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英雄美人志》 写在前边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故事是生活的精华。幻想类长篇传奇章回小说《新英雄美人志》,将司空见惯的身边故事演绎为传奇,传统文化与前卫元素交相辉映,时代热点糅合奇幻成分,以超然的心态、奇特的想象,展示了现代社会生活中不可多见,但却时有耳闻的,波澜壮阔的另一面。 主要人物: 天地玄黄:世外高人。祖居昆仑,少时遇异人指点,顿起出世之志。康熙43年来在大巴山腹地不为人知的清凉峰上,一住三百年。 日月:天地玄黄的大徒弟。本名曾贵,陕南曾家坝人。生性宽厚,老成持重,深藏不露。 盈昃:天地玄黄二徒弟。本名刘海,鄂西刘家坡人。机智过人,敢作敢为,性格棱角分明,刚烈之中常带有几分莽撞, 皮艾尔-格拉马其:法国人,资深汽车专家。中国功夫崇拜者,少许书生气。 查金蟾:酒店老板。惊人的美艳与善良,常人少有的嫉恶如仇,双重性格共存。 牛黄:下岗职工。生计无着偷鸡摸狗,遇超人相助改变了人生。 牟楠:下岗职工。误入陷阱当了专职二奶。 蒋小玉:打工妹。 三眼:江湖人,武当弟子。 秃鹰:江湖人,梭哈高手。 马克西:京城遗少,冒充导演招摇撞骗。 张丑:失业的剧团丑角,老顽童式的人物。 高见:警官,三级警司。 马玉涛:警官,三级警督。 解丽:女警官。因一次“双规”行动,与超人结下生死之交。 张自强:公安局长。 余乾:市府秘书长。 雷曼青:余乾之妻,市妇联主席。 陈谒龙:企业家。 小古拙史:日本人,醉心偷学中国武功的国际流浪汉。 小古麻仁:日本人,小古拙史二叔,御幸滨海水浴场救生员。 屯部四郎:日本人,横滨“暴走族”覆灭后化名周东营来到中国,流窜中原作奸犯科。 一点说明:作者曾用笔名长江大虾,告诉诸君得知,以免误会。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本书因故搁置5年,现已全面修改,欢迎诸君大侠从头看来! 楔子 公元2009年农历2月24,春分,是夜。万籁俱静,细雨飞扬,山川大地浸润在浓浓的雾霭之中。混混沌沌,蒙兮胧兮;若有若无,恍兮惚兮! 此时,从远离尘世的群山深处,人迹罕至的险峰腹地飞出了两个人。 看他们,越过崇山峻岭,绕开刺柏、山枣树、青冈林,在茫茫夜色中无声无息凌空飞行,时速怎么说也超过200码。此二人,40岁上下,布衣芒鞋,粗手拙脚。乍一看,分明就是那足不出户的敦厚山民,却又何以在这满山翠薇的雾岚水气之夜,用此种方式穿山越岭? 人类已进入科学技术加速度发展的数字化时代,“神八”正在太空中与“天宫一号”亲吻,深山中居然出现这样二位! 噫!一时之间真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他们是人是神,来自何方,去向哪里? 第一章 大巴山烟雨夜飞人 名胜地霎时起波澜-1 诗曰: 青山绿水万世同,寒来暑往客匆匆;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天大地大罗万象,千里万里若比邻; 且说古今往来事,总是尘缘几段情。 大巴山西起秦南,东至鄂西,千山巍峨,万峰竞秀。宛如群龙东来,驾雾呈祥,浩瀚磅礴,奔腾蜿蜒数百里。在人迹罕至的大巴山深处,有座不为人知的清凉秀峰,峰峦之巅,天地玄黄正与第十一弟子律吕博弈对局。矫松问天,状如蟠龙;山石嶙峋,鬼斧神工;宇宙浩瀚,银河迢迢;天当棋盘,繁星作子;师徒二人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凭意念演绎一场世间风云。律吕五七炮开局,天地玄黄左马盘河,一场搏杀就此展开:炮二平五、马8进7,马二进三、车9平8,车一平二、马2进3,兵七进一、卒7进1……,炮八平七、士4进5,车二进六、马7进6…… 律吕心中一动,诧异地抬头看师傅:这步跃马,听任红方进七兵于不顾,含有弃马一战的企图,在战略上制造了紧张气氛。师傅一向韬光养晦,正面交锋可不是他老人家的作风。 天地玄黄一脸高古,满身仙态,捋捋长髯,轻声唤道:“日月,盈昃。” 此时,天地玄黄的大徒弟日月,二弟子盈昃,分别在后山东西两侧,各自修练“神行九法功”中的最后一式。天地玄黄一声呼唤,二人身随神往,同时出现在矫松之下,垂手侍立,聆听师傅发话。春分之夜,丑末寅初时分,也就是凌晨三、四点钟,日月、盈昃忽然受师傅委派,要他们出山走一遭。去到哪里,所为何事,师傅没作具体交代,只说是“尘世纷扰,我等也该知道一二。我要你们以常人身份,前去走走看看。”说完,仍与律吕凝神下棋。 师傅有令,莫敢不从。日月、盈昃即刻起程,连目的地都没弄明白,运起“钻山入林功”,稀里糊涂飞出了山。数百里山峦转眼甩在身后,时空交移,细雨纷飞,眼下来在一个去处。但见那: 雾岚翠薇春夜, 浮光天半照彻。 遥看璀璨处, 红尘人间久别。 只因此去, 霎时天惊地坼。 打从跟随师傅,这还是头一遭走出深山。脚踏生地,眼见新景,盈昃兴奋得像个逃出学堂的顽童,忽而在松林绿叶间雀跃,吮叶尖上的露,嗅桃花上的蜜;忽而飞身而起,双手轻拂薄雾,张口吞吐湿漉漉的夜色,一刻也不得安生。日月道:“师弟,师傅嘱咐我们,以常人身份出来走走,你消停点吧,别让人见了说古怪!” “这会儿?哈哈!”盈昃跃上一株老榆树顶端,极目远眺,复四下环顾:“寅卯相交,怕是连鬼都困了,哪会有人?师兄,这边僻静,那边热闹,我们……哦吔!”一语未了,忽然飘身下地,慌道,“大事不妙,说古怪古怪到!” 只见,灌木掩隐的小道上,悄没声冒出个怪东西:黑糊糊,圆隆隆,飘飘然,荡悠悠;似鬼魅,具人形,说是人,来势凶。二人慧眼凝神处,浓重的夜色中依稀可辨,乃是一个身型高大的人影飞奔他们而来。时辰已交卯时之初,正是天道最黑的时候,春雨绵绵,万籁俱寂,按说尘世中人应该酣睡在香甜的梦中。此时此刻,此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不是古怪,也是怪古! 如此一想,日月不禁变貌失色:“他……要干嘛!” 盈昃哼哼一笑:“原来是个高人!拿住问问。” 日月忙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走!” 二人脚下稍一用力,看似在走,其实脚不沾土,贴地而行,转眼便将那黑影甩下老远。 在漆黑的夜里被来路不明的人追赶,的确是件让人头皮发麻的事。后边这人身背行囊,撩开长腿,大步流星,好像是怕追不上,还不时伴随一阵小跑,行囊拍打屁股噗噗作响,远远看去,三分像人,七分似鬼,十分搞怪。眼看将要被追上,他二人又快速前行。就这样快一阵,慢一阵,急一阵,缓一阵,奔了有半个时辰,那人始终穷追不舍,如影随行,像贴膏药紧紧粘在后面,直使日月心中发毛,疑团顿生:我们从未走出深山半步,尘世中即没亲戚也没朋友,更没得罪过人,刚出山就遇上讨债的了?或许,这也是一个身负使命之人?倒要看看你想怎的! 日月盈昃在路边停下脚步,打量着眼前景色,等待那人前来。宽阔的大道随山势起伏蜿蜒,在这里拐了一道弯,形成一个很大的五谷道场。只见: 路边绿柳成行,田野菜花飘香; 春分阴阳相半,桃红李白迎春黄。 牛毛细雨轻扬,茅屋村舍迷茫; 不闻鸡鸣狗盗,天下太平民安详。 也不知现在的人修这么宽的路何用,劈山凿石,遇水架桥,这要耗费多少人力!日月、盈昃正自疑惑,只见那人流着口水气喘嘘嘘赶了上来,细一打量,哈哈,怪哉了!不是“高人”是怪人,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老几,居然长一脑袋水淋淋的黄毛! 黄发人来到近前,急不可待一伸手,怪声怪气地说:“你们,跑的倒快……” 盈昃以为他要出招,刚一心动,尚未抬手,早见黄发人像捆稻草般轻飘飘飞了出去。如此不堪一击,大出二人意外,说时迟,那时快,日月飞身而起,抢在黄发人将要落地之前,伸手一托,将他稳稳放在地上。正要问话,就在这时,猛听得一阵“嘟嘟……”声响,由远而近,一道雪白的亮光刺破夜色,不知是个什么怪物,口吐白光,飞驰而至,转眼便来到眼前,嗷嗷叫着径直向他们冲来。 盈昃大骇:尘世怪异! 第一章 大巴山烟雨夜飞人 名胜地霎时起波澜-2 千钧一发,哪容多想。当下兄弟二人一左一右,日月一挥手,黄发人摔出数丈开外,盈昃借着地势,意念动处,正如一般武功中的顺水推舟,那怪物没来得及拐弯,一头扎进路旁稻田里,兀自“嘟嘟”吼叫不已。这里日月拎起吓翻了白眼的黄发人,运起“脚底抹油功”,耳边风声嗖嗖,绝尘而去。 疾行中,日月忽然想起:“哎呀不好,事在紧急没曾多想。师傅要我们以常人身份出现,常人有会飞的嘛!” 盈昃不管不顾大咧咧道:“大丈夫行事,何必拘泥小节。何况是荒郊野外无人之处,若不是我们能飞,已遭暗算也未可知。这怪人与那怪物八成是一路!” “我看未必。他虽人高腿长,却轻飘飘的没点份量,也没那怪物跑的快,而且手无缚鸡之力。你看他,神色疲惫,面似枯叶,显然受不起惊吓。” “看这一头的杂毛!尘世中怎么还有这样人?” “高鼻子凹眼睛,大脑门,面皮寡白,倒像是八国联军的后代?” “你是说,庚子年打进京城的那伙长毛子?我看看,生得花里胡哨,简直像只野鸡,没准就是!怪不得深更半夜不睡觉,四处游魂。非我族类,其心必歹,蛮夷志态,不与华同。哈哈,毛子呀毛子,你也有今天。师兄,如今正好拿他当早饭了!” “莫说笑,叫人听了去还道我们是妖怪。光阴荏苒,沧海变桑田,八国联军已过去百年,如今尘世中事我等一无所知,切不可莽撞行事。请客不如遇客,当务之急先弄清他是何人,从哪来,到哪去,月黑风高夜,牛毛细雨时,何至到此。只要他不是歹人、匪人,我们不必为难他。” “说的也是。师兄,你看,那边有僻静去处。” 日月、盈昃携黄发人降落在一片杂树林中。东方晨曦微露,薄雾在原野上飘渺,一夜春雨,满目清新。日月看定湿淋淋的黄发人,开窍醒神功悄然释放,哪消一时三刻,黄发人慢慢睁开了眼。他先看看日月、盈昃,又四下打量了一打量,突然间惊恐万状,瞪圆一对波斯猫一样的眼珠,用日月、盈昃从未听过的腔调说:“dieu, j''ai vu ce!你们……是、是、是外星人?!” 盈昃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哼哼坏笑道:“哦?原来会说人话呀!那好,我来问你,你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追赶我们?想要谋财还是害命?讲!” 黄发人显然已经吓弱智了,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日月见状忙一抱拳:“这位先生请了!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则个。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见日月抱拳,这意思他倒像是看得懂,忙不迭爬起身,指着日月、盈昃问:“……你们,中国功夫?李小龙?”说着还端起双拳,作势比划了一下。 盈昃哈哈大笑:“李小龙?那是我孙子!” 这下黄发人不但听懂了,还信以为真,怯怯地问:“真的……吗?ok,这太好了!奇遇,真是奇遇!那你,叫李什么?” 问得盈昃一愣,想想无法作答,好笑地抓抓头:“哦……哈哈,对,我就叫李什么!你呐?叫什么,从哪来,到哪去,说来听听!” 黄发人松了口气:“你是问我的名字?我叫皮艾尔,皮艾尔-格拉马其,法国人,就是你们常说的,老外,外国人。李什么,你的明白?” 盈昃惊奇万分,不理解,看看师兄。这他娘的是人名呀?六十多年前听说过日本鬼子,五十多年前听说过美国鬼子,那时我们功夫还没练成,要不然早下山收拾他们狗日的了。今儿又从山旮旯里冒出个法国人,听说八国联军里就有法国佬。也不知道“老外”是个什么东西? 皮艾尔回过来神,抹了把满头的雾水,黄眼珠子像萤火虫的屁股,一闪一闪地:“dieu!哦,是这么回事,昨天是周末,我到郊区去爬山,迷路了,在山里转了一个晚上,天又下雨,四点多才找到出路,差点没让狼把我吃了!这是一条山间公路,汽车很少,晚上更没有,也没有人,我害怕……” 盈昃一拍屁股,指着老外的高鼻子喝道:“你害怕,就黑更半夜追人呀!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 皮艾尔一哆嗦,忙抱拳,拱手,连连解释:“哦……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不是故意的。看见你们,就像见了解放军,我好高兴,我是想,跟你们一块儿,叫那个……作伴!可是我,老也追不上,刚到你们跟前,哇,就飞了!中国功夫,真牛b,太厉害!好像,还有辆摩托车,也飞到田里去了,那人呢,伤着没有?” 书中暗表:这个连中国话尚且说不利索的老外,却为何会说中国特色粗口“牛b”?其中缘由请参见第四章。 老外一惊一乍,薯莨般生硬的中国话听起来疙疙瘩瘩,三字一停,五字一断,根本不成句。岂知这样一来,日月、盈昃反倒能听明白。木头车?明明是个铁家伙,日月问他:“你说,飞到田里的是什么车?”话没说完,身形一晃,人已没了影,只听得头顶上传来说话声,“我去去就回!”皮艾尔-格拉马其三生有幸,今晚若不是有两位世外高人打此路过,豺狼虎豹退避三舍,他哪还有命找路回家?现在又亲眼见一个大活人在眼前骤然消失,一不小心惊掉了下巴,好半天也合不拢嘴。 第一章 大巴山烟雨夜飞人 名胜地霎时起波澜-3 好一个日月,破风随心去,霎时无影踪,恰似一团白雾飘过山间,转眼回到五谷道场。只见皮艾尔说的那个叫“木头车”的铁家伙,屁股朝天,一半插在泥里,兀自“嘟嘟”地喘粗气、吐白烟儿哩。卯时已过天光明,一年四季无日不耕耘的农民已奔走在晨曦中,日月不便现身,便如一只飞鸟,悄无声息落脚大柳树梢,鸠鸣玉枕,目吐晶光,施展起“搬运功”。 骑车人一脸黑泥,满身邋遢,就像是田里钻出来的一只活泥鳅,正瞪着摩托翻白眼,一筹莫展。忽然见,那车竟像是活了一般,自己从泥里站了起来!骑车人冷不丁吓个趔趄,爬在地上,小偷般一动不动,眼看着摩托车神使鬼差般飘移,最后,稳稳当当停靠在大柳树下。骑车人猛打个激灵,四下张望半晌,爬起来,连爬带滚奔上公路,鞋都跑丢了,张开两臂失声大叫:“见鬼了,同志们……我今儿见着鬼喽!” 日月回来时,皮艾尔与盈昃俨然已经成了同志、朋友加兄弟,正聊得亲热往外流。见盈昃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块卵石,光滑洁白,像个鸭蛋,皮艾尔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盈昃伸出手,卵石在掌中立起来,跳了两跳:“哈哈,这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宝贝,你这辈子没见过的!” 老外一看,这宝贝居然是个石头蛋,还会跳,诧异得无与伦比:“啊,这……这是宝贝?太不可思议了!它,有什么用处?” 盈昃哈哈大笑:“用处?它的用处可大喽!你听好了: 此物生来本无名,造化自然道行真, 祸福吉凶它通晓,未卜先知包打听, 呼风唤雨寻常事,倒海翻江动雷霆, 驱妖降魔如反掌,嫣然一笑天下闻。” 皮艾尔被逗上了路,直听得神游天外,信以为真,盈昃说一句,他吃惊地“啊”一声,盈昃说得舌头打滑,他也“啊”个没完没了。日月拦住滔滔不绝的盈昃问老外:“皮艾尔先生,你这是打哪来呀?” 皮艾尔意犹未尽,抖抖脑袋,在胸前划了一通十字,好不容易才回到地上:“……哦,离这里不远,有一座城市,制造的汽车闻名天下,地球的每一个角落都有都它的足迹,人们叫它汽车城。我是汽车工程师,因为金融风暴,我在法国的那家公司老是拖欠工资,所以,我不干了!后来,我来到你们的国家,在汽车城找了份工作……今天见到你们,真是奇遇,啊,我太高兴了!按你们的说法,这是缘分,叫那个……有缘千里来相会,对不对?我要跟你们交朋友!”盈昃一听,捏了鼻子又捂嘴,憋住笑想这傻大个缺心眼,你知道我们是敲锣的还是卖糖的,见面还没半个时辰就说交朋友,不怕我拿你去卖了?日月说:“皮艾尔先生,你说的对,见面就是有缘,只是我们……” 皮艾尔一摆手,热情洋溢:“哎!是朋友的,就不要讲客气。你们看,从这里出去不远,就是六里坪火车站,我们可以坐火车,也可以乘汽车到汽车城。我请你们到我家作客,我的太太一定会欢迎你们!啊,这是我的名片。”说着双手递过一张雪白的纸片。 盈昃接过来,翻来覆去看,又好奇地凑在鼻子前闻闻,觉得上面有一股打屁虫味道。他哪知道名片为何物,有何用?皮艾尔依然兴致勃勃:“我要感谢你们,让我有了一次特殊的经历,我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很多人,与大家一起分享,我要把它写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我还要……” 看着这个稀奇古怪的老外盈昃心想:这长毛子,除了不把自己当外人,还是个自来熟外加涎皮脸!我们可用不着扬名立万,再与他纠缠下去,岂不耽误正事。日月冲皮艾尔一抱拳:“多谢先生美意,今天的事还望你不要与人提起。后会有期,告辞!” 兄弟二人对望一眼:走。皮艾尔只觉眼前一花,再睁开眼时,面前已空无一人。“行孙土遁功”何等便当,当皮艾尔使劲地拍打着发懵的脑袋,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游时,日月、盈昃已经到了六里坪。 第一章 大巴山烟雨夜飞人 名胜地霎时起波澜-4 日月、盈昃从很小就跟随师傅天地玄黄,性命双修已有一百二十余年,百余年来,他们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修练绝世功,每日里; 险峰绝顶采五宝,红尘尽处聚三精; 采气行心调阴阳,返璞本元性归真。 玄窍一开根源固,三关通透天地明; 不思荣辱无烦恼,功得福至自在人。 天地玄黄传授功夫不重招式,不设门派。采天地之造化,纳日月之玄机,聚古今功夫之大成;天地无际,万法归踪,继往开来,发扬光大;犹如莽莽昆仑中一座无名峰,默默俯瞰沧海桑田,无语不为天下人知。这正是师傅博大精深之处。 炼功不练拳,妙处说不完。当他们功夫登堂入室之时,容颜已驻,如今虽已百岁有余,看上去却与三、四十岁壮汉一般无二,精神矍铄更是寻常人无法比拟。深受师傅恩德,日月、盈昃功夫初成,除搬运功、通灵功、慧眼通外,他们潜心修炼数十载的“神行九法功”已日臻佳境。 “神行九法功”聚武术、气功、特异功能于一体,以“行”为主旨,具有穿透时空之妙,以时间换空间是其精髓,九九归一之道蕴涵其中。九法功分别是:凌空飞行功、钻山入林功、脚底抹油功、穿堂入室功、行孙土遁功、蛟龙探海功、火中取栗功、尘世缩地功、隐姓埋名功。运用这套功夫,水里水里去得,火里火里去得,天上地下任意驰骋。刚才所用,正是一式“行孙土遁功”,心念一动,入土便走。现在正在修炼最后一式,“隐姓埋名功”,这是一套隐身术,待大功告成时,他们便能来无影去无踪。 日月、盈昃站在高高的山岗上,好奇地打量眼前的一切。山脚下有一片式样奇特的房屋,就好像是一些大小、高低、颜色各不相同的盒子摆放在山前。地上平躺着数十根乌黑发亮的钢铁长道,延伸向两边看不见的远方。铁道两旁布满铁塔、石柱子,红灯、绿灯、黄灯如星罗棋布,闪闪烁烁,煞是好看。这,大概就是皮艾尔说的火车站,火车,是个什么样子呢?正想近前去看个究竟,忽然感到,一阵强大的力量铺天盖地压来,空气中有种不安在颤动,震得耳膜轰轰作响,周身血脉骤然加快了搏动。 尘世中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力场! 日月、盈昃每日所练功夫均是对人体潜能的开发,其感知事物的能力自然非同寻常。二人正暗自心惊,这时,远方出现了奇观:一条巨蟒似的物件匍匐在铁道上爬行,边行进边发出“呜呜”的啸叫,刚才还在十数里之外,转眼就来到了近前。啊呀呀,原来是一条黑乎乎的钢铁长龙,带着排山倒海的声势,从南方呼啸而来,向北方飞驰而去,声震八方,一往无前,瞬间便消失在了天的尽头! 日月、盈昃惊得呆了:这……就是火车?我的那个天,这家伙,爬在地上尚能跑得如此之快,若是站起来跑,那……还了得!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天地间力量之大莫过于雷霆万钧,这铁家伙的力道,又何止千钧万钧! 其实,日月、盈昃看到的只是一列北行的货物列车,那些“石柱子”是电气化铁路架设电网的水泥支柱。 眼下正置阳春时节,山河锦绣,万物繁茂,大地一片生机勃勃。不用问,那些在宽阔大道上飞奔的物件一定就是汽车了:有大有小,式样精巧,五颜六色,着实不少;低着头,哼哼叫,没长腿,却飞跑,竟像是蚂蚁搬家似的你来我往,川流不息!难怪师傅说,尘世纷扰,我等也该知道一二。一种兴奋与若有所失同时涌上二人心头。 第一章 大巴山烟雨夜飞人 名胜地霎时起波澜-5 二人漫无目的凌空飞行,发现东南方向有一小小镇落,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居然十分繁华。日月、盈昃来到小镇,在那大街小巷之上东瞅瞅,西看看,就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绝对不够用了。好一派盛世景象:但见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男人衣冠楚楚,满面油光,女人花枝招展,风情万状;人人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无所事事地东游西荡。难到他们不耕读?不渔樵?不桑麻?满大街飘荡着一股甜腻腻、粘乎乎的味道,连风都是香的,熏得人昏昏欲睡。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的嘈杂声震耳欲聋,还有那说的、笑的、唱的、叫的,如雷贯耳一齐向头上砸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的妹妹在哪里……” “正宗美国进口sos丰胸美容多用蜜,男人抹了像刘德华,女人抹了像张曼玉!”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金融危机,工厂倒闭,出口转内销,吐血大甩卖!” “阿弥陀佛我爱你……” 路边小摊摆成了长龙:太阳镜、花乳罩,盗版光碟、耗子药,纪念币、明星照,三角裤头、避孕套,哈巴狗儿当街叫……目不暇接呀,他们却一件不认识。摊主无一例外拉拉扯扯,口吐莲花,歇斯底里,嚷的什么根本无法听清,日月、盈昃简直快要休克了。在山中活了上百年,每日里看的是春兰秋菊,听的是流泉飞瀑,吃的是绿色食品,喝的是纯天然矿泉水,何曾见识过红尘滚滚如此不堪! 叫喊声依然不绝于耳:“最新高科技2010版本电脑数码算命机,准确率百分之一百八十八点八八八……哎,二位,二位大哥,请留步!”公鸭般嗓门嘶哑的摊主见他二人探头探脑傻呵呵从面前走过,忙上前扯住盈昃,对日月打招呼,比见了娘舅还亲热,“二位大哥,来来来,坐坐坐!” 这位摊主鼻梁上架副太阳镜,滚圆的肚子像个熟透的西瓜,西瓜上系了个鼓鼓囊囊的黑皮腰包,拉住两人不由分说往长板凳上按。日月见他如此好客,生怕却之不恭,边坐下边说“谢谢”。摊主摘下太阳镜,露出一对白眼圈——太阳没晒到的部位是白的,模样滑稽不自知,十二分热情地说:“二位大哥,我看你们祥云笼罩,印堂发亮,风尘仆仆,目露晶光,一定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不是?” 噫!难道,这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日月看了眼盈昃:且听他说下去。 只听“白眼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到这里来旅游那是你们有眼光!武当山乃道家发源地,风光秀美,天下无双,人文景观叹为观止。呵呵,定能让你们流连忘返,不虚此行!我看二位先生,”他改了称呼,“都是大福大贵之人,好运当头,鬼都挡不住。你们要是去那边宝来雅押几把,我保你把把不空,赢他个成千上万回家买房子置地作逍遥神仙。来来来,算算你们的运气!” 武当山?听说过,道家发源地在这里?好像没听师傅说过。一个花里胡哨的柜子上镶有许多玻璃珠,莫名其妙地转着圈闪红光,盈昃眼睛都直了。“白眼圈”一边信口开河一边在柜子旁坐下,对盈昃点点头:“来,报上你的姓名。” 盈昃不解地问:“你是说,这东西……它能算命?” “白眼圈”一翻黑眼仁:“当然!准确率百分之一百八十八点八八八!” “那,怎么个算法?” “把你的姓名,出生年月日输入电脑,我一按这里,确认!它就以每秒钟三千六百万万次的运算速度自动算出你的好运来。说吧,叫什么名字?” 柜子算命?旷世奇闻!盈昃来了兴致,想了一下:“我叫李什么。” “白眼圈”一乐:“好名字!出生年月日?” “上元甲子辛巳年丁酉月甲戌日乙亥时生人。你先算算我属什么?” “白眼圈”一拍花柜子:“耶!你这算个啥时间?乱开玩笑!” “可我真真正正就是那时出生。” “哎呀,大哥!”“白眼圈”有点不屑,把称呼又改了回去,鸭子嘎嘎叫:“你们好久没下山了?如今是二十一世纪,要相信科学!你那是封建迷信,我这是数字技术,裤裆里放屁,两岔胡同!” 盈昃审视着“白眼圈”,心想这人是个烧包,天干地支都不知道,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算命,只得又说:“那好,我再告诉你,我是一八八一年农历八月十五日晚九点生人,属蛇。” “白眼圈”在花柜子前“噼哩啪啦”一阵敲打,不一会儿从里边吐出一张二指宽的纸条,上面有字一行:查无此人。“白眼圈”傻了眼,又敲打了一次,还是一样。嗯?人不就在眼前嘛,真他妈邪了门!复而又想,我做的是生意,赚的是银子,管他妈的命大命小命坏命好。看这两个农民兄弟,不是游击队,就是还乡团,十有八九没念过上大人孔已己,这上面写的什么你知道个屁,不宰你乡巴佬我对不起改革开放好政策!一伸手递过那张纸:“给钱,二百元!” 书中另表:街头巷尾常见的“电脑算命仪”,设置上有个先天性缺陷:年龄选项以百岁为限,“白眼圈”钻进钱眼里出不来,盈昃报的出生年月日,根本没经过他的脑子就进了柜子。他花大价钱买的这件伪科技产品,顶破天,也只能骗骗百岁以内人,百岁有余的盈昃,呵呵,他不在册。 第一章 大巴山烟雨夜飞人 名胜地霎时起波澜-6 做生意将本求利,卖当的靠嘴皮子哄人,三教九流各有各的活法,这本无可厚非。毛驴整天在想什么,人不知道,因为人不是驴。白眼圈同样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两个乡巴佬,平日里练功行气,颂经查卷,阅读秘籍,日月、盈昃如何能不识字?加之功夫日见精进,心智自非寻常人可比。虽远离人群,不谙世俗之事,但那些眼眨眉毛动的小机灵却哪在话下。白眼圈鄙夷的神情溢于言表,日月并不与他生气。 要命的是,他们没钱! 师傅也是,下山时也不说给点活动经费啥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二百个元?此时他二人叫做名副其实的两袖清风,一文不名,也不知道现在的钱是个什么样子,这可如何了帐!日月、盈昃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衙门里长草,慌了堂,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底气不足。游人见两个乡下人被卖当的缠上了,纷纷围拢来看热闹,只听日月赔着笑脸说道:“二百元算个命,倒也值,随行就市嘛。可是花钱要买个明白,你得给我们说说,这命它究竟是个啥命不是?” 其实,日月哪知道如今二百元钱能买几筐萝卜?此刻也只能是走一说一步的话,随口打哈哈了。围观人等不明就里,有人摇头感叹,有人仗义执言,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这叫算命?简直就是抢劫!” “看人家是农民好欺负,也没人管一管。” “管?狗日的官匪一家,没人撑腰他敢这么横嘛!” “小伙子,算个命就要人家二百元?太丧德了吧!” “白眼圈”显然是洞庭湖里的麻雀,经历过风浪。只见他面不改色,唾沫横飞,指手划脚,暗藏机锋:“你说哪个丧德?哪个丧德了!哎——各位老哥子,大嫂子,小姨子,舅官子,说这话就亏心了啊!要是没有我们这些算命的、照相的、摆摊的、卖唱的,那边还有吃的、喝的、泡脚的、捶背的,想高级休闲城里有的是小姐等你去爽……你玩个屁呀!满足广大游客需要,提供配套服务,是政府宏观决策,要不,你们天南海北跑到这儿,卖尻来了?这叫繁荣市场,拉动内需,我为人民服务你掏钱。一个要补锅,一个要锅补,公平交易,天经地义。我一没贪污,二没腐败,三没抱你娃子下油锅,咋丧德了!再说了,千里做官,为的吃穿,这红天大日头的,你们看我,晒的像个非洲朋友,为的啥?不赚俩钱我老婆咋涂脂抹粉?我儿子将来咋上清华北大?隔三插五的我拿啥去泡妞儿?” 此一番夹枪带棒子的话语,若是两个当地人,非打起来不可。在当地习俗里,“小姨子”、“舅官子”、“卖尻”等,都是十分恶毒的骂人话。可外地人哪知道这些,反倒觉得“白眼圈”襟怀坦白,实话实说,有理有据。围观人众哑口无言。“白眼圈”回头问日月:“要想知道是啥命你说话呀!这要看你问什么,是求财还是问官?谋事还是起渔?” 日月心里正急钱的事,随口说道:“求财吧。” “求财嘛,”“白眼圈”里黑眼仁一连转了好几个三百六十度,突然一拍日月肩膀:“哎呀好卦!你听啊,卦占求财欲解疑,两人合意自相宜,亥子丑临方可旺,一人主事有差池。这就是说呀,要团结,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嘛!你们不是两个人吗?两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人定亥时,半夜子时……嗨,说这些你们也不懂。也就是半夜三更发大财,旺嘛!不要一个人行动,一人去有危险。哎,我可是给你们两人一起算的哟!” 日月、盈昃无言以对,这不是教人做贼嘛。明明玩的电脑算命把戏,他却说的是占卦,也亏了他把周易卦谱背得滚瓜烂熟,东扯葫芦西扯瓢,说起来居然滴水不露,不知道一天要骗多少人。看两人都不吭声,“白眼圈”支起一只脚,单腿独立,手搭在日月肩上,轻飘飘说道:“兄弟我这命算的,还满意吧?发了财别忘了来照顾照顾生意唷!到时候我再帮你算一命,教教你钱咋用。哎,先把这身行头换换,免得影响市容。现在,请掏钱吧!”说着,一拍系在西瓜肚皮上的腰包,向二人恁恁手指。 日月、盈昃眼睛同时一亮:钱! “白眼圈”手还没缩回去,日月已将几张老人头拍在了他手中。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没看清日月手中是如何生出钱来的,直叹两个乡下人认宰了。“白眼圈”喜出望外,拿起来,用手摸摸,对着太阳照照:嗯,手感不错,毛老头很慈祥,真货。冲日月、盈昃 “啧”地一个飞吻,冒了句京腔:“回见了您啦!”心里那叫个美呀,市场经济就是好,乡巴佬的钱最好赚,今儿他妈算一个当两个!哈哈,好年头那个好兆头,好时令那个好时候,新疆的个体下广州,北京的倒爷震东欧……时间就是金钱我快点吆喝吧!哎——最新高科技2010版本电脑数码算命机,准确率百分之一百八十八点八八八…… 日月、盈昃分开人众,逃也似离开是非之地,心中泛起一股百年未遇的滋味,叫做窝囊。糊里糊涂被人愚弄一番,差点收不了场,尘世间的事如此复杂而又难以应付,是他们始料未及的。至于“白眼圈”后来对不对得上钱数,那就管不着了,用他的钱付他的帐,这叫老鹰抓个猪尿包,空欢喜一场。看看周围,人人衣冠楚楚,我们这打扮的确有点出众。察看尘世纷扰,还须入乡随俗,不然真叫那什么……影响市容?傻子过年看隔壁,先换身行头!二人转身走进一家商场,出来时浑身上下已焕然一新,日月俨然是位农民企业家打扮,盈昃则像个旅游者,他穿了一身皮艾尔那样的装束。这么一倒持,感觉马上不一样,做生意的摊贩不再对他们拉拉扯扯,而是叫他们“老板”,餐馆、发廊门口拉客的小姐则甜甜地称他们为“先生”。所到之处均受贵宾般的礼遇,好像他俩忽然变成了大家久别的娘舅或其他什么亲人。二人不禁心情豁然,遂混迹人群,邯郸学步,亦步亦趋,细细看去。这才是: 山里俗客步红尘, 不知山外水几深。 原来世人眼皮浅, 只重衣冠不重人。 第一章 大巴山烟雨夜飞人 名胜地霎时起波澜-7 这是一个充满铜臭和肉香的花花世界,各式各样的中国人,外国人,身着奇装异服,手举斑斓小旗,怀揣热烘烘的欲望云集到此。丰乳肥臀,佳肴美景,混合出好一派尘世浮华,到处是热情洋溢的欺骗和含情脉脉的狡诈,人人头顶浊气升腾,眼睛大放绿光。难道,这就是那“白眼圈”所言:繁荣市场,拉动内需,一个要补锅,一个要锅补,公平交易,天经地义? 街角僻静处围了一圈人,盈昃探头一看,又是从没见过的玩意,便兴致盎然地跻身其中。一青年蹲在地上耍牌,口中念念有辞:“押了押了,押一赔二,押二赔四,押多赔多,押少赔少。押了押了……” 三张扑克在手中翻来飞去,手法之快令人咋舌,无论旁人眼睛瞪多大,赢家总是耍牌人。盈昃马上看出了门道。一个背包后生耳朵都输红了,当他拿出最后两张大钞犹豫不决时,盈昃心中不忍,胳膊肘碰他一下,使个眼色。后生略一迟疑,把钱押上,结果赢了四张。 耍牌人一瞪三角眼,发狠道:“看牌无言真君子!有种自己押,少他娘的指手划脚!” 盈昃闻言性起,手中立马多出一张百元大钞来,知道了钱的样子,小搬运有如探囊取物。耍牌人见盈昃当真要押,便使出看家本领,把三张扑克耍得上下翻飞,似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纵然他手法天快,能快过盈昃一双慧眼?旁人只觉得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哪儿是哪儿,盈昃却一押就中,钞票一张变两张,再押再中,两张变四张。围观闲汉看出了便宜,纷纷跟在盈昃后面押。不一会儿,耍牌人输得罄尽,盈昃面前钞票成堆,跟风的人们也大获丰收。盈昃收拾起胜利果实,怀里竟然揣不下,攥着两大把钞票对耍牌人笑道:“不好意思,把你的钱都赢来了。”说完起身准备离去。 耍牌人说声“赢了想走?”将三张扑克牌撕得粉碎,向空中一扬,阴沉着脸向盈昃走来。看样子耍牌人尚不足二十,生得焦黄精瘦,就像是一只刚起锅的“油炸烧鸡”。盈昃不明白:不走干什么,你没钱了呀?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两个贼眉鼠眼的泼皮,显然不是善类,跟风的人们不知何时已走了个干净。“油炸烧鸡”一点下巴,两泼皮逼将上来,一伸手,抓住了盈昃两个臂膀,几乎同时,“油炸烧鸡”劈面便是一拳。 盈昃哪见过这一套?匆忙中扬起手中钱币,一挥之下,心随意动,意动力生,“油炸烧鸡”应手倒摔出去,两泼皮同时跌坐街边,三人瞪眼咧嘴同吸凉气。盈昃笑道:“怎么,输了钱不服气?你们真不够意思。” “油炸烧鸡”一张黄脸摔成了绿色,爬起来就跑,回头见盈昃并未追赶,说声“有种的你等着!”三人一溜烟钻进了街巷。 日月坐在街对面的茶摊边与卖茶老汉攀谈,见盈昃捧着钞票走来,便说:“师弟呀,前车之鉴,街边无赖惹不得,他输了钱怎肯善罢甘休?” 盈昃分辩说:“我不过是看那些人输得惨,胡乱帮他们一下,没想到那小子出言不逊……” 日月摇摇头:“那些闲汉还不是指望不劳而获,你帮他作甚。我们要这些钱何用?” 盈昃哈哈笑道:“你忘了刚才的狼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尘世中钱总还是有用的。” 日月从盈昃手中抽出一把钞票塞给卖茶老汉:“你偌大年纪还在为生计操劳,着实不易。看,这大伞都破了,小板凳也不够用,这些钱拿去添置点家什吧。” 这一把钞票得卖多少碗茶呀!卖茶老汉激动得山羊胡子乱颤,抖着双手连连说:“哎哟,这可怎么使得哟……谢谢、谢谢,哎哟,小伙子,大爷我谢谢你啦!” 盈昃闻言大笑:小伙子?你这老汉,也不过六十岁上下,论年龄,比我们小了好几轮,若论辈分,够不够得上玄孙子辈还是个问题!不过这话他没出口。笑够了,拍拍肚子:“师兄,我们是不是该去买点吃的了?”日月也笑,点点头。平日里练功多静少动,辟谷10天半月是常事,这半天可非比寻常,从半夜下山到现在马不停蹄,经历的事桩桩件件都让人措手不及,精神从未这般高度紧张过,这时真感到饿了。二人告别卖茶老汉,穿过一条小巷,刚来到街上,猛听得迎头一声断喝:“那乡巴佬,哪里走!” 第一章 大巴山烟雨夜飞人 名胜地霎时起波澜-8 是那“油炸烧鸡”搬兵来了。 街道上横咧咧站着几条壮汉,全都坦胸露臂刺着青,就像是从梁山下来的一群绿林英豪,阵势着实吓人。“油炸烧鸡”右手胳膊上缠了根锁自行车用的铁链,一头攒在手中,挡在路口喝道:“哪里来的乡巴佬,敢到崔三爷地头上找便宜,快快留下名和姓,叫你死个明白!” 八条壮汉四方站定,将日月、盈昃围堵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中,两旁店铺门口马上聚满了人,等着看一场好戏。一红脸大汉跨步上前,扎着护腕的胳膊筋肉毕露,敞怀露出满胸黑毛,咬在嘴里的牙签不停地滚动,脸上浮动着轻蔑的笑意,漫不经心打量日月盈昃。他显然就是“油炸烧鸡”称的什么三爷。 盈昃脑门一热:“是我惹了他们,我来打发。” 日月忙阻止:“万万不可!” “一走了之?” “太小家子气。” “那怎么办。” “看看再说。” 眼下形势于日月盈昃十分不利。动手已势在难免,可又不能显露功夫,师傅嘱咐我们以常人面貌行走尘世,如此大庭广众的,实在不便过于招摇。一个脚底抹油功一走了之,自然不是问题,可那样一来,我们与市井无赖有何两样?日月、盈昃以通灵功传心达意,外人哪得知晓?见二人呆在那里,红脸大汉嘿嘿一声,慢悠悠开了口:“哪个山头的?” 什么?哪个山头?说你不知道,指你看不见,也不能告诉你。日月、盈昃虽是高人,但于江湖中的行话、黑话却是一窍不通,一时竟无言以答。红脸大汉突然欺身上前,只一把,抓住了日月领口:“你不是个溜子,是个空子哇!” 围观人群发出愉快地哄笑声,就像是在观赏红色京剧《智取威虎山》中的表演。日月盈昃哪里知道,此大汉乃是本地的座山雕,打断街“崔三混”。此人手下养着一群地痞无赖,人称“八大金刚”,护着社会上的小混混四处坑蒙拐骗。日月见此人样子实在滑稽,便笑道:“不是溜子,也不是空子,这是褂子。”说着轻巧一拂他手。 “崔三混”便觉手中一滑,一股力量推动身不由己,退了又退踉跄出去。这情景大出看热闹人们意外,街道上群情粥粥,“崔三混”大吃一惊:看不出,这个老几,有把子力气呐! “油炸烧鸡”在一旁不耐烦,手中链条哗啦一响:“三爷您少给他废话。着镖!” 话到家伙到,抖开来才看出,原来是将两根链条连结在一起,头上系有铁尖,做成了既可作九节鞭又能当绳镖的一件兵器。日月一见,不由暗自心惊:寻常人打架,居然使用如此利器!“油炸烧鸡”一招银蛇吐信,无声无息直奔日月面门而来,那边几条壮汉也拉开架势,对盈昃施展起了拳脚。看来这伙人确是练过几下功夫,若用来对付寻常百姓,早把人打爬下了,可今天对手毕竟不同,这点招数就显得幼稚可笑。明明人就站在眼前,一拳过去,却似打在影子上,空的;飞起一脚,踢不到人,反弄得自己根脚不稳,跌跌撞撞。远远看去,就像几个疯子在发神经,又像是上演京剧《三岔口》。四条壮汉围斗盈昃,盈昃只须心念动动,便将袭来的拳脚一一化解,哪里打得到他?那几人却你揍我一拳,我揣你一脚,相互对打,意外叠出,直斗得汗流浃背,气喘嘘嘘,满脑子的莫名其妙不得其解。围观人众哪曾见过这般真实的现场打斗表演,行到精彩处,引得街道上响起阵阵掌声和欢笑,太他妈好看了! 这伙人在小镇上欺行霸市,无恶不作,其中要数“油炸烧鸡”最为歹毒,从他使的链条便可看出。他凭借几张扑克和高超的玩牌技巧,专门欺骗来此旅游的外地人,每日里财源滚滚,当然也少不了孝敬他老大“崔三混”。今天碰上盈昃,不但把赢的钱全吐了出去,连老本都赔了个干净,叫他如何不恨。一条铁链使得呼呼生风,不遗余力,恨不能一时三刻便夺了他二人性命。 岂不知:世上本无便宜事,作孽报应天自知。 当“油炸烧鸡”一招银蛇吐信向日月袭来时,日月本不屑与他动手,身子一飘,靠在旁边的一根柱子上,镖扎了个空。油炸烧鸡穷追不舍,手腕一逮,缠绕抡抛,由曲变直,软中见硬,侧转身送上一镖。日月一晃身子又让了开去,镖打在柱子上。这柱子是用来支撑雨棚的2。5吋镀锌铁管。尖器撞击铁管,“铮”地一声火星四溅,链条随柱子绕个圈,镖尖荡回头,直奔“油炸烧鸡”左眼而来着了镖,扎进去寸余,眼珠被挤出眼眶挂在脸上。从此,小镇上多了个独眼鸡。 围观人众见伤了人,被伤的却是伤人者自己。这伙人那可是本地有名的八大金刚,威虎山的土匪就是,连镇长都惧他们三分,还有谁敢惹?七八条大汉对两个游客大打出手,也没见人家怎么反抗,俩外地人毫发未伤,他们自己却一败涂地,老天有眼,这就叫报应。今儿个真是大饱眼福,暗暗叫声过瘾,悄悄散去。 “崔三混”看着不动声色的日月、盈昃,心里一阵阵发怵:这俩外码子,人并不球咋样,却为何我收拾不下来呢?嗯,他娘的,一定是“再爱我一回”发廊那妞儿把老子身子掏空了。看这群吃老子、喝老子的寄生虫,全他妈银样蜡枪头,一个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蠢猪、酒囊、饭袋、色鬼,哪有什么战斗力!看来光凭肉拳头是不行了,得赶紧弄几把92式,不然没法混。收拾起残兵败将回家改编去了。 日月从卖茶老汉处得知,这地方名叫武当山镇,铁路对面上去就是旅游胜地武当山。当街一场打斗,虽没与那“崔三混”真动手,日月却感到小小镇落很不简单,竟有此等胆大妄为之徒,日后行走尘世须当处处小心。“油炸烧鸡”失掉一只眼,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可今儿事情算是闹大了。罢罢罢,打锣不怕锣响,干脆到处看他一看!二人大摇大摆走向一家酒店,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 第一章 大巴山烟雨夜飞人 名胜地霎时起波澜-9 这是一家古色古香的店面,大门上方端挂一块朱漆金字招牌,三个隶书大字赫然入目:“醉八仙”。 两位身着旗袍的礼宾小姐门旁侍候,见他们走来,一齐躬身施礼:“先生您好,欢迎光临!”其中一位伸出纤纤素手,“里边请!”在侧款款而行,引领他们进去。 两人何曾见识过如此排场,跟嫩葱般的小姑娘走在一起,浑身上下不自在。地上铺的也不知什么劳什子,踩在上面一点响声没有,感觉脚后跟忽然变软了。走进酒店举目环顾,两人顿时傻了眼:这许多人都在干一件同样的事,吃! 但见楼上楼下灯红酒绿,食客如云; 耳听杯盘玎玲人声喧嚣,饕餮盛宴。 小姐银铃般的声音将他们从梦中唤醒:“二位先生,请问,要包间还是坐大厅?” 乡巴佬吃挂面,头一回。日月听了莫名其妙,盈昃也不知所云,想了想问:“姑娘,包间怎么说,大厅怎么讲?” 小姐甜甜一笑,露出俩酒窝:“包间在二楼,按八仙取名,汉钟离、吕洞宾、韩湘子、曹国舅、何仙姑、蓝采和、张果老、铁拐李,环境幽雅有品位;大厅就是这里,热闹红火有气氛。” 盈昃很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吃饭还有这么多花活。我们不怕吵,就坐大厅。” 小姐把他们带到一张餐桌旁,拉开椅子请他们入座,人若兰花,嗓音如铃:“先生您请坐,”倒茶,拿菜单,“先生您请点菜。” 小姐行为规范的服务在他们看来是讲客气,便也连连抱拳、点头,逗得小姐忍俊不禁,娇笑连连。日月捧着菜单如读天书,一边看一边琢磨:一炮打红?二龙嬉珠?三姐思春?四郎探母?五鼠闹东京?六……这都是菜名儿?跟那老外的名字一样刁钻古怪!将菜单一合,不看了,还是入乡随俗吧,免得影响市容。对小姐一挥手:“不用点了,一样来一个。” 小姐嫣然一笑,“请稍候”,躬身离去,心中暗想:好怪的两个人哟!我“醉八仙”正菜一百零八道,还不带零碎,一样来一个,你吃不了兜着走?哼,又是俩吃公款的,不是县长就是乡长! “醉八仙”掌门人是位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姓查,芳名金蟾。怎见得: 明眸皓齿朱唇艳, 腴红鲜丽媚无限。 出水芙蓉犹带露, 尘世佳人赛天仙。 音袅袅,花枝颤, 粉面酥胸堪艳羡。 勾魂摄魄不自知,疑从月宫临凡间。 小姐在服务台将两个奇怪客人的话一学说,查金蟾花枝乱颤笑开了:“哎呀我的个秋茹呀,这哪里会是什么县长、乡长,现在什么样的怪人没有?但凡领导来我们这儿,都是躲在雅间里,拉上窗帘,先摸八圈麻将,再细嚼慢咽地吃,有条不紊地喝,吃饱喝足再那什么的干活……领导嘛,讲的是形象,玩的是情调,哪见过坐在大厅里搞腐败的!”走过去,远远地瞧了瞧,“嘻嘻,别看一身的名牌,一个土老冒,一个傻大汉。据我的经验,这必是两个先富起来的养猪专业户无疑。吩咐下去,最高规格收拾他们!” 不一会儿,日月、盈昃便大吃了一惊:不仅酒菜上了桌,连佳人也上了桌:除满桌的美味佳肴外,每人身后还侍立两位花枝招展的姑娘。日月、盈昃还没回过神来,姑娘们已经分片包干,两两对一,斟酒布菜,悉心伺候。席间软语温言,香风袭袭,世外高人“入乡随俗”,不必细表。 举目望去,豪华大厅里食客不下十余桌,桌桌龙飞凤舞,推杯换盏,吆五喝六;人人如饿牢放出,狼吞虎咽,挖地般的下力,好似在吃最后的午餐。日月、盈昃非僧非道,原不忌荤腥,但如此厚味膏梁,末日来临般的暴饮暴食,真真触目惊心。 二人正自感慨,忽听得一声尖叫:“哎呀……”突兀,凄厉,悲凉,无助。 第一章 大巴山烟雨夜飞人 名胜地霎时起波澜-10 埋头大吃大喝的食客如同士兵听到了口令,住嘴、抬头、注目,整齐划一。只见一人,脸宽眼小,膀扎腰圆,手提酒瓶,摇摇晃晃,头发都喝红了,拉扯着花骨朵一般的服务员小姐,另一人端起酒杯,扯开衣领,把酒全灌进了小姑娘胸脯。满桌饮食男女开怀大笑,喧哗淹没了小姐的呼救声。 日月、盈昃哪见过这种荒唐事,不由怒发冲冠,日月一拍桌子便要起身,身旁小姐连忙将他拽住:“不要啦,先生!” 日月伸手一指:“这是些什么人!” 小姐软软一笑,小声道:“见怪不怪啦,他是温主任,惹不起的啦,由他去吧。来来来,给你满上。我唱只曲儿你听好不好,何日君再来?” “温煮人”?名字就一股邪气!哼,日月仰脖干下一杯,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满脸乌云翻滚。盈昃却感到十分新鲜:师兄秉性持重,一向不露声响,今日方显出英雄本色,难得,难得!只见那边“温煮人”仍拉拉扯扯纠缠不休,另一人也在姑娘身后动手动脚公然揩油。如此胡闹,整个大厅里竟没有一人吭声,真真奇也怪哉! 日月一拍桌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什么人,竟敢如此下作!” 声若洪钟,振聋发聩,所有的目光“刷”一下子,全集中在日月身上。大厅内骤然鸦雀无声,空气凝重得似乎要滴水。 那“温煮人”以酒装邪,正闹在兴头上,闻言一愣:是谁?敢扫老子的兴,他妈的胆子不小哇!目光在食客中搜寻。忽见一人如怒目金刚,方脸冷若冰霜,两眼寒星闪烁。“温煮人”“嗯”地一声,提着酒瓶摇摇晃晃走来,另一人也紧随其后。盈昃从怀中抓出一把钞票,往小姐手中一塞:“酒菜钱,你们,快快离开!” “温煮人”来到近前,看了看满桌的酒菜,咧嘴一笑,含混不清说了句:“生活,水平不低呀!”话刚出口,陡然抡起酒瓶,朝日月脑袋砸下。 众人一阵惊呼:这一下出其不意,开瓢是肯定的了。 却见日月坐着没动,随随便便抬手一挡,“温煮人”便像只乒乓球反弹了出去,酒瓶脱手重重跌落在餐桌中央。只听“玎玲咣啷”一片脆响,杯盘跳跃,菜汤飞溅,稀哩哗啦满世界。紧随其后那人不知深浅,飞起一脚向日月踢去,刚踢到一半,被盈昃一把抓起,挥手之间,一个大活人,便贴在了对面墙上的八尺泼墨人物《八仙过海图》中。 这两人都是脑满肠肥的大汉,一个少说也有一百六、七十斤,哪晓得,在日月、盈昃面前都变得轻飘飘的没了份量。大厅里食客加服务员有近百人,此刻安静得连眨眼的声音都能听见。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这些只有在电影里才可能出现的场面,都感到此二人身上显露出一种威风凛凛的煞气。 俗话说当局者迷。摔倒在地的“温煮人”还道:喝迷糊了,摔他妈一跤!从地上爬起来:好小子,竟敢教训老子,叫你尝尝这个!“噌”,从腰里拔出根电警棍。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日月见这人手里拿根毫不起眼的棒子,摇摇晃晃走来,伸出那黑乎乎的东西,也不抡,也不打,也没摆什么架式,倒像是要把棒子递给他。日月心中纳闷,下意识一伸手,就听“咝、咝”一阵轻响,一股沉重的力道袭击五藏六腑,大脑一荡,瞬间失去知觉,身子一软,倒在猩红色地毯上。 这一下事起仓促,盈昃大惊之下飞身而起,运起凌空飞行功,在大厅上方疾速游走,厉声疾言道:“各位听了!我二人乃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人无害虎心,虎无伤人意,你们若是伤了我师兄,我把你这小小的镇子翻个底朝天,管保你从此鸡犬不宁,不信请看!” 盈昃一声长啸飞出“醉八仙”,一发而不可收,意念动处有如飓风袭过,脚下屋顶瓦片似落叶纷飞,只听小镇上空“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当人们清醒过来时,发现房顶全开了天窗。 盈昃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师傅,也没经见过世面,何曾遇过这般紧急状况,一时三刻没了主意: ……那棒子是什么宝物,竟有如此伤天害理的威力,碰都碰不得! ……“温煮人”?他是什么人物?如此胆大妄为!师兄落入他手,保不准……会被他煮了? ……哎呀……师傅呀,这可如何是好?! ……罢罢罢,事已至此,也只好明人不做暗事了! 春回大地,小雨又晴,午时三刻,艳阳当中。盈昃在武当山镇上空长啸不止,飞行了有八个来回,小镇人自此方信,世上还真有会飞的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章 清凉世界奇人奇事 玉宇琼楼天外有天-1 牛头山山如其名,犹如神牛一犋,驻足在人迹罕至的山峻水明之间。极目望去,出现在面前的是重岩叠嶂、高山深谷、流云飞瀑的天然奇观;四周群山环绕、云蒸霞蔚、峰回路转;眼前道道飞瀑溅玉、险峰似锷、离天三尺三;更有那春兰秋菊、奇木异草、鸣禽间关。 一少年跋涉到此,看此山,观此景,仰天笑:好一个天高皇帝远的洞天福地! 距牛头不远处,也就是牛脖子后边那道峰,不险却峻,不陡却峭,苍松翠柏遍野,修竹仙草留云。却道清凉好个秋,不是秋日也清凉,哈哈,这里若不叫“清凉峰”,天下可就没有清凉好去处了!山脚下一条小河湍湍流过,河水欢快明净,宽不过丈把。少年来在河中,以手掬水,畅饮一气,甘醇凛澈,沁人肺腑,不由欢呼雀跃:好山,好水,好地方!这么清澈的河,也该有个名儿,嗯,就叫它“丈八河” 吧! 少年在此落脚,心满意足,一住就是三百年。在大巴山腹地,不为人知的丈八河边,牛头山中,清凉峰上,成就了一位世外高人:天地玄黄。 天地玄黄祖居昆仑,少时遇异人指点,顿起出世之志,立下宏愿,要修炼绝世奇功。经千里探寻,万里跋涉,康熙43年来在牛头山清凉峰上。那时十六岁的他,草屋茅庵,独居山中,与豺狼虎豹为友,和蛇蝎虫豸作伴,采天地水火风五宝,纳日月星辰三精;练津化精,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练虚合道;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步一道阶梯,功夫步步上升。从肉眼通到天眼通、慧眼通、法眼通……一路走来过去了百年,他进入了一个全新境界,吐纳之间呼风唤雨,意念到处填海移山。 功夫初成,胆气渐壮,兴之所至他也曾云游四海,饱揽神州,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尘世攘攘,皆为利往,哪似我这牛头山清平如世外仙园。天地玄黄乘风以游心,俯瞰三山五岳,追思秦皇汉武,独与天地往来。 将相神仙凡人做,乐得个自在逍遥,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算起来,天地玄黄有二百八十年没下山了。历经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九代王朝,三百年沧桑,虽远在深山腹地,常人社会的飞速发展亦有所察觉。尤其近来,天鼓不击自鸣,尘世间纷纷扰扰,嘈杂之声前所未闻。自古以来,人类都在梦想能飞上天空,他历经百年修炼方才做到,遨游天地时却发现,天空之中绝非只他一人。甚至宇宙间也能感到人的信息,这发现令他大吃一惊。 天地玄黄遥望尘世璀璨一片,百思不得其解。忽闻太空传来异动,眼见分明一物,自西向东划过苍穹,迅急坠向牛头山后坡。天地玄黄惊奇,飘身前往。只见一块黑黝黝的物件,砸在了牛屁股左侧的山菊花丛中,四周围升起缕缕白烟。挥动衣袖卷起那发烫的玩意,细细打量:黑里透红,光而不亮,形似瓦当残片。以手指轻弹,其声如磬,上面有很是精致的文字,却不识得,大概是洋码号吧。这究竟是什么呢?玉宇琼楼上掉下来的瓦片? 显然不是。老朽乃修炼之人,自然知道天上没有玉皇,海里没有龙王,它本身发出的信息显示,这依然是人类的杰作!天地玄黄极目寰宇,思绪缥缈:如此宏观世界,谁能解析其真谛于万一?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天地玄黄决定,让日月、盈昃作尘世一游,去看个究竟。 书中另表:这个令世外高人想破脑袋还纳闷的物件,本是从宇宙航天器中脱落的一块太空垃圾,它飞回地球的几率只有几万分之一,当穿越大气层时摩擦出摄氏几千度的高温而迅速碳化,变成了一种非金非木的物质。 第二章 清凉世界奇人奇事 玉宇琼楼天外有天-2 机缘使然,一百多年前,日月、盈昃先后来在天地玄黄门下。 光绪一年,一场旱灾席卷中原大地,蝗虫,瘟疫接踵而至,庄稼颗粒无收,赤地千里,饿殍遍地。这天下午,六岁的面蛋与村里的丫蛋、狗蛋一起爬上后山,指望能找点野果子充饥。几个娃娃在山上漫无目标寻找,忽然,丫蛋一指前方:“面蛋,狗蛋,你们看!” 山坡下一片丛林,小树上结满了紫红色浆果,阳光照耀下晶莹闪亮,格外诱人。几个小伙伴疯也似扑将过去,不问青红皂白,摘下小小的果实就往嘴里填,面蛋年幼个儿矮,只能捡他们俩摘剩下的。小小的果实吃在嘴里一点也不酸,还有些许甜味,比观音土饼好吃多了,不满意的是里面尽是籽,这样一来,外面那层皮肉就少得可怜。三个饥肠辘辘的孩子哪管得了许多,大吃大嚼,好不痛快。 他们哪里知道,这种野生植物的浆果有毒,尤其是里面的籽,咬破了毒性来得更快。当地人叫它“胖婆娘腿果”,树枝当柴烧只冒烟不冒火,果实不能吃,在大坝塘、七里沟一带遍山都是,百无一用。也是他们年幼无知,天时不祥,地道不宜,饥馑之年,连树皮都被人扒光了,如果这东西能吃,哪里还等他们来享用?当时,几个孩子如风卷残云,在那片胖婆娘腿林中饱餐一顿。丫蛋是个女娃,连吃带装塞了满满一兜肚,衣服都染红了,准备带回去给她弟吃。 面蛋说:“我们明儿再来!” 狗蛋宣布:“只许我们几个晓得,不许告诉别人,也不许一个人偷偷来。拉勾!” 几个孩子订立了同盟下山回家,面蛋忽然感到头晕,天在转圈,地在翻滚,恶心,要吐!没等蹲下身,只见狗蛋一个踉跄,站立不稳,身子晃了几下,摔倒在路旁,紧接着,丫蛋也倒下了。面蛋吓得要死,想哭哭不出来,因为他已开始呕吐。一阵搜肠刮肚后,面蛋倒在蒿草丛中昏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 “花大哥,看看,又几个娃。嗨,这一路上饿死的人真不少!” “不对。不像是饿死的,是吃了胖婆娘腿果,你看吐的。” “呀,这个娃好像没死,还有气呢!” “我看看,有气也怕是不行了。看这娃生的,了咂咧,可惜!”[注1] 面蛋感到有人动了他一下,无力地睁开眼,一张满是胡茬的黑脸凑在跟前,浓烈的羊肉膻味直冲鼻孔。见他睁开眼,胡茬脸冲他咧嘴一笑,就像丫蛋家的黑狗龇牙,把他吓了一大跳,忙一骨碌爬起身。年轻后生很意外:“咦!你真的没死?” 胡茬脸把辫子绕在脖子上,蹲下,问他:“小乖乖,你咋的啦?” 面蛋答:“我,我不知道。” 胡茬脸:“你是不是饿的慌?” 面蛋听出来了,这人是陕西口音,听大人说,陕西有馍吃,他点点头。胡茬脸果然拿出好大一块火烧馍,有两巴掌厚,伸到他眼前,像摇拨浪鼓那样晃了晃:“想吃不?” “想。” “跟我去吃这好不?” “好。” 胡茬脸摸出几粒仁丹,叫面蛋吞下,然后掰下一块火烧馍,凑到鼻子前夸张地闻了一闻,然后笑眯眯递给他,吆喝一声:“走了,跟我去吃馍咧!”解下缠在腰上的一只家机布口袋。 这种布袋口上留有两条长长的布叉,装了粮食等物后,将布叉挽在扁担头上挑起来就走,陕南、鄂西北一带人称它“叉口”。胡茬脸用“叉口”装了面蛋,面蛋坐在里边吃火烧馍,香喷喷的。那年轻后生背着他走,晚上就缩在里边睡觉,有馍吃,还不用走路,面蛋就不去想那狗蛋、丫蛋了,也不管这两人是谁,要带他去哪儿。刚六岁的娃娃,有吃的比啥都强。 [注1]了咂咧:陕西方言,赞叹事物非常地好。 第二章 清凉世界奇人奇事 玉宇琼楼天外有天-3 走了三天,已经来到陕西境内,当时陕西的光景比鄂西地区要好,人们虽不富裕,但饭还有得吃。因此,鄂西北一带山民动辄就说“上北山”,或是“到陕西去吃馍”,姑娘、媳妇偷跑和被拐卖到陕西去的不在少数。 这天太阳落山时,大道边出现一片村落,胡茬脸从“叉口”里放出面蛋,跟他们一起走,晚上,三人住进一家客栈。面蛋坐在土炕角落里,手揪着炕上的羊皮,眼睛瞅着胡茬脸。肚子倒是不饿了,却有点害怕,看到那张脸就想起黑狗龇牙。 胡茬脸摸出两个铜钱递给后生说:“梁娃子,去对过打半斤烧酒,买点花生米来。” 梁娃子接过钱,说:“花大哥,明日就到牛头店了,你得说说,这回咋分?” “咋分?咱先前不都说好的嘛!”两人的陕西口音浓重起来。 “我跟你跑了有一阵子了,每回卖娃的钱你都没给。这回你得先说清楚。” 胡茬脸将眼一瞪:“没大没小没良心!我还亏待你不成么,你想咋分?” 梁娃子说:“二一添作五。还要把前几回的也给我算清楚,咱要回呢么!” 胡茬脸立刻发作:“好你个梁娃子!翅膀还莫硬呢,就想跟大哥我平起平坐?愿干干,不干滚蛋,稀球罕!” 梁娃子走出门,到客栈对面的杂货店打酒,心中气岔难平:跟花哥出来时就听说这人心黑,看来这半年算是白跑了。哼,想吃独食,美的你!想到此,伸手取下挂在后腰上的一节竹筒。这竹筒有胳膊粗细,口上有个木塞,平时用来当水壶,倒过来旋开壶底,不注意看不容易发现,下面还有一层。梁娃子从夹层拿出一个猪尿泡,打开,在酒瓶中放了点藏在其中的粉末,是剧毒“三步跳”[注2]。你既不仁,休怪我也不义,等你喝了这酒,我他娘的就带上娃走路! 胡茬脸在客栈同样气岔难平。中原遭了灾,一路上娃娃难寻,好不容易白捡了个好娃,买家我早先都寻下了,明儿到了牛头店,一出手就能赚条牛钱。嗨!他倒来想好事,不行,跟我平分,门儿都没有!从装火烧馍的“叉口”里翻出一根羊皮绳,拿在手中,扽了扽,掖进后腰中,把辫子盘在脖子上,想了想问面蛋,娃你还吃嘛?面蛋摇头。娃你尿嘛?面蛋点头。胡茬脸把他抱下地,在屋角撒完尿后,面蛋爬上炕悄悄睡去。 桌上的桐油灯盏发出惨淡的光。梁娃子回来了,把酒瓶和花生米放在桌上,说:“花大哥,我刚才说话有点麻达,你莫往心里去……” 胡茬脸也不吭声,“呼”地一下,羊皮绳勒住梁娃子了脖子,转过身,倒背在肩上,就像背了只“叉口”。梁娃子手脚乱弹,口歪眼斜,舌头伸得老长,身子一松,断了气。胡茬脸插好门,将梁娃子拖到屋角,回到桌前,抓起酒瓶:此地不可久留,吃饱喝足带上娃溜之乎也!哈哈,这酒好烈,老花我就爱喝烈酒!仰起脖子“咚咚咚”来了一气。“三步跳”何等神效,胡茬脸把酒瓶往桌上一顿,花生米还没摸到手,便七窍出血,委顿在地,呜呼哀哉。 灯盏里灯草没人拨动,豆大的火花慢慢缩小,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面蛋一觉醒来,睁开眼,想撒尿,从炕上爬起来下了地,刚迈步就绊了一跤。嗯?这人咋睡地下!六岁的面蛋不知道害怕,先到屋角撒尿是要紧事。撒着撒着感觉不对劲,平时尿尿哗哗响,今儿咋没声?底头一看,背他的那人睡在地下,尿了那人一头也没醒,怪事情!回头看,胡茬脸鼻孔,耳朵,嘴角上都有血,眼睛紧闭,用手摸一下,冰凉。面蛋看着睡在地上的两个大人心想,可能他们也像狗蛋、丫蛋一样起不来了。 哎呀不好!面蛋本能地打开门就跑,刚跑出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进门,爬上炕,把“叉口”里剩下的火烧馍拿了出来。这时天刚麻麻亮,客栈里人们还在炕上打鼾磨牙放响屁,面蛋抽开门闩,手提火烧馍,大摇大摆走出大门,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的离去。 这天上午,店小二吃惊地发现,昨晚住进客栈的两个过路客被神秘地杀死在客房里,那个不点大的娃娃也奇迹般地消失了。 书中另表:这年正月二十,年仅四岁的光绪帝即位,太后那拉氏再度垂帘听政。在此期间,俄国悍然出兵新疆伊犁;美日对台湾发动侵略战争;太平天国革命、捻军、苗民、回民起义相继发生。时值多事之秋,左宗棠镇压了陕甘回民起义后,清政府命他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途经安康,闻听在镇坪(就是前几年发生“周老虎”事件那地方)的荒村野店发生了一桩蹊跷案件,虽亲自过问,却因边疆危急无暇细访。当地人口口相传至今,却无从查考, 传的正是此事。 [注2]三步跳:本是中草药半夏,这里的“三步跳”指一种江湖毒药。 第二章 清凉世界奇人奇事 玉宇琼楼天外有天-4 小面蛋逃出客栈,漫无目的一路小跑。在“叉口”里装了好几天,憋得屁都放不顺畅,哪有自己走路这般好玩痛快。最重要的是,还有了半爿屁股那么大一块火烧馍,他觉得真开心。自己将要到哪儿去,这馍能吃几天,以后怎么办,都不是他能想的事。就像是一只出笼的小鸟,几天来的惊吓马上抛到了脑后。 面蛋沿小河旁大道跑去,追蝴蝶,捉蚂蚱,沿途撒尿,全凭自己高兴。就像是一片花瓣随风飘,面蛋自由自在地跑一阵,走一阵,玩一阵。饿了啃馍,渴了河里有的是水,这水特别好喝,哎呀,水里有鱼!面蛋追逐小鱼踏起一溜浪花,岔裆裤溅得顺屁股蛋淌水。清亮的河床里圆圆的卵石五光十色,每一个上面都有好看的花纹,有的像蛇,有的像云彩,哈哈,这个像鸟!小面蛋一边捡,一边丢,最后,攒了个光溜溜的白石头在手中,因为它太像个大鸭蛋。 跑了大半天,面蛋觉得饿了,坐在河当中一块光光的圆石头上,从怀里掏出火烧馍,掰下一块,边吃边歇息。忽然,伸在水里的脚痒痒的,歪头一瞧,哈哈,原来是一群小鱼儿!在脚下钻来游去,捡他掉下的馍渣儿。嗯,你们也要吃?面蛋全神贯注盯着这些不到一寸长的鱼儿,脚丫子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吓了它们。突然,小鸡鸡一痛,他跳了起来,伸手一抓,原来是一只螃蟹,活生生夹住了他的小鸡鸡!这家伙可能把暴露在外的肉虫当成了什么美味佳肴,悄悄爬出水面,老实不客气地下了家伙。面蛋扯住螃蟹,螃蟹夹着肉虫,肉虫被拉得老长,螃蟹就是不撒手,吓得他哇哇大叫,拿手中的火烧馍奋力扑打…… 突然,“铛铛铛铛”,从哪儿传来一阵锣声,寻声望去,发现不远处有好多人。面蛋顾不上偷嘴的螃蟹,捂着小鸡鸡上了岸,好奇地向人群跑去。小河边大道旁有十几户人家,门前场地上围了一圈人。面蛋从腿空中钻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小老头在耍把戏。地上有块红布,布上三只碗,碗前放有三个鸡蛋。只见小老头伸出一双脏兮兮的手掌拍了几下,抱拳绕场一周,然后蹲下身,反扣上三只碗,又一一揭开、再扣上,意思是碗下没东西。小老头拿起一个鸡蛋放入一个碗下,扣住,手指在布上一比划,揭开碗,鸡蛋不见了,揭开旁边那只碗,鸡蛋好好地躺在里边。 咦!面蛋大为惊奇,这是怎么回事?三个鸡蛋三只碗,小老头变来变去,说有就有,说无便无,来无踪去无影,随心所欲,妙不可言。小面蛋看得开心极了,也糊涂极了。 小老头玩了一阵,拿起铜锣,边敲边拉场子:“各位乡亲,各位大爷、大婶,大哥、大嫂、小兄弟、大妹子,在下这厢有礼了!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奥妙不同。刚才我给大家玩的这个小把戏,叫作仙人扯蛋!” 众人一阵哄笑,小老头继续说道:“雕虫小技,不置一笑,献丑,献丑!下边兄弟我要给大家玩个新鲜的,少见的,别人不会的,叫作——生、吞、活、人!” 生吞活人?人们“嗯”地一声,伸长脖子瞪大了眼。 小老头又把铜锣一阵敲:“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兄弟我本是落难之人,今天来到贵宝地,看到这里是山好,水好,人更好!男人像杨八姐,女人像张三丰,”铛铛铛铛,“哈哈,说反了!”铛铛,“还望各位帮助一二,有钱的帮个钱场,三文两文不嫌少,半吊一吊不嫌多;没钱的你给双草鞋也行,我这双脚走天下,正好用得着!下边,我要……,”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突然用锣捶一指面蛋,“把他吞了!” 人群中又是一阵欢笑,觉得小老头很会逗乐。面蛋觉得好玩极了,见那老头说要吞了他,不由喜出望外,他想还不是跟“仙人扯蛋”一样,这儿进去那儿出来,就像是跟狗蛋、丫蛋捉迷藏。见小老头向他招手,早把红肿的小鸡鸡忘到了九宵云外,屁殿屁颠跑了出去。 小老头问他:“几岁了?” 面蛋答:“我六岁。” “姓啥?” “我姓刘。” “家住哪里?” “好远好远。” 小老头眼珠一转,蹲下身,指指面蛋手上的火烧馍:“这是谁给你做的呀?” 面蛋摇摇头。 “你家大人呢?” 面蛋又摇头。 小老头见这娃娃生得眉清目秀,口齿伶俐,却衣着褴褛,光腚赤足,满身泥泞,看样子是个流浪儿。捡了去,教他几套把戏,不是可以帮我赚钱吗?不由暗喜,当下便不再多说,将铜锣“铛铛铛”一阵好敲:“闲话少说,书归正传。现在,我给大家玩一套生吞活人!演得好,还请各位父老乡亲,帮衬一二!” 小老头站在面蛋身后,马步蹲桩,双掌交错,二目紧闭,喃喃而语。霎时间,阴风大作,天色骤变。山民们在惊恐中睁眼看去,果然见,小老头一口就把孩子脑袋含在嘴里。只见他,张大嘴巴,挺直身子,伸开四肢,就像是青蛙吃蚂蚱,小孩倒竖起来,随着小老头晃脖扭腰,孩童被一下下被吞进了肚里。小老头的肚子圆如球,大如鼓,四脚八叉站在场地中央。老乡们个个变貌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啦,这怎么可以?快救救孩子吧!淳朴善良的山民纷纷把钱投向地上铜锣里,央求他快把孩子吐出来,别一会儿憋死了! 小老头的妖法邪术惊动了一个人:清凉峰上的天地玄黄。 第二章 清凉世界奇人奇事 玉宇琼楼天外有天-5 这条小河就是丈八河,流域不过一百二十里,牛头山就在这条河的源头。天地玄黄初来这里时,但见山色秀,空山闻鸟语,方圆数百里了无人迹。因清政府镇压回民起义,多年战乱不断,为避灾躲难,有人逃向深山老林栖身,后来渐渐有了人烟,如今在这丈八河边已然形成村落。仁者爱山,天地玄黄看到大好河山养育华夏,人们在此休养生息,繁衍不断,甚感欣慰。正自心悦神畅,忽然,一股煞气流窜,稍一凝神,便知端的,颌首一笑,已站在了看热闹的人群之中。此刻小老头正闭目不语,鼓着肚子,端着架子,神色矜持,对老乡们的请求充耳不闻,等待人们往铜锣里投更多的钱。 人群中走出天地玄黄,上前说道:“这位老弟,见好就收吧。钱财乃身外之物,贪多无益。” 小老头抬眼一看,这个乡下人,他倒敢说话,便有心难为难为:“哎呀大哥,这孩子进去容易出来难,麻烦你,帮我舀点水,涮涮喉咙。快!” 说着拿出一把笊篱递来。笊篱是竹篾编就,用来淘米控饭的,可哪能盛水?天地玄黄也不吭声,接过笊篱,顺手凭空一舀,递了过去。众人伸头一看,笊篱里装满了水,居然是点滴不露!小老头傻眼了,这……这这……一下面子拉不下来,梗着脖子想不认帐:“用不了这许多。” “好说。”天地玄黄一笑,伸手摘下一片树叶,在笊篱中一划,那水便好似凉粉般被一分为二。天地玄黄拿起一半,丢在地,生生就是一掬平常的水,地上湿了一片。把另一半递给小老头:“还多不?” 没办法,小老头只好接过笊篱,仰起脖子往嘴里倒。哪知刚一张嘴,那水便好似一条银蛇,“哧溜”,顺喉咙钻了进去,在五脏六腑中疾速游走。只听得一阵“咣荡”声响,肚内的地煞太岁躲藏不住,一溜烟蹿出去,逃之夭夭,小老头肚子顷刻瘪了。天地玄黄一挥手,大袖翩翩处红布飞起,藏在下面的孩童出现在人们眼前。原来小老头使用障眼法,请来地煞相帮,把面蛋藏红布下,伺机拐带。面蛋刚才听说要“吞了他”,心想这一定好玩的很,哪知一阵妖风起,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好像又回到了胡茬脸的“叉口”中。急得直哭,却哭不出声音,忽然眼前一亮,一个高大的老爷爷拉着他的手,离开地面,飞了起来。面蛋看见,鸟儿在脚下飞,云彩在头顶飘,暖风吹在脸上,舒服极了,真是从未有过的好玩有趣。只听老爷爷回头说道:“要是让你带走了这孩子,世上就会多一个比你高明得多的江湖骗子。你当好自为之!” 老爷爷带着小面蛋,边飞边问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儿?” “我叫刘海,可人家都叫我面蛋。” “呵呵,叫面蛋也好嘛!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不知道。家里没吃的,丫蛋狗蛋都死了。” “丫蛋、狗蛋是谁?” “丫蛋是丫蛋,狗蛋是狗蛋。” “啊……呵呵!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吃饭。” “天可怜见……还喜欢什么?” “喜欢玩!”说着伸出手中的鸭蛋石给老爷爷看。 “真是个好石头,你可别把它弄丢了。” 天地玄黄见这孩子生得容颜清奇,眉目俊秀,五、六岁的娃娃说出话来居然对答如流,不由心生爱怜,拉起小面蛋:“呵呵,我也喜欢玩,走,我们玩去!” 一百八十六岁的天地玄黄忽然有了个六岁的小伙伴,鸟语花香的大巴山深处经常可以听到一老一小的欢笑声,练功之余天地玄黄带着面蛋四处玩耍,他们的玩法自非寻常人可以效法: 戏虎耍豹倒骑狼, 呼熊喝罴驯花蟒, 朝游昆仑暮北海, 巡天遥看王母娘。 第二章 清凉世界奇人奇事 玉宇琼楼天外有天-6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忽一日,浓云密布,狂风呼啸,滂沱大雨如瓢泼桶倒,直下得万物混沌分不清天上地下。田地被淹,房屋冲毁,人畜在汪洋中哀号,苍生蒙难。天地玄黄呼风、驱云、赶雨。殊不知赶到东,雨在东边下,赶到西,雨在西边下,到后来东西南北一齐下。牛头山以西顷刻间变成一片泽国,清凉峰挡住了洪水出路,丈八河在此受阻,水漫牛头山就在眼前! 清凉峰呀清凉峰,你虽于我有恩,此时却有点碍手碍脚! 世间万事乃是天定,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勉强不得。天地玄黄深知此节,情急之下却也管不了许多,我先挪挪你再说!天地玄黄吩咐面蛋说:孩子别怕,我们今儿玩个大的好不好?面蛋说爷爷你玩吧,我不怕。好孩子!天地玄黄一跺脚跃上牛头山,百年修为立显神威,清凉峰随心而动!只见它有如两人相遇在狭路之中,侧过身子向右转,让开一条路,山洪有了出处,向下游汹涌奔腾而去。 风停了,雨住了,天地玄黄松了口气,刚回到茅庵就听得面蛋说:爷爷,有人哭!天地玄黄暗暗赞叹,好敏锐的听觉,拉起面蛋,走,我们看看去。下得山来,只见平日宽不足十尺的丈八河,这时满河水下泻,两岸的树木纷纷倒下,不时有青禾、牲畜随水翻滚,流逝。爷爷你看!面蛋眼尖,一眼看见,河中央一块巨石上有个人。四周洪水滔滔,巨石顶端露出尺许,犹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上面蹲着个男孩,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眼看就要被大浪吞噬。 面蛋大叫:“爷爷,快去救他!” 天地玄黄问:“你为何不去呀?” “你教我飞,我就去救!” “你敢吗?” “我敢!帮我拿这个。”把从不离手的鸭蛋石递给爷爷。 “嗯,我给你这个石头取个名儿,叫蛋如意。” “蛋如意?” “呵呵,就是面蛋如意的意思,带着它,去吧。” “好!” 面蛋把“蛋如意”揣在怀里,犹如小鸟展翅,张开手臂向河中飞去,来到巨石上方伸手一揽,将男孩抱起,一个回旋飞到爷爷身边。天地玄黄抱起两个孩子,呵呵地赞许:好样的!询问得知,男孩名叫曾贵,今年八岁,是牛头山西边曾家坝人。洪水冲垮了房屋,他爹被压在屋下,危急中娘把他放在扁桶中,他坐在桶里顺流而下,扁桶被撞散,他爬上了巨石。 大道朝天,相逢是缘。呵呵,我清凉峰要添丁进口了!天地玄黄收两个孩子作了开山弟子,并按当初异人对自己的指点,用千字文为他们命名,分别给两个孩子取名“日月”、“盈昃”——“宇宙洪荒”四字分量过重,不可擅用。曾贵比面蛋大两岁,叫日月,为师兄,盈昃,也就是面蛋,为弟。 从此,日月、盈昃在牛头山中,清凉峰上,丈八河边开始了无与伦比的快乐童年。天地玄黄把他带在身边,启蒙开窍,培元筑基,指点山河,传授技艺。两个孩子果然天赋异秉,具有练功的上好资质,各种法门一说就通,一点就透。日月感激盈昃把他从洪水中救出,对师弟处处礼让三分,两人从小到大没红过脸。随着年龄的增长,功夫也在突飞猛进,如今已是清凉峰上顶尖级人物。端的是:不登科的进士,能识字的山人。 清凉峰被挪,改变了阴阳向背,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别扭和不自然:时置盛夏,树木却奇怪地纷纷落叶,仔细一看,原来,落叶的都是本来朝向东方的枝杆;满山自由舒展的草木忽然间转了向,全长得像水曲柳,连天地玄黄自己也感觉太阳总是打北边出来。最不习惯的要数他的邻居们了,整日里与他们亲密无间的豺狼虎豹围着清凉峰嗷嗷叫,显然是在抗议他的不管不顾。牛头山后的巨莽在茅庵外结群盘堆,静坐示威,久久不肯离去。山上的猴子也不来给他们送野果子了,有胆大者还对他龇牙咧嘴“叽叽”几声。看来,天地玄黄的贸然之举把周围居民得罪了一大片,连茅庵内的蜘蛛也满屋乱爬找不着回家的路。日月、盈昃小哥俩却不管那多,每日里照样爬山上树,下河摸鱼,兴致盎然。 第二章 清凉世界奇人奇事 玉宇琼楼天外有天-7 解铃还是系铃人,天地玄黄将清凉峰又挪了回去,一切才归于平静。 光阴荏苒,时过境迁,又是一百多年过去了。如今,天地玄黄功夫已炉火纯青,门下也有了十八个弟子,他们分别是: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金生(女),丽水(女),露结(女),为霜(女),玉出,昆冈。英雄不问出处,这些弟子个个身世不凡,各有来历,此是后话。 委派日月、盈昃出山后,律吕见师傅凝望长空,神游棋局之外,良久不语,不知师傅在想什么,怕扰了思绪,便在一旁默默伺候。忽听师傅说道:“徒儿,我们来把这清凉峰挪它一挪。” 闻此言,律吕不禁大吃一惊。师傅曾说,浩瀚宇宙间,日月星辰,天地万物,芸芸众生,乃至五谷六畜,都是天造地就,看似互不往来,实则互为依存。两次移山的佳话,律吕曾听大师兄、二师兄谈起,现在,师傅又要第三次挪动清凉峰,岂不是要再次打破现有格局?这律吕生得气宇宣昂,风雅倜傥,且为人谦和,文武兼修,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平日里不离师傅左右。像是排解律吕心中的疑惑,也像是说给自己,天地玄黄喃喃吟道:万物都是物质的,天、地、水、火、空,日、月、星,各自以特有的形态运行在一定的时间、空间中,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事物之间也无时无刻不在相互转化,挪挪清凉峰,就像是疏通人的经络。 这里是人迹罕至的高寒地带,牛头山南坡覆盖着银杏,青钱柳,冷杉,水青树等常绿和落叶阔叶林。太阳闪动在远山和白云之间,青山绿水,苍茫万木都投入了朝霞的怀抱。四弟子列张在一棵红豆衫下,面南而坐,周天行气。忽然,列张发现,山下一片树叶晃动,似乎有什么人在“劈里啪啦”地折着树枝,时而发出像小狗一样的叫声,听得出热闹非凡。 是一群金丝猴!不知从何时起,天地玄黄的弟子们发现了这些有着惊人美貌的猴子。它们形态独特,动作优雅,性情温和,成了清凉峰这帮高人的最好朋友,并给它们取有名号。好像满山都是金丝猴,有的觅食,有的攀爬,有的跳跃,有的追逐斗殴,还有的抢着抱小猴,争得小猴哇哇直叫。嗯?今天情景好像不大一样!列张看见,那只叫“员外”的公猴在全力追逐另一只猴子“麦客”,长长的尾巴翘到了天上。“麦客”眼看逃不掉,回过头迎向“员外”,碧眼更加发绿,拉开架势严阵以待。那“员外”体格健壮,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哼,你麦客,一个只会叽叽叫的废物,敢跟我过招?看拳!一个直拳打了“麦客”个冲天炮。哪知道,“麦客”虽内力不足却身手灵活,眼见“员外”劈面打来,迅速仰身就地倒地,“员外”一拳打空,收脚不住,眼前却不见了对手。“麦客”趁“员外”立足未稳,照屁股蹬一脚,“员外”一个饿狗抢食扑将出去。列张看得哈哈大笑。 “员外”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吐着嘴里的泥土,双掌把胸脯拍得“扑通”乱响,哪肯善罢甘休。“麦客”见状吓得躲在列张身后嗷嗷直叫,两家其他的猴子成员也都七嘴八舌嚷成一片。 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天地玄黄的弟子中有数人已修炼成能与鸣禽通语,与走兽 交谈的功夫,列张就是一位,当下一声呵斥,吓得众猴立即安静下来。平日里猴子们都把他看作真正的大王,畏他,敬他,现在发生了纠纷,都睁大眼睛瞪他,指望他拿个主意。列张盘腿端坐石上,审视着大开战事的两个金丝猴家庭:“不许嚷,一个一个地道来!” 第二章 清凉世界奇人奇事 玉宇琼楼天外有天-8 这是一场风月之争,荷尔蒙过剩引发的事端。 在金丝猴社会里,实行的是一夫多妻制,只要消受得起,娶几房姨太太凭你自愿,因此,公猴基本上都是三妻四妾。母猴之间有不同的位次,原配地位最高,最受尊重。在它们的世界里,一样有幸福与灾难,有悲欢离合,有家族的兴衰,也有爱情。千百年来它们繁衍生息,代代相传。 这“员外”是个超级淫棍,小老婆一个加强班,它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干尽了偷鸡摸狗龌龊之事。它常常在“麦客”的八姨太——一只叫“菜花”的母猴面前跳来跳去,当众拿出那惹事的祸根,大肆炫耀,思想作风极不正派。也难怪,“菜花”的确非同一般,金丝猴本来就漂亮,这“菜花”更是生得毛色艳丽,金发碧眼,噘着迷人的桃红色嘴唇,算得是倾国倾城了。而且这小搔货还是个天生的情种,见谁都一脸笑,自来熟,挠首弄姿暗送秋波极不安分,不但表现愿意接近“员外”,还经常匍匐在地,作出引诱动作。“员外”哪受得了这些,没等眉来眼去三个回合,便进入了实质性阶段。它们迅速勾搭成奸,双方情投意合,形影不离。“员外”还不时为“菜花”梳理绒毛,卿卿我我,俨然一对恩爱夫妻自居。 “麦客”戴了绿帽子不自知。事有凑巧,昨晚下了半夜牛毛细雨,今天风和日丽,“麦客”陪着原配夫人“百合”到丈八河饮水散步,正好碰上“员外”与“菜花”干那苟且之事,当场捉奸在草丛,“麦客”气得汪汪乱叫:看你们还有何话讲!没想到“员外”根本没把“麦客”放在眼里,说什么两情相悦,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又满足不了她,占着茅坑不拉屎毁人青春你这叫缺德知道不?话不投机便打,“麦客”打不过就跑,“员外”就追。 列张从猴子们的叽叽喳喳中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这案子不复杂,明显的第八者插足,可是列张觉得并不好判。金丝猴是雄性制度的家族,有时也会有争斗,挑起战争的因素常常是母猴,大多数为争食物或地盘。一旦两个家庭打仗,战败的一方母猴就得被逼改嫁那个家庭的公猴,作它的妃子,当然位次排在最后。如果仅仅是争风吃醋倒也情有可原,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是没办法的事。可在这件案子中,红杏出墙在先,欺男霸女在后,“菜花”若不风骚,谅那“员外”也不敢强迫她,在金丝猴社会里还没有那样的先例。 此刻,树上树下,地里草中,上百只金丝猴寂静无声,都瞪大眼球看着列张,等候他的裁决。列张想了一下有了主意,正要发话,忽然,屁股下一颤,众猴“嗷”地一声龇牙咧嘴,一齐发出吃惊地尖叫。列张回头一看,清凉峰在动! 第二章 清凉世界奇人奇事 玉宇琼楼天外有天-9 眼见清凉峰如同酣睡的巨人忽然间翻了个身,面南背北稳稳座定,列张吓了一跳,“哧溜”一缕青烟,回到了峰脊,站在天地玄黄身后:“师傅,您这是……?” 一语未了,只听头顶上“师傅,我们来也!”话音没落,面前多出了两个人,他们是辰宿,调阳。不一会儿,地里钻出来暑往,寒来,闰余,成岁;天上飞来金生,丽水,露结,为霜四个女弟子。随后,粗大的松树干中现出了秋收,最不可思议的是冬藏,居然从列张的怀中冒了出来!除日月、盈昃出山在外,天地玄黄的十八个弟子十六个全都到齐。 牛头山天造地就,峰峦起伏中林深古幽,每逢春夏之交,满山碧树吐翠,鲜花争奇斗艳,方圆数十里,处处皆佳境。练功人在特定的环境中可迅速进入状态,弟子们各自都有自己理想的修练场所。天地玄黄性情宽厚,对弟子和蔼可亲,徒弟们对他也亲热随便,平日里各行其是,师傅对他们实行松散传授,一般不上大课。看着弟子们,天地玄黄呵呵笑道:“怎么,我没招呼,你们就都回来了?” 列张拱手道:“师傅,这清凉峰您不是挪过两次吗,今天又动它,所为何事?” 冬藏也赶忙着问:“是呀,所为何事?” 天地玄黄问他:“你说说,你今天跟昨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东藏眨眨眼:“一样呀。” 天地玄黄又问:“那,这个月跟上个月有什么不一样吗?” 冬藏又说:“一样呀!” 天地玄黄大手一挥,将冬藏送上了苍松顶端:“现在的你,跟刚才一样吗?” 冬藏刚要说“一样的嘛”话到嘴边又连忙改口:“不一样、不一样,”从树上落下,“我若再说一样,师傅不把我丢进了丈八河喂鱼了!”众人一齐笑起来。 天地玄黄道:“别以为河里的鱼小,就吃不了你。你们谁能说说这个一样与不一样。” 律吕若有所思,说道:“我想师傅所说,乃是指天地万物间的一切都在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运动、变化。今天,人比昨天长大了十二个时辰,这个月山花烂漫,上个月才刚刚萌芽。”指指冬藏,“师兄的头发已有寸余,上个月还是光头。”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冬藏跳上大青石,挽了挽胳臂:“这段时间,我在牛鼻眼里练功……”众人哄笑。 牛头山山前有一岩石洞坎,两洞相通,远看,酷似牛的两个鼻孔,冬藏说他在那里有气场,便常去那里练功。冬藏也嘻嘻一笑:“我在牛鼻眼里练功时,老感到眼前身后有影子晃动,不能入静。奇怪,想我冬藏,练功也有了一个花甲之年,倒还不能平心静气?于是,我用师傅教的十法,收心、止念、定心、平心、松心、制心、化心、用心、行心、调心,直调到清静无为状态,奇怪,还是不能入定。难道有什么邪魔不成?我干脆不练了,凝神追寻那闪闪发光的玩意,看它到底是何古怪。这才发现,原来是我慧眼初成,远处活动的物事都能感觉得到!” 冬藏喜形于色,众人都为他功夫进展感到高兴。寒来说:“师弟练成了慧眼通,可喜可贺!那,那些晃动发光的究竟是些什么?” 东藏说:“我也奇怪呀,能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消息传过来,功力着实不小。我顺着发光的影子追寻而去,就像师傅借物显像一样,那些影子在我脑中清晰地显现出来。原来,那古怪在七八十里之外!” 露结忙说:“师兄既然已能显形,快把它显出来,给我们看看呀!” 列张说:“他这是慧眼显形,在自己脑子里,师傅那是显像,天壤之别。别打岔,听他说。” 冬藏继续说道:“师兄说得是,我要显像,还得再练一百年。当时,那些影子越来越清楚,亮晶晶的,再一看,不是一个,而是好多连成了片,像天上的星星,闪闪发光。那地方在牛鼻子正南,住有好多人家,那些闪动的光芒就是从屋里发出来的。我感到好奇,一蹬牛鼻子到了那里,我不是名叫冬藏嘛,便藏在一棵树干里。” 天地玄黄的弟子各有所长,冬藏的隐姓埋名功在师兄弟妹中勘称一绝。他生性顽皮,活泼好动,刚才从列张怀中钻出来就毫不奇怪了。只听他说:“我隐藏的那棵树正对着人家门口,那闪闪发光的东西就放在屋中间的大方桌上,我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是一只方盒子,男女老少围在一起观看。我看到,里边竟然有山、有水、有房屋,有猪、狗、马、牛、羊,还有人!跟真的一样,那人还会说话!我听见他说,现在播送天气预报,安康地区今晚到明天白天的天气是,多云见晴,南风一到二级,还有什么最高气温……我就不明白了。我们用甲子演算天气,也只能算出牛头山方圆百里下不下雨,那小人儿竟敢说整个地方天气,口气也忒大。这究竟是个什么劳什子呢?我正纳闷,从屋里走出一人,扑嗒扑嗒,尽自来到树下,对着我站定,把我吓了一跳。师傅说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难道他能看见我?只见他歪着头,瞪大两眼盯住我,样子怪怪的,我正准备悄悄离去,忽然,这人摆摆脑袋,身子一抖,好似打了个寒颤……你们猜他在干吗?” 第二章 清凉世界奇人奇事 玉宇琼楼天外有天-10 众人大奇:“……他干吗?” 冬藏大笑:“那人到树下便溺,尿全撒在我身上!” 众人哈哈大笑,秋收说:“怪不得一股尿臊味!前些日子我也看见,那里的人们忙着做一件事,他们在山上栽了很多柱子,在柱子上连接有铁丝,那些铁丝从很远的地方一直连到牛头店。再后来,家家户户一到晚上就灯火通明,不用再点油灯了。” 其实,他们所说,乃是偏远山乡近年来发生的变化。牛头山居高临下,俯瞰委婉曲折的丈八河流域,不知何时,河边的村落被称做了牛头店,已有了百十户人家。牛头店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和他们这些高人一样信息闭塞,山民们长期以来过着刀耕火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对外界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无所知。时代的发展终于波及到了这里,随着村村通工程的实施,最近架起输电线,人们用上了电灯,看上了电视。由于时空的原因,他们眼里的“前些日子”,对山里的人们来说,却是一段漫长的经历。 天地玄黄捋捋胡须:“星移斗转,沧海桑田。你们所说,正是世事变迁,今天与昨天的不一样处。那,你们有没有看到,那些人们现在又在忙些什么?”弟子们摇头,天地玄黄屹立峰峦,指点山河,“你们看,这牛头山下崎岖的山道,将要修成一条大路,呵呵——有三间房那么宽!人们叫它高速路,与中原那边的路连在一起,从这清凉峰下经过,通向安康,汉中,直达六朝古都西安!” 众弟子齐声惊呼:啊,三间房宽的路!要那么宽干嘛? 天地玄黄笑笑:“修那么宽的路,既不是为了好玩,也不是为了皇上出游,而是为了跑车!在中原地带到处都有这样的路,上面跑着大大小小的车,人们叫它汽车。那些车跑起来很快,能驮好多东西,比骡子的用处大多了。所以,修路是造福苍生的大好事!” 律吕击掌言道:“我明白了。清凉峰下要修路,少不了要开山凿石,清凉峰这一挪动,要省去人们多少劳作!”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称是。师傅第一次挪山,为了下泻洪水,拯救百姓;二次移山,是为回归自然;今天,为了方便尘世人们修路,不惜再次挪动清凉峰。此举上顺天意,下怜民情,仁者爱人,莫过如此。天地玄黄的弟子个个身世不凡,机缘天赐来在清凉峰,他们久居山中,遵循师傅训示“远离红尘,与世无争,清静无为,潜心修练”十六字戒条,两耳不闻天下事,对外界事虽有察觉却并没留意。经师傅一番引导方才明白:原来尘世间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天地玄黄伸出手,掌中是那块“瓦当片”:“此物乃从天而降。它是什么,为师也不知晓,可以肯定,它乃是人力所为。能造出这么精致的东西,世间还有何事不能办到!” 弟子们频频点头,天地玄黄继续说道:“日有东升西落,月有昃方盈,有秋收才会有冬藏。你们都已功夫小成,有了自由自在之身。可这功夫并不是从牛头山土里长出来、丈八河水里流出来的,乃我中华历经千秋万代传承至此,我等得以修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我教你们的只是些无招无式、无门无派的练功法门,功夫还得你们自己练。我等虽久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腹地闲居,但不可不知,宇宙浩瀚,神州苍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古今往来,中华奇儿女层出不穷。更不可虚妄无知,故步自封,使这博大精深的民族瑰宝在我等手中成了毫无可用之处的玩物。” 其时红日当空,阳光普照,弟子们仰望天地玄黄,聆听教诲,陷入了沉思。想师傅他老人家真乃绝世奇人,从一块小小的“瓦当片”,便能参透当今尘世,怪不得好端端忽然派两位师兄下山。 陡然间,天地玄黄心灯闪烁,真气奔涌。正值午时三刻,苍龙在地,昂首向天,凝神广宇,分明听见盈昃在呼唤“师傅”!遂挥手言道:“尘世中日月、盈昃遭遇太岁地煞纠缠,列张速速东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列张闻言来不及多问,抱双拳:“师傅,各位师兄弟,保重。列张去也!”一个也字没说完,人已化作一缕青烟,去得远了。欲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章 太岁无端祸起萧墙 君子可欺仙客来访-2 盈昃飞出“醉八仙”,为了师兄的安危,有意在大庭广众头顶上展示功夫,警告那两个胡作非为的混蛋。长啸声惊得小镇人鹅一般曲项向天歌,脖子都缩不回来了: “快看呀,那人在飞!” “老天爷……是真的耶!” “不是人,人哪会飞,是神仙!” “胡说,世上哪有神仙。” “不是神仙?那,你飞一个我看看!” 有人忙跪下磕头,有人燃放起了鞭炮,还有人不失时机地合掌祷告:神仙爷爷呀,保佑我买彩票中个五百万吧,我都快穷疯喽!更多人想的是,既然真有神仙,治治那些贪官污吏恶棍吧,让他们烂屁 眼。 盈昃这一飞,飞出了轰动效应,在不短的时间里成了持续的热点,沸沸扬扬,添枝加叶,红鼻子绿眼睛,三头六臂八只脚,说什么的都有。本来是件真事,传来传去,神化了,反倒像是假的,人嘴巴就这么能耐。最幸运的是那些远道而来的旅游者,看景不如听景,这地方除了小姐温柔,姑娘多情,赌钱不犯法,其它都很一般般的啦。做梦也没想到,居然还有真人飞天表演,这可是天下独一份!奇闻迅速传遍九百六十五点九万平方公里,甚至传到了国外,引起美利坚第一任黑人总统的警觉:什么?中国,有人会飞?!驴友,人体科学家,ufo研究人员,少林神僧,武当道人,公费腐败团,cia(美中情局)……对此都发生了浓厚兴趣。各路人马纷至沓来,游客倍增,旅馆爆满,酒店里筷子板凳都不够用了。当地旅游业迅速迈上一个新台阶,有效地拉动了地方gdp增长,武当山居民仅一周时间就全体奔了小康。另据官方媒体报道,国内某大碗导演表示,愿出天价聘请身份不明的飞天人,领衔主演长江大虾编剧的现代奇幻电影《中国超人》。此是后话,不题。 盈昃这会儿想的是,要救师兄,当务之急,先要弄清那棒子是件什么宝贝。太邪门了,黑乎乎的像根棒槌,就那么“咝”的一下,竟把练了百年功的师兄放倒!哎呀,我可不能碰,我要是再被放倒了,谁去救师兄?须得要明查暗访,知己知彼才好行事。可是,人生地不熟的,哪儿查去?忽然想起一个人,对,找他问问。 卖茶老汉也看见了空中飞人,心中直纳闷:他不是还到我这茶摊来过的嘛,好人啦,还有一个呢?先前崔三混一伙找他俩的麻烦,也没看出他们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想到还是个会飞的!那,他们应该不是人呀……嗨,看我想哪去了,该死。天色已晚,老汉开始收拾茶摊子,心中难免疑神疑鬼,忐忑不安,忽听身后有人说话:“大爷,收摊了?” 老汉冷不防打个哆嗦,铝壶掉在地上。回头一看,正是飞上天的那小伙子,惊诧得半天合不拢嘴:“你,你……” 盈昃拾起铝壶:“大爷莫怕,我跟你一样,是人不是鬼。” 叫人不折本,舌头打个滚,既然老汉称他们作小伙子,盈昃也就胡乱叫他一声大爷。卖茶老汉满眼惶惑打量盈昃,浓眉大眼,气宇宣昂,是跟平常人没啥两样。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嗯,坏人也长不出这个样子。想到此放下心来:“小伙子,你的同事呢?” 盈昃说:“我遇到了麻烦。跟你打听个人,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温煮人的,好像在镇上很有名?” 老汉摇摇手,示意盈昃别说,四下看看,捋捋山羊胡须,小声道:“温主任不是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来,帮我把摊子收了,咱们到家去,我慢慢跟你说。” 茶摊是用人力车改装的,小桌、凳子、煤炉煤球、水壶码了满满一车,盈昃推着车到了老汉家。老汉问盈昃:“你说的这人,是不是肥大的个子,横着走路,像只螃蟹?” 盈昃问:“对,你知道他?” 老汉连连摆手摇头:“嗨,这是只马蜂,蛰人!提起他,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看人五人六的,他连那崔三混都不如。崔三混干坏事,还晓得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人,他是明火执仗,把坏事当好事干。哦,温主任不是人名,是他的官衔,他叫温贵生,干的是刮地皮的营生,大伙儿背后都叫他瘟神。他咋的你们啦?” 盈昃把中午发生的事告诉了老汉,特别提到那根令人生畏的棍子。老汉捋着胡须想了想,道:“自古道,邪不压正,吉人自有天相。那电棍子你别怕,只要挨不上身,就伤不了人。我看,你去找醉八仙女老板,那是个好人,也是个有能耐的。这事因她醉八仙而起,相信她不会袖手旁观。” 第三章 太岁无端祸起萧墙 君子可欺仙客来访-3 盈昃按卖茶老汉的指点,趁夜色潜入查金蟾家。这是一处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四周寂静无声。盈昃从天而降,来到二楼,一间间房屋看去,却不见有人。下得楼来,侧耳细听,从一间房里传出声响,伸手推门,推不开。里面的声音很特别,像是刮风下雨,“唰唰”声连绵不绝。盈昃好奇心起,运起穿堂入室功,悄无声息进到屋内,探头一看,不由自主“啊”了一声,便僵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明亮的灯光下,莲蓬头喷洒出银色水丝,白汽升腾,女老板正在池中沐浴。玉体横陈,袒露无遗,白皙的身子在水中蠕动,好似一只忙于吐丝的肥蚕。 中午的突发事件使查金蟾身心疲惫,此刻沉浸在温水的抚慰中,心潮起伏难平。茫茫四海人无数,哪个男儿是丈夫,人家过路人尚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那身手,简直就是江湖侠客,电影里的超人!可为啥要怕那电棍子呢?奇怪。说到底,他们是为我酒店打抱不平惹下祸事,我岂能袖手旁观。狗日的温贵生,胆大妄为的狂徒,欺人太甚,要是忍了这口气,天理何在。正在生气,忽听得有人声,抬起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木桩般杵在面前,吓得她猛一激灵,下意识翻身坐起。只听“哗啦”一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两朵肥美的乳房完整地展呈在盈昃眼前,腴红鲜丽,光彩照人。 天啦!盈昃活了一百多岁,哪里见过这么震撼人心的……肉团团?差一点点灵魂就出了窍。查金蟾认出了来人,见盈昃那样呆呆地望着自己,心中一阵莫名狂跳,周身泛起异样的震颤,一时间竟怔住了。僵持片刻,两个发愣的人才醒过来神,查金蟾抓起浴巾挡在胸前:“你……还看,快出去!” 盈昃面红耳赤退了出去。就像是慧眼显形,两个那叫什么的,白花花在眼前晃动,怕是这辈子也忘不掉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盈昃听到一个声音:“别站着呀!过来,坐。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一个鲜活的女人出现在眼前,空气中弥漫着一缕令人心慌意乱的惊艳感。盈昃觉得自己忽然变傻了,抬起头,却不敢正视女老板,抓抓脑袋,扯扯衣服,手放哪儿都不合适。查金蟾是个美人,周身洋溢着成熟女子的性感与妩媚,刚刚浴后的人儿,更显得粉腮玉肤,丰韵娉婷,喷薄欲出,娇艳不可方物。这时坐在沙发上,梳理着瀑布似的长发,柔和的橘黄色灯光下宛如一尊玉雕,话音温柔甜美,好听极了。与世隔绝的山中高人哪曾见过如此尘世尤物,完全乱了阵脚,扭扭捏捏坐下,硬起头皮问:“我,我师兄他现在哪里?”查金蟾怔了怔,忧心重重说:“你飞出去不久,他就被镇长,派人来抓走了……” “什么!” 盈昃脑袋“嗡”地一响,反射性飘身而起,拎起女老板,挥手向楼下扔去。 第三章 太岁无端祸起萧墙 君子可欺仙客来访-4 就在此时,有人大喝了一声:“住手!” 有如晴天打个霹雳,眼前多出一人,正是列张。这列张,生得红脸浓眉丹凤眼,一米八的大高个,三分像张飞,七分倒似关云长。沉着镇静,遇事不慌,有很强的工作能力,若在常人社会,一定是个呱呱叫的国际刑警。列张突然被师傅指派,要他速来助日月、盈昃一臂之力,自然是事在紧急。想师傅学究天人,能感知千里之事,与每个弟子间保持着不间断的通灵信息,不测风云,旦夕祸福,尽在指掌之间。当下来不及细问,便即化作一缕青烟,一路追寻着日月盈昃的踪迹,辗转来到武当山镇。 日月、盈昃几番折腾,已然成了新闻人物,列张很快就打听清楚今天发生在这里的几件奇事,不用问,桩桩件件都是两位师兄所为。刚一到此,见盈昃高举一女子正要抛出,当即出声喝住:“师兄且慢,我有话说!” 见是师弟来到,盈昃急忙收手,将女老板放在沙发上,一时间忧喜参半,不知道该说什么。列张知道这位二师兄机智过人,平素敢作敢为,性格棱角分明,刚烈之中常带有几分莽撞,走上前来问道:“因何事你要如此对她?是她害了大师兄?” 盈昃慢慢冷静下来,想想:“这倒不是。只因师兄性命悠关,我一时癔症,才……其实要说这事,倒也怪不着此人。” 差点冤枉死人,盈昃心中一阵后怕。瘫软在沙发上的女老板,受了惊吓后花容失色,模样楚楚可怜,不用说,还十分可爱。刚才查金蟾一句话没说完,身子已在空中动弹不得,脑子一片空白,随即失去知觉。盈昃上前将她扶起,同时释放的醒神功使查金蟾迅速恢复了常态。见眼前又多出一人,查金蟾看看列张,又看了盈昃半晌,惨然一笑:“你们,兴师问罪来了?” 盈昃忙说:“不……不是。” 查金蟾问:“那,是来走亲访友?” 盈昃一愣:“这……” “夜闯民宅,你们,干什么来了?” 列张忙解释:“这位大姐,请不要误会。” 盈昃慌了:“我,只是来救师兄。” “你师兄,是我藏起来了吗?” “这……我……” 查金蟾胸脯起伏不停,两眼泪花闪闪:“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我可不怕你一蹦八丈高!你可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看你与那温贵生一样的刁蛮霸道,不可理喻!你师兄见义勇为遭人暗算,身陷不测,生死不明,你不理不睬不闻不问,放着师兄不去救,却夜闯民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哼哼!一言不合就来动手?摔死我,你就是杀人犯,摔不死,我告你个图谋不轨,别看你有飞天的本事,就是长八张嘴,你能说得清?” 第三章 太岁无端祸起萧墙 君子可欺仙客来访-5 查金蟾不愧是个开酒店的,说起话来滴水不露,咄咄逼人却又显然没拿他们当外人,盈昃窘得哑口无言。若是她……将我看她洗澡的事抖露出来,那我可就,可就没脸见师傅了!列张自然不知道盈昃心中的恓惶,但这女子的话倒是听出了点名堂,遂抱拳言道:“这位大姐,我师兄救人心切,行事莽撞,多有得罪,我代他向你陪个不是。我们大师兄的去向还要请教大姐。” 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列张,却举止沉稳,方正持重。查金蟾心想这些人不得了,身怀绝技,深藏不露,难得的是见义勇为的一身正气,这年头实在不多见。平静了一会儿,说:“温贵生电倒你师兄后不久,镇长杨东法带着两个警察来到酒店。你师兄还没醒,警察要带他走,我对镇长说,你看他都这样了,要出人命的。我已经打120了,要带走也得先把他救醒。” 盈昃忙问:“那,镇长咋说?” 查金蟾瞪他一眼,想起杨东法当时的样子真是看不得:我听小温说,有两个来路不明的人,在这里寻衅滋事,大打出手,还自称是什么……远道而来的客人!从哪个地方远道而来呀?说是还会点武功,会功夫就可以上房子揭瓦了?还讲不讲法制!咹,是不是流窜犯哪?这些都要调查清楚。据说,这两人跟你很熟?还有一个呢,藏哪儿去了!杨东法一边说一边舔嘴唇,两只小眼睛不停地在她身上扫描,那架势,恨不能把她剥开看看,人是不是藏在她身上。 查金蟾叹口气:“杨东法要把他带去调查。” 列张忙问:“什么叫调查?” 查金蟾认为他明知故问,还是说:“就是要弄清楚你们的情况,哪儿的人,来这儿干啥的呗!” 列张一听,不好!我等乃远离尘世之人,两位师兄此行不过是受师傅委派,下山看看而已。尘世之中果然麻烦,短短一天便鸡飞狗跳,这一“调查”,清凉峰岂不也成了是非之地?师傅早有戒条,这情况万万不可让他们弄清楚。想到此急忙起身,冲查金蟾一抱拳:“多谢大姐实言相告,我们这就去救回师兄。告辞。” 查金蟾急忙拦住:“等一下!”指指墙上石英钟,“现在已经十二点了,深更半夜的,就不怕那杨东法说你们夜闯公堂,恐怖主义?那人可是帽子拿在手里,想给谁戴就给谁戴,他的一张嘴就是法。” 列张觉得查金蟾的话很难懂,什么帽子不帽子的,有那可怕。查金蟾问盈昃:“你见识过警棍,可那东西只能把人电昏,还有比它厉害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盈昃仿佛想起了什么:“你是说,枪?他又不是枪兵,怎么会有枪。” 听师傅说过,过去枪兵打仗用枪,那东西很邪门,离好远就能把人撂倒。 查金蟾听他怎么像在说孩子话,好气又好笑:“就算你本事比天高,高不过手铐、电警棍、挡不住枪子吧?你们在武当山镇闹的动静还小哇!半夜三更的,你们敢去救人,难道他们就不会有准备?我看这样,你们今晚先在这儿住下,从长计议。明早我去见见杨东法,打点打点,就说你们是我老家来旅游的亲戚,求他把人放了,能不动干戈为最好。” 列张想想,这女子说的也有道理,事已至此,只好先这样了。 第一章 受命出山(5) 做生意将本求利,卖挡的靠嘴皮子哄人,三教九流各有各的活法,这原本无可厚非。毛驴整天在想什么,人不知道,因为人不是驴。白眼圈同样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两个乡巴佬,平日里练功行气,颂经查卷,阅读秘籍,日月、盈昃如何能不识字?加之功夫日见精进,心智自是非寻常人可比。虽远离人群,不谙世俗之事,但那些眼眨眉毛动的小机灵却哪在话下。白眼圈鄙夷的神情溢于言表,日月并不与他生气。  可要命的是,他们没钱! 此刻身上一文不名,他们从来没用过钱,也不知道现在的钱是个什么样子。师傅也是,下山时也不说给点活动经费啥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二百个元,这可如何了帐!日月、盈昃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衙门里失火,慌了堂,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底气不足。游人见两个乡巴佬被卖挡的缠上了,纷纷围过来看热闹。只听日月在说:“二百元算个命,倒也值,随行就市嘛。可是花钱得买个明白,你给我们说说,这命它究竟是个啥命不是?” 其实,日月根本不知道二百元钱能买几筐萝卜,此刻也只能是走一说一步的话、随口打哈哈了。旁边的人看到那纸上面仅有“查无此人”四字,不明就里,看热闹的围了一大堆,有人摇头感叹,有人仗义执言。 :“这哪是算命,简直是在抢劫!” :“小伙子,做人要厚道,这样一张纸就要人家二百元?” :“怪不得说旅游景点是阎王堂,抽筋扒皮宰你没商量。” :“看人家是农民好欺负,也没人管一管。” :“管?狗日的兵匪一家,没人撑腰他敢这么放肆嘛!” 白眼圈显然是洞庭湖的麻雀,经历过风浪。只见他煞有介事、口无遮拦,唾沫横飞:“哎,各位大哥大姐,这样说就不对了。要是没有我们这些算命的、照相的、摆摊的、卖唱的,那边还有吃的、喝的、捶背的、按摩的,想高级的?休闲城里有小姐等你去爽……你玩个屁呀!满足广大游客需要,提供配套服务,要不你屁颠颠跑这儿干啥来了?这叫繁荣市场,搞活经济,我为人民服务你掏钱,一个要补锅,一个要锅补,公平交易天经地义。再说了,千里做官,为的吃穿,这红天大日头的,你们看我,晒得像个非洲朋友,为的啥!不赚俩钱我老婆咋涂脂抹粉?我儿子咋上清华、北大?隔三插五的我拿啥去泡妞儿?” 正大光明,有理有据,众人数张嘴抵不过他嘴一张,围观的人众都哑口无言。白眼圈回头问日月:“要想知道是啥命你说话呀!这要看你问的什么。你说,问什么,是求财还是问官?谋事还是起渔?” 日月心里着急钱的事,随口说道:“那就求财吧。” “求财嘛,”白眼圈里黑眼珠一连转了好几个三百六十度,忽然喜出望外:“哎呀好卦!你听:卦占求财欲解疑,两人合意自相宜,亥子丑临方可旺,一人主事有差池。这是说呀,两人要团结,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嘛。你们不是两个人吗,两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人定亥时,半夜子时,咳……说这你们也不懂!也就是半夜三更的能发大财,旺嘛。不要一个人去,一个人做事有危险。哎,我这可是把你们两人一起算的哟!” 这不是教人做贼嘛。明明是什么电脑算命,他却说的是占卦,也亏了他把周易卦谱背得滚瓜烂熟,东扯葫芦西扯瓢,居然说起来滴水不露,一天不知道要骗多少人。 看日月、盈昃默不吭声,白眼圈心想:农民兄弟,大爷我今儿吃定你了。支起一只脚单腿独立,手搭在日月肩上问道:“兄弟,怎么样?我这命算的,还满意吧?发了财别忘了照顾照顾小弟我,到时候我再给你算一命,教教你钱咋用。哎,先把这身行头换换,免得影响市容。现在,掏钱吧!”说完一拍系在西瓜肚皮上的腰包,向二人恁恁手指。 日月、盈昃眼睛同时一亮:钱! 白眼圈手还没缩回去,日月手上已出现了几张老人头,啪,拍在了他手中。 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没看清日月手中是如何生出钱来的,直叹息两个乡下人认宰了。白眼圈喜出望外,喝!笔挺的百元人民币,整整四张,拿起来对着太阳一张张透视:嗯,毛老头很清晰,真货!冲日月、盈昃一乐,“啧”地来了一个飞吻,回见了您啦!心里美滋滋的:旅游点上就是来钱,乡巴佬的钱更好赚,他妈的算一个当两个!哈哈,好年头那个好兆头,今儿好运当头赚钱要赶紧啦,时间就是金钱我快点吆喝吧:“哎!高科技最新最酷最眩超强2009版本电脑数码算命机,准确率百分之一百八十八点八八八……!” 日月、盈昃分开人众,迅速离开是非之地,心中泛起一股百年未遇的滋味,那叫窝囊! 第一章 受命出山(6) 糊里糊涂被人愚弄了一番,差点收不了场,尘世间的事如此复杂而又难以应付,是他们始料未及的。至于白眼圈后来对不对得上钱数,那就管不着了,用他的钱付他的帐,也让他空喜欢一场。看看周围,人人衣冠楚楚,我二人的打扮是有点出众,怪不得那白眼圈说我们什么?……影响市容!受师傅之命下山了解常人,还须得入乡随俗,要不然这三个月没法混。傻子过年看隔壁,先得换身行头。二人转身进了一家商场,出来时浑身上下已焕然一新,日月俨然是位农民企业家,盈昃则完全象个旅游者,他穿了套皮艾尔那样的装束。 感觉马上不一样,做生意的摊贩不再对他们拉拉扯扯,而是叫他们“老板”。餐馆、发廊门口漂亮的小姐则甜甜地称他们为“先生”,人人都忽然拿他们当成了最亲的人。日月皱皱眉头,盈昃兴致昂然好象很受用。 这是一个充满肉香和铜臭的地方,各式各样的中国人、外国人,打着五颜六色的小旗,揣着热烘烘的欲望来到这里。寻欢作乐的男人盯紧了女人的胸脯和滚圆的屁股,看得嘴里流哈喇子;涂脂抹粉的女人们,用妖冶眼神和蛇一样的身段勾住了男人的钱包。恰如那白眼圈所言,一个要补锅,一个要锅补,公平交易天经地义。到处是热情洋溢的欺骗和含情脉脉的狡诈,人人眼睛里放绿光。 在街角的僻静处围了一圈人,盈昃过去探头一看,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好奇地挤在其中看热闹。一青年蹲在地上耍扑克,口中念念有辞:“押了押了,押一赔二,押二赔四,押四赔八……,押多赔多,押少赔少,押了押了。”三张牌在手中翻来飞去,手法之快令人咋舌,押中黑桃q者赢。无论旁人眼睛瞪多大,赢家总是耍牌人,盈昃马上就看出了门道。身旁一个年青后生连押了数把,眼睛都输红了。当他拿出最后两张百元钞,欲押向左边那张牌时,盈昃心中不忍,用胳膊碰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那后生一迟疑,把钱押在了右边的牌上,结果赢了。 耍牌人狠狠地瞪起三角眼,恶声恶气地说:“哪里来的乡巴佬!看牌无言真君子,有种的自己押,少他娘的指手划脚!” 一句话说得盈昃性起,押就押!手中立马多出一张百元大钞来,当然还是从耍牌人兜里搬运来的。耍牌人一看盈昃真要押,便使出了看家本领,把三张牌耍得上下翻飞,似天花乱坠。纵然你手法再快,哪里快得过盈昃那双目力超常的眼睛?旁边人众只觉得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哪儿跟哪儿,盈昃却一押就中,一张变两张,再押再中,两张变四张。旁边的闲汉们看出便宜,纷纷跟在盈昃后面押。不一会儿,盈昃面前钱已堆成一堆,跟风的人也大获丰收。 盈昃收拾起胜利果实,怀里竟然揣不下,看看耍牌人的黄脸说:“你没钱了?那就不玩了吧。” 耍牌人说声“赢了想走?”把三张扑克牌撕得粉碎,向空中一扬,阴着脸向盈昃走过来。看样子,耍牌人尚不足二十,生得黑黄精瘦,就象一只油炸烧鸡。盈昃不明白,不走干什么,你已经没钱了。回头一看,跟风的人们都已不见了踪影,身后却站着两个小伙子,正虎视眈眈盯着他,原来还有帮手。油炸烧鸡一点下巴,两人一左一右逼上来,一伸手抓住了他两个肩膀。盈昃哪里见过这一套,油炸烧鸡正要挥拳头,盈昃手中钞票向他们扬了扬笑道:“输了不服气多没意思。”话刚出口,只见油炸烧鸡一个踉跄,倒退出去十几步,慌忙中抱住了一根电线杆才算站稳。身后的两个小伙子跌坐在街边,瞪大两眼不知是怎么回事。油炸烧鸡一看不是对手,一张黄脸变成了绿色,恶狠狠说了声:“好小子,你等着!”三人急匆匆离去。 日月坐在街对面的茶摊上与卖茶老汉攀谈,见盈昃抓着满把的钞票过来,便说:“师弟,街边的无赖你惹他作啥,他输了钱怎肯善罢甘休。我们要这些钱有何用?” 盈昃说:“我不过是看那些人输得惨,胡乱帮他们一下,没想到那小子出言不逊……,” 日月说:“我们可不是来劫富济贫的,那些闲汉还不是指望不劳而获,你帮他作甚。” 盈昃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些钱总还是有用的。” 日月从盈昃手中抽出几张钞票,塞给那卖茶老汉说:“你偌大年纪还在为生计辛苦,着实不易,看你这把大伞都破了,小板凳也不够用,这钱拿去添置点家什吧。” 把个卖茶老汉感动得双手发抖,连连说:“哎哟,……这可怎么使得哟,谢谢,谢谢,世上还是有好人哪。小伙子,大爷我谢谢你啦!” 哈哈小伙子?你这老汉,也不过六十岁上下,若论起年龄辈分,算不算得上是日月、盈昃玄孙子还是个问题! 盈昃提议去吃点东西。从昨半夜下山到现在马不停蹄,精神高度紧张,肚子真是有点饿了。平日里练功多静少动,辟谷十天半月是常事,这半天可非比寻常。现在手里有了钱,是应该补充点维生素a、b、c、d、e了。二人告别卖茶老汉回头去找餐馆吃饭,刚走过一条小巷,猛听得迎头一声断喝:“王八蛋,哪里走!” 日月、盈昃抬头一看,正是那耍牌人,一对三角眼紧瞪着他们,身后跟着几条壮汉,全都坦胸露臂刺着青,象是从梁山上下来的一群绿林好汉,那架势着实吓人。 第一章 受命出山(7) 油炸烧鸡乃是有备而来,右手胳膊上缠了条锁自行车用的铁链,一头握在手中,挡在路口喝道:“哪来的野杂种,敢到崔三爷的地头上找便宜,留下万儿来,叫你死个明白!”八条壮汉迅速迂回到日月、盈昃前后左右,把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其中一条黑红大汉当街而立,胸前的黑毛比头发还浓,扎着护腕的胳膊抱在胸前,咬在嘴里的牙签不停地滚动,脸上露出轻蔑地笑意,显然就是那什么三爷。日月忽然觉得有趣,肚子上长了几根毛就敢称爷,回去说与师兄弟们听,还不把他们笑死。盈昃一冲动便要上前:是我惹的祸我来打发。日月拦住他:万万不可。 眼下形势对日月、盈昃十分不利,动手势在难免,可又不能伤了他们,毕竟只是些寻常人。街道两旁站满了人群,在等着看一场好戏,如此大庭广众的,也不便过于招摇。一个脚底抹油功一走了之,自然不成问题,可那样一来,我们与市井无赖有何两样?也显得太小家子气。日月正暗自思忖,黑红大汉忽然开了口:“哪个山头的?” 什么?哪个山头?说你不知道,指你看不见,也不能告诉你。日月、盈昃虽是高人,但于黑道中的行话、黑话却是一窍不通,连门也摸不到,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见二人不吭声,黑红大汉突然欺身上前,一伸手便抓住了日月的衣领口:“你不是个溜子,是个空子哇!” 围观人群哄地一声笑开了,象是在观赏红色京剧《智取威虎山》中的表演。日月自然不知道什么《智取威虎山》,也不知道这崔老三就是本地的座山雕。不过看他那样子也的确滑稽,便笑着说:“不是溜子,也不是空子,是褂子。”轻巧一拂他手,崔老三站立不稳,连转了好几圈仍停不住。这下大出人们意外,又引起一阵哄笑。 崔老三暗自心惊,这个老几,有把子力气呢! 油炸烧鸡在一旁不耐烦,手中链条哗啦一响:“三爷您少跟他废话,着镖!” 话到家伙到,抖开来才看出,原来是两根链条连结在一起,头上系有铁尖,做成了既可当九节鞭、又能作绳镖用的一件兵器。日月暗暗吃惊,寻常人打架,居然使用如此利器! 油炸烧鸡当下一招银蛇吐信,无声无息直向日月面门奔来。 社会发展一日千里,连武侠小说中的功夫都普及到了民间、发扬光大了。那边几条壮汉拉开架势,对盈昃施展起了拳脚。看来这伙人也的确练过几下功夫,若用来对付寻常百姓,早把人打爬下了,今天对手毕竟不同,那点招数就显得幼稚可笑。明明人就站在眼前,一拳打去,却像是打在影子上,空的!飞起一脚,踢不到人,反而弄得自己站立不稳、跌跌撞撞。远远看去,好像是在上演《三岔口》,又好像是几个疯子在发神经病。四条壮汉围斗盈昃,盈昃只须心念动动,便将袭来的力点一一化解,哪能打得到他?那四人却汗流浃背、气喘嘘嘘,越打越觉得莫名其妙,心里发虚。 这伙人在镇上欺行霸市、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其中要数油炸烧鸡最为歹毒,从他使的链条便可看出。他凭借几张扑克牌和高超的玩牌技巧,专门欺骗来旅游的外地人,每日里财源滚滚,当然也少不了孝敬他的崔三爷。今天碰上了盈昃,不但把赢的钱吐了出去,连老本都输了个干净,叫他如何不恨。一条铁链使得呼呼生风、不遗余力,恨不能一时三刻便夺了他二人性命。 岂不知:世上本无便宜事,作孽报应天自知。 他一招银蛇吐信向日月袭来时,日月本不屑于与他动手,身子一飘,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一镖扎了个空。油炸烧鸡穷追不舍,手腕一逮一转身,跟上去又是一镖,日月又一晃身子让了开去,镖打在柱子上,这柱子是用来支撑雨棚的铁管,尖器在铁管上“铮”地一声火星四溅,链条随柱子绕了两个圈,镖尖荡回头,直奔他左眼而来着了镖,扎进去有寸余,眼珠被挤出眼眶挂在脸上。从此,这镇上多了个独眼鸡。 围观人众见伤了人,被伤的却是伤人者自己。这伙人可是本地有名的八大金刚,威虎山的土匪就是,连镇长都惧他们六分,还有谁敢惹?七八条大汉对两个游客大打出手,也没见人家怎么还手,俩外地人毫发未伤,他们自己却一败涂地,老天有眼,这就叫报应。今日真是大饱眼福,暗暗叫声过瘾,悄悄散去。 那崔老三看着不动声色的日月、盈昃,心里一阵发怵,这俩外码子,人不咋样,却为何我们收拾不下来呢?嗯,他娘的,一定是“再爱我一回”发廊那妞儿把老子的身子掏空了。看看手下这群吃老子、喝老子的寄生虫,全他妈银样蜡枪头,一个个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蠢猪、酒囊、饭袋、色鬼,哪有什么战斗力。看来光凭肉拳头是不行了,得赶急弄几把五八式,要不然没法混。收拾起残兵败将回家改编去了。 日月从卖茶老汉处得知,这个地方叫棋盘山镇,铁路对面就是有名的棋盘山风景区。当街一场打斗,虽没与那崔老三真动手,日月却感到小小镇落很不简单,竟有此等胆大妄为之徒,日后行事须当处处小心。油炸烧鸡失掉一只眼,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可今儿事算是闹大了。我们下山所为何事?打锣不怕锣响,干脆到处看他一看。不由雄心顿起,转身走向一家酒店,正好也是吃饭的时候。 第二章 山中奇人(1) 牛头山,山如其名,如同神牛一具,驻足在这人迹罕至的山峻水明之间。  极目望去,出现在面前的是重岩叠嶂、高山深谷、悬崖陡壁、流云飞瀑的天然奇观。四周群山环绕,云蒸霞蔚,峰回路转。眼前道道飞瀑溅玉,险峰似锷,离天三尺三。更有那幽兰春草,山花烂漫,鸣禽间关。 距牛头不远处,也就是牛脖子后边,有一道峰,不险却峻、不陡却峭,苍松翠柏遍布,奇花异草点缀。却道清凉好个秋,不是秋日也清凉,这里若不叫清凉峰,呵呵,天下可就没有清凉好去处了! 一少年跋涉到此,看此山,观此景,心旷神怡,好一个天高皇帝远的福地洞天! 山脚下流过一条小河,宽有丈余,河水欢快明净。少年喝一口河水,甘醇凛澈,沁人肺腑,不由欢呼雀跃:“好山好水好地方!这么清澈的河,也该有个名字。嗯,就叫它丈八河!” 少年在此落脚,心满意足,一住就是三百多年。在这大巴山腹地,不为人知的牛头山、丈八河、清凉峰,成就了一位世外高人:天地玄黄。 算起来,天地玄黄有二百八十年没下山了。 清凉峰上,矫松之下,天地玄黄交代完日月、盈昃出山后,仍与弟子律吕对弈。他们所下不是风雅高贵的围棋,他们下中国象棋。皓月当空,繁星当子,大青石棋盘之中宇宙浩瀚,银河迢迢。师徒二人凝神布阵,调兵遣将,无须动手,凭意念演绎一场世间风云。 律吕五七炮开局,天地玄黄左马盘河:炮二平五、马8进7,马二进三、车9平8,车一平二、马2进3,兵七进一、卒7进1……,炮八平七、士4进5,车二进六、马7进6……。开局不久,这步跃马,听任红方进七兵于不顾,含有弃马一战的企图,在战略上制造了紧张气氛。 天地玄黄极目寰宇,思绪缥缈:如此宏观的世界,谁能解系其真谛于万一! 律吕看师傅一脸高古,满身仙态,不是神仙胜似神仙。不只何故,隐隐感到师傅近来似有心神不宁,每每遥望长空,凝神良久,若有所思。想师傅性命双修,老而不朽,功高盖世,还有什么事能令他老人家烦恼的?看来世间定有莫名之妙。 天地玄黄祖居昆仑,少年得异人指点并赐名。经千里探寻,万里跋涉,康熙43年来到牛头山,在清凉峰上落脚。那时十六岁的他,草屋茅庵,独居清凉峰潜心练功,和豺狼虎豹交友,与蛇蝎虫豸为伴,采天地水火风五宝、纳日月星辰三精,练津化精,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练虚合道。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步一个阶梯,功夫一步步上升,从肉眼通到天眼通、慧眼通、法眼通……。一路下来过去了百年,他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呼吸吐呐间能呼风唤雨,意念所到处可填海移山。功夫初成,胆气渐壮,兴之所至他也曾云游四海、饱揽神州。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尘世攘攘,皆为利往,哪似我这牛头山清平如世外桃园。 将相神仙凡人做,乐得个自在逍遥,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历经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九代王朝,三百多年沧桑。虽远在深山腹地,常人社会的飞速发展岂能不有所察觉。近来天鼓常鸣,纷纷扰扰的尘世间,嘈杂之声非比寻常。自古以来,人类都在梦想飞上天空,他历经百年修炼方才做到。不曾想,云游之时发现,天空之中并非只有他一人,巨大的飞鸟载满人众呼啸着在天上飞翔,甚至宇宙中也能感到有人的存在!这发现令他大吃一惊。遥望尘世璀璨一片,生机勃勃,热闹非凡。难道,秦始皇转世、诸葛亮再生?难道如今世间高人如云,而我却带着一帮弟子自闭深山,作了井底之蛙?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他决定派日月、盈昃下山一游。 机缘巧合,一百多年前,日月、盈昃先后来在天地玄黄门下。 光绪一年,一场旱灾席卷中原,庄稼颗粒无收,蝗虫、瘟疫接踵而至,赤地千里,饿殍遍地。家中没得吃,连老鼠臭虫都饿跑光了,六岁的面蛋饿得抬不起头,真象是面捏的一般。这天下午他与村里的狗蛋、丫蛋一起爬上后山,希望能找点野果子充饥。这时的山上哪还有什么野果可采?连树皮都被人扒光了。几个娃娃在山上漫无目标地找啊找,忽然,丫蛋一指不远处:“你们看那是啥?”山坡下有一片树丛,小树上结满了紫红色颗粒,在阳光照耀下晶莹闪亮,格外诱人。几个小伙伴疯也似扑过去,摘下果果就往嘴里塞。面蛋年幼个儿矮,只好摘别人剩下的。哇,小小的果实吃在嘴里一点也不酸,还有些许甜味,比吃观音土葱饼可口多了,也比爹妈说过年给他吃饺子更现实。不满意的是里面尽籽,这样一来,外面那点皮肉就少得可怜。快要饿疯了,哪还管得了那多,三个孩子大吃大嚼,好不痛快。 他们哪里知道,这种野生植物有毒,尤其是里面的籽,咬破了毒性来的更快。当地人叫它“胖婆娘腿果”。树枝当柴烧光冒烟不冒火,果实不能吃,在陕南鄂西大巴山一带遍山都是,百无一用。也是他们年幼无知,连观音土都被人挖光了,人人都象刚从饿牢里放出来,如果这东西能吃,哪还等到他们来享用?当时,几个孩子如风卷残云把那片胖婆娘树林扫荡了一遍,丫蛋是个女娃,连吃带装塞了满满一衣兜,准备带回去给她弟吃。狗蛋儿宣布:“只许我们几个晓得,不许告诉别人,也不许一个人偷偷来。拉勾!”几个蛋们订下了同盟便下山回家。 面蛋忽然感到头晕,天在打旋儿,地在倾斜、翻转,恶心,要吐!还没等他蹲下身,只见狗蛋一个踉跄站立不稳,晃了几下摔倒在路旁,紧接着丫蛋也倒下了。 第二章 山中奇人(2) 面蛋吓得要死,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因为他已开始呕吐。一阵搜肠刮肚后,面蛋倒在草丛中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  :“哎呀花大哥,看看,这儿又几个小娃,这一路上饿死的人真不少。” :“不对,这几个娃娃不象是饿死的,是吃了胖婆娘腿果,你看吐的。” :“呀!好象没死,还有气。” :“我看看,有气也怕是不行了。看这个小的生的,了咂咧,可惜了!” 面蛋感到有人动了他一下,无力地睁开眼,一张满是胡茬的脸凑在跟前。见他睁眼,那胡茬脸冲他一笑,好象丫蛋家的黑狗呲牙,把他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鼻子里闻到一股生羊肉的膻气。旁边还有一个年轻后生,见这娃娃爬了起来,很意外:“噫,你真的没死!” 胡茬脸问他:“小乖乖,你咋的啦?” 面蛋答:“我,我不知道。” 胡茬脸:“你是不是饿的慌?” 面蛋点点头。胡茬脸从布口袋里拿出一块发面火烧馍,在面蛋眼前晃了晃,想吃不?想。跟我去吃这好不?好。胡茬脸没给面蛋吃馍,而是摸出几粒仁丹叫面蛋吞了下去,然后掰下一块火烧馍递给面蛋:“走了,跟我去吃馍!”从腰里扯出一只叉口袋。这是一种家机布做的口袋,口上留有长长的布叉子,装了粮食等物后,可以绑在扁担头上挑起来就走,陕南、鄂西北一带人叫它“叉口”。当时胡茬脸用叉口装了面蛋,面蛋坐在口袋里吃馍,那年轻人背着他走。从来没有过的惬意,面蛋不去想那狗蛋、丫蛋了,也不管这两人是谁,要带他到哪去。他刚刚六岁,有馍吃比啥都强。 面蛋白天被装进口袋,由那年轻人背着走,晚上放出来睡觉,走了三天,来到陕西境内。当时陕西的光景比中原要好,人们虽不富裕,但是饭还有得吃。因此,鄂西北人动辄就说上北山,或是,到陕西去吃馍,姑娘、媳妇偷跑和被拐卖到陕西去的不在少数。大道上出现了一个小镇,面蛋被放出来跟他们一起走,这天晚上,三人住进了一家客栈。面蛋坐在土炕角落,手揪着铺在炕上的羊皮,眼睛瞅着胡茬脸。他不饿,是在害怕,看到那张脸他就想起了黑狗呲牙。 胡茬脸摸出两个铜钱递给那后生:“梁娃子,去对过打半斤烧酒,买点花生米。” 梁娃子接过钱,说:“花大哥,明天就到牛头店了,你得说说,这回咋分?” “咋分?咱先前不都说好的嘛。”两人都是浓重的陕西口音。“我跟你跑了有一阵子了,每回卖娃的钱你都没给,这回你得先说清楚。” 胡茬脸眼一瞪:“没大没小没良心!我还亏待你不成,你想咋分?” 梁娃子说:“二一添作五。还要把前边的也给我算清,咱要回呢么!” 胡茬脸一愣,立刻发作:“好你个梁娃子,翅膀还莫硬呢,就想跟大哥我平起平坐,愿干干,不干滚蛋!稀球罕。” 梁娃子出了门,到客栈对面的杂货店打酒,心中气岔难平:跟花哥出来时就听说这人心黑,看来这半年算是白跑了。哼,想吃独食,美的你!想到这儿,伸手取下挂在屁股上的一节竹筒。这竹筒平时用来当水壶用,口上有个木塞,倒过来旋开底部,不注意看不容易发现,下面还有一层。梁娃子从中拿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打开,在酒瓶中放了点纸包中的粉末,是剧毒“三步跳”。你既然不仁,那也休怪我不义,等你喝了这酒,我他娘的就带上娃走路! 胡茬脸在客栈同样的气岔难平。中原遭了灾,这一路上娃娃难寻,好不容易白捡了个好娃,买家我早先都寻下了,明儿黑到牛头店一出手就要赚一把。嗨!他倒来想好事。不行,想跟我平分,门都没有!从装火烧馍的口袋里翻出一根羊皮绳,拿在手里扽了扽,掖在腰中。想了想,对面蛋问道:“娃你还吃嘛?”面蛋摇头。“娃你尿嘛?”面蛋点头。胡茬脸把面蛋抱下地在屋角撒尿后:“娃你睡吧。”面蛋垫着羊皮盖着叉口袋睡着了。 桌上的桐油灯盏发出惨淡的光,梁娃子回来了。把酒瓶和花生米往桌上一放说:“花大哥,我刚才说的话有点麻达,你莫往心里去……,”下边的话还没说出来,胡茬脸便“呼”地一下用羊皮绳勒住了他脖子。梁娃子手脚乱弹,口歪眼斜舌头伸得老长,身子一松,马上没了气。胡茬脸插好门,把梁娃子拖到屋角,回到桌前抓起酒瓶,心想,此地不可久留,吃饱喝足带上娃溜之乎也。哈哈,这酒好烈,喝烈酒舒服,老花我就是喜欢喝烈酒。仰起脖子“咚咚咚”来了一气。“三步跳”何等厉害,胡茬脸刚把酒瓶往桌上一顿,花生米还没摸到手,便七窍出血,委顿在地,彻底舒服了。 灯盏里灯草没人拨动,豆大的火花在慢慢缩小,屋子里死一般地寂静。 面蛋一觉醒来,睁开眼想要撒尿,从炕上爬起来下了地,刚迈步就被绊了一跤,嗯?这人咋睡地下。六岁的面蛋不知道害怕,先到屋角撒尿是要紧事。撒着撒着就感到不对劲,平时尿尿哗哗响,今儿咋没声?底头一看,原来背他的那人也睡在地下,他尿了那人一身都没醒,怪事情。回头看,胡茬脸的嘴角上有血,眼睛紧闭,用手摸一下,冰凉。面蛋看看睡在地上的两个大人,心想,可能他们也象狗蛋、丫蛋一样起不来了。 哎呀不好!面蛋本能地打开门就跑,刚跑出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爬上炕,把叉口袋里剩下的火烧馍拿了出来。这时天刚麻麻亮,人们都还没起,面蛋手里提块发面火烧馍,大摇大摆走出客栈,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的离去。 这天上午,人们吃惊地发现:昨晚住进客栈的两个过路客,被神秘地杀死在房间内,那个不点大的娃娃却奇迹般地消失了。 第二章 山中奇人(3) 小面蛋逃出客栈,漫无目标一路小跑。  在叉口袋里装了好几天,憋得屁都放不顺溜,哪有自己走路这般痛快好玩,重要的是还有了屁股那么大的一块馍,他觉得真开心。他将要到哪儿去,这馍能吃几天,以后怎么办,这都不是他要想的事情。就象是一只刚出笼的小鸟,几天来的惊吓马上被抛在了脑后。 顺大道沿小河而上,他一边走一边玩随心所欲,追蝴蝶,捉蚂蚱,沿途撒尿,饿了啃馍,全凭自己高兴。就象是一片花瓣随风飞舞,面蛋自由自在地走着、跑着、玩着。渴了,河里有的是水,这水还特别好喝。哎呀,水里有鱼,面蛋追逐小鱼踏起一溜水花!清亮的河水里圆圆的卵石五光十色,每一个上面都有好看的花纹,花纹有的像蛇,有的像云彩,哈,这个像小鸟。小面蛋像猴子扳包谷,一边捡一边丢,最后攒了个光溜溜的白石头在手中,因为它像个鸭蛋!跑了大半天,觉得累了,坐在河当中一块光光的石头上,从怀里掏出火烧馍,掰下一块,边吃边歇息。忽然,伸在水里的脚痒痒的,一看,哈,原来是一群小鱼儿在脚下钻来游去,捡他掉下的馍渣儿。你们也要吃?面蛋全神贯注盯着这些不到一寸长的小鱼,脚丫子动也不敢动,怕惊吓了它们。 突然,小鸡鸡一痛,他跳了起来,伸手一抓,原来是一只螃蟹夹住了他的小鸡头!这家伙可能把他暴露在外的肉虫当成了什么美味佳肴,悄悄爬出水面,老实不客气地下了家伙。夹的真紧,他扯住螃蟹,把**拉得象根皮筋,那螃蟹就是不松手,吓得他哇哇大哭,拿手中的火烧馍奋力扑打……。 “铛铛铛”一阵锣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不远处大道上有一群人。面蛋顾不了偷嘴的螃蟹,捂着鸡鸡上了岸,好奇的向那人群跑去。 小河边大道旁有几户山村人家,门前场地上围了一圈人,面蛋从人群的腿空中钻进去一看,是一个小老头在耍把戏。地上有一块红布,布上三个碗,碗前放有三个鸡蛋。只见那小老头伸出一双脏兮兮的手掌拍了几下,抱拳绕场一周,然后蹲下身,先反扣上三个碗,又一一揭开、扣上,意思是碗下没东西。小老头拿起一个鸡蛋放入一个碗下,扣住,用手指在布上一划,揭开碗,鸡蛋不见了!面蛋正感奇怪,小老头揭开旁边那碗,鸡蛋好好地躺在里边。……噫!面蛋大为惊奇,这是怎么回事?三个鸡蛋三个碗,小老头变来变去,说有就有,说无便无,来无踪去无影,随心所欲,妙不可言。把个小面蛋看得眼都直了,不知道我这个石头蛋能变不? 玩了一阵,小老头拿起铜锣:“铛铛铛铛!”各位乡亲,“铛铛!”各位大爷、大婶,“铛铛!”大哥、大嫂、兄弟、妹子,“铛铛铛!”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奥妙不同。刚才我给大家变的这个小把戏叫作仙人扯蛋,雕虫小技术不置一笑,献丑献丑。“铛铛铛铛!”下边兄弟我给大家玩个新鲜的、少见的、别人不会的,生吞活人! 生吞活人!看把戏的人都一愣:不会吧?世上哪见过人吞人的! 小老头又把锣一阵好敲: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兄弟我本是落难之人,今天来到贵宝地,看到这里是山好,“铛铛!”水好,“铛铛!”人更好。“铛铛铛!”男人象杨八姐,“铛铛!”女人象张三丰,“铛铛!”哈哈,说反了,“铛铛铛铛!”还望各位帮助一二,有钱的帮个钱场,三文两文不嫌少,半吊一吊不嫌多。没钱的你给双草鞋也行,我这双脚走天下正好用得着。下边,我要……,小老头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突然用锣捶一指面蛋:把他吞了! 人群中“哄”地一阵欢笑,觉得小老头很是逗乐。面蛋觉得好玩极了,见那老头说要吞了他,不由喜出望外。他以为,还不是跟仙人扯蛋一样,这儿进去那儿出来,就象是跟狗蛋、丫蛋捉迷藏,见小老头向他招手,早把小鸡鸡的痛痒忘到了九宵云外,屁殿屁颠跑了出去。 小老头问他:“几岁了?” 面蛋:“六岁。” 小老头:“姓啥?” 面蛋:“我姓李。” 小老头:“家住哪里?” 面蛋:“好远好远。” 小老头眼睛一转,蹲下身,指指面蛋手上的火烧馍问:“这是谁给你做的呀?”面蛋摇摇头。“你大人啦?”面蛋又摇摇头。小老头暗暗高兴,这娃娃生得眉清目秀却衣着褴褛、浑身泥泞,看来是个流浪儿,捡了去,教他几套把戏,不是可以帮我赚钱吗?当下便不再多说,回头拿起铜锣“铛铛铛铛”一阵敲:乡亲们,闲话少说,现在我就给大家表演,生吞活人!演得好,还请各位帮兄弟一二。说完把铜锣放在场地中央。 小老头站在面蛋身后,马步蹲桩,双掌交错,二目紧闭口中喃喃而语,施展起妖法邪术,念动咒语请来太岁地煞。霎时间阴风大作、天昏地暗,人人恐慌不安。睁眼看去,果然见,那小老头忽然张开嘴巴,一口就把小孩的脑袋含在了嘴里,老乡们不禁大惊失色。只见他一挺身子,伸开四肢,小孩便在他嘴里倒竖起来,就象青蛙吃蚂蚱,随着他晃脖扭身,小孩一下下、慢慢被吞了肚里。小老头的肚子圆如球,大如鼓,四脚八叉站在场地中央!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啦,这怎么可以?快救救孩子吧!淳朴善良的山民们纷纷把钱投向地上的铜锣里,央求他快把孩子吐出来,别一会儿憋死了。小老头闭目不语,神色矜持,心说,要的就是这效果,此刻正是来钱的时候。 小老头的妖法邪术惊动了一个人,他就是正在清凉峰练功的天地玄黄。 第二章 山中奇人(4) 这条小河就是丈八河,流域不过一百二十里,牛头山就在这条河的源头。天地玄黄初来这里时,但见山色秀、空山闻鸟语,方圆数百里了无人迹。近几十年战乱不断,为避灾躲难,有人逃向深山老林栖身,后来渐渐有了人烟,如今在这丈八河边已然形成了村落。仁者爱山,天地玄黄看到大好河山养育华夏,人们可以在此休养生息,繁衍不断,甚感欣慰。正自心悦神畅,忽然感到前边一股煞气在流窜,稍一凝神便知端的,颌首一笑,已站在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此刻小老头正端着架子、鼓着肚子,对老乡们的请求充耳不闻,等待人们往铜锣里投更多的钱。天地玄黄走上前去说到:“这位老弟,见好就收吧,钱财乃身外之物,贪多无益。” 小老头抬眼一看,是个乡下人,他倒敢说话,便有心难为难为:“哎呀,大哥,这孩子进去容易出来难,麻烦你,帮我舀点水涮涮喉咙。” 说着拿出一把笊篱递过去。 这笊篱是竹篾编就,用来淘米控饭的,可哪能盛水?天地玄黄也不吭声,接过笊篱,顺手一舀,递了过去。众人伸头一看:笊篱里装了水,居然是滴水不露!小老头傻了眼,这这……,这怎么可能!他也不过是行走江湖,学了点旁门左道混口饭吃,哪里见识过真正的高手。有道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当时面子还拉不下来,梗着脖子想不认帐:“用不了这许多。” “好说。”天地玄黄一笑,伸手折下一截树枝,在笊篱中间一划,那水便好象是凉粉一般被一分为二。天地玄黄伸手拿起一半丢在地,生生就是一掬平常的水,地上湿了一片,把另一半递给小老头:“还多不?” 没办法,小老头只好接过笊篱,仰起脖子往嘴里倒。哪知道刚一张嘴,那水便好似一条银蛇,“哧溜”,顺喉咙钻了进去,在五脏六腑中游动,只听得一阵“咣荡”声响,肚内的地煞之气躲藏不住,一溜烟窜出去逃之夭夭,小老头的肚子顷刻瘪了下来。天地玄黄一挥手,被藏在红布下的面蛋出现在人们面前。原来小老头使用障眼法,请来地煞相帮,把面蛋藏起,伺机拐带。 面蛋刚才听那人说要“吞了他”,正觉得好玩,一阵风吹来,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好象又回到了胡茬脸的叉口袋中,比那还要黑、还要憋气,一点也不好玩。正急得直哭,却哭不出声音,忽然眼前一亮,一个高大的老爷爷拉着他的手飞了起来。只看见,鸟儿在脚下飞,云彩在头上飘,暖风吹在脸上舒服极了,真是从未有过的好玩有趣。听得老爷爷还回头说:“要是让你带走了这孩子,世上就会多一个比你高明得多的江湖骗子。你当好自为之!” 小面蛋被带到了清凉峰。老爷爷问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叫我面蛋。” :“可是你只白不胖呀。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不知道。家里没吃的,丫蛋狗蛋都死了。” :“丫蛋、狗蛋是谁?” :“丫蛋是丫蛋,狗蛋是狗蛋。” :“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吃饭。” :“……可怜的孩子!还喜欢什么?” :“喜欢玩!”说着伸出手中的鸭蛋石给老爷爷看。 :“真是好石头,你可别把它弄丢了。” 天地玄黄见这孩子生得容貌俊秀,眉宇间透出聪慧机灵,五、六岁的娃娃说起话来居然对答如流,不由叹道,天可怜见,让你遇见了我,我遇见了你!拉起小面蛋:“呵呵,我也喜欢玩。走,我们玩去!” 一百八十八岁的天地玄黄有了个六岁的小伙伴,每日里与面蛋朝夕相处,精心呵护,鸟语花香的清凉峰有了一老一小的欢笑声。练功之余天地玄黄常常带着面蛋四处玩耍,他们的玩法自非寻常人可以效法: 戏虎耍豹倒骑狼, 呼风唤雨游四方; 坐地日行八万里, 巡天遥看王母娘! 第二章 山中奇人(5) 忽一日,浓云密布,狂风呼啸,滂沱大雨如瓢泼桶倒,只下得万物混沌分不清天上地下。田地被淹、房屋冲毁、人畜在汪洋中哀号,——水漫牛头山就要发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眼看苍生受难,岂可袖手旁观。 天地玄黄呼风、驱云、赶雨。殊不知赶到东,雨在东边下,赶到西,它在西边下,再后来东西南北一齐下,牛头山以西顷刻间变成了一片泽国:丈八河在此受阻,清凉峰挡住了洪水的出路! 清凉峰呀清凉峰,你虽于我有恩,此时却有点碍手碍脚!世间万事乃是天定,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勉强不得。天地玄黄深知此节,驱云赶雨那是迫不得已,情急之下也管不得许多,我先挪挪你再说!天地玄黄吩咐面蛋,孩子别怕,我们今儿玩个大的好不好?面蛋说爷爷你玩吧,我不怕。好孩子!天地玄黄一跺脚跃上牛头山,百年修为立显威力,清凉峰随心而动。只见它有如两人相遇在狭路之中,侧过身子向右转,让开一条路,山洪马上有了出处,向下游奔腾而去。 风停了,雨住了,天地玄黄松了口气,刚回到茅庵就听得面蛋说,爷爷,有人在哭!天地玄黄暗暗赞叹,好敏锐的听觉,拉起面蛋,走,我们看看去。下得山来,只见平日宽不足十尺的丈八河这时满河水下泻,两岸的树木杂草纷纷倒下,不时有青禾、牲畜顺流而下。爷爷你看!面蛋眼尖,一眼就看到河中一块巨石上有个人。四周洪水滔滔,巨石只露出尺许,犹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上面蹲着个男孩缩成一团,正吓得瑟瑟发抖。 面蛋催促道:“爷爷快去救他!” 天地玄黄问:“你为何不去呀?” :“你教我飞,我就救他。” :“你敢吗?” :“我敢!” :“那好,你去吧。” :“好!爷爷你帮我拿着。” 小面蛋把手中的鸭蛋石递给爷爷,如同小鸟展翅,张开手臂向河中飞去,来到巨石上方伸手一揽,便将男孩抱起,一个回旋飞到爷爷身边,天地玄黄赞许道,好样的!男孩今年八岁,是牛头山西边曾家坝人,名叫曾贵。大水冲垮了房屋,他爹被压在屋下,危急中娘把他放在扁桶中,他坐在桶里顺流而下,后来扁桶被撞散了架,他爬上了巨石。 大道朝天,相逢是缘。呵呵,看来我这清凉峰要添丁进口了! 天地玄黄留下两个孩子作了开山弟子,并按当初异人对自己的指点,用千字文为他们命名,分别给两个孩子取名为:日月、盈昃。“宇宙洪荒”四字分量太重,不可擅用。曾贵比面蛋大两岁,叫日月,面蛋叫盈昃。从此,日月、盈昃在牛头山、清凉峰、丈八河开始了无与伦比的快乐童年。天地玄黄把他带在身边,启蒙开窍、培元筑基、指点山河、传授技艺。两个孩子果然天赋异秉,具有练功的上好资质,各种法门一说就通,一点就透。曾贵感激面蛋把他从水中救出,对面蛋处处礼让三分,两人从小到大没红过脸。随着年龄的增长,功夫也在突飞猛进,如今已是清凉峰上顶尖级人物。 清凉峰被挪动后,一切都变得别扭而又不自然。时置盛夏,山上的树木却奇怪地纷纷落叶,仔细一看,原来,落叶的都是本来朝向东方的树枝;满山自由舒展的草木忽然间转了向,全都长得象水曲柳,连天地玄黄自己也感觉太阳总是打北边出来!最不习惯的要数他的邻居了,整日与他亲密无间的豺狼虎豹们围着他嗷嗷叫,显然是在抗议他的不管不顾。牛头山后的巨莽在茅庵外结群盘成堆,那是在静坐示威,三、五天不肯离去。山上的猴子也不来给他们送野果子了,大胆的还偷偷地对他“叽叽”两声。看来,他的贸然之举把周围居民得罪了一大片,连茅庵内的蜘蛛都满屋乱爬找不着了回家的路!日月、盈昃小哥俩却不管那多,每日里照样爬山上树、下河摸鱼,兴致昂然。 解铃还是系铃人,天地玄黄再次把清凉峰挪了回去,一切才又归于平静。 光阴荏苒,时过境迁,又是一百多年过去了。如今,天地玄黄功夫已炉火纯青,门下也有了十六个弟子,他们分别是: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金生,丽水(女),露结(女),为霜(女)。英雄不问出处,这些弟子都各有来历,此是后话。 这时律吕见师傅凝望长空,神游于棋局之外,良久不语,也不知师傅在想什么,怕扰了思绪,便在一旁默默伺候,忽听师傅说道:“徒儿,我们来把这清凉峰挪它一挪!” 闻此言律吕不禁大吃一惊。记得师傅曾经说过,浩瀚宇宙间,日月星辰、天地万物、芸芸众生乃至神仙皇帝狗、五谷六畜,都是天造地就,看似互不往来,实则是一个互为依存的有机体,这清凉峰岂是能动得的!律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万物都是物质的,天、地、水、火、空,日、月、星,各自以自己的形态运行在一定的时间、空间中,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阴阳之间也可以相互转化。用辨证唯物论的理论讲,就是存在决定意识。用常人的话说,叫作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如同人生了病需吃药调理一般。 两次移山的佳话师兄弟们曾听大师兄、二师兄谈起,现在,师傅又要第三次挪动清凉峰,那岂不是要再次打破清凉峰现有的格局? 第二章 山中奇人(7) 眼见清凉峰如同酣睡的巨人忽然间翻了个身,面南而北稳稳座定,列张吓了一大跳,“哧溜”一缕青烟便回到了峰脊,站在天地玄黄身后问:“师傅,您这是……?”一语未了,只听头顶上“师傅,我们来也!”话音没落,面前多出了三个人,他们是辰宿、金生、调阳。  不一会儿,地里钻出来暑往、寒来、闰余、成岁,天上飞来了丽水、露结、为霜三个女弟子。随后,粗大的松树干中现出了秋收,最可笑的是冬藏,居然是从列张的衣领中冒了出来。除日月、盈昃出山在外,天地玄黄十六个弟子十四个都到齐了。 牛头山天造地就,峰峦起伏中林深古幽。每逢春夏之交,满山碧树吐翠,鲜花争奇斗艳。方圆几十里,到处都是练功的好地方,弟子们各自都有自己理想的专用场所。练功人在特定的环境中有特别的反应,平日里他们各行其是,自由行动,师傅对他们实行松散传授,一般不上大课。天地玄黄性情宽厚,对弟子和蔼可亲,徒弟们对他也亲热随便。看着弟子们他呵呵一笑:“怎么,我没招呼,你们就都回来了?” 列张问:“师傅,这清凉峰您不是挪过两次了吗,今天又挪动它所为何事?” 冬藏连忙接嘴:“是呀,所为何事。” 天地玄黄问他:“你说说,你今天跟昨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东藏眨眨眼,说:“一样呀。” 天地玄黄又问:“那,这个月跟上个月有什么不一样吗?” 冬藏又说:“一样的呀!” 天地玄黄大手一挥,把冬藏送上了苍松顶端:“现在的你,跟刚才一样吗?” 冬藏刚要说:“一样的嘛……,”话到嘴边连忙又改口:“不一样不一样。”从树上落下,“我若再说一样,师傅您还不把我丢进了丈八河喂鱼!”众人都一齐笑起来。 天地玄黄说:“别以为那河里的鱼小就吃不了你。你们谁能说说这个一样与不一样。” 律吕若有所思,说道:“我想师傅所说,乃是指天地万物间的一切都在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运动、变化。今天,人比昨天长大了十二个时辰,这个月山花烂漫,上个月才刚刚萌芽。”指指冬藏,“师哥的头发又长长了寸余,上个月还是光头。”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冬藏跳上大青石,挽了挽胳臂说,“这一段我在牛鼻眼里练功时,”众人一笑。牛头山前有一岩石坎,形状恰似牛的两个鼻孔,两孔相通,冬藏说他在那里有气场,就把练功的地点定在那里。冬藏也嘻嘻一笑:“我在牛鼻眼里练功时,老感到眼前身后有东西在晃动,不能真正入静。我寻思,奇怪了,我冬藏练功也有了一个花甲之年,倒还不能平心静气!于是用起师傅教的十法:收心、止念、定心、平心、松心、制心、化心、用心、行心、调心,直调到清静无为的状态。这下好了?不好,还是那样。难道有什么邪魔不成?干脆先不练了,凝神追寻那晃动的影子,看它到底是什么古怪。这才发现,原来是我慧眼初成,远处活动的物事都能感觉得到!” 冬藏喜形于色,众人都为他功夫的进展感到高兴,寒来说:“师弟练成了慧眼通,可喜可贺!那晃动的影子到底是些什么?” 东藏接着说:“我也奇怪,能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消息传过来,功力着实不小。我顺着信号追随而去,发现那些影子是由七八十里之外传来,在我脑子里逐渐放大,越来越清晰,就好象师傅用手掌、前胸显像一样,出现在脑子里清清楚楚。” 露结连忙说:“师兄既然能显形了,那快把它显出来让我们看看呀。” 列张说:“他这是慧眼显形,在自己脑子里,师傅那是显像,天壤之别。别打岔,听他说。” 冬藏继续说:“师兄说得是,我要显像,还得再练一百年。当时,那些影子越来越清楚,亮晶晶的,再一看,不是一个,而是好多个连成一片,象天上的星星在闪闪发光。那地方在牛鼻子正南,有好多人家,那些亮晶晶的光点就是从人家屋里发出来的。我感到好奇,一蹬牛鼻子到了那里,我不是名叫冬藏嘛,便藏在一棵树干里。” 第二章 山中奇人(8) 天地玄黄的弟子们各有所长,冬藏的隐姓埋名功在师兄弟妹中勘称一绝。他生性顽皮,活泼好动,刚才从列张的衣领中钻出来毫不奇怪。只听他说道:“我隐藏的那棵树正对着人家门口,那亮晶晶的东西就放在屋中间的方桌上,我看得清清楚楚,象一只方盒子,里边竟然有山有水有房屋,有猪狗牛马羊,还有人,跟真的一样,那人还会说话!我听见他说:现在播送天气预报,安康地区今晚到明天白天的天气是,多云见晴,南风一、二级,……还有什么最高气温,我就不明白了。我们用甲子推算天气,也只能算出牛头山方圆百里下不下雨,那小人儿竟敢说整个地区的天气,口气也忒大!这究竟是个什么劳什子?我正纳闷,从屋里出来一人,扑嗒扑嗒冲我走来,尽自来到树下站住,对着我看,把我吓了一大跳。师傅说过人外有人,难道他能看见我?正准备隐身而去,只见那人歪着头,瞪大两眼紧盯住我,样子怪怪的。忽然间,他脑袋一摆身子一抖,打了个尿颤,原来他是到树下便溺,全撒在了我身上!”  众人哈哈大笑,寒来说:“怪不得有一股尿臊味。前些日子我也看见,那里的人们忙着做一件事,他们在山上栽了很多柱子,在柱子上连接了铁丝,那些铁丝从很远的地方一直连到牛头店。再后来,家家户户一到晚上就灯火通明,不用再点油灯了。” 其实,他们所说,乃是牛头山下近来的变化。牛头山登高望远,俯瞰委婉曲折的丈八河,河边的村落也已有了几十户人家,不知何时,这里被称做了牛头店。牛头店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和他们这些高人差不多,长期以来山民们过着刀耕火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对外界天翻地覆地变化一无所知。近年来时代的发展波及到了这里,随着村村通工程的实施,最近才架起输电线,人们用上了电灯、看上了电视。只是由于时空的原因,他们眼里的不久前,在牛头店人来说却经历了很久。眼下,这里正在开始一项更大的工程,这一点,只有天地玄黄知道。 天地玄黄问徒弟们:“嗯,你们所说,正是世事的变迁,今天与昨天的不一样之处。那,你们有没有看到,那些人们现在又在忙些什么?” 见弟子们摇头,天地玄黄说,“你们看,牛头山下崎岖的山道将要修成一条大路,——有三间房那么宽的路,跟汉江中原那边的路连在一起,从这清凉峰下经过,通向安康、汉中,直达西安!” 哇呀,三间房那么宽的路!着实吓人,他们要那宽的路干嘛? 天地玄黄明白弟子们心中的疑虑,说道:“修那么宽的路既不是为了好玩,也不是为了皇帝出游,而是为了跑车。在中原地带到处都有这样的路,上面跑着大大小小的车,人们叫它汽车。那些汽车跑起来很快,能驮好多东西,比骡子的用处大多了。所以,修路是造福乡里的大好事。” 听到此律吕双掌一击:“哈哈,师傅,我明白了。清凉峰下要修路,少不了要开山凿石,这清凉峰一挪,要省去人们多少劳作!”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天地玄黄的弟子个个都身世不凡,机缘天赐来在清凉峰。他们久居山中,遵循师傅“远离红尘、清静无为、无欲无嗔、潜心修练,”的十六字戒条,勤奋练功。对外界的变化发展虽有察觉却并不在意,今天见师傅再次挪动了清凉风峰,才明白为何忽然派大师兄、二师兄出山查看,原来尘世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听师傅说道:“日有东升西昃,月有亏方盈,有秋收才会有冬藏。你们都已功夫小成,有了自由自在身。可这功夫并不是从这牛头山土里长出来、丈八河里流出来的,乃是我中华历经千秋万代传承至此,我等得以修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我教你们的只是些无招无式、无门无派的练功法门,功夫还得你们自己练。宇宙浩瀚,神州苍茫,古今往来中华奇儿女曾出不穷。我等虽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腹地久居,但不可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不可虚妄无知、故步自封,使这博大精深的民族瑰宝在我等手中成了毫无可用之处的玩物。” 其时红日当空,阳光普照,师傅好久没跟他们谈论功夫以外的话题了,弟子们仰望师傅聆听教诲,陷入了沉思。师傅第一次挪山是为了下泻洪水,拯救百姓。二次移山是为回归自然,这第三次嘛,可说是上顺天意,下怜民情。为了方便山民修路再次挪动清凉峰,那是多大的宽容之心,仁者爱人莫过如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怪不得师傅好端端忽然派两位师兄下山,原来是……,咳,看来我们这点功夫根本算不了什么,还得加紧修炼。 陡然间,天地玄黄眉头一皱,分明听见盈昃在叫师傅! 昂首望天,掐指一算,午时三刻苍龙在地,一挥手言道:“尘世中日月、盈昃遭遇太岁地煞纠缠。列张速速东去,助日月、盈昃一臂之力。” 列张来不及多问,当下一抱拳:“师傅、各位师兄弟,保重,列张去也!”一个也字没说完,人已化作一缕青烟,去得远了。 第三章 仙客来访(1)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醉八仙酒店女老板查金花今儿惹下了麻烦。  电倒日月的那人叫温贵生,是棋盘山镇管市场的头头儿,隶属城市管理系统编外人员。百姓见他身着制服,头戴大盖帽,进出于镇里上下,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官,都笑眯眯地称他“主任”。 主任虽不在册,却坐拥一方城池,统领八大金刚,上有镇长打伞、下有部门撑腰,身后还有喽罗数位,是个捡个棒槌当个针的实权人物。他每天天明即起,来在街边,吃一笼锅贴饺,喝一碗摊主专为他熬的皮蛋瘦肉粥,当他揪出一大把卫生纸擦嘴的时候,手下跟班的哥们儿点头哈腰地出现了。这是他招安来的一帮混混,经整编后一人发套制服摇身一变成了市场管理工作人员。温贵生打着饱嗝走在前,屁股上的电警棍时隐时现,一行人紧随其后,开始了一天的管理。 但凡镇上摆摊的,开店的,卖菜的,耍猴的,乃至发廊、棋牌娱乐室这类边缘行业,无一不在他的管理范围内。数年如一日,风雨无阻,算得上兢兢业业了。可是在镇上人们当面称他“温主任”,背地里却叫他“瘟神”。 瘟神归瘟神,却还是很风光。 这天,刚来镇上开店卖旅游工艺品的浙江老板请温贵生到醉八仙“坐坐”,温贵生带着小情人和弟兄们欣然赴宴。这浙江老板很会来事,请了两个漂亮小姐做陪,席间好话不用钱买,自产自销,批发带零售,听上去好象他这后半辈子全指靠温贵生活下去了。把个温贵生奉承得当即一拍桌子:“好,你他妈的够意思。我宣布,你的店,免交三个月管理费!” 温贵生一行人吃的是美味佳肴、喝的是美酒佳酿、看的是美女佳人,那真是,姊妹俩吃蜜桃,——美死他二姨了。 酒到八分兴头起,跟班的哥们儿露出了本性,拿服务员小姐开涮,跟温贵生打赌,说温哥你不敢把酒倒进那漂亮的小姐蜜蜜里! 笑话,在这棋盘山镇上还没有温贵生不敢的事!连崔老三、八大金刚都得向他纳贡,谁还敢不拿他当爷?他一来精神,服务员小姐夏莉遭了殃,因为她漂亮。 眼见温贵生一伙在餐厅里胡天胡地,女老板查金花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事经常发生,为了生意,能忍则忍吧,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猛听得有人大声呵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什么人敢如此下作无理!” 一鸟入林,百鸟无声,大厅里骤然间死一般的寂静。 寻声望去,只见两条大汉圆睁双眼,怒不可遏。心想,如今世上只见怕事的小人,哪里还见仗义的男子,没想到,路见不平还真有拔刀相助的人!不由心中好生佩服,同时又有几分担心,温贵生岂是省油的灯盏?于是发生了前边那一幕。 让她作梦都想不到的是,同来那人居然会飞!显然是惧怕温贵生的电警棍才仓皇逃走。狗日的瘟神,平时就爱拿着那电棍子耀武扬威,今日这事我看你咋收场! 温贵生眼见盈昃在大厅上方游走,耳听得掷地有声的警告,酒吓醒了一半。忽然想起,来醉八仙时遇到崔老三,说早上跟两个外码子发生过节吃了亏,看来就是这两人了!看看躺在地上的日月,不晓得这两人什么来头,如此了得。不由心里打了个寒战,可嘴上丝毫不弱:“查老板,这两个是什么人?好象跟你很熟嘛,说,哪来的!” 查金花在这鱼龙混杂的小镇经营醉八仙,没有额头上行得船、胳膊上跑得马的功夫哪混得下去。平常时温贵生来吃喝、揩油,瞅空子吃她豆腐,她也只当是喂了看门狗,懒得跟他计较。今儿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得说清楚。查金花一撇嘴,不温不火:“哟!听主任说的,我这酒店名叫醉八仙,当然是各路神仙都有啦!没听说那孙猴子说呀,神仙分过路的、长住的,我除了你还认识谁呀?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你把我的客人电倒在这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责任,我可担当不起!” 温贵生一瞪眼:“客人?这两人来路不明,扰乱市场,我马上报告派出所,让马所长来抓人。你,脱不了干系!” 查金花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他娘的瘟神,猪八介过城墙,倒打一耙!不由柳眉倒竖,大声说道:“你,光天化日耍流氓,私用警具伤人,我们倒要看看是谁脱不了干系!” 反了!在棋盘山镇还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温贵生手中电警棍一指查金花:“我正式通知你,从现在起,停业整顿!”带着一群吃喝男女急匆匆离去。 查金花看着昏迷不醒的日月,慌忙叫秋茹快给医院打电话。她一个女人家独力应付这样的麻烦,着实不易,身边的服务员都还是些孩子,一个个都束手无策,同来的那人也不知飞到哪去了。 盈昃飞出醉八仙,为了警告那两个胡作非为的混蛋,有意在大庭广众头顶上展示功夫,长啸声惊得小镇人全仰起了头,忽然都凝固住了,半晌才醒过来。 :“哇呀,那人在飞!” :“……我的天啦,是真的!” :“不是人,人哪会飞,是神仙。” :“胡说,世上哪有神仙!”:“不是神仙?你飞一个我看看!” :“……。” 有人连忙跪下磕头、有人放起了鞭炮、有人不失时机地合掌祷告神仙保佑我中个五百万!更多的人在想,既然真有神仙,惩治那些贪官污吏恶棍吧,让他们烂**! 盈昃这一飞,飞出了轰动效应,在不短的时间里成了持续的热点,沸沸扬扬,添枝加叶,红鼻子绿眼睛,三头六臂,说什么的都有。本来是件真事,传来传去,神化了,反倒象是假的,人嘴巴就这么能耐。最幸运的是那些远道而来的旅游者,看景不如听景,这棋盘山除了小妞温柔、姑娘多情,其实风景很一般般啦!做梦也没想到,居然看到了免费的真人飞天,真是不虚此行! 奇闻迅速传遍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甚至传到了国外。旅游者、科学家、ufo研究人员、少林神僧、武当道人、追星族、公费旅游团……,各路人马纷至沓来,游客倍增,有效的拉动了gdp的增长,推动当地旅游业迅速迈上了一个新台阶。 国内影帝牌导演在媒体上表示,愿意天价聘请身份不明的飞天人,出演现代奇幻电影《中国超人》中的超人,此乃后话。 第三章 仙客来访(3) 查金花刚说了一句话,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子已被举在空中动弹不得,脑子一片空白,随即失去了知觉。  正在此时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有如晴天打了个霹雳,眼前多出了一人,正是列张。 这列张生得,红脸浓眉丹凤眼,三分象张飞,七分倒似关云长。一米八的大高个,沉着镇静,遇事不慌,有很强的工作能力,若在常人社会,一定是个呱呱叫的国际刑警。 列张突然被师傅指派,要他速来助日月、盈昃一臂之力,自然是事在万分紧急。想师傅学究天人,能感知千里之外事,与每个弟子间保持着不间断的通灵信息,不测风云、旦夕祸福,尽在指掌之中。当下来不及细问,便即化作一缕青烟,一路追寻着日月、盈昃的踪迹,辗转来到棋盘山小镇。 日月、盈昃几番折腾,已然成了新闻人物,列张很快就打听清楚今天发生在这里的几件奇事,不用问,件件都是两位师兄所为。刚一到此,但见盈昃手中高举一女子就要抛出,当即出声喝住。盈昃见是师弟来到,不禁喜出望外。 列张说:“师兄且慢,我有话说!” 盈昃放下查金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列张知道这位二师兄机智过人,平素敢作敢为,性格棱角分明,刚烈之中常带有几分莽撞。 列张走上前来问道:“因何事你要如此对她?是她害了日月师兄?” 盈昃说:“倒也不是。只因师兄性命悠关,一时冲动才……,其实要说这事半点也怪不着此人。” 只差一点冤枉死人,盈昃一阵后怕与愧疚,向查金花看去,只见她受了惊吓后花容失色、瘫软在沙发上已经昏了过去。盈昃走上前,伸手扶起她的同时暗自发功,查金花马上恢复了常态,却见眼前又多出一人来。查金花看看列张,又看了盈昃半晌,问:“你们,来兴师问罪?” 盈昃连忙说:“……不,不是,” 查金花又问:“那,是来走亲访友的?” 盈昃一愣:“走……,” “夜闯民宅,你们,干什么来了?” 列张解释:“这位大姐,你不要误会。” 盈昃慌了:“我只是……来救师兄,” “你师兄在我这儿吗?!” “这……。” 查金花泪花闪闪:“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我可不怕你一拍八丈高!你可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看你与那温贵生一样的刁蛮霸道、不可理喻!你师兄见义勇为遭人暗算,现在身陷不测、情况不明,你不理不睬、不闻不问,放着师兄不去救,却夜闯民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言不合就来动手?摔死我,你欠我一条人命;摔不死,我告你个图谋不轨。别看你有上天的本事,就是长八张嘴你能说得清!” 查金花不愧是个开酒店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露,咄咄逼人却又明明没拿他当外人。盈昃窘得哑口无言,列张在一旁倒是听出了点名堂,于是说道:“这位大姐,我师兄救人心切,行事莽撞,多有得罪,我代他向你陪个不是。我们大师兄的去向还要请教大姐。” 列张五大三粗,说出话来却沉稳持重,查金花不由打量了几眼。心想这些人身怀绝技,藏而不露,难得的是见义勇为的一身正气,这年头实在不多见。查金花平静了一会儿,说:“温贵生电倒你那师兄走后不久,镇长杨东法就带着派出所两个警察来了。你师兄还没醒来,警察要带他走,我对镇长说,你们看他还这样,要出人命的,我已经叫人去请医生了,要带走也得先把他救醒。” 盈昃问:“镇长咋说?” 查金花瞪了他一眼,想起杨东法当时说:“我听小温说,有两个来路不明的人在这里寻衅滋事,大打出手,自称是什么?远道而来的客人!从哪个地方远道而来呀,说是还会点武功,会武功就可以上房子揭瓦了!是不是流窜犯哪?这些都要调查清楚,要讲法制嘛。安定团结是压倒一切的大事,知道不。这两人跟你很熟?还有一个藏哪去了?”杨东法一边说一边舔嘴唇,两只眼睛不停地在她胸前、腚后扫描,那架势恨不能把她剥开,看看人是不是藏在她身上。 这时她只是说:“杨东法要把他带去调查。” 列张问:“什么叫调查?” 查金花认为他是在明知故问,还是说:“就是搞清楚你们的情况,是哪儿的人,来这儿干啥的呗。” 列张一听,不好。我等乃远离尘世之人,日月、盈昃此行不过是受师傅派遣来看看而已,没想到尘世之中如此麻烦,短短一天便鸡飞狗跳,这一“调查”,清凉峰岂不也成了是非之地?不可,不可,这情况还真万万不可让他们搞清楚!想到此急忙站起身,冲查金花一抱拳:“多谢大姐实言相告,我们这就去救回师兄,告辞了。” 查金花连忙拦住二人:“先别着急,听我说!” 二人重又坐下,查金花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说:“现在已是夜晚十二点,深更半夜的,不怕那杨东法说你们夜闯公堂、图谋不轨?那人可是帽子拿在手里,想给谁戴就给谁戴,他的一张嘴就是法。”列张觉得查金花说的话很难懂,什么帽子不帽子的,有那厉害?查金花又对盈昃说:“你只见识过电警棍,可那东西只能把人击昏,还有比那厉害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盈昃好象想起了什么:“你是说枪?他们又不是枪兵,怎么会有枪?” 他听师傅说,过去枪兵打仗用枪用炮,那东西十分厉害,离好远就能把人放倒。查金花听他怎么象在说孩子话,好气又好笑:“你本事比天高!高不过手铐、电警棍、抵挡不住枪子吧?你们在这镇上闹的动静还小呀,半夜三更的,你们敢去救人,难道他们就不会有准备?我看这样,你们先在这儿住下,从长计议。明早我去见见杨东法,打点打点,就说你们是我老家来旅游的亲戚,求他把人放了,能不动干戈最好。” 列张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于是查金花安排二人歇息,明早由她去找找镇长杨东法。 第三章 仙客来访(8) 温贵生别无所长,使阴招害人得心应手。  李长军见他竟然二次偷袭,怒不可遏。心想这两位都一样的卑鄙,我本是国家正式职工,怕你个老球!来抓查金花是执行任务,虽然俩王八蛋以权谋私、小题大做,作为警察也是身不由已。你既然跟我动手,我也别客气,老易昏倒在地,我哪有时间与你们纠缠! 当温贵生点倒老易后回手将警棍再次向自己伸来时,立起手掌,在那手腕上很专业地一击,温贵生只觉手臂一麻,半个身子失去知觉,警棍脱手滚出老远。李长军一个缠手抓起温贵生,只听“咔嚓”一声,扬东法剩下的半只手铐便铐在了温贵生手腕上。这一击、一缠、一铐,一气呵成,用了不到三秒钟。李长军抱起昏迷不醒的老易,大声说道:“救人要紧,镇长,你们慢慢玩吧,什嘛东西!”驾起摩托飞驰而去。 查金花眼见杨东法与温贵生铐在了一起,来抓自己的两个警察仓皇而去,不由发出一阵开心大笑,哈哈哈哈……!从地上拣起电警棍,学着温贵生的样子,用那玩意在两人眼前晃动:“嗯,这东西你整天玩儿,自己还没尝过味道吧,要不要给你来一下?杨镇长,整天玩女人你太累了,也该歇歇了。干脆,我把你那害人害己的祸根给电一下,让它缩到肚子里休息休息,你也好全心全意干革命工作,好不好呀?我看看,跟个手电筒也差不多,一按钮,咝,放电,算不得什么高科技。来,试试,别害怕,我会轻点儿的!” 杨东法、温贵生在棋盘山镇当爷惯了,第一次尝到了受制的滋味。这东西屡试不爽,百发百中,他们当然知道厉害,紧张得呲牙裂嘴挤眼睛,盯着眼前晃来晃去的警棍,脑袋随之躲来扭去,面部表情十分丰富。杨东法草包了:“别……,大妹子,查老板,……姑奶奶!今儿这事……,是个误会……,” 这时,查金花耳边又响起列张的话语:“这两人作恶多端,我请你看场热闹。” 话音刚落查金花已飘身到了院子里,抬头四下打量,仍不见人在哪里,实在不可思议! 屋里起风了。先是窗帘在动、纸屑在飘,后来报纸、三角裤飞起来。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强,衣服、书籍、杂物悬浮在空中打转转,看不见身在何处的列张舞起了一阵旋风!那旋风搅动屋里的一切,裹着被手铐连在一起的杨、温二人,从室内旋到院子上空,形成一块怪异的气团呼呼作响,迅速向远处移动。 查金花只觉得身轻如燕,象散花的天女飘在空中。底头看,天天在此生活、忙碌的小镇完整地展现在眼前:古色古香的民居、道家风格的园林,还有那起伏有致的山峦……,没想到,换个角度看世界,一切原来都这么美好。——要是没有杨东法、温贵生这些瘟神,那该多好!查金花看着前边那呼呼作响的气团,知道列张就在身边,大声说道:“你要把他们咋办?” 耳边果然有列张在说话:“吹到荒山野岭,让他们受三天三夜日晒夜露之苦,也好长点记性。” :“那,你日月师兄咋办?” :“不用担心,我们马上就能见面。” :“盈昃呢?” :“哈哈,你想他了?” :“你怎么……?嘻嘻!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将相神仙凡人做,你们也是饮食男女。” :“说的好!我们也是人,就象会你骂人我舞风一样,各有所长嘛!” :“……你都听见了?” :“大丈夫拍案而起,你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过讲了。我怎么看不见你?” :“我能隐身。”哈哈一声笑,列张出现在身边,双双停在地上,面前还站着盈昃。 查金花瞪了盈昃一眼,问列张:“那,现在怎么办?” 列张说:“我们去救师兄,你回酒店照常营业,没人会为难你的。” 查金花掏出一张名片说:“我不怕。你们万事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这上面有号码。” 盈昃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掏出老外给他的名片,问查金花:“这东西咋用?” 查金花接过来看了看:“嗯,这个老外应该有能力帮助你们,必要的时候可以找他。”名片上的内容是: 东方汽车有限责任公司 首席设计师:皮艾尔格拉马其 地址:sy市东岳路111号 电话:0719-86688668668 第四章 飞沙走石(1) 朝霞给鳞次栉比的建筑物顶端抹上了一笔好看的橙色,汽车城显得那样鲜活、亮丽而又含情默默。今天是周日,sy市象个欢娱过度的睡美人,懒洋洋地赖在床上不肯醒来。  皮艾尔刚刚起床,先打开电视,然后一边哼唱着“太极八卦连环掌……”,一边伸胳膊踢腿去洗澡。他一直对中国功夫崇拜的不得了,几乎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有一次他在柳林路口看见一个练气功的汉子,向五米开外横放着的啤酒瓶口发功,一连爆开十个酒瓶,差点惊奇得肠子打结!文化广场那儿常有跑江湖的小孩玩仙人摘豆,他老先生蹲在旁边一看就是个把小时,到现在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什么大刀王五、小李飞刀,什么飞檐走壁的鼓上蚤……,统统都是他的偶像! 百闻不如一见,昨天的旅行使他十分兴奋。有惊无险的奇遇使他确信:中国功夫不仅仅出现在电影里,现实中的功夫更令人叫绝!电影只是虚构的数字化游戏,就象中国小孩玩的过家家。看看“李什么”他们,说飞就飞了、说走就没了,那功夫可是真的,绝对!对了,他是李小龙的爷爷,爷爷功夫当然要比孙子高。神奇,太神而又奇了,这真是一个叫人捉摸不透的神秘国度!啊,我爱死你了,中国!主啊,我真是幸运,好事全让我遇上了,阿门! 老外越想越激动,憋不住了,光着身子从卫生间跑出来,抱着妻子朱莉“嗯……呀!”来了一大口。朱莉正在煮咖啡,被丈夫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连连在胸前划着十字:“啊,亲爱的,别吓我,你没事吧!” 皮艾尔去郊区徒步,一夜未归,朱莉非常担心。他回来后疯疯癫癫,不停地说话,还唱歌,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受了惊吓?啊,要不就是……看见了鬼?朱莉听sy市的人说过,山里边有鬼,是……红眼绿鼻子,四只毛蹄子,可吓人啦!这时见皮艾尔居然光着身子从卫生间跑出来,这举动他可从来没有过的,连连地问:“亲爱的,告诉我,你怎么啦!要不要去看医生?哦?” 朱莉摸摸皮艾尔的额头,皮艾尔突然一动不动,定定地站着,眼睛凝固在一个点上,朱莉真的紧张了:“亲爱的,你……!” 皮艾尔伸出手指按在她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电视屏幕。 早间新闻里正在播送一条惊人的消息:“本台综合报道,昨天,在本市棋盘山镇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这里出现了两位神奇游客,他们所到之处均留下了惊人的传闻。据未经证实的消息说,这两人出手阔绰,行为另类,他们早上八九点钟在小镇出现的时候是山民打扮,中午摇身一变成了风度翩翩的阔佬。目击者称,他们曾与本地流氓发生冲突,用十分怪异的功夫,轻而易举击败了十几条大汉地围攻,一名当地人在混战中莫名其妙地失去一只左眼……。” 皮艾尔叫了起来:“上帝呀!是在说他们……,” 电视新闻在继续:“在此之前,他们先是在街边用四百元人民币算了命,而后又插手设赌的地摊,让行骗者输了个两袖清风,前边提到的那场打斗就是因此而起。中午,这两人在一家名叫醉八仙的酒店用餐的时候,发生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下面是广告时间,别走开:广告以后更精彩!” 皮艾尔叫了起来:“打斗?天啦……怎么会这样!” 朱莉拿来浴巾给他披上:“格拉马其,你变了,总得穿上衣服吧。这说的是谁呀?” 皮艾尔随便把浴巾往身上一裹,坐在沙发上,紧盯着电视机不敢眨眼:“我变了?亲爱的,我们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我这叫赤条条面对现实世界,我被感染了,我中国了!” 惊人的消息仍以数字信号的方式传输到城市乡村的每一个角落:“……这两个神秘人物的举动引起了人们的强烈好奇,他们所到之处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下面给大家播放一段现场录象,这是一位不愿暴露身份的游客提供的。” 人们的眼球“唰”一下被吸引到了等离子屏幕的防爆玻璃后面,哇呀,……竟有这等事?这可比轰炸科索沃、攻打伊拉克更加扣人心弦!这是一个惟恐天下不热闹的时代,人类好奇的天性被发挥到极至。象是在sy市上空打了枚照明弹,整个城市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一时间天下大哗。 皮艾尔"格拉马其眼睛都直了,还有录象!没错,数字时代,想不出名都难,象李什么他们这样的人更不可能默默无闻,我也要写书,宣传他们!他大叫道:“朱莉!朱莉"克里斯蒂,亲爱的你快来看啦!” “……据这位游客称,当时他正在用tv拍摄棋盘山风景,在一片惊呼声中,他看到了天空出现了一个飞行人,便毫不犹豫地用镜头对准了他。大家看,这就是他拍到的情景。从画面中可以清楚的看到,这是一个中年男子,年龄大约四十岁上下,身着中式休闲运动装,飞行姿态优雅,自如,飘逸,潇洒,简直就是一位中国超人!速度不是很快,您听,他一边飞行一边发出长长的啸叫,就象我们本地山歌中的喊调子。” 皮艾尔简直快要疯了:“……啊!……中国超人!说的太好了,太切贴了,太……太太啦!”听见皮艾尔大呼小叫,朱莉忙不迭跑过来问:“又怎么啦亲爱的?” “快看,那就是我的朋友,中国超人!”皮艾尔完全象个大孩子,指着电视直嚷嚷:“他叫李什么,是我第一个发现他们的!” 朱莉总算明白过来,瞪大眼睛看电视上的飞人:“他是你的朋友?啊,亲爱的,我为你骄傲!” 她也被“感染”了! “……据称,他们在酒店也曾与人发生冲突,两人均展露出罕见的神奇武功,其中一人在冲突中受伤,这个人的飞行、长啸是一种生气的表现。有关酒店里发生的事,我们将在采访核实后作详细报道。” 皮艾尔一拍沙发:“天啦,朱莉你听听,他们都对他干了什么,受伤了?他们怎么会受伤?我不信!” “……据当地有关人士称,那个受伤的人被带到派出所救治,并无大碍,不久就恢复了正常。在询问中发现,他有极强的戒备心理,对自己的相关情况,诸如从哪儿来、到哪儿去都緘口不言,甚至连身份证也拿不出,这引起了有关方面的注意。目前,市公安局正带着其中一人在前往市里的途中。有关方面表示,要全力寻找另一人的下落,尽快了解这两人的身份和相关情况,本台也将对事态的最新发展作跟踪报导。” 皮艾尔情绪激动,裹着浴巾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停的挥舞双手:“糊涂,难得的糊涂!救人是到医院,把人带到派出所救治?天下奇闻!这些人脑子进酒了,一大早就说胡话。不行,我要给公安局打电话!” 朱莉担心地望着他:“皮,不要,我们是在中国,这儿不是法兰西,不是巴比松……。” 第四章 飞沙走石(2) 一辆中型吉普在高速路上疾驶。  这是东方汽车公司新近开发研制的国防战备指挥车,全数字通讯装备,整车用dd—t001型保密钢板制造,重达两吨,六轮驱动,号称爬山虎,战斧式导弹也对它无可奈何。 sy市公安局局长张自强跟东方公司老总姚一是老战友,近水楼台先得月,姚一把试车的便宜给了张自强。这样一来,老张不但手中有了几辆象爬山虎一样性能卓越的战地越野车,每月还有一笔数目可观的试车费用,有效的缓解了本系统经费紧张问题。 日月坐在汽车里,左、右、后边三个刑警把他夹在中间。 几个人都对他很客气,一点儿也没对他吹胡子瞪眼,身后那家伙还向他递烟卷,可笑!右手的这位不停地跟他搭讪,问这问那,日月一概置若罔闻,不理不睬,他对穿这种衣服的人没有好感。 在棋盘山派出所时,那个用警棍电他的人也在场,几个虚张声势的家伙尽问他一些稀奇古怪的糊涂事,跟眼前这几个人一样。自古道兵匪一家,仗着手里有枪、有电警棍,会几下拳脚,就以为天是老大他是老二。他挨那一下就是证明,还有什么好说! 眼前飞快地掠过一片片田野、一排排高楼、一堆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别说,汽车跑的还真快,比自己的凌空飞行功也丝毫不差,而且还驮这么多人。 经此一劫,日月知道了许多,包括电警棍、手枪、汽车、电话。此刻他想要逃脱并也不难,不过,坐在车上好好看看这个纷扰繁忙的尘世,倒是一次不错的机会,看看人们除了吃喝玩乐还干不干点正经事。要说不干事也不可能,这些楼房、汽车、火车还有他们用的电话都是哪来的?那电话真够奇的,打开就能说话,也不用什么功夫,到处都看到有人在用,好象很普通。我们练灵通功用了好多年,这些常人什么都不练,却有这么好的东西,怪不得师傅要我们下山来看看,原来他老人家已经感到尘世间今非昔比了。旁边这人在打电话,听听他说些什么。 “喂,我是高建。小李呀,有什么事吗?挺好哇,很安静,没啥动静,” 高建仄过身子,边说边用眼角余光扫了日月一眼。 哦,他叫高建。日月是何等人物,什么能逃出他的眼睛? 电话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是棋盘山派出所那个叫李长军的在说话。只听电话里李长军在说:“有个情况通报一下,早上你们走后,我和老易奉镇长之命去他家抓个人,对,是个女人。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对,就是这样,老易已经醒了。后来杨镇长和温贵生被一团云气送到了五十里外的六里坪高山上,是啊,真他妈的象天方夜谭,可是千真万确,现在我就在现场,俩王八蛋已经吓休克了。我提醒你一句,这俩可是奇人,大意不得。快进入市区了吧,最好给他铐上,以防万一。这里的情况我已向局里作了汇报。” 日月一听,什么!师傅又派人下山了?盈昃一人弄不出这大的动静。要铐我?哼哼,挨那一电警棍吃亏在我不懂,防人之心不可无,岂可再次受制于人!现在别说是警棍,你屁股上那枪又能把我咋样。日月静观其变。 高建说:“我明白。你们那什么镇长真他妈是个花花太岁地头蛇,早该查他个王八蛋,不过,这好象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你说的我知道了,再见。” 高建收起电话,看了同伴们一眼,三人心领神会。坐在后排的刘正奎突然伸手卡住日月的脑袋,几乎是同时左边那人抓住日月的双手,高建亮出了手铐! 日月坐着没动:“要干啥?” 高建说:“为了你的安全,委屈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