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产报国》 第1章 【楔子】 「宝贝,我的爱,快快点个头,嫁给我吧!让我充满爱意的双臂紧紧拥抱你,带给你前所未有的温暖,你的幸福只有我给得起……」 一大束艳得刺眼的火红玫瑰盛放如骄阳,瓣嫩蕊细彷佛最娇贵的丝绒,放肆而张狂地闯入一间静谧清幽的咖啡厅,昭告着它所代表的花语。 爱。 那个男人有着出色的五官,鼻梁挺直,浓眉大眼,嘴唇薄厚适中,墨黑的瞳眸中有一抹得天独厚的自信,扬散着誓在必得的决心。 这不是他第一次的求婚。 但是,他却像打不倒的小强,日复一日的走进门口挂着铜铃的街角咖啡屋,用着不同的台词求婚,对象是长发披肩的美丽老板娘。 没错,店名就叫「街角」,而且矗立在十字路口交接的街角,蓝底褚红字体的招牌立于店门口,招牌左下角绘上一只慵懒贪睡的小白猫。 等着看好戏的观众早就守在咖啡屋内,看他如何再一次被酷酷的老板娘拒绝,铩羽而归。 「宝贝,这束花有点重,你要不要先收下?我的手酸了。」丰神俊逸的男人状似撒娇的说,一双有神的黑眸不害臊的眨呀眨,有几分勾引人的风流味道。 「第一,我不是你的宝贝;第二,我有花粉过敏症。」粉嫩唇瓣流泄清冷嗓音,毫不领情。 闻言,他爽朗地仰头大笑,手指滑梳过头皮,故意扬发轻拨,摆出最帅气的姿态。「不要害羞嘛!宝贝,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青梅竹马的感情延续到今日是多么难得的缘份……」 如同以往的冷漠,拥有繁星般冷璨眸子的老板娘只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道:「你占了其他客人的位子。」 「宝贝,我的心受伤了。」他一脸伤心,好似受了极大的打击。 「你没那么脆弱。」美丽老板娘的回答还是一样的酷。 他叹气,嘴角下垂。「真无情呀!宝贝,你真能狠下心拒绝我的求婚,我明明情比海深,嫁给我有什么不好?我会疼你一生一世。」 「不。」 简洁有力的拒绝一出,店内扬起一阵不小的笑声,有人上前拍拍男人的肩膀,鼓励他再接再厉。女人怕人磨,磨久就是他的。 也有人取笑他自作多情,劝他早早转移目标,天涯何处无芳草,五十步内必有识货人。 不过也有人开赌,一手向上等着收输家的钞票。 倒是当事人像是习惯了,肩一耸,扬唇一笑,不以为意地放下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帅气的一弯腰,很有风度的退场。 门上铜铃一响,有着阳光笑容的男人不气馁地推开门,走入灿烂金阳里。 蓦地,一颗皮球从眼前飞过,他顿了一下,停下脚步,双眸微眯。 只见一位五、六岁的男孩追着球跑了过去,十字路口的灯号正亮着行人止步的红光。 「啊,小心——」 第2章 砰的一声,一具男人的躯体成抛物线被撞飞,落在地砖剥落的人行道,迅速染红地砖的暖液是艳红鲜血,一如咖啡厅里盛放的玫瑰…… 【第一章】 「……我的家庭真可爱,整洁美满又安康,姊妹兄弟很和气,父母都慈祥,虽然没有好花园,春兰秋桂常飘香,虽然没有大厅堂,冬天温暖夏天凉,可~爱~的~家~庭~呀!我不能离开你,你的恩惠比天长……」 一群戴着黄色小帽,穿着白上衣、蓝色短裤或百褶裙的小学生,手上拿着三角小黄旗,斜背水壶和卡通图案背包,一边引吭高歌,一边跟着戴顶草帽的老师,嘻嘻哈哈的走过植着细叶榄仁的行道树步道。 郊游喽!多么快乐的远行,从校园走到五公里外的植物园野餐。 瞧他们笑得多开心呀!天真的脸庞有着最纯净的笑容,无忧无虑地唱着「我的家庭」,圆睁的稚眸里尽是无垢的美丽景致。 他们看到的是有无限可能的美好世界,没有虚伪、没有污秽、没有挫折,一心只想快快长大,让自己走得更远,看得更多。 在一阵喧闹声中,静寂的街角发出清脆的铜铃声,一道清冷的身影推开透明玻璃门,将过于愉快的歌声阻绝于门外。 那是一团没有温暖的冷空气,静悄悄的。 围绕在玲珑身躯外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清清淡淡的,带着一丝遗世独立的清傲,让人有股乍见傲立雪地寒梅的错觉。 但事实上,她并非孤傲,只是懒得说话,整天酷酷的,不爱笑,好像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与她无关。 「宝儿姊,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你特地来监督?」半打趣的一张笑脸微带惶恐的问道。 「天气热。」长发一甩,乌黑似墨的亮泽发丝随即如瀑洒落。 「咦?」她一怔。 「冷气不凉。」一杯加了冰块的现榨柳橙汁呼噜饮下。 率性而优雅,一如风中摇曳的绿柳,不在乎他人目光,自在做自己。 工读小妹了然地露出同情眼神。「又坏了呀!要不要请人去修?我同学中有人家里开电器行。」 柳眉轻颦,她嚼着冰块消暑。「不用了,还能用。」 拥有姣好面容的老板娘轻扬诱人丰唇,偏冷的黑眼珠明灿得有如深海的黑珍珠,扬散着引诱人们堕落的魔力,幽黑不见底。 她不高,却有着令人羡慕的好身材,丰挺的上围和纤细蛮腰,线条优美的修长双腿,一身晒不黑的牛奶肌肤更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她是美丽的,而且气质出众,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实,没人敢否认她的出尘灵秀。 但是甘宝儿本人却不以为然,她总觉得别人的眼睛有问题,一个少有笑容的女人有何美感可言,顶多长得不难看。 第3章 她对自己的美毫无所觉,加上酷冷的气质,来店里消费的客人只敢暗暗欣赏,不敢直接赞扬,因此她也顺理成章的自认为长相在「还可以」的范围。 「宝儿姊,你有没有考虑要换一台冷气机,最近很多大卖场削价大拍卖,你该换台新的。」她那台冷气真的很旧了,古董级。 「能用则用,用不着浪费。」她没有表情的调起奶精和糖的比例,揉入低筋面粉和可可粉。 甘宝儿不是念旧,而是下意识不想丢弃和父亲有关的物品,在她心里,他仍活在她的生命中,并未离开父女共同居住的小公寓里。 其实以她的经济能力,足以买下一层附有电梯、二十四小时保全巡逻的高级公寓,不需汗如雨下的爬上狭隘的楼梯,到冬冷夏热的五楼。 幸好楼顶有旧屋主加盖的顶楼,用来晒衣服及日常活动,不然到了夏天一定更热,像在烤炉一般。 甚至她对工读小妹还比对自己要好,家境清寒的卓香苗是南部上来的小孩,白天工读,晚上到夜校上课,没有地方住的她就住在店里楼上隔出来的两间房之一,其中一间是员工休息室,以应不时之需。 街角咖啡屋是甘宝儿的心灵寄托,她不遗余力的用心经营多年有成,深受各方好评。 但是,她却是不喝咖啡的人。 不是完全不喝,而是少喝,以一个开设咖啡店的经营者来说,实属少见。 当然,这其中还有故事在,她不说便无人知晓,大家只晓得这个老板娘酷得有格调,非常有个性。 最主要的是她煮了一手叫人赞不绝口的好咖啡,咖啡店里只准喝咖啡和吃甜点,不许带外食及大声谈笑,否则一律赶出门。 「宝儿姊,瞧你都热得睡不着觉,一早就跑来店里抢我工作,要是长久下去,你的身体会撑不住。」卓香苗关心归关心,但实际上她很高兴有个人作伴。 毕竟她不过是才十七、八岁的小女生,又一人只身在外打拼,一边读书,一边打工,蜡烛两头烧的生活着实不轻松。 幸好甘宝儿收留她,让她不必为租房子烦心,省下一笔开销,工作场所就在楼下,不会有迟到的困扰。 「不用担心我,过两天台风来了,气温自然下降。」她说得云淡风轻,彷佛充沛雨量带来的灾害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内。 「台风……」闻言,卓香苗脸上三条黑线,嘴角微微抽搐。 明明只是一台阿公级的老旧冷气机的问题,换台新的不就得了,居然盼着台风解热,未免太天才了。 果然是宝儿姊的作风,酷到无人能及。 「把白砂糖和肉桂粉递给我。」烤箱先预热两百二十度。 「宝儿姊,你今天要做苹果派吗?」一想到酸酸甜甜的苹果馅料和香脆派皮,她口水直泛。 第4章 「嗯!再做几个水果馅饼、厚酥饼、舒芙蕾乳酪蛋糕、奶油泡芙和巧克力戚风蛋糕……」甘宝儿顿了一下,冷眸斜睨身边的小助手。「不要再偷吃半成品,你的脸越来越圆了。」 偷沾巧克力酱放在舌间咂吮的卓香苗蓦地僵住,干笑地放下烘得酥脆的饼皮。 街角咖啡屋的营业时间是早上十一点开始,一直到晚上九点为止,平时还有两名正职员工轮早晚班,负责招呼络绎不绝的客人。 美丽的老板娘通常在十点左右才到店里,在前一天晚上她会先嘱咐工读小妹准备好隔天要烘焙的材料,她人一到,就可以进行当天要搭配咖啡所需的甜点制作,并在开店前顺利完成。 甘宝儿的手很巧,像是魔术师的手,她能同时兼顾十几种糕点的烘烤和揉制,在烤炉当声响起时迅速取出成品,再立即放入手边待烤的面团,一气呵成。 由于她早到了两个小时,所以时间上掌控得宜,多烤了蔓越莓蛋糕和胡萝卜蛋糕,还烤了一条全麦吐司给卓香苗当往后三天的早餐。 十一点整,铜铃声响,第一位客人推门而入。 「席娜,给我一杯欧风冰咖啡。」 席娜是甘宝儿在店内所使用的名字,大部份的熟客并不知晓她本名。 「嗯!请稍待。」她面无笑容,仅勾唇一应。 杯中加入果糖,碎冰至三分,再加入冰块至八分满;将曼特宁咖啡、奶精粉趁热在雪克壶中搅匀至融化。 只见纤纤素手轻轻摇晃冰块至冷却后倒入杯中,加入威士忌。 上挤一层鲜奶油,淋上焦糖,放红樱桃装饰,一杯欧风冰咖啡完成。 「席娜,我要摩卡奇诺咖啡。」 「席娜,来杯香橙咖啡,再来一盘豆渣饼干。」 「热死人了!席娜,快给我一杯特调冰咖啡……哇!巧克力蛋糕看起来很好吃,也给我一份……」 铜铃声不断的响起,一个又一个的客人接二连三地走进街角的咖啡屋,熟门熟路的和吧台后的老板娘打招呼,不需带位,自个儿找位子坐下。 还不到十二点,店内座位已有八成满,现煮的咖啡香气溢满一室,混着淡淡的糕饼甜香,一片的宁静祥和。 不过几名来得勤的熟客总会在轻声谈笑间有意无意地绕着美女老板娘,看似打趣,实则打探她不与人谈论的私生活。 「席娜,整天守在咖啡屋里,也没见你外出约会,男朋友不介意吗?」对她抱持着好感的宅男a故作不经意地发问。 柳眉轻扬,冷冷的道:「如果咖啡喝多了会让你神智不清,我建议你少来光顾。」 一说完,她随手放上一片柠檬,霜冻冰咖啡立即送上另一名客人手中。 她可以同时一心多用,研磨咖啡豆时用刮皮刀削些莱姆皮细末,一手搅拌浓咖啡,一手挖出冰淇淋球,瞬间完成飘浮冰咖啡。 第5章 「哎呀!席娜,别把人家的好意当驴肝肺,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伴陪你,老是看你形单影只,我们这些老客人也会心疼。」公务员打扮的中年男人喝着香浓咖啡,不忘大力推销工作单位里未婚的新进同事。 这年头,鸡婆的人很多,只要看到相熟的人身边没个伴,就会热心地问上一句,自以为在做好事。 「我不晓得喝咖啡也会醉。」甘宝儿声线偏冷,与室外的高温气候截然相反。 艳阳高照的柏油路上,蒸发着肉眼看不见的水份和微尘粒子,强烈光线照射下,反射出阵阵炫光,让人感觉更加炎热。 此时若来杯消暑的冰咖啡,顿时沁凉透心,抱持着这想法的人不少,因此咖啡屋里涌进许多因天气太热没了胃口的上班族,一下冲散吧台旁的对话。 从不聊私事的甘宝儿始终酷着一张脸,忙碌但有节奏的调出一杯又一杯的咖啡,应付客人不同的需求。 午后两点突然响雷阵阵,下了雨势不算小的雷阵雨,潮湿的天候带走不少客源,同时也还回原先的平静。 通常下午三点到五点间会挂上暂时休息的牌子,这段时间算是员工的午休,趁机补足能量,才有体力继续晚上的工作。 而这时候也是早、晚班工读生交接的时间,上夜校的卓香苗等着搭车上课,另一名大二生则准时上工,接手她的工作。 就在大伙放松的这一刻,一辆不起眼,甚至有些过时的宝蓝色车子驶过十字路口,然后又发现开过头似地倒车,停在禁止停车的双黄线上。 车门一开,走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戴着夸张的纹刻造型墨镜,若有所思的搓着下颚,猛盯着街角咖啡屋的招牌。 一会,他又把车开走,停在较远的路旁,宽大墨镜未取下,步行走回街角。 他探头探脑的反覆对照手中的纸条,略带紧张的试推着玻璃门。 门未关,一推即开。 老实说,他被门上的铜铃声响吓了一大跳,猛地抽气一声,轻手阖上门。 在非营业时间上门,他的出现引起店内所有人的注意,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暗自猜想他不是太白目便是走错地方。 唯一不为所动的是正在擦拭咖啡杯的老板娘,她目光低垂,专注着吧台内的工作,浑然不觉有人走近。 直到一道阴影遮住她头顶的光线,她才微微抬起头,直视眼前陌生的男子。 「要喝咖啡再等三十分钟——」 甘宝儿清冷的嗓音才一扬起,宏亮的男音几乎是同一时刻发出,沉厚有力的压过她清软声调。 「请你嫁给我,我们结婚吧!」 一颗大钻戒亮了出来。 此言一出,除了当事人外,包括扛着咖啡袋的送货员在内,在场人全都鸦雀无声,悄悄吸气,目光惊骇地望向不知从哪蹦出来的神经病。 第6章 每个人都有所谓的地雷区,碰不得、踩不得,最好连提都别提到一个字,聪明人该明哲保身,勿轻易触碰此等危险区域。 偏偏有人明知故犯,存心找死。 常来街角咖啡屋的客人皆十分明了一件事,煮咖啡手艺一流的老板娘有个不能碰的禁忌,那就是和婚姻有关的话题,谁敢以此拿她当消遣对象,马上免费请人喝咖啡——从头淋下。 所以有意追求者众,但敢付诸行动者少,大都口头上暗示,先试试风向,再来决定要不要冒险。 不过到目前为止,阵亡的人数屈指可数,因为大部份人采观望态度,不想误触地雷,成为拒绝往来户,错失每天一杯的香醇咖啡。 「抱歉,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纤纤十指将落于面颊的发丝往后一拨,夹于耳后。 抽气声更大了。 了解甘宝儿的人都晓得这是她发怒的前兆,声音越平和,平静得彷佛深山一泓湖水,那就表示水深处暗藏伏流,大意者往往会被拖往湖底溺毙。 当下所有人都开始祈祷,期望这名长相养眼的大帅哥懂得看人脸色,趁早打消寻死念头,别往火山口跳。 更有甚者,早该搭公车到学校的卓香苗已站往门边,等着拉开门送客,以免有人遭逢意外。 但是,不知死活的家伙大有人在,尤其是眼前这一位,他再度兴匆匆地扬高性感的唇,熠熠发亮的双眸灿如金色阳光。 「我说我要娶你,我们生一窝小孩,共组充满孩子笑声的大家庭。」他敞开双臂,欢迎她投入他怀抱。 可惜他等到的只有一记冷视。 「佑民,去查查附近的医院有没有通报脱逃的病患。」甘宝儿神情平静,语气平淡的无高低起伏。 「是。」 一旁晚班的工读生真的很宅,他一推厚重的深度近视眼镜,掀开笔电先开机,再插上网卡,准备上网查询。 但他还来不及按下键入,一只修长食指像变魔术一般轻轻一弹,刚开启的画面瞬间花团锦簇,进入国际花卉网站。 仅在眨眼间,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放心,本人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这点我的家庭医生足以证明,我身心健康、无不良嗜好、热爱大自然和做家事。」他侃侃而谈,毫不忌讳别人诧异眼光,甚至有几分得意。 以外表来看,这男人绝对是令人眼睛一亮的极品,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刀削的脸庞偏日系风格,有个明显的笑窝,不怎么黑的肌肤微泛珍珠光泽,整个人看来非常赏心悦目。 而且他似乎很爱笑,年纪约二十七、八岁,打从一踏入「休息中」的咖啡屋,就像吃了兴奋剂,扬起的唇角不曾垂下。 十分阳光的男人,耀眼得如同俊美的阿波罗,一股源源不绝的热力从他身上散发,让人有种快被太阳融化的感觉。 第7章 「做家事?」甘宝儿冷然的眼神闪了一下,眸光低垂。 「我身强体健,不烟不酒不涉足pub、夜店,晨起运动一小时,三餐定时定量,多喝水,多流汗,保持最佳体态。」他的身体是一等一的强壮,连个小感冒也不敢找上他。 「好习惯,继续维持。」她面无表情,声调中毫无热情。 他手指刷地滑动打理整齐的短发,露出一口几无瑕疵的白牙。「是呀!好习惯,我保证我的精子质优量多,一定能很快的令你受孕……」 「让我受孕?」她的眸心倏地一眯,浮动着明暗难分的幽光。 只见几条人影悄悄后退,战战兢兢地缩着脖子,尽量往安全地带避难。 人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当天崩地裂来临前,谁不逃之夭夭,明哲保身。 「你要西式婚礼还是中式婚礼,婚纱要量身订做或是买现成的,新房空着等你布置,看你要欧风、东洋风、现代风、古典风、原木风、漂流木风……墙壁随你粉刷,贴壁纸都成,我还养了一缸鱼……」 他说得兴致勃勃,一副娇妻入门的模样,浑然不觉别人的神情有多惊愕,好似见到鬼打墙。 「你说得这么多,口渴了吧!」斜口玻璃杯注入白开水和冰块,晶莹透光。 「谢谢,还真有点渴了,今天热得头顶快要冒烟了……」他伸出手欲接过水杯,举高的手臂却什么也没接着,眼睁睁地看着冰块摇晃的杯子越过眼睛高度。 顿时,一阵清凉。 哗啦啦的水滴顺着发梢滴落,两块倾斜的碎冰停在发旋中央,要掉不掉的在发间滑动,滴滴答答的水珠湿透洁白上衣。 话语止住的男子愕然瞠目,发光的瞳眸抹上一层讶色,以着十分不解的神态承接落在手心的水滴,似乎不太能接受她为何有此举动。 不该是这样的结果。他怔忡的眼神明白写出心底的困惑。 「清爽了吧!热昏头的大脑降温了吗?」她大有还不够冰凉,不介意多送他两桶冰块的意思。 「你……你干么泼我水……」他分明照约定而来,没有一丝犹豫。 「休息时间结束了,我们要开始营业,你要喝咖啡先入座,不然门在身后,双腿健在的人应该走得出去。」她冷眸似在说:不要麻烦我动手,丢个男人出门也是挺费事的。 他大为惊讶的脱口而出,「你以前不是这种个性呀!怎么几年不见全变了?」 「我想你认错人了。」甘宝儿放下水气未干的杯子,眼皮连抬也不抬。 「你是宝儿,我不可能认错人,我连你左手臂注射水痘留下的小疤痕都记得一清二楚。」她五官变化不大,只是婴儿肥不见了,脸型较为修长,面部线条更为柔和,处处散发女性化的娇美。 他一眼就认出她,即使事隔多年,她嘟着嘴娇嗔的容貌仍留在记忆深处。 第8章 听到他正确无误的喊出她的名字,淡漠水眸一闪冷芒。「我不认识你。」 一听她疏离到不行的语气,他也不着急的把玩宽大墨镜,毫无遮掩的明亮大眼依旧带着久别重逢的笑意。「那就当我是陌生人好了,我们重新建立感情,等结婚后再来好好探究过去的美好时光……」 一提到「结婚」两字,甘宝儿平静的面容产生变化,不动如山的表情似涟漪慢慢扩散,煮沸的咖啡热气氤氲双眸。 「你们还在等什么,把他赶出去。」她的唇抿得死紧。 为免咖啡屋成为命案现场,一名全职员工和晚班工读生王佑民赶紧上前,二话不说的架起男子双臂,请人一路好走。 他们不想失业,更不想看美丽的老板娘沦为杀人凶手,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是老板娘似乎非常痛恨婚姻制度,连提都不准人提。 这是店里公开的秘密,谁也不敢虎口拔牙,触及这要命的话题。 「宝儿,你真的忘记我是谁吗?我是莫堤亚,你的堤亚哥哥。」站在门外的男子高喊着,挥舞臂膀。 他以为她不过一时没想起他,毕竟两人分开了一段不算短的岁月,他和她的外观都有些变了,和小时候的样貌稍有不同。 「堤亚哥哥?」脑海中似闪过什么,但随即消逝。 甘宝儿下意识抚抚右额大约三公分的旧疤,微停的手马上又继续原先的工作,未把适才的插曲往心里搁,在她残破的记忆里没有莫堤亚这个人。 她甚至连父母的影像也模模糊糊的,残存的画面全是不愉快的回忆。 「宝儿……席娜姊,那个人是你朋友吗?」一脸好奇的王佑民抱着笔电,走近两步询问。 「不是。」她一如往常的平淡如水,没有赘言。 「可是他好像认识你耶!而且他挺厉害的,一根手指动了几下,我的电脑程式全被他重新设定了。」简直是电脑界的魔法师。 甘宝儿微抬羽睫,朝外看了一眼。「去地下室搬十公斤的咖啡豆上来,顺便把水槽里的点心碟洗干净,我等着用。」 「席娜姊……」 「要我再说一遍吗?」她冷冷一睇。 「不用了,我这就去做。」王佑民沮丧地卷起袖子,准备苦命的工读生涯。 街角的阳光毒辣无比,照着地面泛起的蒸腾热气,一片行道树飘落的黄色花瓣落在宽厚的肩膀,又在热风的吹送下跌落圆形沟盖。 莫堤亚戴上造价不菲的墨镜,遮住若有所思的眼眸,嘴边逗留的笑意转淡。 第二章 「你说呀!你给我说个清楚,打从我嫁给你以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每天一睁开眼就是柴米油盐和做不完的家事,我的手都变粗了,你要给我的幸福究竟在哪里……」 第9章 一阵熟悉的争吵声再度响起,隔壁房正在做功课的八岁女童因为父母的争执而不快地瘪嘴,手一偏,故意把「春」天的春写成蠢,再用红笔大大的打了个叉,表示写错了。 自从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叔叔出现后,妈妈就不再对爸爸笑了,她变得很爱生气,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常常忘了煮晚餐给她和爸爸吃。 而且妈妈一直在骂爸爸,骂得很难听,嫌他不知上进又不会赚钱,还说她是瞎了眼才嫁给他,她不想一辈子当个看人脸色的下女。 「……当初你说的多好听,要让我过得像公主一般,不愁穿、不愁吃,没有忧虑地和你在一起,你会把我捧在手心上,给我开满玫瑰花的天堂,可现在呢?!你看看我成了什么德行,根本是为你们甘家做牛做马的黄脸婆。」女人愤怒的大吼着,猛扯枯黄的头发。 「小声点,美月,别吵到女儿,她快要考试了。」脾气温和的男人尽量安抚妻子的情绪,唯恐她失控。 一提到女儿,杜美月的声量略微压低,但仍是不满地埋怨。「要不是为了我的宝贝女儿,这种日日为钱发愁的生活我早就熬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会努力赚钱,绝不会再让你失望,你再忍耐几年——」老婆、孩子是他最大的动力,为了她们,他一定会成功,出人头地。 「几年你当我还有多少青春可以跟你耗,你画的那些烂画一幅也卖不出去,是我在工作养家,也是我一手担起这个家,你一个吃软饭的男人能承诺我什么?」她死心了,不再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可是……我有在打零工……」他嚅嗫的说,想建立妻子的信心。 她不屑的嗤哼,「那点钱有什么帮助,连你的颜料都买不起。」 两人曾是校园里令人称羡的情侣,一个是中文系的美女,出尘飘逸,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一个是才华洋溢的美术系才子,高大俊朗,丰采迷人。 可是爱情的美好终究敌不过现实的考验,一结婚全走了样。 当年一心支持丈夫走入绘画世界的女人已经变了,生活的压力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加上丈夫的画太过冷门,一直没闯出名号,独力负担家计的她终于感到累了,身心俱疲。 她不爱他了。 至少不像以前那样义无反顾,为了爱甘愿牺牲一切。 「我真的会让你衣食无缺,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他相信老天爷不会亏待他,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举世皆知的艺术家。 「我还要给你几年才够,你看不出来你根本没有绘画天份吗?就算再给你十年、二十年,你还是一事无成的穷画家。」凭借一股热情是养不活一家子的,她当初怎会瞎了眼选择了他。 被妻子一阵羞辱数落,甘超仁目露难过。「日子还过得下去,我们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吵架,孩子还小——」 第10章 「是呀!你还记得孩子还小,可是你给了她什么,连件像样的小洋装也没有,她背的书包用了三、四年,拉链坏了勉强用夹子夹住,破旧的铅笔盒里是短得不能再短的铅笔,你知道我看了有多心疼吗?」 这不是她要给女儿的生活,她的宝贝可以过得更好,像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 「我……」他一脸愧疚,呐呐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没能给妻女富裕的生活,始终是他内心最深的痛,虽然他有心改善目前的处境,可是现况却是他空有才华却无发挥的空间,宛如龙潜深潭。 「爸、妈,你们的声音好大,吵得我都不能专心写功课。」 紮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小身影站在房门口,两个大人一瞧见女儿不高兴的表情,立刻放下先前的不快,不约而同的露出疼宠笑脸。 「宝贝,对不起,妈妈吵到你了,下次我讲话会小声点。」杜美月慈爱地抱抱女儿,抚着她粉嫩小脸。 「乖女儿,爸爸坏坏,你不要跟爸爸生气,待会我们去公园放风筝好不好?」甘超仁轻哄着,唯恐女儿臭起脸不理他。 噘着嘴的小女孩先看看一脸抱歉的母亲,再瞧瞧百般讨好的父亲,她尚未察觉到父母的婚姻已产生裂痕,还像个过度早熟的小孩,幽幽地一叹气。 「你们不要老是吵来吵去嘛!我要的弟弟妹妹呢?你们什么时候才要生给我。」她好想要有人陪她玩,人家田家佩有好多兄弟姊妹,他们家好热闹,想玩什么都不愁找不到人。 闻言,两人面面相觑,不敢直言因为养不起孩子而没打算再生。 身为独生女的女儿有多寂寞,他们是知情的,也晓得她有多羡慕别人家手足众多,可是他们光养她一个就十分吃力,哪负担得起另一个孩子的开销。 要生不难,难在没本事养,房贷、车贷的支出已捉襟见肘,再来个尿布、奶粉等其他拉拉杂杂的费用,肯定拖垮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宝贝,你先去找隔壁的大哥哥玩,妈妈和爸爸还有些事要做。」夫妻间的争吵还是不适合小孩子在场,一些事她得跟丈夫谈清楚。 「生弟弟妹妹吗?」偏着头,她问得好天真。 两个大人都脸红了,尴尬地别开脸,不知如何跟她解释她这年纪还不了解的事。 一时间,气氛凝重了,自觉无趣的小女孩抱起叔叔买给她的洋娃娃,蹦蹦跳跳地拉开大门走出去,没瞧见父母松了口气又瞬间凝重的神色。 她从小就是个被宠爱的孩子,爸妈都把她当心肝宝贝疼着,将所有的爱全给了她一人,所以她的世界是彩色的,看不到一丝灰暗。 可是她没想到父母貌合神离的婚姻维持不到两年,母亲真的怀孕了,但她肚子里的小孩却不是父亲的,而是开着宾士车的叔叔的。 第11章 所以最终他们还是离婚了。 「呜呜……我不要离开这里,我有好多好多好朋友住在这儿,我不要跟他们分开……」为什么爸爸妈妈不住一起?为什么…… 小女孩揉着眼睛,哭得好伤心,眼皮肿得像核桃,抽抽噎噎的说着不要走。 「宝儿来,不哭不哭,以后你还是可以写信给我呀!我会坐公车,我再去找你玩。」她的眼泪好多哦!像关不紧的水龙头。 笨手笨脚的男孩年长小女孩几岁,他慌忙擦拭她的泪水,用仅知的方法安慰她,不希望她眼睛越哭越肿,变得不漂亮。 「可是我会舍不得你呀!再也不能天天看到你!不能跟你说早安!午安!晚安!」还有春央妈妈的甜蛋糕,她再也吃不到了。 想到要远离熟悉的环境和对她很好的邻居及同学,原本已稍稍止住的盈盈泪珠又再度夺眶而出,扑簌簌地爬满水嫩小脸。 她是真的舍不得,不想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要是妈妈回来了,一定找不到她和爸爸。 她所不知道的是,父母已经不是夫妻了,为了让肚中的小孩能冠上生父姓氏,杜美月一拿到刚出炉的离婚协议书,立即迫不及待的飞到国外完成结婚手续,成为另一个男人的老婆。 这桩婚姻会拖得这么久,是因为两人都想得到女儿的监护权,谁也不肯退让,僵持不下。 不过不肯离婚的甘超仁还是想挽回妻子的心,他对妻子仍有感情,不愿一个家庭分裂,再也走不回从前。 可是拖得越久,夫妻情份越淡薄,原本的情意转变成怨憎,两人之间再无好言好语,每天一见面便是争执吵闹,互相责备对方的不用心。 他不晓得妻子怀有身孕,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肯让步了,迅速地签下离婚协议书,头也不回地走出他和女儿的生命。 妻子的外遇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即使旁人提醒,说她和一名体面的男人走得很近,他仍不信,从签字到失婚,他始终认为错在自己。 「还有电话呀!我们早上一通,中午一通,下午一通,把电话线讲得烧起来。」他自以为聪明的建议,还写下自家电话号码。 「我不知道我们要搬去哪里,而且爸爸很穷耶!我们没钱装电话。」她看到爸爸一直向穿西装的阿伯鞠躬,拜托他让他们多住几个月,不要拍卖房子。 「呃!这个……你爸爸没有工作……」他妈妈说付贷款的人是美月阿姨,她一走,甘家就欠银行钱了。 一听他说爸爸没工作,即使他是自己最喜欢的邻居哥哥,她还是很生气地推他一下。「我爸爸人很好,他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他一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钱,把我们的房子买回来。」 男孩笑着握住她小手。「嗯!你们绝对会再回来的,我会在这里等你。」 重信诺的他不晓得承诺是不能随便乱许的,年纪小的他还不懂得这些,只知邻家妹妹是他最喜欢的玩伴,他享受照顾她的优越感。 第12章 「要是我忘记回家的路怎么办?」她不太会记路,常常走错了。 他拍拍胸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放心,我会找到你。」 「真的?」看到他一脸自信,她心安了许多。 「真的。」不管她搬得多远,总还在地球表面。 这时,他天真的想着,天涯若比邻,找个人有什么困难。 「那我们约好你长大后要来找我,我们生很多很多的小孩,组一个……这么大的家庭。」她用力伸展双臂,画了个大圆圈,一直都很孤单的她,最希望能有个热闹的家。 「咦!」他怔了一下,脸上多了个好大的问号——大家庭那得结婚才行耶。 「怎么,你不愿意?」就知道他会骗人,跟大人一样,说话不算话。 一看到她扁起嘴,又要哭的样子,他不敢犹豫太久,连忙点头。「好,我会带着一束玫瑰花去求婚,然后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 因为性格使然,男孩一旦同意的事势必完成,从不毁诺。 「嗯!打勾勾,还要盖章,你要保证一辈子对我好,不可以对我凶,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养我,不许喜欢我以外的女生……」 青涩童稚的两个小孩伸出小手,小指轻勾,拇指一贴盖上印章,表示契约成立,谁也不能反悔。 「该走了,小公主,货车在等我们了。」 所谓的货车不过是一辆小得不能再小的发财车,装载着少到不及三分之一的家具,连人带货还空下一大片,足可见父女俩的身家有多寒伧。 「喔!就来了。」听到父亲的叫唤,频频回首的小女孩才依依不舍地挥手,眼中蓄满泪。 那一年,甘宝儿十岁,而莫堤亚才刚从国小毕业,正式进入变声期的国中阶段,儿时的情谊在当时比生命还重要,谁也不想毁誓。 吐着黑烟的小货车载走就此相依为命的父女,渐行渐远的小黑点消失在路的那一头。 一直专注在安慰宝儿的莫堤亚,直到现在才深切的感受到她离开代表的意义,突如其来的难过让他眼睛涩涩的一眨,两行透明液体赫然滑下脸庞。 终于,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愿意把未来许给她。 堤亚哥哥,你一定要来找我,不然我会钉草人诅咒你,让你一辈子得不到幸福。 翻飞的窗帘发出细微的布帛摩擦声,出了一身冷汗的男人从睡梦中醒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怔忡片刻,才缓缓回过神。 发育不良的瘦排骨身材再不复见,由一百五十公分不到抽高长成超过一百八,少年时期的青春痘因年岁的增加而消失,明显的成年男子轮廓更添俊逸。 二十八岁的莫堤亚已褪去青涩的少年模样,剑眉浓密、五官俊挺,他光着臂膀搔搔浓黑短发,有那么几秒钟,他的思绪还陷入梦里,回不了神,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不知所措的男孩。 第13章 「她真忘了我吗?」 被泼了一杯冰水,还被赶出门,他怎么也想不透当初有张可爱笑脸的宝儿妹妹为何在分开十多年后变了个人似的,冷漠得他都快认不得了。 是记忆美化了她,还是他当真认错人,一头热的以为找着昔日的邻家妹妹,兴高采烈的准备实现承诺? 有着俊逸外表的莫堤亚,骨子里是个认真又重信守诺的男人,他不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托,量力而为,不做超出能力范围以外的事。 可是一经应允,他的死硬脑子就不懂转弯,如某家快递公司的广告词——使命必达,常让周遭的朋友头痛不已,不时想扭转他搭错线的神经。 譬如这位吊在二楼女儿墙,像猴子一样灵活的粗犷男人,他手脚轻盈的一攀,越过墙,跳进阳台,大大方方的拉开滑轮滚动的落地窗。 「怎么,还在思春,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吗?」瞧他那副拙样,想救也难。 黑眸呆滞地转了几下,慢慢恢复意气风发的神采。「我家有门,你不要老从阳台跳进跳出,要是哪一天失足了,我家会变成凶宅。」 人死一了百了,一坏黄土了却一生。 就怕死后阴魂不散,如生前一般老来闹他,那他就得考虑搬家,免得家宅不宁,吓到未来的女主人。 「呿!少触我霉头,我是精英警官转行的一流侦探,这点高度还难不倒我。」他顿了一下,嚼起戒烟口嚼锭。「对了,楼下的门铃是不是坏了?我按了老半天也不见动静。」 要不他干么学人当贼,像蜘蛛人一样飞檐走壁,大秀过人臂肌。 莫堤亚下床,进浴室盥洗,口含牙刷语焉不详的说:「我忘了……通电……天花板……管线没装好……明天……师傅会来修……」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我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找你,你想找的人找到了吧!是不是有点失望?」这才是他关心的事,为看笑话而来。 梳洗完毕的莫堤亚走出浴室,他看也不看好友一眼,直接越过他,先打开电脑浏览。「你对自己的寻人能力不具信心?」 几年前他就透过各种管道想探查宝儿妹妹的下落,他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为什么没继续和他通信,是否家里又出了什么变故。 可是她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以前的老邻居、甘家走得较勤的亲友都一问三不知,早已无往来。 刚好因顶撞上司而遭到撤职的好友转换跑道,开起私人征信社,他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试。 没想到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半吊子侦探,居然有一定的实力在,奔波了几天就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 「哈!不是我在自吹自擂,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即使埋入土里,我都能挖出骨头给你,就怕你不敢要。」说得自满的叶云白扬起粗壮手臂,一道弹孔疤痕清晰可见。 第14章 他是个好警察,却不是合群的警察,不收黑钱,不同流合污,不包赌包娼,所以他成了挡别人财路的大石头,不少人想除之而后快。 因此他先弄臭自己,让人有借口顺手甩掉他这个障碍,三十岁不到便提早「退休」,免得遭自己人陷害,横死街头。 「是,你很行,赶快把牛小妹的爱猫找出来给她。」他点入某个特定网站,搜寻想要的资讯。 牛小妹是巷子口泡沫红茶店老板的女儿,刚满十五,正是迷恋偶像的年纪,长得有点圆的她非常喜欢「乌龙派出所」的两津勘吉,而外形和他有七、八分相似的叶云白是她目前追逐的目标。 「拜托,谁晓得她家的花痴猫跟哪只野猫跑了,我上哪找去……对了,你不要转移话题,那位甘小姐长得很漂亮吧!有没有很心动?」幸好是大美女一个,要不然,他真要替好友抱头痛哭三天三夜。 「人的美丑并不重要,主要心地要好……」一回想起那张冷艳娇颜,莫堤亚笑容满面的微扬唇角。 她比他想像中还要美上几分,清妍娇丽,气质出众,一如水莲清幽雅致。 一看他又在作梦,叶云白不留情的抢白。「心长在肉里谁看得见,真要长得丑你亲得下去吗?何况还要生一堆小孩。」 交情太好的坏处是没有藏得住的秘密,彼此心如明镜,一清二楚。 「不会的,宝儿从小就很可爱,大大的眼睛像会说话似的,红通通的脸蛋跟麦芽糖一样甜,她一笑起来,所有人的心都融化了,我们那条街的老人家都把她当自家孙女疼爱。」他边说边微笑,彷佛瞧见那张甜蜜小脸正冲着他露出两颗门牙。 莫堤亚的印象之所以深刻,源自他幼儿时的不出色,瘦小的身体远不及同年龄的孩子健康,加上又有气喘的毛病,能玩在一起的朋友不多。 说实在的,小时候的他一点也不讨喜,不像邻家小女生嘴甜又爱撒娇,不能从事剧烈运动只好猛看书,学期成绩总是独占鳌头,所以附近爱玩的小朋友就叫他书呆子。 「书呆子」绝对不是赞美词,尤其是功课老是吊车尾的那几个,他们对好学生的定义视同于「敌人」,只要逮到机会就一定会欺负他。 而甘宝儿年纪虽然比他小,可是粉嫩的模样惹人怜爱,她一扁起嘴,一副快哭的样子,一票野孩子就赶紧开溜,唯恐她的哭声引来自家大人,他们就有得皮肉痛了。 谁是谁的保护者并不明显,可唯一确定的是两人是彼此的伴,一同度过许多欢乐时光。 这是莫堤亚始终难忘怀的回忆,牢记在心,他盼望有一天能回到从前,了无遗憾地当个守护者。 「啧!真该拿面镜子让你瞧瞧自个儿此时的表情,整张脸都在发光,好不刺眼。」看他说得陶醉,叶云白忍不住冷讽两句。 第15章 他耳根微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说的是实情,并未夸大事实。」 「那你的求婚成功了没?」要是有女人看到他的长相还不点头,肯定是个拉子。 叶云白对好友的俊颜相当有信心,不少星探一瞧见那张脸,穷追猛打地要和他签约,进演艺圈当明星。 就连他妹妹也迷他迷得不像话,从十四岁起就嚷着要嫁堤亚哥哥为妻,一连喊了七、八年还不死心,明送鸡汤暗放话,想先占先赢。 可惜她还是晚到好几年,人家心里已经有人了。 「这……」他笑得僵硬,眼神闪烁。「大概分开太久了,她对我的印象比较陌生。」 她忘记他了,莫堤亚说不出的沮丧。 他以为她和他一样将当年的承诺牢牢记住,不曾或忘,巴望着早日重逢。 「喔!她拒绝了。」叶云白了然地点点头,脸上是可恶的嘲笑。 想也知道,冒冒失失的上门,人家不当他是疯子才有鬼。 不过,这也表示人长得帅不见得万事亨通,偶尔还是会踢到铁板。叶云白为好友的惨遭滑铁卢而窃喜,这样至少他的宝贝妹妹多了一分希望。 人都有私心,这叫天性。 「再大的挑战都不会退缩,我会再接再厉,唤起她的记忆,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经得起考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你会不会太乐观了?」他冷不防浇桶冷水,怕好友一相情愿,热过头。 物换星移,人心最为难测,没有人永远不变。 丝毫看不出挫折感的莫堤亚扬起耀眼的阳光笑容。「这么多年还能找到人,不就意谓着我们缘份未断,连老天爷都要我们在一起。」 「我不是老天爷。」叶云白真有点后悔了,想断了他的念,反而重燃他的希望。 其实他一开始没安好心,他接下好友的委托是想让他死心,不再被过去的承诺牵绊住。 他在为妹妹叶云馨制造机会,让最亲近的两人能共结连理,佳偶天成。 谁知弄巧成拙,反而将好友推向另一名女子,他心中的懊恼可想而知。 「不过我要谢谢你帮我找到她,要不然我这辈子就找不到老婆了。」 闻言,叶云白不知该哭或是该笑,他脸色难看地扬起唇,暗暗期盼好友的追妻计划失败,别让他难交代。 第三章 「嘿!宝儿妹妹,我又来了,看到我有没有心跳加速,心头小鹿乱撞,迫不及待想飞奔到我怀中?」 宝儿妹妹?! 噗的,好几道咖啡色水柱往前一喷,脸色各异的客人憋着气,偷偷的将视线移到吧台后方忙碌的身影,甫进门的男客显然冲着老板娘而来。 不过那一句「宝儿妹妹」未免太……恶心了,就酷酷的老板娘来说,这称谓实在是与她格调不符,让闻者胃酸分泌过盛。 第16章 可是老板娘本人却一无所觉,照样冷静得像激不起水波的湖面,冷淡且恬适地调给客人的咖啡。 「你要点什么?」 梳着浪子头,故作潇洒的莫堤亚将左臂往吧台上一搁,俊颜凑上前。「我要点一杯『甘宝儿』。」 「本店只卖咖啡。」甘宝儿不改本色,面上并无太多表情。 「这杯特调『咖啡』仅有你可提供,香醇又浓郁,让人光用闻的就会上瘾。」充满迷人的女人香,刺激男人的味蕾,让人未饮先醉。 很细微的,清妍秀眉微微一拢。「出去瞧瞧门外的招牌,我这里开的不是婚友社。」 不可否认的,她是受到影响,小有恼意,对于一开门就来报到的客人,她很难视若无睹,一而再的用相同方式将人请出门。 尤其是他像带着阳光进来,光彩夺目的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到来已严重干扰到她的冷静,让她莫名生起一阵烦躁感。 厚脸皮的人比比皆是,但他是个中翘楚,赶了一次又来第二回,泼了一次冰水后自备雨具,来来去去不厌烦,连着数天都笑脸迎人,似乎颇为享受她的冷颜相待。 厚颜无耻的人最叫人招架不住,纵使她没给过好脸色,他依旧故我,彷佛他们熟得不必在乎末节细行。 但是在她残缺的记忆里,确实没有「莫堤亚」这个人,几年前她曾出过几乎夺命的意外,一从医院的病床醒来,很多事她都不记得了,迷失在惘然的岁月中。 「宝贝,别这么无情嘛!想我们二十几年的交情,小时候还睡在同一张床上,你抱我抱得可紧了,拿我没肉的扁胸当枕头,还把口水留在上头。」那时她睡得香甜,天塌下来也不管。 「我不认识你,还有,不许叫我宝贝。」甘宝儿声调偏冷,清亮眸心隐含一小簇火光。 「我不介意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好加深你的印象,勾起我们共度的年少时光。我,姓莫名堤亚,今年二十八岁,品行端正,为人敦厚,擅长家务兼烹调,最大的乐趣是养一窝小孩,目前从事电玩游戏设计……」 没见过男人这般长舌。这是店内客人一致的想法。 昂藏七尺的男人就像一辈子没说话似的,卯起来自我推销,从他幼稚园念哪里、从哪一所大学毕业,一直到这几年发生什么事的说个没完。 这让即使是泰山崩于前仍色不改的酷老板娘,在他长达半小时的热情演说下,也忍不住眉头轻锁。 「对了,至于我的身家财产嘛,只有我老婆能知晓,你什么时候要嫁给我?我好把我的存摺、印章、股票、债券全交给你掌管。」 末了,他故作风流倜傥地一眨眼,好似他俩保有共同的秘密,别人休想偷窥他们的小天地。 「莫先生……」 「堤亚,不过你以前都喊我堤亚哥哥。」他一副好商量的模样,绝对不为难别人。 第17章 甘宝儿指尖一用力,原本该压成粉末的香草片飞了出去。「我对你的提议一点兴趣也没有。」 「今晚有狮子座流星雨,适合来个婚前漫步,踩在沾着露水的草地,仰望星雨飞梭的无垠夜空,你和我走在迷离的月光下,多诗情画意呀!」他就从培养感情开始,拉近彼此的距离。 太过重视承诺的莫堤亚没有追求女人的经验,当初一句「不准喜欢别的女生」成了制约,他还真没遇到心动的对象。 不过身子抽高后,褪去青涩的高中大学时期,他倒是收到不少情书,还常被倒追,有时女孩子甚至追到家里去,自称是他的女朋友。 一次两次他还能一笑置之,当是别人一时精神错乱。 可是次数一多他也吓到了,这年头的女孩真的太主动,一点道德观念也没有,大胆开放到毫无羞耻心,他连夜从家中逃走,搬到有进出管制的另一居所。 当然,那都是数年前的旧事了,如今他已懂得如何回避以及婉拒女人的错爱,在他心里有人的情况下,他不想伤害其他给不起承诺的人。 所以他的恋爱经验值是零,现在口头的邀约也是从网路上学来的,就连穿着打扮亦是网友的建议,一群没见过面的空中好友当他的爱情参谋。 他最终的目的是抱得美人归,建立一个热闹非凡的大家庭。 「很抱歉,不点咖啡的客人恕不招待,你占了别人的位子。」面对无理可讲的「奥客」,甘宝儿此刻唯一的念头是打发他。 他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然后咧嘴一笑。「好吧!那我要一杯加了很多奶球和糖的拿铁,另附一杯鲜奶……啊!要加冰块,咖啡不要太苦。」 室温忽地降低三度,两道凝结的冰芒射出寒光阵阵。「不苦的咖啡还叫咖啡吗?」存心找碴的家伙。 闻言,他一脸苦恼的搔着头。「可咖啡喝多了我会睡不着,整晚想着怎么脱光你的衣服,好让你睡在我怀里……」 一块涂满奶油的香草蛋糕脱手飞出,正贴上莫堤亚的脸,绵滑的内馅混着奶油顺颊而下。 「下流。」平静面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骂得好。不少客人竖指称赞,大夸老板娘出手明快,不让不肖份子猖狂。 不过他们心里还是小小佩服了一下莫堤亚的不怕死,胆敢把大家心底的话说出口,冷艳少言的老板娘是众人的女神,没人敢亵渎她。 「嘿!我谴责暴力,人都有作春梦的自由,你不能因为别人的幻想而谋杀人性基本需求,我是身心正常的男人,当然会想跟我孩子的妈做些生小孩的事。」他要是不想碰她,那事情就大条了。 「莫大哥,毛巾。」 卓香苗小心翼翼的递上印花毛巾,再蹲下身,贴着吧台,从下方悄悄溜走。 基本上,她是外貌协会的忠实会员,对帅哥最死忠了,虽然对方追的不是她,但纯欣赏的福利总是有吧!她全力支持勇敢追爱的男人。 第18章 啊!小声点,不能太兴奋,要是表现得太明显被宝儿姊看见,她这个月的工钱可能会飞走好几张。 他接过毛巾一抹脸,笑脸变得委屈兮兮。「你该赞扬我想的人是你,醒着睡着,工作吃饭时,心心念念只有你一人,你怎么忍心用蛋糕帮我洗脸?」 甘宝儿脸冷得结了层霜,呼出的气也冻人。「如果你需要一名领有执照的心理医生,我可以为你引荐。」 显然他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才会听不懂拒绝,他必须长期接受治疗。 「唉!看来你今天不会和我去看流星雨了。」他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 莫堤亚的表情不是失望,而是了然于心,他笑得依旧灿烂,对她不假辞色的举动有着无限的宠溺,没有半丝的责怪。 他宠她,不论她是柔顺或是任性,在他心底深处,她始终是用娇软童音喊着他堤亚哥哥、腻着他不放的宝儿妹妹。 从以前到现在他都不会对她生气,因为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一瞅着他,他的心就软了,彻底投降,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而她唯一没变的也是那双充满灵气的水眸,澄澈透亮的彷佛两颗黑钻,能将人整个看透。 他一看到熟悉的双眸就认出她了,毫无犹疑。 「你要的加了很多奶球和糖的咖啡,还有另附的鲜奶,加上一份现烤蛋糕,你上辈子属蚂蚁的是吧!共三百五十元,请付现。」她把咖啡往前一送,顺便附上帐单。 看着飘浮的冰块,莫堤亚不记恨的笑出声。「宝贝,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的幽默深得我心,若不娶你为妻,这辈子的乐趣会少掉很多。」 他是真的打心里开心,虽然她不记得两人过去的种种,可是在某些地方还留着以往的习惯,一生起闷气就会摸摸耳朵。 一听到又是关于婚姻的话题,面有愠色的甘宝儿刷地沉下脸。「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可是我的咖啡还没喝。」他故作为难的看着她,笑得好不迷人。 她一言不发的将咖啡倒入外带杯,连带一杯鲜奶,动作优雅的放入印上店名的纸袋。 他一看,又笑了,微弯的眼底盛满对她孩子气举动的纵容。 「宝贝,你真叫我意外,我以为你会直接把咖啡往我脸上泼。」看她眸底冒出火花,他心里反而乐得冒泡泡。 要击垮一道防备心甚强的冰墙并不容易,能让它产生龟裂是一大成就,他会拿着小榔头继续敲呀敲,让裂缝扩大。 说实在的,他想念那张爱笑的小脸,粉嫩粉嫩的像结在树上的苹果,让人想细细呵护,等待它果熟蒂落的一天。 不过现在的宝儿也不错,纵使少了甜美笑容,多了冷漠疏离,但是冰山美人的姿态更具娇俏风情,别有一番韵味。 第19章 无论是天真无邪的还是冷情空灵的她,都是他悬在心头的宝儿,一样让他牵挂。 她很想。「不许再叫我宝贝。」 莫堤亚有点痞的横过上身,朝吧台内的美丽女子送了记飞吻。「宝贝,我爱你。」 一说完,没等被示爱的人儿回过神,纸袋一拎,他优哉游哉的吹着口哨走过众人面前,嚣张得像一只开屏炫耀的公孔雀。 这一次,他略占上风。 「宝儿姊……」 莫堤亚一走,马上有人来补位。 「什么也别说。」她一句话堵住来者的嘴巴,摆明了不想闲聊。 「可是……」她替帅哥着急嘛!希望能听到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在店里我就是席娜,你给我留神。」她声音清冷,面容平静。 「是的,宝……呃!席娜姊,我下次一定不会喊错了。」低下头反省的卓香苗从眼角偷觑她,想知道美女老板娘是否真的无动于衷。 样貌出众的极品男耶!谈吐有物,落落大方,而且非常有风度,比起以前那些自大浮夸的牛鬼蛇神,简直是云泥之别,宝儿姊怎么可能心如止水、毫无反应? 若是换成她呀,早就飞奔过去,像只无尾熊紧紧攀住,死也不放手了! 「香苗,收起你脑中的彩色画面,我和他之间绝无可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为了让她专心工作的甘宝儿朝她额上一敲,提醒她不要想太多。 她揉着发疼的痛处嘀咕。「天底下哪有不可能的事,有志者事竟成……」 「你说什么?」咕咕哝哝的,连菜单都拿错方向。 「我是说宝……席娜姊不想找个人恋爱吗?能有个人陪在身边是一件好温暖的事。」有人疼、有人宠,绝对比形单影只来得好。 「香苗——」 美女老板娘的冷音一起,胆小如鼠的卓香苗赶紧阖上嘴,两根食指交叉放在唇上打了个大叉叉,表示她不再多话。 可是,人的好奇心是抑制不住的,一转身,她又溜到甘宝儿视线死角,低声和常客讨论这次的追求者成功机率有多少。 一股赌风悄悄蔓延,一如野火燎原,毫不知情的甘宝儿擦拭着杯子,熟稔地在咖啡上拉花,单叶形奶花上顿时多了一只翩翩起舞的小粉蝶。 温暖吗? 轻轻嗅闻着飘浮着热气的咖啡香味,甘宝儿出神的托着腮,静静等着墙上时钟一分一秒的流逝,夜的宁静悄悄降临。 通常咖啡屋准九点打烊,她会留在店里整理吧台、清洗壶具,收拾好咖啡豆后再闻香,让淡淡的咖啡香沉淀一天的心情。 香苗一个人住在店内她并不放心,每晚总要等上完夜校的她回来才能安心,不希望她出什么意外。 而她则利用这段时间放空自己,让一天的烦躁从身体释放出去,找回完整且不被撕裂的自我。 第20章 咖啡香味是那么浓郁,似在引诱她浅尝一口。 可是,她不想让自己上瘾,因为越喜爱的人事物越是留不住,像是她心爱的布娃娃,和她争执不断最后撕破脸的父母。 「婚姻……」 她脸上微露苦涩,眼神落寞的望向十字街口闪烁的红绿灯,鼻息间传来的咖啡香气已经变味了,少了甘醇香浓。 她是遗忘了一些事,譬如那些快乐的回忆。 但是不堪的记忆却如同鬼魅一般,不时侵袭她脆弱心房,让她一次又一次从恶梦中惊醒,耳边回荡着母亲羞辱父亲的恶毒言语。 不会赚钱真是一种错吗? 父亲的一再退让,难道母亲完全看不到? 这是什么样的婚姻呀!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到了最后竟是怒目相向,谁也不愿再低头,让有过的爱恋随风而去,劳燕分飞。 背过身,他们就这样各走各的路。 所以,爱情有什么好的,除了彼此伤害还能留下什么?她是父母破碎婚姻的见证者,亲眼目睹婚姻所带来的可怕结局。 「一个人有什么不好,没有牵绊、没有负累,只要为自己而活……」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僵硬的嘴角已经忘记怎么笑,这些年所遭遇的事情几乎夺走她全部的气力,让她如失去灵魂的躯壳,只为活着而活着。 小公主,我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活在阳光底下,每一天都过得充实精采,你是爸爸手中的宝,谁也无法取代。 这是父亲最后和她说过的话,之后一辆酒驾的车子辗过他身体…… 一股哀伤从胸口漫开,酸了瑶鼻,迷蒙的眼为之黯淡。 「一个人有什么好,没有人陪你发牢骚,没有人关心你的喜怒哀乐,连喝杯咖啡都找不到人作伴,太悲凉了。」 骤起的男声让甘宝儿迅速收起感伤,背脊一凛伪装自己,冷着脸看向把咖啡屋当自家厨房走动的男人。 「我们打烊了,不卖咖啡。」她瞪着他,希望他自动走开。 「我知道呀!我是特意等客人全走光了才来和你叙旧,免得你害羞。」他吃力的一甩手,将颇有重量的箱子搁放吧台上。 甘宝儿脸色微变,盯着印上「红莓游戏」字样的纸箱。「这是什么?」 「红莓游戏」是相当知名的电玩公司,每年推出数款适合各年龄层的电玩游戏,上网人数超过百万,获利甚丰。 他挥着手,笑得特别开心。「帮你恢复记忆的葵花宝典。」 「葵花……宝典?」她眼中闪过一抹狐疑,不自觉地想起「自宫」两字。 「你不是不记得过去的事吗?所以我就把过去搬到你面前,让你更容易想起我的事。」他自说自话的取出一本本小册子,有些已经蒙上些许灰尘。 第21章 可见年代有多久远,少有翻动。 「纪念册?」她低喃。 「是呀!我的毕业纪念册,当年你硬要留字纪念,把我的脸涂上猫的胡须……啊!你看,你的字好丑,歪歪斜斜像毛毛虫。」他打开纪念册,翻到她留言的那一页。 莫堤亚兴高采烈的比手画脚,一下比比两人画的爆笑涂鸦,一下指着歪斜的漫画,描述当时的情景,生动得彷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接着他又取出一大叠家庭相簿,大约有十来本,厚薄不一,看起来满旧的,相簿下缘有虫蛀的痕迹和过于潮湿造成的晕黄。 倒是里头的照片保存得十分完好。刚出生的小婴儿包着尿布咯咯傻笑,身边站着穿小西装的三岁男童,然后是推着学步车的小女娃,呵呵笑着露出刚长的乳牙,一步一步走向拿着棒棒糖的小男孩。 三岁的甘宝儿一身粉红色洋装,中规中矩的腼笑。五岁的甘宝儿在草地上追着球,跌倒了,哇哇大哭。六岁的甘宝儿戴上小黄帽,背起书包,一脸不甘愿的准备上学去。 七岁的甘宝儿、八岁的甘宝儿,一直到十岁的甘宝儿,照片中的她有着多变的样貌,逗趣的、可爱的、娇嗔的、发怒的,令人莞尔。 「这张是你小二时表演灰姑娘,你嫌仙杜瑞拉的灰衣服太丑,坚持要换上有荷叶边的公主装才肯上台。」那是学校的校庆,每一班都会派几个小朋友表演才艺。 抿着唇,甘宝儿冷然盖住一张张既陌生又熟悉的照片。「用不着白费心思,我全忘个精光了。」 她不想回忆,回忆像蜘蛛的网困住她,让她难以动弹。 「怎么可以不唤回以前的记忆,那些美好的事物是我们共同拥有的,充满甜蜜和欢笑。」他最难忘的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她的初吻。 虽然是吻在脸颊上,但也够他脸红老半天,热气久久不散。 清妍脸庞浮起淡淡的冷漠。「如果是痛苦的事,不想也罢,人应该活在当下,而不是沉溺在缅怀当中。」 她是真的想不起他所说的一切,这是一场车祸留下的后遗症。 那年她十八岁,刚要从高中毕业,省吃俭用的父亲终于受到伯乐赏识要开画展了,他们父女俩十分高兴地准备吃大餐庆祝。 谁知一辆蛇行跑车以高速向他们撞来,当时她傻住了,忘了要避开,身侧的父亲以身相护,用力地将她推开。 目睹父亲被辗得血肉模糊,加上脑部传来的阵阵剧痛,她旋即晕死过去,等再醒来时,人已在医院了。 事后她才知道父亲当场死亡,酒驾的肇事者付出一笔庞大的赔偿金,企图掩盖真相。 所以她不愿回想,宁可全部忘记,只要不去想,心就不会痛,最疼爱她的人离开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什么好怀念的。 第22章 「宝贝,你太悲观了,人要往光明面去想,人若没有过去哪来的未来,你再看看这张照片,你玩水弄湿裙子,怕挨骂而不敢回家,所以跑到我家跟我抢草莓大福……」他说得眉飞色舞,不断啧啧出声。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一点也不想回味以前的种种。」她重重一拍,拒绝看到和听见她的过去。 神采飞扬的笑脸变淡了,扬着亮灿的黑瞳锁住清澈冷眸。「饿了吧?我弄点东西给你吃。」 未经主人同意,莫堤亚身一低,钻进吧台后方,自作主张的取出两颗鸡蛋,他将蛋打散,用平底锅煎出焦黄的蛋饼,抹上奶油和微酸的苹果酱便起锅。 看得出他厨艺不错,蛋皮的嫩度煎得恰到好处,一点点开胃的酸,一点点缓和情绪的甜,满溢的蛋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你没必要——」一口蛋香在口中溢开,嫩香滑口,化在舌间。 「多吃点才有体力继续明天的工作,看你把自己亏待成什么样子,一个女孩子独自留在店里多危险,看得我都心疼。」莫堤亚乐于喂食,她一张口,他便夹块蛋饼往她嘴里塞。 他没说出口的是,当他在门外看到她孤单的背影,他的心口猛地抽紧,像是被划上一刀似的,巴不得展开双臂拥紧住她,告诉她她并不是一个人,他会一直陪着她。 但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孤寂的她任由寂寞啃蚀,黯然地守着亮着小灯的咖啡屋。 「我在等香苗下课……」一开口,她顿时愣住,神色不自然的别开脸。 她应该赶他出去,叫他少管闲事,怎会解释不回家的理由。甘宝儿十分错愕,也有一些忧心,她似乎让他靠得太近了。 思及此,她又摆出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酷脸,不想交谈。 「那我陪你一起等,两个人作伴才不会寂寞。」他大大方方的坐下,丝毫感觉不到两道寒气森森的目光正在杀他。 「你回去,我不需要你留下来碍眼。」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店,肆无忌惮的来去自如。 他伸展着四肢。「待会我还得送你回住的地方,夜深了,不宜一人夜行。」 「我——」不需要你操心。 「不要说你一个人习惯了,用不着我的关心,以前没有我陪在身边,你辛苦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落单,你的未来我陪你走下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一刻,她心湖微微起了波动,他认真的眼神让她好心慌。 蹲在门口的卓香苗拼命打蚊子,她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不知该不该当个杀风景的人,破坏帅哥和老板娘的「深情」相望。 早知道就先去吃一碗剉冰再回来,免得沦落进退两难的地步,还得被迫「捐血」。 月儿弯弯,凉风清送,一只野猫跳过垃圾桶,追逐月光下的猫影。 第23章 第四章 「让我照顾你。」 照顾她?! 他凭什么照顾她。 莫堤亚的一句话让甘宝儿的心乱了,她平静的面容出现迷惑和困扰,不懂他哪来的自信。 但是他显然是当真的,不管她赶过他几回,他还是笑意满点的出现,在她家楼下、咖啡屋门口,无所不在,只消她一回头便能瞧见他的身影。 一样的唠叨、一样爱提起他俩过去有多好,即使她拒绝他一再的邀约,甚至没好脸色,他照样跟在身后,像块黏住鞋底的口香糖。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不烦吗?」 甘宝儿倏地停下脚步,后头的男人差点撞上她。 「不烦、不烦,我在练习为夫之道,老婆买东西,我帮忙提,不让你累着了。」他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凡事老婆至上。 「我不是你老婆。」她压着声嗓,面色微恼。 像是听不懂她的警告,他故作恍然大悟的一击掌。「也对,我还没向你求婚,你喜欢大肆铺张的求婚现场,还是安安静静的温馨场合?我准备了一百零八招求婚方式,包管让你乐昏头。」 老早计划好结婚的莫堤亚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从挑选喜帖的样式到宴客的名单拟了一遍又一遍,务求尽善尽美。 对于打小约定的事,他无一丝马虎,不仅努力工作赚钱,要给老婆孩子一个安定的家,还抽空上亲子教育课程,以让自己成为无懈可击的好爸爸。 顾家、爱家、不沾野花,他自律甚严,一心只想和他的宝儿妹妹步入礼堂,从此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不再分开。 「……」她忍下将手中的鸡蛋往他脸上砸的冲动。「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听?」 莫堤亚扬起眉,主动接过她挑的乳酪。「当然是绝无二话,唯命是从。」 「那么离我远一点,至少保持三公尺以上的距离。」她不想被人看成是一对。 每个月两次,甘宝儿会利用公休日到大卖场采购食材和日常用品,顺便当是放松心情的休闲活动。 平常除了咖啡屋和住家外,她很少到别的地方逛逛,一来是没有时间,不允许她走得太远,二来是缺乏动力,一个人不管走到哪都是孤单的。 「这个嘛……」他搓搓下巴,状似思考,一脸这要求非常困难,他被难倒了似的。 「你往左,我往右,十分简单。」她想要取回推车,各走各的路,解决他一个难题。 「宝贝,你在割我的心呀!我怎么舍得和你分开一、公、分。」他亲昵地靠着她,一手环在她身后帮她推车。 「不许叫我——」 「宝贝,我知道,可是你大大的眼睛、娇艳欲滴的小嘴巴,像是在勾引我,我要是不喊你宝贝,就会想吻你。」他好不为难,垂涎的目光紧盯嫣红嫩唇。 第24章 「你……你脑子里装什么垃圾,我没有勾引你。」她偏过头,避开他吹拂颈边的热气。 很少和男子靠得太近的甘宝儿面色潮红,手脚不自在的想离他越远越好。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你没听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谁叫你从小就给我下迷药,害我到现在还醒不过来。」他无药可救,中毒甚深。 「我说过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你可不可以别动不动拿这件事来烦我!」她有些烦躁,声音略微上扬。 他高举起手,表示投降。「好好好,不提,你怎么说怎么是,别太激动,你手上拿的是危险凶器,千万不要往我脑门敲。」 怔了一下,她瞧了眼重量不轻的草莓酱,表情一哂。「我不激动。」 「只是咬牙切齿,看能不能把我磨成汁,顺着排水管冲走。」他打趣的说,手指很自然地将她滑落的细发往后一拨。 「我也没有咬牙切齿。」她极力反驳,未注意到他细微的小动作。 纵使她不愿别人误解两人的关系,可是他们登对的外表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尤其是他们相处的方式,更加深了别人的认定。 男的呵护备至,娇宠有加,女的虽不爱笑,却也任由他贴身靠近,要说不是情侣,眼睛没瞎的人都不会相信。 所以她的抗拒只是做白工而已,卖场的服务人员和客人在经过他们身边时,都忍不住回头一瞟,暗叹一对璧人。 他笑着捏捏她鼻头。「要不要我拿面镜子让你瞧瞧,你现在的表情有多狰狞?」 「莫堤亚——」甘宝儿冰凉的脾气被他搓出火花。 「有。」他像个小学生似,立刻立正站好,大声应答。 一阵莞尔笑声传来,她尴尬得无地自容。「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是,宝贝。」他又声音宏亮的回答,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有多听话贴心。 大家又笑了,将焦点集中在这对打情骂俏的小俩口身上。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你就不能放过我吗?非要让我难堪。」 这下,甘宝儿真的在磨牙了,她波澜不兴的冷眸被烈焰取代,正迸出火星点点。 「错了,宝贝,大家是羡慕你有个体贴入微的老公,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帮你解闷。」他答谢地向众人鞠躬,感谢大家对他们「夫妻俩」的爱护。 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她无言以对。 左一句宝贝,右一句宝贝,她已经懒得纠正,面对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她全然没辙,除了由着他满口胡说,她想不出制止他的办法。 不知不觉中,甘宝儿习惯了身边多了个叫莫堤亚的男人,他像一只小小的蚕儿,慢慢地啃食她这片桑叶,一小口一小口的往肚里吞。 「老板娘,什么时候交了这么帅的男朋友,哪天结婚别忘了请杯喜酒。」 第25章 「我——」 「一定、一定,欢迎各位来沾沾喜气,我们最好客了。」席开百桌不手软。 来自熟客的调侃,她还来不及回应,爽朗笑声已先一步扬起,煞有其事的和对方寒暄,对婚姻相当感冒的甘宝儿听入耳里,顿时动怒的沉下脸,推着推车走开。 见状的莫堤亚眼底闪过复杂神色,随即笑脸一收追上去,露出遭人遗弃的可怜样。 「等一等,宝贝,你想抛弃我呀!」他拉起她柔软的小手,像只小狗蹭呀蹭的。 她倏地抽回手。「不要再跟着我,我也不是你的宝贝。」 「生气了,宝贝,因为我没在你可爱的无名指上套入闪得刺眼的大钻戒是不是?」嗯!的确是他的疏忽,诚意最重要,女人都爱一颗永流传,永恒不变的「爱」。 钻石、钻石,比天上的星星还闪耀。 「不是。」她甩着头,不理人。 莫堤亚亦步亦趋的跟着。「那你想要什么,红宝石、绿宝石,还是深海珍珠?」 这些他都买得起。 「我只要远离你。」她突地转过身,面无表情的戳着他胸口。 「呃!这个很难……」他干笑,挺起胸膛让她戳个过瘾。 「一点也不难,我教你。」她冷冷地看着他,稍微走近。 突然间,莫堤亚的神色变得扭曲,两道剑眉皱成一座颓圮的山,两排牙齿紧咬着,似正承受极大的痛楚。 可取的是他没丢脸的大叫,努力维持大男人的尊严,即使有残废之虞,他仍跛着脚,默默地找根柱子靠着,静待椎心的痛消退。 而痛下重脚的小女人则早已走远。 「很痛吧!」一道戏谑的男声取笑着。 废话,当然很痛,不然他干么杵得像木头,一动也不敢乱动。 「可怜喔!那扭力起码有十匹马力,肯定痛不欲生。」自找的,活该。 好刺耳的幸灾乐祸,真想让他尝尝十匹马的扭力。 「看在朋友一场,我替你叫救护车。」算是仁至义尽,不致见死不救。 「不、不必,我还没……没有那么脆弱。」再给他几分钟就会没事。 看着凹陷一个鞋跟大小的鞋面,叶云白摇头又叹气。「那双高跟鞋有九公分高吧!你想她是抱着什么心态往你脚上踩的?」 他看得一清二楚,不只是全身重量放上去踩,还残忍地转了好几下,穿在鞋里的脚背发出喀喀的骨头声,每一声听来都让人惊心。 莫堤亚还能苦中作乐的低笑出声。「爱我入骨喽!还有其他理由吗?」 「呿!作你的大头梦,少自我陶醉了,这么恶毒的女人长得再漂亮也没用,她不适合你,我劝你早早放弃。」女人长相好不如心美,靠张脸不能持久。 第26章 他眼神倏地变得冷厉。「我当你是朋友,别再让我听见你批评她的不是。」 粗壮的手臂狠狠一勾,勒住莫堤亚颈项。「你哪根神经搭错线了,有异性没人性,她差点废了你的脚,你还舍不得我说她一句重话?!」 「这叫情趣,你懂不懂,我们在培养感情。」他一手拨开横过下颚的粗臂,笑中带着一丝得意。 至少她对他有反应,而不是一直漠视他。 坚硬的冰墙他慢慢敲,终于崩裂一角。 「不懂,我觉得你脑子坏了,看不清事实。」叶云白的大掌朝他背上一拍,他差点飞出去。 「轻、轻一点,想害我得内伤不成?」他开口抱怨好友的粗鲁。 「打死你总比你笨死好,她看起来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你何必穷追猛打,非她不可。」让他看得很不是滋味,也为妹妹的痴心不值。 他轻轻扬笑,眼中带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眷恋。「她曾是存在我生命中的美好,小小的,惹人怜爱,眼睛像天上的星星……」 除了她的父母外,他是第一个抱她的人,当她软绵绵的小手握着他大拇指时,他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我真的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不过是小时候的约定罢了,何必当真,你到底是为了承诺想娶她,还是因为你喜欢她?如果她不是你要找的人呢?」他真替他担心,盲目的为儿时戏言断送终生。 早知道他会一头栽下去,他宁愿自毁信用,坚持没找到人,也好过他作茧自缚,自己被自己绑死。 「嗄?!」他怔然。 叶云白一语惊醒梦中人,莫堤亚身体僵了一下,开始深思内心的想法。他对宝儿妹妹的执着,究竟是出自对她的承诺,还是自己尚未察觉的私心? 他喜欢她是来自童稚情谊的延续,不因时空的变迁而有所改变,他记忆中的甘宝儿是纯真甜美的。 但她若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那他的心还能一本初衷,对她关怀有加吗? 毋庸置疑的答案由心底涌出。她是宝儿妹妹,也是他一见倾心的女人,他对她着迷了,与她是谁无关,纯粹是心动的感觉。 「我看你就不要浪费时间,和我家小妹凑和凑和,云馨乖巧又听话,长得也不差,配你绰绰有余。」他三句话不离牵红线,巴望着好友和自家妹妹有个好结果。 莫堤亚没好气的横睨他一眼。「为了云馨好,别再提起此事,让她抱持一丝希望,我把她当妹妹看待,没有男女之情。」 「别说得那么肯定,凡事总有例外,也许有一天你撞到头变正常了……」看见那懒懒的黑眸忽地一厉,他识相地闭上嘴巴。 「大叶,我结婚时会请你当我伴郎。」他笑笑地拍拍好友硬如石头的肩膀,缓缓走向在收银台结帐的女人,一手往她肩上一搭,一手取出信用卡,无赖的落实「照顾她」的誓言,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来。 第27章 「宝贝,我对你的心可比日月,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天崩地裂也阻止不了我朝你飞奔的双脚。」 「滚。」 一声娇喝,咖啡屋里响起不大不小的笑声,一面倒的同情追妻不顺的莫堤亚。 其实他只要不提起婚姻、家庭等敏感字眼,倒还能相安无事,即使空占一个位子不喝咖啡也不会被赶,顶多被当成隐形人漠视。 可是一提及娶呀嫁的话题,美丽的老板娘肯定摆出比平时更冷的酷脸,纤指往门外一指,要人立即从她的店滚出去。 譬如此时。 「我这么大的人用滚的很难看,不如你答应我去看晚场电影,我晚一点再来接你,你觉得如何。」他不死心的提出约会提议,一再挑战她的底线。 「直接将你埋在土里更好。」省得阴魂不散,老来扰乱她的思绪。 又是一阵轰然笑声,店里的客人悄悄下注,赌今天这场谁胜出。 以前光顾是因为想喝咖啡,老板娘长得赏心悦目,又煮了一手好咖啡,不来喝上一杯,肚里的瘾虫会作怪。 现在是喝咖啡兼看热闹,每天都有逗趣的画面令人捧腹,不来可惜,喝着咖啡看「表演」,人生一大乐事,顺便还能赚点小赌金。 不过越挫越勇的大帅哥似乎没什么进展,老是吃瘪,他到底行不行呀!别刚挥出一垒安打,接着马上被封杀二垒,功败垂成。 「如果是同葬一棺,我一定点头。」夫妻同穴,情意弥坚。 莫堤亚看似认真的话语一出,甘宝儿拉花的手抖了一下,天鹅图案拉成一只垂死水鸭,垂头丧气地融化在咖啡里。 他说了太多的动人情话,可是她一个字也不信,父母的离异带给她极大的阴影,她始终无法走出。 爱情只是一场骗局,华丽而虚幻,用来骗取对爱憧憬的男女。这是母亲离开前对父亲的控诉。 「叔叔,你很逊耶!你害我输掉五块钱。」亏他还站在他那一国,以为可以赢一杯饮料喝。 咦!谁在说话? 两颗黑眼珠转来转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莫堤亚当是见鬼了,以他平视的高度没瞧见有人跟他交谈。 或者说碍于美女老板娘的冷面,大部份的客人都很孬,只敢私底下交头接耳的偷瞄,一看见他的目光扫来,都赶紧低下头,假装回味咖啡的香浓。 毕竟没人想像他一样被老板娘赶出去,一次、两次、三次……次数多到数不清,让人为他的失败感到汗颜。 「这里啦!你头低一点,瞧不起小孩子喔!我们以后可是会赚很多钱的大老板。」 眼睛往下调四十五度角,一颗黑色头颅从桌子底下钻出,他失笑的拉高嘴角。「我找到你了,小朋友。」 「你很幼稚耶!什么找到我,分明是我先喊你的。」扬起下巴,小小的个头十分神气。 第28章 「好,是我错了,重来。请问你在咖啡屋里做什么?」他猜想是迷路的小孩,或是天气热偷跑进来玩。 「哦!你真的是大人吗?没看到我在做功课呀!」沈少轩人小鬼大的说,一副鬼灵精的模样。 经他一说,莫堤亚这才发现大桌子旁还有一张学童专用书桌,上面摆着生字簿和注音练习簿,几枝削尖的铅笔放在自制的青竹笔筒内。 小男孩的年纪不大,大约六岁吧,他穿着短袖衬衫和吊带裤,看起来偏瘦,站起来的高度和大桌子齐高,一不留心便瞧不到人。 「为什么你会在这做功课,你的爸爸妈妈呢?」把小孩子放在营业场所总是不妥,一不小心容易走丢。 沈少轩用「你很笨」的眼神看眼前的大人。「我没有爸爸,妈妈在工作。」 「然后呢?」原来是单亲家庭的小孩。 「什么然后,你不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因为我才一年级,只读半天,所以一个礼拜有三天妈妈会把我寄放在席娜阿姨店里。」好累呐!要小孩子解释这么多。 他们家就住在席娜阿姨家楼下,席娜阿姨知道妈妈要上班没时间照顾他,所以不用上安亲班的日子,就说他下课后可以先到她的咖啡屋做功课,等妈妈下班后来接他回家。 明明他很聪明,瞧他都可以自己跟着路队到咖啡屋,可是大人们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 「席娜阿姨……喔!你指的是宝儿。」她取了个洋名,怪不习惯的。 「叔叔,你真的很丢我们男生的脸,席娜阿姨明明心肠很软,你为什么追不到她?」他用责备的语气一瞪。 「席娜阿姨的心肠很软?」他从哪得来的误解,她分明是一大块铁板。 他撞得头破血流,她还是不为所动。 「我妈妈说的呀!我们刚搬来时没钱付房租,席娜阿姨就代垫了一年,她还说不还也没关系,以后她老了我养她。」所以他要赶快长大赚钱,以后他的负担会很沉重。 莫堤亚一听,嘴角微撇。「席娜阿姨不用你养,我会养她。」 这小子才几岁,就想跟他抢老婆,门都没有。 「真的吗?」他不太相信地偏着头。 「我看起来像是说假话的人吗?小孩子不要随便怀疑大人的话,不然会长不高。」莫堤亚逗弄地揉乱小男孩的头发,故意吓唬他。 沈少轩用小大人的眼光审视他,反手置于颚下,像个学问饱满的老学究。「好吧!我信你一次,你有点笨笨的……」 「我笨笨的?」他瞠大眼,啼笑皆非。 「看在你要帮忙养席娜阿姨的份上,我偷偷告诉你她最喜欢什么。」沈少轩凑在他耳边说得很小声,怕别人会偷听。 「你知道?」他有些不是滋味。毛没长齐的小鬼居然比他还了解他的宝儿妹妹。 第29章 沈少轩得意非凡的嘿了两声。「当然,阿姨喜欢圣伯纳犬,可是她的房子太小,空间不够大,不能养。」 他们常去看里长伯伯家的狗,每次阿姨都舍不得走,要他用拖的才肯离开。 「什么,那种只会吐舌头傻笑的大笨狗?!」他意外极了。 不过也是有迹可循,她小时候就爱逗狗狗玩,狗的体型越大,她玩得越开心,有一次还被一头狼犬追到树上下不来,是他拿着铝梯去救她的。 「还有,席娜阿姨跟妈妈说过,爱喝咖啡的男人有种沉什么的气质,她爸爸生前也爱喝咖啡,所以她才决定开间咖啡屋。」小孩子不懂什么叫沉稳,他话听一半就随便讲。 「难怪了……」他低忖。 经过多日的观察,煮咖啡一流的她却不曾喝过一杯咖啡,她只放着闻咖啡香气,原来是死去的甘伯父缘故,她将思父之情寄托在咖啡上。 靠着小男生的「出卖」,莫堤亚得知更多甘宝儿不为人知的一面。她外表冷漠,内心柔软,最不能忍受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人;讨厌苦瓜和青椒,爱吃芒果冰淇淋、芒果冰沙,不喜欢大热天流汗…… 「少轩,你在干什么?」 做坏事被逮个正着,小男孩反应极快地装出一张无辜的脸。「席娜阿姨,我在写功课,他一直在旁边吵我,问你喜欢什么。」 「我?」好小子,居然将责任全往他身上推,后生可畏。 甘宝儿面色一冷,语气非常不和善。「莫先生,你今年才六岁吗?」 「叫我堤亚,宝贝,我坚持。」老是先生短、先生长的,听来真不舒坦。 「我也坚持你别喊我宝贝,可是你做到了吗?」她不是谁的宝贝,爱她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她想到只差一步就成功的父亲,心里莫名地发酸。 「那不一样,你是我心爱的宝贝,我的小甜心,我冬天里的棉被,我们会一起走向红毯的那一端,你对我说,我愿意……啊!你怎么又泼我水?」而且是刚拖过地的污水。 「出去。」她冷着声道。 莫堤亚无奈地一挥满身脏水。「除了这一句,你没别的话吗?」 「滚出去。」多了个「滚」字。 「好好好,我出去,这水的味道真难闻,是不是有人吐过?」臭得要命。 「我卖的是咖啡不是酒。」她的咖啡屋里只准喝咖啡、吃甜点,不准携带其他饮料和外食。 「是吗?为什么我有种微醺的感觉?」他说这话的同时,倏地上身前倾,捉住她纤柔细肩,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你、你竟敢——」她双颊瞬间涨红,散发出美丽动人的玫瑰色泽。 「哎呀!我好像喝醉了,谁偷偷在咖啡里加酒,我酒量最差了。」他借酒装疯,一副被人设计陷害的模样。 第30章 「她。」 在场的客人大笑着,食指所指的是气恼不已的老板娘,在某些咖啡里加酒是增添风味,让咖啡中散发淡淡酒香,温润舌头。 但份量随人增减,不至于醉人。 所以她被集体诬陷了,包括她的员工和工读生小妹。 第五章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乍见远远走来的男人,甘宝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他说得肉麻兮兮,丝毫不难为情。 「不要油腔滑调,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儿?」他不可能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连这地方也能不期而遇。 「我的心指引我来。」他故意眨眨眼,顺势取走她手中的三牲香烛。 她很想大吼一声,但理智不允许。「你不能正正经经的说一次话吗?」 「可是我正经说话的时候你却不想听。」他说得委屈,好像错不在他,全是某人的因素。 而这个某人简直无语问苍天,不知该用何种方式才能请走无所不在的瘟神。 上一回在图书馆,他无预警出现在她座位旁,用便条纸传话,让她碍于馆内不得高声谈论的规定,硬是笔谈了好一会,她安静的阅读习惯被他彻底破坏。 上上一回是清寒学生义卖会,街角咖啡屋提供一千个小蛋糕义卖,她在现场制作并贩售,所得悉数捐给清寒家庭。 结果他又现身了,作风高调地买走她所有的小蛋糕,当场分送在场的小朋友,并以她男朋友的身分另捐一笔款项。 诸如此类的巧合一再发生,她不禁怀疑他是否在她周遭埋伏了眼线,将她的一举一动回报他,让他提早一步预作准备,她才没借口赶他。 可是,有可能吗?她并未告知任何人她的去处,他又从何得知? 百思不得其解的甘宝儿从没想过是沈少轩出卖她,她在出门前曾和小男孩的母亲沈静玉聊了一会,进而谈起今天是父亲的祭日。 「小心点,宝儿,这里的长草会绊人。」莫堤亚出声提醒,大掌稳实地牵住柔若无骨的小手。 「我自己会走,不用你牵。」又不是小学生,要人牵着走。 这条路她来来回回好几遍,比他还熟。 他面带微笑地握紧手心绵掌。「让我照顾你不好吗?你这么倔强,伯父瞧见了可会心疼。」 原本想抽回手的甘宝儿在他提到亡父后,忽地放软了语气,「你整天在我四周晃,不用工作吗?」 「你在关心我?」他的心情变得愉快,唇角抑不住的上扬。 「我是怕你饿死,别人误会我和你关系匪浅,通知我去认尸。」她口气别扭,不承认她渐渐习惯他的陪伴和唠叨。 第31章 父亲死时,肇事者赔了不少钱,但是贪财的亲戚们假借长辈在,丧礼不宜铺张为由,草草地埋葬尸身,连墓碑也未刻字,企图分走大笔赔偿金。 其实甘家哪有什么长辈,全是少有往来的叔公婶婆,他们一听肇事的富家子弟愿拿钱和解,之前那些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亲戚全出现了,七嘴八舌的讨论谁该分多少。 幸好她还有一位从法官退休的姑婆,她一站出来说话,没人敢吭声,葬礼过后的赔偿金全交由信托基金管理,只有她一人能领用。 只是她脑部受创不轻,人尚未出院,父亲已被迫不及待的亲友埋葬,为了不惊扰先父的安宁,所以她没打算挖出另葬,仅重修墓土,刻上父名及生辰卒年,让亡者长眠于地底。 因此名为公墓的墓地,由于管理不当加上少人走动,很多都被杂草淹没了。 她每年必来一次,对路况十分熟悉,虽然有好几次绊到脚差点跌倒,但是身边的男人始终护着她,厚实大掌不曾放开。 「呵呵……你这人就不能老实点吗?真实的做你自己。」他微顿,眼神温柔地凝视她。「我不会是那个伤害你的人,相信我。」 她的心微微浮动。「快走吧!我父亲还在等我。」 「胆小鬼。」他宠溺地取笑。 「别说我是胆小鬼,我不喜欢。」他不知道她曾经历过什么事。 瞧她眼露痛苦,又极力忍住,不想人家看见她的内心世界,莫堤亚不舍地轻握她手心。「我设计电玩游戏,只要有一台电脑,到处都可以是我的工作室。」 「所以你才这么闲,整天做着莫名其妙的事?」难怪他的时间弹性,不受拘束。 他哪里闲了?白天不务正业,到了晚上可有他忙的,常常得挑灯夜战,改良游戏。「我这工作的好处是收入惊人,嫁给我就是富太太,不必为生计烦心。」 甘宝儿假装没听见他变相的求婚。「我父亲的坟就在那里,我先过去了。」 她一下挣开他的手,快步走向被蔓草野花覆盖的坟头。 顿感失落的莫堤亚收拢空无一物的五指,暗自苦笑。她逃得可真快。 凉风徐徐吹来,艳阳高照的天气仍稍嫌偏冷,走在一座座被忽略的荒芜土坟中,似乎有股莫名的寒意袭来,一粒粒疙瘩纷纷冒了出来。 来到父亲坟前的甘宝儿先摆上祭品,再点香,红光一现,香烟袅袅。 以往她会自言自语地和父亲说上一会,不过今天多了个人,因此她的话变少了,仅是寥寥几句,简单带过,有些事还是搁在心头,不适合道于外人知。 她对感情没有期待,面对婚姻更是畏如猛虎,原本以为枯槁的心在遇到眼前这个顽固的男人后,好像悄悄起了化学变化。 那一句「让我照顾你」让她好心动,可总有个期限吧!没有人可以保证一辈子不离不弃,父亲的骤然辞世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第32章 与其怀抱着希冀然后失去,不如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至少不会有连呼吸都像要撕裂咽喉的痛。 「等等,你抢我的香干什么?」刚要插入以砂土为灰的香炉,冷不防一只大手夺去清烟上飘的香。 「祭拜岳父。」为人子孙,总要表现一些诚意。 「什么岳父,你怎么老是不看场合,为所欲为,说些不该说的话?」她气急败坏的想夺香,不让他在父亲坟前胡说八道。 莫堤亚高举起香,一把扶住她瘦削的肩膀。「宝儿,你不是小孩子了,还要在伯父面前做出孩子气的举动吗?」 「我……分明是你欺负我……」她气弱地说道,神色微尴。 「接受一个人的感情没那么困难,只要把你的心打开,这世上有成千上万的人,偏偏我遇上了你,这就是缘份。」他语气轻如和风,一点一点沁入她自我封闭的心窝。 「缘份是虚幻的,无从捉摸。」不能掌握在手中的东西全是假的。 看得出她在抗拒,被某个心结缠住,莫堤亚也不急,兀自等着她破茧而出。「若不去追求,又怎知真假,你何不先踏出一步试试?」 「踏出一步……」她低声轻喃。 天空是晴朗的,万里无云,她仰望着天,找寻答案。 蓦地,身侧的男人双膝落地,三炷清香高举过头,表情肃穆,挺直的背脊有如强风吹不倒的石柱,昂然而立。 「甘伯父,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以前住在你家隔壁的莫堤亚,十五年前我答应宝儿要娶她为妻,如今我依约而来了,你泉下有知,请保佑我们顺利,无波无折。」 「你快起来,不要乱来……」甘宝儿急了,使尽全身的力量要拉他起身。 但他一动也不动,依旧跪地不起。 「我以女婿之礼给你磕三个响头。」他当真连磕三个响头,慎重又庄敬。「在此我郑重向你保证,在我有生之年一定好好照顾宝儿,凡事让着她,不跟她争吵,连同你来不及给她的爱,我会加倍给她。」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信这些的……」心情略显激动的甘宝儿偏过头,不想他看见自己眼中微浮的泪光。 他情真意挚的握住她双手,两人四手将手插入香炉。「所以我要以行动让你相信,破除你心中的迷咒。」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她说不出口内心对婚姻的恐惧。 他以指抬起她下颚,温热气息瞬间封住微颤芳唇。「我是不知道,但你可以告诉我。」 他是巨大的垃圾桶,足以包容她倾倒的心事。 「你……」抚着唇,一股热气往脸上冲。 因他而起的燥热蔓延周身,顿感心慌的甘宝儿失去冷静,她眼底有着退缩和恐慌,脚步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第33章 她想拉开两人的距离,不愿他靠得太近。一个人的生活也很好,不需要多个过客,她会照顾自己,不让死去的父亲担心…… 慌乱间,她踢到不知是谁留下的空保特瓶,轻得几无重量的塑胶制品被她不小心踢了出去,落在父亲没贴上照片的墓碑前。 有点糗,有点无措,她讪讪的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 霍地,一阵清朗笑声扬起。「宝贝,你要不要报名下一届的世足赛,你起脚的姿势很有架式。」 「莫、堤、亚——」他的笑真刺眼。 「少掉姓氏我会更开心,宝儿宝贝。」他又不正经的取笑她,神色轻佻。 「你简直是阴魂不散的无赖。」如影随形,摆脱不掉。 甘宝儿没发现他嘴边噙着宠溺的淡笑,经他这么刻意的一闹,她原先的不自在和紧绷一扫而空,还有余力跟他斗嘴。 她是被宠爱的,但是心底的阴影让她不敢相信他的付出,以为他只想逗着她玩。 「嘘!宝贝,你忘了这里是墓地吗?小心他们真的阴魂不散的跟上你。」他在心里默念:各位先人,请勿见怪,小小口无遮拦一下,千万别放在心上。 「……你的手放在哪里?」鬼很可怕,但人更可恶。甘宝儿冷着脸,目光朝下移。 莫堤亚的手堂而皇之地贴在她纤细的腰身,手臂束紧,将她拥入怀中,也利用自己的身高为她遮阳。 「我在保护你免受恶灵侵袭,我是男人,阳气重。」他大言不惭的说,将下流行径合理化。 她脸上乍青还红。「你放手,我要帮父亲的墓除草。」 面对无耻的大赖皮,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坐着坐着,女人逞什么强,粗重的工作该由男人来做,你到阴凉的树下等一下,我马上就好。」好男人就是抢着把事情做完。 挽起袖子,从未除过草的宅男帅哥弯下身,拔起生平第一株草,接着又连根拔起半人高的菅芒,手边的动作不曾停下。 日头炎炎,脚边杂草越堆越高,挥汗如雨的脸庞上写满认真,偾起的臂肌完全显示出男人的力量与强壮。 认真的男人最耀眼,即使是不想动心的甘宝儿也看傻眼,胶着的视线无法移开,口干舌燥的吞咽唾液。 他是个令人着迷的男人。她第一次有了这种体会。 「发呆呀!脸都晒红了还不晓得,快补充水份,免得中暑了。」 一瓶矿泉水送到嘴边,她不假思索的接过来,就口一饮,因为她觉得自己可能热昏头了,居然认为他很可口,想扑倒他。 这种想法太可怕了,一向冷情的她怎会有怪异的冲动,只看见汗水从他颈肩滑落,滚进汗湿的衬衫里,她的身体忽地着火似的,很想伸舌舔去那颗汗珠。 第34章 一想到此,她又大口地灌了两口矿泉水,一瓶透凉的水几乎要见底…… 等等,她有这么渴吗?牛饮一整瓶…… 「你把你喝过的水给我?!」她大叫。 莫堤亚一脸无所谓的耸耸肩。「这叫间接接吻,宝贝,我的吻很甘甜吧!」 「你……你……」她下一个反应是将瓶身丢向他,转身走人,眼不见为净。 「等等我呀!宝贝,你又忘了做一件事。」他高声喊着,笑声尾随她而去。 双手合掌,莫堤亚朝甘父的墓一拜,口中念念有词,一缕清烟袅袅而上,风吹过,冥纸烧尽的灰飞扬。 「对了,我有个『小』礼物要送你。」 「收回去,我不要。」 笑声低沉。「我只说送你,没要你要呀!」 「你在搞什么鬼,别拉……我不搭你的车,公车快来了……」他是个毒瘤,离得越远越好。 拜祭完先人,从墓地走出后,从后追上的莫堤亚就像甘宝儿的影子,她往左走一步,他便上前一挡,她往右移,他同样站得直挺挺,逼得她朝他的车子越靠越近。 公车来了又走了,两人仍僵持不下,互不退让的大眼瞪小眼。 蓦地,类似幼兽的低鸣从未关的车窗里传出。 「那是什么?」听起来好像是……不,不可能,她一定听错了。 双臂环胸,莫堤亚气定神闲地等她打开惊喜。「你何不自己瞧瞧?」 「你不会在里面准备整人玩具,骗我上车。」她面露提防,谨慎确认。 有时候他的手段很不入流,像是小男孩的恶作剧。 「no no no,我是正人君子好吗?绝不做小人行径。」枉他一片心血,竟遭到污蔑。 甘宝儿对他的信心指数偏低,但是不断哀鸣的声音让她狠不下心弃之不理。 就像沈少轩对莫堤亚说过的,她的心很软。 「这是……什么?」她惊讶的睁大眼,向来冷然的眸子灌入大量的光彩。 「摸摸看,它不会咬你。」打开笼子,他怂恿着,两眼笑成弯月形状。 「它好小……」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怯缩。 「它刚断奶,出生不到三个月,我觉得它圆滚滚很可爱就买下来。」他把她的手往小狗头上一放,抚摸黑白相间的柔软兽毛。 基本上他不是爱狗人士,对狗类也不具好感,可是因为她喜欢,所以他多了几项嗜好,替狗洗澡、喂它吃狗罐头。 「你知不知道这只是圣伯纳幼犬,以后长大会变得非常庞大。」她爱不释手的摸着软乎乎的狗狗。 「是吗?我以为它是可卡。」他假意苦恼,好不为难。「这样好了,我们把它还给宠物店,大型犬照顾起来很麻烦的,而且食量惊人。」 第35章 他一副想到好办法把小狗解决掉的模样,让甘宝儿气得火冒三丈。 「不行。」 「不行?」他差点要笑出声,因为她紧张又气愤的可爱表情。 他这招以退为进见效了。 「你不能买下它又遗弃它,它的心灵会受伤的。」它还那么小,需要有人用心照顾。 他失笑,「宝贝,这只是一只狗而已,它不会有任何感觉,而且它跟着我还不到一天。」 「狗有灵性,它会晓得谁是它的主人。」看着那双傻不愣登的棕色圆眸,她整颗心都快融化了。 「不然找个有爱心的人收留它,狗的忘性大,只要给它吃,它就会认主了。」他一直强调要把狗送走,大型犬太难养了。 「你怎么这么残忍,它无辜的眼神不能打动你残酷的心吗?」一遇到真心喜爱之物,甘宝儿冷硬面具全然卸下,露出最真实的自我。 狗就是狗,能有什么无辜的眼神。他忍俊不已。「可是你又不要它,我一个人照顾不来。」 「谁说我不要它……呃!我是说它孤零零的,很可怜,你不必急着送走它,先养养看再说,也许培养出感情,你就舍不得它离开了。」她极力掩饰内心的渴望,压抑想留下它为伴的念头。 狗类当中,她最喜欢圣伯纳犬,它们不仅忠心、安静,还会救难,无辜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傻气,很爱舔人,却也会在主人不在时自己找乐子,乖巧的看家。 小时候妈妈怕狗,不让她养,长大后因为环境不允许,所以她放弃了,没有大草坪让狗儿自由奔跑,养它等于是害它,这是她的顾虑。 「我们天天见面,怎么培养不出感情?」他用她的话反消遣她。 她一听,脸刷地涨红。「狗和人不一样,哪能混为一谈!」 「你是说人不如狗有灵性,即使对他再好,他还是会反咬你一口?」莫堤亚若无其事地抱走她手上的幼犬,放入小狗专用的笼子。 看得出她很挣扎,想把狗抢走,怔忡的脸上有一丝不甘。 可是他故意吊她胃口,不言明狗要不要送人,让她七上八下的跟自己拔河,犹豫该不该强索这份礼物。 「你……呃……把它留着,白天放在我店里,我帮你看着,晚上你再带它回你住的地方。」她想出一个折衷的办法。 「听起来很不赖。」他表现出像被说动的样子。 「有人替你照顾宠物当然很不错。」你别得寸进尺!甘宝儿用冷冷的眼神瞪他,警告他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 如果他能把她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那么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也非难事,他肯定下过一番工夫调查,让她无所遁形。 而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看得透彻的感觉,毫无隐私。 第36章 摸摸鼻梁,莫堤亚见好就收。「来吧!我送你到街上逛个两圈,顺便在车上讨论一下我们的狗儿子。」 「什么我们的狗儿子,那是你的狗。」她口气有点呛,不高兴他拿狗诱她上勾。 闻言,他大笑。「天气满热的,我们去吃冰。」 「吃冰?」一上车,她警觉的眯起眼,心里暗惊不会又是…… 出了墓地,车子平稳地推进,平时少有人车的老街冷冷清清,一片萧瑟的落叶被风吹赶着,旋空绕了几圈,落在马路中央。 疾驶的轮胎一辗过,叶子扁平了。 一片竹林豁然出现,绿意盎然,路的两旁是人工植栽的花卉,红的、紫的、黄的,嫣然而立,迎风摇曳。 「你要带我去哪里?」这根本不是回市区的路。 「吃冰呀!」他眼眉上扬,显然心情十分愉快。 不见人烟的僻静,让甘宝儿忍不住冷讽。「在鸟不拉屎的深山野岭?」 整条路看不到一辆车经过,附近没有住家,虽然不在山里,四周隐约可见结实饱满的金黄稻穗,可却毫无人迹。 「野趣呀!宝贝,这是我们第一次的约会,你要有点耐心。」他跟着车内的轻音乐哼起歌,神态惬意。 莫堤亚的心情轻松得快要飘起来,好像吸毒者一般,飘飘然如在云端,满溢的笑意几乎将车子托高,飘浮在半空中。 反观甘宝儿就少了他的怡然自得,一张清妍娇颜绷得死紧,两手交握,颇为用力,平视前方的目光冷得像冰,不太亲切。 要不是有只惹人怜爱的小狗在车上,她大概会拉开车门跳车。 「到了,芒果之家。」 「芒果之家?」一间不起眼的小平房。 「我上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家以芒果为主的餐饮店,它不只提供芒果做的餐点,还有多种变化的芒果冰品,让人吃到嘴软也停不了口。」他大肆宣传,彷佛是人间极品,不可不尝。 「有芒果冰沙和芒果冰淇淋?」她两眼微微发亮,想吃又顾及形象。 莫堤亚也不多说,直接牵着她细白小手走入原木风的小店,让她亲自见识里头有多少口味。 令人讶异的,店主是对年纪不大的夫妻,其中一人操日本口音,不时冒出一、两句无厘头的日语和不流利的中文。 不过他们的服务态度很亲切,虽然还不到开店时间,还是一样热情的招待远来之客,甚至坐下来和客人聊天,谈谈对芒果的热爱。 碰到同好,原本有些顾忌的甘宝儿也谈开了,边啖爽口绵密的冰淇淋和冰凉透心的冰沙,边和老板交换营业心得。 不一会,陆陆续续有由远而近的车子驶进细砂铺成的停车场,店里的人声也一下沸腾起来,更多的欢笑声涌进。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