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过去的那一切是不是真的发生了,又为什么会发生,你就那么确定你所见即事实吗?” 穆远震惊,望向赵平安那平静但悲伤的眼睛,忽然心痛起来。 是啊,他凭什么确认那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当年有什么难言之瘾,或者有什么巨大的误会也说不定! 他只是付出了太纯粹的真心,忽然见到那样的结局,所以无法接受之下,一叶障目。 “你真的相信前世今生吗?”赵平安问。 “那你告诉我,有没有前世今生?”穆远噪音干涩着反问道。 赵平安点头,她没办法否认,也不想否认。 她想赢回穆远,也把整件事情想了很多遍。最后她发现,她的人生,穆远的认知,好像被命运之手偷换了概念,大体上是对的,重点的地方却模糊。 可那些模糊的地方,往往是最真实的真实,最关键的关键,是决定对错的根本呀。 动机,往往优于结果。 “那么你能不能坐下来,告诉我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她恳切地要求。 穆远犹豫了下,终究慢吞吞地道,“你嫁了我,你不爱我,你杀了我。” 只三句,却是他的一生啊! 他不愿意说他曾经为她做了那么多,几乎是一切可以做的。有什么意义呢?那是他甘愿的,本就不求回报,也不想让她感激。他只是爱她,爱到愿意为她去死。 而事实上,他做到了。 “你看到的,是穆耀的记忆,是他的角度,并不是你自己的。”赵平安痛心地道,“从我的角度来说,我确实嫁了你,又杀了你,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暂时回忆不起来,就不能给你准确的答案。就像我觉得我不可能下令处死你,而且是以那种惨烈的方式,但我找不到证据反驳一样。而你,穆远,你不可能有角度‘看到’,你只能判断,毕竟重生而来的只有我和你三弟。” “你要我怎么判断?”如果所见都不是事实,要怎么聆听内心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法。”赵平安摇头,“我只是觉得,假设一切都是真的,那也已经是前世的事了,你为什么不肯再给我机会?前世,前生,相当于另一个人,另一番命运,你怎么就不问问现在的我对你是什么感觉?就算我错了,都不能回头的吗?” “我不知道,这个我也不知道。”穆远摇头,只觉得有一丝顽韧的苦恼如一条看不见的藤蔓,悄悄缠上他的心,快速的生长,拔不掉似的。 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似乎要远离赵平安,令赵平安忽然气起来,眼眶都红了,“你也有错的,穆远!你如此冷漠对我,不过是因为知道我重生的秘密,从你三弟那里得知了前生的一些事。可你只记得我的错,却忘记了,前世你也娶了其他女人,你娶了苏美华!” …………66有话要说………… 恋爱的人智商为零?越爱越糊涂呗。 307 我不玩了 当的一声。 穆远仿佛听到自己的心里落下重锤,把他心底的天幕都砸裂了。 很疼,但却似乎露出了丝丝天光。 上一世,他娶了苏美华吗?他那么喜欢平安,喜欢到整颗心都被她掏空了,再放不下一粒沙,那为什么又要娶别的女人?可他仿佛是有看到那么一幕,只是被他忽略掉了。 他这是背叛! 所以平安也背叛了他吗? 不对,等等,凭着那点混乱模糊的印象,他记得是平安先选了三弟,他才…… 不,也不对。 穆远猛地摇摇头,似乎要把头顶上的阴云全甩开似的。 平安说得对,他看到的,是三弟脑海中的前世。那不是梦境,是记忆,做不得假,所以他才深信不疑。但他却忘了,那是属于三弟的一生,是三弟的的眼睛,三弟的心,也是三弟自己的判断,并不是他的。 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得出的答案也就不一样。而且,从小到大他都明白一个道理,自己亲眼所见都未必为实,何况还隔着一重山? 就像他娶了苏美华,但为什么娶,成亲之后相处得如何,他根本就不知道! 又像刚才,听到苏美华前来,那个烦人的女人又摆出那幅娇柔的样子,连说话都娇滴滴的,平安就不高兴。尽管他很厌烦这种装腔作势,可出于礼节,他不能当场给人难堪。结果平安后来真生气了,瞪大眼睛无声谴责他的模样,就好像妻子再捉丈夫的奸。 说起捉*奸,他在三弟的前世记忆中看到,他似乎也捉过平安的。他仿佛极不情愿,却被父亲硬拖着到宫里。就在玉华殿,平安最喜欢的住处,而不是她常住的绅宁宫。 他“看到”三弟衣衫不整,一脸春色的从寝殿走出来,手里把玩着平安素日里最爱的一只发钗,望向他的时候,眼神里都是挑衅。 他还“听到”平安开心的笑声,以及呼唤三弟回去。 他更“看到”父亲暴怒,而他虽没有经历,却在那记忆中都感觉到了彻骨悲凉和绝望。 就是为了这幅画面,加上被凌迟处死时那感同身受般的痛,才让他怀疑了,退缩了。 而现在他忽然不确定了: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又正如平安所问:如果是真的,他真要计较上辈子吗?要不要在今生给彼此一个机会? 前世之类的事,来得太突然,对他打击太大,仿如晴天霹雳,他一时无法接受也无法想通,以至于,他和平安真的没有就那些充满了欺骗和血腥的过往认真的深谈过。 “大长……”穆远抬起眼睛,凝视着那近在咫尺的亲爱的脸。 只是他仍然无法像从前那样叫平安的名字,偏偏如今连尊称也叫不出来了。因为那意味着疏远,意味着划清界限。可他现在,根本没办法决定要怎么做了,从未如此迷茫过。 但他这样的纠结看在赵平安眼里,就让她又失落又心酸。 无论她多么忙于公事,感情的烦恼都被她摆在了第一位,至少是并列第一位。想来,这就是男人和女人本质区别,女人是天生的情感动物。 所以她每天每天每天都在想要怎么办,要用什么方法赢回穆远,可惜一直也没有好办法。 但,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心乱如麻的时候找芳菲聊过,芳菲只给了她一个建议:你不要那么主动,就算前世真做错了,示弱也适可而止吧。倘若他真爱你,总会找到原谅你的借口。 男人,很多时候还是要钓一下的。 她知道芳菲说得对,可她就是舍不得呀。 舍不得穆远感受被深深背叛后的绝望,悲伤和麻木,舍不得他再承受心灵的折磨。所以她始终没办法对他用手段,一直试图直截了当地挽回。 那她现在还是要挽回的,但恐怕要用迂回路线了。 “前世发生的事,你已经全部知道了。今生我的所作所为,想必你心里有判断。所以我赵平安言尽于此,信不信在你。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给我机会的话,穆远,咱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不玩了。”说着,站起来就往门外走,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这幅药不会太猛了吧?哎呀她总是太鲁莽,太直接,不喜欢缓冲和铺垫。如果他真的接受建议,从此斩断红线可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是宁死也不会放弃他的,但若是弄巧成拙了…… 赵平安内心深处无比忐忑,但经过穆远身边的时候,后者却下意识的拉住她。 什么意思?什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什么叫她不玩了?穆远又惊又气。 她撩拨了他,伤害了他,然后就丢下不管了?这也太不负责了吧。 其实想想,这不正是他的愿望吗?别再纠缠,别再有瓜葛,最好天各一方。可是当她这样说出来,好像打算真的从此远离,他为什么感觉整个生命中的活力都被抽走了似的,有一种比绝望还绝望的情绪冲塞在胸口正中,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舍不下!他真的舍不下! 可是还没等他如麻般纷乱的心情略平静些,也没等他说出什么话,赵平安却忽然反拉起他的手腕,直送到唇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穆远没有提防,甚至疼得闷哼出声。 吃疼之下松了手,赵平安就像一尾小鱼,嗖一下游走了。再低头看自己的手腕,虽然没有被咬破,却刻下深深的牙印子。 穆远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那牙齿印,莫名的,他的唇角翘了起来,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下意识地也走出书房,见平安跑进隔壁的小厢房,而阿英拦住他继续要跟的脚步,恭恭敬敬地道,“大将军请留步,我们公……我家小姐要去看望病人,需要换上干净的、经过暴晒的无毒服,诸人皆要回避。” 穆远怔了怔,最后只得点头,凝神静气站在一边。 其实他该走了,留下的话,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说什么,但他就是不想走,于是等。 …………66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晚了。 明天的更新,大家晚上十点来看,如果没有,就周六补上。 周五照常。 因为明天约了医生检查眼睛,要散瞳。66比较奇葩,散瞳巨慢,恢复也巨慢,甚本上散一次瞳,得一整天花眼,怕写不了字。 308 她是谁? 片刻后,就见赵平安重新梳了头发,洗了手脸的样子,还套了件崭新的大白衫,走出了厢房。而后就像没看见他似的,径直越过他身边,经过回廊,进了正屋。 正屋外,阿米和阿鹏门神似的守着,摆明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穆远感觉自己也被归类到闲杂人等了,心情非常不愉悦,故意走近了,却也没有执意要进房门,怕破坏平安的正事,病人的休养,只站在窗外,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阿米和阿鹏今天不知第几次对视,同样是不知第几次同时决定:非公主点头,任何人不让进。但,也没说不让偷听不是?所以,他们没有违背命令呀。 “多谢两位姑娘通融。”哪想到穆远回头,低声又着补了一句。 阿英和阿鹏欲哭无泪。 明明知道他们是男扮女装,何必要这样说呢?穆大将军一向寡言少语,人品贵重,今天这表现必须不正常。但他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乱了。”阿米用口型对阿鹏说,又偷偷向后面努了努嘴。 阿鹏瞬间淡定,甚至有几分得意。 这证明他们家公主赢了,因为穆大将军心乱了,做出平时做不出的事。这也证明,穆大将军还是很喜欢他家公主的,男人家只有真心喜欢,才会被女人搞得晕都转向。 “放心吧。”阿鹏也以口型对阿米说。 而穆远不知道自己一时多嘴,引发了赵平安身边两大暗卫的诸多猜测,只一门心思集中在屋内发生的事上。 只听麦谷的声音传出来,带着一点焦虑,“这位姑娘,请问怎么称呼?” 赵平安:叫我神医行了。 窗外的穆远几乎失笑。 这才是他的平安对不对?他从小爱她到大,就知道她有些坏坏的,嘎嘎的,俏皮中带着调皮,让人毫无办法呀。 麦谷:那神医小姐,我看我夫人似乎要醒了对吧? 赵平安:没错。麻药的劲儿过去,终究要醒过来。如果不醒,那才是要担忧的。 麦谷:是是,神医说的是。不过,我看她一直动来动去,很痛苦的样子。之前不是说剖腹产子吗?还说又把肚子缝上了,她这样动,会不会影响刀口的愈合? 赵平安:何止刀口?阿窝夫人又不是外伤?她的子宫也被剖开,不然孩子们怎么可能取得出来呢?我要告诫你,她的产后恢复是大问题,一点马虎不得的。还有,她经历了这样的大的创伤才生出孩子,最后三年之内不要有孕。 麦谷:唔……尽量,尽量…… 赵平安:不是尽量,是必须做到。否则,她就算熬得下命也会影响寿数。 麦谷连声应是,语气里听得出尴尬。 穆远只感觉脚底下有针扎似的,根本站不住。平安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呀,就算现在是大夫的身份,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和男人讨论怀孕的事,终究有点那啥…… 他真想把麦谷揪出来杀掉,这种事平安和阿窝夫人说说就好了啊。 这丫头,总是不顾忌这些名节的事,怎么还能说得如此坦然?可他很快发现急归急,却不知为什么,心里又有几分佩服。 此时,只听屋里又有声音传来,是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是麦谷担心的声音,“神医你快来看,阿窝又挣扎了。这样这样,我是说……会很麻烦的。” “我知道她会疼,可疼痛是她必须要经历的呀。”赵平安回答。 “可是就不能不让她疼吗?”麦谷的声音里满是心疼,“神医不是有那什么麻沸散,请尽管拿来给我夫人用,多少银子都没关系。” “不行,这不是银子的事。你以为麻沸散是随便就能弄到的药吗?就算我手中,存量也不多,要留给最需要的人。阿窝夫人的命已经救回来了,一会儿医馆的大夫会给她开一些止痛生肌的药,虽然难熬,可过了这阵子就会好了。”屋内,赵平安解释道。 她是借机宣传,不希望大江国的人以为麻醉剂可以随意使用。 一来,她真的没有那么多存货。 二来,这东西也确实超出时代太多。就算她同情阿窝的肉体痛苦,却也不能扰乱时空的节奏,只能拿来救命用。 三来,物以稀为贵。如果随意可用,麻沸散的说法就站不住脚了。 她说得斩钉截铁,麦谷就是一愣,觉得这女人太不给面子。再看自己的老婆在那辗转反侧,人还没醒,眉头就皱紧了,额头上冒出冷汗,不禁十分不满。 恰在此时,阿窝突然醒过来,大叫一声:痛死我了。而后,整个人都要翻过来。 赵平安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按住阿窝的肩膀,轻声道,“阿窝,你不要乱动,不然刀口迸裂开,会没命的。”应对大出血,她实在没有把握,也没有手段。 “疼啊,太疼了啊。”阿窝还有点迷糊,所以不太配合。 偏偏赵平安下了死力气按着她,她动弹不得,疼得甚至哭了出来。 麦谷心急如焚,只一味央求赵平安给阿窝用麻药。 赵平安自然不肯,麦谷情急之下也不管什么救命恩人了,拔出配刀来,直接架在赵平安的脖子上,大声道,“我不管你还剩下多少药,总之,先给我夫人用!” 那拔刀的声音,穆远太熟悉了,当即又气又急,猛得推开门,就要迈步闯入。 赵平安人没动,却反手做出阻挡的姿势,“不能进来,会造成患者伤口感染!” 穆远硬生生定在原地,如果眼神能杀人,麦谷早就死了十八回。就连现在,他看着那柄刀架在赵平安的脖子上,心中的怒火简直压抑不住。 看来,他是对麦谷太客气了。 “你敢碰她一根头发,试试。”他冷森森的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管她是谁?总之先救我夫人。”麦谷犯了混。 穆远大怒,可赵平安却丢过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又转脸对麦谷道,“我说得清清楚楚,药,要给最需要的人。别说你夫人,就算皇帝老儿……呃,皇帝小儿来了,也是一样的规则,你拿刀逼我也没有用。再者,麻药用太多,会影响患者的身体。你如此鲁莽却身居高位,真的没问题吗?” …………66有话要说………… 今天大夫很崩溃,我已经告诉过他,我散瞳很慢很慢,结果仍然慢出了想象。 我的瞳孔,坚定的不扩散,哈哈。 不过最后的结果不错,我眼睛恢复得很好,没问题。 谢谢大家等待到这么晚,明天继续。 309 毕咧 她的语气是冷淡的,可不知为什么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很霸道的展现出来,让人可能暂时搞不懂状况,却没来由的被震住了。 “现在,把你的破刀拿开,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赵平安又冷哼一声。 “我……”麦谷只觉得自己像悬在半空似的,根本上不去,可也下不来。 “你什么你?”赵平安皱眉,“谁让你把刀带进来的?消毒了吗?你以为只有人会不干净吗?赶紧的,给我滚出去,立即!马上!否则由你的刀传染了什么给阿窝,不知道你死个几百回能不能赎罪。” 麦谷吓一步,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诚惶诚恐。 赵平安没理他,对着门外叫道,“把坐馆大夫找来,让他行针给患者止痛。另外,止血生肌的药汤好了没?赶紧端上来。还有稳婆丫鬟,如果没事就离远点。如今病患需要专业的护理,普通人就别添乱了。” 她一连串的吩咐,再转眼看到麦谷还傻站在那儿,一幅心疼他老婆都心疼得快哭出来的模样,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怎么还在这儿?为什么还不滚蛋?” 麦谷怔住,有点想发火,可不知为什么,气势就这么给压住了,胸中那口气就是提不起来,只站在那儿,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 穆远见状,大为不耐烦。 想进去把麦谷捉出来,又想起赵平安不让,只能冷冰冰地对麦谷低喝,“快滚出来!同样的话,别再让她说第三遍!” 他真正冷下脸的时候是很有威势的,麦谷情不自禁迈步出屋,可才迈出一条腿,立即就又反应过来,简直大为光火。 他被个小女子呼喝就算了,毕竟要保他老婆的命,在人家神医面前,他就是条龙,也得老老实实的盘着。可穆远算什么东西,禁军了不起啊?大将军大元帅了不起啊?为了他们地方厢军千万士兵的利益,他硬项到现在了,绝不能软了骨头。 “穆大将军,这不是军中,似乎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吧?哼!”他的邪火没地方发,全在鼻子里出的这声冷气中了,“想发号施令,也得问……”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穆远的手就抓在了他的左肩上。 他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立即沉望坠背,双脚用力。 他这样,是想在武力上较较板,毕竟在他眼里,这种年轻气盛家世好的绣花枕头,大半徒有其名,未必有什么真本事。至于不败战名,搞不好是受他父亲的余荫。之前就算打退大夏军,也不过是巧合,而且是在他们厢军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之下才做到的。 可是!然而!没想到! 两股力量相绞,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兔几被老鹰的利爪抓住,根本动弹不得。 他用力。挣不脱。再用力,还是挣不脱。使出吃奶的力,嗯,纹丝不能动。 哼,改策略! 对方毕竟年轻,人又高大,身大力不亏而已。且看他多年战场经验,千锤百炼而得的技巧。那真是一招制敌,百试百灵。 可下一秒……咦,天与地怎么颠倒了?他凌空而起,身不由己,直到“啪嚓”一声摔在地上,仍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好,虽然很疼,却没离开屋檐下,还能看到自家婆娘在屋里躺得好好的。不知那神医在阿窝耳边说了什么,阿窝安静了许多。 紧接着,麦谷的眼前看到一双腿急忙跑进屋里,脚步虽然蹒跚,扑到病床前时,倒是下针如飞,显然是大夫正在刺穴止痛。 而不过片刻,阿窝就更安静了,更是因为气血两虚,整个人又昏昏欲睡起来。 麦谷长长的暗舒一口气,看到自己的夫人没事,终究踏实了些,这也才有时间发现才不过一招,自己就被穆远制住,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身上无处不痛,鼻口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半边脸已经麻木了。 这小子果真是有几分本事的,他以前倒是小瞧人了。哎哟,不能叫痛,忍住。 麦谷从听说阿窝难产到现在,心绪一直极度混乱,早失了理智判断。好在被揍后,忽然有点清醒了,虽然扭转不了身子,因为背上有一只脚正踏着他,令他像乌龟般翻不过壳,但脖子还是奋力扭着,大叫,“姓穆的,你不要欺人太甚!无缘无故,你凭什么殴打下级官员?” 他似乎忘记了,是他违背命令在先。 无论如何,在上官面前他如此无礼,被教训也是应当的。 穆远却不接他这话茬,只冷森森的道,“若你胆敢在冒犯,我就宰了你。” “你敢?”麦谷梗着脖子,“阵前斩将,也有个因头,何况我还是地方厢军的首领。” “因头?”穆远的冷笑简直能冻死人,“我刚才就问过你,你以为那是谁?”同时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屋中那个忙碌的秀丽身影。 “不就是神医?”麦谷不服。 感觉身上踏的那只脚放下来了,他立即跳起,摆出一副虎死不倒威的模样。当然,全身都在戒备,还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若姓穆的再动手,他不能连反抗之力也无。这样太难看了,至少过上三五招……吧。 他决心很大,可穆远却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只压低了声音,以除了麦谷和屋外的阿米阿鹏等人之外,连屋内人都听不到的音量道,“你口中的神医是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公主,名讳和封号是同样的两个字:平安!” 啥?啥情况? 麦谷整个人都愣怔住了。 如果他没听错,姓穆的提到了平安大长国公主?眼前这个人是?屋里那个神医是?这个看起来士得掉渣,但发起脾气来很吓人的年轻女人是? 开玩笑!大长国公主怎么会到边镇来,而且是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可看穆远的神态,完全不似作假,也没有作假的必要。再想想神医手下那几个人的身手…… 难道是真的吗? 之前他也曾听到的消息,京中人都传大长公主是医仙转世,灭了东京城的天花疫症,再联系起她给自己夫人剖腹产子的神鬼手段…… 毕咧! …………66有话要说………… 毕咧是西北方言,完蛋了的意思。 310 皇家气度 扑通一声! 这回麦谷没等穆远说话,直接就跪下来。膝盖重重磕在石砖地上,连阿米和阿鹏听到耳朵里都觉得牙酸,屋里的赵平安也被惊动了。 她转过头,看情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她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此事不要声张。 穆远瞬间就明白了,当即一把把脚软的麦谷给拎了起来。 麦谷并非软蛋,但他却深知大长公主在先帝以及今上心中的地位。况且古人对皇室天生就有畏惧感,再加上老婆的命捏在人家手里,他之前诸多不敬,甚至以刀逼迫……他自己被赐死就算了,他家阿窝和两个才见了天日的混账小子怎么办? 而穆远心中却有几分懊恼。 见到平安,他的心就乱,以至于考虑不周。他只想树起她的权威,获得地方军拼死的保护,毕竟兵荒马乱的,他不能时时留在她身边,她的安全是个大问题。但,他却没想到她此行说不定是秘密而来,他这样鲁莽不是坏了她的事吗? 反倒是赵平安,内心是很平静的。 没错,她是偷偷摸摸出的京,来到西北边镇。为了提防政敌趁她不在搞内乱,她利用了师父的障眼法,还让科科师兄当了她的替身。为防被揭穿,她甚至连半月出入宫一次,自己要在别庄闭关调养身子的计划都铺垫下了。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她一来就遇到当地厢军指挥史夫人难产事件,不得已抛头露面。好在结果不错,倒霉只在遇到了苏美华。 她是易了容,但她还做了世人会闻之色变的外科手术,并且好巧不巧地,和苏美华照了面儿。别人或者还猜测不出实情,姓苏的女人却早晚会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也许很快就产生了怀疑。不管她瞒得多严也没用,因为女人都有超级第六感。 所以,此时她迅速甩脱这些闲杂的心绪,专注于眼前的病人来。 而她安心做事,穆远也就定下心,眼神近乎贪婪的凝视着那条忙碌的身影,相思之意毫无掩饰的涌上来,让他不得不沮丧的承认:从来没有一天,她离开过他的心房。 于是就这么屋里屋外的沉默着,并没有互动,直到天色渐晚,赵平安才疲倦的走出来。 麦谷见状,下意识地又要跪,被穆远利落的踢在他脚跟上,迫得他站直了。 “阿窝吃了药,又睡过去了。等她醒来,仍然会很疼。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是她康复前必须经历的过程。”赵平安轻声嘱咐。 麦谷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眼睛都不敢上瞄。 “不过阿窝清醒时,我与她讲过了,相信她再醒来时不会乱挣扎,你派人小心仔细的侍候着就行。”赵平安接着道,“术后护理以及各种注意事项,我都交待给了此间的大夫,你一切听他的。若有意外,阿米……” 阿米没吭声,但幽灵般上前,弯下身子。 “你随时通报。” “是。” 麦谷看这架式,不禁咽了咽口水:这就是皇家气度吗? 见赵平安看过来,想跪又不敢跪,只得低头低声,“公……大……” “就叫我神医小姐。”赵平安端庄无比的说,哪里还有之前半点的村姑样子。 “是,神医小姐。”麦谷连忙应,“之前臣……卑职……呃,我太冒犯了,简直罪该万死。” “嗯,是有点欠修理,大约当土皇帝当得太开心了,不记得真正的皇帝远在天边。”赵平安轻哼了声。 听此言,麦谷吓得又差点跪了,幸好穆远令着他衣领没放。他之前还霸道兮兮,嚣张跋扈,此时却完全没了半点威风。何况“土皇帝”这三个字,他整个身家都担待不起呀。 拿刀对着大长国公主,何况还是与大夏交战的关键时刻,安他一个谋逆罪也不多。那时要诛九族,真是谁也救不了他了。 幸好赵平安接着说道,“念在你对老婆还不错,比那些混账男人强,今次就饶了你。只不过嘛,我来永兴军路是奉了圣旨,有要务要处理,身份隐秘。穆大将军,我不担心。我自己的人,自然也不会乱说。所以,但凡外头有一点风声,本宫不令情由,只唯你是问。那时候,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事,那可得好好回忆回忆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她就赌麦谷此人太看中妻小家族,那他就绝对不敢透露半个字,行为上也会留意的。 “是是是。”麦谷连忙一连串的保证道,“我拿我全部的身家性命担保,绝对不会泄露大……公……”他又结巴了下,继续道,“您的身份和行迹。对外,我也会说是因为对神医小姐的感激,所以才格外尊重。” “嗯,你挺机灵的,倒还有可取之处。”赵平安又哼了声。 麦谷露出感激涕零的样子来,“还有,您救了我夫人和儿子三条命,麦谷无以为报,您但凡有吩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无半个不字!” 他太激动了,以至于江湖黑话都飚了出来。 赵平安淡然一笑,“本宫治病救人,不是为求报答。我不需要你回报,你只要报国就好。” 最后四个字,有如四记重锤,狠狠敲在麦谷心上,犹如千金。 这话的意思他不用琢磨也明白了,再心不甘情不愿,又哪可能再叽叽歪歪去? 他只能半弯下身子,向后退了几步。 赵平安就这么施施然从他面前走过去,身后跟着除了阿米之外的其他人。 穆远犹豫一下,也跟上。 到门外时,赵平安停下,头也不回地说,“我的身份,就算麦指挥不说,也会有人知道。” “谁?”穆远下意识地问。 “你的苏美华苏大小姐呀。”赵平安酸溜溜地道。 穆远想辩驳:苏美华与他没关系,更提不上是他的。但抬头间见到赵平安的侧脸,看到她耳边一缕碎发随风飘呀飘的,不由得看痴了,便没有开口。 赵平安却以为他默认,更气,硬绑绑地道,“既然瞒不住你那聪明美貌的佳人,也就不必瞒了,想办法封锁消息就是。我这人,从不会纠结已经出现的意外,那有什么意义?你只要给我一个结果。” 311 热闹得紧 穆远这回听明白了,只说了三个字,“交给我!” 赵平安很想转过头去,死劲儿掐穆远一把。 什么叫交给他?难道他要利用自己的美*色,迷惑得姓苏的闭嘴吗? 这不仅涉及到私人感情和女人家那点小心思,若她外出的消息传回京里,对穆氏及苏氏一派也是有大好处的,怎可等闲视之? 但想想,他身上她也不是没摸过,钢铁般,哪有下得了手的地方?只能作罢。 还好穆远着补了一句,让她安了心,“即便某些人不听劝阻,我也让消息出不了志丹!” 某些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我再信你一回。”赵平安其实是完全信任穆远的本事,却仍然赌气似的扔下一句。 就像穆远在她面前无法冷静一样,她在穆远面前也是无法理智的。 而虽然,她心心念念想见到穆远,可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是太突然了。况且她非常累,就想着快点回到驿馆去,好好安顿,再好好想想。 然而她才走下台阶,迎面就有一个人迎上来。细看,竟是楼清扬。 “怎么这么晚呢?”楼清扬看到了穆远,但也看到了街上的行人。 志丹能有多大?有女子给麦指挥夫人剖腹取子的事经过这半天时间,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就算麦谷吩咐了人守在医馆外,百姓们不敢过来,却远远近近有不少人在窥探。在他们志丹小地方发生这种事,岂能不轰动,岂能不看看? 八卦这种事,古今中外的人都爱。 楼清扬是知道赵平安要隐藏身份的,却不知道医馆中发生的事。所以就算硬着头皮,在穆远面前也摆出他是主,而赵平安只是仆,顶多算是随从的样子来。 “哦,遇到点好玩的事,楼大掌柜,您可别怪我贪玩。”赵平安吐了吐舌头,赶紧跑到楼清杨身边站着,尽一个丫鬟的本份,尽管是表面上的。 她这样,翠花鹏,阿英和秋香也这样做,对着楼清扬众星捧月似的。 可惜此时,那弯“月亮”只觉得两道冷厉的目光射在自己身上,令他极度不安,只得转了身道,“还有很多事要做,你怎么能随便跑出来呢。我若不是路过这里,听到消息,还以为你私逃了。你知道私逃被发现,惩罚有多重吗?”后面这句,可是一语双关了。 赵平安心领此意,当下陪笑道,“大掌柜,我再也不敢了。顶多,我回去给您做一桌子好菜,三天不要工钱就得了。”还扯了下楼清扬的衣袖,示意快走。 因为,她在穆远面前也做不出好戏来。 二人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有志一同的快步离开此地。尽管顶着路边众人的指指点点,也比接受被某一位的死亡视线强。 可他们的背景却像相携而去,看在穆远眼里更是心火旺盛。也是到此时他才知道,他的妒忌心是如此之强。他对所谓的前世之事这么在意,不过是因为平安与三弟有瓜葛。 他可以为她死,为她活,却受不了她爱上别人…… 眼角余光见到苏牙在旁边探头探脑,他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还在那儿假装在研究医馆大门的花纹,干脆招招手,让苏牙上前,并低声道,“带一队人,保护那位姑娘。但凡有点风只草动,立即报与我知。” “用得着吗?依属下看,那姑娘的手下皆是高手,必定不是凡人。”苏牙判断。 “所以才让你去。”穆远皱眉,还给了自己,给了苏牙一个借口,“她是神医,以后指不定用得着。” “是。”苏牙只觉得自家大将军真是高瞻远瞩,佩服得不得了。 其实他也见过赵平安的,不过没有仔细看过,加上赵平安易了容,他自然认不出来。 “别人不用管,我要你用生命保护她的安全。”穆远又着补一句,同时觉得,应该尽快想办法,送平安回京。 尽管假装不相思,见面才知相思,并不想让她离开。可为了她的安全,他不得不这么做。 苏牙愣了下。 这个安保级别,有点太高了吧。哪怕是对自己,大将军也不会下如此的命令。但见他家将军面上并无玩笑之意,当下郑重起来。 “还有,查查她和那个楼掌柜是什么关系,怎么来的,来干什么,一路上如何?”穆远接着一连串的吩咐,只觉得心里有牙尖嘴利的小虫子,啃得他的心生疼。 苏牙使劲记忆,随即立即领命而去。 而赵平安走了,医馆前站的这位大将军虽然帅气养眼得很,但却冷冰冰的带煞气。百姓们都是怕事的,因此也就散了。 待穆远也带人离开,医馆外只余厢军守卫时,先是苏家的私卫离开,紧接着,街角转出三四个人来。 这间小小医馆的大门外,还真是热闹得紧呢。 为首的一个,二十不到,皮肤是健康的黑,剑眉星目,面带英气。不过眼神却晶亮,带着几分天真之气。他的身后是几个沉默寡言的大汉,对他非常恭敬的样子。 这几个人的五官都有些深邃,不似大江人,但边镇么,有很多西域商旅来往。麦谷的夫人阿窝就是羌人美女,大江国的军队中也有蕃兵。 蕃兵是属于大江西北部边防军,由与大夏接壤地区的羌人熟户部族军组成。诸部族首领被封军职.率部族军戍守边境。 因此,这几个人并没有因为面貌有异而被特别关注。 “十八爷,咱们也走吧。”其中一个强壮的老者低声道,“您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来这一趟,哪里能见识剖腹取子的奇事。”那个被称为十八爷的年轻人道,“所以我决定,咱们再留几天。” “十八爷……” “我意已决。”十八同学举举手,“神医诶,难道不该好好请回去吗?所以,先去给我盯紧喽。目前我还没想出好办法来,不过一定会想出来的。” 那老者还想再劝,那个叫十八的却捂着肚子,皱起了眉。 见状,那老者连忙把手上搭的一件衣服披在年轻人身上道,“十八爷别急,一切听您的吩咐就是了。但,您也不能过度冒险。” “我的命可值钱呢,必不会冒险的。”十八同学说。 312 大熊猫的感受 “回公主,这五天来,驿馆外头明里暗里来了不知多少波人。”阿鹏回道。 阿米现驻守在医馆那边,阿鹏觉得自己肩负的责任巨大,因此日日夜夜都很勤勉。 “我猜有麦指挥派来保护我的人,还有穆大将军……”赵平安咬了口馒头。 西北的面食就是不一样,连馒头,不对,本地叫蒸饼,都比东京城来得筋道,麦香味浓郁。她胃口好的时候,什么菜也不配就能吃大半个。 鉴于西北地区的蒸饼个头很大,这个量就很可观了。以至于…… 她捏捏自己的腰,都长出赘肉了。 “公主英明。”阿鹏很认真的夸,绝无半点拍马屁之嫌。 一边的阿英却翻了翻白眼,接话道,“麦谷这个人还是挺懂事的,明里对外宣扬要保护自家夫人的救命恩人,暗里却传言是怕阿窝夫人有恙,以这种方式留着公主呢。他如此的作为,倒是掩盖了公主的身份。” 阿鹏在旁边点点头,“穆大将军的人却是暗中保护,人不多,但个个精锐。属下看,应该是穆大将军身边最精锐的,更像军中历练过的死士。带头的,是那个苏牙。” 阿英就听得有点咋舌。 他们本就是死士,暗卫,因此很懂个中行情。在军中历练过的死士是最高级的,也是最难训练的,能以一挡百,有如名器宝刀般珍贵,总是用在最重要的人身边守卫。 穆大将军一次派出这么多,可见是把家底都掀出来了,毫无保留。 而且,是为了他们家公主。 所以若说穆大将军心里没有他家公主,就是打死她,她也不能相信的。 赵平安心中却想:穆远如此做,也必然是怕泄露她的行迹。之前他与她都有失误,他这几天都没露面,必然是忙着补救。可他真就这么不来看她,她还是不开心的。 不过提起苏牙,就想起阿布来。这两个,都是穆远身边最得力的手下。阿布本来是暗中跟着她的,可到了志丹后突然销声匿迹,连点消息也没有了。 是去投奔正主儿穆远?还是有什么意外事件,不得而知,搞得她还有点担心起来。 “装作不知道。”她吩咐阿鹏,“若阿布回来,立即叫他来见我。” 阿鹏再度点头,而后犹豫了下道,“那个……苏家的女人也派了家将窥探,却不知为何?” 赵平安冷笑,“她是怀疑我的身份了。” “这怎么可能,是我们露了什么马脚吗?”秋香很惊讶。 “跟咱们没关系,她是把穆大将军当成了私有物。谁接近穆大将军,她就以谁为敌。呵呵,谁让你们家公主我有本事,她倒是有些见识,不怀疑才怪呢。”赵平安站起来,走到窗边去,通过窗缝往外看。 驿馆所在的地方本来就很繁华,后窗外更是一条商业街。 开始两天,她为阿窝剖腹取子最后还母子平安的事迹传遍了整个志丹,她瞬间就变成了人人都想看一眼的神奇生物,彻底违背了她当初出京的愿望。驿馆外经常围着好多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若非地方厢军如狼似虎的,恐怕会有百姓冲击馆驿了。 她忽然理解了大熊猫的感受:虽然我很可(shen)爱(qi),可也不要这样吧? 后来还有更夸张的,居然有人捧着重金来请她看诊。没钱的穷苦人被不知什么谣言忽悠了,以为她是神仙,既然没钱请她,就在外头烧香磕头,还在驿馆门前的柱子上系红绳。 可拜祭活人,在大江国的人眼里看来是极不吉利的呀。 楼大掌柜对外是她的保护者身份,被搞得焦头烂额,就连麦谷的厢军也没有办法,怕激起民愤众怒。是赵平安派阿鹏去传了话:她只给人开肠破腹,有愿意的,尽管到楼大掌柜那里报名。她不收钱,可只负责割肉,却不能保证完好的缝上。 这样一来,这出差点演变成闹剧的事才算结束。 如今事情已过五天,围观的热度终于减退了,所以外面虽然还是熙熙攘攘,可什么人是行人,什么人是盯梢的,冷静仔细的观察,还是分得出来的。 毕竟,她在现代也研究过微表情呢。 “那两个是苏家的人吧?”她指指街角两个卖蒸饼夹肉的人。 “公主慧眼如矩。”阿鹏再一次一本正经的夸,阿英也再度翻了个白眼。 “有什么难的?”赵平安耸肩,“哪个做小买卖的人不想卖钱,不想生意好?你再看这二位,吆喝不用心,也不向过往客人推销。有人问价,他们爱理不理。街上暴土扬场的,他们也没给蒸饼夹肉盖上些干净的布。这样做生意,是想饿死谁吗?所以说,出来伪装都这么没有诚意,苏家?哈,成不了大气候的。” 其实阿鹏,阿英都看得出来,只秋香一人赞叹的点头,用心记忆,只觉得又学了一招。 “可那几个像是西域人,有问题吗?”赵平安指着不远处,皱眉。 “属下发现他们经常出现,特意报知麦大人,仔细调查过,并没有问题。”阿鹏道,“是来贩皮毛的商人,虽说还不到时节,但往年也有人此时过来打探行情的。” 赵平安的眉头松了松。 附近有几间大的皮货铺子,这些人不直接询问却徘徊此地,暗中打听也是可能的。 “公主若觉得不妥当,属下就再去查查。”阿鹏道。 赵平安摇头,“不必如此草木皆兵,若太紧张,反倒让人怀疑我身份尊贵。” “您本来就无比尊贵么。”秋香咕哝。 赵平安只当没听见,满心都在琢磨穆远为什么这么多天不露面。 幸运的是,阿窝的身体素质真是好,老天也真是够给面子。几天来,她每天过去看阿窝的情况。这异域美人虽然很疼,要依靠止痛止血的中药维持,却只发热了一天,一针抗生素下去就挺过来了,没有过敏或者感染的现象,只要不出意外,必定会恢复的。 赵平安很欣慰,但同时也觉得,这么顺利的事不可能有第二回。所以,这几天她每天都在拼命补充医学知识。也借此,不再心心念念穆远的事。 313 医术也是仁术 “楼大掌柜来了。”赵平安正走神,秋香报告。 赵平安立即收拾心情,让楼清扬进来,并且摒退左右。 所以说,习惯才是最可怕的事情。经历了赵平安洗脑似的、以及完全自然坦荡的行为举止,到现在她和青年男子独处,身边的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今天如何呢?”行礼过后,楼清扬笑眯眯地问。 尽管平时他也是令人如沐春风的人,但此时他的开心和愉悦是发自内心的,完成不作伪也不公式化,看都看得出来。 “不如我们就从解剖学开始。”赵平随手打开一张人体解剖图。 自从她给阿窝做剖宫产的事结束后,不仅是引起围观和轰动,楼大掌柜经过两天的深思熟虑,很委婉的对赵平安提出,可否学习一点点她那神鬼莫测的医术。 古代人以及中医,之所以到现代后失传了很多宝贵的东西,就是因为人人自秘,除了嫡传的儿孙或者格外信任的徒弟,否则宁愿家族绝学失传也不会告诉外人。这彻底不利于医学的发展,造成了中医学没有发扬光大,人才也渐渐凋零。 赵平安身为现代人,加上重生一共活了三世,两个时空对比,感受比任何人都深刻。至少在古代大江国,中医学相当繁胜,就中医科学上,远优于医疗发达的现代。 而她有现代人的意识、观念和眼界,又怎么可能让医学仅仅成为某些人谋生的手段,某些人高高在上的本钱,却不是共享和研究,继而造福全人类呢。 因此,她本来就有建立大江医疗培训系统的理想,只不过之前忙于生存,现在又忙于战争,计划不得不后延而已。 但这并不耽误她随时交流切磋,早就打算从军医的培训入手,现在楼大掌柜主动提出要求,简直是意外之喜了。 毕竟,楼大掌柜是被当医药界首富耽误的名医。和他互相学习,她也会进步。 就连医馆那位老大夫求她教些东西,她都如实相告。相比之下,楼清扬毕竟是被检验过人品的,不会仗着高于世人的医术走上歪路,两人谈论钻研,她心里更踏实。 医术,有时候也是仁心呀。 “这个图,是大长公主画的吗?”看到人体的平面解剖图,楼清扬赞叹无比。 不,应该说是五体投地,差不多要把膝盖完全献给赵平安了。 其实,这只是芳菲从现代打印了,通过空间传给她的。 说起来,最近空间似乎又升级了,可以很顺畅的传送除了医药及简单的医疗设备外的其它一些小东西,空间也更大。 为此她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懂了:每当她救了人,尤其这种要救命的事,她的神奇空间都会变得更高级。 做好事有奖励,有积分可升级,她觉得这个神奇空间还蛮人性化的,且三观非常的正。 “我哪有这本事画,是师父传给我的。”赵平安温(心)和(虚)地微笑。 这张解剖图不仅定位精确,颜色鲜艳,纸质也非大江国能拥有,总之解释不通。但凡解释不通的事,只有推给石道长,她新认的师父。 师父就是替徒弟背祸的呀!科科这么告诉过她。 所以在她这边,背黑锅师父来,一口一口加一口。她抛得非常顺手,师父应该都快背不动了。好在她是大长国公主,属于绝对的势力集团,没人敢把她师父逮起来拷问。 至于送死……谁爱去谁去,反正她不去。 “你仿佛见过?”赵平安观楼清扬的神情,不禁惊讶地挑了眉。 “不瞒大长公主,草民明知道这样做是有违大江律的,但还是做了犯法损德的事。”楼清扬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坦诚相相告,“草民年轻时爱医成瘾,曾经买过尸体,剖开看过内腑,只是不曾如此清晰。” 但,终究是有些惭愧的。 “犯法虽然不对,但是以后能多救人也可以将功折罪。”赵平安斟酌着道,难不成让她说这法犯得好? 顶多战事过去后,她看看能不能督请衙门修改下律条,把违法变成合法。虽说死者为大,古今中外皆如此。不过为了医学进步,有时候不得不违背一些陈旧的理念。 “大长公主请放心,等从边境回去,草民必把家里的生意交托给信任且有能力的人,自己仍然从医,必不会让大长公主所传医术埋没,多多造福于民。”楼清扬眼睛一亮。 他本就酷爱医学,而且相当有天赋,只是为了家族而放弃了自己的真心爱好。天幸让他遇到了大长公主,让他明白医者可救人,亦可救世,也让他渐死的心重新活了过来,因此有了未来的打算。 特别是当他试探性的问起学习医术的事,本以为大长公主不会轻易点头,他不过是不试一下不死心而已。哪想到大长公主一口就应承了下来,还说要和他一起研究。因为对于“普通”医术,她还有所欠缺。 大长公主也许不知道,她的那些话,她的慷慨大方,就像点亮了他的生命似的。让他从为家族面活变成了为自己而活,他整个人生都是崭新的了。 多年前,他在祖父的逼迫下弃医从商,除了赚钱,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以至于年纪一把,连亲也没成。 数月前在东京城,纵然他是为保护家族而与大长公主联手,但扑灭天花疫症的快乐和成就感却是实打实的,让他暗中欣喜了很久。 然后就是几天前,那他无缘一见的手术就像火种似的点燃了他埋藏内心深处的东西,让他突然又有了少年人的心性。这让他如何不兴奋,如何不感激大长公主呢? 反正送药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已经写信给家里,表示暂时不会回去,生意就交由他选定的妥当人处理。当然,他没说从此撂挑子不干了,只说要随军,给家里挣个前程。有这个理由摆在这儿,家里不会反对的。 “这两个器官,是以这条血管相连的吗?”他认真的问。 …………66有话要说………… 不知为什么想说一句: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下来。 哈哈。 314 你自求多福吧 赵平安凑过头去,把自己在现代所学的法医知识全拿出来。楼清扬可不是菜鸟,她不打起精神,会给现代医学丢脸的。 两人就这么一教一学,兼之仔细讨论,越来越沉浸其中,人也不自觉的越来越接近,几乎是并肩并头了。 所以两个做学问的人并不知道,屋檐外不远处就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驿馆里发生的一切。不到黄昏的时候,就报到了穆远那里。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穆远沉着脸问。 苏牙担忧地看着这个缺心眼儿的暗卫随手拉了一个随从过来,居然现场表演给他家大将军看。而他家大将军虽然面无表情,但以那不断握紧又放开的拳头看,绝对快要爆了。 “苏牙,之前你说,大长公主一路是怎么来的?”冷不丁的,穆远开口问道。 苏牙真想立即闪人,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道,“大长公主冒充楼清扬的贴身丫鬟,坐同一辆车来的。” “始终?” “始终,从早到晚。而且……车队中有人打趣,说楼大掌柜铁树开花春心动,这是要纳妾了。”身为贴身暗卫,他必须实话实说,尽管他真不想说呀。 咔嚓一声,结实厚重的原木桌角被生生捏碎了一块。 二缺暗卫不明就里,只觉得主上的怒气来得突然,苏牙却只有望天的份儿了。 大长公主被大将军看成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旁人无知倒罢了,楼清扬是知情者,居然让妾室的流言传出来。这个,这个…… 姓楼的,你自求多福吧。 “姓苏的呢?”穆远死死压住胸中一口气,再问。 “似乎还没有确定大长公主的身份,日日刺探。依属下看,大长公主没有要瞒苏小姐的意思,苏小姐早晚知情,剩下的就是如何封锁消息了。” “若你失手,提头来见吧。”穆远冷冷丢下一句。 苏牙耸了耸肩,一点也不担心,“苏家被盯得牢牢的,飞进飞出个蚊子,我们的人都会查清楚它们有没有携带消息。更何况志丹通向京城的路上,还有无数暗卡。” “飞鸽传书什么的……”二缺暗卫在旁边提醒漏洞。 苏牙切了声,“这点小问题,我怎么会疏忽?找了军中的小年轻守在苏府外,但凡有飞出来的肉,就直接打下来。这群小子当兵没多久,之前也是家里穷得叮当响的,见了肉,眼珠子都是绿的,什么鸽子也跑不出去。” 这话,连穆远都窒了窒。没想到这个苏牙,居然把信鸽看成肉。 想到平安喜欢小动物,不由得说,“吃归吃,不得伤害无辜,杀的时候来个痛快的。” “大将军放心,一拧脑袋,瞬间就死了。虐杀,不是人干的事。”苏牙保证。 穆远就挥挥手,让手下先离开。 他妒忌得要命,导致心烦意乱。他需要静下心,先处理了手头的军务,然后才能想其它。 其实想又有什么用呢,他甚至不敢去见她,因为不知道要如何对待。他打定主意要让她离开,所以见面,意味着分离,于是他又万分不舍。 怪不得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心里爱煞平安就变得优柔寡断。可他不能这样,他面对的是大夏如狼似虎的铁军,稍一闪失,就可能尸横千里。 一念及此,穆远只觉得心中的烦闷无处发泄,猛拍了下桌子。结果,把另一个桌角也削掉了,这才作罢。 而穆远和赵平安都不知道,在不远处那个小小的医馆内,他们二人的情形也被关注着。 “我觉得大长公主与穆大将军之间,必然有旧。”麦谷一边小意温存的喂阿窝吃切得小小块的水果,一边八卦闲聊。 “你又知道了?”阿窝翻了个白眼。 再瞥开目光,看到旁边小床上睡着两个白胖胖的粉团子,心就柔软了下来。 这两个小子生的,真是差点要了她这个当娘的命。幸好遇到神医小姐,不对,是大长公主出现,不然真的是一尸三命。可这两个熊娃子倒好,能吃能睡的,虽说好带,想想却也气得慌,真是没心没肺的家伙,不像他们的爹,倒像她爹了。 “你可不能胡说八道,事关女子名节。”阿窝忍不住替赵平安说话,“我是边镇野人,自是不在乎的。可大长公主是金枝玉叶,名声很重要。若是从你这儿传出什么不好的来,杀了你的头就算了,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 “杀了我的头,怎么能算了?俩儿子怎么办,你怎么办?”麦谷不满,“再说,为什么要杀我的头呀?大长公主不像暴戾之人。至于穆大将军,他还要我军大力配合呢。不然,以他那个硬脾气,之前也不可能对我多番容忍。” 想想曾一招被制,连还手之力也无,麦谷老脸一红,赶紧低头掩饰过去。 而后喘了口气又说,“东京城中传过小道消息,大长公主有意召穆大将军做驸马呢。” “那敢情好。”阿窝眼睛亮晶晶,真替赵平安高兴,“大长公主就长得挺俊的,人心又那么善。那位穆大将军我远远也见过,很是有男人气呢。” 麦谷听自家婆娘夸别的男人,登时有点不高兴,“人不可貌相,穆远看似冷冰冰,其实蛮风流的,不是好人。那个苏家的小姐你知道吧?是从京城来的苏家亲眷,极可能就是追着穆远来的,居然连这兵荒马乱的也不怕。大长公主,只怕也是为了穆远而琰,并不是上天派来救你的。不过嘛,我家阿窝运道高,连人家二女争夫,都顺便救了咱自家的命。” “快别说这没良心的话了,大长公主的恩,我永世也不会忘记。”阿窝正色道。 麦谷重重点头,“我知道啊。” “那你打算怎么报答?” “大长公主说得明白,不要报答,只要我报国。” “什么意思?你一直在报国啊。你这人别的倒也罢了,军务上倒是上心的,这个我是知道的。”阿窝连忙给自家相公背书。 315 想一出是一出 麦谷深觉与妻子心心相印,得意了会儿。 而后释然一笑,“我观大长公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我会找她好好商谈,讲讲我们地方军的窘迫。至于不配合穆远,我只是为难他,却从来没想过在战事上怠慢。他大约也看出来,所以并没有逼迫太紧,一直好言相商。毕竟若边境失守,我身后还有你,有儿子,有千万百姓。这种混账事,我做不来。” “对!”阿窝对自家相公颇为赞赏,“所以大长公主多么深明大义,这么大的恩情却不求回报,只要你报效国家。谷子,我也不求你别的,只要你上了战场就要对得起头上的天,脚下的地,对得起身后的百姓和妻儿。当然,还要平安回来!” 说到激动处,下意识的拍到了肚子,登时疼得哎哎叫,唬得麦谷什么似的,立即招呼在院子里站桩的阿米去请大长公主,烦得阿米直翻白眼。 最后是医馆的大夫匆匆过来,看过阿窝的伤口并无迸裂出血,脉像也稳,这才作罢。 麦谷看阿窝心急,立即当着老婆的面修书一封,打听到穆远因军务事,两天前回了禁军驻扎的金汤城,着小胡子送去。两地相隔不算远,快马仅大半天就到了。但尽管如此,小胡子紧赶慢赶,也在城门落下的瞬间才进去。等穆远收到信,已经是晚饭后了。 穆远以为有什么紧急军情,当即拆信,而后陷入沉默。 “将军,信上说什么?”苏牙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只好问。 “志丹厢军愿以我军为首。”穆远说得简明扼要,随手把信纸又装回信封,收好。 苏牙闻言,先是惊讶,而后就是狂喜,“哈哈,这是好事啊,免了将军的心烦。这个姓麦的,总算还识实务。那将军,下一步我们怎么做?” 穆远不理苏牙。 他当然不会说麦谷并非突然想通了,而是看别人的面子。在那封信中,通篇都是给大长公主歌功颂德,以及说过的话。 穆远不禁暗中感叹:到底还是平安帮了他的大忙。 他并非不能以职位、权势和强大的武力、实力压得麦谷低头。但一来麦谷此人强项,铁腕手段可能会适得其反。二来为将行兵,信任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环。 在战场上,你的性命就是交给同袍兄弟的。虽说要立威,但也要立信。没有信任,只威风有什么用呢? 真到了要命的时候,身边的人只要不出力或者略微迟疑,结果都将是灾难性的。 “给我备马。”犹豫片刻后,他果断吩咐。 “天都黑了,城门也关了,将军是要去哪儿?”苏牙又惊讶。 “求见大长公主。” “可是您这时候出发,到志丹的时候也得大半夜了啊。哦,不对,是明天天才亮到,毕竟夜路不易行,马儿也跑不快的。”苏牙劝阻。 可穆远哪里等得? 军务缠身,想找出大把空闲时间很难。他明天一早见到平安,快些的话,午饭后就可以返回,不耽误当天的事。 再者,之前他不知如何面对,所以有意拖着不见。今天听到她与楼清扬之间的情形,尽管理智告诉他,平安不会如此快的移情,但心里就是被妒忌的毒蛇啃得生疼,无法忍受。 所以…… “备马!”他强硬的发布命令。 苏牙没办法,立即转身去了。 片刻后,五人五骑轻简出城,正是穆远和以苏牙为首的四个铁卫。 正如苏牙预计,当兵者都爱惜马匹,所以不忍深夜催行,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才到达志丹。穆远站在还空无一人,只萦绕淡淡晨雾的街头,深深望着驿馆二楼的某个位置。 那是驿馆最好的房间,必定是平安住的。 尽管是最好的,条件也是极其艰苦。平安是金枝玉叶,被先帝捧在手心长大的,就算私跑到外面游玩,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她不辞辛苦而来,没叫一声苦累,为的是什么? 他吗? 他希望如此,却不敢这么想。 正纠结万分,那个房间的窗户上,忽然映起来一团暖暖的灯火。那光线是如此虚软,却占据了穆远的整个视线,似乎是天地间惟一的光明,连阳光升起的壮丽也比不上。 “将军,大长公主起身了。”苏牙狗腿且多余的上前提醒。 穆远想了想,“上前通传一声,就说穆远求见。” “得令。” “记得不要粗鲁。” “属下会很斯文的,绝不会吓到任何一位小姐姐。” “在外人面前也不要表现太超过,大长公主的身份需要掩盖。” “将军,在从军之前,属下家里世世代代唱戏呢,家学渊源。”苏牙喘了口气,“而且依您的吩咐,驿馆的上上下下早就悄悄换了咱们的人,皇宫都未必有此地安全。” 看苏牙说得越来越夸张,穆远闭了闭眼睛,忍住当街惩罚手下的怒气,只指了指前方。 苏牙立即屁颠屁颠的去了,心里也在暗暗叹气:沾上大长公主的事,他们家将军不知道有多么婆婆妈妈。是不是男人但凡喜欢了一个女人都这样,那他以后要慎重小心才是。 他下了马一溜小跑,还没到驿馆门口就碰到秋香。 然后还没等说话,秋香就没好气地道,“你们当兵都是这么不着四六的吗?我们公主连日劳累,好不容易昨晚睡得好些,这才醒,你们将军就找上门了。真是的。你止步,让你们将军自己进来!” “我还没开口,敢情这位姐姐已经知道了。”苏牙陪笑。 “什么姐姐?难不成我还能比你老?先看看自己脸上的褶子再说。”秋香不满。 不是她有起床气,是真心疼自家公主啊。 从家在皇宫里,连权势滔天的叶贵妃也不敢惹,太皇太后也避让三分,更别提先帝那般的宠爱,新帝那般的依赖,锦衣玉食的,何尝遭过这样的罪? 这都是为了谁?结果姓穆的惹到公主睡觉哭醒。 她是贴身侍候的,如何能不知。 现在可好,想一出是一出,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么早就跑来,抽风哪。 316 克制一点 “是是,小姐姐,不,小妹妹别生气,我立即回去禀报。” 苏牙继续陪笑,脾气都不知道多好。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秋香有火无处泄,也只能附送一对白眼。 苏牙就立即又屁颠屁颠的跑回去,报告情况。 穆远凝了凝,单人单骑上前,到驿馆前下马步行。 其实,并不是秋香未卜先知。而是五骑人马前来,阿鹏派到外面巡游的暗卫发现了。 整条街,看似好像与往常并无二致,百姓们照样安居乐业。但事实上,那些明的暗的钉子,但凡是被怀疑到的,都不着痕迹的清走了。 而赵平安本来睡得正香,但寂静中有马蹄声传来,不知怎么就敲击到她的心房上,瞬间就醒了,连忙让值夜的秋香去问情况。当她听说是穆远来了,心里着实惊讶又混乱了一分钟。 第一反应,是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跑,赤着脚,连鞋子也没穿。 她太想念他了,相思刻骨,从东京城一直想到西北边镇,从春天一直想到夏天,也许是从前世想到了今生。所以她恨不能立即扑进那怀抱中,互诉衷肠,再解释误会。 她太热切,身边的人根本拦不住她。是她自己跑到门边时,突然又住了脚。 不是想明白了,男人是需要钓一下的吗? 不是决定要欲擒故纵,先忍耐着心中的热火,表现上冷淡些吗? 不是认为,应该别逼得太急,给穆远留一点空间,让他想一想,好慢慢消化过往,再慢慢接受新的她吗? 那么,不管她心里有多么焦急和焦虑,也要绷着劲儿啊。 女人,克制一点! 一念及此,赵平安又慢慢退回到床边,吩咐秋香去传话,自己则在阿英的协助下,简单洗漱,穿上夏日清薄的罗衣,脂粉不施,长发梳顺。不过还没等挽起发髻,秋香就回报穆远已经上楼了。 她干脆把头发放下,就这么松松披散在肩上,吩咐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开着门,让穆大将军站在门外回话。” 阿英和秋香齐声应是,走廊上的穆远也把赵平安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满不是滋味。 从前平安见到他,总是会扑过来的。尽管他会觉得她太大胆,不遵礼教,却分外喜欢。 现在为何如此冷淡? 是从来没爱过他,再也不想伪装下去了?还是因为他的慢待而心生不满,移情旁人? 想想也是,他冷言冷语了几个月毫无消息,如果她旁边有其他不错的男人小意温柔,要她如何自处呢?毕竟她是那样的天之娇女,从来都是众星捧月。对他,算是很低下身段了。 只是他心里化不开前世梦境的那个疙瘩,却没想到如今相处的样子让他更难受。 “臣穆远,见过大长公主。”既然连门都不让他进,他也只好守着君臣之礼,咬着牙说。 西北地处偏僻,志丹更是小地方,有家驿馆,还是因为当地厢军驻扎的缘故。因而,驿馆的房舍小而旧,重要的是很“小巧”。 矮矮两层楼,围成个口字型。当中天井,四面围屋,每层笼共只有八间。最近一楼住着驿馆的“工作人员”,后头是马厩。二楼正对着商业街的阳面房间,归了赵平安主仆。左右两侧是赵平安那些明卫和暗卫的落脚地,南面两间,是楼清扬带着一个书僮。 这样的建筑,走廊是很狭小的。偏生穆远格外高大,以致他根本无法下跪,只能行军礼。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赵平安才要穆远站在门外说话。 屋子小,其实两人距离并不远,可以让她清楚的偷瞄到他。反正他遵守礼仪规矩,并不会盯着她看,她反到可以为所欲为。 另一方面毕竟门里门外,给一道心理界限,正好测试穆远的忍耐力和反应。真把人逼走了,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只希望他抓心挠肝,别被所谓前世蒙蔽,正视两人之间的感情。 所以,听到穆远问安的话,她努力保持着声音里轻微的冷淡和疏离,把她前几天说的那句“我不玩了”贯彻到底,至少要传达出这个效果。 “穆大将军前来,有何贵干?”她清清淡淡的问。 “有事回禀。” “想必是很重要的事,不然,也不可能一大早扰人清梦。”语气里带了点不满,可惜不小心打了个哈欠,连忙掩住嘴。 穆远下意识的抬头,正看到此情此景。 赵平安的床对着大门,背后却正是窗子。 天气已经炎热,即便早晚还凉爽,此时的窗子却是大开。 有晨光就像幕景,从赵平安身后轻缓地照过来,衬得她整个人都朦朦胧胧的,明媚又温柔。就像初阳,耀眼却不刺目。 她身上穿着浅水红色的长襟罗衣,赤脚套着一双淡黄色的绣鞋,衣摆和绣鞋间,隐约闪过腻人的白。她的长发披散,被微风轻轻拂动着,令她看起来无比慵懒。 她整个人就像一幅画,又像是人入画中,或者画融合进她的整个人。 穆远一时看得痴了。 直到赵平安被他看得两颊发热,不自在的轻轻咳了声才反应过来。他连忙低下头,还后撤了一步,结果不小心撞在围栏上。 赵平安差点跳起来,怕穆远摔下去,因为围栏不高穆远高,才到他的胯骨处。 幸好她控制住了寄几,毕竟穆远是武将,还是武功很高那种,下盘很稳,很快又重新在门外站好,并沉声道,“对不住公主了,臣军务繁忙,趁夜过来,一早求见,然后立即就赶回金汤城,午后还可处理公务。” 明明心里喜欢我得很,何必装冷漠呢? 赵平安看出来了,不禁哼了声,而后就是心疼。 多累啊!这么连轴转,即便仗着年轻,也是熬油般消耗身体。怪不得,武将中长寿的很少,不是战死沙场,就是被上位者忌讳而杀掉,要么就是年轻时落下一身伤病,早亡。 想到这儿,就更心疼穆远了。有心要留他在此待一天,好好休息,但即没有借口又没有立场,还要国事为重,只觉得心里像被猫抓了似的。 于是干脆直言道,“军务要紧,大将军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317 失态个够 “臣请奏两件事。”穆远深吸一口气道。 “说吧。”赵平安双手交叠,端正坐好,姿态仪态无不完美。 “关于大长公主出京城的消息已经严密封锁,除了几名敌情者,不会有百姓得悉,也不会传出志丹城半个字。” “苏府呢?”明知道穆远说得出就做得到,是极靠谱的人,赵平安还是问道。 事关苏美华,她可不能淡定。 “苏府,以及从那天起与苏府有过接触的人都不得走出志丹,南北两处城门都有暗哨。” “其他通信方式呢?” 穆远差点别过脸去,最后只是轻轻摇头。 要他怎么告诉平安,他手下的新晋小兵们就躲在苏府外,飞出来的东西不管是鸽子还是鸭子,甚至小偷,都统统会被吃掉的。那些见了肉眼珠子都会发绿的家伙们,不用命令,积极性都相当之高,因此万分稳妥。 “穆大将军有本事,本宫很放心。”赵平安端着架子说,“另一件事呢?” “臣请大长公主尽快离开,回到东京城去!” “我不回!” 听到这句话,赵平安立即破功,什么端庄贤良的女性,什么高贵典雅的国公主,全都消失不见。取尔代之的就是个炮仗,整个人都从床上弹起来。 因为脚下有脚踏,尽管踩上它也没有穆远高,却意外的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这样怒目而视,实际上是气呼呼的,看起来相当有感觉。 穆远没有退缩,却闭了闭眼睛,因为早知道会遇到反弹,不会顺利达成目的的。 “可是。”他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不慌不忙,一字一句,态度坚决,“大长公主必须离开。” “我……本宫看不出有哪里必须了。”赵平安重又坐下,挑眉。 哼,从前不知道苏美华在,她都不会走,何况现在知道那女人就像一条美女蛇就躲在暗处,随时准备扑到某大将军,她怎么会拱手让开领地? 想染指她的人,那真是老猫鼻子上挂闲鱼,休想啊休想!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大长公主?”穆完试图苦口婆心。 “本宫不是君子,本宫是女人。”就任性了,咋滴吧? “无论如何,大长公主准备一下。过两天,臣会派人送大长公主回京。”穆远想用强。 “我若就是不回呢?你还敢绑我?”赵平安以强对强。 “那臣只有失礼了。”必要时,也不是不可以绑的,“有冒犯之处,等臣打完大夏,自回京去请罪。到时候要杀要剐,全凭公主心意。” 这话,把赵平安气得。 “仗着我喜欢你,你居然敢命令我!”在心上人面前,她很容易就丢了理智。 人生气的时候,说话也不经大脑,所谓吵架无好口么。 所以她又加了一句,“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是啊,她没什么不敢的,可是会舍不得啊。若非如此,为什么仅仅说一下,脑海里就立即闪回到前世他浴血的模样,他的惨笑,疼得她的心都抽了,眼泪哗一下,毫无征兆冒出来。 之前她似无理取闹,穆远还能顶住,如今忽然哭了,他瞬间就败了。 想冲进来,把她抱在怀中好好安抚,一脚才踏入门槛就又缩回去。想说什么,却一时语塞。想跪下请罪,又跪不下来,只在那里手足无措。 走廊不远处,阿英和秋香都在,只觉得她们家公主不按套路出牌,哪有君臣相见时说哭就哭的,倒像是小俩口吵架。看把人家穆大将军给折磨的,让她们都产生同情心了。 这时候,她们当然不会上前。赵平安却发现自己失态了,干脆也不补救,失个够好了。 于是,放声大哭。 “你就是记着那件事,因此对我心生芥蒂。”赵平安气得直抖,“你个心胸狭窄,小肚肌肠的混蛋男人!你都不想想,我或者有什么苦衷,也许有什么误会。谁知道其中有没有奸诈小人作梗,挑哞?谁知道那是不是我做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就认定!” “并不是因为如此。”穆远徒劳的摆手。 “那是为什么?”赵平安向门边走了几步,“我来西北是有自己的事要做,到底碍着你什么了?你怎么一定要我走?” “我是为了你的安全。” “我不怕。” “我怕!”穆远突然加大音量。 赵平安的哭声就哽了下。 趁此机会,穆远忍着心痛,忍着冲动,又压低声音道,“你是大长公主,代表着朝廷的体统和尊荣。如果你在边镇出点什么事,伤害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整个大江国。” “你少拿大江国压我!你觉得我是因为任性而随意跑出来的?”赵平安指指自己的鼻子,“你以为我会因为私情而置我皇兄热爱的国家于不顾?你以为我只是为了你?” “平安……”情急之下,穆远连表面距离也忘记拉开了。 “我在后方,又不去最前线,能有什么问题?”赵平安嚷嚷,“最不济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有你在前面,就没点自信护住我么?再差的情况,你叫我先走,我绝不会婆婆妈妈的犹豫。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你会发现,我能成为你的助力!不可或缺!” “我不能让你有一丁点儿的不安全,你这样做,绝对是不妥当的。”那些话,穆远不是不动容的,但他有自己的坚持。 “我就算身在东京城,该有的危险也还是会有!”赵平安使劲抹掉眼泪,“你以为那些政敌比如狼似虎的大夏人不差。甚至你离得更远,又如何护我?” 穆远语塞。 他自己知道,若非他以死相逼,他的亲爹就不能容平安活下去。哪怕平安有一定的能力自保,哪怕刘指挥和杨计相是平安的死忠,有些狠毒的阴谋,仍然防不胜防。 可惜他不会分身之术,一边是国家,一边是她! “为公主,臣愿意肝脑涂地。”沉默片刻后,穆远抬头,深深望着赵平安,“但是过些日子,恐怕会有很大的动静,公主在附近,确实不安全。” 318 耍赖第一名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是希望她回去。 为此,他不惜加上伤人的话,“再者,女子于军中不吉,为了能打胜伏,大长公主该当远离些才是。” 赵平安冷笑。 男人有男人看问题的角度和方式,所以穆远有穆远的固执,她懂。 所以,脸上的泪痕未尽,她却笑出来,随即大声道,“本宫早料到你会这么说,所以本宫有重要的东西给你!” 为了赶她走,居然用伤害自尊心的话刺她?哼,太小瞧她的智商和判断力。 很多时候女人更清醒,不会像某些男人那样听风就是雨,看到了就以为是真。 不过她还是生气,所以控制不住情绪,只像风一样跑到床边,把被子枕头都粗暴的掀起来,丢得满地都是,甚至不小心撞到茶盘,摔得叮当清脆。 而后,她从枕下取出一只木盒来,又从中拿出一个卷轴,黄黄的,被红色大印封好的卷轴,两步跑到穆远面前,直接丢到他身上。 “给你!拿去看吧!”她面孔雪白,但眼神奇异的亮着。 “这是圣旨!那天我就说过了,你以为我是胡言乱语的吗?”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骄傲又得意,还带点挑衅的看着穆远,“你可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看清楚了。本宫是奉旨巡边,兼之监军。论起来,本宫还是你的上锋,你倒是赶本宫走一个看看!” 女子有监国的,当皇帝幼小孱弱的时候。 前世,她就是这么做的。 但女子监军,天下地下,她是独一份儿。 穆远打开圣旨,草草看了一遍,又抬头看了看赵平安那倔强又清亮的眼睛,微微摇了摇头,“臣若不遵旨呢?” “你敢抗旨不遵?”赵平安惊讶。 这个男人,到底态度是有多强硬?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穆远忽然冷静下来,给人以强大的压迫力。 就算赵平安,也有点心虚了。 这圣旨怎么来的?她自己心知肚明。只怕穆远也知道。 赵小九,小皇帝有多怕她,朝中无人不知。一张圣旨而已,又不是枢密院和政事堂的政令,于她而言,拿起来分外轻松。 那没办法了,穆远,你可别怪我! 赵平安咬了咬牙,尽管分外不愿,也只能扔出撒手锏。 从前皇兄还在,她和皇兄打赌从来没输过。皇兄亲赠外号:耍赖第一名。 “既然穆大将军连圣旨也不放在眼里,我一个无兵无权的大长公主,也只有任你宰割的份儿了。”她说得那么邪乎夸张,连门外的阿英和秋香都听不进去了。 穆远却好脾气的一声不吭,任她自由发挥。 “你要强行送走我,看来我无法反抗。”她好整以暇,眼神却传递着危险信息,令穆远有些不安起来。 果然,她接下来说出的话简直让人接不上,“你有本事就一直守着我,否则,你能保证我离开你的视线后不会逃吗?就算我回了京,我难道不会再出来?那时闹得满城风雨,还不如此时神不知,鬼不觉,反而会引来更多的敌人。说不定,有内忧,还有外患。” “你不会如此。”穆远赌赵平安会顾全大局,不给他惹麻烦。 可赵平安却笑得像小贼,“会不会如此,我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吧。” 穆远瞪着赵平安。 赵平安却忽然又凑近,低声道,“其实我若不明不白的死了也不算冤枉,至少抵了你的命,报了你的仇。只希望人死债消,你不会再怪我了吧?” 这句话! 咚的一声,穆远仿佛听到自己的心沉到深渊底部的声音。 他是怨,是怪,是愤懑不甘,却从没想过让她以生命偿还前世。说他软弱也好,没出息也罢,他仍然希望她好好的,终生快乐无忧,不会悲伤难过。 所以,他真的赌不起。 一个没有筹码的人,拿什么赌呢?他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连心都捧给人家了,又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赌呢? 遇到她,他总是会败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留下,总会分我的心。”他垂死挣扎,声音都软了下来,“你会扰乱我,而我分了心就会乱,不能集中精力就会败。大夏人有多凶残,你不知道吗?倘若只是我死也没关系,但大江国呢?百姓呢?你……呢?” 穆远啊,你反治的这招,用得真好。 赵平安愣怔了片刻,不禁心中暗想。 她很欣喜的发现,穆远心里还是有她,因为某人之所以能耍赖,就是因为对方宠着或者纵着。也许,穆远对她的喜欢从来没有变过。 所以,她赌他不忍心她冒险,于是那样类似于无理取闹的说了。 而他,竟然知道反过来也赌她舍不得他冒险。 他们,都赌对了。 只是这一局必须分出胜负,不然就没办法进行下去了,“那我们约法三章可好?”她认真想了想,说。 整个驿馆,内与外,除了男女一号,所有人都是懵圈的状态。 臣子求见大长国公主而已,开始倒还正常,虽说单独召见外臣是有点于礼不合。不过战争时期,又远在民风彪悍的边镇,好歹能糊弄得过去。但是后来又哭又闹,还有摔东西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小情人打架拌嘴吗? 然而现在,又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就诡异了,就不由得人脑补出无数画面。其中知道内情的有限几个人,就开始想得有点限制级了,比如激烈的争吵文戏变成激烈的动作武戏之类之类的。 那这一上午,穆大将军还出得来吗?苏牙不禁还叹了口气。 但馆内,男女一号只是面对面站着。 穆远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问,“如何约法三章?”声音有点暗哑。 不过他能反问,就是在软化、妥协,赵平安等得心焦,这时候终于安定了些。 “第一条,我来军中,确实是有公务。所以,我们只谈公事,不论私情。”她认真地道。 “第二条呢?”虽然内心深处有点遗憾,但理智告诉穆远,公事公办是对的。 …………66有话要说………… 听说今年提前到十一月一号供暖了,真是太幸福了。 长出一口气,这几天真的冷死了,手指僵到无法写字。 319 约法三章 “第二条是只谈公事,不论私情。”赵平安重复。 “第三条也是如此,正所谓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她再重复。 看穆远皱眉,仿佛在犹豫,就又着补道,“我公职是监军,但我向你保证,也只是负责军医一处。如何征战,我绝不会多言。”就算说了,你也不会听嘛,“但是军医的调度,你也不能插手,不要外行指导内行。如果你觉得还不够……不如这样,你只把我当成一个陌生的同僚,我只把你当成朝廷要我监视的重臣。两下里冰冷又礼貌,共事而已。” “军医是去阵前或者阵后,由我决定。”好半天,穆远才声音干巴巴地道。 “成交!”赵平安却立即举起手掌。 叮冬,最大的障碍解除。 穆远双手却在身侧紧握成拳,没有轻击那柔嫩的掌心。 他不敢触碰她,因为每次触碰都会造成很大的错误。所以他只是定了定神,让理智勉强回到大脑,继而道,“那就请大长公主近日移驾金汤城。” 相比起志丹,金汤城虽然不是府、州,军司级驻所,只是个聚邑,但它城门坚固,紧邻洛水,侧有白于山险要,前有顺宁寨,栲栲寨、德靖寨拱卫,背靠着怀威堡、威边寨,胜羌堡、大顺寨和平戎寨的援驰,又是保安军各种军需物资的集散地,实在是相当安全的,绝对算得上是后方。战事若起,大江军就算溃败,平安也能立即乘船回京。 大夏人彪悍骁勇,却不擅水战。 而大江水军却强大,就算对上,大夏也必败。恰这回三弟的好友王蒙跟着来了,他本就是水军出身,很有些本事,命他守着洛水关隘,那更是万无一失了。 瞬间,穆远就为赵平安想好了最安全的策略,甚至逃生策略,誓要保她的安全。 赵平安却提醒他道,“这样大张旗鼓,只怕不妥当。只有我的身份不暴露,谁会紧盯着一个大夫呢?而且,我还是专门给人开肠破肚的那种,普通病症用不上,见了我,还恨不能躲远点吧。至于一般的小蟊贼,你觉得他们能突破我的暗卫防线吗?” 不是她盲目自信,就算对上大夏人,小股部队也可以扛一扛的。 “不可掉以轻心。”穆远却谨慎。 他想了想道,“民医如果有本事,尽可被大军征用。那就只好委屈大长公主了,作为被禁军征用的大夫,随军驻扎金汤城。” “不委屈,不委屈。”赵平安双手连摇,双眼还因为之前的气愤和哭泣微红着,此时又笑颜如花,连眼睛都放射出光彩来。 到金汤城也不错呢,离穆远更近了。因为志丹有当地驻军,之前与禁军关系又不睦,所以穆远为免无意义的内乱,选了金汤城落脚。虽说战事起时,他很可能居无定所,到时候她就死跟,他又能奈她何呢? 而她就是这样肆无忌惮,言笑喜怒无掩饰,却不知这正是动穆远心的地方之一,因此他低下头去,压抑着乱起来的心跳,低声道,“军务繁忙,容臣先行告退。关于移驾的事,臣会派人与大长公主的手下交接。切记,一切以臣的手书为准。” “有标记吗?”赵平安灵机一动。 穆远点头。 赵平安的心就又酸又软,完全丧失攻击性了。 当她和穆远甜甜蜜蜜的时候,曾经暗通书信。她的一笔字毫无风骨,只算勉强端正,尚可入眼。她觉得自己的书法和穆远遒劲刚健,力透纸背的字体无法比拟,干脆走搞怪风,在纸上经常画点小表情。 万一有奸细…… 穆远的字迹可能被模仿,但那些来自于表情包的画技,如果称得上是画技的话,只是他们两人互相之间知道的,是他们独有的秘密。 如此一想,又念及二人现在的僵硬对立,将来很长时间内还要公事公办,她不禁呆住了。 穆远就趁此机会躬身而退,尽管在转身的瞬间就开始思念,却也觉得压在心上的一座山骤然被推翻了,身心都轻松好多。 此时的驿馆外,随着阳光的升起,街市好像辛苦的农人,准时苏醒了。有做早市买卖的人开始起火摆摊,不少要上工的人行色匆匆。鸡鸣犬吠之声亦响起,街尾相闻,生活和生命的气息与活力,扑面而来。 苏牙只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寻思着要买碗羊肉泡馍吃。正和其他三人商量,这回轮到哪位大户请客,还是饭资自付,就看见穆远出来了,不禁愣了下。 不会吧?他们家将军这么快? 但他还没来得及多嘴问,穆远已经翻身上马,指指前方道,“去见麦指挥。” “快走,都这个点儿了,下级军官麦谷铁定会管饭的。”刚才大家一致认为应该请客的一名贴身侍卫低声说,几乎欢天喜地的跟了上去。 可惜穆远到麦家没找到人,原来麦谷担心阿窝这时候移动会迸裂伤口,最近一直住在医馆里亲身侍候,都不愿意假手他人。 所以,穆远连马也没下就直接转去医馆,见到麦谷时被他的大黑眼圈惊到了。 “麦大人这是被夫人打了吗?”好几次与麦谷商谈,都是苏牙去的,加上他脸皮厚,侍卫们又只是他跟了进来,于是很自来熟的调侃道。 在志丹这个地儿,麦谷怎么可能被打?但他怕老婆是出名的,因此这样问倒也贴切。 麦谷毫无羞涩难堪之意,只笑道,“我家婆娘如今打不动,是我不能放下军务,又不能放下家务,这么黑天白日的连轴儿转,因此上有些憔悴。” 又转向穆远,“穆大将军此来,提前并没有通传,可是有紧急军务?” “我打算请大长公主移架金汤城,大长公主已经答应。”穆远言简意赅,“但我今日就要返回,因此和你支会一声,三日后你派人护送,我的人在暗中保护。切记不要太隆重,以免泄露了大长公主的身份。” “好,交与我,穆大将军尽管放心。”麦谷拍着胸脯保证。 …………66有话要说………… 所以说啊,救人也能间接救世呀。 320 夫妻同心 苏牙在旁边看得很高兴:这半老不老的家伙有了儿子,心情变好,加之大长公主从中周旋,终于肯与禁军配合了啊。看样子不是虚以委蛇,这样真是解决了大难题。 这么想着,肚子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咕叫。 “敢情大将军和几位兄弟是连夜过来,还没吃过早饭吧?”麦谷知情识趣地道,“那正好,我给我家夫人亲手煮了鸡汤,不如就叫厨房的婆子擀了面,就做鸡汤汤饼吃,管饱。” “倒不如羊肉禁饱呀。”苏牙大爷居然还想点餐。 麦谷倒不生气,反而哈哈笑道,“天热了,牛羊肉太躁,你吃太多可没地儿泄火。再者说了,你们是沾了我夫人的光,不然哪有得吃?她肚子上的刀口还没长发,吃不得发物。我看苏老弟啊,你就将就些吧。” 苏牙刚想就坡下驴,穆远就开口道,“多谢盛情,不过我急着赶回去,就不叨扰了。”说完又就互相关接的细节说了两句,立即带人走了。 半个时辰后,苏牙蹲在疾驰的马背上啃着夹了小小一片肉的馍,怀念着那未曾入口的鸡汤汤饼,心中一直庆幸长年和他家将军征战,练就了马上吃东西的本事,多颠簸也掉不下半口渣子,不然得饿死了事。 另一边,麦谷侍候完阿窝起床洗漱,又亲手做了早饭,夫妻俩一边吃,一边说起此事。 “穆大将军为人不错。”阿窝赞叹,“你之前那么拧巴,事事都呛着来,现在才表示愿意合作,他就这么信任你,把大长公主的安全都交你负责了呢。” “你哪儿懂?”麦谷喝了口鱼汤,忍着要吐的冲动说,“穆远此人看似冷漠刚硬,实则胸有锦绣。这样普普通通,简简单单一件事,也是考虑得周全的。志丹虽然大,却是驻军所在,这场仗打起来,算不得首当其冲,却也算不得无忧之地,倒不如金汤城安全。” 妈的,鱼汤是下奶的东西,可是他的宝贝阿窝吃惯牛羊,却吃不惯西北地界贵到死的鱼虾,咬着牙吃了几天,就再不肯入口了。可怜他为了弥补朝廷抚恤金的亏空,把家底都快赔掉了,借了银子才买的东西哪舍得丢掉。于是,只能他来打扫。 可是这东西不是这么奇妙吧,为什么他感觉胸口发涨,不是要出奶了吧?那两个混蛋小子极其能吃,母乳加羊奶才勉强够吃,难不成要吃他这当爹的? 想想他堂堂一个指挥,也算统兵的人却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就又差点吐了。 麦谷的思维不小心发散了,幸好阿窝的声音把他拉回,“这场仗会打很大吗?” “别跟着瞎担心,有我呢。”麦谷安慰了句,而后表情慢慢凝重,接着道,“据我猜,这一仗下来,无论谁胜谁败,败的一方都会很久缓不过来。” “情形这样差吗?”阿窝停下筷子问。 麦谷却故意流露出不在乎的样子,夹了一筷子鸡肉给老婆,口中道,“其实想想,这也不算坏事,小打小闹的没完没了,这根弦总绷着。倒不如砂锅砸蒜,一锤子买卖,彻底地分个上下高低,以后大家过点安全日子。” “可是这么多年,大江对大夏,一直负多胜少。前几个月保安军还……” “这回朝廷决心很大的样子,再说不是有穆远吗?从前在他守的地段,他可是号称常胜将军的。”麦谷截断老婆的话,“虽然穆家也曾因大夏家破人亡过,穆远成长起来后,穆家就青云直上了。我有感觉,这回搞不好他要带我立一波大的军功。” “他又没守御过咱们这儿,我看他长得挺俊,打仗的事可不好说。”阿窝咕哝。 “他不是有我这样的助力吗?我多厉害啊。”麦谷自吹了下,又认真分析道,“咱们守在这地界儿,和大夏人交手无数次了。而且,我仔细研究过他们的新王金耀的战术。他从不无的放矢,小股骚扰时,大多是试探。可他这好多日子没动静了,必是憋个大的。” “他们自己不也才立了新王,就不能消停点吗?”阿窝很气。 “都是喂不饱的狼。”麦谷骂道,“而且金耀不像其他大夏老王子那样嚣张跋扈,好大喜功。他看似低调,却极好胜,前面有多隐忍,后面就要赢多大一把。这一口咬下来,不骨断筋折就不算完。你看着吧,他必掀起全线作战,整个西北地区,会无一处安宁之地。至于穆远……也定是想到了这一层,已经在纵横联络,看样子也是要死磕到底。不会像前几次,差不多就派从朝廷弄个脑满肠肥的文官来,屁个本事没有,还作威作福的。对内说得好听,什么息战,免战,礼仪教化,其实不就是认了怂,年年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一群狼,还随时让咱们西北百姓的小孩给狼叼走吗?” 说到孩子,阿窝忍不住看了一眼在旁边小床上睡得正香的两个儿子。 他们不仅能吃,还特别能睡,这才多少日子,都已经有点长开了,不再是皱巴巴的丑样子,白白胖胖,像是刚出笼屉的馍。为了孩子,也绝不能让大夏胜利,不然这苦日子,他们过过就算了,难道还要孩子们继续过啊。 他们夫妻同心,阿窝与麦谷略一对视,就知道他们是同样想法的。 “所以不管别人,我会拼命的,穆远也会拼命的。”麦谷的声音忽然轻下来,伸手抚了抚阿窝的头发,神情温柔,“我们自然为的是百姓,为的大江国。但我也是为了你,为了孩子。说不定哪,姓穆的是为了大长公主。” “看来京中传言是真?”阿窝在担心和忧虑之中还有心情八卦。 麦谷耸肩,“传言真不真我不知道,但我又不瞎,自己长了眼睛不会看啊。跟你说,男人家心里爱煞了一个女人,那是掩饰不住的。尤其我这种过来人,一看一个准儿。那个穆远啊,看着是铁血汉子,心如铁石,冷静理智,杀伐决断,但大长公主要他的头,他毫不犹豫就割下来,就像我对你一样一样的。” …………66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觉得麦谷挺可爱的。 321 悲剧之始 “切,你就只是会说好话。”阿窝翻了个娇媚的白眼。 “我说真的,无比真心。就像我懂穆远,穆远也懂我,所以他才来找我,放心把护送大长公主的事交给我。因为他看出你是我的命,金汤城那么好的位置,我为了无后顾之忧,也必然会送你过去的。到时候,就算我派了重兵护送,人家也只会说我以权谋私,为自己的婆娘动用公器。可是在志丹,谁又敢废出什么屁来呢?这样一来,大长公主的真实身份免于旁人猜测,人们会以为她只是随行的大夫。二来有你在,我必用心护卫,不会疏忽。三么,你和大长公主也是个伴儿,省得她寂寞。” 麦谷瞄了眼老婆,又酸溜溜地继续道,“瞧,穆远为大长公主想得多么周全,可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你要搞清楚,在我心里你才是第一位,比那两个混账小子还靠前。” “这种事要反复挂在嘴边吗?”阿窝心里甜丝丝,表面上却瞪了麦谷一眼,“你醋劲儿也别这么大,我猜,穆大将军把这事拉上你我,还有另一层原因。” “什么?”麦谷继续吃鱼汤泡馍。 阿窝气得拍了他一巴掌,“你忘记了吗?金汤城有番兵边军,正是我父亲和一些羌人熟户组建的。我父亲就我一个女儿,真有事,必拼死保我。而我们羌人知恩,大长公主救过我们母子三人的命,我父亲自自然也会拼死保护她。就算他不知道那是公主,也是一样。” “夫人说得对,但大长公主的身份,那是千万千万不能泄露的。”麦谷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等下请大长公主过来,看看你的伤口能不能移行了。若是可以,三天后你们就一起走,带着我儿子。” “本来就可以了啊,是你这么紧张的。”阿窝没好气的说,但丈夫这么爱惜她,她心里自然十分熨帖,转而又道,“你注意点苏家,那个苏家女看起为温柔大方,人也和气,可我总觉得她眼神后面藏着眼神,不像好人。” 如果苏美华听到阿窝这样的评语,不知会做何感想。 原来,不是所有伪装都能瞒过旁人的。她瞒不过赵平安,穆耀,后来瞒不过归烨,现在也同样瞒不住阿窝。 这世上有人注意外在表现,可也有很多人注重内心。偏偏,她爱的人注重内心,她要斗的人也注重内心,而且做事都是浑不吝的,所以这才是她的悲剧之始。 “那个神医的底细还没摸到吗?”她坐在自家的院落里,问从京城带来的护卫。 她出走西北,祖父自然是知情的,尽管祖母和母亲都不愿意,哭天抢地的阻拦,但祖父知她心意,点了头,其他人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不要两手空空的回来。”但临行前,祖父这样对她说,“只为了个男人,我是不会让你跑那么远的。咱们家在大江国有望而无势,你既然去了边关,就传话给咱们家的门生,争取能与武将交好。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代替家主做决定。那些得力的护卫,你也带走。” 当时她就应了下来,因为她明白了一件事:祖父宠她,可不能容许她做个废物,也没把她当成一个无用且柔弱的女子看待。 这让她即开心又紧张,因为在祖父眼里她不是个摆设,只要出嫁,为家族谋取利益就好了。当然还是要嫁人,但她更高兴的是,她选中的人也是祖父选中的。 至于拉拢边将,这要一点一点的来。只要她与穆远搭上交情,还有什么愁的呢? 哪成想,半途杀出个程咬金。 那个女神医,不知为什么总是让她心惊肉跳,有不好的预感。好像只要对方在,她就占不了上风也得不到便宜。这种感觉,她生平只在赵平安身上感受到过。 但是苏家并没有传来赵平安离京的消息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望向那名被委以重任的护卫,那护卫却为难地道,“回小姐,并不能确定。麦谷为了给他夫人保住这个神医,把驿馆守得好紧。就连那个送药来的楼大掌柜也一并被扣留了,说是要他为军中出力。” “你不是说在驿馆中有熟人吗?”苏美华不满道。 那护卫低了头,“是有熟人,不过他家里突然出了状况,暂时放假归家了。后来属下发现,目前驿馆中的人员,已经不是先前那一批。” 苏美华心中暗惊,捏着团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若非特别重要的人,怎么会连驿馆的人员都替换了?麦谷再紧张老婆,也不会如此。但如果那神医是她猜测的贵不可言的身份,不可能一路以楼清扬的丫鬟的名义前来。 楼清杨到底有多大的胆子,还一路同车?那是金枝玉叶,里子面子都不可能的! 苏美华内心纠结,完全无法判断。但她是以自己的行为和思想揣度了赵平安,所以绕在这个局里,暂时出不来了。 她随手拿起一张画像,那是见过神医的人口述,她找最好的画师画的。为防有偏差,她还高价找了好几个互不相干的证人。 可是这相貌,真的不像啊。 那么神医到底是谁?敢给人剖开肚子,结果还能让人安然无恙的。若非赵平安,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手笔和本事? “不能再接近些吗?”她又问。 护卫露出更为难的神情,“麦谷严防死守,我派的人,连那条街都不容易进。又说神医不能被骚扰,如今连面都看不到。若再近,只怕打草惊蛇了。” 难道要我自己出马?幸好她早有打算,不能完全指望这群废物。 苏美华咬着牙暗想,然后再问,“我让你准备的事怎么样了?” 终于,护卫点了头,“小姐放心,已经准备好了。那人不是志丹的,本地没有任何人认识,其它人手也是可信的,断不会出纰漏的。” “那好,听我的消息,过几天就发动吧。”苏美华下定了决心。 …………66有话要说……… 贱人要不安份啦。 322 议论 三日后,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城。 “志丹来什么大人物了啊。”路人甲好奇。 “什么节骨眼儿上?敢有大人物来西北?前些日子保安军兵败,得亏朝廷派来了穆大将军才保全了境内百姓。可大夏是凶狠的狼,这口肉没吃上,岂能善罢甘休?”路人乙是一名老者,絮絮叨叨的不断道,“有钱有势的人逃得了,咱们平头百姓就只能扛着喽。” “您老说,这队伍是权贵?这是要去京城吗?不对,方向不对呀。”路人丙摇头道。 正说着,忽然有婴儿的啼哭声从车队中央的一辆大车中传来。 还是双重的,所到之处算不得震耳欲聋,可也比普通婴孩的声量大多了。 路人乙就摸着胡须道,“咱们志丹的是军司所在,大人物除了麦指挥史,别人可也不敢用这样的阵仗。瞧见过,兵丁护送,有麦指挥的亲近手下呀。” 人们的目光就落在有点趾高气扬的小胡子身上,尽管他前些日子打架时脸上落下的淤青还没有完全退下,变得浅淡的褐色,好像茶渍般滑稽。 “原来是麦指挥家里的阿窝夫人。”路人甲懂了,点头道,“阿窝夫人仁善,平时帮了百姓们不少忙。她生子凶险,身体底子怕是坏了,现在走远点避开战祸也应当的。” 若穆远和赵平安若听到这话,会认为自己果然慧眼如炬,并没有看错人。在一个军司所在地,上位者能得到普通百姓这个评价,那是极难得的。 “也算不得避祸吧,听说只是去金汤城,那儿比咱们志丹还小呢。”路人丁插嘴道,“阿窝夫人的亲爹就在那里做番军首领,这顶多算回娘家嘛。” “不过这样以权谋私也不太好吧?”路人丙小声咕哝了句。 老者路人乙立即道,“我侄子在前头医馆当差,说了,这次不仅是阿窝夫人离开,同行的还有那位神医。” “剖腹取子的那个?”众人几乎异口同声。 时至今日,当日事件的热度稍退,说起来却还是惊讶又佩服,也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逻辑上这样也对,一个新鲜事物没那么容易被人接受的,何况这种明显高于时代的。就算此地是边镇,人们见惯生死,思想相对开放,但仍然需要一个认知的过程。 老者点头道,“正是,听闻穆大将军当日也在场,亲眼目睹了那神鬼莫测的攻术,甚为赞赏,所以已经遵循着朝廷把有本事的名医征为军医的旧例,抽调那神医从军呢。” 众人就一阵惊呼。 “神医是帮人生孩子的,战场上还有哪位爷们能生不成?”闲聊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聚成一堆,其中一个泼辣的妇人大声道。 在围观群众附和的笑声中,老者正色道,“剖开人的肚子也未必取婴,也可能取箭。” “战场上受箭伤的可多呢,哪忙得来呢?” “再说,听说神医小姐只管开膛破肚,再给缝上。能不能活,要看个人造化呢。阿窝夫人是官夫人,是有造化的,其他人谁敢?” “哎哟,生死关头了,怎么也得搏一票。当初,阿窝夫人不就是?麦指挥是有名疼婆娘的人,若不是实在没有活路,断不能让夫人冒险的。” “你知道啥?我听到的内部消息是:麦大人让人打晕了,反对不得……” “嘘,别嘴上没有把门的,当心麦指挥的小喽啰们锤死你。” “其他都是次要的,可女人不能进军营啊,多不吉利!” “呸!”立即有几个妇人啐那个说话的小年轻,“女人怎么就不吉利了?你不是从你娘肠子里爬出来的?你将来不娶老婆?你家没有姐姐妹妹?你倒说说,女人怎么不吉利?” “不不不,不是!”小年轻赶紧解释。 “菩萨,菩萨在供庙里呢,呵呵,好巧不巧,也是女的呢。”一个胖大妈故意曲解小年轻的口音道,“你今天不说明白为什么女人不吉利,就不能走了。” “又不是我说的?不都认为军中和船上不许进女人吗?这这……从前也没有过不是这样的事呀!”小年轻辩解道。 “谁认为的?谁认为的?”女人们叫嚷着,把小年轻围起来。 看他那小模样还怪嫩的,少不得掐一把,捏一下,搞得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哄笑。那小年轻的脸更是通红,恨自己干嘛多口。 西北民风彪悍,又因为连年征战,后方的女人们被迫要做男人的事,加之男多女少,所以女性话语权很大,有时反而更彪悍,真嚷嚷起来,男人们心里再不满,也闭了嘴。 而路边的这一幕幕,虽然坐在大车中的赵平安并不能全部听到,可后来事情嚷嚷得大声了,加上天热,车帘是草编的,缝隙大,也就听了一知半解,不禁抿着嘴笑。 “我很喜欢志丹。”她由衷地道。 “边镇就是这样啊,大家总是要面临战祸,今日不知明日事,管那么多世俗礼仪有什么意思?倒是豁达了。”阿窝笑眯眯的回道,“每个人的性子倒也爽朗,好相处。好就亲,坏就远,人生苦短,哪有时间磨磨唧唧?” “后半句说得极好。”赵平安赞同的点头,只觉得这地方的风俗很合自己品味。 “就是委屈大长公主,要以我随身大夫的身份出行。”阿窝恢复良好,气色佳,笑得就格外好看,“其实是我沾了大长公主的光,能有军士们护送呢。” “这有什么关系,麦指挥用心了。”赵平安知情识趣地道。 阿窝这话有含义,大约是怕她觉得麦谷滥用公器,送老婆回娘家而已,居然这么大的阵仗,所以提前做铺垫呢。她听出其中的意思,自然要夸奖几句。 麦谷夫妇为人不错,再说战争之事要上下团结,还要仰仗地方的配合,她乐得友善。 “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大夫也跟着呢。”阿窝指了指车后。 那是楼清杨,以随从的身份也来了。 ……………66有话要说………… 大家万圣节怎么过的? 我p了些鬼怪图,到处发朋友要糖,写上:不给糖就捣乱。 结果,照片把家里长辈吓着了,哈哈。 果然不能随便皮。 真想和大家嚷嚷一句:不给糖,就(不)捣(更)乱(新)! 323 序号十三 “长得不好看的老大夫也跟着了。”秋香忍不住插嘴,“到时候志丹的人生病可怎么办?” “志丹也不是姜老爷子一个大夫。”赵平安露出钦佩的神情,“他这么大年纪,看到不一样的医术,还肯放下身段学习是极难得的。有本事的人多了,有本事却还不自以为是,却是很少见的。你啊,以后要多尊敬他。” 秋香点头,阿窝也深以为是,“不过不是我说嘴,大长公主救了我母子三人的命,那可并非不一样的医术,简直高明至极。” 见赵平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了片刻,又委婉地道,“关于女子不得入军营,确实是有这个说法的,所以不知……大长公主到了金汤,是要下塌在哪里呢?” 赵平安怔了怔,“穆大将军没有说明吗?”她这几天日日与楼清扬和姜大夫研潜心究医术,根本没有关注到这些“琐事”。 期间,她发现楼清扬精研过解剖学,只是没有太系统专业的理论支撑。当她把自己所知的现代医学的一切理论知识都毫无保留的教授给楼清杨,后者的进步简直飞速,不对,应该以光速形容,一点就通。若他的胆子够大,手够稳,心理素质够硬,真的可以直接做手术助手了。 现代西医们在医学院七年甚至更久的系统学习,楼清杨却是独自摸索了十几年,居然水平相当。所以有天分和没天分就是不一样,楼清扬若生在现代,一定是医学天才,搞不好会得个诺贝尔医学奖,对人类的医学发展能做出贡献的。 怪不得人家说,成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百分之一的天赋,可这百分之一却是决定性的,不然那百分之九十九全是白搭了。 为此,赵平安甚至想让楼清扬承担更大的责任也掌握更大的权力。但,这是后话,还要好好观察他的人品,以及找到能制衡的方式,还要考虑医学进步不能太超前。 她从来不想考验人性,也不想太大的影响历史进程。她的穿越加重生可以作弊,但绝对不能搞颠覆呀,不然谁知道会造成什么灾祸? 人,还是顺应自然的好。 “穆大将军有过交待,希望大长公主能住到我的娘家去。虽然委屈简慢了些,到底还算安全。”阿窝不知道几乎在呼吸之间,赵平安脑海里闪过这么多偏差,只轻声说出安排,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别处。 这是不擅长撒谎的体现吧?赵平安想。 一定是穆远早有吩咐,但怕她不服从,出花样,所以嘱咐麦氏夫妇在车上再说。如此一来,她来不及做出过分的反应。结果却着实让人家两口子为难了,毕竟一边是她,一边是穆远,人家谁也惹不起哪。 好,她就不住军营,不为难别人。总归,穆远又没说不让她进! 封建社会的军中传统,她还是可以入乡随俗,意思意思遵守一下的。顶多,她会想出其他办法做常驻军医的。 因此她沉吟了下就点头道,“也好。” 阿窝就暗松了口气,也知道这是人家大长公主的善意,不禁更有亲近感。 又听赵平安道,“往后说话别这么客气,毕竟对我还要隐瞒身份,相处习惯了,怕带出样子被人看到。不如,我们随意自如些,就姐妹般相处吧。” 阿窝登时受宠若惊。 可她生在西北,长在西北,本身是羌人,世俗礼仪本就没那么严苛,因此略拘谨了半程的时间,马车走上志丹到金汤的那条惟一的官道,也就自然了。赵平安也喜欢这种大方不做作的性格,因此两人说说笑笑,颇为相得,时间过得倒也挺快的。只是车行至半路,忽然一个急停。 赵平安本不是个稳重谨慎的性子,所以在私下里举止也不是很端庄的,在马车里聊得正开心,就半坐半卧得横七竖八。这下子没提防,马车又相对简陋,她差点直接从前方车内跌出去。阿窝产后还在恢复,没力气拉她,幸好有力大无比的秋香。 “怎么回事?”阿窝有点生气,毕竟是她相公手下的兵护卫,“连车也赶不好吗?若是磕了碰了十三姑娘,看你们怎么向你们指挥史担待!” 十三姑娘是赵平安新起的化名,方便与阿窝互相称呼的。因为她终于记了起来,在宗室此一辈女子的大排行中,她的序号是十三。 “夫人,这不怪我们呀。”紧紧守护在马车这一侧的小胡子立即回道,“我这边看得清清楚楚,是路当中有个女人。” “是不是有刺客?”秋香骤然紧张起来。 她从小跟着赵平安,先帝在时一直顺遂,先帝去后,针对赵平安的大小算计太多了,多到大家都不愿意提,特别是在西京时中毒,差点要了公主的命。她们这些贴身的人,每一个都很自责,觉得对公主的安全应该特别小心才行。 如今三大宫女中只有她一个人跟着,前些日子因为神医事件,公主又备受瞩目,所以她格外紧张,简直草木皆兵了。 “谁这么不长眼,青天白日的,还有地方厢军护送,还在官道上,哪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安啦安啦,必定只是意外。”赵平安不是心大,是清醒。但她还是坐好,抚了抚胸。 实在话,也是吓了一跳。 “不是刺客。”阿英的声音适时在外面响起。 马车狭窄,只坐了赵平安,阿窝和秋香三人,连两个婴儿,妈妈,以及阿窝身边的人都在后头的第二辆马车上。阿英干脆和阿鹏,阿米一样骑马随行,还换了男装。 她是暗卫死士出身,年纪虽然不大,经历却多,眼睛又毒,因此她的话很是靠谱。 “对吧?我说什么来着。”赵平安对秋香抬抬下巴,觉得她小题大做了。 “那你们就去看看是什么人,好声问问,为什么要拦路?”阿窝立即接口道,“如果有什么冤屈,派个人送她去州府衙门。车里全是女人家,管不得官面儿上的事。” …………66有话要说………… 昨天欠的更新,明天就补上。 晚上八点,晚上十点两连更,谢谢。 324 胡子大人 赵平安暗暗点头。 阿窝这样做已经是极善良的,即没有粗暴驱赶,还派人询问。重要的是,会叫人带此女子去衙门,这可比平头老百姓自己硬闯强多了。 至少,绝对会有人理会。 毕竟是志丹第一号武将的夫人发了话,再不愿意也得重视起来。 “是个大肚婆。”小胡子着补了句。 “哟,那更得好好看看,千万可别惊着她。”阿窝才生了孩子,还生得艰难比无,凶险万分的,所以很有同情,同理心。 “是,夫人放心,我亲自带人过去,侍候祖宗那样侍候着。”小胡子应道。 他是麦谷亲近手下,西北风俗又开放,常常到麦府吃吃喝喝,因此与阿窝相熟,此时精神放松,就放肆的开起玩笑来。 阿窝也不介意,只催促小胡子快去,可正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然后接了一声,再一声,隐隐约约,带着些凄厉的惨叫,仿佛经历着突如其来的痛苦。 赵平安和阿窝都唬了一跳,阿窝就掀起车帘道,“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小胡子再没废话,立即催马前行。 阿英却跳上车辕,向前张望。 她目力极好,因此很快就回道,“那女子衣衫破旧,蓬头垢面,肚大如箩,现在突然倒地,捧着肚子大声叫,呼吸急促而短……” “她是要生了!”赵平安和阿窝几乎异口同声地叫道。 阿窝更差点把车帘扯掉,焦急地四处张望道,“这可怎么是好?大白天的,官道两侧荒芜,别说村庄房舍,连可避人的山疙瘩都没有。我随行的婆子中倒是有接生经验的,可这么多当兵的在,如何生在野地里?” 赵平安比阿窝冷静得多,只是心中略有怪异之感。 毕竟,她这里不是妇产科,但自从到了志丹却连遇两名产妇,虽说也不是不可能,到底概率是有些大的,不能不令她心生警惕。 “你先别急,小心刀口。”她拉住差点向外跳的阿窝。 又问还站在车上的阿英,“产妇身边可有旁人?” “并无。”阿英回答得简短,“但东南方有片小树林,大约五百步之外。” “叫人去看看。”赵平安吩咐。 若有刺客,藏在此处最方便。其他的地方视线一马平川,没有阻碍,是无法设埋伏的。 随后她又着补了两个字,“小心。” 阿英嗯了声,人影立即不见,晃得拍马回来报告情况的小胡子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回夫人的话,那大肚婆只怕要生了。”他回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接着道,“但我看她神情癫狂,只怕脑子有问题。身上又脏又臭,还是个要饭婆子,疯婆子。” “不管她是谁,也得让她生呀。”阿窝握住赵平安的手,好像她是主心骨。 其实阿窝不是京城里那些柔弱的贵妇,艰难时境,很能独挡一面。不过她才经历过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情况,知道生子的痛苦和危险,而神医公主就在眼前,难免产生依赖之心。 “阿窝,你去后面马车,和孩子、奶妈挤一挤。”赵平安当机立断,“秋香,你找两个有力气的仆妇把那产妇带进车里,仔细着些,再让那当过产婆的过来接生。” 麦指挥的双生子太能吃能睡,因此就算阿窝奶水充足,还坚持亲自喂养,但还是请了奶妈随行的。而听说那女子精神不太正常,只怕在这种极度痛苦又神智不清的情况会反抗,需要力气大且细心的人。 “外头这位胡子大人,你安排好自己的人手,团团围住车队,警惕四周,提防有宵小趁虚而入。”她连着发布了第三道命令。 小胡子被称为胡子大人,着实愣了下,只觉得这称号分外受用。不过赵平安现在只是个平民医生的身份,就算麦头夫妇看中,到底不能指挥兵将的,因而又犹豫了下。 阿窝见状,连忙道,“一切听大长……听十三姑娘的,她的话就是我的话,是你们麦指挥那混账的命令。”情急之下,骂了自家相公一句。 麦指挥无辜中枪,好在小胡子习惯了如此,并不觉得什么,应了声“是”,而后又建议道,“其实夫人不必腾出车辆,因为前面有一处窝棚,好像是这要饭婆子常居之地。只是地势矮,在路基之下,还倚着土垛子避风,要到近处才看得到。从距离上说,我瞅着窝棚比起马车,倒是离那疯婆子更近些。” 阿窝闻言,看了看赵平安,完全不能拿主意了。 赵平安瞄了一眼车子。 这车子不似她的公主车驾,实在是比较狭小,布置也简陋,如果在车中产子,恐怕是不太方便的。而且真生在车里,这辆马车也暂时不能乘坐了,她们到金汤城还有一半的路,又要怎么办? 她可以骑马,但穆远知道了定然又会发飙,她可不想两人之间再有争执了。 在路上再等调过一辆马车来?那就会错过入城时间。 之前选了马车做临时产房是因为没有其他地方可用,也只能如此将就,如果那处窝棚可以的话,自然就更好了。 “那就劳烦胡子大人带人先去窝棚查看一下,若无危险,就这么办吧。”她点头道。 “好吧。”尽管小胡子觉得神医小十三也太谨慎了,但“胡子大人”这四个字听得他心里怪舒服的,因而痛快地领命而去。 赵平安转头对阿窝道,“既然那妇人有地方产子,那咱们的马车还能用,我看就把那位有接生经验的婆子和老大夫留下,若再不放心,楼大掌柜也跟着他们。再留下几名士兵帮忙善后,其他人按原计划先走,免得错过入城的时辰,让金汤城的穆大将军,还有身在志丹的指挥都不安心,你觉得可好?” 毕竟生娃的过程可长可短,如果生得艰难,耽误一两天也是有的,她怕穆远会跟着瞎紧张。另一方面,麦谷因军中要务而不能亲自相送,但也是要等回信儿的。 …………66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欠的那章本说今天补的。 可是今天有点事,所以明天吧。 明天一定补,绝不食言! 325 一起去看看 “好!”阿窝点头道。 虽然她很想知道那女子的情况,可也明白赵平安的安全更为重要。她大可以回去再听消息,不必亲自等在这儿。 说完,她即刻吩咐随行的那位有接生经验的婆子好生帮着那个陌生妇人。 安排完,小胡子也正好回来报告道,“那窝棚紧挨着一个破败了的土地庙,除了脏了吧唧的破烂东西和倒塌的神位,老鼠都没一只,地方倒是够大。” 赵平暗松一口气,忙道,“那就叫人快速打扫一下,赶紧把那妇人抬进去。除了大夫和接生婆子,再找几个看顾的人,其他人继续赶路吧。” 阿窝忙不迭的点头。 小胡子纳闷的抓了抓头发。 他能理解麦指挥夫妇对神医小姐的尊重,偶尔听从对方的意见也有可能。但,这位十三小姐仿佛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人,自带气势,倒衬得大人和夫人惟命是从似的。偏偏,毫无违合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然而这样的紧急时刻也容不得他咂摸明白滋味,到处都忙碌起来,他也紧跟着安排,很快把这点子疑惑扔到了九霄云外。 很快的,一切就绪,阿英也带人回来了,表示那边树林并无危险痕迹,可安全通行。 于是赵平安胸中提着的那口气就彻底松了下来,还当今天能顺顺利利的,是自己草木皆兵来着。可没想到车队才向前走不到百米,马车就又是一顿。 好在这回的程度不大,赵平安没有摔到。 “又怎么了?”阿窝扬声问,唰的掀起车帘。 因为出门不顺,她感觉很不吉利,心情开始烦燥。 守车的小胡子还没回话,那个接生婆就跑了过来,一脸焦急地道,“回夫人的话,是奴婢拦车。因为那个产妇怕是生不出孩子,她……难产……请夫人给个主意。” 赵平安吃了一惊。 阿窝更是揪心,忙问,“怎么会这样?大夫怎么说?” “就是大夫叫奴婢来回夫的,奴婢没法子了,从没见过这样情况。倒霉的是,大夫也说没有法子。”接生婆语速很快地道,“大夫说产妇的情况比当日的夫人还要凶险,孩子横卡在肚腹之中,很难顺过来。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快说!”阿窝欠起身子。 “而且那女子身子很差,没有气力和精力,腹中胎儿也不活跃,如果这样下去,恐怕孩子和大人就都不行了,尤其是大人……” “什么?天哪。”阿窝抚了抚额头,随即转头对赵平安道,“十三小姐,请你先和车队去金汤城好吗?我得留下来看顾一下,情形这般为难,只怕有了紧急情况,手下人无法做主。” 阿窝说话的神情相当恳切,赵平安却有些为难了。 她总觉得今天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可能就是太过“巧合”。可她还没有做出决断,那接生婆就又道,“楼大掌柜的还说,如无举措,仅凭针石汤药,那就无力回天。” 赵平安不禁皱眉。 楼清扬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于医道上又极有天赋,是天才型选手。他这话听着隐晦,她却听得明白:若不立即实施剖宫手术,一尸两命是可见后果。 来得这样凶,这样快吗? 他们之前遇到这产妇,她似乎还能走路,似乎才发作呀。这种情形,就算在现代医学经验中也是很少见的吧? 越是这样,赵平安的第六感就越是隐约觉得:今天恐怕会出点什么幺蛾子。 可事关一条人命,她又如何能见死不救?真为了自己的安危而舍弃病患的生死不顾,她还敢说自己是医者吗?她还拜了师入了道的,又如何有脸再提医道二字? “走,一起去看看!”她当机立断,并扶住阿窝,“你远远看着就好,不能太靠近,也不能做出大的动作,否则伤口恶化,麻烦的事在后头。别婆婆妈妈的仁慈,于事无补的。”最后,她提点了句。 阿窝怔了怔,但她知道赵平安说得对,于是很快点了点头。 两个女人就这么下了车,赵平安身姿矫健,快步走在前头,身边紧紧跟着阿英,阿米和阿鹏。更有暗卫伪装成厢军兵丁,就守在不远处。 阿窝紧记着赵平安的话,在后面缓缓跟着,小胡子自然带人围住左右。 “你们俩机灵些,叫咱们的人也保持警戒。”赵平安低声对阿米和阿鹏说,“外围要严防死守,另派人去给金汤城的穆大将军,还有志丹的麦指挥送个信儿,说明白此处的情况。阿英,你把我的药箱拿来,然后只跟着我。” 此地不巧,正在志丹通往金汤城的官道中途,仿佛在河中间,两头不到岸。好在此两地间隔不远,万一有什么事,只要她的人和小胡子带的厢军抵抗半天,援兵就能到来。 尽管现在看不出什么,可她总感觉有些危险,所以早做准备。因为越是平静就越可能有妖会作,赵平安不得不谨慎。 但同时,她也绝不能放弃任何一条生命。 几人分头去办。 “到底是什么情况?”走进那处窝棚,赵平安问。 她感觉情况非常之不妙,因为连产妇呼痛的声音都听不见。细细分辨,只有急促又微弱的呼吸声,就像拉风箱,呼呼呼的,肺音沉重。 秋香正和两三个婆子在里头忙活,给产妇擦身。 那老大夫对赵平安摇了摇头,一脸悲悯的样子。楼清杨则轻声道,“产妇的身子极其虚弱,心脉受损严重,肺气难以为续,就算大……小姐愿意出手,我怕她也是凶多吉少。但是孩子,说不准。” 赵平安点头,快步走进窝棚,也不嫌肮脏。 窝棚低矮,摇摇欲坠,以赵平安的身高,都得略略低下身子才行。棚子的四壁透风,寒冷时节肯定遮挡不了风雨,所以才倚着路甚下头的土垛子和一个残破的土地小庙,借力搭建起来的。此时是夏季,却是极闷热的,毫不凉爽,连空气都透着湿重陈腐的味道,令人作呕。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 今天会被前天欠的一更,晚十点。 谢谢。 326 油尽灯枯 棚子的四角,摆着一些日常生活用品,都是破旧不堪,明显是捡来的垃圾,但尽量洗得干净了。靠近路甚的地方铺着一张黑漆漆的席子,那产妇此时就躺在那里。 她人极瘦,几乎就是皮包骨头,衣服上补丁挨着补丁,细看是宽大的男装,恐怕也是别人丢弃不要的,掩饰了本来就不大的肚子。所以她突然出现在车队前方,也之前只有目力好的阿英看出她是怀有身孕的人。她的面色也极差,腊黄腊黄的,还浮着一层淡淡的死灰。那些血管,就像人类的生命线,都从细瘦的手臂和肚子上凸出来,看起来狰狞丑陋。 赵平安看到这女人的第一眼,脑海里不由自主就冒出四个字:油尽灯枯。 “谁知道这个女人是谁?”赵平安皱眉。 因为产妇神智已经不十分清醒了,在现代,按理得下病危通知书。这时候如果她还有亲朋好友,应该来见上一面,最重要的是做出某些重要的决定。不过,这女人明显是独居于此地的,但赵平安还是要问,并且根本没指望有回答。 恰此时,秋香正把这女人的脸擦干净,跟在秋香身边忙活的一个婆子突然惊讶地叫了声。 “你认识她?”赵平安问。 那婆子点头,正要开口说什么,赵平安看见产妇情形不对,立即抬手阻止,“你们先出去侯着,只秋香、阿英和楼掌柜留下。你……” 她指了指婆子,“别走远,待会儿我有事问你。” 她一发布命令的时候,上位者的气势浑然天成,因此众人没有异议,纷纷照做。 赵平安打开医箱。 她这个医箱相当珍贵,因为常备着一些急救的,这年代绝对见不到的药。可她现在就当着楼清扬的面,给产妇打了强心针,让死亡的脚步暂时远离些。 秋香和阿英是看过她做肌肉注射和静脉点滴的,完全见怪不怪,楼清扬的瞳孔却微微放大,只觉得这位美丽年轻的公主有太多神异的地方,好像一个宝藏,他永远也挖掘不尽。顿时,他心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也说不清是什么,只是热辣辣,烧得他的心都疼了。 “劳烦楼大掌柜守在这儿,若发现她心脉强些,立即叫我。”赵平安却一无所觉,只觉得既然决定培养楼清扬,有些事情就要逐渐让他习惯,于是她淡定地拔出针头说。 “您不必叫我大掌柜,只叫我小楼或者老楼就行。”楼清扬起收敛震荡的心神,立即坐在地上道。 他个子很高,只比穆远矮一点点。赵平安都得略弯着身,他根本直不起身,只能坐着。 “叫小楼太轻视,叫老楼又不好听,干脆叫楼哥吧。”赵平安干脆地说,不等楼清扬做出什么反应,随即出了窝棚。 “秋香,你赶紧带人,把那个小庙收拾一下。虽然很难帮到,但尽量干净吧。不然地方太小,不好施救。”她再吩咐。 “那是土地庙呀,妇人产子,只怕太污秽了,会冒犯神灵。”秋香提醒道。 赵平安摇头,“神爱世人,平时做事时但求心正心善,不为非作歹就可以,救人的时候有点不恭敬,神是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胜于烧香拜佛但恶事做尽,那样即便再敬神,神会保佑他也才怪哩。所以,去吧。” 秋香“哦”了声,急忙去找人帮手,打扫土地小庙去了。 “您可是要做那什么手术?”阿英的脸都白了。 上次的事她记忆犹新,现在想起来还手抖。 她是见惯断肢残骸和鲜血的,和敌人生死相拼的时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是寻常之事。但像她们家公主那样,直接把人剖开来“收拾”内脏,她还是很不习惯。 不过从前她只是尽一个暗卫死士的义务,为公主生,为公主死,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可是自那次之后,她就是真的佩服公主了,从心底愿意追随。 公主真乃神人,普通而平凡的他们绝对望尘莫及! “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毕竟不是战场上,军医可以做一切决定,“要看产妇本人的意愿,或者是她亲属的。” 赵平安说完,抬起头,向规规矩矩等在那里的婆子招招手。 那婆子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有点嫌弃的样子,当然不是对赵平安,而是窝棚里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赵平安问。 “这妇人李氏,本是米脂人,后来嫁到我们村里做婆娘。”那婆子详细说道,似是恨不能啐一口,却知道不能在神医小姐面前造次,强行忍住了,“她男人是保安军的人,之前一直在顺宁寨前头的哨卫里做巡逻兵。本来她在村里安安生生的倒也罢了,偏守不住寂寞,心心念念想男人,硬要跑到那边去探望。”终于忍不住,撇了撇嘴。 顺宁寨靠近长城一处关隘,长城西侧又已经失守多年,所以是与大夏人容易短兵相接之处。比顺宁寨还要靠前的哨卫所,那是极危险的地段了。 “前头几个月,咱们志丹不是差点被攻破吗?神医小姐您不知道,其实在那之前,才开春里,大夏人无粮,已经跑过来一次,可还没攻到顺宁寨就又回去了。”那婆子继续道,因为一直在麦谷家里做工,对战争的细节处,比旁人了解得更细致些。 “但是,那个前哨站却给毁了,李氏的男人战死。听同乡说,她也曾被掳走。”那婆子说到这儿时,又叹了口气,“咱们女人被大夏的蛮夷劫了,那还有好事吗?糟蹋完了就顺手杀掉,怕浪费他们的粮食。所以,村里人当她是已经死了。只是没想到,前次大夏兵攻志丹的时候,她不知怎么又跑回来了。当时大家以为见了鬼,可她活着,还带着身孕。” “村里人不收她是吗?”不用猜,赵平安就知道。 这时代,就算在西北边镇民风开放的地步,失贞于敌的女人也没有容身之地的。 那婆子面露不忍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到之前那种淡淡的鄙夷,“她自己由着性子闹,非要到前方去找男人,结果被大夏人脏了身子,还带了野种回来,又不肯做掉,村里的宗老们没有将她沉塘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 还债完毕。 忽然很想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327 此题无解 赵平安明白了。 因为村里容不下,她一个女人又没钱,还怀着宝宝,根本没办法回到米脂的娘家。要知道此地相当于永兴军路的西侧,而米脂却远在最东侧,相当于横跨两省呀。 婆家不收,娘家回不去,于是她只能在外面流浪。 而她之所以选了志丹到金汤的官道,想必是出于安全考虑。因为大夏人即打不过来,地痞无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无人能骚扰伤害她。而且因为窝棚修在路甚之下,沿途又特别荒凉,没有农田,过路的人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居然在这里逗留了好几个月之久。 幸好是春夏季节,天气好,找吃的也相对容易些,否则她一个孕妇怎么活得下去? “既然没人管她,那下面要怎么做,就由她自己决定了。”赵平安挥挥手,让婆子下去。 可那婆子没有,反而惊讶的道,“神医小姐这是救她?” “身为医者,岂能见死不救?”赵平安皱眉,心中不满。 但是她没有骂这个婆子,因为这就是时代所限,意识所限。其实以大江国的礼仪和风俗来说,村里确实算是很宽容善良了。因为即没有强行把李氏以族法处死,也没有强迫她打掉胎儿,只是驱逐了她,由得她自生自灭罢了。 大约也是觉得这样的女人,自己是活不下去的吧? 现在赵平安甚至好奇李氏是什么样的人,可以为了感情,勇敢,或者说冒失的跑到前线去探亲。经历了这样绝惨的遭遇后,还能坚强的活下来。 到底是什么信念支撑着她,只是人类生存的本能吗? “那她肚子里的大夏野种,也要生下来吗?”那婆子的声音忍不住尖利了起来。 那婆子不是不恭敬,只是情急之下,情绪失控而已。其实赵平安理解,没有在边镇生活过数十年,甚至全家几辈子,就体会不到大江国对大夏人的憎恨。而这婆子还目睹过赵平安剖开阿窝的肚子救了母子三人,所以十分不愿意她再出手,救了大夏的杂种。 大夏人把大江人当牛马,大江人见了大夏人,也人人欲其死。 “先不说这孩子是谁的,总归稚子无辜。他没做过错事,没伤害过谁,不能因为父母的原因,就连天日都不得见,投个胎也很难的。”赵平安平静地说,“大小是条性命不是?” 投胎?她不知道,她自己就连活了三回,哪能再不珍惜,哪怕是别人的命。 “再说,李氏和她的腹中子都虚弱得很,刚才你也听见大夫和楼掌柜怎么说了,未必救得活呢。只尽人事,听天命吧。”她指了指天,“若他们母子命不该绝,有土地爷爷在这里亲眼看着,谁也说不过去什么对吧?好了,你下去吧。我看土垛子后头有大木桶,不远处还有河流的声音,你赶紧带人生火烧水,越多越好。” 她抬出了老天,神灵,又吩咐了具体的事,立即让那婆子住了嘴。 她也不是气势弱下来,实在是没必要就此事争执。人心向善,但也有群体的恶,总归要用别人容易接受的方法做事才会比较顺利。 而这时,阿窝终于慢慢走过来,那婆子更不敢违逆,即刻快步离开,照做。 赵平安简单和阿窝说了情况,阿窝就叹了口气说,“也是怪可怜的,十三小姐倘若能救她,就给她个机会吧。我府里的下仆,好多是他们那个村子的,我早就听了些风言风语。虽然人人说是她不对,我却觉得,爷们们守不住国门,让我们女人遭了罪,甭管是不是她自找的,终究不能怨她的。” 赵平安点头。 国家也有错呀,国家不就该保护百姓的吗?可惜,没有做到。所以,她也为自己身为赵氏子弟却不能保赵氏江山而惭愧。 不过现在穆远来了,她也在这里,必定不能让同类惨剧再发生的。 “只怕她与她相公感情极好,不然怎么会拼死跑到前线去探望?路上会吃很多苦。军营虽然不让女人们进去,可军眷却可以在附近驻扎的。”阿窝又叹了口气。 赵平安心头一动。 如果夫妻感情特别好,自己被伤害,相公又战死,照理一个女人应该悲痛欲绝,伤心绝望,断不可能拼命活着,还拼命要生下侮辱她的人让她怀上的孩子呀。 “十三姑娘,您的药起效了。”哗啦一声,窝棚的破布帘子被掀开,楼清扬就半跪在门边,把头伸出来道。 他的神情兴奋,似乎只为那见效如此快的药而高兴,病患是第二位的。这让赵平安登时想起现代的争论:医者需要仁慈吗?需要关怀病患吗?还是只要有向医之心,医术精湛,冷酷无情的钻研出对人类普罗大众更有价值的医术和药品就是个好医生? 此题无解,但赵平安觉得二者并存,能够互相合作也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她转头对阿窝说,“此处的情况,你已经知晓,还麻烦你盯着外头,提防有心人借机生乱,这里有我。” 见阿窝犹豫了下,又着补道,“你留在这儿帮不了忙,反而会碍手碍脚。况且你的身体还在恢复,不能随意损害我的心血。” 这话就说得很不客气了,但阿窝却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转身就走。 赵平安也矮身进了窝棚。 楼清扬让开身子,回报道“这女子的心脉骤然加强,不过……” 他没说下去,赵平安却明白,不过是回光返照。李氏,真的快要死了。 她低下头,看到李氏痛苦之极的皱着眉,眼皮抖动着慢慢张开。可才目扩一线,李氏就猛然坐起,手按着肚子,凄厉的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起身太猛,头顶硬生生撞到了赵平安的额角。 紧接着,两个女人同时痛叫着向后倒去。 赵平安是被撞得眼冒金星,李氏却抚着肚子大声惨叫。 “你怎么样?”楼清扬吓坏了,不避嫌的上前扶起赵平安,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66有话要说………… 大家觉得呢?哪类医生更好? 是仁慈关心患者的,还是技术特别高,对人类特别有贡献的? 328 治得了病,救不了命 赵平安只觉得脑门处火辣辣的疼,就像有几万根钢针在同时扎她。 不过她却也顾不得,连催着楼清扬道,“快去,快看看李氏如何了?” 楼清扬听命,扑过去看李氏。可李氏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邪力,一把把楼清扬推得坐在地上,差点摔掉窝棚。 李氏自己则满地翻滚,大声呻吟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啊啊!儿啊,你快出来吧!不然,娘就没命看到你了,儿啊……” 再看她的身下,有暗色液体流出,迅速浸染了那张肮脏到失色的草席以及黑漆漆的地面。 不用辨别颜色,就凭那浓烈的血腥味,就知道那是血。 “她大出血了。”赵平安心里一惊,顾不得头疼得厉害,快速爬起。 楼清扬也扑向李氏,按住她的胳膊,“李氏,我知道你很疼。可是你再这么乱动,死得会更快。你死了,你的孩子也活不成!” “我不怕死!我不怕死!”李氏闻言,极力克制住因巨痛而痉挛的身体,并猛然抓住楼清扬的手臂,“你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我的孩子。我就算是死了,在黄泉路上也念你的恩德,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 楼清扬下意识地看向赵平安。 赵平安果断地道,“李氏,你的情况非常不好,我恐怕救不了你。但是你的孩子……我可以剖开你的肚子,把他取出来。至于他能不能活,要看他的造化。” 她不是经验丰富的妇产科医生,她也没有现代的检测设备,自然顺产的话,她甚至没有产婆懂得多。她在现代学的是制药,认真研究过法医学的课程,因此对人体倒是很了解。她来战场是为了帮助那些大量的外伤伤员,减少兵将的死亡率,保大江之军,给穆远助力以赢复旦战争,之前只勉强做过一例成功的剖宫手术…… 这些都注定,有很多情况,她都无能为力。 “我愿意死!只要我儿能活!您把我大卸八块都行!”李氏毫不犹豫,眼神里流露出山一样的坚定,“救救我的孩子啊!”说着勉力爬起,一边血流如注,一边试图伏地磕头。 赵平安再不多言,矮身出了窝棚,大声吩咐道,“来几个人,把产妇抬到土地庙里。” 阿英本来就守在外头,立即叫上阿窝留下的几个健壮的仆妇帮手,七手八脚把李氏抬到隔壁的土地庙里。 可是不远的几步路,刺目的鲜血却淋漓了遍地都是,触目惊心。 一个人到底是有多少血,流干了会怎样? 赵平安外表很镇静,但心都抖了。 她知道,李氏必死无疑。 “十三姑娘,剖腹取子的事,我来吧。”楼清扬看着忙碌的仆人们,突然说。 赵平安抬头,皱眉,“那是一条性命,不是练手的尸体。” 她说得有点尖刻,但楼清扬却分毫没有介意的样子,只冷静地道,“我知道,但是产妇李氏已经活不了了,若没有遇到车队,她的孩子绝对见不了天光。现在救下孩子是她的临终心愿,也是我们惟一能做的。只是,取子而致产妇死,于十三姑娘的名声不好。你是要做大事的,倒不如让我背下这个罪责。” 原来是为了她! 楼清扬是怕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民心散掉,才自愿接手。人们可不管当时病患的情形如何,只知道结果是什么样的。母子平安,像阿窝当时那样,她就被捧上神坛。如果李氏死了,大家只会记得她剖开人的肚子,把人给剖死了。 信心的基础塌了,她以后再做类似的事就可能难上加难。 赵平安惭愧了,因为她想当然就揣度别人的心意,实在是不应该。 同时,她也有些感动。 “对不住,是我小人之心。”她大方的认错,“只是越是这样,越要我亲自来。因为我并不想有神医的名声,我只是希望百姓们知道手术是最后的救济措施。因为一个小病都能要了人的命,何况开肠破肚,截取肢体?所以无论是医者还是患者,治疗就要承担风险。这种手术要承担的风险更大,是会死人的。” “为医者,救得了病,救不了命,自古就是这个道理。”楼清扬点头,“是我想偏了,没有十三姑娘的眼界更宽。” “不,你是为我着想。所以,谢谢你。”赵平安心情沉重,但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却不知这忧心忡忡的笑容,竟深达楼清扬的心底。 她只是深吸了口气,大步走入旁边的土地小庙。 庙小,却也不是偏僻乡村那样灶台似的土地庙,足有两间屋子那么大。当初大约也是建在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只是后来铺了官道,给掩到了路基之下。加上附近没有村庄,渐渐的就失了香火,荒败无比,连那个慈眉善目的神像都缺胳膊短腿,歪倒在一边。 秋香干活麻利,又知道情况紧急,此时已经快手快脚的把小庙中间的空地上打扫出干净的地方,甚至用水冲了一遍地,铺上从马车上取来的干净席子,屋顶的蛛网也扫了下来。 此时此地的环境,尽管离当时阿窝手术时的医馆条件差了十万八千里,更不用提什么无菌室了,可仓促之间能整理成这样已经相当不错。就连那尊土地爷的神像,都被力大无比的秋香扶起,背着身,还蒙上了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红布,以示避讳。 再看旁边,之前那婆子正带人奋力挑来何水,生火,并烧了起来。阿窝也派人送来大量干净的布,有的甚至是扯掉的衣裳,可见环境简陋,但大家都尽力了。 “我们开始吧。”她向后伸出手。 阿英递上她的药箱。 “阿英你顾着外头。”她吩咐,这种紧急情况下,已经没必要继续瞒着楼清扬了。就冲他刚才为她着想,给他的形象又加了分。 “楼大掌柜,不,楼哥,你来帮我打下手。”她继续道,“其余人等,不得窥探。” 秋香暗松一口气。 329 有人伤害李氏吗? 谁想窥探啊,想吓死自己吗?她上回直接晕了,过后吃什么吐什么,足足三天。 心里这么想着,已经快速拿盆端来热水,还有一种公主放进琉璃瓶子里的,带着清新花香味的水(其实是带消毒功能的洗手液),侍候公主和楼大掌柜净了手,目睹他们进了庙。 庙内无床,供台也塌了,所以这手术只能在地上做。 赵平安毫不嫌弃地跪倒,打开医箱,迅速整理待会儿需要的手术用具。一边的楼清扬也没闲着,话并不多说半句,只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银针,下手如飞,给李氏止血。 这样的大出血,在现代也是极其危险的,需要特殊急救。而在目前的医疗条件下,医者根本就无力回天。所以只能减缓血流,反倒是中医大显身手,能让李氏在多撑一会儿。 而楼清扬第一次亲见赵平安口中的“手术”,心中难免紧张。行针之后,又见赵平安从那个看似普通的医箱中拿出好好奇奇怪怪的物件,心中又惊奇万分。 但他强行忍住心中波澜,认真观察赵平安的第一步动作,用心记忆。 赵平安也心无旁骛,拿出麻醉剂后见李氏还有几分清醒,温言道,“我要给你用麻沸散了,是让你全身麻木,感觉不到剖腹之痛。但是你的情况很不好,我不确定你睡过去之后还能否醒来。所以你现在告诉我,你真的愿意舍弃自己,成全孩子吗?” 说着,她看了看地面那又被染上的一大摊血。心中深知,成不成全,李氏也活不成。但是,哪怕临终关怀,她也要给李氏希望,让李氏觉得她一切努力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果然,李氏渐渐涣散的,渐渐失去神彩的眼睛明亮了一瞬,随即温和的,甚至是坦然地点头道,“好,我愿意的。” “那样,就算你的孩子生下来,你也看不到了。”赵平安再说。 李氏却摇头,“不,我看得到的,我的灵魂看得到的。黄泉路尽头还有望乡台。我没有可以牵挂的人,只看我的儿,我的儿……我会看到他的。” “我也不能保证能救活他,但我保证会尽一切力量。”赵平安努力保持理智,“如果你真的不能再回来,我还会保证给他很好的安排,让他健康长大,知道有你这么个娘。” “啊,谢谢你,谢谢你。”李氏惊喜万分,喃喃地说,因为生命将尽,对陌生人的善意毫无怀疑地全盘接受,“但是,不要只知道我这个娘,还要知道他爹。他爹姓顾,顾五,是金汤城下相村的。” “你怀的是顾氏子?”赵平安惊讶,但随即就了然。 若非夫妻感情极好,怎么会耐不住思念,冒着生命危险,千里去探望。若非心上人的孩子,又怎么给予了这弱女子巨大的力量,在苦难中一直熬到现在,拼命也要生下他? 李氏点点头,痛苦中带点扭曲的笑容居然带着些幸福感,“就是五郎的孩子呀。”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量说,“人家都说我轻浮,自己害死自己。可是我真的觉得去那边找他是对的,不然,怎么会怀上他念了六年的孩子?顾家,就他一根独苗,他说过若无后,死了也没办法到地下见爹娘和祖宗。可惜我福薄,没办法与他天长地久。那大夏人抢了我,一直说我好看,我以死相逼,他根本就没有碰过我,还保着我没让其他人沾手。后来,他随军攻打咱们大江,我才逮着机会逃走了。大夏,也有好人的,那人始终尊重于我,路上也遇到过好心的牧民。只是我心里只有五郎,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赵平安无语,看了看李氏的脸。 她虽然面色枯黄,还带了死气,又瘦得皮包骨头,但擦干净头脸,仍然看得出五官精致秀美,此时想到心上人,目中带了神彩,更是美丽极了。 西北这边常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就是说米脂出美女,而绥德的男人格外英俊。 李氏就是米脂人。 “那你怎么不告诉村里,族里?”楼清扬也忍不住叹息,“那样,你也不用受这许多苦楚了。”也许,还能活下来。 “村长也姓顾,却只是五郎的远亲。他是个衣冠禽兽,一直想侵占顾家的家产,又对我心怀不轨……”李氏轻轻喘了口气,露出苦笑,“不过他很会笼络人心,村里人,族里人都只信他,不信我。五郎又走了,我就不敢嘴硬。不然,他害死我就算了,反正我想去地下和五郎团聚,可他必然要了我儿的命,顾家家产才能归了他。所以,他必不会让我生出来!这不行,这不行……” 她一边说,一边拼命摇头,眼睛却已经睁不开。 赵平安弯下腰,极肯定的说,“你放心,只要孩子生下来,活下来,我断不会让人欺侮了他去。你在天上好好看着,尽管安心。”一边说,一边咬紧牙关,实施麻醉。 不过数息,李氏渐渐闭上了眼睛,唇边挂着安详和满足的笑容。 “还好。”楼清扬诊了下李氏的脉,轻声道。 但又摇了摇头,意思很明确:再不动手,母体就死了。这样,不仅对婴儿不利,而且就算他平安出生,在这个年代也被认为是鬼生子,终一生都会被人歧视和唾弃。 “我们开始吧。”赵平安也知道必须尽快了,因而点头。 她稳了稳心神,拿出手术刀,对着那个根本不像怀着足月婴儿的肚子割了下去。目光所及之处,她意外地看到那肚皮上面很多青紫的痕迹,像是被外力碾压过,鬼爪抓过似的,而且绝对没有超过三天! 有人伤害李氏吗? 她心中疑惑,手中却操作不停。可刚刚分开脂肪层,露出内部脏器,外头就忽然传来经打斗声和呼喝声。紧接着,秋香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十三姑娘,有刺客!”她的声音有点紧张,似乎要立即冲进来,却又不敢。 …………66有话要说………… 明天有点事,回家会晚,可能更新也晚些,争取十点前吧。 谢谢。 330 绑票 “阿英,守好外面。”赵平安皱了皱眉,但在原地跪得稳稳当当,纹丝没动。 又抬头对楼清杨道,“我们继续。” 开弓没有回头箭,手术已经开始,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做完了再死。这是身为医者的医德,手术台上,患者大过天。 楼清扬本来有点吃惊,但他本就走南闯北惯了,见多了世面,加上赵平安的镇定和坚决感染了他,他也就“嗯”了声,二话不说,专注于手术之上。 “这里不需要切得过大,创口小些,有利于患者术后恢复。还有这条大血管,千万要小心,它是联结……”赵平安一边操作,一边轻声讲解。 破庙外,秋香一脸焦急,转头看看不远处,又看看闭着大门的破庙。 阿英倒镇定,想了想就扬声道,“我去那边看看情况,你守好大门。我会随时回来报告情况的,你别急。”话,是对秋香说的,却是给赵平安听的。 土地庙破旧,当然包括大门在内。 其实这已经根本不算是门了,只是个到处漏洞的破木板子,摇摇欲坠的勉强挡在那。也正因为如此,门里门外的动静很大,就算看不到,也能彼此听到。 阿英说完,就贴到门边倾听。她听到赵平安的呼吸平稳,知道并没有影响到她,里面的手术似乎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就放心的飞身而去。 她本以为在大江境内,小小蟊贼不会构成很大的威胁,毕竟他们几个明的暗卫都在大长公主身边,还有很多埋伏在左近的不露脸的暗卫。他们这群人,都是以一挡百的主儿。再加上麦谷懂事,派了不少兵丁护送,胆子小的土匪,都恨不得躲在窝里不出来。他们不去找别人的茬,别人就烧高香了,还有人敢这么不长眼吗?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从志丹到金汤城的官道,还是惟一的官道,平时除了军队,都鲜少有行人来往通行。所以除非大夏人打过来,否则没人能对公主的车队构成威胁。 不然,不仅麦谷,连穆远都算失职。 可是,当她飞身而至百丈外的路基之上,眼前所见的情形却令她大吃一惊。 余烟仍在。 但那些兵丁却倒了一地,包括马儿在内,几乎全军覆没。而阿米和阿鹏明显在强撑,但也步履踉跄。 阿英眼尖,还看到好几个穿着厢军军服的人,倒卧在附近,三三两两的。若小胡子清醒的话就会觉得这些人眼生,因为他们是赵平安那些不怎么露面的暗卫。 “怎么回事?”下意识的,阿英掩住口鼻。 为什么连身经百战的暗卫也中招了? 尽管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青天白日的,却有一股子轻烟缥缥缈缈的,不是很奇怪的事吗?正所谓反常即为妖,所以她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烟,有毒……毒……”阿鹏和阿米正与十数个黑衣人缠斗,已经明显处于下风。他们一边勉力应付,一边艰难的回道。 阿英立即从怀中掏出一粒药,吞服下去。而后长啸一声,向阿米和阿鹏的方向迎去。 她这才注意到,路边还有一辆小小马车,看式样像是富人家的女眷所乘。此时,车子的前轮掉了,马儿也是倒伏状,于是整个车身都歪着。车夫和跟在旁边的婆子现样晕菜,因为没有武功傍身,个个口吐白沫,人事不知。 而马车的车帘在抖动,显然里头的人还没晕,还吓到了的样子。 但阿英没时间理会这些,直接对阿米和阿鹏施以援手。可惜她终究晚了半分,她赶到的刹那,阿米软软倒下,人事不知。 “拿着。”她当机立断,抛给还死死支撑的阿鹏一颗药丸。 阿鹏与她配合默契,接到药丸就吞入肚子,趁着阿英迎战那些人,身子迅速后撤,看了眼地上的阿米,知道他只是晕了,暂时性命无碍,立即向那小庙奔去。 “小子,有种别跑。”一名黑衣人叫骂,带着西域口音。 “我一个女人对付你们这帮窝囊废,足矣。”阿英“唰”的一声,扔掉了之前随手捡的武器,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像一只迅猛的小花豹,直冲入黑衣人当中。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有如铁锅炒铁豆,分外好听,但也分外凶险。 “点子扎手,大家小心些,必须绑了那小娘儿们。”其中一名黑衣人又道。 阿英心中疑惑:真的是冲大长公主来的吗? 她痛下杀手,那群人却只是躲避,自救,互救,倒像不那么急切的,而是以缠住她为目的。可再看周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移动的活物了。不远处的树林,她也检查过,没有大队人马埋伏的痕迹,那么这群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绑票?! 虽说有点不长眼,但居然想出了用毒烟这一招,也是出奇。是他们这些暗卫疏忽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门道。偏偏,他们所处的地段在下风口,除非大分散,否则避不过。 幸好毒烟到此就变淡了,不会飘到小庙那里去。 可他们绑了大长公主做什么?是他们家公主的身份暴露了,还是想要神医看病?无论是哪一种,不仅胆大包天,也实在是太无礼了。 阿英边打边想,心里有点急,却居然抽不了身,就像双腿陷入臭泥里,虽然没大事,却真的拔不出脚来。她却不知,她正与那群人斗得死去活来,身后的小马车却动了,从里面爬出一个人。 女人。姓苏的女人。 她花容失色,鬓发散乱,身上的衣裳也脏了,早没有平时端庄娴雅,京城第一美女的样子。而且面色惨白,显然也中了毒。不过大约是因为在马车里,又用湿布蒙了口鼻,似乎中毒不深,至少是可以走动的。 随着她下车,她的贴身丫鬟小丹也下来了。却是滚下来的,然后就倒地不动。 这么多人,居然只“幸存”了她一个。 她哭得满脸花,踉踉跄跄的,逃命般的向前走,渐渐靠近了那个小小的破庙。 …………66有话要说………… 抱歉,这么晚了,但好歹没有断更。 谢谢。 331 学霸真是一件没办法的事啊 庙内,赵平安和楼清扬联手的剖宫手术还在进行。 外面,阿米已经到了。 他吃了那颗药,他们暗卫常备在身上的,可解百毒的药丸,已经好了很多。不过毕竟是解百毒的,并不十足对症,所以余毒未消,只是保住毒性不扩散,不加剧,另外让他还有行动力而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秋香急忙扶住阿鹏问。 旁边,那几个帮忙的婆子和仆妇也吓到了,缩着躲在破庙的矮墙后面,满面惊恐。 阿鹏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紧闭却又无法紧闭的庙门,问道,“公,呃,十三小姐怎么样了?” “我没事,尽管回你的话。”赵平安的声音从庙里传出来。 稳定无比。 庙内,正在做手术的她,手也稳定无比。这让她隐约而生自豪感,如果在现代她选择了学医,也会是个极出色的外科大夫。剖宫手术她活了三辈子也只做过一次,纯理论学习直接过渡到紧急实践,但第二次就能驾轻就熟,这心理素质真是杠杠的。 学霸真是一件没办法的事啊。 同在室内的楼清扬,此时也是做如此想。见大长公主气定神闲,不像在切割人体,而且是活体,而且还是两条命,那份专注和镇静,倒像是在战场上指挥的女将军,千军万马,鲜血横流也不能左右她的意志,动摇她的心境。 “回十三小姐的话。”阿鹏喘了口气道,“本来一切如常,附近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大家只要守紧方位,必然不会出错的。可谁想到,从志丹方向急急跑来两辆马车。” “志丹?”秋香代替赵平安提出疑惑。 明知里面的人看不到,阿鹏还是对着小庙重重地点头道,“没错,正是从志丹方向逃过来的,而且看规制是普通富户的民车。一前一后,前面是坐人的,很小,一两人乘,后面是装货物的,车痕深,显然承重不少。还有三五仆妇家丁样的人跟在旁边跑,个个神情惊惶。” “你刚才说急急的,然后又用了逃字?”秋香虽然性情有点急躁又不耐心,但跟随赵平安久了,也了解到她一些做事的方法和注意的关键,因而着重问道。 倒是正合赵平安的心意。 而阿鹏干脆只当是公主问他,所以认真回道,“没错,又急又怕,确实是在逃,应该说是逃命才对。因为他们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就像后面有鬼追似的。” “大太阳底下,哪来的鬼,到底是谁作乱?”秋香怒道。 阿鹏却摇摇头,“到现在也不确定对方是谁,都是黑衣蒙面。有二十数人,但武功都很高,个个扎手。还有啊,他们嘴里嚷嚷着要绑票。” “绑谁?绑咱们……”秋香话说一半,硬生生停住。 转而又责备阿鹏,“好好的,有人逃命似的追上咱们车队。你们身为护卫,不是应该提高警惕吗?怎么就这么容易着了道。看你的样子,只怕还吃了很大的亏。那现在,这里有危险吗?外面的情况控制住了吗?麦指挥的人在哪里?” 阿鹏叹了口气,“小姐的安危第一,你当我们不知道么?所以当那两辆马车奔来,我们只紧守四周,并没有贸然行动。只是此时,有两只火箭从远处射来,正中后面那辆装满货物的车子,也不知箭头上绑了什么东西,居然瞬间就起了大火,还射死了两名家仆似的人。” 他顿了顿,见庙内的赵平安没有表示,就继续说道,“马车着了火,马儿惊了,直冲着我们队列而来。阿米出手,拦住了疯马,那马却倒毙了。那没死的几个仆妇呼天抢地,说一出门就遇到好似西域那边的人,从志丹跟到官道上的偏僻处,要抢他们家大小姐和随车的财务。那车里的物资,全是她家老爷要赠予军中的。” “你就轻易信了?”秋香仍然不满。 阿鹏无奈道,“怎么可能?但是,厢军信了。其实,这倒也怪不得他们,因为我们目及之处并看不到人影,而那箭只是从旁侧的树林而来。前次阿英带人去仔细地看过,并无人员埋伏。可大量人员埋伏不了,却不妨碍几名弓箭手远远藏着,等咱们的人走了再回去。只一样:那箭只准确无比的正中马车的车厢,从树林那边射过来的话,不仅要目力超人,而且臂力也要相当惊人。据那个小胡子讲,咱们大江军,小兵中最强臂力也不过两百斤,可这几箭至少两百六七,只有大夏军中的神箭手才能做到。” 秋香瞠目结舌:拉个弓居然要这么大力气吗? 这话进了赵平安的耳朵,虽然没有影响她手术操作,心中却也惊讶。 其实历史上,岳飞和韩世忠都能拉三百斤以上的弓。现实中,穆远也有此臂力,甚至还略高些。但穆远说过,这并不利于整体的实战。 只是大夏人的弓马明显强于大江国,再结合比如西域人的外貌,绑票,抢物资几个先决条件,再考虑到这么强的弓箭之事,难免小胡子他们会做此猜测。 重要的是,厢军和禁军一样是终身制,一经服疫,除非重大伤残,此生就交待在战场上了。当地厢军与大夏人连番连年对阵,家族亲朋也受过大夏人的荼毒,前些日子还差点被攻破了城池,他们对大夏人的仇恨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遇到对方可能是大夏人偷入国境的情况,当场当场就炸毛呀。 这就像野草,点火就着。 果然,只听阿鹏道,“厢军的人断定是大夏人偷入大江境内兹事,居然还抢劫妇女与军资,当场就暴了,哪有理智可言,也不容我们说话。恰此时那群人黑衣人出现了,更有是从志丹方向追来的。我劝阻不了暴怒的厢军要活捉对方的打算,但据我观察,哪怕厢军的人不是对手,我们的人也足以应付。却更没想到的是,那火箭上不知还绑了什么药粉,不仅十分助燃,而且是有毒的。无色无味,让人无法觉察,当我看到厢军的人像被割麦子似的一茬茬的倒下时已经晚了,我们也中毒了。” 332 算计感觉 听到这儿,秋香情不自禁的哎呀惊呼。 “幸好我与阿米离那马车远,连发警告,一直强撑到阿英过来。阿英没中毒,必然可以解决掉那些人,早晚的事。”阿鹏连忙补充道。 所以,他才不焦急呀。 因为笃定就算时间久些,阿英也能解决那些人。他与那些人交过手,更了解阿英,没问题的呀,完全没问题的。 再说大长公主谨慎,早已经派人去通知穆大将军与麦谷,就算阿英一时无法解决,至少还能拖延时间。而他和阿米也会尽快压制体内的毒素,不久后就能加以援手。好吧,就算情况再差些,对方又来增援了,但穆大将军和麦大人的人马也会很快赶来的。 这里毕竟是相对和平的志丹与金汤城内的官道,外人翻不出多大的风浪。 “阿窝如何?”赵平安手上没停,口中却问道。 “回十三小姐的话,刺客一出现,小胡子就护着阿窝夫人躲进了婴儿所在的马车,之后就没见马车中有人出来。想必,也中了毒,晕了吧。” “什么?”一个女声尖利的叫道。 紧接着,七嘴八舌,就像惊动了蛙塘似的。 “急什么?”阿鹏有点恼,因为在他心里,什么阿窝,什么指挥史夫人,都比不得自家公主一根头发丝儿重要。自家公主能在乱境中保持镇定,不顾自身的安危,还给人家做“手术”,怎么他们家夫人就那么珍贵? “这毒并不致命,倒似蒙汗药那种。现在晕了,总好过被一刀宰了。你们大呼小叫,要殉主就到那边去帮忙杀敌,鸡一嘴鸭一嘴的,不怕把刺客引来么?” 阿鹏平日里是个老实头,连高声说话都不愿意,此时居然呵斥女人,可见又气又急,只怕心中也有没保护好公主的愧疚,以及自己着了道的羞愧吧。 若不是他与阿米发现情况不对,冲到最前头,中毒最深,也不至于到现在没有还手能力。 秋香见阿鹏一句话就震住众女,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也差点暗笑。她早就对那些拿自家公主当江湖游医对待的人心生不满,此时只觉痛快,狠狠瞪了那几个女人一眼,自己则站在庙门之侧,一幅忠心护主,敌人来了,要想进庙就得从她尸体上踩过去的劲头。 “还好。”庙内,楼清扬轻叹了声。 他是个明白人,从阿鹏说的这番话里立即推算出其中关键处,登时释然。 赵平安却皱了皱眉。 一切,太巧合了,又太合情合理。 什么绑票富家小姐,抢劫军资。 什么从箭只的力量和准头上,推测到十之八九是大夏人偷偷侵入。 什么边境厢军与大夏敌人的仇恨,水火难容。 什么正面打不过,居然搞毒烟那一套。甚至夏天起火,大部分是沤烟,很难引人注意的事都那么顺理成章。 还有,那毒烟居然只是麻醉类。若真是大夏人动手,犯得着这么婆婆妈妈吗?显然幕后主使人不想把事情闹大,因为出了人命,事件就大条了。 最后是李氏,以及李氏的出现是意外吗?那么李氏肚子上的青紫痕迹又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所有,反而透着浓厚的算计感觉。 不过她没有时间多思多想,只对楼清扬说了句“继续”,就把心神全部用在了手术上。 远处,路基之上,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官兵们,还没有谁有苏醒的迹象。有毒的马车已经燃尽,余烟袅袅,毒素稀薄到够不成任何威胁。车队里本来的两辆马车停在路边,那毒烟对牲口居然是无效的,所有的战马以及拉车的马都无聊得在那儿啃着草皮,打着响鼻,无法理解两脚兽们或者躺在地上装死,或者跳来跳去,乒乒乓乓的行为。 惟有阿英,正辛苦地与那些黑衣人缠斗。她以一对十几,结果是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同的只是阿英有点急,那些人却像无所谓似的,行为举止透着让人猜不透的诡异。 路基之下,阿鹏汇报完情况,就这样席地而座,努力运动排毒,好尽快和阿英联手。 也而正在此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了出来。 声音很微弱,绝没有当初麦家儿郎那么响亮,那么惊天动地,却明明白白传出了生命的声音,令附近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啊!不知是谁,惊喜的感叹了声。 外头守着的大部分是女人,大多经历过自己的生产,以及阿窝那场艰难的生产。大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个小生命的诞生,令所有人都感到了快乐,驱走了恐惧。哪怕只是暂时的,也无比真诚。 “是个儿子呢。”赵平安托举着婴儿,对毫无意识地李氏说。 照理,麻醉的药效还没有过去。可她感觉得出,李氏活不了了,这女人用生命,换来儿子的新生,换来死去的顾五可以瞑目。 “孩子有点体弱,但他会活下来的,还活得好好的。”楼清扬也道。 同时,探了探李氏的脉,遗憾的摇了摇头。 赵平安有点心酸,但还是举着婴儿向李氏的脸凑了凑。 不知是不是眼花,她明明看见李氏的睫毛动了动,随后眉间紧皱的纹路舒展了开,似乎痛苦彻底离开了她。她的唇角也微微上翘着,好像展现了微笑。 所以,有时候死亡并不可怕不是吗?只要心下坦然,也不过如此。 “替宝宝收拾下。”赵平安静默数秒,之后就走到门边,轻轻推开,并吩咐道。 那边几个婆子丫鬟愣了下,但很快就有两个老成持重的走上来,接过赵平安手中的孩子。 门半掩着,好似一个隔断,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这样,一来是对患者,现在应该说是死者的尊重,二来也免得这血腥的手术场景会让人害怕。但,浓烈的血腥气却传出来,令那两个婆子面无血色,战战兢兢。 好在她们仍然记得自己的职责,很快把孩子抱到旁边的窝棚里。那边热水,软布都已经准备好,甚至还有麦家小子的专用奶妈在,众人七手八脚的照顾起这小婴儿来。 ………………66有话要说………… 再过几小时就双11了,不知道大家的购物车如何? 我删了不少,可仍然好多好多。 333 来者何人 “叫他顾李。”赵平安吐出一句话,转身回庙。 孩子姓顾,但他娘亲用命换命,李氏也需要纪念。 “确定人走了吗?”她仍然跪倒在李氏旁边,深吸一口气,问楼清扬。 楼清杨再度试探李氏的脉搏,确定的点点头。 “那好,现在我们开始缝合。楼哥,你看仔细了。”赵平安深吸一口气,并拿起托盘中准备好的缝合线。 呕! 可她还没动手,忽然,有异声莫名传来。 太近了,就在这个屋子里! 男人的干呕声。 赵平安下意识的抬头,发现楼清扬也一脸意外。可除他之外,这屋里并没有其他男人。 土地爷?! 瞬间,赵平安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是经历了三生三世,已经无惧鬼神。可这不意味出现突然情况,她会没有反应。 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好吗? “我幻听了?”她冲口而出。 不然,无法解释这个现象。这小庙拢共才多大,男人就楼清扬一个。若说那是个比较粗的女人的声音,可这里的女人也只有她呀。 她没出声,李氏已经去世,不会再发声,那…… 若说那声音来自门外……可她听得清楚,明明就是出自室内,而且似乎是神像之后。 楼清扬并不懂得她下意识说出的现代语言,但大致的意思是明白的,因而摇摇头。 他没有出声,却用口型告诉她:我也听到了。 同时,指了指神像。 意思是:他也觉得那声音来自那里。 这下,赵平安就紧张起来,楼清扬同样。但男人和女人不同之处在于,就算是很理智的女人也会感性化,直男就直接多了。 就在赵平安还在纠结是不是土地爷说话的时候,楼清扬已经确定:神像后面藏着人。还这样鬼鬼祟祟的,必定会对大长公主不利。所以下一秒,他一把抓过带血的,还没有收拾起来的手术刀,轻悄而快速的站起来,挡在赵平安面前。 呕! 又一声。 这次连赵平安也确定了,声音就是来自神像后,并且不是神像本身。 “来人!”她当机立断,高声喝道。 然而,她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半拍,就在她出声的瞬间,土地爷爷那残破的神像忽然向后,也就是赵平安的方向倒塌。因庙里空间狭窄,眼看就要砸到她所在的方位。 下意识的,楼清扬反手护着赵平安。 同样下意识的,赵平安凌空伏在李氏的尸身之上。 哗啦啦,轰隆隆,土崩瓦解的声音不绝于耳。同时尘土飞扬,迷了所有人的眼睛。 赵平安咬紧牙关,身体紧绷,感觉那几秒种的时候有几小时那么长。 然而想象中被砸到的痛苦感觉并没有到来,甚至她的身上未落片瓦。她只是被呛得呼吸不了,只能摒住气,直到灰尘渐落,才可以看清楚周围。 那小庙本就残破不堪,墙体都酥了,走路重些,都扑簌簌向下掉灰。为了能在相对干净的环境中手术,秋香甚至用个破木架搭了个帐子,顶上覆了白布,随意挡在手术地之上。这样的情况,小庙也就春夏之季还能将就。等到秋冬日,强风一吹就能把它吹倒。 而刚才那番动静,神像的倒下引起了连锁反应,现在震荡得整个庙都塌了,刚才还好好的地方,现在只余两面土墙。到处都是砖石瓦砾,小庙的横粱已是朽木,此时被摔得断成几截,滚得到处都是。 赵平安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因为那横梁本就在她头顶,现在落在地上也离她不远,如果砸中她的脑袋,搞不好她就牺牲了。 可很快,她的第二反应来了:惊吓。 就见楼清扬满头是血的倒在不远处,一截短小的木头沾着血,就滚在他身侧,显然他不幸被横粱砸中了。不对,应该说被伤到了,毕竟楼清扬虽然晕了,可从出血量及头部的完整程度来看,似乎没有引发太严重的伤害。 而她接连出现的第三反应,则是更惊吓。 因为她感觉有个人从背后半抱着她。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那是个男人,而且还是年轻的男人。她背部所倚靠的肌肉很有弹性的样子,明显来自于年轻的躯体。那手臂较之女性粗壮,却不似穆远那般有力和稳定,这样搂着她,她身体的重量并没有完全坠于其上,可那人的身子却有点微微发颤。 紧接着,她猛然回头,结果看到一张脸近在咫尺,差一点与她鼻尖相贴。 脸的下半截蒙着块质地很好的面巾,上面居然绣了花的。脸的上半部是一双浓密英气的剑眉,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以及黝黑的皮肤。 “神医美人,没吓到吧?”他冲赵平安眨了眨眼睛,笑问。 赵平安本能的反应就是把这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甩开,可惜她半伏在李氏尸身上空,纵然平时身体很不错,不似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以及书生,但也没有多少力量。 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居然奏效了! 奏效了! 那年轻男子被她的手肘之力向后掀得倒退两步,还传出一声痛呼。 这人漂亮是顶顶漂亮的,可惜绣花枕头一包草! 赵平安暗自庆幸,正想采取下一步行动,守在庙外的秋香和阿鹏也从最初的惊呆,本能的躲避,到冲进来营救。 “小姐!”他们一左一右,向赵平安身边抢来。 秋香来得太急,还把那年轻男子给撞得又向后连退,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楼清扬的身上。 而这边,却异变陡生。 眼看秋香和阿鹏就要护到赵平安身边的时候,一柄雪亮的长剑横空而至,咻的架在了赵平安雪白的脖子上。 秋香冲得猛,收不住脚,吓得惊叫。 是阿鹏一把拉住她,才没让她成为“杀害”大江国惟一大长国公主的帮凶。 “来者何人?”阿鹏断喝,手中刀指向挟持赵平安的人。 那是个老者,一把花白的络腮胡子,明显带着大夏人的特征。 原来她之前的怀疑不对吗?真是大夏人侵边,带来这场意外的刺杀? …………66有话要说………… 大家有兴趣的,可以猜猜这年轻人是谁? 再猜这场刺杀到底是谁安排滴? 334 数字党 为什么?可是总感觉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呀! 赵平安心想,因为被剑架在颈上动弹不得,脑袋到清醒和活跃多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年轻男子爬起来,有点生气地说。 阿鹏转眼望去,见那年轻男子气呼呼的扯掉面巾,嘴似元宝,还真好看。不过因为细尘没有完全落下去,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而后又甩着手臂叫唤,显然扭到了。 没有力气就不要摆英雄救美的样子呀! 她在大江国这个二世身体因为中毒和劳累,总是胖不起来,体重绝对是标准的。换作是穆远,勾勾小指头就把她捞起来了吧。可这一位…… 赵平安简直啼笑皆非。 而那络腮胡子的老者,似乎连翻白眼的冲动都忍不住了。 一边的阿鹏却无心于此,只悔得肠子都青了。 自从跟公主来志丹,随行保护后,他已经犯了第二个致命错误。先是对刺客用毒烟的手段准备不足,搞得大家如此狠狠,陷入被动,现在又是在突发事件中判断失误。 显然,这个大弱鸡似的年轻人正是这批刺客的头儿,武功却很差劲。若之前他早意识这一点,率先治住此人,就能和治住公主的人谈条件了。 现在可好,那人身边已经冒出好几个看起来就扎手的点子,团团护住了对方。他们失了这宝贵的机会,己方已经完全处于下风。 可是到底刺客的目的是不是公主?这里埋伏的和外面放毒烟的黑衣人是一起的吗?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阿鹏心乱如麻,却也知道无论如何公主被挟持,他们这一方投鼠忌器,事情变得非常不好办,非常危机重重了。 “你想要干什么?”这次,是赵平安开口。 年轻人看向赵平安,挑了挑拇指,“脖子上架着刀,还敢这么镇定的说话,你是我生平首见的漂亮小姐姐呢。” “所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赵平安没理会年轻男子的嬉皮笑脸和甜言蜜语,再问。 有道是居移气,养移体,在现代的一世她是学霸,智商高到不需要情商。穿越后的两世又是大江国的惟一大长公主,娇生惯养,全国除了少数几个人,谁见了她都要跪的,根本不需要情商,有时候甚至不需要智商。于是,当她的神情严肃而端庄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散发出贵气,凛然不可侵犯。 那年轻男子缩了缩脖子,有点收敛,却没有胆怯之意,只摊开了手道,“小姐姐,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我要绑了你跟我回家。” “你要绑的是我?”赵平安递给阿鹏一个眼神。 如果外面那些黑衣人和眼前这堆不是一伙的,而且目标不是她,这个情况就耐人寻味了。 “难不成还有别人比小姐姐的医术更高吗?”年轻人挑起漂亮英气的浓眉,略有诧异。 好吧,明白了,这一次她是因为医术而面临危险的。 人要是倒霉,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听说过为财为色为仇恨被绑票的,第一回听说因为她能救人而成为肉票。 再看眼前这一位,虽然皮肤密实黝黑,遮挡了气色,但他身材瘦弱,眼带青白,唇无血气,再考虑到他抱她一下就扭手,秋香撞一下能被撞飞,现在说几句都有点气喘,显然身体不好,非常的不好。 可是身体不好请大夫啊,没听说要绑大夫的。 除非他正常渠道请不来大夫,才想出歪招。再看看这人和他身边人的长相,尽管服饰汉化,但神情倨傲,看大江人就像看牛羊,毫无尊重之意。十之八九,是大夏那边的人。 “这么说,我的医名都传到大夏了吗?”赵平安嗤笑。 “并没有,但我会让你的美名传遍大夏。”年轻人竟毫不忌讳自己的身份,“所以,小姐姐跟我走吧。” “我若不愿意呢?”赵平安挑衅。 年轻人好脾气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这不才想出这法子来吗?你也不看看,我这样的人是那种愿意在破庙的墙上掏洞,像耗子似的躲在里头半天的吗?哎哟,害得我腰都直不起来了。本来我经络就容易不通,这下子就更淤堵了,回头又得去施针疏通,你知道那有多疼吗?回回疼得我一身汗……” “难不成你盯我好久了?”赵平安打断此人絮絮叨叨,抓住关键点问,“可你怎么知道李氏会难产的?” 不然,为什么事先做了埋伏,还特意选在这里? 就算是土拨鼠,挖洞,还挖得那么不露痕迹也是需要大量时间的好吗?对方的优势只在于这个土地小庙太破了,好多地方就算有些不合理,不规整,有动土的痕迹,也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只要做旧些就好。 但既然如此,李氏的遭遇以及她的遇伏就联系起来了,真是眼前这个人做的吗? 见她这么问,那年轻的胡人尴尬的咳了两声,又轻拍了下自己的两颊,“看我!见了小姐姐心中喜悦之极,连话都说错了。不过嘛,天机不可泄露,这种事我是不会说明白的,小姐姐应该懂吧?不然,你猜?” 如果是他做的,事已至此,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呢? 除非,还有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赵平安又看了阿鹏一眼,口中却对这年轻人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你不说,我不猜,而且我也是不会跟你走的。” “这种情况下,小姐姐你觉得你的意愿很重要吗?”年轻人抓抓头发,“不过嘛,我不想弄得那么难看,大家客客气气不是挺好?” “你设伏于我,还用刀顶在我脖子上,你管这个叫客客气气?”赵平安冷笑,“你也让我跟你这样客气一下如何?” “何必计较呢?你看,小姐姐叫十三,其实我叫十八,都是数字党。十三和十八只差五个数……”他大少爷在这节骨眼儿上居然算起数来。 赵平安还不如何,拿刀的花白胡子老头先不耐烦了,“十八少爷,你想绑她,咱们绑了人就快些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这可是志丹到金汤的官道,万一不管姓穆的还是姓麦的带人赶到,我们就走不了了!” …………66有话要说………… 明天要去外地培训,周日回来。 但放心,稿子已经备好,存稿君每天会来更新的。 谢谢。 335这是得多怕死 “你们如此强逼于我,我是不会给这位治病的。”赵平安冷冷地插了一句。 同时,心中疑惑更深。 大夏人并没有叫什么少爷的习惯,顶多就是家主,少家主,主上,君上一类的。可是花白胡子老头居然这么说,倒是有点掩人耳目的意思。 如此的欲盖弥彰,只能说明要掩饰的事实重要。 再加上他们居然敢在两国交战的前夕潜入敌国内部,一来胆大包天,二来是自信有那个实力,三来敢不听上命。这样综合看起来,这个十八同学必定不是个平凡的人。 “那就杀了你!”花白胡子老头忽然开口,有点斗狠的意思。 赵平安唇角微动,无比轻蔑,“你舍得让你家少爷陪葬就尽管来!” 又瞄了一眼十八,轻病重说,“他这是胎里带的弱症,若不好好医治,寿数会很短。我这么年轻,他却叫我姐姐,可见年纪更小。如此说来,未成年而亡也算个夭折吧?” 大江国的人成亲不算早,男子二十,女子十七才算成年。 大夏国虽然经常侵边,却在礼仪文化上仰慕大江国,几十年前搞过全面汉化,因此一些风俗习惯和基本认知是相同的。 而她这番毒舌倒真有效果,花白胡子的老头登时噎住,气得直翻白眼,就像要闭过气似的。可他偏偏闭不过去,就举着刀,迫得她动弹不得。 再看小十八,脸色却更白了,黑皮肤都遮不住。 哎哟,这是得多怕死。 “不要对神医无礼。”他说。 “对嘛。”赵平安连忙接话,先缓解下气氛,免得对方真急起来不理智,她的小命不小心交待在这儿。 “对我不好,我心里不爽,搞不好在医治过程中动点手脚,你们也不知道。你们十八少爷看似病愈,多年后又发作到药石无救的地步,到底算谁害死了他?”嗯,再毒一点。 可惜这一次没什么用,因为十八说,“哦,那倒没什么关系,我是打算把你一直带在身边,做我的私人大夫的。这样,我就再也不担心生病了。” 这是把我当保命的药了吗?赵平安觉得这个年轻人的奇葩劲头又上了一个台阶。 “十八少爷,速度!”旁边,花白胡子见他们在这儿聊起天来,急了。 十八也意识到不能再这么拖拉,于是挥手道,“那就带走吧,别伤了神医。带走,带走。” 阿鹏和秋香一听,这哪儿行?! 正不知要如何拼命,赵平安却大声道,“等着,我先把李氏的伤口缝合。” 说完,她欲转身。 可是那柄刀逼得紧紧的,还压在她肩上,不让她动。 呕! 年轻人顺着赵平安的目光,无意中又瞄到了李氏打开的肚腹,毫不意外的又干呕了声。 赵平安听出来了,刚才发出动静的就是他。 用脚趾头猜也猜得到这一出戏的原委,必定是他们躲在墙壁后的洞中,等待合适的时机出来。因为阿英和秋香守在外面,若没有乱劲儿,一时硬要带走她,恐怕会有纠缠不清的局面。他们要做的事,必须速战速决,耽误就会坏事。 以此推论,他们是肯定知道外头会闹起来才选择这么等待时机,随时动手。 问题是,外头的事是他们安排的一部分,还是他们事先知道有这样的事发生而将计就计呢?这两者区别可大了。 但事实上的情况是:这位十八指定不听手下这位看起来老成持重者的劝阻,在婴儿发出哭声后,好奇心上了上风,忍不住偷摸出来,借着神像的掩护,偷看了一眼。 结果那开肠破肝,鲜血淋漓的场景吓到他发出了声响。于是,那老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推倒神像跑出来。没料到这小庙太破了,干脆整个倒下来了。 至于十八要英雄救美…… 实际上除了落一身灰,他什么也没做,那碎断的木粱是楼清扬冒着生命危险挡下的,他只是摆了个造型,却还扭到了自己的胳膊,呛得差点咳断气。 “你要么就一刀杀了我,要么等我给李氏缝合完毕再带我走,没有第三个选择。”赵平安侧过头,冷静平静但态度坚决地瞪着花白胡子老头。 同时抬手,啪一下把刀刃推离几寸。 她的动作太突然,也太大胆,吓得阿鹏和秋香以及十八惊呼。 但她本就是快刀斩乱麻的个性,骨子里有赌性,总要与命运搏一搏输赢,不耐烦婆婆妈妈。她大致了解了下情况后,就赌这老头子不敢随意杀人,因为她是十八所求的医者。 果然,她的冒险是对的。 那老者虽然没有撤刀,却也没有强压她以致杀伤她,只是又翻白眼骂,“这女人死都死了,你缝不缝上有什么意义?”嘴里这样说,也只敢眼角余光看,同样无法正视。 “无论她死活,我的手术最后一项是缝合。既然做了手术,我就会做完,这是医者的医德,就算天塌了也要如此。何况,只是庙塌了而已。”她斜着那老者,“再者,死者为大,就算大夏人,也没有不尊重死者的道理吧?我不会让李氏露出五脏六腑的上路,你也把你的刀放放,这么一直举着,不累的吗。”语毕,再不多说,拿起缝合线,认真做事。 那老者气得,这一刀斩也不是,不斩也不是。拿开也不是,不拿开也不是。 别看他是武功最强的人,也是这一群人的头儿。但听命者中,显然是不包括十八的。反而,他情不自禁的抬眼看了看自己效命的年轻人。 十八双手下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对阿鹏说,“你把手中的武器扔掉,再后退十步。不然刀剑无眼,伤了谁都不好。” 他说得温和,威胁之意却明确:你缴械,我方也放下刀。否则最终吃亏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哦。 反观阿鹏,仿佛被治住了死穴,这么半天都找不到丁点机会,被那几个硬点子盯得纹丝不能动。现在居然被要求交出武器,他的郁闷和悲伤简直连最牛逼的戏文也演不出来。 …………66有话要说………… 存稿菌上线! 66培训的第一天,想她。 336 绝对不是普通人 赵平安头也不回,却仿佛明白阿鹏和秋香多么悲愤似的,语气淡定地道,“阿鹏秋香听令,退后吧。” “小姐!”两人同声叫道。 “别耽误我完成手术。”她双手稳定,细致缝合,就仿佛李氏会醒来,然后会挑剔伤口留疤似的。 但,她的语气又不容质疑。 加之那老者的刀还凌空于她的脖子上,虎视眈眈,阿鹏再憋屈,也只能认命地扔下手中武器,忍气吞声的退后十步开外。 花白胡子的老头也刀撤下来,只是还站在随时可挥刀的方位。 阿鹏暗暗咬牙:这个距离,若再出点乱子,就算他在武力巅峰时也来不及救援,何况现在还手足酸软。那具有蒙汗药功效的毒烟非常厉害,确实要不得人命,却好像烈酒,没那么容易恢复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内心焦虑,可大家双方各退一步,于是整个世界都似安静了。 气氛虽然紧绷着,好像随时都能爆炸,但彼此钳制住,谁也不能动,谁也不出声。渐渐的,众人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缝针声:针刺入皮肤,线拉扯磨蹭。 让人牙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其实并没有很久,所有人却都感觉度日如年。 十八忍不住躲远了点,直到花白胡子老头提醒,“少爷,莫要离我太远。” “好好。”十八点头,下意识的低声。 那老者分外急切,不断向远方的路基之上眺望。又过了了会儿,他控制不住情绪,对赵平安低喝了一声,“你到底有完没完?若想拖延时间,陪葬的就不仅是你,外头有一个算一个,都一刀两段。” “十八啊,你这么会算,那你算算这么多人,一共有多少段?”赵平安根本没怕的,还好整以暇地说道,而后又正色,“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手术过程中,我从不考虑其他。不过现在嘛,行了。” 说完最后几个字,她后退一步。 李氏,安详的躺在那里,仿佛她的人生真的没有遗憾了。 “那走吧!快点!”老者松了口气,催促。 “至少让我收拾一下,我这样满身满手是血,你们家少爷不怕吗?”赵平安说着,自然脱随意地掉外头的罩衫。 其实她手上戴有医用橡胶手套,但因为沾满了血,不那么容易分辨。 这些都她放在医箱中备用的,此时借由脱衣的动作把脚边的医箱掩盖上了。 那小小的木箱经由巧手的匠人制作,看着小,容量却大,分类也清楚,真算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它本来就被一堆碎石半掩,现下被带血的罩衫蒙着,再不会引人注意。 这是宝贵的,远超于古代封建社会的医疗科技证据,绝对不能落到敌人手里。就算医学是造福全人类的,医者也有拯救所有病人的天生使命,但目前也且容她自私一点,好药先紧着爱好和平的人用吧。 这群意图绑架她的人目前正因为情势紧张,处于巨大的心理压力这下,应该不会注意这些“小事”。而她给了秋香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秋香会明白她的意思,帮她收好。 “我不怕血,但确实怪恶心的。”十八说,“就让你收拾收拾。” “那就快点!”花白胡子老头叫道,因为已经等得急不可耐,手下用力。 那刀背压得赵平安膝盖一弯,又被带得向前踉跄了几步。 “老匹夫你给我记住!”阿鹏目眦欲裂,“我必为我家小姐报今日之辱,之仇!” “哼,等你小姐有命活着,你找得到老夫再说吧。”老头冷哼道。 赵平安抬手,示意阿鹏不要做口舌之争,只道,“你们照顾好顾李,也照顾好这里所有的人,然后告诉那个家伙,我一切都好,不要太担心。” 那个家伙是指谁,她的人心知肚明,反正不能是麦谷。 赵平安的眼角余光还顺便瞄了下十八,“这位公子想必会礼贤下士,不会那么粗鲁无礼的。大夏国嘛,我去逛逛也好。” 她说得轻松,可谁敢这样认为呢?只有十八似乎不省事的不断点头。 赵平安被押着,努力走出小庙。 呃,已经没有庙了,只是小庙的范围,被碎石瓦砾包围的一个方位而已。 深一脚,浅一脚,那老头还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害得她不敢走歪半步,也不敢趔趄稍许。 勇敢是一回事,如果自己找死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时候出意外,她都怪不得旁人。 在她身后,跟着十八和他那五六个护卫,团团保护住十八,也围住赵平安。 那些护卫个个精壮内敛,之前没多过一句话,此时的神情戒备谨慎,又沉着得可怕,半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别说此地只一个半残的阿鹏,就算她的暗卫都在,一时片刻也救不出她。 但,这情形又一次证明十八的身份高贵,绝对不是普通人。 在老者的催促下,赵平安好不容易走出来,却不期然迎面看到一个人。 女人。而且不是原车队中的女人。 她衣着高雅,却脏污了,不知摔过几跤。容颜美丽却鬓发散乱,脸上还有泥痕,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好似明珠蒙尘。 赵平安愣住。 那女人也愣住,显然也认出了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到底赵平安反应快些,移开了目光,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似的,进了旁边的窝棚,脱掉橡胶手套,解开因为手术而绑紧的古代的宽袍大袖,并清洗双手。 妈的苏美华! 她一边洗,一边心中暗骂。 原来那个被所谓土匪追,说要绑票的人真是这个姓苏的! 那么,外头发生的全部事,如果说没有这个女人的手笔,她就是脑袋受伤,智商骤然下降到白痴的程度,也是不会相信的。 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以及直觉颇准,可惜这死女人平日行事谨慎,证据恐怕不好找。 “快些。”那老头又催促,用刀背拍赵平安的后颈。 赵平安活了三辈子,其中两世都是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这等对待?加之她因为意外撞见苏美华,情绪正差,又不再需要为手术保持冷静了,于是登时大怒,“你他妈再敢用那破刀戳我一下,我发誓将来会十倍奉还!” ……………66有话要说………… 66培训的第二天,想她。 337 呸 “你说什么?”老者也怒。 “你聋吗?” “你敢威胁我?” “我说一句,算一句。不信?你-试-试!”赵平安猛然转过身,对比起来个子虽然娇小纤细,气势却十足十。 那老者一时被震住,毕竟一个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女大夫忽然飚出脏话,这反差比大得本来就挺震撼的,何况她双眼明亮,带着股说不出的威压,让长年臣伏于权力的他甚至心生一丝怯意。 但他马上调整过来,正要和赵平安拼狠,十八在旁边息事宁人的叹了口气道,“哎哎老叔哎,你别这样对待神医行吗?哪怕她没有那手鬼神莫测的医术,你对姑娘家也不该这么样吧?要是我爹知道,肯定不高兴的。” 这一句有如魔咒,那老者生生吞下这口恶气。 赵平安离得近,甚至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惧意,不禁心下疑惑。 她之前做手术心无旁骛,缝针时也认真仔细,绝不是想耽误时间,但现在是了。 目前的情况很明确:她的人救不了她。 那么,她只有保持神医的人设,等这群人略疏忽,她再想办法逃脱限制。她相信,她的人恢复了气力后就会追踪上来,策应于她的。 况且,她也不是全无头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想到一招,肯定能行。 然而她想得虽美,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彻底粉碎了她的计划。 因为她才被押着向远处走,忽然就听到纷杂的马蹄声传来。并且伴随着箭只飞射的破空声,还有不停的惨叫,以及黑衣人吓得变了形的,招呼着快跑的江湖黑话。 比如风紧扯呼之类的。 穆远来了! 赵平安心中一紧,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因为麦谷绝没这个气势,也没有这个冷血加铁血的气质。所以,虽说时间上不太对头,她仍然知道就是他! 这让她心中惊讶之后顿生喜悦,还有说不清的甜蜜,就算面临着危险,就算拼命克制也掩盖不住眼中的光辉。 苏美华在旁边看在眼里,又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禁又妒又恨。 果然让她验证出来了,所谓的神医小姐居然就是赵平安! 从前她找很多不相关的人出来,花大笔银子让他们描述,再让优秀的画师画出画像,结果画中人都不是眼前人。现在想想,心中豁然开朗。 并非人们联手骗她,也不是赵平安运气好,看过她的人都有点瞎。而是赵平安毕竟是大长公主,据说先帝给她留下不少暗的人脉,手中有些能易容的能人异士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京里传来的消息,就是大长公主在皇庄里闭关,修养因为带全城抗击恶疾而损伤的身子。百姓们感念她的恩德,自动自发的轮班巡逻,连公主府及她那皇庄子附近都不许有人喧哗,怕扰到她。 那么,倘若赵平安偷跑出京会情郎的消息,特别是她罔顾国家利益,无视百姓的性命财产,其行为有可能乱了穆大将军的心,最终导致大江军可能败于大夏军的消息传回去,赵平安的好名声就全完了。 不仅如此,她会从云端仙子,眨眼间变成坠入尘埃的烂泥! 这结局,简直让她想想就开心哪。 而且没有赵平安挡在那碍事,没有这位大长公主暗中翻云覆雨,祖父说了,朝中新派就立不起来,大江就还是士大夫们手中的大江。 个别武夫比如穆定之,根本翻不出天去。 所以从这方面讲,今日发生的事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吗?是看她那么努力,神佛赐给她一份大礼吗?对她来说是大好事吧? 尽管她的心因为妒恨而生疼,就像被一万条毒蛇啃咬一样,但只要她忍耐,终究会让事情按照她既定的方向走下去。 再假如:赵平安死了呢?这批人若真是大夏人,赵平安被俘了呢? 自家的公主被敌人俘虏,那还能保持清白之身吗?只怕比楼子里的娼&妓还要烂,还要不如。至少娼*妓还能赚钱,赵平安简直是免费轮流给野人当老婆。 哈哈,这对百姓而言,对文人士子而言,相当于自家姐妹被欺凌,对大江国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当百姓们想起是谁欺骗了他们的感情,是谁让他们遭受自尊的伤害,结果不是更妙吗? 最关键的是,赵平安变成人尽可夫的贱人时,穆远还能爱她吗?她还是穆远心中圣洁的公主吗?那时候,穆远就一定会是她的! 这才对嘛,人生就该如此,她一定有机会把赵平安踩在脚下的! 否则姓赵的凭什么,只因为她哥哥和侄子是皇帝,赵平安自己不学无术,野性难驯也稳稳压着她一头,是大江国第一贵女? 呸! 苏美华转着心思,那边的十八和他的手下人却慌了。 “坏了,是那个姓穆的!”其中一个像斥候的人跑到路基边上看了看,回来一脸忧心地报道。 “怎么这么快?不可能这么快的?据估算至少还得一个时辰啊,难道他用飞的吗?”因为急切,纪律涣散,其中一名侍卫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 “他带了多少人?”十八倒镇定,扬声问。 “不多,大约十几骑,却全是精锐,是他身边的铁卫。”斥候回道。 十八听说这个,就再也绷不住。 他拉了一下花白胡子老头的手臂,小黑脸儿忽然白了,“那怎么办?快想办法!我可不想对上这尊煞神!穆家铁卫,据说势不可挡,除非死,绝不后退。穆远,穆远更吓人。我三个哥哥在他之前守的边界与他对上过,一死两残废。这是个狠主儿,何况他们人还比我们多。” 咦,这又泄露了一些消息,难道十八是大夏武勋家族?在大夏,武将可是很尊贵的。不像大江,重文轻武,虽然国家富裕又文明,可惜武力值差,经常让人拎着打。 一边的苏美华也从这话听出点意思来,但她的心思却集中在一件事上:这群人果然是大夏来的,而且果然是行武出身,赵平安落在这批人手里,那是极好的。 …………66有话要说………… 66去培训的第三天,想她想她想她…… 好吧,琼瑶奶奶的语式,存稿菌实在编不下去了。 338 真他妈的好毒 “别急,别慌。”花白胡子老头狠狠瞪了赵平安一眼。 如果眼里能放刀子,这时候赵平安的身上早多了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赵平安也很委屈呀:这老头明明是责怪自家小主子不能速战速决,先是忍不住干呕,露了行迹,失了出奇不意的时机。然后就啰里巴嗦,话那么多。最后还硬气不过赵平安,让她把李氏尸体缝合完毕就算了,之后还让她磨蹭整理,把事情拖到不受控制的地步。 可是,有本事对小主子发飙啊,为什么让她背祸呢? 但这老头不但没发飙,还安慰十八道,“少爷放心,老夫就算死,也会让您安全回去的。”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气势却虚了。 意思是:他们可能全军覆没,但会拼尽全力让小病殃子逃回去。 可见穆远出现,这群大夏人没一个不怕的。之前那么强横,现在好似根本不打算全身而退了,也来不及提及把她捋走的事情。 啧,真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啊,对敌人居然有这样的威慑力,太有安全感了有木有? 然而是人就会犯错,赵平安算天算地算敌人,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搅屎棍,苏美华。 正当大夏人有些手忙脚乱,拼命寻找突围机会的时候,苏美华突然从斜刺里窜出来,扑倒在赵平安脚下,大叫一声,“大长公主!” 好毒! 这个女人真他妈的好毒! 大-长-公-主! 苏美华口中的四个字一出口,赵平安就知道事情坏菜了,而且坏到不能再坏。 而其他人几乎全部愣住了,那些受惊母鸡般的仆妇们完全反应不过来。 什么公主,还大长公主!在哪儿呢?谁是?她们是不是要死了,于是看到听到奇怪的事。 阿鹏和秋香却是怒极,因为苏美华点明了赵平安的身份,那样麻烦就大了。 大夏人也是发愣。 但这时,苏美华再度戏精附体,也不知从哪里找出根一掰就断的细棍,举起来,摆出拼命的样子大叫道,“你们这群野人,快点放开我大江国的公主,惟一的大长国公主赵氏平安!” 很好,生怕对方不明白,还解释得这样清楚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猪队友,可赵平安却深知她的心思有多阴损。且不说她做了什么手脚以及出于什么目的出现在了这里,单说现在,她简直其心可诛。 “很好,给敌人通风报信,我赵平安会记你一功。”被打乱节奏,紧张到极致,赵平安反而镇静下来。 事情已然如此,再掩盖有什么意义? 果然那花白胡子老头大叫一声,一把扯过正借机悄悄挪动脚步,已经离他有点远的,试图接近阿鹏的赵平安,仰天大笑道,“好啊,真好啊。大江国尊贵无比的大长公主在此,先皇帝的亲妹妹,现皇帝的亲姑姑。有她在手,别说穆远,就算千军万马,谁能阻我之路?!” “小姐姐你是公主啊?”十八get到的梗与众不同,“贵为公主却这么有本事,了不起啊。哦对了,还是大长公主呢,品格更高对吧?” 哗的一声,在这样紧张的情势下,那群仆妇也差点炸了。 公主啊。大长公主啊。她们这辈子见不着的人,之前却朝夕相处了这么久。 而阿鹏和秋香却愤怒的瞪着苏美华,因为自家公主提醒了他们,是这个女人泄露公主形迹的,搞不好还是故意,尽管她摆出一幅忠心不二的样子来。 “公主,大长公主您不要误会我。”苏美华眼泪汪汪,直哭到花枝乱颤,“我……不是故意,我不知道……我是要救您。”又转身面对大夏人,“你们!你们放开开大长公主!我绝不会让你们把她带出大江国一步。”嗯,还提醒对方下一步要怎么做。 苏美华说着,举着那根没有指头粗的小棍奔过来,似乎要凭武力强抢。 且不说如此鲁莽是置赵平安的安危于不顾,就只是这点武力,却连送死都不够。 但这一切理智的分析都架不住人家戏好啊,苏美华才跑了两步,就“不小心”让自己的裙摆“绊”住了,啪叽摔了个嘴啃泥。 摔得那叫一个狠,绝无半点虚假。若非赵平安太了解她,都差点信了她的邪。 然后在一瞬间,苏美华的身体抽搐了下,晕了。 因为倒下时脸朝下,连赵平安都替她疼。 那鼻子,还要得吗? 她真是够舍得下,对自己这么狠,就算是欲盖弥彰也会让人有三分信了。而且就冲这姿势,谁管她真晕还是假晕,反正看不到脸,倒是容易装。 “赵家的大长公主,您就是我们的护身符,不如就跟我们走一趟吧。”那老者道,神情中又是后怕,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后怕是因为自家小主人办事不利,让大家陷入困局。 兴奋的这神医小姐居然是大江国最重要的女人,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他们的太皇太后还要重要,简直是上天恩赐的肉盾。 紧张的是,毕竟对上传说中的常胜将军穆远,就算有王牌护身,也实在是不能安心。 “废话少说。”赵平安这时候也不装鹌鹑,干脆摆出公主的架式,“不就是没出息没能耐自己跑,要拿我做人质吗?大夏国的武人们好威风啊。好,本宫就成全你们!死老头,刀架好,手稳住了。万一杀了我,你们的贱命就算了,你家十八少爷就变成肉泥了。” 本来古人就尊重权威,绝对顺服于皇权,在大夏国,等级观念就更严重。这老者服从惯了,之前对赵平安除了惊叹她的医术外,还不怎么在意,此时听说她是大江国最最尊贵的大长公主,即便表面上没什么,内心也多了几分尊重,因而道,“大长公主尽管跟我们走,我必不与你为难,但若涉及我家少爷的安危,那就不能怪我了。” “那就走啊。”赵平安抬步前行。 那老者急忙跟上,手中刀不敢偏离片刻。即怕太远,失了这张保命符。又怕太近,真伤了她,倒是真的紧张了起来。 …………66有话要说………… 苏美华是不是很贱很毒很阴啊。 339 这就是气势 “走。”他空着的那只手一挥。 立即,那斥候当先,其余人迅速列出特殊队形,显然这群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箭破空而来,速度快得有如闪电,快到肉眼几不可见。 于是,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斥候已经倒地惨叫了。他的整条大腿都被一只箭矢贯穿,登时血流遍地,人也疼得在地上翻滚不止。 女人们的惊叫声中,众人循势望去。 不远处,一名铁甲将军出现在地平线上,站立得稳如山岳。 路基本来就高,穆远又骑在那匹名为芝麻,但实际上极为高大神骏的大马之上。此时阳光从他背后射来,仿佛给他的身体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样的他好像高贵的天神,骄傲地俯视着地面上渺小的人类。 “放开我大江百姓,本将军可放你们一马。”他沉声道,面色冷凝。 哇,他好帅啊。 即便生死关头,赵平安也忍不住花痴。 但穆远这模样对敌方的人可就不那么美好了,看着惨叫不断的同伴,看他即便强忍也控制不住的痛苦表现,感觉穆远的杀气有如实质,众人心下都有些发虚。 普通的军中羽箭,居然却在百来步之外,穿透坚韧的大夏软甲,以及他们最优秀斥候的大腿,那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造就如此的速度?只有速度足够快,才能伤害足够大。 传说穆远能拉三百余斤的大弓,他们的君上,以及军中将领还没人相信,如今他们亲眼所见,不由惊骇。也没有人认为那一箭没直接射死那斥候,是穆远失了准头。他们都确认这是给他们警告,要他们投降。 这就是气势啊。 可是他们不能降呀,降了就是死! 那老者情不自禁握紧了刀,上前一步,立于赵平安身后,“穆大将军别打马虎眼,什么大江臣民?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一位正是你们大江国最尊重的大长公主。你想救主,我想保命,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穆远的瞳孔猛得缩紧。 再看到赵平安雪白脖子边更加雪亮的刀,他整个人都绷紧得有如铁箭,随时要刺中敌人的心脏。 是谁?是谁泄露了消息,暴露了平安的真实身份,是他的保密工作没有做好吗? 瞬间,他的心混乱了片刻。 但赵平安的声音却有如清泉,让他快速清醒了过来。 “穆大将军。”她指着地上趴着的苏美华道,“就是她叫破我身份的。” 这一句,说得软软的。 十八无意识的摸了摸莫名有点发痒的耳朵,只觉得赵平安这句话在类似于战场的地方说出来,怎么听着像姑娘对着心上人撒娇呢? 其实赵平安本想继续告诉穆远:她不知道苏美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李氏的死和她肚子上的印迹也是疑点。如果外头的黑衣人有活口,可是捉来审问。 但念头急转,知道现在当着敌人的面,实在不是商量此事的时候。况且穆远不知道具体情况,为了救她,情急和愤怒之下,她很怀疑那些黑衣人还有活着的吗? 据她刚才听,那涉死的惨叫声足有十几二十之多。 “谁叫破的,追究起来还有意义吗?总之我们奇货可居。穆大将军倘若不开恩,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同归于尽罢了。”那老者叫道。 听声音,他似乎胸有成竹,但赵平安却感觉到他的刀在颤。可见他们对穆远,是真的从内心深处惧怕的。 而穆远素来是个杀伐果断的人,这一点与赵平安相似,会有赌徒的狠劲儿以及不回头的决绝。可此时他眼中心中最珍重的东西握在敌人手里,就像心脏被挖出来似的,他不由得纠结万分,难做决定。 不让这群人挟持平安离开,平安只怕立即、马上就有生命危险。他的箭速度再快,准头再好,也敌不过那柄架在平安脖子上的刀。 可若让他们带平安走,以后的事他无法控制。他不能保证平安会遭遇什么,也不确定还能不能把她带回来。 若现在人质是别人,他还能冷静理智。可现在,他完全不能。 “天色不早,穆大将军且早做决定吧。”那老者见穆远不语,看出他内心的矛盾,明白这威胁很有效,不禁狂喜,得意地道。 同时手上用力,迫得赵平安不得不歪过头,整个身子都扭转过去。 “住手!”穆远看到此情此景,心疼得不行,可又无能为力,怒火埋在心里,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融化成岩浆,喷射出去。 大黑马芝麻感受到主人的心痛心焦,原地不住打转,烦躁不堪。 大夏人自然是不知道穆远和赵平安有情的,见穆远此等表现,还当是为臣者不敢伤及君主身份者,所以害怕了。他们觉得就好比捏到了蛇的七寸,真的可以有恃无恐一下。 “决定呢?请穆大将军告诉我决定。”老者继续扬声道。 “好!我答应你。”穆远一咬牙,也顾不得再细思,只想平安不要受苦。 他相信,只要有转圜的余地,终归能找到法子救她,先缓和了眼前的危机再说。 “请大将军退出五百步之外。”老者提条件。 得远些,再远些,不然以这一位神箭的力量和准头,这保命符还不知会不会变成催命符。 “不行,我如何知道你们是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穆远断然拒绝,“你们想从哪里离开大江,但说无妨。我必肃清道路,让你们安全退回到两国交界之地,也会带人离你们百步之远。期间只要你们信守承诺,到边境之地把大长公主放回,我也绝不会派追兵。但是,你必须保证大长公主毫发无伤,不然我就要灭了你们大夏国,让你们万千臣民为她陪葬!” 大夏与大江交战多年,大江一直处于劣势,穆远小的时候城破,大江差点因此被灭。所以,他这话说出来倒像大话,狂话和废话,引人发笑。可不知为什么,这群大夏人没一个笑得出来。仿佛穆远说得出,就会做得到似的。 …………66有话要说………… 差点忘记给大家科普,本书以宋代为背景。 一宋斤,等于一点二市斤。大家可以算算,拉三百斤的弓需要多大力气。 历史上说,岳飞确实能拉三百宋斤的,真的是大英雄啊。 340 小混蛋 “三百步。”老者讨价还价。 “两百步。”穆远所退不多。 赵平安忽然有点很怪异的感觉,仿佛她是待价而沽的。她向来喜欢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此一刻却貌似失控了。 好在,有穆远。 不管他们关系如何,他还爱不爱她,她蓦然发现她始终信任他,从无疑惑。 大夏这边,老者对谈判条件犹豫不决,不禁与那个叫十八的年轻人交换了个眼色。 十八想了想就高声道,“好吧,就依穆大将军。这是我就信你穆大将军一诺千金,却还请穆大将军约束手下兵将,不要有谁冒险,轻举妄动。毕竟你强我弱,又在贵国境内,很是害怕。人一怕,手就可能不稳,真伤了你们大江的金枝玉叶,到头来我没有好处,你们也没办法交待。听说你们大江有斩杀武将的传统,搞不好,是你整个穆家军先给大长公主陪葬呢。” “说地方,你们要从哪里走?”穆远咬着牙,直奔主题。 十八就道,“我看顺宁寨前头的长城口挺好的,我们不如就去那儿。” 李氏的相公就是在那里巡边被杀的,后来虽然重建和弥补了巡卫队,到底力量还比较薄弱。不过大夏军之前是突袭,那场屠杀式的进攻之后引起大江军的重视,那边也就没了战略优势,倒是比较安静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请穆大将军给我们准备一辆马车。不用大,也不用豪华坚固,只要能坐两三人就好。毕竟贵国的大长公主尊贵,不能让她和我们这些粗人同乘一骑,或者一起用腿走吧。”十八又补充道。 妈的,真的小看这小弱鸡崽子了。 之前看他就是个纨绔,身体不好,年纪又小,还当是个绣花枕头,没成想心眼儿倒是挺多的。他此时的行为和现代的绑匪没有任何区别,很会谈判的样子。因为只要她与这小混蛋坐进车里,穆远在外头什么也看不到,就算紧紧跟着,也不敢随便有行动。而他的人也不用时刻拿刀逼着她,不必这般如临大敌了。 人但凡不紧张,理智和心机也会回来。到时候双方对峙,大夏人的赢面会多些,不比穆远在外面焦虑不安的,事事处于被动。 但是小混蛋啊,你太小瞧你小姐姐我了呀。 赵平安心里想着,投以穆远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她的动作极小,身边的花白胡子都没有瞧见,但她相信,穆远是看到了。 情人之间就是这样,好像没做什么,但彼此之间就是有神奇的气场,联结着他们心中的一切想法。 她让他先答应下来,她有办法先自保。 “可以。”穆远迅速理会了其中之意,点头,答应十八的要求,但又提出自己的,“不过每隔半个时辰,我必须看到大长公主露面一次。否则,我不管车里发生了什么情况,必会进攻。若到了一步,你们不用怀疑,我一定会让车队渣都不剩。” “成交。”十八倒也痛快。 于是穆远就站在高处,人马不动,只叫来身边的苏牙,低声吩咐着什么。眼睛,却片刻也不能离开那道俏丽的身影,哪怕稍瞬。 至于地上躺着什么女人,于他而言不过是黑泥点,是根本看不到的。 其实黑泥点苏美华根本就是装晕,是为了能撇清嫌疑,至少表面上让人说不出话,抓不到把柄。所以她这一跤摔得极狠,到现在都疼得钻心。算子又疼又酸,眼泪鼻涕齐下。偏为了显示自己人事不知,动也不能动,叫也不能叫。 若让赵平安说,这叫谁难受谁知道。 现在,苏美华就更难受了。 在喜欢的男人面前是这幅形状,是多么丢人和难堪,让她后悔没有为了晕得美一点而摆个好看一点的姿势。况且,谁能想到,这个赵平安居然这么“没品”,阵前就告了一状。 赵平安占了先机,让穆远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往后她要怎么才能把此事掰过来? 她拼命动着心思,穆远那边已经快速调来马车。 就是阿窝乘的那一辆。 阿窝因在车里,中毒较浅,已经醒来了。她一醒就听说发生这么大的事,简直惊得不要不要的,完全没了主张,一切只听穆远的安排和吩咐,一壁又责怪自家相公来得太晚。 人家穆大将军怎么就飞来了?他就飞不来?一定是最近跟自己吃的月子餐,吃得实在太胖了,根本飞不动。 她并不知道,穆远是知道赵平安今天要来金汤,不知为什么一早就心神不宁,最后无法战胜自己的心魔,干脆找了个借口前来迎接。结果在半道上遇到来报信的暗卫,当下快马加鞭赶到,所以才超出所有人对于时间的预期。 这算是上天开挂了,还是作弊了?因为他们彼此的心电感应,让他似乎预知危险,提前行动,不至于完全失了先机。 而那两个娃,却是因为年纪小,呼吸浅,又埋在母亲丰满的怀抱中,居然没大事,只是睡得实在。 “少爷,您先上车,大长公主随后,属下最后。”看到马车到了,老者忙道。 “你也别藏着掖着了。”叫十八的年轻人叹了口气,“我在大夏国如此有名,如今又露了脸,穆大将军不出半天就能查到我是谁,何必再隐瞒?” 说着转向赵平安,“我是大夏王金耀的第十八子,名为金蝉子。这位是从小带大我的护卫鲁达,其他人都是我私属护卫,个个是都高手。所以大长公主不要动别的心思,随便配合一下,大家便宜,免得真有死伤,反而不美。大长公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我向来是很平和的人呢,手上不沾血。” 你怎么不说自己晕血,或者是个和平主义者? 赵平安心中暗嗤,嘴上差点脱口而出嘲笑:还金蝉子?难道你是唐长老转世前的尊贵身份吗?干脆叫你御弟哥哥好了。都什么破名字啊。这一位老家伙还叫鲁达,难道字智深?要不要倒拔垂扬柳呀。 …………66有话要说………… 作者菌今天晚上会回家的。 明天正式上线。 存稿菌隐退。 341 晕马车 而十八,不对,是金蝉子见赵平安愣了下,还自以为聪明的解释,“哦,我们大夏人的姓氏本都是双姓来的,后来在我祖父那辈向往汉学,在大夏推行全面汉化,结果改了。所以我姓金,他姓鲁。小姐姐如果嫌生分,叫我小金就行啦。” “我是大江大长公主,你觉得我连敌国的姓氏这种常识问题也不知道吗?”赵平安假笑两声,却没有立即上车,而是指着地上那一摊,“这个人怎么办?难不成你们大夏人在战场上会抛弃受伤的伙伴吗?” 她指的,正是腿上中箭的人。 他受伤惨叫了一阵子后,就有他们的人上前给他止了血,不知做了什么手脚,还让他晕了,这时候倒是安静了许多,像是死了那般。 “把小李抬上来,你坐在外面赶车就行。”金十八吩咐老鲁头。 “可是……”鲁达犹豫。 “没什么可是的,我来守着大长公主就行了。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芳名是叫平安是吧小姐姐?”金十八咧了咧嘴道,“小姐姐知道我身子弱,从小鲁叔教我很多,我却因力小而无法控制。所以平安姐姐别淘气,不然真的会失手伤到呢。” “你别叫小金了,叫笑面虎吧。”赵平安怼回去,“你是吓唬我,当我怕你吗?不过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虽是人质,却也当得这个名头。倒是你,这人成了血葫芦似的,你别吓得惊叫。到时候老鲁头以为我怎么你了,再把我误杀,那我可冤枉了。” 金十八哈哈笑,“我倒不知道大江国的女子如此勇敢有趣呢,这时候还能谈笑风声。我父君抢了不少美女来,却没一个似你这般。看起来,我运气还是比我父君要好些。” “可惜你身子这么差,未必活得你父君这么长。” “所以我要绑架平安姐姐呀。” “那你就小心点,别让我有事,不然有你陪着。我虽然还是不值,却也回了点本。” 两人互不相让的斗着嘴,上了马车。 临钻入车前,赵平安抬头,望着那个雕塑般岿然不动般的男人,男神,心中一叹:我们俩注定了要有三灾六难,但愿可以一同熬过。我会努力让自己毫发无伤,还会想其他办法协助。其他的,就全靠你了。 她默默的说,仿佛穆远能听到似的。 车声辚辚,又返回志丹的方向。 因为金十八要去顺宁寨,必须要通过志丹。 穆远快速吩咐了苏牙去办此处善后的事,自己则紧紧跟着那辆马车,眼睛恨不能穿透车壁,亲眼看到里面发生的情况。 他看得清楚,车里一个重伤号,一个小屁孩子,应该不会把平安怎么样吗?平安平时看着笑眯眯的,很温和的样子,可犯起倔来,性子极烈。此时马车平静,那小子必定没有做出冒犯之举,平安才没有动静。 如果是这样,他可以考虑将来给那小子留个全尸。 穆远心中乱想,继续紧跟,这让大夏人感觉好像自己是兔子,被苍鹰盯上了。 其实在马车前方,穆远派了人开道,怕被大江兵丁拦截,令敌人狗急跳墙,混乱之中伤了平安。后面,他也死死守着两百步的界限,还派人拿来了强弓,以备不时之需。 虽说不是只有自己能拉的那种强弓,勉强凑手也比普通弓箭强。 他只但愿,用不上这个。 走出不远,得到消息的麦谷终于来了。 大长公主若出事,朝廷若怪罪他护卫不力,他全家大小都没好果子吃,因此他十分的惊怒。不过他的出现虽然没有扰乱之前谈判的结果,却令穆远一方实力更强,让大夏人无形中又紧张了三分。 再加上车内那个重度箭伤患者中途醒了一次,被车子摇晃得疼醒的。醒来后乱动,造成伤口迸裂,血溅到了金十八身上……心理压力加外在惊吓,造成这孩子干脆晕车了。 晕马车的,赵平安还是第一次看到。 但金十八给她的感觉很分裂和怪异:一方面,这小子看似傻了吧唧,做事还有点无厘头的,实在上很聪明,遇事不慌,心眼儿又多。但另一方面,他身子真的很差劲,她之前乱讲他是胎里带的弱症,本是顺嘴这么一说,如今看来八成言中了。 其实对于调理身体这种事,倒是中医比西医强些。说句不厚道的话,他们绑她,还不如绑了医学天才楼清扬更适合。那一位,搞不好会研制出中西医结合的方法来。 她来战场是为了给人治外伤,是给人开刀锯胳膊腿,减少军中无形减员的,却没想到连着做了两台剖宫手术,现在又要给人调养身体了,不是很奇怪的吗? 她要怎么说她只学了一点诊脉,还是拜师后现学的皮毛。而且她连人体穴位也都还认不全。当然,她现在也不会说的,保持神秘就能保住小命。对方是看她敢给人剖腹做手术,就以为她无所不能了吧。 “他这样子,如果不休息的话,很难坚持到顺宁寨。”趁着半时辰一露面的机会,赵平安远远看了一眼穆远,就对老鲁头说,“你家主子什么体格,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这么硬扛着,到地方不死也得脱层皮,大病一场是必然的,只怕更损寿数。你摸摸,他正在发热。” 赵平安说的是实情。 金十八自从晕车后,就一直蔫蔫的,精神不济的样子。他所谓守着赵平安,根本不是拿刀相对,因为他似乎累得拿不动刀,完全是老鲁头这凶神当了车夫,赵平安逃也逃不掉。 可这是大夏天里,大家坐着都嫌热,两军为避开蚊虫肆虐的,会造成道路泥泞的,西北地区短暂的雨季都各自按兵不动,谁能想到只是吹了点凉爽的小风,吹到了大夏十八王子的娇嫩小脖子,他就居然受凉,发起烧来。 这时节大家了不起中暑,看赵平安就知道,已经汗流浃背,头发都贴脸上了。可他小孩子家家的却受了风寒,说出去,连路边的野狗也不会信的。 …………66有话要说………… 这段情节咋样,有好的意见和建议,提! 342 有病得有药 但老鲁头信了,因为事实摆在眼前,从前的经验也在。 为此他不禁头大。 谁不知道,十八王子虽然不受其他王子待见,又不受大臣拥护,却深得君上的喜爱。不对,是宠爱,极度宠爱。 要不是因为君上太喜欢这个幼子,十八王子也不会这样。他本来就从小身子弱,后来时不时还中个毒,落个陷阱啥的,以至现在越来越没个人样了。 呃,他们大夏人以雄壮刚健为美,不像大江人喜欢白面无须的书生。所以十八王子身体不强,武功不高的话,就算君上再喜爱,将来也不能继承大位。可是他现在惹了无数人的眼气,将来君上仙去,十八王子也活不成,他们这些手下是一样的命运。 因此十八王子的身体好歹,就是他们的生命长短,怎么能不重视呢? “公主说要怎么办?”想了想,老鲁头干脆反问。 他也不叫什么大长公主,觉得麻烦。但也不想太过无礼,因此简略了称呼。 “趁着他还没有病重,赶紧找个地方让他休息。找人开个方子,给他先去去身体内的暑热,再让他平稳定静地睡一觉,驱驱风寒,明天许就能好了。”赵平安认真的说。 金十八是真的需要休息,但她也是为了给穆远争取时间。 哪怕只有一夜,以她对穆远的了解,他必不会坐以待毙,必定会做些安排的。 可她这样想,老鲁头也不是没有疑虑。 但事实大于天,他家小王子不争气,他能有什么办法?哪怕冒险,也只有搏一搏了。 “公主,您可别耍花样。”他语气森森的威胁,“我们贱命一条,您是金玉之身,真冲动想做点什么,不妨掂量掂量。” 赵平安却无所谓的耸肩,“你们男人打仗的事,我不懂也不管。现在我只是个医者,除了看病动刀这点事,手无缚鸡之力。我找死吗和你耍花样,就算弄死了你,你也得先拿我垫背。我吃饱了撑的,嫌自己死得慢。” 老鲁头一听有理,心中有三分欣赏大江国的大长公主说话平实,不吊书袋子,甚至是有点粗鲁乱来的,很合他的胃口。 赵平安却又道,“你也别说什么贱命贵命,没什么人是天生下贱的,难道有谁不是人身父母养的,被砍一刀不会流血,被伤害了不会疼吗?众生平等懂不懂?” 老鲁头怔了怔,只觉得赵平安说的这话刺耳,却又莫明顺心。另一方面又不敢赞同,意有些战战兢兢的。 “好吧,就算你不看中自己,你们家小王子可是损失不得的呀。本宫在大江也曾有所耳闻,小十八可是你们君上的心头肉,人称万事休的。不管什么事遇到十八王子,你们君上都是没办法的。”赵平安见老鲁还有些犹疑,连忙加码道,“夏主如此宝贝这个儿子,若他在大江境内有个三长两短,他还不得拼命。我们大江花花江山,犯不着为此折腾。” 她这话,显得有些气虚,尽管表面上还保持高贵端庄,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这当然不是她心中真正所想,但大江国武力向来弱于大夏,又没有拼命的狠劲儿,向来边境冲突都是以求和求稳为上,大多数战争除非遇到硬茬子的江国将士,十之八九是赔钱了事,还美其名曰:教化蛮夷。 因此,那种“有钱怂包”的形象已经深入大夏人的意识。也所以,她这么说是真顺了大夏人的心意,更觉得是真话,没有违合之处。 “公主是聪明人。”老鲁头傲慢地夸了句。 再看自家王子,正倚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此时小黑脸儿中透了一点不正常的红,呼吸短促而急,眉头微微皱着,一看就是在难受,当下又皱眉道,“就依公主。” 不依也不行了。 况且,王子这个样子,人家公主也没借机反治,可见真的没有多余想法。 毕竟是个女人,国家大事与女人无关。况且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能为吗? 他不知道,赵平安是早有了主意,但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而已。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不能做,凡事都讲个性价比不是吗? “你去找穆远,就说我说的,让他尽快准备一个干净安静的客栈。然后如果有个姓楼的没事,就过来给你们王子诊脉。如果不行,就找个随行的老大夫。”她吩咐着,又解释,“你们王子身份高贵,值得最好的对待。那两位大夫,诊脉比我更好。” 老鲁头既然决定为他家王子看病,当下也不犹豫,派了人去传话。不过半个时辰,楼清扬头缠白布,由一个小药僮搀扶着,进了马车。 老鲁头上下打量此二人,上前搜身,楼清扬冷声道,“你在墙洞里猫了这半天,该知道我只是个大夫而已,没有本事单枪匹马的劫人,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就连我这药僮,穆大将军也千叮万嘱,找了个有气无力气的,仅能帮把手罢了。你尽管放心,我们穆大将军言出如山,一诺千金,我连针药都没有带,但愿你们大夏人也能说到做到。” 这话不卑不亢,说得极好。 老鲁头只觉得被轻视了,想发作又找不到理由,赵平安却频频点头。 穆远珍视她的安危,并没有冒险安排伏兵。她就知道他会冷静对待,并没有白信任他。 “楼大掌柜,你的头怎么样?”赵平安问。 当着大夏人的面,并没有称呼楼哥,免得对方觉得楼清扬比较重要,再扣一个。最妙的是楼清扬只空身前来,不带针药,这样对方要有什么卑鄙想法也不敢实施。 到底有病的话,还是要有药的呀。 “没关系,不过是被蹭到了,并没有直接砸到。不然,我这脑袋就要两半了,毕竟朽木也是木呀。”楼清扬笑了笑,“公主请放心,不过之前流得血太多,有点吓人。” “可惜了你的相貌,额头留伤疤的话,算是破相了,真对不住。”赵平安凑近了看了下楼清扬的脑袋,叹息道。 楼大掌柜眉目清秀,身量高,还有一双大长腿。关键是眼睛细长略弯,长的是媚眼。尽管是长在了男人身上,却只见风流,不见女气。 …………66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晚了。 一回来就一堆事,明天时间也不能太准确,但会更的,谢谢。 343 病娇 “男子汉大丈夫,伤疤就是勋章,怕什么?面白无须的,全没个鸟样。”忽然,十八同学,哦,金蝉子插嘴道。 他一直昏昏沉沉,不知何时醒了,换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努力装出粗鲁样。 岂不知他小脸煞白,眼神软软的小模样像极了受伤的小兽,只见萌,不见凶。 “上战场为国负伤,留下的疤痕才是勋章,被房梁砸到算什么?废物而已。”被派去给穆远传话的传令兵就在附近,听到这儿的时候忍不住嘲讽道。 “楼大掌柜是为了救我,身为男人,身为臣子,都是一等一的勇敢,等你为了你家王子英勇捐躯了,再来笑话别人。”赵平安一边说,一边把眼风扫在那人身上,反复打量,带着审视之意,“我看你家王子心脉极弱,干脆把你那颗心脏换给他。你跑来跑去这么半天,气都不喘,堪比野狗,心肺功能极佳,倒是正合用的。” 其实老鲁头及其手下跟阿英他们一样,都是死士,是以性命保护某人的。一旦认主,为主上而牺牲时都不会犹豫。那是根植于他们骨血中的坚定信念,是从小被洗脑洗彻底了。 想想,这行为很愚蠢,但同时又很感动。尽管是训练出的忠犬型身边人,却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慷慨豪迈劲儿。 就是说,为金十八去死,那人不会拒绝。可是这里的人都知道赵平安曾经给本地指挥史的老婆剖腹取子,之前刚刚还剖死了一个…… 特别是那人在墙洞中亲眼见到那“血腥”的场面,见识过赵平安摆弄人的五脏六腑时的淡定或者说冷酷。因此一想到此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好像逼迫他吃了人肉似的,简直恶心欲呕,无法想象此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又看这敌国公主似笑非笑的打量他,那眼神绝对不怀好意,登时闭了嘴,傲慢变成了惶恐和惊吓,身子下意识的后缩,恨不能别人都看不到他。 所以说呀,把心剖给别人这种事,如果主动做的话只有情人和极亲的亲人才能做到。 比如如果穆远需要新鲜的心脏才能活,她就愿意捐出她的。 相信穆远也一样。 一念及此,她心情又瞬间好起来,伸出食指,直直指着那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大声道,“哼,不学无术的粗坯!会杀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能救人才是本事。” “公主说得对,全对全对。”老鲁头深怕局面不好收拾,连忙道,“但既然这位楼……楼先生来了,就赶紧给我们王子诊脉吧。” 同时,狠狠瞪了那名手下一眼。 他恨手下不能忍一时之气,虽说大夏人素来看不起大江人,可现在王子的小命捏在人家手上,当然要先老实一阵子。不然他们都是大老粗,什么也不懂,万一对方明着治病,暗中害命可怎么办?就算能用这公主小娘皮做人质,可谁知道往后又有什么幺蛾子出来? 为着他家王子,先示弱什么的才对。 “快来给他看,我觉得他体内寒热交攻,实在是不好办呀。”赵平安一拉楼清扬,催促。 楼清扬连眉头都没抬,对赵平安一脸的毕恭毕敬,对金十八则绝对的认认真真,让如鹰隼一般紧盯的老鲁头找不出半点毛病,直盯到楼清扬诊了左手诊右手,眉头越蹙越紧,直盯到目光炯炯的眼睛因为干涩而落泪,终可确定敌方的人没有耍花样。 “如何?”他紧着问。 楼清扬摇头,“贵王子是胎里带的弱症,如果后天好好调养,有道是破罐熬好罐,虽不大康健,长命百岁也是可以期望的。可惜,前些年他只怕还受了些波折,比如中毒啊,大冬天落入冰水啊,伏天里被困到封闭的地方啊,之类之类的。这造成他五脏六腑两两相克,说白了,全拧着对冲,而且大部分经络全是阻滞的。” “很严重吗?”老鲁头有些失望,尽管十八王子从小就在药罐子里泡着,他早知道王子的身体如何,但如今听大江的神医如此直白的讲来,一颗心仍然跌到更深的地方去。 而且,若说之前他对楼清扬还有些怀疑,现在则全心信服了。 他家王子从小到大屡遭大难,因为君上封锁消息,连他们大夏内廷的人都不知道得如此详细,居然被诊得八九不离十,足见对方的能力之高。 “他现在还能活着,大约因为你们君上大概十分喜爱于他,各种名贵药材供着,各色名医请着。可是为求打赏,或者名声,再或者是畏惧君权,只求表面好转,于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结果只能缓解当时的症状,却令身体底子更差了。一旦这些矛盾无可调和,至于后果嘛,你自己想吧。”楼清扬道。 一般病人患了严重的病,医生是不会直说的。都会选择瞒着患者,先找家属说明。可楼清扬憎恨大夏人杀害大江百姓,又恨这一行人掳夺公主,因而十分不客气。 哪知金十八大约从小到大在病床上经历得多了,内心居然十分强大,波澜不惊,只托着腮道,“看起来我要活下去,还得长期调理哪。总归我不会立时暴毙,就请公主费心了。” 他还挺傲慢的,不直接与楼清扬说话,只对着赵平安。 老鲁头立即会意,眼睛中闪过冷酷杀意。 赵平安感觉到了,却假装不知情。她倒不认为老鲁头要杀她,但这老家伙已经下定决心不放回她,要把她带到大夏去了。 有她在手,进可攻,退可守。 不需要她时,就用她打大江国的脸,羞辱对手。若还需要她……他家王子想要什么医啊药的,大江国都得乖乖奉上。 闹着玩的吗?大江先帝的亲妹,心头肉。大江今上的亲姑姑,身份至尊。若君上纳这个公主为妾,简直相当于挖了金矿,取之不尽啊。 老鲁头发散思维了,而且越想越高兴。 赵平安虽不知道他具体想些什么,但猜得八九不离十,立即给楼清扬投了个眼色道,“你诊得出这位病娇的病况,可有治疗之法?” …………66有话要说………… 这几天更新时间不稳定,持续到周日应该会好了。 谢谢大家谅解。 344 逢撕必胜 “情况复杂,一时难以决断,需要深究,还要得多些名医会诊才行。”楼清扬拢起手。 “至少缓解下他的症状,等到了穆将军准备好的客栈再说。”赵平安又转向金十八,“不如就让楼大掌柜先开个方子,让你的人前去抓药,免得你们不放心我。” “没关系呀。”金十八摆摆手,软软的目光中瞬间掺杂了些狡猾的意味,“反正我有你在手,奇货可居,不用担心穆大将军硬来。” “聪明。”赵平安没什么诚意的夸奖。 心中却道:傻小子,你小姐姐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目瞪口呆。最受不了这种有点聪明才智就自以为是的小屁孩儿了,必须给点教训呀。 不过,尽管金十八这么说,老鲁头还是让楼清扬开了方子,又拿给金十八和另一个队伍中的人看过,这才派之前废话多多的侍卫快马先走一步,到附近的大药铺子去买药。 赵平安这才知道,金十八身边居然还长年带着个大夫。这大夫虽然医术普通了些,但基本医理是懂的,而且身体强健,经得起他这么长途跋涉的瞎折腾。 “你居然也懂医?”她问金十八。 幸好她没起龌龊的坏心思,不然是瞒不过人的,只能自取其辱。 “久病成医嘛。”金蝉子小同学无所谓的耸耸肩道,“打从我出生开始,甭管大的小的病症,我差不多都经历过。天天看着大夫们开药方,好歹也记得几百付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甚至是漠然的,赵平安却对他心生了一丝怜悯。 不管是大江还是大夏,或者别的什么国家,只要是皇权集中之地,必定在花团锦簇之下掩盖着血流成河。 天家,本就是最无情的地方,养着一群天下最无情的人。 她与她皇兄,是个例外。那也因为她是个女孩,并不曾觊觎过权利。 她又蓦然想起前世,为了那把椅子,小九和小十四也是从血雨腥风中趟过来的,可惜最后的胜利者只有一个。 这其中,她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说起来,尽管她没有亲手杀过人,但她的手上也人命无数,沾满了鲜血。所以有时候她想,既然上天在前世没有亏欠过她,那么就是她亏欠了别人。 这一世回来,是让她弥补和改过的。 为此,她才拼命改变斗争的方式,希望救人也可以治世。 是天真的幻想吗?她不知道,但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她都活了三辈子了,赚得不能再赚,不如就试试了。 比如此生,她对小九的态度不同,就发现这小胖子并没有那么顽劣,性格中有很多可爱的闪光点,前世她从没机会深入了解过。如今叶家已倒,小九说不定就能有不同的人生。 再比如穆远,前世曾是她的驸马,但二人从未圆房,彼此仿若仇敌。 可是她真心爱他呀,不管这是今生突如其来的爱,还是遗留自前世的情缘,总归她很确定,她是爱他的,那么无论如何,她绝不能让他再经历一遍前世的悲惨遭遇。 最后比如这位金国的十八王子金蝉子,前世她与他从未有过交集。今世遇到,谁知道又是一份什么样的缘分呢? 老鲁头防她防得厉害,但实际上她并不想加害这位草原小王子。她也不是圣母,但除非叶贵妃那种非要置她于死地并且祸国殃民的,她绝不姑息,坚决为民除害之外,有机会的人她都愿意网开一面的。 只是不知穆定之算哪一类,那个利欲熏心的老头子简直是她和穆远之间关系的巨大障碍……嗯,障碍之一。毕竟,还有苏美华那个凑表脸的贱人。 想到这儿,她不禁有点担心,不知道苏美华“醒来”后,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穆远是钢铁直男,对付这种心机莲花婊,战斗力不足,还是她亲自上手吧。现在她忽然想,之前她出京的时候应该让师父给她画个符:逢撕必胜! 不过她很快甩甩头,把这些烦心事先抹开,现在勉强算得上生死存亡的时刻,她不能总是分心。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可她不带脑子的话,脑袋很可能就没了。 “小姐姐有什么烦恼?”金十八敏锐地问。 “观察力不要这么强。”这小子很细心,眼睛嘴巴都毒,所以赵平安也不否认,反而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你有什么烦恼,我就有什么烦恼。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她故意说得模糊,还拽了句诗文,果然引起来在皇权斗争中屡受伤害的金十八的共鸣。 但冷眼瞧去,老鲁头堵在车外头不动,显然正在犹豫要不要也扣下楼清扬,以及怎么个扣法才不显得背信弃义,不会刺激得穆远恼羞成怒之下不顾一切的捉拿他们。 赵平安一目了然,不禁心中暗骂,却知绝不能让老鲁头得意。 正想着来把苦肉计,以自己的生命相威胁,迫大夏人不敢轻举妄动,否则穆远会把他家小王子挫骨扬灰时,外头又一匹马快速跑来,马上的骑士高叫道,“穆大将军已经准备好客栈,只在前方五里多。虽说条件简陋,好歹能供贵人休息。还请贵方不要惊扰大长公主,否则前方就不是客栈,而是地狱了。” 叮,来得正好。 赵平安心道,说得更好,有软有硬,给了底限也给了商量余地。 而老鲁头听到这话,面色变幻了数次,直到金十八慢吞吞的说,“不要得寸进尺,逼狗入穷巷,反会遭其咬,到时候得不偿失。小姐姐可是皇家人呢,你不要总这么笨行吗?” 你说谁是狗?你才是狗,你们全家都是!赵平安怒瞪。 老鲁头却心中一凛,蓦然想起自家王子身陷重围的事若被其他王子知道,必定瞒着君上做些事情,让小王子死得更快,还让人说不出话来。 同理,他们手中握着大江公主这个可居的奇货,也并非永远值钱。谁知道大江朝中是如何景象呢?万一像大夏那般,他们手握的公主不仅不能当人质,真把穆远逼急了,说不定还能成为被灭的借口。 345 旧时光 “您说得对,即如此,车队即刻启程吧。”老鲁头终于想明白了,同时身子往侧面略让。 楼清杨立即跳下马车,回身朝赵平安深施一礼,带着那个小药僮走了。 步履即不急,也不缓,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心理素质可以说是杠杠的。 而这边,大夏人的车队继续前行,为了怕颠到他们家王子,速度很慢。但再怎么慢,终究是向边境缓缓而去。 另一边的楼清扬回到本方营地后,则片刻不停的被带到穆远面前。 “这是大长公主交予小民的。”略施一礼后,楼清扬交给穆远一张折得小小的纸条。 非常小,不足一枚铜板大。 可是,穆远的手居然有些发颤了。 那折叠的方式非常特别,仿佛是一条小鱼。此举不知平安是有心还是无心,总之蓦然就令他回想起小时候他们初相见的情况。 旧时光好似流水,瞬间流淌过他的心田。 那年,大夏旧主金多申一反平时小股骚扰的常态,忽然大举入侵大江国。父亲本是镇守如今永兴军路西侧秦凤路的的定海神针,虽与大夏交锋互有胜负,却从没有让大夏人的铁蹄踏入过一城一镇之地。可偏偏,恰在那时他被同僚诬陷,于是由废物把持的枢密院连下三道金牌,遣他回京城述职。 那一战是大江近百年来,输得最惨的一次,让大夏人攻破了永乐城,而后长驱直入,直接攻击兰州府。他们就像一把尖刀,几乎扎到大江国的心脏上。若非父亲和同因党争被闲置的、当今太皇太后的亲哥田将军,以及刘家的前家主刘将军被紧急被召回前线,浴血死战并合围夏军,大江国几乎灭亡。 那时他还很小,亲眼目睹了国破家亡的局势,失去了温柔的母亲与和气的大哥,在大夏人的屠城中拼命活了下来。 而那血腥、残杀、污辱,断肢、尸体遍布的场面和敌人雪亮的刀,嚣张的狞笑刺激到了他,让他感受到了生命中最深的恐惧、最强烈的憎恨和最无边的悲痛。 所以他说不出话了,想说,可就是说不出了,一个字也不能。不仅如此,还喜欢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连阳光也不愿意照到。若非会饿死,他连饭也不肯吃,瘦得皮包骨头。 就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平安。 因为把大夏人赶出国门的功绩,父亲被召入京,接受表彰并带回给穆家军的封赏。父亲是带着他去的,毕竟那时父亲还没有娶二娘,更没有三弟的存在。他是穆家惟一的后代,也是穆家此支惟一的继承人。 先帝怜悯他患了“失语怪症”,还特意让他入宫住些时间,免得父亲忙于公务而疏于照顾。顺便,找了最好的御医为他诊病。 先帝大约也知道叶贵妃是不靠谱的,特意求了当时的皇太后,如今的太皇主后田氏照看他。可先帝不知,田氏看似慈祥和蔼,整日里笑眯眯,佛爷似的,实际上冷肠冷肚,虐待伤害倒不至于,却无真心关怀。 那时他年纪小,反而看得清。 可他被关在偌大皇宫中,连父亲也远离,更加觉得恐惧与孤独。平安就是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她那么小,肉手肉脚,圆头圆脑,雪白粉嫩的像个热腾腾的小肉包子。 至今,午夜梦回之时,他脑海里仍然回荡着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很害怕吗?来,拉着我的手就不怕了。 于是他就拉着那只肉乎乎的小手,听她明明比他小好几岁,却老气横秋地说:你大概是得了自闭症,等我把你带出来。 他不明白平安是怎么“创造”出这种奇特的词,字面上的意思却很容易理解,而且那么贴切。 是啊,他自我封闭了。 但从平安出现的那一刻,就注定他会走出来。她天天黏着他,香喷喷、软乎乎的小身体依偎着他,让他感觉孤冷冷身子终于缓和起来。她喂他吃饭喝水,帮他偷点心,让从小循规蹈矩的他体会到淘气的快乐。她给他说她曾经有一只阴阳脸的小狗名叫汤圆,害得他想做她的小狗。她还给他说很多稀奇古怪的事,让他知道这个天下是那么广阔。 她是那么活泼可爱,与他所见的所有女人都不相同。 包括娘亲。 那时她才五岁吧,可对他却无比温柔,对宫人们也非常和气,虽然有点顽劣,但从无恶意,完全没有深受先帝宠爱的长公主的刁蛮任性和不讲理。 当时他就想,他要拼命努力长大,变得强大,强大没有人可以对抗,这样大夏的恶犬就永远也不会抓到他的小肉包子。 她第一次吻他也在那年,就亲在他的鼻子上,吓得他啊的叫出声,从此不再失语了。 是啊,他不再自闭了,全身上下都变得正常。可唯独这颗心却为她而死死封印了,从此她再没有走出去,也没有人能再走进来。 头些年,她偷跑出宫,四处游览,走到了西北地界。先帝一张圣旨,叫他护送平安长公主回京。 那是他们多年后的重逢。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有多么为此事而欢欣雀跃。 尽管平安似乎忘记了小时候的事,对他不似小时候那般好。可是,这又怎么能阻止他深深的喜欢上她。小时候那种依赖和保护的纠结心思,瞬间化为了爱慕,以及永恒。 正因为用情太深,所以才受不了那样的结局。尽管只是在三弟的记忆中经历过,但那被背叛和被唾弃的感觉却几乎压垮了他。 可是今天拿到这张纸条,这条小鱼,他的心境居然开朗了。 在他们小时候,平安对他那样好,而且长大后几乎忘记了那场童年相遇,若说她处心积虑加以利用,哪可能从五岁就开始? 就算后来平安是另有目的,又如何呢?他的命是她给的,拿回去也应当。 再想想,他离京时她的伤心,又怎么可能作伪?再者他“亲眼所见”是通过的三弟的眼睛,三弟看问题的角度,难道一定是事实吗? 或者,他真的误会了平安。 346 管它呢 “她……大长公主怎样给你的?”穆远捏着纸条问。 仿佛那小小的东西有千斤重。 “了无痕迹。”楼清扬回道。 脑海里闪出当时的情景:赵平安拉着他给金十八诊脉,看似有些焦虑,但扯住他袖子的瞬间,他登时就感觉到手心中被塞入个东西。当时他也没吭声,外表看来甚至连惊讶感和停顿感也没有,快速收到袖袋里。 这个了无痕迹,说得是大长公主,也是说自己。 还好,因为大长公主与对方那个似乎是管事的老头子针锋相对,牵扯了对方的精力,令对方只在他去的时候搜过身,返回的时候却没来得及,否则还真是不好办。 也是那些蛮夷到底不够谨慎,倒是金十八看似比较多智。 其实这对那小子来说未必就是好事,傻人有傻福,七窃玲珑心的大多不能长寿。 嗯,大长公主除外。 “依你看,她……大长公主暂时有危险吗?”穆远又问,真恨不能自己当时在场。 楼清扬听穆远两回提到赵平安都顿住,就知道外界所传是实,这二人的关系相当不一般。 不然,什么女人能让穆大将军这样的人提起来就结巴?必是用情很深,连提她的名号都小心翼翼的温柔着。 这让他莫名有一丝妒忌,却迅速压下这不应该有的心神,如实回道,“大长公主是他们的保命符,他们自然会小心对待,倒也恭敬有加。况我听大长公主的话音儿,正如事先穆大将军的推测,那年轻人来头不小,是大夏国年纪最小的那位王子。因为地位高贵,又文弱了些,为人倒并不粗鲁。况且大长公主多智,目前看是没吃什么亏的。” 略斟酌了下又说,“但,那位小王子身边的护卫有些气急败坏,脑子也不像是很明白事理的。此事若不快点解决,只怕狗急跳墙,夜长梦多。” 穆远心头一紧,本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此时的眉尖却情不自禁的微蹙。 但他却不再多说什么,只对楼清扬略抱了抱拳,“多谢。”又做了个“请”的姿势。 楼清扬躬身,退下。 穆大将军身上,有着他这个年纪的人少有的压迫力,波澜不惊却坚如磐石。大约是他从小在战场上长大,见惯了生死,也收割了太多敌人的性命,再加上他超强的意志…… 这样的人,是会救出大长公主的吧? 楼清扬心想,暗舒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了些信心。 而屋内,穆远小心地拆开那张纸条。 纸质普通,边缘不整齐,正面有几个字:甘草三钱…… 穆远虽然没有学过医,也知道甘草只是普通药物,为防止药汤太苦,很多方子要加上这一位药。那么,显然这是平安匆匆从医书上撒下来的。鉴于马车是先前麦指挥的宝宝和奶娘所乘,阿窝夫人后来也坐了一会儿,所以里头虽然坐卧都舒适,预备了茶水和小点心,而且也算宽敞坚固,却并没有预备笔墨之类的东西。 而平安的那个小医箱除了放些奇奇怪怪的物事和药品,却也常年放着医书。因为平安虽然有些逆天而神异的本事,他却知道,她于中医一道算半个外行,所以闲下来时就会苦读。 这说明,平安从被掳走的时候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撕了一点书页做传信之物,其反应之迅速、思虑之周到简直令人钦佩。 再看那字,却是红的,写得有点歪扭,还有点糊,但他仍然辨认得出那三个字:配合我! 她那么怕疼,平时学人家刺绣,针扎一下都捧着手吹半天气,现在却不知用什么割破手指传血书…… 穆远的心一抽抽。 “他们走了吗?”定了定神,穆远把那张纸条贴身收好,扬声问道。 苏牙立即在外头回,“马车已动。” “咱们的人呢?” “沿途关键处都有人暗中埋伏,那客栈的内外也隐藏和人手。” “没我的命令,告诉他们谁也不得擅动。” “是。” 穆远深吸一口气。 他相信平安,在这种生死关头,他发现他信任她就好比战场上的同袍,彼此能交付性命的那种。 那是根植于他内心深处的信念,不会因为情境,或者所谓的前世今生而改变。 所以就算她真的辜负他又如何呢?他交出了自己的心,自己的命,结局就无所谓了。 管它呢! 他担心的只是父亲那边,因为平安与父亲必为死敌。他顺从父亲也不仅是因为孝道,还因为深知父亲变得如此爱好权利,到后来几乎泯灭初衷,野心膨胀到无法收拾的缘由。 多年前那一战,真的改变了他们父子很多很多。 此次对上大夏人,他绝不会再让自己失去比生命还珍贵的人。 至于说那位名为金蝉子的年轻人,实为当今夏君金耀第十八位王子,也是其幼子的事……既然那些大夏国的侍卫和家将露了脸,大江的探子和斥候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早就调查了清楚,随意一对比,也就得知了。 叫楼清扬过去的时候再观察一下,是为了万无一失。 既然已经确定对方的身份,他反而略放了心。 双方都有损失不得的人,那就好。 互有忌惮的话,情况就不那么容易失控。相对起来,平安的危险度降低,也给了他更多的时间和机会。 他只好奇,平安让他配合,必然有脱身之道,到底是什么呢? 这么多年来他也算南征北战,在京中数年,也早已洞悉什么叫阳谋阴诡,却实在想不出平安的招数。 目前的处境对于不会武功的平安而言,简直是死局呀。 虽然他信任平安,但仍然免不了担心。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头盔,打算紧跟在两百步之外,随时关注对面的情况,方便随时且立即的作出反应。可是,还没等他走出门去,就听到外面传来细碎又杂乱的脚步声,踉踉跄跄的,还伴随着气喘和哭泣的嘤嘤嘤。 他登时皱起眉头,打成个死结似的。 不同于之前的担心,这次完全是因为厌烦。 347 请你立即,马上去死吧 “苏大小姐,你不能进去!”苏牙阻拦的声音。 “为什么不能?我要见穆大将军一面。”苏美华的语气略带哽咽,是能惹人怜的语调。 但,穆远的面色却愈发冷峻。 平安做为人质离开官路路基之下的破庙后,阿窝夫人与其一对幼子,以及她随行人员的安置,中毒未解的大批厢军和平安的暗卫的治疗,还有那个新生儿以及李氏尸体的处置,等等善后问题,都自有下头的军士去安排处理。麦谷来了后,更是接手了一切杂物。 这些遗留事宜,当然包括“摔晕”了的苏美华。 所以苏美华做为非战斗伤员,被大夫精心医治了半天,浪费了珍贵的人力物力,直到这时候才悠悠“转醒”。 若赵平安听闻此事,又该又厌恶又佩服这位牛皮糖了。 身为世家女,受了那么良好的教育,怎么脸皮就这么厚?而且,非常真会给自己的无耻找出理由诶。心理素质这样好,做点什么不成呢?非得做“死缠烂打”这种无赖事,还自我解读为“情比金坚”。以至于连自戕这种类似于碰瓷的行为都做得出,前后两次,也居然忍得了疼痛、尴尬的治疗。 最奇葩的是,苏美华居然一醒过来就扑过来找人…… 她不是愚蠢,也不是不知道她帮不上忙,只能添乱。 她这是耍小聪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来捣乱的。 “大小姐诶,并非我不肯通融。只是敌方进入我大江国界,掳走大长公主,是属于双方开战的性质。如今战局紧迫,我们将军所驻之地就相当于军营,不得随意乱闯。否则,无论身份贵贱,必以奸细论,军法处置的。”苏牙很耐心的解释道,“您不想您长得漂漂亮亮的脑袋,咔嚓一下被砍掉,在地上叽里咕噜的像球一样滚吧。” “我……我……”嘤嘤嘤。 苏美华似乎很怕的样子,但其实她根本不怕,她毕竟是向来心黑手狠之极的人。 果然,她“畏惧”了片刻却又坚定了声音道,“我有重要的事要和穆大将军说,这位大人,就烦你禀报一声吧,事关大长公主的性命……”她知道里头听得见,又有意加大了声音。 哗啦! 门开了。 这本就是因为事情紧急而临时征用的民居,确切的说是田地旁看护庄田的棚子而已。纵然用土坯修得还算结实,门却是破木板钉上的,哪里禁得起穆远带着火气的一脚。 所以,那门其实是直接阵亡了,倒落在地上,荡起阵阵灰尘。 苏牙和苏美华都吓了一跳,苏美丽干脆就势跪在了地上,姿态柔弱,“见过穆大将军。” 可惜她说完这句话,却没听见穆远吭声。 只有那沉默感杀气腾腾,就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得她无处躲藏,于是连忙继续道,“我没有用,遇了贼人只知乱跑,正撞到大夏人胡作非为。本想帮助大长公主,哪成想摔得晕了过去。醒来后才听说大长公主被强抢而去,心中愧疚万分。这全是因为我一句情急之下的无心之失,让大夏狗贼得了把柄,置大长公主于险地。我恨不得立时死了,好弥补这个过错。” “情急?无心?”穆远终于开口。 只四个字,却如四记沉冰之锤。 苏美华一直盼着与穆远多说话,不管什么话都行。但此时,她却忽然非常害怕穆远再开口,很怕他直接说出“立时死了?好,那就请你立即、马上去死吧。”这类的话。 因为她的女性直觉告诉她,这很有可能。 于是她连忙哭泣着抢话道,“我知道大错已经铸成,思来想去,惟一的办法就是来求穆大将军。请穆大将军把我送到大夏人手里,换回大长公主。当大夏人的人质,我愿意!” 她的额头,还绑着白布条。 她的乌发,虽乱却有型。 她的衣服脏污,却脏得恰到好处。 她的脸上,泪水盈盈,珍珠滴落。但凡是个男人,都不忍苛责她吧。 伤口怕下留疤,偏生她又没有随身带着去疤的灵药,所以不敢揭开白布,只咬牙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染了些斑驳的血迹上去,好像是鲜血渗出似的。发型和衣服,都是花费了心思才做出来的。 她如今楚楚可怜又正义勇敢,就是为打动穆远的心。不求对她有好感,至少减少恶感就好。毕竟赵平安那个贱人,自己都要倒霉死了,却还摆了她一道,在穆远面前告她的状。 怎耐,她唱念做打俱佳,穆远却郎心似铁,对这一幕完全无动于衷,只冷冷的道,“第一,大长公主不是遭大夏人强抢,而是为了大江子民的安危,自愿为质。” 这样定了性,不管往后此事怎么流传,平安都是为国为民做出的牺牲。 而且这也是部分事实,若平安宁死不降的话,当时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若与秋香和阿鹏联手,就算死伤会多些,平安也未必救不出来。 “第二,大长公主并没有离开大江国土,也一直在我的监视之内。” 有他作证,谁敢往平安身上泼污水?质疑平安的名节? “第三,你愿意换回大长公主?”穆远忽然问。 因为太突然了,苏美华竟没听出其中的冷嘲热讽之意,只快速点点头,摆出最坚定的神情,“大长公主的安危有关国体,况且是我有错在先,于公于私,我都愿意以命抵命!只求穆大将军成全!” 她先把赵平安捧得高高的,以便于以后让赵平安摔得重重的。 然后再“诚恳”承认错误,因为反正抵赖不掉,倒不如主动认错,还能博得同情。 毕竟在那样混乱危险的情况下,她一个弱女子为了保护大长公主而口不择言,谁也说不出太过分的话来。 哪成想,穆远却扯了扯唇角,看着像微笑,讥讽之意却明显得掩不住,“可是,就算你心甘情愿,为国捐躯,也要看看自己的斤两。大长公主那般尊贵,又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替代的吗?” 348 毒,真毒! 当!这话扎心了。 可穆远似嫌不够,接着一刀一刀的扎,“大夏人又不傻,抓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有什么用呢?那不是人质,是累赘。搞不好,我把你送过去,他们连理也不理。就算直接一刀把你砍了,还要怪我身为朝廷重臣都不知轻重。而且为着大长公主的安全,你死了,我也不能把他们如何。这样,你还要去吗?” 原来他家将军的嘴这么毒哇! 苏牙暗中赞叹,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时话那么少,说出话来却字字诛心。 这意思是告诉娇滴滴的苏大小姐:你以为你是谁?敢和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国公主相提并论,你怎么配?!连送给敌人当炮灰,人家还嫌点燃不方便呢。 毒!真毒! 对着这样怯生生,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美人,还是送行时赠过信物的,传出过绯闻的,他都说得出口这种话…… 将军不愧真汉子啊!他的偶像! “穆大将军,你何苦如此轻贱于我?”苏美华脸上挂不出,真是又气又羞又恼,“将军你知道忠君爱国,我虽身为女子,也是一样。换回平安大长公主,本是我身为大江子民的心意,何故受到羞辱?就算我比不得大长公主……” “你是比不得。”穆远截断苏美华的话头。 云与泥,根本没有可比性好吗?是谁给她的脸,是谁给她的自信,居然敢和平安相比?! 这句更毒的话,终究他还讲点礼仪,没有说出口,没有下苏家更大的脸。 苏美华却被生生噎住,气得发抖,半个字也吐不出。 穆远正好趁着耳根清静,吩咐苏牙道,“找个可靠的人,贴身保护苏大小姐。到底是朝中苏大学士的嫡亲女,别让不相干的人惊扰。若有疏漏,提头来见。” “得令。”苏牙后脚跟清脆且干脆的相碰,并给了穆远一个眼神。 苏牙:将军,放心吧,属下保证这女人接触不到任何外人,也绝对不会让大长公主的消息传到京中去的! 紧接着,他弯下身子,笑眯眯地对苏美华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大小姐,跟我来吧。” 苏美华愤怒之极,羞恼万分。 她本能的想抗拒,忽然又意识到穆远以铁血无情著称,他的手下必也不是省油的灯。真的硬碰硬,只怕身子会被这些下等兵士碰到,到时候更丢脸了。 她安排得这么巧妙,陷赵平安于危急,损失了那么多人力财力,就是这个结果? 不,她不甘心! 但再不甘心,也只能先忍了,只一声不吭的站起来,哀怨地盯了穆远一眼,跟苏牙离开。 穆远厌烦地跺了跺脚,仿佛要把这些讨厌的人和事都踩进泥里似的。再看看前面,见赵平安所乘的马车已经渐渐行远,就打了声呼哨,想叫过来战马芝麻,立即追上去。 哪想到此时,又有人出现了。 这次这个人,让他惊讶极了,不亚于他见到平安。 至少对平安,他还是想念的。对此人,他真是一颗头有两个大。 “你怎么在这儿?”他冲口而出。 “我素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爹打断过我的腿,也拦不住。就连大夏国,我少年时也偷入过,何况此地还是大江境内,是我的好二哥镇守的安全之地。”穆耀语带讽刺的说,某些字眼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安全之地?哼!就把平安给安全到大夏匪人的手里?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你闪开,我没空与你斗嘴。”穆远试图绕过自家亲弟弟。 正如苏牙所言,此时相当于战时,他的身边,他所带的队伍附近,不该有不相干的人出没。可谁让这个阴阳怪气的人是他弟弟?他身边的暗卫全识得自家三公子。 亲弟弟来找亲哥哥,又不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三弟又天生能说会道,加上他从前一直纵容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回,于是自然忽悠得属下放三弟进来,甚至都没有禀报。 “我躲得好好的,没人知道我在哪儿,若非迫不得已,你以为我愿意露面吗?”穆耀哼了声,也不拦穆远,只声音从后面追上,“事关平安,我必须和你联手合作。” 穆远的脚步立即顿住了。 “我就知道,平安是你的命门。”穆耀暗中咕哝。 “你最好有的放矢,如果说的全是废话,耽误了营救时机……”穆远郑重其事。 莫名的,带了点威严,令穆耀头皮发麻。 “我的废话只与平安说,跟你说不着。”穆耀努力忽视掉那种从小仰望过的畏惧感,故意混横的道,并指了指那间没有门的破房子,“进去说。” 穆远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远行的马车。 “磨刀不误砍柴功。”穆耀冷哼,“你的人跟得这么紧,跟不丢的。大夏人有毛病,才会这时候伤害平安。再者你傻吊在后面也丁点儿屁用没有,倒不如商量我这个可行之计。” 穆远是真舍不下。 可他也知道三弟所言甚是,更知道三弟对平安用情也很深,断不会开玩笑的,因此果断与穆耀一前一后,进入那间土房。 “你怎么知道平安被掳?”穆远回过味来,劈头就问。 这事,只发生在平时少有人行的、从志丹到金汤的官道上。官道两侧,即无民房,也无田地。况且事情一发生,整条路都封了,外人是不可能探听得到消息的。至于场内,除了麦谷的人就是他的人,伪装成刺客的家伙不管是谁批派的、目的究竟何,反正全死了,半个活口没留下,如何泄露的消息? “我比你还早到此地,隐藏着行迹,伪装成普通的学子。”穆耀道,“你是朝廷派的大将军,封的大元帅,我只是无名小辈,又抹丑了脸,你明我暗,所以我知你的动向易,你想知我的动向却难了。中隐隐于市,没听过吗?” 穆远看了眼自家弟弟。 确实,三弟这张脸太招人眼球。抹丑的话,顶多就是平凡了些,也丑不到哪里去。而且他这弟弟多智近妖,他是知道的,若肯做正经事,若肯不那么偏执顽劣,以气死他们的爹为己任,他这当哥哥的都挡不了那光辉。 349 哥哥,我美吗? 不过现在,三弟却是原模原样。 不伪装外表,就意味着其意真诚。 “况且有你这棵大树挡在前头做大事,我就能顺手跟在后头扫尾了。因此,你没注意到的细节,我却注意到了。比如,苏美华的动向……” “果然是她!”穆远咬牙切齿。 “你不是早有怀疑了吗?不然,也不会把那些所谓刺客全杀了。”穆耀习惯性的撇了撇嘴角,“你是怕留下活口,坐实了苏美华的罪。你倒不是怜香惜玉,只怕你此刻恨不能把那女人卸八块。你是担心,苏美华的罪会成为苏意那死老头的把柄,让爹拿捏住了,又要兴风作浪。所以,你宁愿把此事先糊弄过去,免得爹向错误的深渊越滑越深,越行越远,你好以后再找苏美华的晦气。” “没想到,最了解我的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花三郎。”穆远不无自嘲地道。 “那当然,我们虽不是一母所生,身体里却流着同样的血。来自亲爹那野心勃勃,算计重重的血。” “所以苏美华是你怂恿来的?”穆远反问。 “看看,看看,最了解我的也是大名鼎鼎的穆战神呀。”穆耀模仿着穆远的语气。 他这人只一桩好处,无论做什么坏事恶事毒事,但凡被人抓到,从来不抵赖。 似乎在说:怎么着吧?就是爷爷我干的! 光棍儿,鲁莽,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有时候很胡来。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和平安一个脉向?难道,这是平安在前世喜欢三弟的原因。 停!停下! 穆远甩甩头,把这不良想法甩开,只道,“可你害了平安。” “我想害的是你,对平安,只是误伤。”穆耀忽然有点垂头丧气,“谁想到她表面上在京城‘养病’,私下却跑到边境会情郎。不对,她是想做军医。可是来就来吧,为什么还搞出剖腹产子的大动静?” “她就是受不得人家病况危急却不出手。”穆远叹息,不只是骄傲是钦佩还是担忧。 或者这是一种勇气,面临自己的危机还可以腾出手来解救别人。 “可她不该过分相信于你。”穆耀不客气地道,“因为就算你和姓麦的傻子在此地手大得很,连天都捂了过去,终究当地人起心思是拦不下的。” 他嘬嘬牙花子,“这苏美华是个笨蛋,我真是高看了她,亏我卖了自己的兄长,她也不堪用。别说爬上你的床了,到现在连你的边边都挨不到,枉费我让你入我梦,看清前世今生。” “你再做这种事,别怪我不客气!”穆远是说真的。 并不是指前世今生的事,也不是指破坏他与平安感情的事,而是把苏美华个贱人制造机会。算上这回,已经第二次了。 事不过三。 穆耀却无所谓的耸肩,“你要我再与她联手,我也不会了。我是看她貌似有心机,爹的贪念和利益又涉及她,我这才与她合作。哪知她愚不可及,那我还理她干吗呢?她只有小聪明,却要做大智慧的事,德不配位,不翻船才怪。她都不懂要想骗别人,就得来点真的,只一味作戏,聪明人岂会看不出?顶多糊弄下京里那些蠢蛋罢了。” “自取其辱。” 穆耀点头,难得的和穆远观点一致,而后又幸灾乐祸,“不过我的亲二哥要倒霉了,因为她这种人,你越是不理不睬她,她就越不会放手。因为她心里真正要的,不是你,而是要赢。她看不清自己的心意,还顽强的要命,自尊受了伤会更大反扑,所以除非弄死她,不然她会一直黏着你。她这个人,表面有分寸,知礼仪,实际上从小被娇惯,从不知道进退。她要的东西必须得到,得不到,就会毁去。” “你如何知道她是这般人?” “因为我也是这种人呀。”穆耀一本正经的挑眉,“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针对我的宝贝平安,我只会针对自家的亲哥哥。” 穆远没搭理他。 真要对付他,真的能狠下心吗?如果这么狠毒,就不会到边境来了。三弟是知道苏美华伺机在暗中行动,即想达到彻底分化他与平安的目的,又不想他为此分神,上了战场出事。 总而言之一句话:三弟怕他会死。 那场屠城战开始的时候,三弟比他的年纪还要小,虽然被他护着,被大哥护着,没有亲眼目睹很多惨状,也是亲身经历过的。 他知道,那是终一生也无法磨灭的印迹。何况三弟还重生了,谁知道又经历了什么? 一念及此,穆远的心软了软,但又立即钢硬起来,“事不宜迟,你既说与我不废话,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有意义吗?有什么法子救平安,赶紧说!” 苏美华计划的这件事是如何做到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可以以后再调查。现在最主要的,是平安的平安。 就算平安表示有办法,让他配合。但多备下几套好的方案,终究胜算更大。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二哥在战场上不是向来沉着冷静,最擅长把握时机的吗?”穆耀嘴里这么说,却还是透过空无大门的门洞,望了望外面。 恰巧,他身边的暗卫,那个名字叫什么锦鲤的快步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个大包裹。 穆耀赶紧迎出去,把包裹拎回来,举了举道,“我说这么半天,不过是怕你忧虑。人不冷静,判断就会失误。同时,我在等这个东西……” 包裹打开,露出里面精致的成套女装和首饰。 “你这是什么意思?”穆远皱眉。 送给平安打扮的?不可能!三弟没这么无聊,什么节骨眼儿上了,哪有心情顾及衣装? 穆耀神秘一笑,突然比划了个兰花指,放在鬓边,放嗲了声音,娇媚的道,“哥哥,你看我美吗?”同时还抛了个媚眼横波。 呕! 穆远差点吐了。 随即拍案而起,真的生气了,“你知不知道平安危在旦夕?她目前看似安全,但你会把你的小羊放进狼窝里而安心吗?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笑做戏?给我滚,再再我眼前乱晃,我真的会军法处置你!” …………66有话要说………… 嗯,自己发现了个bug,因为vip章节不好改,就不改了,在此与大家说明一下,不耽误阅读。 就是穆远的童年时期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争,导致自闭,那时不是没有二娘和三弟,穆耀按年纪已经出生了。 谢谢。 350 里应外合什么的 “看来平安真是你的软肋。”穆耀轻舒了一口气。 穆远噎住。 “二哥,你这么着可不行。那么轻易被别人看出你的命门死穴……我倒是不关心你,可是平安就倒霉了。所有的阳谋阴谋都会冲着她去,这是你所愿?”穆耀接着道。 “三弟,不要借机再强调我与平安在一起是多么不合适。”穆远深吸一口气,“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要怎么救平安,直说吧。” “你的情报工作这么完备,难道不知道夏君金耀最大的,搞不好惟一的缺点就是爱好美女?而且,最好我们大江女子的柔美之色?” 穆远蓦然想到:平安那么可爱,那么美丽,真被大夏人掳走,若落到金耀手中…… 那后果他不敢想,胸中的怒火和恐惧令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可一瞥眼间,见到自家那不省心的弟弟正搔首弄姿,不禁吃了一惊。 “你到底要干什么?”又一个自告奋勇的要替换平安的吗? 苏美华连平安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自家这弟弟虽然…… 咳咳,貌美,却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从没听说金耀好这一口呀?就算他情报出错,金耀有特殊爱好,但……平安,他当然要保护,他也不能眼看着三弟跳火坑呀。 “你以为我要献身?”看到穆远的眼神,穆耀情不自禁的打个寒战,“二哥,你不是号称不近女*色的吗?怎么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穆远,涨红了脸。 “再说,平安是他们的保命符,我岂能换得?”穆耀继续道,“但是么,大夏人比咱们大江人对君主更忠诚,因此没有人不想讨好夏君的。我装扮起来,‘偶遇’这队人,就可能混进车队。里应外合什么的,呵呵……”他冷笑两声。 把女装的他献给夏君,可是好大一注功劳呢,不比一万一枪拼出命的战功差。 是人就有弱点。 他和二哥的弱点都是平安,而夏君么,弱点就是他那小儿子和女人。 巧了,其中一样现在就在那队人手里。另一样,安排得好,很快也会在了。 “细节处,恐怕你也想好了吧?”穆远终于懂了。 穆耀挑挑眉,“少不得,就算我再讨厌你,也要与你合作一回。” 兄弟两人都低下头,嘀嘀咕咕商量起来。 他们在这边商量计策,那边的赵平安等人已经到了客栈。 “条件这么差么?”金十八站在大堂里抱怨。 如果这个四处漏风的宽大地方算得上大堂的话。 因为此地是从志丹到边境关隘的路上,尽管是官道,所谓客栈也只是驿站。而且地处偏僻,哪路官员也不爱向边境跑。所以此类驿站多为传令官或者押运军用物资的官兵们歇脚所用,别说豪华,普通规格也达不到。但仓促之间收拾得干净齐整,工作效率已经相当高了。 “有的地方休息就不错了,况且确实安静,适合养病。”赵平安不满,因为金十八居然挑刺穆远,“你大少爷身体差成这样,就不要叽叽歪歪,挑挑拣拣了吧?” “王子,您这边来。”鲁达很不满地瞪了赵平安一眼,怪她顶撞金十八了。 赵平安险得“切”了声。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是人质不假。可毕竟还在大江国土上,她是主,小十八是客。再者大家公主王子的是同一档次的,谁敢看不起谁呀。 “我住这间好了。”她指指金十八占据房间的相反方向。 这是个小驿站,平层的房子一字排开。中间是大堂,两侧像手臂一样延伸出房间,左二右三,总共才五间。好在西北地域宽阔,因此驿站的房子虽然不那么规整,门窗都好似篱笆那样,至少墙体还结实,面积也够大。如今正值夏季,住起来应该也还可以。 只是到了冬天,就苦了来往官兵了。 “不行,你要住隔壁这间。”老鲁头搀扶自家王子的百忙之中还管东管西的。 赵平安耸耸肩,径直走进右边第二间,半点不矫情。 她和金十八势必被围在中间,对金十八是保护,对她是监视,不给她逃走的机会。但如果她指望明着逃跑,这么直眉瞪眼的,完全没有机会的硬闯……她枉为活了三辈子的人。 不过她这么配合,老鲁头明显不适应,连着对手下丢眼色。 那手下暗暗摇了摇头,又环视了一下周围。 意思是:之前他们的人已经进来检查过,整个“客栈”都是空的,并没有埋伏人手。相反,他们的人都布置好了,甭管从里从外,任何人都不要想靠近这个地方。 老鲁头这才放心,金十八脸上挂着两团不正常的红,还嘲笑道,“鲁叔啊,你老人家就是脑筋转不过来。穆将军和公主小姐姐都是多聪明的人呀,就算掉花枪,也不可能这么明显的呀,你别做无用功了。” “事关您的安全,哪有无用功这一说。”老鲁头很严肃,很认真的回。 之后,又盯了赵平安一眼,满是警告之间,这才扶着金十八进房。 赵平安根本无所谓,紧接着进了自己的。 一推开门,就发现桌上摆了几碟好吃的,除了西北特有的一种沙果,还有水晶角儿,素签沙糖,梅子姜,荔枝膏几样小点心。尽管不是她最爱吃的,也是平常吃过的。而且,毕竟此地不是京里,仓促间能准备出来,足见用心。 这是穆远给她备的哪! 不然在这样的驿站里,哪会有这些吃食。她都成人质了,他也想让她开心…… 蓦然的甜,蓦然的冲入她的胸口。 看似无用的事,不正是女人们偏偏最喜欢这些吗? 赵平安喜滋滋的坐下,随便掏出随身的帕子擦了擦手,就捏着那些零食小点,挨个吃了一遍。其实荔枝膏她平时不怎么爱的,但今天也感觉特别可口。 因为,女朋友喜欢吃零食,男朋友在这种情况下都惦记着满足,太幸福了有没有? 就是这种感觉! 哼,还装作心里没她,一言一行都暴露了。以穆远的性格,如果因为她是公主而如此周到,那是不可能的。 …………66有话要说………… 穆耀,也就是花三的贴身侍卫锦鲤,由书迷柠檬客串。 351 你穷你弱你有理 重要的是,他怎么推测出,她会住这个房间呢?还是每个房间都备了? 不,这就是他对她的心意,没有别人的。 何况以穆远的个性来说,绝对不会讨好绑架她的人。 再看这个驿站,是左二右三的格局,中间隔着大堂。 右边紧靠大堂的是最好的房间,必须由金小王子占据。而她,自然不能离得太远,这样才好方便监控。所以理所当然的,她会住右边第二间。 穆远就是准确地推测出房间分配法,这才为她准备了小点心,是希望就算在如此恶劣紧张的情形下,她也能尽量少受些苦楚。 这是多么温柔的疼爱呀。 念及到穆远的心意和算计,赵平安一边吃一边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可惜那种甜蜜还没有享受够,她那本来就内外通透的房门忽然被大力地推开了。 老鲁头风一样跑进来,毫不客气的,迅速的把她“男票”送的小零食全拿走了。 赵平安气不打一处来! “你家王子是夏君的心头肉,想来你能做贴身护卫的头儿,必是极受重用的。”她顾忌着风度,没有扑过去抢,尽管她很想这么做,“按大夏国的规矩,只怕还有不低的军职在身才是。呵,本就是高手,还是个大官,居然抢女子的吃食,真是失敬失敬。” 她倒不在意那些东西,关键那是穆远送的呀。 本想一口一口,慢慢地全部吃掉! “公主也不必讽刺于我。”老鲁头端着那盘子素签沙糖道,“大江富庶,公主您又身子健康,多少好东西没见过?这些玩意儿也未必入得口。可我们王子素来怕苦味,哪成想病在半路上。本来连日奔波就没有胃口,再吃了苦药,不知有多难受,正好用这些小食缓解缓解。” “见到阁下,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大言不惭。”赵平安冷哼道。 “什么意思?”听出赵平安语气中的讽刺,老鲁头也不禁火大。 “意思是,你这就是强盗逻辑!”赵平安怎么可能让人在气势上压倒?所以分毫不惧。 “大江富庶,你们大夏人就烧杀抢掠得理所应当吗?你家王子身体弱,就可以强占别人的东西?合着你弱你穷,还有理了不成?全天下人还欠了你的吗?” “你!”老鲁头被噎住,一时回不过话。 赵平安紧接着道,“国穷民苦,大夏人尽可以诚心谈判,与我们大江国的人做生意,大家一起过富裕日子。你们王子病弱,也尽可以遍寻名医,以诚相待,相邀。试问,有那个正常的医者会不愿意医治病人,医好重症呢?可你们不!非要选择以强盗的方式,逼得大家走上对抗之路,难不成你们就富了,你们就好了?恃强凌弱,必被反噬之。” “我不懂你说的这些,我只知道……” “你只知道拳头大是硬道理。”赵平安的唇角仍然挂着冷笑,“其实,你说得也对,于两国是如此,如今于你我也是如此。既然这样,何必再给自己冠冕堂皇的理由呢?你还真会原谅自己呀。别这么伪善了行吗?也别废话了,要什么就拿去,到时候战场上刀枪说话!” “公主很是硬气啊,可惜大江的军队全是软蛋怂包。”老鲁头也冷笑,“哼,如今我主英明,早晚踏平你们大江国。到时候,公主自然知道刀枪是怎么说话的。” 哎哟,随便两句话就试探出来了。 大夏果然有了亡大江之心,而不是往年里只为了捞油水而战。看来,多年前令穆远家破人亡的危机情势又来临了,只怕还更凶险些。 这话若是普通的百姓或者底层士兵瞎嚷嚷,也可能就是被煽动出的盲目热血的情绪,或者过度中二。但老鲁头深沉稳重,全面负责金耀最宠爱的儿子的安保工作,算来算去也是处于大夏国的政权中心的人物,被她一激,冲口而出的话,就不能是无的放矢了,暴露出了大夏国上层人士的贪婪心意。 也是到了这时候,才能看出穆远的目光和果决。 若非他在大江的国都遭难之时,看出大夏新主必会乘虚而入,并且有了一口吞并大江的野心,又赶上她重生后力挺,还收服了刘指挥和杨计相一批重臣相助,让那些软弱的主和派继续占上风,不顾家国大义,继续玩党争,她重活的这第三世恐怕真要国破山河碎,她也要做一回亡国公主了。 她恍惚记得,她的前世,大江并没有面临灭顶之灾的威胁。 甚至,那一世的夏主都不是金耀。 看来她重生此回,很多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再不能用原来的所知来看待新世界。 “你们这样吵,我还怎么吃得下去?”金十八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薄板墙,不出预料是不隔音的。 而听金十八的声音,有些莫名的虚弱。特别像高烧才退的病人,又软弱又无力,声音都像飘浮在空气上面。 赵平安毕竟有医者之心,加之金十八这一路上对她礼遇有加,虽双方立场相逆,心里也难免软了下,扬声道,“尽管吃你的!但你记着,你身为王子,无比高贵,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你又怎可食抢来之物?这是小姐姐我请你的,因为你长得可爱。再告诉你个真理,一般人我都不稀得说:身边的人好歹教教,不然显得主上太没品了呢。” “哦。”金十八息事宁人的发出单章节。 老鲁头一时激动才和赵平安吵,而赵平安是有意试探,所以故意显得小家子气些。但他们确实吵到了金十八,身为病人,这时候他应该安静休息的。 所以大家默契的偃旗息鼓,只是老鲁头被数落了,心中不爽。 想他鲁达,除了夏君之外,连那些王子也没这般对他高声过。可惜此时为了大局,只能忍气吞声。但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少主平平安安带回,赵平安也不能放归大江,还要让所谓的长胜将军穆远在此次败得狠狠的。那时,他将献敌国公主给夏君,还能给少主找了个免费的大夫,随时能诊病。 打定主意,老鲁头也就不闹腾了,直接回到隔壁去。 352 弱国无外交 赵平安稍微观察了下。 她发现,老鲁头倒没有安排人手专门盯紧她。 想来这是觉得反正她是一个年轻女子而已,还是那种被大批人伺候的枝玉叶窝囊废,驿站内外又都是大夏的人,哪里跑得掉呢? 况,金十八还是很有风度的,不愿意他的人以粗暴无礼的方式对待她。为了他们王子的身体着想,那些护卫从上到下都不理她,自然也不会与她发生冲突。 但是,相安无事只是表象。赵平安每半个时辰被人押着,站到驿馆外露个脸。 两百步外,总有大江的兵士持弓对望,明确看到赵平安毫发无伤,才会谨守诺言,保持安全距离。就算入了夜也是如此,导致赵平安连个囫囵觉也没办法睡。 事实上现在的她像一只羊身处狼窝,根本也是睡不踏实。更何况那扇漏风的门外,差不多每隔半盏茶的工夫就有人透过缝隙往里看,相当无礼,相当讨厌,却也相当无奈。 在古代封建社会,连优待俘虏都做不到,一个动不动就屠城的国家,把女人等同于牲畜之类的财产之物,又怎么会尊重女性? 于是这情形看似双方冷静相对,其实气氛很是紧绷。但心有点风吹草动,都能立即暴发。 而到了晚上,整个驿站里开始弥漫起浓重的药味,仿佛这是一间药铺子。 还有,饭菜的味道。 标准的大夏风格,由牛羊肉的腥膻气和刀切硬馍馍的声音混杂而出。 不过赵平安只得到两片切得像狗啃似的硬馍片,另两根好似发霉了的咸菜。这还是金十八喝了药,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之前要求给她饭吃,她才有的待遇。 若照老鲁头的理解,俘虏就应该是饿着的。 她再尊贵也是敌国之人,公主这顶大帽子在此时此刻半文不值。怪不得人道“弱国无外交”,因为大江和大夏对上总是被运挨打,赔款了事,大夏人天然就对大江人带了鄙视。 所以赵平安下定决心,一定倾力相助穆远赢得这场战争。以后让大夏人见到大江人,都当成真正的对手那样敬重,而不是从骨子里看不起。 等她脱身,她立即会密信京中,叫杨计相和刘指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证对前线的供给。必要的时候可以借着九哥儿小皇帝的势硬来,一切等她回来做主。还要注意田家,毕竟看太皇太后就知道田家心胸不广,万一穆远立下不世之功,田家搞不好暗中下绊子,她这边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说起来,京中和边镇的处境其实一样凶险,杨刘二位,加上师父和师兄和她承担着同等压力。所谓公主党的人只能把身家性命交托对方,想不了太多,就一条道跑到黑吧。 另一方面,她也早想好了成套的计划,只等实施起来,让军医部门发挥最大作用,因为减少伤亡率就意味着增加兵源。 不要小看救人的“小事”,它能极大可能影响到杀人的“大事”。 而她心志即坚,自然就不介意眼前的小小困境。以老鲁头为首的大夏兵还以为大江身娇肉贵的大长公主吃不下此类粗食,没想到赵平安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手指头上的渣都舔了。 “公主也不过如此嘛,这般不讲究。只怕大江皇廷,也未必像别人说的那样锦绣繁华。” “倒像是饿死鬼转世。” “饿比什么都管用,甭管什么人,饿他几顿就老实。像咱们大夏头些年,可受了不少饥荒的苦啊。”几个夏国侍卫嘀嘀咕咕,说到后来都带了侮辱性。 赵平安不吭声,做个安静的道系少女,只当听啦啦咕叫了。 哼,你们没亲眼见过东京城,哪里了解什么叫物质文明的极度发达?文化艺术的高度精美?现在不过是秀才遇到兵罢了。可当秀才也懂掌兵,所有人就会明白,智商和教育比纯粹的武力要强得多。赵平安心道。 再说这些人懂什么?不吃饱,怎么逮机会跑路?折腾了这一天,她能不累不饿么? 她必须储存体力,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相信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只是为什么穆远没有亲自在两百步之外,确认她的安危呢? 虽然心知他身为主将,必定在后面忙碌安排,可是看不到人,还是有点小小的失望。但这对于大夏人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就算她贵为大长国公主,为将者尽心将她救出就成,实不需要亲自上阵。所以,老鲁头等人并没有觉得有异常。 赵平安却又多想了一层:难道穆远还不放心她,就算收到那张字条,还要想其他办法吗? 或者那字条说得太简练了,她需要抓住机会给他第二次提示才行,免得他焦急之下,贸然行动,坏了她的计划。 不过怎么通知他呢? 此地离顺宁寨的关隘还有两天一夜的路程。 其实快马单骑,一天一夜就能到,但念及金十八无法颠簸,马车速度慢,晚上还不能赶路,就多打出了一天的富余量来。而以金十八的金贵劲儿,照理要每天请脉看诊的。不过现今情形紧急,他大少爷讲究不得,之前开的两副药先喝着,估计快过关的时候,老鲁头会趁机刁难,要求楼清扬再给他复诊才肯放了人质。 当然,连她的脚趾头都猜得到,老鲁头是绝对不会放她回去的。 她从那老家伙的贪婪眼神中看得出来。 那不是说老鲁头对她有什么不良想法,而是始终估算着她的价值。比如,把她带回大夏国,作为战利品,送予夏君。 那简直是无法形容的大功,因为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她这个人本身,都值得大好价钱。 在现代时某个综艺节目中曾经说过一句相当真理的话:一个女人只要五官端正,另外还代表了权势,也就成了倾城倾国的美貌佳人。争权夺利是男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权利能给女性容貌大大加成的。能让一个普通女子光芒四射,何况长得有点漂亮的她呢? …………66有话要说………… 大家能猜出花三要干吗吗? 还有女主要干吗? 353 二流美人 她在古代大江的这幅皮囊,长相明艳。 大江国的士大夫集团倡导的雅致柔弱之美,她确实没有,但在大夏人眼里,她未必就是二流美人了。加之她是大江国地位最尊贵的女子,除了太皇太后之外,没有人的地位比她更高。那么,在听闻极其好*色又好大喜功的夏君金耀的眼里,她就是无价之宝。 更别提她以如此高贵身份被俘,会带给大江国人什么样极致的羞辱了。 所以,她若真到了大夏国,就只有两个字可形容:完蛋。 四个字:彻底完蛋。 八个字:完蛋得不能再完蛋。 英文字:onglove(完了)。 两国交战,哪那么多诚信,比的就是兵不厌诈吧? 穆远定然也深知这个结果,所以才拼命想办法,宁死也不会让她的双脚沾上大夏的土地。 可她自己有办法呀,真的有办法呀。 虽然这法子接近于异端邪说,却只要安排得当,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万无一失。 只要,别给她搞出意外来。 所以不行!她必须给穆远近一步的提示。 但是怎么提示呢? 首先她没有纸了,当时仓促间只撕下来一小条书页而已。其次上回老鲁头没有搜身,已经算是惊险中的好运,不代表这一次仍然如此。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如果到了楼清扬给金十八诊脉时再传消息就晚了。 因为那时,连楼清扬都未必回得去。 楼清扬医术高超,纵然没有她那么“值钱”,平时带在身边可当随身大夫。况楼大掌柜身材高大,人手少时可当苦力。甚至,没口粮的时候还可以杀了吃肉,简直一举三得呀。 赵平安苦思冥想,忽然感觉有一丢丢头疼。就像脑海里有一根松开的筋,被什么力量拉动了一下,瞬间就抽紧了。 下意识的,她拔出发簪,计上心头。 而相隔两百步之外,再之后的临时营地,一场争论正在进行。 “我说得不够多明白吗?那个病弱的年轻人是夏君金耀的第十八子,名为金蝉子!”将领甲激动到眼睛发亮,“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必须立即行动,把他拿下!” “你看得可准?”将领乙问。 “我手下有个人曾经在大夏当过三年细作,这位十八王子是金耀最宠爱的,只因其母是最受宠的,本身武力不强,也没什么本事,因而不受王公贵族的待见,却又是谁也碰不得的人物,年纪最小却最早受封分府。我那手下在大夏的国都时,伪装成最有名那间药铺子里的伙计,偏这位王子是个弱鸡,三天两头生病,因而送药过府时见过不下三四回,绝对没认错。” “若消息得准,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将领乙也激动起来,“两国交战在即,只要把十八王子抓住,就能令金耀投鼠忌器,说不定能平安揭过这场刀兵。” “想得太简单了吧?”将领丙凉凉的开口,“你拿着这位小王子想要做什么呢?做人质还是肉盾?若为人质,那又将如何处置?扣在京中,还是两国谈判合解再放回去?” “这可是他们文臣的事。”将领甲理所当然地道。 “这不是文臣或者武臣的事,这是大江国的事,皇上的事,百姓的事!”将领丙放大了音量道,“就算拿这位小王子做挡箭牌,与大夏议合,谈得好,还能让咱们大江不像往常那样吃了暗亏,大亏。可到头来呢?这些年议的合还少吗?大夏可是重诺的信义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台面上议和,台面下,人家早准备着撕毁条约,再度开战了,连理由都不找。” “做肉盾也好啊,不是说是夏君最宠爱的儿子?”将领乙插嘴。 “你也知道金耀有多少个儿子了,就算这个再疼爱,到底是没什么用处,死了也无碍大局。”将领丁接过话,“况夏人野蛮,我很怀疑,金耀能为了个废物儿子停止进攻。只怕他正好借此事激发夏军的凶性与血性,进攻得更猛烈。” “那就逮到那小子,砍成十七八段,抛尸于边界之地。”将领甲咬牙切齿,“也为我大江的百姓报报仇,他们大夏人连年侵边,杀害的百姓不知凡几。难道,我们大夏人就没有妻子儿女?就没有最宠爱的人吗?” “夏人是蛮夷,未通教化。他们入侵大江国,是为不义。我们如果还未战就先斩杀了金氏子,同样是不义。无名之师,到哪里也说不通。这仗还没打,大江在名声上就输了,还给了对方以口实。难不成我们大江军弱成这样,仗还没打,先杀一只弱鸡泄愤?”将领丙坚决反对道。 “那你们说要如何?难道送上门的肥肉,大江军就真被大夏军吓破了胆,咬都不敢咬一口,就这么放他离开吗?还给他车马,给他安置驿站?”将领乙有点火了,“都是过的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这口气你咽得下,我可咽不下!” “他是有人质在手!”将领丁提醒。 “不过一个女大夫,再手眼通天,本事大到冒泡也不值敌国的王子!” “她是我大江子民,但凡是我大江人,哪怕是个女子也应该保护。难不成我们这些当兵的是吃干饭的,看到自家人危难而不救?”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又不是多重要的人物,两相对比,自然是活捉金十八比较重要!” “都是人命,有这样比的吗?就算比,我大江人的命也不比大夏人贱!”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就是到手的好机会不能让它溜了!不管结局如何,咱们是杀场上的人,哪能如此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先把人抓了,后续的事再说!” “对啊,若真这么放任他离开,那金耀还以为咱们怕了他。更会消弱我军士气,增长敌人的威风!” “你这是让那个人质小姑娘去死吗?” “为国捐躯,何其光荣。” “干脆你去捐躯吧,身为军人,这是你的职责,可不是百姓的!” 354 人不风流枉少年 “我看你就是不敢碰金耀的儿子,怕他复仇太狠,招架不住。” “对!你连这点小事也不敢做,与其让人笑掉大牙,不如趁早滚回去!” “你说谁?” “谁怂了,我就说谁!没了蛋的狗货,哪有睁眼放了敌人走的!” “你才是狗!” 唰唰唰,当当当,两边越吵越激烈,情绪越来越不可控,纷纷站起来互喷,手上都下意识地拔出了腰间配刀。 可正在此时,咔嚓一声响。 也不见得有多大音量,却在一片嘈杂混乱中清晰的表达了“闭嘴”的意思。于是,整个世界清静了。同时,众人都缓缓收回武器,讪讪地坐回原处。 真是操了!大家是自己人,居然差点内讧,说出去可难听。在以军纪严明的穆大将军面前这样,还有点自找倒霉的意思了。 穆远站起来,扔掉手中被生生掰下来的椅子扶手。 他的面容平静,不带一丝表情。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番吵嚷令他怒了。他长年杀伐征战和骨子里的坚毅所形成的威严无形散发了出来,如山岳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非经允许踏入我大江国土,哪怕是大夏的一只狗也不能放任他随意进出。因而,金十八不能不捉,结果不论。”他语气冰冷,并,不容质疑,“但人质也一定要救,容不得半点闪失。哪怕她是大江国最底层的升斗小民,我辈也有用生命去护卫的职责,何况……” 他说到这儿时顿了一顿。 最下首,穆耀情不自禁地咳了声。 照理他是不能列席会议的,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又知道他是穆大将军的亲弟弟,也就没有人持异议。 穆耀这是提醒穆远:不要泄露平安的身份。 之前在土地破庙那边,穆远因为心急救人,是率先单枪匹马跑到路基之下。因而,他与大夏人的对话,也就是赵平安的大长公主身份被叫破,只在极小的范围内传播的。而且,他当时带的是亲近侍卫,人数不多。可后来事情闹大,他担心顺宁寨那边会出问题,就调了兵马过来,同时命顺宁寨加强戒备,所以现在人多口杂。 虽说因为这场绑架,因为苏美华的恶意,赵平安隐瞒身份的举动恐怕无法维持下去。但短期内,至少在她被救回之前,以及在想好在东京城的对策之前,暂时还是要严防死守这个口风。这也就是为什么穆远要派专人扣押苏美华,又把当时的知情者都隔离的原因。 现在有人为了捉住金十八,打算不顾赵平安的安危,穆远难免焦急、发怒。穆耀生怕他激动之下说漏了嘴,因而出声提醒。 所谓关心则乱。 在花三郎眼里,他那位二哥即便心如磐石,遇到平安的事也立马变成杂草从生的泥土地。 而穆远听到穆耀的示警,就又顿了顿才接着道,“何况,那名女神医并不是寻常人。” “她是谁啊?”有人问。 “对,到底什么身份。” “我虽没见过,但听说能为人剖腹产子,难道是名医之后?名门之女?” “那也不值当的和金耀的幼子相提并论呀。” “她是什么来头,还请大将军示下。” 众人纷纷询问。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穆远深吸一口气,淡定的宣布,“不知我这样说,你们还要用她的命去换金十八吗?” 蓦然的寂静,落针可闻。 刚才那些罔顾赵平安生命的将领只觉得心里凉飕飕,脖子后头有冷风吹过。 甭管职位多高,大家都是当兵的血性男儿,任谁说拿你的老婆去换敌人,那都是最大的侮辱和冒犯吧?何况,这个人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峰。 大江军队有一项奇怪又莫名的法令,将军是武臣,可元帅却属文臣。大约不想让武将掌兵太熟,对政权造成威胁,因此战时兵源归将军管,非战时又交回文臣元帅。 可眼前这一位,即是先帝御封的大将军,又是今上新封的大元帅啊。 文职武职集于一身,官与职都是顶级,更何部穆家家底深厚,于西北深耕多年,父亲掌着枢密院,此时大军中最精锐的队伍都是穆远一手带出的,所以说权势滔天也不为过。 他们说要把这样人物的媳妇送去换金十八,脖子上的脑袋怎么感觉有点不安稳呢? 但,常言道不知者不怪。 不知者不怪……吧? 更有消息和心思都灵活的人想到:怪不得之前听说,大将军对女神医礼遇有加。那是礼遇吗?明明是亲近好吗?男人在外头不管多么粗声大气,回家后对自己的女人也轻怕细语的不是? 还有说大将军连着去了志丹两回,有一次还是半夜过去,第二天赶回来,原来根本就不是公务,而是去会佳人。 实话说,他们身在边镇,今天不知明天还能不能活,身边都没缺过女人,家花不在,野花遍地嘛。但忙得觉都不够多睡,却不辞辛苦,只为相见,想来是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吧?否则犯得着星夜奔赴,只为见一面,说几句话吗? 哎哟,完了完了,但愿刚才没说什么过火的话。 还有心眼儿特别多,心机特别深的那一类想得就更多了:穆大将军素来有禁绝女色的名声,听闻与京中的大长公主有情。只不知后来为什么又决裂,倒是和身为士林领袖的苏意大人的嫡孙女有瓜葛,出征前还当街送过信物,相当于承认有关系了。可前些日子,曾有苏姓女子屡次求见未得,不知是不是那个苏小姐。 现在又冒出个女神医…… 看来传闻不可尽信,穆大将军外表严肃,内心还是蛮活泼的嘛。但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人不风流枉少年啊,哈哈。 只几息之间,众人的心思纷彩多呈,另一边的花三小盆友却蓦然站了起来,怒气中还撞到了屁股下面的椅子。不过大家全在惊讶或者惊悚或者各色脑补中,都没人注意到他。 他的好二哥到底中了什么邪?! 这是当众宣布要娶平安吗? 355 没安好心 他不禁火大。 几个月前,他豁出去般做的那件恶心事,又不是假的,好不容易达到了分化平安与二哥的目的,难不成效果这么快就消散了吗? 两世了,他以为足够了解自己的亲哥哥,所以他知道当时二哥受了多么重的打击,是真的坚信不疑。 但现在呢?原谅?遗忘? 前世的赵平安“红杏出墙”于小叔,再凌迟处死亲夫,天下最毒的妇人心也不过如此。 可悲催的苦主穆大将军才气愤绝望了几个月,就能彻底放下了? 到底平安有什么妖法,不过见了两面而已,就让他的好二哥完全放下成见似的。 还是他二哥真的爱平安爱到怨也无悔,死也无悔? 忽然间,穆耀心中满是挫败感,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老天不曾给过他的东西,永远也不会给了。 但抬头间,见到穆远的目光向他飘来,忽然灵机一动,又觉得好笑无比。 因为他看得清楚明白,二哥的眼神里有挑衅的意思,这是向他示威呢。想他二哥是个多么板正严肃的人,居然有了这样幼稚的行为。 这是感觉他的存在是巨大的威胁了吗?终于有人明白他是不可小觑的了吗?只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二哥越是这样当众点明,其实就是心里越不确定呢。 二哥和平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嗳,不管,不管,先救出平安再说。兄弟争妻,也得女方有命活才是。他记得清楚,前世可没有这一段,这一世仿佛事情全乱了套,他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一念及此,穆耀又缓缓坐下了。 只是椅子还没坐热乎,临时营帐的门就开了,麦谷跑得满头是汗,未经通报就闯进来。 “大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 帐里的人都莫名其妙,却都松了口气,因为穆远的注意力明显被转移了。 “人员可妥当?”穆远问。 “放心,是我家那婆娘的老爹亲自带队。”麦谷回道,语气有些粗鲁。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麦谷这是真心顺服了穆远才会这样说话。他平时若对上峰或者同僚客气文雅,那就是根本疏远,离心离德,外加有心耍花枪。他那样宝贝自家老婆,只在自己人面前才会称阿窝夫人为婆娘。 没人知道,麦谷态度的转变是因为赵平安。 赵平安救了阿窝的命,并让他衷心信服。 赵平安被绑架,穆远不惜一切代价相救。 他是爱妻如命的人,把这情形看在眼里,因此对穆远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意,总觉得疼老婆的人,人品总不会太差的。虽然,大长公主还不是穆家媳。 “好。”穆远点点头,看向自家弟弟,“穆耀,你去吧。” 穆耀没多说半个字,站起来就和麦谷走了。 而穆远没发话,就没人敢问穆耀和麦谷是去执行什么任务,只巴不得穆远的心思彻底转移,别再回到刚才那件事上来。 幸好,他们的愿望实现了,穆远走到房间中间临时准备的沙盘前,指着一处关隘道,“此处就是顺宁寨,出了关就是大夏的领土。本来这是个小关卡,大夏的驻军离此地非常远,但数月前他们曾有突袭……” 夜,渐渐深了,营帐的灯火地彻夜未熄。 而在对峙的另一边,赵平安时断时继地侧卧在简陋的硬板床上睡一小会儿,期间每半个时辰像被溜的小狗一样到门前转一圈。倒是隔壁的金十八吃了药,睡得很沉。 “虽说他是后颈受了风,可毕竟是盛夏,你这样捂着,不要适得其反。”看到老鲁头不断拿衣裳和稻草赌着房门上的缝隙,赵平安忍不住提醒,“他需要新鲜空气,不过他后颈的经络似乎特别脆弱,多热也不给他吹冷风就是了。” 老鲁头本能的想反对,终究意识到这不是敌国公主,而是大夫的话,好歹忍着没发声。 本来他还担心赵平安使坏,每次露面的时候会故意吵到他家王子,还曾想要如何威胁来着。但赵平安是医者之心,绝对不会对病人使卑鄙手段,因而出入时都轻手轻脚,倒让老鲁头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有点汗颜。 “鲁大人,大江军没安好心。”赵平安回屋继续“睡觉”之后,他们的斥候低声对老鲁头报告,“属下探查到他们在调兵遣将,吊在咱们后面的队伍越来越庞大。这不像是把他们的大长公主要回去,倒像是要打仗呢。” “必然的,不要少见多怪。”老鲁头翻翻眼睛,“我们不放心他们,他们自然也不放心我们。我们不想把他们的公主还回去,他们同样不想让我们的王子回到国内。” “那怎么办?”斥候焦急。 “他们虽然人多,穆远又号称常胜将军。不过……”老鲁头看了看右二房间,尽量表现出镇静的态度,让手下安心,“只要那位公主牢牢掌握在咱们手里,咱们就占了上风。唯一要担心的是,穆远的凶性被激起,恐怕会不管不顾,直接杀过来。” “他不管他们大长公主的死活了?”斥候惊。 “大江国君弱而臣强,这位公主才失了先帝的庇佑,小皇帝年纪还小,护不住她。如今只怕只是礼节上的照顾,怕落人口实而已,所以咱们要小心,稍有不慎……”老鲁头自作聪明的道,因为他是按常理判断的。 岂不知穆远和赵平安之间,那是能用常理解释的吗? “那我们……” “别慌。”老鲁头瞪了属下一眼,“这是沾火就着的时候,小心行事便了。可惜王子身子出状况,不能急行。但你放心,我自有安排,总归再有两天,我们就到顺宁寨了。那时……” 老鲁头的声音压得更低,那斥候听得点头,也把忧心忡忡的目光投下赵平安所在的房间。 这时,东方出现了浅浅的鱼肚白色。 天,渐渐亮了起来。 金十八经过对症的药物调理,又经过一夜好眠,把挖墙洞,躲墙洞,目睹手术以及被追击带来的惊吓感和不适感赶走了不少。整个人算不上神清气爽,但精神却好多了。 356 如此如此,那啥那啥 老鲁头看得心下高兴,所以他们一行人出发前让赵平安照例露面,他并没有让人紧盯左右,好像押送似的。因此赵平安得以向前多走了几步,独自一人站在官道的空野之地,对着大江的方向,自己的国人。 这一次,她看见了穆远。 经过这各自忙碌的一夜,穆远重新亲自上阵。如此,两人远远相望。 两百步的距离,却似隔着一重一重的山。 夏日清晨的微风,轻轻拂动着赵平安的额发。 她依旧穿着那日的鼠灰色素布衣裙,因为是赶路的装备,所以式样类似于劲装窄袖。远远望去,显露出她苗条健美的身姿。而即便在这样的条件下,她仍然努力保持干净整洁,没衣服换没关系,没人梳复杂的发式也没关系。全身上下都收拾得利利索索,长发绑成一条麻花大辫子,偏斜在胸前。虽然是娇俏的小家碧玉外形,站在那却仍然有大长公主的气势。 她每次出现,她的模样都会深刻印在穆远的脑海中、心中,今次也不例外,只因为相逢对面却无法言语,更增添了缠绵悱恻之意。 “穆大将军。”赵平安望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大声道。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让你心生温柔之意,哪怕命运对你再残酷,你也会觉得可以忍受。 此时,双方相隔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彼此的面目看起来虽然模糊,好在赵平安在上风口,平日里气力也足,好歹声音清楚的传了过去。 老鲁头皱眉,想上前阻拦。毕竟当初约定赵平安半个时辰一露面,可没说能说话。 可是,金十八拦了他一下。 大庭广众之下,还怕他们说什么吗?何苦如此小气,让大江人看不起。 “请讲。”穆远省略了赵平安的尊称,强抑心中翻腾的情绪。 赵平安汗了。 幸好大夏人心虚,不愿意和穆远多说,没有叫破她的身份,不然穆远必定难做。因此她也不想找事,只希望快速解决。 “你一定要找到我啊。”她长话短说,“就像我五岁那年,玩捉迷藏时我找到你那样。” 这话,听起来像求救,一个女人恐惧之下的哀求。 不明真相的大江将士听到耳中,恍然大悟道:哎呀,原来是大将军的小青梅,老相好。 而老鲁头听到耳朵中,却终于放了心。 “快走吧,别婆婆妈妈。”他不耐烦起来,其实是微微的恐惧。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每回和穆远碰面,他就感觉到莫名其妙的压力,比面对夏君之时还不舒服。毕竟,夏君是不会无缘无故杀他的呀。 赵平安没有要求多说两句,也没有哭闹,只点头,转身,姿态潇洒磊落,心中却不断祈祷穆远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却不知,穆远望着转身离去的背景,瞳孔蓦然紧缩。 她没有忘记!或者说她终于记起来了! 他们小时候那段缘分,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开始,她怎么能缺席?他一直把此事埋在心里不说出来,就是希望这珍贵的记忆能由她自己想起。 怎么?是这个时候么! 穆远的心又疼又乱,又暖又惊,但很快又产生疑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跟紧,保持两百步,不要拉开距离。”他吩咐道,自己则带了小队人,谨慎的向那间人去楼空的驿站而去。 站在大堂中,他犹豫片刻,准确的走入右二房间。 一进门,就似闻到一丝香甜的气息。 水果的味道,她特有的,她好似喜欢薰这种香,她的宫女就想心法子给她特制了。 他确定昨夜她就住在这儿,因此缓缓在房间中走来走去。 房中简陋,一眼就可看尽,藏不住任何东西。 但,他凝思片刻却直接躺在了那张床上,侧身向内。然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床板。 苏牙把看管苏美华的任务交给了他人,自己仍然做为贴身侍卫,紧跟穆远。此时见到他家大将军的动作,惊得不得了,心生极其怪异的感觉。 好吧,他知道他家将军心里头爱煞了大长公主。 从前听阿布唠叨过,他还不相信,现在终于深信不疑了,绝对不疑!但他家将军如此如此……也太那啥那啥了吧? 就算相思刻骨,躺在人家躺过的床上,这么不吭声地摸呀摸的,仿佛心中回忆着那曲线玲珑的身……咳咳,这个还是有点不恭敬,而且有那么一丢丢的变态呀。 “将军……”他艰难开口,想劝两句。 虽然忠言逆耳,但身为身边人,劝谏的义务还是要尽。再想念大长公主的……呃,身体吧,也得等救了人再说啊。摸床有什么用呢,摸人的手感多好呀。 可是,他千辛万苦的才冒出两个字,正发愁怎么往下继续,穆远却突然翻身坐起,直接把床上铺的席子都掀开了。 “帮我确认一下,这上面是不是刻着字?”穆远闪身,让苏牙过来。 苏牙“啊”了声,终于发现自己多想了。 他连忙上前,因为日光正好,他眼力又佳,因此瞬间就看到了,“确实!确实有字。” “写的什么?”穆远接着问。 苏牙意外的看了穆远一眼。 他家将军可是文武全才的,不像有的莽夫,只会打仗,大字都不识几个。那么,为什么要叫他看呢?好像情人密会密语,他在听壁角啊。 好吧,军令在身,他不得不看。 “上面的字有大有小,狗爬似的,写得还不如属下……”他下意识的嘲讽,不对,是实话实说了两句,结果就发现自家将军的面色很不善,立即及时止损道,“总共有七个字:边境,消失,勿担心。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穆远站直了身子。 平安素来不喜欢打哑谜,更不喜欢故弄玄虚或者装腔作势,只是当时的情势,逼得她说话简略。所以,这应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小时候沉浸在自己的恐惧和悲痛里,进皇宫后,经常躲到无人找到的角落。后来平安就把他的躲避变成捉迷藏的游戏,让他渐渐放松了下来,敞开胸怀。 357 会不会踢铁板 不过他太会躲了,小平安找不到他,闹到两人饿肚子,就央求他给点信息。 于是,他就用小刀在皇宫的门窗和桌椅的隐蔽处刻几个字,毁坏了多少好东西,只方便让她找到。 其实,他是希望她能找到他。 没想到有一天,这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暗语。 所以刚才在阵前一说,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还很快找到了刻字的地点。 想必她是在假装睡觉时,背过身去,用发簪偷偷摸摸刻下的。他记得她头上戴着一只普通的银簪子,草虫的模样,很是可爱。 而大夏人再无耻,也不会翻一个女子的床。何况他们急着走,必定无法事事细致。 再想想,平安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不是无的放矢的废话,可惜他就是猜不透她要干什么,所以根本无法放心呀。 他忽然有点后悔和三弟制订了那个计划,但愿不要坏了平安的事。 一念及此,他更紧张了。 “找人把这块床板拆下来,小心带回去。”他回过神,吩咐,“再给我盯紧了前面的大夏人,有任何风吹草动,不管事情多小,无论什么时间都立即来回我,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见他神情凝重,苏牙立即应是。 一日无话。 当天晚上,金十八一行人到达安歇之处。此地,距离顺宁寨的关隘只有半天的路程了。 天亮,一大早启程,午饭时分就可以到达大夏的国土。 不过也正因为路程比较近,平常人快马当天就能到,所以再无驿站可住。倒是路边有一处供来往行人或者兵将们歇脚的茶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穆远派人修缮了一番,居然有墙有屋,分隔了一大一小的两间房另一处大通铺,里面布置得舒服些,倒也是能住人的。 “穆大将军很能干啊,也不小气。”老鲁头半是嘲讽半是感慨的道。 打仗,用兵,并不只是上场能拼杀,仅勇敢无畏就可以的。类似于补给,粮草,人员调度和涉及到工程工事等外,无一不需要安置得当。战争就像一部机器,要让它正常运转,而且打败敌人,方方面面都马虎不得。 老鲁头忌妒的,只是在如此短暂而仓促的时间里,穆远处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从这个很小的角度,他深深感觉到夏君此次雄心勃勃,恐怕却要啃一块硬骨头以。 会不会踢铁板?他脑海里没来由的冒出这个念头。 但大夏人迷信,老鲁头立即觉得非常不吉利,不仅迅速把这想法赶出脑海,还连着对地上吐了好几口唾沫,又在地上踩了三脚。 赵平安以为他发癫,金十八却是知道他们大夏国的风俗的,不禁皱了皱眉。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把话题扯开了道,“你们这些人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穆远必然想得到,所以两处房舍都置办了一样的东西,省得你惦记着我,把好的让给我,结果让人家大江国的金枝玉叶受苦,不能受到优待。” “败军之将,谈什么优待呢?”老鲁头哼了声。 其余人也都神情骄傲,向赵平安投来鄙视的目光。 赵平安似乎压根就没看见。 心里却不服气:大江之前是low爆了,但那又如何呢? 皇兄在时,一直和拉帮结派的臣子斗争,只努力让太上皇留下的烂摊子不翻盘就很辛苦了。何况,皇兄的身体一向很差,为这个国家耗到油尽灯枯。 她呢?前世只忙着扶小十四上位,大江国照例是内斗不止,自我损耗,搞出一出出的腥风血雨的大戏,哪有精力对抗外敌? 所以大夏人才如此猖狂! 大江并非没有武将的人才,可惜被各种外因掣肘,难以发挥实力。当整个国家被一群只顾自身利益的蛀虫啃食的时候,大厦如何能坚固?至少不能坚固到完全抵抗风雨,只能修修补补的过日子。 但这世不同了啊。 她的人生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重要的是:大江有了穆远和刘指挥这这样的武臣,也有了杨计相那样的文臣。尽管他们每一个单拎出来都不足以左右局势,但架不住她有金手指,加上所谓公主党都团结一致,毫不犹豫。 所以结局如何还未知,她现在看到大夏人这么嚣张,反而有点放心。 骄兵必败! “哎,你不要搬了,这些东西我不吃!”金十八有点生气,因为老鲁头又去穆远留给赵平安的吃食了。 “王子你……” “我什么啊,这些都是女子吃的零嘴,你拿给我一个大男人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我身弱,你就当我是个小女子吗?”金十八本来就因为刚才老鲁头的行为而心里压着事,这时候烦躁之下有点发火,感觉很丢人。 赵平安倒是理解。 这有点像那些没品的父母,为了给自己孩子更好的东西,拉下面皮,什么都要抢。 “这个老家伙对你是忠心耿耿,你不必介怀了。”她劝了一句,转身要进屋。 却在这时,隐约传来马蹄声阵阵,由远及近。 老鲁头登时警惕起来,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赵平安。 哪成想,赵平安也一脸意外和纳闷,完全没有作伪的痕迹。 “去看看是什么人?”他目力好,远远看到一行人从东边的小山坳后面绕出来。 七八骑的样子,跑得很急,踏出了尘土阵阵。 这样折腾,只怕紧紧跟在两百步以外的大江军也会发现的啊。 顺宁寨之所以成寨,就是因在志丹和金汤的背后,渐渐隆起了山脉,而后陡然拔高,形成了崇山峻岭,一直延伸到大夏国界之内。在大江界内,两侧山壁夹成一个小小的死角,形成关隘。隘口左右,还有修建的高大长城城墙,易守难攻。 这就是为什么大夏国进攻时从不选择这里,上回攻进大江国,还是因为有人无意中发现一条山腹小路,因而偷袭寨子成功,打开了关口的大门。 但,穆远带人打退大夏军后,已经把那条路封死了。 …………66有话要说………… 一直没说过,大家的打赏我在作者后台看得见,此处一并感谢亲爱的们。 358 太-巧-了 总之,这块地方的地形很奇特。 一山之隔,却两处完全迥异的风景。 赵平安做事虽然果决,看似鲁莽,甚至像赌徒那般,实际上每回都是经过认真思考,绝不会两眼一摸黑的就行动。 所以她离京之前也是做了充分准备的,比如军医建设的种种细则,比如穆远的态度,他在西北会面临的困境,再比如边镇的形势,内部以及外部的势力分布,当地的风土人情,甚至天气地理,都仔细研究过。 夸张的讲,与大夏接壤的地图她都烂熟五心。说起顺宁寨这边的地形,简直可以在她脑海里直接形成图片,清晰无比。尽管并没有来过,也算大脑自带导航系统了。 她知道山脉蔓延到大夏国界之内是一马平川,可在大江国界这边却是山峦起伏。尽管起伏不大,但那也是相对渺小的人类而言,其实完全可以进行相当有效的掩护和隐蔽行动。因此大江在顺宁寨所设巡卫不多,几个月前被突破真的只是意外,或者说大夏的运道太好。 但赵平安觉得,以后幸运的天平不会再向大夏倾斜了。 有她和穆远在,有老天给她的金手指,只要京里杨计相和刘指挥守得住,大夏的气数就将尽了。大夏新君金耀再厉害再英明,国运所致,那是谁也挡不住的。 而此时,那队人就是从某个小山包后面绕出来的。因为之前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人,所以显得很突然。当他们出现时,已经距离很近了。 重要的是,他们明显是冲着金十八一行人来的,难免老鲁头紧张万分。如果老鲁头身上长毛,估计这时候都能炸起来。 赵平安也内心忐忑,因为她本来预计今晚行动,可不想节外生枝呀。 再看这边,鲁达一声令下,立即有三个高手侍卫迎了上去。虽然人少,却也不怯,还有点气势汹汹的。 他们把那队人观拦在半路,双方似乎讲了些什么,气氛虽然很紧张且不那么友好,却也没有动刀兵。 赵平安远远望着,没等侍卫来禀报,就也看了个大概。 这行人穿着大夏人的军服,看意思是在逃窜,一个个丢盔卸甲的,其中一个人的马背上还驮货物般的横着个人。 从衣服的式样和那头散乱的长发上判断,大约是女人,只是因为脸朝下,看不清面目。 咦,衣服是大红的,难不成是新娘? 赵平安很诧异。 “大人,那是我们的人。”终于其中一人快马赶回道,“他们奉命到大江执行任务,回程的时候被发现,好不容易甩才脱了追兵。昨晚发现咱们的信号,特意过来会合。” 信号?什么信号?她天天与这些大夏人在一处,为什么没有发现信号?难道有什么隐秘的联络手段吗?穆远有没有注意到?会不会对边境局势造成影响。 蓦然,赵平安脑海里连续冒出一连串的问题,心脏也骤然收紧,生怕穆远中了大夏人的圈套。毕竟连她都不知道的事,穆远又如何推测呢?况且他还在担心她…… “我们的人?”那边,老鲁头的疑心简直都挂在脸上了。 “腰牌,手令和上头的大印都有。”那侍卫下意识的瞄了赵平安一眼,“口令也对。” “你确定?”老鲁头再问。 大夏的口令是外巡之人联络的秘号,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自己人。但这口令一个月一换,外人无从得知。若口令对,十之八九就是对的! 那侍卫犹豫了下,觉得老鲁头小题大做,过分谨慎。但他没有反驳,只想了想,又重重点头道,“他们中有一个是洪州军中的人,我在那边待过,随意问了几句,并无差错。” 老鲁头沉吟了。 按大夏国的规矩,但凡遇到大夏人遇难,夏军官兵都必须施以援手,何况对方也算是军中同袍,那更要共生死了。 再看对方的样子,显然是暗探和一队斥候类的,因为双方交战在即,就深入敌后来探听情报,可惜被发现了,慌不择路才跑到这里。顺宁寨关口就是鬼门关,外头不容易进,若窝在里头就跟被关门打狗似的,有点脑子就不会自投罗网。 再看那队人如此狼狈,直奔他们而来,重要的是看懂了他们的信号,必定是要与他们会合以求生路。不然靠硬闯的话,过了不关口,直接到阎王殿还差不多。若是钻入山林,那变数就大了。可能逃出生天,也可能死是渣都不剩。 问题是:这队人来得太顺理成章,几乎完全符合逻辑,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这反而让他不放心。 何况,来得太突然了!怎么那么巧,就在他们要过关之前?他们手里握着“宝贝”,难保大江人不生出花花肠子来。而穆远的人就在两百步开外,就像苍鹰一样紧盯着他们,随时会飞扑下来,把王子叼走。 在退一步想,穆远之所以答应他们从顺宁寨走,还不是仗着就算开了关,关口窄小,两侧高山险峻,大夏人的兵马无法大批涌入,大江军却可以有效拦截他们吗? 他仗的是大江长公主这张护身符,穆远仗着的是天堑。于是这行突然出现的人,以及他们目的和要求虽然看似都对,却又透着反常,难以让他彻底放心。 只因为三个字:太-巧-了! 为难的是:由于大夏国和大夏军有不成文的规定,他又不能对这行人视而不见,因为他无法确定事情的真假。哪怕是为了十八王子的安危也不行。 那,他要怎么办呢? “带着女人呢。”金十八忽然扬头看了看,提醒老鲁头。 鲁达沉默。 带着女人,确实就不像偷袭的,看情形倒像是抢掠的,但也仅仅是“像”而已。 “让他们缴了械,带过来。唔,为首的再绑住。”又犹豫片刻,见穆远那方面的人都有点骚动起来,老鲁头恐夜长梦多,终于做了决定。 “恐怕不行吧?”那侍卫瞪大了眼睛,“我们大夏军,宁丢命,不丢刀的。” 359 最差的结果 “那丢命或者丢刀,让他们选一个吧。”老鲁头咬着牙说。 “话不是这么说。”金十八插嘴,“应该说,他们要信我们就过来投奔。信了,自然就是朋友,用不着刀枪相对。如若不信嘛,那大家就各走各路。只是要他们擦亮眼睛,那穆远就在两百步外,都好好掂量掂量吧。” 这个方法好! 老鲁头几乎笑起来。 选择权在对方,那么不管他帮或者不帮手,别人都说不出话来。但,如果对方表示“信任”他们的话,当然也就构不成特别的威胁了。 王子就是王子,血统高贵,为人就聪明,倒比他这种老江湖还要机灵多了。 “就照王子说得办。”他再下令。 赵平安闷不吭声站在一旁装透明,心中的疑惑却更深,同时也更紧张了。 若那个女人是被掳来的大江子民该如何? 她身为大江国的公主,有义务保护本国的百姓。可是她计划今晚就逃了,怎么再带一个人呢?在她的方法和计划里,是没办法顾及别人的,何况还是陌生人! 可是她若袖手旁观,这女人会不会被杀? 她生长在皇家,从小锦衣玉食,全是赖民脂民膏所供养,为大江国牺牲都应当,怎么能因为对方是平民,是个被抢的女子就见死不救,只顾自己逃命?就算没人知道,她自己心里这关就过不去呀。 而且她跑了,对方最大的底牌掀了,倚仗没了,护命符消失了,必定会泄愤般的胡乱杀人的。可是她若不走,结局除了她自己倒霉,令大江蒙羞,穆远发狂之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这个女人也未必活得下去吧? 只是理智虽然这么分析,她心里却仍然为难无比。只盼着自己猜错了,这不是什么抢来的女子,一群军人小分队带着个女人,是有其他原因。 而正在她纠结的时候,新来的那队人已经乖乖缴械,为首的一个花白胡子,长得极其高大的老者还束手就缚。一行人下了马,就这么匆匆走过来了。 老鲁头松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情绪太紧绷,他没留意自己的“小动作”连赵平安都感知到了。可赵平安却是相反的感觉,一颗心越提越高。 这队人真的是大夏人吧?连武器都扔掉了,除非是真的彻底信任,否则就算是前来卧底的都不敢这么冒险。毕竟如此乱来,无异于羊入虎口。 按照食物链理论,最底层的就是那个看不见脸的女人,相当于纯粹猎物,大江人无疑了。 照她的设想,这是最差的结果! 赵平安转着心思,更盯紧了那个无名女子。 就见她被推推搡搡的向前走,只怕还有哭哭啼啼,脚下也踉踉跄跄,几乎像个破布袋子那样,被拖着一步一拖挨了过来。不过这么点距离,就摔了不知几个跟头,看起来好不可怜。 “别伤着脸!别伤着肉皮儿!”临到近时,花白胡子老者才发现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虐待”行为,连忙出声阻止,“真毁了她的容,咱们大老远把她弄来还有什么用,不如之前直接一刀杀了,倒也清静。” 他这样一说,那几个小兵模样的人就骂骂咧咧的放开手,任那女子委顿于地,不停抽泣。 小兵们骂的话是大夏土话,赵平安听不懂,但老鲁头手下的人都一脸亲切,想必离家太远太久,这两天又神经紧绷,听到乡音高兴了吧?从另一方面,也更证明这些人是自己人了。 “我乃龙州军部下的野利山。”花白胡子老者也不理会那女子和自己手下,只对老鲁头道,“前些日子奉命……” 他还没说完,老鲁头就抬手制止,转脸对身边那名一直负责跑腿联络的侍卫说,“去告诉穆远那小混蛋一声,就说我们大夏派人来接应十八王子了。我们的人英勇机智,顺手俘获了一名大江什么什么军衔的云骑尉,外加一个大江美人。如今我们手中除了有王牌,还有了两张好副牌,希望穆大将军好自为之。明天我们平平安安出了关,自然还人,双方无事。不然,死伤只怕会更多,军,民,皇族都无幸免,说出来可不好听呢。” 老鲁头这话,表面上好像是威胁穆远,告诉对方他的筹码在加大。但赵平安注意到,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花白胡子野利山的表情。 云骑尉是大江的武官职,只有七品。在军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太小。 但,故意说抓到这样一个官,其实绑着的是野利山,就明显是意有所指了。若野利山心中有鬼的话,就难免受到震动,表情上会有变化。哪成像这一位被绑得好像无所谓,还一脸茫然,连说到武职的时候都毫无反应。 这下子,老鲁头终于放心了,指了指茶棚道,“那边说话。” 毕竟,之前他们是在大江军的监视下接洽完毕,现在好歹要做点样子,说话避讳些,以扰乱穆远的视线。 “但凭吩咐。”野利山点头,跟在老鲁头身后走。 他的人,倒是在原地没动,隐约被老鲁头的人无形中包围着。不过双方似乎没有敌对的气氛,大约在心底已经互相认定是一国的了。 而路过赵平安身边的时候,野利山好奇的盯了好几眼,之后对老鲁头说,“敢情你们在路上也抓了个娘儿们吗?长相不赖啊,不过不如我那一个。谁不知道咱们君上爱美女,路上遇到了,身为臣子的,怎么能不为君上搜罗来孝敬?不是我吹,我们逮到那个简直是……”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只告诉我,你即是龙州军部下,跑到这里干什么?”老鲁头打断了有点自来熟的野利山。 要知道,这一位现在还五花大绑哪。可是他呢,毫不介意似的。 “跑过来干什么?嘿嘿,就算我认你老兄,也真是不能说。这是军法,你懂的。”野利山笑了笑,爽朗中带着奸诈,“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去吴旗转了一圈。” 老鲁头看了静静跟在一边的金十八和不远处的赵平安一眼,点了点头。 360 躲躲先 吴旗比金汤城还要靠西,是保安军治下一坐重城。 而龙州军所据之龙州是由大夏最骁勇善战的五王子镇守,只怕在不远的将来,会成为攻江的主力。也就是说,主力军坐下的人深入大江境内如此之深,必定是为了了极重要的军情。 野利山不肯明言,老鲁头也绝不敢追问。 “后来呢?”他只能绕开关键问题。 “后来?后来!”野利山想拍大腿,可是手臂被绑着,只能跺了跺脚,“哪成想任务完成快回来的时候,为了抢那个小娘儿们暴露了行迹,被一路追过来。好在我们马快,又找了当地的向导,沿着长城边,横向移动,这才甩脱大江臭贼。昨日看到你们放的特殊信号,知道你们必是自己人,就立即换了军服赶过来。虽说这边的情况也不好,但人多力量大呀,咱们两人处并一处,未必没有回到大夏国的机会。反正我们也被追得够呛了,并不怕再辛苦些。” 听他的意思,他们跑过来即像是求援,也像是救援。 老鲁头沉吟。 一是因为他谨慎万分的性子,二是因为关乎到夏君最宠爱儿子的安危,他不得小心。 “把那个女人带过来。”迟疑了半晌,他才开口道。 野利山和他的部下,看起来似乎是没有问题的。但,他仍然不能彻底放心。他只是感觉那个女人是关键所在,那么只要控制了那个女人,安全系数必然大增。就算是野利山他们是奸细,扣了这个女人也相当于是人质。 有两个人质在手,哪怕仍然不能十分安全,却也有保障多了。 而对于老鲁头的要求,野利山痛快地点头。 于是被抢来的女人又像个破布袋一般被一个壮汉拎了过来,再重重扔在地上。 “你他妈就不能轻点?”野利山怒目。 那壮汉一摊手,“有什么办法?这小娘儿们长得这么漂亮,我们日夜带在身边,偏生许看不许碰,只有对她凶点才能解心火。” 野利山啐了一口道,“别胡说八道!你也配!这是带回去夏给君上的。你算哪根葱,顶多下回打秋风,顺到腰粗屁&股大的农家妇,开恩匀你一个。这样的极品,你看看都是福气了。”说着,近乎无意识地挣扎了下。 老鲁头这回倒干脆,挥刀上前,割断绑缚在野利山的绳索。他这样也有些炫耀的意思在内,毕竟那一手干脆又利落,武功很高的样子。 野利山得了自由,两步上前抓住那个女人,扒拉开她那头散乱的长发。动作也不见得多温柔,还拿捏得极好的没有碰到这女人身上的半点皮肤。如此行为,也是炫耀。 然而老鲁头却没有在意了,因为看到那女人的脸,他就情不自禁的抽了口气。 紧接着又是两声抽气声,分别来自金十八和赵平安。 那女人乌油油的一把长发浓密而柔软,就像上好的黑丝缎,光滑顺柔得想让人摸一把。 赵平安得承认,苏美华的头发是很美的,很为颜值加分。不像她,碎发多,稍微整理不好,整颗头就毛茸茸的。 可这个女人的头发比苏美华的还要美丽,之前一直乱七八糟的覆于脸上,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此时露出了真容,只感觉语言描绘太多余,只能说……绝代佳人! 哪怕路上她被折磨得够呛,脸色怪白,唇无血色,衣襟上还有呕吐的污迹。现在因为被这么多人盯着,神情恐怖而瑟缩。但美人就是美人,就好比超模披着麻袋片还能飘飘如仙似的,这女人也仍然美丽惊人。反倒因为被虐待了很久,眼角含泪,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娇怯美。 “老山啊,你捡到宝了。”金十八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看,又情不自禁地说。 野利是双姓,山是名。此人年纪已经五十开外,所以金十八自来熟的称呼人家为老山。 “这个女人,我父君一定会喜爱的,这是上天送一你件大功哪。”他接着说,“谁不知道我父君喜爱美女,特别是大江的美女。这一个,比后宫那几十个加起来还要美。没想到这穷乡僻壤之地,还有这样的绝色,只怕算得上大江,不对,大江加大夏的第一美人。” “可不是,我看她第一眼的时候,自己的一双狗眼差点闪瞎。”野利山得意,紧跟着大拍马屁,“但我一心忠于君上,自然知道天下间最好的东西都是属于君上的。当时她正在花轿上,要嫁到吴旗的都尉府里,观礼的有不少官兵呢。就这样,我们也给抢了来。” “还没洞房,如假抱换的黄花大闺女。”那壮汉在一边补充。 老鲁头点头,惊艳之中忧虑地望了自家小主子一眼。 意思是:十八王子您之所以受宠,是因为你娘受宠。可这个抢来的女人一去,只怕君上的心意就全被她占了,那时您怎么办? 金十八却耸了耸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娘受宠,也不仅因为容貌。这么多年,长得比我娘还美的人多了。只凭长相,哪能长久得到男人的心? 两人眼神交流,又很快默契的望向赵平安。 就见赵平安瞪大眼睛,嘴巴微张,随后面露微恼之色。就算很快掩饰,却也留有痕迹。 这必定是惊艳之后妒忌了哇,女人不都是这样吗?受不了别人比自己美。 他们哪里知道,赵平安不是惊艳,而是彻底被“惊”了。 被抢的“女人”确实美极了,称得上东京城第一,大江第一,也许还天下第一。但,这人根本不能称之为“她”,而是“他”。 穆耀! 女装版的花三郎! “我不舒服,我要去休息。”她转过身,因为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面上惊涛骇浪就算了,万一她气得直接说出心里的话怎么办?不行,她得躲躲先。 可是老鲁头看到赵平安的神情,误会了她的心意。 骨子里,他不喜欢赵平安即便在这种情形之下还临危不乱,镇静得吓人的样子。甚至那高傲又凛然不可侵犯的眼神,都对他是一种鄙视和轻看。可是人家是保命符,不仅能护着他们出关,将来说不定还能医治小王子。 所以,他一直容忍。 361 贴身侍婢 不过,赵平安的态度终究是令老鲁头不爽的。 因此出于打压的目的,现在的他很想让赵平安也不爽。 于是他上前一步道,“公主,这个女人也是大江的子民。身为大江公主,您不是应该拂她一下的吗?我们都是粗人,万一有谁在您眼前动手动脚,公主面子上也不好看。” “尔等禽兽,与我什么相干?”赵平安冷笑。 “话不是这么说的。”老鲁头见赵平安不满,心情更好,“另一方面讲,您是公主,可惜身边一直没人侍候。不如把这个女人理理干净,暂时给公主先做个贴身侍婢可好?” 赵平安还没说话,穆耀就膝行两步,想抱赵平安的大腿,紧急之中想到她会发怒,登时缩回手,改为伏在她脚下,“哭”道,“公主!您是我大江的公主吗?那公主殿下,求您救救小女子吧?我愿意当牛做马,一辈子侍候公主,为公主生,为公主死!” 妈的,声音怎么搞的,虽然不算纤细,却好歹也是女声。 赵平安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踢开这个家伙。这位著名的花三郎,有的时候如谪仙,有的时候却是个十足的怠懒家伙。她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脸都憋红了。 结果老鲁头又误会了,说不上心花怒放,却有很解气的感觉,连忙道,“即如此,就这么定了吧?此处简陋,只有两间房,反正我家王子是不能与其共处一室的。毕竟,这女子是要献与我家君上的。” 赵平安险得说:你们大夏父子、祖叔间继承王妻妾的那样多,兄弟或者叔侄之间就更不用提了,把女性当成牲畜和资产一样,还有脸讲这种话么。 然而再一次她还没说出话来,金十八又插嘴道,“小姐姐,你看她怪可怜的,就暂时收留她一下吧。若你实在不喜欢,回头我会想办法。” 赵平安斜过眼,终于轮到她说话,“暂时?回头?你什么意思呢?明天就到边界了,说好了那时放我回去,穆远放你们安全离开。看样子,你们是要毁约啊。” 她笑容浅淡,透着一种洞悉一切又看轻一切的傲慢,“贵国人士的一诺千金,誓言如山的派头,我是亲身见识到了。” 大江和大夏连年发生军事冲突,大江富庶但软弱,既然没有亡国的风险,总是割地赔款了事。但双方签订的和平条约,大夏国动不动就撕毁,可以说很不要脸,很没有契约精神了。 不过大夏人对此却不以为意,因为他们崇尚力量。在他们看来,无能的人不配与他们平起平坐,所约定的条件自然也没有信服力,因此从骨子里并不拿与大江的承诺当回事的。 只是赵平安此时这么说,金十八和老鲁头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只是鉴于赵平安已经进了那间小茶棚,而且他们确实有点缺乏理由并且心虚,也就没多说话。倒是那个“女人”,也不经人同意,连滚带爬的追进了茶棚中。好像很害怕,把赵平安当成了主心骨,更怕不死死粘上去,自己就会更倒霉似的。 “公主!公主请您等等我!等等奴婢,就让奴婢侍候您。”很会顺杆爬的样子,又跑得仿佛身后有鬼追。 “真没看出来,这女人个子很高啊。少见,少见。”金十八感叹道。 之前穆耀不是跪就是坐在地上,不然就委顿得很,故意把身子缩成一团,所以看不出身高几何。刚才跳起来去追赵平安,不但瞬间没了萎靡之态,本来的身量也显露出来了。他虽然不如他二哥那般高大,但在男人里都算高个子,何况现在扮了女人?简直算十分惊人。 “君上最喜欢高挑的女郎,就冲那小娘儿们的那双长腿……”把穆耀提过来的那个壮汉咽了口唾沫,“玩上一年半截也不能腻啊。” 啪的一声,野利山大耳刮子赏了那壮汉一记,并指了指远处道,“滚!赶紧给我有多远就滚多远!再让我看到你这兔崽子流口水,我就切了你那玩意儿,看你还管不管得了自己!” 那壮汉嘻笑着跑了,被扇红的脸也不摸一摸,看起来无耻之极。 老鲁头很不满,生怕污染了自家小王子的耳朵。好在偷瞄了眼,自家小王子只是露出了厌恶那壮汉粗鄙的神情,倒没其他表示。 另一边,野利山却一脸惶恐,还有点惊讶,加上一点意外,表情很古怪。 “山老弟有什么想说?”老鲁头问。 “我脑子一时转不过,可是听刚才的话音儿……”野利山眼神中带了点热切地盯着金十八道,“您称呼君上为父君。” 又转向老鲁头,“老哥又称呼这位为王子,再加上刚才那个公主,到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如此的后知后觉。”金十八噗嗤笑了声。 老鲁头皱眉,“你完全不知情吗?” “我只是看到了你们的信号,知道大江人搞不出这种花样,就追了来。”野利山老实承认,“为了小心些,又坠在后头半天。最后看到大江军一时逼迫你们,却又不敢靠近,就确定你们是自家人。而且,手里必有大江军的把柄。” 也不算太鲁莽,太轻信。 老鲁头心下一松,最后的一点怀疑感觉终于消散了。他就说嘛,如果暗哨或者深入敌国的斥候这么白痴,完全凭武力高,行事不慎重,就这样毫无理由就信任他们,出现在他们面前,实在是太古怪诡异。 现在嘛,正常多了。 于是他大致把金十八和赵平安身份说了,又把目前的局势略略讲了两句。野利山听完后就要给金十八下跪,发誓以生命保护金十八的安全。毕竟在等级森严的大夏国,就算尊贵的武勋也要臣服于皇室。金十八再是弱鸡加病娇,到底是王子,而且是金耀最喜欢的那一位。 “赶紧起来,虚礼不用管,正事要紧。”老鲁头又听野利山表了几句忠心就赶紧道,“把你的人整合一下,别生事,回头我再与你细说。” 362 你这种黄花大闺女 又转头对金十八,“您也回屋休息一下吧,身子才好点。明天……只怕是不太平啊。” “心机都给人看出来了,明天会如何,我自然有数。”金十八苦笑着往回走,“只是你要提防,小姐姐看得出来的事,穆远不可能没防备。别高兴得太早,机会不过是对半而已。” 他始终听从老鲁头安排,并不曾多言。一则是身子不舒服,没精力。另一则,其实他早看清事情本质,又没有更好的法子,干脆就闭嘴不提。 但这样的情况,他居然还能泰然处之。别的不说,心理素质真是杠杠的。 “小主子放心,无论如何,哪管它天翻地覆,我也会护得您周全。”老鲁头咬着牙说。 “尽力就好,一切看情势,这世上没有必须做的事。”金十八轻声道,脸上有着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人罕见的豁达。 老鲁头低头不语,一边扶金十八进大间的茶棚,一边左右扫了一眼,蓦然发现那个充当跑腿的侍卫还傻站在那儿,不禁有点火大,“你还站在这儿干吗?到对面去告诉穆远,我们在大江的援兵到了,人不多,却个个精锐。明天大家就了结此事,让他不要节外生枝,不然刀剑无眼,快要平安的关头结果闹得不平安了可不好。” 他说得绕口令似的,故意点了赵平安的名字,又故意把野利山的出现说得好像是他运筹帷幄的结果,不过是想增加筹码的分量罢了。 那侍卫应了一声,有点心神不属的离开了。可事到临头,所有人都心神不属,自然没有注意到不关键的人物。 与此同时,小茶棚内赵平安却恨不得掐死眼前人。 “你来干吗?还拌成这幅鬼模样?”她气得要命,却还要压低声音。 两处茶棚一大一小,中间隔了从前做灶间的一处露天之地。所以,控制音量的时候,对面的老鲁头和金十八并听不到她讲话,到底不是顺风耳。可是,她屋外总有巡逻的人,茶棚子又是薄木板所搭建,很不隔音的。 “鬼?你说的是艳鬼吧?”穆耀低笑了声,“没成想我扮成女人倒是挺好看的,是吧?” “你给我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穆耀吸了口气,声音恢复正常,“我正经的来救你。” 男声女相,本应格外的违合。可这情形在穆耀身上却变成了妖气,诱惑很致命的样子。 不过赵平安向来对他免疫,只气得跺了跺脚,“我不用你救,也不用穆远。我不是捎话回去了吗?叫你们不要自作主张,轻举妄动。前后两次!你们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这样可好,反倒耽误了我的大事!” “我能混进来,难道不需要时间准备啊?所以什么两次捎信,第二次我可不知情。”穆耀坐在一条木凳上,耸了耸肩。 转眼间,他从板壁的缝隙看到外头有影子晃,连忙一把拉着赵平安也坐下,声音又低了三度,“配合一下好吧,不然我坐你站,瞎子也看出来不对劝儿了。” 赵平安下意识地反应想弹起来,到底理智占了上风,坐着不动。 “你到底打算怎么救我?”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她才平静了些,问。 “你不会以为,我真是被外头那七八个粗鲁无文的家伙抢来的吧?”穆耀挑了挑眉。 “我怎么会那么以为,难道旁人都是傻子吗?”赵平安嗤之以鼻,“抢什么东西不得验货吗?你这个西贝货,还能逃得了这么多人的眼睛,那么多只手?你就知足吧,现在金十八和老鲁头都心里压着事,不然当场验明正身,你该如何?” “切,我这样的美色是要献给夏君金耀的,旁人岂敢染指?”穆耀不服。 赵平安冷笑,“色胆包天这话,你总听过吧?再者,金耀素来喜欢人妻,你这种黄花大闺女倒不一定入他的眼。” “这是什么怪癖?”穆耀吓了一跳,看来真不知道这件事。 曹操父子都有这个怪癖,赵平安心道。 “没想到你对大夏国研究得这么通透,甚至连他们君上的兴趣爱好都知道。”他张了张嘴巴,最后幽幽地道,也不知是夸奖还是嘲弄。 赵平安只不理,反讽道,“是你做戏不做足,既然是新嫁娘被抢,何苦不入了洞房之后再被掳走呢?强占人妻这种事,金耀更喜欢。为此,他的部下也许不介意在半途中把你变成人妻,然后再献上去。而金耀为了维护军中势力,也不会因为女人喜欢或者讨厌谁,就对有功臣的武将打击报复。这一点,倒是比我们大江强多了。” 穆耀愣了愣,随即又释怀,“可是,那些所谓的龙州军斥候是我们的大江兵啊。” 因为两人低语,离得有些近,他又情不自禁地点了一下赵平安的鼻尖,“你是不是被那个满口污言秽语的壮汉吓到了?他啊,其实野利山的亲儿子,名为野利花花,倒真是个当细作的人才,看似粗鲁,实则内心精细之极。这一出出的,演得真是好,连我差点都信了。” 穆耀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又一转眼见看到赵平安气鼓鼓的小脸儿,心就放柔软了。 见到她,挨近她,可真是高兴啊。 刚才远远见到,他差点控制不住情绪,撕掉伪装。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他二哥在久别重逢之时的激动,却还要死死克制着有多难熬。而自从平安被当做人质,那一颗心就该像放在滚油里煎似的,只怕更加难熬吧? 赵平安却想:居然叫野利花花! 在现代,花是柔美的表示,花花很多时候是小姑娘或者小宠物的名字。但在异时空大江国,花在某些西北方言中是勇武的意思。也就是说,刚才那壮汉阿花是个勇敢的青年。 “我记得,阿窝夫人的娘家姓野利吧?”她忽然忆起。 “在大夏,野利是大姓,人口和分支都极多,大江边军中的番兵中也有。”穆耀道,“但你没猜错,野利山是麦谷的岳父,花花是麦谷的亲小舅子。” 363 硬碰硬 “怎么能让这样的人来冒险?”赵平安差点跳起来。 并且是不值得、没必要的险呀。 大夏兵强马壮,武力强盛,总体上大江本就处于劣势,仅凭个别将领,比如穆远这样的人才能维持着四六,甚至三七的局面。因为制度不好,管兵权和用兵权分散,兵源之间不能整合,也是大江屡战屡败的原因。 如今大战在即,而且有可能是几十年一遇的大战,是能左右未来两国局势和关系走势的那种,当然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包括骁勇善战的番兵在内。 阿窝的亲爹是番兵领袖,若有个三长两短,对未来的整个战局不利。何况,还搭上了人家野利家父子! “我想出这个计策,需要番兵冒充大江官兵,就找我二哥安排人手。”穆耀一点不急也不气,耐心解释道,“麦谷奉命去与金汤城的番兵商量,是他岳父老泰山自告奋勇的,谁也拦不住。这个老头爱憎分明,想必是因为你救了他女儿,真是恨不能粉身碎骨报答你。” “若是为了报答我救了阿窝母子的恩,我宁愿不要!正如我与麦谷说的那句话:不用报答我,报国吧!” “报你与报国有什么区别吗?”穆耀皱眉,“你代表着大江国的体统,若你陷于大夏国内,甚至被金耀强娶,这样的羞辱会令大夏情绪高涨,反令大江国一蹶不振的。你这样,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吗?” 赵平安语结,居然说不出反驳的话。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回穆耀说得对。 “可是我明明有脱身的计划啊,你们为什么就不信我呢?”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 “关心则乱,听过没?”穆耀翻翻眼睛,“你孤身陷于狼群,我们怎么能放心?你当我或者我二哥,当真是冷酷无情的人吗?就算是,对上你也完了。” 最后半句,赵平安听得心头一麻。 然而她还没说什么,穆耀就盯住她的眼睛问,“你倒是说说,有什么脱身之计?” 赵平安再度语结。 那个逃跑的办法非常秘密,只能她自己知道,绝不能告知别人。 “现在已经不再具备条件,不提也罢。”她只有含糊着说,随即又紧张,“我听大夏人说话,总是提及什么信号。他们在用我隐秘的手段彼此联络,我怕你二哥会上当。” 打开顺宁寨的关口,真的是安全的吗? 如果那意味着关破城破,让大夏人借机长驱直入,那她宁愿在关前自尽。反正也不是没有死过,已经对死亡的感觉不那么深刻强烈了。 她怕的,其实只是离别。 “我二哥从小在战场上长大,是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大夏人搞花样,必逃不过他的眼睛,你尽管放心。”穆耀很自信。 看他这样,赵平安也略踏实了些。反正现在没办法给穆远传递信息,不如镇定些,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心定了定,就又转身问,“那么,你是打算怎么救我呢?” “这不简单么?”穆耀摊开手,“我和野利父子带的人已经潜伏在大夏人身边,待到明早天亮未亮的时刻,在人最疲惫,反应最慢的时候动手,把你抢回去呗。” “就硬碰硬吗?”赵平安瞪大眼睛。 “难道要软碰软吗?”穆耀反问,“很明显,大夏人是不会把你放归大江的。他们大约烧了八了辈子香也才得到这么个好机会,怎么肯放过。我二哥心里也明白,不过担心大夏人狗急跳墙伤了你,这才虚以委蛇。就算我不唱这一出,他也必定会想其他法子的。” “可是,这队大夏人是保护他们十八王子的,个个是高手中的高手,不好对付。” “野利山父子所带的也是精锐呀。” 赵平安非常无奈。 这样做法,必然会有死伤。来救她的人共有十个上下,能回去一半就不错了。她虽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也知道战争必有伤亡,可这么多人为救她而折戟于此,而不是光荣的战死沙场,用几条命换她一条,她于心不忍。 “你们连械也被缴了,还怎么硬碰硬?”她想到切实的问题。 哪知穆耀却得意的一笑,“你也太小瞧我们穆氏兄弟了,既然要救你,第一要派人潜入在敌人左右,取得他们的信任。第二必定做好埋伏,让人防不胜防。”说着,他站起来走到朝西的墙壁处,闪身于阴影处,透过那扇极小的窗子向外瞄。 而后,又对赵平安招招手。 赵平安没多话,快步上前,顺势往外看。 因为她站得比较靠前,穆耀赶紧拉了她一把,让她能看到外面,外面却不到她。 “看到那几棵大树了吗?”他低声问。 赵平安愣了愣,随即吃惊道,“难道……” 穆耀点了点头。 原来! 原来穆远在布置这间茶棚让那个病娇王子入住的时候,提前就做了手脚,就像她在木板床上给他留言是一样的。他肯定推测出野利山等人会被缴械,所以在别处秘密藏了武器。这样一旦打起来,己方不会吃亏。 金十八的人当然会检查茶棚内外,但谁能想到穆氏兄弟的计策是一环扣一环的,穆耀就在前面吸引火力,穆远暗中布置。大夏人再精明,也不可能想到这一点。 如此看来,是有很大机会带她逃回去的,假如不考虑无辜伤亡的话。 “当然,也是凭借了我的美色,利用了金耀的弱点。”穆耀不知是自傲还是自嘲地轻笑着继续说,“不然就算我二哥想打入敌人内部,那个死老头这么多疑,死小孩这么精明,也怕是难成的。所以,我很重要的,知道吗?” 他说的死老头是指鲁达,死小孩子自然是指金十八。 但两人为了躲在窗后的阴影里,本来就离得有些近,此时几乎是靠在一起了。偏偏穆耀的话一多,又是笑又是呼气的,温热的气息就直喷到赵平安的耳朵上,令她痒痒的还有些异样感,以致连忙闪身,退后几步。 364 戏精附体 “怎么了?”赵平安一幅避之不及的样子令穆耀有些不高兴。 “有人来了,快跪下。”赵平安正瞄到有黑影闪过,连忙道。 穆耀这时候倒也不胡闹,扑通一下就跪下来,想也不想的。 “贱人,给我滚开!”赵平安呵斥道。 趁着黑影贴近窗子的功夫,抬腿踢了穆耀一脚。 她没怎么用力,可穆耀却似滚地葫芦似的翻了三圈才停下。而且立即就又连滚带爬的扑到她脚下,还嘤嘤嘤的哭起来。 “公主!公主您别不要我。我什么粗活重活都能做的,我愿给您当牛做马,只求公主不要把我扔到那群人里面。我我……我给您立长生牌位,我生生世世报答您。” 男声女声自由转换,毫无障碍。且演技高超,简直凄凄惨惨戚戚,能令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动作戏十分自然。 赵平安觉得,不欺侮他一下都不是大江人。 那瞬间,穆耀戏精附体,不去戏班子玩个票,连他自己都对不住。 “本宫会缺牛马吗?”眼角余光瞄到窗缝中有影影绰绰的黑影浮动,知道有人在外面偷听,赵平安干脆化身最佳配角,冷哼一声道,“你长成这幅妖孽模样,本宫看着来气,别在本宫眼前晃就成。”同性间的妒忌,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穆耀继续嘤嘤嘤,因为窗子在他背后,外头的人偷看不到他,他干脆左手放在胸前,挑了挑拇指,表示赞扬赵平安的配合,还挤了挤眼睛,害得赵平安差点破功,连忙说话掩饰。 “不是本宫不肯护着你,实话对你说,本宫也自身难保。明日,穆大将军未必能把我安稳换回去,少不了一场打杀,结局也难料。再者说了,我能护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你要怪,就怪老天爷不公吧。你这幅皮囊如果生在富贵人家,太平盛世,自然是极好。可惜你生在战乱不断的边镇,还是小户人家。这就不是福气,是祸事了。” “公主,奴家也不想的,也不想的。”嘤嘤嘤,“求公主给奴家指条明路吧,奴家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还要感念公主的恩德。” 奴家?天哪。 赵平安咬着牙,才能忍住不立即吐槽,只哼了一声道,“为什么要死呢?你被抢,又不是你的错,要死也是那些抢你的人该死。两国交战,潜入敌国内部本也没什么,结果却还要祸害平民。如此不仁之师,只怕会败。你就好好活着,受辱也要活着,且洗干净眼睛看着吧。” “可是奴家怕……” “怕有什么用?即便我贵为大长公主,命运也不由自己做主。”赵平安冷声道,“不过你即是我大江的子民,我就护你这一天。明日到了边塞关口,彼此都自求多福吧。万幸你若不死,落到夏君金耀的手里就且忍耐,总归比你落到那一群粗鄙之人的手里强。你记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别动不动寻死觅活的,好好保着自己的小命要紧。” 她这样说,外头的人会把这番话转述给老鲁头和金十八。 她先是说大夏兵入境抢掠平民,让真正的军人感到羞耻。又说他们会战败,激起他们的不服气之意,最终愤怒会让他们狂妄。其次,表明她知道明天的事不会善了,有意让老鲁头紧张。而情绪太过紧绷,就容易出错。第三,她表明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所以在矛盾激化的时候,对方就会自然而然地拿她的命来拿捏她。 有怕的东西,有不容损失的东西,在别人看来就有了弱点。 而有了弱点,敌对的一方也会对她轻视,会稍微放松警惕。这样不管对她自己的计划也好,穆耀的计划也好,都有好处。 废话,也要废得有价值,要表达出字面之下的意思。 “公主,嘤嘤嘤,奴家听您的,一定好好活着。”穆耀低垂着头。 “那你先把头发梳一梳,脏成这样,少来靠近我。”赵平安说,但转而又道,“算了,你还是这样蓬头垢面的好,免得打扮起来太妖娆,又惹出事端。但是,离我远点!”说着,又喘了穆耀一脚。 这一脚用了三分力,不为别的,就为了解气。 穆耀没提防,啪叽一下坐在地上,但很快拍拍衣服上的土又站起来,“奴家侍候公主吃点东西吧,我看那边有个食盘呢。” “是你自己想吃吧。”赵平安挑了挑眉,“别装了,外头的人已经走了。” 穆耀哦了一声,但轻手轻脚的跳到窗边,又沿着这间小茶棚走了一圈,谨慎的确定外面确实没人了,这才坐回到桌边,老实不客气的掀开盖在食盘上用于防尘防蝇的白布罩子。 食盘中,又是几样小食。 虽没有京中精致,却也颇入得口了。穆远这番心意之细致,简直暖心极了。 穆耀看到那几样吃食,先是愣了下,之后就捏起一块夏月麻腐鸡皮放在嘴里,很快又吃一块姜辣萝卜,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吃我的东西,还给我摆脸色。”赵平安不满,坐过去也吃。 但穆耀居然无理的打掉她的手,“我哥这样讨好你,细心如此,你心里必定甜死了。所以我在的话,就不许你吃!” “你别太过分!” “我就是不想再让你沾他的好处!”穆耀流露出一股孩子般的赌气样儿,“不然,你只看到他的好,什么时候看到我的?那样,我岂不是用尽花样手段,做尽坏事也得不到你的青眼相加吗?就像这次我来救你,先是扮了我最讨厌的女装,还甘冒其险。而你,却只想着他对你的好,那我呢?赵平安你有没有良心,你就看不见我吗?”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赵平安感觉穆耀真是任性之极的家伙,完全不顾场合的。不过看着穆耀那张有些苍白的脸,即不忍心怼他,胸中也升起一股感激之意。 “我猜,为了看起来很真,你被横在马背上的时候,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光了。”她把食盘向穆耀推了推,“没人跟你抢,吃你的就好。” …………66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晚了。 明天时间还不能确定,因为存稿没了,我得晚上回家现写。 但一定会更。 对不起,我争取周末多存稿,一周的更新定时安排好。 365 骗自己呀 穆耀怔了怔,没想到赵平安没有发作。 其实他是有点后悔的,这是什么节骨眼儿啊,拈酸吃醋的有意思吗?可能就是因为他这样小家子气,平安才喜欢二哥不喜欢他吧? “谢谢你,真心的。”赵平安见穆耀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就欠身推了推他的手,把那只煎角子向他唇边推了推。 “通过这次的事,其实我发现你也不是只会胡闹,更不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她说。 “因为我来救你?”穆耀把煎角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问着。 赵平安微微一笑,“你来救我,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但是从你刚才说的话我判断,你并不知道我出了京,所以并不是追随于我。那么,你什么时候来的西北呢?你来,又是想要做什么?” 穆耀再度怔了怔,胡乱几口把煎角子吞掉,“我向来随心所欲,想来就来呗,并没有为什么,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兴之所致而已,边境有兵事,好大一场热闹呢。” “是为了你二哥对不对?”赵平安不接话茬,反而直接点破。 穆耀蓦然闭了嘴,转而与赵平安眼神相对。他本想不退缩的,却不知为什么却眨了眨眼。 “唉,眼睛有点干。”他试图转移话题。 可赵平安仍不理会,自顾自地轻声道,“穆远在这儿,苏美华在这儿,我来了后,发现你也在这儿。这不可笑吗?从小圈子来说,几乎是把东京城的情况照搬过来了。鉴于你要破坏我和你二哥关系的贼心不死,苏美华这回又这么有耐心,甚至是比穆远还早到此地,只能证明那个臭不要脸的女人是你给指的明路。” “你这是指责我?”穆耀挑眉。 他的习惯是:既然被揭穿,就绝对不否认,除非真的没做过,那是杀了他也不会认的。 “我明明在夸你。”赵平安拍了拍穆耀放在桌子上的手背,就像对小皇帝九哥儿似的。 “据我想,你必定是安排了苏美华来,是让她爬床也好,死缠烂打也罢,一定要让你那因为战争而情绪紧张的二哥犯点错误,然后将错就错,成就穆苏两家的联姻。”赵平安继续道出穆耀的打算,“你知道我的,绝对不可能与人共侍一夫。那样,我和穆远的姻缘线就彻底断了。可你又怕苏美华坏事,影响穆远在战场上的注意力,导致他打败仗,甚至是有个三长两短。于是你就偷偷潜伏下来,打算随时帮个手。若非金十八那个搅屎棍出现,异想天开的要劫个会给人开肠破腑的大夫回大夏,误打误撞地把我抓了当人质,你还是不会出现的。” “你想说明什么?”穆耀沉默半晌后,轻吁了一口气道。 姑娘家太聪明有什么好?让男人家尴尬有什么好?平安推测得都对,他就算是做过就认的性子,这时候却忽然不想直承其事了,所以只能反问。 “我刚才说了,我终于发现你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这样的你,反倒让我有几分喜欢了呢。”赵平安很认真地说,“因为,你跑来,是担心自家二哥的安危。穆耀,花三,你并不是你自己表现出的那般恶劣的人。你的心是软的,血是热的,只是你故意摆出纨绔的性子来掩盖。就像,你喜欢装成温润才子的外表来蒙骗世人是一样的。我倒好奇了,你披着好几张不同的外皮,到底要骗的是谁呢?” “骗自己呀。”穆耀冲口而出。 随后闭上眼睛,用力而缓慢的呼吸,仿佛要压抑胸中奔腾的真话。 可惜,有点徒劳。 “赵平安,我来救你的命,是舍出自己的命,舍出自己的尊严的。你就不能说点让我爱听的话,让我感觉到一丁点的幸福吗?”他有点恼火,“你一定要让我郁闷吗?认识你,喜欢你,到底是什么冤孽事?我多希望让你对我有点好感你知道吗?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你觉得我还不错,居然是因为我那二哥,我的情敌?因为我担心他,所以你稍微喜欢了一点我?” “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你何必曲解呢?”赵平安没想到穆耀偏激至此。 她真的是以为穆耀对穆远像对仇人一样,哪有什么血脉相连的天然情感?结果,蓦然发现他内心中其实是有兄弟爱的。而且感情说不定还很深,因为他一方面要打倒比自己强的兄长,兄长有的东西他就一定要抢过来,另一方面又担心兄长会受到伤害,甚至离开这个世界。 前世穆远被凌迟处死的时候,穆耀已经死了。他没有看见自己二哥的下场,但既然他是重生的,只怕也从旁观者的角度目睹了那一惨事。 这些,对他是没有触动的吗?他不心痛吗? 现在他身上这种如此别别扭扭,又带着血浓于水的天然情感,其实令她觉得很可爱。也因此上,对他的态度和感觉有所改观。 “你讨厌我也好,喜欢我也罢,我都不希望是因为我二哥。我,只是我。”穆耀蓦然转头,目光灼灼的瞪着赵平安,“赵平安,你有没有良心,为了你,我什么事都做了。上一辈子这样,这辈子还这样。” “那你有没有想过,上辈子你们穆家结局凄凉,就是因为你和穆远兄弟之间,从不肯坦诚相待呢?”提起前世,赵平安努力保持冷静。 事实上,她一直试图化解。因此见到眼前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既然上天让我们重生,就一定有其意义。你就没想过,换一种方式来活着?你就没想过,至少你和穆远之间是可以和睦相处的?是因为我赵平安才让你们兄弟反目吗?哈,这个锅我可不背,我也不想成为你们兄弟间较量的筹码。” “你并不是。”穆耀忽然感觉胸中被一股情绪塞得满满的,不吐不快,“我们穆家那位厉害的家主,我们的亲爹才是!” “争宠?” 兄弟之间,倘若各方面都差不多,又都是人中龙凤,却遇到父母偏心的,往往会形成竞争关系。若在皇家,那真是血雨腥风要人命的。 …………66有话要说………… 会解开一点穆家之谜 366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亲兄弟,却不死不休。 上一世,她是亲身经历过的,觉得那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惨事。 “宠?呸!”穆耀却啐了口,“我巴不得我那位了不得的爹快去死,免得他争权夺利,祸害国家。又私欲膨胀,祸害穆家。” “咳,别这样说……”就算赵平安也觉得穆定之十分烦人,而且社会危害极大,也不能当着人家亲生儿子的面进行诅咒是不? “你不懂,你不懂的。”穆耀摇摇头,“还是你真的以为,我大娘和大哥的死,真的像我二哥认为的那样,是因为大夏入侵吗?我娘的死,只是因为重病吗?” “你说什么?”赵平安吓了一大跳。 穆耀冷笑,“大江现在有番军,大夏从前也有汉军的。不同的是,番军是以边民和不隶属于大夏大江任何一国的小部落组成的,汉军却是两国交界处的地方豪强,以及实力强大又富庶的豪族。我外家花氏,祖上就是这样的豪强之首。在大江立国之始受到当地官员迫害和压榨,不得已选了在大夏国土安身。你也懂的,有钱有人却无权无势是很危险的,倒不如穷困潦倒,没有利用价值。所以为了保住家族平安,花氏祖上受召,被编入大夏汉军。” 大江国对于每个官员的升迁,自然都是要严格审核的,特别是对武将。毕竟赵氏天下以马上得,而且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对武将就特别提防忌惮。所以穆定之的继妻是原大夏的汉军首领花氏之女,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 不过穆定之军功甚大,不让他升官发财实在说不过去。再者,从前还有人以此事攻讦过穆定之,但后来慢慢的没人提起了,也不知道穆定之用了什么办法,终归是很有手段的。 赵平安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不过因为没太关注过,就不了解细节。只知道花氏家族,也可以说大夏的大半汉军忽然有一天被穆定之招安,反出大夏。作为回报,穆定之娶了花氏的独生女儿为平妻。那可是轰动两国的大事,相当于折损了大夏的重要军事力量。 为此,穆定之加官进爵。 也因为此事,为两国争取了数年的和平时期。 毕竟汉军是大夏国边界不可或缺兵源,还掌握着大量的军需财物。大夏要报复,大夏要侵略,也得重新布局兵势,那都是需要很多很多时间、精力和财力的。 多年后,大夏终于重整旗鼓,看似毫无动静,却突然全面入侵大江国。加之大江国内忧外患,穆定之和几员重要武将都不在边境镇守,导致了西北全线失守,死伤百姓无数,大夏人几乎攻到东京城,让大江面临几近亡国的险恶局面。 当然,随后穆家、田家和刘家的主将都立即被派回去迎战。此时大夏人也抢掠饱了,无心恋战,大江这才惨胜,收复失地。 此一役,令穆远失去了母亲和兄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大江更是伤了元气的。 但做为首功之臣,穆定之,太皇太后的娘家,还有刘家都积累了更大的军功。当时穆定之功劳最大,因为妻儿的事,牺牲也最大,因此得到最大的好处。田家次之,倒是刘家因为属于后方支援,刘氏家族又奉行韬光养晦的方针,不显山不露水的。 但当时皇兄不能整饬朝纲,继续任由文臣压制武将,也是因为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在这种情势下不得已而为之。 说起来皇兄空有报负却生不逢时,可如今听穆耀的话头,难道其中另有隐情吗? 带着这丝疑惑,赵平安沉默着,听由穆耀继续道,“可是我那外祖,始终在内心深处认为自己是大江人,不愿意屈服于异族,只觉得大夏人粗鄙,向往大江的人文风华。我猜,大夏会应该说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吧。偏偏,我娘不知被什么迷了眼,一次无意中见到我父亲,就一心一意要嫁给他。” “其实穆侯爷,我是说你爹,年轻时应该长得还是蛮好看的。”赵平安插了句嘴。 这话有点无厘头,但听闻花氏嫁与穆定之时只有十五岁。那么年轻的姑娘能有多懂事明理的呢?何况还是被花氏老爷子娇宠长大的,很容易被男人的外表迷惑。 反观穆定之呢,身材高大,面目英挺,如今一把年纪了,面容有些凶相。但年轻时,必定也是俊美非常,气质铁血的。不然以花氏的美貌之名,还有身家之丰厚,嫁给大夏某贵族为正妻都绰绰有余,何苦给人做平妻?说着好听,不过比妾好一点有限罢了。 再看穆远和穆耀就知道了,就算有长相肖母的地方,但穆定之的基因也是非常好的,才生出这样两个一文一武的大帅哥来。 细说起来,穆耀的娘算是小三上位。当时娶的是平妻,就已经够委屈穆远的娘李氏夫人的了,后来城破人亡,就直接补了续妻。可惜命也不算好,正位后不久就死了,留下两个同父异母的没娘的孩儿。 结果一个差点自闭抑郁,长大后为人过刚。另一个,则变成了善于伪装的乖戾性子。 这就是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影响。 再推测一下,穆耀如今如此愤愤不平,当年穆定之娶花氏女的心未必有多真诚,十之八九是大夏汉军被招安的附属品。而家宅内部的那些龌龊阴暗事,外人又如何得知呢?何况还有穆耀说得那番恐怖的话,似乎穆定之克妻之名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你们女人就是肤浅,总是被男人的外貌所迷。”穆耀鄙视地道。 他是觉得亲娘如此,后来追在他身边的女人又是如此,这才有这样的说法。毕竟,大约除了赵平安,没人女子了解过他的本性吧?迷恋他,确实是因为外表和所谓才华。 就连赵平安,在重生之前也是四处追着他跑的。尽管并没有那么喜欢,就像凑热闹追星的从众心理似的,但确实也这样没品过呀。 367 狗血满分 只是穆耀这样地图炮攻击,赵平安不能不反驳了。 “就好像你们男人会直接喜欢内心善良正派的丑女似的。”她哼了声,“不也是喜欢美丽的女子,后来渐渐了解长相普通的姑娘有多么好,这才转了心意吗?这有什么错?有道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听过吗?这世上可能有人不爱钱,不爱权势,却没有人不爱美。干脆今天本宫就教你个乖:你的外貌决定了我是否有兴趣了解你的内心,你的内心决定了我是否一票否决你的外貌,没毛病!” 她用这句现代有名的话来还击,想了想又着补了一句,“我就喜欢你二哥的长相,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后,不但没否定他,还愿意与他生死相许。” 穆耀噎住,额头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 但这时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就算只是巡逻路过的,他也迅速入戏,站起来,摆出一幅垂头垂目的受气小媳妇样,十分的公私分明。 等那人离开,才又道,“那请问,你为什么不去了解一个我的内心呢?” “这不正要了解吗?”赵平安看看外头的天色,知道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借机聊聊心理话。到底很多话是很多人宁愿埋在心里,永远也不打算说出来了。 此情此景,正好。 然而接下来,她却听到了一个狗血满分却又顺理成章的故事。 穆定之的元配夫人李氏是大家闺秀,士家之女,十分文雅高贵。年轻时,她与穆定之的感情很好,算是琴瑟和鸣。穆定之身边别说妾室,就连通房都没有一个。只是当李氏夫人肚子里怀着第二个孩子,也就是未来的穆大将军的时候,他带队去边境巡逻,救下了偷跑出来玩,结果遇到马贼的花氏,也就是花三郎的亲娘。 英雄救美,本是十分烂俗的剧情了,可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 花氏当年正值豆蔻年华,又素有美貌之名,大夏的王公贵族不知有多少前来求亲。只因为身在汉军之中,身份所限,王子们不能娶为正妻,不然早就能成为王妃了。据说当今的大夏君金耀,当年就十分痴迷花氏的美色。 而花氏本被父亲捧在手心娇宠着,哪怕对方的地位再高贵,也绝不会与人为妾。但她就是对穆定之一见倾心,非君莫嫁,和父亲寻死觅活。 偏此时花老爹得知,那群所谓的马贼,很有可能是大夏军中某些权势人物,吩咐人假扮的。虽说没有确凿的证据,却也算十之八九。花老爹本就心向大江,这情报更成为了他反出大夏的原因之一。毕竟,没有一个对女儿如珠如宝的父亲会忍受这种侮辱。而且花氏若继续仍留在大夏,就算嫁了人,难保哪天不被大夏的王公贵族想办法抢了去。 在各种情势的角力之下,花老爹不由得做了决定。但是,他仍然不能允许自家的女儿做小,于是暗中联络了穆定之,以大夏汉军的归顺为筹码,以大夏军中的绝顶机密为陪嫁,要求穆定之休了李氏,娶自己的女儿为正妻。 花氏虽美貌无双,但不得不说,那时的穆定之除了惊艳之外,还真的没有其他想法。他这一生,于女色上始终是克制的,唯有权欲野心支配着他的一切行动。而花老爹此时提出的条件,正是他通向权势之路的垫脚石。 穆家虽世代行武,镇守边界,但因为大江的政治制度,武将们并不能长年驻守一地,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势力。而那时穆家势微,比不得武将世家刘氏,更比不得有太后坐镇后宫的田家。这些对于野心勃勃,不甘居人后的穆定之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偏偏武将的升迁极难,机会握在文臣手中,除非立下很大的军功,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那种才有可能。 撬大夏军的墙角,绝对算不能忽视的情况之一。 面对这样的诱惑,穆定之怎么能拒绝? 但,他好歹也是有底限的,那就是绝对不能休妻,只能娶花氏为平妻。 他与花老爹的秘密谈判经历了多个回合,终于达成协议。 这边花氏欢天喜地的备嫁,花老爹则秘密筹谋反出大夏国事宜。那边,穆定之一方面安排人接应,还要找了刀笔书吏提前预写好吹捧和宣扬的文书,呈上朝廷,也与民间宣扬。他还要和李氏说清楚,这是为了国家,为了穆家不得已而为之,并不是贪恋美色。 说起来讽刺的是,整件事说得他好像有多委屈,简直算是为国捐躯了似的。 李氏自然伤心无比。 近莫若夫妻,穆定之心里的小九九,她比什么人都明白。 但她自小就是被当成大家闺秀培养的,总是会选择委屈自己,成全大义,成全自己的丈夫和家族。穆定之还发誓今生只爱李氏一人,李氏只能点头,还强忍酸楚,帮他操办婚事。 但是男人的这种誓言,是能轻易相信的吗? 娶了花氏之后,穆定之开始时,确实是十分冷淡的,仅维持着夫妻之礼而已。但花氏不仅是美貌,而且十分有才华和情趣,对穆定之又十分真心。时间久了,穆定之渐渐对对花氏上了心,后来就有了穆耀,他的第三个儿子。 穆耀生下来时就粉雕玉琢的,十分惹人怜爱,穆定之极其喜欢,取名为耀,是希望他拥有光明而祥和的一生。 照赵平安的现代式理解,婴幼儿期的穆耀,应该就是那种看一眼就血槽瞬空的那种萌宝宝。而人们对于可爱的人或者物总是多几分关注,加上李氏生下穆远之后就情绪低落,赵平安觉得十之八九是产后抑郁症,所有人心里的天平就开始倾斜。花氏那房愈发热闹,李氏这边则渐渐冷落。 这些事情,年纪还特别小的穆远没有感觉,他的哥哥,也就是穆定之的长子却是看在眼里的,也十分心疼母亲。只是穆大郎所受的也是正统的教育,孝字大过天,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更不能说长辈的不是。 …………66有话要说………… 今天真不怪我了,死活登录不上,说我的账号被禁止登录。 试了很久,都要放弃了,现在终于成功了! 明天的更新,时间正常且固定了。 368 好可怜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花氏盛宠。 好在她是个好良心的女子,对李氏始终尊重有加,名为平妻,却谨守着妾室对正室的礼仪规矩,加上自己的嫁妆又格外的丰厚,并不曾祸乱家宅。 所以说穆定之的女人缘,妻妾福那是相当好的。 两个妻子一个是结发之妻,大方明理,隐忍内敛。另一个美艳温柔,知情识趣,让他真真是享了几年齐人之福。至于女人们的心里有什么化不开的结,却不是他考虑的了。加上因为召安汉军的事得了朝廷的极大褒奖,加官进爵,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这一切的一切,看似花团锦簇,却暗藏危机,最终由于大夏报复性的大举攻江而终止。 那时因朝内出了奸佞,穆定之,田氏的兄长和刘指挥的叔父,这三位镇守大江国界三方的武将都奉了朝廷的金牌令,回京述职,其实是亲自解释一些有鼻子有眼的诬陷。 穆定之本应该带着正妻回京的,顺道让李氏回趟多年未回的娘家,见见亲人,解解思乡思亲之苦。但那时他十分迷恋花氏,舍不得离开花氏太久,就决然带着花氏进京,留下三个儿子和李氏在家。 那时西南还算平静,东北动静不大,就西北地带发生了危及国运的战争。 对此事,有时候赵平安甚至觉得,当年大江朝廷内乱,最终导致外患,恐怕是大夏奸细的手笔。就连皇兄对此也是有怀疑的,可惜还没等到机会调查,当年主事的枢密使,也是力主调回镇边武将的文臣袁赓,于五年后莫名暴毙在一名女*妓的床上,成为朝廷丑闻,严防死守才没让留言传于民间。至于其他相关事等,那真是死无对证了。 后来发生的事,就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了。 穆定之被急调回西北,率军赶走了侵略者,自己却算家破人亡,博得了上至君王下至百姓的一致同情和感激,从此更是平步青云。 “他带着心爱的女人进京,就算那是我亲娘,可我也得说,他确实抛下了妻儿。我大娘贤惠温柔,从不曾苛待我于我,是个好人。特别是在边城被攻破的时候,大娘更是为了护着我们三兄弟,险遭凌辱。”穆耀语气沉痛地道,“虽是险遭,可她本就因为我爹的无情无义而被伤得心如死灰,再加上此事的催发,居然在我爹回来后,她安排好我们三兄弟,一时想不开,竟悄悄服毒自尽了。” 赵平安倒抽一口凉气。 这得是多么伤心绝望,多么羞对儿女,才会舍弃一切,奔赴死亡?李氏连面对敌军,拼死保护儿子的力气都有,却没有力气活下去啊。 只听穆耀接着道,“当时大哥为守家门被打晕了,大娘则被一个大夏军将领拖进花园深处,是那时年纪尚小的二哥拿着刀追了过去,趁着那人意图不轨,在背后砍死了他。那是二哥第一次杀人,我到今天还记得他的表情模样:满脸是血,眼神愤怒,好像恨不得能咬死敌人,可是身子却一直在发抖。后来大娘拖着我们兄弟躲进暗室,二哥始终挡在前头,又亲眼目睹了大夏人屠杀府内众人的整个过程。” 天哪。 赵平安的心揪紧了。 穆远当时才几岁大,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所以他后来才有了自闭倾向,幸好穆定之把他带到了东京城里的皇宫,误打误撞的让她解了上天加诸于他身的魔咒。即便后来他熬过了那一劫,但那场血腥的变故还是影响了他的性格。 他虽坚毅,却习惯凡事闷在心里。因为生命之脆弱,他品尝得太透彻,所以才太害怕失去,从不敢主动争取以得到。 想起来,穆远好可怜。 穆耀也,好可怜。 怪不得都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在那样的极端情况下,成年人都无法承受,何况孩子呢? “我大哥,我那温柔和气,向来疼爱弟弟们的大哥……”穆耀沉浸在回忆中,面露痛苦之色,“本来幸免于难,可是他知道自己母亲的死是父亲造成,偏偏骨子里记着子不言父之过,羞愤之下,当着我爹的面,横剑自吻,追随母亲而去。这一次,我二哥不在,我却是就在附近。” 他连着深吸了几口气,“我第一次知道人的血,是热的。喷到皮肤上,简直烫到能灼伤人。我大哥的血就这么溅了我一脸,我甚至都没哭,因为我觉得那一切都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那是个噩梦,早晚会醒过来的。” 下意识的,他摸摸脸,好像要擦掉那看不见也不存在的血迹。 “我大哥说:父亲离弃母亲,我却不能。母亲那么柔弱善良,若在地狱遇到恶鬼,谁来帮她?所以我去!我去陪着母亲。这下子,爹可以再没有负担了。我再也不用看着爹违背誓言,却活得自由了。”穆耀模仿着当时穆大郎的语气,令赵平安有如身临其境。 穆大郎的个性太过刚烈,又太过迂腐,所以才有这样的悲剧。 性格决定命运,原来半点没错的。 “什么我大娘为保清白自尽,什么我那天纵之才的大哥力抗强敌受伤,最后因不治而病故。全是假的,全是假的呀。”穆耀笑得又冷又痛,“全是我爹编织的谎言,他们都死了,就算他也有伤心难过,却仍然没忘记利用妻儿的死,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筹码。你说,平安你说,他还算是个人吗?” “你为什么不告诉穆远?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说了,两兄弟共同守着一个秘密,共同对付一个人,哪怕那人是他们的亲爹,总比一个人要承担好得多。 穆耀惨笑摇头,“那时我太小,吓坏了,被我爹唬住,保守了秘密。而二哥经历了那些事之后,就变得极其沉默寡言,只把上战场磨砺,只把杀敌为国,只把成为我爹那样的人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他没有亲眼看到大哥之死,没听到大哥死前说的那番话,我之后就算回过味来,告诉他,他又如何能信呢?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有我自己亲眼所见,但更多的是我娘亲临死之前告诉我的。没有证据,我如何说服他?况且以我二哥的性子,知道了此事就必不肯干休?他们父子相残,我有什么好处?” 369让人不能同情三分钟 情不自禁的,赵平安握住了穆耀的手,感觉到他身体微微在发颤。 莫名的,她想起小时候的穆远。 其实他们兄弟俩个有着不同的心理伤害吧?可惜她从不认识小穆耀,没有在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但她从穆耀的话里听得出来,他之所以把这个可怕的秘密压在心里,从来也没对穆远说过,不仅仅是他嘴中承认的那样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好处,也是为了穆远。 他怕说了这件事就打破了穆远努力活下去的精神动力,就没办法熬过那段黑暗岁月,没办法从无数的沙场征战中活下来。 想穆远失去了母亲和亲大哥,如果再失去对父亲的期望,以他那样内向的性格来说,只怕不是变得行事极端,就是放弃一切。等穆远长大,渐渐成为一方霸主似的存在,性格成长为坚毅果敢,再说这些陈年往事就太失真了。 何必呢? 穆耀不说,是怕失去另一个哥哥。说到底,他性格乖戾,伪装性又强,做坏事都理直气壮,外表比谁都恶劣可恶,实际上内心比谁都柔软。 “你很好呀,不必故意把自己装成人厌鬼憎的样子了。”赵平安轻声道。 她终于,有点了解真正的他的。 可穆耀却甩开她的手,冷笑,“穆定之那样的虚伪之徒,本不配有好妻子,好儿子。可是他有了大娘和我娘,又有了大哥和二哥。那么,他这辈子足够了,不再需要我给他锦上添花。我只要和他期望的样子相反,不习武,不从军,只做过琴棋书画诗酒花的废物,纨绔就够了。人这辈子,谁还没点恶心的事对不对?” “所以你就胡来,就作恶吗?事事与他扭着,顶着,以反对他、气死他为乐吗?你居然用自己去恶心他吗?”赵平安再抓住那只手,捏紧,表达坚决的想法,不让他再甩开,“可你忘记了一件事,你的人生是你的,你早晚有一天要摆脱他,你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不负责呢?你可曾想过,你这样才是为了他而活。反倒是穆远,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才是那个一直活在父亲阴影下的孩子啊,做的任何事都带着父亲的影子和影响。 穆耀愣住。 是……这样吗? “以后为着自己活吧。”赵平安鼓励,神情温柔而真诚。 然而,某些死小孩就是让人同情不了三分钟,因为穆耀茫然了片刻,忽然反手握住赵平安的手,“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从小到就是以气死我亲爹,忤逆得他暴跳如雷为己任。唯一一个我自己内心中真正想要的,就是你啊,我的平安。” 见赵平安愣了愣,又着补了一句,“是你要我做自己的,我自做给你看。” “看我口型,给我滚!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这次是赵平安用力甩开穆耀,“你就是不能正经一点,成熟一点吗?” 顿了顿,听听外头的动静才又说,“话已至此,干脆你一次揭开伤口给我看,你娘,是怎么死的?” “被我爹虐待死的呀。”穆耀耸耸肩,看似无所谓,其实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痛。 “他,我是说穆定之,不是很喜欢你娘吗?”赵平安不明白。 “他是很喜欢,但他对任何人的喜爱也超不过对权势和名声的热爱。包括我亲娘,包括我亲哥。”穆耀流露出很轻蔑的神情,“不过你也不用太惊讶,我说的虐待是冷待和埋怨,而不是打骂。我那位爹就算再差劲,也不至于没品到打女人。” “他是不是把你大娘的死,都怪在你娘头上?”赵平安想到一种可能,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 穆耀点头,“聪明啊,一猜就准。他虽然把我娘扶为继妻,却从此不搭不理,对外说是悼念先去的结发之妻,显得情深似海,实际上埋怨我娘美色误人,不断的斥责她,让她每天都在自责中渡过。她生了病,他也不闻不问。他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愧疚全转嫁给我娘的身上。他就不想想,若非他自己薄情寡义,我娘又能做什么?我大娘和我娘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不过就是爱错了男人罢了。说到底,我娘是郁郁而终。可难道这样,他的手就是干净的吗?他这样没有担当,还配称为男人吗?” “一定不配。”赵平安坚决摇头。 渣,真渣。 没想到穆定之狼子野心就算了,居然还是个纯渣的大号渣男,惯会投机取巧,还把自己的错误都推到女人的头上。而且他自己也这么相信了,所以才能心安理得。 如果称呼他为大猪蹄子,那简直是对他的褒奖。 也所以他才能爬上高位是吗?如果大江国的上层全是被他这样的一群人所把持,大江国怎么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我真的很恨他,非常憎恨,还有厌恶。”穆耀咬牙切齿,却又无奈地道,“如果让我上演大义灭亲的戏码,我是不会犹豫的。可是,我二哥会,他从来没见识过我爹的真面目,我大娘走的时候,也没有对他说过我爹的任何坏话。我娘呢?更傻,弥留之际还要我立誓,答应不会报复我爹,要做个孝子贤孙,将来成家立业,为穆家开枝散叶。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年我为什么只是气他,违背他的意愿,却从来没有真的对他动过手呢?” 汗,这简直是洗脑,而且是男人对女人成功的洗脑!赵平安忽然有点佩服穆定之了。 做为一个人,他是失败的。但做为一个男人,他真的实力超强。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穿女装吗?”穆耀见赵平安不语,又忽然展开手臂,显示自己女性的服饰和宽袍大袖。 难道又是你爹造的孽?赵平安心说。 “你还记得那个袁赓吗?”穆耀问。 赵平安点了点头。 “我娘失宠后,连带着我也被我爹憎恶。他本来把我捧在手心的,忽然有一天就不理不睬。我若想淘气引他注意,他就会狠狠的我一顿,好像我不是他亲生的。”说到这个时,穆耀倒很平静,平静到漠然的地步。 370 方案 这是要多么失望之后,才会变成这样。 “我娘警告过我多次,我才明白过来,从此离他远远的。可这样,仍然不行。”穆耀唇角微动,露出嘲讽的笑意,“袁赓是前枢密使,他死后又有一个傀儡顶替上去,直到我爹回京,爬到那个位置。” “你知道袁赓是怎么死的?”赵平安一惊。 穆远却淡然否认,“我并不知道内情,我只知道明明是那个姓袁的错误,导致大江有了那场灾劫,他却因有叶家的支持而稳坐朝中。我父亲算起来明明是与袁赓有愁,却不知何时投靠了对方,也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不然,他以武将之身,就算再奸险狡诈,再军功卓著,在文臣把持的朝政中也撕不开口子,更没有办法爬到那个位置。何况,为此袁赓还背叛了叶家,把那样重要的职权之位拱手相让。我还知道的是,袁赓其为人,无品无德,好色贪淫。只喜欢女人就罢了,还喜欢男童。” 赵平安都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抽气了。 这些阴暗压抑的事,不知道穆耀是放在心里多久了。如今身在敌营,不知生死,在营救她的行动中很可能面临死别,所以他才一吐为快吧。 而不用他详细说明,赵平安就能推测出,必定是袁赓看中了漂亮得不成话的幼年时期的穆耀。穆定之因为对花氏的无理由迁怒,因为对权势的渴望,干脆把亲生儿子献了出去。 这得有多无耻! 但,这样的程度恐怕还不够,袁赓必定与穆定之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交易。甚至,袁赓的死真的是毫无疑点吗?就算穆定之为了向上爬而牺牲妻儿吧,以他的狂妄、狭隘的性子来说,不可能事后不报复的。 “不要露出那幅心痛和震惊混杂的表情。”穆耀忽然伸指,点在赵平安额头上,把她低下的头,轻推得抬了起来,“我天生吉星高照,没有惨遭毒手,是我娘身边的一个忠仆知道此事,带着我逃了。我爹为此很生气,但他也没脸闹腾,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连说出来都脏了口呢。他后来对我总是气急败坏,我猜,那件事也是他心里的疙瘩,所以对我又恨又无颜相对。终究他也是个人,还不能不要脸到那个地步吧。” 赵平安听到这儿就松了一口气,很庆幸穆耀并没有真的遭遇那些。 但穆耀却忽然靠近了她,低声道,“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假装曾经被那样对待,你心疼之下会不会对我好一点?我再借机施展我的魅力,你也许就会抛弃我哥,爱上我了。毕竟,你从前也是追着我四处跑的。前世,还与我有奸*情。” “你闭嘴!”赵平安只觉得穆耀又施展了“让人不能同情三分钟”大法。 “实话对你讲,前世的事,我确实是有一些记不太清楚了。但说到你与我之间的事,必定有什么是我还没有解开的谜语,也必定是不你说的那样。” “你就是死也不承认通*奸小叔喽?”穆耀目光闪烁,一看就是心中有鬼。 “你能不能别说得那么难听?!”赵平安知道他不会说实话,干脆也不多问,只瞪了穆耀一眼。 她很明白,穆耀忽然插科打诨,是因为暴露了内心的秘密,现在有些尴尬,于是拼命转移她的注意力,并显示自己已经毫不在意了。她向来善解人意,当然要配合,并自然把话题过渡到现实中。 只是她知道了这段过往,就更能了解穆氏兄弟,能更好的与他们相处。将来,等边境稳定,也更能找出蛛丝马迹,找到与穆定之对抗的重要筹码了。 “好吧,不说这些,咱们来谈一谈救你的方案。”穆耀也转回正题。 但不知为什么,大约是说出了内心中最黑暗的秘密,他只感觉身心轻松,连情绪都好起了起来,只觉得平生都未曾如此平静。 于是他详细向赵平安说明起事的暗号,要掌握的时机,逃走的路线,以及哪处有穆远的人接应。谁来当先锋,由谁来断后,遇到意外的阻挠该怎么办?事无巨细,一一讲解清楚。 “这是你和穆远制订的全部计划吗?”赵平安认真的听,而后反问。 虽然,她仍然认为自己的方法才是万无一失的。但谁让穆氏兄弟始终不放心她,派了人过来呢?鉴于她的计划不方便泄露,更不能让别人知晓,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尽量减少伤亡。 “难道不完备吗?”穆耀反问。 赵平安真的无法反驳,只觉得穆定之是天底下第一幸运人。 为人渣到烂了,可是有好皮囊,大约也有些好情人的素质,于是让两个好女人爱得死心塌地,最后更是因为他而死。尽管不知道她们心中到底有没有悔恨,至少她们都不想自己的儿子与父亲反目。 而李氏和花氏最大的依仗,也就是娘家,也在后来渐渐式微,如今都不成气候,构不成对穆侯府的威胁了。 再看他的两个儿子,不对,包括死掉的、烈性的穆大郎,一共三个儿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就连穆定之的死敌,已经伏法的叶良辰都羡慕不已。而穆氏兄弟二人平日不合,此时一经合作,简直把计划做得天衣无缝。 幸好这两个天才儿子没被洗脑,骨子里都是正派的人,心怀家国的人,不然大江国,危矣。就算她是重生的,她有上天给的金手指,也无法阻挡穆氏的脚步。 “很完备。”她点了点头,“我只是在感慨,坏竹怎么出了好笋呢。” 见穆耀愣了愣,不知道这夸奖的话,对穆氏兄弟来说该高兴还是悲哀,只得迅速把话题导正,“我只要求一样,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就先行撤退,一定要保存实力,不能让那些来救我的勇士有重大伤亡。只当我求你了,就相信我这一次,我自有脱身之计。我还可以保证,我能毫发无伤。就是……当你们暂时找不到我的时候,千万不要因急生乱,我一定会回去的。” …………66有话要说………… 这一大段是痛说革命家史,希望大家可以明白一些人物的前情背景,以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当然,还埋了悬疑线在其中。 371奴家荷花 “你到底有什么招?妖法吗?”穆耀有点好奇,也有点发急。 他只是无意这么一说,赵平安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只敷衍道,“天机不可泄露,你知道我拜了高道为师的,自然有些你没见过的手段。我这么怕死,还有两个小,一个傻,三个大侄子等着我保护,不让那起子党争的混蛋们生吞活剥,自然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的。” 可她越是这样说,穆耀越是好奇的要命。 正想着继续逼问,一定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听到外头有动静。 赵平安急忙压低声音道,“想办法通知野利父子,情况有变的时候立即找由头跑走。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和借口,一定不能为救我而逗留。你也一样,不要成为我的累赘,否则坏了我的事,不是他们野利家的人头可以承担的,也不是你能弥补的。” 这话,就重了。 穆耀就算再不同意赵平安的决定,也只能先完成任务。 此刻,他面前不是心爱的女人,而是大江国的大长国公主,他的前上司。无论如何,此情此景等同于在战场上,上锋发布的军令是必须要执行的,不管他同不同意。 何况赵平安的话音才落,小茶棚的门就被推开了。 来者很意外,居然是大夏的十八王子,金蝉子小同学。 穆耀反应奇快,嘭的跪在地上,手捧着一个食盘,好像在侍候赵平安吃东西的样子。 戏真是有点过了。 赵平安心想。 她与金十八也算相处了两天,之前金十八为了掳走她,也暗中观察过,该知道她不是个很讲究排场的人,甚至是人些随意的,完全不像个公主。不然,他也不可能根本没防备,只把她当成江湖游医。 “快滚吧,长成这幅样子,看着就讨厌。”她连忙往回着补,一把夺过食盘。 虽说她是个大方人,但女人家相互妒忌长相,以至性格为人有点变化是正常的,希望可以在金十八这里蒙混过去。 穆耀委委屈屈的应了声是,站起身来,欲退出去。 那身段,啧…… 男人比女人还美丽,还诱人,真是一件让人崩溃的事情啊。 果然,金十八没有在意赵平安和穆耀相处的态度,却拦住要走的穆耀,“这位美人,你且站一下可好?” “干吗?专门气我的吗?”赵平安哼了声,故意显得很没风度,但暗暗丢了个眼神给穆耀,也给他一个停顿的时间好平息心绪。 “请问贵人有何吩咐?”穆耀低垂着头道。 说话的声音倒不一定多么娇脆,却绝对是女人的腔调。 金十八并不立即回话,而是向穆耀走了过去。也没有其他动作,就围着他慢慢地踱步。 这小混蛋鬼精鬼精的,此时的行为令赵平安没来由的紧张了。 穆耀也是。 不过他扮演的是被抢的新娘,不知未来会是如何的,现在战战兢兢的模样,倒也与处境挺贴切。 赵平安却暗中握了拳头,心里琢磨如果现在穿帮,必须先制住金十八再说。 对方拿她做人质,她也可以有人质。 不过她没武功,穆耀也是二把刀的存在,金十八又这么狡猾,谁知道他真正实力如何? 因而,她不敢贸然行动,除非情况紧急到不容思索,也没有第二个选择的时候。 好在金十八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刺激性行动,只啧啧赞叹着,“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荷花。” 呕。赵平安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心想你就不能起点正常点的名字吗? “荷花啊,我只想告诉你,你长得真是好看,个子还这么高挑,是我父君最爱的那种女人。”金十八不知是赞叹还是叹息着说,“你去了我们大夏,只怕会盛宠呢。” 他什么意思? 赵平安有些愕然,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 穆耀也在被盯的百忙之中递过来一个眼神:这死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结果金十八再度啧啧有声了半天后说,“不然,我收了你吧?你看我身子虽然不好,你很有当寡妇的危险,但终究我比较年轻。美女不是爱少年?也省得你做了我父君的女人,到时候我和母妃争宠。” “求贵人放过我吧。”穆耀反应快,立即跪倒在地。 心中却想:小兔崽子,让爷爷我跪你。早晚有一天,我得让你跪回来。 赵平安也面露厌烦的道,“金十八,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肮脏话,做肮脏事。恕我提醒你,你还在病中,别总想些有的没的。还有这什么荷花空有美貌,却处处看着讨厌。快让她走,不要惹我眼气。” “我不过就是说说罢了。”金十八耸耸肩,把话又往回拉,“眼下我就是有这心,只怕也没这力。不过警告一句:就算你得了我父君的宠,也不要目中无人。否则,等过段时间,我自有本事让父君把你送给我。那时你是死是活,可就由不得你自己喽。” 真是来威胁的?只怕这行为有点幼稚。虽符合金十八的年纪,可有点不符合他的智商啊。 赵平安心中有忧虑,与穆耀飞快的对了下眼神,就瞄下外边,喝道,“还不快滚!” 那意思很明确:立即转告野利父子她的命令,不要再节外生枝。 穆耀得到她的暗示,“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之前在那群粗人眼里,她倒没这么害怕的。”金十八望着大敞的茶棚门外,穆耀狼狈跑走的背影。 “那样把一个女人货物般的横在马上,她没吐死算幸运了,还有机会害怕吗?”赵平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美人你也见过了,吓唬人的话也说完了。现在请你离开,我要休息。” “小姐姐的身体看起来非常康健,怎么这就累了?”金十八挑了挑浓黑的长眉。 “毛发,是肾气的体现。肾,乃先天之本。你看你眉浓而发茂,哪里像肾虚的样子。可你,难道不是身体很差的吗?所以,别从外表判断人。再者你们拿我当人质,还不许我厌烦吗?既然都露出了真面目,你再装就没意思了。两看相厌,还是不看为好。”赵平安不客气。 372 三种局面 金十八不以为意似的,脾气好到没朋友,“小姐姐对自己国家的人,其实是挺关照的呢?” “你什么意思?”赵平安警惕。 “没有,只是感叹小姐姐贵为惟一的大长公主,还是国公主,却如此心地善良。”金十八笑笑,“表面上凶声凶气的,实际上对身份那样卑贱的人都很好。” “有话直说行吗?我最讨厌和人打哑谜。这该是我们大江国文人的皮毛病,你一个大夏人好的不学,学这个干什么呢?”赵平安不客气。 想想,她是有不客气的资本的。做什么人,行什么事,说什么话,否则别人更会怀疑。 “其实就是闲话,也没什么重要。”金十八瞄了一眼吃空一半的食盘,摆摆手,出去了。 金十八的一举一动,都貌似很无意,可就是这样,赵平安反而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总觉得会有意外发生。 那不是什么证据或者靠谱的推测,就是女人的第六感,莫名其妙出现,最终却十之八九成真的感觉。 打发走了金十八,赵平安就乖乖待在茶棚中,脑海中反复预演既然发生的营救事件。 不远处,穆远的人就这样保持着两百步的距离,紧盯着这边,看似近,实则远。 看似远,压力却又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散开了。不仅赵平安有感,大夏人更是如坐针毡。 天一亮,队伍就要前行。 那时,近乎决战的一刻就要到了。 大江人知道大夏人不会轻易放回他们的公主,希望营救计划进行,他们再无所顾忌。大夏人也知道若不遵守承诺,他们搞不好都要命丧顺宁关,祈祷发出的信息被关外的自家人知悉,前来援手。于是入夜之后,并没有什么静谧感,只怕没有一个人能安稳入睡。反而那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情绪却紧绷着,颇有些山雨欲来的意思。 赵平安精神亢奋,在不甚舒适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时而还走到茶棚的门边透透气。 欲盖弥彰自然不好,掩饰得过头却也十分假,她就干脆随心所欲了,反倒显得反应比较自然。 而由于这支随行夏国十八王子的队伍本就人数不多,此时要安排数名由远及近的防御者潜伏在黑暗之中,还要有专人盯着穆远这边的动静,防止他忽然行动。要有至少两名最高的高手守在他们的王子身边,近身保护。其实,就是老鲁头和一个精光内敛的矮子。现在还要分出人来监视临时加入的野利山一行人,人员上实在捉襟见肘。 为此,昨天始终守在她门外的护卫已经撤了,换为负责巡逻的两个人随时跑到小茶棚这边,往里面张望,以确定她并没有逃走。 这举动对寒门鄙女都相当无礼又龌龊,有点偷窥女性的意思,何况她赵平安贵为一国的公主?但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她也就无法计较太多。大约这群人也相信黑灯瞎火之中,她一个女的,还是那种身娇肉贵的女人是跑不远的。如果向着穆远的方向,五十步都不到就会被发觉,被带回来,所以对她放松了警惕。 于是赵平安在出门透气的时候,顺便观察了情况。 老鲁头仍然对野利山一行人仍然不完全信任,安排他们宿在茶棚后侧,远离大江军的方向。也难怪他这么谨慎小心,毕竟他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金十八那条格外珍贵的小命。 如此一来,野利山若想带着赵平安回归大江阵地,必要经过大夏人的防线,增加了很大的困难,也意味着会有惨烈的伤亡。因为双方尽是高手,生死相搏起来恐怕不能善了。 不过优势是:穆远提前准确的推测出了老鲁头的策略,可说是相当精确了,处处料敌先机。比如他做了手脚,用于藏匿武器的那棵老树,差不多就在目前野利山驻扎的方位。 虽说老鲁头派人盯着野利山,但借着篝火的光线,赵平安还是看到之前野利父子用随身带着的、马鞍袋中的烈酒,灌得监视者微醺。即便因为老鲁头军规甚严,并没有喝醉,可当兵的哪有不好酒的?酒精也早已经放松了对方的神经,双方交谈甚欢。所以武器一时拿不出没关系,相信必有窍门令他们快速取物。 再看穆耀。 自从被她从茶棚中赶出去,老鲁头就没让他再回到她身边。他被逼迫驱赶着为所有人烧水送饭,简直就像个使唤丫头。 赵平安本来担心他露出马脚,毕竟是定北侯的幼子,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后,走到哪都被人捧着,肯定不会做这些俗事。可一个即将成为他人妇的寒门女子不会做这些事,岂不是引人怀疑的吗? 哪成想,穆耀居然做得有板有眼,熟手熟脚,又令赵平安刮目相看了一回。 做完这些,老鲁头这个毫不怜香惜玉的人,居然没给穆耀一口吃的,只赏了半碗水,就把他单独押在另一处了。也是在茶棚的后侧,只不过在另一个方向,与野利山等人遥遥相对着,根本无法呼应。 老鲁头的逻辑应该是这样的:如果野利山一行人有问题,那么整个队伍中作为猎物的那个人,作为取信对方证据的那个人,也就是穆耀,就是关键。 老鲁头把关键人物与其他人马分开,实在是懂兵法的人。况且他不仅不给穆耀吃的,还用一根铁链把他锁住了,连着一块千斤重的巨石。 就这样的防备,别说普通人,就算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也跑不掉。 若是双方当真在此时此地动起手来,穆耀会面临三种局面。 第一,成为活靶子,跑不了也逃不掉,直接作为肉盾被牺牲掉。 第二,野利山派人过来解救他,但他们手中必须有削铁如泥的宝刀。因为钥匙在老鲁头手中,很难用正常手段解开铁链。 第三,好在铁链够长,如果穆耀的命也够长,只需要绕过巨石,躲在后面。就赌大江军来得快,大夏军疲于应对,顾不得他。等双方有了胜负,再决定他的生死。 373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无论哪一种,穆耀都是极其冒险的。 赵平安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穆远看似铁血冷漠,但她知道他的心有多热。他怎么可能任由亲弟弟成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呢?可是,他又什么锦囊妙计?实在让人猜不出。 她只是觉得老鲁头太过狡猾,简直如铁索横江,让人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不管出什么状况,他都会掌握着主动权。 无论发生什么触发事件,只要双方略有胶着,他立即把刀子往她肚子上一架,就能再度占据上风,穆远也就彻底没办法。 说到底,她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她动,全局才会动。 一念及此,赵平安不淡定了,特别是借着月光,她看到穆耀就好像累饿交加之下,精疲力竭之中,伏在地上半昏迷了似的。若非她深知下午他吃了不少点心,真以为他饿死过去了。 他身上新嫁娘的红衣铺展在地上,因为天色黑也看不出肮脏,就像一朵暗色的花,在黑夜中静静的、诡异的绽放着,看起来诱惑感十足,却也危险万分。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她对自己说。 就算被发现,她也有很多理由。比如看看她大江子民有没有受到欺凌,比如说好做她的奴婢,为什么不来侍候,害得她被凶猛的山蚊子咬,都没人打个扇什么的。 而且她是向与穆远所在的方向相反的地方走,确实不像是有利的逃跑行动。 打定主意,她反倒安静下来,仔细寻找那两个巡逻士兵的规律,最后确定他们大约半盏茶时间过来一次,确认她还在,交替进行。 提防她提防得,也算是很用心了。 若她真是个娇弱的女人,在黑灯瞎火的情况下,在没有马匹的事实中,那两百步简直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因为此步数是指射箭的距离,而不是以脚步衡量的。换算一下,大约是现代的三四百米左右,看似不远,却真的很难全须全尾的逃脱。 实在不行,后头来一箭,她就得小命归西。她但凡有点脑子,也不敢强跑。 不过这点时间,让她跑去看看穆耀,跟他沟通一下目前的情况却是足够了。 她总觉得,穆氏兄弟计划的虽然周全,也做了万全的准备,但老鲁头和他的手下也不是好相与的。真动起手起来,胜负难料。就算穆远对此有所准备,保的也只是她的命,其他人都会命悬一线。 夜深人静,眼见着巡逻的士兵向屋里看了眼,就再度走开,赵平安迅速翻身上床。 幸运的是,月光造成的阴影正凌驾于她的小床之上。她快手快脚的随手找了些杂物,堆在床上,若只是无意中略看一下,极有可能走眼,以为有人在沉睡。而后,她轻轻推开茶棚的门,小心没让隔着一段距离的那侧大茶棚发现,就向穆耀被禁锢的地方跑去。 夜风习习,夏虫啾啾,繁星点点,多么美好的西北夜晚啊。却因为这场平静表面下的凶险波澜,而大失其色。 好在野外的杂音也掩盖了赵平安的脚步声,只是当她快要接近那块大石时,却蓦然发现有一条黑影先于她而至。身着大夏人的衣裳,鬼鬼祟祟的,完全不像公开的巡视犯人。 赵平安紧急刹住脚步,被这意外惊得犹豫了片刻。 但最终她还是决定过去看看,当然是偷偷摸摸的。正好旁边有一堆乱石,虽然石头都不大,但胜在堆得半人高。她立即卧倒,倒也隐藏住了身形。 她觉得那个大夏人太奇怪了,难道是酝酿着什么阴谋吗? 不远处,穆耀还是趴在那儿,不知死活的样子。 那人站在当地,俯视了穆耀片刻,忽然出手如电,在穆耀身上点了几下。在那人的手指就要触到穆耀的瞬间,穆耀大概觉察到了危险,求生本能令他猛然向一侧滚去,铁链发出哗啦啦的撞击声音。 可惜,他到底是行动晚了,动作还没做尽就忽然僵住不动。那铁链声倒像是他翻身所引发的声响,引得野利山那边的人向这边张望一下。 不过那个下手的人动作快得如黑影,点倒他后就迅速闪身于巨石之后。除了赵平安因为角度问题还能看到他,其余人根本没有发现。还以为穆耀是睡迷了,其中一人开了个粗俗的玩笑说:是不是梦里想汉子了? 众人哄笑,接着回去“把酒言欢”。 可赵平安看得清楚,穆耀被点了几下后就再也没动,更没发出声音,难道是被控制了? 她心知要糟糕,一咬牙,干脆钻出乱石堆,向那边悄悄摸过去。 若那人要暗害穆耀,她不能见死不救。反正她也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大不了穆远的计划失败,还能如何呢?只要保住命,就能再图后果。 尽管她是不会武功的,但长年锻炼加上喜欢骑马,令她手脚利落。而那人忙着把一动不动的穆耀拖到大石的侧面,掩人耳目,又背对着赵平安,居然没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哦唷,细看两眼,你可真算得上绝代佳人了。”那人低低说了句。 远的人听不到,但对于摸到附近,并灵巧的绕到巨石后侧,距离这两人不足五步远的赵平安来说,则听得一清二楚。 甚至,她连那人脸上的猥琐表情都能脑补得出,而且认出了是谁。 到底接触了将近两天,那个人又负责联络大夏和大江双方,经常开口说话,就算看不见脸也分辨得出,不是那个斥候是谁? 他要干什么? 赵平安的脑海里回想起之前这人对穆耀确实有些不对劲儿,特别是在野利花花故意对穆耀各种污言秽语的时候,神情更是与众不同。 是她之前忽略了什么吗? 难不成这个斥候这样色*胆包天,连夏君的女人也要染指吗?反正夏君不介意女人是否完璧,他做与不做,关系似乎不大。而且,这世上确实有人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又难道,是因为决战在即,生死关头刺激了这混蛋的色*欲? 374 这反转,简直了 赵平安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 身为真正的黄花大闺女而不是某些假冒的,她居然一时不知所措。略冷静了下,首个反应是蹲下身子,捡了块足有三个巴掌大的尖石,用力握在手中。 “看看这脸滑的哟。”那斥候又在穆耀脸上摸了一把,言语轻浮可恶。 不过穆耀一声不吭,很显然,是被限制了行动和声音,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现在如果没人管他,人家就是刀俎,他就是鱼肉。 他只嗯了几声,貌似是表达惊恐和愤怒,但不知为什么,听得人心里麻麻的。 “你别叫得这么骚,害得哥哥我现在就忍耐不住了。”那斥候调笑着,“你大约想不到我能有这么大胆子,实在说,你也不要恨我,全是我们王子的授意呀。” 赵平安差点痛骂出口。 金十八个混账小王八蛋,自己身体不好,驾驭不了女人,就找人来yin人女子,实在是下流之极。 穆耀又唔唔了两声,声音都变得粗了,好歹表达出疑惑和拒绝。 “你是谁?真的是野利山抢来的新娘子吗?”那斥候突然说出一句令近处的穆耀和不远处的赵平安都大吃一惊的话来。 “你大约不知道,我们王子没有当场出声质疑,其实却始终觉得你很眼熟。只因他的父君,我们的君上年轻时迷恋过一个女子,是当年叛逃汉军的首领花氏之女。那贱人后来嫁给大江的定北侯为平妻,生下一个小畜生。我们君上还痴情不敢,书房之中多年来都挂着花氏的画像。我们王子日日见到,说是跟你长得有七分像呢。”那斥候絮絮叨叨。 岂不知他口中的小畜生就在那不能动弹,只能听着。 “其实我见到你的时候也觉得有些面熟,我虽然没到过东京城,却冒充西域商户,在西京潜伏过一面时间。我听闻有个大名鼎鼎的花三郎,虽然身为小人物无缘得见,但在街上远远看过一回。没看清面貌,却总觉得你与他有些神似。再结合花三郎是穆定之幼子,母亲正是花氏的情形,你不就变成了非常可疑的存在吗?而两百步以外的那头,正是穆定子的二子穆远镇守,兄弟俩合演一出戏,想来营救你们的大长公主的推测,就十分顺理成章了。” 原来! 原来是这个地方出了破绽! 就算知道做任何事都会有意外发生,但打死赵平安,她也没想到失误会出现在这里。谁能想到夏君金耀虽然好色无比,喜欢人妻,却没耽误他玩一把痴情人设?谁又能想到花三郎名声在外,会引起大夏细作的远观? 穆耀大概也这样想,也许还觉得天意弄人。 因为赵平安听到他狠狠的挣扎了两下,虽然因为身子不能动而没有引发动静,但他身下的乱石小小的吱呀作响,显然他的肌肉在努力膨胀,想挣脱这束缚。 可是,却毫无效果! 再一次,是谁也不能想到,好好的会有人对一个无足轻重的猎物,抢来的女人暗中下手呀。所以穆耀没提防,赵平安没提防,野利山父子没提防。 这也反衬出大夏人真是狡猾,金十八尤是。 “你别乱动了,让我检查检查你是男是女就好了。”那斥候又道,还不满的哼了声,“依着我说,当时当场就该扒了衣服看,免得如此费事。可是我们王子对女人向来和气,怕我们如果猜错了,坏了你的名声,即便夏君不介意,到底以后有了污点,难以自处。所以先是试探,然后让我暗中查证。” 所以之前金十八闯到她的茶棚里,故意来了那么一出敲山震虎的戏码吗?赵平安秒懂。 但不得不说,金十八这样悄摸摸的查证虽然鬼祟,到底还是有点男人风度的。 “若你是女人便罢,顶多让我占点手头上的便宜,我也不会把你如何,回头还把你送给我们君上。若是幸运,你会和你家公主共侍一夫。可若你是个男人,就证明我们王子的推测没错,你是穆远派来的人,也是他的亲弟弟,那个名叫花三郎,名动大江的才子。那,我们会按兵不动,明日对上穆远的时候再揭破,打穆远一个措手不及。哈哈,你死心了吧,你们的公主,我们是不会放回去的。如果你恰巧还是花三郎,我们简直算是一箭双雕,两个奇货可居。那时双双把你们掳回大夏,大江人,那些文人士子,自诩不野蛮的人,该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穆耀重重出气,连赵平安都感觉到了他的绝望。 人力有时候真不能胜天,就算有千般妙计,不如老天爷一个回身。 这反转,简直了! “你别做无用功了,如果我们王子所料不错,就是你们自己自投罗网的。我们哪,不过是顺手挖了个坑而已。不过我要告诉你,即便你是男人,你这小模样已经动了爷的心肝,必要与你舒爽一回才放过你的。哈哈,来,且让我看看,你到底是男是女。” 话音未落,就有衣裳撕扯的声音传来,还有穆耀愤怒到几乎燃烧的重哼。 “哎呀,你果然是个男的!你果然就是来做奸细的花三郎。”那斥候突然惊叫,尽管压低了声音,还是比之前有点放大,“哈哈,一注大功啊,一注大功。”他志得意满。 “来,再让爷验验下面,看你那玩意儿到底有几两肉,像不像脸那样俊俏。”他开始发出yin荡的笑声。 此时,赵平安再也无法忍耐,因为她不能让穆耀遭遇那样的不堪。 小的时候,穆耀差点让自己的父亲把他当成玩物送给别人。现在,她绝不会让他面临如此凌辱和遭遇。 哪怕她就算离得很近,也因为角度关系看不到石头那一侧的情况,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出手的好时机。哪怕明知在那人意图侮辱穆耀,无法分心时再动手,她的把握更大,她也不能等下去了! 现在,就是现在! 赵平安一个箭步跳出去,不吭一声,见到那个黑茸茸的后脑勺,根本没有时间想,只拼命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把手中的尖石砸了过去。 375 根本就是死-局 咔嚓一声。 明显摆头骨破碎的声音传来,几乎就在同时,有温热的液体,溅在了赵平安的脸上。 那斥候惨叫一声,直接扑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了几下,就再无声息。 赵平安来不及恐惧,也来不及想及后果。近乎下意识的,她丢掉手中的石头,慌张地向地面望去。 就见穆耀面色苍白的仰躺于地,上衣整个撕开了,露出精壮的胸膛。其他的衣服倒是还好,正好免于两人四目相对的尴尬。 而在穆耀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见到自己人的激动。好像连呼吸都是一种痛恨,这时候终于可以恢复。又好像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无间地狱,却被一只手生生捞了回来。 感激,庆幸,后怕…… 救命之恩,不外如是。 可是赵平安和穆耀也只是愣怔了片刻而已,因为新的危机马上就出现了。 由于那斥候倒下的时候发出了强烈的,杀猪般的惨叫,终于惊动了远远近近的人,包括野利人一行,以及正在巡逻和暗中埋伏的大夏兵士们。 甚至,还有大茶棚中的人! 偏偏之前那斥候为了行事掩人耳目,把穆耀拖到巨石侧面,赵平安又在巨石后面,旁人一时看不到这边的情形,却都立即紧张了起来。 “什么人在那儿!”呛啷一声,正巧巡逻到此的士兵拔出脚中刀,谨慎的,但也一步步不迟疑的,向巨石方向而来。 另一边,负责监视的人也与野利山的人一起站起身,向这边张望,并缓慢靠近。 更要命的,是大茶棚的门突然被打开,老鲁头出现门口。身后,跟着金十八和那名矮个子高手。 一时之间草木皆兵,四处有敌。 还,毫无生存之路。 情况严重在:如果单单是她被发现来探望穆耀,还有的话可说,也还有方法掩饰。可目前的情况是,那个斥候就躺在那儿,生死不知,且这人是金十八派人来行事的! 再看穆耀,男儿身份已经暴露,如果不让他立即离开,不仅是他再也走不了,野利山也会瞬间暴露。倒霉在他们还没有拿到武器,只怕是当场都会被格杀。 大夏人要的只是她和穆耀这两个人质,其余人都是威胁,会尽快清除。而且这危局是在他们这方还蒙在鼓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形成!哪会有反抗之力? 从没有一刻,情势像此时那般危急。 如果她,不,主要是穆耀不消失,她很快就会见识到下场大屠杀。 野利山的人会尽数没命,所流的鲜血全是因为要救她!穆远也会陷入更大的被动,这一切也是因为要救她! 倘若她直接抹脖子自尽了,或许能解脱加诸于穆远身上的束缚。可偏偏现在又多了个穆耀的存在,她又怎么忍心让他陪葬! 瞬间,赵平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简直有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之感。 只下意识的,她蹲下身子去拉根本无法动弹的穆耀。 多么要人命啊,她甚至不知道如何解除那个该死的斥候对穆耀的禁锢。偏偏穆耀虽是个瘦高个,并不是什么壮汉,但他的体重和身高对于毫无武功基础的赵平安来说也是完全无能为力的。 好吧,就算拖得动,她又如何带着他迅速离开,在那些大夏人围拢之前。 再好吧,这一切都能顺利解决,那铁链她也没人办法呀。她又不是天生神力,更不是神仙,如何能解开铁链,带穆耀离开。 这根本就是死-局! 绝对而彻底的死-局! 眼看着,不到一分钟的时候,一切就都不可挽回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很快的,那些人越离越近了,近到可以看到他们的面目,听到他们的呼吸。而远处,穆远一无所知,还在等着天将亮未亮时,他们这边发出的信息。 电光火石之间,赵平安仿佛看到野利父子人头落地,那几位勇士也血染黄土。还看到穆耀备受欺凌,看到她自己令大江蒙羞。更看到穆远伤心悲愤,不理智之下战死沙场,大江国从此沦陷,百姓水深火热。 不要怪她脑补太多,实在是内心中最深的恐惧,控制了她的所有情绪。 只几息之间,那些恐怖的场面却一幕接一幕,令她知道如果她和穆耀不立即消失,悲惨的结局就在眼前。 为什么? 为什么她明明重生了,连穆耀也是个重生的,不仅上一世的轨迹改变了许多,就连他们的结局都会更不堪呢?这样的重生有什么意义,是为了要惩罚他们,还是上天的恶作剧。 可是不行! 她有太多的事情没做,没有完成皇兄的遗愿,没有救回穆远,还让他陷入更痛苦的深渊之中。 她要逃! 她要想出办法! 她必须必须必须想出办法! 本能中,她跪倒在穆耀面前,用尽一切力量去搬动他。 哪怕这是不理智的行为,是无意义的行为,简直算得上疯狂而无用的行为。因为就算她能解除穆耀身上的一切束缚,又真的抱起他又能如何? 她能跑出多远,除非她会飞,否则还能不被大夏人发现吗? 可是她不能放弃啊,不到最后一秒,就是不能放弃啊。 咦,怎么回事,眼前一道白光。就在她额头冒汗,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膛时,蓦然发现眼前的情形有些不对劲儿。 是她用力太过,结果出现低血压情况,脱力且晕倒了吗? 可是为什么周围都没有声音了? 但短暂的一刻后,她瞬间的疑惑之后,就又有声音传了过来,却似乎发生在玻璃盒子之外,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怎么回事? 赵平安懵逼了片刻,然后骇然发现,她进了空间。 而且,是带着穆耀一起! 因为这个空间的存在,成了她巨大的金手指,以致她后来养成个习惯,紧张的时候,无意识就会用一只手抓着那半块神奇的玉玦。 难不成,是无意中抓着玉玦的动作引发了机关吗? 这一次,她甚至没有以自己的鲜血为引。 376 人呢? 赵平安静了静神。 得到这法宝似乎是意外,又似乎是命中注定,更似乎是缘法。而后来她渐渐的发现,这块玉玦,或者说这个神奇的空间是可以升级的,只是她还没有摸到规律。只知道每当她救了人,根据疾病的情况和范围的大小,都会有些奖励性的扩大,功能性也更好。 比方之前只是一间小小的屋子,不过几平米,现在差不多有百多平了。 再比方,她最初只能三天进来一次,后来是一天一次,再后来是一天好几次。不过她不知道到底能进来几次,以及每次逗留的时间是多久。 但此次令她震惊的是:她怎么可以带人进来了? 之前她不是没试过。 死物倒是可以,还给芳菲传递过一些小东西。可 是活物不行,连小动物都不能携带进入,更别说大活人了。她对自己最信任的绯儿和后来一见如故的马师兄都试过,不但完全不可以,搞得绯儿和师兄都很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死拉着人家不放手。 问她,她也无法解释,只能尬笑。 师兄还一直嚷嚷:哎哟,我师弟这是傻了吗? 可是现在,穆耀为什么进来了?为什么进来了!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是她之前太焦急,情绪太激烈,心念太强大吗?还是因为穆耀也是重生者的缘故? 到底是什么? 她实在搞不清楚,现在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容她细想。 因为她身处这个小小的神奇空间中,虽然没有潜水艇那样的潜望镜,但空间外发生的一切,却似乎就在眼前,完全看得到,听得见。 不过却摸不着,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界限似的。 此时由于她和穆耀的突然消失,当大夏人围拢过来的时候,居然发现巨石前后什么也没有,只有地上躺着一个他们的人。 “什么情况,人呢?”老鲁头后发而先至,也同样率先问。 “这个,算不算人……”野利花花有点像发白痴似的说。 他们这行人也分外惊讶,不对,是完全震惊。他们只感觉大事不妙,却又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好在之前穆耀找到过他们,偷偷传达了一些大长公主的命令。那些话与目前的情形有些似是而非的贴合,但好歹不算太突兀,也让他们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说!你们把那个女人弄到哪里去了?明明刚才还在这儿的!”巡逻兵中的一员,突然拔刀逼向站在最前头的野利花花。 若是不出事还好,一有事,自然就怀疑到外来者头上。 野利花花被刀逼得不能动,却似乎没意识到危险似的,一头雾水的抓抓头发,“我们怎么知道,不是拴在这里的吗?” 他脸上的茫然太真实了,这次倒不是演戏,纯是出自真心,所以连老油条鲁达也看不出端倪,有点相信他说的话。 野利山又连忙道,“大家是自己人,何必拔刀相对?再说我们的人都在这儿,一个也不少,刚才这位兄弟始终与我们在一起,可曾见我们有人离开过吗?你们这样……虽说大夏一家亲,都是兄弟,可这么怀疑人,侮辱人,大夏勇士都是不能忍的!” “稍安勿躁。”老鲁头连忙挥挥手,怕内讧。 一方面压制大家要爆必的情绪,另一方面是给那矮子高手一个信号。 他们两人似乎是配合惯了,也不用多说,那矮子高手立即飞身而去,四处寻找,看有没有人行踪迹,以确定“那个女人”没有在附近躲藏。同时,他发出的声呼哨声传出很远,是让他们暗伏的侍卫警惕。 片刻后,他又转回,失望地对老鲁头摇摇头。 老鲁头皱眉,立即蹲在地上,查看了那名斥候的后脑伤口,又把他翻过来探了探鼻息。 “还活着吗?”金十八问。 老鲁头摇了摇头,“死了,致命伤是后脑被砸碎,整个头骨都凹进去了。”又指指旁边的尖石,“这个八成就是凶器。” “实在怪我了。”金十八叹了口气,自责着。然后弯身,捡起那根又长又粗的铁链看了看,眉头也紧紧皱起,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了?”这回换老鲁头问。 金十八顿了顿,“只怕遇到怪事了,因为这铁链并没有折断或者砍断的痕迹。换句话来说,根本没有被破坏过。可是,它拴着的人却着实不见了。” “天哪,有鬼!”野利花花插嘴的时机总是掌握得很好。 而野利山的人配合更好,都面露惊恐的向后退了几步。这样一来拉开了一下双方的危险距离,二来也表现得比较真实自然。 古人迷信,大夏人要加个更字,不然他们的萨满和巫师也不会这么吃得开。 大半夜的,曾经的战场之上出现了怪事,第一反应就是有鬼吧? “有没有可能是那女子打死了我们的人,然后逃走了?”矮子高手闷声道,“我曾听说过,大江的江湖中有一门功夫叫缩骨功。若是会此功法,褪开锁链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解释也行? 赵平安在空间里目瞪口呆,随后,抑制不住的哆嗦起来。 她杀了人。 虽然是为了救人,虽说前世里因她而死,或者死于她令下的人很多,但她从来没有亲自动手过。 而今,她的手上沾了鲜血,人类的鲜血,这让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她,无法承受。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好像吃了人肉似的,有强烈的恐惧感和恶心感。 其实她并没有想杀那个人,只是为了拼命要救出穆耀。 解救差点被凌辱的人,第一次杀人,紧接着感受到人类的热血喷浅到脸上……穆远和穆耀幼年时所经历的一切,她居然在一天,一个时刻都感受到了。 难道是因为她听闻了穆家的人伦惨剧,知悉了旁人阴暗的秘密,所以立即就现世报了? 她害怕了。 自重生以来第一次,她害怕了,从骨头缝里冷了出来。 “就算她会缩骨功,挣脱了铁链,她人又去哪里了?”野利花花废话不止,又指指地上地那具死尸问道,“这可是你们的人,为什么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那女人在我们手中的时候,从来没有逃过,怎么才被你们押着,人就不见了?” 377 我不见了 他的话,令金十八的人无言以对。 趁机,野利花花又补上一刀,“何必呢,若是为这点子功劳,大家是同辆车上的人,彼此都有份的。”他干脆给这群人,这件事定了性,认定人家是为了争功,还很大方的表示愿意分享。 老鲁头气坏了。 他可能心机深沉,但事关军人的荣誉,他不能忍。 不过他还没有发作,一只手就拦住他。那只手细弱,却稳定,正是来自金十八。 “王子……”老鲁头疑惑。 金十八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增加身体的重量,免得让这微微的夜风吹倒他单薄的身子似的,“公主小姐姐在哪里?” 老鲁头心头一凛,凌厉的眼风立即扫向那两个负责巡逻的侍卫。 那二人被问愣了,其中一个反过身,指着背后道,“我之前才看过,正睡在床上。” 另一个也连忙点头,表示之前注意过,确实没有动静。 “这么安静,不是很奇怪吗?”金十八眼里闪过失望和焦虑,“这个时节,除非有人给公主小姐姐下药,否则没人能睡得这么熟。况且这里如此吵闹,以公主小姐姐的性子,不可能稳坐钓鱼台的。”说着,他抬了抬下巴。 众人望去。 就见那小茶棚人影也无,也无灯火,门窗紧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感觉。仿佛整个画面都在说:我不见了!我不见了! 两名巡逻侍卫对视一线,几乎同时飞身而出,向小茶棚扑去。 他们到茶棚时还是先向里面张望,之后又对视一眼,最后几乎是同时冲进去,小茶棚的门都差点飞了,只歪在一边,摇摇欲坠。 老鲁头的脸白了。 金十八看着好像很淡定,只有唇角浮起一丝苦笑。因为他早料到会如此,现在不过证明他所猜不错。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此时他已经非常紧张了,整个脊背都绷着,好像一支小弓,丝线做的弦和树枝做的弓背都要拉断了。 “江国公主……江国……公……不见了!”两名巡卫又奔回来,上气不接下手,扑通一声跪在金十八的脚下。 “是属下们失职。”两人的的头都伏在地上,“可是真不知道那女人是怎么跑的?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她就不见了!是属下们失职,请王子降罪,请鲁大人责罚。” 大夏的军法甚严,奖惩也极其分明。 立功者,金钱美女不在话下,失职犯错所受的惩处也特别严重。简直算得上,一念之间天堂与地狱。毕竟大夏贫瘠,文化科技都不发达,若没有物质的奖励和刺激,以及惩罚的严酷和无情,哪里能创造出虎狼之师? 这二人在明知犯了过错的情况下,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因此一边回话,一边抖如筛糠。 “先起来。”金十八却叹了口气。 “王子,不能这样轻轻放过!”矮子高手怒道,“江国公主是多么重要的筹码,失去了她就相当于……” “相当于断了退路,我懂,我懂的。”金十八点头。 “是陷您于险境啊王子。”矮子高手真是气坏了,“这两个混账担着这么重的事却如此懈怠,这才出了要命的纰漏,更要重重处置,不然军法何在,我大夏军的规矩何在?!” 在场的其余大夏人,包括老鲁头在内都不出声,显然是赞同这样处理的。就连那两个巡卫都没为自己辩解,哪怕身上的衣衫被恐惧的冷汗浸得秒透。 “稍安勿躁。”金十八神情间还是很冷静,但眉头却紧紧蹙着,“非是我心慈手软,实是大局所迫。你们看大江方向……”他抬抬下巴示意。 众人再度循势望去。 就见两百步之外影影绰绰,是一字排开的人马。间或有火光闪动,人影交错,整个阵式看起来即严谨无比,又井然有序,进可攻,退可守,居然有一种森森气象。又像是一只凶猛的铁箭,直指着他们的方向。 “我从前一直以为大江的世家子全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就算穆远的长胜之名,也猜是他用他爹的老部下而拼力得来的花花名头。这几日,已发现他不好相与,如今看他布阵,真是个懂兵之人啊。”老鲁头叹,一脸的欣赏和恐惧夹杂的神情。 众人持着同样的心思,又看回金十八。 “我大夏兵马未动,但大江朝廷凭着我父君得了君上之位的事,以及东京城发生天花疫症的情形,就判断出我大夏要发动进攻,因而早早派人进行了防备,这是有决战之心。在这样情况下派对来主事的人,怎么可能是草包?”金十八挑了挑眉,转话题回到现实,“但除此之外,你们还看到了什么?是否看不到大江军有任何骚动或者异动,半点波澜或者会产生变化的情况也没有,始终保持着克制的观望?” 众人再回头看,纷纷点头。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还不知道江国公主已经摆脱了我们的看押。这还说明什么?说明江国公主的逃离并不是与穆远商量好的,是她自己找到了一个我们没料到的方法。所以你们懂了吗?现下就算是演戏,你们也要给我像一点,千万不要让穆远发现我们的人质已经没有了。不然,我们就真成了砧板板上的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起来起来,都装成没事人那般。”他挥挥手中的折扇,尽管他怕风怕得要命,大夏天也吹不得凉。 两名巡卫茫然,一时不知要如何做。 直到老鲁头一脚踹过去,“还不给我滚起来!本已犯错,还要错上加错吗?” 那矮子高手也很惭愧,上前一手一个,生生拎了起来。 不愧是他们王子啊,这么突然而紧急的情况,居然还能这样镇定,发现问题的关键。 “如果这两个兄弟说得没错,江国公主就必然没跑太远。”野利花花转转眼珠子,大出主意,“搞不好那女人机灵得很,知道向大江的方向,我们层层设了关卡,于是跑去寨口的哨所了。那样的话,咱们的人当然无法发现叫了。不过咱们大夏人擅长追踪,我之前还当过猎户,要抓紧时间追踪,天亮前还能抓到,否则……” …………66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啊,宝宝们。 378 小爷们儿 “找人就要人动马跑的,就算借着今日星月黯淡,天色让我们占了便宜,可你以为穆远是傻子,会觉察不到?”老鲁头重重哼了声,“他可就在两百步之外!” “那怎么办,就在这儿发呆吗?”野利山摊开手。 唰的一声,又一柄刀架出来,却架在了野利山的脖子上。 这下子,野利父子都被控制住了,他们手下的人没一敢轻举妄动,只得怒目相向。 “瞪什么?”是矮子高手冷笑,正是他控制着野利山,“我看你们就是可疑!你们没来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你们来了,就出了岔子,这还不说明问题么?现在还想给穆远通风报信么?” “给穆远通风报信,然后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让你们剁成肉泥吗?再说,这说明个屁问题!”野利花花不乐意了,“我们的人一个不少的全在这儿,你可以点点人头来算,假如你还识数的话。况且我们手里又有没有家伙,全让你们给缴了,疯了才会暗动手脚。嫌自己人头还在很烦,非要落地上滚一滚么?你不想想,从天才黑的时候到现在,我们的人没有一个离开过你们的视线,我就问你,我就算想把那小骚娘们儿怎么样,我脱得开身吗?难道我还会分身术不成?!更别提那什么劳什子公主,我根本连一眼都没捞着看!” 他说得有理,金十八的人都无法辩驳。 但保命符忽然消失,他们活命,特别是金十八活命的最大依仗没有了,前途未卜,所有人都有些气急败坏。 那矮子高手干脆就摆出蛮不讲理的样子来道,“我不管你说什么,总之你们莫名其妙出现,然后人质就跑了,你们抓的那个艳妇也没了。我们的人绝不会做这件事,所以说若与你们无关,那才真是见了鬼!” “说不定真的有鬼。”野利花花咕哝。 阴风飒飒,众人又觉得身上一寒。 野利山就借机道,“这位老哥说话实在欠考虑,怎么就保证你们的人绝对不会做这件事呢?那我倒要请问了,地上躺着的大兄弟是哪位,怎么死成这样?我们抓的那女人如果是有问题的,也是这人要做些什么,给了那女人机会吧?” “这个人是我派来的。”在其他人被问得噎住的时候,金十八淡定接过话头。 他说得轻声细语,却有一股魔力,让所以喧嚣都停止。众人都有些吃惊,就连心怀他念的野利父子都闭了嘴,只野利花花瞪大眼睛,故意露出傻样来。 “现在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金十八的目光扫过众人,特别是野利山一行人,“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抓的那个女人是女扮男装,其实他是个男人,这才派人来调查。” 众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野利山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抖动,差点叫出声来。倒是野利花花的心理素质十分的强大,目光虽然顿了顿,但立即摆出匪夷所思,以为自己听错的样子来。 “你们抢了人要送与君上,都不验明正身的吗?”矮子高手反应倒是快,立即甩锅,“万一那小……呃……那人是刺客,对君上做出不利的事来,你如何担待得起!” “我们只是抢人,送回夏国,至于入宫之前还有层层检查和手续,哪里就不利于君上了呢?合着我们当斥候的,深入了敌后,还要负责君上的安全吗?你扣这么大个帽子,我野利家全家也承受不了!”野利山立即表示不接这口能要了人命的锅。 又指了指那幅铁链,“那女人……好吧,不知男女的人长成那样的艳丽容貌,那样细溜又软和的身段,我的人看着都要滚口水,恨不能生吃活剥了,哪里还能上手去摸,脱了衣服检查?那不坏事了么?我们在大江一潜伏就是数月,连门都不能随意出,更不用说找女人泄火了。你们看看我的人,刀尖上舔血,血气方刚的,我还敢让他们搜身查人?他们若真是管不了裤腰带下面的那点子事,坏了大事又怎么办?这几个月,我们白折腾了。” “诸多道理,总之就是你们的错。”那矮子高手和野利山杠上了。 野利山的嘴唇动了几下,仿佛说不过他似的,只转过头来对金十八道,“王子,那请问您一句,那小娘们儿,呸,也许是个小爷们儿,到底是谁?” “此人其真身,极有可能是穆远大将军的亲弟弟,人称花三郎的大江第一青年才子,人道是书画双绝的穆耀。” 之前就已经很惊了,此言一出,更惊,惊到所有人就像咬钩的鱼,嘴巴都合不上。 除了老鲁头。 显然,金十八事先与最亲近和信任的人支会过。 野利山父子,包括那几个手下也都目瞪口呆,脸被都惊到扭曲,差点露出马脚。 好在这消息本来就劲爆,他们变颜变色的也属人之常情。 金十八狠狠盯了他们一眼,却除了惊讶或者还有惊恐,其他的神情并观察不到,不禁略略有些失望。 “那现在怎么办,就大家洗洗睡下么?”野利花花和父亲交换了个眼色,一咬牙问。 他们也很焦虑的呀,没想到穆大将军弟弟的身份会被揭穿,也不知是哪里出现纰漏。更没想到大长公主消失得没有踪影,包括花三郎在内。就算事先有捎话过来,他们也必须让穆大将军知道。但大夏人盯得这样紧,现在又怀疑到他们头上,真是一动也动不得。 “就算糊弄得了今天晚上,明天一早也会穿帮。那姓穆得极其厉害,我们之所以慌不择路的逃过来,也是他治下愈严,逼得我们走投无路了。”野利山着补道。 “你们的意思呢?”老鲁头斜过眼睛。 “找!必须马上找!不过得打个掩护,不让对面的人发现就是了。”野利山斩钉截铁。 “我们人手不够多,黑灯瞎火的又要找人,还要迷惑对手,难度很大。”老鲁头变得有些阴阳怪气,“你的意思,是放了你们,大家一起找吧?” 379 真是人才啊 唰唰唰,银光闪过。 还没有人回话,那两名巡卫,一名看守,还有几名留在附近的侍卫就得到了老鲁头的眼神暗示,纷纷拔出刀,齐齐架在野利山一行人的脖子上。 但凡一声令下,保证人头落地。 “你们这是杀人灭口吗?”野利花花反应奇快,不惧反笑,嘲讽道。 “你什么意思?”矮子高手看起来是个急躁之极的火性子,立即反问道。 “你们身负保护十八王子的职责,一陷王子于危机之中,有性命之危。二丢失重要的人质,把大好局势变劣势。这些事若让君上知道,你们都脱不了干系。”野利花花冷笑,“把我们全杀了,到时候死无对证。就算十八王子有个三长两短,也可以推到别的事、别的人身上。” “那样君上就会原谅我们么?”矮子高手气得暴跳,脑门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 大夏国不仅军法极为严苛,金耀还极为宠爱这个儿子,如果在保护金十八的问题上犯了军法,那简直是双重大罪,会死得渣都不剩的。 有没有目击证人,算个屁的关系! “那你们屠戳军中同袍,君上就会原谅吗?”野利花花哼笑,眼神晶亮,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悍不畏死的狠劲儿,“你们有本事就直接下刀,别婆婆妈妈的惹人笑。你们仗着自己是王子亲卫就随意欺侮我们,老子实在受够了。干脆一刀砍过来,还落个痛快。只是到时候,就由你们去龙洲军中汇报此次侦察的情况,为大夏宏图雄略做铺路兵吧。” “你!”矮子高手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蹦出一个字了。 面对这两项非常严重的指控,没人能担得起来。 偏偏,野利花花还都说到了点子上,让人反驳不得。就连老谋深算的老鲁头,都一时默然,不知如何是好,只道,“谁说要杀你们了?”听起来有点凶,但气势却是弱了。 野利花花重重哼了声,“都什么时节了,还搞内耗。如果不能齐心合力,调动一切能用的力量,找到那什么公主,再找到那个小贱人,大家都活不过明天日上三杆,你信不信?以我们这次侦察的结果来说,那穆远……” “闭嘴!”野利山喝止儿子,因为吼得太用力,刀子又贴得紧,都割破皮肉,流出血来。 但他毫不介意似的,又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野利花花不满的转过头,闭上眼,摆出:我不说了行不行?我眼不见为净。 其实野利花花根本就不出什么情报,野利山也明白这一点,因而这话头拦得特别及时有效。父子二人可谓配合默契,外人觉察不出半点不自然。 而军情这种事,特别还是潜伏敌国许久的秘密大事,自然不能对外透露,哪怕对方是同胞和同袍也不行。因而他们这种又说又不说的表现,也没有任何违和之处。 处于空间中向外看的赵平安几乎要为这父子二人喝彩了:人才!真是人才呀! “我素来不喜杀戮。”金十八终于和声细气地开口,仿佛在喝茶聊天,哪有紧迫感,“可是你们的说辞虽然无懈可击,身在敌国也不能完全轻信。如果此事颠倒个身份地位,你会完全信任我们吗?所以,我不杀你们,却也不能用你们,不过是把你们看押起来。” “我们只是想帮忙而已。”野利山恭恭敬敬地道,眼珠子又斜到儿子那儿,“他虽然言行无礼,可也是真急了。” “无论如何,此事透着诡异,两个大活人,怎么就硬生生的消失不见了呢?”金十八向四周望望。 夜色如水,星月无光,到处模糊一片,只大片深深浅浅、起起伏伏的黑绵延着,绵延着。 不远处那星星火光,倒像是催命的鬼火。 还有近处,因为恐惧和黑暗,人的眼睛也闪烁着微弱的光。 “所以我们不找吗?”老鲁头试探性的问。 金十八果断摇头,“不找!若轻举妄动,一来会引起穆远的注意,二来地旷人稀,月黑风高,逃走的人真躲在哪里,必然也是找不到的。” “那就等吗?”野利花花还是忍不住插嘴,愤愤的。 “对,就等。因为……”金十八露出胸有成竹的神色来,“我听闻大江国的大长国公主赵氏平安,拜了一名神秘道人为师。大江国的道教是很神奇的,连东京城的疫症都据说是用这位医道的本事解决的,所以说不定这就是公主和那个女人,嗯,既然我的人死了……” 他抬起足尖,轻踢了下地上那斥候的尸体,“那人是男是女,是不是花三郎穆耀都无从考证,姑且就当他是个女的吧。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是凭借道术离开的。” “妖法?”矮子高手大吃一惊。 迷信的人不仅怕鬼,自然也是很怕妖的。再想想赵平安给人开肠破肚的神鬼手段,令人想想都是胆寒的。 “那倒不至于。”金十八却说,“若公主小姐姐有妖法,就不会被咱们抓为人质。就算当时事情紧急,她无法施展,之后她也有无数机会能逃走或者杀掉我们。只因为她是女人,又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我们都习惯性的小瞧她了,一直看守得她不是很严不是吗?” 老鲁头有点冒冷汗。 毕竟所有的安全事宜,所有的人员安排,所有的撤退策略,全是他主持制订的呀。 但金十八似乎没有注意他的神情,继续道,“因此我猜,一定是某些神奇的道术帮助了他们。比方说:障眼法。听说那是利用人们的视觉盲点和神奇的八卦方位,让某些人或者物明明就在你面前,或者明明是某些样子,你就偏偏看不到,认不出。也许……” 他顿了顿,目光忽然盯在一处,又猛然凑近,脸差点贴在那块巨石上,“也许,小姐姐就在这儿附近也说不定。可能在任何地方,任何角落,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 “那我们干脆就不看,因为江国公主若真的和那个女人逃走了,仅凭我们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他们也必定逃不远。”老鲁头终于明白了,更为佩服自家身体孱弱的小王子。 380 此人很贱 多可惜啊,这样聪明,但凡有个强健的身体,必定就是一代雄主,君上最好的继承人。 “如果要用什么妖法潜行,更怕会弄出动静来。因而我猜,这时候他们十之八九是埋伏在什么地方。等我们松懈了,或者乱了,再进行下一步。”他补充道。 “人在荆棘丛,不动即不伤。在这种时候,一动不如一静。”金十八收回贴近石头的脑袋,“我们不动,公主小姐姐不敢动,穆远不知为何而动,那么大家就平静度过这一夜,明天早上就看各自的运气了。算算,我们的机会反而更大些,毕竟可以摆空城计,可以假装人质还在我们手中,还因为知道了先机,有时间好好想想怎么做,甚至布局。” 语毕,大夏人几乎都叹了口气,赞叹的。 甚至,连紧绷的情绪都好了很多。 他们虽是金十八的护卫,但除了老鲁头,其他人对他也没有多少内心尊敬,可此时不一样了。看向金十八的眼光,都像是看金耀二号。 “那他们怎么处理?”矮子高手举刀举得手酸,开口问。 刀背,也“啪”的一下拍在野利山脸上。 真正的,彻底的,第一次把金十八当成主心骨儿。 野利花花怒目而视,其他他们的人也都面现怒色。唯有野利山神色不动,只目光凌人。 矮子高手不由得缩了缩。 近距离且不被发现的围观者赵平安心道:此人很贱。真的很贱。 幸好这时候金十八开口了,“我看这块大石,单狙击人力是无法移动的,就算是巨力也不行。”他伸掌,拍拍那块曾经禁锢穆耀的大石头,“暂时先委屈你们在这里待一阵子,在明日平安过关之前,自然会放开你们的。” “十八王子,咱别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了行吗?”野利花花流露出因恼怒而不恭敬的神情来,“您这招借刀杀人真是好,自己没亲自脏了手,还成功把我们灭口。” “你说得什么屁话!”矮子高手很生气,又发作,“没有下令杀掉你们,已经是我们王子仁慈了,你居然还要血口喷人吗?” “难道我说错了?”野利花花不服,“今日就算糊弄过去,明日也是险中又险。到时候哪里还顾得我们死活,绝对腾不出手来放开我们。那我们困于此地,就成了活靶子。那还不如快把我们杀了,好歹来个痛快,胜于死在大江狗的手里!” 妈的,就算是假装也不用骂大江人吧?再说,狗怎么了?招谁惹谁了? 赵平安一边在空间里偷窥,一边暗骂。 “我若杀你们,没必要那么阴险,还用借人之手吗?难不成我父君还会惩罚我吗?我甚至都不用找借口,我父君也必会信我。”金十八一直温和有礼的模样,首次露出骄傲任性又纨绔的嘴脸,就像一个被宠坏的熊孩子,“要怪,就怪你们来历奇怪,让我无法确信吧。” 想了想,又对巡卫之一道,“你留在这这儿,看守他们一行人。鲁叔会把铁链的钥匙给你,如果明天一切顺利的话,我们走出五百步远,你就把他们放了。如果不顺利……” 下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是四个字:自求多福。 “是。”那人连忙应下,虽说这任务有点危险,却有让他将功折罪的意思,他很是高兴。 而金十八选他也是有理由的,毕竟之前那名看守和野利山一行人聊得很融洽,明显已经对对方产生了同情心和同理心,这样在变故到来的时候容易判断失误,不能当机立断,更别提狠心了。如今换了个一心要立功的人,必定十分认真负责,不出纰漏的。 这小子,居然十分细心并懂人啊。 “且把他的尸身先埋起来吧。”金十八看着地上那斥候的尸体,叹道,“可惜我带他出了大夏,却没能带他平安归去,十分对不起他,也只能尽量向父君争取抚恤了。” 他这样说,他身边的人更是心中感动。 大夏土地贫瘠,为生存计,算是全民皆兵。他们的男人只要能上马,就可以上战场投入战斗。因此他们生为战士,对死于战场并不觉得悲伤,反而觉得是一种荣耀。 但,人皆有家,有亲人,也有牵挂,若家中得到很好的安置,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大的褒奖。十八王子这样为他们着想,他们必肝脑涂地,誓死报效。 “把他埋在哪里呢?”老鲁头也是叹气。 “就在这大石边吧。”金十八指了指脚下,“他亡命于此,亦埋骨于此。早晚有一天,此处也必将是大夏的国土。说起来,他也算是葬身家乡,亲眼看着我们大夏踏平大江国。” 这话,就有点野心意味了,而且十足鼓舞士气。 为些,大夏人的脊背都挺得直直的,骄傲感几乎要溢出来了。于是他一声令下,各人分头行事,真的装成只是在这里聚了聚,聊了会天就散了的样子。 像模像样的。 可惜这年头没有望远镜,因为月色不明,天色很昏暗,穆远目力再好也看不到最真切的一幕,只能看到黑影的聚散,更听不到他们所说的话,以及预备要做的事。 赵平安就不然了。 她身处空间之内,一切就像发生在眼前,只不过隔着一重神奇的界限。 但是她也比较焦虑,因为她无法确定自己能在空间里逗留多久,一天能够进出几次。因为她是在巨石旁边进的空间,所以就很确定她还在原地。若此时空间掉链子,瞬间破功,她就会暴露个彻底,包括失去行动能力的穆耀在内。 那时她会成为妖孽的存在,连金耀的第n个妃子也做不成了,会直接被他们的萨满联手烧死,上演一出捉妖记。 就在刚才,金十八的脸贴近石头时,本是误打误撞的举止,在空间中的赵平安却觉得那张俊美异常却带着病色的小白,不对,小黑脸差点贴在自己脸上,吓得几乎坐在地上。 缓过神来才意识到他们分处两个空间,生生咽下已经涌上喉咙的惊叫。 381 挖坑 但是这也提醒着她:她的金手指令她能作弊成功,暂时占了上风。 可是危机仍然存在,而且因为不确定因素,显得更加难以琢磨和预估,也就更危险。 金十八以为她施展了障眼法,也好。 现在她的难题是:怎么对穆耀解释这一切?怎么能解救野利山一行人?又怎么通知穆远这边的情况?怎么能顺利带着穆耀逃走?怎么能帮助穆远把金十八扣下? 一堆的问题。 所以说穆氏兄弟不听她的话,贸然要救她,其实是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可他们确实是在尽力,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谁会知道她有空间法宝呢? 而现在,她必须想出新办法解决这一切。 哗啦啦…… 巡卫甲用铁链像串蚂蚱一样,把野利山一行人串起来,绕过大石,死死在石头锁紧。 这条铁链只拴着穆耀的时候倒是挺长的,穆耀还可以拖着铁链在附近活动一下,或坐或卧,余地很是充裕。可现在绑了这么多人,绕过每个人的脚腕就有个机关打个死结,然后再绑下一个。如此一来,不仅每个人像戴着一幅脚镣,且彼此之间的空间就很小了,几乎人挨着人,紧紧被缚在大石正面。 野利花花几度想反抗,但巡卫甲捆绑他们的时候,那矮子高手和巡卫乙拿着刀在旁边虎视眈眈的警戒着,在彼此武力值相当的情况下,没有武器相当于送死。所以,野利山及时以眼神制止了儿子。 唰唰唰,擦擦擦…… 绑好了野利山一行人,其他人立即回去执行老鲁头布置的其他任务后,巡卫甲又拿着佩刀开始控坑,准备要把死掉的斥候埋了。 他大概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对尸体拜了几次,而后背对着众人,跪在大约十几步以外的地方掘土,一边掘还一边念叨,“老弟,英灵不远。说起来也是哥哥对不住你,虽说不知道你的死与江国公主有没有关系,毕竟我们执勤的时候大意了。你放心,等我们找到那个贱女人,必给你报仇。” 也不知他口中的贱女是指花三郎,不,应该叫花三娘子,还是大江公主赵平安本人。 “爹,你为什么拦我?”这边,野利花花用极低的,保证巡卫甲听不到,但他爹听得到的声音埋怨。 “你嫌死得不快就算了,别折腾到妨碍了大长公主的计划。”野利山板下脸,以同样的低声道。 “当时尚有一搏之力……”野利花花不服。 “呸,搏个屁。”野利山打断儿子的话头,“你我加起来,也及不上那矮子的工夫。你看他下盘多稳,手臂粗壮,绝对是砍人脑袋的高手。” “我就算要死也要死于搏斗之中,而不是坐在这里没有反抗之力。”野利花花说着,愤然扭动了几下,一脸的不甘。 可是这铁链绑得他们太紧了,除了铁与石头的摩擦,连哗啦声都欠奉。 那巡卫听闻动静,回头望了一眼,鄙视性的拍拍腰间口袋,然后继续挖坑。 “在大局面前,你怎么死的很重要吗?大长公主才重要,我们的任务才重要。若大长公主被掳到大夏,谁也担不起这责任。”野利山稳重,压着性子给儿子解释。 当然,也是让身边那几个不安又恼火的手下听到。 毕竟,他们是为救人而来,虽说知道要冒险,也知道必会让对方生疑,没那么容易被取信,更会被缴械防备,但他们本有应对之策,只是忽然而来的意外也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让他们处于绝对的被劝局面。 救援军在敌营被捆成粽子,这话传出来实在是太让人窝火,也太丢脸了。 “咱们的武器就在那棵树下,那棵树离这块石头只需要三个箭步。”野利花花有点气急了,“穆大将军还派人做了机关,只要拉动树下野草,伪装的地面就会塌陷,我们立即就能拿到称手的家伙。这些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一眨眼!那样我就可以放开手脚,与这群大夏人拼个你死我活,痛痛快快……”若他此时是自由身,恐怕要捶胸顿足了。 “这是执行秘密任务,不是让你上阵杀敌。”野利山严厉的提醒。 “我都愿意断了这只脚,只要让我能脱开这个破铁链!”野利花花咬牙切齿,“可是我连割脚的刀都没有。” 顿了顿,又说,“不然爹你帮我把腿打断,打碎。若脚变形了,也许可以从铁链的缝隙中缩出来。”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方法虽然有点异想天开,但初听之下,就感觉绝望之中倒似有万分之一的可行性。只是野利花花自己下不了手,野利山同样不行啊。 真非如此,他宁愿毁了自己的脚。当爹都是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亲生儿子残废的。 野利山又气又急,又心疼又无奈,一时没缓缓起语言,噎在那儿。 “那样你不疼死过去就万幸了,还能跑过去取兵刃吗?脚没了,你拿手跑?”到底队伍中一个看似很沉默的中年人比较冷静,不禁插嘴道,“其实钥匙就在那个人身上,拿到钥匙才是正途。拿不到钥匙,就算我们有人能挣脱,取到了武器也没用。到底我们的刀剑虽精良锋利,却没有削铁如泥的宝贝。再者这铁链这样粗,妈的好像是拴驴马的那种,宝刀怕也割不断。难不成我们全体砸断了腿,以后当无脚大军吗?”他是个理智的人,显然在分析种种的可能性。虽然,最后一句话莫名有点搞笑。 可是此分析一出,众人皆默,因为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所以期间他还暴了粗口。 “我觉得,大长公主必有咱们无法探知却又格外保险的算计。只是,我们说不上话就不知情,因而产生了误会,说不定还给大长公主造成了麻烦。”野利山沉默半晌,终于拉回了被儿子的急躁逼得有点跑偏的理智,“不然,她老人家是连天花疫症都给灭了的人,智慧必深不可测,若无把握,也必不可能让穆三公子带了那样的话。所以我们既然根本猜不透她的打算,就只能不惹麻烦,而后见机行事。” 382 迷弟的美化 “我是怕没有机会了……”野利花花很焦虑。 野利山却很淡定,“除非老天要灭我们,否则只要静待,一定有机会……” 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响。 就见微弱月光下,那个跪在地下奋力挖坑的巡卫甲忽然定住了动作,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之后他还试图扭转脖子,却没有成功。反而就像个塌倒的土堆似的,整个人前扑,正掉在他自己那个还没挖好的坑里。 大小刚好,深度略有欠缺。 野利花花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甚至抬头看看天。 雷劈的? 天空虽然多云,可没下雨啊。 但随即,他那与阿窝同款的浓眉大眼,全部遗传于野利山的浓眉大眼越瞪越大,就像见了鬼似的。不,就像见了神仙似的。 此时,沉重的云朵悄然遮挡月亮的位置,只为其蒙上一层薄薄的云纱。 因此月色透了过来,略略照亮了大地上的景物。 只见一名年轻的女子站在土坑的旁边,鬓发的散乱,衣衫的凌乱,以及吁吁的气喘都不足以损害她的高贵气质和绝世风华,还有她健美的身段,勃勃的英气。而她手中拿着她的武器,对敌人露出睥睨的神态,对他们则露出温暖美丽的笑容。 以上,是野利花花后来几十年都不曾磨灭和失色的回忆。 尽管有很大美化和加工的成分,但他始终坚信不疑。 事实上,当时赵平安的身子有点哆嗦,脸色发白到惨,为再一次用石块袭击了敌人的后脑,紧张到手足无措。 这事她是第二回干,已经轻车熟路了吗? 可是她已经无意中打死一个人了,不知是她太用力还是那斥候不禁打,抑或是巧了,总归她杀了人。可惜她的心情还没平复,就又要被迫动用暴力。 她很怕再杀人,虽然她也知道这是你死我活的时候,更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可这一切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却不得不做。虽然她对野利山那句“她老人家”的尊称很不满意也不能接受,毕竟她还那么年轻,但还是要救人为先。 救人也是救己。 于是她握紧胸前的玉玦,闪身从空间中出来,把那个还行动受限的花三丢在里面,暂时不去管,先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再说。 “大长公主!”野利山轻叫出声,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控制着没有激动的喊出来。 赵平安吓得一激灵,赶紧扔下手中石块。 在野利花花的回忆中,是仙女般的大长公主轻蔑的抖了抖身体,随手抛下石块,连抛物线都很完美。总之在迷弟的心中,偶像的一切都被无形美化到相当完美。 当然,这是后话。 当时的赵平安其实是咬紧牙关,立即蹲下身去,在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巡卫腰间摸出那把钥匙,又跑向大石后面。 她的手有些不稳,就算月色帮忙,也找了半天才插入锁孔。伴随着咔蹦那一声动人的声响过后,铁链终于被打开了。 “慢些,都慢些!轻!务必要轻!不要发出声响。”野利山极为谨慎,低声吩咐。 最远端的野利花花轻手轻脚摆脱束缚,趁着正好乌云再度给力,遮挡了月亮露出小半的脸。瞬黑之中,这小子像只黑色的灵猫似的,蹿到那个坑边,举着配刀,继续挖掘。 他的身高体重本与那巡卫有些差别,但在这种视觉条件下,远处的矮子高手虽警惕的向这边望了一眼,但随即也就错开了目光,什么也没发现。 不过,还电光火石之间的情形还是有点险啊。 若月色晚半刻昏暗下来,若野利花花反应没有这么快,脱身之际立即机智地跑过去扮演挖坑人,就很可能节外生枝。 而赵平安也很利落,补位过去假装是野利花花。 这样从远处看起来,点点人头数,一个不少,一个也不多,完美! “大长公主,请恕臣无礼。”野利山低声道,声音因兴奋有点微微发抖。 众人这时都迅速脱铁链,不过谁也不曾挪动位子,仍然坐在远位,神情激动。 就连那铁链,也虚虚的搭在众人身上,除非有人过来扯开,否则很难发现他们已经脱困。 “客套话以后再说。”赵平安稳了稳神,感觉自己手脚冰冷。 “别问我是怎么出现的,一会儿我若再消失,也不必惊讶。”她语速很快的说,又随意解释了下,“一切自有缘法。” 她故意说得很道系,毕竟之前金十八自动自发的给她解释过:她拜了仙道为师,恐怕有法宝,或者会障眼法之类的高档法术。 这解释不仅大夏人,连大江人也都深信不疑。除了更觉得自家公主高深莫测之外,并无其他想头,也不做第二种解释。 “不知那人死了没有。”在众人的期盼目光中,赵平安恍惚的思维有点跳线。 听起来,她的话有些不着调,飞得也太快了点。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 没想到别人不能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境,她的迟疑和哆嗦却让野利山猜了个大概。 野利山到底不比血气喷涌的年轻人,身怀一颗老父亲的心。 他虽格外尊敬赵平安,毕竟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惟一的皇亲贵胄,却也知道这小公主的年纪还不及自家女儿大,于他而言,还是个小姑娘。 之前他闻赵平安剖了女儿的肚腹,救了女儿和外孙的命,恨不能以生命报答。为此,他才主动提出,亲自潜入敌营做细作,配合穆三公子的营救行动。但此时,他看到赵平安那略略不安的眼神,就立即明白了她内心的矛盾和挣扎。毕竟人同此心,他的宝贝女儿见他杀牛羊都不忍,何况要面对大活人。 因而立即温声道,“臣观那个人只是晕了,公主力小,人的脑壳可是很硬的。” “可是之前那个斥候,是我杀的。”赵平安吸了几口气平息心绪。 “那是凑巧了,刚才那个人我看得准,确实是晕了。”野利山恨不能拍胸脯保证,“公主不用过分担心,这个人留不得,犬子呆会儿会解决掉他。”说着,递了个眼色给自己的儿子。 383 刨土 野利花花一边刨土,一边听这边说话。 突然脱困,又近距离看到之前只是远远看过一眼的公主,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国公主,都让他激动到大脑当机,小脑进水,完全不能思考。听父亲说眼前的大夏兵没死,本能就想补上几刀。又忽闻父亲说“呆会儿”这几个字,再抬头接到父亲的暗示,虽不甚懂,却也算机敏,直接改为重重点了那人的几道大穴,没有让刀子见血。 随即也就明白了:公主那么可爱美丽,肯定会害怕的嘛。 是他太鲁莽了,怪不得不讨姑娘家喜欢,还是自己亲爹厉害,很会为别人着想。人家公主为救他们,都做出拿石块敲敌人头的事了,他不但不感恩,还要吓人家,实在太过分了。 野利花花又在内心给自己加了几场精彩的戏,之后就继续低头掘土,不小心居然挖了个大坑,足够埋两个人的。 “战场上是这样的。”那边,野利山又补了一句,“容不得半点仁心。” 因为野利父子知恩图报,自愿来营救她,赵平安本就感激。刚才在空间中又看到这父子二人的言行作为,很是欣赏野利花花的机智勇猛,野利山的老成和聪明,此时更是好感增加。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闲事”的时候,一切都以脱困为前提。 “我知道,是我矫情了。”赵平安点点头,“待会儿我会暂时离开,会很安全,你们尽管放心。穆耀与我一起,你们也不用牵挂他。” 她努力拉回心绪,不再想那巡卫甲的事,更不想那斥候的事,又低声道,“你们可有与穆远联系的信号或者什么相关的东西吗?” “我们有烟火筒,不过是在那箱埋在树下的武器里。”野利山道,“身上留任何东西都是会被查出来,搜走的。” “嗯,明白。那你派个身手最好的人,趁夜把武器取出,但不要立即动手,还在这里做好伪装。”赵平安想了想,吩咐道,“千万要小心,别让敌人觉察到这边有什么异动。” “是。”野利山应道,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烟火筒给我几个,就放在这块石头后面不用管它。一会儿我会先行离开,也会自己回来拿。”赵平安继续道,“但是,你们与穆远烟火为号的暗语是什么?” “一见烟火,就证明大长公主脱困了,穆大将军会立即出兵,直接擒拿大夏国的十八王子。若是一直不发信号,明日……”野利山抬头看看月色,“应该说是今日了,今日在顺宁关前,我们也会配合行事,护着大长公主的安全。那位十八王子离不离开都没多大关系,公主的安全最重要,必不会让您被大夏人带走的。哪怕浴血,哪怕牺牲,都以保护公主的安全为先。嗯,这是穆大将军的原话。” 野利山并不知道穆远和赵平安的真正关系,反倒令这句话的真实性十足十,令赵平安听得心头暖暖。 什么是安全感? 尽管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但旁人拼命为你营造环境,简直是双料的安全感啊。 “那你们记着,先耐心等在这里。只待我一放烟花,你们立即向大江方向离开,不要有顾虑,更不要犹豫。”赵平安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兵势无常,所以若有什么意外,只管便宜行事。前提只有一个,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我们大江的兵,都要用在战场的最关键之处,是要保家卫国的。” “谨遵公主之命。”野利山点头,但终究有点不放心,“敢问公主您的安排……” “天机不可泄露。”赵平安用了道长们最常用的搪塞之语,“总之,哪怕我并不能及时回去,我也敢保证大夏人再抓不到我。你们是安全的,我就会是安全的。” 想了想又补充,“还有穆耀。” “他人在哪里?”野利花花忙碌刨土之余,侧过头问。 “他受了伤,需要一点时间静养。”赵平安胡乱找个借口,“至于说你们如何和穆远做配合,我不过问。只记着,没什么比战士的生命重要,不要无谓的丢在不需要的战场上。” “谢公主提点。”野利山恨不能给赵平安行个军礼,可惜不得不坐着装萎靡。 赵平安点了点头,不再婆婆妈妈,只趁着月色再度暗下来,立即闪身到巨石后方,唰地一下不见了。 角度所限,野利山的人虽然看不到她进入空间的过程,但借着那半明不暗,忽明忽暗的月色看到了她的影子骤然消失,都不禁咋舌,又是惊讶又是崇拜。 他们的大长公主有神鬼莫测之能,不仅于医道之上,还有道法之上! 大江国有这样的公主,何愁国家不繁荣昌盛呢?何愁不能战胜大夏人?大夏据说有五百萨满,到时候又顶个屁用。 简直是护国公主!必须是护国公主!国师公主! “花花,你的功夫最好,脚头最快,也最会隐蔽,你去取武器。”野利山略想了想就吩咐,又示意那个中年人道,“你过去假装那巡卫,不过不要挖坑了,改为填土。不然挖这么久,会引人怀疑。” “这个人……不对,这个尸体怎么办?”野利花花收了刀说。 说话的工夫,他补了那巡卫甲一刀。 那巡卫还没苏醒就瞬间见了阎王,幸运在连痛苦都没觉得。 “摆过来,补充我们消失的人数。不要太靠外,放中间。”野利山说,“那矮子虽是个不管不顾的急燥性子,那什么鲁叔却是个精明的人,要提防他发现咱们人头数不对。咱们的优势就在于他们人手太少,现在又成了惊弓之鸟提防着公主殿下跑回穆大将军那里,或者顺宁寨,还要保证他们王子的安全,人员都派在别处,对我们只是外围观察一下。毕竟我们被铁链绑了又没武器,他们并不需要更多的人手来看守我们。” 众人点头,有点摩拳擦掌。 “那之后怎么办?”野利花花问,更是跃跃欲试。 “我们等。”野利山沉下目光,“等大长公主的信号。” …………66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风风雨雨一起走过了2018. 无比衷心的希望,大家明年会更好哦。 收下我真心的祝福吧。 384 你给我住手 此时,穆远也在等野利山等人的信号。 他骑马站在一处较高的土坡上,虽不能极目,却也能望到茶棚附近那一片地面上的情况。 “出了什么事吗?”他看到影影绰绰的黑影在移动,不禁自言自语道。 可是等了半天,却没有后续反应。 “应当是他们在巡逻吧?”苏牙伸长了脖子张望道,“刚才我悄悄转了一圈,走出没五十步就遇到两拔他们的人。显见,他们不放心三公子一行,层层设防,不让他们能逃回来。” 他家将军站在这里像一尊石像,已经半天了,他不得已才过来。想劝,又无从劝起。 毕竟,谁的亲弟弟和心上人在敌人那,都是寝食难安吧?他家将军却还要忍着心乱和心烦,还要布置那么多事情,很辛苦了。 穆远沉默不语。 说不清为什么,心中总有些不安,可能是多年在战场上争杀培养出的预感。可是再细细揣摩,又觉得也不是惊恐或者不好的心念,就是心绪定不下来。这让他只觉得对面一定有什么变故,却实在看不出也猜不透。蓦然就想起平安给他留得话,更加难以平静了。 “顺宁寨那边,你再带一队人过去增援,绕大圈子,别让金十八的人看见。”穆远想了想道,“动起手来的时候,你只对外,背后留给我。” 苏牙应了声就要走,却又转回身,“大长公主还有三公子那边,将军不要太担心,必定是没什么事的。不然,对方不可能这么平静。” 穆远却微微摇了摇头,“难说,毕竟他们的信号还没有来。” “可是,咱们约定的是天明未明之时啊。”苏牙道。 “很快就要天亮了。”穆远喃喃地道,随即,目光渐渐变得坚毅起来。 他已经做了两手准备,那不妨再准备得充分些。 冷静地推测下,茶棚方向的动静表明,三弟和野利山的人成功的混了进去。不过正如他们预测,不能得到信任。现在毫无异常之下有两种可能,一是情势恶化,金十八在弄假。另一种,是平安那边必有变,是他们的人在摆迷魂阵。 但不管谁在伪装,情形肯定与他预计的不一样,他必须随机应变。 “平安,你到底何时回来?”回到他身边。 穆远喃喃念着,轻而柔的声音在夜色中弥漫着,经久不散。 而那边的赵平安却已经进入了空间。 下意识的,她先看向之前穆耀躺的地方。结果一眼望去,吓得差点又从空间跳出去,因为:穆耀这家伙不见了。 幸好她稳得住,压抑住了蓦然加快的心跳,回目四望。 她这个神奇的空间已经增大了不少,从前是一个不足八九平的小房间,现在就像个三室的公寓套房。不过,房子里所有的隔断全是自动出现的,好像是规划好的建筑。很中式,就是一排排的多宝阁。 不过,那上面没有宝贝,反而已经被赵平安放罢各种药物。 那些药物都是芳菲从现代一点点传过来的,她分类归置好的急救类药品和用具。空间神奇,可以放置很久的有保持期的东西而不腐,正好做天然的药库。 在那几排架子之后,正放着一张书桌和那台能与现代联通的电脑。 当然,电脑也从286老旧款,升级到了现在最先近的款。可惜电脑大而无当,仍然只能进行会话,和进行普通的阅读,并不能做图玩游戏。虽说从网页那种论坛的结构变成了扣扣或者微信的私聊界面,这么高功能的电脑也只是用来对话和看书,实在也是浪费。 而当赵平安寻找穆耀的目光搜寻到他的身影时,就发现他正坐在电脑前,很好奇的东拍一下,西拍一下,还摇晃显示器。 “你给我住手!”在空间里不用控制音量,赵平安吼道。 并一个箭步蹿过去,毫不客气的推开这家伙。 空间里的电脑无法关闭,如果这小混账碰对了地方,发了信息给芳菲,可巧芳菲又回了信息,绝对增加她解释的难度。 不管她愿不愿意,穆耀确实知道她的秘密越来越多,从重生,到空间…… 再这样下去,她就毫无秘密可言。若穆耀起了什么心思,她不觉得他会害她,但谁知道又生出多少风波来,又会损害多少她的计划呢? “何必这么粗暴?”穆耀毫不在意的耸耸肩,并用手抚了抚油光水滑的乌黑长发,居然有风情万种之感,“我身上被你看光了,我都没有这么气急败坏呢。” 他指的是之前那斥候鬼迷心窍,就算他是男的也打算侵犯他,幸好被赵平安及时阻止的事。当时他的上衣是被撕开了的,露出了一大片胸膛。 普通女子遇到这样的话题,就算这位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国公主已经有点混不吝了,多少也会有点羞恼吧。穆耀心道。 哪成想,赵平安只鄙视的盯了他一眼,还上上下下打量,唇角轻撇,“你有什么好被我看光的?白白嫩嫩的,连一块胸肌腹肌也没有。所以我的眼光没错,你二哥一定很有料,有胸有腹,才值得我看,值得我长几回针眼。” 之前她还无意中摸过,确实不错呀。 而她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一脸好*色*相,以及对某人的看不起,把某人气得立即破功,想装潇洒也不成。 “赵平安,你真本事,回回气得我露出真性情。”穆耀挑挑眉,“好啊,我倒问你,眼前这事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赵平安两步上前,拉着穆耀来到之前他躺倒的,相当于客厅的宽敞地方,盘膝而坐,“在盘问我之前,你不是应该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吗?我救了你,前后两次。” “哪来的两次?”穆耀皱眉。 他还是女装,但眉目虽然美如画,但他不刻意装成受气包的小媳妇儿样,就任谁不会把他看成女人,气质是很阳光加阳光的。顶多就是玲珑样的贵家公子,虽然有时候比较阴郁的样子,但就是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66有话要说………… 同学们元旦快乐! 2019第一更。 385 真喜欢她呀 赵平安不但移得开眼,还能翻白眼。 “第一次,是在这洞府之外,我从那斥候手中救下你的命。”她伸出食指比划了下,如果被侮辱的话,相当于要了穆耀的命了吧。 “第二次,是在洞府之内,我放过了你。说起来,是从我自己手下救的你,更难。” “你自己?” “当然。”赵平安理所应当地点点头,“你也不想想,我若想杀人灭口,你还能活到现在吗?到时候一了百了,还给你机会要求我做解释?” “平安,你不会杀人的。”穆耀也盘膝坐下,就在赵平安对面,神情肯定且淡定,“你前世就没杀过人,我是说亲自动手的那种。何况这一世变得更加心慈手软,倒是四处救人。” “重活一回,我想过点不一样的人生。不像某人,永远沉浸在过去,走不出来。”赵平安冷笑,可是她的眼睛中却极快的闪过无法言表的悲伤,“再说,我是大长国公主,后来的摄政公主。即便还政于小十四,他也什么都听我的。我想让谁死,用得着亲自动手吗?” 显然,这对话让她想到了当年掀起的腥风血雨。 哪怕当初她是为了自己活命,为了小十四活命,为了皇兄的赵氏江山不被摧毁,被逼无奈才这么做了那些事,终究心中难安。 特别前世的岁月屡屡让她想到:她杀了穆远! 哪怕不是她动的手,她也绝不会赞同那般残酷的死法,更是仍然记不起到底是不是自己下的令。但终究,她能感觉到穆远身上的悲剧是与她有关的。 有时候她甚至想:她重生不是老天要补偿她,而是要她补偿对别人的亏欠,纠正曾经犯下的错误。老天,也许在教她做人呢。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看到赵平安蓦然的落寞,穆耀忽然放软了声音,并捧起赵平安的手,“有些事,我知道你从不想做,没有杀人的意愿,就算是手上有血,也不过是自保罢了。人在权利的中心,有时候身不由己的。” 赵平安心中一软,但垂下双目,就见到穆耀下意识地要把她的手往他面颊上边放,也向唇边凑,立即抽回手。 “无论如何,我救了你两次。作为交换,你要答应我不得泄露我洞府的秘密。”她甩开那些此时不必要的心绪,把话题导正。 “洞府?”穆耀皱了皱长眉。 赵平安点头。 对,她故意用了这两个字。既然理智上解释不通,只能玄幻一下了。毕竟仙家洞府,自古有之,在古代人的认知里也不算难理解。 也对,就让世人以为师父是仙道吧。 只是师父对不起,又让您背锅了。 “我猜就是你那师父的古怪。”穆耀轻轻吐了一口气道。 古人对于解释不清的自然现象都归于神鬼,何况现在这种连赵平安都解释不清的情况呢。 “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跟你放在公主府暗室里的一样,都是来自于仙家洞府吗?”穆耀问,但不用赵平安回答,他自己就以本有的逻辑回答道,“原来,你那一身神鬼莫测的行医本事也是来源于此。赵平安,你真的有很好的仙缘啊。” “我心善啊,在任何时候都报有善念。”赵平安纠正他,“你不也一样?有机缘重生。只不过你心中有执念,所以得不到这种……这种额外的奖励。”她指指这个空间。 “所以我们知道彼此的秘密太多了不是吗?你即没有杀我,我当然也舍不得你受半点伤害,我们就算是被一条线连上了,扯不开也拉不动,永远保守着同一个秘密,那不如,你就嫁给我吧。” “这是什么时候了,随时有人会赔上性命,你还有闲心说这些有的没的?身为大江第一才子,你知不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轻-重-缓-急?”这回,轮到了赵平安生气。 “我只想知道,你的重生,你的仙家洞府还有你的医仙附体,所有这些事你要如何告诉我哥呢?如果不告诉他,夫妻之间如此不坦诚,还有什么必要在一起。”穆耀耸耸肩。 他就是这种随心所欲的性子,从不顾忌别人的感受,仿佛他才是世界的中心,每个人都得围着他转,说句实在的,这不就是自私么? 所以,穆耀可能是可爱的,有些时候还特别可爱,却永远不能被赵平安爱上。 赵平安要的,是穆远那样有担当的男人。只有穆远,才会让她感觉心灵的归属,哪怕再穿越、再重生几次,她也会知道要去哪里,找到谁。 其实若论起任性,她可以比穆耀做得更极端,毕竟谁让她有个封建主义的封号呢。 “再不提正事,我能把你拉进来,也能把你扔出去。”赵平安放冷了声音,“有本事你就大吵大闹,连累了野利山父子。如果他们命丧于此,你考虑你二哥还能怎么对你。容我提醒你一句:你二哥是你惟一还在意的人。若他都不拿你当亲人……” “谁说我在意他?”穆耀立即反驳,梗了脖子。 否认当认,就是这么回事。 于是赵平安顿了顿又道,“你心里到底有多苦,非要让人讨厌才能快意些?别给我来这套,我知道你是什么妖精变的。所以你现在给我正常点,我们来讨论点正常的事。只要熬过这场危机,你不说,我不说,一切相安无事。” “不是我不与你讨论,可我刚才虽不能动,却没有晕过去,反而和你一样,看得到洞府之外的所有情形。想必,外头的人绝窥探不到洞府之内,所以你已经绝对安全了。”穆耀终于正了色,“后来你又安排好了野利山父亲离开的戏码,那咱们就会处于不败之地,只等我二哥杀过来把大夏人一锅端,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呢?赵平安,你只剩下让我震惊的份儿了。” 穆耀说着,目光再度落到赵平安身上。 因为两人相对盘膝而坐,距离很近。 他看得到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她瞳孔中他的倒影,她细腻的肌肤,她柔软又凌乱的碎发,甚至脸上细细的绒毛。 386 同袍情谊是用来放弃的 他真是喜欢她啊,挖了心肺般的喜欢。 为什么前世他一直不懂,辜负了大好机会呢?他能重活一世,难道不是上天再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能有机会证明自己的吗?还是,他做的坏事太多,要再惩罚他一次? “那我再跟你说点你会震惊的。”赵平安毫不掩饰忧虑,“这空……这洞府是我师父予我的,但他自己也不能完全驾驭。法宝认了血脉后,如何使用全靠我自己摸索。如今,我只知道我能进来,还能带你进来,却不知在我们里面能待多长时间,以及一天能进来几次。万一能量,不是,我是说仙力枯竭,我们很可能直接被丢出去,立即现形于人前。那时,你要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吗?” “有这事?”穆耀唬了一跳,这才正经了些。 但随即又抱怨,“仙家之物也这么不靠谱,真真是丢尽了仙人脸面。” “是我自己还不彻底会用而已。”赵平安差点跳脚,“还有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你别急。”穆耀终于回归正常,“我只想知道,你有这么个宝贝,为什么之前不用,非得等我哥急得差急上火,急得我恨不能以身相替,甚至不惜扮了女人打入敌人内部呢?难不成,洞府使用日期也是有规定的,你无法控制?” “那倒不是。”赵平安摇头,“这个空间只能定在我身处的地方,却不能自己移动。” 穆耀怔了怔,很快也就想明白了。 金十八的人以平安为质,一路向顺宁寨的关口而来,想从这边跨越国境线,回到大夏国。 别小看那一线距离,非本国人,在这种两国关系紧张的情况下,多走半步就算入侵。相反,如果走到大夏国那边,金十八就安全了。毕竟在兵势上,夏强而江弱,基于从前多年的经验,江国必不敢率先挑衅。 为此大夏人会觉得,路上才是他们危机最大的地方。 因此免于路上被埋伏,他们一直选择走宽阔的官道,两侧都是本地特有的荒野,一马平川,就像西北人民特有的胸怀一样,毫无遮掩。而大约因为去岁冬日干旱,连野草都不怎么茂密。在这种情形之下,别说藏个大活人了,就算是个小兔子,都很容易被发现。 刚才平安明确说了,她仙家洞府只能躲藏,却不能移动。 也就是说,她要在洞府中隐身,待到大夏人不注意的时候再逃走。可要命的是,她不能控制出入的时间和次数。那意味着,她必须找到万无一失的机会,才能实施这项计划。不然万一洞府摞挑子不干了,她就相当于把自己晾在旱地上了。 所以,能进入洞府不是关键,关键是出了洞府要靠自己逃走。 想她一个女人,即没人跟随保护,也没有车马相送,肯定跑不远。这时候路上再没有遮挡,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若在众目睽睽下出现或者消失就更麻烦了。 这等仙家法宝,怎么能让大夏人得了去?那样,平安就更救不回来了,大夏人得拼命。 可是,快到顺宁寨这边就不同了呀,地势不仅陡然开始起伏,还有大大小小散落的巨石和野树,都可以做为隐身之所。平安可以在洞府里藏一阵,在路上跑一阵。大夏人追来,再找个小山包底下一躲,再度进入洞府。那么大夏人就算擅长追踪,就算把眼睛都盯瞎了,也找不到平安在哪里。 时间一长,他那战神二哥判断出情势,必然猛虎下山,把金十八那头小肥羊一口吞掉。 老羊们全杀了祭旗。 而平安隐忍了这么久,还捎信说自有妙计,让他们不要擅自行动,原来并不是怕他们有危险,而是真的有算计。她是在等到达地形有利的地点,也等大夏人对她轻敌,但对他二哥愈发紧张的时刻。 人一紧张就会犯错,对手才能趁机。同理,混水才能摸鱼呀。 “哎呀,反坏了你的事。”瞬间想明白了,穆耀就叹了口气,“若然听了你的,大夏人还发为是神兵神将救走了你,更能吓破他们的胆呢。” “未必。”赵平安道,“金十八那小混蛋不好糊弄。而且我得承认,我的计划虽好,也是要承担风险的,毕竟意外总是存在。现在你们来了,彼此有个照应,也是好事。” “那我们现在、立即、马上就走吧。”穆耀站起来,还拉起赵平安,“免得白白耗损洞府的仙力,却什么也不做。对啊,这要怎么进出?” 赵平安几乎下意识的摸向自己脖子上的那块玉玦,幸好忍住了,只含糊道,“自然是有法诀的,只是不能轻易说与外人知道。而且,我们还不能走。” “为什么?” “得等到野利山父子一行人拿到武器才行呀。”赵平安摊开手,“不然,我们逃跑的过程中出点事故,说不定就会置他们于危险之中。” 她本来可以一个人逃,但现在要逃,就要带上所有人。 野利山他们除了需要武器,还需要马匹。 那些马都拴在茶棚的后面,包括野利山等人被缴获的坐骑。依赵平安看,老鲁头是想用那些马做备用的,急行的时候换人不换马是大夏人惯用的手法。至于野利山一行人如何,能不能逃出来,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什么同袍情谊,关键时候就是用来放弃的。 穆耀张了张嘴。 他想说:不用管野利山父子,毕竟来执行任务就会有伤亡,他们当兵的都有有今日不知明日事的心理准备。万一需要死,就让他们去死好了。可他又心知赵平安比上阵杀敌的将领还要爱惜兵士,他这话若敢说,她必定一个大耳刮子扇过来。 但一念及此又很窝火:他是谁?为所欲为的花三郎,从不看人脸色。古人圣贤有游戏红尘者,他连国权都敢游戏,如今居然怕了个小丫头片子。 公主如何?大长公主如何?大长国公主又如何?他从没将她的身份地位看在眼里,那么他到底怕什么呢?真是奇了怪了。 387 小肥羊小肥牛和小肥猪 “再说……”穆耀正懊恼无比的时候,赵平安再度开口,眼睛却望向外面,“你们人已经来了,哪能空手而归。” “你要干什么?”穆耀立即警惕起来。 赵平安忽尔笑笑。 穆耀很严肃,“别这样笑!你这样笑,我心里发慌,后脖子上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哎呀,怕什么,你还是不是穆家儿郎了?我有那么可怕吗?”赵平安斜了他一眼,“你想想啊,差不多算是到嘴边的小肥羊,难道你就不想叼走?” “我管他是小肥羊小肥牛还是小肥猪,都不想咬到。”对赵平安的意思,穆耀秒懂,“何况,那还是一只小病猪,我怕染上恶疾。” 他语气里的气急败坏,语言上的嫌弃变成了一种不经意的诙谐,逗乐了赵平安,“我却不管其他,这可是立大功的机会。” “你一个大长公主,还是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国公主,需要立什么功?”穆耀差点嘲讽了。 “我不需要,但你,野利父子却需要呀。”赵平安态度坚决,“我赵平安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而且基本上当场就报了,绝不拖泥带水。所以嘛,这一注大功,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因为,我意已决。” 她对野利父子蛮有好感,觉得他们是人才,希望他们得到重用,尤其是野利花花。 但大江国武将的升迁极其困难,得有实打实的军功在身。而穆耀实际上是个能人,只是被他自己胡闹和任性毁掉了。深入了解一下,就会发现其实他只是个渴望承认的孩子,太缺爱和关注了而已。若有军功在身,别人再看他的崇拜就不仅仅是琴棋书画那些他鄙视却又最擅长的东西,而是他其他的真才实学,相信会扭转他的心理状态吧。 穆耀若变得正常,对她,对穆远,甚至对大江国都是好事。 当然,她决定要做的事也不仅仅是为了私心,还想要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占据上风。 “谁稀罕你送的功劳!”穆耀嗤之以鼻。 “怎么是送你?是我找到了机会,你和野利山父子要上场自己搏斗的。” “那我也不要!我要军功干什么?” “那样你就文武双全了呀,不仅只是个能书会画的才子。”赵平安头也不回地道,“都说东京城的名门闺秀,小家碧玉们爱慕着两个男人,穆家世子和花三郎君各占一半。等你立了军功,把你二哥那一半爱慕者也争取走好了。将来说亲的时候,条件也会更好。反正你二哥相当于有主儿的人,不是被你安排的心机绿茶婊强占,就是逃不出我大江公主的五指山。我猜,多半是后者吧。”她还有心情打哈哈。 穆耀这个气,“原来,你要给我军功,还是为了我二哥!” “那当然,你是我未来小叔呀。”赵平安一点不怕羞的,甚至带着一点赖皮说,“我不为你着想,为谁着想。” 因为她和穆耀之间保守着太多的共同秘密,又了解了他的心结,以及他原生家庭对他的伤害,同情怜悯还有莫名的勾结感,令她蓦然觉得他们十分亲近。就像最亲的亲人那样,已经不必掩饰自己的缺点和不完美了。 “那可多谢了。”穆耀咬着牙说,“别忘记了在前世,你可是与小叔通*奸,谋害亲夫的人。女人该浸猪笼的那些恶事,你是一件不差,全都做了。” “即便我做再多的恶,又有谁敢浸我猪笼?!”赵平安倒想开了,耸耸肩膀道,“倒是我的奸*夫和亲夫都死得挺惨,还英年早逝来着。现在重活一遍,难道你不想活久一点?” 穆耀被气得无话可话,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脑子里想的那件事,我劝你最好不要。贪心不足蛇吞象的话听过吗?你乖乖走了就好,何必生事?” 赵平安又耸耸肩膀,连话都懒得回了,只专注于空间之外。 穆耀徒劳挣扎了半天,然后终于明白,赵平安一旦决定的事,那就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穆耀无奈,心道干脆即来之,则安之,平安要做什么,他就跟着,大不了一起死。如此想通了,也就慢慢静下心来。 他四周望望,迈步,想在这个“仙家洞府”中探一探,尤其是对多宝阁上的那些东西好奇,还有后面书桌上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机箱),以及扁平扁平的还能亮起来的琉璃(显示器)。但他才一动,好似根本没在看他的赵平安却反手,一把扯住他。 “仙家洞府,不要乱走。” “我看看又能如何,反正我已经知道了,还进来了。” “那也不成。”赵平安很坚决,“这就好比我的闺房,你再好奇也不得乱闯。这是基本的礼貌,你身为一个才子,应该懂得这些。” “我是狂放不羁的那种才孱,基本上想去哪儿去哪儿。”穆耀甩开抓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继续向里走。 哪成想头皮一紧,接着就感觉到了被扯动的疼痛。 半转过头,见赵平安拉住了他满把长发。 “再捣乱,我就真的把你的头发全扯下来。”她怒,露出点公主的威严劲儿,又道,“赶紧把头发梳好,待会真打斗起来,搞不好能要了你的命。即便没有男装可换,至少盘个发髻。” 其实穆耀也不是非要看这个洞府,只不过就喜欢和赵平安对着干,博得她的关注。此时见她无比认真起来,心中再恼火也不会这时候多做纠缠,于是闭上嘴,认命的把长发挽于头顶,又把新娘的礼服该撕的撕,该绑的绑,三两下弄得全身利落。 “野利花花还没拿到武器吗?”他有点焦躁地问。 “哪那么好达成目的,他执行任务中还要提防大夏人明的暗的哨卫。若露了馅,就全局皆输。所以如此谨慎是对的,忙什么,天还没亮呢。” 穆耀只觉得今天与赵平安说话,不管从哪个角度说,到最后都会给堵回来,干脆也赌气不开口了。 388 you can you up 时间,就这么一息一秒的过去。 东方的地平线,也渐渐变灰。只等鱼肚白一现,就意味着天要亮了! 这时候,终于,野利花花从那棵树下拿出了武器,分两趟运了回来。也没有忘记,取了两只烟花筒,就放在囚困他们的巨石后面。 放好烟花筒,他瞪大眼睛看着四周,非常想知道美丽勇敢的大长公主在哪里。然而入目之处,全是黎明前最黑的黑暗,真瞪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也什么都看不到。 “花花,干什么呢?”野利山急切的声音传来,“咱们人头数齐了,赶紧的把那个人埋起来,你继续冒充巡卫。大家也悄悄活动下手脚,免得一会不管是战还是跑,麻了手脚,拖大家的后腿。” “各走各的?”不知谁问了一句。 “不,我们绝不会留下任何一个人。”野利花花很坚定,“这是大长公主说的。” 不过远远见了一面,赵平安也不过做了一件事,救了他们一行人,就收获了超级迷弟一名。野利花花简直把她说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坚决执行。 “可惜没有马。”又一人说,“我的马跟我好多年了,算是我的兄弟,也不能留下……” “也许都能带走。”野利山安慰,“待会乱将起来,只要战马被解开,能跑动,机会就来了。你不是最擅长相马驯马的吗?咱们的马全是你一手驯出来了。到时候只要一呼哨,它们自己会过来的。” “对对对。”那人一叠声地说,竟有些欢天喜地的。 “那么,我们安下心,就等大长公主的讯号吧。”野利山一锤定音。 一行人继续排排坐,吃果果,在那边装成受困的模样,暗中却跃跃欲试。野利花花更是在不远处继续忙活,好像要把那个堆起来的小小坟包弄出一朵花来。 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大夏人都没有过来过。 但眼力好的人就可以看出,黑夜中总有人影快速奔来跑去,显然他们在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丢失的大江公主,并提防着腹背存在的大江兵将。 “空间啊空间,要不然叫你仙家洞府也成,拜托你今天给力一些,让我多出入几次,所待的时间可以长些。”赵平安心里念着,“只要您老人家帮助我这次,我以后保证多多行医救人,用慈善的念力供养您。” 念完,猛一拉在那发呆的穆耀,瞬间出了空间。 穆耀并不习惯这么出出进进的,当即吓了一跳。但当他脚下踩着坚实的泥土地,而不是空间里那种滑不出溜的磁砖地,感觉有夜风吹拂在身上,而不是空间中那种连时间都静止的状态,居然感觉很庆幸,有一种终于活过来感慨。 赵平安却不理他,只捡起地上的两只烟花筒,然后率先向茶棚的方向走去。因为角度和场地的原因,野利山的人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 而她知道穆耀会跟紧,所以并没有刻意等待。 反正论跑和走的话,穆耀人高腿长,没道理比她差。而且毕竟有武功的底子,纵然远远及不上穆远,轻手轻脚的程度也会比她强。 “趴下!”果然,没走出几十米,穆耀就把她按倒在一个小土包后头。 片刻后,巡卫乙目色焦急地匆匆而过。如果不是穆耀机警,差点撞个正着。 赵平安明白,金十八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把生死寄托在运气上,他正一方面派人寻找她,或者说截断她前去与后退,总之是能联系上穆远的路。另一方面,指定做好了正面对决的准备,并尽量把穆远蒙在鼓里,营造她还被困住的假像。 所以,此地在黑暗中看似平静,其实伏兵四起。 可怜金十八人手少,不能做地毯式搜查,只能布下一张漏洞百出的网。让她这条带着王冠的尊贵小鱼和一条艳丽无匹的男鱼能混进来。 也可惜她没在战场上待过,警觉性差得很,真不是能冲锋陷阵的料。 “回来,还是你跟着我吧。”穆耀翻了个白眼。 “youcanyouup。”赵平安恶作剧似的低喃了句。 穆耀怔了怔,却没多问,猫着腰在前面带路。因为这位公主特立独行,两世里让人听不懂的话说得太多了。他早已习惯,不会去追根问底。 从巨石边到茶棚,用现代距离来说,不足四百米。但因为边走边藏,他们险而又险的避开了三拔人才到达茶棚边上。 赵平安蹲在棚子侧面的浓重阴影里,深呼吸了好几次,又对穆耀比划半天,惹来好几对白眼,然后才摒住呼吸,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的靠近了大茶棚。 从前她一直嫌弃茶棚也好,之前陈旧设备差的驿馆也好,门板窗板都留有缝隙,完全没有隐私可言,任何监视者想看她的状态就都可以看,偷窥似的。 现在,她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因为她可以同样偷窥别人。 比如此时的金十八。 令她意外的是,一直坠在金十八身边,好像他影子的老鲁头不在,那个矮子高手也不在。 穆耀指了指金十八的头,又指了指外面,最后划了个圈。 赵平安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大夏人的人手实在不够了,他们又认为野利山的人已经被控制,赵平安和抢来的新娘急于逃走去联系穆远,并没有人会靠近这里,更不能能对金十八构成威胁。于是,金十八身边首次没有人护卫,但应该也没走多远,等他示警就会立即赶回。 他们在冒险。 可他们也不得不冒险了。 说起来穆耀和野利山一行人的出现,连同穆远的这个安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虽说打乱了她的计划,却也打乱了金十八的计划,更争取到了新的机会,如果运作得当又运气很好的话,极可能造成更好的局面。 不过,金十八这是在干嘛? 赵平安很疑惑,回头与穆耀对视一眼,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盯了会儿。当她终于有点震惊的回过头,正对上穆耀表示“你看得没错”的目光。 389 哎哟,我去 金十八正打散了头发,然后对着一柄模糊的铜镜抹脸。 大夏人的发型与大江人是绝不相同的,他们本来就是散发,但会编好多小辫子。以现代的眼光来看的话,还是蛮嘻哈的。有的就算不编发,也会在头上戴个兽皮或者金属的头箍。 不过金十八等人是偷偷潜入大江国的,又不是经过正经的外资途径,自然要装成大江人的样子,至少是大江国内西域各小部族人的样子才能蒙混过关。所以,他的头发本是像大江人那样盘成发髻。 那么此刻散下来是什么意思?要回家乡了,干脆提前装扮了? 不对,如果是回归大夏人的装束,编辫子也没问题,为毛线要编成一根麻花大辫子?那样太娘气,简直就像西北边镇上活泼可爱,健美大方的姑娘。 咦,他怎么连衣服都换了?纵算不上华服美履,也有点地主老财家大闺女的模样。 赵平安太惊讶太纳闷了,脚下不小心用力,踩倒了一根在各影视作品中,在关键时刻都必然出现的,并一定会被踩到的树枝,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本来这点分贝根本不算什么,除了猫狗这类听觉特别灵敏的宠物,在白天里谁都不会在意的。但,此时是黎明前的最后一刻,不仅最黑暗,而且也最寂静。 这是个奇特的现象,好像那时候天地万物都摒了呼吸似的,又像生命复苏前最后的静默。 所以,这一声就好比门铃被按响,清晰无比。 金十八下意识的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过却没回头。 他到底是多有安全感才会这样! 只问了句,“鲁叔回来了?我早说过,咱们这样逼得紧,江国公主就算能动弹,也不能联络到穆远或者顺宁寨。当然,我们也找不到她。这样僵持着,就看到底是谁更会作戏了。” 赵平安当机立断,站起身,推门就进了大茶棚。 她的举止太大胆,穆耀给吓了一跳。慌忙中先蹲下,而后跟上。 金十八听到开门,有人进来,不禁轻笑,“鲁叔,不要这么焦虑。作戏么,装得像的才能赢,你淡定一点。你看……” 说到这儿,他蓦然停下话头,因为铜镜中映出的人影虽看不清面目,却绝对不是他鲁叔! 鲁叔哪有这么纤细的体格,虽然挺拔,却带着股娇美。 他毕竟还很年轻,城府再深,经事再多也是有限。此番大出意外之下,不是立即反应躲避或者呼救,而是猛然回过头来。 哎哟,我去! 金十八倒抽一口凉气,赵平安却差点惊叫出声。 没错了,金十八不仅梳了姑娘的发式,换了女子的衣服,居然还化了妆。 但赵平安被惊到,不是因为他化得丑,而是太漂亮的有没有?黝黑的皮肢,一对极有灵气的剑眉直入鬓中,大眼睛闪闪发亮,圆圆脸特别可爱。就连他自身带的那股病态,映着这张英气中混杂着稚气的面孔,都带了三分萌萌哒。 如果说穆耀扮女装是惊艳绝伦,算得上倾城倾国的大美人,能祸国殃民的那种妖姬。金十八就是长辈们都喜欢的带点喜庆,带点福气,还带点异国风味的佳人。 这年头,男人都好看成这样,她身为女子该怎么办? “小姐姐!”金十八显然也吓得不轻。 他几乎下意识的轻叫了一声,而后就深吸一口气。 这是气沉丹田的架式。 虽说金十八的丹田破得根本聚不住气,但他明显也不是要动用武力,而是要大声呼叫示警,好叫附近的老鲁头或者矮子高手回来救架。 得治住他,不能让他出声。 赵平安心电急转,但等她反应过来再付诸行动就有点来不及,显然快不过人家发声。 但就在此时,咚的一声响。 很熟悉的声音,她今天晚上已经近距离听过三次了。 再看金十八,额角见血,流过他的眼睛和面颊,令他整个人都吓傻了。 “我受伤了,我不能受伤的。天哪,还流血了。”他近乎呢喃地说。 再狡猾的少年,这时候也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鸡。 而后,他半转地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身边的穆耀。 后者,手里拿着一块石头。不大,也没有棱角,但持有者力大的话也完全够用了。 “敢来我们大江国,敢绑架我们的公主,你还有什么不能伤的,能活命就念着上天保佑的好处吧。”穆耀冷笑,带着股不要脸的劲儿。 同时,略举手,起式。 可是没等他再补敲一下,金十八的身子整个往下倒,人事不知。 刚才他趁着蹲地的时候捡的破石头,才是七种武器之首。赵平安赞叹。 “他真晕了吗?”随后她不禁又有点忐忑,压低声音问。 金十八倒下的方向是侧面,被穆耀一把捞了起来,半死不活的挂在穆耀的手臂上。 听闻赵平安这样问,穆耀的手在金十八身上一通乱捏乱拍,像不确定式的点穴,最后肯定的道,“彻底的晕了,晕得不能再晕。放心,他假装不了。” “可你怎么把他打晕了?”事情出乎预料,赵平安战斗经验不足,有点六神无主。 “不打晕,难道让他叫喊起来,等他们的高手蜂拥而至,把我们大卸八块吗?”穆耀哼了声,“不会扮就别扮女人,简直丑死了。” “你这是妒忌他的女相?” “赵平安,你平时怎么说我的?这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集中精神,先办正事。”穆耀气不打一处来,“快说,人已经打完了,现在要怎么办?” 赵平安愣了两秒。 合着他只负责打,只负责闯祸,然后她就要负责擦屁股兼背祸吗? 她无奈的想着,又立即拉回脱线的思绪,假装嘴里念念有词,其实半背过身,一手拉紧胸前玉玦,一手拉着金十八,用力拖。 嘭的一声,金十八摔在了地上,额角受伤的地方虽说幸运的避过新一轮的撞击,但光洁平滑的小脑门却重重砸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穆耀诧异,“想打他的话用石头,那个趁手。” …………66有话要说………… 报告一下,当大家看到此章更新的时候,我已经在冰岛了。 想去看极光,于是参加了朋友组的团。 我在遥远的北极圈国家向大家发来问候。 放心吧,存稿足够,不会断更,直到差不多三周左右后我回来。 390 灯下黑 赵平安尴尬摊手,“我不是要打他,是想拉他进去。可是他根本就进不来,进不了我的空,呃,我的洞府。”她心下了然,“目前只有你可以,只有你。” “哦?”穆耀挑眉。 但还没他高兴,赵平安就又道,“我的仙家洞府本来只有我能出入,虽说后来能携带其他人员,但只有非寻常人,也就是非此世的人才可以。” 听见没?是因为你我是重生的,所以你能跟我进来。并不是我对你有什么异样情绪,或者你对于我来说是命中注定的人才可以的。 说完,不等穆耀懊恼和失望,就立即转动脑筋,而后指小茶棚的方向,“快,先躲到那里去。尽量不要留下痕迹,说不定老鲁头很快就会回来。” 穆耀二话不说,一把扛起破口袋似的金十八。 他人瘦是瘦,可毕竟是穆家儿郎,从小被穆定之强迫性的修身练体。所以虽没有他二哥壮美,扛个把人还不在话下的。特别是病秧子小混蛋,看样子体重也就勉强上三位数。 大小茶棚之间,是一个没有四壁,只有个草顶子的茶堂。此时四处无人,穆耀就扛着金十八快速溜到小茶棚来,都没怀疑过赵平安的决定靠不靠谱。 幸运的是,茶棚这边铺的是砖地,不是泥土,根本不会留下脚印。赵平安再细心关好门窗,不留一丝有人来过的痕迹。不然,大夏人擅长追踪,他们就躲不掉了。 果然,他们才进了小茶棚,按赵平安的示意,两个大活人加一个死鱼般的人全体把自己塞在床下,外头就传来了动静。 “王子!王子哪里去了!”是矮子高手的声音。 紧接着,他呼哨了声。 在这黎明的时刻,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夜枭归巢,急切得很,又格外刺耳。 眨眼间,老鲁头的声音也响起来,“怎么回事?王子出了什么事?”若非他家王子这边有变故,他相信自己的老搭档不会冒着被穆远发现的风险而出高声。 “我不知道,并没有听到动静。可是我回来看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矮子高手说。 紧接着,是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像是门窗被暴力破开的声响,以及在翻箱倒柜的声音。 “别折腾,如果有人要掳走王子,怎么会藏在这一亩三分地,一眼能看得通透。”老鲁头的声音又焦急又阴沉,“可是到底是谁?谁能突破咱们的封锁,劫走王子。既然跑得这样快,非是高手不可。是谁?到底是谁来过了?难道穆远派了高手在暗中潜伏,我们没有发现吗?不好,这下可遭了!” “看,地上有块石头,上头带血,王子一定是强行被人带走的。”矮子高手说,并难得的聪明了一回道,“都用上石头这么不入流的家伙了,必然不是高手。鲁老哥,你别被骗了。” “那样更好。”老鲁头的声音都瞬间高了八度,“不是高手就跑不远。追!快追!把咱们的人都招呼回来,给我把地面一寸寸翻过来,必须要找到王子不可!” “江国公主不找了吗?那个娇艳贱货也不找了吗?”矮子高手问。 江国公主是指谁,大家都知道。但娇艳贱货四个字说的是谁?明摆着的。 “十之八九,就是江国公主和那个贱人联手绑架了王子。我猜得没错,他们必是利用障眼法潜藏在附近,等我们大意了,就偷偷摸上来,劫走王子。不然,王子不可能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中招。” “太卑鄙了!”矮子高手大怒。 可你气个屁啊,不是你们先绑架我的吗?赵平安边听边腹诽。 “所以找到王子,就是找到了他们!就算他们再跑也没关系,王子比什么都重要。只要王子能平安无事,即便我们没有了人质,冲杀也要杀出关去。大江人庄稼似的,刀一割就倒了。”老鲁头很果断地做出了选择,还不忘记轻视敌人,“快,快召集人手,立即寻找。晚一分,就会错失一分的机会。就算会令穆远产生怀疑,会被他发现也顾不得许多了。穆远还需要时间判断,不会立即攻上来,我们要抢时间,要快!” “好!”矮子高手再不迟疑,应了一声就立即招呼同伴。 紧接着,外头又一阵兵荒马乱。 赵平安就躲在几乎算近在咫尺的地方,黑暗的床下,紧张得连自己都能听到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有好几次,甚至感觉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真怕老鲁头从最近处搜起。 无言之中,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拍拍赵平安的头。 赵平安转过脸。 因为习惯了黑暗,看得到穆耀亮闪闪的眼睛,自信的神情,还有他的口型:灯下黑。 对啊,她就是博了一把灯下黑的道理,这才大胆地埋伏在小茶棚里。 她是从这里消失的,大夏人本能的就把小茶棚当成空弃的废屋,不再注意。现在金十八骤然失踪,他们情急之下定然不会考虑太仔细。所以这一招看似冒险,但却比之前直接跑走更有效率,也更稳妥。 倒霉的是,这个空间真的只能让她和穆耀进。他们绑架了金十八是好事,但若是导不出手,这位黑漆漆的小王子就成了烫手的山芋了。 想必之前金十八会大意,也是想到了灯下黑的原理。 他以为,赵平安既然跑了,就不可能再回来。谁想到,他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但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把这块山芋带回去。既然劫了,自然不可能再扔了。就算真的烫得满手火泡,死也要拖着金十八回大江! 从现在开始,优势的天平已经倾斜。这是她要为穆耀和野利父子一行人抢下军功,也是她要为穆远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争取的主动。 “他们走远了。”侧耳细听的穆耀悄声道。 “再等等。”赵平安谨慎。 老鲁头这么狡猾,谁知道他有没有派人留下。他们躲在这床下,一切靠听,根本看不到外头的情况。 直到又过了会儿,听了至少三轮人奔马跑的声音,还有急而低的说话声。再三确定,小茶棚外并没有人守着,赵平安才从床下爬出来。 391 没有可是 利用这短暂又紧张的时间,她已经大致思考了下。 灯下黑的原理是很棒,但大夏人若一直找不到金十八,难免会回过头来想。若老鲁头恍然大悟,他们就藏不下去了。 所以就这么躲着,并非长久之计,必须想到新的出路。 可问题的难点在于:这个空间不收金十八这二道货,如果把他丢掉,她又实在是不甘心的。到手的胜利果实,怎么能因为困难又丢掉?所以唯今之计,就只有想办法让穆远尽快做出进攻的决定。 大夏人在紧迫之下,必然大乱。 那时不管是继续躲藏,还是趁乱带着金十八跑,都是可行的。 “你和这小混蛋在一处,我出去引开敌人。”她当机立断。 “不行,绝对不行!”穆耀急得脸都白了,“怎么可以让你做这件事,我去!我去引开他们!我跑得比你快,好歹还有点武功在身,能拖延一阵子,你正好借机就逃走。这边的乱像已经压不住了,你已经我哥争取到了最好的机会。他一定会看到,只怕马上要进攻了。你向那个方向走,必然没错,我来拖住大夏人!” “这是比谁跑得快,比谁能挨揍吗?”赵平安一把扯住就要往外跑的穆耀。 她感动于危急关头,穆耀总是不顾生死,只惦记她的安危。上次是在东京城百姓听信了挑事者的谗言,进攻公主府的时候。今天,是第二次。 但理智告诉她,目前不是梳理心情的时候。也知道好言相劝没有用,而且还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干脆放狠话,“你们兄弟不听我的话,这才令局势复杂起来,你还要违抗我的命令吗?告诉你说,我跑出去,只要找到掩体,大夏人追过来,我就可以进入洞府。你行吗?你没办法使用这个仙家法宝,没有我带,你进不去的!” “你教我!你教我口诀。我向天发誓,只用这一回,过后我绝对绝对忘掉这件事,再也不提。”穆耀反手捉住赵平安手腕,极为恳切地说,“哪怕我有生命之危,我也不会擅自再进入一次,再动作你的法宝一次!” “不是口诀就行的,法宝会认主的。”赵平安只能胡乱搪塞,却又说得是真话。 随即,她把话题拉回,“再者说,就算你能用这个法宝又如何?难道留着我带着金十八逃走吗?你觉得我,我可背得动他?” 穆耀怔住。 赵平安急急甩脱他手,“所以,我的方法是最好的。别婆婆妈妈了,快点行动,不然耽误了战机,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可是……” “没有可是!”赵平安拍了穆耀一掌,让他清醒些,“事情又能坏到什么程度呢?他们要以我做为保命符,就算抓到我,也不过是换回金十八。难道,你和穆远不肯换吗?而且,我有这洞府在手,你觉得他们有多大机会抓到我?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我赵平安若是弱鸡一只,就不会敢抛头露面的私跑到边镇来给人添麻烦,也不会给人开肠破肚了。你当我是苏美华那个贱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 紧急关头,都没忘记踩情敌几脚,紧接着又着补道,“你说喜欢我,却不相信我能做成旁人做不到的事吗?” 穆耀又是一怔,眼圈都急红了。 但他只是犹豫了几秒,随后咬牙切齿一般甩了甩袖子,“那就听你的!但是赵平安,你必须给我平平安安的。否则,就算再死一次,再活一次,我也不会放过你的!而且你听明白了,我才不管什么家国天下和黎民福祉。你这边出了任何问题,我就立即把金十八放了,把你换回来。你且看我,敢不敢做!” “你敢你敢!”赵平安息事宁人的胡乱点头,“那你准备好,看准机会带着金十八走。一定要看准了方位,不要跑错了地方。” 语毕就蹲下身子,在死鱼一样伏地的金十八身上摸了摸,摸出一柄匕首,握在手里。而后就再不多说一句,迅速跑到门外去。猫着腰,洞着黑影笼罩的墙根,迅速绕到茶棚后面。 她这么急,一来是因为不动起来会被抓,会连累着称远输得一败涂地。还因为事态紧急之下,老鲁头万一去叫巡卫甲帮忙,就会发现那人已经死翘翘。 那时,野利山一行人就被动了。 当务之急,是要放出烟火筒,让野利山一行人快点离开。同时要让穆远知道,他终于不用再顾忌她的安全,可以杀出来了! 此时,东方的鱼肚白色终于出现。 这意味着,天色真的要亮了! 赵平安转过头,看向远处正像没脑袋的苍蝇般寻找金十八的老鲁头等人。 晨曦中,他们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不过十几骑,可对她来说算是千军万马了。 但这个险,这个以她自己为饵的险,她必须得冒! *** 巨石附近,野利父子一行人越来越焦虑,身上虚搭着铁链仿佛烧红的烙铁式的,让他们坐立难安。野利花花几度站起来,却又强行让自己坐下。 消息还没来,烟火筒还没放。 是大长公主那边出了什么事吗?若不然,大夏人为什么不顾被穆大将军发现的危险,纵马四处狂奔,好像要找什么人。又好像是,他们那里出了什么重大变故。 重大到,都分不出半点心神来顾忌他们。 那么,是大长公主暴露了吗? 不,不可能。大长公主那么聪明厉害,大夏人很难再抓到。若是这些狗东西运气真的那么好,让他们占了上风,为什么还像热锅上的蚂蚁般? “要不,我去看看?”野利花花低声道。 我也去!我也去!又有几个人急切地附和。 “大长公主也说过,如果情况不对,我们可以便宜行事。”中年驯马师提醒。 “不要乱!且都给我稳住了!”野利山心里也急,面上却还镇得住,果断喝止了骚动的手下,“遇事如此沉不住气,战场上如何能赢。难道你们忘记了,平时我怎么教你们的?” 392 对马谈琴 他环视众人,“这就像打猎,猎物越是靠近的时候,就越不能动弹。否则,就会失了先机。打仗不仅要勇猛,打得还是耐心。在不动就死的情况下才可以动。不然,就要等!” 他素日极有威信,此言一出,就算有人心里还是不顺服,却没有人再出声反驳,包括野利花花在内。 这年轻人只是抬起头,望向大江的方向,心中狂喊:穆大将军,您倒是整点动静啊! 他不知道,对面的穆远此时都快把脚下的小山包踏塌了。 他面沉如水,眼神坚定中有一丝拼命克制的火,泛着一股猛兽就要见血之前的冷酷。还有,想要撕碎敌人的凶狠,等不及的凶狠。 芝麻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紧绷情绪,紧绷到再不发作就会断掉的地步。它感觉背上的主人仿佛变成了一座野火燎原的大山,很快就要爆炸了。因此,它也不断烦躁的在刨蹄子,恨不能把地面踩个洞。 大夏人为什么骚乱起来了?穆远残存的理智在分析。 能迫得他们不顾死活,可能暴露行迹的事必定事关平安或者金十八。而看那乱相,也必然是大夏人无法掌握的情况。 那么,是不是对他有利呢? 可是,约定了天色将明未明之际行动,以烟花为号,为什么到现在也无动静? 这是最后的期限了,他不能再等,必须做出反应。 穆远心如油煎,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无限被拉长。 什么叫度日如年,他现在度息如年,一呼一吸间都长到让他无法忍受。 啾! 终于,他心中有了决定。哪怕是纠结万分,终究是有了决定的。于是,他轻轻打了个响哨,安抚芝麻的情绪,并带转马头走下小山包。因为黑色的天幕已经遮挡不住太阳光芒的闪现,那金光正准备从地平线上钻出来。 他不能再等! 而就在这紧张的时刻,一声尖利的破空之声忽然远远传来。 就好像这世上最具生命力的东西,穿透了黑暗的捆绑,挣脱了沉闷地面的束缚,向天空高高飞起。近乎是兴高采烈的,在半空中爆出一朵绚丽的花。 其实因为天有些发白了,那烟花没有在暗夜中看起来那么美。可是,这景色在映在穆远的眼睛里,却让他觉得这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东西,代表他最渴望的一切。 “芝麻,我们走!”他纵马奔回自己的阵地,整备兵马,就要发出进攻的号令。 *** “原来就是烟花呀。”茶棚后的空地上,终于放出烟火信号的赵平安愕然自语。 然而,她也并没有多停顿,只立即矮下身子,在马群之间穿梭,手中匕首不断挥舞。没想到那匕首看似华而不实,像是平时把玩用的小玩意儿,其实却是一柄宝刃,不敢说削铁如泥,但割断马缰绳却是灵便锋利,跟切豆腐似的。 茶棚后本就是马厩的所在,四周用粗木围了简易的围栏,摇摇晃晃的不甚结实。顶上是草叶稀落的草棚,因为西北不多雨,到处留有破洞没补。之前,那二十匹左右的马都被圈在这里,大夏人为了追踪失踪的她与金十八骑走了十几匹,剩下的全在这儿了。 它们有的静静的站着,有的就着面前马槽,有一搭无一搭的嚼着干草。 本来马儿是极敏感的生物,对陌生人的接近也是很警惕的,但赵平安毕竟与这些马相处了短暂的时间,算是“熟人”。重要的是,她似乎生来就讨所有动物的喜欢,所以她这样钻来钻去,没有一匹马躁动,也没有一匹马试图攻击她。就算缰绳全断了,大约是被驯服得太久,也没有马儿表现出要跑的意思。 “走吧,走吧,你们自由了。你们的原主人在那块大石头旁边,跑吧,快去!”赵平安热切地低声嚷嚷着。 然而,一切是对马谈琴。 倒是马儿们扑闪着大眼睛,一脸纳闷的直着眼前的两脚兽。 赵平安简直急得不要不要的,却完全没办法。 她想凡事不管,自己先跑为先。但,作饵的任务还没完成,对野利山等人的协助也没完成。所以她不能走,只能继续折腾,试图把马儿吓跑。 而当那只烟花筒升上天空,不仅向穆远和野利山一行人传递了某些信息,大夏人自然也看得到。 静谧的清晨,灰白的雾霭蒙蒙。 在这种环境下突然有爆裂的声音发自半空,还有一朵虽黯淡却同时又异常醒目的烟花绽放,只要眼睛没有十足瞎掉,都看得到。 “不好,有人给穆远传信了!”老鲁头心中一凛,立即意识到大事不秒。 “是那边发出的!”矮子高手眼尖,指着茶棚的方向,气急败坏地大叫。 偏巧此刻赵平安正在钻马群,老鲁头他们又与她间隔了一段距离,一时没有看清楚情况。 几乎同时的,又有一声奇异的忽哨声,从巨石那边传来。 那声音并不尖利,却婉转,声线上下起伏,颇有节奏。像是召唤,又像是欢迎,令人闻之心悦,更不用说马。 可老鲁头却悦不起来。 “这是驯马高手在召呼自己驯的马。”他顿时明白,不禁又气又怒,后牙磨得嘎吱嘎吱的响,若是面前有大江人,他恨不能要食其肉,啃其骨了,“野利山果然是穆远派进来的细作,和那个消失的女人,或者说他就是花三郎的目标一样,是混进来营救他们公主的。” 他终于明白了! 也终于确定了! 瞬间,一种被彻底戏耍的、被在智商上碾压的,被在精神上侮辱的感觉,贯穿了他的心脏,脑海,以及全身上下,令他如遭雷击。 要败了! 情不自禁的,他心里闪出这样的念头,并挥之不去。 但下一个瞬间,他又生出一股子狠劲儿! 不行!还没到最后的时刻,他就不能认输! 王子做了那么多的安排,他们大夏人又怎么会输?就算王子现在不知身在何处,他也不能乱,要为王子守住阵地。这才哪儿到哪儿?好戏才开始不是吗? …………66,不对,是存稿君有话要说………… 作者不能与大家互动,正在冰岛哈皮呢,我来问:大家觉得大夏人能轻易认输咩? 393 附身吧锦鲤 “等我去宰了他们!”矮子高手暴跳如雷。 “不用去,没用了。”老鲁头倒冷静下来,有点丧,却还能冷静理智的思考,“野利山等人能召唤战马,就说明已经脱困。不管他们用的什么办法,我们终究棋差一招。” 他叹息着摇摇头,“咱们派对去看守他们的人,恐怕也已经死了。” “那就更不能便宜了他们!”矮子高手气得上目眦欲裂,“他们没有武器,没有马,我先杀了他们给咱们大夏祭旗!” “他们能脱困,必然有人相助,否则不可能挣脱那个铁链。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没有武器?”老鲁头拦住矮子高手,“正事要紧,别再被敌人分而乱之,个个击破了!” “妈的,真是邪了门了。”矮子高手知道老鲁头说得对,一拍大腿道,“若说没有鬼,没有妖,却能搞出这些事来,老子绝不信!啊,有妖精!” 他突然大叫一声,指着小茶棚的方向。 因为赵平安也听到叹驯马的呼哨声,此时正站起了身。 正巧,清晨的第一道阳光终究冲出了黑暗,照耀在大地上。 那淡金色的光映在她的脸上,令她看起来真的仿若仙女,从最贫瘠杂乱,艰难困苦中顽强地站起来,令人无法直视,却又错不开眼睛。 “追!无论如何,把她给我捉住!”老鲁头咬着牙道。 “王子呢?王子在哪里?我不是要找王子吗?”矮子高手这时候倒想起了金十八。 “捉到赵平安,就能找到王子。”老鲁头深吸一口气,坚定的判断,“一定是她绑架了王子。即便不能从她那里得到王子的下落,有了她,我们还是可以和穆远谈判的。” 就算不知道赵平安昨夜为什么忽然消失,以及怎么消失的。也不知道现在她为什么会出现,以及怎么出现的,大夏人都再不能错过机会了! 显然这个大江公主绝不是好相与的,他们之前都轻了敌。即便王子提醒过多次,他们也没重视起来。到最后,连王子都开始疏忽,这才酿出大祸。 现在要弥补,必须弥补,不弥补不行! 老鲁头带过马头,要向赵平安的方向急奔。 这时,那长长短短,一声又一声,连绵的呼哨声再度传出。表面上是召唤马儿,实际上却好像是在给赵平安信号,给穆远信号。这种方式充分证明,大江人已经互相联系了起来。 更实际的效果是,大夏人的马也似乎受了影响,开始不听话。因此老鲁头连扯了两把马缰绳,胯下马都没有向前跑,反而不断转身,想向巨石的方向去。 他这边尚且如此,其他人的马更是要命,有的已经向巨石那边跑了好几步。 老鲁头又气又急,果断抽出靴子里的匕首,狠狠刺入马股。 马儿吃疼,长嘶之中终于不再受哨声蛊惑,听从主人的命令,向着主人指明的方向,撒开蹄子狂奔。 其他大夏人有样学样,登时十数匹马一起奔腾,向赵平安冲去。 妈呀,快跑。 赵平安一打照面就看到这样的情形,哪里还顾得其他?抹头就跑。 她知道自己是人腿,绝壁跑不过马腿。好在她有前行的优势,但这优势估计不过数分钟就会消失。所以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她必须找到藏身的地方,然后躲入空间。 前提是:老天保佑空间不要这时候出状况,千万不能关键时刻撂挑子啊。 听说法宝们都是很任性的,她以人力无法预测这种神乎奇神的东西,只能拼运气了。 附身吧锦鲤! 她心里拼命加强念力,同时用生命奔跑,根本无视后方传来的呼喝声和叫骂声,以及马蹄声,还有更多更密的召唤呼哨声。 对此,她是很感激的,感激野利山父子配合及时。因为大夏的马儿们虽然在主人严厉的手段下不再试图往巨石的方向跑,也不敢停下,但速度却明显提不起来,有点神不守舍的样子,全是拜野利山手下的驯马高手所赐。 于是,这为赵平安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虽说她一边跑,一边后悔平时锻炼身体总是策马奔腾,却没有跑步,因此体力不济,几百米不到就双腿如灌铅,令她想起从小学,初中和高中时代的体育根本就没及过格的悲催往事,但终究能让她多跑出几米。 当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发现离那个她早就观察好的小山包还有五十米远。 可平时看似很近的距离,这时候却好像山高水远似的。她累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感觉喉咙发甜,胸口撕裂般的疼。她好想停下来歇一歇,然而她知道不行。 因为那意味着满盘皆输,她计划这么久,不能毁在体力上。 她还惊恐地发现如果不快点跑,就算死不了也得残废。因为她在逃跑的百忙之中听到后面那些人的呼喝声。 放箭吧! 不行,要留活口! 射她的腿,让她跑不了就行,不用弄死她! 好啊好啊,呜啦呜啦呜啦…… 后面也响起呼哨声,不过不同于召唤马匹,这倒像是狩猎的声音。猎人们围捕猎物,发现猎物很快就要落网而兴奋的嗷嗷叫时,应该就是这样吧。 当然,她是那只猎物。 她刚刚意识到这一点,耳朵后面就传来“嗖嗖“的箭只破空声。 整个大江国的皇宫,是人都知道他们的大长国公主特别怕疼。小时候生了疹子,太医要针灸,她都宁愿病好不了,也要偷偷跑掉不扎针。后来是先帝亲自逮到她,又亲自盯着她接受治疗的。就这样,她还叫得鬼哭狼嚎,整个绅宁宫的人都听得见。 其实针灸根本不疼啊,只是针刺的瞬间有点感觉罢了。 那样她都怕,长大了虽然好点,皇兄去世后也经历了很多折磨,但她是咬牙扛的,心理上对疼痛还是十分畏惧。这时候她想到箭头要射中她的腿,穿过她的皮肉,射穿的话还可能折断骨头,就吓得腿一软,差点摔个嘴啃泥。 394 要变刺猬 要不怎么大家都转发锦鲤求好运呢? 有用的! 瞬间,赵平安忽然锦鲤附身,明明她是吓得一个趔趄,可正因为如此,来自老鲁头和矮子高手的两只非常有准头的箭都偏了方向,落在她脚边不足半尺的地方。 紧着接,又是不知多少只箭落在附近的地面上,就像在方寸皮肤上刺了无数钢针,密密麻麻的看着都感觉扎得慌。 哎呀我去!要变刺猬了!赵平安心中大叫。 但这惊吓刺激了她的肾上腺素,令她的时速陡然又快了一丢丢。于是,那二位高手的连珠箭也射偏了。就算有一只紧紧擦着赵平安的衣服过去,另一只穿透她的裤角加裙角,也仍然是没有射中。 啊! 她大叫一声,给自己力量,整个人以鱼跃式飞起,终于扑到了那个小山包之后。此处虽不甚高,其实应该叫土包,大约两米多高,是一片起伏的土地拱起来的。 赵平安闪身而入,连忙坐下,后背紧贴着土包,十米开外就没人看得到她。哪怕,对方是骑在马上,有高度优势。 但是即便如此,给她的空间和时间也不够大。所以她连气也来不及喘,立即手握那枚玉玦。还好,不用血渡了,只在意念就可以。 下一秒,眼前一黑又一亮,她进入了空间。 “谢谢!”这让她大大松了口气,然后是疯狂的呼吸,感觉肺都要炸了。 好空间好宝宝,够意思! 等小爷出去,熬过这一劫,一定会报复你们这些老混蛋! 她心里胡乱念着,喜恨交加,夸空间,骂大夏人,同时注意起空间外面的情况。 “人呢,人呢?”片刻,不对,应该说眨眼之间,以老鲁头和矮子高手为首的一队人已经赶到。 大夏人本就擅骑射,全民皆兵,在与大江的战争中,大江国屡屡吃亏就是因为骑兵。老鲁头等人又全是正经的军队出身,平时在战场上都风驰电掣的,现在追一个用腿跑路的小女子,那还不容易么? 但是,土包后面却空空如也!别说小女子,连小耗子没一只。 “我明明看到她就躲在这里的!”矮子高手以手中刀指着土包后面,“我明明看到!” “你眼没花。”老鲁头阴着脸。 “可是她怎么不见?!”矮子高手莫名惊悚,“难道说,她真是有妖法?” “这么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不是妖法是什么?” “早知道带一个萨满出来。” “呸,又不是大部队,哪有萨满肯跟着。” “天哪,大江公主是个妖精。妖孽祸国,不会祸到我们大……” “都闭嘴!”听手下越说越不像话,老鲁头及时喝止。 明知道赵平安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大家感到不可思议到惊恐是很正常的,可他不能放任这种情绪蔓延,尽管他自己也有点子心虚,只得努力压下去。。 “什么妖精,什么妖法?咱们王子明明说了,大江公主入了道门,修了道术,正是障眼法!”他接着说,“那法术迷了我们的眼,其实她肯定就在附近,只是我们看不到。” “那怎么办?”矮子高手控制着躁动的,不住原地转圈又刨蹄子的马,“看不见又如何抓到她?” “抓,必须抓!”老鲁头咬着牙道,“以她的脚力来说,必然已经力尽。再跑的话,不出方园二三十丈。我们就以此为界,拿出你们的刀来,给我砍!催起你们的马来,给我踏!搂草打兔子!我还就不信了,她能蒙蔽得了我们的眼睛,还能蒙蔽我们的刀吗?我们大夏人的刀,从没有人可以糊弄!” 众人轰然应是。 立即有的翻身下马,拿着长刀,对着空气狂挥,神情癫狂,有毛病似的。 还有人催马奔腾,沿着这块小地方跑来跑去,不漏过任何一寸土地,青草和蚂蚁窝可倒了大霉。 这是盲搜加地毯搜,可惜空间是相当于另一个世界,不是隐形的实体,根本无法触及的。 赵平安彻底安心,快速检察了下自身,发现衣袖破损了一处,不太严重。穿透她的裙子和裤子的那只箭却擦到了皮肤,大概速度快,导致划伤了一块皮肤,有鲜血不断渗出。可这对她这种超级怕疼的人来说,足够吸了半天冷气的了。 不过她不敢拿现成的药水搽一搽以消毒,也不敢简单的包扎。因为她怕动了这空间的任何东西,万一引起参数改变,空间把她丢出去怎么办? 暂时还是先保命要紧吧,只不知穆耀和野利山那边怎么样了。野利山有没有配合这个时机逃走呢?穆远有没有看懂她的烟火筒示意,已经挥兵进攻了呢?穆耀那个不靠谱又情绪不可捉摸的家伙,到底有没有带着金十八跑呀? 她不知道,只能凭着信念坚持。 与此同时,她所担心的三方都在行动。 先说穆耀那边,外边发出烟花升空的声音,紧接着是马儿嘶鸣奔腾的声音,最后又是老鲁头等人呼喝着追过来的声音,就知道平安是依计行事的。虽说看不到结果如何,他却也不想管,反而被激起胸中一股子凶性,一把就把金十八从床下揪出来,狠狠在地上一顿。 “小子,听好了。平安没事便罢,否则老子把你剁成十七八块喂狗,不,喂猪。” 这时金十八已经醒了,却不能动也不能说,只发出呜呜的声音,还扭动挣扎身体,像一只可怜的小狗狗。 可惜他面对的是生就玲珑美貌,心肠却又黑又硬的穆耀,大名鼎鼎的花三郎。 后者毫无半点同情之意,只因为担心赵平安而烦躁,态度哪里好得了?何况,现在的紧张局面全是金十八造成的,令他讨厌之极。 因而,穆耀又一把扯住金十八的头发,也不管对方吃疼得呲牙咧嘴。看到金十八涨红的小脸,略怔了怔,想起什么似的,上去一把捏着那脸上的肉,那薄薄一层的可怜肉肉,直捏得手指尖都发白了,可见有多么用力。 …………存稿菌有话要说………… 这两天作者菌的章节名和动物干什么了,什么马,锦鲤,现在还有刺猬,兔子什么的…… 395 别看你长得丑,但你想得美 “哦哦,我终于明白了,你扮成女人样,不是因为你有什么怪癖,是因为你想冒充平安对不对?”穆耀冷笑,“你是打算着,天亮时若还找不到她,也找不到我,就自己假装是平安,好让我二哥投鼠忌器,不敢对你们下手,你也才好蒙混过关。哼,看看你们大夏人的德行,也只有你的身材和平安有几分相似。可你不想想,大男人家又不是姑娘,瘦得小鸡子似的,怪不得你十七个哥哥看不起你。呵呵,可别看你长得丑,你想得倒美哪。但是你当我二哥是什么人?你又当平安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轻易上当!” “你果然是花三郎!”金十八又疼又气,又急又怒,忽然冲开穴道,说出话来。 穆耀吓一跳,随即冷笑,“对不住了,爷爷的功夫确实有点三脚猫,点穴不到位,居然让你醒了,又能说话了。少不得,别那么高级,来点粗暴的吧。” 金十八登时明白大事不好,才张大了嘴要叫。 但再一次的,他的语速没快过穆耀的手速。 他很后悔,之前只觉得胸口一热,冲口就把心里的话直接说出来了,应该装着没冲开穴道才对。这样只要走到外面,他就可以大声呼救,那么他就没那么被动了,他们的局势也没有这么紧迫了。刚才他虽不能动不能说,却听得到,心里明白因为丢了他,鲁叔必定失去理智,拼命要找到他。这样,就会落入大江人的陷阱。 虽然他不知道陷阱具体是什么,但治人不成反被人治,是他判断失误了。但愿,失了这一子一地,他布下的大棋不要乱,千万不能乱啊。 然而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 有那个银子,还不如买点伤药。因为穆耀见他得到一点自由,立即挥臂,挥出一记带了风声的手刀。穆耀脸上笑眯眯的,下手却极狠,和他平日的做派对一致,差点把金十八的前面锁骨连同后面的斜方肌一起砍断。 金十八只觉得剧痛到来,眼前一黑,然后在悔恨中又失去知觉。 “要不是因为平安的要求,一刀杀了你,我自己回去难道不好么?你这样的废物,夏君金耀未来把你当回事呢,你这个质可不值钱。”穆耀冷哼一声,终于弯身,把金十八扛在肩头。又在门边向外探了探,见左近无人,立即闪身出去,迈开大步向大江方向跑起来。 茶棚所在的地方离赵平安藏身的地方不太近,却也不太远,两个大活人,或者说一个大活人加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就这么直愣愣跑出来,哪可能不引起大夏人的注意?只不过因为地势高低不平,附近还建有茶棚,以及一些高低错落的野树野草遮挡,避开了一些视线而已。 但尽管如此,穆耀跑到一半的时候,老鲁头还是发现了。 他心头一惊,大叫道,“不好!王子在那边!咱们中了赵平安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赵平安是故意吸引他们追击,然后那个冒充新娘的人才好劫走王子啊。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躲在小茶棚里,离他只是咫尺之遥!灯下黑的道理,他非常明白,自己还用过,却因为太焦急而忽略了对手。 一定是赵平安,是赵平安的诡计! 只是,他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把牙一咬,把一心一横,挥手道,“来人,跟我去把王子抢回来!” 又转过头对那矮子高手道,“你留下,继续寻找那个女人!一定,务必,绝对不能让她逃了。哪怕看不见她的人,盯也要把她盯死在这里!实在不行,活口不必留。” 他气极,发了狠,称呼也从江国公主这样的尊称直接变成了那个女人。 而赵平安的空间不是能移动的,她进空间时身在哪里,空间就无声无形,无息无影的栖息在何处。所以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更看不到太远的地方,只能坐在这里干着急,还要担心空间出不出问题。 “放心,除非我死,否则那女人跑不了。”矮子高手发狠,“就算她自尽,老子也要把她的魂魄拘到大夏去,做我们夏君的鬼。” 妈的你们夏君是有多恶趣味,有多变态,被你说成这样!赵平安暗骂。 就见老鲁头带领人马向远处追去,有点担心他们追上穆耀和金十八,又觉得应该不会。 她是算计过时间和机会的,穆远就在距离他们的两百步之外,虽说这两百步是指射箭的距离,而非以脚步衡量,相对起来又远了好些,但快马快刀,也不过数十息便至。 难熬的,只是双方都需要反应的时间罢了。 而事实,与她所预料的略有点差别。 穆耀虽然人高腿长,跑得也快,可他毕竟没有很好、很扎实的武功底子,一切正如他自己说的,是三脚猫的程度。所以当他肩膀上扛着个人,哪怕这人很瘦弱,毕竟也是负重。再加上女人的衣裙有点让人迈不开腿,他的速度就下降不少。 但也好在他扛着金十八,老鲁头的人根本不敢放箭,怕误伤其主,只能拼命催了马去追。 穆耀却发了狠,根本不回头看,就一味向前。 前方,穆远的人马也已经动了,只是因为人员冗多而在开始阶段有些慢。好比决堤前的洪水,只是缓缓流动着水,当成势,才会成为无法阻挡的迅猛局面。 “放下我家王子!”追在后面的老鲁头暴吼,有种心胆俱裂的感觉。 王子救不下来怎么办?王子从此生病到一命呜呼怎么办?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放你个仙人板板!”穆耀暴出句川语粗口,和他那仙人之姿完全不搭界,倒是双手用力掐,把金十八抓得更紧了。 老鲁头一马当先,胯下马被它抽打得没命似的奔跑,短短的距离,累得几乎要口吐白沫了。马蹄也溅起了地上的泥土和草屑,扬尘一般,连对面十几米外都看不清楚。 眼看着就要追上,对面的穆远还没杀到,老鲁头尽头不禁大喜。 396 立马横枪、迎风落泪 相比于真正的战场,现在的状况就好比螺蛳壳里做道场,弹丸之地的追击。虽回旋的余地小,对抗的时间也短,但算计却更精密,程度也更激烈。 胜与败,输与赢,生与死,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因而老鲁头以为,终于被他赶在了前面,最关键的时刻。 毕竟等穆远杀到,他已经救下王子,逃向顺宁关。他手下的人会死战到底,双方人数虽然悬殊,可他的人全是以一当百的勇士,必定还能阻挡一下。若是穆远不能确定赵平安是否在他手里,他的筹码就更大。 三丈、两丈…… 老鲁头一手持刀高举,一手腾空伸向前,身子稳稳悬于马身之处,只等最多不过两个呼吸,就能一刀斩了假新娘,一把抓到王子的背心,把他带回来。 前方,穆远的人至少还有五十步箭距。一睁眼一闭眼的时间,他就占了先。 在瞬息万变的时刻,占先,就意味着赢! “王子,我来救你了!”他大叫一声。 穆耀听到追兵赶到,骤然停步,居然还半转过身。 老鲁头的脸上,现出狞笑。 不管眼前的假新娘是男是女,但是那样漂亮的脑袋啊,就要被他亲手砍下来了。可是等等,他为什么也笑,笑个屁,是知道要死了吗? 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 老鲁头只感觉有点不对,然而却没有时间多想。 结果就是他的笑容还没在脸上凝固,斜刺里就忽然窜出七八骑人马,神兵天将下凡似的。 为首的,正是野利山。 此时的野利山哪里还是那个唯唯诺诺,带着点油滑劲儿的敌后老斥候样子。一丛花白胡子威风凛凛,整个人骑在马上,没有盔甲,普通的衣着却衬托出浴血杀敌的英雄气概。 他儿子野利花花则闪电一般来到穆耀的身边,意气风发,紧紧护住了身后人。 他用的是长枪,这样当胸一横,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把人还来!”老鲁头怒吼,因紧急刹马,马儿的嘴都被勒出了血。 他的神情也很狰狞,因为心里很明白:到手的胜利,飞了。 那心理落差,足以让人失去理智的。 “你说还就还啊,我就不还。”野利花花一直装成大夏人,还各种巴结奉承讨好,又要装色狼,武器还给人下了,血气方刚的他被憋得心里烧闷火,这时候统统释放出来,气势凌人,眼睛雪亮,“有本事的,自己过来拿呀。” 老鲁头心知再无其他道理,大喝一声,举刀便砍。 “花花退下!”野利山立即上前迎战,阻止跃跃欲试的儿子,“护好了三公子和十八王子!” 当的一声,两柄刀磕上,居然撞出了火星四溅。 两人都太用力了,双双虎口震裂,流出血来。但没有人顾及其他,迅速又战在一处,上来就是招招搏命的打法。 倾刻,老鲁头的人和野利山的人也战在一处。 就野利花花立马横枪、迎风落泪的摆造型,只恨不敢违抗他亲爹的命令,不能上前。 如此三五个回合下来,大江援兵就到了。 争的,不过是这一点子时间而已。结局,却会因为这点时间而大不相同。 穆远一马当先。 他引领的队伍就像一只巨大铁箭,他就是锋利的箭头,瞬间就冲了过来,像把空气都撕破了一般,锐不可挡。 “公主何在?”他急切地问。 穆耀摇头,“不知道她在哪里。是她以身为饵,诱使敌人追击于她,好方便我把这小混蛋带过来。”说着,一抖肩膀。 金十八就如同一个破麻袋,扑通一声掉在地上。 大夏人见他们尊贵的王子是这个待遇,都感觉受到了侮辱,愈发拼命。 “那贱人已经被我们杀啦,哈哈哈。”那个巡卫乙是紧跟着老鲁头的,对上的对手实力略弱,气愤之下居然有空张嘴废话。 而明知道这话八成是假,穆远还是又惊又怒。就连一句不利于平安的话,他都完全听不得。于是他举刀格开己方人的武器,两招就将那巡卫ko了,半边血糊糊的身子掉下了马。 其武力值之高,下手之利落干脆,气质上的冷酷无情,伴随突如其来的浓烈血腥气,让包括老鲁头在内的,惯于战场的其余大夏人都心惊胆颤。 “公主何在?”穆远再问,咬字极重,有如一字一刀。 “别问了,他们也不知道。”穆耀接口,“现在谁也找不到平安,但你放心,她必平安无事,否则我怎么可能丢下她?她有自己的本事,可保自身安宁。” 他这样说,显示他是知道所谓秘密的细节的。而他与平安共同保守一个秘密,会显得二人关系不同。他以为穆远会妒忌,哪怕是在紧要时刻顾不得,心里也种了草吧?哪成想,穆远的脸色神色都未变,显然只要平安能平安,他什么也无所谓的。 “快走!”忽然,又有一道声音传来,却是发于地上。 穆耀低头一看,差点爆粗口骂娘。 金十八个大弱鸡,身子差到风一吹就倒。可偏偏命硬得很,被敲了两次了,居然还这么快就能缓过来。 他抬脚欲踢,就听到老鲁头的怒吼,“谁敢动我家王子一下,我让他血溅五步。”一边和野利山叮叮当当的打,一边还眼观六路并出口威胁人。 “你快走!”金十八却扯着喉咙叫,太大声了,太急切了,声音都破了。 “我誓于王子共生死!”老鲁头大喝一声,居然逼退野利山两步,仿佛要扑过来,替金十八挨那一脚,然后一起共赴黄泉。 对此金十八并不感动,只急得恨不能跺脚,结果却改成锤地,“快走!山高水远!” 什么意思? 穆耀不禁皱眉。 这话表面上是现在离别,将来后会有期之意。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却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再看老鲁头,似乎是怔了怔,那神情仿佛被什么事点醒了似的。 正如穆耀所料,别人不知道“山高水远”是什么意思,老鲁头却明白得很。 这是暗语,也是行动的代号。 他家王子是告诉他:他现在白白死在这里也救不出王子,不如依计行事,尚有很大的机会相搏。 397 说不玩就不玩 是进?是退? 光电火石间,老鲁头做了判断。 他一咬牙,故意卖了个破绽,晃开了野利山还另一个围攻的人,掉转马头,拼命向回跑。 在他身后,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他的人,正被野利山的人以及后面来增援的穆远的人个个击破,分而杀之。从活人变成死尸,从马上纷纷掉落。 血腥,悲怆,可战场就是这样子。何况,这战争是大夏国挑起的! 我会给你们报仇的!我会报仇的!很快很快,快到大江人做不出反应。我们要屠城,为大夏枉死的将士们陪葬! 老鲁头热泪横流,心中暗念,把马催得更快,风一样消失在前方。 “麦谷。”穆远低喝一声。 “卑职在。”麦谷立即上前。 “你先带兵向顺宁寨去,一切依计行事,我去去便来。”穆远道,“野利山……” “卑职在。”战场上无法下马,但野利山拔转马头,垂下头。 “你留在这里,保护三公子和大夏十八王子。等我接回公主,你不用管其他,先送他们先回金汤。三弟,你给我盯紧了金氏子,此子狡诈,绝不能让他离了你的视线。” “放心,他诈不过我。”穆耀点头。 “是。”野利山也应下。 “刚才那个老贼是要死的还是活的?”麦谷问了声。 “不用理会,就让他做他该做的事。”穆远言简意赅,却含义很深。 这时还瘫坐在地上的、狡诈的金十八猛然抬头,居然听明白了这个含义,因而忽然尖叫一声,“回来。”他是叫老鲁头。 然而,哪里来得及,老鲁头已经风一样没了踪影。 “你脑子有没有病?总是一声二声的乱叫,还一会儿走,一会儿回的,到底有个准主意没有啊。”穆耀这一脚终于踹在金十八的身上,但却没有用多大力气,只是让金十八歪了歪身子,那第二声喊叫没有发出口而已。 他是个有品的人,如今金十八成为瓮中鳖,他再没必要下狠手。不在生死关口,再那样就成了凌虐弱者,他才不会做那些凭地让人看不起的事。 “完了,完了。”金十八面如死灰,握着小拳头在地上又锤了几下,“上当了。我们全上当了。大夏要败了。完了,我的错……我的,我自做聪明……” “这什么王子莫不是疯了?”野利花花鄙视。 “公主在哪处不见的?”穆远却不理会其他,只问自家弟弟。 “大约在茶棚后方,离马厩不远。据我推测,应该是一个可以掩护身形的起伏之地的后方。”要进那个仙家洞府,必然要避人耳目,所以穆耀猜道。 穆远再没多说一个字。 只是芝麻长声嘶鸣,下一瞬间,穆远连人带马一骑绝尘。 麦谷则二话不说,立即执行军令,带着大队人马,坚定不疑地向顺宁寨扑去,根本不理老鲁头疯了样的在前面疾驰。 他的目标,他们的目标,大江国的目标,根本不是一个高手护卫能承担的。 和整个国家利益比起来,个人算个屁,全是他妈的齑粉。那个败军之将的老头子,则是连个屁都不如的东西,哪里值得太多人关注呢。 而望着穆远和大军远行的背景,野利山终于松了口气。 当他们看到烟火讯号,就立即挣脱虚搭着铁链,并连声召唤马儿。很快,那些马儿回来了,他们武器在手,胯下有马,却发现不远处有追击正在进行。于是他当机立断,没有往茶棚那边返,而是依大长公主之言,向大江一方进发。 果不其然,救下了抓了金国王子的三公子。 大长公主神机秒算,厉害啊厉害! 再看穆大将军现今的样子,当然还有更厉害的后手等着大夏人。 他本来只是个边民猎户,小部族的首领,可大夏野狼杀了他的妻子和长女,他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这才被收编进番军。现在他明白了,跟着穆大将军,跟着大长公主,家仇国仇都能得报。这让他怎么能不开心?怎么能不心存希望呢? “没听到吗?依令行事。”野利山赞叹,同时大声吩咐。 早有他的手下把金十八扶起,也不管他悲痛悔恨个什么劲儿,只把他绑好,拴在野利花花的马鞍之侧。野利花花则目视前方,一片艳羡之色,恨不能立即跑到最前线似的。 而这里的一切,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且赵平安在空间中什么也看不到。 她只看到那矮子高手还在拼命挥舞手中钢刀,想要砍倒并不存在的“隐形人”,结果不过是徒劳无功,倒像是个人在发癫。 可不知是不是上天怜悯那矮子高手的认真负责,赵平安本来安生坐在空间里,却只觉得眼前一花。再一花,继续花,到处是雪花般的视线,心中立即大感不妙。 这是空间要当机了的意思吗? 可它不能当机啊,不然她此时现了身,大赢的局面却有满盘皆输的可能,她个人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带这样的,哪有游戏玩到一半就不玩的道理?而且说不玩就不玩。 赵平安登时紧张起来,连呼吸都摒住了,天真的想减轻空间的负担。毕竟天亮前她才带了一个同为重生者的人进入,而且连续许多次,还耗了很长时间,大概用了过多的灵力。 可是,不管她怎么放缓自己对氧气的消耗,还是觉得眼前的景物不断模糊,就像流量不足,进度条打不开那种感觉,或者像电插头接触不良。总之,就是卡卡闪,或者眼前的景物停顿,再然后她惊恐的发现,她被扔出来了。 没错,她真的被扔-出-来-了! 仍然维持着倚在那片小土包上时的架式,连头发丝都没有半点改变。 虽说那矮子高手挥刀搂草,半癫狂似的寻找“不存在”的人,此时不仅有点气喘吁吁的样子,而且离得赵平安有点远,但偏巧他又正转过身,于是亲眼目睹了她的凭空出现。 二人对视,都怔了怔。 矮子高手更是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398 不能这样 然后赵平安率先做出了反应,一个字:跑。 两个字:快跑。 三个字:接着跑。 那矮子高手却在大骇之下凶心大盛! 这个女人,大江的公主是个妖精!会妖法! 那块地方他明明检查过,还砍了无数刀,砍得连土坡都坑坑洼洼了,那什女人为什么会没事?!这样的人若献与君上,必定祸乱大夏国。若留在王子身边,王子也会被吸得精血全无,搭上他们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必须不能留活口了。 他要杀了她! 心动不如行动,矮子高手想到这里,立即翻身上马,挥舞着手中刀,向赵平安杀来。 赵平安已经来不及想什么了,除了跑,没有任何生机。虽然这个生机也不大,但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风格,意思意思也要抵抗的。 人在危急的时候感觉就变得异常敏锐,出现错觉,集中在个人感官上。 此时,逃命的赵平安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了,再没有风雨日月,也没有花草树木,更没有人兽横行,到处都静止着,只有她在夺命狂奔。她的脚步声咚咚,她的心在狂跳,也咚咚咚,几乎要交织一体。而她的呼吸急促到就要断绝似的,还有身后催命的马蹄声阵阵,地面震动不止,那把会砍在她脖子上的刀在静态阳光下闪着可怖的动态光,能闪瞎她的眼。 扑通一声,她绊倒在一块石头上,整个人都扑向地面。 下意识的回头,矮子高手已经近在咫尺。大夏弯刀也已经举起,伴随着那道可预见的蓝光弧线,眨眼就能挥落。 完蛋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下子她就要死了吧。 穿越一次加重生一次,说起来她已经死过两次。人道是事不过三,说实话,她已经不再畏惧死亡,只是心痛离别。 所以,她要再看看大江的国土,看看大江的河山。 身为一个穿越者,就算又重生一回,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对大江国也只是责任,是对皇兄的报答,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对待所处的世界。没想到,她居然对大江国有感情! 原来,她是热爱这个国家的! 因为这里有曾经疼她宠她的皇兄,有着还拥有无限未来的萌萌哒侄子们,还有她一心想嫁的那个男人,钢铁般的男人。 国是什么,家是什么?不过是你爱的人所在的地方。 她爱的人都在这里,除了芳菲以外,她有什么理由不爱大江国? 所以,她是爱的呀。 可惜才知悉自己的心意就要永别,这情形令她的脑海里蓦然又闪出一道回忆的光。 前世,她也是在穆远死去的那一刻,才发现她有多么深爱他!爱到痛彻心扉,爱到没了他,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所以她前世才活到三十八岁就死了,在无比尊荣和权势滔天之中死去,不是有人暗害她,是她失去了穆远后就再没有活下去的动力,精神都垮了,还怀着深深的内疚和痛苦,最后郁郁而终的。 佛说一沙一世界,而赵平安则在瞬息之间似渡过了前世的半生。 眼泪,迅速模糊了她的双眼。 下意识的,她抬头看向大江国的方向。她的大江国,有穆远的大江国。 却正在这时,看到迎面也有骏马奔腾而至。因为逆光,她一时分辨不出来人是谁,只看到一匹极为神骏的高头大马,黑得像从地狱里跑出来的。 她不由得瞪大眼睛,却又被一道银光闪得重新闭上。 那银光极细也极明亮,就像闪电划过半空。 可是大白天,大晴天的,哪来的闪电? 嘭!有什么东西被刺穿了。 啊!长声惨叫。 赵平安还没等爬起来,就看到矮子高手脑门正中插着一只箭,从额头一直贯穿到后脑。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仿佛都没有痛感就要死了,随后就从马上栽下来。 好巧不巧,就跌在赵平安身边,死不瞑目。 没有溅血,但暗红而粘稠的血液却从他脸下面快速溢出,迅速蔓延,扩大。 马儿受惊,嘶叫着跑走了。 赵平安则惊叫着跳起来,向旁边跑了好几步,想要远离些,怕沾上那血。结果又左脚绊右脚,再度摔倒。 穆远看到赵平安连连摔跤,心疼得直抽抽。他连忙跳下马,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把她从地面上捞起来。 他的双手叉在她的腋下,就这样顺势把她扶起,举高,与自己视线平齐。 这点体重于他而言,轻得仿如一片羽毛。可因为她是赵平安,却又重得好像泰山,他甚至承受不起。这令他举不得又放不得,只能就这样僵着。 他盯着她的眼睛,又快速瞄着她的全身。随后,四目胶着。 “你没事,啊?”他感觉不到自己是怎么开口的。 赵平安却吓傻了似的愣着,半晌才哇一声哭出来,“你怎么才来啊!”同时,伸手抱住穆远的脖子。 没人依靠的时候,她可以极其独立。但有了爱的人,她就变得很脆弱。 女人,可不都是如此么? 而她突然的接近,令穆远的心脏都骤然停止了跳动。 他无措地放下她,可她却死抱着他不放,以至把他高大的身躯都拉得弯下,向着她的方向。但是这还不够,她又改为搂着他的腰身,面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口,紧到即便隔着冰冷的盔甲,她也能感觉到灼热的身躯,弹性的肌肉,有力的心跳。 穆远无意识的低下头,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凭本能和心意在动作。他在赵平安侧脸上轻轻蹭着,胡乱吻着她的头发,灼热的呼吸透过那秀发,烫着她的皮肤。但她的发丝终究弄得他的脸痒痒的,猛然让他的心被提醒了。 不能这样! 他拉开她,“公主,你安然无恙就好。前方还有战事,臣……” 他试图表现得理智而冷漠,连称呼都变了。可他的眼睛根本离不开她的脸,近乎贪婪的要把她的影子印在心里,泄露了他的内心。 然而赵平安却好歹冷静了下来,开始是气的,因为穆远又故意疏远。但随即就看到大批人马正向顺宁寨进发,忽然就明白和大夏人的事情没完,穆远肯定有更深远的变化,就无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我没事了,你快去吧。” …………作者捎个话………… 有没有一点甜? 399 早晚会到她碗里来 穆远怔了怔,费了很大力气才把视线拉回来,随意行了个军礼,转身上马。 可是,他才拉转马头,走了没几步,却又定在那,好像在做着什么了不得的挣扎,背影僵硬。明明像石头一样,不知为何却有火热之感。 然后在赵平安很纳闷的时候又突然从马上跳下,快步走到她面前。并,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印下灼热的一吻。 开始只是吻了一下,又重又快,就像紧紧相贴又快速分开。而后就像控制不住似的,一下又一下地吻下来,最后化为缠绵深吻,唇舌勾连,急切而热烈。仿佛连日来的担忧还有焦虑,更有那数不清多少日夜的渴望,都通过这个吻,告诉给赵平安知道。 再然后,又在赵平安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热吻中迷迷糊糊时,蓦然分开。 他瞪大眼,看着赵平安,就像见了鬼似,逃也般的,上马离开。 只扔下一句话,“往回走,你会安全的,有人接应。” 望着那头也不回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视线中,赵平安愣怔了半天才缓过神。随后,就陷入喜悦和甜蜜之中。 她的冒险是值得的,她的倒霉也有报偿,她如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一件事:穆远始终爱着她,两世时都是如此。就算他能欺骗自己的心,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那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早晚会跳到她碗里来! 为此,她露出了笑容,重生以来最快乐的笑容。 “你放心,我绝不会拖你后腿。”她对着穆远的背影大声叫道。 穆远不回头,她也转过身,面回大江国,开步走。 穆远说安全,就一定没问题。穆远说有人接应,这不,接应的人立即就来了。 “傻笑什么?”穆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赵平安的笑容刺眼。 “我们的计划成功了,难道你不高兴的么?”赵平安看到垂头丧气的,双手被绑在一起的,绳子的另一端坠在野利花花马鞍上,可本人却单乘一骑的金十八,又加了一句,“你说呢,王子大兄弟。” 吼吼,一直叫她公主小姐姐,是带着几分戏谑的。所以说人不要太嚣张,这不就风水轮流转了吗?她这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子?还大兄弟?野利花花差点笑喷。但在他眼里,赵平安的女神形象仍然完美无暇。 “迎接大长公主来迟,万望您不要介意啊。”野利山前面说得文绉绉,后面又通俗了。 显然,初见面时情势急迫,倒还没什么,现在难免有些紧张了。 公主诶!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公主诶!还受封了国公主,几朝几代的头一份! 赵平安却和蔼有礼地微笑,“不必多礼。你们冒险来救我,而后又配合得那么好,成功抓获大夏的人质,实在是大功一件。” 她这样说,所有野利山的人都汗颜了。 他们根本什么也没做成,还让大长公主出手相救。若论军功,相当于大长公主送的好吧? 不过他们长年在边境讨生活,又是出身于部族中,很多官面儿上的话就不太会讲。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赵平安却聪明的拐了话题问穆耀,“你手握这么重要的人质,不回后方好好待着,跑过来干什么?” “不放心,必须亲眼看到你没事。”说着,从马上弯下腰,拉了拉拴着金十八的绳子。 他的语气那样轻松随意,谁都看得出他与大长公主私交匪浅,都到了浑不吝的地步了。 而莫名的,赵平安看着这样的穆远和萎靡的金十八,蓦然有一种拖家带口的感觉,简直让她啼笑皆非。他们这一行人的气质,明显与战场不符啊,简直像是来观光的。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她立马又有点担心。 如果她没记错,之前金十八是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向大夏那边放过消息的。现在穆远又急匆匆向顺宁寨的方向赶,只怕不是什么安稳的状况。 “不如我们先回金汤再说?”野利山想起穆远的命令,“穆大将军命臣送大长公主以及三公子和十八王子回金汤城坐阵。” 果然姜是老的辣,看这话说的,多有水平。 人家不说放他们这些在战场上的废物点心回金汤城去保命,而是说坐阵,好像这一群废柴,包括她在内能运筹帷幄似的。 但,她可不会被捧得飘飘然,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呀。 “金汤就先不回。”她要亲眼看看战场上的结果。 “可穆大将军命令臣……” “他可管不了到我头上。”赵平安想到穆远,要拼命忍住才阻止了唇角上翘。 同时,刚才那仓促却激烈的热吻感觉随之而来,令她又得拼命压制心绪,免得脸上变红。 “若他以军法制你,自有我来承担。”她接着说。 同时心里转着不良心思:唉,怎么承担啊,当然全交给大将军,随便他怎么着了。 “那万万可不敢,臣只是担心大长公主的安危。”野利山不知那位冷静高贵,智计百出的大长公主正忙着心理活动,解释道。 “那不如我们再后退一点点,大长公主可认同吗?”野利花花大着胆子插嘴,同样的小黑脸泛着一点兴奋娇羞的红,好在说话还清晰,“一般而言,战场上都会有几道防线。以大长公主的安全计,穆大将军又是分外知兵之人,在后方必有安排。只要到了那个地方,即可以最快速度得到战况,不必回到金汤城也相对安全。真有什么,能迅速撤离。” “说得有理,小将军真聪明。”赵平安回魂到正事之上,遂点头道,“也免得我在战场上碍事,我可不想影响将士们杀敌立功。” 野利花花得到女神的肯定,小黑脸更红了。 赵平安则一挥手,“那走吧。” 见众人面面相觑,意识到此处没有车马,大家不知如何护送她离开,于是道,“我会骑马,骑得还不错的。不知你们之中,谁能借我马儿一用?” …………作者捎话说………… 这回是真甜吧? 400 金顶 野利山一行人很快发现,大长公主说她会骑马,并不是吹牛,是真的个中高手。 是野利花花万分荣幸的把他的马献给大长公主骑,自己屁颠屁颠的跑去跟他爹共乘。 出于礼貌,赵平安道谢,露出浅浅的笑容。 正是这个笑容,照亮了野利花花的心,令他在功成名就的一生之中,哪怕是垂垂老矣的时候,眼睛还是明亮的,脑海里还深深刻着这时的景象。 “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才回到穆远布下的防线之后,赵平安就急着问。 她一被护送回来,就被请入临时扎营的主账中。 被命令留下镇守的人是穆远的亲信将领,不过领的却是当地厢军。所以与之配合的,还有那个麦谷手下的小胡子。平时厢军们最看不上的禁军,他们称之为“公子兵”的,都冲到最前面去杀敌,去承担风险了,厢军们震惊之余,心下敬佩,再加上麦谷三令五申,所以此次没有闹腾,也没有刺头,倒是都很服从。 “之前我听闻,大夏人有特殊信号互相联络呀。”她又道,“绑架我的那群人肯定放出过一些消息,只不知是什么。” 从整体武力值上来看,大江弱于大夏。两军交战,本就是要以弱打强,偏金十八偷偷潜入大江的目的不明。他自己说是因为身体不好要找医生,可赵平安傻了才会尽信。 之前野利父子冒充龙州军的卧底斥候时,说是看到了讯信才过来,老鲁头他们都没有表现出惊诧,一是表明大夏不断往大江派探子是常有的事,二是说明秘密联确实妆生过。 重要的是,金十八这小子看似单纯,实则诡计多端,他之前被抓之后表现得那么患得患失的,实在是不能让人放心的。 “回公主的话,您不要过于担忧。穆大将军胸中自有江河锦绣,一切都有安排。”野利山回道,“至于说大夏人的信号……公主可能不知,其实就是特种的海东青,称为金顶。飞得极高,普通海东青远远不及,只有目力极好的人才看得到。而且这些海冬青经过训练,会飞出不同的轨迹,代表着不同的意义。每隔三个月,这些意义还会变幻,让人难以琢磨。” “你是说,这小子放了海东青传讯,但穆……大将军看到了?”赵平安瞪大眼睛。 野利山点头,“正是。不然,我们又怎么会以看到信号为由,冒充龙州军的细作,混入十八王子的队伍里呢?” 说到这儿,野利山有点赫然,因为他们本是去帮忙的,结果却给大长公主添麻烦了。 “你是怎么知道海东青飞舞的轨迹是什么意思的?”金十八明知道这时候装隐形人是最好的,可仍然忍不住插嘴。 海东青这东西,边境两边打猎的猎户都会训养,神骏者就很难得,金顶更是万中无一的极品。从前七哥拿一个小部族来换,他都没舍得。而这个野利山,看样子只是番军的首领罢了,却居然还知道海东青飞舞传讯的秘密,实在让他即惊讶,又担心。 “哎哟我的大王子。”野利花花痞痞地笑道,“你们大夏人一批批往大夏派细作,我们大江人难道不会么?两国敌对,互相刺探不是常事吗?”模棱两可,却也算回复了。 是常事!金十八心头一凛。 但,这么机密的东西都弄得到,大江人的渗透能力实在太强大了,而他们的人竟一无所知。父君还以为数月就可拿下大江国,为强盛的新大夏做垫脚石,他早就觉得不靠谱,现在看来,简直是太过自太了。 大夏,在父君登位之后确实是更强大的大夏。 但大江,却也不是从前孱弱的大江,不再是随时都能撕咬一口肉下来,却还不懂得反抗的肥羊了。怎么瞅着,有点狼性化了呢? 根本没有此消彼长这种事! 大夏在变强,可大江也在成长,甚至变化的速度比大夏还要快。大江如此富庶,人文环境又厉害,若潜心改造,去除内耗与党争,将来必压得大夏抬不起头。现在看,大江变强大是因为公主小姐姐和那位战无不胜大穆大将军,还有朝中几个年轻的鹰派所为。其实从熙和帝开始,已经就开始铺路了哇。 金十八心中波澜起伏,稍没留意就挂在了脸上。 看到金十八的面色闪烁不定,野利山颇为自豪地道,“王子只怕是忘记了,我投奔过去时,你们曾详细的盘问过我,我若说不出此次金顶海东青飞舞之意,还能活到现在么?” 怪不得,以老鲁头之谨慎小心,却暂时容下了突然投奔的“自己人”,原来早对过暗号了呀。但即便如此,对野利山等人也是缴了械,收了马,最后还给捆起来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说的就是老鲁头这种人呀。 “咱们的王子殿下到底给他的大夏同袍捎了什么话?”赵平安问。 “顺宁关口,进攻。”野利山言简意赅。 什么什么?进攻?开战! 赵平安吓了一大跳。 顺宁寨称为寨,其实就只是个关口。 谁都知道顺宁寨易守难攻,地势险要,根本不是个适合攻打的地方。因此,派驻守寨的兵士很少。上次关口被冲破,导致大夏军打到志丹,保安军大败,是因为大夏人无意中发现一条山中密道,可以悄悄绕过关口,还能杀个回马枪。之前她做的第二例剖宫手术,那名李姓产妇没有活下来,其丈夫就是死于那场战事。 后来密道被封山堵死,顺宁寨重建,在兵力紧张的情况下也并没有增加人手。大家都认为,大夏人来过这么一回是因为运气,不可能再同样的地方以同样的手段来第二回了。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夏人为什么又要攻打顺宁关?是因为金十八的缘故而进行强攻,还是又有什么狡诈的手段?对方的这种军事行为是突然决定的,还是早有筹划?穆远带人去防御,又准备的如何了呢?双方兵力对比又是怎样的? …………66捎话来说………… 终于明白复联中那个射箭的为什么叫鹰眼了。 401 官宣了 一连串的问号和惊疑。 “大长公主别怕。”野利山察颜观色,放软放低了声音道,“穆大将军是什么人物?就算没在保安军的地界和大夏人干过,从前的战绩却是从无一败。如今洞悉了对方的先机,自然是早有准备的。” 此时的赵平安在野利山眼里,已不仅仅是大长公主。更像一个担心父兄亲人上战场的女子,就和他那女儿一样。回回他带着花花去巡逻,阿窝都揪心极了。尽管她表现得大大咧咧的,但眼神里的小惊恐和担忧却掩饰不住。后来她又要担心自己的丈夫,没有片刻安宁。这让野利山心中愧疚:军属家的女眷,这日子过得太不省心了。 “赵平安你动动脑子,大夏人对上的可是我二哥。”穆耀也插嘴,并奉送一声冷哼。 不管多不情不愿,这时候都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兄弟争锋,还要争妻,那都是家里事,先把外敌打退了再说吧。 野利花花不满的瞪了穆耀一眼:这人太讨厌了,之前扮女人妖里妖气,现在居然敢跟尊贵无比的大长公主如此说话。一介凡人,怎么对女神的? 赵平安并没注意自己无意中培养了一位头号迷弟,并且这迷弟还给她抱不平,厌恶穆耀对她说话时语气的随意。她一心倾注于战事之上,被野利山一说,就觉得自己担心则乱,现在经自己人一分析,登时有了些信心。 即便还是担心的,却努力让自己做出松一口气的样子来,给自己最佳心理暗示,“也是哦,我看中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厉害。”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皆是大吃一惊。 但,也没人敢吭声,诡异地沉默着。 原来大长公主与穆大将军是这样的关系! 威风凛凛的穆世子对于公主来说不仅是臣子,还是情郎! 怨不得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却又一时说不清楚。细想想,公主被掳,穆大将军急的那样确实很超过正常臣子的反应,简直就像生生挖了他的心肝似的。 其实赵平安是无意识的,就是冲动的把心中所想不小心讲出来了而已。 但话已经说出了,即便大家有些反应,她也觉得没什么好后悔的。 官宣了,咋滴吧? 就算是单方面宣布的,又咋滴吧?这样穆远想不答应也得掂量掂量,毕竟事头皇室体统。 她此生,就是非穆远不嫁,反正他是爱她的,只是还在别扭而已。既然如此,她就主动些好了。谁敢跟她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多光明正大个事。 唯有穆耀不满的冷哼一声,醋意横生。 不过这时候他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其他人就只当小叔对嫂子不大满意。 帐中列席的众人,心思纷呈。 野利山心想:估计是因为分家产的事,兄弟不睦? 野利花花心想:之前他与穆大将军说过几句话,大家都是从小就在战场上混的,一眼就能看出谁是英雄谁是狗熊。如今看来,除了穆大将军,确实没人可以匹配大长公主一根头发丝儿。 小胡子心想:英雄美人,一段佳话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什么时候才有姑娘看上他? 穆远的手下那将领却恨不能立即跑出去,一路蹦,一路嚷嚷:将军的老婆是公主!将军的老婆是公主! 而赵平安说完这话,心中倒坦然了。 转眼一看金十八,微垂着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但眼皮子乱颤,又说明下面眼珠子在下面乱转,肯定是走了其他心思。 登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我说王子大兄弟,攻江的事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你人还在大江,却遥控了这么大的事,厉害啊。” 金十八抬起头,抿着唇,什么话也不说,只眼神毫不退让的与赵平安相对。 “说起来,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儿,行事总是出奇不意。若非身子差,只怕会是夏之君位的最好继承人呢。都说你父君宠爱你,是因为宠爱你娘,那真小看夏君,他哪可能如此肤浅的呢?”赵平安微微一笑。 “多智者夭。”穆耀心里不痛快,只能毒舌发泄,“怕只怕智比不上人家,小命还比兔子尾巴还短,那真是天下第一倒霉催的。” “谢谢公主小姐姐夸奖。”金十八挺直了身子,不理会穆耀。 尽管之前他被穆耀揍得鼻青脸肿,但此刻仍然流露出身为得宠王子的傲然来,“不过之前公主小姐姐也说过,会治好我的病。” “凭什么给你治呀,治好了你,再祸害我们大江国吗?”小胡子不满的咕哝一句,“你这人真会想,不愧是当王子的,还排行第十八。”后半句,就没啥尊重之意了。 金十八仍是不理,只与赵平安对视,隐隐现出他们那一级别人物对抗的火花四溅。 都到这节骨眼儿上了,前方的战事已经无法消弭,必有输赢。 大夏赢了,赵平安就不能把金十八怎么样,到时候还要拿他换利益。金十八甚至可以借机提出其他要求,反正大江国也不敢反抗。 大江若赢了,金十八都不做此想。因为他有点自信,还有以往的战绩做参考。或者说也是不敢想,因为那时他必定惨到极点,做为一个弃子,废子,就再没有说半个字的余地。 “身为医者,必有医德。面对病患的病症,自然尽心尽力。身为大江公主,虐待俘虏这么没品的事可做不出来。所以放心,你的病若能治,本宫必会出手医你。不过嘛……”赵平安拖长了声调,神情比金十八还要傲慢十倍,“医者,能治得了病,却救不了命。倘若大夏人作死,那也怨不得别人了。” 一语双关。 金十八的神情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他潜入大江,本来一切顺利,还惊喜的发现一名神医。可意外,也出在这名“神医”身上。谁能料到所谓神医正是大江国最尊贵的公主呢?好吧,即便因为偷偷观看剖腹术被穆远撞个正着,是他失误了,但他将计就计,根据之前的谋划,又把事情稳稳推向他预计的轨道上来。若非公主小姐姐用道术或者妖法,事情本不必到这一步。 402 恶人自有恶人磨 但总体来看,其实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早一步晚一步而已。 然而为什么他现在心神不宁,仿佛有更大的意外,大到他无法掌握的情况出现?他总感觉那样的结局将是决定性的,也将是他很难接受的。 “大长公主殿下,臣请您移步后方。”终于,众人的沉默中,那将领找到机会开口。 赵平安却微微摇头,“不,我要在这里等穆远回来。” 茶棚那里距离此地虽然不远,站得高些,光线好些就能看得清楚明白。但顺宁关距离这里尚有半天的路程,快马也要一个时辰,所以要想知道前线的情况,恐怕时间上会有延迟。 她必须驻守在此,才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战报。 看穆远那架式,此一战不太可能速战速决。人多厮杀就激烈,耗时也久。但她见防线内也没有预备粮草辎重,估计也不会拖太久。 大约,一两天? “你怎样得到前线的战报?”她迅速提出新问题,免得一群忠臣在这劝谏。 “穆大将军奉旨征西之后,就让沿路边镇,每隔一段距离,都在高处设有示警台。”那将领听到她问,立即毕恭毕敬地回答,“台上能放彩色的狼烟,相当于战场上敲击战鼓,或者挥舞旗帜的作用,只是能看到得更远。从顺宁关到这里才半日路程,大约设有两处。” 彩色的?这么高级。而且这种传讯方式也很好,毕竟古代没有先进的通讯设备。如此一来,战线就可以铺得很长,前线和后方的联络也不至中段。 “如何分辨狼烟的意思?”赵平安继续问。 那将领无所谓的瞄了金十八一眼,显然并不怕被他知道,“放烟的次数和频率所表达的意思复杂,是每隔一个月就换一次的密语,只有大将军麾下直属的人,还有当地厢军指控才知道。但今天大将军有命,此次不同往常,若是黑烟,臣就原地固守。若是红烟,就是挥军进攻,志丹和金汤都只留基本防御人员。” “撤退是什么烟?”赵平安想到这个问题。 “没有撤退。”那将领却深吸了一口气,果断摇头,“我们将军说了,不救回大长公主誓不后退。” 妈呀,这情话比蜜还甜,而且还是公开性的,军人铁血式的。 赵平安的小心肝颤了。 穆耀在一边,气得根本看不下赵平安眼里的水汪汪,干脆上前拎住金十八道,“这里没我们的事,我去换身衣服,难受死了。”又瞪了一眼金十八,“丑死了。” 他俩都还是女装,不过以穆耀的性子,根本是毫不在意的。但据赵平安想,他是吃不下她与穆远的狗粮,偏偏这节骨眼儿上也不能闹腾,干脆眼不见为净。 赵平安暗笑。 如此一来,她又发现了穆耀的优点:分得清主次和轻重,平时搞不清楚状况时,都是他故意要搞破坏。他胸中有破坏因子,其实只是想引人关注的孩子气罢了。关键时刻,居然能不犯混,也是难得。 还有啊,穆远吩咐他盯紧金十八,他都气成这样了也没忘记自己的承诺,很男人呢。 “穆耀,你很不错。”她夸了一句。 哼,要你讲!穆耀心中不岔,面上却也知道要给赵平安留面子,毕竟尊卑有别。 他甚至还略转了头,纡尊降贵似的点头示意,而后没好气的,拉着金十八就走。就算牵只小狗,只怕都比他对金十八更柔和些。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赵平安想着,很快把这两个家伙抛诸脑后,只挥挥手道,“战场上的消息,只怕一会儿才能得到,你们也先下去吧。记得,只要有消息传来,立即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 她从不摆谱,也没那么大谱。穆远既安排人手在这里布防,这些人必定都是有要务在身的,没必要陪她坐在这里浪费时间和精力。 “是。”小胡子和将领齐声应下。 “那老臣与犬子就守在外面,大长公主但凡差遣,只需招呼一声。”野利山躬身道。 “您先带人去吃点东西,梳洗梳洗。您是战场上的老将,必定知道兵势无常,指不定待会儿就有事情要您带人去做。我这里并不需要人来侍候,您还是养精蓄锐的好。”赵平安说得很客气。 无论如何,也算是共过生死的。何况,大江内部要团结,番兵的态度相当重要。 野利山受宠若惊,却没有推辞,心中记着大事,倒是十分干脆。但他带着野利花花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头传来女人的略带焦急的哭腔。 “公主,公主你怎么样了?”正是秋香。 野利父子在门口处,与扑进来的秋香擦肩而过。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全怪我,全怪我!”秋香一进来就跪在赵平安脚下,哭道。 “你快起来,这样哭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死了呢?”赵平安叹了口气。 秋香一连气的呸了好几声道,又对半空遥拜,念叨童言无忌之类的。 赵平安一把拉起她,“既然这么担心,就总往坏处想啊。你家公主我是谁,这么容易就被人坑吗?我不坑别人就不错了吧。所以你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我完全没事,连一点油皮也没破。”这么说着,腿上被老鲁头的箭只所伤的皮肤丝丝作痛。 “倒是你们,都如何了?阿花呢?阿鹏呢?还有阿米和其他暗卫……”她赶紧转移注意力以忽略痛感。 “公主,我没事。”外头又传来声音,很清冷,不是阿英又是谁。 不过阿英并没有进来的意思,显然是守在外面,尽一个贴身侍卫最基本的责任。 “阿鹏和其他暗卫都是吸进了不少毒烟,有的身上还有好些个刀枪外伤,但都不是要命的。有楼大掌柜和那位老大夫在,已经解了毒。只不过那毒性很厉害,此时运功可能会令血脉加速流动,恐怕有余毒进了心脉就麻烦了,所以穆大将军传了公主号令,让他们在志丹彻底养好再追随公主。”秋香强抑激动,解释道。 而后又跪下,“公主,以后我再也不离开您身边半步了。这次是奴婢的失职,绯儿没跟来,曾嘱咐我要照顾好公主的一切。” 403 铁杵磨成绣花针 哈?! 用不用这样啊。 “你照顾得很好啊,再说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若天天粘着我,我还不乐意呢!一个点人空间也没有。”赵平安连忙道。 身边点着这样一盏巨大的灯泡,怎么能和穆远“交流沟通”?怎么随意进出空间? 就算没有这些事在,天天被人紧贴的滋味也不好受。从现代而来的她,从来无法忍受这种众星捧月般的窒息感。 “快起来,真若是尽职,就快给我弄点吃的来,我都要饿死了。” 被绑架了两夜一天,好吃的都紧着金十八,其他东西她无法下口,况且也不给她饱。她是为了保存体力才勉强吃的,后来稍有些机会,还都便宜了花三个混蛋。 “哎,是我又糊涂了。”秋香连忙站起来,“不过我早就备好了,这就拿过来。从您被不要脸的大夏人掳走,我就等您回来呢。” 秋香说着,欢喜的又一溜烟跑出去,很快拿了热的饭食和几件干净衣服来。 其实赵平安很想洗个澡。 毕竟这是夏天,又这么一通折腾,浑身的汗黏黏的,头发也很不舒服。但现在不是过多要求时候,她只随便擦了把脸和脖子,换了利落的骑马装,把头发绑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又狼吞虎咽的吃了饭便罢了。 她这边才收拾完,外头阿英就禀报,说野利山来了。 “怎么样?”见野利山眼神闪动,赵平安心头一紧,连忙问。 “放了黑烟。”野利山道,“这说明前线交了手,让后防备战。臣大胆让之前那二位首领去忙了,再有战报就由臣来回禀。” “你做得很好。”赵平安点头,又唰地站起来,“能找到高点地方看吗?屋里很闷气。” “倒是有一处。”野利山连忙道,深知赵平安的心情。 虽然根本看不到战场上,但遥望着那个方向也安心。 很快,由野利父子带人护卫,加上秋香和阿英,赵平安来到之前穆远策马所立的那处山包上,还带了一把椅子给赵平安坐。偏巧这山包上还有一棵两人才能合抱的粗大野树,野利花花就自告奋勇的爬上树顶,声称如果看到什么,就能立即回报给大长公主知道。 而这边赵平安才坐定,那边穆耀拉着金十八也到了。 两人都换了衣服,穆耀虽是青衣布衫,但略清洗下就风华绝代,简直是浊世里的翩翩佳公子。金十八就惨了点,不知穆耀打哪儿给他找了一身短衣短裤,再加上他气色不佳,因为心里想着事,显得有些神情猥琐,简直就像跑堂的小厮,还是黑店里的那种。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组成了观战团,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似乎能感受到顺宁关口的金戈铁马似的。 说书的总是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赵平安安全返回防御线的时候,麦谷带人就吊在老鲁头的后面。 老鲁头单人单马,显得无比可怜。 不过后面大军隆隆,气势虽然摄人,速度却比他慢了不少。 很快,穆远就追上了麦谷,迅速把人分成三个梯队。 第一队是纯骑兵,虽只有两百之数,却是穆远一手训练出的精锐,是他的前锋营。在穆家军中也是地位最高,战斗力最强,以一敌百的强悍之师。此次全数被穆远带了来,随他急行,加快速度追上去。 第二队是大批骑兵与步兵混和的队伍,坠在其后。若混战起来,是主要战斗力。 第三队是以弓箭手为主的步兵,远程参战,除非进入血腥的肉搏,不然始终在最后一道进攻线上。他们因为没有马,也只能行在最后,由麦谷压阵。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没有精良马匹当坐骑的弱势,所以抢回之前失去的燕云十六州那块天然的放马地,是一分百分千分万分重要的事。 而在顺宁寨,顺宁关,却仿佛什么动静都没感觉到。 这里毕竟不是商路关口,平时根本就不会开,是纯军事用途。此时高大粗糙又笨重的大闸门紧紧关闭,不知是不是因为气氛萧杀的原因,显得有些寂静得可怕。 或者,战争的因子已经飘浮在空气中,就像山雨欲来风满楼似的,守关的士兵们的骨血里都种植了对应的细胞,因而莫名有些紧张。 “奇怪了,我今天怎么总感觉后腰一阵阵发紧?”士兵甲道,“难不成有事?” “有个屁事!你个乌鸦嘴!你少在关内那小娘儿们身上趴几回,后腰就不紧了。”士兵乙直接就怼道,“有你这样的吗?上回过去的时候,三天都没出来。拿命挣的这点军饷都扔在那花里胡哨的土坑上了,要铁杵磨成绣花针呀。” 众人笑。 士兵甲就老皮老脸的嘻笑道,“咱们当兵的,今日不知明日事,我又没有爹娘,还不如现前快活。之前老李不就是死了,扔下那样如花似玉的婆娘。” 众人默了片刻,士兵丙抱着长枪点头,“可不是。再者说,前些日子朝廷派了穆大将军过来,看样子是有大战。那咱们也管不了这么多,高兴一天算一天,当天和尚撞啊……”说到一半,他忽然叫了声。 然而指着关后的方向,“看,有狼烟!黑色的!” 士兵乙明显是个小头目,闻言面色不由得一变,狠狠盯了那方向一眼,连忙道,“立即通知所有人,紧守自己的岗位,特别是关口,千万不能洞开!” “什么情况?”士兵甲脸色也变了,“妈的不会真这么乌鸦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妈的,赶紧给我滚回岗哨上去。”士兵乙狠狠踹了士兵甲一脚,“什么情况也不关你屁事,你只要死守着你的一亩三分地儿,就像守着那小娘们的裤腰子就是!” 他这边说着,那边士兵丁已经趴下,把耳朵紧贴地面细听。 “怎么样?”士兵乙连忙问。 “马蹄声。”士兵丁很确定。 “多少?” “数不清。” “妈的有这么多吗?这是要踏平我顺宁寨呀!这下死定了!”话说到这儿又是一怔,“不对不对!快告诉我,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404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关内,咱们的地界!”士兵丁有瞬间的疑惑。 士兵乙就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同时高声吼道,“回回回回!全回岗!把王八脑袋都给我缩进担王八壳子里,不出来,就死守!就算关口有问题,也先保存实力。听我号令再冲出来,跟他妈的大夏的龟儿子拼了!” 士兵们不明就理,可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因而迅速依言而行。 只留那士兵乙那个小头目,一边跑一连咕哝,“怎么这么快?怎么这么快啊?妈的,今天,今天!”说着,很快就钻进那碉堡一样的守关寨中。 刀枪出鞘,人却缩在坚硬巨大的岩石之后。 顺宁关前,很快变得十分寂静,仿佛一片死地。背后山崖岩石缝隙里都有尘土,似乎被无形的震动抖于地面,早上明亮的光影闪动不止,也好像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即便是在夏日,空气却如一篷干柴,紧张的火焰一点,瞬间就燃起了火焰。 这时,马蹄声接近了,却不是马队,而是单人单骑。 很快就看到一名老白胡子的老者未着军装,却马术娴熟而来,手中还握着刀,大夏人惯用的弯刀,疾驰而来。 “来者何人,关口下马!”最前哨的士兵大喝道。 细听,会听到那声音在发颤,是紧张的。 可马不停,人也不停。 “快快下马,否则以敌人论,杀无赦!”士兵再度警告,声音在空旷的山间飘荡。因为没人答话,在山谷中激起阵阵回音。 但,那马仍不停,人也继续向前冲。 “挽弓,搭箭。”小头目在堡垒里大声道。 坚固的土堡壁上,那些箭孔之中,立即伸出好多只箭头,对准来人来马。 “放!”再一声令下,数箭齐发,直向那老者而去。 来人正是老鲁头。 他已经跑得神情癫狂,衣襟散乱,满脸汗水,以及咬牙切齿。 当那些羽箭疾射过来,他冷笑一声,举刀格挡。 普通士兵的武力怎么是他的对手,箭只自然被他尽数扫落。但,他的马实在是被他催得太狠了,已经跑得口吐白沫。此时再紧急刹住,居然立即毙命于此,轰然倒地。 若野利山手下那个驯马的人在,肯定会破口大骂:当兵的不爱惜马,都不得好死。 而老鲁头只是腾空而起,随后就地灵巧的在空中翻滚一圈,而后稳稳落地。在第二波箭还没有射来之前,从腰中拔出一只烟花筒,拔掉筒帽,直接扔上了天。 啪地一声。 烟花筒爆出一朵烟花,虽然没有暗夜里看得清楚,空中也映出划过星星点点的金色,花一样盛放,随即就枯萎落地。但凡长了眼睛的,只要距离不是太远,必然能看得到。 “他在叫援兵!”一个士兵喊,“可是大夏哪里来的援兵?” 小头目没有回话,看似镇定,实则忐忑不安。 他接到的密令只是说遇到这种情况就死守堡垒,其他不必管。可是他怎么能不管呢,万一关口再度被打破…… 那后面可是志丹,他的妻儿上一次天幸躲过一劫,这一次呢?不会再这么幸运了吧。 他不敢想。 “别的不用管,先把那老家伙弄死再说。”小头目强拉回心神,大声道,“看他那架式,就是大夏军中出来的货,不能放过!”说着就咬着牙要往外走。 他身边的士兵连忙拉住他,“队正,您不能出去。刚才是您自己下的令,必须死守岗位的。咱们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您离开,左三靶位就……” “那就把他给老子射成刺猬,别心疼箭!”小头目吼了一声。 于是老鲁头又面临了一阵箭雨。 按理这不能伤他分毫的,但他心知他带的队恐怕已经全军覆没,十八王子也丢了,现在惟一的期望就是计划顺利成功。再看看倒毙于眼前的马,心中纷乱之极,又实在是有些脱力了,对付这轮进攻居然十分吃力,甚至有一只箭都插在了他的肩膀上。 自从他从军以来,做了十八王子的贴身侍卫头领以来,还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大江狗,给老子等着!”他又气又丧,眼睛通红,暴喝道。 而随着这声吼叫的余因还在,后头就听到有号角声响起,似乎是有意接上似的。 那声音非常的突兀,又非常的嘹亮,仿佛一把钢刀硬生生横插过来,契在这僵局之中。 边军们都熟悉这种兽角制成的号角声,全体大吃一惊。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夏军过来了。能用这种号角的,还不能是小股部队,而是大批的人马! 大江军们的脸色变了。 老鲁头的脸色也变了。 不过前者是惨白,惊恐,后者却是兴奋的犯红。 他手中弯刀举起,对着堡垒的方向,“我们大夏军杀过来了,必留尔等狗头!” 这句就不像没有分量的咒骂,而是实打实的威胁。 大江军慌乱之中,面面相觑。 如果是大夏军来了,他们从哪里来的? 顺宁关之所以易守难攻,一是因为夏境那边全是光秃秃的岩石峭壁,堡垒建立的位置又奇佳,就算大夏那边过来一队擅攀爬的山羊,翻过山时,他们也都能尽收眼底,更别说是大夏军的大队人马了。 全体会隐形的吗? 二,则是因为那朵惟一的通行之路虽然被山势遮住,他们在堡垒内看不见,却被一道巨大的闸门阻挡。除非敌人跑过琰通过机关打开大闸,否则任他是神仙也飞不过来。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除非! 又像上回似的,大夏人找到山中秘道! 可是这天下哪这么多秘道?那是山吗?纯粹是是筛子啊!这关,简直没法守了! “去你妈的大夏猪,你先抓到爷爷再说吧。”小头目率先反应了过来,惊怒之中不服气地骂了回去。 随即转身吩咐,“堡在我们在,堡亡我们亡,给我守住了。就算用血肉之躯去挡,也给我挡住。就算是死,也死在岗哨上。” 众人大声应是。 “我亲自去放狼烟!”小头目说着,转身就跑。 …………作者捎话来………… 看这序列号,404…… 405 双拳难敌四手 示警的狼烟是黄色。 生死关头,他一急,却忽然记起来了,上头的命令是守堡而弃关,只要发出讯号就可以。、 本来他心中还有些忐忑,以为这命令是错的,哪可能放弃关口?那后面,可是千千万万的大江百姓啊,包括弟兄们的父母妻儿。 可是蓦然之间,他脑海一片清明,因为发现秘令中说明的一切都应验了似的。再想起穆远的名声,想起之前正是穆大将军帮他们保安军赶走了大夏人,不知怎么就有了信心。 照命令说的做!没别的,服从!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准没错的! 小头目跑得像一阵风似的,片刻之后,狼烟升起。 但与此同时,不知打哪钻出的大夏军也涌到堡垒之前。人数不多,大约百多人,却在人数上已经是大江军的五倍多了。 不过这些人却并没有直接进攻堡垒,而是就扑到关口那里,从内部把顺宁寨巨大的闸门打开。找到机关窍门时相当熟练,显然早就探查得清楚,也早有准备。 紧接着,大批大夏军通关入内! 夏军的军服是土黄色,此时一团团,一片片,忽啦啦的好像洪水浊浪。那情形和气势把大江边军都震住了:幸好他们死守堡内,若是出去,就他们这不到二十个人,简直就像沙粒淹没在洪水中,直接被拍死了吧? 这还不算,关口那边似乎还有更多的大夏军源源不断地赶过来。若非关口仅能容两马并行,几乎有要溃堤的感觉。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看这兵力,仿佛最近的龙州军都出动了似的。这哪里是要攻击志丹和金汤,整个保安军的地界,甚至关内重府都要被一锅端了啊。 提前开战了吗?不宣而战,紧急大战了吗? 人数和力量的强烈对比,己方会被碾压成齑粉的结局,令大江军们个个呼吸急促,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好在脑海中还回响着之前他们队正说的那句话:和顺宁关,和这个堡垒共存亡。 “大门顶好,预备火箭。”小头目大声吩咐,因为除了这些,他们也没有其他物资。 这不比攻城和守城,明明大夏军是不会这样出现的啊。什么沸水啊,滚石啊,他们一概没有。要命的是堡垒是土建搭以木头,火箭若被反射回来,他们大伙儿一起变烤全羊。 但,顾不得了! 不过是拼上这条命,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成了烧糊了的卷子,十八年后照样白白嫩嫩!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们视死如归,他们大义凛然,他们快吓尿了却还硬憋着,结果却是大夏军在扑过来之前忽然转了个弯,把背对着他们了。 再抬头,大江军黑色的军服从地平线上出现。 先是细细的一线,横向列队,最当中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是一位将军。他身后一名旗手高高的举着旗子,上书一个大大的穆字。迎面而来时,旗面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穆大将军亲自来救援?”不知谁喊了一句,听声音,满是不可置信。 “上头的策略别猜了,守好位置。提防大夏人怕被双面夹击,搞不好狗急跳墙,先踏平了咱们的堡垒再说。”小头目也松了口气,但又立即把那口气提了起来。 “那是穆远,他们的主帅穆远。”堡垒之下,老鲁头也对大夏军中一名明显是将领的人说,“跟我冲啊,快去杀掉他!杀掉他就是大功一件,还能把王子抢回来。”亢奋令他丧失理智,一边又急得跳脚。 那将领也是个莽撞的,一听到“主帅”,“大功”这样的字眼,登时脑子发热,连眼珠子都红了,连忙应了一声是,仰头长笑着,当先纵马,迎向大江军的方向。 其他的大夏兵就像饥饿的群狼,也猛地扑了过去。 老鲁头自己的马死了,干脆抢了自家人一匹,也拼命向着穆远冲。 堡垒中的大江军看着这场面,都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来。 怪不得两军对战,大江军不管装备有多么精良也是会输。大夏军这股子对胜利的贪婪和疯狂,只气势上就压住了己方。 何况,他们的马太快了。 穆大将军能顶住吗?看样子,他们人数也不是很多啊,顶多两百人。 眼见两军就要相遇,大江军这边却忽然改变队形,变单横为双纵。 穆远一马当先,利箭一样冲入大夏军的人群,后面的黑衣军就像他的双翼,紧随其后。 嘭的一声巨响,明明不是来自某一个人,而是整体队伍的相撞,却整齐划一的像发自一人,震天动地,裂山似的。 “至少,穆家军都没在怕的。”小头目感慨了声。 果然,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退缩。 他想起穆家军的口号:在战场上,战死将士的头,都是向着敌方。 再看为首的穆远,如同虎入羊群,长刀一挥必见血,瞬间斩敌无数。不过数息之间,就没有人敢靠近他了。 那将领和老鲁头对视一眼,心下惊骇之余,也知道普通兵士难成穆远的对手,于是双双纵马上前,打算联手大战。 而穆家军的前锋诸人更是个个奋勇,进退有据,一时之间,妥妥占据上风。 但,随着时间的推进,大夏军的人太多了,前赴后继,就像斩杀不尽似的。同时还有兵员渐渐汇集过来,越围越多。 “这样下去不行。”小头目更紧张了,“人有力尽时,穆大将军和他的前锋营再神勇,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哪里是四只手能了结的?” “看这架式,怕是龙州军倾巢出动了吧?”有士兵都忘记了怕,咋舌道。 他们也没注意到,大夏军几乎对他们视若无睹,从堡垒旁边冲过去,不屑一顾到都没看他们一眼。 毕竟冲到前面去杀掉敌军主帅,以及剿灭前锋营的功劳会更大。有了西瓜,谁愿意捡芝麻呢。何况冲过去就是花花世界,烧杀抢掠,大江的肥羊们连抵抗都做不到哇。 所以谁放着肥肉不吃,反而去啃没肉的骨头? …………作者菌捎话来………… 我明天就能回家啦。 406 喜羊羊和灰太狼 古代通讯不发达,战场上除了烟火、声音以及旗帜传讯之外,还有专门的传讯兵往返于前线与后防之间,传递战场上的消息。 往往这种传讯兵还不止一个,其中若有人被杀,也不会导致通讯的中断。 因为穆远带兵死死拦在了顺宁寨关口,他身后相对安全,传讯兵们没有伤亡减员,于是他们源源不断的把前线的战报带回来,每隔半个时辰一个。 因此,赵平安等人虽然没有亲临前线,也没有亲眼看到,却能充分了解战况。 “大夏来了这么多人?”野利山愕然,“他们这是要打一场大的啊。” “他们的人怎么进来的?”野利花花像野猴子一样从树上灵巧地跳下来,神情异常关注。 “似乎是有一个山间秘道。”传讯兵抹了抹汗,答道。 “草,又是秘道!难不成有两个秘道?这还是白于山的长城险要吗?这是窟窿吧!”事头战局,野利花花太过执着与激动,都在自己的女神面前暴了粗口。 好在他的女神在旁人面前还能摆出端庄高雅的皇家公主范,背地里也偶尔冒出只能用三角方块叉形容的词汇,所以根本就没有在意。 她只挥手叫那名传讯兵下去歇息,而后转过头,对安静坐在地上的金十八道,“这恐怕是十八王子的手笔吧?” “为什么这样说?”金十八抬了抬眉毛,露出“我只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猫咪”的神情。 因为他眉骨上的那块肌肉无力,他使了点劲儿,于是形成几道抬头纹。配着他略嫌稚嫩的小脸和病弱的神情,莫名有点可怜又可爱。不过他眼神闪动,某些瞬间波光凌厉,脸上却努力挂着笑意,显然是要掩饰内心里真正的想法了。 赵平安在脑海里快速研究了一下金十八的微表情,然后才道,“我在被你们押为人质的时候,曾听到你手下的闲聊。听说你们已经在保安军的地界儿潜伏晃荡了大半年之久。上回大夏军攻过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在了。却没有跟着你们的人回去,想必是有其他事情要做。” “当然啊,谁不知道我是个病秧子,得找神医治疗嘛。”金十八摊开手。 见赵平安并不回话,却一脸轻视加了然的望着他,好像再说:你少来,当我是笨蛋吗? 他心情本就不好,这下控制不住地有点冒火。 再加上他自身的处境令他的骄傲难以承受,干脆把心一横道,“好吧,是我的手笔又如何呢?事已至此,你们就算知道了也阻止不了了。”眨眼间,连脸色都变得尖刻了。 野利花花在旁边看到,恨不能跳起来,直接把这小王八蛋掐死得了,幸好他被老爹眼神制止了,只在一边怒瞪。 赵平安却不急不怒,倒是饶有兴味的又盯了金十八片刻,侧过头问,“咦,你很不爽啊是不是?照理说,你的奸计阴谋得逞,你不是应该很得意吗?小小年纪,就算城府再深,眼神也是掩饰不了的,可你怎么像是要咬人啊。” “平安你闪远点,搞不好这小混账真会咬人。”穆耀在旁边凉凉的发言。 他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摆明是口头上欺侮金十八一下,并不认为这位小王子有什么武力威胁,所以根本不放在眼里。 “我不会咬人的。”金十八却说,“我牙不好。” 赵平安哈哈一笑,“你牙齿差到这个地步却还想咬人,想来那人一定让你很生气。你不承认没关系,我们就来略略推测一下你的心理逻辑。” 她伸出一根嫩白的手指,“这条秘道是你发现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是运道很高。都说水势无形,山势无常,刚才花花虽然发怒,可白于山脉连绵数百里,此间的山洞更是多如牛毛,人们不知道的路,并不意味着没有。尤其是经常翻山越岭的采药人,樵夫啊什么的,说不定重金之下就能提供秘道之类的。何况,还有山中的动物呢?保不齐被你观察出什么秘行之路来。况且你们又不是要大队人马从山路上过,只是想偷入关内,打开关口铁闸就是。那样的话,能掩饰形迹的小路都是可以利用的。之前你偿或许没想过,但打从下次你们发现那条秘道后,就算后来我们堵上了,你们难保不生出第二条心思来。毕竟,这招数用过一次了,普通人都会觉得你们不会用第二次,自然是疏忽的。” “我有那么无聊吗?”金十八哼,“专门找采药的和樵夫打交道。哦,还有动物。” “你可不就是无聊吗?”赵平安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的伪装,“你看似病体孱弱,到与世无争,其实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可惜的是,你们大夏人以军功来论成就的,你若想继承你父君的位子,就要立下最大的军功才摆得上台面。但你的身子本就先天不足,后天又被你的哥哥们轮番伤害,现下只能做个闲人。于是,你就干脆装无聊,四处乱跑,以寻医问药,喜爱大江国宝风华为借口,其实是独辟蹊径,搜集各种情报。因为你知道,大夏垂涎我大江富饶,从来亡我大江之心不死。” “没有这么你死我活吧?”金十八不承认。 “难道你还要我对你说,多谢你们大夏多年来不灭我大江之恩吗?”赵平安冷笑,“百多年来,夏与江国征战不断,全数是你们挑起。不是天灾就是人祸,说活不下去就像我们大江伸手。此等行径与强盗何异?不过你们却认为这是规则,狼天生就是吃羊的。” “难道不是吗?”金十八也哼。 赵平安真想给他讲讲猫吃鱼,可猫吃不了鲨鱼,完全要看体量,物种优势并不绝对之类的哲学问题。不过,又觉得这是对牛谈琴,毕竟现代人和古代人的观念意识在那儿摆着,有的鸿沟是无法逾越的。 于是说,“改天姐姐有空,给你讲个故事,名为喜羊羊和灰太狼,让你明白明白,团结而强大的羊是如何让狼连日子都过得不舒心的。” …………66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这章节名 407 不爽的点 “什么羊,什么狼?”金十八没听明白。 “说了改天再给你讲,今天我只想告诉你,你们占尽便宜却没有彻底挥师南下,不是因为夏人仁慈,而是因为你们自己也知道,以大夏国的实力,就算处处占了上风,却根本一口吞不下大江国。但现在,你父君却认为可以做到了。他那样的人,在血雨腥风中争夺帝位并成功登顶,必是个枭雄人物,野心勃勃。他宠爱你,绝不是无缘无故的,也绝不是外界所说那样,因为宠爱你的母亲,必定你有过人之处,大约在智慧和心愿上与他契合。所以,你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治病才潜入大江呢?你怎么可能辜负他的期望呢?也所以我才会说,你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你父亲发动战争在做准备。” “公主太聪明了!”野利花花忍不住赞叹,都差点抹眼泪了,激动的。 公主刚才叫他的名字了诶,叫他花花诶,太幸福了! 金十八也怔了怔,随即垂下眼睛,生怕被人看到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修道……真的会这么厉害吗?不然公主小姐姐怎么这么厉害?难道是会读心术?为什么那么清楚的知道他与父君之间的关系呢?又为什么洞悉了父君与他的目的? 心里这么想着,却还硬着头皮否认,“公主小姐姐真是高看我了,我一个病秧子,能活到娶妻生子就不错了,还敢想其他吗?就算我立下稍许功劳,也不会是为求自保罢了。在我们大夏国,即便受宠爱如我,太废物了也会被舍弃的。在我的有生之年,我还是想锦衣玉食的过日子,为此,好歹要表现得有点用处。” “这怎么是小功劳?你父君不是前任的夏君那样的莽夫,知道知己知彼的重要。大夏多的是能够冲锋陷阵的勇士,肯动脑子的智者却是不多。情报工作有多重要,你父君比其他人清醒多了。你的筹谋若成,整个大夏国没有人能掩盖你的光芒,夺走你的不世之功。” “既然如此,我又什么不爽的呢?”金十八狡猾地又把话题兜回来,“既然我运道这样高,无意中从樵夫或者采药人,甚至是山中动物那里花重金找了一条秘道,让我大夏军可以长驱直入,我该高兴才是呀。”他顺着赵平安的话头说,隐有讽刺之意。 旁边的野利花花皱了眉,虽然讨厌这个什么狗屁王子,私下又觉得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有点担心女神公主答不上来。 但赵平安却极淡定,“怨不得你父君宠爱你,因为你也不是个莽夫呀。在你父君的棋盘里,争的已经不是一子一地了,而是大江全局。所以仅凭一道关口被破,仅凭保安军的地界失陷,就想吞掉我大江吗?何况穆远被封为征西大元帅,在你们谋划要侵犯我大江时,他也做了准备呀。别人会轻视穆远的实力,以为他不过是二世祖,仗了亲爹的福荫才这么大的名头,可你父君与你却不会这么想的。面对强敌还想一击而胜,那是多大的脑袋?” “我还是不知道我不爽的点在哪里?”金十八咕哝。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明人不说暗话。”赵平安继续不客气,“你都已经成为我的阶下囚了,再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只怕更让人看不起啊王子大兄弟。” 顿了顿,干脆直接戳破他道,“你探到秘道的消息,本想立即回到大夏去,跟你父君禀报,细细谋划,可是偏巧见到我给人剖腹取子,以为我是当世神医,就想顺道把我绑架到大夏去。从不顾别人意志,只顾自己心意这一点,你倒真是有大夏金氏血统的人。”赵平安忍不住讽刺了句。 “我没想到神医姑娘是公主小姐姐呀。”金十八很由衷,“但又有谁能想到,尊贵无比的公主,居然不是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却毫无用处,只能用于联姻的女人呢。” “你不知道的还多呢。”野利花花骂道,根本不尊重对方是什么劳什子王子,“我们大长公主本来就是你想象不到那么好的人物。哼,蛮夷。” 他说得更由衷,最后那三个字更有喜剧效果,因而赵平安笑了,无意中又电了野利花花半天,“可是,因为阿窝夫人的缘故,我始终在麦谷大人的看顾之下,你无法直接动手,因为强行而为,必会泄露行迹。” “仅仅是麦大人吗?”金十八接口道,“开始我还纳闷,怎么你身边那么多高人,太难下手。现在明白了,小姐姐的身份以及你与穆远的关系,都注定他会派重兵秘密保护,逼得我不得不另寻他法。” “话说你怎么会利用那名产妇的?”赵平安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蓦然询问。 哪想到金十八却不上当,守得住口,而且还笑了。 并一边笑还一边摇头,“公主小姐姐可别问了,这么重要的问题,我怎么会轻易地回答呢?说起来,这可是秘密啊。” “大长公主,他即不说,那就交给臣来处理这事吧。待我一根根掰断他手指头,看他还有什么秘密可以保的。”野利花花一听就挽袖子,一脸咬牙切齿的狠相,“如果还不说,不是还有十个脚指头吗?零碎折磨,我最喜欢了。顶多把他身上凸出的地方全弄断了就是。”说着,不怀好意的眼睛向下瞄。 野利山按了按额头,恨不能瞎了老眼,实在没力气看了。 他这儿子看似鲁莽,上战场也勇猛,实则很有分寸的,心机也有,机灵劲儿更别提。可今天这是怎么的了?话这么多就算了,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似的,怎么还越来越不着调了,都露出兵痞子样来了,万一冲撞了大长公主…… 好在赵平安根本没在意的,只摆了摆手,“花花,你的手是上战场杀敌的,怎么可以浪费在这种小事上。反正本宫不急,早晚他会主动告诉我的,说不定还求着本宫说呢。” 408 胜者对败者的鄙视 “我看不会。”金十八耸耸肩,看似无所谓,其实心里还是怕的。 手指脚指全断了,得多疼。 还有,咳咳,不可描述之部位。真断子绝孙了,他立下再大的军功,将来也无法继承父君的君王之位。看那什么花花,为了讨公主小姐姐欢心,那是什么都做得出的。 “想了办法有什么用,人算不如天算。”他感觉野利花花目光灼灼,似乎还没断了不堪的念头,简直不怀好意,赶紧硬着头皮把赵平安的注意力拉回来,“之前我也纳闷,怎么就撞上了穆远?现在看来……” 他没说下去,意思却明确:因为赵平安的尊贵身份,因为穆远是她的情人,那么她从志丹到金汤,穆远亲自来接是很正常的。只是他之前不知道这两层关系,所以才会疏忽。 “不过还是有转折不是吗?”赵平安想到苏美华,厌恶的皱了皱眉,“你将计就计,以我为人质。但是你也看得出,穆远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想轻松出关,又不想放了我是绝不可能的。于是,再一次将计就计,算是计中计吗?呵呵,你想借着你之前探到的秘道,即让大夏军还接应你,再打穆远一个措手不及。最好趁机再踏平志丹,最好还有金汤城。哈,长胜将军哦,名声在外的穆世子,大江国最年轻的大将军,未来的希望,结果却败于你手。本来大江军对上大夏军本就没什么自信,这下更是士气的巨大打击。说不定,从此我大江国一蹶不振,大夏再想吞并我们,不是更容易吗?” “小姐姐猜得全中。只是……”这番智商的碰撞,激起了金十八的心气,于是他扯扯唇角,露出一个傲慢的笑意,“既然如此,小姐姐又怎么会认定我不高兴呢?别说是从我表情上看到的。我确实表情不好,那是因为我很不舒服,说起来小姐姐在我手里时,我并没有过分轻待,可再看看我?大江国不是号称礼仪之帮吗?”他指指自己调色盘一样的脸,还有眼角额头的肿胀,全是给外表斯文,实则暴躁的穆耀打的。 “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我大江文明,可不是任人欺侮的。”赵平安回怼道,“再者,你觊觎我的国家,还想我给你好待遇?你是疯了,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啊。” “品格呢?”金十八哼。 赵平安毫无同情,反而直接笑出来,指了指一直沉默着,好像漂亮布景板的穆耀,“绑架犯跟我讲品格哦。好,那我换个方式说。” 她指了指穆耀,“那一位,是大名鼎鼎的花三郎哪,才子哦,都是有点小脾气的。他那样的人,那样的样貌和才华,那样的家世,做什么都是值得原谅的。下回别招惹他,他自恋得很,懒得针对别人呢。如果你被针对,不如想想自己的原因。” “小姐姐既然这样解释,我无话可说。” “那我就继续说,说说你为什么这么不爽,这么不高兴……”赵平安拖长了声调,“因为你谋划很久的一切到了后来,你才发现你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了。” “怎么呢?”金十八心中一跳,仍不死心。 “刚才我们的传讯兵不是说了,大夏兵来得太多了。据这样推算,整个龙州军差不多都倾巢而出。而你,不过是想要拯救自己,再绑架了我,顺便打击穆远而已。现在这情形,绝不是你要的。” “那又如何?早一天晚一天拿下保安军而已。于我,没差。”金十八继续嘴硬,心里却更加发毛了。 “刚才我说了,你与你父君现在不再看中一子一地了呀。”赵平安站起身,走到金十八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可龙州军这样做,相当于暴露了军力部署。我不懂打仗与用兵,却从这点能判断出大夏的主攻地必不是保安军的地界!”说着看了看野利山。 老爷子本来震惊于这个消息,此时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是啊,龙州军虽强,可大夏若志在整个大江国,这仗就不是一年半载能打完的。那这点子兵力就根本不够看的,顶多做为侧翼。我们的细作来的线报也说了,大夏的军力调动还并不明确。如果不是打秋风那样捞一票就走,怎么可以在没有后续的情况下这么做?太鲁莽了。” “好像有道理哦。”金十八故作镇静,“可这既然是军事常识,我龙州军也不是傻子,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难道说大夏军回回能胜大江军,凭的只是卖傻力气?还是凭运气?”说到后来,又流露出讽刺之意。 这就是胜者对败者的鄙视! 可是没关系,大江一定会让大夏的傲慢付出代价!赵平安心中暗暗发誓。 “因为要争功呀。”而赵平安还没回话,穆耀却突然插嘴,并连连冷笑,“就算是亲兄弟之间,也会有竞争的不是吗?也许是争谁更强强,也许是争父宠。至于你,还要和你那十七个哥哥还要争位。或者,争女人……”说着,瞄了赵平安一眼。 赵平安假装没看见,只点头道,“如果我没记错,龙州军的头领是你五哥,最是骁勇善战,继位呼声最高的一位王子。他即有心做太子,你这受宠的就是他的眼中钉。你若窝囊老实,他还不用担心。心软一点点的话,也能任你平安活着,反正你身子骨也不好,大约会早死。偏偏,你找到了一条绕过顺宁寨那边铁闸关口的秘道,相当于能在大江背后插刀子。这是大功,能给你加分的,你那五哥必然不能让独吞了这分数,至少一人一半。所以他才不顾一切也要率先动手,只要占据了保安军镇守的州府,就会像一颗钉子似的,死死钉在大江的心脏旁边。待你父君起事,他就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如果要直抵东京城,他也占据了有利的地位。一般来说,谁先打到敌国的国都,谁的军功都是最大一分不是吗?所以这些相比于你父君一时的斥责,又算得了什么?” 409 不等了 “打仗多乱呢。”穆耀又冷冷插嘴。 他斜过那双漂亮得不成话的妖孽桃花眼,挑起长眉,带点小小的恶劣感说,“乱军之中没有救出某些名叫十七或者十八再或者十九的小混蛋,最好让我那二哥一刀给斩了。这下好极了,即能给夏君交待,还拔出了眼中钉,肉中刺,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哎呀,真是大好事。这事换我,我都乐不得去做,何况大夏蛮夷?” “别再说我大夏是蛮夷!”金十八火了,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穆耀哈哈大笑。 “大夏无人啊。”他笑得很是开心的样子,“你这小子之前还装得好,一旦猜中了你的心思,随便刺两下,立即就原型毕露,这不是相当于承认我们的大长公主事事料定吗?就你这样沉不住气的,你父君还当成宝贝,我请问,不是大夏无人是什么?!” 金十八又悔又气,后悔自己没控制住情绪,又气穆耀讲得难听,一时说不出话。 “你摆那幅受欺侮的样子给谁看呢?”穆耀却还嫌不够似的继续道,“这些事情很难猜吗?明摆着的事,你不愿意相信罢了。你的动机和目的也不难猜啊,之前那姓鲁的老家伙死也要救你,你叫他快走,摆明是让他为引,做为行动的开始。直到刚才,那传讯兵详细描述了阵前情形,你的脸色就变得很不好,连呼吸都不平稳了,不正说明出兵的力度不对,事情没有朝你预计发展吗?所以,你怕了对不对?满以为成功的事,可能会毁了,你不怕才怪。” “你觉得我可以掌控我五哥?”金十八抓住条救命稻草似的,努力反驳。 穆耀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或者你并没觉得能掌控得了你那厉害的五哥。只是你们事先必有约定,你只是没料到他为了争功居然违背约定罢了。诺言这对于你们大夏人来说是不是很重要,身为王子却出尔反尔,让你很难想象?其实在利益面前,只有君子会谨守规则。争夺大位的人,纵观历史,胜利者中有君子吗?所以小混蛋啊,这事论起来也不怪你,因为你虽然在大夏人中间很厉害,毕竟见识浅薄。如今你气成这样,我觉得可以理解,哦?” 最后一个字是对野利花花说的,后者很配合的重重点头,再投以金十八同情的眼神。 金十八更气,差点吐血。 赵平安冷眼旁观,真是哭笑不得。 这个花三郎啊,真是虐人心的一把好手,会很敏锐的找到别人心理最脆弱处,然后毫不留情的刺啊踩啊下刀啊,完全没犹豫的。 “其实这也不是你最怕的对不对?”穆耀也站起来,然后一把拉起金十八,“你父君也不是瞎得太彻底,至少他宠爱你并没有错。因为比起被争功,比起被借刀杀死,你更怕你五哥这么一闹,会毁了你父君的整个布局,导致大夏欲发起战争的全盘溃败。哦,你的眼界倒不是很窄,勉强还值得我多说这么些废话吧。” “我父君不会败的!”金十八的理智终于崩溃,激烈反驳。 穆耀耸耸肩,一脸轻松无所谓,“那我们走着瞧,只是大好局势被你五哥破坏,我都替你心疼。此一仗,他若赢了就还好说,即便破了你父君的局,至少还打击了大江军的士气与信心,消弱了众将士对穆家军的信任,也不算全无所得。怕只怕他输个底朝天,那样……” 他打了个哈哈,其意义不言自明:大局被破坏了,小局输了,最后还会死人的。至于死的是谁,那要看大家的运气,甚至是穆大将军以及大长公主的心情了。 第一次,主动权从大夏人手中溜掉了。 看着金十八的额头上不可抑制的冒出了冷汗,穆耀“好心”的上前敲了下,“好吧,我得对你说实话,我和我二哥不和。可是即便如此,就像你相信你父君不会败那样,我也坚信我们穆家军绝不会败!所以我不想再傻坐在这里等战场消息了,怪累的,不如回去睡觉。你呢,我答应我二哥要寸步不离,你只能跟我走,回去哭吧。别急,要慢慢的哭,因为有的你哭的。哈哈哈哈……” 一边的赵平安露出了笑容,几乎要为穆耀鼓掌了。 这家伙,毒舌得如此有特色,这番话说得真是痛快极了。 再看金十八,就算强忍,也真的眼泪汪汪的。 可穆耀根本不管这些,牵着金十八就走。金十八被打击到了,根本没心情也没有体力闹腾,就这么乖乖跟在后面,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似的。此情此景,真的把他和凶残无礼的大夏人联系不到一起。 “我也不等消息了,回去。”赵平安深吸一口气,断然道。 “大长公主要去哪里?要不要臣去安排一下?”野利山连忙道。 “我是觉得,留在这里对穆远,对大江军,对战局都没有帮助。”赵平安强忍着,让自己不再看向顺宁关的方向。 因为就算看不见,她仍然想凝望穆远的所在呀。 “我想,既然战斗如此激烈,就肯定有伤亡。”她继续说,“你去和防线守将商量下,最好带着花花沿途守护,把伤员们能运就都运送回来。我会带着军医就地医治,希望可以减少死亡率。我们大江的士兵,每一个都很重要的。就算为国伤残,能留下命就行。阿英,你去联络军医等人,就按我之前制订的规则召集一切可用的人手,秋香留下来陪我就好。” 一声令下,众人立即执行。 很快的,赵平安就忙碌起来。她管不了别的,还是做点力所能及的实事,站在那立凭空一个g有什么用呢? 与此同时的战场上,战争还在继续。 看到大夏军从顺宁关铁闸那边涌过来的越来越多,大江这边的第二梯次人马和麦谷押阵的弓箭手也到了,双方混战成一团。 堡垒里,那二十不到的大江守军已经不敢出声了,只希望大夏人对他们的无视继续进行下去。现在他们连放冷箭也不敢,只尽量不引起人的注意。 410 撤退 大夏人杀红了眼,都以为这堡垒早被“清理”过,因此竟无人冲过来。偶尔几个胆怯的逃兵,也被堡垒中的人迅速隐藏“处理”掉。 “妈呀,整个龙州军都来了吗?”一个士兵从箭孔中向外观察,白着脸说,“这是要灭了我们大江国吗?” 顺宁寨的关口处虽小,可过了关口,就是一大片空地。可平日里就算跑马也觉得远,现在几乎被双方对战的士兵塞得满满当当。 仔细辨认,就会发现黑与黄的对比还是很悬殊的。之前还勉强有个四六或者三七分,现在几乎九一对比。这样大的劣势,就算穆家军悍勇,也渐渐落于下风。 “这可怎么办是好?难道咱们就这样干看着吗?”又一个士兵道,“我不是怕死,实在是冲出去也是白死。” “穆大将军没发号令,不得擅动。”那小头目咬着牙说,“我不信!老子就是不信,对大夏人不曾闻过一败的穆大将军会这么轻易输掉。” “穆大将军哪怕是神算,也不会知道又有秘道出现吧?”有人问。 “不,他一定早有觉察,不然不会给我那样的秘令。我不能说具体是什么,但我命令你们都给我稳住了。”小头目的目光沉了下来,说服别人的同时,也不断说服自己。 可是心里长草啊,根本说不服。 “他即便知道秘道的存在,也想不到大夏人这么疯吧?简直把龙州都掏空了。照这么个打法,志丹东和金汤的兵力加上京里来的禁军也不够看的。这可是保安军的主力,再调其他兵员,只怕来不及。”另有士兵有条有理的分析,却是急得跳脚。 “不管,只有相信我收到秘密军令,保存实力。”小头目咬了咬牙,脸上的冷汗滴滴滚落,“真到了无可挽回的那步,咱们就出去拼了这条命,也算殉了国,殉了家人!反正老子不怂,你们也不许怂!” 众人应了声。 然后那个个站在箭口向外看的士兵就又嚷嚷道,“快看,穆大将军撤退了!”因为太意外了,嗓子都喊破了。 啊?撤退!什么情况?!士兵们纷纷愣住。, 虽说现下这情形,撤退是必然的,也是正当且正常的选择。但给他的那道秘令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像弟兄们猜测的那样,大夏军太多太厉害,穆大将军撑不住了,只能退回去? 可是把大夏人放进来再往回撤?哪有这样的?那身后的百姓怎么办? 此时小头目的面色更惨白了,脸上的冷汗也冒得更多。 他就那样僵站了一会儿,突然把心一横道,“不行,我得追过去看看!” “队正你等等。”一人道,“你看到那面大旗了没有,跟着大夏军最后一拔人进来的。” 那面大旗是杏黄色,镶嵌着红色的边边。 若让赵平安说,这配色实在是乡村土豪风,品味低得很。但有的人就是爱现,而且也有现的没资格,因为那旗子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字:秀! 大夏国的五王子,最勇猛,武力值最高,据说可拉两百石长弓的五王子,名叫金秀。 “龙州军的领头的都来了,他们是不会退的,一定会拿下志丹和金汤,说不定还要直逼延安府。”又有人道。 “正因为看到他们五王子,老子才要出去。”小头目抓紧手中刀,但手心汗湿到根本握不紧,心也如擂鼓般狂跳,“擒贼先擒王,只要把他杀了,龙州军必乱。”那时,说不定穆大将军会找到一点机会反扑,后方就保住了。 “队正,别冲动。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可是你……” 未语之意太明白了:就凭你?怎么杀得了金秀?先不说双方的武力值对比,单只想要靠近过去就不行。还没接近就死了,最多是个炮灰,还是连渣子也剩不下的那种。 “我知道我不够个头儿往前面去。”小头目却深吸了口气道,“可是,我做不做得成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了。我不能眼看着大夏的刀砍在我父母亲朋的身上,自己却躲在这里装孙子!”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万一有奇迹呢? 咦,这谁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我跟队正一起去?”银子全花在女人身上的士兵甲大声道。 “我也去!” “带上我!” “我们大江军没有怂包,保安军没有怂包。唔,至少下层士兵里没有。” “那就一起走!”小头目的眼睛有点湿润,“黄泉路上有兄弟们作伴,也没多差。” 对,一起一起! 众士兵叫着,激励着,拿起刀枪,咬紧牙关,真的一起冲了出去。 此时穆远带着大江军往后撤退,大夏军紧紧咬在他们身后,没人回过头看看堡垒处。 小头目不禁捶胸顿足。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只有二十人不到!为什么啊! 如果他们不是二十个人,两百,不行,至少两千人,就这样偷偷从背后杀过去,就算不能灭了大夏军,对方也必然会阵脚大乱。都是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当兵的最害怕腹背受敌的情况。 如果能给敌军这样的压力,大江军再反扑,未必没有机会。 可有什么办法,事实如此,也只要豁出命了。 “牵马!”他大喝一声。 “队正,我们哪有马?”有人回。 “我们只有两匹马,巡逻时用的,这么多人怎么骑?” 事实,又如同一盆冷水,毫不留屋面的泼下来。 “那就跑吧,全体跟上。”哪怕明知道武力对比是天下和地上,现在还没马,跑上去之后,人都没了半口气,还怎么打? 但他们是当兵的啊,大江的兵,父母妻儿全在后方,无论如何也要拼了。 然而就在这时,情势又发生了突然的变化。 这不到二十的边军还没走出几远,忽然就从斜刺里,其实是不知从哪里又钻出来一队人马。大约十几个人,兵强马壮的,穿的却是大江的军队。 “止步。”当先的人喝道。 …………66有话要说………… 最近战争戏份多,大家有没有觉得枯燥。 我个人其实觉得还蛮紧张的。 411 关门打狗 那小头目立即横刀于前,警惕无比的盯着来人的方向。 就算对方穿的是大江军队,在这节骨眼上又怎么可能轻信?若是大江军,怎么没随队撤退?而且一个个军容整齐,好像没有动过刀枪似的。很可能是大夏军扮的,只是大夏军都已经占了上风,为什么要扮成大将军? 各种猜测,真是好矛盾哦。 “止步!”对方又喊。 这不止步了吗?小头目差点冲口而出。随着对方的接近,愈发紧张起来。 “来人下马,不然爷爷不客气了。”他反叫。 “你瞎呀,看不到是自己人么?”来人接着叫回来,有点气急,“你敢违抗军令?不是让你原地不动,保存实力的吗?怎么私下出堡?” “没看到咱大江军给大夏军打得撤退了吗?我们去抄后路。”士兵甲叫道。 “你们这两个半人,还缺刀少马的,抄什么后路?你们要送死,本来我也不必拦。可若打草惊蛇,坏了大事怎么办?”说着,那队人马已经来到眼前。 小头目愣了愣,“等等,当先的这个,我看你很面熟。而且,你是怎么知道秘令的事的?” “废话,秘令是我传达给你的呀。”来人这个气。 “啊,我想起来了,确实是你。”小头目一拍脑袋,“你还说要保守秘密,不能对任何一个人透露,否则军法处置。” “你记得就好!那就赶紧给我退回去,缩起来。”来人正是苏牙。 而到这时候,这队守关口的士兵也看出不对劲儿来了,小头目就连忙问,“这位……好像是姓唐的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意思是抄后路的事不用你。”苏牙骂道,“我姓苏不姓唐,妈的,捣什么乱啊。知道你们是一片为国之心,可是执行军令才是你最应该做的!” “但是……你们也这才么点子人,我们虽然人也不多,但好歹加上点,蚊子再小也是肉……”小头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热血沸腾的自荐。 “屁蚊子,钉死大夏人吗?”苏牙一向好脾气,难得这么暴躁,实在是怕出点岔子,耽误了自家大将军的大计,“快滚回去,备好弓箭,守紧了关口。若有大夏兵逃回来,就给我往死里射!不让任何一个大夏人逃过去,才是你们要做的事!” 逃?大夏军占尽优势,为什么要逃?小头目还是没能理解。 苏牙看得又气又急,直接“啪的:给了小头目一巴掌,打得对方一个趔趄,“这是让你清醒清醒的,再不执行军令,我可真的要军法侍候了!阵前斩将,毫不犹豫。所以立即,后转,开步走!” 这是军中训练时常用的口令,那小头目和士兵们下意识的执行。只是当那小头目的眼睛看见自己日常最熟悉的堡垒,还有拼命紧守的顺宁关,突然就明白了一些事。 苏牙是自己人。 是穆大将军的人。 自己接的秘令是苏牙传递的,他现在又胸有成竹的藏在附近,连刚才打得最激烈的时候都没露面。又说什么抄后路的事用不着他们?这不是摆明穆大将军断定会有这样的情形,早做了准备吗?再考虑到苏牙从哪里钻出来的,他都没有看出来,想必如此笃定,必然还埋伏着不少人才是。 再等一下,刚才苏牙还说了:让他们守紧关口,有大夏兵逃出来就统统射死! “哎哟,关门打狗!”他突然就明白了。 一旦明白过来,立即就比苏牙还急,“快快,都滚回去!你跟着我。”他指了指了指士兵甲,“先把关口铁闸死死锁住,然后备好备足弓箭,一会把绊马索也布上。只要穆大将军那边给力,管保一只落水狗也别想逃出去!如若不然,咱们没脸再称自己是保安军的人了!” 他一吩咐,就算有脑子慢的士兵还不明白,也都立即执行去了。 若是赵平安在此,一定会皱着眉说:狗招谁惹谁了?什么打狗,落水狗?就不能直接说大夏人吗? 而苏牙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则不禁抹了把冷汗。 若不是他及时出现,真让这几个二货跑出去,大将军还没把敌人拉到决战之地,就让这几个不起眼的小喽啰给搅乱了。若是引起大夏人的怀疑,大军紧急退回来,大将军设计得那样完美的计划就泡汤了。 没看到吗?他们在这里埋伏了一夜了,连这几个废柴都没发现。 他们如此忍耐,看到什么都不动。甭管是本国的人马被动时,还是明明可以把对方杀死却差一口气时。更眼睁睁看着军中的兄弟受了伤,躺在附近,不知是死是活,但他们都不能伸出援手,不能过去看看,怕的就是大夏军后哨在搜索战场中发现了端倪,为了大局,也只能熬着心血,再等上一等。 这一次,是需要天时地利与人合才有的契机。本来苦寻不到,还以为得寻找时机甚至创造时机,哪成想老金的儿子一个个来争着砸大夏国的锅了。 这时如果不动手,不仅是对不起老天,那真是连金耀也对不起呀。 这样想着,苏牙的目光望向志丹的方向,只但愿一切顺利。 自穆侯爷多年前赶走大夏人之后,大江国憋了这口几十年的气,终于也该出一出了。 时至此时,战线已经拉长,分为了三个部分。 一是顺宁寨关口这里,有守关士兵二十人不到,还有苏牙带着埋伏的人马,人数不详。 二是后方赵平安那里,穆远的手下将领和小胡子带领着大量厢军枕戈待旦,只等着看狼烟的颜色,才进行下一步行动。 三是中间那段,穆远和大夏国的五王子金秀那里。 那是主站场,生死与输赢的关键之地。 那金秀虽以勇武著称,可打过仗的人都知道,只有勇而无谋,是没办法打胜仗的。特别还是统领一方的大人物,更不能冲动莽撞。 但一来大夏人太看不起大江国了,并不把大江国的防御放在眼里。二来,这次的机会实在难得又机巧百变。三来金秀绝不能让金十八夺了这注大功。 所以,龙州军才有了这种孤注一掷的进攻。 412 争功 “五王子,真的要追吗?” 秀字大旗下,金秀的贴身近卫甲略带担忧的问。 金秀望着大江军撤退的方向,沉吟片刻,随即重重点头。 “可是五王子,穆远对上咱们大夏,未尝一败。现在这样急急返回,当心有诈。”近卫甲试探地、小心的继续说,“不如先派一队先锋,探一探路。” 谁都知道五王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脾气,却也是得进劝谏的人。不然君上拢共有十八个儿子,最小的一个病秧子也已经成年了,彼此之间明争暗斗得激烈,没有点手段、能力和心机,五王子即不是大妃所生,也不是最宠爱的妃子所出,怎么可能占尽上风? “兵贵神速。”金秀沉声道,“机会来了就要捉住,瞻前顾后,如何能赢?” “属下怕穆远是佯败。” “对上大夏,穆远虽无败绩,他却从没对上过咱们龙州军。”另一位近卫乙反驳道,“巧了,这次让他尝尝龙州军的厉害!从没败过的人却完败于咱们五王子手里,不是更好吗?” “只是我观穆远,并无败像,只是退了而已。”近卫甲就是感觉不安。 “战场上,退了就是败了。”近卫乙大声道。 他和他的马都已经不耐烦了,恨不能立即就冲过去,让他的刀再饮血大江人的颈间热血。 退可不一定是败啊,拜托你平时少举着牛马练力气,好歹看点兵书吧。近卫甲心道。 但他才想再劝,金秀却摆了摆手,“穆远确实素有威名,他的前锋营也尽是精锐,刚才初一交手,就折损了我几员大将和不少人马。而且,我观之,他的人确实败而不乱。但,若他退得太过仓皇,我反而不能放心。欲盖弥彰故然不好,做戏过头了也透着奸诈。但你想想看,他只有这点子人,后来跟上的全是草包。为此,他才不得不退的。千万莫要轻敌,他是有真本事的人,但也不要给唬住。军队,打得是整体,不是个人。他再强,他的前锋营再厉害,也挡不住我龙州军的千军马万马!” “就是就是!”近卫乙忙不迭的点头道,“你看那个老家伙鲁达,一直冲在最前面,这是要争功哇。五王子,放属下过去,绝不能让他抢了头一份儿。” 金秀又迟疑了下,最终神情坚定的点了点头。 富贵险中求! 打仗也是如此,哪有不冒险的呢?况军机转瞬即逝,这个机会抓不住,下回穆远重整人马过来,他不太自信能保持胜果。 而金秀话音未落,近卫乙就已经窜了出去,兴奋到双眼发红,纵马疾行,向最前方猛冲。 “五王子……” “我知道你向来谨慎用心,可这次,我绝不能犹豫。”金秀打断近卫甲,咬紧了牙。 此人是他最亲近的心腹,比之前那个近卫乙还有信任的多,所以金秀愿意多说。 “上次从顺宁寨外无意中找到秘道,是老九的人。虽说并没有把此事报与父君知道,自己贸然领兵进入大江,算是有错在先。何况,他还没有拿下志丹和金汤,更不用说直接占了城池,虎视延安府了。但即便如此,你看到父君是如何奖赏他的了。” “九王子有勇无谋,不足为虑。”近卫甲不客气的评论。 “确实如此,可父君还是很高兴,赏赐就罢了,居然给了他王的头衔。”金秀目光阴沉下来,“我们弟兄诸人,没有人封过王。十八如此受宠,也不过那样罢了。可见这样的功劳有多大,在父君心中有多重。” “只有十八王子那样的窝囊废才会异想天开,有样学样的也去找秘道。”近卫甲愤愤。 因为,居然被金十八成功了呀。 金秀嘿嘿了两声,“有的人,就是会得上天眷顾。十八生下来时因为天现红光,他母妃又正是父君的心头爱,所以备受恩宠。他什么也不用做,也不必努力,总是得到最好的,受父君夸赞。这一次,他这运道也是无人能及。” 他怨怪运道不公,却没分析过金十八如此做的原因,以及得到成果的内在逻辑。 他不明白,很少有人是真正得上天眷顾的,只是别人的努力你看不到罢了。 而且,金秀纵容手下用“窝囊”这样的带有侮辱性的词汇说自己的亲弟弟,显见骨子里对金十八到底有多轻视。也表明了金耀作为一代雄主,却不能管好自己的儿子。毕竟他的儿子们却相处得极差,可说是惨烈了。 “可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做他的富贵闲人不就得了,非要争什么战功。”近卫甲哼了声,望着大江腹地。 若十八王子就此死了,可有多好?但现在五王子出手,就算是死,那个病殃子也得死得有价值,至少得解释得通才行。 “身为王子,谁的心也不安分呀。”金秀哼了声,“不过十八算聪明,他手无兵权,知道只有父君可以依靠。所以秘道的消息,他是传给父君的。父君虽把消息又传给了我,却让我听命行事。害得我虽然驻扎在最近的龙州,却无法像上回老九那样,直接动手。” “到底人算不如天算哪。”近卫甲听到这里,心情略松,不禁露出笑容,“十八王子在大江国潜伏那么久,果不其然还是陷里头了,需要五王子来救他。事急从权,您这回出兵,君上也没得可说。可见,您才是天选之子。” 这话虽多少有点大逆不道,毕竟金耀还没死呢,就讨论继承人的事实在是不妥。但因为是在行军之中,金秀倒也不阻止,还露出一点傲慢的笑意。 “所以这一回我不是执意要冒险,而是必须一战而胜,还得是大胜才行,据了志丹和金汤为城,让大江国坐立难安。这不仅仅是败了大江所谓的常胜将军这么简单,还可虎视延安府,进可攻,退可守,有利于父君的攻江之计。我立下这样的战功,就再无人可出其右!” “五王子,属下必效犬马之劳!”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近卫甲心中的热血也沸腾了,不禁激动的道,“我只是担心穆远有诡计……” 413所谓时机 金秀拍了拍近卫甲的肩膀。 “你谨慎行事好固然是好,可也不能就此小心不前。”金秀很私笃定,“鲁达急着救回十八,刚才没来得及与我细说。但他们既放了金顶求援,定是十八不小心落在了穆远手里,虽没有直接被捉,却也无法顺利过关,这才需要我伸手。我若不管,必召至父君厌弃。父君虽鼓励兄弟相争,却不能容忍我们骨肉间见死不救,特别十八还是落在敌国的手里。再反过来说,十八是迫不得已,我是将计就计。能动兵攻江,不正是我所求吗?再想想穆远,大江人捧他为战神,可他毕竟不是神仙,又怎么会料到我龙州军会倾巢而出呢?之前他不过是来抓捕鲁达,撞上我们罢了。” “可是穆远带的兵也不少啊,属下就是担心这个。”近卫甲道,“他连前锋营的精锐都出了,以此针对鲁达他们那十几个人也太小题大做。君上虽然给十八王子配了最好的侍卫,可这回居然只有鲁达一个人逃了出来,足见穆远的本事。” “鲁达不是说了,那是因为十八抓了人家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公主。”金秀笑了笑,“你不懂,那是臣子救驾,没点阵式怎么成?当然要气势浩大。也正因为如此,他还能与我纠缠一阵才退,倘若只有小队人马,这时候早被我龙州军的铁蹄踏成了烂泥。所以别担心,哪怕前方地势非常险恶,穆远也来不及部署。” 听金秀说得那么胸有成竹,近卫甲不再多说什么了。可不知为何,后脑总有一丝凉风吹过来,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要拼命压制才能压下那有些不祥的预感。 金秀却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愈发的阴沉和猥琐,“十八那小身板,抢了女人也做不得什么。恐怕他是想把江国公主献与父君的,倒不如让我中途直接扣下。那样金尊玉贵的人儿,我虽女人无数却还没有沾过。而且就冲她的身份地位,将来还有助于我继承大位。哈哈,刚还说十八运道好,现在看来你说得对,我才是天选之子啊。” 大胜穆远,占据大夏攻江的重要桥头堡,纳了大江公主为妃,这三件喜事似乎要同时出现了,只要他打赢这一仗,破了大江的城池。 金秀一想到这里,心就愈发热了起来,自觉得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这一边,他将无敌于天下。什么危险,什么陷阱,他坚信自己都能纵马踏过! 因此,他催动跨下战马,挥舞着长刀,本来坠在队伍最后的,却一直冲到中部地区。口中喊着:杀尽大江人之类的话。 龙州军的将士们亲见他们的主帅如此奋勇,自然更是兴奋激动,几乎忘却之前穆远和他的前锋营杀出的那一片血流成河,仿佛穆远和大江军不过是纸糊的,只等他们集体吹风就会倒下去。 从前战绩带来的自信,榜样的力量,精神上的洗脑,实质上悬殊无比的奖惩,令大夏军登时陷入无理智的疯狂之中。 这样的军队在外人看来,确实是非常可怕的。有什么,能拦得住疯狂的人?但穆远却极镇定,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眸中,甚至连一丝波动也看不见,仿佛他是置身事外,只是旁观者,是在局外下棋的人。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可怕呀。 “大将军,前面就到了。”他身边的人回报。 他点了点头,“下去准备。” “是。”那人立即应了声,掉转马头就走,半个字也不多说。 这就是穆家军的前锋营,令行如山,不会像金秀那边的近卫问题多多。如果前面是刀山火海,穆远下了命令要登,要跳,他们也会毫不犹豫。 这是绝对的遵从,也是绝对的信任。有了这样的凝聚力,才是穆远不败的根本。 “来吧,越多越好。”穆远望着身后被人马踏出的烟尘滚滚而来,唇角微扬,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明明要把敌人引进陷阱,却在之前还带人拼命厮杀,是因为要迷惑金秀。 大江的禁军和他的穆家军,不能像纸糊的一样。败,也要“真”败,力敌之后而不敌。 毕竟他有常胜之名,哪怕大夏人再不服气,并且他也没有和金秀真正对战过,但若表现得太过虚弱,三两人招就溃散,反容易引人生疑。 就算他撤退,也不能丢盔卸甲,仍然要进退有据,否则金秀很难上当。要觉得他是拼尽全力而力有未逮,程度才拿捏得刚刚好呀。 这不,大夏人真如他所愿,追过来了。 他纵马前行,又过了百来丈才停下。带住马头,整个人掉转过身,面向大夏军冲过来的方向。 两侧,是茂密的胡扬林。 这种树很奇怪,哪怕是生命旺盛的时期也枝干扭曲,像是挣扎着才能活下来。而即便死了,也会保持着同样的姿态,态度极其不屈。 如今是夏日,这片胡杨形态肆意,加上高低起伏的地形,虽不是高山险要,却是设伏兵的最佳地点。 他停了,前锋营以他马首是瞻,自然也停了,围绕着他,形成一个一致对外的圈子。 “放狼烟。”穆远静静等待着,仿佛是埋伏在树从中狩猎的猛兽。 直到那片敌军踏出的烟尘近得无可再近,那叫嚣和呼喝声清晰的钻进他的耳朵里,己方兵士或紧张或兴奋的呼吸粗重,连马儿都不耐的刨着蹄子,才轻吁了口气,镇静地下令。 …… “放狼烟了!”后方,有小兵的大叫声传来,惊动了赵平安。 她立即冲出屋子,远眺。 红色的狼烟好像血雾洒向了空中,又像是天空中着了火。 触目惊心,又,热烈异常。 大约,这就是战争。 赵平安心中怦怦乱跳,双手下意识的抓紧衣袖。 自从重生,她就惦记着皇兄要强国的梦想。而从东京城的大疫之后,这场前世并没有发生的战争就进入了准备阶段,如今大半年了,却在最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突然来了。 这,大约就是所谓时机。 …………66有话要说………… 话说小年都过了,大家年货预备得如何? 最讨厌过年期间做家务了,多的要命,累得要命。 414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有道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既然大夏国亡江之心不死,那干脆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再看眼前,整个仿佛在安静休息的防线整个活起来了。有些躁动,有些纷乱,目光所及之处的人呼马啸,所有兵士都几乎是用跑的。好在整体上忙而不乱,在那名将领和小胡子的指控下,有条不紊的开拔,分批向前进发。 这场景告诉她,大江国不是在被动挨打,是在组织的进攻。 梦里,想象中,在现代的图书中,影视文艺作品中,她“见过”战争。而此次,她却是其中一员,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那种氛围。 那让她发抖,理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总归让她的肾上腺素高升,要非常努力才能保持平静。 当兵的不容易啊,国家要对他们好。 穆远不容易啊,她要往死里爱他才是。 “秋香,我们回去吧。”她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然后转过身。 现在秋香对她是真正的寸步不离,还很“懂事”的对她说,等穆大将军回来,她才能放心,才能消失。 那意思不就是:秋香不当公主的电灯泡呗。 这娃真是善解人意,回头给她加鸡腿。 “前线的临时战报,传讯兵也不必来回禀了,有什么重要的情况,让花花直接告诉一声就行。”她走回了那间专门为她辟的屋子。 其实这道防线是临时布下的,又不是街镇或者村庄,根本就没有房屋,只有几顶大大的军帐。好在此时是夏日,西北地区又气候独特,白天炎热暴晒,晚上凉爽宜人,所以士兵们露宿野外,一点问题没有。 不过人多力量大,当兵的行动力就更大。 赵平安要弄一顶医账,不消片刻就立好了。 野利父子和那名将领商量过,负责把前线的伤员运送下来。虽然战事还在进行,并且听说穆远正在战略性撤退,有很多伤兵根本不能运下战场,但这已经够她忙碌的了。 好在她之前制订过相应的、详细的计划,虽说实际执行起来发现还有好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但好歹能磕磕磕绊绊的运转起来。只是人员召集的还不够多,而且护士过少。这让赵平安生出一种想法,此仗过后,她需要当地那些泼辣外向,敢于抛头露面的女子们加入进来。 性别应该平等,但性别也各有优势。相对于男人,女子更适合做护士的工作。 她早准备了各色的细绳和干净的沙布,大量的药材。 和现代医院一样,有几名军医经验丰富的人做为第一道关口,负责把伤员分类。 轻伤,重伤,危重伤,已经无需救治的……都用不同颜色的细绳绑在手腕上,然后由专门的运送人员送到不同的帐篷中,有的简单处理,有的立即医治,有的先清洗伤口,可以再等等。 不出她所料,战场上下来的伤员以外伤居多。 至于那些脏腑受内伤的,她无法一一且当场做手术,只能由楼大掌柜带着几名有经验的大夫先行镇住伤势。在非手术状态下,就算再疼也不能用珍贵稀少的麻醉剂,大夫们就把提前熬煮的、带有麻醉效果的汤药给伤员们灌下去。即便达不到完美效果,能略略减轻一点痛楚也是好的。 士兵们年轻力壮,除非真的伤重欲死,否则随后只要不严重感染,至少都能活下来。 但只是这样,赵平安已经觉得场面超出了她的想象,也明白急诊工作真是不谁都能做的。 她是制药专业的人才,并不是真正进行过训练的专业医生,就算学过解剖学,对人体异常了解,也做过简单的手术,但实际操作起来也不一样,完全是赶鸭子上架的模式,自己也很紧张慌乱。 但她知道她不能退,不能软弱,她退了,就没有人能顶上来,和那些只具备粗浅医疗知识却不得不在战场上充当军医的人一样,她也是边学边做。只是心理压力很大,因为但凡做错,就是一条命。 刀伤,枪伤,箭伤,断肢,裂肤,血肉横飞,没有亲自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那场景。 是修罗地狱吧? 赵平安几度觉得自己要晕了,窒息和恐惧感比被逼直接给人剖腹做手术还要猛烈。她真想放下一切逃走,却又不能。 而她努力坚持着,其他人就以她为目标,都咬牙跟了下来。 “这还不算大战,否则会……”阿英没说下去。 “会改进的。”赵平安只一句话,就低下头缝合伤口,并洒下消炎药粉。 断肢接骨她反而不行,自有其他大夫顶上。 “伤员们也很努力不是吗?”她头也不抬的问。 开始抬进来时,有的人大声惨叫,有的人污言秽语的咒骂,后来发现是大长公主亲自做军医,为他们中的一些人疗伤,士兵们就尽量不出声了。忍痛,忍骂,无比可爱有礼,有的甚至为此咬破了嘴唇。那些伤势极其重的,但凡知道大长公主在救他们,也提着一口气,努力想要活下来。 这就是士气! 这样的士兵不值得守护吗? 当然值得的。 而那些进行初步治疗后的士兵们又被抬去其他帐篷中休息,自有赵平安安排好的人喂食喂水煮药,或者安抚。 可惜在治疗帐中,有又新的伤兵进入,简直无穷无尽似的。 都说打仗打的是钱粮,难道打的不是人吗?军医的作用在此时就极其重大,因为军医系统如果完善,就能大面积减少人员损失。一个老兵之于战场,比一个新兵强大得不是人数能比拟的。何况,士兵们不是伤亡数字!他们是人!有父有母,有妻有儿的人! 所以尽管要保卫大江国,尽管大江国是出于自卫,赵平安还是无比厌恶战争。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能好好过呢,为了满足个别人的私心,就发动起全体人类的恶,征战不断,血火连天。 现在她的愿望,当真是世界和平了。 “把金十八给我提溜来,我要让他亲眼看看大夏国造的孽。”赵平安忽然想起这点,吩咐道,“这是地图上的疆域,不是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不是美女财宝,是生命!还有会流血流泪,会痛会死的人!大江人会因战争而死,难道大夏人就不会吗?” 415 恶人做到底 “已经来了。”一道凉凉的声音从角落响起。 赵平安百忙之中回头望去,就见穆耀抱着手站在帐篷的阴影中。他手里牵着一根绳,绳子那端拴着委屈的小狗一般的金十八。 但此时的金十八根本不是委屈,而是面色惨白,眼神闪烁,嘴角还挂着点可疑液体,显然是吐过,而且已经吐得肚子空空,再没什么东西可吐了。 显这种蜜罐子里泡大的娃,哦,还有药罐子,虽说聪慧有雄心,战争的理论,治世的理论,谈起来一套套的,从本质上拿人命不当人命,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必然会感到震撼和难以接受的。 “你还觉得这些大江人是羊吗?”赵平安指指简易床上,身上被血染透的士兵,“就算是羊,你吃掉它们也要懂得感恩。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该当被你奴役,该当被你予取予求的。” 她哼了声,目光瞥到穆耀。 见后者就那么倚墙而立,神情几乎是淡然的,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无法引起他的内心波澜。 赵平安对穆耀有点心疼。 他无动于衷,是因为他从小时候就见惯了。 穆远不是一样吗?不同的是穆远还要强迫自己坚强。他逼迫自己走上沙场,为挡住群狼而流血。那些同袍在他身边倒下,近在咫尺,久而久之,他的心能不冷硬吗? 所以,她要倾尽自己的一切去温暖他,融化他。 “人呢?抬进来。”她快手快脚的收治完最后一名伤员,看着空了的床位,问。 这才多久,几个小时而已,半天时间不到,她已经可以很麻利顺手的处理简单伤了。可见环境有多么锻炼人,人的潜力无穷,这么被压榨,她觉得自己可以迅速成熟起来。 “没了。”野利花花探进头。 赵平安很意外,又很惊喜,“打完了?谁胜了?”说完又后悔。 什么谁胜了,必然是穆远,必须是穆远! 哪想到野利花花却摇了摇头,“公主,这场仗看样子还有得打呢。只是现在没有伤员抬下来,是因为两军到达胡杨林那里,激战正酣,伤员一时运送不下来。但是我和我爹这就过去,能救一个弟兄是一个。” “到胡杨林了?”穆耀插嘴,长眉微挑,看起来有些……兴奋? 看到赵平安疑惑的神情,穆耀抬脚,轻轻踢了下金十八的大腿,“你小时候,不是你父君将你置于腿上,与你讲战局吗?你可知道,胡杨林那地方尽管没有人烟,却是天然的藏兵屏障。地形嘛,有如一个巨大的口袋……” “上当了!上当了!”金十八突然跳起来。 不过他一只手上脚上拴着绳子,牵在了穆耀手里。 穆耀看着虽瘦,武力值与他二哥相比也天差地远,但到底有武功底子,对付一个小病娃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只一拉,金十八又萎靡的蹲下去。 “太贪心了!太自负了!”金十八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仿佛已经预见到这场战事的结局。 贪心说的是他五哥金秀,自负大约是他自己。 自以为算无遗策,实际上从开始就掉入了别人的陷阱。 怪道穆远被称为常胜将军,大夏起于绝望和勇武,却会毁于傲慢和贪婪啊。 “这件事你的责任倒是不大,是你那五哥一手毁了好局,你的错误只是还没有参透人性复杂自私。就算是亲生父母,你都得去争取,你就没想到兄弟之间可能你死我活吗?”穆耀嗤了声,“我这样说,你是不是感觉好一点了?” 怎么会哦,这简直是在人家心灵的伤口上洒盐好不好?而且洒得很开心。赵平安心想。 “我怎么不知道身为皇子,兄弟之间就是你死我活?”金十八脸色唇色都惨白,眼睛却红着,“从小到大,我不知死过多少回又活回来多少回,还不是拜我那群兄长和我的父君所赐。对我父君来说,把我丢在‘狼’群里历练,不死才有资格成为他的儿子。对我的哥哥们来说,我是绊脚石,必须一脚踢开!” 金十八在重大的刺激下有些失控,随即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不猜不透,他一向以勇武机智著称,怎么就能被功劳迷了眼,连这么浅显的诱敌之计也看不出来。” “你不是也没看出来,成天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讨厌死了。”穆耀毫无同情之意,“现在看你这怂样,我终于爽了。” 他长出一口气,恶人做到底。 赵平安心系穆远,现在既然知道前线的情况了,手头又暂时没有伤员,她就开始提心吊胆起来。 这让她感觉气闷,干脆也不管这两个被宠坏的天之骄子,慢慢走到医帐之外坐着。 阿英跟着她,秋香带人去其他医账帮忙。 穆耀想也不想,直接牵着金十八也出来,就像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紧跟赵平安。他们席地而坐,都不多主知,显然也是紧张的等待着前线的消息。 “公主小姐姐不祈祷上苍保佑你家大将军吗?”金十八绝望之中心生恶意,一脸讥讽的道,“小姐姐不是会道术?之前的障眼法用得炉火纯青。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有今日之败吧?那你要不要再施展点道术,保佑你们大江官兵?” 而赵平安看似平静,内心岂有不担忧之理?在这种情况下,也就不那么理智好脾气,于是干脆直接怼了回去,“我们大江官后凭自己本事踩死大夏军,用不着老天帮忙。你若对道术这么好奇,不如我求求雷祖,降个雷,第一个劈死你,省得你在这里聒噪。” 金十八被噎住,穆耀在旁边哈哈一笑。 笑完又感觉不是滋味:平安就这么喜欢他二哥吗?别人说一句都不成,气得连风度也不管了,恨不能露出小牙来咬人。何时,她也能对他这样维护? 这一生,他还有机会吗? 金十八被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再也说不出话。于是三个人就坐在那冷场,别别扭扭的。好在人虽然在这儿,心思却都飞到了战场上,各不吭声。 416 大捷 过了一小会儿,野利山带着儿子大步走过来。 “大长公主,依臣的意思,你还是先回志丹会比较安全。”野利山匆匆一礼道。 “不回。”赵平安简单粗暴两个字。 野利花花就看了亲爹一眼,那意思:如何?说了也是白话吧? 可野利山却觉得还要尽责一些,于是解释道,“大长公主,顺宁寨离此地约有半日的路程,这是以马车的推算时间。军马行走起来,会快上一倍多。而那片胡杨林的所在,正好是到中间的一半。所以……万一有什么意外,您还是在志丹比较安全。这里,太近了。” “我知道。”赵平安点点头,站起来,微微侧过头,“你仔细听,还能听到战场的擂鼓声。” 理论上来说,并不能十分确定那是鼓声,但不知是幻觉还是太过专注加强了感应力,总之隐隐约约又似乎能听到。 “大长公主,您的安危是最重要的。”野利山吞了吞口水道。 “穆远不会退的,所以我没有必要退。”赵平安站直了身子,“我是大江国的公主,我要与将士和百姓共存亡。你不必劝我,我意已决。”说着,又坐下了。 短短的相处,野利山早看出他们的大长公主是个做了决定就雷打不动的人,意志相当坚定,关键时刻也很能吃得苦,并不是那些娇贵的金枝玉叶。他很钦佩,却也觉得难搞。就像现在,他觉得是担负着大长公主安全职责的,可这位公主实在是不怎么听劝啊。 唉,算了,顶多死守在这里,万一有点什么意外,他豁出老命就是。 “那请公主安坐于此,我去安排安排。”他只得说。 赵平安点了头,又丢给阿英一个眼色。 所以野利山带着儿子离开时,阿英跟了上去道,“大长公主身边的暗卫都中了毒,还在休养,不能近身保护,就有劳老大人了。” 野利山好歹是番军将领,职位虽低,官位却不低,阿英这声老大人吃得顺畅。 “能保护大长公主,是臣等的荣幸啊。”野利山连忙道,“只是……” “老大人不用担心,若真有什么不好的情形,你自来告诉我。”阿英道,“我自会劝谏公主,一切以安全为主的。不过我们公主坚信穆大将军不会输,老大人也不防放宽心。只是厢军们依令已经向前进攻,志丹和金汤还有援军赶来,前前后后都要经过这里,后勤做准备的人也不能乱。所以以我的浅见来看,老大人还是维持秩序为主。再者,此处有如此多的伤兵伤员,尽管看起来全是我大江将士,但也要提防有人混水摸鱼。” 野利父子是领导番兵的,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并不擅长护卫和后勤工作,因而想得并不周全。此时听阿英一说,都是悚然一惊。 野利花花更是抹了抹汗道,“幸亏姑娘提醒,我们这就去安排,不然罪过大了。” “都是为了公主的安全,不碍什么的。”阿英谦逊了句又道,“其他人的安全,也请老大人看顾。为了拯救壮士们,这些大夫也是很重要的呀。” “姑娘放心。”野利山拍拍胸脯,“此地即交与我们父子,这就是我们的阵地。穆大将军在前线与敌厮杀,我们也一定不会出状况的。”说着,略施一礼,匆匆走了。 于是,各行其事。 对赵平安来说,就是等。 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恨不能真切听到战场上的声音。眼睛更是瞪得大大的,虽看不到前线,却能看见来往兵员纵马或者奔跑而过,就能知道战事还在紧张进行中。 而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传讯兵们回归报讯的频率却少多了。如此从早到晚,不过回来了两次,带回的消息也不太明确。期间,连个伤兵也没有回来。因为轻伤者,随意包扎下或者根本没有时间包扎,就继续投入战斗。重伤者,除非自救,暂时是没人能帮手的。 战争的残酷,不过于此。 就这么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沉沉的夜幕,终于取代了日光,笼罩并控制了整个天地。 与前几夜不同,今夜没有什么薄云暮纱,也没有什么轻风微拂。似乎被战事点燃了空气中的火焰,这般夜了还是燥热的。连月亮也直愣愣的挂在天上,又大又明亮,毫无遮挡,就像个巨大的灯笼,照亮了脚下的大地。 赵平安什么也吃不下去,焦急地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再怎么铁打的身躯,再怎么钢铁直男,将士们也都很疲惫了吧?难道,这场仗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正想着,就见野利花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高喊:“大捷!大捷!前线大捷!” 留守众人欢声骚动,赵平安则腾的一下站起来,把椅子都带翻了。 旁边,穆耀扯扯唇角,像是高兴的叫,又像是有点鄙夷的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总体上是开心愉悦的,只是他这个人别扭惯了,非要强抑着真实心情,再换一幅相反的表情出来。 倒是金十八反应极为直接,一屁股瘫在了地上,满脸的震惊,绝望和失落。 就算有心理准备又如何,就算推算出结局又如何?当结果真的摆在面前,仍然难以接受。 “花花过来,快说说什么情况?”赵平安高声叫道。 野利花花本来开心得像是彻底傻了,在营地上乱跳乱叫,招惹得所人人,包括那些能动的伤兵全从账中走出来了。这时听到他的女神叫他,就立即跑了过来。 他体力本来极好,但人太兴奋的消耗就大,此时他居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 “公主公主!臣听我爹的安排,在周围巡卫,保护营地和公主的安全。”他眉飞色舞的说,“因为见到传讯兵回来,就忍不住上前去迎。结果看他跑得太厉害,差点吐血,连说话都连不成声,我还以为穆大将军那边落了下风……” “说重点!”赵平安急了,扯住野利花花的衣领。 …………66有话要说………… 尽管书是我写的,但打下章节名时,居然还是很高兴呢。 大江憋屈这么多年,终于大胜一回不是吗? 417 过程 野利花花就傻笑,“那个传讯兵说,穆大将军赢了!咱们大江赢了!” “就这?”赵平安感觉心是空的,这两句话可填不满。 “有好多啊,公主姐姐您着急,我就紧着重要的先说出来。”情急之下,野利花花也叫上了姐姐。 不过他自己和赵平安都没发觉这个口误。 “那你细说。要特别特别细。”赵平安按下心头草,“只是,先告诉我穆远有没有事。” “这个,传讯兵没说诶。”野利花花挠头,但很快恍然道,“不过,绝对是没事的。因为其中一个传讯兵说了,穆大将军亲自用了那张传说中三百石的大弓。之前最厉害的,据说正是大夏五王子,能挽动两百石的硬弓,可咱们穆大将军此次就用了听说过,但大家谁也没见过的三百石硬弓。一直从胡杨林又追到了顺宁关口,一箭射死了大夏的五王子金秀!” “啊”的一声。 不是赵平安发出的声音,自然也不是穆耀,更不是旁边围起来的,越来越多来听细节的士兵们。 而是金十八。 那一声,像是惨叫,又像是惊叫,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心似的。 “你说什么?射死了?死了吗?真的死了吗?有没有可能看错!”他跳起来,因为挣脱得太厉害,太突然了,穆耀都没拉住他,让他直扑到野利花花面前,拉紧对方的衣襟,“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杜撰的屁话。或者是传讯兵根本没看清楚,又或者是你们为了鼓舞士气,乱说的!快告诉我!”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骗你?我根本都看不见你好吗?”野利花花说这种扎心的话,真是连眼睛都不带眨的,“我们的传讯兵因为急着跑回来回报讯息,连气都快断了,哪有闲功夫编排废话。那自然是真的,三百石的弓能射多远,你到底知不知道。而且你都没注意到那个字:逃!大夏军逃到顺宁关。既然用了这个字,自然是丢盔卸甲,逃走的人也不会多,敌军主将的目标又大,怎么会看错!” “不可能!”金十八有点失去理智,完全不可置信似的,似乎忘记那个金秀是想要了他命的人,“我五哥是我们大夏年轻一辈中的第一勇士,他能拉两百石……” “不是比我们穆大将军还少一百石吗?”野利花花不服气的截断话头。 可金十八不理,继续叫道,“他打了那么多仗,你父君曾说,这么多儿子,就我五哥在战场上的时候最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死?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他……不可能的……不可能……我五哥不能……”越说,声音越小。 “那你别相信好了,一会儿我军壮士凯旋,你可以多问几个人。”野利花花有点烦,顺手扒拉开金十八抓着他衣襟的手。 金十八愣了愣,忽然蹲在地上,哇一下大哭起来。 始终未动的穆耀走过去,也不拉他,反而陪他蹲在地上。不知何故,忽然伸手,拍了拍金十八的脑袋,“不管他待你多么坏,你还是把他当哥哥对吗?” 这是兔死狐悲? 不对不对。被突然来的消息刺激得大脑当机的赵平安甩甩头,甩开这不良比喻。明明是感同身受啊。所以在大名鼎鼎的花三郎心里,尽管恨着穆远,也还是爱着吧? 也所以,可以排除了某种想想就觉得恐怖的事情:穆远前世的惨死,与穆耀有关,甚至是他一手造成。现在看来,不管再怎么恨,穆耀这家伙可能乖戾可怕,却也对穆远下不了手。 赵平安心里仿佛卸下一个隐形的重担:她真怕,这两兄弟之间结成死仇。 因为她同时知道,穆远是有多么在意这个弟弟的。不然以他的脾气,怎么可能容忍穆耀诸多挑衅呢?甚至是纵容…… “好了,你可以说说过程了。”她强行压下内心波澜,对野利花花说。 野利花花的整张脸,都似乎在瞬间明亮了起来,眼睛更是暴发出光彩,“禀公主,此一战几乎是百年难遇的大胜。” 紧接着,他又握拳挡在口鼻之前咳了咳,垂下眼睛道,“可数月前,大夏忽然攻江,把保安军逼到内撤数百里,凭的是什么?”说到这话时,不仅野利花花,在场众将士都垂下头,面露惭愧和羞辱之色。 “凭着他们发现了一条山中秘道……”在场的伤兵中有人回了一句,但底气明显不足。 不错,大夏人得到了机会,但大江保安军的防御也是糟烂极了。以为有天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朝中文人倾轧,边境武将也倾轧,整个帝国风雨飘摇,危如累卵,原也怨不得别人生了觊觎之心,拿大江当成一只超级大肥羊,想剪羊毛剪羊毛,想杀就动刀子。 “不管怎么样,穆大将军及时赶到,把大夏人又赶回长城以外。”野利花花接着道,“哪成想这一次,大夏人故技重施,又找到一条秘道。” 众人哗的一声。 又!秘道! “妈的这是天堑屏障吗?简直就是筛子!” “大夏人都属耗子的吗?这么会钻洞!” “不能啊。咱们大江与大夏的国界这么长,咱们这地界儿就是凭山势才保多年平安。长城口虽然崩了一部分,不过是在东侧,咱们西侧还好,再说秘道是钻山呀。” “这山岁数有点大……” “又不是瓜,老了就娄了,一捅一个窟窿。” “老天也太偏心了,百年不遇的机会给大夏人两回,就算要灭我大江也没有这样的!” 赵平安抬手。 四周,登时安静了下来。 都是从战场上被拉下来的伤兵,被赵平安亲手救治过,还有留守营地的厢军,以及她一手训练出来的医护人员。无形之中,她的威望已经形成,只一个动作就阻止了喧闹,“起因已经多说无益,可以事后总结。此番总归有了结果,先听过程。” 她这样说了,众人就把目光都投向野利花花。 就见这小子脸上那半分懊恼之意瞬间消失,取尔代之的是神采飞扬。 …………66有话要说………… 明天是除夕了,狗年的最后时光。 除夕申请休假一天,初一恢复更新。 所以给大家拜个早年,真诚的希望大家把所有的不顺和悲伤都留在旧年,新的一年里平安顺遂,幸福安康。 比心心。 418 偶然和必然 “这瓜娃子不是绑了我们英明神武的大长公主吗?”野利花花一指金十八。 不过,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懊恼和气愤,取尔代之的是轻蔑。 金十八本来抱头坐在地上,闻言,目光中流露了迷茫之色,仿佛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自投罗网,是否自己跳入了某些即定的陷阱。 “不过我们大长公主将计就计,故意带你们到顺宁关口,还令你们放松了警惕。最后不但自己安全脱身,还诱使大夏龙州军全军出动。”野利花花高声道,“还当我大江无人吗?我们有英明神武的大长公主和战无不胜的战神穆大将军……” 赵平安有点想低下头,却硬拗着。 她不知道穆远怎么样,反正她这边之前并无计划,后来完全是歪打正着。事情是一步步推着走的,尽管和穆氏兄弟也有配合,但其实蹭失败过……幸好她有金手指,结局给硬生生掰过来了。 她可没有那么智珠在胸,运筹帷幄。 什么英明神武,将计就计,夸得有点太过了,令她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看到周围兵士们崇拜的目光,以及金十八的愕然迟疑,她咬着牙,厚着脸皮对这番说法报以微笑。毕竟模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心理威慑力也是好东西,对于交战双方来说,很可能决定着士气。所以算了,硬着头皮装成算无遗策的诸葛孔明吧。 就算碰运气,也该轮到他们大江了。 “这次的秘道和上次不一样。”野利花花继续说,“并不是深入山腹之中,更不能直接穿过山体,进入我大江境内。而是在关口外的一处小道,大队人马要慢慢的,静悄悄通过,借着山势的掩护躲藏。等着人打开顺宁关,这才一拥而入。” “妈的,是谁打开的顺宁关!”人群中有人骂道,“我日他个先人板板。” 嗯,没错了,川西人。 “这个不重要吧?重要的是,穆大将军正是要大夏人开关进来啊。” 野利花花本来个头儿就挺高,但这时候觉得说话没气势,看到附近有块石头,立即跳上去,稳稳站着,居高临下地道,“他们进来,咱们才好关门打狗。大长公主设计生擒了这个瓜皮……”这回他不用指,大家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你们是没看见,这瓜皮身边的老瓜皮为了救他,一路向顺宁关狂奔,身边其他的护卫全让咱们穆大将军率人宰了。” 听到这儿,金十八脸色一白,又抿紧了唇。 “若不是老瓜皮配合,龙州军的金五还未必上当哩。起开始,龙州军气势汹汹,好像要把我们大江踏平。可是,咱们穆大将军是吃素的吗?特别是,穆大将军带的是穆家军精锐中的精锐前锋营。所以才交手时,大江军人数虽然少,却把龙州军杀得七零八落,不仅对上士兵就像砍瓜切菜那般,对各部头领也是连续绞杀十数人,很多都是一刀砍了头。那人头直接就别在马鞍上,有道是擒贼擒王,那场面吓得大夏军不敢靠前。” “即如此,大夏人怎么还敢进犯?”有人问。 “这你就不懂了,如果穆家军那么弱,很快就败退,金五那么狡猾,怎么能上当?那必须是力战之后而不敌,才有说服力。”野利花花没有亲临战争,却凭着天生的战士本能,推测出八九不离十,“双拳难敌四手听过没?穆大将军和穆家军再善战,龙州军孤注一掷,不管不顾的往里面填人,谁能受得住?” “金五疯了。”有人心有余悸的叹息。 “他没疯,他是看不起我们大江的兵,以为我们弱得一吹就倒呢。”赵平安适时插上一句,激起众将士的自尊心,“而且他立功心切,哪管手下的死活。” 四周的兵士立即咒骂起来,又很快意识到当着大长公主的面不能太粗鲁,迅速变安静。 “总之穆大将军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就带人撤退。而就算这退,也是退而不乱,以实际行动鼓励金五不要命的追过来。”野利花花喘了口气,“咱们当兵打仗的都知道,落于下风的一方一旦扭转了局面,杀得起了性,那真是眼珠子都红了,除了前方战场,啥也看不见,啥也想不到,就一味的追杀过去。当时大夏的龙州军也是这样,可是到了那片胡杨林的时候……” “我知道那片胡杨林!”立即有人惊声道,“茂密得很,在这个时节尤甚。” “那边还有很多坡地,很利于藏兵!”有人接着道。 “可不正是如此。穆大将军就在那两处隐藏了人马,在金瓜皮还没通过的时候就已经部署好了。所谓兵贵神速,也不过如此。”野利花花用力点头,直接给金十八同学改了名,“而穆大将军到了埋伏地就转头向后,摆出决一死战的架势。其实,咱们大江的兵马仿佛部署形成了一只口袋,只等大夏人一头撞进来。” “可也算得上决一死战了。”和大夏人交手多次的老兵不禁叹道。、 野利花花却摇摇头,“不,和往常不一样,咱们不是拼命,是真的痛打落水狗。直打得大夏人找不到东南西北,很快就乱了章法。而这一乱,就只有等宰的份儿了。” 野利花花说得口沫横飞,神情中带着淡淡的遗憾。 他很可惜这场战斗没能参加,虽说保卫大长公主是他的荣幸,可那样酣畅淋漓的战斗没能亲身体验,不得不说,心中有些失落。只是,他想象着那画面,通过传讯兵带回的只言片语,他就仿佛亲眼所见那般,直说到自己以及周围的人都热血沸腾。 赵平安默默站在一边,听着那些描述,心绪却有些飞了。 穆远啊,真的会立下不世之功的。 此次战斗,看似是遭遇战,但细细想来必定有穆远很早之前的谋划,而且很深。她被绑架只是个导火索,提前了他的行动而已。但这番临时又及时的调动,已经令人叹为观止了。 等他回来,她要详细问一下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不相信偶然,因为偶然之前一定有必然。 …………66有话要说………… 猪年第一天,开张啦。 大家吃年糕了没有,年年高呀。 感谢大家去年本书发布后的支持和原谅,今年一定要努力! 书友们也要加油呀。 419 所谓士气,不过如此 另一边,野利花花越说越开心,越说越兴奋,就连那些越围越多的伤兵也似乎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不断询问野利花花细节,一起推测战斗中的每一个场景。 这场胜利带给他们的,远远不是几乎全歼龙州军这么简单。 那是信心,那是荣誉,那是大夏军不可战胜的神话破灭,是穆远不败的神话继续! 如果再度交手,自信会给天平上加上重重的砝码。 所谓士气,不过如此。 “公主,前方已经在打扫战场,大队人马很快就要回来了。”阿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赵平安耳边回道。 她是从野利山那边得来的消息,立即毫不迟疑的禀报过来。 赵平安深吸一口气,立即扬声道,“大家心喜这场大胜,可也要关注自己的身体。你们都是身上带伤的,若不好好将息调养,就会拖后你们再上战场的时间。不如都回去个吃药休息,养好了力气才能继续为国效忠。” 她的声音清亮亮的,就算再努力淡定,也抹不掉那轻松愉快,很有精神的样子。而她这番话又说得在理,众人哄然称是,慢慢散开。 在兵士们眼里,他们何德何能啊?不仅能见到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公主,还是罕见的国公主,又能得到她亲手的治疗,这么近距离看到她的人,听到她的声音,此时纵死无憾。 “公主要去迎一迎吗?”阿英低声问。 野利花花也投来目光。 赵平安很想去。 她想第一时间见到穆远。 这场仗打了将近一天一夜,之前的几天几夜,她还经历了悠长的煎熬。现在她特别想扑进穆远的怀里,就抱着他,什么也不说,听听他的心跳就好。 相思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能令时间变得不稳定,有时短,有时长。 这次的遭遇,就让她度日如年,因而相思刻骨。 只是她想了想,终究让理智占了上风,摇头道,“不,让咱们的人立即准备好。将士们的仗才打完,我们的仗才开始呢。叫人立即准备起来,尽量充分些。只怕,第一批送下来的伤号比大部队还要来得快。” 阿英应了声是,转身就走了。 “那我去接一接。”野利花花上前道,又犹豫了下,“可是公主,请您量力。从昨天到现在,您也没有睡过呢。” “是哦,会对皮肤不好。”赵平安双手捧脸,笑了笑,“不过没法子,等忙过去要好好睡上几天吧。” 这场仗,是数万人的混战。只怕那片胡杨林的土地,加上从顺宁关到志丹的路上,土地已经被鲜血染红,不知要多出多少坟丘。就算敌军的伤亡暂时不论,己方的伤员也是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而她组织的医护人员,也只有一百不到! 那是什么样的劳动量?! 而她这样平易近人,因为要见到穆远的喜悦而流露出小女儿态,就像阳光照进了野利花花那颗年轻的心似的。好在天黑,看不出他脸红了,但他却也再站不住,急慌慌走了。 “别没事对着男人笑行吗?”穆耀妒忌的说了句,“那只是个低等小兵。” “低等小兵怎么了?”赵平安也对着穆耀笑,“他为国效命,值得友好对待。” 不是她要这样的,是实在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以及唇角向上弯,“这次多亏了你,回头记你一功。你只要把这个十八王子看好,千万别让他溜了。这家伙,狡猾得很哪。” “看来他还有用,不是个废物点心吗?”穆耀哼了声,直接拖着金十八就走。 “喂,你小心,这是个病殃子,现在我没时间给他治。”赵平安在后头喊。 穆耀没吭声,只一味向前走,心中却在翻腾。 这是属于他二哥的荣光。 从此以后,平安眼睛里更容不下别人了。 这个别人,是指他。 可是,他又不能说他不欣喜于这场胜利。好歹他是大江人,哪怕他觉得世人皆有死,死于何处,死于战乱也没什么不同,可同族同根,他终究不是冷酷到底的人。 所以现在他很矛盾,很想融于这快乐,却又觉得自己是格格不入的。 尤其平安,他真的不能在她心里占据一点位置吗?他真的两世里都没有机会吗? 照理说他二哥若再大胜几场,甚至逼得大夏人不得不北退,就是不世奇功。这样的武将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好下场。可穆家不一样,朝中有他爹,皇家有平安。但这样,会不会助长他爹的野心和野望?二哥和平安,只怕还是不能成就的。 他当然不希望平安嫁给二哥,成为他的二嫂。可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到平安那难过的样子,他居然有些不忍心了。 这不是他啊! 他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吗?他不是自私自利,只要自己能高兴,哪管别人死活的吗?他不是内心阴暗,喜欢看别人不幸福,至少要比他更倒霉的吗? 现在他怎么了?不过一场胜利就让他变了吗?还是,平安的被绑架吓到他了? 穆耀心情复杂,好像翻江捣海一般,很有些不确定感。 不过,赵平安并不知道这一切,也无瑕去想。因为很快的,第一批伤员被运送过来,她开始了疯狂但又有序的,但同时无法停止的忙碌。 药品,总是准备很多,但用的时候却又总是不够。 医护人员,也召集了不少,但整个体系运转起来也还是捉襟见肘。 赵平安深深认识到,战争不比平时的灾病,甚至不比疫情,来时都是凶猛和狠烈的,鲜血淋漓的,不是生就是死,完全没有中间地带。她感觉她一个医药系的人才却在做急诊室医生的工作,简直吃力又无奈。 可她同样不知道在外人眼里,她对伤兵的处理方式和办法已经算是神医级别了。 伤员,一批加一批,似乎源源不断。 人在忙碌的时候又容易忘记时间,赵平安都不知道连续工作了多久。大约因为太紧张太兴奋,身体分泌的肾上腺素支持着她,连疲倦都没有感觉到。 甚至,她都不知道在不知不觉的时间里,穆远的大军已经打扫好战场,重新部署好顺宁关的防守和后续安排。 …………66有话要说………… 初二是女婿节。 北方也叫姑父节。 不知道南方有没有这个风俗,夫妻二人要回娘家。 小伙伴们,你们回娘家了吗? 420 美人乡就是英雄冢 身为主将主帅的穆远,已经回来了。 战士们很疲惫,毕竟是近乎一天一夜不停歇的战斗,刀刃也卷了,枪尖也断了。他们本该直接回到志丹城,可赵平安在这个临时营地,大量伤员也在此,穆远实在放不下。 于是他直接下令,就地休整。 毕竟野利山的后勤工作做得极好,很早就归整出大片空地,就算粗糙也能让几乎耗尽力气的的将士们就地休息。而且,埋锅造饭加烧水也同时进行。并,接手了所有防卫和后续性的工任务,让穆远可以安心下来。 在艰苦卓绝的战斗之后,带着积累到爆表的疲惫,在绝对安全的环境里,心怀着酣畅淋漓之胜利的喜悦入睡,那是无比的香甜的深度睡眠。所以不过片刻,这个临时的营地上鼾声四起,另有无数的呢喃,时不时还有人喊杀一嗓字。 但,再也没有刀光剑影。边镇的天空之下,似乎第一次这样宁静。 穆远借口巡视营地,换了身轻甲,身边只带着苏牙,轻步穿行于营地之间。但,他的目光根本就没离开过不远处那个最大的帐篷:医帐。 只是从日到夜,就像壮士们倦极了的睡眠,医账的灯火就没熄灭过。他所思念的那个身影,也没有出现过。 “将军,不如过去看看?”苏牙打着哈欠说。 穆远的脚步登时顿住,瞄了苏牙一眼。 苏牙立即改口,“不对不对,看我这嘴,不对,是这脑子,太困了,像浆糊。我的意思是,将军在巡营,但是医账那边也算是营地内的地方呀,好歹也该看看。” “不要吵到军医救治伤员。”穆远轻声道。 医账并不是安静的,而是来来往往,出出入入,很多伤员抬进去,又有很多抬出来。他看过,伤员送过来时,第一道关口是筛选,有人分门别类的在他们手腕上绑带子,只有红色带子才会送到主帐之中,其余进入不同的分帐,里面有不同的大夫。然后伤员送出后,又分别送到不同的地方,有专门人手做进一步护理。 他知道平安有些神秘的本事和手段,虽然很好奇,但从来没有问过,更没有查过。他爱的是她这个人,至于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但之前平安要进军营,他真的以为平安如此做只是为了接近他。现在看来,平安对军队中军医的设置和建设是真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实施起来也确实有效率。 他有信心,这次大江军的伤亡率会大幅下降。 这情形让他心乱如麻,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方面,他敬佩和感叹平安的本事,以及她入军营的用心。另一方面,又自私地觉得她不是只为他而来,让他莫名妒忌了。 不过他很快就扭转了心态,毕竟为将者如不能爱兵如子就必是败军之将。从大局着眼和考虑,有平安,是他的福气,是众将士的福气,更是大江国的福气。 “那将军,您就歇歇吧,哪怕闭会眼,一柱香就行。”苏牙又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加上大长公主被绑走的几天,您已经好几天没睡觉,这怎么行呢?回到志丹和金汤,还有很多事等着将军处理……” 其实穆远也很累了,但他知道平安在不眠不休,就有点睡不下去。 好吧他心疼了,他知道,却不知怎么办才好。 “去传句话给野利山。”想了想,他深吸了一口气,“国体为重。” 苏牙愣了愣。 这意思还不明白么?大长公主身为大江国惟一的国公主,出了京城就代表国体。可公主一心为了战场上的伤号们,这都不眠不休的忙活了很久了,别说将军,就连他,都有点觉得过意不去。虽说内心深处很有些感动,却也明白累病了公主可不好。 只是大将军为什么这么别扭呢?明明关心人家的身体,真说不完了,却说什么国体。 哎哟,若是大大方方的,倒没什么。这样这样,明显心中有鬼。不对,心中有人啊。 苏牙一边转着心思,一边应声称是。 犹豫了下又说,“属下这就去传令,回来后,还请将军回去休息吧。实话说,就算您撑得住,属下不行了。再这么下去,指定要死了。” 穆远点了点头。 是他太不理智了,苏牙说得对,他必须养足精神。只是一场胜仗罢了,还有很多善后的事要做。要想着怎么写奏本回京,怎么整顿军中,怎么做下一步安排。大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下面的风雨只会更猛烈,直到真正雨过天晴的那天。 苏牙见穆远听了劝,暗松了口气,脚步轻快的退下。 但他才转身,穆远却又叫住了他,“算了,只告诉野利山,要保护好大长公主就行。” 他何必这么隐晦呢?反而显得不正常。只要提醒野利山一句,那员经过事情的老将自会劝阻平安,不让她太过消耗。再者,平安是什么脾气他知道,若打定了主意,也是劝不得的。 只盼着这些伤号快点处理好,让她好歇一歇。 这么多天来,她被金十八挟持,只怕也是身心俱疲。 只有除了龙州军以外,不,没有龙州军了,那些大夏人精力十足,需要他专心应对。 “是。”苏牙低着头,快步跑了。 若晚一点,不知道大将军又想起什么?那样杀伐决断,举手无悔的一个人,遇到大长公主的事就变得犹豫婆妈。就像他心里面长了根刺,如何也不能妥当似的。 就这样,还装成不喜欢人家吗?喜欢到心坎儿里才会这样吧?连他苏牙这种粗人都看出来了,大将军在男女之事上真是失败啊。 这也给他提了个醒:绝对不能喜欢上一个女人,至少不能喜欢到将军那样。美人乡就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 医账内的赵平安并不知道这一切,只等到最后一个送进主帐的伤员做过恰当处理,被抬到古代icu去观察和护理时,她才觉得累得虚脱,手脚和整条脊椎全断了似的,连站也站不住,直接跌坐在地上。 “公主您怎么样?”阿英吓了一跳,伸手接住她。 可赵平安呢,在倒下的瞬间,已经睡着了。 421 二哈三连问 赵平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高床软枕之上。 鉴于她又是穿越又是重生的复杂经历,有那么一瞬间,她非常之迷糊,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好不容易从屋里的房梁看到门窗,又从床帐看到家具,再伸手到脖子上,摸到那块由鲜绿丝绦吊着的半块玉玦,最后落到秋香焦急又欣喜混杂的脸上,终于吁了一口气:古代,大江国,她是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公主,还是国公主,皇帝侄子小胖砸怕她。 人生,真是一场幻梦啊。 不过她还没有感慨完,就被秋香眼中掉下的大泪珠子砸到脸上,登时吓了一跳。 “谁死了?”她一骨碌爬起来,因为身体的意外酸软,差点跌到床下面去。 “没谁死了!没谁!”秋香连忙扶起她,“我是担心公主……急了,所以……”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赵平安忍不住发出了二哈三连问。 能怪她吗?刚经历了一场绑架和一场大战,现在她贴身又贴身的丫头哭成这样,难免让她联想到死亡,特别是有关于对她特别重要的人。 “公主,这里是志丹城,因为驿站太简陋,所以住进了麦指挥的府邸。您没事,就是太累了,晕过去了。”秋香见赵平安这么紧张,一吓,眼泪瞬间就收回去。 “晕?没有啊,我就是睡过去了。”赵平安努力回想之前记忆的最后一刻。 “是睡死过去,相当于晕了。”秋香一脸心疼和执拗,“当时阿英在公主身边侍候,见您倒下去,怎么也叫不醒,实在是吓坏了,连忙叫了楼大掌柜的来给您诊脉。幸好楼大掌柜说公主身体底子好,不是那些娇弱弱的贵女可以相比的,只是累极了,多休息就会恢复,连安神汤啊参汤啊都不必灌。最后连穆大将军都惊动了,再三确实没事才拔营。可是可是……您这一睡就睡了两天一夜,即不醒,也没吃什么东西,这多吓人啊,我……奴婢实在是不能安心。天幸您终于醒了,福生无量天尊,真是多亏了您的保佑。” 秋香一边说,一边对天空叩拜。 赵平安很惊讶,“我睡了这么久?” 穆远还来看过她,现在他在哪儿…… 秋香用力点头,“真就这么久,从来没这么久!” 那是她从来没这么累过,之前在那场京城大疫中也这么累过。怪不得她身上丁点力气也没有,浑身所有的肌肉都酸疼,这是虚脱之前的症状,恐怕还有轻微脱水。 这么想着,肚子里不甘寂寞地发出响亮的声音,是她的胃壁在摩擦摩擦…… “大家都安好?”她连忙再问一句。 “都好都好。”秋香又点头,“只几个重伤的,公主给做过手术的有病情反复,楼大掌柜和之前那位老大夫带着人,日以继夜的守着呢。” “那赶紧给我弄点吃的,我要饿死了。对了,水,先给我来一壶,不,一钵子水。”赵平安舔舔嘴唇。 唔,还算滋润,还有点香味,必定是秋香不时点过香油,才没让她嘴唇干裂。 而听说她饿了,秋香简直高兴坏了。 楼大掌柜的说了:只要有食欲,身子就没大碍。就算有,很快也会恢复的。虽然这话是说那些伤兵,但对公主也一样适用。 饭和水,是一直备着的。 水不冷不热刚刚好,饭菜因为反复温热,味道实在是不能算好。但赵平安饿极了,现在给她浆糊也吃得下,根本等不及秋香现做,直接喝了一大碗杂豆粥和几碟子小青菜。另两只白胖白胖的素陷豆皮包子。要不是秋香拦着,还能再来一大碗。 “楼大掌柜说了,公主过度疲劳,不仅神耗亏损,而且肠胃会不调,不能吃太油腻或者不好克化的。当然,也不能吃太撑。”在赵平安想继续吃,并且要肉的时候,秋香解释,“公主且这么缓缓吃上个两三天,回头想吃什么,我必定能给公主端上来!” 要吃三天这种糊糊啊,还不能吃饱,这日子过的。 赵平安有点绝望,但很快就打起精神,快速的洗漱,换了件干净的蓝粗布衫裙,白细绫的里衣,长发梳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压上简单的珍珠掩鬓,穿上利落的薄底布鞋。整个人就像个普通的医女,可通身的气派和几样小首饰却又难掩华贵之气。 “公主这样穿真好看。”秋香不由得赞道。 从前先帝在时,她陪着公主淘气,经常微服私访,其实就是四处玩,什么打扮穿着都曾经试过,因此并不觉得难以接受,只是惊艳而已。 “真的吗?”赵平安眉开眼笑,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照。 可惜这镜子质量差,看不清楚。 不过嘛,她就是要漂亮呀。 女为悦己者容,她就是想入了穆远的眼,这模样再钻进他心里才好。毕竟他见过她诸般模样,这回的小家碧玉,应该会让他眼前一亮吧。 尽管这只是一场胜利,尽管是多年不遇的大捷,也只是一场胜利而已,战争之路还有很长要走,可到底也算告一段落。于是她的心就热起来,想要去找穆远,与他互诉衷肠。他们时间紧迫,她要抓紧鸭。 不过她还始终牢记着自己的职责,决定先去看看伤兵。 在去程的路上,秋香都在跟她说大军回城的时候是多么热闹。 穆远和麦谷都孤注一掷的投入到这场战事之中,志丹和金汤从军事配备来说,近乎于空城。而且,这场战役事先并没有明确的先兆,期间打了一天一夜听起来很久,其实算得上速战速决,结局也是干脆利落。 所以,城中百姓得到战讯,正紧张慌乱的考虑是不是逃走以避战祸的时候,传讯兵已经快马入城,一路跑马一路高叫着大捷的好消息。当百姓们打听到这场战事的基本细节,简直都高兴疯了。这不仅意味着他们不用背景离乡,不用抛家舍业,还意味着胜利欢欣。 …………66有话要说………… 明天初五,迎财神。 66决定关小黑,以勤奋写字来表达希望勤劳致富的美好愿望。 因为不知道几点能出来,所以更新时间不知道能不能准确。尽量准时,就算晚了也一定会更新滴,大家可以存两天,上班后再看。 422 入城盛况 也正因为这个,哪怕并没有人组织,百姓们也自主自发的走上街头,手里拿着各种能凑出的劳军品,在志丹城主街两侧夹道欢迎。 “公主您是没看到,那真是热闹得……”就算在此时,秋香也兴奋得小脸微红,“人们把什么东西都往将士们身上扔,姑娘们的香囊,帕子,荷包,老人们的各种吃食,点心,衣服。甚至还有鸡蛋……哎哟,鸡蛋您倒是煮熟了再扔啊,大概兴奋得忘记了,有的将士被糊了一头一脸的鸡蛋液,还有菜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恶匪被衙门的差役押了游街呢。就那个那个小胡子,麦指挥手下的那个,连脸都给人家扔的果子砸青了,还乐得嘴角差点裂到后脑勺。”秋香说着又笑了一回。 赵平安也跟着笑:这种乌龙,确实也挺好玩的呀。 “就可惜公主一直睡着,这么吵闹也没醒,怪不得奴婢担心呢。”秋香有点遗憾,顺口又解释了下,“您知道不?穆大将军骑在马上入城的时候,百姓的欢呼声差点把整个志丹掀翻了。不管是穆大将军麾下的穆家铁军,从京中来的禁军,还是当地的厢军,都一个个神采飞扬,脸都高兴得红了。就连那些伤兵,但凡能走动的都下了车马,享受这无尚的荣光呢。” “是呢,这属于他们,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他们值得一切。”只听听,赵平安就热血沸腾,何况亲临者。 没有什么比一场大胜更鼓舞士气的了,所以穆远这一仗的意义远非一场胜利可形容。 “公主的眼光真好喔。”秋香放低了声音,挑了挑拇指,“我以前一直觉得,穆大将军虽然本事,但为人太冷硬,看着不好接近。他看你一眼,都会吓得肝颤。长相嘛,虽然英挺却远不及花三郎君。他若尚主,公主的日子可能无趣呢。可那天入城时我才发现,原来大江国长得最好看的不是花三郎君,是他哥哥穆大将军,穆世子呢。” “是吧是吧?”赵平安得意的用胳膊肘拐一拐秋香。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又共同出门经历过风雨,加之三大宫女的忠诚无比,她与她们之间在私人场合下是很随意的,没有主扑的明显界限,说话也很自由。 “是呢,穆大将军做我们公主的驸马呀,够格!”秋香笑起来。 赵平安一边听得心里甜丝丝的,一边走进军营。 志丹地方小,军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城内,一部分在城外,轮番进驻。城里的军营离指挥府并不远,前后只隔一条街,随便走走就到了。 为了便于管理,这次战斗中所以受伤的人,以及牺牲的同袍,都暂时安置在军营中。这几天麦谷就在忙着处理这些事:该安葬的安葬,该抚恤的抚恤,该上报的上报,该养伤的接着养伤,连所有的医护人员除了请假回会儿家之外,也都在军营里住着。 赵平安进军营的时候,发现军容齐整,军纪鲜明,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虽然每个士兵的喜气都掩不住,虽然很多士兵认得她是谁,还是走了相应的程序,相当的规范。 而她进了军营后走了没几步,迎面就看到楼大掌柜快步而来。 “不知道公主您来……”楼清扬愣了愣说,“公主的身子可大好了?” “你给诊的脉,本来就无事,睡足了,自然是好。”赵平安笑笑。 秋香连忙拿出块丝帕,绕在赵平安手上,捧起来。 楼大掌柜略欠了欠身,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凝神诊了诊,随后微笑道,“公主的身子真是好,先帝护佑,经过一番休息,公主脉息强劲,生龙活虎。” “谢谢楼大掌柜。”秋香可算放了心。 “不知那些手术过的伤员如何了?”赵平安连忙问。 “有几个不太好。”楼清扬皱眉,“一半还在恢复,剩下的已经开始好转。” “可有高热不退,刀口红肿溃烂的情况?” 楼清扬点了点头,又道,“确实是有。不过,医者,治得了病但救不了必死之命。有的人,能多活几天已是万幸,何况公主给的是生路。其他,我和别的大夫自然尽心尽力,绝不会放弃。其余的,看天命吧。” 大约想到那几个重伤号,楼清扬叹了口气。 “这是和阎王博命,我懂。”赵平安下意识地想拍拍楼清扬的手臂,猛然意识到这动作在古代的男女之间,尊卑之间还是很不恰当的,硬生生改成抚了抚鬓发。 她之前早有安排,所以才能睡得那么实在,仿佛死了几天似的,连个梦也没做。 她利用那个空间,说白了就是她的金手指从现代弄来的成熟的抗生素药品,包括口服和注射,输液用的,交了能携带的部分给阿英。但她不能把这种能扭转时空和历史进展的药物大批量带过来,所以只能用在极危重病人的身上,而且要秘密使用。 阿英信得过,她也相信这几天阿英已经过用了。 如何用,基本用量,她不能保证精确,但努力做到更符合医学规律。现在她已经赶鸭子上架式的从药者变为了医者,有时候为了救命却不得不冒险。但如果说在这种远超时代的药物维护下,某些人还是会感染或者引起了并发症,那就真的很凶险了。 “是那个医帐吗?”赵平安指了指不远处那个门口挂红的帐篷。 红色,代表危重。但同时,也有辟邪之意。 “是。”楼清扬恭敬地回道。 “我去看看,其余事项,就有劳你了。” “但凭公主吩咐。”楼清扬应了声,头前带路。 赵平安现在不是公主劳军,而是医生查房,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只能先关注重伤员。 而对于楼清杨来说,心中格外坚定的认为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 弃商从医,追寻自己少年时代的梦想是对的。而且,他追随了了不得的神医,只一场战事就让他大开眼界,学了很多从没想过的手段和医术。 尽管公主还有很多秘术不肯外传,但早晚有一天,公主会教他的! …………66有话要说………… 破五。剁小人。 迎财神。 423 手下难为 楼清扬心中热血沸腾,但表面维持着稳重冷静,带赵平安进了那间简单的古代icu。 没有先进的仪器,只有阿英,以及中毒情况已经完全好转的阿鹏和阿米守着,还有一些能勉强解释或者掩饰得过去的吊瓶和小设备。 见了她来,阿英等人立即站起来。 赵平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而后分别为伤重者仔细检查了一番,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仍然不禁有点心情沉重。 手术,并没有大问题,毕竟外伤居多,就算内伤也是相对容易治疗的。像什么中医中心脉尽断之类的,没上手术台,人就走了。 但术后护理,怎么防止并发症和发炎感染才是重中之重。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加大相关药物使用量,物理手段降温,加之中药辅理一途了。 或者还有,尽量减轻伤者的痛苦。 她工作的时候,没人说话。于是她安静地想了想,之后提起桌上的毛笔,写了个单子给阿英,上面标明了每个伤患的用药时间,剂量和种类。接着又拿出秋香随身带来的,里面装满药品的小箱子,低声嘱咐了几句就离开医帐。 太压抑了,她需要到生机勃勃的地方缓一缓,看看穆远。 军营中很安全,她干脆把秋香留下,让阿英等人可以替换着休息,毕竟看护病人不是一天半天能结束的事。而她自己刚独自去了帅帐。 眼见着离得近了,她的心脏开始乱跳起来。 不过,很快她又顿住了脚,对帅帐外的苏牙招了招手。 苏牙怔了怔,但很快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请公主安。”他眉花眼笑,一脸讨好。 虽说他家将军军纪严明,门前守卫不能擅离,但不是还有四个兄弟没挪窝吗?不算空岗。 再说他是带队的,那里也不是他的正式职岗。 再说一万遍,也不看看叫他过来的是谁? 那是大长公主!不再于身份,而是地位特别高。 什么地位?在他们将军心中的地位,那是心尖尖上的人。 试问,谁敢怠慢将军心尖尖上的人。借他一百个胆,反正他不敢。 哎哟,手下难为。 话说,阿布怎么还不回来?有阿布在,自然有脑袋大一号的可以顶雷,也有高个子可以顶天,什么时候也轮不上他倒霉呀。 只几步路,苏牙的内心戏足加了一百多场。 “你们大将军可是有军务在身?”赵平安问。 “公主怎么知道?”苏牙有点意外。 赵平安没回话,只笑笑。 她了解穆远。 他自身的武力值就超高,性子又爱静,所以平时帅帐外顶多是两个守卫。今天却是足足四个,照例就是在做正经事。该有的程序,不能简慢。 苏牙见赵平安一脸“天机不可泄露”的高深模样,自然就不敢多问,只连忙道,“回公主,我们将军是有军务,却也不是十分重要的。这不顺宁关大捷吗?本部六千战将全歼敌军两万余,砍了他们主将的脑袋,另有俘虏千余。” 说起战况,苏牙不禁兴奋得张牙舞爪。 虽说从小就做了穆远的心腹护卫,也经历过不少对夏的胜利,但从没有一次这么酣畅淋漓。什么以弱胜强,出奇不易,请君入瓮,怎么形容都不为过。这场仗,不对,这场明面儿上的遭遇战,双方赌得都大,赌得气势也足。输的一方去死,当然胜的一方嘛,必定会载入军史之册的。 而他苏牙就是其中一员,还自认为身处指挥中心,岂能不高兴呀。 赵平安很理解这一点,所以就耐心由着苏牙得瑟了个够,才把话题导正道,“帐里是师爷还是麦指挥?” “师爷们负责写奏折,已经都办完了,八百里加急送入京中。”苏牙赶紧收了话题,回道,“麦谷确实是在帐中,但主要是那个金十八也在。” “他来干吗?”赵平安有点意外。 这种情况之下,穆远还是有名的强硬派,难不成金蝉子同学还想谈判?那位病娇,这时候不应该捧心哭泣的吗? “刚才属下说起一千多俘虏,其中有一人是老熟人。至少,是金十八的老熟人。”苏牙解释。 “是老鲁头,鲁达对不对?”赵平安瞬间就猜了出来。 “公主真是天纵英才,太聪明了。”苏牙夸张的说。 赵平安被夸得啼笑皆非,干脆也不回话。 之所以她猜这么准,是因为金十八的性格。那娃看着似乎平易近人,甚至算得上与人为善,但其实骨子里高傲,普通人,他是看不见眼里,也记不到心上的。 但老鲁头不同,那是他从小到大的伴当。说实话,他父君忙着争权夺利,或者美人环绕着,不在他身边的时候,鲁达替代了父亲的心理位置也是有的。特别是帮助他挡了多少事关生死的明枪暗箭,感情非比寻常。若非是这样的人,在那样的惨败之下,以金十八骄傲的小心心,绝对受不了见到大江国的主帅,那么又何至于跑到帅帐见穆远呢? 而若非金十八主动提出请求,穆远现在忙成这样,金十八这种专门用来钓大鱼的小鱼小虾,也暂时还轮不到他能想起来。 “他是来要鲁达的一条命吗?”赵平安再问。 却不是问苏牙的,而是有点自言自语。 一边说,一边放慢放轻了脚步往帅帐走。到门边时连呼吸都屏住了,蹲到地上,掀开帐篷门的一角小缝隙,偷偷往里看。 小时候,皇兄秋狩时总是带着她。为了应景,夜里也是扎这种军帐,只不过豪华舒适得多。但皇兄身子虽不好,却向来勤勉,就算在外也要议国事的。每每此时,她就淘气的跑来偷听。因此怎样掀起帐篷帘子而不被发现,还不会累到自己这种事,她非常有经验。 不过她折腾归折腾,却自有分寸,涉及特别重要的国情,她不会偷听。 其实之前淘气,也是因为要关注皇兄的身体,不让他太操劳。若他担忧国事,她胡闹一下,能解了皇兄的忧愁。 现在也一样,穆远处理的明显不是重要的军务,她此番作为就无伤大雅。 424 大错而特错 见到堂堂大长公主不顾身份面子,直接蹲在地上,从帘子下面偷看,苏牙却有点惊,有点叹,又有点手足无措。 这个这个,在穆家军中是绝对不允许的啊。哪怕帐中没啥事,甚至没人,也是犯军法的。 他家将军,治军是很严格的。 但话说回来,还是那一样:眼前的是大长公主呀。 从公说,刑不上大夫。人家是大长公主,比什么大夫都高好几档。 往私下说,心尖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一念及此,苏牙连喉咙里咳的那两声都憋回去了,又拼命给四个守兵丢眼色。 那四个守兵也是穆远身边所最信任的人之四,自然也见过赵平安。 之前见她的行为,也是目瞪口呆了。但见苏牙不吭声,他们自然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装成没看见一样。 将军身边的两大护法:阿布和苏牙。 如今阿布不知做什么去了,久没露面,他们自然以苏牙马首是瞻。 反正将军如果怪罪,苏牙的脑袋比他们的大。 他们五个人是这样想的,自然就没有什么劝谏的行动。赵平安也自然就没有受到任何打扰,专心从事偷听壁角的这份神圣工作。 她以为自己技巧高,动作轻,行为隐蔽,帐内的人不会注意到。岂不知帘角一动,穆远就发现了,紧接着又看到一片裙角和一双薄底小鞋。 这令穆远心中骤然发热,差点坐不住。 因为,他知道是谁来了。 可是为了成全某人偷听的爱好,也为着自己不安定的心,他只好好死死坐在帅椅上,强行静息,专注于眼前这个类似于找茬的人,金蝉子。 “你想把这个人带到身边?”穆远指了指昂然跪在角落的老者,鲁达,问。 “请大将军高抬贵手。”金十八举手拍了拍自己相反侧的肩膀。 这是他们大夏国对最尊敬的人才会施以的最高礼仪。 为了救出鲁达,他也是拼了。 只是穆远还没说话,旁边的麦谷先嗤笑,“你们大夏每年打秋谷的时候,可对我大江百姓高抬过贵手?不对,是狼爪子?” “两国交战,边境百姓也好,上阵官兵也好,死伤在所难免。但,不杀降将。”金十八反驳道。 “他降了吗?”麦谷抬抬下巴。 鲁达似乎深感屈辱,一声不吭。 金十八勉强道,“我们大夏的勇士,视兵败如死亡,很多人会选择自尽。既然鲁叔选择被俘,自然就算是降将。” 麦谷切了声,正要再说什么,穆远却抬手制止了。 他看得出,这个姓鲁的是因为放心不下他们十八王子,想继续追随才在这里忍耐的。否则,真会战尽最后一滴血或者直接自杀了事。所以,尽管彼此是敌人,还因为对方绑架过平安而令他心生厌恶,他却不愿行折辱之事。 这是他的品。 而且这一老一小,他留着还有用。 “怎么处置俘虏,是我的事。十八王子即提出了要求,那就是有交换的东西?”穆远淡淡的说,死命控制着自己,才没让眼睛又往帐篷门缝那边看。 “穆大将军爽快。”金十八咬着牙赞道,“我也知道我的要求逾越了,所以我会告诉大将军你,于此次战败,我父君会有什么反应。” “谁管他什么反应,大不了就是再打。可是再打,爷爷们照样把你爹给拍回去。”麦谷啐道,“哼,而且就算想知道他有什么反应,难不成我们大将军不会推测吗?我们大将军算无遗策,用得着你个小屁孩子。” “休得无礼!”老鲁头怒,想站起来。 可也不知怎么,他膝盖才用力,就又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压得倒下,连头也被按了下去。 穆远收回手,看也不看鲁达一眼。 麦谷就继续道,“老帮菜,我劝你看清楚形势。此处不是你大夏国,而是我大江,败军之将,何能言勇?此处也还轮不到你吆五喝六的。信不信老子现在一刀砍下你狗头,溅你们王子一身血。” 金十八扭过脸,给了鲁达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从赵平安这里,正好看到金十八的侧颜。就见他面色青白,眼下发黑,唇无血色,可见又处于生病边缘了。 “我想知道,此次我们大夏大败,可是大将军一手设计的陷阱吗?”金十八突然转了话风,“不知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大将军可否赐教?” “有心机,也得有机缘。”穆远神情淡漠,或者说是满不在乎地道。 “这几天我睡不着,想来想去,只觉得那条秘道是个关键。”金十八深吸一口气道,“诚心求教穆大将军,那秘道可是您下钩的饵料?” “是。”穆远干脆利落。 金十八僵了僵,随后双手蒙面,痛悔得弯下了身子。 又转头对老鲁头道,“鲁叔,你提醒过我。可我却说山无常势,人无常形。那样大的山脉,在两国交战状态下,为获私利者铤而走险,必然能从山里钻出通道来。我对你说,人为了利益,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到。所以,秘道不可能有一条,找到就可能是真的。但,我错了。大错而特错。” “王子,你不要自责,是大江人太狡猾了。”老鲁头哽咽着劝。 麦谷直接笑出声。 金十八不理会,而是抹了抹脸,又问道,“就是说,我上回随军进入大江国界却一直未回,自以为行踪隐秘,实则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吗?” “我不是神仙。”穆远起身,目光在帐中沙盘上扫来扫去,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不知道大夏国最受君主宠爱的十八王子就在我大江界内,只当是普通细作。若是早知道……必然早就把你抓起来了。” 他差点说:若是早知道,断不能让金十八绑架了他都舍不得碰一下的人。 金十八舒了一口气:似乎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但转眼又沮丧:毕竟,败了就是败了,而且是惨败,搭上了他的自由和五哥的一条命。 …………66有话要说………… 大家上班了咩? 有没有上班综合症? 可怜我这种小作者,过年也没休息啊。 425 掷地有声 “但是我们有线报,知道有大夏人潜伏在志丹和金汤附近。”穆远接着说,“而你实在是机智,得到秘道的消息后,很快就失了踪影。我不能大张旗鼓的找,担心会打草惊蛇。考虑到你必定要把消息传回去,倒也没有在意。” 哪成想,这混蛋小子盯上平安,要抢平安回去只给他一个人看病。 每每想到这里,穆远就悔恨。因为他一个疏忽,差点犯了此生绝不能接受的大错。 幸好,平安远比他想得要聪明机警,不但全身而退,还给了机会让他将计就计。 “你为什么要卖秘道的消息给我?”金十八感觉到智商被碾压,异常羞愤。 “上回顺宁关破,就是因为一条穿山秘道。后来那秘道虽被我保安军炸山堵死,但龙州军始终未动,虎视眈眈,必定是等着你父君准备大举攻江的时候,还从此处侧攻。既然大夏军想出奇不意,我为什么不与你们行个方便呢?毕竟秘道能有一条,就可以有另一条。对于尝到甜头的人来说,倒也不稀奇。” “那个秘道就是你派人挖出来的?”金十八终于明白了。 穆远却摇头,“是我派精锐队伍,一夜一夜,一脚一脚,秘密踩出来的。若非细节处都让你满意,你怎么会上当?” “想必,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秘密旅人也是你的人?”金十八恨不能有把刀能插在自己心窝。 穆远正端起一杯茶,闻言,把茶慢慢洒倒在了地上。 金十八以为他是要换新茶,没多在意,麦谷却暗暗叹息。 他顺服于穆远之后就得知了一些细节:那个所谓的秘密旅人是穆家军中一名负责军需的老兵所扮的。 那老兵的妻子儿女全都死于多年前那场屠城大乱,族人也凋零殆尽。所以,他明知此次必死也还是主动请缨。因为大夏人得到秘道消息后,必然会杀掉他灭口。可他若不死,大夏人又怎么会上当? 这不是细作任务,明明是慷慨就义啊。用生命,换取了敌军的信任与鲁莽。 金十八是个精明的小混蛋,金五是个凶残的大混蛋。若非之前的细细部署筹划和这些崇高的牺牲,这场胜仗从何而来?这根本不是遭遇战好吗?只不过因为金十八绑架了大长公主而猝然提前罢了。 “呵呵,我自以为聪明,岂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简直愚蠢。愚笨如猪!难道说拼了命才找到的消息就是真的?我倒不如是个真笨的,那就不会觉得自己了不起,不会觉得一切尽在掌握。结果呢,自己找上这个坑,并且自己跳进去。” “你其实也并不想早动手对么?”穆远冷笑一声,“别再我面前卖蠢,我从不曾轻视任何人。你虽身体孱弱,野心却不小,不然也不会上套。你始终打算回到大夏后,与你父君研究好攻江对策再开启这条秘道,怪只怪你要绑架神医归国。所以,你败在心中有私。” “对嘛,你不蠢,至少不是最蠢的。你们大夏以军功论英雄,不管谁争位,都要累积军啊。你绑架我们大长公主,偷鸡不成蚀把米,迫不得已只能向你五哥求救。你生于皇族,虽了解人性之恶,可却没想过恶到这个程度。”麦谷接过话,毫不留情的说,“你那五哥得到消息,必然以为是上天给的大好机会。即能借我们的手除掉你,还能一举拿下志丹,金汤,再剑指延安府。所以,他直接动手了。若论起金五的冒失,可比你的自以为是还可怕。” “我五哥之前从未如此,是立功心切……”金十八不知是该哭还是该恨。 “行兵打仗,野心可以,却要不得私心。”穆远流露出轻蔑之意,“对战之时,也不只是布阵用将那么简直,连对手的性格和手段也要算上。你们大夏人如此贪婪,请君入瓮之计最为恰当。就算最后你们不上当,我只当是演兵,也没有损失。可结果呢?夏君损失了两个儿子。最宠爱的被活捉,最勇武善战的直接战死。” 金十八垂下头,似乎被打击到了。 良久,却又抬起头,扬声道,“你捉了我,以为我就会成为人质,以后能和我父君讲条件,甚至交换什么利益吗?”他语带嘲讽,甚至一丝挑衅,“你错了!我父君会为我五哥报仇,若你杀了我,他会认为我死为英雄,可以进入大夏的荣誉堂。而你这场仗虽然胜了,却会激起我父君和全体大夏人的血性,他们会不顾一切的进攻。大江,呵呵,就要完了。” “你这混蛋小子!”麦谷拍案而起。 这下,轮到老鲁头呵呵笑了。 但穆远却连神情也没变过,忽然让金十八有些迟疑起来。 因为,那意味着胸有成竹,意味着一切都没有脱离对方的推测。 “我还怕你父君怂了,他敢决战最好。”穆远手中正抓着沙盘中代表沙漠的一把沙,一边说,一边把沙慢慢又洒下来。 从金十八的角度,那沙有如细雨,绵绵不绝,却最终覆盖了一切。 “我从上战场那一天,就立愿,在我的有生之年,终究能夺回我大江的失地,让大夏人不敢踏入长城关口半步。我从此次出征那一天,就等着你父君亲自前来,与我决一死战。我要让大夏经历惨败,至少五十年内不敢侵边!” 掷地有声。 “我不信你这种说法。”金十八大声反驳,却又蓦然有点心虚。 “仗是用刀枪鲜血打出来的,无关你信与不信。”穆远重新回到帅椅上,坐下,“你说会以你父君的反应来交换你的人,现在你做到了,带他走吧。” 金十八愣了。 他是抢先把父君的反应想说了,打算后面就可以狡辩,说自己已经提供了交换条件。他自觉得穆大将军是个沉默的人,自不耐烦与他纠缠。那么,他就有几分胜算要回鲁叔。 大夏的战俘,是必然要送入京的。从此为奴作牛马,失去自由。或者留在此地关押,受尽虐待,能活下来就用于以后交换战俘的时候。 426 年轻人啊 大夏人对大江人,就是这么做的。 但他万没想到,穆远这么痛快。 “鲁叔身上的铁链……”金十八犹豫了下。 “别这么得寸进尺。”麦谷一拍桌子,“我们大将军能答应你的无理要求,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这老瓜皮武功这么高,心肠这么毒,真放任了,他演几出猢狲戏怎么办?伤了我大江军民一丝一毫,都是天大罪恶。” “你们已经让我中了毒,一丁点真气也提不起来,现在还要锁我么?就这么怕我?”因为金十八在今天的言语交锋中完全落了下风,老鲁头又生气又心疼,忍不住叫嚣。 “怕你个鸟,还不是我们大将军品格高尚,上上之人,规定了不会虐待俘虏?至于那铁链子,是让你尝尝失去自由的滋味,不然你不知道你们大夏人好战,百姓到底有多苦!”麦谷这下拍案而起了。 金十八生怕穆远反悔,连忙上前拉着老鲁头,一言不发,直接告退了往外走。 赵平安在外头看了半天戏,迅速绕到帐篷侧面去,没让金十八撞到。 帐篷内,麦谷气呼呼的道,“大夏人全是他妈的白眼狼,不识抬举!依我说,大将军没有处置了金十八也好。养得肥胖胖的,等决战那天,直接杀了他祭旗,运道好到没边儿。” “不,要留着他,看到大夏的溃败!”穆远神情自信地说。 麦谷不服,还想反驳什么。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真是那么回事。还有什么比亲眼看到失败,更能挫伤敌人的内心和自尊呢。 而这话让帐篷之外的赵平安听到,她却很明白穆远的深意。 穆远想的不只是凭武力让大夏五十年不犯边,还想为大夏培养出新君,让大夏至少老实一百年。 只要金十八被切切实实被直接威慑过,品尝过惨败到不能翻身的滋味,亲历过战争的苦难,加上又是从来向往大江文明的,就很容易被同化。这样的人将来如果能接手大夏国,就不会那么好战了。 身为大江国的大长公主,这赵氏江山有她的一份儿,面对这样为国为民的忠臣良将,哪能不心悦? 何况,她本来就心悦他到不得了。 因此她慢慢掀起帘子,一步走进来。 穆远和麦谷都吓了一跳。 麦谷是真意外,穆远是没想到她这么干脆直接,心理建设完全跟不上。 “见过大长公主。”麦谷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施礼,又关切地问,“公主身子可大好了?” “我没事。”赵平安伸手,做了个平身的姿势。 “不知公主前来,可是有事吩咐?”本来麦谷不想说话了,但穆远就是不吭声,总不能让人家金枝玉叶先开口。 迫不得已,他只好硬着头皮上。 “嗯,有点事情要召见穆大将军。可是穆大将军看起来很忙,我就想亲自来问问。”赵平安目光扫过穆远说。 “哦,那臣先告退,公主您慢慢问。”麦谷知趣地想走。 哪想到穆远手快,一把拉住他,“等下还要军务协商,你且站下,大长公主先请讲。” 闻言,赵平安一挑眉,冷不妨轻哼出口。 同时,连着瞄了穆远好几眼。 在门外的时候,她就仔细看了他几回。他较之之前更黑瘦了些,身姿却奇怪的更加挺拔了,并没有憔悴之感。神情间,也更为坚毅。似乎战争就是他的风霜,能为他这样的人,铁血的男人,染上别样的魅力。 特别是当她看到他的紧抿的唇角,想到不久前他救她时那仓促急切却又灼热的一吻,心里就像有小火苗往外窜。 她不知道,她一说话,穆远的目光也有意无意落在她的红唇上,瞬间想起那样的柔软芬芳,被护掌掩盖的双手要紧紧握住,才能控制住情绪。 只是他的无措和相思控制得有点过头,看起来有点像冷漠,令赵平安不禁赌气起来。 妈诶,这什么意思?另一边,麦谷头都大了。 他知道穆大将军和公主之间有情况,之前还没注意,但被老婆阿窝耳提面命了一下,现在已然明白。 因此,他站在这儿就感觉被火烧似的。明明想走,却因为身份的原因,未得命令不敢直接退下去。现在大长公主明明带了气,穆大将军这是做什么啊?这让他简直就像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 “大将军既然这么忙,就等你忙完到本宫下塌的地方来。”赵平安不禁硬起脾气,“这是传召。” “可是公主,臣很快就要赶赴金汤……”穆远垂下双目。 这是事实。 但也是他忙于战事及善后,没有时间平息自己的心绪,没想到未来要怎么相对,所以才下意识逃避。不然就会像上次一样,冲动吻上去,简直不计后果。 战事会越来越艰难,他得保证平安不受伤害。不仅是边境,还有京中。至少,得有个万全之策…… 而她在他身边转悠,他的心就乱成一团麻,什么事也做不好。 “意思是,你要抗召呗?”赵平安挑眉。 “不不不,我们大将军绝对不敢,也绝对没这个意思!”麦谷连忙再度硬着头皮往回拦话头,“确实是……确实是事多。” 唉,年轻人啊。 不管多高的身份地位,不管多么有大智慧,遇到儿女私情都这么别扭呀,真让人操心得头疼。怪不得苏牙才二十多,都长得像小老头子似的了,遇到这种闷葫芦的主上…… “那好,我可不敢耽误国之重事。”赵平安见穆远一幅要划清界限的模样,更气了,“我只是想告诉大将军一声……” 她顿了顿,脑海中飞快的想着借口。 她本来就是会情郎的呀,哪有什么正事?不过这情郎很不上道,非要摆出一心为公的样子,倒搞得她变得很被动了。 好在她反应快,见到穆远就想到他背后还有个贱人,立即灵机一动。 “我想问问穆大将军,苏美华,现在在哪儿?” 穆远一愣。 谁?苏…… 哦对了,苏美华。 可是,他有时间想到那个女人?! “在我那边好好押着呢,大长公主放心。”又是麦谷救场。 427 蝎子粑粑,独一份儿 押?! 这说明穆远怀疑了那个贱人。也好,至少他有个态度,倒让她的气消了些。 “多谢麦大人。”她干脆不理穆远,直接对上麦谷了,“烦麦大人把苏美华悄悄提到我那里,暂时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关于这次本宫差点被绑架的事,我要亲自审问,不劳其他人费心了。哼。” 终究没忍住女孩子那种酸溜溜的说法,夹枪带棒来着,最后还奉送了一声冷哼,然后甩帘子走了。 “哎。”麦谷看着赵平安的身影消失在帘外,不禁长叹一声。 他反过身,拍拍穆远的肩膀,“战场上同生共死过,我也就不见外了。我长你几岁,就托个大。你看看这事,你说说,你说说这是何苦呢。” “我得想想怎样才是对她最好。”穆远沉默片刻,道。 “这事吧,我懂你。可是,女人家可不这么想。我家阿窝常常说:你们男人总是凡事自己决定,怎么不问问女人的意见呢?唉,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别由爱生怨。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啊兄弟。”麦谷又拍拍穆远的肩膀,叹息道。 与此同时,赵平安气呼呼的走出军营,都忘记叫秋香跟上来。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尤其有一对小两口恩恩爱爱的推着菜车贩卖,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的,羡慕得她眼睛发红,又气得跺脚,“装什么装呀,明明喜欢我的,非要冷着脸,到底是要骗谁?” “骗自己呗。”旁边,有个声音插进来,吓了赵平安一跳。 回头,却是苏牙。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吓我,我可以说你是冲撞了本宫?”赵平安被撞破心事,恼羞成怒。 苏牙陪着一脸笑,“公主您大人大量,又比天上的仙女还善良,不会这样的。臣有罪还不行吗?实在是公主直接说出口,我不小心跟了一句。本想着心里说说,哪知道也就冲口而出了。”他也很后悔呀,也不知道那话怎么就溜出嘴了。 “你觉得他心里有我?”既然被听到心里话,赵平安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追问。 也因为,她深知阿布和苏牙这些人相当于穆远的兄弟,其实比花三还亲近,是可以诉说心里话的。 “一定有!肯定有!必须有!”苏牙脚跟相磕,像是回答军令似的说,以加强确信感。 “证据呢?”不能空口说白话啊,亲。搞不好,你是为你家将军打掩护的。 “有有有!”苏牙一连气地道,“小事就不多提,单两件。一是我们将军出征的时候,苏大小……呃,苏美华让她的贴身婢女送了我们将军一把华丽的刀,其实算是匕首啦。” “对,你们将军珍而重之的收起来了。”不提还好,一提就气。 苏牙是个天然黑吧? “那是表面,实际上……”苏牙一面随着赵平安慢慢向前走,一面说,“实际上,将军随手就把那玩意儿赏给我了。虽然姓苏的没安好心,但咱得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苏牙觑着赵平安的神情,小心地道,“那匕首的刃口是真好,可惜落在了不懂刀器的人手里,外面配了华丽的套子,生生糟蹋了好东西。那种宝器,必须配上鲨鱼皮,呃,是臣下扯远了。” 见赵平安眉头轻蹙,苏牙连忙住口,进入正题,“于是我把匕首留下了,另配了套,就放在我靴筒里,预备防身用。原配的华丽刀鞘,我把上头的宝石全拆了下来。我们将军身边的近卫都是我过命的兄弟,一人给一颗,大家就当存老婆本。” “你们将军没心疼?搞不好他只是做做样子。”赵平安故意怀疑。 苏牙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们将军再没问过这事,根本就是忘记了。相反,臣下斗胆问一句,您赐给过我们将军一块帕子是吧?” “你怎么知道?”赵平安惊讶了。 苏牙错着牙,摇着头,啧啧有声,“那可是我们将军的宝贝呢。在西进的路上,不小心丢过一回,他大半夜的跑回去找,因为军规所限,就这么单人匹马,在荒地上找这么一个小玩意,居然还让他找回来了,清晨方归。之后哦,天天这么贴心放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疲惫之极的时候,就这么拿出来傻看。臣下再斗胆说一句,请公主不要责罚,千万不要打我的板子。那什么……其实,那帕子绣得真的很差劲啊,除了料子就没有好的地方……” “苏牙,你胆子是太大了点!”赵平安咬着牙说。 好像是威胁,可是眼里的甜都藏不住,要流出蜜来了。 苏牙正是看到这一点,才敢这么顺嘴胡说八道。虽然听着冒犯,可公主爱听,就绝对不会罚他。等他们将军成了驸马,或者公主成了将军夫人,必定有他苏牙好果子吃的。 关键是,他并没有溜须拍马呀,说的都是实情。 说实话而落好处,他苏牙真是天上地下的蝎子粑粑,独一份儿! 顺道还帮一下他那闷葫芦的将军,太爱一个女人,把自己爱得缩手缩脚是不对的。 “哎哟,有时候还偷偷往脸上贴。当我们都没看见呢,真是的……” “好了,不要议论上锋,这不是军中规矩吗?”赵平安打断苏牙。 因为再说下去,她都要脸红了。但不是害羞,是心里美的。可是不管怎么说,她是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国公主,也得端着点才行啊。 穆远说了,她是国体呢。 “话说你不守在营里,跟出来干吗?”她迅速转移话题。 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甜,她要慢慢消化,偷偷的,私下的,不宜公开讨论。 “还不是我们将军。”苏牙想也不想地道,“他说了,但凡觉得公主您的安全无保障,就要我们放下一切,以保护公主为先。依臣下看,您身边没跟着人。虽说志丹目前都快路不拾遗,夜不避户了,终究还会混入宵小之辈的。所以我跟上来保护您,直到您回到指挥府。” 他说得那么自然,一看就是事实如此。这令赵平安又是一阵心甜,生怕当街像个花痴一样笑出来,连忙板了脸,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66有话要说………… 今天对于我来说,还是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杯桑。 不过,还是祝大家,祝有情人的你们都开开心心的呀。 428 本宫非君子 回到指挥府不久,麦谷亲自把苏美华带进了府。 “遵公主的懿旨,路上并没有惊动任何人。”麦谷很殷勤的介绍,“现在就关在阿窝住的主院的后罩房里,不知公主想不想立刻审她。” 麦谷想得周到。 苏氏在当地是汉族大户,树大根深,看不见的触角很多,很长,就算他这个当地最高职位的武官,也轻易动不得这些豪强。不然,也不可能之前悄无声息地搞出一场刺杀戏来,居然还借了匪徒的名义。 再反观那个苏美华,长得漂亮是漂亮,文雅是文雅,之前面对面的时候还丢过几令人怜惜又不屈的眼神给他。若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可能会同情她了吧?可是,他却看出那眼神有点阴阴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万一,再没憋好屁呢? 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公主从他的地界儿里出了事,可不能再从他家里出事了。苏美华害的是大长公主吗?还是害了他的身家性命啊,让他如何能不小心。 而他相信自己的夫人并不是柔弱无能的小女子,所以有阿窝看着,帮着,挡着,至少不会有大问题发生。 不过呢,他是武人粗人,阿窝也不是什么细致的,他这府里除了大门口的牌匾外并没有什么匾额,就这么主院,前院,侧院,后院的乱叫,此时和贵人表述起来就有点费力。 本来主院应该让给公主的住的,可公主要清静,封闭,又不愿意大费周章,如今只住了稍微有一丢丢景致的待客左侧院。 “先不审,私下带我去看一眼。”赵平安想了想道。 麦谷要前方带路,不过赵平安不想惹人耳目,最后连阿窝夫人也没惊动,只是叫了个她身边可用的婆子来。 指挥府后宅的人不多,让阿窝打理得井井有条,此时又特意关照过,所以赵平安跟着那婆子从风雨长廊上慢慢走过来,竟然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到了后罩房那个小院外,赫然发现居然上了大铁锁。 “我们夫人知道此人重要,也要和其他人隔开,因此上除了奴婢等几个特别可信的,其余人等都打发到右侧院去拆墙了,晚上也不得回。看您需要几天,他们就能干几天活。” 赵平安不禁莞尔。 拆墙?! 阿窝的性子真是聪慧可爱又爽真。 为了隔离苏美华,居然找了土木工程来给府里的粗使丫鬟婆子来做。这种体力消耗程度……确实可以保证闲人不生闲心,也不生闲事。 “你们夫人想得周到,开门吧。”赵平安微笑道。 婆子见大长公主脸色好,也暗暗松了口气,手脚麻利的把门上的大锁打开。 赵平安慢慢踱步进去。 在大门里,远远就看见苏美华坐在屋檐之下,神色就算强撑着,也有些萎靡。 本来么,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哪能有多少理直气壮。 其实按照苏大才女的做派,炎夏之日应该慵懒的歪在小轩窗下的美人塌上,或者优雅地坐浓密树荫下的石桌石椅旁,摇着团扇,饮着清茶,吟一首伤春悲秋的诗。 可此时,她就只能坐在一张小竹凳上,身上穿着仆妇们的粗布夏衫和面鞋,露出半截子手臂。一把乌黑秀美的长发也灰扑扑的,随意盘了个发髻在头上。 人倒是没怎么瘦,就是紧抿着唇,不知心里盘算着什么,不安着什么,人瞬间就显得老气了许多,有点严厉的模样。 可见啊,不管多美的美人都是要打扮起来的。 除非那美人是真正的腹有诗书气自华,人美心善不是伪装,那就任风雨摧残也不能掩其光华。可是眼前这一位,显然不是。 而在不远处,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就坐在阴影里,虎视眈眈的盯着院中的一切。见赵平安来,又见那个随行的婆子丢了个眼色,就立即低头垂目的退到角落里去,一声不吭,极有规矩。 苏美华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赵平安淡然微笑。 苏美华的身子僵真片刻,顷刻又放松。也不起身见礼,反而端正了坐姿。 对峙。 呵呵,其实是摆样子以压抑内心的虚弱吧? 可惜就算苏美华拼命着强撑尊严,赵平安却是蛮不在乎的。 不过那婆子在旁边看得恼火极了,才想上前呵斥,赵平安的话就令她顿住脚步,“看她那样子,倒是没受什么苦。” “是大长公主的仁德,我们老爷夫人不过是揣度着您的意思办的。”那婆子极会说话。 见赵平安不语,又接着道,“拉过来的时候,在路上怕有人问,就只说是我们夫人要买几个看着撑头的伎子,为了歌舞娱乐用的。” 一言至此,苏美华脸上的怒气一闪而过。算她有城府,居然没有立即发作。 赵平安却并不理会,只对婆子点头道,“你们家老爷夫是君子,也有劳你们了。” 那婆子连忙道罪不感,很是受宠若惊。 赵平安却转了话风道,“不过呢,本宫却不是君子了。本宫认为,不管什么人,甚至阿猫阿狗犯了错,都是要受到惩罚的。杀伤人命还能好吃好喝的供着,倒违了天道。所以从今天开始不用送饭了,若要喝水用水,那不是有井有辘轳吗?” “是。”那婆子连忙应是。 苏美华听这话,心里一阵惊恐,却露出轻蔑笑意,想反唇相讥。 哪想到赵平安连看她一眼也欠奉,吩咐完毕,直接转身走了,连背影都不迟疑。 紧接着,大门咣当一声在闭,重重落锁。 苏美华张着嘴,伸着手,就那么僵在那儿,不上不下的没有着落。 倒是那两个婆子也从阴影角落中出来,一言不发的坐回原来的位置,紧盯她不放。 苏美华表面镇定,其实又怒又怕。幸好身上的粗布衣衫宽大,掩盖了她身子发抖的事实。 赵平安不敢弄死她,不敢的。她对自己说。 毕竟她是重臣家的女眷,士林领袖的嫡亲孙女。若是她陷进来的消息被瞒得死死的便罢了,现在不过是无知者不知情而已。赵平安若真的动手杀人,必定会有消息透出去,查起来也容易得很。 …………66有话要说………… 大家没忘记苏贱人吧?得处理呢。 429 欠饿和欠揍 所以她断定:姓赵的不敢! 就算赵平安的身份地位极高,现在连太皇太后都奈何不了她。但她却也处于朝廷斗争的中心,轻易不会做出这么落人把柄和口实的事。 对,赵平安不傻,不会这么干的。 可是赵平安对她是什么态度?也不过就是者辱罢了。她只管死死忍着,不让对方抓到错处,反正她做的那些事不会被拿到证据的。当时参与的人,死的死,傻的傻,只余下她一个了。只要她不开口,赵平安就丁点半法也没有。关她一阵子,总归要放的。 这边,苏美华这边内心忐忑不安,不断做着心理建设。那边赵平安却神色轻松,脚步轻快的往回走。 她倒不是虐待俘虏,也不是为了泄愤,但苏美华每天搞出这么多事来,终究不过因为两个字:欠饿。 再两个字:欠揍。 苏美华日子过得太好也太闲了,若为温饱而忙,哪会生出这么些心思害人?有那么多人因苏美华的私心而死,饿几顿算是好的了。 “公主,不如属下先替您拷问拷问?”阿英低声道。 赵平安被苏牙送回指挥府后,阿英随后就追了回来,留秋香在那边替岗帮忙。 “不用,先饿她几天再说。”赵平安摇摇头,“对她太客气,她就不会反思。胃里塞得严实,她的嘴也会严实的。咱们暂时又不离开,所以不用忙,先刹刹她的性子再说。就算猎回来一只野猪,要吃它的肉,也得让它老实些,不再蹦跶再说。” 其实苏美华的心智还真是蛮顽强的了,这都好几天了,穆远不闻不问,麦谷就这么关着她,她居然还能装样子,摆架子。真是赖蛤蟆掉脚面上,咬不死人,膈应死人。 “属下还是觉得打几顿比较痛快。”阿英低声咕哝。 毕竟,为了那贱人的一己之私,死了那么多的人。若是平常,就算投入大牢,百般刑求也不为过了。 切,什么大小姐? 心里有冤,有信念的便罢了。心里有亏的,但凡打得皮开肉绽,没什么不能招的。 赵平安失笑,“我虽然行事简单粗暴,但不崇尚暴力。再说事关苏氏家族,往后报上这案子的始末,还是表面做得光溜些比较好看,不能只求痛快。” “那……就这样,先饿几天?” “试试吧,应该有效果。”赵平安不太负责地说,“这种大小姐,从生下来就被人捧在手心,惟一几次吃憋,还是倒霉在我手里。就算是我,身为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公主,只怕她心里也不是服气的,不然不会搞出这么多事。如今,咱们让她连饭也吃不上,她才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她妈,都得惯着她。就像熊孩子想要什么而不得,这样才能让她发火,也才能丧失理智。当她撒泼耍赖,你才能揍她啊是不是?唉,生在皇族就这点不好,太多人盯着你犯错,所以做什么事都要讲究个名正言顺,懂吧?” 阿英半懂不懂,细想,又觉得有点道理。 “但不要饿过头了,差不多的时候就把苏美华提到左侧院见我。”见那婆子懂事的远远坠着,赵平安低声吩咐阿英,“至少,得保证她有力气动手。” 阿英吓了一跳,“动什么手?” 赵平安停下脚步,下意识的抓抓额发。她只要是想坏主意,就有这个小动作,身边的人都知道的。所以,阿英有点惊恐。 “这件刺杀的事你是知情的,虽说到最后我和那谁谁配合出一个极好的结果,但最初却是由恶意而来,期间还险之又险,还无辜死了个产妇。这一回若赌输了,死的就不仅是我这个大长公主这么简单了,说生灵涂炭也不为过。所以苏美华,苏家,罪过大了,不能轻易放过,必然要追求最大的后果。”她把穆远的名字省去了。 随后,又慢慢沉下神情道,“但,难点是我思来想去,整件事真的做得滑不溜手。更要命的是当时你和阿鹏阿米太生气了,那些所谓匪徒被杀得连个活口也没留下。苏美华身边的丫鬟仆妇,之前麦大人未和穆……那谁谁未必没有审过,却没消息报上来。这就说明,那些人是真不知情的,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而已,还是糊涂鱼,没有证据价值。惟一可能性比较大的就是苏美华的贴身丫鬟小丹……” “傻了。”阿英接过话,一脸冷漠地耸耸肩。 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小丹跟着她家小姐做了那么多为虎作伥的恶事,落到这个下场也怪不得谁。 那毒烟不仅让人浑身无力,还能让人头脑发晕。当时包括她在内的、公主身边的所有暗卫,都是功力深厚者,加上楼大掌柜的解毒汤灌的及时,所以没有受到额外伤害。就连那些当兵的,以及仆妇们,因为身子健壮,受损也极微。 只有小丹,平日里比小官家的小姐过得还舒坦,身子娇弱,只怕之前还接触过毒物,体内里积累了不知名的毒素,居然伤了脑子,如今变得痴痴呆呆。 若非他们深知公主仁善,不会为难一个傻子,小丹连命都不会有,丢到街上不知如何惨法。如今好歹有口饭吃,就在麦大人后府里关着,跟着收拾花园的婆子做点粗活。 “所以,这件事很难查。”赵平安有点无奈地接着说。 阿英点头,虽说不甘心,却是赞同。 “那我就想了,不寻常事,是不是可以用不寻常手段来解决?”赵平安斟酌着说,“很多事,需要换个思路对不对?人是坏的,上条尾巴抓不住,不如我们给她提供个机会,抓着她下一条尾巴,简而言之就两个字:挖坑。” “您想怎么挖?”阿英瞬间就紧张起来了。 因为结合她家公主刚才说的诸如“动手”之类的话,她为什么有不祥的预感,后脖子上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苏美华恨不能我死呢。”赵平安嗤笑,“哪怕我死了,她也得不到穆那谁谁,她还是想让我死呢。我知道她为人谨慎,可她也大胆,做过好多对自己都狠的事。那么如果她被饿得愤怒,被激得失去理智……” 430 不要浪费,是为天道 “不行!”阿英还没听完就断然拒绝,“绝对不行!死也不行!” 赵平安没想到阿英的反应如此激烈,有点怔然,“你还没听我说完……” “公主不用说了,不过是公主想以己身为饵,诱使苏美华行行刺之事!”阿英差点跳脚。 她是死士出身,早就被训练得波澜不惊,心如止水,哪怕面对生死也很淡定,只比木头人多出口气儿而已。平时的情绪极少波动,虽然跟了赵平安之后,被不着调的大长公主潜移默化,恢复了几丝“人性”,也还是异常冷静理智的那种人,绝没有这么濒临崩溃的边缘过。 有了情感,于任务不利。 所谓死士,就是打磨掉所有对外界的感觉,就是个杀人护人的机器。 可现在呢,居然被赵平安的异想天开逼成这幅模样。 “之前苏美华做下的恶,不仅差点害了公主,还差点闹出边境的乱子,危及到整个大江国的安危。结果虽是扭转了乾坤,可究起根来,她的所作所为等同于谋逆,卖国,和叶贵妃当初引天花入京的性质同等恶劣,也同样的罪无可恕。” 赵平安不仅挤兑得阿英情绪破功,还破天荒的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算得上唠叨了,“没错,这女人还行事太过狡猾,手脚又狠又干净,加之现在是战时的非常时期,不宜大张旗鼓的查,公主一时找不到证据,奈何不了她。这些,这些属下都知道,可您……您也不能一急之下就乱来啊。” “我又没乱来,就是讨论一种可能性。”赵平安有点心虚的解释。 可阿英摆摆手,根本不听,“公主是想,既然证据难找,干脆不找了。反正目的就是让那个贱女人去死,那怎么死不是死?淹死和吊死,摔死和碰死,于死亡的结果而言也没什么区别。不如先把苏美华的尊严踩在脚下,激怒折辱于她,鉴于她恨得公主牙痒痒,当时情境允许的话,她气得红了眼,手边有趁手的家伙就会失去理智,直接对公主动手。哪怕没有真动手,只要有了那么点意思,到时候一个行刺公主的罪名就逃不掉了。最好是当场格杀,拍死这只讨厌的恶狼,从此清静。” “别侮辱狼,狼听到会不高兴的,大夏人也会不高兴的。”赵平安白了阿英一眼,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好让阿英别那么紧张。 可随后,她又有点烦恼,“再说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的?如果只为要了苏美华的命,我都不必这么安排,你们自己演一场戏,说她刺杀我不就行了,何必以身犯险?” “那公主是……” “苏大小姐这种人,生来对这世间没有贡献就罢了,这种人多的是。可偏偏,她还要危害社会。她这么无聊,除了想方设法得到一个男人之外就没其他事做了,吃饭也是浪费民脂民膏,那还不如让她的死有点价值。不要浪费,是为天道嘛。” “公主是想通过惩治苏贱人,意指苏家?”阿英明白了。 “所以啊,必须要有真凭实据。就这么死了,不是太便宜她了?”赵平安捏捏眉间,“若是凭前些日子她闹出的事,一个抄家是跑不掉的。可惜就是没有目击者或者直接人证,真的很难抓到她的把柄呀,我就想着不如给她点机会。” 顿了顿,又说,“我不是针对她这条贱命,本宫若把她当成正八八经的敌人,才是高看她,降低了自个儿的身份。我就是琢磨着可不可以顺手……” “您别琢磨了。”阿英摇头,很坚决的摇头。 “唉,我不是有你们吗?有你们保护,此事看着险,实则有惊无险,很可行。” “事有意外,公主。而且,有很多很多的意外是无法掌控的。”阿英继续坚决,一脸正色,“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这下,好公主也不会以身犯险。身为您的护卫,我拼死也不会答应您这个要求!” “哎哟,干嘛说死啊活啊的。”赵平安被阿英的坚决逼得气势弱了,低声咕哝。 “再说,公主只怕太小看苏美华了。”阿英一看有门,连忙继续劝道,“您也说了,那贱人是个非常狠的。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得下来。所以公主对此计并无把握,只是想冒险试一试。可依属下看,哪怕再怎么激怒苏贱人,她也未必敢对公主下手。她能忍着,就还有机会翻身。万一忍不了,不仅自己完蛋,苏氏家族也会受牵连。她心机这么深,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那这样,您还觉得她会轻易上钩吗?” 赵平安怔了怔,最终叹了口气。 是她被穆远的事搞得心乱,也想得太过简单了,也太想当然。另外,她也真的没有时间和精力专门对付苏美华,可是又不能随手让这贱人人间蒸发。京里,还有更麻烦的事等着解决,她下的每一步棋都得想到后招,却不能给自己留下首尾。 “那就关着她吧,暂时先不理会了。”此路不通,赵平安立即果断pass掉,“也不用饿她了,每天灾民们吃什么,就给她送什么。只不许任何人与她说话,一个字也不许!” 想了想又道,“阿窝虽然很能干,可她的手下人没经过任何训练,你亲自选两个咱们的人去盯着,绝不能让她与外界有任何联络,当然更不能让她逃走。” “公主放心。” “别因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轻忽她,很多事都是从轻视开始的。” “放心!”阿英掷地有声地说,同时暗松了口气。 可算是劝公主打消那不靠谱的念头了。 她家这位公主啊,从来不耐烦慢慢筹谋一件事,总是要快刀斩乱麻。这虽然痛快,效率也确实高,可相对的,也比较冒险。对于他们这些身边的压力也有点大,因为挥刀的时候有可能伤到自己嘛。 其实,对于赵平安而言,之前的计划虽然是临时起意,但却是最直接的办法了。可她也知道,阿英说得也对,苏美华万一不上钩,还猜测到她的目的,那就得不偿失。 431 现代的死因 对于难以解决的事,干脆就放上一段。冷一冷,早晚会找到解决办法。 反正她偷出东京城,前来西北边镇的事因为这场遭遇战,根本就瞒不住了。那就想办法把此事圆过来,顺便放出风去,说苏美华意图行刺,苏家似有通夏之疑。 苏家会利用舆论,塑造出士林领袖的形象,她也可以利用悠悠众口呀。只要放出点似是而非的证据就行了,毕竟苏美华闹的这出事也是有迹可遁的。这些迹象放在朝堂上和公堂上并站不住脚,放在百姓心里口中,却是令人难忘。 打草惊蛇的事她不能做,但敲山震虎还是可以的呀。 想通这一层,赵平安赶紧叫来阿米,秘密吩咐了一番,天也就晚了。 吃了顿相对丰盛的晚饭,她说累了,谴下众人,独自留在房间里。只是一闲下来,就想到穆远,以及穆远的态度,真是又心酸又生气,可是其中有掺杂了莫名其妙的甜。 不过也只能叹息:自己选的别扭男,还是硬核直男,哭着也要弄到手。 而每当她有不解不决的事,独自一人的时候就习惯性的摸着脖子上那半块玉玦。今天才摸了两下,眼前就是一黑一亮,“嗖”地一下进了空间。 赵平安差点高兴地笑出声。 因为几天来这个空间的神秘力量消耗得太大,她最后一次取药出来的时候感觉到了奇异震动,就好像地震似的,又像是房子要塌了。她几乎是被丢了出来,之后不管再怎么想办法也进不来了。 为此,她曾深深的恐惧过,生怕空间就此消失。习惯了金手指在身,她已经没办法失去它了。虽然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抛掉这个依赖,不管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但绝不是现在,她远还没有准备好。 “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好怕失去你呢。”明知道空间不是人类,她还是高兴的大喊,“原来你只是累了对不对?像我一样,好好睡一大觉就好了。但我保证,以后绝不这么对你了。” 嚷嚷完,只觉得心中畅快,再转过眼,忽然发现那台联通两个时空并古今的电脑屏幕是亮的,还有光标再不断闪烁。 这个神奇空间随着她医治的人越来越多,掌握的医术越来越广,也开始不断升级,变得越来越大,传过来的东西更开始变得广泛,偶尔还能反向传送。惟有这台电脑,还是极老式的,到目前为止就只能通过一个界面聊天,传递个文件啥的,语音和视频通话没有实现,连游戏也没得打。 而现在这种情况,明显是身在现代的芳菲给她留言了。 她连忙跑过去,打开面面细看。 平安,你在哪儿? 平安,回话。 平安,不管你什么时候来,立即回复我。 我会守在这里等你来,有非常重要的事对你说。 关系到身家性命,你快点回复。 满屏的文字,密密麻麻,都是催促。 芳菲一贯冷静,稳重,这次却表现得相当急切,似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对,必然是出了大事。 赵平安的心还没有雀跃了一分钟,立即就提了上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管遇到什么事也要镇定,然后打下一行字:我来了,你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 芳菲几乎秒回: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久才来? 赵平安本想让芳菲先说正事,但又怕她心里不踏实,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极简的说了一遍,同时说明不进空间的原因是消耗过大,空间关闭了。 “那么是你那边出什么状况了?是药物传递的问题,还是你……”她想问芳菲,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可话到手指尖,又缩了回去,没打出来。 自从有了这个空间,就一直是芳菲帮她。她只是在空间升级后,偶然成功的传递的几件古代小古董过去,也不过为了抵消这些药资罢了。如果芳菲真有困难,她是丁点忙也帮不上。 这让她感到非常愧疚,虽说她们是好友,是闺蜜,芳菲不会计较什么,可她却也觉得无以为报。 那边芳菲却似乎松了口气,直接进入正题,“我没事,是你有事。不,是你的事。” 这就让赵平安好奇了:她人还好好的在古代大江国,在现代中国会有什么事? “你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更是觉得,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穿越和重生。可你呢,又穿越又重生,把奇怪的事都经历了一遍,似乎困在一个因果循环里,没办法向前走。我想,这其中自有天机,可也有你自身的原因。”芳菲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套,然后说出关键内容,“平安,你稳住了……我查到了你在现代的真正死因。” 什么?! 尽管芳菲铺垫了半天,赵平安还是惊得差点跳起来。 她在现代时死得不明不白,还硬被说成是自杀。而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也绝不会自杀。但虽然是很冤枉,很不甘,可在古代大江活了两世,有太多事要做,有太多债要还,有太多改变要适应,她慢慢的淡忘了这件事,怎么会突然又出现了转机和变数?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强行平静了一下心绪,“长夜漫漫,你别着急,一点一点说吧。” “你在现代的时候,是被毒死的。”芳菲回话却干脆,毫无缓冲。 赵平安愣怔了片刻。 其实有想过这种可能,也许这是可能性最大的。但她在现代的肉身既死,又魂穿于异时空大江,当然也就没有办法调查当时她的死因了。她还以为,这会是个不解的谜,永远埋藏进时间的长河里,再也无人捡起,成为她永恒的遗憾。没想到,居然以这种突然的方式出现了结果。 “什么毒?”到现在,她是真的冷静下来了一点。 不是芳菲出事就好,至于她自己,已经算焦头烂额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有问题慢慢解决就是。 …………66有话要说………… 我虽然一直没有在这里感谢,其实能在作者后台看到大家给我的打赏。 真的特别谢谢你们。 这本书这么冷,我更新这么垃圾,还能正版订阅,打赏我。 可爱的读者朋友们太多了,写不过来名字,只打赏大额的,特别于下方鸣谢。 432 妒忌真是毒蛇啊 芳菲报了一个很罕有的毒素名字,害得赵平安再度发愣。 “你明白了对吧?”芳菲说,“知道能运用这种毒素的,必定是在药物研究的尖端行业里。确切地说,是在你主导的那项药物实验之下。” “怎么查到的?”赵平安定了定神道。 “关于你的死。不,确切的说你源于死亡的穿越,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追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被人害了,我咽不下这口气。”芳菲看似平和,其实内心是倔强的,典型的柔中带刚型女性。 所以,才和她这种刚中带柔,看似强势却内心柔软的人才能合得来。 “但是,这人手脚做得极干净,我用心尽力气也没查到什么。警方,自然也没有线索。” 这话,莫名让赵平安觉得有一丝熟悉感,却一时想不起哪里有问题。 芳菲则继续说道,“就算我拜托了一位药物研究学的顶尖大拿,他也没有答案给我。不过,做学问的人都这样,遇到难解之事就放不下。我觉得是天意,前几天那位大拿无意被不相关的事刺激,却突然意识到了漏洞,这才有了结果。我拿去和警方之前的各种检测报告对比,又经过警方认真又快速的调查,真凶终于找到了,居然是你那个学妹,一起在你们药物公司做事的人。” “是谁?”赵平安这时候只剩下好奇了,一时回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要置她于死地!做出这么极端的可怕事,那得有多恨,那手得多毒。她自问,虽然有得罪过人,却没有必死的罪过,也没得罪得这么狠的。 或者,她无意中做过什么? 可必定不是大事,不然她不会没有印象。但她却由此招至杀身之祸,那人也够变态的。 不过芳菲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许是为了让赵平安印象深刻,心理冲击更大,干脆啪叽一下,贴过来一张照片。 而看到照片的瞬间,赵平安的眼睛都瞪大到差点脱框。 苏-美-华?! 她猛地扑到电脑前,鼻子都差点贴到屏幕上,再三的努力辨认,恨不能连每一个毛孔都看仔细,最终那三个字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楚深刻。 是苏美华没错了,只是现代版的而已。 “这人你认识?”就算彼此看不到,就算隔着电脑,隔着时间与空间,芳菲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赵平安心中的惊涛骇浪。 不愧是闺蜜呀。 “这人叫什么?”赵平安反问。 “姓华,华美苏。” 赵平安差点笑出来。 苏美华,华美苏,颠来倒去,穿越时间,到底是同一个人,同一个魂,还是不同的生生世世?这两个人一而二,二而一,三世里都这么恨她,是分别恨的,还是都带着前世记忆? 老天,你开的什么玩笑啊? “这个人呢,不是穿越了,就是古代的她死后又转生到了现代。”她定了定神,把这奇怪奇妙甚至是奇幻的事捋了捋,才说。 芳菲明显也愣了一阵子,然后才道,“你能穿越加重生,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呢?苏美华此人你对我说过,不是跟你抢男人的那个贵族小姐吗?我一直觉得这种女人最是没有出息,所以根本没把她记在心里。听说华美苏的事,就觉得这名字不知哪里有点熟悉,原来在这里,倒过来念而已。” 赵平安耸肩。 之前也有熟悉感,确是在“手脚干净”四个字上。看起来这贱人不管怎么转世,人品性格和行事手法,是一点没有变的。 而她和芳菲有空间和这台电脑可以联通彼此,除了说正事以外,也会像正常的闺蜜之间那样,说点小心事、小八卦,共同骂骂身边贱人和世间狗男女,讨论一下喜欢自己以及自己喜欢的男人。当然,还有她的宫斗生活,芳菲的职场心事什么的。 “你不提,我都不记得那什么华美苏了。”赵平安努力回想第一世的事,“我对她印象极浅淡,不然不可能见了苏美华之后,什么也没想起来。我只记得我们在同家公司,还是学姐和学妹的关系,平时连话都很少说的,不然我不可能完全没印象。我是怎么得罪她了,她要弄死我?是不是,她带着记忆转世到现代,把在古代大江国的恨,转移过去了。不对啊,这在时间和空间逻辑上不对。” “你别纠缠于这个逻辑,不然搞疯了你也搞不懂。世界真奇妙,不是凡人可解的。”芳菲打断了赵平安,“不过警方已经审问过她,开始她还不承认,装无辜,后来在证据面前才放弃抵抗,全交待了。你当你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吗?并没有。正如你所说,你都没与她共过事,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别人不提起的话,你都记不起。” “那她为什么要杀我?”杀人狂还是误杀? “因为你的存在就是伤害她这种内心阴暗的玻璃心呀。”芳菲愤然。 毕竟,就算赵平安在古代大江生活得再好,于她而言,她的闺蜜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因为你们同样是名校毕业,还是学校里排名靠前的专业,都被人们称为天之娇女。可是你比她聪明,在学校成绩比她好,又是公司的名星研究员,有令业界震惊的研究成果。还因为你得到了最多的研究经费,最高的奖金和提成,居然还有一个到国外交流和学习的大好机会。这个机会才出现,你罪心于研究,还没听说,她就惦记上了。为此,还和主要负责人睡过几次,然后公司最后还是决定你去。” “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可不妨碍你被毒死,对吗?这个世界,这世上的人,荒谬吧?没有原因,普只是妒忌而已,却可以吞噬一个人的心。” 妒忌真是毒蛇啊! 苏美华在古代妒忌她的身份和拥有穆远的爱。华美苏在现代妒忌她的学识和研究成果…… 这是荒谬吗?这是太他妈的荒谬了。赵平安简直目瞪口呆。 “可就算追查到我在现代的死因,警方也介入了,更是调查了清楚,抓住了坏人,算是为我伸长了正义。你又为什么急于告诉我呢?毕竟,你并不知道这边有个苏美华,与华美苏几乎是同一个人,也就并意识不到我有危险。”赵平安又抓到了一个关键点。 …………66有话要说………… 这几天又要解谜。 另祝盆友们元宵节快乐,全家甜甜蜜蜜的。 433 老天爷搞批发 “因为,我在华美苏的家里发现了一件东西,很令我意外和感到不安的东西。”芳菲沉默了片刻,一行回答出现在屏幕上。 紧接着,她也没多解释,干脆又直接的,拍了一张图片传过来。 赵平安忽的趴过去,拼命盯着照片看,细看,再细看。 那是半块玉玦。 跟她现在脖子上挂的这块,能启动空间的这块,完完全全的相同。 当初第一次进入这个空间时,电脑屏幕上就有一块玉玦,好像是界面,又好像屏保。 但那图案不是半块,而是一整块。完美的圆形,阴阳鱼的图案。 那时经过芳菲提醒,她才记起在现代,她曾与芳菲在逛古玩市场时买过同样的玉玦,不过不是完整的,而是裂成两块的,阴阳鱼被生生从中间掰开了。当时她拿了右边的阴鱼,也就是墨色的。芳菲拿了阳鱼,也就是玉白色的那边。 她们还曾开玩笑说:如果以后失散了,或者老年痴呆了,再或者整容整到亲妈都不认识的时候,至少有信物可以相认。 而她现在脖子上挂的这半块正是那墨色阴鱼,是当初她在回东京城奔丧的路上,偶遇当时还称为石道长的师父送她的。 她也曾问过此玉玦的来历,师父却总是说:万物归真。是你的,早晚会回到你身边的。 她想不清这话的意思,后来就琢磨着可能是她穿越又重生,这有灵性的宝物追随她穿越了时空。当然这玉玦必须是宝物,不然怎么能开启空间,还联通了不同时间和空间呢。 后来她以为,她之所以能拥有这神奇的际遇,就是因为这宝物分处身在古代大江的她之手,以后身处现代中国的芳菲之手。她们俩个是感情极好的闺蜜,加上宝物相连,自然就联结了时空。本来很完美的逻辑,至少说服了她和芳菲,但现在又多出半块玉玦是怎么回事? 这玉玦共有两块吗? 如果全是裂开的,那就应该是四块呀。现在出现了三块,第四块在哪里?在谁手上? 可是,不对不对,说不通! 这样奇妙的宝贝,带着空间的神物,有一件都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她能曾经拥有都觉得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简直神异得无法形容,还两块?! 老天爷搞批发呀! 另外,为什么她身上这块和图片上这块,芳菲说是在现代的华美手里找到的,连裂纹和残缺部位都完全完全的一致呢?不可能连玉的折断都是相同的吧?这样的几率也太小了。 “我记得,咱们俩的玉玦能合成一块,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罅隙。就算是水和光,也没办法透过。”震惊之余,她想到某种可能。 芳菲仍然不回话,而是继续丢图,还连丢了好几张。 大约是觉得事实胜于雄辩,眼观比所言要真实的多,给人的冲击力也强烈的多。 这些照片都拍的是一整块玉玦,圆的,完美无缺的,除了中间有一条裂痕,提醒着这完美其实只是表像而已。而且照片有正面,侧面,背面,对着光线,浸泡在液体里……几乎各个角度都有。 “华美苏手里的,正是当初我们买的,被我拿走的那半块。”看了半天,赵平安下了定论,“那么问题来了,我身上现在这半块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才急着通知你。”芳菲回答,“反常即为妖,这件事太反常了,又反常在宝物的身上,若不及时留意,搞不好会出现谁也无法承担的结果。所以发现问题之后,我四处寻找善于理解古董的隐世者,看能不能解答这个问题。” “结果呢?”赵平安倒不是很紧张,却好奇得要命。 “问了好几个世外高人,没人能说得清确切的意思,但总体上有一种猜测:像这样的宝物,世间不可能有两件。我没有明说你我的状况,但他们都觉得就算不同时空也不可能有两件,毕竟这是逆天的存在,会扰乱天上人间的。” “那现在的情况要怎么解释?” “阳鱼,我手里有一块。”芳菲解释,“阴鱼,你手里有一块,华美苏手里也有一块。且不说她是怎么得到你那块的,总之是不同时空各有一块。那么,自然有一块是真正的,另一块变成了影子。景物映象,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谁手里的是影子玉?应该是留在华美苏手里那块才是吧?”赵平安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颈间,“不然,我怎么可能自由打开空间。力量,必定附着于我这一块之上。” “也未必,影子玉也有同样的力量,只是李鬼不能遇见李逵。而且这玉玦,原本就是完整的,只是不知为什么碎裂成了两块。” “现在是三块……” “对,所以必定还有第四块。而它们之间,彼此相依相连,互相感应。一块出现,另一块必在不远之处。现代中国出现了两块,古代大江也必定有两块。你,要找到另一块才行。” “这要怎么找?”赵平安有点为难。 就算是权势滔天的大长公主,也没办法大张旗鼓的去找吧?她现在处于政敌环伺的非常时期,不动,还有人找茬要置她于死地,若她有了弱点和需要,必定会被各方利用的。 要找这样的东西,本就是大海捞针,如此不是更难吗? 不过照芳菲说的,也许她不用找。既然天然之间存在在互相寻找的力量,搞不好那半块阳鱼自己在适当的时机就会出现的。 再不然,等回到东京城让师父给算一算,至少给个方向也是好的呀。 “怎么找?你自己想办法。真正的玉玦合二为一时,影子玉就会消失了。就像在真相面前,谎言存不住。在阳光面前,雪也会融化。而且你记得吗?你还没死去古代大江时,咱俩合过玉玦,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刚才我拿我的阳鱼和从华美苏家里找到的阴鱼也合了下,照样没什么反应。所以我觉得你要找到大江国的阳鱼,合在一起,现代的这两块就会消失了。” “或者是我这边的消失也说不定。”赵平安咕哝了句,隐约有些不安。 …………66有话要说………… 是不是感觉有点绕? 时空问题永远是这么逻辑复杂呀。想起我看的那个闭合因果链,当时看得头都大了。 434 她的记忆 “无论如何,我总觉得有半块阴鱼落在华美苏手里,必定冥冥之中有天意,而且天意为凶。所以我才急着告诉你,不管这消息有没有用,至少有个准备。现在你告诉我,华美苏就是你一直说的苏美华,我更觉得有阴谋了。你要小心这个姓苏的,谁知道她和这玉玦有没有关系?谁知道华美苏是不是她的转世,又或者带着某些天然的任务呢?不然,你怎么穿越又重生,结果还是遇到同一个人,又与同一个人成为死敌呢?必有缘故的。” “感觉像因果循环,没有解决的问题就不会消失。”赵平安叹了口气。 “不管是什么,找到它,解决它。”最后,芳菲坚决坚定的回复道。 听了芳菲的话,又收了些紧俏又急需的药物之后,赵平安就出了空间。 空间之前消耗的能量太大了,虽然现在能够重新进入,但总是感觉不稳。这才说了会儿话,四周和地面就似乎有些轻微的抖动,就连视线也模糊起来。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赵平安甚至想:万一她手中的是影子玉,搞不好很快就会失去她所倚仗的一切。 她是从自己房间进空间的,出来的时候必定还在同一处。 不过她进来时天色就已经晚了,她还声称要睡了,不让人打扰,因此连灯也没点。加上她这些日子累得实在够呛,秋香和阿英体谅她,又把周围的人都撤了个干净,只在外围守着。 这意味着:她身边没有人。 在现代的时候她还考虑到自己独居,万一身体有急症要怎么办?当然先打120,然后就近叫物业或者警察来帮忙,再然后迅速通知她惟一的亲人,闺蜜林芳菲才对,绝不能随便晕倒。因为,那很可能意味着死了也没人知道。哪成想,她穿越到古代大江国,做了万众瞩目的大长公主,前后两世,却仍然会遇到同样的情形。 不对,是在现代也没遇到过的情形。 不知是空间的地面抖还是她因为心神不宁而导致的腿抖,反正她摸黑出空间的时候居然就这么绊倒在了床前的脚踏上,整个人向前扑倒,额头还撞上了床边的小几,就这么……就这么磕得她晕了过去。 其实,也不能算是晕,就是眼冒金星,意识不清,有点犯迷糊。 想努力爬起来吧,却又似被噩梦魇住了,不管大脑里发出多少道命令,身子就是分毫不能动。想喊人来帮忙,先不提她的人都在远处守护,声音小了听不见。单只她自己,喉咙里根本发不了声。 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手中的真是影子玉,因为现代的两块半残玉玦合了体,所以她这边的力量受到了影响,反噬其主了? 她忍不住脑洞大开,胡思乱想,继续拼命挣扎。 可几番努力之下,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直观的表现就是,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屋里,也不是趴在实在的青砖地上,而是落在一条黑暗的河流中,正不断往下沉,往下沉,一直到被黑暗完全包裹起来。 咋回事啊?算了,爱谁谁吧。 累了,忽然产生了放弃的念头。而才当她一放松,还没来得及重新鼓励自己抗争,眼前就是一亮,似乎出现了一幅画面,又似乎她在看什么电影。 可她虽是旁观者,却又有一种奇怪的、身在其中的感觉。 这……不是她的记忆吗? 她不是回到了她的记忆里吧?换句话说,她重生后半失忆了,很多东西记不起,多想一点就会头疼欲裂。后来她听之任之,总算慢慢回想起一些什么。虽然并不全面,终究像是拼图那样,把碎片慢慢拼成了前世的全景。可惜,还是有些漏洞是空白,让她感觉自己的心都没有填满。 而此刻,就像那些回忆的漏洞里透出了光! 一念及此,赵平安干脆彻底放松,任自己走进相隔一世的时光里…… 就见一顶小轿,停在某处坟墓之前。 那坟墓很寒怆,连墓碑也没有,只不过一处孤单的坟茔,几块粗粝的石头压土,旁边几棵老树。坟边,黄土焙着几根凌落的枯草,连半点绿意也没有。 很奇怪,这样孤单寂寞无人祭奠的坟墓,却有山岳之感。 紧接着,小轿中走下一个女子,一身灰白,身段纤长,满头乌黑浓密得让人妒忌的长发盘成妇人髻模样。 妈的,怎么是苏美华!前世的苏美华! 赵平安心头一恼,眼前的景色恍惚,差点从自己的回忆里被踢出来。 她连忙敛了心神,收起愤怒,凝神细看。 这个苏美华,不是她印象中的苏美华,实在是上了点年纪,脸色虽然还是很白,大约长年心情压抑阴暗,脸上阴鸷纹很深,再加上眼角唇边的细纹,看起来至少五十多。若非那头发量感人的秀发依旧,简直让她认不出来了。 不过苏美华五十多岁的时候,前世的她早已经死了呀。 她死于三十八岁那年,在古代虽然也算中年女子,但在现代还是风华正茂。那年,苏美华也不到四十。 穆家倒台,小十四登位,她成为实权皇太后一样的人物。苏家那时虽不得势,却也没有失势,力保下为侧妃的苏美华,带回了娘家。 自那之后,苏美华销声匿迹。做为穆远的侧室,赵平安一提她就心肝疼,所以下意识的不理会,直接把人忘到爪哇国去了。 那现在什么情况,苏美华在干什么?她曾以为苏美华从此青灯古佛一辈子了。难道说苏美华还蹦跶吗?穆远死了,她死了,苏美华还蹦跶个什么劲儿呢? 难道有什么秘密,让她死后魂魄不宁,飘来飘去很多年不去,于是看尽人间未尽的事吗? 赵平安心中疑惑,却渐渐平静下来。 无论如何,她只需要好好看下去。都是过去的事了,她既然改变不了过去,却能看清楚来路,改变现在,改变未来。 就见苏美华走到那坟墓前面,站了一会儿,脸上露出讽刺和轻蔑的笑意。 435 奸臣 “阿远,你说说,人是有灵魂的吗?”她忽然开口。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斯文,细声细气的,说出的话却带着浓烈的怨气,深深的恨意和隐约的疯狂,因而显得格外阴沉和阴森。 当然,坟茔无言,寂寞空谷。 “人死了,是人死灯灭,一了百了,还是真有黄泉路,忘川水,望乡台,是不是真的要伴着如血的彼岸花,饮下那碗忘却前尘往事的孟婆汤呢?”她继续轻声轻语地说着,“我真希望是后者,因为有灵魂才有感觉。你变得无知无感,我才失望。因为我非常确定,你的灵魂必定徘徊不去,绝对不肯喝下那碗迷魂汤。你是要等着赵平安那个贱人,她对你再残酷无情,你也舍不得忘记她啊。哪怕你们再相见时连团聚都算不上,哪怕她眼里还是没有你,而你只是看她一眼,也是甘愿的。你啊,人都道穆大将军,穆天王坚忍残酷,岂不知你是天字第一号的痴情种子!” 她深吸了口气,“你一定觉得我恨你,不会让你好过的。唔,你说得真没错,毕竟夫妻一场,你真是了解我呢。我千真万确不想让你好过,所以才希望人死后有灵魂。毕竟有灵魂才能不安,你的期盼也才会落空,活着的时候这样,死后仍然是如此。你说你那么难受,胜过地狱之苦,我看着痛不痛快,喜不喜悦?” 她忽然咯咯咯的笑起来。 即便赵平安知道自己是陷入了真实无比的回忆中,并不是要面对苏美华,还是感觉毛骨悚然。 这个女人,真是疯到底了。 “告诉你吧,你的心尖尖赵平安,昨天薨了。”苏美华笑了一阵就继续说道,“你英年早逝,她死时也才不过三十八岁,比我还小着一岁多。那么多荣华富贵,那么多尊贵荣耀又如何?还不是说死就死了呀。哼,我是斗不过她,可我宁愿做她脚下的烂泥,让她都不屑看我一眼,只拼命比她活得更长久。这样,我才能看你们的笑话,才能真正的报复。人的目光太短浅,一世里争不过又如何,只要灵魂不灭,不还有后世,后世,后后世吗?” “旁听”的赵平安一惊。 这时候,前世的她已经死了吗?既然死了,怎么还会有记忆?难道说她的灵魂才是不灭的,所以四处飘荡,看到了很多生前不能看清的事情吗? 据说一个人心有不甘或者心中有怨才会死后不去,照理她应该心满意足,不知是什么强留了她。总之必是拥有巨大的、强烈的、无法化解的情绪才能令魂魄滞留人间。所以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连死也不能安宁呢? 也许正是压在她心里的一些事让她触动了天机,这才继穿越之后又重生了。 但,到底是什么事? “阿远,不知道你死后明白点了没有?”苏美华弯下身子,盯着坟墓,好像和一个看不见的人影对视似的,“你以为赵平安给你戴绿帽子,跟你那名满天下的亲弟弟花三偷情。呵呵,嫂子与小叔,多大的丑闻哪。其实啊,那是你三弟设的局。折磨你,让你痛苦,他才会快意。把你的尊严和骄傲踩在脚下,他才能抬头做人。他这辈子,不过就是想跟你比,让你重视他罢了。可惜啊,你虽心疼他,却没能让他知道。你这样做人真失败,对赵平安不也这样吗?爱她爱到骨子里了,为了她什么都做,哪怕天怒人怨,你也毫不犹豫,可结果呢?她从来不知道!恐怕,还很厌恶你这个政敌吧?” 她顿了顿,“死后如果能明了这些,你大约会感觉快活。毕竟是你亲手足设局,你的枕边人配合,你才能所谓‘眼见为实’。这并怪不得你,也怪不得赵贱人。可惜你三弟蠢到错估了你亲爹为了维护面子的决心,那手段狠的,直接一剑把他扎了个透,死得惨的哦……是了是了,这些你必定在死后知道了的。说起来,你三弟比你还早见阎王。而你们兄弟,一个杀人如麻,一个心机阴狠,只怕都不能往生,都要下地狱去呢。” 听到这儿,赵平安都要哭了。 她就说嘛,她对花三那家伙完全没有爱情的感觉,哪怕她记不清楚前生所发生过的一些细节,却不能相信自己会背夫偷情,而且还是在皇宫里!只是她没有证据,于是连自己也很忐忑,不能确信。现在听苏美华这么说,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我想来想去,你是不会怪你的好弟弟的,更不会怪赵贱人。你活着的时候,就算真以为她与小叔通*奸,可也还是连眼都不眨,就为她去死了。”苏美华哼了声,直起身来,向下瞄着坟头,轻蔑得无以复加,“就算你落个凌迟处死,尸身破碎,只一口薄棺收敛,埋于乱葬岗的结局,你大概也是不恨的。我见过你临死时的眼神,哪怕你有一丝憎恨那女人,我也会为你守灵。可你,没有!你只是不明白!你只是想问个清楚才能死心。哦,不知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好过一点。本来连你的尸身也不许埋葬,是那个贱人亲自下的懿旨,你才不至于被抛于荒野,被野猪吞噬。有时候我甚至想,她也许对你并非全无情谊。某次我来看你,发现你坟上有祭拜之物,虽是市井间能买到的俗物,可又有谁会来给你扫坟头土呢?尽管你立过很大的战功,可你在百姓眼中是个奸臣呢。” 赵平安心痛了。 重生后,每每回忆起过去,回忆起那血色的一幕,她都心疼得要死。以至后来她都不敢想,不明白穆远到底做了什么恶,居然落到那般下场?听苏美华这样说,她残缺模糊的记忆像被打开了闸门一样。 对,前世的穆远也曾保家卫国,立下战功,虽无辉煌战绩,却迫使大夏不敢动刀兵。但那世里朝堂风云变幻,她没有先发治人,所以处处受治于人。叶家势大,群臣强势,她和小十四连命数都岌岌可危…… 最重要的,穆远那时候是反对派,于她而言,是奸臣。 …………66有说要说………… 这几天会解开前世的一些谜。 436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做奸臣?难道只是为了穆定之的父命难违?还是因为他纳了苏美华,他们夫妻心中生了罅隙,所以对着干吗? 那么她呢? 既然她前世并没有与花三相爱,又对穆远法外施恩,不可能对穆远没有心的。 “到死你都爱着赵平安那个贱人是不是?”耳边,苏美华的声音继续响起,“没错,你直到死,心里还有她。哪怕是她下旨处死你的,哪怕你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她却毫不犹豫的辜负你,拿你当了登上权位的垫脚石,你却还是连忘记她都舍不得,你是个傻子吗?那么我呢?我算什么?你怪我设计嫁你,你怪我离间了你们的感情,可我又去怪谁?我是那么喜欢你!为了你,死也甘愿!” 她忽然放大了声量,像是嘶吼那般,又如野兽的号叫,十分吓人。可话说出口,立即就被冷风撕扯得呜呜咽咽。 “我有什么不好,我有什么比不上赵平安?论美貌,论才华,论对你的心。”看苏美华的模样,如果穆远此时从坟墓里出来,她就要揪着他的衣领问了,“你的眼睛里,心里,怎么就容不下我?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不惜低下身段,不顾脸面地求祖父与你父亲设计,成就了这件婚事。为了嫁你,我宁愿为妾。就算我祖父和父亲联手逼得赵氏封了你为王,可侧妃也还是妾!我为了你什么都不顾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别人只道你我之间相敬如宾,神仙眷侣,可谁知道我的苦?我表现得那么幸福愉快,就是因为我不想让赵平安,让别人看笑话。我不能输,我绝对不能输。可是你呢?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连一下都没有碰过我。哪怕我找人寻了秘药,放入你酒中,你宁愿自伤也要跑出去。好像你有了别的女人,就是背叛了赵平安。可是,她不是早背叛了你吗?你们不也没有圆房吗?那你为什么就是不要我,就是不能要我!所以,你是恨我的对吧?那就恨吧,最好更恨一点!” 苏美华说着,慢慢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来。 当赵平安看到那个东西,不禁大吃一惊。 那块玉!确切地说是那半块玉玦。不是属于芳菲的阳玦,而是属于她的阴玦! 现在她手里有一块,在现代得到一块。当然后来不知为什么,被华美苏偷走了,最终又落到芳菲的手里。再加上现在看到的,在前世的苏美华手里,她已经看过三回此玉玦在不同时间,地点,不同人的手里出现了。 那么它在古代,为什么落在苏美华的手上!难道? 赵平安心中一紧,好在苏美华心中有太多的仇恨和怨气,此时对着穆远的坟墓不吐不快似的,很快就有了解答。 “这个东西,我知道,是你的家传之宝,是你母亲祖上的祖上留下的。”苏美华举着那半块阳玦,说道。 天空昏暗,阳光冷落,映着那玉,显得无比的孤冷。 “据说,它还是有些神秘力量的。它本是一块还是两块,从没人说得清楚。花三说,你母亲在你小时候就给了你,告诉你,那就是你找到心上人的信物。大约在你的新婚之夜,你给了赵平安半块,留下半块给自己。玦圆,人圆。你肯定深信不疑,所以当宝贝似的珍藏。” 苏美华喘了口气,露出讽刺的笑意,“我猜想,你成为驸马那天,许是你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你把这玉玦给了她一半,想要生生世世不分离。可惜先帝是个短命的,你还没有真正拥有赵平安,她就赶入宫中奔丧,从此再没出过宫。直到,她死了之后。可你知道吗?她缠绵病塌很久,死前惟一的要求就是要把这半块玉玦陪葬。呵呵,可笑吗?到了这时候我才知道她心里也是有你的,不然为什么放一个讨厌人的东西在坟墓中,死也不相离。你呢,死前也是这样要求你的死士护卫。人离,玦不离哪。可是,你至死不知她的心,就像她也不知道你的那样。悲哀吗?每每念及此,我就觉得你们俩比我还可怜。哈哈哈哈,可你知道赵平安一死我就来看你是为什么吗?当然不是为了告诉你真相,那样你泉下有知,也会感到快乐的。我怎么能让你快乐呢?我来,是为了让你绝望悔恨,悔不该这样对我。我是告诉你,若这玉玦真有神力,我必让你们永远不能成就姻缘。不管过了多少世,不管沦海桑田变幻,你们都不会在一起!这样,我才快意。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你们就在地狱的深渊里痛苦去吧!为此,我不惜冒险买通了当今太后,那个愚蠢的女人,皇帝的亲母。她也恨赵平安,恨赵平安得了她亲生儿子的尊敬和爱戴,恨赵平安不让她胡作非为,不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尊贵女子。所以她很高兴配合我,从赵平安的陪葬中取出这半块玉玦。” 苏美华又笑起来,阴森而疯狂,“赵平安死后失了这玉,她的魂魄就找不到你了。找不到你,你就会永世空等。看我多好啊,身为你的侧妃,把你的东西给你讨回来了。放心,我也不要,就埋在你墓里可好?这样你这边空成一对,却找不到你要的人。生生世世,轮回不止,多好。呵呵,我受一世的苦而已,你们却要永世如此呢。这才是我的报复,怎么样,不错吧?” 她一边说,一边就用手指挖土,把那半块阴玦埋了进去。连手指磨破了皮,血洒于地也不管,真是状若疯癫的妖魔。 妒忌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一旦融合了恶人的心肠,居然能爆发出这样的狠毒。 赵平安不寒而栗,但脑海里又是一亮。 她看到洞房花烛夜,身穿大红喜服的她听闻噩耗,满面泪水的要立即进宫。穆远拉着她的手,把这半块阴玦给了她,对她说:只要她拿着这块玉,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绝不会丢了她的。 437 情债要还 当时,她拥抱着他,紧紧相贴。 此时,她终于确信,就算所有关于前世的消息都提醒她,好像她与穆远是仇敌,她也没表现出爱恋穆远的样子。但其实,她是爱着他的。 两世里,她都是爱着他的! 所以她才要这块玉成为自己的陪葬,也所以她的抑郁而终是从因为穆远。是在他那么惨烈而决绝的死后,她就开始了自己的漫长死亡。也是在他死去的那刻,她才明白自己真正爱的是谁。 多么的遗憾。 小十四一直待她很好,从没有阴谋,从没有暗算。在那一场场的腥风血雨之后,她终于站到了权利的顶峰,明枪暗箭都不能伤到她。 她得到了平安。 可是,穆远死了,她的心就碎了。 一个人的心都碎了,又怎么能活下去呢?她能活到三十八岁,完全是因为对国家和皇兄的责任支撑着。直到,四海升平,她再也撑不下去。 爱一个人,始终是不能离开太远的。 一念及此,即便是在回忆中,赵平安也黯然泪下。 她和穆远是有多笨呢,互相爱着,深刻又没有犹豫,却没能让对方知道。于是这深深误会和遗憾,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 在现代她和芳菲得到的这两个半块玉玦,必定是这有灵性的东西穿越了时间和空间,流落在她这个正主儿的手中,芳菲拿的阳玦只是代管。 因为这情缘未了,要用血与泪为续。 一世不成,两世。 两世不成,三世。 而她之所以重生,是因为她要还穆远的情债。 她欠了他的,要还啊。 别人重生是因为不甘,被辜负,被伤害,而她是来偿还的。 这样,也不错。 重生以来,赵平安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悲伤,却也轻松。 她知道了她为何而来,她知道了对穆远的感情,那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做错了,改过! 在现代时有句西方谚语:年轻人做错事,上帝也会原谅的。 心中安定,赵平安不带情绪的继续沉浸在回忆里,就见苏美华把玉玦埋好,又在土上狠狠踩了好几脚,才畅快地笑起来。 “好了,你永生永世也找不到赵平安了,我也终于达成了目的。”苏美华满足的叹了口气,“现在我忍不住要可怜你啊,终其一生也做的无用功。又可怜赵平安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女人却能搅动朝堂,左右皇位的归属。其实,还不是因为你在暗中支撑她?为了她,你甘愿背负骂名,被百姓和忠直之臣认为是奸佞,假意顺从你父亲,其实所有的争权夺利,都是为了给她扫清障碍。只要你把所有力量都归于己手,那时再故意卖个破绽给她,她只要打倒你,相当于清理了整个朝堂的反对派,多省事呀。哼,她打你有什么难的?反正她要什么,你都会给她,包括你的命。” 赵平安震惊。 这个,她真不知道。重生之后,她确实觉得前世有很多事情奇怪得很,明明她落于下风了,连生命都受到了威胁,结果却莫名其妙翻身。前世也当真如苏美华所说,穆远收拢了所有势力,最终形成了与她对决之势。她被迫兵行险着,算是上演了逼宫的戏码,算得上置之死地而后生了,这才赢了关键的一局。 可现在想来,如果不是穆远暗中放水,她不付出巨大的代价,哪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呢? 重生以来,她还以为前生在运筹帷幄,哪成想一直是穆远在保驾护航。 前世,他到底得多难多苦才能熬到那一刻。结果呢,她不理解他的心,还下旨杀了他! 想到这里,赵平安简直痛到浑身发抖,连骨头都似乎被现实碾碎成了粉末。 她欠穆远的,太多太多了。 这让她拿什么对穆远好,才能补偿他对她好的万分之一。 所以谁说上天不仁?这不就是给她机会重来吗?让她自己去奋斗以得来成果,而不是踩在穆远的肩膀上。让她有机会能换个方式,不再以杀止杀,而是真正的救人救世。 还让她能够,再一次,遇到,穆远。而且,一样爱上他。 “你算计得多好呀。”苏美华干脆盘膝坐在了地上,“表面上与赵平安为敌,实际上是助她成功,还能保住穆家。你殚精竭虑,想出这条妙计,只要在最后关头把你的亲笔书信和相对证据给她,她就能知道你的苦心,与你冰释前嫌,还能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但你既然要做大事,何苦不能虚以委蛇?倘若你虚情假意对我好,我也不会日夜盯着你,想找出你的破绽。”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个绸布袋子,又从袋子里拿出几封书信。其中一封,上面写了“平安”二字,正是穆远的字体,显然就是前世的穆远写给她的解释信。 其余的,就该是证据了。 下意识的,赵平安伸手去拿,结果只是眼前恍惚,似乎回忆的景象要散开似的。这样她根本什么也拿不到,还会失去最关键的信息。这认知吓得她立即住手,凝神静气。 “这是你写的信,交给了你最信任的阿布,让他送给赵平安。可惜啊,赵平安死也看不到这封信了。因为我派人劫了阿布,把他宰了。他人头落地的时候,还一脸不敢相信。他不相信他家主子的侧妃,为什么要杀他?这愚蠢的东西,从来不懂得小心身边的人。而这封信就变成了我的私人珍藏,也成了杀你的刀。”苏美华又狂笑了起来。 天哪,姓苏的杀了阿布! 这一世,阿布还好好的,只是在送她来志丹的路上失踪了,现在也不知道行迹。只是穆远从来没对这件事有过关注,让她相信,阿布必有秘密任务,肯定没有死。 那么,今世里她绝对要护住穆远,也不能再让阿布去死。 “赵平安没看到信和证据,就不知道前因后果,不知道你为他做了什么,再加上我祖父历数你的罪状,联手三十几位臣子上书血谏,要拿了你的命。” …………66有话要说………… 这两天的大段对话多一点,没办法,是回忆前世的一些事。 一些谜,慢慢就解开了。 438 女追男,没问题的 苏美华磨着牙说,“她为了朝局的稳定,为了安抚民心,不得不下了旨意处死你与你父亲,穆家也由此被抄家流放,没得善终。我好奇的是,若赵平安是真心喜欢你的,下旨之时的心到底有多痛。总之她心痛到回后宫就生病了,在床上躺了好多天。若非她不能盯着,我也没办法做其他手脚。” 妈的,还有手脚吗? 姓苏的手脚为什么这么多,她一条条砍也要砍一会儿了。 苏美华顿了顿,“其实啊,她下的旨是赐毒酒。可是我恨哪,如何能不恨呢?又怎么能让你轻松去死呢?恰巧起草诏书的人是我祖父的门生,受过我苏家大恩,以后家人父母,仰仗我祖父的地方还很多。所以不过动动笔,就改成凌迟。事后,顶多再畏罪自尽。赵平安再气,也不能因为一个奸臣而发作忠臣是不?何况忠臣已死,难道不能放过人家家眷?新帝上位,百废待兴,她怎么能严苛于臣子?我呢,虽是你的侧妃,却因为我祖父在朝堂上大义凛然,得以法外开恩,被接回娘度日。而我祖父之所以同意我献的计策,是要逼赵平安面对这般狠绝的局面,那样你就成为她心里永远不能揭的伤疤,你也就不会再试图为他翻案了。苏家,也就安全了。” 原来这是一出连环毒计,一环扣一环,还是发自于身边的无耻小人,令人防不胜防。可惜,她和穆远都自视太高,只专注阳谋,却不屑于阴谋,没注意到这些躲在暗处的虫子。 这是他们的错。 可是,下令凌迟的也真的不是她! 她就知道,她可能下旨处决某些人,却绝对不会任用那种酷刑。何况那个人曾是她的驸马,她还被传曾与小叔偷情,本就对不住别人了。 可恨啊!苏美华太可恨了! 听到现在,她真恨不能把苏美华凌迟处死了。尽管她不喜欢这类刑罚,可是不这样不足以平息她的怒火。 原来所有的悲剧都是苏美华和苏家在暗中挑动,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和穆远这对痴男怨女在苦情中挣扎。 可这一世,她绝不能让剧情重演。 苏美华要报仇?她也要报,为了穆远! “所以你死得冤吗?冤!而且是死在我一个女人手上,你最看不上的女人。”苏美华站起身,掸掸裙子上的土,“不仅如此,你爱到骨子里的那个女人,从今天开始,从这块玉终于团聚在你坟墓里开始,将永永远远的失去了。赵平安,是带着对你的怨恨,还有对你死去的悲伤,死得连渣子也不剩了。”说完,又冷笑起来。 可在此时此刻,作为旁观者,又是亲历者,赵平安再度觉得什么“天若有情天亦老”的话根本不可信。 除非是真的过不去的坎儿,不然上天封死了你所有的门,也仍然会开着一扇窗的。可能有时候不好寻找,可能窗子小到只是个缝隙,但总会有的。 比如她的人生! 现代的第一世被转世的苏美华毒死。 穿越古代大江国的第二世手握权势和荣耀,以及成功,却失去了珍贵无比的爱情。 重生的第三世就顺应着天机,纠正一切错误,找到这无常的根源,得到补偿的机会。 这是命运的轮回,一个闭合的圆,是上天的仁慈。若不能找到正确的路,她也好,苏美华也好,穆远也好,仿佛都逃不出去。 她正确的选拔,就是打开的制品。 有一句话,苏美华说错了。 不,不是说错了,是苏美华那样心理阴暗又狠毒的变态难以理解。 她从没有带着对穆远的怨恨死去! 或者她们彼此之间有误解,但她与他,始终对对方是怀着爱意的。而天可怜见,让她的灵魂曾经飘荡,目睹了很多“身后事”。如今还回忆起所有的事情,能让她把来程和去路看得清清楚楚,从而使她心中的选择更明白。 苏美华机关算尽太聪明,却终究左右不了天道。 这女人因为妒忌而在现代和古代两度害人,可却也因为这伤害,直接或间接令她获得了穿越和重生的天机,缔造了她与穆远之间重新开始的可能。 不,是缔造了她与穆远之间美好的结局。 她要这美好的结局,所以会不惜一切实现它! 而苏美华,苏家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所以运数不能长久,他们也必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之前,因为穆远对二人之间感情的过于被动和经常性不确定,从而对她忽冷忽热,让她时时火大又伤心。现在她心中反而豁然开朗:此世,苏美华还没有嫁给穆远,那么穆远手中的玉玦就还好好的。她要让穆远亲自、心甘情愿的再送她一次。不管哪块玉是影子玉,她都要两块玉玦合体。 无论如何,她经历了这三生三世,就再也不会丢掉穆远的任何东西,包括他的生命在内。 她也不再会为了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和他闹别扭了,她前世欠他太多,这世里怎么还也还不完了,只能拼命对她好。 所以不过是女追男,没问题的! 就好像心里的陈旧的死结忽然解开了,赵平安愈发觉得轻松。再看见苏美华,忽然连态度也客观起来。 人皆有老,平静淡然的苍老也是一种美丽。可眼有这个人,是曾经号称东京城第一美人的,却早已没了当年的半分风韵,更无半分从容。反而变得眼光浑浊阴冷,面目可憎。 性格决定命运!相由心生!这两句话简直正确无比。 赵平安有些怜悯,不,是有些轻蔑的看了苏美华的身影一眼,宁静的情绪令眼前的景象像水波一样荡漾了片刻,有若浮光掠影,最终彻底消失。 再见了,她的回忆。从今以后,她会紧盯着光明的未来。 过去,已经不重要了。 仿若生死之间,赵平安从光明中陷入黑暗,睁开眼睛却又感受到了微弱的光明。 她居然回忆了半个夜晚,此时窗棂之间已经染上鱼肚白色。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66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时间有点不准,对不住啦。 439 一个大包 赵平安慢慢坐起来,只觉得额头火辣辣的疼。 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回忆中太紧张,回忆的内容也太过刺激的缘故,她身上居然被冷汗和热汗打得湿黏黏的,衣服都沾在身上了,极不舒服。 而她素来习惯在黑暗中睡眠,睡下后从来不点蜡烛。毕竟身为来自现代的人,最忌讳光污染。相应的,她也不喜欢有人值夜。因此,除了在屋外巡逻的暗卫和旁边耳房守值的贴身丫鬟,她不起身或者不叫人的话,就并没有人近身侍候。 因此她只好自己挪动到梳妆台边,就着外头一点点明光仔细观察。 “妈呀,这个包也太大了。”她盯着自己的脑门。 就算光线昏暗,都能到她的额角上顶着一个枣子大小的包,还是大江国有名的大枣。头上的皮肤颜色发暗,大约是红肿了,幸好没破皮。 什么脚踏啊,木头这么硬,把她磕成这样。 赵平安很沮丧。 如果没猜错,今天穆远就该离开志丹回金汤了。既然决定了女追男,她就没什么可犹豫的,至少来一把十八相送。可这幅模样去的话……男人不都是视觉对物吗?这也太丑了。 赵平安伸手,极谨慎的碰了碰伤处,只觉得有小针扎似的,疼得很,不小心惊叫出声。 而她这一出声不要紧,守在外头的阿英是多么耳聪目明啊。加之经过上次的“金十八绑架大长公主事件”之后,整个暗卫队伍都由于自责而处于极度“认真负责”的状态,因而立即就赶了过来。 “公主您怎么样?”门也没敲,直接进来了。 结果正看到赵平安弯着身子,举着帕子,正不知道伤口该不该按一下。 “有刺……” “我自己摔的。”在阿英嚷嚷“有刺客”,眼看要召来大批明卫和暗卫之前,赵平安连忙坦白。 阿英愣了下,而后迅速地,反手关上房门。 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国公主啊,自己没事在屋里摔跤,还摔成这副模样,严格说,也有点有损国体。 所以自己人知道就得了,不能让外人看见。 “公主这是……” “我做噩梦,从床上掉下来,额头正撞上脚踏。”没办法,丢脸也得说了。 “可这伤,有段时间了……”行家阿英凑近了看了几眼,断定。 “嗯,我摔晕过去了,才醒。”赵平安只得再吐露一点实情。 可这话可把阿英吓到了。 公主晕倒可是大事!摔成什么样,疼成什么样居然能晕倒,还这么久!万一公主身子有什么不好呢?万一磕坏了呢?公主晕在屋里,丫鬟和护卫们一无所知,这同样还是失职啊。 “别多想了,你也知道我一直有头疼的毛病。”赵平安看出阿英的心思,赶紧又说,“可不知道为什么,刚摔那一下,我虽然晕了好一会儿,倒跟睡着了似的。再起来就觉得神清气爽,只怕那固疾莫名其妙的好了。”可不么,回忆都完整了,还有什么头疼的事? 可阿英张大嘴,明显不相信。 “我不骗你,不然你看我神情气色,是不是比平时要好?”赵平安再解释,同时扬起脸。 阿英夜视能力强,左看右看,果然觉得公主眉宇之间那丝犹疑和苦恼之色尽去,眼神活泼,还有几丝欢快和释然。虽然这情形古怪,可确实是好多了呀。 犹豫片刻,她上前一步拿住赵平安的手腕。 她当然不是医界圣手,但身为一名死士,常年徘徊于生死边缘,普通诊脉还是做得到的。 寸,关,尺…… 指尖下,只觉得公主的脉象平稳,还有一股子蓬勃的生命力蕴含其中,这才放了心。 算了,发生在公主身上的奇异之事甚多,真不多这一件半件的。摔一跤就治好了什么顽疾,这事在世上也曾听说过的。 “那我去给公主拿点药膏。”阿英又盯了下赵平安头上的包,“这样皮肤都绷紧了,又红又肿,过后还可能会发紫发青,笑一笑肯定都扯得疼。再说也不……不舒服呀。” 她本来想说不好看,幸好及时煞住了口。 哪想到赵平安却神情一动,连忙问,“那什么,我这模样看起来很可怜吗?” 阿英又犹豫了下,只觉得她侍候的这位主儿,经常提些古怪的问题,并让她做些不着调的事。 但最后她还是实话实说,“伤口可怜,但表情不怎么可怜。” “明白了。”赵平安愉快地打了个响指。 但收手时不小心碰到伤处,又捧着头哎哟了半天。 “我还是去请楼大掌柜吧。”虽然在阿英眼里,这点小伤根本屁都不算。 可考虑到她家公主是金枝玉叶,虽说私下里很吃得苦,但毕竟是被先帝捧在手掌心长大的,这么怕疼也是必然,于是连忙提议。 这样的伤也没好办法,但搽点消肿止痛,活血化瘀的药,清清凉凉的至少舒服些。 “先不用。”赵平安却挥挥手,“我饿得要命,赶紧给我备饭,我要吃得饱饱的。” 看到阿英诧异的神情,赶紧补充,“不吃饱,哪有力气战斗?” “请公主吩咐!”阿英立即绷紧了身子,摆出一幅:公主让我打谁,我就打谁的样子! 赵平安却笑道,“没什么吩咐的,也不打谁,就是泛指,泛指。嗯,我主要想到苏美华还在吃牢饭,我却能被众人环绕,胃口就格外的好呢。” 好吧…… 阿英无语了,见自家公主头上顶个包,还一脸斗志昂扬,外加精神愉快,只好下去办事。 结果这顿饭,吃惊了阿英和秋香等人,因为赵平安吃了平日两倍的量。吃完后又是沐浴更衣,紧接着召了楼大掌柜过来看伤。 “皮肉伤,并无大碍。但是,您这是硬伤,恐怕是有些疼的,大体要过上七八天才能痊愈。”楼大掌柜仔细检查了赵平安的伤口,又认真诊了脉后说,“公主若无事,这些日子就留在府中静养。呆会儿臣先给公主拿点药膏,是臣家里祖传的。抹上后,立即能消肿,再拉点头发掩盖,外头也看不出来。” 440 好不可怜 这话,从各个角度听都没问题,阿英和秋香等近身侍候的人都长舒了口气。 哪想到他们公主却摇头道,“不不不,不用消肿。消肿就坏了我的事了呢!你有没有什么药,让我头上这包看起来很恐怖,更红更肿,就是伤得很严重的样子。让人一看,心都揪起来那种。” 见众人诧异,又补充,“当然啦,表象如此即可,本质上还是要治好。” “公主,您这是要干什么?”秋香意外了,“别拿伤处开玩笑,万一破了相……” 她家公主可是很爱美的呢,从前脸上被蚊子盯了个大包,她足足在宫里躲了三天才肯出门,连先皇也不见,说是太丑了。 现在这是…… “不会破相的,总归我有道理,你们照做吧。”最后赵平安懒得解释,挥手道。 一声令下,众人就算疑惑也得执行。 很快,楼清扬拿着祖传的清凉化瘀的药膏,以及紧急特制的“伤药”回来了。 “必须禀报公主,这药相当于长了火疖子时用于拔血毒的。其实活血之效更好,只是药性霸道,不仅外伤会看起来很重,只怕也会有些疼痛。” “疼?有多疼?好吧,疼就疼吧。”赵平安最怕疼,听到这个字就感觉有点肝颤。 但立即,她就咬咬牙,对心中那丝小小的恐惧表示妥协。 穆远为了她做了那么多,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他都被凌迟了,她为他疼一点点怎么了? 怎么了! 可是那药搽到脑门上,真的很疼啊,就像是某片皮肤被速冻,又像是被绑上了块烧红的烙铁似的。 再看看镜中人,整个额头似乎都红了,还肿到包子大小。如果再能添上两泡眼泪,那真是好不可怜。 “公主,这个……”楼大掌柜都冒汗了。 “挺好,挺好。”赵平安疼得想皱眉,对这外形却又满意到想笑,因而表情扭曲,“身在宫外,诸事不便,你先回去,等我回到东京城再赏。” 楼大掌柜的汗冒得更多了。 把一位金枝玉叶诊治成这样,哪怕是对方主动要求,他怎么感觉脖子上的脑袋有点不稳当呢?赏就不必了,只希望公主忘记这件事吧! “那我……臣先告退了。”楼大掌柜那么潇洒的人,几乎是仓皇逃走了。 而当他前脚离开,赵平安后脚就张罗着秋香给她梳妆更衣。 最后她穿了湖水蓝的衫裙和同色鞋子,戴了雪白的长纱帷帽。才收拾好,阿鹏就传来消息:穆大将军要出城了。 赵平安立即就跑出去。 马,是早就备好的了,所以尽管她得到消息时有点晚,终究还是让她赶到了前面。 穆远有重要军务要回金汤,心中却不是没有牵挂的。经过这场生死较量,他已经决定不管前尘往事是如何的,他都不能放手平安。 因为,那是他无法承受的损失。 什么梦境,什么前世,人是多么渺小无知,连今生都无法把握,哪管得了往事和前程? 哪怕那一切都是真的,又如何呢?重活一次,就相当于重新做人,平安是新的平安,他是亲的他,他为什么要纠结于所谓前世的陌生人?就算错了吧,难道不许人家改吗? 总之他很确定,今世的平安是喜欢他的就足够了。 只是他承担的重任太多,暂时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 要平定西北,为大江国争取繁荣发展的机会,至少要有几十年的平静。还有朝堂上的角斗,但凡略松口气,都能毁坏平安争出来的大好局面,连她的小命都不安稳。还有父亲…… 如此种种不安排好,他就必须压抑对平安的爱意,否则,就会给她找麻烦。尽管他知道流言蜚语已经很多了,但那和坐实了事实完全不是一样段位的危机。 可她,为什么总是在他眼前晃,在他心里转悠呢,让他忍耐得格外辛苦。 正想着,胯下的大黑马芝麻忽然躁动起来。 他猛然抬头,就见志丹城门之下,立着几个骑马的人 有阿英和秋香,还有阿鹏和阿米。 四人之前,拱卫着一名女子。哪怕是对方帷帽上的长纱覆面,遮挡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看不见,哪怕没有那四名护卫在侧,他也瞬间认出那女子是谁。 那身影,让他魂牵梦绕,日夜思念。就像有一团火,把他的心都烤热了,烧空了,什么也放不下。 只有她! 穆远几乎下意识的勒住马缰,芝麻有点不乐意似的打打响鼻,蹄子在地上刨了几下。 主人真是的!为什么不让它迎着小姐姐奔跑呢? 而苏牙正站在队伍最前头,带着前锋营里经过这一场大战后只挂了极轻的彩的二十来个人开道,见到有拦路的,才想高喝一声:肃静回避,猛然看到阿英和秋香,以及不常公开露面的阿米和阿鹏在,还都恭恭敬敬的坠在后头,当先那名女子是谁,他也立即猜到了。 于是,那四个很威风的字就生生又咽回到肚子里。其他也不废话了,只指挥前锋营的人闪退两边,就像避水珠分开海浪似的,把中间的路给闪开了。 穆远很纠结。 倒不是他不想念平安,更不是不想见,而是他一见她就会无措,这时候还没想好要怎么说话。 哪成想,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赵平安却动了。 翻身下马,姿态极其优美,就像一只蓝色的蝴蝶,飘然飞舞般落在地上。那黄土衬着她的蓝脆脆的裙衫和雪白的长纱帽,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灵动与生机都集中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因此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建设,穆远的眼睛还是牢牢被吸引住了,根本就挪不开。 苏牙见机极快,立即挥手,让全队人都倒退出二十步,原地休息。而且,全部背转身去。 他这样做也并没有什么错,毕竟对方是大江国的大长公主,就算在战时已经抛头露面过了,那毕竟是非常时刻。现在是非战时,当然要重新讲究起来。 唉,这位大长公主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喜欢穿那些华丽的礼服什么的,总整得像个秀才家的小姐似的,除了他家将军,别人很难一眼认出的。 441 高端大气上档次 但是吧,他得说,这么穿真好看死了。 平安大长公主简直是大江国,不对,全天下第一美人儿! 嘿嘿,这样有勇有谋的美人儿却是他们将军的人哪,将军好厉害啊。 苏牙忍不住得意洋洋,好像他家将军有本事,hold住大长公主,他也与有荣焉似的。 可那边,他家将军却下意识的提马向前,再下马,迎上去。 还没说话,赵平安的帷帽突然一歪,就这样直直掉了下去。 两两相对,目光相撞,猝不及防。 本来还以为有那层薄纱相隔,好歹有些心理上的远离感,哪想到情况突变。 更让穆远震惊的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受伤了!额头上肿了好大一个包,又青又紫的很可怕,衬得那张小脸白森森的,眼里还泪汪汪,娇弱又可怜。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在他还没有意识到做了什么之前,忍不住的,他伸手轻轻抚上那张脸,“这是怎么了?如何受的伤?”焦虑的目光不断的上下巡视。 赵平安芳心乱颤,干脆就坡下驴,整张脸都贴紧穆远的掌心。 怔了怔,穆远终于意识到自己逾矩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把手抽下来,可手心里那细腻温暖的触感令他略一犹豫。就在这当儿,赵平安歪过头,双手按在穆远的手外,把脸死死贴紧那略有粗糙又温暖的掌心。 好安心。挨近他就感觉好安心。 紧接着,眼泪就没有来由也不期然地掉了下来。 一方面是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会变得软弱,另一方面真是疼的。 为了达到掉落帷帽的效果,她特意戴了大一号的。刚才下马时就震得有点歪,后来又走了几步就顺理成章了。可是帽子掉落的时候,刮到了她的伤处,明知道没有,却感觉像是掉了层皮似的,疼得她差点吸气。 是她故意弄成这幅惨样给穆远看,为了让他心疼,让他心动,让他由怜生爱,或者说由怜更爱,她容易吗她? 现在她恨不能抱着眼前的男人,可惜做不到,就只能贴着那手掌哭得抽抽答答。 穆远的心跟被盐腌了似的,抽抽着疼,扭成了一团。 “到底怎么样?是谁伤的你?”说到后来,恨不得杀人。 “我自己。”赵平安低着嗓子,“我做梦梦到你,可是你不理我。我抓你的手,你还甩开我。我一急就掉在地上了,头撞上了脚踏。” 嗯,大部分是真话,当然也加工了一些。总之,回忆相当于梦,与穆远也有关系哒。 穆远伸出手臂,本能地想把赵平安抱进怀里,手在半空却硬生生顿住,再颓然放下。另一只手,也轻轻抽了出来。 这样做,不行啊。 “公主小心些,你……可有……吩咐……”结结巴巴,一句话都如此艰难。 赵平安却高兴。 因为她已经确定心意,决定坚决追求不放松。如今使了点小手段,哪怕是毫不入流的苦肉计,却见穆远心疼得什么似的,智商情商双双消失。就连现在说着话,手都是紧紧地握着拳,死死克制着感情,她很满意了。 “我没事了,已经找楼大掌柜看过,养几天就会好。”她从不为人注意的角度拉住穆远的袖子,撒娇般的轻摇,“我是来送你的。我知道你有正事要办,没时间儿女情长。可是我想你呀,你去金汤前,我必须看看你才行。” 说着就低下头,露出一段雪白的脖子,看得穆远心猿意马。 “公主的安……全最重要,金汤有水路可进京,是最绝佳的安守之地。如今……臣先过去整肃,期望可以尽快接……嗯公主过去。”穆远继续结巴,眼睛瞄向赵平安的红唇,蓦然就想起当时战场上那个仓促又激烈的吻,心都快不会跳了。脚也要死死抠住地面,才能让自己没有走得更近些。 太危险了。 “就是说我们很快就能见了?那好。”赵平安却想到积极的一面,慢慢退后两步道,“我知道国事为重,看看你,我就很满意了,再不耽误你。只是你千万要记着,你是我赵平安亲自选定的驸马,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如果你不肯娶,到时候我动用皇命赐婚也成。反正你是我赵平安看中的男人,别人,谁也抢不走的。” 公主威武!公主霸气! 赵平安身后,除了秋香外的三个耳聪目明的高手都心中暗赞。 穆远带的大军全员转身后,他们也转了过去,但架不住功力太好,听得真真的。 什么嘎坏嘎坏的他们家公主哭得嘤嘤嘤,什么穆大将军那般冷血无情的人居然说话结巴成这样,不知道他们家公主又做什么好事了。不过,公主这番话算是挑明心意,这般的主动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现在穆大将军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了吧。 “我给你的帕子,还留着吗?”见穆远完全不知说什么好,赵平安“体贴”的解围。 同时,小爪子按在穆远的胸口。 手掌下,那心脏简直是咚咚咚的跳得像剧震,还快得不成章法。 “有那帕子,就相当于我跟你在一起。只是,你得空也得送我一件信物。”说着,假装无意的抚了抚脖子间的绿绳。 她从前和穆远几乎“赤诚”相对过,穆远知道这绳子下拴的是什么。 记得从前穆远也看过那半块玉玦,当时的神情有些奇怪。现在想来,是震惊吧?大约是记得自己有那么一块,不知道怎么会看到那么相同的半块。 此番她这样暗示,穆远的心意确定下来后,必定会以玉玦为信物的。那时,她手中的是真玉还是影子玉,只要两块合一,就能见分晓。 “公主……你,放心。”穆远沉默片刻,忽然突兀地答道,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赵平安登时露出笑容,哪怕这笑容扯得她额头伤处疼痛,也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喜悦。 看吧,她直接表白,他果然就接受了。 多简单个事,是他们之前都想得太多,简单复杂化了。现在多么明朗明确,那他们彼此就再没有后顾之忧,对个人,对国事都是极好的吧? 442 问世间情为何物 望着穆远的眼睛,赵平安又觉得,其实还得加把劲。 比如,为了防止穆远再犹疑,再因为所谓责任而暂时隐忍,她还得想个更极端的办法稳定局面…… 内什么,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什么的。 可惜现在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大夏国的败绩必然已经传入其境内,随后一切风吹草动都很关键的事情,容不得半点分心。 带着这丝遗憾,还有千丝万缕的不舍,赵平安继续向后退,一面退一面轻声说,“我信你。我等你。” 她闪开路,穆远就要回身上马。只不过他行动极其艰难,就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死死拉着他似的。 好不容易挪动了脚步,却又想起一事,半转过身,“公主想掩下亲来西北的消息,从前还可以用笨法子严防死守。如今却因为那场大战,是绝无可能了。我虽然有计策,却怕难以万全。公主如果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不防与三郎商量。” 他怕忙不过来,硬要兼顾,反而会坏事。 毕竟,他的目光要望着前方广阔的战场。而且他坚信,从前坚信,通过平安被绑架事件就更加坚信,他那三弟可能会害他,但绝对不会害平安。 而且三弟有智有勇,其实是最好的人选。说起来,相比旁人,他更相信三弟能帮助平安解决此事。 “我大约有了个模糊的想法,还没来得及细想,等决定了会和你通个消息。”赵平安正了神色道,“你推举的人也很好,花三是个可用的人,只要不碰他的逆鳞就行了。” 其实她是想说,揭了花三的逆鳞就行了。 这家伙看似精明,实则骨子里幼稚得很,喜欢处处反其道而行之,与人对着干,逆反心理特别严重。因此只要摸准了顺毛,就相当好对付。当然他极为敏感,他那相貌和才华,对诸如吹捧崇拜这种事也比较免疫了,虽说攻心为上,却也很难抓到他心理上的弱点。 巧了,她活了三世的金手指除了那个空间,就是花三的顺毛。 再比如要想鼓动花三帮她解决出京的麻烦,只要揭他的鳞片,弄疼了他就行。管保他得跟朝中那群人一耗到底,包括他亲爹在内。而且人家走位飘忽,不容易被坏人定位打击,实在是太合适的人选了。 有句话她觉得形容花三特别合适:他疯起来连自己都咬。 哈哈。 随后,两人又就正事交谈了两句,穆远才猝然转过头,大步走了,好像生怕回头就再走不成似的。 赵平安目送穆远带队远去,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满足。 她现在简直受不了和穆远的分离,可是此番得到了他隐晦的承诺又觉得安心了。 “我们回吧,也有很多事做呢。”她叹了口气,重新戴上那个大一号的帷帽,只觉得这招卖惨十分的成功,得意洋洋的回去指挥府,岂不知这番情形虽然大队人马没看见,却瞧入了一对有心人眼中。 不是一对,是三个。 大军拔营,提前悄悄的静了街,又选在清晨行军,无意扰军,因此并没有围观百姓。但这并不意味着也没有人相送,比如大将军的亲弟弟什么的。 而与穆耀同行的,还有高贵的俘虏,年轻的病娇,大夏国的金十八小王子,以及他的贴身侍卫鲁达。 不过,现在的鲁达已经不能算是侍卫了,因为阿米提供了江湖中据说失传已久,但实际上只是极为罕见的隐秘神药,只需半月一服,就能让鲁达骨筋酸软,武力值下降到半丧失劳动能力的老人水平。 所以,这时候的鲁达也就相当于侍候金十八饮食起居的老仆,就算这样,有时候还力不从心,需要他主子搀扶一把。 鲁达的自尊很是受到了伤害,还曾找赵平安抗议,认为大江公主折辱大夏武士。 当时赵平安冷笑,“成王败寇,你输了就认,废话何必太多?当初你们大夏虎狼军那般凶狠残暴,每到一地就行屠城之举。你这老头子可没对我大江百姓有什么仁慈,居然还敢提要求?脸怎么这么大!如今我留你一命还是因为你家主子哀求,我念在他对大江国尚无恶行的份儿上才答应,你有什么资格提要求?而且以后大夏国输惨的事你最好习惯,因为以后永远会这样。所以,你少在这叽叽歪歪。有骨气,自己抹了脖子不就得了。” 鲁达当然不能抹脖子,因为他决定为他家王子忍辱负重。 不过赵平安有一句话始终像一根粗大又尖锐的刺,死死钉在他的心坎儿上: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规则也是由胜利者制订的。 他从不知道也从不相信大江国人能这般自信的,不知为何,尽管他嘴上不承认,心中却隐约觉得因为这位大长公主,还有她身后的穆大将军,他们大夏国的势头真的会从此被压得死死的,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不会再抬起来了。 而刚才眼见的那一幕更令鲁达惊恐:大江国诡计多端的大长公主若嫁与打起仗来很可怕的穆大将军,由这二人主持大江国,那他们大夏国可怎么办哪? 他这样想是从大局考虑,可他身边的他家王子却完全不是这个反应,而是不断赞叹地点头,啧啧出声,“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之前那一场突袭战会输得那么彻底。我实在错估了穆大将军要拼命的决心,自然在局势上就会判断失误。因为于穆大将军而言,公主小姐姐不仅代表皇权和国格,还是心上人!” 说着,还不忘记用胳膊肘拐了拐站在旁边,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穆耀,“花三哥,你看你家哥哥的样子,那简直是爱坏了有没有?为了公主小姐姐,别说兵行险招,让穆大将军身入十八层地狱,他肯定也是不犹豫的。对吧对吧?” 穆耀嫌弃的向旁边一步,不让金十八碰到他。 后者却还在嗟叹,“唉,真应了那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诶,花三哥,花三哥你去哪儿,等等我啊。”转头见穆耀大步离开,又急忙追上去。 …………66有话要说………… 再度道歉,因为昨天有事没更新。 不过本书就快结束了,我需要顺顺最后的情节。 谢谢大家。 443 哥哥的女人 “你总跟着我干什么?”走出一条街,穆耀变得很烦躁了,“滚一边去!” 金十八却一脸无辜,“我跟着花三哥不是正常的吗?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放眼整个志丹,不是武夫就是平民,也就你和公主小姐姐,与我是同一等级的人物。只可惜男女有别,我不能缠着小姐姐不放,就只能与花三哥同行啊。” “别叫我花三哥!”穆耀简直崩溃,“我与你很熟吗?” “很熟啊。”金十八理所应当,理直气壮,“从你扮女人营救公主小姐姐的时候,我们就算是彼此认识了吧?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还你死我活,好歹也算生死与共过。如今我是俘虏,某种程度上也相当于质子。身份高贵的质子,与重臣之子相交,并没有错吧。” “我何德何能,得了十八王子的青眼?”穆耀嗤笑,满脸讽刺。 金十八却像看不出来似的,认真道,“我从小仰慕大江国的风华,而如今贵国年轻一代的才气,花三哥一人独占七成。再者我认为,我是男人中长得非常好看的那种,可是见了花三哥,我不得不承认你比我强些。嗯,是只承认你比我强。有这两点,已经足够我青眼的了。” “真是多谢你夸奖了。”穆耀只觉得牙酸,可是面对这个惯于以傻气掩盖自己精明的戏精,他真的不想多说什么了,理都懒得理。 但金十八却又道,“同一阶层的人,就有共同语言。比方我说诗词,旁的人哪里懂得透彻呢?必然花三哥是我的敌意哪。” “我最讨厌诗词文章。”穆耀说着,转身继续走。 金十八则继续跟。 其实穆耀说的是实话,只是这话从他跟里说出来,就像是他在乱发脾气似的。 想他是东京城第一才子,也是大江国士子眼中的第一才俊。但他生于武将士家,从小见惯了征战和生死,偏又生就外冷内热的性子,与他二哥相同。 穆远是冷静坚定中的闷火慢燃,不能熄灭。 穆耀则是冷酷乖张中的热血沸腾,不记后果。 所以,他骨子里也是想投笔从戎,让手中刀在杀场上饮敌人血。可惜因为从小处处比不过二哥,又因为他和他娘都被他爹看不起,他才故意对着干,一不小心成就了花三郎的鼎鼎大名。如今这名声就如同沉重的枷锁,他想摘都摘不下来了。 他是真的恨他的一切,写诗作画得要吐了。都说他行为肆意,但他已经摆脱不了这个人生模式。但凡有机会能换一种任性的活法,他相信,他会抛弃一切的。 甚至,包括平安。 “诗词文章多好啊,为什么会讨厌呢?”金十八满脸天真,“我刚说大江年轻一代的风华,花三哥独占七成,是借鉴一代枭雄曹操对他儿子曹植的说法。但依我看,曹植比不过花三哥。有才学怎么样,还得有人品对不对?不然,怎么是真名士?” “曹植如何不是真名士?”被金十八喋喋不休的,穆耀竟然产生了一点好奇心。 而金十八见对他始终爱搭不理的穆耀居然回他的话了,当下有心显摆,高兴的上前快走两步,又挨近了些才道,“因为曹植做了《洛神赋》呀。” “那是千古名篇!” 穆耀差点翻白眼:这大夏的蛮夷小子到底懂不懂? “屁个名篇。”金十八却呸了声,又轻轻拍拍自己的嘴,“唉,唉,说粗话了,真是有辱斯文。但曹植太让人生气了呀,写什么洛神赋?不就是意*yin自己的嫂子?说的好听。” 冷不防的,穆耀脚下一个踉跄。 金十八却无知无觉似的继续道,“所以啊,这曹植真特么的不是个东西。这臭东西知不知道,他那赋写出来能害死人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爱慕自己哥哥的女人吗?依我看,这种男的最可恶了,搞得全天下都以为你和有夫之妇有奸情,哪怕人家姑娘根本不理会他。他自己沉浸其中也就罢了,还拉人下水,写一篇美文昭告天下,完全没想过人家女的怎么做人。”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穆耀怒了。 明明是曹植与甄洛各自有情,结果后者明珠暗投,前者才写出这种辞句华美瑰丽的名篇来纪念。怎么到了大夏国这个王子口中,突然就变得不堪了呢? “就是这么回事啦。”金十八挥挥手,只用鼻孔出气儿,“朋友妻都不可戏,何况哥哥的女人?唉,连嫂子都觊觎,简直不是人哪。” “大夏果然是蛮人,不懂装懂还乱批!我懒得和你说。”穆耀一甩袖子,其实是被金十八这歪理带得拐不回来,口舌如刀的他,居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别再跟着我了,你是俘虏,但凡有点气性就以身循国了,与我并没有交情。” 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简直是侮辱人了,而且说完抬步就走,根本没把金十八放在眼里。 老鲁头这个气,想追过去理论,却被金十八拦住了。 “王子!虽然咱们目前失去自由,可您的身份摆在那儿,就算在大江皇帝也得给您几分面子!他不能这样轻侮您的威严!”老鲁头几乎暴跳。 只是失了武功,跳也跳不高,只是双脚略离地,随后还气得咳嗽起来。 金十八却一脸无所谓,甚至露出点奸计得逞的笑容,“鲁叔稍安勿躁吧,再说,我哪有什么威严?威严这个东西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出来的。现在人在屋檐下,低个头也没什么。至于说大江的小皇帝,不过就是个配当,摆在那儿充数的,他尊不尊敬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个花三也不能如此说话!”老鲁头愤愤然。 “他这样说话,才证明我猜对了,正戳到他的痛处啊。”金十八弯腰,随后在路边扯了朵小野花,在手指上转啊转,“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穆大将军和公主小姐姐自然不提,必须是一对有情人。可我这花三哥,对公主小姐姐的情形很不对头,兄弟间的关系也不好,却又不似我与我那十几个哥哥那样水火难容,像是戗着劲儿。看,略一试探就有结果了,原来是兄弟争妻,不过是他落了下风罢了。” 444 跑步 “原来王子是故意这么说的?”老鲁头明白了,“可您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本来呢,就是想挑拨一下,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就算我不能火中取栗,至少能制造点麻烦,对咱们大夏多少有点好处。可后来一想,公主小姐姐和穆大将军都是意志极坚定的人,不容易为外物所扰,这一招就显得太愚蠢了。不过花三不可一世,咱们坏了这回事,他也有责任,只当我气气他,为咱们这回的失败报点小仇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说完就笑起来,英气的眉眼,黝黑的皮肤因为这神情就灵动起来,坏坏的蛮可爱,“哎哟,他一直仗着身子比我好,把我拎过来,扯过去。这下子把他气得,我很高兴啊,所以我高兴就行了呗。” 可惜,他高兴没多久,就见才离去的穆耀又转了回来,爱搭不理的厌恶样儿变成温和的笑眯眯,让人看着头皮发麻,“十八啊,一直听你胡说八道,分了我的神,我居然忘记你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 “什么任务?”金十八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只能装傻。 “你公主小姐姐给你布置的任务呗。”穆耀继续微笑,笑得特别好看,可是眼神却阴森林的,漂亮的唇角是向上扬,后牙咬着牙说话。 金十八见此,心里就更加哆嗦起来。 “别磨蹭了,快开始吧。”穆耀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 “不。”金十八终于想起来了,绝望地蹲下。 “快点吧,不要让我动手,不然大家脸上不好看。”穆耀满是反报复的快感,“你公主小姐姐说了要给你优待,哪怕你是俘虏,质子。可她做质子的时候,就被你身边这个老家伙追得四处跑,没得到什么优渥的待遇。所以,只要你的双脚踏在大江国的土地上一天,就一天跑五里地,大风大雪,或者大雨疾病时可以暂停,其余时间不许略过。这几天我忙得很,没有紧盯着不放,今天我看你是有点精力太旺盛了,干脆现在开练。” “突然这样那样,花三哥是什么意思?”金十八要哭了。 穆耀狞笑,“不是仰慕我大江风华吗?不是挺懂洛神赋,还借机讽古喻今?呵呵,我们大江还有句民间俗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现世报,来得快。来,赶紧的,跑起来。” 穆耀边说边捋袖子,如果手中有鞭子,这时候必然抽上了。 老鲁头想挡在前面,被穆耀一下扒拉开。 金十八避无可避,只能磨磨蹭蹭的站起来,带着一脸的绝望与哀愁,在穆耀一脚踢过来之前,认命的开跑。 为什么占人家口头上的便宜啊?没事生什么事啊?这一位是好相与的吗?就算被感情蒙蔽了双眼,模糊的心窍,也很快回过味来啊。现在他后悔了,刺人家几句倒是快意,可真不该占这没用的上风。但现在后悔来不及了不是吗?花三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啊! 金十八的内心翻腾不止,脚上却不能停,略一停就会挨揍。 不过跑两步就开始气喘,三步就要吐血。可身后的穆耀紧紧盯着,甚至找过路的一个军士借了根马鞭,害得他踉踉跄跄,连滚带爬的不断向前。 他怎么就改不了轻敌的毛病呢?总以为别人是傻子。得,现在自己成大傻子了吧? 金十八想得没错,穆耀确实是走出不远就咂摸出味儿来了。诚然,他是喜欢平安,而且对谁也不屑于掩饰,这小混蛋看得出来也不什么了不起的。但,故意用曹植的洛神赋来挤兑他,他就不能忍了。虽然他一时上当,给气着了,但其实根本也不在乎不是吗?他哪怕天怒人怨,也要抢平安的。连老天都不怕,还怕什么。 惟一怕的,不过是平安不喜欢他罢了。 如今让他绝望和失落的正是如此,他看明白了,不管他怎么破坏,他二哥和平安也不会再向上一世那般互相误会,彼此不知心意。这世平安也重生了,他们,毕竟与前世不同了。 如果平安重生是为了还情债,那么他呢? 他曾是二哥心里的刺,这一世二哥要成为他心里的刺吗?前世他被亲爹一剑刺死,按照这个逻辑,岂不是这世他是要把他爹活活气死才对的吗? 重生以来第一次,穆耀很是有些迷茫。情不自禁的,跟在金十八身后跑了起来。 老鲁头在后面想跟上,可惜力不从气,只能站在原地跺脚。 除了花三郎以外,赵平安并没有在王子和他身边安排人看守。就算这个花三,也根本不愿意理会王子和他,所以他们主仆二人其实是相对自由的。可这自由只是表面,他们的画影图形贴的全城都是,他还作为俘虏游过街,只怕志丹城里的一条野狗都知道他的模样。在这种情况下,他和王子稍有异动,全城人都能做为看守和眼线。 他不得不说,赵平安这一招真高明。他们是敌国重要的人,可为人质,如今志丹又守得铁桶也似,再多的金钱与利益也不能买动大江人帮手,所以他们根本就跑不掉。 既如此,又怎么会浪费人力看守他们呢? 想到这儿,老鲁头不禁长叹一声,回到住处去找楼大掌柜。 除了赵平安入住指挥府以外,其余他们主仆,花三,楼大掌柜以及各位集中起来研医治药的大夫们都集中在志丹最大的客栈里。自然,这客栈是被征用的,不再接待普通客人。这时节正乱,没有太多商旅出入志丹,客栈本就是空着。此番还给了征用费,那老板高兴得什么似的。何况,自上次那一战胜利之后,志丹人本就以接待将士们和大夫们为荣。 “楼大夫一会儿能不能看看我们王子?”老鲁头问。 对楼清扬,他还是尊重的。 因为这一位不仅医术高明,为人还不卑不亢。从前没有因为他们王子是王子而态度特别好,现在也没有因为他们王子是阶下囚而低看。或者充满仇恨,意图伤害。 说实在的,虽说大江公主说过要优待他家王子,可城中百姓目光中带恨意,他时时会害怕,只要楼大掌柜身边才感觉到安全。 445 出痘 “你们王子又生病了吗?”楼清杨正认真在一块猪皮上练习缝合术,头也不抬地说。 他的手边,还摆着一张精细的解剖图。看起来有些旧了,可见他经常翻看研究。 老鲁头的眼睛不禁瞄到别处。 给人开肠破肚,他也不是没见过。在战场上,把流出的肠子塞回去,就这么上去接着拼命的也有。但这么摊开来看,还是有点不敢直视呀。就算上回看到过大江公主给产妇剖腹取子,他也受不了,他家王子还差点吐了,这才露的行迹,引出后面那一大场灾难般的事情。 “好教楼大夫得知,贵国公主说话不算,明明说过要优待我们王子,却强逼着我们王子每天去跑五里路。本来花三睁一眼闭一眼就算了,哪成想今天发癫……”老鲁头忍不住抱怨起来,“我们王子身子骨太弱,我怕他累坏了,所以想请楼大夫开点补气血的药之类的。” 听了这话,楼大掌柜的手一顿,然后慢慢直起身,啪一下把东西丢在桌上,“你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及赵平安,态度还不恭敬,楼清杨恼火了,“你家王子虽是胎里带的弱症,但这是后天可以补回来的。可惜你们大夏无良医,只一味的娇养,进补,反而令其雪上加霜。我们公主让他每天跑步,看似是迫他做不愿意的事,却不知可活跃气血精神,不比什么药都强?是药三分毒,难道你没听说过吗?我们公主的话:生命在于运动。这简直是天下至理!” 老鲁头怔了怔,没想到温和淡然,一脸名医相的楼大掌柜反应这样大。 岂不知楼清扬实在烦他这个明明输得裤子都没了,还在脑海中梦想东山再起时怎么报复的恶心样子,直接挥了挥手道,“你们王子就欠过点苦日子,回头我会建议公主让你们王子到客栈去拉货,每天吃些粗淡的饮食,那样才能强身健体。” 老鲁头吓了一跳,也不知哪句话惹到楼清扬了,让他今次这么不客气。但一起到王子要受罪,赶紧转身往外走,“不必不必,我们王子还是静养为好。劳烦楼大夫,就不难您添麻烦了。” “等你们王子真有病症再来找我,没事不要见大夫,不懂吗?”楼清扬甩了一句,再抛下那种很不高兴的情绪,继续低头练习去了。 然而,令楼清扬没想到的是,转天早上,老鲁头就又来了。这一回,他是气喘吁吁跑来的,脸都急得变形了,“楼大夫快去看看我们王子。” “又怎么了?”楼清杨才从军营看过还在养伤的兵士回来,还没洗手。 “我们王子病了,真病了!”老鲁头连忙道,“发热,呕吐,身上还长了好多红斑。你明明说,你们公主让我们王子出去跑是为了他好,可这不就累病了吗?” “你说的是真的?”楼清扬皱眉,“还是你编出来的。” “一半一半。”老鲁头还没说话,穆耀一脚踏进来,“我看着,那位病娇像是出水痘了。” “你懂什么?你又不是大夫。”老鲁头急了。 “这是常识!你大夏是蛮夷之地,不懂得也正常。”穆耀冷漠,转过来对楼清扬,“这病累不出来,就是外邪入体,引发了体内早就不好的症状。” 今天早上,他兢兢业业去督促金十八跑步。实际上,是昨天的气还没有消。只要得不到平安,他的气就一直不能消,以他的恶劣个性,必然一直要折腾别人才能快意。看金十八气都喘不过来,他的呼吸果然就顺畅多了。 当然,他也记着平安的话,不会真让金十八累坏了。可哪成想这家伙太废柴,才让他爽快了一天就出状况。 “哦,不是什么大事,我这就去看看。”楼清扬轻描淡写。 其实在古代,出痘也是能死人的,算得上是重症了。但跟着赵平安连天花疫情都抗下来了,然后还有战场上紧急的外科治疗,连番的冲击力抗下来,楼清扬本就是名医的坯子,此时更不可同日而语。对这些并不太凶险的“小”病症,早已经没那么大惊小怪。 “怎么不是大事?是天大的事!”老鲁头眼睛都红了,“烧那么厉害,会死人的,那身上滚热的,会烧糊涂的!” “你是大夫吗?”楼清扬翻了翻眼睛,转头对穆耀说,“劳烦三公子,暂时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顺便看管一下这位……老仆。” 穆耀点头,一把治住想上外跑的老鲁头。 老鲁头当然不肯顺从,又气又急地挣扎不止。而穆耀即没耐心又没善心,干脆很不负责任地一巴掌拍晕了这烦人的老家伙。自己大喇喇的坐在门坎儿上,托着腮,一脸的不耐烦。 在志丹,在军中,他的穿着打扮早已经不是在东京城的风格,那般名士风流,有如一杆优雅的修竹。衣服靴子看着不刺眼,却都是极好的做工和品质。现在的他,穿着军中小兵的粗布短打常服,毫不讲究。 可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长得好的人就是占便宜。 因为就算是“落魄”了,穆耀仍然像他的名字那样耀眼。独在人群之外,就是闪光的存在。在人群之中,就是卓而不群。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众人注目的中心。好在他已经习惯如此了,倒没觉得特别难受。而在这小院子中没人视奸他,他倒乐得自在,就是有点无聊。 他知道出痘是可以传人的,接触过病患的人不能乱跑。金十八作为俘虏,特别还是大夏人,尤其召大江国百姓的恨,若不是平安下令要优待他,早不知在街上被打死多少回了。就现在这情形,基本除了老鲁头没人答理他。也所以除了他和老鲁头,别人被过了病气的可能性不大。所幸他们这一路过来,也没遇到什么人。只希望,别给平安找麻烦就好。 穆耀叹了口气,目送楼清扬的身影离去,静等消息。 …………66有话要说………… 金十八这一病,会引出前面埋下的伏笔哦,不知道大家猜不猜得到。 446 小十八要争气 水痘在出现之前,可能会有隐形症状。楼清扬深知这一点,也知公主称之为:潜伏期。 虽说在现在的楼清扬眼里,出痘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他却因为还要随侍在赵平安身侧,于是为安全计,还是在充分做好自身防护措施后才去看金十八。又在确定了这位病娇确实在出痘之后,找药僮把金十八能接触的地方里里外外消了一遍毒,又熏蒸中药,开方子治疗,折腾到晚饭前后才向赵平安报告。 “哦,知道了。”赵平安点点头,叹了口气。 身为一个医者,看到有人身子这么差,总不是件高兴的事。但她也知道,楼大掌柜自己就可以处理此事,只吩咐道,“你只用你惯用的方子给他治着,注意物理降温。嗯,他身体素质差,给他肌肉注射几只针剂吧。你先回,我一会儿派人送过去给你。” 因为和楼清扬共同医治了不少疑难杂症,还让楼清扬做过手术助手,虽说现代医学的事还不能吐露出来,但普通的治疗方案已经不隐瞒了。那些医学术语,楼清扬也能听懂。不过注射和输液的方式虽然奇特,其中药剂在古代的环境下没办法完全制造,主要还是靠空间传送,就没办法解释给别人听了。 好在在古代环境下人工提练抗生素类药物,那真是非常非常困难的。工作量超大,最终也只能得到一点点,只够治疗极少数人的。但就这一点点,就能帮赵平安解释秘药的事。 唐太医就留在她于东京城外的庄子里,做的正是这件事,楼清扬也一直认为这珍贵的药品是京中秘密送过来的。他还秉承着医德,绝不开口问人家秘方,省了赵平安不少事。 而皇兄给她留下的暗中力量,以君易做为联络人的,她分为了三部分。她自己带来一部分防卫,一部分执行秘密任务。剩下的,就全留在京中守护她的药庄了。哪怕她的治药方法太过于惊世骇俗,只要她在大长公主的位置上坐着,不会被贬被灭,就一切安全。 “对了,还有一件事。”就在楼清扬快要退出门外时,赵平安忽然灵机一动,又叫住了他,“你全力治好金十八的里症,外症却还要给他留着点解闷。当然,如果能加强一些效果就更好。就是让他难受得很,可是身子无碍。另外还要告诉他别乱抓,否则就毁容了哦。我听闻他有个哥哥脸被滚汤的油烫过,长得活鬼一般,最让他父君厌恶。这事你提一句,让他的回忆清楚些,可别忘了这茬。” 楼清扬明显愣住,但很快就又点头,什么话也没问就告退。 他们这位公主啊,总是有稀奇古怪的主意。上回要把自个儿头上的包弄得大些,样子可怕些,虽说不知为什么,但随后看公主的神情很是愉快,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他才放心。而且因为拔出毒气凶猛,好得还极快。刚才看,已经变成个清浅的印子了。那这一次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也是为了金十八好?或者是有什么特殊治疗方法? 不过算了。楼清扬边走边摇摇头。 可以教授给他的,大长公主从不吝啬自秘。不和他细说的,必然是不能说的,他何必胡思乱想呢?大长公主教他的那些,已经让他大开眼界。其辩症方法的不同,治疗方案的奇特有效,已经让他终身受益无穷,他何必再这么好奇呢? 楼清扬是这样想,赵平安身边的人,比如秋香就以为她家公主是有意给金十八一点教训。 本来么,敌国的俘虏,给他好吃好住就不错了。大夏国对大江百姓那样残暴,回回挑起战事都搞得生灵涂炭的,金十八一点愧疚之意也没有,活该他受折磨。 他们都不知道,赵平安这么做是有深意的,可不是无的放矢。 “苏美华那边怎么样?”晚饭端上来后,赵平安快速吃了,而后问。 “依公主的吩咐,也没怎么着她。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下给她送。水也尽给她使,只是自己要烧热罢了。茶是没有的,公主说了啊,仆人们什么待遇,她就是什么待遇。”秋香哼了声,满是鄙视之意。同时,奉上茶水。 “她也曾想尽了办法要和看守她的人搭话,在院子里活动的时候,眼珠子乱转,鸡贼得很,好像是要寻找逃走的机会。不过咱们的人虽然没有死盯她,却也没给她机会。她尝试和一个婆子聊天,还被怼了回去。”说到这儿,秋香想到苏美华吃憋的样子又抿嘴笑。 哼,敢和她家公主抢将军,那真是死有余辜。 “她肯吃饭吗?”赵平安伸了伸胳膊腿,喝了口茶,又捏起一块花生酥放入嘴里。 边镇没有那么精致,这是阿窝亲手做的,她吃着,倒是觉得很入得口。这一天天的,她仗着年轻罢了,其实也累得很了。 “起先不肯,但架不住饿。”秋香撇嘴,“任她什么大家闺秀,为了活着,粗食也得吃下去。要我说,根本不给她,饿她几天,她就老实多了。” “干嘛让她老实?她不老实,她肯乱蹦跶才能看出很多事呢。你啊,就给我盯紧了就好了。”赵平安说着站起来,“走,咱们去找阿窝,问问她我那个培养医女的方案可不可行。这可是大事,急事,比什么苏美华重要多了。” “可公主打算怎么办呢?”秋香跟在赵平安身后走出院子,“难不成就这么白养着姓苏的?就算她吃仆人的饭食,那可也是老天赏赐的。她什么也不做就白吃白喝,这道理到哪儿都说不通。还不如养头猪,养胖了还能杀了吃肉。” 赵平安嗤地笑出来,“自己养的,就算是猪,我也不会吃的。不过嘛,如果我计划的没错,你放心,不出三天,如果要证据的话就五天,然后苏美华就有地方去了。” 心中却暗说:金蝉子,小十八,你可千万要争气,别让我失望啊。 447 小姐姐懂我 结果呢? 赵平安当真没失望,只过了两天,金十八就拜托楼清扬递了信过来。 “信上说什么?”赵平安问阿英。 因为金十八得了水痘,他和老鲁头都被隔离,那院子也暂时封上了。他出不来,更见不到住在指挥府里的赵平安,只得通过信件传递。本来即便哪怕是一张纸,为了大长公主的安危计,楼清扬也不愿意带过来,但赵平安有命在先,他又不得不做。 于是他把信笺用中药熏过好几回,连纸上全是药味了,然后还在得到赵平安允许后,由阿英隔着八丈远看信,再把其中的内容说出来。算得上严防死守,不让任何一个细菌有机可乘,伤害了不起的大长国公主。 “金十八请求公主亲自给他诊病。”阿英看了信,言简意赅地转述。 楼清扬情不自禁的眉头一皱。 赵平安连忙继续问,“他难道控诉楼大掌柜没给他精心诊治吗?”阿英说得太简略,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所以她要问得详细些。 “那倒不是。”阿英摇头,“他只是说,这才短短两天,他已经不发烧了,还有胃口吃东西,足见楼大掌柜的医术。但是可怜他浑身酸软无力,连骨头缝都是疼的。” “高热才退,大病初愈,本就是这个样子。”楼清扬道。 “事实正是如此。”赵平安点头,“但你不了解金十八此人,他后面说的话才是重点,前面全是废话。他是个很喜欢铺垫的人,所以不用理会前面。” 楼清扬垂头致意,表示自己多话了。 另一边,阿英就继续说,“他还说,这都不要紧,慢慢会养好,本来他身子就弱么。只是他身上起痘和红斑的地方怎么似乎更严重了呢?还痒得要命。仔细看身上,还发现莫名有针刺过的痕迹,又不敢乱抓,实在难熬得很,请公主给他想想办法呢。” 赵平安简直啼笑皆非。 肌肉注射这种事,当然不能当着金十八或者老鲁头的面做,必定是他们熟睡时才动手的呀。其实,即便给重伤号救命时的注射和输液行为,也是避着人的。避不过的时候也会以古代手法掩盖,比如给液体瓶包上皮囊,盖住针头,输液管子也做手脚,说是覆盖了鱼皮之类的。不然,她要怎么解释这些东西呢? 说起来,为了治病救人却还得掩盖她掌握的现代尖端医疗技术。为了不让时代因为西方医学太早进入而变得时空混乱,她容易嘛她! “这小子够仔细的,连针眼儿都注意得到。”她笑说,“你若问他,他必得意洋洋的告诉你,他生来皮肤好,虽说黑了点,但架不住人家细腻。若从他肩膀滴一滴羊乳,就能顺畅的一直滚到脚跟呢。这样的人,爱护仔细皮相是必然的。” 当然,这也是楼大掌柜技术不佳,搞得针眼有点大的原因。只是,这个不能说出来。 转过头,她却给楼清扬挑挑拇指,“楼大掌柜真厉害,果然里症消失,外症严重,完全达到了我的要求。上回就说赏你还没赏呢,这回再积压一回吧。” “公主是为教训金十八才如此要求臣的吗?”楼清扬瞬间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低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臣之前……咳咳……下手其实不重,留了余地,还有其他的法子……” 说完,如玉的脸颊有点泛红。 唉,他是医者啊,解除患者的痛苦是天职。可他要去设计别人了,虽说是除暴安良,是大长公主的旨意,终究有点那个啥。 再看赵平安,脸上没有半分纠结,反而有些恶作剧的兴奋似的。不过她却摇头,“先不用,等我给他先给他回个信儿,看看他的反应再说。如果他的回话不能让我满意,你就给他加点料。但这次要用点暗中的手段,不要让他发现你做了手脚。这小混蛋精明得很,又久病成医,很懂些医理,稍不注意就会被他觉察。” “公主放心。”楼清扬忽然咬了牙,生出一股好胜之心。 治病救人是他的人生目标,但惩治恶人就是治疗好人,嗯,他可以的!握拳。 而等楼清扬就忙着回去配药,赵平安叫了阿英来,细细吩咐下去。 随即,阿英就带着惊奇与了然的神情去给金十八回话了。这种事还是叫人去比较好,有时候文字会因为理解力的不同而在意义上出现偏差。 “我们大长公主说了,王子生了病,很是可怜。尤其痒,那可真是比痛还难受。”阿英站在门外,大声说道。 她家公主说了,人出过痘之后,这辈子就不会再出。所以派了她来,也不用什么防护措施,只是还提醒她不要进屋而已。 屋外,周围,她带的人早清过场。所以公主问的话,不会到达第四个人耳中。 “公主小姐姐果然懂我。”金十八有气无力的拍马屁。 老鲁头冲着窗子翻了个白眼,却不敢多废话。 “公主还嘱咐十八王子好好养着,这病么,哪可能好这么快的?大夫,又不是神仙,一颗药就能保你全好了吗?千万别急。十八王子从小病到大,应该很有养病的经验才是。”阿英用平板的声音继续传达赵平安的话。 “养?我有经验?”金十八的声音变冷,“意思是,公主小姐姐不会出手医治我?” “我家公主说,需不需要出手,何时出手,王子心中有数的。” 金十八沉默片刻,并没有回答这一句。 正当阿英觉得这回她家公主没有料对,金十八反应异常,正要转身回去的时候,他的声音却又响起,“敢问这位姐姐,公主小姐姐有没有说我要做什么,她才肯医我呢?” 阿英抿起嘴,憋着不笑。 公主说过:金十八猴精猴精的,必定早猜出被做过手脚。世间的病,但凡懂点医理,哪有只好里症而外症更严重的道理呀?这又不是解毒! 不过,金十八找不到被针对的原因,身在局中又无法自保,这才找人带信过来给赵平安。 …………66有话要说………… 祝大家三七少女节快乐。 448 心思太灵活 金十八从没怀疑过楼大掌柜的医术,他怀疑的是赵平安。 但现在无论他怀疑的是什么,也只好先服软了。 事前,赵平安细细嘱咐过阿英,把金十八的任何一个反应都推测过。她还告诉阿英,只管顾左右而言他,说得越冠冕堂皇越好。那样金十八就会明白,他不付出什么,身体就不会好的。那时不用主动开口,他自己就会往谈判的路子上走。 公主还说:心思太灵活是好事,却也是坏事。 金十八这种人很难信任别人,于是一旦有了交集,就会以恶意揣度对方。其实楼大掌柜让金十八的外症重了些,那只是表象。他只要咬牙熬个几天,那些症状就会渐渐消失。 若他真得了要命的病,即便他不拿出什么可交换的东西,赵平安该救还是得救。 医者父母心,从事医药行业的人,如果连这点职业道德也没有,那真是愧对良心,愧对生命了。 不过赵平安的推断没有错,只是吓唬吓唬,再利用些诊子和红斑,金十八就上钩了。 “其实也不需要王子做什么,不过聊点话题罢了。”阿英按照赵平安的意思说,“敢问王子,可还记得事发之时的那名产妇?就是我家公主给她剖腹取子,结果她的孩子保住了,她却不幸送了命的产妇?” 金十八咦了声,才道,“我想忘记也难,那可是亲自看到一名女子,还是金枝玉叶给那产妇开膛破肚,最后还给缝起来。我没用,差点吐了,否则还败不了行迹,没有后头的事呢。” 也没有大夏国的大败。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真的是大夏的罪人。 不知道父君了解了这一切之后,会是怎么想。也许会觉得让他死在大江,用他的血祭大夏的军旗,会更能激发士气,让大夏军更强大,强大到灭了大江国,实现父君的野,不,雄心才是吧。 “王子倒不必妄自菲薄,任谁初次看到那番场景,都会不适应的。”阿英产生了一丢丢的同情心,但很快又扔到脖子后头去,“后来据我们调查,那处路基之下,倚着土地小庙的侧墙,有一处搭建的窝棚。而在紧临着窝棚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个新挖出来的,是个类似窑洞的地方,构造非常精巧隐蔽,能藏数十人,连路基下面都快挖成空心的了。我记得,当时十八王子就藏身在那里,若不是因为小事而露面,我们就会全部蒙在鼓里,不知道您来过。” “那是当然。”金十八知道阿英话里有话,却仍然忍不住得意。 他手下这手挖洞的工夫,完全是在为生存而进行的战斗中修炼来的。从小到大,他经历了不知多少明枪暗箭。投毒,暗杀,火烧,水淹,简直没办法详述。有时候他觉得,父君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去管,因为要看他能不能在那样的情形下活下来。 就像一窝小野兽,母兽把它们关在一个洞里,每天只扔一块肉下去。为了活着,小兽们要你争我夺,你踩我踏,杀了别人才能保全自己。 所以他从不怪哥哥们,因为轮到他出手时,他也不会手软。生在这样的家族,你死我活是必经之路,要怪只怪老天。 只是他总想,什么野兽会这样呢?就算是虎崽子狼崽子也至于如此。 于是得出结论,人比虎狼还可怕。顶多,父君是在养蛊吧?他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他这虫子虽小,却逃得快。 那时候他还觉得,被填在土里被人看不到最好,最安全。于是苦心钻研,不仅找了西北之地的建窑洞行家,连营建大墓的工匠也请了不少,更不用提钻研各种相关古籍。所以,他才能躲在墙洞里不被发现,而且那个洞还很大,因为背靠路甚和一个破庙,真的是可以足够深挖,还有透气孔和透光孔呢。 金十八不禁又得意了下,却听阿英又问,“那就是说,十八王子看到了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没错。”这么答着,他暗暗挑眉,有几分了然了。 “以现场的痕迹而言,十八王子够隐忍,在里面待了至少一天。” “可不是么。连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你们的人也不嫌脏,居然调查得如此仔细。”忍不住,嘲讽。 “我家公主说了,其实王子在里面趴了多久不是重点。重点是十八王子是料定了我家公主会路过那里,也知道那产妇必然发作产子,而我们公主又是必然会出手相救的。所以,王子才提前守在那里,早早打算把我家公主劫走不是吗?” 这个……呃…… 金十八怔住,感觉自己进了语言的陷阱。但他相信,绝不是这小小的女护卫把他绕糊涂了,必须是赵平安背后出的主意,也是她留下的套。可气的是,他仍然是不断犯那爱得意的毛病,回回乖乖钻套。 “这说明,那产妇的难产事件就是针对我家公主施的毒计。”阿英继续道,“从前只是怀疑,并没有真凭实据。现在看来,这事若不是王子你亲手布置的……” “少胡说,我家王子的身份多么高贵,怎么会做出害人子孙的恶事来!居然利用一名产妇!”金十八还没有搭腔,老鲁头就怒叫道。 你们干的伤天害理的事还少吗?何止断人子孙那么“轻”的罪过?阿英冷哼了声。 老鲁头却轻轻对金十八摇头,示意他:这事不能认!因为不是战时,会毁了名声,也会激起当地人的仇恨,更会让赵平安愤怒,简直百害而无一利。 反正,又不是他们做的,犯不着让对方误会。 “我还没说完呢。”阿英的声音仍然平板,波澜不惊的,“如果不是你们动手,就是你们从头到尾知道这毒计的细节,并加以利用。说白了,打算劫胡呀。” “我能掐会算,算出来不行啊。” “我们公主断定王子会耍赖,因此让我请问一句:这样做有意思吗?有意义吗?” …………66有话要说………… 想起来了吧,当初遇刺时的事情还没破解呢。 金十八,是很关键的人呢。 449 傻鱼安全些 “没有又如何呢?”金十八彻底明白了,却非要阿英之口说出来。 “也没如何,就是请十八王子把所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诉我家公主。”阿英有什么客气的,毕竟有求于人的是这个大夏国的小混蛋,所以她就直截了当,“做为回报,我家公主必然亲自来探望王子,顺手就把王子的顽疾给医好。我家公主是神医呢,若不然,王子也不会心心念念要劫回去。结果呢,竹篮打水一场空,陪了夫人又折兵。” 最后一句,是阿英临场发挥,自己加上的。 没想到效果好极了,金十八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咳嗽了半天才说,“公主小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惜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一切都是巧合而已,也可以说是缘分。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真的是帮不上忙。” “既然王子这么说,我这就去回给我们公主了。”阿英也不犹豫,转身就走了。 这也是赵平安吩咐的。 简单说:就是不废话,愿意合作当然好,否则一拍两散,反正着急的不会是她。 “她……都不威逼得诱一下么?”阿英走后,老鲁头跑到门口看了下,见果然连人影都没了,不禁都纳闷了。 “这是逼我主动答应呢。”金十八冷笑,“前面有主动和被动之分,最后所据的优势和劣势就不同。”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因为知道外面必有人守着。 他们这种阶下囚,虽然可以得到表面上的自由,实际上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这表症如此凶猛,十之八九是中了毒。他们给我医病,却也借机下了毒。不然平时你我如此谨慎,他们又碍着之前说的话不能食言,不能明着对付我们,实在不好下手。于是,只能借着让我跑步的机会累病我,然后来暗的。”金十八分析。 可他不知道,他的行为仍然没有脱出赵平安预料的范围。 哪时来的中毒?哪里是故意让他疲倦,在免疫力低下时生病?若说毒,只能说出痘在西医看来,不过也是病毒好吗?这次的情形,真就只是让他的外症发作的凶险些,以吓唬他一下就罢了。 哪想到,随便挖个坑,他自己就兴兴头头的跳进来了呢?若他坚持不跳,赵平安也没办法撬开他的嘴听实情,只能再想办法对付苏美华。 所以,从某些方面讲,心思多的鱼容易上钩,倒是傻鱼会安全些。 “即便他们有心陷害,其心可诛,王子还是把实情告诉他们吧?”老鲁头想了想,哭丧着脸说,“到底是他们自己的屁事,咱们犯不着掺和进去,还搭上王子的身体。” “咱们确实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尽管是无意中发觉的,却算是捏到了某些人的七寸上。”金十八皱眉道,“我不是跟赵平安置气,因为她逼我,我就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实在是这消息能换来好处,不能随便就泄露出去。” “什么好处?”老鲁头不明白。 “鲁叔,难不成你以为我们会在边镇,会在这志丹小地方待很久吗?”金十八疲惫地叹了口气道,乌黑发亮的眼睛好像被蒙上一层阴霾,令他的眸光黯淡不少,“这些日子,咱们表面上悠闲,实际上把各种可能都想过了,结果是凭自己根本逃不走对不对?所以,要么父君早点派人来救我,要么我就会成为质子。” “王子现在就是质子啊。”老鲁头愈发沮丧。 “没错,实质上就是如此。”金十八点头,“不过我这个质子不是穆远和赵平安要的,必然是大江国的朝廷要的,所以我猜不久后就会被送回东京城。” “不一定吧?”老鲁头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若留在志丹,或者金汤,再或者什么地方也好,只要在西北,就离他们的家乡更近,获救的机会也就更多。若真的回到大江京城,那就真的会被困死了。除非君上打进东京城,他们方有一线生机。 可目前看来,这一件他从前坚信不疑的事,心里已经很不能确定,甚至算是心虚了。 “一定的,因为穆远骄傲,不屑以人质当挡箭牌。而赵平安心思明净,看出我父君不会因为我的小命而损害大夏国的利益,所以我是没有用的。真拿我当根葱,搞不好坏了整锅汤了。”说到这儿,金十八的声音里不明有些悲伤,自嘲明显,“倒是把我送进京展览展览,对大江国的士气和自信很有帮助,还兼之羞辱了大夏国和我父君。” “所以呢?”老鲁头看着这样的金十八,心中有些不忍。 在君上面前,什么宠爱,不过是暂时的,也是可以舍弃的罢了。可怜他家王子因为这点子没用的宠爱就成了靶子,从小活到大是多么不容易啊。他身子不好,也是因为要用无数心机活下来,当然会伤及元气了。 “所以,这个秘密我是留着自保的。你也知道这秘密涉及到谁,将来我进了东京城,日子要想过得好一些,可得指望一些人呢。为了将来,我现在怎么也不能揭了底啊。”金十八下意识的抬起手,又强行压了回去,“我之前还奇怪,赵平安被人陷害了,差点折在我们手里,以她那眼里不揉沙子的个性,怎么可能不闻不问?就算她心大,但那穆远显然把她当成眼珠子一样,也断不容许有人算计过她却不受惩罚。” 金十八深吸了一口气,“原来,他们之前是忙不过来,只暗自留心罢了。现在终于腾出手来,肯定要彻查个清楚明白。” “那咱们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因为要奇货可居,拿自己身子开玩笑吗?”老鲁头很焦虑,对自家王子的决定有点不赞同。 金十八阴沉下神色,又无奈,“到了东京城,若没有这自保的秘密,可能连活都活不成了。所以,宁愿不说。毕竟赵平安心地仁慈,她只是折磨我罢了,我真病得快死了,她就会救我。为着她的信念,为着大江和大夏国的战事,她不会放任我的安危不理。难做的,只是我要忍耐。” 450 黑里俏 这么说着,就觉得身上,特别是心尖上的痒就直钻上来,难以忍受。 金十八拼命咬紧了牙关,下定决心似的,“忍!我就死忍好了,不过一时痛苦而已。鲁叔,你相信我,我能做到的。我真的能……妈啊,痒气我了!” 听他这么说,老鲁头都快哭了出来。再看自家王子浑身痒得抓耳挠腮,却又不敢抓破皮肤,难受得满床翻滚,心里就更加难过了。 而他们这边的情形,自然会有人报给赵平安。 “公主,咱们怎么办?”阿英有点发愁地问赵平安,“金十八死熬着不说,过两天这症状就消失了,要不然想点别的法子?” “不用,我不会真的下黑手。你要记着,仁义之师才能长胜不衰。他真忍得住,我就服了他的能耐。相对的,这点小事也还难不到我。”赵平安倒有点佩服金十八,可自信心却还是有的,“我也早料到,他不可能一下子屈服,这小混蛋留着这秘密,打算进京和苏家交换利益呢。可惜他以小心之心,度了我君子之腹。既然能送他上京,我就能保着他的小命,怎么可能放任他为人所害,坏了我的局?不过嘛,他想舒服是不可能的,过点苦日子为我们大江国死伤的百姓恕罪,他也是该当。” “那咱们就等着吗?”阿英见赵平安下意识的活动肩膀,连忙上前帮她按。 这哪里还像个大长公主啊,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累得都黑瘦了,工作量巨大。若非公主的身体底子真是好,换别的身娇玉贵的大小姐,都指定受不了。 但这样的公主,也让她从心底佩服呢。 “嗯,就等着,因为断定我他熬不下来,还不如早招了,少受些苦。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跟自己这么过不去。”赵平安想了想,微笑道。 “公主怎么这么断定?” “因为,少年人爱美呢。金十八个小混蛋就极为爱惜自己的容貌,比爱惜生命还甚。不然,他也不可能拿自己和花三相比,还只承认只有花三长得比他好些。呵呵,自大的他。所以只要楼大掌柜今天再度加料成功,他想不去抓脸就是妄想。当生命和毁容对比起来,他会选容貌的。他必定会说:就算死,他也要美美的死。” 这话,说得阿英笑起来,尽管她并不确定此话的真伪。 结果不出一天,能干的楼大掌柜没通过食水和药物,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用空气就传播了加重外症的药粉过去,让金十八嚎叫得像一匹跑丢了的小狗崽子。 勉强爬起来照照镜子,发现脸上虽然没再长痘,却长了一片青青红红的斑点,就像被特大号的毒虫咬过似的。让他恨不能把脸上的皮肉都剜下来才爽快,可惜又舍不得自己的剑眉星目,优美五官。 他长成这样是上天的恩赐,比花三不如的地方不过就是黑了点。可架不住他黑里俏,怎么能毁掉? 他宁愿死! 如果被毁荣,他真的宁愿死。 可是他也不能这么输给赵平安,不能啊。所以,要不要忍下去?要不要,要不要,到底要不要…… 他本来就被奇痒搞得立场不坚定,意志也动摇了,再加三老鲁头看他难受,心疼得不断在旁边念叨,劝解,他终于大声叫道,“外面的人,赶紧去报告你家公主,我说!我什么都说!只要她肯给我解毒止痒。这太他妈难受了啊,天下第一酷刑啊这是!长生天,哎呀大地亲娘,外面的快点,快去!” 他恨不能咬死赵平安,可又真的没办法。 干脆认栽了吧?他斗不过大江国的这位长公主。他承认了好吧?他真的认了,以后见到赵平安,他绕远路行不行?哎妈,真痒死了啊,痒,要死了! 好在赵平安还是有点恻隐之心的,听的消息立即就过去了。亲自去的,拿着楼大掌柜给的特效“解毒”药。 “我也出过痘,所以有免疫力,你们不用怕。我才不会以自己美美的脸蛋冒险,你们放心吧。”她对意图阻止她亲自去的手下说,“大不了我就站在院子里不进屋,你们只要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来偷听就行了。”事关苏美华,有些事她必须亲耳听,不能由人转述。 众人无奈,又知道女子爱美,不会不顾自己的容颜,因而严防死守任由赵平安去了。 “我不说,公主小姐姐真的不治我吗?”金十八勉强站起来,迎在了门外,却和鲁达一起,被限制在台阶附近,不能进也不能退。 “你说呢?”赵平安心情愉快的微笑道。 “小姐姐不是跟我说过什么医德的话,说了一大堆,我也记不起了。总之冠冕堂皇,正直得不得了,简直感天动地。怎么,轮到自己就变了?”他忍不住讽刺。 可是他也不看看自己的形象,痒到蓬头垢面,痒到衣衫凌乱,痒到抓耳挠腮,真的像一只小猴子似的。说话的这么点功夫,已经不知动了多少回,想抓不敢抓的样子,让围观的人都感觉身上痒了,又忍俊不禁。 “我是公主诶,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公主,还是国公主,地位高无可高,刁蛮任性一下不是应该的吗?”赵平安毫无愧疚之心,“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顾别人的死活,不是咱们皇家子弟的基本配置和人设吗?” 啊!金十八叫了一声,因为突如其来的痒感,令他情不自禁抬起左手想抓,又及时醒悟过来,右手把左手狠狠打下去。因为痛能解痒,还使劲捶了两下墙面。 “小心你的玉手,手是第二张脸,伤了也不好。”赵平安又是想笑,又是觉得金十八可怜,回手伸出阿英。 阿英立即拿了个纸包,递到赵平安手上,“你先和着水把药粉吞了,能解一时痒。等你回答完我的问题,就去泡已经准备好的药汤,一个时辰后就可以不那么难受了。”这是楼大掌柜给的方子和药粉,她相信。 “你不怕我骗你?”纸包抛过来,金十八哪里还等得了水,直接吞下去,和着口水往下咽,差点噎到。 老鲁头连忙去倒水。 赵平安没说话,只是望着他笑。 金十八理解的意思是:本宫有的是手段治你。 其实赵平安的意思是:没有意思,就是笑笑,让对方自己过度解读吧。 451 人算不如天算 说起来,金十八到底还是个聪明人。 尽管只是小聪明,大关节处有点聪明过头,于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却也点头知尾,知情识趣。所以为了“驱毒”,免于他痒得钻心,控制不住地抓破他的美人脸和金娇玉贵的身体,落上伤疤,将来变得不完美,他决定向赵平安吐露实情,而且认为没必要小家子气的隐瞒某些细节。 说都说了,还要两边不落好,投降都不彻底,何必呢? 于是竹筒倒豆子,一桩看起来似乎无头的案子,很快就水落石出。 原来赵平安为阿窝夫人紧急做了剖宫手术,而且幸运的母子平安,此事不仅迅速轰动整个志丹的市井,想必将来会轰动全大江,甚至更远的大夏,高丽,交趾等蛮夷小地方,那时更震惊了从小体弱却渴望身体强壮的金蝉子十八小同学。 当场他就激动地决定把神医劫持到大夏国去,自私地要把赵平安那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为他自己所用。为此,他带着老鲁头和手下亲自监视盯梢,想寻机动手。可没想到得了信儿的穆远和受了恩惠的麦谷防守严密,根本让他无机可乘。 不过,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虽近不得前,却因为隐在暗处,反而看到了另一批不怀好意的人。 没错,就是苏美华的人! 情敌之间,好像天生就有感知的气场。所以赵平安以民间神医之名出手,连金十八都糊弄过去了,毕竟任谁也想不到,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国公主会医病,而且亲自动手给人开肠破腹。但,苏美华却清楚的意识到赵平安来了。 苏美华爱穆远而不得,自视甚高的她从不认为是自己的原因,而是觉得穆远被赵平安蒙蔽。如果没有赵平安,穆远自然就会接受她。 赵平安历经重生,共活了两世,苏美华的心思和观念就从来没有变过。 可惜,她的身份地位之高,哪怕是苏美华也没办法明目张胆的动手。所以当赵平安来到边镇,而且是在东京城的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好听了叫微服私访,不好听的干脆就是偷跑出京,加之宠爱大长公主的先帝已经不在,朝堂中政敌林立,她若在这种时候出了事,就算有人要调查,也会很容易就糊弄过去。况且,赵平安是跑到风起云涌、时时出现匪盗和敌国细作的边镇,身边的护卫再多再好也不及京里,想要下手也是相对便宜的。 苏美华此人是假精明,真愚蠢,令人防不胜防的是因为胆儿肥,够狠,经常从出奇不意的地方下刀子。这种又蠢又狠的人,其实倒是最有杀伤力的。之前她是拿自己作饵,要骗穆远入坑,而今却连皇家血脉也敢刺杀了。 她的心思倒也机巧,算准赵平安不会见死不救,就决定要营造一个急症的状态,在赵平安去金汤的路上下手,方便赖在并不存在的马贼身上。 李氏不幸,正巧被发现独自困居于志丹到金汤的路上,简直是天生的诱饵。苏美华还调查了李氏的背景,得知她无人撑腰,被家族遗弃,那说更好办了。这就相当于变态杀人狂喜欢对流浪汉,或者夜间工作者下手的道理。 至此,苏美华大约更觉得老天站在她这边,想吃冰,天上就下了雹子。想睡觉,就有人递了枕头,因此这也更滋长了她的狂妄的野心。 于是,她装作同情李氏,派人接近,假意慈善,用衣食等物和李氏腹中子的未来安抚住了孤苦伶仃的李氏。甚至派了个游方的野医,表面上给李氏安胎,暗中却在赵平安出发那一日强行催产,并指导李氏去寻机求助。 另一方面,苏美华还动用了苏家在本地的势利,以苏家的死士为主,又招募了一些亡命之徒,在赵平安救治李氏之时冒充匪徒行刺。 她倒也谨慎,做了两手准备。 放毒烟之后,若赵平安身边的护卫全被撂倒,自然立即借刀杀人,一劳永逸。但若穆远和麦谷安排的护卫太强,她的目的就是逮到大长公主偷偷出京的把柄,捅到京里去,那样自然有赵平安的好果子吃。 她料定赵平安会紧急回京平息这件有关国体的事,因为事发突然,准备必然不周全,半路上她下手的机会就更多,能推托责任的可能也更大。 苏美华不知道,她安排这一切的时候,全被躲在暗中的金十八看到了,听到了。说起来金十八也够猥琐的,居然直接将计就计,趁着苏美华安排李氏的计划,迷晕李氏,然后就在李氏所住的路基之下,破庙旁边挖洞隐藏,只等苏美华那边发动起来,打算直接劫胡。那样就算东窗事发,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他身上。他为了隐藏身份,自然要低调,直接不显山不露水的走掉,是他的设想。 不过那时苏美华没有明确说出赵平安的身份,金十八还不知道赵平安就是大江国的大长国公主,因而赵平安“幸运的”没有再历一劫。 该怎么说呢?人算不如天算?还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赵平安听完金十八的供述,简直啼笑皆非了。 “公主小姐姐,苏大小姐真是恨你呢?”金十八吞了药粉后,奇痒之感好多了,话也多起来,“不知道你的身份之前,我以为是家族仇恨。毕竟,能这么设计害人,还拼命想掩盖行迹的,多半是这种事。后来知道你的身份后,我又以为这是士家与皇权的斗争,我们大夏国可也有好多这种事呢。当我知道公主小姐姐与穆大将军之间的……呃,私事,我才意识到这是为了男人。所以女人啊,不过一个情字就被蒙蔽了双眼。” 他摇头叹息,年纪青青的,却一幅过来人的老气模样。 赵平安看得心中有气,冷言道,“男人被权利蒙蔽的双眼,女人大多是被情感,这真是乌鸦落在猪身上,别只看到别人黑,不都一样么?没有谁比谁更高级的。” …………66有话要说………… (植物界真正的白色莲花:我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成了某些婊的代称。我不服,我不要代言。) 452 跪下 她哼了声,“十八王子身子不好,平时就该多做善事,为自己积积福德。我听闻有个短命之人,因为常常行善,最后面相都变了,长出了伏羲骨,一辈子大福大贵。也有人出生富贵无比,可却胡作非为,最后也落不了好下场。” “大江人害大江人,我一个大夏人多个什么嘴?不过顺势而为。若非我横插一杠子,倒霉的可不止是那个孕妇,还有小姐姐你呢。”金十八不满。 他说的也是实情,若不是他挖洞,现场观摩手术,然后忍不住呕了出来,提前发作了这件密谋,真按苏美华的计划来,结局如何可说不定。 可赵平安却不领情,哼道,“大江人和大夏人不都是人吗?哪怕是飞禽走兽,也有血有肉,会疼会苦,一念之仁分得出你我么?又何分高低贵贱?”她接着冷笑道,“说句不中听的,你身为王子却只这番见识,可见大夏国就是小国寡民,虽武力凶狠,雄踞一方,却无主鼎天下的能力和眼光。你不懂么,仁义之师才能长胜不败,连这点也看不清,将来也做不好大夏的君主。” 金十八被说得愣住,一时无法反驳。 赵平安站起来,“十八王子如果身子好点了,不妨把刚才说的都亲笔书写下来与我。” “我堂堂一国的王子,还要为小姐姐做证人吗?”金十八没好气。 “我这不是命令,是要求,做不做在你。不过……”赵平安拖长了声音,直视金十八的眼睛,“我知道你先前为什么要保守这个秘密,因为你料定会被作为战俘送入京中。我们的皇帝,我们的朝廷都不会杀你,毕竟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何况你再怎么不愿意也受了你高贵身份的恩惠。而你必定有情报,知道苏家虽不显山露水,却门生遍布,在文人士子中很有威望。况且,我们大江还是士大夫掌国。你要以此为条件,换到苏家保你安宁。不对,是保你舒服。人舒服了,就有时间和精力想坏主意了。” 金十八面色不变,但其实内心尴尬,所以眼神闪躲了下。 旁边的鲁达更露行迹,端着水的手抖了两下,差点把水洒出来。 赵平安就像没看见似的,根本不予理会,只继续道,“可是,既然你为了保护自己的美貌,把这阴谋合盘托出,也难为你暗中偷听偷看,掌握得如此全面。如此,已经算把苏家得罪个彻底。既然如此,何妨再狠狠踩上几脚呢?苏家可也是有政敌的,一方得罪得个苦,干脆就投靠了另一方。脚踏两船是不行的,要站队就尽快,到了京中就来不及了,也没有意义了。”说完,转身就走,只留给金十八主仆一个潇洒的背影。 金十八站在原地,咬了半天牙才对老鲁头说,“鲁叔,准备纸笔。” 不管他嘴上认不认,他都知道赵平安说得对。他所握的把柄已经不存在,就不如让自己给这份投名状再加个保证。那样,他好歹还是有价值的。 而老鲁头听他这么说,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反对,只哦了声。 “难道鲁叔没话说?”金十八有点诧异。 他这鲁叔什么都好,武功高强,也有心机,最难得的是忠心不二,惟一个缺点就是把他当成孩子,什么事都要管一管,说一说。有时候会逾越了规矩和身份,让他心烦。可是,他也知道鲁叔是全心为他才如此,因而总是忍耐。现在鲁叔忽然这么顺从,不发表意见,他倒有些不习惯了。 这是不是贱呢?嗯,肯定是贱的。 “我,老奴……”鲁达犹豫了下,叹气,“十八王子往后对上大江的这位大长公主,还是能有多远就躲多远吧。您……我说句会让王子不高兴的话,您斗不过那个女魔头的。” “胜败是兵家常事。”金十八愣了愣,强拗自尊。 鲁达却不怎么识趣,苦笑不止,“不不,王子听老奴一句,别跟这位公主对上。” “我会成长!” “她也会变得更坏更可怕的,总之,别惹她吧,唉。”老鲁头摇着头,下去准备纸笔了。 金十八一口气没上来,差点闭回去,直喘了半天气,自己还以手抚胸,好半天才平静。 他再度确信自己这么多话是贱的,确实是贱!但令人气愤的是:他知道鲁叔的话也不无道理。难道说,世间万物都相生相克,他的克星就是公主小姐姐吗? 想到这儿,金十八就郁闷了。不过很快又想起风闻这位大江国的大长公主写字奇差,一笔烂字都拿不出手,所以他一定要把证供写得极漂亮,让大江国的人看看,他们大夏国也不全是蛮夷之人! 金十八在这边摩拳擦掌,立志要把一篇证供写得花团锦簇,文笔和字体都完美无缺,至少不要比他那花三哥差太多,那边赵平安则心情复杂的去见了苏美华。 之所以心情复杂,是因为一方面是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真相,难免心中一松。可在另一方面,又是格外的愤怒,怒得她想杀人。 “跪下!”赵平安进了那间囚禁苏美华的院子,见苏美华正青衣白裙地蹲在阴凉处自己煮水,形容狼狈,立即冷声道。 阿窝选的守门的婆子极好,不仅沉默,还极有眼色。见了赵平安就马上搬了把太师椅过来,侍候赵平安端庄高贵的坐下。 “大长公主,您若摆着公主的威……”苏美华话没说完,阿英一把拎她到院子当中,太阳底下,利落得一脚踢在她膝窝。 苏美华没提防,哎呀一声就跪下。因为突然,她跪得极重,双膝重重磕在青砖地上。 她疼得差点掉眼泪,想起身,半边身子却都是麻的。想怒视,终究对方的身份地位比她高之不少,因此心中再恨也不敢造次。 “本宫还用摆公主的架子么?本宫就是大长公主呀,不管你如何诗词歌赋,找一帮子酸丁捧你,沽名钓誉,也是达不到的身份。所以你见了本宫不跪,本就坏了规矩,纵是现在脱光你的衣裙打上个几十板子,本宫也是满理儿。”赵平安冷哼。 453 觊觎大将军者,死 苏美华心中暗惊。 赵平安虽然有时盛气凌人,但也真有那个资格。可大多数情况下并不像一位公主,随意得很,让她颇为看不起。因为赵平安哪怕对低级士兵也有说有笑,完全失了身份。 对她,她相信赵平安是极厌恶的,却也没有撕破过脸。 今天是怎么了?她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大长公主教训得对,臣女受教。”心中再不甘心,不服气,苏美华也只得低下头,掩下眼中的恨意道,“不知您今日来,可有什么吩咐么?” “你这般有恃无恐,是不是觉得你办的事滴水不漏,让本宫捉不到把柄。又因着你家的背景,本宫也不能把你如何是不是?嗯,本宫素日对你没有一味打压可不是怕你,是我大江的江山却不能失了体统和规矩,更不能乱了法度。”赵平安又冷哼了一声道。 苏美华不出声,看似温顺,实际上来个默认。 “你自以为所做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却没听过一句话吗?人在做,天在看。哦,还有一句,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臣女愚钝,不知道大长公主所指是为何事?”苏美华回道,身段弱不禁风,声音温顺柔软。那真是,要多么白莲花就有多么白莲花。 只恨穆远不在这儿,又没有旁观者,看不到她这般模样。不然,一定会厌憎凶神恶煞般的赵平安,而同情她这样的优雅柔弱的女子吧?男人家但凡对女子有了同情之心,再加把劲儿就可以变成爱恋。 “十八王子说过些什么,都告诉给苏大小姐知道。”赵平安就算坐在树荫下,那婆子也早奉上了茶水点心,秋香还在身边给她打扇,心里却还是不爽利,不愿意亲口再说一遍。 好在阿英平时虽沉默寡言,但记性极好,关键时刻的口齿也伶俐,因此一字不落的把那些亲口证供复述了一遍。 苏美华越听脸越白,越听心越惊。以至于在大太阳底下,这样热的天气里冒了全身的冷汗,嘴唇也血色全无。若非强行镇定,连跪都跪不稳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被知道的!她那么小心,哪可能遇到这么巧的事,每一个细节,她说了每一番话,做的每一个布置都被人仔细明白的打听了去!那样,和旁人围观她如此做这些事有什么区别?那样,她可是犯下了灭门的大罪。刺杀皇室血脉,在本朝相当于谋逆啊。 “这些全是诬陷,请大长公主明鉴!”紧急之间,饶苏美华自诩多智,也实在想不出应对之法,只能硬着头皮反驳,来个死不承认。 赵平安嘿嘿地笑,笑得苏美华连汗毛都竖起来了,“本宫既然与你把事情挑明,自然有人证物证,容不得你反驳。希望你明白,若治了罪,你就罢了,你们苏家都得给你陪葬!” “天大的冤枉!这是何等大罪,臣女多大的胆子敢如此?”这时候,苏美华倒是真心实意磕头了,脑门撞在青砖地上砰砰响。 不过,赵平安知道她是受了惊吓而已,绝不是尊重她。 “这样的罪,臣女扛不起,也扛不下。大长公主仁慈,臣女恳请大理寺或者刑部亲审!” 赵平安差点笑出声,“你是想回京,怕本宫在此地私刑处置了你对不对?” 接着她一连串的呵呵呵,听得苏美华头皮发麻,吓得差点失禁。 这位大长公主是以不服礼教,不守规矩著称的。从前先帝宠她,别人多说无用。先帝走了后,本以为她会收敛,结果发现更加无法无天。现在一刀砍了她,她相信赵平安做得出。 不过赵平安怎么会如实回答苏美华呢?让这贱人的心就悬着吧,假如她还有心的话。 “你这样蠢,你祖父知道吗?反正,本宫都没眼看了。”赵平安终于收了笑声,轻蔑地说,“做人,要么与人为善,落个心安理得。要么狠决到极处,破釜沉舟,不死不归。你可好,一方面不仁不仪,为了这奸计,不惜把自家死士陷于死地,包括自己的贴身丫头,眉头都不皱。自然,更不拿百姓的命当命,不拿李氏当人。若李氏当真一尸两命,想必你也认为是李氏命该如此,谁让她生就下贱呢?可是,另一方面你又不够狠,不够勇,否则不做两手打算,直接置我于死地,当初只怕更便利些。你看看,你做人不行,做鬼也不行。啧啧,你祖父还当你是个宝,能为苏家带来利益,真是愚蠢遗传啊,光会装象有什么用。” “臣女不敢!臣女不敢!”苏美华又惊又怕,又恨又气,一时想不出别的,只能磕头如掏蒜般。 “回头本宫找人把大夏十八王子的言证誊抄一份,给你送过来。他身份高贵,说的话还是有效果的。而且你总该明白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的没有蛛丝马迹吗?有了这份证词,本宫也可以找到旁人旁证,你不用再挣扎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如,想想怎么死更漂亮吧。” “这话是夏国的王子说的,必是要诬我苏家,让我大江自毁长城。”苏美华急辩。 “哈哈,真拿你苏家当回事,脸呢?”赵平安冷笑,“再者,苏家文臣世家,为什么要养死士呢?臣下私自养死士,可是大忌。只这一条,就够你祖父喝一壶的了。” “大长公主身份高贵无比,臣女有如蝼蚁,您为何不给臣女一条活路?别跟臣女和苏家一般见识吧。”这话,听着硬气,实际上却是服软了。 这,更让赵平安瞧不起。 若苏美华能顽抗到底,她倒还觉得不白和这种人折腾。现在看来,真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呀。前世的苏美华隐忍到那个地步,做人真是失败又糊涂。这哪里是不放过别人,明明是不放过自己。 “因为……”赵平安蓦然想通,心里的阴霾仿佛瞬间消散。 她站起身,目光向下,看着伏在地上的苏美华,“觊觎大将军者,死!” 就让姓苏的以为是私仇吧!反正对这种人,说什么李氏的冤枉,那些枉死之人的无辜都是没用的。因为,苏美华就没有心。再者,这贱人真闹腾起来,这个借口更无厘头,把苏家和她自己的脸面丢得再大点好了。 再严格的家教有什么用?这种只有阴谋和利益,没有爱心的所谓儿女翘楚,死一个少一个,多干净。 454 当酷吏的好料子 赵平安离开客栈,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立即就进入空间,拿了几只对治疗水痘非常有益的针药,交与秋香。 她的很多治疗方案和药品都是秘密的,需要掩饰和隐藏。但,她毕竟需要帮手,所以秋香、阿英等身边人顶过了强大的压力,迅速成长起来,现在都能当半个护士用了。这点小事交与秋香,完全没有问题。 “告诉楼大掌柜,除了咱们的药,其余就让他按此症医治,不必再来问过我。”中医辩证也很强大,还是楼大掌柜的擅长,她相信他自有手段。 在现代时,她常听人贬损中医无用,仿佛中国人从古活到今,全是凭自身抗体似的。 “再把花三给我找来,让他给我好好查查苏美华,苏家,以及最近她接触过的人。”随后她又吩咐阿英。 阿英犹豫了下,“公主,此事交与穆三公子可妥当?” “放心。”赵平安挥挥手,非常笃定,“我被绑的这事触了他的逆鳞,他又觉得自己寸功未立,在穆远那边下了面子,必定全力以赴的。哪怕之前他与苏美华合作过,心里却看不起那女人。所有如果有机会,他就会重重踩上几脚,而且毫无心理压力。” “可是,他真的……行吗?”不像秋香,曾经无比崇拜过大名鼎鼎的花三郎,阿英可是丁点不信任穆耀的。 “行不行,看他自己,只当给他个机会。就算他把差事办砸了,于我不过艰难些,死不了人。”赵平安拿起桌边的冷茶,几口喝下去,“咱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忙,也不便增加穆远和麦指挥的负担,只有花三闲着,不指使他,指使谁去?去吧。” 阿英应是,很快就下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赵平安全身心投入到医疗队伍建设的事业中,再度忙得脚不沾地,看着自己构画的蓝图一点点地变为现实,连穆远都没空去想了。而穆远那边也没有消息过来,因为同样忙得连吃饭和睡觉都没空,研究布置着应对大规模战争的各种细节。 一切,好似很平静,其实战争就像开启一部巨大的机器,现在都在闷声不响的加速中。 倒是穆耀不负她望,很快就来见赵平安。 “那个给李氏催产的游方野医找到了,苏美华曾经也想让他再不能开口,不过这家伙见惯世面,早就意识到不妙,抄了一大笔银钱跑了。不过我找准了他的弱点……呵呵,是人就有弱点,有了弱点就能加以利用。这混蛋在志丹城有个相好的小寡妇,很是舍不下。顺藤摸瓜的,我也就找着他了,再吓唬吓唬也就招了。”穆耀神情平淡中带着点兴奋地说。 “还找到其他证据和证人了吗?”赵平安揉了揉眼睛问。 真是累啊,困啊,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似的。 “自然找到了。”穆耀得意,“但凡做了的事,必然会有痕迹留下,一味的杀人灭口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也不能完全抹干净的。虽说直接经事的人死的死,疯的疯,却还有间接经事的人,以及苏美华曾经找过或者利用的。这些人和事就好像一堆碎片,找齐了,找准了,就能拼凑出大略真相来。” 再说,十八小混蛋那明晃晃的人证可算得金字招牌呀。 “找到线索就已经很难了,你怎么让他们开口的?”能让苏美华放心且放下的,必然是很难撬开口的人。 “我自然有办法就是了,这些事你不用过问。”穆耀笑笑,唇角有些嗜血之意。 他长得又那么漂亮,两相融合之下,居然有一种艳丽美感,让人挪不开眼。 唉这个人,当真是个当酷吏的好料子啊。 赵平安暗暗感叹了句,也真就不再细问了,因为问了会心里不舒服。她太心软,做事又喜欢太直接。这是她的弱点,只希望某天别被别人利用了去。 也幸好,穆远是她的铠甲。 “其实这修的事,之前我就与我哥谈过。”穆远见赵平安沉默,就转了话题,“他说,之前能封住言路,阻止你出了京城的消息传开,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笨法子:任何与此事或者苏家有关的人,都许进不许出。好在西边战事吃紧,整个军路都控制在手中,倒也并不难做到。可是因为十八那个小崽子生事,居然绑架你,就再也没办法隐瞒了。因为为了救你,事情闹得太大,几乎全城轰动,最后又沾了战事。堵路容易,可悠悠众口,堵是堵不住的。” “这事我也惦记着呢,一时没有想出解决之道。”赵平安有点发愁。 其实她是想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她人来都来了,东京城里再风起云涌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飘到西边来。再说,京里还有刘指挥与杨计相盯着,再差也不会翻了天。一切,等她回去再说吧。 当然,她已经通过自己的秘密言道传了信给京中,让他们随机应变,变被动为主动。 “可是我哥已经出手了。”穆耀突然发了点脾气似的,“之前这场对大夏的大胜,他嘱我写了奏折,把这次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胜绩,全部归功于你。这么大的军功,他都不要了!” “什么?”赵平安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起来,是的真不知道这件事。 “奏折上说,他洞悉到大夏军的阴谋,曾写信与你商量。你一心为国为民,于是以自身为饵,诱敌深入。因为别人做饵不够力度,大江国唯一的大长公国公主出马,大夏人才能安心上当。也就是说,是你,成就了这场大胜。” 这样一解释,她私下出京就不是任性妄为,不是私会情郎,而成了精心安排,只不过为了不让消息泄露,不得不行隐瞒之事。这样不仅是情有可原,而且是苦心为国了。谁如果质疑,就是与全国沸腾的民意为敌,政敌会说:大长公主上演这出碍眼法,防的就是你们这些小人,谁知道你们是大夏的奸细呢? 455 好人卡 这大帽子,没人抗得起。 至于说穆远身为统兵的大将军,得悉军情后不与军部商议,不与枢密院上报,为什么非要和大长公主商量,这就要等他们双双回京后再解释了。反正无关大局,谁还能揪着不放? 可是,穆远为什么又暗中为她做这么多的事啊?上一世如此,这一世还是如此。 穆远怎么那么傻,傻到让她的心疼得都抽抽了。 “又没抢你的军功,你又气个什么劲儿?”赵平安心中感动,眼眶发热,又不想让穆耀发觉,只好反过来找某人的茬。 “因为你虽然不需要什么军功护体,可你还是承了我的哥的情啊。这个情字,还不是普通的。”穆耀咬牙切齿,“我呢?我又一次落到下风。从小到大,我就没赢过我哥一次。” “谁说的,你比你哥更受京里少女的欢迎。你看你哥,吸引的都是什么毒妇。”赵平安哼了声,想起苏美华就厌恶。再想到苏美华居然觊觎穆远,就算从来没挨到过,只那份居心就令她更厌恶了。 她向来知道穆耀坦率,做了的就认,从不屑遮掩,是个真小人。可他这么直说,自傲中带着自卑,听起来也有点扎心了。 “你不用赢他,你是你,他是他。他于我有恩有情,你也有功劳啊。”于是赵平安又安慰说,“因为我知道你有多讨厌别人说你长相美,像女人。可是你为了救我,就不惜扮了女装。这个情,我也承。” 穆耀闻言,眼睛一亮。 赵平安见之,又觉得安慰得有些过,还得再打击一下,于是诚实地说,“可是,我喜欢的,自始至终是穆远。你呢,千万不要让自己这么可怜,不必死追着一个女人这么卑微。你是谁?大名鼎鼎的花三郎啊。无论走到哪儿都众星捧月,是一众少女的梦中情人。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尽管那是你的伪装,但伪装到极致,天下间只有你做到了。” “你这是夸我?”穆远挑眉,神情间不知是快乐还是悲伤,“不要夸我,夸我意味着我再无机会。” “对,这是发好人卡,发了卡,你就出局了。”赵平安直截了当,因为对穆耀是绝对不能再含糊的。 “我不管什么好人卡坏人卡,我只知道,你没有爱过我哥!”穆耀执拗了。 赵平安却更执拗,坚定的点头,点得脖子要断掉似的,“我爱的就是他,两世里,爱的都是他。可惜前世我太糊涂,只有当他死了,我才明白自己的心。不然,为什么我的身体这么好,又没人敢害我,怎么会活不到四十岁?最后抑郁而终?所以我才重生了,因为我是来挽回的。老天对我不薄,我不能辜负。” 事情既然已经挑明,干脆就开诚布公。 “那我重活一遭是为的什么?”穆耀歪过头,笑得萧瑟无比。 “原因,要你自己去寻找。可是花三,你装作什么也不在乎,看似潇洒,实则可怜。连个在意的人和事也没有,活着多乏味。” “我在意的人是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真的在意我吗?你在意的只是你的心思,只是你要赢罢了。”赵平安站起身,拍拍穆耀的肩膀,“别让执念迷了眼睛,不然,真白活第二回,白遭第二回罪了。总有一些事,是你能、也是你想改变的呀。” 这番话,让穆耀怔住,一时居然无法反驳。 他能改变什么?他又想改变什么呢?至少,不要像上一世那样无意义的被亲爹杀了吧。 赵平安又伸指,按了按他锁紧的眉尖,“为什么重生这件事,不用急着找出答案,闲时慢慢想,总能想明白,我也是经历了这么多以后才懂的。倒是现在,先做正事要紧。” “什么正事?”穆耀也转移开了注意力,因为他没想明白就没办法回答,不若丢开算了。 “我给你一封公主懿旨,加盖我的公主大印。开府公主有大印,这你是知道的吧?好歹在我公主府里做过几个月小官。”赵平安忍不住笑了,“我有权封我的府内官,所以就封你为公主代言人。你呢,即刻拿了我的旨意和这个头衔回转东京城。当然,要带上苏美华和所有指向她的证据证人。” “这是把你头上最大的危机丢给我解决?”穆耀秒懂,眼睛瞬间就亮了,之后又斜睨着赵平安,“你就不怕我背叛你吗?我可是个反复无常,任性妄为的人呢。说不定谁许给我一点好处,我就见风转舵了呢?” “因为是你,我愿意博一博。”赵平安站直身子,神情坚定。 看着这样的赵平安以及她坚毅的神情,听着她说出这种信任中夹杂着赌气的话,穆耀只觉得自己心尖颤抖,再度无法回话。 赵平安却叹了口气,“你可别当这是个美差,京中和西边一样危险。不过西边的险,真刀真枪你还看得到,东京城里……”她没说下去,“什么公主代言人呀,说你是公主替罪羊也差不多,若真出了事,第一个砍的就是你的头。你父亲……” “我不会以为我爹不杀我的,毕竟前世他杀过了不是吗?”穆耀冷笑,“只因为我给我哥戴了绿帽。” “并没有,我全记起来了,都是你和苏美华的奸计。我和穆远没有表明过心迹,可我也没有背叛过他!”赵平安忽然生气,拍了穆耀一巴掌。 穆耀抚着手臂,疼得咝咝吸着凉气,情绪却似乎好转了些,“我那爹是个狠人,谁都敢杀,只不会对我哥对手而已。所以赵平安你真自私啊,我们穆家到底欠了你什么,害得我穆氏儿郎一个两个,两生两世要为你去死。” “这一世会改变的!”这是她的使命! “还不是一样为你卖命?”穆耀切了声,又咬牙,“可是他妈的,我居然有点乐意。” 咒完了,紧接着又说,“只是,你为什么让我当这个劳什子的代言人呢?我从未我做过正经事,朝堂里风云变幻,诡谲万般,你确定我行吗?可别因为我不会打仗,在西边是浪费粮食就打发我走,更别因为我碍着你和我哥的事就私心作祟。” 456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让你去,自然是觉得你能胜任。”赵平安神色正经,“若是正面杠,论口才,朝中无人能及你。若是玩阴的,你虽不及那些老油条,却在这权利圈子里打转,看得够多了。最重要的是,你够不要脸哪。没听说过吗?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你这是夸我?!”穆耀差点暴起了。 赵平安按着他肩膀不让他乱动,“我就是说这么个意思,并不是说你真不要脸。我本来是想说你与你哥比,根本就没差。何苦要糟蹋自己,让你爹觉得他是对的,你就是个废物呢?” 穆耀眉尖一动,对任何能怼他爹,让他爹后悔莫及的事,他都非常有兴趣。 不过嘴上却仍然不服,“你就是想让我离开,放弃对你的争夺。” “喂,就算你天天粘着我,我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赵平安直言,“要知道真情是最残忍的事,容不得半点假,所以我也诚实对你。我的心是穆远的,你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非常愚蠢的。命中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老天不会因为你哭,你苦就会理你。所以,你等不到花开,干脆自己种点草吧。” “还说我口才第一,明明你才是第一。”穆耀站起身,抖抖长袍的边角,“你说的事,我得想想才能答应你。毕竟,是我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还是这么漂亮的脑袋,可得想明白了呢。” 赵平安耸耸肩,不置可否。 穆耀无话可说,就这么慢吞吞离开了。 到外院的时候,正巧看到楼大掌柜求见,心中忽然一动,上前拦住。 “穆三公子有何吩咐?”楼清扬略蹙眉,但没表现出半分不耐烦。 “你是不是喜欢平安?”穆远突地冒出来一句。 楼清杨站得好好的,平地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摔趴在地上。 “我知道穆三公子向来赤子之心,可这种话说出来,对大长公主殿下太过冒犯了。”楼清扬皱眉,脸色开始不太好看。 他很不愿意,听到任何一个人用这种略带轻浮的语气说大长公主。哪怕,他深知穆氏兄弟与公主渊源极深,关系亲密得不一般,彼此之间是挺随意的。 “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是冒犯。”穆耀紧盯着楼清扬不放,当然也注意到了那微微不满的神情,“难道公主殿下不值得吗?” “公主殿下值得大江国任何一个人的爱戴和追随,但是,却不能用穆三公子的语气来说起。”楼清扬看着很好脾气,这次却真的怒了,而且毫不掩饰,“我反而觉得,三公子若真这么无聊,倒不如想想怎样是对公主殿下好,为她争取什么,放弃什么,才不枉了你口中的喜欢。否则,也不过是自私自利,让人齿冷罢了。楼某言尽于此,告辞。”说完,大步走开了。 穆耀愣在原地,意外之中,有点啼笑皆非之感。 他一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除了他自己厌恶自己之外。现在看来,其实讨厌他的人还蛮多的呀。楼清扬倒是个坦荡之人,居然没有慌忙反驳对平安的喜爱,还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让他哑口无言。其实都是男人,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别人怀着与他同样的心思呢? 但厉害的是这番话,居然像一盆冷水,把他从热而执拗的迷梦中浇醒了。 对呀,就连楼清扬,对平安都做得到言听计从,发乎情,止首礼,而他除了不计一切代价和手段的争夺平安,又真正为她做过些什么? 怪不得平安会喜欢他二哥,前世今生,二哥为平安倾尽了一切。 他呢?他呢? 除了害她,又帮过她什么?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释怀:平安不喜欢他,不是因为平安有偏见,更不是二哥的错。根本就是他!他只抱怨没得到这个那个,可又何尝为了想要的东西努力过呢? 当然,挖坑,下绊子不算。 这种事他还挺擅长的,做的也确实不少。 仔细想想,其实他的心里,一直是黑暗的,然而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并不是他生于黑暗之处,而是他心灵的上头关闭着一扇天窗。现下道理即通,整个心房都明亮了起来。这感觉如此之好,令他不禁微笑起来。瞬间,又重新斗志满满。 抬头时,正见阿鹏从不远处的长廊走过来,立即扬道,“鹏啊,告诉你家公主,她说的那件事,我应下了,无需再想。而且,我会办得很好,好得不能再好。我要让她知道,我花三也是可以依靠的,不是中看不中用的风花雪月浪荡子。” 阿鹏愣了下,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意思,但听说是转给公主听的,只用心记忆。 “还有,再告诉她,不管她说什么好听的或者难听的,我都不会放弃她的。让她把心放在肚子里,想踏踏实实过日子还早得很。”说完,穆耀挥了挥手,几乎小跑着离开。 他这人看似温雅沉静,实际是个火爆性子急脾气。既然决定了要为平安回京,为她披荆斩棘,杀出京城的血路来,回去后就立即收拾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准备离开志丹,目标东京。 赵平安深为了解他,所以正赶上给他送行。 “我瞧着你的人手不太够,又给你加了些。”她指了指身后的一队人。 其中有四名是她的暗卫,其余十六名是从精锐厢军中抽调的。得感谢麦谷,很痛快的放行了。这是因为,虽说西北战事重要,可花三回京这一趟,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呢。可以预料,路上未必那么太平。 穆耀也不推辞,只伸长脖子往队伍里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变,指着混在寻常军士中的野利花花问,“把这小子弄过来干吗?” 之前在营救赵平安的过程中,穆耀和野利花花共过事,那真是……火星四溅,虽说没有真的掐起来,但唇枪舌箭多得很,互相看不起。 “自然是护卫你。”赵平安说着,又对穆耀勾勾手指,压低声音,“野利家于我有恩,让花花到京里沾沾金,回来就好升迁。我知道你们不合,可你若连他都安抚不了,京里那堆乱事就更不能顺利了。要办成大事,不得收敛收敛脾气么?” 457 锦囊妙计 穆耀真想拒绝。 但,又觉得平安说得对,更能体谅平安要成全野利父子的心。再看野利花花看向他的眼神虽然不屑,却也没闹腾起来。 切,既然这只小野狗忍耐得了,他当然也能! “苏美华,你知道是什么罪吧?”见穆耀接受了她的安排,赵平安紧接着问。 “意图谋害皇室成员,等同于谋反。特别还是你这位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国公主,必须死罪没错了。”穆耀目光冷笑道,“若这趟差事我不办砸了,苏家也不能全身而退。” “所以你懂得路上的凶险。”赵平安意有所指。 穆耀回以同样的冷笑。 赵平安见他点头知尾,也就不多啰嗦,只道,“但是路上倒不必让你的苏大才女受了委屈呀,否则让她卖惨成功,搞不好能捞好处呢。” 这就是白莲华古今中外都盛行,而且长盛不衰的原因。 因为人们有同情心,事不关己的时候还同情心泛滥。反正不是疼在自己身上,你就大度点呗。 这种事若落在美丽、柔软,家世好的人身上,就会更放大效果。何况她身边还围着大量读书读到脑筋坏掉,已经不能明辩大事大非的所谓士子们。 穆耀点头,“你放心,她在别人面前能作妖,但我有慧眼哪。” “我不过白提醒一句,当然放心你呀。”赵平安前面是夸奖,但马上接了一句,“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穆耀却不以为意,觉得这是夸奖他。 转而又问了句,“你真的不需要我顺手把金十八那个小狼崽子带回去吗?” 赵平安摇头,“牵扯的利益太大,就算在我大江境内,你这一路上也只怕不太平。有一个累赘就可以了,不必再加一个更大的。到时候顾此失彼,还不如专心做一件事。” 顿了顿,又说,“再者,金十八料定我会把他押送京城,可他真是小看了我,小看我大江。我大江不必要以一个病弱的小王子为质,更不会用他的被俘来提升士气。那场大胜,不足以做到这些吗?而且我不在京城,真把这块肥肉丢进肉锅里,又不知能跑出多少臭不要脸的人来熬炖,企图沾点油水。” “所以,还是远远的吊着点好。”穆耀秒懂,“若我说,关键时刻那金耀若是敢叽叽歪歪的,干脆宰了十八小子祭了旗,胜于给那老小子明正言顺的发兵借口。” 赵平安暗中抹了抹汗。 金十八要知道他最崇拜的花三郎对他的这股子狠意,只怕要哭晕在茅房了。 “这也算最后的底牌吧。”她把话题揭过去,“苏家如果不甘心被处置,金十八是当时那件事的经手人,加上楼大掌柜在内,也算是重要人证了。他们俩个目前留在我身边,反而是条退路。正好,十八把自己折腾的出了痘,朝廷那边就说得过了,总归不能带着个病人,还是传染病人入京。”叶贵妃和叶家搞出那件全城疫症,就是前车之鉴。 她伸出手。 秋香立即把一只小匣子放到她手里,她再转手递给穆耀。 “给我的吃食还是盘缠?”穆耀接过来,掂了掂手中的东西,歪过头问,“难不成给了银票,轻成这样子。” “你大少爷食不厌精,吃得比我好,轮不上我给你吃食。说起钱财,本宫现在可是个穷困潦倒的大长公主,也没有银子相赠。”赵平安耸肩。 本来,身为国公主,她有食邑。皇兄待她好,那两处封地还是很肥沃富庶的。 但为了用土法和古法提炼那一点点抗生素,人力物力都是流水价付出,还有培训医务人员,也耗费了大量财产。加上之前抗击天花、赈济灾民,她真的囊中羞涩了。 再怎么着,她手里的钱是自己的,又不是国库,数量没有那么庞大。 可即便国库,近几年也分外空虚,拿不出什么了。 钱都掌握着士家和士大夫手里,所以这一战真是许胜不许败。结束后就要好好管理内政和治理国家,这样大江国才能真正繁荣昌盛起来。 “那这是什么?”穆耀好奇。 “本宫想学学古代谋士,赠予你三只锦囊。”赵平安笑着揭谜,“你答应我,不要随意拿出来看,要等到遇到难决之事时,依照红白蓝的顺序取阅。” 穆耀很意外,不禁挑挑眉,“你这不是信任我吗?” “若不信你,我就不会让你代我回京了。”赵平安正了颜色,“只是我们身处两地,配合起来难免会有失误。而这三只锦囊正是我心中所想,你有难以决断之事,不如参阅一番。你只当是我在你身边,时时帮你,提点你好吗?” 她这样耐着性子说话,对于穆耀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关系融洽,哪有不应的呢? 当下痛快地收下东西,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决心道,“京城的差事我会办好,让你知道我也是可以依靠和信赖的。我也还会回来,不管你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弃你,不要以为支开我,我就真的会退缩。” “等你先办好了事情再说吧。”赵平安挥挥手,“而且,一路上务必小心。如果你出什么事,连自保都做不到,我会看不起你的。” 穆耀没说什么,只傲慢地扬起来,仰天长啸一声,带过马头,风一样的跑了。 他的身后,野利花花都来不及和他公主小姐姐道个别,又气又急地连忙指挥看押的人犯马车,还有随行保护的人马,紧紧跟上。 赵平安忍俊不禁。 某种程度上,穆耀真的孩子气得很。 跟被父母宠出的巨婴不同,他是被虐待出来的,只极度渴望关注和爱罢了。所以她对穆耀真是讨厌不起来,只觉得他虽可恨,却更可怜了。 “看吧,真名士自风流。”赵平安揶揄道,“花三郎名声在外,但名士的优良品德我没怎么见着,名士的臭毛病倒一个也没落下,说走就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她古今并用,说得俏皮,逗得阿英和秋香抿嘴乐。 …………66有话要说………… 今天恢复更新。 欠大家的三更,周日补。 所以周日四更。谢谢。 458 流动军医所 穆耀走后第三天,在楼大掌柜的秒手下,金十八的病也急速好转,不再需要楼大掌柜亲力亲为,普通医生加两个药僮应付足以。 楼清杨解了套,就又被赵平安捉去协助培训类似于外科急诊和护士的医疗队伍中。 除了军中和城中有些经验的医者,赵平安还招募了大量女子,当成护士训练。 虽然她的举动有点惊世骇俗,但边镇民风本就开放彪悍,为了活命,什么男女有别,都要出来奔波挣命,倒也不显得特别难以接受,又有指挥史夫人阿窝以身作则,召人的时候倒也算顺利。不对,是相当踊跃。 不过终究未婚的小娘子不被家里允许出面,来的都是写有夫有子的人。还有很多,是战争中留下的寡妇。参加这个培训就有饱饭吃,能合格的还会发银子。即能赚钱养家,还能为国家做点贡献,志丹的女性还是很欢迎这件事的。 “咱们的大长公主不是一般的人,真的是天上仙女下凡的。”野利山来指挥府看望自家女儿时,私下感慨道,“她让花花随穆三公子进京,虽说路上会有险,可那是送花花一个好前程呢。在东京城镀个金,往后就好升迁。话说回来,咱们家身为番军首领,上战场本来就九死一生,比回京更险。所以,花花这回是捡了大便宜,这不明所以的小子还不愿意哩。” “您知道就好。”阿窝给父亲奉上一盏红枣茶,“他是受不了穆三公子。” “受不了也得受,那是穆大将军的亲弟弟,公主对他也另眼相看的。再说,你爹我是糊涂人吗?”野利山又感叹,“上回虽大胜,但大夏必定不能善罢甘休。加之去年大江的雨水少,今年轮到了大夏大旱,依我看最迟秋季,这仗十之八九干是场大的,伤亡必定不轻。花花入京,也是大长公主好心为我野利家留后,你爹我得承这个情,你也一样。往后大长公主若有差遣,野利家莫有不丛。” “爹放心。”阿窝郑重点头,随即就笑了起来,眼睛都弯了,“况且大长公主所做的那些事,正是我喜欢的呢。男人家保家卫国在外头拼命,谁说我们女人就只能拉家带口的在家躲避。我们也有事情做,为胜利做贡献呢。” “大长公主说的?”野利山问。 “是呢。而且上次那仗,我听麦谷说,伤亡率降了五成。想想啊,那是多少兵。这些兵下伤好了,下回还能上战场。有了经验,战力就强。而且这样一来,家里的孤儿寡妇,失子的爹娘也少了很多,这可是件大功德!” 野利山赞同地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能相信军医能有这般大的作用,从前真没留神过。唉,有多少好兵给救回来了。这一来一去,兵力保住不少,对战事大有裨益。” “这还是大长公主小试牛刀,带的人也不多。”阿窝美丽的眼睛愈发明亮,“这次回来之后,她托我多多招募人手,进行护理培训。” 说到“护理”二字时因为是不熟悉的语境,还结巴了下,“听说还有在京中早就培训好的大夫们会陆续过来,更有好多我听都没听过的好药。往后爹啊,相公啊,还有穆大将军打起仗来,那真是没了后顾之忧,会如虎添翼呢。” “正是。”野利山深以为然。 “过几天,大长公主要带我们去金汤。”阿窝侧过脸,看着躺在床上的三个孩子。 一对,白白壮壮的,是她的双生子。 另一个,略瘦小,显得有些气弱的,是大长公主救回的李氏之子。麦谷作主,认为了义子,打算和她的宝宝们一起养在。 这是个苦命却又幸运的孩子。 身为母亲的,哪能不可怜这样的小娃,何况大长公主如此仁慈善良。 “那边紧邻着运河,又背靠天堑,倒是比志丹更安全些。这边,毕竟是军府。”野利山点头,“你去那边的话,我和谷子倒是会省点心。” “这倒不是为了避开刀兵之祸,而是要把金汤办成一个什么培训基地。各地女子有志于护理的,都到那边去,有专门的大夫教导。可是胆子要大,若见不得血,理不了伤的,怕也不行。”阿窝不禁压低了声音,神态倒是兴奋,“这三个小的到金汤去,确实是安全了。但我却是要和大长公主一道做点大事。我听公主的意思,要建一个什么移动军医所,是会随军的。” “随军!”野利山登时惊了。 别看他觉得大长公主的所作所为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他举双手双脚造成,但倘若让他女儿亲自上前线,他又自私的不能答应。 “那有多危险,你不能……”又知道自己女儿是个管不住的,野利山几乎要立即哀求了。 “我有什么不能的?生孩子换鬼门头,开肠破肚我都经历过了。不过爹只管放心,我就是想跟随在大长公主,却也不能。”阿窝哪有不知道自家爹想法的?不禁有点懊恼。 “大长公主有话,像我这种要哺育子女的,不能涉足险地。她怎么说的来着?孩子是大江未来的希望,所以母亲特别重要。而且,女子进军营不吉利,她会尊重传统。所谓随军也不是要冲锋陷阵,不过是跟着大军走,到时候在阵后建立起流动的军医所,战场上的伤兵下来就能立即被医治,不会耽误伤情。这样,能救回更多的人。若有什么险情,军医所自然是第一个撤走的。若说完全没危险,也不可能,但相对好多了吧?” “这流动军医所,到底要跟着哪一路军走?”野利山好奇。 这样大的阵仗,战线会铺得极长,不止一路军作战呀。 “所以这些天,大长公主才忙得脚不沾地,因为要建好几个流动军医所才行。其中有关人员的设置和训练,配备的药品用具,帐篷粮草,一大堆事呢。” 459 民心所向,不过如此 “你要好好帮大长公主分忧才是。”野利山赶紧嘱咐,“大长公主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你能和大长公主一起共事,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还开了眼界。不过,此事我需要报与穆大将军知道。毕竟这个流动军医所虽好,大长公主也不宜涉险的。她在后方指挥调度即可,不能随军。就算如此,将来大胜之时,大长公主也功不可没。” “可不就是这样,我们大江就胜在有大长公主和穆大将军呢。”阿窝说着就怔了怔,叹气,“再跟您说哦,大长公主要去金汤,一则那边条件便利,接人接物都方便之极,还有一间大书院可借来用。但,未必没有想和穆大将军在一处的意思。” “你小声点,关于大长公主的……呃,家务事,身为臣民的不得妄言。”野利山连忙打断道。 阿窝却切了声,“我自个儿的府里,难道还怕人听窗子根?可是男人啊,有时候做事就是瞻前顾后,不干脆,不痛快。就说大长公主和穆大将军的事吧,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偏穆大将军一点承诺不肯做出。” “你懂什么。”野利山敲了女儿的额头一下,“男人做事和女人不同,心里越是在意,想得就越多。当初若不是因为我没保护好你娘,又怎么会害了她?乱世呢,哪能不管不顾。你家谷子,因为你的事不也前怕后怕的,能当机立断,说舍了老婆就舍的,必不是真心。” 阿窝不服气,可也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得拉回话题道,“总之,和大夏打仗是一件举国之事,要动用举国之力。我们女子需要男子的保护,可也能换个方式保护男子呢。”这话是大长公主说的,就算这话有点惊世骇俗,她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过对此,野利山倒是赞同的,不禁感叹道,“京城都传大长公主是医仙女转世,爹如今真是信了。不然,谁能有这样的神鬼之能?这正是天佑我大江,军医所的事若然有确实的消息传到大夏去,引起他们的重视,兵力的优势可能会被抵消了。所以这一次,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是打得大夏几十年不敢犯边的大好机会呀。只要京里那群只会党争的王八羔子不要扯后腿。唉唉,连京城里都早有培训好的大夫和制好的药,可见大长公主在下一盘很大的棋,高瞻远瞩,在来边城之前就开始准备了。” “我觉得,大夏要完蛋了。”阿窝耸肩,十分笃定,源于内心对赵平安的极度信任,“以前那么凶残,又说新得了雄主,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似的。可是我知道,他们要完了。” 阿窝深深吸了口气,“他们再也不能随意欺侮大江人,让百姓们不得安宁了。爹呀,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说完,父女相视而笑,信心满满。 其实整个志丹,金汤,但凡直接或者间接知悉这场战事的人都进入了这种状态。 这天穆远轻车简从,只带着苏牙,悄悄回到志丹城时也深深感受到了这一点。 他生于边境,长于战场上,很清楚战争将至时百姓的状态……惶惶不安,鸡飞狗跳,甚至是恐惧绝望的。有钱有势的人就拖家带口,收拾细软逃离。穷苦人家就只能挖个地窖什么的,希望战刀不要砍到自己的脖子上。还有的,把年纪尚小的女儿嫁得远远的,就为留下自家哪怕一丁点的血脉。 总归,战争让生活不再平静,不再有希望,到处是听天由命,甚至混吃等死的气氛。 但现在不同了,他在金汤时就感受到了,志丹的气氛就更浓厚些。整个城镇,甚至城镇里的百姓近乎是热火朝天的情形,仿佛全部为战争忙碌,脚步轻快,努力工作,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负有重任,而且会战胜大夏的。 再没有对夏军的恐惧,再没有懦弱怕事。 这一切就因为一场胜利,还因为有平安。 民心所向,不过如此。 “咦,她们唱的什么,还怪好听的呢。”路过一条小河,见河边的女子一边洗衣一边唱小曲,苏牙好奇地跑过去问。 很快又转回来道,“她们说是大长公主教的小曲呢,让女人们自强不息的意思。” 穆远怔了怔,虽说没说话,但明显放慢了马,支愣着耳朵听。 刘大哥说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绵,不分日夜辛苦把活干,将士们才有这吃和穿…… 听到这儿,穆远控制不住唇角上翘。 这就是他的平安啊,观点总是挑战世俗。可她说的,做的,难道不对吗? “不愧是大长公主,这小曲唱出来,哪个女子不开心呢?居然还怪好听。而只要她们不要哭哭啼啼的,男人们到战场上也就放心了。”苏牙由衷地赞,“我娘若活着,一定把头都割给大长公主。这样的皇室公主,值得任何人为她效忠哪。” “这话到京里,提也休提。”穆远正了脸色。 还嫌平安树敌不多吗?她这样高调不掩饰,恨她的人会更多。苏牙的话若是让有心人听到,还以为平安要篡位怎么滴?前史上也不是没有过女皇。 可他知道,平安是个自由疏懒的性子,有时候还很任性,为着先帝,为了今上,她才收着性子做这些那些事。想必,她心里也是累的。 他只希望能尽快把大夏赶回长城那边,收回那片广阔的牧马之地,然后他就带着她隐居山林,每天让她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不再为着朝堂,为着边镇殚精竭虑。 前提是,他能有命活到胜利之后…… “咱们这次来,要拜见大长公主吗?”苏牙觑着穆远的脸色问。 穆远唔了声,又说,“先去指挥所。” 他公开的来意是来找麦谷商量军务,但其实可以命令麦谷去金汤的。 毕竟他才是主帅,调兵谴将是权责。 但以跑跑马,顺便私下查看防务的布置为借口,亲自跑来了。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是想见见平安。 460 原来,这就是他(她)呀 他太想念她! 忙得昏天黑地,连觉也不够睡。但只要一闲下来,脑海里就都是她,如今已经无法忍耐。 再见不到,他觉得自己连心神都无法安宁了。 苏牙瞄了自家将军一眼,心说:还道别人不知道您老人家的心思呢,他不吭声就算了。 想想将军也是可怜,心里爱成那样,简直爱煞了,却不能说不能见。若换成是他,早自我爆炸了。 不过他也就心里想想,嘴上是不敢说什么的。 陪着穆远先见了麦谷,正事足说了一个多时辰。 好在麦谷是个知情识趣的,见时辰差不多了就起身道,“大将军,您说的这些,属下必须立即就去办理,就不留大将军的饭了。好在指挥府在左近,于理,大将军也应该拜见下大长公主才是。虽说公主不是多事的人,但礼不能废,咱们做臣子的也不能太过分不是?” 这梯子递的,真好!苏牙由衷的赞叹。 而麦谷见穆远沉着眉没出声,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向苏牙丢个眼色道,“我这就传话给我家那婆姨,让她备一桌好饭,大将军拜见了公主,吃饱了再回金汤。一天之内来回两地,也是很辛苦的啊。” 男人真是可怜哪,相思起来那真是谁也拦不住。 千山万水只为见一面的事都要做,而且不嫌累! 想当初他为了他家阿窝,还翻过一座山,特别去番军的原住所去呢,就为看她一眼。 他是过来人,太理解穆大将军了。 穆远并不知道麦谷这只戏精正给自己内心加戏,只听闻他招呼人去通知指挥府内院,就有点坐不住了。 好不容易得到传召,立即起身前去。 步履看着稳健,彬彬有礼,其实心早就飞走,此时恨不得奔马才好。 而那边,赵平安听说穆远来了,也是一颗心欢喜雀跃。 但她与穆远不同,她不用加以掩饰,立即乐得见牙不见眼,恨不能立即看到心上人。 因为天天跑来跑去的忙碌,也为了行动方便,最近她根本没有打扮。此时只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窄袖小衫,下面是淡桔色的宽脚裤。当地的民女大多要做工,都是这样穿着。只不过她的衣服是秋香亲手做出来的,用料比较考究就是了。 她的头发也不耐烦天天梳出花样,就高高梳了个丸子头的,扎了条粉色的绸带。远远看去,就像个明媚的小少年兼少女。有点雌雄莫辩的美感,充满青春活力。 真是越忙越漂亮。 听说穆远要到,她连忙用力咬了咬嘴唇,又使劲拍了自己的面颊几下,以期达到嘴唇鲜艳,面色红润的效果。 “我看起来怎么样?”她跳转身,问秋香。 “公主天下最美!”秋香由衷的。 赵平安差点翻白眼,早知道不问了。毕竟无论她什么样子,秋香都觉得好看得不得了。 “穆大将军已经到二门了,要迎去花厅吗?”阿英进来说。 赵平安点头,又叫住阿英,“你给他指了路就去忙你的,我自己去迎他。” 阿英和秋香对望一眼,秒懂。 虽说于理不合,但自家公主做的事哪一件不是惊世骇俗?所以礼教什么的当不知道吧。 于是阿英就去给穆远引路,秋香则抢先一步把茶点奉上,免得一会儿碍眼。两小位还顺手给待客的花厅附近清了场,基本上连只苍蝇想窥探也是不能够的。 咳咳,毕竟没有成亲,连名份也没有呢。他们自家人关起门来,爱咋咋,外人嘛,还是少知道点为好。 穆大将军倒是不担心,是个稳重有礼的人,她们家公主疯起来可就不一定了…… 因为赵平安见情郎的心比较急切,所以这一切都在极其快速麻利中进行。等赵平安进入待客花厅所在的小院子,穆远也已经待在那儿了。 毕竟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君君臣臣什么的,所以穆远没有直接坐在屋里等,而是站在屋外廊下。 阳光下,他看起来满身慎重的气质。 赵平安瞬间着迷,轻轻咳了声。 穆远转过脸。 两人四目交投,都明显了愣了下。 好像好多年没有相见,好像久别重逢,好像想念得太厉害,想到忘记了对方的样子。 现在一照面,都暗想:原来,这就是他(她)呀。 他们就这么愣着,好半晌,穆远没动,赵平安却缓步上前。 她的心砰砰乱跳,要不是抿紧了唇,感觉心脏都要冲出喉咙了。还有一股股的热流,就向眼睛里冲。 一步一步的,看着很近,她却似乎走了很久。好不容易两人相对而立,中间间隔着合适的君臣与男女的距离,赵平安忽然鼻子一酸,眼眶红了。 穆远吓了一跳,预备的君臣之礼就没行下去。 看到赵平安这样,他整个人都慌了。正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赵平安却又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直接扑进他怀里。 “怎么了?别哭……你……”穆远手足无措。 每一次,他都在脑海里想象无数种相见的场景。但每一次的情形,都超乎他的预料。这一次,却让他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公主,到底有什么难事?有我,告诉我。没事的没事的……”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为她去。 “我没事,我就是想……想你了,想的要命。”赵平安哭唧唧,抽答答的,一个劲儿地往穆远怀里钻,好像恨不能就融化在他身上。 其实她也不知道,思念一个人到极处,相见之时会那么想哭的。 而听她说没事,穆远心里略松。随后,又猛然惊觉这是在院子里。就算他很清楚周围已经清场,附近都没有闲杂人等的声音,可万一有人看到呢? 这光天化日之下…… 大江国尊贵的,惟一的大长国公主跟一个还没有名份的臣子搂搂抱抱,若传出去…… 穆远毕竟有其古代男人的思想局限性,没办法像赵平安那么奔放和光明正在。至少,他在表面上做不到。 情急之下,推又舍不得,扯也舍不得,他只好打横把赵平安抱起来,快步进屋。 …………66有话要说………… 为了明天的四更,我今天下午把自己关进小黑屋写字。 然而,我卡文了,所以比预计时间出来的晚。 到这时候才更新,抱歉。 但明天四更哦。 十点。十四点。十八点。二十二点。 461 穆大将军请忍耐 有了房屋的阻挡,就不会被人毫无障碍的看在眼里。 但,他忘记环境相对封闭的话,也会让某个不正经的公主更大胆的。 于是进了花厅,把某公主放下,鬼使神差的反身才关上门,某公主就跳上来。 他下意识的伸臂接住,下一秒就感觉到对方柔软芬芳的嘴唇贴上了自己。 穆远只感觉心里有团火,本来压得好好的,只闷烧着,从外表都看不出烟气。可不过一瞬间,腾的火苗子就燃起了老高,迅猛地烧得他整个人都生生裂开了似的,什么理智,什么冷静,都飞到九天云外去,真心真意无法掩饰。 他很快化被动为主动,紧紧拥住怀里的人,热吻中夹杂着狂渴的想念,两世里从没有过迟疑的爱意和热烈,都诉说在这一个吻里。 他甚至都无法站稳,拥着她不知撞翻了多少桌椅,包括秋香新摆茶点,最后双双跌在窗前的短塌上。 空气,热得让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赵平安的丸子头散了,衣服也散了,露出里面粉红色绣了荷花的肚兜。穆远的吻灼热的落在她的锁骨上,害她差点呻吟出声。 当当当当……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锣声,震醒了两个意识都糊成一片的人。 尤其穆远,几乎一个激灵,蓦然发现他正在冒犯他爱得心肝都疼了的人,他的心尖子。 “臣有罪……”他转过身,大口吸气,平复乱到不能再乱的心跳,试图让血管里沸腾的血冷静下来。 这时候还提臣不臣的?那将来她嫁给他,他们嗯,那啥,他也要这么称呼? 咦,莫名有点性*感呢。 其实赵平安也有点后悔,她是现代灵魂,爱穆远又爱惨了,根本不介意什么时候与他水乳*交融。成不成亲也没关系,没名没份的她也不在乎。 她可是大长公主啊,好多事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国难当头,她找他本来是有正事的呀。 不过,她也没想到场面居然失控到了这个程度,她就是想念他,见了就莫名其妙哭出来了,想靠在他怀里。他的身体,他的味道能奇异地安抚她的躁动,让她知道这世上有人值得她用一切去守护。 “本宫给你记着你犯罪的次数,哼,早晚会报复的。”她站起来,轻轻从背后趴在穆远的肩膀上。 因为她站在短塌上,这时候倒比穆远高了些,于是整个重量都压过去。没意识到她胸前的柔软压在那坚强宽阔的肩背上,那感觉如此奇异,又如何亲近。何况她还轻咬了一下穆远的耳垂,令穆远几乎都站不住了。 “公主,平安……快放开,不然我要忍不住了。”穆远嗓子眼发干。 “就想让你忍不住呢。”赵平安低声咕哝,却背转过身去,把衣服头发弄弄好。 她也想继续进行下去,可这不是不行吗? 这笔账,再一度记着大夏老金的头上。若不是他瞎搅和,搞得生灵涂炭不说,还耽误她的洞房花烛。 再看看穆远那永远鲜明锃亮规整的盔甲都歪了,这么半天了,粗喘还没平息,肩膀不断抖动着,连忙又离远了些。 她不该再逗弄他,他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总这样被她挑起来再强压下去,万一让他身子受损,影响到性福指数,她将来哭都来不及。 刚才据她的感觉,穆远应该是很行的才对…… “你答应我,以后在私下场合,仍然像以前一样叫我平安,我就不折磨你了。”她说。 “平安平安平安,行了吧?”穆远讨饶似的连叫了三声。 这情形在他身上极为罕见,因而特别可爱。毕竟战场上他号称常胜将军呀,连凶狠的大夏人都输给他好多次,可在平安面前,他却一败涂地。 “那么你原谅我了?前世曾经那么对你。”赵平安趁热打铁。 这句话成功的转移了穆远的注意力,他沉默着,把心思奋力收了回来。 他摇摇头。 赵平安也不知这是原谅还是不原谅的意思,正要说什么,他却问,“刚才,是什么声音?” “我和麦谷的夫人组织了护理培训,因为治疗伤员很重要,但后期护理同样重要,可以有效降低致死和致残的几率。”赵平安迅速回魂,正色道,“但是,一来军医没有那么多,二来,有我理由相信女人做这件事更细心和妥帖……” 既然说到这儿了,赵平安干脆就把自己建设临时随军医疗系统的事详细说了,听得穆远不断地点头。 他不是守旧派,很能接受新事物。 平安觉得可行,他也觉得可行,还有上次那一战的实证,那么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时候,朝廷的意思可以不用管,直接照他们的意思做就可以了。 此时他已经整理好自己,让胸中,脑海以及身上的热都略退了下,找了个房间内最远离赵平安的地方坐下,尽量不去看她,只是说话。 反倒是赵平安打开了门,跑到院门那里叫人进来重新奉茶。 她是心疼穆远从半夜就从金汤往志丹赶,肯定已经饿得狠了。自己的男人,当然要自己爱护了,不然还能指望别人。就算指望得上,她也不乐意嘛不是? 只是秋香进来后发现屋里说是一片狼藉也差不多,又见自家公主面犯桃花之色,连发髻也不是之前绑的模样,就大约脑补了一下之前的状况。 她想不到穆大将军的意志力能这么强大,居然突如其来的铜锣声的意外刺激下,再度克制住了,还只当自家公主把人家常胜将军已经吃干抹净,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以前所未有的快速送上新茶和几碟子细点汤水,又快手收拾了碎在地上的碎瓷,连桌椅都没摆回原处就逃命似的跑掉了。 哎哟,听说前朝有祸国公主,面首无数。所以后来的皇帝都不过度宠爱公主,国公主的封号还是到她家公主这边才恢复的。但她家公主却是为国为民的人,顶多就是祸害下穆大将军。为了大江国,为了百姓们,穆大将军就请忍耐吧。 …………66有话要说………… 今天四章,应该会高甜。 然后那天看读者说书荒,所以给大家推荐一本书。 作者是六六吃糖团。 其实是新书,还没发上一万字呢,但大家可以去收藏了,慢慢看。 462 你娶了我吧 岂不知穆大将军很喜欢她家公主乱来,只是目前不是时候罢了。 “移动军医所的事情很好,你尽管施为。至于军中,我自会安排配合。”又听赵平安说了些细节,穆远点头。 终于,他彻底冷静下来了。 “不过,你必须留在金汤,不能随军而行。”最后他决定。 “为什么?”赵平安差点跳起来,“在后方指挥调度虽然好,但手术这种事除了我,没人能掌握。实话说,就算我也只是知道些皮毛布局。只不过事到昨头,左右是个死,大不了搏一把算了。至于其他人,楼清扬顶多做些小手术。所以,没有我是不行的。而且也只有身在第一线,我才能做出最适时的调配呀。” “你的安危高于一切。”穆远很坚决,“多救一员伤兵或者一个将领当然是好,可以保护我们的兵员和战斗力,对战事大有益处。但你,不能有丝毫的损伤。” “战事一起,就不是一路两路军的事。你身为大将军,大元帅,必身在一处,其余则兵分几路,各安排了人负责。”赵平安据理力争,“我只跟着你那一路就是,绝不违命。但凡有你在,我能有什么危险?” “水无常势,兵无常形。都说我常胜,可我是人不是神,也有会败的时候。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不能把你置于险地之中。” “是人都会死的!就算无聊坐在家里,也会祸从天降。”赵平安加大了声音,“你像藏宝贝一样把我放在盒子里,可我总有自己要面对的事!” “上次大夏惨败,对夏人是极大的侮辱。如今的夏主好大喜功,他忍受不了这个,必定会疯狂进行报复。下面的战事,恐怕比之前的都要凶险得多。”穆远放缓了声音,努力讲道理,“我,不一定能活着下战场。” 咯噔一下,赵平安仿佛感觉心变成了石头,一下坠落到灵魂的最深处。 穆远死,再一次离开她!这事她想都不敢想,甚至不让这类念头冲进脑海。 前世穆远是死了的,没有与她白头偕老。那么这一世他的死劫,会不会映在其他地方。 穆远望着她,见她面色变得惨白,知道她是吓坏了,又无比愧疚。 他的目光无比温柔,连声音都放轻了,“之前你问我,有没有原谅你前世做过的事。其实你不如问我,为什么我就是无法责怪你。我试图与你保持好距离,不是恨你,只是不想伤你。你要明白一件事,倘若大江胜了,我活着下了战场,我会倾其一生保护你。可如果不能呢?至少,我得让你安安稳稳地回到京里。懂吗?平安你懂吗?这是要考虑周全的事情。所以,你不能随着我的大军走。” “可是,你知道我怎样想吗?我的意愿是什么吗?”沉默片刻,享受着穆远所给予的心意,赵平安慢慢开口,“你活着,我要嫁给你。你死了,我还是要嫁给你,做你的鬼新娘也行。前世这样,今世这样。倘若有来生,还是要这样的。所以,死与生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死,我死,倒不如离得近些。” “平安……”穆远的梗硬住了,好像有一团温热的气就赌在他的胸口,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整个人都软化了。 “让我来告诉你,前世发生了什么。”赵平安轻声细语的,平静的,把她回忆起的那些事,包括苏美华在前世所做的手脚,一一告诉了穆远。 “我们误会了彼此,穆远,我们错过了一生。”她想想就心痛,“好在老天再给了我们机会,让我们重新来过。所以,你不要再以为我着想为借口,推开我。因为无论如何,我都要跟你在一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再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而且我不是你的累赘,我是与你并肩做战啊。请你能不能相信我,哪怕一次,我不是柔弱的公主,我也是大江的战士!” 话,掷地有声,震撼了穆远的心灵。 真的是这样吗?因为他一心为着她好,所以只顾着自己安排,于是造成了那么大的误解吗?以至于,误了终身,误了性命。 两个人,两条命。 好半天,他说不出话,最后才在赵平安灼灼的目光中,咬牙点了头。 好吧,就让他放开手一回,放开心胸一回。 赵平安见此,心头一松,立即绽放出美丽的笑容。 “军中流动医所的具体操作细节,我交给了楼清扬,你指给他一个负责人,直接交接便了。那些护士,呃,我是说负责护理的女人,慢慢由阿窝管了起来,我只全权管理,然后跟着你走说是。”她很开心,站起来,走到穆远身边。 穆远赶紧站起来,倒不是出于对公主的尊重,而是下意识的想离她远点。否则…… 哪想到赵平安却拉住他的手,“穆远,你娶了我吧。” “好。”穆远点头。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什么犹豫的。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绝不会后悔。哪怕前世惨死,他惟一的后悔也是没有对她说明过自己的心意。 “我是说今天就娶了我吧。”赵平安咬了咬嘴唇。 穆远吃了一惊,“今天?” 来不及啊。 “尚主的事,得等回到京里……你是大长国公主,身份太高,古礼必然多而杂,需得从长计议。”他忽然有点口干舌燥。 “我是说,咱们私定终身,自己先成个亲好不?”赵平安也忍不住有点扭捏了,“至于仪式,回到京里再办也成。” “这这……”于礼不合呀。 “两世了,我们都没……”赵平安一时嘴拙。 没圆房?没有夫妻之实?没有肌肤之亲? “都没睡过!”她干脆用了最粗俗,也最简单直接的说法,“战场上刀枪无眼的,无论你与我,谁有个三长两短,都会让我死不瞑目。”爱了两世,都没做*爱做的事? 冤不冤?就问你冤不冤! “平安!”穆远脸都涨红了。 那样严肃,外表看起来那么冷酷的一个人脸红了,简直萌死人不偿命。 …………66有话要说………… 继续推荐那本书,书名叫《领主大人,肉跑了》 很好玩的一本书,不看多可惜呀。 大家搜书名,应该可以找到。 谢谢。 463 明日…… “反正我再也不要留有遗憾了。”赵平安厚着脸皮,干脆什么也不顾了。 她轻轻贴在穆远的胸前,身子不禁的微微发抖,“你情,我愿,天地为证,管那些俗礼做什么?所以,你娶了我吧。” “这样真是不行的……” “如此一来,你爹将来再想反对,或者再给你找名门闺秀也不成了。你玷污了高贵的公主,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必须娶回家,供起来对吧。”说到这儿,赵平安觉得好笑,“你也别考虑什么军法不军法的,阵前娶妻的也不是没有,还挺多的。” “你说的那是戏文演艺。事实上……” “当然不能在这里,这是人家麦谷和阿窝的家。”赵平安打断穆远,自顾自说下去,“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只属于我们俩。我瞧着上次那一仗之后,从顺宁关到志丹都很太平,别说敌军,连盗贼,甚至老鼠都没一只,不如我们就去那个驿站好不好?我听麦谷说了,那驿站修成了兵站,很坚固的,不过因为战事没起,还空着呢。阿远,我们去那里成亲好不好?” “平安,这不……你听我说好不……”话没说完,唇就被堵住了。 因为赵平安通过刚才的差点擦枪走火事件发现了一件事:穆远打起仗来勇往直前,但遇到感情事就瞻前顾后。心里明明爱煞,却还按部就班的一点点来。正所谓夜长梦多,这样就特别容易中途出岔子。 可是只要直接猛攻他,他就方寸大乱了。 像刚才,她扑过去就亲,他毫无招架之力,很快就臣服了呀。 他在感情上是非常被动的人,那她就干脆主动喽。 只要即成事实,他认了命,后面就会拼命守护。那时,她与他的关系才算安稳。 而且,当他真正得到了她之后,他们的命运会交织在一起。以她这种晴天娃娃般的命运高加持守护,他在战场上也会安全的。 可对于穆远来说,其他还好坚持,惟一就是不能触碰她。 因为只要有所接触,他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冷静就全没了。一切都得由着她,他根本反对不了。 于是这件临时的阵前成亲,也不知怎么就定下来了。堂堂的穆大将军,整个下午他都像失了魂似的,吃个饭都能发愣,害得阿窝以为饭菜不合他的口味。后来听苏牙说他们将军在艰苦时连茹毛饮血都可以,又觉得穆远是心思社稷,佩服得不得了。 哪知道穆大将军整个神魂都飘荡在外,一想到某公主就能脸红心跳,好似初识情滋味的少年那样。 随后,他不仅自己东奔西跑了一下午,还指派了任务给苏牙,让他先回金汤处理,说好明日再回。 明日……明日…… 也就是说,整个晚上,他都会与平安在一起。从来没有这样,他能和她单独相处这么长时间。只有他和她…… 那边,赵平安却没羞没臊的对身边的人宣布,她晚上要和穆大将军出城去看星星,看月亮,游个春,呃,夏什么的,明天早上回来。 听说她外宿,还要不带护卫,阿英是非常不同意的。 但转念一想,有穆大将军在,他们这些暗卫绑在一处也比不上。况且穆大将军把她家公主如珠如宝的对待,必然不能轻忽,这才略放了心。 秋香则想起之前在花厅的所见所闻,又见自家公主沐浴更衣,以从没有过的细心梳妆打扮,心下隐约明白了什么,又是羞,又是替公主欢喜,再想到公主和将军还没有成亲……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干脆脱起来不露面了。 黄昏的时候,赵平安在手下人的掩护下,伪装成普通的百姓,由阿鹏当车夫,坐着辆小马车出了门。 在城外,与穆远会合。 车夫立即换成了穆远,大黑马芝麻颇通人性,直接解了缰绳,就自由自在,溜溜达达的跟在后面。到了无人之地,赵平安就叫穆远坐进来。老马识途,这马就是之前从驿站拉的,自己就能走回去。 马车窄小,穆远有点不自在,倒是赵平安,悄悄依偎在心上人身上。 她下午由人侍候着香汤沐浴,穆远却是在河里自行解决的。 此时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清草香气,见到他的发梢还有点潮湿,不禁低下了头,脸也红了。 之前就凭着要打破穆远心魔的猛劲儿,赵平安简直野蛮得像个抢亲的女山大王,差不多算是把新郎直接按在床上了。这时候,她终于有了点羞意,怂得不敢看人。 穆远却正相反。 之前犹豫,退缩,忐忑不安,处处落在下风,被动无比,可现在既然已经上了战场,箭在弦上,他的心反而安定下来,再没有会不进反退的道理。 生与死,由他吧。 于是他伸出手,先是捏着赵平安的衣袖,然后慢慢滑到她的手上,轻轻握着。 两人多次肌肤相亲,差的只是只后一步。但每次在一处,他都会发现她的可爱之处,仿佛是第一次相识,第一次相对,总带着点微微的惊奇和赞叹感。 又仿佛,她是个挖掘不尽的宝藏。 她的手那么小巧,那么柔软,也许最近太辛苦了,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皮肤略微有点粗糙。可这不妨碍她的小小手指那么玲珑的触感,肉乎乎的,青葱般圆润。抓着那小手,就好像掌心里卧着只小鸟,不敢用力,怕伤了它。可又不敢放松,怕它就这么飞走。 “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公主殿下。”见她垂着头,身子有点发僵,脖子连同耳根子都红了,穆远不禁暗暗好笑,心底深处又涌出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爱意。 多可爱啊!全天下也比不上她一个。让他忍不住,想要逗她。 哎呀,之前那么霸气主动,现在还没动真格的就转眼变小猫,胆小成这样。 赵平安摇头,腻声道,“你又叫我公主……” “放心,今晚之后你不再是我的大长公主殿下了。”他轻声道,“你是我的命。” …………66有话要说………… 第三更。 顺便发一下我推荐那本书的简介 唐笙在末世危机后的二百五十年醒来,发现自己成了砧板上的肉。 那些感染丧尸病毒的人类已经进化,能力强大,而且个个漂亮,气味芬芳。 特别是东亚区的三大领主。 可是喂,她是唐笙,不是唐僧,唐笙肉不能吃啊喂!还抢? 某领主的内心独白:从前我要吃了她。 后来我爱上了她。 最后……嗯,还是“吃”了。 唐笙狞笑:早起的僵尸有肉吃?呸!早起的僵尸被肉吃! 中国食品检验局提醒您:肉有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吃肉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464 这也太苏了 赵平安的头垂得更低了。 穆远这话,说得她从耳朵开始一直到心里,骨子里,全部发麻。 这也太苏了。 像他这样的钢铁直男,平时都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严肃冷漠的人,说起情话来居然如此动人。 她想抽回手,因为觉得太热了,手心都已经冒上一层薄汗。 但穆远却不松开,她抽了两回未果。反而被一股她抗拒不了的力量往回一带,整个人都倒过去。 紧接着,被一条有力的铁臂死死地圈住。 “这时候想跑,不觉得来不及了吗?”穆远的声音带了点笑意,温柔得让人心颤。 咦,小青涩秒变大魔王,到底什么情况? “我才不想跑!是我决定成亲的。嗯对……”赵平安嘴硬,并自我鼓励,“是本宫命令的你,你不得不从。是本宫下的……对,懿旨……”说完,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敢,还伸长脖子,在穆远的下巴上吧唧亲了一口。 他还刮了胡子。 新刮的胡茬有点刺人,莫名让她颤抖了下。 “那臣奉旨……” 奉旨做什么,穆远没说出来,因为直接做了。 这一路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快马一个时辰,马车轻松小跑也要两个时辰。 所以从黄昏出了城门直到天色全黑,已经到了古人们快要入睡的时间,他们才到达那个驿站改的兵站。 果不其然,房屋坚固干净,却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再加上今夜星月无光,简直是四处黑漆漆。 赵平安忽然有点怪异的感觉:她不是真的要当鬼新娘吧? 哪有人成亲是这样的?倒像是嗯……野……合…… 至于在马车里这两个时辰是怎么过的,看看两人的衣服头发就知道:拥抱,亲吻,说悄悄话,搞得马车里热得像四十度的沙漠。 赵平安套在外面的衣服都被扯下来了,虽说天气还热,但为了掩饰她偷偷穿在里面的红衣服,只能在外头套了件月白衫裙。脱掉后倒是凉快些了,她还没忘记给穆远带了一朵小红花,就别在他盔甲的缝隙里面。另一条小红绒球,插在他发髻上。 “你不适合鲜艳的颜色,但,成亲嘛,总要挂红的。”她当时扭捏着说。 声音不知怎么就娇柔下来,又换来穆远一个几乎克制不了的热吻。 现在终于到了地方,穆远快手把马车卸了,马也不拴,反正有芝麻看着,也跑不了。随后就站到车边,双手扶在赵平安腰上,把她整个人举起来。 “你干什么?”赵平安被举着,从上方凝视着穆远。 “咱们大江的风俗,新娘下轿,脚不能沾地,直到进入新房。”穆远仰望着她,轻声说。 他一直这样仰望她,哪怕事实上比她高大许多,但也总觉得她在高处,高到他无法企及的地方。现在,过一会儿,他要把她变成自己的了。只这么想想,他的心都又疼又热,又隐约要爆发出野性。 而赵平安的心头则软软的。 因为,她从没见过穆远这样的微笑:温柔舒意,风清月朗。从上而下望过去,天上没有星星,但都在他的眼里。 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坚强的臂膀之后,是柔软的心房。 唉,她可真是爱他呀。 “所以,我要抱着你进去。”穆远一边说,一边改举为抱。 赵平安的心,再度激烈地跳动起来。 她紧紧搂着穆远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窝,手指捏着他的衣领,就这样被抱进了她的临时洞房,似乎走进了她新的人生。 房间内,烛火点亮。 赵平安蓦然发现这间兵站最大的房间已经被收拾过了! 虽说简单,但很干净,也有喜烛和食物,有粗布的喜被和褥子,还有些应景的物事。显然是下午的时候,穆远自己匆匆置办。 一个下午,两次往返。 想他一个大将军,只知道上阵杀敌,却突然要做这些琐碎事,不知他是多么的为难和纠结。不知道有没有被无良奸商欺骗,买的时候有没有不好意思。 又看他笨拙的割下两人的头发,混在一起扎好。因为忘记买剪子了,居然动用了自己的配刀。全然不顾这是不吉利,兼之大才小用。她深深知道他的心,他是希望两人哪怕是私定终身,也要特别正式才行。 这在现代就叫做仪式感。 很多现代的男人都做不到的事,穆远一个古人却小心翼翼的为她去做了,这叫她如何能不感动?他有多么重视她,就有多么在意这件事。 “戴上这个。”他居然还买了个红盖头,“远远配不上你,可是仓促之间……” “你给买的呀,我喜欢呢。”赵平安拿过盖头,自己盖上。 瞬间,烛火映的温暖的黄色光线,让她的世界陷入一片喜庆温暖的红。 她激动又不安地等待着。 在现代时幻想过结婚的场景,前世里也经历了大婚,但这一刻却如此真实又虚幻,好像身在一个醒不过来的梦里。 然而等了好半天,某人并没有动。 从盖头之下,赵平安看到那双军靴也洗过了。穆远此时正站在她面前,就那么站着,居然有些局促。 “阿远……”她唤了他一声,“你要一直这样吗?” 话音未落,他的手抬起来,轻轻掀起红盖头的一角,慢慢向上拉起。 如果时间能变异的话,赵平安就觉得此刻特别漫长,好像人生放了慢镜。 人生的帘幕一点一点的打开,一点一点的宽阔,最后让她看到了他,她的整个世界,以及往后全新的人生。 她忍不住羞涩的笑笑。 穆远深幽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艳的神情,好像他们是一对普通的定亲男女,在新婚之夜初相见那样。而新娘是个绝色美人,令新郎目眩神迷。 “平安对不起,不能让你风光大嫁。”他哑着声音,伸手抚着她的脸,好像是抚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别想省下那个程序,回京后我确实要风光大嫁的,你还要给我轰动东京城的聘礼。现在,只是我们两个私人的仪式。”赵平安吐了吐舌头,尽量放轻松。 “还是对不起,我不知道程序对不对……”他反身倒了两杯茶。 …………66有话要说………… 四更完毕,实现诺言。 再推荐那本书《领主大人,肉跑了》,请搜索书名,收藏,推荐,点击,支持。 谢谢。 465 在一起吧 以茶代酒,喝个交杯。 程序明显不对嘛,可鉴于这个男人从没参加过别人的婚礼,此番行为也肯定是街胡乱打听来的,赵平安的心里就觉得又是有趣又是感动。 “还有一个信物,我给你的定情信物。可惜不在身边,等回京就送给你。我不会给任何人,除了你,不给任何人。”穆远的手向下,从赵平安的面颊,滑到了她的脖子上。 他知道那衣领之下,有一条鲜绿色的丝绦,上面拴着半块玉玦,与他娘亲留给他的那半块,仿若一对。 不,无论质地,还是花纹,都表明它们正是一对,没错的! 他从没问过平安这玉玦是从哪里来的,因为他根本不在乎答案是什么。他只觉得这是天定之缘,这两个半块,凑在一起就是完整玉玦的宝贝告诉他,不管怎么兜兜转转,他们注定要在一起! 那就,在一起吧! 手指略略用力,他拉出那条丝绦,以及下面的玉,轻轻摩挲。 那玉玦上,还带着她的体温,她的香气,令他情不自禁的俯下头,亲上去。 再由那块玉,亲到那红唇,胶着,慢慢激烈的胶着。 情绪,在胸中瞬间爆炸。 他知道再也不用压抑,再也不用隐瞒,再也不用想太多。眼里人,怀中人,从此以后就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他微微用力…… 赵平安被穆远压到床上。 女性天生对于男性侵略性的恐惧,不由得令她全身绷紧。可一路上两人的互相撩拨,已经把火彻底的燃烧起来。那幸福的感觉很快就让她打开自己,心甘情愿的接纳。 在他们融为一体的那刻,赵平安拱起身子,双臂紧紧缠绕在穆远的肩膀上,呢喃着,“我真的好爱你。” 两世了,甚至她还转生到了现代又再回来,为的就是穆远的情债。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可以还了。 “阿远!”随着那分裂般的疼痛,她尖叫一声。 随后那紧随而来的,难以形容的,无尽的欢愉让她深刻的感受到,她的驸马是穆远。两世里,他们真的成了夫妻。 喀拉一声,天空降下一道雷电。 紧接着,狂风暴雨席卷而来,给这干旱的夏季一场难得的甘霖大雨,以及完美的季节更替的礼物。 而在兵站内,灯火为大风所熄。 但同样的狂风暴雨还在不断进行之中……黑暗,甜蜜,旖旎无边。 …… 第二天清晨,赵平安迷迷瞪瞪中被抱上了马车。 其实,整晚她都没怎么睡。尽管是初次恩爱,可是她之前撩得太凶残了,穆远又压抑得太苦,导致穆远根本停不下来,陷入疯狂之中。而她觉得对不起人,只能努力配合,不过她也被爽到好多次就是了。 只可惜闹腾得越欢,现在后果越严重。 现在她叫得嗓子都哑了,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连衣服都是穆远给穿的,长发就那么散着。坐在车里后,就直接瘫进穆远的怀抱里,动也不愿意动一下。 “你还说我是你第一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女人,并且是惟一的女人。哼。”她轻哼。 “没骗你。”穆远倒是神清气爽,半点不见疲态。 以目前的状态,就算大夏国倾国来打,他也丝毫不惧,还能给打回去。 这让赵平安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如果还要等到战后回京再成亲圆房,他们心里都压着事,不能全心全意,信心满满,对战局必定是不利的。怪不得在现代时,听说重要的球赛之前,教练都鼓励球员和妻子女友相处,只要不纵*欲就好了。 而他们就算想纵也纵不成,穆远今天就回金汤,她过两天也去。可即便见面,二人都忙于自己的那一摊子事,全局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事让路,根本没时间相处了。 若然真这么不幸,大江败了,穆远身死。那她就回京守国,看着侄子们长大,不辜负皇兄的期望,自己也会终身不嫁。 若大夏直接灭了大江的国,她就自杀殉夫。 总归,她是他的女人,而他是她的男人了。 再没有什么遗憾。 “你你,昨天晚上……不像……”赵平安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一晚上要那么多次就不提了,而且开始时还有点生涩笨拙,但很快就变成生吞活剥的状态,到后来简直是游刃有余,手法老到,像个情场老手兼高手。 “我是当兵的。”穆远闷笑起来,胸膛震动,震得赵平安身子都麻了半边。 “而且我是从小兵混起,身边多的是老兵痞子。当兵的,大多今日不知明日事,所以好赌爱……那个花钱找女人,这是平常的。必须要把兵饷全花出去,好像才会快意。”他把嫖字隐晦的替换了个词。 “平时在军里,他们说话也不会在意有没有年纪还小的娃子在。各种黄话,荤段子,什么都来。我听啊听的,还……”他不禁咳嗽了几声,“不小心亲眼也看到过几回。而我这个人吧,自学能力很强,上手又快,所以……” 没说完,因为赵平安羞恼的打了他一巴掌。 穆远就又笑起来,把赵平安搂搂紧。 回程与去程不同,去程时,车厢内热得不行。回程时,只觉得春风拂面般。 两人低事谈笑,时时轻吻纠缠,温馨无限。 但不管他们刻意走得多慢,也不管道路多么泥泞难行,总归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远远看到城门,赵平安就把脸埋在穆远的怀里,不吭声了。 才圆满,才甜蜜,却又要分离了。 已经给大夏国主金耀计了好多账,这时候不妨再记上一大笔。就是因为这死老头,让他们甜蜜幸福的日子不能过,非要经受离别之苦。 要知道,他们才洞房花烛过,此时正是好得蜜里调油。 要分离,太难受了。 穆远也变得沉默起来,赶着车直入城中,又到了指挥府。 不过他没走前门,而是跑到后门,见左近无人,直接抱着赵平安穿房越脊,进了麦谷和阿窝为赵平安亲自辟开的内院。自然是风景最好,最为舒适,而且防守严密的一处。 …………66有话要说………… 恢复日更。 顺便说一句,关于船戏,没办法,现在只能拉灯党了。 466 吻别 护卫众多,意味着不好出入。 但防守再严,也架不住穆远武功太高。普通护卫就觉得黑影闪过,根本没看到人。而那些高手暗卫虽然发现异动,却惊见自家公主被穆大将军抱在怀里,于是硬生生停下的追击的脚步,全部当成没看到。 大长公主与穆大将军有情的事,连麦谷手下的人都看明白了,他们再不知道,那到底是有多瞎呀。 而且两人这么抱在一处,说不定有隐情,他们还是不知道的为好。身为暗卫,除了保护主上,平时就应该又聋又瞎才对。这才是职业操守,他们都能遵守的。 于进在各方如此的状态下,穆远抱着赵平安长驱直入,很快到了她的卧房,直接把她放下,中间没有经历任何波折。 都到这儿了,阿英和秋香想躲也躲不了,只能跟进来。 就见她家公主衣衫不,长发散成,脖子上还有可疑的红点点,再想到是被抱进来的,不禁吓了一跳,连忙问是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累了而已。”赵平安解释,难得的老脸一红。 秋香怔了怔,登时意识到了什么,也跟着脸红了,又偷偷扯了阿英一把。 于是见过大世面的阿英也闭了嘴,悄悄退到外头去。 两人不说话,只对视一眼。 再看看院子中还潮湿的花泥,和被雨水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砖地,不禁齐齐望天。 说是和穆大将军看星星还是月亮的,可昨晚下这么大雨,到底看的什么星星月亮? 阿英想了想,甚至忍不住露出笑意。 从来板着脸的女暗卫,这回是真笑了,又指了指屋里,对秋香翘翘大拇指。 那意思是:咱们家公主身份地位虽高,但却有江湖儿女的豪气。佩服啊佩服。 她们不知道,此时豪爽的江湖公主正抱着心上人,不对,是相公的胳膊腻歪,磨磨蹭蹭的不肯让人家走,小女人得很。 “你还没跟我吻别。”她拉他的手指,“就是离开前亲一下,以做告别的意思。”她又指指自己的嘴唇。 这般撒娇闹腾,不过是想让时间多停留哪怕一秒。 “那样我就走不了了。”穆远无奈,发现自己又回到要死命控制自己的地步。 不过终究抵抗不住诱惑,亲上去。 开始只是亲吻,然后很快变热吻,不断深入,纠缠不休,要拼尽全力才分得开。 “你一切小心。”他努力恢复理智,“过几天去金汤,我派人来接你。” “麦谷会护送的,毕竟阿窝也要跟去。”她不想再分他的神。 “上回也是如此,结果冒出个金十八。”穆远不能放心。 “这次不会啦,已经肃清了志丹和金汤两处。如今大关键处在外头,没人在这里小打小闹的。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麦谷。”赵平安很笃定。 “那咱们金汤见。”穆远终于点了头。 随即又叹了口气,“虽说昨夜那场雨下得很透,但旱情已成,按天时,西北和大夏国的秋天极短,冬天来得更是快。而现在已经无法再补为耕种,牛羊又没有足够多的草料。再加上金耀会报复,等道路易行时,只怕就要开战了。” “早打晚打,终归要打,我们只尽力准备是了。一切,但尽人事,各听天命。”赵平安握住穆远的手。 穆远望着那两只雪白的小手,心志却从未这样坚定过,“这事老天管不了,我们大江要自己扭转胜负。平安,你耐心点,我先回去了,再等……顶多一年,明年这时候,必定有个了局。”为了平安,他也要赢,给大江国的盛世垫下第一块砖。 “我们彼此都等了两世了,不在乎这一点半点。”赵平安使劲搂了穆远一下,又恋恋不舍地放开,“你去吧,过几天不是又见了吗?就算不能私下见,我看到你就会很开心。” “而我想到你就很开心了。”穆远伸手,抚了抚赵平安的头发。 然后那只手掌就停留在她的头顶上,舍不得拿开,流了好久,穆远才猝然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那背影消失,赵平安有点鼻酸。 但马上她就告诉自己:她重生后最大的疑惑已经解了,最重的债已经找到了债主子,只剩下慢慢还的事了,她完成了三世里的人生大事,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老天对得起她,她也要对得起老天啊。 这么想着,就连连深呼吸,把眼泪生生逼回去,然后叫了秋香去准备热水,忍着全身酸痛,好好洗了个澡,再好好吃了东西,好好睡了一觉,尽管身上还像被碾压过一般,精神上却又生龙活虎了。 她的秘密成亲之事,除了她和穆远外没有别人知道。 她也不打算说,很快投入到自己要做的事情里来。 几天后,京城里来人了。 是大批的大夫,都是当初招募,经过太医院外伤高手的紧急培训,以及唐太医授上过小私课,经初步考核合格的大夫们。随他们而来的,还有唐太医带领众药师,夜日继日制作出的药品。更有京中以及各地的富商和药材商们,捐献的大量中草药。 最最重要的,是她的暗卫头子君易小同学找手工匠人中的高手,制作的一批输液和注射设备。当然,和现代的不一样,而是简陋的替代品。但用古代的理解力能解释得通,勉强也能用上,大约就够了。 至于军需,是杨计相亲自盯着,刘指挥亲自派人押运的,倒从没有出过差子。 如今接到这批人和物,赵平安就打算转去金汤了。 “打明儿开始,志丹和金汤所有宰杀的猪羊等物,放了血之后都不要切割,先送到培训所。”也就是那间大书院临时改建的,“等我们用完,再送到肉贩和各个商家手中。” “这是做什么?”阿窝很意外。 “送去给大夫们,让他们去解剖哦,缝合啊,注射啊什么的。”虽说不太科学,好歹接触一下,到了战场上就只能硬上了,“对百姓们,就说是为了大夫们练练手,将来上战场时有用的。这样一说,哪怕最后肉碎了,或者损失了口感。只要是为了大江国做贡献,为了把大夏人永远赶离长城一线,百姓们也会愿意的。” 467 作弊不容易 “哦,明白了,只管交给我。”阿窝点头。 赵平安不禁对阿窝露出赞赏的一笑。 关于护士的培训工作,没有阿窝就不能这么顺利的进行。而且阿窝本人也极具有热情和才华,真是她身边最好的帮手之一。另一个,是楼大掌柜。 楼清杨学习医学的速度让她吃惊,简直算得上恐怖,怪不得古代天才比较多呢。在现代要在医学院系统学习好几年,还要在医院实习好多年才能直接动手,现在情况急迫,逼得人进步很快。就目前为止,楼清扬已经是仅次于她的存在,在外科手术时,恐怕比她还要胆大心细,只是在见识上还略差,毕竟隔着成千上百年呢。 最令人惊喜的是,之前她师父从京中给她来信时,交给她一张古方。她把古方给了楼清扬,结合他之前自己的研究,居然做出了麻醉效果更好的中药汤来。尽管比之现代麻醉剂还差很多,可终究能很大程度上缓解疼痛。手术时找几个壮汉按着伤患,十之八九,兵士们能熬过来。毕竟都年轻力壮的,抵抗力和意志力都强大。 这样,就极大缓解了麻醉剂严重不足的问题。从空间倒腾来的那些,只能放在开肠破肚那种大手术中来用。以后再改善下这样的药方,古人刮骨疗毒的事情就能实现。 赵平安隐约有个预感,她这个空间不能长久存在了。 那时,她就会和现代断了联系,再也不能作弊似的拿到神奇的西药,那么就还是要靠古中医来解决很多事情。 她这个医仙女转世的大长公主失了神通后会如何,她现在都没空去想。 除了和阿窝说的这些,她率先要做的是如何宣传静脉输液和肌肉注射的好处和原理,还是得用古人能理解的词汇。 所以,作弊容易吗? 真特么的不容易啊!而且,这还不算往后要承担的后果。 另外,她是想尽量给军中的人验个血。 不知道血型却乱输血的话,之前也这样死过人。但是军中人太多了,她无力做到全员如此,只能多验一个是一个。粗糙一些,可以用血型试纸,准确率和科学性虽然有争议,但条件如此,也只能先将就着了。 不过就算是试纸,芳菲也只能一点点传给她。 没有血库,可输血对治疗外伤又特别重要,所以只有活体采血。只要军士们验明了自己的血型,以不同颜色的布条,缝在军服的内衬上,那么就算重伤晕倒,不能说话,输血治疗也还是可以进行的。 现在她都怀疑空间会过热,因为要传的东西太多了,为此她自己都不轻易进空间,也不敢和芳菲多说话,怕消耗能量。 又这样忙碌了数天,赵平安终于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开赴金汤。 百姓们都知道要借那边的书院给军医们培训,除了夹道热烈欢送,积极送死猪死羊甚至死鸡给大夫们练手之外,倒没人感觉出战争将至,因此也就没有紧张。 金十八则因为不断的头疼脑热,自然一直跟在赵平安身边,现在也一起转移。 他很意外自己没有被送去东京城,因为再一次预料失败,让他很有挫败感。 “我果然是井底之蛙呀。”他私下对老鲁头说,“从前我只当自己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人儿,才发现那是与我那些粗鲁之辈的兄长和亲戚们相比得来的优越感。就我这点智商,到了大江国,连一介女流也比不上。” “那是普通的一介女流吗?”老鲁头低声咕哝,“那是大江国的大长国公主,根本就不是凡人。关于她是医仙女转世的说法,不知道别人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我也信了。”金十八颓然。 如果大江国的大长公主一直在,她就会把侄子教导得特别好。那么,大江小皇帝也会成长为名君。那时他大夏国可就倒霉了,占不到半分便宜,只能乖乖称臣。但细想,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两国好好做生意也能让百姓活下去,干吗一定要打仗呢? 武力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所以下意识里,他都觉得这样的结果也不错。他之前也曾经反对过不断征战,奈何大夏国内主战的人太多了,全是没脑子没理智的。 “而且这位公主好大方。”老鲁头没注意他家王子的思绪,继续说道,“王子天天东看西看,她不仅自己不拦着,还让你可以随意出入那什么培训的地方,也不怕被你偷师了去。” 金十八笑笑,“这个,我倒是问过小姐姐。她说了,不怕我偷师,反而愿意让我看到文明的好处。以后希望我们大夏能开化些,而大江文明又自强,那样两国世代友好,不是大家都能过好日子么。” “狼和羊怎么能活到一处。”老鲁头不赞同的摇摇头,还撇了撇嘴。 完全忘记他这只狼目前生活在羊圈里,还受羊的管理和施舍,才能活下来。 金十八也不与他争辩。 倒是老鲁头怔了半天,想到之前大江人对王子和他都冷言冷语,恨不能有机会在背后捅刀子,可说是深仇大恨。但在大江长公主的号召下,渐渐发现他们也不是青面獠牙,三头六臂,他们的人心也是肉长的,最近态度倒是好多了。算不上多友爱,至少没想把他们置于死地。反思之前他们大夏人不把大江人当人,而是当成牲口对待,其实也是非常不对的。 只不过,大夏国最强,大江人耕种,大夏人抢夺的观念深刻于骨髓中,他一时无法改变观念,就算心中有所变化,也是不愿意承认的。 在看旁边,倒是他粗十八王子虽然还是病病歪汪,但精神却好了很多。这不,都哼起小曲了呢。 跑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这歌儿是赵平安教的。 虽然她从不爱唱歌,但在现代时,架不住楼下广场有大妈们成天跳广场舞。这种洗脑般的神曲听来听去,都已经会唱了。 …………66有话要说………… 不厌其烦的给你们推那本,领主大人,肉跑了的书。 非要引得你们过去看不可。 哪怕不喜欢,弃了,也得先看看鸭。 所以,去搜书名来收藏吧。 468 跑马的汉子 鉴于金十八正来自草原,某天一高兴,她就把歌教给了这位草原小王子。 “这小曲挺合我胃口。”金十八学会时说,“小姐姐你是没到过草原,那真是辽阔,我们草原人的性格也真的这么豪放。嗯,等我身体好了,就要称霸草原。要统一我们大夏曾经遗落的几处地方,把上面碍事的十七个哥哥都杀掉,让他们再不能挡我的路!” “穆远已经帮你弄死弄残过几个了,你到底会不会数数。”当时赵平安正在吃饭,忍不住怼这个胡吹大气的家伙。 “你觉得我不可以吗?你看不上我?”金十八不满。 数字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个形容词布局,小姐姐就会鸡蛋里挑骨头。 “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赵平安不想多浪费口舌,三两口吞掉一个包子。 又想起什么似的,“关键您也没什么大病呀。” “我怎么没病了?”金十八贵蹦起来,“我前儿才热伤风了,鼻塞了好多天。” 他是身体素质差了一点,虽说先天不足,后来又被迫害了,但最近一直吃着楼大掌柜开的方子,很是对症。又被赵平安拎着每天跑步,闲时还四处乱窜,经过主动和被动的各种体育锻炼,现在面色已经好了很多,绝不再是个大病娇了。 但赵平安不愿意和他起争执,没那闲功夫,于是只得举手做求饶状,“好好,你身体不好,不好行了吧?” “你不信我!” “我是让你别生气,你不知道所有的病全是从气上来吗?”赵平安起身,拍拍金十八的肩膀,“你看你小小年纪,有工夫生气,不如做点别的。” “比如呢?”他眼睛一亮,还以为赵平安让他加入培训,那他可是非常乐意的。 虽然他在旁边观摩是没人阻止的,那跟有人真正的教,他真正的学是不一样的啊。 可是赵平安再大方,也只能做到允许他看,还没大方到对敌人倾囊相授的地步,因而打马虎眼道,“比如,你这种倾城倾国的貌,多愁多病的身的小王子,正值青春年少,不如多做几个春*梦。不要小瞧c梦啊,那真是有益身心,舒缓情绪,多好。”说完,转身走了。 留金十八站在原地,发了半天愣才消化了这番话,不禁羞得小黑脸都犯了红。 其实赵平安哪有时间和心情理会他呢,每天忙得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陀螺。 到金汤后,发现穆远亲自带队去侦察了,因为大夏迟迟没有大动作,让他有些担心。 见此,赵平安只能先安顿下来。她本来想住书院,可阿英阿鹏和阿米的意思是不好安排防卫,毕竟她身份摆在这儿,难保有宵小之辈生出不臣之心。 赵平安尽管想住住书院,多与大夫们接触交流一下,却也知不能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的道理,所以乖乖住在阿窝的娘家,也就是金汤番兵头头的府里。 这天早上她才起床,正吃早饭,就有人求见。 来人是汪还山,传言是杨计相的私生子,其实是他外甥的那一位青年。 汪还山不向往学问官场,却喜欢医道,后来是杨计相求到赵平安头上,让汪还山上了太学的医学院。后来小汪又自己提出想当军医,为国出力并历练自己,也是赵平安反过来向杨计相说项过。论起来,算是京里来的熟人了。 “学生过来,是给舅父捎一封信。”汪还山恭恭敬敬的。 因为是在书院学习,因为也小有功名,所以自称学生了。 “你舅父还有什么话交待你吗?”赵平安接过信,并没有直接拆开,而是温言问。 “他老人家说,公主只管放心于外。京里,虽说艰难些,倒还过得去,也不至于出了大乱子。”汪还山继续保持着最大的恭敬。 赵平安明白杨明的意思。 现在天大地大,战事最大。那群老家伙想争权夺利,也得分分时候。尤其枢密院掌握在由武入文的穆定之手里,而他的两个儿子都在边境备战。至少,他是不愿意朝堂上风波太大的。一来,他身边没有最得力的助手,二来也不能为了权利,真折了两个儿子的命。 而苏家…… 赵平安本来以为他们蛰伏这么久,会慢慢上位,细水长流,润物细无声的,哪想到在她离京的这段时间内,老苏大刀阔斧,快速掌控了文臣集团。叶家倒了,倒给了苏家最好的机会。但赵平安还是没有料到,苏老头居然如此厉害。 大江重文轻武,文臣集团大换血这样大的事,相当于政坛地震,都让老苏悄无声息的做成了。可见,他不知布局了有多久,恐怕手中还握着什么了不得的大杀器。 这让赵平安不禁产生了一丝不安。 苏家在她前世并没有多冒头,是她改变了,然后一些原来的事实也改变了,继而产生了蝴蝶效应,很多事都与前世不同了。 相比苏家,叶家真是不堪一提。权势虽霸道,却是一时的,没有底蕴和储备,以及暗中的布局,威胁性就不太大。 不比苏家根深叶茂,还能伪装这么久,最终由叶家帮他们扫平了道路,自己还得天下士子的心,甚至民心。 所以说,为什么白莲花讨厌又可怕呢?因为有迷惑性。 苏家,苏意,加苏美华,那是一窝子的白莲花,而且这白莲还有毒。 “谢谢你。”赵平安对汪还山笑笑。 后者受宠若惊,连道不敢。 “我只嘱咐你一件事:你有心为国是好的,但也要注意自身的安全。要听从命令,不要脑筋一热,一古脑就往前冲。战场不比医所,你保不住自己,也许会带累需要你救治的好多伤员死去。懂吗?”她年纪不比汪还山大,却说得老气横秋。 偏偏汪还山还不觉得什么,只连忙点头,真把话听进去了。 赵平安暗松一口气,因为觉得好歹算帮上了忙。杨计相于她有大恩和大用处,他那么爱这个外甥,至少她要保证汪还山的安全。 而汪还山走后,赵平安拆了那封厚厚的秘信读了起来。 469 出幺蛾子 信,是杨计相写的。 但还有刘指挥的话在里头。 赵平安把信反复看了三遍,轻吁了口气,身子慢慢倚到椅背上。 “京中,可还好?”阿英忍不住低声问。 她是暗卫出身,讲究的规矩是不言,只执行命令,也不问。但现在她已经被赵平安培养成了心腹,自然会更关注自家公主的心情。 “你看看就知道了。”赵平安懒得说话,直接把信递给阿英。因为信任,并不避讳。 顺宁关大捷,穆远在第一时间就让笔灿莲花的自家三弟写了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入京中。所以穆耀还没入京,京里已经吵成一锅粥了。 不出她所料,朝堂上照旧分为三派。 一派是杨计相和刘指挥为首的主战派,也有有良心,有志向的臣子派。面对这几十年也未得的一次大胜,自然令他们欢欣鼓舞。 另一派,就是以苏意为主的一堆主和的老臣。他们对胜利没有开心和渴望,反而陷入忧虑。因为觉得这必然会招至大夏的报复,是穆远年轻气盛,捅了马蜂窝。 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年年赏给大夏蛮夷一点财物罢了,花钱求个安稳平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扰边屠民也只是个别现象,不是还有守军吗?如果将士们都闲着,那朝廷每年还花这么多银子养着那群武夫干什么呢?再说现在的大江远没有大夏武力强盛,一时不忍,可能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杨计相在信里忍不住讽刺说:反正钱粮不是他们辛苦赚来再上缴的国库,反正边镇百姓的苦难降临不到他们的头上。不是自己痛,干脆掩盖过去,粉饰太平就好。 第三派,就是见风使舵的那一群,更为可恶。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观点,只是别人赞成的他们都反对,别人反对的,他们都赞成。本着混水摸鱼之心,哪边有利就倾向哪边。这就好像有两个人在争抢奶牛,他们就是那种蹲在下面趁乱拼命挤奶的那种人。 倒是本来的大牛穆定之,这次没办法表态。 他本来应该是保守派,可惜主持顺宁关大捷是他的儿子,是他的世子打出来的。他另一个儿子,文坛小魁首花三郎,也深度参与了此事。他现在不吭声都有人怀疑他的用心,更不用说站队,不对,是领队了。 不过奏折中穆耀说得清楚:大夏国是喂不饱的狼,如果处处忍让,反让他们得寸进尺。 正是这句话,让朝堂上的反对声,质疑声虽盛,还不至于演变成弹劾穆远冒进鲁莽或者请求直接问罪。再加上穆定之毕竟坐镇于此呢,旁人不知道他心中真正所想,到底不敢太过分,结果就是保持了诡异的平衡。 但这种平衡非常脆弱,随时可能破裂。 当然,也有人攻歼赵平安私下离京,还给她安了个大帽子,说有祸国的嫌疑。 但穆远见机得早,亲笔立证说与大长公主私下定计,为防机密泄露才没有对外宣布。就是说,顺宁关大捷有大长公主的一份功劳,大功劳。人家身为女子,还是皇女,却还知道为国为民,宁愿被误解了,臣子们若揪着不放,好意思么? 其实很多人想借机咬死,至少也要咬伤赵平安的,但一时找不到下嘴之处,也只能暂时放下,等着以后有机会再鸡蛋里挑骨头。 “依属下的拙见,只要朝廷不下令让穆大将军立即退兵返京,他就没有大事。”阿英看完信之后,皱着眉头说,“倒是公主,这次的事他们一时无能为力,却会憋着坏,早晚想其他法子对付咱们的。” 说起来,只有身在朝政漩涡中的女性才能深刻体会到那些保守腐朽的老臣们对女性的迫害和压制。所以,阿英担忧的是赵平安。因为保守派的文臣们不能容许有女人在国家大事中露出锋芒,那样会反衬得他们更无能。若有这样冒头的女人,他们必定不遗余地的打压下去。 哪怕,这个人是金枝玉叶。前朝出现过女皇,这已经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那就要看这回花三进京后办事给不给力了。”赵平安耸耸肩,“奏折是他写的,他又是被我派回东京城的,所以必定会遭遇问询,他会成为众人角力的斗争中心。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回哪,真要看他舌战群儒的本事了。” “公主就不担心吗?”阿英问。 “事已经做了,担心没有任何用处。大不了回京再干一场喽,船到桥头自然直,放心放心。”赵平安神情轻松,但很快又皱了皱眉,“我只担心的是花三那家伙,他这一路上指不定有多凶险呢。” “除了护卫,公主不是还派了咱们的人暗中保护他?”阿英笑着上前,给赵平安倒了一碗茶,“他只要不出幺蛾子,保着小命进京城是完全没问题的。只要到了东京那地界儿,就冲着他那爹,还有他二哥,有谁敢在他的头上动土呀。” “怕就怕他出幺蛾子啊。”赵平安无奈的喝茶。 与此同时,被她担心的那个人正郁闷的从大路转小路,直奔东京城而去。 “花三公子,马车没了,你脚程还行吗?”野利花花从后头追上来说,“马,咱们当然有。不过呢,这山路难行呀,得翻过这座山才能一马平川,也才能找到驿站。” “废什么话,我不正在走吗?可曾落下你半步?”穆耀没好气地道。 气死他了!真是气死他了! 这趟回京之旅,本来前半程还好好的,可打从前天白天,他就觉得不对劲儿。那是一种感觉,倒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叫这个名字像花狗的小子去探查,他还说他疑神疑鬼,查半天也查出半点端倪。 结果怎么样?当天半夜就遇到了劫匪。 太平天下,走的官道,哪里来的匪徒?何况,野利花花一行人打的是厢军的旗号。大江国内的强盗连官军也敢抢,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最最关键的一点:他们也没什么好被抢的啊。 470 天子脚下 厢军向来穷叮当响,这次又不是押送什么物资,况且他向来也是不富的。 可怕的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居然没什么银子! 以前不管是在东京还是西京,因为他名声在外,到哪儿吃喝玩乐都是不要钱的,所有人都以能请到他为幸运,他哪能知道银子是多重要的东西!这下可好了,走山野小路,经过荒僻村落,他身无长物,吃个黑硬的饼子都得小花狗汇帐,令他备受鄙视。 这能怪他吗? 劫匪来的时候,他觉得完全可以拼杀一番。可小花狗一定要保存实力,说什么不能让跟他进京的人回不了西境,处处束手束脚,打起来就落了下风。 那小子还大声嚷嚷,说穷军过路,无财无色,请道上的弟兄们搞抬贵手。 结果那些道上的弟兄里就有人说要抢他。 他!他穆耀!他花三郎。 小花狗当时就对他说:三公子你长得真是太不安全了,就算是个男的也有人抢,真麻烦。 把他气得暴跳。 他最讨厌人家说他长得美,之前为救平安扮女人是没办法。结果还让小花狗亲眼见过好几回,简直是人生一大污点。 他想和劫匪拼命,小花狗却不肯出力。 情急之下他想起平安留给他的锦囊,心想这时候不是难决的时候什么时候是?于是连忙按顺序打开了第一个看,结果上面写着:他强凭他强,清风拂山岗。撤吧,保住小命啊小三三,平安指望你呀。 看到锦囊里的小纸条以及纸条上的字,他心头蓦然一惊。 仿佛今天这一情形是平安料到的,尽管他很疑惑,也不能赞同。以他的臭脾气来说,就算同归于尽也不能给对方好果子吃。好在他还有三分理智,怕坏了平安的事,就没有立即发疯。结果又让他瞧见那伙人真正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抢外表伪装成马车的囚车。 那车上,关押的正是苏美华! 于是,他似乎明白点了什么。 “啊,这里有个小娘子,美貌得很哪。” “果然这一趟不白来!” “弄回去做压寨夫人,老大先上,咱们轮着来。” 在苏美华惊恐不已的尖叫声中,那群人这场戏演得完美。在他们被“打跑”后,直接劫了苏美华走了,同时毁了他们的另一辆马车。 那辆车上装着他们仅有的细软和部分干粮,还有,批评苏美华的证据书信一类的。 至于那几个证人,早在混乱之处就被射死了。 苏家的人!小花狗随后对他说,这是用屁股都能想得出来的事。 他不知道小花狗怎么能用屁股想事情,但他总觉得这些事情是个连环套,包括小花狗的反应都是。干脆,他也不说什么了。 然而那些劫匪的表演倒给了他灵感:戏文嘛,谁不会演似的。他不仅会演,还会写,还写得特别好看,保证比他们这粗糙又没逻辑的本子强多了。 于是,在后来入京的路上,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骑马、赶路,剩下的时间都在奋笔疾书。这倒让野利花花刮目相看了一回,对手下说怪不得人称他为花三郎,真是有学问肯用功,天天那字儿写得,得用一摞纸这么高,他认识的字都没人家写字的纸多。 等到穆耀把写的东西拿出来,因为太无聊了,在路上念给这些护送的厢军们听之后,这些人对他的崇拜已经到达了顶峰。 戏文诶,特别特别好看的戏文。 特别是戏文里面还有他们,有大长公主,有他们与大长公主并肩做战的情形。虽然有的地方,他们不记得有过。但人家三公子说了:戏文都会夸张一点,本质上不变就行了。 那本质是必须没变的,就是他们把大夏不可一世的龙洲军打退的。夏国五王子被杀的时候,他们都在战场上,直接或者间接的亲眼所见! “找两个人,快马加鞭先去东京城。”穆耀对野利花花提要求,“要悄悄的走,不让任何人盯上。然后去这个地方,找一个叫君易的人,把我的亲笔书信和话本子都交给他。” 君易是平安的人,之前交待过他,在东京城有难事可以找君易。此人黑白两道,三教九流都混得开,吃得定。而他要做的事,还非君易这样的人不可。 野利花花这时已经对穆耀的态度大为改观,因为穆耀是真有才的,他这样的粗胚,对有学问的人具有天生的敬意。 而且相处下来,他发现穆耀眼不像他想的那样,身上有好多贵公子的臭毛病。不仅不会因为风餐露宿而叫苦连天,偶尔聊个天还发现对方小时候也经历过战火的荼毒,同样在战争中失去了娘亲。 他还发现,穆耀看着高傲,其实是个暴有恶的脾气,是真性情,很合他这种兵痞子的胃口,穆耀也从来没有瞧不起人过。 于是,他立即就照穆耀说的做了,没半点迟疑和拖沓的。 为此,穆耀也对“小花狗”的印象大为改观,觉得这人还行,并没有多么面目可憎,举止粗俗,倒比那些酸文假醋的学子更可爱些。 平安有句话说得对:狗是人类忠诚的朋友。 这小狗子还蛮仗义的,他可以不用再鄙视了。 就这样又过了七八天,穆耀一行人终于进了东京城。 “这才叫天子脚下啊。”进城后,野利花花率先感叹。 东京城的繁华,令护送的厢军们大为惊叹。毕竟他们还年轻,一辈子连西北地区都没出过。还曾以为金汤是最有钱的地界儿了,结果井底蛙了吧? 然而最让他们开心的是,入城登记时,报上自己的厢军名号,立即受到了从守城官兵到围观百姓的热烈欢迎。甚至有漂亮的小娘子,扔了香包给他们。 这一切,简直让他们受宠若惊。 谁看得起他们啊!谁拿正眼看过他们啊!现在呢?小娘子诶,小娘子对他们笑诶。 直到之前先来的那两个兄弟来接他们时,他们才知道,原来君易拿了信和话本子,立即就找了最好的酒楼茶饱,最好的戏班子连夜排演起来。同时还给街头卖艺的,说书的,都送了点简易版的话本。 471 大英雄 所以三天之前,大长公主智斗大夏五和十八两位王子。穆大将军联合当地厢军,大败大夏军,生擒一位王子,阵前斩倒一位王子的事迹,就随着戏文和说的书,迅速传扬开来。 戏文里,他们这些人都是有名有姓的,现在提到志丹与金汤的厢军,提起他们那本来不大的名,谁不挑着拇指说一句:大英雄! 听闻这个情形,野利花花等人满面红光,只觉得特别光宗耀祖。 惟有穆耀这个讨厌的家伙大泼冷水,“一群土包子,真没见过世面。”他鄙夷,“你们重要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对大长公主的声名有什么影响。” 野利花花本来不满得想反驳,但提到赵平安的名字,他又立即服气了。 对哦,他们有什么要紧的?保护大长公主才是他们的职责呀。 于是他两眼放光的盯着来接他们的先头战友,“快说说,百姓们是怎么议论大长公主的?” “那还用说。”来人一脸与有荣焉,“百姓们自然是不住口的称颂,都说大长公主是上天派来护佑大江百姓的。不仅是医仙女转世,救人无数,现在还战神护体,要拯救国家于水火之中呢。” “不愧是东京城,百姓们果然都是有见识,比咱们那种穷乡僻野的刁民们强多了。”野利花花高兴极了,与众手下依次拍掌庆贺。 穆耀却微微蹙眉,轻声道,“只怕这也给了那群老贼们攻击的平安借口……之前出手太急,没留意首尾,少了思量。” “谁?谁攻击?攻击谁?大长公主吗?”野利花花立即警惕,准备炸毛。 穆耀却不理他,低头沉思片刻,再扬起脸又是意气风发,“既然如此,干脆,再闹得大些吧。办事么,最怕不上不下。好就好到底,坏也坏到头。” “什么意思?”野利花花追着穆耀问,“我说三公子,三郎君,拜托您大约就低调一点好吧?咱们初入东京城,还有事情要做,不如隐了形迹,先布置一番再说。” “你现在说这个,不嫌晚了点吗?”穆耀瞪了野利花花一眼,“你还没进城,城里各方势力就都得了信儿了。要想杀你,早已经动手。要想修理你,现在也已经想好无数毒计。” “那怎么办?”野利花花愕然。 京城真可怕,他样纯洁的人有点扛不住哇。 他生于西境,长于西境,论打仗,绝不含糊。但论起斗心眼,虽然也不含糊,但确实不适应这种京城的节奏。就连被围观这种事,他也远不如穆耀。毕竟后者身为大名鼎鼎的花三郎,早就习惯于在众人注目下生存了。 “怎么办?凉菜热拌。”穆耀唇角一扯,露出个恶劣的笑意。 野利花花瞪着眼前人,不得不说,这小混账虽然讨厌,长得却着实不赖。连这种要害人的神情放在他脸上,也不见多可恨。 “平安的名声已经被炒起来了,我们就让它再热些。热到烫手,热到别人不敢动。”穆耀咬牙切齿,“戏文唱得再好,也是旁人之口。其效果,远远不如我这个亲身经历者说的更让人信服。” 平安常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利用百姓的情绪力量,就是所谓师出有名。百姓,也是可以保护上层人物的呢,就看怎么做了。 “你要去说书?”这下,野利花花的脑子可机灵了。 “说书的说书叫说书,我说书那叫国之风雅,板上钉钉。”穆耀傲然道,抬步要走。 野利花花一把拉住,“你好歹收拾一下啊,现在这又是灰又是尘的……” “你懂什么,要的就是这样子。越是风尘仆仆,反而就越好。”穆耀一笑,扒拉开野利花花的爪子,大步向州桥集市那边走去。 他熟门熟路,行得极快。野利花花等人带着满心的忐忑和期待,紧紧跟在后面。而他是名人,东京城中不知多少人见过他风神俊朗的样子,此时见他形容与往日大不同,衣衫不整洁,头发也有点散秘,如玉的脸上甚至有几块脏污,却不知怎么,别有一番风采。或者因为他的眼睛太过明亮,又或者因为气质超凡脱俗,再或者就是身上那股子劲儿,与往日的温润优雅不同,充满了活力和野性。 这样的花三,自然吸引了大批的围观群众跟随。 而围观众还会向外传递消息:快,消失很久的花三郎回来了!是和边镇的大小英雄们一起回的。快来看,快来看,今日之俊美与往日不同,简直神仙品格! 所以,当穆耀来到州桥那间著名的酒楼,刘指挥的外室汤娘子的遇仙楼时,周围聚焦的人已经人山人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什么国之庆典。 野利花花不禁暗中抹汗:真是小看了这位穆小郎君啊,原来他这样有名气,这样的了不起。他要检讨一下平时里对穆耀的态度,稍有不慎,搞不好没被大夏的虎狼之军杀死在战场上,却被百姓们,尤其那些美貌的大小娘子,一顿粉拳给打死在东京城街头。 穆耀自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理会野利花花的心理活动。 事实上,他这个人相当自我,不在意任何人的想法,除了赵平安。而且他早已经习惯众星捧月,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饭饮酒都没问题,何况这场面是他故意要形成的呢。 他对人群做了个双手下压的动作,示意各位稍安勿躁,自己则大步跑上遇仙楼。 遇仙楼临街的一侧,二楼外有一道露天的风雨回廊,正对着街市,以及附近一大片小桥空地。天气温暖炎热的时候,权贵或者才子们最爱临街而坐,欣赏热闹的街景,享受河面上吹来的微风,还有漫天细雨带来的温柔缠绵之意。 此时,楼下已经挤满了人。 汤娘子早从刘指挥嘴里听说花三郎如今是为大长公主效力的,因此拘着伙计都不要去打扰,还悄悄清了二楼的场子。 真是明理聪慧的美人呀。 472 就怕流氓有文化 只见穆耀站定在风雨长廊之上,对着楼下众人团团一揖。 他的姿态那么优美,加上他那种相貌,围观的人已经发出喝彩声。 野利花花和手下对视几眼,更加暗下决心:在京城这地界,绝不能惹花三郎。 “众位老少乡亲安好,花三这边有礼。”穆耀朗声道,“我是从西北边境而来,就在不久前,我家兄长才带着禁军和当地厢军,打了个百年不遇的大胜仗,把大夏人赶出我大江国界。” 一语至此,下面已是欢声雷动。 穆耀等群情略安静些,又大声道,“今日我正是奉大长公主之命,回京来向皇上,向各位朝中重臣禀报此战的情形。可是我一入城,就听到关于此事的戏文和话本故事。我一听之下,十分佩服写出戏文和话本的这一位,因为居然全是实情,大致情形是半分不差的。” 底下又是欢呼,野利花花则偷偷撇嘴。 哎哟,不是自己写的吗?还要自己夸啊。果然,当一个有质量有名气的才子,必须不要脸的自吹。 “只不过嘛……”穆耀话风一转,“毕竟大伙儿都没有亲临战场,不能体会那种金戈铁马,豪气干云。正巧,当时那一仗我就与我兄长于战场上并肩作战。那些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亲身所感的,特别想与父老乡亲们分说仔细,一起感受我大江大胜的荣耀与光辉!” 野利花花嘬了嘬牙花子,对穆耀的佩服又深了一层:看看人家多会说话,果然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以后,他也要做个有文化的流氓。很多话,到了花三跟里怎么就这么受听了呢? 他这边动着心思,那边穆耀已经把当时的情形解说了起来。 他口才本来就超好,期间还要加几句美妙的诗文,还有贴切易懂的典故,用词是半文半白,声音抑扬顿挫,又特别会在关键处卖关子,更是会渲染气氛,令人如同身临其境。于是不仅围观众听得如痴如醉,连野利花花等人都张大了嘴,发现原来自己参与的战争是如此了不起,他们也曾经“伟大”过。 讲述期间,集市上的人越聚越多,时不时欢声雷动,简直要把天都掀个缝隙出来。震动了不远处的皇宫,以及所有关注此事此地此人的心。 穆耀这一说就直说了一个半时辰,好不容易结束,他嗓子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三哥,没想到你身为才子,气力也挺足的。不愧是武将士家,就算不从武也有两把刷子。”野利花花对穆耀的敬仰已经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都改称哥了。 “来,喝口水,弟弟我亲自给你晾的,特意选了大碗,现下不冷不热刚刚好。你直着脖子嚷嚷了这么久,嗓子肯定充血了,快镇定镇定。” 穆耀一把夺过大茶碗,直着嘴,灌下去。 废什么话呀,他若不动手,想喝上这碗凉茶,指不定还得听多少吹捧之言。不过这样也好,让这乡下小子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才子风采,别总以为会骑马打仗有多了不起。 不过,他现在确实发声困难。 “外头的人还没散,看来老百姓们太热情也不好。”野利花花殷勤的给穆耀捏肩膀,“刚才我问过此间的老板娘了,她说可从后门离开。我已经叫人备了马车,咱们赶紧的溜吧,不然就走不了了。天气还热,三哥你的衣服都湿透了,也确实该换洗换洗。” 穆耀点头,也开始觉得这只小花狗并非一无是处。 “咱们是回定北侯府吗?”野利花花又给穆耀倒了一碗茶。 穆耀继续一饮而尽,“不回!咱们去住兵部的驿站,就在隔条街的北面。”他一说话,嗓子说疼得难受,又不得不把话说完,“这回是奉大长公主的懿旨回来的,没办完正事就不能回家。否则,就有多事的御史来弹劾了。” “我听闻御史能扫平人间不平事,监督为身不正的官员。原来也有吃饱了撑的,乱咬人的。这样的人呀,依我说就直接扔到西北去种树去。”野利花花咕哝着,依着吩咐叫车夫改道,直接去了驿馆。 他们在州桥这边闹出这样的大的动静,驿馆那边岂能毫不知情。 所以当他们到达时,一切都准备好了。 其实驿丞也只是预备起来,并不确定穆耀不回家却来住驿馆。如今穆耀这样公事公办懂规矩,他倒也有些意外的。 而感觉意外的不仅是他,整个东京城里有心的人都有一种“要热闹了”的感觉。 穆定之就是如此,他坐在侯府的书房里,听心腹手下汇报这些情况,不禁心乱如麻。 他两个儿子的行为,尤其是二子,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 以他的想法,自然是保守一些的好。只要守好边疆,不出大乱子就成。无功无过,于他有利,于穆家有利。因为有战争威胁,他,以及他们穆家就会特别重要,他这个枢密史就能横着走。但若隐患解除……鸟尽弓藏这种事,本朝可没少做过。 而他有很不祥的感觉:他那让他骄傲无比的儿子,真的会荡平西患的。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若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若没有与大夏死磕到底,不死不休的想法,断不会闹得如此大的动静。他那二子那般冷静隐忍,不到生死关头,刀绝不会出鞘。如此锋芒毕露,肯定要与大夏有个了断。要么,就是打得大夏西退,多年不敢扰边。要么,鱼死网破,他穆家失了后继根本。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的。 怎么就不听从他的命令呢?边境乱又如何,死几个百姓又如何,甚至失一两座城澉又如何?重要是他要站稳脚跟,穆家要凌霸大江啊。 战功,如此之大,未必是好事,可到底是他穆定之的儿子立下。他那一直不成气的幼子此番如此的意气风发,也大出他之预料。 这让他即得意,心里却还有点不舒服。 473 戏,真好 得意的是有子如此,满大江国也找不出第二家。 不舒服的是,他感觉自己失了对儿子的掌控。甚至他是有点妒忌的,这样的荣光,不属于他。这样决定性的力量,不是他握在手中。 大江国的朝堂,大江国的江湖,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可在落寞之余,他又希望能藉由儿子们送他上权利的顶峰。 于是,他就在这种纠结之中患得患失,以至于心腹手下问了他三回:要不要把三公子接回来。 一是自家住得舒服,二是可以私下详问一些情况。 穆定之想了想,摇头,“如今的局面非我所愿,可造成这个局面的又是我的儿子。无论我怎么做,都里外不是人,处处惹人怀疑,不如守拙。现在不知我多少眼睛盯着我,盯着老三那混账东西呢,我不宜动,明天看看再说。” 果然第二天早上,他在去大庆殿西侧的垂拱殿,也就是皇帝平日听政的地方时,看到了打扮一新,身穿公主府属官服的幼子。 穆耀老早看见他了,可等到差不多了才假装看见,上前行礼问安。 “嗯,这一回你做得很好,待会儿好好回皇上的话。”穆定之背着手,威严地看了幼子一眼,而后步履端正的走了。 一言一行,充分展现了父亲的慈爱欣慰,骄傲疼爱,以及忠臣的大公无私。 戏,真好。 尽管他内心深处,只觉得那身公主府的属官官服特别刺眼。而幼子那清瘦略憔悴的模样也无损的美貌风华,又让他备觉得意,只觉得众大佬们妒忌的目光分外受用。 真是天下间的纠结矛盾,也比不上此时的穆定之。 “你爹长得不错,算得上仪表堂堂,怪不得你和穆大将军都挺好看的。”与穆耀同时上殿的,还有野利花花。 野利花花挂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衔,被特旨允许上殿。虽说公主府属官的官职也低微得很,但京官,特别是公主府的官,情形当然大不相同。 带野利花花来,是他所叙述的种种需要有个旁证。另外他深知平安要提拔野利家,报答野利父子拼死营救的那点子小恩,所以特意给野利花花一个面圣的机会。尽管那个“圣”只是个小屁孩儿,见了平安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好歹也能给野利家镀镀金。 最主要的,他担心今天嗓子出问题,怕说不了话。 所以,昨天上兵部禀报了回京的行程之时,在报上面圣请求奏折上,特别加了小花狗的名字。这点小事,兵部没必要拦着让他不痛快。而且上面的大佬们也觉得无所谓,到皇上那更是大笔挥挥,一下就成了。 “长得好有什么用,人面兽心。”穆耀哼了声,在野利花花面前不掩饰对亲爹的厌恶。 野利花花被噎得怔住,想想自家爹,根本接不住话,只能尴尬的抓抓头发,不吭声了。 而他们官职微小,上殿后就排在文武百官的最后,差不多靠近殿门了。 他们是才从前线回琰的,照理应该先叫他们上前回事,毕竟是带来胜利好消息的人。但不知是不是重臣大佬们故意给他们下马威,表明一场胜仗并没什么了不起的,在朝上杂七杂八的说了好几件事后,也没提他们的名字,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在朝堂上是小透明。 穆耀深知这里面的猫腻,揣着手在后面闭目养神,都快睡着了。野利花花却有点急得抓耳挠腮,对这些所谓重臣们不满起来:如果连边镜战事都不算大事,胜利都不值得喜悦,在这些人心里什么是大事? 权势?金钱?美女? 好在野利花花野猴子似的乱动,早引起了小皇帝九哥儿的注意。不过大江国向来君弱臣强,如今他年纪还小,英明神武的亲姑姑又不在,实在是人小言微,好不容易才逮到个机会问,“不是听说花三哥和边境将士回京了吗?怎么不叫上来看看。” 大臣们翻白眼:不是您御笔点明要今朝召见的吗?那个西北野人如此乱动乱窜,不合礼仪,皇上您不也亲眼所见吗?哎哟,如今掌政的本事还看不出来,装腔作势倒觉得挺快的。 尚书令归老大人,参政知事陈左大人快速对视一眼,暗中叹了口气,但表面上还由陈左毕恭毕敬的出列,回道,“正是。皇上可是想问话?” “那当然呢?快点出来,人在哪儿呢?”小皇帝忍耐不住。 大臣们又翻白眼:私下里另说,公众场合,尤其还是朝堂上,怎么叫穆耀为花三哥?不成体统。 就连穆定之,都觉得脚下有火,烧得让他快站不住了。 站殿的太监连忙唱了声,穆耀对野利花花丢了个眼色,双双出列,跪倒。 “花三哥,还有那位壮士快起来。你们打了胜仗,是于国有功的人,不用跪了,起来起来。”小皇帝很高兴,再度没有注意用词,连“壮士”这种江湖话都出来了。 众大臣狠盯了站在丹陛之侧,几乎隐形得如同影子一般的大学士宋衍宋大人一眼。这位担任过三任皇帝的老师,就教出这样的学生?是不是如今七十多,真老了! 再看宋大人,一身一脸的老态龙钟,根本没感觉到众人目光似的。 “给朕说说,那一仗是怎么回事?”小皇帝九哥儿双眼放光。 他是小孩子,从小虽骄纵,却又性子纯直,从没那么多想法,也没那么多弯弯绕。而对于小孩子,特别是男孩,不,他已经是少年了,总之对他来说,赢,是一件了不起的事。特别是,还赢了很少能赢,尤其是本次大赢的大夏国。这简直让他的血都沸腾了,某些臣子们讲的那些形势优劣的屁话,他根本听不进去。 赢,就是赢! 别说百姓,连他都忽然有了自信心了呢。 昨天,听说花三哥进京就在州桥那边讲了一回战事,据闻相当精彩,百姓们的欢呼声连身在深宫的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于是格外的向往。今日无论如何,非要花三哥说个详细明白,不管朝臣大佬们如此暗示,向往常一样打断,咳嗽,丢眼色,顾左右而言他,都没用了。 …………66有话要说………… 继续广告《领主大人,肉跑了》这本书。 直到你们全搬家搬过去。哼哼。 474 弹劾 于是在听手下的耳目探子详细汇报了之后,众臣在朝堂上又听了现场版。 不得不说,穆耀的口才十分了得,戏演得也到位。惟一的不足是,他昨天嚷嚷了一个半时辰,又用那样大的声音,今天这嗓子哑得说话困难,声音也难听,粗嘎嘶哑。所幸,野利花花记忆好,模仿能力强。穆耀只要起了个开头,野利花花就能顺着说下去。而且因为脸皮厚,表情动作更夸张,效果只怕比昨天他亲自说的还要好。 至少,朝中的主战派,包括刘指挥和杨计相在内,都听得如痴如醉。 九哥儿赵宸居然露出向往的神情,看样子恨不能御架亲征了。 相反,那些保守派,党争的活跃分子,自然是不爱听的。到后来,三个两个跳出来,又大谈而特谈一时之胜破坏了两国之间的平衡,会引来更大的战争和干戈之类的话。 这回,轮到穆耀听得翻白眼了。 “照这位大人意思,人家打了咱们左脸,还要递右脸给人家。为了一时的苟安,不顾朝堂的脸面,大江的尊严和百姓的生死,任由大夏野人欺凌呗?”他言辞激烈。 偏偏有一种人,无论说什么难听的,只要从他口中说出来,你就觉得有几分道理。 穆耀就是如此。 “而且有外患,复得陇,又望蜀。通俗点说,叫得寸进尺。用百姓的话讲:毛病都是惯出来的。若我大江一味隐忍后退,大夏就会野心膨胀,焉知某天没生出妄念,要亡我大江国呢?那时,各位大人一心为善,毫无准备,我大江又要如何应对?就让这锦绣江山,被铁蹄践踏,让万千百姓生灵涂炭的吗?正所谓虎狼囤于阶陛,尚谈因果。对于虎狼而言,你不打到它怕,打到它疼,给它讲道理,以肉食喂之,管用吗?”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小皇帝赵宸听得兴奋无比,点头大赞,抛弃了平时装死扮吉祥物的德行。 其余主战派对也纷纷点头。 刘指挥更是说,“我理解各位大人追求和平的心意,但和平,往往是武力换来。我私以为,此番穆大将军非但没有错处,更是立下了军功,该大大褒奖。” 杨计相连声附和道,,“刘大人所言甚是,不过现在还是战事的胶着阶段,宜稳宜静。臣以为军功先记下,等将来大胜之日再论功行赏。” “骄兵必败!骄兵必败!”保守派里钻出一个人,逮着机会,慷慨激昂地道,“虽说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事实上,大夏的武力远胜于我大江。我大江处于劣势,若再骄傲自大,必会招至祸端。之前各位大人也没说要纵容大夏欺压我大江,只是我大江远还没有准备好,自然应该藏拙守愚,忍耐一时,以图后期。” “忍耐,忍耐到何时?人家都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了,还不让人擦吗?”野利花花知道自己除了一个鹦鹉学舌的作用外,不应该乱说话,可他生于边镇,长于边镇,目睹了太多的流血牺牲,所以听到有人说得轻松,就特别忍耐不了。 “你是何人,这里可有你说话的地儿?”果然,有人冒出来,想以威势打压。 穆耀冷笑,“皇上既然传我们上殿,自然是让我们畅所欲言的。我倒问了,这位大人是什么意思?是要堵塞皇上的言路不成?” 这大帽子扣得,极有水准。 “野利氏说话虽然粗鄙,但也是有道理的。”刘指挥一本正经的道,“若说准备,这位大人可能不知,于战事而言,你永远不可能准备好。关键是态度,让敌人知道你有会与之一拼至死的决心,他们才会缩住手脚。” “再者我大江物宝天华,为外族所垂涎。但是,这不能成为他们掠夺的道理和借口。我们大江,创造得出这花花世界,也自然能保得住自家的江山。”杨计相掷地有声。 然而,这也让朝堂上炸了窝似的,主战主和二派,该赏该罚二派登时吵个不停。 倒是穆定之,一言不发。 穆耀也渐渐收了声,冷眼看着这一切。 本来他对战事,对国家都不放在眼里。生死存亡,朝代更迭,于历史而言其实再自然不过。可是身处其中才知道,看着这一群缩头乌龟,心里是多么的气。 大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否则怎么会有他哥那样的将领,有麦谷,野利花花这样的中下层官员,有那些浴血奋战的兵士?是这群身上庙堂之高的人怂了,怕了,因为刀没割在自己身上,就只管要钱不要命。 正愤慨着,忽然一道可恶之极的声音加了进来,“臣有本弹劾大长国公主赵平安!” 穆耀猛然回头,眼里的厌恶几乎掩盖不住。 野利花花更是怒目而视:妈的,哪个瓜蛋敢攻击他的女神?还想不想活了! 那人四十来岁,看起来还算精干,此时一脸忠贞不二,出列跪倒,手中高举着一本奏折。 倒像一个立志守节的怨妇。 穆定之情不自禁地瞄了一眼苏意。 这是苏意的人。 苏意和他一样,半晌都没吭声,保持沉默,有如石头。这时候,他的人怎么忽然跳出来了?这节骨眼上出这样的昏招,不像是苏意的手段呀。 而苏意虽然面不改色,眼睛甚至还微微阖着,一派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已经破口大骂。若不是他养气功夫格外的好,这时候都喷那人一脸唾沫星子了。 这位孙御史确实是他安排的,为人不怎么聪明,倒有股子轴劲儿。咬人时,可用。这次也没想能扳倒赵平安,只是给那女人添些麻烦,不能让她有恃无恐。 可安排是这样安排的,没毛病。只是昨天下午花三进京,闹出那么一场大热闹,但凡长了耳朵听得到,也就该知道此举已经不合时宜,不必再提了。 怎么没人知会他,姓孙的就半点脑子也不动,该干吗干吗呢?真是,朽木不可雕! …………66有话要说………… 能不能把推荐票放到《领主大人,肉跑了》那本? 475 皇上长进了 这边,一万头草泥马从苏意心头奔腾而过。 那边,孙御史已经滔滔不绝,历数赵平安几大罪状。只说得慷慨激昂,口沫横飞。 穆耀之前还生气,听到后来居然生生气乐了,“大长公主怎么你了,居然让你如此愤慨?”他问。 孙御史涨红了脸,大声道,“我是为国为民,并非有什么私人恩怨。” “哦,是吗?我还真当是私人恩怨呢。若说为国为民,大长公主做的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国为民呢,值得你费心找出这么多条罪证。”穆耀冷笑道,“你不会太健忘吧,年前若非大长公主舍身,以命相拼才拯救了染了疫灾的东京城,孙御史今天未必有力气在这儿蹦哒。” “大长公主于国有功,她的救命之恩,不只孙某,全城百姓都感恩在心。只是,朝廷法度不能丢。即便在救灾之时,大长公主也仗着身份,逾越了很多规矩。”孙御史梗着脖子道。 “倒不知孙御史是这样品格端方,大义凛然的人。但若问问在场诸位或者城中百姓,和这些死规矩想比起来,到底是性命更要紧些。有命在,才能报效国家,否则也不过是尸位素餐,浪费国家俸禄而已。再者,想必孙大人也懂得什么叫事急从权。” 孙御史被穆耀一席话噎得无法反驳,只得转移火力道,“此事已是时过境迁,没有必要再继续纠缠。只是大长公主私自出京一事……” “我兄长不是在第一时间就有奏本回来么?”穆耀打断道,“他亲笔证明,是大长公主为了配合我兄长的诱敌深入之计,甘冒其险。这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大功!” “牝鸡司晨,绝非国之福。若大长公主全无私心在,就可以将此事报与皇上,皇上自有圣裁!”孙御史大声道。 御座丹陛上的小皇帝赵宸真眨眼:说我吗?我能决定什么?太看得起我了。还圣裁?屁嘞。凡事大臣们都有主意,还争来吵去的不做正事,剩下无关紧要的才轮到我裁! “奏本上说得清楚,我兄长与大长公主怀疑朝中有通夏,这才不得不隐瞒。如果不这样做,万一被大夏得知先机,将置我大江于何地?还是,孙御史知道奸细是谁?”那意思:难不成你说是? 孙御史的脸涨得更红,“如此怀疑,可有根据?不过就是托词罢了。”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呢?不过是站出来乱喷。”穆耀不客气地道,“孙御史只怕不知,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不是死几个人这么简单了,多少将士要埋尸荒野,我大江多少土地被大夏践踏。若都似你这般站在朝堂之上夸夸其谈,墨守成规,我大江早就亡了!” “你!”这大帽子,压得以脑袋硬著称的孙御史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而且你可知道?若非大长公主亲临阵前,建立了军医系统,有效的减少了我大江将士的伤亡,保护了兵员,对上大夏,未必能取得如此之大胜。她的医道,她的仁心,她对军医的建设是前所未有的贡献。所以大长公主这是有过吗?不但无过,反而功盖社稷!” “好个功盖社稷。”孙御史眼睛一亮,似乎抓到把柄似的。 而后立即转过身,向前几步,重新跪倒在赵宸面前,“皇上!臣痛心哪!大江是皇上的大江,臣民是皇上的臣民。可如今,百姓只知大长公主而不知皇上,这简直……这简直闻所未闻,是祸国之本啊皇上!” 这是说劳苦功高的大长公主?明明是说祸国妖姬。他亲眼看到过那些事,感受过大长公主的恩德,怎么话还能这样说,生生把白的说成黑的呢?野利花花简直惊呆了。 他张张嘴,想破口大骂这个老学究。可立即就收到穆耀一个眼神,只能忍住了。心里却想着,回头偷摸的找人,把这个姓孙的他们的房盖掀了,不然咽不下这口气。 而孙御史嚷嚷出这番话,大殿内突然静了下来。 大家都不说话了,连呼吸都放轻,只有孙御史因为太激动而呼呼喘着气。 所有人,都看向御座上那一位。 小皇帝赵宸这些日子来是真的是长进了不少,从前在丹陛上都坐不住,扭来扭去,就像屁股底下放了钉子似的。如今不仅坐得住了,还能把大臣们的争吵当成催眠曲,坐在那闭目养神,内心平静,脑海里神游天外,叫到他的时候又能立即进入状态,仿佛在认真倾听。而且,仪态保持得非常好。 此时场面突然安静,他瞬间就被这异常的情况惊醒,居然还表现出始终在认真聆听的样子,温声道,“孙卿刚才说的什么?能再说一遍么。” 他是完全没听到啦,可孙御史却以为得到鼓励,再度放大声量说了一遍。 赵宸听毕,惊了片刻,因为感觉今天这话题有点大。但很快,他想起姑姑的教导,师父的教导,把虚弱的胆气提了提,笑眯眯地道,“孙大人,你这是挑拨我们姑侄两个的关系吗?” duang! 这话,简直如重锤,砸在了不只孙御史,还有他那一派人的心。还有,围观者的心上。 只有穆耀和野利花花,以及刘指挥和杨计相等人,心生喜悦。 这小皇帝还可以嘛,不是单纯的吃货,还有点脑子,没让猪油蒙了心。 而他这话说得重,孙御史连忙重重几个头磕在地上,不断分辨。 赵宸摆摆手,“行了行了,别说了,说得朕脑仁疼,然后你磕头磕的额头不疼吗?你不是有心挑拨就好,朕只当你是说错话了。” 他站起来,只为显得高大些,“这次随着穆大将军的奏折来的,还有姑姑的亲笔信。你们质疑的那些事情,姑姑都与朕有细细的分说,没有隐瞒过。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朕是信的。本来么,前线战事要紧,不管穆大将军此举是为大江谋福,还是惹来大夏的报复,总归事已至此,我们就该心往一处去,劲儿往一处使。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476 超级白莲花 他顿了一顿,又说,“还有啊,穆大将军远在边境,所行之事也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完全没毛病。而外面在打,咱们内部就不能乱,朝堂上还是一团合气的比较好,何必吵成乌眼鸡似的。至于朕的姑姑……” 他露出悲伤的表情,“你们也知道朕外祖家,朕的亲生母亲失德,差点毁了我大江的江山,带累得朕也失信于民,无颜见江东父老。是姑姑力挽狂澜,把这花花江山平稳的交到朕手上,还多番悉心教导。所以姑姑于我,只有天恩,没有罅隙和怀疑。她做这么多好事,百姓只知她而不知朕又有什么关系?难道百姓不知朕,这天下就不是赵氏天下,朕就不是皇上了吗?这只能说明,我大江百姓教化得当,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姑姑一心为朕,她的荣华光就是朕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以后爱卿们也该团结齐心才是呀。所以,这事我容你们提一次,无论是谁再提出同样的问题,那就……那就以谋逆罪处置吧。离间皇族至亲,若至我们骨肉相残,那真是死八百回也难辞其咎。” 一段话说完,大殿内更静了。 众臣面面相觑。 这么一大套话,有理有节,分毫不乱。大义小义全占足了,威胁力也有,宽容度也够够的,这是他们的小皇帝说的吗?那个据说立志当厨子的小皇帝说的?是谁教他的?这大段词他背了多久?难不成赵平安早料到今天的局面,所以提前做了准备?又或者,他们这位皇帝其实早慧,将来会成为名君?毕竟,小小年纪的见识已经如此不凡,心胸也非常开阔啊。 要知道,皇帝那个御座其实有毒。 谁在上头坐久了都会变得唯我独尊,刚愎自用,容不得别人凌驾于自己之上的。这也是苏意授意如此做的原因,就是为了刺激小皇帝的骄傲之心,让他们姑侄失和,让赵平安后院失火的。 乱了,他才有机会得到小皇帝的信任,以后才能慢慢做大呀。 可是,居然是这个了局! 诸如此类的想法,令赵平安的政敌们心头发寒,而她的盟友们愈发的胆气壮大。 只有穆耀知道,平安哪有私信给小皇帝呀,必须这小胖子编的。 但这一往篇话完美的说出来,中间都鲜少磕拌,若不是九哥儿真的聪慧绝伦,这些日子通了心窍,就是平安给他找的那位师父宋衍宋大人太好了! 不愧是三朝帝师,而且从不入朝为政官。 这么想着,穆耀就再度瞄向丹陛之侧,看着那位隐藏起来的老头子。却只见对方昏昏欲睡的样子,之前怎么看怎么觉得老迈无用,此时怎么看怎么觉得高深莫测。 得机会可得好好问下平安,这老家伙可得用? “还有事吗?没什么事的话下朝吧。你们今天吵得蛮久的,朕也累了。”赵宸见众臣不语,又换回之前混事不知的模样,还打了个哈欠,连对白都这么不讲究了。 穆耀连忙嘶哑着声音道,“臣还有一秘事禀报,还请皇上准许。” “秘事啊,那来朕的书房吧?”赵宸甩了甩袖子,“内阁的爱卿都来听听,归老啊,陈大人啊。嗯,苏卿也来吧。” 穆耀垂着头,心中冷笑:平安没有猜错,苏意这老家伙没入阁却如同入阁。趁人病,要人命的手段用得真熟练。仗着平安和他哥在边境和大夏死磕,这老家伙扒拉划拉,把朝政大权拿到了不少。真不早点治死他,又是一个尾大不掉的叶家。而且,比叶家恐怖多了,因为外表占着道义,还有士子们支持。之前他和苏家的伪装,实在是太成功了。 平安怎么说的来着?哦,超级白莲花! 穆耀心里转着念头,很快,一行人到了赵宸用作书房的文德殿。 赵宸很是随和,完全不搭架子。当然,以他的年纪和声势来说,也搭不起来。所以他叫了小太监搬了好几把椅子,让众人坐着说话。 “花三哥有什么秘密的事要说?”赵宸喝了口茶,就急着问,流露出没耐性的孩子气来。 而他叫别人都是爱卿,大人之类的,唯独叫穆耀为花三哥,那番亲近之意简直不用言表。 穆定之于是又心情复杂了,不知该骄傲还是懊恼。 明明他才是穆家之主,为什么两个儿子都渐渐有凌驾于他之上的趋势呢?不是世人只知大长公主而不知皇帝,明明是世人只知穆家世子和花三郎,而不知他穆侯爷啊。 他却不知,他心中妒忌自己的儿子,他这当爹的也真是世间罕有了。 “我兄长的奏本中并没有提及这次的胜仗,其实经历了不少险情。其中之一,就是大长公主差点被一群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土匪所劫杀。”穆耀回道。 “啊”的一声,小皇帝手中的茶杯差点被摔在地上,但茶水还是洒了出来,烫得他直甩手。但他也顾不得小太监忙碌着给他擦,并一连声的拒绝了叫太医的请求,惊声道,“朕没事,你们别婆婆妈妈的。先说,朕的姑姑如何了?可有受伤?”胖胖的小脸都发白了,关心之情溢于言表。鉴于他还小,不可能是戏精,也算是真情流露了。 “皇上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大长公主有惊无险,毫发无伤。”穆耀连忙补充。 之前他对小皇帝,以及谁当皇帝毫不在意。相反的,对这个小胖子皇帝还有几分不喜与鄙视。总觉得这么痴肥,又被他亲娘和外家纵容得无法无天,任性胡为,将来必定将来是祸国殃民的。最好也是昏庸无为,其心智和脑子,也必是不聪明的,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之前在朝堂上,他仔细看了看,见小皇帝的个子抽条了,虽说还是胖胖的,但比之前好了许多。而且朝上那番表现多惊艳,已经让穆耀刮目相看。此时见小皇帝的反应,更是心喜。 这小子有良心,第一时间惦记着平安的安危,平安算没白疼他! …………66有话要说………… 《领主大人,肉跑了》必看好书,去搜来收藏嘛。 477 读圣贤书的脸皮厚 “但是危及到了大长公主的生命安全,我兄长自然要彻底调查的。”不理会那些听到赵平安没事而略略失望的人,穆耀定了定心思,继续道,“可是战事繁忙,他就把这事交予我办理。臣虽不才,胜在尽心尽力,结果还真查出点问题来。” “怎么回事?什么土匪这么大胆?大夏经常扰边,边军将士身上的担子已经很重了,居然还有内匪瞎搅和吗?当地主政的是谁?朕要问罪!”赵宸还真有点发火了。 “倒不是内匪,而是有心人找了强人,假扮匪徒,故意转移视线,要加害大江的大长国公主。”穆耀说着,有意无意的瞄了苏意一些。 苏意表面上八风不动,心中却有很不祥的预感,但事发突然,他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在坐的几位重臣,虽沉默着,也都不免有些忐忑和好奇。 刘指挥是武臣,并没有资格坐到这里。而除了杨计相外,其他几人都是不管费了多少心机,都无法从志丹和金汤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可见穆远把消息的通路封得有多死。但越是这样,越证明有事。看不到事情的眉目,不能提前思虑好应对之策,也就难免会心中不安。 “是谁?到底是谁?那人都做了什么?”赵宸倒是真担心赵平安的。 穆耀就把赵平安遇到难产产妇,为其剖腹取子,结果遇到劫匪,又被金十八横插一杠子的事说了。当然,他也忽略了一些东西,又增添了一些东西。把赵平安与穆远定计的谎圆了又圆,又把那群几乎出头就被打死劫匪说得厉害了好几倍。总之,就捡合乎逻辑的又突出危机的事情说了个详细。 他口才又说,只听得众人如身临其境,紧张无比,赵宸更是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剖腹产子唉,还两回,有一次母子平安。看一回母亲虽然没撑过来,但孩子保住了。 这是什么样的神鬼手段? 还有之后的凶险,果然不一般。先不论他们是否支持赵平安,单只这胆色,这经历,也得让他们心里写个“服”字。 而等这些人感叹完,穆耀也歇了歇疼如刀这割的嗓子,才总结道,“经过多方查探,臣可以肯定以及确定的说,当初陷害大长公主的幕后主使,正是苏老大人的嫡孙女,苏美华。” “啪”的一声,刚才差点从赵宸手里掉在地上的茶杯,终于摔碎了。 他算明白了,这茶,今天是喝不成的。 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唰唰落在苏意的脸上。 包括穆定之在内。 真没想到啊,他是真没想到啊,怎么会这样? 其实苏意也没想到,因此他脸上的意外和惊讶,倒是丝毫不作伪。 但是,他死死压着内心的狂澜,抬起目光直视穆耀,保持着平静而儒雅的气质,“穆三公子这个帽子,老朽可背不起。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让你查错了吧?” “我也希望我错了,可是,并没有。”穆耀很肯定。 苏意笑了,“不知鄙孙女何处得罪了穆三公子,可你说话也得讲点凭据。我那孙女,谁不知道是弱质女流。因着去年身子不爽利,就去志丹亲戚家走动走动……” “西北战事吃紧,苏大人这时候让苏大小姐到那边散心?”杨计相插嘴道。 这话解释不过去,苏意就尴尬地咳了两声,一脸惭愧地道,“家丑不可外扬,实是因为孙女的婚事不顺,她伤心之下才远走他乡的。” “不是为了去私见我哥吧?”穆耀这简直是当面打脸了,啪啪有声,不客气得很。 尽管这馊主意是他出给苏美华的,此刻他也完全没有内疚之意。 可是苏意的脸皮之厚,还是让他叹为观止了,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还广有才名,却把脸皮修炼成如此,也是不容易。 只听这老家伙完全不理会他的话,只继续道,“她不过是闺阁女子而言,哪来的能力调兵遣将,居然还敢行刺大长公主?鄙孙女虽无才无德,但大逆不道的事还是不会做的。”谁不知道苏美华名声极好,才貌俱佳,简直是天下士子的梦中情人。 所以苏意这番话,站得住脚。 “有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苏大人何必急着辩解?苏大小姐如何,总归大家耳听为虚。我有幸,可是眼见为实的。”穆耀冷笑,“我之所以没在朝会上说出此事,就是给您留了面子。毕竟,您一直是仕林偶像。” “花三哥这事做得对,做得也厚道,要知道老臣的脸面就是朝廷的脸面,打不得。”赵宸连忙道,也不知是安抚,还是神补刀。 “你就是在朝会上说,老夫也无惧,毕竟凡事讲证据,不能随意攀诬。”苏意在最初的震惊之下,脑筋转过了弯,这时候语气强硬起来,“公道自在人心,不是穆三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穆兄,我没得罪过你吧?为何让你儿子如此陷害我呢。”他要拉穆定之下水。 穆定之没办法,到底对方站在大义上,于是只好板着脸责问穆耀,“三郎,你红口白牙的说出这种要人命的事,最好有的放矢,不然不仅是欺瞒国法,还陷为父于不义,大不孝!” 哎呀,大帽子连发三顶,不愧是老奸巨猾的重臣。 穆耀心中讽刺地想,面上却嘿嘿一笑,“我是那种随意说话的人吗?证据嘛,自然样样俱全。只可惜,我回京途中也遇到了劫匪。说来也怪,我大江的土匪什么时候那么多了?平日里各位大人不都说是歌舞升平的盛世吗?而且这土匪更奇怪,他们不抢财物,专门抢走了我亲自押解进京的苏大小姐,还毁了装有证据实物的马车。” “你说什么,我那孙女……”苏意甭管真假,急眼了。 转而跪倒在九哥儿面前,“皇上,臣参这穆三无法无天!诬陷老臣就很可恶了,居然把我孙女丢在半路之上。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弱女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臣……臣……”说着说着,居然呜呜哭了起来。 …………66有话要说………… 这几天是东京城的事,花三是主角。 478 迷弟与迷弟 众人尴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但很快,苏意又弹跳起来,指着穆耀怒道,“半路遇劫,你为什么不立即报告官府,居然还一路慢慢行来。如今事隔多日,我那孙女不知死活。你如此轻忽他人性命,可知罪么?” “哎呀,倒打一耙呀。”穆耀一脸鄙夷,“我暗中押解苏美华进京的事,谁能得到这个消息?我还打着在厢军的旗号,又有谁敢太岁头上动土?若非有心人为之,要抢人并且毁灭证据,平了自己的罪,怎么会出手得那般巧?这幕后主使是谁,不难推测吧?”嗯,扣帽子甩锅这种事,他这种无良的人最会做了。 “你血口喷人,总归是见死不救。”苏意也顾不得风度了,胡子气得直翘。 穆定之心底一寒,深知闹得这一出令他与苏意的联手是再没机会了。 他那二儿子,还有这小儿子是故意的吗?故意借此机会绝了他这当爹的路。况且,他深知苏意此人是咬人的狗,从来不叫,风仪又佳,口碑又好。三郎这般闹法,倒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斗不过那只老狐狸,再把穆家捎带里面可就麻烦了。 “谁说见死不救来着?别忙着扣我帽子呀。”穆耀轻轻一笑,“对方的实力比我所带的厢军还强,非一般匪徒或者普通人家圈养的死士可比,必定家大业大。大约,就像苏家这样树大根深的才用得起吧。而我即失了人犯,终究是有过错,当即就像当地的官府报了案,请他们立即搜查,寻人。又怕此事闹大,坏了苏大小姐的名节,不能大张旗鼓的进行,都不知道多为难。另一边,还要想着进京面圣,简直分身乏术。怎么,如今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吗?” “臣请皇上下旨,找到我那孙女。”苏意这个厚脸皮的,辩不过穆耀这般伶牙俐齿兼死不要脸的,只能不理,继续真真假假的恳求皇上。 “好好好,朕立即下旨。”赵宸一连气儿的点头,下意识的摸着笔架。而后又想起什么地道,“这找人,有明找,有暗找,不知苏大人属意哪一种。” 明找,自然是非常快而有效率的,但苏美华的名声就完了。暗找,自然能在某种程度上保住名节,可人是死是活就不太能保证了。 这话,倒真令苏意纠结了一小会儿,但他很快就抬起头,一脸坚定,“臣的孙女失踪这许多天,就算没出大事,贞洁也说不清了。她名声即毁,将来青灯古佛也好,自清于天下也好,总归是这样的下场。即如此,臣就请皇上下旨暗找。她的性命不重要,丢了苏家的脸也不重要,可不能丢尽仕林的脸面呀。大家闺秀尚且不能自保,让百姓们如何安心?” 真够狠的。所有人都心想。丢卒保车还说得这样冠冕堂皇。重要的是,哪怕是向来宠爱的亲孙女,也能成为他的卒子。 赵宸立即应了下来,赶紧着一位大学士去拟旨,再找个什么对外的剿匪借口。 这边苏意回过神,就指着穆耀道,“你说我孙女是幕后指使的谋逆之辈,又把她的人弄丢了,证据也分毫没有,摆胆就是死无对证,让我苏家辩无可辩。可这天下的道理,可不是你这样说的。你若不给我个说法,我必与你,与你穆家不能善罢甘休!” “看看,看看,人没了,证据没了,苏老说话都硬气起来了。”穆耀摸了摸下巴,无视他爹瞪过来的杀人目光,“您老急什么呢?毕竟,圣旨已下,必然生能找到人,死也能找到尸。那些土匪也不是全无形迹可循,找一找总能抓到破绽。” 见苏意的脸上虽然没有变化,但嘴唇已苍白无血色,知道自己这顿乱棍打得不错,心下高兴,“再说还有一个重要的人证,今次没有跟我回京呢。” 话说到这儿,忽然控制不住的咳了几声,再张嘴,暂时出不了音儿了。 他连忙看了野利花花一眼,后者立即上前道,“启禀皇上,那夏国的十八王子目睹且知悉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本是最好的人证,身份摆在那儿,所述之言的可信度也极高。但他是重要的俘虏,应该在大军凯旋之时做为战俘被送进东京城,交给皇上处置,以扬我大军之威,我大江之威,也让百姓们高兴高兴。而臣等这次回来,身边带的护卫不多,毕竟一切要优先即将来临的大战,抽不出这么多人手。所以连一个小小的臣女都能丢了,也幸好大长公主扣着金十八没让我们带回来,不然就有大麻烦了。” “还有……”穆耀努力向外挤字。 野利花花连忙拦过话头,“还有,夏国的十八王子身子不好,总是病歪歪的,大长公主正给找人他调理。毕竟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那个俘虏。要不怎么说,我们大长公主仁慈大度呢。”临了,还不忘记吹捧一句。 “姑姑思虑得甚是。”赵宸不住的点头。 于是野利花花眉开眼笑,决定誓死效忠皇上。因为他发现了,他不是大长公主的头号迷弟,小皇帝才是。 迷弟和迷弟,自然是一家人。 “你意思是,此事的定夺,完全可以等到穆大将军凯旋,带回金十八?”随即,赵宸也明白了穆耀的意思。 “对呀,皇上圣明。”野利花花代替穆耀大拍马屁。 赵宸很开心。 “金国王子的话就那么可信吗?”那边苏意擦干眼泪,继续战斗,“他被穆大将军和大长公主活捉,几番惊吓之下,还不是人家说什么,他就是什么。” “您老这是影射我们大长公主串供做伪证呗。”野利花花比穆耀还不客气,讽刺道,“那依苏老的意思,谁说的也不算数,就您说的对喽?” “我只要眼见为实的东西,才能让我信服。”苏意哼道,眼中泛出冷意,“毕竟,你们说不出我孙女这么做的目的。没有原由,她是疯了还是傻了,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且不说她有没有那个能力,道理上就先说不通了。” …………66有话要说………… 看这章节序号,478,死去吧。 真想让老苏头去死哇。 479 鲜有对手的毒舌 “还不是因为我哥。”穆耀休息了会儿,终于努力再度发声。 他耸耸肩,讽刺地盯了他亲爹一眼,“大长公主心悦我二哥,这事谁人不知呢。”说这话时,他心里扎得慌,痛啊。 “可是我爹非要与苏老您联姻,搞什么文武一家。”他继续道,“且不说这犯了朝廷的忌讳,而且还罔顾男女双方的心意。我那二哥,自然也一心尚主,爱慕大长公主呢。”这话说得,心更疼。 但一看到他开扒穆苏两家的野心,他爹的脸都绿了,不知怎么竟然感觉好些了呢。 “苏大小姐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怕对方是大长公主也不服气,一定要抢了我哥来。之前不是说了吗?这才是她到西境的真正目的,苏老您亲自认了的。那么,她又发现大长公主出现,怕坏了她的事,起了杀心也是有的。女人若妒忌起来还是挺可怕的,各位大人的家里都是妻妾成群,这一点比我这个没成家的毛头小子清楚得多吧?”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苏意才说过苏美华伤心之下去西北散心的。 把苏意气的。 他好不容易摘出自己一点,又让这小子给摁回去。即如此,他也不用太客气了。 于是他冷笑道,“这话说得真好。可老朽却以为,是大长公主妒忌我孙女要与穆世子结亲,所以才有意陷害。若说调动兵马,大长公主不是更有手段和力量吗?她遇险,也许是苦肉计呢。” 穆耀哈哈笑起来,“苏老还真把苏家,以及你老的孙女当回事啊。您和我爹要联姻的想头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了,之所以一直未成,还不是因为我二哥拼死反对?我那二哥打仗是个狠人,做人同样。他不愿意的事,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吗?大长公主如此聪明,怎么会做这种事,坏自己的名声。倒是那些看似慧心,实则眼较界不高,被一群穷酸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子气女人才会这样吧。” 论才华,苏意必定是高的。 但论嘴巴毒,他可远远不是穆耀的对手。这一点上,穆耀鲜有对手。 于是他气得老枝乱颤,只一味的叫道,“口说无凭,证据拿出来,老朽再无二话。” “那你就先在岸上呆着吧,早晚会掉下水的。”穆耀撇撇嘴,神情冷漠地道,“更有八个字,苏老身为仕林领袖,总该是知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气氛,有点僵。 归大人和陈左都聪明的一言不发,只当听八卦了。而这八卦太令人震惊,让他觉得回去得好好想一想。苏意这棵看似长青的树,好像也不怎么牢靠。 “好啦,这事先不用吵。”赵宸连忙出来和稀泥。 朝臣们吵架,最后他出来打圆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他常做,手法熟练得很。 “花三哥这边不是有金十八这个重要证人?苏大人这边,不是还没找到孙女?那么此事就不妨先放上一放,等大战胜利,金十八来京再行质问。那时,苏大小姐的下落也必定能找到了。那时再分辨清楚,岂不就好了吗?”于是,一欠锤定音。 苏意气呼呼的走了。 穆定之想与之说话,苏意没理,穆定之就狠狠瞪了穆耀一眼,紧追了上去。 其他几位阁老各怀心思,态度客气的也走了。 最后穆耀和杨明最后一个出了皇上的书房,后面紧跟着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野利花花。 “那老贼说大长公主因爱而陷害他人的时候,我气得想骂人了。”杨明道,“只是物证和人证真的没了吗?那岂不是便宜了苏家?依我说,没有确凿的证据,苏家很难扳倒。” “计相不用担心,善恶有报,没人能欺瞒世人一辈子。”他意有所指,努嘴向前面苏意消失的方向。 “话虽如此,但就这么放过他,也是心有不甘。那苏美华也太可恶,对着大长公主也敢动手。她这不是私心作祟,是彻底疯了。”杨明还是生气。 “还不是苏家家风所致,看似花团锦簇,根底下却脏污黑暗。”穆耀却云淡风轻,拍拍杨明的肩膀低声道,“这事若刘指挥听到,只怕也是气的。计相不妨对刘指挥明言:这件事只怕大长公主自有安排。”他想起那三只锦囊,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我哥手下的是铁军,纪律非常严明。他若要封锁消息,就没人能透得过去,何况一个自做聪明的苏美华呢?她传不出消息,苏老头也动不了手脚。刚才我也说了,我入京这事能有谁知道?那土匪又是哪里来的?这出戏,平安唱得实在是好得很哪。”他递给杨明一个“你懂的”眼神,扬长而去。 呼,进京这第一趟差事办的不错,就看后面的了。 这边穆耀志得意满,回驿站去养嗓子,因为他真的失声了。为不愿与穆定之吵架,就是不回定北侯府。 那边苏意坐在轿子里,感觉要被气出心脏病了。 这样突然! 之前他没有得到半点消息。孙女去西北时,还时时与他有联络,后来就没了音讯。因为孙女办事一向妥当,比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孙子都强,他只以为是赵平安封锁言路,所以那边的情况暂时要隐忍,不方便联络他。 他怎么能想到,孙女居然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为了一个男人,冒险去前线不说,还搞出这等事来。搞就搞吧,若成了,自然是好。可是,终究没成不是吗?又为什么还没有成功之后,还让人家抓到了把柄。 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关键是,让他太被动了。他隐忍这么多年,装清廉,装高雅,装着不爱权势,好容易叶家倒了,他寻到了机会,让苏家成为大江第一世家,难道优势就这么丢了吗? 苏意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生煎那样难受,没成想回到家,才进了二门,老妻就亲自迎了出来,一脸焦急。 “出了什么事?”他那不祥的预感又出现了。 “你快来看看吧,天都要塌了。”苏老夫人一把拉住苏意,就向自己的主院走去。 480 回家 “怎么是你?”见到藏在主屋中的人之后,苏意大吃一惊。 随即就恼怒地皱紧眉,面沉如水。 “祖父。”苏美华扑过来,跪倒在地,抱住苏意的手臂。 “你还有脸回来!”苏意却面如寒霜。 “祖父,您怎么这样说?”苏美华惊讶无比,随即哀哀哭泣,“孙女差点就回不来,再也看不到您了。” “那样倒好!”苏意甩袖,挣脱开苏美华的手,“你丢尽苏家的脸面倒罢了,只怕你还要连累整个苏家给你的愚蠢陪葬!” “祖父!祖父,您到底怎么了?孙女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拼上了性命才能见上您一面的啊。”苏美华放声大哭,试图再抓苏意。 却被苏意一个耳光甩过去,打得摔倒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你知不知美华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的……”苏老太太哭着埋怨。 苏意转身,走到门口,吩咐所有人都不许靠近,而后把门紧紧关上。 “你知道她都做了什么好事?”他指着苏美华,气得从手指一直抖到脚跟。 “我知道,美华一回来就给我说了。”苏老太太抹泪,眼中射出愤恨的光,“不过是大长公主赵平安善妒,因着穆远的事故意针对美华,暗中陷害了她!好嘛,她是皇亲国戚,又位高权重,唬得穆家世子五迷三道的不辩美丑好坏!这就算了,为什么害人?为什么就容不得美华?依我看,赵平安是容不得你!容不得我们苏家!她的心可大着呢,屁事不懂的小小一个人儿,仗着学两天医术,加上运气好,就要笼络人心,要做监国公主,搞不好要效仿几百年前出的那位女皇呢!” “你胡说什么!”即便门窗紧闭,还把下人都打发走了,苏意还是不放心,下意识的看了看门口。 “我有胡说吗?再说你怕她,我可不怕!皇女公主又如何?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不然你们这些读书人,就都该一头扎河里寻死去!”苏老太太心疼的把苏美华扶起来,拉着坐在塌上,儿啊肉啊一通叫,一通哭。 “你心里清清楚楚的,她这般弄权,早晚打了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脸。早年间,那位女皇在位,朝里的男人都被压得抬不起头,你难道也想那样?”苏老太太因为心疼苏美华,又气苏意的态度,继续发作,“我也不管你们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总归不是我被打脸。但她这样祸害我孙女,你不敢反抗,我却不能容许她为所欲为!” “你不许?你能如何?”苏意哼了声。 “我……我自然要找地儿说理去。不行就找太皇太后!还就不信了,没人管得了她!” “还真就没人管得了她。”苏意冷声道,“太皇太后绝对不敢触其锋芒,皇上唯她马首是瞻,她连叶家都一把掀起来,还有什么可惧?” “你……”苏老太太气结,也呜呜哭起来。 嚷嚷着什么没天理了,老天无眼啊,先帝无德,留下祸办公主之类的话。 苏意恨不能把老妻的嘴封上,可又不能真那么做,只烦躁地走来走去,半晌才指着苏美华说,“你这次去西北,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与穆家结亲是我点头的没错,因为朝中争斗纷杂,叶家一倒,田家蠢蠢欲动,和穆家合则两利。我们苏家,差的就是这口气,武人气!我一直针对叶家布局,没想到先帝走得那样急,也从没有留意过的大长公主忽然夺势。可这也是个机会,操作得当,就能让我苏家崛起为第一士家。但是争权夺利这种事,特别是在君上孱弱的时候,要想成事,不能没有兵力支持。而穆定之虽然手腕强硬,但却没有根基,也需要咱们能代表士林的苏家。” “这时候了,你说这些废话还有什么用?”苏老太太不满,“谁不知道两家联姻好!可那不是有赵平安从中作梗吗?若非是她,我孙女谁人嫁不得。凭她的才学相貌,就算有适龄皇子,将来当年皇后都绰绰有余!依我看,她就是个yin邪之人。堂堂大长公主,大江国第一贵女,没有经过正经的长辈安排,自己就看上了男人,还不要脸的向上贴,羞也不羞!” 她就像一只老乌鸦,眼里看别人都是黑的,也不想想自己。其实不要脸的往上贴的,到底是谁,还用细究吗?而且她竟然也忘了,她宝贝孙女为钓男人落水,是大长公主救了那条小命,还原谅了苏家的无理。 “我也不想说这些,可你问问你那宝贝孙女做了什么?”苏意强压怒火,指着苏美华跳脚,“联姻之事是为了苏家,可她自己不也欢欢喜喜的吗?难道不是为了遂了她的心愿?可她呢?没本事拢了穆远的心就罢了,回回都败在赵平安手里!穆远那小子是个强项的,不容易低头,我听信了她的花言巧语,说到西北就有机会。何况,还能疏拢一下我们苏家散在西北的那些隐藏的力量。可结果,她根本就不是为苏家,是为着她自己那点子没用的心思!” “美华从小就有主意,你不是最喜欢她这种喜欢什么就自己争取的心智吗?”苏老太太不讲理。 “好,就算你说得都有理。她倒是赢一把让我看看?回回输,这次更是一败涂地,还落了个谋害皇族的名声!那可是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公主,还是国公主!两国公主!这等事同于谋逆,会抄家灭族的呀。” 苏老太太吓了一跳,因为苏美华可没跟她说过这个。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她怔了怔,随后一把推开本来搂在怀里的孙女。 “孙女什么也没做!孙女冤枉!”苏美华连忙哭诉,重新跪倒,“真的是那赵平安一定要置孙女于死地,于是设计陷害。” “你都买凶要杀赵平安了,还说没有!”苏意气得踢到了旁边的凳子。 他平时风仪式极佳,很少外露情绪,真的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如今是真真气极了,又是在自家至亲之前,所以以至面容狰狞,半点理智也无,只想骂死,不对,是恨不能打死这个祸根。 481 虎妞 苏美华嗫嚅着不敢解释,只红着眼睛一下下瞥着祖母。 苏老太太急得直拍床,“到底怎么回事?小的不说,老的告诉我!” 苏意平时不爱与老婆说朝堂的事,但此回事关本家,而且也太生气了,偏不能与任何人提及,连情绪也不能外露,憋得太狠,所以一五一十把和穆耀打了这次打擂台的事说了。 听完,苏老太太吓得脸都白了。 惊呆半天后,忽然拉过苏美华,在她手臂上连打了好几下,而后又心疼得哭,“我打你个胆大包天的!你居然!居然做出这种事。孽障!孽障!我这么疼你,你这是要送了我和你祖父的老命啊!送了全家人的命啊。” “我真的不是要杀她,事情的轻重我还分得出来。”苏美华缓过点气,知道这事瞒不过了,干脆避重就轻辩解道,“祖父来信,说是起京中赵平安的怪异行为。我在志丹则发现有人剖腹产子,这样的神医却连面也不露,更是查不出什么。但凡探子靠近,就会被发现,赶开。我疑心赵平安偷偷出京,私会情郎。为了私情,不顾天下大义,于是布了陷阱,哪怕是找人扮了匪徒,也只是想揭穿赵平安的阴谋行径而已。不是孙女用力过度,实在是除了硬冲硬闯,就再找不出其他法子。祖父知道赵平安,那是十分狡猾的啊。” 苏意和苏老太太男默女泪。 苏美华看准时机,喘了口气,继续道,“她一介公主,却在大江国权柄日重。孙女是想抓到她的把柄,方便祖父以后行事啊祖父。我真不是为了我自己,本来赵平安去之前,孙女已经和穆远搭上了线……很有机会的。”为了自保,她只好撒了点谎,脸都不红。 毕竟,苏家脸皮厚是有传承的。 “愚蠢!废物!”苏意却仍然骂道,“既然有胆做,怎么不把手脚擦干净。” 他骂别人糊涂,其实他得加个“更”字。 本来苏意是个聪明又隐忍的人,不然也不可能伪装这么多年,暗中积蓄自己的力量。坏人都让叶家和其他权臣做了,他自己两袖清风似的,躲在奸臣身后,人望和名望都好得不得了。但是,“权利”二字像一个可怕的魔咒,眼看着就能降临到他头上时,他再也无法压抑欲望,整个人性都扭曲了。 现在苏老大人的智商犹如恋爱中的女人,完全为负数。 为什么说“无欲则刚”?正是这个道理。太过渴望和贪婪,很容易自我和本真。 “孙女本来计划得很好,毫无漏洞。该闭嘴的人,也都彻底闭了嘴。”苏美华见苏意发作一通后,气有点要消的迹象,连忙趁热打铁,“若不是夏国的十八王子突然跑出来趁火打劫,断不能失败的!” “这是天要亡我苏家!亡我苏家!”苏意怔了怔,觉得孙女说得有几分道理。于是颓然坐在椅子上,摇头叹息。 “祖父!祖父!赵平安不是针对孙女,她是针对苏家!即便没有孙女这次的失误,她一样会想其他办法对付您的。因为您,还有您领导的士大夫们,是不能容许一个女人掌握大江国的命运的!”苏美华赶紧膝行上前,“可赵平安是恶人,身边自有恶神保护,所以总是有邪运偏帮。但老天有眼,不会让她得逞的!她想借此事扳倒祖父,扳倒苏家,也得有证据是不是?她再嚣张跋扈,朝中那些大人们也不任她胡来的!” 苏意闭上眼睛,不住深呼吸。 发作之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并让理智回笼。 “今天在朝中,穆耀那涉混帐咄咄逼人,却不能奈我何,正是因为没有证据。”苏意抬眼看着苏美华,虽然心中厌恶,可又想起这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孩子,也是引以为傲的,不禁心软了些。 “那些半路出现的劫匪,可是你布置的?”他低着声音问。 苏美华有点兴奋又有点得意地点头,“在志丹时,赵平安防孙女防得死紧,半点消息也送不出。可料不到中途的时候,孙女也有办法。因为沿途中,我苏家的假托了他人之名开的客栈,铺子,车马行早,有我备下的钉子。所以孙女传了消息出去,找了我们在北边的私兵扮匪徒。这回孙女得了教训,让他们不用贪多,抢了我和证据就走。虽说这半途劫持有点说不通道理,但证据没了就是没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哼,这件事算你做得总算还有点章法。”苏意轻轻吁了口气。 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紧张起来,“那群人你怎么安置的?养私兵,无论哪朝哪代都是谋反的大罪。我之前苦心经营,只是怕大江早晚被大夏亡了国。那时有私兵在手,咱们苏家还有可避之处,或囤堡而居,或隐迹山林,以图后起。这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抓到把柄。否则,比你谋害皇族的罪名还要重。” “祖父放心。”苏美华见苏意态度逐渐好起来,就更得意了,“他们完成任务后,我让他们把证据全毁个干净,证人也全杀了,亲眼盯着他们做的。而后,许以重赏,就安置他们回去原地窝起来。他们都是隐迹的一把好手,哪怕穆耀立即暗中报官,就凭那些地方上的酒囊饭袋也找不到什么痕迹。而且孙女这一路回京,为了防人耳目,我都只带了一个人。” “你带的那个人呢?”苏意问。 “现在拘在后头院子里。”苏老太太忙答。 见苏意的目光一冷,带了杀意,苏美华瞬间明白了祖父的意思,连忙道,“为着名声考虑,孙女带回来的是个女匪,名为虎妞。大字不识几个,心思憨直得很。她是咱家私兵头子的亲闺女,祖父切不能杀她,免得让那头目反水。而且,那头目把这个傻大笨粗的独生女儿当成命根般的疼,孙女之所以带她回来,是因为有她在手,也是个人质,免得那头目出什么歪的心思。” 482 杀手锏 苏意想了想,点头,又吁了口气。 虽然心里已经平息怒火,却又觉得孙女虽昏招迭出,善后却还做得可以。但他面上还端着,脸如寒霜地哼道,“你还敢提什么名声?今天穆耀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你被山匪劫持,你的名声早臭遍大街了。” 苏美华脸色一白。 苏老太太毕竟不舍,哼道,“那又如何?只要渡过这个难关,我们再想办法就是了。只是这个赵平安实在不好对付,心思太狠毒了。老爷,你可千万小心,别着了她的道!” 苏意冷哼了一声,“她锋芒太露,未必就有好果子吃。我且忍着她,若她真要彻底撕破脸,我也不怕。你别忘了,我手里可握着能要她命的东西。真到了那步田地就甩出来,不怕她不屈服!” 苏美华眼睛一亮。 怪不得从前和祖父提起赵平安的时候,祖父这么笃定呢?原来手里有杀手锏。 可是,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她? 但连她也不说,只能说明那是极紧要的东西吧!很好,能治住赵平安就行。 那时,就算祖父威逼赵平安不得与穆远结亲,她也不得不从。或者用赵平安威胁到皇室的安危,那穆远就会低头,他早晚还是会是她的人! 恨她?不怕。 百炼钢也能化为绕指柔,她只是没有机会罢了。只要有机会,穆远怎么会不喜欢她? 问题的难点只在于,怎么让祖父顺带着达到她的目的。 不过没关系,她犯了这样的大错,祖父的态度都让她给生生扭转过来了,这证明她在祖父心中的地位很高,以后她就会想到办法的。 “这事不宜声张,最好不让第三个人知道。”苏意最后吩咐老妻。 “那我去城外咱家的庄子上,风景不用想了,就找最隐蔽的,说我最近身子不爽利,要去静养,把美华和那个虎妞伪装成丫鬟带上。放心,我会看紧她们,绝对不让任何人知道美华还活着,并且入了京。” “糊涂!女人见识!”苏意斥责,“怪不得养出你宝贝孙女那样的蠢货!” “好好的,骂人做什么?”苏老太太不满。 “你不想想!我刚在朝上跟穆耀干了一架,你这边拖家带口离开东京城是什么意思?生怕别人不知道美华回来了?还是你想告诉他们美华在哪儿?”苏意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老实在家里呆着,该听戏听戏,该出门出门,该理佛理佛,只要把美华好好藏在你屋里,管保没事。哼,我就不信,苏家我苦心经营多年,还能有什么人能派进探子来。倒是你,慈母多败儿,别一时心软,害了美华,害了整个苏家就好!”说完,又重重哼了声,甩袖走了。 苏美华低下头,暗中松口气。 此番死里逃生,绝处逢生,终于安然过了最后一关。 下面该做什么,她要好好想想。 接下来的几天,大江朝廷简直是风平浪静,让人恍若梦中了。 民意沸腾,欢呼胜利并神化大长公主,主和派这时候也不好再站出来跳脚。否则,不成了全民公敌了么?谁受得了这个。 而穆耀闹腾了几天后终于回家,剩下的时间就是养嗓子,真的是好几天说不出话来。 穆定之想从穆耀这边套几句话,哪想到这个儿子简直滑不溜手,根本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气得干脆不理他了。 偶尔还会冒出一个念头:或者他太小看幼子了。这混蛋小子如果愿意,比他二哥狡猾得多,心也黑得多。恐怕,更适合接他的位置。 穆耀哪管他爹想这么多,专心满东京城溜达,一方面不断强化大长公主的存在感,另一方面做着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偏偏,还不能拔的那种。 有他在,别人想动平安,想动他哥,那就掂量掂量名声。别的他做不了,操纵百姓的口舌,他算是无师自通,还摸索出经验了。 除此之外,他还三不五时往赵平安夸外的庄子上跑。毕竟他顶着公主府属官之名,帮公主巡视一下自己的产业也自然得很,别人说不出什么。 而那庄子上下,此时都忙碌得紧,在唐太医的带领下,无数药师在拼命制药。 资金,是杨计相千方百计,殚精竭虑,近乎是节衣缩食的从国库里提供了一大部分。另一小部分,动用的是赵平安的私产。还有相当的药材和用品,是出自良心商家和爱国富户们的自动捐献。 穆耀看那些银子流水价地花出去,又是为赵平安心疼,又是真正感受到战争的消耗。 “所以希望我哥这次能打得大夏缩回王八壳子的时间多点,毕竟,打仗真是浪费民脂民膏。”他对野利花花感叹。 二人相处下来,最近愈发的融洽。 其实他们有点好友的意思了,但真正的交心朋友这种事,穆耀从没有过,因此很不习惯此类感情,就别别扭扭的混着。野利花花是个二百五,倒也无所谓。 “还会死好多人呢。”野利花花叹口气,“我们家族里,没有任何一户的人是全的,都有战死沙场的人。所以我最佩服大长公主了,她的这些神药,能救出更多的军中同袍。大长公主真是仙女啊。不,女神!” 两人在庄子里逛,因为来了好多次,也没有理他们,大家都各忙各的。 “不过朝廷上那帮老虽然还不太老,糟却糟得很的老头子们,居然能让大长公主的人在眼皮子底下做药,也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野利花花胡扯道。 “屁!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那是因为有杨计相和刘指挥罩着,他们没道理和借口随便乱动好不好?你信不信,外头里三层、外三层蹲着好我探子,就等着抓机会、抓把柄要来坏事呢,一堆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的货!”穆耀嫌弃小花狗没见识,“要计杨计相和刘指军的大功,是他们俩顶着巨大的压力,又无间隙的合作,才让我爹那起子没办法从中阻挠。再者说了,不还有百姓们的悠悠众口嘛。” 483 八卦精 他就佩服平安这一招。 朝上那些人,说一句话得拐九个弯,意思套着意思。随便一出手,必家有阴谋。可是平安呢?她就把所有事都摊开来,摊到天下人面前。这样,那些人反而不好做手脚,平安也省了好多心思好做正事。 因为平安一心为公,才有胆量这么做。并不怕让人揪出阴私,因为从来没有! 心底无私天地宽,他打小就听这句话,可是到现在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还有点明白了平安的那句话:大江国不是赵氏的大江国,不是士大夫,不是高官们的大江国,而是百姓的大江国。既然是百姓的,百姓自然也要负上一点责任。所以利用民情什么的,是最有效的办法。 最近他就始终用着这招,逼得那些暗地里使坏的人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 哈哈,想想都痛快。 “绯儿,唐太医,你们去哪里?”迎面见到这二位匆匆走来,穆耀连忙迎上去问。 若说皇庄,不对,现在应该叫药庄的外部是刘指挥和杨计相在保护,那么内部,就是唐大医和绯儿在尽心管理。这二位看起来比以往瘦了一大圈,但精神却都好得很。 “君易派人送了药髓过来,我们过去清点一下。”绯儿扬着脸,笑道。 “绯儿姐姐辛苦啦。”穆耀赶紧拉着野利花花侧过身,让开道路。 “我们家公主才辛苦,唉,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绯儿惆怅片刻,但唐太医对她点了点头,立即就开朗起来。 “我们公主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她挥挥拳头,“会和穆大将军凯旋而归。先帝给公主起名为平安,就一定会平安的。” “那一定是的。”三个男人齐声附和。 绯儿就微笑着告退,和唐太医走了。 她身为大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宫女,所有人平时都尊敬得很。穆耀有时候会和赵平安耍赖,但在绯儿等人面前却是一向规矩的。 “药髓是什么东西?”等唐太医和绯儿错身而过后,野利花花才纳闷地问。 “要不说你没见识呢?所谓药髓,顾名思义,就是制药最最关键的地方了。”穆耀随口答,“原料很重要,很难得,只有平安自己有秘方。所以她亲自做好,再由君易从掌管的秘密商道运过来,由唐太医制成成药。至少,是半成药,运回去。” 野利花花张大了嘴,露出惊叹的表情,感觉真是长了见识。 而既然让穆耀做东京城中主事的人,赵平安自然会让他知道一些自己的秘密。 比如先帝遗留给她的一部分力量,她的情报大总管,年轻的帅哥君易。当然,那位谁也没见过,只通过秘密联络方法指挥君易活动的万总管的事,没有告诉穆耀。 于是君易奉命找上门,和穆耀不为人知的见了面,以方便以后京中有紧急事情,可以协作或者联络。穆耀见过君易之后,对赵平安更是刮目相看。到现在,已经真有了些追随之意。 尽管,他这个追随目的不纯,还是要跟他哥抢女人。 其实所谓药髓,就是药基。 是从空间传过来,一次传一部分,赵平安收集后,再由君易运过来。然后成药,一部分由官方,另一部分需要掩人耳目的,再由君易的秘密商道运走。 中西药结合,现在赵平安算好歹摸出条路子。 不过这并非长久之计,只要挨过这场看起来规模会很大的战争就好。而且作为一个严谨的药者,若非情况紧急,要么试要么死,她不可能没经过长年的临床实验,没得到各种有效的数据就随便乱用药品的。 赵平安相信,自己会带动大江国的整个医疗水平飞跃,也有了相应的系统的从底层到高层的医学培训方案。但这些都是后话了,而且这种飞跃不能太逆天。 改变巨大的历史进程,一定会出问题的。 “我看绯儿姐姐和唐太医这关系,很不一般呢。”野利花花又转头看看二人的背影,嘿嘿笑着。 “你个八卦精。”穆耀提起脚,虚踢了野利花花一脚,“眼里光盯着这个,也不做正事。” “现在不也没什么正事吗?我时刻准备好了。只要花三哥一句话,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为大长公主赴汤蹈火!”野利花花不服气,“再说我是一个光棍儿,别说正经的媳妇儿了,连心上人也没一个。我作为一个健康的青年男性,会注意男男女女的事不是正常的吗?” “一嘴的歪理。”穆耀哼道,“但是绯儿脸皮薄得很,你当着她的面儿可不要乱说。虽说她和唐太医的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可道理上,也得平安点了头才做数的。” “大长公主一定会成人之美。”野利花花很坚信。 两人边走边闲话,进到庄子最里面的时候,又见到科科,赵平安的可爱师兄在不远处对他们招手。 穆耀带着野利花花连忙过去,毕恭毕敬。 别人就算了,穆耀可是很知道平安的师父石道长,很有些神鬼之能的。 “小姐姐有什么吩咐?”穆耀长得虽然特别好看,但嘴巴没有野利花花甜。 “吩咐可谈不上,俣确实有点事通知你们呢。”科科对穆耀说,又笑眯眯的冲着野利花花,“咦,这是谁家的小哥哥,头回见,长得好帅呀。” 野利花花立即眉开眼笑。 穆耀翻了个白眼,赶紧把话题拉过来,不然这家伙不知道能扯多远呢。 “很重要的事吗?是否与平安有关?”他问。 “必须和我师弟有关啊。”科科举着手上的果子,咬了一口说,“不然以我师父闲云野鹤的脾性和我潇洒无牵挂的人生态度来说,什么事非得与人交待呢?” “是是,小道长说得是。”穆耀如果愿意,可以变得特别和气。 “我和师父留在东京城,一是因为我那个不省事的皇族师弟,二呢,还是因为要帮她遮掩行迹。不过既然她身在西北的事已经揭穿了,我和师父就没必要死守在此。” 484 大乱,大治 “没人找你们麻烦吧?”穆耀轻蹙了眉。 “在我师父看来,世间就没有麻烦事,麻烦的是人心。”科科把果子咬得嘎嘣脆,“关于我师父那个障眼法,头前也有几个大佬来问过,挺大官那种,太皇太后也召我进过宫。不过呢,我师弟身子不好,始终在皇庄清静修养,很久才进一次宫,也很久才在众人面前露一次面,所以她根本离京不久呀。到她离开的消息传开之前,并没人装扮过她。” 穆耀心里默默一算,果然时间勉强对得上,能堵住不知情者的嘴。 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想趁着平安不在,拿捏她师父和师兄也找不到正当借口了。 聪明! 想到这儿,穆耀忍不住露出笑意来,“不知小道长和尊师最近可有何安排?”既然特地来找他说,一是要让他放心,并捎信儿让平安放心,二来必有安排。 科科三两口咬完果子,丢进附近的草丛中道,“我师父的意思,自家徒弟有事,师父就得帮着扛才行。所以我们打算一路免费行医,一路向西北那边走走看。又能帮师弟扬名,又能向百姓宣传此一战的必要性,或者还能帮上其他小忙呢?” 就是说去找平安的意思了。 “不知需不需要我做些安排?”穆耀瞬间明白了,也知道阻拦太虚假,干脆只问需求。 “什么也不需要呀。”科科摇头,“有师父在,一切不用担忧。而且我从师弟那里拿了不少银子,足够我吃好吃的了。我师弟是大长公主,我跟她是不会客气的。哦对了,有句话请你转告给我师弟,因为我们在路上,怕不方便传信儿。” “小道长请讲。”穆耀正了颜色。 “我师父说了,他夜观星像,认定近来会有大乱。但也不必过于担忧,这乱中藏吉,只要迈过这道坎儿,就是大治之世!” 说完,转身欲走,却又转回来,“倒是我还有句话要嘱咐你这个大美男,别因追求我师弟不成,因爱生恨做坏事。那样,我可饶不了你。” 穆耀很尴尬。 野利花花憋笑。 科科却再不管太多,潇洒的转身走了。 “小姐姐,有缘再见!”野利花花挥动小狗爪子。 当科科的身影消失,他们二人不禁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 大乱,大治。 看起来巨大的考验在后面啊。 但平安开启了这变数,他们就算拼着小命也会与她一直战至最后,绝不会背弃的! 此时的赵平安,自然已经到了并且驻扎在金汤。 虽说和穆远私定了终身,但对外当然还是君臣的关系,顶多近身的人看出点暧昧来。 而且,他们分别忙得连觉也不够睡,饭都吃不好,更不用说单独见面了。 其实,金汤所有人都一样忙碌。 赵平安和阿窝负责训练护士,没想到古代女性都很能干的,从没有基础到可以上手,速度嗷嗷快,还不怯场,有责任心。 楼大掌柜就和军医们日夜钻研如何能更有效治疗伤员,还搞了好几次演习,从而熟悉过程,免得到了战场因慌乱误事。 汪还山因为跟过唐太医好多日子,到金汤后就直接负责药品的储存,备放和来往运输什么的。还有伤兵送回来后的集中护理,安排。这也是赵平安为了杨计相而做的安排,希望汪还山面临的危险少些,可能学习的却多些。 穆远自然忙着战备的工作,整天骑马跑来跑去,都成了金汤的一道风景。赵平安每天都掐着点站上阿窝家那幢三层小楼上,就为了看穆远飞马而过。 整个西北地界都像一架开始运转的机器,有条不紊,昼夜不停。 辛苦,紧张,但也充满活力。小小的金汤,边镇小城,散发着生龙活虎的气息。 为此,赵平安对胜利更有信心,只要朝中的国贼们不使绊子。因为打仗不怕,怕的是失了勇气和气势。甚至,是对战斗的渴望。而现在,整个西北地界从那场大胜开始,情况非常良好,就差在每个人的脑门上写着:赢! 只有金十八闲得难受,除了军事重地不允许他靠近外,到处东瞅西看,五脊六兽。本来赵平安也由得他,可他三天两头这不舒服,那不爽利,恨不能每天吊在她身上哼唧,撒娇撒的那叫一个驾轻就熟。 某次穆远无意中远远看到他腻着平安,着实气坏了,找了个由头抽了老鲁头一顿,逼得金十八只能安心照顾老仆,没有时间和精力黏着赵平安。 但是,这黑状却告过来了,说穆远没有将军的风度云云。最后又给自己描金,说他故意如此,就是为了测验穆大将军的真心。男人家只有妒忌,才对女人是真爱。 “他真不真心,我自己有数,就不劳烦王子殿下了。”赵平安差点笑出声,“倒是你,莫看穆大将军平时不苟言笑的,但却是个狠人。你惹急了他,他才不管你是不是王子,这鞭子抽在谁身上就不一定了。这次,是他看在我面子上饶了你。你看,你长得那么美,当然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毁了容可咋办?” 金十八怔了怔,表面上装着不在乎,还说了几句场面话,可脸都白了,走的时候灰溜溜的,后来也确实老实了好多天。 可是这边消停了,那边苏牙又偷偷蹭了过来。 “怎么了?”赵平安一边草拟着护理规则,一边问。 “我们大将军有点不对劲儿……”苏牙咬着草根,满面愁容。 赵平安先是愣了愣,想起昨天还看穆远威武霸气的从街上奔过,定然没有大事。于是一抬手揪住苏牙的衣领,“有事快说,别磨磨唧唧的,你们大将军到底怎么了?” “那什么,其实怪我。”苏牙尴尬地笑笑,“我们大将军这些日子辛苦得很,有时候连一两个时辰都睡不足,我听楼大掌柜说这样下去会失什么气血,就找人买了些上好的红枣,打量着好歹给他补补。可我们将军说他最讨厌红枣,但他又不直说为什么讨厌。公主看,这怎么能全怪我,他又不说清楚……” …………66有话要说………… 去看《领主大人,肉跑了》吧。 去了的人都说特别好看。 485 淘气,别闹 “你混给他吃了?”赵平安吓了一跳。 有的人,就是忌讳某些食物。 “没有没有!”苏牙连忙摇头,“那些大红枣是去年的晒的干枣,这么大个儿,很难找到这么大的枣了,怎么哄人吃下去?我其实吧……其实就是把红枣研成了末末,给他放进了杂粮粥里。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已经不是红枣了,顶多是枣末儿对吧?结果他吃了之后……” “他有没有发热,肌肉痉挛或者呼吸困难?”赵平安几乎拍案而起了。 苏牙被唬得又是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这次是真的没有。就是……就是起了一身红疹子。我看应该是痒得很了,连坐都坐不住,可他又不许我找大夫,又不许我告诉英明神武的大长公主您。这不,我只好偷偷摸摸来一趟。大长公主可千万别说是我多嘴,不然我要挨军棍的。公主,唉,您去哪儿?大长公主,公主祖宗……” 苏牙在后面不断的喊,赵平安已经一溜儿烟消失了。 没想到穆远居然对红枣过敏! 而过敏这种事可大可小,常见的是起起疹子,严重的可能会危及生命。 她是想跑回自己的住处,然后才能进入空间,找点治疗过敏的药。 对于这种病症来说,还是西药快些。最好先治了标,让炎症消失,等战后得空再请楼大掌柜给看看,好好调理一下。 从中医的理论来说,过敏也是身子内部不协调的缘故。 不过,她实在是关心则乱了。 跑回房间,赵平安才意识到什么,不禁苦笑起来。 穆远身体那么强壮,过敏症状不会很重啦,她是太担心了。而且就算她现在拿了药,也不能青天白日的跑到穆大将军的寝帐里去。她是很想这样做,可是终究这是个封建社会,她的男人很拘谨哒。 幸好苏牙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没过几个时辰,天色就全黑下来。 赵平安早早让阿英过来支会了声,苏牙就机灵的把帅账外的巡逻兵和守卫都调开了。赵平安才得已穿着一件小兵的军服,大大方方来会情郎。 “将军,嗯……”苏牙对着帐篷禀报,依着赵平安的意思,犹豫着说,“那啥,我抓到一个奸细,地位还挺高的,您要不要亲自问问?” 帐里“唔”了声。 苏牙连忙掀开帘子,让赵平安自己走进去。然后把一大桶热水拎到最后头,再轻手轻脚退下,和阿英到十丈外,一左一右蹲着,负责当门神和守卫。 穆远正专心于公文之上,大约也不拿个把奸细当回事,竟然一时没有抬头。 赵平安就静静看着他,只觉得月下不仅看美人,灯下看帅哥也很好哇,真是让她心醉神迷。关键是,这个男人是她的哇,从头到尾,彻彻底底是她的哇。 有了他,之前三世里受的苦楚都得到了报偿,觉得一点也不苦了。 她就这样心醉的望着穆远,直到她的目光灼热到令人无法忽视。 穆远抬头。 赵平安则急速低下头去,低到对方只看到一个帽檐。 半晌,穆远发现苏牙并没有跟进来,一个个子小小的士兵就站在门边上,垂头不语。 那身影,怎么有些熟悉?即便是穿着粗糙又宽大的小兵服,也掩饰不住窈窕之感。 他的心仿如被重锤,而后咚咚狂跳起来。居然就这样愣了半天才站起身,走过去。 他围着“奸细”转了两圈,心越跳越快,都要冲出喉咙了。只觉得心上人那熟悉的体香阵阵钻入鼻子,令他口干舌燥。 他走过去,轻轻摘掉那顶帽子,丢在地上。 一头秀发,倾泻而下。 赵平安“咭”“的轻笑出声,整个人直接跳到穆远身上,对着他鼻子,脑门,面颊,嘴唇一通乱亲。一边吧唧吧唧,一边说,“没想到是我吧?穆大将军,要不要审问我呀?要不要严刑拷打呀?” “怎么这样淘气,别闹!”穆远无奈的躲避着。 这位公主殿下呀,难道不知道她这样子扑过来,他会忍受不住的吗? 赵平安哪肯听话,好在她在点燃穆远之前,在向他的脖子亲吻的时候,蓦然发现了红色的疹子,这才想起了正事。 “你看你,出了疹子为什么不说呢?这也是病啊,有病就要找大夫呀,有什么可丢脸的呀。唉,你们这些钢铁直男真是的。”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一边推着穆远到屏风后面。 穆远有时候要连夜开会什么的,所以前面是办公场所,还摆着沙盘等物,屏风后就有一张矮塌,他累了就会在这边睡一下,并配备了些食水和洗漱用具等物。 “苏牙多嘴了是吗?”穆远看到赵平安,看到他的小妻子忙前忙后的模样,心都又软又酥,基本化成了一汪春水,只剩残存理智。因此,连这问话都温柔极了。 “苏牙说不是他。”赵平安毫不犹豫的出卖了某人。 哼,谁让给她老公偷吃红枣末儿,还要狡辩的呀?万一吃坏了,他赔得起吗? “还有你啦。”赵平安忍不住抱怨,“我知道军容代表军纪,可现在虽然出了暑伏,西北这边早晚也有点冷了,可中午的时候气温还是很高,你穿盔甲不热吗?即便非穿不可,现在这么晚了,除了苏牙,就没人在你身边侍候,你就不能脱掉外面的大衣服吗?哎你都出疹子了,这么捂着可不好。”她就像个真正的妻子一样,不满的数落自己的老公,语气里虽然埋怨,却充满了爱意。 穆远很受用,却没提防某公主一边说话,一边把他的衣服全剥了,只剩一条中裤。 “你这是干什么?”他忽然之间,还有点害羞了。 “帮你擦身,抹药啊,还能干什么?”赵平安一脸正经,“难不成还能强暴你。你躲什么,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没摸过。”流氓公主的习气不能丢。 听她越说越大声,就算知道帐外十丈内必然没有人,穆远还是连忙以手指贴在赵平安的唇上,“哎,你是大长公主呢,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小小的责备,深深的宠溺。 …………66有话要说………… 快结束了。 过了本周,我争取来把大更,以报答各位等更新等得着急的不杀之恩,哈哈。 486 皮一下很开心 “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赵平安咬了穆远的手指一下。 随即,又拦腰抱住穆远,脸贴在他胸口,食指打了个弯,像个小虫一样在那宽阔健壮的胸前爬呀爬的,“还是,你心里想什么不正经的事了?哼,还敢指责人家是不正经的公主。” “并不是呀。”穆远无奈的叹口气,捉住那只乱动的小手。 她已经让他心痒难挨了,再这样下去…… 好在赵平安再度看到他身上大片的红斑,决定还是要医者心为先,而不是se心当头。 四处找找,见到那桶热水就放在盆架子旁边,连忙过去试了下水温,而后浸湿了干净的布巾子,拧干。 可惜水还是有点热,烫得她不断跳脚,捏耳朵,布巾子也在左右手里倒来倒去。 这些看在穆远眼里,只觉得她可爱得无法形容,连忙帮手,把布巾子拧干。 “这些布不吸水,也不柔软,回头我让芳菲给我多拿着毛巾来。嗯,要名牌的。”她低声咕哝,在穆远面前异常放松。 穆远不记得有什么人叫芳菲的,也有些不懂平安的话。相处越久,也越发现平安很有些神神秘秘的不寻常之处。但她不说,他就不问。 怎么都好,只要她是他的就行了!哪管他山崩地裂,天下变色的,都没关系了。 赵平安帮穆远擦拭身体,一边看一边心疼,“你看你,痒得把皮肤都抓破了。这么用力干嘛,自己的肉啊,不用那么狠。嘘,疼不疼呀?”她小心的吹着气。 又看他胸前,背上有很多沉年伤疤,有一道甚至贯穿了肩头至下腹,被他块磊分明的胸肌和腹肌分割得蜿蜒扭曲着,又是狰狞又是可怜,心就更是揪了起来,手也情不自禁就摸上去,来回摩挲。 “平安。”穆远捉住她的手,无奈更深,连声音都暗哑了。 “我想你了。”赵平安反而更深的腻在穆远的怀里。 “我不就在这儿?”穆远轻抚着赵平安的头发。 “那也想,你站在我面前还是想,想得厉害。”赵平安在穆远怀里略仰起头,“今天我留宿在你这儿行不行?” “平安,别闹。”穆远的热汗都下来了,婉拒。 可赵平安贴着他,知道他嘴上这么说,但他的身体是怎么回答的,已经清楚得很。 “前些天,我犯了胃疼症。你也知道,是当初我死而还魂的时候,被毒药毒的。”她干脆换个角度。 见穆远忽然变得紧张,想拉开她,观察她的脸色,又连忙把脸埋起来,“老问题,不是什么大毛病,大概这些日子太忙了,饮食不太规律。除了用药用针,楼大掌柜还让我拿汤婆子捂着。要知道,热能有效缓解疼痛,所以我就照做了。哪想到我太累,就这样睡着了。那汤婆子看似不太烫,可是持续发热,居然在我肚子上烫了个包,现在再不能碰的。” “烫伤又如何了?唉,你小心些呀。”穆远心疼得不得了。 第二次试图拉开怀中人,看看她的伤势,结果却第二度被推开。 “烫伤也没事了,就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赵平安继续在穆远的怀抱里腻歪。 “你不疼就好,疤痕没关系的,我不是有好多。”穆远连忙安慰。 那怎么一样?赵平安心里好笑。 但感觉穆远已经放松下来,就小心牵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你看,现在摸的话,已经不疼了呢?你要再不放心,亲自看看?” 穆远的身子僵了僵。 其实,当他的手掌碰到她柔软的腹部,他就已经浑身发热了。 “平安,你一定要这么淘气吗?”他的嗓音也低沉热辣了起来。 “嗯,皮一下很开心。”赵平安再次仰头,双手勾住穆远的脖子。 穆远哪里还能把持得住。 事实上,自从看见赵平安的第一眼开始,他能忍耐到现在也已经是极限了。 他们已是夫妻!老天为证。 他初尝情*爱的滋味,简直噬骨食髓,令他欲罢不能。 结果连日来却只能刻骨相思,无法亲近。 现在…… 迎上那红唇,轻轻触碰后就是紧紧的胶着,疯狂的纠缠。 干柴烈火,不处如是。 他本就半果,赵平安穿的又是小兵服,不似女服那样复杂,于是三下五除二。甚至,他急切到把那很结实的小兵服给扯破了好几处。 等他把人抱到那张矮塌上,两人都已经情动不已。 冲撞,律动,吟哦,冲锋陷阵。 就像狂风暴雨突然降临那样的激烈充沛,那样的痛快淋漓。 穆远忘记了身在何方,只觉得此刻就是立即去死,也再没有遗憾。而赵平安只得咬住一块布巾子,免得搞出太大的声响。 良久…… 良久…… 外头星光灿烂,帐内春意盎然。 苏牙蹲在草地上,一边无聊的咬草根一边为他家将军高兴。 哎呀大长公主真是热情似火,能找到这样的老婆,是男人都应该觉得三生,不对,十生有幸。 但一边高兴一边又有点忧愁:军中重地,按老理儿都不许女人进入。但大长公主因是皇族,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又是医仙女转世,自然不同,可以例外。可是,真要一直呆到大天亮,恐怕也不太好。 想到这儿又看向对面,见阿英像一棵小扬树似的,笔直地站在黑暗中,这么半天动也不动,其忍耐力和意志力十分令他佩服。那么,这样也应该不算广泛意义上的女人。 正胡思乱想,就见到手下一名士兵急匆匆跑过来,唬了苏牙一跳,连忙拦住。 “什么事?”他正了颜色。 穆家军,不对,对外不能这样说,免得被有心人利用。只能说穆大将军亲自带出的禁军精锐,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战场下,都是围绕在穆大将军最近的地方。所以,能到达他这里的都是近身的。而能近身的又全是身经百战的人,除非大事,否则没人会违反他的命令,非要靠近帅帐,更不会神情如此凝重。 必然,是出了大事。 …………66有话要说………… 今天算是肉汤吧? 喝一口肉汤,心情舒畅,那去《领主大人,肉跑了》那里吧。 推荐票,评论,点击,打赏,都给那本吧。 拜托。 487 紧急军报 “军报,十万火急。”来人因为是跑来的,有点气喘吁吁。 苏牙又吓了一跳,伸手接过没有打开漆封的信筒,犹豫了一下说,“你先回,我亲自去禀报大将军。” 等那人转身离开,苏牙就跳到阿英面前,挥挥手中的军报道,“有紧急军情,姐姐与我一道去吧。” 他倒不是怕将军和公主被打扰到了,对他泄愤。毕竟那二位都是心有大义的人,不会沉溺于小情小爱而不顾大局。实在是,怕公主有什么不方便的…… 阿英早听见了刚才那番对话,因而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与苏牙一起走向帅帐。 走到帐边的时候,他们还是放轻放慢脚步,竖着耳朵,听到里面并无异常的动静,苏牙这才出声,“报告将军,有紧急军报。” “阿英送进来。”片刻后,穆远的声音传出。 阿英称了声是,取了东西入帐,却没有抬头,更没有看向那处屏风,以及屏风后面,只放在桌上,又转身退下,期间半点声响没发出。 出帐后,继续和苏牙一左一右当门神。但这回是真的门神,就在门边听吩咐。 帐内,穆远和赵平安是正在缠绵无比的拥吻时听到外头的动静,心底都是一沉。 穆远是直接坐起来,快速穿上衣服。才要往屏风外头走,赵平安一把位住他,把他有点发散的头发认真理了理,“既然军报已至,还这么晚送来的,说明预计的大卅发生了,倒不用急手急脚了。” 其实她也是白吩咐罢了,穆远身经百战,自然是沉得住气的。就像此时,只见他神情凝重,倒并无焦虑或者紧张的神情。 “你自己可以穿好衣服吗?还是叫阿英来帮你?”穆远柔着声音,吻了吻赵平安的手指。 之前二人私定终身,第二天早上可以穆远帮忙才收拾好的。 赵平安脸上微红,“军装呢,好穿得很。”就像脱的时候那样。 要是他不是猴急的扯破了很多处就更好了。 现在虽不至于暴露,但阿英必定看得出来。虽然她这样豪放已经在自已人面前是公开的事,可终究有点不好意思的。 她低下头。 穆远就又吻了吻她的指尖,走到外头去了。 等赵平安也快手快却的收拾好自己和屏风后仿佛春风吹过的场景,走到外面时,穆远已经把军报看完了。 “什么事?”赵平安一边问,一边给穆远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水。 军帐中只有水,没有茶,更别说酒了。 “大夏向兰州调兵。”穆远微蹙着眉。 “这不是早就有线人秘报过来的消息吗?”赵平安反问。 两人虽不能私下见面,但日必通信,即稍解咫尺天涯的相思之苦,还会向对方详述自己这边的情况。 因此,赵平安的军医和护理培训工作以及穆远这边的军情,二人都是相互知晓的。 穆远点头,“大夏军一直秘密进行兵力调动,但我也对你说了,综合各种情况考虑,我认为,这是他们的诈兵之计。夏国君主金耀新立,且是靠血腥手段获得王位。本来他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而且野心很大。但前次吃了那样大的亏,不仅是军心,连民心都浮动了。即便他不是意气用事,争一时一地之胜的人,也急需大胜来缓解国内压力,因此断不可能从兰州入手。但现在,他们从暗动变为明动了,目标直指兰州。” “这是什么意思?”赵平安略有些不安。 “我仍然坚信我的判断,做得再真也是幌子。”穆远摇摇头,“金耀和大夏所图者,是整个大江国。而他的切入口,必定是能长驱直入的地方。大夏兵强马壮,可毕竟人力有限。我大江的幅中又辽阔,他慢慢吃是吃不下的。只能一口生吞,再悄悄消化。大江朝廷内斗和党争如此严重,只要东京城破,形势必然大乱。大夏吞并大江,就容易多了。在金耀眼里,百姓如同牛羊,很好驱使的。对此,我有几个推测,但具体方位……金耀狡猾得很,一直在布疑阵,现在还不能断定。” 说着,他拿起那份军报,“而第二个坏消息,我觉得印证了我的看法。” “什么呀?”赵平安的心猛地一跳。 “高丽。”穆远露出鄙视的笑意,“高丽突袭宣州,保洲和定州诸城!” “他们疯了!”赵平安的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但很快又压下来,“弹丸小国,穷得都没裤子穿,又没有强大的兵马,他们的国主脑袋让驴踢了吗?居然攻我大江!” 而且是这样的大场面,大手笔,连攻三州之地,是举倾国之力了吧?之前他们虽然小小占点便宜,但也算老实巴交的,比西南那群凶残野蛮的交趾人还好些。 “不过,你只守卫西北一线。你和大夏的对战,也是咱们大将倾国支持的第一要事。高丽攻的三州是属于东北一线,是太皇太后的娘家田氏在镇守。有事,要问他们才对。”赵平安惊讶之后,脑筋开始正常的运转。 “田将军镇守东北一线,本来还算稳妥,但大江国的军力已经多年不足,此时高丽不顾头尾的连攻三地,田将军怕吃不消,就算调兵也会捉襟见肘的。”穆远从旁边的架子上取出一张羊皮地图,认真看着,分析道。 他的手指划过之前提过的三州,赵平安这个军事盲才意识到那是非常关键的三点。若失守,敌军就如利刃,同样能直指大江国的内腹国土。 “关键,高丽为什么忽然这么做。之前,并没有半分异动。”穆远沉吟。 赵平安险得说:棒子贱的呗,吃饱了撑的呗。 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理智的分析,“反常即为妖。高丽人极自卑,外面表现就是自尊极强,就连君主也是小国寡民的心态。做了恶心的事,也能给自己找出悲壮的利国利民的好借口。他们一直忌妒大江的繁华,却又无大夏的军武之力,不敢正面对抗,只是两边苟且。还美其名曰:强权夹缝中生存。就连大夏,都不稀罕去攻打他们。” 488 第二套方案 打来干吗?吃人吗? 就算吃人,大约也没什么肉味。贪婪,自然是对着肥肉,大江国这样的肥肉。 “但如果有好处……以他们那种忌妒又自高自大的心态,也会铤而走险,冒险猛捞。甚至,如果有人在前面顶着,他们更会暗搓搓的背后捅刀子。吃不了肉,喝汤也行呀。杀不了你,让你流血也好啊。就算惹怒我大江,以我大江朝内历来的行事方式,顶多就是发檄文斥责,或者一点小小的经济惩罚,不痛不痒的。” “我的平安,真是聪明,正与我想的一致。”听她这样分析,穆远的眉头渐渐松开,“高丽小国,没胆敢侵扰我大江国,顶多就是成为别人手中的刀,别人支使的犬,扑上来吹你一刀,咬你两口,让你虽然无大碍,却不得不回过手,才好把它挡住,赶走。” “那高丽会不会和大夏合谋,让大夏军从东北一线挺进我大江?”想到这儿,赵平安吃了一惊,望向穆远。 穆远还是很冷静,略沉思,摇头,“我穆家虽世代镇守西北,但大江边境的情况,我却是都研究过的。用兵以及用策,有时候与主事者的心智与性格有很大关系。我观高丽国的君主虽然野心,却无胆色。这次能甘当马前卒,必定有十分的倚仗。但,即便如此,他可能做与虎谋皮的事,却绝不敢实际联手。他怕,怕金耀反过来咬死他,或者此计不成,咱们大江也不与他善罢甘休。” “那么,高丽国攻东北一线根本不会深入大江国土,而是造成形势上的压力,为了分你的兵吗?”赵平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点。 “若田将军向朝廷求救,以目前大江国的军力情况,十之八九会抽调绥德的兵员过去驰援。”穆远才松开的眉头又皱紧,“那样我西北一线就有了薄弱点,就算我重新分配兵力,那也是要耗时的。若此时大夏突袭某一处,恐怕就会形成祸患。” “高丽是佯攻,是给大夏打掩护的!”赵平安一个军事盲也彻底明白了。 “我要赶紧上疏。”穆远摊开纸笔,“一定不能让朝中下达如此命令,那将是自毁长城!” 看了看赵平安又道,“你自己回去可以吗?就阿英陪你?”他神情中带了些歉疚。 赵平安连忙点头,“阿英陪我足矣,你不知道现在金汤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吗?” “但愿一年后,我可以对你说:大江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穆远放软了声音,目光深情,“你许我一生,我就要保你一生平安。” 说完,又盯了赵平安片刻,忽然走上来,亲了亲她的嘴唇,而后就退回去,奋笔疾书。 他是怕再看一眼,就又会产生眷恋。 时候不对!为了平安,为了大江国,为了这么多百姓,他又更重要的事要做。 看着这样的穆远,瞬间,赵平安心中瞬间产生了强烈的不舍。 她可以什么也不做,就待在他身边,陪他奋战日夜,陪他上下战场,陪他生与死。 可是,她也不能! 她需要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他,帮他打赢这场注定以弱胜强并载入史册的大战! “苏牙,待会儿你提醒一下你们将军。”走出帐外后,赵平安轻轻叫住要进帐听命的苏牙,“你们将军号称常胜,就连之前没对上过的大夏龙州军主力也惨折在他手上。但,他了解战场,却不了解朝堂。这一点,倒是他三弟更透彻些。你告诉他,就说我说的: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但他上疏未必有用。反而我有预感,事情会朝着不太好的方向发展。所以,要做第二套方案,要有备选,不然就被动了。” “公主放心,我必须一个字不落的转达给我们将军。”苏牙正色道。 赵平安点头,转身隐匿在夜色之中。等她回到自己的地方后,根本整夜都睡不着。但她强迫自己静下心,该做什么做什么。 如果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过,不,这算是大风大浪了,何论以后?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顶过去,不然会满盘皆输。 若是国都没了,朝上那帮老头子还党个屁争,她要帮皇兄实现的强国梦想也再休提。 一切,都在建立在这场大战必须胜利的基础之上。 穆远会让三军效命,而她只做好自己能做的、应做之事! …… 果然不出赵平安所料,军报在到达金汤的同时也到达了东京城。 那些奏报出现在小皇帝赵宸御案上的时候,或者出现在内阁的时候,比到金汤还早些。 关于对高丽小国的愤怒,是揍一顿教训,还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是分兵求援,还是全力支持西北。是认定高丽趁火打劫,还是他们与大夏联手诈攻,朝中照例又是一大轮接着一大轮的争吵。 赵宸知道,这次事关重大,几次想插嘴,几次又给拦下来。 最后他师父宋衍宋大人只得睁开昏昏欲睡的双眼,提示他万事莫插手,只需要看。看清谁是谁非,谁真心为国为民,谁胆小怯懦,谁在和稀泥,谁不堪大用,谁是窃国奸臣。 赵宸很不服气,毕竟这是赵氏江山。可姑姑临行前说了,凡事听师父的,他也只得压着性子看,最后还真的让他看出点门道来。 虽然只是一丝丝,一丢丢,在他这个年纪也是难得了。 最后,刘指挥和杨计相拼尽全力也输了这局大的,哪怕穆远坚决反对,紧急上疏三次也没用。因为身为枢密使的穆定之穆大人“大公无私”,不管自家亲子正在西北战线苦熬,断定高丽不是诈攻,而是趁火打劫。 如果有这样的苗头还不教训一下,养起来高丽人的脾气,将来大江必腹背受敌。何况还有西南小患像疥癣一样除之不尽,所以还是先救援东北的田将军要紧。 毕竟西北有强敌,东北就不容有失。 朝中这个解释听起来也没有错,但判断失误却比犯错还可怕。当然了,朝中与田氏和太皇太后不对付那一派,也借机想办法去拆田家的梯子。 489 祸国公主 但不管怎样,最终的结果是:穆远最担心的一幕还是出现了:绥德军被调去东北田将军处增援,西北线的链条失了重要的一环。 但大夏军并没有立即进攻,还在向兰州集结兵力。 这让朝中调兵派很是得意:看看,他们的判断是对的,大夏还在暂时集结兵力,没有立即进攻的意思。明明是穆远太想立下不世军功,所以打算多扣兵员以自用。只考虑了自己却不考虑整体而已,实在是目光短浅! 穆定之身为被谴责的主将之父,同时身为掌管军力的枢密使,却没半点为儿子争辩或者谋利的样子。为此,他一心为国的忠君美名还更盛了些。 “那群老家伙懂个屁!棺材板都烂没了,却还在这里指手画脚。行兵如此布局,这样可怎么行?”刘指挥私下喝闷酒时对好友杨计相说,“大夏之所以没进攻,是因为要等绥德军陷入纠缠。不然大军随时调头,紧急行军几日就能返回增援,他们也占不到上风!” 杨计相没说话:他亲外甥在前线呢,他比别人的担心要加个更字。 然而这一次,刘指挥也料中了。 半月后,绥德军与高丽军真的陷入了混战,乱战。 因为高丽军躲入山林,不肯正面对攻,可当大江兵离开,他们又不停骚扰,导致大江军像陷入烂泥的脚那样暂时拔不出来。 这时候,朝中有些人觉得不对劲儿了。毕竟高丽军如此行动可不像侵边,明显是在骚扰视线,消弱大江国的军事实力。 然而还没等他们把警惕上升为行动,大夏军却动了。 不到一天一夜的功夫,永乐城,陷落。 屠城五万四千! “穆远不是已经赶去了吗?”听到这个消息,赵平安只觉得手脚冰凉,身上的血向都涌向了心脏,无法供到四肢。 “穆大将军所料不错,大夏集中兵力所攻之地正是永乐城。之前他们各地出兵,都是烟幕而已。”野利山愤怒又悲伤地说,“但没想到夏军的速度这样快,而穆大将军因为处理朝廷的命令晚了半天!” 半天,只是半天而已! 赵平安闭上眼睛。 那是五万四千条无辜的人命,就因为那道让穆远分兵的混账圣旨!而且那圣旨不是小九的意思,更不是主战派的意思。 但很快,她就压下心中的悲愤,找回了冷静理智。事情已经发生,再捶胸顿足也没有用了,当务之急,是怎么赢得最终的胜利。 “都去准备准备,大部分的军医跟我走,去穆大将军部,效力主战场。其余的,就按之前的分派,派到各分支战场上去,收楼大掌柜统一科理。”她立即吩咐,“野利老大人请留在此处,协同麦指挥看好运河,提防大夏人来烧咱们的后院。” 全部的军需和补给,金汤城里的运河承担了大半,而穆远的大军离开之后,此地防守空虚,绝不容有失。金汤城,也是重中之重。 “可是大长公主,您的安危重要。”野利山有些焦急。 “我的安危当然重要,可若国破,一切都免谈。”赵平安很坚定,“我当然知道留在后方安全,可就算我待在皇宫里,也是会死的。尽管死在家里,死在病床上是所有人的期望,但国难当头,即便死在战场上也没什么不同。何况我信穆远,不管情势看起来多紧急,我坚信他会给我,给大江国一个胜利!巨大的胜利!” “大长公主……” “我意已决,都各自去办吧。”赵平安断然道。 野利山与赵平安共事多次,已经了解她的行事做派。所以虽忧心忡忡,但又佩服赵平安的果断勇敢。当下再不多说,深施一礼,匆匆走了。 而当晚,赵平安就已经带着自已的暗卫还有所有训练好的军医,护士,还有护送的守卫士兵,押着各色准备好的医疗用品,连夜启程前去和穆远会合。 与此同时,朝中也已经乱成一团。 一路上,她自已的情报系统源源不断的把前线以及各地战事,还有大后方的后方,就是朝中的情况详细报了上来。 虽然比不得现代有电脑电话那么快捷,她得到各方消息也已经是最快速度了。 朝中,自然为这件“突如其来”的事吵成一团,混乱不堪。 保守派终于得到了攻击赵平安和穆远的机会,认定是他们的轻举妄动激怒大夏,给百姓带来了屠城之祸。明明可以议和的,给大夏一些钱物好处,再由着他们侵扰边界就是了。反正按以前的情形,到底大夏国小人少,很难打到东京城来。但现在可好了,眼见大夏虎狼就要长驱直入,大江国面临着重大的危机。这都是公主干政的祸乱,是国破的根源。 赵平安是祸国公主!还有好大喜功的穆远,是拿国家命运做他个人升迁的赌注。 这样的攻击,不可谓不狠毒。 以刘指挥和杨计相为主的主战派自然据理力争,说明大夏早有此等野心,若非大长公主和穆大将军早有准备并挫了大夏的锐气,只怕情形还更糟糕。况且大夏军如此凶残,倘若这次不能与他们刀枪对刀枪的硬碰硬,那才真是亡国之兆!而且现在既然已经开战,怎么可以软弱?必要倾尽举国之力支持,让大夏付出代价,为永乐的百姓报仇。 这时候,谁先退,谁先死! 主战,主和,两派本就势均力敌,主和略占些上风。在此等情况上,皇上的意见根本不考虑,皇帝说话也类似于放那个一种气,于是天平倾斜的关键就在一直不发表意见的枢密使穆定之的头上。 之前,他不肯表态,确实也是纠结万分。 他本是主和派,因为他镇守西部边陲多年,深知大夏的厉害。而且从武转文,骨头已经被权势的染缸泡得酥了,早失了斗志。 但另一方面,在前线舍身忘死的毕竟是他的儿子,侯府的世子,穆家的继承人,他怎么可能一棍子把自已的儿子打死呢?何况那个儿子,还是他这一生的骄傲。 490 放弃 就在两派的意见胶着之时,前方的战报又来了。 大夏军攻破永乐,又历经屠城之举。胜利和鲜血令他们兴奋,似乎之前的那场挫败已成过去。加上他们的主力军是大夏新主金耀御架亲征,所以他们渴望着复仇,士气高涨,一路南下,向延安府进击。要命的是,在他们的行军路线上,两侧的大江寨堡没有一个能阻挡大夏虎狼军的脚步,只是拖延了一下而已。 随即,无不仓皇逃窜。 照这样下去,大夏军似乎很快就能打到东京城了。 如此看来,这是穆远这个大将军,大元帅的失职。可以说,他一个人导致了整场战败! 这下,主和派慌神了,连主战派也有点心中没底。 穆定之就是在这时候表了态,居然大义灭亲,历数亲子的几大罪状,并提议急召穆远回朝,同时派员向大夏求和。哪怕是割地赔偿,也要“暂时”忍耐屈辱。因为只有先保住大江国安全,才能以图后效。等大江国慢慢的兵强马壮,再图收复失地不迟! 因为是大事,所以开了大朝会。 人称花三郎的穆耀也在殿,于是当场也大义灭亲,往死里喷自家老爹。 他说了很多,言辞犀利,当场气得穆定之差点犯了心脏病。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句话是:国家大事,必寸土不让,这才是为民,为官,为将者的气节,甚至是为君者的。燕云十六州前朝失了,历朝历代都想拿回来,但有谁做到了吗? 正因为失了这样关键的地方,大江国没有良好的放牧之地,于是养的军马不成样子,接着于是大江国的战力就更弱。若还一退再退,要把哪里送给大夏?若是连产粮的富庶之地都失去了的话,没钱,没马,没兵,不是与亡国等同吗? 所不同的只是给了有钱有势的朝臣大员们喘息的时机,好让他们打包家当,将来好降了大夏,继续安心做他们的人上之人。而这样没有气节,书是读到狗肚子里了,所以就是俗话说的狗嘴吐不出象牙! 他这样不给脸面的一闹,把“敌军”的火力全吸引到自已身上了,让集中在刘指挥和杨计相身上的火力顿减。 但结果是,穆定之以殿前失议和危言耸听,以及发表了祸国之言的罪名,把花三狠狠打了几十板子,还扔进了刑部大牢。 “不过是坐牢,而且你爹这么大的官,必然会罩着你。”野利花花因为和穆耀一起“大放厥词”,也一起被扔进来。 但他是没什么所谓的,只觉得和换家条件差点的客栈差不多,还当穆耀是因为脸面被打而郁闷,紧着劝,“咦,这里的环境还不错,挺干净,还通风,居然给了床。我们那儿,大牢里给点干草就不错了。哎呀呀,还有白面馒头和干净的水,搞不好一会儿会有巴结你爹的人来送酒肉呢。所以花三哥,你只当受点委屈,强制性疏散疏散吧。” “滚蛋,给我闭嘴!”穆耀怒喝。 “你看你,发什么脾气。”野利花花凑近了,用肩膀撞撞穆耀。 这一肢体接触才发现穆耀在哆嗦,不禁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至于吓成这样吧?虽说你从小就是贵公子,大才子,过的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日子。但在西北的时候,看你也是条汉子,什么牙都咬得住,这才多大点事,居然怕了?” 他以为,穆耀会和往常一样对他破口大骂。这样的才子他虽是第一次见到,和想象中大不相同,却十分对他的脾胃。 哪想到穆耀却没有发作,而是点头道,“是,老子怕了。” “你怕什么?难不成你老子还能弄死你?”野利花花纳闷了。 “我真不怕他弄死我。”穆耀摇头,眼中流露出悲伤之意,“你不懂,可是我懂。我总觉得,这世上只有我最懂穆定之。或者,我们天生都是狠心的坏坯子,所以我懂。” “你懂啥了呀,说得我糊涂。”野利花花不以为然,“就比如我爹,恨起我来的时候那真是下狠手打啊。想让我成长的时候也忍得下心,直接把我扔到战场上,生死都不保的。但我知道,他总是为我好的。你爹,也会为你好的。” “这次你说对了,他确实是为我好。”穆耀冷笑,“他把我扔进大牢,他得了好名声,事实上还保住了我的小命。现在局势这么乱,万一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那才是死的罪过。现在他把我踢进这里,我就没机会再闹出别的事了。” “这是不挺好?”野利花花瞪大眼睛,不明白他花三哥怕的是什么,“你难道怕不能为国效力吗?嘿嘿,说句实话,你我既然来了东京城,办了大长公主的事就是完成任务。西边打得再凶险,再热闹,你我连半点力也出不上了。我也很郁闷啊,当初就该留下。大丈夫人活一世,遇到这样的大阵仗,不说扬名立万,痛饮敌军颈间血也是一大快事。可惜我们生不逢时,不对,是另有要事,也只能认了。再说,咱们在京中保着大长公主的名声和力量,也是一样有意义的呀。就是,不如上战场那么痛快罢了。” “所以我才说你根本不懂。”穆耀忽然红了眼睛,“我爹一直认为我是个不成器的,对我完全没有父子亲情,与你家的情况不同。我爹这个人,别说情面,狠起来的时候就连人伦也不讲。但这次,他为什么要顾着我?按他平时的作派,我就是他的一枚弃子,他完全可以拿我开刀,树立自已的威信。可是他却反其道而行,忽然护起我来。为什么?为什么!那是因为,他要放弃我二哥了……” “放弃,什么意思?”野利花花被唬了一跳,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穆耀闭上了眼睛,“他不看好大夏与大江的战争,若败,二哥就让他蒙了羞。以他所在的地位,保二哥也会危及到他自身。哪怕我二哥从小就事事依从于他,是他的骄傲,关键时刻也可以成为弃子的。呵呵,这就是我的亲爹啊花花,连你爹的一根胡子也比不上。” …………66有话要说………… 明天周末,有惊喜。 491 第二个锦囊 “不能吧?!”野利花花惊了。 “怎么不能?还有,我二哥心悦大长公主,简直是喜欢到了骨子里,拿命给赵平安也不在话下。我爹觉得他再也无法掌控这个儿子,而且我二哥还会与他唱反调,对着干,于是忍痛割爱了。哈哈哈哈……”他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但不见欢快,只有悲凉,“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为了权势地位,为了所谓穆家的前程,之前牺牲了我大哥的性命,之后百般厌弃我。现在,他看好的继承人再不能为他所用,而且还会成为他的绊脚石,他虽不至于一脚踏开,却也不打算再保护了啊。你看吧,朝中再发布什么对我二哥不利的旨意,他必定投赞成票。” 那平安怎么办?他二哥若被害死,要平安怎么办? 谁保护她?难道还让她再亲眼看一次二哥的死?经历了前世,她还承受得住吗? 老天,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经历了一次痛苦,重活一世也没得到报偿,难道平安也是这样吗? 那么,这就不是恩赐,而是惩罚。他和平安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命运这般凌虐?而那些坏事做尽的所谓高官大员呢?那些只知党争而不知为民的国之蛀虫呢?那虎狼般凶暴残酷的大夏人呢? 为什么?为什么! “喂,花三哥,你别这么难过呀。”野利花花见穆耀咬牙切齿,眼圈红了又红,真不知怎么劝才好,手足无措的。 “我才不难过!”穆耀悲痛莫名,话都反着说,“我从小说和就我二哥做对,一心要胜过他。可他一直处处比我强,哪怕我有大江第一才子之名,那也是虚名,实力和能力却还是不及他。现在好了,他被我爹视为弃子,以后我就是我爹的宠儿。万一他战死沙场,或者被朝廷斩了,我再追求平安也就有了机会。你看,我什么也不必做,我爹就把我渴望的一切都给了我,我该高兴才对是吧?我这是赢了,赢得彻底!” 嘴里这么说,心却如刀绞。 他这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已恨他二哥,但事实上,他的兄弟之情比谁都深。他很喜欢这个二哥,还有大哥。二哥正是看明白这一点,才任由他怎么胡闹,也没有丢弃他。 他甚至记起,前世里他爹一刀刺死他的时候,他身上心上虽痛,却也有了种释然感。因为,他终于把欠他二哥的还了。 可是今天看来,还了吗? 并没有! 但二哥若与前世一个命运结局,他的罪,他的恶,他的痛心就不会缓解,只能更加一层。 还能,再活一次吗? 平安也会活活的心痛死吧。 “花三哥别急也别难过,那什么……我……我觉得吧……这事还得好好想想,说不定有转圜的余地。唉,对了!”情急之中,野利花花的脑海里冒出一道灵光,喜得一拍大腿,“锦囊呀!大长公主不是给了你三只锦囊吗?说你遇到难决的事就可以打开了来。快快,锦囊在哪里?拿出来看看。” “真当你女神是神女呀。”穆耀了摇头,皱眉,“她就算再神机妙算,也料不到我爹关键时刻会放弃我二哥,会那么无耻自私!再说她想的是国事,我这等家事怎么能对上她的计策?” “你管呢,你管呢,说不定大长公主就是这么聪明绝顶,都料得到。”野利花花大力拍穆耀的肩,“反正事情紧急,甭管什么,你先拿第二只锦囊打开来看看嘛。” “又不在我身上。”穆耀有点心动。 但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要藏好,否则被人搜了去或者遗失在哪里可怎么办? “那怕什么?”野利花花身在事外,脑筋反而灵活,“你我有这场牢狱之灾,咱们的兄弟定不会坐视不理。就算你爹想隔绝你我与外界的联系,现在朝中还在吵闹,他也来不及布置。据我推测,兄弟们得了信儿就会过来探监。他们都是见惯下等手段的,这大牢你的人对你还尊敬得很,他们使点银子,就不可能不让进。而只要他们能进来,往后再捎带个东西就有可能了啊。时间上,我琢磨着来得及。” 穆耀闻言,眼睛不禁一亮,特别盼望这次这只小花狗算对了。 结果证明,不要小看外表粗鲁的人,野利花花可以改名野利诸葛了。 因为,他们一顿食不下咽的午饭还没吃完,他们的人果然成功进来探监。 “别他娘的哭丧,老子又没有死。”野利花花把长腿伸出围栏,踹了见到他就掉泪的某人一脚,“也别他娘的在这儿跟我演戏,我花三哥还有正事吩咐你,做得好,就算你对我忠心义气了。” 那人连忙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狗腿的看着穆耀。 穆耀勾勾手指,低声道,“你立即,马上,速度去花花在驿馆的房间。右边墙下,挨着墙,从下往上数第四块砖。用匕首挖开,里面有一个锦囊。别犹豫,拿出来,揣在怀里,捂好了。除非你死,否则绝不许任何人在我之前得到它!” “好!”那人也是军中听令惯的,当即点头,绝不拖泥带水。 但他才转过身就又转回来,以同样低的声音问,“拿回来给花三哥吗?” “这不是废话吗?”野利花花又伸出长臂,一巴掌拍在那人头上,“难不成送给你做定情信物啊。” 那人一连串的哦着,转身跑走。 同来的一共三人,野利花花吩咐第二个人远远坠在第一个人后头,看看有没有人盯梢。 “这一招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说。 随即又叫第三个人侍候他们吃喝,因为带了酒肉来,干脆向穆耀丢了个眼色,吃得吵闹之极,还不住破口大骂朝中那些主和派,很是不恭敬。 毕竟不做点样子,那些来窥探的暗哨们回去没话可说,反而会更引起他人警惕。至于那些难听的话,就是要气得一众权臣们暴跳如雷才好玩嘛。 若说报复,到时候他们远走西北,谁还认识谁呀。 492 举手无悔 但在吃酒期间,野利花花还是忍不住悄悄问,“东西为什么藏在我屋里?” “因为没人会注意一个二愣子。”穆耀毫不客气地说。 “分开放的?”野利花花又问。 “问的屁话,当然分开放。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至少还有退路。”穆耀一脸理所当然。 “花三哥真谨慎,我谁也不服就服你,反正我想不了这么周全。”野利花花挑了挑拇指。 穆耀冷笑,“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京中这些人精们都有什么下作手段,简直无孔不入,不小心提防是不行的。不过也没什么,你若在东京城混个几年,必然比我还本事。” “那还是算了,我没那个耐心。”野利花花嘿嘿笑,也不知这句是不是夸他。但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可是花三哥,你什么时候在我房间里做了手脚,我怎么不知道?” “要让你知道了,岂不是所有探子都知道了。别瞎打听,好好吃饭。”穆耀瞪了瞪眼。 野利花花没再多问,只双手下意识的抱胸。 心道:搞不好是他睡着的时候,花三哥进了他的房间。他记得有几回,他们哥儿俩去喝酒,他都喝大了。回来的时候,人事不知。但他从小睡相不好,也不知有没有被花三哥看光。 穆耀哪里知道野利花花转着这些念头,只心里不断的着急上火。 他偶尔回候府住一住,满足他爹的好奇心,顺道气气老头子。但野利花花,却被他一直按在驿馆,哪里也不去。就算他做为公府的属官,回京是为公主办事,可以入住公主府,他也没有那样做。 驿官这地方人多嘴杂,可正因为如此,那些暗地里下手的人反而不容易动。 他这招是跟平安学的,凡事摆在明处,暗人暗线就完全无用武之地。这招乱拳打死老师傅,对付那些习惯了台面下手段的老臣们真的很不适应呢。 如今看来,他是做对了。 “花三哥,花花哥,我回来了!”过了不足一个时辰,先前派出去的那人返回来了。 “还行,速度可以,勉强比得上我。”野利花花夸了句,“东西呢?” 那人在怀里摸了半天,终于掏出一个大纸包。 不过不是**,而是半月斋的酱羊肉。 穆耀接过这东京城有名的吃食,打开外面的油纸,终于看到了第二只锦囊。 “凭白无故跑回去,然后再跑回来,外头那些盯着的人会怀疑的。”那人解释道,“可巧驿馆外头那家酱肉很有名,我就假装回去拿银子,然后买了吃食往回送。这样外人就以为是你花花哥太馋,被关到大牢里还要吃要喝,不会想到别的。” “嗯,你小子很能干。”野利花花欣慰,随即又不满,“为什么是我馋,不是花三哥?” “唉唉,看看您二位的样貌形容……那我就是说花三哥馋,也没人信嘛不是?”那人瞧了瞧刚才挨了板子,还被限制了自由的穆耀。就见他气度半点不损,反而因伤而显出另一伤病的美态来,不禁摇头叹息,很是羡慕。 野利花花看看自已,又看看穆耀,也认了。 可穆耀根本没注意他们,只是忍着锦囊上沾上的汗臭,还有羊肉的微膻之气,还有心里犯的阵阵恶心,打开了锦囊。 什么味道啊! 这可是平安亲自给的锦囊啊,居然这样脏了,以后还怎么保存?但是算了算了,手下也是为了迷惑敌人。 而当他看清楚锦囊里头的纸条,以及上面的字,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把纸条就着桌上的油灯烧了。 还不错,他们这间牢房里还给了桌椅和灯火。 “大长公主怎么说?”野利花花蹲过来问。 “刘指挥和杨计相。”穆耀喃喃地念出这两个人的名字。 其实纸条上面写的字蛮多的,总之就是说倘若有一天他行动不便,可以联络刘指挥和杨计相,这二人堪用,也十足可信。 这是平安预料到他入京后会有寸步难行的时候,虽没猜到具体情况,可也预测到了这个局面。 前世,自然是没有这些事发生的,所以并非平安预先得知,而是全凭判断。 这让他感觉自愧弗如,却也更衬得平安聪明难得,让他无法从心中割舍了。 “拿着这个,想办法见到刘指挥或者杨计相。”穆耀沉吟片刻,摊开手掌。 掌心中,躺着一枚刻字的白色玉扣。 这枚玉扣是锦囊中的,与纸条在一起,明显是相互通信的信物。就算在朝上,他和杨计相,刘指挥明显是同一战线的人,可政治斗争复杂,敌友难分,仅凭几句话,几场争执是无从判断彼此是朋友还是敌人的,必须有更可靠的证明。 “悄悄的,记得要甩开各色盯梢的人。”穆耀嘱咐。 “放心吧花三哥,我虽没多大本事,甩开狗鼻子却是一绝,从前我曾深入过大夏做斥候呢。不信,您问花花哥。”那人拍着胸脯,十分地自信,然后大声嚷嚷道,“还要得心楼的酒啊,哎哟我的哥哥,你怎么不早说,非要罚我两趟。但那酒可是十分贵的,我手边……” “尽管去你的,花三哥可是侯府的公子,还差你银子不成。”野利花花配合良好。 于是一出戏就这样继续唱下去了。 而此时,远在西北的赵平安追随着穆远的大军,不断的撤退。赵平安训练的军医和护理人员,还没派上大用场。因为所有大江兵都是闻风而逃,没有和大夏军正面对刚过。 仗打成这样,连很多老将都有点郁闷或者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了,赵平安却还很平静。 她坚信穆远。 哪怕穆远再没有讯息给她,哪怕大江军一路溃败,似乎都被追击得丢盔卸甲了,她还是坚信他。 但这并不是盲目的,而是她深知穆远为此费了多大的力气,说是殚精竭虑也不为过。他布置了这么久,安排得那样周密,几个月来连觉也不曾好好睡过,难道是做无用功吗?是给别人看的吗? 493 毕其功于一役 赵平安了解穆远,所以知道他绝对不是这样。 而以穆远的头脑和战争艺术来说,也不可能一弱至此。不然,怎么配长胜将军四个字。 其实反过来想想,大夏军看似强大,简直是摧枯拉朽的局面,但金耀也是骑虎难下,只能进,不能退,未必好受。 在时候战争在进行过程中,局面就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了。一切,要看临场发挥和之前的周密准备,哪有那么多曲折? 就像下棋,举手无悔。 “咱们这是往哪儿走?”阿英,阿米,阿鹏三大贴身侍卫看赵平安盯着地图好久,忍不住问。 “这条河,是古河道,名为土延水。沿着土延水下去……”赵平安纤细的手指划过一条细线,一直向南,向南,最后定在一个黑点点上。 “清涧城?”阿英看了看地名,扬眉。 “没错,就是这儿了。”赵平安点头。 大夏兵强马壮,尤其马匹优秀,大江则步兵居多,还有部分沿岸水军。她记得穆远对她说过,清涧城虽小,却是这一条西南之线的关键所在。因为再退,后面就是一马平川,有好战马的一方就会占据巨大优势了。 而且从清涧的山川地貌来看,特别适合排兵布阵,以弱胜强。 大约,就是这儿了吧? 那么如此且战且退的话,顶多还有十来天…… 只希望绥德军在东北那边争气些,别让高丽小国插了刀子,威胁到西北的战事。 这一仗必是绝大阵仗,无论如何,都会毕其功于一役! “穆大将军那边有什么消息?”她皱眉问。 “听说朝廷要穆大将军撤退,京里也会派大使来议和。”阿英回道。 “哼,老套路,早想到了。这帮子人,也没点新鲜路数了。”赵平安哼了声,“但穆远必然不肯。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算朝廷下旨,也可以推说没有接到,或者战事太紧张,暂时不能回转的。” “可是朝中发下来的不是圣旨,而是金牌。”阿米补充道。 赵平安吓了一跳。 金牌! 那可是比圣旨还强大的命令! “听说至今已经连下了十二道。”阿鹏又补充。 三名侍卫忧心忡忡。 十二道!赵平安也惊了。 连下十二道金牌,她从前只在小说演艺和评书里听过。 在她所听的故事里,这样被针对的只有民族英雄岳飞! 岳飞实在抵不过,回去了。结果呢?等待他的是风波亭之死! 难道这场战事是穆远在今世的死劫吗?前世他死于她手,这世她重活,她拨乱反正,于是命运就在其他地方等着杀掉穆远吗? “不能回!不用理!”她拍案而起。 “公主别急,穆大将军根本没理会。”阿米连忙说。 “就是不要理会才对!”但赵平安的心还是提得紧紧的,“去找人传讯给穆远,告诉他抗旨不尊也没什么,万事有我顶着呢。就算将来回到京中,我看谁敢以此事来攻歼他!” 再说只要能赢了这场战事,一切纷扰的人和事,她就会赐给他们一个字:滚! 阿鹏应了声,跑了。 “京中恐怕很是不太平,甚至危机重重了。”想了想,赵平安重新坐下,脸上的神情没有放松,反而更凝重了,“九哥儿是傀儡小皇帝,手里根本没有亲政权。但别说金牌,就算圣旨也必要他点头。哪怕是面子上,程序上,也会有这样的一环。可小九虽不聪明,可我走之前嘱咐过他,这种危及到我与穆大将军的事,他断不能点头的。” 虽人心难测,但小九还小,目前这点事她还能保证得了。而小九不点头,圣旨就无法下达,金牌也无法发出。何况,还是十二道这么紧急,这么多! 惟一的可能就是:小九是被迫的。 而什么事能威胁到皇帝,又是什么情形令皇帝的玉玺大印不保?小九身边,不还有宋衍大学士做老师呢吗?那位宋大人有点门道,不可能放任不理的。所以…… 妈呀,事情大条了! 但愿京中的花三能顶得住,刘指挥和杨计相能撑得下来。她现在真是鞭长莫及,虽考虑过形势会十分紧急,却没料到最坏的情况这么快就出现了。 “公主,那要怎么办?”阿英看到赵平安目光闪烁,显然是形势不乐观,连忙问。 赵平安沉吟半晌,最后却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道,“就算天塌了,也得等穆远打完这一仗再说。你们派人,一定要护紧军需供给的通路,就算穆远有安排专人负责,你们也要暗中加以保护。毕竟,大军不能断了粮草。而后,要把京中来的所有消息都拦住。我过了,才能到穆大将军那里。别的什么也不要管,就让他安心上战场,不为后方的琐事分心。” “真的天塌了呢?”秋香在旁边小声问,十分忧心。 “真塌了?”赵平安心神剧荡之后忽然冷静了下来。 或者说,横下一条心,胸中升起一股豪气和狠意,你死我活的狠意,“那我们就把这天再支上去,补回来。切,多大点事啊,还能比大江国的生死重要吗?” 而她坚定的样子,给了身边人极大的信心,纷纷下去办事了。 赵平安这才缓缓坐下,喃喃自语道,“只不知京中到底如何了?花三,你可给我顶住呀。” 因为东京城和西北之地路途遥远,哪怕有专门的官道,军路,人力传递消息也是极其缓慢的,和现代根本无法相比。 这是坏处,但也是好处。 好处是,赵平安这边的决定和穆远对朝廷命令的拒绝,暂时没有传回去。 坏处是,京中发生的巨变,赵平安也是过了好多天之后才知情。 率先感到不对的是杨计相,因为在上朝的时候,以穆定之和苏意为首的保守派,提出要以金牌令召回穆远。哪想到平时唯唯诺诺的不皇帝态度强硬,说什么对战之时,怎可轻易言退,那岂不是自毁长城吗? 在场的大臣没一个看是起小皇帝的,都觉得他是个吃货,平时连功课都不怎么好,哪懂得国家大战,战争对决?铁定是他背后的赵平安势力在作祟。 为此,他们更要对着干才能压制公主的势力。 494 国不可一日无君 于是,朝堂上连着吵吵嚷嚷了好几天。 奇怪的是,这回软糯包子样的小皇帝格外的强硬。任大臣们怎么威逼利诱,还有吵着要死谏的,统统不理会。 就是咬定了一句话:大战在即,穆大将军不能召回。大长公主也不能问责。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也等穆大将军和大长公主凯旋归来再说。 这情形让很大一部分臣子心里嘀咕了,尤其权利很大的那种。 本以为小皇帝是个好拿捏的,又没了外家的势力,在“德行”上还有些亏欠。可是没想到,硬项起来简直让人无从下嘴。甚至,可以说是混横了。 这种皇帝最难相处,因为他不讲理,只拿皇权压人。偏偏在明面儿上,内阁再有权利也不能越过皇帝做决定。 难不成他们之前和稀泥似的认同了赵宸即位是做错了吗?本来看大长公主的意思是属意十四儿哥赵昊的,可他们怕大长公主有私心,在四哥儿憨傻的情况下,只能选了赵宸。 当时还以为是对上大长公主的重大胜利,可现在想想……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大长公主的计策,本就有心赵宸,却故意倾向赵昊,让他们做了那推舟的顺水? 一念及此,不知多少人捶胸顿足,恨不能时光能倒流。 却恰在此时,小皇帝赵宸忽然病了。 有人不信,因为正是关键时候,皇上怎么说病就病,这也太巧了吧?结果枢密使穆大人和隐形内阁首辅苏意苏老大人,毫无私心地带领群臣一并去内宫探望病中的皇上。这下大家心明眼亮,发现小皇帝是真的病了。上吐下泻,浑身抽搐,甚至有点神智不清了。 这可是大事! 国难当头,皇上倒下了,恐非国之福也。 而且看小皇帝那样子,始终昏迷不醒,若说很快就要大行也不是没有可能。 据说是吃了红了心的甘蔗。 谁不知道,红心蔗,毒过蛇? 现今东京城还不到供应新鲜甘蔗的时候,得从极南的地方运过来。偏偏东北和西北两地都在打仗,国家没有人力物力向京城运送吃食。所以,皇帝吃的是宫里去年储存的甘蔗,还是偷偷亲自去拿的,怨不得别人。 赵宸性喜饮食,特别是甜的东西。甜的东西里,又最爱甘蔗。 从小到大,他不知因为吃东西闹出多少笑话,因嘴生病也不是一回半回的了。能出这样的事,一点也不稀奇,特别的顺其自然。但像这回这么严重,却也是从未有过的事。 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吊着赵宸的命。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赵宸这样小,连亲也没成,自然没有子嗣。再者,这时候又有有心人把赵宸外家叶氏的事拿出来说道了,证明赵宸本就不该坐在那个位置上。 于是事急从权,尽管大长公主没在,但有太皇太后田氏坐阵,内阁的成员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一商量,根据兄终弟及的原则,由十四哥赵昊暂代天子之职。 其他的,等皇上的病有个明确说法再说。 当然,也有不少臣子反对的,但有穆定之和苏意牵头,其他几位大佬也不反对,这样重于泰山的国事,就儿戏似的达成了。于是毫无君上经验的赵昊还一脸懵圈,玉玺大印已经盖上,十二道金牌就这样下了。 可紧接着,代行天子之职的皇弟,平王赵昊也病了,说是年纪太小,受不住这阵势,病得昏昏沉沉的。 只能请出太皇太后田氏,以及赵昊的生母阎氏一起垂帘听政。 “简直是胡闹!国之蛀虫!疯了吧这群老匹夫!”刘指挥暴跳如雷,“谁都看得出,皇上不肯背弃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大长公主和穆大将军,这是为君的品格与责任,何错之有?不仅无错,我还要感叹皇上长进了,明智了。可他们怎么能因为达不到目的就借此架空皇权,挟天子以令诸侯?君再弱也是君!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必将酿出国之大祸!” “你在这里嚷嚷有什么用?”杨计相抿了口酒,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他的报国之心就好像埋在冻土里,不管多努力也无法钻出泥土,生根发芽,而后发展壮大,以余荫天下万民。 “既然能从宫里下手,太皇太后,以及背后的田家就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杨计相继续道,“穆定之真够狠的,穆远那样优秀的儿子也能舍弃。自断臂膀的事他都做得出,已经丧心病狂了。” “大长公主走的时候,可把京里的安定,还有皇上的安危交给我们了。如今这样,待大长公主得胜归来,我们要如何交待?”刘指挥急得跺脚。 “这样下去,大长公主未必能回得来。”杨计相声音凉透,“他们就是想借机达到这个目的,最后还能把失败之责加在大长公主身上。即打消了大长公主的好名声和人心人望,又立了一位可摆布的新皇帝。这大江国,怕是要易主呀。呵呵,真是一箭双雕的好毒计。” “没想到田家如此,他们家有太皇太后,一直超然物外……” “那是因为没看到机会。”杨计相冷笑,“现在大江国内忧外患,正好乱中取胜,浑水摸鱼。好多没看到的野心,那些表面上的清高就都能扔下,咬到一块肉就是一块肉。更多的人明哲保身,吃不到肉就等着喝汤。如此,更令人不耻,还不如明抢的强盗。” “他们就不想想,若大江有亡国之忧,之耻,他们还争权夺利还有个屁用!”刘指挥再爆粗口。 “一叶障目,不见南山,权势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能迷了人的眼。他们若想得到你我之所想,大江国也不会从上到下,烂成这个样子。”杨计相叹了口气,“从前读书之时,只怕也有报国之念。可惜在这权利的染缸中久了,从里到外都黑了呢。” “现在说这个没有用,得想个办法。”刘指挥大手一挥,“难不成面对困局,我们要坐以待毙吗?” …………66有话要说………… 抱歉哈,今天晚了。 495 垂帘听政 “去找花三。”杨计相胸中似乎早有成计,因而直接道。 见刘指挥犹豫了下,就又说,“穆家父子,离心离德。穆大将军既然是国之栋梁,能与他爹分庭抗礼,花三也未必就和穆定之一条心。再者说,大长公主信花三,你我在此刻既然别无他法,也只有信了大长公主的相信。” 刘指挥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前些日子花三被投入大牢,还曾派人拿了大长公主的信物递消息于我们。我看,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又商量了下细节,而后小心安排,第二天晚上就去了大牢,面见穆耀。 刘指挥负责着京城的治安和防卫,刘家在军中也是树大根深,就算强势如穆定之都要避讳几分。因此,他要安排自已和好友到刑部大牢和人会面,倒还不至于走漏风声。 而听他们讲了如今的朝局形势,穆耀很吃惊,同时又感慨。 他万想不到,他爹的底限已经低到如此,简直算是没有底限了。也已经从暗中对抗变成明的,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他爹和平安,必须要死一个吗?他本以为到了这种时刻,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让他爹去死,结果发现他真是比不上那老家伙。 因为他没他狠,居然会不忍心。 然而起来想去,权衡利弊,还是硬起了心肠。 如果平安赢了,他爹还有活路,穆家也不会覆灭。可若是他爹赢了,平安以及很多忠直之臣就没命了。他爹虽不至于亲手杀了他哥,但失去平安,他那二哥怕也活不成。 不,修正!谁说虎毒不食子,上辈子,他爹不是把他宰了吗?从后面下刀,扎个透心凉。 “找个人,去之前野利花花住的那间驿馆房间。右后边墙上,从下往上数第八块砖,里面有一只锦囊。取出来,有大长公主定下的计策。她说过,生死关头可打开第三个。我琢磨现在这情形,已经是非生即死了。” 刘指挥点了点头,立即派心腹前去。 野利花花惊得张大了嘴巴,“花三哥,你到底在我屋里放了多少秘密东西?上回是从下往上数第四块砖,今回又是第八块。” “放心,再没有了。”穆耀摸摸野利花花的狗头,“我必须要保证那些锦囊安全,而大部分人会认为我埋了第一次,就不会在同一地方埋第二次,所以你那儿最安全,不过我动过手脚的砖块位置不同而已。” 野利花花,以及旁听的刘指挥和杨计相都默默的扬起眉梢,只觉得穆耀异想天开,但确实洞悉人心,很是有用。 也幸好此人不是敌人,否则倒是很难搞啊。 穆耀却借此机会再详细问了些情况,越是听,眉头皱得越是紧。 “皇上病了,平王殿下也病了吗?”他问。 “皇上的病,我们是亲眼所见。至于真的是自已误食还是如何,如今也查不清楚。”杨计相眉头皱紧,看起来很是心疼和怜悯赵宸,“至于皇弟平王殿下,倒是并没有去看。并不是我们疏忽了,只是不敢。” “怎么?”穆耀挑眉。 “我们怕逼之过甚,他们狗急跳墙,对皇上和平王殿下都不利。”刘指挥沉声道。 穆耀秒懂。 能架空皇上,自然就敢弑君。臣子如果一定要面圣或者面见代天子之行的平王殿下,为了怕露出端倪,谁知道这两个还是孩子的赵氏子弟,会不会真的一病不起,久之而亡呢。 “得想办法保住他们的安危,不然还是太险了。”穆耀发愁。 刘指挥和杨计相也发愁。 他们虽然也是重臣,可在某些方面却实力不足,更不能手长到伸进宫中。再想想那二位学是孩子呢?父母均不在,亲姑姑还在外头生死未卜。遇到狼子野心之臣,也不过就是砧板上的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他们暂时没有办法,能做的就是不刺激对方。 “还是先看看大长公主的锦囊妙计吧。”穆耀低声道。 三人相对无言,好在刘指挥的人办事有力,很快就拿着锦囊回来了。 几个人立即凑在一处,在油灯下慎重打开。 一张纸,上面是平安那笔中规中矩,却实在没有骨相,平庸到不忍目睹的字。 却只两个字:兵谏! 穆耀,刘指挥和杨计相,几乎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而后,面面相觑。 大长公主是料到京城局势如此艰难,所以决定要硬碰硬了吗? 甚至,硬碰硬这三个字不足以形容大长公主的决心。 和西北对上大夏军一样,明明是决定要决战了! 她在前线生死相搏,自然不能允许后院起火。但,她有勇气,有决心,谨慎的人也许会觉得鲁莽。可他们,一直追随着她,现在真的敢照她的吩咐做吗? 穆耀和杨计相,连同野利花花,都把目光落在了刘指挥身上。 后谏,得有兵。 守卫京城的兵。 这就好比在心脏旁边插刀子,能以最小的代价,达到最好的效果。让敌人来不及反应和反击,直拖到对大夏的战争有个了局,拖到在外的那两根定海神针回京主事。 他们三人之中,只有刘指挥手握兵仅,防护京畿安全的兵权。 刘指挥的脸白了,“此事过于重大,我需得好好想想。” 说完,也不再理会旁人,心事重重的走了。 “刘兄他……”杨计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穆耀却点头,“兹事体大,我能理解刘指挥的心意。他不像我,与我爹势同水火。也不像杨计相你,是孤直之臣。刘家家大业大,牵连颇多,作为新一代的家主,他能冒险,却不得不考虑那一大家子的人。还有,依附于刘家的亲朋。” “都说花三郎君潇洒名士,行事随意。又说穆氏三公子任性妄为,不虑其他。今天依我看,全是谣言。”杨计相对穆耀深躬,“我与刘兄交好,自是知他。但,此事虽箭在弦上,你却能体谅,实在是真君子。” “也不是这么说。”穆耀笑笑,“做了要掉脑袋的事,自已不惜却罢了,哪能置人家的性命于不顾,成全自已的忠义。若那般,我倒看不起刘指挥了。但我想,他终究能想通。因为大长公主若败了,他保得了刘家,却保不了刘氏尊严,更保不了万民。刘指挥是胸有千秋的人,必会想出万全之策的。” …………66有话要说………… 说好的给大家更新惊喜,之前没实现,就安排在这周末吧。 具体一次更新多少,随时通知。 顺便,期望《领主大人,肉跑了》那本书大火特火。 谢谢。 496 刺杀 对于穆耀和杨计相来说,这事说着容易。因为他们不是主要发动者,而是配合者。 但对当事者刘指挥来说,却是一个相当难以做出的抉择。因为这关乎到身家性命,万一失败,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不是几个人的脑袋能承担的起来的。 成了,叫兵谏。 不成,叫造反。 别人尚且可以推托,但维护京城治安的兵权在他手上,在刘家手上。穆家也好,田家也好,之前的叶家,现在的苏家也好,那都是费尽心机也没抢过去的。 他爹说过,刘家胡在各种党争和政治倾轧中能够成功自保,成为稳固的存在。谁也不会拉拢,谁也不会针对,就是因为他们家始终保持中立,而且紧紧握着京城的兵权。今天他却觉得这兵权烫手了,毕竟这件事要做,他就是站在最前头的人。如果不做,他就是大长公主坟墓的奠基石。 他行武出身,武勋世家,从小到大行事决断,除了汤娘子,自问谁都对得起。可是到现在,他纠结万分,觉得怎么做都是错的。 “我身在事外,不能对你说破釜沉舟此类的话。”郁闷之下,几天后刘指挥趁夜易了服色,偷偷跑到遇仙正店去和汤娘子说话。 也只有在她这里,他能彻底掏出真心了。 “人生在世,要承担的东西很多,这就是身为男子的责任。”汤娘子暖了酒,递给刘指挥,“可是你不仅背负着刘家,你是国之重臣,对大江国也有责任呀。还有,你想想你少时的理想,你想让大江国强大起来,难不成就都忘记了吗?并非大长公主救过我,我就为她说话。只是你心中早有决定到底要追随谁,岂能背弃?有时候,该冒的险是躲不掉的。瞻前顾后,错过了时机,反而有损。” “若我是独自一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刘指挥把酒一饮而尽。 他平时海量,可现在只这一小杯,居然呛得咳嗽起来。 “主动权在你手中,你可以提前做出安排。即能保住刘家的根本,又保住自已的赤子之心。”汤娘子轻拍刘指挥的背,“再者,你出手的话,我却觉得一定会胜呢。所以你安排后路的时候不要考虑我,就算你送我走,我也是会自己跑回来的。这辈子生没能成为夫妻,死就死在一块儿吧。也不能总是好处给别人,就我倒霉对不对?” 若赵平安此时旁听,一定会给汤娘子挑大拇指的。 因为前世里,刘指挥就是安排了家人远走,而后于遇仙正店的大火中消失了。虽说生死未卜,可他上回对阵的可是大长公主。这一世,在赵平安的努力下,终究由敌变友,尽管很多路还是要再走一遍,总归有了转机。 而听汤娘子这样说,把与他共同赴死说成是幸福幸运的事,刘指挥心中感动,拦腰抱住汤娘子,头埋在她胸前。 他们年少有情却被无情拆散,即使后来他找回她,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但此时他却想着:无论成败如何,事了之后,必要给汤娘子一个名份和交待。 其实汤娘子说得对,他心中早就有了决断,只是承担着太多的身家性命,不敢轻举妄动而已,不敢下定决心。现在,忽然有种死胡同里找到了路似的感觉。 于是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有的没有,比如少年往事,还有这些年各人的苦楚,绝口不再提所谓大事。可此番软语温言,却奇怪的安抚了刘指挥,让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并且安宁敞亮了起来。直到这顿酒喝完,他微醺着骑马回府。因为是见汤娘子来的,所以身边也没有带护卫。好在东京城并没有宵禁的制度,即便是夜深人情,内城的安全也一向有保障。 哪想到才走到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忽闻破风之声凌空而来。 多年习武打仗的本能让他身子一矮,躲避了这波攻击。但因为他身子不稳,也直接滚落到了马下,把额头磕破了。马儿受惊,嘶鸣着扬蹄逃走。 刘指挥抬头,见到刚才袭击他的是一只箭。铁箭!一射落空之后就钉在街边一间酒铺子的木制门楣上,入木数寸,箭尾兀自颤巍巍的。可见这一箭之力有多大,多狠,明显是有人要置他死地的。 谁要杀他?! 在这东京城里,从没人敢动刘家的人,何况他还是家主! 难道真是变天了? 刘指挥又惊又怒,奋力跳了起来。 但他本来就喝多了,此时冷风一吹又惊出一身汗,脚下踉跄了好几步,根本站都站不稳。 偏巧他这样东摇西晃的,堪堪躲过好几只箭的攻击。险中又险,与生死错身而过。 这让他心中越来越紧,有一种我命休矣的感觉。 何况箭只攻击过后,又有几个黑衣人跳了出来,抽出刀子,亮出要博命的架式。 刘指挥左右看看。 平时这一处虽然偏僻,但也不是绝无行人来往的。但今夜却空无一人,显然还是清了场的,那就是提前安排了陷阱,一定要他的命不可。 他感觉到了恐惧,但同时胸中又升起豪气。 东京城是权利场,也是安乐窝,他在里面泡久了,连骨头都酥了。可他难道是这么不堪用的吗?今天倒要试一试,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你们是谁?”他喝问。 没人回答。 “那来吧!想要我的命,有本事来拿吧!”他勉强稳住手,抽出腰间刀。 努力握紧,可身子还有点摇晃。他不得不甩头,试图让眼前的重影变得清晰。 对方仍然不回话,团团对视一眼,之后合拥而上。 刀剑相磕,互相呼喝,发出各种各样的声响,在静夜中格外刺耳,传出很远。 但刘指挥绝望地发现,这样大的动静,居然没有引来半个人,包括巡城的差役和守城的兵丁。对方是谁,居然有这样大的手笔,安排得如此慎密。若是负责京畿治安的他被杀,会不会是大江国最大的笑话。 刘指挥混沌的脑子里想着,手脚本能地进行博斗。眼见着他被很快被逼到角落,身上也挂了几处彩,再无幸理。却在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阵阵。 497 多事之秋 同时有人高喝,“速速退散,否则刀下无情!” “放开刘指挥!” “行刺者死!” 即使刘指挥现在的体力和灵活度没有恢复,脑子也因为酒醒而清醒了。所以,就算是三言两语,他也听出其中一句出自他此生最好的朋友:杨明,杨计相! 他心头一热,眼睛也热了。都这个时候了,脑子里居然想;他这一辈子过得看似顺遂光明又成功,可是连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女人都不能见光,算什么? 此事一了,他必让汤娘子堂堂正正坐他府里的人,也要让他与杨明的友情天下皆知。 “来啊,决一死战,跑什么?”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奋力磕飞一把凌于他脖子上的钢刀,大叫着,并呼的跳起来,拿着那把已经卷了边儿的刀子扑过去。 “风紧,扯呼。”他听到黑衣人们撂黑话,显然是见大势不妙,要逃了。 他不肯放过却力有不逮,结果被对方一个瘦瘦的,中等个头的小子一脚喘在大胯上,扑的摔了个嘴啃泥。 再抬头,那些黑衣人行动整齐划一,速度又快,纪律性又强,绝不是普通匪类。 之前进攻时半声不吭,此时撤退令下也没有耽误。眨眼之间就像天上无意中飘过的黑云一样,退得干干净净。与此同时,杨明带的援兵也到了。 “穷寇莫追。”杨计相拉住脸红脖子粗,愤怒得想追击敌人的刘指挥。 四处巷子皆黑,别说大半夜的,若对方分散开,白天也难一网打尽。对手显然是很好的研究了地形和行动方式,这场击杀那是相当专业啊。 “好在你没大事。”上下打量了刘指挥几眼,见他浑身是血,却不影响行动,杨计相轻轻舒了口气。 “是谁要杀我?”刘指挥气喘吁吁,咬牙切齿。 “老子怎么知道你这小子得罪了谁?自己想!”一向温文尔雅的杨计相,在好友面前毫不掩饰的粗鲁,“你还要好好想想,你触犯到了谁的利益,谁能动这样的手!” “那你怎么会来救我?”刘指挥侧过头。 杨计相不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多事之秋,这是什么时候了?你托大,我却不能。你去哪里,瞒得了旁人,瞒得了我吗?只不过我不敢贴近了照看你,只能远远盯着。幸好我盯着了,不然明天我只能看到你的脑袋,是和身子分家的那种。”杨计相越说越气。 刘指挥这才想起,他与汤娘子的事,自家好友是全知情的,不禁汗颜。 “还有,赶紧派人守着遇仙正店。你和汤娘子的那档子事,可见如今不止我知道了。从前大长公主赠药相救,只怕有人顺藤摸瓜,早摸到门了。”杨计相再嘱咐。 “好兄弟,你救了我的命。”刘指挥由衷感激。 “别废话了,赶紧回家,好好看看伤口,然后想想以后要怎么办才是正理。”杨计相没好气地瞪了刘指挥一眼,把人留下一部分,自己带人走了。 刘指挥回到家,没有惊动旁人,先安排了人去看顾遇仙正店的汤娘子。然后连夜叫了大夫来看了伤,又秘密和自家才爹秘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没事人一样去上朝了。 不过在朝上照例的吵吵嚷嚷中,向来后发制人,习惯“附议”的刘指挥忽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非要逼问垂帘的太皇太后田氏和平王殿下的生母阎氏,想面见二圣。 太皇太后当然不准,借口当然是重病不得见人。若召见外臣,只怕带了外头的病气。皇上和平王本就年纪小,身子弱,再经不起折腾。 这样说倒也没错,可刘指挥的要求也不过分,于是很是僵持了一阵子。大小官员分阵分派的加入进来,最后以太皇太后气得在大殿上差发病而结束。 “你今日是怎么了?”散朝后,杨计相再不避嫌,和刘指挥肩并肩向外走,“是不是有什么决断了?” 现在避嫌也没必要了,毕竟他们一直站在统一战线上。开始还有人怀疑只是临时结盟而已,到现在谁还看不出苗头呀。 刘指挥重重点头,“大长公主的那两个字写得极好,我与我爹都觉得不错。” 这句,相当于直接承认愿意依锦囊之计而行。 “你怎么说服你爹的?”杨计相低声问。 纯好奇,因为没想到这么快能说服那固执的老头子。 “他的独子都要被人刺杀在东京城里了,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刘指挥却冷笑,“若是我没了,刘家找不出第二个能撑起门楣的人,那也离被人零敲碎打,慢慢吞掉差不多。况且谁不爱权势,这样奋力一搏,我爹觉得还有机会。” “也许一年之后,你就会发现做了正确的决定。”杨计相吁了口气,“你是知道我的,有很多变法的理想。那会让大江国变得强大,让士大夫集团别再把持朝政。但,这需要和平安定的环境。只在跟着大长公主,大江国才会平稳,我早就认定了。” “放心,我留了后手。”刘指挥压低声音,顺手塞了张纸条在杨明的手心,“别人暂时管不了,但是你我两家人自有活路。我先派兵暗中守住你我门户,万一,我是说万一败了,从这个地方出去,只携带细软即可。出城去运河口,轻舟快船,很快入南境。西南,有我爹的生死之交,山高路远,总能保住性命,留下根苗的。” “多谢。”杨计相跟刘指挥自然不客气,只这两字足矣。 用江湖黑话讲,这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生意,对得起国家就可能对不起家人。两全其美当然是好,可若有个意外,他和刘指挥自然顶在前头,顶着漏了的天,但总不至于连家族也从此彻底的湮灭。 “何时动手,怎么动手,你可有章程?”杨计相沉吟了下,再问。 “自然有了计划,还需与相关配合的人再仔细商量。这种事,必须一击而中,绝不能留下后患。”刘指挥眼神闪烁,显然很纠结焦虑,“不过皇上和平王殿下……” …………66有话要说………… 原计划周末多更新,但忘记今年五一假期安排了。 因为劳动节连休四天,所以这周日还是要上班滴。 于是传说中的多更,改为五一假期期间,看最后剩下多少内容。 但,争取五四青年节之前完结。 谢谢,哪怕一次,也要让跟着本书这么久的小盆友们爽一次。 498 装病 “你担心他们?”杨计相抽了口气。 刘指挥点头,“前些日子皇上病重,平王殿下代行天子之职,民间都有人喊出二圣的名号了。这其中是谁做的手脚,不用猜也知道。可哪成想平王殿下也病了,后来才出了那两个女人垂帝听政一说。于穆苏而言,也是下策吧。” 他不禁嗤之以鼻。 他并不是看不起女人,前朝有过女帝。今朝他们对大长公主臣服,追随,也是死心塌地。 他只是看不上太皇太后田氏,那是个目光短浅,自私自利的。不然怎么会与虎谋皮,以为以田家之势,还妄想分一杯羹,并且能抗衡穆苏两个老家伙联手呢? 而阎氏就更不用说,人品低劣,见识浅薄得不能再浅薄,还自视太高,实则愚蠢透顶。 大江国主政的人是她们,那还有好吗? “朝中动荡,皇位都岌岌可危,再瞒得紧,都这么多日子了,京城百姓也瞧出不对劲来了。如今东京城内外都很不安,很多人都道是穆大将军要败,大夏军要打过来了。人心如此不稳,再折腾下去,内忧外患,大江就真的要亡国了。”杨计相也忧虑道。 “所以我才要面圣。”刘指挥的眉头皱成了个疙瘩,“越是见不到就越不能安心,定心。” “你是怕起事之后,他们对圣上和平王殿下不利?”杨计相懂了,吃惊。 “穆苏二人,联同宫里的田氏,挟天子以令诸侯。”刘指挥叹了口气,“虽说整个京城的治安,我完全可以掌控。但宫里,我伸不进手去。殿前卫,是穆定之的人。我们兵谏,谏的是谁?是皇上。可若他们真的狗胆包天,把皇上和平王殿下给……”他做了个咔嚓的姿势。 “大江国就真乱了。”杨计相立即接口道。 “虽然皇上还有个傻四哥,忠王殿下赵盛,但那是不能立为新帝的。可是,先皇还有近亲,那些叔伯亲王。虽有的远在外省,可京中也有呀……” “你说的是那一位?”杨计相指了指的宗正的方向,又摇头,“业王赵冲是宗正寺宗正不错,但他是个逍遥派,又是大长公主的叔王。那老头看似糊涂,实际精明得很呢。他不会趟这趟浑水的。必要的时候,我倒觉得他可能倒向我们。” “话是如此,可架不住有人硬攀上去,或者强迫他做些什么?能挟天子,还有什么不能挟的。所以我必须要见到皇上,保证他的平安才可行事。否则,就算胜了这场仗,又怎么向大长公主交待?先帝,可就留下这三条根了。大长公主与先帝感情极深厚,她是宁愿自已倒霉,也不愿意先帝绝后的!” “这是个问题。”杨计相的眉头越越深,斟酌道,“不然明日你继续耍横犯混,让对方不能太顺手。但,切记不要太过了,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于皇上和平王殿下不利。其他的事容我想想,必有解决之策的。” “关键在宫里。”刘指挥又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杨计相再不多说,匆匆回府,饭也吃不香,很快就进了书房,闭门不出。 可是到晚上天才擦黑,书房外就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他一惊,因为这是他与别人联络的暗号。 这人,正是大长公主的暗线总管,年轻的商户,不起眼的君易。 “刘指挥决定出手了吗?”被让进屋里,君易立即问。 他们之间的联络,就连杨计相的心腹仆下都不知情。每次,君易都是亲自前来,而且不惊动任何人。 杨计相点头,神情间有点羞愧,“他是我多年好友,生死至交,可我却与你联手,搞了场假刺杀,就为了逼迫他主导兵谏之事。” “咱们这是迫不得已,兵阑,你我能倾力配合,但主导之人必是刘指挥。”君易冷静地道,“不过刘指挥是热血之人,可他爹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还能主动放权给儿子,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老成精,他肯定看得出来那场刺杀蹊跷。但即便如此,刘指挥还是决定动手,其实是他们父子明知就算你我不提前动手,也会是这个结局罢了。计相想,若穆苏真的完全把持朝政,你以为他们会任由刘家掐在京城咽喉吗?早晚的事,刘老看得明白极了,不过顺水推舟。” “那昨天也很吓人,万一伤了他……”杨计相后怕。 “计相,难道你这么不相信我的能力?”君易笑笑,“我能让他险像环生,可若真的危险,我自然也有手段化解的。放心,大长公主看中的臣子,我断不能让他伤了分毫。” 今天早上鼻青脸肿,身上好几次刀剑伤。虽是皮肉伤,可到底是流了很多血的,哪是“分毫”二字可以形容的呢?杨计相想着,却没有过多纠结此事。 “刘指挥做了决断,大事就已经成了一半。可是我观计相眉头紧锁,似有愁事,可否告之?”君易察颜观色,直接问道。 杨计相是孤臣,也是难得的纯臣,与谁的关系都不好不坏,凡事以公而论。当然,除了刘指挥这种从小交好的知交以外。所以,他此时若有什么发愁的事,一定是与他们谋划的那件大事相关的。 杨计相想了想,就把刘指挥的担忧说了。 君易扬了扬眉。 而看他面露笑容,杨计相的眉头也挑起,“怎么?这事你有办法?” “大长公主在宫里是留了人手的。”君易道,“兵谏这样的险招,她也不可能不考虑到后果。除我之外,大长公主还有一个可用的人,名为万管事。我虽与他只是秘密联络,并没见过面,但知道他正在宫中行事。实话说吧,其实,皇上是装病。” 啊?!杨计相吓了一跳。 君易连忙道,“也不是纯装病,是真病了,但没有这么重。于是皇上在万管事的安排下将计就计,就是为了看看穆苏等人要如何做。也是因为朝中意见僵持,甚至相左,生怕再这么下去于皇上不利。不如退一步,示弱有时候不正是进攻么?” 499 三啊 “皇上是中了毒的。”杨计相只觉得一切出乎预料,却似乎又在大长公主的掌握之中。 因此,心里不知是放松还是汗颜,甚至期待着新的变化到来。 “大长公主常说,小孩子可塑性强,是可以成为任何人的。”君易模仿赵平安说话的语气说,“虽是不太恭敬,但皇上到底还是个孩子。他从前贪食,所有大臣都如此以为。可在大长公主和宋老师的调教之下,皇上已然分得出事情轻重了。计相常在朝中,应该看出皇上长进不少。而这个时候,说是国难当头也不为过,皇上怎么可能偷吃甘蔗去?” “必是有人献与皇上的。”杨计相怒了。 再怎么年纪小,那是皇上啊。那群人,真能下得了手呀。 “献甘蔗的太监已经死了,无从查证。但皇上虽喜甜,却心中忧国,食之并未过量。饶是如此,也确实中了毒。但杨计相不知道,大长公主的师父和师兄前往西北而去,一路上还到处施医布药,传颂大长公主的名声。可实际上,走的只是科科师兄,石道长他老人家,秘密留在了京城,就居于深宫之中。”&1t;i>&1t;/i> 啊?!这是杨计相的第二声惊呼了。 “大长公主孤身在外,知道皇上必不负她,却也担心皇上的安危呀。石道长身有神鬼之能,至不济,还能保着皇上的小命外逃。所以,这都是大长公主的安排。当然,真到了那一步就是下下之策了。”君易解释。 杨计相舒了一口气,点头,“石道长的医术,我是知道的。听闻就连大长公主那些奇技神药,都是石道长所传授。所以,是皇上虽然中了毒,但让石道长医好了对吧?” 君易点头,心里却有点犹豫。 他听宫里来的消息说,石道长用的是大长公主明的法子,叫什么洗胃的。皇上可是受了不少罪,好在性命无碍,后来就要靠汤药调养了。大臣们去探病的时候,其中不乏能医理的人,何况还有太医在,所以看到皇上的可怕样子,确实也是石道长施针的结果。&1t;i>&1t;/i> 若赵平安在此,听到君易和杨明的这些话,肯定会羞愧的。因为她每次都毫不犹豫的用亲师父做挡箭牌,为她的金手指做合理解释,实在很顺手。但,也很不孝啊。 “让皇上装病,是要保护皇上啊。”杨计相想了想,终于伸出拇指,由衷感叹道,“大长公主真是深谋远虑,普通人如你我之流,远远不如。” 君易点头,深以为然。 杨计相却又问,“那么平王殿下呢?” “也是一样的。”君易一脸理所当然,“咱们这位小皇帝是个重情的,和平王殿下兄弟情深,知道大臣们要利用自已的弟弟,平王的生母又是那么个不上台盘的货色,所以求着石道长相救。不过,万管事告诉我,这几天情形有些不对,似乎朝中大臣要面见圣上和平王的要求比较多,穆苏党怕无法掩饰,怕是要对皇上不利。于是万管事干脆出手,把皇上和平王殿下,以及脑袋不太灵光的忠王四殿下一起偷出宫,藏起来了。”&1t;i>&1t;/i> 啊?! 人家秋香曾三笑,今天杨计相三惊呼。 “藏在哪儿了?”他冲口而出,随即觉得有些没有分寸。 可君易显然得了万管事和大长公主的吩咐,并不瞒他,轻声道,“就在业王府。” 杨明吃了一惊,因为是万没有料到的。 随即又露出微笑,毕竟之前他和刘指挥还担心业王会主动或者被迫趟这趟混水来着。业王赵冲是宗正寺的主事,在皇族中的身份辈分又高,他若倒戈,公主党真会有些难办。 却原来大长公主早就与业王有所勾连,若非有万无一失的把握,大长公主也不敢吩咐人把皇上和平王殿下,忠王殿下送到业王府去。 那相当于命门,怎么可能握在敌人的手上。&1t;i>&1t;/i> 说起来,不管业王府还是宗正寺,都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即便有人怀疑,也没人能大肆搜查。毕竟如果先帝的三子俱失,业王那一支是可以找得出继承人的。傀儡皇帝的家,怎么能轻易动呢?臣中奸臣再怎么欺压皇族,表面上也不能失了礼数。而且业王赵冲看着老迈昏聩,却在东京城经营多年。正所谓破船还有三斤钉,何况这种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现在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杨计相思虑了各种条件后,果断道。 “对的,而且度得快,越快越好。”君易走近了些,下意识的压低声音,“皇上,平王殿下和忠王殿下已经转移出宫的消息还糊弄着穆苏党。可是纸包不住火,若被他们现,他们就会意识到事情不妙,会有所准备的。那时,再动手就增加了很在难度,也是胜负难料。”&1t;i>&1t;/i> “事不宜迟,兵贵神,我们这就去找刘家旭仔细商量。”杨计相当机立断,“就算仓促了些,也只有先起事再弥补。不然……” 你死我活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时机。往往,一眨眼的犹豫,情形就会彻底变了! 于是,杨计相偷偷摸摸的去夜游遇仙正店,刘府里的刘指挥则由君易派人亲自引领。然后大半夜里,在这家名满东京城的饭馆里,绝对的市井之地,颠覆整个大江国的大事件就这样谋划而成。这一幕,谁能想得到呢。 而再怎么快,毕竟是大过天的事,东京城也于三日之后才出现异样。 满京城的老百姓都人心惶惶,因为东京城内外的急促的马蹄声足足响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很多高官大员的府邸之外都围满了官兵。平时,都是哪个重臣犯了事,要抄家灭族才这样。可是半个京城的大官府邸之外都是这种情形,那就很可怕了好吗? 是有人造反? 但是不到半天时间,从大牢里被放出来的穆耀就开始四处走动。他已经懂得舆论民情的重要性,也尝到了宣传的甜头,所以依葫芦画瓢。不仅利用自已的名声和魅力身体力行,还叫上上回配合过的人一起行事。所以,晚间的时候全东京城的百姓就安定下来。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500 险棋 原来哦,西北和大夏军开战的穆大将军渐渐占了上风。 原来哦,大夏国主金耀怕输,又无计可施,于是派了奸细来绑架大江国的重臣。 所以哦,刘指挥派了三衙三司的马军加步军守护着高官们的安全。听说,连驻扎在东京城外的禁军都抽调回一部分,团团围着城门呢。现在哦,也是许进不许出。 所以哦,平头百姓不用紧张,大夏奸细也不会对平民下手,毕竟也没用。难不成大江国还会为了换回百姓的性命就对大夏妥协吗? 但是哦,还是要小心安全,晚上尽量不外出,最近也不要出城。大夏人豺狼之性,万一完不成任务,一气之下滥杀无辜呢。 但是哦,如果看到行迹可疑的人,一定要报告官府。就算是升斗小民,也要为大江国做贡献。没听说过吗?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匹夫都有责,何况你我。 对了对啊,听说皇上这节骨眼上病好了。已经临朝听政,这说明天降吉祥,大江国一定会胜的,大长公主和穆大将军一定会班师回朝的。 最后哦,皇上过几天还要上宣德门,在城楼上与万民一起为前线的将士进行祈福。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大江国有福气了,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老百姓懂什么?你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关键是你得说,不能让他们乱猜。如果不停的乱猜,那才容易出幺蛾子。”穆耀见舆情快速平稳,得意的对野利花花说,“前提只有一个,就是后头的结果说到就要做到。不然现在的欺骗就变成了罪恶,百姓一人一指头,就把我们按成烂泥了。前朝有位皇帝说,水能载舟,蛮能覆舟,就是这个道理。” “花三哥你不用掉书袋好吧,我懂。不就是贵二哥若不能大胜大夏,您就被会撕成碎片吗?当然,我也是陪绑的。”野利花花了然道,“虽说我也相信穆大将军必胜,但您这份信任……咳,还说与穆大将军不合,明明兄弟情深好吗?” 野利花花说远就一跳老远,以为他花三哥会怒。哪成想穆耀却怔了怔,而后苦笑着微微摇头,一个字也没说。 正在此时,他们手下一个小兵跑得气喘吁吁来报告,“花三哥,快!快回侯府一趟。出了事,嗯,出了点小事。呃,也不能算小,最多不大不小。你爹,定远侯和守门官兵打起来了。结果,身子有些不太好的样子。快,你快去。” 穆耀先是愣住,而后面色微变。也不等野利花花废话,拉过一匹马,疾驰而去。 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野利花花感叹摇头,“还装无情干嘛呀,明明重情的很。我最喜欢这样的汉子,面上云谈风轻,实际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他胡乱表达着。 不久后,远在古河吐延水之畔,赵平安带着军医队,一边治疗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一边随大部队向清涧城而去。目前因为只是小股作战,大江军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开始有计划的疏散民众,阻挡大夏军。虽且战且退,到底没有溃败,并把战线和战期拉得越来越长。 为此,伤员并不是太多,军医队完全可以从容应付。赵平安只把这一切当成演习,因为她知道最艰苦激烈的战斗在后面。对穆远如此,对她也是如此。 就在这样的时候,她得到了东京城的消息。是通过君易掌握的那条秘密路线传来,所以她了解的情况比正式通过军路传过来的还要快些。 “东京城怎么样了?”阿窝追随着赵平安,又因她的丈夫要与穆远并肩做战,所以已经算是内部的知情人。 况且都这个时候了,不管朝内还是朝外,内忧还得外患,都是刺刀见红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照我的推断,刘指挥和杨计相果断出手,已经完全控制了东京城。”赵平安轻吁了一口气,“这说明最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只要他和杨计相稳 得住,接下来我们就会收到大批军用物资。他们会倾举国之力,来支持这场战争。” 这样,会为穆远胜利的天平加上沉重的砝码。 这一战,也将是左右大江国运至少五十年的大战。 胜利的意义不用多说,但凡清醒的人都会明白的。 阿窝本来看到赵平安看信件,心就一直提着,听闻这个结果,开心的对着窗外天空合十作揖,“真是天神保佑!是上天眷顾我大江。其实咱们大江并非没有实力,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只是朝中各党派倾轧太厉害。我时常听麦谷苦恼的诉说,若要全国上下一心,何愁大夏肆虐?这一回,就让我们憋屈了多少年的西北百姓,也扬眉吐气一回吧。” 赵平安笑笑,拍拍阿窝的手,却没有说话。 于她而言,不过一句话就说清楚的事。但于京城中的刘指挥和杨计相,以及君易,还有从没见过面的万管事,重要的是小九,小十四,和傻四哥儿而言,都是险之又险,命悬一线的。幸好刘指挥等人下手够果断也够快,否则以穆定之之能,哪能如此平顺? 她这一步棋确实太险了,可是又没有其他办法,必须冒险而行。 现在大江国反对派的那些重臣全被控制住了,剩下的就没有多少能蹦跶的。而京城内外的兵全是刘指挥掌握,外地的官军都做为西北大战的备军,眼睛都没空没盯着东京城。如此一来,当城内的逆臣们也送不出消息,就根本构不成根本威胁。怪不得大明朝的朱棣打朱允玟的时候要直接攻北京城,因为只要掐住了心脏,相当于断了全身的供血,真是一劳永逸的事呢。而等刘指挥把这些兵员以枢密院的名义全部调配分割,就会更加安全。 所谓的效忠,也要被效忠的人撑得住场面才行。若穆苏等人自身难保,哪个白痴才会为他们犯死罪。 谁家没有妻子儿女,父母双亲? 501 开战 何况穆苏之流也没占了正理和正义,只要他们手中控制的线一断,就再难连起来了。 据说,皇宫中倒是极好控制。 田氏是个外强中干的,一吓唬就老实,到底她的老命比什么都要紧。至于那个阎氏,根本就是一陀屎,踢开她都怕把鞋子污染了,懒得理会。 最漂亮的一手是控制住了那些有私心、二心的人,立即就让九哥儿继续当朝主事,还搞出宣德门与民共祈福的活动。呵呵,这简直就是连环套。只要民心稳了,个别人再叫嚣又有什么用?不过就是控制了士子们,不过就是形成了士大夫集团。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在武力控制之下,他们就闹不出幺蛾子。 何况,他们还是没理的一方。 这次的行动,刘指挥,杨计相,穆耀都是首功。 三人一个有权,一个有钱,一个有智,宛如三足鼎立,不出大事就稳得住东京城。这意味着,穆远再无内忧后患,可以倾尽一切心力,与大夏,与金耀决一死战了。 “穆定之……”她想了想,对阿窝说。 因为这件事倒真的出乎了她的预料,偏偏穆老头毕竟是穆二和穆三的亲爹。 “他怎么了?他跑了吗?”阿窝吓了一跳。 总是听麦谷讲解军中和朝中的事,最近又与大长公主过往甚密,听了太多的内容,知道这一位其实是最难办的。 “他要是能跑就好了。只怕,这辈子都别想再跑了。”赵平安深吸了一口气,“刘指挥兵谏两位垂帘听政的太后,一位是太皇太后,另一位,呃,勉强算是事实上的吧,名份什么的是不用想了。” 前世,阎氏还真成了太后。 那简直是大江国的污点,她就算现在想想都觉得各应得慌。 这样的一国之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还影响了大江国的风水。 “兵谏,就是为了清君侧。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就是清理两位后宫太后的身边小人,佞臣。”赵平安继续说,“清的是谁?谁要谋害皇上,平王和忠王,谁要害得大江国战败,清的就是谁。苏党之首倒是还好,毕竟他装清高习惯了。穆定之可是强势了一辈子的,而且就是武将出身,素来行事,强横霸道。只有他拿刀架人家脖子的时候,没有别人拿刀威胁他。可结果却被刘指挥扣住不能动,太过激动之下,他又上了年纪,火气还总是很大,于是……” 赵平安看着阿窝美丽又好奇的脸,“他中风了。” “死了没有?!”阿窝吃惊了片刻,立即就问。 之后又不好意思,因为她的盼望和幸灾乐祸之意太明显了。可穆定之毕竟是大长公主未来的公爹,是穆大将军的亲生父亲啊。 她这样,不好吧? 可没想到赵平安的神情中虽有些怅然,却也是完全没有伤心失望之意。 “这是老天爷助我,运气实在太好,我都不敢相信会这个了局。”赵平安轻声道。 她之前可发愁了,不知要怎么处理穆定之。 现在可好,老天爷和疾病出手了,不用她再想办法处理。而且,这一出手就一个准。 所以身体健康多重要啊,不然任你是如何英雄或者枭雄人物,都得乖乖趴下。 “要告诉穆大将军吗?”阿窝小心地问。 赵平安果断摇头,“不,他在战场上不能分心。若他将来怪罪,自然有我来处理。再说了,花三在他爹身边尽孝呢,穆远就必须该当先为国尽忠。我还会会传回懿旨,让东京城最好的大夫给穆侯爷看诊。就算中风不能全好,至少让他舒服些,争取将来生活能够自理。” 至于他会不会气死,或者因为失败而抑郁,再因为抑郁而啥啥啥,就不是她管得了的了。 因为他有两个好儿子,她对他已经仁至义尽。其实换个角度想,老天爷对他也真好,他这辈子伤害和辜负的人太多了。能让他病瘫在床,不再继续作恶,还能在床上寿终正寝,简直不要太完美。胜过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后落个身首异处还遗臭万年的结果。 “现在只有一件事要做。”赵平安深吸几口气,捏捏阿窝可爱的脸,“那就是辅助我们的男人打赢这场仗,所以全力以赴吧。但凡全心做一件事的时候,结果一定是好的。” 阿窝重重点头,感觉从来没这样有信心过。 从前父亲和兄弟上战场,后来相公上战场,她表面镇定,心中却是怕极了。生怕再听到什么生死离别的消息,可是做为军属,她不能让他们不去。可如今,她居然有点期待,期待她家孩儿他爹,还有她自已的爹尽快凯旋。 于是,时间就这样在紧张又有条不紊中渡过。 从东京城调度,再从各地运来的军用物资源源不断,连附近地界的厢军援兵都足加了两成。直到赵平安等一行人到达古河土延水之畔最重要的城池清涧城时,决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战斗一打响,哪怕是清涧城内,算是战后方也异常忙碌了起来。好在赵平安和穆远早有准备,联合城中守卫官,把整个清涧城治理的忙而不乱,各尽其职。就像一部机器,慢慢启动,而后由慢加快,最后高速运转起来。 除了两名监视金十八的暗卫,没有人理会这个大夏王子。但,毕竟这是关键时候,平时不在意,这时候也会怕他真的做出什么举动,或者搞破坏。 但赵平安下令,并不限制他们的自由。于是金十八还好,老鲁头却上窜加跳加鬼鬼祟祟的,不断打听了前方的军报来,并说与金十八听。 “咱们大夏军势如破竹,一路直奔清涧而来。之前虽受到了一些阻挡,这时候大江军却有了颓势。据我看,顶多十天,或者半个月,清涧城必破。这是个小城,虽然防守严密,城墙也高,却禁不得连番攻打。这条古河又到此断流,补给坚持不了多久的。到时候城内物资缺乏,城民必乱!” 502 恐惧未必是坏事 “哪有你说得那样好。”金十八却叹了口气,摇头道。 “王子何必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已的威风?”老鲁头略略不满道,“就算之前穆远胜过一回,也是因为五王子念心过重,导致的结果。现今是君上御架亲征,三军用命,一路上几乎未遇抵抗。好吧,也有抵抗,确实拖慢了我们的行程,却也是打几下扭头就跑,无碍大局。” “大局?”金十八喃喃自语,只但愿自已别这么清醒。 老鲁头却露出鄙夷的神色,“大江国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不管男人女人,全被温柔乡泡酥了骨头。一群没用的爷们儿能顶个屁用,不禁揍的。” “你却不想想,这可能是穆远之计吗?”金十八十分忧郁,“他的手段,你我见过,岂是这么轻易就败下阵来的?” “有好的兵将顶个屁用。”老鲁头兴奋之下都爆粗口了,“他们朝廷里全是一帮他妈的软蛋,听说这节骨眼儿上,居然连下了十二道金牌让穆远退兵?不就是怕了?这就像两个人拼刀子,你这边尽全力,他那边连刀也给人抽走了,还有什么能为?” “你就没想过,这十二道金牌的事也会透到咱们大夏军主营里去。之前本来就春风得意马蹄疾,得知这个信儿,他们难道不会更疯狂更热切的想打过来吗?” “趁人之虚,在战场上并没有错,反是好计。”老鲁头不服。 “只怕穆远把劣势转为优势,故意用自已的狼狈来引得我父君冒进呢。”金十八越想越后怕,“你也不想想,咱们大夏征战四方,虽是势不可挡,来去如风。但,从来没这样凶猛过,几乎不管后退,不计后果。” “那是因为我们要报仇!不能容忍被窝囊废的大江国的欺侮。战败于他们,就是对我们大夏国的耻辱,必须一雪前耻!”老鲁头嚷嚷道。 他作为俘虏被困在大江,成为奴隶般的存在,被大江百姓各种看不起和唾弃,早就失了理智之心,不再老谋深算了。 “也不知多少人像你这样想。”金十八的声音也放大了,“若是穆远故意,好吧,他不能是故意,毕竟永乐被屠城,死了几万的大江百姓,就算他狠得下心,公主小姐姐也不能允许他如此。是我父君,是咱们大夏扎扎实实的赢了这一场。可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对一场关乎百年国运的大战来说,前面的交锋输赢算得了什么?更能激起大江人的愤怒和恐怕。” “就是要他们怕。” “你以为恐惧全是坏事吗?”金十八冷笑,“恐惧也会让他们明白,退就是死。那,为什么不拼命一搏?反正没有活路,那就死战!” 老鲁头怔了怔,勉强道,“大江人没这样的血性。” “大江朝廷没有这样的血性,但边军却未必,边民也未必,因为他们经历过战争,经历过生死。而像穆远那样的战将未必,公主小姐姐就更未必!” “君上那样英明,岂会考虑不到这些?王子放心,我觉得君上自有主张。”老鲁头说。 金十八却都有点痛心疾首了,“咱们大江军狼性凛然,前面又是那样的顺利,再抱着报仇之心,轻敌之意,太渴望向前,渴望胜利和掠夺,太渴望鲜血,当他们一旦进入这样的情绪,就算我父君看出事情不对,他还有力量阻止吗?你打过猎,看没看到过狼王能阻止杀红了眼的狼群!说不定我父君已经看出事情不对头,但他已经失了对军队的彻底掌控,只能咬着牙继续撑下去,直到胜利的时候。你也知道的,我父君登位不久,大夏军虽然由我的哥哥们分别掌握,却并无绝对。” 老鲁头张了张嘴,却想不到反驳的话,最后只得勉强说,“我始终觉得王子高估了大江人,高估了什么常胜将军,更高估了他们的大长公主。切,不过一个女人,除了还有那点医术,能做什么?” “那点医术?”金十八难以置信的望着老鲁头,“鲁叔,是什么迷了你的双眼,是因为被俘的屈辱感吗?你也打过仗的,该知道‘那点医术’到底是多大的助力。简直算得上天助了好吗?是她让大江兵员的损失降到最低,在势均力敌的时候,人数是决定胜负的呀。” “总之我们也逃不走,那不如就看看吧。”老鲁头只得道。 金十八皱紧了眉头,很想说:事实会教育你的,会让你看清的。 可心底,又多希望自已错了啊。 但,他真的没料错。 大夏军一路高歌猛进,却在清涧城外一百二十里外,一处无名小山处被牢牢阻挡住了。 可是大夏军早就红了眼,哪肯退却,也不肯回头。 事实上,他们已经不能回头。因为这时候才发现,穆远之前执行了坚壁清野的路线,他们但凡回头而去,就会失了全部补给。就算不战死,也得饿死。而且就像抢劫的匪徒,没有得到财物,怎么可能空手而归呢? 有热血,是好事。但热血,也会向脑袋上冲。 于是他们继续猛攻。 可不知为什么,明明前面一打就败逃的大江军却忽然顽强起来,不管战局多惨烈,也是寸士不退。结果战争忽然从一边倒的状态,陷入了对峙的僵局。 “清涧若破,后面一马平川,大江国就危险了,所以他们当然要拼命守住。”老鲁头得了战报又来和金十八说,“但虽说一时阻碍,可我大夏兵马强壮,破城是早晚的事。” “离城还有一百二十里呢?况且全是难行的山路,就算急行军也得两到三天。”金十八道,“清涧城于群山环抱之中,古水之畔,本就易守难攻。再者……” 说到这儿,忽然一阵悲从中来,掉下泪水。 “王子!十八王子!您哭什么呀。”老鲁头连忙递巾子,安慰,“难道是即将到来的胜利喜悦,还是担心大江若败,会拿您祭旗?放心,君上这么爱您,大江人必定会要拿您换太平的。到时候,就真要跟他们谈谈条件了。” …………66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爆更。 才开始,就三更吧。 这是第一更,早上十点。 第二更下午三点。 第三更,晚上八点。富品中文 503 科科 呸! 金十八抹着眼泪,啐了声,“我考虑得可是我吗?我是想着咱们大夏国。我父君本来英明神武,可惜他生不逢时,大夏内斗严重,他太需要胜利,容不得他韬光养晦。偏偏,他遇到的是穆远,还有个大长公主在旁协助。而战中所谓一鼓作气,二鼓气衰,三鼓气竭,真到鼓敲三遍,就是对方反击之时了。若说我大夏军之前还有锐气在,现在也快要磨没了。你且看,穆远必有后招,而我大夏若无对策,则必败。我父君……危矣……”说着,又哭了起来。 老鲁头见状,一边不以为然,一边又不知如何安慰。可是,又想起他家王子虽年幼,却少有预测不准的时候,心里不禁发起毛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医馆中,野利山也在给赵平安解释前线的情形。 战事一胶着,硬碰硬的情况就出现了,伤兵伤号骤然增多。哪怕赵平安之前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也培训众人适应了无数次,医药,护理,各种程序都准备完善,流水线似的运转自如,但到了真正的用场,她也依然忙得脚不沾地。 这是真正的战争,不是电视里,小说里的,对人类的伤害的摧残,对生命的收割,都是不普通人能够体会到的,也不是他们能平静面对和接受的。 但赵平安咬着牙。 而她就像个标杆,就像个偶像。只要她稳得住,流露出应对自如的态度,而且对战事保持着必胜的信心,其他人心底的气就不会泄掉。虽然这一切,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要咬紧牙关才能熬过去。 赵平安甚至觉得,战场内外,前方后方,全体人员的肾上腺素都飙升着,要爆表了。 这就是战争。 “咱们大江军和大夏豺狼有所不同。”野利山说,“他们骑兵强,是因为马强,因此也养成了彪悍的性格和作战方式。但我大江失了燕云十六洲那种天然的养马地,骑兵无论如何培养也始终差些。只靠从西域买来良马,训练出穆家军前锋营那样的精锐。但所谓精锐,就是人数很少。当大规模对战,就要靠步兵。相比优劣,就要让他们的马跑不起来,优势变劣势。” “意思就是利用山川河流以及奇特地形是吗?”赵平安手中一边缝针,一边问。 她在现代的时候是个搞药学研究的,只涉猎过一些医疗知识,顺便还解剖过不少尸体做研究。但到现在,赶鸭子上架,处置外伤是常态,都能给人开肠破肚,做高难度外科手术了。 眼前这个病员刀伤严重,不过却没伤及根本。当然也没有那么高效的麻醉药给他用,只用了效果略差的中制麻药。好在他仗着年轻,虽然疼得呲牙咧嘴,到底也熬得住。 等这伤口缝合好,只要保证不感染,不会产生厌氧菌,也就是俗称的破伤风,他就会彻底恢复的。 “公主说得是。”野利山点头来,“所以穆大将军让我来报个信儿,请公主放心。现在虽是僵持,但大夏军已露疲态。一切,都是按照大将军的计划进行的。” “哦,我知道了,我也不紧张。”赵平安努力保持神情淡定,“烦你转告穆大将军,不用担心后方。他撑得住,我就撑得住。大家都撑得住,不久后我们就回京了。” “是。”野利山笑笑,告辞离开。 其实再怎么信任,都会关心则乱。所以,其实赵平安每天都在担心穆远。有几次,还从噩梦中醒来,看到穆远浑身是血的望着她。 这让她不禁想起,穆远有个死劫。 虽说她重生了,改变了不少事。但好像上辈子面临的大关口还是会出现,且结局难料。 上辈子他死于她手,死于两人之间的误会,但没有经历过这场大战。那么这辈子呢?他打了一场上辈子没有的伏,他的死劫还在吗? 但是,她几乎象征着整个后方的军心和民心,是安定的根源。所以,她不能有丝毫的异常。而渐渐的,她甚至没有时间去多想了。因为随着战事的激烈,伤员越来越多。又不断有新人补充上前线,不断有死伤者被抬下来。还有很多马革裹尸,埋身清草黄土,还没来得及被收敛的。 要救能活下来的,要安置死者,没一件事轻松容易。 某天,就在赵平安忙得头晕眼花,腰都快折了的时候,暗卫来报,京城里有人来了。 赵平安本不想见,但抬头一看,却是师兄科科。 “早该来的,但路上吃坏了肚子,晕了几天。之前到城外的时候战事正紧,接受了好多盘问才到。”科科开门见山的说,第一次因吃误事,很是惭愧,“快送我去前线,师父托我带了话给穆大将军。但愿我没耽误正事,不过看样子是来得及的。” “什么重要的事?”赵平安心头一紧。 “师父夜观星相,发现的一些东西,总归是对穆大将军有帮助的。师父的本事,难道你还不知道吗?”科科解释道,“可能是天气雨雪的情况吧。” 赵平安心头略惊,之后略喜。 只有莽夫才以为战争只是凭武力和一些兵法技巧,真正的高手都懂得打仗要与天时地利人和联系起来。战场上上演的是一场综合所有因素的游戏,是智慧的斗争。比如三国里的借东风,如果没有气象学的知识,怎么会赢? 最近是秋末冬初,清涧城附近的地界到了气候变化万千的时候。而且变化剧烈,风向变幻不止。还有不少的地质和天气灾害,身在城中都感觉得到,何况野外山林呢。 师父真好,帮的这个忙不是“巨大”两个字能形容的。 “那你快去,我脱不开手。”赵平安一点也不婆妈,“我叫阿英送你,传完了话,你就回来。你在战场上帮不上忙就干脆别裹乱,回来帮我是正经。我这边伤号太多,我需要你。再不济,你也可以帮助收敛牺牲的战士。你是正经的道门中人,请念经超度他们的英灵。若英灵不远,就等着胜利的消息。”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驾到。 504 疯了 好。科科更不婆妈,应了一声,转头就走。 赵平安甚至不知道科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忙得已经晨晕不分,日夜不停。累极了就随便找个地方,眯个一小会儿,然后起来继续工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有半个多月,她终于听到了得胜的号角声。 当那嘹亮的号角声响起,她和清涧城中的其他人一样,都瞬间愣住,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统统以为自已是出现了幻听。 偌大个城池,平时忙乱嘈杂,日夜不停的马蹄声,惨叫声,互相联络的喊叫声,各色人声此起彼伏,可就在这瞬间骤然消失了似的,人们也瞬间被定格。 这一仗打得太久了,大家也太疲惫了,所有人,军与民都调动了起来,也都渐渐以为这是无法结束的噩梦。所以当梦醒的一刻,全是懵懂的,甚至无法相信。 连风儿都停了,鸟虫不鸣,街边的黄狗和花猫也都不叫了,就任由那号角一声一声,悠扬的传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每个人的心里。 大胜!清涧城大胜!大胜!直到一匹马载着来送战报的小兵,一路直接入了城,狂奔着,狂喊着。 然后瞬间,清涧城就如的水。 所有人都疯了。 这可是比下回的志丹大胜,还要大得多得多的大胜。可以左右好多年西北的安宁,甚至百年国运的胜利啊。虽说一直渴望着,相信着。但这一切真的到来,还是不敢相信。 恍如隔世。 赵平安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一群人的快乐能到达如此的极致。 做完手中的事,把那个送战报的小兵叫来,让他给我详细说说。赵平安克制着内心的狂喜与激动,对身边的人说。 身边人应着,但都有些心浮气躁,恨不能立即跑出去询问。其实赵平安何尝不是?她太想知道穆远怎么样了,胜了这一仗,他到底有没有率兵追击,对方到底损失了什么? 战场上的胜负只是一时,后续的很多事情才关键! 可是她手中还有伤员,这时候不沉不下心,是对生命的不尊重。所以她强行忍耐,专心做事。身边人见她如此,慢慢也静下心来。 等手头的事大略结束,军医队里的其他人也都听过胜利的经过了,已经是下午。赵平安就把事情转于他人,秋香也叫来了那个报讯兵。 那个传讯小兵还处于兴奋的状态,明明没喝酒,却像醉了似的。赵平安耐着性子仔细询问了半天,才知道个大概。 大意就是穆远之前假装败退,把大夏军引入了提前设置好的陷阱,也就是清涧城之外的无名山。但他没有采取守城的战略,而是把战线拉到无名山口。 大夏一路南行,沿线各处军民是散开逃进山里,大夏军没时间搜城,只得了些财物。除了永乐城的烧杀抢掠令他们餍足之外,再不能感觉满意。这就像明明有食物却吃不饱,刺激得他们愈发拼命向前,恨不能再满足他们的念欲一次。而当他们的铁蹄过后,那些藏起来的军民又重新回来,采取坚壁清野之策,把城池与堡垒全变成空的,再返回藏身地。这会让大夏军败退之时根本没有物资可用,断了他位的后路。然后再把这个消息透过来,让大夏军中众人有一种不能胜,就得死的绝望感。 而后就在那处无名山,他们忽然发现再也不能前进一步了。大江军不主动出击,却顽强的防守。最惨烈的时候,几乎拿人命去垫,尸体堆满了山坡,却没有一具是头向南的。这证明大江军死也不退。 这让大夏军见识了大江军的顽强,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形。而当大夏军日渐焦灼,大江军忽然开始进攻,并渐渐占了上风,掌握了主动。 山川,河流,林野,地貌都成了穆远的武器,不知道他之前把此地的地形研究得多么透彻才能如此熟练运用。总之大夏军若渡河,会发现眨眼之间,本来干涸的河床忽然有水流从上游奔腾而下。大夏人善骑,却大多不会游泳,于是死伤无数。 大夏军抄小路,结果两侧山坡就有雷石滚木,东边压死一批,西边压死一批。 大夏军烧山,没想到大江军不但不灭火,反而加柴。等他们以为大江军吓疯,忍不住嘲笑之时,哪成想风向忽然变了,结果烧人不成反烧已。穆远好像知道何时下雨,何时刮风一样,把天机利用得十分充分,半点也不浪费的。 这样熬耗下来,大夏军的兵员折损了大半,士气已经极度低沉,恐惧的气氛在军中快速蔓延。这时候金耀终于印证了心中的不安想法,再发令撤退,却发现根本退不了了。 穆远的请君入瓮之计大为奏效,进瓮容易出瓮难,走到哪儿都被打。大夏军被困在这座无名的小山里,好像山间河中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大江军隐藏。本来利用地势就可以以弱胜强,以少敌多,何况双方的兵员早就起了变化。大夏的兵死得太多,大江军就算有伤号,但很多下了战场后不几天又能上来。哪怕伤势未痊愈,都是在战场上生死滚过来的,能坚持的就根本不碍事。 此消彼长之下 不仅如此,其他地方的战报也来了。毕竟大夏国还有三路分军,分别攻击其他地方。虽非主力,但犹如从两翼围拢,打算过了清涧城就会合了,一起攻打东京城。可是穆远也有准备,大夏军这三路小股部队分别对上他安置去迎击的大江军,大夏军无一例外,也是尽败。 这次大夏国君金耀带了七个儿子来,再加上其他几路军的三个儿子,全部战死!那小兵兴奋地说道,再加上之前五王子,还有在咱们城里乱转悠的倒霉催十八王子,他的儿子折了一大半在此战。 大夏军呢? 在退呢,在逃呢。小兵面颊红扑扑,眼睛晶亮,金耀重伤,带着残兵往回逃。逃得那叫一个可怜哪。什么话来着,仓皇逃窜。哈哈,大夏人向来耀武扬威,哪这样过?但他们这一路上没有好果子吃,咱们大将军也派了麦指挥和苏指挥带兵就追呢。 66有话要说 三更完成。 然后祝大家劳动节快乐。 明天的更新,第一更还是上午十点,会说明后面是怎么个更新法的。 谢谢。 505 死劫 一般来讲,穷寇莫追。 穆远不是能轻易被胜利冲晕头脑的人,所以他既然决定派人去追,就是还可以获得更大的、更多的胜利果实。 “那穆大将军怎么样?”赵平安问到胜利之后最关键的问题。 追击敌军、残军的任务交给了麦谷和苏牙,那他自已在做什么?虽说他身为主帅,排兵布阵就可以了,何况还真的身先士卒,在战场上和敌人决一死战了。所以,最后收拾残局未必他要去,可不知为什么,赵平安心里就是不那么平安。 奇怪的,七上八下,没着没落。 可是那小兵却很茫然,“没听到穆大将军的消息,但知道这一仗是他带着打胜了,其他军令也是他一一下达。现在战场还在打扫和收尾中,想必很快就能得胜归来的。” 没有主帅的消息? 没有主帅的消息! 这是什么意思?! 赵平安只觉得心尖一紧,就好像被无形的手指拧了一下似的。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有什么预感。 他的死劫。 她是太在意这个了,所以胡思乱想了,一定是这样。 她安慰了自已几句,放那个小兵走了。 整个清没涧城都因为这场大胜而沸腾,赵平安却有一种自已置身事外的感觉。好像,这场欢畅淋漓的胜利不属于她,她只是个旁观者。 而对穆远的担忧,令她魂不守舍。 加上多日来的疲倦简直无可抵挡,于是全城欢乐的笑声中,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阿英见她几乎头沾了枕头就睡,尽管心里也开心得什么似的,还是放了秋香和好事的阿鹏去城中街上庆祝,自已则和阿米守在门外,保护着赵平安。 谁知道清涧城有没有混进奸细?再说还有鲁达那老小子,金十八那个臭小子。他们家公主万金之躯,容不得半点差池。 而这一睡,赵平安就像死了似的,直到半夜里才醒。 她脚步踉跄的走出门,阿英和阿米就见她泪流满面,几乎站不稳了。 “公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阿米急了。 阿英到底比较贴身,灵机一动,上前扶住赵平安,“公主,可是做了噩梦?” 公主最近少眠,因为太忙了,偶尔睡下也极不安稳。 她知道,公主一定担心着穆大将军。偏偏今天没有穆大将军的消息,公主难免记挂,会想到不好的事情。继而,梦到不好的事情。 “穆远死了!被金耀一箭射中胸口。他死了,浑身是血。可是……可是……”赵平安哭得都哽咽了,“可是他却还是对着我笑,说是,说是不管几辈子都会为我去死。他所求,他所得,没有什么遗憾。可他死了啊,死了……” 说到后来,她几乎哭到站不住,整个人都瘫在地上。 “公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是太担心穆大将军了。”阿英安慰道。 “再说,梦是反的。”阿米也道。 “对对对,梦全是反的。”阿英连忙接过话茬。 可虽然这么说,大约是看赵平安哭成这样,心里莫名有着不祥的预感。 但赵平安却在渐渐清醒之后,努力表现得理智了些,抽抽答答在地上坐好,望着天空中的圆月。 月色皎洁,并没有被黑云遮挡。按情形来说,这也是好兆头不是吗? 她不该沉浸在梦魇里的。 可是刚才那个梦太真实了,醒来的瞬间,她还以为穆远就站在她床边。她伸手去抓,但就是抓不到。然后,前世里他被凌迟处死,血流满地的样子,和今世里的他胸口插着一只铁箭,脚下都被血浸染的样子,几乎合二为一。 吓死她了。真的吓死她了。 “前线再没有人回来吗?”努力半天,终于停止了哽咽,赵平安问。 阿英和阿米对视一眼,摇摇头。 赵平安侧耳倾听,居然还能听到城中喧闹,不知这胜利的狂欢要持续多久。 老百姓和普通的底层小兵就是这样,欢乐得如此直接。至于战后各种繁乱复杂的处理细节,就不是他们能操心的了。 “若有人来,立即带来见我。”再平息了下心情,赵平安吩咐着。 可是还没等她站起来,转回房时,外头就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居然是野利山。 “穆远怎么样?”赵平安扑过去,抓住野利山的手,“你总会知道的吧?你一直在他身边辅佐,与他并肩做战,所以你是知道他的吧?他到底如何?什么时候回来?” “这……这就回来,顶多再过一柱香的时间。”野利山抹抹脸上的汗水。 赵平安心里一松。 果然是她多想了,重活一世,就算大的劫数仍在,但努力这么久,也许能逃过去。 可蓦然抬头,又发觉不太对头。 野利山的脸上,即有汗,也有血迹。之前随手一抹,都混成了泥泞,于黑暗中,让人根本瞧不清他的脸色和神情。 可平时他来见赵平安,都是很注意整理仪容的。毕竟赵平安是大长国公主,野利老大人很讲究礼仪。 但今天这模样…… “先告诉我,穆远怎么样?”赵平安的声音都抖了,“他,死了吗?” “没有!没有!”野利山连忙摇头。 赵平安听到这话,腿软得差点坐在地上。 没有就好! “穆大将军用兵如神,逼得大夏军一败再败,却始终冲不破包围圈。金耀也是豪杰,知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居然在昨天半夜突袭,豁出命与我们对攻。”野利山继续道,“他知道群龙之首是穆大将军,所以攻击的主营。而且他可真狠,不顾手下兵将大批被围剿,居然排了几百人的方队,人员之间互相以铁链锁住,团团围住穆大将军!” 赵平安和阿英,阿米,几乎同时啊了声。 “他这是疯了吗?”赵平安瞪大眼睛。 “是疯了。”野利山咬牙道,“他举倾国之力攻江,以为现在大江内忧外患,年前又经历了东京城的瘟疫,正是孱弱的时候。也是打算以此一胜,稳住他们国内的势力。可是,眼见就要彻底失败,若杀死我军主帅,我军必乱,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逃走!” …………66有话要说………… 今天仍然三更。 开心吗? 506 只有这一次 “结果怎么样?”赵平安抓住野利山的袖子,紧张地问。 “穆大将军之勇武,是老夫生平仅见。”野利山眼中又是痛,又是佩服,“他被团团围在中心,却还指挥大江军绞杀敌人。自已则以一敌几百大夏军,其中还有很多高手将领,最终惨胜。可是……” “可是什么?”赵平安只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可是这样的战斗,让穆大将军力竭。”野利山别过头,“而那金耀阴险卑鄙,一直以逸待劳的蹲在大夏军之后。见穆大将军脱身,趁他不备,射了穆大将军一箭……正,正中穆大将军的胸口……” 他的死劫,还是来了! 赵平安向后退了两步,若非阿英扶着,几乎坐在地上。 “你刚才说他人没死,那他现在在哪里?”赵平安觉得几乎找不回自已的声音,梦游似的问道。 “由亲兵护卫,正送回来。”野利山的眼里,这时候才有泪光,“穆大将军中箭之后,并没有立即倒下,甚至没有落马。先是吩咐麦指挥和苏指挥追击敌军之事,而后还让诸人不得让公主知道他受伤的消息。他说,如果有什么不测,他要亲自对公主说。” “他为什么要对我说?我不想听!”赵平安听到这句话,瞬间崩溃。 同时,双手抱住耳朵,好像现在就能听到什么似的。 “不,我不想听。不许他对我说话,不许让他跟我说话。我是大长公主,我命令他。这是懿旨,不能抗旨!”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野利山和阿米不知所措。 阿英跟着心酸难受,却还是抱紧了赵平安,努力让她保持直立道,“公主,请您冷静一下。穆大将军只是重伤,并没有死。您的医术这么高明,有神鬼之能,必然能救他回来。公主,您别慌。您慌了,穆大将军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呀。” 一席话,醍醐灌顶。 赵平安活了三辈子,经历了这么多,本没有那么脆弱的,心理素质可说是非常强韧。即便关心则乱,也不会崩溃成这样,这显然已经不是平时的她了。 但,她前世亏欠穆远太多。重生,她早就认定是来还穆远的情债。而穆远的死劫就像一座大山那样牢牢地压在她心上,就像暗中窥探的魔鬼,让她从没有一刻安宁。现在,这座大山轰然倒塌,她如何能承受得了呢? 幸好,她很快就强逼着自已冷静下来,深吸几口气,逼回眼泪,对阿英等人说,“你们立即准备一间医房,要绝对干净且清静的,各色外伤药也都准备好。不嫌多,能想到的全拿来。最重要的是,把楼大掌柜和外伤科最好的大夫请过来,等穆大将军一回,立即就给他会诊,倾尽一切力量救他。” “是。”阿英和阿米齐声道。 赵平安抬抬手,叫住欲走的他们,“辛苦野利老大人去迎一迎穆远,阿米去清道,别让狂欢的人群阻了车马,或者造成颠簸于伤情不利。其余的事,阿英去办。我要进房间好好理一理心绪,不管什么事也先不要打扰我。” 三人面面相觑,但那也只是一瞬,很快也就各行其事去了。 赵平安回到房间,连灯也不点,就这么让自已陷入黑暗之中。 她很确定,这是穆远的死劫。 可是,她不能任由这件事发生。 阿英说得对,她可以利用医术来救他,帮他渡过死劫。可是只听野利山的描述,就知道穆远伤得有多重,纯中医疗法,只怕未必有用。如果不能动手术,穆远就一定会死。像前世一样死在她面前,而且她相信上天不再会给她机会。 所以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她可以救他! 但她不是外科医生,只解剖过尸体,并没有受过特殊专业的训练。就算这一世也给人开过刀,但都是相当简单的手术 。穆远伤在胸口,现在还活着的话,只怕是肺部严重受损。 万一,还有大出血呢?万一,再有其实并发症呢 而穆远要亲自对她说自已的伤情,就证明他有预感:他活不成了。 所以,他才会要见她。 谁知道他现在的生命,不是他提着一口气只为见她一面才保着?所以她要早做决断,等见了他就立即施以治疗,没有时间给她耽搁。 这是上天给她的考验吗?给了她修正过去的机会,却不会轻易让她达到目的。 为什么要这样?她宁愿死的是她自已。 赵平安抱住头,只觉得心痛得真的要死了似的。可她也知道自已不能沉湎于情绪,不住逼迫自已建立信心,先不要给自已不好的心理预期,而后手指触碰着胸前的半块玉玦,进了空间。 幸好,芳菲恰好在。而且没想到,芳菲关心着这场大战的情形,见她上线了就问。 “胜了,大江国会好的。可是,我可能失去穆远。芳菲你要帮我,我不能失去他。”说着,赵平安再度眼眶发热,泪水控制不住。 她真是爱他啊。 前世,他死了之后,她才明白自已的感情。为此,抑郁而终。 今世,她早明白了自已的心意。但直到此刻,才明白那心意有多么强烈。 “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明白。”芳菲在空间的那头也急了。 赵平安闭了闭眼睛,考虑要怎么才能言简意赅,可却在此时,明显的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就好像地震了那样。等稳下心神,那台旧式电脑的屏幕忽然闪了闪。紧接着,出现了芳菲的脸。 关键时刻,空间升级了! 赵平安惊讶万分,几乎把脸贴在屏幕上了。 那边,芳菲也是。 两个好友分隔在空间和时间的两边,虽然可以通过打字聊天,却以为永远不能相见。可就这么奇迹般的,隔着屏幕重逢。 许久未见啊,芳菲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从前我一直希望和你去拍闺蜜写真,古装的。结果呢,不是你有没时间,就是我没有时间。”芳菲又哭又笑地道,“原来你古装是这样子啊,挺好看的呢。不过太朴素了,不是说是大长公主,还是惟一的国公主吗?寒酸呀。” …………66有话要说………… 第二更。 :。: 507 开后门 因为我现在是个军医,太盛装了不方便做事。赵平安也很意外和激动。 但,现在不是聊家常的时候,她得救穆远。 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老天爷给了她压力,给了她选择,可终究是偏爱她。或者是因为穆远太深情,所以还给她开了后门。 虽然小小的只是一条缝隙,终究也是福运。 芳菲,等我一下。赵平安说完,立即转身出了空间。 这个空间不仅是她能进入,只是只有她能操作。因为之前,穆耀曾经进来过。之后,她就没再带过任何人。她曾以为,那是因为穆耀也是重生者的关系。但现在看来,也许未必。 就算同是重生者,毕竟空间是她的,她能决定谁能进,谁能出不是吗?再想想,玉玦只有半块,另半块在穆远的手上。那是不是说,穆远也是空间的主人,他也有机会进出吗?或者,她心中想着让谁进来,谁就可以进? 为了验证这个,她出了空间后,就立即跑到院子里。 恰巧,那只小花猫和小黄狗都在。 狗是看门的,被全城的热闹折腾得睡不了觉,此时老实的卧在台阶上。而那只花猫,赵平安知道,专门喜欢半夜里活动。现在,正蹲在旁边的石凳上洗脸。 因为都与她熟悉了,看了她一眼后都没有逃开。 赵平安先是走向小黄狗,毕竟狗比较友好。 抱着狗子,她试图把它带到空间里,但第一次未果。她告诉自已不要气馁,心里拼命想着这件事,加强意念。连试了五六次,终于把小狗带进去了。 她几乎喜极而泣,小黄狗则一脸懵b。 然后,她又试验小花猫,抓猫时费了点神。但可是因为熟练了,带小花猫出入空间只试了两次便成功。 这让她欣喜万分,单独三入空间时,发现芳菲还端坐在电脑前,看到她后,根本没等她开口就说,空间除了上回那个什么穆耀,还能携带其他活物了吗? 赵平安点头,所以,我希望可以把穆远带进来。 然后定了定神,解释,我还没看到他人,但估计伤情严重,不做手术的话,恐怕难以续命。可我的水平你是知道的,之前给人开刀只是硬上,根本不具备这类的水平和知识,又没有人指导。可是,若不给他动手术他就会死。能怎么办?无论如何,我要搏一搏。不过胸腔手术太过复杂,我自已不行。 你想让我找人给你场外指导吗?芳菲立即明白了,现场教学,现场进行? 只能这样了,这是惟一的办法。赵平安咬牙,而且你得请个高手,还得说服他。毕竟我做得不好,普通人会以为我在谋杀,未必肯帮忙。 人命关天。芳菲也咬牙,你放心,一切交给我。我就算绑架,也给你绑来个高手。 得快,穆远耽误不得。赵平安很歉疚,因为自从她有了这个空间,和芳菲联系上之后,就一直是找芳菲帮忙。 甚至在她遗失的现代生活,还是芳菲帮她沉冤得雪的,找到了毒死她的人。她一直只是索取,从未给我芳菲什么,除了顺点古董,以弥补芳菲传给她医药的花费之外。 空间升级,也许能传送更多的东西。我不敢祈求能得到全套手术房的设备和药品,但能传多少就多少吧?已经亏欠那么多,她干脆不再纠结,只是麻醉是一项需要很高要求的技术,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找人帮我估算下。 芳菲没说话,转身离开屏幕,但很快又回来。 叮的一声,一套现代服饰被传了过来。 你先换了你的行头吧,好歹手术者并不需要穿衣服,你却要穿的。不然,你一身古装行头却做手术,我会更难解释的。 谢谢。 别废话了,我立即去办事,会尽快办好。芳菲说,你也先出去,先检查下穆远的情况,做好各种准备再说。 赵平安点头,既然做了安排,也就不拖泥带水了。 空间中还有些之前传送的设备和必须的药物,这时候刚好用得上,她先紧急安排布置了一番,接着出了空间。 正好阿英跑来了,说是穆大将军已归,并安排在旁边医馆的临时医疗间。 周围,也已经清场,不会有人打扰。还有,药物和大夫都已经就位。 我们走吧。赵平安握紧拳头,只觉得手脚冰冷,但好歹已经稳住身子了。 阿英担忧的望了自家公主一眼,前面带路。 当赵平安走进那间屋子,先是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那味道晃得她身子一晃,要扶着门框才站好。 紧接着,一眼望去,就见她之前叫人改制的医床上,躺着这世上她最爱的那个人。 他的铠甲未退,但头盔摘掉了,黑色的长发被汗水和血汗打湿,又干结了,一缕缕贴在额头,令他看起来分外憔悴。而他的胸前,那只恐怖的铁箭仍在,墓碑一样竖着。有一半陷入他胸中,幸好并没有穿透。 穆远。她走过去,轻轻握着他的手,不管怎么控制,声音也哽咽了。 穆远的眼皮抖了抖,看起来很努力的样子,却没能在第一时间睁开眼睛。 他的手好冰凉,他的脸色苍白到吓人的程度,嘴唇更是失了血色。那是她曾热烈亲吻过的,此时仿佛失了生命的色彩似的干枯。 面如金纸。 从前在和评书里看过这个词,今天才知道它确切的是个什么样子。 她深深的感觉到,代表穆远生命力的沙漏已经完全倒转,而且正一点一滴的,迅速的流失。若不能及时制止,那些细沙倾尽之时,她就永远永远永远,永远失去他了。 平安。虽然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但穆远却从喉咙中发出声音。 那么虚弱,却那么温柔。 你不要哭。他说。 赵平安这才发现自已的眼泪已经流出,一滴滴落在穆远的脸上。 为大江国而死,为你而死,我心甘情愿。他试图笑笑,可那笑意也只停留了半秒。 66有话要说 第三更。 明天还有惊喜,大家随时看第一更的预报。 谢谢。 508 准备 不,我许你死!赵平安俯下身子,虽然没有压到穆远,但面孔对着面孔,带着要同归于尽的狠劲儿,我要你活着,好好爱我。两辈子了,我们不能没有结局。你认了,老天认了,我也不认!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此生倾心对你好,可是我怕 为了我,也不许你怕。赵平安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子要与命运死磕的狠意,你不是爱我吗?那就为了我,咬死了牙,把最后一口气给我留下。你要相信我,我会救你。我会打开你的胸膛,拔出这根毒刺。我要治好你的伤,顺便看看你的心,看看你心里是否有我。 是吗?穆远终于把眼睛微睁开一条缝隙,都这时候了,也努力哄着她。 但好像这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再不能做什么。 赵平安忍住泪。 你怕不怕让我给你开刀?她在他耳边轻语,我得告诉你实情,我并没有把握,也可能会弄死你。不过,我也不是没对你下过刀子。你忘记了前世吗?你可是挨了好多刀。 房间内,除了他们并无他人。以楼大掌柜为首的大夫都等在外面,所以赵平安并不担心要说什么话。 呵呵,我不怕挨你的刀。平安啊,我心甘情愿。穆远再度说出这四个字,并开始剧烈喘息,我把自已交给你,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做。 那你给我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不管哪位阎王来,你也不要走。赵平安在穆远的唇上轻吻着,我不放弃,你也不能放弃。哪怕你陷入黑暗,没有知觉,也不要走,听到没?! 好。穆远就一个字。 而后,闭上了眼睛。 赵平安登时吓死了,幸好发现他还有微弱的脉搏。再仔细检查了下,发现有她最担心的内出血症状。 她当机立断,大步走出屋外,对等在廊下,来到清涧城后最好的大夫和护士,以及知道内情的军中人物说,穆大将军的情况很危重,一脚已经踩进了鬼门关。 众人纷纷抽冷气。 都是内行人,就算没有近距离检查,但听到这伤势,看到人的状态,早明白是凶多吉少了。可是大长公主在他们心里是神一样的存在,他们总觉得大长公主可以起死回生。直到听到赵平安亲自这样说,心都凉得透透的。 先不说穆远为人如何,毕竟他很高冷,与众人接触不多。但,不管是谁,也不希望自已的主帅战死。那样,这场胜利就不完美。况且,他们喜欢大长公主,谁不知道穆大将军是大长公主的心上人呢? 甚至有穆远身边的军中人物,铁血的汉子,已经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但我要救他,打开他的胸膛,把那只箭取出来,再修补他被撕开的内腑。赵平安强忍着心酸和难过,以及绝望,恐惧,继续说着,可是,并非把所有人开肠破肚就都能救活的。这个手术难度很大,非常大,我也很害怕,怕他不能醒过来。但这是惟一的办法,我必须搏一搏。就像杀场上面对死战,没有退路! 这段话,又激励了众人的血气,豪气和希望。 公主,您需要属下做什么只管吩咐。楼大掌柜道,无论什么,我都会去做! 听他这样一说,其他人也纷纷表达,很是情真意切。 赵平安很感动。 若这世上真有天意,她觉得这么多意念同时强烈的期盼一件事,获得胜果的可能几率就大了很多。 谢谢各位。赵平安略施一礼。 在众人慌忙还礼的时候,她开始不再多说,只一连串的吩咐,战场上各种事宜,包括善后,打扫战场,追剿残兵之类的,相信穆大将军早有安排,就由野利老将军统领。除此之外,全城戒严,不得喧哗。庆祝胜利的事,等穆大将军醒过来再一起。 众人应下。 现在先请几个护理手法最好的人,进去给穆大将军清理伤口和身体。切记,箭只千万不要拔下来,也不要碰撞。但伤口周围一定要非常仔细的清洗,消毒,不要过度弯折他的身体。再来两个贴身侍候大将军的兵士,给他换上干净的里衣。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先保持干净,穿上防护衣。 虽是紧急关头,她还记着保护穆远的自尊。若他醒来,得知有除了她之外的其他女人见过他完全光着身子的情况,只怕会很生气的。 而所谓防护衣,其实就是做手术专用的简易外套,像全包的围裙似的。由厚实的布料制成,再浸泡中药药液及爆晒,防尘。她没办法营造无菌的手术环境,条件简陋的时候就只能尽量。所以在古代做手术,听着简单,实际上真是一半医学,一半看天意。 身强力壮的人,抗感染能力强,相对而言,比较容易活下来。 拼的是生死之命。 而这件事她无法亲自做,因为她护理技术并比不得经过培训而且手法特别好的几位。术业有专攻,她还是要集中精神,保持体力,准备开胸手术,好和死神赛跑。 但愿不用用到锯开胸骨这么恐怖的事 师兄在吗?她的目光搜索人群。 在!科科从后面钻出来。 第一次。自赵平安与她见面后的第一次,科科手里没拿着吃的。可见,这豁达的姑娘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紧急了。 这时候赵平安好想师父,可惜东京城里也风声鹤唳,半点马虎不得,师父和穆耀,还有刘指挥杨计相,要在东京城里给她撑着天,等她回去好换了这天! 这台手术不能公开,但我需要人帮我,就师兄和楼大掌柜吧。再留十个护士,就等在院子里听候吩咐,并准备烧开大量的热水。赵平安点将。 很多器械沙布等物,无法彻底消毒,只能简单粗暴的煮死煮死煮死了! 其他人就不用再围在这里了,除了穆大将军,还有很多伤员,大家要尽力。他们是为国流血牺牲,保护我大江万民安宁的人,必须得到最好的照顾。 66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三更,大家开心吧? 这是66惟一送给大家的开心了。 但素,我本想劳动节期间把本书结束,但写着写着,有点多。 于是,恐怕还得多几天。 明天,恢复日更。 过几天存了稿就多放上,谢谢。 509 仙家洞府 众人再度应是。 “暗卫们,牢牢守着这个院子,除了我点到的人,不许任何人出入!”她最后说,“阿英就站在门外听命。” 众人应声散去,各行其职。 “师弟,我跟随师父日久,倒是懂点医理。”科科赶紧凑上来,低声说,“可是你那个什么手术我真不会,也没见过给人打开胸膛的。我倒是不怕,只是担心帮忙不成反添乱。” “师兄放心,叫你来,并不是为了让你参与手术,是为了给空间……呃,我的法宝做个解释。”赵平安深吸一口气。 好多秘密,在这种情况下是保不住了。 但为了穆远,这个险不冒也得冒。所以她需要能解释得过的人,还有最信任的人。 这么多人中,只有楼大掌柜是个医学的天才。所以,她需要楼大掌柜做助理。 “你真的有法宝?”科科瞪大了圆圆的眼睛。 “有……” “师父给的?”科科又问。 “算是吧。”赵平安不知怎么解释,“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中毒差点死了。师父救了我,而后送了一块玉玦给我。” “就是那个?!”科科声音不受控的变大,但很快又压低,“我入道多年,听是听说过很多,却真的一回没见过。上回,师父只说那玉玦与你有缘,也不知他是从哪淘换来的,更不知他为何能如此的肯定。我猜,他也并不完全知道此物的神奇之处。快拿来,让我见识见识。” “很快你就见到了,救命要紧。”赵平安一把拉住科科,去了自已的房间。 然后她深吸了几口气,加强信念一定可以带着异人异物进入空间。 随即一手抓住脖子上的玉玦,一手拉紧科科。 眼前黑,而明。 科科惊讶的看着周围,又隔着虚空向外看了看,“哎呀妈,仙家洞府。” 赵平安不说话,因为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空间?好吧,仙家洞府就洞府吧。 她趴到电脑前面,给芳菲留言。告诉她再要两身现代衣服,一男一女,都要大号。 楼大掌柜高,科科圆。 芳菲那么苗条,她穿她的衣服都勉强,别人就别提了。 然后她还提醒芳菲,如果看到其他人不要惊讶,那人是她的师兄。至于科科的事,她老早和芳菲说过了。对芳菲来说,她身边的人都不陌生,只是未曾谋面。 “这个空间,呃,洞府,既然师父说与我有缘,也可能是我们赵氏祖先留下来的,又或者是我前世拥有之物。”赵平安半真半假的解释,“我能自由出入,是因为我是我,并不是我有什么法力。” “你有屁的法力。”科科嗤之以鼻,“我好歹还修行,你陷红尘太深。到目前为止,只怕八大神咒都背不全。不过师父说过,救红尘也是修行。搞不好,你的功德比我大呢。但你别提什么法力,我牙齿要笑掉了呀。” 赵平安心头一暖。 明明很焦虑的,但科科故意这样轻松,她居然也不那么紧张了。 是的,她必须要心情放松,如此才能在手术中发挥得好。 “我的意思是……”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没有法力,所以我不能完全驾驭这个洞府,并不知道还能这样带人出入几次。” “意思是,要我暂时留在这里。”科科聪明。 赵平安点头,“若有奇怪的衣服传过来,你不用管,先换上就行。” “还能传东西?从哪儿?那个灵境玉壁吗?那边是哪儿?仙界?”科科瞪大眼睛。 好吧,电脑叫灵镜玉壁。 现在看,屏幕确实挺光亮的,界面还是中国风。 “只是一个普通的世界,与咱们这边有些不同。”赵平安胡乱解释,“我机缘巧合,与那边有很深的缘份,认识了一位好朋友。是她,与我通过此法宝联系。也是她,提供了我一些咱们这边没有的好东西。总之,你不要太过惊讶就是。在楼大掌柜面前,我还指望你帮我遮掩一二。” “装模作样,故弄玄虚,我最在行了。”科科拍胸脯保证。 “等事情过了,我会让芳菲传好吃的蛋糕过来给你吃。”赵平安许诺,也不说明蛋糕是个什么糕,直接转身走了。 她不敢频繁进入,因为怕损耗空间的能量。 但无论做多少心理建设,她仍然是焦虑不安的,只祈福穆远坚持下去,而芳菲那边快点准备好。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种极端的心理环境下,她和空间有了心灵感应。总之她正急得恨不得挠墙,只觉得脖子上一阵颤动,立即独自回房,进了空间。 空间内,科科正好奇的盯着屏幕上的芳菲。芳菲,则诧异的盯着科科。幸好之前留言中她有说明,不然芳菲会认为她出了事。 “都准备好了吗?”她扑到电脑前,毫不犹豫的挤开了科科。 “我知道你急,可是心急吃了不热豆腐,你得淡定。好啦好啦,别急了,已经紧急准备完毕。”芳菲回道,“人就在外面侯着,是我的一个追求者,相当可靠。只要你这边好了,他立即可以上线。嗯,我说是战地手术,毕竟地球上那么多战乱之地,有的都不存在新闻上。” 就是把她说成国际医疗队的了。 “衣服不太容易,好在我有邻居。”芳菲举了举手中的衣服,随手一丢。 在科科惊奇万分的目光下,衣服出现在电脑桌上。 “对,她就是这么给我传东西的。”赵平安找出女装扔给科科,“那一架子的药品就全是她给传过来的,全是特效药。在那个世界,她是大药商。我给你少半盏茶的时间,然后楼大掌柜就会进来了。” 再然后,是穆远。 她一次只能带一个。而带进穆远,还要包括他安躺的病床。 幸好她早准备了现代式的活动床,下面按了木制轮子,可以有限程度的推来推去。 科科对此好奇得无以复加,但她也知道现在救人是争分夺秒的。当下也不多话,直接跑到药架子后头换衣服。虽说古代人不熟悉现代服装,不过从款式上来说毕竟简单多了,研究一下也就穿好。 …………66有话要说………… 啊啊对不住,晚上来更新时才看到下午的更新传上了,但没发布。 马虎的我。 先发这章。下一章隔一小时吧,我怕大家弄混了,漏订。 谢谢。 510 福缘 而当科科收拾完毕,又按照芳菲的隔空指挥,以酒精擦洗了手,用干净的白布包裹了头发,又拿着消毒液,这里喷一下,那里喷一下之时,楼大掌柜被带进来了。 看他的瞳孔先是紧缩,又一圈圈放大就知道,这场景很明显地震惊了他。尽管在进来之前,赵平安已经对他坦白说,她能有诸多神异之能,是因为联通了仙界。穆远伤情如此严重,非仙家之力不能解决。并要求楼大掌柜至死不泄露这个秘密,楼清杨立即赌咒发誓。 可听说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呀。 去后面换掉衣服,穿上这一身。赵平安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吩咐楼清扬,我们立即要开始手术了,还会有医仙人指导。你要定了心,否则会出问题。 楼清杨连吸了三口气,也拿着衣服到药架之后去了。 赵平安这才把穆远带进来。 天可怜见,顺利之极,甚至都没有颠簸,也没有卡住。 可能是因为穆远的亲娘一系才是玉玦的真正主人,虽然玉玦碎了,他们各持半块。而且显然,法力全集中在了她这半块之上。但因为这层渊源,穆远进来得还更顺利些。 师兄,你一手拿着一个灯。看我下刀的时候,哪里有阴影就照哪里。其实是强光手电,勉强代替无影灯,希望你不要怕血,不要怕人类的脏腑。 我应该不怕,和师父救治过好多都快烂透了的人。科科说,可是心里忽然没底。 不一样的。但即便是怕,你也不许晕,不许跑,这也是修行。赵平安快速做好准备工作,把所能想到的所有细节顺了一遍,又把可能用的所有药品,器械都放置好,最后慢慢戴上口罩,还有医用橡胶手套。 科科和楼清杨照做。 我叫刘教授进来了。芳菲轻声道,他不会像对教学那么严格,因为我说了你是自学成才的战地医生,野路子,你只要不出大错,他就不会打断你。有需要问的,直接问。 赵平安点了点头,努力压下高速飚车般的心跳,并活动手指,让已经因血液不通而僵的它们,能快速灵活起来。 穆远的伤口和全身清理得相当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但她并没有让人给穆远喂什么参汤以吊着一口气,直接给他注射了少量的强心药品。在这样紧急的时候,西医确实比中医更能直接达到目的。 西医治标,中医治本,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急症,必须要用西医的手法。但术后干预,除了使用抗生素阶段,以及调理身体的各项机能,西医就远远比不上中医。 那碗参汤是她喝了。 她需要体力,可她实在吃不下东西,只能提提神。 穆远,我要开始了,你要和我一起努力。赵平安轻声说。 然后,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但也全神贯注的下刀。 在此之前,她得到专业麻醉师的建议,已经按照一定的剂量给穆远用了。经过随后的检测,确定穆远已经进入麻醉状态。 其实这也是冒险。 毕竟麻醉也有副作用,何况他现在身负重伤,生死未卜,麻醉的难度也很高。可是她顾不得太多,一切就是和老天对搏。 搏赢了,从此以后她会对人生和天意充满获得敬畏。若是输了 不,她才不想,因为她不能输! 而这一切对于科科和楼清扬来说更是震撼莫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医术竟然可以如此神奇。科科胆大,性子豁达,又因为修道,见识过很多特异之事,所以也还好。这对于楼清杨来说,却是如在梦中。而且这个梦还醒不了,巨真实无比。 甚至,他都不敢抬头看向公主的师兄口中所说的灵境玉壁,不敢看向那位指导公主的医仙人。 居然还有一位姑娘,和公主很熟悉的样子。 原来,他们的公主不是普通的修道人,真的是医仙女转世,所以才会得到太多照弗的! 这是多大的福缘!是大江国的福缘!是他楼清杨的福缘。 不用公主说,他也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因为福缘若说出来,就会消失的!他如此热爱医学,这简直是让他幸福到发抖的事情。 但,这一切纷乱复杂的心思,在手术刀划开穆远的皮肤,割开他的肌肉,露出他的内腑之时,全停止了。 赵平安是药痴,楼清扬是医学天才,他们很快就能排除烦恼,沉浸在这台手术中。 穆远的肺部受到重创,在看到伤口时,连赵平安都佩服穆远能坚持到现在。 他一直熬到回来,就为了见她一面,亲自跟她道别。后来她强求他留下,他就继续咬牙坚持。这期间不知道多么痛苦,他都为她承受了。 还有,前世那千刀万剐。 他有多痛啊。 赵平安闭了闭眼睛,甩开这心疼万分的思维,就像一直真正的医者,只客观的关注患者的伤情及治疗。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最好的手术效果,才能救回穆远。 她必须心无旁骛! 而事实上,她遇到了所能想到的所有困难:内出血严重,创口参差不齐,大血管差点断裂,甚至还需要锯开胸腔肋骨。 这时候才知道骨科医生不容易,那也是需要臂力的。最后是楼清杨出手,在现代外科教授的指导下完成的。期间还有输血,体温过底,注射肾上腺素等药物。更发生了心脏骤停的可怕情况,然后做了直接用手按摩心脏的事 血压,心率,根本就是估算一下而已。 如果在现代,这是需要多人配合的大手术。 可在古代,条件所限,一切都很粗糙。包括环境,人员和分工。 这简直是凶险万分,而赵平安比真正的战地医生强的,只是人家只会配备一个经验丰富的护士,环境更差,缺少药品,而她有很多供给,还有天才型的楼清杨帮手。 她差的是技术,好几次,那个外科教授都差点从屏幕中蹦出来,恨不能亲自替她做。 66有话要说 三更完毕。 明天恢复日更。 但相信我,一旦我存足了稿,肯定多放上来。 谢谢。 511 仁爱和勇敢之心 自学成才的战地医生果然都是野路子,太不专业了!那人暴吼,但让芳菲安抚下去。 赵平安不理。 楼清扬不理。 科科都快晕过去了,想理也理不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直到赵平安觉得身上的手术服全部被汗水浸透,脚下甚至都汪了小水摊,赵平安才艰难缝和完毕。 没人给他们擦汗,要多辛苦才不会滴到手术者的身上。 这算成功了吗?赵平安提着一口气,抬眼,望着屏幕。 为了让对方能更好的看到手术台上的场景,电脑已经被挪近了。 嗯,没有电线,没有可神奇的联通了两个世界。 只能说,病人没有被你折腾死而已。教授说,也似乎从高度紧张中放松,你的手法又生涩又粗糙。这是手术吗?你是医生吗?这根本就是杀人,你就是个屠夫。 他是仙人!他是仙人!他是仙人 楼清杨低着头,默默心说着。因为别人这样攻击他的公主,他心中十分不爽,如果不这样提醒自已,恐怕就连仙人也要打了。 公主是个女人啊,娇滴滴的金枝玉叶。别说给人开肠破腹这种事,以前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在呢?她能冷静的做下去,没有吓晕,没有尖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所谓医者不自医,当然也不会医治和自已亲近的人,是因为心里放不下感情,过不了那个坎儿。公主是给心上人亲自动手术,这样难度就更大吧?凡人当然比不上仙人,范得着这么数落吗?在他看来,公主已经非常非常非常了不起了呀。 然而赵平安却没有半点不高兴,只是诚惶诚恐。因为她很知道现代医学发达到了什么程度,自已与之相比真的是差劲儿到底了。若非要与天搏斗,她怎么敢对别人下刀子?特别是这个人还是穆远。 他没死在手术台上是命大,不,是这个人的身体非常强壮,身体素质异常的好,是我生平仅见了。教授骂了几句后,又夸了穆远,似乎消了点气,而且你那边条件太差了,没有任何监控人体指标的仪器。这样,普通医生就相当于上瞎子和聋子。在如此情形下,你顺利,不,是磕磕绊绊的完成了手术也算难得。何况,你的人手还这么少。 那么,这算成功了吗?赵平安不管被夸和被骂,心中只惦记着一件事。 尽管她有医学知识,却还是想听专家的意见。 早着呢,术后二十四小时是关键,你要格外注意。想必你那边也没有icu病房,总归你要时刻不停的盯着伤者,有点风吹草动立即来问我。当然,也要立即采取措施。 谢谢。赵平安几乎要给这教授跪了。 这人虽然暴躁一点,但那是因为对医学的严谨。而且他那么乐于帮忙,又有责任感,却是相当不错的人啊。 平安,现代的很多医生没有仪器就无法看病,太过依赖数据。反而,我觉得你是最棒的,在任何环境下都可以救人。所以,不要妄自菲薄。芳菲不愧是闺蜜,事事向着赵平安说,间接反驳刘教授的话。 赵平安很感激,却没有心情。 还有整整二十四小时呢,希望穆远不要发高烧。那就意味着没有感染,他活下去的机会就很大了。 楼大掌柜,你觉得如何?她侧过脸问。 楼清杨立即上前诊脉,很小心,很仔细,眉头微微皱着。 很不好吗?赵平安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楼清杨很想说点好话安慰,但医生的职责还是让他直言道,脉息微弱,实是在凶险之相。但又弱中有稳,一切全看之后的一天吧。嗯,我一会儿为他行针,封他几处经脉,免得气息外泄的太过厉害,身体不能自我补足。 赵平安点头。 那边的教授看到还有中医,刚想开口询问,芳菲直接关闭了联络。 我们先出去吧,安排人护理大将军。赵平安心中纠结片刻,还是理智的决定。 她得休息,楼大掌柜和科科师兄都得休息。 看到穆远躺在那里不动,还微弱的呼吸着,胸前却没了那只可怕的铁箭,也不再大量出血,她的心好歹落下了一点。也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疲惫之极。这是肉体上的,也是精神上的,是双重损耗。出去后哪怕是强迫自已,她也得休息。不然如果有什么状况,她就没办法帮助穆远熬下来。 她先送了科科出去。 科科因为一直举着灯,手都哆嗦了。重要的是,出去后她再也忍不住,冲到院子里的茅房,吐得胆汁都快没了。 紧接着是楼大掌柜。 最后是躺在病床上的穆远。 公主,什么是爱塞油病房?楼清杨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问。 他太爱医学了,已经超越对自身身体的关注。 就是重症病人监护室,有很多仪器。呃,刚才你也听到那位医仙这样说了。所谓仪器,就是很多小的法宝,能够监测到病人的心跳,心脉,血液,呼吸,甚至脑子是不是活跃。毕竟,他们处于昏迷状态,不能说也不能动,从外表上实在不好判断。 太厉害了。楼清杨由衷赞叹,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有这些就更好了。 没听芳菲,嗯,就是那位仙女说吗?太依赖法宝并不是好事。因为她深吸了一口气,关键时刻,只有人才靠得住。而且我能进入这个仙家洞府,已经是累世的仙缘,并不能长久的。 她蓦然想起空间能量的问题,总觉得当她和穆远解决了前世之因,空间也许会离开她。 毕竟,没有人能金手指一辈子。日子,还得靠自已过。 能经历一回,也是大造化。楼清扬感叹,没有法宝,我们就训练自已的眼睛耳朵和手指。他举了举自已的手,公主,您有仁爱和勇敢之心,所以一定会成功的。说完,施了一礼,走了。 66有话要说 一直想说,关于医学细节,手术细节,66不是医生,亲朋好友也没有人从医,实在是一知半解。若有写得特别可笑的地方,请大家高抬贵手,忽略了吧。 谢谢。 512 术后 赵平安怔然,似乎楼清扬无意中的一句话,解开了她心中一直担忧的问题。 为什么要担心空间呢?她只有要穆远,就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但她现在也没心情细想,打发走了楼大掌柜,嘱咐他好好歇着,因为后面还要靠着他的医术。然后自已也走出门外,叫阿英过来。 “先叫人进来侍候穆大将军,但不要吵他,只随时关注他的情况。无论有什么异样,立即来通知我。” “是。”阿英一挥手。 立即有几个训练过的最好的医生和护士过来,纷纷扎起头发,套上消毒外罩,进了房间。 “你叫秋香给我准备洗澡水和吃食,我要先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穆远的仗打完了,我们的才开始。”说远,不经意间脚底一软。 阿英快手快脚,连忙上前扶住她。 “这是什么时候了?”这时候,赵平安才发现天色已经亮了。 “昨晚不到亥时进的,现在过卯时了。”阿英低声回,脸上有担忧之意。 天哪,八个小时! 这样一台手术,足足八个小时。 赵平安真想向外科医生致敬,他们真的都是铁人。她只是这样一次而已,感觉身子都被掏空了。当时是不知不觉,现在疲劳就像潮水,快淹死她了。 “您先来洗浴吧。”阿英接着道,“水一直足足的烧着,热着,知道手术要用。而且您每回行医回来,也都是要洗澡的。我们追随您这么久,早知道您的习惯。饭菜汤水也备着,温着了。秋香说是些好消化的,滋补的,不然吃了就睡下,怕克化不动。” “你啊,越来越不像个暗卫,婆婆妈妈的倒像个贴身丫鬟,话真多。”赵平安微笑。 “那是因为……因数您也不像个公主呀,太让人操心了。”阿英难得的顶嘴,又转过话题,“不过公主,大将军怎么样了?外头好多人等着消息呢,一直也没走,水米未沾牙。我看公主的样子,只怕是大吉。” “你一会儿去告诉他们,手术是完成了,穆大将军也还活着。但是人都懂的,这样的大手术,把胸膛整个剖开,不是肚子,还锯断的胸骨,大大伤了他的元气。而且他的肺差点给穿透了,肚子里都是血……”她斟酌着说着,但话到这儿又忽然停了,不敢继续说下去,也不敢回想下去,“现在我只是暂时保住了他的命,关键要看今后的十二个时辰,甚至还要更久些,才能确定他是否完全恢复了。这是很漫长的事情,让他们都先回去休息吧。” “好!”阿英重重点头,想了想又说,“但,只要还活着就是好事,就有机会对不对?” “对的不能再对了。”赵平安勉强笑笑,感觉连扯动唇角都很吃力。 阿英再不多说,直接送了赵平安进浴房后就跑出去了。 赵平安洗澡时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侍候,所以她的人就守在门外,她不出声就没人来打扰。于是她就那么瘫在水里,温热的水扩大了她的疲乏。 猛然间,她忽然想起穆远有一次深夜进宫,就是在浴桶中与她湿身相见。如此越想越是甜蜜,也越想越心酸,就这么半悲半喜的,居然就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是怎么被阿英扛回卧房的,只知道再睡醒时是活活饿醒的。 “来人!谁在?秋香,先去看看穆大将军如何?”她一骨碌坐起来,大声吩咐。 “刚才有人来回过,说是还昏睡不醒,并没有大变化。”秋香的声音响起。 前晚阿英也太累,和秋香倒着班休息去了。 “公主不如先吃点东西,然后亲自去看看。不然,谁说话您也不放心不是?”秋香扶了赵平安坐好,把早准备好的衣服放在床头。 她们家公主 连衣服也不喜欢让人侍候穿,除非那种大衣服和大礼服。所以,她放下衣服就去摆早饭。 赵平安则快手快脚的自己穿衣,又麻利的把散开的长发侧梳了根麻花辫。做这些的时候手脚酸软,可见疲劳根本没有褪尽。好在随后吃过了东西,体力恢复了不少。 “城中怎么样?”大口喝着茶,赵平安问。 “大胜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看百姓们的意思,比上回的志丹大捷还要开心一万倍,简直高兴得要疯了。但大家都已经知道穆大将军伤重,由公主亲自治疗了整整四个多时辰,现在还在昏睡。所以自动自发的,都保持着安静和秩序。都忍着呢,说要等着大将军病好之后再大肆庆祝一番。”秋香一杯一杯给赵平安晾上茶水,知道她不耐烦等茶温了,只好多倒几杯出来备用。 “陆续的,从战场上又抬下好多伤兵和……”她没明说,神情悲伤,怜悯。 但赵平安知道,是指阵亡的将士们。 她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所以生在和平时代的她,真的痛恨战争。因为有战争就会死人,一场小战下来,就不知有多少将士埋尸荒野,不知多少父母失去了儿子,多少孩子失去了父亲,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若是大战,那伤亡人数……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还不算战争中流离失所和被屠杀的普通百姓。 想想永乐城被屠尽的五万大江百姓…… 所以在她此生,她一定会尽力营造和平的环境,让无辜的人不再受苦受难。 “因为公主之前制订了一套方略和制度,所以城中虽忙而不乱。而且穆大将军治军严谨非常,即便他……他暂时不能主持,军中倒也各行其事。听野利老将军说,打扫战场的,按规巡逻的,追剿大夏散兵游勇的,还有各处安防的,传递未归将士消息的,都顺顺当当。就连战功战绩也在统计和上报之中,自有师爷和文官们处理。野利老将军知道公主会操心,特意来让我回给公主,请您放宽心,只关注穆大将军一人之伤病就好。外头,乱不了。” 赵平安点头,欣慰且放松。 这就是前期准备做得好,虽然繁琐些,到后头不至于手忙脚乱,然后再忙中出错。事情多且杂都不怕,这就像一部机器。只要好好运转,各处小螺钉都安于其位就完全没问题的。 …………66有话要说………… 昨天一直停水停电,没能更新。 我发现没了电,尤其手机也没电了,充电宝也没电了,人生简直一片黑暗。 网址:m 513 并发症 “我还听说,城中精壮都自动自发编了队伍,跟着军士们一起巡城和清理战场。”秋香继续唠叨,“阿窝夫人则带着城中妇孺照顾伤兵,洗衣做饭,事事亲力亲为。剩下的老弱幼小实在无能为力,就跑去城东的土地庙为穆大将军祈福。轮班执行,让香火不断。说是只要香火在,穆大将军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赵平安怔了怔,心中涌上许多感动和些许的希冀。 这么多人的虔诚,这么多的念力,老天会听到吧? “叫人帮着点阿窝,别太累了。这是麦谷还没回来,她心里不安稳呢。”想起穆远,赵平安很理解那个美丽的西域女子。 “好呢。”秋香应下,见赵平安起身,连忙拿了把雨伞跟过来。 走出屋外,赵平安抬头,果然见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可是雨意又不足,就这样压抑着,憋闷着,让人透不过气。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 她的住处离那间条件最好的医馆本就极近,因而不到半盏茶时间,她就到了。 走在街上之时,人们看到她就跪地行礼,却没人上前问安。可见都知道她在看顾重伤的穆远,所以根本不来打扰。 “他怎么样了?”进了医馆,套好消毒的衣帽,赵平安立即进了那间古代icu。 穆远的床边,站着两个专门的护理人员和两名大夫。 开始,是背向大门的,所以赵平安并看不见他们的脸。只从一个人的背影看,确定是楼大掌柜,毕竟能有这样大长腿的大夫也不多。 而赵平安一见这情形就感觉不好,等听到她进门的声音,那些人齐齐回过头来,她更是心头发紧。 因为所有人都一脸愁容,还有些无措的样子。 “到底什么情况?”越急,她反而表现得越冷静。 “穆大将军……”楼大掌柜的眉头皱得极紧,“伤口有些发炎,而且开始发烧了。” 并发症! 赵平安只觉得咯噔一下,心好像瞬间灌满了铅,一直沉到一个无底洞中里。黑暗得,看不到尽头。 “我来看看。”她听见自已的声音平稳地说。 但只有老天知道,她的灵魂已经颤抖到要脱离躯壳,快要无法归位的地步。可是她不能软弱,为了穆远,她不能软弱。她只能咬紧牙关,控制着自已的手和身体,让大脑正常的运转,看着那伤口,脑海里搜索着她所有的医疗知识。可是那伤口的不良情况,还有穆远滚烫得好像烧红的炭一样的体温,还是让她束手无策。 “他这样多久了?”她努力理智地问。 不仅不能软弱,也不能发疯。 “早上还好好的,只是一直未醒。”一个护理人员小声回道,“一个时辰之前,忽然发起热来,程度变得极快。叫了楼大人过来,施针用药,根本无济于事。事实上,根本喝不了药……” 赵平安看着穆远紧咬的牙关,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不,也不能哭! 杀! 穆远忽然喊了一声,面上的肌肉扭曲,看起来有三分狰狞,七分愤怒,还有一百分的痛苦。紧接着,含含糊糊又不知嚷嚷了什么,听不清,却激烈又憎恨似的。 楼大掌柜快步上前,又是两针扎下去,眉头也皱得更紧。 赵平安的手掌按在穆远的额头上,奇异的安抚了他,让他安静了些,不再挣扎。尽管那挣扎只是自已跟自已较劲儿,并不能手足乱动,因为他伤到连那样也已经做不到了。可即便哪些,太过激动反过来也更会影响伤口的愈合。 他的伤不只是皮外伤,还有破碎的血管,差点被穿透的肺…… 而她的掌心中,那热度似乎更高。 如果高烧到了让穆远开始说胡话的地步,他就已经站在了鬼门关上。 他的脸,也微微犯着不正常的红晕,红中带着灰败。眼皮下的眼珠不断抖动,心跳快得要冲破天际了。这时候,血压只怕也要爆表。 “你继续施针,你们想办法撬开他的牙关给他送药。一碗里只喝一点点也可以,总之不能让他凭自已和死亡对抗。”赵平安忍着油煎似的心吩咐,“我去想想办法,去去就来!”说完,快步转身离开病房。 她跑进专门为她预备的看诊室,急速进入空间。 大约也在担心穆远的伤势,芳菲正守在电脑前。听赵平安说了情况,又立即联络那位医学教授。 赵平安详细说明了穆远的反应,又认真倾听对方的意见。尽管这就像隔山买牛,因为不能直观病况,所下达的医嘱并不能十分正确,但总比茫然无措强些。其实在手术之后,输液打针都有进行,可是仍然没能阻止病毒攻击穆远破损的身体。 而打吊瓶这种事在军中已经很常见,只不过伪装了吊瓶和输液管子和针头等物。很多时候因为是找的替代品,品质不太高。不过“大长公主发明的”直接往血管里打药和输血的方法已经深入人心,而且大家都知道那些药液需要特殊的方法进行提炼,不能直接把中药打进去,血型也要相符,否则是会死人的。 穆远是o型血,谢天谢地,比较常见。否则,他连这么大个手术也挺不过去。 “试试我给你说的这几种药,之前的用药加量。”教授吩咐,“你那边条件太差,没有监测设备,一切只能靠经验来推测。还有,物理降温不能停下。总之如果他这样高烧下去,就算将来恢复,也可能有后遗症。视神经和脑神经万一受到影响,那将是灾难性的。”、 “我只要他活着就好!”赵平安哽咽了。 “那就要看他的意志力,还有你的外在治疗配合了。”教授无情的告诉她,“这是和老天争命,半点也不能犹豫,去吧。” 赵平安点头,从空间中拿了足够的药和小型医疗设备,出了空间,进了病房。 “现在你们都出去吧,我亲自来守着他。”她进屋后就说,“只留楼先生和阿英,秋香在外头听命即可。” …………66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补更。 今天的更新在十点。 514 暴雨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却也都安然退下。 赵平安立即给穆远用药,而后用酒精帮他擦身,同时也兼用了其他的物理降温方法。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中间阿英和秋香请她出去吃饭,她也三两口解决问题。让她躺下睡一下,她就叫人搬了消毒过的摇椅和被子来,安放在病床旁边,随便眯了眯。即便如此,也还是不安稳,经常被莫名其妙的惊醒。倒不是噩梦,就是突然醒来,怅然若失。得看到穆远还在病床前躺着,心里才能安稳。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好笑:他都在生死边缘挣扎了,为什么还会给她安全感呢?只要看着他,只在他在那儿,她的心就是踏实的。 其中有一次,穆远烧得昏昏沉沉,不知梦到什么,不断的轻声喊叫,挣扎得连身体都带动了,好像正在进行一场残酷而艰难所战斗。 赵平安看着,却没办法帮忙,绝望之下冲到病床前,在穆远的身体上方,虚空的挥舞着手臂,不断的驱赶,大叫着,“滚!都给本宫滚!我不管你们是谁?不管你们是鬼差还是地狱里来的恶鬼。不管你们是死在他刀下的亡魂,还是想拉他走的魑魅魍魉,全都给我滚。不许!本宫不许你们带走他!不许!”嚷嚷完,暴哭。 这是第一次,她在穆远出现并发症之后的崩溃哭泣。 阿英和楼清杨在外头听到,默默对视一眼,长叹着别过头去。 大长公主那样骄傲,在人前从不表现脆弱。可穆大将军这个情况,全军都愁云惨雾,铁打的汉子都无法保持平静,何况一个姑娘? 何况,穆大将军与大长公主相爱甚深,生死相许,何况还是她亲自动的手术?这样的压力和焦虑,普通人哪里能承受。 “可怜的公主。”秋香暗暗的不知哭了好几场。 而连着好几天,天气就像清涧城中的气氛,阴沉沉的压抑,连半丝光线也透不进。天也压得极低,老人们都说,这是暴雨即将来临的前兆。这个时节下暴雨,只怕道路难行,被困在草原上就麻烦了。往年如此的时候,连凶狠的大夏兵都不会出来打秋风呢。 “穆远你知道吗?”屋内,赵平安太累了,身体坐在椅子上,头却枕在穆远的头边,脸就挨着他的面庞,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除了打针输液灌药,除了物理降温,赵平安只要清醒着,闲着,就和穆远聊天。 她坚信他听得到,即便他无法回应,甚至听不清楚,但她的声音,她也坚信他绝对能认得出。所以她告诉自已,要让他的身体沉睡,却不能让他的意识沉睡。 于是,就说话。 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发生的事,说他们的误会,说前世和今生,说她有多么爱他,离不开他。有时候还会给他唱歌,展望他们未来的幸福生活,比如要生几个孩子,将来老了谁先死。以及,绝对不允许穆远纳妾之类之类的。 慢慢的,她感觉这是有些作用的。因为穆远虽然还是没有退烧,伤口也没有大幅好转的迹象,却让他安静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安,好像灵魂要拼命挣脱肉体,他却又拼命想拉回来似的。 那般艰苦的拉锯战,让他很辛苦很痛苦啊。 “人们都说天大地大,其实人真正的世界只有一点点。比方现在,你不好起来,我就一直留在这个小屋子里。这块方寸之地,就是我的全世界。”她轻声说着,“我不管外头风吹雨打,不管有没有敌人来犯,不管春夏秋冬,你在这儿,我就在这儿。只有你醒了,我才会出去。你若是犯了倔性,就是不肯醒来,那我就不出去。若是……若是你死了,我也就死,就把这个小房子当成我们的坟墓。你说,这样好不好呢?我瞧挺好的,两世了呀,终于在一起了,多好。”她笑着,可透着惊醒。 穆远无言。 于是赵平安就又凑近了些,把脸贴在穆远的脸上,轻轻磨蹭着,感觉着他皮肤上过分的温度,渐渐睡着了。 正睡得很沉,就是那种陷入一片黑暗,完全没有任何意识的深眠时,就听到一声巨响。 仿佛天空爆炸了似的,一下惊醒了赵平安。 她猛然抬头,额头甚至撞上了穆远。 就见窗外黑得就像晚上,不过她也确实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先是喀拉喀拉的雷声不断,紧接着哗啦啦的声音又猛然而来,好像老天爷在往下泼水,暴烈,又无情。 狂风呼啸着,卷起大颗的雨滴,越过屋前的雨廊,狠狠甩在窗纸上,瞬间就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印记。 随后就是骤然的一亮,不过十数秒,巨大的雷声再度滚滚而来,接连成串。 遇到这种天气,百姓们常说是天上有龙在打架。还有人会说,不知哪个大妖在渡劫。兴许,熬过去就能飞升了。 而不好的天气就给人不好的心情,不知怎么,赵平安忽然而来不祥的预感。她连忙收回目光,落在穆远的脸上。 看着他紧闭着双眼,眉头也是皱紧的,还有不知是不是闪电的原因,脸色看起来有些青白。由于连日的病痛折磨,他的双颊已经凹陷,脱了形一样的,留下可怕的阴影。 “你要走了吗?”她突然非常非常非常的害怕,眼泪来得比暴雨还凶猛,“是老天要带走你了吗?你英雄一世,合该有这样的阵势。可是你为什么要走?不是说好了,不管谁来带你,你也不许走吗?你真的非要我殉情不可吗?上一世你过不了死劫,我抑郁而终。这一世你还是过不了死劫,是要我立即就跟你走吗?穆远穆远,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可以不守承诺,你说了要生生世世。你说了的,你说你不走的,现在为什么……” 有了雷电的掩护,赵平安可以放声大哭。 可伤心到极处,她居然哭不出声,只觉得心酸得都没办法跳动了,眼泪就像开闸的洪水。 原来,真正的悲伤是出不了声音的,连气也喘不过来。 …………66有话要说………… ok,还更完毕。 谢谢大家谅解。 515 苏醒 你要淹死我吗?隆隆雷声中,仿佛有个声音极轻的回荡着。 开始,赵平安还以为是自已幻听了。 可当她侧过头,就发现穆远微张着眼睛,努力在唇角边挂上个苦笑,大雨还不曾淹死我,你真的要,你的眼泪 赵平安这才发现,她大滴大滴的泪珠全砸在了穆远的眼睛和鼻梁上。 于是他的脸,也湿漉漉的。 于是赵平安就怔在那里。 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连眨也不能眨。嘴巴微微张着,却没办法呼吸。身子更是僵直了,似乎瞬间化为了岩石。 这是真的吗? 真的吗? 真的吗! 不信哦。穆远很努力的睁着眼睛,同时很努力的发声说话。 他的声音因为太久的干燥和沉睡而沙哑干裂,却带着软软的温柔,你过来摸摸我,看是不是真的。 赵平安就仿佛被蛊惑了似的,梦游般的靠近,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到了穆远的皮肤。 他的消瘦的面颊,他高挺的鼻梁,他坚毅却干裂了的嘴唇。还有,唇间呼出的温热气体。 终于,哇的一声,她哭了出来。 幸好正有雷声滚过,掩盖住了她的哭声,没有惊动守在外面的人。不然她这样的嚎啕大哭,得吓坏很多人。 可她心里却是狂喜,因为穆远是活的! 穆远活着! 他终于苏醒了过来,能跟她说话了。 她多想扑过去,紧紧抱着他。可是她不敢,生怕碰到他的伤口。现在的他那么脆弱,好像不小心就会碰碎似的。 ァ新ヤ~8~1~網.x~8~1z. 过来,给我抱抱。穆远反而喘着气说。 说几个字而已,好像耗尽了他的力气。 赵平安连忙上前,可仍然不敢拥抱,只俯下身子,亲吻他的嘴唇。而后,脸颊相贴。 她的泪又涌出来,加上之前他脸上的湿,就这么混杂在一起,无尽的甜,无尽的苦,永生也忘不了的滋味。 而且她感觉到他还没有退烧,可是却不那么滚烫了。 这么说,你是熬过来了吗?你在鬼门关前回头了吗?你吓死我了啊穆远。赵平安闪开点身子,让穆远保持呼吸通畅。尽管,她恨不能就贴紧他,谁也别想把她拉开。 眼泪,还是止不住。 我从来没有走呀。穆远露出虚弱的微笑,想给心上人擦眼泪,可手却抬不起来,只得用目光,一遍遍梭巡,温柔得像是抚慰。 平安,我答应过你,谁来带我,我也不走。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你那么怕疼,我怎么舍得你殉情而去。 可是,可是 可是明明之前很凶险呀。 隔着泪眼,赵平安望着穆远,连眼睛也不舍得眨。 而她这瞪着大大泪眼的模样,就深深刻在穆远的心里,让他更要拼命的活下去,再也不让她这么难过,这么担心吊胆。 而且前世的伤痛,就在此刻全部被治愈。似乎从前种种,都是为了今天铺垫。 他觉得,很值! 唉,你这丫头,我这样累,你就不能让我睡个安生觉吗?穆远故意抱怨道,每天说那么多话,让我哪里睡得着?刚才还撞我的头,你知不知道很疼的。 啊,疼吗?很疼吗?赵平安想起之前才打雷时,她吓了一跳,确实有撞到穆远。 自然是疼的,但雷公更可恶啊。这么大声,直接把我震醒了。穆远道,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好,我知道了。赵平安在大悲大喜之下,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于是连忙道,你继续睡,我保证不吵你。但是雷公不听我的,顶多我帮你捂着耳朵。 穆远重伤,又经历了这样大的手术,从凶险万分的情况下被拉回来,说了这么多就已经疲惫得睁不开眼睛了,只勉强点头说好,又道,放心,我的平安,我哪里也不去,只是睡一下。一下就好说着,几乎一秒种内就陷入睡眠。 赵平安就又怔住,只觉得不管心里还是身体上,一阵阵发冷发热,冷热交替。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恍若梦中。 哪怕有穆远那样说话,有她的亲吻的真实感,她却还不踏实。检查了半天穆远的心跳和体温,确定他确实睡了,而且安稳。甚至她还偷偷拿针头扎了自已一下,见到手掌上有血珠子冒出来,疼得她几乎叫出声,才真正放下心来。 这么说,他的死劫终于过去了! 上一世没有挨过的死劫,这一世还差点跌进去的死亡深渊。他与她,两人联手,还是爬上来了对吧?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他们,再不用面临这些。以后的人生是全新的,两世,三辈子都没过过的太平日子,幸福人生? 她,终于可以期待并实现这一切了吗? 赵平安感觉晕乎乎的,好像醉了一样。 但这种状况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她很快就恢复理智,开门叫了楼清扬进来。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急。 暴雨像是来送消息的,之前像是要毁天灭地,之后却突然停下,连如丝细雨也欠奉。西北人干脆,老天爷也干脆,今天该着一盆水,直接波下来完事,谁耐烦婆婆妈妈。 赵平安叫来楼清扬的时候,天空中正好挤完最后一滴水,纵是没放晴,却是天高了几分。 听说穆大将军醒了一回,楼清杨兴奋得蹦起来。加上他本来就身高腿长,这下子就像要跳上房似的,把一向清冷的阿英都逗笑了。 不过楼清扬根本不在意这些,立即进入病房,和赵平安一起给穆远中西医会诊。两人反反复复好多遍,又叫来一位楼清扬最信任的老大夫,最后得出的综合结论是:穆远的心脉强劲得很,肺脉也在恢复,整个身体好像枯木,正逢了这场甘霖,吸饱了水,很快就会好起来。 这相当于让赵平安又得了一重保证,她心中也更加笃定。 但,她仍然没有离开病房,就把手放在穆远的头上,轻轻摩挲着。 从前听穆远讲过,他小时候生病,他娘亲就是这样抚着他的额头,那时他就会感觉好多了,舒服多了,头也没那么疼。 而现在他虽然打完了最凶险的一仗,可病魔仍在折磨他,赵平安知道自已绝不能掉以轻心。再加上她对他那份心疼,更让她希望可以带给他轻松的感觉,不再那么痛苦。 66有话要说 抱歉这么晚,关小黑屋字数太多,死活出不来。 这才出来 516 高瞻远瞩 这一觉,穆远又睡了足足大半天才醒。 此时,他的高烧症状正迅消退,只是微微热了。 赵平安检查过他的伤口,看到炎症状也不再恶化,红肿正渐渐消散。最重要的是,穆远终于可以自主的喝水喝药,那意味着治疗效果的加成。所以,他虽然还是极其虚弱,醒一会儿就要睡一会儿,却是真正好转起来了。 又这样过了两天,穆远彻底不再热,伤口甚至有了结痂的意思。赵平安才终于对外宣布,本次征夏军的大元帅,大将军,不仅赢了凶残的大夏人,还赢了死神。 他,会好起来的。 全军沸腾。 压抑了这么久的气氛,笼罩在整个清涧城上的阴云,就像因为一阵清爽的风的来临,一吹而散,万里晴空。 “之前为了穆远的事,大家都没有好好庆祝胜利。现在,可以狂欢了。”赵平安再宣布。 如果说一个人从内而的欢乐能感染别人,那么整整一座城池欢乐的感染力,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每个人都笑逐颜开,城里城外,昼夜笑声不断。老人们都说,往日最热闹的新年,也及不上的现在的一半。 而真正拥有奇迹的是穆远,自从他苏醒过来,就几乎一天一个样子,每天都处于急的好转中,每天都带给赵平安惊喜。只是他之前的伤势太重了,又动了那样的大手术,元气大伤。楼清扬的意思,就算穆远的身体底子太好,也得好好修养上几个月才行。 可是他昏迷的这些日子,军中公务堆积如山。虽说他早有布置,就算他不插手,军中事务也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但很多特别重要的,还是需要他来决定。所以,他才好点就陷入公务,但赵平安每天只允许他间隔性的处理一个时辰。 有大长公主坐镇,没人敢违背她的禁令,包括穆远在内。 而穆远醒来当晚的那场大雨,急下急停。 可放晴了两个时辰后,暴雨又连着下了一整晚。 幸好清涧城向来干旱,连古河道吐延河都露出了干枯的河床,容水能力巨大。否则,这场雨会造成水灾。现在,不但没有成灾,反而滋养了河流土地。人们又都开始传说,这是天降大吉,连上天都预示大江会繁荣富强的。 对民间的这种能够鼓舞士气,激励民意的迷信说法,赵平安素来乐于听闻,更是会不加限制,甚至会偷偷堆火添柴。 倒是穆远很快冷静下来,就像这场百年不遇的伟大胜利不是他缔造的一样。真正的荣辱不惊,胸怀宽阔,赵平安只觉得自已运气好到爆棚,遇到这种男人。可她何德何能?这让她产生了危机感,似乎不做点好事实事就对不起老天爷,于是更是处处为百姓着想了。 “这场雨咱们大江狂下了一夜,大夏那边却是三天三夜不停。虽说也滋养了草原,目前却是已经成灾。”麦谷也已经安全回来,向穆远回报道。 “哎哟喂,泥灾。听斥侯回来报,那真是泥泞的啊,别说人了,连牛羊和马匹的蹄子陷进去都拔不出来。谁听过泥灾啊我的亲娘,幸好咱们策略完美。大将军,我觉得您就不是凡人,而是天上的神,不然怎么算得这么准呢?我对您的崇拜简直……” “闭嘴。”穆远打断苏牙。 赵平安私下问过。 穆远告诉她,她师父石道长夜观星相,推测出了这场在这时节的西北地区根本不会出现的大雨。科科急赤忙慌的赶到军前,就是为了要告诉他几个重要的气象情况。因此,他才得已提前布置好。 第一,由麦谷和苏牙率兵追击大夏残部,一定要用最快的度占据大夏的王庭。 这倒不是他预计到自已的重伤,而是大战之后,身为主帅的他要主持大局,不可能亲自带兵去大漠深处追击。当然,他也考虑到了自已战死或重伤的情况,毕竟战场上的事是说不准的,所以之前预备了好几套方案。 麦谷和苏牙在战场上杀得眼红,胜得酣畅,又知道穆远中箭,生死未知。这几种情绪混杂起来,令他们胸中都充满着猛勇之气,简直勇不可挡。反过来说,大夏兵从未遇到如此之败,身体和心理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仓皇至极,更是兵败如山倒。只一天一夜,麦苏二人就直捣大夏王庭。 大夏军几乎全军覆没,金耀不仅瞎了一只眼,还从马上跌落,重伤。 这时候,到了第二步。 要依着麦谷和苏牙的意思,直接把大夏灭了就完了。但穆远早有言在先,让他们以最快的度控制住掌握兵权的几大贵族领和几个部族的族老,这就是打蛇打七寸的道理。毕竟大夏全员皆兵,女人和小孩子都可以提着刀子上马杀人。虽说在这样前所未有的失败中,大夏青壮损失殆尽,若想缓回兵力,非十几二十年是不成的。但若被逼得太急,反正横竖是个死,他们就会和大江人拼命。 大夏败,就败在想以攻外以解决内忧。没想到碰到硬茬子,不但算计未果,还自伤其身。 另一方面,大江追去大夏的兵员不多,纵然都是精兵,陷入百姓之战的汪洋大海也是够呛。再者,经历那样的厮杀和追剿之后,将士们也很疲惫了。 以疲弱之军对待凶狠拼命的无数百姓?就算能胜也失了风度,民心,还有自身力量。 最重要的是那个气象信息,如果在暴雨来临之前没有能快刀斩乱麻的梳理好大夏国的内乱,并急撤兵,就可能陷入麻烦。若麦谷和苏牙死在大夏的土地上,那这场胜利的意义至少折半。一来损失了重要的将领,二来他们的血会刺激大夏人的狼性。那么这么辛苦取得的和平局面,也会大打折扣的。 对于这一点,其实麦谷和苏牙并不知情。所以明明杀到大夏王庭却停止进攻,他们还觉得是给大夏人喘息之机,很不情愿来的。幸好他们熟悉穆远,知道他的军令不管多不合理也要执行,这才没有惹出大麻烦。等他们回到大江国界,还遇到了大雨,这才体会到穆远的高瞻远瞩。 517 天象,人心 追剿大夏兵的麦谷和苏牙,正是在穆远的苏醒那时候回来的。 时间刚刚好。 赵平安甚至心想,也许是战场归来的马蹄声,惊醒了生于战场,长于战场的穆远。 战场,是战士的埋骨之地,也代表着他们的光荣和尊严。 “公主您是不知道,大夏人见我们明明杀到了,却没有赶尽杀绝,没有对妇孺动手,没有像夏军一样行屠城之举,反而安抚百姓,都暗暗感激呢。”苏牙兴奋得只想说话,被穆远喝止,只得对赵平安说。 嘿嘿,大长公主是他们家大将军的软肋。他家大将军能对别人冷着脸,对这一位,那可是千舍不得,万舍不得呢。巴结好大长公主,他的好日子就没有尽头,妥妥的。 “哦,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果然,赵平安很配合的笑问。 苏牙立即来了精神,“哎哟,微臣我这双眼睛虽然不太伶俐,但是眉眼高低还看得出来的。我们大军才到王庭的时候,大夏人的眼神哦,好像随时能扑过来戳我们几刀。如果没有刀,也得咬上几口。虽说我们并不怕,终究不太舒服,就跟一群狼崽子总蹲在你身前身后似的。可后来不一样了,他们看我们的眼神都完全变了呢。不仅有畏,还有敬。所以说我们大将军太厉害了,不仅懂兵,还懂民心。若真照着我的想法来,我们大江军就没得安宁,每天面对杀戮不止。可是杀平民和在战场上对战能一样吗?心肯定狠不下来。但若心软,后果是什么?连我的马都知道。” 苏牙又开始滔滔不绝。 穆远本来不耐烦,眉头都皱起来了。可见赵平安笑盈盈的听着,时不时插上一句,很开心的样子,眉头就又舒展了开。 苏牙的眼角余光瞥到,只觉得自已也很英明神武,至少判断准确。决定以后就坚定的跟着大长公主走,绝不会跑偏。那样就算他犯了再大的错,他家大将军也会原谅的。 “我们依照制订好的策略,拿了大夏的降书,控制了他们的大部族族长,只留驻了一点驻兵,就火速回来了。”麦谷也是心有余悸。 万一没听从穆远的命令,不仅大江军要和大夏全体百姓死磕,等天降暴雨,他们进无可进又退无可退,大江这边的补给也供不上,那么胜利的顶峰就成了埋尸的死地了。 天象而已,人心而已,结果却是决定命运的关键点。由此,他也佩服死穆远了。 “留下的,都是什么人?”穆远问。 “放心,全是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老兵。”苏牙道,“断不会冲动,也不会傲慢,更很会观察形势的。他们不挑事,能忍事,又手捧着这么好的局面,出不了乱子。退一万步说有了问题,呵呵,大夏国几个最金贵的人都在我们手里,他们反一个试试?” 穆远点头,终于放下心来。 大夏人这点好,值得大江人学习。就是他们民心一致,拿了首领真的能控制全族。不像大江国,各自为政,利益倾轧。拿了领头人才好,他们可以再选个新的,完全没道义的。 “巡兵布防还是要做好,别让胜利冲晕头脑。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小心。胜利之后的乐子要找,可不能乐极生悲。大夏暂时废了,还有别的虎狼。”穆远轻轻舒了口气,倚在赵平安给他堆得好舒服的靠背上。 众人应是。 紧接着,就是布置守军,安抚各镇居民,还有把更详细的军报上奏给朝廷的事了。 这些琐碎的事,自有地方和军中相应的官员处理,穆远每天只听听汇报就可以休息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只剩下穆远和赵平安两人的时候,穆远轻声问。 他其实有点不想回去。 因为只有在这里,平安才是自由快乐的。因为照顾他,因为照顾那些伤兵,平安现在又黑又瘦,娇嫩的小手都有点粗糙了。他心疼得都抽起来了,恨不能日日把她抱在怀里。可她的脸是明亮的,眼睛是活泼的,这说明她非常开心。 他很不想回到京城,那样无拘束的平安又变成那个不得不端庄的大长公主,还要面对那么多尔虞我诈,政治斗争。 尽管,他知道终究要回去的,却还是想拖得一刻是一刻。 “清涧城的事了了,再把边境布防整饬好,我们就走。”赵平安侧过头,嫣然一笑,“但是呢,我们快快出发,但路上却慢慢走。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呢,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当然不能舟车劳顿呀。再说,大长公主我因为过度操劳,身子也不爽利呢。” “你哪里不舒服?”穆远一听就急了,身子都欠起来。 “哎呀,你给我躺下,还没拆线呢好不好?”赵平安连忙坐到床边,轻轻按着穆远,让他重新躺好,“你就给我小心点不行吗?你知道我给你做这个手术有多难呀。当时,我有多怕呀。”说着,有点鼻酸。 “我知道我知道。”穆远拉着赵平安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知道我的宝贝平安有多难多苦,我都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是担心平安的身体。 她是金枝玉叶,真正的皇家血脉。却为了他,为了这场战争,为了大江百姓,在大军的后方日夜不停的辛苦。若非她平素爱动,血脉旺盛,这么折腾下来,真是会生病的。 幸好她不是那样娇弱的公主,她也是他的战士!可是,他不愿意她辛苦。 这次他渡过了死劫,从今以后就绝不让她这么劳累。一切,有他。 可是刚才听平安那么说,他还是一下吓倒了。但现在近距离望着她,看到她粉晕晕的脸蛋儿,柔软的红唇,就知道她在促狭。 “我们先放回消息,让京里那起子小人乱一阵,好好想想怎么对付我。然后等啊等啊等啊,就是等不来。你是打仗的,总知道一鼓作气,二鼓气衰,三鼓气竭的道理。再说,我已经通知君易还有你那同胞兄弟,盯着各处情形呢。越是乱,越是慌,越是容易出错。这时候看得真真的,回去后直接下手,多痛快。谁耐烦和他们斗来斗去,有那功夫,我们出去游山玩水不好吗?” 518 胡萝卜加大棒 “好是好。”穆远叹了口气。 后面的话就没说,意思是:可惜我们不成的。 于是赵平安也叹了口气,但很快就眉开眼笑,“生而为人,身上都有责任的,有什么好唉声叹气的呢?在责任中,也能找到欢乐吗?不然一直玩一直玩,也会累的呀。” “也是。”穆远微笑,“不过,我不希望你再这么辛苦了,好好养在我身边,让我护着你。” “我也想当米虫哪。”赵平安扭着穆远的手指,也笑,“我觉得这个目标可以实现,就像你打仗之前就布置好了后招那样。只要安排得当,我就窝在你身边当废物点心了。” “挺好的。”穆远的眼睛眸色渐深,“小点心,先过来给我尝尝,再亲个嘴儿。” 赵平安脸就红了,想把手拉回来,穆远却捏得紧,她又不也太用力,根本扯不回来。 “你别闹,你身子还没好。”她腻声斥责。 听起来,却像撒娇,让穆远的心一直痒痒的。 “亲个嘴有什么关系?就算……后面忍不住,可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呀。” “养伤!” “咳,你不知道吧?男人呢,某些时候,伤与不伤,病与不病,其实关系不大。” “不行。”赵平安坚决反对,虽然被他抓的,从手指尖到手掌心,再从胳臂延伸到脖子上,都开始热,却还是有理智的,“你是我一辈子的良人,好不容易撑过了两世死劫,我要你长长久久的,健健康康的活着,好好爱我,绝不能比我更早离开。所以安全起见,现在绝对不可以。顶多,以后好好补偿你……” 她说得坚决,可是语意却温柔缠绵,还有点后怕和心酸。加上最后那一句隐含之意,穆远的心就软得无力跳动。 “那,就只抱抱可以吧?”他的声音放得更低更软。 平时里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这时候却像撒娇,还带了些求恳之意。 “我每天这样看着你,简直相思入骨了。”他再把那只小手放到唇边吻着。 吻手指尖,吻手掌心,又蹭到手背上,手腕上…… “越是看,越是想,恨不能眼睛都不眨。” 哎哟,谁说钢铁直男不会说情话的?这不说得挺好的吗?说得,她的心都热烫了。硬汉撒娇也是可爱极了的,简直能甜掉人的牙。 赵平安想了想,俯下身,在穆远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然后又一下,又一下。 穆远即刻紧了紧手,把赵平安揽过来,加深这个吻,缓解他放在胸口里不断滚烫的相思之意。 渐渐的,赵平安有些沉迷。穆远的灼热,让她快融化。直到,他感觉到穆远的动作越来越大,急忙在理智消散的关头,及时停止。 “你看,我就知道你忍不住!”她谴责。 “对着你,我怎么可能忍得住?”穆远气喘得厉害,“你知道在此之前,我等了多久吗?” “还得再等等。”赵平安拼尽心力才拉开两人的距离,连手也不给他握着,“大夏的降书只是草拟,之后会有个正式的仪式。我打算,让穆耀做这件事。他在京中辛苦这么久,这份功劳是送他的礼。”说正事,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穆远叹了口气,尽管心里想得厉害,也还是顺着赵平安的意,“你提出建议的话,我觉得朝中没有人会反对的。之前只有刘指挥和杨计相等人支持前方,现在那些老朽怎么有脸再抢功?去正式签降书,主持的人是会载入史册的。三弟一直被忽视,也跟我闹别扭,这次能放下成见,安抚京中,有大功就当然该大赏。但是,之后如何与大夏相处,你可有章程?” “当然是胡萝卜加大棒。”赵平安把资本主义霸权国家那套直接拿来用。 果然,穆远没听过这种话,怔了怔。 赵平安笑着解释,“大棒,就是咱们大江要强兵,这样才能威慑到周边国家,让大江国不再任他们骚扰侵犯。胡萝卜嘛,就是给他们一点好处喽。穷,才会打仗。但另一方面,救得了急,救不了穷,从前大江年年给他们那么多东西,不但没得到他们的感激,结果还养肥了恶狼,要吃掉我们。所以,我的策略是让他们自已赚钱。当然,咱们大江也不能亏了,也要一起赚钱。” “你要开放商道和边市?”穆远立即明白了,“只怕朝中阻力不小。从前,也不是没人提过,全都被打压下来了。而主张这件事的人,也都被他们压制得再不能进入政局主流。” “我知道,可现在已经不是他们说了算的情况了。”赵平安凑过来,快在穆远鼻梁上亲了下,响亮之极,而后又迅退开到安全距离,“这要感激你,什么强都不如实力强。什么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也是灰飞烟灭。你这一场大胜,让我说话彻底有了底气。你知道吗?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胜利,不仅能让大江边缘安稳几十甚至百年,给大江国争取了时间去强兵,改变未来的走势。同时,它还改变了朝局,很快也会废除党争的局面。说句特别直白的话,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穆远就轻轻笑起来,只觉得平安各种俏皮话都特别可爱。 “做生意,在经济上互相信赖。嗯,主要是大夏和周边小国对大江的依赖,才是和平的基础。”赵平安继续道,“之前苏牙不是说了?大夏百姓也不是虎狼,他们也有感知,也有情绪的。而人,只要有吃有喝有好日子过,谁会愿意打打杀杀呢?就算他们的国主愿意穷兵黩武,百姓们也不给力呀。” “这也是釜底抽薪的妙计了。”穆远点头,“好,我支持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我拳头大嘛,谁敢不听?”难得的,他开了个玩笑。 逗得赵平安咯咯笑。 “可是那个金十八,你打算怎么处理?”穆远又说。 赵平安想笑,又觉得可怜。 那位黝黑俊俏又病娇的十八小王子,其实算是个人物。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519 他的小媳妇儿 两国还没打,他就看出大夏的危机。大夏势如破竹的时候,又是他看出了大夏的败相。等大夏真的兵败如山倒,穆远却又受了重伤。赵平安的心思全在穆远身上,就没再关注这位大夏国的小王子。很可能,他是仅剩的王室血脉了。 最近听手下人回报说,金十八在城中无人之处祭祀大夏国战死的将士,还有他的那些兄弟们,结果被百姓抓起来,暴打了一顿。幸好赵平安一直在体力上锻炼他,毕竟每天都要围着小城跑一圈,然后楼大掌柜调理他身体的药也没断过,他身子比从前实在强太多了,这才扛过了这顿打。 老鲁头在听闻大夏之败,倍觉羞辱和难过。本想自杀殉国,又惦记亡国的王子日子更不好过,于是只能忍辱偷生,赔着他家王子。镇日里以泪洗面,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他们会习惯的。”当时赵平安对来回报的人说。 来回报的人是从她的暗卫中挑出来的,专门负责监视夏国的这二位重要人物。这名暗卫非常尽心职守,哪怕因为胜利而全城狂欢,也没有离开岗位。金十八和老鲁头之前没被百姓们乱拳打死,这名暗卫也是很有功劳的。 “他们会慢慢习惯我大江的强大,不再软弱可欺,而是成为地区的领导者。而他们,必须是大江国的小弟,这样才有安稳日子过。”赵平安豪情万丈。 怪不得有句话说;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就把金十八做为质子,带回东京城。”赵平安对此早有打算,因而毫不犹豫的告诉穆远道,“他是个聪明人,不是一味的好勇斗狠。十年,足够他了解我大江国,学习文明的道理了。然后,我要扶他做大夏的国君。如此一来,两国和平的年代就会更长久。” “是,大夏不能被灭。而且,最好的领导者正是金十八。”穆远赞同道。 有句话听着很俗,但道理是对的。那就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所以,有人的地方也就有纷争,何况国家之间只要有利益关系在,战争就一直会在。虽说大夏向来强横,欺凌弱小,可也正因为如此,周遭的小国都安生得很。若真是把大夏直接灭掉,天知道又养出谁的狼子野心? 因此说,大夏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这也就是政权中的平衡之道,不会让一家独大,最好是彼此制衡。大江国被侵扰了很多年,这是终于等到的绝佳布局机会。至于金十八,他亲眼看到大夏由至盛到至衰,顷刻之间大厦倒塌,心中必有感悟,明白武力并不能解决一切根本性的问题。再加上学习领略文明的好处,将来就会成为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君。就算大夏人骨子里好勇斗狠,未来再起纷争,那应该也是几十年,甚至百年之后的事了。 “高丽那边怎样?”穆远又问。 赵平安轻蔑地笑出来,“切,他们见机倒快。大夏才有败相,就已经乖乖缩回王八壳子了。不过他们出击的时机和情形有点奇怪,我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呵呵,敢趁火打劫相捞好处?不会没有后果的。能惹事,就得扛着。不过他们一直是次要的,回京后再加以处理。” 穆远听着就也笑了,但是却笑得一脸了然,“关于高丽那边的事,我倒是有些消息透给你。之前是有人送过来的秘信,只是我一直忙于此次大战,手下也疏忽了,早上苏牙才拿给我看。幸好,并没有耽误事。” 赵平安立即炸毛,“什么?早上?多早?我怎么不知道?我不是说过吗?我不在的时候禁止你处理公务!苏牙呢,把苏牙给我叫来!当本宫的懿旨是废话吗?” 看到赵平安发脾气,穆远的眼睛都弯了,唇角也翘起。 哎呀呀,他的小媳妇儿啊,连生气都那么可爱,气得小脸红红的,说“本宫”二字的时候气势十足,真是太让人喜欢了。如果他现在能动,就必须立即拎过来抱一抱,亲一亲。 其实他可以动的…… “你还笑!笑什么?”赵平安转移炮火,“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居然背着我偷偷摸摸的做事情。” 穆远笑意更深:这真像妻子教训相公的样子啊。如果平安是个悍妇,也是天底下最美的那个。他就算被管死,也甘愿的啊。而且她激动得这样走来走去,那身段……再想想她光滑细腻的皮肤……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鬼东西!”赵平安终于意识到穆远神情不对,问。 因为情人间的气场,她心里有点感应,脸就渐渐红了。 “过来。”穆远伸出手,声音沉沉的,更让人脸红心跳。 “我才不要。”赵平安反而向后缩了缩,“你要做什么?” “我想做的,你不是不让我做吗?”穆远带着点抱怨的意味,又有些暧昧暗示,然后又说,“我给你讲讲那封秘信,太秘密了,需要小声点。你过来,听得清楚些。” “我耳朵很好,听得见。”赵平安再缩,“再说我的暗卫在外头,谁也不能靠近的,你尽管大声说也没事。” “可是我喉咙痛啊,没办法大声。”穆远干脆耍赖了,“而且我的刀口……我感觉有些不太妥当,你帮我看一下好不好?” 赵平安很不能相信这话。 但穆远一脸哀求的神情,从战场上的万兽之王忽然变成了小狗崽子的模样,赵平安有点抵抗不了。再者,他的眉头皱这么紧,难不成真的刀口疼了? 磨蹭着,赵平安凑了过去。 还好,穆远并没有什么动作。 只是当她放松戒备,轻轻解开穆远的外衣,查看刀口有没有崩裂的时候,忽然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就倒在了病床之侧。穆远半转身,在没压到伤口的情况下,整个人都俯下来。 “你干嘛?”赵平安又羞又慌。 “你说呢?”穆远低沉地笑着,而后吻了过来。 唇舌相撞,立即就**般。 …………66有话要说………… 我还在杭州参加全国网络文学会。 身在外地,心念小盆友们,没有断更,求表扬。 15号回。 520 回京 赵平安生怕扯到穆远的伤处,不敢挣扎,反而撑着自己的胳膊,贴近穆远的身体。而她的行为就像鼓励,穆远吻得更深,身子更热。不过片刻,害得赵平安也浑身酸软,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说正事。”趁着穆远的唇在她脖颈处胡乱吻着的时候,她连忙气喘吁吁的说,“你叫我过来是说正事的。” “这就是正事。”穆远已经情深到无法控制了。 赵平安连忙拼尽力气叫了声,好像被伤到了。而穆远太爱她,事事以她为先,哪怕是床弟之间,因而吓了一跳,立即停下,“怎么啦?弄疼你了吗?” 赵平安连忙借机离开,哪怕因为腿软,踉跄了下。 “你讨厌啦。”她怒斥,其实十足像撒娇,“早给你说了不行,至少……至少要等拆了线啊。不然伤口崩开,再恢复就更难。那时就算回了京,我们也不能在一起的。” 她瞄了一眼某人支起的小帐篷,脸更红了。 “现在回京,我们也不能在一起啊。”穆远却郁闷,“我娶了你,老天都知道。可你毕竟是大长公主,所以天下人也得知道。那些繁琐的程序少不了,之前要么是我求亲,或者皇上或者太皇太后赐婚,也还要等很久。甚至,我要很久很久才能见你一面。可是如果这样,我都要活不下去了,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赵平安听他说到后来有点可怜,想想也确实如此。毕竟,这场百年不遇的大胜仗是她改换朝廷和大江国面貌的强大基础,却并不是最终的结果。她还有三座大山要推翻,虽说其中一座已经半倒,但真的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这期间,她和穆远的婚事恐怕得耽搁。 她和他心心相印,天地为媒,在她看来已经是无妻,不差那一纸婚书。可这里毕竟是古代,她还要命的是金枝玉叶,她的身份注定要万众瞩目,代表着大江国的体统。她如果回到东京城就和穆远不管不顾的住在一起,在外人看来是无媒苟合,会丢大江国的脸,丢小九和小十四的脸,丢好逝去皇兄的脸。所以不管她多不愿意,该当有的礼仪程序,一样不能缺。 那意味着,她和穆远还要分离一段时间。 “我们说了,路上慢慢走。你现在乖乖的,伤就会好得很快。”赵平安软下声音安慰。 她也想要他好吗?看到他在那儿,她也很难忍耐的。 “嗯,我的伤会很快恢复,路上不会放过你的。”穆远目光深幽,微微的心疼。 他太关注自己的感受了,却没考虑到她的。 她是公主啊,那样娇气的人儿,却要反过来哄他。不过他一边心疼愧疚,一边又悄悄得意,简直从未想过此生还会如此幸福。 赵平安站在原地,咬着唇想了想,忽然走过去,把唇印在穆远的唇上。然后,细细的加深。而这个吻温柔之极,缠绵悱恻,虽然分开时两人也是气喘吁吁,却没有激动到无法控制。 “你要我好好活着,你对你的要求也是一样。”穆远捧着赵平安的脸,鼻尖轻轻蹭着她的,“因为没有你,我是活不成的。懂吗?平安。我不管你做什么,你一定要平安。” “有你在,我怎么会不平安?你守着我就行。”赵平安嫣然一笑,“但是,你现在先告诉我,你的秘信是什么内容?” “好可厉害了,能帮你搬开一座大山。”穆远眨了下眼睛,“你总还记得阿布?” 赵平安当然记得,阿布从前穆远身边的头号贴身护卫。说是从前,因为后来穆远把他留下保护赵平安。可这家伙在来西北的路上无故失踪,突然就没有了消息。赵平安也好,穆远也好,一直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顾及他,但这不意味着把人忘记了。 “我记得你曾经含含糊糊跟我讲过,他是觉得我安全很有保障,用不着他,于是做其他任务去了。”赵平安想了想说。 穆远点头,“这次我能得到大夏那边的精准情报,阿布功不可没。回头回京报上战功的时候,阿布必须有大大的一份。” 赵平安点头,穆远说什么她都信的。 但她好奇,“阿布到底和高丽那边的事有什么关系?” “关系嘛,那就复杂了。”穆远拖长了声音,“总之是一个奇遇,也是天佑我大江……” 赵平安听得好奇心大起,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到了床边。 门外的阿英忠心耿耿的当门神,听到房间内一会儿出现异响,一会又窃窃私语,还有自家公主轻快的笑声,不禁也露出笑意,抬头望向天空。 天放晴了。 穆大将军逃过了死劫。 那不管以后还有什么困难,相信都会迎刃而解。她家公主,还有大江百姓的幸福日子还在后头,还会持续很久很久呢。 …… 深秋时节。 边境各镇秋收完毕,边军的驻防也都布置好了,万事俱备,大长国公主赵平安和穆远大将军,率征西大战中大获全胜的大江禁军,还有部分入京朝圣的厢军将士,押解着身份贵重的大夏俘虏,还有大夏的降表,浩浩荡荡的走上了回京之路。 前方,自然有人已经回报朝廷,沿线各州府也有人先期开道。 赵平安这次摆足了架子,乘坐了充分展示国公主威仪,并且很符合身份规矩的豪华大马车。前前后后,无数士兵护士,簇拥着真正的金枝玉叶,缓缓南行而去。一方面,也是展示大江军的军容军貌,借以提升大江百姓的自信心【】和凝聚力。 而且因为大长公主在战争期间太过操劳,身体微恙,穆大将军又重伤未愈,因此一路行进的速度极慢,晚起早睡,日不过三十里,还是官道。大长国公主殿下更有懿旨在先:沿途只住行帐和驿馆,绝不进入各州府,免得骚扰百姓。 西北地区此时已经天气渐寒,秋收冬藏已经完成。可南行的地带还温暖,这些事情还没有做完,正是忙碌的时候。 …………66有话要说………… 章节序号,是我要对你们说的话。 521 真的好甜 赵平安这个决定更是赢得了大片赞誉之声,举国上下,无不交口称赞。这也让她声誉再上高锋,达到顶点,真的是百姓只知大长公主,不知还有皇上和朝中大臣了。 赵平安此举是真的为百姓着想来的,同时防止沿途各地官员为了迎接她和大军而劳民伤财。可是很多想巴结而巴结不上的人不由得暗骂赵平安不给机会,更有人说她沽名钓誉。 不过她根本不把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当一回事,毕竟有句现代的歌词说得好当你站得够高的时候,那些暗箭就伤不了你了。 何况穆大将军的车架是空的,大江国的大将军如今就是驸马爷,其实是住在公主那辆宽大异常的车架中的。两人每天你侬我侬,都不知道多开心幸福。不过这些事情只有赵平安和穆远最贴身的侍卫知情,不然传扬出去,那还得了?所以外人只道将军养伤的车架里,因为伤重而始终不露面。 另有苏牙假冒大将军,躺得骨头都酸死了。可他却半点不敢抱怨,只成天捏着腰上新长的,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病号饭而养出来的肥肉偷偷哭泣。 但对于赵平安而言,穆远的恢复能力足以让她瞠目结舌。 不愧是身强力壮而且有很高武功,很深内力的,自从苏醒过来之后,那真是……一日千里。他们在上路之后的第二天,伤口复原得就可以拆线了。 “你知道这样的大手术,普通人要恢复多久吗?”赵平安亲自给穆远拆线,赞叹,“没有几个月是不成的,有的人或者还得超过半年,甚至一年多。真的生龙活虎,需要更久的时间,你这才多长时间哪。” 重要的是,古代条件有限,在那样凶险的情况下活了下来,而且还有如此的恢复力…… “我身体好些,难道你不开心吗?”穆远说得意有所指。 赵平安有点脸红。 最近两人天天在一处,穆远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经常撒娇,今天这里疼,明天那里不舒服,让赵平安各种嘘寒问暖,还会说点独具意义的情话,把赵平安撩得不要不要的。 什么钢铁直男啊?明明是磨人的小妖精。 她算明白了,男人这种生物,内心都住着一个顽皮的少年,还是有色的那种。某次赵平安只是斜倚在一个白色的垫子上,他的眼神都能变得辣的,可见现在没有军国大事可思考,满脑子都想的是“那件”事。 “你给我老实些。”赵平安白了穆远一眼,“外伤好了,内伤呢?我和苏牙打听过,你在战场上力战那么多人,那一箭虽然是致命的,之前也挨了不少重击。手术只能治疗急症,其余的,还需要楼清扬给你好好调养。” “楼清扬说了,我现在强壮如牛,什么都能做了。”穆远仍然意有所指。 “你没威胁人家吧?”赵平安挑眉。 穆远抿了唇,摇头。 呵呵,谁信? 不过楼清扬此人在关于病症上的事,向来实话实说,倒不会迫于压力扯谎的。特别是亲近的人都知道穆远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断不会大意。 难不成,他真的“可以”了吗?要知道这些日子,她每天也被他撩拨得心火上升。 “哎呀,伤口痒得很,可能是长新肉了。平安,好平安,帮我抓抓。”穆远见赵平安陷入深思似的,连忙出声哀求。 赵平安明知道他在求关注,可还是不忍心拒绝。 当时他那一箭几乎穿透身子,左肺严重受损,还有内出血等症状,背上也有其他刀枪的外伤。可是如果是抓不到的地方不应该是背部吗?为什么他扯开了衣襟,露出了胸腹。 八块腹肌,光滑紧实的皮肤。如果没有纵横交错的伤疤,简直是完美的男体。 但也正是那些伤疤让赵平安心疼,想了想,还是把手抚在他的胸前。 穆远很明显的一哆嗦,眼神就变了,情yu简直不要太明显。 “你保证不动,我就亲亲你好不好?”赵平安见状心软了,腻声道。 穆远点头,连话也说不了。 赵平安就俯下身子,从他的额头亲起,一路向下,最后落在他的腹肌上。 穆远几乎呻吟出来,情不自禁的一手揽在赵平安腰上。 某些部位,坚硬如铁。 “现在还不行,再过几天。”赵平安柔着声音拒绝,“你听话,我也很想你的,不要让我为今天的一时脆弱而后悔。” 其实她感觉得出来,穆远真的准备好了。只是,他这次的死劫真的吓坏了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十拿九稳,八成,这类的字眼在她这里行不通。 “几天,你告诉我还要几天。”穆远哑着声音,“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你之前二十多年,据说喜欢我十几年,又是怎么忍受的?”赵平安轻拍了穆远的脑门一下,让他冷静些。 “那时候我没沾过你的身子。”穆远的眼神依旧火热,“可是自从上回进浴桶,我就很难忍了。何况后来我们拜了天地……反正之前是你点的火,后面你就要负责到底。” “你这是耍赖吗?”赵平安啼笑皆非。 穆远诶,穆大将军诶,不苟言笑的不败战神,谁能想到私底下是这样? 但,真的好甜。 “耍赖也好,死缠烂打也好,总归我是不放过你的。”穆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上升的感受,“有时候我想想你所讲过的前世,就想,我死得冤吗?其实并不冤!我以为你会知道我的心意,可我怎么可以要求处于风口浪尖的你能全心信任我?明明是我自已没有把话说清楚,没有争取。如果我早就告诉你,我喜欢你,从头至尾就只有你一个,我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也不至于产生误会。所以平安,我的平安,不要再自责。上天给你机会的同时,也是给我机会。男女之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问题,不是你一个人的。” 赵平安怔住,因为穆远忽然说的这番话。 这表明,他是真的没有心结了。而只有他放下,她才能放下,不然总觉得亏欠。 …………66有话要说………… 首先感谢小盆友们对本书的肯定,觉得它好看。 然后就是66写书十年,始终是个负责任的作者。哪怕成绩差也不会烂尾,不然不会一直写到现在,早就太监掉了。所以,必要的人物都会有自已的结局。 放心,谢谢。 另外,这几章的情节和感觉,正如章节名。 。 522 如果能打,谁还愿意吵吵 感动之余,她伸臂抱住他的脖子。 “对吧?我说的对吧。”穆远邀功似的,又得意似的说,“前世如果不是我胡来,非要当个奸臣帮你,而且由着我爹胡来,也不会让苏美华那个贱人一再伤害你。” 赵平安正抱着他磨蹭,听到苏美华的名字,直觉的反应是气得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穆远吃疼,轻轻哼出声。 “你要不说,我差点还忘记了。”赵平安跳开,保持二人的距离,“你上辈子娶了她,呵呵,侧妃呢,名份可不低。” “我没碰过她!”穆远指天发誓。 “那又怎么样?你让她埋进了你们穆家的坟墓。”赵平安吃飞醋。 “今世我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好不好?”穆远连忙保证。 “而且前世的那个肯定不是我。”他的求生欲也很强,还连忙转移话题,“来,大长公主殿下,既然提到了这个问题,我们就来说说正事吧。臣想知道,您回京后打算怎么处置苏美华,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藏在哪里。” 其实赵平安不过是佯怒,撒娇娇嗔而已,心里哪会真的生气。而且既然已经启程离开西北,前往京城去了,那么有些事确实要提上日程,还是先得和穆远透个气儿。 “你知道吗?”赵平安正了神色,“大江国内忧外患,非重手不能治理清楚。” 穆远点头,“我深知,所以愿意帮你。而且大江国积重难返,怀柔的惯常手段一点点进行根本不起作用,非要用雷霆手段不可。” “也所以,你这场大胜是最好的契机。”赵平安也点头,“若没你这场大胜,朝中那摊子烂事没那么容易料理。要想打掉士大夫集团,终止无意义的党争,也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正是这场仗,我们相当于踩着大夏国的肩膀,站到了能射箭的最高的,也是最好的位置。这就好像一个人病入膏肓,非得给他开刀做手术才能医治,甚至活命。可是,但凡有一丝希望和机会,也没人愿意冒险开刀。但你和大夏国这一场对决,不仅是解决了边境几十,上百年和平的问题,相当于递了我一把手术刀,让我可以割开腐肉,清理已经发霉发烂的内脏。而且,他们还无从反抗。” “我这么厉害吗?”穆远调侃了句,又意有所指地道,“我立下这样的不世之功,不知道大长公主要怎么奖赏臣呢?” 赵平安哼了声,“封王是必然的了,也只有异姓王侯才配得上你的战功。然后,我把苏美华赐给你做侧妃。不,若苏意老大人不愿意,做正妃也行的。” “不不不,我可不要。”穆远连忙摇手,一脸坚定,“若你把那贱人送来,我直接杀掉了事。那时我功过相抵,不用赏也不用罚了,还顺道帮你收拾了虚伪至极的苏意。” 赵平安忍着笑,白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只求尚主。”穆远伸出手。 幸好赵平安离得远,见机又远了些。 “说正事呢。”赵平安导回话题,“苏意可不那么好处理呢,毕竟他伪装了这么多年,能成为仕林领袖也不是白做的,看似并不位高权重,可人脉强得很。” “这帮子文人书生,直接打得心服口服就行。”穆远哼了声。 赵平安无奈:唉,武人思维啊。 如果能打,谁还愿意吵吵啊,这不是没办法吗? 民心民意,师出有名,好多事可以用简单的方法,却不能用粗暴的态度。 “苏意向来滑不溜手,也难为他,做事还总能在表面上占到大义的立场。可是他有猪一样的队友,就是他的宝贝嫡孙女,你的侧妃。”赵平安道。 穆远立即反对,“她不是我的侧妃,也永远不会是!大长公主,有的玩笑不能开,您再拿这个说事的话,臣……臣现在就能把您当场法办,您信不信?” 赵平安脸一红,还真信。 向来威严冷酷的穆大将军,私底下很放飞自我,特别是重伤痊愈之后,所以肯定能做得出来。但男人以这种方式威胁女人,还真是幼稚哪。 “好吧,不说就不说。”她嘟了下嘴,害得穆远好想亲上去。 最后只得转开目光,眼不见,心虽然还渴望着,终究可以控制。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利用苏美华,彻底毁坏苏意的声誉,让他在士林中名声扫地。当士林不再是他的靠山,他就一钱不值了。这就是这种人的悲哀,永远要靠别人在后面撑,自已没有实力,只能凭虚的东西。” “所以你之前没有处置苏美华。”穆远明白了。 赵平安笑着点头,并把自已找人说服苏家养在民间的那只私兵,然后假意放走苏美华的事说了。 “只这一条,就够他抄家的了。”穆远听完,哼了声。 他那位爹以武入文,天底下独一份儿。于是总觉得自已算无遗策,还硬逼着他与苏家结亲。若非他心中深爱平安,搞不好就依从了父亲的愿望。如若那样,将来跟着苏家一道吃瓜落儿是小,给人当了枪使是真。 “对他的指挥,他也可以狡辩的,更可以抹去痕迹,我没有必赢把握。但,有了苏美华这个把柄就不一样了。”赵平安微笑,“那个女人身边,有我安插的人手。” “平安,你真的很聪明,一步步的棋,下得如此周密,没有错失半子。”穆远由衷道。 赵平安却摇头,“我一个人哪里顾得了朝中和边境两处?是我皇兄给我留了人手,除了君易这条你知道的线之外,他背后还站着一个叫万管事的人。不过那个人是谁,我到现在也还不知道。” “完全没有推测吗?”穆远也很好奇。 “我只知道,万管事在宫里宫外都有暗线,我能安心在西北地区辅助你,是因为有万管事在京中当定海神针。后来我记起,皇兄之前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若他有什么意外,又有秘旨给我,看旨意的笔记,就会知道谁是他留给我的人。” 523 三座大山 遗诏! 两人脑海里同时闪过这两个字。 这纸传说中的遗诏真的有,只是赵平安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是重生失忆了,还是根本就是彻底遗失,找不到了。 之前死了太多宫里的人,叶家的人,知情者很难找出来。而这纸遗诏,甚至成为赵平安开始时的护身符,也是她在权贵中游刃有余的资本。 但,真的不在她手上。 这么说,万管事可能是朝中高官?穆远抛开这个疑问,直接想到另一个问题,惊讶。 若不是朝中高官,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暗中帮助刘指挥和杨计相,稳住东京城。赵平安面露感激之色,所以,若说东京城有三座大山要推翻,首先,你给了我推山之力。其次,感谢苏美华,是她让苏意这座山是倒定了的。 我觉得,你不用急。穆远想了想道,先帝这样疼爱你,他给你留下的东西,必定是天底下最好的。现在那个万管事不出面,自然是现在还不方便。当你掌控了一切,让大江按照先帝所设想的那样进行下去,我相信他自已会出现的。 赵平安点头,深以为然。 至于那个苏什么什么的,还算这个女人有点用处。穆远又轻呼了一口气,也不知是讽刺呢,还是讽刺呢,还是讽刺呢。 赵平安深知两世里的穆远都没爱过苏美华,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但是亲眼看到他的表情,亲耳听到他这样无情的话,心里卑鄙的感到了快乐。 不过嘛,这件事本来就徐徐图之的,到京城后也不能急,免得打草惊蛇。赵平安道。 苏意看似文雅,实则虚伪。 而虚伪的人通常没什么底限,现在看似最喜爱苏美华这个嫡孙女,万一被逼急了,他为了保护自已和家族,大义灭亲也是有可能的。虽说她的证据搜集了足够,但没有什么比士子们心中的京城第一美女加才女,他们的女神覆灭更能让他们对苏家失望和厌弃的了。 而穆远虽是武将,不爱动心机,喜欢讲实力。咳,也就是和别人比谁的拳头更大。但他浸淫在权贵之家,又混迹于军中和朝堂,哪有不懂的道理。因此赵平安一起头,他就明白了。 另两座大山是什么?他问。 其实心中隐约有答案,只是不愿意也不想说出来。 那座最重的大山,是太皇太后田氏和她的娘家。赵平安目光闪闪,田家与你们穆家一样,镇守边界多年,也算得是劳苦功高,平时也无大恶。何况,太皇太后是大江国地位最高,最尊贵的女人,除了自私自利,目光短浅,也并无大错。想要动她,动田家是十分困难的。哪怕,田老将军这次被高丽小国压制住了,算是召了兵祸。可是,武臣打胜仗,所赏极为有限,打败仗却不问青红皂白就问罪的惯例是最要不得的。 伤兵将之心。穆远总结。 没错。赵平安用力点头,国家有难,是兵士们抛洒热血,保家卫国的。所以不管朝廷还是民间,都该对兵士们好一些。 也不能太过纵容恩宠,不然养兵成虎,会扰乱国家体统。穆远补充。 赵平安当然了解这一点,所以会掌握一个度。也会教导未来的小皇帝,不管是小九还是小十四,也要掌握好这个度。而且推翻田家,让田氏好好在后宫养老,别再作威作福,大江皇宫也会安宁的。 这个,我又立大功了。穆远忽然话题一转,呃,是阿布的功劳。可他是我的人,奉了我的命令,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我的功劳啊。平安,你还得加赏我。 赵平安呸了声,后来你把阿布给我用了对不对?那他就是我的人。哪怕他执行的是你的命令,也是从我这里借走的。所以,你这个功劳不算! 身为大长国公主,你还真小气啊。穆远失笑,但无论如何,这座大山也是可以搬倒的。不过我觉得,田家应该放在最后处置,成全了太皇太后的脸面,也是成全了九哥儿和你。 我明白的。赵平安轻轻坐在病床边,有点犹豫着下面的话要不要说。 穆远看出她的纠结和为难,暗叹了口气,接口道,田家要最后处置,苏家不宜逼得太急。那么,三座大山中倒有一座是应该最先推翻的。我若没猜错,那座大山是我们穆家,是我爹对不对? 赵平安不说话,但和穆远对视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她这才叫大义灭亲吧,毕竟穆定之是她的公爹 我知道,我爹这些年暗中做了不少事,还是错事,大错事。穆远接着道,神色倒还平静,因为早已经深知这个结局了。 他劝不了他爹,也只能尽可能弥补过错。 还好我有战功,三弟也有大功。他沉声道,我们两个的功劳加在一起,应该可以买我爹一条命,还有穆家的老少平稳。三弟本来就志不在功名,愿意做潇洒真名士。我呢,死皮赖脸也是要尚主的。成亲之后,按照规矩也要交出军权。如此一来,我们穆家就再不成为威胁,这样处置可好? 赵平安向前挪了挪,握住穆远的手,你无需向我求情,因为有你,我根本做不到公事公办。为了你,我连天规都敢破,何况压下朝中和民间的一些反对之声? 平安穆远反握着赵平安的手。 但是,这是我的心意,心里从来是这么想的。不过,却没有机会表现给你看了。赵平安捏紧穆远的手指,因为,这座山自已先倒了。 什么?穆远吓了一跳。 赵平安连忙道,你爹活着,你别激动,听我慢慢和你说。 穆远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平静下来。 于是赵平安把穆定之想要发动宫变,结果被刘杨识破,最后气得中风一事说了。 我之前一直没对你说,是因为你正在生死关头。况且有你三弟在京中照顾,你并帮不上忙。所以,你不要怪我吧?她放软了声音,好像在讨饶。 524 其实这样最好 穆远整个人都怔住了。 怪她?他怎么会怪她? 她在用力保护他的生命,并且成全他的孝道呀。 他无法想象,他的亲爹居然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连抄家灭族的事都干得出来。平安不是没有机会表现心意,是已经送给他天大人情了啊。别说中风病倒,就算是死了,这种罪过被揭出来,也是要抗坟鞭尸的。穆家,也会被拖累至死。 而赵平安见穆远眉头紧锁,还以为他担心穆定之的病情,连忙继续解释,“但是你尽管放心,看着你和花三的面子,我已经下懿旨派对了最好的御医去给你爹医治,还有我师父坐阵。前两天接到信儿,说他只是下肢瘫痪,说话有点不清楚,但身体在慢慢好转,也能吃能喝。只是,再想入朝为官,手握重权是不能了。” 顿了顿又说,“还听说脾气十分不好,除了花三,没人能镇得住他。而这个病,不能动肝火,你回去之后还是劝劝他。得子如你和花三,还不够他得意的冒泡吗?回家颐养天年不好吗?” 其实赵平安知道,这些日子花三必定及其疲惫。不止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侍候一个病人有多折磨人,赵平安在现代时看得多了。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没想到花三能为了从小就恨之入骨的父亲做到这一步。 这说明血浓于水,花三的心看似坚硬,生满了伤人的利刺,其他软和得很。 “对穆家,你有何打算?”震惊过后,穆远快速平静了心情,问道。 “穆老大人既然病重,无法再主持家政国政,只好换家主了。”赵平安瞄了眼穆远,“是你还是你三弟,我觉得你回京后应该和他商量一下。”换了家主,那穆家就再不是敌人。 她也从没想过,这座最难推倒的大山就这么轻易塌了,不废吹灰之力。 所以说健康的身体多么的重要!很多时候都不用斗争,只要拼命比对方活得长,活得健康,老天就帮你收拾残局了。 穆远想了想,点头,“其实这样最好。” 他甚至觉得这是老天在奖赏他,否则他爹和平安势不两位,他苦苦周旋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两败俱伤。而他爹的所作所为,对大江国,对百姓都是极其不利的,无论是从大江人的身份,还是臣子的身份,他都不能支持。可是,他爹又很难说服,那么其结局就会非常悲惨。 现在,至少他爹不会身首异处,将来能够平静生活,寿终正寝。这,难道不是上天的恩赐吗? “我还生怕你怪罪我,把你爹突发中风这件事过了这么久才告诉你呢。”赵平安又向前挪了挪,歪在穆远的身上。 “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穆远叹了口气,“只是我身为人子,也是有责任的。为什么,我就没能阻止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呢。本来,他可以安安稳稳留在西北。本来,这一战的光荣,他也可以享受到。可是,我就是没能劝住他。” 能劝住就是不穆定之了。赵平安心想,嘴上却什么也没没说,窝在穆远怀里,无声的安慰着他。 于是时间,就这样慢慢流水般过去了。 而不管赵平安和穆远多么希望路途长些再长些,让他们可以不管京中的风云变幻,只过着二人世界,但终究路途还是有尽头的。很快,他们到达了距离东京城最近的一处,也是最大的一处驿站。这样算起来,不过三日,他们就能进京。 身为大长国公主,赵平安自然独居在驿站的二层。她是金枝玉叶,不管到哪儿都得净街净室,进驿站当然也一样。而穆大将军为了“避嫌”,就住在后院里,仰头就能看到大长公主临时闺房的后窗。 至于他的伤,已经以神速彻底好转了,不仅伤口全部愈合,内伤不在,前两天甚至为了恢复体能,开始练武。夜深人静的时候由苏牙陪着过招,把苏牙打得连还手之力也没有,那真叫一个生龙活虎。而且楼大掌柜也亲自诊脉背书,证明穆远至少恢复了原来的七成还多。 这就是说,他上战场还有点欠缺,但其他的事都可以“做”了。 穆远急得每天抓耳挠腮,因为知道进了京城,平安就要进皇宫,暂时不居公主府。那样的话,相见还是可以的,但单独相处的机会就很少。赵平安为着他的身子考虑,硬是又绷了好几天。但是今晚,穆远终于释放了成天装扮成他的苏牙,自已身边则一个人也没留,早早地“睡”下,还吩咐不许打扰。 另一边,赵平安吃过晚饭,沐浴完毕,正坐在妆台前梳头发,就感觉到有一阵凉风忽然吹来。还没回头看清楚,窗边那个人就快步过来,一把把她抱住。 “堂堂的穆大将军,居然学人家爬墙翻窗吗?”赵平安笑道,可是却任由他抱着。 这是无声的允许,于是穆远抱得更紧。 赵平安却感觉到,穆远的身体像一块绷紧的火炭,又硬又热。就这样抱一会儿,她都快融化了似的。 “阿英和秋香都到一楼去睡了,你的暗卫也都远远围着驿站,离此处极远。”穆远声音低沉,从胸膛中透出轻笑来,“整个二楼除了你之外,连个鬼影都没有,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这么精明,居然明白我的心意哦。”赵平安腻声道。 “是啊,所以,我这就看看你的心,看我猜对了没有。”穆远的声音都因为情yu而暗哑着,随即双手一拉。 赵平安沐浴完毕之后,只是穿了一件斜襟的长袍,宽宽大大的。但因为衣料华贵,走动之间,毫不掩饰身段的曼妙。不过毕竟只是系了几根带子而已,就这样一扯,整件衣服都敞开了,露出里面的艳红色的肚兜和白绫的里裤。 穆远眼中的火瞬间就被点燃了,根本不容赵平安再说什么,打横抱起她,直接倒在床上。 …………66有话要说………… 我发誓,不是故意断在这儿的…… 真的是正好。 不过我一向清水,后头也没啥大动作,所以,大家懂的。 525 两个老家伙 而被他一碰,赵平安就觉得身子都酥了,本来还很羞涩,毕竟烛火高照。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因为是在野外,哪有这么明亮的?可惜在这种时候,她却什么也做不得,在他的怀抱中化为了横流的春水。 穆远感觉自已热得就要爆炸了,连日的相思,就算看着她在眼前也想得不得了。还有那生死之间的渴望,让他恨不能于埋葬在她的身上。可是他担心自已太过粗暴会伤到她,于是小心翼翼的,咬紧了牙关控制着,直到热汗把两个人都浸湿了,才彻底释放爱意和热情。 “穆远,你要好好活着,陪我。”赵平安在呻吟中断断续续的说着。 哪怕是极力压抑,她也觉得穆远的疯狂令那异样的响动在暗夜中格外明显。穆远食髓知味,一而再三,与她抵死缠绵,害得她只能抱着他的肩膀,软得没有力气。 穆远却在听到她的话后很认真的答,“好。 随即又加了句,“生生世世。” 他感觉她就像天上的云,在他怀里变幻着各种模样,让他深深的嵌入,无法自拔,直至火烛燃尽也没有停歇。直到天色大亮,才在赵平安的软声请求下,勉强平静下来。 接下来的三天,虽然再没有如此大而清静的驿站供穆大将军放纵,但大长公主的宽大车架中,晚上穆大将军的帐篷里,总是春光旖旎,害得阿英秋香等人都不好意思靠近。 而两人无论是表明心意之前还是之后,从未如此放松过,只享受彼此的当下。简直好得蜜里调油似的,就是赵平安早上起床有点辛苦,因为累得腰酸背痛,走路也不太顺畅。所以但凡是在白天,她就在车里睡得昏天黑地的,其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穆远呢? 所有人都看得出,穆大将军简直满脸的春风得意,就像中了状元外加洞房花烛似的。穆远甚至意气风发到想策马奔腾,可惜还要装虚弱以掩人耳目。所以,他终于体会到了苏牙之前装病的感觉,那真是从心底里想哭。 与苏牙不同的是,想到他的心上人,他抱在怀里轻怜蜜爱的大长公主,又觉得要从心底里笑出来了。 就这样三天过后,东京城高大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在此之前,皇上,小九哥儿赵宸已经派了三拨官员来迎接。越近东京城,官爵越大。第一轮只是步军和马军司的副将外加礼部的主事。第二轮的档次提高了三等,杨计相和刘指挥亲来。但京城还不算太稳定,他们拜见了赵平安,就被授意立即赶回。第三轮,那可了不得了,是赵平安的叔叔业王,宗正司的宗正,赵冲和归老大人亲临。 这二位的职位不高,爵位却都不小,就算是赵平安和穆远,也要下了马车来迎接。倒不是身份上必须如此,而是出于晚辈对长辈的礼节,表明他们没有因功而骄。 据说过了城门,皇上会率领百官亲迎。 “老王爷,您看,这东京城是不是要变天儿了呀。”私下里,归老爷子仗着点老脸,直眉瞪眼地问业王。 赵冲嘿嘿一笑,“都说人老成精,我看你心里明白着呢。要站队就早站队,比如我,早看出我那侄女不是平常人,天纵大才呢。所以,从来不惹她,也不掺合那把椅子的事,都听她的好了。聪明什么的倒不重要,这年头,谁还没有点手段?聪明人遍地都是,想找个傻子出来势比登天。可是,论果决,那种与人拼刀子的勇气,说句大逆不道的,咱们大江国的朝廷,没一个人比得上平安那丫头。她呀,做女皇也是绰绰有余。” “她不会吧?”归老大人怔了怔。 最近,民间已经有这种说法,而且甚嚣尘上。赵平安要真做女皇,前不是没有先例,现在也不是没有实力和舆论。但士大夫们必不肯的,那样的话,大江国的内政还会风雨飘摇下去。穆远这一胜带来了成果,只怕要大打折扣了。 “放心,断不会到那种为难时候。平安丫头是个懒人,才不会坐在那把椅子上辛苦。她呀,从小坑侄子是一绝,我瞅着朝廷和皇上会很安稳,也会一辈子劳累,你也把心放进肚子里吧。”业王笑道。 归老大人边听边点头,不禁暗叹了口气。 这一位对大长公主可说是了解之极了,不过这老家伙向来滑不溜手,让人探不出半点口风。不管做什么事,也别想扯上他一星半点。但现在他能这么直截了当,看来是真认准了。 所以,已经根本不存在什么站队不站队的问题了。几方实力相当,那才叫站队,一方碾压优势,直接归队就行了,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甚至到现在,他有点佩服自已之前的犹豫呢。毕竟就连他,也没有想过还没出嫁的大长公主,以及才二十多岁的穆远能定下乾坤呀。 再想想穆定之和苏意,一个枢密史,一个士林领袖,结果一个中风,瘫在床上,另一个和大长公主之间的龌龊,朝中人都知道。为此,陪着业王来迎接英雄归来的事才轮到他。 可别小瞧这桩辛苦差事,将来史书上能留一笔的。他老了,别的不介意,倒是喜欢好名声得紧。而且,他那小孙女归烨千挑万选的还没有定亲,他这回擦亮眼看看,公主党里有哪位不显山不露水,却前途光明远大的,一定给孙女抢下来。 归老大人不断的转着心思,业王只当没瞧见。 他只是觉得,胆小有胆小的好处。他要不是因为胆小,一味想自保,这时候搞不好就站错队了。反正,现在谁难受谁知道,不管宫里宫外,都没他什么事。 唉,平安这一回啊,真是出乎了多少人的预料。几乎快刀斩乱麻,没纠缠过多就打开了局面。照理,朝中这乱局,不是得斗个几十年吗?所以这往后啊,赵家江山是铁铁的,他就做他的富贵闲人挺好的。 嗯,还有平安的婚事,他这个叔王要操心起来。 两个老家伙各有所想,就见赵平安和穆远已经迎了过来。 …………66有话要说………… 看吧,上一章真没什么可断了,也不是故意的。 就是情节…… 。 526 驸马是戏精 “平安,你怎么瘦这么多?”赵冲拿出叔父的慈祥样子来,上下端详着,“还晒得黑不溜秋的,回京后可得好好修养修养。唉,你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大江国再没有比你身份更贵重的年轻女子,以后可不敢再这么折腾了。叔父这把老骨头,可再不能日日提心吊胆了。” “大长公主是为国操劳。”归老在人连忙接过话,又仗着年岁高,辈分大,打量了下赵平安,“依老臣看,大长公主虽是黑瘦了些,但身子壮健,倒远胜在京中的时候。” “这丫头从小性子就野,皇宫关不住。从前先帝在时,只要是往外跑就生龙活虎。若是关上三四个月,你看吧,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痒痒,天天哼唧唧的让先帝头疼。” 赵平安微笑听着,不断点头,显得乖巧文静,任由这两个老家伙演戏。 唉,真是戏精。 不就是提起她皇兄,让她念念旧吗?如此不要脸的倚老卖老,就是让她原谅他们“偶尔不小心的糊涂”吗?从身份上来说,他们的神态语气有点无理了,但他们不就是表明他们是看她长大的长辈,让她留点面子吗? 行,没问题! 大胜之后,大江边境平安,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机遇发展国内的民生和军队建设。为此她高兴得很,本就没有小肚鸡肠的要秋后算账。这时候干脆就坡下驴,如了他们的愿,只怕也是朝中好多人的愿。 这帮子墙头草啊! 平时党争的时候,斤斤计较,针尖对麦芒,现在看到局势一边倒,转舵得更是又利索又干脆。这样也好,省得她费心。不怕他们心思活泛,真正的一根筋才难搞。她的目的是让大江国强大起来,百姓安居乐业,实现皇兄的遗愿,可不是为了折腾人,更不是为了和人争吵打架,分个胜负的。 这些人嘛,将来多支持她也不敢想,好歹让他们还念她一点好就行了。 “皇上也是的,居然让叔父和归老大人来迎接,这不是折煞我吗?”等一轮戏演完,赵平安赶紧道。 见她态度和气,这二位就更开心。 “你和穆远在西北的大胜是百年不遇,什么都当得的。”赵冲就说,“不过咱们别在这儿站着,全了礼数就赶紧回车架上去,进城的时候还有的热闹呢。” 归老大人也在一边点头称是,而且假装才看到一直站在赵平安身后,半低着头,做足了臣子模样,沉默不语的穆远,讶然道,“咦,穆大将军这么重的伤也挺过来了,还能下车走几步路了。果然英雄出少年。啧啧,就是这脸色真不怎么好,我看走路也有点晃,赶紧的也回马车上去。” 赵平安垂下眼睛。 穆远有多么龙精虎猛的,她比谁都清楚。他白天是大病娇,晚上是驸马爷。他那不知餍足的模样,害得她现在还在腰酸。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她今天给擦白了脸,让他装虚弱。没想到,她家驸马也是个戏精,演得很不错呢。 “听说 开肠破肚,连肋骨也锯开了。”赵冲想起这一茬,心尖和肝尖一起颤了。 穆远身负重伤,赵平安的神鬼手段,自然都被报回京里,如今已成传说。 “那是大伤元气的事呀,哪能这么快就好起来。快快快,别多礼了,你是我大江国的英雄,赶紧回去休息。”说着,瞄了自家侄女一眼。 再度庆幸:幸好听了他家老婆子汤王妃的话,虽说没力挺平安,可也没拖她后腿。尤其她不在京中的时候,也没借机偷瞄那把椅子。不然的话…… 他不禁有点冒冷汗,平安这丫头小时候看着还正常,大约是因为有先帝宠着。先帝这一没,简直就疯了似的,把人肚腹打开的事都下得去手,实在是太太太……太可怕了。 “多谢业王和归老大人关怀。”穆远谦虚之极的说,“一身为国,死而后矣,是我辈武将的荣光,当不起您二位的夸奖。就算是受了重伤也是甘愿的,何况大长公主妙手回春,把我救了回来。这点子伤也没什么大碍,将养个三五年,怎么也能好起来的。” 看看,看看,多会说话。可是妈呀,三五年,真敢说。赵平安心里翻了个白眼,对穆远声音里透出的有气无力差点笑出来。 “嗯,你们很好。年轻一辈如此,是我大江之福啊。”赵冲点头,与归老大人相视微笑。 众人又寒暄几句,就各自回了车轿,向京城走去。 彼此几句话,都知道了对方的态度,赵平安就更放心了。 “他们怕我。”回去的时候,她悄悄对穆远说。 “面子给足,心里让他们再怕一点才好,那样你办起事来会容易得多。”穆远落后赵平安半步,以同样的低声道。 “其实他们怕的是你。”赵平安抿嘴乐。 她不过一介女子,虽说她从不轻贱自已,可她深知自已处在什么时代。但是穆远就不一样了,杀神一样的人,又立下这样的不世之功,谁还能在气势上盖过他?他是从死亡的深渊中爬出来的,而且还把据说不可战胜的大夏国打得只剩下半口气。他代表着武力,而人们对武力的崇拜与臣服是骨子里的危机感。所以这份恐惧是因为谁而出现,不言自明。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夫妻一体,怕谁都行。”穆远笑笑,很想得开。 同时身子向侧一步,紧跟在赵平安之后。看样子是让行大江国的金枝玉叶,实际上是挡住众人的目光,轻轻捏了赵平安的手一下,还抓了抓手心儿。 这胆大的,这利索的……古人的宽袍大袖,这时候起了掩饰作用,终于派上了用场。 赵平安脸色飞红,生怕他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连忙快走几步,上了车架。 “会好几天见不着,心里面记着想着我呀。”穆远经过车窗时又轻声吩咐。 车内的秋香立即转头,趴在跟进来的阿英肩上,忍笑。 527 三个大侄子 赵平安简直都不好意思了,干脆不理会,吩咐秋香帮她穿上正式的宫装。 一会儿进城时,她需要站出来接受万民的欢呼,不能像平时那样马马虎虎穿条裙子就行了。还要隆重的上妆,而且只怕近些时间都得如此“端庄高贵”,想想就累得慌呀。 她长长叹了口气,也想尽快结束这一切,过自已的小日子去。 而不出预料的,他们进城的时候受到了热烈之极的欢迎。 离城门还有十箭之地,自发来迎接的百姓已经站满了官道两侧。若非刘指挥安排了京城的步军在那里维持秩序,京城内外也限制出入,还不知道要迎出多少里去。 而当回京的禁军人马一出现,整个城门内外都起来,加之锣鼓宣天,简直连近距离耳语都听不到了。更不用说街道两边摆的那些大大的方桌,还有上面的各色慰问品。 尽管赵平安想到过这种场面,但真正的亲自面对,那种震撼,简直不是用语言能够形容的。她油然而生一种骄傲感,那是她穿越加重生以来第一次对大江国的归属感。她的血也热了起来,只觉得抛头颅,洒热血,费尽心机,遭受苦难,为了这一刻也是值得的。 百姓就是这样,容易被忽悠煽动,可感恩和喜爱也同样质朴。他们要得极其简单,只要有人真心给他们一片安宁,他们就愿意奉献一切。 此时连赵平安都激动起来,何况那些回京的将士呢?就算阿英阿鹏阿米这种暗卫,禁情绝绪的人,都被感染得目光闪闪,秋香更是开心地掉了眼泪。 本来赵平安是打算进城后再露面的,但百姓们太热情,她只好在城门外就出了车厢,站在公主车架的前端,很是发自真心真情地背了几句早就写好的感念天地仁德和百姓同心爱戴的话,然后挥手致意。于是,百姓们又爆发了更大的欢呼声。 “幸好老天没有盖子,不然,这不是把天盖都掀了吗?”苏牙喜气洋洋的对穆远说。 穆远露出微笑,深为他的平安而感到骄傲。 为了进城,他骑了马。不过同样为了装虚弱病体,苏牙和跟着进京的麦谷一左一右护卫着他,他还故意装得有气无力气些。尽管如此,沿途上对他跪拜的人也是不少。他身边的将士,个个喜气洋洋。 而进了东京城,就直接踏上中央御道。只是因为便于防御的关系,东京城的街道多是三岔路口的,总体上要七拐八拐才走到内城的皇宫处。因为夹道欢迎的人太多,足足走了快两个时辰,赵平安站得脚都要断了。 然后,终于,她看到了宣德门,那高大巍峨的门楼。 赵平安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从前每逢佳节,皇兄都会站在宣德门高大的门楼上,与民同乐。那时,不管火银花春雨绵绵,漫天飞雪或者艳阳高照,每当她偷溜出宫时间久一点,回来时,皇兄也都会站在那里,一脸无奈地望着她骑着马进入皇宫城门。 如今那清癯的身影不见了,再也看不到了。 幸好她不曾辱没了他的信任,辜负了他的希望。他所期待的太平盛世,就会来的! 如今那门楼上,正中间,取尔代之的是另几条熟悉的身影。 左边的又高又壮,一脸憨厚的笑容,正是四哥儿,忠王赵盛。他不是装傻,是真的智商只如六七岁的孩子。可是他本性纯真,真正的人畜无害。这样的人,应该被保护着,一生无忧无虑,不受欺凌。 右边的有些瘦弱,小脸却极漂亮,眉目清晴,神情柔和,正是小十四,平王赵昊。这是上一世的皇帝,虽无开拓的野心,却心地仁善,爱民如子。就算有那样一个不省事的娘,就算她被人称作“太上皇”始终也对她感恩尊敬。至少在她死之前,是个好皇帝。 中间那个小胖子,不,已经不是小胖子了。因为开始发育,身子快速抽条,如今看来只是圆润润的而已,再也说不上胖,正是上一世的荣王,今世的皇帝,经历了母族的背叛和湮灭,不得已登上皇位的九哥儿赵宸。 在他们身后,高背大椅上坐的贵妃是太皇太后田氏。不过,赵平安的眼睛自动过虑掉她的华丽身影,只当没看见。 三个侄子,各不相同也各有千秋。他们是大江国未来的希望,也是她皇兄的骨肉。上一世,骨肉相残,凋零得很。这一世,她已经改变了历史走向,能让他们三个都好好活着。这样皇兄在天上看着,也会开心吧。 “换马。”赵平安利落的跳下大长公主那华丽异常的车架。 她的英姿,又引来围观群众的欢呼和尖叫。 那一天,她成了东京城所有人心里的梦。 就连宣德门楼上的赵氏三兄弟,都兴奋得差点跳着尖叫起来。还好赵宸念着身份,强忍住了。赵昊则向来温和内敛惯了,只小脸涨红,眼睛晶亮。倒是赵盛心思直白,站在那里拼命拍手,掌心都红了。 太皇太后田氏看到这一切,脸上努力保持的微笑差点掉下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个野丫头。不知用什么手段,哄着男人为她卖命。若非穆氏兄弟为她死活往上冲,她能成个屁事。至于说她医人的那些手段……宫里的老人儿说了,十之是大仙附体,灵鬼相助。 那简直是邪术! 可正因为如此,她必须要和那死丫头搞好关系,还怕她秋后算账,找她娘家的麻烦了。 而坠在后面的穆远看到这样的赵平安,简直心醉神迷。他一直以为他不可能更爱她,但每次他都打破自已的极限,发现可以更爱一点的。 于是,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赵平安已经纵马跑近宣德门。 门楼上下,按照繁冗的皇室礼仪进行了拜见,献礼以及褒奖的程序,直折腾到了傍晚才结束。随后三天,还有很多正式的活动。但那就要由礼部操心,赵平安只要配合就好。 随即,百姓们心满意足的散去,各自继续兴奋的议论那些场景。 赵平安则直接进了皇宫,见到了久不见的三个大侄子。 528 丑人多作怪 赵平安和赵盛,赵宸,赵昊在一处,也相当于全家团圆了。 赵氏皇族人丁单薄,到先帝这一代,根正苗红的已经所剩无几。业王赵冲算是很亲近的了,但也只有他这一支而已。旁枝虽然多,可是亲缘关系已经很远,在先帝刻意的疏远和安抚下,有很多连赵平安都不太认识。 因此,太皇太后田氏声称身子弱,在宣德门的门楼上站得太久,受了风,有点不爽利,实际上就是看着赵平安眼气,借故离开后,就剩下他们姑侄四人。虽然不太威风,倒也算温馨。 至于说田氏在与不在,其实也根本没人在乎。 而业王是多老奸巨猾的人?深知只要表现慈祥和亲切就可以了,不能赖着不走。好多事只要听到耳朵里,就是麻烦。所以,当田氏一走,他和王妃汤氏也找了个由头告辞。他直接回府,却叫汤王妃去太皇太后那里假意探病,实则探口风。 “你们都抽条了呀。”赵平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下是真的欢喜,“哦,四哥儿本来就高大呢。” 赵盛露出孩子气又羞涩的微笑。 “我都瘦了。”九哥儿赵宸立即说,生怕姑姑看不到他。 “你是皇上,就别撒娇了,不好看。”赵平安白了赵宸一眼。 不过她是笑意盈盈的,赵宸看了一眼,收回了敬畏之心。 “从前我见了姑姑总是怕的,听到名字就怕。”他说。 “现在呢?”小大人似的十四哥儿赵昊偏过小脑袋,好奇地问。 “还怕。”赵宸老实的点头,“却不怕见到了。” 赵平安啼笑皆非,“你们姑姑我这么年轻貌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居然怕我?哎哟,你可是皇帝呢,眼光却不太行。” “我眼光行,我不怕姑姑。”赵盛连忙说。 他不太有存在感,上一世就被忽略。后来死得悄无声息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但他总是皇兄的骨肉,这一世赵平安早就决定,一定要好好看顾他的。 她笑眯眯的对赵盛点点头,又看见赵昊。 后者犹豫了下,垂下了头。 他肯定也是怕的,但不想让她不高兴,于是不说。可是,又不能撒谎。这纠结的,倒是和前世当皇帝时的优柔寡断是一样的。不过他那个不省心的娘因为垂帘听政的事被幽禁了起来,这娃没有第一时间找她求情,倒是挺懂事的。 唉,说起来,她皇兄什么都好,就是看妻妾运极差。皇兄并不好色,却走了另一个极端。除了叶贵妃是因为权臣的逼迫不得不纳,还不得不生了儿子外。其余的,他只找出身低微,相貌普通的女人。而赵昊的娘,简直算得上是丑了。 皇兄总认为出身普通,长相普通的女人会安分守已。大江内忧外患,内宫中就经不起折腾。可他忘记了一句话:丑人多作怪,小十四的亲娘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不过现在不急,她才刚回来呢,才不能落人口实。等她打掉田氏,掌握了内宫,就绝不会让阎氏再出来闹腾和蹦跶了。 “姑姑,您会住在宫里吗?还是回宫外的公主府?”半天,小十四终于鼓起勇气问。 看着三双共六只眼睛都望着她,充满孺慕之情,赵平安心中温柔,点头道,“暂时就住在宫里,怕你们想问的问题太多,今儿召我来一次,明儿召我来一次。姑姑在外面太久,累了,经不起折腾。” 三小只对视,同时欢呼一声。 他们没有亲人了,赵平安可说是惟一的一位,太皇太后和业王叔公根本不算。九哥和十四哥还小,四哥虽然已经是少年,但心理年龄小,小孩子总是希望有亲人在身边的。再说,他们听说了边境那一战胜得特别漂亮,还有他们的姑姑在战场上给人开肠破腹,连穆大将军都给开过膛呢。听着虽然可怕,却还是更想听细节。特别是姑姑亲自讲的,一定会非常有趣吧? 于是赵平安先是着实夸了三小只一通,特别是九哥儿赵宸,而后就进入提问和回答阶段。 这一说,直说到三更天,茶水点心都换了五回,三小只还兴致勃勃,精神奕奕。可赵平安有点受不了了,毕竟一路上也没怎么歇着。一是舟车劳顿,二是某些人体力太好,不知餍足…… “时间太晚了,都回去睡觉。”她下了逐客令,“都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熬夜。” “可是还有好多问题没问,穆大将军刚才大殿下拜见了之后就回府养病了,只能问姑姑。”赵宸苦苦哀求。 “身为皇帝,要懂节制,怎么能耽于一种事情?”赵平安教育道。 “我又不想当这个皇帝,不如就让……”赵宸的目光落在赵昊的身上。 但赵昊还没反应,他也还没说完,就让赵平安打断了。 “这种话以后不许随意提起。”她板了脸,“一国之君,全大江千千万万个百姓指着你当家呢,你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不可如此随意。” 当初为了一时的稳定,她确实说过小九可以实现自已当厨子的梦想,暂时坐个皇位而已。哪想到这小子到现在还记得,她都差点忘记了。或者因为小九还算合格,她的心意变了。 而且这话要传出去,被有心人听到,又要平地起风波,好不容易安静了些。再说,这心意和念头也不能让小十四知道。虽说是亲兄弟,而且关系很好,因为年纪小也还是赤子之心。但很多野望是不能养的,养出来就是巨大的祸患。 人性太复杂,绝对不要考验。 “可是姑姑当时说……”赵宸低声咕哝。 “依我看,宋老大人当你的老师不错,把你教得很好。”觉得自已太严厉了,赵平安又缓了语气,并假装无意的打断赵宸的话,“回头咱给小十四也找个好师傅,他也大了,该多学些道理。” 529 人生苦短,快乐就好 好不容易打发走三小只,赵平安随便梳洗了下就睡了。 这一次,她住在自已的坤宁宫里,最挨近福宁宫,以前是皇兄,现在是皇侄住的地方。 皇兄在时,皇宫就是她的家。后来皇兄去了,她就再没有家了,幸好又有了穆远。不过从前叶贵妃当权,以及后来田氏说了算的时候,她不能再住在这里,而是要居后苑。如今再度归来,可能因为就要实现自已此生目标的关系,居然睡得极安稳。 而这睡眠相当于给她充了电,因为随后她就疯狂地忙碌起来,忙到飞起,连穆远也没时间想,更没时间召见。如果没有充足的睡眠,还有见了她差点高兴得疯掉的绯儿进行的饮食调理,她都可能撑不住。 有时她感觉,又打了一场仗。 第二天一早先是拜见了师父,听师父讲了当初把皇上和两位皇子转移走的事。其中经历的惊险,师父说得云淡风轻,但赵平安听得浑身冒冷汗。 那真是,命悬一线。 而后就是见了刘指挥和杨计相,此次她大计能成的两大功臣。双方坦率交流了各自的情况,杨计相另对自已外甥的成长表示了欣慰,刘指挥则说了把汤娘子纳为妾室,却让她还经营遇仙正店的私事。可说是君臣尽欢,随后赵平安又托付了更重要的事给他们做。 杨、刘二人很高兴,这不仅意味着他们将官职高升,可以年纪轻轻就顶替那些泥古不化的老臣而拜相入阁,更意味着他们可以一展年轻时的报负所长。人生,最得意莫过如此。为了这个,他们出宫后就相携去遇仙正店喝酒,真是畅快的大醉了一场。 紧接着,就是各路大臣小将挨个觐见。赵平安不得不一一或安抚,或敲打,又制订庆祝胜利及和派人去大夏国进行正式召降义工的事,心累得很。但想想,又蓦然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争权夺利。因为坐在权利的巅峰,那滋味实在是很难以形容。也有人隐晦提出让她称帝的事,毕竟民间呼声很高,前朝也不是没有先例。但赵平安一律坚定拒绝,甭管对方是试探她也好,是真心实意也好,但她真的没有兴趣。 她是个没什么权欲的人,只想学医求药。就算小九,一门心思要做厨子是一样的。这么想来,他们赵氏子弟还真是都没出息得很。但那又如何呢?人生苦短,快乐就好。 偶尔闲下来,会想起穆远,却也知道他必是缠在家务事上。 而她判断得极准确,穆远自回到定北候府那一刻就完全没有舒心的时候。 他自然第一时间去看望了他爹,定北侯,现在还挂着职的枢密使大人穆定之。就见他半歪在床上,半边身子不能动,说话也不甚清楚。本来是心疼的,可又见他中气十足,脾气很暴躁的样子,就知道平安派的大夫极负责,老爷子并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现在的状态只怕让他爹比死还难受。 那又怎么办?他爹伤天害理的事做得多,如此结局已经是上天仁慈了。 穆定之自然没料到自已能倒在病魔的手底下,心中十分不甘。可形势比人强,人也争不过命运,他伤心绝望之余,听到街上欢迎凯旋大军和大长公主的欢呼声,更是觉得刺耳又刺心。为此他大发脾气,打翻了好几个吃饭的碗盘和药罐。可他那幼子打发走了他的心腹,另给他找了好些下似来用。他们都十分耐心,根本不慌也不急,重新再给他上一份。常常他想打人,一来自已废了,二来那些人也颇为灵活,又打不到。 好不容易等着次子回来,含含糊糊说了一堆,口水流了半脸,本以为儿子听不懂,哪想到穆远却说,“父亲,大江是赵氏天下,是百姓的大江,您争权夺利只为一已之私,本就没有根由。现在天可怜见,让您远离那个是非圈子,这是上天给我们穆家一条活路呢。若您一意孤行,只怕是整个穆家要为您陪葬。” 怎么着?这是说他病得好?! 现在穆家安全了,甚至将来可能门楣光耀,可他如果不是领导者,跟他有个屁的关系! 他必须做主!他必须是掌权的那一个! 必须!必须!必须! 逆子!逆子!一个两个全是逆子! 穆远见穆定之气得脸红脖子粗,就算动弹不得也恨不能从床下跳下来砍死他,想起大夫说的,不宜再让父亲激动的话。犹豫片刻,上前就点了穆定之的昏睡穴,让他彻底平静下来。 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穆耀差点拍掌大笑,“不愧是我二哥啊,这招好。” “权宜之计,不能常用。”穆远吓了一跳,连忙道,“还是要想办法让他平心静气,慢慢心情平复下来,颐养天年。” “他是见你回来了,就想起他那雄心壮心,又被你的不世战功,被平安的政局之胜而激动。”穆耀神情轻松地道,“早晚他会接受现实,那时就好了。毕竟站得高,跌得重,肯定要闹腾一阵子的。而且父亲不病倒,我还不知道他其实怕死得很。所以,你尽管放心,他不会拿自已的老命开玩笑的。” 穆远只觉得三弟这话说得不尊敬,可心里又明白他说得对,他爹平时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没办法为他辩护一句。而且父亲病倒后,他远在边境养伤,是三弟一直守在病床前。对于穆家,对于他爹,倒是从小被忽视的三弟贡献最多。 这么想着,他深施一礼,“你辛苦了,二哥这边谢谢你。” 穆耀连忙侧身避开,“我可当不起,再说我还恨你呢,因为夺妻之恨。”说着上下打量穆耀,又道,“听说你差点死了,是平安亲手把你救回来了。如此一来,你们的缘分更深,我再不甘愿,只怕也没了我的份儿了。不过,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发的。” “这次你在京中立下大功,平安必不会忘记。她先说了家主的事……” 穆耀抬手,打断穆远,“我才不做什么劳什子家主,要做你做,或者从穆家再提溜出一个人来。其实赏赐和官封我也不要,还没想好要什么好处,到时候必让平安为难一回才算罢。” 想了想又说,“大军进城,野利老将军随行。花花那小子跑去看他爹了,一个人吃饭怪闷的,要不一起吧?” 穆远挑挑眉。 兄弟二人也不是没有同桌而食过,但很久之前,三弟都不会主动邀请了。这回…… 穆远笑着点头,和穆耀联袂走了。 530 遗诏 就这样足足过了半个多月,穆定之几次闹腾,几次被“劝下”,渐渐心灰意冷,终于消停了些。 穆远这时候才敢派人捎话给平安,问可不可以进宫觐见一次。 他知道平安忙得脚不沾地,要处理胜利后的各项事宜,还要治定以后的展策略。可实在是想念得太厉害了。而且他也明白,自已家的这点子事如果掰扯不清楚,他也没有立场去见平安,去帮她的忙。 所以这些日子来,不仅是他爹的事,穆家的族老和一些主事的人都被他叫来谈过了。穆定之从前强势得很,处处压制着众人。现在他即然倒下了,众人都松了口气似的,自然唯他马是瞻,倒没出什么幺蛾子。 只是他那三弟,自从他回来之后就日夜不着家,似乎卸上重担就不管了。好不容易逮到他问,就说是大长公主给了秘密任务,这些日子忙得很,叫他不要烦人。 穆远其实有点啼笑皆非,也有点闲极无聊的,因为忽然现一下子就闲下来。加上也不怎么打听朝中生了什么事,总觉得已经隐退了似的。 他是想隐退,前提是带着平安。 结果他的密信一送进去,平安的回复就来了。 同时来的还有阿米,方便带他深夜进宫而不被人现。 穆远怀揣着着躁动的小心脏,在皇宫快要落钥的时辰,改密进了坤宁宫。本来他想好好疼爱平安一番的,连日的相思折磨得他都快受不了了。但当他看到平安的瞬间,看到她瘦尖了的下巴,脸色也不十分好,yu火登时熄灭,只剩下心疼。 “事情不是一天做完的,你就不能缓缓吗?”见左右无人,知道平安清了场子,穆远立即上前两步,责怪道。 “要抱抱。”赵平安伸出手。 穆远失笑,立即拥赵平安入怀。只是一抱之下就感觉她的腰肢又纤细了些,背上的脊椎骨都节节分明,更是心疼坏了。 “我本来就大好了,有些事你只管吩咐我,别自已扛着。”他温柔地轻喃。 赵平安整个身子都伏在心上人的怀里,十分的放松和舒适,“你求见,就证明穆家的事都稳定了,相当于帮我搬了三座大山中的一座,已经算是帮我了。唔,你家三弟这几天为我办事,办得还不错,穆家算是出了人手。你啊,还继续给我装病娇。还有啊,我不能缓。我若是缓了,就给了那些还不甘心的士大夫们机会,别又让他们又生出花样心思。不如趁着有雷霆之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尘埃落定。呵呵,这落定了,民心又在我们这儿,他们就翻不了天了。” “如今如何?”穆远问。 “差不多了。”赵平安顿了顿,“其他都还顺利,就像一盘棋,我落子快,刘指挥,杨计相和其他几个所谓的公主党都卖力又趁手,所以大局已定。但是这第二座山嘛,有点麻烦。” “苏意。”穆远冷冷念出这两个字。 “可不就是他。”赵平安哼了声,显得有点烦躁。 穆远敏锐的感觉到了,干脆把她打横抱起来,直接坐到床上,不让她跑,就这样依偎着说话,做她的可依赖的靠山。 “怎么说?”耳鬓厮磨了会儿,等赵平安情绪安定了,穆远才问。 “这老家伙很沉得住气,之前我与各种大臣相见,研究各种繁琐的国事问题,他即不单独求见,也不表意见,又是一派置身事外,名士风流样子。”说到这儿,赵平安不禁轻呸了声,鄙视之意溢于言表。 “事到如今,谁还不知道他么?”她继续说,“装假仙多年,压抑野心与欲望多年,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站在权利的顶峰,实现他贪婪的梦想吗?可是他居然还装,脸皮可真够厚的。直到前天,各大事已定,他才求见,还要私下的。” “你见了?”穆远吓了一跳。 “当然见了呀,你别紧张。”赵平安笑笑,但对穆远的反应还是很感动,因为他太在意她,“他一介文人,还是仙风道骨的模样,难不成还进宫刺杀我不成?你当进宫时那些搜身啊什么的安保措施是摆设吗?你真想多了。” 穆远不吭声,目光却频频闪动,也不知想到什么。 赵平安倚着穆远,自然没看到他的神情,只继续道,“我还以为他找我是有什么花言巧语要说,为的是给自家脱罪。哪想到他倒是有本事,抛了个化不开的大包袱给我。”说到这儿,声音阴沉了些。 “什么事?”穆远连忙道,“不管什么事,别怕,有我。” “这事,你我都没辙。”赵平安叹了口气,“你还记得遗诏吗?自我皇兄仙去,朝里朝外和民间都风传的那件事,那纸文书?” 穆远愣了愣,抱紧赵平安的双肩,“遗诏,真的有吗?” “从前我失忆了,不太记得。后来想想,仿佛是有,却不知道在哪里。不过我为了唬住那群人,装成遗诏在我手里的样子。”赵平安说,“哪成想,那天苏意跑来告诉我,其实遗诏在他那!”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他不早拿出来?这可是私藏之带领大家。”穆远冷笑,“这是等着关键时刻,奇货可居吗?”顿了顿又说,“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唬你的?” “对于私藏,他自然是有辩解的话,还是让人无法反驳的那种。至于原件,我还没有看过。”赵平安咬了咬唇,“但我觉得,十成是真的。因为这不是小事,没办法撒谎做假。苏意也说,可在内阁的监督下查阅真伪。而且,那遗诏是我皇兄亲笔,还有他的玉玺和私印加盖其上。玉玺多重要自不必说,不是随便什么人碰得到的。他的私印据我所知,从不离身。况且,我皇兄的字那么好,我不仅认得他的笔迹,外人也很难模仿。这三者齐备,再加上遗诏的纸张特殊,再想到苏意那时是我皇兄信任的学士,虽无真正的实权,却居翰林之,日日随侍在我皇兄身边。所以,这是确定的了。” …………66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以补前几天的欠更。 晚八点,晚十点,各一更。 敬请期待。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 531 想法变了 “遗诏上有什么内容?”穆远定了定神,问到重点。 这才是平安真正担忧的吧?如果是有利于自已,有利于大江国,她不会这样纠结。 果然,赵平安摇了摇头,“因为没看过原件,所以我不清楚内容。但苏意说他亲自看我皇兄写的,知道写的是什么。” “他这时候拿出来,是要跟你谈条件,只怕是对他有利的吧?”穆远冷笑连连。 “他觉得自已运筹帷幄,我却觉得他猥琐无比呢。”赵平安嗤笑一声。 而后,敏锐的感觉到穆远的身子绷紧了。 两人纠缠了两世,前一世隔心,这一世却倾心,因而早知道他的习惯,他的肢体语言。 因此不用抬头看,就知道穆远的心意。 “不要动杀心。”她的手轻抚在穆远那只揽在自已腰间的手臂上,有安慰之意,“你知道我向来喜欢快刀斩乱麻的,可很多事不能依着我的心意,痛快地做。咱们大江国做事,向来讲究个名正言顺,师出有名,以理服人。从前苏意就是靠这个建立起来的人望,我就特别希望能从此处给他拆台子。” “实在是很讨厌。”穆远的声音里有些隐怒。 “有什么办法,而且他胆敢给我摊牌,必定后面有后招。”赵平安叹了口气。 “你不信我能让他死得透之又透,而且不会露出任何行迹吗?”穆远哼了声。 赵平安就轻笑,“我知道啊,毕竟您前世是奸臣,那些手段我是领教过的。只是今世我懂你,就要你磊落的做人。你是正人君子,强迫自已用手段也是不开心的吧?我啊,这一世就想让你开心。” 穆远怔然。 赵平安就侧转了身,微微扬头,在穆远下巴上响亮的亲了一口,“再说,世间事都一样的。任你做得多么手脚干净,也要为了掩盖前情而不断撒谎。我觉得为君不该如此,我皇兄肯定也不想看我这样,更不想小九和小十四学成这样。虽说有时候权谋就是阴私,但成大事者皆阳谋。所以,我要光明正大爬过这个坑。” “关于那个遗诏,到底苏意说的是什么?”穆远深吸了几口气,沉下烦躁的心思,问道。 “他说……”赵平安顿了顿道,“我皇兄的遗诏上写明,封苏意成为顾命大臣,辅佐十四登位。” 啊?!穆远吃了一惊。 赵平安苦笑道,“他还说,只要我肯与他合作,大长公主就还是大长公主。到时候遗诏拿出来,大江朝廷和国内的动荡都不会很大。如果我不肯合作……之前那么多人说遗诏在我手里,我那时为了自保也默许了这种说法,哪想到此时变成了个坑,他就要推我下去。毕竟皇兄的遗旨是让小十四登位,可是我一直保的是小九呢。哪怕我从没有私心,可是这帽子扣上,我就摘不下去。” 到时候辛苦这么久建立的名声,不能说全毁,却有了可让人攻击的瑕疵。 “太可恶!”穆远的声音都带了狠意,“他要你怎么合作?” “提拔他,并隐退。那时这诏书就不会出现,小九也稳稳当当。用他的话说,至少从龙之功还是我的呀。如若不然,这诏书拿出来,我不权成了奸角,将来小九恨我,小十四要感激的人却是他呢。” “他就不怕皇上和你佯装合作,回头再处置他?”穆远问。 平安能小九小九的叫,他可不能。 “大约他觉得只要我远离了权利中心,他早晚就可以控制小九吧。在他心里,实在看不上小九,看不起赵氏子孙呢。”赵平安拿着穆远的手,在脸上蹭了蹭,“可我真的彻底放权之后,只怕他也不会容我活着。都是老中医,这方子是人都知道了。” “那你还犹豫什么?”穆远抱着赵平安的手臂紧了紧。 赵平安长长叹了口气,“穆远啊,我时常想,我为什么会重生一回?后来我明白了,我是要还上世欠你的情债。然而,这也是上天给的拨乱反正的机会。上一世,十四本来就是皇帝啊。” “然而,你的想法变了是吗?”穆远微笑起来。 赵平安点点头,“不是上一世的我错了,是时移事易。前世小九被叶家给教坏了,养废了,确实不适合当皇帝,可今世却完全不同了。叶家早早倒台,我又请了人悉心教导他。现在的小九,变成了可造之才。从前,因为十四性情柔和,适合做守成之君。可是他被他母亲带的魄力不足,优柔寡断,只能做仁君。今世有你的大胜,我大江迎来可贵的几十年发展良机,不能错过!那么,大江就需要一位开拓之君。小九虽然还糊涂胡闹,可是通过前些日子京城里的紧急事项看出,关键时刻他咬得住牙,也够胆气,是完全可以培养成有进取心的好皇帝的。” 说着叹了口气,“之前,遗诏是我最想要的。哪想到,有一天它会成为我的绊脚石。不仅会影响大江的国运,还挡在我要推倒第二座大山的路上。穆远,你说,我该怎么办?” 穆远沉吟了下,“平安,遗诏必定是先帝的心愿,是死的。可他真正的心意是什么,你才是最懂他的人。所以,你觉得先帝会想让你怎么做?” 赵平安闭上眼睛,陷入回忆。 自从皇兄仙去,她根本不敢细细想他。因为,实在是太难过了。如今有穆远在,终于可以怀念。 慢慢的,她眼角渗出泪,脸上却扬起笑容,“从前我不管做什么事,我皇兄总是碎碎念我:不要管别人,你想要怎样就怎样。管好你自个儿是第一位,其余再论。” “先帝说得对呀。”穆远也失笑,并吻了吻赵平安的头发,“你为了推倒这第二座山,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那干脆不要被外物所扰,还是依计进行。若他真把遗诏拿出来,而且那遗诏确实是他所说的内容,你还可以从他够不够资格上来质疑呀。”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 两小时后,第二更补更奉上。 532 大朝会 “我也想过这个,但,有点冒险。”赵平安抓着穆远的手指。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穆远温言,不断给予她力量,“现在,围绕在你身边的人,全心全意信任你,辅佐你的人这么多,真要二选一的话,你也必定不会输的。先帝毕竟已经仙去,他的意思固然重要,但他无法预测到现在的情况,我猜大臣们会选的。平安啊,先帝在天下看着你呢,你做了这么多事,怎么如此不自信呢?你不想大江动荡,却也不能让你的一片心意成为奸人掣肘你的弱点。真有动荡,那就压平它!” 一句话,振聋发聩。 赵平安蓦然发现,她是陷在自已设定的圈子里了,一叶障目。 是眼看着胜利就在前方,却忽然出现拦路虎,好反而胆怯了。要拿出一开始的那股子劲儿来,那时候连她自已的命都要拼命才能保住,还想什么退路呢? “我懂了,谢谢你。”她是真的感激,目光闪闪。 “口头感谢我可不接受啊。”穆远笑笑,俯下身去。 于是,一室旖旎。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赵平安连苏意的求见也不应下。在苏意看来,是心里没有成法,所以躲避了,不禁有些志得意满。 其实,赵平安是紧锣密鼓的准备对战。 穆无教她的:这就好比上战场,两强相遇勇者胜。 她已不是昔日之赵平安,叶家,穆家都被她扳倒。好吧,穆家是老天爷拉了偏手。但是一个连正脸都不敢露,只等在暗处捞好处,趁乱想得利益的苏家,又有什么可怕的? 何况,他还没有兵权。 惹急了她,就再来一回兵谏。这一回就是清君侧,清的就是苏意这样的小人和他的门徒。 于是赶上那天初一大朝会,赵平安盛装出现。 面对下头密密麻麻的臣工,她端庄无比地宣布,“自古有太后,有皇后垂帘听政的,但没有公主可以坐在这儿。不过今天有件事关大江国运的大事,本宫不得不参与其中。各位放心,大江还是赵氏江山,是皇帝的江山,是各位大人和全体百姓的江山,不是我赵平安的!” 掷地有声,余音袅袅。 因为是大朝会,文武百官都在,穆氏兄弟都在,就连从边镇进京朝圣的将士也在。 因此,这一日她的风华,她站在大朝会所在的崇政殿高高玉阶上,浑身所散发出的美丽高贵的耀眼光芒的模样,所有人都看到了,也深深记在心里。 苏意混在人群中,掩在袍袖里的手都握紧了。 这个女人真难搞! 居然在遗诏面前也硬扛,非要撕破脸,正面刚。 他本以为她会屈服于他的后招之下,毕竟他也不想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因为,他没有把握。因为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大长公主的权势威势,已经太大了。就算他有遗诏,也没有必胜的局面! 那纸遗诏,本来就是威胁的意义大于一切。 可是看现在的情形,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苏意咬紧牙关,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不成功,就成仁。他给自已私下串连的人分别丢了眼色,得到肯定的眼神答复之后,心中终于安定了些。 所谓大朝会,其实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百官面圣的荣耀。按大江国的规制,每月初一一次。但,重要的国家大事是不会在此时商议的。都是早就拟定好,然后在这里当众宣读一下。对于最近的大江国而言,最重要的事就是商定怎么庆祝这场百年不遇的大胜,并且接受大夏正式招降,另外进行献俘仪式并怎么安置质子金十八的事。 大部分的安排早就商定好,这时候走个过场。然后皇上亲“选”了穆耀做为召降使,太史局也定了吉日,很快就出京去大夏国。金十八则赐了质子府和一应仆役,守卫,落址在定北候府左近。还有一众封赏什么的,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成。 臣子们早就站不住了,倒不是因为疲惫。毕竟差不多都参加过大朝会,知道时间和体力的需求,早有准备。主要是大长公主端坐在上面,神情高贵肃穆,像个神女似的,这半天一动不动的还甚有威严,再想到她之前说的话,个个心里长草似的。 除了,赵平安提前安排和布置的人手,那几个她最信任的人。 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小皇帝率先开口,“姑姑,刚才您说有于国于民的大事件,现在可以说说了吧?”说话的时候还欠了半边身子。 这位皇上对他的亲姑,大长国公主的尊敬,所有人又都在眼里,心里过了一遍。心中转了不该有念头的人就心想:要想离间这对姑侄,只怕是难。除非皇上长大些,人大心大,也才好从中下手啊。 “皇上容禀。”赵平安也欠了欠身,算是还礼。 虽说她是长辈,但小九可是皇上呀。之前她要来朝会的事,田氏还试图阻止,她就随便抛了几个弹劾田老将军的拆子过去,田氏立即就不吭声了。 太皇太后诶,在小九娶了皇后之前的一国之母呀,结果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所以第二座大山推倒之后,第三座也必须尽快! “各位大人也请稍安勿躁。”赵平安又对殿下点头致意。 她身前的珠帘发出柔润的光,半掩着她火红的身影,居然让人不敢逼视。 站在武将前列的穆远,更是心醉神迷。 “各位可还记得,在先帝大行之后,曾有传言,说先帝有遗诏留于世。”赵平安声音稳定的,几乎慢条斯理的说。 可是,此言一出,崇正殿下诡异的静默了下,随即几乎炸了。 赵平安双手端于腹前,举止优雅大方,脸上也不见任何异色。 小九表现出惊讶,不过这小子的戏有点过了。赵平安既然把他当成真正的皇帝培养,这种重大的事早就跟他提前通了气的。可是他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危机,还觉得有趣得很。最后又哭了场,说又能看到父皇的默宝了。 到这个时候,赵平安也愈发喜欢小九的真性情,觉得自已的决定是正确的。 …………66有话要说………… 欠更补上了。哦也。 另外,很多小盆友忘记了遗诏的事吧? 533 幸好啊幸好 苏意捏着的拳头又紧了紧,向周围瞄了瞄。 就见那几个公主死党都神情淡定,穆氏兄弟更是目光炯炯,就知道赵平安这是早就排兵布阵,要跟他死磕到底了,也不禁燃起斗志。 原来这么多天以来,她是联络力量要与他斗,而不是想着退路! 可他还就不信了,他有正经八百的遗诏,又不是仿造的。还有士大夫集团的支持,他们表面上顺服了赵平安,其实心里还憋着气。这样,他若还搞不定一个立了些许功劳,把自已吹成医仙女转世的丫头片子吗? 他直到现在也还没明白,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是看轻了女人(赵平安)。同时,也是太高看了女人(苏美华)。 之前,京中谣传那纸遗诏藏在本宫的手里,然而并没有。赵平安继续说。 苏意及苏党成员都要冷笑了。 是啊,大长公主没说在自已手里,可也没说不在。别人问的时候,甚至都不澄清,这不就是想让人默许的吗?可是从字面上来说,她又确实没撒谎。 果然是女人哪,斗不过就耍赖了。 可赵平安就是耍赖,而且这么光明正大的耍,她自已一点也不觉得愧疚。 《九品芝麻官》说的好,对付奸人,你要更奸。 她觉得自已已经很厚道了,早知道再狠一点才对。 我也一直寻找遗诏存在的真实性,以及它落在谁的手里。可惜,先帝仙逝后,咱们大江国内忧外患,实在不得安宁。本宫只得事急从权,先救下东京城,再保家卫国。 混在臣工中的穆耀抿嘴,差点笑起来。 这是给自已歌功颂德啊,真不含糊。若换成别人,得讲究什么风度品格,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好意思这么干,真不愧是平安啊。 只听赵平安终于说到正题,不过前些日子,就在穆大将军凯旋归来后许多天,苏意老大人来找我,说这纸遗诏确实是有的,而且就在他手里。 此言一出,殿下又是炸锅一样。 赵平安冷眼旁观。 别看平时讲礼仪道德都一套套的,可遇到特别紧张刺激的事,当场就能做出反应,哪还管那么多虚礼?这世上真正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只有她家穆远,而且是在战场之上。 心里想着,忍不住一眼瞄了过去。 她坐在丹陛之上,小九儿的侧下首。身前,还立着个垂了珍珠串成的珠帘。区别于从前田氏和阎氏的大屏风。显得她不那么拘谨,又格外的有娇贵之气。 而穆远在殿下,就算立了大功,有了封赏,加上本来爵位就高,站得比较靠近,可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但是赵平安的目光扫过去,他却好似立即感受到了,眼神就追了过来。大殿之上,人人激动,在一片有如波涛汹涌的环境之下,两人却又加深的心意相通的感觉。而赵平安,连身子都坐得更直,也更加心里有底了。 这叫什么,这叫安全感! 苏老大人怎么能这样?杨计相依计出来发难,这不是隐藏诏书吗?是大罪。您饱读诗书,是士林偶像,怎么连这点道理也不明白? 莫非有不臣之心?刘指挥及时踩上一脚,和好友配合默契。 苏意立即出列,不想出也不行了。 自从赵平安开始说话,他就开始准备。和赵平安一样,他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通往权利的巅峰只有这一条路,他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因为回头,就是路断,头断。 大长公主恕罪,非是老臣遗藏诏书,而是先帝有所口谕。要老臣沉住气,等时机成熟再交出来。苏意佩服自已的智慧,早考虑到对方万一发难,自已要怎样应对了。 口谕这种事死无对证,只要遗诏是真的,口谕就是真的。 可一旦遗诏公开,赵平安吃不了就要兜着走,哪还顾及得了口谕的真假? 苏老大人觉得现在时机成熟了?赵平安微笑,很给老臣面子的样子,但语气却很是讽刺,现在大江海清河晏,很快就会迎来升平之世,嗯,确实时机很成熟了。 意思再明显不过:人家辛苦奔忙,连命也拼了,你老人家等着捡现成的,而不是像圣人所言,在危难中扶持孤弱的赵氏朝廷。这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万一赵家倒了,他永远不拿出诏书,那也就不会有损失。 不愧是苏老大人,这算盘打得真精。穆耀不禁出言讽刺,连杨计相以算学之能,怕也比不得吧? 臣甘拜下风。杨明立即接口。 得,成了大型讽刺现场。 可要不怎么说人家是老臣,是文化人呢?就这样,苏意老脸不动,还一片忠正爱国的模样,大言不惭的道,若我大江失了气数,此诏不拿出来也罢,还为先帝保住骨血。他义正辞严的,倒引来不明真相的大部分臣子的认同。 都觉得,苏老大人这样做虽然狡猾,却也不能说有错。勉强,也算得忍辱负重。接下来大家就好奇了,遗诏到底是什么内容? 赵平安善解人意,看了臣子们的表情,就和颜悦色的对苏意道,遗诏的事,是前几天苏老大人亲口对我说的,但本宫忙于今日大朝会的事,没有时间私下与你交换意见。也是想着,这是国家大事,该当咱们全体臣子讨论做主。 这话说的,围观群众都舒服极了。 当日您对我讲,那遗诏是先帝亲手所写,加盖了玉玺和私信两道章记,还用了当年特殊的纸张。写完之后,就封了火印,从没有打开过,对吗?赵平安问。 大长公主说得对极了。苏意答。 也就是说,苏老大人和我,都不知道遗诏中所写为何对吗?赵平安再问。 苏意迟疑了下,总感觉这话有陷阱,可是又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若他知道内容,之前的所作所为就站不住了。到现在他又佩服下自已的定力,这么多日子,真的没有偷偷摸摸打开看过遗诏,不然今天当众宣读,就会给对方攻歼的机会了。 幸好啊幸好! 66有话要说 热伤风,重感冒,喉咙又痛又痒,还头疼。 本想请假,但想想还是咬牙爬了起来写字。 晚了点,抱歉。 534 赐婚书 那好,今天既然诸位臣工都在,就请苏老大人取出遗诏,当朝当众宣读。让诸位都听听,先帝对身后的大江国事是如何安排的。就算那时我皇兄不能预知后来的事,这道旨意要如何对待,也请大家一起参详参详。赵平安干脆而果断。 这是亮刀子了啊。穆远又看了心爱的人一眼,心中波澜不惊。 总之,他什么也不会插我手,只会站在她身后,她要怎样,他都会让她如意! 穆远的一颗心全在赵平安身上,可其他人的心思却全在那纸传说中的遗诏身上。 信息量太大了,突然之间! 而且所有人都坚信,那遗诏必定不会做假。 一来苏意于公于私,都与大长公主是对立的状态。 先是因公,那没什么好说的。 穆苏党和公主党向来对立,朝廷党派林立,可就这两派掐得最为厉害,你死我活。现在情况已然明了,公主党势大,大江江山还是姓赵,但哪个赵就不一定了。 然后是因私,那要说的可就多了。 苏意的嫡孙女一心要嫁给穆远,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是从前京中就有传言,说大长公主与穆远有情。老苏和老穆商量得再热闹有个屁用,人家小年轻不能如何?本来对此事,大家还半信半疑。可是大长公主和穆大将军两个从西北并肩作战,打了个百年不遇的胜仗回来了。听说一个在前线拼命,一个在后方救命。就连穆远自已的命,都是大长公主施展神鬼之能给抢回来的。再加上大家渐渐都得到了一些西北传来的小道消息,说大长公主和穆远虽未成亲,却神仙眷属一般。都这样了,难道还不能确定吗?可苏意的孙女苏美华呢?那传闻可是多了去了,总归许久未曾露面。老苏说是去了外省的亲戚家,但大家私下有传,说是给匪兵劫持了去当压寨夫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苏美华为了嫁穆远,竟想意想天开,意图谋害皇室血脉,金枝玉叶来着。 这事没落实,落实了就是滔天大罪,要灭九族的! 这二来么,遗诏的事当朝揭出来,当着天下人的面呢。而且前去迎接圣旨的,即有公主党的人,又有穆苏党的人,后者还略占上风。都是人精,粘上毛都能变成猴的,没人可以从中做手脚。 所以,安心等吧。 所幸,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很快,迎旨的队伍回来了。 上殿之后,赵平安宣布请遗诏。在朝中大员的众目睽睽之下,打开明黄的雕漆盒子,通过了复杂之极的锁艺,现出里面的遗诏。那上面,还打着完好的火漆封。再进一层,旨意的用纸,用墨,上头明晃晃的玉玺大印和皇上私章因为所隔时间不远,还清晰无比。因此,也真实无比,长了眼睛就认得出。 先帝身子一向孱弱,但后来走得太突然,太医们从没察觉到如此凶险。可据说,先帝自已只怕有所感觉,所以才提前立下遗诏。本希望用不上最好,哪知道,真就给用上了。 只是当这纸诏书宣读之后,众人的反应不一,可说是全员惊讶万分了。 包括苏意。 包括赵平安。 全部目瞪口呆! 照苏意和赵平安之前所说的,他也深信不疑的内容,是先帝说要以苏意为顾命大臣,并由十四哥赵昊来继承皇位。之前赵平安纠结不已,并非为了自已,而是这纸遗诏一出,大江必会动荡。因为现在九哥儿已经是皇帝,并且开始做得有模有样。朝中一切的势力划分,都是以此为基础的。重要的是,赵平安现在也觉得,九哥明显比十四哥更适合登位。而诏书若是与此相反,那就不知道还要经过几轮几番的政治斗争,让局面再度平稳下来。 大江要发展,要富国强兵,太需要一个平稳的内部环境了,不能再沉湎于权利倾轧。 可哪能想到! 她就算再重生八回也没想到,皇兄的遗诏居然是一纸赐婚书,赐婚于她和穆远!并且赐予了她无限高的权利,让她来决定帝位和后位的人选! 听到由业王赵冲,她那虽说滑不溜手但也德高望重的皇叔宣读了遗诏,苏意满脸的不可置信,再也顾不得多年维持的文人风骨和风度,大叫道,阴谋!一定是阴谋!先帝与我说过,遗诏里绝不是写的这个! 你不是说并不知遗诏的内容吗?苏大人,这样才能置身事外呀。杨计相凉凉的提醒。 先帝雄才大略,他留下的诏书必定事关国家命脉,怎么可能是这种儿女小节!上面一定不是这样写的!苏意大喊大叫,还想冲上来。但让其他臣子七手八脚困住,不然他还不知要如何了。 好好好,你说不是这样写的,你自已看看。业王息事宁人的举起手。 刘指挥横插一步拦上,业王还请好好拿着遗诏,这么重要的东西,万一有所损毁 业王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只觉得那不是遗诏,是烫手的山芋。 再看苏意,目赤面扭,连头发都散了,状若疯癫,万一真上手撕了,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大家谁不信我所宣读之词,不妨都来看看。不过嘛要委屈委屈,排着队来,由两名卫士在旁边守护着。免得太过激动,真的把先帝的诏书弄脏弄坏了。业王紧紧抓着诏书,高举着道。 这种事情,这种时候,谁会在宣读上做假?何况读旨的人是向来明哲保身的业王,他断不会倾向哪一派以自讨苦吃的。大家这样想,就不约而同的向后缩了缩,以肢体语言表示并不想亲自看诏书。只有苏意和他那一派的人,还有个别想趁机混水摸鱼的愚蠢之辈,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赵宸伸长了脖子。 他的老师宋大人还是八风不动的样子,似乎昏花的老眼眯着,只低声对赵宸说道,皇上,这是个大好机会,您可看看清楚。现在众人的反应,就是将来他们在朝中的表现,哪些堪用,哪些要弃,哪些要重用,这一场戏可演得好着呢。 66有话要说 虽然这场长达八天的重感冒还没好,仍然喉咙里像放着一块热炭,但不好意思再请假了。 这本书的更新,始终对不起大家,可盆友们仍然再追。 所以不好意思,爬起来写字更新。 明天照常。 535 花花轿子人人抬 赵宸受教,不断的点头,眼睛盯紧每一个人的表情,都顾不得淘气和好奇了。 赵平安因为就坐在赵宸的身边,听到了这些话,不禁暗中表现赞叹。 这位帝师,真是找对了人! 不过与赵宸和宋大人不同,赵平安无法以旁观者的心态来关注这一局。自从听到遗诏的内容,她的心就像煮开了水一样着,完全无法静下来,理一理前因后果。 她貌似端庄,实则僵硬的坐在丹陛之侧,隔着闪烁着莹润之光的珠帘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就见那些有疑问且不明智的官员在业王赵冲的安排之下,在刘指挥等武将的重重监视之下,一个个上前,亲自遗诏内容,并近距离查验真伪。都不用说话,见他们的表情就知道:遗诏是真的!业王所宣读的内容也是真的! 不可能的!苏意突然大叫一声,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包括他自已。 于是他又骤然放低了声音,只是嘴里还不断念叨着这句话,不可能的!绝不可能!先帝不是这样说的。先帝怎么可能骗我。金口玉言,怎么可以 苏大人开始胡言乱语了。赵平安冷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业王见机多快,立即道,可不是,苏大人一把年纪,必定是跑来跑去,心力交瘁,又受刺激过深,脑子糊涂了。快快,找人把苏大人抬下去,宣太医好生开个方子,先安安神再说。不然说出什么辱及先帝的话,那才叫吃不了,兜着走。 他老了,只想快了了今天的事回家,好好和他的老王妃念叨念叨。朝堂的事爱咋咋,他可不想趟这个混水。 旁边的归老大人等几位老臣也是同样心思,都乱哄哄的叫人,全忘记上面还有一位皇帝。 直到以杨计相为首的臣子们望向丹陛,众人才意识到今天的事太过突然,他们情急和慌乱下失了礼数。 正巧,赵宸掐着点说话,朝堂之上,不得喧哗。来人,先把苏大人抬到侧殿,宣太医好生照看。 苏意呜呜呜。 因为刘指挥早就上前,趁着乱卸了他的下巴,让他别把废话嚷嚷出来。 既然先帝遗诏的真伪,各位已经确认过了。基于上面的内容是家事私事,不宜放在朝上讨论赵平安语气平稳的开口。 可她还没说完,业王赵冲忽然跪倒在地。 要知道,他因为身份地位,上朝不用跪皇帝的。 可此时他跪下了,并高高举着那道遗诏,大呼道,谨尊先帝遗旨! 他这一嚷,反应奇快的几位老臣,还有本就是公主党的大臣,最后是终于明白过来的其他臣子,忽啦啦跪倒一片,全部高喊着同样的话。 大长公主与穆大将军本就有情,先帝这道遗旨完全没毛病!傻子才不会顺水推舟。再说了,这事和朝局政事毫无关联,穆远尚主后按律又要交出兵权,于他们有利而无害。至于说帝位和后位人选要由大长公主来定,呵呵,现在不就是她定的吗?根本没有改变什么,他们还有个屁的意见。这就叫:你好我好大家好,花花轿子人人抬,多好。 见到臣工们跪了一地,赵平安其实是有些害羞了的。虽说她是现代灵魂,但自已的婚姻事要当着这么多国家重臣的面来讲,终究有点不太适应。再看穆远,也跪倒在人群中,不过肩膀笔直,似乎压抑着强烈的喜悦,于是就更羞了。 不得已,看见自已的小胖侄子。 赵宸这时候见机倒快,而且难得能给姑姑做回主,立即高声道,我父皇,也就是先帝的旨意,那自然是无可质疑的。不过嘛,姑姑说得对,这是家事,朝上只说国事。今天若没其他要说的,这大朝会就先散了吧。 他也有点累了,毕竟之前研究了半天正事,太耗费精力。姑姑说了,他正在长身体,不宜太过操劳。而且他好奇呢,想问姑姑到底愿不愿意嫁给穆大将军呢?万一不愿意,他这事就有点难办。穆大将军长得挺俊,又有本事,不过太严肃了,万一姑姑不喜欢 他在这边思绪万千,众人也都心思纷乱,本来以为今天的事就结束了,都想好好回家梳理下心思,考虑清楚往后要怎么在朝中自处,确定大江国的风向。哪想到突然有一道清亮坚定的人声传来,臣有本要奏,弹劾苏意苏老大人! 当! 就像有个大铁块从天而降,砸到煮着一锅沸水的铁锅里。锅底立即被砸漏了,水泄了一坏了,烫得众人直想跳脚。 怎么回事?这这这,接得太紧了吧?时机太恰巧了吧?若说苏意今天不倒霉,傻子也不会信的。 再看,说话的人是谁? 穆耀! 铁杆的公主党,穆大将军的亲弟弟。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个铁锁横江般不好对付的穆定之中风倒下,却立起来两个儿子。一个杀神也似,站在那里不说话,却让人连目光也不敢飞过去。另一个长得那样好看,心肠却这样狠,老苏刚倒,他那一脚就毫不留情的踩下去。 穆家,大长公主,不能惹啊! 花三哥,你弹劾苏意什么呀。赵宸问。 他当了半天小大人,也懂事了半天。可就算姑姑提前透过信儿给他,他也没想到一出一出这么精彩,兴奋之下有点飘,失了为君的威仪。 不过,好在今天臣子们也都集体失态,除了帝师宋老大人微皱了眉头之外,别人倒也没反应过来。 臣穆耀,弹劾苏意意图谋反!穆耀先是委婉提示皇帝要公事公办,这是朝上,花三哥之类的词是不能出现的。随即,更狠的话也抖落了出来。 谋反! 抄家灭九族的大罪! 苏意虽不在,残余穆苏党,不对,只是苏党,因为穆家老的不管事了,小的完全倒向了大长公主。总之苏党的其他人,脸都绿了。 穆大人,朝上不可信口雌黄。凡事讲究证据,若是随意攻击良臣,那恐怕苏党中有一人站出来,底气不足,倒像是色厉内荏的叫道。 我自然有证据,而且铁证如山。穆耀打断对方。 536 这手段,这布局 直到好多年后,大江国这次的大朝会,都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一件事。 那简直是一波三折,反转再反转。 当苏意拿出遗诏时,大家以为皇位恐有不稳,大长公主要坐蜡。然而,谁能想到,这么重要的遗诏居然是一纸赐婚书。有了这张先帝留下的文书,大长公主和穆大将军姻缘立即成就,简直是意外之喜,形势是绝对的扭转。强强联手,朝局稳如泰山。随后,正当大家以为苏党虽然闹了个没脸,但也能全身而退的时候,穆家三郎又捅出个大八卦! 苏家居然养私兵! 而且这私兵假扮刺客,居然行刺大长公主,未果。当大长公主掌握了苏美华意图伤害皇室血脉的证据,把她押解进京的时候,私兵又路途拦截,劫走了苏美华,毁灭了一切相关证据,给大长公主来了一个死无对证! 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加上苏美华生死未卜,占了同情和道义的名头,再以苏家在士林的声望来说,就算得罪的是权势滔天的大长公主,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能保住平安。哪想想,这时候反转又来了! 却原来传说中被匪徒劫持而去,生死不知的苏美华就躲藏在苏府里,继续过她大小姐的日子,只是见不得光而已。那私兵头子的女儿叫虎妞的,化身为一个丫鬟,也在苏府。 据说,据举报者穆耀,大名鼎鼎的花三郎说,咳咳:主犯,人证和物证都是在他穆耀手里丢的,所以进京后他就一直暗中查访,想把丢的场子找回来,结果就真的被他查知了苏府的阴谋。那时大长公主和穆大将军还没有凯旋而归,于是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暗中又调查到那私兵的隐藏之处,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许之以利,明之以法,最后成功让那支私兵反水。私兵们不仅从从犯变证人,丢失的各类证据也重新收集起来。 最后的最后,大夏国的质子,十八王子金蝉子还亲自作证。那是压倒罪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把苏美华意图谋害大长公主的罪定了个十足十。 还有养私兵的事,简直板上钉钉,哪怕连一星半点儿的反驳之力也没有。 天哪,这手段!这布局!这隐忍! 如果说这是穆耀独自完成的任务,其中还充满了很多意外和好运,巧合,却没有大长公主的手笔,谁信! 前头任你嚣张,最后关头一击致命。这和穆大将军与大夏国金耀决战的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来,往后的大江国将是大长公主的天下,哪怕她退居幕后,哪怕穆远交了兵权,可是这底子,这路子,一丝丝一缕缕的国家脉络,已经深深打下了他们的烙印! 于是不知不觉间,臣子们真的有了臣服之心。 君弱,则臣强。 现在的,不对,是以后的君主是非常强大的,臣子们就弱一点,乖一点,努力一点,才有好日子过! 其实这样的结局,也大出赵平安的预料。 事情办妥了,第二座大山推倒了,居然还形成了威慑效果。往后小九好好执政,压力和阻力会小得多。 苏意怎么样了?这场闹哄哄却又精彩纷呈的大朝会结束之后,赵平安问手下人。 这样的大朝会,也把她累坏了,足足大半天啊。 铁证面前,苏意无法辩驳。虽不在现场,但消息传到偏殿,他直接晕过去了。一直泯然于众人,实际上负责宫中所有情报的阿米回道,也不知他是装的还是真的。但无论如何,他翻不了身。 赵平安满意点头。 她留着苏美华那条线,为的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目标是苏意呀。本来就铁证如山,前些日子穆耀在她的授意之下,又已经开始散布各种小道消息,件件针对苏意。这就是宣传的好处,可以瓦解敌人,也就是苏党的凝聚力。而如今这么大个炮仗直接爆了,那些苏党的人会觉得自已被骗,被利用,连为苏意求情的都少,个个都考虑起自已的未来。 穆大将军叫人来支会过,关于苏家的封锁由他的马军营处理。只等内阁这边出了对苏家的具体处置决定,才好诏告天下,正式定罪。阿米又说。 赵平安点头,对穆远要做什么,已经完全不过问。甚至连苏美华的结局,她都不关心。 第二座大山倒了,苏意成了死棋。下面如何处置,就交由内阁决定。她直接撒手,是想让那些苏党以及曾经与苏意交好的人明白,她无意牵连太广。让那些人一个个的都把心放在肚子里,以后老老实实当差为民就行了。 而且她相信这件事会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田氏,应该心惊胆颤了。 知道怕就好,因为下面的一招也挺狠的呢,呵呵。 只是就算下朝很久,她的内心仍然无法平静,一看到不远处供在桌子上的遗诏,她就心潮起伏。 在想什么?夜深人静,赵平安洗漱完毕,穿着舒服的睡衣,散着头发时,有人从背后圈住她。 你猜。她搭上腰间的大手,与对方十指交缠。 穆远不说话,却抱得紧了些。 赵平安没好气地拍了他的手一下,我在想堂堂穆大将军,我未来的驸马,还是先帝遗诏赐婚这么得意的某人,究竟什么时候才改掉半夜偷偷摸摸进宫的毛病。 彻底嫁给我之后就不会了。穆远回答得一本正经,而后顿了顿,放软了声音道,我怕你想起先帝会伤心,所以来陪你。 赵平安默然,眼眶有些发热。 听你的话,是对的。好半晌,她才幽幽地说,我不该受苏意的威胁,应该相信我皇兄。我能看出苏意的狼子野心,我皇兄为什么不能?他什么都明白,只是身子弱,老天也不给他机会,让他没办法实现他的抱负和理想。可是,他知道,他老早知道就算他不能坚持下去,我也会拼命实现他的愿望。而他,除了让大江国强盛之外,最想的就是让我幸福。所以才有那纸婚书,他知道你能帮我。 那是先帝早看出我对你有情。穆远嗟叹。 66有话要说 抱歉了,小盆友们。 这几天,就是端午前后事情太多,白天整天不在家,晚上回来都七点多了。 所以更新会晚一些。 但因为快结束了,不再断更,只是时间会稍晚些。 建议大家第二天一早看。 537 宫女刺客 赵平安说不出什么话来。 原来,这不是遗诏,这是遗爱。 从前在现代的时候看到各色关于皇权和皇族的小说和影视作品,都说天家无情,无父无子。要她说,那是很多人没有见识。天家是无情,可并不是全都如此,她就遇到了亲情深厚的皇兄啊。他仙去,最担心的竟然是她。而她这样努力,也不算辜负皇兄的一番心思。 “别再想了。”穆远抱着赵平安的手臂放松了些,“不如我陪你去后苑祭拜一下先帝?先帝崇道,你又入了道,想必你诚心诚意,他会明白你的心意。” 赵平安立即坐直了身子,觉得真是个好主意。 反正今晚她是睡不着了,就好像有一腔的话要与皇兄说。那不如,就与他的灵魂对话吧。 后苑有一处空的院子,名为玉虚殿。 因为先帝常在此处静修,参道,有时候还会行气以养生,所以先帝大行之后,赵平安提议以此地做为追思之处。因而此时院内放置了不少先帝用过的东西,比如亲笔书写的经文之类的。平时,殿内外有专人打扫,现在已经成了皇宫中神圣的存在。 于是赵平安快梳洗,然而由穆远陪着,其他一个人也没带,直入玉虚殿。 整整一夜,赵平安跪坐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又哭又笑,絮絮叨叨,把那些想说的,该说的,还有自已都没意识到话对着先帝的牌位都说了。最后,更是累了,困了,直接睡在了供桌前,是穆远悄悄把她带回到她自已所居的坤宁宫。 第二天,大长公主深夜祭拜先帝的事传了出去,引人不胜唏嘘。但所有人都明白,大事定了。 不仅是国家大事,也有公主的终身大事。 而在苏家还没有被定罪之前,苏美华数度上书,求见大长公主,赵平安理也不理。苏美华确实是从苏府中被找出来,又是证明苏意扯谎的一个铁证,让还对他,对苏家,对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抱有幻想的少部分愚蠢士子,终于彻底灰心。 在赵平安看来,如果说之前苏美华还够资格与她对上几局。现在苏美华已经是鞋底的烂泥,只等待擦干净就可以了。苏美华再也不能影响到她的人生,她为什么要为不相干的人和事影响自已呢。 但没想到,她不惹事,事却来惹她。 那天她处理完公事,就到后苑的玉虚殿去,亲自给皇兄的地方打扫卫生。随后又四处走走散心,最后来到自已曾经居住过的玉华殿,缅怀一下岁月。特别是浴房,穆远曾经闯进来过…… 她向来不喜欢身边围着很多人,出门在外的时候,不得已,要带上大量侍卫和暗卫,回到自已的地盘就放松很多。不过鉴于皇宫里破事也多,她还是带了人在身边的。 阿鹏因为是正常青年男子,不能跟他入宫。阿米和阿豆又要忙碌宫中的事,梳理暗线什么的,只有阿英和秋香陪同。但也都远远坠着,给她足够的空间。半路上,但凡遇到宫女太监,他们也都规规矩矩的退到路边,跪拜避让。就算赵平安不喜欢让人跪她,也都得躬身行礼。没办法,封建社会就这样。 不过到玉华殿外的时候,路边有个宫女吓得浑身颤,就跪到离赵平安不足两米远的地方。其实这也没什么,赵平安不太计较这些排场上的事,可关键是对方挡了路呀。 而且弯腰垂肩,根本看不清脸。只看到一个干瘦的身子,在那里抖呀抖的,好像赵平安是个吃人的妖怪。 “你是哪个宫里的?不管是哪儿的,快给我起来吧。本宫不会处罚你,但你不要挡路好吧?”赵平安和颜悦色的说。 那宫女却抖得更厉害了,筛糠什么的也不过如此。 赵平安无奈,只好上前几步。打算把这宫女直接拉起来,至少能让她绕过去。但眼见着离那宫女越来越近,身后却传来风动之声。紧接着,一个人搂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都带离开。与此同时,那宫女蓦然起身,手里拿着一柄利刃,直扑向她的胸腹。 这一下,自然是刺空了。 赵平安身后之人抬脚,那宫女立即被踢翻在地。而那柄利刃被空手夺了来,反甩向了那宫女。只干脆利落的一击,利刃就刺入那人的胸口正中,直没入柄。宫女惨叫一声,挣扎了两下,死在当地。 死不瞑目。 苏美华。 就算那张脸扭曲狰狞,因为久不保养而干燥枯萎,容颜不在,也仍然认得出是谁。 而在她身后紧紧守护的人,不是穆远又是哪个? “苏美华偷偷入宫,意欲行刺大长公主,被当地格杀!”穆远朗声道。 这时阿英和秋香,以及附近的护卫赶到,都不禁冒了冷汗。 “怎么会是她?皇宫守卫森严,她怎么混进来的?”秋香瞪大眼睛,又气又怕。 赵平安瞄了穆远一眼,没回答,只挥挥手说,“本宫受了惊吓,要养养神。穆大将军进宫必是有要事找皇上商量,也先去吧。另外,叫专司皇城安全的王大人进来处理这件事。再转告内阁,处理苏家的事时,别忘记今天这一遭。” 众人应是,穆远见赵平安并无不快之意,深深看了她一眼,也退下了。 回到坤宁宫,秋香还在纠结此事,倒是阿英很淡定。 “你看出来了是不是?”赵平安笑问。 关于在她面前有人死去,经历过那场战争,她也已经很能承受了。 “穆大将军早就领了看守苏家的任务。”阿英慢吞吞地道,“如此失职,正好给穆家的风头冷一冷。听说这几日,去穆家拜访的人,把定北侯府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很快要变成王府了,他立了这样的战功,不赏是不成的,皇上已经吩咐内阁操办此事了。”赵平安无奈的摇头,“身在权利中心,就躲不开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而且吧,刚才是他救我,又抵了问罪的可能。” “是呢。”阿英点头,“但我觉得穆大将军如此做,为自家只是顺路,主要是为了公主呢。” 538 你究竟是谁 “他怎么为我?”赵平安明知故问。 “关于苏家的事,外头还有人叽叽歪歪呢。”阿英说得简明扼要,“好多事还是要速战速决,否则夜长梦多,谁知道又有谁生出幺蛾子来。” 赵平安抿着嘴笑。 可不正是如此。 要是一点点来,慢慢浸透,她又得走前世腥风血雨的老路子。而且,需要很多年。 她要快刀斩乱麻,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平定局面,划好格局,除了借助穆远的这场大胜之外,也确实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所有事情都落停,不能有些许的犹豫和停顿。 苏家必须定罪! 虽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士大夫的集团的力量都还是很强。他们大约有兔死狐悲之感,尽管不想捞出来苏意,却因为各种关系息息相关,也不想一棒子闷死苏家。行刺她,相当于谋逆,只有这种大罪才是不容翻身的。可是苏美华之前的所作所为,哪怕是苏家养了私兵,那些罪名都有些隔靴搔痒,哪有在眼皮子底下刺杀更来劲儿的。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诱敌之计:穆远看守苏家。他的马军营是铁军,怎么可能让一介女流就偷跑出来了了?而且皇宫诶,那么好进的吗?最重要的是不仅进来了,还能携带了武器。最后的最后,还能让苏美华顺利的进了后苑,来到玉华殿。“巧合”的是,她这个大长公主完全没受伤害,让“及时赶到”的穆大将军给救了。 英雄救美,佳话。 入宫刺杀,大罪。 两档子事就这么明晃晃摆在众人眼前了,谁还能再说半个字?有半点犹豫? 这是在苏家的坟头上撒了最后一把土,从此以后,三代之内的苏家人,或者与苏家关系亲近的人都不用想再为官做宰了。苏家以及相关势力会慢慢消亡,三代后再有人出仕,也只能在朝廷的压力下做个忠臣和良臣。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关键在于,这不是明眼不明眼的问题,也不是诱使不诱使的问题。就算大家都明白这是怎么一档子事又如何呢?行动和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苏美华只要上了钩,苏氏一案就可以盖棺定论了。 “苏美华真是蠢。”秋香也想明白了,又是叹又是鄙夷。 “她不蠢,只是被猪油蒙了心,所以这么明显的事也看不出来。或者看出来了,却心存侥幸。”赵平安毫不同情,“人太执着了,害的只能是自已。不然为什么有句话叫: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或者苏美华不聪明,但苏意,并不是好相与的,却也栽倒在贪婪之下。” “穆大将军派人送了东西。”主仆几个正说话,外头有宫女回报。 呈上来一看,居然是那柄碎成好多段的“利刃”,以及一封信。 “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呈堂凶器?”赵平安一边纳闷,一边打开书信。 信写得极简单,上头正是穆远力透纸背的字。 第一句:刀是面做的。 第二句:烂桃花已了。 第三句:想你了。 赵平安秒懂。 “那把刀居然是面做的吗?什么工艺这么厉害,和真的一样呢。”她惊讶。 很明白穆远是对她说:他舍不得她面临任何风险,就算他始终在暗处保护她,也不会让一丁点的威胁存在。那样的刀,就算真扎在她身上也只是让她疼一下而已,会直接折断的。 “我倒是听人说过这种刀,变戏法时用的,没想到真的有人能做,还如此逼真。”阿英惊叹。 “可是穆大将军真的用它杀掉了苏美华呀。”秋香不解,又厌恶碎刀上的血气。 “这就是高手与普通人的不同了,真的是飞花摘叶也能伤人。这东西在苏美华手里是废物,在穆大将军手中是大杀器。”阿英解释。 想必,呈到内阁的物证是另一把刀了吧。原来穆远早做了打算,直到这一刻施展出来。 那第二句话,是基于她告诉穆远的,她的三生三世,以及在现代时苏美华与她的恩怨。 穆远的意思是,在大江的前世里,苏美华伤害了他们俩个。那贱人营造的误会,令他们一个被凌迟,一个抑郁而终。在现代,赵平安更是死于转世的苏美华之手。而在这一世,老天恩赐的第三世,苏美华不需要被法律处罚,而必须由他手刃。姓苏的要被自已两世爱而不得的男人杀死,以偿还现代时杀害赵平安的债。 死得其所,各得其所,完美。 至于第三句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甜得赵平安心里都抹了蜜似的就好了。 于是很快的,苏氏一案有了定论。 苏意和苏家几个主事者斩首,但天家恩德,网开一面,祸不及苏家九族和妻女。只是苏家不得再居留于京中,查没资产,发回老家自省。苏家三代之内,不得参与科考和入仕。 到此为止,第二座大山终于也彻底的倒下了。 就在赵平安准备着手推翻第三座大山之前,花三郎,穆耀求见。 “什么事呀?”赵平安在穆耀面前很随意,一边啃着点心一边说,“已经着派了你出使大夏,还有很重的任务呢。你好好办,回来就是不世之功,史书上重要一笔呢。你看不起权势,总看得起名声。花三郎,绝世大才子,怎么能不青史留名?” “谢谢你啊。”穆耀没什么诚意的拱拱手,在赵平安面前也随意得很。 “你真的不考虑嫁给我吗?”忽然,他来了一句。 “不理会你这种话,贫嘴贫舌的不像你。”赵平安嗤之以鼻,知道对方的话并不正经。 “我就是问问,万一出现奇迹呢。”穆耀神情遗憾,是真遗憾。 他盯着赵平安看了会儿,好像要把她深深记在心里,而后就再不做纠缠似的。 然后话题一转,“我立了这么大功,并不要高官厚禄,但是你总归要赏我。” “你要什么?”问这句话时,赵平安有点提心吊胆。 这个家伙古灵精怪,但愿别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让她为难。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穆耀毫不客气地把站在旁边的阿英和秋香都赶走后,站到赵平安面前,直接问。 539 推山行动第三波 赵平安张了张嘴。 但她还没说话,就让穆耀把她的话头截了回去,“别给我提你师父,也不要提什么入道修行。你给我所展示的一切,还有你那身医术,我想了想,不通!所以,你一定有秘密。也所以,我要的奖赏是:告诉我实情。我想知道,我太好奇了。而且你尽管放心,就算我全知道了,我保证绝不对外吐露一个字,起到我死!” “呸,死呀活的,多不吉利。”赵平安啐了声。 “想要吉利简单哪,给我说实情。真真正正的实情,半句谎言也没有。”穆耀步步紧逼。 赵平安垂下眼睛,内心挣扎了片刻。 其实她的三生三世,她已经对穆远讲过了。 她原是现代的灵魂,但穿越到了古代异时空大江。而后因为欠下穆远的情债,大约她的所作所为也是让皇兄的在天之灵不开心的,于是老天开了金手指和后门,让她可以重生,拨乱反正。 她一直以为拔的国运,反的是皇位,哪想到是自已的行事作为。 穆远虽然并不能完全而彻底的什么时空呀,穿越啊,但大致明白了其中之意。相当于他家大长公主是天上的人,那个时候天上飞的鸡都叫飞机的,后来下凡,来到大江人间。遇到他,让他一往情深。而后却因为行事不是先帝所期许的,所以重活了一遍。 但关于空间的事,她并没有告诉穆远。因为事关那两块玉玦,她总希望穆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能把他的那半块做为定情信物送与她,那样会更有意义。那时,她自然会坦白有关空间的一切。但现在穆耀问起,她要怎么说呢? 这一位也重生的,而且进过空间,实在不好应付。 抬头,正看到穆耀真诚又急切的眸子。忽然想到,在情之一字上,她虽然从来没有亏欠过穆耀什么,但终究也有点对他不起。不能回应他的一往情深,再念及他的一世惨死,一世失败,不禁把心一横。 “好吧,你既然要听,我就全告诉你。只希望,你听后不要被吓到。”赵平安正了脸色说,“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好多匪夷所思的事,不是你我可以理解的。” “我看起来胆子那么小,或者那么没有眼界的吗?快说吧,别啰嗦。”穆耀道。 也只有他,会和赵平安这么说话。 于是赵平安把自已的三生三世,以及空间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说了。 听完之后,穆耀面孔雪白。才吹嘘过自已不会被任何事情惊到,现在却连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了。 “明白了吗?恐怕你不能明白。”赵平安耸耸肩,“不过不管你能不能理解,这就是事实。” “容我想想,我得缓缓。”终于,穆耀能开口说话。 然后失魂落魄的站起来,转身要走。 “我说的你信了?”赵平安叫住他。 穆耀望着赵平安,彼此间似乎从未如此坦诚过,“我想不信,可我心里就是信。” “那你可以慢慢消化这些信息,但是……”赵平安再度正了神色,“你是要被派去大夏国接受正式的投降,另外签属两国友好通商条约的。虽说一切文书已经拟定,但难保中间不出现岔子,大局也需要你主持。而且,不日你就要出京。所以给我打起精神,不管过去未来还是什么,都不能影响了现在。” “放心,必不会办砸了的。”穆耀努力找回心神,“再者,此去大夏路途遥远,还要办一些狗皮倒灶的事,没有三四个月是回不来的。这么久的时间,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想。” “那就去吧,我信你。”赵平安很认真的点头,“你才是真正的大江人,你还是真正的才子,我相信大江国的历史上一定会有你的名字!” “是吗?”穆耀笑得恍惚,“其实我不在意这些,哪怕是青史留名。我倒是挺想去你说的那个叫中国的地方去看一看才好。唉,行行,你别瞪眼睛,我就随便想想行了吧?走了走了。”他身子往外走,反手挥挥衣袖。 猛然间,倒真有风流名士的派头。 这个家伙需要爱情啊,看等这些大事了了,她一定想办法给他作媒。他的性子太过嚣张犀利,浑身是刺。不刺伤别人,就会刺伤自已。只有爱情能令他从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以后的日子他也就能幸福快乐了。 就像,她的穆大将军那样。 想到穆远,赵平安心里的甜就泛了开来,令她渐渐露出笑容。 过了两天,穆耀带着大队人马出京入夏,赵平安这边开始推山的第三波行动。 她和穆远商量过,这件事不宜摊在名面儿上,能让田家主动退避是最好。因为,大江国经历了内忧外患,现在虽说都平定了,却好比重病治愈的病人,还虚弱得很,不应该再用虎狼之药,温补为上佳。 于是这天一早,赵平安吃过了早饭,就带着穆远从宫外送进来的一个人,直接去了慈德宫,太皇太后田氏的居处。 这些日子,田氏相当的老实。 先头穆定之倒台,还可以说是天意,造化弄人。谁能想到那样强势的一个人,因为中风倒下,就再也不能理事。他的那些精心培养的势力本就群龙无,还让他那两个不肖子快刀斩乱麻,铲得七七八八,或者直接倒向公主一党,再构不成威胁。 这件事令那些从前羡慕穆定之会养儿子的人,包括田氏在内,都生出走眼了,以及庆幸的感觉。他们都觉得能养个痴儿,根本不成器,也比养子成龙,却是绕在别人身上的龙,把自家给搅碎的好些。 以他们的目光而论,完全没看到穆氏的两个儿子,其实是挽救了穆家成为苏家的命运。 然后后面苏意一党的覆灭,却完全是大长公主赵平安的手笔里。知道是她赵平安设下的陷阱又如何?掉下去就上不来。那一轮又一轮的招数,就像缠线球,缠得紧紧的,根本从中间断不开。而且,是从一个没人注意的小线头开始缠的。 540 通敌之罪 这就让田氏特别紧张了,因为她从前自恃身份,田家即功高又远离朝政中心,所以做事情不是事事小心谨慎,谁知道有没有把柄漏给别人? 现在满朝新贵,老旧势力一个个倒下,算来算去也只有田家还在。这样的田家,岂不就是公主党和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田氏总觉得赵平安不会放过她,更不会放过田家的,因而收缩了所有触角。她是打算使用“赖”字大法,只要被抓不到切实的把柄,公主党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她的辈分在这儿摆着,新帝也好,大长公主也好,横不能戴着不孝的帽子。 而只要她不倒,田家就至少能安全。 相应的,田家不倒就能图后期,她的荣华富贵也就能保得住。 “你不在宫里好好歇着,怎么过来了?”见到赵平安的时候,田氏和蔼无比的说。&1t;i>&1t;/i> 田氏虽然眼界狭窄,但在后宫这么多年,演技还是很好的。 “您是平安的长辈,来给您请安不是应当的嘛。”赵平安笑嘻嘻。 她演得虽然不太好,但摆着笑脸总没错,还能弥补一下演技的欠缺。 “我是心疼你。”田氏叹气,脸皮可厚了,“论理,人老惜子,就喜欢看到晚辈们在眼前转悠。可是你才从西北回来没几个月,受了那样的罪,可不得好好补补,养养?正经的金枝玉叶呢。咱们赵家的子嗣向来不强,到先帝那辈就很稀落,到皇上这辈儿就更单薄了。你们啊,要好好珍惜彼此,亲戚老人儿可不多了。” 哦,这是暗示她不要对田家动手。还是表明,这次倘若饶了田家,以后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田家就会回护于她。免得朝中都是新人,不知道谁靠得住。&1t;i>&1t;/i> 可是,她从来靠的都是大江百姓,是自已,是穆远呀。 田氏身为太皇太后都这般自私自利,她怎么敢相信田家?真是搞笑死了。 赵平安心中想着,面儿上却半点不露,不断跟田氏拉着家长。然后,有意无意的,偷瞄一下外面。 田氏早就注意到了赵平安的举动,却强忍着不问。可这么时间久了,终究忍不住,“平安可是有事要做?如果有正事,就赶紧办你的去,不必陪着我老婆子。国事为重,国事为重。” 切,什么意思? 她一个大长公主,只不过垂帘听政了那么一回,还没有像田氏那般作威作福了,这就难话刺她了。 所以说田氏真的极愚蠢,不仅是她皇兄不会挑老婆,她们赵家的家传都是男人不会挑老婆。所以,往后她可得给九哥,十四哥甚至四哥盯紧了。&1t;i>&1t;/i> 如果田氏要示弱于她,就不该动不动还拿话刺她。这就好比有求于人,还要摆出“我不想求你,你看着办吧”的态度,很贱的有没有?都太皇太后了,还公主心,很恶心的有没有。 “我能有什么事,有的话……”赵平安忽然压低声音,“也得跟您打个商量。” 她神情太郑重,害得本来就心虚的田氏心里打了个突。演技再好,眼神也游移闪烁起来。 “唉,我不过是个土埋半截的人,又长年居于深宫,见识有限。本只想着荣老,将来死得安稳,对得起先帝和太上皇就行了。”田氏眼珠一转,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从前上朝那么两天,也是被情势所逼,哪懂得许多?有什么事,你作主就好,不用问我。” &1t;i>&1t;/i> 说话这么夹枪带棒的不直接,也真够累的。 不就是说想田家无事,让她死也能闭上眼么?还抬出她皇兄和父皇来压她。真是死不悔改的不明智呀。又提什么从前她和闫氏垂帘听政的事,就是推卸责任呗。敢做不敢当,真是愈让人鄙视了。 “事关太皇太后您,还有您的娘家,我怎么能不和您商量?”田氏喜欢绕圈子,旁敲侧击,赵平安却不耐烦了,消磨了一下对方的意志后直接道。 田氏果然唬了一跳,一下子坐起。 之前还装身子娇弱,这时候生龙活虎,再活二三十年也完全可以。这叫什么呢?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赵平安心里一冷,定定望着田氏,点头以回答对方疑惑紧张的目光。&1t;i>&1t;/i> “哀家怎么了?田家又怎么了?”田氏定了定神问。 “还不是因为这场战事。”赵平安假意叹了口气,“田老将军镇定东北境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这次高丽忽然进攻,导致我大江边境线几乎半壁失守,还被夺了几城,实在被军中和朝中的人视为奇耻大辱。” “怎么着?武将只许胜不许败的事,本朝还要生么?倒不怕寒了天下武将的心。”田氏装不下去淡定,寒下脸,“你也说了,田家镇守边境多年,那真是忠心耿耿。期间,可曾出过半点岔子?哀家的哥哥一把年纪了,身上受伤无数,逢到冬天湿冷,腿都直不起来,这些苦楚,那起子小人都看不到吗?为了一时疏忽,就要问罪怎么滴?” “太皇太后说得有理。”赵平安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别说我还能在皇上那边说是几句话,就算不能,我也不支持哪些做法。这世上,哪有常胜的将军?战场上,胜败乃兵家常事。前线将士们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因为一时不查就被严惩,到哪儿也说不出道理。” 田氏舒了口气,感觉强迫自已绷紧的弦,强迫自已装出的威严好歹保住了。但,她自然是不能相信赵平安的,因而还是怀疑的盯着她,目光中透出一丝阴冷来。 可惜啊,有了先帝的那纸遗诏,想拿婚姻事拿捏这个小蹄子民不能够了。否则,她占着辈分,就不让这小贱人嫁给穆远,她还不得反过来求。 现在也能只落了下风,看能不能唬住一时。 “不过嘛……”果然,赵平安话风一转。 不知为何,田氏的心就全揪了起来。 “有人弹劾田老将军并非是战败的过错,而是通敌之罪。”赵平安扔出重磅炸弹。 。 541 她算哪颗臭鸡蛋 田氏骇得差点从短塌上跳起来。 随即就是大怒,“是谁说的这诛心之言!”她不断拍着塌边,嘭嘭作响,“我的娘家,田家,为大江鞠躬尽瘁,死而后矣。满门的儿郎,有多少性命葬送在东北境,居然有人说这样的话么?就不怕老天降下一道雷劈他!平安,你把那个折子给哀家看看,我想要知道,谋害大江国的奸臣到底是谁?” 哎哟这大帽子扣的。 不过赵平安早就预料到田氏的反应,所以不慌不忙。 “太皇太后,您老人家息怒,可别为了这些事伤了身子。到时候别人不提我,却说是皇上不孝,那才不好听呢。”她在面前甩了甩袖子,好像想让空气更流通似的,“我也知道田家是太皇太后您的娘家,田老将军更是您的兄长,我们的长辈,所以若没有点凭据,我怎么敢拿这种混话来骚扰您?那个上折子的臣子,如果没有点摆得上台面的东西,又怎么敢随意攻歼?难道他不知道田家代表了谁吗?他是嫌死得不快还是怎么着。” 田氏面沉似水,但眼神有点不确定。 她娘家,以及她娘家哥哥搞了什么事情,她还真不知情。她向来自私惯了,总想着既然被送了皇宫里头,是娘家牺牲了她。那么她就只顾自个儿就行,娘家对她来说,不过是互为靠山。只要不损伤她的利益,她管他们做什么呢? 如今平安这话说得对,只怕田家真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别人的手上。若是如此,那可就麻烦了。田家怎么可以牵连她?怎么可以! “到底是什么凭据?我看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多半,是有人看我这么老了却还是不死,实在很眼气,想除掉罢了。”田氏哼道,已经有点不客气了。 赵平安失笑。 这是暗指谁?又是威胁谁? 她还怕对方不客气么?对方客气,她反而不好意思了。田氏这是气极,心虚极,所以失了理智。 这样,正好。 “所以啊,这事我先过了一遍,实在有点纠结,这才拿到太皇太后面前裁断。”她不紧不慢的说,然后对外面拍了三下手掌。 阿英就带了个人进来,男人,个子还挺高大的。 田氏就下意识的一缩。 别看在宫里作威作福,其实胆小而没有担当,不然田家,以及皇室赵家的整个后宫也不至于乱成这样。 “这是谁?”在旁边心腹嬷嬷的搀扶下,田氏没有歪倒,反而瞪了眼赵平安,“我看你也是在外头野得没规矩了,怎么什么人都往宫里带,往哀家面前带。” “这个不是平常人,而且在皇上那边备了案的。”赵平安毫不客气地拿小九在前面顶了顶,“这个人名叫阿布,是穆远身边的第一亲随。您或者不认得他,可是整个马军营从上到下,没有不认得的。所以这个可瞒不了人,也没法找人冒充。毕竟,咱们得提防着栽赃陷害不是吗?”她先堵上田氏的嘴,免得后面田氏拿这个借口胡搅蛮缠。 田氏怔了怔,惊恐又愤怒地道,“难不成是穆远那小子弹劾田家?” “他之前为了打赢和大夏的一仗,受了那么重的伤,差点死了。现在还在将养身子,哪有那闲功夫。”赵平安有些微微的不乐意。 现在谁说穆远不好,她都不开心,何况面前的老虔婆?这么多年在后宫横行,不是因为她品德高尚,让人挑不出错,堪称一国之母,也不是因为她对自已和皇兄有教养之恩,完全就是因为她嫁进宫做了当年的皇后。可她惯会吃拿卡要,却从不为国为民,也不为了孩子们着想。只看着自已的利益,却不知大厦若倒,她算哪颗臭鸡蛋还能保持不碎掉吗? 真是活着活着,什么人都遇得到。真不知田氏这样只考虑自已,只盯着眼前,难道还能把荣华富贵带进坟墓? “我就说了吧。”赵平安正了神色,“是田老将军部下的一员副将,这人是谁,您早晚能从折子上的具名看到。至于阿布,是整件事情的证人,是先带来让您盘问的。” “仅凭一面之词……”田氏开始打太极。 但赵平安立即打断她,“自然还有其他人证物证,若非证据确凿,我怎么敢拿到您面前来。阿布只是其中关键的一环,您若以为他是穆远的人,有可能偏颇,我也可以把其他人都带过来,让您亲自慢慢审。” “不,我倒要听听这个阿布怎么说。”田氏急忙阻拦。 看到赵平安这样有恃无恐,田氏开始心里发慌了。于是她觉得,只听听阿布怎么说,她还好回去想想办法,万一把相关人证物证都呈上来,当面锣对面鼓的,她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她就没意识到,她如今心里七上八下,连退路都想好,其实是已经信了这个弹劾的折子。 “阿布,太皇太后要问你的话,你一五一十说清楚,不得有半字虚言。”堂下,阿布已经跪倒,赵平安以公事公办的语气吩咐。 实际上,心里对阿布大为夸赞,恨不能现在就大大赏他。 三座大山。 第一座是最难的,结果老天山帮忙推倒。 第二座是她利用了苏意的猪队友,外加重生的优势。 第三座嘛,阿布虽然阴差阳错,却绝对是头功,大功。 原来,阿布身为穆远身边的第一亲随,自然是极得信任的。又因为武功高,能力强,被一味心疼赵平安的穆远留下,身上的根本要务改为了保护大长公主的安全。阿布一直尽职尽责,虽然越来越能吐槽,但任务一向完成的不错。哪怕穆远离京征战,他也守在赵平安身边。 后来赵平安施展金蝉脱壳之计,京中有科科和师父用障眼法,营造她在京中的假像,她本人则偷偷前去西北前线。阿布,自然也是暗中跟随的。但走到一半的时候,阿布发现大长公主殿下的暗卫们都太强大了,他留下毫无用处。画蛇添足倒还好,有时候反而添乱,于是就觉得无用武之力。 偏偏这个时候,他在快进西北的某处小城发现了大夏的细作,于是临阵自做主张,不辞而别,离开了赵平安,想办法接近了那细作,私自潜入了大夏。 542 脸皮厚,天下无敌 别看阿布内心戏多,关键时刻也是胸有锦绣,但外表却不言不语的,看起来诚恳又老实。 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得到了那大夏细作的信任。偏那名细作还是大夏情报部门的一个头目,所以他虽然并没有被重用,却一直作为那名细儿的副手存在。后来穆远得到了很多大夏的动静和消息,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原来布下的暗线,但也有很重要的一部分由阿布提供。 古延水河一战的百年大胜,阿布虽然没上战场,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 而在此之前,阿布并没有想办法回江,而是与那名细作一起,潜入了高丽。 志丹那一战,不仅折了大夏能征善战的五王子,还丢了金耀最宠爱的十八王子。大江国内忧外患,其实大夏国也是,所以金耀为了转移国内压力,势必要在对上大江国时取得巨大而重大的胜利。但那一战令金耀感觉到穆远的不好对付,谨慎起见,就打算拉野心大却又无能的高丽小国一起。 金耀希望高丽形成骚扰,大夏主攻。将来拿下大江国,分高丽点残羹剩饭就行了。 可哪想到,高丽国其实自已的小心思。它们又想占便宜,战胜后分得一杯羹,长长民族自尊心,又怕万一大夏失败,自已倒霉。毕竟,有穆远的志丹在胜在先。大夏禁得住穆家军的进攻,他们高丽可不行。于是,高丽计上心来,居然暗中联络了一直镇守东北境的田老将军,想从中获利。 要不怎么说人心叵测呢? 周边的大夏和高丽为穆远之胜而胆寒,对大江生出几分敬畏之心。身为大江人的田老将军却像被猪油蒙了心,不仅没有为之骄傲,反而产生了强烈的妒忌心理。他在战场上熬了一辈子,死了多少家中子侄,亲妹妹还被送入深宫多年,从前干不过叶家就算了,叶家好不容易倒了,却又冒出穆家。就连自已的风头,都被个毛头小子抢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田氏,叶氏,还有刘氏而言,穆氏顶多算是新贵。穆定之从前也不是没有败得非常惨过,其实很让田老将军瞧不起,都觉得穆定之不过靠着两个出色的儿子。就这样的人,居然由武入文,当了枢密使,压了他何止一头?现在穆远又要立下不世之功,万一真给穆远做成了,穆家就会一家独大,再没有他田家什么事了。 田老将军不甘心,想要取尔代之。惟一的可能就是穆远战败,然后自已再带兵救场。于是他真的只为私利,不顾国家大义,佯败于高丽,拱手让出三城,而后上疏朝廷,抽调西北的兵力。他以为这样穆远就会打败仗,到时候朝中还要依靠他这种老臣。只要拖着高丽抄大夏的后路,就能转败为胜。 那时,立下不世之功,史书留名的人必将是他啊。 只能说……田老将军在东北境作威作福太多年了,因为面对着高丽小国和一些还不成气候的游牧民族,作战上一直算比较顺利,哪见识过大夏的勇猛了凶残,特别的高估了自已。 夜郎自大什么的,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幸好穆远顶住了大夏的压力和大江国内部的插刀和倾轧,不然大江国被这起子小人如此折腾,岂有不亡之理?赵平安甚至觉得,她上一世也太幸运,因为不是金耀临国,才让大江获得了暂时性的安稳。 而此时,当阿布用平稳没感情没起伏的调子陈述完全部事实,太皇太后的脸色变了。 白得没有血色,瞬间老了三十岁似的。 其实在阿布陈述事实期间,她好几次想找到破绽,即便不能提出反对意见,也要胡搅蛮缠一番,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这么半天她居然都找不到下嘴的机会。整件事情环环相扣,紧密得插不进任何虚假。因此一听完,她心中就知道这些必是事实。而且看赵平安那淡定安稳的模样,必然都是有真凭实据,翻不了身的。 这些事做出来,相当于卖国,叛国,可是十不赦的谋逆大罪。她保不住田家,还会被田家拖累,连自个儿都保不住了。 “必是哀家的哥哥一时糊涂。”赵平安叫阿布下去后,田氏声音是干巴巴的开口,“哀家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可是,毕竟也是情有可原。” “那您告诉我,怎么原?”赵平安淡淡的冷笑,“因为劳苦功高,今天我像穆定之一样把持朝政,明天我像田老将军一样引狼入室。全仗着那点子军功谋取私利,太皇太后您告诉我,您让皇上怎么办?您让大江国的百姓怎么办?大江国国库税收来源于百姓,他们于国没有功吗?若人人如此,大江国不等别人打过来,自已就先亡了!”这话,说得极重。 田氏不敢反驳,只得转弯哀求,“可是,他毕竟哀家的兄长,田家是哀家的娘家。哀家又是太皇太后,这事揭出来,对朝廷的脸面也没有好处。皇上,也无法泰然自处的呀。”田氏说着站起来,走到赵平安身边,拉着她的手,哭道。 这回是真掉眼泪了,为了她自已。 赵平安都佩服这个老婆子了。 事情有起色,她就能死赖活挨,还能在明面上儿说得冠冕堂皇。事情没有起色,能立即拉下脸面,一哭二闹三上吊,还处处为你好似的。所以说啊,脸皮厚,那真是天下无敌。 好在她也没想把事情闹大,虽然有点憋屈,可为了大江国的稳定,她并不介意退一步。 “可是这件事终究要解决,我纵有心,可也无力。”赵平安皱眉道,“因为是从高丽国传出的消息,人证书证俱在。若没有个说法,您让那小国寡民如何看待我大江上邦?而且中间隔着马军营,甚至步军营的人知晓,瞒是瞒不住的。您也知道,本朝将士都是轮值,很少在一地久留的,除了田老将军之外。各地的兵将们,说句不好听的,只怕都有熟人。所以如果不作处理,这事传得满城风雨,他们心中必然不平。还有,您让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家眷们如何自处?” ← → 543 切 “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田氏紧紧抓住赵平安的手,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平安你说,但凡哀家能做到,必定帮你把此事处理得平平顺顺的。” 田氏见赵平安肯与她说话,又想到她特意来慈德宫,就知道必然有后招,因而跟紧了话题。只要有机会就行了,甭管什么,能保住自家最好。 赵平安闻下垂下眼睛,又顿了顿,有意卖个关子。 当田氏急得不行的时候才说,“您看,除了之前倒的叶家,最近有两大士家都出了大问题。苏家,那不用提了,从此覆没。将来能不能有起色,还要看三代后子孙的能耐。但,百年基业是毁了。只怕再用百年,也缓不上来。苏家当家主事的人是死了,那些内眷的太平富贵日子过惯了,虽说保住了命,可往后这日子怕也没法过。” 说着,满意的看到田氏的脸色变得更差。 这个老婆子,怕的不就是自已受苦吗?难道还真相信她是为了田家,为了她的兄长? 一个字切。 “另一个呢,就是穆家。”赵平安缓缓地继续说,“穆定之中风,人道他倒霉,可仔细想想,倒是上天垂怜,看在穆远一心报国的份上,放了穆家一马。” 田氏一惊,这时候倒伶俐,瞬间明白了。 穆定之倒了,交出了权柄,穆家不再有威胁,加上穆二和穆三立下战功,所以穆家得以保全。而且穆二仍可尚主,就算没了权利,荣华富贵还是保得住的。 这是一条明路啊。 田氏眼睛一亮。 赵平安心中冷笑她就知道,只要不伤自已,田氏随时可以卖了任何人。从前是皇室婆家,现在是权臣娘家。 “哀家年纪大了,脑子糊涂,平安快帮我想想,到底要怎么做才好。”田氏点头,“就走穆家那条路,具体细节,你就帮着安排安排吧。” “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赵平安抽出手,隐蔽的在身上擦了擦。 而后压低了声音,在田氏变幻不定的阴沉脸色笼罩中,说了半天的话。 宫中如此,外头的人,自然不知道这场汹涌的暗潮。 只是朝中没有平静了几日,远在东北境的田老将军忽然上疏告老。与此同时,田氏子弟但凡在军中任了要职的,都被田老将军要求同他一起解甲归田,耕读习武,以期以后可以上阵杀敌,为国尽忠。而这份折子还没等皇帝御批,因为照理要拒绝三回,再复请三回的,田老将军居然就这么没了。 很多阴谋论者认为其中必有蹊跷,暗杀什么的……但事实上,这还真是自然而然的事。 田老将军是太皇太后的哥哥,本就年迈,加上常年居于东北苦寒之地,年青时还受了不少伤,加之脾气暴躁易怒,身体十分不好。年老后又生了贪心妄心,并为此殚精竭虑,昼夜不安。他本来就已经油尽灯枯之躯,不过仗着那点子贪念活下去。如今念想断了,还毁了田家的根基,加上太皇太后私信里无情的训斥,真的就这么又气又羞,一病不起,呜呼哀哉。 如此一来,他的儿子侄子们自然要丁忧。皇上在大长公主的授意下,就坡下驴,把东北军中的所有田氏子弟一并召回京城,大部分发回家,小部分放到步军营中听用。 然后是太皇太后田氏,借口伤心兄长之死,宣布从此离居皇宫,改为长住在西京的皇家别苑,要为先帝和自已的兄长修佛祈福。以此,保住了自已太皇太后的吃穿用度和排场。虽说远离了权利中心,但能继续过舒服日子,在小地方众星捧月也足够她满足的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因为那场令人起疑的战败。如果不是内幕极其不堪,太皇太后怎么会让出后宫的权柄?毕竟皇上还小呢,在皇上成年之前,可以做太多文章。而现在田家算是体面地退出大江的朝政舞台,指定是大长公主面了。 这么说来,除非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大长公主未必会清算之前他们的对立。只要他们以后老老实实,看清楚谁是君,谁才是臣就可以了。 众人安了心,配合度就高起来。 由此,大江国的三座大山推倒,朝中上下,政治局势,可以说海清河晏,一派清明。 然后就是论功行赏,还有分封官员,查遗补缺,很快形成了耳目一新的政局架构。 诸多守旧之臣纷纷或告老,或请辞,内阁大换血。入阁的,都是年富力强的官员,比如杨计相和刘指挥,另几名平时不参与党争,为此被压制得够呛,却很有能力的老臣坐阵。刘指挥继续负责京畿安全和兵力部署,杨计相推举了手下一名王姓年轻官员,开始推行变法改革。楼大掌柜被封为太医局主事,仍然坚挺于朝中,和业王赵冲一样擅于见风转舵的归老大人,把爱女归烨许给了楼清扬为妻。 “这老家伙,眼睛毒得很。可惜我们没有适龄的晚辈,不然这颗大好果子绝不能让他摘了去。”业王背地里和自已的老王妃汤氏念叨,“谁不知道楼清扬是最初公主党的一员铁杆战将,后来与平安又是过命的交情。小小的医官,大大的人情。而且可别小看太医局是无职无权的位子,就算官职顶天了也就做到五品。可一来楼家有钱,是大江巨富,二来楼家也有不少读书人。现在有楼清扬撑着场子,不出二十年,楼家就很可期待了。归烨那小丫头若是能多生几个儿子,将来那青云路不用铺,都已经很好走的了。老归这着棋,下得可是真准哪。” “关键楼太医我见过。”汤王妃眯着眼睛笑,“长得可真是不错,就是年纪大了点也没什么。归烨那小丫头性子娇,有这么个知疼着热的人真是好。” “唉你们女人哪,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光盯着男人的脸看。”业王叹气,“平安老早看上了穆远那小子,还不是因为他长得俊?” …………66有话要说………… 这回,是真的要结束了。 大约不出五六章吧,本周末,或者更早…… 。 544 认命吧 汤王妃就笑了起来,“听说宫中还有喜事呢。77dus太皇太后一走,平安很快就要成亲,后宫没有主事的女子可不成。平安就封了她身边那个最贴心的大丫头绯儿做六尚宫之主,正经的女官呢,还赐婚给了唐太医。说是在皇上正式迎回皇后之前,就由绯儿属理后宫。” “背后还不是平安主事?”赵冲哼了声,“绯儿身边那几个得用的太监,什么阿米啊阿豆的,之前从没有宫中露过面,十足十是平安的人呀。这丫头,好早一手一手的把棋都布好了,幸好你拦着我,没有和她做对。不然我这个当叔叔的,也没脸再活下去了。” “我看这样挺好的,四季平顺,免得斗得乌眼鸡似的,谁和谁都隔着肠子,但凡有人来找你,我就提心吊胆的,谁知道哪派拉你,谁又知道选哪派是错的。一脚踏进去,一辈子都拔不出来。现在多好,全天下就只一派,大江派。只要为大江国好的,你甭管做什么也借不了。你出门,我也能踏实。” 业王赵冲向来无大志,偶尔有点小心思罢了。此时听自家王妃这么说,深以为然,不断的点头。 汤王妃又道,“不过你身为叔王,先帝没了,太皇太后从此不管事,和被丢时冷宫也差不多,皇宫内外没个长辈。所以,平安的亲事你还得操心起来。” “总归有遗诏在。”业王叹了口气,“都说天家无父子,可是先帝对平安是真心疼爱,对自家亲闺女也不过如此。平安也对得起先帝,这是冒了多大的险,还先帝一个承平之世?你想想,遗诏是赐婚书的,从古至今也没有。既然独此一份,照着做就行了。平安本就是国公主,还是两国公主,其余事请劳烦王妃照着国公主的章程操办起来,一切按最高规格。不过大战才毕,百废待兴,也别太超过了,免得有人眼气。” “平安民望深得嘞,谁眼气也没用。”汤王妃现在倒是有几分喜爱这个侄女的,“不过平安也不喜欢太补铺张就是了,我会揣摩着她的意思来。唉,少不得还得为你这老头子分忧。” 说着白了业王一眼,“倒是穆远,为了尚平安,真放得下权柄。本朝做驸马的,可不能掌实权了。” “你啊真想不开。”业王摇头笑道,“平安说不插手后宫,可是先帝遗诏里说得明白,连后位之选都要平安点头。而且整个皇宫,到处是平安的人。就句大不敬的,就连皇上都算得上是平安的人。哪怕皇上会长大,想法会变,会权威日重,但是平安本就不是喜欢把持的人呀,姑侄相得至少能熬得过现在的皇上传位于下一代。至于说穆远,他在军的威望比平安之于皇宫还盛,自已又有本事,加上这场百年不遇的军功,他就算脱手不管,底下的不是他的人吗?若是某天国家有难,或者有人对平安不利,他振臂一呼,分分钟变回穆大将军,穆大元帅,没差的。” 汤王妃怔了怔,点头,“你说得也是,好在两个孩子都不是有野心的,又一心为国,别人不惹他们,他们必定乐得平静度日。就算有人挑唆,不但不能成,自个儿还会倒霉。” “只要皇上不歪,就是太平盛世。”业王流露出一点期待。 “只怕皇上真歪了,平安也会留后手的,这些日子你还看不明白吗?”汤王妃笑道,“我不过跟你念叨念叨,这些事以后提也修提,省得有好日子没好过,杞人忧天。我就是把平安的婚事张罗好,听说皇上要改元,这桩公事你也出点力,咱们也算对得起先帝了。” 业王点头,老两口子就研究起细节来。 与此同时,皇上的小皇帝正愁眉苦脸的问赵平安,“一定是我吗?” “一定是你。” “不能是十四弟吗?” “不能。” “非要当皇上吗?” “你躲不了。” 看着小九都快哭了,赵平安只得加了句,“说句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好比父债子偿。这大江的江山是你父皇留下的,你就必须要守好它。又好比你亲爹留了头小猪仔给你,小猪身子有病,还瘦,你就得想办法把它养得健健康康,肥肥白白的。” “长胖了可以杀了吃吗?”赵宸习惯性的问。 赵平安哭笑不得,“别总惦记吃!”话风一转又道,“我知道你的理想是做个了不起的厨子,可是这和当一个好皇帝并不冲突。当然,你以后会非常忙。但你要明白,当官也好,当皇帝也好,不过是用人。你用人用得对了,自已就能多出不少空闲,到时候钻研多少厨艺不行?说起来,你若当个做一手好菜又治一手好国的皇帝,史书上必定大放异彩呢。有句话不知宋老师有没有教过你:治大国如烹小鲜,共通啊亲。”不小心把网络客服语都用上了。 而她说得一套一套,赵宸听得一愣一愣,略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又想起反正这个皇帝是躲不掉了,唯有好好努力,然后像姑姑说的找出可用的,可信任的人,再然后自已就可以偷偷在后宫做饭了。 认命吧。赵宸叹了口气。 赵平安想笑。 皇家的孩子,哪怕很小,都对那把椅子充满了渴望。她皇兄子嗣稀少,因此皇子们彼此竞争压力小,倒也出了这三位奇葩,成为另类的存在。一个个把皇位往外推,只要以后没有恶人挑唆,肯定会兄友弟恭的。而选小九而不是小十四最大的好处是:小九心里有准星,不像小十四那样耳根子软。也没有个二百五的贱人亲娘,在那边叽叽歪歪。 只要她安插在宫中的人盯紧了,不让小九在成长时期遇到居心叵测的人,未来就很可期。 “那姑姑放心吧,我会努力学习,擦亮眼睛,明辨是非,将来做一代名君。”赵宸点头承诺。 他的另一点好处就是:要么不接受,接受了就会努力做好。不食言,幼时看起来又轴又拧,现在倒觉得这是为君的风度。 545 恐女症 “你要超过你父皇啊,他在天上看着,一定会觉得你是个好儿子的。”赵平安由衷地道。 赵宸怔了怔,脸上就露出向往的神色和孺慕之情。 因为叶氏的关系,赵宸从小没有受到好的引导,顽劣异常。但很多时候,他淘气也是想吸引父皇的注意罢了。说到底,他极度渴望父亲的承认和喜爱。可惜父亲早逝,他再也没有机会。因此赵平安这样的说法,极大的鼓励和安慰了他。 于是他点点头,“我一定会让父皇为我骄傲的。” 顿了顿又道,“除了一件事。” “什么事?”赵平安问。 赵宸犹豫半天,才咬牙似的说,“姑姑,我,朕可不可以不娶老婆?”他后面加了自我尊称,似乎想加重说话的分量。 赵平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反问,“为什么?” 赵宸不敢说,嗫嚅着。 “我不会责怪你的,尽管说。”赵平安催促。 赵宸这才道,“皇宫里的这些女人都是父皇点头要的,可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小十四的娘,给他找了多少麻烦,还不疼他,陷害他,就不用提……”他顿了顿,终究不忍心排宣自已的亲娘。 但胆大包天的看了眼赵平安,“姑姑也很凶的,我从小怕到大。姑姑瞪眼睛,我现在腿还打颤。谁说贵为天子就是天下最大?依我看,天大地大,女人最大。” 赵平安目瞪口呆,而后莫名想笑。 她是管得九哥儿严厉了些,那是因为他小时候顽劣,皇兄又身子不好,所以她特别担心这小子气到自已的父皇。后来对他的态度差不多连哄带骗,还严格要求,而且连他亲娘和叶家都是她端掉的。这小子明事理,没有为此恨她就不错了。可再后来她不纵容他,却是因为他是最后的继位人选啊。可她是不是用力过度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什么阴影,让他得了“恐女症”?! 这可不行啊。 九哥儿如果真的受到心理伤害,那她还真是要负上一定的责任。曾经有句心理学名言说得好幸运的童年是给一生的礼物,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弥补。所以,现在补救的话应该来得及,九哥儿毕竟年纪还小得很。 “事实上,不是所有女人都像宫里这样。”她咬着牙自黑,“也不都像姑姑这么凶的。” 赵宸连忙摇头。 他可不是说姑姑凶,就是说他很怕姑姑是了。其实姑姑不皱眉的时候,特别疼他,他也可喜欢和姑姑在一起说话了。当初太皇太后和十四的娘要祸害大江国,他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姑姑远在西北还派了人来捉住他呢。他的命是姑姑给的,他永世也不会忘记。 不过他才想解释,赵平安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姑姑凶你,是为了你能好好的,其实心里非常喜欢你的。”她连忙树立自已的光辉形象,“等你大点,就懂姑姑的心意了。至于说后宫的其他女人,主要是你皇祖父眼光不好,所以太皇太后管不住后宫,才任由魑魅魍魉都跳出来。你要明白,一宫之主如果品行端正,为人良善又大方明理,大事小情能驾驭得了,后宫就会平安,你治理天下也会平安。”说着撇撇嘴。 赵宸缩缩脖子。 姑姑敢说,他可不敢这样议论皇祖父。其实他心里觉得,父皇也有一定的责任。但,姑姑和父皇的关系十分亲近,他何苦要揭了逆鳞,让姑姑不开心呢。 “你身为皇帝,身上担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责任,怎么可能不娶妻呢?”赵平安继续开导,“如果你嫌女人太多,后宫纷乱,顶多我支持你不按祖制来,少娶几个好了。女人多了是非多,对女人也是一种伤害。其实你若想娶一个也成,前提是她得是个好生养的……”赵平安抓抓下巴。 她是现代人,从不觉得女性的责任只是生育。可这是古代大江啊,真的没有办法,不愿意考虑也得考虑很多封建因素。好好融合入环境,才能好好的生活。 “项多这样。”她再退一步,“你父皇不是把给你选皇后的责任交给我了吗?那我就答应你,一定要同你商量,让你选个自个儿喜欢的好不好?但是,龙子还是要生的。数目嘛,大约五六个就好。”即不用生太多,像大清朝的九龙夺嫡,也不用生太少,搞出像正德皇帝那样任性的独生子,小霸王来。 “真的吗?”赵宸眼睛一亮。 如果能让他自已选的话,那情况就好很多了。父皇眼光不好,但姑姑眼光好啊,这样他即能随了自已的心意,还有姑姑给把关。将来两口子开灯说话,关灯做伴也挺不错的。生龙子嘛,听说成了亲就自然可以的。 幸好赵平安没听到赵宸的心理活动,不然会更愁,要对他进行某些方面的教育。她现在就已经暗暗发誓,一定治好九哥儿的恐女症。也许九哥儿需要的是穆远,这种男性长辈的指引和教导,才能教会他怎么识别女人,爱护女人,一生一世。 不过眼见九哥的神情不再抗拒,还有点高高兴兴的,也暗松口气,觉得今天这关暂时是过了。才想再说些什么,外头的秋香就进来回禀,说是宋老大人派人来传口信,说道天色已晚,皇上该歇着了。 赵宸听到这个,就露出无奈的神色。 他正和姑姑聊得开心,觉得老师十分的煞风景。可是意识中又觉得老师说得对,因而十分纠结,拿眼睛偷瞄赵平安。 赵平安倒是十分知理的。 臣子一般不能留宿宫中,除非有紧急事情商议,皇上会亲自再三挽留,然后居于外苑的某处。宋老大人年纪大了,今天早上在宫中行走时跌了一跤,扭了腰,不宜活动。因而,赵宸亲自请其住在宫里。可宋老大人即便身子不舒服还恪守职责,赵平安只有尊敬的心意,丝毫不觉得对方多管闲事。也完全没有觉得,受到了冒犯和打扰。 …………66有话要说………… 这周内,本书就结束了。 特此预报一下。 。 546 老实的阿布不老实 于是她立即道,“宋老大人说得对,是姑姑说得高兴,忘了规矩章程。你是皇帝呢,行为举止是天下人的规范,是所有人都争相效仿的。所以有时候尽管会委屈点自已,不那么愿意,也只能遵从。这是你的职责,因为你享有多大的权利,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所以,快去吧。明天得闲了,上完朝,听完老师讲课,你再过来。我想起一道菜谱,不如我们一起试做?”无论任何时机,赵平安都无差别灌输给赵宸正确的观念。 但她也不想纯说教,那会让小孩子烦,有逆反心理的,所以他的兴趣爱好也应该留意。 果然,赵宸一听有新菜式,还可以与姑姑一起试做,脸上那点不舍和郁闷就彻底一扫而光。毕竟是小孩子,在亲近的姑姑面前,毫不掩饰内心的情绪,高高兴兴道了晚安,由守在门外的太监侍卫簇拥着,走了。 而他才走,秋香就连忙上前,递给赵平安一个小小的锦盒,低声道,“宋老大人连同那个口信一起带来的,说是公主您打开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赵平安好奇。 再看手中的盒子,只有巴掌大,花纹古朴精巧,虽没有上锁,却贴了封条。 封条完好,证明没有人打开过。 只不知是宋老大人封的,还是…… 赵平安把盒子翻来倒去的看看,见封条上隐隐有个双木林字,不由心中一震。 她皇兄五行缺木,所以写诗做词的时候起了个别号,没几个人知道,正是个“林”字。 而这个字,很像皇兄的字体。 她连忙小心翼翼的揭开封条,保护着那个字没有被撕坏,然后打开盒子。 看到里头的东西,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那是个盛香露的瓶子,金的,外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图案是花丛中的一只可爱小猪。 她属猪。 那瓶香露是皇兄送给她十五岁的及芨礼,只因为她特别喜欢这种带着淡淡花香和茶香混和的味道。据说是舶来品,极为难得。 但本来的瓶子不是这样的,是更华贵的水晶。是她怕毛手毛脚摔了,就开玩笑说瓶子不独特,皇兄问她时,因为她是现代的灵魂,就随手画了个子弹壳的形状。哪想到皇兄就找能工巧匠做了,还送给她做礼物。 她最后一次见皇兄的面,是要去西京参加花三的诗酒会。人之将死,可能自已是有感觉的,哪怕外表上分毫看不出什么端倪,于是皇兄很不想让她离开。 可是她任性,磨着一定要去。当皇兄说会想念她时,她把那瓶子香露拿给皇兄说我这么喜欢这瓶子东西,一定会回来拿的。 哪想到,一别成永远。 她确实回来了,可皇兄却再也不见。 回宫之后,她曾翻天般的寻找这份特殊的礼物,却再也寻不到。还以为是叶贵妃那起子贱人不知如何给毁了,丢了,心中痛悔万分。哪想到,居然在宋老大人手里。 这说明什么? 说明宋老大人就是皇兄留给她的人,那个连君易都没见过的万大管事! 她流着泪,默默翻到那盒子的最下面,果然发现皇兄写的字条此人可用。 四个字而已,却有着兄妹二人之间特有的标记,一个尖尖的斗笠帽子。 再加上字体,是皇兄留下的无疑了。 最后一个谜题,到此终于解开了。宋大人是万管事,难为他老人家怎么沉得住气,完全不与她沟通的。而如今她的成功并不是她本事,是皇兄的遗爱,帮她完成了一切! 还有穆远。 “公主,您怎么了?”秋香见赵平安哭泣,不知所措的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赵平安抹掉眼泪,露出幸福的笑容。 她还拥有与皇兄的记忆,拥有皇兄送给她的东西,他存在的证明,上天对她终究不薄。 “我要给穆远写信,帮我准备纸笔。”她想了想,决定把宋老大人就是万管事的事告诉穆远,看到秋香站在一边,俏生生的,忽然忍不住开玩笑道,“阿布立了这么大的功,可是却不要赏赐,除了回到穆远身边当差,就求了一桩,干脆我今天告诉你吧。” “啊?”秋香傻呼呼。 “阿布你认识吧?”赵平安问。 秋香很肯定的点头。 “熟悉吗?”赵平安再问。 秋香噗嗤一笑,“想和他熟悉也很难吧?那位仁兄经常飞来飞去,神出鬼没,我虽然知道那个人,他出现的时候也认得出,但却连他正脸都没瞧清楚过呢。” 赵平安错牙。 她就知道是阿布自已的蔫主意,秋香是个心里不藏事的,以前那么迷恋花三,也都每天顶着花痴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真有什么心思,还能瞒着她,还瞒这么久? “你年纪只比绯儿小一点点,绯儿终身大事已定,我该考虑你的。”她忽然感叹。 还有敏夏。 真舍不得她们离开她身边啊,可是人生不就是这样聚聚散散,互道珍重嘛。 “我又没说要嫁人……”秋香有点羞了。 蓦然想起她家公主一直说阿布的事,难不成? “公主要把我指给阿布?”秋香惊讶极了,不对,是纯粹的惊了。 “不是我要指,是他求的。”赵平安继续错牙,哼,原来是看上她的人了,老实的阿布很不老实呀。 “刚才不是说了,他立了这么大的功,却除了回到穆远身边当差,就只要一个赏赐,就是要求娶于你呀。我觉得吧,这事要你自已点头。今天正好说到这事,就问问你的意思。” 秋香站在那儿,憋了半天没说出话,脸却越来越红。 赵平安知道她是根本没有意识到阿布看上了她,而这丫头不是个扭捏的人,她现在这般模样,就是真的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这样你看好吗?”赵平安温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多光明正大个事,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所以我先不答应阿布,但也不拒绝他,这些日子你们好好相处一下,你再想清楚自个儿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男人,观察他能不能如你的意。然后,我们再来决定好不好?总归我要成亲会忙碌一阵子,你的事要往后错错。” “都听公主的。”秋香仍然很茫然,好像男人看上她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赵平安忍不住逗她道,“你如果喜欢花三那样的,阿布就没有一丁点希望了。” 笑完,就打发秋香先回去,心中却想花三那家伙也该回来了吧。 。 547 你不管管啊 事实证明,花三,也就是穆耀真不禁念叨。 赵平安正想到他,他不日即将入京的消息就由官驿传了来。 接下来没几天,穆耀也飞速回来了。 他这趟差办得极好,简直方方面面都占了上风,之前预估的所有利益都得到了,而且还适当放了些能让大夏安稳却对大江不重要的利益给对方,表面上还搞了个双赢的局面。但谁都知道,战争过后的谈判,哪有平等一说。但,能让对方不觉得丧权辱国,还体会到上邦大国的威严和宽容,最好还有点感恩戴德,那真是不容易了。 赵平安深深觉得,穆耀是个外交人才,不,是天才,总惦记着想办法把他弄到礼部去主事。礼部的官员向来美仪表,才学高,大江的年青一辈中论长相和才华,无人能出大名鼎鼎的花三其右。但她的这点小心思很快被穆耀给顶了回来,因为朝廷对他此次的出使成果大为赞赏,想封赏他,他不受。赐了京城好地段的大宅子和大片上好的良田,结果人家倒好,转手把房子送给了野利花花,因为野利家奉调入京,被编入了禁军。阿窝和麦谷则受了大批的封赏,麦谷还加官进爵,回了西北老家。 而那些赏赐给花三的田亩,则让他送给慈爱局做供田了。 所谓慈爱局是大江国本就有的,专门救助无人奉养的老人和孤儿的地方。 古代大江这一点倒是比现代的中国强些,至少乡村邻里除了极个别的泼皮恶棍,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虐待老人。若有人这么做,只要有人举报,衙门是会治重罪的。除此之外,族中的宗法也会制裁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赵平安找到穆耀,气得问,“浪费可耻知不知道?对自已才华的浪费,也是非常可耻的。你有能力却不报效国家,我鄙视你!”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愿意入朝为官。”穆耀无所谓的耸肩。 这一趟西北之行,他明显清瘦了好多,也更加清俊了。回京那天,赵平安没有看到那盛况,据说好多姑娘看到他的笑容,都直接晕倒在当场。 这种妖孽不做正事,早晚成祸害。 “你嫁给谁,就使唤谁吧。”穆远邪笑,“要么你改嫁给我,我就去礼部给大江卖命。” “信不信我找几只野猫来,抓花你的脸。”赵平安气。 “你看看你,多凶残,哪有点高贵风华。”他转头看向穆远。 没错,谈话时是三人行。不过这天下第一的无赖家伙,当着自家哥哥的面就敢言语调戏未来的嫂子。 “这样,你也爱不释手吗?她可不是温柔贤妻呀。”他还挑拨。 “我乐意。”穆远连眉毛也没抬。 他知道三弟这样说是气他,可平安是他的,他不仅不气,还得意得很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赵平安简直没辙了。 “我这样潇洒又美貌的人,还才华横溢,书画双绝,本就不属于凡间。”穆耀大言不惭地说。 其实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但自夸自,还是一本正经的夸有点搞笑了。 赵平安就噗嗤一声笑出来。 穆远赶紧亲手递过一盏茶,生怕心爱的人喉咙干。 穆耀翻个白眼,没眼看的样子,继续说,“所以我不想入俗世红尘。” “你已经入了。”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我没有那种定力能在朝中修行,干脆就做这世间的闲云野鹤。”穆耀说出自已的打算,“可是我又不能受苦,一直纠结得很。前两天跟你师父石道长聊了聊,他说有一派是不用苦修的。所以我打算入道,就在家中建个小道观,就此修道了。” 赵平安目瞪口呆。 她看向穆远,后者也有些意外,但很快抓住重点,“就是说,你不离开侯府?” “俗人!”穆耀充满鄙视,“府内府外只是方寸之地而已,不要执着于此。总而言之,你们俩安家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修行了。道士又不像和尚那样化斋,我出了家,没有养活自已的能力,你们俩就供养我吧。将来你们有了孩子,我侄子和侄女就可以接着供养我了。” 赵平安更加的目瞪口呆,指着穆耀对穆远说,“他他他……你看看他,你不管管啊。” 穆远站起来。 穆耀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以为他二哥要打他。 二哥一向对他很好的,但小时候他做了特别可恶的事,二哥也会打他的。现在这个无理要求,简直到达了能杀他的程度。 然而穆远走到他面前却拐了个弯,又来到赵平安身边,握着她的手,温言道,“不用理他,他就是得不到你,就非要在咱们眼前晃荡,想恶心咱们。但我眼里只有你,你眼里只有我,他枉费心机,只能是自已跟自已生闷气。把这样的神仙人物气得暴跳如雷,你在旁边围观不开心吗?哦对了,你喜欢吃瓜子蜜饯,回头我给你多买两包,这样看他闹腾才有滋味。” 赵平安就笑起来。 看到吗?冰山男腹黑起来,一般人受不住的,于是也道,“那花三,一切都依你,就让你见证我和你二哥情比金坚,让妒忌的毒蛇啃噬你的心。” “嗯,挺好。”穆远近乎宠溺的对赵平安微笑,说出的话却狠,“不过他不能玩太久,等我们生了孩子,我就把这家伙丢出去。他这样不服管教,任性妄为,别带坏我们的孩子。到时候他不走,我可就要揍人了。” “嗯,一切听你的。”赵平安甜甜点头。 艾玛,好有安全感,老公太给力了,啥也不用她操心。她之前不知哪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不然这样的好运气不可能属于她。 要珍惜啊要珍惜。 穆耀气得脸都快歪了,可惜了那幅玲珑的容貌。 不过他倒也能忍,起身道,“随你们怎么说吧,总之你们甩不掉我。我生来就坏,我得不到的,我就要旁边瞎搅和。至于我未来的侄子侄女,想不受我的影响?送你们两个字:呵呵。”说完,施施然走了出去。这还没穿道袍哪,那股子超然物外的气质已经有了。 这家伙如果生在现代,一定能成为的南博万。 …………66有话要说………… 明天大结局,五千多字大章一起放。 谢谢。 548 尾声(大结局) “就随他吧。”穆耀走了,穆远也要走。 因为他们还没成亲,但太史局已经算好了日子,在此之前,他们是不宜单独相见的。 “他小时候很乖很可爱,后来家里出了好多事,就变得乖戾暴躁。”穆远轻轻叹道,“依我看,经过了这么多事,他真的已经和缓好多。将来,会慢慢变回从前的他。” “我知道。”赵平安抓着穆远的手轻轻摇,“我不嫌他烦,有他闹腾,只当解闷了呢。你我夫妻一体,不用说这些见外的解释话。” 穆远听到“夫妻一体”这种话,立即就显得有些激动。赵平安连忙推着着他往外走,免得她身在深宫之中,却和没有成礼的未来夫君白昼宣那个啥。好不容易哄走了穆远,她定了定神,进了空间。 最近,她真是彻底闲下来了。 为了让九哥儿迅速成长,为了不给别人攻歼她把持朝政的把柄,她基本上退居二线。而且,也很放心的就站在幕后。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的神操作,万管事,也就是宋大人不仅入了阁,还成了首辅,尽管他再三不愿,可是为着新皇,也只能捏着鼻子上了。他身边,还有杨计相和刘指挥一文一武的人才相助。再加上之前各个朋党的气馁都被压下,如今老实配合得很,朝政从来没这么平顺过。 宋老大人是在这种政治斗争中浸淫了一辈子的人,自然比她这种只会硬冲硬打的人强多了。很快就把重要部门的重要主事人安排得妥妥当当,即保持着微妙的平稳,又让利国利民的一派成为主流。现在大江国正由下及下,把官员和武防的任命一点点推行下去。经杨计相举荐,宋大人点头,还提拔了一个年轻的王姓官员,打算再安稳几年就实施变法。目前,已经从细处入手,在不大动干戈的情形下慢慢铺垫。而且战后,百废待兴,百姓们也相当有干劲。在赵平安的提示之下,这界皇权的公关工作做得好,对民间宣传到位,真可谓是万众一心。宋老大人都说,这是大江国自开国以来从没有过的好时候。 所以,赵平安很放心,知道她搭好了框架,填肉的工作就不需要她了。 即便如此,还有人暗中叫她太上皇呢,所以她真的说甩手就甩手,免得将来有人用这个话来怂恿九哥儿也她对着干。尽管她觉得九哥儿不会上当,但她也不能太理所当然了。 要让别人安心,自已就守着自已的家好了,别过多干涉。 于是她开始恢复和芳菲的联络,只要有空就要聊聊天,好像她不是在古代大江,而是在现代,因为工作忙而见不到面,每天视频说说话而已。 “恭喜你,三辈子了,终于找到那个值得的人。”芳菲听赵平安谈成成亲的事,由衷祝福,“这是巨大的幸运,你一定要珍惜呀。” 赵平安用力点头,表示自已会用生命守护这一切,“可惜作为我的闺蜜,你不能参加我的婚礼。而且,你什么时候找到值得你的人呢?” “这个看缘分。”芳菲倒是很想得开,“但我真是为你高兴啊,比世界上所有的事都令我高兴。”芳菲伸出手,放在屏幕上。 赵平安也照做,两只手隔着时间和空间,隔着屏幕贴在一起。 她何德何能?拥有了世间最值得她爱的男人,还有如此深重的友情。可是人要惜福,她这样幸运,就让她觉得必须做什么回报社会,才配得上这些。 她已经决定,在大江国建立一整套医学人才的培训系统,分级按类,从初级到高级。医疗处所也一样这样办起来,从地方到中央,从小乡村到大都市,乃至东京城,建立完备的医疗要用自已的专长和在现代得到的经验知识,组建大江国最完备的医疗系统,让大江国的百姓有地方看病,也看得起病。 这是一顶非常浩大的工程,她知道要终其一生来做。但是,她很愿意。 一来,医者父母心,这是她身为医药工作者的职责。 二来,这是她对上天恩赐的回报。 这件事,她也详详细细和芳菲说了,两人还连着研究了好多天,制订了初步的章程。 然而今天,她正打算和芳菲再就细节聊了聊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花屏。尽管不过数秒,却似乎有什么短路了似的。 “你记得这是第几次了吗?”恢复状态后,芳菲叹了口气。 第十一次。 赵平安没说话,但心里很明白。 这证明什么?她从来不敢想。或者空间的能量消耗尽了,也或者它的使命快完成了。 这是上天给她的金手指,她万般幸运的曾经拥有它,但其实并不敢奢望永远拥有它。若它有灵,或者要去帮助别人。 “人不能太贪心。”芳菲又叹了口气,“我一直这么告诫自已,可是终究忍不住想着,既然不能和你真正的面对面,能一辈子这样也好。可是我明白,我们终究要失去彼此的。” 赵平安鼻子一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当初她死得突然,死别是芳菲一个人经历的。现在,也许是她们共同经历生离了。 “我舍不得你。”好半天,赵平安才说出一句。 “我也舍不得你,但你有没有想过,空间是逆天的存在,是上天的仁慈。而仁慈是给全体生物的,不能只是人类,也不能只是你我。” 赵平安不住的点头。 她懂,她如何能不懂。 “我相当于死而复生,能与你再度相处这么久,你还帮了我许多,我已经很满足。”她低语着,“不该奢望别的。” “我也一样。”芳菲温柔地笑着,“当初你被人害死,连句话也没留下,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总是觉得,这个空间不仅是要弥补你,弥补穆远,还在弥补我。它弥补了我们所有人的遗憾,是那么善良的宝贝哪。” “所以,我要想办法让它离开,物归造物之主。不知世界上什么角落,有人能有这份机缘,可以得到它的帮助。”赵平安想得很明白,但心里还是很难过,“其实我师父和师兄都已经提醒过我,我没有告诉你这些话,是因为我真的想和你继续做朋友。” “平安,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我们还是朋友,永远的闺蜜。不会因为时间和空间而分隔开,我们只要知道彼此都好好的过着日子,这就够了。” “你说得好像结婚誓言呢。”赵平安努力开了个玩笑,随即又正色道,“你看,我就知道我们心意相通。不过,就像我不知道如何驾驭它,只能得到它的帮助那样。所以我并不知道要怎么做,我猜它该离开的时候,会自已离开。你我……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就好,因为随时,我们见面就是最后一次。也所以,你有什么想说的话都告诉我,免得留遗憾。” “我好像跟你一起再吃一顿学校外面的小龙虾啊。”芳菲也开玩笑。 赵平安哼道,“切,我又不吃,每回都看你一个人吃!” 说着,两人就同时笑起来,只觉得拥有那些温馨的回忆就根本不是分离。 两人有了共识,接下来就自然多了,哪怕花屏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们还是再不提起这件事,该干啥干啥,平静的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日子流水般过去,三个月后,大江国的新年热热闹闹的过了。赵宸改了年号,穆远封了王,新的一年正式开始。 出了正月,就是大长公主出嫁的好日子。 公主府焕然一新,最偏僻的院落,从前赵平安经常和穆远幽会的那里,被建成一座小小的家观。穆耀仙风道骨,帅出新高度。虽然万千少女听说他要出嫁都哭晕在闺房,但后来想道士可以成亲,就又恢复了活力。穆耀死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更受欢迎,每天都被搞得不胜其烦。就连他二哥和大长公主的大好日子,他也以方外之人自居,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赵平安身着大红盛妆,美丽高贵到不可方物,出宫门入公主府,沿城绕行。途中,百姓在路边挤得满满当当,几乎普天同庆般的庆祝他们所爱戴的医仙女转世的大长公主终于觅得良人。而后,送上他们最真诚和珍贵的祝福。 赵平安看到这一切,明白自已如此辛苦,不仅是为皇兄,也是为了大江百姓,绝对是值得的。又觉得,这一天是她三生三世来最快乐的一天。 不过古代成个亲,程序相当繁琐,何况她还是大江国惟一的大长公主。就连皇帝和两位亲王都微服前来参加了,光保卫措施就几乎动了大半个京城。礼部分外用心,于是过程就更加繁杂。以赵平安这么好的身体,从早上天不亮就开始,到下午就快撑不住了。其实她真想一切从简,因为只有向先帝祭拜的时候,她才是真心愿意的。 可是,身不由已啊。 好不容易熬到仪式结束,她赶紧被扶到后宅去。前头还需要穆远亲自照应,据说还要闹到半夜才散。 赵平安心疼自个儿的驸马,却完全不有置喙的余地。何况她已经累得生活不能处理,瘫在那儿任由喜气洋洋的三大宫女侍候沐浴更衣。至于说她那个没良心的师兄科科,自然去大吃四方。师父则在主持完婚仪后,就去自个儿的小院休息了。 “公主,您不能吃太多,晚上驸马回来,您好歹陪他吃点呀,别到时候吃不下了。”绯儿温言劝。 赵平安叹气,放下筷子,“成个亲真麻烦,幸好一辈子只一次。” 几个宫女就笑,扶着赵平安歪在床上眯了会儿,但坚决不让她躺下。 婚床在新婚之夜不能独自睡呢,这也是规矩。 但尽管如此,累趴了的赵平安也睡得很熟,再睁眼时天都黑了。 眼前,红烛高照,却十分安静。 三大宫女已经不见,穆远穿着新郎的衣裳,整个你像个红包一样喜庆。 “你醒了,我刚喝了醒酒汤,怕那味还没散过去,就没敢靠近你。”穆远道,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温柔得,化出水来。 “抱抱。”赵平安伸出手。 穆远犹豫了下,确定自已身上没有寒气,而且酒味散了不少,才敢走过去,把赵平安抱在怀中,妥妥当当。 “终于,你是我的了。”他感叹。 “你也是我的了。”赵平安呢喃。 “我一直都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哪怕你不要我也一样。”穆远的声音鼻因很重,动了真情。 “我怎么会不要你?我一直也是要你的。但造化弄人,好在上天仁慈。”赵平安抱紧自已的驸马。 但穆远却轻轻拉开她,“平安,我有件定情信物要送给你。” 他拉她坐在床边,定定的望着,眼睛里温柔的情意和热烈的火焰,奇异的交织混合在一起,“早想给你的,但是我们印证彼此的心意是在西北,那东西不在我身边。后来回京,我就想着,什么时候给你更有意义。” 他反手从后腰处摸出一人小盒子,打开。 里面是那半块玉玦,系着红色的丝绦,正是赵平安一直渴望,要由穆远亲自拿出来的。 “这是我娘给我的。”穆远回忆道,“说是家传之物,我祖上曾经无意中救过一位修道的人,那人就赠了这块玉玦。据说,它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后来我大哥死了,我娘就把它传给我。但从前,我是不信这个的。毕竟,我娘拥有它,可是却嫁给了我爹那样的人,心中不知有多怨多伤心。” 穆远吸了口气,把眼泪逼回,感慨道,“可我遇见你,心里的念头就生了根,想把它给你。然而,还没等我做到,这块玉玦忽然碎成了两块,我这边只有半块了。” “那半块在我这儿。”赵平安从脖子中拉出鲜绿色丝绦。 红男绿女,多么般配。 “是我师父给我的,他说他也是无意得来,只觉得是灵性宝物,远超他的见识。但他遇见我时,玉玦有反应,知道与我有缘,就赠了我。后来我与你说的那个空间,正是这半块玉玦形成的。”赵平安坦诚无比。 “我早知道那半块在你那儿。”穆远却摸摸赵平安的头发,“那时我才相信,它真是个宝物,有它的灵性,是我们凡人无法理解的。只是再宝贝的东西,倘若遇到不懂珍惜的人也会失去作用,就好比我爹和我娘……” 他又沉默了下,才说,“但我坚信,我们可以让它破镜重圆。” 赵平安嗯了声,感觉到穆远发自内心的真诚,忽然觉得无比安全。她深信,即便没有这个宝物,她也能和穆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一生一世。 也许,生生世世。 于是她摘下那半块玉玦,贴上穆远手中的。 当两块玉玦严丝合缝的对准,奇迹忽然出现了。 有一道宝光从裂缝处流过,好像水滴在快速滚动。片刻间,玉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成为完整的一块,仿佛从来没有分开过。 紧接着,空间突然出现。 但这一次,不是赵平安进去,而是它现形。好像就在赵平安和穆远的眼前,却又似乎隔着时空,只能看得到,却始终触碰不了。 空间中,出现了芳菲的影像。 她知道闺蜜今天成亲,所以穿了粉红色的伴娘服,化了精致的妆容。 “平安,恭喜你,最真诚的祝福给你。”芳菲说,眼里闪动着泪花。 赵平安也掉了眼泪,从没想过自已惟一的好友会以这种方式出席自已的婚礼。 “我觉得,我们要道别了。”她上前一步,看到芳菲就在眼前,可以却咫尺天涯。 同时,心灵又亲近无比。 芳菲点头,“我也这样感觉。但是平安,你不要伤心,结婚的时候哭是不吉利的。我觉得,我们的缘分远远未尽,所以我想,我们还会见面,只是不知以什么方式,在什么时间和地点。包括你皇兄也是一样,你们一定会重逢的!” “嗯!”赵平安重重点头,反手拉过穆远,“芳菲,这是我的老公,帅不帅?身材还很好呢。所以我有这么好看的男人照顾我的以后,你不用再担心我。” “放心。”穆远只两个字。 但他向来话少,所以掷地有声,芳菲坚信这话正是发自他的肺腑。 于是,芳菲对穆远报以认可的微笑。 而后对赵平安扬扬眉,“你也别担心我,我的生活能力一向比你强。何况,我还是个大富婆,世界上的小鲜肉在等我。” 赵平安本来眼中有泪,却噗嗤笑出声来。 但,正在此时,空间忽然闪了几闪,从两侧有黑影合拢,就像演出的舞台,大幕渐渐拉上,意味着故事终将结束。 赵平安赶紧上前,凑得不能再近,努力从慢慢关闭的缝隙中再看芳菲一眼,与自已的闺蜜郑重的互道珍重。 可就在空间消失的刹那,一道人影从婚床下面窜出来,直接跳了进去。 “后会有期。”那人还大叫一声,声音里满是兴奋和喜悦是。 说来也怪,那空间赵平安和穆远都没办法碰,可那人就像一股气流,直接被吸了进去。 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消失了,只有烛火不断闪动。 仿佛一切都只是个幻影,是黄粱一梦,从来没有真实出现过。 “你有没有……” “看到了,你没做梦,没眼花。”穆远稳定的声音打断赵平安的疑惑,同时,他稳定的大手也揽在了她的腰上。 “怎么回事?”赵平安惊讶万分。 “是三弟。”穆远咬牙切齿地骂,“他都多大个人了,还学顽童闹新房,居然藏到咱们的床下。他是想偷听到什么,往后好一直用来对我炫耀,太可恨了,真得很狠揍一顿。” “不对。”赵平安猛得抓住了穆远的手,关注点在别处,“花三跑出来,窜进了空间,难不成他跑到芳菲那里去了?你不知道,他从前对我说过,想去我的世界看看!天哪。” 赵平安捂住嘴,“现在我要担心芳菲了,万一他们撞见……” 穆远想了想,却笑了,“平安,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这一切,是三弟自已的选择。至于你那位闺中好友,想来不是轻易可对付的。况且……” 他拉长了声音,“说不定,这是玉玦的选择呢?那两个人也是与那宝贝关联密切的呀。” “是吗?”赵平安茫然。 她觉得自已“应该”很担心,却扪心自问,心里却似乎也没有危险的感觉。 穆远看着发呆的她,只觉得万分可爱,当下一把抱起,“那件宝贝神物的决定,咱们人力无法左右,总归我感觉是大好事。既然如此,我们且不管了。你不要忘记,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这是正事,你的全副心思不是应该放在我身上吗?” 说完,不等赵平安回答,抱着她大步走向床边。 于是在这片苍穹之下,不同的时间和空间之中,有些事情正等待着悄然开始。 但这个洞房花烛夜,才刚刚开始。 (完) …………66有话要说………… 本书终于完结,我最感谢的是始终订阅追书的你们。 实话说,本书成绩很差,只有几百个平均订阅,但你们这几百个读者,对我来说是非常珍贵的。 写这本书,我得到了很多经验和教训,写得不算好,但我在试图改变。 而改变的过程,总会有挫折。 不怕,66会越写越好的。 所以再度感谢你们一路的支持,让我在困难的时候也坚持关没有放弃。 顺便,去看《领主大人,肉跑了》吧。我不能说那是不是我的小号,总之大家过来是没错的。 爱你们。 本宫专治各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