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福娇婢》 第1章 【序言 拔掉有色眼镜】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内心所想的事情跟做出来的行动有可能是两回事,即使会读心,也无法完全读懂另一个人,更别说仅靠言语沟通就能了解并且同理对方,也是因为这样,误会就会产生。 春野樱的《鸿福娇婢》中,男主角虎澈就是吃了误会的大亏。 穿越前,他的黑道少主身分成为抹不掉的标签,让人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抢夺别人家的房子;穿越后,他依然还是个黑道少主,偏偏原主性格暴戾,恨他的人数不胜数,虽然他极力想要补偿被原主折磨的女主角,女主角却是战战兢兢,怕他在食物里下毒;一心一意想要改造贫民区,让大家过更好的生活,京城来的王爷却始终死盯着他,认定他一定有邪恶计划,更为他带来死亡危机…… 当我看到虎澈因为原主造的孽被暗杀时,只觉得这男人比窦娥还冤啊,不过他本人也不是吃素的,反过来利用别人对他的误解设下陷阱,不仅仅让王爷吃瘪,还铲除了毒瘤。 虎澈没有因为被误解就破罐破摔,而是继续坚持他的行动,这让他争取到了强而有力的盟友;也幸好女主角在他一天天的温柔以对之下理解了他,不再对他有误会,与他并肩作战。 拔掉有色眼镜,所有人都发现虎澈的优秀,《鸿福娇婢》就是一段男女主角发现彼此闪光点,解开误会,相知相惜的故事,除了甜蜜的爱情,也有高潮起伏的危机,一起欣赏吧。 【第一章 身陷虎口的穿越】 左脸有道划过浓眉,直达左眼下方疤痕的高大男人口喷鲜血,神情惊怒而痛苦地摔在地上,他张开颤抖的两片唇,血犹如汨汨的河流自他口中涌出,骇人至极。 他奋力地想发出声音却无法,鲜血涨满了他的喉咙,让他好似溺水者般难以呼吸。 身形瘦弱,面容憔悴又恐慌的少女全身发抖的站在桌旁,看着那生命正一点一滴消逝的男人,呼吸抽颤了几下。 「你……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受罪了。」少女喃喃说完,拿起桌上的那只杯盏,颤抖着手,露出似哭似笑的神色,一闭眼饮尽杯中物。 不一会儿,她口鼻淌血,神情痛苦、肢体扭曲地倒在地上,瘦弱的身子抽颤十几下后便咽了气。 苏有余虚弱地躺在床上,她从昏迷中清醒了,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如惊弓之鸟,一脸惶恐。 「余丫头,你得吃点东西才能有力气下床呀。」院子里负责虎澈吃食的方嬷嬷满脸忧心地说。 方嬷嬷待她是好的,但这院子里的主人是虎澈,方嬷嬷再如何待她好,也不见得能保住她的小命,因为她对虎澈下毒了! 她本想与他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可怎么虎澈没死,她也没死……喔不对,严格来说,她不是真正的苏有余,只是继承这个躯壳和记忆的穿越者,真正的苏有余已经死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好像让自己陷入一个更麻烦的境地里了。 第2章 她不该一时冲动开车去撞申敬文的……她的车是爸爸留下的十八年铝罐车,如何冲撞申敬文的奥迪a7呢?更好笑的是……就在那最后一刻,她还因为后悔而踩了煞车。 她是为什么踩了煞车? 因为意识到那是犯罪的行为,还是怕死? 不,都不是……而是在那最后一刻,她脑海中浮现的竟是申敬文摸着她的头,对她说「你很棒,你已经很努力了,不要苛责自己」的景象。 如果申敬文消失在这世上,与世界末日来临何异? 所以她不想要他出事,可是,她踩了煞车,后面的大卡车却煞不住,追撞上来……她死了,然后就这么莫名奇妙又荒唐地穿越时空,成为服毒自杀的十七岁少女苏有余。 而苏有余死前毒杀的那个名为虎澈的男人,是开云城霸主虎大军的长子,是个性情暴戾、心狠手辣的男人。 苏有余的爹叫苏虾,好赌成性,早些年先是卖了妻子,半年前又将苏有余也抵给了虎澈,活生生地将闺女推进火坑、送进炼狱。 苏有余不是第一个被送进这院里的姑娘,在她之前还有李淑良、朱秀玉,以及她根本不知道名字的女子…… 开云城地处边陲,却是通往西土商道的重要城郭,自古便繁荣富庶。可也因天高皇帝远,朝廷鞭长莫及,管理不便,因此一直以来都有官员贪墨枉法,与奸商或地方恶势力勾结的情事。 虎澈之父虎大军所创的云虎帮便是这多股恶势力中的其中一支。 二十几年前,在边陲一场战争中,虎大军为保家园及家产物业,领着一帮兄弟投入战场,助官兵击退来犯的几个部族。虽在这场战役中失去了他亲爱的妻子,却也从此奠定了他云虎帮在开云城不可动摇的地位。 战后,云虎帮开始发展,与其他帮派竞争,那两年的开云城可说是黑暗又血腥。 可虎大军凭着开云城守的支持,成功地击溃了敌对势力,并收拢愿意服从的小帮派,他将开云城划分出八个区域,分配资源,进行统合管理。 这二十年间,开云城中大小帮派虽还是为了利益及地盘而有零星纷争,但在他强悍的统驭下,表面上大体来说一片和平。 不管朝廷任命谁前来担任开云城城守,所有人都知道虎大军才是开云城真正的头儿。 这两年,虎大军的身体大不如前,便试着将权力下放给继室庄氏所出的两子——虎泓及虎淳。 庄氏本是虎大军原配管氏的婢女,管氏为护幼子虎澈,在战乱之时遭敌人杀害,庄氏便扛起照顾小主子的重任。 两年后,虎大军娶她为继室,她的肚子也极争气地接连为虎大军生下两子,多年后又产下一女。 虎澈是虎大军深爱的原配所出,也是妻子拼命保下的儿子,再加上他小小年纪也在战乱中受了伤,脸面留疤,虎大军对这个长子深感亏欠,因此十分疼爱维护。 第3章 但或许是宠过了头,虎澈慢慢地长成了横霸跋扈的性子,甚至年纪越是增长,性情越是古怪暴戾,在府里府外都是个惹事生非的能手。 可虎大军顶多责备几句,从来不曾严惩过他,若是他在外面惹了事,也是他舅舅管珩去善后。 管珩是管氏的胞弟,甚得胞姊及姊夫照顾,在虎家也已经待了十多年,虎大军分配给虎澈的行当及物业,都是由他经手打理。 管珩是个好人,待人客气和善,若是见虎澈带进院里的姑娘受了委屈、遭了罪,他虽无法阻止或改变虎澈的各种恶行,却总是在私下塞几锭银子给受罪的姑娘以做精神及肉体上的补偿,原主也收过银锭,但再多的白银都弭平不了她心中的恐惧及怨恨…… 「余丫头?」见她发着愣,两眼茫然失神,方嬷嬷忧心忡忡,「你多少吃点东西吧!我看着都心疼了……」 苏有余知道眼前的这个妇人是真心关怀着原主、心疼着原主的。 在原主来到虎府这半年的时间里,方嬷嬷始终像个母亲般爱护着她,每当她遭到虎澈无缘无故的打骂时,总是方嬷嬷试着替她说情开脱,她受伤时,也是方嬷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替她上药。 她也饿,她也不是不想吃,但她真的很怕,怕虎澈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相信虎澈已经知道原主下毒的事,依照原主记忆中虎澈的形象,事实上,她对于自己到现在还活着,深深感到不可思议。 三天了,虎澈居然没杀了她,还让方嬷嬷给她送来吃食? 他是不是在折磨她?他知道她会因为害怕被下毒而不敢进食,是想活活将她饿死吧? 老天爷在开她玩笑吗?让她穿越到这么苦命的姑娘身上,分明是不想给她安生日子过呀! 「她还不吃?」 此时,房门被推了开门,虎澈低沉的声音传来,苏有余不自觉地打了一下寒颤,惊疑不安地望向男人。 因为有原主的记忆,她对虎澈一点都不陌生,也因此她不自觉地对虎澈存在着畏惧。 虎澈挺拔高大,浓眉大眼,鼻粱高挺,唇瓣厚薄恰好,还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像极了古装剧里的美形男主角。可在他左额有道明显的刀疤经过眼睛、直到眼下。那是他当年受的伤,能保住眼珠子已是万幸。 然而有着几乎完美外表的他,却是个性情暴戾,不论他高不高兴、都会无预警地对人拳脚相向的恶人,他,就像头美丽的野兽,疯狂且无情。 记忆中,有一次原主服侍他上床就寝,只是指甲不小心轻刮了他的小腿,他便一脚将瘦弱的原主踹飞,还让她每晚跪在他床边,时间长达月余。 从前她爸爸总用「物来顺应,过去不留」八个字勉励她,告诉她人最常犯的错误便是为了过去的事悲伤,又为了未至之事担忧。 第4章 世间种种都其来有自,必有其因。事情来了,好的坏的,都面对它;事情走了,不管好的坏的,都放下它。 老天总会给人很多的功课,若现在没有智慧去完成它、解决它,那么便先放下它,待机缘一到,慧眼一开,自然能心领神会,迎刃而解。 她一直把爸爸的话奉为圭臬,但爸爸离开她后,她却有些茫然失措,望向此时正走向自己的虎澈,她在心里问着老天爷:老天爷,这是祢老人家给我的功课跟试炼吗? 「大爷……」见虎澈进来,端着一碗饭菜的方嬷嬷退开两步,低着头。 虎澈行至床边,两只深沉而锐利的眼睛直望着苏有余,突然地伸出手。 苏有余见状,本能地缩起脖子,她以为他要动手打她,可不料,他却是轻轻地捏起了她的下巴,看着她那张瘦巴巴的脸。 「怎么?你想饿死自己不成?」他问。 她的下巴被他捏着,就只能正视着他,虽然害怕,却又不由得注意到他的容貌,他真好看,可是也真可怕。 老天爷给她的功课就不能换一下吗?为什么她都穿越到古代来了,却还是碰上这种黑帮大爷? 申敬文也是个黑帮少主,只是他出现在她面前时就像是个在大公司上班的菁英,因为他身上没有半点江湖味,所以她受骗上当了。 「你这条命是我的,若想死,还得问过我。」他说着,一只手伸向了方嬷嬷。 方嬷嬷微顿,不解地看着他。 「饭菜给我。」他说,「她不吃,我就一口一口喂她。」 此话一出,方嬷嬷跟苏有余都一惊,他要喂她吃饭?天啊,好可怕! 「大……大爷?」方嬷嬷惊疑不定,战战兢兢地问:「您说的是喂……」 「大夫给她开了药,有劳你去给她熬一碗汤药。」虎澈打断她的话,直接做了安排,「我会让她把饭菜吃下的。」 方嬷嬷震惊地瞪大眼睛,不只因为他说要亲自喂苏有余吃饭,也因为他刚才说了「有劳」二字,他什么时候对下人说过有劳呢? 见她依然杵在一旁,虎澈瞥了她一眼,「还不去?」 「是!」方嬷嬷猛地回神,赶紧地将饭菜交到他手上,然后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方嬷嬷一走,苏有余更惶恐了,她不由自主地往床里缩,戒备的看着他。 他气定神闲地在床边坐了下来,用调羹翻了一下碗里的饭菜,语气沉沉地问:「怕我下毒是吗?」 苏有余抿紧了嘴唇,全身紧绷,是啊,她怕死了,才刚活了过来,她一点都不想再一次死去。 「这儿没别的人,咱们谈件事吧!」他睇着她,眼里竟带着笑。 迎上他的黑眸,苏有余心头猛然一跳。 明明是一个那么可怕的人,可为什么她竟然觉得此时的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魅力? 第5章 申敬文也曾经给她这样的感觉……想到申敬文,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痛着。 他像知音般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却夺去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他像春阳般暖了她的心,却又带来让人痛彻心扉的凛冬;他得到了她的人、她的心、她的爱,再狠狠地给她重重一击。 他为她编织一场美梦,都是为了那间位在近四十年住商混合大楼一、二楼的钢琴酒吧兼住家……那是她爸妈的梦想,也是爸妈养育她的地方,同时也是胜宇国际开发势在必得的目标物。 他犹如骑士般来到她面前,却是意图夺走她一切的恶魔。可她、她爱上了这个恶魔,甚至舍不得让他消失在这世界上。 想到这,苏有余眼眶红了。 「为什么露出如此悲伤的眼神?」他注视着她,「怕死?」 她噙住有着多种复杂情绪的泪,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唇角一勾,「很好,这眼神很好。」 她不解地皱起秀眉。 「这眼神表示你还想活。」他眼底闪过一抹锐芒,「既然你不想死,我还要活,我就把话搁在这儿……我不会下毒杀你,你也不要再毒杀我,行不行?」 听到他这番话,苏有余惊愕不已地瞪大眼睛。 虎澈知道她意图毒杀他,却不追究? 她还记得那天原主毒杀他时,他眼底那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的恨意,可如今他却说得云淡风清,甚至有点……事不关己? 怎么可能?他在玩什么把戏! 「你不信?」见她眼底有着质疑,虎澈挑眉一笑,忽地挖了一大口饭菜往自己嘴巴里塞,然后咀嚼了几口后咽下。 「如果你不相信,往后你的吃食饮水,我都可以先试过。」 他毫不犹豫地吃了饭菜便足以证明这饭菜是安全的,可他判若两人的变化让苏有余打从心里感到疑虑难安。 「吃吧!」他浓眉微微一拧,「你再不吃,我可来硬的了。」 说着,他挖了一口饭菜到她嘴边。 方嬷嬷做的饭菜可香了,这么近地嗅闻着,她的五脏庙都在敲锣打鼓吹唢呐了呢! 她总不能粒米不进、滴水不沾,这样就算不被毒死也会饿死,而她不想死……算了,既然他都证明这碗饭菜是安全的了,她还怕什么? 不过让他喂是不可能的,苏有余终于开口说话,「我……我自己吃就可以了。」 「行。」虎澈抓起她的手,将碗交到她手里,「吃,我看着你吃。」 接过碗,苏有余有点怯怯地吃了一口饭菜,可嚼着嚼着,只觉得好香啊,饥饿让她把所有的犹疑抛到脑后,于是,她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还差点噎着。 虎澈唇角微微一勾,深手摸了摸她的头,「乖。」 第6章 语罢,他起身走了出去。 她腮帮子里塞着饭菜,两颊鼓鼓的,两眼直直地看着正走出去的虎澈。 刚才那是……什么?从前只会出拳殴打她的恶人虎澈,刚才摸了她的头,还说她乖? 天啊!太可怕了! 「来,把这碗汤药给喝了。」 方嬷嬷悉心地把汤药吹凉些,小心翼翼地递给苏有余,她接过汤药,浅浅地啜了两口,小脸揪得跟十八摺的小笼包似的。 「方嬷嬷,好苦……」她吐了吐舌头。 「良药苦口。」方嬷嬷轻叹一声,用怜惜的眼神看着她,「你乖乖喝药,才能快快痊癒。」 苏有余微顿,静静地看着方嬷嬷。 方嬷嬷是伺候虎澈的,那天发生的事,她肯定是知道的。知道她对虎澈下毒,方嬷嬷是如何看她的呢?会觉得她阴狠毒辣呢?还是觉得她情有可原? 「方嬷嬷,那天晚上……我是说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事?」她怯怯地问。 方嬷嬷想起那天的事情还心有余悸,「那天一如往常,我给大爷备好膳,由你去服侍,过了半个时辰未见你出来,便觉得奇怪,进屋察看,就发现你跟大爷都倒在地上了,那一幕真是……」说着,她红了眼眶。 「方嬷嬷……」苏有余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方嬷嬷待原主如亲闺女,看见那一幕时,一定震惊又心痛吧? 「我正要喊人的时候,大爷忽然爬了起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方嬷嬷说到这里,眼底透露着困惑及隐隐的不安,「接着,他就撑起身子去探你鼻息,发现你还活着,就要我赶紧去通知老爷把大夫请来。」 闻言,苏有余震惊无比,虎澈都毒发吐血成那样,还能撑起身子去检查她的生存迹象?这是什么铁打的身体?再者,大夫是虎老爷派人去请的,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中毒的事情,也就是说……所有人都知道她对虎澈下毒?天啊,如此一来,她要如何活下去?别说可能会被动私刑打死,就算送官,那她也难逃一死。 「老爷他……他知道我对大爷下毒?」她试探地问。 方嬷嬷陡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什么?你对大爷下毒!」 对方的反应让苏有余吃惊,原来方嬷嬷什么都不知道? 「大夫说你们是误食了相克的东西,这才中了毒。」方嬷嬷说。 「咦?」她有点糊涂了,虎澈明明知道是她下毒的,为何大夫会说他们是误食相克之物?这只有一种可能,是虎澈要大夫这么说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这是在……替她掩饰犯行? 他为什么要保护她?在他发现她对他下毒时,他明明恨得想把她碎尸万段,为何却要大夫对外隐瞒以周全她?她不懂! 第7章 「余丫头,你说你对大爷下毒,是……是真的?」方嬷嬷压低声音问道。 看方嬷嬷眼里全是关心,苏有余觉得让方嬷嬷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无妨,便小声回答,「嗯,我实在熬不住了,又不想让他再害人,这才决定跟他同归于尽。」 「老天爷……」方嬷嬷听着,震惊又难过,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余丫头,你……你真是太傻了……」 苏有余眼眶泛红,哽咽地道:「是呀,我……我也很后悔。」 是,她确实很后悔,如果时间倒流回那一天,她不会开车去撞申敬文,想跟他玉石俱焚,生命是如此的可贵,不管是她的,还是申敬文的。 在申敬文向她表明自己的身分时,她真的是气疯了。 在酒吧被纵火,妈妈留下的那台老钢琴也烧得面目全非后,原本还愿意跟她并肩作战的几个屋主迅速地签字,将房子卖给胜宇国际开发。 愤怒的她前往胜宇国际开发的总部大楼想找他们老董理论,没想到出面的人竟是让她坠入爱河的申敬文。 她这才知道他是从美国回来接班的黑道少爷,原来这个开发案是他正式接班的第一件案子,而且非成不可。他接近她,甚至让她爱上他,都是为了诱骗她签名卖屋。 她太痛了,痛得想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c''est vie是她的双亲养育她的地方,也是她的根。 爸妈当年排除万难,相爱相惜,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并努力逐梦。在她五岁那年,妈妈乳癌过世,永远地离开了他们父女俩,父亲靠着经营这家钢琴酒吧以及对妻子的承诺,独力养大她、成就她。 可是随着时间过去,人口流失及都市型态改变,商业中心转移,再加上大楼发生了纵火烧死住户的事件,曾经人来人往的大楼慢慢地沉寂了。 为了让她全心逐梦,爸爸什么都瞒着她,不管是负债,还是他被医生宣判只剩下三个月的生命…… 她是个不及格的女儿,她不知道爸爸生病,不知道爸爸有着庞大的债务,每次她回家问起酒吧的营业状况时,爸爸总说有酒吧没有新知,但有很多旧雨,要她不必担心。 她好蠢,对于爸爸的善意谎言,她一无所觉,浑然不知胜宇国际这一年来是如何施加各种压力以逼迫爸爸卖出房产。 当她在爸爸面前痛哭失声时,她爸爸用消瘦如鸡爪子般的十指捧着她的脸,摇了摇头。 「乐乐,我的宝贝女儿,别哭,爸爸最喜欢你的笑容了。」 她抓着爸爸那双曾经灵活而愉悦地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手,泣不成声地说:「爸爸,都是我,如果不是我,您不会这么辛苦,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爸爸深深地注视着她,声音虚弱地安慰着她,「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后来的我,爸爸会变成这么棒的爸爸,都是因为你。」 第8章 听完爸爸的这番话,他们父女相拥而泣,而在那十天后,他便永远地离开了。 爸爸离世后,她领着其他住户一起对抗财大气粗的胜宇国际开发,誓言守护双亲留给她的一切,而就在她的处境艰难,身心又遭遇到极大的压力时,申敬文像是骑士般出现在她面前。 那晚,有几个小混混到店里闹事,不只砸了桌椅,还想敲坏妈妈留给她的钢琴。 为了保护钢琴,她顾不得那些铝棒可能敲破她的头,整个人趴在钢琴前,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申敬文挡在她身前捱了一棍,但接下来,他彷佛一个打十个的叶问般,没几分钟的时间就打得那群小混混东倒西歪,屁滚尿流。 事情结束后,她发现他替她捱的那一棍敲在他头上,鲜血就沿着他的左额往下流。 她替他做了简单的包紮后,他还帮她收拾那一片狼藉。 她从没见过他,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天,她弹了自己为父母创作的曲子〈爱永不渝〉答谢他的相救及相助。 此后,他每晚都来听她弹琴,有时还会在沙发上睡着,直到她打烊。 他们越走越近,最后他成了她的港湾,她的困难只对他说、她的脆弱只让他看见,他总是静静地听着她诉苦,然后摸摸她的头,对她说:「你已经很棒了,不要苛责自己。」 她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掉泪,却无数次哭倒在他怀里,从来不轻易交出自己的她,将一切给了他——直到她发现他的身分。 申敬文说纵火不是他下的指令,他说他没欺骗她的感情……她是真的爱上了申敬文,却无法相信他的说法。 可即便是如此,她还是后悔自己开车要跟他玉石俱焚的举动,她死了,再也无法守护c''est vie。 「活着才有希望,活着……」她眼底微微湿润着,「才能守护一切。」 「没错,没错。」方嬷嬷噙着泪,情绪有点激动,「所以你赶紧地把汤药喝了,知道吗?」 她点点头,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就将比苦瓜汁还苦的汤药喝光了。 虎澈虽是个惹事又不成材的儿子,却也是虎大军的心头肉,没几日,又将赵玉祺请到虎府给虎澈把脉。 赵玉祺身为大夫,替虎家人看了二十几年病了,虎家的孩子也都是赵夫人接生的。 虎大军对赵玉祺一家有救命之恩,当年敌人入城时,虎大军救下了赵家老小十几口人的同时,自家正遭到攻击,管氏便是在当时没了的。 为此,赵玉祺一直对虎澈有愧,因为他一家老小活了,虎澈却毁了容颜又失去娘亲。 赵玉祺悉心地为虎澈号脉,虎大军在一旁端坐着,严肃的脸上有一丝忧色,旁边的庄氏则着急地问:「赵大夫,澈儿无碍了吧?」 庄氏曾是管氏的婢女,虎澈对她来说既是继子,也是小主子。 第9章 失去娘亲又受了重伤的虎澈夜哭时,是庄氏哄着他、拍着他,为他擦去眼泪,虎澈虽非她亲生,她却是尽心尽力。 赵玉祺沉吟须臾,抬眼与虎澈互视一眼。 之前虎府派人前来,说是虎澈跟丫鬟命危,要他立刻赶往虎府救治,他十万火急地赶至虎府,发现两人吐血和口鼻出血的症状是中了剧毒的样子,可竟无性命之忧,尤其是虎澈,意识清醒,脉象只是失血后的虚弱,实在令人不解。 在他还没对虎老爷说明虎澈中毒之事前,虎澈便先悄声要求他对虎老爷扯谎,隐瞒中毒一事,这件事让他感到意外。 他对虎澈并不陌生,这孩子自幼失去娘亲又毁了容,众人怜他惜他,对他十分纵容溺爱,也因此养成他骄纵专横的性情。 年纪越大,他的行迳越是蛮横跋扈,除了他父亲跟舅父,他从没把谁放在眼里,他像是只处在暴怒及发狂状态中的恶犬,彷佛随时都能恶狠狠地咬下别人一块肉。 这几年,一个又一个的姑娘进了他的院里,最后都是伤痕累累地被送出府去,他都已经记不得管珩送过几位受伤的小姑娘到他医馆里救治了。 虎澈的眼底总有一团火,好似要烧毁周边的一切,可中毒那日见到虎澈,他发现虎澈眼底的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他虽不知道虎澈为何要他扯谎,但他照办了。 「虎老爷,夫人……」赵玉祺将手缓缓地收回,说道:「大爷脉象稳健强劲,只要再服用一阵子补血益气的丹药及汤药,便又生龙活虎了。」 听赵玉祺如是说,虎大军跟庄氏都松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到底是吃了什么相克之物才中了毒?」虎大军问。 「这……在下未知大爷那日吃了什么,难以判定。」赵玉祺说。 「澈儿的吃食饮水不都是院里的方嬷嬷跟丫鬟有余经手的吗?叫她们来问过便是了。」庄氏道。 听庄氏这么一说,虎大军眉心一拧,「不管她们给澈儿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如此不谨慎,都留不得。」说着,他吩咐庄氏,「你待会儿就去把她们打发了,再拨两三个懂事的丫鬟嬷嬷到澈儿院里由他差遣。」 闻言,庄氏面有难色。 虎澈性情乖张暴戾,这些年多少下人进了他院里,可不出三个月,一个个都到她跟前哭天抢地地求她伸出援手……如今说要拨谁到他院里,就怕那些丫鬟婆子宁可一头撞死,也不肯到他院里干活儿。 「爹,」此时,虎澈开了口,「那日我自海鸿酒楼带了几道菜回来下酒,也不知道是哪到菜克了,再说……就连有余都中了毒,差点丢了小命,也是无辜。」 闻言,虎大军、庄氏跟赵玉祺都微微一愣,三个人都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无辜?在虎澈的眼里,竟有无辜之人? 第10章 话说回来,事发至今也有十天时间了,那方嬷嬷跟有余至今还安然无恙地在他院里,已经让人惊疑。 若是以往,他就算没狠狠责打她们一顿,也早该将她们给扔出虎府了,可如今……是呀,真怪,真是怪。 「澈儿,你……没事吧?」庄氏忧心又疑惑地看着他。 「儿子无碍,母亲不必担忧。」说着,他站了起来,客气地说:「赵大夫,您既然来了,可否顺道再给有余把个脉?」 赵玉祺太过吃惊,讲话结巴了下,「可……当然可以。」 虎澈向虎大军及庄氏行了个礼,「父亲,母亲,儿子先告退了。」说罢,他手一摆,有礼地说:「有劳赵大夫了。」 赵玉祺向虎大军点头致意,便跟虎澈一起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虎大军跟庄氏都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愣愣地将视线转向对方。 「老爷,」庄氏呐呐地道:「您说……澈儿是不是有点……」 「是。」虎大军明白她要说什么,毫无犹豫地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他好像有点不对劲。」庄氏狐疑,有点胆怯地说:「难道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邪了?」 虎大军浓眉一蹙,嗤笑一记,「少说这些无稽之谈。」 「可您也觉着他不太对劲呀!」庄氏颦着柳眉,「若非中邪,老爷可有别的答案?」 「这……」被庄氏这么一问,虎大军一时无言以对。 除了那些怪力乱神的理由,能有什么原因会让一个人性情大变?以前的虎澈如同一团火会灼伤周围的人,现在的他,却是一潭平静的水,那些暴虐之气,全都消失不见了。 「瞧,」庄氏娇嗔着,「老爷也想不出其他的原由吧?」 虎大军面上有一丝的懊恼,直接岔开话题,「纵然澈儿有点不对劲,可也是好的不对劲。」 「这倒是,这十几年来从没见过他情绪如此平静过。」庄氏点头赞同,旋即又幽幽叹口气,「可是这变化毕竟来得突然,我实在担心……老爷,我还是拿他几件衫裤到祖师庙去过过香火,趋吉避凶。」 虎大军虽然不信神神鬼鬼这套,但想着儿子先前才莫名其妙中了毒,求个心安也好,便也没反对。 第二章 大爷十分古怪 原主在虎澈的院中本来是没有房间的,她平日里都是睡在小厨房的地上,扣除被虎澈罚跪的那一个多月,她在小厨房席地而眠有四个多月时间。 方嬷嬷是不介意让原主跟她挤一张床的,可虎澈就是要折腾糟践原主,就是不让她有安生日子过。 可中毒事件之后,虎澈让方嬷嬷给她整理了梢间,两人比邻而居,还让方嬷嬷在她卧床这些天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相较于原主那半年如身处炼狱般的日子,如今根本置身天堂。 第11章 可如此巨大的变化,没有让苏有余欢喜,反倒令她感到不安,被毒害了一遭,他像是彻头彻尾变了个人似的,实在太不可思议。 这天,方嬷嬷盯着苏有余把熬好的汤药喝下后,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 「来,吃点甜的。」说着,她打开纸包,里头搁着几颗桂花酥糖。 苏有余开心地捏了一块往嘴里搁,那入口即化又甜滋滋的滋味让她忍不住唇角上扬。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喜欢吃甜。 她还记得小时候,楼上搬来一家三口,男主人很高大,不太说话,女主人是个气质出众,温柔婉约的阿姨,他家还有个念国中的大哥哥,对她也很亲切。 那个阿姨很喜欢她,常常到酒吧将她领回家里玩,阿姨厨艺很好,总是做甜点给她吃,还让她带回家跟爸爸分享。 后来阿姨家失火,阿姨一家人也不见了,当时她小,以为阿姨一家三口搬到别的地方住了,再大一些才知道原来阿姨家遭到不良少年纵火,阿姨来不及逃出,已经身故。 「方嬷嬷,这是你做的吗?」她问。 「不是。」方嬷嬷道:「是大爷从东院那边带回来的,说是给你喝完汤药后吃。」 闻言,苏有余一怔,不由得收回还要再捏一块糖的手。 方嬷嬷好笑地问:「你怕这桂花酥糖加了不该有的东西?你放心,若是有什么不对,我怎么会拿给你吃?」 她讪讪的说:「他是不是……很不对劲?」 方嬷嬷忖了一下,皱起了眉,「确实是很不对劲,前两天东院那边差人过来跟玉卷要了两件大爷的衫裤,说是夫人要去祖师庙给大爷化煞……」 虎澈的院落里除了负责膳食的方嬷嬷和苏有余,还有一名杂役道山,贴身小厮玉卷。 「我一个丫鬟毒害主人,放到哪里被打杀都是寻常的,更别说我害的是大爷了,依照他的性子,我被千刀万剐都不是不可能,他如此反常,我怕他是有阴谋……」苏有余忧愁地说:「我现在真是步步惊心呀!」 方嬷嬷以爱怜的眼神看着她,「你放心,我会照看着你,不会让你出事的。」说着,她下意识地往门口方向望了一眼,像是在确定外头没有人。 「孩子,」她捱近苏有余,悄声地说:「我拿你当亲闺女般看待,若有人要害你,我定是拿命跟他拼了。」 迎上方嬷嬷认真的眼神,苏有余一点都不怀疑对方这番话,因为每当原主被打骂或受伤时,都是方嬷嬷一边掉泪,一边给她上药的。 「谢谢您,方嬷嬷……」她以感激的眼神望着方嬷嬷,衷心地道:「还好有您。」 小厨房里,方嬷嬷正忙着料理虎澈的晚膳。 稍早,虎澈差道山出去买了好大一块牛肉回来,说是要给苏有余补血强身,现在看着砧板上那块鲜红软嫩的牛肉,她不禁恍了神。 第12章 她负责虎澈的膳食已经有年余了,在西院里,除了道山跟玉卷,再没人像她待了这么久。三十多岁的杂役道山跟十六岁的小厮玉卷都是管珩拨来的,但他们白天在院里做事,晚上便回仆房休息。她能住在西院里,是因为虎澈经常三更半夜回来还嚷着要吃宵夜,因此才将她留在西院以随时等候差遣。 虎澈嗜辣,口味偏重,方嬷嬷做了一手鲜香麻辣的好菜,因此成功地谋得了这份差事,她在西院这段时日,除了个性温和怯懦的苏有余,她还跟一个名叫淑良的南方姑娘共事过。 不管是淑良还是苏有余,没有一个姑娘能在虎澈的手底下过上舒心日子。 进到虎澈院里的姑娘都有着相似之处,个个纤瘦肤白,个头娇小,有着晶亮大眼,苏有余如此,淑良如此,再之前的朱秀玉亦是如此。 方嬷嬷想,那些她不曾见过的姑娘们……应该也都是如此,彷佛毁掉这般模样的姑娘家,能让虎澈得到某种满足或是补偿。 淑良是被人牙子带来的,虎澈一见到她,便要庄氏把她买下。 她的娘亲本是一南方富商的通房,虽然出身低微,但因为懂得服侍及取悦男人而十分受宠,得宠后便没了尊卑分寸,仗着男人宠溺,全然不将正室及两名小妾放在眼里。 正室及两名小妾虽眼红她受宠,可因为有富商护着,谁也找不了她的麻烦,而淑良因着娘亲之福,一出生便也得到父亲的宠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她十四岁那年,富商猝逝,再也护不了她们母女周全。过往赠予她娘亲的房契跟珠宝全让正室及两名小妾夺去,还将她们母女分别发卖。 因为是外地来的,淑良不知虎澈的事,一被虎澈看上便以为自己会像娘亲一般受到主子青睐,飞上枝头亦是指日可待。 方嬷嬷还记得淑良初进院里的那一日那得意的姿态……以为自己是凤凰的淑良,在进到院里的第一天便发现自己其实是只任人宰杀的鸡。 那晚,道山跟玉卷备好热水后,淑良便主动进到屋里伺候虎澈,一个未识人事的闺女对于服侍男人入浴这件事,通常都是羞涩胆怯的,但淑良进屋之前却是一副她要借机飞上天的姿态。 方嬷嬷从前曾在青楼干活,见识过不少女子,明白她们的心思,她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有着天大的野心。 可那晚虎澈狠狠地修理了淑良,还将伤痕累累又奄奄一息的她丢到廊下,隔天一早,管珩便赶紧地将她送到赵大夫的医馆去了。 半个月后,淑良被送回来,也开始了她悲惨的日子,直到苏有余被她好赌的爹抵给了虎澈,淑良才离开虎家。 方嬷嬷一点都不同情淑良,甚至觉得那狐媚的丫头罪有应得,可苏有余不同,甜美娇弱的苏有余像朵雨中的小白花般令人生怜,且她是被好赌的父亲卖掉的,就像……像她那个福薄的女儿一样。 第13章 想起自己可怜的女儿,方嬷嬷忍不住流下悲愤痛心的眼泪,朦胧的视线瞥见砧板上的牛肉,意识到有正事要做,才赶紧地以袖子抹去泪水,要下刀将牛肉切块,然而刀子刚要落下,便听见虎澈的声音…… 「慢着。」 她陡地一震,心跳漏跳了半拍,转过头,只见虎澈就站在小厨房的门口。 「大爷怎么来了?」她警觉地再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次,以免他发现她的泪水。 虎澈走了过来,看着砧板上的那块牛肉,说道:「帮我热锅子吧!」 她一怔,「咦?大爷您的意思是……」 「帮我热锅子,我要煎牛肉,别放油。」他说。 方嬷嬷听得呆了,他要……亲自下厨? 「别愣着,赶紧。」 「是!」方嬷嬷答应一声,急急忙忙地将锅子摆上去。 虎澈一派从容地用手探了探锅子的温度,等了一会儿,便将牛肉搁进锅里,牛肉在锅里慢慢地淌出了油花,香气四溢。 他专注地看着牛肉色泽的变化,熟练地用锅铲翻了面,牛肉在锅里滋滋作响,偶尔还有油花爆飞,他也没闪,姿态优雅从容得让方嬷嬷看傻了眼。 「刚才怎么了?」突然,他瞥了方嬷嬷一眼,「我进来时,你在掉眼泪?」 闻言,方嬷嬷陡地一惊,连忙回答,「不是的,只是让辣椒辣了眼……」 他也不再追问,伸出手,声音低沉地吩咐,「把尖刀给我。」 「是。」方嬷嬷赶忙将尖刀递到他手上。 用尖刀在牛肉上划了一道痕迹,血水淌出,接着再次将牛肉翻面,他续道:「我一直想跟你说,以后的菜辣少一点,盐巴也少一点,我的饮食很清淡。」 听着,方嬷嬷听得又是一惊,大爷一直嗜辣重咸,怎么会说他……饮食清淡? 猛地想起之前跟苏有余说到的,这阵子大爷有点奇怪,方嬷嬷一时走神,思索起来。 虎澈突然开口,「给我一个长盘。」 「长……是!」方嬷嬷被从思绪中惊醒,有点惊魂未定,赶紧又递上一只长盘。 虎澈将煎得香喷喷的牛肉起锅放上长盘,在长盘边上放了椒盐,「晚膳搁我桌上,我迟点儿吃。」 说罢,虎澈便端着那盘牛肉走了出去。 方嬷嬷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瞪大了眼,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气。 坐在这张道山跟玉卷用半张旧门改造而成的小方桌前,苏有余内心颤抖抖地注视着正用尖刀切开那一块香煎牛排的虎澈。 那块牛排煎得刚刚好,表面呈现微焦的褐色,里面却是漂亮的玫瑰色,光是闻着那香气就让人垂涎三尺,但她看着,内心却是满满的不安。 真是见鬼……喔不,这比见鬼还可怕。 第14章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从前是怎么对待原主的,而原主也是因为他那近乎病态的身心折磨,这才把心一横地与他同归于尽。 面对曾经毒杀他的女子,他却在大难不死后以德报怨? 这怎么可能?这不是见鬼是什么? 「吃吧!」虎澈将牛肉切成她可以一口吃下的大小,「蘸点椒盐吃。」 她木木地看着他,再看着长盘上的牛肉,有点迟疑。 他叹了一口气,用尖刀插起一块牛肉,再蘸了一下椒盐,然后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他张开嘴巴,「瞧,我吞下去了。」 苏有余知道他是想证明这块香煎牛排是安全无虞,不会死人的。 「我们不是谈好了吗?」他抬起眼睇着她,「我不下毒害你,你不下毒害我,我们和和气气、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苏有余双手手指绞了绞,犹疑不安地说:「我们是谈好了,但是……这事太不寻常。」 他看着正在切的牛肉,唇角一勾,淡淡地道:「是很不寻常,根本荒谬。」 苏有余微顿,她觉得……他说的跟她说的是两件事。 「你呀,」突然,虎澈又注视起她,「瞧你像只没长好的小母鸡,还不赶紧吃肉补肉?」 迎上他那如深潭般幽深的黑眸,她的心脏抽了一下。 在原主的记忆里,虎澈因为长期昼伏夜出、日夜颠倒,他的两只眼睛经常是爬满了血丝,眼底漾着疯狂及愤怒。他一举手一投足,原主就吓得快心脏麻痹,分分秒秒,时时刻刻都活在恐惧不安里。 可现在的他眼神澄澈,情绪平和,神清气爽,那双无时无刻都像焚着两团火一般的眼睛,竟成了高山上的湖泊,他那一如往昔的躯壳里,彷佛住进了一条安定的灵魂。 「为什么?」她狐疑地望着他,「为什么突然对我好了?」 「难道你希望我对你坏?」他唇角一勾,深深一笑,「像从前那样高兴也打你,不高兴也打你?」说着,他拿着尖刀在她面前挥了两下。 她下意识地缩起脖子,「不,当然不……」 「那就快点把肉吃了。」他放下尖刀,用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凑到她嘴边。 「我……我自己吃。」虽然对于他的作风丕变,她内心充满着不安及疑惑,可是她穿越成为苏有余是不争的事实,眼前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他将筷子递给她,「多吃点。」 她接过筷子,夹了一块牛肉,蘸一下椒盐,慢慢地放进嘴里,然后咀嚼……顿时,她眼睛亮了起来,为口中的美味惊讶。 「袄粗!」因为嘴巴里有食物,她分明是想说好吃的却发出了有点滑稽的音。 虎澈浓眉一拧,「没人教你嘴巴有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吗?」 第15章 她赶紧嚼了几口,把肉吞下,然后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能把肉煎得这么好吃?」话才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的逾越,有点不安地缩了缩脖子,「我是说大……大爷煎牛肉的功力实在卓越超群。」 「我何止煎牛肉的功力卓越超群?」他淡淡地说着,但眼底有一抹得意,「别说话了,快点吃吧!」 「是。」确实,食物一定要在它最佳的赏味期内食用,否则就糟蹋了。 她一块接着一块地吃着,一脸的满足。 原主有个赌鬼父亲,从小就没吃好睡饱,后来被送进虎府又遇到虎澈这个鬼主子,不只吃不好睡不好,还常被照三餐打骂……先天不足,后天又失调,就成了这副瘦不拉机又病恹恹的模样。 不管虎澈是真的良心发现,抑或是有什么更可怕的想法,她总得有一副健康的身子,才能应付这瞬息万变的新人生。 不一会儿,苏有余吃光了那一大盘的牛肉,还不小心打了个饱嗝。 虎澈淡淡一笑,「吃饱了吧?」 「嗯。」她抹了一下嘴边的油,怯怯地说:「谢谢大爷……」 「别谢我,我只是在……」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思索着措辞,「赎罪。」 闻言,她眨了眨困惑的大眼睛,「咦?」 「我以前对你做了那么残酷又冷血的坏事,你就当我现在是在赎罪,是在弥补吧!」他说着,端起盘子,拿起尖刀跟筷子,「你吃饱了,轮我吃了。」 「大爷,盘子我可以自己收。」她有点不好意思了,方嬷嬷一定早已经备好他的晚膳了,他其实可以让方嬷嬷把这盘香煎牛排给她端来,根本不需他纡尊降贵亲自动手的。 「你好生歇息着吧!」他瞥了她一眼,「不赶快把身子养好,难不成还要我一直伺候你?到底谁才是主子了?」 闻言,她又惴惴不安了,「抱歉,大爷的饭菜一定都凉了……」 「可不是,还不都怪你不吃快一点,在这儿浪费爷的时间。」他像是在抱怨,却又轻笑一声,「罢了,做了那么多坏事,吃个冷饭冷菜也是报应。」 语罢,他旋身走了出去。 咀嚼着虎澈刚才说的话,她忍不住笑了,觉得他有点逗。 回老家祭祖的管珩回开云城了,一返回虎府,他便听说虎澈先前中毒的事情,见过姊夫虎大军,聊了几句,便急急忙忙地赶到西院。 来到花厅外,见虎澈安好地坐在那儿,方嬷嬷正在一旁伺候茶水,他才松了一口气。 「阿澈,你没事吧?」管珩迈开步伐走进花厅。 「舅父。」虎澈起身向他致意,「您辛苦了,路上都安好无事吧?」 管珩愣了一下,惊疑不定的看着虎澈,不自觉皱起眉头。 在他面前的是外甥无误,但为什么他觉得……眼前的虎澈很陌生? 第16章 「好……都好……」他结巴了一下,又问:「听说你中了毒,你无碍吧?」 「甥儿好得很,舅父不必担心。」虎澈请管珩坐下,然后要方嬷嬷再沏一壶新茶来。 方嬷嬷答应一声,转身便走了出去。 管珩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怀疑更深,不禁用困惑的、审慎的眼神看着他,语带试探地道:「刚才急着来看你,也没把事情听仔细,你父亲说是误食相克之物中了毒……」 「嗯。」他轻描淡写地说,「有余不够谨慎,府里准备的东西,跟我从外头买回的酒菜相克了,连有余都中了毒。」 闻言,管珩一怔,这才发现从他进来到现在都没看见苏有余。 有余让阿澈误食了东西,还连自己都中了毒,那她人呢?被毒死了,还是被阿澈处置了? 管珩陡地瞪大眼睛,焦急地问:「有余丫头呢?她……」 虎澈如何对待苏有余,他是知道的,他很同情怜悯那可怜的小姑娘,但他又实在控制不了犹如狂兽般的虎澈。 见管珩如此焦急担忧的反应,虎澈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是面无表情地道:「当然是被我处置了。」 管珩一听,顿时脸色煞白,「处……处置?你把她……」 管珩的反应让虎澈差点就笑出来了,他舅父肯定以为他把苏有余剁成八块,丢到映玥池喂鱼了吧? 映玥池是虎大军为了怀念原配管玥而挖的人工小湖,就座落在虎府的中心位置,湖上有茶亭,还有两道小桥跟假山,他父亲常在茶亭品茗,十分悠闲惬意。 「阿澈,」管珩生气又无奈,「那孩子平时在你跟前已受许多苦难,她也不是故意害你,你何必如此!」 「舅父莫恼。」虎澈好整以暇、气定神闲地说出实情,「那丫头好端端地在她房里歇着,没事。」 管珩怔愣了一下,茫然困惑地说:「什……什么?」 虎澈笑瞥了他一眼,「我逗着舅父玩的,有余这些日子吃饱睡好,都养出膘了。」 「咦?」比起苏有余被虎澈处置了,虎澈没处置她,反倒更教管珩吃惊。「你说她没死?你没把她杀了?」 「舅父不也说了,她在我跟前已受许多苦难,所以我决定好好补偿她。」虎澈说得理所当然。 管珩实在太惊讶了,以至于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这时,方嬷嬷将新沏的茶送进来。 「方嬷嬷,」虎澈兴味一笑,「舅父不信我,你跟他说说有余现在如何了。」 方嬷嬷顿了一下,呐呐地回答,「回舅老爷,有余在她房里歇着,这几日都在喝药,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管珩打量了下她的表情,然后倒抽了一口气,眼底充满激动及感动地看着虎澈,「阿澈,你……你真的体谅了有余这个小姑娘了?」 第17章 「舅父,」虎澈亲自给管珩倒了杯热茶奉上,「甥儿过往干了太多令人发指的坏事,深感懊悔愧疚,尔后便要重新做人,痛改前非了。」 亲耳听见虎澈这番话,不只管珩呆住了,就连方嬷嬷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虎澈眼神黯淡,轻轻一叹,「鬼门关前走一遭,甥儿大彻大悟,深感过往荒唐至极,有愧娘亲当年拼死护下了我……」 听到死去的姊姊,即使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管珩也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阿澈,你娘亲泉下有知,定会欢喜你今日的觉悟。」管珩难掩激动地说,「好,甚好,从今往后你便是个全新的人了。」 虎澈眼底闪过一抹怅然,却面露微笑,「是呀,甥儿已是个全新的人,恍如重生,往后还请舅父多多提点教导。」 身为舅舅,听到外甥改邪归正,哪里有不高兴的?管珩抛开了对虎澈心性大变的疑惑,开始教导虎澈。 从甥舅俩碰面那天后,虎澈经常跟管珩一起外出巡视归在他名下,但一直以来由管珩代他打理的产业:泰兴茶楼、金龙酒楼,以及富和记、百悦两间赌坊。 过往的虎澈,镇日游手好闲、四处惹事,不只在自己名下的酒楼胡闹,也不时到虎淳及虎泓兄弟俩打理的万客酒楼及海鸿酒楼闹事。 那些伙计跟掌柜们知道他是虎大军宠溺的长子,向来是敢怒不敢言,即使捱了骂,吃了拳头,也只能一个劲的赔不是。 那些掌柜及伙计们只要见大爷大驾光临,一个个都提心吊胆、如临大敌。 可这几日虎澈走访几家酒楼茶肆,所有人都因他性格丕变而震惊不已。 从前狂躁暴戾的他,如今竟变成一个沉稳有礼的人,他专注听取掌柜及伙计跑堂们的说明及解释,有不解之处也客气求教。 看着虎澈这恍若神蹟般的改变,管珩甚感欣慰。 他原以为这孩子废了,没想他回老家祭祖后,阿澈竟脱胎换骨,好似新生。 定是管家祖上有灵,悯他胞姊当年舍命护子,也怜他一直以来对这孩子未曾放弃。 甥舅俩巡视完酒楼,走出大门,外头正霪雨霏霏,对面的巷口蹲了几个小乞儿,一见两人便一个拉一个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大爷行行好,给几个钱吧!」 「大爷,我家有生病的姥姥正饿着,行行好吧!」 这些小乞儿看着约莫在七、八岁到十二、三岁之间,一个个脏兮兮又瘦巴巴,看起来狼狈极了。 管珩的随从江兴看着这几个小乞儿的脏手就要拉住主子,立刻出声喝斥,「去去去!你们这些小乞丐,别污了我家主人的衣衫!」 几个小乞儿收回手,挤在一起像是互相取暖的仓鼠般,露出畏怯的神色。 「江兴,」虎澈看向舅舅,见舅舅没意见,就语调平缓地说,「你荷包里的钱,你给他们分一分吧!」 第18章 江兴一怔,「大爷?」 「我应该不必再说一次。」他瞥了江兴一眼。 虽说虎澈不再如从前暴戾专横,可那冷厉又沉静的黑眸所带给人的震撼却不亚于过往,江兴连忙恭谨地答应一声,「是。」 他解下荷包,把铜钱一个一个地分给小乞儿。 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小乞儿们激动地上前,却不敢抢不敢挤,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伸出手,让江兴将铜钱一个个地放到他们粗糙又脏污的小手上。 拿了铜钱,小乞儿们纷纷哈腰,连声道谢,接着便一个揪一个地跑开。 江兴脸上略显懊恼地咕哝,「这些小乞儿后头是白虎堂的人操弄着,什么姥姥婆婆的,全是谎话……」 「白虎堂?」虎澈疑惑。 「没错。」江兴续道:「去年西北闹粮荒,接着又起了疫病,好多流民涌进开云城,如今都聚在城西,白虎堂的人仗势介入,那些长得好的,能发卖就发卖,长得差的就沦为扒手偷儿,之前有人偷不成便抢,还伤了个老太婆……」 虎澈皱眉,「官府不管事?城西也不是白虎堂的地盘吧?」 虎大军整合城里各股势力后,便将城区划分为八等份,虎家占了四份,其他四份便分配给底下的四个堂口,分别是白虎堂、金虎堂、飞虎堂跟勇虎堂。 「城西本来就是个混乱的三不管地带,算起来是咱虎家的地盘,但因为一直以来都住着些弱势无为的贩夫走卒,没有价值,不只云虎帮,就连官府也从没在那儿放半点心思。」江兴续道:「白虎堂其实已经在城西活动了好些时日,但此事二爷跟三爷好像没有异议。」 他浓眉一拧,「白虎堂踩在我虎家的地头上,二弟跟三弟都毫无异议?」 「白老三最小的妹妹嫁了蔡捕头,他们是姻亲关系。」江兴又说:「蔡捕头是崔师爷的人,所以白老三跟崔师爷的关系不差。」 虽然江兴没有直说,但虎澈懂了其中含意。 开云城的官员贪渎收贿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真正维持着这开云城秩序的不是现今的城守卓丰,而是虎家。 卓丰是个闲赋文官,领着朝廷俸禄、拿着虎家的供养,镇日在官府里吃香喝辣,听曲看戏,官衙里的事,他都交给师爷崔焕元看管,跟虎家接洽往来的也是那崔师爷。 江兴的意思是,白虎堂或许透过崔师爷这条线,跟虎淳、虎泓达成了协议。 「江兴,」管珩神情严肃地问,「这事你从何处听来?」 「前不久主子您不是为了给祖上积累功德,要我到城西去发吃食吗?」江兴道:「我去发包子的时候,亲眼看见蔡捕头跟流民头儿领了三个少年离开。」 闻言,虎澈跟管珩心头一震。 「有这种事?你怎么没说?」管珩语带责备。 第19章 「咱跟官衙是什么关系,主子您是知道的。」江兴嗫嚅地说,「再说那些流民在城里流窜,跟阴沟里的耗子一般,小人就没……」 虎澈听着,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半晌后才道:「江兴,你该不会也知道衙差亦兼差当人牙吧?」 江兴一顿,谨慎地说:「小人不敢妄言,不过买卖奴婢之事并不违法……」 「是不违法。」虎澈淡淡道,「但若买方恃强欺弱,卖方任人鱼肉,那便不符公义。」 「蔡捕头是崔师爷的人,这事崔师爷应该也知情。」管珩有点忧心,「从前老爷子管事时,按月把白银送到城守大人府里,平日里跟他们倒是少有往来,可自从老爷子将买卖下放给二爷跟三爷后,他们跟崔师爷越走越近,这事怕是……」 虎澈的神情跟语气都没有太多变化,「舅父是说,这事老二跟老三也有份?」 管珩神情凝沉地道:「二爷跟三爷的事,我不方便置喙,老爷子虽对我照顾有加,可我终究是外人,他们才是血亲。」 虎澈唇角一撇,「我也是血亲啊。」 迎上他那眼底凌厉的锐芒,管珩心头一震。他从没在虎澈的眼底见过那种犹如鹰隼般锐利且深沉的眼神。 「你……想管?」他语带试探。 「虎家出身绿林,买卖游走在正邪及黑白之间,只要稍微越了线便是犯法悖理。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边陲,虎家虽可说是呼风唤雨,无人可挡,但夜路难行也不宜久行,若想虎家可以久安,可以传家,走回正轨才是真理。」 听完虎澈这一番话,管珩跟江兴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过往那个他们所认识的虎澈能说出口的话吗?老天爷在虎澈身上施了什么法? 「阿澈,你……你实在让我……」管珩激动得眼泛泪光。 虎澈好笑地说:「舅父这是怎么了?如此善感?」 「不,我是太感动了。」管珩难为情地笑笑,「祖上有灵,你总算是长大了。」 「可不是?」一旁的江兴附和着,「『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这指的不就是咱大爷吗?」 虎澈未就此事多作回应,话锋一转,「城西流民问题不解,可能变成弊害,这些流民过往与开云城并无联结,城民也难接纳他们,日久怕是会衍生冲突。」 将人驱逐并不厚道,根本之道是帮助他们从事合法正当的工作,在城里生活,以断绝他们跟违法之徒的勾结。 「阿澈,你有法子?」管珩问。 「我还得琢磨一番。」 「有想法便有契机,不急。」管珩说着,忽地神情一凝,「不过有件事我本来要跟你父亲禀报的,可是又有所顾虑……」 「何事?」他问。 「这趟回老家,我听说了一件事……」管珩一脸严肃,「听说暗行使正行走于各地,暗中查探地方有无官员贪渎之情事。」 第20章 虎澈眉心皱紧,「暗行使?」 「没错。」管珩续道,「有传闻说这位御命暗行使是端王梁琰,他与当今的圣上是族兄弟,感情甚笃。这位端王爷精通琴艺,通晓乐理,是位琴痴,常以白山之名游走各地,以琴会友。」 「舅父担心他会来到开云城?」 「虽说咱们地处边陲,可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新君即位,或许会急欲整饬以立君威也说不定……」管珩一叹,「倘若二爷跟三爷跟官府牵连太深,背地里又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恐引祸端。」 听着,虎澈若有所思。 休养了些时日,再加上每天喝汤药、吃大餐,原本瘦巴巴的苏有余真养出一圈肉来了。 说是大餐真是一点都不为过,虎澈每天都吩咐厨房那边给西院送来肥鹅嫩鸡,牛肉鲜鱼,让方嬷嬷按三餐喂养她,如果她是头猪,肯定很担心吃太胖要被杀掉! 而自从管珩从老家回来后,虎澈天天跟着管珩外出,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西院里就剩下她、方嬷嬷,跟不定时来帮忙的道山叔及玉卷。 她的身子好多了,也开始帮着做些杂务,毕竟她的身分是丫鬟——通房丫鬟也是丫鬟,该做的活也还是要做。 只是,虽然大伙儿都认定苏有余是虎澈的通房,可两人并没有肉体关系,无论是以前还是毒杀事件过后。 这件事说出去肯定是没人相信的,但拥有原主记忆的她最是清楚。打从苏虾将原主抵给虎澈并进到西院以来,他对她只有毫无理由的打骂,却从来没强要过她。 为什么他从来没对她动过那种念头?她只能点燃他的怒火,却无法点燃他的欲火?她当然不是期待他对她做些什么,单纯只是好奇困惑,忍不住地想探究其中缘由。 他为什么以虐待打骂少女为乐?是觉得好玩有趣,还是为了满足他某方面的缺憾,或是……一种疗癒的过程? 若只是单纯被宠坏,顶多也就是任性妄为,我行我素,像个长不大的大宝宝,可他这疯狂的怒意及攻击性,肯定有更深层的原因。 有人一辈子都被童年疗癒,如她;亦有人一辈子都在疗癒童年……他童年或是成长时期受过什么伤,或是有什么阴影吗? 她不是原主,虽有着原主的记忆,却对虎澈没有那么深刻强烈的怨恨。 也因为对他没有那么深浓的恨意,再加上他这些时日对她如此之好,让她忍不住想理解他,甚至是帮助他。 于是,苏有余开始在这偌大的西院里寻找着蛛丝马迹。而她最先发觉到的就是,西院里没有半面镜子。 他不喜欢照镜子?是因为他脸上的疤痕吗? 他的恨及怒是因为对容貌的自卑而生,他缺乏自信,以至于对容貌姣好的女子产生了攻击性?还是……他被拒绝过? 第21章 他都二十七了,却至今未有家室,莫非是一直被打枪,让他对女人心生怨恨? 可是以虎家在开云城的地位及权势,别说他只是脸上有道疤,就算他是个残废,应该也能给他娶个媳妇回来传宗接代,真的会因为男女感情的事而留下阴影吗…… 「做什么?」 正想得出神,虎澈的声音在苏有余耳边响起。 她吓了一大跳,还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转过头,只见他不知道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还有她手上的东西。 「你……」虎澈浓眉微微一扬,似笑非笑地说,「抱着我的裤子做什么?」 苏有余猛然回神,发现自己手上抓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的裤子,脸一热,手忙脚乱地将裤子往他床上一扔。 看着她那惊慌失措的反应,他先是一顿,然后勾唇一笑,促狭地说:「那应该是干净的裤子吧?若是穿过的,我可要怀疑你……」 「是干净的!我、我不是,我没有!」她涨红着脸,结巴地说,「我没有那种奇怪的癖好!」 她那好笑的反应让虎澈不由自主地又想逗她,便抓起被她扔在床上的裤子,故意摆出检查的姿态,「看来是没对我的裤子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苏有余害羞又懊恼地看着他,脸儿发烫。 她能对他的裤子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他在暗指什么啊? 苏有余焦急地大声辩解,「裤子是方嬷嬷让我拿进来收好的,她、她帮大爷补了裤脚的线,我才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呢!」 睇着她那认真了的表情跟反应,虎澈勾起一抹笑意,「原来你是这么容易认真的丫头呀!」说着,他伸出手揉了她的头,好像她是一条小狗似的。 苏有余顿时呆住了,连闪躲都忘记了。 这是他第二次摸她的头吧?第一次摸她的头时,她太惊吓了,以至于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感受,可这次她发觉他摸她头的方式……好熟悉。 「你很棒,你已经很努力了,不要苛责自己。」 为什么只是一个摸头的动作,就让她跌进了穿越前的记忆里?现在的她,是苏有余,「李子乐」对她来说已成了过去,不是现在,也不会是未来。 而眼前的他,也不是她曾经深爱的申敬文。 申敬文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的车一定好好地将他保护住了吧?她死了,他会难过吗? 「你又露出这种神情了……」虎澈凝视着出神的她。 苏有余回过神,尴尬又惊慌。 虎澈却问:「什么事那么悲伤?想起被卖了的娘亲?还是将你卖了的阿爹?」 「没有。」她稳了稳心神,「我只是在想……」 她一边思考着要怎么搪塞,一边抬起眼,迎上他那张好看的脸,怔愣了一下。 第22章 原主看见他就像见鬼似的,肯定没有心情好好将他看个仔细吧?虽说他的左脸有着一道长长的疤痕,可瑕不掩瑜,一点都无损他的俊秀。 人说相由心生,从前的虎澈狂暴狰狞,即便俊秀,也让人觉得阴沉,可如今的他性情平和沉稳,不只俊秀依旧,还多了份迷人的英气。 「大爷其实很好看。」心底话脱口而出,话才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虎澈眉眼一沉,表情像是在说:你怎么敢对我说这种话? 苏有余瞬间慌了,这院里连面小手镜都没有,肯定是因为他很介意自己脸上的疤痕,可她却说他这样很好看,他会不会认为她根本是在嘲讽他? 真蠢!她怎么会这样踩人家的痛脚,自寻死路? 低下头,苏有余赶紧低声下气地请罪,「奴婢该死,奴婢不是……」 「不是真心这么觉得?」虎澈打断了她的话。 「欸?」她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愠色,甚至唇角还微微上扬,眼神也很……温柔。 「你是随口说说,只为了奉承我、讨好我?」 「当然不是!」她赶紧澄清。 「既然不是,又为何说自己该死?」 他直视着她,迎上他彷佛能看进她灵魂深处的黑眸,她的心脏紧缩了一下。 「我以为……」她嗫嚅地道,「大爷不喜欢别人提到您的容貌……」 他微顿,抬起手摸了自己的左脸,沉吟了一下问:「很可怕吗?」 她怯怯地望着他,但语气却非常诚恳地说:「其实……还好。」 不能说不惊讶,看起来也是有点凶,不过像他这样的疤痕若是在二十一世纪,是进几趟医美中心就能解决的小问题。 「但你觉得可怕。」 「我怕的不是大爷脸上的疤痕,而是……」她顿了一下,一脸认真地问:「大爷真的不会再打骂我了吗?」 他先是一怔,然后笑了,「我已经改过自新了。」 为什么他明明说的很认真,她却感觉好像是在开什么玩笑? 苏有余不安的说:「虽然大爷说自己再也不会打骂我了,可是……」 她话未说完,他突然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指天起誓,「我虎澈起誓,从今尔后绝不再动苏有余一根头发,若违此誓,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见他立下这样的重誓,她惊呆了,瞠着黑亮无辜的大眼睛,心情有点激动地看着他。 「行不?」他放下手,笑问着她。 她怯怯地点了点头,「行。」 「行就赶紧去给我备膳吧!」说着,他抓着她小小的肩膀,将她转了个方向面对门口,然后轻推她一下。 第23章 第三章 对虎澈的怀疑 虎府每个月十五发月例给下人,每三个月加发一匹粗布,得到管事的秦叔那儿领取。 苏有余是因为抵债才送到虎澈手里,未曾打契,所以是没有月例及粗布可领的,不过管珩看她可怜,会私下给她一点银两。 一是为了弥补她,二是让她离开虎府后,至少还能三餐无虞的过上一阵子。 今儿方嬷嬷忙着备料,晚上要弄她拿手的胡辣羊蹄跟三鲜鱼面,没空去秦管事那儿领月例跟粗布,于是让苏有余代她去领。 原主是不能出西院的,但偶尔虎澈不在府里时,方嬷嬷会偷偷带着原主四处走走瞧瞧,所以这虎府她也不算太陌生。 而如今虎澈良心发现转了性,她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地走出西院了。 到秦管事那儿领了方嬷嬷的月例跟一匹粗布,她便沿着原路要回西院。可途中忽然听见琴声,弹得零零落落,引起她的好奇。 她妈妈是出身富裕家庭的千金小姐,自小学琴,求学阶段亦是音乐科系的高材生;她爸爸是个穷小子,但对音乐有着浓厚的兴趣跟天分,求学时,他在一家乐器行半工半读,竟也无师自通地弹了一手好琴,一直以来从事相关工作。 他们两人在一场朋友的婚礼上相遇,虽说是新郎及新娘各自的朋友,彼此并不相识。却在被拱上台合奏一曲〈最浪漫的事〉后,因欣赏对方的琴艺而对彼此生了好感。 他们有着相同的兴趣及梦想,一见如故,可妈妈出身富裕家族,有门第之见,因此不断地反对及阻挠他们的交往。 为了在一起,他们排除万难,扛住压力,在不被祝福的情况下结为连理,然后生下了她,她从呱呱坠地开始就在爸妈爱的琴声中成长,自小便充分展现她在音乐方面的天分,在许多比赛中取得好成绩。 妈妈还在的时候,她总坐在正四手联弹的爸爸妈妈中间,胡闹的乱按琴键,像个小捣蛋,但如今那两双大手及一双小手在黑白键上跳跃飞舞的幸福画面,早已成了遥远的回忆。 苏有余不自觉地循着那弹得乱七八糟的琴声而去,来到一间琴室外,琴室里,有个约莫十二、三岁,身形有点圆润的小姑娘正一脸沮丧又懊恼地弹着古琴。 那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虎家的么女虎湘。 虎湘是庄氏所出,也是虎家唯一的千金,十分受宠,她那葱白似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弹,指法紊乱不流畅,弹出来的琴音实不悦耳。 「不弹了!我不弹了!」大概失去了耐心,她气呼呼地嚷着,还把琴谱往那把古琴上砸。 「唉呀!」一旁的嬷嬷急呼着,「小姐,这琴贵啊!」说着,她赶紧地将琴谱拾起,拍了拍,然后好好地摆在旁边。 「我就是学不会,还要琴做什么?」虎湘使起性子。 第24章 嬷嬷叹了一声劝道:「这琴可是夫人从柳大师那儿买来的,矜贵得很,小姐若不想弹也别砸坏了。」 「别说了!我要把它当柴烧了!」虎湘自顾自地说着气话。 听见她说要将古琴当柴烧了,在门外的苏有余忍不住出声劝阻,「小姐,万万不可。」 她不只喜欢音乐,也喜欢乐器。就像许多爱车的男人觉得他们车有灵魂一般,她也认为乐器是有灵魂的。 所以当她发现申敬文就是黑道少主,烧毁妈妈留给她的钢琴的原来根本是他的手下,她才会理智断线,想跟他玉石俱焚…… 听见陌生的声音,虎湘跟伺候她的周嬷嬷及丫鬟紫心都转头看着她。 迎上三双眼睛,苏有余微微一顿,嗫嚅地说:「不……不能烧,琴会哭的。」 虎湘微愣,狐疑地道:「你是谁?」 「我是……」苏有余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自我介绍。 「小姐,」一旁的周嬷嬷悄声地说,「她是大爷院里的人。」 闻言,虎湘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盯着她、上下打量。 苏有余在虎府半年了,可是虎湘从没见过她,一是因为苏有余行动受限,二则是因为庄氏不让虎湘到西院去,虎湘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关于虎澈在西院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庄氏是不愿让她知道的。 但即使庄氏刻意阻隔那边的事情传到女儿耳里,虎湘还是多少从那些嬷嬷丫鬟的闲聊之中听到一些。 她知道她大哥哥的院里塞着供他打骂的丫鬟,亦听说之前她大哥哥跟丫鬟在西院吃坏肚子,劳动赵大夫来了几趟。 所以虎湘看着苏有余有点困惑,这个丫鬟是她大哥哥院里的人,可看起来神清气爽,容光焕发,一点都不像是镇日里被主子打骂的丫鬟呀? 虎湘还是孩子心性,对以前只听说过名字,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的苏有余生了兴趣,招呼道:「你过来。」 苏有余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嬷嬷跟她招了招手,「小姐叫你呢!」 「是!」周嬷嬷一提醒,捧着布的她急忙地上前去,然后规规矩矩地站着。 虎湘注视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的话,奴婢名叫有余。」她说。 「有余?」虎湘问:「年年有余的有余?」 「是。」她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出关于自己名字的意义,「奴婢姓苏,而家父每赌必输,便将奴婢取名有余,意指『怎么输都有余』。」 听着,虎湘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又眨着充满好奇的眼睛问:「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说琴会哭,你从哪听来的?」 毕竟自己擅自开口,说的又是这种像是童话故事一样的话,苏有余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奴婢曾有亲人习琴,他曾说过凡是与人产生情感联结的器具都是有灵的,乐器亦不例外。」 第25章 虎湘微微皱起眉头,不以为然,「若是这把泉音有灵,为何我曲不成调?」 泉音?刚才听周嬷嬷说这把琴非常矜贵,看来不假,还有名字呢! 「许是小姐跟泉音的感情还不够深,就像人跟人之间要相处之后会产生感情,感情深厚了就会有默契,小姐跟泉音也是如此。小姐曲不成调,想必泉音也是苦恼的,也许小姐不要急,多花点耐心和泉音相处,去了解泉音的特质,便能慢慢看见成果。」 虎湘刚才的恼怒沮丧在此时慢慢地沉淀了,噘着嘴说:「可我不喜欢弹琴,是娘亲逼着我的。」 如果是没兴趣的话,怎么练习可能都练不好,苏有余不禁问:「小姐喜欢什么呢?」 「都不喜欢。」虎湘孩子气的抱怨着,「我一无是处,绣花不行,书画不行,弹琴不行,下棋不行,插花也不行……娘亲说我这样,日后会寻不到好婆家。」 苏有余一笑,「琴棋书画都是为了陶冶性情,充实生活,不是为了寻个好婆家。」 她这番话真是打中了虎湘的心,顿时有找到知音人的感觉,激动地说:「就是!我最喜欢的就是吃了,可娘亲偏偏就拦着我!」 一旁的周嬷嬷跟紫心听着,都忍俊不住。 虎湘瞪了她们一眼,「你们可别到我娘跟前去胡说。」 「小姐,」周嬷嬷眼带微笑,轻叹了声,「夫人也是为了您好,再过两年您便及笄,也该议亲了,您若琴棋书画不成,还吃成了糖葫芦,那不是……」 周嬷嬷没把话说完,因为她看见虎湘抿着唇,扁着嘴,眼睛委屈巴巴含着泪。 苏有余见状,有点不忍,赶紧地安慰着她,「小姐绝不是一无是处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能发光发热的一面,小姐只是还没找到罢了。」 她顿了顿又道:「谁说吃不能吃出一片天呢?小姐喜欢吃,便可多加钻研,例如食物要如何搭配如何烹调才能不失其美味,又能养生,这些可都是学问呢!」 苏有余的鼓励让虎湘心里宽慰了不少,虽然眼眶里盈着泪光,但嘴角却慢慢地上扬,「你真这么觉得?」 「是,奴婢是真心这么觉得。」苏有余真诚地说,「不过琴棋书画虽不是日后议亲的必须,却是生命的滋养,小姐不妨试着去喜欢它们、了解它们,让这些风雅之事成为小姐成长的养分。」 听了她这些话,虎湘沉默了一下,然后露出释怀舒坦的表情。 「小姐何其有幸生在虎家,夫人又如此用心栽培,那可是很多寻常人家的女儿求之不得的……」苏有余看着那把名为泉音的古琴,有些感慨地说:「像奴婢,可是一辈子都碰不了这玩意儿。」 闻言,虎湘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怎么?你……想学?」 「奴婢确实非常喜欢音律。」她多么希望能再弹钢琴,一次也好。 第26章 「那你陪我去悦乐斋习琴吧!」虎湘说道。 「小姐,」周嬷嬷一惊,「这丫头是大爷院里的人,您不能……」 「为什么不行?」虎湘打断了她,语气任性,「我就想要她陪!」 「小姐,有余她不是寻常的丫鬟,她是……」周嬷嬷尴尬地看了苏有余一眼,吞吞吐吐片刻才找出个含蓄的措辞,「她是……是大爷的人。」 迎上周嬷嬷隐讳的眼神,苏有余明白了。 她是大爷的人——这句话不单纯指她是虎澈院里的丫鬟,同时也表示她不是个清白的姑娘,不宜跟虎湘接触。 也是,谁相信她在西院里只遭到虎澈的毒打及谩骂呢? 虎湘却没有听明白,反而铁了心地想要苏有余陪练,一脸坚定地说:「我跟大哥哥说去!」 「不必了。」 突然,虎澈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琴室里四个人听见他的声音,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 「大哥哥?」 「大爷……」 看着站在琴室门口,脸上带着一抹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的虎澈,四个人都有胆怯,就连刚才说要去跟虎澈要人的虎湘都退缩了。 「你去吧。」虎澈直视着苏有余,淡淡地说了一句。 「咦?」她瞪大了眼睛,对自己听到的话感到难以置信。 「你就陪湘儿去习琴吧。」他说得简单,好似让苏有余去学琴的事情理所当然,「横竖院里也没什么事是非你不可的。」 虎湘一听,喜出望外地道:「大哥哥,是真的吗?可以吗?」 虎澈唇角一勾,「可以。」 这时,江兴急急忙忙地来到琴室门口,「大爷,您怎么还在这儿?主子等着您一起出门呢!」 「知道了。」虎澈微微点头,瞥了因为太震惊而呆若木鸡的苏有余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就跟江兴一同离去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苏有余还因为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而晕眩,听不到虎湘欢天喜地的声音,只听见自己有点急促的心跳声。 今天管珩和虎澈是要去视察赌坊,虎澈随江兴离开后,一行人便前往富和记。 虎家在开云城拥有十二家赌坊,富和记赌坊便是其中一间。 位于富和记隔壁的当铺富和兴,是由虎泓跟虎淳兄弟俩打理的,不只收各式各样值钱的典当品,就连人都收,除此之外,他们也放印子钱,谋取暴利。 虎澈在管珩陪同下来到富和记视察,未进门,便有个身形瘦削,衣衫褴褛的瘸子边喊着边接近两人。 「大爷!大爷!」 江兴见状,先拦在前头,「做什么?你是谁?」 「是我,是我啊!」那瘸子拨开披散在蜡黄脸上的头发,一脸乞怜讨好的表情。 第27章 虎澈见着他的脸,便认出是苏有余的爹。 才多久没见,苏虾便瘸了一条腿,还如此狼狈落魄,连街边乞食的狗都不如。 虎澈微微皱起浓眉,不语地看着他。 「大爷,您认得我吧?」苏虾涎着脸道:「我是有余的阿爹。」 苏虾在富和记输掉闺女后,从此被列为拒绝往来户,不准他再踏进一步。没有别的原因,只因除了烂命,他再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可抵押了。 苏虾进不了虎家的十二家赌坊,转而到其他堂口所经营的赌坊赌博,可前阵子因为还不出赌债而被打瘸,流落街头以乞讨维生,今儿在附近游荡,远远地看见虎澈,他便拖着一条腿,拼命地追了过来,想跟虎澈讨几个铜钱。 「大爷,我家有余伺候得还好吗?」苏虾赔着笑脸,讨好兼邀功地说,「那丫头吃苦耐劳,肯定没让大爷您失望吧?」 闻言,虎澈眉心一拢。 「你这个烂赌鬼说的是什么话?你……」管珩想起之前被虎澈打骂得不似人样的苏有余,火气都上来了,「你还是个人吗?」 虎澈性好虐待丫鬟之事,早就不是个新鲜事,苏虾肯定也是知道的,可他还是将清白的闺女送给了虎澈,如今还拿这来邀功?管珩看着他,气得直想狠狠踹他一脚。 「大爷,您看看我这条腿……」苏虾是个无药可救的烂赌鬼,别说什么亲情,就连做人最基本的知耻,他都办不到,根本不把管珩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的讨好处,「我瘸了,没有人肯给我差事做,我好几天没吃饭了,您能不能看在我家有余的分上,给我几个铜钱裹腹?」 虎澈看着面目可憎的苏虾,沉默不语,脸上也觑不出任何的情绪。 此时,他的脑海里出现苏有余的身影,也忆起苏有余受虐的过往。 她是个做事小心的丫鬟,极少犯错,可他压根儿不管她犯不犯错,只要情绪不稳就打她、骂她、惩罚她,总之她长了那副脸蛋就是个该死的过错。 他醒着的时候,苏有余都得提心吊胆,他睡着的时候,她也无法松懈。 他没把她当人,甚至觉得她连一条狗都不是。 所有残暴可怕的行为,都只是因为苏有余是个纤弱娇小的女子,因为她有着巴掌大的小脸,有双幽黑晶亮的大眼睛,就像那个嘲讽他「不是个男人」的妓子一样。 「大爷?」苏虾看他走神,不禁试探地问,「赏小人几个铜钱吧?」 虎澈回过神,眼底迸射出两道骇人的锐芒,语气却是淡淡,「江兴。」 他手掌一翻,江兴便赶紧地从怀中掏出一串钱。 上回江兴把钱发给小乞儿后,虎澈补了钱给他,他也就习惯多带些铜钱在身上。 苏虾见状眼睛都亮了起来,可来没来得及谢恩,便被虎澈一把掐住脖子。 第28章 「呃!」苏虾那瘦弱的身子哪堪健壮有力的他一掐,被他松开脖子时,苏虾身子一软,整个人坐在地上。 一旁的管珩跟江兴见状,都心惊胆跳。 「阿澈?」管珩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知道他眼底那彷佛要杀人般的目光让人害怕,那眼神不同于过往的疯狂,而是神志清楚却充满愤怒。 虎澈捏住苏虾的两颊,拇指一按,苏虾便张开了嘴,他将那一串钱往苏虾嘴巴里塞,两只眼睛冷厉得骇人。 苏虾完全无法反抗,只能硬生生地被塞入一串铜钱,快要窒息的感觉让他神情痛苦地发出呻吟,「啊……啊……呃!」 虎澈将钱塞进他嘴里后,紧紧地压住他的嘴,让他惊惶恐惧地瞪大眼睛,担心一个不小心就被钱噎死。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看见这一幕,都躲得远远的,悄声议论。 虎澈在这开云城是什么样的一号人物,谁都知道,以前他在大街上打砸伤人也是时有所见,早已不足为奇,可一旁的管珩看得出来,他此时的举动不是以往那种突发且疯狂的行为,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阿澈。」管珩担心出事,小声地提醒着,「行了。」 虎澈嘴唇抿紧,眼中迸射出对苏虾深恶痛绝的锐芒,片刻后,彷佛意识到什么,他猛地甩开苏虾的脸。 苏虾倒在地上,痛苦得眼泛泪光,鼻涕口水直流,半串铜钱露在他喘息的嘴巴外头,可他已经没有气力去拿。 「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虎澈像是在给苏虾下最后通牒般,语气森冷,「苏有余与你父女情断,从此再无干系。」 语罢,他旋身往富和记走去。 虎澈的膳食向来是由方嬷嬷准备的,可今儿为了感谢虎澈允她陪虎湘去练琴,苏有余准备给他做一道自己的拿手菜——煎蛋面。 她从厨房那儿找到几颗熟得恰到好处的番茄跟猪肉,再跟方嬷嬷拿了鸡蛋跟面粉,就开始为晚膳备料。 这道煎蛋面是从前住在楼上的张爷爷教她的,从和面发面到擀面,她都可以自己来。 知道虎澈允她陪虎湘出府练琴,方嬷嬷十分惊讶,甚至是难以置信。 自从发生那件事情后,大爷就好像变了个人,除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对有余施虐,还奋发向上,开始跟着舅老爷出门视察手底下的各个产业。 他的「异常」早已成了虎府上上下下闲时的谈资。 看苏有余卖力地擀着面,那专注且认真的脸上还带着一抹愉悦的笑,方嬷嬷内心真是五味杂陈。 有余不再提心吊胆过日子,她自然是为其高兴的,但有时她还是忍不住地想,为什么老天爷不让大爷早点变好?如果他早点变好,有余也不用吃那么多苦头…… 「老天爷总算开眼,让你熬出头了。」方嬷嬷有点感慨地说。 第29章 苏有余微顿,对着她一笑,然后再往上一指,「我也不知道老天爷有什么打算,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唉,发生那件事情后,变的人何止是大爷,你……也不一样了。」方嬷嬷深深地注视着苏有余。 她微顿,有点紧张地问:「我……哪儿不一样了?」 「从前的你畏畏缩缩的,问你五句,你才回一句,也不敢正眼看人,可现在的你爱笑也爱说话,好像之前经历过的那些苦难都与你无关。」 苏有余静默了一下,是啊,从前的那些苦难是原主的,确实与她无关。 虽然原主的记忆还在她的脑海里,可是并不那么深刻,她心里有伤,但那伤不是虎澈给的,是申敬文。 「再多苦难都过去了。」她柔和一笑,说得豁达,「再好再坏的事,都会成为过去,追不回也补救不了。」 听着她这番话,方嬷嬷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样豁达的话,哪像是一个受尽折腾跟苦难的十七岁姑娘说的话呢? 「方嬷嬷,这煎蛋面可是我拿手的,待会儿你也尝尝。」苏有余兴高采烈地道。 方嬷嬷微顿,「有我的份?」 苏有余甜甜一笑,「那是当然。」说着,她熟练又俐落地继续着。 方嬷嬷注视着她那愉悦的侧脸,不禁有点出神,反覆咀嚼着她的那几句话。 再好再坏的事,都会成为过去,追不回也补救不了……人命也是吧? 傍晚,接到玉卷的通知,知道虎澈回院子了,苏有余这才下面。 没多久,苏有余端着热腾腾的番茄煎蛋面,从厨房沿着廊道,小心翼翼地往虎澈的屋子走去。 敲门入内,就见玉卷正在伺候虎澈脱下外袍,她连忙退开,恭恭敬敬地站在门边。 虎澈换好衣裳走出来,有点讶异地看着她,「你端着什么?」 「面……番茄煎蛋面,我煮的。」她说。 他露出疑惑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迎上他困惑的目光,苏有余心里一抽,啊,她突然煮面给他吃,是不是勾起他不好的回忆?他该不会怀疑她又想毒害他吧? 「这面没问题的,真的!」她一脸严肃认真。 他微顿,接着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他对玉卷使了一个眼神,玉卷轻轻点头,将他的外袍往旁边的架子挂好,便走了出去。 虎澈移动脚步,在外间的红梨木方八角桌边坐下,「端过来。」 「是。」苏有余怯怯地上前,将那盛着香喷喷煎蛋面的大碗搁在桌上,再将筷子跟调羹摆在边上。 虎澈看着眼前那一大碗热腾腾又香喷喷的番茄煎蛋面,再次露出困惑的表情。 见他又一脸狐疑,她小小声地解释,「真的没下毒,是为了感谢大爷您允我陪湘小姐去练琴,才特地做了我拿手的煎蛋面给您吃……」 第30章 他瞥了她一眼,「你拿手的?」 「嗯。」她点头,「是从前邻家的老爷子教我做的。」 「是吗?」他说着,夹起一口面吃进嘴里,咀嚼品味着,若有所思,接着他又拿起调羹舀了一口汤放进嘴里,眉心锁得更深了。 他奇怪的反应让苏有余有些许的不安,「不……不好吃吗?」 他没回答她,自顾自地吃着,让他更迷惑了。 如果不好吃,他应该早把筷子搁下了,可如果好吃,他为何一脸的凝重? 她疑惑地站在一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就这么看着看着,直到他将一大碗的面都嗑光了,看着碗底的那树白梅,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安,又有些开心,他连汤都喝到一滴不剩呢! 「大爷喜欢吗?」她问。 他搁下调羹跟筷子,拿起一旁的帕子按了按泛着油光的嘴,「喜欢,是……让人怀念的味道。」 「咦?」她微感讶异,「大爷吃过?」 虎澈用闲聊似的语气道:「吃过。虽然用的食材有点不一样,但作法是一样的……你说是你邻家的老爷子教你的?」 「嗯。」她点头,「我小时候常常到处串门子,不是这家吃面,就是那家吃饼,不知不觉地就学了一些家常小菜或家传料理……」 「到处吃,你还长不好?」虎澈挑眉,语气有点怀疑。 「可……可能我先天不良,后天失调吧?」她自嘲地说。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后天失调是未必,你近来不也长肉了?瞧你的脸,都鼓起来了。」 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日子舒服了,能吃能睡,哪能不长肉呢? 「可能是再也不必提心吊胆过日子吧?」话一脱口,她自己吓了一跳,警觉地看着他,而他脸上或眼底都没有一丝的愠色,只是目光沉静地直视着她。 「抱歉。」他的语气没有激动,也并不沉重,却听得出他的认真,「过去让你过着非人的日子,我深感歉疚。」 苏有余听得突然一阵心悸,他是真心向她道歉的,他……他眼底有着浓烈深沉的歉意及内疚。 自那件事以后,他虽然一再表明自己为过往对她施暴之事感到懊恼及懊悔,而且也起誓绝不再犯,可她偶尔还是会忧心他突然有一天又变回原来的虎澈,对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以报复她对他下毒…… 可是在这一刻,她完完全全地相信他是真的痛改前非。 因为,在他那深沉的黑眸深处,除了歉疚,还有着……同情。 「都已经过去了,我……我放下了。」苏有余斟酌了一下词汇,「那日我跟大爷中毒,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都算是全新的人了,不是吗?」 虎澈微顿,喃喃地道:「全新的人?也是……」说着,他抬起带笑的眼,深深地注视着她,「你可真会安慰人。」 第31章 苏有余秀眉微蹙,茫然困惑。 「你安慰湘儿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虎澈以肯定及赞许的眼神看着她,「你说得很好,好到不可思议。」 好到不可思议?这赞美才真的好到不可思议呢! 苏有余被夸得有点困窘,连忙道:「湘小姐年纪尚轻,少了点耐心,又需要被认同,我可以理解的。」 他似笑非笑,「她年纪尚轻?你也不过长她三、四岁。」 「各人有各人的经历及造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烦忧。我自幼看过的事情多了,就感觉比小姐年长许多。」当然,更主要的理由是,她前世的年龄就比虎湘大多了,才会不自觉的说「年纪尚轻」。 「湘儿自小衣食无忧,有爹娘爱护,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能有什么烦忧?」 「在别人眼里没有,对当事人而言却不是如此,」她淡淡一笑,「上自皇亲贵胄,下至贩夫走卒,小自三岁的娃儿,老至百岁人瑞,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烦忧,湘小姐自然也有她这年纪的烦忧。」 听苏有余说着这些话,虎澈的眼神中流泄出惊讶及赞许。 他从来不知道,她有这样的见解和成熟,更不知道她能这样侃侃而谈,记忆中的她,明明是个畏缩寡言,甚至看起来有点愚笨的丫头呀! 「我觉得湘小姐也不是不喜欢练琴,而是急于求成,反而没有成果,得不到认可及鼓励,这才不愿意再学。」谈到音乐,苏有余的脸上浮现着愉悦及满足的笑意,「练琴得要心静,急躁不得,心静了才能好好地去认识自己的琴,与之交流共处。练什么都一样,讲求的是『人器合一』。」 她迳自说着,突然意识到虎澈没声音了,只见他两只眼睛微微地瞪大,像是她说的这番话惊到他了。 她脸一低,嗫嚅地说:「是奴婢失礼了……」她都忘了自己不过是个身分低微的丫鬟,怎么能够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你学过琴?」他目光严肃地看着她。 原主出身贫穷,三餐不济,怎可能学琴?照理来说,也就不可能对于学琴这件事情有所理解,她真是一提到音乐就忘记其他的事了。 摇摇头,她心虚地说:「不,奴婢不曾……奴婢只是喜欢乐器及音律罢了。」 「光是有颗喜欢的心就成功一半了。」他声音平静且温暖,「不仅仅是陪练,你也去学琴吧!」 她心头一震,惊愕得瞪着眼睛,「什……什么?」 「本是让你去陪练的,但如若你喜欢,也去学吧!」 她不可置信,「真……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学?」老天爷啊,她都快感动到哭了。 「我会着人去帮你缴束修,你就先学一阵子吧!」他兴味地注视着已经惊喜到眼眶盈泪的她,「你若能弹好一首完整的曲子,我就给你买把琴。」 第32章 听到这儿,苏有余已经开心到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可能呢?她只是一个身分卑微的丫鬟,还曾经是他的出气包,可如今他要让她跟着他的小妹去学琴?这是什么样的好运? 欣喜之后,苏有余很快就想到了现实问题,犹豫地问:「可这件事未免不符规矩,若是老爷或夫人知道了……」 「这府里的事,我虽不是件件都能做主,但送丫鬟去学琴这等小事,我还拿得定主意。」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这算是我欠你的。」 这是他第三次摸她的头,每多一次,她的心脏就越紧缩,像是被用力地捏着一样……很痛,可她不讨厌这种感觉。 抬起眼,苏有余看着眼前曾经虐打过原主的可怕男人,心里再也没有纠结。 许是人真的会变,也或许真是神蹟……现在的虎澈真真切切已不是昔日的那个虎澈了,就像她一样,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苏有余了。 咦?突然,一个奇怪的想法钻进苏有余的脑子里,教她忍不住瞪大眼睛看着他。 一个人真能说变就变吗? 方嬷嬷说她跟从前的苏有余不一样,是因为她确实不是原主,那么他呢? 会不会他彻底的变了一个人,不是改邪归正,而是因为真正的虎澈早就死了,而今在这具躯壳里的人是另一个灵魂? 想起他每一次做都让她心悸的摸头动作,苏有余的心猛地一颤。 不会吧?难道……申敬文跟她同时穿越,成了虎澈跟苏有余? 不不不,天底下哪有这么离奇巧合的事情! 「怎么又看着我出神了?」见她两眼发直地望着自己,虎澈调侃道。 她猛地回神,窘迫地红了脸,「没、没有……我先去帮方嬷嬷收拾厨房了。」 为什么他那深邃的、注视着她的眼神,总让她心慌慌的? 那种心慌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疑虑,不是因为不安,而是……可恶,她的脑袋一定让他摸得有些不正常了。 苏有余赶紧地抓起碗筷,旋身就要往屋外走,可一个转身,脚尖歪了下,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便往前扑去。 见状,虎澈疾如闪电地起身向前,伸出手抱住了她。 原以为自己会扑倒在地的她,惊慌地瞪大了眼睛,紧接着意识到,她没跌倒,因为虎澈自她身后捞住了她,而且那两只大手就不偏不倚的按在她胸脯上。 本来没惊叫出声的她,这时才又惊又羞地叫了一声,「啊!」 虎澈察觉到自己的手按在了不对的地方,心头一震,赶紧地将手移到她肩头上。 「小心脚下,冒冒失失的。」他尴尬极了,但还是力持镇定。 她不敢转头看他,只是偷偷地倒抽一口气,结结巴巴的说:「是……是的,我先出去了。」说完,她低着头,懊恼羞赧地跑了出去。 第33章 虎澈杵在那儿不动,有片刻忘了要呼吸,直到他意识到身体居然因为刚刚的亲密接触有了反应。 「不是吧……」他低头看了看下身,有点哭笑不得地喃喃自语,「原来是心理障碍,不是生理啊。」 第四章 英雄救美 开云城自古以来都是个重武轻文、重男轻女之地,就算请得起夫子的商贾世家,也不太在意女子的学养,也因此知书识墨的女子鲜少。 虎大军虽是个粗人,但亡妻管氏却是出身书香门第,十分重视儿女的教育。她在世时便说过将来若生了女儿,必让她读书识字,通晓琴棋书画,使其成为一名才女。 虎大军跟管氏没有女儿,也因此当庄氏在多年后生下虎湘,他便一路宠着,并遵循着亡妻所愿,聘夫子进府为虎湘授课解惑,还让她到悦乐斋拜师习艺。 悦乐斋的岳斋主在这开云城里,算是第一把交椅,然而日前一位年轻琴师梁山白来到开云城并至悦乐斋求职,其琴艺高超,又是一名美男子,不消多久时间消息便传开,顿时间涌入许多千金名媛习琴。 梁山白性情恬淡,面对众多姑娘们的青睐及追捧毫无回应,反倒对十三岁的虎湘十分照顾,教学也特别的热忱。 虎湘之所以急躁,也是因为她怎么弹都弹不好,自觉有负梁先生的教导,要不是听了苏有余的劝慰,怕是她真已经把名琴泉音给烧了。 这天是苏有余跟虎湘第一次一起来到悦乐斋,因为虎澈早已着人前来帮她缴了束修,岳斋主跟梁山白都知道今天会多位姑娘来习琴,早早便备妥了一套指法谱候着。 虎湘带着丫鬟紫心、小厮四喜跟苏有余来到悦乐斋,岳斋主没见过苏有余,但见她一身丫鬟装扮,不禁疑惑。 「虎小姐,不是说还有位姑娘要习琴吗?」岳斋主问。 「是的。」虎湘指着一旁的苏有余,「就是她,她姓苏,名有余。」 岳斋主一愣,狐疑地打量着婢女打扮的苏有余,再三确认,「是这位姑娘?敢问这位姑娘是何身分?」 「有余是我大哥哥院里的丫鬟。」虎湘说。 闻言,岳斋主跟梁山白都陡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有余。 苏有余有点尴尬,福身行礼,「奴婢苏有余,还请夫子不吝教导。」 「……好,好。」岳斋主惊吓得都结巴了。 虎家那恶名昭彰的大爷虎澈,竟将他院里的丫鬟送来学琴? 在这开云城,少有人不知道虎澈是如何处置他院里的丫鬟的,可眼前的这个丫鬟却是气色红润,神采奕奕,像是过着舒心日子般,甚至还被送来学琴,这是怎么回事? 梁山白倒是沉稳,问起琴艺上的事,「苏姑娘过往可曾学过琴?」 「不曾。」她一五一十地回答,然后又行了个礼,「还请先生多多指点。」 第34章 「不敢。」梁山白深深地注视着她,眼底有几分的好奇及疑惑,但他并未探询,而是道:「我们进琴室吧!」 岳斋主还有别的事要忙,便不陪着,而苏有余几人进到琴室,便分别落坐,虎湘拿出泉音,苏有余没有自己的琴,就用悦乐斋的。 虎湘已学过指法,梁山白就让她先练之前教过的曲谱,自己则教导完全没接触过古琴的苏有余基础知识。 他从琴的构造开始为苏有余讲解,苏有余也非常专心地听讲。 对于喜欢音乐的她来说,还有机会接触到乐器实在是让她太惊喜,太意外了,哪怕不是钢琴,她也学得兴致勃勃。 梁山白教苏有余如何看减字谱,并指点她如何运用双手,以及左右手指法的差异,苏有余是音乐科班出身,又自小跟在爸妈身边学钢琴,虽然两者不同,但毕竟有乐理基础,一经梁山白讲解,便触类旁通。 「托、擘、挑、抹、勾、剔、打、摘……这八种指法,你练练看。」梁山白一个指法一个指法地示范给她看。 她看了两遍,自己练习一下便上手了,一旁弹得七零八落的虎湘看着她进步神速,不禁投以惊讶及羡慕的眼光。 「苏姑娘,你很有天分呢!」梁山白赞扬了她。 「梁先生过奖。」苏有余觉得这也算不上是天分,只不过是她喜欢音乐,又学了几十年钢琴,这才比谁都容易上手。 「来,你试着弹这一小段……」梁山白示范了一次给她看,再让她依着琴谱弹奏。 苏有余看着琴谱,便弹了一小段的曲子,虽然有几个音跑掉了,但总体来说却是完整且准确的。 「你真不像是完全没碰过琴的人。」梁山白感叹,笑看着一旁正以崇拜眼神看着苏有余的虎湘,提点道:「虎小姐,你再不精进一些,马上就让苏姑娘赶上了。」 虎湘是个没心眼的孩子,也不善妒,她只皱了皱眉,噘了一下嘴,抗议道:「梁先生,我回去都有练习的,不信您问有余。」 苏有余赶紧地说:「湘小姐确实很认真的复习,只不过她跟泉音还不太熟,得彼此多认识一些时间。」 闻言,梁山白有点讶异,他知道泉音是虎湘的琴,也是她娘亲重金从斫琴师柳拙那儿买来的,但是虎湘虽然努力,却资质平平,那泉音在她手上可说是委屈了。 不过苏有余却没有这样的成见,以虎湘跟泉音还不熟悉来鼓励虎湘,这样的言语多温暖、多贴心,多不伤人啊! 这个小丫头不只有着极好的资质及天分,还有着一副好心肠呢! 梁山白不由得深思起来,他虽然到开云城不久,却已经耳闻许多虎澈的恶行,他院里有供他虐打发泄情绪的丫鬟便是其一。可是没有一个遭到虐待的女子会如她这般言语开朗,神情恬静安然,她在虎澈的院里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 第35章 还是关于虎澈的传闻,未必是真? 不,他曾经见过一个从虎府西院被扔出来,先是沦落到私娼寮,接着又在街头行乞,过着非人般生活的女子…… 初至开云城的那一天,他在一间茶肆前歇脚,那女子向他乞食,他便将手上的包子舍给了她,她跪地感激的模样令他怜悯,于是多问了她几句,这才知道她的来历。 她名叫淑良,本是南方一富商的庶女,富商死后,她与娘亲被正室发卖,她落入虎澈手中,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他还记得她在他面前泣诉这一切时,那还遗留在眼底的恨意及恐惧绝不是作假。 那么,眼前的苏有余为何有着全然不同的样貌?一个身分卑微的丫鬟如何能得主子欢心,将她送来学琴,她有着什么特别的本事及能耐吗? 忖着,梁山白忍不住失礼地盯着苏有余看。 「梁先生?」苏有余被盯得感觉古怪,不禁蹙眉唤了他一声。 梁山白回过神,十分尴尬,却也只能力持镇定地说话,「若是如你所言,那么就希望虎小姐赶紧跟泉音熟悉了。」 虎湘立刻点头,「我会的!」 苏有余看虎湘积极的样子,不禁抿唇一笑。 上完古琴课,虎湘跟苏有余乘着车,有说有笑地走在回虎府的路上。 虎湘对于有着三十岁灵魂的苏有余来说,真的还是个孩子,所以她不吝惜包容虎湘,也尽可能的鼓励她。 而尽管这是个要求孩子早熟世故的年代,但孩子终究是孩子,虎湘还是有着天真的一面,苏有余看见了她的努力,又在先生面前支持她、替她说话,让虎湘对她很有好感。 基于这样的好感,虎湘在旁人面前不敢说的话,都敢在她面前说;得在别人面前守的规矩,在她面前便可暂时抛诸脑后。 虎湘觉得跟苏有余在一起时,格外的放松且自在,路上她还买了两串糖葫芦,分给苏有余一串。 为免她娘亲或是周嬷嬷见了又要念念叨叨,虎湘在路上便将糖葫芦吃了,还警告紫心跟四喜不准多嘴。 苏有余想把糖葫芦分一半给方嬷嬷吃,便一路抓着那串糖葫芦回到了虎府。 陪同虎湘回到东院后,她便急着要回西院跟方嬷嬷分享她今天学琴的心得。 她能够学琴,方嬷嬷也是很替她高兴的,还夸她冰雪聪明,兴许不久便能弹上一手好琴。 方嬷嬷就像她在这个时代的妈妈一样,总是悉心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事事叮咛关心,简直母爱爆炸。 她知道方嬷嬷曾经有个女儿,但已经病故了,或许是因为如此,才把母爱都投注在她身上,只是方嬷嬷不爱提起亲生女儿的事情,许是想起来心里仍如刀割。 也是,白发送黑发,哪能不心碎? 第36章 这么一想,她离开人世的时候,爸妈都不在了,还真是万幸。 而申敬文应该没事吧?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他爸妈该要多痛心! 知道申敬文的身分后,苏有余曾上网搜寻了一下他的资料,虽然资讯不多,但知道他国中时就出国念书,在美国完成大学学业,还拿到两个与商贸相关的硕士学位,在美国工作了几年才回台湾,学经历丰富,是接班的不二人选。 虽说申家有黑道背景,但他可是不折不扣的菁英,栽培出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他的父母一定很骄傲吧? 尽管对于他隐瞒身分接近她这件事,她感到气愤,但跟他交往的那些时日,却是她今生美好的回忆之一。 如果他不是申敬文,该有多好……可惜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他应该已经得到他想要的吧?完成了那个收购开发案,他定能顺理成章地接班,进入人生另一个阶段,而她,也已经进入另一个阶段了。 物来顺应,过去不留,她就好好地在这儿过日子吧。 苏有余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西院走,却突然听见有人喊她。 「欸!」 伴随着这个声响,一个壮汉拦住她的去路,然后打量着她。 她本能地退后了两步,原主的记忆中有这个人,这个男人名叫戴三春,是虎家二爷虎泓的走狗。 当初苏虾在赌坊输了钱,便到虎泓的当铺借了印子钱,利滚利,很快就欠下一屁股债。本来苏虾是要将女儿抵给虎泓的当铺,之后再将她发卖,所以戴三春到苏家押走了她。 原主一路哭泣挣扎,却还是被带到了当铺,一路上跟在旁边的苏虾要她认命,还说这是她报答父母生养之恩的时候,原主恨死了。 没想到了当铺门口,却遇上刚从隔壁富和记出来的虎澈,虎澈一见到她,便从戴三春手里将她要去。 虎澈要人,别说戴三春不敢说个「不」字,就算是虎泓都不能拒绝,所以就这样,原主进了如炼狱般的西院……不过那都是过去了,现在的西院不再是炼狱,而是乐园、是天堂。 「唷,」戴三春笑睇着她,「这不是苏虾的闺女吗?」 苏有余不吭声,一手抓着糖葫芦,一手拽紧了梁山白给她的指法谱,警戒地看着眼前不怀好意的男人。 戴三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眼神下流,「不对,不对……你不是『闺女』了吧?」 听他刻意加重语气的两个字,苏有余知道他在暗示什么,秀眉一拧,转身就想从旁边离开,不想跟他纠缠。 「慢着!」戴三春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臂。 「放手!」她一甩手,没能挣脱他,反倒手里的糖葫芦飞了出去。 戴三春嗤地一笑,语气轻浮地说:「那些进了西院的姑娘,个个都被折腾得不成人形,怎么你还长膘了?」 第37章 「放手,不然我要喊人了。」她警告他。 戴三春不以为然地哼笑一声,「我还记得半年前的你瘦弱得像只猫崽子,干瘪得像根竹竿,可现在……」 说着,戴三春视线不安分地瞄着她的胸口,呵呵笑着。 她恼怒地瞪着他,怒斥道:「闭嘴!」 「你装什么清高?」戴三春啐了声,「进了西院,难道还是雏儿吗?瞧你这丰盈白嫩的模样,想必是将大爷伺候得舒舒服服才有的待遇吧?」 苏有余听得越发火大,用力地挣扎着,狠瞪着他,「快放手,我真的要叫……」 「叫什么?」戴三春目光淫邪,猛地将她扯进怀中,强硬的揽着她的腰肢,「在大爷身下,你都怎么叫?」 她火冒三丈,趁其不备搧了他一耳光,痛骂道:「下流!」 吃了她一记耳光,戴三春脸色一沉,便要还她一巴掌,可他手才抬起来,便被从后方伸来的一只手攫住了。 「谁敢坏老子的事……啊!」戴三春咒骂着,还没回过头,手腕被使劲地转了一圈,疼得他松开苏有余,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 苏有余脱离了他的控制,惊魂未定地退后了几步,这才认出站在戴三春后面的人。 像是见到救世主般,她眼眶里浮现委屈又惊慌的泪花,喃喃道:「大爷……」 虎澈彷佛神将降世般站在戴三春身后,依然单手捏着戴三春的手腕,他一个练过武的壮汉子,此时疼得站不直身子。 戴三春听见刚刚苏有余的话了,惶恐得脸色发白,「大……大少……」 「她在我身下怎么叫,我不知道。」虎澈抬起长腿往他背上一踩,将他踩在地上,「你在我脚下怎么叫,我倒想听听。」说着,他施了力。 「啊!」戴三春痛得哇哇大叫,「饶……饶命……」 「你好肥的胆子。」虎澈眼神凌厉,声调森冷,「你方才对她做了什么?」 「不……我……我没有……」戴三春声音抖颤,不知是疼极了,还是怕极了。 他面无表情,但语气却让人打心里发寒,「我的人,你都敢动?」说完,他一脚往戴三春膝后踢下去,他便两腿一瘫地跪在地上。 「道歉。」虎澈沉声命令。 戴三春一愣,「嗄?」 「跟她道歉。」他声音里带着愠意,「别让我再说一遍。」 戴三春浑身一抖,赶紧对委屈又愤怒地站在一旁的苏有余道歉,「苏姑娘,抱歉,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冒犯了你,请你原谅我吧!」 苏有余看着现在卑微道歉的他,再想起他方才对她的羞辱,一时无法说出「我原谅你」这样的话,只眼里盈着泪,气愤地看着跪地的他。 「你不肯原谅他?」虎澈直视着她问道。 第38章 她迎上他的目光,脸色苍白,眼神却又坚毅,紧抿着唇,不肯开口。 虎澈沉吟须臾,突然唇角一勾,他对戴三春下了命令,「既然她不肯原谅你,你便在这儿跪着,就跪到子时吧!」 戴三春一惊,「大爷……」 「不够?」虎澈冷然地瞥了他一眼。 迎上他那冷厉的眼神,戴三春心头一惊,猛地摇摇头,「不、不,够、够了。」 虎澈睥睨了戴三春一眼,露出冷笑,然后走向苏有余。 「走吧。」他一把握住苏有余的手,发现她还在发抖,不知道她是吓到发抖,还是气到发抖,他眼底流泄出怜惜不舍的柔情。 「我……我的糖葫芦……」她哆哆嗦嗦地指向那串掉在不远处的糖葫芦,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像小孩子一样,委屈巴巴地看着那串糖葫芦。 或许是因为他来救了她,呵护着她,让她忍不住便想撒娇。 他看着她,眼底有着暖意跟温情,「再买给你。」 两人回到西院,虎澈把她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有没有受伤?」虎澈坐在她的面前,直视着她的脸。 迎上他率直却又温柔的目光,苏有余不禁一阵迷惘。 他是虎澈,但为何偶尔看着他的时候,她会想起申敬文? 她跟申敬文第一次相遇时,他替她捱了一棒,头都破了,可他头上流着血,却用又率直又温暖的目光注视着她,然后说…… 「有没有受伤?」 是的,他当时也是这么问她的。 苏有余忍不住地拧起秀眉,困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忍不住又想起自己的怀疑,但又觉得太天马行空了。 「怎么了?」见她迷惘地看着自己,虎澈微微皱起浓眉,「吓傻了?」 她回过神,脱口道:「大爷真的一点都不像大爷了。」 他微顿,淡然一笑,「我大难不死,如获新生,当然是焕然一新的我。」 「我很高兴大爷变成一个好人,只是……」 「好人?」他笑得意味深长,逗着她,「我只是变了一个人,但不保证是好人。」 苏有余摇摇头,「大爷让我衣食无虑,还让我跟着湘小姐去学琴,怎么不是个好人呢?」 他眼底黠光一闪,「或许我……别有意图呢?」 她微怔,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别有意图?这意思是说他这些日子以来对她好,都不是发自真心及善意吗? 「大爷想……想对我做什么吗?」她瞪大无辜的眼睛,一副慌张无措的模样。 「不管是猪牛羊,还是鸡鸭鹅,都是得养肥了才能宰杀的,对吧?」他唇角一勾,她有趣的反应让他忍不住想闹闹她。 第39章 「什么!」她下意识地缩起身子,身子往后仰,「你……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看她再后退,恐怕就要从椅子上摔下去,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纤细的胳臂,然后身子往前一挺,欺近了她。 「我还没想到呢!」他两只炽热的黑眸锁住了她。 苏有余惊慌羞恼,却咬紧牙,鼓起勇气,倔强地直视着他,凛然地道:「我已不是从前的苏有余了,我不会乖乖就范的!」 对上她的眼神,虎澈心头一震。 好熟悉的眼神! 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在一个从小受到父母呵护,不觉人心险恶,对所有的人事物都抱持善意的女人眼里。 「如果我要对你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他兴味地问。 「我会拼死抵抗。」彷佛怕他不信似的,苏有余拉高了嗓门,强调地说:「你不要怀疑,我真的敢!」 他唇角一撇,「我倒不怀疑,你连死都不怕了……」 苏有余总觉得他语气有点不以为然,像是在小看她,不禁又道:「我……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么软弱,我不会服软认命的。」 看着她那张无畏坚毅的小脸,虎澈突然叹了一口长气,然后笑了起来,「真有趣……」 他的反应让苏有余有点懵了,她疑惑地看着他,不解他的意思。 虎澈笑看着她,「你真是个有趣的丫头,总让我想起……」 他没把话说完,眼底闪过一抹忧伤,她捕捉到那情绪,不由得一怔,狐疑地看着他。 刚才在他眼底的是什么?他……想起什么?一件事?一个人? 「就说你太容易认真,我要是真的想对你做什么,何必绕这么大一圈?怎么我随口说说你也信?」没有继续未竟的话题,虎澈伸出手去摸着她的头。 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又想到自己刚才那么激动,她不禁恼羞成怒,将头一摆,顺势还拨开他的手,气呼呼地瞪着他,「你刚才是在捉弄我?」 「是。」他坦率地回答。 她涨红了脸,「你实在太过分了,我……我刚才……」 话没说完,他忽地一手端起她的脸,一手揩去她眼角的泪花,温柔一笑,「打骂你是从前的乐趣,捉弄你是现在的乐趣,怎么想都是现在好,不是吗?」 这话是没错,可是想到刚才让他逼哭了自己,她就觉得很不甘心。 然而不甘心又怎样,她能说什么呢?他是主子,是让她能在这儿过安生日子的主子,主子就喜欢捉弄她,她能说不吗? 鼓着腮帮子,苏有余不说话,一脸懊恼。 「听着,」虎澈直视着她的眼睛,方才的戏谑一敛,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及严肃,「没有谁能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没有谁能主宰你的命运,没有谁可以未经你同意就占有你,即使是我,也不能。」 第40章 迎上他严肃的眼神,苏有余心一颤,她得说,听见他这番话,她的心暖了也定了。 「今天课上得如何?」他话锋一转。 提到自己最喜欢的音乐,她情绪急速转变,「好,好极了!」 虎澈一笑,「如何好法?」 「梁先生说我学得快,有天分。」苏有余开心的说。 「梁先生?」虎澈微微皱起眉头。 「就是梁山白先生。」她一脸欢喜,「他的琴艺精湛,教学认真人又好。」 听这名字似乎是个男人,他眉头皱得更紧,「人好?怎么个好法?」 「他很有耐心,而且会鼓励学生,虽然我是个丫鬟,可先生却没有觉得我低人一等,不放在心上,还送给我一本减字谱。」 看她提起一个刚认识的外人便眉开眼笑,虎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舒坦,忍不住问:「这位梁先生多大年岁?」 她思忖了一下,摇摇头道:「我倒是没问,看着应该跟大爷差不多年纪吧!」 跟他差不多年纪?那就是个年轻男人呀!他还以为那些当夫子的都是些白胡子老爷爷。 「看来你很喜欢这位梁先生……」他不自觉地语带试探。 她没有察觉,坦坦荡荡地点点头,「嗯,好的先生对学习是很有帮助的。」 「是吗?」他酸溜溜地道:「难道付束修的就对你没帮助?」 听到他这句有点吃味的话,苏有余微微一愣,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她夸梁山白太多句,对于改过向善的大爷却毫不感谢,惹得大爷不高兴了,不禁怯怯道:「不,当然不是这样……要不是大爷让我去学琴,我也没机会弹琴,您的恩情自然是最大的。」 虎澈斜瞥了她一眼,「你可知道要如何报答我的恩情?」 苏有余犹疑地望着他,摇摇头。 「当然是好好学琴。」虎澈语带鼓励,「别让我的银子都打水漂了。」 她陡地瞪大眼睛,很有精神地大声回答道:「不会的!我一定认真学琴,绝不辜负大爷的用心!」 虎澈看着她快乐得小脸彷佛在发光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课上了,该干的活儿也是要做的。」他起身,信手掸了掸袍子,「去给我备膳吧,饿了。」 「咦?」她一愣。 「咦什么咦?」他浓眉一拧,让人羞恼的话信手拈来,「你满足不了爷的情欲,总得满足我的食欲吧?」 听着,苏有余的脸唰地又涨红,然后惊慌失措,飞也似的夺门而去。 她的反应让虎澈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不得体的玩笑话,顿时有点懊恼及懊悔,忍不住拍了自己额头一记,「你对一个小丫头胡说什么?」 第五章 计划建设城中城 第41章 城南玉泉大街上,万客酒楼的天字二号厢房内,虎泓、虎淳兄弟俩正跟师爷崔焕元酒叙,红木圆桌上,一坛衡水老白干再加上冰糖肘子、蟹黄豆皮卷、炒三香、酥炸香椿鱼、焖羊杂,以及三珍盅,全是万客酒楼最受欢迎的菜色。 崔焕元喝了一口老白干,赞不绝口,「还是虎家进的老白干够劲儿。」 「师爷先吃点菜垫垫肚子吧!」虎泓说着,替他又斟了一杯酒。 「不急,这桌菜也跑不了。」崔焕元开玩笑地说。 「确实。」虎泓搁下酒壶,以碗就着盘,夹了几块酥炸香椿鱼放进碗里吃着。 「我说二爷,」崔焕元向来不拐弯抹角,有话便直说,「去年我交给你的那两百坛西域贡酒,你还没找到路子吗?」 虎泓顿了一下,搁下筷子,摇头苦笑,「师爷,那是贡酒,可不是寻常东西,一时之间我也找不到门路……」 「你虎家的商路遍布五湖四海,怎卖不了两百坛的酒?」崔焕元挑挑眉,又啜了一口老白干,意有所指地道:「这放着放着,怕是酒都变质了。」 虎泓干笑着,瞥了一旁光顾着吃的虎淳一眼。 虎淳接下兄长的眼神,停住了咀嚼的嘴,笑着安抚道:「师爷也别急,那西域来的酒也没那么容易变质。」 「要不……」崔焕元不以为然,捻了捻嘴边的胡子,「就偷偷在你虎家的酒楼卖,如何?」 两兄弟一听,急忙摇头,「使不得啊,师爷。」 那两百坛贡酒是崔焕元狸猫换太子偷来的,之后就一直藏在虎家的仓库里。虎泓跟虎淳虽然知道有风险,但为了跟崔焕元打好关系,也不得不冒这个险。 「你虎家名下的酒楼客似云来,要卖掉那两百坛酒还不容易吗?」崔焕元瞅着虎泓,「别说我欺侮你,你三我七,行不?」 虎泓尴尬笑笑,「唷,师爷说的是什么话呢?能帮上您的忙,我自然是会帮的,这不是暂时找不到路子吗,哪里是贪那三成?」 「是呀,」虎淳搭腔说道,「我虎家的酒楼客栈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少,这贡酒不是寻常东西,要是被察觉了什么,传了出去,那可是要杀头的。」 崔焕元轻哼一声,瞥了他们一眼,「我说二位爷这胆子也未免太小?想你家老爷子当年杀伐果断,什么杀头生意不敢碰,还以为虎父无犬子,如今看来却非如此。」 听着他的酸言酸语,兄弟俩心里可真不是滋味,无奈如今崔焕元掌控着官府权柄,他们兄弟俩又羽翼未丰,许多事情还得靠崔焕元打点,不捧着他、让着他也不成。 他们已耳闻崔焕元想买下粮商古铁发位在城南的宅子,想是需要现银,才催着他们将那两百坛贡酒变现! 虎泓想了想,陪着笑脸道:「师爷,我爹这两年虽在府里养生,可也没闲着,很多事他都还要过问的,我们兄弟俩不能太过冒险,因小失大。」 第42章 「我二哥说得是。」虎淳帮腔,「我爹年纪虽大了,可还精明得很,也不知道布了多少耳目呢!要是让他知道我们在旗下酒楼私卖贡酒,怕是他会先剁了我们兄弟俩的头。」 崔焕元听着,脸色一沉,若有所思。 这对兄弟的话也不假,他也不是没跟虎大军接触过,那个人老谋深算,不是个容易拿捏接近的人……唉,若是他能跟虎大军搭上,也不必找这两个小崽子了。 虎大军一直以来都暗地里掌控着开云城,许多事都是他说了算,历任的城守在他手底下一个个服服贴贴,未敢造次。 不过他只是或给钱收买,或武力威吓,却从来不跟官府有更深一层的交集跟连结。他想,这应是虎大军的自保之法。 但他虎大军再如何谨慎,虎家还是出了两个让他有空子可钻的儿子。 「师爷莫急。」虎泓按捺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劝慰着他,「我爹一直在跟西域酒商巴赫什谈买卖,等他谈下了买卖,虎家的各家酒楼客栈开始销售巴赫什的葡萄酒时,便能将那两百坛贡酒混在其中销售了……」 那两百坛贡酒便是巴赫什家族所出,巴赫什家族拥有最好且最老的葡萄园,生产的葡萄风味独特,其酿酒的技术又是一绝,所生产的红葡萄酒跟白葡萄酒都是酒中之最。 虎大军曾经品尝过巴赫什家族所出的葡萄酒,惊艳不已,这两年来,他不断透过往西域的商队与巴赫什家族接触,可对方还是不肯将酒卖给他。 如今当家的老巴赫什是个古怪的人,做买卖全凭感觉,感觉对了,他卖;感觉不对,你出再高的价他都不给。 就算想要威逼利诱或者投其所好也十分困难,老巴赫什是个神秘的人,虎大军至今还不曾知道那老巴赫什长得是圆是扁。 崔焕元挑眉轻哼一声,「老巴赫什神秘又古怪,是出了名的刁钻,据我所知,虎老爷子跟他已经谈了几年,还是买不了他的酒。」 崔焕元的意思便是,谈了这么多年都谈不成,却说要把贡酒混在其中卖,这不是在哄他?他可没兴致再等个几年。 虎泓陪着笑,讨好地说:「这事说不准,说不定下个月或下下个月就谈成了呢!来,菜都凉了,先吃吧!」说着,他起身给崔焕元夹下两大块的肘子。 崔焕元瞥了他一眼,悻悻然地吃了一口表皮香脆,内里柔嫩的带皮肘子。 这时,戴三春打开了厢房的门,一脸小心地唤道:「二爷……」 「怎么?」虎泓睐了他一眼,示意他过去。 崔焕元察觉戴三春的脚一跛一跛,随口问道:「戴三春,你脚怎么了?」 虎泓冷哼一记,「昨儿让虎澈罚的。」 闻言,崔焕元微怔,「嗄?虎澈连他都打?」 「没打。」虎泓说到这就恼火,倒不是替戴三春不平,而是觉得戴三春受罚让他丢脸,「是罚他跪到子时,这不差点把膝盖跪废了!」 第43章 崔焕元疑惑地看着戴三春,「虎澈干么罚你跪?」 戴三春尴尬地垂着头。 虎淳瞥了眼他亲哥,笑着道:「还不是因为他调戏西院的丫头,被我大哥逮个正着。」 「你那好色的性情不改,早晚出事。」虎泓冷冷地说。 「连大哥的人都敢碰,我看你是活腻了。」虎淳伸手指了指戴三春。 戴三春一脸无辜,「三爷,西院的丫头都是些低贱的东西,我哪里知道大爷会那么护着……」 戴三春这么一说,虎泓若有所思,「这事说来也真是奇怪……之前那丫头被关在西院里过着有一餐没一餐,随时捱打受骂的日子,怎现在不只是长膘了,我大哥还让她跟着湘妹妹去学琴。」 闻言,崔焕元眉头一拧,「虎澈让那丫头跟着你四妹妹去学琴?」 「可不是。」虎泓百思不解,「他自从上次吃错东西险些丢命后,整个人好像都不对劲了,我娘亲觉得他中了邪,还拿着他的衫裤到祖师庙去解厄呢!」 听他这么说着,崔焕元沉默了,露出疑虑神色。 「师爷,怎么了?」虎泓发出疑问。 崔焕元摸了摸胡子,「前些日子,管珩去拜会过城守大人……」 「咦?」虎泓跟虎淳都一怔,「做什么?」 「听说是想承租城西的官地。」 虎泓跟虎淳狐疑地看着他,「真有此事?」 按理,管珩不会突然说要承租官地,这事除非他们的爹授意,可他们从没听他们的爹提过呀! 「管珩是虎澈的亲舅舅,个性忠直,自然不敢背着你家老爷子做什么事,这事若不是你家老爷子授意,那肯定是有其他人要他去做……」崔焕元眉心一拢,「是虎澈吗?」 「我大哥租城西的官地做啥?」虎淳不解。 「这我可不知道。」崔焕元提醒着他们兄弟俩,「但如你们所说,他性情不似从前,那么你们最好提防一点。」 「提防?」虎淳不以为然地一笑,「谁不知道我大哥是个废人,不只是脑子废,就连『那个』都是废的,他能做什么?」 崔焕元瞥了虎淳一眼,挑了挑眉。 关于这事,虎泓、虎淳兄弟俩曾当笑话一样说给他听。 其实早些年,他们兄弟三人是胡混搅和在一起的,虎澈因为脸上有了瑕疵,虽暴戾乖张,但其实十分自卑。到了二十时还不曾尝过女人的滋味,于是虎泓、虎淳兄弟俩给他找了一个妓子开荤,没想他的小兄弟竟怎么都起不来。 那妓子虽不敢当面笑话他,却拿这事到虎泓虎淳两人面前去说笑,还让虎澈听见了,从那次之后,虎澈再也没跟他们兄弟俩往来。 「如果你对虎澈如此反常之事也等闲视之,怕是脑子也不灵光。」崔焕元语带嘲讽。 第44章 虎淳一听,恼羞成怒,「崔师爷,你这是……」 怕虎淳得罪崔焕元,虎泓赶紧地给他使了个眼色,并岔开话题,看着刚才进来的戴三春问:「你刚才进来想说什么?」 虎泓这么一问,戴三春顿时想起自己为什么进来,赶紧道:「啊,是大爷!富和兴的骆掌柜着人来报,说大爷稍早前突然关了富和记的大门了。」 「你说什么?」虎泓、虎淳跟崔焕元陡地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虎府东院正厅里,虎大军神情严肃地坐在主位,一旁坐着庄氏,虎泓及虎淳则坐在右边的位置上,仆婢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茶水及点心,一个个神情有点紧张。 「老爷,」秦管事战战兢兢地走进厅门,刻意地压低声音,「大爷来了。」 「唔。」虎大军冷着脸,直视着厅门。 须臾,虎澈来了。 他刚从外面回府,便被召至东院,虽然还没见到父亲,他却大抵猜到是为了什么事。 赌坊是虎家赚钱的行当之一,而他却擅自关门歇业,想必这事已经有人回来通报了。 「爹,母亲。」他气定神闲,行礼如仪。 「澈儿,」虎大军开门见山地道,「过往不管你做了什么荒唐的事,爹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可这次你得给爹一个说法。」 「大哥,」虎泓急着踩他一脚,「你真是太胡来了,怎么可以关了赌坊呢?这赌坊可是咱虎家的钱脉之一,你……」 他话未说完,虎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怎么?我断了二弟、三弟的财路?」 迎上他那冷厉的目光,虎泓浑身一颤,声音卡在喉咙里,「什么……」 「二弟三弟放的印子钱是几分利?」他勾唇一笑。 闻言,虎泓跟虎淳神情惊惶,倏地噤声。 虎大军混迹江湖数十年,水里来火里去,可不是个蠢货,听虎澈这么一说,他立刻觑出端倪。 虎家的当铺是有放贷的,但与典当的利息相差无几,虎澈会这么说,想必是虎泓跟虎淳兄弟俩背着他,偷偷地加重了利息。 但比起虎泓虎淳兄弟俩背着他放高利的印子钱,更让他震惊不解的是……他的长子怎么了?此时此刻站在这厅上的人是他吗?那澄定冷厉的眼神、泰然若定的气势,眼前的青年有着虎澈的身形样貌,却像是一个全然的陌生人。 从前他总会注意到虎澈脸上那令他疼惜及自责的伤疤,可现下,他几乎忘了那道伤疤的存在,他的长子像是在发光,亮得让他睁不开眼。 他不信怪力乱神,却忍不住地倒抽了一口气。 「你们俩……」虎大军目光扫过虎泓及虎淳兄弟俩的脸上,「我晚些再与你们算帐。」 虎泓及虎淳低着脸,不敢再作声。 第45章 坐在虎大军身边的庄氏虽是当家主母,可外头的事她是一概不知,然而即使她什么都不知道,也看得出她两个儿子闯祸了。 她怯怯地看着虎大军,却未敢开口求情。 「澈儿,」虎大军神情凝肃,但未见愠色,「为什么关了富和记?」 「不只富和记,接下来……我想把百悦也关了。」他说。 闻言,虎大军皱起眉头,不解地问:「何故?」 「爹,」虎澈直视着他,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道,「十几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四十年以后,虎家还要扛着『地下城守』这块不名誉的招牌吗?」 虎大军微顿,「继续说。」 「虎家出身绿林,大部分的生意行当都游走在黑白之间,虽说也没干什么丧尽天良之事,但也说不上是清清白白。」他续道:「我与二弟三弟便罢,往后湘儿要议亲,抑或是我们兄弟三人的子嗣,注定是摆脱不了『黑』这个字的。」 这番话重重地打在虎大军的心上。 「爹开设酒楼茶楼及客栈,积极洽谈各路买卖,难道不是为了淡化虎家出身绿林的色彩?」虎澈说到这里,目光一凝,「既然如此,何不大刀阔斧,彻头彻尾的将虎家清洗?」 闻言,虎大军不由自主地深深倒抽一口气。 没错,他一直想做不一样的事情,他想开创虎家的新局,他想破旧立新,只可惜身在这龙蛇混杂又几乎没有王法的开云城,他必须游走黑白之间,才能左右逢源。 大刀阔斧,破釜沉舟的改变,一直在他的计划及理想之中,可却始终未成形,只因他没有可用之人,亦无可信之人。 他曾经以为这件事在他这一生中是不可能实现之事,可如今虎澈的这番话燃起了他的希望之火。 虎大军语气虽然平稳,眼神却藏不住激动,「澈儿,你想怎么做?」 「爹,」虎澈上前一步,神情坚定地说:「我要重整城西,在城西打造一个繁荣且治安无虞的城中城。」 他微顿,不明白长子的意思,「城中城?」 「目前虎家在城西有几块地跟屋舍,其他零散的小宅子是原居民所有,但多数已残破不堪居住,这一两年来外地流民为了避难及求生而涌入开云城,几乎都群聚在贫困萧条的城西,使得城西的人口更加的复杂。」 经过一阵子的调查,虎澈侃侃而谈,「我查过,城西的次要地主是虎家,首要地主是官府,虽说是官府的地,但已闲置数十年,所以我打算跟官府打下长期的租约,由虎家来发展城西。」 听着他条理分明地讲述着他的计划,不只虎大军吃惊,就连庄氏及虎泓、虎淳兄弟俩都惊讶得瞪着双眼,难以置信。 无视于他们的眼神,虎澈继续说服,「爹,开云城是虎家的根,虎家的人脉金脉俱在于此,可如今官府贪婪,城里又有总是蠢动着的四个堂口,开云城难以长治久安,试问虎家该如何在这块潜藏动荡危险的土地上开枝散叶,绵延子息?」 第46章 虎大军沉吟片刻后道:「确实……」 那四个堂口虽说是归顺在虎家底下,由着虎家分配地盘,可毕竟都是捞偏门,靠着烧杀打砸出身的帮派,对虎家来说始终是隐患。 「如今那群聚城西的流民过着任人鱼肉的日子,妇孺被任意买卖,老人病弱无依,年轻人为了生活或偷或抢,孩子则受到控制行乞街头,来日定成后患。」 「唔……」虎大军点点头,「那么你说的城中城是什么?」 「造镇。」他说。 「造镇?」虎大军满脸疑惑。 「官府跟虎家的土地取得不是问题,至于那些原居户,我打算用『以屋换屋』的方式说服他们投入造镇计划。」虎澈眼中闪动着势在必行的锐芒,续道:「街道重划及店铺屋舍由虎家主导,但可寻求其他金源及投资。我要在城西建造房舍以纳流民,以租赁的方式让他们有安生之所,并协助或介绍他们正经差事,这么一来他们可以维生,自然也不会受到威逼利诱去从事偷蒙抢拐骗的勾当。」 听完他这席话,虎大军难掩激动地看着虎澈,几度唇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激动得无法言语。 虎澈直视着虎大军,字字铿锵有力地道:「爹,唯有大破大立,虎家才能如浴火凤凰,脱胎重生。」 「好。」虎大军点头如捣蒜,脸上充满欣慰的笑意,「好、好,爹总算等到你懂事的一天。」说着,他长长一叹,「这许是你娘亲庇佑着你,才能使你彻底悔悟,脱胎换骨。」 一旁的庄氏虽不懂得虎澈想做的事情,但见虎大军一脸欣慰,她也是欢喜的。 从前管氏待她如亲妹,她也是十分感念,如今见她家小姐唯一的亲儿终于摆脱过往臭名,她也替死去的小姐感到欢悦。 「澈儿,」虎大军神情坚定地点头,「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你需要什么协助,尽管跟爹禀报便是。」 虎澈恭敬一揖,「孩儿定当戮力为之,绝不辜负爹的期望。」 悦乐斋的琴室里,传来悠扬的琴声。 正在弹奏幽兰一曲的是梁山白,他正在为虎湘跟苏有余做示范,梁山白琴艺精湛,感情丰沛,两人听得如痴如醉。 「今天课就上到这儿。」每回上完课,梁山白总会给学生示范一曲以做美好的结束,弹奏完毕,他起身含笑道,「你们回去可要好好练习,明白吗?」 「明白!」 虎湘跟苏有余精神抖擞地回答,只是说到回去要练习这件事,苏有余就有点苦恼,虎湘有琴室,还有琴,可她什么都没有,只能弹空气琴。 「苏姑娘。」梁山白走过来,递了一本薄薄的琴谱给她,「这个送给你练习,都是简单入门的曲子。」 苏有余惊喜地看着他,「要送我?可以吗?」 「是的。」梁山白温文一笑,「你就安心的收下吧!」 第47章 这时,虎湘捱了过来,故作吃味地说:「梁先生对有余还真是特别关照呢!」 梁山白眉头一皱,「湘小姐说的是什么话呢?我可是送过你〈琴赋〉跟〈声无哀乐〉两本琴谱,你练是没练啊?」 虎湘嘟着小嘴,「练是练了,就是练不好。」 「既然如此,还说我偏心?」梁山白叹了声,「来,我送你们出去吧!」 「谢谢梁先生。」苏有余将琴谱收进自己的小书袋里,跟梁山白鞠了个躬。 走出琴室便是廊道,右转直走下了阶梯,是一个种植着绿竹,十分清幽的院子,苏有余等人才行至阶梯处,忽见院里站了两个人,定睛一看,竟是虎澈及管珩拨给他的随从拙九。 「大哥哥?」虎湘见他出现在这儿,惊得叫出声音。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包括梁山白。 他听过不少关于虎澈的事情,这却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远看着,他有着伟岸挺拔的身形,身上穿了一袭朴素的藏青长袍,腰封也没有任何的缀饰,怎么也不像个大帮派的爷。 虎澈望过来的同时,也看见梁山白了,虽然在这之前两人未曾谋面,但看那年纪跟样子,他立刻就猜出那应该是苏有余谈起时便眉飞色舞的梁先生。 按捺住跟对方别苗头的心思,虎澈看向妹妹说:「岳斋主说我可以在这边等候,我便进来了。」 虎湘走上前去,疑惑地道:「那大哥哥来做什么?」 虎澈看了站在她身后一步的苏有余,「我来接她。」 此话一出,众人都惊讶了。 主子来接丫鬟?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跟规矩? 苏有余怔愣住,茫然地望着他。 「大哥哥来接有余?她跟我一起回家就好啦,为什么还要大哥哥来接?难道是要去哪儿吗?」虎湘好奇地追问。 虎澈笑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孩子下课就赶紧回家,别问那么多了。」 虎湘下意识地看着他那只摸了自己头的大手,惊讶又欢喜。 自她有记忆以来,大哥哥从不曾对她做过这种事。 大哥哥昼伏夜出,偶尔才到东院请安,她得两三个月才偶遇他一回,而且她每次见到大哥哥的时候,他总是凶恶愤恨地瞥她一眼,就连她主动向他问好,他也都冷漠不作回应。 一开始她以为大哥哥只是不喜欢她,后来才发现他对二哥哥、三哥哥,甚至是她娘亲都是如此,娘亲也叫她不要去西院,就更生疏了。 她知道大哥哥跟她的娘亲并不同,她娘亲只是他死去娘亲的陪嫁丫鬟,面对他以前的冷淡,她想,他定是瞧不起她娘亲的出身,也认为她和二哥哥、三哥哥比不得他的尊贵。 可现在她不那么想了,她觉得她大哥哥变得温柔又温暖,看着她的时候,眼底没有一丁点的厌恶及愤怒。 第48章 「我能跟吗?」虎湘大胆地要求。 虎澈微顿,以怜爱的眼神注视着她,「你下了学不回东院,行吗?母亲不会责骂?」 虎湘毫不犹豫的摇摇头,「说是大哥哥带着,没事的。」 虎澈勾唇一笑,「下次吧!大哥今儿要去的地方有点乱,顾不上你。」 虽然有点失望,虎湘还是笑着点点头,她听出来大哥哥是关心她的。 见到妹妹的乖巧,虎澈不禁又笑了,接着看着她身后的紫心跟四喜,严肃叮嘱着,「好好地把小姐送回去。」 紫心跟四喜恭敬小心地点着头,「是的,大爷。」 虎澈这才认真地看着苏有余,「走吧!」 「去……去哪儿?」她知道自己不该多问,但这件事实在太不寻常,她心里慌慌的,不得不问。 「去了不就知道了。」虎澈不答,直接命令,「过来。」 「……喔。」她迈出步子,可一个不慎,鞋尖挫地,整个人往前倒。 离她最近的梁山白一见,立刻伸手拉住她的胳臂,稳住了她的脚步,蹙眉关切,「脚下小心,瞧你冒冒失失的,站稳了没?」 苏有余尴尬又羞窘,「谢谢梁先生,我没事了。」 梁山白松开手,对着她露出温暖笑容。 虎澈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下意识地端详着梁山白。 面如冠玉,五官清秀,身形犹如玉树般……梁山白确实是个很俊的男人,瞧他对苏有余关爱有加的样子,那眼神及笑容都足以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家脸红心跳、心思浮动。 「看着梁先生对我的丫鬟一视同仁,毫无分别心,在下可放心多了。」虎澈淡淡地说道。 梁山白微顿,直视着他,「师者本该有教无类,不分贫富贵贱。」 「那我的有余就有劳梁先生了。」他趋前轻轻抓住了苏有余的手腕,「走吧。」说罢,他便拉着苏有余离去。 我的有余?他在说什么东西啊?听着怪让人害羞的! 苏有余有点手足无措,急急地回头瞥了虎湘一眼,担心虎湘会因为虎澈的举动而觉得奇怪,或者误会了什么。 然而虎湘就这样看着他们离去,之后才喃喃自语道:「我大哥哥真是中邪了?」 虎澈拉着苏有余走出悦乐斋,随从拙九紧跟在后。 离开悦乐斋,虎澈才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那位梁先生对你可真是上心。」 苏有余不傻,听得出这句话似乎别有含意,但一时之间想不出来,便只回道:「梁先生传艺认真,对谁都上心。」 虎澈哼笑一记,但不明显,「你这丫头太天真,一点都不懂得男人。」 这下,苏有余总算想明白了,不禁微微瞪大眼,他是想说……梁山白对她有意思? 第49章 她连忙否认,「大爷真是误会梁先生了,他对湘小姐也很好的。」 「噢?」虎澈挑了挑眉,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才说:「所以这开云城繁花似锦,他梁山白却独钟我虎家之花?也是有趣。」 这话听着有蹊跷,他是不是在指控梁山白对湘小姐有意图?湘小姐才十三,他足足大了湘小姐十三、四岁,不至于吧? 「大爷该不是怀疑梁先生想当虎家的乘龙快婿吧?」她疑惑地问,眼神却明白地透露出不以为然的意思。 「若是如此,倒也不怕。」虎澈深深地一笑,「就怕是别的。」 这话让她更懵了,不懂还有什么别的,可是他也没打算说下去,带着她到玉泉大街上。 玉泉大街十分繁荣,两旁商铺林立,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不只有南方来的杂货,就连关外的物品也不少,卖着各色小吃甜汤及零嘴的摊贩,一个个扯开了喉咙吆喝着。 「糖葫芦!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来罗!」 有个卖糖葫芦的贩子边吆喝着边走了过来,虎澈跟他招了手,那贩子便带着笑脸,朝他们小跑步地靠近。 「爷,买糖葫芦?」贩子热情地问。 虎澈转头看着一旁的苏有余,「要几串?」 她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要买糖葫芦给她。 看她这副模样,虎澈忍不住笑,「之前答应你,给你买糖葫芦的,要几串?」 苏有余顿时想起之前她被戴三春骚扰,弄掉了那串虎湘买给她的糖葫芦,当时她也不知道是太害怕还是太委屈,抑或是太生气,居然在他的面前因为一串糖葫芦哭了……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难为情呢! 虽然不好意思,但来都来了,苏有余还是道:「我想买一串分给方嬷嬷吃……」 「既然如此那就给大家都来一串吧!」说着,他拿出荷包,付了六文钱给贩子,「给我六串,三串束起来。」 「好咧!」贩子开心地收了钱,便先将三串给了虎澈。 虎澈分给苏有余跟拙九各一串,其余束起来的三串则让拙九拿着,回头分给方嬷嬷、道山跟玉卷。 三人边走边吃着,那甜滋滋的糖葫芦吃在嘴里,却是甜在苏有余的心窝里。 虽说她还保有原主的记忆,可她却正一点一滴地遗忘着那些恐惧,如今她累积的是全新的关于他的记忆。 自她穿越以来,虎澈就一直照顾着她,维护着她,初时她还怀疑他不安好心,可现在她对他的好已没有任何怀疑,唯一的怀疑就只有……他为何会变成一个跟从前全然不同的人? 「好吃吗?」虎澈瞥了她一眼。 苏有余点点头,「好吃。」 「你喜欢甜的?」他问。 第50章 「喜欢,吃甜的东西会让人感觉到幸福。」 闻言,他微怔,不自觉地皱起浓眉看着她,「感到……幸福?」 「嗯。」隔壁阿姨做甜点给她吃的日子虽然很短暂,可却在她的人生里留下了美好的印记,她不禁喃喃说:「日子很难时时刻刻都是甜的,觉得苦的时候就吃点甜甜的东西,这样就不那么苦闷了……」 这句话,是隔壁那位美丽又有气质的阿姨说的,当年她才小三、小四,可她不知为什么一直记得。 听见她的话,虎澈眼底浮现不可置信的情绪,直勾勾地看着她。 迎上他那好像有点吃惊的眼神,苏有余紧张了,呐呐地问:「我……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这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他目光带了点探究,「你是哪里听来的?」 「是一位老家的故人所说。」他也听过?他又是听谁说的? 「老家的故人?」他皱着眉重复。 「我幼时经常在街坊邻居家串门子蹭饭,这位故人经常做点心甜品给我吃……」 「是吗?」他凝视着她,不错过她的一丝表情变化,「这位故人姓名为何?」 他也问得太仔细了吧?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为何如此好奇?再说,她压根儿就不知道那位阿姨如何称呼,她就只是喊她一声阿姨而已。 苏有余摇摇头,「我不知道,时间太久远了,我不记得了……」 虎澈质疑,「可你却记得这位故人说了什么话。」 「食物或是味道总是能唤醒生命中的某些记忆嘛!」她一派理所当然的态度。 虎澈沉默下来,眼神带着思念和惆怅。 是的,食物或是味道总能唤醒生命中的某些记忆,他到现在还记得他母亲做的糖霜薯片……尽管已经是那么遥远的事了,他却还牢记着那味道和做法。 那是属于他母亲的味道,也是属于她的记忆…… 他正出神,突然有个矮小的身子撞了他一下。 撞上他的人连忙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虎澈回过神,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撞上他的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年纪跟虎湘差不多,身形却比她还要瘦弱得多,他身上穿着旧粗棉衣裤,似乎很久没有换洗,可以嗅到异味。 「爷,对不住,小的不是故意的。」男孩拼命的鞠躬哈腰,连声道歉。 虎澈淡淡地说:「没事,走路小心。」 「是。」男孩答应一声,便急着要跑掉。 「慢着!」突然,拙九喝斥一声。 虎澈跟苏有余还没反应过来,拙九已经大步追上去,像抓小鸡似的拎住男孩的后衣领。 「啊!放开我!」男孩拼命挣扎着。 第51章 「你这只肮脏的耗子,别以为我没看见!」拙九怒斥一声,转头提醒虎澈,「大爷,您的荷包还在吗?」 虎澈一听,下意识地去摸腰封,荷包还真的不翼而飞了。 「你这个小乞丐,将我家大爷的荷包拿来!」拙九严厉地道。 「没!我没拿!」男孩抵死不认,只是一个劲地想逃跑。 路人好奇地看着并议论着,这时,街边一个卖包子的大娘扯开嗓门指控了起来—— 「又是你这个小杂种,上次才警告过你,你还死性不改?」 男孩像是困兽般张牙舞爪,「放开我!我没偷东西!放开!」 「还不认?」大娘几步上前,指证历历,「你之前偷我包子,我都没跟你算帐,真是不学好!」 惯窃的身分一落实,让周围本来只是看热闹的人都对男孩感到厌恶。 「看他的样子,一定是城西那些乞丐!」 「哼!打从他们进城后,就到处坑蒙拐骗又扒抢,真该把他们都驱出城去。」 「可不是吗?之前王婆子还被打劫,摔断了腿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道道憎恶嫌弃的目光犹如飞镖般射向了男孩,周边的人越围越多,不屑的言语越来越大声,男孩涨红着脸,明明心里害怕极了,却用张狂不驯以掩饰自己的恐惧,不停挣扎尖叫着他没有、都是别人胡说。 「孩子,」虎澈见引起骚动,驱前低声地问:「你是拿了还是没拿?」 男孩倔强的一声不吭时,人群中出现一个年轻人,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他拖着腿走出人群,神情紧张又懊恼地喊着,「小图!」 「阿兄……」男孩看见他,眼眶立马便迸出了眼泪,哭喊着。 年轻人跟这男孩有着相似的五官轮廓,明显地就能看出他们是兄弟,而两人轮廓深邃,应是汉人与异族通婚生下的孩子。这两年在逃进城里的流民之中,有不少这样的孩子。 年轻人虽然行走不便,却用最快的速度来到虎澈他们面前,咚地一声跪地为自己的弟弟讨饶请罪,「这位爷,我阿弟年幼无知,请您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虎澈直视着眼前跪地的年轻人,「起来说话吧。」 以虎澈过往的那性情跟脾气,这不长眼的小乞丐敢扒他荷包,就算没卸下他一条胳膊,恐怕也会被掰断几根手指头,如今却这么轻轻放下,让认出他来的人惊奇又无法理解。 年轻人想起来,但有点艰难,虎澈伸出手,及时的拉了他一把。 「爷,真是对不住,我阿弟不受教,是我这个做阿兄的过错,若爷要责罚他,便由我来受过吧!」年轻人坚定的说。 「阿兄……」男孩哭着靠过来,一把抓着他的手,「别啊,阿兄。」 年轻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弟弟,沉痛地说:「阿兄跟你说过,绝对不可以干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听?」 第52章 男孩抽抽噎噎地说:「因为、因为如果我不乖乖听话,他们……他们就会打人啊!他们已经打伤你的一条腿了,呜呜呜……」 「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做错事。」年轻人严厉教训着他,「你忘了阿爹临终前的教诲?」 「记得,记得,可是……」男孩语难成句,不断地抹着眼泪。 听着两人的对话,虎澈语气平缓,眼神却凌厉了起来,「谁打伤你的腿?」 年轻人摇摇头,「不瞒爷说,那些人惹不得,我……」 虎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这城里没有我虎澈惹不得的人。」 年轻人一听到他的名字,登时瞪大了眼睛,「您是那个虎家的爷?」 「刚才你阿弟说他们打伤你的腿?」虎澈追问,「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年轻人露出困惑狐疑的表情,嗫嚅地说:「他们……他们都是虎家的人……」 闻言,虎澈浓眉一拧,「虎家的哪些人?」 年轻人面露怀疑和畏惧,欲言又止。 虎澈猜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或许有所顾虑,再说,也许那些逼迫小图犯法的人,就在这些围观的人群之中,便话锋一转,「家里还有什么人?」 其实他大抵也猜到背后主使是谁,他只是想从年轻人口中听到更确切的答案罢了。 「就我跟阿弟了。」年轻人说着,眼眶一红,「我阿爹来到开云城不久就因为积劳成疾而过世了。」 「你阿爹临终前都嘱咐了什么?」虎澈又问。 年轻人微顿,呐呐地道:「我阿爹说贫贱不能移,做人要光明磊落,日子再难都不能行差踏错,辱没先祖……」 虎澈微微地扬起唇角,「你阿爹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啊。」 听见他赞美自己的阿爹,年轻人惊讶又感激地望着他。 他们以流民的身分辗转到了许多地方,往往得到的都是看不起或是排斥的眼光,尤其到了开云城,弟弟被逼着做起偷窃的行为,他坚持父亲的教导,却被打伤,难免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也感到沮丧,可是虎澈却认同了他们,这比什么都能鼓舞人心。 「既然你家里都没人了,你愿意在我手下做事吗?」虎澈问。 年轻人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您、您的意思是……」 「我院里缺人手,你带着弟弟一起来吧!」虎澈说得更加清楚明白,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曼。」他激动地道:「我阿弟是安图。」 「嗯。」虎澈笑看着兄弟俩,「安曼,安图,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谁能逼你们违背你们阿爹的教诲了。」 安曼跟安图两兄弟感动不已,忍不住地相拥而泣。 看着这一幕,苏有余也感性地红了眼眶,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替这兄弟俩感到高兴,同时也对虎澈心生崇敬,她不自觉地注视着虎澈,眼神透露了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