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驾到:华妃重生》 华妃重生 楔子 年世兰睁开眼的时候,是在彼时还没有被压上“功高盖主”之嫌的年府,在自己未出阁前的闺房。 映入眼帘的,是跪坐在床边一脸悲戚默默流泪的颂芝,还有疼她入骨的父母亲与匆匆赶回家的长兄年希尧,和刚从军营练兵回来,彼时还未建立军功的次兄年羹尧。 年世兰缓缓的将眼光对了焦,看向自己的父亲,时任湖广巡抚年遐龄。轻轻启唇:“父亲,女儿此生只可为人正妻,万不要将女儿送去与人为妾啊。” 年遐龄本还在欣喜于女儿醒来,却听到这么一句,一时间竟疑心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在昏厥之时做了什么噩梦,不然怎么会说出眼下并不可能的事情呢。 莫说自己的两个儿子如今在朝中正是蒸蒸日上之势,便是自己这湖广巡抚的官身,也断不会让自家疼爱的小女儿与人为妾啊。 就年府如今的势头,虽是并未在京城长居,但在朝中择一门当户对的人家让女儿做个正妻富贵一生那也是轻而易举。 因疑心女儿做了噩梦,年遐龄只能先做安抚:“兰儿莫要胡思乱想,为父与你两个哥哥定会为你好好择一佳婿,眼下你要先养好身子才行。” 年世兰轻声谢过父亲,在母亲小心翼翼喂过几口清粥后便说自己想再睡会儿,头歪着闭起双眼。 年家众人看到这样的情形,只好嘱咐下人好好看顾,接着都回到各自的院子去歇息。 而这头年世兰却并没有睡着,她只是闭着眼,在回想那个悠长而惨烈的“梦”...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华妃重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前世回忆 换做一般人,如果发现自己重生了这样的事实,即使不被吓得失语混乱,也定要好好在脑子里捋一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年世兰在经历了上一世那步步惊心的宫斗以后,在醒来的时候经过短暂的恍惚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虽然也觉得有点荒谬,但从上一世带来的伤痛记忆却强迫她迅速冷静下来。 上一世,她是被皇帝的无情和欺骗所伤,她以为皇帝独独赐予她的名贵香料欢宜香是皇帝对她年少爱恋的见证,却想不到要她付出一生,甚至付出整个年家所有人的一生。 上一世,自己的哥哥和侄子被赐死,剩下的人要么被流放,要么被发卖。 流放路途遥远,且长年苦寒,能活着熬下来的又有几个。 曾经在朝中烈火烹油的年家,最后竟是落得个惨烈下场。 君王需要年家征战沙场的时候,年家毫不犹豫出征伐敌。 当君王稳坐天下的时候,年家便是那砧板上的鱼,必死无疑。 年世兰闭着眼睛陷入上一世的惨烈回忆,一张张脸划过她的脑海。 有她深爱的爱新觉罗氏皇上、有佛口蛇心的乌拉那拉氏皇后、有不问后宫之事却时时关注着后宫之事的乌雅氏太后、还有她上一世的“仇敌”们。 尤其让她心惊的,便是那一直看似人畜无害的死敌--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 颂芝小心地跪在床边伺候着,默默关注着自家小姐的一举一动,年世兰在陷入回忆时脸上便不自觉的浮现出痛苦之色。 颂芝自小陪在年世兰身边,从没见自家骄傲如烈日般的小姐为任何人和事烦恼过,此刻她却看着自家小姐紧紧皱着眉头。 在颂芝眼中,年世兰永远如一朵正在盛放的玫瑰花,香气浓烈而颜色馥郁,却带着浑身的刺向世人展示自己的美。 年家的所有人都宠着让着自家的大小姐。 除开家主年遐龄及夫人的宠爱,年世兰还有两个嫡亲的兄长,兄长已各自成家,两个嫂子亦是夫唱妇随唯夫命是从,是而明面上都很疼爱这个嫡亲的妹妹。 年世兰虽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和两个庶出的妹妹,但因着家主年遐龄的宠爱,从来没有人敢触逆她。余下的姨娘仆妇各色人等更是唯唯诺诺,唯恐惹大小姐不高兴。 年世兰轻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梦”中自己撞墙而亡带来的痛感和自己从死敌甄嬛嘴里知晓真相时的心痛似乎还在。 颂芝见她抬手,急忙凑上前查看年世兰的头部有何不妥,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颂芝欲言又止地坐回床边的脚踏上,在心里思忖小姐在后花园里晕倒的时候似乎并未撞到头部。 年世兰睁开眼睛,她要先确定眼下到底是什么时候,她上一世撞墙的时候已经一生过半,年逾三十了。 而现在,她看着颂芝也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便知自己也还小。 第二章 决意重来 年世兰因已经历了上一世在潜邸的骄纵任性和入宫为妃的筹谋算计,此刻心中多了许多成算。 她的目光扫过颂芝,回想起“梦中”颂芝虽有夹带私货之心进言让她参与卖官鬻爵之事,但在她落难之时也只有一个颂芝不离不弃忠心不二,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想起梦中她死后颂芝被一杯毒酒送了性命,不免目光带点悲悯。 颂芝却一时奇怪小姐怎么会这么看自己。 就在颂芝疑惑之时,年世兰盯着她却突然笑出了声:“傻丫头,看你哭的脸都花了,衣服也皱皱巴巴的,你可是怕我死了不成?” 颂芝顿时低头急急忙忙用绢帕擦了擦自己那张因为哭哭啼啼而花的一塌糊涂的脸。 然后重新仰起头对着年世兰笑:“小姐真会说笑,奴婢只是扶您起身的时候被花枝子戳中了眼睛,疼哭的。” 年世兰笑笑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方斟酌着开口,似自言自语一样:“我这一跤摔的有些狠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做梦梦见自己都三十多了,都有白头发了。” 然后她轻轻挑了一撮自己的头发细看。 果然颂芝笑的欢快:“小姐真是爱说笑,您现下才十六岁,正是好年华,怎的就梦起那么远的事了。不要说小姐三十岁就生白发那样荒唐的事,便是五十岁、六十岁,您也是奴婢眼中顶美、顶有一无二的好颜色,怎么会有白发呢。” 年世兰心知自己重生在了遇到胤禛之前,因为上一世,十六岁的她在策马时被胤禛看中,求娶入府。 但现在时值盛夏,身上的衣裳都还单薄,上一世他们相遇的时候,已是初秋。 年世兰知道了时间,便也细细回忆了上一世这个时间段的事。 她知道再过一个多月就是皇上要带领亲近大臣及皇子宫妃去秋闱狩猎的日子。 上一世,就是在秋闱时自己劲装烈马吸引了四皇子的目光,然后与人为妾被算计一生。 年世兰考虑了片刻,一时想这辈子定要远离四皇子,嫁个门当户对的官员之子,稳妥过日子 。一时又想起上辈子被算计失子、被算计灭门的恨,恨不得立刻反扑要了胤禛的命。 终是上一世太痛,年世兰决定还是要入王府,她知道四皇子会是夺嫡最后的胜利者。 这一世,她要保全自己年家满门,再看看,那个男人的下场。 现在刚刚好,一切都来得及。 上辈子那些人、那些账,她要一笔笔清算。 第三章 求取姻缘 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瞬即逝,秋闱猎场上的年世兰如夏日的骄阳一般耀眼,烈烈的红色骑装,胯下是一匹白色的骏马,当真是让在场的其他宫妃和贵女黯然失色。 四皇子一转眼便看到这美的张扬的一幕,不由微微失了神,她身上有一种他身边的女人们没有的骄傲。 身旁跟着的福晋乌拉那拉氏宜修心下一凛,她知道那种目光意味着什么,因为他在她的长姐入府那天,便是这样的眼神,只是后来,长姐死了,死于难产。 年世兰余光看到了四皇子的眼神,她心下冷笑,面上却是绽开了笑容,快速向着四皇子的方向回眸一下,策马跑远了。 从小伴着四皇子长大的太监苏培盛看到这一幕,悄悄退开去打听这是哪家的贵女。 晚间扎营的时候苏培盛寻了机会告诉四皇子,她是湖广巡抚年遐龄的嫡女,年十六岁,最重要的一点,尚未许下人家。 四皇子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想到了在军中见过的那个小将年羹尧,原来是他的妹妹。 皇上有十七个儿子,但皇位只有一个,于是那些皇子们私下便蠢蠢欲动,唯有四皇子看着似乎并无意于皇位。 他整日除了上朝就是在府中琴棋书画。皇上偶尔交代他的公务他也能办的漂亮,但从不邀功,只在皇上问他要什么赏赐的时候眼中迸出点点光芒说自己想要某位名家的书画,真是一派醉心于书画的闲散皇子模样。 但是这次秋闱结束后,在四皇子猎了一头豹子,三头梅花鹿,并数只飞鸟走兔取得头筹之时,皇上又笑问他要什么。 他说他想要一桩姻缘,他的府上能不能进一位侧福晋。 皇上看着四皇子笑,转头对德妃说话,也是四皇子的生母:“老四不知道看上了谁家的孩子,竟能主动开口了。” 德妃着一身湖蓝色宫装,钿子头上只插着几朵时新宫花和少量钗环,看着沉稳又大方。 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笑容:“难得他开口要什么,看看是谁家的小姐,若是身份得当,也不失一份好姻缘。” 于是皇上身边的太监便去打听湖广巡抚年遐龄家嫡女的生辰了。 皇家赐婚,是要先合八字的。 第四章 赐婚圣旨 赐婚圣旨到年府的时候,除了年遐龄,众人皆是一惊,都在思量皇上为何会突然赐婚于年家。 且是让年家嫡亲的女儿嫁与四皇子为侧福晋,那侧福晋再尊贵,也只是个妾啊! 待宣旨太监喜滋滋揣了年夫人递来的银子走了,年遐龄才想起女儿月前晕倒醒来后说不想与人为妾的话。 他看了看女儿那张似乎并不抗拒的脸,小心揣度着开口:“兰儿,这赐婚的圣旨...” 年世兰知道父亲是在想自己说过那句不与人为妾的话。 但她想起上一世年家满门被抄斩的惨烈下场。 垂眸对着父亲拜了下去:“父亲万勿忧心,女儿只是那日晕倒之时做了噩梦罢了,这些日子也早已将那噩梦忘了差不多了。女儿虽不知圣上为何突然赐婚,但早前女儿就听闻过那四皇子是与世无争的,想来只要女儿谨慎一些,虽然不期举案齐眉,也应该会安稳过下去。再说了,皇命不可违,女儿只想保年家平安。” 于是在年家震惊过后便一心为年世兰备婚。 期间年世兰说自己无聊,日日被拘在府中,或与其他贵女品茶雅集,实在是闷得慌,于是趁着冬月一场雪后大地一片白茫茫之际拉着颂芝出了门。 颂芝到底年幼些,走在街上看着那些清扫出的路侧摆满了新鲜的吃食及新奇的小玩意儿开心的蹦蹦跳跳。 年世兰还是如在府中时一样,面上看着鲜活娇美。 一袭粉色裙子裹在月白色的狐狸毛披风里,只隔着衣领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头上的玉兰花步摇看着雅致又贵气,垂在脸侧的耳环如点点碎玉般衬得她的小脸越发好看。 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怀里抱着几个锦盒,那是年世兰刚从城中最好的首饰店买来的几支簪子和手镯。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第四章 赐婚圣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有意相遇 颂芝捧着一包油纸包裹的酥饼跑回年世兰身边,年世兰略微看了一眼的时间,一队飞驰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身后跟着的小厮慌乱中想拉着年世兰躲开,却因路边有雪一下子滑倒,好在一个稳稳的怀抱护住了自家大小姐。 等马队过去,那个身影松开了环护住年世兰的长臂。 年世兰故作惊慌的抬头,入眼的是一身鸦色长袍,长袍袖口处有赭黄色绣花的男子,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是四皇子胤禛。 胤禛看着年世兰,轻笑开口:“以为你胆大的很,原来也知道怕啊。” 年世兰抬手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方对着四皇子盈盈一拜。 语气恭敬中透着一丝散漫:“谢贝勒爷救命之恩。臣女不是怕被马踏死,只是一时之间怕躲避不及坏了贝勒爷的心思。” 胤禛不动声色看了看年世兰,随即侧身转向对面的酒楼,苏培盛赶紧在前开路。 胤禛又回头对着年世兰开口:“既然小姐如此聪慧,那可否赏脸雅间一叙?”说完便抬步向酒楼走去。 年世兰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颂芝跟着她就行了。 两个小厮急忙收拾残局,一边在心里战战兢兢回府后会有怎样的处罚。 但是大小姐不让他们跟着,他们只能在楼下心焦的等着。 酒楼有三层,一楼为普通百姓散座,二楼是雅间,年世兰跟着四皇子向三楼走的时候零星能听到二楼客人的谈话声。 四皇子一直走到三楼,掌柜的打开了三楼唯一一个包厢,恭恭敬敬把四皇子和年世兰请入,四皇子身边跟着苏培盛,年世兰身边跟着颂芝。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第五章 有意相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棋逢对手 年世兰待到四皇子坐下来,并做手势请她入座,她才漫不经心的一撩披风缓缓就座。 年世兰抬眼看向四皇子,她并没有一般闺阁女儿羞于见人的表情,反而落落大方,坦荡率性。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带点钝痛。这便是上一世与她耳鬓厮磨、赠她宠爱又算计她及家族一生的人。 但她面上并不显,只是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四皇子捻起一杯清茶喝了一口,方才开口:“你怎么知道坏了我的心思。” 年世兰娇俏一笑,也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猜的呀。不然怎么解释贝勒爷出现的这般及时。只是看臣女这猜测,似是猜对了呢。” 四皇子看着年世兰的笑容,只觉晃眼娇美,却一点没看出来她说的那句话原来是随口猜测的。 他心下暗笑自己多疑了,这样一个世家小姐,从第一次见过便让人觉得明媚活泼,哪来的那许多心计呢。 “只是臣女有一事想不通,还望贝勒爷不怪臣女愚钝为臣女解惑。”年世兰睁着顾盼生姿的眼睛看着四皇子。 “什么?” “贝勒爷既要纳臣女,怎的既不给人相看的机会,也不问问臣女的意思呢?贝勒爷可知强扭的瓜不甜。” 年世兰说完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隔着窗纸,一团雪扑簌簌落下,投来一片浅浅的阴影。 四皇子似是早知道有此一问,也不恼,笑笑开口:“怪我太过心急,秋闱那次遥遥一见小姐身姿,思慕不已。仗着猎获的东西多,父皇要赏赐我的时候,一时心急求了这桩姻缘。听小姐这意思,似是并不想嫁给我?” “当然不愿,家父虽然只是区区湖广巡抚,但臣女轻松择一世家公子为人正室,那也是可以稳妥过一生的。便是日后夫君要纳妾,没有我的首肯,他也是不能的。贝勒爷这一时心急,却是白白断送了臣女做主母的机会呢。臣女从小哪受过这份委屈,臣女却是不依。”年世兰说着说着轻轻嘟了嘟嘴。 四皇子看的好笑,原来她先前说强扭的瓜,只是因为担心做妾受气,不能像主母一样威风。 “我府中只有福晋并两位格格。福晋是皇阿玛赐婚于我,是个宽厚温和的,平时并不多事。两位格格原是福晋的陪嫁丫鬟,因着福晋孕中时体贴,才抬了位分。我对小姐一见难忘,又年长小姐七岁,早早成了婚。虽不能许小姐嫡妻正室之位,但私心想与小姐白头共老。既求了圣旨赐婚,且是我主动求娶,自是要对小姐一生负责的。” 四皇子说了这几句便观察年世兰的神态,见她似是在思量什么。 过了片刻,年世兰看着四皇子只回复了一句:“既如此,臣女便恭敬不如从命。” 第七章 头风发作 自从年世兰在酒楼见过了四皇子,四皇子便三不五时遣人送来各式各样的钗环首饰,说是为那日撞碎的几盒珠宝赔罪。 这日又遣苏培盛亲自送来了一盒珍珠,珍珠品相上乘,粒粒硕大圆润,说是南海鲛人辛苦采摘所得。那珍珠在日头下光华耀眼,甚是好看。 苏培盛小心笑着提示年世兰:“小姐可细看看盒中。” 放珍珠的盒子中间,又有一小锦盒,年世兰打开看,里面是一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遒劲隽永的一行字--愿得佳人顾,共结伴余生。 年世兰笑笑,随意的把纸条放回锦盒,又嘱咐颂芝收起锦盒 打发苏培盛走后她重又打开锦盒,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 上一世,她是多么盼着共白头、伴余生啊...甚至在甄嬛告诉她欢宜香的真相之前那一刻,她还在盼着她的“夫君”能信她怜她,能回心转意。 可是当她亲耳听到那些真相时,只觉得痛彻心扉,她的半生,原来都是活在自己枕边人的算计中。 她临死前喊出的那句“皇上,你害的臣妾好苦啊”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如实禀报给他,他午夜梦回之时,可还能想起与他少年夫妻的自己... 想事情想的久了,年世兰头痛不已。说来奇怪,自从醒来以后她便莫名落下了头风的毛病。 颂芝看着自家小姐又皱起眉头,就知道小姐的头风病又发作了,忙让小厮去请二少爷年羹尧新找来的府医姚大夫,一边扶着年世兰躺在床上。 府医为年世兰把过脉就去开药方了,年遐龄及夫人不放心跟去外间。 年遐龄焦急开口:“姚大夫可诊出是怎么回事了吗?为何兰儿从醒来后就动不动头痛,可有办法根治?” 正在写药方的姚大夫起身拱了拱手:“大人不必忧虑,小姐上次是突然跌倒,磕到了额头,应是脑中有轻微的淤血之症。待在下开了药方,小姐只需按方调理,想来不用多久就会无碍。” 年夫人乍一听说年世兰可能脑中有轻微淤血,一颗慈母心顿时揪在了一起,手中的帕子不由自主绞的紧紧的。 年遐龄轻轻拍着夫人的手安抚她:“夫人不要着急,姚大夫说了按方调理就会无碍,我们兰儿是个有大造化的,定会好的。” 第八章 明媚算计 年世兰服了药睡醒的时候,颂芝恰好捧了一套水红色寝衣过来。 颂芝想服侍年世兰更衣,年世兰却怔怔的看着寝衣发呆。颂芝不明所以,小姐似乎从摔倒醒来以后与以前有点不同了。 以前的小姐性子骄纵,自己有时候也战战兢兢的。颂芝是家生子,从小就陪在小姐身边长大,小姐虽然很多时候对她也好,但到底是一大家子骄纵着长大的嫡亲大小姐,性子烈些也实属正常。 但现在的小姐好像性子平和了很多,不再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小事发脾气摔东西了。 颂芝觉得这样的小姐更好服侍,她更想亲近,但也隐约有着担忧,总觉得好像有什么轨迹在慢慢改变。 年世兰看着这套水红色寝衣,想起前世她最喜张扬明媚的衣饰,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做衣如做人,要花团锦簇轰轰烈烈才好”。 可是最后,那个最喜明媚热烈的华妃娘娘却是在冷宫里淡颜素服惨烈撞墙而亡。 年世兰回过神来,还是由着颂芝给她换上了这套寝衣。 这一世,她既要看着花团锦簇轰轰烈烈,也要让现在的四皇子,未来的皇帝尝一尝她前世的痛苦。 外表明媚与内心算计,并不冲突。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第八章 明媚算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章 逼你动手 又是一年春日,年世兰已入雍亲王府三个多月了。 在她和四皇子成婚那一日,皇上赐下圣旨,封四贝勒为雍亲王。是以成婚当夜雍亲王笑着说她是他的福星,并极尽温柔待她。 年世兰虽是侧福晋,但福晋乌拉那拉氏一向善待于她,至少待遇之内该有的东西,都给她最好的。 她自入王府便是专房之宠,她日常也娇俏张扬,吸引着胤禛的眼光。 在她盛宠之时,福晋及那两位格格可是备受冷落的。 雍亲王休沐时不是带她去策马,就是带她去外面的酒楼找好手艺的厨子尝鲜。 年世兰一面与胤禛纵情嬉乐,一面却暗地里留神看福晋什么时候忍不下去。 可惜,乌拉那拉氏独守空房三个月却也看着不气不恼。日常也只是打理王府事务,闲暇时常在府中湖心亭练字罢了。 王府里的湖是引外面的一眼温泉水而来,所以在春日里湖心亭也是温暖自在的。 年世兰入府前佯装打听了福晋几句,但她心里可跟明镜似的,毕竟上一世的事,她可都记得。 下午太阳正好的时候,年世兰躺在自己院子的摇椅上似是睡着了,又忽然惊醒,打发颂芝去厨房给她做碗百合羹汤。 颂芝虽才14岁,做羹汤的手艺却极好。 待颂芝去了公中的厨房拿食材,院子里其他婢女都在做洒扫等活计的时候,格格胡青儿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捧着一碗汤饮来了。 胡青儿生的一张圆圆脸儿,看着容易让人亲近。 她向年世兰请安时是跪下去的,日常格格向侧福晋请安是不必跪的。但她看着很恭敬。 年世兰漫不经心的抬了抬手,让她起身。 胡青儿慢慢站起来,只说自己做了玫瑰汤饮,特意奉来给侧福晋品尝。 年世兰接过胡青儿手里的玫瑰甜汤,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隐隐飘出,待她想细细品闻,却只闻得到玫瑰浓烈的甜香味。 年世兰把碗递回给胡青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做的一手好汤水,但我向来不爱吃太甜的东西,腻得慌。你这好汤水,应该日日做给福晋喝。” 胡青儿福了身,不卑不亢的说道:“侧福晋既说妾身做的一手好汤水,却不肯赏脸尝一尝,想来是妾身卑贱之身无福伺候侧福晋了。” 年世兰眯了眯眼,冷笑一声,喊道:“来人,掌嘴。” 立时就有两个小太监从院门口进来,扯着胡青儿跪下,才两个巴掌下去胡青儿的脸就肿的跟馒头似得。 年世兰余光看到了门口那一晃而过的身影,但她不仅不怕,反而有点期待,乌拉那拉氏看来终于要动手了。 第十章 恃宠而骄 到晚间胤禛回府的时候,整个王府都已经知道了自入府便是专宠的侧福晋年氏恃宠而骄,竟无故责打了好心奉上玫瑰甜汤的格格胡氏。 苏培盛来年世兰的惊兰院请她的时候正是夕阳刚刚落下,年世兰款款跟在苏培盛身后去了正厅。 “妾身给王爷和福晋请安。”年世兰说完也不等叫起,便起身坐在了一边。 胤禛手里的扇子敲着桌面,凉凉的看了一眼年世兰,年世兰却自顾低着头端起茶杯。 乌拉那拉氏缓缓开口:“妹妹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下午胡氏的婢女来报,胡氏身子不安。” 年世兰闻言放下茶杯,抬手抚了抚自己发上的翠玉步摇,笑意盈盈的看向乌拉那拉氏:“福晋有话直接问妾身好了。” 乌拉那拉氏面上维持着一贯的和善,语气也一如之前:“妹妹倒是个爽快人,那且请你说说今日情状吧,胡氏一向勤谨奉上,倒不知今日怎么惹了妹妹不高兴,现下脸上红肿可怖,连王爷去看望都避而不见,只说自己没脸见人了呢。” 年世兰听乌拉那拉氏如此问话,缓缓站起身,又对着胤禛和福晋福了下去,认真反问:“妾身自来王府时间未久,不知道王府是否上下尊卑有别,还请福晋指点。” 乌拉那拉氏看了看胤禛,他放下了手中的扇子,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的扳指。 “妹妹入府时间虽短,但日间坐卧起居应是看在眼里的。府中自是上下尊卑有别,长幼排行有序。妹妹向来聪慧,怎会问这显而易见之语。”乌拉那拉氏说完这几句就看着年世兰,想看看她到底要说什么。 年世兰忽然用绢帕捂嘴笑了笑:“福晋既言明府中规矩森严,那为何又纵容胡氏对妾身不敬?既妾身因她不敬管教了一二,福晋又为何做出这般行径来找妾身理论?妾身敬重福晋日常操持中馈烦累,所以从不愿因小事烦扰福晋,妾身也好落得一个清闲自在。王爷日间也有公务要思虑,夜间回了府却还要费神坐在这里断案,传出去也不知是让人笑话王爷后院不宁,还是笑话福晋持家不行呢?嗯?” “世兰放肆。”一直没有说话的胤禛突然开口,语气既带斥责,又带一丝无奈。 “王爷,是妾身刚才失仪了,妾身给福晋赔不是。”年世兰说着便跪了下去。 这一举动迫使乌拉那拉氏倒是站了起来:“妹妹这是做什么,我还未怪责妹妹,妹妹反而先请罪了。” “妾身刚才也是情急之语,万望福晋勿怪罪。只是物不平则鸣,今日那胡氏对妾身不敬,又冥顽不思悔过,妾身才略作小惩。适才妾身一时情急对福晋不敬,但这王府终究是王爷做主,王爷都说妾身放肆了,那妾身自然是错了,是以妾身向姐姐请罪。”年世兰嘴上说着赔罪,但身子跪的直直的。 春日衣衫到底单薄些,乌拉那拉氏当着胤禛的面也不敢真叫年世兰一直跪着。 因此遣了贴身婢女去扶年世兰,婢女小心搀着年世兰起身之时,却见年世兰身子忽然一歪跌倒下去。 随着年世兰跌倒,她头上的发髻也松开了,发间那支翠玉步摇应声落地。 第十一章 翠玉步摇 胤禛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抱住年世兰软塌塌的身体,嘴里喊着:“请太医!” 正厅伺候的婢女仆妇皆是一下子跪倒垂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响动,这三个月,王爷对这位侧福晋的宠爱可是阖府皆知的。 胤禛抱起年世兰要回她的惊兰院,颂芝跪在身侧低低的惊呼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胤禛低头才看到了那支摔碎的翠玉步摇,步摇上那朵裂成两半的玉兰花中露出一小块黑色的膏体。 胤禛皱了皱眉,苏培盛立刻抽了旁边婢女的绢帕,小心捡拾起那堆碎东西,包括步摇和膏体。 年世兰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胤禛坐在她的床边,拉着她的手眯着眼睛似是睡着了。她轻轻抽了一下手想起身,就是这轻微的动作惊醒了胤禛。 此时的年世兰小脸看着发白,头上的钗环已经被颂芝卸去,一头青丝铺在枕头上,让她看起来比平时娇弱了许多。 “醒了?想吃点什么,让厨房做给你。”胤禛还在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了这句话。 年世兰虚弱的笑笑:“妾身没什么胃口。不知道妾身这是怎么了,惹的王爷担忧操劳。” “太医说你无事,许是最近脾胃失和,身体虚弱一点罢了。太医已经开了方子,你好好喝药调理几日。等你好了,带你去策马。春光如许,不能辜负了。”胤禛带点宠溺。 “真的吗?妾身也是许久没去策马了,妾身要做一身新骑装才行。”年世兰像个撒娇的小孩子似的,眼中有点点光芒。 “苏培盛,去吩咐针线房赶制两身骑装。”苏培盛立刻领命出去了。 待年世兰喝完药睡下了,胤禛回书房让苏培盛唤来了为年世兰看病的太医。 “回禀王爷,微臣在苏公公拿来的那堆碎片里仔细甄别了。那些药膏确有蹊跷,看着像是致人精神恍惚的药物,只是却不会平白无故被人吸收。微臣给侧福晋把脉之时发现,侧福晋体内有用过此药的迹象,只是用药时间尚短,还没有来得及对侧福晋造成大的伤害。微臣会为侧福晋开清除毒素的药方。” 太医说完这几句话就低下了头,他们这一行,见过的后宅阴私太多,颇是习以为常了。 胤禛食指敲着桌子在想事情,他心里想,他这后宅看来确实该清理一下了。这几个月他一直忙于军中事务,就是想看看后宅之事。 “太医说这要不能凭空被人吸收,那依太医之见,这药是怎么进入侧福晋体内的呢?”胤禛问了太医。 太医思忖了一下,小心翼翼开口:“微臣看过那支步摇了,药物裹在步摇的玉兰花里,但是,步摇是中空的,且下端有一小孔。” “知道了,这事你且放在心里就好。没有本王的授意,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是,微臣告退。”太医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头年世兰听着胤禛的脚步声走了,才坐起身冷冷的一笑。她将颂芝唤了过来,俯身耳语了几句。 年世兰在心里回想,上辈子,那支步摇是乌拉那拉氏赏的,她因不喜那个样式,一直没有带过,不想却是逃过了一劫。 直到上一世她要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有个宫女急急忙忙奔逃,不小心跌了一跤,从怀里掉出那支步摇,她才看到被她遗忘多年的饰物里竟然暗藏玄机。 这一世,她入府第二个月,乌拉那拉氏便说她日常侍奉主子爷辛劳,赏了这支步摇。 她仔细把玩了那支步摇很久,才发现下端那个小小的孔。于是,她决定将计就计,闭着眼给了她身边那个婢女把药渗入她茶水中的机会。 她知道这一次也不可能对乌拉那拉氏造成大的影响,但是,有这一次也足够了。 不着急,慢慢来。 第十二章 步摇来历 颂芝回来时告诉年世兰,都办妥了。 年世兰躺在床上并没有睡意,刚才下人来禀报,主子爷去了福晋的院子,今晚要宿在福晋的杏芙院。 这是年世兰入府三个月以来胤禛第一次主动去杏芙院,但年世兰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只是淡淡的说:“知道了,下去吧。” 这三个月来,即便是跟胤禛最亲密的时刻,年世兰也总是心里想着上辈子的事,她没办法忘记那些被背刺的时刻。 所以她对胤禛的态度也只是某些特定时刻好一些罢了。 她知道她的哥哥年羹尧自从她入王府后就一直暗里效忠胤禛了,她也知道他的哥哥既有野心,也想保她在王府的平安。 明面上,一些轨迹依然是遵循着上辈子的例子来的,只是暗地里,她看却不一定了。 次日春光大好,年世兰在颂芝的伺候下刚起身,正在对着镜子比划着一支粉色玉簪,簪首上雕刻了几朵小小的芍药花,煞是精致。 下人来说主子爷刚下朝回府,福晋邀主子爷进早膳。 年世兰缓缓起身,让颂芝给她换上了一套粉色滚白边的旗装,白边上用青绿色绣着精致的藤蔓,藤蔓间夹杂着小小的粉色花朵。 年世兰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点恍惚,又自嘲一笑,还颇有点娇弱美妾的意思呢。 年世兰到杏芙院的时候正逢乌拉那拉氏的近身太监江福海在指挥婢女上膳。 江福海看到年世兰到来,赶紧躬身请安,嘴里却说着:“侧福晋万安。福晋说您近日身子不适,免了您的请安。您在惊兰院好生休息就好,待您身子大好了,再来请安。” 他一面说一面小心觑着侧福晋的神态。 年世兰笑笑,隔着门娇笑一下:“既如此,那妾身在这里给福晋请个安就罢了。妾身回去了。” 说罢便转身就走,没想胤禛竟在几步开外站着。 “给主子爷请安。”年世兰一见到胤禛,笑眯眯福了身。 “免了。你身子还没大好,怎的还出来走动。”胤禛也笑了笑。 “回主子爷,妾身今日觉得好多了,想着昨日在正厅晕倒惊扰了福晋,今日特来请安。不想福晋仁慧,竟体谅妾身体弱,免了妾身的安。” 年世兰说的一脸认真,脸上一点看不出被拒的不满,配上她今日那一身衣衫,胤禛只觉得美妾让人心欢。 “既免了你的安,你就好好休息几日。待大好了再来。”胤禛说完就进了杏芙院。 年世兰福了一下身子,让颂芝扶着慢慢走回去了。 走着走着,年世兰突然说去胡格格住的留芳阁。 因格格身份不高,所以她们没有自己单独的院子,都住在离主子爷较远的留芳阁。 若哪日抬了庶福晋,才能有资格住在比较像样的院子里。 想自己单独有个院子,除非越过庶福晋,能直接做了侧福晋那才行。 侧福晋那可是能写入皇室玉碟的儿媳妇。 到了留芳阁,年世兰挥手让近身的小太监等在门口。她自己带着颂芝和两名二等丫鬟进去了。 那胡格格的贴身婢女正在廊下洒扫,看着年世兰进来了,急急下跪福礼。 年世兰只挥了挥手,问:“胡氏可好些了。” 婢女跪着不敢起身,那日她可是见过胡氏挨打的,这位侧福晋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婢女是胡氏的贴身婢女,名叫玉翠。以前也是跟胡氏一般近身伺候乌拉那拉氏的,只是自胡氏抬了侍妾,后又抬了格格,她才被指了过来单伺候胡氏。 玉翠听了年世兰问话,赶紧回答:“回侧福晋,格格正在里间睡着,脸上的肿消了一些,但格格说还没法见人。奴婢这就进去通传,侧福晋来看望了。” “不用通传了,我自己进去吧,若是严重,便回了福晋,好好请太医看看。” 说罢年世兰也不等玉翠起身,便自己进去了胡氏的屋子。 果然胡氏向着床里侧躺着。 年世兰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走到桌前坐下,给了颂芝一个眼神,颂芝便推着跟进来的玉翠又出去了。 “我知道你没睡。我只说一句话,我并非针对你而来。只是那支翠玉步摇出自哪里你心里清楚,若想你的家人娘舅都安生,便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年世兰就起身走出去了,只是出去前余光看到胡氏身子抖的厉害。 第十三章 火候到了 晚膳前苏培盛过来了,他吩咐厨房抬着一个大食盒,说是主子爷要在惊兰院用晚膳。 年世兰只伸头看了看,笑着问苏培盛:“今日都是什么菜色。” 苏培盛赶忙弓着身子报出了一串菜名。 主菜是炙羊腿,清炖牛肉。 配以四个小菜,清炒鲜蘑冬笋,凉拌核桃芹菜,醋烹金针白菜,还有一道黄瓜拌木耳。 汤羹是西湖牛肉羹,小食是蟹粉酥。 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蟹粉酥并不在时节。 如今才春日里,苏培盛说这蟹也是王爷专门找人弄来的,做这点蟹粉酥颇不容易。 因惦着侧福晋最近身子不大爽利,再没点好东西,怕侧福晋更是没什么胃口。 苏培盛刚上好膳,外面太监通传王爷到了。 年世兰忙迎出门,大概福了福身子就笑眯眯的揽着胤禛胳膊一起进门。 “没大没小。怎么不认真给本王行礼问安。”胤禛虽是说着怪责的话,那语气里却是没有一丁点生气的成分。 “妾身在主子爷跟前还要装那些贤惠的样子吗?既如此,那您去找几个听话的姐妹好了。”年世兰嘟了嘟嘴。 “就你嘴贫。本王天天陪着你还不够吗?你看看别人家后院,谁不是从福晋到侍妾一大堆。”胤禛板了板脸。 “哼,主子爷这么说,便是陪着妾身的时候还想着旁的人了。您也别急,哪日这府里进几个新妹妹,妾身保证自己消失,才不讨人嫌呢。” “好了,逗你玩呢。就算哪日这府里进了人,你也是那一方霸王,除了福晋,谁能越过你去。” 胤禛说着话,见颂芝端了水盆过来,便净了手坐下来打算用膳。 年世兰也嘟着嘴坐下来,心里却在叹息,还好自己这一世只有17岁,上一世这动作做出来自己都嫌恶心。 等两人用过了晚膳,年世兰看胤禛没有走的意思。 她开口道:“主子爷今晚可是要留宿妾身这里?” 胤禛喝了口清茶,反问:“怎么,你不想要我留下来?” “哪儿能呢。这满府谁不盼着主子爷呢,只是主子爷在妾身这时间久了,可不是让妾身树大招风么? 且妾身身子还没大好,主子爷不如去看看福晋?” 胤禛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早膳是与福晋一起用的。改天再去吧。” 年世兰心里想,火候到了。 于是她又开口:“那日妾身一时意气,发作了胡氏。主子爷也不去看看么?” 胤禛想了想,这事还没个了结,确实该去看看了。 那胡氏虽然只是乌拉那拉氏的陪嫁丫鬟,却是满军旗下三旗的出身,乌拉那拉氏是世家大族,胡氏是旁系,家里也有人在军中效力。 说到军中效力,胤禛眯了眯眼,该是时候了。 眼下噶尔丹来犯,皇上点了费扬古为将军,图海为副将出征。 年羹尧也在征讨噶尔丹的军中,待他回来,该让他试试武举了。 如年羹尧能死心塌地为他所用,他便如虎添翼。 如不能死心塌地为他所用,那就想办法得到他的忠诚。 第十四章 母亲抱恙 那胡氏听外面太监通传主子爷来了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做梦。 主子爷都快半年没来这留芳阁了,怎么今夜突然过来了。 胡氏急忙起身,胤禛已经一步踏进了屋子。 “妾身有失远迎,请主子爷恕罪。”胡氏做小伏低状。 “无妨。本王来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抬起头来本王看看。” 胡氏微微抬了头,鼻子一酸,两行泪珠就滚了下来。 她倒不是真委屈,只是这种时候需要示弱再示弱。 自己一个小小格格,听着好听,也不过是半个奴才罢了。 想要在这王府里过的好点,就要依靠主子爷的怜爱跟怜悯。 苏培盛看了眼玉翠,玉翠急忙退出去了。 胤禛似是忽略了胡氏的泪珠,突然开口:“侧福晋那支翠玉步摇...” 胡氏心下一惊,强装镇定:“侧福晋那支翠玉步摇极好,只是听说摔碎了,实在可惜。” “本王是问你,那支步摇里有东西你可知。”胤禛沉了脸。 又继续说到:“你不说也没事,本王已经派人查过了。那支步摇是你舅舅在街上开的那家真宝阁里出来的。你说与不说,本王心里有数。只是看你老实不老实罢了。” 胡氏见胤禛如此说,咬了咬牙:“还请主子爷明示。” 胤禛沉吟半晌:“罢了,既然你不说。” “苏培盛,明日拿那步摇碎片,将真宝阁老板扭送官府吧。就说真宝阁以次充好,卖一些下三滥的玩意儿。” “奴才领命。”苏培盛说着就要退下。 胡氏见状浑身一震,忙跪下来:“主子爷饶命,真宝阁是妾身的娘家,如此一来,妾身无法苟活啊。” “是去年您迎娶侧福晋之前,有人在真宝阁定的那支步摇,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进献到福晋那里了。再后来,福晋说侧福晋侍候主子爷辛苦,便赏了侧福晋。至于其中有什么,妾身实在不知道,还望主子爷明察。” 胤禛冷笑:“这么说,你们主仆倒是无辜的了。” 胡氏不敢说话,只低头跪着。 胤禛起身,留下一句话:“今日这事,只有本王和你知道。” “妾身省得。”待胤禛走了一会儿了,胡氏才一身冷汗的从地上起来,春衫薄,膝盖有点受凉。 次日早膳时就听说主子爷发落了杏芙院一个小太监和一个二等婢女,说是伺候福晋不尽心。 福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又新提了一个二等婢女。 消息传到惊兰院的时候年世兰刚吃过早膳,正在看家书。家书上说,年夫人身体有恙,十分想念兰儿。 于是年世兰款步去了主子爷的书房,在书房外面等着主子爷下朝回府。 胤禛回到书房的时候就看到年世兰穿着一身碧色绣花的春衫,站在书房院子的玉兰树下,芝兰玉树,甚为好看。 年世兰请了安,进了书房,才说自己母亲身体有恙,她作为女儿无法侍疾,心里十分牵挂。 “既如此,便去回了福晋。午后套车回去一趟吧,本王跟你一起回去看看你的母亲。”年世兰见胤禛点了头,十分欣喜。 第十五章 胡氏来见 午后,年世兰跟着胤禛回到年府的时候,年遐龄及年希尧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年遐龄及年希尧给胤禛请了安,便让着他去了正厅喝茶。 年世兰穿过前厅,走到年夫人的卧房,门口守着的小丫鬟连忙开了门请年世兰进去。 两个姨娘并两个庶妹见年世兰回来了,知道她们母女有话说,都识趣的退下了。 年世兰给母亲请了安,坐在母亲床边,但看她面色红润,不像是有恙的样子。 年夫人这才说:“兰儿,母亲不知你在王府如何。虽然每每听你书信报平安,到底是要亲眼见你才好。” 年世兰握着母亲的手:“母亲也真是的,您要见我,便传信罢了。偏偏要说身体不适,让女儿好担心。” 年夫人笑了,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年夫人方斟酌着开口:“兰儿,你上次让人传信,要避子汤是要做什么。是王爷待你不好吗?” “母亲多虑了。王爷待女儿极好,但现下福晋的大阿哥夭折后再无孕事,女儿不愿生子与她争锋。”年世兰看着母亲说道。 “虽说你是侧福晋,但到底是委屈你了。我年家的女儿,却不能成人正室嫡妻。”年夫人说着落下泪来。 年世兰怔了怔,她想起上一世,自己与胤禛秋闱猎场相遇,那时他欣赏她傲气飒爽,她恋慕他英武不凡。 她那时是满心欢喜做了他的侧福晋的。 只是后来... 年世兰回过神来,对母亲笑笑:“母亲万勿这样伤感,女儿与王爷是相悦的。虽是侧福晋,但女儿在王府没有什么不快。” 母女俩说了一会子话就到了申时末,年世兰起身去了前厅,想着与胤禛回王府。 刚走到后院门口,就看到年遐龄的妾室祁姨娘所出的庶妹年芝兰一脸羞涩的从前厅方向过来。 年世兰不动声色,直到走到庶妹跟前,她才惊觉面前是自己的嫡姐。 年芝兰收起一脸羞涩,上前给年世兰见礼:“嫡姐万安。” 颂芝看了看年世兰,对着年芝兰开口:“三小姐,想是最近女夫子告假回家了吗?怎的没人教三小姐给侧福晋行礼的规矩。” 年芝兰呆了呆,反应过来正要下跪,年世兰摆了摆手,免了。 年世兰看了看前厅的方向,见胤禛已经起身在等她走了,于是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年芝兰看年世兰走了,才咬了咬下唇。忽又想到她刚才给雍亲王奉茶时对方看了她一眼,又觉少女春心荡漾。 年世兰坐在马车上在想事情。 胤禛骑在马上,半路有太监来报宫里有事,让雍亲王即刻进宫一趟。 胤禛安排了自己的侍卫,让好生保护侧福晋回府,然后他就进宫去了。 等年世兰回到王府,刚好到了晚膳时间,年世兰一个人用了膳,颂芝进来说胡氏求见。 胡氏一进来就跪下:“给侧福晋请安。前儿主子爷来看妾身了,妾身已经按您让颂芝姑娘传的话说了。” “算你乖觉。虽然你以前是侍奉福晋的,但你不该帮着她来害我。”年世兰抿了一口茶,并不叫起胡氏。 胡氏继续跪着:“妾身实属无奈。” “好了,你起来吧。给你舅舅那边安顿好,我便保他无虞。”年世兰水葱般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有点乏累。 胡氏见此告退出门,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惊兰院的牌匾。 牌匾两侧是两句诗,上书 “经事还谙事,阅人如阅川。” 第十六章 年氏请安 年世兰早上睁开眼的时候看着天色还早,但她已经半个月没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了,该去请安了。 自年世兰回娘家那一日胤禛被宣进宫,她就半月未见他了。 先是苏培盛回来取了一些日常用物,接着就见乌拉那拉氏遣人各院通知。 主子爷被皇上派去河南治灾,王府众人皆要安分守己,不能生出什么事端来。 颂芝端着水盆来请年世兰净面的时候她已经起来坐在梳妆台前了。 年世兰一边净面,一边问颂芝:“前院儿可有消息?” 颂芝回说:“昨儿奴婢听前院儿的小太监小喜子说,主子爷在河南治理水患,说是黄河又决口了。此次灾情凶险,昨儿福晋又打发人给主子爷送了些东西去。” 年世兰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上一世这个时候,胤禛去河南治灾受了伤,被抬回王府的时候浑身高热。 后来又发作了疫症,近身伺候的小太监都殁了两个。 乌拉那拉氏下令封门闭府,令各处煮醋祛疫,伺候的奴才皆纱巾覆面,最后才有惊无险让整个王府渡过难关。 上一世这时候,她还因为乌拉那拉氏封门闭府不让各处走动闹过一场呢。 想到这,年世兰吩咐颂芝,提前备好一些醋,再准备一些细密的纱巾。 颂芝很疑惑,但她一向听年世兰的话,便打算等年世兰去给福晋请完安她就去准备。 年世兰往杏芙院去的路上要经过花园,此时已是暮春,园子里的花争相开放,看着很是让人心情舒畅。 转过弯出了花园就是福晋住的杏芙院了,在院外格格胡氏和舒氏看到年世兰过来了,两人立刻恭敬福身行礼问安。 年世兰看了看胡氏,又看了看一副怯懦神态的舒氏,笑了笑:“你们来的倒是早。” 胡氏回道:“妾身想着请安要紧,便同舒妹妹一早过来了。” 年世兰冷笑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轻视请安这件事,所以来迟了吗?” 舒氏听闻此话音大惊,但她一贯胆子小,并不敢开口替胡氏辩驳。 正在胡氏冷汗涔涔的时候,乌拉那拉氏的贴身婢女秋眉来请她们进去。 年世兰当先头也不回的进了杏芙院,舒氏看了胡氏一眼,见她咬着下唇,看着也吓得不轻,就悄悄拉了胡氏的衣袖,两人跟在年世兰后面进了院子。 “侧福晋年氏给福晋主子请安。妾身这段日子身子不适,侍奉不及时,望福晋恕罪。”年氏看着恭敬的给福晋请了安。 “妾身胡氏/舒氏给福晋主子请安。”胡格格和舒格格也恭恭敬敬请了安。 乌拉那拉氏在上座笑眯眯端坐着,叫了起。又给三人赏了座。 看着三人端起手边的香茗品尝,乌拉那拉氏才开口:“三位妹妹今日看着气色倒好,胡氏,你的脸好彻底了吗?女孩子家家的,可不要留下什么疤痕才好。” 胡氏听提到她,又想起侧福晋当日发作了她,到现在为止主子爷和福晋却没个说法,只是遣人送了几瓶散淤止痛的药膏。 心下恨恨,面上却不敢显露。 胡氏捏着帕子的手攥的紧紧的,轻轻笑着:“谢福晋主子关怀,妾身好多了,也并未留下什么疤痕。当日是妾身失仪,受点惩戒也是应该的。” 舒格格低头品着茶,一味的缩头鹌鹑状。 年世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发,轻飘飘说道:“福晋说的在理,女孩子家家的,可千万不要留下什么疤痕。那日是我气性大,妹妹别往心里去。我这有一盒上好的敷面凝露,回头我让人送给妹妹。妹妹好好保养一下脸蛋。” “那就好,看你们这么和睦,我就放心多了。” 乌拉那拉氏停了一下,又说道:“前儿我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还说起,我们王府后院人少,要再添两个新人给主子爷补补身子呢。以后我们后院也就更热闹了。” 如果是上一世,年世兰听到这里就该起身就走了,但这一世,她心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第十七章 王爷受伤 年世兰正在心里翻白眼,胡格格和舒格格各怀心思,乌拉那拉氏端着茶饮着。 忽见二门上的小太监跑来一下子跪倒在杏芙院中间:“禀,禀报福晋。王爷受了伤,现下刚抬回来。” 乌拉那拉氏一惊,手中的茶盏差点掉下去。 秋眉忙接过乌拉那拉氏的茶盏,扶着她急急忙忙往前院去了。 年世兰跟胡氏舒氏也忙忙跟上。 年世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回忆,上一世似乎是比这迟一段日子的。 她心里虽然不急,但她面上可是看起来着急的很,甚至还边走边强行挤出了几滴眼泪。 到胤禛的前院时,年世兰便看起来眼圈红红的,一下子憔悴了三分。 乌拉那拉氏带着后院众人到的时候,太医已经站了一屋子了。 胤禛昏迷着,胸部衣衫上漫满了血,大腿根处看着也是鲜血湿了裤子,他眼睛紧紧闭着,面色苍白,唇色也是一样。 整个人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但俊朗的脸上却是眉头紧紧皱着的。 乌拉那拉氏一看到这么多血腿都软了,但她是福晋,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她得撑住。 乌拉那拉氏问太医,王爷这伤可致命? 为首的张太医对着乌拉那拉氏行了礼,说道:“回福晋,王爷胸口处是被刀所伤,伤口未深及肺腑,看着吓人,但日后好好休养就可。大腿上的箭伤将将擦着骨头而过,也不致命。只是...只是.” “请张太医有话直说,不要只是了。”乌拉那拉氏面色一白。 “只是王爷有中毒的症状,所以才昏迷不醒。” “这毒可解?”乌拉那拉氏急问。 “可解。但...但...”张太医又开始迟疑不继续说了。 乌拉那拉氏强压下心头升起的一团火:“太医有话就说吧。别但了。” 太医擦了擦汗,对乌拉那拉氏揖了一礼,方说道:“福晋勿怪。王爷这毒可解,但微臣把脉,王爷似感染了疫症,眼下王爷受伤中毒昏迷,又感染疫症的话,不太好啊。” 太医这个不太好,已经说的很委婉了。皇家忌讳多,有些话也不能说的太直白。 乌拉那拉氏一听就跌坐在椅子上,怔了片刻,她对太医道:“请太医先为王爷解毒包扎伤口,雍亲王府感恩不尽。” 太医后退一步,又揖了一礼:“福晋万勿焦虑。治病救人乃是医家本分。微臣这就为王爷解毒。血刚才已经扎针止住了,微臣会鼎力救治,只是这治疗疫病的方子,微臣还得与几位同僚商讨。” “那就劳烦太医了。”乌拉那拉氏说完,走到胤禛床前看了看。 眼前躺着的男人是她深爱了七年的人,她为他生了儿子,虽然那个孩子没有平安长大,但她没办法恨他。 乌拉那拉氏摸着自己腕间的那双玉镯,想起刚入府那时候胤禛为她戴上这双手镯,说“愿如此环,朝夕相间”。 “苏培盛。”乌拉那拉氏唤道。 “奴才在。福晋请吩咐。”苏培盛躬身上前。 “传令。雍亲王府今日起所有人只进不出,让各个院子都管好自己的人,没事不要走动。在王爷大好前免去后院所有人晨昏定省,一应份例吃喝不得短缺。各院分发食醋煮沸祛疫,每个人进出需覆面纱。如有必要,本福晋与各位妹妹需轮流侍疾。再禀报宫里,让皇上知悉,今日来的几位太医安顿在旁边厢房,好生伺候,不得慢待。” 苏培盛领命去办理,几位太医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波动,毕竟治病救人,医者本分。再者,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走得掉。 年世兰垂着头站在乌拉那拉氏旁边,她只是个侧福晋,这种场合几乎没有她说话的份,但她心里正在盘算一些事情。 第十八章 先回去了 前院人多又忙乱。 那些伺候的下人都是小跑着的。烧水的,煎药的,煮醋的,打杂的...年世兰在院子里立了一瞬。 “禀福晋,主子爷昏迷未醒,且太医说主子爷感染了疫症,妾身心里实在担忧,但在这里一时又无事可做,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爷渡劫,心里实在难受。不如妾身与两位格格先回去了,等福晋差遣就是。”年世兰拿着帕子擦了擦那看着不是很明显的泪。 乌拉那拉氏一噎,一言难尽的看了她一眼。这种时候,换做旁人那都是抢着伺候的,哪像年氏这般。 但留着她在这院子里,一边自己的夫君生死未卜,一边看着这妾室自己也心里不舒服。 乌拉那拉氏挥了挥手:“去吧,好好待在你院子里。等主子爷醒了你再来。” 年世兰带着胡格格和舒格格退下。 那胡格格看着还好,舒格格已经掉了半天泪了,眼圈红红且浑身轻微颤抖着。 两人跟着年世兰,要把侧福晋送回惊兰院。 快到惊兰院门口了年世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胡格格和舒格格,哂笑一声:“舒氏,你这哭哭啼啼的模样让下人看到还以为主子爷怎么了呢。回去吧,别跟着我了。” 舒氏吓得跪下来,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胡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年世兰不耐烦的摆摆手走了,重来一世,实在没工夫应付这些小虾米。 回到惊兰院,年世兰一坐定就叫颂芝找了小林子进来。 小林子是年世兰入王府第二个月收下来的小太监,他原是在马厩被踢来踢去,呼来喝去的马奴,今年才12岁,比颂芝还小3岁。 小林子原不叫这个名字,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他是被拐子拐到京城的。 还没来得及出手那拐子就因拐了一户官家的小女儿被人追杀,拐子在被人抓住前一夜良心痛了一下把他从藏身的角落里轰了出去,让他自生自灭去。 小林子四岁的时候就流落街头了。 懵懂的幼童在黑夜里被一户人家捡了去,他原以为能吃饱饭穿暖衣,但那户人家只是想着多捡来一个奴隶罢了,动辄对他打骂。 小小的孩童吃尽了苦头,日日惶恐惊惧,不知道哪件事没做好就招来一顿毒打。 终于在七岁的时候寻了机会跑出来,但是他一个小孩子,身上没钱也没地方可去。 于是在街头与野狗抢食的身影里有他,在街角偷了商家馒头被打倒在地的身影也是他,在山上埋头挖野菜没有发现野兽差点被吃掉的身影还是他。 他太饿了,饿昏了头去街上行窃,他假意乞讨凑近一个看起来穿着不错的少爷,刚得了手还没来得及跑,便被昔日与他同在野狗嘴里抢食没抢过的另一个小乞丐叫破了。 他被少爷的奴仆狠狠打了一顿扔在街角。 他又冷又饿浑身又痛,天气已是初冬,他穿的还是从别人院子里偷来的单衣,被野狗咬的破破烂烂。 小林子在饿昏痛昏之前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要死了,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在一个黑乎乎的房间里,房间味道很难闻,旁边还伴着马喷鼻的声音。 他被马喷鼻吓了一跳,刚准备挣扎着起来却发现下身剧痛。 小林子摸了摸痛处才发现,唯一与自己相伴的小兄弟没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呜呜咽咽哭起来,又不能大声哭,因为会扯动伤口更疼。 哭了一会儿,黑乎乎的房门被打开,他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马厩里,他猜测这是一个大户人家。 门里进来一个一瘸一拐的黑影,因是逆着光,小林子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进来的人。 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尖利:“小兔崽子,命还挺大。” 说着,中年人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来扔给面前这小孩,小林子已经顾不得别的了,他一抓到馒头就狼吞虎咽。 但是伤口太疼了啊,他几乎是一口馒头一口血泪,硬忍着剧痛也要先把馒头吞下腹。 等小林子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中年人才说:“小子,你命好,被咱家捡了回来。以后就跟着咱家好好活着。” 因为中年人问他名字,他说不知道自己大名,只记得小小的时候家里父母唤他木木,反正他也不识字,只知道是这个音。 中年人冷笑:“小兔崽子,以后你就叫小林子,记住了吗?等你能干活了,再好好教你规矩。” 就这样,小林子除了没有了小兄弟,他有了名字,有了饭吃,有了地方住,熬过了几个月伤口的痛,他还有了差事。 就是在马厩当个卑微的小马奴,但他已经满足了。 也是后来他才知道,这是皇上儿子的府邸--雍亲王府。 第十九章 送信出去 这是小林子在王府的第五年,好容易他的师父替他求了路子被指到侧福晋这里当差。 小林子正在惊兰院门口当值,见颂芝招手叫他,他连忙小跑着过去。 颂芝掏出一点碎银子给他,又给了他一个信封让他贴身揣好。 嘱咐他想办法出去一趟到年府送个信。 小林子笑嘻嘻:“颂芝姐姐,奴才给侧福晋跑腿是应该的。” 颂芝也笑:“小崽子,你快去。这碎银子你拿着买点吃的。” 小林子领了差事,先回到下人房把当值穿的太监衣服脱下来,里面套上了侧福晋之前赏的便衫,重又吭吭哧哧穿上了太监的衣服。 他把信封叠了又叠,贴身深藏好了,又低下头看看没有什么破绽,这才颠颠儿的跑去马厩。 他的师父,那个中年太监,名唤周安海的,正在马厩侧旁的一间屋子里坐着喝茶,那茶叶看着跟黑树叶似的,泡出来的水颜色却淡。 小林子凑到周安海身侧,悄悄对着师父耳语,又拿出那一点散碎银子给他。 周安海才看着有点高兴,“算你小子有孝心,说吧,出去多久。” 小林子讨好的笑笑:“不瞒您老人家,徒儿出去办趟差事,只是这个当口不能走大门,您老再通融一次。有一个时辰也就回来了。” 周安海道:“得,咱家不疼你疼谁啊。走吧,跟我来。” 周安海带着小林子走到马厩的后面,墙根儿底下摞着一堆簸箩和几块烂砖石。 周安海吃力的蹲下身子,因他右腿不便利,那个蹲姿就看起来带着滑稽。 他掏了掏那几块砖石,又小心翼翼挪开了几个簸箩,墙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洞来。 时近中午,小林子从那小小的狗洞里钻出去,就出现在一个窄窄的围墙夹缝里。 他按着周安海的嘱咐,先是脱了太监那身外袍藏在一个角落,又看了看周围找了一块石头压上去,看不出来石头下的东西了他才放心的顺着夹缝蹭出去到了街上。 王府在的正街住的皆是达官显贵,周安海指的这条路刚好是在王府后面的街。 小林子瘦小的身子从夹缝里钻出去倒不显眼,他混在人群中,穿过了两条街到了年府门口。 守门的看着小林子,也没多问就放他从侧门进去了。 年遐龄手中拿着信看了看,沉吟了一会儿,让管家从后门把小林子送出去,出去之前管家还塞给小林子一锭银子和几个铜板。 小林子出了年府又转到了一条热闹的街道,拿着铜板买了几个肉包子揣在怀里,回王府之前穿起太监外袍,这才蹑手蹑脚钻回狗洞。 他第一时间就把那肉包子捧给周安海,虽然在王府不愁吃喝,但周安海就喜欢街上这家的肉包子。 小林子自从跟了年世兰,每次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都要买几个肉包子孝敬师父。 小林子笑嘻嘻对着周安海道:“师父,年大人赏了一锭银子,等徒儿回去禀明了侧福晋就把它拿来孝敬师父。” 周安海也笑:“猴儿崽子。” 这头小林子回惊兰院去复命的时候才未时一刻,正该是年世兰午休的时候,但她站在院子里逗弄着廊下的一只白羽鹦鹉,手里拿了剥好的瓜子喂着这鸟。 年世兰听小林子事无巨细禀了,放下心来,又使人去前院打听主子爷怎么样了。 不到一刻钟,去打听的小太监回来禀报,主子爷服了解毒的药,现在浑身高热,仍是昏迷着。 年世兰听了小太监的话,呆呆的坐了半刻,想起上一世这个时候,是乌拉那拉氏衣不解带照顾的胤禛,而她因在主子爷病中闹着要见主子爷还遭了乌拉那拉氏训斥。 这一次,可不能莽撞了。 第二十章 传令侍疾 到晚间,年世兰又差了人去打探前院消息。这一次,小太监带回的消息还是王爷高热,福晋在旁已经给王爷用湿毛巾降温一整天了,还是不见退热。 年世兰默了默,心里五味杂陈。 上一世自己被算计落胎,是因为那时二哥年羹尧已经是同进士出身,且立了战功。 虽然上一世年羹尧在年世兰入府之前就已暗里倒向了四皇子阵营,但彼时势微。 直到年世兰怀上孩子,年羹尧又立了战功,雍亲王在夺嫡之战中汲汲营营看着胜券在握的时候,才让胤禛有了外戚之祸的顾虑。 在那之前,胤禛对年世兰可真是宠爱有加。整个王府后院所有女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她得到的恩宠。 年世兰想到这,又想起上一世撞墙前听到的真相,一时站立不稳,颂芝眼疾手快扶住了将倒的年世兰。 府里的太医都在前院,但是颂芝在年世兰的抬手阻拦下并不敢去请太医。 相比王爷的伤势,自家主子这老毛病怎敢去添乱。 颂芝不由得又在心里暗暗可惜,如果不是入了雍亲王府做这劳什子的侧福晋,自家大小姐做个正妻那才叫享福呢。 年世兰躺在床上头疼不已,颂芝找出了年家陪嫁的一个锦盒。 锦盒里是年家的府医胡大夫为年世兰配的药丸,这药丸在年世兰头风发作的时候取一粒,用温热的黄酒送服,半个时辰左右就可大大缓解年世兰的头痛之症。 正在颂芝找出锦盒,吩咐年世兰屋里的二等婢女绿萝去温酒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处的太监过来传话了。 言明王爷高热不退,福晋已经照顾王爷一整天力竭,传侧福晋年氏今夜侍疾。 来的太监是乌拉那拉氏处的二等太监福喜,态度恭谨,但是口气透着不容置疑。 颂芝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自家主子,出去回了福喜:“侧福晋头风发作,疼痛难忍,眼下才要服药休息。烦请公公禀明福晋主子,不是侧福晋不侍疾,实在是侧福晋体弱起不来床。” 福喜点点头,对着门里说道:“既如此,奴才便去回禀福晋主子。” 等他走了,颂芝接过绿萝端来的温酒进了屋。 伺候年世兰服完药,却见乌拉那拉氏的管事太监江福海站在了惊兰院。 江福海抬着头倪了颂芝一眼,说道:“福晋说了,侧福晋既也病着,那就好好休息。明日再去侍疾。” 颂芝看江福海神态像是福晋施了多大恩惠一样,她心下腹诽让一个病人去侍疾,亏了福晋做得出来。 但她知道现在自己主子躺着,自己不好与人争论,便忍下了。 且待来日,颂芝气鼓鼓想着。 送走了江福海,颂芝守在年世兰床边绣着一个荷包。 那荷包上是一支馥郁的玫瑰花,开的鲜艳耀目。 江福海回去给乌拉那拉氏复命,乌拉那拉氏只是端着看起来一贯温和的脸说了一句“罢了”。 秋眉奉着一碗汤羹请乌拉那拉氏用,乌拉那拉氏坐在胤禛床前的桌边凝神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福晋主子,您用点甜汤吧。这是厨房新进的桂花饮,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秋眉将汤碗放在乌拉那拉氏面前。 “没胃口。主子爷高热不退,我担心的紧。”乌拉那拉氏并没有喝那碗桂花饮。 秋眉愤愤的开口:“主子您已经累了一天了,偏那侧福晋这个时候头风发作,亏得主子爷那么宠爱她。” “放肆。怎可在背后议论主子。侧福晋也是这府里的主子。”乌拉那拉氏无奈看了秋眉一眼,又看向床上。 秋眉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自己怎么忘了,王爷万一醒了怎么办。 乌拉那拉氏安顿了婢女守着,又请值夜的太医好好看顾,她自去书房歇了。 她想着眯一会儿,没想到太过乏累,一觉睡醒已经天亮了。 第二十一章 追问亲兵 乌拉那拉氏睡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秋眉伺候她起身。 乌拉那拉氏边净面边斥责当值的婢女怎么不早点叫醒她。 秋眉说道:“主子别急。王爷的体热寅时退下去了。只是人还昏迷着。侧福晋一早就来侍疾了。” 乌拉那拉氏去看胤禛的时候年世兰正在用筷子沾了水为胤禛湿润嘴唇。 他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又水米未进高热不断,嘴唇发白干燥。 “给福晋请安。”年世兰看乌拉那拉氏进来,把手里的碗放在床边矮榻上,站起身随意摆了摆手。 乌拉那拉氏淡淡的问道:“妹妹可是大好了?听闻妹妹昨夜头风发作。” “托福晋的福,妾身早起仍有些不适,但心中挂念主子爷,所以赶来侍疾。福晋既然劳累,还请福晋先去休息,这里妾身守着就是了。” 年世兰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旗装,显得屋子里都亮堂了许多。 头上簪了几支精巧的珠花,耳朵上挂着一副珍珠耳坠。 虽然也是纱巾覆面,但实在难掩姿色和那周身的气质。 看着整个人光彩照人,哪里有一点身体不适的憔悴感。 乌拉那拉氏并不理会年世兰的话,转而叫了太医来问胤禛的情况。 “微臣晨起把过脉了。王爷年轻体健,中毒之症已解,只是这疫症棘手,还容微臣制个方子出来。”太医拱手。 乌拉那拉氏还没来得及再说话,苏培盛进来禀报她,前院里昨日近身伺候王爷的小太监今天早上忽然病倒了两个。 乌拉那拉氏吸了一口气,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只是没想到这病传染这么快,才一天功夫就发作了两个人。 不敢想继续下去还要怎样,怕是王府里的人都得抬出去。 乌拉那拉氏看了看,目之所及众人都是纱巾覆面,闻在鼻子里的是食醋煮沸扩散的酸味。 已经做了防护,怎么还会传染这么快。 但她来不及多想了,乌拉那拉氏下令将那两个病倒的小太监挪去空旷的院落,又扔了药和吃食进院子。 可怜太监在达官显贵眼里只是个物件,拖着高热的身体还要自己煎药煮饭。 年世兰在心里有点着急,也不知道她托付娘家办的事怎么样了。 上一世,她记得治疫的方子是那医药世家温显卿研究出来的,而温显卿后来被乌拉那拉氏请到了王府治好了胤禛。 她一定要抢在乌拉那拉氏之前找到这个人。 年世兰正在心里想事情,听见乌拉那拉氏吩咐江福海传话给她的母家。 她要母家在外面为她寻找江湖名医,进府与那些太医一起研究治疗疫病的方子。 年世兰刚打算端起碗继续给胤禛湿润一下嘴唇,却见胤禛脸色从苍白转为了不正常的潮红。 她伸手摸了一下胤禛脖颈处,又是高热起来了,就在她们说话的这一会子的功夫。 太医急急上前把脉查看,半晌出声:“王爷的体热怎么更厉害了,看来这个方子只能止一时,一旦反扑,倒比之前还要厉害。” 胤禛在此时开始抽搐,胸口和大腿的伤原是包扎好的,这会儿随着抽搐又开始渗血。 乌拉那拉氏惊呼一声:“太医!快请所有太医救治王爷!” 苏培盛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自小跟着王爷。 从来都是王爷去哪他去哪,从来也没见王爷受过这般重的伤。 怎的这次出去了一趟河南就成这样了。 河南的差事还没办完,决口倒是堵住了,毕竟还没到汛期,但是被水淹了的那些村庄有不少人死了。 春日渐暖,死了没来得及埋的人中间就生了疫毒,又传染了周边的活人。 王爷日日事必躬亲,督察治水治疫之事,有人传令说皇上召雍亲王回京。 来人是个面生的小太监,穿着宫里的制服。 说是奉皇上口谕,京城有要事需雍亲王急回。 王爷交代了治灾之事就带十几个亲兵一路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没想到眼看快到京城了,只等晨起京城城门开启就可入城,一行人遭到了暗算。 雍亲王府的那些亲兵护卫死的死伤的伤,拼着命护下了王爷,等到了守城的军士在瞭望台看到了他们。 这才被护送回王府给王爷治伤。 苏培盛是个太监,长时间跟着出去多有不便,只能恨恨的追问最后活着的两个亲兵具体情形。 第二十二章 梦中呓语 太医们给胤禛服下一帖药,又用针灸止住了惊厥抽搐,看着王爷状态平稳下来了,就又围在一起研究治疗疫症的方子去了。 这一通折腾下来又是一天。 王爷还在昏迷着,先前晕倒的两个小太监已经病的爬不起来,吃下去的药不管用。 前院又抬出去两个病倒的,一个太监,一个之前给王爷伺候擦洗身子的婢女。 太医们劝乌拉那拉氏和年世兰不要守在屋里了,免得王爷还没好起来,这二位又得倒下去,那王府可没人做主了。 乌拉那拉氏无奈去了隔壁书房,她是王府女主人,她不能倒下。 年世兰不走,她要守在王爷床前,她打发了所有婢女,连颂芝都打发了。 乌拉那拉氏由得她去,左右王爷现在昏迷着,近身需要人照顾。 年世兰一遍遍用温水沾湿毛巾给胤禛降温,实在累的狠了,就趴在床边眯会儿。 毕竟从小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哪里干过这照顾病人的体力活。 只是趴在床边也不舒服,所以年世兰迷迷糊糊间听到胤禛的呓语。 她听到胤禛呓语时先是心头一松,等听清呓语的内容时又无奈叹口气。 胤禛神志不清的唤着:“芸熙,等等我..” 上一世年世兰就知道,在她还没入王府的时候胤禛是有一位嫡福晋的,只是死于难产,后来的乌拉那拉氏宜修是继福晋。 嫡福晋与继福晋是亲姐妹,是大将军费扬古的女儿。 只是宜修是庶出,彼时胤禛只是不起眼的四皇子,宜修据说入府之时与胤禛颇为恩爱。 但宜修碍于身份所限,只是个侧福晋。 胤禛曾承诺等她生子就向皇上请旨封宜修为嫡福晋。 只是后来听说宜修孕期时她的嫡姐入府看望,偏就遇上了下朝回来的胤禛。 两人一见钟情,四皇子不顾生母德妃反对,请封了宜修的嫡姐为福晋。 但这位嫡福晋福薄命舛,生子时难产而亡。 在那之后胤禛再也没有很宠爱过哪个女人,他时常记着那位嫡福晋。 德妃劝他立了宜修为福晋,他也听话照做了。 上一世年世兰入府以后他专宠她。年世兰以为她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 现在他嘴里唤的那位芸熙,想来应该就是那位早逝的嫡福晋吧。 上一世年世兰也时常听他提起那位已故的女人,后来胤禛承继大统以后还追封她为皇后,给了谥号,一生惦念。 年世兰低头自嘲的笑笑,你看,重来一世,自己还是没什么不同。 只是这一世,年世兰已经不会再心痛了。 她不会再因为与别的女人争风吃醋而闹得鸡犬不宁。 年世兰枯坐了一会儿,摸着胤禛又开始发烧,于是她又继续忙忙碌碌为他用湿毛巾降温。 天不亮的时候乌拉那拉氏遣了人进来给年世兰送吃食。 清粥小菜,四碟一碗。 小太监把吃食放在桌子上,得了年世兰让他退下的指示就立马弓着身子出去了。 年世兰没什么胃口,她搅了搅那碗百合粥,又把勺子放回碗里。 眼睛不经意的瞟到胤禛,忽然发现他的手动了动。 年世兰快步走过去仔细确认,胤禛却又不动了,只是像先前一样静静躺着。 苏培盛站在外面说道:“侧福晋,您已经熬了一天一宿了,您回去歇歇吧。左侧厢房里给您备好了水,您熏洗沐浴换了衣裳再回去。” 年世兰没吭声,过了一会儿笑起来:“那就有劳苏公公了。” 她揭了帘子望着院子里,乌拉那拉氏坐在石桌前喝茶,几个太医在忙忙碌碌翻书的翻书,配药的配药。 皇宫里每日都遣人来问,但都不许进王府大门。 连着三天了,每天都有倒下的奴才,甚至连太医都倒了一个。 这王府的生命就像在一点点被抽离。 第二十三章 食醋之论 年世兰熏洗沐浴换了衣服,被颂芝扶着回惊兰院去了。 年世兰一夜未睡,饶是只有十七岁,但也疲累不堪。 身上的鹅黄色旗装已经换成了苏培盛准备的浅碧色。 正走着看到一个小太监飞奔向前院方向,年世兰顿了脚步,又转头向前院走去。 还没等她进院子,就听到小太监在向乌拉那拉氏禀报,门口有人求见,说自己可以试一试治疗疫病。 乌拉那拉氏大喜,忙让苏培盛去把人迎进来。 苏培盛边笑边抹泪快步跑了出去,王爷有救了。 不多时苏培盛身后跟着一位着青色长衫的男子到了前院,男子身后跟着个提着药箱的小童。 乌拉那拉氏免了男子行礼,笑着开口:“大夫仁心。请问大夫贵姓?” “不敢不敢,有劳福晋垂询。草民温显卿,世代行医。因听闻王府有恙,特地带了祖传的疫病方子,又加了几味药进去,看能不能为王府解忧。” 男子恭敬又不卑不亢的拱着手道。 说完似无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年世兰,又极快的低下头去。 乌拉那拉氏大喜,真是老天也帮她,宫里的太医们绞尽脑汁也束手无策的疫症,这江湖郎中竟能送上门来医治。 而且这温显卿她早已听说过,只是之前听说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江湖飘零,不与世俗纠缠。 没想到今日自己来了。 她派出去找的江湖大夫名单里可是有他的。 乌拉那拉氏说着就催请温显卿去看看王爷病症。 温显卿先看了一眼院子,皱了眉。 乌拉那拉氏见状忙问:“温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妥?” 温显卿拱手:“确有一点不妥之处。恕草民直言,这食醋煮沸能祛疫乃是讹传,除了使屋子里味道酸腐,并无任何用处。还有可能因食醋味道太重,影响病人痊愈。” 乌拉那拉氏听此一说拿不定主意了,这食醋煮沸祛疫之法是广为流传的治病之法,也是预防之法,怎么温显卿会说没用呢。 旁观的几位太医齐齐看向为首的张太医。 张太医轻嗤一声,捋着胡子颇为不满的开口:“这食醋煮沸祛疫,是民间小儿都知道的法子,且广为流传,几百年间都是这么做的。温大夫好大的口气,还没开始治病呢,就先要驳斥这几百年的传统治疗之法。” 温显卿转身看了看张太医,拱了手:“这位大人想必是太医吧。据草民所知,这食醋乃粮食所酿,醋中并不含什么药物之类的,且醋有相当的腐蚀作用,日常食醋都不能过分。这么煮沸让它扩散在周围,吸进食道,反而于身体不利。大人说民间皆知此法,那大人用民间的法子治就好了。又何必需要草民辅助。” 温显卿看着态度恭敬,说话是一点也不客气。 张太医气结,刚想张口再说点什么,在旁站了许久的年世兰开口了。 “温大夫既说食醋无用,那依大夫之见应做何措施以达预防祛疫之效呢?” 温显卿看着年世兰,行礼一拜,口说:“劳贵人垂询,草民认为应撤去烹煮食醋的炉子,暂时用艾叶与苍术在府中各处燃烧烟熏。草民曾在行医过程中发现此法大为有效。只是用艾叶和苍术烟熏的时候,应避开府中有孕的女子。” 说完就静静的站在一旁。 年世兰看了看乌拉那拉氏,福了一礼:“请福晋示下。第一,主子爷还在昏迷,且这几日反复高热,亟需有效的药物治疗。第二,府中下人一个个病倒,疫毒传染实在太快,不如改用温大夫的法子先试试。” 乌拉那拉氏看了年世兰一眼,未置可否。 只说让温大夫先为王爷请脉。 温显卿这才进得屋去,几位太医亦步亦趋跟着他。 都想看看这个江湖郎中到底是不是真的会治这疫病。 第二十四章 太医之争 温显卿给胤禛把了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接着打开药箱拿出一支轻薄的鸟羽。 他把鸟羽放在胤禛鼻下,观察了一下,便收了起来。 张太医在旁嗤声:“哼。” 温显卿毫不理会张太医,又从药箱中拿出一套银针来。 有一位姓苗的太医实在忍不住了说道:“温大夫,你这既不看王爷的脉案,又不询问我们,可是要一意孤行?这扎针和鸟羽验毒,皆是我们已经做过的了。” 温显卿听闻此言,抬头看了这位苗太医一眼。 “那你们怎么毒没有解,只是减轻了症状罢了。体热也一直反反复复,若是再这么治下去,草民看你们也离死不远了。” 温显卿说完这句话就低头专心扎针。 几位太医被气个倒仰,一个个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什么来。 年世兰笑着适时开口:“各位太医请外间喝茶吧,王府有上好的明前龙井,消火解渴最好不过了。” 以张太医为首的众太医这才不情不愿的住口。 他们可不走,他们就要看着。 乌拉那拉氏看了年世兰一眼,面上却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情绪。 温显卿针扎下去,过了约摸一刻钟,又一根根拔除。 接着他让药童去抓药。 张太医又哼唧出声:“温大夫怎的连药方都不写一张,那小小孩童记得住吗?这可是给王爷抓药,你别是想害了王爷。” 温显卿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笑眯眯道:“这孩子还小,记忆力好,就不劳太医费心了。再说了,我怕我写出药方来被你们偷了去。” “哼!医者应具悬壶济世之心,存仁爱广博之德。温大夫既有这治疫症的方子,自当公布,以救天下灾民。到底是出身市井的小民,竟是挟此药方要邀功吧。”张太医捋着胡须不屑。 温显卿并不理会他,转而对着乌拉那拉氏拱手。 “好叫福晋得知,草民并非自私自利不舍得拿出治疫的方子。只是今日这药是针对王爷一个人制的方子,里面加了清除毒素的药物,那清除毒素的药物乃草民家传,倒不好叫其他人看见了。” 说完又故意斜着眼看了张太医一眼。 乌拉那拉氏看着这几位大夫互相不服的劲儿,真是有点头痛。 但她只是郑重感谢了温显卿,嘱咐苏培盛好好招待。 至于那几位太医,还是一如前几天,在王爷好之前他们可走不出这王府去,乌拉那拉氏担不起将疫毒扩散的罪责。 年世兰本来早上是要回惊兰院休息的,现下这么一看,算了吧,要出这前院又得重新沐浴,怪麻烦的。 年世兰想去厢房歇会儿,但是看了一眼温显卿,她重又开口。 “温大夫,我自从去年在自家花园跌倒以后,就落下了头风的毛病。风吹不得,日晒不得,夜里睡不好第二日也痛,今日恰逢温大夫在此,可否为我看看?” “草民能为侧福晋看病,是草民的荣幸。”温显卿拱手。 “那就有劳温大夫了。”年世兰说着就带头出去,旁边一早赶过来伺候年世兰的小林子立马提起药箱跟在温显卿身后,随她去了厢房。 厢房内,颂芝立在年世兰旁边,温显卿为年世兰把脉。 许久,温显卿开口:“侧福晋跌倒应是磕到了头部,草民把脉有淤血之症。从脉象上看,侧福晋应是一直在用些消淤的药物,只是并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侧福晋信任,草民可为侧福晋施针,加速淤血消除的速度,只是这样一来侧福晋会有晕厥之症,需卧床静养。” 年世兰看了看温显卿,没有回答,反而问他:“温大夫的家事想来处理好了吧。” 温显卿拱手:“草民多谢侧福晋。” “罢了,王爷还没大好,我再卧床静养,福晋一个人想来劳累。等王爷大好了再劳烦温大夫为我施针吧。” 年世兰说完就打发小林子去伺候温显卿用午膳。 她自己又去了胤禛的屋子,等着药童煎了药端来,喂胤禛服下。 年世兰方坐在旁边慢慢吃了几口菜。 第二十五章 贤妻美妾 乌拉那拉氏用完午膳便又来看胤禛。 刚进门,就见胤禛已经醒了,年世兰正在给胤禛喂水。 温显卿看样子已经把完脉站在一侧。 乌拉那拉氏欣喜不已,不自觉快步走上前,想接过年世兰手里的水。 胤禛面色还是虚弱,淡淡开口:“福晋好好歇一歇吧,就让年氏来做这些事。” 乌拉那拉氏怔住,缓缓福了一礼:“主子爷大劫已过,妾身欣喜不已。” 年世兰正好在此时给胤禛喂完了水,刚把手中的茶杯递给颂芝,就晕了过去,还好是晕在了胤禛的被子上。 胤禛一惊想要起身,牵动胸口伤口,疼的他又躺了回去。 颂芝和小林子把年世兰扶到旁边软榻上。 温显卿忙上前查看。 乌拉那拉氏按着胤禛,说着:“主子爷宽心,想来年氏是头风发作。温大夫在此,正好可以替年妹妹看看。” 胤禛说话还有些吃力,加之伤口痛,只得静静等着温显卿为年世兰把脉。 “禀报王爷,侧福晋是劳累过度,无需用药,好好休息即可。”温显卿终于回了胤禛。 胤禛愣了愣:“劳累过度?” “禀王爷,草民今日早起,来的时候就听说侧福晋昨夜守着王爷,一夜未合眼。又劳累到现在,故而劳累过度。” 温显卿说完就拿出银针,扎了几个穴位。 没一会儿,年世兰悠悠醒转。 她状似懵懂,问颂芝自己怎么了。 胤禛接话:“大夫说你劳累过度。世兰辛苦了,为了照顾本王,也该好好顾及自己的身体。” 年世兰示意颂芝扶起自己,缓缓行至胤禛床前。 “只要王爷安好,妾身这点劳累不算什么。” 说罢,含情脉脉望着胤禛的眼睛。 胤禛看着她略发青的眼圈,再想到她平日是多么爱美的一个人,不觉心里多了一些怜惜。 回望年世兰的眼神也带了温度。 这样一副场景,落在乌拉那拉氏眼里那可真是心如刀扎。 自己的丈夫,与妾室浓情蜜意,对她这正室妻子看都不看一眼。 但是乌拉那拉氏是出了名的温厚贤惠,所以这心痛自然得咽下去。 温显卿见状,借口要再抓一副药,退了出去。 苏培盛进来禀报,说温大夫为那几个倒下的下人配的药都起了作用,他也按照温大夫的嘱咐给府中人等都煎了药。 温大夫说,这药服下去,不舒服的症状可减,没有病症的可防。 胤禛笑笑,转头看乌拉那拉氏:“福晋有功了。若不是福晋在本王昏迷的时候撑着,王府还不知道会怎样。” 乌拉那拉氏垂眸回胤禛:“主子爷客气了。你我夫妻一体,妾身自然要撑住这王府。” “主子爷偏心。妾身也有功劳呢,主子爷养在妾身那的白羽鹦鹉,可是养的威风的很呢。” 年世兰娇笑着打岔,眼睛闪着盈盈的光。 胤禛笑笑:“好好好,你有功劳。都有功劳,本王有你们是本王的福气。” 正在说笑,苏培盛进来说胡格格和舒格格听说主子爷醒了,想来看看主子爷。 胤禛动不了,便说:“告诉她们,心意本王知道了。现下本王疫毒未清,最是容易传染,让她们回去吧。” 苏培盛领命下去了。 “主子爷病了这几日,想吃点什么,妾身让厨房做来。” 乌拉那拉氏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 “主子爷,您这伤口还没愈合,不如喝点粥吧。妾身让厨房将那肉糜煮的软烂入味,再与白粥一起滚了,妾身喂您喝好不好?” 年世兰笑靥如花,轻轻勾了胤禛放在被子外的手指。 胤禛看上年世兰的时候就是她红衣烈马的骄傲模样,如今自己病了一场,年世兰倒娇俏起来了。 “如此甚好。世兰看着安排也就是了。” 屋子里的下人偷偷觑了乌拉那拉氏,但见福晋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不由都在心中暗叹,王爷福气才叫好。 这样的贤妻美妾,是多少男人的梦中之景。 第二十六章 光彩夺目 待到年世兰伺候胤禛用了膳,又重新在前院沐浴熏洗过后才回了自己的惊兰院。 一回到惊兰院,年世兰就躺在了贵妃软榻上。 一天一夜啊,她可真是累极了。 颂芝看年世兰几乎是一躺下来就睡着了,立刻去找了锦绣软被给她盖上,免得着凉。 颂芝也疲累极了,但她可不敢躺下就睡。 颂芝看着惊兰院的下人将苏培盛遣人送来的汤药一人一碗喝了,又拿艾叶和苍术将院子里外熏了,这才敢让二等婢女绿萝看着年世兰休息,她自己去歇会儿。 绿萝看着颂芝去休息了,拿起自己绣了一半的枕套,坐在年世兰身边继续绣。 次日一早,颂芝天不亮就进来等着伺候年世兰起身。 绿萝正在打盹,听着颂芝进来了,立刻清醒起来。 待绿萝和颂芝换了班,绿萝悄悄走出年世兰的屋子,年世兰醒了。 颂芝正要张口唤伺候梳洗的婢女进来伺候,年世兰竖了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下。 颂芝立刻缄声。 年世兰轻声到:“将那茶壶里的水换掉,换下来的水不要倒掉。打发小林子去找温大夫看看,甄别一下是什么药物。” 颂芝惊讶的看着桌上的茶壶,轻声询问:“主子发现了?是绿萝那蹄子?” “呵,是啊~早就知道她不老实,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谁的人。这事悄悄儿的,别走漏了风声,也别惊了她。” 年世兰说完才让颂芝唤梳洗婢女进来。 负责伺候年世兰梳洗的婢女叫谷雨和小满。 年世兰一向于诗书上用功不多,也懒得费脑子去想什么名字,就取巧用二十四节气来给伺候她的人取名了。 谷雨弓着身子,端着一个黄铜的水盆进来,水盆里洒了一些玫瑰花瓣,让人闻着格外舒心。 等伺候年世兰净了手净了面,小满轻轻为年世兰挽发。 “主子今日想要什么样的打扮?鲜艳点,还是素净点?”小满询问着年世兰。 “就惯常的打扮吧。一会儿要去给主子爷请安。”年世兰懒懒的。 小满先是取了几滴上好的桂花油放在自己手心,接着双手合十轻轻揉搓,待她双手招满了桂花油,她一缕一缕挑起年世兰的头发,用手作梳,慢慢梳理。 等桂花油都渗进了头发,小满才用上好的犀角梳为年世兰挽发。 年世兰瞧着铜镜里的自己。 面如鹅卵,肤似凝脂。 嫣红的旗装剪裁得当,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的完美腰身。 小满一双巧手为她挽的发型样式新巧,头上的簪花是点翠的,耳朵上是同色的宝石耳坠。 真真是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年世兰满意极了,很好,今日可不适宜低调。 今日,就是要讨胤禛的喜欢。 颂芝打发小林子去办事,看着他拿了一个小小的壶,将那茶叶从大茶壶里倒腾出来放入小壶,然后贴身揣着出去了,颂芝才转而回来伺候年世兰去给王爷请安。 年世兰到前院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已经在院子里了。 年世兰毫不意外。只是乌拉那拉氏身边站着舒格格,没有看见胡格格。 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不甚恭敬的请了安,乌拉那拉氏似是并不在意,抬手叫她免礼。 舒格格又是一副委屈窝囊的样子,唯唯诺诺给年世兰请安。 年世兰看看她,笑笑:“舒格格怎的见了我如此小心翼翼,可是怕我吃了你不成。” 舒格格忙回:“不敢不敢。妾身天生愚钝,且胆气懦弱,一时不到,还望侧福晋恕罪。” “得了,跟你说笑两句,瞧你这怕我的样子,倒像我真要吃了你似的。”年世兰扭身进了胤禛的屋子。 胤禛刚醒,一见年世兰便觉眼前一亮。 “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今日可好一点了?”年世兰走近胤禛,站定行礼。 “有你挂念,本王自然好得快。”胤禛虽还是躺着,但手臂已经可以动了,不似昨日醒来时一动就牵扯伤口疼痛。 “主子爷尽拿妾身寻开心。妾身不依呢。” 年世兰扭了身子坐在胤禛床边。 一转头看到乌拉那拉氏也在近侧,年世兰咯咯一笑:“妾身确是没眼力见儿,抢了这椅子坐了。福晋事忙,想来还要去忙吧,妹妹就先不挪地方了。福晋不会怪妹妹吧。” 乌拉那拉氏面上淡淡一笑,先不慌不忙给胤禛请了安,才缓缓对着年世兰道。 “妹妹真是冰雪聪明。妹妹既然要抢着侍疾,姐姐我也只好先去忙其他的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胤禛看着乌拉那拉氏离开,若有所思。 第二十七章 心神一晃 “乌拉那拉氏是本王的福晋,世兰太过娇纵了。”胤禛故意沉了脸看着年世兰。 年世兰跟没看见胤禛的脸色一样,凑近他:“妾身没进府的时候,主子爷一直陪着福晋。现在多匀一点时间陪妾身,这才公平嘛。” 那舒格格站在地上,看着年世兰这一副做派,脸都红到脖子去了。 她真后悔刚才没有跟着福晋出去,干嘛要在这待着。 舒格格心里难受自己只是个小小格格,但她打从跟着福晋陪嫁进来的时候,就对胤禛心动。 胤禛俊朗潇洒,眉眼虽时常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气场强大。 莫说她们这些伺候的小丫头,就是一开始被指婚不情不愿的乌拉那拉氏,也是对王爷一见钟情的。 这些年伺候王爷的前院婢女,也有想爬床的,均以失败告终,还都被罚发卖了出去。 所以福晋孕期的时候将胡格格舒格格强塞给王爷的时候,她们二人心内也都是意外又惊喜的。 只可惜,王爷只有一次醉酒之后进了胡格格的屋子,舒格格可是五六年了一次也没伺候过王爷。 日常也只是给福晋请安的时候偶尔见到王爷罢了。 眼前的场景刺激的舒格格真是进退不得。 想了想,舒格格鼓起勇气福了一礼,说到:“妾身给主子爷请安,恭喜主子爷身子将好。妾身知道府中还有许多琐事,福晋主子一个人怕忙不过来,百上加斤。妾身先去给福晋主子帮忙了。” 胤禛和年世兰似乎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胤禛看着舒格格,从前没注意这个人,今日看着倒是长的齐整。 小小的脸蛋虽然无法比拟年世兰的国色天香,也是小家碧玉精巧细致的。 一双圆圆的杏眼,配着标准的柳眉,头发上是几个素银的首饰,配着一身水蓝色旗装。 看着相当清丽。 胤禛点点头,:“既如此,你去帮福晋处理后院琐事吧。你从前就跟在她身边,想必是懂她的。” 舒格格得了话,小心翼翼又依依不舍的说了:“是。”便退出了。 年世兰看着胤禛这样,面上作出不满神色:“瞧瞧,妾身也没看到舒妹妹身上带了钩子啊,怎的主子爷的魂儿也被勾跑了。” 胤禛回过神来,无奈笑到:“你啊,整日的泡在醋缸里。还不许本王的姬妾与本王闲语两句?” 年世兰心底冷笑,醋? 上一世已经醋够了,这一世,就嘴上醋醋得了吧。 年世兰勾了胤禛的手指,凑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笑的魅惑:“妾身才没有醋呢,妾身也会勾主子爷的心呢。” 胤禛还在病中,却被年世兰这一个动作勾的心神一晃。 眼看年世兰的脸就要贴上胤禛的脸了,旁边伺候的颂芝早已退出去,前院伺候胤禛的婢女也羞红着脸退下了。 忽然苏培盛在外面道:“启禀王爷,宫里来人了。听说王爷疫毒已退,皇上赏了好些东西。” 胤禛吃力的抬了抬手,年世兰也顺势坐直了身子,只是眼睛促狭的盯着胤禛俊朗的脸。 胤禛平复了一下,说到:“知道了。你回禀皇阿玛,本王疫毒已减,但伤口还未愈合,起不来身。待本王大好了,再进宫去看皇阿玛与母妃,再亲自谢恩。” 苏培盛领命下去了。 年世兰依旧促狭的盯着胤禛,帕子掩了唇咯咯笑。 胤禛佯装生气瞪着她,她只做无辜状。 这么闹了一通下来,温显卿的药也煎好端过来了。 那些太医已经被乌拉那拉氏着人伺候沐浴后送回去了。 温显卿端着药碗站在门口,并不揭帘子,只隔着帘子说:“启禀王爷,该是服药的时辰了。” 胤禛先是看了年世兰一眼,让她先出去转转再来,他有话要问温显卿。 然后胤禛才传让温显卿进屋。 年世兰笑着告退,出门的时候与站在门外的温显卿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第二十八章 誓死追随 苏培盛端着药,跟着温显卿进屋。 温显卿跪下来给胤禛行礼。 “草民给王爷请安,王爷万安。” “起来吧。本王的身子,还多亏了温大夫出手相救。温大夫不必如此客气。” 胤禛温和回到。 “谢王爷。”温显卿站起身来,从苏培盛手里端过药碗,打算给胤禛服侍喝药。 胤禛看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福至心灵,躬身退了出去。 温显卿看起来毫不意外,一边给胤禛喂药,一边说到:“想必是王爷有话要私下问草民,待王爷喝完药再问吧。” 胤禛并不张口,只是探究的看着温显卿:“温大夫给本王施针,开药,本王都已知晓了。只是温大夫来的奇怪,也来的凑巧,本王不得不多问一句,温大夫究竟是谁。” 温显卿听胤禛如此问,站起身来放下药碗。 他拱手到:“不瞒王爷,草民温显卿,原是最无拘无束之人,时常喜欢在外游历。只是去年家中突遭变故,父母双亲并娇妻幼儿差点都没有活下来。草民的儿子,才六岁。” 说到这,温显卿想起那些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日子,眼眶湿润,鼻音明显加重。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道:“王爷恕罪,因草民一家差点就不在人世,草民一时情绪激动。” 胤禛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无妨。”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是年大公子出手相救,护下了草民一家的性命。前几日,王爷受了伤回来,年大公子找到草民,请求草民来为王爷看看,他说年大小姐是王府侧福晋,王爷有恙,便是侧福晋有恙。” “既是年大公子要你来的王府,为何你又给福晋说是因为她在到处找好大夫你才来的呢?” 胤禛问到。 “回禀王爷。年大公子救了草民一家,莫说是请求草民来救治王爷,年大公子即便是命令草民,草民也是甘之如饴,求之不得。但年大公子谦逊,从不挟恩图报。他说是因为草民医术他相信,但不能被福晋知道是年家打发来的人。” 温显卿说完拱了拱手,话尽于此。 胤禛看了温显卿半天,从他脸上只看到了坦荡。 “苏培盛,把药重新热了来。” 苏培盛一直守在外面,听了胤禛吩咐立刻进来端了药碗出去,重新热药。 “本王知道了。年希尧这是怕本王就此没了,耽误了他的妹妹。” 胤禛看似无奈一笑。 温显卿也笑:“王爷说笑了。依草民来看,您身子强健,眼下草民已经为您彻底解了毒,伤口上了草民家传的刀伤药。您安心休养,不日就将痊愈。” “行了,别草民草民的了。听得我难受。那些太医给我连毒都解不利索,还好你救了我,我现在郑重问你,你可愿今后在我身边,为我,为王府调理身体?” 胤禛对着温显卿也不自称本王了,他郑重问到。 温显卿愕然,他一介布衣野医,如何能留在当今圣上的儿子身边。 胤禛见温显卿不说话,遂又开口:“我不会让你留在府里做个府医的。待我好了,我会去向皇阿玛给你请功,请你去太医院上任。” 顿了顿,胤禛笑了笑。 “只是,又要让你去面对那些老古董了。你可愿意?” 温显卿跪下,郑重回到:“谢王爷赏识。温显卿愿誓死追随王爷。” 在他怔住的那时间想明白了,他前半生太过自在逍遥,但草民就是草民,他不能只顾自己逍遥。 经历了家中那一遭变故,他必须要为父母双亲,为娇妻幼儿负责。 他是家中长子,他的兄弟不止不争气,还三天两头到处惹祸。 上一次若不是年大公子相救,只怕他们一家现在已投身乱葬岗。 平步青云的机会放在眼前,那就牢牢抓住好了。 胤禛点点头:“希望你以后能一直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温显卿磕头,郑重道:“王爷放心。” 第二十九章 各怀心事 胤禛大好的时候已经立夏。 这日胤禛早早起来去上朝。 往日他上朝都是骑马去的,今日因他大病初愈,温显卿劝他不宜颠簸,遂改为乘坐轿子。 胤禛靠着轿子闭目养神。 在王府养伤的这些日子,他把自己遇袭受伤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很久。 从那个面生的小太监来“传口谕”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但想来当时他已经是感染了疫毒,脑子混沌了一瞬,竟然轻易相信了。 眼看就要到京城城门了,自己一行人竟然能遇袭。 对方胆子大不说,那些杀手都训练有素。 虽然那些杀手以抢走了他们身上的财物做掩饰,但是明显目标还是取他们的性命。 尤其是取他——爱新觉罗氏胤禛的性命。 那些杀手的武功竟然远在他的亲兵之上,看来他的亲兵要好好训练了。 胤禛还在脑海中想着遇袭的细节,轿夫已经将他抬到了宫门外。 因着胤禛吩咐过,轿子不宜进入皇城,所以苏培盛喝停了轿子。 苏培盛扶着胤禛下轿,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见过四哥。四哥可是大好了?” 胤禛循声望去,八阿哥胤禩对着自己拱手。 “谢八弟关心,好多了。只是昨日又有点伤风,到底是还没好彻底。” 胤禛作势咳了几声,苏培盛忙上前为他抚背。 胤禩道:“四哥还是要加强保养才好。这伤风了不在府里养着,上朝不怕过了病气给皇阿玛吗。” 胤禛没有理会八阿哥,径自往乾清宫方向走去。 一路上又遇到好些朝臣过来嘘寒问暖,都知道雍亲王去河南治灾,染上了疫病,又遇袭中毒。 好在疫病没有出河南,听说雍亲王一醒来就派了治疗疫症的大夫去了河南。 这下不仅治好了水灾,还止住了疫病蔓延,朝中都在谈论雍亲王的举措十分得当。 等到朝臣都到了,皇上坐在龙椅上,他扫视下方,不怒自威。 太监总管梁九功侍立在侧。 胤禛站在皇子那一列,低着头。 皇上看了看他:“老四。” “儿臣在。儿臣多日未给皇阿玛请安,愿皇阿玛万安。” 胤禛见点到了他,忙跪下来。 “平身。你身子可大好了?” 皇上平时对这个儿子虽然明面上从不多加关爱,但暗地里还是颇多关注。 皇帝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只是在这朝堂之上,他还是要问问的。 “谢皇阿玛关怀。儿臣大好了。” 胤禛说完,却忍不住轻咳两声。 “不是说大好了吗?怎的还在咳嗽。” 皇上关切道。 “回禀皇阿玛,儿臣所中之毒已解,疫毒已清,是大好了。只是昨日傍晚贪恋花园美景,有点伤风罢了,不足挂齿。” 胤禛抬头看着皇上,面上一片孺慕之情。 “既如此,便是今日告假也无妨。何必急着来上朝。” “儿臣身体无碍,近一月未见皇阿玛,十分想念,今日特来入朝请安。” 胤禛恭敬道。 “好。朕的老四果然长进了。” 皇上说完,便让胤禛退下了。 “昨日晚间,费扬古将军传回来战报,我军大破噶尔丹,生擒对方主将。此次战役速战速决,大军即将班师还朝。” 皇上说完,朝臣们立马下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待大军还朝,朕要嘉奖有功之臣。” 众朝臣又山呼万岁。 等到下了朝,梁九功上前对着胤禛见礼,:“雍亲王留步。皇上召您上书房一见。” 胤禛点头:“有劳公公。” 上书房里,胤禛给皇帝请了安,皇帝便让他坐下来说话。 “老四,今日在朝上,朕没有提及你治灾治疫的功劳,你可怪朕?” 皇帝一边批折子,一边状似无意的问道。 “儿臣自然不会怪皇阿玛。儿臣知道,皇阿玛是在保护儿臣。” 胤禛忙站起来拱手道。 皇帝听闻此话,放下手中的朱批笔,笑眯眯看向胤禛,对着梁九功道:“看,朕就说老四一定会理解朕的苦心。” “皇上英明。”梁九功附和。 “朕知道你遇袭中毒,这事朕正在查。还好你吉人天相,安然度过了。” 皇帝对着胤禛道。 “儿臣托皇阿玛的福,得神医救治,方能安然无恙。” “哦?是你府中那个叫温显卿的大夫吗?” 皇帝问道。 “回禀皇阿玛,正是。温大夫乃世间少有的神医,是儿臣的福晋乌拉那拉氏寻来的江湖大夫。” 胤禛恭恭敬敬。 “好好好。既然他救了你,那朕便赏他。你说,朕赏他什么好。” “儿臣先替温大夫谢过皇阿玛。儿臣以为,如此良医若只囿于儿臣的府邸,实为屈才。若他能为天下所用,既彰显皇家大气,又能赢的百姓口碑。” 胤禛说完便低着头。 皇帝看了他许久,方道:“好。老四心里是有天下的。朕便赏温大夫为从五品主簿,即日入职太医院。可为天下百姓寻治疫之法。” “谢皇阿玛。儿臣替温大夫谢恩。” 从上书房出来,胤禛站在门外回望着上书房的牌匾,皇帝在门内看着胤禛走出去的身影。 父子俩各怀心事。 第三十章 冲撞格格 胤禛回到王府,乌拉那拉氏的太监江福海正等在前院。 “奴才给王爷请安,王爷万安。” 江福海给胤禛恭恭敬敬行了礼。 “免了。何事。” 胤禛心知大概是乌拉那拉氏有事。 果然,江福海说道:“启禀王爷,福晋说,今日有宫里赏的上好的风腌小菜,用来佐粥滋味极佳。希望王爷赏脸,移步杏芙院,与福晋共用早膳。” 江福海说完就低着头。 胤禛本不欲去,一时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乌拉那拉氏默不作声从他屋里出去的身影。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罢了,也是近一月没有在后院走动了。 前半个月是因为去治灾,后半个月则是因为要养伤。 正值立夏,天气也好,去自己的福晋院中用早膳也无可厚非。 胤禛刚抬脚走到前院门口,颂芝就到他眼前了。 颂芝一见到胤禛恭恭敬敬下跪行礼,道:“王爷万安。” 胤禛道:“起来吧。你们主子也是要请本王用早膳吗?” 颂芝站起身,回道:“回禀王爷。侧福晋去正院请安时就知道,福晋一早就备好了早膳,只等您下朝回府一起用膳。侧福晋不敢不懂事。” “既如此,那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胤禛问道。 “侧福晋遣奴婢来问问,王爷今日可还出门。如不出门,能否赏脸惊兰院用晚膳。侧福晋早点知晓,好叫小厨房提前预备王爷爱吃的菜。” 颂芝有点不敢看胤禛。 这叫什么事啊,福晋邀大病初愈的王爷用早膳,自家主子就非得赶着来,让自己截了王爷用晚膳。 也不知道王爷和福晋会不会被自家主子激怒。 胤禛不作声,看着颂芝,见这小丫头低着头,似是被吓到了。 “你回去告诉年氏,本王忙完了就去看她。” 胤禛说完,带着苏培盛及亲近奴才大步去了乌拉那拉氏的杏芙院。 颂芝等胤禛走了,才缓缓的往惊兰院走。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王爷这话模棱两可的,到底是允了,还是没允啊。 颂芝一边在心里想事情,一边慢慢走着。 没有注意斜剌里出来个人,一下子撞了上去。 “大胆奴婢,冲撞了我们格格,还不跪下!” 一个穿着王府统一服饰的婢女呵斥出声。 颂芝一愣,赶紧先跪下来。 抬头看,却是胡格格。 “是颂芝姑娘啊。快快起来。” 胡格格似乎才看清是颂芝,唇角含笑。 又转头对着自己的婢女玉螺道:“怎的连颂芝姑娘都没认出来。快扶颂芝姑娘起来,夏日衣裳单薄,若是跪坏了身子,侧福晋可不会放过你的。” 玉螺不情不愿的上前扶起颂芝,淡淡的道:“颂芝姑娘勿怪。奴婢刚才也是一心牵挂着格格被冲撞了。一时没有看清,只以为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的呢。” 这玉螺是从浣衣房调到胡格格身边的。 玉螺原不叫玉螺,原是叫红莲。胡格格嫌这名字不好,就改叫玉螺了。 她与玉翠不一样,玉翠是跟着胡格格一起伺候过乌拉那拉氏的,见识多些,也稳重些,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玉螺在浣衣房求了管事的嬷嬷,又塞了攒了不少日子的散碎银子,才调出来到了胡格格身边。 虽说是个不受宠的格格,但是福晋跟侧福晋身边她没那个本事进去,暂时在胡氏身边也好。 总能见到王爷的吧,总比舒格格那里连见王爷一面都困难的强多了吧。 颂芝咬了咬牙,笑道:“是胡格格客气了。奴婢一个下人,不小心冲撞了格格,是奴婢的不是。还望格格大人大量,饶了奴婢。” 颂芝从小跟在年世兰身边,自家大小姐娇纵,她也是有几分狐假虎威在身上的。 哪里受过这份委屈。 但跟着年世兰入雍亲王府的时候,大小姐叮嘱过了,一定不要跟任何主子起冲突。 哪怕是个侍妾呢,哪怕侍妾和格格一样都是不奴不主的人呢。 胡格格见颂芝面上是笑着的,便轻轻抚了抚她的手,道:“好姑娘,我没事。你快回去伺候侧福晋吧。” 说完就袅袅婷婷走了。 颂芝站在原地没有动,目送胡格格带着婢女走远了,才咬咬牙,转身快步回了惊兰院。 第三十一章 顺水推舟 年世兰看着院墙上开的绚烂夺目的一片蔷薇花出神,就见颂芝一脸委屈的进来了。 “怎么了这是。让你去请主子爷用晚膳,可是他给你委屈受了?” 年世兰笑着问颂芝。 颂芝一下红了眼圈,跪下来。 “有话起来说。你从小就跟着我,几时给我这么跪过。怎么,主子爷克扣你银子了?” 年世兰面上的笑容淡了点,一边说,一边示意绿萝扶起颂芝来。 颂芝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主子恕罪。不是奴婢存心惹您不痛快,而是,而是…” 年世兰见颂芝吞吞吐吐,像是有话要说又不好说,她便进了屋子,又屏退了下人。 “说吧,这里没外人了。” 年世兰坐下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颂芝此时已经收敛了情绪,在心底暗暗自责,刚才见了自家主子,怎么就委屈上了呢。 万一自家主子一时冲动。 颂芝想了想,开口:“回禀主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奴婢去请王爷用晚膳,王爷只说忙完了就来看您。倒是没有明确说,今晚来,还是不来。” “就为这事?不对。这事还不至于让你委屈。说吧,还怎么了。” 年世兰放下茶杯,盯着颂芝的眼睛。 颂芝被年世兰看的发毛,她一向对年世兰忠心,想了想还是直说了。 “这事自然不委屈。奴婢回来的路上,走路低着头没有注意,冲撞了从旁边过来的胡格格。” 颂芝说完,觑着年世兰脸色。 年世兰叹口气,道:“你伺候了我这么久,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说话吞吞吐吐吗?趁着我现在心情好,一次说完。” “是。奴婢冲撞了胡格格,胡格格倒是未出口责怪奴婢。只是那胡格格身边的玉螺,算个什么东西。狗仗人势,要奴婢下跪。” 说完这几句话,颂芝又后悔起来。 自家主子以前那可是个炮仗脾气,更何况打狗还要看主人的。 自己这一跪,不是胡格格明晃晃打了侧福晋的脸吗。 “主子别生气,奴婢没事的。冲撞了格格,跪一跪也是应该的。”颂芝急忙开口找补。 年世兰看着颂芝,又叹口气:“委屈你了。只是今日之事,恐怕不是玉螺狗仗人势。” “主子的意思是?”颂芝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她不太确定。 “嗯。那胡氏能在乌拉那拉氏之下甘心做格格五六年,又怎么会轻易与我为敌。福晋是她旧主,难道我年家大小姐就是个好相与的?” 年世兰问颂芝。 颂芝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您的意思是,胡格格是故意撞了奴婢,又借玉螺来发作的?” “恐怕是。那玉螺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恐怕胡格格早想打发了她,只是碍于身份低微,找不到一个好借口呢。” 年世兰缓缓说道。 “那主子可千万不能中了胡格格的计。奴婢受点委屈不要紧的,奴婢没事。奴婢就是担心您替奴婢出气,倒中了圈套。” 颂芝摆着双手,劝着年世兰。 年世兰哂笑一声:“傻丫头,你以为这王府里,只要躲着就会没事了吗?我不去找事,事还来找我呢。既如此,我倒不如送她个顺水人情,也教教一些人乖巧。” 这头胡格格回了留芳阁,又打发玉螺去厨房,还不到午膳时间,胡格格说自己想用些茶点。 最好是有牛乳茶,再配些不太甜的果子。 玉螺领了命去了厨房。 恰好遇到惊兰院的婢女立夏,也来为年世兰取一些茶点。 管厨房的李大福笑眯眯对着立夏道:“还劳动立夏姐姐亲自来一趟,奴才正要打发人送过去呢。” 立夏也笑眯眯:“少油嘴,谁是你姐姐,我可比你小呢。” 李大福忙点头:“害,瞧我这张嘴。立夏妹妹,妹妹。” “我们侧福晋要的茶果子备下了吗?牛乳茶不要太甜,乳味要厚。栗子酥也不要太甜。剩下的几样你看着弄就是。” 立夏问李大福。 “备下了备下了。一早小林子过来传了话,奴才们已经按着侧福晋素常的口味都备齐整了。牛乳茶所用的牛乳都是今天早上刚送来的。” 李大福笑呵呵,指挥小太监替立夏提了食盒,送去惊兰院。 打发走了立夏,李大福才看到旁边站了半天的玉螺。 第三十二章 格格气晕 李大福笑问玉螺:“玉螺姑娘,可是格格要点什么?” 玉螺冷哼,“哟,人家立夏可比你小呢,你就叫人家姐姐了。到我这怎的不见你叫声姐姐呢。” 李大福一听这话,沉了脸:“玉螺姑娘这话说的,像是我刻意巴结似的。您老有话就吩咐,没有的话烦请往旁边捎捎,别挡着厨房进货物了。” 李大福边说边不客气的指了指门口。 玉螺自恃是胡格格身边的人,这王府后院女人本来就少,胡格格那好歹也是伺候过主子爷的女人。 李大福这样不客气,那便是把胡格格也没放在眼里。 这样一想,玉螺对着李大福也不客气起来。 “我们格格说了,要些牛乳茶和茶果点心。你快些准备吧,我在这等着。” 玉螺抬着头,对着李大福说。 李大福看了看玉螺,哂笑:“对不起了玉螺姑娘。留芳阁的份例里没有牛乳茶,其他的茶果点心也要拿银子来才行,不然,让我们这些下苦力的人出这个银子可没有。” “刚才惊兰院不还拿了牛乳茶吗?就照那样的茶果点心来一份罢。”玉螺说道。 “玉螺姑娘,您老是听不懂人话呢还是怎么着?我都说了,留芳阁的份例里没这些。格格要想用,得拿钱来啊。这厨房里的东西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李大福带了点脾气。 其实李大福也没错,王府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份例,超过份例以外的东西,确实得拿着银子去换。 尤其是厨房,众所周知的肥差,所以新上任的王府管家也是着重盯着的。 这多送出去的东西,可都要李大福他们自己掏钱补上的。 玉螺听了李大福这话,瞬时来了脾气。 “好好好,你们不就是看着我们留芳阁不得主子爷宠爱,所以你们上赶着巴结位份高的吗?等我回了格格,有你们好看。” 说完这些玉螺就转身出了厨房,走的时候还一脚踢翻了一篓子刚送进来的蟹。 那一篓蟹看着挺大个,只是可能路途遥远,送过来以后死的便被踢翻在地扔着了,活的忙乱着脚爪到处乱爬。 玉螺趁乱跑掉了,还在心里暗暗得意。 气的李大福谩骂一通。 一时间厨房众人都只顾着捉蟹去了,捉蟹时,有那没经验的便都被蟹钳住了手,厨房又此起彼伏一片惊呼喊痛。 被蟹钳了手的乱蹦起来,又打翻了盘子碗筷。 架子上的好些菜也被忙着捉蟹的众人撞倒在地上,厨房一片混乱狼藉。 李大福脸气的铁青,转身去找管家了。 玉螺在厨房踢翻一篓子蟹后,回到留芳阁扮起了委屈。 “格格恕罪。奴婢没有办好您交代的事,反被管厨房的李大福骂了一通。” 玉螺抽抽噎噎的对胡格格说。 胡格格好脾气的笑,“怎么了?不要哭。慢慢说。” “奴婢去找李大福要茶果点心,李大福对着奴婢冷嘲热讽,说您,说您…” 玉螺一边擦了擦那没流两滴的泪,偏还不往泪处擦,任着不多的那几滴泪流了满脸。 一边偷偷觑着胡格格的脸色。 胡格格心里冷笑,面上还是和蔼一片:“说我怎么了?无妨,你照实说就行。” 玉螺见胡格格没有生气的模样,她心里可不舒服,胡格格不生气,怎么去找李大福出气呢。 玉翠看看玉螺,欲言又止。 “李大福说,您只是个格格罢了。一年到头也伺候不了主子爷一次,哪来的资格要茶果点心。他还说,要吃茶果点心,便要奴婢拿钱去换,只有见到银子,他才能给东西。” 玉螺说着停下来,看了看胡格格脸色。 见胡格格脸上渐渐有了恼意,她才放下心来继续道。 “李大福还说,说奴婢想要仗势欺人,也得先看看仗的那个势够不够格。” 玉螺说完,胡格格果然一拍桌子。 “混账!这是打量着我太好性儿了是吗。你说,他还说什么了没有!” “说了,还有一句。他说,他说…” 玉螺故意磕磕绊绊,像是怕点起胡格格怒火,所以不敢说。 “你但说无妨,我不会怪你。” 玉螺听了胡格格这话,立马说道:“奴婢说了,格格千万不要动怒。李大福还说,就你们格格还想要牛乳茶那么珍贵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便是有钱,她也不配享用!” 胡格格霎时气的栽倒在桌子上。 “请大夫,快去个人请大夫,就说胡格格气晕了!” 玉螺一下子乱嚷开了。 玉翠盯了玉螺一眼,“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是吗?咱们做奴才的,受了气自己忍着便罢了,怎的还要给主子学舌?!” 玉螺不屑扭头,往前院方向跑去了。 这个时辰,想必主子爷已经用完早膳回前院了吧。 第三十三章 玉螺后悔 玉螺跑到前院,要求见主子爷。 守门的小太监道,王爷用了早膳就出门了,有什么事禀报福晋去吧,毕竟管后院的是福晋。 玉螺迟疑着,福晋是管后院的主子没错,但她更想见王爷。 还没容玉螺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乌拉那拉氏院里的小太监刘玉虎过来了。 “玉螺姑娘,福晋传你到杏芙院,有事要问你。走吧。” 刘玉虎对着玉螺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里透着幸灾乐祸。 年世兰听说胡格格被气晕的时候,正在嘱咐颂芝去告诉院子里的洒扫婢女,去找花匠来将那一片蔷薇花修整一下,顺便给院子里的铃兰和月季培培土。 颂芝正要去吩咐洒扫婢女,见小林子跑进来了。 小林子见了颂芝径直道:“颂芝姐姐,有个热闹你听不听。” 颂芝好笑道:“猴儿崽子。什么热闹值得你这么跑动。” “害。奴才刚才去给奴才的师父说一句话,回来时见留芳阁那边急匆匆请了府医过去了。奴才多事跟过去看了看,说是胡格格被气晕了。” 小林子嬉笑道。 “颂芝姐姐,你说这事好笑不好笑。谁能那么厉害,把格格给气晕了啊。” 颂芝听完心里已经有数了。 她对小林子道:“行了,你在外边可不敢说这是什么鬼热闹,万一被有心人听去了,还以为咱们惊兰院爱看笑话儿呢。” 小林子继续笑嘻嘻,“颂芝姐姐放心,奴才知道轻重的。定不会给侧福晋惹祸。” 年世兰在屋里听着外面小林子和颂芝的对话,心里冷笑,这才哪到哪啊,就闹起来了。 罢了,看看热闹去。 年世兰带着颂芝和绿萝去了留芳阁。 与胡格格同住的舒格格正站在胡格格的房门口,她转身看到年世兰,先给年世兰行了礼。 年世兰打量舒格格一眼,她还是那惯常的窝囊相。 上一世,舒格格也是揣着这样的窝囊相,干的可都是诛九族的大事呢。 这辈子,还不知道这舒格格究竟是怎么个章法,只是怎么看着比上一世怕了她许多。 年世兰随意摆了摆手,进了胡格格屋子。 舒格格悄悄长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每次见到侧福晋都紧张不已。 明明侧福晋并未对她做过任何事,便是重话也没有过一句的。 府医已经给胡格格把完了脉,正在开方子。 见年世兰进来,府医站起来给年世兰行礼问安。 年世兰道:“方大夫请起。这胡格格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府医回道:“回侧福晋的话。小人给胡格格把了脉。胡格格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无大碍。小人已经施针,放了几滴指尖血,胡格格一会儿就能醒来。小人又开了药方,胡格格吃了可以降降肝火。” “有劳大夫了。”年世兰道。 年世兰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胡格格醒了。 胡格格见了年世兰,挣扎着要起床行礼。 年世兰看了看她,对玉翠道:“好好照顾你家格格,别再让她生气伤身了。” 玉翠一怔,忙应到“是”。 玉翠瞧着年世兰出了屋子,却在心底疑惑,侧福晋刚才来的时候看着像是来看自家格格的,怎么格格醒了她反而一句话不问又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年世兰出了留芳阁,对身边跟着的绿萝说道:“你去问问玉翠,胡格格到底是因为什么晕倒的。” 绿萝转身又去了留芳阁。 颂芝疑惑:“主子刚才在留芳阁,怎么没有自己问胡格格呢?” 年世兰抬头看着天,初夏的太阳可真好。 颂芝不明所以,跟着年世兰的目光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等几天你就知道了。回头吩咐小林子,盯着绿萝。” 杏芙院里,玉螺战战兢兢跪在院中。 乌拉那拉氏的婢女搬出了一张圈椅,放在廊下。 乌拉那拉氏端坐在椅子上,面上满是温和。 “抬起头来说话。别害怕,我不过是问你们几句话而已。” 乌拉那拉氏说道。 玉螺此刻心中后悔,因为她旁边跪着的李大福,可是好好的告了她一状。 玉螺跪在院中的时候才知道,她随脚踢翻的那一篓子螃蟹,是王爷让人花了大力气从南方运来的。 现在才初夏,远不是吃螃蟹的季节。 只因福晋爱吃蟹膏,侧福晋爱吃蟹粉酥,王爷这才费劲弄了一篓子来。 没想到被玉螺这么个奴婢撒气一脚踢翻了,跑脱了不少。 螃蟹钻进厨房的墙缝里,厨房众人是干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大福倒是没想着给福晋告状,只是玉螺命运不济,李大福给管家告状的时候,恰好福晋身边的大太监江福海路过。 江福海没忍住问了问,这事儿就到福晋跟前儿了。 第三十四章 一并发落 年世兰被江福海请到杏芙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玉螺跪在地上抖如筛糠,旁边还跪着一个厨子模样的男子,年世兰猜测应是厨房管事李大福。 李大福看不出害怕来,似乎还颇为得意。 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便站在一边。 乌拉那拉氏问玉螺:“李管事说的,可是你真做过的?” 玉螺低着头,抖着身子不敢回答。 李大福忍不住道:“说啊,你不是挺横的吗。现下福晋主子问你,你怎么不吭气儿了?!” “放肆!主子没有问你,你插什么话!” 江福海呵斥李大福。 李大福吓得缩了一下身子,立马低着头再不敢抬起来。 年世兰抬手抚了抚头发,笑着开口:“福晋可否先让妾身听听,这两个奴才是犯了什么事啊。妾身站在这里,可是一头雾水呢。” 乌拉那拉氏示意江福海:“你来说。你细细告诉侧福晋。” 江福海便原原本本将事情讲了一遍。 年世兰笑笑,道:“这里似乎也没妾身什么事啊。但既然福晋将妾身传了来,妾身就在这看看吧。” 乌拉那拉氏抬眼看着年世兰,她今日一袭水蓝色织花锦绣旗装,头发上是同色的宝石珠子串的珠花,耳朵上也是一对精巧的宝石耳环,看着年轻娇俏,又不失华贵大方。 乌拉那拉氏眼睛有一瞬间的黯淡,但她很快收敛了情绪,脸上强堆起笑容,对年世兰道。 “请妹妹过来,是要让妹妹在旁看着,也学学管家理事的本领。日后若我身体不适的时候,也可请妹妹帮忙料理府中琐事。” 年世兰听了这话,心里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 等你身体不适,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看你一天身体可好的很,不然哪来的闲心坐山观虎斗呢。 年世兰腹诽完,面上还是娇俏笑着:“福晋多虑了。您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自然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妾身最是懒散懈怠之人,就算想料理这府中之事,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讲什么笑话,合着今日叫了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出得罪人的主意啊。 年世兰心里又开始腹诽。 玉螺跪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命运将会如何,心里已经后悔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默默求着天神爷爷地神奶奶,将自己听来的神仙菩萨都在心里拜了一遍。 乌拉那拉氏神情不变,依旧笑着:“说来,今日之事还是因妹妹而起。若不是这奴才踢翻了主子爷费心为妹妹找来做蟹粉酥的那一篓子蟹,想来李管事也不会告状到管家跟前了。” 年世兰惊了一瞬,忍不住想,这乌拉那拉氏是今日吃错了药吗?奴才之间争执,竟然能是因她而起? 还没等年世兰开口嘲讽福晋不也爱吃蟹膏吗,怎的这一篓子螃蟹就都算到她头上了。 有小太监禀报,主子爷回来了,听说了杏芙院的事,已经过来了。 乌拉那拉氏刚站起身来,胤禛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旁边立马有小太监又抬一张椅子出来。 院子里的人跪了一地,胤禛抬手道:“免了。” 胤禛抬头看了一眼今日一身水蓝色打扮的年世兰。 又转头问乌拉那拉氏:“怎么了这是,今日这般大阵仗。” 乌拉那拉氏道:“是这不懂事的下人,争吃争喝,又不按规矩来。越了份例的东西,不肯掏银子给厨房。故而踢翻了主子爷费心寻来的那一篓子蟹撒气。主子爷看该如何发落。” 年世兰听了这话心里已经想开始扎小人儿了,刚才吃错药的那个好像不是乌拉那拉氏似的,怎么这会儿不提是因为她年世兰才起的争执了。 “你是管后院的女主人。这样的刁奴,你看着发落就好。” 胤禛看着倒没有动怒,接了苏培盛捧来的香茶一口口喝着。 “但是妾身还听说,这李管事出言不敬,气晕了胡格格,这...”乌拉那拉氏迟疑着。 “一并发落了。”胤禛淡淡说着。 “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主子爷!奴才并未口出恶言。厨房众人皆是见证!求主子爷明察!” 李大福听说要发落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大呼冤屈。 胤禛放下茶盏,道:“既是你喊冤,本王今日左右无事。苏培盛,传厨房伺候的人。” 苏培盛领命立刻着人去叫厨房众人。 厨房众人听说王爷传唤,一路小跑着来见。 一来又跪了一院子。 第三十五章 养得起你 苏培盛看了看胤禛,得了主子的示意,便开口道。 “今日厨房发生的事情,你们皆是在场见证的。到底是怎样的是非,你们可要如实报来。厨房是负责主子们日常饮食的重要地方,你们若有不尽不实的,日后让主子爷知道了,可自己掂量着。所以今日,我问什么,你们说什么。想好了再说,听清楚了吗?” 厨房众人跪在地上点头如捣蒜。 “我只问你们,今日李管事可有出言羞辱胡格格?”苏培盛看着地上跪着的众人。 “未曾!奴才们皆在场。”有那胆子大的立马出声。 其他人赶紧附和。 李大福悄悄松了一口气,又后怕不已。幸亏他平日里不是个刻薄的,也不是个嘴碎的。 苏培盛转而对着胤禛躬身道:“主子,还有要问的吗?” “就这样吧。福晋,往日这样爱嚼舌根,撺掇主子,又爱惹是非的奴才都是怎么发落的?”胤禛问乌拉那拉氏。 “主子爷,这样的奴才,男的杖责三十,再发卖为奴。女的,则杖责十五,拉出去由牙婆处理。” 乌拉那拉氏一边回道,一边在心里想,往日都是这么做的。 “那就这么办吧。本王去看看胡氏。” 胤禛说完,站起身,看了看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年世兰。 轻轻一笑,道:“你今日倒安静。只是今日这奴才们一闹,你的蟹粉酥没了。” 年世兰往前走了两步,款款福了礼。 “谢主子爷记挂。蟹粉酥本就是贵价点心,以后妾身不吃了。省得为了这个,再生出许多事端。” 说完抬头看着胤禛,盈盈的笑。 “你何时这么懂事了?罢了,王府还不缺你这口吃食,本王也还养得起你。” 胤禛笑着说了这句话就出了杏芙院,往留芳阁去了。 乌拉那拉氏心中发冷,王爷跟年世兰说话,向来是宠爱娇溺的,对着自己,呵,总是客气疏离的。 试问哪个女人不想得到宠爱,这夫妻间的客气,那是透着生分的。 年世兰看了看乌拉那拉氏脸色,不甚在意的行了个礼,借口自己头隐隐发晕,回惊兰院了。 这头玉螺已经瘫软在地,她知道等她的是什么,大概不是最低贱的奴婢,便是被卖入烟花之地了。 乌拉那拉氏宣令,玉螺杖责十五,交给牙婆。 李大福因与玉螺也起了口角争执,但一大部分是被冤的,就还回厨房伺候,只是撸了他的管事之责,又罚了两个月月钱以作惩戒。 李大福千恩万谢的谢了恩,自回厨房去感谢为他作证的众人了,这是后话。 玉螺挨完杖责被拖了下去,乌拉那拉氏身边的婢女秋眉跟着出去,说是要盯着牙婆来将人领走。 王府负责行刑的奴才自然对福晋身边的大丫鬟点头哈腰。 胡格格醒来后,玉翠扶着她坐起身,腰后靠着软枕。 她让玉翠去打听,福晋的正院那边怎么样了。 一时玉翠回来,说道:“主子爷往留芳阁来了,格格,要不您...” 胡格格很是乖觉的立刻又躺了下去。 玉翠听着外面太监通传,主子爷来了。她迎了出去。 此时本来一直缩在自己屋里的舒格格听到了通传,也忙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胤禛行了一礼。 胤禛抬手免了她的礼,看了舒格格,说道:“你今日的打扮,让人看着在这夏日里亦觉清爽。” 说完就进了胡格格屋子。 舒格格怔了一下,脸上浮起红晕。 胤禛看了胡氏,略坐了坐就走了。 胡格格等胤禛脚步声远了,才从床上坐起来。 你看,不受宠就是这样,连关心都不曾得到一句,只说日后再挑了好的奴婢来给她用。 胡格格失落不已。 自己家世普通,长相也只是小家碧玉型,什么时候才能被主子爷多看一眼呢。 就连今日自己被奴才气晕了这样的事,主子爷来了也只是跟她说已经发落了奴才,让她安心养着就是。 惊兰院里,小林子嘻嘻笑着在逗那只白羽鹦鹉说话。 一转眼看到年世兰回来了,立刻恭恭敬敬躬着身子跑到年世兰身边。 “主子回来了。奴才有事要禀报。” 院子里的下人听到这话,都默默自觉离的远远的,去干自己的事。 年世兰觉得好笑,轻点了小林子脑袋一下。 “说吧,什么事。” “回主子,您让我查的茶叶那事,奴才查出来了。” 小林子悄声说。 年世兰顿了一下脚步,又继续往屋里走,一边吩咐。 “去给我泡一壶玫瑰茶来。” 已经回了惊兰院的绿萝下去泡茶。 年世兰进了屋坐定,身边只一个颂芝了,才开口道:“是什么?” 第三十六章 吃里扒外 小林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瓷瓶子,双手捧给年世兰。 年世兰并没有接,颂芝赶紧接了过去。 颂芝刚要打开,小林子说道:“颂芝姐姐先别打开。”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主子跟前儿还故弄玄虚。” 颂芝停了手,不满道。 小林子连忙道:“主子恕罪,奴才怎么敢故弄玄虚呢。只是这药就不足这瓶子的三分,奴才怕颂芝姐姐不小心洒了。” “到底是什么?”年世兰盯着小林子。 “回主子。是苹果籽粉末。只是奴才拿到的这瓶是经过大量加工提纯的粉末,而加在主子茶叶里的那些,是粗略磨成粉的籽。” 小林子住了口。 “继续说。”年世兰道。 “是。主子须知,苹果本是香甜味美的,人人爱吃。只是极少有人知道,这苹果籽是有毒的。若是加工提纯过的苹果籽粉末,色白如雪,剧毒无比,一丁点就能要了人的性命。而加在主子茶叶里的那些,则因为有茶香掩盖,纯度又不高,所以并不致命。只是主子长期饮用加了那些粉末的茶水,就会头晕,恶心,心悸不止,不出三月,就会手脚抽筋,口吐白沫,抽搐而亡。” 小林子一口气说了这一大段话,小心翼翼看着年世兰脸色。 年世兰脸色如常,上一世,倒是没有这一出呢。 小林子看年世兰出神,以为她是被吓住了,还在心里后悔是不是自己说的太直接了。 颂芝早就在门口接下了绿萝端来的茶水,又打发她下去了,所以此刻就屋里的这三人知道这个事。 年世兰出了一会儿神,回过神来对小林子道:“你是怎么知道?” 小林子见主子没有被吓到,这才继续说。 “主子知道,奴才有个救了奴才命的师父,名叫周安海。师父是这府中管理马厩的奴才,也经常出府办事,所以认识几个医术不错的大夫。其中有一位大夫就辨别出了茶叶渣里的东西。还给了奴才师父这瓶提纯过的...呃..毒药。” 小林子说到毒药的时候挠了挠头,这苹果籽粉末能致人死亡,可不就是毒药吗。 “呵,既粗略又直接的手段。倒是一点不避嫌,就这么看不起我吗?下毒都不知道稍稍遮掩的。”年世兰想到绿萝半夜往她茶水里加粉末的样子,不由叹了一口气。 “主子,您不生气?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不奴才擒了她来好好审问。” 小林子摩拳擦掌,虽只有十二岁的人,却是一副为了主子甘愿赴汤蹈火的样子。 “得了吧,你这体格跟小鸡崽子似的,我还能指望你?”年世兰看着小林子这样,不由笑出声。 年世兰从颂芝手里拿过那小白瓷瓶子,摩挲了半天,让颂芝收好。 必要的时候,可是有大用的。 年世兰真觉得乏累,进王府才几个月而已,罢了,先休息好了,缓好精神再说。 左右这段日子不需要侍寝,她也不需要预备借口躲着与胤禛同床。 因已在太医院任职的温显卿叮嘱过胤禛,伤口还没长好,一个月内不可剧烈活动,胤禛听的恼火。 温显卿那表情,就差把“不得房事”四个字刻在胤禛脑门了。 自从温显卿得了胤禛青眼,他便越发随意起来,胤禛性子沉稳,也由得他去,两人看着倒像故交好友。 只是大半个月前,一个是当今圣上的儿子,煊赫尊贵的王爷,一个还是游荡行医的草民呢。 年世兰睡醒的时候已近晚膳时间。 她懒懒的不愿起身,问颂芝:“晚膳预备好了吗?” 颂芝答道:“回主子的话。奴婢已经看着备好了晚膳,都是您和主子爷爱吃的,只是不知道主子爷来不来。” “罢了,他来就一起吃,不来了我自己吃。左右他只说忙完了来看我,又没说一起用膳。” 年世兰话音刚落,院子里太监通传王爷到了惊兰院。 颂芝忙着扶年世兰起身,年世兰不慌不忙。 等她下地穿好鞋子,胤禛已经站在她眼前了。 “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来的真早。” 年世兰娇娇俏俏福了身。 她穿着家常的衣服,面上因着刚睡醒,还带着一片绯色,鬓发有点松散,看在胤禛眼里,是说不清的风情万种。 胤禛上前携了年世兰白嫩的手,带她坐到桌前。 “你不是说要与本王一起用晚膳吗?准备了什么菜色?”胤禛摩挲着年世兰柔若无骨的手。 年世兰推了胤禛胸口一把,道:“主子爷您是来用晚膳的吗?看着倒是像要吃了妾身一样呢。” 胤禛“嘶”了一声,佯装年世兰推到了他胸口的伤,抬手捂着胸口。 年世兰看着紧张起来,要站起身来,应是要下跪求恕罪。 胤禛拉着她的手,却是往自己怀里一带,哈哈一笑:“世兰是看不起本王吗?你这小手怎么可能弄疼我。” 年世兰腹诽:“刚才应该下力气让你好好疼一下。” 面上却是娇弱的很:“主子爷惯会欺负妾身,太医可叮嘱了呢。” 说着左手食指点了胤禛的唇,又说道:“今日备的都是您爱吃的菜,主子爷净了手用膳吧。” 外间颂芝已经趁着主子们说话的功夫,叫备好了晚膳。 第三十七章 四菜一汤 胤禛携着年世兰坐在桌前的时候,跃入眼帘的,是看似简单,实则大有讲究的四菜一汤。 年世兰指着一道菜,笑着说道:“主子爷不是最喜欢吃烧鹿筋吗,今日这道菜,是妾身的哥哥在大军归来的途中恰好猎了一头梅花鹿。哥哥取了最新鲜的鹿筋,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妾身让人用山鸡,加枸杞,黄芪,附片吊了汤,将鹿筋放进去,又在文火上足足炖了一天,给主子爷养气补身最好不过了。” “还有这道菜,是妾身喜欢吃的酱花鸭。妾身知道主子爷不喜甜食,所以这道菜咸香适口。” “这是一品豆花煨牛腩,这是玉带虾仁。今日这汤,妾身让小厨房炖了牛蒡乌鸡汤。主子爷可还满意?” 胤禛看着年世兰娇俏笑着,心思千转。 年羹尧还只是个小小的包衣护军参领,就可动用人力马匹先行运送物资,若来日助自己大业,怕将凌驾于自己之上了。 可若不能用年羹尧,又实在可惜。 但胤禛这些心思,半分都不曾显露在脸上。 他依旧带着笑意,看着年世兰葱段似的指头点着桌上的菜品介绍。 年世兰虽则在给胤禛说着菜品,事实上她也在默默试探胤禛的底线。 她知道胤禛多疑多思,她就先让胤禛适应年羹尧的处事张扬。 她要引导胤禛重用年羹尧,也要让他能容得下年羹尧。 这样才能保全自己,保全年家。 年世兰心里明白,自己的父亲已经官至湖广巡抚,年龄也上来了。 大哥年希尧则一心只想做学文,又不是很懂变通。 年家唯一能倚仗能出头的,也只有二哥年羹尧。 至于庶弟年恪尧,今年左不过12岁,日常又畏畏缩缩,看着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年世兰想到上一世,自己常常与胤禛共同用膳。 那时的自己,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男人,只想一辈子都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甘受束缚。 这一世… 一顿饭两个人吃的各怀心思。 时值夏季,用完晚膳年世兰又出了一身薄汗,便缠着胤禛一起去花园纳凉消食。 舒格格用了晚膳,一时无趣,又不能立刻就睡觉,也带了婢女紫荆逛到了花园中。 花园的湖心亭点着一支花灯,湖面上的微风轻轻吹过,灯影摇曳如戏。 湖里种着一垅荷花,打从暮春时节,因着王府花园里的湖水,是引了外面的一泓温泉水,所以王府的荷花开的最早,也最美。 舒格格不觉走向了湖心亭,远处飘来若有似无的丝竹之声,她凝神细听。 是了,应该是日前王府新进的那班伶人在练习吧。 听说那些伶人的新曲叫人闻之欲醉,今日一听,果然。 舒格格手中握着一把画着美人面的团扇,她轻轻舒展了手臂,忍不住和着丝竹之声扭动细软的腰肢。 她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起舞过。 大概是从家道败落,自己进了安北将军府,成了庶小姐宜修的贴身婢女之时吧。 后来进了王府,成为格格,她也只敢在自己屋里舞一舞。 舒素妍,是舒格格本来的名字。 胤禛与年世兰远远看着,舒格格在湖心亭舞着。 她手中的团扇时而柔柔向前伸去,似在邀请情人共舞。 时而又大开大合激烈昂扬,姿态仿佛指点战场的女将军。 直到远处的丝竹停顿,舒格格才缓缓停下,一个漂亮的收手动作。 胤禛看着舒格格跳舞的身影,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另一个人。 年世兰看着胤禛这幅失了魂魄的样子,想起上一世甄嬛跳的惊鸿舞。 那时年世兰不懂,为何惊鸿舞会让当时的皇帝,爱新觉罗胤禛眼中盛满惊艳与怀恋。 后来年世兰才知道,那是胤禛在透过那支舞看向芸熙。 那个早逝的,但是占据胤禛全部爱恋的女人。 舒格格跳完舞,回过身来,只看到湖边站着一对十分般配的璧人。 她仔细一看,原来是主子爷与侧福晋。 舒格格忙慌慌让紫荆扶着自己,向他们站立的方向走去。 第三十八章 福晋赏赐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万安。” 舒格格给胤禛请完安,又对着年世兰一福身子。 “妾身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年世兰虚虚扶了她一下。 嘴里客气着,“格格何须多礼。” 舒格格低着头,露出粉白的脖颈。 胤禛开口:“舒氏,你刚才跳的是什么舞?可否再舞一曲?” 舒格格惊愕抬头,脸一下红到了脖子。 “妾身方才听见湖那边传来丝竹之声,一时情动。主子爷不怪妾身就好,妾身万万不敢再献丑。” “格格一舞,翩若游龙,宛若惊鸿。身姿绰约曼妙,何须自谦。” 年世兰不等胤禛开口,笑着缓缓说道。 “侧福晋说的极是。本王以前竟没发现,舒氏有如此舞技。明珠蒙尘,便是如今这境况罢。” 胤禛不由慨叹。 乌拉那拉氏正坐在杏芙院喝茶,听着下人来禀报花园中的情形,脸上带了微微的笑意。 她对着秋眉道:“你去将那两匹云锦的布料找出来,给舒氏送过去。另外,我的妆奁里有一支碧玉簪子,并一对碧玉镯子,都给舒氏送过去。” 秋眉皱着眉,应道:“是。” 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 乌拉那拉氏看着秋眉的动作,不由失笑。 “你是不是想说,我为何要赏给舒氏这么多东西?” “福晋赏赐,自有福晋的道理。只是奴婢私心想着,福晋您未出阁之时也是会跳舞的,怎么从不给王爷舞一舞。如今倒白白将机会便宜了那些没什么用处的人。” 秋眉不解。 乌拉那拉氏闻言,抬手抚着自己的脸。 她近日早起梳洗的时候,已经能看到眼角细细的皱纹了。 她才23岁啊,进王府才7年,怎么感觉已经过去了半辈子那样久。 乌拉那拉氏轻轻笑起来,“好了,我叫你去送东西你就去吧。总归是主子爷的人,只要主子爷喜欢就好。” 秋眉不情不愿进屋找东西去了。 福晋让送,那就送呗。 夜里,乌拉那拉氏躺在床上,轻轻翻了个身,摸着胤禛来时睡的地方。 自从她的长姐入府,怀孕,难产而亡。自从她的大阿哥夭折,主子爷已经很久没有宠幸过她。 长姐啊长姐,你可真有本事。 活着的时候,是专房之宠。 死了,也能占据着主子爷的心,不给别人,尤其是自己的妹妹一点缝隙。 乌拉那拉氏小的时候一直活在长姐芸熙的阴影之下,本以为被指给胤禛做侧福晋,入了王府,自己就能摆脱长姐带来的阴影。 没想到长姐却能寻迹而来,一边嘴里说着陪伴初有身孕的妹妹,一边却能让胤禛对她一见钟情,悄无声息夺了自己的恩宠。 乌拉那拉氏又想到自己那个因发烧救治不及时,丢了性命的儿子。 原本他应该是能好好长大的。 原本他应该是嫡长子的。 主子爷答应过她,等她生了儿子,就为她请封福晋之位。 可惜,等她的儿子生下来时,长姐芸熙已经成为了嫡福晋,而她的儿子,也只是个庶长子罢了。 乌拉那拉氏宜修本就是庶出,她怎么甘心自己的儿子也是庶出。 然而,宜修的大阿哥三岁时感染风寒,小小一个风寒,竟然要了大阿哥性命。 偏偏她的儿子因救治不及时死去的时候,长姐怀有身孕,身边一刻离不开人。 太医,管家,嬷嬷,婢女,凡是这王府里当差的下人,谁不是提心吊胆一心一意想伺候好嫡福晋。 她的大阿哥闭上眼睛的时候才三岁,宜修抱着他在雨中走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终于昏倒被抬回她自己的院子,可惜大阿哥永远醒不来了。 好在老天有眼,长姐生产的时候竟然难产而亡,母子俱损。 乌拉那拉氏带着泪和恨,渐渐睡去。 第三十九章 伺候笔墨 次日是十五,年世兰与胡格格舒格格一早便去正院请安。 秋眉只道福晋身体不适,免了众人请安。 年世兰站起身就走。 胡格格也默默跟着出去。 舒格格左右看看,想了想,还是留下来。 她进了福晋的内室,但见福晋并不是一派憔悴模样,反而看起来保养的很是不错。 “妾身给福晋主子请安,愿福晋吉祥如意。” 舒格格恭恭敬敬行了礼,低着头。 乌拉那拉氏坐在床上,身后靠着一个软枕。 “舒氏,你可是有话要说?” 舒格格认真道:“正是。昨日得了福晋两匹云锦的上好布料和首饰,今日特意来见福晋。一是为了谢恩,二是想问问福晋,可是需要妾身去做些什么。” 舒格格倒问的直接坦率。 乌拉那拉氏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道:“舒氏,你可是多虑了。我只是看那两匹云锦颜色极衬你,这才赏了你。女孩子家家的,正是应该趁年轻打扮的时候。不然等你老了才打扮吗?” 舒格格听到乌拉那拉氏这么说,心下松下一口气来。 于是她又开口谢恩,随后心事重重离开杏芙院。 年世兰坐在惊兰院赏花喝茶的时候,听见了宫里来的懿旨。 德妃娘娘感念雍亲王府子嗣无继,特赏雍亲王胤禛侍妾两位。 这两位侍妾一个姓冯,一个姓段。 在王府,侍妾只比通房丫鬟高一点,但也是个奴才,算不得主子。 胤禛晚间回到王府的时候,突然想起昨日看到舒格格跳的那支舞。 “苏培盛,去请舒格格来书房伺候笔墨。” 苏培盛诧异,怎么突然想起这位来了。 这位格格打从被抬了位份,可是坐了五六年冷板凳了。 他诧异归诧异,脚底下一步也没歇,立刻亲自去了留芳阁请舒格格。 同住的胡格格站在门口看了半晌,出了一回神便又扭身进了屋。 舒格格听主子爷叫她伺候笔墨,一时也是惊讶不已。 但她转念一想,必是昨日的舞姿得了王爷青眼。 舒格格便在跟着苏培盛去前院之前,在旗装下穿上了自己做的亵衣。 这套衣服做好已经很久了,也许今天就能用到了。 胤禛在书房写大字,苏培盛带着舒格格来了。 舒格格刚要行礼,胤禛道:“免了。你可会磨墨?” 舒格格回答道:“妾身未进安北将军府之前,妾身的父亲是个秀才,时常也教妾身识得几个字,妾身常在父亲身旁伺候笔墨。” 她说话缓慢,声音宛如清泉。 胤禛看了舒格格一眼,“那就过来磨墨。” “妾身遵命。”舒格格说着就上前,拿起桌上的墨条,又在砚台上添了几滴水,伸着素白的纤纤小手,开始一点点磨墨。 胤禛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舒格格,开始写字。 年世兰睡前听说舒格格留宿前院,什么也没说就躺下了。 只是到底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夜无话。 一时想起胤禛对她的宠爱,心软起来。 一时又想起上一世的背刺背叛,心痛的无以复加。 终究是想累了,沉沉睡去。 乌拉那拉氏早起听说舒格格侍寝,也是出了一会儿神。 在这王府之中,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一直专宠。 长姐死了,有年氏。 年氏的新鲜感过了,有舒氏。 你看,从来没有啊。 舒格格头天晚上侍了寝,第二天早上又早早起来伺候王爷去上朝。 然后她回了留芳阁,强打起精神收拾打扮了一番,由婢女扶着慢慢走来正院。 按照规矩,侍寝次日,是要给福晋请安的。 昨日新进府的侍妾早到了,胡格格也到了。 甚至连请安经常迟到的侧福晋,都已经在端着香茶了。 舒格格到正院的时候竟然是最后一位。她羞红着脸,低着头,走到乌拉那拉氏面前请安。 “给福晋主子请安。妾身来迟了。” 乌拉那拉氏端着一贯的笑脸,“无妨。昨日你刚刚侍寝,今天乏累也是正常的。本来我想今日免了你的请安的,只是想到你昨晚留宿前院,下人不方便去传话。就等着你回留芳阁再说,不想你过来的竟这样快。” “福晋主子仁爱,妾身不敢坏了规矩。请福晋主子再受妾身一拜。” 舒格格说着便跪了下去。 第四十章 王爷骗人 乌拉那拉氏笑着,示意婢女扶起了舒格格。 等舒格格坐下来,端着茶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开口。 “昨日德妃娘娘下了懿旨,我们王府进了两位新妹妹。” 冯氏和段氏听到乌拉那拉氏说话,齐齐站了起来,站在堂中。 “妾身冯氏/段氏,向福晋主子请安。”说着又一齐福了身子。 乌拉那拉氏叫了起,带着笑继续道。 “二位妹妹新进府,该见见其他姐妹。日后,大家一同服侍主子爷,自然也要像家人一般对待,勿要分了彼此。” 说完就叫婢女端着一个盘子上前,盘子里是一对莹润的玉镯,并一副圆润华彩的珍珠耳坠。 玉镯赏了冯氏,耳坠赏了段氏。 新人进府,作为府中女主人,这是乌拉那拉氏应该赏的。 冯氏与段氏得了赏赐,又谢了恩。 才转身见过侧福晋年氏,格格舒氏,格格胡氏。 年世兰见二位侍妾给她请安,只淡淡的道。 “二位妹妹刚来,我也没有什么旁的东西给你们。” 她顿了顿,端起茶喝了一口,脸上带了笑意,道:“当然了,我也没赏人的资格。只愿二位妹妹能尽心伺候主子爷和福晋,为王府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乌拉那拉氏看了年世兰一眼,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一如既往的端庄随和。 “年妹妹虽进府不过半年,但主子爷大部分时间都在妹妹屋里。妹妹还年轻,也该调养好了身子,为主子爷绵延后嗣。” “妾身无福。虽得主子爷关爱有加,却未能有孕。福晋还是多关怀一下其他妹妹吧。” 年世兰喝着茶,头也不抬。 冯氏和段氏在家的时候就听说侧福晋年氏极得主子爷宠爱,今日看这情状,不得宠爱怕也不敢这么对福晋说话罢。 胡氏听着年世兰和乌拉那拉氏的话,低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氏一贯的明哲保身,不肯多说一句话。 请了安,日头已经出来了,年世兰回了惊兰院。 绿萝已经张罗着置好了早膳,正等在桌旁,等着伺候年世兰用膳。 早膳按照份例,是六个爽口的小菜,厨房按年世兰的口味,滚了瘦肉粥,再加一道水晶蒸饺。 桌上放着一个通身青釉的茶壶,绿萝禀道,新沏的凤凰水仙茶已出了颜色,正适宜入口。 年世兰坐在桌前,打发绿萝下去,只说有颂芝跟小林子伺候就够了。 年世兰重来一世,虽保留了一些脾气,但一些生活习惯悄然发生了变化。 从前她最喜所有人伺候她一个,如今看到身边伺候的人一多便嫌烦。 等绿萝出去,小林子拿出一根银针,将桌上的吃食皆一一验过。 又打开茶壶品闻半天,小林子道。 “禀侧福晋,这菜色食物都没有问题。只是这茶水...奴才细细看了,还是...还是...” 小林子不敢说,还是被下了毒。 年世兰拿起玉箸,想了想,又放回桌子上。 她突然有点生气。 上一世,王府、宫中的斗争,也只不过是都想让她不能怀孕罢了。 这一世,竟然才进王府几个月,就奔着她性命来了。 不管是谁,既然做得出这事,就别怪她容不下。 胤禛晚间来惊兰院的时候,就见年世兰看着不大高兴。 连给他请安都带着气似的,不情不愿。 胤禛心里好笑,开口逗道:“本王的世兰这是怎么了?可是怨本王来得迟了?” 年世兰懒懒看了一眼胤禛。 “王爷是贵人,王爷事忙。妾身怎敢怨王爷。” 说完继续懒懒躺回软榻上,伸手拿了一柄扇子遮住了脸。 “到底是谁惹你生气了?怎的迁怒本王了,连主子爷也不叫了。”胤禛奇道。 年世兰听了这话忽的一下拿开扇子,坐了起来。 “王爷是在逗妾身吗?自己说过的话怎的都忘了?” 胤禛皱着眉头想了一瞬,恍然大悟般。 “本王不记得了。” 年世兰看着胤禛一脸坦坦荡荡,一副“我说啥了我不知道”的神情,半晌没有说话。 等胤禛又来逗弄她,年世兰才开口。 “王爷打从暮春时节,就说要带妾身去策马的。” 说着瘪了瘪嘴,带点委屈道。 “现在都夏季了,王爷也没兑现。妾身在这府中可是闷坏了。” 胤禛一愣,转而笑出声。 “原来是为这件事。怎么,你不知道我前些日子受伤又生病吗?竟为这点小事不高兴。等后日休沐,带你去策马吧?” 年世兰听了这话,才转怒为喜,扔了扇子,攀了胤禛的脖子。 “那就一言为定,主子爷不能再骗妾身。” “胡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那不是未曾想到后来发生的事吗。” 胤禛佯装带了恼意,放在年世兰腰间的双手却将她揽住。 年世兰不止不怕,还凑近胤禛的脸庞,呵气如兰。 “是是是,主子爷从不骗妾身。主子爷一辈子也不要骗妾身,好不好?” 胤禛不由收紧了双手。 第四十一章 避子汤药 年世兰醒来的时候,胤禛已经去上早朝了。 她缓缓坐起来,揉着自己的腰,领口松垮着,露出一片春色来。 保养极好的长发如墨般披散在肩头,一袭水红色寝衣衬的刚睡醒的她也娇美慵懒。 颂芝进来伺候年世兰洗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不由呼吸一滞。 颂芝从小就知道,自家大小姐极美。 年世兰向来不是那种娇软如弱柳扶风的女子。 她的身上每一寸皮肤都莹白如玉,每一分肌骨都润泽无比。 但她身上的肉却是长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就是随意穿一身衣服在年世兰身上,也能显得那件衣服价高不少。 所以年遐龄及夫人也是把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生怕女儿受了任何委屈。 年世兰自小就极顺遂,是以性格骄纵爽利,只是自去年夏天莫名跌倒以后,似乎就变了个人似的。 别人或许还看不出来年世兰的性格变化,日日陪在她身边的颂芝却是再清楚不过。 自己的主子,变了。 年世兰看颂芝呆愣愣看着自己,顺着颂芝的目光低头,才看到自己衣领敞着。 她素手一伸,系上了衣扣。 对颂芝道:“傻站着干什么,我什么样子你没见过吗?” 颂芝回过神来,笑着上前。 “主子恕罪。实在是主子太美,奴婢才一时看呆了。” “什么时候,你竟也学的如此油嘴了。去,把碗拿来。” 年世兰嗔道。 颂芝应了是,转身去小厨房端出一个小碗来,碗里是褐色的液体,那是年世兰让自己母亲悄悄为她找的避子药。 “主子真要喝吗?奴婢担心,担心您的身子。” 年世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嘴边流下一滴药,颂芝忙用手中绢帕为她擦拭干净。 “担心什么。有什么好担心的,左不过是暂时不想有孕罢了。” 年世兰漫不经心说着,心里想起的,是上一世那个已经成了形,却被乌拉那拉氏指使后来成为端妃的侧福晋齐氏,一碗加了落胎药的汤羹要了命的男胎。 颂芝不再说话,手底下默默伺候年世兰起身,伺候她梳洗打扮。 年世兰到乌拉那拉氏的杏芙院的时候又是最后一位。 她给乌拉那拉氏请安,嘴里说着“福晋吉祥。” 手上动作是随意而散漫。 请完安也不等乌拉那拉氏说话,径直就走到乌拉那拉氏下首坐了。 乌拉那拉氏一副看似平常的面色,只淡淡笑着让婢女上茶。 “妹妹今日似乎乏累,可是昨夜累到了?” “承蒙福晋关怀,昨夜妾身确实没有睡好。一会儿妾身回去,还得补眠。现下给福晋请了安了,妾身便先回去了。” 年世兰笑着,盯着乌拉那拉氏的眼睛。 她企图在乌拉那拉氏的眼睛里找出一丝恼意来,她想看乌拉那拉氏那副温和面容下的样子。 可惜,乌拉那拉氏是出了名的贤德,此刻她看向年世兰的眼神只带着几分宽和。 “妹妹既是乏累,今日请安也就到此结束吧。各位妹妹回去的路上慢点,别被昨夜的露水滑了脚才好。” 乌拉那拉氏说完就带着笑意,看剩下的几人告退离开。 冯氏与段氏走在最后。 段氏悄悄看着年世兰与胡格格舒格格都走远了,才缓步跟冯氏一起回去她们住的蒹葭轩。 走在路上,段氏开口:“你说这侧福晋,每日请安都这样话里有话,福晋怎么就不生气呢?” 冯氏抬头先是看了四周,她们身边只有跟着的婢女,远处是几个小太监在洒扫。 她看向段氏,段氏面容姣好,粉白透着光彩,一身粉色旗装剪裁得当。 虽与她同为侍妾,但是段氏父亲是左右春坊赞善段勋崎,官从六品。 段氏在家应也是受宠爱的,嫁妆应该也是丰厚的。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家世,为何甘心入王府当侍妾。 冯氏想,大概是在这一片砖扔出去就能砸中一个官的京城,从六品的左右春坊赞善大人,也想在朝中有个依靠吧。 “你我刚入府,我看着福晋是个温和宽厚的。想来只要你我安分守己,福晋不会为难我们的。” 冯氏说道。 “我在跟你说什么,你又在跟我说什么?” 段氏不满,冯氏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转而说起福晋温和,这谁能看不出来呢。 连自己这样新入府的侍妾,都看出来福晋不是个会为难人的好主母。 冯氏再不语,她连王爷的面都没见到呢。 以后,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形呢。 第四十二章 马场遇袭 这日胤禛休沐。 颂芝早早就为年世兰收拾好了外出要带的东西。 虽说只是去策马,但一应的吃喝用度,颂芝都弄的妥帖。 年世兰看着绣衣坊一早就送来的红色骑装,那是胤禛嘱咐绣衣坊为她量体剪裁,精心设计的。 她看了一会儿,转而让颂芝找出了她早些时候做的那套骑装为她换上。 胤禛看到年世兰的时候毫不掩饰眼底的惊艳。 年世兰一袭湖蓝色窄袖缎面裙,上套一个银色织金短褂,腰里系着一条银色蝴蝶结长穗带。 头发是取了一半挽了花苞状,花苞用三颗硕大圆润的珍珠做了点缀,余下的头发便披散着。 耳朵上什么都没有,整个人看着清爽利落,又极具大气艳丽。 年世兰向来知道自己的优处,她今日的这身妆扮骑马的时候不会碍手碍脚,但将自己的美貌展示的恰到好处。 成了婚的女子,都会挽起发髻,年世兰今日偏不,她才17岁,做什么要随大流,扮着深闺妇人的模样。 胤禛丝毫不觉得年世兰打扮的有何不妥,他就喜欢她策马时散发的英气。 那是不同于她日常妩媚的样子。 胤禛带着年世兰到了位于京郊的皇家马场。 马场在半山腰,六月的天气,从早上开始就已经热了起来。 年世兰选了一匹白色骏马,侍候的马奴忙跪下来,以背为凳,等着年世兰上马。 她瞪眼看了马奴一眼,却是牵着马走开两步,一下子利落的翻身上马,脚蹬子一用力,连鞭子都不用,马就向前跑起来。 胤禛又一次不加掩饰眼底的惊艳。 他的世兰,如此与众不同。 苏培盛是个太监不便骑马,他只能等在一边。 王府的亲兵护卫已经换了一批,此时四散在这马场,保护胤禛与年世兰的安全。 胤禛追着年世兰向马场深处驰去,身边的亲兵护卫忙不迭跟上。 胤禛没想到年世兰跑的快,他竟有点追不上。 等年世兰在前面转了一圈,调头策马回来的时候,一支箭破空而来。 箭没有射到人,射到了胤禛骑的枣色骏马。 马儿受疼腾空而起,胤禛一时不稳差点被甩下马背,还好他是会功夫的,他尽力抓牢了马鞍,堪堪坠在马没有被箭射到的一侧。 与此同时年世兰策马到了胤禛跟前,她竟然伸手拉住胤禛的手,胤禛借力飞身跃上她的马背。 胤禛将年世兰护在怀里向前飞驰,数支羽箭向着他们齐发过来。 新换的亲兵护卫有几个着实武艺高强,一边挥剑挡箭,一边护着胤禛和年世兰向马场入口处奔跑。 一片混乱之中入口处冲进来一批人马,胤禛心下一惊,还来不及多想,就见那队人马直奔马场深处而去,似乎是有目标的。 羽箭渐停,二阿哥胤礽,即当今太子,提着一颗人头自马场深处驱马出来。 胤礽行至胤禛跟前,但见他怀里护着一个女子,胤礽便将手里提的人头向远处扔去。 年世兰看着这一幕,面色惨白,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千金大小姐,一时反胃不已。 胤禛察觉年世兰的不适,翻身将她抱下马,安顿给苏培盛和颂芝照顾,这才走到胤礽马前单膝下跪,抱拳行礼。 “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胤礽哈哈一笑,下马双手扶起胤禛。 “你我亲兄弟,何必客气。今日我原本是想着天气好来策马,不想在山脚下遇到你的护卫,说你带着弟妹在马场。我便快马加鞭上山来,想与你切磋一下马技。谁知一来就看到你与弟妹遇险,当真叫人后怕。” 胤禛站起身来,看向不远处的年世兰,转回头来对胤礽道:“太子殿下刚才可有留下活口?” 胤礽大手一挥,“不曾。想留两个活口审问的,谁知他们竟是死士,被生擒的那个服毒自尽了。” 胤禛默了默,拱手:“臣弟去看看他们身上可有线索。” 等胤禛去马场深处查看了一圈回来,脸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来。 “四弟可是查出了什么?”胤礽问。 “不曾,所以臣弟心下疑惑,究竟是谁想要臣弟的命。” “依二哥看,大概也就“他“了。” 胤礽这个“他“说的意味深长,胤禛只阴沉着脸,未置可否。 年世兰缓了一会儿,走过来对着胤礽福礼:“妾身雍亲王侧福晋年氏,见过太子殿下,愿太子殿下福寿祥康。” 第四十三章 太子胤礽 请过了安,年世兰在胤禛的示意下仍是走远了一些。 这一遇袭,策马的心思也歇了,至于胤禛的处境,年世兰初见端倪。 上一世只知胤禛是最后的胜者,年世兰在王府做着侧福晋,也是养尊处优了好些年。 年羹尧与隆科多如何助他成了大业,年世兰也只听闻了最后的结果。 然后就被抬进宫做了金尊玉贵的华妃娘娘。 他们这些男人,向来认为女人只需料理好家中之事就好。 却又无法舍弃女人有一个足够有实力的娘家帮衬他。 上一世,年世兰乐的清净,从不过问胤禛在外的事情。 只知道他也遇过险,却不像这一世这么频繁。 难道,这一世,那些皇子夺嫡的过程,也不一样了吗? 年世兰正在默默出神,不远处的胤禛走向了被太子扔在地上的那颗人头。 胤礽看着胤禛走过去,忽然转头快速的看向年世兰。 年氏,想必就是此次征讨准噶尔,单骑长枪深入敌营,生擒了敌方主将的那位包衣护军参领,年羹尧的妹妹吧。 从前胤礽就有耳闻,湖广巡抚年遐龄的嫡长女长相极美,但很少在贵女间走动,参加雅集诗会宴饮。 胤礽已是皇上公开立储的太子,他们之间,没什么机会见到面。 胤礽就当个乐子,听了便罢。 再次听到年家女儿的传闻,是自己的这位四弟在去年的皇家秋闱上看中了她,并且大胆求娶。 胤礽知道,自从自己这位四弟的嫡福晋,安北将军府费扬古家的嫡长女嫁给他,还难产而亡,他的心里就几乎没有任何女人了。 别的皇子都已子嗣有继,而这位四弟的府上却无所出。 所以他一向皇上求娶湖广巡抚家的女儿,皇上跟德妃几乎是立刻允了。 娶侧福晋没有那么多规矩,侧福晋是侧妻。 不像娶正妻那般,需要三书六礼,各种流程准备一年,甚至几年之久。 侧福晋进门,流程简化很多。 是以从赐婚到年氏进门,也就四个月时间。 今日一见这年氏,才知传言不假,果真极美。 只是可惜了,跟了老四。 年世兰感到一束目光看向自己,她没有去寻那束目光,只眼睛余光一撇,便知是太子胤礽。 胤禛验视完马场遇袭的痕迹,来到胤礽面前。 他抱拳一礼,开口:“今日遇险,幸得太子殿下相救。但臣弟的侧福晋被吓得不轻,臣弟先带侧福晋回府。改日臣弟定去太子府好好酬谢殿下。” 太子闻言呵呵一笑,“四弟何须这么客气。你我是亲兄弟,虽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都是皇阿玛的儿子。那就先带弟妹回去吧,改日你我相聚。” “谢太子殿下。虽则是亲兄弟,但,礼不可废。您是储君,是大清未来的皇上,臣弟自当守礼。” 胤禛仍是抱拳揖礼。 胤礽面上不变的笑容,挥了挥手,打发胤禛先回去。 只是他盯着胤禛和年世兰上马车回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侍卫上前来请示,马场的这些死士怎么处理。 胤礽随意道:“已经没用了,你们看着处理了吧。” 连今日马场的奴才,都被胤礽换了一批。 胤禛与年世兰坐着马车回府,他闭着眼靠在车壁上,年世兰坐在他左侧。 年世兰看了他几眼,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了不必有那么多规矩。” 胤禛依旧闭着眼,懒洋洋开口。 年世兰带着担忧问道:“主子爷最近..一直不太平。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其实年世兰心里跟明镜似的,能得罪什么人呢。 眼下有皇上公开立储的皇太子,可是皇上能管得住所有人的心思吗? 胤禛的心思最是深沉,他现在看着还是温和无害的。 他也最多疑,不然怎么能走到最后呢。 今日之事,连年世兰都不信是太子胤礽所指的那个“他”。 但年世兰不能表现出什么,毕竟,胤禛的心思,现在可是个秘密呢。 胤禛闭着眼没有回答年世兰的话。 马车颠簸着向前。 苏培盛与马夫坐在一起驾车,他在心里叹气。 自家王爷最近也不知道招惹了什么,怎么到处都是刺客呢。 苏培盛跟了胤禛这许多年,他隐隐能猜到一点,但又不敢置信。 但是,他家王爷想做的事,他一定会跟着。 走一步算一步吧,苏培盛心里想。 第四十四章 混沌之中 隔天夜里,年世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浮现的,时而是太子随手扔出去的那颗人头,睁着眼睛骨碌碌滚到一边。 时而是胤禛从马场深处走出来以后,那阴鸷的眼神。 时而又似千军万马在脑海中奔跑,画面却是太子带着人冲向马场深处,去擒杀刺客。 年世兰的脑子渐渐混沌,在这混沌之中,头风又开始发作。 颂芝见年世兰这两日受了惊,一早就备下了治头风的药丸和黄酒。 此时,颂芝听着年世兰在床上翻来翻去,嘴里还隐隐传出痛苦的呻吟。 她忙将廊下封着的煤炉上温着的一壶水取下,用早就准备好的盆子放了水,把黄酒壶放进温水中,隔着水温酒。 今晚外间值夜的小丫头是芒种和寒露。 颂芝见夜深了,就没有使唤她们。 芒种听到颂芝揭门帘出来,取了水的动静。 赶紧起身走至颂芝身边,她接了颂芝手中的水壶,转身放回炉子上,又弯腰试了试酒温。 温度刚刚好,适合侧福晋服药。 颂芝与芒种进了屋,轻轻唤年世兰服药。 然而年世兰却怎么都唤不醒,只是梦魇似的,嘴里念着听不清的话。 年世兰头风发作的时候竟昏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跟在乌拉那拉氏身边,乌拉那拉氏似乎看不到她。 乌拉那拉氏坐在她内室的黄花梨木雕花镂空桌前,一直跟随在侧的秋眉并不见踪影,身边也没有别的人伺候着。 年世兰站在她身边,她也无所知觉。 她在自顾自的翻习一本医书。 那本医书看着像是一本古籍,书页的边缘已经破损不堪。 乌拉那拉氏一页页翻过去,每页都是仔仔细细阅读一番。 年世兰跟着看了许久,古籍上记载的皆是一些常见病症的治疗方法,只不过那些治疗方法看着并不是日常见过的。 看了一会儿,年世兰就没耐心了。 她在心里嘀咕,倒是没看出来,这乌拉那拉氏对医术颇有研究。 年世兰四处乱看了一番,才发现乌拉那拉氏内室的床上竟然睡着一个约摸两岁多的孩子。 正待年世兰想挪过去看看那个孩子,就见乌拉那拉氏停下了翻书的手。 她盯着那一页看了许久。 年世兰终是好奇,凑了过去。 床上的孩子忽然哭出声,乌拉那拉氏合上书页。 秋眉从外间走进来,唤了乳母哄孩子重新入睡。 场景一转。 年世兰看到乌拉那拉氏扶着一个有孕的女子在王府花园慢慢走着。 年世兰跟了过去,但她始终看不清乌拉那拉氏扶着的那个女子长什么样。 这里的人,依然都看不见年世兰。 年世兰只看到那个女子轮廓也是不同于寻常孕妇的。 寻常孕妇孕七个月的时候都是看着身材圆润不少的,年世兰在府中的时候,两个嫂子孕期都是这样的。 面前的女子不一样,她只有肚子看着大了起来,四肢看着还是瘦削,肩臂也不似寻常孕妇那样厚。 年世兰想看清女子长什么样。 走近乌拉那拉氏身边,看到她小心翼翼扶着有孕的女子坐下,道:“福晋慢点。” 被唤福晋的女子似是笑着,年世兰还是看不清她的脸。 芸熙笑着轻轻拍了拍宜修的手,轻柔开口:“这里没有外人,妹妹还是唤我长姐吧。” 年世兰心里知道,这应该就是安北将军府嫡出大小姐,后来的四贝勒嫡福晋,乌拉那拉氏,芸熙。 宜修也是温柔笑着,吩咐秋眉将一直拿在手里的食盒打开。 里面是几样茶果点心,其中有一碗不知是什么食物,看着像是泥状,在碗中做成了一朵花的模样,煞是精致。 宜修看着婢女将食盒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摆放在花园里的石桌上。 她双手捧了那碗精致的花状吃食,送到芸熙面前。 “长姐尝尝,这是厨房新研制出的乳酪打蕉。香甜可口,最适合长姐的口味。” 芸熙依旧笑着,却并不接宜修手中的碗。 宜修见状,从食盒下层拿出一个空碗,轻轻用玉箸夹了一片花瓣,送到自己嘴边慢慢吃起来。 芸熙笑道:“妹妹这是何意呢。你知道我孕期懒怠,还没来得及说话,妹妹怎么先行做出这试毒一般的行径,像是在怪姐姐不信你似的。” 宜修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长姐多心了。妹妹刚才试了试温度,现在刚刚好入口。” 她重又端起那碗乳酪打蕉,双手捧了送到芸熙面前。 “长姐不妨试试。前几日厨房听说长姐孕期出恭困难,便费心研制了这碗甜食。长姐素爱甜食,这碗甜食,是厨房将香蕉捣成糊状,加入牛奶及乳酪,又加蔗糖,蒸制而成。里面没有别的食材,长姐可放心食用。据太医验证,香蕉蒸食,对脾胃大有好处,恰适合长姐现在的身体。” 芸熙接了碗,慢慢吃了几口,轻柔开口。 “妹妹,长姐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怨气,可你不该在我的吃食中动手脚。” 宜修看着一惊,忙跪下来。 “长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妹妹怎么敢。” 芸熙放下手中的碗,看了宜修半晌,重新端起碗吃了几口。 慢悠悠开口:“长姐逗你玩的,看你紧张的。莫不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长姐的亏心事?” 宜修咬了下唇,片刻,方带了不满似的说道。 “长姐惯会拿妹妹寻开心。妹妹怎么敢对长姐有半分旁的心思,便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长姐在主子爷心里的分量无人能及,除非是妹妹不想活了。长姐永远是长姐。” 芸熙听了这话,掩唇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敢。你可是我的亲妹妹,你也比我先进府,主子爷心里自然是有你的。” 她看了看天色,才缓缓开口,让婢女扶了宜修起身。 “这碗甜食不错,日后便叫厨房经常做了来。” 芸熙站起身来,宜修仍旧上前扶着她。 年世兰正在旁边看着,忽然听到胤禛的声音。 第四十五章 一点惊吓 年世兰听着胤禛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人。 年世兰转身看向花园另一头,依旧看不到人,只听到胤禛唤着:“世兰。” 她想到,找不到人就算了吧,还不如先跟着这两姐妹看看,她们要干什么。 胤禛怀里抱着年世兰,她一直不醒,被苏培盛从被窝里抓出来的府医此刻一脑门子汗。 他把了脉的呀,这侧福晋除了有月事不太准的迹象,当真是什么病也没有。 胤禛是被颂芝从段氏那里请走的。 颂芝见唤不醒年世兰,心下着急,便大着胆子去了蒹葭轩。 蒹葭轩值夜的小太监不敢直接禀报,又不敢耽误侧福晋的事。 他着急忙慌去了旁边下人休息的屋子,苏培盛见主子爷就寝了,在下人屋子里斜躺一下,权作休息。 听了小太监禀报,苏培盛也不敢耽误。 只能硬着头皮去段氏屋外,轻声唤醒胤禛。 丑时三刻,段氏落寞的坐在床上,她裹着被子,看着主子爷刚才躺过的地方。 今夜是她第一次伺候主子爷,就遇到侧福晋突发疾病。 段氏的婢女羌芜看着段氏坐在那里发愣,不由心里酸楚。 自家小姐在家中的时候是庶女,不得老爷疼爱。 小姐的姨娘早逝,到了该婚嫁的年龄,没人为小姐做主,主母便做主将小姐送进了这王府做侍妾。 老爷回家得知还发了好大的脾气,言明自己虽然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儿,但自己的女儿与人为妾,还是最低等的侍妾,实在是让他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 只是主母巧言,一夜安抚,老爷便不生气了。 为着老爷面子上好看,小姐作为侍妾,入王府的时候也是带了可观的嫁妆的。 今夜好不容易盼来了王爷,原以为小姐的好日子来了,起码以后比从前在赞善府要好过一些的。 谁知... 羌芜拿起桌上的壶,倒了一杯水端给段氏。 段氏茫然的抬头看羌芜,慢慢将眼神聚焦。 “今日之辱,我会记在心里。羌芜,你可知道,人在弱小的时候,愤怒便不值一提。等我哪日能与她比肩的时候,必叫她尝尝我的厉害。” 段氏咬着牙,一字一字说道。 羌芜心惊,这个她,可是指侧福晋。 胤禛怀里的年世兰还是没有醒,只是现下不再呓语,安静了下来。 所幸派出去请太医的小太监回来了。 小太监一进门就跪下了:“启禀王爷,温太医今日不当值,在家中休息。奴才已经将温太医请了来。” “请温太医。” 胤禛急道。 温显卿进得门来要下跪行礼,胤禛连声道:“免礼,你先来看看侧福晋到底是什么病症,为何一直唤不醒。” 温显卿几步上前,年世兰的床帘是放下来的,他就着胤禛的手,在年世兰的手腕上盖了一方轻薄的帕子,方才把脉。 沉吟半晌,温显卿道:“王爷,医家眼中只有病人,不分男女。眼下微臣需看看侧福晋面色。” 胤禛对男女大防一向看的不是很重,他对温显卿的话深以为然。 便叫颂芝为年世兰整理了寝衣,揭了帘子,请温显卿看年世兰的面色。 年世兰面色红润,看着没有什么不妥。 温显卿上前伸出手,轻轻掀开年世兰的眼皮,但见她瞳仁转动。 他叹口气,收回手。 对着胤禛揖了礼。 “微臣方才为侧福晋把脉,见脉象平稳,又观侧福晋眼睛,应是被梦魇所困。王爷安心,侧福晋无大碍。只是侧福晋近日可有惊惧之事?” 颂芝想到前日白天的事,想说什么,但见王爷没有说话,她就闭了嘴。 但她心里着急,这着急神色就带在脸上了。 胤禛瞥了颂芝一眼,对温显卿道。 “侧福晋前日受了一点惊吓,难道是跟那个有关系?” “敢问王爷,是何惊吓?” 温显卿问道。 “本王遇袭,被侧福晋看到死人罢了。” 胤禛皱着眉。 这叫“一点惊吓”? 温显卿在心里翻白眼,果然你们贵族都不拿人命当回事啊。 人家侧福晋是个女子,这还叫“一点惊吓”? 温显卿缓缓道:“如此...微臣就开一剂药,用以安神吧。王爷勿忧心,待微臣给侧福晋施两针,再服下这剂药,自然都好了。” 年世兰跟着芸熙和宜修,有下人匆匆来报,大阿哥好端端的,发烧了。 宜修忙辞了长姐,转身向杏芙院走去。 年世兰看着芸熙对着宜修离开的身影轻蔑一笑,她正欲跟着宜修去看看发烧的孩子,忽然感觉一阵疼痛,一阵天旋地转。 年世兰醒来的时候在胤禛的怀里。 她茫然看着眼前站了一屋子的人,又转头看看四周。 她怎么在自己的屋子里,她刚才正要跟着宜修去看孩子的。 年世兰又感到头痛,她缩在胤禛怀里,紧紧攀着他的胳膊。 胤禛感觉到年世兰抓住他胳膊的力量,拍着她的背安抚。 年世兰慢慢放松下来,手上一疼,是温显卿刚才见她面色痛苦,于是又施了一针。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到了胤禛上早朝的时间。 胤禛本来最是勤勉的,除了前些日子受伤那些时候,他是从不缺席早朝的。 但今日,他吩咐苏培盛进宫告假,说他身体不适。 苏培盛从宫里回来时,半道收到太子信件,胤禛看完信,脸色,阴鸷暗沉。 第四十六章 颂芝摔倒 乌拉那拉氏早起听说了昨夜的事,又见胤禛没去上早朝,就等胡格格舒格格并冯氏段氏请过安以后,带人去了惊兰院。 进的门去,胤禛正在与年世兰用早膳。 年世兰的精神看着不错,没有如一早起江福海来报时说的那样。 年世兰见乌拉那拉氏来了,擦了擦嘴,缓缓站起来。 等着乌拉那拉氏给胤禛见了礼,年世兰才对着乌拉那拉氏福身下去。 跟着乌拉那拉氏来的,是胡格格和舒格格。 冯氏与段氏被乌拉那拉氏打发回蒹葭轩去了。 “福晋可用过早膳了?世兰这里的小菜不错,福晋要不要一起用膳?” 胤禛端着粥碗,轻轻喝了一口,开口对着乌拉那拉氏说道。 乌拉那拉氏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贤惠的笑容。 “谢主子爷关怀,妾身早起用过膳了。妾身听闻年妹妹昨夜身体不适,还惊动了主子爷。想来年妹妹病的不轻,特意等剩下的几位妹妹请过安了,来看看年妹妹。” 乌拉那拉氏说了这几句,就停下来。 看了看年世兰,又继续道。 “适才进门的时候,我瞧了瞧妹妹脸色,似乎没有什么大恙。可见妹妹福泽深厚,吉人天相。” 年世兰抬手抚了抚鬓发,刚打算开口。 胤禛放下粥碗,看着乌拉那拉氏,道。 “福晋一早就过来看世兰,是你们之间的情分,本王心里很是熨帖。世兰前日受了惊吓,本王本不欲外扬,只是世兰体弱,到底还是遭了梦魇。现在已经在温太医的看顾下好多了,福晋今日看着脸色发白了些,不如一会儿请温太医给福晋把个平安脉吧。” 年世兰用绢帕掩了唇,轻笑一声。 对着胤禛似撒娇道:“妾身哪有主子爷说的那样娇弱呢,不过是没见过那样的阵仗罢了。加上妾身是女子,本性属阴,压不住那样的场面。还是主子爷身上阳气旺,主子爷一来妾身这惊兰院,妾身便什么都好了呢。” 胤禛对着年世兰笑笑,“你莫要太淘气。这后院之中,本王最疼的不就是你。” 说罢,胤禛转头看着乌拉那拉氏,嘴里却是吩咐苏培盛,请温太医。 “不必了。”乌拉那拉氏温声开口,拦住了苏培盛。 又福身一礼,对着胤禛道:“谢主子爷关怀。妾身自觉无碍。妾身本就是过来看看年妹妹,既然妹妹好了,妾身就放心了。” 说完,就领着胡氏舒氏告退出去了。 胤禛盯着乌拉那拉氏出去,也没了什么胃口继续用膳。 从前,乌拉那拉氏是极宽厚温和的一个女子,对上恭谨,对下宽和。 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说话竟然句句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陷阱。 可是,她是芸熙的妹妹啊。 他答应过芸熙,他会保乌拉那拉氏平安。 更重要的,芸熙和宜修,都是大将军费扬古的女儿。 想到费扬古,听说凯旋的大军已经快到京外了。 年世兰看着胤禛不再动筷,于是示意伺候的下人,将桌上的东西撤下去吧。 她又撒娇,要胤禛陪着她把药喝了再走。 胤禛回过神来,带着宠溺的笑,“好好好,本王看着你喝了药再走。” 年世兰面上颇为开心,又带着一点点撒娇得逞的狡黠。 胤禛觉得眼前瞬时亮了起来。 颂芝看着主子们用完早膳,撤了桌。 她去使唤绿萝将一早沏好的碧螺春茶端过来。 绿萝忙恭恭敬敬从外间将茶端着,要送进屋里。 颂芝站在门口,接过了绿萝手里的茶,说道:“主子爷在里头呢,你去外面伺候。” 绿萝点点头,将手中茶盘交给颂芝。 “辛苦颂芝姐姐送进去,伺候主子爷和侧福晋用茶。” 小林子掀了门帘,看着颂芝端着茶盘进屋。 他低下头来,眼神闪烁,趁着无人注意,伸腿绊了颂芝的脚。 颂芝一时不稳,一下子扑进屋子,摔倒在地。 茶盘上的茶壶茶杯皆摔了个粉碎。 颂芝的手被碎瓷片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涌出。 苏培盛在颂芝摔倒的瞬间,护在了桌前。 年世兰与胤禛坐在桌后,惊的年世兰一下扑进胤禛怀里。 “哎呦!颂芝姑娘这是怎么了!怎的好好的走路就摔倒了!” 苏培盛一边说一边上前查看颂芝的伤。 胤禛倒是没生气,只道是奴才走路绊了跤,让下去换别人伺候就完了。 小林子听着声音跑进屋,他不去看颂芝的伤,他先去收拾茶壶碎片。 颂芝顾不上自己手上鲜血淋漓,跪在地上,害怕的战战兢兢。 “主子爷恕罪,奴婢,奴婢脚下绊了一下,奴婢不是故意的。” “无妨,下去吧。找府医拿点药,记在公中的账上。”胤禛拍了拍怀里的年世兰,对着颂芝道。 “谢主子爷!谢主子爷!” 颂芝给胤禛磕头谢恩。 年世兰从胤禛怀里坐起身,看着颂芝道:“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怎的越发毛躁了。主子爷开恩不罚你,快谢了恩去拿药吧。将手包扎一下。”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进门的时候脚下一崴,就跌倒了!奴婢跌倒的时候,似乎踩到的砖石松动了!奴婢这才滑了脚!” 颂芝抬起头来,带着泪急道。 苏培盛听了此话,立时上前查看近门口的几块地砖。 又用脚踩着试了试,果然有一块砖石是松动的。 第四十七章 黑色渣滓 苏培盛禀道:“主子爷,这里确实有一块砖石是松动的,难怪下人崴了脚。” 胤禛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好好的砖石,怎么会松动呢。翻起来看看,可是积了水,回头叫匠人来修。” “嗻。”苏培盛应了声。 小林子在此时出声,带着疑惑,似是自言自语。 “咦?这茶叶里哪来这么多渣滓,奴才记得这茶是主子爷月前儿才赏的啊,不会坏的啊。” “什么东西,拿过来。” 胤禛听到了小林子的话。 小林子忙不迭捧了碎瓷片上的茶叶,跪在胤禛面前等他查看。 胤禛低头看向小林子,小林子的手上捧着一堆东西。 莹白的碎瓷片上盛着碧螺春的茶叶,那茶叶间有点点黑色渣滓,看着像虫卵似的。 小林子见王爷查看,赶紧用自己的指头拨开了茶叶,让王爷将黑色渣滓看的更仔细些。 靠近门口的地方,苏培盛也撬起了松动的砖石。 砖石下没有积水,只露出一个白色的纸包。 苏培盛掏出纸包,打开,里面是些白色的粉末。 他捧着纸包站在离胤禛三尺远的地方,让胤禛看清,又不至于哪里忽然一丝风过来将粉末吹散。 胤禛看看小林子手上的黑色渣滓,又看看苏培盛手上的白色粉末,开口。 “请温太医。给本王看看,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苏培盛心思一转,立马出门让小太监去请温太医。 温显卿正在王府给年世兰抓药,府医正在向他讨教问询。 苏培盛安顿完请太医的事,又让王爷的几个护卫将惊兰院先围起来,不许一个人出去。 温显卿到惊兰院的时候,觉得气氛不太对。 自己才离开这一会儿功夫,怎么好像惊兰院有什么大事发生。 但是惊兰院的奴才仆婢都在做着自己的事,又不像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温显卿摇摇头,经苏培盛通传后进了屋子,可能是他想多了吧。 颂芝还跪在地上,她用自己的绢帕包着受伤的左手,绢帕上渗满了血,但好歹是止住了,不再滴落。 小林子跪在一旁,手里还捧着碎瓷片和茶叶。 屋子里三个奴才两个主子,只有苏培盛站在胤禛右手边。 温显卿拱手道:“王爷,微臣正在给侧福晋抓药,不知突然唤微臣至此为何事?” 胤禛一个眼神,小林子转而跪向温显卿。 “温大人,惊兰院的奴婢刚才奉茶,滑了脚摔倒,割伤了手。奴才收拾碎渣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看着并不像茶叶里原本有的东西,倒像是虫卵之类的,请温大人看看。” 小林子双手举高,垂着头道。 温显卿低头看了看小林子手中的东西,果然见茶叶间的黑色渣滓,但看着并不像虫卵。 他又凑近仔细看了看,对着胤禛道。 “启禀王爷,微臣看着这些渣滓不像虫卵。应是一种果蔬种子,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种子,微臣还需再甄别。” “如此,就请温大人再探查。只是这还有一包东西,温大人再看看。” 胤禛说完,苏培盛上前两步,捧了手里的纸包给温显卿看。 温显卿就着苏培盛的手看过去,见是一包白色粉末。 他想了想,回胤禛。 “王爷,这包粉末,微臣有个最简单的法子甄别。” “你说。” 胤禛揉了揉眉心,最近真是没有一件让人省心的事。 “是。微臣想问问,府中可有活鸡活鸭,若有,取一只来,将这粉末灌下去,即刻便知。” 苏培盛听了温显卿的话,立刻躬身回胤禛道:“主子爷,府中厨房每日都有活鸡活鸭,要奴才着人去抓一只来吗?只是这样大张旗鼓去抓,恐惊动杏芙院。” “去抓。就说本王在侧福晋这里用晚膳,要惊兰院的小厨房做了来吃。” 胤禛淡淡道。 年世兰看看颂芝还跪在地上,心里暗暗心疼自己的奴婢。 上一世,也只有一个颂芝一直跟在她身边,她死后,颂芝被一杯毒酒送了性命。 年世兰想到此,右手的小指在桌下勾了胤禛的左手小指,一副小意状开口。 “主子爷,是谁要害妾身吗?妾身才来这府中几个月,并不曾招惹了谁呀。” 胤禛感觉到年世兰的动作,不由软了语气。 “放心,有本王护着你,没人能害了你去。” 年世兰趁机开口。 “还好有主子爷疼爱,不然世兰真不知在这王府中如何自处。今日颂芝虽然滑了脚,但她受了伤。也幸亏她滑了脚,才发现了这些东西。主子爷就让她起来吧?” 胤禛无奈轻笑。 “本王何曾罚了你的奴婢,是她自己胆小不敢起身罢了。” 说完又转头对着温显卿道:“正好温太医也在,给这奴婢也看看罢。别真伤了手,以后不得用,没法伺候侧福晋了,侧福晋可是要跟本王哭闹的。” 颂芝跪了这许久,一是不敢起身,二是不能起身。 现下听了胤禛的话,立刻磕头谢恩,缓缓站起身来,一瘸一拐走到旁边,按照温显卿的指点,伸出手来,剥下手上的绢帕,任由温显卿察看伤口。 第四十八章 白色粉末 打发去厨房抓活鸡的小太监手脚很快。 温显卿听着小太监抓了鸡站在院子中了,刚好他也给颂芝处理好了伤口。 胤禛和年世兰出得屋来,站在廊下。 苏培盛指挥两个仆婢搬了椅子放在廊下,供二位主子坐。 等二位主子都坐稳了,小太监才按照温太医的话,将加了白色粉末的水,捏着活鸡脖子灌了下去。 小太监手上牵着一根绳,绳子另一头绑在鸡脚上。 他放开活鸡。 那只鸡初时还走了两步,挣扎扇动了翅膀想逃。 但它也就扇了两下翅膀,连第三步都没走出去,就倒地,一头毙命。 鸡嘴里甚至流出白沫来,白沫渐渐混着血。 院中众人皆是变了脸色,这粉末竟这样厉害! 刚才给鸡灌药的小太监脸色苍白,得了苏培盛允许,忙去找了水洗手。 只因他灌药的时候,不小心沾了两滴水在手上。 年世兰更是忍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 胤禛生在皇家,从小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什么样的毒药没听过。 只是今日这一遭,却比他见过的任何毒药发作起来都要快。 给活物灌下去,立时就能毙命。 胤禛也站了起来,他安抚着年世兰,轻拍她的后背。 年世兰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她之前只听小林子探来的消息,这东西剧毒。 但没想到效果这么厉害,怕是连鹤顶红都要退避三分。 年世兰不敢想,如果自己没有发现绿萝往她茶叶里下东西,她长期饮用加了料的茶叶,会是什么下场。 她此刻浑身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胤禛感觉到年世兰的颤抖,只当她是被吓到了。 心里轻叹一声,不到三天,接连被吓两次。 换做一般女人,这会儿该哭闹了。 还好是世兰,还好她一向不同于普通闺阁女儿。 自己当初求娶世兰,固然有自己的打算,但此刻,心底生出一丝怜惜来。 温显卿上前,拱手道:“启禀王爷。微臣刚才仔细甄别了,茶叶中的黑色渣滓,应是苹果籽。据医书中记载,苹果籽偶尔误食,对人体无碍。但若长期食用,轻则让人头晕、恶心、心悸,引起抽搐,精神恍惚,进而毙命。重则...重则短时就可毙命。今日这粉末,应是经过大量提纯的苹果籽,才有如此剧毒之效。” 胤禛越听脸色越阴沉。 年世兰深吸一口气,对着胤禛缓缓福礼。 “主子爷,这些东西竟是加在妾身日常饮用的茶里。妾身这院子,不干净呢。” 颂芝第一个跪在院中,她是最贴身伺候年世兰的奴婢,自然最容易有嫌疑。 颂芝跪着开口:“禀王爷,奴婢自会走路说话开始就陪在侧福晋身边,奴婢绝无二心。为表奴婢清白,奴婢甘愿领受任何探查之法!” 小林子见状也跪在院中。 “奴才虽才来侧福晋院中几个月,但奴才得蒙侧福晋体恤照拂,奴才忠心耿耿,不敢有二心。奴才也甘愿领受任何探查之法!” 惊兰院早被胤禛的护卫围住了。 院中奴婢立时跪了一院子。 谷雨、小满、芒种、寒露都跪在颂芝和小林子身边。 其他几个三等仆妇并两个嬷嬷跪在她们身后。 还有两个粗使的小太监跪在最后。 苏培盛扫视一圈,却没有看到年世兰经常使唤在外走动,取物拿衣的一个二等婢女。 他回胤禛道:“主子爷,奴才刚才看了,这下人们,似乎少一个。” 胤禛已经拉着年世兰坐回椅子上。 “给本王查。惊兰院所有人,都给本王找出来。” 年世兰突然开口,正色道。 “主子爷,今日之事出在惊兰院,必是内鬼使力。妾身求主子爷开恩,今日容妾身亲自查看。” “好。你要怎么查看,本王都由你。” 胤禛毫不犹豫答应。 “妾身要借主子爷的人一用。” 说完,年世兰就让苏培盛带了四个护卫进来,要他们将这惊兰院里仔仔细细探查一番。 片刻,一个护卫提着绿萝从下人房里出来。 他将绿萝一把扔在院中,绿萝怀中的包袱抖落一地。 看她瘫软成泥一样,护卫眼中不由鄙夷。 “启禀王爷。奴才刚才探查下人房间,在一口大箱子里发现了这个奴婢。” 护卫说完就退下了。 紧接着又有一个护卫双手捧了一个包裹过来,他将包裹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两件女子的寝衣,寝衣中包着一个小纸包。 温显卿接过护卫手中的小纸包,打开只看了一眼,就对胤禛道。 “王爷,这些东西,与加在侧福晋茶叶中的是同一种东西,是苹果籽粗略碾成的颗粒。” 胤禛没有说话,他眼神掠过所有人,落在绿萝身上。 第四十九章 绿萝自尽 绿萝趴在地上,瘫软成泥。 绿萝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但她想到家人,想到昨天。 有人来找她,告诉她,她的家人在一处“安全”的地方。 她若乖乖听话,家人自然无虞。 她若不听话… 胤禛慢慢问绿萝。 “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院中所有人目光落在绿萝身上,但她似乎无所察觉。 她一味的趴在地上低着头,浑身开始发抖。 护卫得了苏培盛指示,上前抓着绿萝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来。 绿萝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年世兰厌恶的看着她。 “我对你不薄,你虽不是年府出来的,但我自认对你们一视同仁。你们为奴为婢不易,我从不对你们打骂,月例之外更是优待于你们。没想到,竟养出个仇人来!” 颂芝看着绿萝,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要不是因为这个蹄子,主子怎么会经常头晕。 也不知道苹果籽这样的毒物,到底加在主子茶饮里多久了。 颂芝手上一阵一阵传来的疼痛,更是让她对绿萝恨之入骨。 绿萝不说话,只一味的装死。 胤禛对于这样叛主的奴婢,没什么耐心。 “你若说出你背后的指使者,本王便饶你一命。但如果你执意不说,本王便禀报皇阿玛,你无故毒害本王的侧福晋。毒害皇室之人,便是赔上你九族的脑袋,都不够。” 绿萝忽然将手指放进嘴里。 不待旁边护卫查探她吃了什么,绿萝就开始口吐白沫。 绿萝想,自己一命抵错,这样子,总能保住家人的命吧。 苏培盛大惊,他忙让护卫将绿萝拖出去,万不能死在侧福晋的院子里啊! 但绿萝指甲缝里藏着的,是提纯萃取的苹果籽粉末,不等护卫将绿萝拖到惊兰院门口,她已经咽了气。 年世兰不觉头疼不已。 三天,连着见死人。 她倒是不怕什么神鬼,但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就这么一死了之就想抵罪,想的倒美! 胤禛眼中只有阴鸷。 这个奴才,竟然能连命都不要,也不知道背后的人,到底许了她什么,抑或,捏着她什么。 年世兰叹了口气。 胤禛揽着年世兰的臂。 “别怕。本王会处理好,给你换个院子住吧。” 年世兰抬头看着胤禛,又叹了一口气。 才说道:“妾身不是怕,妾身从来不信什么神鬼传言,主子爷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妾身只是担忧,绿萝就这么死了,背后之人却没有浮出水面。怕是…” 年世兰没有说完,胤禛心里明白,怕是还会遭遇别的事。 默了片刻,年世兰用只有胤禛能听到的声音,重又开口。 “绿萝既已自尽,妾身也没有什么大事,之前饮下的少量毒素,想来温太医医术高明,自能为妾身调理清除。主子爷,不如这事就算了吧。” 胤禛听完年世兰的话,低头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 “主子爷英明。若继续探查下去,绿萝已死,也查不出什么来。还不如这事就此揭过,她背后指使她的人才能放松警惕,再度出手。这样,主子爷才能一举将对方拿下,护妾身周全。” 年世兰依然用只有胤禛能听到的声音。 胤禛心念急转。 他倒是没有看出来,他的世兰,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子。 以己为饵,诱对方出手。 只不过,看眼下形势,这背后之人,就在王府后院之中。 不然,以胤禛对年世兰的调查,她在闺中可没有什么不对付的人,至于能要了她性命这样歹毒。 即使有,怕也没人有那么大本事混入王府内院。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宠着世兰,怕是树大招风啊… 胤禛想了想,吩咐苏培盛,将离他的前院更近的莞栀院收拾出来。 年世兰在心里默念了“莞栀院”三个字,“莞”...上一世可是个好名字呢。 胤禛见年世兰不说话,道。 “怎么了?在想什么?” 年世兰眼睛看着院子墙上那一树繁茂的蔷薇花,笑着道。 “妾身只是在想,主子爷刚才说的那个院子,是哪两个字。主子爷知道的,妾身一向不喜在书本上用功呢。” 胤禛听了这话,闷笑出声。 “你还真是老实,本王很少见有人能像你这般,坦荡承认自己念书不多。本王刚才突然想到,惊兰院这个名字不好,为着这个字,叫你平白受了许多惊吓。” “可是,这个名字,一开始也是主子爷取的呀。”年世兰眨着眼,看着一副少女神态。 “这个名字不好。本王当初只想着,第一次见你时,惊鸿一瞥,才取了惊兰院。谁想倒有这么多事应在这个字上头,不好。” 胤禛想了想,假装绷着脸继续道。 “你既然坦诚念书不多。那就将菀栀院改成识文阁怎样?” 年世兰错愕看着胤禛。 “主子爷这是要将妾身的脸丢的到处都是吗?回头人人都知道,雍亲王府的侧福晋是个白目啊。” 说完,年世兰轻轻翻了白眼。 胤禛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之前因绿萝突然自尽的一点紧张气氛也消散了。 “那好吧。你说改成什么名字好,本王都依你。” 年世兰想了想,傲娇开口。 “就叫承恩苑好了。妾身就是要主子爷明目张胆的偏宠呢!” “好,依你,都依你。就叫承恩苑。等明日本王亲自提了字,给你做牌匾。” 胤禛与年世兰说完话,才看到一院子奴才还跪着,只是他们个个都低着头。 温显卿倒是没有跪也没有低头,他就坦然的站在院子里,眼睁睁看着雍亲王哄他的侧福晋高兴。 看那样子,似是看的不尽兴,想拍个手叫个好,鼓励雍亲王继续呢。 胤禛佯装恼怒,瞪了温显卿一眼,让他赶紧回家休息去。 苏培盛心里捏了一把汗,这几天,怎么就没有一天安生的呢。 胤禛吩咐苏培盛今日就要将承恩苑主屋收拾出来,今天就要侧福晋搬进去。 至于福晋那边的解释,就说惊兰院猝死了一个奴婢,主子爷嫌不吉利,将这院子先腾出来,待来日修整了再住人。 至于奴婢怎么死的,简单,急病。 苏培盛又按照胤禛的命令,给惊兰院众奴才下了死令,谁来问,绿萝都是心悸暴病而亡。 惊兰院奴才无有不应的,此事便这样过了。 只不过,年世兰可不信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 第五十章 鸳鸯戏水 年世兰搬家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后院众人都是不解。 怎么住的好好的惊兰院,突然就搬了,还改名承恩苑。 胡格格站在留芳阁院子里,抬头看着四方的天。 这天空再蓝有什么用呢,自己将被一生困在这里。 舒格格从她的屋子窗户望出去,就看到了胡格格。 她正坐在屋里绣着一件肚兜,肚兜上是一对鸳鸯在戏水。 只是她看着胡格格,自己也出神,没留意被针扎了手。 一颗血从舒格格指尖冒出来,舒格格低头看着那颗血,看到它都快凝固了,才轻轻的将它印在了绣布上。 然后在它四周又开始绣,将它绣成一轮红日的图样。 肚兜上便形成了“旭日升起,鸳鸯戏水”的景致。 你看,只要利用得当,连血都可以化成美景呢,舒格格想。 冯氏听到消息的时候没什么反应,只是吩咐婢女收拢一下首饰。 又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挑挑拣拣,好找出一个像样的东西,送去承恩院,作为侧福晋乔迁的贺礼。 但她划拉来划拉去,也只有一个金镯子,将将能拿得出手罢了。 冯氏叹口气,找了个锦盒,将那只她进府前夕,她的母亲给她的雕花镂空金镯子装了起来。 段氏知道年世兰搬到承恩苑的时候,正在食不知味的用晚膳。 她眼中闪过一丝妒恨,只是这一丝妒恨稍纵即逝,连她的婢女羌芜都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羌芜低着头不敢再看,跟着这样的主子,真不知道哪天就… 乌拉那拉氏没什么反应,只是对来传话的小太监说知道了。 她不问缘由,主子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有德妃这个姑母和早逝的姐姐护着,这个院子里,没有女人能越得过她去。 她只需要做好一位贤惠大度的正妻,一位知书识礼的福晋就好。 至于情爱,她早不奢望了。 曾经她的愿望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现下,她只想牢牢抓住手里的东西。 那些虚无的感情,就让它随着过去的岁月飘散吧。 苏培盛动用了大量奴才,终于赶在晚膳前,按照胤禛吩咐将承恩苑收拾了出来。 除了承恩苑门上的牌匾还没有做好,其他一切都看着像个住人的院子了。 这院子是早逝的嫡福晋住过的,只不过在她怀孕后就搬去了前院旁边的院子住,这个院子就一直空了下来。 这么多年虽没有住人,但主子爷感念这个院子曾住过他深爱的人,所以这院子每年都有人修缮打扫,并不曾废弃。 今天苏培盛赶着收拾起来也方便不少,只需要将浮尘扫去,再把侧福晋常用的东西归置进去就好。 苏培盛看着承恩苑收拾的像模像样了,这才吩咐了厨房给侧福晋上晚膳,而他去给王爷复命。 年世兰看着眼前的一桌晚膳,除了份例该有的菜品以外,还多添了两道开胃菜,并一碗清淡的火腿灵宝汤。 但她实在没什么胃口。 又怕颂芝和小林子担心,就拿起筷子,各样尝了一口。 颂芝左手伤的不轻,然而她执意不去休息,执意要在年世兰跟前儿伺候。 年世兰见颂芝坚持,便也不强迫她去休息了。 颂芝抬手唤了小林子过来。 “小林子,怎么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主子吃不下饭,主子爷可是要心疼的。还不快点给主子盛汤,好歹让主子喝点儿。” 因着今天早上小林子那一伸腿,颂芝指使起他来可真是理直气壮。 小林子哀怨的看了颂芝一眼。 “奴才知道,颂芝姐姐这是对奴才早上那一脚心里憋着气呢。奴才在这给颂芝姐姐赔不是了,您大人有大量,奴才也是为了主子,不得已呢。” “浑说什么呢。你这崽子意思是我怪怨主子?你心眼子倒是越来越多了,啊?都会给你姐姐我挖坑了。” 颂芝说着,用右手狠狠拧了小林子胳膊一把。 小林子立时“哎呦哎呦”叫唤着躲闪。 年世兰瞧着他们这么浑闹,心下反而开怀了许多,不知不觉就将小林子盛的一碗汤喝光了。 颂芝看着年世兰将汤喝完了,才松了一口气。 按照惯例,年世兰将用剩的晚膳赏给承恩苑的奴才吃,这才有时间拉着颂芝的手仔细查看。 “傻丫头。我只是说,让你和小林子想办法,将那苹果籽暴露在主子爷面前,你可倒好,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年世兰颇有点无奈又心疼。 她命人取了药酒来,给颂芝伤口周围肿的高大的肉皮涂上,缓缓用指腹揉开。 “主子多虑了。奴婢不怕疼,奴婢为了主子,什么都愿意做。” 颂芝说的真挚又诚恳,年世兰眼圈不由一红,她忙侧过脸去,手底下轻揉颂芝手上伤口处肉皮的动作却没停。 年世兰过了好一会儿,才对颂芝笑道:“谁说我怕你疼了?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下次再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别怪我打发你走了。永远记得,先好好爱自己,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颂芝怔了怔,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奴婢也要好好爱自己。 第五十一章 上好人参 上一世的年世兰,可从来不会拿奴婢当人看。 高兴了,他们就是还有点用的东西,差事办好了,随手赏点儿什么也就是了。 差事办不好,那就是废物点心,自己领罚去吧。 从前的年世兰,从来都认为只有铁腕铁拳铁石心肠,方是驭下之道。 铁腕之下人人退避,无有不服的。 但是重来一世,她时而陷入上一世的回忆里,然后重新复盘每一件事。 她才发现,很多时候,迂回之术更见效果。 对待下人,更应宽严相济,恩威并施。 苏培盛回了胤禛的话,又赶去杏芙院。 乌拉那拉氏用过了晚膳,正坐在院中的小花圃前喝茶。 苏培盛等着江福海通传了,又命他进去见福晋,这才进了杏芙院的门。 乌拉那拉氏放下茶杯,脸上带着笑意,看苏培盛给她请了安,才问道。 “苏公公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可是主子爷有什么吩咐?” 乌拉那拉氏可不认为苏培盛这会儿过来,是为了传她给主子爷侍寝的。 一则,自从长姐入府,她就再没侍过寝,日常见了主子爷,要么说事情,要么请安,也就罢了。 二则,府中姬妾慢慢多了起来,人人都伸着脖子盼着主子爷呢,主子爷怎么会想起她。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乌拉那拉氏心里想。 “回禀福晋,主子爷让奴才过来跟您说一声,惊兰院有个奴才身子不好,今日午间心疾发作,立时三刻人就没了,侧福晋受惊不小。主子爷说,惊兰院近日不太平,索性拨了菀栀院给侧福晋暂住。又因着菀栀院年久未曾住人,为冲冲尘气,遂改名承恩苑。主子爷还说,您是主持中馈的福晋,这些事原该是劳烦您操持的,但今日那奴才暴毙的时候,恰逢主子爷在惊兰院。主子爷便顺道处理了。” 苏培盛一口气说了这一大段,停了下来,觑了乌拉那拉氏脸色。 但乌拉那拉氏在别人面前,一直都是一脸宽和。 苏培盛想了想,还得将主子爷的意思表述清楚,便继续道。 “主子爷说,侧福晋近日连遭惊噩,夜里总是难眠,白日难免神思恍惚,不如免了这个月的请安罢,等侧福晋精神缓过来了,再让侧福晋与众位格格姑娘一同侍候福晋。” 苏培盛说完,就低了头,态度恭谨谦和。 乌拉那拉氏面上连一丝不耐烦都没有,依旧笑着,回苏培盛道。 “劳烦苏公公回禀主子爷,主子爷与妾身倒是不谋而合了呢。从早起听说侧福晋昨夜遭了梦魇,甚至请了太医,我就知道侧福晋身子又不济了。原是计划着等夏日过去了,秋日凉爽的时候,就让侧福晋帮衬着我处理府中琐事的,现下看来却不能了。后院之事原是该我操心的,但是主子爷才是这府里的主人,主子爷自然可以处置府中任何事。” 乌拉那拉氏说完,打发秋眉去取了个锦盒来,她当着苏培盛的面打开,锦盒中是一支上好的人参。 “请苏公公代我将这人参送去承恩苑罢,给年妹妹补补身,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秋眉上前接过乌拉那拉氏手里的锦盒,将锦盒仔细的合了,双手捧着交给苏培盛。 苏培盛捧着锦盒,低头躬身回乌拉那拉氏。 “福晋仁慈,奴才定当如实禀报主子爷。” 说完就告退离开杏芙院。 苏培盛一离开,乌拉那拉氏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她沉默的盯着苏培盛离开的方向,右手杵在桌子上,揉了揉太阳穴。 年世兰听到小林子通传苏培盛求见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早间。 乌拉那拉氏在胤禛的“建议”下暂时免了年世兰每天起大早去请安,年世兰便安心睡到了日上三竿。 左右主子爷昨晚歇在了舒格格那,她又不用操心还要早起侍候主子爷上早朝,就多睡了会儿。 只是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明明温显卿都说了,王爷伤愈后一个月内不能行周公之礼,偏偏他自己没当回事。 也不知道那舒氏使了什么手腕,竟是勾着主子爷七日内两次召她侍寝。 但是,不是她年世兰自己不愿意侍寝的么。 年世兰起来的时候,苏培盛已经在承恩苑侯了有一会儿了。 “大清早干什么来了?苏公公还要亲自跑一趟。” 年世兰懒懒的坐着,手里端着的茶是芒种沏的,只不过也是颂芝盯着沏的。 绿萝死状惨烈,想来承恩苑众人目前没人敢胡作非为,再给她的日常饮食下药了吧。 想到这,年世兰想起,还有那支翠玉簪子的事,她可还压着呢。 苏培盛给年世兰请了安,等年世兰叫了起,才双手捧着一个锦盒说道。 “启禀侧福晋。这是一支上好的人参,是福晋听说您近日连遭惊吓,夜间睡眠不安,白日神思恍惚,特意赏的。说给您拿来补身甚好。主子爷已经叫府医看过了,确是上了年份的好东西,这才让奴才给您送了来。” 年世兰哂笑,“如此,便代我向主子爷和福晋谢恩吧。” 说完就随手指了指寒露,寒露忙上前双手接过苏培盛手里的东西,又从桌上的多宝盒里抓了一把金瓜子赏了苏培盛。 苏培盛眼角瞬间笑开了,他接了赏赐,谢了恩,离开承恩苑回去了。 年世兰看了看寒露手里的锦盒,唤了小林子来。 第五十二章 凤仙花盒 “将这人参收起来,改日得了机会,也许有大用处。” 年世兰说完,懒懒的伸出双手,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小满。 小林子得了令,拿了装人参的锦盒下去了。 六月的凤仙花开的正好,小满面前摆了一个四格的木盒,盒子里装了四色的凤仙花瓣 有粉色,紫色,大红色,还有一种粉紫色。 小满一边用修理指甲的锉刀轻轻将年世兰指甲表层打磨,一边轻声询问年世兰喜欢哪个颜色的花瓣。 年世兰看了看木盒,“就用那个大红色吧。” 小满低着头认真打磨指甲,边思量着开口:“侧福晋美如天仙,依奴婢看来,您用哪个颜色都极好看。只是前几日奴婢看到福晋主子用的也是大红色,要不,主子您换个清丽点的颜色?” 谷雨在旁摆弄着一个小陶罐,陶罐里放着一小块明矾,她拿着木杵正在用力将明矾压碎。 年世兰看了低着头的小满半晌,才轻笑着开口。 “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你无非是怕我与福晋用一样的花色,被人说僭越吧?可是我的眼里没那么多讲究,我只知道红色好看,我就用它。” 小满不再开口,越发认真又小心翼翼做着手中的事。 谷雨将明矾研磨成粉,端着盛花瓣的木盒,将大红色的凤仙花瓣悉数放进陶罐,与明矾放在一起,又用木杵继续一下一下轻轻研磨。 等谷雨将花瓣和明矾混合研磨好了,小满给年世兰的指甲也打磨好了。 小满取了指甲盖大小的花泥,轻轻覆在年世兰的指甲上。 又取了野麻叶子,将放了凤仙花泥的指甲一个个包起来,用棉线不紧不松的扎住。 年世兰指甲上包了凤仙花,这一天的吃食便都是由下人喂着伺候。 晚膳是芒种和寒露伺候的,芒种负责拿着筷子小口小口给侧福晋喂吃食,寒露则负责奉茶水。 年世兰吃下一口芙蓉滑鸡片,笑言,要半个月这一遭也就罢了,如果是两三天就需染一次指甲,她可宁愿从此素手一生。 芒种又夹起一筷子龙须菜,年世兰摇摇头。 “今日不吃这个了,口脂都吃没了。” 一旁伺候茶水的寒露掩了唇,偷偷笑笑。 “主子真爱美。” 年世兰此时已经歇了吃喝,懒懒的等着芒种为她擦了嘴角,才道。 “这女人呐,没有不爱美的。你们这些小丫头不爱美吗?那我便回了主子爷,从明儿起,停了你们的胭脂水粉罢。” 年世兰说着话,嘴角却是噙着笑的。 屋里伺候的小丫头们知她是玩笑话,也松了一颗紧绷的心。 寒露素来在下人中胆子大点,她笑盈盈道。 “主子就爱同奴婢们说笑。主子您也不过十七岁罢了,况且您天生丽质,就是这阖府的奴才们加起来也不如主子一根手指头。奴婢们自知粗鄙,只能尽力用些外物修饰一下,也只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主子何不施舍,成全了奴婢们呢。” 年世兰听寒露说话,心里有了新的盘算。 这个丫头,说话取巧,听说还识得几个字,眼下自己跟前得用的婢女就一个颂芝,远不够用。 再让管家选了得用的来,又怕是别人插进来的耳目,还不如从自己这院子里观察培养几个得用的婢女,日后也是有用处的。 年世兰突然意识到,这一世自己才十七岁,看那些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和习惯来称呼的。 她不由失笑摇头,以后还得注意点呢。自己现在,应该是个傲气娇纵的性子才对,若太老气横秋,恐胤禛要防备她了。 颂芝右手拿着一个精巧的盒子进来,寒露接了过去,打开,是一盒子香料。 香料做成了数枚小小的梅花饼状,颜色也如红梅般。 满满一盒子香料,散发出如百花齐放一样的浓郁香味,是年世兰在闺中时最喜欢的味道。 寒露用手扑了扑香料气味,深吸一口气叹道。 “好香啊,又不腻。主子您快看,这样子也精巧。要不要奴婢给您点一枚?将您的衣裳都熏上这个香味。” 年世兰只看了一眼,就打发寒露将盒子合上,收起来。 到夜间睡觉前,小满和谷雨将年世兰手上包了一天的凤仙花和野麻叶子取了下来,又伺候着她净了手,净了面,敷了面脂才躺下。 只是别人不知道,年世兰眼睛闭上,又陷入了梦境。 这次的梦境不止真实,更是让她心惊不已,她在梦中隐约窥见了上辈子不曾想到的一件事。 第五十三章 乳酪打蕉 年世兰安静的躺在床上睡觉,值夜的谷雨和小满在拔步床的地坪上小憩。 年世兰在梦中来到了王府的厨房。 她站在厨房四处看看,下人们都在忙碌,还是没人能看得见她的状态,她随意的在厨房里走动。 很奇怪,厨房的管事不是她前几日见过的李大福,是个瘦削的太监,看着年龄约摸三十左右。 这位管事正在给其他人安顿活计,有个三等仆妇不小心打翻了盐罐子,管事便捏着尖利的嗓子训斥她。 年世兰觉得厨房没什么好看的,正打算出去往别的地方看看,厨房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竟然是乌拉那拉氏的近身太监江福海。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穿着小太监的衣服,不是平时年世兰见到的福晋跟前的管事太监衣服。 江福海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厨房的管事太监刚好看到了他。 管事太监斜吊着眼睛道:“你干什么来了?还没到晚膳时间,是侧福晋有什么吩咐吗?” 江福海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周公公,我们侧福晋打发奴才过来,看看给福晋主子蒸的乳酪打蕉备好了没。福晋近日爱吃这个。” 那管事太监周公公一听,立马换了副笑脸。 “你早说啊。刚备好,我这就打发人送过去。” “不用不用,不劳动厨房的人了,您还要指挥大家伙给主子们准备晚膳。这点小事,奴才自己来就好。” 江福海忙摆着手。 “也行,东西也不重。那就你给福晋送过去,让福晋先垫垫胃,一会儿晚膳好了我们再送。”周公公听江福海一说,也乐得清闲。 江福海就接了厨房小太监递过来的食盒,颠颠儿的走出去。 年世兰好奇,跟了上去。 但见江福海提着食盒七拐八拐,到了年世兰上次在梦中见过的宜修住的院子——芍药阁。 年世兰一路跟到芍药阁,看着江福海进了小厨房。 年世兰也跟了进去。 只见江福海左右看了看,小厨房没有人。他把食盒打开,将那碗乳酪打蕉拿了出来,又揭开小厨房正在冒着蒸气的锅,锅里竟然放着一碗一模一样的乳酪打蕉。 一样的碗,一样的花朵形状的吃食,连颜色也是一模一样。 江福海将食盒里原来那碗吃食,换成了小厨房这碗,又端起换下来的那碗乳酪打蕉三下五除二吞吃入腹,这才抹抹嘴将食盒装好,出了小厨房。 年世兰想不明白,江福海为什么这么做。 但她还是继续跟着江福海的脚步,这一跟,就到了一个她从没去过的院子,这个院子,竟然在胤禛的前院隔壁。 年世兰没来得及看院子上的牌匾为何名,江福海走的极快,她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进了院子,年世兰果然看到乌拉那拉氏那两姐妹,芸熙和宜修,她们旁边还有一个年世兰不认识的女子,看穿着打扮,位份与宜修不相上下。 江福海先将食盒交给芸熙的贴身婢女,又恭恭敬敬给芸熙行了礼,跪在地上道。 “福晋恕罪,奴才去厨房取乳酪打蕉来的迟了些,因厨房怕这吃食提前做好了放凉了,口感不好。故而奴才去了等了片刻,取了这新鲜出锅的吃食,赶着来了。还请福晋品尝。” 芸熙坐在一颗石榴树下,宜修站在她身旁,那名不认识的女子站在她另一边。 芸熙抚了抚浑圆的肚子,那肚子看着似是快生了。 “无妨,厨房也是思虑周全,想要我吃口新鲜的罢了。起来吧,别跪着了,仔细膝盖疼。”芸熙面上带着笑容,看起来有了点做母亲的慈祥。 “谢福晋主子。”江福海磕了头,站起身来。 宜修上前打开食盒,果见食盒里的小碗还散发着热气。 另一位女子则伸手将碗取出来,双手捧了奉在芸熙面前,又取了小勺奉上。 芸熙笑着点了点头,拿起小勺慢慢吃那碗甜食。 只是她刚吃了几口,就见那位年世兰不认识的女子突然捂了嘴干呕。 芸熙瞬间没了胃口,皱着眉放下勺子。 “许氏,你这是怎么了?” 那被唤许氏的女子忙跪下来,边磕头边回复芸熙:“福晋主子恕罪,妾身,妾身只是有孕不适,并非存心给主子添堵。” 说完就磕头如捣蒜。 “罢了,起来吧,女子有孕不易,念你初犯,起来吧。好好保养身体,近日你不用伺候了。” 芸熙叹口气,重又拿起勺子。 她也是有孕初期不适过来的,何苦为难同自己一样受罪的女子。 许氏磕头谢了恩,刚被婢女扶着站起身来,却实在忍不住,捂嘴跑到院外呕吐起来。 年世兰听得出许氏已经在尽力压抑自己呕吐的不雅声音了,但隔着院门,还是清晰可闻。 芸熙变了脸色,将手中的勺子重重拍在桌上。 院中伺候的奴才婢女瞬间跪了一院子,宜修也愣了一下,跪在芸熙脚边。 芸熙伸手缓缓压了压自己突突乱跳的太阳穴,这一幕实在太倒胃口了,纵使她脾气好,也不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恶心个没完。 芸熙下令,许侧福晋举止无状,罚跪一个时辰让其反思。 许氏的婢女膝行几步。 “求福晋开恩,许侧福晋有孕四个月,胎刚坐稳,实在不宜长时间跪着。奴婢愿代许侧福晋受罚!” 婢女磕着头。 “许氏不能好好约束下人,罚跪两个时辰。好好反思一下去罢。” 芸熙声音是温柔的,但说出口的话,对许氏来说是劳累而残酷的。 年世兰突然想起上一世,她恃宠而骄罚跪甄氏,原来当时的自己,也是这副可憎的嘴脸吗。 第五十四章 二哥回来 年世兰醒来的时候天色依然黑着,小满察觉到她醒了,忙上前问她有什么需求。 年世兰想了想,没什么事,又问了时辰,才寅时三刻。 她又不需要读书,近日也不需要请安,便再睡罢。 只是年世兰刚睡着,又来到了芍药阁。 江福海在宜修的门口探着脑袋看对面屋子,然后进门给宜修禀报。 芍药阁里奴才们忙忙碌碌小跑着,一盆又一盆血水从对面屋子端出来。 年世兰知道没人能看得见她,就大剌剌的坐在了宜修右手边的椅子上。 江福海低声对宜修道:“侧福晋,今晚看样子是不能安睡了。听说许侧福晋流产的时候还差半个时辰,才够福晋罚跪的时辰。许侧福晋在那边流了血,惊了福晋的胎,主子爷连这边都没过来看一眼。” 顿了顿,江福海又道。 “侧福晋要不去福晋那边看看?” 宜修手中的帕子攥的紧紧的,她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许久才开口。 “弘晖睡了吗?让乳母好好看着他,他近日都没好好吃东西,这样身体怎么能好。” 江福海躬身答道:“侧福晋放心。大阿哥已经睡下了,睡前喝了伤风的药,想来睡一觉就没事了。” “走吧,去一趟长姐那里,我是庶妹,长姐受了惊吓,我理当去侍疾。叫秋眉带上杏仁茶,给长姐喝了压压惊。” 宜修说完就站了起来,缓缓出门去了。江福海跟在她身后,秋眉也提着一个食盒随行。 年世兰跟着宜修到了芸熙那里,才看清院子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字——琼玉苑。 宜修被拦在芸熙的屋外,苏培盛站在廊下,弓着身子给宜修解释。 “侧福晋恕罪,主子爷正在里面。今日许侧福晋突然流产,惊了福晋的胎。主子爷说了,谁来都不见,要福晋安心养胎。” 宜修抬头看了看芸熙的屋子,对着苏培盛笑着。 “劳烦苏公公将这食盒拿进去,里面是我亲手做的杏仁茶,对福晋安胎有好处。既不能亲自伺候福晋,只能在这些小事上聊表心意了。” 苏培盛也赔着笑:“侧福晋有心了,奴才一定将您的意思转达给主子爷和福晋。” 宜修笑着点了头,带着江福海和秋眉离开了琼玉苑。 年世兰没走,她听说胤禛在屋里,便跟着苏培盛的脚步一起进去了。 她进去的时候,芸熙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贵妃榻上,胤禛抱着芸熙。 年世兰抬头看到胤禛,呼吸一滞。 那是她从没见过的胤禛,看着约摸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眉眼俊朗,更带英气。 芸熙窝在他怀里,一手拉着他的手指把玩,一边娇滴滴道。 “四郎都不去芍药阁看看吗?许氏的胎怕是保不住了呢。都怪妾身,今日不该罚跪她。” 说着说着,芸熙流下两滴泪来。 胤禛轻抚着她的背,为她擦去眼泪,他的声音很温柔,是年世兰很少见过的温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声调。 “她如何能与你相比,今日之事,原是她举止无状,她的胎没了,那是她自己无福保不住。你无需自责,千万不要因为此事影响了你腹中的孩儿,这可是我们的嫡子。” 芸熙抬起头看着胤禛,眼泪要落不落。 “四郎不怪妾身娇纵?妾身真的好怕,怕四郎不要我了。” 芸熙说着,抱紧了胤禛。 胤禛不由收了收搂着芸熙的手臂:“傻话。本王怎么会不要你,本王的菀菀,举世无双。” 菀菀,菀菀。 年世兰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失笑出声,原来她上一世那么介意的那个字,出自这里。 这个男人,真是痴情呢。 只不过这份痴情,从来都没给过她年世兰。上一世没有,这一世,也没有。 年世兰知道他看中她的是什么。 等胤禛安慰好了芸熙,才看到苏培盛站在刚进门的地方,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苏培盛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禀胤禛:“启禀主子爷,刚才侧福晋来过了。侧福晋听说福晋主子受了惊吓,特意来侍疾。但听闻主子爷在这里,侧福晋不便进来,就留下这食盒,说这是侧福晋亲手做的杏仁茶,对福晋安胎大有裨益。” 胤禛点点头,又对着芸熙温柔开口:“既是你妹妹的心意,不如我喂你喝点?” 年世兰正待再看看,突然听到颂芝唤她。 “主子,该醒醒了。主子爷早朝回来了,说要见您呢。” 年世兰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颂芝已经带人端着水盆面巾站在床前了。 她愣了愣,还没从梦中抽离出来。 “主子爷?” 主子爷不是在陪芸熙吗?年世兰心里想。 “是呀主子,主子爷早朝回来了,看样子很是高兴呢,似乎是,二少爷打了胜仗。” 颂芝笑眯眯禀道。 颂芝说的二少爷,是自己的二哥年羹尧啊。 年世兰坐了起来,梳洗打扮,往前院去了。 第五十五章 不知春茶 年世兰今日梳了寻常发髻,发髻上也只简单簪了几支珠花,耳朵上连坠子都没戴。 穿的是一件半新的夹竹桃粉色褂子,褂子下是条玉色的罗裙,手中拿着的帕子也是玉色的,浑身看着叫人觉得舒心。 只手上的凤仙花染的色单看突兀了点,但配上年世兰那张貌美的花都比不上的脸,又让人觉得实在是妥帖至极。 往日年世兰都是穿着旗装的,虽她出身乃是汉人,然年家为了融入京城一众旗人中,年家的女儿也是经常穿旗装的。 自年世兰嫁入雍亲王府,日常更是以旗装为主。 今日穿了汉女服饰,却有种不同于宫规皇室的美。 胤禛看到年世兰袅袅婷婷进前院的时候,也是一愣。 新鲜。王府的女子竟然穿了汉女服饰,不同于那些寻常俗物。 年世兰行至胤禛面前,规规矩矩行了礼,等胤禛叫了起,就安安静静站在他眼前。 胤禛伸出手去,年世兰就听话将自己的纤手放在胤禛的掌心。 胤禛轻轻握了年世兰的手,开口道。 “今日怎的这般乖巧模样,本王倒不适应了。” 年世兰终是憋不住一样,噗嗤笑出声来,用帕子掩了自己眉目。 待她笑够了,才拿开帕子,露出一双促狭的眼睛来看着胤禛。 “主子爷原来不喜欢乖巧的女子啊?那看来,就愿意宠着世兰这样的娇纵性子?” 胤禛没忍住弹了弹她的脸蛋。 “越发没规矩了。原来今日这乖巧,全都是诓本王来着。” “主子爷弄疼妾身了。妾身这皮肤娇嫩,主子爷竟舍得糟践呢。” 年世兰挽了胤禛伸出的那只手,轻轻摇着撒娇。 胤禛满眼含了笑意,年世兰望进他的眼睛,只看到自己的身影。 “今日这衣裳穿的好,只是料子看着不新鲜,改日叫绣衣坊多做几身来,你换着穿。” 胤禛看着年世兰的夹竹桃粉色褂子道。 年世兰提着裙摆抻了抻,左右转了转身,问胤禛。 “主子爷不生气?妾身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就想穿穿这衣服,便穿了。” “穿了就穿了,你长得美,穿什么都好看。满汉本就是一家,以后除了阖宫宴饮的时候,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胤禛笑着。 “谢主子爷疼爱呢,世兰这厢有礼了。” 年世兰说着娇俏一笑,作势福了身谢恩。 胤禛一把抓住她。 “乖乖坐着吧。本王今日得了上好的“不知春”茶,特意叫你来尝尝。” “不知春?不知什么春。春天都过了呢。可惜主子爷今春病着,倒真是不知春呢。” 年世兰说着,接过了小太监端来的茶盏。 “淘气。这不知春,也叫武夷雀舌,每年暮春采摘,立夏之前就得焙好,产量极少,每年大概只得二三十斤。所以只作为贡品送进宫中,今日本王去给父皇和母妃请安,才得了半斤这茶,一回府就叫人唤你来品这茶了。” 胤禛也端了茶盏,喝了一口,品了品,茶香清远,口感柔和,不愧是贡品茶叶。 “妾身哪懂茶叶啊,便是喝着不剌嗓子也就罢了。只是妾身今日看主子爷高兴,就因为得了这半斤茶?” 年世兰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苏培盛忙添了水。 胤禛用茶盏盖子撇了撇茶沫,随意的说道。 “并不全是因为这茶叶。你哥哥跟着费扬古将军征讨准噶尔,单骑长枪闯入敌营,生擒了对方主将玛木特,大挫敌方士气,我军大捷。准噶尔损伤惨重,退兵疗伤去了。你哥哥立了大功!” 年世兰听说,面上是欣喜不已的。 只是心里,很清楚这是必然的。 上一世年家崛起,也是从二哥年羹尧跟着安北将军费扬古征讨准噶尔开始的。 她还知道,此战后,天纵英明的康熙爷还封了费扬古为一品抚北大将军,也让上一世的宜修更有底气。 年世兰刚想到这,就听胤禛开口。 “既是你哥哥立了大功,皇阿玛自然要嘉奖的。皇阿玛听说年羹尧单骑长枪闯敌营,激赏不已。已提了你哥哥正四品副护军参领之职,赏黄金百两,并赐玄铁长枪一杆。” 胤禛说到这,住了口,端起茶叶抿着。 年世兰一脸懵懂无辜表情:“妾身不懂这个,但正四品,应是很大的官儿了吧?” “你呀,明明聪慧的很,却给本王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父亲是从二品的湖广巡抚,你也是官宦之家的大小姐,难道平日从不听这些?” 胤禛无奈,伸出食指点了点年世兰额头,只觉得她狡猾的很,像个小狐狸。 年世兰方笑着扭了身子,端起自己的茶盏喝茶。 “主子爷真无趣,妾身在闺中时就听闻,男子都喜欢懵懂纯真的少女,怎的偏主子爷就要拆穿人家。” “因为你装的不像啊。好了,说正事,你哥哥被提拔了,本王已让人送去了贺礼,你也该回娘家祝贺一番。本王明日有空,陪你一起回去。” 胤禛面上恢复了正色。 “主子爷当真偏心妾身至此吗?妾身倒是惶恐不安了呢。按说此次征讨准噶尔,主将是福晋的父亲费扬古大人,怎的主子爷不必先去安北将军府祝贺吗?” 年世兰疑惑道。 按说费扬古是胤禛的老丈人,哪有先不去老丈人家,反而先去妾室家的。 胤禛淡淡道:“费扬古被封了一品抚北大将军,最近怕是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本王就先不去凑热闹了。本王也备了贺礼,福晋自会去送的,要本王操什么心。” 年世兰见胤禛看着似是对乌拉那拉氏家的事不甚关心的模样,也就闭了嘴再不问。 只是心下的疑惑,慢慢放大。 这胤禛不顾宜修这个继福晋的体面也就罢了,难不成连那早逝的嫡福晋也不顾了吗? 上一世种种,可是无时无刻不在表明,胤禛对于早逝的那位,牵心的很呐。 年世兰又拿一些无聊的事说与胤禛听,逗了会闷子,陪着胤禛用了午膳,才回了自己的承恩苑。 第五十六章 留点脸面 翌日一早,年世兰用过早膳,打发小林子去禀了乌拉那拉氏,说主子爷恩赐今日她回娘家一趟。 乌拉那拉氏也刚用过早膳,正在与秋眉看着自己要回娘家送贺礼的单子。 单子上有一架焦尾琴,乌拉那拉氏看了半晌。 给一个在战场上刀光剑影的将军送琴,这是什么说法。 秋眉建议将这琴划掉。 “主子,这...恕奴婢多嘴,这琴看着...与大将军不太相符吧?” 乌拉那拉氏将单子放在桌子上,又盯着单子上的字看了片刻。 “无妨。这单子是主子爷让送的,就按这个单子准备吧。” 小林子到杏芙院来禀事的时候,低着头,躬着身子。 “奴才给福晋主子请安。” 乌拉那拉氏已听江福海来报过了,主子爷一早让人套了车,说要陪侧福晋回娘家一趟。 现下年世兰又打发自己的贴身太监来禀报一声,无非是给乌拉那拉氏这个福晋在府里留点脸面罢了。 否则,主子爷要带谁出去,福晋又能说什么呢。 这王府可是主子爷的。 小林子规规矩矩按流程给乌拉那拉氏报备了,然后躬着身子退出杏芙院,麻溜的回去承恩苑当差。 承恩苑里,可还有一大堆事需要打点呢。 年世兰坐在镜子前梳妆,谷雨打开放在梳妆台上的妆奁认真挑选着首饰。 小满在认真给年世兰挽发,今日她给年世兰挽了中规中矩的旗头发髻。 谷雨挑出一套翡翠镶玉的头面,配以赤金的精巧簪花。 立夏按照年世兰的嘱咐,捧了一套烟霞色织暗纹的旗装站在一侧。 年世兰对着镜子照了照,今日的她看起来明媚又夺目。 回娘家嘛,自是应该让家人看到自己过得好,家人才能放心。 年家昨日得到消息,雍亲王府派了人来说明,今日王爷与侧福晋要过来贺喜。 是以年家人早早就收拾齐备,只等雍亲王携年世兰到府。 年遐龄自年羹尧出征后就回了湖广任上,外放官员除了回京述职,不好长时间留滞京城。 年夫人因身体不好,又兼年龄渐长,不宜劳碌奔波,得以久居京城。 年家此时的当家人,是二少爷年羹尧。 只因大少爷年希尧是个一心扎在书本上的文官,加之年希尧的夫人也是个脾气和缓,无甚城府的女子。 雍亲王府的马车到年府的时候,年夫人早已带了年希尧与年羹尧并家眷在门口等候多时。 因府中姨娘和庶子女是不必见客的,或者说,是没有资格见王爷这般的客的。 所以站在门口的家眷,除了年氏兄弟的夫人,就是年氏兄弟的嫡子女。 虽则雍亲王是自己的妹夫,但到底君臣有别,君的儿子,自然也是君。 即使他只是个亲王,那也是皇家人,万不可怠慢。 王府马车停在年府门前,立时就有小太监搬了踏脚凳过来。 胤禛先在苏培盛搀扶下,下了马车。 接着他又转身站在马车旁,等年世兰从车中伸出手来,一把握了年世兰的手,稳稳的将她扶下来。 年世兰诧异一瞬,她伸手,是等着她的婢女来扶她的啊。 颂芝左手还伤着,她正伸了右手打算去扶侧福晋,却是扑了个空。 颂芝心里也诧异,自家王爷,怎么不似寻常男人那样,在外生怕折了自己的面子。 不过也好,这样自家大小姐就更体面了。 年氏兄弟见胤禛下了马车,又伸手去扶自家小妹,心里已是放心不少。 看来小妹过的不错。 即使每次家书,年世兰都说自己在王府一切都好。 待胤禛与年世兰都站稳了,年夫人方带领家眷跪拜磕头。 胤禛上前一步,先扶了年夫人起身,口说。 “岳母请起,小婿今日乃是作为世兰的夫君陪她回来。岳母这一拜,小婿惶恐。” 随后又一手扶着年希尧,一手搀了年羹尧,嘴里说着。 “二位舅兄请起。都是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 年家众人皆在胤禛“免礼”声中起身。 胤禛与年世兰在年氏兄弟礼让中来到前厅,众人按品级入座。 胤禛是王爷,自然坐在上首。 年世兰当着胤禛的面,给自己母亲行了礼。 年夫人见已在室内,并不似刚才在府外,便也含笑受了礼。 看着自己的女儿虽是王府妾身,但王爷居然以“小婿”自称。 可见女儿是过得好的。 年希尧与年羹尧的夫人这种时候都是侍立在婆母身后的。 胤禛率先开口,面带笑容。 “本王今日前来,一是贺二舅兄勇立战功,扬我军威。二则,世兰也久未回家,该回来看一看老夫人了。” 年夫人在大儿媳搀扶下起身,对着胤禛点头致礼。 “王爷客气。犬子年羹尧跟着费扬古将军出征,得将军多番指点,才侥幸立了一功,还劳动王爷亲自前来庆贺,老妇人在此深谢王爷。再则,侧福晋自小在家中娇惯,有时举止肆意,老妇人常忧心,万勿冲撞了王爷才好。” 胤禛示意苏培盛扶着年夫人坐下,说道。 “老夫人多虑了。世兰在王府之中,处事皆有分寸,对本王也是尽心尽力,这自是年家将女儿教的好。本王还得谢谢老夫人,舍得割爱,成全本王一片痴心。” 年世兰听胤禛说话,心里真是酸掉了牙。 什么时候起,那个不苟言笑的胤禛,竟如此巧言令色了。 第五十七章 碧玉萝卜 在年家用了膳,年世兰道她要与母亲说些私房话。 胤禛笑笑,点头随她去。 女儿家的,定是有话要与自己母亲念叨的。 年世兰便带着颂芝,扶着自己的母亲往后院去了。 年家女眷自然是跟着年世兰母女下去了。 年羹尧见前厅人都散去了,才站起身来,对着胤禛抱拳揖礼。 “王爷今日光临寒舍,微臣很是欣喜。既然小妹与母亲去说私房话了,王爷坐着也是坐着,不如赏脸去微臣书房喝茶罢。” 胤禛没有作迟疑,站起身随着年羹尧去了书房。 年希尧想了想,自己还有一篇文章没有弄通,也做自己的事去了。 年世兰跟母亲到了她的正院,年夫人看着跟着的一众女眷,说道。 “你们去各自忙你们的吧,我与兰儿说会儿话。” 大儿媳、二儿媳便带着人退下。 今日的场合,年府姨娘和庶弟庶妹是不用出来见人的。 年世兰母女身边除了伺候的贴身奴才以外,也没有其他人了。 母女俩这才放下心来说话。 年夫人拉着年世兰的手,还没说话,眼泪先落了下来。 “终究是委屈我的兰儿了。” 年世兰用手中的绢帕给母亲擦了泪,一旁伺候的颂芝忙换了一条干净手帕递给她。 “母亲怎么好好的又哭了?您看,今日女儿与王爷不是很和睦吗?母亲放心吧,女儿不委屈。” 年世兰任由母亲拉着她的手,宽慰着。 年夫人缓缓止了泪,看着年世兰。 “我儿原本是可以做正妻嫡室的。现下虽每每听你回家书,说王府众人都待你好,母亲到底是不放心。因着那福晋还未生子,连累我儿连个依靠都不得生。” 年夫人眼圈红红的。 年世兰却是轻轻一笑。 “母亲,这话可万不能跟旁人提起,没得叫有心人听去,还以为女儿在王府有不该有的心思呢。眼下二哥刚立了军功,年家眼见着势强了起来。父亲远在任上,年府中馈由二嫂主持,母亲也要谨言慎行才是。左右女儿还年轻,还能等的起。若真是福晋不能生育,想来王爷也不会不让我们满院姬妾有孕罢。母亲放心就是。” 年夫人听年世兰提起父亲,不由又愁怨起来。 “你说你父亲,明明也一把年纪了,早该申请回京了。倒还是劳累奔波,留我在这府里,每日看着萧姨娘和孔姨娘,没得气不顺。” 说到这,年夫人突然问年世兰。 “你说,你父亲该不是在任上又聘了姨娘吧?所以才不愿回京?” 年世兰看着母亲一脸认真且疑惑,不由哭笑不得。 “母亲真是越发能乱想了,父亲怎么会如此。您呀,就是与父亲感情太和顺,这一时不在一处,才胡思乱想。您要不放心,要不让哥哥送您过去?” 年夫人在自己的女儿面前突然扭捏起来。 “净浑说。我与你父亲又不是一刻不得离。我知道你父亲在任上忙碌,我何必去给他添乱。” 年世兰捂着嘴笑了笑,又与母亲絮絮说了许久体己话。 后院之中,有个纤瘦的身影在探头探脑。 小林子佯装没有看到。 那身影便悄悄摸索着往前院走去。 待那身影快要够到前院的门槛了,小林子才上前去福礼。 “三小姐,侧福晋吩咐了,前院王爷和二少爷在书房喝茶,后院侧福晋与老夫人在说话,请三小姐不要随意走动。免得冲撞了贵人,传出去叫人笑话年府家教不严。” 年芝兰听了小林子说话,瞬时脸涨的红红。 “你只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本小姐是年府的三小姐,你既知本小姐身份,怎的讲话如此放肆!” 话说这年芝兰在年世兰未出阁前也是循规蹈矩的,日间见了长姐便如老鼠见了猫。 今日也不知是哪来的脾气,竟对着长姐的奴才开口斥责。 她一边说话一边张望着前院。 小林子错愕,他以前是听颂芝说过这三小姐的。 这三小姐是年府萧姨娘所出的庶女,据颂芝说,脾气最是唯唯诺诺的,尤其是见了长姐。 那简直如避猫鼠儿一般,怎么今日好像并非颂芝说的那样啊。 颂芝姐姐,你又坑了我小林子。 小林子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是毫不退让。 “三小姐恕罪,奴才未曾念书,讲话是太直接了点。但侧福晋有吩咐,今日王爷在前院,莫让女眷出去,以免有损年府清誉。” 年芝兰恼羞成怒,一个小小太监居然敢笑话她有损年府清誉! 她正要开口说话,但听前院传来动静。 年芝兰与小林子齐齐望去,却是胤禛甩着袖子从年羹尧书房的方向过来了。 看着像是生气,年羹尧只跟在他身后,遥遥拱手。 “微臣冲撞王爷,实非微臣所愿。” 小林子惊愕,怎么了这是?像是年羹尧惹恼了王爷。 完了完了,得赶紧去告诉侧福晋,看她能不能趁着还没出年府,调停一下。 得罪王爷,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小林子顾不上再阻拦年芝兰,他正要拔腿去找侧福晋,就听一声断喝。 “小林子!” 小林子欲哭无泪的转身,王爷已经到垂花门前了。 “去找你主子,本王即刻要回王府!” 苏培盛跟在胤禛身后给小林子使眼色,示意他少废话快去。 “奴才遵命!” 小林子也顾不得许多了,起身就小跑去找年世兰。 年芝兰本来是想去前院晃悠一圈,看看有没有机会偶遇雍亲王的。 现在雍亲王带着一身怒气站在她眼前了,她反而有点退缩。 但想想若是能一举入了王爷的眼,以后,自己与姨娘是不是就不用再在年府小心翼翼做人了。 年芝兰鼓起勇气,上前给胤禛行礼。 “小女年芝兰,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年芝兰今日应是特意打扮过的。 她挽着双丫髻,发髻上插着几支素银簪子,耳朵上是一对水滴状的玉石耳坠。 上身是一件崭新的葱绿色褂子,下面是一条同色的罗裙。 她自认这样的打扮在炎炎夏日里应是出尘清新的,她低着头在胤禛面前福礼。 但看在盛怒之下的胤禛眼里,年府怎么会有这么大一棵萝卜突兀地杵在自己眼前。 偏偏年芝兰等着胤禛叫起,半天却不见动静,她好死不死抬眸去看胤禛。 胤禛是个男人,是个娶过妻,还有一院子姬妾的男人。 年芝兰那点小心思,打从上次胤禛陪年世兰回来看年夫人的时候,就被看的一清二楚。 此刻胤禛一看那比年世兰差远了的容貌,再看看那一身碧玉萝卜似的打扮。 心下似乎更为恼怒。 胤禛回身对着跟过来的年羹尧道。 “年参领,贵府礼仪便是让女眷在外男面前露脸吗?今日幸亏是本王,若是来日将脸丢到其他人面前,岂不是连累了侧福晋!” 年羹尧看着眼前情状气结。 他拱了手正要说话,却听年世兰越走越近,柔柔开口。 第五十八章 肝肠寸断 “怎么了这是?我刚与母亲说了一会子话的功夫,怎么看着大家都像是带着怨气似的。可是争果子吃,争恼了?” 年世兰扶了年夫人缓缓而来,边走边笑说。 年夫人轻轻拍了拍年世兰的手。 “兰儿不要淘气。在王爷面前,莫要失了分寸。” “母亲,王爷性子最是和缓不过了,不然女儿哪敢这般顽笑呢。” 年世兰边笑着回答年夫人的话,边看着胤禛,眼神深深望进了胤禛的眼睛。 胤禛看着年世兰的眼神,轻叹一口气,接口道。 “老夫人不必忧心,本王与世兰,没有那么多桎梏。本王就喜欢世兰说说笑笑的性子。” 小林子跟在年世兰身后,看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和缓下来,他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年羹尧上前对着胤禛生硬揖礼。 “微臣小妹在家中时就爱顽闹,性子最是跳脱不羁。如有得罪王爷之处,还请王爷念在你们夫妻情分,多加包容!” 原本和缓下来的气氛,在年世兰听到二哥这番话的时候又骤然紧张。 怎么回事到底,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 上一世,胤禛与哥哥君臣二人关系不是最好了吗? 年世兰想打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年芝兰突然跪下来,急急说道。 “王爷恕罪!长姐在家时就被宠溺,习惯了如此讲话。今日长姐冲撞了王爷,小女愿代长姐受过!” 在场之人都变了脸色! 年羹尧第一个斥责出声。 “放肆!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余地!还不快滚下去!省得在此丢人现眼!” 说完,年羹尧低头揖礼又对着胤禛道。 “王爷恕罪。家中庶妹很少见客,今日失了礼数,是年府管教不周。微臣日后定当约束庶妹,不叫她再冲撞贵人!” 年芝兰跪在地上不动。 年世兰看着胤禛脸色,真是端盆水洗一洗就是墨汁了。 胤禛连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只对着年世兰问道。 “侧福晋可与本王一同回府?” 说完也不等年世兰回答,先行拂袖而去,贴身伺候王爷的奴才婢女便忙跟着王爷往年府外头走。 年世兰看看地上跪着的庶妹,对年夫人行了礼。 “女儿先随王爷回府去了。家中之事,还请母亲敦促,妥善处理。” 说罢,又对着年羹尧道。 “哥哥不必恼怒,只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世兰在王府很好,王爷对我一向都好。” 年羹尧对着自己这个娇宠长大的妹妹,方软了面色。 自从妹妹嫁入王府,像是忽然懂事了。 “妹妹自去。家中之事,我会妥善处理。” 年羹尧说完,送年世兰出府去。 胤禛已经先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等年世兰。 苏培盛站在马车旁,等着搀扶侧福晋上车。 “微臣年羹尧,恭送王爷与侧福晋回府。” 年羹尧看着妹妹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起动,他高声送别。 年府后院,年芝兰跪在年夫人的院中,祁姨娘已经被年夫人的丫鬟请了过来,此时战战兢兢站在一旁。 而院中,还有今日一直安安分分待在自己住处的孔姨娘,与年世兰的另一个庶妹,年玉兰。 年夫人看着年芝兰,当真是厌恶不已。 年芝兰的母亲祁姨娘,原本是年夫人身边的二等婢女。 祁姨娘在年夫人生下年世兰,忙于照顾掌上明珠般的女儿,忽略了夫君年遐龄的时候,挑了一个年遐龄醉酒的夜晚爬上了他的床。 年遐龄酒醒后看着睡在身边的祁氏,恼怒不已,又担心被妻子年夫人知道,惹她伤心。 只能恨恨的咽下这口气,想着过两个月找借口打发了这祁氏。 因此年遐龄怀着对夫人的愧疚,越发对年夫人好了,好像这样能减轻一点他心里的愧悔。 那段日子年夫人忙于照顾女儿,无暇分神自己丈夫的心态,也不与年遐龄亲近。 自觉受了冷落的年遐龄借酒浇愁,却给了祁姨娘机会,让她又爬了年遐龄的床。 若说第一次第二次是年遐龄醉酒不知事,可第三第四次,在年夫人冷落的气氛下,年遐龄也是半推半就,与那祁姨娘成了事。 原本年遐龄想着过两月寻个借口将祁姨娘发卖了,这一来二去,半醉半醒之间,竟然有点舍不得了,就一直拖着。 等祁姨娘跪在年夫人面前说自己有了老爷年遐龄的骨肉时,距离大小姐年世兰生下来已经八九个月了,她的肚子也快瞒不住了。 彼时年遐龄九岁的二儿子年羹尧下了学回家,看到自己母亲的婢女跪在母亲眼前。 婢女哭的肝肠寸断,说她怀了自己父亲的孩子,自己的母亲伤心气结,小小少年恼怒不已。 年羹尧自小就脾气耿直,还有个师父从小教他一些拳脚功夫,所以性子很有些乖张。 他正要抬腿踢向那婢女的肚子,被匆匆赶来的年遐龄拉到一边。 “住手!她再有错,她也怀了孩子!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恶毒!” 年羹尧被父亲喝止,却不说话,只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年遐龄。 年夫人实在忍不住,抱着年羹尧放声大哭。 “我的儿!” 年遐龄又愧悔又生气,最后好说歹说,磨的本性软弱的年夫人没有办法。 留下了那个婢女,当通房丫鬟放在府中一个偏僻的角落让她待产。 等那个婢女生下一个女儿来,年夫人才允许年遐龄将她抬了姨娘,只是还住在那个偏僻的角落里。 期间年遐龄偷偷去看过祁姨娘,惹的年夫人恼怒不已。 索性又抬了年夫人嫂子家里的庶妹孔氏,给年遐龄做了姨娘。 男子总是喜新厌旧的,有了温柔的孔姨娘,加上对年夫人的愧悔,年遐龄便将祁姨娘扔在了脑后。 但年夫人心善,除了厌恶祁姨娘爬床的手段以外,不曾苛责过她们母女。 也是一样将那年芝兰在该学东西的年岁里,送到先生跟前,如大小姐年世兰一般教养的。 琴棋书画,德容言功,先生教的多,年芝兰天资差些,勉强学了个“会”罢了。 日常祁姨娘与年芝兰给年夫人请安的时候,年夫人就不喜年芝兰那双看着唯唯诺诺,但说话间就滴溜溜转的眼睛。 年世兰比年芝兰大一岁多,在府里的时候,年世兰也同自己母亲一样,厌恶祁姨娘的手段,所以对年芝兰一向吆五喝六。 年芝兰平时看着唯唯诺诺又瑟缩着身子,年夫人真是看一眼都嫌烦,也很少让她们母女去请安。 没想到,今日竟敢抛头露面到王爷眼前去,真是昏了头了! 第五十九章 如坠冰窟 年芝兰今日这一出,丢的是年府的脸面,但到底年府还有年夫人坐镇。 因此年府主持中馈的二少夫人年苏氏,借口还有琐事要处理,将年芝兰交给了婆母处置。 年芝兰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看着一副任打任罚的样子。 左右这么多年她也知道,年夫人是个心慈手软的,否则也容忍不了她们母女这么久。 祁姨娘想说什么,但想到这么多年她都理亏不已,在这府中她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的权利。 婢女搬了椅子,年夫人悠悠坐在廊下阴凉处。 时值夏日,虽近黄昏,天气还是炎热的很。 等年芝兰跪的汗顺着背脊湿了衣裳,祁姨娘站在旁边摇摇欲坠,年夫人才缓缓开口。 “从前只听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还不信。今日经此一事,我倒是深信不疑了。祁姨娘当年好手段,趁着我生下兰儿无暇顾及老爷之际,勾引的老爷与你厮混。今日你生的好女儿,倒比你还心急,竟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就想对嫡姐的夫婿投怀送抱。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厚的脸皮!” 年夫人说着说着,怒从心头起,拍了椅子的扶手。 唬的旁边伺候的婢女赶紧捧了她的手轻揉。 祁姨娘身子不由抖了起来,这么多年了,每次年夫人提起这件事,她都觉得犹如鞭子抽在脸上。 又疼又羞。 年芝兰低着头,突然跪直了身子,开口。 “夫人息怒。今日芝兰唯恐长姐冲撞了王爷,一时心急,才想代长姐受罚,不关姨娘的事,夫人要罚便罚芝兰就好了。” “你代兰儿受罚?你也配?!莫说兰儿与王爷夫妻和顺,不曾有冲撞之说,即便是兰儿冲撞了王爷,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口出狂言。” 年夫人气急,这么多年她都能容忍了祁姨娘母女,是因为祁姨娘只算计了她。 现在,祁姨娘的女儿算计到自己女儿年世兰的头上,年夫人是万万不能容忍。 年夫人当下就使人唤来了媒婆,吩咐媒婆去挑户普通人家,将年芝兰嫁出去,还是给人家做妾室的那种。 要不是顾及年府的脸面,年夫人恨不得将年芝兰发卖了! “夫人还没禀报过老爷!夫人不能将芝兰随意许配!” 祁姨娘见媒婆真的来了,也顾不得许多了。 “不能?这年府没有本夫人不能的!老爷回来了让他直接等着做岳丈就行!” 年芝兰猛然抬头,恨恨的盯着年夫人。 “夫人,我们母女这么多年都安分守己的活着,您看不惯我们,我们就少出现在您面前。如今,芝兰只不过是在王爷面前露了一回脸,夫人就如此容不下我们吗?!夫人这么急着将我给人做妾,是怕王爷看上我吗?!” 年夫人乍一听,都气笑了。 她冷笑开口。 “你们安分守己?你打量着我这么多年太过心慈手软了是吗?你娘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你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既然你如此急切在王爷前露脸,想做王爷的妾室。罢了,我今日大发慈心成全你做妾室的梦。” 说完,年夫人也懒得再理祁姨娘母女,只打发媒婆快去找合适的人家,要快。 年芝兰知道,就算年遐龄在府中,也做不了盛怒之下的年夫人的主。 她的父亲,与年夫人一贯都是伉俪情深的。 她得想个办法,她不能去做普通人家的妾室。 胤禛与年世兰坐着马车回府的路上,阖着双眼闭目养神,看起来反而气定神闲,不似在年府那样怒气发作的样子。 年世兰心下不解,在年府之时看着胤禛面色恼怒不堪,怎么这会子像没那事似的。 不行,她得弄清楚这事,年家这辈子不能莫名其妙败落。 年世兰斟酌着开口。 “主子爷刚才可是有烦心事?与妾身的哥哥喝茶之前,看着主子爷面色还是好的呢。” 胤禛微微抬了眼皮,重又阖了双眼。 “世兰在怕什么?怕本王迁怒年府?” “是。” 年世兰回的简洁,也坦诚。 胤禛睁开眼睛看着她。 “世兰不必怕,即使你哥哥得罪了本王,你也还是本王的爱妾。” 年世兰盯着胤禛看了看,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了。 罢了,等回王府了,让小林子找机会出去一趟,问问哥哥吧。 这边江福海晚间悄悄去了一趟前院,回来就找乌拉那拉氏去了。 “哦?当真?主子爷当真当着众人的面,称年氏的母亲为岳母?” 乌拉那拉氏惊讶问江福海。 “回禀福晋,奴才认真问了前院儿今天跟着去的人,他们可都听的真真儿的呢。王爷称侧福晋的母亲为岳母,王爷自称小婿。” 江福海凑在乌拉那拉氏身边,低声说到。 “呵。主子爷对年氏,真是一往深情呐。称妾室的母亲为岳母,那我的父母,他又该如何称呼。若是长姐还在,今日他也要放任长姐自己回娘家送贺礼吗。” 乌拉那拉氏只觉心寒,明明是炎夏的夜晚,她心里却如坠冰窟,凉透了。 回想她初入王府的时候,那时候胤禛还只是个不起眼的贝勒,但初尝情欲的他对乌拉那拉氏也是疼爱有加的。 他不介意乌拉那拉氏是庶出,曾一度想请旨将她抬为福晋。 只是胤禛的母亲,也是宜修的姑母,德妃娘娘。 劝说胤禛,宜修是庶女,先让她做侧福晋,等宜修生了儿子,再为她请封福晋也不迟。 那时候胤禛的府中只有宜修一位侧福晋,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那是乌拉那拉氏宜修最幸福的一段时日。 后来宜修有孕,长姐芸熙奉德妃娘娘旨意,进府照顾陪伴庶妹宜修。 却被胤禛一眼看中,胤禛不顾宜修有孕,也忘了曾许诺为宜修请封嫡福晋,他不管不顾,一心要与芸熙在一起。 德妃娘娘被胤禛缠的没办法,替他去求了皇上,为他和芸熙赐了婚。 芸熙入府为福晋,善待府中下人,每日亲自照拂宜修的饮食起居,胤禛看在眼里,只庆幸自己坐享了齐人之福。 在宜修生产那段日子,芸熙甚至说自己一个人既要照顾妹妹,又要伺候胤禛,分身乏术,又为他求娶了朝中正六品经历许知卿的嫡女许柳为侧福晋。 那时候,谁不赞一声,四福晋贤惠大度呢? 乌拉那拉氏想到此,不由自主将手中的帕子攥成了一团。 第六十章 月信紊乱 七月初一,年世兰一早就被颂芝唤醒。 “主子,今日是初一,该是阖府女眷给福晋请安的日子,迟不得啊。” 颂芝带着婢女,端着水盆面巾站在年世兰床前。 听着颂芝唤她,年世兰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颂芝无奈,上手轻轻推着年世兰的胳膊。 换作以前,她是不敢的,年府谁不知道大小姐有起床气。 年世兰也无奈。 “天都还没亮,能不能让我多睡会儿。” 颂芝陪着笑脸。 “都卯时二刻了主子,天边都白了,再不起来,怕又要迟了。” 年世兰不理,她只想睡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是嗜睡。 嗜睡?年世兰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坐了起来。 颂芝见刚才还大有睡到地老天荒之势的年世兰突然起身,欣喜不已,忙指挥立夏和寒露伺候侧福晋洗漱。 又指挥谷雨和小满为侧福晋打扮。 年世兰任由婢女将她提线木偶似的摆弄,她心里现在惊疑不定。 上一世,她怀孕的时候似乎就有嗜睡的症状。 为什么说似乎,因为上一世她自从那个成了型的男胎没了,她不愿再去想那段惨痛的记忆。 她只有把气撒在给她端了落胎药的齐氏身上,她的心里才好受些。 她也时常自责,如果没有轻易相信别人,她的孩子是不是就能平安生下来了。 直到上一世死前,她才知道她恨错了人。 即使没有那碗药,她的孩子,应该也会被别的手段、别的人,要了命。 年世兰坐在梳妆镜前恍惚,自从她再次进王府,明明每次侍寝后都喝了避子汤,为什么...还会出现嗜睡的症状? 直到颂芝轻声道。 “主子,您看看今日的妆容满意吗?可还有需要添减的地方?” 年世兰回过神,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如往常貌美的脸,谷雨今日为她找的衣裳,也是鲜妍明媚的绯色提花云锦。 就算这一世有了孩子,她也会尽力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命,还有年家。 重来一世,老天定不是让她白来的。 “走吧。” 年世兰起身,颂芝和寒露忙跟着她出门,去杏芙院给福晋请安。 年世兰到的时候果然又是最后一个。 乌拉那拉氏端坐在堂中,胡格格与舒格格坐在右手下位,冯氏与段氏更次之。 左边空着,年世兰一去,只简单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就自顾自坐在了左手首位。 乌拉那拉氏心里不适,面上还是一片和蔼。 “妹妹身体可大好了?近日还有梦魇之症吗?可有吃什么药?” 年世兰端着茶杯,笑着看向乌拉那拉氏,她懒得站起身。 “谢福晋关怀,妾身自觉好多了。只是梦魇之症还是缠着妾身,妾身还是睡不好觉,但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妾身正打算今日借着请安的机会,求福晋允准,请温太医为妾身看看呢。” 年世兰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妹妹既然开口了,我哪有不允的道理。何况主子爷一早就吩咐过了,承恩苑想要什么,只要是王府有的,都尽数给妹妹所用。” 乌拉那拉氏说着,又看向右首的几位女子。 “各位妹妹若有什么需要的,也可禀了来。待我问过主子爷,也给各位妹妹添上。” 胡格格当先站起身,对乌拉那拉氏福了身子。 “多谢福晋主子。妾身没有什么需要添补的,妾身一向牢记福晋主子的话,不敢越了份例去。” 乌拉那拉氏满意点头。 “胡氏,你是个好的。你屋子里现下空出一个一等丫鬟的份例,我这段时日私心想着要为你挑选个合用的婢女,只是一直不得空。今日,便带了胭脂去吧。这丫头是才来我院里几天的,倒还得用。今日就补了你屋里一等丫鬟的空吧。” “谢福晋主子,妾身遵命。” 胡氏坐下去,名唤胭脂的婢女走到她身后站定。 “舒氏,你可有需要添置的物件或者奴才?” 乌拉那拉氏带着笑问舒格格。 舒格格也站起身来,恭敬回到。 “妾身多谢福晋主子垂问。妾身没有什么要添置的。” “那便罢了,如有需要添置的,可叫人来回我,我好及时给你。” 乌拉那拉氏瞧着舒氏坐了,眼睛悠悠看向冯氏与段氏。 冯氏正要站起来,段氏却抢先一步站起身。 “福晋主子,妾身近日月信紊乱,妾身想沾沾侧福晋的光,也请太医给妾身看看。” 冯氏转头看了段氏一眼,又看向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没想到段氏会突然开口提要求,她张了嘴正要说话,年世兰开口了。 “段氏月信紊乱,可有让府医先瞧过了?这月信是提早了,还是推迟了?是量多了,还是量少了?” 段氏转身对着年世兰福了一礼,回到。 “谢侧福晋关怀。妾身还未曾找府医看过,只是今日机缘巧合,想着姐姐反正也是要请太医的,不如妾身沾沾姐姐的光,劳烦太医一并把脉。” 年世兰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袖,似自言自语一样。 “我这衣服明明是才做的,怎的沾上灰了,没得晦气。” 接着她才抬起头来看着段氏,似笑非笑的说到。 “好啊。按理说,你我都是主子爷的妾室,本不该分高低贵贱的。这王府除了福晋是正经女主子,我们这些做妾的,都该一样才对。但老祖宗的规矩,侧妻也是妻,是写入皇家玉牒的。妹妹你虽也是妾,但多了个侍字,那便还是奴才。只不过,左右王府都要劳动一趟温太医,我便替福晋做了这个主罢,赏你也能被太医看诊一回。” 说完,年世兰又看着乌拉那拉氏。 “福晋,您看这样可好?您之前总说王府诸事繁琐,今日妹妹我替您分担一回,还望您能允准。” 年世兰这番话,句句听着客气,句句透着不客气。 段氏涨红着脸,应不应,都憋屈。 但事实放在眼前,侍妾,确实是奴才。 乌拉那拉氏正了神色。 “妹妹觉得好,那就好。只是,妹妹替我分担一事,还得等我回了主子爷,免得主子爷来日看着妹妹劳累,还以为是我偷懒,将府中之事推给妹妹了。” 年世兰脸上又挂起那不达眼底的笑。 “那今日之事,福晋可允准了?至于刚才妾身说,替福晋分担府中琐事一语,还请福晋不要多心,妾身说着玩的。妾身打心底尊敬福晋,怎么会,从福晋手中拿中馈之权呢。” 开玩笑,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打嘴仗,年世兰怕过谁。 第六十一章 有话直说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那笑容,只觉得碍眼极了,却又不得不脸上堆起笑。 她是正妻,理当大度。 “年妹妹惯会顽笑,妹妹总是身体不适,合该请太医来看看的。至于段氏,大家同是伺候主子爷的姐妹,自然也该好好调理身体。就请温太医到时候一并把了脉,开方子调理罢。” “到底是福晋大度,做得正妻,这容人的雅量属实令人叹服。” 年世兰说完,玩味的看向对座那几人。 胡格格目不斜视端坐着。 舒格格悄悄觑了年世兰,继续垂眸,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冯氏倒是看着年世兰,微笑点头。 这冯氏,上一世是年世兰房中的格格。 年世兰纵情任性,总醋着不让胤禛亲近冯氏,又借着醋意经常发落她。 很是给了冯氏一些排头吃。 年世兰眼神掠过冯氏,落在段氏身上。 段氏本是被年世兰的眼神看的心虚的,但她想到福晋刚才说的,大家同为侍候主子爷的姐妹。 段氏坐直了身子,回看年世兰,一边在心里打鼓。 年世兰看了看段氏,却是什么都没说。 只站起身来,对着乌拉那拉氏,漫不经心福礼。 “福晋恕罪。妾身乏了,既已请过了安,就让姐妹们都散了吧。” 乌拉那拉氏脸上的笑容已经快维持不住了,是以她挥挥手,示意大家都散了。 她自回了内室。 秋眉一边指使杏芙院的奴才布早膳,一边端了一杯热热的茶水过来。 乌拉那拉氏坐在桌子边,右手指尖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也不知道这年氏是怎么回事,每每请安,都能让乌拉那拉氏脸上的表情挂不住。 “主子。今日那侧福晋如此放肆,您怎么不拿出福晋的威严,倒由得她信口开河。” 秋眉为乌拉那拉氏捶着肩,语气颇有几分不平。 一个侧福晋罢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自己主子就算真罚了她,谁又能说什么。 乌拉那拉氏终于缓过了精神。 “今日她到底也没说出太过分的话来,我若罚了她,倒显得我这个正妻,不够大度。眼见着,她现在是主子爷心尖儿上的人,风头正盛,我何必跟她计较。就算说到主子爷跟前,也不过是她任性了点罢了,主子爷反而要怪我不能容人。不如等日后,拿了她的错处,一并发落。”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只觉得她对您不敬,万想不到这些上头来。” 秋眉软了语气,停了为乌拉那拉氏捶肩的手,轻轻凑到她耳边。 “田庄上来报,玉螺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难为她挨了那样一顿板子,背上血肉都模糊了,竟也活下来了。奴婢给庄子上管事儿的说了,只让玉螺养着伤就行。至于她的脸...奴婢已经秘密让人去扬州,找最好的大夫了。想来,应该能达到主子想要的效果。” 乌拉那拉氏点头,也不再说什么,由婢女伺候着用早膳。 温显卿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寒露得了年世兰的令,早早便去蒹葭轩请了段氏到承恩苑候着。 段氏到承恩苑的时候,温显卿还没到。 年世兰让婢女传话,她正在更衣,由婢女搬了椅子在院中,请段氏坐等温太医。 婢女将椅子放在了小花圃旁,那里有一株葡萄藤,恰是阴凉处。 藤上结了葡萄,只是看着还没红透,应是还没长好。 段氏坐在葡萄藤下,抬头望了望那繁盛的葡萄果实,不由自主咽了口水。 真是奇怪,月信推迟了五六天了没什么胃口,今日看着这葡萄竟想吃几粒。 只是,这是承恩苑。 若是在蒹葭轩,可能她已经自己摘下来了。 段氏正在看着葡萄咽口水,就听太监通传,温太医到了。 她忙站起来,温太医却从院中径直走过去,站在了年世兰的屋门口。 婢女已得了指令,所以一看到温太医来了就揭起了门帘,请温太医进屋。 段氏站在院中看着,咬着唇。 又缓缓的坐回椅子上,此时正值未时三刻,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毒的时候,更何况是夏季。 即便是坐在葡萄藤下,有阴凉影着,七月的天气也是热气喷薄。 这样的天气,让段氏想起,小时候,因为没有及时给太阳下的嫡妹打伞,被主母肆意羞辱的情形。 段氏本名段依莲,她父亲是京城的从六品左春坊赞善段勋崎。 在这一片砖头随手扔出去就能砸中一个官的皇城里,从六品的文官也是多如牛毛。 因为生下段氏的姨娘不受宠,连带着段氏也是马马虎虎长大,连名字都是马马虎虎取的。 段氏七岁上她的姨娘就因病而死,那时她的父亲段勋崎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典籍,又惧内。 所以当段府的主母将段氏充做自己嫡女的丫鬟使唤的时候,段勋崎一句话也没说。 段家嫡女比段氏还要小两岁,性情一点也不像她的母亲段安氏,日常倒是安安静静。 段氏跟在嫡妹身边伺候,虽然受尽嫡母段安氏折磨,却也偷偷学了一点东西。 只是命运不济,好不容易长到15岁,被主母段安氏塞进了雍亲王府做妾,还是最低等的侍妾。 好在,王爷还年轻,面目俊朗。 她想抓住机会,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的回段家,能把嫡母踩在脚下。 段氏兀自出神。 温显卿进得屋去,年世兰正坐在桌边等他。 “微臣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万安。” 温显卿行了常礼,年世兰也不在意,只笑着伸手让他坐。 “温太医,我近日总觉得嗜睡不已,又神思恍惚,是而心里存了个疑影儿,还请温太医费心看看。” “微臣但凭侧福晋吩咐。” 温显卿取出脉枕,待年世兰伸出手来,旁边伺候的颂芝在她腕上覆了一块轻薄的绢帕上去,温显卿这才搭了手,为年世兰把脉。 须臾,温显卿示意年世兰换了另一只手出来,也是等颂芝覆了绢帕,才搭手把脉。 年世兰也不说话,只盯着温显卿。 “侧福晋,容微臣有话直说。” 温显卿沉吟道。 “温太医一向爽利,有话直说就好。” 年世兰收了手,看着温显卿收起脉枕,颂芝屏退了左右。 “微臣把脉,侧福晋有用过避子药的痕迹。且这药效果太过刚劲,侧福晋如继续用这药,不止会伤及身体,以后难以有孕,还会日渐嗜睡,进而精神恍惚,直至疯癫。容微臣斗胆,这药,侧福晋从何而来?” 温显卿带着疑惑。 年世兰心下咯噔一下,自己现在没有怀孕,是好事。 但这药....是她的母亲找来的啊! 第六十二章 段氏有孕 年世兰压下心头的疑虑和震惊,看着温显卿。 “温太医只说,现下我的身体要怎么调理才好。这避子汤我是一定要喝的,实不相瞒,这王府中嫡子还未出生,我不能赶在福晋之前有孕。” 她在不能确定温显卿完全为她所用之前,不会让他参与太多事,所以只说因为府中还没有嫡子,自己一个妾室不想有孕。 温显卿出身布衣,但对这些高门大宅的手段也是能想见一二,听闻二三的。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侧福晋勿忧心,既然侧福晋暂时不想有孕,微臣便为您制一个温和的方子出来,这个方子不会伤及您的身体。” 温显卿迟疑一下。 “另外,微臣也会再制一个方子,开些温补的药物,微臣会禀报福晋,您只是前些日子受惊,还需调养。” “如此,就有劳温太医了。” 年世兰知道,温显卿按照规矩,看完诊是要去回禀乌拉那拉氏的。 段氏正在院子里等的不耐烦,寒露走来,说温太医已为侧福晋看完诊了,请段氏进去看诊。 段氏进门先给年世兰行了礼,温显卿对着段氏行了一礼。 “微臣见过姑娘。” 按规矩,侍妾没有位份,府中都唤姑娘。 主子若仁善,便允侍妾自称一句妾身,若主子不允,她们便只能自称奴婢。 段氏也还了一礼,方才坐定。 温显卿为她把脉,年世兰端着茶坐在一边。 “姑娘自述月信推迟,可有不思饮食之症?” 温显卿又换了把段氏左手的脉。 “太医果然好脉息,正是不思饮食。说来奇怪,这几日吃不下,正想着是不是天热的缘故,今日在侧福晋院中看到那株葡萄藤上结的果子,倒馋的很。想着,待看完诊,斗胆向侧福晋讨几粒呢。” 段氏笑着,她说的倒是实话。 温显卿又仔细摸了半晌脉,站起身来。 “微臣恭喜姑娘。姑娘已有身孕一月有余。” 段氏忽的站起来。 “太医说的可是真的?” “微臣不敢妄言。只是时间尚短,脉息不是很稳定,应多休息才是。” 温显卿依旧拱了手,恭恭敬敬回复段氏。 年世兰见段氏激动起身,缓缓说到。 “恭喜妹妹有孕。既是已怀孕,更是要小心自己的身子,坐下说话吧。” 段氏转身,对着年世兰福礼。 “妾身多谢侧福晋,妾身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有孕。” 段氏话说的恭敬,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乌拉那拉氏听到温显卿说,侧福晋只是受惊过度,导致夜间神思倦怠,日间才有嗜睡的症状,她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在听到段氏有喜的时候,她正在翻书的手停顿了一下,才笑道。 “这倒是件大喜事。府中已多年未曾有子嗣出生,主子爷回来知晓了,一定会高兴。” 等江福海送了温显卿出去了,乌拉那拉氏才收起笑脸。 段氏真是好运气,才一夕之幸,竟然就怀上了。 到晚间胤禛回府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已经等在前院了。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万福金安。” “起来吧。福晋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胤禛坐下来,婢女为他和乌拉那拉氏奉上香茶。 乌拉那拉氏心下黯然,她的夫君,永远对她这么客气。 “妾身过来,是要恭喜主子爷大喜。段氏有孕了。” 胤禛将茶杯拿在手里,将放不放。 “本王傍晚就听苏培盛报过了。段氏有孕,给她添几个得用的人罢。另外,吩咐厨房,明日起,段氏的饮食要精致些,不要让厨房拿着份例说事,福晋看着安排就是。” 乌拉那拉氏没有从胤禛的脸上找到喜色,见他一如平时。 按理说府中好几年没有有孕的女子了,主子爷该高兴才是。 “是。妾身会看着安排的。那么...今晚主子爷要去看看段氏吗?” “今日乏了,本王明日再去。” 胤禛神色淡淡,乌拉那拉氏见此也不再多话,告退出去了。 段氏有孕的消息传到留芳阁的时候,舒格格神色淡然,只低头摆弄着一堆瓶瓶罐罐,看着像是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 胡格格藏不住心思,嫉恨的神色便带在脸上。 “哼,她运气真好。主子爷才临幸了一次,就有孕了。” 玉翠伺候着胡格格洗漱,忖度着开口。 “格格,可要给段姑娘送贺礼吗?奴婢听说今日福晋主子和侧福晋都送了东西过去,为段姑娘贺喜。” “我自己东西还不够用呢,哪来的多余的送她?!” 玉翠见胡格格情绪不佳,便也不再多话。 蒹葭轩里,冯氏早早就关了门,熄了灯,睡下了。 苏培盛已经让人告诉各院,主子爷今日乏累,在前院歇了,不用侍寝,也不去谁的院子。 段氏端着厨房送来的甜汤,慢慢喝着。 “你说,我有了身孕,主子爷怎么不来看我?” 羌芜侍立在旁,本不欲接话。 要她一个奴婢怎么说,说主子爷不过跟您睡了半夜而已,没有感情,何来欣喜。 但段氏放下碗,看着羌芜,又问了一遍。 羌芜无奈,斟酌着说到。 “姑娘别着急,苏公公不是说了吗,今日主子爷乏累,想来明日就会过来看您。您不如先安歇了吧。” 段氏白了羌芜一眼。 “罢了,问你也白问,你又不懂。端水来洗漱吧,温太医说了,我要多休息才行。” 羌芜松了一口气,不懂就不懂吧,她还不想懂呢。 羌芜只想等年龄到了,能求了恩典,放她出府去,跟着段氏,她总是心惊胆战。 第六十三章 添个阿哥 清早,众姬妾集齐在杏芙院,等着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年世兰今日出奇早起了一回,此时正坐着喝茶,今日跟着她来请安的奴婢是寒露,寒露规规矩矩站在年世兰身后。 胡格格看着眼圈有点发黑,只沉默的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头,眸子垂着,连她手中那条精致的绣花绢帕都看着没什么精神。 舒格格还是一贯的没什么存在感,妆容清淡,穿着素净,不出挑,也不出错。 冯氏也如年世兰一般,端着茶,一小口一小口的抿,面上是一片平和。 段氏动作有点夸张。 昨日才诊出有孕来,也不过一个月左右,今日段氏便手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杏芙院的婢女送上茶来的时候,段氏盯着那婢女道。 “多谢。但我现下有孕,不宜饮茶。请换了别的来。” 那上茶的婢女忙撤了段氏的茶盏,去给她换了花饮来。 段氏这才捧了杯盏,浅啜了一口。 年世兰看着段氏这般行径,也只是轻飘飘转了头。 正在众姬妾百无聊赖之际,乌拉那拉氏自内室转了出来。 秋眉扶着她坐下,站在了乌拉那拉氏身后。 “昨晚因安顿府中之事,我便睡的晚了点,不想今日起的也晚了。劳累各位妹妹等候。” 乌拉那拉氏带着笑意开口。 众姬妾纷纷起身,齐齐开口。 “妾身给福晋请安,愿福晋万福金安。” 请完安,乌拉那拉氏说了免礼,年世兰便当先坐下来,其他人也就缓缓坐回去。 “年妹妹,昨夜睡的可好?听说温太医开了新的药方,不知效果如何?” 年世兰听乌拉那拉氏问她,脸上也挂起笑容。 “多谢福晋关怀。妾身昨夜睡的还好,温太医的方子果然有效。” 年世兰坐着没有站起来,话也是说的模棱两可。 这药有效,至于效果到什么地步,她没说,乌拉那拉氏便不好再追问。 于是乌拉那拉氏转而问胡氏与舒氏,二人自然是说一切都好。 冯氏见乌拉那拉氏看向她,忙站起身主动答道。 “多谢福晋主子关怀妾身们。昨夜睡的很好。” 乌拉那拉氏见冯氏乖觉,便点头笑道。 “那就好,冯氏你与段氏一同入府,平时也要互相多照应着。蒹葭轩略显简陋,现在段氏有孕,恐不利于她安胎。我有心要修整一番,只是段氏孕中不便折腾,再一个,主子爷说了,府中开销大,我想着,能俭省一点是一点。” 众人听了乌拉那拉氏这番话,都点头称是。 “福晋仁惠,妾身感慕不已。蒹葭轩除了离厨房远一点,妾身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段氏抚着自己平坦的肚子道。 “便是妾身孕中嘴馋能吃,也无妨。叫下人多跑几趟取食就是了。” 乌拉那拉氏看向段氏,脸上笑意更浓。 “段氏,你是个有福的。府中已几年没有孩子出世了,你一来,不过个把月就有孕了。若你能一举生下个阿哥,来日位份也会更尊贵,说不定,还能做了侧福晋呢。” 乌拉那拉氏边说,边看着年世兰。 年世兰倒是一脸无谓的样子。 这一世,年世兰看淡了很多事,侧福晋原本就不止她一位,便是多来几位,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个名称罢了。 段氏听了乌拉那拉氏的话则欣喜不已,站起来又福一礼。 “妾身多谢福晋体恤,妾身也想为王府添个阿哥呢。” 乌拉那拉氏笑道。 “你现在有孕,不可劳累,快坐下吧。我正想着有一事要同你说,借今日请安的机会,就说与你听。” 段氏刚坐下去,见乌拉那拉氏如此说,又要起身,乌拉那拉氏忙抬手制止了她。 “你好好坐着罢,别动辄站起坐下,劳累了自己。我是想着,如今你有孕,蒹葭轩太过窄小,若你没有怀孕的时候,你与冯氏一同住着还不显。昨日主子爷听说你有孕,特意嘱咐我,再给你添几个侍婢。如此一来,蒹葭轩就嫌拥挤了。” 乌拉那拉氏停了停,继续道。 “我昨夜想了一夜,若扩修蒹葭轩,折腾你这怀了身子的人不说,也要花费不少银两。若赐你一人独住,你现在的身份......也不合规矩。思来想去,总不得妥帖。” 段氏忙表态。 “妾身但凭福晋主子做主。” 乌拉那拉氏满意点头,笑眯眯。 “妹妹果然懂事,又听话。我想了一夜,若赐了院子给你独住,既不合规矩,主子爷与我也不放心。我今日早起已吩咐了人,将杏芙院的左厢房收拾了出来,不如,你就搬到我这里同住,我也好照顾你。为主子爷,为我们王府,生下个健康白胖的小阿哥。” 段氏还没说话,年世兰冷笑出声。 “妾身日常听闻,王府琐事不少,福晋日理万机。让段妹妹挪到您这儿,您岂不是百上加斤,忙中更忙?” 想说话的段氏忙住了口,她心里有点恨恨,侧福晋为什么要多事阻拦她住进福晋的院子。 是怕她在福晋的照顾下,来日做了侧福晋,与她比肩吗?! 乌拉那拉氏盯着年世兰的眼睛,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 “府中事务再忙,总有千头万绪可琢磨。眼下,子嗣繁盛才是首当其冲应该关心的。段氏有孕,是大喜,我自然是要全力照应的。年妹妹,听这意思,你似乎不赞同我的话?” 年世兰依旧一副懒懒的神态,道。 “妾身不敢。福晋您是这王府的女主子,什么事,自然由您说了算。只是,妾身想着,段氏有孕,挪来挪去恐不方便,不如您先问问主子爷的意思吧。或者,让冯氏跟着我住,将蒹葭轩给段妹妹一个人住,也不算越了位份。您说呢?” “侧福晋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妾身认为,福晋主子既然是府中女主子,自然妾身们一切都听福晋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胡格格忽然出声,说完就看向段氏。 段氏忙又站起来,对着乌拉那拉氏道。 “妾身但凭福晋主子做主。” 乌拉那拉氏让段氏坐回去,才笑着转向年世兰。 “妹妹,昨夜主子爷就说了,段氏的身孕,让我看着安排就是,就不劳妹妹操心了,妹妹只需养好自己的身子就好。” 年世兰站起身,福了礼。 “妾身也只是多嘴一句罢了。福晋若没有旁的事,妾身就先回去了。” 第六十四章 亲自伺候 回承恩苑的路上,寒露小心的搀着年世兰。 年世兰看了寒露一眼。 “有什么话要说。” 寒露觑了年世兰脸色,看她面色平常,这才小心的开口。 “奴婢好奇,您为什么要阻拦段姑娘住进杏芙院?” 年世兰目视前方,不答寒露的疑问,反问。 “你觉得福晋性情如何?” “奴婢自然是觉得,福晋主子性情极好。日常也不难为哪位格格姑娘的,奴婢知道,您提拔奴婢,是含了指望的,奴婢唯有尽心侍奉。因此奴婢才斗胆讨教问询。” 寒露斟酌着说道。 年世兰笑笑,不置可否。又走了几步,她缓缓道。 “我看中你伶俐,才带你跟在我身边。你聪明,会说话,只是这识人的本事,还需历练。我还指着你做我的左膀右臂呢。” 寒露心中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侧福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今日故意试探她? 年世兰回到承恩苑的时候,前院的小太监正送了东西过来。 “启禀侧福晋,今日主子爷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听闻王府有喜,赏了主子爷好些东西。主子爷命苏公公送给杏芙院一些,剩下的,让奴才送过来,给您先挑。余的,主子爷说,让您随便儿指一件,奴才去送给段姑娘,就说是您贺段姑娘有孕的贺礼。” 小太监见了年世兰,恭恭敬敬跪下,双手高举着一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柄上好的和田玉如意,一对罕见的蓝翡翠平安扣,一串粉碧玺手串,还有一对莹润的蓝田玉镯。 年世兰看了看,拿起那串粉碧玺手串戴在了腕上,又指了那对平安扣,对小太监道。 “段氏有孕,就把这平安扣送给她吧,愿她平安产子。” 小太监应道:“嗻。” 胤禛在前院听小太监送完东西来回禀,只道“知道了”。 他坐在书房,手里摩挲着一只从鸽子脚上取下的脚环。 脚环是空的,没有夹着纸条,也没有任何文字性的东西,但这只鸽子,是从外面飞进王府的。 侍卫来报,截获一只信鸽,只是这只鸽子还没来得及飞入王府内院,就被侍卫抓住了。 太子府内,胤礽正一脸阴郁的看着面前跪着的人。 “你不是说,你的鸽子训练纯熟,绝不会轻易被抓获吗?” 地上跪着的人小心回道。 “是,奴才的鸽子皆是经过精心挑选,悉心培育训飞的,只是奴才没想到,看着与世无争的雍亲王府,竟连守院的侍卫都警觉无比。不过殿下放心,为了以防万一,奴才放出去的只是探路信鸽,那鸽子的脚环上,奴才特意刻了直郡王府的标记,没有人能怀疑到您这里来。” “呵,老四,他可不是与世无争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求娶年羹尧的妹妹。只是没想到,那年羹尧竟与他意见相左。近日在朝堂上,他那个立了战功大出风头的舅哥,可没少跟他呛声。” 胤礽本来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在听了地上跪着的人的话,反而嗤笑起来。 朝堂上,谁人不知,雍亲王胤禛,与年羹尧政见不和。 康熙帝在臣子与儿子之间,没少做调停。 只是这些事,胤禛回府没有提及,所以年世兰也不知道罢了。 小林子被年世兰打发出去,说是府中采买的胭脂水粉不好,用了脸上发痒,所以让小林子去京城最大的水粉铺子仙姿楼挑一些回来。 小林子到了仙姿楼,掌柜的见了他立马迎上来,虽小林子看着只是个十二三岁的毛头小子,且还穿着常服,但他是这仙姿楼的老主顾。 他经常采买好些东西,且都是最好最贵的。 对于这位小财神,掌柜的向来都是亲自招待。 “小爷今日要些什么?” 掌柜的笑眯眯对着小林子道。 小林子虽在外一身常服,但店中伙计都知道,掌柜的老狐狸,应是早都看出了他的身份不普通,不然也不能如此恭敬。 小林子也笑眯眯。 “掌柜的客气了,我们主子说,府中采买的胭脂水粉不得用,叫我看看您这里有没有得用的好东西,不拘什么价格,您老拿来我看看,可以的话我好带回去交差。” 对于小林子的客气,掌柜的很是受用,这谁不喜欢和气的人呢,和气才能生财嘛。 掌柜的唤了伙计,让伙计把店里最好的胭脂水粉尽数搬来,让这位小爷挑选。 将小林子让到二楼雅间,小林子看左右无人了,才悄声问掌柜。 “主子让您老打听的人,打听到了吗?” 掌柜的无奈道。 “我已经将附近的村子都找过了,都说近几月没有见过有生人住在村子里。还有几个田庄我没问,那些田庄都是王府的产业,听说都是由那位打理的,我怕惊动了那位。” 掌柜的边说边手指向上指了指。 小林子了然,安慰道。 “无妨,您老先想办法打听着,我回去回禀主子就是。” 小林子听着有脚步声上楼了,随即忽然大声道。 “嗨呀,您老只要将好东西拿出来,还怕我家主子给不起银子吗?我们主子爱美,不拘什么价格,再不济,不是还有我家爷来掏钱不是。” “是是是,小爷您说的对。”掌柜的依旧听起来为了钱财一脸谄媚。 脚步声停在门外,伙计说道。 “掌柜的,您要的东西拿来了。” 掌柜的将门打开,看伙计将东西都放在桌子上,小林子大喇喇坐在桌边,端着茶杯喝茶。 “行了,你先下去招呼其他客人吧,这位爷我亲自伺候。” 掌柜的挥手打发了伙计。 小林子听着脚步声下楼,方又小声道。 “小子刚才多有得罪,您老别往心里去。” 掌柜的笑道。 “你我都是为主子做事的,说这些可就见外了。虽则你年龄都能做我儿子了,人却机灵。” 小林子猴儿似的笑起来。 “那您老别嫌我是个太监,就当我是您儿子得了。” 掌柜的听了这话却眼神一黯。 “得了,你也别磕碜我了。我儿子要是还活着,差不多还真就你这岁数呢。” 小林子继续嘻嘻笑。 “您老也别伤心,您这么多年没有儿子的死讯,那他肯定还活着呢,说不定啊,比您老还活得好,遇到好人家,做了人家的少爷也不一定呢。” 掌柜的重又笑起来。 “你个皮猴子,主子交代的事怕是还没完呢吧?!” 小林子惊呼一声,拍拍自己脑袋。 “光顾着跟您老在这磨牙了,我还得去一趟年府。一会儿我来拿东西。” 说完就急急站起身,掌柜的忙走到雅间墙边,用力推开墙边的柜子,墙上露出一扇门来。 小林子打开那扇门,从门后的阶梯下去,便到了仙姿楼后门。 后门有人守在门边,看着小林子下来了,赶紧悄悄开了门,脑袋探出去左右看了没人,才让小林子赶紧出去。 第六十五章 胭脂水粉 晚间胤禛到承恩苑的时候,年世兰正坐在桌前打算用晚膳。 太监通传主子爷来了,年世兰默默翻了个白眼,连顿饭都吃不安生。 但在胤禛跨进院子的瞬间,年世兰还是堆起一脸笑容迎了上去。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万福金安。” 胤禛瞧着年世兰,她笑的好看,穿的清爽,在这夏日傍晚让人如沐清风。 年世兰一身浅碧色家常旗装,头发只简单挽了个发髻,发间竟是一点妆饰都没有,头发看起来乌黑发亮,又清爽随意。 胤禛上前携了年世兰的手,边往屋里走,边说道。 “今天怎么穿的这么素净,本王的世兰,竟不爱奢华,爱朴素?” 年世兰不依的扭扭身子。 “主子爷取笑妾身。妾身何时喜爱奢华了?妾身在家,惯常是如此打扮。” 胤禛拉着年世兰坐在桌边,看着桌面上的菜色,感叹开口。 “好好好,是本王错怪你了,看你美貌艳丽,本王便自顾认为你喜奢华,是本王不好。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穿的素净,吃的可是一点不委屈自己啊。” 桌面上放着的,是花螺鲍鱼鸡煲、冬笋炒肉片、豌豆虾仁、凉拌芹菜叶,并一道羊肚菌酿肉。 汤是花胶乌鸡汤,却未见主食。 “怎的只有菜和汤?不吃点其他的吗?” 胤禛看完菜色,一转头,见芒种已端了水盆面巾在旁候着,他便顺势净了手。 “主子爷刚还说呢,妾身可一点不委屈自己的嘴,这会子又问怎么只有菜和汤。妾身不知道您要来,没备着您的份儿。这些可都是妾身的呢。” 年世兰嘟了嘴,她心里是真不高兴。 重来一世,她只想把上辈子那些为难她的人都清理了,并不想着争宠,也不想天天腻着胤禛。 反而这胤禛见年世兰不喜粘着他,他倒往年世兰这里跑的勤快了。 “夏日炎热,本王的意思是,你要吃清淡些才好。” 胤禛难得好脾气的哄着年世兰。 “您要吃清淡,妾身现在便吩咐厨房做几道清淡的来。妾身不喜清淡。日日关在这府里出不得门,现在连这点子吃食主子爷都不允了吗?” 年世兰说着说着竟然落下泪来。 胤禛一怔,继而哭笑不得。 “本王只是说,夏日炎热,怕你吃的不好,睡不安稳。罢罢罢,本王不说这个了。你爱吃什么便吃吧,本王陪你一起吃。” 胤禛又转头对苏培盛道。 “吩咐厨房,自明日起,侧福晋这里,只要想吃的东西,都让厨房想办法做了来。银两从本王的私库里支取。” 苏培盛应了声,自去嘱咐厨房。 颂芝早在胤禛刚来的时候,就去厨房,点了几道胤禛素日爱吃的菜,清淡好味的。 等胤禛在承恩苑高高兴兴与年世兰用了膳,坐在院中纳凉休息的时候,杏芙院的二等婢女纸鸢来了。 纸鸢跪在胤禛与年世兰面前,低着头。 “启禀主子爷,段姑娘说她身子不适,福晋打发奴婢过来,请您去看一看段姑娘。” 胤禛看着年世兰道。 “也罢。段氏自有孕,本王还没去看过她。左右你闲着,陪本王去一趟吧。” 年世兰站起身,福了身子,回胤禛。 “谢主子爷抬举,妾身要去杏芙院,势必要见福晋主子。妾身今日已卸了钗环,就这样去,对福晋不敬。等妾身重新装扮,也费时费力。妾身就不陪主子爷一并去了,求主子爷见谅。” 胤禛看了年世兰半晌,笑起来。 “本王的世兰,吃起醋来倒是可爱。” 年世兰心里又忍不住翻白眼,醋个鬼,纯粹是因为我懒好不好。 但她嘴上回的恭谨。 “主子爷说笑了,妾身又不是醋精,哪能整日泡在醋缸里。主子爷快去吧,段妹妹身子不适,别让她等急了。” 打发走了胤禛,年世兰才舒舒服服躺在院中的榻上。 小林子凑了过来。 “主子,奴才今日去仙姿楼,挑选了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您要不要看看?” 年世兰知道这是小林子有话要说,便伸手由颂芝搀着起身。 颂芝的左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一道疤,温太医说,过几日配好了祛疤药送给她。 年世兰坐在梳妆台前,颂芝侍立在旁。 颂芝将屋子里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了,只留了小林子在年世兰近侧。 “说吧,今日出去,怎么样。” 小林子又往前凑了凑,才低声开口。 “主子猜的没错,奴才今日去找了仙姿楼的掌柜,他只知道玉螺没死,也没有被牙婆发卖。应是被人藏了起来,至于藏在哪里,还需掌柜的使人探查。掌柜的还托奴才带来了上个月的账本,请主子过目。” 小林子说完,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个账本,交到年世兰手上。 年世兰拿着账本翻了翻。 “上个月倒比前一个月多挣了五千两,吴掌柜有功了。” 小林子嬉笑道。 “为您做事,那是他的福气,也是奴才的福气。” 年世兰拿着账本轻轻敲了小林子的头。 “少油嘴。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小林子正色低声道。 “主子说,那避子汤是老夫人给您的,而奴才也是从老夫人手里亲自接过来的,按说不应该出任何差池才对。可是奴才今日去年府,老夫人前两日查的结果,却是将老夫人气了个倒仰。” “怎么?” “老夫人前几日接了您的信,就暗里查问了。那避子汤,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寻来的。就是您的那位奶母子,秦嬷嬷。” “怎么会是秦嬷嬷?她万不能害我的呀!” 年世兰此刻是真惊讶了一下。 温显卿说避子汤有问题的时候,年世兰是万万不会相信自己母亲会害她,但也没想到是秦嬷嬷。 “主子别急,听奴才说完。” 颂芝忍不住右手又敲了小林子脑袋。 “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呼哧带喘的净吓唬人!” 小林子捂了脑袋赶紧一口气说道。 “是是是,颂芝姐姐别打了,我马上说。老夫人查问了,秦嬷嬷可没有害主子的心思。是那秦嬷嬷怕大药堂被人认出来,不方便,毕竟这药不是常用药,一般人家也不用。所以秦嬷嬷就拐弯抹角找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那里新开了一个小医馆,秦嬷嬷找人去开了避子汤。只是没想到的是,那医馆竟然是祁姨娘的兄弟开的,且老夫人再使人去找那祁姨娘的兄弟时,医馆已经人去屋空了。” 小林子一口气说了这一大段,停了一下,又赶紧道。 “奴才也疑惑,老夫人怎么知道那医馆是祁姨娘的兄弟开的。奴才就问了,老夫人说,二少夫人的奴才曾经看到过祁姨娘去那医馆送吃食,那奴才好奇就等祁姨娘走了去打听,才知道是祁姨娘的兄弟。只是不知为何,医馆开了没多久就关门了。现下,老夫人已经将祁姨娘与三小姐关起来了,等二少爷与少夫人商议了,查清楚原因了,再处置。” 年世兰闷闷的笑起来。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怎么这些人都不想让她有孩子。 虽然她现在自己不想有孕,但不代表别人可以剥夺她生孩子的自由。 祁姨娘,真让人意外呢。 第六十六章 会错意了 胤禛到杏芙院去,乌拉那拉氏已站在廊下等候。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 乌拉那拉氏恭敬福礼。 “免礼。”胤禛难得的上前亲自扶起乌拉那拉氏。 夏季衣料薄,胤禛手上传来的温度,让乌拉那拉氏有一瞬间恍惚。 仿佛,这还是她刚进府,与胤禛感情甚笃的那个夏季。 “段氏怎么了?婢女来说她身体不适,可是动了胎气?找府医看过了吗?” 胤禛问道。 乌拉那拉氏回过神来,面上挂起温和的笑容。 “回主子爷,段氏傍晚用过膳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妾身已传了府医来看过,也开了安胎的药方。但段氏还是说不舒服,想求主子爷来看看她。妾身无法,只得去搅扰主子爷。” “既是如此,本王便去看看她。” 胤禛说完,就由奴才引路,去了段氏现在住的左厢房。 段氏见胤禛进门,忙作势要从床上起来请安,胤禛挥手免了她的礼,苏培盛跟在胤禛身后迅速扫视了一圈段氏的屋子。 屋子是比蒹葭轩的要大,伺候的奴婢也多了几个。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求主子爷恕罪,妾身身体不适,无法起身给主子爷磕头行礼。” 段氏一见了胤禛,内心是欣喜的,但她还算没那么笨,面上却是红了眼圈,泪要落不落。 “怎的好好的就哭了?不是你要见本王的吗?这会子是嫌弃本王了?还是怨本王来的晚了?” 胤禛见段氏眼眶蓄了泪,不由皱了眉。但他强压下心头的不耐烦,他最不喜女子动不动哭哭啼啼。 你要哭的好看也便罢了,动不动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惹人烦厌。 乌拉那拉氏开口道。 “想来是女子孕中多思,前几日主子爷忙着没顾得上看段妹妹,妹妹委屈了。妾身还有点事要忙,主子爷陪段妹妹说说话儿罢。” 说完,乌拉那拉氏就带着自己的奴婢出了段氏的屋子。 胤禛转头瞧见府医在旁边候着,索性问府医。 “方大夫刚才为段氏诊脉,可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身体不适?” 府医方大夫忙跪下来回禀。 “启禀王爷,小人为段姑娘把脉,姑娘脉象安稳,只是有气瘀之像,小人已开了方子,交由院中小厨房熬煮了。” “气瘀?这是为何?” 胤禛不解。 方大夫又回。 “想来是段姑娘孕中多思,心思烦乱引起的罢。小人已嘱咐过段姑娘,现下安胎最为要紧,要心胸开阔,避免胡思乱想才好。” “行了,你先下去吧。” 胤禛挥手打发了方大夫,才对着段氏说道。 “你初次有孕,年龄又小,难免多想一些事。福晋宽和,怕你这蒹葭轩安胎不宜,让你挪来了这杏芙院。跟着福晋,万事有她照料,本王放心,你也可安心养胎。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找福晋要,想来她都会安排妥当的。” 段氏大着胆子抬头看胤禛,这位王爷英俊潇洒,虽面目冷淡,但她是他的妾室,她不应该怕他才对。 侍寝那夜,烛火黯淡,再加上她不敢抬头,是以只知主子爷孔武有力,却不曾看清过他的模样。 “多谢主子爷关怀。妾身在福晋这里,一切都好。只是....只是妾身长久未见主子爷,总是心里记挂。” 段氏说着,红了脸,低下头。 这个娇羞模样落在胤禛眼里,他却忽然想起年世兰来。 年世兰,从第一次见她,就没见过她在他面前的害羞模样,世间竟有如此大胆坦率的女子。 胤禛不由笑着摇摇头。 段氏以为胤禛对她的话无奈宠溺,心下一喜,男人果然都吃这一套。 苏培盛在旁边看的清楚,段氏会错意了。 胤禛又随意嘱咐了几句要段氏好好养胎的话,便出了段氏的屋子。 乌拉那拉氏的屋里亮着灯火,胤禛站在廊下看了一会,打发苏培盛去说了一声,他自回前院去了。 舒格格在留芳阁倒弄着一堆瓶瓶罐罐,听着紫荆在旁说,主子爷被福晋请了去看段氏,却只在段氏屋里略坐坐就走了。 舒格格淡淡的道。 “主子爷是这府里的主子,他想去哪,都由不得旁人。我们且管好自己就行了。” 说完,她慢慢收起那些瓶罐,将小的套在大的里,一个套一个,竟将那一大堆东西,收进了一个四四方方并不大的木盒里。 收到最后,舒格格手里只拿了一小瓶东西,她看了看那瓶东西,将它贴身收起来。 七月初七这一日,是乞巧节。 宫中自前几日就传出旨意,要各位已开府的皇子,带女眷进宫,由皇后带领女眷乞巧,以求得织女传授女红的天工之巧。 这种场合,按例侧福晋也是要出席的。 是以乞巧节当天,年世兰自寅时就被颂芝从床上扶了起来。 她坐在镜子前,没好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自入了王府,还没有参加过宫中宴饮,端午节原是应该进宫的,但胤禛病着,整个雍亲王府闭府锁门,她倒也乐得不用进宫吃冷食。 这次却是躲不掉了。 但她没睡醒,没睡醒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看着谁都来气。 颂芝端着一碗百花露,双手奉给年世兰。 “主子,您今日起的太早,先饮了这百花露吧。一会儿上了妆,可就吃不得了。” 年世兰瞪着眼接过百花露,一饮而尽。 “得了,开始吧。” 谷雨和小满这才开始给年世兰梳妆,今日一定要将主子打扮的美艳夺目才好,主子这样的美人,合该盛放。 年世兰闭着眼,由着婢女打扮,王府的婢女,知道宫里的装扮规矩,想来不会出错,所以她放心的很。 谷雨在年世兰眼圈上扑了胭脂,又抹了同色的口脂。 给年世兰梳了新发髻,这是她前几日刚琢磨出来的发式,又簪了妆奁里那套红宝石的头面,配了红宝石的耳坠。 小满捧出一套胭脂色的旗装,衣裳上绣了大朵的芍药花,明媚艳丽。 等年世兰再次被颂芝唤醒,睁开眼的时候,镜中呈现的是一个妆容精致,明艳如霞的女子。 小满捧着衣服上前,想伺候年世兰换衣服。 年世兰看了一眼小满手中的衣服,淡淡道。 “今日阖宫宴饮,实在不必如此出挑。换那套粉白绣花的来吧。” 颂芝不解道。 “主子,正因为今日阖宫宴饮,必是美人如云的,主子如此美貌,不打扮精致,岂不可惜,倒让别人抢了风头。” 年世兰知道说多了奴才们也不懂,只道。 “衣服换了,妆容也要换。第一次入宫,谨慎些总是好的。” 小满忙去换了年世兰说的那套,新做的粉白绣花的旗装过来。 谷雨又将年世兰的发饰尽数取下,换了几样玉饰,看起来与衣服相得益彰。 妆容却是来不及换了,但衣服和发饰颜色雅致,倒也清丽好看。 年世兰这才缓缓出门,由颂芝搀着,小林子跟在身后,去了杏芙院。 她要先给乌拉那拉氏请过安,再跟着乌拉那拉氏一起,乘了马车进宫。 年世兰边走边在心里道,又要见面了,德妃娘娘。 第六十七章 吉服破损 乌拉那拉氏卯正一刻就坐在了杏芙院的正屋堂中。 今日因着福晋与侧福晋要跟随主子爷进宫,各位格格侍妾便也都起早来请安,送着三位主子出门。 年世兰到杏芙院的时候江福海正站在门前。 “奴才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里边儿请。” 年世兰轻飘飘道。 “免礼。” 看也不看江福海一眼,径自进了福晋的院子。 上一世,这个江福海可没少跟着乌拉那拉氏为虎作伥。 胡格格舒格格并着冯氏段氏已经给乌拉那拉氏请过了安,各自坐在椅子上。 见着年世兰进来,四人俱站了起来。 等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过安,落了座,四人才恭恭敬敬又给年世兰请安。 “几位妹妹坐吧,天天都见着,没必要这么客气。” “妹妹今日看起来,似乎过于寡淡。且祖制规定,侧福晋参加宫中宴饮,是应着吉服的。怎的妹妹却穿起了常服?” 乌拉那拉氏笑着问年世兰。 年世兰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装扮,抬头对上乌拉那拉氏关切的目光,娇媚一笑。 “回禀福晋,今日早起,妾身才发现,吉服腋下处,不知被什么动物咬出了窟窿。妾身想着,祖制虽要穿吉服,但若吉服不巧恰好破损,穿出去岂不是丢了皇家的脸面?而且,恕妾身直言,咱们这王府,不干净呢。否则,何以解释,竟然有小动物能啃烂妾身的衣服呢~” 堂中其他人面上都带了疑惑,这王府,难不成有老鼠? 怎么会连侧福晋的吉服都被咬破。 唯有乌拉那拉氏面上神情不变。 “既如此,妹妹不穿吉服也就是了,左右,妹妹只是侧福晋,也无甚要紧。到时候,妹妹只跟在我身后就好,我自会护你、护王府的脸面。” “那妾身就有劳福晋了。” 年世兰站起来福了身,然后就等着乌拉那拉氏出门了。 秋眉附身对乌拉那拉氏道。 “主子,时辰到了,该进宫去了。” 乌拉那拉氏伸了手,等着秋眉扶了她的手,她才缓缓起身。 今日的乌拉那拉氏一身湖蓝色吉服,发式是进宫朝见的礼式,脖子上还挂了一串砗磲朝珠,看起来华贵大方。 再看一旁的年世兰,一身粉白绣花的旗装,发间玉饰看起来颇为温婉,反而显得清丽窈窕。 胤禛看到乌拉那拉氏和年世兰一前一后出门的时候,心中暗叹,他的妻妾,浓妆淡抹总相宜。 他倒没有纠结年世兰的着装问题,因为一早,年世兰就打发小林子去禀报过胤禛了。 雍亲王府的马车缓缓行至午门外,在西侧门停了下来。 时间已近巳时,西侧门外停着各位王公贵戚的马车,轿辇,有两个侍卫看到雍亲王府的马车忙迎了上来,胤禛与乌拉那拉氏各自带了自己的贴身太监和婢女,年世兰依例只能带一个婢女,便自然而然带了颂芝。 芒种和寒露与府中的其他奴才一起等在宫门外。 进了宫,胤禛便与女眷要分开走。 胤禛由内宫太监带着去给皇帝请安。 女眷则要先去拜见皇后。 有宫女上前来,为乌拉那拉氏带路。 年世兰跟着乌拉那拉氏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上一世这个时候,这位皇后已去世,这一世.....看来确实改变了很多事。 也是,连自己重生这样的事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能变得呢。 到了坤宁宫外,年世兰看着这略显陌生的宫宇。 上一世,她被曹琴默指认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曾在景仁宫拍着椅子斥责她放肆。 那时的她,即使年家已经败落,她也绝不允许自己低头。 她根本没把乌拉那拉氏放在眼里,也没有把乌拉那拉氏那位“皇后”所在的景仁宫放在眼里。 但乌拉那拉氏,终其一生,也没有被允许住进这象征皇后正统的坤宁宫,想必她的心里,是恨她的长姐的。 现在,重来一次,她要从这里进去,展开她与皇宫的纠葛一生。 年世兰抬起头来,眼中,是不同于平常的镇定,和自如。 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等在殿外,等进去通报的宫女出来,传旨皇后娘娘召见,她二人才被允许进殿。 二人的贴身婢女秋眉和颂芝,是不被允许进入皇后殿内的,所以她们便留在了殿外。 乌拉那拉氏在前,年世兰在后。 进得殿去,端坐在大殿之上的华贵妇人,便是后来谥号孝昭仁皇后的钮祜禄氏了。 上一世,胤禛登临大宝的时候,这位孝昭仁皇后已薨逝多年,是以年世兰便知道她的谥号。 现下,活生生的钮祜禄氏坐在皇后宝座上,年世兰便在脑中摒弃了曾记住的那个谥号。 毕竟,谥号,是逝去的人才有的。 年世兰跟着乌拉那拉氏,恭恭敬敬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又随着乌拉那拉氏口称吉语。 “臣妾雍亲王福晋\/侧福晋,乌拉那拉氏宜修\/年世兰见过皇后娘娘,愿娘娘福寿千岁,长乐未央。” 随着二人跪拜之礼,高座上的皇后微微笑着,语气和缓。 “快免礼平身。” 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齐齐谢了恩,被皇后殿中的宫女搀扶着起身。 皇后笑着开口。 “老四家的女眷,是好的。赐座。” 乌拉那拉氏便坐在了预留的位置上,年世兰站在她身后。 这种场合,侧福晋是没有资格坐的。 年世兰一眼瞧去,殿中左右两侧已坐了好些命妇。 有她上一世就认识并熟悉的,诸如大阿哥直郡王福晋、八阿哥靖贝勒福晋、九阿哥福晋,还有十阿哥福晋。 还有几位她不认识的贵妇人,她们身后站着的,应该都是同她一样的侧室。 年世兰看向皇后下首,那位上一世的太后娘娘,现如今的德妃娘娘,却正在看着她。 年世兰看着德妃娘娘的眼神,不像是初次见到她那般,反而对着德妃遥遥一笑,便移了眼神不再看她。 德妃心下不舒服,这老四的侧福晋,不懂规矩。 乌拉那拉氏看到了德妃的眼光所在,她只心里默默笑一笑,自己的姑母,该出面了。 第六十八章 拜见母妃 等众人都给皇后行了礼,请了安,皇后便道。 “今日是七月初七,原该是佳节同庆,但说到底,这是我们女子的节日。本宫想着,日久未见各位女眷,便凑这乞巧之日,与各位女眷相聚。”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臣妾们悉听教导。” 众后妃贵眷都站起来,齐齐应道。 皇后面容带着笑意,伸了手,示意众人坐。 “各位不必多礼。本宫在临溪亭设了佳宴,请各位先行入宴,本宫更衣就来。” 众人见皇后如此说,便齐齐告了退,出了坤宁宫大殿,由各自的婢女搀扶着,向临溪亭而去。 年世兰正在奇怪,今日这些命妇倒都乖觉,不曾在皇后殿内交谈许多,上一世,她可没见到几盏省油的灯。 乌拉那拉氏在前头走着,也不与任何人交谈,看着是直直去赴宴的方向。 “雍亲王福晋请留步。” 忽然有一名年龄大的宫女从后追上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旋即转身,笑着问道。 “请问姑姑有何事?” 那名宫女先是给乌拉那拉氏福了身,行了礼,才说道。 “奴婢是永和宫的宫女,我们主子德妃娘娘说赴宴时辰尚早,请二位福晋侧福晋往永和宫一叙。”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带着笑意。 “既是母妃相邀,妹妹,那便走吧。” 年世兰屈膝福身,乖顺应道:“是。” 宫女带着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向着永和宫方向走去。 其实这里的路,年世兰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到了永和宫外,又有一名宫女上前,先是上下打量了年世兰一眼,这才对着二人行了礼。 行完礼却道。 “适才德妃娘娘有令,好叫二位福晋侧福晋得知。我们主子说,福晋与侧福晋位份有别,是以先请福晋进殿内相见,烦请侧福晋在殿外等候片刻。” 年世兰心下冷笑,怎么这么老套的下马威招数,就用不腻呢。 就不能有点新鲜的东西吗? 乌拉那拉氏回过身来,对年世兰道。 “妹妹,暂时委屈你了。姐姐我先进去,你稍后再拜见母妃罢。” 年世兰看着乌拉那拉氏的背影消失在殿内,她心里烦透了这样的小花招。 但她还是安然的站在殿外。 时间已近午时,七月的太阳最是骄横,颂芝站在年世兰身边焦急不已。 这么大的太阳,自己主子站在这里等候,连个阴凉地方都没有,万一中了暑气可怎么好。 年世兰不去看永和宫的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些眼神有探究,有好奇,也有不喜和同情。 她就静静站在午时的太阳下。 她在心里数着时间。 若德妃像上一世一样聪明,便不会为难她太久。 否则,就别怪她年世兰初次见面,便送她一份大礼。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已经在正中天,年世兰还是定定站在宫苑之中。 又过了半刻,乌拉那拉氏才带着笑意从殿中走出。 此时年世兰娇嫩的面皮已经被晒的一片红,额头的汗珠顺着鬓发往下流。 “让妹妹久等了,母妃拉着我说话,不放我走呢,倒是忘了妹妹还在这候着。” 乌拉那拉氏走下台阶,拉了年世兰的手,语气诚恳的说道。 年世兰看着乌拉那拉氏的眼睛,缓缓将手抽出来,也回以她笑意。 “福晋客气了,妹妹我...”年世兰话没说完,忽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乌拉那拉氏身后的秋眉惊呼一声“侧福晋!”忙越过乌拉那拉氏去扶年世兰。 但在年世兰倒下的瞬间,大步而来的胤禛接住了她的身体。 胤禛身后跟着的,是早被年世兰打发出去找他的颂芝。 早在进宫之前,年世兰就给颂芝说了详细的去往乾清宫的路线。 颂芝虽然心里疑惑,自己主子从前作为臣女,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怎么对宫内殿宇却好像很熟悉。 但她一向忠心不二,纵是心里有疑虑,也牢牢记住了年世兰说的路线,并在进宫的路上一边记路,一边在心里演练去乾清宫的路线。 胤禛抱着年世兰轻软却滚烫的身体,带着探询的目光看向乌拉那拉氏。 永和宫的宫女已小跑进殿,向德妃报了年侧福晋晕倒一事。 德妃揉了太阳穴,难道,老四府中说侧福晋身体不好竟是真的? 永和宫的首领太监安穆和走出殿外,对着胤禛道。 “王爷,我们主子说,侧福晋晕倒,已经打发了人去请了太医,想来太医赶来还要一点时间。还劳烦王爷将侧福晋挪去偏殿,那里清凉舒适。” 胤禛平静的看了一眼安穆和,抱起年世兰边向偏殿走去,边道。 “替本王谢过德妃娘娘。” 安穆和一怔,这雍亲王,怎么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如此生疏。 温太医紧赶慢赶到了永和宫,年世兰还昏迷着。 还好今日当值的是温显卿,苏培盛去请他的时候,他正在太医院调配药物。 听说年世兰晕厥,温显卿即提了药箱跟着苏培盛急步往永和宫来了。 胤禛见温显卿进来,遂放下心来。 “温太医免礼,先来看看侧福晋如何了。” 温显卿也不客气,拎了药箱直直走去年世兰床边。 颂芝早就在年世兰腕上覆了绢帕。 温显卿边把脉,边观察年世兰的面色,却见她睫毛隐隐抖动。 温显卿心下了然,把完脉,站起身对着胤禛道。 “禀王爷,侧福晋惯常娇贵,今日突然在太阳下晒了这么久,这是中了暑气。外加天气溽热,有点上火。” 胤禛其实在温显卿把脉的间隙,也看到年世兰睫毛微抖了,他心里叹口气,也不怪世兰今日来这一出,德妃这个下马威,实在不高明。 胤禛听了温显卿的话,轻叹口气。 “侧福晋的身子,实在让本王忧心。这暑气来的突然,药还需要时间熬煮。不如温太医给侧福晋施针,先让她醒来,本王就放心了。” 乌拉那拉氏此时离床边有些距离,她没有看到年世兰到底是何情形,胤禛将她的视线挡的死死的。 但乌拉那拉氏一向是夫唱妇随,也便开口道。 “王爷说的有理,还劳烦温太医给年妹妹施针,先让年妹妹清醒罢。” 温显卿恭敬道。 “如此,微臣就准备施针了。” 年世兰听到三人的对话,想着,不行,再不醒来还得白挨一针。 所以她突然轻轻呼出一口气,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六十九章 一箭双雕 一直守在年世兰身边的颂芝惊喜出声。 “侧福晋醒了!” 胤禛回头看向年世兰,见年世兰睁着一双无辜的眸子,不觉心里好笑。 这个小狐狸,这是怕挨针才“醒”了。 乌拉那拉氏见年世兰醒了,轻轻对着一直候在门边的安穆和使了眼色,安穆和悄悄点头,慢慢退出偏殿。 “启禀娘娘,年侧福晋醒了。太医说,是中了暑气。” 安穆和跪在德妃面前,低着头道。 德妃看着也就三十七八岁,越不过四十。 保养得宜的脸上本应该是焕发着精神的,这会儿却看着有些晦暗。 “老四的这侧福晋,晕倒的还真是时候呢。太医只说是中了暑气?却不是因为她的旧疾?” 德妃身后的婢女轻轻为她捶着肩,她语气是平静无波的。 安穆和抬头,看着自己主子,轻声道。 “是。太医是这么说的。依奴才适才观察,侧福晋面色酡红,额角汗如雨下,应真是中了暑气。” “走吧,本宫去看看。” 德妃说完,身边伺候的婢女忙伸手扶了她起身。 德妃缓步行至偏殿的时候,胤禛正坐在年世兰床边,拉着她的手。 “本王已让人向皇后娘娘告假,说你身体弱,中了暑气,今日的宴饮却是不能参加了。福晋一会儿自去,你就在此休息就好。待宴饮结束,本王带你回府。” 年世兰彼时被烈日炙烤的通红的脸色,看着刚有所缓解,婢女们在旁忙着用冷水帕子为她降温。 温显卿正坐在矮几边写字,应是在开药方。 “德妃娘娘驾到~!” 安穆和清了清嗓子,大声唱到。 胤禛松了年世兰的手,自床边站起来,大步迎向德妃。 “儿臣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金安。” 胤禛半跪下来,对着德妃行了礼。 “平身吧。本宫来看看,你的侧福晋,如何了?” 德妃面上挂起慈爱的笑容。 胤禛站起身,方回道。 “多谢额娘关爱,年氏已醒来。温太医诊了脉,年氏只是中了暑气而已。这炎炎夏日,是在所难免的。” 德妃看着胤禛,没有说话,眼光转向床上的年世兰。 年世兰挣扎着,在颂芝的搀扶下,下得床来。 她缓缓行了几步,胤禛忙从颂芝手中接过她,扶着年世兰的胳膊。 德妃带着笑意缓缓说道。 “既是才醒,年氏,你便免礼吧。” 年世兰行至德妃面前,慢慢跪下来。 “雍亲王侧福晋年世兰,见过德妃娘娘,愿娘娘祥康金安,福泽万年。臣妾今日初次拜见娘娘,奈何身子不争气,殿前失仪,惊扰了娘娘,求娘娘恕臣妾之罪。” 德妃居高临下看着年世兰,脸上带了慈爱的笑。 “老四,快快将你的侧福晋扶起来。本宫都说了免礼,年氏却行如此大礼,本宫可不忍心。” 胤禛恭敬回道。 “额娘慈爱,年氏初次拜见额娘,自然该行大礼。” 说完就扶着年世兰站起来。 年世兰看起来精神又憔悴二分,虚虚的靠在胤禛身上。 德妃看着年世兰这样,心知她确实身体不济,遂放下心来。 年羹尧在前朝日渐势强,且年羹尧与老四不对付,又兼他疼爱妹妹。 若来日这年氏身强体健,难免长于生育。现下身子不好,倒是好事。雍亲王府还养的起一个病歪歪的侧福晋。 年世兰这一世才想明白,上一世端妃对她的再三暗示。 她说,如果我真的是罪大恶极,皇上也不会留我苟活至今。 是啊,当时她与端妃还在王府,同为侧福晋,又都是将门出身,怎能不叫胤禛防备,不叫胤禛的母亲德妃娘娘忧心。 不如借了端妃的手,叫她们这将门之女都不能生育,一箭双雕,岂不放心。 年世兰恭敬开口。 “启禀德妃娘娘,臣妾自觉腿脚发软,今日皇后娘娘的宴饮,怕是无法参加了。臣妾请娘娘代为向皇后娘娘告假,待臣妾身子好了,再自行去皇后宫中请罪。” 说到此,胤禛忽然说道。 “世兰放心,本王已着人去禀报了皇后娘娘。想来如此烈日天气,皇后娘娘定能理解,你在室外站立良久,中了暑气也是情有可原。额娘,您说呢?” 胤禛盯着德妃。 他从听颂芝说年世兰站在永和宫外等候的时候,心头就窜起了一股无名火。 自己与德妃虽是亲生母子,但他从小在佟佳氏皇贵妃膝下长大,成婚后才回到德妃跟前。 自小他就知道,德妃对他,只有名分上的母子之情罢了。德妃的儿子,在她心里大抵只有老十四。 但是,胤禛想,德妃不该今日对他亲自求娶的侧福晋为难,他自嫡福晋芸熙早逝,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求娶过任何女子了。 更何况,还是朝中武将的亲妹妹。 德妃看着胤禛的眼神,忽然从心底升起一丝对自己这个儿子的畏惧,但她面上依旧柔和。 “你是本宫的儿子,年氏是你的侧妻,自然就是本宫的儿媳。本宫自会向皇后禀明,等年氏身子好了,本宫亲自陪年氏去向皇后请罪。” 说完,德妃娘娘便由安穆和搀扶着,去往临溪亭参加七夕宴会。 胤禛看着自己额娘的背影,沉默良久。 年世兰心里知道,她今日只是佯装晕倒一下,却已经将胤禛与自己生母本就不融洽的关系,向远又推了一步。 杀人不一定要动刀子,诛心方为上策。 苏培盛从门外进来,恭敬弓着身子,对胤禛禀道。 “主子爷,已经午时三刻了,皇后娘娘在临溪亭设了宴,迟不得啊。” 年世兰轻轻离了胤禛的身边,福身道。 “主子爷,妾身现下自觉好多了,主子爷先去参加宴饮吧,不要迟到才好。妾身,在这里,等主子爷一起回府。” 胤禛看着年世兰的小脸儿,软了眉眼,轻叹口气,拉着她的手道。 “那你安心等本王来接你回府。本王将苏培盛留在此处,他对宫中情形相熟,如有任何事情,你疾速打发人来告诉本王就好,万不要自己一个人应对。” 年世兰抬头看着胤禛,眨眨眼,轻轻笑起来。 “主子爷,妾身知道啦。妾身可不会一个人应对,妾身知道,什么事,都有主子爷呢。” 胤禛看着她的笑容,虽然脸色还微红,但精神似乎恢复不少。 他匆匆离开永和宫去参宴,路上一直在想,才大半年而已,自己不知不觉对年氏越来越纵容了。 第七十章 离着心呢 年世兰目送胤禛出了偏殿的门,才缓缓的重新躺回床上。 苏培盛看殿内有永和宫的婢女在伺候,颂芝也在旁候着,便悄悄退到门外廊下,等候随时听命。 温显卿看颂芝一眼,颂芝会意,开口对着永和宫的婢女道。 “劳烦二位姐姐了,我们侧福晋今日晕倒,累了你们二人伺候。现下侧福晋刚醒,奴婢想着应为侧福晋进点汤水,不知可否借宫中厨房一用?” 其中一个圆圆脸儿的宫女回颂芝。 “这位姐姐客气了。刚才安公公已嘱咐过奴婢,侧福晋身子弱,想来早上进宫也是没时间用早膳,已让小厨房炖了燕窝粥,奴婢这就去为侧福晋端来。” 说完她就匆匆出去了,另一个宫女机灵,知道这是颂芝的托词,忙借口自己再去换一盆水来,也离了偏殿。 年世兰听着永和宫的宫女出去,这才从床上坐起来。 温显卿正拿着一张药方,对着年世兰一揖礼。 “侧福晋有何事吩咐微臣?” 年世兰看着门外,声音低低道。 “温太医,我想知道,这世上可真有医者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 温显卿诧异看着年世兰。 “侧福晋这是哪里听来的传闻?据微臣游走民间这些年,倒真认识一位医者。只是他脾气怪诞,虽未像其他得道之人一样幽居深山,但也是轻易不行走的。侧福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年世兰看着温显卿,轻声道。 “实不相瞒,我正在找一个人,找一位与我记忆中的故人相仿的女子。只是这女子仿的了故人之态,却仿不了故人之姿。不知温大人可否为我请来那位医者,我太思念那位故人了,哪怕只是神似,我也能无憾了。” 温显卿沉思半晌,正欲说话,听得宫女在殿外道。 “启禀侧福晋,奴婢已端来了燕窝粥,为侧福晋进补。” 年世兰对温显卿使了眼色,示意他不用说了,她重又躺下,颂芝这才说道。 “劳烦姐姐端进来吧,奴婢伺候侧福晋进粥。” 宫女挪动步子来到床前,将燕窝粥送到颂芝手里,又后退下去。 温显卿在此说道。 “这燕窝粥益气补身最好,侧福晋日常可多食。微臣先去看着煎药,一会儿还要伺候侧福晋用药。” “那便有劳温太医了。” 年世兰已被颂芝扶着坐了起来,靠着一个金线软枕,她对着温显卿点了点头。 乌拉那拉氏已在临溪亭入座好一会子功夫了,才见德妃姗姗而来。 须臾,胤禛也面色如常的来了,坐在她前方的位置。 自皇太极入关,建立大清,便推翻了一些旧俗。 从前宴饮,男女皆分席而坐,男宾席位与女宾席位是用一道帘子隔开的,即便是亲贵夫妻,大节庆的时候也不同座。 而现在,宫中宴饮不分男女席,只按身份安排。 皇亲贵戚带来的女眷便可安排在自家夫君身后。 乌拉那拉氏再看向皇上皇后下首的德妃,她对着任何人依旧是一张笑脸,乌拉那拉氏在心里琢磨,也不知道年氏,怎么样了。 皇上看着人差不多来齐了,扫视一圈,笑着开口。 “今日乞巧节,朕亦是被皇后邀请至此。今日在座的,都是朕的儿子、儿媳,还有朕的肱骨之臣,已是许久没有如此热闹了。想两月前端午佳节,朕亦有心热闹一番,无奈老四患了时疾,朕心忧虑,也无心宴饮,是以草草而过。今日,老四也在座,朕的儿子们都齐聚在此,朕心甚悦!” 说着皇上端起酒杯。 众人忙端起酒杯,口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等着众人都落了声,饮了杯中酒,才又端起自己的酒杯,站了起来。 “儿臣多谢皇阿玛惦念,请皇阿玛再受儿臣一拜。” 说罢就仰头饮尽了自己杯里的酒。 皇上瞬间眉开眼笑,转头对着皇后道。 “老四是个好的。” 皇后点头称是。 皇上便举起自己的酒杯,对着胤禛遥遥一晃,满饮美酒。 皇后看着皇上将酒杯放下,才转头看向胤禛,笑着道。 “胤禛呐,今日佳庆,本宫却听说,你的侧福晋晕了过去,无法前来参加宴饮。不知现下可好一些了?可有请太医看过?本宫早起见那孩子来请安,模样甚美,本宫挂念的很。” 胤禛向着皇后行礼。 “多谢皇额娘挂念,儿臣已将年氏安顿在永和宫的偏殿,那里清凉舒爽,太医说,正适合缓解暑气。皇额娘放心,年氏不过是身体弱一些,中了暑气罢了。” “原来如此,那本宫就放心多了。那孩子看着是个好的,你要好好待人家才是。” 皇后宽和的笑着。 皇上狐疑看向皇后。 “老四家的不是早上才带着女眷去你宫中请安的吗?怎么会中了暑气?” 皇后正欲开口说话,德妃站起身来。 “回禀皇上,是臣妾早起拉着老四家的说话,叫年氏在臣妾的殿外等了一会子,不想那孩子体弱,禁不得一点太阳晒,晕了过去。臣妾忙让人请了太医,太医看过,说那孩子素来体弱,倒像是不凑巧,旧疾发作,夹杂了些微暑热,这才晕倒了。” 胤禛不说话,连头也不抬一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皇上看看胤禛面色,再看看德妃神态,心中已有了决断。 定是德妃想摆摆婆母的款儿,却没料到那将门出身的女子身体孱弱,关键时刻晕倒,反而让老四心里不舒服了。 罢了,这对母子自小没有多少感情,离着心呢。 这样也好,自己也少操些心,免得像老八母子一般,他还得为太子多操一分心。 想到太子,皇上看向胤礽的位置,见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在自斟自饮,皇上不由心里慨叹。 若是胤礽的母亲赫舍里氏还活着... 他这做父亲的,也不必操这么多心。 胤礽是他与赫舍里皇后的嫡子,虽不是长子,但因着赫舍里皇后早逝,自己对这个儿子是尽心尽力培育,又早早将他立为太子,也是自清军入关以来第一位公开建储的太子。 皇上心中轻叹一口气,这些年,自己的儿子们,已经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只有这老四,一直对他的二哥胤礽,也就是太子,唯命是从,鞍前马后,皇上都是看在眼里的。 第七十一章 鼓上起舞 大阿哥直郡王经常领兵出征,近期恰好在京,今日也携了福晋一同进宫来。 别的阿哥都有三妻四妾,唯独这位大阿哥,后院只有一位福晋,福晋生下的是个女儿,这几年福晋身体一直不太好,直郡王又征战在外,所以也不曾再有孕。 直郡王看气氛有点凝滞,遂站起来对着皇上端起酒杯。 “儿臣难得回京,今日特借此佳节,向皇阿玛尽孝,也向皇额娘问安。不知今日皇额娘除了宴饮佳肴,还安排了什么节目,儿臣们也凑个乐子。” 皇上看着直郡王,哈哈大笑。 “胤褆不愧是朕的大儿子,朕便喝了这杯酒。皇后,今日是你的宴席,可有什么节目,朕也借你们女子的光,乐一回。” 皇后脸上泛起笑容。 “皇上高兴,臣妾自然也高兴。今日诸位亲贵大臣与家中女眷在此,臣妾听闻诸位大人家中的女儿们都十分出色,刚好借这乞巧之节,让诸位女儿家一展才艺,皇上觉得可好?” “好!朕觉得极好!朝中现如今满汉一家,这女子才艺也当互相交流。满族女儿多擅于骑马射箭,于这琴棋书画及女红上,还是汉族女儿家更胜一筹。不如今日就设个小小的比赛,胜出者,朕自当嘉奖。” 皇上兴致勃勃道。 七月初七乞巧日,原就是女儿家的节日,皇后这个提议,正是应时应分。 年世兰这头听说临溪亭还有才艺比赛,庆幸自己晕倒了。 琴棋书画她自小也是学的,却并不精于此道。她是汉臣女儿,却更精于骑射,上次在马场遇袭,她还胆大心细抓住了差点落马的胤禛,让胤禛事后好一顿惊艳。 年世兰看这情形,宫宴一时半会儿可结束不了,索性放心睡会儿,也好补补眠。 她可是寅时就被颂芝弄起来的呢。 苏培盛在廊下候着,听宫女出来说,侧福晋睡着了,心下也是放心不少。 这位主子虽然现在只是个侧福晋,看样子却是入了主子爷的心呢。 以后,难说会是什么样。 再说了,这侧福晋平日里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是礼待的。 下人嘛,生来就是伺候人的,这被人当人看待了,心里自然是感动的,做事也就更尽心了。 只是侧福晋身边的寒露,主子爷说了,让他留心着。 但看侧福晋近日出入多带了寒露,看样子是寒露得了她青眼。 苏培盛私心想着,得想个办法打发了这寒露,又不能让侧福晋起疑,也不能让“那位”察觉主子爷知道一些事了。 难呐。 临溪亭各贵女一展才艺,各位阿哥的福晋们倒不必展示什么才艺,她们心中清楚,这是皇上皇后借着乞巧的名头,想选一些亲贵大臣的女儿出来,有用呢。 “下一位出场的是,云麾使齐炼尘大人家的长女,齐月宾!” 太监唱到。 “臣女云麾使齐炼尘之女齐月宾,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加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月宾盈盈自亭子外走来,对着皇上皇后纳头便拜。 胤禛听闻声音,抬头看去。 齐月宾一身红衣,身段不似一般贵女那般柔弱无骨,反而透着一股英气,直直的跪在地上。 胤禛从侧面看过去,看不到她的眉眼,但轮廓.... 他的芸熙,也曾着一身红衣,在他还是贝勒的时候,盈盈起舞,与他把酒。 齐月宾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但她依旧是挺直的身子,不曾有丝毫怯惧。 皇上眼底亦有一丝惊艳,齐炼尘的女儿,竟如此出挑。 他脸上绽开笑容。 “平身。看你一身舞衣打扮,可是要舞一曲?” 齐月宾缓缓站起身,低着头,后退两步站定,才回道。 “回禀皇上,臣女见各位姐姐妹妹已带来许多精彩的才艺,臣女不才,只有一曲舞蹈,献给皇上和皇后娘娘。” “哦?是什么舞蹈?” 皇上身子前倾,兴致勃勃问道。 “回禀皇上,是一曲《霓裳破阵舞》。臣女祈愿我大清战无不胜,国泰民安!” 齐月宾恭敬回道,低着的头,说出话来铿锵有力。 亭中诸人皆被她吸引了目光,看多了柔弱的女子,这红衣烈烈的英气之美,倒少见。 “好!说的好!朕就看看你这霓裳破阵舞!” 皇上语气瞬间激昂。 前段时间刚打了胜仗,正是军中士气大振的时候,这霓裳破阵舞,听起来就让人心里振奋。 齐月宾应了是,缓缓退至亭外,那里已有宫人抬上来一张足够站十人的大鼓,两边一丈远出又各立着比那大鼓小一点的两个鼓。 胤禛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心里冷嗤。 还以为是什么没见过的出彩节目呢,原来又是老套的鼓上舞。 这会儿再看齐月宾的眉眼,也就轮廓像芸熙而已。 他自顾自低头喝酒。 九阿哥和十阿哥窃窃私语,隐隐传入胤禛的耳朵。 九阿哥道。 “你说这女子,向来都是以柔顺为美,偏这齐云麾使家的女儿要做这般形态,哗众取宠。” 十阿哥是个身形白胖的阿哥,他嘿笑着。 “九哥这就不懂了吧,这才叫出众呢。女子端的温婉,偏她这般英姿飒爽,才吸引男子的目光呢。” 九阿哥哼了一声,却再没出声。 只那十阿哥不顾自家福晋在他身后刀子般的眼神,垂涎看着齐月宾起舞。 齐月宾在鼓上起舞,一招一式都透着力道,她手中的水袖像长了眼睛一般击向大鼓两边的小鼓。 加上乐师在旁紧密的鼓点,一时之间让在座之人都心神激荡,仿佛眼前千军万马嘶吼向前。 “好!”皇上带头鼓掌。 座中之人便都效仿皇上,亭中一片欢腾。 胤禛盯着齐月宾,又忽然觉得,她这飒爽的英姿,有点像年世兰。 不知道年世兰这会儿怎么样了,可有在乖乖等着他带她回府。 齐月宾边在鼓上作舞,边眼神偷偷看向胤禛。 这位皇子,可是她自去年秋闱见过,就念念不忘的呢。 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见到他,去年听说他求娶了年府大小姐做侧福晋,齐月宾可是伤心了好一段时间。 如果有机会,让她做他的侧福晋,她也是情愿的。 只是看今日皇上的眼神... 齐月宾是女子,自然识得那样的眼神。 但她齐月宾,只想嫁给心仪的男子。 第七十二章 谁派来的 胤禛再次抬头,无意中对上齐月宾的目光,他心中一凛。 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目光,但是,为什么是看着他? 一曲舞毕,齐月宾已从鼓上下来。 “臣女此舞,祝大清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齐月宾对着皇上皇后又行跪拜大礼。 “好!说的好!” 皇上拍手大笑,看起来对齐月宾的才艺非常满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皆起身离座,山呼万岁。 “众卿平身!朕没想到,我大清女儿,有如此之志!今日虽是女儿家的节日,但让朕也见识到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我大清必将昌盛!” 齐月宾也随着众人起身,她无视了席间那些贵女或嫉妒或不屑的目光,眼光有意无意扫过胤禛。 年世兰眯了一会儿的功夫,温显卿看着厨房煎了祛暑气的药来。 颂芝伺候着年世兰喝药,悄悄对年世兰说道。 “主子,奴婢刚才趁人不备,悄悄看过了,永和宫侧面砖墙确实被人动了手脚,有几片砖是能抽动的。” 年世兰笑笑,看来那几片砖是一早就有的。 她上一世叫太后,也就是现在的德妃身边伺候的宫人传递消息的时候,那宫人就是通过那几片砖将消息递出去的。 “你再悄悄打听一下,德妃娘娘身边有没有一个叫知乐的小宫女,现在年龄应该与你差不多。如果有,你便想办法给她一些银钱,她生病的父亲的命,应该就有救了。” 颂芝疑惑自己主子怎么会知道德妃娘娘宫中有这么个小宫女,她不用打听,之前去厨房看温太医煎药的时候,便是这个知乐在旁伺候火候的。 “主子,您怎么知道?那知乐确实看着跟奴婢差不多年纪。她就是个杂使宫女罢了,您给她银钱做什么?” 年世兰摆摆手。 “让你做,你便去。暂时还用不到她,等用到她的时候我自会找她。” 颂芝端着年世兰喝完药的碗去了厨房。 苏培盛在廊下本来在打盹,恍然间听着有人在唤他。 惊醒一看,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小太监正一脸讨好的看着他。 “苏公公,奴才是临溪亭当差的小常子。适才雍亲王叫奴才来传话儿,让您伺候侧福晋起身,一会儿王爷来接侧福晋回府。” 苏培盛看着这个面生的小太监,蓦然想起自家主子在河南治灾时,也是有个面生的小太监说传皇上口谕,召主子爷回京,却不想主子爷一行在京城城外遇袭,差点连命都没了。 但这是在宫内,且传的话也只是让他伺候侧福晋起身,想来应该不是一回事吧。 苏培盛点点头,道。 “烦请公公回禀主子爷,奴才这就伺候侧福晋候着。” 小太监得了话,颠颠儿的跑走了。 苏培盛看了看天色,问了永和宫的宫人,已快酉时。 估摸着,宴饮是该结束了。 苏培盛站在偏殿门外,高声道。 “禀侧福晋,主子爷刚才打发人来,让奴才伺候您起身候着,一会儿主子爷就来接您回府。” 年世兰声音自殿内传来。 “知道了,我这就起来了。” 须臾,那跑走的小常子却又来了永和宫。 他面色看着有点跑的着急,脸红扑扑的,急道。 “苏公公,奴才刚才回去回禀王爷,不想王爷酒意上来了。王爷说,从临溪亭过来颇有一段路程,自己怕是酒力上来难支。王爷说让您伺候着侧福晋往西侧门去,王府的马车在那里候着,他与福晋先行一步,在马车里等着。” 苏培盛口中应着“好,知道了,劳烦公公跑这一趟,请稍候。” 却在小常子转身的瞬间一记手刀将他劈晕,又从怀中掏出一条汗巾子,将小常子的双手绑了个结结实实。 颂芝扶着年世兰正从殿内出来,看到这一幕俱是一愣。 永和宫的宫人已是七手八脚将那小常子拖到了院中,由着他躺在晒了一天的青石板院石上。 “苏公公,怎么了这是?这个太监是谁?” 颂芝瞅了年世兰的面色,开口问道。 苏培盛对着年世兰躬身回道。 “禀侧福晋,这小子应是冒充临溪亭的宫人,来假意传话。奴才本来是信了他的,但他太过心急,第二次来传话的时候,被奴才识破了。为免侧福晋遭人暗算,奴才只能先把他打晕。一会儿等主子爷来了再发落。” 年世兰心中诧异,这苏培盛不愧是后来做了太监总管的人,反应确实快。 酉时一刻,胤禛大步而来,甫一走进永和宫的门口,就见地上躺着一个太监。 再看廊下,年世兰正站在那里,苏培盛与颂芝都站在她身后。 跟着胤禛进来的乌拉那拉氏也是一愣,年氏看样子好了,地上这又是怎么回事。 年世兰看到胤禛进来,便从台阶上下来,站在胤禛面前,盈盈一拜。 “妾身见过主子爷。主子爷可是来接妾身回府的?” 胤禛皱着眉看了年世兰半晌。 “本王刚结束宴饮,便与福晋赶了过来。地上这是怎么回事?” 年世兰低头看看,小常子已被晒了一天的地砖热醒,但他嘴中被永和宫的宫人塞上了布料,只能吱吱唔唔,没法说出话来。 “妾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主子爷不如问问苏公公吧。” 苏培盛忙上前,低声道。 “回禀主子爷,这奴才近酉时来了永和宫,找奴才传话,说您让奴才伺候侧福晋起身,等您来接侧福晋回府。说完就急匆匆走了。但不到一刻钟便又回来了,说您酒意上来了,不便再来永和宫,与福晋先去了西侧门等候,让奴才伺候福晋去西侧门。奴才估摸了一下从这到临溪亭的时间,觉得不大对的上,加之....主子爷的酒量,奴才知道的,轻易是醉不了的。所以为谨慎起见,奴才只能先将他打晕再做打算。” 苏培盛当着众人的面没说出口的是,自家主子爷明面上是太子的忠实拥趸,怕是暗地里树敌颇多啊。 胤禛瞬间明白苏培盛心中所想。 “把这奴才的布拿掉,给本王好好问问,到底是谁派来的。” 第七十三章 是个机会 苏培盛听令上前,低下身子,蹲在小常子面前,一把拽掉了他嘴里的布料。 只是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便见小常子嘴角渗出血来。 苏培盛心下一惊,以为小常子服毒自尽了,忙掰开他的嘴,小常子嘴里吐出一块鲜血淋漓的肉来,仔细辨认,是一截舌头。 年世兰顿感烦心,怎么走到哪都有人想与她过不去。 不对,应该是怎么每次跟着胤禛出门都要见血。 因着这一世很多事都变了,该逝去的人还在世,该出现的人都没有出现,连胤禛的雍亲王封号都提前了好多年,现在这又是哪一出,年世兰倒吃不准了。 不过既然决定了要走这条路,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胤禛也厌烦了这样的事,最近真是没有一天消停的日子。 本该留在临溪亭等着与皇后等人进行乞巧仪式的德妃,回到了自己的宫苑。 她看着地上疼的浑身颤抖的小常子,惊讶开口。 “你不是宜妃娘娘跟前的人吗?怎的在本宫这,还搞成了这副样子。” 胤禛眉间的皱纹越发深了,宜妃娘娘身边的人,那岂不是....九皇子胤禟。 他想干什么?他不是一向与老八走的近吗,难道....他也有意皇位? 年世兰一听却明白了,按她上一世对宜太妃的了解,她不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哄自己出去,这小常子,私下还不知道是谁的人。 眼下既然是被抓住了,索性自断舌头,如此所有人便都一口咬定了宜妃。 “主子爷,妾身有一言,想说与主子爷听。” 年世兰对着胤禛道。 “年氏,此事由老四做主就好,你是妇道人家,就不要掺和了。” 德妃站在一旁,见年世兰无视了她,不觉心底不爽。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今天是第一次见这年氏,但就是觉得心下不舒服。 年世兰听闻德妃说话,转身对着她福礼。 “德妃娘娘恕罪,今日之事因臣妾而起,想必也是想对臣妾不利。臣妾虽是妇道人家,但从不认为自己比男子低一等,臣妾在家中时,也时常与哥哥们一起策马,听哥哥们谈论诗经国策。事是因臣妾而起,臣妾自然有说话的余地。” “年妹妹放肆了。额娘也是为我们王府好,这其中的利弊,恐不是你我能参详透彻的。” 乌拉那拉氏缓缓开口。 年世兰心里冷笑,你们好一派婆媳情深。 上一世年世兰也是从心底真心护爱胤禛的生母乌雅氏的,她那时候深爱着胤禛,自然也爱屋及乌,知道乌雅氏是胤禛心中想靠近又无法靠近的痛,于是变着法的讨好她。 只是可惜,她只是一枚旗子,她从来不是乌雅氏心中的自家晚辈。 现在,她年世兰只想把这些上一世算计过她的人都清算,也就不必再伏低做小小心讨好了。 年世兰看着乌拉那拉氏,似笑非笑。 “妾身粗鄙,一时看不透这其中的什么利弊,妾身只知道,差点就被歹人所害。试问福晋,要妾身如何才能视而不见呢?嗯?” 德妃想开口说话,胤禛打断。 “今日在额娘宫中发生此事,难免沾染了晦气,儿臣这就将这太监带走,并着人提水为额娘冲洗院子。儿臣先与福晋侧福晋告退。” 说完示意苏培盛将小常子拖走,他则自顾自大踏步出了永和宫的门。 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对着德妃福礼告退。 一时间永和宫只剩了德妃娘娘一个人,还有一院子她的宫人。 德妃失神,这个儿子,怎么都不肯与她亲近。 胤禛走在宫道上,这个时辰,皇上已回了养心殿,自己如果不带这奴才去面圣,宫道上这么多人看到了这奴才浑身血的样子。 带他去面圣,大概皇上为了平衡各宫各苑的势力,又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年世兰跟在胤禛与乌拉那拉氏身后,突然轻声开口。 “主子爷,不如....妾身与您带这奴才去见皇上吧。” 胤禛想了想道。 “本王自己去见皇阿玛,你与福晋先回府去罢。” 年世兰与乌拉那拉氏同乘一辆马车,她累心的很,便轻轻靠着车壁不愿说话。 偏乌拉那拉氏开口。 “年氏,你说,可是你犯了什么阴鸷,怎的每次与主子爷出门,都不太顺呢。” 年世兰听她喊年氏,心想这会儿倒是不妹妹长妹妹短假惺惺了,但年世兰懒得理她。 这里没人,年世兰也不必再做那副恭敬样子。 胤禛跪在养心殿,皇上坐在榻上。 “你是说,有人打发宜妃跟前的人,以你的名义去诓骗你的侧福晋出门?” 胤禛先磕了头,才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乍听此事心惊不已,年氏在闺中时很少出门,也从不与人交恶,进了儿臣的府邸,更是只随儿臣进出。但今日这奴才诓骗年氏,应是冲着儿臣来的。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 皇上沉吟不说话,半天才说道。 “你先起来吧。将这奴才关起来,朕先问过宜妃,再做打算。” 胤禛不起,只是跪着。 “皇阿玛恕儿臣多话。儿臣以为,宜妃娘娘应不会对儿臣的侧福晋有什么想法,这奴才定是被人收买,栽赃宜妃娘娘。只是可惜,他已咬断了自己舌头,估摸着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皇上盯着胤禛。 “你说,朕要如何做才行?你既大张旗鼓找了来,却又说宜妃与此事无关。你要朕怎么做?” 胤禛抬头,忽然眼圈红起来。 “皇阿玛,儿臣自出生便养在贵妃娘娘身边,从不与生母亲近。日间儿臣给您请安次数也有限,并不曾有机会在皇阿玛膝下尽孝。近日儿臣履遭戕害,儿臣心中实在凄湟。求皇阿玛开恩,赏儿臣几个身手高强的侍卫,儿臣也能时刻感受到皇阿玛的关爱!” 皇上看着胤禛红了的眼圈,心中也软了下来。 这个儿子,自己从来也没费过什么心思培养,一应都是佟佳贵妃照应。 但也只是照应,又不是亲母子,自然也没那么亲近。 这个儿子不争不抢,一直维护着自己与赫舍里皇后的嫡子,是太子的坚定跟班,也该对他好点了。 何况,他一直想知道,胤禛对太子,到底是真是假,现在刚好是个机会。 第七十四章 鸽子来访 皇上依着胤禛的请求,赏赐给他几个精挑细选的暗卫。 至于小常子,没用了,赐死便好。 出了养心殿,胤禛面上已经不见了刚才跪在皇上跟前的凄湟,他的面色平静无波。 终于给了皇阿玛在他身边光明正大安插人手的机会。 这小常子,也算是死得其所。 年世兰自宫里回府已近亥时,颂芝伺候着她洗漱完,只等她歇息了。 按例,乌拉那拉氏这个福晋晚间回府还应设宴,但乌拉那拉氏叫人各处传话,段氏有着身孕,不便再参加乞巧节这样动刀子动剪子的祈福,她与侧福晋也累了一天乏了,今年便不设宴了。 只在早上出府前,乌拉那拉氏已安排管家给留在府里的姬妾赏了菜,这乞巧节也算过去了。 小林子在屋外来回走了几步,在想都已经这么晚了,给主子禀报事情该不该。 寒露端着茶盏出来倒残茶,看小林子在门口打转,问道。 “你在这做什么?今儿不是你值夜啊。” 小林子想给主子禀报事情的话在嘴边转了三圈儿,看了看寒露,含混了几句就走了。 寒露摇摇头,走去将残茶倒了,又换了能安神的花茶来。 “主子,奴婢刚才见小林子在廊下转悠,今儿也不是他值班,不知他是想干什么呢。” 寒露看年世兰躺在床上并没睡觉,笑着说道。 年世兰侧头看了寒露一眼,道。 “没什么事就罢了,明儿我再问他罢。” 年世兰看着寒露将果茶摆在桌上,预备着她半夜起来口渴要喝茶,年世兰想起白日里在永和宫看到的一幕。 小常子被永和宫的宫人拖去扔在地上的时候,无意中露出了手肘处一块烫痕,年世兰曾在寒露手肘处见过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痕迹。 只是无论是寒露那块痕迹还是小常子手肘处的烫痕,年世兰都是匆匆一撇,没来得及看仔细,也没机会仔细对比。 年世兰自心里将白日里的事又细细想来一遍,只是想着想着睡意来袭,竟是沉沉睡去。 值夜的寒露看年世兰睡着了,悄悄溜出门,来到了承恩苑西侧的墙根儿处。 那里不显眼处停着一只鸽子,那鸽子是黑灰色,在夜里即便有月光照着,也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那儿还有个活物。 鸽子训练有素,只轻轻踱了踱步,没有发出咕咕的声音。 寒露轻手轻脚靠近,鸽子却是向她迎了几步,一看便知这鸽子与寒露是老相识。 鸽子脚上的环里装着的纸条被寒露取了出来,她轻轻拍拍鸽子的背,鸽子又蹦跳几步躲回黑暗中。 待寒露轻手轻脚回了屋,鸽子才起身飞走。 只是无论是寒露还是鸽子,都没有察觉到承恩苑另一个角落里的一双眼睛。 年世兰梦中见到了自己的死敌--甄嬛。 只是她并不是年世兰撞墙前的装扮,那身装扮,看着像是在哪里的尼姑庵,屋子四周光秃秃的,极其简陋。 甄嬛原本清丽精致的面容憔悴不堪,咳嗽的不成样子。 她身边围着一圈尼姑,为首的尼姑嘴脸尖酸刻薄,一点也瞧不出出家之人的豁达。 她们在对着甄嬛指指点点,浣碧与崔槿汐护着咳个不停的甄嬛。 年世兰只看到她们嘴在动,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年世兰知道别人看不到她,她一步步靠近那群人,依旧是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忽然场景一换,年世兰发现自己在另一个屋子,这屋子看着像是某个文人雅士的了,看着质朴素雅,屋里的陈设不华丽,但细看都是古董。 有汝窑的青瓷花瓶,成窑的五彩小花盘,还有南宋官窑的物件儿。 年世兰还未细细看屋中陈设,她耳朵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她循声望去,竟然看到一张床,而床上的人,让她震惊到一下子从梦中醒来。 年世兰醒来半晌依旧觉得震惊,怎么会是十七王爷和甄嬛。 她深知自己这一世经常做的梦不是空穴来风,只等一个机会验证她的猜测。 梦中的果郡王和衣抱着闭着眼睛,双颊通红的甄嬛,甄嬛依旧是那身姑子的打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世,按年龄来算,甄嬛此时应该才十岁左右,还不是该选秀的年纪。 现在很多事与上一世不同,年世兰隐隐有点期待,年家起势,会不会更快。 胤禛卯时醒了,早起要去上朝,苏培盛打发了前院伺候胤禛更衣的婢女。 苏培盛边给胤禛更衣,边低声说着。 “启禀主子爷,昨夜,那位又放鸽子来了。皇上赐您的暗三,您昨夜打发他去承恩苑,被他看到了。只是,暗三也看到了小林子,小林子到底小孩子,没有发觉暗三。那寒露也没有发觉暗三和小林子。主子爷,要不要奴才寻了由头,扣下那寒露?” 胤禛伸着胳膊,由着苏培盛给他套上外袍,又自己拢了前襟,回苏培盛道。 “无妨。先让暗三盯住寒露。至于小林子,也由得他去,本王看看侧福晋要做什么。昨夜的事,也不用遮掩,暗三要给皇阿玛禀报便让他去,你只做不知。” 苏培盛低声道。 “知道了,主子爷。” 他只管照主子爷的吩咐做就行了,那些暗卫,自有主子爷的打量。 暗卫为主子做事,是隐了名姓的。 皇上赐给胤禛四个暗卫,便依次从暗一到暗四称呼了。 年世兰自做了梦醒来,一夜也没睡好,翻来覆去一直在想事情。 颂芝卯时初来唤年世兰起床的时候就看年世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床顶,颂芝吓了一跳。 “主子怎的今日醒这么早,醒了也不叫奴婢伺候。” 年世兰心里暗叹一口气,开口让颂芝喊了谷雨小满来伺候梳妆。 芒种与寒露值了夜,此时自去休息了。 在对待下人这一点上,年世兰从不苛责。 她对下人的要求只有一点,忠心即可。 小林子早早候在门外,等着随年世兰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第七十五章 锦缎荷包 夏季的天亮的早,颂芝扶着年世兰慢慢往杏芙院去,小林子跟在年世兰身后。 等出了承恩苑,小林子左右看了看,小路上只有几个洒扫太监在干活,离得远,年世兰身边除了他跟颂芝,也再没有别人。 小林子又凑近两步,在年世兰身侧低声道。 “主子,昨夜奴才按您的吩咐留心了,寒露趁着您睡着,走到院子东南角,那里有一只鸽子。那鸽子黑乎乎的,隐在暗处,奴才原是看不见的,一直到寒露走近,那玩意儿蹦出来两步奴才才看见。” 年世兰住了脚步,侧身看着小林子。 “鸽子?” “回主子,是一只黑乎乎的鸽子。奴才眼神儿好,那鸽子脚上有个东西,寒露将它脚上的东西取走,就又溜回去了。奴才提前打发了值夜的小太监,只说奴才睡不着觉,替他守着,这才给了寒露偷摸出入的机会。” 小林子说道。 年世兰转身继续慢慢往前走,遇到两个小太监提着水迎面过来,两人看到年世兰远远便跪在路边,等年世兰过去了方才起来提着水桶走了。 “你可有惊动她?” 年世兰问小林子。 “回主子,那自然是没有。奴才身板儿小,缩在另一个角上,又在阴影里,她瞧不见奴才的。” 小林子依旧边说话边左右看看。 年世兰看他样子,心里好笑。说道。 “行了,大大方方看,别跟个贼似的瞄。没惊动她就好,不然我还怕她一时急了,不定做出什么来呢。” 杏芙院里,年世兰到的不算早,但也不算晚。 不算早,是因为胡氏、舒氏还有冯氏已经到了。不算晚,则是因为段氏还没来。 乌拉那拉氏也没出来。 年世兰走到乌拉那拉氏下首的位置坐了,其他三人对她行礼问安。 年世兰眼睛扫了一下,就淡淡开口。 “免了。各位妹妹起来吧。” 三人起身,刚坐在椅子上,乌拉那拉氏来了。 等众人问过了安,重新落座,年世兰随意的开口道。 “今日怎么不见段氏?就算与福晋同住,也该遵该遵的规矩才对。” 乌拉那拉氏看了看众人,这才说道。 “段氏今日早起差人告假,说这两日不舒服。我便让她歇着了。有孕的人,总是会更乏累些。” 年世兰笑笑,漫不经心的揪着手中的帕子,说道。 “不知段妹妹是哪里不舒服,可有请大夫看过了?一会子请完安,妾身也去看看段妹妹,看需不需妾身照拂一二,免得福晋一个人劳累。” 乌拉那拉氏还没说话,胡氏突然开口。 “想来段妹妹孕初期是会感觉倦乏,妾身听说,有孕的人需要静养,反而不宜探望。侧福晋不如改天再去,也带妾身们一并。今日,不如就让福晋主子差人照拂吧。” 乌拉那拉氏看着胡氏,带着笑意,点点头,深以为然。 “胡氏说的有理,既是段氏身体不适,待我请了太医来为她把脉安胎也就是了,年妹妹,不如等过两日再去看她吧,你的心意,我也会告诉段氏的。” 年世兰笑着,眼睛看向胡氏。 “哦?我没记错的话,妹妹近日是没有侍寝的吧?听妹妹这话,像是自己生过一般,倒让人差点忽略了那句听说呢。” 不得不说,年世兰是会戳人心窝子的。 王府中连下人都知道,胡氏还是五六年前侍过一次寝,要不是福晋宽厚护着,像这样没有恩宠的半奴才,就该被别的奴才欺负到头上了。 胡格格红了脸,不再说话。 舒格格跟冯氏更是一直安分的,自然也不可能说话。 堂中气氛一时僵住。 乌拉那拉氏虽然脸上依旧笑着,但语气多少带了责怪。 “年妹妹也太较真儿了。谁伺候主子爷多,谁伺候主子爷少,大家都是姐妹。何须这样咄咄逼人呢?自妹妹进府,主子爷便在妹妹房中最多,按说,妹妹所承的雨露也最多。若都这样认真计较,岂不失了姐妹间的和气。” 年世兰在心里翻了白眼儿,脸上还是一派漫不经心。 “福晋真会说笑,妾身何时计较了呢?不过是与胡氏顽笑几句罢了。” 说着,年世兰站了起来。 “时间也不早了,妾身去看一眼段氏就走。” 说完也不顾乌拉那拉氏的反对,疾步出了厅堂,朝着段氏住的左厢房而去。 颂芝忙跟着自家主子,小林子在杏芙院门口等着。 年世兰来到段氏住的屋子前,见房门紧闭,正要让颂芝推门,门从里边开了。 江福海自门内走出,行了礼。 “奴才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年世兰看着他,道。 “你怎么在这?伺候段氏的奴婢呢?” 江福海恭恭敬敬回道。 “回禀侧福晋,早起福晋说段姑娘不适,要奴才看着炖了安胎药,奴才刚伺候段姑娘喝完。” 年世兰盯着江福海眼睛,笑笑。 “既然已经伺候段氏喝完药了,那就让开。我进去看看段姑娘。” 江福海张嘴要说话,乌拉那拉氏带着胡氏、舒氏和冯氏来了。 “江福海,让开,让侧福晋进去看一眼段姑娘罢。” 江福海听了乌拉那拉氏发话,这才侧着身子让开,边做了手势。 “请侧福晋进屋。” 年世兰进得内室,段氏已听见门口的动静,正站在床边。 段氏给年世兰要请安,年世兰抬手制止她的动作。 “免了。段妹妹身体不适,躺着吧。我就是过来看一眼,搅扰妹妹休息了。” “妾身多谢侧福晋。妾身晨起头有点晕,禀了福晋主子,幸而福晋主子开恩,免了妾身请安。” 段氏开口,语气软绵绵的,听着一副疲乏的样子。 年世兰细看她的脸色,除了稍显蜡黄,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妹妹看过段氏了,难不成我还能骗你?” 乌拉那拉氏自年世兰身后笑吟吟道。 年世兰转身,也对着乌拉那拉氏笑吟吟。 “福晋说笑了,妾身可不敢这么以为。段妹妹身体不适,妾身就先不打扰了。” 年世兰说完要走,却看到段氏枕边放着一个锦缎荷包。 她走过去,拿起荷包在手中翻看。 “好精致的荷包,这绣上去的芙蕖,看着就像真的似的。是段妹妹的手艺吗?” 乌拉那拉氏脸上看不出表情,接口道。 “这是舒氏送给段氏的荷包,里面装了些安神的花花草草。妹妹不知道,这有孕的人,虽然嗜睡,却经常睡不踏实呢。有了这个安枕的荷包,段氏看着面色比前几日好多了。” 年世兰拿着荷包又在手中翻了两圈,看着舒氏道。 “舒格格女红做的真好,改日也能送我一个荷包吗?” 舒氏往前走一步,福了身。 “承蒙侧福晋看得起妾身的手艺,妾身定好好做一个,献给侧福晋,只是不知道侧福晋喜欢哪种类型的香料,妾身好一并装进去。” 年世兰笑笑,将荷包放回段氏枕边。 “不拘什么香料,只别落了俗套就好。” 说完就给乌拉那拉氏福身、行礼,回她的承恩苑去了。 第七十六章 祁氏身死 等回了承恩苑,年世兰先叫水净了手,才让颂芝传早膳。 颂芝站在桌边给年世兰布菜,年世兰却反复闻着自己的手。 颂芝好笑道。 “主子这是在闻什么?今日用的还是您惯用的润手膏啊。” 年世兰笑笑。 “没什么,我先用膳。昨夜总做梦,一会子我得补眠。” 年世兰上一世用过太多的欢宜香,那个香味她太过熟悉了,所以今天她一拿到那个荷包,闻到荷包散发的香味的时候就心里一咯噔。 怎么会,有类似欢宜香的味道。 年府中,年夫人站在柴房门口,看着柴房里那对狼狈的母女。 祁姨娘与年芝兰紧紧偎在一起。 “将她们带到我的院子里,再请二少爷和二少夫人来。” 年夫人说完转身离开。 下人揪起祁姨娘和年芝兰,一路拖到年夫人的院子里。 年羹尧和年苏氏到的时候,年夫人正坐在廊下,婢女在旁为她扇着扇子,祁姨娘母女跪在院中太阳下。 “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身子可还安康?” 年羹尧与夫人给自己母亲请了安,年夫人看着年羹尧,叹口气。 “你总算是回来了。近日听你媳妇儿说,你军中事务繁忙,总不得空。我便一直等着,等你回来给你妹妹做主。” 年羹尧在来之前已经听年苏氏大概说了一遍,但再听母亲说这话,心里还是对这祁姨娘恨得牙痒痒,只是他不是不讲理的人,先问清楚再做定论吧。 祁姨娘在府里是半个奴才,但年羹尧还得顾及年芝兰的脸面,毕竟那是他的庶妹。 年羹尧虽然在军中手段强硬,但对家人,他还是很有耐心的。 他看了祁姨娘半晌,开口道。 “这事原是不该我做主的,若父亲在,应是他来过问这事才好。但现下府中由我夫妻二人打理事务,又有母亲坐镇。你知我脾气一向不好,你们一个是我父亲的妾室,一个是我的庶妹。我也不对你们使用什么手段,你们只实话说就好。为何要在药中动手脚?你们又是如何知道我母亲要为世兰找药的?” 祁姨娘紧紧咬着唇不说话,年芝兰抬头看着年羹尧。 她这个哥哥,日常也算没有苛待她的,只是连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药,自己才被关起来的。 在柴房关着这几日,年芝兰也一直在问祁姨娘,可祁姨娘只是沉默着。 问急了,便说道。 “总之,我是为了我们娘俩好,为了你好的。” 今日跪在这烈日下,年芝兰早已经口渴的很了,奈何祁姨娘就是不说。 年羹尧等了半天,祁姨娘始终缄默。 “我也不对你们用刑,好在世兰发现药有问题的及时,并未造成什么大的后果。祁姨娘既然不说,那从今日起,便在你那个院子里一个人住着吧,一应的仆婢吃喝我都会让人撤走。至于芝兰,你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你有这样一个生母,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我会在军中找个小兵将你嫁出去。想要多富贵是不能了,勉强度日罢了。” 说完就起身,对着年夫人道。 “母亲,我们年家到底是体面人家,这样的事说出去也不光彩,所幸世兰没有大碍。母亲看儿子这样处理,可还妥当?” 祁姨娘一听,瞬间瘫软。 她这半生不得老爷宠爱,侥幸有了芝兰,她也是一直在忍辱负重为芝兰筹谋,可是今日年羹尧不打她不骂她,只轻描淡写要随便将她的女儿嫁人。 谁说的二少爷只是个军中莽汉,他善察人心的很。 年芝兰急道。 “不要!不要!父亲不在家!你们不能将我随便嫁人!我就是死!也不要被你们嫁给穷人!凭什么长姐可以嫁人王府!我是年府三小姐!却只能嫁给一个小穷兵!” 年苏氏忍不住冷嗤出声。 “你竟还痴心妄想嫁入王府?就你姨娘做的事,你以为公公在就可以保下你们?别做梦了,留你们一条命已是二少爷开恩!” 年夫人看着祁姨娘。 “我知你一直对我心存怨怼,但你不该打我女儿的主意。你以为,我的女儿不能生育,你的女儿就能有机会嫁入王府?那是皇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 “母亲莫动怒。等儿子禀了父亲,将这祁姨娘发卖了算了。父亲将世兰看的掌上明珠一样,竟被她给算计了。” 年羹尧见年夫人又动怒,忙劝道。 年芝兰摇着祁姨娘的臂膀。 “姨娘!姨娘你说啊!到底是什么药!为什么你要将那种药给长姐!我不想嫁给穷苦人家劳累一生啊姨娘!” 祁姨娘眼泪扑簌簌落下。 她不是不说,而是不敢说啊! 可是不说,她的女儿就要辛苦一世,甚至还远不如她这些年的日子! 祁姨娘咬了咬牙,开口道。 “上次夫人借口生病,大小姐回家那次,我偷听到大小姐让夫人找避子汤的药,我才想办法让人在秦嬷嬷前无意提起,小崔格子巷有个小医馆,那医馆是我娘家兄弟开的,我让他备好了药,只等秦嬷嬷找过去。但我兄弟是半路出家,没什么本事,那药方是有人给我的。那人承诺了我,事成之后定让芝兰嫁入皇家,我...” 祁姨娘刚说到这,一支箭破空而来,从她背后穿入,正中心脏。 祁姨娘来不及多说一个字,倒地而亡。 院中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年羹尧最先反应过来,朝着箭射来的方向追出去。 年夫人已经被吓的瘫坐在椅子上,还是那年苏氏镇定一些,指挥人将年府保护了起来。 年羹尧一路追出去,却是什么也没追到。 他站在下午的太阳下,恼怒不已。 不管对方是谁,大白天就敢在他年府行凶,有些事必须要加快步伐了。 隔了两日,消息传进年世兰耳中的时候,是胤禛晚膳时分亲自告诉她的。 祁姨娘身死,年芝兰被年家以保护的名义软禁起来。 胤禛看着年世兰,问她。 “你说,你哥哥到底招惹了谁?” 年世兰回望向胤禛,忽然绽开笑脸。 “妾身不懂你们男人的事,妾身只知道,在这王府中,妾身是安全的,因为主子爷护着妾身呢。” 胤禛看了年世兰半天,猛地抱起她。 “那你便不用操心了,有本王在,没人能动得了你们年家。只要你哥哥,心在本王这。” 将年世兰扔在床上,胤禛俯身过去,手指摩挲着年世兰的唇,轻轻道。 “你也是。” 第七十七章 白羽鹦鹉 胤禛早起要去上朝,见年世兰还睡着,便轻手轻脚要下床。 姬妾侍寝,都睡在床的外侧,胤禛下床站定了,年世兰都没醒。 苏培盛早取了朝服来,伺候胤禛更衣穿戴。 胤禛回身看了年世兰,心里暗笑,看来真是折腾狠了,自己这么大动作她竟然都没醒。 只是奇怪,自己在年世兰屋里几乎是专房之宠,怎的不见年氏有孕。 年世兰若知道重来一世,胤禛竟然想让她怀孕,她一定会觉得胤禛撞了邪祟。 上一世,他可是最忌讳年世兰的孕事,好不容易成了形的胎儿,也被打了下来。 年世兰惯知帝王无情,只是上一世直到死,她才知道,只要有野心的男人,都无情。 等胤禛口中含了参片,走了半晌,年世兰才缓缓睁开眼睛,颂芝听着年世兰唤她,忙端着从小厨房熬煮的汤羹进屋。 颂芝伺候着年世兰起身,看芒种与寒露正在忙忙碌碌准备洗漱的东西,她捧着汤羹对年世兰道。 “主子,奴婢已按温太医的嘱咐,熬了汤,给主子提气补身,主子用了这汤羹再去请安吧。” 年世兰在胤禛刚动了动起身的时候就醒了,但她懒得伺候胤禛上朝,索性装睡。 现在看颂芝捧了汤羹,她知道这是温显卿新开的避子汤。 年世兰接过颂芝手中的碗,试着温度刚好,一饮而尽。 近几日王府众人无事,年世兰每日请了安便回承恩苑,或看着院中的花想事情,或逗逗那白羽鹦鹉。 只是那鹦鹉早都被年世兰毒哑,所以它只会在架子上干跳脚,年世兰见此笑出声来。 瞧这鹦鹉,多有意思。 颂芝见年世兰这几日无所事事,提议要小林子去集市找些话本子来给主子看。 年世兰佯怒看着颂芝。 “你家主子我,看着像个爱看书的?” 颂芝吐了吐舌头,自己怎么忘了,如非必要,主子可不会动笔墨,也不会翻书页。 胡格格这几日倒是安稳,除了日常请安,也没听说什么。 舒格格又侍寝了一次,与她同住的胡格格阴阳怪气了两句也就罢了。 冯氏依旧是一副平和的模样,她的娘家也不显赫,所以她虽也是嫡女,却阴差阳错被送进这王府做了侍妾。 只是她从小就不喜争什么,反而成就了如今这淡然的样子。 段氏依旧称自己身子不适,胤禛去看了她一次,她竟丝毫不顾自己有孕,想让胤禛留下来陪她。 被胤禛斥了没规矩。 乌拉那拉氏听说的时候只吐出两个字。 “愚蠢。” 秋眉在旁说道。 “主子,这段姑娘有孕,怎的也不受宠?” 乌拉那拉氏右手拿着茶盖,撇了撇茶杯里茶叶。 “段氏侥幸有孕,但她母家出身不高,且她自己在家也没什么地位。女子一辈子不易,不如我保了她这一胎,省的院子里的人,做出不该做的事。” 秋眉慨叹。 “主子真是心善。只不过,这府中还未有嫡子,她倒赶在主子您之前有孕了。” 乌拉那拉氏将茶放回桌子上,她撇了半天茶叶,却是一口也没喝。 “有孕又如何,我是主子爷请旨,皇上封的福晋。这府里女子,谁也越不过我去。以后无谓为这些小事不平。你去小厨房看看,段氏今日想吃的菜色可准备好了,万不可短了她的吃食。” 秋眉回道。 “适才那小厨房管事已来回过了,段姑娘想吃的烤鸡并几个菜色都已准备齐当。只是,段姑娘这才不足两月,身子倒已经胖了一圈,绣衣坊已经在赶制新衣服了,主子真是仁慈,竟允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乌拉那拉氏面上带了笑意。 “女子有孕,难得有胃口,她既还没害口,便想吃什么就吃罢。吩咐小厨房,一应用最好的食材。” “是。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再吩咐。” 秋眉应声下去了。 乌拉那拉氏垂了眼眸,她也想有孕的,只是,主子爷除了初一十五来歇着,日间并不曾来她这正院。 即便主子爷来,也已很久没有与她行过周公之礼。 段氏午膳时见着她想吃的菜色,欣喜不已。 福晋主子果然大度且仁善,她在娘家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吃什么就能吃的权利。 很多时候,即便是嫡妹吃剩的茶果,主母段安氏也不会轻易允许她吃。 段氏的婢女羌芜看着短短半个多月,段氏就圆了一圈的面庞,不由出声劝道。 “姑娘,早膳是山参炖鱼汤,午膳又是肥鸡肥鸭,奴婢担心…奴婢听说孕后期还会再长胖许多,奴婢怕您到时候走路吃力。” 段氏正夹起一块鸡腿放在碗里,闻言瞪了羌芜一眼。 “怎么我多吃一点,福晋主子都还没说什么,倒轮到你这奴才说了?” 羌芜垂了头再不说话。 等段氏用完膳,羌芜奉上茶漱了口,段氏却忽然捂了嘴。 羌芜忙放下手中的托盘,拿了痰盂过来。 段氏已经忍不住,对着痰盂吐的一塌糊涂。 等她将午膳尽数吐干净了,这才虚弱的被扶到床上。 婢女收拾秽物,羌芜急急去禀报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问前来把脉的府医。 “方大夫,劳烦你看看段氏,可是吃错了什么还是用错了什么。” 府医方大夫来为段氏把了脉,对着乌拉那拉氏回道。 “小人为段姑娘把脉,段姑娘脉息无恙,应只是较早开始孕吐发作,据小人经验,此举说明段姑娘腹中胎儿发育良好,是好事。” 乌拉那拉氏面色松下来。 “我适才还在担心,今日饮食不合,已吩咐人扣下了小厨房诸人,却是冤枉了他们,看来,小厨房饮食确实尽心了,胎儿才能长的快。” 方大夫拱了手。 “福晋明慧,正是此理。” 乌拉那拉氏又问道。 “方大夫可有法子,可减轻这孕吐之症?” 方大夫回道。 “小人先开个方子,可试试。一般女子有孕,这个过程都要经历的。” 乌拉那拉氏便叫他去开方,自己坐在段氏床边。 看她脸上虽胖了一圈,但脸色蜡黄。 段氏虚弱开口。 “妾身何德何能,得福晋主子如此照蒙。妾身难忘福晋主子大恩。” 乌拉那拉氏安抚段氏睡下,出了这左厢房。看着院子里跪着的小厨房众人,说道。 “今日是我小题大做了,冤了你们,日后你们还是尽心伺候段姑娘罢。” 众人忙谢了恩。 乌拉那拉氏又吩咐管家。 “回头赏他们一人两个月的月钱,以偿今日之屈。” 众人心底不由更敬佩福晋主子宽和仁善,后面伺候起段氏来也越发尽心,这是后话。 段氏睡不踏实,翻了个身,闻到枕边荷包的香味,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羌芜忙忙的将荷包拿走,收了起来。 第七十八章 变个猴儿 胤禛晚间听说段氏今日的事,只淡淡的道。 “本王忙碌,辛苦福晋了。苏培盛,去库房挑几样好东西,给福晋送过去。” 顿了顿,又道。 “再挑两样东西,给侧福晋也送去。” 苏培盛领命去办事。 暗一现身在书房。 胤禛看着他,开口。 “本王知道,你需每隔几日就给皇阿玛回话,本王不在意这些。但现在你是本王的人,我打发你做的事,你也要尽力去做才行。不然本王就禀了皇阿玛,你们自回去就好。” 被退货的暗卫,要经历什么他们心里清楚。 暗一诧异看着胤禛。 听说这位皇子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但说话…如此坦荡。 胤禛没有错过暗一眼中的惊诧,他笑笑。 “本王也不让你干什么杀人越货的事,你只需帮我盯着那些想对我二哥不利的人就好。你也知朝中现在形势复杂,本王只想保二哥平平安安。” 暗一恭敬称是,从胤禛手中接过一张纸,又隐去身形。 暗二只在日间扮做胤禛的亲随跟在他身边。 暗三被胤禛打发去保护年世兰的承恩苑。 还有一个暗四,是个女子。 胤禛捻着手中的黑棋,看着自己眼前的残局,他在与自己博弈。 年世兰正净了面净了手,伸着双手由颂芝涂了润手膏。 她看着颂芝手上那道疤。 “我不是让你找温太医拿药吗?怎么这疤痕还如此显眼。” 颂芝此时刚给年世兰涂了润手膏,又将膏抹匀。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疤痕,笑着回道。 “主子安心,奴婢这疤已经没事了。温太医已为奴婢配了去疤药,只是手想恢复如初,还需一点时间。” 年世兰遂安心躺在床上。 年羹尧深夜还在书房,他得到的消息,继续在朝堂上,与雍亲王作对。 这日是月末,小林子一大早就领了对牌出府去了,他要为侧福晋采买胭脂水粉去。 等出了王府,走过两条街,小林子进了一个小巷子,再出来时,是从巷子另一头出来,身上的衣服已换了一身。 小林子不足十三岁,身量却高,年世兰也不限着自己院中的奴才吃饭。 在年世兰身边伺候这大半年,小林子身高竟是窜了一大截。 只是怎么吃都不长肉,所以小林子每次出府的时候都是在衣服下还套了衣服的。 仙姿楼的吴掌柜等在一处小院里,小林子左右看了没人,轻轻推开门进去。 “掌柜的,您老找的这地儿倒好,闹中取静之处啊。” 小林子一见到吴掌柜就嬉笑起来。 “皮猴子,这叫大隐隐于市。” 吴掌柜一见小林子,也眉开眼笑。 小林子左右张望,问吴掌柜。 “怎的就掌柜一人儿?” 吴掌柜但笑不语,只往院中的一处小屋走去,小林子忙猴儿似的跟上。 等到了屋内,吴掌柜将门窗都关严实,又点了灯,小林子才看到炕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小林子凑近去看,女人面目平静,仰面躺着,应是睡着了,或者昏厥了。 小林子狐疑的看看吴掌柜。 “这就是您老给主子找来的人?您老给她下药了?” 吴掌柜没好气的拍了小林子脑袋,小林子忙缩了缩脖子。 “别浑说。这是主子要找的人,我敢下药?我又不是拐子。” 吴掌柜说着又走到墙边,那里竟然有一扇门,小林子初始没看到,这会儿才看到。 吴掌柜屈起手指叩了叩门,门吱呀一声打开,是另一间屋子。 屋子里有个打扮颇怪异的中年人正在忙忙碌碌配药,桌子上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罐子。 开门的小童瞪着眼睛。 “我师父配药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 吴掌柜拱了手笑着道。 “好好好,我只是想问问,你师父可还需要什么东西?” 小童回身看着他师父,中年人头都没回。 “不需要了,门关上。” 小林子在吴掌柜身后吐吐舌头,跟着吴掌柜退回到女子躺着的屋里。 “走吧,您老受累,跟我再去趟仙姿楼,我得拿回去点东西,才好跟主子禀事儿。” 小林子揣着几盒胭脂水粉回府的时候,专门在门房将东西掏出来给守门的侍卫看了看,这才屁颠颠儿跑回承恩苑。 年世兰听着小林子在她耳边道。 “主子,您要找的女子找到了,奴才看着,已是有五分像您要画师画的面貌了,只是她下巴颏还有一道疤没有痊愈,还得养养呢。” 年世兰笑笑,漫不经心看着自己的指甲。 “不急,你要吴掌柜养着她,这两年也不必让她出去,但是琴棋书画皆得会。懂了吗?” 指甲还是大红的凤仙花染的,上一次染的色已淡,这是昨日新染的,看着比上次要亮多了。 这指甲,也是一次比一次好了呢。 晚间前院传来消息,今日,冯氏侍寝。 年世兰在承恩苑正自在的用着茶果点心。 一道现做的豌豆黄,一道素日爱吃的蟹粉酥,一道水晶芙蓉糕,颂芝拿着壶,给年世兰倒着现做的牛乳茶。 小林子禀说,主子爷去了冯氏的蒹葭轩,如今蒹葭轩她一个人住着,听说主子爷看到那里简朴,有意要像其他王府中一样,让格格侍妾跟着侧福晋庶福晋一起住呢。 只是如今雍亲王府只有一个侍妾段氏,因有孕破例住进了福晋的正院。 两位格格是一起住在留芳阁的,居住条件也还算不错。 冯氏现在一个人住着,主子爷说,不合规矩。 年世兰吃下手中的蟹粉酥,现在正是该到吃螃蟹的时节,这蟹粉酥也更有滋味。 接了颂芝递来的牛乳茶,厚厚的牛乳在口中化开让年世兰极是熨帖。 等寒露拿了帕子给年世兰擦了手,她才缓缓开口说道。 “这府中,现下就我一个侧福晋,难不成要将她们都塞进我这承恩苑不成?若主子爷真有意如此,那便指了冯氏来罢了,我看她不像个多事的。” 说罢看着小林子下摆又短了一截的衣服。 “颂芝,明日给小林子拿了银子,去找管家领了新衣服来。他这副打扮,没得叫人看着以为我承恩苑穷酸呢。” 小林子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讪笑着挠挠头。 “主子慧眼,奴才还没注意到,给主子丢脸了。嘿嘿,这几个月奴才的衣服总是短,奴才长的有点快了。” 寒露在旁也捂着嘴笑。 “见天儿的看着小林子没注意,这么一说才发现,还真是又高了呢,只是看着还是瘦筋筋的,猴儿似的。” 小林子眯眯着眼笑。 “寒露姐姐真会打趣奴才,奴才要是个猴儿,那奴才天天给主子耍猴戏逗主子开心呢。” 年世兰也笑起来。 “你这贫嘴的劲儿,我看变个猴儿也是泼猴儿。” 年世兰与下人说笑了一会子,便被颂芝伺候着洗漱睡觉去。 只是半夜,寒露悄悄将一张纸条绑在鸽子脚上又回了屋。 这一次,暗三悄悄抓住了刚起飞的鸽子。 第七十九章 重文轻武 暗三将鸽子脚上的纸条内容誊抄了,又将纸条重新放入脚环,双手捧着鸽子往前一送。 鸽子乍然被陌生人抓住也被吓到了,一得了自由立刻扑棱着翅膀飞走。 早上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用过早膳,正打算补眠,就见小林子进来了。 年世兰屏退了屋中其他人,只留了颂芝伺候。 小林子凑近年世兰低声说着话儿。 “主子,奴才昨晚见那鸽子又送信儿来了,寒露也回了信。” “你可有看清信上的内容?” 年世兰问小林子。 小林子挠挠头,很坦然的开口。 “主子,天儿太黑了,奴才也不识字啊。” 年世兰不觉头疼,怎么忘了这茬,小林子说过他的身世,他是被这府中的一个瘸腿太监捡来的。 瘸腿太监...年世兰突然想到什么。 “小林子,我问你,你说捡你那人是这府中的太监,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哪里当差?” 小林子奇怪主子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回主子,捡奴才那人现在是奴才的师父。他叫周安海,现是照看马厩的差事。” 周安海? 年世兰心中一动。 “你师父现在年龄多大你可知道?” 小林子又挠挠头。 “这奴才真没问过,师父从没告诉奴才他的生辰。” “那你师父是因何瘸了腿的你可知道?” 年世兰盯着小林子继续问道。 小林子懵了一下,主子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想起问他师父了。 关键是,他也不知道啊! 年世兰一看这小林子一问三不知,索性说道。 “等午膳后将你师父叫来,对外就说我想问问他关于养马的事。另外,找个识字儿的,你也跟着学学,在我身边做事,不识字不行。” 小林子云里雾里的应下来,一边疑惑一边一溜烟儿的找他师父传话去了。 颂芝在心里暗暗有点小得意,还好自己从小跟着主子,也旁听了不少东西,起码字儿还认识不少呢。 年世兰说是补眠,却没什么睡意了。 她想起上一世,她进宫以后身边就有了个管事太监,周宁海。 也是瘸腿,但那瘸腿是跟着年世兰去秋闱,年世兰骑的马发了性儿,为了拉住年世兰的马,周宁海躲闪不及被马蹄踩断了腿,没有恢复好才留下了残疾。 因着这一点,即便周宁海是个瘸腿太监,年世兰也重用了他。 事实证明,周宁海虽然腿瘸,办事的能力却不瘸。 只是他后来受不住刑,招了一些年世兰做过的事,年世兰也不怪他。 这一世,离进宫眼看着还早,毕竟皇上身体强健。 倒是小林子走了运,靠着办事利落入了年世兰的眼,年龄虽小,但也中用。 胤禛一早去上朝前就看到了暗三誊抄下来的纸条内容。 写着年世兰日间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也没写太多东西,毕竟纸条重了鸽子飞着累赘。 胤禛上朝的时候还在想,自己这个二哥还真是有意思,费尽心思安排进雍亲王府的细作,竟是为了探听自己侧福晋的喜好? 他想干什么? 不过还好暗卫是皇上赏给胤禛的,他们倒是不知道,这鸽子,可是皇上精心保护的太子殿下放出的。 眼下已是八月初,马上就是中秋节了。 宫中已经开始筹备起来了,户部在早朝时上奏了筹备中秋节所需银两,礼部则上奏了节庆的具体流程。 皇上高坐在龙椅上,听着臣子们奏事,慨叹道。 “朕今夏并未去圆明园避暑,皇后那日筹办乞巧节也以俭省为主,如此就省下了不少银两。过了中秋,天气即将寒凉,宫里省下的银子,可充作军中之费。不知众爱卿是何想法?” 朝臣们面面相觑,皇上突然说这话是何意。 皇上等了半晌,见朝臣们只是私下讨论,却无一人敢站出来,他便点了前些时候打了胜仗的一品抚北大将军费扬古。 费扬古自武官列中走出。 “启禀皇上,臣以为,皇上能俭省宫中银子充作军费,实乃大清之福。臣,代军中将士,谢皇上隆恩。” 说完叩了头。 皇上叫了起。 “爱卿请起。朕自知这点银子于军中是杯水车薪,但也是后宫对军中的一点心意。” 君臣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其他人也无事可奏,随即散了朝。 散朝后,皇上身边的首领太监梁九功拦住了胤禛,只说皇上有话要吩咐。 胤禛随梁九功到了御书房,皇上正在批折子。 胤禛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儿臣见过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 “起来吧老四。朕今日叫你来,有件事想问问你的看法。” 胤禛恭敬回道。 “儿臣不知皇阿玛所为何事,虽儿臣不能为皇阿玛分忧,但儿臣想尽力试试让皇阿玛宽心。” 皇上放下手中的朱批笔,合上正在批的折子,抬起头来看着胤禛。 “朕近日听说,朝中对朕没有重奖有功之臣颇有微词,你可听说?” 胤禛也看着皇上,一脸坦然。 “儿臣未曾听说。皇阿玛已经封了一品抚北大将军,余的人也都尽数封赏了,儿臣不明白,还要怎样做才叫重奖?” 皇上听了胤禛的话,哈哈大笑。 “我儿说的好。只是近日朝中传言朕重文轻武,我们大清是马背上得天下,说朕重文轻武自然是无羁之谈。前两日云麾使齐炼尘进宫求见朕,言明自己的嫡女,上次乞巧节跳了一曲霓裳破阵舞的那位小姐,齐月宾,想嫁给朕的老四。她说自己不求太高的位份,只要能陪伴在你身侧就满足了。” 胤禛恭敬听着,没有说话。 皇上看了他半晌,继续道。 “云麾使乃正四品武官,又在京中驻扎。胤禛,若你娶了他的女儿,那你府中便有两位将门之女,你是何想法?” 胤禛扑通跪地,回皇上。 “回禀皇阿玛,儿臣一切,皆为您所恩赐,儿臣一切悉听于您!” 皇上不说话,也不叫胤禛起身,只盯着他。 “朕的儿子实在太多,但朕含了指望的,也就你二哥一人。他也是朕公开立储的唯一人选,你一向唯胤礽为尊。今日你便给朕说句实话,你,可是真心而为?” “儿臣自然是真心而为!论公,您是君,儿是臣,君要臣何为,臣便只有遵命!论私,您是儿最想亲近最爱重的父亲,父亲要儿做什么,都是顺应天道绝无异议的!儿臣知道皇阿玛心中储君只有太子殿下,儿臣自当竭尽全力,不让皇阿玛忧心!” 胤禛坚定的看着皇上。 父子之间就这样对视,良久,皇上笑着开口。 “平身吧。朕相信你,好好做太子的左膀右臂,享一世荣华。” 胤禛垂了眸,微带颤音。 “儿臣对荣华一事,并不看重。儿臣,只想被皇阿玛多看重一点。” 皇上叹口气,忽然松了精神。 “如此,朕便允了齐炼尘所求,将他的嫡女,赐给你做侧福晋,你要好好待她。” 胤禛默了一瞬,才似勉强一般应道。 “儿臣谢皇阿玛隆恩!” 赐婚圣旨传到齐府,齐月宾松了一口气。 这样皆大欢喜的结果,也不枉费她豁出脸面去求父亲为她争取了一回。 年世兰午睡起来眼皮跳了跳,她心里纳罕,莫不是自己没睡好? 小林子已经带了周安海候在院中,听说侧福晋起身了,小林子便带了周安海,去拜见侧福晋。 第八十章 正合滋味 年世兰甫一看到周安海,只觉浑身一麻,竟然,竟然是她梦中见过的王府厨房管事太监,江福海唤“周公公”的那位。 只是梦中的周安海不是瘸腿,看着也比现在要精神好一些。 眼前的周安海还是像梦中一样瘦削,穿着一身看着洗过多次的王府太监衣服,给年世兰行了礼站起来的时候腿看着很不方便,脸上看着比梦中岁数大一些。 年世兰压下心中的震惊,尽量平静的开口。 “周公公,我听小林子总是提起你,说你对养马经验颇丰,今日请你来,是想请教一些关于马儿的事情。” 周安海听年世兰如此客气,一时又想跪下,年世兰挥手示意小林子将他师父扶稳了,不必跪来跪去。 周安海第一次见这么客气的主子,心中涌上一丝感激。 他们这些下人,在主子眼里命如草芥,否则他也不至于现在瘸着腿。 “奴才多谢侧福晋体恤,奴才捡到小林子的时候他才七岁,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奴才没本事,又怕他流落在外连命都没了。只能狠狠心,这才求了管家将他留在王府。侧福晋有什么见解尽可问奴才,奴才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安海躬着身子,十足的恭敬。 年世兰见他站着身子也倾斜,再躬着身子就越发吃力了,索性吩咐小林子搬了凳子来,赐了座。 周安海面色闪过一丝惊异,怪不得这小林子才到侧福晋身边大半年,就已忠心耿耿。 这侧福晋对下人,是当人看的。 小林子扶着周安海坐下,年世兰才又缓缓开口,这次,她带上了一丝笑意。 “周公公不必如此拘谨,小林子在我跟前儿,很得用。唯一不足之处就是不识字,现下为我办事倒多有不便。不知周公公可识字?” 周安海低头答道。 “回侧福晋,奴才也识得几个字,但也不多。《百家姓》与《千字文》勉强可读下来。若侧福晋放心,可让小林子每日来寻奴才,奴才尽力教他便罢。” 年世兰听到此也欣喜。 “如此,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原就是你照拂长大的,便是称你一声救命恩人,那也是应该的。” 年世兰又絮絮的问了几句马儿性子烈,该如何制服的话,周安海也竭尽所知的回了年世兰,这才回了后院马厩。 小林子机灵,借着送周安海回去的机会,状似无意的悄声问道。 “师父,奴才一直还不知道呢,您这腿是怎么回事啊?” 周安海一瘸一拐,慢慢走着,听到小林子问话,站了下来。 他看看小林子,叹口气,又边走边说。 “你这猴子,打量我不知道呢,你这是替侧福晋问呢。” 小林子见瞒不过周安海,便嘿嘿笑道。 “师父不愧是师父,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安海半晌没吭声,再说话的时候,他嘱咐小林子。 “小子,你既得了侧福晋青眼,那就好好儿当差。我们做奴才的,主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主子要我们的命,也得给。只是你师父我啊,没你那么好的命,跟错了主子,办砸了差事,才落得现在的下场。” 顿了顿,周安海继续道。 “这侧福晋啊,是个有大造化的。你好好跟着她,好儿多着呢。” 小林子连连点头,表示师父说的对。 “知道了师父。放心吧,奴才自会好好跟着侧福晋的。对了师父,您也像小林子一样,没有自己的家了么?怎的跟着您这么些年,从不见您提及家人?” 周安海冷笑一声。 “家人?小子,记住了,我跟你可不一样。你是被拐子拐了的,你还有家,你的家人还好好活在世上。我没家了。我十二岁那年啊,家乡遭了水灾,我爹娘为了二两银子裹腹,将我们哥俩儿卖给了宫里来的贵人。我弟弟才四岁,就如你被拐子拐了那时候一边儿大。我们哥俩被带进宫,净了身,后来我就被指派到这王府,那时候主子爷还是贝勒呢。我弟弟...我再也没见过。还不知道活着没有。我哪儿来的家呢?你说我哪来的家?” 小林子愕然,原来自己的师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他这下可算是一刀子捅到了师父心窝上。 “师父,那您弟弟叫什么名字您可还记得?奴才也留心打听着,说不准儿,您哥俩还能见着呢!” 小林子为了遮掩这气氛,笑嘻嘻说道。 周安海想了想,小林子比他在外面的机会多,跟着侧福晋,以后也是能经常进宫的,罢了,告诉他吧,万一呢。 “我弟弟...他跟我名字差一个字,叫周宁海。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也是二十岁。” 小林子掰着指头算了算。 “啊?师父您才二十八岁啊?” 周安海扭头瞪了小林子一眼。 “怎么?不像?我看着很老?我只是受了打击,这几年才看着老了些罢了!哼!” 小林子忙摆着手,笑嘻嘻道。 “师父别生气呀,奴才可没说您老,奴才意思是您现在正是好年纪呢,也该精神点。侧福晋对咱下人挺好的呢,师父您要不...” 周安海只说道。 “小子,你好好跟着侧福晋就好,我就不了。有得用处,师父在你身后呢。” 小林子赶紧道。 “得嘞!奴才有您这句话就放心了!” 等小林子回了承恩苑,细细回禀了他问来的消息,年世兰才打发他下去。 果然,因着她重生,连她身边人的轨迹也都变了。 年世兰坐在院中的葡萄藤下,有几串经常被太阳晒到的葡萄已经熟了,紫嘟噜的,让人看着忍不住想尝尝。 颂芝喊了小林子过来,摘下两串来,又用水洗干净,剥了皮,拿白玉小碗盛了,放在年世兰面前的小几上。 年世兰接过颂芝递来的银叉子,捻起一颗葡萄放进口中。 酸甜适口,正合滋味。 “小林子,再摘两串熟的好的,洗干净了给主子爷送过去。” 年世兰咽下口中的葡萄,随意的说道。 小林子应了声儿,赶紧去挑了葡萄,摘下来,洗干净装盘,送去前院。 只是小林子回来的时候,带回一个消息。 第八十一章 恻隐之心 这日傍晚,王府中便都知道了,主子爷要迎娶新的侧福晋了。 下人们得了令,自是开始准备迎娶的事宜,整个王府透着一股喜气。 这雍亲王府,一年内进两位侧福晋,主子爷真是好福气。 日子定在三个月以后,现下马上中秋节,礼部定的迎娶吉日是十一月二十七。 侧福晋是侧妻,这仪程也有所简化,三个月时间,足够了。 这侧福晋进门,还能赶上腊八节进宫宴饮呢。 到时候,王府一位福晋,两位侧福晋,光是这美人儿看着,也让主子爷面上有光。 年世兰听了消息没什么惊讶的,上一世她入府的时候齐月宾已是侧福晋,自己来得晚,加上齐月宾平时看着淡然的样子,所以年世兰喝下她端来的那碗安胎药时没有一丝怀疑。 这一世,反而是年世兰先入府,那,慢慢来吧。 乌拉那拉氏端坐在厅堂中,看着院中忙碌的下人,呆愣着。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却不让奴才点灯。整个屋子只有门外透进来的一点光亮,秋眉站在她身旁,不敢说什么,她知道,福晋心里难过。 这院中的女人是越来越多了,以后有孕的女人也会越来越多,可是自己主子... 胡格格与舒格格听说这事以后也没有什么动静,她们只是个半奴半主的格格罢了,听之任之也就是了。 冯氏是这所有女子中最低等的侍妾,没名没分,自然也不会去争什么,她只想在这府中平安度日。 至于段氏,她才两个月的身孕,就已经在心里幻想了无数遍母凭子贵的景象。 她始终记得乌拉那拉氏那句“说不定,还能做了侧福晋呢。” 乍一听三个月后主子爷又要迎娶一位侧福晋,段氏忍不住摔碎了手中的汤碗。 羌芜默默收拾,并不敢吭声,段氏自有孕,脾气见长。 胤禛看着他书房里的葡萄,苏培盛禀报这是侧福晋打发人送来的,是侧福晋院子里长的葡萄,还是侧福晋亲自摘了洗了的呢。 胤禛嘴角擒了一丝笑,世兰今日少见的懂事,还勤快,难得。 年世兰一入梦,来到了芸熙的琼玉苑。 看样子芸熙的肚子又大了,看着像是快生了,宜修在旁捧着一碗乳白色汤羹跪着。 “长姐请用杏仁茶。今日这杏仁茶,按照您的口味,多加了糖,您可多用一些。” 芸熙抚着浑圆的肚子,笑着说道。 “妹妹今日来的有点晚了,我现下并不想喝了。倒了吧。” 宜修还在跪着,芸熙也不叫起,也不知道在年世兰看到这一幕之前,宜修跪了多久。 年世兰可不会同情宜修,反正也没人能看到她,她便坐在一边冷眼旁观。 宜修恭敬回芸熙。 “长姐恕罪,妹妹因在厨房亲手磨制杏仁粉,误了长姐用茶的时辰。妹妹下次一定不会再误。” 她还是保持着双手高高捧着汤羹的姿势,年世兰看着都觉得手酸。 芸熙只是笑着,不说话。 宜修一直又跪了一刻钟,琼玉苑太监通传主子爷回来了。 芸熙给身旁的嬷嬷使了眼色,嬷嬷立刻将宜修稳稳的扶起来,芸熙边说话边接过宜修手中的碗。 “妹妹真是的,我都说了你每日亲自弄这些太辛苦了,交给下人就是了。” 但芸熙还没将碗端到嘴边,就见胤禛大步而来。 芸熙忙将碗放下,身旁婢女扶着她起身,胤禛一见到芸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她身侧,扶了她的胳膊。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万福金安。” 见了胤禛,芸熙脸上带起甜蜜的笑容,声音宛若黄鹂。 胤禛心疼的扶着她道。 “都说了你见了我不必多礼,以后可不许了。你身子不方便,我看着都心惊胆战。” “那菀菀便只当四郎是寻常夫君了?四郎,我腰好酸,你替我揉揉好不好~” 芸熙撒着娇。 年世兰在旁愣怔,菀菀?婉婉?还是绾绾?无论哪一个,都让她想起上一世的死对头--甄嬛。 呵,原来如此。 胤禛笑着替芸熙揉了腰,要扶着她进屋,转身才看到身侧的宜修。 “妾身见过主子爷,给主子爷请安。” 宜修半蹲福了礼,起身的时候稍稍有点没站稳。 胤禛没有发觉这些,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道。 “本王不在府里,辛苦你照顾福晋了。到底你们亲姐妹,由你照顾福晋,本王也放心。” 年世兰看着宜修眼中狼狈的情绪差点没有收住,她真想笑啊。 被自己的亲姐姐一朝夺了宠爱,原该是可怜的,可惜,上一世宜修做的种种,都让年世兰无法同情这个被人抢了夫君的女人。 芸熙像是才记起宜修一样,拉了宜修的手,对着胤禛道。 “四郎说话的语气无情呢~妾身没进府之前,妹妹陪伴了四郎好久,现在妹妹又陪伴我,四郎该对妹妹好些。” 胤禛宠溺的看着芸熙那张连怀孕都没有改变分毫的精致小脸。 “好好好,都听你的。苏培盛,去库房挑几样好东西送到芍药阁。” 说完也不理宜修,便要携着芸熙进屋。 宜修垂了眸子,对着胤禛和芸熙道。 “妾身还要回去看弘晖,妾身先告退了。” 胤禛不在意的道。 “去吧,改日本王去看他。” 宜修慢慢退了几步,转身一瘸一拐的出了琼玉苑。 胤禛没有看到,屋里传来芸熙的笑声。 年世兰心道,好没意思,怎么总让她看到这些,真晦气。 年世兰瞧着宜修出了门,她想了想,急急跟上宜修。 来到芍药阁,年世兰看着内室床上小脸烧的通红的孩童,不觉起了恻隐之心。 年世兰爱孩子,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可以对大人心狠手辣,却始终狠不下心对孩子。 不管是谁的孩子。 看着三岁左右的弘晖浑身滚烫,婢女一直在旁用湿毛巾为他降温。 宜修问道怎么太医还没来。 婢女回道。 “回禀侧福晋,今日当值的太医都在宫里,宫门已经下钥,没办法请到太医。” 宜修急道。 “那不当值的呢?” 婢女喏喏:“不当值的,不当值的...刚才您回来的时候没有遇见吗?都被琼玉苑请走了。” 宜修咬咬牙,转身出去。 “我亲自去请!” 年世兰看着弘晖的脸,想,如果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会不会比弘晖还可爱。 她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弘晖的脸,却被颂芝摇着胳膊唤醒。 年世兰眼神迷蒙了半天,怎么就醒了呢。 第八十二章 温和无害 寒露已经备好了洗漱的物什,芒种正在将毛巾放入水盆。 谷雨和小满候在门外,只等颂芝唤她们为主子梳妆。 年世兰坐在镜子前面,由着婢女为她打扮,心里想的是昨夜的梦境。 她又想起前几次做的梦,突然回忆起乌拉那拉氏曾翻看的那本医术,上书一句话。 “杏仁茶乃滋补益寿佳品,桃仁与杏仁极其相似,但破血行瘀之效大增,有孕者忌食。” 有什么东西在年世兰脑中滑过,但那一闪念实在太快了,年世兰抓不住,只是她隐隐有种预感。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四。 这十日间胤禛忙的不怎么见人,只召冯氏侍寝了一回,又来了承恩苑两回。 年世兰有心问问,胤禛对齐月宾是不是也像她还在娘家时一样,经常送些首饰物件过去,话到了嘴边,年世兰又咽了回去。 既然决定了现在只把胤禛当主子,那就不要再沉陷这些无谓的风花雪月中罢。 十四这日,年世兰如往常一样踩着时辰点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胡格格舒格格已经来了,冯氏却是匆匆来迟。 “妾身见过福晋主子,福晋主子万福金安。” 冯氏说话还带着喘气,眼见着是怕请安迟了,路上走得急。 乌拉那拉氏大度笑着。 “起来吧。冯妹妹何必走的这么急,大清早的,出了这许多汗水,妆都花了呢。” 冯氏谢了恩,站起来,说话依旧带了点轻微的喘气。 “妾身多谢福晋主子宽和,今日原是妾身偷懒,起得晚了,又怕赶不及给福晋主子请安,这才慌了走的快了点。” 乌拉那拉氏还是笑着。 “无妨,大家都是姐妹,请安只在心意,又不是什么要紧事。下次可缓缓而来。” 年世兰看了看胡格格舒格格,娇俏一笑。 “二位妹妹听到了吗?福晋大度,若是二位妹妹哪天迟了,也可缓缓而来。” 胡氏舒氏惶恐的看了年世兰,却不敢接话。 乌拉那拉氏只好挂着不变的笑容道。 “年妹妹又说笑。明日你我要随主子爷进宫,参加中秋宴饮,妹妹可要收起爱顽笑的性子,免得在皇上皇后面前失仪。” 年世兰不在意的笑笑。 “福晋放心,妾身自然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样的话。妾身家世,也是教了礼仪的呢~” “既说到家世,年妹妹,你母家父亲乃朝廷从二品的高位者,二哥年羹尧又刚立了军功,晋了官,得了封赏,家世确实不低。听说,即将要进府的这位妹妹,家世倒是与你相当呢。她的祖父乃是外放的将军,驻守西南。她的父亲是如今正四品云麾使,日后,你们也要好好相处。” 乌拉那拉氏还是那幅笑脸,年世兰只觉得真假。 她实在看不得乌拉那拉氏的面具,永远温和无害。 “那确实与妾身旗鼓相当呢。只是母家再显赫,我们这些出嫁的女儿也只能依附夫君罢了。在家才从父,出嫁便从夫。福晋您的母家,家世也不低呢,可是主子爷,不也用不着吗?您说,是不是啊,福晋。” 乌拉那拉氏听着年世兰暗讽,上次她的父亲费扬古被封了一品抚北大将军,胤禛却没有陪她回娘家送贺礼的事,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堪堪维持住一个笑模样。 年世兰看的舒畅,起了身,对着乌拉那拉氏福了礼。 “福晋恕妾身乏累,不能奉陪了。” 说完便扭了身子,回了承恩苑。 乌拉那拉氏看着她走出去,脸上的表情终于寒了下来。 胡氏舒氏并冯氏坐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直到乌拉那拉氏开了口,说今日请安结束,三人才如蒙大赦,忙忙的福了礼告退。 胡格格走在回留芳阁的路上,她身侧与她并行的是舒格格。 “这侧福晋也忒没规矩了,日日顶撞福晋主子。你我同是将军府出身,都是伺候过福晋的人,你怎么不出声护着福晋主子呢?” 舒格格瞥了胡格格一眼。 “你不也没出声吗?” 这会子倒是不见舒格格往日的鹌鹑模样了,面上是一派冷淡。 胡格格冷嗤。 “眼瞧着是终于受过恩宠的人了,这说起话来,也是一点不客气呢。” 舒格格停了脚步,看着胡格格。 “你说话客气了吗?” 舒格格说完,索性调转步子,本打算回去用早膳补眠的,现在也没了胃口,不如去花园逛逛。 胡格格盯着舒格格的背影,撇了嘴。 “装什么清高,还不是一有机会便巴着主子爷不放!” 玉翠站在胡格格身后暗暗叹气。 年世兰回到承恩苑,见前院的小太监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件吉服。 另一个小太监捧着的托盘,放着一套与吉服看起来很相配的头面。 湖蓝色的吉服,点翠的头面,是年世兰上一世最喜欢的。 送东西的小太监一见了年世兰,忙磕头问安。 年世兰叫了起,说道。 “上次的吉服,不知被什么咬破损了,这次,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吧?” 两个小太监忙道。 “回侧福晋,今日这吉服是奴才亲自从绣衣坊送过来的,绝没有假手他人,请侧福晋先验视。” 寒露看了年世兰眼神,上前将吉服抖开,细细看过,又把一些容易破损的针脚处也一一验过,这才将吉服好好收起来。 “罢了,这次吉服若再有问题,我便让主子爷,唯绣衣坊是问。跟小林子下去领赏去吧。” 年世兰敲打完小太监,小林子赶紧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包给两个小太监。 前一刻还在因为年世兰敲打而战战兢兢的两个人,后一刻从小林子手中接过约摸装着二两银子的荷包,立刻高兴的什么都忘了,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还说着,侧福晋真大方,小林子命真好。 这日夜里,年世兰早早便被伺候着洗漱休息了,明日中秋节,又是要寅时起床呢,要命。 第八十三章 眉眼官司 中秋节这日寅时,王府各院就已起身,奴才们穿梭其间,灯火通明。 按说,中秋祭月在晚间,实在没必要这么早就起。 但因今年是甲戌年,按大清例,凡遇丑、辰、未、戌年,皇帝需亲自前往月坛祭月,其余年份则可让大臣代为前往。 是以上至宫苑,下至王公贵戚,皆要早早起身。 卯时二刻,宫里公公带着皇上赏给各皇子府邸的例菜及月饼已经到了。 胤禛率乌拉那拉氏及年世兰谢了恩,宫中公公笑眯眯道。 “恭喜王爷,皇上口谕,雍亲王治灾有功,祛疫有效,王府治下森严,未令疫病传出,特赐御用菜品八道,京郊庄子两座,上用蜀锦六匹,黄金千两,白银万两,余的赏赐之物,尽数在这个单子上了。” 公公从旁边小太监端着的托盘上取过一份清单,胤禛及女眷忙跪地双手接过,口呼“儿臣多谢皇阿玛!” 待宫人离开雍亲王府,胤禛才打开清单看了一下,净是珍玩古董,看着都是胤禛平日“喜欢”的东西。 胤禛将单子递给乌拉那拉氏。 “将那蜀锦福晋自留四匹,赏侧福晋两匹,余的东西,福晋看喜欢什么就留下。剩的辛苦福晋着人清点入库。” 他的面上一派清冷,年世兰心里在盘算,上一世胤禛救灾回来赏了些什么东西。 想了半晌竟然想不起来,也是,自己上一世只顾锦衣玉食,哪里关心其他的。 年世兰低头自嘲一笑,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是惯常的傲然神气。 乌拉那拉氏自胤禛手中接过单子,展开看了一眼,温和笑道。 “妾身大致看了,净是主子爷日常喜欢的呢,可见皇上疼主子爷。” 胤禛恍惚,皇阿玛疼他吗?不过因为,他现下是太子忠实拥趸罢了。 宫中例菜是一早就做好的,送来的路上也是耽搁了一段时间的,所以俱是冷食。 胤禛吩咐管家,将例菜按位份分配,他自带着福晋与侧福晋进宫去了。 胡格格看着与早膳一起送来的例菜,叹口气,自己位份低,连例菜也是小小两盘,月饼是要等主子们晚间回府,阖府设宴的时候才能见到的。 舒格格安静的将例菜吃了一半,又用了一碗早膳粥,将余的菜分给自己屋里的下人吃了。 伺候舒格格的下人欣喜不已,没想到自己竟也能有份吃到御赐的菜品,虽然是冷的,味道也不怎么出挑,但这可是御赐的啊。 冯氏是最实诚的一位,将那小小两盘例菜吃完,将自己的早膳分给了下人。 段氏在杏芙院看着例菜,脸色发青。 先不说自己怀着身孕不宜吃这一荤一素两道冷食,就这菜品,虽说是御赐的,可看着还没福晋吩咐厨房给她的早膳有胃口。 段氏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例菜,强忍着胃部不适吃了下去,结果刚咽下去,又孕吐发作,吐了个天昏地暗,她便作罢了。 羌芜等段氏吐完了,又端来牛乳,看着段氏勉强喝了几口才放心。 这府医开的减轻孕吐的药,似乎没什么大作用。 只是羌芜看着段氏吐了这么些日子了,不见瘦削。 反而日日因着福晋宽和,能吃的时候,吃的都是段氏喜欢菜色,这身段更见圆润了一些,也是奇了。 年世兰跟着胤禛和乌拉那拉氏进宫的时候才辰时,她来之前也没有来得及用早膳,路上已是饥饿。 幸好颂芝细心,带了一个小小精致的食盒,里面简单放了两样年世兰素日爱吃的果子。 来时胤禛与乌拉那拉氏同乘一车,年世兰是侧福晋,在后自己乘了一车。 既不用面对胤禛,也不用面对乌拉那拉氏,年世兰还乐得自在。 颂芝为她斟了茶,年世兰就着茶吃了两个果子,等颂芝将食盒收好,年世兰又恢复了高贵傲气的模样。 颂芝不觉心下好笑,自己主子,还真是可爱呢。 胤禛去了乾清宫,年世兰随着乌拉那拉氏到了皇后的坤宁宫。 “臣妾雍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年氏,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看着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恭敬跪拜,面上是得体的笑容。 “起来吧。赐座。”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二人亦是异口同声谢恩起身。 年世兰入座以后才看到,那齐月宾竟然也在皇后殿中。 发觉年世兰在看自己,齐月宾看向年世兰,展颜一笑。 二人心中各自有了思量。 年世兰想起的,是上一世初见齐月宾的时候,她一脸温柔的笑意,轻抚着年世兰的手说道。 “妹妹,你我同是伺候主子爷的人,日后互相照应才好。” 那时的齐月宾,确实如她第一次见年世兰时所说,对年世兰温柔以待。 又因二人同住,自小骄傲的年世兰与她便亲近了许多。 但是后来,齐月宾将年世兰的男胎“照应”没了。 自那之后,年世兰对她恨之入骨。 只是无奈,齐月宾的家世与年世兰相当,齐月宾的父亲也是为胤禛登基立下功劳的。 年世兰不能直接与齐月宾鱼死网破,就一碗红花绝了她的生育能力。 齐月宾在年世兰手下苦苦熬了许多年。 年世兰每每想起,都恨不得生啖其肉。 这一世,年世兰才明白齐月宾当初的那些暗示,才知道背后的主使。 但她仍然无法原谅害死自己孩子的凶手,哪怕她是不得已而为之,哪怕她只是个替人受过的傀儡。 年世兰压抑下心中所想,面色倨傲,转了头,没有回应齐月宾的笑意。 齐月宾心中暗自叹气,虽早已看到过年世兰,也探知到她脾性烈些,自己已做好了准备,做了雍亲王侧福晋即将会面对的各院女子。 但看年世兰今日的样子,她恐是对雍亲王感情浓烈,与这样的女子争宠,还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样的手段。 不过既然她齐月宾敢入王府,自然也不是能任人揉搓的面团子。 八皇子福晋在旁瞧得真切,这雍亲王的两位侧福晋之间的眉眼官司,真是有趣呢。 第八十四章 本宫没醉 胤禛与诸位王公在乾清宫外,候了皇帝出来,行了礼,便跟着皇帝仪仗前往月坛。 今年正是该皇帝亲自祭月的年份。 皇帝需在月坛祭月,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安泰,百姓安居乐业。 待举行完祭月仪式,已是酉时末,中秋宴席在琼华岛开宴。 年世兰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没什么胃口。 齐月宾今日也没有再自请表演,她已吸引到了该吸引的目光,以后的舞,只跳给那个人看了。 齐月宾不经意又看向对面的年世兰,见她懒懒的神态,又自斟自饮着,她都怀疑今日白天感受到的敌意是幻觉。 这样的宴饮,年世兰上一世参加了太多,也没个什么新鲜,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又不好在宫中随意走动,只能闷闷的喝了几杯酒。 胤禛今日随男宾坐在女宾对面,他一抬眼看到年世兰带了几分醉意的面庞,低头笑了起来,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倒是太子胤礽,端着酒杯看看年世兰,再看看胤禛,玩味不已。 他这个弟弟,对侧福晋是用了心了。 胤礽想到年羹尧,年轻有为的武将,若是能为自己所用...可惜,连老四都无法驱使他。 听说年世兰是年家最受宠的大小姐,但是她的哥哥与胤禛却时常政见不和,太子身边的暗卫探知,年羹尧,似是私下与九皇子来往不浅。 胤礽想到九皇子,看向宜妃。 宜妃正端着酒杯敬皇上,皇上笑的开怀。 这宜妃经常跟着皇上微服私访,也是有患难的交情的,自己一日未登基,那九皇子还真不可小觑。 只是皇上一向视太子如眼珠子一般,太子自然得祈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才对。 胤礽脑子里一时想了无数东西。 年世兰又喝了两杯酒,暗自腹诽,不是说九子夺嫡惨烈异常吗,怎的她进宫两次都看着一派风平浪静。 各个皇子之间亦是和睦客气的样子,互相是连句重话都没有的,更没有针尖对麦芒的时刻。 无趣。 好不容易熬到散席,已是戌时末,年世兰随着胤禛二人回府,已是亥时三刻。 管家早已在王府花园中摆了宴,胡格格舒格格并冯氏段氏都已等候多时,只等主子爷回府来,一起赏月。 年世兰喝了酒,困意上头,正在昏昏欲睡之际,只听一片唏嘘。 她睁开眼睛看去,原是舒格格在月光下随着乐师奏乐翩翩起舞,只是她不是一个人舞着,而是不知哪里来的蝴蝶,随她一起舞着。 中秋的月亮硕大明晰,王府花园灯火通明,舒格格一身白纱衣蹁跹起舞,蝴蝶围着她飞着,落在醉意朦胧的年世兰眼中,竟是如月下仙子一般美轮美奂。 花园中的奴才都呆立在那,更遑论胤禛眼中的惊艳。 乌拉那拉氏脸上带着笑意欣赏舒格格起舞,眼底是冰冷一片。 自己手底下出来的人,竟不知还有如此舞技。 年世兰恍然出声,似男子一般豪迈。 “好!跳的真好!” 众人惊讶看向年世兰,但见她似沉醉其中,颂芝急急捂了年世兰的嘴,低声道。 “主子!您喝醉了!奴婢扶您去休息吧!” “唔唔!” 年世兰挥着手挣开颂芝捂着她嘴巴的手。 “没醉!本宫没醉!赏!把本宫的翡翠手镯拿来!赏给她!” 颂芝听到年世兰的话,吓得又去捂年世兰的嘴,却被她一把挥开,跌倒在桌子上,一时间杯碗盘碟被摔了满地。 乐师已停了奏乐,舒格格见此情景吓得扑通跪地,院中众人都已跪在地上。 这突然的变故,若被有心人知晓,恐怕王府会招来大祸! 胤禛定定看着醉酒的年世兰,眼中神色变幻莫测。 乌拉那拉氏跪在他面前。 “主子爷,年氏突然如此放肆,是妾身管束不严,求主子爷恕罪!” 年世兰已醉倒在椅子上,颂芝一脸绝望。 自己主子这是,大逆不道啊! 皇上还康健,太子也是公开的储君,自己主子竟以本宫自称! 胤禛看着众人跪了半晌,突然开怀一笑。 “世兰,怎的将话本子里的语句,用在了这里?这可算僭越了。” 颂芝看自家主子已醉倒,应是回不了话了,灵光一现,大声道。 “主子爷恕罪!都怪奴婢!那日在集市淘了话本子回来给侧福晋解闷儿,却不想侧福晋沉溺其中,日日与奴婢念叨话本子里才子佳人和宫妃帝王的旷古之情。今日想来是侧福晋看主子爷与福晋主子伉俪情深,才情不自禁念了话本子里的语句出来!” 谁都知道,颂芝这番解释牵强的很,偏偏胤禛笑了。 “你这奴才倒是实诚,连这等微末小事都说的清清楚楚。日后可不要再乱淘话本子给你主子看了,那都是文人编纂出来,哄你们主子这样涉世未深的女子罢了。” 颂芝磕头如捣蒜。 “多谢主子爷谅解!奴婢日后一定不会再犯!奴婢定会规劝侧福晋不再看这些闲杂书籍!” 她知道,今日是王爷有心放主子一马了。 只是日后,怕是福晋那里...没那么好过了。 中秋家宴匆匆而散,年世兰被抬回承恩苑,迷迷糊糊喊了一夜头疼,又毫无意识的吐了两次,嘴里念叨着什么,胤禛一句也听不清。 颂芝一整夜都紧绷着神经,她生怕自己主子再在梦中说出什么更加大逆不道的话来,又不能捂了她的嘴。 胤禛在年世兰身边,看着婢女给她收拾干净,又开了窗通风,他就静静的看着她。 先前以为她是装醉,却没想到是真醉,还醉的这么厉害。 等胤禛起身去上朝了,颂芝才虚脱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胤禛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应该已经传到皇上耳中了。 毕竟他身边,有皇上亲赏的暗卫。 昨夜,年世兰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的那句话。 果然,散了朝以后,胤禛踟蹰着没走,皇上身边的梁九功走了来,客气的请雍亲王去了御书房。 第八十五章 特殊香味 年世兰醒来的时候已是巳时,她头痛的很。 这宫中的酒水不都是佳酿吗,怎么还能把人喝成这样。 她恍惚记得,昨晚是见了嫦娥仙子的。 芒种唤醒了在年世兰床边小憩的颂芝,颂芝揉着眼睛看到年世兰醒来,差点流下泪来。 姑奶奶,您可算醒了! 年世兰坐在床上,手扶着额头,问颂芝。 “我昨晚,几时回来的?” 颂芝哭丧着脸。 “主子,您几时回来的,这都不重要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年世兰被芒种扶着下了床,她坐在桌边等着人伺候她梳洗。 “什么重要的事?先去给我端一碗醒酒汤来。” 寒露赶紧奉上了早都准备好的醒酒汤。 颂芝看着年世兰喝了汤,才将中秋夜的事,事无巨细向年世兰道来。 年世兰听说她看到的嫦娥仙子是舒格格的时候,自嘲一笑。 醉酒误事啊。 颂芝看着年世兰笑,急了。 “主子,您还笑!昨晚奴婢可是吓坏了!您怎么会那样自称啊!奴婢实在没辙,只能瞎解释一通!也不知道主子爷信不信呢!今日一早奴婢就让小林子偷偷出去找话本子了!万一!奴婢是想,万一主子爷日后跟您算账!也好有个交代呢!” “怕什么,醉酒的浑话罢了。福晋那边怎么说?” 年世兰将胳膊搭在桌边,抬手轻轻撑着太阳穴,这头还是疼呢,今日的请安又错过了。 颂芝无奈叹口气。 “主子爷早上吩咐苏公公去了杏芙院,想来福晋主子那边也不会说什么罢。” 乌拉那拉氏盯着手中的荷包,是前些日子放在段氏枕边的那一只。 秋眉小心的说道。 “主子,这荷包...奴婢记得,是舒格格送给段姑娘安枕的那只吧?” 乌拉那拉氏无声的点点头,将荷包放回秋眉手中的托盘上,面无表情的开口。 “这舒氏,我倒是一直没看出来,是个心狠的。” 因着段氏有孕,嗅觉敏感,日日嚷着房中有怪味,羌芜查看了所有能发出味道的东西,才在柜子里找到这只被她前几日收起来的荷包。 段氏捂着鼻子道这荷包太过冲鼻子,直让羌芜拿去丢掉。 羌芜便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子将这荷包丢掉,不想小丫头子拿着荷包在院子里,被秋眉看到。 秋眉笑着问小丫头子拿着这个荷包干什么去,小丫头子实话实说。 秋眉心下奇怪,这好好的荷包,用的上好的面料,装的据说是安神的花草,怎么就要被丢掉了呢。 她向小丫头子要了荷包,拿到乌拉那拉氏面前,还在可惜这荷包呢。 乌拉那拉氏是从不用香料的人,但她是懂一些香料制作的。 所以她闻到这味道,再细细甄别一下,便闻出了被其他浓烈味道掩盖的一种特殊香味。 秋眉不知道荷包里装着什么,能让主子说出,舒氏是个心狠的这样的话,但她在乌拉那拉氏身边日久,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去把这个荷包好生收起来,定要藏的严严实实,不能让它的味道散出来。” 乌拉那拉氏吩咐秋眉,见她还想说什么。 “怎么?有话就说罢。” 秋眉开口。 “是,奴婢一定会把它收好。那舒格格那边...” 乌拉那拉氏轻笑一下,低着头,将自己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膝头,再抬头时,面上已是一片平静。 “先放任她一段时日,段氏的胎,我是一定要保下来的。” 秋眉慨叹。 “到底是福晋仁善,段姑娘也实在命好,竟能入了主子您的眼,若来日她能生下个小阿哥来,也是一场福报呢。” 乌拉那拉氏不语,看着秋眉退下去,又唤了门口的江福海进来。 “小厨房每日给段氏的膳食可还尽心?” 江福海躬着身子。 “回禀主子,十分尽心。小厨房每日给段姑娘送的,皆是她亲自指明要吃的,便是有些食物相克,小厨房的何管事也会尽力换了与之口味近似,又不会生克之物。段姑娘,十分满意,日日念及福晋照拂的好处呢。” “段氏马上三个月了,等她胎坐稳了,不吐了,就更好了。” 乌拉那拉氏温和笑道,当真是一副宽厚的大家主母样貌。 “是。主子您这样宽厚的主母,便是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的。” 江福海口中说着赞颂的话,心中也是有个疑团。 这福晋,当真是“仁善”呢。 那乳酪打蕉,还好只有自己一人知道。 小林子急急忙忙从府外回来,今日他又是走的马厩后那条秘路,回来的时候给周安海带了肉包子。 他回了承恩苑,从怀中掏出几个话本子的时候,那话本子还散发出一股肉包子的香味。 他尴尬的挠挠头。 “主子,并非奴才嘴馋,是奴才...是奴才每次出去都会给师父带一家的肉包子回来,师父爱吃那个。嘿嘿。” 年世兰本就酒意还没散干净,乍一闻到这股子味道,头更加晕了,忙摆摆手让小林子将话本子拿远一点。 小林子又把话本子拿了出去,吩咐在廊下的婢女,趁着太阳正好,将话本子拿去晒晒。 他自己又跑回下人住的屋子,翻了半晌衣服,找出一套干净的换上,自己在地上转了几个圈,确保自己身上一点异味都没有了,这才重新跑回年世兰的主屋。 颂芝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在年世兰身边伺候。 屋中芒种在换茶水。 小林子进了门,看着年世兰,嬉皮笑脸道。 “主子,奴才刚去换了一身衣服。奴才扶您去院中坐坐吧,那儿空气新鲜呢。” 年世兰知道,这是小林子有话要说,又忌惮她身边这会子伺候的人不是颂芝。 “瞅瞅,你倒真是越来越像个猴儿了。” 年世兰伸了手,小林子忙上前两步搭了胳膊,扶着年世兰到廊下坐着。 那尾白羽鹦鹉在廊下的笼子上跳来跳去,但它脚上拴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与笼子绑在一起,它只能哀怨的看着年世兰。 “芒种,去剥些葵花籽来,喂喂这小东西。” 年世兰打发了跟出来的芒种,院子中其他下人皆在忙自己的。 “行了,说吧,今日可是有事?” 年世兰斜睨着小林子。 小林子嘿嘿笑着,凑近年世兰,低声开口。 “主子,胡格格那边有动静了。吴掌柜查出来那支翠玉步摇的来路了。” 第八十六章 梦林玄解 年世兰依旧懒懒的,小林子边给她捶肩边在她耳边低语。 “胡格格的娘家舅舅是京城有名的真宝阁老板,您上次步摇那事以后,奴才就按您的吩咐带话给吴掌柜,让他盯着真宝阁。前日有个看着跟奴才差不多的人,呃,准确说像个太监,他去了真宝阁与那老板密谈许久,谈完从真宝阁后门离开了。要说也是主子您眼光好呢,吴掌柜看着只是个胭脂铺的老板,找来的高手真不少。就那高手在那真宝阁里听了半晌墙角也没被发现。” 说到这,小林子歇了歇,又继续道。 “吴掌柜说,那翠玉步摇,原不是真宝阁做的。而是前年有人借真宝阁的手,将它给了胡格格。胡格格又转而进献给福晋,福晋这才拿它做了见面礼送您。” 年世兰听着这么多弯弯绕,想了一想。 “不对,那这个步摇一开始的目标便不是我了,恐怕是谁摊上谁倒霉。” 小林子不觉“啊?”了一声。 “主子,何以见得呢?” 年世兰一言难尽的看着小林子。 “我前日才夸你是个伶俐的,这会子便脑子被猪油糊了?我去年底才进的府。” 小林子恍然,对啊,这时间来看,还真不是冲自己主子来的。 只是这福晋,日日看着笑吟吟,真不是个好东西。 “那胡格格,脾性虽不好相与,只怕也是个替罪羔羊罢了。只要她不再想着算计我,这事就等主子爷那边处置吧。” 年世兰说完,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也不知道主子爷可能查出来这事,左右,我可放了胡氏一马了,我又不是个放马的。下次,别怪我心狠手辣。” 小林子默然,心里却在想。 哼,自己主子可是天下第一好的主子,谁想害主子,他小林子第一个不答应呢。 小林子还想,自己这身板子,个儿是长了,劲儿还是没怎么长,要找人教他两招才好,才能关键时刻保护主子。 年世兰若能知道小林子心中所想,一定会欣慰,还好,这孩子不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胤禛站在御书房门口已经近一个时辰,梁九功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还得雍亲王再等等。 胤禛颔首回道。 “皇阿玛国事繁重,儿臣自在此等候便是。” 他就那么站在太阳下,中秋后的天儿,应是日渐凉爽的,但时近正午,御书房空旷的阶前没遮没挡。 梁九功站在廊下阴影处,心中暗叹,也是没辙。 皇上让雍亲王站在阶下等,他可不敢自作主张让雍亲王到廊下。 又过了一刻钟,梁九功才听到皇上传雍亲王进御书房。 胤禛抬头看看天,骄阳正烈,他背上的汗水已经湿了衣衫。 “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 胤禛进得御书房,扑通跪地请安。 皇上低着头翻着手中的书,任由胤禛跪着。 胤禛伏在地上,以额头触地,没有听到皇上叫起,他也不敢擅自起身。 皇上又翻了几页书。 “平身吧。” 胤禛谢恩,站起身来,看到皇上手中的书,竟不是什么史书经策,而是一本《梦林玄解》。 “不知皇阿玛召儿臣来,所为何事。” 胤禛一脸坦然看着皇上。 皇上抬头也看向胤禛,见他似乎并无什么亏心之情。 “朕,昨夜做一梦,今日原是想传钦天监来解梦的,但又恐这梦境引起朝堂动荡。朕听太子之前提起,老四你对这些解梦杂记颇有心得,还经常为太子解梦,今日,你便为朕也解一解这梦。” 胤禛拱手。 “回禀皇阿玛,儿臣于这玄学梦境之类的,并无深入研究,不过是日间无聊之时,翻看几页杂书解闷子罢了。皇阿玛乃真龙天子,您的梦境,寻常人恐不得解。但儿臣很想听一听皇阿玛的梦境,也好叫儿臣长了见识,一窥天机。” 皇上将手中的书合起来,递给胤禛。 “朕想来是眼力减退了,在这书上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梦见有蛇咬了朕一口,意味着什么。你来为朕找一找。” 胤禛双手接过那本《梦林玄解》,当真仔细的翻了翻,半晌抬起头来。 “皇阿玛正值年富力强之际,看了半天都找不到,儿臣一向粗鄙,自然更难找到。依儿臣愚见,梦境往往与事实相反,儿臣斗胆猜测,您的梦境预示着您将得一大助力之人,为您解忧。” “那你来说说,朕的忧,是何忧?” 皇上笑着看着胤禛。 “儿臣愚钝,儿臣只知在皇阿玛治下,大清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是史书难见的盛世。儿臣实在想不到,皇阿玛坐拥这海晏河清的天下,有何忧虑。” 皇上听完胤禛所讲,哈哈大笑。 “罢了,朕今日本忧心,梦中被蛇咬,怕是身边有谋算之人。经你一番解释,乃朕多虑了。听说,你的侧福晋年氏,昨日出宫去的时候已然醉意朦胧,回府去可有闹你?” 胤禛将书放回旁边桌子上,恭恭敬敬回道。 “皇阿玛打趣儿臣。儿臣的侧福晋,昨日醉酒而归,竟是让儿臣一夜难眠。也不知道她日间困在府中看了多少闲杂书籍,一时要化蝶翩飞,一时又含泪哭嫁,儿臣从她嘴里,倒是一忽儿叫做张生,一忽儿唤作山伯。实在闹的儿臣头痛不已。儿臣念着年氏到底才十几岁,又久居深闺,怕是看话本子入了迷,将自己当做话本子里的人物了罢。等今日儿臣回府去,定将她那些话本子尽数扔掉。” 说完又跪下来。 “皇阿玛乃天子,天子无所不能为!无论皇阿玛做何梦境,都请皇阿玛万勿忧心,儿臣此生,绝不背弃皇阿玛一句!儿臣发肤,皆受自皇阿玛,儿臣自当唯皇阿玛是命!” 皇上敛起眼中神色,换上一副笑脸。 “好,朕有你这个儿子,是朕的福气。” 胤禛出了宫回府的路上,苏培盛悄声道。 “主子爷,德妃娘娘听说皇上召您去御书房,担心不已呢。” 胤禛淡淡道。 “本王改天再去给额娘请安。先回府吧。” 他没有忽略暗处那束盯着他的目光。 眼下,还是回府为妙。 况且,他还有话想问年世兰。 第八十七章 成何体统 年世兰看着面前不动声色的胤禛,心知他有话要说,便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 “主子爷这会子到妾身院中,可是想妾身了?这可离晚膳还有一会子功夫呢。” 年世兰娇笑道,顾盼生姿的眼睛定定瞅着胤禛。 胤禛给自己斟了杯茶,缓缓喝了一口。 “怎么,这王府之中竟有本王去不得之处?还是在世兰眼中,本王只有找你吃饭这一件事呢?” 年世兰故意忽略了胤禛略带不满的语气,依旧言笑晏晏。 “主子爷又跟世兰顽笑。这王府尽是主子爷的,哪怕那墙角的耗子洞,只要爷想,苏公公也得连夜带人掘开了请您进去坐坐呢~” 年世兰说着话儿,软软的小手却是在桌下悄悄拉了胤禛的衣袖。 胤禛面上泛起一丝无奈,看着年世兰那仪态万千的样子,联想到年羹尧看起来壮硕冷峻的样子,这兄妹俩真是一母所出? “坐好,这才下午,成何体统。” 胤禛轻斥出声。 年世兰愣了愣,一双美目不敢置信似的看着胤禛,倔强的撇了嘴。 “主子爷这是怎么了?冷着脸来了妾身这承恩苑,妾身巴巴儿的哄着主子爷开心,爷竟甩脸子给妾身瞧。妾身知道,爷这是被昨夜那仙子迷了眼睛呢,罢了,爷快快去罢,免得妾身这承恩苑您看着处处不顺心!” 说罢甩了胤禛的衣袖,扭转身子侧过脸儿。 这下子轮到胤禛愣神,什么昨夜的仙子,刚才自己不是只说了年世兰白日拉着他的衣袖不成体统吗,怎的又扯到什么仙子身上去了。 胤禛细想,恍然,是了。年世兰说的,恐怕是昨夜一身白纱衣被蝴蝶围着翩然起舞的舒格格。 胤禛反过来携了年世兰的柔荑,叹气。 “世兰别闹了。哪来的什么仙子,便是嫦娥仙子亲自下凡来了,也比不上你。爷只是说,你的身份在这府中贵重,白日就拉拉扯扯,被下人看到有失体统。” 年世兰思忖着差不多就算了,但还是装作不悦又与胤禛拉扯一会儿才回过身来。 胤禛看着年世兰重又笑起来的小脸儿,心中暗想。 这样一个日日只知吃醋卖乖的女子,能有什么野心呢。 一转头,胤禛看着窗下贵妃塌边散落的几个话本子,罢了,看来昨夜那奴婢解释倒不算牵强。 只是这话本子,自己以后得淘捡淘捡,不能任由那些文人编纂美化过的故事,乱了世兰心思。 苏培盛在屋外高声道。 “启禀主子爷,福晋主子打发人来请主子爷,到杏芙院用晚膳。福晋主子说,叫小厨房烧了主子爷爱吃的菜。” 胤禛的声音自屋中传出。 “知道了,本王一会儿过去。” 年世兰轻轻将手从胤禛手中抽出,装作毫不在意,又透出一丝酸涩道。 “主子爷快去吧,莫要福晋等急了。等主子爷忙过这几日,妾身再摆了席面,请主子爷来用膳呢~” 胤禛好笑。 “怎么爷与福晋吃个饭你也要醋?爷也不能日日只陪着你一个人啊。” 年世兰哼声。 “主子爷多虑了,妾身可不敢吃福晋的醋。怪只怪妾身与爷相识的晚。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罢了。快去吧主子爷。” “本王竟不知,世兰何时喜读诗书了?倒是对这含酸拈醋的话儿张口就来了。本王在你心中已很老?看来世兰心中是嫌弃本王了。” 胤禛笑道。 年世兰边推了胤禛出门边随口说道。 “主子爷正值壮年呢,还年轻的很,妾身随口浑说呢。您只不过比妾身大了几岁而已,您可是能万岁之人呢。” 胤禛原是抱着与年世兰顽笑的心思逗弄她,却在听到她后半句话的时候浑身如遭雷击,反应过来急急捂了她的嘴。 “莫要浑说了,叫人听去,只觉僭越。” 年世兰“唔唔”挣扎开胤禛的手,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主子爷一天过的也太小心了,这里就你我二人呢,妾身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胤禛无法,待出了承恩苑的门,他才想起,今日原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被三言两语打发了出来。 年世兰口中说着“恭送主子爷”,眼睛直直的盯着胤禛出了承恩苑的门,眼底是一片冷漠。 胤禛啊胤禛,我都已经暗示至此了,端看你怎么做了。 年世兰是女子,是被规矩礼教束缚囿于深宅的女子,但她上一世经历过的惨烈斗争,都u让她现在心性更加果毅。 上一世,她的眼中只有胤禛,为他哭,为他笑,为他赴汤蹈火,为他心死触墙。 这一世,她偶尔也会被胤禛的柔情迷惑,但她忘不了上一世的惨痛结局。 今日话已至此,真是她随口说说的吗? 胤禛坐在杏芙院,看着乌拉那拉氏亲自布置晚膳,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竟心乱如麻。 年世兰那无意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点中了他一直深藏的心思,那心思,他与这世间任何人都没有言明过,也不能言明。 他在慢慢布局,布一个所有人心甘情愿扶持他成大事的局。 在此之前,他必须是一个众人眼中毫无瑕疵的好儿子,好夫君,好兄弟,好亲王。 乌拉那拉氏看着下人布置好晚膳,这才与胤禛对面而坐。 “主子爷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主子爷看看,今日小厨房做的菜,可还合胃口。” 胤禛回过神,看着乌拉那拉氏一贯的笑脸,在她脸上却一丝一毫也找不到芸熙的影子,她们是亲姐妹啊。 “无事,本王刚才看着你布膳,想起你刚入王府那时候,也是这样,日日亲自为本王布膳。一时想入了神,福晋嫁与本王,已经七年,可本王陪伴你的时日却是少之又少,这府中,还好有你尽心打理,辛苦你了。” 乌拉那拉氏没想到胤禛会说这些,一时心绪难耐。 她抬手抚了自己的面庞,又轻叹一声放下手来。 “主子爷忙碌,里里外外都需您拿主意,妾身是女子,不能抛头露面,无法与您同进退,只能在府中琐事上尽心罢了。是主子爷不嫌妾身愚钝,妾身该感念主子爷才是。” 胤禛细细看向乌拉那拉氏,她做他的侧福晋指示也是十七岁,与世兰如今的年龄相当。一眨眼,他已能从乌拉那拉氏眼角看到细细的纹路。 他又想到,若是芸熙还在.... “你我夫妻,自当同进退。段氏的胎近日可还稳当?” 胤禛端起面前的银耳汤喝下一口。 乌拉那拉氏也端起汤碗,笑着道。 “妾身替段氏谢过主子爷,段氏一切安好。前些日子的不适症状已经减轻许多,” “那便好。如此,就辛苦福晋照料了。” 乌拉那拉氏放下汤碗,亲自给胤禛布菜。 “主子爷对妾身何须如此客气,夫妻本为一体,妾身自然该为主子爷分忧。只是昨夜之事,妾身担心。” 胤禛知道她指的是年世兰胡言乱语一事,他难得耐心对着乌拉那拉氏解释。 “世兰年幼,心性不稳,日间话本子看多了,难免代入其间。福晋比她大些,只管将她看坐小孩子罢了,小孩子醉语,无需与她计较,也无需理会。” 乌拉那拉氏心中不免腹诽,主子爷这心,真是很偏呢。 已嫁为人妇的十七岁女子,还是小孩子? 不过她可不会触胤禛的霉头,只淡笑回道。 “是,妾身也是这样以为。主子爷尝尝今日新进的鹿筋罢,您一向最喜这个。” 胤禛倒也不多话,吃便是了。 院中传来一阵嘈杂声。 第八十八章 幼子无辜 江福海声音自屋外传来。 “段姑娘请止步。主子爷与福晋正在用晚膳,您有什么事,稍候片刻,待二位主子用了膳,您再来。请先回屋好生歇着吧。” 段氏声音传来。 “江公公请让开。我怀着主子爷的孩子呢,你若一不小心碰着我,有什么闪失,这罪责可不是你能承担的。” 苏培盛看了看胤禛的脸色,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屋子。 “何故喧哗。这二位主子正在用膳,有什么事不能等主子们用完膳。” 段氏见出来的是苏培盛,便客气的道。 “还请苏公公通融,就说妾身听闻主子爷在此,想给主子爷请安呢。” 苏培盛并没有即刻就去禀报,他看了看段氏,回道。 “段姑娘,奴才适才已经说了,二位主子在用膳,您要请安,也得歇会儿再来。” 说着,苏培盛使眼色给段氏身后的羌芜。 羌芜小心翼翼开口。 “姑娘,不如,您先回屋。奴才在这等着,待主子爷用完膳,奴才就告知您。” 段氏转身甩了羌芜一个巴掌。 “你这蹄子倒是心大了。这是看着我有孕,想在主子爷跟前儿露脸?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羌芜脸上刹时通红,她喊屈道:“姑娘,奴婢忠心为您啊!” 屋外的动静终究是无法让胤禛安心吃饭,他冷着脸放下碗筷。 “苏培盛,让段氏进来。” 苏培盛无奈,侧身为段氏让出通道。 段氏提了裙子,跨过门槛儿,面上挂了喜色进得福晋屋子。 “妾身见过主子爷,见过福晋主子。妾身给二位主子请安,愿二位主子祥康金安。” 胤禛冷冷的看着段氏,并不叫起,他转向乌拉那拉氏。 “福晋日常怎么处理这奴才们无理浑闹?” 乌拉那拉氏早知段氏愚蠢,但没有料到她还能如此嚣张。 乌拉那拉氏只觉心累,她站了起来,回道。 “请主子爷恕罪,段妹妹应是长久未见主子爷了,特意来请安的罢。” “长久未见本王?本王记得前几日才见过。” 说完又看着段氏,段氏保持着请安的姿势早站不住了。 胤禛看着段氏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庞,这两月因毫无节制的饮食,面部已经像浑圆一大圈,再看段氏身段,明明还不足三月,却是已经胖的先前的衣服都紧绷在身上,多少有些蠢笨。 他心里的嫌弃一点点溢出,再加之段氏今日这么一闹,跟在她身后那个婢女通红的左脸,都让胤禛不能忍。 “段氏恃孕而娇,对尊上者无礼,对下人暴虐狂妄。罚禁足三月,好好待在你的屋子,更不许出这杏芙院半步。好好养胎去吧!” 说完依旧不理段氏,拂袖而走。 “妾身恭送主子爷。” 乌拉那拉氏送走了胤禛,再看看段氏,轻叹。 “好了,主子爷走了。你也起来吧,好好回你屋中待着,不许乱跑。一应养胎所费物什,还照以前一样。” 段氏早已无力软了下来,羌芜忙扶住她。 “主子爷怎么会,怎么会如此狠心。妾身可是,为他怀了孩子的呀。” 乌拉那拉氏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厌烦极了。 “段氏,说话不要失了分寸。主子爷已经够仁慈了,只是罚禁足三个月,也刚好你好好养胎,若主子爷真的心狠,你就不在这了。下去吧,别在这里哭哭啼啼,叫下人笑话。” 年世兰听说杏芙院的事已是第二天了。 还是去杏芙院请安,乌拉那拉氏还没出来,她无意中听下人嚼闲话,颂芝看了她眼色,悄悄退开去打听。 等回了承恩苑,年世兰一边用早膳一边听颂芝闲话,这才知道怎么回事。 她漫不经心道。 “这段氏自己作死,是谁也救不了了。本来我想她怀着孩子,孩子是无辜的,还想保一保她呢,这么一来,我只好提前为她默哀一下罢了。” 屋中今日只有颂芝跟小林子伺候着。 颂芝不解道。 “主子保她做什么?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没有她,这院中女子不还少一点吗?” 年世兰放下筷子,看着颂芝笑道。 “你才多大年纪啊,心思倒毒辣。我不是保她,是保她肚子里的孩子。幼子无辜,但现下她自己不争气,谁也没办法,看她造化吧。” 小林子插话道。 “主子心善,只是颂芝姐姐也是为主子打算。奴才也不解,福晋和主子都还没怀孕呢,她竟抢了先。” 年世兰不觉笑出声。 “这么急着为你的颂芝姐姐辩解?你以为怀孕是什么好事呢。你看看那段氏,诊出有孕才两个月,已经面容都变了,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说完重新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 小林子与颂芝不再多话。 年世兰知道,乌拉那拉氏明面上承诺,会竭尽全力照料好段氏的胎,只是依她看来,这个孩子恐怕没那么容易生下来。 那日她看到的那个荷包,舒格格不是已经下手了么。 那舒格格看着话不多,反而是个心狠手辣的。 上一世,王府中没有这个人。 舒格格晌午又在留芳阁倒弄她那些瓶瓶罐罐。 她的婢女紫荆在院中晒着一些百合花瓣,胡格格倚着门看向院中。 “你家主子这是做什么呢?满院子都是晒的花瓣。” 紫荆边将花瓣铺开边答道。 “回禀格格,我们家格格这是要做一些胭脂水粉呢。格格说买的胭脂总不如自己做的放心。” 胡格格嗤笑。 “我看你们格格就是太闲了,明明府中都有份例的胭脂水粉,她偏偏要劳神劳力自己做什么劳什子胭脂,有那会子功夫,还不如多练练舞呢。我们一同跟着福晋进府,我竟不知,自己的姐妹还会跳舞。不知那舞可是专门学来勾引男人的?” 紫荆抬头看胡格格一眼。 “格格慎言。我们格格,胭脂水粉也做得,舞也是要练的,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留芳阁吧。” 说完也不理胡格格气结,转身进了屋。 舒格格在屋中听到了院中的动静,看着紫荆进来,她淡声说道。 “你也是,与她那样的粗鄙妇人说那么多做什么。以后记住,没做成的事,万万不可先讲出去。何况,你也太大话了点。这留芳阁住不住,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日后若能得主子爷青眼更进一步自然是好的,若不能,今日之语岂不是打脸?” 紫荆愤愤不平。 “格格也太过小心了,咱们还怕她不成?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明明她比您可差远了。她家里虽也有人在军中效力,奴婢打听了的,不过是个兵鲁子罢了。哪比得了您的父亲是秀才公呢。也就您脾性儿良善,才总被她言语欺辱。” 舒格格拿着一个小瓶子,举起来对着窗户的光看。 “你既知她粗鲁,便就不必与她计较了。她说的再大声有什么用呢,日后,还不是要跪在我的脚下。” 紫荆听了这话欣喜不已,她凑近舒格格。 “祖父留下来的书,长姐可是参详透了?” 舒格格回身看了紫荆。 “你呀,就是沉不住气。我都说过多少遍了,在这王府之中,哪怕是只有你我在的情境下,你也该唤我一声格格,以免隔墙有耳。放心吧,我这些时日没有闲着,父亲的冤屈,母亲的病,我都要让曾经欺辱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紫荆吐了吐舌头,对着舒格格行了一礼。 “遵命!奴婢悉听格格指挥!那,格格,您之前做的亵衣,还需要奴婢再缝制一套吗?” 舒格格依旧淡淡的。 “再缝一套吧,这次,要用上好的纱料缝制。你自去在我妆匣子里取了钱,去买上好的布料就是了。” 紫荆领命而去。 舒格格看着从糊着明纸的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她想,一定要得到主子爷的恩宠才行呢。 第八十九章 后患无穷 年世兰用完早膳,看着奴才们将屋中收拾齐整了,让寒露将之前那盒子梅花饼状的香料取了来。 寒露依着年世兰的吩咐,从柜中取出香料盒子,一打开,一股梅香扑面而来。 年世兰随手拈了一枚香饼,凑到鼻子下,深吸一口气。 这才八月底,离梅花开放的季节可还要好些日子。 年世兰拈着香饼出了神,她曾在梦中见过一位身段曼妙的女子在梅树下起舞。 白雪皑皑,红梅点点,女子仿佛精灵穿梭其间,展臂窈窈,舒腿窕窕。 梦中年世兰看不清她的脸,只隐隐记得,她起舞的身姿,极美。 寒露见年世兰拈着香饼出神,小心翼翼唤道。 “主子,要奴婢将这香料燃起来吗?” “燃起来吧。把我新做的那两身衣裳拿出来,用这香熏一熏。” 年世兰将手中的香饼放回盒子,又接了芒种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帕子上也沾染了些许梅香。 天气虽已是中秋过后,午后还是不算凉快,年世兰懒懒的临窗而坐。 窗户打开着,寒露在院中阴凉处熏染着衣服,回头看到窗内的年世兰。 侧福晋真的是极美,面庞精致不失大气,顾盼生姿的双眸随意懒懒一瞥,带出的是万千风华。 明明冬月才满十八岁,偏偏浑身散发着一种华贵的气质,与她娇嫩的面庞有种不一样的美。 寒露不由呆了呆,她想起那只鸽子带来的信。 信中要她将雍亲王侧福晋的日常生活禀报,却也没有其他任务交代给她。 年世兰察觉有一道目光在看着自己,她随意的顺着目光看过去,见是寒露入定一般瞧着她。 “怎么,看着我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年世兰隔着窗户遥遥挥了挥手中的团扇,寒露听到声音,才像找回了自己的魂儿一样,脱口而出。 “主子也太美了,奴婢都看呆了。” 年世兰浑不在意的笑笑。 “你也太没见识了,我能美成什么样呢。你需得知晓,女子的美貌,要有相应的才华来匹配,才显得相得益彰。若是只有美貌,那是福是祸可不一定。” 这些话,若是上一世的年世兰,那是绝对不会认同的。 上一世,年世兰只知女为悦己者容,她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美貌,都是展现给胤禛看的。 她以为,只要有美貌,便可以得到男子的一世爱慕,后来才知道,还要有脑子和手段,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至少,她的美貌,败在了甄嬛的手腕之下。 颂芝俯身过来轻声道。 “主子,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子?奴婢看您似有困意。” 年世兰本想说自己不困,但看颂芝的面色,知她有话要说,便离了窗边,坐到了院中奴才看不到她主仆二人的地方。 “怎么了?” 年世兰依旧懒懒的。 “回禀主子,小林子今儿偷偷出去了一趟,您交代他送的信已经送到了二少爷手中。二少爷看完信,让小林子告诉您,“放心”。” 颂芝一边看着门外,一边低声道。 年世兰又问。 “我让你看的寒露胳膊肘上的印记,你可看了?” 颂芝回道。 “奴婢还没找到机会。您知道的,奴婢与寒露不在一个屋住,寒露比奴婢想象的要聪明多了。主子,奴婢不明白,您既觉得寒露可疑,何不找机会打发了她?还由得她与外面互通消息。” “我自然要打发了她,但不是现在。我还不知道,她到底是谁的人呢。这般在我身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来。” 年世兰说完,倒真有点困意上头,颂芝扶着她去小憩。 晚间,舒格格带着紫荆款步向着胤禛的前院走去,紫荆手中的托盘上捧着青瓷碗装的汤羹。 苏培盛正在院中小声的训斥奴才伺候主子爷不尽心。 主子爷喜喝八分烫的茶,偏偏那奴才将茶晾成了七分才端来,连累苏培盛被主子爷斥责。 苏培盛见着舒格格走来,忙对着舒格格躬身行礼。 “格格吉祥。” 舒格格微微点头,对着苏培盛客客气气道。 “有劳公公通传,妾身舒氏,思虑主子爷日间操劳,特意炖了清心百合莲子粥,奉与主子爷。” 苏培盛为难道。 “格格恕罪,非奴才不为您通传,只是,主子爷眼下不见人。” “怎么?主子爷可是有不适之处?” 舒格格问道。 苏培盛想了想,思索着开口。 “回格格问话,主子爷今日事务繁忙,心绪不佳,要不,您改日再来。” 舒格格带着笑,柔柔道。 “如此,便请苏公公代为转达,将这汤羹献给主子爷。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叫紫荆将托盘交给苏培盛,自己带着紫荆原路返回。 苏培盛看着舒格格背影,叹口气,端着托盘进了屋。 紫荆见四下无人,悄声道。 “格格今日特意沐浴打扮,却没见到主子爷,实在是可惜呢。” 舒格格只管往前走,淡淡道。 “急什么,你没听那苏公公说了吗,主子爷今日心绪不佳。既然如此,见不到反而是好事,我何必在此时往上撞呢。” “格格说的是。” 紫荆不再多话,跟着舒格格往回走。 乌拉那拉氏在杏芙院听江福海禀报,说舒格格奉了汤去前院,却没有见到主子爷。 她抚着手中的玉如意,轻笑。 “没见到就没见到罢,现在府中人不多,她爱怎么争宠便争罢。” 秋眉道。 “主子您不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主子爷愿意召谁侍寝,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他愿意去谁房中,也不是我能阻拦的,何苦自己去讨嫌呢。不如安安心心等着段氏生产,尽好我主母的本分。” 乌拉那拉氏又问了江福海,段氏的胎可还安稳。 “回禀主子,段姑娘的胎,一切都好。奴才今日也按着您的吩咐,请了太医来为段姑娘把了平安脉,太医也说一切无恙,只安心待产即可。” 江福海低着头,躬着身。 “年氏那边有动静吗?” 乌拉那拉氏将手中的玉如意交给秋眉,看着她将玉如意小心翼翼放在托盘中。 “平日仔细着些罢,这玉如意,可是当初姐姐的爱物,若是不小心失手砸了,我也保不住你们。” 秋眉应道,是。 江福海看看乌拉那拉氏,悄悄道。 “主子放心,奴才叫人一直盯着承恩苑呢,未曾见谁出府去。承恩苑那边,自打上次绿萝那丫头自尽,眼下还缺一个二等丫鬟的空,主子可要安排人过去?” “还不是时候呢,上次的事,恐怕已经打草惊蛇。对了,绿萝的家人,你都安顿好了么?” 乌拉那拉氏想起,那绿萝为了保住她一家人,二话不说就服毒自尽,只是,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江福海听问,又往乌拉那拉氏跟前凑了凑。 “奴才按照您的吩咐,本是去给她家送银子的,主子心善,感念她到底伺候了王府许久。只是不巧,奴才去的时候,她周围邻居都知道,他家人吃错了东西,尽数没了。仵作也验过了,说是食物中毒而亡。可怜她一家七口人,连带着她哥嫂刚生的小儿子,才两个月,因着大人吃错了东西,小孩子也没活下来。” 乌拉那拉氏眼底一片淡漠,嘴上却说着。 “哦弥陀佛,造孽呐。回头你去多为她家烧点纸钱,顺便,看看还有没有活下来的人,也一并“安顿”了罢。” “奴才遵命。” 江福海应了声,趁着夜色匆匆出门去了。 第九十章 梅舞香饼 每逢初一十五,都是院中女眷早早起床去请安的大日子。 日常虽也要请安,但初一十五是更郑重些的。 这日是九月初一,年世兰躺在床上不想动,颂芝端着一碟子蟹粉酥走来,将碟子放在桌子上,走至年世兰床边。 轻声唤道。 “主子醒醒,今日是初一的大日子。小厨房半夜就开始做了您最爱吃的蟹粉酥,现下刚刚好,正是酥软可口的时候呢。奴婢伺候您起身,您先垫垫肚子,等请完安回来了,再用早膳,您看可好?” 年世兰无奈,被芒种扶着坐起来。 “又是蟹粉酥,就没有点新鲜糕饼吗?” 颂芝愣怔,主子不是最喜欢蟹粉酥了吗?怎么今日似有恼意。 “主子恕罪,您不喜欢蟹粉酥,奴婢这就去换了别的来。” “罢了,不必劳动了,伺候我梳洗吧。” 年世兰下了床,谷雨小满伺候着她梳洗,颂芝先奉了一碗香茶来,待年世兰吃了半盏,这才捧过蟹粉酥来,让年世兰先吃一点。 年世兰吃着这蟹粉酥,味同嚼蜡。 她也不明白,从前最喜欢的糕点,怎么一夜之间就觉得索然无味。 等年世兰到杏芙院,不出意外又是最后一个。 胡格格舒格格并冯氏早都坐在厅中喝茶,意外的是,段氏今日也在。 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入了座,仔细看了段氏。 见段氏眼圈乌青,眼袋下垂,显然是没睡好。 段氏抚了还未显怀的肚子,笑着看向年世兰。 “妾身许久未出来走动,侧福晋可安好?” 年世兰看着段氏满月一般的面庞,已经不能用丰腴形容的身段,心中涌起一丝悲凉。 女子来这世间一遭不易,何苦互相为难。 只是她本不欲与无关的人为恶,偏别人非得凑上来伸着脸给她打,当真从未见过如此无理的请求,那她只好勉为其难满足那人。 “劳妹妹挂心,自然是安好的。听说前几日妹妹被主子爷罚了禁足,我还以为这几月间是见不到妹妹的呢,不曾想今日还有与妹妹坐在此间闲话的机会,到底是福晋贤德。” 年世兰说完,也不理会段氏的脸色,只侧了脸对着颂芝道。 “昨夜睡前我这左脸上起了一颗痘,今日早起我没注意,你看看还在么?” 颂芝意会,忙道。 “侧福晋天生丽质,就连脸上偶尔长颗痘也是懂事的。那痘呀,昨夜露头看到了您的美貌,早羞得自己藏了起来呢。只有那不懂事的痘,才会一直露头,侧福晋只管用药将它压下去就是了。” “是呢。这人要是跟痘一样,也该压下去呢。” 年世兰转了头看向段氏。 “妹妹,你说,我说的对吗?” 段氏张了嘴欲说话,乌拉那拉氏及时开口。 “年妹妹今日这身衣裳好,打从门内进来,便叫人眼前一亮。这料子是主子爷上次赏的蜀锦吧?正合妹妹穿呢。” 厅内众人闻言仔细看向年世兰身上的衣裳。 果然见那衣裳颜色鲜亮,簇新清丽。 年世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 “福晋眼光好,只是这料子,却看走眼了。并非主子爷上次赏的蜀锦,蜀锦那样名贵的料子,哪能日常穿呢,妾身可没那么奢靡。这料子啊,是主子爷私库里的。主子爷说,他想起库里有这样一匹颜色鲜亮的料子,思来想去,也就妾身能穿了。一高兴,便赏了妾身。” 乌拉那拉氏含笑点头。 “是了。妹妹这样的年纪,合该穿的鲜亮些。妹妹适才进来的时候,带进一阵清风,也是好闻的紧呢,似是梅香?” 年世兰站起身来,行至乌拉那拉氏眼前,福了礼,又拉起自己的衣袖,在乌拉那拉氏眼前转了两圈。 “妾身特意让下人用福晋日前赏的香料,又加了妾身喜欢的香料进去,一并燃了,将衣裳都熏染上了这个味道。福晋您闻闻,好闻吗?” 说完,年世兰还特意在其他几人面前走了一圈。 “众位妹妹也闻闻,可喜欢这个味道?若是喜欢,也向福晋求了来,熏染了衣裳穿,岂不是好。” 年世兰边走边观察了众人的表情。 胡格格一脸无所谓,冯氏迎合着场合微笑着,段氏抚了肚子,低头悄悄用帕子掩了鼻子。 年世兰还没来的及看舒格格,就听乌拉那拉氏笑道。 “不怪主子爷说,年妹妹还是个孩子。这得了香料,也巴巴儿的让众姐妹品闻,只是段氏有孕,对香味稍显敏锐,不如妹妹先坐下来,待请完安,再给众位妹妹品闻。” 年世兰又将衣袖轻轻甩了甩,坐回自己的座位。 “妾身喜欢这个香味,就迫不及待给各位妹妹推荐了。只是妾身不知,福晋赏的,这是什么香?竟这样好闻。可见福晋也是爱香之人呢,只是日常,怎的不见福晋燃香?” “妹妹喜欢就好。我送给妹妹这香叫做“梅舞”。其形做成梅花状,其味取自梅花香,其寓意...倒是没什么寓意,纯纯因为好闻罢了。这香乃舒妹妹送给我的,因我不喜焚香,又见妹妹喜欢香料,便尽数送给妹妹了。若你喜欢,也可叫舒妹妹再制些来。只是,听说这些梅舞香料皆是舒妹妹去年收的梅花做成,今年的梅花,却是还要一段时日才能开。恐怕,妹妹还要再等等呢。” 乌拉那拉氏笑的和睦,她猜测,这香,年氏已找人看过了,索性将舒氏推出去。 舒格格听闻乌拉那拉氏这一番话,站起身来,先给乌拉那拉氏福了礼,又给年世兰福了礼,一副温顺的样子开口。 “福晋说的是。妾身不知福晋不喜焚香,那日拿了这精心调制的香料来才知道。侧福晋若喜欢,妾身那里还有。或者,侧福晋喜欢什么香,尽可告诉妾身,妾身可尝试一一调来,给侧福晋品闻。” “那便有劳舒妹妹了。需要什么,改日我自会让人去告诉你。” 年世兰看着舒格格,见她一脸坦然,心知今日目的达到了。 这舒格格是乌拉那拉氏的陪嫁丫鬟,但今日这么一闹,只怕她俩之间的嫌隙,可以为她所用了。 第九十一章 王府规矩 年府传来消息,年家圈禁多日的年芝兰,在被送往庄子上“养病”的路上,劫走了。 年羹尧将负责护送年芝兰的侍卫,除开死了的两个,余下的,尽数打发去了军中,让他们从小兵做起。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没必要跟着他了。 年羹尧在年府中思量,小小一个祁姨娘,能被外面的人找上,可见年家已经遭人忌惮。 现在又是一个年芝兰被劫走。 他冷笑,年家,可没有在明面上参与党争。 朝中暗流涌动,雍亲王府一片平和。 至少,看着平和。 年世兰知道消息的时候,再也不像上一世那样,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焦躁不已。 她只淡淡道。 “知道了。” 又兀自摆弄自己手下的盆景,那硕大的花盆中,年世兰亲手给它造了景儿,放了光滑的鹅卵石,那棵矮小的五针松仿佛独立在辽阔的山头,任风吹打却不会轻易弯折。 年世兰手下忙着,脑中也没闲着。 上一世,那个庶妹年芝兰,嫁与朝中一小官员之子,做了主母,谈不上什么泼天富贵,但也是安顺一生的。 又因着是出嫁女,在年家败落的时候也没有受到波及,反而将她的生母祁姨娘想法保了下来,另行安顿,想来后半生应是顺遂的。 现在,不知劫走她的是什么人,只是年芝兰也是在年府受夫子教养过的女儿,若她够聪明,日后留她一条性命就是了。 若她打算借着别人的手,对年家做出什么,那她对年世兰这个长姐,可真是低估了。 年世兰直起身来,拍拍手上的灰尘,谷雨早已端了水盆侍立在侧。 怎么上一世的人和事,这一世都没有按照以前的轨迹走呢? 简直是一锅粥。 胤禛今日休沐,他想着,要去年世兰的承恩苑用晚膳,还没开口吩咐苏培盛去传话,就听苏培盛进来禀报,胡格格奉了炖盅,说是借了厨房,特意炖了一天的鸡汤。 胤禛皱皱眉,王府的规矩当真都是摆设。 谁都可以来奉汤水了。 “苏培盛,你跟着本王多久?” 苏培盛见问,忙答道。 “回禀主子爷,奴才八岁就跟着您了。” 胤禛手中的扇子一下一下敲着桌子边沿。 他每敲一下,苏培盛的心就颤一分。 伺候主子爷久了,即使他喜怒不形于色,苏培盛也早自己总结出了一些胤禛的喜恶。 这样的动作,往往代表着,下一刻,就有人要倒霉了。 胤禛停下敲桌子的手,看着苏培盛。 “你跟着本王,到如今已有十六年了,却不知王府的规矩?” 苏培盛背上的冷汗冒了出来,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主子爷恕罪,奴才,奴才这就去回了胡格格。” 说完见胤禛没有吭声,苏培盛赶紧后退三步,转身就出去了。 出了屋子,苏培盛才敢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胡格格,您别难为奴才了,王府规矩,任何人不得随意进献吃食给主子爷。奴才知您是好意,但规矩就是规矩,还请回吧。” 苏培盛躬着身子,恭敬对胡格格道。 胡格格看了一眼手上的炖盅,笑眯眯道。 “妾身听说,前日舒格格晚膳时间可是带了汤饮过来的,主子爷虽然忙碌没有见她,但她的汤饮可是苏公公亲手端给了主子爷。今日苏公公阻拦妾身,想来是觉得妾身不如舒格格?” 胡格格面上笑着,话儿是一点不客气。 苏培盛沉了脸,心说,已经因为去帮你通报吃了一顿教训了,再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胡格格这话说的,奴才可不敢当。奴才就是个听命办事的下人,您为难奴才,奴才也没法儿啊。王府规矩可在那儿摆着呢。” 胡格格见苏培盛沉了脸,冷笑。 “既然苏公公一再拿王府规矩说事,那妾身也没什么好说的。烦请苏公公代妾身向主子爷请安。” 说完转身端着托盘走了,苏培盛立在廊下,看着胡格格出了前院的门,将托盘用力掼在跟着的玉翠手上。 力道之大,将那炖盅盖子都掀翻了,汤水似是洒在玉翠手上,只听玉翠轻声呼痛。 胡格格充耳不闻,兀自低声骂着玉翠娇气。 玉翠便不再吭声,只是她悄悄回头,却与苏培盛的眼神遥遥对视。 苏培盛暗叹一口气,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身不由己。 玉翠是,他也是。 这还不到晚膳时间,胡格格闹了这么一场,胤禛索性走去了承恩苑。 他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颂芝看着下人为年世兰布膳,承恩苑的小太监站在门口高声唱喏。 “主子爷到~!” 等胤禛被簇拥着进了院子,年世兰才带着颂芝自屋内款款走出。 “妾身见过主子爷,主子爷万福。” 年世兰对着胤禛行了礼。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绯色家常衣服,不是旗装。 头发也是挽了髻的,只是没有任何首饰装点,乌黑的发质极好。 一张精致的面庞上镶嵌着一对顾盼生姿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头和殷红的嘴唇,看着让人只觉心动。 胤禛上前携了年世兰的手。 “怎么不戴首饰?衣裳颜色倒好,本王的世兰,就是要这样鲜亮的颜色才相衬。” 年世兰轻轻将手自胤禛手中抽出,低了头。 “主子爷来的刚好,请进屋,净了手用膳罢。妾身不知您要来,已经叫人去厨房传话了,再添几道菜来。” 她将手抽出来的一瞬间,胤禛心中有一个角落好像空了一下,他笑道。 “今日怎的对爷这般客气?透着生分似的。” 年世兰抬眸看着他。 “主子爷记性不太好呢。您适才不是在前院儿强调了吗,王府规矩,妾身们都要遵守的。妾身自然不能逾了矩。” 说着又福了一礼。 胤禛愣怔一下,旋即被气笑。 “你的耳报神倒灵,爷半个时辰前才说的话,你就知道了?” 年世兰闻言,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道。 “胡格格哭的那样厉害,这后院里都知道了呀。妾身可不想惹主子爷心烦,还是自觉一点子好了。” “罢了罢了,就你心思最多。净了手用膳罢。” 胤禛也不管年世兰那双无辜的眼睛快要眨出火花了,霸道的携了她的手进屋,将她按坐在椅子上,等着奴才给他二人净了手,才笑吟吟看向年世兰。 “先用膳罢,爷今日歇了一天没出门,饿的倒快。” 年世兰也笑吟吟,用镶嵌了银质筷头的玉箸,夹了一块鱼肉,细心去了刺,又淋了盘子旁那一小碗醋,放在胤禛面前,也不说话,只笑着看着他。 “爷记得,这鱼仿佛不是这个吃法。” 胤禛看着面前淋了醋的鱼肉,轻笑道。 年世兰依旧笑吟吟,又给自己夹了一块鱼肉,也淋了醋,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待咽下那块鱼肉,年世兰才道。 “主子爷快吃吧,这淋了醋的鱼肉,别有一番滋味呢。” 苏培盛在旁边伺候着,此时一头雾水。 这侧福晋,是何意呢? 第九十二章 半个脚掌 苏培盛想,主子爷平日不爱吃酸的,这块鱼肉想必是要搁置在盘中了。 下一刻,就见胤禛拿了筷子,夹了小小的一筷鱼肉,放进口中。 醋的酸味在舌尖漫开,胤禛微皱了眉头,克制着,连咀嚼的过程都省略,直接咽了下去。 年世兰在对面看着胤禛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胤禛平复了面上的神色,带着嗔怪对年世兰道。 “这淋了醋的鱼,除了酸了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你若喜欢这个,便经常叫厨房做了来吃就是,何苦拿本王取乐。” 年世兰止了笑,正色道。 “主子爷对妾身很是宽容呢,妾身感动不已。这鱼,妾身并不爱吃。但现下,主子爷先安心用膳,待用完膳,妾身再告诉您缘故。” 胤禛越来越看不懂年世兰。 初次见她,只觉惊艳无比,一袭红衣坐于马上,在秋日的太阳下是那么明媚洒脱,他以为她只是个单纯无虑的世家小姐。 再次见她,是赐婚圣旨送到年府之后,在年府为她备嫁的日子里。自己探听得她出门,特意安排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偶遇,却被她误打误撞识破,他以为她是个心思缜密的聪明女子。 后来她遵着圣旨入了王府,又看起来一脸没心没肺只知与他吃喝玩乐的样子,但在绿萝之死一事上,她又劝他以她自己为饵,吊出背后的主使,表现的有勇有谋。 现在,胤禛不自觉的将目光更多的放在她身上,看她还有哪些面。 年世兰见胤禛陷入沉思,拿起旁边的银质筷头玉箸,夹了一块八宝鹌鹑肉放进胤禛碗中。 “主子爷,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食不言,寝不语,但老祖宗可没规定食不动呢。” 胤禛看着年世兰言笑晏晏,遂笑道。 “那便先食不言吧。” 待两人用过晚膳,年世兰看着下人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撤了下去,又奉了香茶上来,她站起身来,从奉茶的婢女手中接过一盏茶,双手捧着送到胤禛跟前。 “主子爷请用茶。” 胤禛接过茶,问道。 “现下可以说了罢?是何缘故?” 年世兰站定在胤禛面前,福了身,起来后看着胤禛的眼睛,认真道。 “妾身刚才用膳的时候并非捉弄主子爷,主子爷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妾身怎么敢呢。不过是今日听闻胡格格的事,心有戚戚罢了。” 年世兰看胤禛不接话,就继续道。 “妾身知道,因着妾身平日爱醋一醋,主子爷定以为妾身今日也是醋了,使小性儿,妾身冤枉呢。” 胤禛将手中的香茗品了一口,是年世兰爱喝的凤凰单枞茶。 “那就说说你的冤枉吧,爷也听听。” 年世兰听着胤禛对她的自称从“本王”变成了“爷”,知道胤禛现在越来越把她放在心上了。 若一开始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美貌,后来求娶,是因为她的家世。 眼下,应该是带了三分真心在里头的,多的话,她可不确定。 年世兰继续道。 “主子爷可有想过,妾身未入府之前,府中也就一位福晋并两位格格,主子爷平日也不去两位格格处,也不知道两位格格是怎样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您呢。后来妾身入府,几乎是专房之宠,妾身内心自然欣喜,但妾身亦为女子,也能体会府中其他女子的心情。今日那胡格格说,听闻前日舒格格奉了汤饮,所以巴巴儿的借了厨房,熬了一天的鸡汤想奉与您,偏您说什么王府规矩,不能随意进献吃食给主子爷,羞臊的那胡格格回到后院啼哭不休。若您对谁都这样也便罢了,又只对胡格格如此。妾身也曾奉汤,舒格格也奉了汤,只有胡格格的汤饮您没有用。她本身就不受宠,日后还不知道怎么被下人编排呢。” 胤禛听年世兰说了这么一大段,轻笑出声。 “如此,是爷的不是了?爷倒不知,世兰何日起,如此贤惠了,竟跟福晋像足了姐妹。” 年世兰笑着,叹口气,上前两步,左手的小指轻轻勾了胤禛的小指。 “主子爷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因这个揶揄妾身呢?妾身今日是想说啊,要么,主子爷便专宠妾身,可是您现在还没有子嗣降生呢,就一个段氏怀着身子,您还对她不冷不热。要么您便一视同仁,既不偏宠了谁,也不冷落了谁,可不好吗?否则,妾身这见主子爷最多的女人,怕是要被后院女子们活吃了呢,树大招风,主子爷想必比妾身更懂。” 胤禛失笑。 “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世兰嫌爷给你招风了?那爷便不来了罢,也省得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年世兰用力攥了胤禛的指头,娇嗔。 “爷怎么说风便是雨,妾身是想让爷一碗水端平呢,爷倒打趣妾身。” “那你说说,怎样才能端平?” 胤禛回手攥了年世兰白嫩的小手,放在掌心摩挲。 年世兰由着他的手攥着她。 “妾身如何能做的了这个主,怕是要主子爷跟福晋商议呢。例如每月几日是谁,另几日又是谁,如此,也是王府规矩,以后后院女子越来越多,也不至于姐妹间争风吃醋乱了套,爷您说呢?” 胤禛瞧着年世兰娇嗔的小模样,情不自禁将她圈禁在自己怀中。 “世兰说了这半日,似乎提到爷子嗣稀落,什么时候,你也给爷添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年世兰闻言心中一紧,虽然这一世早知他的心思,但她并不想为他生育子女。 这一世很多事都变了,很多人也变了,朝局看似稳定,实则暗流涌动,皇子之间暗中争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而且,上一世的经历,太痛。 她不愿为他生育子女,不愿自己的孩子降生在这样的境况之中。 一个母亲对父亲怀着怨念出生的孩子,会幸福吗? 年世兰思及此,轻轻推了胤禛怀抱,但胤禛纹丝不动,她遂放弃,窝在胤禛怀中低低笑道。 “添个小阿哥?主子爷不喜欢小格格吗?” 胤禛温香软玉在怀,语气也更加温和,他将下巴抵在年世兰的头上,开口道。 “喜欢。只要是你生的,爷都喜欢。” 一夜良宵,早上年世兰一反常态,早早起身伺候胤禛上朝去了。 暗三在屋顶看着胤禛走了,才悄悄摸回他经常藏身的梁上,只是他看下去,却见颂芝端了一碗汤药进了屋。 “主子,药熬好了,已经温了,您现在就喝吗?” 颂芝手中端着药碗问年世兰。 年世兰不接话,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又将药碗递回给颂芝。 “喝,为什么不喝。” 暗三在思索这是什么药,怎么雍亲王一走,这侧福晋就喝药。 颂芝似是叹了口气。 “主子,奴婢不明白。主子爷眼瞧着对您越来越爱宠,您怎么就不想有孕呢?别的格格侍妾,包括福晋,那可都是做梦都想有孕的。若您有了身孕,岂不是更得恩宠?” 年世兰不屑道。 “我要这恩宠做什么?你以为男子的恩宠就能让你在这深宅内院过的更好?许多时候,过多的恩宠,不过是一道催命的符纸罢了。行了,伺候我梳洗吧,随我去给福晋请安。” 颂芝闻言,唤了谷雨小满进来,年世兰懒懒的坐在梳妆镜前,又随手拿了一只手镜平放在眼前。 她原本是打算一会子让婢女拿了,她用来看后脑勺发髻花样是否好看的,却不想,平摊在梳妆台上的镜子,让她窥到了梁上的一角外袍。 第九十三章 激怒福晋 年世兰心中惊涛骇浪,也不知道这人听了多少去,见了多少去。 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都没有再多看一眼平摊的镜子,而是随手将镜子拿起来交给立在一旁的小满。 “你先拿着,一会儿给我看看后面发髻如何。” 小满接过镜子,恭顺举着,年世兰看着梳妆镜中映出的手镜,手镜中是她的后脑勺发髻。 谷雨一双巧手,总是能在梳妆这件事上翻出新花样来。 年世兰打发了谷雨和小满,只留颂芝在屋里伺候她更衣。 “梁上不知是哪位英雄,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十二时辰都在呢,还是偶尔在。但现下我要更衣了,若你还要点脸,还请回避一二。否则,我不介意让人喊府中侍卫过来。” 年世兰边将手放在寑衣的衣襟上作势要解开,边随意说道。 颂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将手中衣裳一下子裹在年世兰身上,愤恨的张口。 “是哪家的登徒子!好不要脸!” 暗三在梁上尴尬的收了收脚,他父母双亡,流浪街头,自九岁入了暗卫营,练的便是杀人技,穿的就是夜行衣,走的是梁上路,吃的是苦中苦。 没想到今日这雍亲王府,在这小小的侧福晋房中居然栽了跟头。 要不是他是雍亲王指来保护侧福晋的,定是不受这个侮辱的。 暗三心里叫苦,嘴上不敢出声,此等丢人事,若被其他三人知晓,定会笑掉大牙。 若被主子知道,只剩死路一条了。 年世兰抬头望去,那半只不小心露出来的脚掌已经不见,也不知道那人走了没有,为着少生事端,年世兰去了侧厢房更衣。 暗三心中恼恨不已,身为暗卫,竟然有翻船的时候,竟被人看到了踪迹,但看年世兰的样子,又似乎毫无波澜。 暗三无力望天。 虽然他此刻看不到天,只能看到更黑乎乎的屋顶。 年世兰带着颂芝去请安,颂芝惊魂未定,一路都疑神疑鬼的左右看看,年世兰笑道。 “别看了,那人应无恶意。据我猜测,他应是吃住都在那了,只不过今日不慎被我发现了。” 颂芝终于憋不住问道。 “主子您不怕吗?奴婢刚才可是吓死了呢!万一他恼羞成怒杀人怎么办!” “你还怕?我看你刚才可厉害着呢,张口就叫登徒子。” 年世兰好笑的捂了嘴,揶揄颂芝。 颂芝佯装气恼,跺了脚。 “主子!这样大的事您还有心情顽笑!怎么不叫了侍卫来擒了他!由得他窥伺您!” 年世兰漫不经心开口。 “叫侍卫?王府那些侍卫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否则他何以能在梁上出现。万一叫了侍卫反而惹恼了他,是不妙的。他那样的人,要取你我性命易如反掌。他没动手,说明你我二人性命不是他的目标。再者,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看你我那样羞辱他,他都不曾恼怒现身,可见他背后的人,很强大。不如先纵了他,权当梁上趴了一条看门狗罢。” 暗三若此时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吐出血来。 他们暗卫,可死,但不可俘,不可辱,更不能,被当成狗,还是看门狗。 颂芝心有余悸,主子的心可真大啊,那样的一条看门狗... “可是,可是...万一他对主子不利怎么办?” “应该不会。这送上门的肥肉,我可还有用的。” 年世兰说道,抬眼一看,已经快到杏芙院了。 颂芝在心里默默祈祷,那不是刺客。 年世兰到的时候,冯氏竟然难得的还没到。 平日她几乎每次都是第一个来的。 乌拉那拉氏精神抖擞的坐在上首,年世兰给她请了安,入座,捧茶。 每日都是这些流程。 年世兰喝了半盏茶,才看到冯氏急急进来。 冯氏恭恭敬敬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等乌拉那拉氏说了赐座才入座。 “各位姐妹都到齐了,难得今日年妹妹竟也这么早。” 乌拉那拉氏笑着开口,眼光看向年世兰。 她今日穿一身浅碧色旗装,在这秋日里也显得极其清爽。 年世兰抬手抚了抚鬓发,笑着回应。 “福晋这话,妾身实难承受。昨儿主子爷歇的晚,今儿早上主子爷上朝又早。妾身等伺候完主子爷,也是紧赶慢赶来给您请安,既没有早到,也没有迟到,怎的满堂姐妹都不关切,偏拎出妾身来说呢?啊?” 乌拉那拉氏自打年世兰进了府,就没在她嘴里讨到过便宜,唯一一次她醉酒自称“本宫”,乌拉那拉氏差点就拿住了她都错处,没想到主子爷轻描淡写就压下了。 现在她说一句,年世兰可是有十句等着她。她这福晋,做的实在憋屈。 “年妹妹,想来是我平日待各位姐妹太宽和了吧,你这说话,是跟我该有的礼制吗?好在这是在王府之内,若传出去,外人怎么看王府?以下犯上这条罪名,恐怕妹妹担不起呢。” 乌拉那拉氏强撑着笑意,眼眸冰冷,盯着年世兰。 年世兰却是无所谓的样子,娇娇笑着。 “福晋恕罪,妾身失言了呢。福晋一向宽厚体下,府中人人皆赞,是妾身放肆了。要不,妾身自罚禁足三日?” 乌拉那拉氏明白,这是年世兰找由头刚好不来请安呢。 若她允了,为这几句话,她便落个刻薄的名声,之前的种种宽厚行为便都白费了。 若她不允,这年氏实在是太放肆。 乌拉那拉氏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是深吸一口气,一定不能被年氏乱了阵脚。 “妹妹多虑了。既能及时意识到失言,我也不是咄咄逼人之人,日后各位妹妹引以为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罢。” 胡格格率先说道。 “福晋主子宽厚仁善,以德服人,妾身们同沐福晋恩泽。” 舒格格无法,只得与冯氏一同应和。 “是,妾身们同沐恩泽。” 乌拉那拉氏挽回了几分面子,笑意也带了真意。 她看向年世兰。 “妹妹以为如何?” 年世兰站起身来,散漫的抬手行了礼。 “妾身们同沐恩泽。” 请安不欢而散,颂芝跟在年世兰身后回承恩苑。 “主子,您今日在那么多人跟前儿下了福晋的脸面,这可如何是好?” 年世兰停了脚步,看向身后已经有一段距离的杏芙院。 “怕她对我动手?我只怕她不动手呢。” 颂芝脱口而出。 “您是故意激怒福晋?为什么啊?” 说完才意识到还没回到承恩苑,又怕人多眼杂,忙捂了口。 年世兰继续往前走,悠悠开口。 “日后,你就知道了。” 第九十四章 漏成筛子 年世兰回到承恩苑,小林子正等在门口。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主子爷刚才叫人来传话,自今日起,请主子协理王府之事,福晋那边主子爷也已派人去知会了。” 年世兰回想了一下,上一世,在王府的时候可没有给她协理中馈的权力。 “知道了,待主子爷回来了我再亲自去谢恩。” 年世兰缓步走进正屋,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梁上,黑乎乎一片。 寒露奉了茶,颂芝看着布早膳。 “都下去吧,这有颂芝伺候就够了。” 小林子第一个退了出去,芒种随后。寒露犹豫了一下,也退了出去。 年世兰今日早膳依旧是清粥小菜,看着精致,但每日都是这些东西,难免乏味。 她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又喝了半碗粥,这早膳就算是用完了。 “梁上那位英雄不知在不在。要不赏脸一叙?” 年世兰说完,等了半晌不见动静。 “罢了,左右你被我看到了,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人,怕是不好给你主子交差了。若我喊侍卫来,你也跑不掉,何苦呢。既然你来都来了,又不是为着取我性命,不如顺手帮我做件小事。给你两日时间考虑,考虑好了,现身即可。若两日时间等不到你现身,我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不会放过你。” 颂芝听年世兰说话,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 自家主子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竟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豁出去了的样子! 年世兰说完就叫人来撤了早膳,又吩咐了午膳和晚膳的菜色。 清一色的肥鸡肥鸭,山珍佳肴。 暗三在梁上不敢动,听着年世兰的话,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完了。 这侧福晋不是大家族出来的小姐吗,怎么不按常理出牌?都不怕死的吗? 虽然给他暗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怎么样侧福晋,但暗三心里苦啊。 从前侧福晋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反而自在。 现在可好,侧福晋知道梁上有个高手,又说要他“顺手”做点小事,还威胁他会叫侍卫来抓,倒时候闹到明面上,岂不是主子轻而易举也就知道了自己被发现了,那时候暗卫营的惩罚他可接不住。 暗三在心里做斗争,不知道侧福晋叫他做什么。 但是他想到,他主子将他“赏给”雍亲王,雍亲王就是他第二个主子,雍亲王要他保护侧福晋,那只要他保护好侧福晋,再“顺手”做点小事,应该没事吧? 年世兰等屋中只有颂芝了,又开口。 “梁上那位你听着,不管你的任务是什么,只要不是取我性命,我们便能达成和睦。我不会为难你杀人放火的勾当,就是想让你帮我训练个能近身护我周全的人出来。你好好考虑吧。” 暗三一听,这个我在行啊!这不巧了吗!与自己的任务不谋而合! 暗三才十六岁,当下心神一动就想现身,想了想又忍住了。 再考虑考虑,万一有诈呢。 年世兰见她说了那许多话,梁上始终没有动静,也不管了。 两世加起来活了近六十岁了,除了那些恨意和意难平,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只是有点头疼,这承恩苑,都漏成筛子了。 揪出来一个绿萝,自尽了,死也没有交代她背后的人。 潜伏着一个寒露,她心知是细作,却因着想钓出她背后的人,也放任着。 现在又发现一个梁上看门狗,那隐在暗处的其他细作还有几个她也不知。 承恩苑就颂芝一个一等侍婢,芒种和寒露两个二等侍婢,谷雨小满再次一等,梳洗的三等侍婢。 余下的就四个洒扫的粗使丫鬟,三个粗使仆妇。 承恩苑没有主事太监,就小林子和另外两个小太监。 年世兰有心提拔小林子做主事太监,奈何他年龄有点小,等明年吧。 既然今日胤禛突然给了她协理之权,那就趁机清理一下承恩苑。 秋眉陪着乌拉那拉氏在湖心亭练字,秋风飒爽,湖心亭清凉舒适。 秋眉知道,每当乌拉那拉氏心情烦闷的时候就会练字平复心境。 乌拉那拉氏擅于写大字,秋眉看向铺在桌上的宣纸,一个墨迹未干的“和”字现于纸上,力透纸背。 乌拉那拉氏放了手中的毛笔,叫旁边伺候的江福海将刚写的那张字举起来,她看着那字上饱满的墨汁顺着纸张纹路流下一条细细的痕迹,眼睛里的阴郁不再掩饰。 秋眉窥到乌拉那拉氏的眼神,在这九月还温暖的天气里,心中打了个寒颤。 胡格格看着对门的舒格格悠然的坐在廊下,舒格格面前摆着一个小几,小几上放了两样果子,一壶清茶。 胡格格瞧不得舒格格那样,带着讥讽开口。 “哟,大家同为格格,你竟有这茶点吃,我记得,咱俩的份例里只有一份果子呢,你这另一份看着精巧,哪来的啊?” 舒格格看都不看胡格格一眼,轻轻巧巧开口。 “自然是巴结主子爷巴结来的,怎么样,这个答案满意吗?” 胡格格气不打一处来,这舒格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一副鹌鹑样了呢?好像是从主子爷召她侍寝以后? “舒素妍,你我位份一样,凭什么主子爷只召你侍寝?定是你使了狐媚手段,我听说你父亲可是秀才公,竟教出你这样的女儿来,也算家门不幸了。” 舒格格抬眸看向胡格格,那眼神让胡格格浑身一激灵,只不过那眼神转瞬即逝,胡格格都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你也说了,你我位份相同,要么,你就使手段让主子爷召幸,要么,你就闭嘴,不然我就将你赶出这王府。不想被赶出王府,你就老老实实的。” 胡格格恼怒。 “舒素妍,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我!谁滚出王府还不一定呢!” 舒格格轻轻启唇。 “蠢货。” 她索性也不在廊下喝茶了,在紫荆伺候下回屋去了,院中只留下恨恨的胡格格。 小林子晚间跳进年世兰的屋子。 “主子,奴才去探听了。” 年世兰看着小林子,使了眼色给他,小林子立马住口。 反而颠颠跑去窗前的桌子旁,拿起桌上的纸张,又从怀中摸出一支小小的毛笔,随手画了起来。 年世兰看着小林子画的“画”,噗嗤笑了起来。 画上是一个没有腰身的胖子,但明显是个女胖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一个“段”字。 年世兰思忖了一下,这不算什么机密,便示意小林子直接说。 小林子机灵,从年世兰给他使眼色那会子,他就猜到隔墙有耳,只是他不知道,那耳现在就在他头顶上。 他凑近年世兰,悄悄道。 “主子没猜错,那段氏现在才三个多月,已是身段浑圆。奴才打听过外面的大夫了,妇人有孕时要多吃好的没错,但不能一味胡吃海塞,否则到生产的时候容易胎大难产,若再遇到那黑心的产婆,容易...一尸两命。” 年世兰听完冷笑,没有掩饰自己的音量。 “我就知道,福晋哪有那么好心,只一味的吩咐小厨房流水似的给段氏送吃的,她怕是想做个便宜母亲呢。” 小林子道。 “那主子现在有协理之权,可要干预此事?” 年世兰低头看着手中的绢帕,绢帕上绣了一枝劲竹。 “我哪有那个本事,看段氏自己的造化了。” 暗三没有听见小林子说了什么,正在急得抓耳挠腮,他的任务是保护侧福晋,但不妨碍他好奇。 后来听了侧福晋的话,他更糊里糊涂,福晋流水似的送东西给一个孕妇吃,这不是疼那个孕妇吗? 还没容他继续想,就听年世兰在下说道。 “小林子,我给你找了个师父,教你几招拳脚功夫,你愿不愿意学?” 小林子喜出望外,还有这好事? 主子已经让周安海教他识字了,现在竟然又找了拳脚师父。 这是他一个小太监可以学的吗? 暗三在心里翻着白眼,原来侧福晋说的“顺手做的小事”就是这个。 那...再考虑考虑吧。 第九十五章 田庄账目 年世兰午膳是按着份例的最高规格来的,摆的尽是肥鸡肥鸭,色香味俱全。她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只说自己先前想吃,现下却没了胃口。 小林子在她授意下,拿了扇子在桌旁,轻轻扇动那桌美味。 肥鸡肥鸭并不似平常烤制的那样,而是厨房按照侧福晋的吩咐,将它们剁了块,以红烧和清炖的制法做成,又架了精致的桌炉,将菜品放在炉上炙烤,散发出诱人的饭菜香气。 暗三在梁上默默咽了咽口水,还好,能忍住。 等晚膳时分,年世兰又吩咐厨房上了炙烤羊腿,依旧是小炉子煨着火,羊腿在火上被烤得滋滋冒油。 厨房一边纳闷侧福晋怎么突然顿顿吃这么油腻,一边认真按照吩咐做了来。 小林子手脚麻利,伺候着年世兰用膳。他拿了精致的小刀,小心的片下几块羊腿肉来,放在年世兰面前的盘子里。 年世兰仍是吃了几口就停下了。 “小林子,我吃饱了。将这些菜分了吧。” 年世兰拿着帕子优雅的擦了擦嘴角,暗三在梁上栖身,摸着自己怀里的干粮恨恨。 年世兰又似自言自语。 “这鸡鸭鱼肉啊,好像吃不腻似的。真不知道那些只吃干粮的人平时怎么活,好在王府富贵,只要跟了我的人,什么好东西吃不得呢。” 末了,年世兰看着颂芝,眨眨眼,问她。 “你说是吗颂芝?” 颂芝立马知道年世兰意有所指。 “谁说不是呢,主子。要奴婢说,这人呐,活一辈子,吃不得好东西,喝不得美酒佳酿,活个什么劲儿呢。主子,您说江湖上那些杀人满门的山大王,他们活的高兴吗?” 年世兰用涂了寇丹的手指点了点颂芝脑门儿。 “你呀,用你的脑子想想,他们天天担惊受怕,哪儿能高兴起来呢。” 暗三在梁上无语凝噎。 他是暗卫没错,但他也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大小子。在暗卫营,只有那些拿了成绩的优秀暗卫,才有纵情吃喝的权利。 他这样的三等暗卫,一天糊口便罢了。 以前这侧福晋不知道他在梁上,他还能偶尔半夜摸去府中厨房或者承恩苑的小厨房,捡些自己爱吃的熟肉打打牙祭。 自被这侧福晋发现,才一天功夫,勾的他馋虫直闹。 怀里揣着的十两银子,打从被雍亲王指来保护侧福晋,就再没机会花出去。 他还亲耳听着侧福晋吩咐府中厨房和小厨房,仔细耗子偷肉吃,想必厨房都加强了盘点和防护。 暗三心里苦,但暗三还能扛住。 夜里,人声俱寂,胤禛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他听着暗一为他探听来的消息。 “启禀王爷,奴才前几日一直伏在年府,并未曾见年羹尧大人与任何皇子来往亲近,他日间只去上早朝,然后便去军营练兵。晚间则在书房潜心研究兵法,不要任何人打扰,连送进去的补身汤羹都时常忘记喝。年二夫人埋怨颇深,夫妻间为着年羹尧大人近日都没有在她房中安歇,闹了一场。年大人这两日索性住在书房了。奴才趁年大人去上早朝时悄悄溜进他书房,明面上只有兵法书籍,暗里,奴才什么也没发现。” 胤禛右手在桌面上,食指轻扣着。 “知道了。看来是本王多疑了。他在朝堂之上屡屡与本王意见相左,本王原以为他是想扶持哪位皇子。本想着他既不能为二哥所用,那定是被其他人所用了。眼下来看,却是本王多疑了。撤了年府的眼线,先不管他了。替本王盯着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二哥那边多留意,以防有人对他不利。务必,保护好二哥。” 暗一低着头,应了“是”。 胤禛很清楚,皇上心里的疑虑没有那么容易打消。 年世兰早起还在梳妆,承恩苑的院中就跪了几个奴才。 等年世兰收拾好了出得屋来,站在廊下,就有一个奴才声音清晰开口。 “启禀侧福晋,福晋说,今日田庄上报来收成,福晋要亲自清点齐侧福晋入府的摆设,实在分不出精力去看田庄上的账本,是而福晋希望您能将田庄上的账目理一理。” 年世兰听着下头人禀报,只觉烦闷。 她心中冷笑,乌拉那拉氏又想用上一世的手段,放纵几个庄子的管事报上糊涂账,让从小在管家理事之事上没什么兴趣的年世兰手忙脚乱。 最后逼得她不得不拿出嫁妆私库去补空缺,乌拉那拉氏却又提出重新核对账目,将年世兰在胤禛面前打上一个“不善理事”的烙印,有相当长一段时日虢夺了她的协理之权。 后来还是胤禛又提出让她协理王府琐事,乌拉那拉氏才没话可说。 年世兰这一世也曾仔细想过,那时胤禛提出重新给她协理之权,她只以为是胤禛对她感情深厚。 其实不过是因为那时候年羹尧连打了几场胜仗,胤禛要让年羹尧知道,自己的妹妹在王府过的好,以做拉拢。 现在,年世兰不想再像上一世那样逞强去做她不擅长的事。 “如此,我先谢福晋信任之恩。我要去给福晋请安,此事我会再与福晋当面商议。你们有什么事,尽可等我与福晋商议定了再行禀报,先下去吧。” 那个说话的奴才很是乖觉,低头应声,带着其他几个还想禀事的奴才退出承恩苑。 年世兰心里默默的想,这一世,这个协理之权来的突然,连乌拉那拉氏的圈套也来的利索,要小心应对了呢。 在杏芙院门口,年世兰遇到胡格格带着玉翠,胡格格一见了年世兰,低头安分行了礼,就立在一旁,等着年世兰先进院子,她随后进去。 “妾身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年世兰今日一反平时散漫的神态,认真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请了安。 乌拉那拉氏笑意满面。 “起来吧,坐。” 看着年世兰坐下,乌拉那拉氏重又开口。 “先恭喜年妹妹了。妹妹着实好福气,昨日,主子爷派了人各院传话,让妹妹协理府中琐事,妹妹才入府不足一年,就能有此权利,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年世兰又一反常态,站起身来,认真给乌拉那拉氏福了一礼,缓缓开口。 “妾身谢过主子爷,谢过福晋。妾身惶恐。在家之时母亲也常教导妾身一些管家理事之事,但是妾身懒散,竟不曾学得几分,现在突然让妾身协理府中事宜,妾身怕做不好呢~” 众人听着年世兰认真起来的声音,心里只当她真的没有半点理事的本领。 胡格格手帕掩了嘴轻笑,却并没有说话。 舒格格端了茶,默默喝了一口。 冯氏并没有任何动作,也不曾看谁,只当是个摆件。 段氏还在禁足中,只许初一十五的大日子出来向福晋请安,众人才能见到她。 乌拉那拉氏带着宽和的笑意,说道。 “年妹妹谦虚了。主子爷给了妹妹这协理之权,是妹妹的福分,妹妹接了便是。听说,早起有奴才去承恩苑给妹妹禀事,被妹妹驳了回来,我已安排下去,以后,田庄上每三个月对一次的账目,皆交由妹妹料理,还望妹妹不要再推辞。” 年世兰无奈叹口气。 “福晋这话,让妾身实在惶恐。银钱账目可不是小事,若妾身对错了,或者对漏了,福晋可能保证妾身不受罚?妾身听说,齐侧福晋入府的家具摆设一应还未妥当,不如福晋开恩,让妾身去做这个吧?” 年世兰也是试探,这一次,不管乌拉那拉氏怎么说,她都有了应对之策。 第九十六章 收了暗三 年世兰说完就在等乌拉那拉氏的回话。 “妹妹先坐吧。” 年世兰面上也带着笑,谢了乌拉那拉氏,坐了回去。 “妹妹多虑了,田庄账目,有府中几位账房先生协助妹妹。给齐侧福晋添置家具之事,我这两日已命人做了一半,恐怕妹妹接手以后,反而犯难。一事不经二手,此事就不麻烦妹妹再从头计较了。” 听这话音,年世兰知道,对账这事是推不出去了。 也罢,现在又不是上一世那个没有经验的小丫头了,年世兰早从上一世的协理六宫过程中练出了扎实的核对银钱账目本领。 “既然福晋对妾身如此信任,妾身也只好勉为其难试试。做的不当之处,万望福晋海涵。” 年世兰笑的恭恭敬敬,望向乌拉那拉氏的,是说不清的眼神。 段氏听着外面请安结束,各院婢女陪着自己主子回去,她焦躁不安。 “凭什么不让我出去!我有孕之身,难道比不得她们尊贵?!困在这屋中,我都快发霉了!” 段氏一把将桌上的茶具尽数扫到了地上,传出一片稀里哗啦的碎磁声。 羌芜忙拦住她。 “姑娘息怒。您如此盛怒,不利于胎儿发育。” 段氏恶狠狠盯着羌芜。 “从前在段府,你帮着我那妹妹盯着我,如今在王府,你还想帮着福晋盯着我?!” 羌芜大惊。 “姑娘慎言!奴婢一直忠心耿耿,姑娘冤枉奴婢了!” “忠心耿耿?冤枉你?呵,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我只是个没名没分的侍妾,等我生了小阿哥,你便是拍马也赶不上。去,将门打开,我要出去!你说你忠心,我就看看你的忠心!” 羌芜不敢吭声,也不敢开门。 她一个小小奴婢,哪里敢违抗王爷命令。 段氏正闹着,秋眉推门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姑娘,姑娘吉祥。” 秋眉福了礼,段氏忙挺着已显怀的孕肚站了起来。 “姑姑可是来放我出去的?我可憋闷死了。” 秋眉笑笑,摇摇头。 “姑娘见谅,奴婢是奉福晋之命而来。福晋说,禁足的命令是王爷亲自下的,她也不敢为着姑娘的事与王爷作对。但福晋心疼姑娘受苦,福晋说了,只要姑娘想吃的,想玩的,尽数满足姑娘。” 段氏默了半晌,瘫坐回去,羌芜忙扶着她坐稳。 “知道了,姑姑自回去吧。” 秋眉仔细看了看段氏如今的样子,才四个月左右,又圆润了一圈。 她点头退出段氏的屋子,回去向乌拉那拉氏禀报。 乌拉那拉氏听说了段氏的现状,轻轻笑道。 “先让她安心待着罢,否则,我可不能保证,这府中有谁起害人的心思,她又不慎撞了上去。” 秋眉道。 “主子为了她这一胎,真是尽心尽力,就怕她不识好歹。” 乌拉那拉氏看着门外,秋高气爽,落叶飘悠,院中的杂扫婢女正蹲在地上一片片捡落叶。 “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便会。她若再闹,就尽管让她闹,也不必拦着,我倒要看看,主子爷明显不将她放在眼里,她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年世兰站在承恩苑的廊下,看几个婢女在院中用落叶扫出画来。 看了半晌进了屋,她坐在桌前,从颂芝手里接了茶喝,懒懒开口。 “颂芝,待会子去前院,看着主子爷回府了,去请主子爷过来。就说我这承恩苑不干净,我要借几个侍卫日夜十二时辰轮值,不然我害怕的很,睡不着觉。” 颂芝立马应道。 “是!奴婢伺候您用了膳就去。” 暗三知道,这是侧福晋逼他现身呢。 若被雍亲王知道自己如此不当心,被侧福晋发现了踪迹,等待他的,大概是暗卫营的酷刑。 这两日年世兰结合上一世的经历,大概能猜到,梁上那位,如果不是别人派来取她性命的,那大概就是暗卫之类的,来监视她的。 无论是哪种,只要性命无忧,送到嘴边的肥肉,不用白不用。 她最近正在发愁,小林子机灵,但没有一点拳脚功夫,到底是不方便。 若从外面请人教小林子,没有给太监请师父这个规矩。 让小林子自己去外面找人学,一来时间不够用,二来不方便。 年世兰见梁上没有动静,对颂芝道。 “现在就去罢。早膳让芒种和寒露伺候就行。” 颂芝应了声,说着话,作势要往出走。 暗三一咬牙,从梁上飞跃而下,落在年世兰面前。 年世兰不动声色,兀自给自己斟茶。 “舍得下来了?还不知阁下是何人,为何日日藏身在我这屋中。” 暗三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侧福晋恕罪,小人无意伤您。小人乃江湖人士,因被人追杀,无处可去,只能悄悄避入王府。又见侧福晋这里宽敞舒阔,便斗胆做了梁上客。小人发誓,小人只是暂栖此处,日后寻到合适的机会就走。” 年世兰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只要他现身就好办了。 她仔细看着暗三,看着他年龄不大的样子,清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穿的是夜行衣,能看出与面貌不符的健壮轮廓。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既是江湖人士,我便不问你的恩怨了,只是,你不能将追杀你之人引入这里,我可贪生怕死的很。” 年世兰脸上挂了笑意。 暗三不敢看年世兰的眼睛,低头答道。 “小人多谢侧福晋,小人绝不会连累您。您唤小人李可就是。” 年世兰玩味的看着暗三。 “李可?名字挺好记。既然你现身,那以后便有我护着你,你只需给我的贴身太监教点拳脚功夫即可。有朝一日你重返江湖,我也会赠银钱与你,你便不必再过这刀尖舔血的日子了。” 暗三诧异抬头看着年世兰,这侧福晋竟这么大方。 “小人多谢侧福晋,小人可以给您的贴身太监教功夫。只求侧福晋隐匿小人行踪,万不能让第二人知晓。” 年世兰爽快应道。 “你便放心罢。” 说完唤了小林子进来,叫他认了这便宜师父,小林子压下心中疑惑,面上欢天喜地,即刻拜了师。 自此,暗三白日依旧栖身梁上,晚上便在院中阴暗处教小林子一些简单的功夫。 年世兰每天都会让小林子单独分出一份吃食来,留给暗三。 寒露那边通过信鸽传信的日子,便成了暗三带着小林子两人藏身暗处看着她,通传的信息无外乎还是侧福晋的日常。 暗三心细,记下了每次传递的内容,编辑成册,每隔几日就悄悄将册子拿给胤禛看。 年世兰在收了李可的第二天早上,等到了田庄上报来的账目,她将账目交给小林子捧着,径自去了前院等胤禛。 第九十七章 四嫂吉祥 散了早朝,胤禛走在出宫的路上,身后有人唤他。 “四哥!四哥!” 胤禛回身看去,是他最小的弟弟,老十七。 老十七是舒嫔所出,现下才八岁,正是调皮的狗都嫌的年纪。但是皇上念他年纪小,宠溺有加,比那些已经成年的皇子要让他省心多了。 “是胤礼啊,你今日不去读书,怎么在这?你身边跟着的人呢?” 胤禛见了老十七,带起几分笑。因着这个弟弟年幼,又对他很是恭敬,口口声声“四哥”唤着,比胤禛的亲弟弟老十四还要亲密许多。 胤禛与老十四胤禵,都是德妃所出,乃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但那孩子自小长在德妃身边,对胤禛这个自小养在佟佳贵妃膝下的亲哥哥,见了面很是冷漠。 老十七胤礼上前两步,行了礼。 “胤礼见过四哥,四哥吉祥。今日原该是读书的,但是...不瞒四哥说,弟弟不想去。每日苦读,甚是倦乏。跟着我的人都笨,我在御花园中左拐右拐,就把他们都甩开了!” 胤禛看胤礼嘟了嘴,一副不情愿的小儿模样,不觉笑出声。 “你这样可不乖,小心被皇阿玛知道了责罚。” 胤礼小小年纪竟像大人般叹了口气。 “唉...每日苦读有什么用呢,我又不用做皇帝,我只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吗?” 宫道上人来来往往不绝,胤禛忙一把捂了胤礼的口,轻斥。 “莫要浑说!皇阿玛喜欢你,你也该有些分寸才对。让你读书,为的是明道理、辨是非,在大是大非面前有自己的主张。” 松开捂着胤礼嘴的手,胤禛问道。 “那你告诉四哥,你今日不想读书,想做什么?” 胤礼瞬间眼睛一亮,急切道。 “四哥能带我去策马吗?听说京郊的马场很大!我还没见识过呢!皇阿玛总说我还年幼,不让我去!” 胤禛虎了一张脸,道。 “皇阿玛都不让你去,我敢私自带你去?你是想看皇阿玛打断我的腿?” 胤礼忙道。 “不是不是,四哥,我可没有那么坏的心思。我就是今日不想读书...” 胤禛头疼,这个弟弟,日常也是礼貌恭谨的,但偏偏今天不想去学堂。 不过一想到他自己小时候也有过不想念书的时候,他又觉得理解了老十七。 “苏培盛,去向皇阿玛禀告一下,请皇阿玛的示下。今日允胤礼不去学堂,我带他去我府里做客。” 胤禛对着苏培盛吩咐完,低下身子问胤礼。 “策马是肯定去不了,你看这样安排可好?带你去我府上逛逛便罢。” 胤礼连连点头,只要不让他读书,干什么都行! “还有,跟着你的宫人,我打发人去找他们。你这样甩掉他们,可有想过他们会受什么惩罚?” 胤禛对着胤礼道,胤礼又连连点头应是。 胤禛见胤礼这么乖巧,摸摸他的头,两人一齐站在宫道上安心等着苏培盛去禀告皇上。 过了二刻左右,苏培盛才匆匆而来,看他是一路小跑,气喘吁吁,一见了胤禛二人,苏培盛赶紧行礼。 “皇上听说十七阿哥不去读书,先是生气,奴才吓得不敢吭声。后来奴才又斗胆说是雍亲王要带他去王府逛逛,皇上才勉强同意。还说,要酉时之前送十七阿哥回宫。” 胤禛摸摸胤礼脑袋。 “皇阿玛果然宠你,走吧。” 年世兰正坐在前院等待胤禛,忽见他领进一个小小男娃儿来,她忙想回避,已是来不及。 那小男娃儿大大方方,见了年世兰拜了一礼。 “胤礼见过四嫂,四嫂吉祥。” 年世兰一愣,胤礼?这是年幼的胤礼? 上一世,他叫允礼,为着胤禛登基以后,要避讳尊者名姓,改了允礼。 年世兰还在惊讶,胤禛只以为她是害羞,便对着胤礼促狭道。 “这是我的侧福晋,你叫声四嫂本也当得,只是你唤福晋又要做什么呢?” 胤礼张了张嘴,不好意思挠挠头。 “是弟弟唐突了,还望四哥莫怪。” 年世兰缓过神来,看着胤礼笑道。 “无妨。倒是我占了便宜去了,枉被阿哥称为嫂嫂。阿哥如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兰姐姐吧。” 胤礼见年世兰这么平和,忙欢天喜地福礼。 “兰姐姐好,我排行十七,您叫我十七也行,唤我胤礼也行。” 胤禛见年世兰对胤礼态度亲和,遂放下心来。 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他知道,年世兰骨子里是透着冷漠和高傲的,很少见她对谁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和缓的。 年世兰笑的和蔼。 “好,那我就唤你十七好了。” 胤禛看了年世兰一眼,看来她是在避讳胤禛的名字。 年世兰转而对着胤禛道。 “妾身刚才跟十七说着话儿,竟一时没有顾上给主子爷请安。” 胤禛打发院子里名叫小柯的小太监带着十七阿哥先去别处逛逛,他方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跟着年世兰的小林子手中端着的账本。 胤礼欢欢喜喜跟着小柯去了王府花园,小柯边走边说,要带着这位小主子去看看花园里的美景。 胤禛见着胤礼走了,一手携了年世兰的手,笑言。 “见了爷,你便是不行礼也无妨。这么一大早过来,可是有事?” 年世兰手被胤禛握着,想起上一世的许多个瞬间,胤禛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与她话家常,与她耳鬓厮磨,只是现在,她有意不与胤禛太亲近,她怕,怕到时候自己不忍下手。 第九十八章 妾身惶恐 年世兰悄悄抽出胤禛手心握着的她的手,面上笑的娇俏。 “纵使主子爷疼妾身,妾身也不能乱了规矩。妾身今日来,有两件事。一是想问问主子爷,怎么突然给了妾身这协理之权?妾身从未料理过家事,怕力不从心呢。” 胤禛就喜年世兰娇娇俏俏的脸庞,他轻轻掐了年世兰的脸蛋儿,笑道。 “别人都巴不得能掌家理事,你倒偷懒不想管。爷看不得你成日那么清闲,不是逗鸟就是闲坐,不如给你找点事做做。” 周围伺候的奴才看见这一幕,都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 胤禛说完话便进了屋,苏培盛早在胤禛转身的工夫打起了帘子。 年世兰带着小林子跟进去,她示意小林子将手中账本呈于胤禛面前。 “主子爷且看看,今日一早,庄子上的管事就拿了这许多账本来了,说是前三个月的收成。妾身不敢擅自做主,先来请了主子爷的示下,再做理论。” 胤禛看着那厚厚一摞账本,皱了皱眉。 “你才刚上手打理王府庶务,福晋倒是放心,将这银钱账目都交予你了。” 年世兰观察着胤禛的脸色,语气微带了撒娇。 “是呢~妾身惶恐,妾身也已推辞过,可是福晋不由分说,只言这是主子爷的意思。妾身想了想,还是先来问问主子爷的意思吧。” 胤禛不答,反而问年世兰。 “你说今日来为着两件事,那第二件事呢?” 年世兰眨眨眼。 “妾身说了这半天,难道这不算事吗主子爷?” 胤禛失笑。 “这也算事?为难的你还专门来说一趟?你不愿做便不做罢了,打发人将账本送回给福晋就是,让她再挑了轻省的事,你慢慢学着打理就是了。” 年世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上一世,他也宠她,但她太要强,所有庶务都要亲自打理,她喜欢把权利牢牢捏在手中的感觉。 这一世,似是比上一世更宠她,但年世兰不再信有无故的宠爱。 她深知,在胤禛心中,为了皇权,可以舍弃任何人。 “主子爷信任妾身,给了妾身协理之权,妾身自然也不能辜负了主子爷的信任。妾身想尽力试一试,只是没什么经验,福晋忙于齐侧福晋入府事宜,妾身只好来主子爷这里搬救兵,还请主子爷指点一二。” 年世兰离了座行礼。 “你快坐罢。动不动站起行礼,也不嫌累得慌。你要爷怎么指点?爷一天可忙的很。” 胤禛摆摆手,年世兰重又坐了下来。 她听胤禛问她,毫不犹豫开口。 “妾身知道主子爷忙,主子爷只借妾身几个奴才就好,如果可以的话,主子爷再从外面请两个账房先生来给妾身用就是。” “绕了那么一大圈,就在这等爷呢是吗?说罢,奴才要几个。至于账房先生,爷让苏培盛出去找就是。” 年世兰见胤禛应的痛快,眼睛瞬间带上了笑意。 “回主子爷,奴才要六个便够了,妾身的承恩苑养不了那么多人,也不合规制,所以这几个奴才,妾身只用几天便罢,到时还让他们各归各处去。” 乌拉那拉氏听说年世兰跑去前院要人,她手里正在翻着一本医书,淡淡对秋眉道。 “侧福晋要人就要人吧,她初次料理王府事务,心里没底,找主子爷撒娇也是常理。只是没想到,她竟没有再推脱,我便看她对这个账目。” 秋眉为乌拉那拉氏捶着腿,看她手中的书是《伤寒杂病论》,秋眉说道。 “主子近日都在研习医书,也不去主子爷跟前走动,给了那几人不少空子。” 乌拉那拉氏看着书,头都没抬。 “给了空子又如何?主子爷心里,除了姐姐,再容不下别人,我只需做好我福晋分内的事就好,只有将权利抓在手心儿,我心里才踏实。” 秋眉沉默一下,点头称是。 “奴婢不明白,主子也不防备那侧福晋吗?她可看着得宠的很呢。” 乌拉那拉氏合上书,看着为她捶腿的秋眉。 “得宠?呵,不过是新鲜感罢了。我当日与主子爷也是恩爱过的,然后呢?主子爷一见了姐姐还不是什么都忘了。男人的宠爱,不过是过眼云烟。” 秋眉低眸,继续道。 “再过几日,就是嫡福晋的祭日。主子爷以前经常一个人去琼玉苑待很久,今年...去的次数少了些。主子要不要...” 秋眉没有再说下去,乌拉那拉氏自然懂。 “明日我亲自看着人去打扫琼玉苑,姐姐的遗物还有很多,我也该擦拭整理一番,这也是我们姐妹间的情意。若姐姐地下有知,看着如今主子爷内心不再阴郁,她也会高兴的。” “是,必定如此。”秋眉应了声,就不再说话,专心为乌拉那拉氏捶腿。 年世兰带着小林子走回承恩苑,路过花园的时候突然迎面飞来一个东西,差点打在年世兰身上。 旁边窜出来一个小太监,一把扑住了那东西,翻滚几圈砸进花丛。 小林子吓得扔了账本,护在年世兰眼前。 年世兰惊吓过后细看,那用全力扑下东西的小太监怀里,是个五彩缤纷的毽子。 毽子比寻常小儿踢的要大,羽毛也更宽更长更漂亮,这玩意儿砸在身上倒不疼,只是奴才们见差点砸到侧福晋,这才拼尽全力去扑下。 “兰姐姐,兰姐姐!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小心将毽子踢飞,吓到了兰姐姐。” 年世兰看着面前跑过来的胤礼,脸上带了笑。 “十七看来对这毽子不太擅长,竟将它踢飞了。” 胤礼尴尬的小脸儿透红,又不服输道。 “刚才是个意外!听兰姐姐这话音,也会踢毽子?” 年世兰语带不屑,故意斜睨着眼儿看胤礼。 “何止是会。我还没嫁给你四哥的时候,可是闺中第一毽子高手呢。” 胤礼眨巴着眼睛。 “我不信。兰姐姐看起来温柔大方,怎会踢毽子这种累人的游戏?!兰姐姐定是诓我的!” 年世兰假意翻了白眼儿,却是遮不住面上的笑容,她抬手抚了抚鬓发,一扬帕子。 “呵,十七弟小小年纪,还会用激将之法。可惜呀,兰姐姐我吃的盐都比你吃的饭多,休想激我。” 胤礼见年世兰没有被他激到,嘿嘿一笑,坦诚道。 “被兰姐姐发现了,我这点小伎俩又在兰姐姐面前丢人了。可是这些太监都不会踢毽子,没人陪我玩,当真极无聊。四哥还有公务要忙,也不能陪我玩。宫里的人都怕我,我每天除了读书就是写字,无趣极了。” 胤礼说着说着嘴角塌了下去,年世兰哭笑不得,这小人儿说的怪可怜呢。 “得了得了,你就看着兰姐姐心软,等我去换了这花盆底儿的鞋,再与你玩耍。” 胤礼一听就开心了起来,拍着手闹着要到承恩苑等兰姐姐换鞋。 “这可不行,后院皆是女眷所在,你是外男,不可擅入。你就老实在此等着。” 胤礼眨眨眼,乖顺应下来,也刚好喝茶歇一会儿。 等年世兰换了行头,带着颂芝、寒露和小林子来了花园,寒露见了胤礼,低了头行完礼,就一直保持着躬身低头的姿势。 第九十九章 伉俪情深 胤礼多看了年世兰身边的婢女一眼,小林子在旁看的真切。 胤礼心里想,好生奇怪,自己记事以来第一次来四哥府邸,怎么这个婢女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年世兰换了一身轻便的骑装,她又没有劲装,只能权宜之计,穿上骑装踢毽子。 “兰姐姐,兰姐姐!踢过来!踢过来!” 胤礼终究是个孩子,有年世兰陪着踢毽子,很快就将刚才的事忘到一边。 年世兰踢起毽子来身姿矫健,她跳起来,用力将毽子踢向胤礼。 胤礼人小腿短,堪堪接了毽子,脚尖绷直又踢了出去。 年世兰看着毽子飞过来,一招倒打,将脚心从身后朝上,稳稳的接住。 胤礼拍着手欢呼。 “兰姐姐好厉害!” 一大一小,两人竟一来一往玩的不亦乐乎。 胤禛听苏培盛说,年世兰换了衣服,在花园中陪胤礼踢毽子,他心下诧异。 收了手头的东西,胤禛踱步到花园中。 胤禛甫一走进花园,年世兰余光就看到了他。 年世兰一时玩心大起,原本是要向胤礼踢的毽子,一个漂亮的单飞燕变了方向,直奔胤禛面门而去。 胤礼看着毽子变了方向,急的惊呼。 胤禛背着手,甚至连手都没拿出来,向后退了一步,避开打向他面门的毽子,用膝盖接了毽子,又一个腾空转身,将毽子踢给年世兰。 看着年世兰脚尖绷直稳稳的接了毽子,胤禛才笑出来。 “你真是顽皮,竟学会了暗算爷。” 年世兰随意将毽子踢到小林子怀里,嘻嘻笑着小跑向胤禛。 “主子爷恕罪,妾身还不是一看到主子爷,心里紧张,这才踢错了方向。” 说着对着另一个方向的胤礼眨眼。 “十七,你说是不是?” 胤礼点头如捣蒜。 “是啊是啊,四哥,兰姐姐不是有意的,她定是看到你太紧张了。” 胤禛好笑,当着他的面,年世兰递给胤礼眼神,当他是瞎子吗?不过此刻,他乐意做这个瞎子就是了。 “你是给胤礼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见了你才这半日,就为你说话了。我这四哥看着他长了八年,他都没为我说过话。” 年世兰听着胤禛吃味的语气,噗嗤笑出声来,也不顾胤礼在场,伸手就捂了胤禛的嘴。 “主子爷快别说了罢。您看着十七长大,您陪他玩过几回?小孩子喜欢热闹,您天天绷着个脸,小孩子能喜欢起来才怪呢!” 胤禛一手轻轻拂开年世兰的手,一手拍拍她的背。 “好好好,是爷不好,没有陪着胤礼玩过,那今日爷便陪你们玩玩。” 年世兰笑着看向胤礼。 “还不快谢谢你四哥?!” 胤礼看着四哥与兰姐姐这样,小手捂着嘴偷笑。 “四哥好听兰姐姐的话,这就是书中说的伉俪情深吗?” 年世兰接过小林子手中的毽子,随意踢了几下,边踢边说道。 “十七可不能乱说,伉俪只可指你四哥与正妻呢。兰姐姐是侧妻,可配不上这个词呢。” 胤礼摇着小脑袋左右看看。 “可是,我就是觉得兰姐姐才配得上四哥啊。” 年世兰笑笑,再不语。 胤禛顺手摸摸胤礼的脑袋。 “你还小,等你日后成亲了,就懂了。” 午膳是苏培盛按着胤禛吩咐挪在花园湖心亭中摆的。 十月的天气,已是有些寒凉,年世兰许久不曾踢毽子,今日一折腾,出了许多汗,精致的小脸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挂着几滴汗珠。 颂芝早就让寒露从承恩苑取来了披风,在年世兰净了手坐下来打算用膳的时候为她披上。 寒露将披风交给颂芝以后,就说承恩苑还有些活计需要她盯着做,另行换了芒种赶来花园伺候。 胤礼小孩子,玩累了,也热了,执拗的不肯多加衣服,跟着他的宫人战战兢兢看着胤禛,希望他能劝劝小阿哥加件衣服。 胤禛看着胤礼道。 “胤礼,你先加件衣服再坐下来吃饭。” 胤礼看了看自己的四哥,又像小大人似的,无奈叹口气,伸着胳膊任由宫人为他加衣。 乌拉那拉氏听江福海说,主子爷与侧福晋在花园中陪十七阿哥玩乐,还将午膳设在湖心亭。 正在独自用午膳的乌拉那拉氏手中动作顿了一下。 “那便吩咐厨房加几道小孩子爱吃的点心吧,等用完午膳再送过去,另外制一壶牛乳茶,想来老十七会喜欢喝的。” “是,奴才这就去办。” 江福海领命去安顿厨房了,秋眉站在桌边为乌拉那拉氏布菜。 乌拉那拉氏夹起一筷子菜,缓慢的放进口中咀嚼,动作优雅无比,但面无表情。 她在回想江福海传的那句“伉俪情深”。 呵,之前是她轻敌了,不知这年氏怎么就入了主子爷的心,竟让他默许了伉俪情深这样的话。 若他与年氏是“伉俪”,那她这个福晋算什么呢?又将姐姐置于何处呢? 早在年羹尧初立战功被封赏之时,胤禛陪着年世兰回年府送贺礼,他就口称年世兰的母亲为“岳母大人”,那时,乌拉那拉氏听闻也只当胤禛是因着对年世兰的新鲜感,照顾她的面子。 现在看来,他二人竟是真心的了。 乌拉那拉氏转而想到,胤禛突然给了年世兰协理之权,可是想对年羹尧做拉拢? 可是乌拉那拉氏的母家传来的消息,年羹尧是父亲费扬古的部将,时常见他在朝中与胤禛意见相左,无人处也时常抱怨胤禛对边敌心慈手软。 乌拉那拉氏嘴中的食物味同嚼蜡,她索性放下筷子,只说自己吃饱了,要秋眉将菜分了下去。 胡格格听说胤禛在花园用午膳,急急忙忙打扮的花枝招展,状似无意的闯进花园。 苏培盛心里一咯噔,自己早打发人通传了各院,主子爷在花园里待客,因有外男,各院女眷要规制自己的言行。 偏胡格格穿红着绿的闯了来,门口的小太监差点没拦住。 苏培盛正在伺候主子们用膳,乍一听花园门口方向传来说话声音,遂循声望去,一看是胡格格,他赶紧小跑至连接后院与花园的垂花门前。 “奴才给格格请安。主子爷与侧福晋正在花园用膳,今日还有客在,还请格格莫要擅入。” 胡格格咬着唇,觉得被拦在门外实在是面上无光,大了声音道。 “妾身想给主子爷请安,苏公公也要拦着吗?” 苏培盛无法,好言相劝。 “格格恕罪,不是奴才不让您见主子爷,实在是,今天有外客,不相宜啊。” 胡格格遥遥看向湖心亭,声音不减。 “我进去给主子爷请个安就走,烦请公公通传。” 苏培盛正在头疼还要怎么劝胡格格,又不能来硬的将她拖走。 “苏培盛!” 胤禛声音远远传来。 “奴才在!” 苏培盛忙转了身跑向湖心亭。 “什么人在花园门口?本王不是让你吩咐了后院众人不得擅自走动吗?” 第一百章 宜修之名 苏培盛据实禀了来。 “启禀主子爷,是胡格格在门口,说...想给主子爷请安。” 胤禛夹了一筷子菜吃下,开口道。 “侧福晋协理中馈,依你之见,此事应如何处置?” 年世兰放下筷子,欲站起身,被胤禛一把按住。 “回禀主子爷,妾身以为,主子爷已经吩咐在先,胡氏却执意要来,一来,不合规矩,二来,没有顾及主子爷的威严。” 年世兰说完,侧头看向远处的胡氏,见她今日一身浅蓝色旗装,远处看煞是明媚。 胤禛也放了筷子道。 “那侧福晋以为,应如何处置?” 年世兰听着胤禛语气加重,这是第二次问她如何处置,她知道胤禛对胡氏一而再再而三的愚蠢行为已是厌烦。 她伸手拿起胤禛面前的汤碗,为他盛了雪梨汤,放在胤禛面前,正色道。 “妾身蒙主子爷恩典,刚得了这协理中馈之权,并未有任何处置经验,还请主子爷明白示下。” 开玩笑,她年世兰才拿了协理之权第二天,就开刀处置胡格格? 虽然她也不喜欢这个胡格格,但是她可不想被府中诸人议论,这才得势第二天,就拿府中姬妾开刀,必是个怨毒妇人。 胤禛笑着摇头,心道,这个狐狸,这是怕得罪人呢,自己有心扶持她走向高处,奈何她有点瞻前顾后。 这样也好,不似年羹尧那样张扬,也能少很多麻烦。 “那便看好了,就当爷教你了。” 年世兰点头称是,一副恭顺模样。 “苏培盛,告诉各院,胡氏不听劝诫,又多次以下犯上,因快到年下了,禁足一月,同时罚俸一个月,以观后效。跟着她的奴才不能劝谏自家主子,罚俸两个月。去传吧。” 苏培盛应了是,先是走去将主子爷的命令传达给胡格格,在胡格格错愕的目光中,有两个小太监几乎是推着她回了留芳阁。 胤礼好奇的看着胤禛。 “四哥,她犯了什么错?苏公公不是说,她只是想给你请安吗?怎的就将她禁足了?” 胤禛已经没了吃饭的兴致,便不再动筷子,耐着性子给胤礼解释。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面几次我都念及她是我府中格格,顾着她的脸面,饶恕了她。却不想将她纵的越发大胆。今日明知我在这待客,还要故作骄矜来请安。你说该不该罚?” 胤礼摇了摇小脑袋还是不解,年世兰笑着开口。 “主子爷可别跟十七说这些了,他还小,哪懂这些呐。妾身只盼着,有朝一日若是妾身说错了话,办错了事,主子爷好歹顾着点妾身的脸面,悄悄儿的罚,好不好?” 胤禛也笑。 “你这么聪明的女子,若是说错话,办错事,那必是你故意的了。到时候,我可不轻饶你,你也别向我求饶就是。” 乌拉那拉氏听说胡格格被禁足,只摆了摆手道。 “她不肯为我所用,又蠢笨不堪,禁足就禁足了吧,也给她一个教训。” 秋眉道。 “齐侧福晋下月底就进府了,紧接着就是宫中的腊八宴,再接下去是除夕,主子要不要回头向主子爷求了恩典,将胡格格提前放出来,好教她从此死心塌地跟着您?再说了,奴婢也想不通,她以前也只是个陪嫁丫鬟罢了,说到底,跟奴婢一样的身份,该为主子尽忠才是呢。” 乌拉那拉氏端着茶盏出神,过了好一会子,才说道。 “你跟了我这些年,该是明白的。我是庶出,从小,什么好东西都是姐姐的。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从小便被教育以姐姐为尊。府中只我和姐姐两个女儿,但嫡庶分明,我生来,就是为姐姐的。长姐不愿做的事,我去做。长姐不爱吃的东西,扔给我。长姐过季的衣物首饰,看心情赏我两件。直到...长姐不愿嫁的人,迫着我去嫁。胡氏与舒氏,跟我原本也不是从小的情分,是替嫁时嫡母替我寻来的人,为着充脸面罢了。你说,这样的人,与我会是一条心吗?” 说罢,乌拉那拉氏低头继续喝茶,那茶已凉,乌拉那拉氏却像没有感觉似的,将凉茶咽了下去。 秋眉也沉默,她从小跟着乌拉那拉氏,怎能不知道这些呢,只是今日,她无意的抱怨,勾起了自己主子的伤心事。 乌拉那拉氏是有名字的,长姐没入府之前,胤禛与她算是琴瑟和鸣的。那时她虽然只是侧福晋,可是府中没有别的姬妾,连个通房都没有。 乌拉那拉氏被迫替嫁的时候,心如死灰。嫁过来却发现,自己的夫君英俊倜傥,又对她很好,一时以为自己终于不用再畏畏缩缩的过日子了。 胤禛那时总是充满情意的唤她“宜修”。 宜修在母家一直活在长姐的阴影之下太久,她自惭形秽,连宜修这个名字,都是耻辱。 她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家中奴仆只唤她二小姐,长姐与家人只唤她老四,因她在家中排行第四。 只有她的生母束姨娘会在无人处唤她芸和。 是了,父亲为她取了名字芸和,但长姐从小说晦气,不许人叫她的名字。她就像一条没有名字的小狗,在府中被呼来喝去。 听说皇上要将长姐指给四阿哥,长姐哭闹不休,逼得父亲费扬古求了皇上恩典,说乌拉那拉氏家里有两个女儿,小女儿久慕四阿哥,替小女儿求了这桩亲事。 皇上沉吟半晌,将原定的与费扬古家的亲事,从胤禛迎娶嫡福晋改为了侧福晋。 成亲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芸和的名字在问名这里开始,便被改为宜修。 主母说,取宜室宜家,修德立新之意,让宜修牢记,即使是出嫁女,除了要为王府开枝散叶稳固自身地位,也不能忘了母家对她的教养之恩。 所谓教养之恩,就是在备嫁的日子里,请了宫中嬷嬷来,为她彻夜教规矩。 入府之后,胤禛却道。 “你的名字叫宜修,可是出自《楚辞》?美要盼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是个好名字。” 从此宜修将主母的释义抛之脑后,只欢喜于胤禛的解释。 宜修,形容形貌昳丽,修饰合宜,是褒扬美人的句子呢。 第101章 寒露来历 胤禛与年世兰胤礼在花园中用过午膳,年世兰道自己要回承恩苑更衣,胤礼歪着脑袋看着她。 “兰姐姐不与十七下了棋再走吗?” 年世兰拢了拢披风,叹口气。 “十七,你是懂怎么往兰姐姐心里扔石头的,主子爷可知道的,我于这琴棋书画上,可生疏的很呢。” 胤礼转头看着胤禛。 “那四哥陪我下棋吗?” 胤禛只道自己还有公务要忙,不如找个会下棋的太监陪着胤礼下两局。 旁边伺候的几个太监左右看看,都默默低下了头,只有小林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三位主子。 胤禛手一指。 “爷便向你借了他来使使罢。” 年世兰顺着胤禛指的方向看,果然是小林子。 “爷爱要谁便要谁,这阖府都是主子爷的,何况妾身身边的奴才。” 年世兰又看着小林子。 “小林子,既然主子爷抬举你,你可小心伺候着十七阿哥,若有什么闪失,我可唯你是问了。” 小林子恭恭敬敬点头躬身,应着“奴才遵命”,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最近师父周安海可是教了他下棋,他刚好可以伺候这位小主子玩一会子。 于是胤禛带着胤礼回了前院,他要办公,让苏培盛将胤礼带去了侧厢房,由他自己玩。 年世兰被芒种扶着,回了承恩苑歇息。 小林子陪着胤礼下棋,奈何才学了几日的棋艺,就是拍马也下不过从小就学习君子六艺的胤礼。 胤礼忍不住直呼小林子“臭棋篓子”,小林子嘿嘿笑着,死皮赖脸求着胤礼教他。 原本是找人陪他下棋的胤礼,化身了半日小林子的师父,直至苏培盛进来提醒胤礼该回宫了,他们才停了下来。 胤礼看着小林子这个奴才直叹气。 “真是个臭棋篓子,你回去好好练练,等下次见面,再下成这样,我就让兰姐姐罚你月俸。” 小林子依旧嬉皮赖脸嘿笑着,恭恭敬敬送胤礼出府。 经过这半日的相处,他喜欢这位小阿哥呢。 苏培盛在前带路,胤礼在三步之遥走着,身侧跟着小林子,胤礼自己带来的宫人还没有小林子亲近了。 胤礼走着走着,自言自语般。 “想起来了,那个侍女,我前年在大哥处见过的,怎的现在跟着兰姐姐了。” 小林子离得近,听的清楚,脑中在飞速的理着皇室关系。 胤礼的大哥,那不就是直郡王?听说他后院只有一位福晋,连个多余的通房或者侍妾都没有,福晋只生了一个女儿,按直郡王的辈分排,他的女儿应是多罗格格。 自家主子爷是排行第四的皇子,却是比他大哥直郡王还高一级的亲王。 可是听师父给他讲的,直郡王平日除了领兵打仗,对朝中之事不甚关心,他手下的侍女,怎么会进了雍亲王府? 而且早在年世兰发现寒露有异心的时候,小林子就偷偷去查过寒露的来历。 王府记档,寒露是牙婆卖进王府的,签的是死契。 小林子一时脑中转不过了,但他脚步没停,跟着胤礼,直到将他送到府外,看着他坐上了王府马车,由王府侍卫护送着回宫,小林子才赶紧跑回承恩苑去复命。 年世兰正在用晚膳,她今日那般出力陪着胤礼玩耍,午膳反而没什么胃口。 及至晚膳时分,却是敞开了胃口。 小林子在屋外等着年世兰用过了膳,又听着年世兰吩咐寒露将桌上的菜撤下去,分给下人用。 寒露与芒种自去做事,侧福晋大度,往日份例又高,跟着她,吃的都是好东西。 小林子瞅着年世兰膳毕漱了口,颂芝重新奉上一盏喝的香茶,他才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说给年世兰听。 “主子,可算知道那寒露是谁的人,可是奴才听说,那直郡王除了领兵打仗,再对什么都没兴致的样子,那寒露大费周章待在您身边是为什么啊?” 年世兰捧着茶吃,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她在这,自然有她在的道理。李可,你说是不是?” 暗三正在梁上啃着颂芝扔给他的鸡腿,满手都是油,此刻嘴里塞着东西不敢说话,怕将食物残渣喷出来。 好不容易抻着脖子咽下口中食物,暗三应道。 “侧福晋所言极是。” 年世兰轻轻翻了白眼儿。 “我说李可,你好歹也是行走江湖的人,没吃过鸡吗?你慢着点儿,噎死在我屋梁上我可给王爷解释不清楚呢。” 暗三又塞了满嘴鸡腿肉,呜呜咽咽答应着,抻着脖子努力咽。 但他脑子中可没有闲着,他很疑惑,据他掌握的资料来看,寒露应是太子的人才对,这一点,他可是没告诉过雍亲王的。 皇上派他们到雍亲王身边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他们做的一切都是皇帝为了扶持太子做的。 真有意思,这个直郡王想干什么? 想了想,暗三觉得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算了,不想了。 年世兰心里联想起一些事,慢慢将它们串了起来。 上一世,直郡王也是参与过夺嫡的,甚至二废太子胤礽都是他在其中推波助澜。 这一世,太子还没有被废,直郡王仍是一副谦谦大哥的模样。 严格来说,直郡王胤褆应是排行第五,但皇上前四子皆幼年夭折未序齿,直郡王便成了皇长子,只是他也是妃嫔所生,严格来说是庶长子。 现在的皇太子胤礽乃皇上正妻原配赫舍里皇后所生,是大清毫无疑问的皇太子。 上一世,直到胤禛登临大宝,年世兰才隐隐听说这直郡王的事。 已经十月中旬了,晚间天气凉凉的,年世兰轻飘飘对着暗三道。 “李可,你帮帮忙,看看这寒露,可还有其它信息送出府去,送去了哪里。” 暗三暗叹,才刚吃了一顿鸡腿,就要出这大力,还好雍亲王不知道。暗三道。 “侧福晋放心,小人去探探。” 打发走了暗三,年世兰才放下心来,示意小林子贴耳过来,嘱咐他一些事。 小林子便道今日不是他当值,他去找他师父喝茶,晃晃悠悠去了马厩,又故技重施,趁着夜色从那个隐蔽的狗洞里钻了出去。 第102章 冯氏搬家 翌日,是十五的大日子。 年世兰踩着卯时末的时辰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胡格格、舒格格并段氏冯氏已是喝了好久的茶,茶盏已换了三盅。 “妾身给福晋请安,福晋万福金安。” 年世兰半蹲福了身,乌拉那拉氏挂着一贯的笑意,叫了起,赏了座。 “妹妹今日可是身体不适?看妹妹懒懒的不爱动弹的样子。” 年世兰没有立刻回话,她端着那出色出的正好的凤凰单枞茶抿了一口,才笑着看向乌拉那拉氏。 “妾身多谢福晋垂询,妾身身体无碍,只是昨夜看庄子上的账本看的有些迟了,今日贪睡了些,差点误了给福晋请安的大事。还好福晋大度,未曾怪罪妾身。” 乌拉那拉氏笑言。 “妹妹也太勤谨了些,大晚上看账本,小心烛火伤眼睛呢。” 年世兰将茶盏放回旁边的茶桌上,漫不经心的回道。 “多谢福晋关怀。妾身于这庶务上不精,便想着笨鸟先飞,不成想那账本看的一塌糊涂,倒是困倦乏累不堪。好在主子爷疼爱,今日想来就会请专人进府,帮妾身理账了。” 乌拉那拉氏心中一紧,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哦?妹妹当真是好福气,这初次料理事务,就得主子爷鼎力指点。姐姐我,可就没有妹妹这么好的福气了。想当年,我刚接手王府事务,主子爷就领旨出门办差去了,却是让我一个人摸索处置呢。真是好头疼的工夫。” 胡格格与段氏都还在禁足,但今日是十五的大日子,乌拉那拉氏许她们趁着请安出来一趟。现下段氏身段越发浑圆,她摸着快五个月的孕肚,开口道。 “福晋您是这府中女主人,自然是能力出众,有本事应对各种事务,也就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了。” 年世兰听着段氏这明晃晃的站队嘲讽,心中对此等蠢人已是厌烦的很。 自己三番五次阻拦她住进这院子,也是怜悯她肚中胎儿无辜,可她却死死站队乌拉那拉氏,真不知道就这脑子,怎么活到进了这王府的。 莫不是像前世那些宫妃私下议论的,一孕傻三年?所以这段氏如今一张嘴,就是这般明显的无理之言? 年世兰看向段氏,似笑非笑道。 “我当是哪位新妹妹呢,还在暗忖,怎的主子爷如今口味如此刁钻,悄悄抬进府的通房侍妾,竟都不让人知晓。刚才听妹妹说话,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段妹妹啊。啧啧,妹妹这才五个月的身孕,我竟瞧不出来是你了,还差点错认了旁人。听说福晋安顿了厨房,每日三餐皆按照妹妹喜欢的口味来做,也不知道妹妹是吃了什么好东西,下巴那褶子,都快赶上我娘家府中的叭儿狗了呢。劝妹妹一句,少吃些罢,这衣服,想来都够绣院忙活了。” 段氏气极,站起身来,托着孕肚道。 “妾身贪嘴,侧福晋教训的是。只是妾身这肚子里,可是主子爷嫡亲的孩子,侧福晋将妾身比作您娘家的叭儿狗,岂不是将妾身肚中的孩子,也比作了狗崽子?!侧福晋对主子爷不敬呢。” 年世兰捂了嘴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半晌停下来,看着乌拉那拉氏道。 “段妹妹放肆了,福晋也要坐视不理吗?她说,她肚中是主子爷嫡亲的孩子,那将福晋您置于何处呢?嗯?我看呐,这段妹妹,想借着母凭子贵呢。妾身没记错的话,段妹妹还在禁足呢吧,福晋大度,放了她出来走动,却…福晋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可真叫人替您担心呢。您一日三餐流水似的送吃的给某些人,还不如拿去喂府外的狗儿呢,那狗吃了您的东西,可不会惦记您的位份。” 段氏急急道。 “福晋主子明鉴,妾身对您忠心耿耿。” 年世兰不屑道。 “忠心耿耿?你又不能把心掏出来给福晋看,怎么证明你的忠心?依我看,你这忠心,可假的很呢。” 段氏还想说什么。 乌拉那拉氏出声阻止。 “够了,各位妹妹都少说两句罢。好好儿的来请安,怎的就闹起来了。段氏,你是侍妾,不该跟侧福晋顶嘴,一会子请完安了,就回去你屋中歇息吧,没事尽量少出来。” 说完又转向年世兰。 “年妹妹,你也不要动怒。你是侧福晋,又掌协理中馈之权,在这府中,位份尊贵,何必跟个小小的侍妾计较呢?一会子,我这有新到的上好蜜橘,让人挑些好的送过去。我看你院子里还缺一个一等贴身婢女,不如,你看我这院子里哪个奴才顺眼,就挑了去。” 年世兰脸上挂了笑意看着乌拉那拉氏。 “妾身多谢福晋执言。蜜橘便罢了,一会子劳烦您院中奴才送来就好。只是这贴身婢女,妾身习惯了颂芝伺候,就不夺爱福晋的奴才了。他日若有需要,妾身自会挑了奴才,禀明福晋的。” 乌拉那拉氏点头。笑言。 “也好,妹妹现在协理中馈,有看上的奴才,尽可拨来用。” 乌拉那拉氏转而看着舒格格,道。 “舒妹妹,你伺候主子爷也有几个月了,也该适时为主子爷添丁才对。你看,段妹妹多有福气,这一夕之间,就有了。你也要加把劲了。” 舒格格羞赧道。 “多谢福晋主子关怀。妾身原是没有段妹妹那么好的福气,纵得主子爷召幸两回,也不过是主子爷可怜妾身罢了。这子嗣之事,妾身随缘就是了。” 乌拉那拉氏笑笑,又对冯氏道。 “冯氏,自侧福晋在主子爷跟前儿提出,后院众位妹妹按日子来伺候主子爷,我记得,你也是伺候了两回的。不知,留芳阁可缺什么?可禀了侧福晋,依例添了来,别委屈了自己才好。” 冯氏正在呆呆的坐着,乍然见乌拉那拉氏跟她说话,赶紧站了起来。 “多谢福晋主子。妾身,什么都不缺。” 乌拉那拉氏心疼的道。 “冯氏,你自进府至今,从不争不抢,是个好的。只是,我也心疼你啊,若是缺了什么,委屈了自己,就是伺候你的下人看着。也觉好没意思。” 冯氏乖顺笑着,回道。 “妾身感恩福晋主子关怀,留芳阁什么都不缺,只是妾身一个人住着,有点寂寞。” 年世兰看着冯氏道。 “那冯妹妹便搬来承恩苑,跟着我一起住罢。左右我一个人住着,按例,院中要同住两位格格。但现在府中人少,你虽是侍妾,住过来也不算逾矩,还能给我作伴儿。” 冯氏惊讶,“啊?”了一声,她刚才说寂寞,原本也只是客套话,她一个人住着,可舒心着呢。 但她一下子真不知道怎么回年世兰,正在焦灼,乌拉那拉氏笑道。 “年妹妹,你倒难得邀人同住。只是,冯妹妹位份低,住你那,恐怕多有不便。” 年世兰抚了抚鬓发,笑着看向乌拉那拉氏。 “福晋多虑了,没有什么便不便的。等妾身今日禀了主子爷,冯妹妹搬我那去吧。正好也将留芳阁腾出来,重新修缮,现在也太过于简陋了。” 乌拉那拉氏深深看了年世兰一眼,笑道。 “既然妹妹心意已定,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冯妹妹,你跟着年妹妹,可有福了。” 冯氏无法,只得站起来谢了乌拉那拉氏和年世兰,然后等请安结束,就回留芳阁归置东西,择日搬去承恩苑。 第103章 姐姐情分 乌拉那拉氏看着后院众人请完安,各回各院,这才无力的用手支着太阳穴。 “秋眉,上早膳吧。今日,还要去琼玉苑整理姐姐的遗物。” 秋眉看着院中奴才上膳,江福海则去了前院打探主子爷回来的时辰。 年世兰前些日子无意中知道,十月十五是已逝的嫡福晋忌日,想起上一世,乌拉那拉氏总是有已逝姐姐的情分保着她,年世兰想看看,这一世,姐姐的情分还能保她多久。 小林子这些日子白天跟着周安海识字,晚上被暗三抓着学拳脚,好在他年纪小,精力充沛。 颂芝偷偷跟年世兰道。 “主子,您可是没见呢,小林子近日也忒能吃了。往时您的例菜赏下去,总能剩许多,近日每餐可是一丁点不剩,一大半都进了小林子肚中。奴婢昨日才发现,小林子现在竟比奴婢高了大半个头了,前两个月才换的那身儿太监衣服,又短了许多。” 年世兰笑眯眯。 “这才好呢,就是要多吃。小林子太瘦了,等他学一点拳脚功夫,才更得用。” 年世兰用完早膳便闭门不出,小林子对外只宣称侧福晋在看账本。 “我今日可不能出去,省的触了主子爷的霉头。” 年世兰闲闲的嗑瓜子儿,顺手摸了话本子,翻了两页,见净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嗤笑一声,扔在了一边。 穷极无聊,倒真打开账本看看,只是看着看着来了兴致,这账本里的春秋笔法,与她上一世协理六宫时经历的一事,很是相像。 乌拉那拉氏用过早膳,被秋眉扶着来了琼玉苑。 她站在门口,抬头看院门口挂的牌匾,琼玉苑,还是姐姐在世时,主子爷亲手写的呢。 有奴才见着福晋来了,上前打开了院门。这院落看着干净精致,连那颗姐姐入府之时栽的石榴树都被照顾的极好,石榴,是多子多福的象征。 乌拉那拉氏跨进院子,入眼的一幕幕,皆是从前姐姐在世的场景,仿佛她撩开正屋的门帘,就能看到姐姐的笑颜。 秋眉扶着乌拉那拉氏,轻声道。 “奴婢依着您的吩咐,提前好几日就叫人打扫干净了。一应屋中陈设还是嫡福晋在时的模样,衣柜中也还放着嫡福晋最爱的香料,那柜子里的衣物,可是熏的好闻极了。福晋主子进去看看吧?” 乌拉那拉氏含笑,缓步进了寝屋。 她坐在寝屋床上,一双素手摸着床上摆放的衣物。上好的湖光锦,摸在手里,软的跟水一样,过去三年了,依旧光鲜亮丽,不愧是皇上赏的贡缎。 这样好的料子,从前的乌拉那拉氏根本不敢想象,穿在身上会有多舒服。 摸完了衣物,乌拉那拉氏看向床上摆放的饰物,入眼尽是华贵的珍宝玉器,经工匠细心保养过,闪着熠熠光泽。 乌拉那拉氏再抬起双手,凝视自己腕间的一对玉镯,记得自己初入府时,主子爷送了她这对玉镯,曾饱含深情的对她说过。 “愿如此环,朝夕相见。” 乌拉那拉氏从回忆里抽身,看到胤禛站在门口的身影。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见过主子爷。” 乌拉那拉氏站起身来,迎向胤禛。 胤禛脸色是少有的晦暗不明。 “起来吧。福晋怎么在此?本王不是说过,这间屋子,不许任何人出入。” 乌拉那拉氏不慌不忙,面上是隐隐的悲戚之状,又福了身。 “回禀主子爷,非是妾身不听主子爷的话。只是...今日是姐姐忌日,妾身与主子爷一样,想起姐姐对妾身的照顾,悲伤不能自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妾身正在整理姐姐的遗物,不想主子爷竟与妾身心意相通,也走了来。” 说着流下几滴泪来。 胤禛的脸隐在门扇的阴暗里,声音平静无波。 “福晋若没有别的事,本王想一个人静静。” 乌拉那拉氏回身看了一眼床榻,叹口气。转回身来对着胤禛道。 “妾身知道主子爷心情难过,妾身先去侧厢房,整理一些姐姐曾给二阿哥准备的东西罢。” 听着这句话,胤禛只觉心底一痛。 他的芸熙啊,给孩子准备了那么多东西,软乎乎的婴儿衣物,黄灿灿的长命锁,银的筷子,玉的碗,还有无数婴儿的东西。 甚至很多东西都是他与芸熙一起准备的,可是天命不公,他的芸熙还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母子俱损。 胤禛没有再理乌拉那拉氏,由着她退出这间寝屋。 胤禛坐在床边,满眼都是芸熙穿着湖光锦的样子,她那时已有孕,依旧每日等他忙完公务,一头扎在他怀中,娇娇喊着“四郎”。 他情不自禁,伸手去拿床上的一支玉簪,那簪子,是胤禛亲手为芸熙雕刻的。 只是胤禛刚一拿到簪子,簪子便断成两截,胤禛不敢置信,忽的一下从床边站了起来,苏培盛一个不防,差点没有扶住胤禛。 胤禛手中紧紧攥着簪首那一半,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咬牙道。 “苏培盛,传福晋过来。” 乌拉那拉氏从侧厢房过来的时候,胤禛坐在床上,他紧握的手中露出半个簪首,那是姐姐在时最喜欢的一支玉簪,是胤禛亲手雕刻。 “不知,主子爷唤妾身过来,是有何事?” 乌拉那拉氏还没意识到,胤禛手中的簪子为什么只有簪首。 胤禛未说话,只是双手合在一起,将那支玉簪拼成了完整模样。 “福晋看看,可识得此物?” 乌拉那拉氏心底震惊,脑中急速转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下意识答道。 “自然认得,这是姐姐在时最喜欢的玉簪,是主子爷送给姐姐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以断成两段的形态出现在主子爷手中。” 胤禛冷笑。 “本王也想知道。芸熙的遗物向来都是你在打理,旁人是根本没有机会碰的,怎的偏偏今日,本王一拿才发现,断的如此彻底。” 乌拉那拉氏双瞳睁大。 “主子爷是怀疑妾身弄坏了姐姐的爱物?妾身没有理由啊主子爷!姐姐是妾身的亲姐姐,妾身怎么会,蓄意弄坏姐姐的东西。求主子爷明鉴!” 第104章 主动出击 胤禛心底的悲伤一点点扩张,他不能原谅别人弄坏芸熙的东西。 芸熙已经不在了,这些东西是仅剩不多能证明她曾在这世间,在他身边的证据。 “你说不是你,可是本王进来的时候只有你坐在这里,提前几日,也只有你派了奴才来打扫了这里,本王要怎么相信不是你?” 乌拉那拉氏此时明白,今日说什么都无用了,但她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下,于是掷地有声。 “妾身没有弄坏姐姐东西的理由!自打四日前主子爷赐了年侧福晋协理中馈之权,她便也有调动奴仆之权,不若等妾身问了年妹妹,顺便让管家将这几日打扫的奴才都叫来,看是谁打碎的!主子爷看可好?!” 胤禛不耐摆手。 “这屋中是有人打扫,但本王知道,芸熙的衣物首饰向来都是你亲手打理,从不假手他人,遑论是这些做粗活的奴才。罢了,你既不承认,先回你的杏芙院去吧,暂时将府中事务尽数交给世兰。” 乌拉那拉氏错愕看着胤禛,半晌,终是深吸一口气,福身告退。 “江福海,去给我查!这几日有谁出入过琼玉苑!府中众人该是知道的,琼玉苑自从姐姐去世,不许人随意出入!” 一离了琼玉苑,乌拉那拉氏就咬着牙吩咐江福海。 “嗻!” 江福海应声而去。 秋眉担忧道。 “主子,今日这事...会不会是谁,蓄意陷害...” 乌拉那拉氏停步,看着秋眉。 “自姐姐入府,主子爷就对我多有冷淡,今日之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小林子此时正在年世兰跟前耳语。 “主子,主子爷发现了那根断簪,只是...” “只是什么,说罢。” 年世兰又翻了两页账本。 “只是主子爷隐忍了怒气,只叫福晋回了杏芙院,还说将府中之事尽数交由您处理,想来一会子苏公公就会知会各院了。主子爷这意思,是将福晋禁足?” 小林子低声道,他眼睛随意的看向账本,发现账本上的字他竟认识几个,不由心里欣喜。 年世兰放下手中的账本,顺手接了颂芝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才轻笑道。 “主子爷怎么会将福晋禁足呢,不过是让福晋回院子休息两日罢了。过两日,这府中中馈依旧是要福晋打理的。乌拉那拉氏,不止是那位已逝的嫡福晋母家,也是现在这位继福晋母家呢。听说,咱们现在这位福晋,在母家时并不受宠。可是,她的父亲还在朝为官,且不久前还率兵打了胜仗。你说,咱们的主子爷,能将一品抚北大将军的女儿禁足于后宅吗?” 小林子想了想,悄悄道。 “奴才不懂这些。奴才那会子藏在拐角处,看福晋嘱咐了江公公几句,江公公就退下了。想来那江公公,应是去查这簪子的事了。主子,咱们怎么应对?” 年世兰看着小林子,问道。 “这事只有你知道吧?可曾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小林子顿时拍拍胸脯。 “主子放心,奴才办事,向来谨慎。” “那就好,那便不用应对,由得她去查。要我们操什么心,看热闹就是了。” 年世兰想起上一世的乌拉那拉氏宜修,端的是一副贤良正妻模样,日常对她也是避其锋芒的做派。 后来欣贵人落胎、富察氏落胎,曹琴默与她事后分析,才意识到乌拉那拉氏在中应是做了手脚。 至于甄嬛那个贱人,她在年世兰死前,曾说她落胎是因为年世兰宫中的欢宜香。可是年世兰重生以后细细想过,当初甄嬛在她的祤坤宫不过三五日,那欢宜香药效就厉害至此? 只可惜,这一世胤禛没有“特意”为她制作欢宜香。 年世兰重来一世,联想到乌拉那拉氏上一世所为,不见得甄嬛落胎其中没有她的手笔。 她年世兰虽然吃醋于嫔妃之间的宠眷,但从不屑于对小小婴儿下手。 今日是她第一次主动出手,与其等着乌拉那拉氏处处设限,不如主动出击。 胤禛冷静下来,拿着手中断簪沉思,乌拉那拉氏若要弄断这簪子,确实是没有理由。 芸熙刚进府的时候,胤禛还曾担心宜修会吃醋,会不满。然而宜修并没有,甚至在他不在王府的时候,悉心照顾芸熙。 每次,胤禛看到的芸熙都是肌肤润泽,精致美好的模样,反而宜修有时看着面色晦暗一些。 每每这时,芸熙就会柔柔请罪,怪自己身体不好,拖累了妹妹宜修没日没夜的照顾她。 而宜修也总是温顺笑着,说伺候姐姐是她的福分。及至芸熙难产去世,宜修在葬礼上更是哭晕了三回,让围观者动容落泪。 这样一对难得的好姐妹,宜修有什么理由损坏姐姐的遗物呢? 那,会是什么人损坏的呢? 胤禛捏着断簪,无论是谁,一经查出,都不会轻饶。 芸熙的遗物,坏一件,便少一件,极为珍贵。 暗三晚膳时分在梁上啃着小林子扔给他的鸡翅,吃完满足的摸摸肚子,忽然一怔。 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太能吃了,怎的...肚子好似圆滚了些...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若让其他三个暗卫知道,脸还往哪放。 今晚就加强小林子的训练强度,自己也跟着练一练。 小林子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热,他想着是自己今日穿的多了点罢。 江福海亥时回到杏芙院,乌拉那拉氏还未就寝,她喝着茶,坐在堂中等着。 “奴才见过主子。” 江福海行了礼,就上前两步走近乌拉那拉氏,秋眉很有眼力见,让开了自己站的位置。 “说罢。” 乌拉那拉氏淡淡道。 “启禀主子,奴才无能。查了一圈,几乎无人看到琼玉苑近几日有人进出过。看守院子的奴才说自己从未离开过。”江福海说完,小心翼翼觑着乌拉那拉氏脸色。 乌拉那拉氏拿着茶盏的手攥的紧紧的,骨节处都用力到发白,说话却是咬着牙低声的。 “那是你不中用!再去查!” “奴才遵命。只不过...奴才听琼玉苑的守院太监小和子说,两日前晨起,他恍惚看见有个女子在院门处探了脑袋。只是现在天色亮的晚了些,他没看清是谁。” 乌拉那拉氏冷笑。 “那你便带了小和子,去给我各院看看,到底是谁。” 江福海迟疑。 “那...奴才要用什么借口呢?” 乌拉那拉氏松了紧攥的手,恢复了淡淡的语气。 “就说,我这几日身体不舒服,交由年侧福晋打理府中事务,各院有事便去承恩苑禀报。” 江福海后退一步,应道。 “是,奴才明日一早就去。今日已太晚,怕惊动主子爷。” 乌拉那拉氏起身朝内室走去。 “也好,明日务必给我找出那个女子。” 第105章 暗三换药 这日夜里,子时刚过,寒露就鬼鬼祟祟偷溜出下人居所,暗三正倒挂在屋檐下啃鸡腿。 寒露本就是偷偷摸出来的,一回头冷不防看到一个什么东西黑乎乎挂在眼前,吓得她刚张了嘴就失去了知觉,门侧等候的小林子嘿嘿一笑,得意的看向自己的手。 他刚才用暗三教他的手刀,劈晕了寒露。 小林子将寒露拖到下人居所背后,在她的袖中摸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已起内讧”。 小林子不屑的对着昏迷的寒露“呸”了一下,从自己怀中摸出早都准备好的纸条,那纸条赫然是寒露的字迹,写着“暂无动静”。 这纸条上的字,实则是出自吴掌柜手下。 小林子带着前几日年世兰让寒露抄的两页账目去找了吴掌柜,吴掌柜有一手模仿字迹的绝活,恰好用在了此处,小林子拿了吴掌柜仿的纸条,只等寒露再次跟信鸽通信。 承恩苑东南角的暗处,那信鸽已在。小林子偷摸溜过去,一下子擒了鸽子,将鸽子脚环摘下来,又将这纸条放进去,放了鸽子飞走。 暗三啃完了鸡腿,顺手在小林子衣服上擦了擦油手,小林子欲哭无泪。 他又摸索了一下寒露身上,摸出一包药粉来。 暗三手脚利索的将药粉揣好,然后又从自己怀中掏出另一包来,指示小林子取了三分之一,给寒露喂了进去。 “师父,这是什么药?” 小林子嘴甜,一直乖巧喊暗三作师父,暗三年纪也就比小林子大三岁,但很是受用。 “小子,这是我们行走江湖必备的迷瞪散,能保证她睡到天亮,想不起昨夜发生的事。” 暗三得意道。 小林子面上嘻嘻笑着,恭维暗三。 “师父真厉害,这般厉害的东西,徒儿也想要。” 内心却在腹诽,什么迷瞪散,名字这么随意,一听就是跟他小林子一样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取的名儿,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要不我再补一手刀? 小林子正在暗搓搓想着给寒露再来一下,暗三抓着他的脖领子已经开始训练了,小林子苦不堪言。 及至寅时,小林子将将歇息,暗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觉得饿了。 他躺在梁上睡不着,在心里默默盘算等天亮了向侧福晋求一求今日的吃食。 卯时一刻,江福海带了琼玉苑的守院太监小和子,一齐等在承恩苑门口。 年世兰刚起身,就听小林子禀报,江福海一大早就来了。 “传吧,让他有什么事就在门外禀报。” 年世兰懒懒的坐在梳妆镜前,由着芒种伺候她洗漱。 “今日怎么不见寒露?可是不舒服还睡着?” 年世兰明知故问。 芒种迟疑一下,开口道。 “回禀侧福晋,奴婢今日也未见寒露。说来也是奇怪,奴婢睁眼的时候就没看到她,也不知道她一大早哪去了。奴婢急着伺候侧福晋,便先过来了。” 年世兰正在净手的动作没有停,只懒懒道。 “这丫头竟也学会偷懒了。罢了,一会子让小林子找找她在哪。等我给福晋请完安回来再说。” 芒种应了是,端着水盆下去了。 换了谷雨和小满为年世兰梳妆。 江福海站定在门外,身边小和子从进了承恩苑开始就眼睛滴溜溜转,将这院中伺候的下人都过了一遍。 “奴才江福海,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隔着门帘,江福海的声音传进来。 年世兰在门内回道。 “江公公请起。可是福晋有什么话,需要这会子安顿的吗?” 江福海道。 “侧福晋料事如神。我们主子今日身体不适,特让奴才一早来告诉各院,这两日不用请安了,府中一应庶务,皆辛苦侧福晋料理。” 江福海说完就静静等着门内的回应。 年世兰拿着步摇比划的手停顿,轻轻将步摇放回妆奁,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回道。 “福晋身子不适?可要安排后院众人侍疾?一会子,待我梳妆整齐了,去看看福晋,她可是这王府女主人,中馈之事,我怕拿捏不好分寸,反而叫奴才们笑话,为尊上者,虚弱无能。” 江福海恭敬答道。 “回禀侧福晋,我们主子感染的是风寒。主子说,因后院都是女眷,身体娇弱,便不需要各位侍疾了,怕过了病气给各位,有太医诊治,就不劳烦侧福晋费心了,侧福晋只需打理好府中事务就好。我们主子还说,若侧福晋拿不定主意的,也可缓一缓,待过两日福晋身子好了,再处置。” 年世兰道。 “也好,福晋考虑很周到,倒是我,经验不足。那请江公公转告福晋,我必不能让她失望,我会好好处理那些事务的。” 年世兰站起身,走向床的方向,她听着江福海告了退,便对着颂芝道。 “左右还早,我再睡一会子罢。” 颂芝小心翼翼劝道。 “主子,您刚拿了协理之权,府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呢,奴婢怕..那些奴才万一故意拿些繁杂事务来。现下反正您已醒了,要不奴婢让谷雨小满继续给您梳妆?” 谷雨和小满深觉颂芝说的对,都在眼巴巴看着年世兰,谷雨手上还拿着犀角梳。 年世兰瞪着颂芝道。 “谁爱盯便盯着罢,这会子就是主子爷来了,我也要再睡一会子。不睡饱了,哪来的精神处理事情。” 颂芝看年世兰不高兴,不敢再说话,伺候她又重新躺下,悄悄拉了床帘,颂芝索性守在年世兰床边,等着辰时二刻再叫她起身。 暗三在梁上愕然,这侧福晋随性的很呐,真是个妙人。 小林子送走了江福海,就去下人居所后面摇醒了寒露。 “寒露姐姐,寒露姐姐!醒醒!” 寒露迷迷糊糊醒来,看着眼前放大的脸,一下子清醒,下意识一个鲤鱼打挺要站起来,小林子不防,被寒露一下撞到了鼻子,倒在地上。 第106章 夜游之症 小林子痛呼出声。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寒露姐姐,你干嘛啊!疼死我了!” 寒露这才看清是小林子,她赶紧扶起小林子来。 “我刚才起的太猛了,撞疼你了,我给你道歉。只是,你怎么在这?我怎么在这?” 寒露借着扶小林子胳膊的机会,顺手摸了小林子袖中,什么都没有。 小林子跟着暗三这些日子也学了点东西,知道寒露这是发现自己身上的药粉不见了,以为在他身上。 小林子不动声色,依旧懵懂状呼痛。 “我说寒露姐姐,我以前竟没发现你还是个会功夫的呢!你这翻身起来太利索了,撞的我痛死了!芒种姐姐一早伺候主子洗漱,主子不知道你去哪了,着我到处找找,谁知你贪凉睡在这!还要撞我!” 寒露看小林子依然是个懵懂小子的样子,慢慢松下戒备。 “我都说了我是太急了,什么会功夫!我一个奴婢,去哪学什么功夫呢。许是你太柔弱了,这才喊痛痛痛。主子发现我不在了?” 小林子大声嚷嚷起来。 “废话!你这么个大活人不见了!主子自然要过问的!寒露姐姐你是梦游了吗?!竟睡在这!让我一顿好找!你不怕被冻死吗?!” 寒露忙捂了小林子的嘴。 “小祖宗!别嚷了!你是要大家都知道我有夜游症吗?” 寒露刚才仔细回忆了昨晚的事,但她只记得自己睡前还跟芒种说道。 “明日早起叫醒我,我怕自己睡得太沉误了伺候主子的时辰。” 怎么今日一睁眼是在屋后,但是对着小林子,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自己有梦游症。 但是自己身上的药粉没了... 江福海带着小和子在各院走了一圈,以传话的名义,让小和子看了各院的奴才,尤其是婢女。 小和子跟在江福海身后回杏芙院。 “启禀主子,奴才带着小和子,各院都去了。小和子说,没有看见与那日早起他看到的女子相似的人。” 乌拉那拉氏眼圈发青,一看就是夜间没睡好。但她仪态端庄无可挑剔。 “找不到,就继续找。王府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你自己想办法,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利索,要你何用。” “嗻。” 江福海躬身退下。 乌拉那拉氏摸着手边的玉如意,陷入沉思。 待年世兰重新起身已经辰时二刻,芒种和寒露重新捧了水来伺候年世兰。 “寒露,你今日早起是怎么了?怎的好好儿便不来当差,连人也不见。” 寒露低着头,跪下来。 “主子恕罪。奴婢昨夜夜游症发作,不知不觉走去了下人房的屋后。要不是您让小林子一早找奴婢,奴婢怕是要被冻死在那里。奴婢多谢主子救命之恩!” 年世兰惊讶道。 “夜游症?你怎么会有夜游症?是一直都有的,还是什么时候发作的?” 寒露咬着唇,脑中转了一下,回道。 “奴婢不敢欺瞒主子,只是奴婢猜测是夜游症,毕竟以前奴婢从没有这个毛病,想来是近段时间才发作的罢。” 年世兰挥挥手。 “罢了,无论何时得的这病症,回头找府医看了就是。你是我的奴才,可不能出事。” 寒露感激道。 “奴婢多谢福晋不罚之恩!” 年世兰不在意。 “这有什么好罚的。病症人人都有,端看好不好医治。一会子你去将这账本送到福晋那里,就说我发现这本中有错漏,原不该打扰福晋养病,但是庄子上的管事,我不熟,不知可有不能动之人,请福晋明白示下。完了你就自去休息,今日不用你再伺候。” 寒露应了“是”,与芒种退了下去,接着就捧了年世兰指的那本账本,去往杏芙院。 年世兰看着寒露出去,唤了小林子进来。 “去前院等着主子爷,等他回来你将他请来承恩苑用早膳。” 小林子领命而去。 年世兰又吩咐颂芝去厨房传话,准备几道主子爷爱吃的早膳,预备着。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娇美精致。小满在她身后举着一支玉钗,轻轻插入发间。玉的质地将镜中映出的年世兰衬的温婉三分。 乌拉那拉氏听说承恩苑打发人来送账本,不甚在意的道。 “秋眉,你去打发了她就行。就说我病中不宜受累,这等小事,侧福晋看着处置就好。” 秋眉从内室出来,往院中走去。 小和子本来要回琼玉苑当差,走在门口遇到迎面而来的寒露,他一愣,忽然拍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刚才江公公说的话我一转身竟是忘了,是什么来着。” 小和子边自言自语边转身去找江福海。 “你说,你那日看到的女子现下在我们这院儿中?你可瞧真切了?” 江福海盯着小和子问道。 “奴才瞧得真真儿的,就是她,连衣服都是那身儿。身形,身高,衣服,绝对错不了!” 小和子拍着胸脯保证。 江福海拍了拍小和子脑袋。 “你再去看看,看真切了,我就去禀报福晋主子了。这事儿可马虎不得!” 小和子忙转头悄悄看了与秋眉说话的寒露。 “奴才保证,绝对是她!错不了!” 江福海点点头,进去找乌拉那拉氏了。 秋眉按照乌拉那拉氏的话,说与寒露听,要她回去转告自家主子。 寒露对着秋眉道。 “多谢姑姑告知,奴婢这就回去复命。” 说完就回了承恩苑,秋眉也回乌拉那拉氏内室去了。 秋眉进去的时候,就看乌拉那拉氏皱着眉头。 “你是说,琼玉苑那奴才那日看到的是侧福晋院中的奴婢寒露?” 江福海躬身回道。 “是,那小和子再三拍了胸脯保证的。” 乌拉那拉氏道。 “我就知道年氏不是个安分的。一会子,去承恩苑将那奴才给我叫过来。就说我现下精神好点了,看看承恩苑刚才送来的账本。” 寒露回了承恩苑,去找年世兰复命。 “主子恕罪,奴婢无能。福晋主子叫秋姑姑来回了奴婢,说她身体实在不适,让主子您看着定夺就是。” 年世兰笑笑。 “无妨,你已经尽力了。结果不是你能左右的,你自去休息罢。今日不用你伺候。” 寒露千恩万谢下去了。 年世兰看着寒露的背影,冷冷一笑。 第107章 特殊发式 胤禛下了早朝回府,就见小林子正候在前院。 小林子一见了胤禛,上前跪地请安。 “奴才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吉祥。” 胤禛边进屋边道。 “起来吧。你主子打发你来,何事?” 小林子赶紧站起来紧随其后。 “回禀主子爷,我们主子得了上好的鹿筋,已吩咐厨房烧了,请您赏脸至承恩苑一同用早膳。” 胤禛正伸了手,由着婢女伺候换掉朝服。 “哦?鹿筋难烧,难为你们主子,是不是昨日夜里就预备上了?” 小林子低着头,恭敬道。 “主子爷英明,属实如此。我们主子说,主子爷您爱吃这道烧鹿筋,便总是惦记着,想着法儿的弄了来,给您补身。” 胤禛已换了玄色常服,呵呵笑着。 “你们主子倒舍得。鹿筋本就不易得,也不知道你们主子那点子月例银子够不够她总为本王找这些吃食。” 小林子思索一下,答道。 “回禀主子爷,据奴才所知,您赏的月例银子,是够的。我们主子常感念您对她宽纵,自然是想了法儿的,为您寻来。” 胤禛低头看了眼小林子。 “你这奴才,话很巧。走吧,去你们承恩苑。” 小林子赶紧前头开路,带着胤禛去往承恩苑。 前院与后院之间隔着花园,小林子走在前头,他眼睛好,老远看着江福海带着寒露从花园拐角走过,去了杏芙院。 小林子有意悄悄往右移了移,挡住了胤禛的视线,等看不到江福海的身影了,才如常继续走。 颂芝站在年世兰身边,早膳已布好,就等胤禛。 “主子,奴婢看,福晋说是府中事务交由您处置,还是处处透着不放心呢。这不,那会子寒露专门去送账本给福晋过目,福晋说她不看,转头这又打发了江福海来,让寒露捧了账本去。主子您说,福晋这是何意?” 年世兰喝着茶,等着胤禛,百无聊赖。 “管她是何意,要看便看罢。” 门口的小太监通传。 “主子爷到~!” 颂芝扶着年世兰站起来,迎向门口。 “妾身见过主子爷,主子爷吉祥。” 年世兰娇娇俏俏福了身,对着胤禛行礼。 胤禛面上挂了笑意,双手扶了年世兰胳膊。 “起来吧,今日这钗,极美。符合你现在的身份,温婉不张扬,好看。” 年世兰起了身,看着胤禛笑道。 “主子爷只夸妾身这钗,不夸夸妾身今日的打扮?妾身这料子,可是近日时新的呢~” 胤禛携了年世兰的手,一起进屋,年世兰故意落后他半步。 “本王的世兰,穿什么都好看,只是这钗,更出众。” 年世兰笑着招呼屋中伺候的奴婢。 “快,伺候主子爷净手,主子爷下朝回来定饿坏了。” 胤禛净了手,坐在桌前,看着一桌子早膳,色香味俱全,哈哈笑道。 “还是世兰贴心,知道爷爱吃什么。那便一起用膳罢。” 年世兰这才坐下来,先盛了一碗豆浆给胤禛。 二人用过早膳,婢女捧上茶来,胤禛与年世兰先是漱了口,才接过另一婢女手中的茶盏,这方为喝的茶。 胤禛叹道。 “还是世兰了解爷的喜好,知道什么菜,能对爷的胃口。” 年世兰面上笑着应道。 “主子爷不嫌妾身愚笨罢了。” 心里想的是,两世在你身边,还能不知道你的喜好? 乌拉那拉氏看着面前跪着的寒露。 “抬起头来,我只问,你只答就是。” 寒露慢慢抬起头来,眼睛不肯直视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今日面上没有笑容,落在寒露耳中的话,也带了一点严肃的意味。 “你叫什么名字?” 寒露战战兢兢,回道。 “寒露。” 江福海在旁,轻斥道。 “回禀主子问话的时候要加奴才二字,方才不算失礼,你在你们主子跟前当差的时候也如此不知礼数吗?!” 寒露忙伏了身子,以额触地,给乌拉那拉氏叩头。 “回禀福晋主子,奴婢叫寒露。” 乌拉那拉氏看着寒露,缓缓道。 “寒露,你可知罪?” 寒露愕然抬头。 “福晋主子,奴婢不知您所指何事?” 江福海已推了小和子出来,小和子跪在乌拉那拉氏面前,手指着寒露。 “福晋主子,奴才那日没有看错,确实是她!” 寒露侧脸看着小和子,脸上一片茫然,这个小太监是谁,面生的很。 “福晋明鉴,奴婢并不认识他啊!” 寒露开口叫屈,心里是懵的。 乌拉那拉氏指了指江福海。 “你来说。” 江福海便对寒露道。 “他是琼玉苑的守院奴才小和子,昨日是琼玉苑那位已逝嫡福晋的忌日,主子爷发现嫡福晋的遗物有损。有人指认,你前几日晨起曾在琼玉苑门口探头探脑,这才叫了你来。” 寒露急道。 “奴婢冤枉啊!求福晋主子明察,奴婢日常除了跟随侧福晋来杏芙院请安,或奉侧福晋之命去厨房取物,从不敢在府中乱走动!更不认识什么琼玉苑的奴才!就连琼玉苑,奴婢也是今日才听说啊!” 其实寒露没有说谎,琼玉苑算是王府禁地,寻常奴才连靠近都不能够。 乌拉那拉氏面无表情,接了茶喝了一口,淡淡道。 “小和子,你那日看到的当真是她?可有认错?” 小和子磕头急急的说道。 “奴才不敢说谎!奴才今日专门在各处都看了,就是她!她发式特殊,稍有不同于府中其她仆婢,奴才绝不会认错!” 寒露心中一凉。 承恩苑的奴婢,因着谷雨一双巧手总爱发明时新的发式,都喜欢偷偷给自己的发式稍作改变,主子侧福晋从不计较这些微末小事,所以承恩苑的婢女,发式总是稍稍特殊于王府。 又因她们日常不大在府中走动,府中奴婢间也没有流行这种风气。 乌拉那拉氏对着寒露道。 “听清了没有?要我重复一遍吗?” 寒露勉强振作了精神。 “奴婢求福晋主子明察!奴婢绝没有做出损伤已逝嫡福晋遗物之事!不信,不信您可遣人去问问侧福晋,奴婢真的没有!” 寒露想,侧福晋平时对奴才们不错,想必她会护着自己的罢。 第108章 福晋风寒 胤禛喝了茶,起身要回前院,说是还有公务要出门,苏培盛正打了帘子,年世兰恭敬相送。 “妾身恭送主子爷。” 胤禛回头笑笑。 “今日十六,爷晚上再来看你。” 年世兰适时的露出羞涩表情。 小林子拦住了欲踏进承恩苑的江福海。 “江公公稍候,主子爷在里头,正与侧福晋用早膳呢,您老有什么事,容奴才去通传一声。” 江福海要笑不笑,斜着嘴角。 “那就快去通传吧,我们主子,请侧福晋到杏芙院一趟。” 小林子疑惑道。 “奴才多嘴,得问清楚了才好去告诉侧福晋。不是说,福晋主子感染的是风寒,因怕过了病气给其他人,不需侍疾吗?怎的这才一个时辰,又要见侧福晋?” 江福海盯着小林子,脸上没了笑意,正想开口斥责小林子,就见胤禛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林子反应快,纳头便拜。 “奴才恭送主子爷!” 江福海反应过来也对着胤禛拜了下去。 “奴才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万安。” 胤禛看看小林子,又看看江福海,眼见的这是小林子将江福海拦在了门口。 “你怎么在这,你们主子如何了?本王听侧福晋说,你不是一大早就过来传了你们主子的话,说福晋感染了风寒,也不要人侍疾。这会子又在这是做什么?” 江福海跪在地上,胤禛没有叫起,他就不能起身。 “回禀主子爷,福晋主子说,有点子小事,要与侧福晋商议,请侧福晋到杏芙院一趟。” 胤禛心下明白,自己昨日让乌拉那拉氏回杏芙院歇着,庶务交给年世兰。乌拉那拉氏为着面子好看,今日一早遣人告诉各院,自己感染了风寒。 “福晋既是感染了风寒,好好歇着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让奴才传信儿不行,非得让侧福晋过去。” 江福海来时没想到胤禛在,现在踯躅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也不敢现编理由搪塞。 “回禀主子爷,是...与嫡福晋的遗物被损一事有关。” 早有伶俐的太监跑进承恩苑,禀了年世兰,年世兰好整以暇,带着芒种出门。 “什么嫡福晋的遗物?不是说,嫡福晋的遗物一向是福晋整理的吗?怎么今日牵扯到我这来了。” 年世兰说着,对胤禛福了礼。 “主子爷恕罪,妾身听奴才说,江公公奉福晋的命来传妾身去杏芙院,原本妾身在疑惑,早起福晋刚叫人传了话,风寒不宜侍疾,现下却又命人来请,不知是什么大事。一来,却听说与嫡福晋有关,妾身实在是一头雾水,心里没谱。妾身斗胆,若主子爷不急,可否告知一二。” 胤禛想了想,昨日之事本没什么人知道,今日既然乌拉那拉氏闹了出来,那自己也看看吧。 年世兰进府晚,自己既不曾在她面前流露过太多对芸熙的眷念,日常也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她怎么会与昨日之事扯上关系。 胤禛抬脚,朝杏芙院的方向走去。 “本王也去看看,福晋究竟要与侧福晋说什么。” 年世兰带着芒种跟在胤禛身后,小林子也赶忙爬起来跟上。 江福海一脑门子汗,一会子,福晋主子怎么解释风寒的事呢。 乌拉那拉氏正坐在堂中,正襟危坐等待年世兰,不想等来的,是太监通传主子爷与侧福晋到。 她愣了愣,站起身迎出屋外。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 胤禛淡淡道。 “免礼,福晋请起。福晋叫奴才去请侧福晋,恰巧本王刚在承恩苑用过膳。用膳时刚听侧福晋说,福晋感染了风寒,且不宜侍疾,便与侧福晋一同过来看顾。不知福晋风寒如何了?” 乌拉那拉氏站起身来,用帕子捂了嘴,轻咳两声,道。 “妾身多谢主子爷关怀,妾身是感染了风寒,原也不打紧,今日晨起喝了药,已经疏散了些许。只是想着后院众位妹妹都是女眷,身娇体弱,怕过了病气给各位妹妹,这才将府中事务暂交给年妹妹。妾身昨夜想着姐姐的遗物被损一事,辗转反侧。今日早起,江福海带了琼玉苑的奴才小和子,来禀报妾身,说前几日晨起,承恩苑的奴才寒露,在琼玉苑门口探头探脑。那寒露一口咬定,此事要妾身亲问过年妹妹。妾身只好打发人,去请年妹妹。倒是惊动了主子爷,妾身有愧。” 胤禛走进堂中,见地上跪着一个奴婢,他在上首坐了,看着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各按位份入座,才道。 “本王一会子还有公务,福晋速问罢。看看昨日那簪子,是怎么回事。” 乌拉那拉氏点头称是,看着年世兰道。 “妹妹,这奴婢可是你身边的人?” 年世兰难得恭敬,站起身回道。 “回禀福晋,这奴婢名唤寒露,确是妾身承恩苑的二等婢女。不知她今日所犯何事?”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恭敬的模样,面上倒也笑吟吟。 “已逝的嫡福晋,是我的长姐,想必年妹妹入府前应该听说过。” 年世兰依旧恭恭敬敬。 “是,妾身未入府时,听说嫡福晋治下,善待府中众人,得府中上下爱重。只是天不假年,嫡福晋与小阿哥俱损。妾身无缘得见嫡福晋治理王府的风姿,但听说您与嫡福晋乃是亲姐妹,妾身私以为您姐妹二人行事大概如出一辙,后来入府所见种种,果然福晋是个宽和大度之人。” 胤禛听到那句“嫡福晋与小阿哥俱损”,虽已时隔三年,胸口还是钝痛。 乌拉那拉氏面上的笑容仿佛瞬时被冻住,她酝酿了一下情绪,掉下两滴泪来。 “年妹妹说的极是,姐姐是极好的,是这世间少有的聪秀女子,只是陪伴主子爷的日子,太少。姐姐去世,留下了很多遗物,其中有一件玉簪,是主子爷亲手为姐姐雕刻,簪首上的芙蓉花,是姐姐最喜欢的。绣面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衬香腮。姐姐之美貌,亦如出水之芙蓉,光艳明丽。自姐姐香消玉殒,主子爷便将姐姐住过的琼玉苑封了起来,不许人随意进出。姐姐的遗物,更是只有主子爷与我才能触碰。昨日是姐姐的忌日,却被主子爷无意中发现,那支姐姐最喜欢的玉簪,断为两截。” 乌拉那拉氏用绢帕拭着泪,眼睛却在默默观察年世兰的表情。 年世兰一副为“佳人已不在”的伤怀景象感叹的样子,深深叹气。 “福晋节哀,逝者已逝,我们活着的人,还得向前看。” 乌拉那拉氏收了泪,勉力笑言。 “妹妹说的是。只是昨日主子爷盛怒,我也伤心至极,就下令江福海去查,那支簪子到底怎么断的。今日一早,就有看守琼玉苑的奴才指认,是妹妹的承恩苑,这叫寒露的奴才,在门口鬼鬼祟祟,我将这奴才唤来,原本指望她能伏罪,以慰姐姐在天之灵。不成想,这奴才竟再三要求妹妹来为她作证。今日主子爷也在此处,不如妹妹就借这个机会,认个错,主子爷想来也不会深究。” 年世兰睁大着一双懵懂无知的眼睛,反问乌拉那拉氏。 “妾身不解,妾身有什么错需要认,福晋可是风寒导致体热了?寒露要求妾身来作证,怎的就妾身有错了?” 第109章 世兰坦白 跪在地上的寒露抬起头来,对着胤禛磕头。 “奴婢求主子爷明鉴!奴婢没有攀诬侧福晋!奴婢真的没有!” 胤禛沉着脸,看向乌拉那拉氏。 “福晋,你方才不是说这奴才,是世兰指使的吗?怎的这会子她矢口否认了。” 乌拉那拉氏面色不变,深揖一礼。 “主子爷容禀。妾身并非空穴来风,琼玉苑的奴才,小和子,可以证明妾身所言非虚。寒露在琼玉苑外鬼鬼祟祟,琼玉苑非一般人可轻易靠近,这奴才却能近侧,可见存心不轨。只是不巧,她被小和子看到了,否则,姐姐的爱物,岂不白白损毁。只是不知道这奴才,背后有谁在指使。” 年世兰轻嗤,但没有说话。 乌拉那拉氏转身看着年世兰。 “年妹妹,这是你的奴才,你可有想说的?” 胤禛此刻脑子里也在想,一个奴才,有什么理由专门去破坏芸熙的遗物,偏偏还是他亲手所做的玉簪。 年世兰接过乌拉那拉氏的话。 “福晋既已定了寒露的罪,还来问妾身做什么呢?要打要杀,还不是凭福晋一句话的事。” 乌拉那拉氏面色平和,语气却严厉。 “年妹妹,你是主子爷的爱妾,是与我一同伺候主子爷的姐妹。现下承恩苑的人犯了事,妹妹恐怕也难逃干系,便是治下不严这一条,妹妹也该好好反省,而非在此逾矩,与我言语顶撞。” 年世兰问寒露。 “寒露,你听到了吗?福晋说了,你是我身边伺候的人,你犯了错,我也要担上治下不严的罪责。我就奇怪,今日早起也不见你,小林子找到你的时候,你却睡在屋后。前几日事发之时,可是你值夜?” 寒露愣了愣,细细想了想,福晋所说的事发那日,自己不值夜,也就是说,自己那夜是在下人居所休息的,那...会不会真是自己梦游到了琼玉苑外? 寒露求救的看向芒种。 “芒种,你跟主子们说,那日是我们两个在值夜对吗!” 芒种低着头不肯看寒露,她前些日子就无意中发现寒露总是半夜出门,她翌日早起还问过寒露,寒露总说自己是去起夜。 芒种只想安安分分在年世兰身边当差,她跪下来道。 “启禀主子们,奴婢睡得沉,奴婢什么也不知道。至于那日是否值夜,奴婢也记不太清,不如查查承恩苑的值夜薄罢。” 一直在年世兰身后的小林子突然开口。 “启禀主子们,不用查值夜薄了,奴才记得清楚,那日是谷雨和小满在侧福晋屋内值夜。” 小林子说完,又安安分分站在年世兰身后。 年世兰看看胤禛,又看看乌拉那拉氏,站起身来,福了礼。 “主子爷,是妾身治下不严,但妾身也是今日早起才知道,这寒露竟有梦游之症。想来那日夜里,寒露夜游症发作,游荡到了琼玉苑附近,被小和子看到了。只是那玉簪放在屋内,没有一点子本事,怕是拿不到的,要么,只有能接触到它的人,失手碎了玉簪这个可能了。无论是哪种可能,眼下,寒露这个惹是生非的奴才,妾身不要了。妾身任凭主子爷处置。” 寒露听了年世兰的话,瞬间满眼绝望,她竟不知,这侧福晋三言两语,就把她交出去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日究竟有没有去琼玉苑。但是自己有夜游症,又是今天承恩苑奴才,包括她自己皆知的事,现在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胤禛厌恶的看了寒露一眼,示意苏培盛。 “拖下去。” 苏培盛会意,立马捂了寒露的嘴,将她的喊冤都堵在喉咙里,拖出去交给侍卫,又附在侍卫耳边嘱咐了几句。 乌拉那拉氏愕然,胤禛竟然就这样处置了寒露,她定了定神,对着胤禛道。 “主子爷,寒露虽已伏诛,但她还没有交代背后指使之人,若是由得这人在后院兴风作浪,怕是府中无宁日了。” 胤禛看向乌拉那拉氏。 “都说了是夜游症发作,此事到此为止。回头,本王会找匠人,将那玉簪修复。琼玉苑的奴才看守不利,本王会另换一批奴才。只是福晋总说嫡福晋是亲姐姐,怀念之意味甚浓,本王便任由福晋保管她的遗物。现在却莫名损毁,又牵扯出这许多事,本王不知,还能放心将她的遗物交给你保管吗?” 乌拉那拉氏默了一瞬,低头道。 “是妾身失误,日后妾身定更加细心保管姐姐遗物,绝不会再发生,诸如昨日之事。” 胤禛没再说什么,站起身离开了杏芙院。 年世兰对着乌拉那拉氏轻笑,嘴上恭恭敬敬。 “妾身也先告退了,妾身以为,福晋身子无大碍了呢。妾身治下不严,先回承恩苑自行反省去了。” 等离了承恩苑,年世兰打发芒种先回去,自己带了小林子去了前院。 胤禛正打算出府,外面太监进来禀报,侧福晋求见。 年世兰要对着胤禛福礼,胤禛摆摆手。 “免礼,说罢。” 年世兰笑言。 “主子爷这匆匆忙忙的,妾身便长话短说了。那寒露,今日是妾身借着福晋的手,有意打发了的。妾身以为,她一个奴才,实在是没有理由与已逝的嫡福晋有什么牵扯,那玉簪,恐怕另有其人。只是今日,既然福晋说是琼玉苑的守院太监指认寒露,那就是寒露做的。妾身自甘认下治下不严之罪,是因为与寒露不忠来做比较,妾身宁愿受点小惩戒。” 胤禛心中一动,他没想到,年世兰会发现寒露,只是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寒露的底细。 “你倒老实。那你便说说,你是何时发现那奴才不忠的,又是如何不忠的。” 年世兰看了看苏培盛,苏培盛立刻退下,顺便带走了小林子,屋内只剩了胤禛与年世兰二人。 “主子爷明知故问呢。主子爷早都知道那奴才不忠,也不警醒着妾身,放纵那奴才在妾身身边探听消息。要不是上次中秋宴,妾身被宫里的太监小常子欺骗,苏公公打晕小常子拖走的时候,妾身看到了他手肘处的痕迹,与寒露手肘处的一样,妾身还不能对寒露产生怀疑。寒露可是妾身入府的时候,主子爷赏给妾身的奴才。” 第110章 拷打寒露 胤禛无奈。 “听世兰这话音,竟以为是爷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 年世兰眨了眼,一脸无辜道。 “不瞒主子爷,妾身刚发现的时候,好一顿伤心,主子爷不信妾身,在妾身身边放了细作。后来还是妾身身边的小林子机灵,发现那寒露,似乎背后另有其人。妾身这才不怨主子爷了。” 胤禛不由失笑。 “爷在你心里,竟是如此卑鄙之人?” 年世兰看着胤禛的眼睛,认真道。 “主子爷多虑了,妾身怎敢如此揣测。但是今日主子爷只听了妾身三言两语便处置了寒露,说明您早就想处置了她,只不过需要一个理由。妾身给主子爷看一样东西。” 说着,年世兰展开手中捏着的东西,是那张写着“已起内讧”的字条。 “这是昨夜小林子截下来的信鸽脚上的,不知之前,寒露还送出去了多少这样的纸条。所以今日,福晋让小和子指认寒露的时候,妾身甘愿自认治下不严,也要将她处理了。妾身今日一直在想,这个内讧,到底是指谁与谁?这府中左不过妾身几个女眷。主子爷能猜到吗?” 胤禛拿着纸条看了半晌,道。 “本王知道了。你先回承恩苑去,勿将此事走漏风声。” 年世兰告退出门,她知道,自己已经在胤禛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乌拉那拉氏坐在堂中,慢慢回过味来,自己今日没有沉住气,被那年氏虚晃一枪,下了圈套。 胤禛最是多疑之人,虽说处置了寒露,也将此事了结,但他心里恐怕会认为,是自己急于栽赃年氏,自导自演了一场贼喊捉贼的戏码,那夜游症的说法,也太站不住脚了。 可是这样站不住脚的理由,主子爷竟也信了。 说明从一开始,主子爷的怀疑对象,就是她乌拉那拉氏。 中计了。 但她没有证据,只能忍气吞声咽下这个结果。 年氏入府前,自己的人曾去调查过,都说这年氏在年府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大小姐,看来是自己小觑了年世兰。 那年世兰为什么都不护着自己院中的人?捏着鼻子认了治下不严的罪责。 乌拉那拉氏坐了许久,没有想出一个结果。 夜里的王府安静平和,但在王府的隐蔽地牢里,被五花大绑的寒露浑身鞭痕。 胤禛端着茶,坐在椅子上。 这地牢里,有一队下手狠厉的男子,这才是胤禛真正的暗卫,属于他自己的暗卫。 这些暗卫只听命于胤禛一个人,日常除了执行任务,就是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你这奴婢好命,竟能得到被本王的暗卫亲自招待的殊荣。” 胤禛喝了一口那上好的普洱香茶,将茶盏放在苏培盛手中。 寒露勉强抬起头看着胤禛,一张嘴,嘴角就流出血来,她费力开口。 “王爷英明,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没有,损坏遗物。” 胤禛嗤笑。 “你以为,本王是为着遗物的事吗?苏培盛,拿给她自己看。” 苏培盛走近寒露,嫌弃的用手扇了扇空气中浓重的血腥之气,将手中的纸条拿到寒露眼前。 寒露惊愕不已,原本她以为纸条已传出,她还在等太子的人来救她,没想到纸条竟到了胤禛手中。 胤禛没有错过寒露的惊愕表情,他微微一笑,开口道。 “还是不打算说吗?董可优,你到底是大哥的人,还是二哥的人呢?” 寒露,也就是董可优,再次被震惊。雍亲王连这么隐秘的事也知道?! 董可优是太子为她取的名,但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周红。 直郡王府中,一名黑衣人跪在直郡王面前。 “主子,周红昨夜传回太子府一张字条,属下没有来的及看到,太子殿下便将纸条烧毁。” 直郡王沉吟半晌,吩咐道。 “今夜你便单独联系周红,如她再探听不到雍亲王府的有用消息,那她也就无用了。” “是。属下明白!”黑衣人悄悄退下,直郡王胤褆盯着他消失的地方。 年世兰夜间还没睡,明日,胤禛为她找的账房先生和得用的人就到位了,她在想,是要现在就抖出账目中的问题,还是佯作不知,待下次一并发作? 想来想去,年世兰昏昏入睡, 梦中,她被困在王府花园,无法走出去,正在焦急之时,看到乌拉那拉氏自花园外走来,身旁跟着的是秋眉。 “主子,您日日这样,夜里痛哭,白天还要强打起精神伺候福晋,也实在太辛苦了些。奴婢都心疼您,若是大阿哥天上有知,也定会心疼他的额娘。” 秋眉絮絮道。 年世兰看着从她面前走过,却看不到她的乌拉那拉氏,见她面色一团晦暗,眼圈红肿,一看就是哭肿的。 乌拉那拉氏魂不守舍的走着,嘴里念叨着。 “我的弘晖,他才三岁。老天为什么要带走他,为什么不索我的命!只要我的弘晖能回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秋眉叹了气,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能默默陪着乌拉那拉氏穿过花园。 很奇怪,方才年世兰还走不出的花园,跟着乌拉那拉氏竟出去了。 看乌拉那拉氏的方向,似是去前院。 但走着走着,年世兰发现,乌拉那拉氏到了前院旁边的琼玉苑。 琼玉苑的院门开着,芸熙躺在廊下的榻上,身旁侍立着一群婢女还有嬷嬷。 宜修在院外看向院内,站定脚步,深吸一口气,面上换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妹妹今日来晚了,姐姐可有不适?” 宜修站在院中,给芸熙请安。 芸熙挺着看起来随时都会临盆的孕肚,由嬷嬷扶着坐起来,看向宜修。 “怎的又眼圈红红的?起来吧。” 宜修面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但她还是勉力笑着。 “妹妹这个样子,惊到姐姐了。是妹妹的不是,求姐姐恕罪。” 芸熙摆摆手,站了起来。 “无妨,弘晖没了,我这做主母的也很伤心,只是我现下有孕,你天天哭哭啼啼的,影响我的心情。去吧,给我做一碗杏仁茶来,你伤心了这些日子没做,别人做的杏仁茶我总喝不惯。” 宜修笑道。 “是,姐姐即将临盆,万勿被妹妹影响。妹妹这就去做杏仁茶给姐姐喝。” 年世兰跟在宜修身后去了院中小厨房,看她在无人注意之时,从袖中摸出两个纸包。 其中一个纸包,估摸着是与杏仁粉味道差不多的东西,因为年世兰看宜修将小厨房准备好的杏仁粉倒入了火中,转而将纸包里的东西放入小锅熬煮。 另一包东西,宜修沉默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将它放在了已经熬煮好的杏仁茶中。 等她将杏仁茶端出去服侍芸熙喝下,不过片刻,芸熙便叫嚷肚子痛。 一直随侍的稳婆将芸熙扶进早就准备好的产房,用手一探,忙让奴才烧水,准备生产的东西。 有太监得了命,跑出去寻还没回府的胤禛。 年世兰还欲再看,却被颂芝唤醒。 “主子,卯时了,该起身了。一会子,主子爷安排的人就来了。” 第111章 大有来头 年世兰困倦的很,加之梦还没做完,被颂芝扶着坐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自打昨日发落了寒露,伺候年世兰洗漱的二等婢女又少了一个。 年世兰看着平日在院中做洒扫活计的立冬手脚爽利,便叫人去回了乌拉那拉氏,提了三等粗使婢女立冬,顶了寒露的差事。 今日是立冬第一次随着芒种伺候年世兰洗漱,立在床边。 年世兰懒懒的看了立冬一眼,见她既不像院中其他奴婢那样在发式上立异,也不像芒种那样面上淡扫胭脂,整个人看着素净的很。 “你这丫头,今日第一次近身伺候,想必芒种该给你教过规矩了罢。” 立冬忙上前一步,跪在床边,双手举起手中的面盆。 “回禀主子,芒种姐姐昨夜给奴婢教了一些规矩,但奴婢蠢笨,得幸被主子看上,提了二等丫鬟,若有做的不到的地方,还望主子恕罪。” 芒种在旁低着头,年世兰打了个呵欠,将双手放在泡满了玫瑰花瓣的盆中浸泡。 “话倒灵透,瞧着是个利索的。在我身边当差,第一要务便是忠心,若被我发现有异心,那绿萝和寒露的下场,你可看到了?” 立冬浑身轻颤一下,绿萝半年前死状惨烈,立冬当时跪在院子角落,虽不敢抬头看,但听在耳中也是可怖的很。 至于寒露,昨日早起立冬还听奴才们将她夜游症发作的事当作谈资讲,及至午间就再没见过寒露。 据院中奴才私下传言,寒露似是触怒了主子爷,被打发了。至于打发去了哪里,想来不是什么好去处。 立冬回道。 “奴婢得蒙主子提拔,自是一心一意只有主子。” 年世兰懒懒道。 “那便好。只是你这打扮也太素净了点,我这承恩苑不是不许奴婢们打扮的地儿,只别在主子爷来时刻意在他身边晃悠就是了。你们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没得我能打扮,你们便要素着一张面皮,谁人不爱美呢。等到了年纪,你们要是想出府,我也会照规矩放了你们的身契去的。只一点,当差务必忠心,都听清了吗?” 屋中奴婢知道,后面那几句话,是侧福晋说给她们所有人听的,便齐齐道。 “是,奴婢们牢记主子教诲。” 年世兰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她左面脸颊上新起的一粒痘。 若是上一世的年世兰,看到此般景象,定是要大动肝火,将近身伺候的奴才罚一遍的。怪她们伺候不周,饮食失衡。 但现在,年世兰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只是定定坐着等谷雨和小满为她上妆,梳头。 小满为年世兰细细敷上面脂,又为她轻轻描了眉,取了胭脂在自己掌心,双手揉搓开,淡淡的敷在年世兰双颊,一张气色红润,面容娇嫩的脸就出现在铜镜里。 便是那粒年世兰素面时看起来有点碍眼的痘,也让人不甚在意它的存在。 年世兰抚了抚谷雨巧手为她挽的发髻,唤来小林子。 “小林子,一会子,你去给我请了温太医来,让他给我开个方子,能让这痘消退就行。” 小林子领了对牌就出府去了。 今日不用给乌拉那拉氏请安,年世兰辰时一刻坐在桌前用了早膳。 王府的管家来禀,明日十月十八,《玉匣记》上载,辰日冲戌,煞南,宜婚,宜葬,宜入宅,余事皆不取。是个搬家的好日子,冯氏可以从蒹葭轩搬到这承恩苑了,府中匠人可以赶在月底,将蒹葭轩从新修葺一番。 年世兰随手翻了翻管家呈上的卜书,晦涩难懂。 “既是吉日,那便着人去安排罢。” 管家又道。 “主子爷在外请了两位有资历的账房先生,又拨了六个得用的奴才,此刻人已候在院外了。主子爷说,全凭侧福晋您调用就是。” 年世兰微笑回道。 “那便有劳管家了,我知道了。” 管家拱着手。 “岂敢,岂敢。侧福晋这几日主理府中事务,奴才定尽心竭力,为侧福晋效劳。” 年世兰打发走管家,就让人请了那几人进来。 暗三在梁上躺着,翘着二郎腿悠闲自得的啃着蹄膀,一边听着屋中的动静。 年世兰出了屋,那两位外面请来的账房先生并六个胤禛手下的奴才,都低着头恭恭敬敬给年世兰行了礼,年世兰安顿了他们需要做的事,就让立冬领了他们,去暂时空置的院落中,开始盘账。 虽则今日不用给乌拉那拉氏请安,冯氏还是早早就起来了,管家已奉命着人来知会过了,今日她就要搬进承恩苑,跟着年世兰一齐住。 冯氏心中暗叹一口气,这侧福晋日常看着总是与福晋不对付,自己被迫跟着她,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结果。 在这府中,冯氏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但现在看来,怕是难了。 也不知道侧福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偏偏要借着修整蒹葭轩之名,将自己要去承恩苑住。 冯氏已经思考好几天了,自己在府中小心翼翼,只在规定的日子里,规规矩矩服侍了两次主子爷,并不曾与谁争过宠,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的。 冯氏心事重重,坐在自己屋中看奴才们收拾东西,陪嫁的细软及契纸早被她自己收了起来,剩下的箱笼也没什么贵重物件儿,是以到午后的时候,冯氏已经住进了承恩苑。 年世兰今日事杂,午膳后小憩了一会。因着她怕冷,屋中已早早就生了火,用的是上好的银丝炭,此时颂芝点了那梅舞香饼,香气氤氲,更叫人困觉。 年世兰勉强打起精神,让颂芝灭了那香饼。 “日后,不得我的允许,这屋中一律不许用香。” 颂芝将熏香的香炉拿出屋去,嘱咐小太监浇灭,回屋来。 “主子从前在年府的时候,不是最喜欢各种味道的香料吗?奴婢闻着这个味道暖暖的,想着主子喜欢,才点了来。求主子恕罪。” 年世兰缓了缓精神,看着屋中伺候的只有颂芝一人,才道。 “从前在年府,我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点了香,既风雅,又可助眠。现下做了人家的侧福晋,得时时醒着神儿,不被旁人算计了去,你说,能一样吗?” 颂芝恍然,这个香闻起来暖暖的,被屋中炭火的热气一煨,确实让人昏昏欲睡,她还以为是自己昨夜没睡好,今日当差才困顿。 “奴婢省得了。主子,奴婢想起来了,这香是舒格格献给福晋的,因福晋不喜焚香,便给了主子您。只是,福晋之前并未说明,此香是助眠所用,这是为何?” 年世兰看着上个月才满十四岁的颂芝,忽而面上绽开笑容。 “这香,恐怕大有来头。” 第112章 赏赐璎珞 小林子一早就出去了,请了温显卿来的时候恰是年世兰午休起来。 暗三已被年世兰打发了,不在梁上。 温显卿进屋给年世兰请了安,搭了脉。 年世兰问道。 “温太医近日很忙吗?” 温显卿示意年世兰换了左腕诊脉,颂芝忙将绢帕覆在年世兰腕上。 “微臣近日给镇国公府的老太爷看诊,老太爷上了年纪,吃伤了东西,微臣便被留了两日。今日午间刚归府,小儿温实初道林公公等候良久。微臣来时曾问林公公,何不请了太医院其他同僚来,林公公只道,侧福晋只信任微臣。微臣受宠若惊。” 温显卿说话时眼睛笑眯眯的,年世兰可是一点也看不出他的“惊”。 待温显卿为年世兰把完脉,年世兰让颂芝拿出那盒子梅舞香饼,打开递给他。 “劳烦温太医,为我看看,这香饼有无问题。” 温显卿用手拈起一枚香饼,放在左手掌心托了,凑近鼻子,用右手向鼻翼扇了扇,面色微微一变。 “侧福晋哪来的这东西?” 年世兰没有错过温显卿眼底的惊疑,她叹口气,缓缓道。 “温太医可是闻出了不妥?这香的来处,恕我暂时不便直言。我只觉闻了它以后特别容易困顿,味道虽好闻,但心中总是隐隐不安。还请温太医如实相告,此香到底有害无害?” 温显卿沉吟半晌,将香饼放回盒子里,站起身来走到窗下的桌前,那里摆着纸笔,他坐下来,为年世兰开调理脸上痘的药方,斟酌着开口。 “此香里,加了大量的结香花。结香花,民间又称鬼招手,味道淡雅清幽,极易被这香料中浓重的梅香味遮掩。此花原本无毒,更具安神作用,只是它还有行气活血之效。微臣曾在民间游历,见有人将此花提纯精炼,加在孕妇药饮中,使其下红不止,胎儿不保。如今这香里也被加了提纯的结香花,若侧福晋不察,便只当此香为助眠良药。若侧福晋长久焚烧此香,吸入香雾过多,则月信紊乱,癸水大增,难以受孕。无论这香是何来历,侧福晋都不能再用。” 温显卿已经在脑中有了猜测,这高门深宅里的阴私,向来多如牛毛,防不胜防。 想了想,他又嘱道。 “侧福晋月前曾向微臣要过避子汤药,虽彼时是侧福晋自己不想有孕,但日后侧福晋想受孕之时,只需停药即可,那药对身体无甚损害。此香不同,长久用下去,会形成难孕体质。” 年世兰冷笑,这舒格格,竟比上一世自己在宫中所见的制香高手还要厉害。自己原以为是加了麝香,却不想加的是更隐蔽的香料,上一世,可没有听说过什么结香花。 “还好有温太医为我看顾,我才能避开这东西。” 年世兰对温显卿道了谢,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这一世自己提前让大哥年希尧救下了温显卿,没有让那甄远道赶在前头,以此绝了温显卿的儿子温实初与那甄嬛的青梅竹马情分。 上一世,那温实初出身医药世家,可是帮了甄嬛不少忙的。 冯氏搬过来住在承恩苑的右厢房,她原本是等着年世兰午间休憩起来了,去请安的,结果听伺候的奴才说,太医正在为侧福晋诊脉,冯氏就在自己屋中耐心等着。 毕竟自己初到承恩苑,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冯氏坐在屋中,透过开着的门看向院内,见小林子引着太医向外走了,她才站起身来,去了年世兰的正屋。 “侍妾冯氏初到承恩苑,前来给侧福晋请安。” 冯氏很是规矩,没有直接进屋,而是站在年世兰的门口,对着门内恭敬道。 年世兰的声音自屋内传出。 “进来吧。” 年世兰看着眼前才十六岁的冯氏,年轻,秀丽。 不同于前世的人淡如菊,此时的冯氏身上自然散发出一股蓬勃朝气,虽然年世兰能看出来,冯氏在尽力做乖顺状,但她总还是太年轻,远不及上一世处世淡然的样子。 冯氏给年世兰福身见礼。 “妾身冯氏,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万福金安。妾身原应该一早就来请安的,但见蒹葭轩忙乱,侧福晋又在承恩苑忙着庶务,便这会子瞧着侧福晋稍有空闲的时候才来,还望侧福晋恕罪。” 年世兰看着冯氏低垂的眸子,笑道。 “起来吧。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便无需多礼。你定疑惑为何我要让你来这承恩苑,实话告诉你罢。按照老祖宗的规矩,侧福晋应同住一院。但我不想与下月进府的齐侧福晋同住,便邀了你来。我也求过主子爷了,主子爷见我已邀了你同住,院中地方又实在不大,这才允了我不必与齐侧福晋同在一院,你知道的,我这人好醋。我可不想与同我位份一样的人打擂台。” 冯氏心中了然,原来是让自己充当一个占着院子的工具罢了。 自己这样的小侍妾,在哪里住不是住呢。反正等府里女人多起来了,自己还得跟着格格们同住的,与其那时候挤在那些小院子里,还不如在这跟着侧福晋,起码居住环境会好点。 冯氏在府中位卑言轻,也不敢肖想有孕之喜,只求安身立命就是了。 “妾身不知,侧福晋是这样的爽快性子。妾身省得了,妾身定安安分分,不让侧福晋醋了。” 年世兰心中叹息,自己这一世偶尔会有对胤禛的心软,但更多的时候,她都在筹谋。只是还得不时做出一副吃醋的样子,当真也是心累。 冯氏请了安,就回自己屋中安分待着了。 胡格格听说冯氏搬进了承恩苑,冷笑着对伺候她的玉翠说道。 “那冯氏也是个没脑子的,侧福晋一邀,便真的搬过去了。她以为是攀了高枝儿,照我看,跟着侧福晋,怕是连主子爷都伺候不了了。谁人不知,侧福晋受宠,还爱醋,能允许冯氏侍寝?且等着看罢。” 玉翠不吱声,只默默站在胡格格身侧。 乌拉那拉氏打发婢女给冯氏送去一只玲珑灿烂的璎珞,只说自己病中不见人,赏了这璎珞给冯氏做乔迁贺礼。 冯氏当着来送东西的婢女面,朝着杏芙院方向谢了福晋赏赐,等那婢女走了,冯氏看了看那华贵的璎珞,就吩咐婢女如意将其收了起来。 如意手里捧了匣子,问冯氏。 “福晋赏的璎珞这么漂亮,姑娘不戴吗?” 冯氏轻笑,看着璎珞匣子。 “你觉得,我现在的身份,配戴这么好的东西吗?” 如意不再说话,她家姑娘,只是个小侍妾罢了,这个东西,确实太过招摇了。如意将匣子合上,小心收进箱子里。 今夜,轮到舒格格侍寝,她早早就收拾妥当,等着苏培盛来传召。 只是她没想到,竟会等到胤禛亲自去了留芳阁。 第113章 温香软玉 外面太监通传。 “主子爷到~!” 舒格格只愣怔了一瞬,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往出走。 胤禛踏进留芳阁的院子,胡格格已站在廊下,福了礼。 “妾身见过主子爷,主子爷万安。” 舒格格也从屋中出来,也福了礼问安。 胤禛看向胡格格。 “本王没记错的话,你应还在禁足中。” 胡格格不敢抬头,还保持着请安的姿势,胤禛没有叫起,她是不能起身的。 此时的胡格格低着头,垂着眸子,即便脸上已通红,还是硬撑着回道。 “回禀主子爷,妾身确实还在禁足中。只是刚才听太监通传,妾身以为自己做了梦,妾身没想到,主子爷还有来看妾身的一天,一时忘形,求主子爷原谅。” 胤禛越过胡格格,走向舒格格的屋子。 “起来吧,既还在禁足,就好好待在屋中。本王今日过来看看舒氏。” 胡格格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紫荆看着主子爷与自家格格进屋,实在是得意难以自持,对着胡格格冷嗤,转而跟进屋中。 满院奴才不敢看胡格格的脸色,但这不妨碍她们私下的时候议论,胡格格一想到这种可能,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舒格格跟着胤禛进屋,亲自捧了茶水过来。 胤禛喝了一口,是陈茶,他微皱了眉头。 舒格格紧张的跪下,小声道。 “主子爷恕罪。妾身这里,都是份例内的茶叶。下次,下次妾身定备些好茶给主子爷斟上。” 胤禛让紫荆扶起了舒格格,他端着茶盏看了看,问道。 “这茶...是一直都是这种,还是近来才是?” 舒格格小心翼翼答道。 “回禀主子爷,份例历来如此。妾身平日觉得这茶就很好,只是不能与主子爷所用茶叶相比。” 说完又慌忙低了头,只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小心的觑了胤禛一眼。 胤禛恍然在她身上看到了芸熙的影子。 曾经芸熙也用那样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只不过是求他带她出府去街上走走。 那时芸熙大着肚子,连她在府中走几步路,胤禛都心疼,怎么敢带去人潮拥挤的街上。 胤禛放下茶盏,伸手拉了舒格格的手。 舒格格一双柔荑极美,纤细白嫩,柔若无骨。被胤禛的大掌握在手中,舒格格脸上浮起红晕。 “回头本王让人给你送些好茶来。这样的茶,如何喝的。” 舒格格手还在胤禛手中,红着脸儿,小声道。 “妾身多谢主子爷。那妾身就将好茶存起来,等主子爷来时,专门泡给主子爷喝。” 胤禛对于舒格格的乖顺很是受用。 “本王给你的茶,你自己喝就是了。喝完了再让人送,王府又不是喝不起这一点子茶叶。说来也奇,本王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如此乖巧可爱?” 胤禛笑吟吟道。 舒格格不好意思的低了头,耳朵都红了起来。 “主子爷莫要取笑妾身了,许是从前主子爷忙碌,来后院的日子少,妾身又不怎么在您面前走动,所以主子爷没有注意妾身罢。以后...妾身盼着主子爷常来。” 舒格格像是花光了所有的勇气,说出这几句话。顺着胤禛拉她的手,钻进胤禛怀中。 温香软玉在怀,胤禛将脸埋在舒格格发间。 “你用了什么头油?味道如此好闻。不似桂花油那样香的冲鼻子,反而叫人如沐春风,心里暖和。” 舒格格在胤禛怀中闷闷道。 “回主子爷,不过是普通的百花油,妾身加了一点喜欢的香料进去。主子爷喜欢的话,妾身以后都用这个油好不好?” 胤禛感受着舒格格娇软的身子,随手挑了一撮头发,深深吸气。 “好,本王就喜欢这个味道。改日你也给本王调了专门的味道来用,好不好?” 舒格格轻轻点了点头,抱着胤禛健腰的手臂渐渐合拢。 苏培盛早就同紫荆悄悄退开去了。 次日一早,便有管事奴才来回了年世兰,主子爷赏了舒格格半斤上好的六安茶。 年世兰喝的还是素日最爱的凤凰单枞茶,听了此事也只淡淡一笑,道。 “知道了。看来舒格格受宠呢。” 年世兰想了想,吩咐颂芝,将自己最爱的凤凰单枞茶也分出半斤,命人给舒格格送过去。 颂芝不解。 “主子,她毕竟只是个格格,哪儿配喝这么好的茶叶啊?” 年世兰道。 “住口!舒格格虽还只是个格格,但到底是主子爷新宠。你没瞧见吗?主子爷赏的都是好茶,以后警醒着点。” 颂芝喏喏不敢再说话,自去找了茶叶双手捧去了留芳阁。 舒格格看着面前的两份茶叶,一份是主子爷赏的六安茶,一份是侧福晋给的凤凰单枞茶。 都是上好的茶叶,自己一个格格,份例里可从来没有这么好的东西。 这受宠与不受宠,差别太过明显。 府中奴才向来拜高踩低,有那机灵的已经开始私下巴结紫荆了,想调去舒格格身边当差。 舒格格想,这才只是开始呢。 胤禛散了朝,去了杏芙院。乌拉那拉氏正坐在窗边就着光亮看书,听见胤禛来了,不慌不忙放下书,起身迎出去。 “妾身见过主子爷,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万福金安。” 乌拉那拉氏福了身,胤禛随意的道。 “福晋请起。本王今日就是过来看看,福晋身子如何了?” 胤禛心知乌拉那拉氏无恙,端看她怎么回答。 乌拉那拉氏让了胤禛坐在上首,自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笑眯眯道。 “妾身多谢主子爷关切,妾身本就无甚大碍。前两日,不过是借机歇了歇,难为年妹妹料理府中事务,妾身听说,年妹妹颇具才干。虽是初次料理庶务,从管家回禀来看,倒像是日日熟稔的呢,这自是主子爷眼光好。” 胤禛颔首。 “嗯,世兰自入府就闲散,但她性子要强,其实刚好可以协助你做一些事。段氏的胎儿,近日还好吗?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乌拉那拉氏知道,段氏不受宠,有孕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连带着腹中胎儿也不受重视,这还是极少被胤禛主动问起。 “主子爷放心,段氏虽在禁足中,但一应吃食及用物,妾身都安排人小心伺候了,确保胎儿无虞。” 想了想,乌拉那拉氏又道。 “妾身私心想着,段氏现下五个月身孕,她身体又一向都好,胎儿才能坐稳。只是她还在禁足中,心中难免阴郁,妾身恐怕,于她养胎不利。不如,主子爷挑个日子,解了她的禁足可好?” 第114章 一并清算 胤禛本是想一口回绝的,但是想到后院女子本就不多,现在又有两个被禁足着,传出去也不好听,便回道。 “段氏不懂事,但年纪还小,初次有孕又骄矜。既是福晋开口为她求情了,那就择日解了她的禁足就是,连带胡氏的禁足一并解了。下月齐氏就要入府,府中该添添喜气。” 送走了胤禛,乌拉那拉氏看着天空发了一会儿呆。 十月下旬的天空,悄悄褪去了明媚,入眼尽是风雪欲来的阴沉气息。 秋眉拢了手炉,递在乌拉那拉氏手中,又为她整理了衣襟,道。 “明日是府中发放冬衣的日子,主子的“病”,是不是该好了?” 乌拉那拉氏双手抱着手炉,轻笑。 “是啊,“病”了这几日,辛苦了侧福晋。一会儿你去回了侧福晋,就说自明日起,还叫她整理田庄上的账目就好,这都十多日了,账目该整理出来了罢。” 年世兰用过午膳,颂芝捧了一件鲜亮的斗篷出来,斗篷是浅紫色,面料是上好的浣花锦,穿起来衬得年世兰莹白的肤色更是娇嫩。 “主子,这斗篷奴婢催着绣房做的。眼见着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冷,秋眉那会子来说,福晋病愈。明儿您刚好穿了这斗篷去请安,可暖和了。” 年世兰看着窗外一派冬日来临的景象,突然意识到,自己重生回来才一年多,但好像很多事无形中都变了。 昨日小林子说,年羹尧又出征了,这马上就到年下了,年世兰回忆了一下上一世的这时候,年羹尧回来就该是春暖花开的三月底了,又该是加官晋爵的时候。只是不知道,胤禛进行到哪一步了。 暗三收到密令,悄悄现身在胤禛书房。 “暗三见过王爷,王爷吉祥。” 胤禛看着面前单膝跪地行礼的暗三,转动着手中的扇子,声音没有温度的开口。 “近些日子,都不见你主动来给本王报事,这是为何?” 暗三镇定自若。 “回禀王爷,属下依照您的吩咐,每日只宿在梁上,负责保护侧福晋的安全。自从王爷与侧福晋联手发落了寒露,目前属下再未发现承恩苑中有异动。” 胤禛冷笑。 “你还挺聪明,你怎么知道,是本王与侧福晋联手?” 暗三跪着没有动。 “回禀王爷,属下猜测的。王爷之前让属下去看着承恩苑的时候,本就是王爷已经发现了寒露的身份。后来属下宿在梁上,听到侧福晋与下人说话,才知聪慧如侧福晋,也对寒露的身份有所猜疑。” 胤禛放下扇子,身子前倾,看着暗三。 “你可知道,私自窥探主子心意,是大不敬。皇阿玛将你们赏了我,便是我的人,你们的生死,也掌握在我手中。所以,你们唯有忠心一条可保命,明白吗?” 暗三低着头。 “是!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 胤禛靠后仰去,审视了暗三片刻,放他出去。 “起来吧。你最好是像你说的一般忠心耿耿。你很聪明,好好当你的差。” 暗三又磕了头,站起身。胤禛看着暗三即将消失的身影,淡淡道。 “你最近看着身形似有变化,想来是侧福晋那的伙食太好了罢。” 暗三脚步一顿,回身站在暗处,回道。 “属下会注意的。” 胤禛摆摆手,打发了暗三。 小林子今日午膳后就领了对牌出府,说是奉侧福晋之命,去采买一些胭脂水粉。 江福海在杏芙院内禀了乌拉那拉氏。 “主子,奴才查了记档,这承恩苑的奴才小林子,每个月都要出府一趟,说是府中的胭脂侧福晋用了脸上发痒,便每月自己拿了份例去城中的仙姿楼采买上好的胭脂水粉。奴才不知道,侧福晋的胭脂水粉何以用的那么快,主子您看,这事要不要查查?” 乌拉那拉氏道。 “按照正常的来看,这事确有蹊跷。你找人跟着那奴才,看看他除了去仙姿楼,还去哪里。” “嗻,奴才这就去。” 江福海下去找人跟着小林子了。 小林子今日走的是王府大门,拿的是出府对牌,连府中衣服都没换,大大咧咧一路悠闲自在的逛着街市。 那跟着他的人远远吊在小林子身后,看着他给自己买了糖葫芦吃,又买了两个刚出锅的肉包子。 那肉包子似是太烫,小林子没拿住,在手中来回翻腾几下掉在了地上,小林子还没来得及捡,就被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狗子叼走。 气的小林子撵着狗追,几下就钻进了一个小巷子,等那跟着他的人跑进小巷子,早不见了小林子的身影。 那人心道上当了,抄了近道直接去了仙姿楼,打算在仙姿楼外隐蔽角落等着小林子,看他是不是真的去了仙姿楼。 结果那人刚拐过街角,就看小林子蹲在仙姿楼外的地上,与面前的另一只狗子大眼瞪小眼,再一细看,那狗子正意犹未尽的砸吧嘴,应是小林子另一只包子被它捡了罢。 仙姿楼的伙计小心的劝小林子。 “小爷莫生气了,这畜牲可不管那些,见了肉包子,自是没了命的往上扑。您这回是又要采买胭脂吗?快快里面请,我们有新出的品类,您看看!” 小林子气哼哼的进了仙姿楼。 等了一柱香功夫,就见他又出来了。仙姿楼的掌柜亲自提着一包东西将小林子送到门口,笑眯眯送走了这位大主顾。 小林子回府的路上又买了几个肉包子,喜滋滋的揣在怀里,这次没有狗子再跟着他,他一溜烟儿的回府了。 门卫看到小林子回来,还与他调笑。 “林公公今日这样早回来。” 小林子掏出怀里的肉包子给他们一人一个,嬉笑道。 “哥哥们客气,什么公公不公公的,叫我小林子就好。我才几岁呀,哪儿就当得起公公了。” 那门卫也笑嘻嘻接了包子,放了小林子进门。 杏芙院里,乌拉那拉氏听着江福海禀报了今日情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好说道。 “罢了,看来是我多虑了。那仙姿楼听说是去年新开的,做的是脂粉生意,回头你让管家也去采买一些来。” 小林子凑在年世兰耳边,悄声道。 “主子,那玉螺果然没死,就在附近的庄子上。吴掌柜已经叫人盯着她了,接下来怎么办?” 年世兰散漫的用茶杯盖子拨着茶水。 “不用办,先盯着她,我倒要看看,福晋留着她的命,能干什么。刚好,这田庄上的账目跟她,我一并清算。” 第115章 不必请安 乌拉那拉氏今日着一身雨丝锦的旗装,衣裳上用细细的银线绣了不显眼的牡丹花样,她高坐在堂上,双手交叠在膝头,等着后院众女眷前来请安。 胡格格舒格格并冯氏段氏早早就来了,年世兰晃晃悠悠来的时候倒也不算晚,但比起其他几人就显得不是那么积极。 “妾身给福晋请安,福晋万福金安。妾身今日估摸着时间不晚,没想到还是落在各位后头了。” 年世兰笑着看向上座的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脸上挂着笑容,伸出右手,做着请坐的手势。 “年妹妹起来吧,无妨。” 年世兰扭身坐了,笑颜对着乌拉那拉氏。 “妾身多谢福晋。福晋前几日身体不适,如今可大好了?” 乌拉那拉氏含着笑,端坐了,道。 “托妹妹惦记,大好了。风寒罢了,原也不打紧的,是主子爷说,这几日左右没什么大事,便趁此歇歇罢。这几日,辛苦年妹妹了。” 年世兰状似无意的笑着。 “劳福晋牵念,妾身不辛苦呢,命苦。” 随即又似突然醒悟一般,捂了嘴,瞪大了眼睛。 “福晋恕罪,妾身平日饶舌惯了,竟把跟奴才们顽笑的话脱口而出,哎呀,真是~求福晋恕罪。” 乌拉那拉氏脸色一点没变,反而看着更开怀。 “年妹妹爱说笑,我也喜欢你说笑。一家子姐妹,就该热热闹闹的才是。” 年世兰放下捂了嘴的手,顺势扯了扯手中的绢帕,笑眯眯。 “福晋大度,妾身这就放心了。福晋这几日病着,可是把妾身累坏了呢~现在好了,福晋大安,妾身也能松缓了,依旧将中馈交还福晋。妾身毕竟是妾室,没有执掌中馈的道理。这府中啊,还得您这位女主子镇着,妾身们才安心。” 年世兰示意颂芝。 “颂芝,快将对牌钥匙还给福晋,将这几日的账目往来一并呈给福晋看看。” 颂芝恭恭敬敬将手中的托盘举起来,跪在乌拉那拉氏面前。 秋眉接了托盘,乌拉那拉氏就着秋眉的手看了一眼对牌钥匙,又伸手随意翻了翻账目,就算是收下了。 年世兰捧了茶喝了一口,笑道。 “福晋不仔细看看账目吗?妾身出了这个门儿,可不认账呢。” 乌拉那拉氏笑起来,眼睛看着其他几人。 “你们瞧瞧侧福晋,真是爱顽笑。就这几日的账目而已,能有什么差错呢?我病中将中馈交给你打理,自然是信你的。你是主子爷的侧妻,是入了宗室玉牒的皇室儿媳,难道还能不全心全意为王府着想?” 胡格格抬了头看了一眼上首,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但眼神瞥到年世兰的脸,想起自己刚被福晋求情解了禁足,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附和着乌拉那拉氏的话笑了笑。 舒格格身上没了那鹌鹑似的气质,但还是低调的很,据说主子爷赏了几匹上好的衣料,也赏了两身成衣,她却还是穿着往常那半新不旧的衣裳,只端了茶默默喝着。 段氏五个月的身孕,肚子没见多大,腰身看着很是粗壮,衣裳紧紧绷在身上。 乌拉那拉氏看她坐着的时候,那腰上的衣褶层层叠叠,段氏身子也坐不直,看着很是有些辛苦。 “段氏,主子爷开恩,解了你的禁足,日后,你安心养胎就是。” 段氏想站起身来,没有站稳,差点跌倒在椅子上,吓得羌芜从她身后用双手撑住她的腰身,堪堪将她托住。 乌拉那拉氏身子前倾,一叠声的道。 “你快坐下!你有着身孕不方便,不用总是站起。” 段氏尴尬的笑着,被羌芜扶着坐回座位上。 “妾身多谢福晋主子,妾身现下总觉身重,刚才一时不稳,惊了福晋主子。” 乌拉那拉氏轻拍着自己胸口。 “段氏,你也太不小心自身了。你有着身孕,最是金贵,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自明日起,你愿意出来走走,就走走。不愿意动,连请安也不必来,我不会怪你的。但像适才那样,可万万不能了!” 段氏感激的对着乌拉那拉氏道。 “妾身,妾身何德何能,遇到福晋主子这么好的主母。等妾身生产了,出了月,定每日焚香祷告,祝祷福晋主子安康顺遂,早日诞下嫡子!” 乌拉那拉氏重又端坐起来,淡淡笑着。 “你先顾好你自己罢。这府中的孩子,只要平平安安生下来,我都一样当作嫡出的对待。” 段氏还在那边感动个没完,年世兰心里暗笑。 蠢东西,拍马屁都不会拍,总往那得了病的马蹄上拍。 乌拉那拉氏本就是庶出,生平最恨别人论嫡庶。原以为进了王府诞下婴孩,就可以从此抬为福晋让自己的孩子摆脱庶出身份,没想到半路纠缠进个嫡姐,生生抢了乌拉那拉氏原本的位分。 上一世,年世兰轻狂,仗着皇上的宠爱,只要想踩乌拉那拉氏的痛脚,就拿嫡庶说事,每次都精准命中,但也始终不痛不痒,嘴上占占便宜。 这一世,年世兰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击击倒乌拉那拉氏的时候,她只会在乌拉那拉氏痛脚的边缘游走,却绝不会现在抓着嫡庶论不放。 想到此,年世兰开口道。 “福晋真是大度。段氏,你便好好安胎吧,瞧福晋对你多好。” 段氏这次很乖顺,应着年世兰的话。 “是,妾身记住了。” 乌拉那拉氏看了年世兰一眼,有点意外她竟会打圆场。 “我看段妹妹如今身子重,这衣裳也总是小了些,秋眉吩咐下去,让绣房多做几身宽大的来,由段妹妹换着穿。” 段氏又是好一通欣喜谢恩。 请了安,众人便各回各院去。 年世兰缓步穿过花园,颂芝小心的扶着她。 “主子,奴婢从前在年府,看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有孕的时候,不似这般笨重呀。奴婢记得,二位少夫人便是要临盆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身形。这段姑娘怎的吃的如此...” 颂芝想了半天,斟酌着想挑个词儿形容段氏。 年世兰噗嗤笑出声。 “你直说就是了,吃的如此圆滚。” 颂芝不好意思的笑笑。 “奴婢适才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主子您总说,私下不能议论主子们,那段姑娘也算半个主子罢。” 年世兰点了点颂芝的脑门儿。 “跟了我这么些年了,还是个死脑筋。我是让你不能在别人面前议论,省得被人传出去,主子爷将你打死我都拦不下。” 颂芝吐了吐舌头,偷笑起来。 “奴婢记住了。在别人面前不行,在主子您跟前,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年世兰看着前方,淡笑道。 “段氏这身形,想平安生产,恐怕难呐。” 第116章 账务猫腻 又过了两日,年世兰打发出去田庄上打探消息的六人回来了,账房先生将账目也打理清楚了。 小林子跟在年世兰身侧,低声道。 “主子,奴才这两日没见李可了,您说,他这江湖人士躲仇家躲在您这儿这么久,走时也不跟您招呼一声儿,真是无礼。” 年世兰浑不在意。 “由得他去。他来去自由,我可不拘着他。” 小林子又道。 “是,主子自是洒脱。依奴才看,您倒有几分江湖儿女的劲儿呢!” 年世兰看着颂芝给她手上涂润手膏,笑着对小林子道。 “我看你是皮痒了,该好好收拾才是,连我的顽笑也敢开了。” 小林子嘿嘿笑,等着年世兰将手润了,才端着账本给年世兰看。 “主子,这是整理出的账目,您瞧瞧。” 年世兰有心考考小林子认字儿的本事,便让他念给她听。 奈何小林子磕磕绊绊读了半页纸,就急的抓耳挠腮。 颂芝赶紧接过账本,给年世兰念了听,小林子便就着颂芝的手,覰着眼儿边看边记。 年世兰听了半晌,止了颂芝的念诵。 “这容静庄和兰百庄的账,给我单画出来。” 又问小林子。 “那几个人怎么说的?” 小林子赶紧道。 “回主子,福晋交给您看账本的共五个庄子,除了最大的容静庄是两个人去的,余下的四个庄子各去了一个人。他们按照您的吩咐,乔装去田里问了佃户,那些佃户看着着实惨了点儿。据说这几年收成都不错,但一家子吃不饱穿不暖,甚至去岁冬天还有冻死的。这次那些管事呈上来的账目,那二位账房先生说,明面儿上是看不出什么的,他们细细查了去岁的税赋,这几个皇庄的收成反而对比去岁减少了,这是与今年收成不符的。至于接下来怎么做,还看主子您了。” 年世兰自颂芝手中拿过账目,翻了翻,想了下,道。 “我做不了主,这事儿,恐怕福晋也做不了主,小林子,你去前院儿看看主子爷回来了没,我去找一趟主子爷。” 小林子利索的跑去前院,等了半个时辰,胤禛一回府小林子立刻回了承恩苑告诉年世兰。 “好啊,好。本王以前从不细看这庄子上的账目,福晋每每看过也就罢了,这其中竟有这许多名目不符的条目。” 胤禛看着年世兰送来的账本,那些不符的条目已被用朱笔圈了起来。 年世兰还在心里琢磨,乌拉那拉氏那样精明的一个人,以前没发现这些猫腻?居然让自己看这庄子上的账务。 胤禛见年世兰不说话,问道。 “你在想什么?说出来,爷听听。” 年世兰不假思索,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但她话说的婉转。 “妾身在想,福晋打理这些事务多年,想来是太过信任那些管事了,竟没发觉这些阳奉阴违,要不,主子爷亲自去一趟庄子上走走?” 胤禛又盯了手中的书页半天。 “福晋这是有难言之隐啊,看来,还要本王处置才行。” 年世兰看胤禛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心里浮起一丝难言的感觉。 乌拉那拉氏听说明日胤禛要亲自去庄子上处事,她摆弄着一盆矮冬青,手中的剪刀一点点爬过枝杈,将整个盆景修剪的圆嘟嘟,煞是可爱。 “秋眉,你看这盆景怎么样?” 秋眉笑道。 “福晋亲自打理的,自然是极好。” 乌拉那拉氏欣赏着那盆景。 “是啊,亲自打理的,自然会极好。这庄子上的管事,也该主子爷亲自打理一番。姐姐留下的那些人,可真是碍眼极了。可我不能动他们,只有涉及到主子爷的利益了,才好除去他们。” 秋眉手中捧着乌拉那拉氏递过来的剪刀,说道。 “主子您说,那侧福晋发现了账目不符,为什么不来问您,而是直接去找了主子爷。奴婢看侧福晋日间总是与您意见相左,她恐怕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主子爷觉得您对银钱账目不熟呢。” 乌拉那拉氏轻声笑起来。 “不,年氏很聪明,也很会看时机。她派去的人在田间地头走了一圈,她找主子爷要的账房先生为她梳理圈出了不符的账目,但她不想得罪那些个管事,也揣摩出我不想得罪那些人。索性都推给主子爷去清理,还卖我一个顺水人情。她这样子,一点也不像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呢,倒像是,主理中馈多年的主子做派。” 秋眉不解。 “奴婢还是不懂,嫡福晋留下的那些管事,不都是主子您母家的人吗?” 秋眉没问的半句话是,为什么要除去他们。 乌拉那拉氏眼神阴郁起来。 “我的东西,凭什么到现在还要被姐姐留下的人拿走。” 年世兰忙了这几日,终于闲暇下来,半躺在窗边的贵妃塌上悠悠的看着立冬为她绣手帕。 颂芝给年世兰捶着腿。 “主子,明日主子爷说带您去庄子上走走,您怎么不去呢?日日闷在这府中,可不闷坏了?” 年世兰坐起身,换了的舒服的姿势,重又躺下。 “主子爷是要去除虫,我跟着去凑什么热闹。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去露脸,成为那些管事的眼中钉?” 颂芝道。 “您那会子说,今日这事是福晋借您的手,那您为什么还要帮她?” 年世兰抬起自己涂了寇丹的指甲,一个个鲜艳无比,屋子里的炭火烧的刚刚好,看着越发暖和。 “我今天卖她顺水人情,是因为我还没弄清她的意图,比如,为什么要保下来玉螺。据小林子说,那玉螺目前就藏在容静庄,我要给福晋机会,她才好安插她的人。下次,我才能将她的暗桩,拔干净。” 齐月宾近日一直在欢欢喜喜的备婚,皇宫里指了邓嬷嬷专门来给她教礼仪。 邓嬷嬷到齐府之时带了个小宫女,邓嬷嬷说,这小宫女的母亲从前在年府当差,小宫女与雍亲王府已有的侧福晋年氏较为熟稔。 专门带了来,告知齐大小姐一些年氏的喜好,以便日后二人在府中能和睦相处。 无人认识,那小宫女正是在送往年府庄子的路上,被劫走的年芝兰。 第117章 侧妃嫁衣 齐月宾抚着王府送来的嫁衣,是侧妃穿的玫红色,虽不如亲王正妻的正红色,但花纹形制皆是与正妻一样。 这也是皇室的宽容,允侧妃在婚嫁这天与正妻同服。 只是正妻冠上嵌八颗东珠,侧妃冠上嵌七颗。 齐月宾已经很满足了,这姻缘本就是自己求来的,为的是胤禛这个人,是她春闺念想了许久的人。 齐月宾十六岁恰病了一场,没有赶上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 又因十七岁的皇家秋闱对胤禛一见钟情,非他不嫁,一来二去,待现在要出阁之时,已过了十八岁生辰。 年芝兰在旁道。 “小姐的嫁衣真是漂亮,看来王爷对小姐很是上心呢。” 齐月宾抬头看着这个小宫女,总觉得这宫女的眉眼似曾相识。 “归晚姑姑真是好眼光,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一会子,还请归晚姑姑细细给我讲一讲年侧福晋的事,我也好有个应对。” 年芝兰福了礼,道。 “小姐客气了,奴婢只是个小小宫女,怎担得起小姐一句姑姑。您只管唤奴婢归晚就好。” 是以在那个下午,齐月宾从年芝兰嘴中听到的,便是一个嫉恨成性,暴躁嚣张,只知吃喝玩乐,毫无理事之能的年世兰。 齐月宾越听越皱起了眉头,那归晚每句话都很婉转,可是落在齐月宾耳中,年世兰可真是满眼獠牙的样子。 “我乏了,明日再讲吧。” 年芝兰还在兴冲冲讲她知道的年世兰,却见齐月宾神色带了淡淡的倦乏,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 “是,奴婢今日所讲之事,也有听来的,也有自己亲眼见过的。至于日后与年侧福晋相处,还得小姐您亲自断定。” 年芝兰行了礼便退下,去找邓嬷嬷。 齐月宾盯着年芝兰下去的背影,脸上已是恢复了惯常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丝疲累。 “吉祥,你去找人查查,归晚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年侧福晋的事。宫女都是下三旗出身,也是正统的旗人,她的母亲,怎么会是年府的婢女,年府一介汉臣。” 齐月宾的婢女吉祥看着很清秀,也是自小陪着齐月宾长大的家生子。吉祥道。 “是,小姐是怀疑归晚存心不正?” “防人之心不可无。按制,我出阁前皇宫里只需指个嬷嬷来就是了,偏偏嬷嬷还带了两个小宫女出来。据我所知,连雍亲王府那位已故的嫡福晋出嫁之前,也只得一个嬷嬷教导。我还能越过那位去吗?邓嬷嬷带来的这两个人,那叫归予的宫女来了这两日你可见她说话?倒像是个摆件儿。归晚今日说起年侧福晋,就像两人从小在一处似的,叫人不得不多想。” 齐月宾说完,亲手捧起了那嫁衣,像捧着一件珍宝,珍重的将它收进了柜中。 吉祥想上前接过,齐月宾轻轻避开了她的手,笑道。 “我自己来吧。” 吉祥知道,这是小姐实在太珍视这嫁衣。 颂芝在看着奴才们布晚膳,今日月末,胤禛早早着人来传话,今晚要在承恩苑用膳。 最后一道什锦锅子上来的时候,胤禛也到了。 “主子爷到~!” 年世兰早带着颂芝站在屋门口。 “妾身见过主子爷,主子爷万安。” 胤禛上前携了年世兰的手。 “起来吧,怎的手这么冰?可是今日不舒服?” 胤禛关切道。 年世兰说着话,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来。 “妾身没事,妾身一到冬天手脚都是冰的,习惯了。主子爷快净了手用膳罢。” 胤禛看着年世兰的娇笑,想到午后传来的消息,年羹尧他们出征才几日,就在路上顺手剿灭了一支山匪,皇上很是高兴。 “没事就好,那就净了手用膳。” 冯氏坐在自己屋中,安静的绣着一件肚兜。 反正主子爷又不会来,自己只悄悄待着就好。 说来也奇怪,自到承恩苑,冯氏就做好了被年世兰拦夺恩宠的准备。 但是该到冯氏侍寝的日子时,年世兰从不找借口阻拦,反而听之任之,由着苏培盛来传主子爷的令,让冯氏去前院侍寝。 冯氏未进府时听说年世兰几乎是专房之宠,以为她定是个悍妒的妇人,现在却见她日日笑着去给福晋请安,只是那“安”并不让福晋那么受用就是了。 如意剪了剪灯芯,收好手中的剪刀。 “姑娘这会子去给主子爷请安不是正好?您都好几日没有见到主子爷的面儿了。” 冯氏揉了揉眼睛,又将绣绷凑近了点,烛火有点暗呢。 “你是看我现在过得太舒坦了?侧福晋从不阻拦我侍寝,我为什么偏偏要在她与主子爷用膳的时候去给她添堵?这承恩苑现下看来住的很舒坦。” 如意又点上一根蜡烛,劝道。 “姑娘别绣了吧,这大晚上的,烛火黯淡,小心看伤了眼睛。” 冯氏叹口气,实在是看不清了,已经扎了两下手了,日子还长,白日再绣吧。 又不是什么需要赶工的物件儿,打发时间而已。 年世兰与胤禛用完膳,坐在一起喝茶。年世兰笑盈盈的用小指勾了胤禛的指头,一双眼在烛火映照下波光粼粼。 胤禛好笑的看着她。 “才刚用完膳。” 年世兰立马坐直了身子,一脸正直状。 “主子爷恕罪,刚才是妾身放肆了,以后定不会了。” 胤禛哑然,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还从没有哪个姬妾对他这样过,有意思。 胤禛拉了年世兰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你试试,爷的心跳的快不快,心疾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年世兰噗嗤笑出声,顺势捶了胤禛的心口。 “主子爷别吓唬妾身了,您可是皇帝的儿子,自有神佛护佑,哪儿那么容易就被吓出心疾。” 胤禛突然面色一变,皱了眉头捂了心口,言称。 “疼!本王心口疼的毛病犯了!” 唬的年世兰唰的一下站起来,急着出门找苏培盛请太医。 胤禛却笑着一把拉了年世兰在怀里。 “爷以为你心里没我呢,说翻脸就翻脸,原来还是紧张。” 年世兰被圈在怀中才知自己上当了,没好气的用力砸了胤禛几下,又嬉闹了一会子就歇下了。 云雨初歇,胤禛将年世兰抱在怀里,头抵着她的发,轻声道。 “你说,日子就一直这样平静该多好。本王与世兰,一直就这样到老。” 年世兰没有吭声,她想起上一世被这个枕边人算计背刺,心开始钝痛。 那时她是一心一意想着这个男人,为着这个男人。 现在,早点睡吧。 等年府势力稳了,有些事才好做个了结。 第118章 冯氏晋位 匆匆大半个月过去了,暗三依旧悄悄宿回承恩苑的梁上,年世兰也曾问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暗三只说去解决了一些江湖恩怨,年世兰便也不再问了。 小林子喜滋滋的半夜跟着暗三练功夫,瞄到暗三看起来瘦削了的脸庞。 “师父,您出去这大半个月,怎的看着清减了不少,外面的吃食不好么?” 小林子手在怀中掏摸几下,摸出两个油纸包起来的鸡腿并两个鸡翅。 “师父先垫垫肚子,等天亮了,徒儿去找主子说弄些好的来吃。” 暗三接过小林子递过来的油纸包哭笑不得,自己在小林子眼里,到底是多爱吃鸡腿。 “还是你小子惦记着我。” 小林子嘿嘿笑,边打拳边问暗三道。 “徒儿惦记着师父去哪了,是不是被仇家擒了。师父,看在我这么惦记你的份儿上,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疑惑,您到底去哪了?” 暗三作势与小林子过两招,嘴里也没闲着。 “你能打赢我了再说!” 这日是冬月十七,距离齐月宾进府的日子还有整整十天,乌拉那拉氏带着年世兰往邀月苑去,这邀月苑,是为即将进府的齐侧福晋准备的院子。 天气寒冷,眼看着今岁第一场雪要落下来。 乌拉那拉氏笑道。 “年妹妹是腊月初一的生辰,过了这个生辰,妹妹就十八了。这也是妹妹入府第一个生辰,主子爷的意思,凑巧齐妹妹进府,加上年妹妹生辰,要好好热闹一番呢。” 年世兰跟在乌拉那拉氏身后,手中是一个紫貂皮的手焐子,她听了乌拉那拉氏的话,也笑着回道。 “妾身劳福晋费心了。不过是个生辰罢了,过不过有什么要紧的。若是主子爷的意思要借机热闹一番,那妾身全凭福晋作主就是。” 乌拉那拉氏赞赏的看着年世兰。 “妹妹如此懂事又谦和,实在是让人欣慰。那妹妹便稳坐,由我这个姐姐来为你做生辰。” 年世兰笑着福了身。 承恩苑的小太监突然跑了来,对着乌拉那拉氏扑通就跪下了。 “启禀福晋主子,冯姑娘早膳时突然呕吐不止,奴才特来禀报,是否要请府医为冯姑娘看看。” 乌拉那拉氏急道。 “糊涂!这样的事府医怎么够用!快去请太医来看!” 年世兰对着乌拉那拉氏福了礼,便要告退。 “福晋见谅,这冯氏是在承恩苑中突然不适的,妾身恐怕要回去看看,看是吃错了东西,还是怎样。万一有什么事,妾身没法给主子爷交代。” 乌拉那拉氏缓和了情绪,摆摆手。 “去吧,辛苦年妹妹了。邀月苑的琐碎,我自己去看着就好。你去看看冯氏到底怎么回事,打发个人来告诉我一声就好。” “是,福晋放心。” 年世兰带着侍婢匆匆回了承恩苑。 小太监请来的,是太医院的章太医,章太医为冯氏把脉,满脸严肃。 半晌,才又换了左手。 “章太医,冯姑娘这是什么病症?可是吃错了东西?” 章太医把完脉,对着冯氏拱了手。 “恭喜姑娘,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胎象稳固,大喜啊!” 冯氏惊呆了,半天才回过神,竟然有孕了! 年世兰心中松了一口气,上一世,她因嫉恨,总是用那些细碎的功夫折磨冯氏,也给冯氏赏了参汤,自那汤喝下,冯氏便再无怀孕之可能。 她欠冯氏一个孩子,现在终于能还上了。 年世兰问章太医。 “太医可看准了?” 章太医拱手。 “回禀侧福晋,确信无疑。脉象稳固,十分康健。” 冯氏略带紧张的看向年世兰,她不明白年世兰问准不准的意思。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但既然有了,冯氏就会拼尽全力保住。 年世兰不是看不懂冯氏的眼神,那是一种紧张祈求。 “放心吧冯氏,你只管安心养胎就是。等我禀了主子爷,你孕期的一切衣食药引,皆在承恩苑。院中有小厨房,你喜欢吃什么,只吩咐厨房去做就是了。只一样,万不能吃的跟段氏一般圆滚才好。” 冯氏点了点头,这个孩子,一定要平安生下来。 胤禛早在午后就知道了冯氏的孕事,所以夜里回府的时候,他便专门去了承恩苑。 年世兰带着婢女请了安,将胤禛拉到冯氏住的屋子,冯氏正因害口吃不下,一整天吃什么吐什么,脸色迅速蜡黄。 看到胤禛进来,冯氏强撑着站起来请安。 只是她还没福下身去,就被胤禛示意苏培盛搀了起来。 “免礼罢。本王听说你害喜厉害,过来看看你。这段时日,你便不用去请安了,刚诊出有孕,应该多休息才是。” 冯氏蜡黄着小脸儿,恭敬回道。 “妾身实在感激主子爷大恩。请安是大事,妾身不愿做个不顾礼法的妾室。” 胤禛不悦。 “本王说你不用去,你就不用去。眼下,没有什么比你养胎一事更重要。” 冯氏愕然,继而感激。 想想段氏有孕,主子爷连去看一眼都嫌烦,冯氏内心对主子爷说了这般的话是充满了感恩的。 “是,妾身多谢主子爷。” 年世兰突然在旁开口。 “主子爷,冯妹妹自入府就安分守己,又勤谨奉上,从不与人争什么。妾身今日斗胆,替冯妹妹求个恩典。” 胤禛奇道。 “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竟能为别人求恩典。说罢,求个什么恩典呐。” 年世兰恭敬福了礼,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妾身想着,冯妹妹现在只是个侍妾,份例有限,不如...升一升冯妹妹的位份?让她安心养胎。” 冯氏心下又是一惊,侧福晋为什么会为她求恩典? 她紧张的看看年世兰,又看看胤禛。 胤禛沉吟半晌。 “祖制并无有孕就晋升的先例,不过冯氏乖巧,敬慎持躬。现在这侍妾的位份确实也太低,那便晋为格格罢,若来日能平安产子,也是莫大的福报了。” 冯氏欣喜不已,连孕吐的不适都减轻了不少,忙忙站起来谢恩。 第二日,冯氏晋了格格的事,传的满院都是,段氏扶着自己快六个月的孕肚,将屋中的茶具砸了个一干二净。 第119章 见过齐氏 段氏动了胎气,章太医来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正焦急的在屋中打转。 章太医正要揖礼,乌拉那拉氏忙开口阻拦。 “太医免礼,先看看段氏如何了。” 段氏疼的在床上一直呻吟,右手死死抓着羌芜的手,羌芜的手上已经隐隐有血点了。 章太医请完脉神色凝重,先开了方子让人去煎药,才走在一旁向乌拉那拉氏道。 “微臣刚才把脉,段姑娘已经六个月,应是胎气稳固的时候,只需好好养着就是了。可是今天却大动肝火,加之...胎儿发育迅速,段姑娘进补太过,临盆之时恐怕吃力。好在现在只是腹痛,没有下红之症,微臣尽力保住也就是了。” 乌拉那拉氏点头。 “是段氏浮躁了,劳烦太医尽力保住这个孩子。” 章太医拱了手就去看煎药。 乌拉那拉氏走回段氏床前,看着她疼的已经虚脱,满脸汗珠,柔声道。 “你现在怀着身孕,怎可动那么大的火气。我知道你是心下不平,同样是有孕,冯氏却升了位分。你先安心养胎,章太医会保住你的胎的,等你产子,我就去求主子爷,给你升为庶妃位分,这不比冯氏更尊贵吗?” 段氏本来疼的说话都没力气了,现在听说产子能生庶妃,便挣扎着要谢恩,乌拉那拉氏赶紧将她按下,让她安心等着喝药休息。 冯氏从害喜开始就吃什么吐什么,年世兰让人禀了胤禛,请了温显卿来看顾冯氏的胎。 温显卿把完脉道。 “侧福晋放心,格格的胎无恙,至于害喜的症状,是每位有孕女子皆要经历的。微臣先为格格开个药方,多少能减轻孕吐的情形,格格日常喜欢吃什么,可放心吃。只要能吃进去一点,也是好的。” 年世兰看着冯氏那蜡黄的脸儿,叹口气道。 “那就有劳温太医了。我已禀了主子爷,冯氏的胎就由温太医来关照,换了别人,我不放心。” 温显卿笑眯眯。 “微臣多谢侧福晋抬爱,但凭侧福晋吩咐。” 冯氏看着温显卿走了,轻轻向年世兰道。 “妾身多谢侧福晋,妾身听说段姑娘动了胎气,不知她现下怎样了。” 年世兰瞥了冯氏一眼。 “你还有闲心想别人的事?我对她的身孕不关心,她那头自有福晋照料。现在你在我的承恩苑,我只操心在你身上就好。主子爷说了,从今日起,你的一切衣食起居皆要细细验过才行。最重要的一点,我允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你可不能跟段氏一样,将自己吃的每两个月都要做新衣。” 冯氏看着年世兰冷冷的神情,心里却知道她说的都是为她好的话。 “是,妾身一定牢记。妾身不会将自己置于段氏那般的险境。” 年世兰听这话,便知道冯氏听懂了她的暗示。 齐月宾听着吉祥打探回来的消息,此时距她出阁只有三天时间了。 “小姐,奴婢着人去打听了,有人说,那归晚是前两个月从太子府到宫中伺候的,说是以前也是宫中的小宫女,前年进了太子府伺候,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又回宫伺候了。多的事,奴婢打听不出来了,请小姐恕奴婢无能。” “你尽力了。明日归晚就要与邓嬷嬷回宫去了,不管她了。年侧福晋性情如何,等我入了王府自然知晓。” 齐月宾心里是有猜测的,那归晚的来历恐怕不简单,还是留个心最好。 冬月十七,雍亲王府迎娶侧福晋齐氏,府中有孕的冯氏与段氏都在后院安心养胎,年世兰借口要关照冯氏身孕,没有往前院去。 乌拉那拉氏脸上挂着笑容迎来送往,九皇子福晋拉着她的手,笑的端庄。 “四哥有福,这一年内两位侧福晋进门,倒是劳累四嫂替四哥操劳。” 乌拉那拉氏笑容未变,拍了拍九皇子福晋的手,道。 “到底是九弟妹同为女子,知道心疼我。听说九弟前些日子新娶的侧福晋有孕了,整日里要这吃那,九弟妹做为主母想来也劳累。加之九弟日常忙碌,府里的琐事都需要九弟妹料理,那十几位姬妾听说也不是好相与的,四嫂心疼你啊~!” 九皇子福晋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 “多谢四嫂心疼,你还要招呼人,我便先进去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九皇子福晋匆忙的步伐,笑着摇摇头,转而去招呼其他人。 旁观的八皇子福晋原本想笑话一下乌拉那拉氏,但想到自己府中那一院子姬妾,也头痛不已,罢了。 闹了一整天,胤禛夜间到邀月苑的时候带着醉意。 齐月宾端坐在床边,喜娘与吉祥陪侍在侧。 门吱呀一声开了,喜娘与吉祥齐齐给胤禛请了安,齐月宾突然有点手足无措,但她尽力端坐着,只是指尖微微颤抖。 因是侧福晋,喜娘便不需要再唱诵口彩,只将喜称双手递给胤禛,并说着几句吉祥话儿即可。 胤禛伸手接了喜称,并没有急着揭盖头,只打发了屋中伺候的人。 等屋中只剩胤禛与齐月宾二人,齐月宾的手心都被汗水浸透,胤禛才缓缓挑开了盖头。 眼前女子,比中秋佳宴那日看到的时候,多了温婉,少了英气。 齐月宾低垂着眸子,胤禛趁着酒意,却将她错认了旁人。 情动之时,胤禛抱着齐月宾,轻唤出他曾对芸熙的爱称--宛宛。 齐月宾浑身的血一下涌上头顶,但她没有推开胤禛。 这个宛宛,是谁? 她从没听说过府中哪个女子叫宛宛。 次日一早,齐月宾要按照规矩去给福晋奉茶,然后与胤禛一起进宫拜见皇上皇后。 年世兰想到自己入府第二日与胤禛一起进宫,德妃恰逢病着,便只见了皇上皇后就回府了,后来在乞巧节那日才见到德妃。 齐月宾给乌拉那拉氏双手奉了茶。 “妾身齐氏月宾见过福晋,给福晋请安。” 乌拉那拉氏也双手接了茶,轻抿一口,这算是吃过了妾室茶,继而笑着道。 “妹妹快起来吧。以后,大家就是一家子姐妹了。同是伺候主子爷,希望妹妹能早日诞下子嗣,为王府开枝散叶。” 等齐月宾入座,胡氏、舒氏、并冯氏便齐齐向齐月宾行了礼。 “妾室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年世兰与齐月宾同为侧福晋,自然不用给她行礼,只端了茶盏,朝着她举了举,便算打过招呼了。 齐月宾看向胡氏舒氏并冯氏,温柔说道。 “快请起吧。以后就与诸位姐妹是一家人了,无需这么客气。” 乌拉那拉氏笑道。 “齐妹妹说的是呢,这三位妹妹都是格格的位分,这是胡氏、这是舒氏、这是冯氏。冯氏刚有孕两月,正是害喜的时候,本是百般不适,但今日不同,还是要来见过齐妹妹才好。还有一位侍妾段氏,因前几日动了胎气,现下正在卧床休养,等改日再来给妹妹请安。” 随着乌拉那拉氏指到,胡氏舒氏并冯氏又一一单独给齐月宾行了礼。 乌拉那拉氏忽而看向年世兰,笑道。 “年妹妹,你也来见过齐妹妹罢。她已过了十八的生辰,长你几个月。你与她又同为侧福晋,也该称齐妹妹一声姐姐。” 齐月宾心里一惊,这不合规矩。 第120章 哄哄世兰 年世兰面上带了笑,柔柔开口。 “福晋此言差矣。妾身在家的时候,母亲就没给妾身生过什么姐姐,现在哪儿突然多出来一个姐姐呢?何况据妾身所知的礼法,我与齐侧福晋虽同为侧福晋,但主子爷前些日子赏了我协理中馈之权,我又入王府在先,却没听说过府中位分是按年龄来排的。福晋这话,倒让妾身又一次疑惑,咱们王府是不是不同于其他府邸,竟要让先入府的称后入府的为姐姐。” 年世兰顿了顿,面上笑容更甚,看着乌拉那拉氏道。 “妾身忘了,福晋为侧福晋之时,嫡福晋后入府,又是您的亲姐姐,许是有例子在先?但嫡福晋就是嫡福晋,撇开年纪来说,位分也是府中最尊贵的。福晋,您说是不是?” 乌拉那拉氏轻笑,看向齐月宾。 “年妹妹一张巧嘴,瞧瞧。我不过是随意说了一句,妹妹就说出这许多道理来。今日之事怪我莽撞了,齐妹妹刚入府,见笑了。” 齐月宾恭敬道。 “福晋说笑了,大家既是一家子姐妹,又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呢?不过是姐妹间的顽笑罢了。妾身虽虚长年侧福晋几个月,但妾身刚入府,许多事,还要向年侧福晋请教,还望年侧福晋不吝赐教。” 年世兰端着茶盏,淡淡道。 “齐侧福晋客气了。我就住在承恩苑,有事尽可来找我。若是一时缺什么,福晋忙起来顾不上,齐侧福晋也可遣人来要就是。” 胤禛带着齐月宾进宫拜见皇上皇后,皇上看着齐月宾,笑着对胤禛道。 “好,老四的侧福晋,是个好的。比乞巧那日,看着还要好,老四是个有福的。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否则你那岳丈齐爱卿也是个脾气爆的。” 胤禛恭恭敬敬行了礼。 “儿臣多谢皇阿玛赐婚,儿臣定与月宾好好的,齐大人也能放心。” 胤禛带着齐月宾到德妃的永和宫时,德妃已在殿中坐着。 胤禛与齐月宾双双行礼参拜。 “儿臣携侧福晋齐氏见过额娘,额娘万福金安,益寿康年。” 德妃挂了笑意,道。 “快起来吧。” 又示意身边大宫女竹息捧上早都准备好的见面礼。 是一对上好的和田玉如意,一对金镶玉的平安扣。 齐月宾跪下谢恩。 “臣妾多谢额娘赏赐,额娘万福。” 德妃笑的开怀。 “快起来快起来,动辄跪来跪去,仔细跪坏了膝盖。你是个好的,额娘喜欢你。” 胤禛看德妃对齐月宾态度和蔼,又想到乞巧那日,明明是第一次与年世兰见面,怎的就非要给她个下马威呢? 不等胤禛多想,德妃又道。 “老四,额娘看着齐氏这孩子不错,不像那年氏一般跋扈,你可要好好对齐氏。” 胤禛不动声色,也不接话,只道。 “儿臣还有许多事要忙,今日便先告退了。额娘当好好保养身子,待儿臣过几日再来看您。” 齐月宾跟着胤禛告退出来,默默跟在胤禛身后。 胤禛走了好一段路,开口道。 “额娘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世兰性子要强些,但绝够不上跋扈。” 齐月宾轻声道。 “妾身知道了。王爷放心,妾身与年侧福晋,会好好相处的。” “那就好,走罢,随本王去给佟佳贵妃请安。本王自小是她养大的,你也该见一见这位额娘。” 年世兰正在府中看着温显卿为冯氏制的食补方子,前院着人来说,主子爷请年侧福晋过去。 年世兰到前院,见了胤禛,行过礼问过安,便端坐在侧。 胤禛放下手中的书本,招招手。 “过来。” 年世兰站起身来,却没有走过去,而是对着胤禛又福了一礼,清清冷冷道。 “主子爷可是有话吩咐妾身?但说便是。” 胤禛望着年世兰那一副看破世俗的样子,笑出声来。 “过来让爷瞧瞧,看看今日又是哪个老字号的陈醋淹了本王的承恩苑。” 年世兰依旧清清冷冷。 “主子爷这话好没道理,妾身奉命协理福晋处置琐事,一天忙得很,哪有空学大禹治水般去治理什么陈醋。主子爷到底有何吩咐?早点安顿了妾身去做,也好省些时间与新福晋探讨诗词歌赋。” 胤禛实在是忍不住,站起身来两步跨到年世兰身边,霸道的拉着她的手,将年世兰拽进自己怀中。 他用手狠狠刮了年世兰精致小巧的鼻头。 “王府数你怪话最多!爷是把你宠坏了!齐氏昨日新入府,难道让爷将她冷落不成?那齐大人恐怕会在朝堂上与本王反着来了。” 年世兰冷笑,自胤禛怀中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主子爷愿宠幸谁就宠幸谁,妾身不让你去了?” 胤禛看着年世兰倔强的眼睛,败下阵来。 “好好好,不是你不让本王去,是本王自己去的。为着平息你的醋意,本王私库中的东西任你挑选可好?” 年世兰眼睛骨碌碌转了转,见好就收,立马双手攀了胤禛脖子,巧笑倩兮。 “这可是主子爷自己说的,由妾身去挑。主子爷可不要心疼坏了。” 胤禛无奈,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罢了,由她去挑,她总没本事将他的私库搬空罢。 哄好了年世兰,胤禛才道。 “爷前些日子突然给你协理中馈之权,就是因为爷之前答应过你,这府中除了福晋,哪个女子都越不过你去。虽然你与齐氏同为侧福晋,但你就是你,你只需要给爷跟福晋请安问好就够了。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喜欢什么?这是你入王府的第一个生辰,自然要办的热闹体面。” 年世兰娇笑。 “主子爷看着安排就好,妾身不在意这些东西,只要是与主子爷长长久久在一起,妾身就满足了。” 胤禛正欲再说话,突听院外传来慌乱的喊叫。 “走水了!走水了!快禀报主子爷!留芳阁走水了!” 第121章 杖毙玉翠 胤禛带着年世兰,几乎是与乌拉那拉氏同时到的留芳阁,所幸火势并不大,已被扑灭。 起火的是胡格格住的隔壁屋子,平时没人住,只放了不多的东西。 胡格格脸被熏得像花猫似的,衣裳上的风毛都脏污的一块一块。 舒格格在旁为胡格格掸衣裳上的灰,鲜亮的衣裳与胡格格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乌拉那拉氏给胤禛请了安,便等胤禛开口。 胤禛对于胡格格,多少带了不耐烦,但现下她的居处被火烧了,胤禛只得压下那点不耐,先查明起火因由。 “胡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被伤到?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胡格格眼神呆滞,听到胤禛问话,缓缓看向他,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 舒格格上前一步,福了身,轻轻柔柔道。 “主子爷恕罪,胡格格应是被吓到了,待妾身给她顺顺气儿,再来回主子爷问话。妾身刚才仔细看过了,胡格格身上没有什么伤痕,所以身子是无碍的,请主子爷放心。” 乌拉那拉氏适时开口。 “还是舒妹妹细心,主子爷也可安心些了。这天干物燥的,怎么如此不小心呢?伺候胡格格的奴才都在吗?” 留芳阁的奴才已经跪了一院子,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有奴才禀报。 “回禀福晋主子,奴才们是这留芳阁伺候的。这四人是伺候舒格格的,这四人是伺候胡格格的,余下几人,都是院中洒扫的杂使仆妇。今日走水的屋子没人住,格格说想找点东西,便自己擎了烛台进去,未曾想到就走水了。” 胤禛皱了眉,这个胡氏,做事毛毛躁躁的,太过大意了。 好在火势不严重,没有将留芳阁尽数烧毁,也没有造成人员有损。 “罢了。既是胡氏自己不小心引起的火,那便叫了匠人来收拾就是。只是胡氏毛躁,福晋还需多教导。” 胡格格这时像突然醒过神了,扑通跪在胤禛面前。 “主子爷明鉴!并非妾身不小心,而是有人在背后推了妾身一把!妾身一时不稳,烛台跌倒才引发大火!求主子爷明察!幸亏妾身跑出来的快,否则怕是已经命丧火海了啊主子爷!” 一直没说话的年世兰开口道。 “你说是被人推倒,可有证据?人证物证皆可。” 胡格格环视一圈,伸手指向身后一个奴婢。 “就是她推的妾身!今日是她一直贴身跟着妾身!再没有旁的人!” 被指到的玉翠浑身一震,面上是一片茫然。 “格格怎么会错认了奴婢,奴婢可是一直对您忠心耿耿的啊!” 胡格格情绪激动,指着玉翠道。 “就是你!我近身伺候的一直只有你!是你推我的!我知道前日是我一时生气罚了你,可你不该如此狠毒就要趁机要了我的性命!你将我推倒之后还意图将门反锁!要不是我拼尽全力,此刻已经被烧成灰了!我自问素日待你不薄!你竟因一点小事就要将我烧死!好狠的心呐!” 胤禛看着胡氏身后的奴婢,再看看胡氏激动的一直在颤抖的手。 “你是贴身伺候胡氏的?你叫什么名字?” 玉翠见胤禛问她,一下子将头磕在地上,齐月宾听到留芳阁走水的消息赶到的时候,就听见“砰”的一声,光听着声音都觉得疼。 “回禀主子爷,奴婢名叫玉翠,是贴身服侍格格的一等婢女。奴婢一向对格格忠心耿耿,院中奴才皆是见证,求主子爷明察!” 胤禛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来留芳阁伺候的,跟了胡氏多久?” 玉翠泪眼朦胧回道。 “奴婢自六年前就跟着格格了,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奴婢前日是被格格责罚,但那是因为奴婢自己做错了事,不小心砸了格格珍爱的那套汝窑的杯盏,奴婢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做错事,就恶毒到要了格格性命?!” 乌拉那拉氏开口道。 “主子爷,妾身以为,这奴婢说的也不无道理。许是胡妹妹紧张害怕,认错了人呢。我们王府一向以宽仁待下着称,这么大的事,恐怕还是要查清楚再说。” 胤禛淡淡道。 “你是掌管后院的,你说,要如何才能查清楚。” 乌拉那拉氏正欲说话,胡格格抢先道。 “主子爷,妾身差点命丧火海,身边当时只有玉翠一人!这还不够证明的吗?!您看看,妾身为了挣开玉翠,为了逃命,妾身的手腕也被玉翠的指甲划伤!撕扯之中妾身也抓伤了玉翠的手,主子爷只需让她伸出手来看看就知妾身说的是真是假啊!” 说着,胡格格不等胤禛命人将玉翠的手展开,就见她极其利落的抓着玉翠的手翻出来,玉翠痛呼,胡格格力气大的玉翠竟没有挣开。 胤禛看到玉翠的手背靠近腕处果然有一个划痕在渗血,这一系列动作很快,但年世兰那个角度看的清清楚楚,那划痕,是胡格格抓着玉翠的手狠劲划的。 玉翠惊慌的不停磕头,她也不知道胡格格为何今日突然发难,她明明一直都好好的啊。 “主子爷,奴婢没有害格格!奴婢没有!” 胤禛此刻只觉得闹的头痛。 “福晋,你看着处置了这意图弑主的奴才就是。回头叫匠人重新修缮这留芳阁。” 玉翠绝望跌倒在地,求救的眼睛望向乌拉那拉氏,她是乌拉那拉氏指到胡格格身边伺候的。 乌拉那拉氏没有看玉翠,只道。 “是,妾身会妥善处理的。闹到了这会子,主子爷还没用晚膳,不如让年妹妹先伺候主子爷用膳罢。这留芳阁需重新修葺,但明日就进腊月了,只能等来年开春请了匠人来。按例,侧福晋院中应有位份低者同住,但现下年妹妹的承恩苑,冯氏有孕。再安排人住,一时怕拥挤,不如,让胡舒二位妹妹先搬到齐妹妹的邀月苑暂时同住,主子爷看如何?” 胤禛摆摆手,转身道。 “福晋看着安排就是。只一点,不许轻纵了这奴才,不然以后这府中要多少人有样学样。” 乌拉那拉氏道。 “是,妾身讨主子爷示下,这奴才,该如何处置。” 胤禛轻飘飘扔下两个字就带着年世兰离开了留芳阁。 “杖毙。” 玉翠喊着“福晋救我!”很快被江福海捂了嘴拖了下去,她一个小小奴婢,死就死了,谁在意呢。 第122章 华侧福晋 乌拉那拉氏看着齐月宾,无奈笑道。 “齐妹妹昨日才入府,今日就看到这样的事,惊到妹妹了。” 齐月宾出身将门,什么样的阵仗也没吓到过她,她福身道。 “福晋万勿忧心,妾身不怕。妾身认为主子爷的处置十分英明,若奴才有了弑主的心,便留不得了。妾身的邀月苑,原就该有其他姐妹同住,今晚就让奴才们先收拾屋子给二位妹妹住罢。” 乌拉那拉氏笑言。 “齐妹妹明义,如此甚好。” 胡格格与舒格格晚间搬进了邀月苑,因着走水一事事发突然,管家便着人匆忙收拾了左右厢房给二位格格先住下再说,余的事,都得明日之后再慢慢收拾。 胡格格看着二等婢女春红给自己手腕抹药,见左右无人,问道。 “你是看着玉翠那贱人咽气的吗?” 春红边抹药边道。 “是。奴婢悄悄去看了的,行刑的人下手重,玉翠死的时候背上屁股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七窍流血而死呢,很是可怖。” 胡格格恨恨道。 “那是她活该!在我身边六年了,我从没怀疑过她。虽然她是福晋指给我的,但我想人心总是会变的。我看她平日在我身边嘘寒问暖伺候服帖,我以为她便是我的人了。没想到,每次我侍寝后她端给我的补药,竟都是避子汤!我好不容易伺候主子爷一次,她竟如此作践我!我现在无力与福晋抗衡,难道还治不了一个玉翠?!幸亏你懂药理,不然我怕是在这府中老死都不会知晓自己不能有孕的事!” 春红低着头,收拾了桌上的药瓶,叹道。 “格格莫要生气了。以后,奴婢会尽心伺候您的。” 胡格格长舒一口气。 “还好有你,改日你便替我配些坐胎药来,我要好好喝几副药来。你看那段氏有孕,冯氏也有孕,我也要有个自己的孩子才好,才能有个傍身的本事。” 腊月初一,一大早年世兰就被颂芝扶了起来。 颂芝带着承恩苑伺候的奴才跪在年世兰寝屋外面。 “奴才们祝侧福晋生辰吉庆,岁岁良辰,处处好景!” 年世兰坐在梳妆台前等着谷雨小满为她打扮,乍一听奴才们的祝词,脸上泛起笑容。 “你们倒是会讨巧,赶了好时候,这会子,恰是我生下来的时辰呢。都有赏!颂芝,去钱匣子里取了银子来,赏给大家。” 颂芝忙进屋捧了钱匣子出去,外面的奴才都欢喜的很。 谷雨与小满进屋来为年世兰梳妆,谷雨巧手又为她挽了新花样。 年世兰看着镜子,很合心意呢。 待颂芝为她取了织金锦的斗篷来,又为她穿上细心的系了个蝴蝶结,在年世兰手中放了精致的珐琅百鸟图手炉,年世兰才带着颂芝出门,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年世兰到的时候,连冯氏与段氏两位有孕的都已到了,齐月宾坐在年世兰下首的位置,而年世兰上首的位置,便是乌拉那拉氏。 “妾身给福晋请安,福晋万福金安。” 乌拉那拉氏笑着,示意年世兰起身。 “年妹妹请起。先入座吧。” 看着年世兰坐下来,乌拉那拉氏又道。 “年妹妹今日大喜,十八岁生辰是大日子,主子爷说,今日要好好热闹一番。已请了京中有名的戏班子百梨堂,妹妹一会子看看戏单,可点了戏来让他们先准备着。” 年世兰笑着看向乌拉那拉氏。 “妾身多谢主子爷,多谢福晋。妾身对生辰一事一向不是太在意,但主子爷与福晋关爱妾身,妾身感恩不尽。戏单来来回回也就那些戏,福晋作主就是了。” 乌拉那拉氏见年世兰似是兴致缺缺的样子,便也不勉强她了,转而问齐月宾。 “齐妹妹可有想看的戏?” 齐月宾谦和点头,道。 “妾身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平日就喜看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今日年侧福晋的好日子,不如点一出《白蛇传》也就是了。白娘子与许仙虽经历颇多波折,但结果终归是好的。妾身喜欢这样的戏。” 乌拉那拉氏又一一问了胡格格舒格格冯格格并段氏,几人也有说由福晋作主的,也有点了自己喜欢的曲目的,年世兰想起的却是上一世。 那时乌拉那拉氏是皇后,年世兰请了宫中众人看戏,但是从曲目到唱念做打,皆是暗藏机锋,真是好没意思。 这一世,年世兰对什么都看淡了,要不是因为年家还没鼎盛,年家的仇还没报,年世兰真的不愿意与乌拉那拉氏和胤禛这样虚与委蛇。 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按照上一世的经历来看,此战必捷。 年世兰兀自喝着茶不说话,乌拉那拉氏与齐月宾说了几句话,便叫散了。 年世兰回到承恩苑用了早膳,苏培盛带着胤禛的赏赐来了。 “启禀侧福晋,主子爷说,这些个东西,您留着赏玩也好,随手送人也罢,您喜欢就好。另外,主子爷说,待他今日从宫中回来,还要给您一个惊喜,还请您打扮打扮。” 苏培盛话说的清楚,年世兰听的却糊涂。 什么惊喜?为什么还要打扮?怎么打扮?自己今日不是已经打扮过了吗? 年世兰带着疑问坐在窗下喝茶,不一会儿就听见小太监通传。 “主子爷到~!” 年世兰站起身迎出去,胤禛满面笑容走了来。 “妾身见过主子爷,主子爷吉祥。” 年世兰福身行礼,胤禛双手扶着她的胳膊。 “免礼。猜猜本王要给你什么好东西?” 年世兰确实猜不到,是以愣怔看着胤禛。 “妾身委实想不到,还请主子爷明白告诉?” 胤禛伸手捏了捏年世兰的下巴。 “本王今日早朝后,找皇阿玛给你请了封号。以后,你便是本王的华侧福晋!” 年世兰瞳孔瞬间放大,怎么会!这一世怎么会这样早! 第123章 十八生辰 年世兰立刻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缓了缓神,对着胤禛笑道。 “主子爷真是给了妾身好大一个脸面。妾身一时惶恐的很,让主子爷见笑了。妾身多谢主子爷。” 胤禛看着年世兰娇嗔的眉眼,明明才刚满十八岁的年纪,却是风情万种。 “本王就喜欢你华而不妖的样子,特意向皇阿玛求了这个字做封号,你可喜欢?” 年世兰微仰着脸儿,水润润的唇轻启。 “妾身的一切,都是主子爷赐予,妾身自然十分欢喜。” 胤禛看着面前的年世兰,今日她穿的是一件雪青色旗装,剪裁有度的衣裳,银线串金丝的绣花图案,同样颜色的花盆底儿的鞋,发饰皆是绒花,只在脑后发髻上插了一朵蓝宝石芍药珠花,耳上戴的是一对玉雕嵌珍珠八宝耳坠,整个人看着华贵却不堆饰过度,笑起来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爷也不知道怎么了,自打去岁秋闱猎场一见,便好似失了魂儿。” 胤禛叹道。只是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年世兰面上现出感动的神色,心底是一片冰冷。她上一世与胤禛相处亦久,动情的话也听了许多,可是孩子不还是折损他手,年家也折损他手。 “主子爷青天白日的说这个,怪羞煞人的。主子爷可还记得,第一次见妾身时,妾身穿的什么,饰的什么?” 年世兰娇羞问道。 胤禛边携了年世兰的手进屋,边道。 “自然记得。世兰一袭红衣骑在马上,秋风烈烈,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明媚极了。至于发饰,爷离得远,没看清。即便你不做任何装饰,那一刻也是极美的。” 年世兰随着胤禛坐定,歪着头调皮道。 “这便是书中所说的“一见钟情”?还是因为主子爷看着妾身,想起的是别人?” 年世兰看似懵懂的话中藏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机锋。 上一世胤禛身边的那些女子,无论是在潜邸之时还是后来进了宫,或多或少身上都带了芸熙的影子,也就是后来追封的纯元皇后。 这些都是年世兰这一世在梦中窥到的,连前几日新进府的齐月宾,若不是某些角度神似芸熙,再加上她的家世出身,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嫁进雍亲王府。 只是年世兰从梦中窥到的东西,并没有一点显示她与芸熙有相似之处,所以她想寻求一个答案。 胤禛浑身一派放松,端了立冬奉的香茶,轻抿一口,才道。 “你这妮子,四书五经你不读,女则女诫你不看,杂记看得倒不少,连这一见钟情都知道。本王也才是前些日子寻了那古吴墨浪子的文集来看,日间不见你翻翻书页,俏皮话倒是张口就来。” 年世兰心里一惊,自己一时大意,怎的忘了这句话的出处。 那古吴墨浪子的《西湖佳话》成书未久,又流传不广。上一世的自己于正经诗书上不曾用功,一看书就头痛,偶尔翻翻杂记话本子打发时间,极少有能出口成章或引经据典的时候。 年世兰眼珠子一转,抓着胤禛的衣角娇嗔。 “主子爷嘲笑妾身,妾身不依呢。还不是妾身的奴才小林子见妾身无聊,便时常淘些有趣的玩意儿来。前些日子小林子去采买胭脂,路过经常淘话本子的小铺,那小铺老板塞了几本书给小林子。主子爷知道的,小林子又不识字,便尽数拿回来,妾身随手翻了翻,其中有一本书颇有兴味,就多看了几页,恰看到那篇《西泠韵迹》。今日听主子爷说起初见之事,便想起了那句“乃蒙郎君一见钟情,故贱妾有感于心”,妾身也有感于心呢~” 胤禛好笑的看着年世兰,就在年世兰心内忐忑之时,他又忽而正了脸色,轻轻拍了拍年世兰抓着他衣角的那只手。 “世兰就是世兰,不是任何旁的女子,亦是她人无法比拟之人。” 年世兰怔住,重生以来长久萦绕在她心头的疑问就这样解开。 是啊,年世兰就是年世兰,在这王府之中,她从来不与谁相像,也从来不是谁的替身,她只需做她自己就好。 即使她知道,胤禛对她的宠爱,是夹杂着拉拢哥哥年羹尧的意图,她也无所谓。 上一世对胤禛的热烈的爱,早在触墙而亡那一刻心死。 这一世,她只想好好护着年家。还有,做一些想做的事。 王府今日为着年世兰的生辰已经是忙忙碌碌,待胤禛将皇上给年世兰赐了封号一事晓告后院,奴才们更是脚底下如多了风火轮般。 宴席过半,酒意正酣,胤禛举起酒杯,众姬妾忙也跟着举杯。 胤禛环视众人,带着笑意道。 “今日,是华侧福晋的生辰,本王真心祈祝本王的华侧福晋顺遂安康,喜乐未央。” 年世兰站起身来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才道。 “妾身多谢主子爷疼爱,妾身亦愿主子爷常安宁,岁无忧。” 众姬妾也站了起来,皆道。 “愿主子爷常安宁,岁无忧。” 胤禛笑言。 “都坐吧。今日的主角是华侧福晋,怎的被爷抢了风头,你们祝祷也该是向华侧福晋才是。” 乌拉那拉氏带着满面笑容,看着年世兰。 “年妹妹,看主子爷对你多好。又是为你办生辰,又是为你专门找皇上请封,你可要更尽心伺候主子爷,尽早为王府开枝散叶。” 年世兰看看自己杯中新倒的酒,抬头笑着对乌拉那拉氏道。 “福晋说的是,妾身自当尽力。但子嗣一事,并非妾身想要就能有的,福晋您说对吗?何况现下府中正有两位有孕的妹妹,都是需要人费神去照料的,妾身就先不急了。” 胤禛听着年世兰说话,不由看向已经六个多月身孕的段氏,但见她身段滚圆,脸庞浮肿,下巴上的褶子都快三层,正目光灼灼的望向他,不由心下一阵烦躁。 再看向快三个月身孕的冯氏,她正垂了眸子,用绢帕捂了嘴巴,胤禛问道。 “冯氏,你可是不舒服?” 冯氏努力压了压不适,回道。 “劳主子爷垂问,妾身无不适,今日华侧福晋的好日子,妾身高兴呢。” 年世兰侧脸看了看冯氏。 “冯氏,你若不适,我着人送你回去歇着就是,不必强撑。你还不足三个月,胎气未稳,自己也该上心些。” 冯氏乖顺的抿嘴笑,回年世兰道。 “妾身多谢华侧福晋,妾身无碍,若有不适,定会说的,还请华侧福晋安心。” 齐月宾看向年世兰,只觉她美得耀眼,这样的美人,难怪主子爷更偏爱。 舒氏低着头自斟了一杯酒,正欲端起,乌拉那拉氏突然看向她,笑道。 “舒妹妹少吃点酒罢,万一吃醉了,主子爷也是要心疼的。” 第124章 舒氏佯醉 舒氏抬头,脸上是一片吃了酒的酡红,她面带茫然看向乌拉那拉氏,又转向胤禛,摇摇晃晃站起来。 “主子爷恕罪。华侧福晋大喜,妾身今日高兴,多吃了两杯酒。但妾身绝不会让主子爷和福晋忧心,您看,妾身这不是好好的吗?” 舒格格说着就要在原地转圈,唬的她的婢女紫荆忙扶住她。 “格格小心!” 胤禛看舒氏醉态,颇为新奇。这舒氏平日总看着清清冷冷,侍寝时那透明薄纱的寑衣另有风情,及至这吃醉了酒,反而又如小孩子般可怜可爱。 胤禛挥挥手。 “舒氏,过来。本王看看你醉了没有。” 舒格格迷蒙着眼睛,在紫荆的搀扶下将将站稳,听着胤禛唤她,她茫茫然转头向胤禛的方向,看胤禛朝她挥手,面上欣喜起来,踉踉跄跄绕过面前的桌子就要往胤禛那里走。 年世兰冷笑看着舒氏,这样不着痕迹的表演,如果不是自己上一世在宫里见多了妖魔鬼怪,还真被她骗到了。 年世兰不说话,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玩味的看着舒格格。 舒格格摇摇晃晃,紫荆在旁着急的左拦右挡,生怕她撞到什么。 乌拉那拉氏也面带笑容看着舒格格走向胤禛,眼底没有一点温度。 舒格格走到胤禛面前,歪着脑袋,笑眯眯福身。 “主子爷您看,妾身不是好好的吗?” 刚说完便见她身体不受控制,直直倒向胤禛,苏培盛刚伸了手想接一把舒格格,突然又迅速收回了手,胤禛已经将舒格格稳稳接在怀中。 娇软的身体抱在怀中,微醺的酒气弥漫,舒格格抬眼看向胤禛,傻笑着。 “主子爷真厉害!妾身没有摔倒呢。” 胤禛边将她扶稳坐起来,边笑言。 “倒是你厉害,偷偷吃了多少酒,就将自己灌醉了。” 乌拉那拉氏带着笑意开口,仿佛是在说一个娇宠的小孩子。 “妾身就说舒妹妹吃醉了酒罢。主子爷,要不着人将舒妹妹送回去?” 胤禛看向齐月宾。 “齐氏,舒氏住在你院中,辛劳你多看顾些罢。宴席虽近尾声,但今日世兰生辰,本王今晚陪她。” 齐月宾站起身来,低头道。 “是。主子爷安心即可,妾身会照顾好舒格格的。” 于是齐月宾便让吉祥和紫荆一起将舒格格扶回了邀月苑,她还要留下来等宴席结束。 年世兰拈着酒杯,在手中转了两圈,笑道。 “主子爷忘了,今日虽是妾身的生辰,但也是初一的大日子。今夜主子爷原该去杏芙院的,妾身可不想坏了规矩。妾身还要借这杯酒,祝主子爷和福晋和和美美,早日得子呢。” 乌拉那拉氏也端了酒,对年世兰道。 “谢谢妹妹,但今日主子爷既说了去你那,妹妹好好伺候主子爷就是了。” 胤禛不说话,只看着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谦让。 呵,自己明明才是这王府的主子,这两个女人将他让来让去的时候有没有人问问他想去哪里? 这么一看,胤禛有点怀念舒格格的温柔乖顺。 年世兰看她与乌拉那拉氏谦让的主角心不在焉的样子,突然笑起来。 “罢了,福晋,我看呐,咱们两个也不必谦让了,不如让主子爷自己说,看他愿意去哪里,可好?” 乌拉那拉氏点头。 “妹妹说的是。” 胤禛淡淡道。 “既然福晋与侧福晋都不想要本王,那本王一会子去看看舒氏。” 胡格格眼睛里的妒火都快喷出来了,可是她嫉妒的对象舒格格已经被送回邀月苑了。 冯氏看不懂,华侧福晋怎么不像传言的那样善妒又爱醋,主子爷都自己提出今晚去承恩苑,她竟给拒了。 但她想,反正与自己无关,自己只顾好身孕就好。 齐月宾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格格被扶着回了邀月苑,躺在自己的床上,紫荆只说自家格格吃醉了酒,要休息,吉祥便退出去了。 齐月宾还在宴上,吉祥赶着回去伺候。 舒格格听着吉祥走了,缓缓坐了起来,唤来紫荆,吩咐她伺候自己洗漱,脸上哪还有一丝醉意。 紫荆伺候舒格格净面净手,不解问道。 “格格酒量不浅,为何要在王爷面前作醉酒状呢?” 舒格格将双手泡在加了桂花的水中,淡淡道。 “男人只有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才会一直惦记。一会子主子爷若来了,你只说我喝醉了睡下了,待我酒醒了再侍奉他。” 紫荆恍然。 “这是不是格格曾说过的欲擒故纵?可是格格怎么笃定王爷会来?万一不来呢?” 舒格格看着水中自己柔白的双手,漫不经心道。 “主子爷见过我淡然的一面,也见过我热情的一面,但今日这一面,是他没见过的。我不信他不心动。虽然府中华侧福晋恩宠最盛,但我未必就不能在主子爷心中占有一点份量。润物细无声,才是最让人挂心的。” 紫荆不懂这些,只默默记住了,王爷要是今晚来了,赶走他。 年世兰要睡下的时候,听说胤禛去了邀月苑,但是舒格格醉酒太厉害,早早的便人事不知了,胤禛便歇在了齐月宾处。 年世兰轻笑道。 “咱们这位主子爷,对谁都似有情,其实最是无情。” 暗三在梁上翘着二郎腿啃鸡翅,静静等着子时过了给小林子教功夫。听见年世兰这句话,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奉命去执行任务,听说的一些事情。 传言雍亲王最是痴情,与已故的嫡福晋,现一品抚北大将军费扬古的嫡女情深似海。 可惜那位嫡福晋命不好,难产而亡,据说雍亲王为她守身三年,在府中不碰任何女子。 是皇上和德妃一力劝说雍亲王以子嗣为重,他才勉强去了几次福晋房中。 只是福晋自生完大阿哥伤了身子,便一直不再有孕。 后来雍亲王府在秋闱时看中华侧福晋,亲自向皇上求娶,这才有了华侧福晋的专房之宠。 如此看来,雍亲王对那位嫡福晋似乎也没多深情,不是么? 至少从表面上看,他还能心悦府中这么多女人呢。 暗三嚼嚼嚼,但是没有一点声音。 他想,这些大人物的感情好复杂,还是鸡翅好吃。 元宵番外 最是一年上元好 去年的上元节是年世兰入王府的第一年,偏生那几日年世兰身上不爽利,是而上元日既没有随胤禛与乌拉那拉氏去参加宫宴,对府中的贺节活动也兴致缺缺,只窝在她当时的住处惊兰院。 今年的上元节却是提前几日就要准备的,乌拉那拉氏将那些琐碎的事务都交由年世兰去做,只说华侧福晋协理中馈,有些事该放权让她处理。 年世兰按着上元贺三日的旧俗,早早就安排了人将府中内外都挂了彩灯。因是正月期间,早在贺除夕的时候王府就装扮过了,现下再加些彩灯倒也容易的很。 年世兰又领了对牌,让人在府内各处的树上系了彩条,夜晚华光一照,整个王府既亮堂又喜气洋洋,一改往日的严肃与沉闷。 花园中的簇簇红梅开的正好,有一些还没来得及消融的白雪,在彩灯下映衬的红梅极为好看。 花园湖水是外面引来的一泓温泉水,在最冷的时候都未曾上冻,现在更是充做镜面,点点烛火之影在粼粼的水面上随风跳动。 这日是正月十三,乌拉那拉氏夜间站在湖心亭内看着花园四处。 秋眉与江福海侍立在她身后。 乌拉那拉氏站了一瞬,看着湖面,淡淡道。 “华侧福晋做的还真是好,怪道主子爷突然给她协理中馈的权力。你们说,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将这王府都交给她了?” 秋眉与江福海对视一眼,江福海轻轻点了点头,秋眉才道。 “主子不必忧心,华侧福晋再好,也只是个侧室罢了。皇家玉牒上的福晋是您,德妃娘娘又是您的亲姑母。奴婢看着,她可不喜欢华侧福晋。依奴婢愚见,只要您是一心为主子爷的,这府中的中馈,就永远在您手中。华侧福晋只是主子爷一时贪新鲜而已,您看这府中的女子,又有哪个能花红百日呢?” 乌拉那拉氏没有回应,秋眉继续道。 “您交待的事儿,江福海都做成了。那胡氏又是个蠢笨的,这次即使不能一箭双雕,能除去一个,也是好的。” 乌拉那拉氏轻轻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有些事,我若不做,便是被人来害我了。” 年世兰在承恩苑打了个喷嚏,颂芝赶紧道。 “主子可是着凉了?这几日主子忙碌,有时总唤着热,又贪凉穿少了点,奴婢真是担心。一会要不请太医来看看。” 年世兰用绢帕轻轻按了按鼻子,道。 “无妨。就打了个喷嚏而已,不必大惊小怪。只是心里总是不安,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小林子,这几日你可将这院中各处给我巡视看好了,天干物燥,又兼大节庆,怕烛火有失可就不好了。到时烧了东西事小,万一伤了人,大正月的岂不晦气。” 小林子忙应道。 “嗻,奴才定仔细看着院子。请主子安心就是。” 颂芝伺候年世兰洗漱了,又燃了从年府拿来的安神香。这香清淡好闻,年世兰倒是喜欢,又问过了温显卿,用着安心。 正月十四寅时,年世兰就被颂芝扶起来,她坐在床上还在恍惚,怎么刚闭上眼天就亮了。 等颂芝叫人端了水盆及面巾来要伺候年世兰梳洗,年世兰才反应过来,今日要按品大妆,进宫参加亲藩宴。 一直到给乌拉那拉氏请完安,年世兰又随着乌拉那拉氏站在王府门前,要坐上马车了,年世兰才忽然清醒了一般,眼睛有了光亮。 颂芝扶着年世兰,看得好笑,自家主子还像从前做大小姐的时候一般贪睡,总是迷糊着。 胤禛与乌拉那拉氏同乘,年世兰与齐月宾在后面的马车上。 一上车,年世兰便靠在了车厢上,想再眯会儿。 齐月宾身子直直的坐在年世兰对面,她一贯端着闺中时养成的良好姿态,双手交叠放在膝头。 “华侧福晋昨夜睡得晚吗?这都已经卯时了还如此困顿。” 齐月宾含笑说道。 年世兰眼睛都没睁开,原本是不想理她的,想了想懒懒开口。 “多谢关心,我现下很困,让我睡会儿吧。” 齐月宾便不再开口,马车一路摇晃着驶向紫禁城。 这日可算是忙坏了,年世兰随着胤禛与乌拉那拉氏参加了宫中宴饮。 那德妃与她们只是隔席而望,倒没什么说话的机会,省了年世兰好大的事,她可不喜欢对着德妃。 上一世那碗名为安胎实为堕胎的药饮,不就是德妃让乌拉那拉氏准备,再支了齐氏端给她的么。 德妃是胤禛生母,现在动不了她,未必以后都动不了。 但现在年世兰能不与她正面相对的时候,绝不会自己凑上去,免得年世兰想起那些事,忍不住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待回到王府,已是酉时。 胤禛看着王府各处彩灯高照,彩条飞舞,奴才们一派喜气洋洋,心情也愉悦起来。 “辛苦福晋了,将府中妆点的如此繁盛。这上元佳节乃是一年当中祈福求顺的好时节,今年必定一顺百顺。” 乌拉那拉氏浅笑回道。 “主子爷过誉了,这些布置皆是年妹妹的功劳。主子爷慧眼独具,发现了年妹妹的主事之才,现在府中众人,都很是信服年妹妹呢。” 胤禛回身看向年世兰,笑道。 “听听,连福晋都夸你的主事之才了,可见你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听说你哥哥在前线杀敌十分之勇猛,你在王府亦是有大能耐的。” 年世兰心下一沉,乌拉那拉氏一句“主事之才”,轻松将她推向了僭越的位置。 年世兰面上不显,嬉笑起来。 “主子爷与福晋实在是太过抬举妾身了。这不过是妾身循着往年的旧例,抓着现成的东西安顿罢了。是福晋不嫌妾身愚笨,包容了妾身。妾身的哥哥在前线为国杀敌,自是他一腔热血难凉,想要百姓安定,才好换来家人在京中的安康。说到底,也是一个普通人的私心而已。妾身这点小本事算不得什么能耐,一切皆是主子爷赐予,妾身感恩不尽。” 胤禛呵呵笑着,向前走去。 “说得好。世兰不骄矜,不自傲,实是难得。今日都乏了,便早些歇了罢。明日是正日子,本王与你们好好过个节。” 乌拉那拉氏带着年世兰与齐月宾,行了告退礼,便各自回了住处。 十五一早,众姬妾给乌拉那拉氏请过了安,就在杏芙院等着宫中赏的例菜来。 乌拉那拉氏早在腊月就给奴才们新添了冬衣,今日又命管家给各处奴才按等级赏了银子,奴才们都欢喜的不得了,一个劲道福晋大恩。 待晚间,乌拉那拉氏依例设宴,众人又随胤禛游了王府各处,热热闹闹猜了灯谜。 胤禛按姬妾位份赏了东西,众人自回去歇了。 齐月宾离开前看着胤禛与年世兰在一处说着话儿,心下一片黯然,连那新赏的锦缎与珠宝都看着黯淡无光。 上元这三日,王府是彻夜不熄灯的,各处奴才得了赏赐,也是提着十二分的心当差。 胤禛与年世兰换了常服,胤禛一身鸦色长袍,袖口不再是明黄色,而是青色,也用金线绣了花纹。胤禛出身显赫,即便穿的毫不起眼,可是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位非富即贵的公子。 年世兰挑挑拣拣,最后指着一身鹅黄色上裳下裙的衣裳,让颂芝伺候她换了。 又让谷雨给她换了发髻,等着颂芝给她披上一件月白色浣花锦的斗篷,换了小羊皮的小靴子,才步履轻盈的去到王府侧门。 胤禛已经等了两刻钟,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年世兰从他身后轻轻勾了胤禛的手。 胤禛回身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俏丽明艳的小娘子站在他面前。 “穿的甚是好看,只是太过惹眼。你不是同本王说,要微服出街,体验寻常夫妻的乐子吗?” 胤禛说着话,眼里带起的是笑意,年世兰没有错过他那一抹笑意。 “主子爷此言差矣~寻常夫妻就不能穿的好看啦?你我今日只是市井间的一对富贵闲人罢了,快走吧。再晚就赶不上灯会啦~!” 年世兰巧笑着,顾盼生姿的大眼睛看着胤禛,看的胤禛心里跟小猫挠一样。 胤禛笑笑,挽了年世兰的手。 “好,那本王今日只是个富贵公子,世兰是本公子的小娘子。我们一同看灯去。” 胤禛与年世兰随着人流穿行在街上,近旁只跟着同样换了普通仆婢衣裳的苏培盛与颂芝。 街道两边挂满了灯笼,胤禛看到很多青年男女走在一起,男子几乎都给女子送了花灯。 那些花灯做的极漂亮,活灵活现的兔子灯,美轮美奂的荷花灯,象征福气的祥云灯...不一而足,各个都在烛火闪耀下好似活了起来。 甚至还有一盏嫦娥灯,那嫦娥手中提着一个小小月亮,月亮上隐隐出现一只玉兔。 提着灯的姑娘笑的满足,满眼都是深情望向她身旁的郎君。 年世兰看着一对对璧人从她们眼前路过,压低了声音道。 “公子自小生在富贵窝,想来像今日这般在上元佳节出门闲逛的时候少。” 胤禛牵着年世兰的手,边走边道。 “是少,几乎从没有过今日这般闲适。你看那些花灯,可有喜欢的?本公子买了来送你。” 胤禛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花灯小摊,摊主是个小老头儿。 老头儿正在招呼来往的客人买花灯,抬头看到几步外人群中的胤禛与年世兰,笑呵呵招手。 “这位公子可要看看小老儿的灯?买了送您的娘子,娘子必定开心!” 胤禛笑笑,抬脚朝着老头儿的花灯摊子走过去。暗一暗二暗三都隐在人群中,不远不近的跟着胤禛与年世兰。 王府中,乌拉那拉氏听说主子爷带着华侧福晋走侧门悄悄出了府,她手中抚着玉如意,淡淡说道。 “由得他们去。主子爷想去哪里,我还能管得了吗?早点取了水来,我要歇息了,明日十六,还有一天呢。” 胤禛留在府中的那些真正的暗卫已经擒了四个想要闯入地牢带走寒露的黑衣人,只是那四个黑衣人见事败,立刻吞下毒药,竟是让暗卫没来得及问任何话就都死了。 年世兰挑了一盏螃蟹灯,螃蟹张着两支粗壮的蟹钳,人一走起来它们就挥舞个不停,看起来很是灵动。 年世兰喜欢的不得了,提着灯在胤禛面前转圈。 “公子您看,这灯好看吗?” 胤禛看着年世兰,失笑出声。 “好看,好看。这螃蟹要是活的,可能给你做不少蟹粉酥吃呢。” 年世兰嗔道。 “公子真会取笑妾身,这螃蟹怎的就只能吃了?您看它横行霸道的样子,多好玩儿!” 胤禛在人群中伸出手臂护着年世兰,免得来来往往的人撞到她,笑道。 “是是是,你与它一样霸道,怪道喜欢它呢。你们是同类。” 苏培盛在身后给老头儿付银子,一听说一盏螃蟹灯一两银子,不由惊呼。 “你这老儿,莫不是诓我!这灯就要一两银子?也太贵了些!” 老头儿依旧笑呵呵。 “不怪这位爷惊讶,小老儿这盏灯,您满街市可找不出第二盏来,不信您去看看,您要找出一模一样的来,小老儿立马退了银子给您。这位娘子眼光好,看中的这个,可是独一无二的!” 胤禛听着老头儿的话,心中一动,拉着玩儿灯正开心的年世兰,笑着问道。 “这位老人家说你眼光独到,看中的是独一无二的,那本公子也是吗?” 年世兰笑着将灯塞在胤禛手中。 “公子也试试这个灯,走起来可好玩儿了。” 胤禛见年世兰并不正面回答自己,正想再开口,却见人群突然惊叫着散开,街上立刻让出一条道来。 几位公子哥儿打扮的人,大摇大摆提着虎头灯和雄鹿灯走来,他们的仆从拿着鞭子驱赶周围百姓。 胤禛与年世兰今日是微服出行,本不欲多事,可是偏偏其中一位公子哥儿瞧见了年世兰手中的螃蟹灯。 “嘿!这灯有意思!本公子要了!” 那公子哥儿说着就伸手来夺年世兰手中的灯,年世兰不躲不避,冷冷看着他。 胤禛已经出手将那公子哥儿的手腕折断,公子哥儿疼的大喊大叫。 其他几个同伴立刻吆喝着仆从一拥而上,苏培盛护在胤禛与年世兰身前。 “主子快走!” 胤禛不耐烦挥挥手,隐在人群里的暗卫已经面上覆了黑巾,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几个公子哥儿并仆从扔在了地上。 其中一位肥头大耳的公子哥儿躺在地上,断了一条腿,疼的滚来滚去浑身抽搐,嘴里还在兀自叫着。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竟然敢打我们!等着!我叫我阿玛掀了你的老窝儿!” 胤禛冷冷一笑。 “你阿玛是谁?哪儿来的鼠辈,敢在本公子面前抢东西。” 那刚才被打了一地的仆从里有能动的,悄悄爬起来挤出人群,跌跌撞撞去报信儿了。 胤禛使了眼色,已经重新隐匿在人群中的暗卫便按下不动,由得那仆从跑了。 胤禛今日没带几个人,苏培盛正在请示是否要叫暗卫回府叫护卫来,就听人群外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 “哪儿来的歹人!天子脚下,上元佳节,竟敢闹事!” 胤禛循着声音望去,与被那仆从喊来的京畿卫戍副首领关正柯对视上。 关正柯大惊,还没来得及下跪,那肥头大耳的公子哥儿连疼都顾不上喊了,喜滋滋嚷道。 “大哥你来了!快把那个刁民抓起来!叫阿玛端了他的老窝儿!” 关正柯大声道。 “闭嘴!蠢货!” 那公子哥儿怔住,只见他大哥关正柯已经跪了下来。 “奴才关正柯来迟了,求王爷恕罪!” 在场众人皆大惊,立刻跪了一圈,一时间半刻钟前还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街市鸦雀无声。 胤禛冷冷道。 “本王听你弟弟说,要让你阿玛端了本王的老窝?” 关正柯头上的汗珠在这大正月里流的跟水似的。 “王爷恕罪!胞弟愚蠢,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奴才这就让他磕头赔罪!” 年世兰拉了拉胤禛的手,胤禛知道,这是年世兰顾着周围百姓太多,催他尽快处理。 胤禛前些日子正愁没法料理了总是暗中给他使绊子的包衣护军参领关山羽,今日他的好儿子就送上门来了。 “冲撞本王事小,但你弟弟的行为足以以小见大。可见平日是个欺负人的主儿。苏培盛,叫人来将这几位请去顺天府尹处,明日待本王禀过皇阿玛后再审。” 说完也不顾关正柯的求情,带了年世兰回府。 包衣护军参领的位置,该腾出来了。 年羹尧此战若胜,也该升一升了。 年世兰回到承恩苑,想着今夜的事。 她在回府的路上就听说了那关山羽的官职,上一世,哥哥也是从那个位置上,飞黄腾达。 上元佳节,真是好日子。 第125章 腊八进宫 腊八节这日,宫里赏下来的例菜和腊八粥早早的便送到了各王亲贵戚府中,胤禛也是一早就带了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还有齐月宾进宫去了。 乌拉那拉氏带着年世兰与齐月宾去给皇后请安,皇后那里依旧是端庄坐着,笑着夸了几句雍亲王府女眷,便放了她们去给雍亲王生母德妃娘娘请安。 年世兰与齐月宾随着乌拉那拉氏进入永和宫的时候,德妃刚用完早膳,正在喝茶。 三人请了安,德妃赐了座。今日倒是没有为难谁,只是淡淡道。 “过了今日,便是年了。府中事务可料理好了?” 乌拉那拉氏站起身来,恭敬回道。 “回禀额娘,府中事务皆是按照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来的,今年臣妾又有华侧福晋相帮,倒是省了臣妾好些功夫呢。” 德妃喝茶的手顿了顿,将茶盏放在桌子上,缓缓看向乌拉那拉氏。 “好孩子,你坐下罢。想是府中今年新添了几位,你忙不过来了?” 乌拉那拉氏谢了恩,重又坐下,笑着道。 “额娘言重了,府中人口再多,也不过是衣食住行罢了。况且妾身一贯主理中馈,并不慌乱。只不过王爷体恤妾身,怕妾身劳累,特意给了华侧福晋协理中馈之权,也是放手让华侧福晋学学管家理事之才。” 被她们谈论的主角年世兰此时悠悠端了茶盏轻抿,左右没人直接对着她说话,她全当听不见。 德妃果然并不看年世兰,依旧看着乌拉那拉氏,叹道。 “如此,也是你们夫妻和顺,胤禛这孩子心疼你。既是如此,你也该趁机好好调养一下身子,争取早日得个嫡子,本宫才好放心。” 乌拉那拉氏心中一痛。 她的弘晖早夭,但因她生下弘晖的时候就伤了身子,这几年加上胤禛也不与她同住,想要再生个孩子,谈何容易。 只是她身子有损一事,一直瞒着所有人,连德妃娘娘都没提起过,让德妃误以为是她还在为弘晖伤心,不愿生子。 乌拉那拉氏低头一瞬,复又抬头看向德妃,带着温顺的笑意。 “额娘说的是,臣妾与王爷一向和顺。只是臣妾福薄,没有养育好大阿哥,臣妾与王爷都伤怀不已。臣妾定好好调理身子,不让额娘挂心。好在自华侧福晋入府,王爷常居华侧福晋处,逐渐开怀,臣妾甚是欣喜。他日,华侧福晋若能诞下孩子,想来王爷也会欣悦。” 年世兰嘴角噙着冷笑,乌拉那拉氏总是这样,轻轻几句话就要将话题转到她身上。 看来自己已经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不过想想也是,年世兰自进府,无论何时与乌拉那拉氏交锋,从没占过下风,换做上一世的年世兰,也想拔除这样的人呢。 德妃眼睛看向齐月宾,面上是和蔼的笑。 “齐氏看着是个好的。初入王府,可还习惯?” 齐月宾站起身来,先福了礼,低着头恭敬回道。 “回禀德妃娘娘,臣妾虽初入王府,但王爷与福晋关爱,华侧福晋细心,也为臣妾添置了许多东西。臣妾在府中,与在自己家中时是一样自在的。” 德妃笑笑,示意齐月宾坐。 “坐吧,好孩子。” 然后才看向年世兰,似笑非笑道。 “几日前,胤禛那孩子突然向皇上求旨给你请封号,本宫就想着,你现下在王府是最得宠的。今日一见才知,我儿竟是连协理中馈之权都给你了,可见你在王府确实受宠。只是你嫁进来已经一年了,听说我儿又经常在你那处,什么时候,你也给本宫添个小皇孙?” 年世兰慢慢站起来,缓缓福了礼,回道。 “臣妾不敢当。臣妾幼年淘气,骑马摔伤了身子,大夫曾说不易有孕。入府之后虽得王爷疼爱,时常在一处,但子嗣一事,臣妾也是有心无力,只得尽心调养,以盼早日得子。王爷赐臣妾协理中馈之权后,也对臣妾私下嘱咐过。福晋日常事多,臣妾要好好帮衬着,好叫福晋能得空调养身子。王爷也盼着福晋能早日诞下世子,以宽慰皇上与娘娘之心。王爷还说,现下府中有两位有孕的妾室。但妾就是妾,生子无论多少,也不可能比得上福晋所出,又兼臣妾年纪尚不算大,还有日子好调养身子,便叫臣妾也不要心急。” 年世兰说完,抬起头来看着德妃,面上一派笑意,端的是真诚无比。 德妃盯着年世兰的眼睛,笑言。 “不愧是出身将门的女儿,这说话爽直利落。本宫说了一句,你倒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这许多。可见是个口齿伶俐的。” 年世兰和缓了声调,轻轻笑道。 “娘娘过奖了。臣妾最不会说话了,日后还要多多向福晋讨教呢。” 德妃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华侧福晋何必过谦,本宫看,雍亲王府内,算上那几个格格侍妾,你恐怕是最会说话的一个了。只是本宫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女子当柔顺乖巧,不以强辩为美。还望华侧福晋好自为之。” 年世兰再福身,低头回应。 “是。臣妾谨记娘娘教诲。” 小太监在殿外高声道。 “启禀德妃娘娘,皇上与皇后娘娘在乾清宫设宴,请各位主子万勿迟到。” 德妃叫人去回复知道了,又坐了片刻,才起身带着几人去赴宴。 年世兰在宴席上实在懒得应酬谁,这样的宫宴,她上一世参加了太多。 一味的贺岁祝祷,一味的丝竹管乐,一味的美貌舞姬,一味的互相奉承,无趣极了。 宴席过半,年世兰低声对着颂芝道,要她陪侍去更衣。 待年世兰要重回宴席之上,拐角处走出一个小小身影,年世兰吓了一跳,却没有出声,只紧紧抓着颂芝的胳膊。 小小身影嬉笑起来。 “兰姐姐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十七呀。” 年世兰这才松下一口气,定睛一看果然是十七。 “十七,你怎的在这?吓我一跳。” 胤礼给年世兰请了安,道。 “兰姐姐别怕,我见大人们都在喝酒谈话,好无趣,便偷偷溜了出来松快松快。不想这样巧,撞见兰姐姐,十七已是好些日子没见兰姐姐了。一时激动现身,反而吓了兰姐姐一跳。十七给兰姐姐赔礼,求兰姐姐恕罪。” 年世兰上前虚扶了胤礼。 “小滑头。快起来吧。我只说你吓我一跳,可没说怪你。你可不要误了我的意思。” 语毕携了胤礼一同回席。 好不容易宴毕,年世兰刚一回到王府,便听说舒氏出事了。 第126章 舒氏落水 年世兰随胤禛与乌拉那拉氏赶到邀月苑的时候,太医也刚刚来。 舒氏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头发还是湿的,身上的衣服应是奴婢们已经换过了,看着干爽清洁。 伺候舒氏的紫荆与其他三位婢女跪在地上,紫荆的衣服也是湿的,大冬天的即使在屋子里有炭火,一样冻的瑟瑟发抖。 胤禛看着太医为舒氏把了脉,又翻了翻舒氏的眼皮,问道。 “请问太医,舒氏现下如何?” 太医回禀道。 “启禀王爷,格格落水之后应是挣扎过程中呛了水,现下有些闭气之症。待微臣施针,让格格缓过这口气来,也就无碍了。只是湖水毕竟不洁,格格呛进去一些湖水,加上冬日湖水冰冷,会有腹痛之感,喝药调理也就是了。其他的,就没什么大事了。” 胤禛点头。 “那就有劳太医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地上的奴婢,皱着眉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舒格格好好儿的,怎么会落水?伺候舒格格的人呢?” 紫荆哆哆嗦嗦往前爬了两步,跪在乌拉那拉氏面前。 “奴婢紫荆,是舒格格的贴身婢女。” 乌拉那拉氏看了紫荆,说道。 “你说,怎么回事?” 紫荆低着头,跪爬在地上,颤栗着开口。 “回禀福晋主子,今日腊八,格格说,晚间主子们回府定要设宴,格格也思念家中亲人。便趁着主子们还没回府,想去花园走走。格格在花园看段姑娘也在,就与段姑娘一起沿着湖边散散步,不知怎的,段姑娘突然大喊大叫,伸手推了我们格格。格格不防,一下滑落水中。奴婢吓坏了!赶紧去拉格格,还是花园中的小太监看到,赶紧叫了人来,才救起了格格。奴婢无能!没有看护好格格!” 紫荆边说边叩头,头撞在地砖上砰砰作响。 乌拉那拉氏看胤禛微微皱了眉,便道。 “你好好说话,小心磕坏了头。主子爷在这呢,有什么你好好说就是。” 紫荆忙对着胤禛磕头。 “主子爷恕罪,奴婢一时情急!” 胤禛坐着,看太医为舒格格施针,那针扎在舒格格人中处,轻轻捻转几圈,只听舒格格轻哼出声。 太医长出一口气。 “还好格格一向体质温厚,呛水又不多,这才醒的快。” 紫荆听说舒格格醒了,一下扑过去,跪在床边,双手抱着床上的舒格格,悄悄掐了舒格格一把。 “格格您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奴婢想着您若醒不来了!奴婢便随您去了!奴婢已将实情禀告了主子爷!” 年世兰看着这一幕,只觉眼熟的很。 上一世府中没有胡氏与舒氏,这一世倒不知道舒氏是个什么底色。 年世兰想起自己那时因妒急于除去沈眉庄,让下人将她推入水中。 只是那沈眉庄也跟舒氏一般命大,没有死成,从那以后年世兰多了个死敌。 舒格格缓了缓神,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看胤禛与乌拉那拉氏都在,她流下两行泪来。 “主子爷,妾身以为自己在做梦。妾身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胤禛看着舒氏的眼泪,心里稍软了几分,他坐在舒氏床边,轻轻为她拭泪。 “本王在这,你没有做梦。” 舒格格慢慢止了哭,只是那双眼眶里还蓄着一汪眼泪,要落不落。 “主子爷恕罪,妾身刚才失仪。妾身是太害怕了,怕自己无福再伺候主子爷。” 胤禛软了语气,安抚舒格格。 “别怕,有本王在,你不会有事的。” 胤禛停了停,继续道。 “今日之事究竟如何?本王听你的奴才说,好好儿的便滑落湖中了,怎的如此不小心?” 舒格格才刚止了泪,听胤禛如此说,又唰的红了眼圈。 “主子爷,妾身并非不小心。妾身与段姑娘在湖边偶遇,便一齐散步说说话儿。只是妾身不知哪句话触怒了段姑娘,她竟发狠将妾身推下湖中。妾身不熟水性,呛了水,差点淹死。还好紫荆一力相救,这才留下一条命。” 舒格格说完这几句,泪水扑簌簌沿着脸颊滑落,一颗颗落进脖颈处。 胤禛扭脸看着乌拉那拉氏。 “福晋着人去把段氏给本王找来,本王亲自问她。” 乌拉那拉氏迟疑了一下,应道。 “是。妾身听说段氏只嚷叫自己腹痛,妾身想着她腹中胎儿已经七个月,胎大危险。刚才已打发太医过去杏芙院,先为段氏把脉。若段氏无虞,再招她来邀月苑对峙也不迟,主子爷意下如何?” 胤禛沉吟,半晌方道。 “也好。或等舒氏能走动了,再对峙也不迟。舒氏,只得委屈你先忍忍。只是,你究竟说了什么话,那段氏竟能不顾自己腹中胎儿,将你推下去?” 舒格格流着泪,看着胤禛。 “主子爷如此问,是不相信妾身对段姑娘无害吗?妾身没有理由故意激怒段姑娘,段姑娘腹中的,可是主子爷的亲骨肉!妾身再不懂事,也会看在段姑娘腹中胎儿的面上退让的。妾身与段姑娘闲聊,只不过劝她要善自保养,她便突然大喊大叫,激动推了妾身。妾身实在是冤枉!” 胤禛皱着眉不说话,年世兰与齐月宾不经意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不信”二字。 年世兰别过头,对于自己与齐月宾这突然的默契,心里颇不自在。 年世兰想,以前宫中的女人难对付,重来一次,这府中的女人也都不简单。 那段氏平日是不靠谱了点,但也不至于因别人好言相劝反而激动出手。 只是乌拉那拉氏说段氏腹痛,打发了太医去看,现下段氏那头估计也没有精力来与舒格格对峙了。 年世兰看着那舒格格柔弱的眼泪,想起了上一世的一个人,一个总是看着无辜又乖巧的人。 段氏孕七个月,乌拉那拉氏一直保着她的胎,还承诺等她平安产子,就求了胤禛给她晋位分,她有什么理由在这时候突然情绪失控? 舒氏与段氏一向没有明面上的嫌隙,也不知,她究竟是说了什么话会激怒段氏。 不过以年世兰两世的经验来看,舒氏可不是什么省油的主儿。 否则,她也不会在初闻段氏有孕的时候就送她那枚荷包。 那枚荷包里散发的似曾相识的味道,可是麝香。 第127章 两难之地 胤禛看着舒格格一直流泪,恰在此时苏培盛从外面回来与他耳语,他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从前他沉溺在失去芸熙的苦痛中,不在意王府任何女人,更不在意本是宜修陪嫁丫鬟的胡舒二人。 自去年底年世兰入府,他才对后院女子重新审视。 又打从他无意中撞见舒氏傍晚时分在花园中随意起舞,他便多少对舒氏存了好感。若是她是个乖顺的,不让他烦心的女子,胤禛不介意给她位分和宠爱。 但是现下,胤禛虽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按那段氏平日所为来看,她也断不会莽撞至此,此事还需再分辨分辨。 眼前舒氏哭的梨花带雨,另一边段氏那里,胤禛想,许是乌拉那拉氏想保段氏平安生产,不愿再惊了她的胎,便借口让太医去把脉为段氏治腹痛。 胤禛沉思片刻,眼下段氏的胎已经七个月,惊动不得,舒氏这边也需要安抚。 这一局,倒是将他架在了两难之地。 年世兰在旁一直没有说话,看胤禛沉默良久,年世兰突然出声。 “依妾身之见,今日之事,将舒格格与段姑娘都惊到了。现在舒格格刚醒,那段姑娘也叫嚷腹痛,无论是何冲突,算是两败俱伤。不如,主子爷等二位都养好了身子,再对峙也不迟。想来,应也是误会罢。段姑娘肚腹那么大,别是不小心撞到了舒格格吧?” 年世兰说这话时带了微微的笑意,看着床上躺着的舒格格。 舒格格渐渐止了泪,眼睛红红看向年世兰,又怯怯看向胤禛。 胤禛早因这女人间的争宠手段厌烦,只是舒格格一席话,加之她哭哭啼啼,自己实在是不能坐视不理。 他心知这是年世兰也看出来了,在帮舒格格找台阶下。 那段氏肚子那么大,湖边又滑,可不就要一转身不小心撞下舒氏么? 乌拉那拉氏看了年世兰一眼,也笑道。 “华侧福晋说的是呢,妾身也以为,段氏应不是故意的。好在舒妹妹现在无恙,妾身自会嘱咐太医,用最好的药材,好好为她调养身子,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胤禛一开始听说舒格格落水的时候还是紧张了一下,这眼看要过年了,自己府中万一闹出姬妾争宠的人命案,可是大事。 现在见舒格格只是呛了几口水,落入湖中受了点凉,早都心里不耐烦了。 此等欲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对谁都无益,不如早点了结了。 “也好。舒氏你先好好养身子,待你身子好了,本王再找段氏问这事。如是她无理取闹,本王自会为你做主。” 紫荆还跪在床边,看她想说点什么,只是秋眉盯着她的时候,紫荆不敢再开口。何况,按她的身份,这里哪有她开口的份儿。 年世兰看事情暂时先平息了,便对着胤禛道。 “主子爷,舒格格这次受惊不小,又被那冰冷的湖水泡了,妾身担心她年纪轻轻,身体有损。妾身也没有什么旁的好东西,只有陪嫁箱子里的几支人参,虽比不上福晋赏妾身的那支,但是用来给舒格格熬粥补身也最好不过了。一会子妾身就吩咐奴才送过来,主子爷也可安心些。” 胤禛看年世兰几句话就把这剑拔弩张的形式化解,面上带了几分真心的笑容。 “你倒是舍得。本王的库中也有上好的人参,就不用你的了。” 乌拉那拉氏也道。 “是啊妹妹,你的人参留着自己用就好,舒妹妹这里,自有府中的药材。” 舒格格她小小一个格格,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 “是。妾身看段姑娘有着身孕,也不愿此事再烦扰主子爷,也不愿惊了段姑娘的胎,等过几日再说吧。” 年世兰笑着,道自己乏了,就不去看段氏了,等明日再去,也免得段氏那里人太多。 齐月宾倒是跟着胤禛与乌拉那拉氏又去了杏芙院看段氏。 舒格格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床顶,紫荆在旁急道。 “格格,刚才怎么不让主子爷派人去问那段姑娘啊!” 舒格格半晌才缓缓道。 “问?你觉得有用吗?主子爷一看就是不想在年下闹出什么事来。今日一遭,是我太过心急了,反而弄巧成拙。只怕此时主子爷心里已对我有所看法。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主子爷心里的地位,本想用这一招让他对我多点怜惜与疼爱,也能让段氏即便生下孩子也不能多受宠。这府中受宠的女人,日后只应该有我一个,我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想到福晋会如此护着她。你说,福晋当真大度至此吗?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她竟能一心一意护着那人。” 紫荆怔了一瞬,跺跺脚。 “格格!奴婢在之前已经劝过您了,此举太过冒险!您近日有点不似从前了,有点焦躁了!您从前总跟奴婢说,要徐徐图之,要在王府站稳脚跟,今日,今日真是吓死奴婢了!还好咱们从小会水,不然今日岂不是要淹死在这府中了!格格可还记得自己要做的事?!还有“那位”,她传进信儿来,您可要尽快有孕才行。只有有孕了,您才能往上爬!” 舒格格收回眼神,转向床里面躺着,淡淡道。 “我也觉得自己有点不似从前了,五六年都一个人熬过来了,刚得了点恩宠,反而沉不住气,想着一些不该想的东西了。有孕?哪儿那么容易就能有孕?从前我替她炮制了多少香料,岂知我的身子也伤损不小。再说了,你真以为她是一心替我打算?恐怕我们的仇,还要靠自己才行。紫荆,去拿安神香来,我要睡觉了。” 紫荆看着背向她的舒格格,无奈叹口气,去取了安神香燃上。 另一边,段氏在胤禛去的时候,只打发婢女羌芜回道。 “回禀主子爷,我们姑娘受了惊吓,腹痛难忍。刚才太医开了药,奴婢伺候姑娘饮下,现下姑娘刚睡过去。太医嘱咐,姑娘要卧床静养几日,姑娘不能出来迎接主子爷,还请主子爷恕罪。” 胤禛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道。 “无妨。等你家姑娘醒了,你只说本王来看过她了就是。让她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找福晋去要。” 胤禛迈步走出杏芙院,身后跟着齐月宾。乌拉那拉氏在院中对着胤禛的背影福了身,恭敬道。 “妾身恭送主子爷。” 站在杏芙院外,胤禛轻轻叹气看向齐月宾。 “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今日闹的本王头疼。” 齐月宾便也告退,慢慢回她的邀月苑去了。 第128章 心事重重 年世兰回到承恩苑,立冬捧了燕窝粥来。 “主子,这是前日主子爷赏的上好燕窝,奴婢算着您要回来了,才从小厨房盛了来,您用了这粥再休息罢。” 小林子在立冬身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示意这粥没有问题,年世兰才伸手接了过来。 小林子今日没有跟着年世兰入宫,一直留在府中干一些杂活儿,燕窝粥是他看着立冬在小厨房煮的,中间也没有别人插手。 颂芝将屋中的炭火拨了拨,让它燃的更旺。 “主子,您说今日之事,连奴婢都觉得蹊跷,主子爷定也看出来了罢?” 立冬听颂芝似在说今天舒格格落水的事,忙自觉退了出去。 年世兰看着立冬的身影,没有回颂芝的话,先问小林子道。 “你近日一直在立冬左右打转,你说,立冬可信吗?” 小林子想了想,回道。 “回主子,奴才不敢下定论。就眼前儿奴才所见,立冬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不多话。奴才知道,主子您有心栽培人手,不如试试立冬。” 年世兰问。 “你觉得怎么试才好?” 小林子上前耳语一番,年世兰笑道。 “猴儿崽子,那便照你说的办就好,我只看结果。” 年世兰看向颂芝,接着她之前的话道。 “你以为主子爷看不出来?咱们的主子爷,可远比你想的厉害。他今日借着我的话,将这事和稀泥一番,不过是觉得这些女子间的小事不值得他费心,再者,这些女子间也能互相牵制,她们背后的母家,也互相牵制。主子爷可不是年纪轻轻就当个糊涂鬼儿的人。我说那番话,不过是要在他心里留个善解人意的印象罢了,他恰好需要台阶,我恰好递给他台阶,多好。” 颂芝道。 “也是。不过奴婢一开始真以为是那段姑娘推了舒格格,还心里想着,平日也不见她两人有什么矛盾,怎么今日这么突然。” 年世兰喝下最后一口燕窝粥,颂芝赶紧接了碗。 “段氏蠢笨,又不得主子爷宠爱,虽然腹中怀着孩子,也不见主子爷对她多上心。加上你看她有孕这些日子,吃食不加节制,那身形换作我是男子也不喜欢。但舒氏对她下手也实在是太过心急,这府中才几个女子啊,就值当她下这样的狠手。只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舒氏低估了咱们主子爷的心思。” 颂芝点点头,伺候年世兰洗漱躺下。 冯氏在自己屋中,听说舒氏落水的时候本想出去看看,如意劝道。 “格格,您才刚有孕,该多休息才是。旁的事,不关咱们的事。” 冯氏看着如意,轻笑。 “你说得对,我与她现在位分一样,也不必去看她。自有主子爷与福晋给她做主的。” 如意又道。 “话说回来,华侧福晋虽然日常总是不太愿意搭理咱们,但该给的东西可是从不含糊,而且奴婢仔细看了,那些都是好东西,也没有一点点异常。” 冯氏垂着头,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我在这府中,只想活下去。现在多了个孩子,我也想我的孩子活下去。华侧福晋送的东西虽好,还是谨慎着些罢。我从不信什么‘人之初,性本善’。” 齐月宾刚回到邀月苑,就见苏培盛带着好些东西来了。 “奴才给齐侧福晋请安。这是一些上好的药材并一些珍宝玩意儿。主子爷说,舒格格受了惊,需上好的药材补身,再赏些珍宝玩意儿给舒格格宽心,还请侧福晋代为打点。” 齐月宾看了一眼苏培盛身后两个小太监托着的东西,笑道。 “劳苏公公回禀主子爷,妾身代舒格格多谢主子爷。将东西直接送去舒格格的屋子吧。” 苏培盛吩咐小太监将东西送进去,便告退回了前院复命。 吉祥道。 “主子爷真大方,赏那么多东西给舒格格。” 齐月宾无所谓的笑笑,站起身来朝内室走去。 “那是她拿命换来的,该是她得的。” 吉祥追着齐月宾的脚步。 “主子的意思是?” 齐月宾进到内室,叫人取了水来洗漱。 “没什么意思。王府不比从前在家里,以后凡事多留着心。” 乌拉那拉氏等着胤禛走了,才去了段氏屋中。 段氏并不像她让羌芜回胤禛的那样在休息,而是坐在桌边心事重重。 今天舒素妍在湖边说,段氏的身子太过肥胖,恐难生养。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说完那句话后又出言嘲讽段氏现在的样子,即便生完孩子会清减些,也清减不到哪去,还是不得主子爷宠爱,被人弃之如敝履,连孩子长大也会嫌弃自己有个如此丢脸的母亲。 段氏一时激愤,甩开了舒素妍拉着她胳膊的手,没想到舒素妍就滑进了湖里。 段氏也是一时吓住了,连唤人都忘了。 乌拉那拉氏进来的时候,段氏还在兀自低着头想事情,直到羌芜看见乌拉那拉氏,忙下跪请安,段氏才回过神来。 “妾身给福晋主子请安,福晋主子万安。” 段氏缓缓福了福身子,她现在身子笨重,多少不太方便。 乌拉那拉氏抬抬手,让秋眉将段氏扶起来坐稳。 “罢了,我说了,你现在不方便,不必再请安。” 乌拉那拉氏坐下,环视段氏的屋子,屋中伺候的下人都赶紧出去,只留了秋眉在近旁,连羌芜都回避了,这才说道。 “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出去之前不是嘱咐了你,没事不要乱走吗?你还有两个月就到了产期,是最该小心的时候。” 段氏左手抚着肚子,右手撑在腰间,低着头。 “福晋主子说的是。今日是妾身莽撞了,不该四处乱走,惹下大乱子。” 乌拉那拉氏问道。 “你还没告诉我,今日真是你推了舒氏?” 段氏咬着唇,轻轻摇了摇头。 “妾身没有,妾身与她好好说着话,她突然拉着妾身的胳膊。妾身不喜欢别人触碰,就甩了胳膊,没想到她脚滑掉下去了。” 乌拉那拉氏盯着段氏,似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段氏定了定心神,坦然望向乌拉那拉氏。 “还好你现在有孕,主子爷将这事大事化小了,只是能不能小事化无,还要看舒氏愿不愿了。你这些日子好好待在你屋中,对外,我只说你被吓坏了,需要好好调养。一应吃食,还是照旧,你只管安心。” 送走了乌拉那拉氏,段氏眼神阴翳的看着小厨房送来的宵夜,是一碗包的浑圆的小馄饨。 “羌芜,我今天没什么胃口,你将这馄饨吃了罢。” 羌芜想说自己晚膳吃饱了的,但对上段氏的眼神,她默默将馄饨吃下去。 段氏从舒氏下午说的那番话里,迟钝的反应过来,乌拉那拉氏纵着她这么久,想吃什么给什么,未必全然是好心。 自己还有两个月生产,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第129章 腊月十五一早,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刚回承恩苑,就听冯氏的婢女如意惊呼。 “格格,您怎么了?!” 年世兰快步走到冯氏住的屋子,见冯氏捂着肚子趴倒在桌子上,心里咯噔一下。 “快去请太医!” 小林子忙飞奔出去。 年世兰厉声指挥周围婢女先将冯氏扶到床上躺着,可是冯氏躺着只觉腹痛,她紧张的在感觉小腹的动静。 “华侧福晋,救我!” 年世兰尽量放缓了语气。 “你别怕。可是今日吃伤了东西?还是不小心撞哪了?” 冯氏疼的只咬着牙说出那句话,就又在床上翻滚呻吟。 年世兰镇定下来,先让人去前院等胤禛,一回来就务必要将他请到承恩苑,又让人去杏芙院请了乌拉那拉氏。 继而责问伺候冯氏的奴才们。 “今日早膳是什么?!” 如意普通跪倒在年世兰面前。 “华侧福晋明鉴!奴婢们才刚摆上膳,格格还没来得及用,突然唤腹痛,一瞬的功夫格格就疼成这样了!” 年世兰快步走到桌前,桌上是凉拌山核桃,煎炸水晶饺,一品蒸南瓜,青豆炒火腿,外加一碗碧玉粳米粥。 看着很是清淡,也是年世兰之前看过的菜式里的,并不见异常。 年世兰再看床上的冯氏,面色通红,双手捂着右腹部蜷缩在床角。 “你去。烧一盆热水来,太医来之前先用热毛巾给冯氏敷一下。” 年世兰指挥如意为冯氏热敷,自己只能站在屋中等着太医。 “冯氏,你也别怕,你还没吃任何东西,定不会是有人下毒害你。想是因为别的病,若真是有人害你,主子爷定不会饶过。” 冯氏疼的说不出话,只轻轻点了点头,她也在回忆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想来想去没有可让人下毒害的地方。 小林子手脚很是麻利,请来的太医是温显卿。 温显卿被小林子拉着一路赶得很急,王府马车在街上尽力飞跑,还要避让路上的行人,一下马车,小林子提着温显卿的箱子就跑,温显卿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赶上。 进承恩苑的时候差点跟乌拉那拉氏撞上,江福海拦住了低头直窜的小林子。 “放肆!没看到福晋主子在此吗!” 小林子忙跪下来请安,温显卿恰在这时也赶到了承恩苑门口。 “微臣见过福晋,福晋万安。” 乌拉那拉氏一脸平和。 “温太医不必多礼,烦请快进去看看冯格格吧。” 年世兰听说太医来了,早站在廊下。 “温太医快请看看冯格格!” 温显卿好容易给冯氏把完脉,又按了按冯氏腹部疼痛处,才舒缓了一口气,伸手擦擦头上的汗珠,禀了乌拉那拉氏和年世兰。 “请福晋不要忧心,格格只是受凉引起的肠绞痛,华侧福晋适才的处理方法很得当,热敷会缓解疼痛。微臣探查过了,并没有中毒的症状。” 年世兰听了也松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 温显卿自去开方子,稳固冯氏的胎气。 乌拉那拉氏看冯氏这边虚惊一场,只道要太医好好为冯氏调理就是,回了杏芙院。 年世兰看向冯氏,她面上的潮红慢慢退去,面色白了点。 “你放心吧,不是什么大病。待温太医开了药,你按时吃就是了。” 冯氏手还捂在腹部,在温显卿来之前经如意热敷一通,果然没那么疼了。 “妾身多谢华侧福晋。” 年世兰恢复了惯常面对冯氏的冷淡。 “你是个命大的。好好保养身子,别在我这承恩苑出事。” 经此一事,冯氏觉出年世兰是真心保她的胎。 冯氏咬了咬唇,轻轻问出了那个缠绕她心头的疑问。 “妾身只知侧福晋为妾身计,却不知侧福晋是为何?” 年世兰斜睨冯氏一眼,淡淡道。 “女子在这世上本就不易,怀孕生子更是鬼门关转悠的事。我只是不想看你失去孩子以后痛苦,没什么旁的意思。你也不必疑心我另有所图,若非说我要求什么回报,我只希望他日我若落难,你能伸出援手。即便不能助我,也别落井下石就好。” 年世兰没有说,她是经历过丧子之痛的,加上上一世的自己跋扈,从来不将其他女子放在眼里。如果哪个女子被胤禛看在眼里,她还要想办法除去才行。 这一世,年世兰放下了对胤禛的执念,才发觉上一世的自己某些时刻确实可恶,难怪树敌颇多。 重来一次,年世兰不想树那么多无谓的敌人,失道寡助之理,她也是死过一次才切身感受到。 冯氏心头一震,她没想到年世兰说的这么坦荡。 只是,她真的不嫉妒别的女子有孕吗? 胤禛这日一直忙到晚膳时回府,康熙爷按照往年的惯例,早早写了很多福字赐给亲近大臣和自己的儿子们,胤禛也接了赏赐回来。 胤禛听说今日发生的事,轻叹还好是虚惊一场。一个两个的胎,都让人不省心。 胤禛打发苏培盛给杏芙院送去一张皇上亲笔书写的福字,又道为保冯氏安顺,也送了一张给年世兰的承恩苑。 想了想,齐月宾进府半个多月,一直是安静的很,也不多话,便也赏了邀月苑一张,让她贴在主屋。 乌拉那拉氏正在练大字,见苏培盛送了皇上赏的福字来,笑眯眯谢了恩,吩咐秋眉将福字贴在堂中,以示皇恩浩荡。 年世兰翻着手中的账册子,问小林子。 “上个月仙姿楼的银子竟能收入这么多?” 小林子道。 “是啊主子。奴才也问过吴掌柜了,吴掌柜说因着年节,许多官家夫人小姐都打发人去采买许多,也备了许多礼盒妆饰打扮,价格还是那些价格,但采买的量大啊。所以上个月入账的银子竟是平时的五倍之数!” 年世兰满意极了。上一世她花费奢靡,宫中按位份给的那点月例银子根本不够花,母家补贴了不少也还是紧紧巴巴。便有那心思活泛的官员求告到她那,要她引荐自己给年羹尧,从而平步青云。 作为报酬,年世兰自然是收入不菲,只是曹琴默背弃她的时候,这数罪齐发,下场自是凄惨。 年世兰现在细细想来,只怪自己那时不懂开源节流,听信谗言。 这一世重生回来不久,年世兰就找母亲拿了不少体己,找人开了那仙姿楼。吴掌柜是哥哥曾救过的人,所以对年家的忠心亦是真。有他看着仙姿楼,年世兰很放心。 “好了,回头告诉吴掌柜,按以前的定例,除开需要的周转银子,余下的,全部换成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年世兰将账本递回给小林子。 这时候暗三又不知道去哪了,又是两日未见,年世兰说起话来倒也放心不少。 舒氏这几日一直在邀月苑中养身子,胤禛去齐月宾屋子的时候,舒氏便巴巴儿的站在门口给胤禛请安,只是胤禛总是淡淡的。 舒氏心中怅然若失。 第130章 二十三,糖瓜粘。过了小年,一向勤谨的康熙爷也封宝印了,从紫禁城挪去了圆明园过年。 胤禛便每日都在王府与圆明园中来往。 这日胤禛正要往康熙爷住的长春园去,经过西配殿的时候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苏培盛快速上前一把揪住那人,是个小宫女,背对着胤禛正要跑。 “见了王爷还不下跪!” 苏培盛松了手,那小宫女战战兢兢转过身来,低着头,跪在胤禛面前,嗓子像是掐着似的。 “奴婢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愿王爷万福金安。” 胤禛心里奇怪,但面上冷冷淡淡。 “你是哪一处的宫女,见了本王为何要跑,可是在窥视本王?” 那小宫女头都快低到地上,依旧掐着嗓子道。 “回禀王爷,奴婢是东配殿的洒扫宫女,因昨日奴婢在这边弄丢了帕子,又怕被人拾了去说不清,今日一大早就过来找。不想王爷路过,奴婢怕冲撞了王爷,才想赶紧退下。” “既是如此,为何不行了礼再退下。” 胤禛冷冷道。 “抬起头来,本王看看,别是哪里来的细作混入了园中!” 小宫女抖如筛糠,头埋的越发低了。苏培盛得了胤禛眼神示意,上前两步,一下托起了那小宫女的下巴。 胤禛看清楚那小宫女的长相,冷笑出声。 “原来是你。本王听说你姨娘去世以后你生病,一蹶不振,你二哥将你送去了庄子上。怎么,本王竟不知,这园子是你年家的庄子?!” 年芝兰见被胤禛认出,反而不再害怕,她面上换了羞涩的神情,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芝兰承蒙王爷记得,不甚欣喜。” 胤禛看着周围有几个宫人好奇张望这边,吩咐苏培盛。 “将这婢女带着,随本王去见皇阿玛。” 年芝兰急道。 “王爷慎重!奴婢一个小小宫女,本该欣喜被王爷看中,只是奴婢微贱,怎配入王府侍候!即便奴婢早对王爷有意,也不该是这种情形下随王爷入府啊!” 胤禛瞬间被气笑。 “你想的倒美!你是华侧福晋的妹妹,本王只是要向皇阿玛讨了你,将你送回年家!” 年芝兰跪直身子,还欲说话,太子拊掌大笑自拐角处走出,身后跟着贴身太监季礼。 “四弟一向淡然,怎的今日为个小小宫女不再冷静自持了呢?” 胤禛看清是太子,行了跪礼请了安。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愿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培盛跟着自家主子跪下。 太子虚扶一下,笑道。 “四弟请起。孤不知,这宫女竟是四弟的小姨子。她是孤在京郊救下的女子,问她什么也不肯说,孤见她长相清秀,手无缚鸡之力,便带进宫,给她一份活干,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年芝兰对着太子磕头。 “奴婢多谢太子殿下相救,但奴婢不想回去年家,奴婢情愿在宫中。” 太子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年芝兰。 “这倒奇了。你放着官家小姐不做,竟愿为奴为婢。你父亲年遐龄可是朝中二品大员,你大哥二哥皆有所建树,你嫡姐贵为雍亲王府侧福晋,还是有封号的侧福晋,如此家世,孤为何会在京郊那烂泥中遇见你?” 年芝兰抬起头来,快速看了胤禛一眼,又对着太子道。 “太子殿下恕罪,奴婢并非有意欺瞒殿下。奴婢是庶出女儿,在家中不得宠爱,姨娘也去世了,奴婢病倒。二哥嫌奴婢在家中碍事,要送奴婢去庄子上养病,只是路上遇到歹人,家丁尽力保护奴婢,奴婢才逃出生天,走投无路之际幸而遇到太子殿下相救。奴婢情愿在宫中当牛做马,也好过回到年家被哥哥送去庄子上。” 胤禛看向年芝兰,眼中看不出情绪。 太子沉吟半晌,道。 “好了,既然孤都知道你的身世了,你也说了你早对四弟情根深种,你也没必要一口一个奴婢了。且随孤与四弟去见皇阿玛,就说孤做主,将你送给四弟做侍妾,如此一来,也不算辱没了你的身份。只是这其中曲折,却不能叫皇阿玛知道,所以你家里也不能知道,明白吗?” 胤禛拱手。 “太子恕罪,臣弟不能带她回府。府中已有贤妻福晋并几位美妾,殿下可能也有所耳闻,臣弟那华侧福晋最是爱醋使小性儿,如今就这么将她的亲妹妹带回去做侍妾,怕是不妥。” 太子笑着拍拍胤禛肩膀,轻轻掸掸他的衣袖。 “就这么说定了。你那侧福晋若醋,便叫她找孤来理论好了。芝兰长相清秀,又一片真心惦念你,你该知足才是。” 胤禛扭头看了看年芝兰,咬咬牙,对太子拱手。 “臣弟一向追随殿下,殿下说一,臣弟不说二。如此,也不急于这几日,这几日恰逢年节,不如等过了年,二月初二是个好日子,臣弟再迎芝兰入府。只是还请殿下斡旋,让芝兰先回年府,臣弟从年府将她抬了来,也算过了明路。在这期间,也不能让臣弟的侧福晋知道。不知殿下可否允准?” 太子笑眯眯。 “四弟都这么说了,孤岂有不允之理。孤这算成人之美了。旁的事,四弟都不用管了,只等着二月初二接芝兰入府就好。” 等太子带着人走远,胤禛脸色已经沉的能滴下墨汁来,苏培盛小心翼翼道。 “王爷,您还要去见皇上呢。” 胤禛往长春园去,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年世兰在府中忙着料理小年的宴席,一抬头见早上还有点亮堂的天空,阴沉了下来,便吩咐下人将各个院子的炭火都备足,若夜里下起雪来,也不会因一时炭火不足冻着谁。 乌拉那拉氏趁着年节,将身边的另一个婢女提成了与秋眉一样的一等丫鬟。 如此,乌拉那拉氏补齐了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 又说年节喜庆,给四个丫鬟重新赐了名。 秋眉改作剪秋,余的三个婢女分别唤作绘春、绣夏、染冬。 年世兰听说的时候也只是笑笑,似乎,有些人,有些事,慢慢向上一世的轨迹在靠拢。 这样也好,自己才能更得心应手。 第131章 白瓷汤盅 腊月二十四卯时,康熙爷派了宫人到各个皇子及近臣府中送年节的赏赐。 因着大清入关以来老祖宗的惯例,宫中的除夕宴为每年的腊月二十四这日。 康熙爷传下口谕来,雍亲王胤禛今年差事办的漂亮,辅佐太子有功,所以今年的赏赐较往年又丰厚了两成。 胤禛对着圆明园方向下跪谢恩,又叫苏培盛给宫中来的公公塞了银票,那公公方笑眯眯去了下一家。 年世兰已经在谷雨巧手打扮下按品大妆,吉服样式是没有什么新花样的,发髻却是在后脑勺轻巧挽了花朵形状。 年世兰看着小满手镜中的自己,满意笑笑,很好,绮丽大方,适合今日的场合。 承恩苑众奴才在冯氏带领下跪在院中,只等颂芝扶着年世兰走出门,便齐齐道。 “奴才们愿华侧福晋旧岁千般好,新年万事安。华侧福晋万福金安,祈年康泰!” 年世兰不由在心下感叹,跟着自己的奴才们得了油水,这嘴是一日比一日甜了。 “你们有心了。小林子,将准备好的红封发给众人,也叫你们过个好年。” 承恩苑奴才皆欢喜的不得了,如意扶着冯氏站起来,小林子早把年世兰单给冯氏准备的东西双手奉上。 “妾身多谢华侧福晋赏赐。” 冯氏福身。 年世兰轻瞟一眼,笑道。 “别多礼了。我虽空有个封号,却用不上赏赐二字。只当是我送给你腹中孩儿的压岁银罢了。” 冯氏笑笑,点头谢过,让如意接了东西。 年世兰与乌拉那拉氏还有齐月宾跟着胤禛到圆明园的时候已近巳时,听宫人们说,皇上早上在长春园陪着小皇孙们玩了一会子,现下正在殿中歇息。 胤禛便带着妻妾跪在殿外,高声贺岁。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梁九功出来,笑道。 “传皇上口谕,雍亲王及家眷平身,赐座。待除夕宴饮开始了,您再随大家给皇上贺岁。” 胤禛大声道。 “儿臣谢皇阿玛隆恩!” 康熙爷此时在殿内看着太子,笑问。 “保成啊,你对老四,怎么看?” 太子恭恭敬敬道。 “儿臣看老四是个好的,皇阿玛安心即可。” 康熙爷看看太子那张神肖赫舍里氏的脸,叹道。 “你随你母后,心软,又容易相信别人。” 太子闻言诧异道。 “皇阿玛意思是,四弟骗儿臣?” 康熙爷摆摆手。 “朕可没这么说,你莫要给朕扣帽子。人情冷暖,还需你自己感受。” 胤禛随太监指引去了东配殿,年世兰等三位女眷则随宫女去了西配殿。 年世兰与众人见过礼,便自己坐在一边喝茶,心中暗忖。 这一世的某些事似乎提前了,上一世的这时,按照年世兰的记忆,康熙爷应是在宫中的保和殿举行除夕宴,这圆明园最初是赐给雍亲王胤禛的园子,几年后康熙爷才喜欢久居圆明园。 年世兰抬眼看向殿内的女眷们,大阿哥直郡王福晋含笑看着面前的小格格,那是直郡王与福晋唯一的女儿。直郡王此时还在值守西南,今日是福晋自己带着女儿来的。 二阿哥为太子,他的太子妃此时应是在陪着皇后与诸位后宫娘娘,不在殿内。 三阿哥此时还没被封为诚郡王,但他自小与太子亲厚,他的生母荣妃也是一直得康熙爷宠爱,为康熙爷生下六个子嗣。 只不过活下来的只有现在的三阿哥胤祉和从小就备受荣宠的荣宪公主。 听说三阿哥是自小由内大臣绰尔济抚养的,只因荣妃前几个孩子都早夭,最大的孩子夭折时不过三岁。 三阿哥的福晋安安静静坐着,也不与任何人交谈,他们的嫡子去拉直郡王的女儿,两个孩子嬉笑着跑出殿外,宫人忙跟了上去。 乌拉那拉氏与八皇子福晋不知道在说什么,八皇子福晋看着是个藏不住事的,眼睛悄悄瞟向年世兰,见年世兰正看着她,赶紧带点心虚回过头去。 乌拉那拉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轻笑着。 年世兰懒得再看别的人,扭头的时候看齐月宾也是一脸淡然又百无聊赖,年世兰只盼着快点开宴。 有人过来站在年世兰面前,年世兰抬头看去,见是个面生的女眷。 “妾身九皇子侧福晋苏氏,见过华侧福晋。愿华侧福晋福寿安泰,长乐未央。” 年世兰见此,也站起身来回了一礼。 “苏侧福晋万安。” “妾身久慕姐姐盛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才得见到,特意过来请安。” 苏氏轻轻巧巧笑着。 年世兰前些日子听说,二嫂年苏氏的小妹嫁入九皇子府中为侧福晋,想来就是眼前这位了。年世兰又在脑中回想一下,上一世,那苏氏小妹嫁的似乎不是九皇子,好像是定国公府的小儿子,而且也不是妾室,而是明媒正娶的正妻。 “苏侧福晋客气了,你我位分相同,今日人多,改日我下了帖子请您过府一叙。咱们本就是姐妹妯娌,日后还要多来往才是。” 年世兰笑着执了苏氏的手,轻轻拍了拍,苏氏明白,这是年世兰不想被有心人看了去。 “妾身看姐姐一直坐在此,美貌如谪仙,又冷冷清清不与人交谈,这才冒昧过来。既是姐姐不喜人打扰,妹妹我便先过去了。” 苏氏轻轻抽了手,笑着告了退,慢慢走回自己座位。 乌拉那拉氏侧头看了看这边,剪秋会意。 王府中,小林子拦着胡格格不让她进承恩苑的门。 “格格恕罪。我们主子出门儿时交代过了,冯格格需要卧床养胎,不见任何人。” 胡格格冷笑。 “你个奴才也敢拦着我了?罢,我只是过来探望冯格格,顺带给她炖了养身补气的汤羹,既是不让见,那你代我将这汤羹送给她吧,我回去了。” 胡格格身边的春红送上手中的食盒,打开来,食盒里放着一个白瓷汤盅。 小林子本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双手捧出了那汤盅来。 “格格放心,奴才定将您的心意带到。” 胡格格转身带着春红回去,小林子对着她远去的背影“呸”了一下,低声自言自语道。 “真拿自己当盘子菜了,想干坏事也不知道掩着点,看我们主子回来怎么收拾你。” 小林子端了汤盅,并不给冯氏送去,而是将那汤盅放在了年世兰屋里,单等着年世兰回来再做理论。 第132章 黄芪萝卜 年世兰在除夕宴上听着那些个皇子之间互相恭维打机锋,只觉无趣至极。 一束目光落在年世兰身上,年世兰顺着那目光看过去,是太子。 他似是无意的看着年世兰,等她目光看向他的时候又轻轻转了头,与旁边的三阿哥胤祉谈笑风生。 年世兰在心里冷嗤,这样粗浅的招数,连上一世的自己都不会轻易着道,这个蠢货太子凭什么会觉得自己会着迷。 年世兰知道,太子今日无论怎么荣耀,都会被一直护着他的康熙爷废弃,只是上一世的那些争斗,年世兰从不曾留意。 胤禛在对面遥遥看到了太子的眼光,心下不悦,倒是笑着多劝了几杯酒让太子喝。 年世兰回府的时候还不到酉时,小林子瞅着婢女伺候年世兰换了吉服,卸了头面,这才双手捧着那白瓷汤盅过来。 年世兰不明所以,以为是小厨房炖的汤饮,伸手就要端过来。 小林子手躲了一下,忙跪下道。 “启禀主子,这汤羹并非咱们院子里做的。今日午间,胡格格过来,说是要进院探望冯格格,奴才牢牢记得您出门儿前交代过,不让任何人打扰冯格格安胎,奴才便拦下了胡格格。” 年世兰收回手,问道。 “这汤羹是胡氏送来的?” “是。奴才不敢擅自将任何吃食送给冯格格,就将这汤留着,等主子您回来再说。” 小林子双手举着汤盅。 年世兰伸手打开汤盅盖子,看了一下,汤水清清白白,浮着两片黄芪,几颗枸杞,下面不知道是什么。 “你还挺机灵,也做的很好。明日一早拿了这汤去找温太医问问,看里头搁了什么好东西。若是胡氏想做什么,我定禀了主子爷,反正主子爷也不喜她,这样的人留着也无用。” 小林子应了“嗻”,端着汤盅下去了。 年世兰唤着梁上的暗三。 “李可,在不在,下来。有事需要你帮忙。” 暗三忙把手中的点心揣进怀里,翻下梁来,给年世兰行礼道。 “华侧福晋有何吩咐?” 年世兰扶着太阳穴,懒懒的将胳膊支在桌子上。 “你前些日子干什么去了?” 暗三嬉笑。 “小人去处理了一点子江湖上的事。” 年世兰轻轻翻了个白眼。 “什么江湖上的事,怕是你家主子派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 暗三心里吃惊,抬头看着年世兰。 “华侧福晋何出此言?小人一介江湖人士,哪来的什么主子。” 年世兰懒得再与暗三打哑谜,直截了当道。 “你虽口称小人,行的却不是江湖礼仪,说话办事皆无意中透出一股奴才味儿。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我虽不知你是谁派来的人,也不知你有什么目的,但你在我这的这些日子也不曾伤害于我,反而帮我办了几次事。我听小林子说你爱吃。据我所知,江湖人士可不拘泥于吃食,你又武功高强,必是从小吃了不少苦。所以,我猜,你的真实身份是暗卫。你是谁的人?” 暗三从小没见过多少外人,见过他的人除了暗卫营的那些人,就是皇上和雍亲王,余下的都死了。 在年世兰这,因为一时的失误被威胁现身,又答允了教小林子武功,暗三已是违背了暗卫营所教。 这段时日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眼底的警惕和戾气在面对年世兰的时候消散不少。 “小人听不懂华侧福晋在说什么,刚才华侧福晋说有事交代小人去办,不知是何事?” 暗三避重就轻,没有承认。 年世兰盯着暗三看了半天,叹口气。 “你不说也行,只是我希望,你不是来害我之人。” 暗三拱手。 “华侧福晋安心,小人绝不害你。” “行了,你去给我办事。” 年世兰招招手,暗三凑近过来,年世兰耳语一番就打发暗三离开了。 二十五这日一早,小林子就去请了温显卿来。 江福海对乌拉那拉氏道。 “主子,承恩苑一大早就请了太医来,说是给冯格格请脉。多的,奴才就再问不出来了。说来也怪,承恩苑的奴才们,近来口风越发严谨。” 乌拉那拉氏用茶盏盖子撇着茶叶,没什么表情。 “我不是叫你在承恩苑放了人吗?” 江福海默了一下,回道。 “绿萝早早被发现了,还有两个小丫头子,只负责洒扫而已,也探不到更多的事情了。” 乌拉那拉氏吹了吹茶水,冷冷道。 “那是你手底下的人无用,你自己再想想办法去罢。胡氏昨日送去了补汤,今天承恩苑就请了太医来,我们静观其变罢。” 小林子引了温显卿进到冯氏屋里,又去端了那白瓷汤盅来。 年世兰早等在冯氏屋里,温显卿先给年世兰与冯氏见过了礼,才去看那汤盅。 经过一夜,昨日浮在汤面上的黄芪沉了底,枸杞泡的越发肿胀。 冯氏在这之前已经听年世兰大概说了,才知道昨天胡格格来送了汤,只不过这汤被小林子截了下来。 冯氏心中疑惑,这华侧福晋似乎真是一心要护着她,昨日出门前嘱咐她不要乱走,没想到在这些微末小事上也留了人为她挡着。 莫不是,华侧福晋进府这么久,却没有身孕,想等她生下孩子来抢去养? 冯氏在心中胡思乱想,温显卿已经查验过了汤羹,回年世兰道。 “微臣刚才仔细查验,这汤无毒。微臣又细细品尝了汤中的药材,应是乌鸡作底,加了少量黄芪、枸杞、党参,还有当归。都是些温补的药材。” 年世兰问道。 “再没有别的吗?” 温显卿又舀了一小勺放入口中,尝了尝,吐在一旁婢女准备好的痰盂里,拿起桌上的茶盏漱了口。 “微臣尝着,还加了点东西,应是萝卜。” 冯氏忍不住问道。 “萝卜?有什么说法吗?” 温显卿回道。 “一般体质强健者,黄芪与萝卜同煮吃了无事,反而是滋补之物。但有孕者,尤其是身弱的妇人,若将黄芪与萝卜同食,轻则易引起全身红疹,腹泻,恶心等症状。重则呼吸困难,喉头阻塞,窒息而死。” 年世兰冷哼。 “我可不信胡氏懂这些医理。小林子,去给我查,这汤是谁炖的。悄悄儿去查,胡氏聪明了不少,做的如此隐蔽,我便趁着年节,回敬她一分大礼。” 冯氏心惊不已,看向年世兰。 “妾身知道有孕会成为她人的眼中钉,但万万想不到,竟是此般险境。还好有华侧福晋护着,妾身感恩不尽,等孩儿生下来,定让她好好孝敬您。” 年世兰淡淡道。 “你的孩子,自是你自己抚养,日后也只需孝敬你就好,我只是不想让你在我这承恩苑出事。至于胡氏,我自有理论。” 年世兰眼中,胡氏已经是个活死人了。 第133章 世兰让宠 小林子查完那汤羹来处,回禀了年世兰。 “主子,奴才细细问过了,那汤是公中的大厨房煮的。奴才也问过煮汤的人,怕那人起疑,只说那乌鸡汤炖的入味又不腻,是怎么做的,回头我们小厨房炖了来给冯格格用。那人将方子清清楚楚写了给奴才。” 小林子奉上一张纸,那纸上写着乌鸡汤的做法。 黄芪、枸杞、党参、当归都在里面,却不见有萝卜。 “这方子里并没有萝卜,你可曾问清楚了?” 年世兰拿着方子看过后问小林子。 小林子忙道。 “奴才正要说这个呢。奴才说,冯格格说了,那汤似是与以前喝的味道有些不同,更清淡些,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没,让他教了奴才,我们好学着做。他说,原本乌鸡汤里是没有萝卜的,那日正炖汤呢,他被人叫出去盘点新进的菜,他专门安顿了一个婆子看着火候。结果忙完回来的时候发现那婆子在打盹儿,汤锅里多了些萝卜块儿,已经炖的软烂了。他本想将汤倒了重煮,但时间来不及了,胡格格的婢女已经等在门口了。他尝了尝那汤,觉得好像口感更好了,便偷偷将萝卜清了出去,没想到奴才去问,说汤味道更好。估计他现下正寻摸着以后炖乌鸡汤也放了萝卜提味儿呢。” 年世兰皱眉。 “这奴才竟这般大意?汤锅里随意被人放了东西进去,他竟不追究?可知是什么人放的?” 小林子道。 “奴才问了。他说那婆子在打盹儿也不知道,他后来想着是不是哪个奴才想试试手艺,因平日被他压着不让试,便想了这种法子来。但他问了厨房一圈,没人承认。因这食克之法里也没有写黄芪与萝卜不能同食,奴才也就没多嘴告诉他。” 年世兰将纸递给颂芝。 “收起来吧。这几日先好好儿过年,小林子,你留意着胡氏那边的动静,别让她钻了什么空子。” “是,主子放心,奴才盯着呢。” 小林子躬身退出去,他已经两日没去师父周安海跟前了,怀里那点碎银子要拿去孝敬师父才行。 王府的年,依着旧例波澜不惊的过着。 年世兰每日除了料理一些乌拉那拉氏交代的琐事,余的时间都懒得与人周旋。只在王府宴客时忙碌一下,因她身份说到底只是个妾,也不用在招待外客的大宴露脸,反而在承恩苑过的自在。 胤禛来了几次,年世兰有时留宿,有时道福晋忙累,哄着胤禛去福晋院子安抚她。 颂芝问道。 “主子,主子爷来了这几次,大年节的,您怎么不让他留下来啊?” 年世兰坐在窗下的榻上,抱着汤婆子看外面的雪景儿。 院子里一片白皑皑,也不知道哥哥在边疆如何。 年世兰漫不经心道。 “再好吃的东西,都有吃腻的时候。再好的人,也有烦厌的时候。让主子爷去福晋那儿,福晋也高兴,我也落得清闲,何乐而不为呢。” 年世兰没说出来的话是,反正乌拉那拉氏身子早都损了,又不能生育子嗣。看着自己丈夫就在身边,却无法有个自己的孩子,这种绝望,想必比让她总是见不到胤禛要来的强烈。 明面上,她可是个贤惠的侧福晋呢。 正月二十,胤禛早早去上朝,回府的时候带来了费扬古他们大捷的消息。 原是想着这场仗怎样也得二月底才能结束,没想到又是年羹尧带人潜入敌营,等敌方发现主将身死的时候,年羹尧他们已安全撤离。敌方士气大挫,费扬古领兵直捣敌营,生擒了不少败兵。 费扬古派人快马加鞭传消息先到京城,此刻大军也已在回程。 年世兰听闻消息的时候,默了许久。 颂芝奇道。 “主子,二公子他们告捷,您反而看起来心事重重。这是大喜事啊。” 年世兰自言自语般道。 “哥哥这般英勇,该是大好事,但是不知为何,我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定,很是不安。” 接着唤小林子进来,吩咐道。 “你去年府送信儿,告诉父亲,哥哥此战大捷,又值刚过完年,必定来往恭贺之人大增。务必让父亲知道,年家势力渐强,朝中也必有人觊觎,近日不如关门闭府,免受来往恭贺之扰。待哥哥回来,皇上行完功,论完赏再宴客也不迟。” 年世兰虽是女子,但是年父一向疼纵她,年父又是浸淫官场几十年的人,必能理解她的意思。 小林子想了想,不方便走大门,便嘻嘻笑着求了周安海,又从狗洞里出去,在隐蔽处脱下太监衣服藏好,才一溜烟儿去了年府。 等小林子回来,却带回一个消息。 “主子,奴才今日见到三小姐了。” 年世兰道。 “她不是被不明来历的人劫走了吗?” 小林子凑近道。 “年府给她备了嫁妆,说是太子做主,将她送给主子爷做侍妾了。就定在二月初二进府。” 年世兰其实早在听说年芝兰被劫走的时候就有了猜测,应是胤禛的哪个对头干的。但她没想过是太子,胤禛可是实打实的明面上的太子一派。 “继续说。” 小林子看年世兰面色如常,便放心继续道。 “听老大人说,这事是腊月二十三那日,主子爷进宫撞见三小姐,这才知道,三小姐被人劫走的时候,年府那些护送的家丁拼死护着她逃走,不想三小姐在山道上遇到太子殿下,被救了下来。阴差阳错进了宫,又不知怎的,被太子殿下塞给了咱们主子爷。” 年世兰冷哼道。 “咱们主子爷倒是瞒得紧,不知道福晋那边知道这事吗?” 小林子挠挠头。 “想来这两日应该就知道了罢,日子也近了。本来侍妾入府是不必讲究时间的,不拘哪一天,趁夜抬进府就完了。听说主子爷顾忌三小姐是您的亲妹妹,特意挑了二月初二这日子,又怕您伤心,叫瞒着您。但是老大人为着三小姐这事,气了好些日子了。说她,说她...” 年世兰斜了小林子一眼。 “有话便说。” “是。老大人说三小姐不知廉耻,败坏年府门风。老大人原是在朝中看好了礼部侍郎郭大人的庶子,想着今年给三小姐议亲的,谁能想到出了这许多事。但是中间有太子作保,三小姐又口口声声心悦咱们王爷,老大人只得将三小姐关在府中,只等一到日子,将她送过来就是。老大人说,您自小没受过什么委屈,如今倒被自己的妹妹抢了王爷,叫您宽着心,就当三小姐进府之后是个物件儿,也就是了。” 年世兰已经过了最初的惊讶,闲闲道。 “父亲多虑了,她不来招惹我,我自不理会她。但她姨娘做过的事我可没忘,我倒要看看,就凭她,怎么得到主子爷的恩宠。她要来便来罢,她以为这是什么福窝,我尚且怕行差踏错自身难保呢,她削尖了脑袋往上凑。” 小林子与颂芝对视一眼,不敢再说话。 第134章 妻妾有别 胤禛这几日忙着料理那包衣护军参领关山羽,借着他的小儿子灯会那日在闹市抢了雍亲王府侧福晋手中的灯笼一事,参了关山羽一本。 又有言官几人参关山羽驭下不严,收受他人贿赂,纵容亲子逞凶,侵占百姓良田等罪,康熙爷大怒,责成查实后撸了关山羽的官职,罪魁祸首关正柏羁押牢狱,连他大儿子京畿卫戍副首领关正柯也被牵连,降为京畿卫戍镶白旗统领。 九皇子在府中咬碎了牙,关山羽暗里效忠于他,没想到竟栽在这不起眼的小事上。 他那废物儿子,怎么偏偏就要去抢雍亲王侧福晋的灯笼! 二月初一,年世兰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面上笑容不减。 “妹妹今日气色不错,可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明日,你妹妹就要进府了,虽只是个侍妾,但毕竟是你的亲妹妹。想来你也为她高兴罢。” 年世兰抬手抚了抚鬓发,看也不看乌拉那拉氏一眼,笑眯眯道。 “妹妹与妹妹也是不一样的。妾身与这个妹妹在府中的时候就不交心,不然,她也不能做出看上姐夫这样的事呢,福晋您说是不是?您也是做人妹妹的,但听说您与您的姐姐关系甚好,甚至连夫君也愿意让给姐姐。可妾身这妹妹,只要不与我争宠我就阿弥陀佛了呢。毕竟女人争起宠来,什么手段都使得,妾身可怕的很。” 乌拉那拉氏扶着椅子的手紧了紧,脸上笑容却是不变,正欲开口。 年世兰忽然又道。 “哎呀,妾身刚才是不是僭越了?竟将主子爷比作妾身妹妹的姐夫。” 乌拉那拉氏笑道。 “无妨,虽则你是妾室,但皇家的侧妻,也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妻。我们姐妹在府内关起门来自己说的话,只要没人往外传,便不算僭越。” 年世兰状似无意的瞟了乌拉那拉氏那骨节都用力到发白的手,站起身来福礼。 “福晋大度,能容妾身之过。但老祖宗规矩,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即使妾有朝一日抬为妻,那也改变不了出身的事实。妾身自当谨记自己的身份,适才是妾身说话不注意,以后妾身定三思而言。求福晋恕罪。” 乌拉那拉氏想到自己初入王府,因为是庶女入府,也只得一个侧福晋之位。 后来姐姐死了,自己才在姑母德妃的力劝下被胤禛请旨封为继福晋。 她面上的笑容终于带了一丝勉强的意味,但始终还是维持住了。 “妹妹聪慧,只要谨守自己的本分,我不是不能容人之人。” 年世兰应了是,坐下来。 齐月宾默默喝着茶,她家中除了她的两位哥哥,只得她一个女儿,她的父亲纳的姨娘生的也是庶弟,没有什么庶妹。 齐月宾入府前也听说过雍亲王嫡福晋之事,但这样的事该是现福晋的痛点,年世兰胆子这般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 不过齐月宾可不打算多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她还没得到胤禛的爱宠,便只作壁上观。 胡氏,舒氏,并冯氏都垂了眸子。 好不容易熬到请完安,乌拉那拉氏叫了散。 颂芝扶着年世兰出了杏芙院的门,往承恩苑走去。 齐月宾落在她身后几步,吉祥扶着她慢慢走。 年世兰忽然转身看着齐月宾,笑言。 “自打齐侧福晋入府,我还没去你那喝过茶呢。齐侧福晋若不嫌麻烦,今日我便厚脸皮去邀月苑讨一杯茶喝。” 齐月宾一愣,回过神来忙道。 “华侧福晋抬举,妾身不胜荣幸。” 江福海看着年世兰与齐月宾一道走,回去禀了乌拉那拉氏。 “主子,奴才看的真真儿的,华侧福晋与齐侧福晋相谈甚欢,相携去了邀月苑。” 乌拉那拉氏冷冷道。 “年氏又想干什么。她一个就够我麻烦了,她们两个若抱团邀宠,这后院怕是要跟她姓年了。” 剪秋在旁道。 “她们……应该不会吧?哪有人愿意与她人分享自己的恩宠的。” 乌拉那拉氏垂了眸子,看不出她的情绪。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们二人都出身将门,年氏的兄长又刚立了大功,保不齐她二人联合起来,与我为敌。得想个办法才行。” 年世兰是第一次到齐月宾屋中。但见齐月宾还如上一世一样,屋中置了不少书本,年世兰心下松了一口气。 只要齐月宾性情还如上一世,自己便有了更大的把握。 年芝兰入府的时候,胤禛没有去亲看,只打发了苏培盛送去一点赏赐,道自己还有公务在忙,改日再见她。 乌拉那拉氏原提议让年芝兰跟着年世兰住在承恩苑,胤禛直接道。 “别让世兰烦心。让她住到蒹葭轩就可,那里原本就是侍妾们住的地方。” 年芝兰看着蒹葭轩简单的陈设,咬着牙道。 “这地儿看着比我在年府的屋子还不如,王府就如此寒酸?” 她的贴身婢女小雨忙道。 “姑娘慎言。您如今是王府的侍妾了,小心隔墙有耳。” 年芝兰平复下情绪,早早收拾睡下了,明日一早还要去给福晋请安。 年世兰第二日只说自己头风发作,不得去请安了,乌拉那拉氏道自己知道了,就打发了小林子。 年世兰正悠哉的在承恩苑用早膳,太监禀报年芝兰求见。 “芝兰给长姐请安,长姐万福金安。” 年芝兰行了礼,却是常礼。 颂芝觑了年世兰面色,开口道。 “姑娘,现在是在王府,不是在年府的时候了。按理,您应尊称我们主子为华侧福晋,第一次请安,该按照正经的请安礼叩头才是。” 年芝兰立刻跪了下去。 “妾身年氏给华侧福晋请安,愿华侧福晋万安!” 年世兰将手中的汤碗放下,笑道。 “起来吧。你初进府,想来有许多不适应,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年芝兰在小雨搀扶下慢慢站起来,垂着眸子,乖顺应道。 “是,妾身还有许多不懂,还望华侧福晋不吝赐教。” 年世兰挥挥手,说道。 “时日还长。也不急于今日一时,改日我再慢慢跟你说。这会子我这残羹冷炙的早膳,也不便留你用,” 年芝兰轻轻柔柔笑着。 “妾身听说华侧福晋今日头风发作,特意来探视,现下看您无事,妾身就放心了。妾身先告退了。” 年世兰看着年芝兰走出去,对颂芝道。 “我可不信她是个省油的,给我盯紧了。” 而邀月苑中,齐月宾震惊不已。 那个叫归晚的小宫女,怎么会是年世兰的妹妹。 不过她们姐妹关系,看起来可不太好啊。 如此,也不知这王府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吗? 第135章 秘密来访 胡氏这日闲极无聊,竟是主动去看了舒氏 “你前些日子落水受凉,可好了?” 胡格格问道。 舒格格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道。 “劳你关心,好了。咱俩虽一直在一个院中住着,一向却不见你登门,今日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胡格格挥挥手拍,笑道。 “瞧你这语气,弄得像冤家似的。不就是我之前不懂事,跟你呛了几句吗,至于这么记仇?” 舒格格无奈,看着胡氏。 “你有事直接说罢,我哪里就记仇了呢。你我一同作为福晋的陪嫁,进了这王府,又一起伺候主子爷,你在先,我在后。按说该是亲厚的才对。” 胡氏笑嘻嘻道。 “嗐,我能有什么事呢。就是简单问候你罢了。” 说完便回自己屋子去了。紫荆问舒格格。 “您说这胡格格突然上门,又什么也不说,是何意啊?” 舒格格不说话,低头绣着手中的荷包。 无论胡格格是何意,自己都不会与她一起。 胡格格回到自己屋中,见四下无人,问春红。 “你刚才在舒素妍身边儿站的最久,可看出什么来了?” 春红边给胡格格捶着肩,边道。 “恕奴婢眼拙,未曾。” 胡格格自语。 “这就奇了。你说,除了承恩苑财大气粗,经常打发奴才出去采买外面的好胭脂水粉。我们这些人用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么就舒素妍皮肤分外滑嫩呢?我得想办法讨点她的胭脂水粉,好叫主子爷喜欢呢。” 胡氏没有看到春红在她身后无话可说的表情。 春红早就知道自己的这半个主子不太靠谱,只是没想到今日借着串门之机,竟只是去看看舒格格用了什么保养的脸蛋儿。 这已经二月底了,年羹尧早就随军回来了。 果如胤禛所愿,皇上见包衣护军参领一职空缺,又见言官皆道年府没有居功自傲,反而闭门谢客,甚是高兴。 皇上提了年羹尧做包衣护军参领,年家原就是汉军镶白旗,如此,年羹尧上朝一时很是风光。 短短一年内,年羹尧随军两次大胜,自己又骁勇善战有计谋,龙颜大悦,连升至从三品的位置,朝中不知有多少眼红的。 也有那想攀亲的,但年羹尧两个儿子都还小,便把主意打到了年羹尧身上,想将自家的庶女送进年府做妾。 年羹尧性子倨傲,刚回京时见家中闭门谢客还颇为不满,自己军功在身,来往朝贺不是应该的吗?怎么搞的倒像是见不得人似的。 后来的种种,让他烦不胜烦,才知这谢客的主意是自家妹妹嘱咐父亲的。 年羹尧修书一封,传与年世兰。 信中表达了对年世兰提醒年家的举动十分赞赏,也说自己会恪守为臣的本分,做个纯臣。 信送到年世兰手中的时候,她深知胤禛那边是已经知道信的内容的。 年世兰笑笑,哥哥这一世还没自傲到谁的话也听不进的地步,只要自己缓缓渗透,适时提点,年家定会长盛不衰。 胤禛看着苏培盛誊印的年羹尧家信,这是年羹尧在暗里给他表忠心呢。 朝堂之上只知他们二人政见相左,却不知年羹尧的心,一直因为年世兰这个妹妹在雍亲王府,所以在胤禛这呢。 康熙爷身边的大太监梁九功,夜里悄悄来到雍亲王府。 在胤禛书房,梁九功道。 “今日奴才悄悄儿出来一趟,也是奉皇上口谕。下月初,皇上要微服私访,太子殿下会留在京中处理朝政,皇上说,原是想要雍亲王也留在京中的,但沿途怕有什么意外,所以,要雍亲王暗地里相护。” 胤禛跪下来,郑重道。 “儿臣必当竭尽全力,护皇阿玛周全!” 胤禛亲自将梁九功送出门去,回到书房坐了半夜。 梁九功说了皇上微服私访出发的日子,是三月初八,一路下江南,还有十天时间够胤禛做准备。 三月初一,众姬妾齐聚杏芙院给乌拉那拉氏请安,连最近一直在养胎的段氏也在。 年芝兰是第一次见到段氏,段氏此时已经需要两个奴婢扶着才行,肚子大的吓人,但更吓人的,是段氏那臃肿不堪的身形。 乌拉那拉氏看人齐了,笑着开口。 “今日各位妹妹都来了,我看着人多,也高兴。眼下,段妹妹已经八个月,下个月就要临盆了,该更加当心,身边伺候的人,也要格外用心才行。我已经替你找好了稳婆和奶娘,只等你平安生产了。” 段氏想站起身来谢恩,乌拉那拉氏忙阻止了她。 “段妹妹不必多礼了,我早都说过,你只管安养就是,连这请安,也不必每日都来。” 段氏现在坐在椅子上只能保持仰面的姿势,她双手捧着肚子,笑起来下巴的肉都堆作了三层,连声音都听着比之前粗了一些。 “妾身多谢福晋主子。” 乌拉那拉氏笑着点了头,又看向冯氏。 “冯妹妹现下五个半月了吧?衣服宽大,倒还瞧不出什么来,按理,该显怀了。” 冯氏稳稳的站起身来,对着乌拉那拉氏福了一礼。 “妾身多谢福晋关怀,妾身确是五个月了。但妾身身弱,吃什么都不长,妾身也急呢,想要孩儿在腹中快点长。” 乌拉那拉氏笑道。 “冯妹妹在承恩苑,听说华侧福晋照顾你,但我作为统管后院的福晋,还是要多嘴问你一句,可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或是再添几个奴才?” 冯氏看看年世兰,见她正低了头喝茶,又看向乌拉那拉氏,轻轻柔柔道。 “回禀福晋主子,妾身在承恩苑一切都好。华侧福晋看顾的很是妥帖,一应所需事物都不用妾身操心,妾身只管安心养胎就是。您瞧,妾身虽然吃什么都不长肉,但面色红润,妾身自是感华侧福晋大恩。” 年世兰接话道。 “你快坐下吧,五个半月了,站久了累。福晋,您说是不是?” 乌拉那拉氏笑着看向年世兰。 “妹妹说的是,冯妹妹快坐下吧。” 说着又看向胡格格。 “胡妹妹今日这双鞋面好看,三月春暖,这样鲜亮的颜色正适合你穿。” 年芝兰顺着乌拉那拉氏的话看向胡格格,胡格格今日一直不经意露着脚面,脚上是一双浣花锦的鞋子。 这浣花锦名贵,做成衣服都没几个人穿的起,遑论做鞋。 年芝兰带着羡慕的语气开口。 “胡姐姐这双鞋真好看。” 胡格格站起身来,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略带得意开口。 “妾身多谢福晋主子。那日妾身只说您身上的衣裳好看,想讨了剩下的料子做个荷包戴着。没想到您那样大度,赏了那好些料子,妾身拣选了一下,将那点浣花锦做了鞋面穿。鞋底儿还是您赏的桦木呢,妾身特意叫工匠好好打磨了一番,又加高了一寸,穿起来舒适极了。” 乌拉那拉氏笑道。 “你喜欢便好。只是这鞋子加高了尺寸,跟着你的人要更尽心伺候才是。” 第136章 保大保小 待众人请完安,年世兰与齐月宾先走,冯氏跟在年世兰身后,胡氏舒氏与段氏在最后。 胡氏的鞋底要较平日穿的高,乌拉那拉氏静静看着她们出去。 段氏正要回自己屋子,胡氏脚下不稳飞扑向前,恰恰推到了段氏身上。 舒氏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手极快的做出了去扶胡氏的动作。 只是胡氏与段氏同时的惊呼惊动了前头的年世兰与齐月宾,转身过来就看到乱成了一片。 舒氏在这片混乱中用肩膀用力撞向已经被春红半扶起来的胡氏,胡氏再次扑向前去,结结实实砸在段氏身上。 段氏面朝下,肚子被砸在地上。 年世兰最先回过神来。 “快传太医!” 段氏的婢女想将段氏扶起来,可她疼的连声都发不出,更不要说起身。 婢女扶不动段氏,乌拉那拉氏听着动静已经出来了,急声唤了两个太监过来将段氏抬进去。 年世兰与齐月宾赶紧跟了过去,胡氏被江福海提溜了起来,舒氏被羌芜扶起来直道胳膊疼。 一时杏芙院乱成一片。 齐月宾的婢女吉祥按着吩咐,去看稳婆来了没,无意中看到院中匆忙跑过一个小太监,边跑边看着无意的将几块小石子踢到了旁边,趁人不备弯腰捡起来跑走了。 吉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做,因为段氏下身已经血流成河,眼见着这胎儿要早产了。 屋中传来段氏撕心裂肺的唤疼,年世兰看向坐在一边也摔得龇牙咧嘴的段氏,她崴了脚,但她是今日段氏之祸的罪魁祸首。 这一幕真是熟悉啊……年世兰冷笑,乌拉那拉氏看来打年轻的时候就会这一招。 段氏的胎,也不知道生不生得下来,但是胡氏,已经是废了。 胤禛还没有下朝,章太医已经被请了来。 章太医把完脉,拱手禀了乌拉那拉氏。 “回禀福晋,段姑娘刚才摔了一跤,流血不止,这胎儿必须得赶快生下来,才能保住大人和孩子的性命。只是现在因为摔跤的缘故,孩子在腹中横了过来,而且段姑娘平日吃食无节制,胎大难产,只怕难上加难呐!” 乌拉那拉氏一脸焦急,说道。 “求太医救命!你只管说现在应该如何是好,我必全力相待!” 章太医道。 “妇人生产,乃是鬼门关走一圈。现在情况危急,微臣知道城中的刘稳婆擅于将横着的胎儿顺转过来,还请福晋立刻着人去请。另外立刻将段姑娘挪进准备好的产房,微臣开个助产的方子,迅速煎了喂给段姑娘,或可助段姑娘平安产子!” 乌拉那拉氏急道。 “有劳太医了!只是我之前并没有想到过这种情况,请的是宫中的稳婆,您乃妇科圣手,段氏的命,系在您身上了!我这就叫人去请刘稳婆!” 乌拉那拉氏打发江福海亲自去请,又指挥人将惨叫不止的段氏抬进产房。 宫中的稳婆已经急急忙忙来了,一时回乌拉那拉氏。 “福晋,这段姑娘是早产,且胎儿横在腹中,要用药催生,奴婢们才好接生,否则,宫口未开,生不下来呀!” 乌拉那拉氏又急唤奴才去将章太医开的药拿去煎,早有小太监被打发在宫门口等着胤禛下朝。 年世兰与齐月宾被乌拉那拉氏请了出去,道屋内血腥气重,让她二人及胡氏舒氏并年芝兰在正堂内坐等。 冯氏被年世兰打发人送回了承恩苑,年世兰叮嘱小林子一定要看顾好院子。 偏于杏芙院一隅的产房传来段氏的惨叫,药已经给她喂了下去,稳婆在段氏耳边道。 “姑娘别喊了,留点力气一会子好生呢!” 段氏便抓了羌芜手中的锦帕咬在自己口中,尽力将疼痛堵在口内,只发出呜呜咽咽的痛苦呻吟。 江福海一时回来道,刘稳婆早在半月前就举家搬迁了,无人知晓她家搬去了何处,总之是离开了京城。 乌拉那拉氏便央求宫中的稳婆试试,看能不能将胎儿顺过来。 晋嬷嬷与白嬷嬷对视一眼,作为宫中接生的稳婆,其实自然是要比民间的稳婆会的多的。 只是她们早被宫中的贵人交代过,这段氏的胎,顺其自然即可。 晋嬷嬷福了一礼,道。 “奴婢尽力一试,只是宫中并无此先例,奴婢早年间学的手法,还不知管不管用。” 乌拉那拉氏此时看着已经稳了心神,道。 “但请嬷嬷尽力就好!雍亲王府感恩不尽!” 晋嬷嬷道。 “福晋言重了,产房血腥,还请福晋先出去等候。” 乌拉那拉氏出去,胤禛得了消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主子爷恕罪,妾身没有看顾好段妹妹,被胡氏冲撞倒下,跌了肚子。事出紧急,章太医说,段妹妹只能早产,且胎儿横在腹中,稳婆已经在接生了。” 胤禛皱着眉,问道。 “胡氏怎么会撞倒了段氏?” 乌拉那拉氏道。 “妾身已经问过了,是胡氏爱美,今日穿了加高尺寸的鞋,可能不是太稳,偏生请了安之后走在段氏身后崴了脚,一下子扑倒了段氏。” 胤禛真是烦躁,这个胡氏,想要比别人出众,却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胡格格早在堂中瞧见了胤禛,被春红扶着,一瘸一拐走到产房前,给胤禛请安。 “主子爷,妾身不是有意的,妾身不知怎么,崴了脚,妾身现在惶恐的很!” 胤禛看着胡氏,再想到她从前做的事,一时烦厌到极致。 “没事加高鞋底的尺寸做什么,现下闯下这弥天大祸!” 胡格格急哭,道。 “主子爷明鉴!妾身脚下一滑的时候感觉踩到了什么,这才滑了脚!求主子爷查看妾身刚走的路!” 苏培盛早去看了正堂门口,回来禀报胤禛。 “禀主子爷,正堂门口那段路奴才仔细看了,与往常无异,并不曾见胡格格说的什么异物。” 乌拉那拉氏也开口斥道。 “胡氏!你自己穿的鞋,自己心里没数吗?竟能推到路上去!你莫不是看段氏有孕,早都怀恨在心?!否则怎么直直的就向着段氏扑去!” 胡氏哭着道。 “不是!不是啊福晋!妾身想起来了,妾身还被谁用力推了一下!真的!求主子爷明察!” 胤禛失望极了,这胡氏先是怪路不平,可那路是杏芙院日日有人走的路,自是平顺极了。后又攀污有人推了她,真是死不认账。 “苏培盛,将胡氏送回去,没我命令不许出屋子半步!找人看起来!” 苏培盛忙召人将哭天抢地的胡氏送回邀月苑她的屋子去。 齐月宾心里一咯噔,这胡氏住在她那里,怕是自己要落个监管不力的责任。 段氏又开始惨叫,晋嬷嬷在用力将她的胎顺过来。 许久,胤禛坐在堂中等着,白嬷嬷来禀。 “启禀王爷,段姑娘胎大难产,奴婢请您示下,保大还是保小?” 第137章 便宜母亲 胤禛沉着脸,皱着眉,问稳婆。 “保大保小?本王要你们都保下来!” 白嬷嬷不愧是久在宫闱的老嬷嬷,即便胤禛周身气场可怖,白嬷嬷依然顶着威压回道。 “回禀王爷,奴婢只是照事实说话,难产是因为段姑娘肚腹实在太大,孩子也大。且摔跤导致孩子在腹中横了过来。适才晋嬷嬷已用尽所学,将孩子顺了过来,只是段姑娘是头次生产,产道紧窄,再耽搁下去,孩子有窒息之险,大人也难保。奴婢这才斗胆来请王爷的示下。” 胤禛忽而想起芸熙生产的时候,也是难产。生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生下来了,却是个死胎,芸熙气力与气血耗尽,抱憾撒手人寰。 段氏虽不是自己所钟爱的侍妾,但也是一条人命。 只是孩子也是自己的骨血。 胤禛正在犹豫,忽然有婢女来报。 “启禀主子爷,还请主子爷节哀。段姑娘血流的太多了,太医与嬷嬷拼尽全力都未留住段姑娘性命,晋嬷嬷说,孩子还在腹中,只能将孩子...” 胤禛“唰”的站了起来! “说!孩子怎么了!” 那婢女战战兢兢,看着极是害怕,哆嗦着回答。 “嬷嬷说,只能将孩子硬生生,取出来。” 说完连忙低头跪在胤禛脚下。 在座之人皆大惊,乌拉那拉氏差点跌倒,是剪秋与绘春尽力扶住了她。 “阿弥陀佛!段妹妹的命,也太苦了!” 乌拉那拉氏潸然泪下,年世兰与齐月宾俱被惊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舒氏与年芝兰更是被吓到。 硬生生取出来...年世兰不敢想。 胤禛大步流星迈向产房,苏培盛忙一个箭步挡在前面。 “主子爷不可啊!段姑娘已经去了,您千万不能冲动!好歹,好歹等嬷嬷取出您的骨肉啊!主子爷您尊贵之身,万不可踏足此等污血之地啊!” 胤禛挥开苏培盛,执意向着产房而去。 只是他刚站在产房门口,还没伸手推开门,便听见屋内一声嘹亮的啼哭。 孩子已经取出来了。 屋内有婢女急急忙忙开门出来,准备去报喜,却与站在门口的胤禛撞了满怀。 婢女抬头认出眼前人,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恭喜主子爷,贺喜主子爷!是位小阿哥!” 胤禛从刚才婢女打开的门内望进去,隔着一层帘子,帘子内婴孩啼哭不止,血腥味扑面而来,余的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年世兰匆匆而来,齐月宾扶着被惊到的乌拉那拉氏也走了过来。 姬妾们跪在胤禛身后的地上。 乌拉那拉氏跪直了身子,强撑道。 “主子爷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段妹妹已经尽力了,能为主子爷留下这个孩子,是老天垂怜她,妾身与段妹妹姐妹一场,自会操持好她的后事,主子爷节哀罢。” 说完便磕了下去。 众姬妾便异口同声道。 “请主子爷节哀。” 胤禛站在门口久久未说话,段氏活着的时候只是个侍妾,死也是为自己生孩子死去,也是有功呢。 乌拉那拉氏膝盖几乎都跪麻了,胤禛才缓过神来,转身道。 “都起来罢。段氏实在是个没福气的,但本王念及她为王府诞育婴孩的辛劳,特抬为格格下葬,请福晋看着安置了罢。另外,胡氏行为不检在先,攀诬狡赖在后,苏培盛,找个没人住的院子将她安置了罢,也不必人伺候了,由得她去。” 说完转身回了前院,连孩子都没有看一眼。 乌拉那拉氏只得暂时代为扶养这个孩子,府中皆唤三阿哥。 胤禛只在段氏下葬那日,由乌拉那拉氏抱着那孩子给他看了一眼。 红通通还没褪去胎脂的婴孩,真是极丑。 “辛苦福晋了,左右你现下膝下无子,这孩子便托付给你抚养罢。本王也会来看他的。” 胤禛看着孩子道。 乌拉那拉氏忙抱着襁褓跪下。 “妾身承蒙主子爷恩德。妾身福薄,没有看护好大阿哥,姐姐也无福生育二阿哥。妾身以后定好好护着三阿哥,今日起,他便是妾身的嫡子。无论日后妾身是否有所出,三阿哥都会是妾身的心头肉!” 年世兰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乌拉那拉氏苦心筹谋一场,不就是为了做个便宜母亲么? 段氏吃喝无度,导致孩子在腹中太大,即便没有被胡氏扑倒砸到肚子,生产的时候也不会太顺利。 胤禛是男子,不懂妇人生育的艰辛,未必能想到这一层。那日胡氏崴脚也事发突然,谁也不能将此事想到乌拉那拉氏身上。 只是这样的手段,实在是卑劣至极。用一个母亲的性命,来换一个非自己亲生的“嫡子”,乌拉那拉氏的心,远比上一世年世兰看到的狠多了。 只是上一世,三阿哥是齐妃所出,乌拉那拉氏好歹还留了齐妃一条性命待三阿哥长成,这一世,许多事都变了,那段氏便做了枉死的鬼。 已是三月阳春暖,年世兰坐在屋中只觉内心燥热,便起身踱步到廊下。 那只白羽鹦鹉经过小林子和颂芝一个冬天的精心喂养,羽毛看着溜光水滑,身子也肥硕不少。 年世兰信步走到鹦鹉架子前,伸手拿了奴才们早都剥好的瓜子仁儿喂它。 鹦鹉蹦跳着高兴极了,吃完年世兰手中的瓜子仁儿,摇头晃脑在架子上踱步,张张嘴似是想说话,却只发出一串难听的嘲哳声音。 年世兰嗤笑,低语道。 “难为你竟想学舌,可惜,你只能如我一般,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但你比我幸运,没有别的鸟与你争食。” 年世兰看向冯氏住的屋子,婢女如意正端了茶盏出来清洗,见年世兰正在看她所在的方向,忙将茶盏放在一边,快步行了过来。 “奴婢给华侧福晋请安,愿华侧福晋万福金安。” 年世兰淡淡道。 “起来吧。你们格格这两日可好?” 如意道。 “多谢华侧福晋问询,格格一切都好。早起似有点受凉,格格道轻微有点腹胀,喝了两盏热热的茶水下去,也便好了。” 年世兰摆摆手,道。 “好在你们格格自己争气,我倒省心不少。自己的身子自己操心,我只能尽力罢了。回去告诉你们格格,就说我嘱咐了,接下去几个月,不必去杏芙院请安了。福晋宽和,初一那日亲口说了,可免了你们格格的请安,让她在这承恩苑中安心养胎就是。” 年世兰算算日子,上一世这个时候,胤禛差不多要出去办差了。 虽不知办的什么差,但总归是好几个月不在,那时年世兰房中的格格是曹氏,年世兰凭着嚣张跋扈,却也与福晋乌拉那拉氏相抗衡保下了曹氏的孩子。 这一世,年世兰有协理中馈之权,心中更是有了底气。 且走着瞧罢。 第138章 求个恩典 胤禛离府之前的一夜来了承恩苑。 年世兰用了晚膳,正在窗下就着烛火练字。 从前她不爱念书写字,现在却是逼着自己在练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外面小太监通传主子爷来了。 年世兰笔下的纸上写的是。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 敌象已露,而另一势力更张,将有所为,便应借此力以毁敌人。” 听见通传,年世兰放下手中的笔,顺手将纸张抓起,揉搓成团,塞进一旁伺候笔墨的小林子手中。 小林子迅速将纸团捏捏紧,顺着自己的袖子藏了起来。 年世兰往出迎了两步,脸上挂着娇俏的笑容。 “妾身见过主子爷。主子爷怎么这会子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胤禛最喜年世兰娇俏,那双眼顾盼生姿,怎么看都不腻。 他也面上挂了淡淡的笑意。 “起来吧。爷就是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年世兰站起身来,笑道。 “妾身还能做什么呢,左不过是闲的无事,打发辰光罢了。” 胤禛牵了年世兰的手,坐了下来。 “那就给爷说说,怎么打发辰光的,爷也消消乏。” 年世兰娇笑着伸手点向胤禛胸口。 “主子爷真会难为妾身。妾身白日里要帮着福晋料理家事,夜里还不能有点自己的时间啦?主子爷非要追着人家问,妾身还得细细说与您听。” 胤禛失笑。 “你自己说打发辰光,爷便顺着你的话问了。没想到你竟还恼了,好一个翻脸无情。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年世兰嘟了嘴,试图将手从胤禛手中抽回来,胤禛发觉了她的动作,反而用力握紧她的手,将年世兰拉向自己怀中。 年世兰道。 “主子爷既觉得妾身难养,那便不养也就是了。妾身家里虽比不上王府的显赫富有,但养活一个妾身还是没问题的。不如主子爷明日就放了妾身归家去,好省下一份养妾身的月例银子呢。” 胤禛看着年世兰这张利嘴,真是恨得牙痒痒,自己当日怎么就被秋闱猎场上的那一眼迷惑了呢,娶回来才发现这样能言。 胤禛紧了紧手臂,将年世兰牢牢圈在怀中,低声道。 “你竟舍得弃爷而去?看来这心里,没有爷啊。是爷让你不满意?” 年世兰嗅出了情欲的味道,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已是婉拒了胤禛两三回,今日怕是推脱不过去了,便也欲拒还迎半推半就被胤禛推倒在榻上。 屋内伺候的奴才极有眼色,早在胤禛顺手将年世兰圈在怀里的时候就退了个一干二净。 云散雨霁,年世兰靠在胤禛怀中,胤禛习惯性的牵起一缕年世兰的乌发,绕在手指间把玩。 卸去钗环的年世兰,一头乌发如云般铺在软枕上,胤禛喜欢极了。 “爷明日要出一趟远门,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五月不在府中。府内诸事,便辛苦你与福晋料理了。” 年世兰在胤禛怀中抬起头来,精致的小脸上红晕还没散去,一双大眼睛扑闪着问胤禛。 “主子爷做什么去?这些日子竟是一点风声都不知呢,这样突然。” 胤禛爱极了她这个时候,不自禁凑在年世兰额前,轻轻印下一吻。 “爷有差事要忙,只是这差事暂时不便言说。爷已经交代了福晋,爷不在的这些时日,只说爷旧疾复发,在府中养伤,谁来都不见。王府也要闭门谢客。你辛苦一点,照顾好冯氏的胎,福晋还要分神照顾三阿哥。” 年世兰心内明知胤禛要去做的“差事”,还是作出一副懵懂又担忧的样子。 “主子爷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妾身不在身边,万一有那狐媚的凑上来,您...” 年世兰叹口气,充满妒意到。 “您就将她带回来罢。这些日子,后院一下少了两位姐妹,也怪冷清的。伺候主子爷的人少了,想必主子爷也不舒坦呢!” 胤禛捏着年世兰的脸蛋儿,轻轻揉了揉。 “你呀,净说些有的没的。爷是出去办差,又不是出去找女人。这后院人少了,不是刚好省的你整日淹在醋缸里?” 胤禛嘴上说着嫌弃年世兰爱醋的话,心里其实对于年世兰偶尔流露的醋意很是受用。 年世兰想了想又开口道。 “妾身想在主子爷出去前求一求主子爷的恩典。” 胤禛问道。 “何事,还需你用求恩典这样慎重的话。” 年世兰坐起身来,直视着胤禛道。 “妾身前些日子目睹了段妹妹为生育三阿哥,难产而亡。这些日子心里怕极了,做梦也总是不安。眼下主子爷要出远门,妾身这承恩苑里,又有冯氏这个已经快六个月身孕的格格。妾身心里实在没有一点底。您说,若她出了这门子,磕了碰了或是被人撞倒,该怎么办呢?” 胤禛回望着年世兰的眼睛,见她一脸担忧,便也正了神色。 “世兰说的是,那爷便猜一猜,你要求的恩典,是要爷派人保护冯氏?” 年世兰认真道。 “倒也不必如此大张旗鼓。冯氏毕竟只是个格格,虽然怀着主子爷的亲骨肉,但若主子爷专门派了人保护她,恐怕会引起后院其他姐妹议论,说冯氏恃宠而骄,反而不美。妾身想求一求主子爷,走之前可否亲口传令,免了您不在府中这些日子,冯氏去杏芙院请安的事。这样冯氏不在外走动,岂不是少了好多祸患,主子爷在外也不必操心府里,妾身在这院子里也更安心一点。” 胤禛这些日子眼前总是浮现芸熙难产的时候,间或夹杂着段氏隐隐约约的惨叫。女子生产,确是极险。 年世兰才十八岁,还没生养过,便叫她亲眼目睹了那样的一幕,想来对她的冲击也是极大的,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好,爷应了你。明日一早,爷便让苏培盛去传令各院,冯氏不必再去请安,且在这承恩苑中,她想出去必得先得了你的首肯才行,否则就待在这院子里安心养胎。” 年世兰放下心来,双手搂了胤禛脖颈,轻轻靠向他怀里。 翌日天不亮,胤禛便悄悄起身出门。 苏培盛是个太监,不便出远门,便奉命留在府内。 有些上门来拜访胤禛的人,还得苏培盛这个贴身太监去回绝才可信。 乌拉那拉氏听了苏培盛传的胤禛的令,淡笑着道。 “知道了,请主子爷安心就好,眼下冯氏养胎是最重要的。请安一事,日后再说罢。” 苏培盛赞道。 “福晋主子盛恩,奴才这就去承恩苑说一声。” 乌拉那拉氏盯着苏培盛出去的背影,冷笑道。 “年氏比我想象的聪明。自入府以来,处处与我作对,次次还能全身而退。从前我听闻她在年府只知吃喝赏乐,我还一直以为她是个庸才,没想到竟然这么细心。悄悄儿的求了主子爷的恩典,将冯氏圈在承恩苑中,莫不是她想走我走过的路,只等那冯氏身死,她便也可得个便宜儿子。只怕她没那好福气,这府中,只能有我的孩子。” 剪秋小心翼翼问道。 “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奴婢听江福海说,那承恩苑现下箍的如铁桶般,里外消息竟是不互通。之前安插的人,也被华侧福晋前几日寻了借口,打发去了浣洗房。再想送人进去,难得很。” 乌拉那拉氏垂着眸子想了一瞬,对剪秋道。 “先随我去看看三阿哥,这个时辰该是他吃奶的时候了。另外,叫江福海将我妆台上那串八宝琉璃手串赏给年芝兰,就说心疼她自入府还未承宠,现下主子爷旧疾复发,可能好几个月都不见后院女眷了。她无事的时候,只当我这杏芙院是自己家,常来常往罢。” 剪秋出屋去安顿了江福海,便随乌拉那拉氏去看三阿哥。 第139章 琉璃手串 年芝兰得了乌拉那拉氏的赏赐。 江福海道,主子爷旧疾发作,近几月都需要静养,前院不许人探视。 福晋体恤因主子爷实在太忙,年姑娘入府还未得幸,怕年姑娘对主子爷生了怨,特意赏了这八宝琉璃手串。 手串上的珠子,每一颗都是晶莹剔透,中间又匠人精心打了孔,放了安神的香料进去,随身携带,或是安置枕边,都是极好的。 年芝兰欢欢喜喜送走了江福海,将那手串捧在掌心翻来覆去的看,又伸手招了自己的婢女小雨过来,恩赐似的叫她也闻一闻。 “香不香?这可是福晋主子特意赏给我的。从前在年府,这样的好东西哪里轮得到我。” 小雨是从前在年府时就跟在年芝兰身边的婢女,只是那时并不近身伺候,一向近身伺候的婢女芍红已在年芝兰被劫走时一并殒命。 小雨小心的凑近年芝兰,就着她的手闻了闻手串,一股从没闻过的香味细细的钻入她的鼻子,比她从小到大闻过的所有香味都好闻。 可见福晋的东西真是好! 小雨笑眯眯恭维年芝兰。 “虽然王爷近日一直在忙,不曾来看姑娘,可是福晋主子对姑娘青眼有加。这后院,说到底还是福晋主子说了算的,王爷一向不管后院的事。姑娘可要好好伺候福晋主子呢,来日或可飞黄腾达,也未可知。” 年芝兰将手串戴在腕上,又欣赏了好半天,依依不舍的取下来,交给小雨。 “拿去放在我枕边吧。这样的好东西,我暂时还不能戴出去,太过招摇惹眼。你说的是呢,我那长姐与我自小疏远,我也从未想过能得她庇佑。但是进府这些日子,眼瞧着福晋是个心善的,一贯挂着和煦的笑脸,也从未听说她会磋磨妾室。想要在这府中活下去,应该找棵足以遮风挡雨的大树才是。从前在年府,我与姨娘过的日子,真是连长姐的奴婢也不如。姨娘为了我惨死,我总要寻机会为她报仇的!” 小雨小心捧着手串,低声回道。 “奴婢这就拿去放在姑娘枕头下面,姑娘夜里睡前闻一闻,心下想着今日之事,心里也好受些。只是奴婢担心,大小姐,啊不对,华侧福晋若是醋意上来,对姑娘您不利,又该如何应对?” 年芝兰忽而眼中透出狠戾。 “想拦我,她那样在年府只知吃喝玩乐的性子,能有什么成算?!我不是在年府过日子的时候了,在这府中,我与她同为妾室,自是可以争一争的。希望我那好姐姐,能一直平安顺遂下去,那才算她本事呢!” 小雨不再多话,拿着手串去了床边安置。 年世兰自胤禛走后,除了每日晨起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便哪里都不去,府中琐事也是能推则推。 小林子带来外面的消息,年羹尧每日除了去军营练兵,旁的时间便足不出户。只托小林子向年世兰带好,还取了好些银票要小林子带给年世兰。 年世兰盯着手中的银票,心里五味杂陈。 哥哥还像上一世一样,对自己百般疼宠。 怕她在王府过得不好,竟然又送进来这许多银子。 年世兰再想起上一世哥哥被贬为城门看守,那样骄傲的哥哥,怎受得了那样的羞辱。 只是年世兰死前,甄嬛说的那句话也不无道理。 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 功高盖主,主必除之。 年世兰又想起甄嬛告诉她关于欢宜香的真相,那时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等私密事,胤禛竟然作为闺中并头夜话的谈资讲与了甄嬛听,将她年世兰的一颗真心放在地上反复踩踏。 年世兰突觉头痛不已,每每想到这些让她心痛的画面,头风便会发作,她无力的扶了自己太阳穴。 颂芝急忙唤着立冬去温黄酒来,自己在箱子里找了年世兰一直在吃的丸药,又叫小林子去请温太医来。 年世兰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天旋地转之后,她站在了上一世太后的居所,寿康宫。 年世兰在梦里很清楚,这里没人能看到她,她便熟门熟路的进了寿康宫。 宫里端坐着谈话的二人,竟然是上一世已成为皇帝的胤禛与德妃,此时也应唤太后才对。 年世兰心下猜疑,这母子二人坐在这里,身旁除了皇帝的贴身太监苏培盛与太后的贴身婢女竹息以外,竟然再没其他人。 整个寿康宫安静的落针可闻。 年世兰因在前几次的梦境中有时能听到声音,有时也听不到,现下她怕听不到声音,特意凑近了他二人坐的榻边。 只听胤禛低低道。 “皇额娘说的是,年羹尧此次回来,进献了一种麝香。据说这种麝香只在西北大雪山中的马麝身上才有,是效力最强的当门子。华妃的欢宜香快用完了,儿子想,年羹尧越发猖獗了,便取了其中一小部分当门子,令人再制欢宜香。” 太后点头道。 “皇帝做的很好。额娘知道,这些年你总觉得亏欠了华妃,但因着年羹尧,你也不得不亏欠了。” 胤禛默了一瞬,道。 “是。儿子当年也是不得已。若是没有年羹尧,儿子与世兰应是会有孩子的。” 太后看着胤禛,道。 “当年的事,你有你的考量。也是皇额娘警醒着你,怕你走错了路。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当年若没有年羹尧,你还会娶华妃吗?” 年世兰听到这些,心已经缩在了一起。 即便早都知道了真相,可是她从没想过,胤禛竟能将一直疼爱年世兰的哥哥年羹尧进献的麝香,当作年世兰不孕的药引。 这是何其狠毒,杀人诛心的事! 年世兰在梦中心痛至极,梦外便不由自主浑身颤栗。 守在一旁的颂芝害怕极了,轻轻摇着年世兰,想将她唤醒。 梦中年世兰想等一个胤禛的答案,然而他只是缄默着。 年世兰只觉身体一疼,一下子睁开了眼。 原来是被小林子请过来的温显卿,见年世兰情况不妙,用银针刺了她合谷穴,迫使她快速清醒了过来。 年世兰迷蒙着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一脸担忧的颂芝,旁边是一脸沉重的温显卿。 “多谢温太医。我无事,只是头风发作而已。” 温显卿拱了手,道。 “华侧福晋可还有其他不适症状?微臣看您此次发作,与之前大不相同。似是受了什么重大刺激,导致身体在梦中也有了颤栗的症状。” 年世兰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看向床里边,道。 “无妨,是我的心魔罢了。让我梦中也不得安生。” 温显卿叹口气。 “微臣不知华侧福晋有什么心魔,只是心魔还需心药医。若华侧福晋无事,可趁着春光晴好之时,多带侍卫,出去走走。或可缓解一二。” 年世兰回过头来,笑道。 “哪儿就那么容易治呢。既是心魔,外力岂可更改。便我自己慢慢想通就是了,温太医不必挂怀。” 第140章 宜修暗示 温显卿看看颂芝拿来的药盒,里面只剩三粒丸药,道。 “微臣看华侧福晋平日所服头风药不多了,若华侧福晋放心微臣,微臣便自请为您制药。听说这药乃年府的府医所制用来救急的,微臣便细细研了新方子,尽力减少药物对身体的微毒罢。” 年世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我对温太医,自是放心的。那就有劳温太医了。” 乌拉那拉氏听说承恩苑请了温太医,让江福海去打听是怎么回事。 江福海回来道。 “启禀主子,奴才打听过了。承恩苑奴才说,是华侧福晋请了温太医来为冯格格把平安脉。奴才也问了,还不到请平安脉的日子,怎的就请了。那奴才只说,华侧福晋谨慎,不到日子便专门请了来。” 乌拉那拉氏面色如常,道。 “华侧福晋也太小心了一些。罢了,她要请便请罢。” 剪秋进来说道。 “启禀主子,年姑娘来了,说是来谢主子赏赐的。” 乌拉那拉氏淡淡道。 “你去回了她,就说我白日里不得空,要照顾三阿哥。等用了晚膳,再让她来坐坐。” “是,奴婢这就去。” 剪秋出去回了年芝兰。 年芝兰带着小雨,要回蒹葭轩得穿过花园。 “那些奴才拿的东西不知是要送去哪里?” 年芝兰看向不远处匆匆而过的几个婢女,她们手中提着几个食盒。 小雨顺着年芝兰的眼光看过去,回道。 “姑娘,那几个应该是承恩苑的奴婢。奴婢之前见过其中一个,她们应是去大厨房取了茶果子的。” 年芝兰冷笑。 “我那长姐还真是好命。在家的时候,父亲和哥哥们便将她宠的什么似的,要天上的星星绝不给月亮。没想到嫁了人,即便不是当家主母,也还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凭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的?!” 小雨谄媚道。 “姑娘别气。您已如愿入了府,只要来日得了王爷恩宠,还怕有朝一日比不上华侧福晋吗?位份高又怎样,这后宅的女人,是要比恩宠的。就算位份再高,没有恩宠,也不过是比别人多领一点月例银子罢了。依奴婢看,这府中您只需背靠福晋,就好乘凉了。” 年芝兰眼睛看着那几个婢女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 “你说,福晋今日为何不见我呢?可是因为我是长姐的妹妹,所以防着我?” 小雨笑道。 “这可是姑娘多虑了。剪秋姑娘不是说了吗,福晋白日里要照顾三阿哥。那三阿哥还没满月呢,本就是早产生的,应是比别的婴孩更费工夫些罢。福晋不是说了,晚膳后请您去杏芙院坐坐,想必那会子福晋才能腾出时间来。至于您担心福晋顾虑您是华侧福晋妹妹的身份这事,奴婢想,只要您对福晋忠心,孰是孰非她心里定有数的。” 年芝兰也笑起来。 “以前没发现,你竟如此聪明。以后你好好跟着我,等我哪日的恩宠能与长姐比肩,我定让主子爷抬了你做姑娘。” 小雨忙摆摆手。 “姑娘抬举奴婢了,奴婢天生就是奴婢,哪敢肖想那些。奴婢只想一心助着您,等您有了恩宠,奴婢的月例银子也能多二分呢!” 年芝兰满意笑笑,她觉得小雨很识趣。 “算你有自知之明。” 入夜,亥时初,年芝兰站在杏芙院中等着乌拉那拉氏见她。 绘春走了来,请了年芝兰进去。 “妾身给福晋主子请安,愿主子长乐康泰。” 年芝兰福了身,给乌拉那拉氏行礼。 乌拉那拉氏笑着,点点头,道。 “你是个好的,起来吧。染冬,给年姑娘赐座。” 年芝兰又谢了恩,轻轻坐了下来,身子直直的,只占了一半的座位。 乌拉那拉氏看年芝兰懂事的样子,面上更是和蔼可亲。 “妹妹入府也有些日子了,可还习惯?屋中还需要添置什么?” 年芝兰忙诚惶诚恐的站起来,恭敬道。 “回福晋主子问话,妾身在蒹葭轩一切都好,都是习惯的。您今日又赏了那么好的手串,妾身已经安置在自己枕边,只等就寝时能睡得更安稳。” 乌拉那拉氏道。 “你且坐罢。大家都是姐妹,何必这么客气。动辄站起,失了姐妹间的情分,也让人觉得生分。” 年芝兰感激道。 “福晋主子说的是,妾身虽还未伺候主子爷,但妾身心里一见了您就觉得亲切。福晋主子竟是比妾身的亲姐姐还要暖心,妾身感恩不尽!” 乌拉那拉氏笑眯眯看着年芝兰坐下,才道。 “这还是妹妹客气了。我何德何能,在你心中能比华侧福晋还好呢~毕竟,你与华侧福晋才是真正的亲姐妹。你这些日子可曾经常去看望她?” 年芝兰面上一滞,原本笑着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想了想,叹口气道。 “妾身不怕福晋主子笑话。妾身与华侧福晋虽是亲姐妹,可还不如不是呢。谁家亲姐姐对妹妹不闻不问的,莫说妾身能经常去承恩苑,便是日常请安见她,妾身也觉气不顺呢。” 乌拉那拉氏好奇,问道。 “哦?她对你不好吗?我以为,你们同是年大人的女儿,关系总是亲近的。” 听了乌拉那拉氏问话,年芝兰不免带了点愤愤。 “妾身自小便得将好吃的好穿的都让给她,从何谈的上亲近。就连能入王府这件事,也是妾身自己求来的。” 年芝兰说到此,突然住了口,她近日一见了年世兰,差点连太子的叮嘱都忘了。 乌拉那拉氏见她突然住口,毫不在意的笑笑。 “无妨,你只当我这杏芙院是自己家罢。华侧福晋日常是骄傲了点,但你们终归是亲姐妹,有血缘在的。平日也该多走动,才能摒弃前嫌,共同伺候主子爷。” 年芝兰心中一动,恭敬回道。 “是,妾身多谢福晋主子开解,妾身日后会多与长姐来往的。” 送走了年芝兰,剪秋道。 “主子适才是在提点她?” 乌拉那拉氏站起身往内室走去。 “不然呢?你以为我有多少闲工夫见她。” 剪秋伺候着乌拉那拉氏净面净手。 “奴婢只是觉得她对华侧福晋的敌意表现的似乎太明显了些,奴婢担心有诈。万一她是假意投诚...” 乌拉那拉氏看了剪秋一眼,笑道。 “不会,我看人还是准的。她的愤恨,可不掺杂一点假象。她若是个聪明的,便知该如何做了。若她是个蠢的,我也没什么损失,等后院人多起来了,就没她什么事了。” 年世兰听着小林子道,年芝兰晚膳后悄悄去了杏芙院,她冷笑一声。 “她以为投靠了乌拉那拉氏,就能平步青云吗?只怕到时候连骨头渣都不剩。” 小林子躬着身子,点点头,按着年世兰的嘱咐,继续去盯着年芝兰。 年世兰算算日子,不出意外的话,胤禛这次办差回来,该带回两个新人了。 其中,就有那个在前世最后关头狠狠反咬她一口的人,曹琴默。 第141章 求见被拒 年世兰晨起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就回了承恩苑,才坐下准备用早膳,就听外头伺候的小太监跪在门口,道。 “启禀主子,年姑娘求见,说是来给您请安。” 年世兰刚净了手,此时正接了芒种手中的帕子擦手,嗤笑一声,道。 “刚才在杏芙院见过了,我看她面色红润,我也身体康健,且安着呢。让她回去罢。” 小太监颠颠儿去回了年芝兰。 年芝兰当着承恩苑太监的面倒是没发作,只是甚为乖顺道。 “那便请公公代为问候罢,我就先回去了。” 小太监也恭顺应了是。 年芝兰转过身,狠狠绞着手中的绢帕。 月色的绢帕上不是那些常见的花样,而是一株粉嫩的夹竹桃,并着几片叶子,看着活灵活现。 小雨观察着年芝兰的面色,不敢说话,只默默跟着她。 齐月宾近日除了给乌拉那拉氏请安,也是窝在邀月苑只管看书。 自胡氏被关在没人住的院子里自生自灭开始,胤禛虽没有追究她督管不力,但也再没有去过邀月苑。 齐月宾只听江福海来传话,说主子爷旧疾复发在前院静养,她想去探视,也被守在前院的苏培盛拦了回来。 因着齐月宾见苏培盛在,便只道要主子爷好好养病,等主子爷好了自己再来请安。 回到邀月苑,齐月宾重拾起早起看了一半的书,只是她的心思并不在书上。 已是四月初,胤禛已近二十天未曾在府中露面,也不用姬妾侍疾。 听说自己没入府前,胤禛曾在河南治灾受了重伤,又感染了疫病,难道是跟那次重伤有关? 舒氏近日一直安安分分待在自己屋中,紫荆在她身旁念叨。 “格格,您说主子爷到底是什么病啊?福晋主子只说旧疾复发,上次受的伤不是治好了吗?也没听说疫病留下什么后遗症呀。” 舒氏捻了一枚香饼放入香炉,点燃,看着袅袅香雾升起,用手将那香雾向自己鼻子扇了扇,闭了眼睛,细细品闻。 半晌,似是闻够了那股清新淡雅的味道,这才对紫荆道。 “我不管那么多。主子爷说是旧疾复发,那就是旧疾复发。在这王府中想要活下去,就不要随意猜测与自己无关的事。” 紫荆也轻轻嗅了空气中的香味,不由舒展了眉头。 “格格调的香真好闻!这也是祖父留下的那本书中的方子吗?” 舒氏看着薄薄的香饼燃烧,笑道。 “这个方子原本不是这样的味道,按照书中所描写,这个方子制出来应是木香。我不喜木香那老气横秋的味道,自己加了几味别的料进去,你闻闻,可不就清新淡雅了?” 紫荆看着舒氏说话时扑闪的长睫毛,再恍恍惚惚看向香炉,不由道。 “长姐好美,长姐身上好香。” 舒氏看着紫荆渐渐迷离的眼,用手捂了口鼻,轻轻笑了起来,眼睛里全是冷漠。 自己这个妹妹的心思,自己怎么会不清楚呢?只是现在留着她还有用的。 舒氏看着香饼燃烧的差不多了,拿了竹镊子将它从香炉中夹出来,投入到旁边的茶盏中。 只听“滋啦”一声,还未烧干净的香饼应声而灭。 过了大概有一刻钟那么久,紫荆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趴在桌上困得睡着了。 “格格,奴婢怎么了?” 舒氏淡淡道。 “你正与我说着话儿,突然叫嚷困顿,我便扶了你坐下来,不成想一转眼你就睡着了。我想你许是太累了,就看着你睡了一刻钟。” 紫荆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起身去端了茶水来给舒氏用。 那半盏被舒氏投了香饼的茶,早被她自己端出去倒了。 冯氏坐在窗下看向院中,承恩苑的一草一木都焕发着生机。年世兰道自己喜欢从前惊兰院的那树蔷薇,胤禛便叫人去年冬天挪了过来,现在刚好开的繁盛。 如意端了牛乳茶与果子给冯氏做茶点。 “格格,这是华侧福晋让小厨房做的新鲜牛乳茶,您用点罢。” 冯氏没说话,拔了头上的一支素银簪子,将牛乳茶倒在小杯中一点,用素银簪子试了试。 见簪子没什么反应,冯氏才另取了杯子,倒了牛乳茶慢慢喝起来。 果子也是一样,由冯氏自己验过了才入口。 如意笑道。 “格格小心些是对的,但是奴婢看现在华侧福晋比您自己还上心您的身孕,应是没有什么的。” 冯氏看着手中的牛乳茶,轻笑。 “防人之心不可无。华侧福晋与我非亲非故,多一层小心总是必要的。” 四月中旬,冯氏身孕已是七个月,肚子看着大了许多,四肢却还似没有怀孕时那样。如意比划着一套新旗装,笑眯眯道。 “格格这胎象稳固,肚皮又紧致。温太医说您日间在院中多来回走动走动,生产的时候会更容易些呢。” 冯氏在地上踱步,抚着自己肚子,忽然叹口气。 如意忙问她可是不舒服。 冯氏道。 “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出去这院子了,怪闷得慌。今日外头太阳正好,你去禀了华侧福晋,我想去花园中走走。” 如意出去禀报年世兰,年世兰便打发了小林子一起陪着冯氏去花园中逛逛。 冯氏刚进花园,便见乌拉那拉氏带着三阿哥及乳母仆婢一大堆人在湖边赏花。 三阿哥已经出月,乌拉那拉氏说,等主子爷身体好了,再为三阿哥办百岁宴罢。 现在已是初夏,日头明媚,却不会将人晒伤。 乌拉那拉氏逗弄着小小婴孩,只是刚出月的孩子还是小小软软的一团,乌拉那拉氏只就着乳母的怀中逗逗就是了。 冯氏原本想回去,但是剪秋抬眼看到了她,俯身在乌拉那拉氏耳边说了什么,乌拉那拉氏抬起头看向冯氏的方向,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冯氏只得硬着头皮过去请安。 “妾身给福晋主子请安。月余不见您,不知福晋主子可还康泰?” 乌拉那拉氏叫剪秋扶起冯氏,赏了座,笑着道。 “我一切都好。冯妹妹日日闷在承恩苑,可还安乐?” 冯氏想站起来回话,被乌拉那拉氏拉着手按了下来。 “妹妹已是七个月的身孕,不必这么客气。快坐着罢。” 冯氏恭敬回道。 “妾身劳福晋主子挂心,妾身也一切都好。主子爷病了这些日子,妾身有孕无法探视,也不能侍疾,当真是不安的很。多亏了福晋主子料理这府中诸事,还要照顾三阿哥,还望福晋主子多多保养身子为宜。” 乌拉那拉氏满眼欣慰,轻轻拍拍冯氏的手。 “妹妹是个好的。我这些日子,也偶有力不从心之感,还好华侧福晋从旁协助一二,我才能腾出手照顾三阿哥。妹妹知道的,自从段妹妹生下三阿哥就撒手人寰,我这心里没有一日不受熬煎。你说,这小小孩儿,怎能没有生身母亲照顾呢。我夜里每每想起段妹妹的事,都难眠此夜。” 乌拉那拉氏说着,眼角落下两滴泪来,她忙拿了绢帕扭头啜泣,又轻轻擦了泪,勉强挂着笑意转过头来。 “是我太多愁善感,惊着妹妹了。我们女子生产时极险,妹妹一定要当心些,万勿像段妹妹般被人所害。段妹妹生这孩儿的时候已经去了,不得已只能将孩子硬生生取出来,否则,怕是要母子俱损了。” 冯氏这些日子听说段氏那日的惨状,本就心下一直惧怕,今日被乌拉那拉氏这么一吓,当日夜里便发起烧来。 第142章 剑拔弩张 年世兰还在梦中,被值夜的立冬轻轻摇醒,床前跪着一脸焦急的如意。 年世兰不解,这是怎么了。 如意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求华主子救命!我们格格突然高热不退,睡前还好好的儿。奴婢起来喝水,看了看格格,才发现她面色通红,奴婢试了试格格的脖颈,果然发了高热!奴婢原本不想惊动华主子,可是奴婢怕格格怀着身孕有个好歹啊!这才斗胆半夜惊扰您!求华主子恕罪!” 如意边说边磕头,年世兰眼底一沉,自己千防万防那么久,终究还是出事了。 已经丑时二刻,正是万籁俱寂户户安歇之际,年世兰也不管那么多了,叫小林子拿了自己的对牌出府去请温太医。 不出两刻钟,乌拉那拉氏便穿戴整齐来了承恩苑,身后竟是跟着章太医。 年世兰正在冯氏屋中,指挥着婢女用毛巾蘸了温水先给冯氏降温。 冯氏发着热,人迷迷糊糊的,伴着呓语,只是她连在梦中似乎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那呓语也声音低微听不清。 见乌拉那拉氏进来,年世兰紧走两步挡在冯氏床前。 “妾身见过福晋,大半夜惊动了福晋,妾身不安。” 乌拉那拉氏看着冯氏床边的婢女忙忙碌碌,对年世兰道。 “起来吧。我听说承恩苑半夜出事,叫人出府去请了太医,我放心不下,特地来看看。” 乌拉那拉氏说着,指着自己身后的章太医。 “这位是章弥章太医,你之前也见过的。今夜三阿哥也不安乐,我正连夜请了章太医来为三阿哥看诊,就听说冯妹妹高热。只是妹妹你何必放着这现成的太医不用,反而大费周章再差人出府呢?好了,先让章太医给冯妹妹诊脉罢。” 年世兰看向乌拉那拉氏身后,章太医此时才三十几岁的模样,不似上一世的老态。 年世兰暗忖一瞬,让开了床前的位置,只是让章太医把脉,应该没事。 只要小林子腿脚够利索,及时请了温显卿来,不用章太医的药就是了。 “那就有劳章太医了。” 年世兰眼睛不错的看着章太医为冯氏把脉。 章太医把完脉,拱了手,对乌拉那拉氏道。 “回禀福晋,回禀华侧福晋。从脉象上看,格格只是受惊引起的高热,微臣本可以开一剂药,给格格喝下去就好了。只是格格现下七个月的身孕,能不用药,便就不用药了。微臣这就准备施针的东西,为格格扎几针,等高热退下去也就好了。” 乌拉那拉氏还没说话,年世兰断然出声。 “不可!冯氏的身子一向是温太医看顾的,章太医或许不知冯氏的身体底子。还是等请了温太医来罢。” 年世兰说完,看看乌拉那拉氏面色,又补了一句。 “妾身派的人应是很快就回来了,章太医也说了,冯氏是受惊引起的高热,那便迟一刻钟也是等得的。” 乌拉那拉氏沉下脸来,对年世兰道。 “华侧福晋何故阻拦太医看诊?众所周知,高热时间长了,人容易被烧坏。我本来一向看你小心看顾冯妹妹的胎,以为你是个好的。不想竟在这关键时刻阻拦太医为冯妹妹施针,华侧福晋究竟是何居心?” 屋中奴才看福晋变了面色,向着华侧福晋发难,吓得纷纷跪了下来。 年世兰面色不变,恭敬回道。 “回禀福晋,妾身只说等温太医来了再说,福晋却急着指责妾身居心不良。福晋是对妾身不放心?” 乌拉那拉氏盯着年世兰。 “我从前对你是放心的,只是此刻,你拦着太医不让看诊,我倒起了二分疑心。人命关天,你可别闹得冯妹妹母子俱损!让开。” 年世兰不让,依旧不卑不亢道。 “福晋这是要拿出主母的威压了吗?主子爷养病前就说了,妾身协理中馈,那今日承恩苑中便由妾身做主。妾身再说一遍,章太医不熟悉冯氏的脉案,若用针不当,损了冯氏的胎,这罪责不是福晋或妾身能担待的!” 乌拉那拉氏道。 “放肆!华侧福晋再受主子爷恩宠,这后院终归是主母说了算。我竟不知,华侧福晋几时已经欺凌到了我的头上?!” 闻讯赶来的齐月宾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小林子一掀帘子,带着温显卿来了。 小林子气喘吁吁,跪下来道。 “启禀福晋主子,温太医来了!” 温显卿对着乌拉那拉氏及年世兰请了安,便提着药箱站在一旁。 年世兰缓和了神色,对着乌拉那拉氏福了一礼。 “适才是妾身焦躁了,还请福晋恕罪。夜已深,福晋可安心回去歇息了。明日一早,妾身定派人来回福晋的话,好叫福晋放心。” 乌拉那拉氏看了看年世兰,转身坐了下来。 “有劳温太医为冯格格看诊,我就在这等着。” 温显卿上前为冯氏把了脉,也说是受惊导致的高热。 他边为冯氏施针,边说道。 “格格体质较弱,又经常内火燥盛。有些常用的降温穴位便不宜施针,微臣用的针法是微臣祖上传下来的医书,不出一刻钟也就好了。” 章太医不服道。 “温太医这话,便是说我无能,不能为格格看诊了?也罢,温太医现下是太医院的红人,说出话来也比别人有理。” 温显卿收了针包,看向章太医,拱了手,笑眯眯道。 “章太医此言差矣,各凭本事吃饭罢了。你的病患我不熟,我的病患,你也未必能一把脉就治。” 乌拉那拉氏抬手止了章太医要说话的阵势,站起身来。 “既然温太医说冯格格无碍了,那便好生看顾着罢。若冯格格再起高热,我便禀了主子爷,再另请高明。” 温显卿恭恭敬敬。 “是,福晋慢走。” 等到乌拉那拉氏带着人回了杏芙院,年世兰才松下一口气,坐在椅子上。 温显卿好奇问道。 “华侧福晋刚才为何不让章弥看诊?他擅长的可就是妇婴之科。” 年世兰神色淡淡,看着有些倦乏。 “医术可以救人,亦可以杀人于无形。这点,温太医比我要清楚。这冯氏也是个不争气的,竟能受惊起高热,幸亏有温太医。” 温显卿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 “杀人的方法很多,端看医者存的什么心思了。格格已经七个月,您比王爷还要上心,已是格格天大的造化了。” 如意欣喜出声。 “格格醒了!” 年世兰懒懒的走到冯氏床前,冯氏挣扎要起身请安,年世兰摆摆手。 “好好歇着罢,醒了就好。我先回去继续睡了,真是一天也不让人安生。” 乌拉那拉氏回到杏芙院再睡不着,她面色阴郁,这个年世兰,当着那么多奴才的面,防她跟防贼似的,自己恐怕要眼睁睁看着冯氏生下孩子了。 也罢,生下来算什么本事,养的大才算本事呢。 第143章 胤禛回府 四月底,小林子瞅了空子禀报年世兰。 “主子,年大人要奴才转告您,京中似是要生变了。雍亲王是太子那头的人,必会被牵连,年大人说,您是女眷,只管安置于后院就好。前朝自有年大人顶着,必不叫年家遭受无妄之灾。” 年世兰心下一凛,胤禛今年才二十六岁,离上一世登基的年岁还远呢,这一世的时间怎么这么快。 “你可问过哥哥了,到底是什么变故?” 年世兰急问小林子,小林子挠挠头,一脸懵。 “这奴才哪儿敢问呐,只恍惚听说朝中出事了,似乎是太子监国之时滥用权力罢。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 年世兰默默回想,自己只知道上一世太子被废了两次。 听说第一次被废只是因为他脾气暴戾,皇上要好好磋磨他的脾性,后念着赫舍里皇后旧情,重新立了太子。 第二次被废却是因为他滥用职权,具体的,年世兰上一世不关心那些。 这一世太子已经滥用职权,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废。若是被废,不知道会不会东山再起。 还不待年世兰细想,忽听承恩苑外忙忙乱乱,年世兰看了小林子一眼,小林子立刻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须臾,小林子进来回禀年世兰。 “主子,福晋那边打发了人来通令后院,主子爷旧伤加重,要众人从今日开始轮流侍疾。府门依旧关闭,想要出去必得求了主子爷首肯才行。” 年世兰带着颂芝就往前院去,出去之前嘱咐小林子看好承恩苑。 之前乌拉那拉氏一直对外说胤禛旧疾复发在养伤,这下子,恐怕是胤禛负伤回来了,为免众人疑虑,这才要人侍疾。 年世兰到前院的时候,乌拉那拉氏与齐月宾已经到了,她们身后跟着舒氏与年芝兰。 乌拉那拉氏正在廊下与齐月宾说话,看着年世兰进来,她面带笑意。 年世兰走到乌拉那拉氏面前,见了礼。 “妾身给福晋请安。不知主子爷怎样了,这有些时日没见了,妾身挂念主子爷的病。” 乌拉那拉氏笑道。 “你来的正好,我们姐妹一起进去看看主子爷罢。” 年世兰跟着乌拉那拉氏进屋,一抬头便怔在原地。 只见胤禛坐在堂中,并不似奴才们传的那样病重。身形看着虽然清攫,但是精神倒好,此刻正端着一盏茶在喝。 胤禛身侧侍立着的两个人,两个女人,才是让年世兰怔住的根本。 那两人皆着粉色旗装,只是一个含羞带怯,一个笑颜明媚。 含羞带怯的那位,是上一世胤禛登基后被封齐妃的李静言。 而笑颜明媚的那位,接了胤禛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在一旁小太监手中的托盘上,正是上一世在最后关头狠狠咬了年世兰一口的曹琴默。 乌拉那拉氏带着众姬妾请了安,才看向胤禛身后侍立的女子。 胤禛淡淡道。 “本王养病这些时日,辛苦福晋了。这二位是桐州知府李文熚之女李静言,和密县县丞曹戈之女曹琴默。皇阿玛念及雍亲王府女眷不多,特赐给本王这一位格格一位侍妾。还得辛苦福晋安置。” 乌拉那拉氏面上笑容更甚,开口道。 “还是皇上想的周到。妾身正想着如今王府女眷太少,想择日求了皇上和娘娘,为主子爷再寻佳人,不想这二位妹妹就这样有福。” 年世兰一直低着头没说话,胤禛看向她。 “华侧福晋今日话不多,可是心绪不佳?” 年世兰抬头望向胤禛,面上浮起笑容。 “妾身劳主子爷问询,妾身只是这些日子没见主子爷,在担心主子爷的身子。今日奴才来报,说主子爷旧伤加重,唬的妾身着急忙慌就过来了。直到亲眼看到主子爷,妾身的心还在砰砰乱跳呢。” 胤禛笑着轻轻摇摇头。 “本王这王府,属你胆子大,你还能被吓到?” 胤禛又向着众姬妾道。 “本王今日趁着人多,便实话说了罢。前些日子本王并非养病,而是奉皇阿玛之命,去办了一趟差事。只是这差事不宜被太多人知道,又不能让人发现本王离京,这才出此下策。倒劳你们记挂。” 乌拉那拉氏道。 “主子爷英明。那,现下要如何做才好?” 胤禛道。 “这几日依旧锁闭府门,本王在前院养着即可。任何人登门一律回绝。” 乌拉那拉氏应了是,便领着众人告退。 李氏与曹氏对视一眼,胤禛道。 “你们先去杏芙院请过安,待福晋安置了你们再说。” 于是李氏与曹氏便也跟着乌拉那拉氏走了。 年世兰刚回到承恩苑,胤禛打发苏培盛送来了一个锦盒。 颂芝双手接了锦盒捧在年世兰眼前,年世兰打开锦盒,看到里面是一对掐丝珐琅景泰蓝手镯。 苏培盛笑眯眯道。 “主子爷此次出去因着是有公务在身,不便买太多东西。除了给福晋的东西,这后院中也就您是独一份儿的了。主子爷说,这手镯颜色亮丽,配您的那套湖蓝色新制旗装刚好。” 年世兰拿着手镯看了看,又放回盒子里。 “代我谢过主子爷罢。待我改日再亲自去前院儿谢恩。” 胤禛声音从外传来。 “改日是哪日啊?本王的世兰,越发懒怠了。” 年世兰默默叹口气,站起身来,胤禛已经自屋外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主子爷,主子爷请坐罢。” 胤禛拿起锦盒中的手镯看看,拉过年世兰的手来,亲自给她戴在腕上。 “纤纤擢素手便是这样罢。只是本王的世兰,不必札札弄机杼,自然也不必担相思之苦。” 年世兰撇撇嘴,由着胤禛给她将两只镯子都戴上。 “主子爷嘟囔什么呢?妾身听不懂。妾身不懂什么相思之苦,只知道主子爷又抱得美人归了。” 胤禛手握了拳,用手背掩着嘴角的笑意。 “爷便知道,你今日定要醋一醋。这不是赶着来哄你了。” 年世兰心里翻着白眼,嘴上却道。 “主子爷真真是坏透了,净拿妾身取笑。是是是,妾身是醋了,妾身只想主子爷是妾身一人的呢!主子爷可能做到?” 胤禛收了笑意,道。 “自然是不能。爷今日过来,是有事想与你相商。” 年世兰漫不经心道。 “罢罢罢,不能就不能罢。主子爷与妾身有什么相商的,主子爷只管吩咐便罢了。” 胤禛将屋中伺候的奴才都打发了出去,俯身在年世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年世兰瞪着大眼睛看了胤禛半晌,才问道。 “主子爷当真要如此?若事成,妾身自然高兴。若事败,妾身岂不给自己与年家惹来杀身之祸。” 胤禛轻轻捏了年世兰的下巴,低声道。 “天时地利人和,爷只待这人和了。从刚才爷告诉你这些话,到你一点也不惊讶,爷便知道,你是值得爷托付之人。年家也是。” 第144章 太子一党 年世兰坐在承恩苑中,听小林子说着打听来的京中形势。 太子被废,皇上震怒,京中官员人人自危。直郡王原本驻守西南,现下应皇上之命已在回京路上。 雍亲王一直被视为太子一党,太子倒台,雍亲王府闭门谢客,人人都说雍亲王胆小如鼠。 康熙爷盯着地上跪着的人,是暗一。 “启禀皇上,奴才这些日子奉您的命令在雍亲王身边,王爷做事一向不避着奴才,但奴才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康熙爷道。 “此次朕微服下江南一事,除了雍亲王要做护卫之责,便只有保成知道。保成真是太让朕失望了,前些日子有人跟朕说保成暴戾跋扈,朕念着已故皇后的情分,已是对他网开一面。不想他竟这样心急,滥用职权不说,竟敢私绣龙袍。” 暗一低着头跪在地上,不敢接皇上的话。 皇上似是在回忆,过了好一会,才继续道。 “朕从前对老四有所亏欠,但这次,他必须得向朕证明,他与此次的事无关。” 暗一道。 “皇上放心,奴才会继续替您盯着雍亲王府。” 胤禛在王府地牢中端坐着,看着面前被铁链从锁骨穿过锁起来的寒露,她已经奄奄一息。 有暗卫上前将一盆凉水泼在寒露身上,顺着寒露身体流下来的水中掺杂着被冲刷的血水,慢慢流向胤禛脚下。 胤禛轻轻抬了脚,便有暗卫将血水又扫回寒露脚下。 寒露垂着的头慢慢吃力的抬起,脸上已是溃烂的一片一片,若不是极为亲近的人,根本认不出这个人会是从前承恩苑中那个伶俐略带几分姿色的婢女。 胤禛缓缓道。 “本王没想到,你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整整一个冬天,又经历了春天,现在已是初夏,你还是不肯说你究竟是谁的人。罢了,本王不问了,本王自己来猜猜。十三十四还年幼,还想不到这一层,也培养不出你这样忠心的奴婢。老九老十虽有心与本王争一争,却没那个脑子和本事能安插进眼线在本王身边。老八横冲直撞,也不像有城府的人。三阿哥倒是有几分可能,可他府中本王查过了,没有与你相似的人。你之前一口咬定你是太子的人,现在太子被废,你看起来无动于衷,一点也不急。那么...本王没猜错的话,你是我大哥的人罢?” 寒露不由自主浑身战栗,她张着嘴巴似是想说什么,但是却空空洞洞,舌头早都被她自己咬下,但是胤禛没让她死成,每日用药物吊着她的精神,让她活不成,死不了。 胤禛看着寒露的反应,终于满意一笑。 “很好,果然是大哥的人。只是本王没想到,大哥那样看似清冷的人,只对他的福晋一心一意的人,竟能收服你这样痴心的女子。难得,难得啊!可惜,本王身边容不下你这样的细作。” 胤禛站起身来,走远了几步,对着暗卫挥挥手,寒露便被无声无息的了结了。 趁着夜色,直郡王府中被人扔进来一个锁闭的锦盒。 府中护卫追出去,却是什么也没有。护卫将锦盒交给闻讯赶来的管家,管家也不敢擅自打开盒子,便双手捧了盒子送去直郡王的书房。 直郡王早都吩咐过,府中诸事都不能烦福晋,要福晋一心保养好身子就好。 管家将锦盒放在书房桌上,只等这两日直郡王回来再打开。 乌拉那拉氏白日里将李氏安顿在邀月苑,让曹氏住在了蒹葭轩,与年芝兰住在了一处。 年芝兰坐在自己屋中,她已经好几日没有收到太子的书信了,她递出的书信也如石沉大海,她心烦意乱。 曹琴默登门拜访,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等小雨回了年芝兰,年芝兰请她进去,曹琴默才扶了音袖的胳膊慢慢走进年芝兰的屋子。 “妾身见过年姑娘,愿年姑娘万安。” 曹琴默很是谦卑,福了身行礼。 年芝兰慌的忙扶了曹琴默。 “姑娘这是做什么?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何苦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曹琴默站起身来,年芝兰拉着她坐下,道。 “我也才来这府中不久,一个人住在这蒹葭轩怪冷清的,现在好了,有曹姑娘来与我作伴。” 曹琴默捂了嘴笑起来,道。 “年姑娘说的是呢。你我虽同为伺候王爷的人,但毕竟位份低微,日后,该互相扶持才是。” 年芝兰道。 “那是自然。今日天色已晚,不然我定好好为你接风呢。” 曹琴默转身拿了音袖手中的东西,双手捧给年芝兰。 “妾身没有什么好东西,初次见面,若年姑娘不嫌弃,这是妾身家乡的一点子小玩意儿,还请年姑娘笑纳。” 年芝兰望向曹琴默手中的东西,是一对成色不错的玉镯,她心下欢喜,嘴上却客套。 “曹姑娘实在太客气了,初次见面,我怎好白拿姑娘的东西呢。” 曹琴默抓着年芝兰的手,将玉镯给她戴上,笑道。 “年姑娘就不要客气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在这府中,妾身什么也不懂,还要靠年姑娘多多提点才是。” 年世兰听小林子道,晚膳后曹琴默去了年芝兰屋中,她道自己知道了。 颂芝问年世兰。 “主子,今日那曹姑娘一入府就去见了三小姐,恐怕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呢。” 年世兰挑着手中的绣花样子,漫不经心道。 “怕什么,两个小小侍妾,能翻起什么浪花来。即便她们想翻起浪花,你以为福晋会坐视不理吗?想来曹姑娘不过是初来乍到,去向芝兰打听一些府中的事罢了,由得她们去。” 年世兰心里清楚,上一世曹琴默之所以最后狠狠咬她一口,无非是因着温宜公主。 这一世,没有她年世兰护着,她倒想看看曹琴默能不能平安生下孩子来。 至于年芝兰,只要她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自己这个长姐自然会留着她。 年世兰还没等到自己最重要的死敌,对于眼前这些人,她不甚上心。 胤禛回府第一夜,破天荒去了杏芙院,乌拉那拉氏愣怔了半晌才迎了出去。 “妾身见过主子爷。” 胤禛虚扶了一下乌拉那拉氏,道。 “福晋请起。本王今夜专门过来看看你和三阿哥。这些日子照顾年幼的孩儿,辛苦福晋了。” 乌拉那拉氏面上挂了欣喜的笑容,道。 “妾身多谢主子爷体恤,妾身这就让奶娘将三阿哥抱过来,给主子爷瞧瞧。” 第145章 视而不见 胤禛就着乳母的手中看了看小小的婴孩,三阿哥此时还没入睡,两只眼睛亮亮的看着胤禛。 胤禛伸出手摸了摸三阿哥的小脸蛋,滑嫩的手感让他嘴角不自觉浮起笑意。 乌拉那拉氏笑道。 “主子爷要不要抱抱三阿哥,这些日子您没见他,又重了点呢。” 胤禛收回手,让奶娘抱走了孩子。 “本王看着这个孩子,想起芸熙。她终究是没有替本王生下那个孩子,他还没来得及看本王一眼,也是那孩子福薄。福晋现在照顾孩子,也要注意保养自己的身子才是。” 乌拉那拉氏心中狠狠发痛,心脏似被人攥在手中,又拧成了一团。胤禛只想到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却不曾想起自己与他养育了三年的弘晖! 姐姐,姐姐,总是姐姐!什么事都想起的是姐姐!姐姐死了却阴魂不散! 乌拉那拉氏暗暗平复了心情,这样的事,自己经历的还少吗,竟差点张口质问。她顺势掩去了面上笑容,叹道。 “妾身看着这个孩子,也时常想到姐姐,若是姐姐还在....人死不能复生,主子爷节哀。好在上天垂怜王府,又赐了三阿哥来。不日冯氏也要生产了,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如此,也能宽慰主子爷一二了。” 胤禛站起身来,背着手往出走。 “福晋早些安置了罢。冯氏的胎有华侧福晋照料,你只看顾好三阿哥就好。” 乌拉那拉氏犹豫一下,终是道。 “这么晚了,不如,主子爷就在杏芙院歇了罢。” 胤禛头也没回,道。 “不了。本王还有事要处理,先回书房去了。” “妾身恭送主子爷。” 乌拉那拉氏看着胤禛的身影消失在杏芙院门口,还是不肯回屋。 剪秋不忍道。 “主子,夜里起风了,您早些歇息吧。” 乌拉那拉氏良久才从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剪秋啊,你说,我要怎么做,主子爷的眼里才能有我?姐姐都死了那么久了,我却觉得,她还每天都在我身边,围着我,让我不得安生。” 剪秋不语,今日之情形,不怪福晋失态。 乌拉那拉氏忽然又道。 “走罢,随我去看看三阿哥睡了没。” 来到三阿哥的屋子,奶娘正在三阿哥的小床边打盹,三阿哥小小软软的睡的正憨。 奶娘发觉有人进来,一下子惊醒,看到乌拉那拉氏慌忙要跪下来,乌拉那拉氏止住了她。 站在三阿哥小床前看了许久,乌拉那拉氏才带着剪秋轻轻出门。 “我刚才看着三阿哥,就想起弘晖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玉雪可爱。那时姐姐刚入府,主子爷一颗心都在她那,连弘晖的满月宴都是姐姐出面操持。我这亲娘反而只能在一旁看着,就因为我是庶出,是侧福晋,便连亲自抚养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乌拉那拉氏站在院中,抬头看着夜空。 今夜是四月末,夜空无月,更显繁星点点。 乌拉那拉氏看了半晌,脖子都酸了,她自言自语道。 “你看,月亮没了,可是星星更多。这么多星星,也比不上主子爷心里的月亮。” 剪秋轻声道。 “主子,咱们回去吧。奴婢心疼您。” 乌拉那拉氏看向剪秋,笑着笑着,脸上流下两道清泪。 “连你都心疼我,我托付了终身的夫君却始终对我视而不见。” 这一夜,乌拉那拉氏无眠。 五月初一,年世兰早早被颂芝扶了起来,收拾了,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乌拉那拉氏看着众人行了礼,请了安,含笑说道。 “这都已经五月了,早起的风还是有点凉。各位妹妹可要注意保暖,千万不要被风扑了身子。” 年世兰与齐月宾带头齐声道。 “妾身们多谢福晋关怀。” 乌拉那拉氏又看向年世兰,笑道。 “妹妹今日看着有点倦乏,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年世兰正捏了绢帕做掩饰打呵欠,乌拉那拉氏这一问,年世兰的一个呵欠没打完,不上不下的,很是难受。 年世兰缓了缓气息,漫不经心道。 “劳福晋挂心,妾身昨晚睡得好的很。只是妾身贪睡,早起还是被颂芝强行拉起来的。倒不是妾身不敬福晋,请安不及时。” 乌拉那拉氏听了年世兰的话,笑的更开怀。 “无妨。妹妹年纪小,贪睡一点也是寻常事,只要端午那日也是要起早进宫的,妹妹别误了时辰就好。” 年世兰笑了笑,回道。 “福晋放心,妾身是知轻重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妾身自有分寸。”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道那就好。 又转向齐月宾,道。 “齐妹妹院中昨日新添了位格格,不知,齐妹妹可还习惯?” 齐月宾慢慢站起身来,福了身,恭顺回道。 “妾身多谢福晋垂询。昨日将李格格安顿在邀月苑,妾身还没来得及为格格添置东西,倒是一直记挂着这事。今日趁着福晋和华侧福晋都在,妾身将要添置的单子拿了来,还请福晋过目。” 乌拉那拉氏笑道。 “齐妹妹太过有礼,反而拘束。快请坐。” 吉祥双手奉了单子给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看完便转手给剪秋,由剪秋给了年世兰。 “我看过了,这单子上都是些日常用的东西,今日辛苦华侧福晋,依样添了来罢。” 年世兰懒懒应了是,就叫颂芝收下了单子。 剩下舒格格、年芝兰与曹琴默,都不曾说话。 乌拉那拉氏笑着对年芝兰道。 “年姑娘,你入府已经三个月,虽说现下有了曹姑娘与你作伴,你也该多去承恩苑走动走动。亲姐妹的情分,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有自己的亲姐姐在府中,也能帮衬你一二。” 年芝兰怯怯的看看年世兰,小心的站起身来,对着乌拉那拉氏福礼。 “福晋主子说的是,妾身与华侧福晋是亲姐妹,自该多走动的。只是姐姐院中的冯姐姐即将临盆,妾身怕去的勤了叨扰了冯姐姐。” 乌拉那拉氏看向年世兰。 “妹妹的承恩苑可比齐妹妹的邀月苑大,如今只住着妹妹与冯氏二人,未免空旷。不如让年姑娘也搬了去与你二人作伴,也是你们姐妹间更显亲厚,如何?” 乌拉那拉氏这话说的巧,道承恩苑比邀月苑大,却只住着两个有位分的主子。相比小一点的邀月苑住了三个人,显得年世兰恃宠而骄。 年世兰站起身来,懒懒福了身告退。 “恕妾身实在困乏,不便奉陪。承恩苑眼下看着是大一点,但冯氏不日生产,恐怕拥挤不堪。福晋若一心想要我们姐妹亲厚一点,不如去求了主子爷的意思,主子爷要谁住过来,妾身腾地方就是。” 第146章 华妃娘娘 胤禛是午膳时分过来的,苏培盛早都提前禀报了年世兰,主子爷今日在承恩苑用午膳。 胤禛用汤匙轻轻搅动着面前小碗中的银耳羹,似有所思。 年世兰自顾自吃着碗中颂芝布的菜,胤禛看着她,道。 “本王明日要陪福晋回她母家送节礼,马上端午节了。” 年世兰咽下口中的菜,轻轻用绢帕擦了嘴角,才道。 “妾身恭喜王爷与福晋夫妻和顺,恩爱长久。” 胤禛看了年世兰半晌,突然笑道。 “先用膳。” 待他二人用过膳,胤禛走到了屋外,忽然回身俯在年世兰耳边道。 “皇阿玛从江南回来就病重,太子被废,我的好大哥直郡王马上就回来了。我已经让你哥哥出城去“迎”他了。世兰安心便好。” 说完也不待年世兰做何反应,径自扬长而去。 年世兰心砰砰直跳,她听懂了胤禛的暗示。 这一世,胤禛果然比她想的更强大,悄无声息就走到了这一步。 还好自己重生回来没有轻举妄动去阻止他夺嫡之路。 只是上一世,有德妃娘娘的筹谋,胤禛才能坐上皇帝的宝座,这一世,看德妃的样子,却不像是那般有心计的女子。 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冯氏生产的时候是六月初,她在承恩苑里年世兰早都准备好的产房中疼的撕心裂肺。 接生的婆子是年世兰求了胤禛,早半个月就从外面请来的。 生产那日承恩苑里更是谁都进不来,小林子盯着门口,连只苍蝇都妄想飞过去。 天热,年世兰坐在廊下的藤椅上静静等着,乌拉那拉氏也被关在院外。 胤禛已经七日未归府,派出去的人都石沉大海,乌拉那拉氏早都将府门关闭不许任何人进出,在这节骨眼上冯氏发动了。 冯氏疼了许久,她觉得有十年那么漫长,她已经疼到快没力气了,终于稳婆喊道。 “格格用力!能看到头了!格格坚持住啊!” 等孩子生出来,冯氏已经耗尽了全身力气,她半睁着眼睛,努力想看清稳婆手中的孩子。 “恭喜格格!是个小格格!” 年世兰听着跪在眼前的婢女报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只是还不待她松口气,承恩苑的门被大力叩响。 “启禀华侧福晋!皇上口谕!请出来接旨!” 年世兰的心漏跳了几拍,她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握紧袖中的匕首。 那是胤禛曾送给她的匕首,短小精悍,正适合女子藏在袖中用来防身。 小林子紧张的看着年世兰,年世兰深吸一口气,轻轻点了头,小林子慢慢将承恩苑的门打开。 外面站着的不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梁九功,而是胤禛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刚才就是他喊得门。 小太监身边,是胤禛的贴身太监苏培盛。 乌拉那拉氏已经带着众姬妾跪在承恩苑外,年世兰稳了稳心神,走出去,跪在乌拉那拉氏身侧。 苏培盛缓缓道。 “先皇驾崩,传位于四皇子雍亲王。新皇悲痛欲绝,然百事待定。潜邸旧人皆于今日入宫,待新皇登基,行大封六宫之礼!” 乌拉那拉氏双手交叠,举过头顶,拜伏在地,高声道。 “臣妾们遵旨。” 苏培盛忙伸出双手扶了乌拉那拉氏起身,欣喜道。 “恭喜娘娘了。请快拾掇拾掇,先行进宫罢,皇上在宫里等着呢。余的小主,皇上说了,可缓和一二日再行入宫。钦天监已择了吉日,只等皇上登上那万民之上的宝座了!” 乌拉那拉氏回身,看向身后的众姬妾,道。 “各位妹妹便将自己的东西归整一番罢,明日就遣人来接你们入宫。” 这会子,乌拉那拉氏已经被胤禛做了皇帝的事震惊到只想尽快进宫见到他,全然顾不上年世兰将她挡在承恩苑外的事。 年世兰轻轻松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承恩苑。 齐月宾看着她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华侧福晋,可是一点也不惊讶呢。 年世兰抱着已经被稳婆洗干净了的婴孩,她闭着眼睛,蠕动着小嘴儿,年世兰不自觉心化作了一滩柔软的水。 “你是个有福的呢,你父亲做了皇帝,你是他的第一位公主。” 年世兰喃喃自语,冯氏担心的看着她手中的孩子,却不敢说什么。 冯氏心里明白,若没有年世兰护着,自己不会那么顺利生下孩子。 只看那段氏的下场便知道。 冯氏生完公主,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年世兰对她从来都是冷眼相待,各种细碎的工夫折磨她。年世兰明明不喜诗书,梦里却让她不停的磨墨,将她的手磨的粗糙生茧。还有各种让人看不出伤痕的折磨,不一而足。 梦里冯氏不曾有孕,她梦中恨的牙痒痒。 醒来却看到年世兰怀中抱着她的孩儿,她还那么小,软软的一团。 冯氏恍惚了好久,直到年世兰笑着将孩子放在她身侧。 “你也看看你的女儿罢。从今往后,你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 冯氏犹疑许久,才开口道。 “妾身位分低微,恐不能亲自抚养这个孩子。妾身担心...” 年世兰懒懒道。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主子爷已经做了皇帝,你也不是半奴半主的身份了。等大封六宫,我替你求了皇上,你便不必将公主送去阿哥所了。孩子还是养在亲娘身边才让人放心。” 冯氏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生了个孩子的时间,外面竟已是天翻地覆! 年世兰招了乳母过来,让她们好好看顾公主和冯氏,自己施施然回自己屋子,吩咐奴才们收拾东西去了。 六月初五,年世兰随众姬妾一起入宫,登基大典与大封后宫的典礼同一天进行。 胤禛思忖良久,封乌拉那拉氏宜修为后,入主景仁宫。 封华侧福晋为华妃,齐侧福晋为端妃。 冯格格刚生了公主,册为敬贵人,舒格格为舒贵人,李格格为李贵人。 曹琴默与年芝兰在潜邸之时是侍妾,入宫位分自然也不会太高,封她二人为曹常在与玉常在。 胤禛为着要年芝兰避开年世兰的名字,特意给年芝兰赐了封号玉字。 年芝兰听到的时候喜不自胜,皇上心里原来还是有她的。 胤禛原本想将长春宫赐给年世兰住,但年世兰自己求了翊坤宫,胤禛便也依了她。 年世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华妃娘娘,终于又回来了。 第147章 康乐公主 舒素妍舒贵人与李静言李贵人一起住在长春宫,因着胤禛刚登基,后宫妃位多悬。 除了中宫皇后,翊坤宫的华妃与延庆殿的端妃,便只有敬贵人、舒贵人、李贵人与曹常在玉常在。 舒素妍早都知道胤禛不一般,却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入了宫,做了小主。 她从潜邸收拾东西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物件儿,只命人抬了两口箱子来,此时其中一口箱子敞开着,里面是她那些瓶瓶罐罐。 紫荆弯着腰整理那些瓶瓶罐罐,趁着舒素妍不注意,偷偷在手心攥了一点东西,是一枚花状香饼。 舒素妍兀自捧着一本书在翻,没有察觉紫荆的动作。 好半天,紫荆才直起腰来。 “累死奴婢了。小主,这么些东西,您都要用吗?” 舒素妍眼皮都没抬,她正翻到一篇有意思的香方,那上面写道,可以降真香、檀香、丁香、乳香、松香、梅花、加龙涎香与蜂蜜,制成高二寸的塔状香, 此香宜春节取来燃,是富贵吉祥之意,故名紫气东来。 “嗯。都收拾好了吗?” 舒素妍将那一页香方折了页,才抬起头来问紫荆。 紫荆抹抹额角细密的汗珠,笑道。 “按照小主的吩咐,都收拾好了呢。小主要不要看一看?” 舒素妍看着紫荆,淡淡笑着。 “你收拾的东西,我放心。现在进了宫,不比从前在王府,你一言一行必得更加谨慎妥帖才是。等家里的事了了,我便在朝中择一好人家,替你寻门好亲事。免得将韶华白白耽误在这宫里。” 紫荆轻轻叹口气,走到舒素妍身边。 “长姐才刚入宫,要想家里的事了了,估计还要一些时日。妹妹不忍姐姐一个人在宫中苦熬,妹妹要陪着姐姐。” 舒素妍拉了紫荆的手,笑眯眯道。 “在王府之时我就嘱咐过你,即便在无人处,也不能唤我姐姐。你我亲姐妹,心里知道就行了。在宫中更是人多眼杂,知道的人多一个,事情就棘手几分。懂了吗?” 紫荆轻轻道。 “是,小主,奴婢记住了。奴婢等小主功成那一日。” 这日是七月初一,是众妃嫔从潜邸搬入皇宫以后第一次给太后请安的大日子。 先皇薨逝,先皇后钮祜禄氏便是当之无愧的母后皇太后,居慈宁宫。 但新皇仁孝,自然也不能将生母撇在一边,德妃此时为圣母皇太后,仍居永和宫。胤禛为了安抚生母,又宣令各宫称呼她为德太后,如此,便与皇太后区分了开来。 只是永和宫已经找能工巧匠连日修缮,比之前更富丽舒适了。 抚育胤禛长成的佟佳氏贵妃早在先帝薨逝的第二天就随先帝去了,倒是宜妃找新皇闹了一场,以她跟着九皇子去了封地为结局。 余的先帝嫔妃虽对先帝忽然薨逝的事一时无法接受,然而胤禛又是给她们晋位又是加例银的几番安抚下来,便也都歇了心思在后宫颐养天年罢了。 年世兰带着颂芝和小林子到慈宁宫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带着其他妃嫔也刚到。 皇太后居正位,德太后还是如从前做先帝妃子时一样,坐在皇太后下首。 年世兰随乌拉那拉氏给两位太后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待皇太后身边的太监得了皇太后授意,叫了起,各位嫔妃才慢慢起身。 乌拉那拉氏一身皇后服制,看着越发端庄,她笑吟吟开口。 “今日是皇上登基后,后妃们第一次来给太后娘娘请安。除了有位敬贵人还在月子中养着,不便出来,臣妾便代她给太后娘娘请安了,臣妾们愿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喜乐绵长。” 皇太后微微点头笑道。 “好。哀家便借皇后吉言。今日你们都在,哀家看着你们这些孩子们,心里高兴。” 接着皇太后又侧头问德太后。 “你可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德太后轻轻摇头。 “没有。” 二位太后便叫人将早都准备好的赏赐按后妃品级赏了下去。 年世兰不经意抬头,看到了德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再细看的时候,却又见德太后满面笑意,一副慈爱的样子。 年世兰如果不是早都知道上一世德太后对她的算计,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从慈宁宫出来,年世兰站了片刻,带着颂芝和小林子去了敬贵人在的咸福宫。 原本年世兰意思让敬贵人依旧跟着她住在咸福宫,可是胤禛道不方便,让敬贵人住去了咸福宫。 因着妃位多空缺,咸福宫也没有嫔位以上的主位娘娘,敬贵人反而过得自在。 胤禛给小公主赐名康乐,又许敬贵人将公主养在身边,敬贵人对年世兰已是极大的感恩。 若没有她,自己哪能如此顺利诞育公主。 年世兰到咸福宫的时候,早有小太监高声通传。 “华妃娘娘驾到~!” 敬贵人身边的如意迎了出来,恭恭敬敬下跪行礼。 “奴婢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年世兰摆摆手。 “起来吧。你们小主今日怎么样了?公主可还好哄?” 如意忙道。 “华妃娘娘里面请。我们小主正念着您呢,您就来了。” 年世兰好奇看着如意。 “念本宫何事?” 如意见年世兰此时不似在王府中时那般冷淡,便大着胆子笑眯眯道。 “自然是念您仁德,感念您的大恩!娘娘快请进。” 年世兰愣怔了一下,活了两世,第一次有人发自内心的感念她“仁德”。 上一世的自己,可从来跟这两个字不沾边。 敬贵人坐在摇篮前,轻轻摇着康乐公主,还没满月的婴孩有着长长的睫毛,敬贵人面上一派慈爱。 自己居然生了一个小小的人儿,这种感觉太过难以形容,现在这样的日子,幸福的有些不真实。 如意掀起帘子,年世兰踏步进了屋内。 敬贵人忙站起身,跪了下去,双手交叠举过头顶,拜伏在地。 “嫔妾拜见华妃娘娘,愿娘娘祥康金安,长乐未央。” 年世兰淡淡道。 “起来罢。你还在月中,不必行此大礼。本宫就是过来看看公主。” 若说在王府之时敬贵人还对年世兰多有防备,现下却是卸下了很多心防。 “嫔妾感激娘娘仁心,保了嫔妾平安生下公主,又替嫔妾求了皇上,嫔妾才能亲自抚育公主。娘娘大恩,嫔妾难报一二!” 年世兰叹口气,亲自伸手扶了敬贵人起身。 “本宫都说了,本宫保你们母女,也是保本宫自己。起来吧。” 敬贵人这才起身,只是她不明白年世兰的话,她现在贵为华妃,母家有当二品大官的父亲和战功赫赫的哥哥,为何她的语气中竟流露出深深的惆怅。 “嫔妾不敢妄自揣测娘娘所思,但嫔妾今后唯娘娘是从。” 敬贵人想,为了自己与公主,也要依靠着华妃这棵大树了。 第148章 懂本宫的 年世兰正在翊坤宫逗鸟,那只不会说话总是在金架子上跳来跳去的白羽鹦鹉也被小林子提溜进了宫。 小林子此时已是翊坤宫的首领太监,年岁虽小,办事却稳妥。 胤禛本来看小林子年纪太小,今年才十四岁,想让苏培盛在宫中挑个老成有经验的太监来,年世兰福了身道。 “臣妾觉得小林子就很好。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没有那么多鬼心眼儿,依臣妾的意思,就不必换人了,让他历练历练就好。” 小林子不待胤禛开口,立马跪下来谢恩。 “奴才多谢娘娘赏识,奴才定尽心竭力伺候好娘娘!” 胤禛佯怒。 “你这奴才,朕还没同意,你倒先谢上恩了!” 小林子后背一瞬就冒出了汗,他忙磕头如捣蒜。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年世兰噗嗤笑出声,对小林子道。 “罢了,你自去好好儿当你的差罢。没听出来皇上是同你说笑吗?这点子眼力见都没有,确实该好好历练。没事儿的时候去多向这宫中的老太监们学学。” 小林子应了“嗻”,一溜烟儿退了出去。 胤禛看向年世兰。 “你对下人倒好。只是对着朕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尤其是进宫以后,总推脱着不与朕亲近。可是对朕不满?” 年世兰看出了他眼中的探究,细细想来,自己最近确实对他更冷淡了些。 只是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他还常来她院中。如今进了宫,自己想见他一面却难了。 如果是上一世的自己,三天看不到胤禛,就该闹了。 如今便是三个月不见他,年世兰想自己大抵也想不起主动去找他。 李可已经很久不见了,从敬贵人生产之前年世兰就再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不告而别,是否还活在世上。 年世兰望向胤禛的眼睛,笑了起来。 “皇上又冤枉臣妾。臣妾何时对您冷淡了呢?是您近日事忙,臣妾担心您的身子,这才总是让您空歇着。臣妾这心里呀,没有一刻不想您呢。” 年世兰说这话的时候,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胤禛明知她在敷衍自己,依然轻易被她点燃了情欲。 被翻红浪,云雨初歇,胤禛从身后抱着年世兰,喘着粗气道。 “世兰,为朕生个孩子罢。” 年世兰想起那个已经成了形被打下来的男胎,听着胤禛这句话,没来由的心口涌上一阵恶心。 她捂着嘴平复了好一会子,才不带感情的说道。 “皇上现下刚登基,还有许多事要忙,想必身子也吃不消。宫里不是已经有了三阿哥和小公主了吗?皇上喜欢孩子,可以多召皇子和公主伴驾。” 胤禛紧了紧环抱着年世兰的手臂,轻声道。 “朕想与你有个孩子。” 年世兰背对着胤禛,道。 “皇上不怕臣妾母家功高震主,形成外戚之祸吗?” 胤禛抱着年世兰的手臂不由稍松,半晌,他才道。 “你是在试探朕的心意吗?后宫不得干政,朕想你是知道的。” 年世兰不说话也不动,直到感觉到胤禛起身,唤了人,叫了水,年世兰还是面向里侧身躺着。 胤禛被宫女伺候着穿了衣裳,走之前留下一句话。 “朕今日就当没听过这些话,希望华妃你,好自为之。” 年世兰在心中冷笑,每每在胤禛提起让她生育之时,她都能想起那个已经成了形的男胎,她要怎么做才能毫无芥蒂的去为他再孕育子女? 你费尽心机得到的皇位,终究是心中有愧的罢。 年世兰此时想,她偏不让他如意,想要孩子,也要看看自己愿不愿呢! 颂芝看着皇上走了,端进来一碗汤药。 “娘娘,这药...还要喝吗?” 年世兰不说话,伸手拿过碗来一饮而尽。 “明日把温显卿找来,给本宫把平安脉。” 暗三,也就是年世兰口中的李可,此时一身侍卫服跪在御书房里胤禛的面前。 胤禛用左手食指一下一下叩着御书房那张巨大的交趾黄檀书案,他每敲一下,暗三的心便紧一下。 “启禀皇上,奴才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胤禛停下叩击书案的手,看向暗三。 “你既早知道华妃服用避子汤,为何从来没有告诉朕?那你有没有告诉先皇?” 暗三忙摇摇头,磕头。 “皇上恕罪。奴才见识短浅,只以为这是小事,听过就扔在了脑后,从没跟任何人提起!” 胤禛盯着暗三看了半天,缓缓道。 “朕的暗卫,从来都是事无巨细禀报。看来你在暗卫营学的还不够仔细,那便回去再好好学学罢,待学会了怎么效忠于主子,怎么禀报情报,再出来当差。” 自那日皇上宠幸了华妃,又连夜回了养心殿开始,皇上已是大半个月不曾再踏足翊坤宫。 不是宿在端妃的延庆殿,就是宿在舒贵人与李贵人所居的长春宫,再要么便独宿。 乌拉那拉氏听着剪秋道。 “皇后娘娘这下可放心了,华妃失宠,皇上连她的翊坤宫都不去了,等寻个机会,娘娘料理了她就是,也可一解她总是处处与您作对的恨。” 乌拉那拉氏冷笑。 “失宠?恐怕未必。皇上虽然人不去她的翊坤宫,却是日日有人在给皇上禀报华妃的情形呢。我们只看到皇上大半月不去她宫里,却到现在连个中因由都不知道,本宫哪能放心。” 剪秋咬了下唇,踌躇半晌,道。 “要不,让江福海想办法在翊坤宫安排人手进去罢。之前在府里,您是福晋,她是侧福晋,又有协理中馈之权,您不得不忍让她二分。如今这后宫您是最大的,想要安排几个宫人,应是可以的罢?” 乌拉那拉氏斜睨剪秋一眼。 “本宫心里有数,何时轮到你来教本宫做事了?” 剪秋噗通跪下来。 “娘娘恕罪!是奴婢僭越了,奴婢不该置喙此事。” 乌拉那拉氏伸手扶起了她,叹道。 “起来罢。近日发生的事太多了,本宫一时筹谋不得力,脾性也焦躁了些。你说的,其实也是本宫所想,只是无论是在承恩苑还是在翊坤宫,年氏都对本宫防的紧。本宫得找个合适的人,在翊坤宫放人进去。这个人,最好是她年氏不敢反驳之人才好。” 剪秋站起身来,似是明白了乌拉那拉氏所指。 “您的意思是...让她安插人手?” 乌拉那拉氏笑着拍拍剪秋的手。 “好丫头,你是懂本宫的。” 第149章 娘娘吉祥 乌拉那拉氏与德太后相对而坐,乌拉那拉氏道。 “臣妾也没有想到,竟有入主中宫的一天。到今日都觉得恍惚呢~” 德太后的殿中有小宫女在冰盆旁摇着风轮为她纳凉,风轮转动的时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竹息上前挥退了小宫女,自己接过了小宫女手中的活。 德太后涂了寇丹的双手捧了茶盏,却并没有喝,而是打开茶盏盖子,由着热气熏蒸在她脸上。保养得宜的面上一丝皱纹也没有,等茶盏感觉不到蒸腾的热气了,才将茶盏放回小几上。 乌拉那拉氏在一旁说完那句话就默默坐着,她知道,这时候不能打扰德太后。 “哀家也没有想到,哀家才四十二岁,就要颐养天年了。哀家记得,皇后今年也才二十五岁罢?似是比皇帝小一岁?” 乌拉那拉氏恭顺笑着。 “皇额娘好记性。” 德太后又道。 “那个华妃,哀家记得左不过十八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难免皇帝疼宠她一些。哀家看呐,你不必与她计较,也无需理会。” 乌拉那拉氏笑道。 “皇额娘怎的忽然提起她来了?臣妾今日只是来给您请安。” 德太后盯着乌拉那拉氏的眼睛,笑了起来。 “你是哀家手底下长起来的姑娘,是哀家的侄女。哀家与你,自是心意相通的。且哀家也有所耳闻,在王府时那年氏就跋扈,许多时候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想来你治理王府之时也颇多力不从心。” 乌拉那拉氏左手的帕子掩了她紧握的右手,点头。 “皇额娘明鉴。不过那时候皇上喜欢她,臣妾为了皇上高兴,也不得不处处容着她了。只是皇上现在登基,听说她母家兄长年羹尧出了大力,臣妾恐怕,她们兄妹二人平步青云,会成大患。” 德太后摆摆手,道。 “怕什么,有哀家在,断不会让她年家外戚作威作福的。你只安心坐好你的中宫皇后的位置就好,只是哀家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做皇后。就是这太后,做的也没有什么滋味。你可万不能走到哀家这一步。” 乌拉那拉氏知道,钮祜禄氏皇太后与德太后年岁不相上下,德太后如今看皇太后的心情,一如自己与年世兰的位置相较。 “那...皇额娘,华妃那边儿?” 乌拉那拉氏迟疑道。 德太后没有回应她,却对竹息道。 “竹息,去看看皇帝下朝了没有,请皇帝过来一趟。” 然后又扭头对乌拉那拉氏道。 “你先回去罢,哀家自有打算。” 年世兰近日不用伺候皇上,倒乐得清净,这日她正悠然在御花园中闲逛。 遇到年芝兰也带着一个太监与宫女迎面而来,年世兰便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等着她走近。 “嫔妾见过华妃娘娘,娘娘吉祥~” 年芝兰见了年世兰,恭敬行礼,她身旁的太监与宫女也低着头跟着行礼。 年世兰倒是没有为难年芝兰,漫不经心道。 “起来吧。这些日子不见玉常在,常在过得可还好?” 年芝兰依旧恭顺道。 “托华妃娘娘的福,皇上只来了嫔妾的听雨轩略坐坐便走了。” 年世兰听得这话,好笑道。 “听玉贵人这意思,怎么像是在怪怨本宫似的?” 年芝兰抬眼看去,却在年世兰眼中没有看到笑意,她噗通跪了下来。 “华妃娘娘恕罪,嫔妾并非那个意思。” 年世兰正欲说话,忽有太监高声道。 “皇上驾到~!” 年世兰转头去看,胤禛大步走了过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年世兰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礼,眼眸垂着不去看胤禛。 这是大半个月以来年世兰第一次与胤禛见面,胤禛淡淡道。 “起来吧。你们姐妹二人今日怎么有空在一处?” 年芝兰一见了胤禛,激动难抑,立刻抢着答道。 “回皇上的话,嫔妾在御花园闲逛,偶遇姐姐。正与姐姐说话儿呢。” 胤禛道。 “多嘴。朕在问华妃,玉贵人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年芝兰愣了愣,她身后的太监抬起头来,又迅速低下去。 就这一眼,年世兰心便咯噔一下,是自己让人寻了许久的周宁海,没想到,现在竟做了年芝兰的贴身太监。 年世兰略略整理了一下思绪,垂眸开口。 “皇上恕罪。玉贵人是臣妾的妹妹,她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臣妾下来定好好教她。” 这次轮到年芝兰震惊了,年世兰竟会替她求情。 不过转念一想,年世兰应是怕自己触怒皇上,让皇上迁怒了年家,这才替自己说话。 胤禛看着年世兰许久,道。 “朕要去德太后的永和宫,路过此处,华妃可要同去?” 年世兰本不想见德太后,但是众目睽睽之下,皇上相邀,自己还是去罢。 “臣妾也好几天没有见太后娘娘了,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等胤禛与年世兰出了御花园,年芝兰才带着太监与宫女慢慢走回去。 一路上,周宁海都在暗自奇怪,明明自己才第一次见华妃娘娘,怎么倒像是在哪见过一般,她身上甚至有一股让人胆寒又熟悉的威压。 周宁海是新近被分到听雨轩的太监,也是昨日,他才找到了与自己一同被净了身的哥哥,周安海。 周安海只说自己这些年在潜邸伺候,但是哥哥却怎么都不肯说自己为何会瘸腿,周宁海心里存了一个谜团。 胤禛带着年世兰到德太后的永和宫的时候,德太后正端坐在榻上等着。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万安。” 胤禛行礼的时候,年世兰也一同行礼道。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安。” 德太后早在太监通传“华妃娘娘到”的时候,心下就不安乐。 自己让竹息去请皇帝,皇帝怎么把她带来了,不是说皇帝已经大半个月不去她的翊坤宫了吗。 德太后面色不虞,道。 “起来吧。皇帝政务繁忙,哀家让人请你来,耽误你的时间了。” 胤禛只道。 “皇额娘言重了,儿子侍奉皇额娘是应该的。不知皇额娘这几日进的可香?睡得可好?” 德太后叹口气。 “皇帝没有嫡子,哀家始终寝食难安。” 胤禛沉默一瞬,笑道。 “这可是皇额娘多虑了。眼下三阿哥已经入了玉牒,养在皇后膝下,怎么不算朕的嫡子呢?” 德太后看向年世兰。 “华妃,你从入王府到现在进宫,跟着皇帝也有两年了,却也不见一子半女,这是你的过失。” 年世兰慌忙下跪,垂眸应道。 “太后娘娘恕罪,臣妾无能。只是太后适才忧虑的是嫡子,臣妾是妾室,想来也不必必须生育,所以臣妾总是想着顺其自然。” 胤禛看了看年世兰,又想起暗三禀报的,年世兰在偷偷喝避子药的事,不由心下气闷。 德太后当着胤禛的面,也不好为难年世兰,便道。 “起来吧。哀家只是抱怨两句,若你身子不好,也该多提点着皇帝,让他多去其他妃嫔宫中。” 竹息上前搀起年世兰,年世兰顺势站起身来,低着头回道。 “太后娘娘说的是。不过臣妾以为,宫中嫔妃现下都是王府旧人,臣妾本想着趁马上到的三年一次的大选,为皇上挑几位新人。可是先皇仙逝不久,孝期未过,不知太后娘娘与皇上是何意思呢?” 第150章 神似嫡姐 德太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胤禛直接拒接。 “等先帝三年孝期过了再选,眼下不合适。” 年世兰又道。 “臣妾听说,朝中各位大臣家中的女儿有几个出挑的,不如太后与皇后商议了,选合适的入宫,宫中也热闹些。” 胤禛不语,德太后便道。 “哀家乏了,此事就交由皇后去做吧。华妃,你安守本分即可。” 胤禛心知,今日德太后请他来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只是年世兰在,德太后再没有说其他的。 年世兰回到翊坤宫,冷笑出声,自己今日无意中跟着胤禛去太后宫中,想必太后想说的话没有说成,是会迁怒于她的。 年世兰吩咐小林子道。 “你择日出宫一趟,本宫原想着让那女子过两年再伺候皇上,现下看来得提前了。你去告诉吴掌柜,让他将人带去找哥哥,哥哥自有办法送她入宫。” 小林子应了“嗻”。 想了想,小林子又道。 “娘娘,奴才的师父如今在御马监伺候,奴才昨日听师父说,找着他弟弟了,不知娘娘这边可有用?” 年世兰道。 “你师父对你不错,你好好儿敬着他就好,这宫中,想必暂时还是平静的。” 年世兰话音刚落,颂芝进来禀道。 “娘娘,德太后送来了两个小宫女儿,说是做的一桌好席面,让留在翊坤宫伺候。” 年世兰摆摆手,德太后动作真快。 “知道了,那便让她们留下来伺候罢,找人盯着就是了。” 颂芝欲言又止,年世兰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德太后一向不喜欢本宫,这突然送了人来,无非是想在这翊坤宫安插眼线。无妨,总要给她们点机会的,不然本宫哪来的理由发作。” 七月底,光禄寺少卿林宪戌的嫡女林春华进宫,被封为常在,赐号欣。 步军副尉索绰络音图之女索绰络萨仁娜进宫,被封为常在,赐号福,与欣常在同住储秀宫。 颂芝去内务府领了月例银子回来的路上,听说宫里新进了两位常在小主,回翊坤宫笑着对年世兰道。 “娘娘,奴婢刚才去领了月例银子回来,听说了一件事。皇上新封的福常在,听说她生母去的早,她父亲音图大人又续了弦,她这嫡女便不受宠,被送去庄子上养着,近日才回府呢。一回府就被音图大人送进宫来伺候皇上了。奴婢竟不知,这嫡女也有不受宠的。” 年世兰笑笑。 “你才活了几岁,这世间事千奇百怪,你没听说过没见过的还多呢。你可见过那福常在了?” 颂芝道。 “奴婢日日在翊坤宫伺候,进出翊坤宫也只是跟着娘娘您一起,奴婢上哪儿去见啊。” 年世兰笑笑不再说话。 八月初一又是阖宫嫔妃给皇后请安的大日子,敬贵人已出月大半个月,也来了。 年世兰早起还在迷瞪就被颂芝扶了起来。 “娘娘,今日初一,可晚不得呀。听说今日那新进宫的二位小主也在。” 年世兰打了个呵欠,语气微带了不满。 “她们在她们的,又不碍着本宫什么事儿。” 左右已经起来了,年世兰便由着宫女给她梳妆打扮,又被颂芝扶着去了景仁宫。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吉祥如意。” 年世兰懒懒的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就坐了下来。 齐月宾已经坐了半晌了。余的妃嫔依次给乌拉那拉氏行礼问安,又被赐了座。 乌拉那拉氏笑着道。 “今日各位妹妹来的都早,连华妃都早早来了。” 年世兰抚了抚鬓发,笑道。 “今日是初一的大日子,臣妾不敢不早,皇上登基不久,不能总为后宫的微末小事烦心,也省的皇后娘娘说臣妾恃宠而骄,即便皇上已经久未宠幸臣妾。” 乌拉那拉氏笑容不变。 “你们瞧瞧华妃这张嘴,本宫竟是说不过她呢~话说,前几日宫里新进了二位妹妹,今日便一并见过各位罢。” 于是欣常在与福常在双双站起身来,走到乌拉那拉氏面前,福了身,异口同声道。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诸位姐姐请安。” 乌拉那拉氏看着福常在那张神似嫡姐的脸,笑的欢喜。 “二位妹妹很懂事,坐罢。” 请过安,福常在看着其他人都走了,才缓缓走进景仁宫内殿。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安乐康泰。” 乌拉那拉氏伸手笑眯眯道。 “妹妹坐罢。你与本宫同为满军旗,本宫一见了你便觉亲近。” 福常在谢了恩,坐下来,才笑道。 “娘娘仁德待下,是嫔妾的福分。嫔妾进宫前,阿玛曾嘱咐嫔妾,宫中现下满军旗的嫔妃不多,嫔妾应成为皇后娘娘的左膀右臂,为娘娘分忧才是。” 乌拉那拉氏挥退伺候的奴才,眼底似带了一层薄雾,她看着福常在道。 “你阿玛是个好的。本宫那日一见你,便想起了一位故人,这才执意要了你进宫,不知你可怨本宫?” 福常在恭敬道。 “娘娘说这话就见外了,嫔妾虽从小住在庄子上,但嫔妾也想有出人头地的一日。若是嫔妾没有进宫,想来等到了年岁,就会被嫡母随意许配人家,哪里有入宫来的体面尊贵呢?何况遇到的,又是您这样一位和善的主子。嫔妾的阿玛现是个五品的步军副尉,嫔妾也想阿玛能更上一层楼呢。” 乌拉那拉氏面上重新挂了笑容。 “好。你是个有抱负的女子,你的家族命运,从你进宫开始,便可以由你改写了。本宫希望,你能好好书写这一页。” 年世兰回到自己宫中,回想起福常在那副与自己梦中女子五分相似的脸,也不知,胤禛看到会是怎样的惊喜,吴掌柜办事果然妥帖。 哥哥能神不知鬼不觉换掉那女子的身份,哥哥也不愧是同进士的出身,真真的文武双全,年家这一世,既要烈火烹油,也要保全自身。 敬事房太监跪在胤禛面前求他翻牌子,胤禛看着新加进去的两块牌子,犹豫了一下,翻了欣常在的牌子。 第151章 弘时发烧 年芝兰听说皇上去了新来的欣常在处,失神坐了许久,喃喃自语。 “皇上心里应该是有我的啊,否则怎么会赐封号给我。我与曹常在同在一处,皇上偏偏给我赐了封号,难道这不是心里有我吗?可他为何不来看我,也从不让我侍寝,这是为何?” 周宁海轻声道。 “小主,皇上不来,您可以去啊。否则这样等恩宠,得等到什么时候。” 年芝兰忽的站起来。 “对,我可以去。” 周宁海忙拦在年芝兰面前。 “小主您听奴才把话说完,奴才不是要您现在去。今晚皇上翻的是欣常在的牌子,您现在去可不合适。” 年芝兰进宫这些日子身边多了这个太监,觉得熨帖了许多,是而连她自己也没发觉,自己渐渐听取这个太监的意见了。 “你说,什么时候去合适?” 周宁海思忖半晌,道。 “奴才知道,您与华妃娘娘是亲姐妹,华妃娘娘近日失宠,您若冒冒失失出现在皇上面前,说不准反而惹皇上烦厌。不如,您耐心等等,等皇上愿意再去翊坤宫了,您再挑了时辰去给华妃娘娘请安。那时,皇上心情好,许就记住您了。您再适时与皇上偶遇两回,一切不就是水到渠成了吗?” 年芝兰眼睛一亮。 “你这奴才,没想到脑子挺好使!” 胤禛一夜未曾安歇,早起他去上朝,欣常在忙忙的收拾了赶去景仁宫。 “嫔妾今日来晚了,求皇后娘娘恕罪。” 欣常在一见了乌拉那拉氏,便行了大礼。 乌拉那拉氏笑着道。 “无妨。本宫知道你昨夜伺候皇上辛苦,你是初次伺候皇上,身子可还吃得消吗?” 欣常在脑中蓦地回想起昨夜之事,瞬时红了面皮。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嫔妾身子并无不适。” 欣常在说完这句话,脸红的似要滴血。 乌拉那拉氏道。 “快起来罢,跪久了小心膝盖疼。本宫已让人准备了一架鸳鸯和合屏风送给你,刚好你来请安,便带回去罢。” 欣常在受宠若惊,抬起头来看着乌拉那拉氏,见她眼中一片仁善,忙又要跪下谢恩。 乌拉那拉氏阻止了她。 “快些免礼。本宫要你们进宫,本就是要讨皇上的开心,只要皇上舒服了,本宫心里也就舒服了。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本宫希望各位妹妹都能哄的皇上高兴,为皇家开枝散叶。” 年世兰不防笑出了声。 乌拉那拉氏看向她,笑言。 “华妃妹妹这是怎么了?笑的如此开怀。” 年世兰道。 “没什么,臣妾就是想起一个不合时宜的笑话儿罢了。” “哦?是什么笑话能让妹妹这么高兴,不如说出来,让众位姐妹同乐一回。” 年世兰看着乌拉那拉氏,眨眨眼,笑道。 “臣妾记得不太全了,何况臣妾也不会讲笑话,讲不好的,臣妾就不献丑了。” 乌拉那拉氏便不再追问。 欣常在刚回去储秀宫,就见乌拉那拉氏的婢女绘春端着一碗汤羹来。 “奴婢见过常在。这是皇后娘娘赏的补身汤,娘娘说,小主昨夜劳累,叫您喝了汤好好歇息。” 欣常在谢了恩,端起汤碗一口气喝完。 “代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绘春端着空碗回景仁宫复命。 剪秋在景仁宫道。 “娘娘何必在这时候赏欣常在汤饮呢?” 乌拉那拉氏正在写着大字,缓缓道。 “本宫又没有在汤中加什么,你怕什么。本宫要在欣常在这里开始立个规矩,以后新侍寝的嫔妃,都可以得到本宫的赏赐。” 剪秋道。 “娘娘贤德。” 乌拉那拉氏放下手中的毛笔,接过剪秋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 “贤德又如何,皇上的心不在本宫这里。他的心,始终在姐姐那里。” 剪秋将毛巾转身放入盆里,道。 “皇上迟早会体念到娘娘的好,重新厚待娘娘的。” 乌拉那拉氏出了神,片刻,叹口气道。 “本宫不指望还能像刚入府那时一样,只希望皇上对着本宫的时候,能真心笑一笑就好。对了,三阿哥今日还没抱过来给本宫瞧瞧,你去看看是怎么了。” 三阿哥弘时已经五个月,正是可爱的紧,乌拉那拉氏与胤禛除了后宫之事可谈,便是胤禛日常派人来询问三阿哥的状况。 剪秋出去一会儿,慌慌张张回来。 “启禀皇后娘娘,奴婢刚才奉命去看三阿哥,奶娘说阿哥正睡着。奴婢探头去看,发现阿哥小脸儿红红的,伸手再探才知是发烧了!奴婢已经叫人去请了太医来,奴婢赶紧来禀报娘娘!” 乌拉那拉氏急步往出走,斥道。 “这群糊涂东西怎么看顾的三阿哥!本宫定要好好惩治她们!” 乌拉那拉氏到三阿哥住的偏殿时,奶娘仆婢已经跪了一地,三阿哥小小的婴孩,脸儿红扑扑的。 乌拉那拉氏伸手抱起小床上的三阿哥,摸着他软软的身子,忽然想起自己亲生的大阿哥去之前的情形。 那时弘晖已经三岁,也是受凉引起的发烧。 所有太医都被初有身孕的芸熙请去了,宜修又出不得府再寻大夫。 派去请胤禛的下人都被芸熙扣在琼玉苑外,既不让他们见胤禛,也不让他们回宜修那里。 弘晖的病,是被生生耽搁的。 乌拉那拉氏现在抱着发烧的弘时,那种失去弘晖时的恐惧再度涌上。 这孩子虽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但乌拉那拉氏知道自己身子不适宜再生育,又兼段氏已死,她是真心将这孩子当作自己所出了。 章太医匆匆而来,乌拉那拉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章太医!快救救三阿哥!救救本宫的儿子!” 章弥仗着乌拉那拉氏撑腰,几个月内连升好几级,此时已在太医院独当一面。 “娘娘稍安勿躁。容微臣先看看阿哥的情况。” 章太医安抚着乌拉那拉氏,让她将三阿哥放回小床上。 章太医伸手把了三阿哥的脉,又翻了翻孩子的眼皮,摸了半晌三阿哥脖颈,才朝着乌拉那拉氏拱了手。 “启禀皇后娘娘,三阿哥乃积食引起的上火之症。三阿哥太小,身子还不能很好的消化一些大补之物,这才引起体热。也是因为三阿哥太小,还不能给他直接用药。微臣这就开了药方,让乳母喝下去,化作乳汁喂给阿哥,想来也就好了。” 乌拉那拉氏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她问道。 “太医可能看出,三阿哥服食了什么大补之物?这么小的婴孩,一日所需都有这几位乳母供给,哪来的什么大补之物?” 章太医沉吟不语。乌拉那拉氏挥退了所有伺候之人。 “回禀娘娘,据微臣推测,三阿哥每日都有人精心照料,但乳母的饮食恐怕有人动了手脚。” 乌拉那拉氏心下一沉,谁这么大胆子,对五个月的孩子下手! 第152章 稚子无辜 乌拉那拉氏看着乳母们将章太医开的药方喝了下去,期间三阿哥已经在仆婢湿毛巾降温的伺候下醒了过来,但是小小的婴孩不舒服,只能张着嘴哭。 哭累了,乳母的乳汁喂到了嘴边,三阿哥有气无力的喝了几口。 乌拉那拉氏沉着脸,等着乳母给三阿哥喂了奶,将他重新哄睡,又安顿了奴婢给三阿哥擦身子,这才带着剪秋回到正殿。 江福海端着一个钵盂在等乌拉那拉氏。 “启禀皇后娘娘,奴才去宫中专为乳母做吃食汤水的小厨房看了,找到了一钵这个。” 乌拉那拉氏看着江福海手中的钵盂,里面盛着一些白色固体。 “这是什么?” 乌拉那拉氏皱着眉。 “回禀娘娘,奴才问过了,这是一钵子熬好的猪油,奴才已经将小厨房的人都扣下,等太医来查验了再说。奴才看了这上面的痕迹,像是近几日才用了的。” 乌拉那拉氏是对医书颇有研究的,知道用猪油煎了鲫鱼,再熬煮成浓汤,极为下奶。 “可是你找错了?猪油不是用来配合鲫鱼下奶的吗?” 江福海不紧不慢道。 “奴才将小厨房翻了个底儿朝天,就这罐子猪油颇为蹊跷。奴才问过小厨房的人,竟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这猪油的来历。只道前几日这钵盂就放在厨房一角了,掌勺的奴才便每天颠颠的取了猪油来煎鱼煮汤。” 乌拉那拉氏大怒。 “混账!不知来历的东西竟敢用来给乳母做膳食!本宫看来该好好清理一番后宫了!” 江福海低着头,道。 “奴才也以为该当如此。皇上刚登基,难免宫中有人不忠,不如皇后娘娘趁这个机会,好好清理一番。” 待太医查验了猪油,回禀乌拉那拉氏。 “皇后娘娘,微臣刚才取了这猪油,发现这油在炼制的时候被加了药材进去,但是药材味道极淡,若不仔细甄别,发现不了。只是不管是何药材,这油都是有害无益的。乳母进补太过,乳汁必然危及三阿哥。可知此人居心叵测。” 乌拉那拉氏对章太医道。 “本宫知道了,本宫会仔细查明此事。太医先守口如瓶就好。” 章太医拱手退下。 乌拉那拉氏对江福海招招手,江福海凑近她。 “去给本宫悄悄儿的查,看看小厨房的宫人都是何来历。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下手,本宫不会轻饶。” 江福海领命而去。 年世兰在被封妃之时就赐了协理六宫之权,只是这一世的她没什么心思管那些闲杂事宜。 今日听说皇后宫中紧急请了太医,颂芝问她要不要去皇后宫中看看,请安侍疾。 年世兰摆摆手。 “可别。本宫最不爱见的就是她那张脸,何必上赶着去自讨没趣。” 小林子回来神神秘秘的道。 “娘娘,奴才刚听景仁宫的宫人说,三阿哥发烧了。” 年世兰不以为意。 “小儿发烧不是常见的吗,许是着了风寒或是肠胃不调罢。” 小林子低声道。 “并非。那宫人说,似乎是有人在乳母的饮食里加了东西,导致三阿哥吃了奶后肠胃受不了,积食引起的发烧。” 年世兰心下一咯噔,自己上一世为了博得胤禛的宠爱,强行将曹琴默的温宜公主接到翊坤宫抚养的时候,因温宜夜不能安睡,自己就叫乳母将安神药喝下去化作乳汁喂了公主,没想到现在三阿哥竟然也遭了此招。 年世兰根据上一世对乌拉那拉氏的了解,第一反应便是乌拉那拉氏现在手中有了幼子,想要争一争胤禛的恩宠。 但是说不通啊,即便乌拉那拉氏没有胤禛的恩宠,即便她无子嗣,来日不论谁登基,她都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 何况若是她所为,应是会将此事牢牢按下才对。 定是另有蹊跷。 齐月宾晚膳时分听说了此事,只淡淡道。 “此番大事,恐非后宫所为。皇上刚登基,又只有这一个儿子,可是他那些兄弟可都还好好的呢。” 吉祥布菜的手顿了顿。 “娘娘的意思是...与前朝有牵扯?” 齐月宾轻轻点了点头,慢慢夹了菜吃,等咽下口中的菜,才道。 “一会儿随我去看看三阿哥罢,稚子无辜。” 齐月宾到景仁宫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正在看书,太监进来道。 “启禀皇后娘娘,端妃娘娘在殿外候着,说是听闻三阿哥有恙,过来看一眼。” 乌拉那拉氏放下手中的书,道。 “请进来罢。” 齐月宾请了安,坐在一边。 “臣妾听说三阿哥不安,特来瞧瞧。” 说着示意吉祥将手中捧的东西奉上,是几件精致的小孩肚兜。 乌拉那拉氏笑着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件,赞叹道。 “难为你有心,瞧这肚兜上的花样,煞是灵动。” 乌拉那拉氏将肚兜看了看放回吉祥手中,又道。 “太医来看过,说三阿哥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小孩子积食,肠胃不安闹的。” 齐月宾温柔笑道。 “臣妾暂时无福生育,竟不知,这积食也能引得孩子发烧。可是,臣妾记得,三阿哥才五个月,还是乳母在喂的,怎的也能积食了?” 乌拉那拉氏道。 “妹妹年龄还小,伺候皇上也不久,莫要心急,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不瞒你说,正是因为乳母进补过盛,三阿哥喝了这乳汁,才生病的。” 说完,乌拉那拉氏笑着,观察齐月宾的表情,却见她坦荡的很。 齐月宾依旧柔柔笑着。 “是啊,臣妾伺候皇上不久,皇上就登基了。众人都知道,皇上眼下就这一个儿子,我们女人家的,也就在生儿育女这些事上用心了。那皇后娘娘可认真查验过乳母了?” 乌拉那拉氏心中一动,是啊,皇上就这一个儿子,可是皇上还有好多正值壮年的兄弟呢。 江福海匆匆跑来,正欲开口,抬眼看到了齐月宾。 乌拉那拉氏知道他在顾忌什么,道。 “无妨,你说罢。什么事?” 江福海跪下道。 “回禀皇后娘娘,奴才按您的嘱咐认真去查了那些个奴才的底细。其中一个宫女儿,有一个相好儿的,是八王爷身边的侍卫。” “然后呢?继续说。” “是。奴才将那宫女单独审问了,她刚开始不招,奴才拿着从她房中枕下搜出的书信,她才认了。也是这宫女愚蠢,她念着那书信是侍卫亲手书写,不舍得烧,这才留下了把柄。” 江福海说完觑了乌拉那拉氏的面色。 “皇上知道此事了吗?” 江福海恭敬回道。 “奴才还未敢擅自去禀报皇上,先来禀告皇后娘娘。” 齐月宾看向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也看向她。 “被妹妹言中了。妹妹以为,此事该如何是好?” 齐月宾沉吟半晌,缓缓说道。 “臣妾是个妇道人家,此事涉及前朝,臣妾以为,必得是皇上出面仔细审了才是。” 乌拉那拉氏笑起来,满眼都是欣赏。 “那就听妹妹的,由皇上去审,本宫就不用操什么心了。” 年世兰夜间正要安歇,又起身唤来了小林子,贴耳嘱咐了他几句。 小林子第二天宫门一开便出宫去了,只说华妃娘娘用惯了仙姿楼的胭脂,自己要去采买。 出的宫去,小林子三拐两拐就进了一条窄巷,从那窄巷另一头出去的时候,小林子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小林子雇了一辆马车,急匆匆赶去了年府。 第153章 拿下八王 年羹尧听了小林子所述,亲自将他送到年府后门,走之前道。 “劳公公转告华妃娘娘,娘娘所虑,亦为我所虑。” 年羹尧送走了小林子,便急匆匆去了军营,点了兵丁,悄悄去了城外的焦各庄。 派出去的探子回来报,庄内果然暗藏玄机,年羹尧又将周围地形细细勘过,留了一个进出人的口子,其他地方都埋伏了精兵强将,只等入夜瓮中捉鳖。 戌时末,八王爷允禩带了亲兵护卫而来,年羹尧带人将其一举拿下,又从庄里隐秘处搜出私造兵器无数,俘获扮成佃户的兵丁若干,年羹尧连夜将允禩押入皇城。 允禩跪在胤禛面前时恨恨道。 “皇兄养的好奴才,竟将本王当作贼捉来了!” 胤禛看着同样跪在他面前的年羹尧。 “年爱卿,这是何意?” 年羹尧从怀里掏出在庄子上搜出的紫禁城布防图,双手呈上,苏培盛忙接了过去奉给胤禛。 “启禀皇上,微臣接到线报,八王爷允禩私造兵器,私囤精兵,意图谋反!微臣来不及禀报皇上,亲自擒了他来!” 允禩看向年羹尧,目眦欲裂。 “你冤枉本王!本王何时意图谋反了?!你听了不知道谁的话,就要将本王钉死在这吗?那不能够!” 年羹尧不疾不徐。 “那就请王爷解释一下微臣搜到的布防图,还有那些兵器及精兵。” 胤禛白日里本来听了乌拉那拉氏禀报三阿哥的病,已经派人审了那宫女,宫女对那钵猪油的来历供认不讳,也认了是八王身边的侍卫教给她的。胤禛正在想由谁去擒了八王合适,年羹尧就将人送来了。 接下来便是审问允禩身边之人,抄家、落狱、流放。除了允禩被囚宗人府,其党羽皆被诛,一时那些对胤禛登基不满的声音被压的不见一丝。 胤禛嘉奖了年羹尧,恰逢西北传来战报,年羹尧请缨出战,胤禛便连升他为川陕总督,又允诺年羹尧平定西北叛乱回来还要封赏。 一时年家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门庭。 乌拉那拉氏不解,此事明明是由三阿哥发烧引起,为何年羹尧偏偏那么巧为皇上除了觊觎帝位的八王?自己才刚查出来八王允禩是要皇帝儿子的命,年羹尧就将他私造兵器的事都抓住了。 只有年世兰知道,上一世胤禛登基后曾无意中与她提起,八王允禩屯兵焦各庄。这一世,她听说三阿哥被暗算一事,联想到胤禛眼下只有一个儿子,兄弟还有好几个。 九王已经去了封地,暂时安安分分。 十王是个草包,必没有那个本事将手伸到皇后宫里。 十一和十四都还年幼。 老大直郡王和废太子老二并太子党羽老三早被胤禛料理了,那便只剩下八王了。 哥哥若是擒了八王,便是大功一件。 年世兰要小林子去传话的时候,只说自己梦见八王屯兵焦各庄,要年羹尧有空的时候去验证一下自己的梦境。 没想到年羹尧手脚那么麻利,一天之内就拿下了允禩,并且果断将他扭送到胤禛面前。 只是哥哥此举还是太鲁莽了些,万一那八王死不认罪,或者藏得深,哥哥可是大不敬之罪。 但是这一世年家起势太快,年世兰也担心。 胤禛来的时候年世兰已站在廊下候着。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胤禛心情很复杂。 自己可谓对年世兰一见钟情,自然,也钟她的家世。 在王府之时自己一心想要年世兰为他生个孩子,现下年羹尧这么能干,他隐隐生出担忧,万一真如德太后所说,形成外戚之祸,又该当如何。 自己明知道年世兰偷偷喝避子药,原本生气的心情在这件事后转为松了一口气。 “起来罢。朕许久不来,你可想朕?” 年世兰笑道。 “自然是想皇上的。后宫姐妹众多,皇上不来也是正常。臣妾听说,宫中至今还有未承宠的姐妹呢,皇上也不去看看吗?” 胤禛不满。 “朕才刚来,你便赶朕走。嘴上说着想朕,又将朕推开。” 年世兰笑眯眯凑近胤禛,贴在他耳边道。 “臣妾这几日,不方便呢。” 接着忽然又拉开两人距离,行了一礼道。 “臣妾听说福常在那里皇上还没去过呢,不如皇上今晚去福常在宫里歇息,等过几日臣妾再伺候皇上。” 胤禛盯着年世兰看了许久,扔下一句。 “既然华妃不愿伺候朕,朕便先回去了。” 年世兰恭顺道别,垂下来的眸子冷冷的。 颂芝等皇上走了,急道。 “主子,您与皇上置气要到何时啊?您好不容易见到皇上了,为何不留下来?” 年世兰淡淡道, “本宫又不用生孩子,急什么。皇上若真想留在翊坤宫,便是本宫赶也赶不走的。” 年世兰望着门口的方向,曾经她是多么盼着他来,那时她想他了就燃起欢宜香,满宫殿都是那股特殊的香味。 这一世,他竟然还没有赏她欢宜香,真的不怕年氏起势吗? 胤禛走到储秀宫门口,踟蹰了一下,收回了脚步,转身去了长春宫。 年世兰方才让他去找福常在侍寝,他偏不去。 舒贵人还没睡,胤禛不让人通传,径自走近了舒贵人住的偏殿。 因着长春宫没有主位娘娘,李贵人与舒贵人便各居东西偏殿。 窗上映出一个婀娜的身影,正在轻声的咿咿呀呀唱着江南的小调,伴着那唱词,还有扭动的姿势。 胤禛看着眼前这如皮影戏一般的一幕,会心一笑,舒贵人是个有趣的,除了会跳舞,竟还会唱曲儿。 西偏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伴着李贵人不满的声音。 “这大晚上的还在唱,要不要人睡觉了。” 李贵人看清东偏殿前的一堆人影时,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胤禛转过身来就看到了李贵人。 “嫔妾给皇上请安,嫔妾不知皇上在这里,嫔妾唐突了。” 胤禛看着李贵人瞬间煞白的脸色,没有责怪她。 “无妨,起来吧。朕过来看看舒贵人。” 舒贵人在屋内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刻端正了衣衫出来。 李贵人唯唯诺诺站起来,却见舒贵人将门打开,款步行出。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嫔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 胤禛看看李贵人,淡淡道。 “回去吧,早点歇息。” 待李贵人退下,胤禛才看向舒贵人。 “起来吧。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原来是这样的。朕方才听你唱的是江南曲调?” 舒贵人一身薄纱做的舞裙,恰好又是青绿色,头发只简单的挽了个髻,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 她站起身来,温柔笑道。 “皇上抬举嫔妾了,嫔妾不过是闲来无事,自娱罢了。嫔妾的家乡便是鱼米之乡,自小就会跟着哼唱几句,唱的不太好,叫皇上见笑了。” 胤禛抬步走进屋内,苏培盛与侍卫便留在外面,紫荆奉上茶来。 “朕听着很好,有几分像故皇后的歌声了。” 第154章 颇得欢心 胤禛端着茶轻抿。 舒贵人立刻跪下去。 “嫔妾卑微,怎可与故皇后相比,是皇上不嫌弃嫔妾罢了。” 胤禛见此状,放了杯盏,伸出手去,舒贵人犹豫一下,也伸出自己的柔胰,顺着胤禛的力道慢慢站起身来。 “你不自得,不骄矜,自有你的好处。” 殿中的香炉幽幽升起一股清香。 第二日舒贵人伺候皇上去上朝,自己拾掇了往景仁宫去请安。 乌拉那拉氏看着舒贵人请了安,入了座,笑言。 “恭喜妹妹了,听说昨晚皇上去了你那。” 舒贵人恭敬回乌拉那拉氏。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昨夜皇上来的时候看着甚是乏累,早早便安置了。” 乌拉那拉氏笑道。 “所以说妹妹好福气。皇上政事繁忙,已经七八日未进后宫了,听说昨晚皇上先去的翊坤宫,不知怎么的,又去了你那,一直到今日上朝才走。华妃,你没有惹皇上生气罢?” 年世兰早知道乌拉那拉氏要说什么,这情形真是换汤不换药,重来一世,不论得宠那人是谁,乌拉那拉氏必要挑起宫中女子的哀怨才甘心。 “回禀皇后娘娘,臣妾可不敢惹皇上生气。娘娘如此关心皇上,何必从臣妾这里打听缘由呢,您与皇上是夫妻,夫妻之间,有什么话不好直接问吗?” 乌拉那拉氏笑容不变,眼神冰冷,对年世兰道。 “华妃,本宫不过顽笑一句,你也太较真儿了。本宫与皇上,自然是无话不可说的,但是你这样,是该跟本宫说话的礼制吗?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年府没有教过的规矩,想必嬷嬷也提点过了。” 年世兰冷嗤,看向舒贵人。 “舒贵人身段窈窕,年轻貌美,听说歌喉还动听,被皇上惦记不是很正常吗。臣妾虽不及皇后娘娘您大度,但也知皇上喜欢谁,都是皇上的事。臣妾可从不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您话里话外指着年府说没规矩,臣妾可不乐意听呢。” 年芝兰忍不住出声道。 “华妃娘娘,恕嫔妾冒犯。皇后娘娘一来是关心皇上,怕皇上不痛快了。二来,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询问一声也是正常的。您自己得罪皇后娘娘,可别拉年府下水啊。” 年世兰斜睨着年芝兰。 “年府的荣宠,何时需要你来争取了?” 乌拉那拉氏道。 “好了,都少说两句罢。你们亲姐妹,在本宫面前拌嘴,岂不让其他姐妹笑话。” 齐月宾适时转移了话题,她笑着对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娘娘,臣妾早起来的路上,看到有太监抬着很大的笼屉往御膳房方向去了,不知是做什么美味佳肴用的。” 乌拉那拉氏听问,愣了一瞬,失笑出声。 “妹妹当真将本宫问住了,想来是在准备八月十五中秋祭月用的东西罢。” 从景仁宫出来,年世兰便去了皇太后的慈宁宫。 皇太后刚用完早膳,宫人传报华妃娘娘到,皇太后将茶盏放回桌子上,悠然等着年世兰进门。 “臣妾拜见皇太后,愿太后娘娘祥康金安,福寿绵长。” 年世兰行的是大礼,皇太后不动声色看着她磕下去,才道。 “起来吧。今日怎么有空来哀家这里?” 年世兰笑笑,道。 “臣妾知道,先帝仙去时间不长,太后娘娘难免寂寞,臣妾整日在翊坤宫也无事,不如来陪陪您。” 皇太后也笑起来。 “难为你有心,从前你进宫,哀家只看着你容貌娇美,不想心地也这般仁善。” 这日,年世兰陪了皇太后许久,从一开始的宫中趣闻,讲到自己小时候的淘气秘事,逗的皇太后前仰后合。 临走,年世兰只道如若皇太后不嫌弃,自己以后还常来。 皇太后膝下无子嗣,倒是很久没有这么开怀过,一叠声道好。 年世兰回了翊坤宫,才对颂芝道。 “想问什么便问吧,看你憋了半天了。” 颂芝犹豫半天,说道。 “奴婢想不明白,您怎么会去慈宁宫?皇上的生母可是德太后,就算尽孝道,奴婢也以为该去永和宫才对。” 年世兰看了看颂芝,她今年已经十五岁,经过这两年自己的调教,不再是个毛躁的小丫头了。 “本朝重孝道,皇上登基在所有人意料之外,难免有人置喙。慈宁宫那位你以为真如看着那么和善?本宫今日去慈宁宫,也是替皇上尽孝道,免得朝臣们议论他不重视嫡母。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人。” 颂芝不解。 “主子,奴婢听不懂,还求主子讲给奴婢听。” 年世兰挥挥手。 “听不懂便算了,日后你总会懂的。” 八月十五中秋家宴,两位太后自去与太妃太嫔们乐去了,胤禛与乌拉那拉氏便带着余的嫔妃另开宴。 福常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直到宴会开始,才偷偷从侧面溜进殿,悄悄坐了下来。 舒贵人这些日子颇得胤禛欢心,这日宴席,乌拉那拉氏道。 “臣妾听说,舒妹妹舞姿优美,歌喉清幽,特意让宫中的乐师教了一番,今日刚好趁此机会给皇上舞上一曲,皇上意下如何?” 胤禛笑道。 “皇后做主就是。” 随着丝竹之声响起,面覆纱巾的舒贵人按照早都编排好的动作舒展起跳,胤禛此时眼光却被一个侧脸吸引。 那个侧脸,极像芸熙,只是在舒贵人的水袖遮挡下看不真切。 舒贵人舞的优美,胤禛却只嫌碍事,他急切的想要看清楚那名女子的长相,不慎碰翻了酒杯,酒杯掉下地,随着当啷啷的声响,乐师们立刻停了丝竹管弦之声,舒贵人不知所措顺势跪了下去。 殿中众妃嫔跪了一地,胤禛一愣,笑道。 “快起来罢。朕无意中弄倒了酒杯而已。” 接着他又看向角落那个跪着的身影。 “这是哪位,朕怎么从没见过?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福常在缓缓抬起头来,年世兰没有错过胤禛眼中一瞬的恍惚。 这可是自己请了江湖中最厉害的医者,比照着她梦中见过的那女子的容貌精心修整的脸。 费了年世兰不少银两不说,还费了许久的时间找人教她将原本就会的琴棋书画更进益。 最重要的是,她会跳惊鸿舞。 现在,只差那个最重要的人进宫了,年世兰想看看,这一世,有珠玉在前,皇上对那个人,还能有多宠爱。 第155章 心事重重 乌拉那拉氏看着胤禛,笑道。 “回禀皇上,这位就是臣妾日前跟您说过的,步军副尉索绰络音图之女索绰络萨仁娜,前些日子进宫,您给了常在的位分,还赐了封号福字。” 胤禛想起来,后宫确实有这么个人,只是自己这段日子少在后宫走动,也没宠幸这位福常在,竟不知她长的... 胤禛恍然道。 “对,朕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朕忙于政事,今日一见福常在,才知她配得上这个封号。是个有福的。” 福常在温婉一笑,又单单给胤禛行了跪拜大礼。 “嫔妾索绰络氏常在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看着福常在,初时只觉得侧脸像,正脸竟也有几分像,年世兰看他不说话,娇俏一笑,出声提醒。 “皇上,这美人儿在前,连臣妾也觉得养眼呢。美人儿跪的久了,皇上可要心疼了。” 胤禛回过神来,看向年世兰,唇角带了笑意。 “爱妃不提醒,朕倒真是差点忘了。” 他又看向还在地上跪着的福常在。 “起来吧。别跪坏了身子。” 福常在谢了恩,站起身来,又入了座。 胤禛这才像是想起了跳舞被打断的舒贵人。 “刚才朕一时不慎打翻了杯子,扰了你的舞蹈。是朕的不是,朕先自己喝一个。” 胤禛笑着端起酒杯,却并不将酒往嘴边送。 舒贵人在一旁亲眼目睹了胤禛的失神,她心下黯然,自己的舞姿终究是敌不过福常在的脸蛋,为着她那样的美貌,皇上竟能失神打翻酒杯,引起这一场风波。 舒贵人轻轻盈盈行至胤禛面前,行了一礼,说道。 “皇上做什么事都是对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烈酒伤身,皇上尽兴就好,切勿因为嫔妾而自惩。” 胤禛笑笑,一口将杯中酒喝干,放下杯子才道。 “舒贵人很懂事,朕也很喜欢。” 舒贵人鼓足了勇气道。 “适才嫔妾的舞半途而止,不如嫔妾再重新为皇上舞一曲,方圆了嫔妾今日之憾。” 宴已过半,胤禛摆摆手。 “舒贵人之舞姿清丽曼妙,朕已欣赏过了。今日你也累了,择日再跳给朕看。” 舒贵人愣了愣,还没做出反应,忽听旁边席位上传来一声轻笑。 舒贵人循声望去,李贵人正用绢帕捂了嘴,低着头自顾自在笑。 胤禛坐在上座,自然没有听到,便见舒贵人通红了脸退下,去后殿更衣。 年世兰借口醉酒更衣,悄悄带了颂芝出得席来,却在偏殿拐角处看到已经更了衣的舒贵人东张西望向更偏僻的角落走去。 年世兰为免打草惊蛇,让颂芝在原地等她,她自己悄悄跟上了舒贵人。 还没转过拐角,年世兰听见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是个男子声音。 “你怎么又瘦了?近日过得不好吗?” 接着传来舒贵人不耐烦的声音。 “我不是早都说了,你没事不要来找我。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句?” 年世兰一惊,不知对面男子是侍卫还是太监,否则怎么可能在宫宴上接近这里。不过她到底是有两世经验的人,在听到舒贵人两个人的声音后,年世兰又小心的收了收自己的脚和衣裳。 那男子带了点委屈,继续道。 “素妍怎的对我这般凶了,你忘了我俩这么多年的情谊了吗?我好不容易进宫,就是为了能看你一眼。” 舒贵人按捺了自己的脾气,低声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家里的事还没了,我必须得到皇上的宠爱,才能找机会求皇上重查当年之事。可恨皇上当王爷的时候只宠着那个华妃,进了宫眼看着华妃失宠了,今日又有个福常在撞进皇上眼中!” 男子道。 “华妃我知道,但是动她的风险太大了,我没有把握能除去她。福常在又是谁?往日没听你说过。皇后娘娘前些日子不是专门找人教你跳舞了吗?你今日没有跳给他看吗?” 年世兰愣了愣,这听墙角还听出生命危险来了,她从前只以为舒贵人想得宠罢了,没想到竟是把她当作了绊脚石,有意思。 年世兰悄悄脱了自己的鞋提在手中,方便一会子他们说完话自己撤的时候没有声音。 舒贵人半天没有吭声,忽听她叹口气。 “我今天跳舞的时候,皇上看到了福常在,为着她那张脸,还生了一场风波,我精心准备了这么久的舞蹈也被打断。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相貌平平,上不比华妃美艳动人,下不比福常在温婉清丽,要怎么才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呢?” 对面男子急切开口。 “素妍,你在我心中一直是天上的仙女一样!谁都比不上你!那个什么常在,不是位份比你低吗?找机会教训她!” 听到这里,年世兰悄悄提着鞋后退,只是不知道撞到了谁,吓得年世兰差点惊叫出声,她死死捂着自己的嘴,那人只管拉着她的衣角快速跑起来。 跑动的声音惊动了舒贵人与那男子,男子被舒贵人急急推走,等舒贵人从拐角处走出,早不见哪里还有人影。 舒贵人咬着唇站在拐角处张望,什么也没有,她慢慢走回后殿,寻了婢女紫荆,带着一起回了宴席。 年世兰在舒贵人回席之前就回去了,正懒懒的坐着,等颂芝剥了葡萄给她。 刚才那个拉了她衣角的身影,是从前的胤礼,现在为了避讳胤禛的名字,改了允礼的老十七。 十七拉着年世兰跑到颂芝身边,催着她急急穿上鞋回席,他自己才蹦蹦跳跳不知道去哪了。 舒贵人心事重重,不知道刚才那跑走的人是谁,听了多少去。 她抬头看向年世兰精致美艳的面庞,又看看福常在,两位都是入了皇上眼的女子,偏偏自己不能入皇上的眼。 自己要加快动作了,要么怀上皇上的孩子,要么除掉碍眼的人。 只是自从进宫,每次侍寝后皇后都会命人端来一碗参汤,说是补身子,但舒贵人就算不会医术,也能猜到那汤里放了什么好东西。 只是每次都有人盯着她喝,自己得想个办法才是。 第156章 山泉别苑 中秋过后的第二天,苏培盛来了储秀宫,径自去了福常在的偏殿。 “奴才见过福常在。皇上说,午后要带您去山泉别苑,还请您身边儿的宫人伺候着,预备着晚上侍寝。” 福常在轻轻对苏培盛致了意,温温柔柔道。 “多谢苏公公告知。” 又示意身边婢女落羽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给苏培盛。 “这点子碎银子,请公公喝茶,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苏培盛顿时面上的笑容又真了几分。 “哟,这可使不得!奴才多谢常在好意,只是奴才在皇上身边儿当差,这都是奴才应该的。” 说着将荷包推了回去,福常在的贴身太监李亦白一个箭步上前,接了荷包硬生生塞进苏培盛怀里,口称“苏公公,小子得罪了!” 苏培盛见推脱不过,索性也就乐呵呵收下了。 “那就请常在预备着罢,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福常在笑着送走了苏培盛,转身面上就淡淡的。 落羽问道。 “小主不高兴吗?皇上终于要宠幸您了。” 福常在抬步进门,始终淡淡的。 “高兴不高兴的,不都是一样的结果。替我更衣罢。” 年世兰听着小林子愤愤不平的道,皇上午后要带福常在去山泉别苑,就只带她一个人去,连自家主子华妃娘娘都没去过呢。 年世兰笑笑,随手敲敲小林子的脑袋。 “你这猢狲,这般气愤做什么。皇上愿意宠谁就宠谁,左右你又做不了小主。” 小林子揉揉脑袋,幽怨道。 “奴才是替主子您不平!您倒气定神闲,皇上都多久没来翊坤宫了。从前在府里的时候,皇上来咱们这儿可勤快着了。” 年世兰不甚在意。 “福常在入了皇上的眼,是她的福分,我何必巴巴儿的凑上去讨皇上的嫌。何况,福常在,你不是早都见过了?你还想不明白?” 小林子哑然,挠挠脑袋,不解。 “奴才不明白,您可以轻轻松松获得皇上恩宠,为什么非得将福常在弄进来,这不是给自己树敌吗?奴才真怕有朝一日那福常在爬到了您头上。” 年世兰笑笑,眼睛看着前方。 “她若是个听话的,我不介意给她荣华富贵。她若想反咬我一口,我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但是眼下,她不敢有别的心思。” 连小林子都不知道的是,年世兰早在让人救下福常在的时候,就喂了一种药给她。 那药不要命,但是必须三个月吃一次解药,否则浑身骨头就像蚂蚁爬一样难受。 年世兰始终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所以她从不信什么姐姐妹妹间的情意,也不完全信除了家人之外的任何人。 哪怕是日日跟在她身边的颂芝和小林子,有朝一日生了叛意,也别想能全身而退。 年世兰之前不知道舒贵人对自己的心思,眼下知道了,那就没必要留着她了。 敬贵人带着康乐公主来给年世兰请安,小小的公主才两个多月,粉嫩白净,可爱极了。 年世兰伸出去的手突然又收回,敬贵人还诧异自己是不是惹恼了她。 但见年世兰取掉了手上华贵的护甲,又要颂芝递了面巾擦手,然后才又伸出手,从敬贵人怀中接过公主。 小公主在年世兰怀中安安静静,完全不似上一世温宜公主那般哭个不停,惹人烦厌。 “公主像你,安静温和。” 敬贵人一愣,这是华妃娘娘在夸自己? 她忙笑道。 “娘娘谬赞了,嫔妾如何承担得起这样的赞赏。” 年世兰将公主送回乳母手中,看着乳母将公主抱走,对敬贵人道。 “你当得起。本宫还没有做母亲,但是这样乖巧的孩子,任谁都喜欢。你没事的时候,多带着公主给皇上请安,你们母女也能好过一些。” 这话说得直白,敬贵人迟疑半晌。 “娘娘这话的意思,是要嫔妾去争宠?” 年世兰直视着敬贵人。 “在这宫中,你若想平平安安的和公主活下去,没有皇上的宠眷,你觉得如何?” 敬贵人不语。从前在王府,她确实不争不抢,但是天命眷顾,竟让她有了小公主。 现在在宫中,这些日子虽然那些奴才不敢对小公主怎么样,但她能感觉到,给她的东西明显有缺的时候,只是自己不愿多事,没有禀报皇后。 “娘娘教诲的是。嫔妾以后定多带着公主在皇上面前走动。” 山泉别苑中,皇上与福常在缓步走着,中秋刚过,正是景色最美的时候。 “朕听皇后说,你琴棋书画皆精通。” 福常在始终落后胤禛一步,恭敬答道。 “皇后娘娘抬举嫔妾,嫔妾略会些皮毛罢了,哪里谈得上精通呢。” 胤禛朗笑。 “皎若太阳出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 福常在依旧恭顺道。 “皇上夸赞,嫔妾更不敢当。依嫔妾看,满宫里只有华妃娘娘称得上如此形容才是。” 胤禛回身看着福常在,兴味盎然。 “从前朕也以为只有华妃当如此,以后倒不一定了。” 胤禛轻携了福常在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得卿,幸哉。” 已近午夜,乌拉那拉氏仍无睡意。 自进宫至今,胤禛只在看望三阿哥的时候才来她的景仁宫。 今天带着福常在去了别苑,这是华妃都没有过的待遇,果然,不管是谁,只要足够像姐姐,都能得到胤禛的宠幸。 自己想要让人分掉华妃的恩宠,也不知道福常在这步棋走得对不对。 不过,这后宫之中终究是她乌拉那拉氏宜修做主,已经失了夫君的恩宠,这天下所有女人都想要的权力,自己必须牢牢抓在手里才行。 翌日下午,胤禛带着福常在从山泉别苑回宫。 一回宫,福常在就去了景仁宫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嫔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 乌拉那拉氏笑得和善。 “起来吧。你昨夜才刚侍寝,今日必定身体不适。请安也不急于一时,虽说老祖宗的规矩,侍寝次日要来中宫请安,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本宫也不愿妹妹来回奔波劳碌。” 福常在被落羽扶着站了起来,恭恭敬敬道。 “皇后娘娘宽和,嫔妾却不能不守规矩。” 乌拉那拉氏面上笑意更甚。 “你是个好的,且回去歇着吧。” 话音刚落,苏培盛进殿,福礼问安。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口谕,晓谕六宫,福常在才德兼备,美貌淑娴,着晋为福贵人。” 说完便告退走了。 乌拉那拉氏笑着看向福贵人。 “皇上对你很是喜欢呢。” 福贵人跪下来,双手交叠举过头顶,叩向地面。 “嫔妾谢皇后娘娘。” 年世兰在翊坤宫听说福贵人晋位的旨意,只打发颂芝挑了几样东西送去。 这下子,舒贵人恐怕更急了。 年世兰真想看看,那个男子是谁。 第157章 凤求凰曲 福贵人晋位的消息传到长春宫的时候,李贵人倒是关起门来阴阳怪气了几句,她的贴身宫女翠果紧张的拽着自己衣角劝李贵人。 “小主,现在可不比在咱们李府的时候了,奴婢担心隔墙有耳。” 李贵人不在乎的斜睨翠果。 “这里只有你我,你不说出去谁知道?” 翠果默默的绞着手帕。 舒贵人坐在自己屋内出了会子神,站起身来,对跟着自己的紫荆道。 “我心里憋闷,自己出去走走,你们谁也不许跟着。” 紫荆点头称是,转脸就悄悄跟上了舒贵人。 晚膳时分,苏培盛传旨到储秀宫,皇上召福贵人侍寝。 落羽要精心给福贵人打扮,被她拦下。 “不必,就这样挺好的。皇上看多了艳丽的美人儿,我保持这样清淡的妆扮反而更独特一点。” 落羽收起了刚打开的妆奁,她自到福贵人身边伺候,一向是唯福贵人的命是从的。 胤禛在养心殿见到福贵人的时候,眼里的欣赏被福贵人看的明白。 “嫔妾拜见皇上,皇上吉祥。” 胤禛笑笑。 “起来吧。朕的福贵人穿的很是雅清,叫人赏心悦目。” 福贵人站起身,看到了殿中有一把焦尾琴,她走到焦尾琴前坐下,随手拨动了琴弦,音符似泉水流淌在殿中。 “皇上恕嫔妾大胆,这样好的琴,勾的嫔妾心痒呢。” 福贵人眼中是亮亮的神色,溢满了对这把琴的喜爱。 胤禛随意道。 “无妨,既是你喜欢,那朕就将此琴赏给你了,回头叫人搬到储秀宫去。对了,储秀宫住的可还舒心?” 福贵人慢慢弹着琴,言笑晏晏。 “嫔妾多谢皇上,嫔妾在储秀宫住的很好。皇后娘娘和华妃娘娘都为嫔妾添置了不少东西。”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你弹得是《凤求凰》。仿佛女子多温婉内敛,并不会主动对男子示好。” 福贵人看向胤禛,笑容依旧。 “恕嫔妾直言,皇上乃天子,怎的同那些俗人一般,女子就要温婉内敛吗?像嫔妾这样,此生有幸得见您这样光风霁月的男子,主动示好又有何不可?” 福贵人仔细揣摩过纯元皇后的性情,她赌纯元皇后绝不是如传言那样的温婉内敛。温婉的女子太多了,不见哪个女子只靠着温婉就得到了皇上宠爱惦念多年。 胤禛眼神晦暗不明,这女子与宫中其他女子似有不同,别的女子都拼了命的在他面前展示温良的一面,偏她说什么遇见他这样的男子,主动示好有何不可。 “敢说朕俗的,全天下可能就你一个。” 福贵人不慌不忙站起来,饶过那琴,跪在胤禛面前,她的婢女落羽也赶紧跟着跪下来。 “皇上恕罪,您在嫔妾心中,是全天下任何男子都比不了的。在嫔妾心中,进宫未见您的时候,您只是皇上。自那日中秋家宴见到,再到后来嫔妾侍寝那夜,嫔妾都将您看做嫔妾的夫君。嫔妾知道这样说是僭越了,但是嫔妾不愿皇上误解嫔妾的心意。嫔妾也无意于位分,只是想让您知道,嫔妾是为您这个人,才大胆弹了《凤求凰》之曲。” 福贵人说完静静跪着,抬头看着胤禛。 倒是胤禛怔住了,除了芸熙,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敢在他面前说将他当作夫君,她们更多的是那种仰望的姿态。宜修初入王府的时候,胤禛只宠着她一个,她也是将自己主动放在一个伺候人的位置上,更遑论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你将朕看做夫君,可是朕却不能许你正妻之位。除了已故的纯元皇后,朕还有皇后这位妻子。你这样说,不怕朕多想吗?” 福贵人脸上是坦然的神色,和带着如释重负的叹息。 “皇上明鉴,嫔妾从不敢肖想正妻之位,于嫔妾而言,富贵名位都为身外之物,若是能与皇上日日相守,即便是个官女子又如何呢?嫔妾要的,不过是意中人的心里有我。今日嫔妾斗胆说了这番话,是因为嫔妾私心以为皇上值得嫔妾付出全部,嫔妾不想对您有任何欺瞒。” 胤禛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那不自觉软下来的眉目。 “起来吧。那便再弹一首曲子给朕听,给你的“夫君”听。” 落羽扶了福贵人起身,只见福贵人轻快的走到琴前,手抚了琴,声音婉转如黄鹂道。 “既是夫君,那以后私下无人的时候,嫔妾可否唤四郎?” 胤禛看着她笑眯眯的眼睛,心下一震,反问。 “你叫朕什么?” 福贵人一愣,小心翼翼道。 “四郎。皇上不喜欢这个称呼吗?那嫔妾就不放肆了。” 胤禛平静了一下,才道。 “朕很喜欢,从此,朕就是你的四郎。只是,朕还不知道你小字叫什么?” 福贵人蓦地没了笑容,半晌,叹了口气。 “嫔妾虽是家中嫡女,但是嫔妾额娘早逝。阿玛后娶的主母不喜欢嫔妾,自幼嫔妾就在郊外的庄子上长大。连萨仁娜这个名字,都还是额娘为嫔妾取的。嫔妾没有小字。” 胤禛道。 “你父亲官至五品,家中竟容不下你一个女儿家。难为你在那样的环境下,能如此出挑。” 福贵人笑道。 “不怕四郎笑话,嫔妾阿玛,从前与额娘感情很好。只是后母厉害,阿玛为嫔妾计,这才将嫔妾送出去。算是避祸吧,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些年,嫔妾不也好好过来了。四郎还没说,想听什么曲子?” 今夜福贵人的种种,都算是种在胤禛心里了,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在他面前这样坦诚。 小字的事谁也没有再提。 九月初,又到了皇家围猎的时候,年世兰想,避宠避了这么久了,该出出头了。 这些日子皇上一直宠着福贵人,年世兰也不再像上一世那样乌眼儿鸡似的盯着得宠的妃嫔,反而乐得自在。 福贵人身边的李亦白在秋闱出发前夜,拿了一个小锦盒,恭恭敬敬送到福贵人手中。 第158章 陪她玩玩 锦盒打开,是两粒不大的药丸。 福贵人取出药丸,一仰头就咽了下去,落羽递来茶水,她摆摆手,冷嗤。 “原以为当初救我是因着好心,现下却要我受这样的折磨。” 缓了缓,她又叹口气。 “可是,也是我自己答应了的。” 九月初七,是皇家秋闱的时间。 一大早胤禛就带了人从紫禁城出发,一路浩浩荡荡的队伍延绵不绝,路上的百姓皆在围观看热闹。 “哎,听说咱们皇上可年轻的很呢!英俊潇洒!” 百姓中有人在窃窃私语,只不过这私语的声音实在不算小。 “嘘!小点声儿!议论皇上,你不想活啦?” 有人捂了之前说话那人的嘴,有侍卫过来将他们二人隔在身后,等队伍走过,侍卫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离开。 等侍卫走了,先前说皇上年轻英俊那人吐了吐舌头,没想到当今皇上不止年轻英俊,还是位仁君,否则那侍卫早该将自己拿下了。 这次秋闱只带了贵人及以上的几位妃嫔,玉常在年芝兰想见世面的心落空,气的在听雨轩砸了两个杯盏。 按说她是前废太子塞给胤禛的人,胤禛能留着她一命,也是看在年家的面子上,她竟还想着争宠。 如果她安安分分待在宫里,以胤禛的性子,也会给她体面康养到老,只是她本就不是安分的性子。 “我一定要得到皇上的宠爱!我从他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心悦他,偏偏嫡姐不让我在他面前出现,她定是怕我夺了她的恩宠!” 年芝兰恨恨的在自己屋中打鸡骂狗,小雨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到了猎场,年世兰今日又是一身红色骑装,只不过不是正红,是掺了金线绣的水红色织金锦,胯下一匹白色骏马,头发挽了简单的髻,依旧用硕大光华的珍珠作了妆饰。 胤禛远远瞧着年世兰,忽然想起那年初见,惊为天人,在打听过她的家世后,胤禛以当年秋猎第一的收获求娶了年世兰。 胤禛嘴角浮出笑意,在旁伺候的福贵人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也看见了耀眼无比的年世兰。 “嫔妾之前只听说华妃娘娘出身将门,在宫里整日看着只觉美貌无比,风华万千,没想到有这样飒爽的一面。嫔妾当真是羡慕的紧。” 福贵人为胤禛斟了茶,此时胤禛在已经扎好营的主帐中,周围那些王公贵戚亲近大臣的帐篷还在进度不一的搭建中,没有胤禛传召,不敢有人擅自过来主帐。 乌拉那拉氏在女眷营帐那边看着人忙碌,也不曾过来这边。 胤禛回过神来,带着满脸笑容看着福贵人。 “世兰要强,在潜邸的时候还争一争宠,进了宫却缺少了情致。朕也许久没有见过她这一面了,还是在当初求娶她的时候见过。” 胤禛说着话时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过,福贵人看在眼里,心里是有数的。 自己本就是被人弄进宫给华妃娘娘助力的,虽然明面上她与景仁宫亲近,但她明白自己的身份。 “华妃娘娘也是好福气,嫔妾很少见四郎这般愉悦了。四郎现在的样子,嗯...像个情窦初开的情郎。” 福贵人说着捂了嘴偷笑,胤禛没好气的抓着她的手。 “妮子胆子越来越大,敢调侃朕了。” 福贵人佯装呼痛,轻轻娇娇道。 “四郎弄疼嫔妾了呢~” 胤禛便又笑着将她揽入怀中,苏培盛进来禀道。 “皇后娘娘求见皇上。” 福贵人忙从胤禛怀中站起身来,胤禛敛了面上笑容,淡淡道。 “传吧。别叫皇后空等着了。” 年世兰策了一圈马,身后有马蹄声在快速靠近,她立刻调转方向,正打算吓唬年世兰的允礼吓得手中鞭子失控,径直抽在了年世兰的马屁股上。 好在他本就是玩闹,下手轻,马儿只略略惊了一下就被年世兰拉着缰绳制住了。 “兰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吓唬你来着!” 九岁的允礼嚷嚷着,年世兰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袖中软鞭如蛇一般缠上了允礼的腰身,允礼那几个贴身奴才不知所措,看着允礼在马上被年世兰的鞭子缠住,小脸儿憋的通红,纷纷跪在地上。 “华妃娘娘手下留情!十七王爷还小,不懂事冲撞了娘娘!求娘娘手下留情!” 跟着年世兰的侍卫翻身下马,先控制住允礼的奴才们再说。 年世兰看允礼被吓得差不多了,绷着的脸才噗嗤一下没忍住笑出声。 “十七也有怕的时候?怎么样,兰姐姐这招灵蛇出洞可还行?” 允礼见年世兰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同他顽笑,这才松了一口气。 “允礼从不知,兰姐姐还会这个!吓死我了。兰姐姐从哪学的啊,教教我好不好?” 年世兰唰一下收回缠在允礼身上的软鞭,那软鞭像长了眼睛似的钻进她袖口。 “呵,你兰姐姐的兄长可是文武双全之人,这点雕虫小技就征服你了?听说你的骑射功夫可是先帝亲自教的,看样子竟是浑忘了。” 允礼吵着要学年世兰这一招的脸忽然黯淡,年世兰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意识到,上一世先帝崩逝是在允礼成年后,这一世,他还是个小孩子,恐怕自己的话有点过了。 果然,小小的人儿翻身下马,像个大人似的双手背在身后,向着远处踱了踱步。 “兰姐姐连这都知道,定是皇兄告诉你的吧。皇阿玛在世的时候说,儿子太多了,若是他一一亲自去教,太累了。所以只在我小的时候背着其他哥哥们指点了我一二,虽是皇阿玛手把手教的,但我那时贪玩,总觉得皇阿玛严苛,没有好好学。现在,就是想要皇阿玛教,也不能了。” 年世兰看着他这副模样,既觉好笑又觉心酸,又意识到还有侍卫在,便道。 “好了,是兰姐姐口无遮拦,勾起十七的伤心了。咱们回去罢,我可是饿了。” 说着对允礼眨了眨眼,允礼也是个聪明的,反应过来旁边可还有侍卫在。 等他们回到营地,一个面生小太监过来请年世兰。 “启禀华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年世兰边接了颂芝递来的湿毛巾擦手,边漫不经心问道。 “怎么了?请本宫何事?” 那小太监低着头,说道。 “奴才不知,皇后娘娘只说,女眷们在那边帐子,要您回来了也过去。” 年世兰顺着小太监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大一点的帐子,比自己和端妃住的这个要大。 年世兰不动声色,回了小太监。 “知道了,你且去回皇后娘娘,本宫更了衣就过去。” 小太监不走,在旁低着头。 “皇后娘娘交代的事,奴才办完了才能回去。奴才就在这等着您,还请华妃娘娘快着些。” 年世兰仔细看了这小太监一眼,笑笑,真是不得消停。 只是,不知道是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陪她玩玩。 第159章 华妃告状 小林子早在年世兰回来,那小太监来请她的时候就不见了身影,年世兰也没有在意,带着颂芝和立冬往那大帐中走去。 小太监带着年世兰距离大帐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年世兰忽然开口问道。 “你刚才说,是皇后娘娘请本宫过来,怎的这帐子周围连个侍卫都没有?还有你说的那些女眷呢?这竟然没有一点声音?” 那小太监顿了身形,悄悄看了周围,没有人注意这边,他忽然转过身来伸手朝着年世兰胳膊抓来,颂芝和立冬立马护在年世兰身前并大喊出声,那太监一击没有得手,三两下便将颂芝与立冬打晕了过去。 他想今日惊动了人,看样子是不行了,转身想跑,没有防备身后年世兰大喝一声。 “你还想跑!想的美!” 一根软鞭已经将他束住,用力挣扎却越缠越紧。 年世兰用力一拽,将那太监一下摔到地上,闻声赶来的侍卫将他踩在地上,又在他嘴里顺手塞了帕子防止他畏罪咬舌自尽,年世兰这才收起鞭子。 “属下等护卫来迟,华妃娘娘恕罪!” 领头的侍卫达勒克面目颇为英气,他也是最先听到惊呼的人。 这个帐子其实是预备帐子,并不是什么皇后娘娘招待女眷的地方,他们这队侍卫巡逻到这里的时候,达勒克耳力好,听到了有人声,这才寻了过来。 年世兰拍拍手,又拍拍衣裳,看着地上的两个婢女,叹口气。 “先去请太医过来,给本宫看看她们二人的情况。记得请温太医。” 达勒克打发人去请太医,又踩着地上那小太监,问道。 “请华妃娘娘示下,这人怎么处理?” 那太监此时狼狈异常,却狠狠盯着年世兰,面目还算清秀,只是奇怪的是,他脸上竟有淡淡的青色胡茬。 “等一下禀报了皇上,本宫要亲自审问他。” 年世兰看着温显卿急匆匆拎着药箱过来,又查看了颂芝立冬二人的伤势,等着温显卿为她们施针清醒。 “好了,你二人不用跟着本宫了,先回去歇着吧。” 颂芝和立冬还有点晕晕乎乎的,却是连连摇头,异口同声道。 “奴婢们没有保护好娘娘,奴婢有罪!求娘娘让奴婢跟着您!” 年世兰想了想也没有再坚持,此时让她们回去她们也安不下心歇着,便带了她们,由侍卫将那小太监捆了送去见皇上。 苏培盛远远看年世兰带着人过来,忙赔着笑迎上去。 “华妃娘娘吉祥。” 年世兰瞅了苏培盛一眼,冷笑。 “本宫不太吉祥。去禀报皇上,本宫有事求见。” 苏培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又惹这位姑奶奶了。 再一探脑袋,看到了年世兰身后侍卫押着的小太监衣服的人,看这阵势,还真是有人惹了华妃娘娘。 苏培盛忙不迭的进帐禀报。 “启禀皇上,华妃娘娘在帐外求见。” 胤禛看着帐中的几位大臣,他们倒很有眼色,立刻起身告退。 “华妃这会子过来有什么事?” 苏培盛也不知道啊,他只好如实道。 “奴才也不知,只是奴才看华妃娘娘气冲冲的样子,还押着一个小太监,想必是奴才伺候不尽心罢。” 胤禛摇摇头。 “传吧。难不成是求着朕来惩治奴才的?” 年世兰自己进了帐,将其他人都留在帐外。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安。” 胤禛看向年世兰,她的发髻似有点松散,斜斜的坠着,面上是一派气愤。 “起来吧。怎的这副气冲冲的样子,朕听苏培盛说你押了个小太监,可是奴才伺候不尽心?” 年世兰来之前刻意做出了这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毕竟自己才十八岁,遇到点事,可不就又慌又气么,太老成持重也不是她一贯的风格。 “臣妾不知怎么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竟派了人来取臣妾性命!” 年世兰此话不啻于平地一声雷,唬的苏培盛浑身一颤,腿一软差点跪下。 乖乖,这好好的,皇后娘娘派人去杀华妃娘娘? 苏培盛在心里惊疑不定,胤禛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见他原本安坐的姿势忽的站了起来,复又似想到了什么,慢慢坐了回去。 “皇后派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苏培盛!去请皇后过来!” 苏培盛立马掀了帐帘子颠颠儿出去了,边疾走边抹着额边的汗。 外面侍卫得令,达勒克提溜着小太监就进来了。 胤禛看着面前这个太监,又不解的看向年世兰,年世兰这才想起给胤禛行礼。 “皇上恕罪,臣妾刚才气糊涂了。都没有告诉皇上具体因由。臣妾今日策马回帐,这奴才来请臣妾,说是皇后娘娘传召。臣妾便跟着他往大帐走去,只是越走越偏,臣妾心下疑惑,不由开口询问。谁知这狗奴才竟反手就来抓臣妾,应是要将臣妾推进那帐中!还好臣妾的婢女拼命护住了臣妾!皇上您看,她们脖颈上的印记,都是被这狗奴才打晕的!” 说着,一向冷傲的年世兰流下泪来,匆匆赶来的乌拉那拉氏看到年世兰哭哭啼啼,已经是一脸懵,恰听到“说是皇后娘娘传召”这里,已经是又气又惊,但她尽力克制住自己。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乌拉那拉氏给胤禛行了礼,胤禛看着她,指着地上的小太监。 “皇后来的刚好,你可认识地上这个奴才?” 乌拉那拉氏仔细辨认了一下,脑中并没有这样一张脸,她便恭恭敬敬道。 “回禀皇上,臣妾未曾见过。不知,这是哪里当差的奴才?” 年世兰止了哭,接了颂芝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泪,才眼圈红红道。 “皇后娘娘好狠的心!臣妾自问对娘娘一向勤谨奉上,不知哪里得罪了娘娘,竟要将臣妾杀了!” 乌拉那拉氏此时被这话气极反笑,自己听苏培盛说皇上请她,匆匆赶来就看到年世兰在这哭哭啼啼,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又被年世兰咬住说自己暗害她,当真是堪比窦娥。 “华妃,本宫不知你何时添了这空口白牙含血喷人的本事。谁知这太监是你从哪找来的,竟诬陷本宫。” 胤禛面色阴沉盯着地上的太监,他也发现了那太监的异常,那太监竟有胡茬。 第160章 诛灭九族 苏培盛看着胤禛面色,心里打鼓,他顺着胤禛目光看过去,腿又一软。 面前这太监,怕是个假太监!自己这太监大总管的脑袋,怕要被连累落地了! 胤禛看着押着那太监的侍卫首领。 “你来说,怎么回事?” 达勒克单膝跪地,拱手回道。 “启禀皇上,奴才是今日当值的三小队达勒克。奴才前一阵子领着人巡视路过空置的大帐,听到传来女子惊呼,辨认了方向后赶过来,发现华妃娘娘用软鞭捆了这个太监,华妃娘娘的宫女晕倒在地上。奴才便让人拿下这太监,又怕他自尽,堵了他的嘴。” 胤禛摆摆手,年世兰没有夸大其词,只是她竟然还会用软鞭?这倒让胤禛没想到。 也好在她会用软鞭,今天才没有被这奴才伤到。 小林子在帐外忽然高声道。 “启禀皇上,奴才翊坤宫太监小林子求见!” 胤禛示意苏培盛传,只听苏培盛刚说了“皇上传召”,小林子就一脚踢进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小林子像踢蹴鞠一样将那人踢到胤禛面前,小林子才跪下来,指着被侍卫押着的太监道。 “启禀皇上,奴才见那太监请我们娘娘请的蹊跷,奴才便多了个心眼儿,先行去那大帐探查。不想竟真被奴才发现猫腻,这厮躲在帐子角落处,鬼鬼祟祟的,又在我们娘娘擒了那太监的时候想跑,奴才就将他拿下了!” 地上被五花大绑那人嘴里倒没有塞东西,此时见到了皇上面前,已经吓得哆哆嗦嗦,想说也说不出话。 忽然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众人细看,那人竟是已被吓尿。而那人自己在如此境地下,又愧又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胤禛嫌弃极了,小林子上前给那人硬生生几个巴掌,那人悠悠转醒。 乌拉那拉氏道。 “华妃污蔑臣妾,皇上该如何处置才好?臣妾乃大清的皇后,岂会做戕害嫔妃之事。” 年世兰不甘示弱。 “皇上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的奴才们都听到,这奴才来请臣妾的时候说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乌拉那拉氏斥道。 “放肆!本宫都不认识他,何来指使他的事!” 年世兰还想说什么,胤禛开口。 “够了。朕只听你们在这吵个没完,让这奴才自己来说。” 达勒克听令拿掉了那太监口中的帕子,顺手卸了他的下巴,这样他便没办法咬舌自尽,即便给他将下巴安回去,他也短时间内用不上力气咬下舌头。 胤禛看了达勒克一眼,这奴才是个会办事的。 达勒克拱手道。 “皇上恕罪,奴才刚才怕他咬舌自尽,这才卸了他的下巴。要不要安回去,还等皇上一句话。” 胤禛挥挥手,达勒克又立刻将那太监下巴安了回去。 但见那太监尝试了咬舌头,果然用不上劲。 “别做徒劳的事了。你今日若说实话,朕便还留你一条命。若是你死都不说,那朕便将你九族皆灭,也算是对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谁叫你想伤了朕的妃子。” 许久,那太监不曾开口,等的小林子都想给他一顿大巴掌了,胤禛说道。 “罢了,不管你是谁派来的,苏培盛,将他二人拖下去打八十大板,但要留他们一口气,再查清他们的来历,将他们的族人一个个砍杀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亲眼看着就好。朕累了,就这样吧。” 苏培盛应了是,达勒克上手就来拖那太监,旁边被五花大绑那个绷不住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草民说!他不说没关系,草民全说!” 年世兰抓住了那人话里的关键字眼,草民?敢情这宫里如今这么好混进人来? 胤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此刻已经黑成了锅底,呵,自己这皇上做的竟如在悬崖边上,什么人都能混到近前来了。 “说。” 胤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字。 那人被达勒克提溜着,强行跪了起来。 “草民叫王六十五,与这何旭风是邻居。何旭风给了草民三百两银子,说带草民去个好地方,还有漂亮的姑娘。草民已经三十有五了,家贫说不下亲事,这一下子又是三百两银子又是漂亮姑娘,草民后半辈子都不愁了!” 说到这,那人又恨恨的啐向那太监。 在场之人便知道,原来那太监叫何旭风。 苏培盛呵斥道。 “粗鲁!皇上面前岂可如此无礼!” 王六十五缩了缩脖子,继续说道。 “皇上恕罪,都是何旭风害的草民闯下这大祸!他带草民来这山脚下的时候,草民知道这是皇家的,压根不敢来。他骗草民说无事,说当今圣上仁德,反正草民稀里糊涂就被他弄来了。然后何旭风将草民领到那帐篷里,说等一下就有漂亮姑娘来,让草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小林子再也忍不住了,抓着王六十五衣领子左右开弓。 胤禛等他打够了,才阴沉着脸。 “将这腌臜东西捆了,嘴堵起来。” 接着他看向那叫何旭风的太监。 “你说还是不说?” 何旭风低着头,梗着脖子。 “奴才被抓住了,都是奴才一人的主意,奴才没什么好说的。” 年世兰听着这声音竟觉得好生耳熟,但她想不起在哪听到过,胤禛道。 “你只说,你是谁指使的?” 乌拉那拉氏也道。 “你这奴才,本宫都不认识你,你竟敢污蔑是本宫叫你去请华妃!” 何旭风环视着周围的人,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想来是她位份还不够站在这里吧,只恨自己不能为她扫清障碍。 门外忽然闯进一个人,是允礼。 “见过皇兄,皇兄万安。臣弟知道他是谁!” 胤禛看着面前小大人似的十七弟,手按了按太阳穴,无奈道。 “这里没你什么事,十七,出去玩吧。莫叫你额娘忧心。” 允礼不满抗议。 “皇兄看不起臣弟!臣弟马上都十岁了!臣弟认得这个声音!臣弟还知道,与他来往的是皇兄的某位嫔妃!” 年世兰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没错,这个声音她确实听到过! 就在中秋家宴那晚! 第161章 皇家秘辛 若说之前胤禛听着这奴才想伤了年世兰,他只是恼怒,此刻乍一听允礼这话,胤禛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但是胤禛是皇帝,是刚登基未久的仁君,自然不能说杀就杀,他眼神冷冷的看向允礼。 “十七莫要浑说。你何时看到什么,还是何时听到什么?” 年世兰想,坏了,等下要怎么解释自己听舒贵人墙角的事。 允礼已经开口了。 “中秋家宴那晚,臣弟觉得无聊就偷溜出来,又不想被奴才跟着,就一个人蹲在墙根儿斗蛐蛐儿。忽然听见这奴才与一女子说话,臣弟听了几句,那女子准是皇兄的妃嫔。只是听着他俩似是早都有来往,还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呢!” 年世兰听到这里,诧异看向允礼,没想到这不满十岁的人儿竟能自己就将那晚的事编的合情合理。 小孩子贪玩,可不就是觉得宫宴无聊吗。 允礼对着年世兰拱了手,道。 “接下来臣弟说的话,必定叫兰姐姐后怕,还望兰姐姐稳住心神。” 年世兰皱了眉,问道。 “十七可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其实年世兰心里一清二楚,允礼接下来会说的事。 果然,允礼指着何旭风,对胤禛道。 “臣弟听到,这狗奴才与那女子密谋,要杀了兰姐姐或者福贵人!总之她俩必须被除掉一个,好给那女子扫清障碍!臣弟长了这么大,从来不知,一个女子的心能狠到这个地步!” 何旭风已是万念俱寂,瘫软如烂泥一般。 自己那夜与舒贵人见面前可是前后左右都看了,确实没有人的,不知道这小王爷是从哪冒出来的。 胤禛脸上乌云密布,盯着何旭风看了看,缓缓转向年世兰。 “世兰别怕,有朕在,谁也伤不了你。” 乌拉那拉氏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无论最后扯出的是谁,对自己都是有利无害的。 年世兰惊到捂住了嘴,噗通跪了下来。 “臣妾求皇上做主!臣妾今日知这奴才不怀好意,但他背后的人才是关键!臣妾适才想了一下,实在不知道得罪了哪位姐妹,招来这样的杀身之祸!” 说着流下两行清泪来,但年世兰没有低头,就仰着脸儿看着胤禛,眼圈红红,泪水涟涟,比平日要惹人怜爱多了。 一个惯常冷傲的女子柔弱起来,瞬时让胤禛的心软了几分,他叹口气,站起身来,对着年世兰伸出手。 “起来。朕定饶不了这奴才,和他背后的人。” 年世兰伸了手,顺着胤禛的力道站起来,另一只手还在擦着那要流不流的几滴泪。 胤禛转向允礼,又看看帐中这许多人,奴才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这种皇家秘辛,奴才们既不敢出去,也不敢听,当真是煎熬。 “十七弟,你可知你今日所说的是何意思?” 允礼站直了身子,很是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臣弟自然知道。” “你说,你听到这奴才与后妃有染,你如何确定的?” 年世兰悄悄往胤禛身后站了站,允礼看懂了她的眼神。 “臣弟听到这奴才说什么这么多年的情谊,还说自己进宫就是为了那女子。臣弟还听到他唤那女子素妍,皇兄自行定夺吧。” 允礼说完便拱了手退后,胤禛放在背后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 “苏培盛,去传舒贵人来。朕有话问她!” 苏培盛躬腰应了“嗻”,一溜烟儿跑去低位嫔妃的帐子请舒贵人。 “奴才见过舒贵人,皇上说,请您去主帐一趟。” 舒贵人看看天色,已经擦黑。 “公公可知,皇上因何召我?” 苏培盛客气的很。 “皇上只说,让奴才请您。您快去吧。” 舒贵人本想收拾一番,她以为是皇上想见她,怎么着也得精心打扮一下,但是苏培盛催的急,舒贵人便只换了一件衣裳就跟着去了主帐。 舒贵人跟着苏培盛到主帐外面,还在疑惑苏培盛怎么不通传就带着自己往里走,帘子一揭开,她的心瞬间一凉。 这是她没想到的境况。 皇上、皇后、华妃、十七王爷皆在场,还有他们各自的贴身奴才。 最主要的,她一眼就看到了那被侍卫控制住的何旭风。 何旭风看到舒贵人走进来,眼睛迸发了一瞬的光彩,接着又黯了下去。 自己真是个废物,连累了素妍,现在这境况,想死都死不了,只愿素妍不要承认。 年世兰看着舒贵人强装镇定的样子,心下冷笑。现在这幅样子,可没想到前几日指使何旭风除掉年世兰或者福贵人的时候,会面对这一幕。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嫔妾给华妃娘娘请安,华妃娘娘吉祥。” 胤禛看着跪在面前的舒贵人,回想起她往日的乖顺听话。 “舒贵人,地上这奴才你可识得?” 舒贵人一脸茫然的看向何旭风,摇摇头。 “回禀皇上,嫔妾不识得。” 何旭风低着头,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的素妍足够聪明。 胤禛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抬了抬下巴,达勒克立马将何旭风的头掰了起来。 “你可识得朕面前这女子?” 何旭风摇了摇头,又想低下头去,地上的王六十五嘴巴被布堵着,挣扎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何旭风猛地回头,狠狠瞪着他,王六十五被何旭风的眼神吓到,停止了挣扎。 胤禛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何旭风。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识得她?” 何旭风依旧坚定的摇头。 “奴才不认识这位小主。” “那么,你告诉朕,你口中的素妍,是谁?” 胤禛身子前倾,紧紧盯着何旭风。 何旭风此时已冷静了下来,眼下舒贵人与他互不承认相识,只要自己编造一个故事,想来应该可以蒙混过关罢。 “回禀皇上,奴才并不认识什么素妍,今日十七王爷指责的那些话,恕奴才无法承认。单凭声音就要定奴才的罪,奴才实在冤枉!” 允礼捏紧了拳头。 “你是在说本王冤枉你?还是在说皇上冤枉你?你既不承认那日中秋家宴的人是你,难不成今日之事也是将你冤枉了?” 允礼忽然跪下来,对着胤禛道。 “求皇兄明察!那日臣弟听到的声音肯定是这个奴才!这奴才声音粗壮,与其他奴才有差别的,臣弟绝不可能听错!” 胤禛脑海中忽然翻出一个荒谬的念头,眼前这奴才,真是太监吗? 第162章 五马分尸 苏培盛同时想到了这个,他的脑门已经开始渗汗。 允礼说的没错,这个奴才声音粗壮,确实不同于其他太监。如果他真不是太监,那自己这个都太监的人头... 何旭风悄悄试着咬自己舌头,发现还是用不上劲,心中恨恨。 胤禛忽然懒散靠向椅背。 “苏培盛,先拖去验身,再给朕严审他的真实身份。在此之前,舒贵人终究招人嫌疑,便单独住一个帐子,待回宫再说。” 何旭风震惊的瞪大眼睛,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侍卫堵了嘴拖走。 乌拉那拉氏斟酌半晌,开口道。 “那...这人该怎么处置?毕竟,他被指使欲对华妃行不轨之事,好在华妃反应快,并未让他得逞。否则,还不知要出怎样的乱子呢。” 她看着地上的王六十五,已经是一脸嫌弃。 胤禛摆摆手。 “杖毙。” 待侍卫将瘫软的王六十五拖走,众人才发现地上又是一滩不明水渍。 胤禛皱皱眉。 “朕今夜去皇后帐中。” 乌拉那拉氏一时没反应过来,胤禛竟主动去她帐中。等她反应过来,立刻笑吟吟道。 “臣妾恭候皇上。” 当夜,巡逻的侍卫更加用心,离营地很远的树林里不时传来何旭风被拷打的惨叫。早在苏培盛叫人拖他去验身的时候,他便变了真正的太监。 有几个大臣隐隐听到了那惨叫,但没有人多事去探寻。 年世兰回到自己帐中,回想今日之事。定是那日中秋家宴何旭风听了舒素妍的话,今日想自己偷偷就对年世兰不利,只不过没有得逞,被年世兰识破了。 只是可惜,到底是没能将舒素妍治罪,不过以年世兰对胤禛的了解,从今往后,舒素妍的恩宠算是到头了。 即便没有实在的证据表明她二人有染,但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传与别的男子青梅竹马。 秋闱第二日一早,苏培盛便去皇后帐中禀报胤禛。 “启禀皇上,奴才昨日已验了那奴才的身,也着人严审了他。只是那东西受不得刑,现下又昏迷了过去。要如何处置,还请皇上示下。” 乌拉那拉氏给胤禛整理着衣襟,虽她贵为皇后,但这样伺候皇帝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说罢。那奴才是何身份。” 苏培盛沉吟一下,道。 “奴才说了,皇上您可别生气。” 胤禛冷笑。 “你如今的差事当的是越发的好了,连朕问你话你都吞吞吐吐。” 苏培盛噗通跪地,急道。 “皇上恕罪,并非奴才吞吞吐吐。而是据昨天审问那奴才的侍卫与派出去的人回来说,那奴才家就在京城,本也不是个太监,不知怎的混入内宫,据说是先帝驾崩那会儿这人就在宫中了。最主要的是,据派出去的人说,那奴才确实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叫什么姓什么一概不知,后来那玩伴被家人带着搬走了,搬哪去了也没人知道。” 乌拉那拉氏给胤禛整理好了衣裳,笑道。 “皇上一会子要见大臣,此事不如尽早了结。左右他意图谋害华妃是实,至于十七弟昨日所说,皇上当他是小孩子不懂事的顽笑话也就是了。” 胤禛边抬步走出皇后帐中,边淡淡道。 “那就将他五马分尸,夷三族。混入宫中,欲行不轨,欺君罔上,谋害妃嫔,条条桩桩都是当诛九族的罪。” 乌拉那拉氏目送胤禛出帐,忽然胤禛又转回身来道。 “虽无直接证据表明舒贵人与其有染,但终究招人嫌疑。朕念着她曾是你的陪嫁,着降为答应,今日遣人押送回宫,迁居交芦馆。” 乌拉那拉氏福了身。 “臣妾替舒答应谢主隆恩。” 年世兰站在舒答应的帐前,看着她跪在自己面前。 “原本本宫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你既不来招惹本宫,本宫便不去理会你就是了。不想你竟是个蠢的,连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干净。” 舒答应低着头。 “嫔妾不知道华妃娘娘在说什么。” 年世兰冷嗤。 “你现下知道也不敢承认。本宫只告诉你一句话,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你都不该来惦念谋害本宫。对了,你还不知道你那青梅竹马的下场罢?皇上是仁君,只赐了他五马分尸,夷三族。” 舒答应悠悠抬起头来。 “嫔妾多谢华妃娘娘告知歹人境况。他意图谋害娘娘,攀诬嫔妾,实在死有余辜。” “你倒是个心硬的。” 年世兰留下这句话就走了,任由舒素妍被侍卫看着坐上马车回宫。 “主子,您就这么放过她?” 颂芝愤恨的盯着马车远去,问年世兰。 年世兰无所谓的道。 “放过?你只看到本宫不再追究此事,你可知道,本宫是为自身计。若本宫执意要皇上治罪于她,皇上只会觉得本宫得理不饶人。没有哪个男子受得了被人说自己的女人与别人有染,尤其是皇上。你以为皇上信了她的说辞,等哪日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病逝也未可知。” 颂芝沉默半晌,道。 “主子的意思是,皇上会杀了她?” 颂芝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好在这里没什么人,有两个侍卫离她主仆二人也有点距离。 年世兰向前走去。 “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就这么冒冒然说出口,你活够了,本宫可还没呢。” “是,奴婢谨记主子教诲。” 秋闱原本是要二十日才回宫,然而自第三天开始便淅淅沥沥下起秋雨。 胤禛传了钦天监来,在得知这雨短期内不会停,便命令开拔回宫。 只是刚回宫,西北传来战报,年羹尧率亲兵追捕残兵,被敌军埋伏,现下生死不明。 第164章 求见太后 颂芝忙擦着年世兰衣裳上溅落的茶水,急抓着年世兰的手看她是否被烫到,年世兰只管呆呆的,一脸茫然,和不可置信。 胤禛快步走到年世兰身边,抓着她的手。 “世兰,世兰?朕已经派岳钟琪接任抚远大将军,率兵去追缴萝卜藏丹津残部了,朕定找回你哥哥,无论生死!” 年世兰半晌颤抖着紧紧反握住胤禛的手,抬起头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皇上,怎么会这样?哥哥是年家的顶梁柱,哥哥怎么会失踪?” 胤禛看着年世兰这样,颇为不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 “你哥哥,是护朕登基的有功之臣,你们年家,只要有朕在一日,绝不会败落。若你哥哥活着回来,朕定给他加官晋爵。若万一...朕是说万一,朕也会为你哥哥封爵,让他的儿子,你的侄子袭爵。至于你大哥年希尧,他是个读书人,朕也会保他一世无忧。” 年世兰在胤禛怀中啜泣,微微颤抖着,闷声闷气道。 “臣妾多谢皇上,臣妾只想要哥哥平安!” 胤禛轻轻拍着年世兰的背。 “会的,会的。朕也希望,朕的年大将军,活着回来。” 胤禛好不容易安慰好年世兰,看着她疲累的躺下,闭上眼睛休憩。胤禛又轻声嘱咐颂芝好好看护着自家主子,他还要回养心殿批折子。 年世兰并没有睡着,她听着胤禛的脚步声走远,直到再也听不见,才慢慢睁开眼睛。 颂芝担忧道。 “主子,您先休息罢,皇上已经派了人去找年大将军。您现在这么熬着也是无益,反而叫皇上忧心。” 年世兰用手撑着床,缓缓坐起身来,颂芝忙上前扶她。 此时的年世兰脸上已经看不出半分刚才的伤心难过,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 “取水来,为本宫重新梳妆。” 颂芝欲言又止,乖顺的去喊谷雨和小满进来伺候。 年世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谷雨和小满重新为她上妆。 上一世,萝卜臧丹津叛乱的时间不是现在,而是还要十几年。这一世不知为何提前了这么多,但是想来结果是不会变的。 年羹尧定能平定叛乱,平安还朝。只是自己刚才那一番戏,还是挺伤神的。 但不这么做,以胤禛的多疑,定会察觉些什么。上一世的年世兰心无城府,丝毫不懂得在皇帝面前做任何掩饰,才会在胤禛还没告诉她年羹尧战胜的消息之前就沾沾自喜。 她那时看不懂胤禛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不懂帝王的多疑和谨慎,等她懂的时候,已经是重来一世了。 这一次,年世兰装作懵然不知,又费力做了这一番功夫,胤禛再多疑也不会想到前线的消息能先一步传到年世兰这里来,才能稍稍放下对年家这个有烈火烹油之势门第的防备。 但愿哥哥活着回来的时候,不要如上一世般沾沾自喜,骄傲自大。 甄嬛说得对,君王枕畔,怎容他人酣睡。 功高盖主自古都是大忌。 乌拉那拉氏看着面前躬着腰的江福海。 “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福海恭敬道。 “千真万确,奴才听皇上身边儿的人说,年大将军不知所踪,华妃娘娘伤心欲绝,哭倒在翊坤宫。” 乌拉那拉氏瞬间面上带了笑容。 “好啊,好啊。本宫原本还在担心,年羹尧此次打了胜仗回来,华妃就要更跋扈了。这前朝和后宫,向来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何况本宫听说年羹尧一直都很疼宠这个妹妹,若他一直是华妃的倚仗,本宫还真要担心,以皇上对华妃的宠爱,哪日这皇后的宝座都要给了她。” 剪秋也笑道。 “皇后娘娘多虑了。无论华妃娘娘如何得宠,祖宗的礼法是不能变的。您是妻,是大清的国母,华妃再如何,也只是个妾,越不过您去的。” “话虽这么说,但天下事往往没有定数。在本宫不能确定年羹尧真的死了之前,华妃...就由她再跋扈一段时日罢。” 乌拉那拉氏说着话,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退。 “对了,陪本宫去看看三阿哥罢。那孩子如今看到本宫会笑了,真是聪明。” 剪秋在旁附和。 “娘娘貌美,又是三阿哥的母亲,三阿哥看到您自然高兴。等三阿哥长大了,定是孝顺娘娘的。” 乌拉那拉氏笑笑,带着剪秋去看三阿哥。 年世兰带着颂芝站在慈宁宫外,求见皇太后。 慈宁宫门口的小太监忙忙进去禀报,须臾,又跑出来恭敬请年世兰进殿。 “臣妾参见皇太后,太后娘娘吉祥。” 年世兰很少恭恭敬敬行礼,每每去皇后宫中请安,都是漫不经心的随手挥挥帕子,敷衍的屈一下膝。但在钮祜禄氏皇太后这里,她是晚辈,从来不拿乔。 皇太后看着年世兰一身素净的衣裳,连发簪也没几样新鲜的,她心下疑惑。 “快起来罢。今日怎么穿的如此素净?你正值妙龄,应该穿件颜色衣裳,好让皇帝瞧见。” 年世兰站起身来,还未说话,眼泪扑簌簌落下。 “臣妾实在无心打扮,臣妾在自己宫中待着又觉憋闷,这才来找皇太后娘娘。臣妾私心说句冒犯的话,自打第一次见您,臣妾就觉得仿佛看到了臣妾的母亲,打心底里对您亲近。还望皇太后不嫌弃臣妾啰嗦,容臣妾叨扰您。” 皇太后愕然,招招手让年世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轻声道。 “好孩子,这是怎么了?怎的就哭成了泪人儿?可是皇帝惹你不高兴了?” 年世兰止了泪,又行了一礼方道。 “臣妾多谢太后体谅。臣妾只是心里难过,又见不到宫外的母亲,这才斗胆在太后面前哭两声儿。” 皇太后还是纳闷,怎么了这是。 年世兰道。 “臣妾今日午膳时分,听皇上说,西北传来战报,臣妾的哥哥为追击叛军首领,遭了埋伏,音讯全无,现下生死不明。臣妾实在担忧,但臣妾连个能说话的人儿都没有。” 皇太后轻轻拍了年世兰的手,安慰她。 “哀家也听说了。皇帝说,原本不想告诉你,但是怕你迟早会知道,那时反而不好。你既说哀家与你母亲相像,那便将哀家当作你的母亲,在自己母亲面前哭一哭,也是应该的。” 皇太后无子女,能坐上如今的尊位实在不易,没想到半路冒出个年世兰,脾气性情都对了皇太后的胃口,几番交往下来,皇太后对年世兰倒生出几分怜惜来。 今日一见往日傲气的年世兰哭成这样,心下已是不忍。 然而消息传到德太后的永和宫,却令德太后摔碎了手中上好的汝窑茶盏。 第163章 华妃装傻 胤禛捏着西北传回的战报,这次是年羹尧率军出征。 八月底抚远大将军年羹尧率领的清军与萝卜臧丹津率领的叛军在青海大战一场,年羹尧率亲兵与一支三千人的队伍乘胜追击敌军残部,意图将叛军首领萝卜臧丹津枭首。 但在和硕特蒙古突降暴雨,山体崩塌,年羹尧与亲兵在前,被迫与后续队伍失散,年羹尧杳无音信。 监军率部撤退,急传飞书回朝,军中现无主将。 苏培盛看胤禛半晌不动弹,他也心知是前线传来的消息,不由心中焦急,皇上刚登基,就遇到萝卜臧丹津叛乱,也不知道年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皇上,您喝杯茶罢,润润喉,歇息会儿,再继续看折子。” 苏培盛小心的送上一碗香茶,胤禛放下手中的折子,接了茶碗。 “你去翊坤宫告诉华妃一声儿,朕去她那用午膳。” 年世兰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知道了年羹尧失踪之事,她乍听之下颇为惊慌,上一世并没有出现过此等凶险之事,也不知哥哥性命可还在。 但是转念一想,哥哥上辈子是平定了萝卜臧丹津叛乱的大将军,必定不会有事,年家全靠哥哥撑着呢。 小林子看着年世兰神色几经变幻,最后归于平静。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自己跟定的主子,听到这么大事还能如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就这份儿心境,小林子就五体投地了。 “主子,您别担心,年将军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必定会保佑大清的。” 年世兰听小林子斟酌着字眼安慰她,定下神来,淡淡笑道。 “你说的对,本宫的哥哥哪儿那么容易就死呢。他可是年大将军。” 颂芝进来道苏培盛求见,年世兰猜测应是奉了胤禛命令过来,比如说用午膳。 “让他进来罢。” 苏培盛进得翊坤宫殿中,给年世兰行了礼。 “奴才见过华妃娘娘,娘娘吉祥。” 年世兰面上一如平常,挂着笑意。 “苏公公好。不知苏公公这会子来,可是皇上有什么话要吩咐本宫?” 苏培盛笑着,拱了手。 “娘娘睿智。皇上说,今儿要在翊坤宫用午膳,娘娘预备着接驾罢。” 年世兰面上现出惊喜的神色,苏培盛暗暗记下来,心里很是满意。 皇上也久未来翊坤宫了,华妃娘娘可不是要惊喜吗。 “果真?那本宫可要好好准备一下,要小厨房做了皇上爱吃的菜来。” 送走了苏培盛,小林子回来道。 “奴才请主子示下,奴才好去嘱咐小厨房预备着。” 年世兰想了想,道。 “罢了,本宫原本想着准备几道皇上爱吃的菜,细想之下又觉不妥,让小厨房看着做罢,不拘什么菜。这几日秋雨连绵,做些应时的就好。” 小林子虽不解,但还是照着年世兰吩咐去做了。 午膳时分,年世兰早早立在廊下候着。 “皇上驾到~!” 年世兰听着苏培盛通传,轻挪莲步,款摆腰肢,缓缓向前迎了几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胤禛看着年世兰娇嫩面庞上带着明媚的笑,觉得连这阴雨天气都好起来了。 他伸了手去拉年世兰起身。 “起来吧。今儿雨虽不大,但起风了,你立在廊下可是时间久了?冷不冷?” 年世兰顺着胤禛手上的力道站起身来,娇俏道。 “回禀皇上,臣妾不冷。只是臣妾不喜欢这种阴雨天,衬得臣妾的翊坤宫也冷冷清清。但是皇上来了,臣妾觉得翊坤宫亮了起来,这大概就是人家说的蓬荜生辉罢?” 胤禛摇头失笑,拉着年世兰进了殿中。 “你呀你,好歹也是世家出身,平日不爱念书也就罢了,偏还要学人家咬文嚼字。整个宫里你放眼望望,除了皇后的景仁宫,便是你这里最奢华了。朕为着你,连昔日在潜邸的椒房都依样给你搬了来,哪里就寒陋了?” 年世兰跟在胤禛身后,手被胤禛握在手心,她不依的扭扭手。 “皇上笑话臣妾。臣妾意思不是翊坤宫冷清嘛,可是皇上来了,臣妾打心里觉得连这殿中都亮堂了呢。臣妾爱咬文嚼字,皇上改日择几位不咬文嚼字的妹妹进来,臣妾定给皇上腾地方!” 胤禛回身看着年世兰,脸上的笑容更甚。 “瞧瞧,朕这些日子没来,你这张嘴倒是越发厉害了。说说罢,今日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朕听苏培盛说,你吩咐小厨房做了朕爱吃的。” 胤禛边说边松开年世兰的手,走到桌前坐下。看着桌上的菜,胤禛一愣。 “今日这是什么菜?世兰可否为朕报报菜名?” 胤禛笑着看向年世兰。 “臣妾遵命。今日小厨房做的是五味杏酪鹅,水晶肴蹄,软溜珠康鱼,芙蓉羊肚菌,金瓜八宝饭,金陵板鸭金香饼,剩下的这几道青菜,臣妾也没记住。” 年世兰还在旁站着,笑吟吟一一指了菜说给胤禛听。 胤禛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笑道。 “先坐下罢。这些菜,仿佛没有朕喜欢的啊,世兰怎的说做了朕喜欢的菜?” 年世兰看着苏培盛为胤禛布菜,绢帕捂了嘴轻笑道。 “臣妾顺嘴儿说的呢。臣妾哪敢随意揣测皇上的喜好,臣妾只管伺候皇上就是了。” 待二人用膳结束,年世兰看着奴才为胤禛送上漱口的香茶,伺候他漱了口,又重新奉了喝的茶。 胤禛端着茶盏,轻轻用盖子拨着茶水上飘着的两片茶叶,斟酌着开口。 “朕今日来,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跟你说。” 年世兰喝了一口茶,此时手中还端着茶盏,疑惑看向胤禛。 “皇上有什么话,连臣妾也不好说吗?” 胤禛看着年世兰精致美貌的脸,轻轻叹口气道。 “朕与你说了,你一定要难过的。但是,此事既与你有关,朕又怕不说,日后你知道了怪怨朕,与朕疏远。朕当真为难。” 年世兰见他说的郑重,也正了神色道。 “皇上有什么话便说罢,臣妾洗耳恭听。” 胤禛沉吟半晌,才缓缓道。 “晌午,军中传来战报,你哥哥年羹尧为追击叛军首领,中了埋伏,又兼大雨滂沱赶上山体崩塌,现下,音信全无。” 年世兰听了不由呆滞,手中端着的茶盏应声而落。 第165章 安抚太后 竹息摇摇手,轻声让听到动静来收拾碎瓷片的宫女退下,她自己蹲在地上,将碎瓷片一片片收在手里。 “太后息怒。此事若传到那位耳朵里,恐怕对您不利。” 德太后自然知道竹息说的“那位”是谁,她冷哼一声。 “哀家怕她不成?先帝在的时候她能压哀家一头,现在皇帝是哀家的亲生儿子,还能让她一直压着哀家?” 竹息站起身来,将碎瓷片放在托盘中,安抚着德太后的情绪。 “太后会错奴婢的意了。太后娘娘为着皇上计,也要收着自己的性子了。退一万步讲,十四爷还得靠着皇上这个亲哥哥呢,太后难道也不为十四爷计一计?” 竹息是与德太后一起长大的,她再了解不过德太后的性子了,她也敢对德太后直言。 果然,德太后不说话,思忖半晌,叹口气。 “你说的对。十四这孩子还小,哀家也最疼他,可怜他年龄尚且这么小,就失去了他父皇的庇护。皇帝虽是哀家亲生,但你看看,他自小对那已经死了的佟佳氏比对哀家亲近!前些日子要不是哀家拦着,他竟还想追谥佟佳氏!那佟佳氏活着的时候已是皇贵妃,名位尊贵堪比副后,皇帝要追谥那就是先帝的皇后了。哀家还活着呢,哀家都没做过皇后,凭什么她一个死人要享皇后尊荣。” 竹息上前轻轻拍着德太后的背,为她顺气。近些日子不知怎么了,德太后总是说自己胸闷气短。 太医院的太医轮番来看了,都诊不出什么毛病,只开了些顺气的药丸给德太后吃着,且提出让德太后放宽心。 竹息道。 “太后娘娘息怒。您与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尊贵体面,那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娘娘眼下只需好好调养身子就好,左右您不用参与朝政,还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呢?奴婢看呐,皇上心里还是很敬重太后您的,您看咱这永和宫,想要什么没有。十四爷还小,您要为他计长远。” 德太后回身轻拍了竹息的手背,笑道。 “还好有你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陪着哀家。一会子陪哀家去看看,给十四的汤饮炖好了没有,算着日子,他今日该来给哀家请安了。也不知道这孩子近日在阿哥所过得怎么样,终究是年龄太小,还不能出宫立府。等将来,哀家让皇帝给他亲王的尊位,做个富贵王爷,也是好的。” 竹息也笑。 “太后娘娘这么想就对了,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长远。十四爷有您这亲额娘惦念,必是平安顺遂一生的。” 年世兰从慈宁宫出来已是傍晚,天上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小林子早都领着轿辇等在慈宁宫门口,他看着年世兰出来,忙上前搀扶。 “主子小心,雨天路滑,奴才扶着您。” 年世兰看了一眼轿辇,对小林子道。 “以后本宫来慈宁宫请安的时候,你万不可再领着轿子等候。本宫原本就是替皇上来尽孝,哪能将排场铺的如此大。晚辈在长辈面前,走几步路算什么。” 小林子忙点头哈腰。 “是,是奴才疏忽了,还求娘娘恕罪。那现在怎么办,轿辇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这下过雨,宫道多少湿滑,娘娘要不先上轿辇。日后奴才一定注意。” 年世兰挥挥手,慢慢向前走去。 “不了,让轿夫们回去罢。本宫走回去。” 小林子无法,只得吩咐轿夫回去,自己则搀了年世兰缓缓走回翊坤宫,颂芝在旁为年世兰打着伞。 等回到翊坤宫,立冬迎上前,对着年世兰福了礼。 “主子,晚膳已经备好了,现在上还是再等等?” 年世兰随手拍拍自己的袖子,发觉到底是被细雨侵染了几分,摸起来有点潮湿。 “本宫先换了干爽的衣裳再用膳罢。” 立冬便与颂芝一起伺候着年世兰换了家常的衣裳,又把换下来的衣裳送去浣衣局清洗。 只是到夜间,年世兰发起烧来,颂芝急急的一边派人去请温太医,一边去禀报了皇上。 胤禛今夜独宿养心殿,苏培盛刚伺候着他躺下,就听外头有奴才悄悄求见苏培盛。 “求苏公公通融,华妃娘娘突然起了烧,现下已经派人去请温太医了,奴才赶着来禀报皇上。” 苏培盛一听,忙忙转身进了胤禛的寝宫,好在胤禛还没睡。 “启禀皇上,翊坤宫刚才来人,说华妃娘娘突发体热,皇上要不要过去瞧瞧。” 苏培盛轻声说着,怕惊扰了皇上。胤禛坐起身来,开始穿鞋,苏培盛忙给他更衣。 “几时发热的?是何原因?” 苏培盛边伺候胤禛系衣裳,边道。 “皇上别急,奴才听来的小太监说,华妃娘娘是夜里突然发热的,至于因何引起的,得等温太医诊过脉才能知晓。” 胤禛到翊坤宫的时候,温显卿已经到了,正在给年世兰诊脉。 温显卿听到“皇上驾到”的时候便站了起来,给胤禛请了安,胤禛摆摆手让他平身,继续给年世兰诊脉。 胤禛探头看向年世兰,果然面色红的不正常,人也萎靡着。 年世兰抬眼看到胤禛,挣扎着要起来请安,被胤禛制止。 “你便好生躺着罢。朕午膳时见你还好好的,怎的这会子就成这样了。” 年世兰重又躺回枕上,虚弱的笑笑。 “臣妾无事,倒辛苦皇上这大晚上还要来看臣妾。” 胤禛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年世兰本就面容精致,风情万种,这一发烧,面色酡红着,看着更娇艳了。但这是在病中,胤禛压下自己心里的念头,问温显卿。 “温太医可诊出什么来了?华妃这是怎么了?” 温显卿忙跪下回话,面色凝重。 “回禀皇上,微臣为娘娘诊脉,起初只诊出娘娘这是风寒所致。微臣又询问了宫人,宫人说娘娘今日是有在外面走动过的,很有可能被风扑了身子,又兼天气转凉,阴雨连绵,也容易让人得风寒引起体热。但是...” 胤禛不耐道。 “怎么又但是,但说无妨!” 温显卿磕了头,叹口气。 “但是微臣诊脉还发现,娘娘体内有用过药的迹象。微臣现下还无法确定是什么药,但娘娘的脉象及种种症状都显示,这药有使人绝育的功效。” 胤禛瞬间面沉似水。 第166章 难孕缘由 “温太医会不会诊错?华妃身子一向康健,怎的能诊出这样的脉象。” 温显卿低着头,恭敬回道。 “回禀皇上,微臣自小跟着家祖学习医术,虽不敢自比华佗扁鹊,但微臣对自己的医术心里还是有底的!微臣行医这么久,从未有错诊漏诊。娘娘尺脉沉涩,且细而弱,这种脉象不是正常的身体受损,而是用药的后果。但微臣暂时无法确定是哪种药物所为,还求皇上给微臣时间。” 胤禛摆摆手让温显卿起身,转而去看年世兰。 “你自己知道这事吗?” 年世兰虚弱的摇摇头。 “皇上这话问得怪。臣妾怎么能知道呢?臣妾平日保养着,只盼着能为皇上开枝散叶,怎会自己用药。” 胤禛这么问也是有原因的,若他不知道年世兰悄悄喝避子汤的事,他甫一听温显卿的话必会怀疑有人害她。 胤禛挥退所有下人,坐在年世兰床边,伸手扶着年世兰的脸,她的脸上传来比常人体温高的手感。 “朕对你,可谓一见钟情。从第一次见你骑在马上飞驰,朕就想与你一生。朕说过多次,想要你为朕生个孩子,可惜,你竟在每次承宠后偷偷喝避子汤。朕不明白,是你不想生朕的孩子,还是说,你心里另有他人?” 年世兰不动声色,她早都料到胤禛会知道避子汤的事,也猜到王府中时那梁上的李可并非什么江湖人士,只是她没想到胤禛能一直隐而不发。 “皇上多心了,臣妾刚入府时,您也知道臣妾身子不好,动不动就头风发作。臣妾便想着,等将身子调理好了,为皇上生个健康的小皇子或者小公主,不想臣妾福薄,连被风吹吹都能发烧。再者,臣妾与皇上相遇的时候,是待选的秀女,何来的心上人呢?” 胤禛收回手,看着年世兰。 “朕听说今日你去了慈宁宫看望皇太后,想是伺候你的奴才不尽心罢,叫你回来的路上淋了雨,这才生病。朕便打发了她们,为你再挑好的来。你看如何?” 年世兰笑笑,病中虚弱的笑看的胤禛心里一软,但他还是硬着脸,等年世兰说话。 “皇上这便是不理解臣妾了。一来,臣妾今日听闻哥哥失踪,心里焦急难过,想与自己的母亲说说话,可惜臣妾不是普通人家的姬妾,臣妾不能想见就见到母亲。皇太后娘娘是皇上您的皇额娘,臣妾自第一次见她便觉与臣妾母亲很是相像,臣妾倍感亲切。皇上处理政事繁忙,臣妾便替您去皇太后面前尽尽孝心,也是臣妾的一点私心,权当是去见了臣妾自己的母亲。二来,皇上怪责臣妾的奴才伺候的不好,使臣妾生病。皇上却不知,奴才们周到,原本领了轿辇在慈宁宫门口等候,但臣妾作为晚辈去看望长辈,怎敢在长辈宫前坐着轿辇大摇大摆,只好走回来。不想臣妾身子就这般不堪,被风扑了。话说回来,臣妾这也算因祸得福罢,若不是今夜发烧,恐怕还不能使温太医发现臣妾被下药之事。” 胤禛这才重又想起温显卿说的,年世兰被下药一事。 他虎着脸道。 “罢了,朕日后再与你算账,眼下先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你难孕。你老实告诉朕,是不是那避子汤有害?” 年世兰只觉浑身滚烫,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有了,但她还是硬撑着回道。 “臣妾所用避子汤绝无问题,皇上若不信,一会子叫温太医看看就是了。” 胤禛见她精神实在不济,便也不再与她多说,他对着年世兰寝殿外道。 “苏培盛!请温太医进来。” 苏培盛忙应了是,伸手请温显卿进去。 颂芝与小林子想跟进去伺候年世兰,被苏培盛拦住。 苏培盛无奈道。 “知道你们惦记着华妃娘娘,但此时皇上只叫温太医进去,你们怎的一点眼色都没有,这样子当差可不得长久。” 颂芝与小林子面面相觑,只好顿了脚步。小林子脑子一转,拿着温显卿刚开的退热药方就去抓药了。 温显卿见了胤禛又跪了下去,胤禛道。 “起来吧。朕只问你,避子汤用多了是否也有此脉象?” 温显卿立即便明白了皇上知道了华妃服用避子汤的事,只是不知皇上是否知道那避子汤是他开的,想了想,温显卿道。 “回禀皇上,避子汤一般不会造成难孕。华妃娘娘的脉象,并非避子汤药力可为,微臣还得细细探查娘娘平日所食所用之物。” 胤禛点点头。 “那就仔细探查,朕命你三日之内查出缘由。” 温显卿拱手道。 “微臣遵旨!” 年世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胤禛一直坐在床边。等退热的药熬好了,颂芝端了进来,胤禛才轻轻摇醒年世兰。 待给她喂了药,温显卿又为年世兰把了脉,胤禛看着她重新躺下,才吩咐苏培盛去取了朝服来,他要在翊坤宫陪着华妃娘娘。 颂芝走去一边,在香炉中燃了一枚梅舞香饼,袅袅的香气在屋中散开。 胤禛闻到这香气,问颂芝。 “你燃的是什么香,这样好闻,倒是舒服。” 温显卿正要收拾药箱告退,也闻到了这股香气,他抽了抽鼻子,突然面色一变,快步走到香炉前,双手捧了香炉出去。 颂芝惊愕不已,愣了一下才想起皇上刚才的问话。 “回禀皇上,这香饼叫梅舞。娘娘日日晚上点了来,说是睡的香。奴婢刚才想着,娘娘虽今天身体不适昏昏睡去了,但皇上想必担心娘娘睡不好,奴婢便照例点了,想着皇上能睡的好些。” 胤禛正要说什么,却见温显卿双手空空进来了。他一进来就噗通跪地,拱手道。 “启禀皇上,微臣找到娘娘难孕的缘由了!” 胤禛看着温显卿,迟疑道。 “你的意思是...刚才那香...” “皇上英明!确实是那香。微臣初闻的时候只觉味道有点熟悉,但细闻才发现,那味道,微臣以前做游医行走江湖的时候曾闻到过。” 温显卿答的干脆,胤禛道。 “到底是什么东西。” 温显卿低着头。 “那香里,被添加了大量提纯的结香花!结香花,民间又称鬼招手,味道淡雅清幽,极易被这香料中浓重的梅香味遮掩。此花原本无毒,更具安神作用,只是它还有行气活血之效。微臣曾在民间游历,见有人将此花提纯精炼,加在孕妇药饮中,使其下红不止,胎儿不保。如今这香里也被加了提纯的结香花,若娘娘不察,便只当此香为助眠良药。但若娘娘长久焚烧此香,吸入香雾过多,则月信紊乱,癸水大增,难以受孕。微臣之前也时常为娘娘把平安脉,只是一直不曾把出今日的脉象。想来是这香用的久了,在娘娘体内积累下来,现在才显现了作用。” 胤禛神色阴沉,问颂芝。 “这东西是哪来的?宫中的制香师绝不会制作这样的香料。” 年世兰平时好用香,但她所用香料自打进宫都是内务府按着份例给的,这香确实不是出自内务府。 颂芝看了看床上睡的昏沉的年世兰,噗通跪了下来,颤颤巍巍道。 “这香,这香是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如今的皇后娘娘赏赐的。” 第167章 开枝散叶 胤禛听了颂芝的话,脸色明显更沉。 “皇后何时赏赐的,你可还记得?” 颂芝低着头跪着,似是在回忆,半晌道。 “回禀皇上,奴婢记得是去年七月赏赐的。当时皇后娘娘还说,这味道以梅香打底,清新好闻,但皇后娘娘素来不喜用香。我们主子爱用香,皇后娘娘便赏了我们主子了。” 苏培盛在旁觑了胤禛脸色,心里又在打鼓。 怎么这几回的事儿,都有皇后的影子呢。 胤禛原本想即刻就宣皇后问话,又想到一是已经深夜,二是皇后名位尊贵,若此时惊动内宫,事情还未问清楚,倒是传的满宫都是了。 “苏培盛,着人看好翊坤宫,今夜的事谁也不许传出去,若是走漏了风声,朕明天唯你是问!找个屋子让温太医也安置了,待明日朕下早朝再理论这事。” 苏培盛躬着腰出去安排,温显卿拱拱手退下。 胤禛躺在年世兰身边,大半夜都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苏培盛小心翼翼来唤胤禛起身,要上早朝了。 年世兰在辰时一刻悠悠醒转,颂芝正默默等在床边。 “主子,您醒了,可还难受吗?” 年世兰被颂芝扶着坐起身来,道。 “本宫竟睡到这时候,皇上昨夜几时回去的?” 颂芝忙回道。 “回禀主子,皇上昨夜留宿在这,温太医劝皇上回养心殿,怕过了病气给皇上。可是皇上执意要陪着您,皇上昨夜似是没睡着,今儿一早又匆匆上朝去了。” 年世兰下得床来,感觉自己脑子清醒多了,昨日故意淋了雨,又吹了风,果然夜里就发烧了。 宫斗还是挺费神的,年世兰暗想。 “昨日本宫交代你的话,你可都找机会说了?” 颂芝听年世兰问她,凑到年世兰身边,扶着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说道。 “主子放心,奴婢早都想说那香饼的事了。只是之前主子您一直压着不让皇上知道,现下刚好借这次机会好好告一状。皇上昨夜果然生气了,只是皇上并未问任何人,只说今日早朝后再理论,想必等您这边梳妆打扮了,用过早膳就刚好。” 年世兰笑笑,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虽是昨夜发烧,但喝了温太医开的药,又经过一夜休息,今日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皇上知道了就好。本宫原不想赶尽杀绝的,但是中秋夜宴那日听到的事,和前几日秋猎的事,都让本宫觉得,人善被人欺。想来是本宫现在看起来太好性儿了,才让人一次次惦记着。对了,本宫今日没有去请安,皇后那边怎么说?” 颂芝道。 “皇上打昨儿夜里就吩咐苏公公,着人看着翊坤宫,不许人随便进出,只说您着凉受了风寒要静养。想来翊坤宫的消息是传不出去的。小林子一大早就奉皇上的旨意去景仁宫了,皇后娘娘说想过来看看您,小林子按照皇上的吩咐道,怕过了病气给皇后。皇后娘娘这才作罢。” 年世兰顺手摸着自己的头发,看着镜中的颂芝。 “唤人进来给本宫梳洗罢,今日还有好戏要演,不得不看呢。” 景仁宫中,众嫔妃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乌拉那拉氏看着下面的座位,笑道。 “今日华妃抱恙没来,殿内看着都空荡些。” 齐月宾附和道。 “皇后娘娘说的是。不知华妃是何病症,可要紧吗?” 乌拉那拉氏叹道。 “本宫也是早上才听说,华妃冒雨去看望皇太后,回去的时候淋了雨,又兼风凉,昨夜竟是病倒了,夜里发起烧来。唬的皇上昨夜一直陪在华妃身边,也不知道她今日怎么样了。” 李贵人毛毛躁躁的开口。 “华妃娘娘向来得宠,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听说臣妾们没进府之前,她就是专房之宠。如今进宫了,姐妹们多,她生病了也要霸着皇上。” 齐月宾看向李贵人,见她一脸无谓。乌拉那拉氏笑道。 “李贵人快人快语,只是华妃昨夜生病,是皇上自己要去陪着的,别人羡慕不来的。话说,本宫起早看了敬事房的档,皇上这个月还没有去过李贵人那里,真是可惜。本宫还盼着,你能像敬贵人一般有福,早日为皇上添丁。对了,敬贵人,康乐公主这些日子可还乖巧?” 敬贵人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答道。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垂问,公主一切都好。” 乌拉那拉氏笑着点头。 “那就好。你且坐罢。” 李贵人看着敬贵人坐下,鼻孔中不屑冷哼。 “嫔妾是福薄,不如敬贵人那样福大命大。嫔妾要生啊,必定是要生个阿哥,若是个公主,也没什么意思。” 敬贵人听到此,蓦地抬起头来,看到李贵人面上那不屑的神色,她的眼中暗光浮动,但她什么都没说。 乌拉那拉氏道。 “好了,李贵人,这生儿生女都是命,你说话也太不加考虑了。” 说完又看向福贵人。 “福贵人,皇上近日除了华妃那里,就多去你那。众姐妹中,你所承雨露也最多,本宫希望,你能早日有孕,为大清绵延子嗣。” 福贵人乖顺答道。 “是,嫔妾记住了。” 说完也不再多话,只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坐着。 曹常在喝着茶,眼光悄悄瞥了周围妃嫔,见玉常在跃跃似有话说。 果然,不待曹常在将茶盏放下,就听玉常在道。 “皇后娘娘贤德无双,为大清子嗣多加考虑,嫔妾们自当尽心尽力,以期为皇上开枝散叶。” 曹常在心内嗤笑,真是个蠢的。听说玉常在自跟了皇上,到现在还没侍寝呢。 连自己这后伺候皇上的人,都已侍寝过几回,偏这玉常在除了宫宴能见着皇上,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上,竟也敢大言不惭说要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话。 乌拉那拉氏心知玉常在一直想侍寝,但皇上始终不予理会。 “玉常在此言甚合本宫心意。今日华妃抱恙,玉常在做为华妃的亲妹妹,也该去看望一二才是,这也是你们姐妹间的情分。” 玉常在点头应了是,她盘算着,今日刚好借着皇后娘娘的话去翊坤宫,想必长姐不会再拒绝罢。 第168章 打入冷宫 胤禛下朝后就去了翊坤宫,年世兰早在廊下等候。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年世兰笑吟吟福了身,胤禛看着她精致的小脸儿莹润白皙,一身绯色旗装衬得她娇俏动人。 “起来吧。一大早站在这里,你就不怕再被风吹着了?” 年世兰顺势挽了胤禛的胳膊,娇笑着。 “皇上这是心疼臣妾?可是,臣妾早起听说皇上昨夜陪着臣妾,都没好好睡觉,今日一大早又去上朝,臣妾心疼皇上呢。” 胤禛对于年世兰的这套温柔娇俏很是受用,难得她不是对自己不冷不热。 “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世兰竟能心疼朕了。朕昨夜确实乏累,但看你身体不适,朕睡不着。” 年世兰闻言松开胤禛的胳膊,轻轻叹道。 “臣妾听颂芝说了。原本颂芝担心皇上陪着臣妾睡不着,专门点了臣妾惯常用的香料助眠。还好被温太医及时发现有异,将香熄灭了。否则万一那香把皇上的龙体熏出个好歹来,臣妾可承担不起。” 胤禛听年世兰提到那香,面色又沉了下来,但他想着年世兰病刚好,便尽力温和了声音。 “世兰只想着朕的龙体,朕却是生气那香损了你的身体。你说的极是,幸亏昨夜温太医在此,否则朕都不知,那香竟这么厉害。” 胤禛吩咐苏培盛。 “苏培盛,去请皇后过来翊坤宫。你只说朕在翊坤宫等她就是。” 苏培盛领命匆匆而去,不一会儿就请了乌拉那拉氏过来。 只是乌拉那拉氏过来的时候,端妃正在景仁宫与乌拉那拉氏闲话,便跟着一起过来给皇上请安。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乌拉那拉氏屈膝给胤禛请安,年世兰看着她给胤禛请了安,这才慢悠悠给乌拉那拉氏请安问好。 胤禛抬眼看到端妃,有点诧异。 “你怎么也过来了?” 端妃上前一步,又福了礼,回道。 “回禀皇上,臣妾适才正在景仁宫与皇后娘娘说话,听苏公公来说,皇上请皇后娘娘过来。臣妾以为是因着华妃抱病,便也跟了过来,想看望华妃一二。” 胤禛摆摆手道。 “都坐罢。来人,将东西拿上来。” 小林子双手捧了一个精致的香料盒子,高高举过头顶,跪在胤禛面前。 “皇后,你看看这个东西,你可识得。” 小林子调转跪的方向,将手中的香料盒子捧在乌拉那拉氏面前。 剪秋从小林子手中接过香料盒子,乌拉那拉氏便就着剪秋的手看了一眼。 “回禀皇上,臣妾认得。这是去年臣妾送给华妃妹妹的香料,名字煞是雅致,称为梅舞。不知皇上让臣妾看,是何意?” 乌拉那拉氏笑吟吟看向胤禛。 胤禛盯着她的眼睛,在她眼中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既然今日端妃也在,朕也直说了。朕记得,你一向不爱香料,不知是从何处得来这些,又为何赏给华妃?” 乌拉那拉氏愣怔一下,似是没想到胤禛会这么问,她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 “回禀皇上,您也说了,臣妾素不爱用香。这香是去年舒答应送给臣妾的,臣妾因对香料一向不喜,又兼这梅舞香饼是姐姐在世的时候喜欢的梅香味,臣妾触景生情,自己不忍用。因华妃妹妹素爱焚香,臣妾想这样好的香料,放着也是可惜了,便送给华妃妹妹了。臣妾不知,皇上今日何出此言?” 胤禛看着乌拉那拉氏一脸茫然不解,和提起芸熙时的真挚怀念,又抓住了她话中说的舒答应。 “皇后的意思是,这香不是你找人制的,竟是舒答应制的?” 乌拉那拉氏点头称是。 “舒答应是臣妾的陪嫁,臣妾听说,舒答应的祖辈便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皇商,对香料颇有研究。舒答应自己也爱鼓捣这些,经常制些宫中没有的香料赠给周围姐妹。皇上今日问的奇怪,可是这香料有问题?” 胤禛叫人将温显卿唤来。 “温太医,你且将这香料里含的东西说与皇后听。” 温显卿忙跪下道。 “是,微臣遵旨。” 待乌拉那拉氏与端妃听完温显卿所说香料里的东西,皆是一脸震惊。 乌拉那拉氏急道。 “皇上息怒,臣妾真的不知道,这香危害如此之大!若臣妾知道,是断断不会送给华妃妹妹使用的!臣妾今日早安时还在嘱咐各位姐妹,要尽快为皇家绵延后嗣,开枝散叶。” 胤禛道。 “你先坐罢。朕知道你是冤枉的,只是,皇后识人不清,给了舒答应用这香害人的机会。朕也懒得问舒答应为何要如此,只是朕对这争宠的手段,实在厌恶。上次猎场的事朕原本以为是冤枉了舒答应,现下看来十七所说恐怕是真的。” 顿了顿,胤禛道。 “苏培盛,去交芦馆,将舒答应打入冷宫,此鸩酒。也不必再审问了,直接去就是了。也不用再来回朕,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子,朕不想再见。从前朕只觉她温婉乖顺,不想竟是这般歹毒的人。” 年世兰突然道。 “皇上确实不再见舒答应了吗?万一她有什么要辩驳的,皇上不如给她个机会。” 胤禛看向年世兰,无奈道。 “朕从前不知,你还是个心软的。朕原本想给她机会的,可是皇后也说了,这香是她献给皇后的。可见她一开始就想害皇后,她是皇后的陪嫁,心却如此狠毒。只是阴差阳错,这香到了你手中,你还拿它当个宝一样日日焚烧。朕心意已决,不必再多言了。” 年世兰叹口气道。 “臣妾只是想着,宫中现有三阿哥和康乐公主,两个孩子都还小,宫中见不得生死打杀的事,皇上留舒氏一条命,也是为两个孩子积福报的事,皇上您说是吗?” 胤禛沉默半晌,道。 “那便依着你的心意罢,朕留她一条命。苏培盛,将舒氏打入冷宫,由她自生自灭就是了。” 苏培盛自去办这事,只是舒答应乍一听说自己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镇定自持,她哭着闹着要见皇上。 第169章 破罐破摔 苏培盛看着面前的舒氏又哭又闹,皱了皱眉头,跟着他的小太监立刻将舒氏按下,发愁的问道。 “苏总管,这可如何是好?” 苏培盛拿着拂尘的手一伸,就在小太监脑壳上敲了一下。 “笨东西,什么如何是好,难不成还真等着她闹到皇上面前去?惊了圣驾,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拉去冷宫就完了,还问问问!就你这样当差,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太监对着苏培盛唯唯诺诺点了头,转脸便一脸狰狞的去拉舒氏。 只是这小太监实在没经验,不懂穷途末路之人是要奋起反抗的。 舒氏一顿打死老师傅的乱拳,竟打的小太监有些招架不住。这一来一回的拉扯中,舒氏瞅了空子抓起小太监的手狠狠咬下一口。 小太监吃痛,用力去拍打舒氏的头,不想舒氏下了狠劲儿,竟将小太监手上的肉生生撕下一块儿来。 旁边还有两个小太监被这一突然的变故吓呆,待反应过来时,舒氏已经甩了花盆底儿的鞋子,光着脚夺门而出。 苏培盛急道。 “小兔崽子们!快给我追啊!” 说完,苏培盛自己也忙追了出去,徒留那个手被舒氏咬掉一块肉的小太监疼的在地上打滚,一片混乱中,舒氏的贴身婢女紫荆不知所踪。 太监到底是身体不方便,日常急步快走也便罢了,这一跑起来,明显被身体限制着。 舒氏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跑的飞快,竟将那两个小太监远远甩在身后。 苏培盛去交芦馆宣旨将舒氏打入冷宫的时候,提到皇上发怒是因为那梅舞香饼。 舒氏此时拿不准皇上在哪,但想来应该还在翊坤宫等着苏培盛复命,所以舒氏一个劲朝着翊坤宫跑去。 宫道上的宫女太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着有位小主模样的女子在疯跑,也不敢贸然上前阻拦,所以舒氏就这么一路跑到了翊坤宫门口。 “嫔妾求见皇上!皇上!求求您见见嫔妾!皇上!” 翊坤宫门口的小太监拦住了舒氏,舒氏大声喊着。 等那两个追赶的小太监赶到,舒氏刚被小林子吩咐门口小太监放了进去,只是舒氏一进翊坤宫,翊坤宫的门便从里面关上了。 舒氏愕然的看着翊坤宫的宫人关了宫门,又看看翊坤宫院子里没有站着皇上的长随太监和侍卫,这才反应过来皇上不在这。 她扭头想跑,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小林子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一脚踢在舒氏腿弯处,将她按倒在地。 颂芝扶着年世兰从殿内走出,年世兰高高在上的看着被小林子按趴在翊坤宫院中的舒氏。 “放开我!我要见皇上!放开我!” 舒氏兀自挣扎不休,小林子啐她一口。 “呸!见皇上?你也配!咱们娘娘原本求着皇上留你一命,你倒不知好歹闯上门来!既然来了,你就别走了!” 舒氏闻听此言,抬起头来狠狠瞪着年世兰。 “嫔妾要见皇上!” 年世兰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她向前走了几步,但依旧站在高高的廊阶上,笑着开口。 “你们听听,她还自称嫔妾呢。本宫竟不知,这女子脸皮厚起来,也是叫人叹为观止呢。” 舒氏此时看着狼狈至极,她甩掉鞋从交芦馆跑出的时候脚上只着了袜子,可是在跑的时候袜子已经丢了一只,剩下的一只也已被磨的破破烂烂黑黢黢。 她咬了人的嘴角还流着那被咬的小太监的血,顺着嘴角流到了下巴,原本首饰就不多的发髻也跑散了,一缕缕搭在肩头,被小林子按在地上的衣裳上土和泥相间。 舒氏不服,凭什么华妃娘娘什么也不用做,就有皇上宠着,就有那样好的家世做后盾,凭什么自己蛰伏这么多年,努力想活着,想活的好一点,却落得这样不体面的下场! “我呸!这满皇宫哪个女子的脸皮比得上华妃娘娘你呢?!” 舒氏恶狠狠骂道,小林子不等年世兰吩咐,立刻左右开弓给她两巴掌。 年世兰看着舒氏垂死挣扎又破罐破摔的样子,索性将院中仆婢都召了过来。 “今日本宫便让你们看着,这原本温柔的女子,生了害人的心思,而这心思又被识破的时候,会变成怎样丑陋的面孔。” 年世兰对着舒氏道。 “你有今日,本宫一点也不惊讶,只是今日你想见皇上,那是不能了。皇上此刻在养心殿召见军机大臣,即便本宫放你出去,你大可试试你有没有那个命走到养心殿。” 舒氏听着年世兰的话,竟然眼中一亮,像垂死的鱼感受到了几滴雨水。 “只要你放我出去,我自会见到皇上,求皇上饶恕!” 年世兰噗嗤笑出声,捂了嘴笑够了才停下。 “你果然是个爱白日做梦痴心妄想的。本宫何时答应放你出去?你说你有那样制香的好手艺,竟只想着害人。倒是本宫阴差阳错着了你的道。小林子,去看看苏公公在不在门外,在的话请进来。” 小林子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抽出一根绳子来,三下五除二将舒氏捆了个结实,一脚将她踢在一边,这才跑去门口。 舒氏已经形象全无,也不在乎什么了,在小林子身后破口大骂。 “狗奴才!你竟敢如此对我!你不得好死!” 苏培盛追到翊坤宫门外的时候刚好翊坤宫的门关闭,他此时正在翊坤宫门外急得转圈,这下可怎么给皇上交差。 小林子将门打开伸出头去。 “苏公公,我们主子有请。” 苏培盛赶紧两步跨进翊坤宫,一抬头见年世兰站在廊下,苏培盛少见的跪了下去。 “华妃娘娘恕罪,都是奴才办事不力,才让舒答应冲撞了您!奴才这就将她拉去冷宫,求娘娘饶恕奴才!” 年世兰笑笑,示意小林子将苏培盛扶起来。 “苏公公请起,本宫可不怪你。你也知道,本宫原本在皇上面前替她求了情的,本宫还想着,只要她说出背后的主使,本宫过一些日子就求了皇上将她从冷宫放出来。只是她不思悔改闯了来。眼下,本宫只好将她捆起来再做打算。” 苏培盛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过来,华妃娘娘根本不信这两次的事是舒氏一个人的主意。于是他站起身来,一甩拂尘,对舒氏道。 “舒答应,刚才奴才多有得罪。只是奴才也是奉皇上的命令,您说您何苦呢,好好儿的日子不过,非弄出这种害人的东西,也不知道您背后的人可心疼您。” 第170章 曹氏投靠 舒氏奇怪的看着苏培盛,继而冷笑。 “呸!狗奴才!” 苏培盛见舒氏软硬不吃,正在没辙之际,年世兰淡淡道。 “苏公公,本宫在这等着,辛苦你去回了皇上罢。本宫看,冷宫舒氏也不用去了,那鸩酒派上用场了。” 舒氏一听便炸了毛要闹腾,只是谩骂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小林子在她嘴中塞了汗巾子,那汗巾子还是小林子在旁边小太监身上随手扯的。 苏培盛摇摇头,出了翊坤宫,去找胤禛禀事。 须臾,苏培盛满头大汗的回来,对年世兰道。 “回禀华妃娘娘,皇上听说了今日的事,说舒答应,哦不对,舒氏已是死罪难逃,要您看着发落就是了,不必去回皇上了。” 年世兰笑道。 “这样的大事,本宫怎好做主。本宫也出不得什么好主意,就赐她一杯鸩酒罢,留个全尸。对了,那日日跟着她的宫女儿,你们可曾见着了?” 苏培盛一愣,对啊,那紫荆呢?苏培盛立刻着人去找紫荆,又叫了人将舒氏拖走,终是在冷宫灌了她一杯鸩酒。 乌拉那拉氏听到舒氏的死讯,叹口气道。 “阿弥陀佛,虽说她最初的目的是害本宫,但到底死的可怜。江福海,你去助苏公公找一找她身边那个宫女儿,找到了,带到本宫跟前来。” 江福海应声而去。 小林子现在胆子越发大了,他跟着苏培盛一行人,看着舒氏咽了气,他还近前探了探舒氏的鼻息,也不管舒氏七窍流出的血有多可怖。 小林子跑回翊坤宫复命。 “启禀主子,那舒氏体面了。奴才亲眼看着苏公公为她体面的,这下主子可以安心了。” 年世兰看着面前的茶点无甚胃口,将那精致的果子拿起又放下。 “撤了吧,本宫实在吃不下。” 颂芝道。 “主子不必为那种烂污东西糟心,没得倒了胃口。” 年世兰淡然一笑。 “一个小小的舒氏,不足以让本宫忧心。只是舒氏背后定是有人的,按近日她急躁的性子来看,定是背后的人将她逼得紧了。只是可惜,没来得及问出什么来。” 颂芝忧心的说道。 “主子的意思是,那人还在暗处。只是,不知道会是谁呢。” 小林子进来道。 “主子,曹常在求见。” 年世兰顿了一下,淡淡道。 “好好儿的,她来做什么?让她进来罢。” 曹常在上一世给年世兰出主意,做军师,挑拨着年世兰做了不少事,这一世,向来是没什么交集的,也不知道这突然求见是为何。 曹常在进得翊坤宫的正殿,年世兰端坐在殿上,手里端了茶盏在轻抿。 “嫔妾常在曹氏拜见华妃娘娘,愿娘娘祥康金安,长乐未央。” 曹常在见了年世兰便拜了下去,年世兰看着她跪在地上磕了头,才笑吟吟放下茶盏,道。 “起来吧,赐座。曹常在何须如此多礼。今日突然求见本宫,可是有事?” 曹常在在音袖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轻轻坐在一旁的脚凳上。 “回禀娘娘,嫔妾无甚大事,只是听说娘娘昨夜不安乐,今日也无法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嫔妾惦记着娘娘,特来看望。” 年世兰看着曹常在,好笑道。 “本宫多谢曹常在好意。本宫昨日着了风寒,太医杏林圣手,为本宫开了药,现下已经好了许多。曹常在日常都不来本宫这翊坤宫,今日突然来访,定是有事,不如直说就是。” 曹常在眼中迸出惊讶的神色,只不过一瞬间又恢复如常。 “嫔妾日常只知娘娘倾城之貌,嫔妾极为仰慕,只是尊卑有别,嫔妾不敢越众。所以嫔妾都不敢来翊坤宫,怕扰了娘娘清净。” 年世兰漫不经心道。 “曹常在,本宫喜欢直爽的人,你这样吞吞吐吐的性子,本宫可不喜欢,你不如直接说事。” 曹常在忙站了起来,福了礼,道。 “娘娘恕罪,嫔妾并非有意冒犯娘娘。实不相瞒,嫔妾今日来见娘娘,是希望求娘娘庇护一二。” 年世兰坐直了身子,探究的看向曹常在,奇道。 “曹常在这话,本宫就不知该从何听起了。怎么,有人要害你吗?本宫如何庇护?” 曹常在索性跪下,道。 “嫔妾在这宫中无依无靠,原本嫔妾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可是,可是与嫔妾同住的玉常在,给嫔妾端来的汤饮中,竟加了大量红花!幸而嫔妾闻着味道不对没有喝,这才躲过一劫。” 年世兰盯着曹常在好一会子,才道。 “这事你应该去求皇后娘娘才对,怎的求到本宫这里来了?” 曹常在急道。 “嫔妾知道,玉常在是娘娘您的亲妹妹,但是据嫔妾这些日子观察,玉常在对您多有不满,而您也对这个妹妹不闻不问,嫔妾这才斗胆来求娘娘。” 年世兰嗤笑道。 “你挺聪明,也很会察言观色。只是本宫并不想在宫中拉帮结派,曹常在这样,皇上可知道?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皇上一向最忌讳党争。你今日是来试探本宫?” 曹常在愣了愣,又磕下头去。 “嫔妾不敢!嫔妾知道,今日嫔妾来的太过突然,但是嫔妾敢以性命担保,嫔妾所言皆发自肺腑!还有,嫔妾还知道,玉常在是皇后娘娘的人!她给嫔妾的汤饮,也是奉了皇后之命。嫔妾本不欲多事,只是嫔妾在这宫中想活下去!” 年世兰适时的做出惊讶的表情,说道。 “曹常在所说可是真的?皇后好好儿的,给你下药做什么。” 曹常在咬咬牙,低声道。 “嫔妾有幸得皇上召幸几次,玉常在眼红不已。娘娘知道,玉常在到现在还没侍寝,每每皇上召幸,嫔妾都要被玉常在冷嘲热讽一番。” 年世兰依旧假装不解。 “可是这些,与皇后有什么关系呢?” 曹常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说道。 “嫔妾叫人留意过,玉常在悄悄出入皇后寝宫频繁。嫔妾还知道,玉常在一直在意图对娘娘不利。” 年世兰挥退周围奴才,只留了小林子与颂芝在身边。 “你起来罢,你可想好了,本宫身边,一不留闲人,二,不留叛徒。” 曹常在坐回椅子上,恭敬答道。 “嫔妾自然不会是闲人,也不会是叛徒。为表诚意,嫔妾愿说出嫔妾知道的事。” 年世兰静静看着曹常在,但见她轻启朱唇,说出一段话来。 第172章 处处作对 乌拉那拉氏面上笑容不变,玉常在却是悄悄撇了撇嘴,只是她坐在年世兰斜对面,那点小动作被年世兰看的清清楚楚。 还是愚蠢如斯,年世兰心道。 若不是记着父亲的嘱托,对这样不尊自己,一心想害自己的人,年世兰早处置了。 乌拉那拉氏手下抚着一柄玉如意,叹口气,笑着道。 “想来是六宫琐事太多,华妃妹妹日常帮着本宫料理起来费神,不如,本宫禀了皇上,妹妹可好好歇息一段时日,好好养养身子。华妃妹妹,你意下如何?” 年世兰听出了乌拉那拉氏的意思,这是想借着自己身子不好的借口,夺了她协理六宫之权呢。 这协理六宫之权虽说繁琐,但只要不是年世兰自己想放弃,除了皇上,便是谁也夺不走的。 “皇后娘娘果然宽仁体下,臣妾前儿夜里染了风寒,昨儿已经好了。只是臣妾记得,昨日皇上发落舒氏的时候,皇后娘娘也在。怎的娘娘贵人多忘事,忘了您赏臣妾的香料里加了什么好东西?” 年世兰虽是笑着看着乌拉那拉氏,但那眼睛里的挑衅可是赤裸裸的。 众妃嫔面面相觑,没有人敢随意开口。 她们只知道舒氏毒害华妃娘娘不成,被皇上赐死,却不知道什么皇后娘娘给香料里加东西的事。 乌拉那拉氏不动声色看着众妃的神色,玉常在似是想开口说什么,但是看到其他人都不语,就闭着嘴巴不吭声了。 “华妃,既然你提到此事,本宫便借今日之机,让各位妹妹都知晓。本宫赏你的香料,是在潜邸之时,舒氏奉给本宫的。众所周知,本宫不喜用香料,又觉得那样好闻的香料白白放着可惜了,便送了你。谁能想到,要不是华妃你这次感染风寒,太医也无法诊出你无法生养的事,华妃妹妹倒是因祸得福了。” 众妃嫔听说年世兰不能生养,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玉常在更是将松了一口气写在了脸上,长姐不能生养,那她迟早会失宠。 乌拉那拉氏满意的看着众人的反应,继续道。 “既说到此,本宫也好叫各位妹妹都知道,舒氏在奉给本宫的香料中加了使人不孕的药物,想来她原本是冲着本宫来的。想要本宫无法生养嫡子,只是阴差阳错,受害的却是华妃。此事并非本宫有意,但也是因本宫而起,今日本宫便给华妃妹妹赔个不是,还望妹妹不要多心,今后依旧一心伺候皇上。” 年世兰笑笑,没有去纠正乌拉那拉氏说自己无法生育的事。 明明昨日温显卿说的清楚,只是难孕,又不是绝孕。 “皇后娘娘,臣妾可没有怪您的意思,您怎么就将臣妾不能生养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了?臣妾只是说,您昨日是知道那香料里的东西的。再说了,您说臣妾因祸得福,可不知道,这福气给您要不要啊?嗯?” 年世兰笑着说道。 乌拉那拉氏悄悄吸了一口气,笑道。 “华妃妹妹素爱说笑,本宫不会与你计较的。” 年世兰站起身来,甩了甩帕子,淡淡道。 “臣妾身子不适,不能陪着娘娘说话了,臣妾先行告退。” 玉常在看着年世兰走了,才对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华妃娘娘对您不敬,您竟不惩她,娘娘当真贤德。” 端妃看向玉常在那张稍有二分像年世兰的面容,又看看乌拉那拉氏,低下头去。 乌拉那拉氏不甚在意的笑着摆摆手。 “无妨,华妃得皇上宠爱,这便是本事。本宫让一让她又如何。今日先散了吧。” 回翊坤宫的路上,小林子愤愤不平道。 “主子,您明明不是....为何您不说出来呢?这下子满宫里都知道主子您...” 年世兰笑笑,说道。 “她自说她的,本宫能不能生养,本宫自然知道。本宫只是想看看,她今日说这个,是想做什么。如果本宫没猜错,她必是要在此事上做做文章的,只是不知道又是什么手段。你且盯着玉常在就是了。不知道李可现下在何处。” 小林子还是生气。 “主子,奴才想不明白,那玉常在明明是您的亲妹妹,怎的处处与您作对。害了您,对她,对年家,可都没有好处啊。” 颂芝小心的扶着年世兰,附和道。 “是啊主子,玉常在在家的时候唯唯诺诺,现下跟变了个人似的,奴婢要不是从小跟着您长大的,奴婢定以为玉常在不是您的亲妹妹呢。” 年世兰慢慢走着,耐心对小林子和颂芝道。 “她哪里是变了个人呢,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罢了。只不过从前本宫不在意这些,在府里她不受重视,又有她姨娘在世的时候压着她,这才没有闯出祸来。现在她姨娘死了,她从前藏在太子府,想必心里恨透了年家和本宫,要提防着她反咬我们一口才是。” 小林子郑重道。 “主子放心,奴才定好好盯着她,不给她害您的机会!” 年世兰刚回到翊坤宫,嘱咐人摆上早膳,门外太监通传。 “皇上驾到~!” 年世兰迎出门去,俏生生笑着给胤禛请安。 “皇上吉祥,皇上刚下早朝,可是饿了?” 胤禛走上台阶,伸手拉了年世兰的手。 “起来吧。朕还好,上朝之前苏培盛给朕喝了八宝茶。今日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年世兰拉着胤禛进了门,将他按在桌前,命奴才端了水净了手,笑着道。 “皇上看看,可还行?” 胤禛看过去,桌上是一品燕窝火熏鸭丝、三鲜丸子、上传炒鸡、攒丝锅烧鸡、脆腌黄瓜、粳米膳,还有一道旋覆花汤。 “倒都是朕日常喜欢的,可见你用了心。坐吧,一起用膳。” 年世兰欢欢喜喜坐下来,颂芝站在一边布菜,苏培盛进来道。 “启禀皇上,启禀华妃娘娘,德太后那边刚才传了太医,说是德太后身子不适,差点晕倒,幸而竹息姑姑扶着了。” 年世兰看了看胤禛,胤禛盯着一桌子菜轻叹口气。 “罢了,太后的病要紧,世兰先随朕去看看罢。” 第171章 梦里雪山 “那日嫔妾在屋中闲坐,无趣极了。便带了音袖往御花园中去,不想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头有人在说话,嫔妾并非有意偷听,但嫔妾恍惚听得华妃娘娘的名字,便凑近前去听了听。” 曹常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年世兰,似是在等她的反应。 但见年世兰微微一笑,说道。 “本宫还在等着呢,曹常在怎的不说了?” 曹常在继续道。 “是。嫔妾听到假山背后的女子肆无忌惮提着您的名讳,说,皇后娘娘应允了她,只要她能做成那件事,便晋她的位分,这样,即便没有皇上的宠幸,她也有皇后娘娘的恩泽庇佑。嫔妾听着那女子声音应该是玉常在,但是嫔妾不敢伸出头去看,以免被玉常在发现。只是不知道,玉常在当时在与谁说话。也不知道,玉常在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 曹常在停下来不肯再说,年世兰知道,她听到的必是比这些要多,只是她想留着关键的话语在年世兰这里讨个巧。 年世兰心想,曹常在的性子看来倒是没变,那这样的人,自己用起来也心里有点底。只要年世兰知道曹常在要的是什么,那曹常在为她所用的时候才能放心。 只是现在的曹常在在宫中位分不高,家世不显,孑然一身,若有朝一日她反水,连个能掣肘她的都没有。 曹常在看年世兰半天不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说的这些话打动,她小心翼翼道。 “娘娘,您看,需要嫔妾做什么吗?” 年世兰站起身来朝内室走去,漫不经心道。 “本宫知道了,玉常在想对本宫不利,本宫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你先回去吧。” 曹常在没想到传言善妒又脾性暴躁的华妃没有被她的话激起兴致,一时愣在了座位上。 年世兰走了几步,看曹常在没有动静,转身问道。 “曹常在还有事吗?” 曹常在回过神来,忙站起来告退。 出了翊坤宫,音袖等在门口。 “小主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华妃娘娘可说了什么?” 曹常在此时心绪复杂,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她带着音袖慢慢走回去听雨轩。 颂芝伺候着年世兰歇息,唤了立冬进来伺候年世兰洗漱,又唤了谷雨为年世兰拆掉妆发。 “主子今日可真忙,既要料理那舒氏,又要应付曹常在。只是恕奴婢多嘴,那曹常在看着就不是个简单的,主子还得仔细甄别。” 颂芝在年世兰旁边絮絮叨叨,年世兰笑笑。 “她也是太年轻,还没有学会将自己的野心藏的严严实实。今日连你都看出来她不简单了,可见别人定也看出来了。本宫座下,也容不得一心二用,两头讨好的人。” 颂芝为年世兰端来一盏茶,好奇问道。 “主子何以见得她是两头讨好?奴婢今日听着,她是想投靠主子您的呀。” 年世兰接了茶盏喝了一口,放回颂芝手中,才懒懒道。 “本宫猜的。本宫今日乏了,要歇息了,明儿早起准备几道皇上爱吃的早膳,等皇上下朝了就可以吃了。” 颂芝原本还想说什么的,见年世兰一脸倦乏,便应了是。等伺候着年世兰睡了,她自去小厨房安顿明日的早膳。 年世兰迷迷糊糊中突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落满了雪的山坳里,她身边来来回回的兵士,一看就知是清兵。 有人在疾步奔走,快速向一个方向围去,年世兰听到那人唤着“大将军!大将军!” 年世兰心下一动,忙匆匆跟上去,好不容易挤进人群,见人群中躺着一个只着单衣的人,待兵士将他翻过身来,年世兰看清了,是哥哥。 年世兰心知这是在梦中,但她还是紧张不已,哥哥怎么了?这周围的兵士看着像是找过来的。 年羹尧在周围兵士呼唤下醒转,只看了周围一眼,便迅速判断出自己得救了。 跟着年羹尧的亲兵护卫不是死了就是不知所踪,年羹尧被叛军首领罗卜臧丹津设下陷阱,马腿被砍断,年羹尧从马上摔下来,被罗卜臧丹津的部下生擒。 只是年羹尧胆识过人,竟自己从叛军的地方逃了出来,但是身上没有罗盘和指针,在这雪山里迷了路。 九月的青海已是被大雪覆盖,年羹尧的甲胄和棉衣早被叛军扒下,他在山里迷路一天,终是体力不支倒了下来,好在找他的兵士已到。 有一个小兵迅速脱下自己的衣裳给年羹尧披上,年羹尧看他一眼,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兵冻得通红的脸不知所措的看着年羹尧,小声答道。 “回将军,小人崔甲。” 年世兰想跟着年羹尧的队伍去营地,只是还没想到办法就被颂芝唤醒了。 “主子,该起来了,今日是十五。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年世兰这几日悬着的心,在做了那个梦后放了下来。 虽然知道这场仗必胜,但是哥哥杳无音信她始终记挂着。 年世兰懒懒坐在镜子前,等着谷雨和小满为她梳妆,她又恍惚想起梦境中的雪山。 哥哥上一世就是在西北的大雪山中得的马麝,但他绝不会想到,那些珍贵的马麝被用在了自己妹妹的身上,要她不能生育,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做母亲。 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安依旧是去的最晚的一个,她去的时候,端妃、敬贵人、福贵人、李贵人、曹常在、玉常在、欣常在都已在景仁宫坐着了。 “臣妾请安来迟了,求皇后娘娘恕罪。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年世兰嘴里说着恕罪,请安的动作还是一派懒散模样。 乌拉那拉氏早已习惯了她这个样子,也懒得去与她计较,只淡淡笑着。 “起来吧。华妃你昨日身体不适,今日可大好了?” 年世兰自顾自坐了,端了旁边小几上的茶喝了一口,才笑着回乌拉那拉氏。 “臣妾承蒙皇后关怀,只要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来烦臣妾,臣妾身子康健着呢。” 第173章 太后不适 胤禛与年世兰到永和宫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已经得了消息先一步到了。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乌拉那拉氏给胤禛请了安,年世兰也对着乌拉那拉氏福了身子。 胤禛摆摆手,问为太后诊病的胡太医。 “太医适才为太后把脉,可有什么说头?” 胡太医忙跪下来道。 “回禀皇上,太后娘娘的脉象力度不足,脉搏虚微,又兼面色发白,为血虚之症。微臣为太后娘娘开几副药服下,或可暂时缓解。要想治愈,则需日常多食可生血之物。” 年世兰在旁听的明白,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这病难受,死不了也活不好,动不动就可能晕倒。 只是她感到奇怪,按说德太后可是皇帝的亲娘,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不说日常山珍海味的进补丰盛,就是那十分珍贵的血燕燕窝也是每日一碗从没断过的,怎的会血虚呢? 胤禛也疑惑,便问太医道。 “太后身子一向康健,又兼每日进补,怎会得这血虚之症?再诊,将太医院的太医都给朕请来。” 胡太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子渗了出来。 “回禀皇上,据微臣所知,太后娘娘每日进食量少,想来是进补的力度不够。此事还需太医院诸位同僚再诊,微臣们再商议为太后娘娘开方,如此更谨慎些。” 乌拉那拉氏开口说道。 “皇上,依臣妾之见,胡太医也是太后娘娘用惯的人了,又有几十年的经验在此,想必他也是尽了心的。再请太医院其他太医来诊本也是旧例,但是太后现下身子虚弱,若要太医们轮流搭了脉诊断,又要劳动太后娘娘,倒累的太后身子更虚。不如就让胡太医与众位太医商议拟了方子,先慢慢调养。臣妾听闻,血虚之症要缓缓而治,因着生血是个长久而缓慢的过程。眼下太后娘娘静养才是最相宜的。” 胡太医忙附和道。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血虚之人需静养为宜。” 胤禛思忖片刻,打发了胡太医,让他去与太医院众人商议拟药方,自己则进去德太后的寝殿看望。 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跟在胤禛身后。 “儿子给额娘请安。儿子一听说额娘身子不安乐,立马就赶了过来。不知额娘现下觉得如何了?” 胤禛单膝跪了下去,给德太后行了礼。 德太后半倚着一个金丝软枕,平时红润的面颊今日泛着苍白,嘴唇的颜色也淡了几分,头上的发饰已被拆下,只简单挽了发髻。 “起来吧。皇帝政务繁忙,想必下了早朝还未用膳就过来了。哀家只是发晕了一下而已,不甚要紧。” 胤禛站起身来,立刻有小太监搬了圆凳在德太后床前,请胤禛坐下。 胤禛撩袍子坐下,看着德太后,才道。 “额娘身子不适,儿子挂心的紧。天下臣民皆道万事孝为先,儿子自然更应是天下臣民的表率。” 德太后勉力笑笑,看向胤禛身后站着的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她们刚才也已经请过了安。 “哀家近日总觉乏力,哀家以为是因时气不好,懒怠动弹。今日太医来才知竟是血虚之症,哀家这心里啊,终究是不舒坦。皇后与华妃年纪还小,有哀家这个前车之鉴,你们二人可一定要好好保养身子,六宫琐事繁忙,日常进补也不要大意。尤其是华妃,哀家听说你未出阁之时就有头风的毛病,现下秋雨连绵,更要注意防范要紧。” 乌拉那拉氏笑着向前迈了一步,福了礼道。 “臣妾多谢太后关怀。六宫之事虽多,但有华妃妹妹为臣妾分担着,臣妾倒也能偷会儿懒呢。只是华妃妹妹身子一向不调,前儿夜里又感染风寒发了烧,幸而温太医医术高明,一剂药下去,昨儿早起便好了。” 德太后道。 “哀家也总听人提起温太医,哀家虽未召他看诊过,但知此人医术高明。不知现下,他是为宫中哪位嫔妃看诊多一些。” 年世兰刚想张口,乌拉那拉氏抢在她前头带着笑意开了口。 “回禀太后,温太医轻易不为哪位嫔妃看诊,只为皇上和华妃看诊多一些,连臣妾有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去请太医,温太医也不怎么来呢。” 胤禛微微皱了眉,温显卿傲气他是知道的,但是连皇后都请不动,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 还不容胤禛多想,便听德太后冷哼一声。 “岂有此理!这温太医为皇帝看诊那是应该的,但你是中宫皇后,还请不动他一个小小太医?皇帝,哀家今日实在难受,可否求温太医一诊?” 胤禛回道。 “您是儿子的额娘,您要什么,儿子都会尽力寻来,遑论一个太医。” 胤禛转头对着苏培盛道。 “苏培盛,速去请温太医来为额娘看诊。” 年世兰默默站在胤禛身后,她不欲多事,偏偏德太后又道。 “华妃,你身边有医术这么好的太医,当真是你的福气。” 年世兰低着头上前,福下身去。 “臣妾多谢太后娘娘,臣妾病弱,温太医便作用大些。太后娘娘身子强健,不用太医环伺在侧,太后娘娘才是真正有福之人。臣妾等望尘莫及。” 德太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年世兰就不喜,总是逮着机会就想说几句。只是今日胤禛也在,若是让他看到自己心爱的宠妃被自己亲额娘为难,恐怕不美。 德太后压下想说的话,静静倚在金丝软枕上等温显卿。 胤禛也沉默不说话,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更是缄默着,德太后寝殿的气氛一度凝滞。 苏培盛在殿外道。 “启禀太后娘娘,温太医到了。” 德太后让竹息出去,迎了温显卿进寝殿,温显卿很是守矩,低着头走上前,跪在地上,依旧低着头为德太后把脉。 半晌,温显卿拱了手道。 “启禀太后娘娘,您有点血虚之症,只需好好调养即可。” 德太后盯着温显卿,说道。 “都说你温太医医术高明,那你刚才可还诊出什么来?” 温显卿低着头,恭敬答道。 “回禀太后娘娘,未曾。” 说完便再也不开口。 德太后看温显卿一直低着头,忽然生了好奇,别人见了太后,都要偷偷觑一眼,就这温太医连头也不抬,就像怕得很的样子。 “温太医,你别怕,哀家只是随口问问。抬起头来说话。” 温显卿缓缓抬起头来,德太后怔住。 怎么会,这么像... 第174章 故人之姿 温显卿眉眼,与德太后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德太后心底掀起惊涛飓浪,面上努力维持着平静。 “温太医当真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看着倒不像北方长起来的,你祖籍在何处?” 德太后状似不经意问道,温显卿老老实实回道。 “回禀太后,微臣祖籍镇江,只是自微臣幼时,微臣的父亲携全家北上,一路到了京城,开医馆维生。” 德太后没有再问下去,还有什么好问的呢,这个姓氏,长相,出身,祖籍,还有来京的经历,想必是故人之子罢。 当年隆科多将她送去江南一年多,让江南的琴娘教了她怎么俘获男人的心,在那期间,她认识了一位姓温的少年医者,为她治好了多年的胃病。 她彼时生出不想再任隆科多摆布,不想进宫选秀的念头,只是多番打听之下才知,那姓温的少年已娶了妻子,她才歇了那萌动的心思。 德太后回过神来,笑着道。 “温太医原来是祖传的医术,如此,便在皇帝身边好好效力罢。” 年世兰敏锐的感觉出了德太后的态度变化,只是她不知道其中的关窍。 温显卿来永和宫之前听说皇上传召他为太后诊病,心里还想不要多事,此刻终是松了一口气。 他自请去与太医院的同僚们为太后治药方,退出了德太后寝殿。 待年世兰回到翊坤宫,又叫小林子去请了温显卿来为她请平安脉。 “微臣给华妃娘娘请安,华妃娘娘吉祥。” 温显卿在翊坤宫便随性了许多,给年世兰请了安便自顾自找地方坐了下来。 年世兰也习惯了他这随性的样子,左右这里除了小林子与颂芝,再没外人。 “你进了本宫的门,倒像是回了你自己的家。本宫还没赐座呢,你便先找地方坐了,一点也不委屈自己呢。” 年世兰斜睨了温显卿,招招手,颂芝便为温显卿奉上茶来。 温显卿嘻嘻笑着,浑不在意。 “华妃娘娘谬赞,微臣到你这,只是觉得终于不用那么压着自己了。娘娘召微臣来,不知有何事?可不是为了请微臣喝茶罢。” 年世兰正了神色,看向温显卿。 “你与本宫说实话,你今日给太后看诊当真只是血虚之症?本宫总觉得蹊跷,太后那里什么样的补品没有,竟能血虚。” 温显卿咽下口中的茶,慢悠悠道。 “太后当真只是血虚。只是这症状,却不像是进补不够,而是太过!微臣以前游历的时候见过一种不常见的药草,能使人快速血虚。” 年世兰道。 “是何药草?” 温显卿摇摇头。 “微臣还不确定,也无法去验证太后的饮食,但是这个症状,颇像是民间私下流传的一种植物所致--血枯草。” 年世兰听这名字,微皱了眉头。 “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何效力?” 温显卿凝重道。 “血枯草,常被心思阴毒之人用来给产妇下药,轻则血虚,若发现及时还可调理。重则血崩致死。给平常人用,也可快速引起血虚之症,若没有及时发现又好好调养,最后结局也逃不过一个死。” 年世兰想,如果真是血枯草所致,这人能把药下进德太后饮食中,也属实是厉害,只是会是谁呢? 原本还以为德太后又要出什么针对自己的招数,没想到竟是真的身子虚,这一世的事情,怎么不按上一世的轨迹走,真是新鲜。 等温显卿告退,小林子才上前道。 “主子,今日奴才跟着您去永和宫,无意中撞见一个小宫女儿,奴才瞧着她笑起来好生面熟,像是从前府里那个被打死的玉螺,哦,就是您后来让吴掌柜着人去找的那个奴婢。只是细看之下又不像,奴才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年世兰冷笑,乌拉那拉氏真是好手段,竟能让“死人”复活,还送进宫里。 “你去想办法找永和宫的小宫女儿知乐,让她盯着那宫女儿。” 小林子道。 “这个不用主子吩咐,奴才已经办妥了。知乐也记着主子的恩情,总想着报答主子您呢。” 年世兰不再说什么,低头喝着茶。 乌拉那拉氏午后又去了永和宫,这次她只带了剪秋。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不知太后娘娘喝了药可好点儿了?” 德太后看着乌拉那拉氏行了礼,道。 “快起来罢。哀家自己觉得精神好多了,你此时不去休息,倒来哀家这伺候。” 乌拉那拉氏被剪秋扶着站起身来,笑着坐在一边的板凳上。 “只要太后娘娘觉得精神好,那臣妾就放心了。原本臣妾还担心您,现下倒是一百个放心了。臣妾用过午膳去看了三阿哥,那孩子现在会哭会笑,又学会了翻身,可爱的紧呢。” 德太后叹口气,说道。 “看样子,你对那孩子是真疼,当自己的亲子一般养育了。” 乌拉那拉氏脸上笑容不变,但却拿着帕子仿佛擦泪般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太后娘娘知晓的,臣妾的大阿哥去的早,现在有了三阿哥,臣妾觉得日子又有了盼头。” 德太后不赞同乌拉那拉氏的话,她一脸严肃道。 “你这就觉得满足了?照哀家说,你还年轻,大可以与皇帝再生一个嫡子。” 乌拉那拉氏苦笑。 “哪有那么容易呢,皇上现在除了初一十五来臣妾宫中,日常要么宿在华妃的翊坤宫,要么便宿在福贵人那里,臣妾便是想见一面也难呐。” 德太后面上带了怒色。 “荒唐,那华妃狐媚子迷了皇帝也就罢了,福贵人又是谁?” 乌拉那拉氏忙禀道。 “太后娘娘息怒,福贵人是才进宫不久的满军旗步军副尉索绰络音图之女索绰络萨仁娜。太后娘娘知道,现下宫中满军旗的嫔妃不多,只有臣妾与福贵人两人。” 德太后心下明白,这是乌拉那拉氏想留着福贵人分掉华妃的宠爱。 正当德太后想说什么,永和宫的小宫女儿楠珠端着一碗血燕进来。 “请太后娘娘用燕窝。” 乌拉那拉氏伺候着德太后吃了燕窝,又躺下休息了,她才告退。 乌拉那拉氏一出永和宫的门,江福海便来禀报。 “皇后娘娘,紫荆找着了。” 第175章 找到紫荆 乌拉那拉氏在一座没人住的宫殿偏殿见到了被绑了手脚,堵了嘴巴的紫荆。 紫荆看样子已经受了刑,浑身衣裳破烂,有气无力侧躺在地上。地上一滩滩水渍,也不知是什么。屋里散发着很难闻的味道,混合着尿骚与血腥味。 乌拉那拉氏进门看到此情景,皱了皱眉,剪秋忙吩咐人打开门窗,左右这里远离嫔妃住所,几乎没有人来,也不担心被人听到。 屋中放了一把干净的椅子,铺了弹花锦的坐垫,光鲜亮丽的色泽与地上狼狈的紫荆形成鲜明对比。 乌拉那拉氏坐了下来,看着地上的紫荆。 “你不必怕,本宫不会要你的命。本宫只是想知道,你主子舒氏,给本宫奉的香料里加的东西打哪儿来的?又是谁教她的?你要知道,逃奴哪怕是在民间,被抓住了也难逃一死,何况是皇家。今日本宫问你什么,你若实话实说,本宫也不是个心硬的,自会留你一条性命。” 紫荆挣扎着想起身,奈何浑身没劲,江福海指着一边的侍卫将紫荆扶了起来,坐在地上,又取掉她口中的烂布团。 紫荆被烂布团在嘴巴里塞的久了,嘴巴酸疼不已,她缓了一下才声若蚊蝇般开口,只是她刚说了“回禀皇后娘娘”几个字,江福海便拿拂尘甩到她脸上,斥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要大声!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紫荆吃痛摔在地上,乌拉那拉氏抬手制止了江福海,道。 “无妨,想来她是嘴巴疼,说话声音自然低了点,让她缓缓再说罢。” 侍卫又将紫荆提起来坐好,紫荆眼泪扑簌簌流了半天,才哆嗦着说道。 “奴婢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奴婢也不知那香料里的东西打哪儿来的,只知道是她自进潜邸之时就有的。奴婢虽然是她的贴身奴婢,但奴婢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 乌拉那拉氏又道。 “你的意思是,舒氏自从跟着本宫陪嫁,身边便有了那些东西?” 说到这,乌拉那拉氏脑中一直不得想通的事情突然通了。自她嫁入王府,日常饮食便一直是身边人在伺候,那时胡氏与舒氏作为她的陪嫁,也是要伺候她的。 乌拉那拉氏怀大阿哥的时候艰难,初期就见了红,好不容易保胎生下来,也是胎里不足总是生病。 后来大阿哥没了,乌拉那拉氏伤心欲绝,恰逢那时长姐芸熙怀有身孕,乌拉那拉氏身边便一直是舒氏在照顾她。 舒氏话不多,又温顺,日日做了汤饮奉给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有一段时日总是下红不止,太医诊断也只说是伤心过度导致的。 现在想来,怕不是舒氏在那时候便加了东西在她的饮食中吧。 乌拉那拉氏强忍住心下的怒火,带着笑意看着紫荆,说道。 “你实话实说就是。” 紫荆此时已经嘴巴不再酸痛,她道。 “皇后娘娘圣明,确实是如此。但是奴婢不知道她竟然给您的香料里都敢加东西,好在您不爱香,堪堪躲过了一劫。奴婢若早就知道,一定会告诉娘娘的!” 乌拉那拉氏俯下身来,拿着手中的帕子,轻轻擦了紫荆嘴角的血迹,叹息道。 “你是个好的,只是跟错了主子。以后,你可愿为本宫效力?” 紫荆心下冷笑,好老套的怀柔手段,但她面上诚惶诚恐,连连躲避乌拉那拉氏为她擦拭血迹。 “皇后娘娘只管吩咐奴婢就是,奴婢身上脏,弄脏了您的帕子。” 乌拉那拉氏吩咐人解开了紫荆的绳子,她随意的将帕子对折捏在手中。 “别怕,舒氏已死,本宫也不会追究你们这些伺候她的奴婢罪责。本宫想知道,她除了这些香料,平日可还制了什么香,用在什么地方?” 紫荆轻轻活动着手脚,手脚被绑的时间长了酸麻不已,听到皇后问话,她赶紧跪下来道。 “奴婢只知,每次皇上来的时候,她会点上一种奴婢没见过的香,那香好闻的紧,叫人心里暖洋洋的。但是每次点这个香的时候,屋中都再不留人了。” 乌拉那拉氏盯着紫荆,问道。 “你可知那是何香料?” 紫荆低着头,颤颤巍巍道。 “奴婢猜测,应是能助人欢好的香料。奴婢偷偷藏了一块,在长春宫后墙倒数第二排左边第五块砖石后面。” 乌拉那拉氏看了一眼江福海,江福海立马会意,火速去找了。 “还有什么其他作用的香料吗?” 乌拉那拉氏捏着帕子问道。 紫荆咬咬唇,忽然抬起头来。 “皇后娘娘说会饶奴婢一命,是真的吗?” 乌拉那拉氏将手中的帕子交给剪秋,笑着道。 “本宫是皇后,说的话自然算数。倒是你,看样子是想与本宫谈条件?你自问,现在有什么可与本宫谈的本钱呢?” 紫荆刚才只是想再确认一下,皇后会不会杀了她。但是听皇后如此说,便知自己不说才是必死无疑。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怎么敢与您谈条件。奴婢只是实在怕死!” 乌拉那拉氏边等着江福海找东西回来,边耐心道。 “天下没有人不怕死,你既怕死,才更应该求得本宫的宠信,你说是吗?” 紫荆终于道。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奴婢怕死,奴婢想活着!奴婢曾经见她拿过一本古籍,上面写的似是香方,但是奴婢识字不多。奴婢曾在皇上下令将她打入冷宫的时候,趁乱撕掉了半本古籍。奴婢本想逃出宫去,靠那本古籍上写的东西谋生,但是奴婢直到被抓到,才知想逃出宫有多难。” 乌拉那拉氏冷笑一声,又似自嘲般说道。 “你可知你想逃离的这皇宫,是天下人人挤破头想进来的地方。天下人人都道皇宫富丽堂皇,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这里四方的天儿,四面的墙,能禁锢多少人的一生。罢了,你且说那古籍你藏于何处了,本宫命人去取,若你说的是真的,日后你就在本宫宫中伺候,只是不许在人前露面。若你是诓本宫...” 紫荆连连磕头。 “皇后娘娘,奴婢不敢说谎骗您!奴婢没有时间细想,匆忙间将古籍藏在御花园的假山里了!只是奴婢藏的地方隐蔽,奴婢也形容不出来,必得奴婢亲自去找才能找到!奴婢所说句句属实!” 这个奴才,倒是聪明,乌拉那拉氏不语,安心等着江福海回来。 第176章 香方古籍 江福海匆匆回来的时候,果然手中攥了一枚小小的香饼,是玫红色鲜花状。 乌拉那拉氏就着江福海的手中看了看那香饼,又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香味。 她看向地上跪着的紫荆。 “你说的就是这个香料?这香料的方子可在古籍上?” 紫荆看了一眼江福海拿的东西,忙点点头。 “回禀皇后娘娘,是这个。但是这个香料方子,奴婢真不知在不在古籍上,奴婢识字不多,还得取了古籍才能知道。” 说完覰了眼看乌拉那拉氏。 江福海凑近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娘娘,此时天色已晚,不如等入夜,奴才等换防的侍卫走了,押着这奴婢去找那本古籍。”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站起身来。 “也好。本宫先回去了,找人看好她。她想吃什么喝什么着人去景仁宫拿就是。” 江福海在乌拉那拉氏身后应了是,恭送她回了景仁宫。 小林子正凑在年世兰近前,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仔细看,是半本书。 年世兰看小林子掏出这东西来,问道。 “这是什么?” 小林子双手将半本书奉在年世兰面前。 “主子请看。这是奴才在御花园中陪十七王爷玩耍的时候,在假山的一个隐蔽小洞里发现的。十七王爷要捉蛐蛐儿,奴才就乱摸,摸到了这个。十七王爷看了一眼,说上面写的是一些香料方子,不知道是谁藏在那的。十七王爷也知主子爱香,要奴才拿回来给主子,看主子有没有兴致找人配了来。” 年世兰接了书,翻看了几页,见纸张旧旧的,一看便知是翻看了很多次的书,看着还是古籍,只是只有半本。年世兰看着香方,心中一动,想到了舒氏制香的手艺。 “也不知道是谁藏的,只是被你们掏了来,那人知道了必是要发急的。去找本宫的话本子,送回给人家。” 小林子嘻嘻笑着道。 “奴才听主子前两句,还以为主子要奴才将这书送回去呢。奴才这就去找个好看的话本子送回去。” 但是小林子翻了翻年世兰的话本子,突然改了主意,这些话本子可都是他在潜邸之时淘回来的呢。 于是小林子找了本江南菜的菜谱揣在怀中,颠颠儿的禀了年世兰,跑去将菜谱塞在了下午他与十七王爷发现古籍的洞中。 小林子赶回翊坤宫伺候着年世兰用了晚膳,又将顺道掏的两只蛐蛐儿养在小陶罐中,就去找他师父周安海去了,小林子现在跟着周安海可是认识了不少字了,李可之前教他的拳脚功夫他也日日夜里都在练着。 亥时,江福海与一名侍卫押着紫荆,绕开换防的侍卫,到了御花园中。紫荆凭着记忆摸索到假山下,又摸到了一本书,天黑也看不清什么,江福海将书揣在怀中,就带着紫荆去了景仁宫。 乌拉那拉氏在灯下看着江福海带回来的“古籍”,脸上连一贯的笑容都没有了。 “这就是你说的香方古籍?呵,确实是色香味俱全啊。” 紫荆跪在地上看着乌拉那拉氏的面色不明所以,乌拉那拉氏将“古籍”递给江福海,江福海一下扔在紫荆面前。紫荆忙忙的捡了书看,瞬间瘫坐在地。 怎么会,怎么会是一本菜谱?自己明明放进去的是半本古籍,另外半本她藏在了别处。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识字不多,但奴婢放进去的真是香方古籍,这本书是什么奴婢看不懂!” 乌拉那拉氏盯着紫荆,心下冷笑,自己竟会听信一个低贱的奴婢之语。 半晌,乌拉那拉氏才道。 “罢了,自今日起你先留在景仁宫,别的事,日后再说。” 说完便站起身回了寝殿,由着江福海去安顿紫荆。 剪秋为乌拉那拉氏更衣,道。 “娘娘,那书还要找吗?” 乌拉那拉氏这一天倦乏的很,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缓缓道。 “摆明了这奴才为了活命,给自己留了后路,什么古籍,怕是编出来的而已。只是这奴婢本宫留着还有用。对了,将那枚香饼锁好,万不可遗失,也别让旁人接触到。” 剪秋应了是,伺候着乌拉那拉氏躺下。 十月初一这日,年世兰早早起身去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便随乌拉那拉氏去了皇太后的慈宁宫,今日德太后不在,她的贴身太监安穆和早早就来禀了皇太后,德太后头晕身子不适,今日就不出席了。 皇太后笑着允了,安穆和便回了永和宫复命。 却见德太后依旧面色苍白着,她半倚在床上,竹息正在喂她喝药。 待将药喝下,竹息给德太后擦了嘴,德太后才道。 “哀家这些日子病着,倒是得意了她。” 竹息自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只是先帝在的时候,自己主子就低人家一等,现在还低一等,也着实让人懊恼。 “太后息怒,您呀,现在最该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待身子养好了,再做打算。” 德太后冷哼。 “哼,她日常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佟佳氏在地底下恐怕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竹息忙做了嘘声的手势,低声道。 “太后慎言。先贵妃是因着先帝崩逝,伤心惊惧多度才去的。” 德太后不语,想了想,说道。 “你近日留心了没,哀家总觉得自己这病来的奇怪,却是一点眉目也没有。” 竹息将手中的药碗交给德太后寝殿门口的宫女,顺便打发了那几个宫女,回到德太后床前,才低声说话。 “奴婢也觉得奇怪,您素日的饮食都是御膳房精心搭配好的,食补的方子也一直在用,怎的忽然就血虚了。但是奴婢的手伸不到御膳房,这些日子只能叫宫中的小厨房做了膳食来,委屈太后娘娘用着。” 德太后闭目养神,心里思索着事情。 年世兰给皇太后请了安,刚回到翊坤宫,就见苏培盛喜滋滋来了。 “奴才见过华妃娘娘,娘娘吉祥。” 年世兰笑言。 “苏公公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这般高兴。” 苏培盛道。 “实是喜事。奴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年大将军找到了,率兵生擒了叛军首领罗卜臧丹津,大军眼下已在回程中了,想来不日就能回京!年大将军立了大功一件,年家又该热闹了!” 年世兰面上没有现出苏培盛想象的狂喜,只淡淡笑着道。 “本宫多谢苏公公告知。” 颂芝忙将一个装了碎金子的荷包送上。 胤禛听到苏培盛禀报,摇摇头,轻笑。 “她倒镇定,看来是对年羹尧十分有信心的。朕本想等晚膳时亲口告诉她的,但是今日是初一,太后早早便嘱咐了朕,不能冷落了皇后,今夜,朕得去景仁宫。” 第177章 东珠美玉 入夜,景仁宫中乌拉那拉氏静静坐着看书,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苏绣衣裳,头上的钿子也是金光灿灿的。 虽看着富丽,但相比年世兰日常的点翠旗头还是朴素了些。 剪秋正拿了剪刀将烛芯剪去一点,好让它们更亮堂些。 外面传来太监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乌拉那拉氏闻言,轻笑着,将手中的书扣在桌上,站起身来迎出去。 胤禛正在上台阶,见帘子掀起来,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内,身后的烛火映着那身鹅黄色衣裳,在这深秋的夜里给人心里一丝温暖。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吉祥。” 乌拉那拉氏说着话儿福下身去,低垂的头恰到好处的将雪白的脖颈露出来。 胤禛忽然回想起乌拉那拉氏刚成为他的侧福晋之时,也如今日这般鲜妍明媚。那时她总是喜欢穿粉色和鹅黄色的衣衫,喜欢对着他笑,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笑容看起来多了几分言不由衷。 及至现在,她的笑总挂在脸上,说话越来越得体,举止越来越端庄,真真是母仪天下的典范,但胤禛却觉得她不再生动,每次对着他的时候更像是“臣”。 乌拉那拉氏垂着头,福着的身子微微有点晃动,胤禛没有叫起,她不会起来。 苏培盛看胤禛出神,小声提醒道。 “皇上,小心台阶。” 胤禛回过神来,伸出双手,扶了乌拉那拉氏的双臂。 “快起来,是朕不好,一时走了神,累到了你。” 乌拉那拉氏顺着胤禛手上的力道站了起来,温柔的笑着。 “臣妾多谢皇上,臣妾不累。” 待胤禛进得屋内,看到那本倒扣的书,随手拿了起来坐下。 “皇后在看《诗经》?读到哪一篇了,说与朕听听。” 胤禛难得温和笑着,不像平时般冷冰冰。 乌拉那拉氏也笑着,凑近胤禛,亲自为他奉了茶。 “臣妾闲来无事,看着顽的。适才正看到“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躅”,想到诗中描绘的情形,好笑的很。” 胤禛接了乌拉那拉氏手中的茶,闻到她袖口略过之处散发的一阵香风,只觉心里暖融融的,情不自禁道。 “好香啊。皇后用的什么香?朕记得你素日不爱用香的。” 乌拉那拉氏诧异的抬起手来,嗅了嗅自己的衣裳,又将衣袖伸到胤禛面前。 “皇上说的是这个味道吗?这衣裳是臣妾新做的,内务府送来的时候臣妾还嫌弃他们擅自熏了香,但想着奴才们做事本就辛苦,便也没有训斥他们,留了下来。今日是第一次上身,皇上喜欢这个味道的话,那以后臣妾试试再让内务府将衣裳熏了香来。” 胤禛笑着,抬手捉了乌拉那拉氏的手,就像他们曾经情浓时那样。 “皇后总是愿意体谅,也总是恪守着正室的本分,言不曾莽撞,行不肯逾矩,活的方方正正。倒不如像今日这般,随方就圆,试试没试过的东西,说不准,倒发现一片新天地。” 乌拉那拉氏与胤禛这么多年夫妻,自然知道这是他动情的表现。这还是自长姐入府后,胤禛第一次对她如此温柔耐心。 剪秋早拉了苏培盛退下,苏培盛兀自站在廊下,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皇上来皇后宫中,每次都是匆匆坐坐就走,自从皇后抚养了三阿哥,皇上每次也顶多只是看看三阿哥就走。 今日这样主动留宿,竟是自纯元皇后去世后第一遭,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年世兰听到小林子禀报说皇上破天荒留宿景仁宫的时候,也是惊讶了一下。 胤禛竟转了性子,愿意与乌拉那拉氏同寝? 这也太突然了。 不对,一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年世兰吩咐小林子去打听打听,皇上怎么会突然留宿景仁宫,小林子趁着夜色悄悄出去了。 次日一早,年世兰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但见她一改往日白皙但无甚光泽的面色,脸上泛着一种莹润的光泽,就像久旱逢甘霖的滋润。 后宫中女子成日无事可做,昨夜早都知道了一贯对皇后冷淡的皇上留宿景仁宫的事,今日虽然面上不曾显露出什么,但私心里都藏着一个疑惑。 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落了座,听着乌拉那拉氏照例与众人说了一会子话。 年世兰觉得无趣,正准备起身告退,忽见苏培盛求见乌拉那拉氏。 “宣罢。” 江福海得了乌拉那拉氏的命令,忙出去请了苏培盛进殿。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 乌拉那拉氏今日对着众人的笑容看着带了几分真挚,她笑道。 “苏公公请起。不知这一大早求见本宫,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苏培盛笑得恭敬,拍了拍手,门外有两个小太监便各自举着托盘进来了。 “皇上说,北地进贡的东珠和西域进贡的美玉籽料,让奴才尽数送来给皇后娘娘,您拿来赏玩也好,镶嵌在冠上也罢,总是要您高兴就好。” 众妃嫔看着小太监手中的珍宝,不免艳羡。 乌拉那拉氏笑得更是开怀,这一刻,她心里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的。多少年了,皇上终于又重新厚待于她。 “替本宫多谢皇上隆恩。待皇上下朝,本宫亲自去谢恩。” 打发走了苏培盛,玉常在忍不住率先发出赞叹。 “嫔妾等恭喜皇后娘娘重得皇上恩宠!这东珠粒粒硕大圆润,一看便知只有皇后娘娘这样高贵的人才配得到,嫔妾们当真羡慕娘娘!” 乌拉那拉氏笑着,还未说话,一直话不多的端妃难得开口。 “是啊,臣妾也恭喜皇后娘娘。看皇后娘娘今日面色便知,娘娘心情也是极好的。” 敬贵人,李贵人,福贵人,曹常在,欣常在也纷纷出声贺喜乌拉那拉氏。 唯有年世兰只是笑着喝茶,也不说话。 “华妃,本宫看你今日怎么不高兴似的,来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坐着。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乌拉那拉氏笑着看向年世兰,但见年世兰将茶盏放回桌上,笑得娇媚。 “皇后娘娘多心了,臣妾并无什么烦心事,臣妾也为皇后娘娘高兴呢~娘娘盼着皇上回心转意,这么多年,皇上终于感知了娘娘的真心,又重新厚待娘娘了。也不枉费娘娘满心满肺的期盼了,臣妾替娘娘高兴呢。” 第178章 宫女楠珠 乌拉那拉氏不再说什么,只挂了笑意接受着众人的恭贺。 年世兰回到翊坤宫的时候,见小林子正拿了银针对着满桌子早膳认认真真试着。 “这一大早的,是怎么了?” 年世兰懒懒的坐在桌边,瞧着小林子试了最后一道菜,小心的收起银针。 “回禀主子,今日轮到德太后赏的宫女伺候早膳,奴才以防万一,先行试了试。” 小林子恭敬答道。 年世兰不以为意的笑笑,给自己斟了茶。 “放心罢,本宫虽然不得德太后的欢心,但是指使她赏的人给本宫下毒这样的事,只要是个有点脑子的人,都不敢做的。对了,本宫叫你打听的事,问的怎么样了?” 小林子挠挠头,回道。 “主子,奴才无能。满皇宫里,最难走漏消息的一个是咱们翊坤宫,一个便是皇后的景仁宫了。但是主子放心,奴才已经找了永和宫的知乐,主子知道的,皇后娘娘是德太后的侄女儿,关系是要比别人亲厚的,她们来往也密切些。知乐说,一有消息就会告诉奴才,由奴才转告主子。” 年世兰净了手,正拿了湿毛巾擦拭。 “你倒机灵,知道直接问是问不出什么的,采取了迂回之术。看来跟着你师父没有白学。对了,你师父可与周宁海说了?” 小林子道。 “说了说了,主子放心。师父让奴才禀报主子,需要周宁海做的事,主子尽管安排师父去就可以了。” 年世兰这才开始用早膳。 玉常在近日越发殷勤的服侍在乌拉那拉氏身侧,现在即便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胤禛也去了两回景仁宫了。 三阿哥已经八个多月,胤禛从前不怎么抱他,到如今也能在景仁宫抱着逗逗他,乌拉那拉氏在旁边笑得纯良。 剪秋偷偷道。 “要不是奴婢不会画画,奴婢真想将此情此景画下来让娘娘看看。” 乌拉那拉氏看着胤禛怀中的三阿哥冲着她笑,心软了一片。 自己调养了身子这几年,近日又一直在服用助孕的药物,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生个自己的孩子。 三阿哥虽可爱的紧,但到底不是自己亲生。 从前她不敢想还能为胤禛生儿育女,如今看这情形,却是敢想一想了。 胤禛逗够了三阿哥,看他开始张着小嘴打瞌睡,又哭闹的时候,便交给了一直侍立在旁的乳母,让她们哄三阿哥去睡觉。 乌拉那拉氏笑着为胤禛斟茶,袖口又隐隐飘出那股令人暖洋洋的香味。 胤禛从开始的诧异乌拉那拉氏用香,到现在习惯了这个味道,几天不见乌拉那拉氏便想念,找了由头到景仁宫来。 这些日子除了年世兰见了胤禛两回,后宫其他人想见胤禛也见不到。 玉常在日日侍奉在乌拉那拉氏身边,但每次皇上来的时候,她都恰好因为有事不在,心下懊恼不已。 十月十五这日,又是该请安的大日子,小林子与颂芝跟着年世兰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走在去景仁宫的路上,小林子凑近年世兰身边,低声道。 “主子,奴才打听清楚了,知乐回说,皇后娘娘曾去给德太后请安的时候,她曾隐隐听到皇后娘娘与德太后说,皇后要生下嫡子,德太后对皇后说了什么“药方”“助孕”之类的话。知乐还说,她无意中知道了给德太后下药的人是谁。” 年世兰本来还在消化小林子说的第一个消息,想来是乌拉那拉氏不满足于现在抚育别人的儿子,想生个自己的孩子,便用了手段得到了胤禛的宠幸。忽然又听到小林子说,知道了给德太后下药的人。 年世兰猛地站住脚步,小林子低着头跟在年世兰身后在说话,猝不及防撞在了年世兰身上,他忙跪下来磕头。 “主子恕罪!主子恕罪!奴才不小心撞了您!” 年世兰摆摆手道。 “起来吧,大惊小怪的。是本宫自己停下来的,不怪你。” 小林子忙起身,低了头站着。 “你说,敢给德太后下药的人,是谁?” 年世兰问道。 小林子左右看看,宫道上没有什么人,只远处两个小太监在扫地,他低声道。 “知乐说,是一个叫楠珠的宫女儿。奴才去查了这个楠珠,本以为她是从别的宫调过来的,不想却是一直跟在德太后身边的,除了竹息,就是这个楠珠在德太后跟前得脸儿了。” 年世兰笑了起来。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本宫也只是因德太后不喜本宫,便懒得去侍奉她罢了。没想到她做人竟做到这份儿上,连她身边的宫女儿都想要她的命。你过几日出宫一趟,从吴掌柜那里取些银子来。” 说完便不急不慢继续去景仁宫请安。 “华妃今日又身子不适吗?来的这样晚。” 乌拉那拉氏看起来气色越发好了,笑着对年世兰道。 年世兰抬手抚了鬓发,又回头问颂芝自己头上的发饰歪了没,李贵人忍不住提醒道。 “华妃娘娘,皇后娘娘在问您话儿呢。” 年世兰斜斜靠着椅子扶手,闲闲的道。 “回禀皇后娘娘,臣妾身子好着呢。只是昨夜伺候皇上晚了,今日皇上让臣妾多睡会儿,但臣妾想着给皇后娘娘请安要紧,挣扎起身,又匆匆忙忙拾掇了自己赶来,到底还是晚了点。望皇后娘娘大人有大量,恕臣妾晚到之罪。” 乌拉那拉氏笑容不变,说道。 “原来如此,既然是侍奉皇上,自然皇上的一切最为要紧。对了,本宫昨日听皇上说,你兄长年羹尧不日就要回京,年家如今真真是烈火烹油之势,难怪皇上宠幸华妃妹妹多一些。” 年世兰心下冷笑,乌拉那拉氏真是就差明说年世兰得宠是因为兄长打仗厉害了。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臣妾的哥哥也就能在战场上为皇上效力了,不像皇后娘娘的母家一般。臣妾听说皇后娘娘的父亲是皇上登基的功臣,皇后娘娘家中的兄弟还在朝中承揽了盐务重责,更兼娘娘的母族兄弟经商的经商,参军的参军,竟是为大清从前朝到民间都不遗余力,臣妾们该以您为榜样才是。” 乌拉那拉氏心中一紧,皇后母族将手伸到了这么多地方,是大忌,年世兰是怎么知道的? 第179章 左右情绪 年世兰在众人面前没说出口的是,皇后母族的弟子们参与的产业,其中还有赌坊与青楼。 别的倒也罢了,毕竟是皇后母族,只是这赌坊与青楼才是大忌。 年世兰不清楚这些事胤禛知不知,但是吴掌柜的情报网是四通八达的。再仔细一想,皇上的血滴子也不是吃素的,那就是现在乌拉那拉氏家族还有用,皇上不会动的。 乌拉那拉氏回望向年世兰,轻笑道。 “华妃妹妹还是那么爱较真儿,本宫不过是夸奖了一句年大将军功勋卓着,年氏一族青云直上,妹妹就言明本宫母家那些不成器的兄弟做的小买卖。说来也是可怜,乌拉那拉氏本家子嗣不多,为数不多的几个兄弟,也有科举入仕的,也有承蒙先帝庇荫的,在朝中效力。那些非本家出身的子弟,便放下脸面想办法做点小买卖维持门庭罢了。华妃妹妹莫不是连这点活路都不欲给他们了?” 殿中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年世兰挂着笑直盯着乌拉那拉氏。 “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不过是闲话两句而已,娘娘怎的就如临大敌般呢?臣妾看来,能正经赚银子的行当,都不丢人,娘娘怎能嫌弃您母族那些非本家的旁支兄弟呢?话说回来,皇后娘娘母族子嗣不多,但还好有娘娘这个皇后在,只要皇后娘娘有了嫡子,谁还敢拿您母家子嗣说事,娘娘您说呢?” 乌拉那拉氏并不接年世兰的话,反而转头对着端妃道。 “这些日子皇上政务忙碌,为数不多进后宫的日子也没法雨露均沾顾及所有姐妹,望端妃妹妹体谅。” 端妃一向端庄自持,面上一派娴静,此时听了乌拉那拉氏的话缓缓站起身,对着乌拉那拉氏福了礼,回道。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皇上忙碌,还望皇后娘娘代臣妾请皇上好好保养身子为宜,待来日皇上有空,臣妾再侍奉皇上。”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示意端妃坐下来,又笑着转向敬贵人。 “敬贵人,康乐公主已经四个月了,皇上这些日子也没空去你那里看公主,你可别往心上去。” 敬贵人也忙站起身回话。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公主现下一切都好,嫔妾有了公主,这日子也好打发多了,嫔妾别无所求。” 接下来,乌拉那拉氏一一嘱咐过众人,刚打算散了,便见年世兰站起来,懒懒的福了身,说道。 “皇后娘娘,臣妾一早就说好了要去慈宁宫请安,您这边没什么事的话,臣妾就先告退了。” 乌拉那拉氏摆摆手,道。 “华妃妹妹能得皇太后喜爱,这是好事,只是妹妹可要记得,皇上的生母是永和宫太后。” 年世兰睁着无辜的眼睛反问乌拉那拉氏。 “在臣妾看来,慈宁宫和永和宫都是太后娘娘,都该是臣妾尽孝的长辈,都是皇上的额娘,臣妾不明白皇后娘娘的话,是有什么区别吗?还是说,孝心也分亲疏?如此,臣妾一会子要不先去请示皇上罢,若皇上说不必理会慈宁宫,那臣妾以后一定恪守自己。” 说完便走,也不理会乌拉那拉氏在她身后阴沉的面容和那句脱口而出的“放肆”。 众妃嫔这时候谁也不敢第一个跟着走了,只好如坐针毡般钉在景仁宫的椅子上。 乌拉那拉氏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今日竟一直被年世兰牵着走,被她左右了情绪。 乌拉那拉氏重又挂上笑容,对众妃嫔道。 “让众位妹妹见笑了,华妃的性子,你们诸位也看到了,连本宫都要退避三分。唉,在后宫中,女子的荣宠,也是与母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不过话说回来,玉常在,你与华妃是亲姐妹,平时也该多规劝着,母家再势如青云,也不能将谁都不放在眼中才是。” 玉常在站起来,战战兢兢道。 “求皇后娘娘恕嫔妾无能。华妃娘娘虽与嫔妾是亲姐妹,但华妃娘娘自幼受家人宠爱,性子也烈些,嫔妾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宫中,都不敢往娘娘跟前凑的。生怕哪句话说不对,便换来一顿责罚。” 端妃瞬时想起自己还未出阁时,玉常在那时跟着宫中嬷嬷去齐府说的话,不由暗暗皱了皱眉。 乌拉那拉氏叹道。 “罢了,可怜见的,你先坐罢。本宫从前只知你们是亲姐妹,却不想你怕她怕成这样。今日到此为止罢,都散了罢。本宫也要去探望永和宫太后了。” 年世兰坐在慈宁宫,与皇太后说笑了一会子,正想要起身告辞离开,却见慈宁宫的小宫女儿走来禀报皇太后。 “启禀皇太后,永和宫来人,说德太后娘娘听说华妃娘娘在此,日久未见华妃娘娘了,若华妃娘娘得空儿,也去看望看望德太后娘娘。” 皇太后与年世兰交换了一个眼神,淡淡笑道。 “哀家知道了,一会子,哀家就让华妃过去。” 小宫女自去回复永和宫的宫人,这头皇太后不由笑出声。 “看看,你总来瞧哀家,你那正经的婆母不乐意了呢。” 年世兰陪着笑,说道。 “太后娘娘不生气?” 皇太后更乐了。 “哀家有什么可气的?该气的,不是你的正经婆母才对吗?只是哀家不明白,你这丫头,怎么总是对她淡淡的,倒是来哀家这多一些。” 年世兰笑了笑,看了看身侧,竹息会意,只说去小厨房看看给皇太后炖的药膳好了没,便带着伺候的宫人都下去了,颂芝也退在门口守着。 年世兰这才说道。 “臣妾不瞒皇太后,臣妾虽是侧妻,但到底算不得永和宫太后的正经儿媳。她的正经儿媳,只有皇后娘娘。臣妾既然不得她欢心,又何必凑在身边自讨没趣呢?何况...” 年世兰顿了顿,才道。 “何况臣妾第一次见那位太后,就被晒晕在太阳底下。臣妾怎还会有心思去讨好她?臣妾不怕皇太后多思,臣妾知道您能坐稳今天这个位置,绝非运气所得,只是时事使然,造成了现在两宫太后的局面。臣妾也知道您此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自己的儿女,而臣妾的遗憾便是不能日日陪伴在母亲身边,所以臣妾喜欢来您这里,您只当各取所需罢。” 皇太后看着年世兰良久,忽然绽开一个松快的笑容。 第180章 华妃杀人 “你说的被太阳晒晕一事,哀家亦有所耳闻。哀家一向只知你性子直爽,却不知竟如此坦诚。哀家也不怕让你知道,哀家如今才四十出头,先帝忽然崩逝,哀家也未有一子半女,不过是仗着先帝封的皇后名头,这才得了个圣母皇太后的名位。你也看到了,如今因着两宫太后的局面,本该只属哀家一个人的东西和名位,都要被迫与她人平分,哀家想安安分分颐养天年,恐怕都难呐。” 说到此,皇太后不肯再说,年世兰做了嘘声的手势,笑道。 “皇太后不必再说,臣妾都知晓的。” 皇太后欣慰笑笑,很好,有些事,自己也该帮年世兰一把才是。 年世兰从慈宁宫出来,就去了永和宫,只是快到永和宫门口的时候,有个小宫女匆匆忙忙提着一桶水走过,脚下一崴,一桶水有半桶洒在了年世兰身上。 颂芝急急出声斥责。 “糊涂东西!你是哪个宫的奴才!做事竟这么不当心!” 那宫女跌倒滚了一身的水,此时狼狈不堪,而年世兰下半身衣摆都湿透了。 时值深秋,虽今日难得出了太阳,但宫道上被晒到的地方不多,年世兰站立的位置在阴影处,此时秋风一吹,年世兰不由打了个哆嗦。 年世兰正想开口说话,但见胤禛的仪仗缓缓而来,他应是刚下朝,奴才们抬着步辇,苏培盛随侍在旁边。 那宫女眼瞅着皇上的仪仗过来,忽然跪爬几步,牢牢抱住了年世兰的腿,大声哭喊。 “华妃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心的!华妃娘娘饶命啊!” 颂芝忙上前拉扯那宫女。 “起开!娘娘什么时候说要你命了!你不要含血喷人!” 那宫女兀自抱着年世兰的腿不放,任凭颂芝拉扯,她只口中喊着“求华妃娘娘饶命!” 年世兰知道,今日这一出可不是意外,这是请君入瓮呢。 苏培盛听着前面永和宫近前的嘈杂声,大声唱到。 “皇上驾到~!” 只是下一刻,那宫女便将自己头上的素银簪子拔下,狠狠插进了自己的脖颈,在倒下去之前,用尽力气拔出簪子塞在了年世兰手中。 等胤禛的步辇走近,看到的就是年世兰皱着眉,手中捏着一支滴血的簪子,她脚下倒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宫女。 永和宫门前的太监已经飞奔进去,禀报德太后与乌拉那拉氏。 苏培盛大惊失色,忙招呼人先请太医。 年世兰不慌不忙,将手中还在滴血的簪子交给一旁的侍卫,这才提起自己湿透的衣摆,跪了下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可是刚下早朝?” 胤禛看着年世兰面色都没变,皱了皱眉。 “起来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太后被乌拉那拉氏扶着走出来,宫道上此时已经站满了永和宫的宫人,看着这一幕,眼中都流露出惊恐的神色,看向年世兰。 德太后面色本就因病苍白着,看到地上流血的宫女和年世兰湿透的衣衫上沾着的血,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吓得身旁奴才赶紧接住德太后。 刚赶来的太医匆匆忙忙先去看德太后,地上的宫女嘴角流出黑血来,眼看着是不行了。 众人在手忙脚乱的将德太后挪回寝殿,除了苏培盛,没人注意到,颂芝看懂了年世兰的眼色,偷偷跑出人群,朝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苏培盛稍稍挪了挪身子,挡住了胤禛的视线,嘴里急急说着。 “皇上别着急,太医已经来了,太后娘娘只是受了惊吓。” 胤禛大步跟进德太后寝殿,宫道上只留了侍卫看着地上嘴角流着黑血抽搐的宫女面面相觑。 太医为德太后施了针,待德太后幽幽醒转,这才抹着额头上的汗跪下来禀报胤禛。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这些日子本就血虚,身子不好,今日一见这种场面,受了惊吓,这才晕厥。微臣一会儿为太后娘娘开了方子,安一安神就好。” 胤禛摆摆手,让太医自去制方子。 德太后醒来,痛心疾首道。 “皇帝,哀家听说,华妃竟在哀家的永和宫门口杀了人!还有纲纪法度可言吗?哀家差点被她吓出心疾!” 胤禛安抚德太后道。 “额娘稍安勿躁,朕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不如将华妃叫来,先问清楚了再说。” 乌拉那拉氏进来道,后宫嫔妃听说太后受惊晕倒,眼下都在外头等着给太后请安。 胤禛沉了脸,不等德太后说话,便对乌拉那拉氏道。 “太后现下在病中,不许人吵闹,让她们都回去,等过几日太后精神好些了再来。” 乌拉那拉氏应了是,吩咐剪秋出去告诉后宫妃嫔改日再来,德太后不满开口。 “哀家还没死呢,皇帝现在竟做了哀家的主,后宫妃嫔来看哀家,皇帝也要拦着不让吗?哀家刚才是被吓到了,但现在哀家精神好的很。竹息,去请她们进来,刚好今日也审一审这桩奇案!哀家倒要看看,华妃在哀家的宫门口杀人,这是什么道理!” 说着就伸手示意伺候的宫人将她扶起来,下得床来。 胤禛无奈,只得随德太后来到永和宫正殿。 年世兰身上披着一件苏培盛找来的披风,湿衣裳贴在身上着实难受的紧。 德太后与胤禛坐下来,乌拉那拉氏站在德太后身旁扶着她。 “皇帝,哀家就在旁边坐着,不如问问华妃罢,为何要将哀家宫里的宫女杀了!” 胤禛道。 “额娘勿要生气,待朕先问问华妃。” 年世兰乖觉走上前,拿下披风交给旁边的宫女,撩起湿透的衣摆跪了下来。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祥康金安。臣妾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胤禛心知今日的事蹊跷,但是众人看到的一幕也是真,此时瞧着年世兰精致莹白的小脸一片淡然,他心里也是奇怪的紧。 “华妃起来说话罢。” 年世兰跪在地上不动,抬头直视着胤禛,说道。 “臣妾不敢。太后娘娘指责臣妾目无法纪,在永和宫外杀人,臣妾求皇上做主,还臣妾一个清白!” 第181章 人证物证 乌拉那拉氏忽然柔柔说道。 “无论事实如何,今日这事,华妃你都难辞其咎。只是现在天气寒凉,这湿衣裳穿着又冷又难受,不如,皇上开恩,允华妃先换了衣裳再来回话罢。” 年世兰依旧跪的直直的,但是对上乌拉那拉氏,反而微微一笑,回她。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比起衣裳湿了这样的小事,外面那条人命恐怕更要紧,臣妾以为,即便是奴才,也不该死的不明不白的。臣妾已遣奴婢去请了温太医来,想必此刻人快到了。” 年世兰话音刚落,外面太监急匆匆小跑进来扑倒在地。 “启禀皇上,温太医来了,正在给含珠看诊。” 含珠即那个受伤倒地的宫女。 胤禛站起身来,大步走出永和宫,乌拉那拉氏与德太后对视一眼,扶着德太后跟在胤禛身后出去。 年世兰自行站起来,抖了抖衣裳下摆,也跟了出去。 温显卿已经察看了含珠的情形,见了胤禛先行了礼,才道。 “皇上恕罪,微臣来晚了。这宫女...微臣回天无力。” 胤禛看了一眼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宫女,摆摆手。苏培盛立马招呼人要将含珠抬走,只是温显卿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且慢,微臣还有话没说完。” 胤禛道。 “起来说罢。有什么话,你尽可说。” “是。微臣适才为这宫女把脉,发现其已有至少两个月的身孕,且那簪子上是有毒的。” 温显卿的话落在众人耳中,不啻于晴天一声雷,德太后又是脚下一软,倒在了一直扶着她的乌拉那拉氏怀中,只是这次没有晕过去。 胤禛背在身后的手攥的紧紧的,后宫接二连三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叫人省心。 他巡视着四周,那些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妃嫔立刻都闭了嘴,周围的宫人个个恨不得把头垂在地里面去。 温显卿亦低着头,等着胤禛开口。 年世兰看向此时缩在乌拉那拉氏怀中的德太后,看来这叫含珠的宫女有身孕一事,连德太后都不知晓。 胤禛终于开口说话。 “温太医,你的医术,朕一向相信。” 说着转向德太后,面上看不出喜怒。 “额娘恕儿子不孝,今日之事本是因华妃而起,但现下诊出这宫女有孕,朕不得不多加调查。不知这宫女平日可是贴身伺候额娘的?” 德太后稳了稳心神,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来。 “皇帝,哀家知你平日爱护华妃,可是今日之事乃有目共睹。因着含珠不慎将水洒在华妃身上,这才引起今日这一场风波。之前关于华妃嚣张跋扈的传闻,哀家也有所耳闻,只是不想华妃性子竟比传闻还要暴戾,哀家可实在是怕极了。况且含珠是哀家身边的二等侍婢,哀家看着这孩子落得如此下场,哀家心疼呐。” 德太后说着落下两滴泪来,乌拉那拉氏忙拿了绢帕为德太后拭泪,劝慰道。 “太后娘娘宅心仁厚,皇上在此,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 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向年世兰,年世兰心下好笑,这是泼脏水不成,打算明示了。 胤禛也看向年世兰,却见年世兰低了头扯了扯湿答答黏在自己身上的衣摆,还微微叹了口气。 胤禛道。 “华妃,朕允你自己说罢。” 年世兰上前一步,回道。 “是。臣妾今日晨起给皇后娘娘请了安,便去了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臣妾正与皇太后说话儿呢,慈宁宫的宫人来报,说是永和宫的宫人奉德太后娘娘之命,来召臣妾前往永和宫看望德太后娘娘。臣妾不敢怠慢,忙辞了皇太后往永和宫而来。只是眼看要进永和宫的门了,被这宫女冲撞了一下,洒了臣妾满身水。臣妾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宫女竟拔了自己头上的簪子,狠狠插入自己脖颈,又将簪子拔出来塞在臣妾手中。臣妾根本反应不过来,皇上就来了。” 胤禛问道。 “你是说,今日是永和宫要求你来看望太后?” 年世兰福了身,回道。 “回禀皇上,确实如此。” 德太后斥道。 “华妃,你脾性暴虐,随手要了哀家宫里奴才的命,竟还要颠倒黑白,栽赃哀家不成?哀家何时叫人去传过你,哀家这些日子病着,根本不愿见人。皇后今日来给哀家请安,让皇后来说,哀家何时派人去找你了。” 乌拉那拉氏一脸为难,道。 “太后息怒。臣妾今日接受了后宫妃嫔请安,便来了您这。臣妾也未曾见您派人出去。” 年世兰淡然的看着德太后,这一世的德太后年轻,计谋和心性可是远远比不上上一世。 想陷害自己,做的又不够完美,弄了个这么蹩脚的局,真以为胤禛能早早登基是运气好吗? “皇上,太后娘娘指责臣妾脾性暴虐,既没有人证亦没有物证,恕臣妾实难认下。” 胤禛道。 “那你适才所说太后派人传你一事,你可有人证物证?” 胤禛话音刚落,便听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哀家作证,不知皇上可信?” 随着声音落下,太监通传。 “皇太后驾到~!” 胤禛率先行了礼。 “皇额娘吉祥。今日之事,到底是惊动了皇额娘。” 皇太后对胤禛道。 “皇帝快请起。哀家听说华妃被指责杀人,心急如焚,忙赶了过来。” 说着转向年世兰。 “孩子,衣裳都湿成这样了!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可别再受凉了!” 皇太后身边的侍女忙将准备好的披风给年世兰披上,颂芝看着自家主子受屈,眼泪扑簌簌落着,上前给年世兰将披风裹紧,打了个蝴蝶结。 胤禛扶着皇太后坐下,说道。 “皇额娘说,可以为华妃作证?” 皇太后点点头。 “世兰这孩子孝顺,惦记着哀家总是一个人孤单,便三不五时的来陪哀家。今日又来了,还哄着哀家早膳多用了一碗汤。哀家与世兰说话儿,宫人进来报说,永和宫来人请华妃去看望你额娘。这不,哀家将自己的宫人都带来了。” 皇太后指着身边的宫女。 “你过来,看看去请华妃的是哪个宫人。” 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得令,环视周围,看了半晌,皱着眉,指着角落一个小太监道。 “就是他来慈宁宫,道永和宫太后传召华妃娘娘。” 第182章 带血的信 被慈宁宫宫女指到的那个小太监本来一直在低着头,悄悄往后退。不想他悄悄觑的一眼,就被慈宁宫宫女认了出来。 苏培盛忙上前将那太监一把揪出来,甩在胤禛面前。 胤禛看着这小太监,左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此时因着惊慌失措,浑身都抖了起来。 “你别怕,你只说你有没有去慈宁宫请华妃就是了。” 胤禛声音没什么感情的道。 “回禀皇上,奴才,奴才...” 小太监嚅喏了半天,浑身抖如筛糠,却说不出个什么来。 胤禛不耐的挥挥手,苏培盛忙吩咐道。 “来人,将这不说实话不忠不义的奴才拉下去处置了罢。” 两个侍卫上前来,小太监立刻开口求饶。 “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奴才是去过慈宁宫!但不是主子们让奴才去的,是含珠!含珠给了奴才一些碎银子,说太后娘娘让奴才去请华妃娘娘过来,奴才想着含珠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人,便没有怀疑任何就去了。奴才说的都是实话!求皇上饶命!” 德太后本来见小太监开口说话,心里捏了一把汗,眼下见这小太监倒是聪明,她默默松了一口气。 “皇帝,哀家说了不知情,现下可信了?” 胤禛吩咐苏培盛道。 “这奴才不能明辨是非,无法伺候主子,罚去慎刑司做苦役罢。” 小太监瞬间瘫了下去,进了慎刑司,还不如死了。 皇太后又道。 “皇帝,华妃没有在宫中杀人的理由,她一个受宠的妃子,何苦要为难一个宫女。此事定有隐情,何况哀家来之前已经听说,那宫女身怀有孕!这等丑事,即便没有今日之事,待事发之时她也是死路一条!” 德太后不由道。 “哀家可是听说,华妃性情暴戾,且因出身武家,还会使软鞭,有一点功夫在身上的。” 皇太后笑着看向德太后,说道。 “哦?不知,你是听谁说的,世兰性情暴戾?哀家看在眼里的,这孩子可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德太后自信满满的指向玉常在。 “你来说。你将曾讲与哀家与皇后说的话,再告诉皇太后一遍。你说过,华妃未出阁之时就徒手摔死过咬她的叭儿狗,这岂不是她性情暴戾的证据。” 玉常在被突然指到,心下一凛,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跪下来道。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嫔妾所说皆属实。且华妃娘娘不止未出阁时就性情暴戾,更兼出阁后还要伸手娘家的事,嫔妾的生母祁姨娘就是因她而死!” 年世兰看着玉常在,面上似笑非笑。 “玉常在,真是本宫的好妹妹。本宫还奇怪,本宫怎会莫名其妙落个暴戾的名声,原来是有你在背后添油加醋。嗯?你生母祁姨娘谋害本宫不成,你倒接了她未尽的事,也要谋害本宫是吗?你与本宫同出年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今日无论说什么,年家都不会再承认你这个女儿,你可想好了?” 玉常在抬起头直视着年世兰,恨恨道。 “长姐未出阁之时,对我非打即骂,我与姨娘日日看着你的脸色过活。后来长姐飞黄腾达,做了皇上的女人,便将我姨娘残忍杀害。如今进了宫还不知收敛性情,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到太后娘娘宫门口,长姐莫不是真以为这天下无人能将你如何?年家,年家本来也从未将我当作女儿,我又何必扒着年家不放。我只想为我可怜的姨娘讨个公道!” 玉常在此言一出,在场之人一片哗然。 她们只知今日之事与华妃有关,竟不知玉常在的生母身死也与华妃有关。 年世兰丝毫不在意周围众妃嫔的反应,只是看向胤禛。 “皇上明鉴。今日玉常在当着宫中众人的面,与年府划清了界限,臣妾求皇上一句话,之后无论玉常在做出何事,都与年家无关。” 胤禛点点头,自己早想打发了年芝兰这个前废太子强塞给他的女子。只是碍于年羹尧和年世兰的面子,总是晾着年芝兰,眼下,既然年芝兰自己作死,那胤禛便也没什么好顾虑了。 “朕听到了。即日起,玉常在与年氏一族再无关系。好了,玉常在,朕且问你,你说的话,可要为自己负责。” 玉常在低头沉思一下,抬起头来。 “回禀皇上,嫔妾所说句句属实!” 端妃看向玉常在,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 “玉常在,本宫记得,你曾化名归晚,随着宫中的嬷嬷进过我齐府,那时你曾说你娘在年府做事,你知晓一些华妃的事。可是当你以侍妾的身份入了潜邸之时,本宫倒不敢再信你一句话了。” 胤禛看向端妃。 “还有此事?” 端妃将自己第一次见玉常在到如今的情形,一一道来。 周围众妃嫔今日接收的消息实在太多,每个人的脑子都在快速盘算。 华妃被指杀人,可是这个“被杀”的宫女被诊出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接着华妃的亲妹妹玉常在跳出来指认华妃不止性情暴戾,且还逼死了玉常在的生母祁姨娘。 一边是德太后一口咬定华妃因着被泼了水恼羞成怒愤而杀人,一边是皇太后力保华妃说她是个孝顺的。 忽然小林子自外面跑进来,跪在胤禛面前。 “启禀皇上,奴才在那宫女怀中找到了这个。” 苏培盛接了小林子双手奉上的东西,是五百两银票和一封信,信是被封起来的,看样子还没来得及送出。 苏培盛在胤禛的示意下将信打开,竟是一封带血的信。 只是含珠文字水平似乎有限,其中有好几个错字。 胤禛皱着眉看完,信中提及玉常在给了她五百两银票,家中父母在等她的银两过活,还指责对方负心薄幸,自己做了鬼也会和孩子日夜缠着他。 只是信件并未写收信人是谁。 胤禛将信纸扔在玉常在面前。 “朕原本还想审一审这个案子,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玉常在,你指使永和宫宫女含珠陷害华妃,究竟是为了单害华妃一人,还是为了连太后也算计进去?” 玉常在一脸迷茫捡起信纸,才看了几行便大呼冤枉。 “皇上明鉴!嫔妾没有蓄意陷害任何人!嫔妾也从未指使过含珠!” 胤禛厌恶的看着她,忽见玉常在宫里的太监周宁海跪了下来。 “奴才求皇上恕罪!奴才被玉常在胁迫,不得已做了一些事,奴才有罪!” 第183章 良心难安 玉常在一回身,手指差点戳进周宁海的眼睛。 “你胡说!我何时让你做过害人的事了!” 周宁海堪堪避开玉常在尖利的指甲,跪趴在胤禛面前。 “皇上,奴才良心日日难安,奴才实在是不想再助纣为虐了!玉常在指使奴才窥伺翊坤宫,要奴才盯着华妃娘娘的动静,但玉常在从不告诉奴才这是为何。奴才到今日才知,竟是玉常在要算计华妃娘娘!奴才惶恐!求皇上恕罪!” 周宁海整个人都快趴在地上,头抵着地面,浑身发着抖,叫人一眼就能看出被玉常在胁迫的恐惧。 年世兰下意识用帕子捂了嘴做惊恐状。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还让你做了什么?” 周宁海保持着那副样子,颤抖着说道。 “还有一些事,奴才不敢说!玉常在威胁奴才,只要奴才敢透露半个字,就让奴才死无葬身之地!” 皇太后环顾四周,笑道。 “天下最尊贵的主子都在你眼前了,你竟然还会怕区区一个常在?你这奴才,掂不清分量。” 玉常在咬牙切齿对着周宁海道。 “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倒是你,日日在我身边,我竟没看出来你背后的主使是谁。” 周宁海不理会玉常在,向前跪爬两步,给胤禛重重磕下头去。 “皇上,奴才这里有一封信,是玉常在今天挑时间送出去的,只是还没送成,就出了这事。奴才不敢藏私,皇上请过目。” 苏培盛接过周宁海从怀中摸出的小小信纸,双手呈给胤禛,玉常在一看那信纸,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完全没了刚才斥责周宁海时的气势。 胤禛看完信纸,一直阴沉的脸忽然笑出声来。 “好,好啊。年氏一族忠心耿耿,年遐龄官至二品,年羹尧在前方征战沙场,华妃尽心伺候朕,可还是出了你这么个背叛列祖列宗的女儿。好在你已与年家没有瓜葛,否则,整个年家怕是都要给你陪葬!” 除了胤禛与玉常在,没人知道信纸上写了什么,但年世兰知道,自己部署这么久的一着棋,终于是用上了。 从知道周宁海被指给玉常在做了贴身太监以后,年世兰就召周安海见了一面。 他们兄弟二人相认,自是要齐心协力的,何况周宁海是个聪明的,也知道跟着玉常在没什么前途,拿了年世兰的银票,做起事来更是尽心。 信纸上的字确实是玉常在写的,也是玉常在亲手交给周宁海要他送出去的,至于送给谁,周宁海早都跑顺腿儿了。 胤禛怒极反笑,自己登基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哪儿有那么容易被信服。胤禛正愁没有借口清除异己,玉常在就将这个绝好的机会送了来。 德太后原本还想说几句话的,但看胤禛面色,她又缄默了。 乌拉那拉氏知道,今日这事无论是谁主使,所有的罪责,都有玉常在担着了。 是玉常在对华妃嫉恨成性,宫女含珠有了身孕知自己在宫里活不了了,索性拿了玉常在的银两以死诬陷华妃。 玉常在也知自己活不了了,可是就算是一只鸟,死前也要挣扎一回的。她在被拖出去之前大喊着。 “太后娘娘救我!皇后娘娘救我!皇上饶命啊!皇上!” 皇太后幽幽道。 “哀家好好的坐在这里,要哀家救她做什么?哀家可不认识她。皇帝,你且看着处置罢,哀家乏了,先回去了。” 胤禛站起身道。 “皇额娘乏了就先回慈宁宫歇息罢,今日之事好在有皇额娘为华妃作证,朕才不至于冤了华妃。儿子恭送皇额娘。” 年世兰也起身要送皇太后,却见皇太后转过身来,拍着她的手。 “好孩子,你今日被水泼了衣裳,又受了委屈,哀家看着心疼,可别再生了病才是。” 年世兰笑着回了是,只是笑着笑着却流下泪来。 “臣妾多谢太后娘娘,臣妾一会子回去了,就喝碗热热的姜汤,定不让自己病倒。” 皇太后点点头,看向德太后与乌拉那拉氏的方向,忽然绽开一个笑容,接着转身离去。 德太后看着皇太后的笑容,心跳骤急,这样的笑容,从前皇太后处置后宫妃嫔的时候,自己见过。 但自己到底是皇帝生母,谅她钮祜禄氏也不敢再对自己怎样,想到此,德太后又挺直了腰背。 乌拉那拉氏回到景仁宫呆坐半晌,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本宫明明劝诫了姑母,可她一意孤行,非要闹这么一出。本宫留着玉常在原本是有大用处的,偏偏在这时候牵扯出她来!真是荒谬!姑母上了年纪,反而不及从前先帝在时稳妥,糊涂啊!” 剪秋侍立在乌拉那拉氏身旁,忍不住道。 “娘娘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奴婢今日也没想到,但是奴婢总觉得含珠那封信有问题,奴婢悄悄打听过了,永和宫宫人从无人知晓含珠会写字一事。” 乌拉那拉氏缓了缓精神,开口道。 “有问题又怎样,皇上都认定了就是含珠写的,旁人还能说出什么呢?皇上现在摆明了要护着华妃,本宫也头痛的很呢。” 剪秋小心翼翼道。 “娘娘,左右那华妃也没有子嗣,不如,不理她也就是了。” 乌拉那拉氏冷哼。 “你知道什么。华妃闻久了舒氏那些香料,只是难孕,并不是一定不会有孕。若本宫不防着点,等她有孕之时,加上年家势强,她怕是要骑在本宫头顶了。到时候,本宫这皇后之位,也要悬了。本宫的母家已经被皇上忌惮,后继无力,本宫只能靠自己了。” 剪秋将早起就出好颜色的香茶斟了来奉给乌拉那拉氏,小声道。 “今儿一早,娘娘的母家传进话来,说老夫人病了,想见一见娘娘。” 乌拉那拉氏抿了一口香茶,看着剪秋。 “本宫如今是皇后,她说想见就见?真是大胆!若不是皇上看着姐姐的情面,一直护着她,加之将军府需要她这个门面,你以为本宫还想留着她?” 剪秋应了是,退在一旁。 第184章 送你上路 颂芝在翊坤宫中心疼的看着年世兰将姜汤喝下,又拿了羊羔绒的毛毯盖住年世兰的双腿。 “主子今日受凉,奴婢真怕。那玉常在真不是个东西!” 颂芝抱怨着,小林子凑过来。 “颂芝姐姐,少说两句罢。主子想必心里也不好受呢。” 年世兰淡淡一笑。 “本宫没什么不好受的。既是她活烦了,本宫便送她一程。小林子今日怪机灵,本宫好奇,你怎么会想起去搜含珠的身,还真被你发现了证据。” 小林子挠挠头,嘻嘻笑。 “主子夸奖,奴才不敢承受。其实那信是奴才写的,奴才也不知道含珠会不会写字,反正奴才知道主子肯定是无辜的。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皇上信了。” 年世兰在永和宫的时候就猜到,怎么会有人笨到写信交代清楚来龙去脉的,胤禛也未必信了信上的内容,只不过是那个时候需要他相信。 年世兰之前一直不屑于对付德太后,没想到德太后是想要她的命,那就走着瞧罢。 经此一事,胤禛对德太后这位生母的耐心,还剩几分呢? 胤禛以雷霆之势处置了前废太子,并在他的宅邸搜出意图谋反的证据,大告于天下,将其终身囚禁宗人府,一应家眷发配宁古塔。 十月十七,年羹尧跪在上书房前,苏培盛摇摇头,进去报知胤禛。 “启禀皇上,年大将军跪在殿外,求见皇上。” 胤禛放下手中的折子,要苏培盛传年羹尧进来。 年羹尧一见了胤禛便又跪了下来。 “臣年羹尧有罪,家父远在任上,不想庶妹年芝兰犯下如此大罪,臣自觉有愧!” 胤禛站起身,绕过桌子,亲手扶起年羹尧。 “爱卿平身。朕未曾怪责于年家,因年芝兰那日亲口认下与年家再无关系,朕便只将她下狱,只待你回来再做计较。” 年羹尧这一世还不像上一世那般目中无人,此时他更担心年世兰受牵连,倒没有一心想着年家的荣宠。 “臣惶恐。无论皇上如何处置年芝兰,臣都绝无异议。这个妹妹,原本也是冤孽。臣自小看她乖顺,也不曾多留意于她,不想如今竟能做出攀诬华妃娘娘之事。” 年羹尧重重叹了一口气。 胤禛给年羹尧赐了座,自己也坐了,才道。 “爱卿的心情,朕能理解。只是人都是会变的,往往最后刺你一刀的,都是你最意想不到的人。朕感念爱卿从龙之功,惟愿爱卿待朕,能一如当初。” 年羹尧忙站起来,拱了手,恭敬回道。 “臣,及臣的后世子孙,必当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年羹尧得了胤禛允许,一个人带着食盒去大牢里探视年芝兰。 年芝兰此时正缩在牢狱一角的稻草上,蜷的紧紧的。大牢里潮湿阴暗,又值初冬,她看起来狼狈不堪。 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年芝兰头也不抬,只嘴里念叨着。 “我是皇上的人,我是常在,你们不能对我怎么样。即便我不是年家人了,你们也不能对我怎么样。” 年羹尧叹口气,打发走狱卒,自己走到关押年芝兰的牢笼前蹲下来,打开食盒盖子,端出几样小菜,又从食盒下面拿出两个馒头。 年羹尧看着年芝兰,开口说话。 “我一回来,听说了你的事,求了皇上来看你,到底咱们都是父亲的孩子,你怎能走到这一步?” 年芝兰听着年羹尧的声音,懵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二哥?是二哥?真的是二哥吗?” 年芝兰跌跌撞撞扑向年羹尧的方向,泪水扑簌簌滚落。 “二哥你来了!我是冤枉的!我这几天过的好苦啊!二哥你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求你了二哥,你去求皇上,让皇上放了我!放了我好不好!” 年羹尧看着年芝兰癫狂的状态,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但他耐着性子,将筷子递在年芝兰手中。 “我会去求皇上的,虽然你一时糊涂说了与年家没有关系了,但你我同为父亲的孩子,你是我的妹妹,我会求皇上饶了你的,你先吃点东西,这几天想必你没有好好吃过东西。” 年芝兰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抓着馒头,泪如雨下。 “二哥,从前在府中的时候就只有你把我当人看,现在,现在还是只有你来看我。” 年羹尧将小菜往进推一推,又打开一个水壶递给年芝兰。 “你先好好吃东西,等吃饱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年芝兰抓着馒头狠狠咬了一口,这几天狱卒送来的饭不是馊的就是干脆坏的,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根本吃不下那样的饭。 年羹尧不说话,只看着年芝兰狼狈的夹菜吃,看她抓着水壶喝水,直到她突然倒下,手中的馒头和筷子都掉在地上,筷子上还有一筷子没来得及放进口中的咕咾肉。 年芝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年羹尧,她想指责自己的二哥,张开嘴,却只流出黑血来,五脏六腑已是疼的连吸气都不能。 年羹尧眼睁睁看着年芝兰从抽搐到咽气,不带感情的道。 “从小我就知道你的乖顺是装出来的,你与你娘一样下贱,总是像喂不饱的狼一般,想着伺机害人。你娘跟你,就不该存活在年府那么久,都是父亲太过仁慈。这一次,你还想害了整个年家不成,我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的。现在皇上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便亲自送你上路,黄泉路上,你走的快些还能赶上你那下贱的娘。” 胤禛听苏培盛说了此事,像是早都知道似的,点点头道。 “年羹尧确实聪明,也够狠心。朕没有立刻杀掉年芝兰,就是想看年羹尧会怎么做,还好没叫朕失望。” 年世兰听闻年芝兰的死讯,面无表情的看着立冬给她染寇丹。想到年芝兰入潜邸为侍妾之前,父亲年遐龄的嘱托,年世兰知道,哥哥会解释于他听的。 至于哥哥,此次得胜归来,皇上除开给他加官晋爵,又赏了金银无数,只是年世兰心想,自己还是要找机会单独见一见哥哥才是,有些话,要趁早与哥哥商量。 第185章 端妃有孕 上次的事情一过,德太后身子越发不济,她的饮食已经再三小心了,还是找不到原因。 年世兰趁机将德太后赐给她的两个宫女打发了,只说那二人做事不称心。至于她们的下场,那不是年世兰关心的事。 十一月初七,年世兰早起给乌拉那拉氏请安,却没有见到端妃,她是日日不曾缺席的。 吉祥走了来,跪在景仁宫殿中,给乌拉那拉氏磕了头。 “启禀皇后娘娘,端妃娘娘自昨日夜里就发热,但是端妃娘娘说夜里召太医不便,直到早上才遣奴才去请了太医,又遣奴婢来报知皇后娘娘,今日就不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乌拉那拉氏流露出关切的神色,焦急道。 “你们主子昨日夜里发热,就该来禀了本宫,没得耽搁了。” 吉祥跪在地上,恭敬道。 “回禀皇后娘娘,端妃娘娘说,夜里不好惊动您,除了发热,也没什么别的症状。” 乌拉那拉氏伸手,由剪秋扶着起来。 “既如此,本宫便去看看端妃。华妃,同去吗?” 年世兰也由颂芝扶着起来,道。 “皇后娘娘都去,臣妾自然是要去的。循着皇后娘娘的例子做事,总是没错的。” 敬贵人等人也自然而然的跟上,一行人随着皇后到了延庆殿。 正逢伏太医给端妃把了脉,在开药方子。 伏太医见着乌拉那拉氏,忙跪拜行礼。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乌拉那拉氏对待太医一向和善,面上挂了淡淡的笑。 “伏太医请起。本宫一听说端妃病着,立马赶了过来。不知太医诊过,端妃是何病症?怎的莫名发热了呢?” “回禀皇后娘娘,端妃娘娘大喜。端妃娘娘发热,乃是因孕而生。但是端妃娘娘现在有孕不足两月,身子虚,是会有发热的症状的,微臣已经开了方子,只要端妃娘娘按方调养,可保无虞。” 太医此言一出,乌拉那拉氏瞬间换做了惊喜神色。 “哦?太医所说是真的吗?端妃真的有孕了?本宫要立刻派人去禀报皇上才是!” “回禀娘娘,千真万确。微臣从医良久,从无误诊。微臣也仔细问了端妃娘娘,娘娘道不思饮食也有几日了,脉象也是喜脉没错。” 伏太医拱手恭敬回了乌拉那拉氏,便让在一旁。 乌拉那拉氏喜不自胜,快步走到端妃寝殿,端妃在听太监通传皇后驾到的时候,已经被人搀扶着半坐了起来,看乌拉那拉氏进来,端妃作势要下床请安。 乌拉那拉氏止住了端妃的动作,笑着道。 “本宫原以为你是受凉了生病,不想竟是这样大的喜事。本宫已经差人去禀报皇上了,想来皇上下朝之后就会过来。端妃妹妹,你可真是好福气。” 年世兰听到端妃有孕的时候,蓦地又想起上一世的事。自己五个月的身孕,因着端妃送来的一碗保胎药就落了胎,还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年世兰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维持着面上的笑意。 “是啊,端妃有孕是大喜事,只是皇后娘娘又有得忙了。” 乌拉那拉氏回身看着年世兰,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又对着端妃关切道。 “你也是个大意的,月事不来的时候就该请太医瞧瞧的。即便不是有孕,万一是身子不调,也能早点开方调理。” 端妃垂了眸子,低声道。 “皇后娘娘教诲的是,臣妾确实大意了。臣妾的月事偶尔会有推迟的时候,臣妾从不以为意。没想到这次便是有孕了。” 乌拉那拉氏拉了端妃的手道。 “傻妹妹,本宫哪里是教诲呢,不过是心疼你罢了。这女子有孕,幸运者也有,一路从怀孕到生产都极为顺利,但更多的是要在鬼门关走一遭的。” 正说着,外面太监通传。 “皇上驾到~!” 胤禛大步走进来,众妃嫔忙给胤禛请了安,又让开了地方,胤禛径直走到端妃床边坐下来,捉了端妃的手,说道 “朕刚下早朝,听皇后派人来,说你有孕了,朕便急忙赶了过来。” 端妃感觉到胤禛手心传来的温度,脸上的笑意蔓延开来,眼前这个男子,是自己曾经日思夜想的人,现在,自己竟然有了他的孩子。 端妃抬起空着的左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 “皇上恕罪,臣妾该起来给您请安的。” “无妨,是朕不让你请安的。以后请安这样的小事,你不必介怀,只需养好自己的身子就是了。朕前朝事忙,你有什么需要的,找皇后就可,或者,也可以找华妃。” 端妃乖顺应下。 年世兰退后一步,对着胤禛福了身。 “臣妾多谢皇上抬爱,只是臣妾到底是妃位,端妃有孕这样的大事,自该是由皇后娘娘做主,臣妾也没有生养过,恐怕照顾不好端妃呢。” 乌拉那拉氏笑着道, “华妃妹妹谦虚了,妹妹协理六宫,又有什么不能呢。” 胤禛也道。 “华妃,你就不要推辞了。你与皇后一同照顾端妃的胎,朕也更放心。” 年世兰默然,不再说什么,等回了翊坤宫,她才冷笑道。 “要本宫与皇后一同照顾端妃的胎,本宫可不想被拉下水。” 颂芝犹豫问道。 “主子是怕端妃娘娘的胎有恙?” 年世兰不置可否,但是端妃这一胎,年世兰绝不会让她生下来。 凭什么上一世端妃打掉年世兰的胎,这一世还要让她产子,这可不公平。 景仁宫中,乌拉那拉氏揉了揉自己的脸,面无表情的说道。 “今日端妃大喜,累的本宫的脸都笑酸了。” 剪秋为乌拉那拉氏捏着肩。 “主子原本不必去探望的,您是皇后,随便赏端妃点什么以示恩赐就是了,何必来回走动累到自己呢。” 乌拉那拉氏淡淡道。 “就因为本宫是皇后,才更要贤德。你没看今日皇上有多高兴吗,听说连晚膳都是敞开了吃的。端妃真是好福气,皇上最近去她宫中的次数不过两次,她就有孕了,这样的福气,本宫拼了命也不曾有。” 剪秋手中动作不停,说道。 “主子别恼,皇上不是说了要您照顾端妃的胎吗,那她怎么样还不是您说了算。福气好又怎么样,能生下来才算本事呢。” 第186章 十面埋伏 这些日子端妃的一饮一食皆在延庆殿的小厨房做,乌拉那拉氏每日派剪秋去看望端妃,每日都送补品过去。 因着端妃孕初期体热,乌拉那拉氏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只叫她在延庆殿修养安胎。 这日一早,剪秋又带着一个小宫女过来延庆殿,小宫女手中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剪秋给端妃请了安,笑眯眯道。 “皇后娘娘要奴婢来送补品了。只是我们娘娘说,血燕先紧着永和宫太后那边用,今日先换了白燕窝来,您若吃不惯,就等过几日还换了血燕。” 小宫女赶紧打开食盒,双手捧出一碗汝窑瓷碗装着的燕窝,吉祥也双手接了,却没有奉给端妃,而是放在了小几上。 “代本宫谢过皇后娘娘,本宫这两日觉得身子好多了,血燕珍贵,日后便不叫皇后娘娘费心了,白燕也是一样的。” 端妃笑得温和,对剪秋很是客气。 剪秋上前重新端起燕窝,送到端妃手中。 “端妃娘娘,这燕窝要趁热用才好,奴婢试着这温度刚好。” 端妃笑笑,似是有些乏累。 “本宫现下还不想喝,这几日开始害喜,这会子若是强咽下去,恐怕一会子还得吐出来,倒是浪费。劳姑姑费心,等下本宫能喝下去的时候,自然不会辜负皇后娘娘厚爱。” 剪秋也不再勉强,将碗放回小几,起身告退。 吉祥送走剪秋,回来端起那碗燕窝,问端妃。 “奴婢瞧着这燕窝是好东西,只是摸着有些凉了,要不奴婢去热一热再端来,主子喝了也好补补身。” 端妃看都不看那碗燕窝,只道。 “本宫不想喝,拿去倒了罢。” 吉祥不再多话,将燕窝拿去倒掉。 年世兰听小林子说,端妃从不用乌拉那拉氏每日命人送的补品,每次打发走剪秋,端妃都会让人将补品倒掉。 小林子又说,端妃吩咐自己宫里的小厨房,每日菜蔬肉蛋搭配了来,从不肯大鱼大肉进补。 “她活的还挺小心翼翼,想必是看三阿哥来的不容易,她心有戚戚。” 年世兰冷嗤一句。 颂芝将一个荷包拆了缝,缝了拆,嘴里道。 “主子,皇后娘娘每日给端妃娘娘送补品,您说,端妃娘娘为什么不吃啊?若是有人每日给奴婢送燕窝就好了。” 年世兰瞅着颂芝没出息的样子,不禁翻了个白眼。 “瞧你那点儿出息,跟着本宫,本宫可是短了你吃食不成?你以为燕窝是大补,却不知,若是补的过了,三阿哥的生母段氏便是例子。” 颂芝吐吐舌头。 “奴婢只是随口说一句的,奴婢哪儿有那好命啊。话说回来,端妃娘娘这么小心翼翼,想来应该是能平安产子的罢。” 年世兰不说话,上一世端妃从未有孕,就被自己一碗红花绝了生育能力。 她与端妃斗了半辈子,最终还是如皮影戏里的影子般,叫乌拉那拉氏看了好戏。 腊月初一,端妃难得出现在景仁宫,给乌拉那拉氏请安,乌拉那拉氏赐了座。 “本宫不是说了吗,你现在有着身子,不宜出来走动劳累,怎的今日还要来,没得叫皇上和本宫担心。” 乌拉那拉氏带着笑意,似是责怪端妃般。 端妃站了起来,福了礼,道。 “皇后娘娘仁德,臣妾却不敢恃宠而骄。臣妾自觉这两日好多了,又惦记着时日长了没给皇后娘娘请安,心里实在难安。臣妾出门前询问过太医了,太医道臣妾体热已退,不妨事的。” 乌拉那拉氏笑得开怀。 “快坐罢。本宫就喜欢你懂事乖巧,从你上次说不愿夜里召太医惊动本宫休息起,本宫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不像有的人,一点小毛病都要闹的鸡飞狗跳。” 年世兰喝茶的手顿了顿,呵,这不是在说她年世兰,还能是说谁。 但年世兰今日不予理会乌拉那拉氏。 快到年下了,年世兰越发忙碌起来,除开每日六宫的琐事,年府的信也送了来。 年世兰将手中的信看完便烧掉,这信不是正常渠道送来的家信,自然不能留下来被人看到。 年羹尧坐在书房中,静静回想着自己在西北的大雪山中晕过去时做的那个梦。 他梦见自己的妹妹年世兰在后宫倍受荣宠,而他自己在前朝也是权倾朝野。 只是他在梦中很是不将胤禛这位皇帝放在眼中,他的宅邸修的比亲王府邸还要阔绰,他还梦到年家一朝落魄,却怎么也想不起梦中究竟是何原因导致年家败落。 年羹尧看着手中年世兰写的信,她让自己戒骄戒躁,万不可嚣张跋扈,只守着年家现在的富贵即可。 年羹尧早在年世兰十六岁在自家花园中摔倒以后,就觉得自己的妹妹变了,但是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这日是腊月初五,乌拉那拉氏请了众妃嫔在清音阁听戏,年世兰听到宫人来请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便道自己知道了,随后就到。 年世兰看着熟悉的座次排设,内心五味杂陈。 “华妃坐啊,愣着干什么?可是本宫近日招呼不周,这场次的摆设不合你心意?” 乌拉那拉氏见年世兰愣愣盯着座位却不坐,忍不住出声说道。 年世兰回过神来,走向与乌拉那拉氏并排的桌子,径直坐了下来。 江福海拿着戏折子上前请乌拉那拉氏点戏,等着乌拉那拉氏点了戏,江福海又将戏折子递给年世兰。 年世兰不甚在意。 “劳烦江公公看着点罢,本宫不拘什么戏,都爱看。” 乌拉那拉氏轻笑道。 “华妃妹妹没有喜欢的剧目吗?那不如本宫做主,点一折《十面埋伏》罢。” 年世兰看着乌拉那拉氏似笑非笑。 “臣妾学识浅薄,只知这十面埋伏讲的是汉高祖刘邦重用韩信,在垓下围困楚霸王项羽,逼使项羽在乌江自刎的故事。只是不知,宫廷内院演这戏,打打杀杀的场面会不会惊了端妃的胎,皇后娘娘一向宽仁待下,是否也要考虑一下端妃的情境呢?” 第187章 皇后暗示 乌拉那拉氏含笑不语,转头看着台上。她点的第一折戏是《借东风》,扮演诸葛亮的角儿正在台上道。 “习天书学兵法犹如反掌,设坛台借东风相助周郎。” 年世兰笑道。 “皇后娘娘的品味果然不俗,只是若这东风借不到,不知诸葛孔明又该当如何?” 台上热热闹闹唱着。 “曹孟德占天时兵多将广,领人马下江南兵扎在长江。孙仲谋无决策难以抵挡,东吴的臣武将要战文官要降。鲁子敬到江夏虚实探望,搬请我诸葛亮过长江同心破曹共作商量。那庞士元献连环俱已停当,用火攻少东风急坏了周郎;我料定了甲子日东风必降,南屏山设坛台足踏魁罡。我这里持法剑把七星坛上。” 台下乌拉那拉氏笑看向年世兰。 “华妃妹妹多虑了,孔明先生一生算无遗策,既言明能借来东风,那必能脱身而走。周瑜再怎么千谋百算,终也是孔明先生手下败将。” 年世兰随手拈起面前的一粒桂圆,笑着,缓缓说道。 “据说,很早以前,在福建一带,有条恶龙,每逢八月海水大潮,就兴风作浪,毁坏庄稼,糟蹋房屋,人畜被害不计其数。周围的百姓只好逃离家园,在石洞里躲起来。当地有一个武艺高强的少年,名叫桂圆。他看到恶龙兴风作浪,决心为民除害,与恶龙搏斗一番,最终赢了,桂圆也力竭而亡。但他与恶龙搏斗的地方长出了一种水果,又白又甜,人们称之为桂圆。臣妾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就爱上了桂圆这种水果。臣妾觉得,即便桂圆力微,但他敢与恶龙斗上一斗,即便身死,他却得到了百姓的爱戴和纪念,这便是最好的结果。话说回来,孔明先生能借东风脱身而走回到蜀地,当初被他坑杀的东吴将士也能有样学样借风来火烧连营。三国争锋,最后的赢家却是司马炎,孔明先生与周公瑾缠斗一生,不过也是别人的垫脚石罢了。皇后娘娘,不知,臣妾说的对不对?”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将桂圆剥开,涂了蔻丹的指甲映衬的桂圆肉莹白玉润,她收回视线,淡淡道。 “本宫从前只听说华妃妹妹不喜诗书,今日才知原是妹妹含蓄。称华妃妹妹一句后宫状元也不为过,不止博古通今,典故也是信手拈来。倒是本宫小觑了妹妹。” 年世兰一愣,继而失笑。上一世自己说甄嬛是后宫状元,没想到这风水轮流转能转到自己身上。 乌拉那拉氏暗暗皱皱眉,这华妃是听不出自己的意思吗,竟还能笑出来。 待年世兰笑够了,转头看向端妃。 “端妃,你也是将门女儿,你如何看待孔明先生与周公瑾之争?” 端妃好巧不巧,害喜没压住,被吉祥匆忙扶着出去了。 待吉祥回来,便跪在乌拉那拉氏面前说道。 “启禀皇后娘娘,我们端妃娘娘害喜严重,今日恐怕无法陪皇后娘娘尽欢了,端妃娘娘遣奴婢来说一声,自己先回延庆殿去,扫了皇后娘娘的兴,实非我们娘娘所愿。” 乌拉那拉氏面上一派担忧。 “快扶你主子回去休息就好,本宫请众位姐妹看戏,原也是闲来无事,不打紧的。” 吉祥又对着年世兰磕头,很是诚挚道。 “华妃娘娘,我们娘娘适才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身体不适。我们娘娘说,待她身子好些了,定去翊坤宫给您赔罪。” 年世兰无所谓的笑笑说道。 “瞧你们娘娘说的,本宫看到了她是害喜,哪儿就用得着赔罪这样的话。况且皇后娘娘都没说什么,本宫又不是那不通人情之人。先去看顾你们娘娘罢,害喜最是难受的。怀着孕本就辛苦,何苦为这些无谓小事操心。” 吉祥这才告退出去。 敬贵人因着康乐公主有点发烧,向乌拉那拉氏告了假,没有去清音阁听戏。 此时听着如意给她细细禀了清音阁发生的事,她出了一回神。 敬贵人知道,在这宫中,要平安活下去,给康乐公主挣个好前程,不参与斗争是不可能的。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敬贵人就瞧出来了,乌拉那拉氏可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仁善,否则三阿哥生母也不可能胎大难产而亡。 而华妃,看这敬贵人眼中她的性情又很是复杂,让人难以捉摸。 华妃对待有孕之人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在必要时能护着敬贵人平安生产。反过来,若说她良善,她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去死,而且她对待普通妃嫔一向都是不瞧在眼里的姿态。 一边是近日渐渐重得圣宠的世家大族出身的皇后娘娘,一边是现下炙手可热的将门女儿华妃娘娘,敬贵人想,就是为着华妃护着自己生下公主的恩情,自己也不该摇摆不定。 景仁宫中,乌拉那拉氏右手撑着太阳穴,斜倚在黄花梨内翻马蹄榻几上,福贵人坐在她对面的圆凳上,双手交叠,手中抓着一片雪白的绢帕,绢帕上隐隐露出叶形如丝的红色花朵。 “娘娘可是身子不适?嫔妾来了这半晌,看娘娘似是难受的紧,要不传太医来看看罢?” 福贵人开口说道。 乌拉那拉氏又揉了揉太阳穴,坐直了身子,淡淡笑着。 “本宫无事,只是有点倦乏。本想着请大家听戏,可以放松一下,偏偏有些人看个戏也不得安生,当真是叫人累的慌。” 福贵人也赔着笑。 “娘娘贵为皇后,这后宫中尽由您做主,若有人惹娘娘不痛快,那人便不该再出现在娘娘面前。” 乌拉那拉氏对于福贵人的回答很是满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二分。 “你是个懂事的。但是只得做一个贵人,也是委屈你了。本宫想着,马上就是年下了,后宫中嫔妃不多,空着的宫殿也多,你一直与欣常在住在一处,恐怕皇上召幸也多有不便。不如本宫求了皇上,趁着你的恩宠正盛,你便自己做个一宫主位,如何?” 福贵人眼睛亮了亮,欣喜道。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抬爱。只是嫔妾没有子嗣,恐难晋封。” 说着,福贵人眼神又黯了下去。 乌拉那拉氏笑道。 “有本宫在,怕什么。说到子嗣,本宫也没有子嗣,还不是贵为皇后。本宫的三阿哥不是本宫亲生,本宫还不是看的眼珠子似的?你还年轻,过两年,等你的恩宠可与端妃华妃比肩,再生育也不迟。到那时候,你也能给你的孩子一个好前程。” 第188章 红梅花开 福贵人抬起头看着乌拉那拉氏,认真道。 “皇后娘娘,嫔妾见识浅薄,不知宫中是否有产子就可晋封的规矩?” 乌拉那拉氏回望向福贵人的眼睛。 “宫中不止有母凭子贵一说,还有子凭母贵。譬如眼下,端妃有孕,又是出身将门的女儿,她的祖父及父亲都是为国征战的将军,她自然也身份贵重,得皇上宠爱。若是她生下小阿哥,皇上虽不一定立刻给她晋位,但想来给她的恩宠也能超过华妃,到时候,连本宫也得让她几分,遑论是你们这种身份的妃嫔。宫中遍地的贵人和常在,就像是后宫这棵大树上的小枝桠,谁都能随意掰折。但若是小枝桠能得了大树的二分庇护,便能长得比别的枝桠粗壮些,也更能经受风风雨雨的摧折。” 福贵人低了头,轻轻道。 “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嫔妾想靠着皇后娘娘这棵大树,自然不会让别的枝桠伸向树冠,喧宾夺主。” 乌拉那拉氏满意点头。 “你很聪明。本宫前儿新得了一对耳环,是波斯国进贡来的珍品,今日你便带了去,想来皇上见了也会欢喜。” 福贵人忙站起身,谢了恩,接了剪秋手中递过来的锦盒。 “你年纪小,平日也该穿些颜色衣裳,没得将你的美貌都埋没了。” 乌拉那拉氏笑着,示意江福海将早都准备好的两匹颜色鲜亮的浣花锦又给了福贵人。 福贵人回去就叫人赶着做了新衣裳,只道除夕阖宫夜宴自己要穿。 针工局的人得了令,也知这位福贵人是皇上近日喜爱的妃嫔,忙忙的裁了尺寸,为福贵人缝制新衣。 年世兰自打那日在清音阁看完戏,就一直在忙着料理过年需要准备的东西。 这日,年世兰带着颂芝到养心殿去见胤禛。 苏培盛见是年世兰,赶紧进去通传,胤禛正批折子批的乏累,听说华妃来看自己,便放下手中的朱批笔,站起身来踱了几步。 年世兰一进养心殿,娇娇笑着给胤禛福礼。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吉祥。” 胤禛看向年世兰,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玫红色衣裳,外面罩了白狐裘的斗篷,发上点缀了湖蓝色点翠首饰,看着贵气又精致,胤禛带了笑意道。 “起来吧。养心殿暖和,你便将斗篷脱掉罢,省的一会子出去着凉。” 年世兰笑着将斗篷随手脱下,递给了一旁伺候的小太监,自己款款走到胤禛身边,撒娇般拉了胤禛的袖子。 “皇上都两日不见臣妾了,不想臣妾吗?” 饶是胤禛是沉稳的帝王,面对着美人儿撒娇,面色又软了许多。 “胡闹,朕原本打算今晚去看你的,不想你这会子来了。” 胤禛似带责怨的语气可没有吓到年世兰,她眯了眯眼,笑得像偷了腥的猫,透着可爱的狡诈。 “臣妾刚得了好东西,急着与皇上分享,这才忙慌慌来了。” 说着便道。 “颂芝,进来罢。” 颂芝低着头,双手捧了一个花瓶进来。瓷白的花瓶里,是一枝开的正盛的红梅,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胤禛看到红梅,眼神瞬间黯然,芸熙在时,最喜欢红梅。 年世兰恍若没有看到胤禛的神色,兀自娇笑,拉着胤禛的袖子摇了摇。 “皇上看这花儿好不好看?臣妾刚才路过倚梅园,看梅花开了很多,觉得很是悦目,便折了这一枝来,与皇上共赏。” 胤禛回了神,伸手拉了年世兰的手,笑道。 “昨日钦天监来报,明日有初雪。朕原本想在初雪之日去倚梅园看看梅花开了没,不想你今日就折了这样好的花来给朕看。” 年世兰笑着凑近胤禛。 “臣妾这样记着皇上,那皇上可要赏臣妾点什么吗?” 胤禛刮了刮年世兰的鼻头,还没说话,苏培盛便进来禀报,说小林子在外面,来请华妃娘娘料理一点事情。 年世兰立刻笑着告退,只道晚上在翊坤宫等皇上驾到。 出了养心殿的门,颂芝询问年世兰,晚膳要准备哪些菜,预备着皇上要来。 年世兰淡淡道。 “回去吧,晚上皇上不会来的。” 颂芝不明白,自家主子刚才在养心殿还好好的,怎么一出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冷漠。 胤禛盯着年世兰带来的红梅发了一会子呆,叫苏培盛给自己换了常服,出了养心殿。 他身边只带着苏培盛,不许其他任何人跟着。 胤禛还未走到倚梅园,便闻到倚梅园中飘来的阵阵梅香。 待到走近倚梅园,看门的太监刚想请安,胤禛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因为胤禛听到了倚梅园内传来的箫声。 苏培盛看着胤禛进了园子,悄悄打发看门的小太监去养心殿中取皇上常用的箫来。 倚梅园中的箫声微有涩滞,听着不太熟练,胤禛循着箫声走进去,在一片开的正盛的红梅树下,一个一袭红衣的身影在翩然起舞,旁边立着一个手忙脚乱在吹箫的小宫女。 胤禛没有惊动那个身影,只是将身形隐在一棵树后。 那个身影,明明是芸熙,跳的也是芸熙最擅长的惊鸿舞。但是胤禛不敢上前,他怕这是个梦,他怕惊醒了这个梦。 那个身影跳着舞,娇笑着埋怨吹箫的宫女。 “落羽,你真该好好练练,这么美的梅园,当真是辜负了呢。” 叫落羽的小宫女停了下来,叹口气。 “小主,您还像未出阁时一样,兴致来了,逼着奴婢吹这劳什子,奴婢嘴巴都吹疼了,也吹不好。您怎么就这么喜欢红梅呢?” 那身影又轻轻巧巧的舒展了腰肢,轻轻笑着。 “傻丫头,我就喜欢红梅美丽孤傲,就算是画,也难画出它传神的美。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今日我虽不是病躯独倚,但来日在这深宫之中难免争斗倾轧,不如趁着现下还能悠闲自在,多看看这美景。” 说着她又原地转了个圈,胤禛才看清她的脸,是福贵人。 胤禛听着她念那几句诗,又兼这一番话,一时难以自持,现身于人前。 “福贵人所忧之事,有朕在,不会发生。” 福贵人惊讶转过身来,看到胤禛走向自己,忙跪下来行礼。 “嫔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嫔妾不知皇上驾到,嫔妾失仪了。” 第189章 梅花仙子 福贵人着一身水红色舞裙,鬓发上有一片落下的梅瓣,低着头行礼的时候她看不到胤禛的眼神,但她知道,自己这个角度,一定最像。 胤禛伸了手在福贵人眼前,福贵人便借着这力站起身来。 “起来吧。天气这样寒凉,穿的如此单薄,不怕受了风寒吗?女子最该每日保养才是。” 胤禛伸手摘下福贵人发上的花瓣,拿在手中把玩。 福贵人眼睛亮亮的看向胤禛。 “嫔妾不冷,嫔妾身子好着呢。四郎怎么忽然来这了,嫔妾已经好几日未见您了。” 胤禛将那花瓣放在福贵人手中,看着她的眉眼,一瞬间恍惚觉得芸熙就在自己面前。 芸熙也是这样娇娇的唤自己四郎,也是这样在梅花盛开的季节一身红衣起舞,他从前总觉得芸熙种种为世间独一无二,今日忽然发现,还有这样从面容到性情都与她极为相似的妙人。 福贵人看胤禛不说话,眼睛直愣愣看着自己,便伸出莹白的小手在胤禛面前轻轻晃了晃。 “四郎在想什么呢?这样出神,连嫔妾跟您说话,您都不理。” 福贵人的语气带了娇嗔,胤禛看着她的手落下的瞬间,腕间的红色布结闯入胤禛眼帘。 胤禛一把捉了福贵人左手,看着她腕间的红色布结问道。 “这是什么?” 福贵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强自镇定道。 “没什么。四郎还没回答嫔妾,您怎么忽然来这倚梅园了?” 胤禛看着福贵人不自然的神色,沉了脸。 “不许对朕说谎。你说过,拿朕当夫君的,怎的对自己夫君也有所隐瞒?” 福贵人慢慢稳下心神,抽了手,给胤禛福礼,叹口气道。 “并非嫔妾有意隐瞒。是因为这是嫔妾不愿触及的疤,嫔妾幼年时额娘去世,继母凶厉,嫔妾被迫在庄子上长大。嫔妾有一次偷偷跑出庄子,想回家见阿玛,阿玛那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了。但是嫔妾不认识路,迷了路,跌倒被路边野草划伤了手腕,流了很多血。嫔妾那是以为自己要死了呢,没想到被庄子上的管事带着人找到了,又活了下来。” 说到这,福贵人眨眨眼笑着问胤禛。 “四郎猜猜,嫔妾迷路到哪了。” 胤禛听着福贵人前面几句话,已经心生怜悯,现下忽然见她又笑眯眯,便又怔了一怔,这个女子,乍看之下与芸熙几乎一样,细细了解下去才隐隐发现,她与芸熙不同。 芸熙如果是热烈但又冷傲的红梅,那福贵人萨仁娜就更像一株独立寒风又心藏养分的白梅。 不被人注意,但能自得其乐的活下去。 “朕不知道,是不是迷路到快回城的路上了?” 胤禛眉宇间带了真真切切的好奇和关怀。 福贵人娇笑道。 “哪儿呀!嫔妾居然笨到就围着庄子转也没发现,被发现的时候就在离庄子不远的路边呢。” 说着捂了嘴笑的开怀,似乎真是为自己的愚笨懊恼好笑。 胤禛却听的心疼,轻轻抚了福贵人左腕的红布。 “朕从前竟未注意,不知是怎样一道疤痕,朕回头叫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为你除疤。” 福贵人止了笑,眼睛亮亮的看着胤禛。 “嫔妾很感念四郎的情意,只是这疤痕年深日久,恐怕难以消除了。之前皇上召幸,嫔妾嫌疤痕丑陋,怕吓到了皇上,都在有意遮掩呢。话说回来,四郎既来了这倚梅园,不如嫔妾就在此处跳舞给四郎看罢?这舞可是专门为四郎一个人跳呢。” 苏培盛适时的双手奉上长萧,胤禛随手接了过来。 “如此,朕便为你伴奏。你的宫女儿吹的太难听了。” 落羽吐吐舌头退在一边,看着皇上吹箫,自家主子翩然起舞,主子的长袖偶尔会拂下几片花瓣,恍然间,真似梅花仙子一般。 及至晚膳过后,苏培盛来了翊坤宫,他赔着笑给年世兰行礼。 “华妃娘娘万安,奴才奉皇上的命,过来说一声儿,今夜皇上就不过来了。” 年世兰懵懵的问道。 “为何?可是皇上折子多还没批完?” 苏培盛小心笑着,低声道。 “回禀华妃娘娘,今夜皇上去了储秀宫福贵人那里。皇上说,让您早点安置了,明日一早皇上来翊坤宫用早膳。” 年世兰怔怔的看着苏培盛,似是泄了气一样,情绪低迷的说道。 “知道了,本宫一会子吩咐小厨房准备明日的早膳,你先去当差罢。” 苏培盛看着年世兰转身进了屋,暗暗叹口气,忙又转身去了储秀宫,皇上那头儿还有好些事要忙呢。 但苏培盛不会看到的是,年世兰一转身,面上的低迷情绪便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笑。 自己前世爱的死去活来的男子,可从来不会因为自己而特殊。倒是每每遇到与纯元皇后相似的女子便沉迷不能自持。 上一世是甄嬛,这一世,先有了福贵人,年世兰很有点期待,不知等甄嬛进宫以后,还能像上一世一般得宠吗? 乌拉那拉氏在景仁宫无事可做,随手拿了书册翻着,江福海在旁细细禀道。 “奴才听说,华妃今儿折了红梅去了养心殿,皇上原本应了华妃,晚上要去翊坤宫的。只是华妃匆忙被小林子请走料理后宫琐事去了,皇上便自己走去了倚梅园。” 江福海停下来,乌拉那拉氏不甚在意的说道。 “本宫让舞师教了那么久的惊鸿舞,福贵人跳的怎么样?” 江福海恭敬道。 “娘娘的安排自是极妙的。福贵人聪明,学的很快。皇上果然喜欢,这不,连答应了华妃的事都甩在脑后了,皇上今晚去了储秀宫。” 乌拉那拉氏放心手中的书,笑眯眯道。 “好啊,华妃入府时也是专房之宠,进宫以后又在皇上跟前儿时常端着架子,不肯再做出爱慕的样子来。时间久了,又有福贵人补上,本宫想看看,皇上还能宠着华妃多久。” 剪秋道。 “娘娘不担心福贵人吗?若她不听话怎么办?” 乌拉那拉氏笑的更开怀了。 “不听话?她们家是满军旗,她的阿玛想攀爬上位,可不止要她是皇上的宠妃就行,本宫的家人,可是牢牢控着她阿玛呢。本宫不信,她不管不顾家里人。” 剪秋又道。 “可是奴婢听说,福贵人自小母亲去世,她也不受宠,被送到庄子上养大的。恐怕对家里人没什么感情罢?” 乌拉那拉氏低头看着自己的护甲,缓缓道。 “她这样的女子,从小失了父母的爱怜,长大以后只会更渴望来自父母长辈的认可。本宫打听过了,她在庄子上的时候,可是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的好父亲,音图大人呢。” 第190章 华妃吃醋 被翻红浪,云散雾霁,福贵人靠在胤禛怀中,头抵在胤禛胸口,闷闷笑着。 胤禛刚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好奇问道。 “可是有何值得高兴的事,说出来朕也听听。” 福贵人抬起头来看胤禛,说道。 “嫔妾是在高兴。嫔妾在最好的年纪,遇到四郎这般好的男子,嫔妾不求与四郎一心,但求用心就好。” 胤禛叹口气,拉了福贵人的左手在怀,细细摩挲着。 “朕也欣喜,朕才二十六岁,还可以与你相伴很久,很久的时间。对了,你既称朕四郎,又把朕比作你的夫君,在夫君面前,你总是自称嫔妾,听起来生分。你喜欢哪个字,朕赐了你做小字,以后你便不必在朕面前时时自称妾了。” 福贵人往胤禛怀中缩了缩,乖巧道。 “嫔妾没有喜欢的字,四郎随便赐嫔妾一个字,嫔妾都很欢喜。” 胤禛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那便称你菀菀吧。菀菀黄柳丝,蒙蒙杂花垂。你的面容娇美,配得上这个字。另外,即日起,朕会晓谕六宫,给你赐封号菀,称为菀贵人。待来日你有了身孕,朕便晋你为嫔位。你可喜欢?” 福贵人起身,跪坐在胤禛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嫔妾很喜欢四郎赐的字。菀菀,很是好听呢。菀贵人萨仁娜跪谢皇上天恩。” 胤禛看着只着亵衣的菀贵人跪在床榻之上,情动伸手将她拉向自己怀抱。 “喜欢就好。天气冷,屋里虽有地龙,但也怕着凉。” 春宵一夜,胤禛晨起一脸餍足。 菀贵人要起身伺候他穿衣上朝,胤禛按着菀贵人又躺了回去。 “你且睡罢,朕有苏培盛伺候就好。” 待出了菀贵人的偏殿,胤禛忽然站在储秀宫院子里皱了眉,这地方到底还是太小。 年世兰早起给乌拉那拉氏请安的时候,便听乌拉那拉氏道。 “菀贵人,皇上一早就派人晓谕六宫,为你改了封号,可见皇上心疼你。” 菀贵人站起来,恭恭敬敬福了礼,道。 “嫔妾得皇上宠幸,也是靠着皇后娘娘的福泽庇佑,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乌拉那拉氏又道。 “你且坐罢。昨日本宫听说皇上原本是要去翊坤宫的,却在倚梅园遇到莞贵人,本宫还听说,莞贵人跳了一支甚为惊艳的舞蹈。可惜,本宫无缘得见。华妃,你也要好好学学伺候皇上的方法才好啊。” 年世兰先是看了莞贵人一眼,又看向乌拉那拉氏,淡淡道。 “臣妾不会跳舞,但臣妾的软鞭得到过皇上的夸奖,皇后娘娘若是喜欢,臣妾便在这大殿上舞给皇后娘娘看。莞贵人能留住皇上,那是她的本事。臣妾还要陪皇上用早膳,就不陪皇后娘娘说话儿了。” 年世兰说完就起身告退,走前却特意缓缓走到莞贵人面前,居高临下斜睨着她,笑道。 “莞贵人今日这身衣裳不错,本宫听说皇后前些时候新赏了你两匹好料子,只是不知是何料子,怎的不见你制了新衣来穿。辜负了皇后的心意可不好。” 莞贵人垂眸不卑不亢道。 “回禀华妃娘娘,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嫔妾承受不住辜负皇后娘娘心意这一说。皇后娘娘赏的料子,无论是何种花色材质,都是皇家恩德。嫔妾已叫人赶制新衣,待除夕阖宫夜宴之时,娘娘自会知晓皇后娘娘赏的是何料子。” 年世兰冷嗤一声。 “本宫从前竟不知,莞贵人口齿如此伶俐。” 颂芝扶着年世兰离开景仁宫,李贵人忍不住低声抱怨。 “皇后娘娘真是好性儿,华妃娘娘这样的性情,皇后娘娘也一直能容忍。” 乌拉那拉氏收回自己的目光,温和笑道。 “罢了,谁叫华妃深受皇上宠爱呢。众位姐妹同为伺候皇上的人,只要皇上高兴,本宫也就高兴了。无谓为这些小事争来争去。对了,端妃,你今日如何?身子可还吃得消吗?” 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喝茶的端妃放下茶盏,恭敬回乌拉那拉氏道。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垂询,臣妾自打昨日午膳时便止了害喜之症,也能吃下膳食了。说来好笑,臣妾前些日子看到水都喝不下,自打昨日,御膳房做的这么大的包子能一口气吃三个,还有那好些菜,臣妾真怕还未到生产的日子,便胖的走不动路了。” 端妃边说边比划包子的个头,面上带了笑意。 乌拉那拉氏也笑的欢喜。 “那就好。本宫今日早起还吩咐了御膳房,给延庆殿的东西要做的精致可口些,你怀着身孕,本来就吃不下饭,若是东西再不精致可口,只怕你肚子里的小皇子也不安生呢。你的小厨房能做的东西不多,想来这些日子也吃腻了,还是御膳房的手艺更受用些。” 端妃点头称是,道。 “确实如皇后娘娘所说,小厨房这些日子揣摩着臣妾的口味,做的都是清淡的东西,且能做的花样也不多,还是御膳房的手艺更胜一筹。” 说到这里,端妃轻轻抚上自己才两个半月的肚子,平坦的肚子里此时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端妃继续道。 “只是到底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还未可知呢。臣妾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好,都是臣妾的心头肉。” 乌拉那拉氏道。 “这是自然。孩子都是为娘的心头肉,本宫的三阿哥也是本宫的心头肉呢。你们都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有多可爱,身量也比一般八个月的孩子要高,本宫每日看着他,可是欢喜的很呢。” 李贵人今日异常活跃,此时又开口道。 “皇后娘娘,三阿哥八个月了,也该时时抱出来,让嫔妾们也看看。嫔妾现下还无福得子,眼馋眼馋三阿哥也是好的。” 乌拉那拉氏笑道。 “妹妹别急,除夕阖宫夜宴之时,本宫将三阿哥抱出来给各位妹妹瞧瞧。” 年世兰回到翊坤宫的时候,小林子已经看着摆好了早膳。 “主子回来了。奴才已经看着摆好了早膳,这几道菜有炭炉煨着,等皇上来了,热热的吃着正好。主子吩咐的事,奴才也办妥了,周宁海自打上次玉常在的事后,如主子所料,没有小主愿意要他伺候,他便先回内务府伺候了。奴才打听过了,没有人听到过周宁海有怨言,所以奴才照着您的吩咐,安顿了内务府总管黄规全,等过了年,寻个由头让周宁海来翊坤宫当差。” 年世兰将手中的绢帕递给颂芝,自己拿了湿毛巾擦手,说道。 “你做的很好,越发长本事了。” 小林子嘿嘿笑着。 “奴才跟着主子时间久了,自然也学了主子几分做事周全的道理。” 门外太监通传。 “皇上驾到~!” 年世兰便又站起身迎了出去,只是低着头,垂了眸。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吉祥。” 胤禛笑笑,牵起年世兰的手进屋。 “外面冷,今日又是初雪,朕来陪你用早膳,你怎么还不高兴?” 年世兰悄悄将手往外抽,却被胤禛牢牢握紧,一来一回间,年世兰感觉到胤禛手上的力道,索性放弃挣扎,由着他去。 “臣妾怎么会不高兴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无论皇上做何事,臣妾都恭顺就是。” 胤禛拉了年世兰坐在桌前,看着她不假辞色的精致小脸,笑出声来。 “朕听你这话酸的很呐,朕看今日的早膳似乎没有山西陈醋调味的菜品。” 年世兰不语,只示意颂芝布菜。 胤禛看着年世兰这吃味的模样,心情大好,又拉着年世兰说了半晌的话,直到年世兰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皇上便吃罢,早膳还堵不住您的嘴。” 胤禛竖了眉毛,佯怒道。 “妮子越发没规矩了。” 年世兰边嗤嗤笑着为他添了热豆浆,又哄着胤禛多吃了几口菜。 待漱口茶用了,奴才们端上正经的香茶来,胤禛缓缓开口道。 “朕今日还有一件事想着与你商量一下,你协理六宫,调停嫔妃居所这样的事,朕想问问你的意见。” 年世兰漫不经心抿着茶,问道。 “皇上想为哪位姐妹换个居所呢,皇上只需知会臣妾就是,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又有何不可呢。” 胤禛失笑。 “你啊,说话总是这么的含酸拈醋。朕是想着,莞贵人现在住的储秀宫看着简陋了些,且与欣常在同住,许多事也不方便,但是她毕竟位份低,又不能自己一个人住一个宫殿,所以朕想问问你的意思。” 年世兰沉思半晌,抬起头来笑道。 “皇上既说了,莞贵人与欣常在同住不便,但莞贵人不是一宫主位,依臣妾之见,不如就将莞贵人挪去碎玉轩罢,那里地方雅致,更有一院子梨树,开花之际如碎玉点点,颇为好看,臣妾看,配得上莞贵人的气质呢。” 第191章 送错新衣 胤禛初听碎玉轩三个字,皱了皱眉,在脑中思索了一下碎玉轩的方向。 “朕记得,那地方似乎有个先帝在时的旧戏台子,颇为偏僻。” 年世兰耐心道。 “皇上英明。那戏台子倒是不碍事,而且地方不算偏僻,是雅静。莞贵人独居再适合不过了。皇上若嫌远,可让凤鸾春恩车接了莞贵人至养心殿,岂不两全其美。” 胤禛心知这恐怕是年世兰带着一点醋意,但他也久未见过年世兰吃味的样子了。罢了,那地方确实适合莞贵人这样位份的嫔妃独居,就让年世兰看着去办罢。 “也好,你料理这些琐事,终究是要费心的。便叫莞贵人挪去碎玉轩罢,一应缺东少西的,都要你看着安排。” 年世兰这才面上重又笑起来,说道。 “臣妾遵旨,皇上安心就好。” 这一世,年世兰的每一步算计,都是在为几年后做准备。 只是不知这一世的甄嬛,现下几岁,还有多久才能见到。不过不急,年家也才刚在朝中站稳脚跟,慢慢来。 二十三,糖瓜粘,转眼又是小年,年世兰将宫中琐事料理的妥妥贴贴。 这日一早,年世兰坐在景仁宫中,等着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便去安排明日的除夕夜宴琐事。 除夕阖宫夜宴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宴席,拟订女眷邀请名单,派发请柬这些门面上的大事是皇后的职责,而摆宴等琐事则由年世兰负责。 年世兰抬头的时候,端妃着一身浣花锦新衣被吉祥搀着走了进来,这衣裳颜色光亮夺目,映衬着景仁宫的陈设也亮了几分。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端妃站稳身形才行了礼。 乌拉那拉氏端坐上座,微笑颔首。 “快起来罢。端妃妹妹今日气色很好,这衣裳也很是衬你呢。妹妹年轻,合该穿些鲜亮的颜色。” 端妃道。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今日臣妾特意穿了来。” 乌拉那拉氏边道赐座给端妃,边惊讶道。 “本宫赏的?本宫竟是想不起来,何时赏过端妃妹妹浣花锦的料子。” 端妃不解,望向乌拉那拉氏。 “昨儿个午后,内务府的人来,捧了两套浣花锦的衣裳,只道皇后娘娘新赏了臣妾,臣妾今日便穿上了。” 乌拉那拉氏还在诧异,旁边的莞贵人幽幽开口。 “嫔妾看着,这身料子,很像是嫔妾前些日子得的皇后娘娘的赏赐。当时嫔妾很喜欢这个颜色,一得了赏赐就叫人送去针工局了,想赶制两身新衣,在除夕阖宫夜宴穿。不知怎的,这衣裳竟到了端妃娘娘身上,嫔妾原以为自己看错了,但这个花色实在是眼熟的紧。” 端妃心下一沉,思索着说道。 “莞贵人好好看看,本宫身上这衣裳,可是皇后娘娘赏你的?莫不是内务府一时疏忽,送错了衣裳?” 莞贵人正欲接话,乌拉那拉氏道。 “罢了,明日就是阖宫夜宴,莞贵人,就算是内务府送错了衣裳,也请你退让一步。本宫记得,你前些日子自己还做了两套新衣,端妃怀着身孕,不宜折腾。别让这些小事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待本宫问了内务府,再行惩戒他们。” 莞贵人乖顺回道。 “是,皇后娘娘。并非嫔妾计较,不过是两件衣裳罢了。既然这是内务府的错,自然不该端妃娘娘的事。嫔妾看这颜色极衬端妃娘娘,嫔妾便借花献佛,姑且算是嫔妾送给端妃娘娘有孕的贺礼罢。 还望端妃娘娘不要嫌弃。至于内务府当差的奴才,他们为奴为婢本就辛苦,嫔妾便斗胆为他们求个情罢,年节底下,就别罚了。” 莞贵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自傲,也不谄媚,让人如沐春风。 端妃愣了愣,也回以一笑。 “如此,本宫便多谢莞贵人割爱。待本宫回去,定挑了好的送给妹妹,以酬谢莞妹妹待本宫之心。” 乌拉那拉氏笑道。 “本宫看姐妹们之间和睦,真是高兴。本宫刚才原本还想着重惩当差的奴才,不想端妃妹妹与莞贵人都是如此通情达理之人,本宫甚为欣慰。” 待众人请了安回到各自宫中,端妃便遣人送了一盒子珍宝首饰到了碎玉轩,只道送给莞贵人佩戴,以酬谢莞贵人大度相让。 莞贵人收了礼,赏了来送东西的奴才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五两银子,莞贵人笑道。 “谢公公辛劳。还请公公代为转达端妃娘娘,此等微末小事不值一提,请端妃娘娘不必介怀。一会子得了闲,嫔妾便亲自上门去谢恩,多谢端妃娘娘赏赐了这好些珍宝。” 送东西来的太监收了银子,瞬间眉开眼笑。 “小主实在太客气了,这些都是奴才应该做的。您的话,奴才一定为您带到,我们端妃娘娘最为和气的,您又透亮,奴才们当差也高兴。” 年世兰拨弄着香炉里的香料,轻轻吸口气,这香料是自己哥哥找人调配的,能提神醒脑,味道也好闻,可以放心焚烧。 小林子道。 “刚才奴才见莞贵人带着贴身宫女往延庆殿去了,想必是去亲自谢端妃娘娘赏赐的。奴才瞧着,莞贵人与端妃娘娘交好真是顺其自然。奴才已经去问过黄规全了,连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将衣裳送错。 好在二位小主都没有计较,皇后娘娘也没有计较。奴才已经带话给黄规全了,让他这些日子当差,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万不可再被人拿了错处。” 年世兰懒懒道。 “黄规全平日仗着是本宫的远亲,也跋扈了点,如此一来也好,警醒他一下不是坏事。他这次才能自省,内务府哪些人对他阳奉阴违,日后本宫才能更放心的用他。” 小林子附和道。 “是,主子高明。后日又到日子了,莞贵人那边的药,还是要奴才悄悄送去吗?” 年世兰回身看着小林子,透过缭绕的香雾,笑得不真切。 “自然是要你悄悄去送的,她自进宫很听话,本宫用的也放心。” 第192章 除夕夜宴 清宫定例,腊月二十四是除夕阖宫夜宴,等到除夕那日,众妃嫔便自行在宫中守岁,主子们也会打赏辛苦跟着自己的奴才们。 经过内务府送错衣裳事件,莞贵人得了端妃好感。二十四早上,莞贵人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便又去了端妃的延庆殿。 “端姐姐不会嫌弃嫔妾不请自来罢?嫔妾与端姐姐是相知恨晚呢。” 莞贵人笑的温柔,她今日一身粉色衣裳,领子上的风毛一看就是上好的狐狸毛,围裹着她的小脸,衬得脸色更好了。 端妃吩咐人上了早膳,邀请莞贵人一起用膳,莞贵人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莞妹妹能来,本宫很是高兴。如妹妹所说,本宫与你,也是相知恨晚。日后莞妹妹若无事,可常来,延庆殿住着本宫一人,也寂寞。” 端妃坐在桌边,招呼着莞贵人用膳。 待用了膳,莞贵人又与端妃说了一会子话才走。只是莞贵人一走,端妃便吩咐奴才将她用过的杯盏都拿出去处置掉。 吉祥不解,问道。 “娘娘与莞贵人不是相谈甚欢吗?” 端妃淡淡道。 “本宫素来不喜与人攀亲带故,何况是同为伺候皇上的女子。再者,谁知道她接近本宫的目的呢,还是谨慎些的好。” 胤禛在养心殿内看着血滴子呈上的书信,内心郁结。 信上报,齐炼尘在外自称国丈,引得一些趋炎附势之人将齐府的门槛都快踏破了,齐炼尘也趁机大肆敛财,将他父亲镇守西南的功劳都快抵过了。 齐炼尘,是端妃齐月宾的父亲。 胤禛想,再放任齐家这样下去,恐怕一来惹人非议,二来,朝中那些蠢蠢欲动之人会生出非分之想,借题发挥。 前朝与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 胤禛捏着信纸,想到端妃的身孕,若是端妃产下的是个公主还好,若是个皇子... 端妃在宫中是不知道外面的事的,家信每每也只是道家中一切都好,要她勿念。 申时中,除夕阖宫夜宴开始。 两宫太后皆按位份坐于胤禛左侧,乌拉那拉氏是皇后,在胤禛右侧,其余妃嫔皆按位份入座。 亲贵家眷早在二十三皇上封笔这日就宴请过了,二十四便只是后宫众人欢庆。 德太后今日面上扑了厚厚的粉,又打了胭脂在颧骨及眼眶,瞧着精致华贵,气色上佳。 皇太后看了一眼德太后,关切道。 “你这些日子身子都不适,今日可还吃得消?今日的药可按时喝了?” 德太后笑笑,回道。 “还好,这些日子少出来走动,人都要躺僵了。药每日三顿一顿不落的喝着,却总不见气色,也不知是伤了什么阴鸷,这样虚弱。” 胤禛听着二位太后说话,侧过头看着皇太后道。 “皇额娘放心,朕已经叫太医院日日都请脉调养,也下旨令御膳房尽心伺候着。只是太医说了,血虚乃长久之症,还得慢慢来治才是。” 皇太后微笑点头,不再说话。 殿外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犹如天籁,殿内暖意融融一派安乐和睦。 年世兰端了酒杯,遥遥对着胤禛举起,然后一饮而尽。 乌拉那拉氏皱了皱眉,声音不大不小道。 “华妃,给皇上敬酒之时该站起来双手奉上才是,你这像什么样子。” 胤禛难得带了满面笑意。 “无妨,朕倒觉得华妃此举甚为可怜可爱。今日原本就是家宴,你们都是朕的人,随性即可,朕也舒心。” 乌拉那拉氏张了张嘴,却只得应了声“是”。 年世兰看着乌拉那拉氏,挑了挑眉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年世兰端着酒对端妃道。 “端妃,你有着身孕,这一杯,是本宫贺你有孕。” 说着一仰脖喝干了杯中酒,继续斟了酒端起来,对着莞贵人道。 “莞贵人,这一杯,是本宫贺你得皇上宠幸,愿你早日有孕,便能更上一个台阶了。” 莞贵人不动声色,端了自己面前的酒站了起来。 “嫔妾承华妃娘娘吉言,多谢娘娘。” 莞贵人也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正欲再倒了酒来,胤禛道。 “好了,你们这一人一杯的,小心喝醉了。华妃,朕记得你酒量浅,怎的今日喝了这许多,仔细明日头疼。” 年世兰笑着端起第三杯酒,对着胤禛道。 “皇上不说,臣妾还不敢让您喝,现下皇上说话了,想来是馋酒了,那臣妾便斗胆敬皇上一杯。祝大清春和景明,海晏河清。” 胤禛笑着举起自己的酒杯,对年世兰道。 “朕看你今日是高兴,喝多了。罢了,朕陪你喝多就是了。” 苏培盛接了宫人递来的佳酿,将胤禛面前的空杯斟满。 胤禛喝了一口这佳酿,笑着对苏培盛道。 “这是什么酒?味道比刚才那些还好些,朕喜欢喝这个酒。” 苏培盛估摸着这都是宫中的佳酿,可能是换了一种味道罢。 突然乌拉那拉氏轻轻捂了嘴,快速离席,剪秋忙跟了上去。 胤禛道。 “快快快,去看看皇后怎么了,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传太医来看看。” 待乌拉那拉氏回转了来,章太医也在殿外候着了。 “皇上恕罪,臣妾扫了您的兴致,适才不知怎么的,吃了一口白玉蹄花,竟腻到了。现下好了许多,就不劳烦太医看了。” 乌拉那拉氏给胤禛福了礼,便打算坐下来继续观赏内廷新排的舞蹈。 胤禛道。 “左右太医已经来了,不如皇后就去后殿,让太医诊一诊,朕也好放心。” 德太后也关切道。 “皇帝说的对,皇后既然身体不适,无论是何原因,都该让太医看一看,哀家和皇帝才好安心。皇后母仪天下,身子该好好保养着才是。” 乌拉那拉氏无法,只得告退去了后殿。 片刻,剪秋一脸喜色进了来,噗通跪在胤禛面前。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大喜!奴婢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胤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喜从何来?” 剪秋激动的流下两行泪,哽咽道。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章太医刚才诊出来,皇后娘娘已有四十余天的身孕!” 第193章 皇后有孕 胤禛呼啦站起身来,一下撞翻了桌上已经喝了半壶的佳酿,慌得苏培盛手忙脚乱兜着桌布。 “哎呦,皇上您慢点儿,慢点儿,仔细您的手。” 胤禛大步走向后殿,众妃嫔面面相觑,皇后娘娘有喜,还赶在今天这个节骨眼诊出来,真是天大的福气。 年世兰不经意扫了一眼被胤禛碰翻的酒水弄湿的桌布,看着奴才们将桌布急忙换了才放下心来。 端妃轻轻抚着自己还平坦的肚子,皇后有孕,自己也有孕,也不知究竟是福还是祸。 皇太后催着贴身宫女苏麻赫拉去后殿看看,皇后怎么还不出来。 苏麻赫拉捂嘴笑道。 “太后娘娘也太心急了些,这会子想必皇上正与皇后娘娘说话儿呢,奴婢去叫个什么事儿啊。没得惹皇上烦厌,您就安心等等罢。” 德太后坐了这许久,已是气力耗的多了,本来是正准备回永和宫修养的,乍然听说皇后有孕,便又坐了下来。此时听着皇太后催促苏麻赫拉,德太后对着竹息道。 “哀家前些日子诵经祈福,求上天保佑我大清得一嫡子,果然今日就应验了。哀家这儿媳妇争气,哀家也是可以享含饴弄孙之乐的。” 竹息悄悄觑了皇太后脸色,低声附和道。 “太后娘娘福泽深厚。” 德太后似是浑然不觉什么,笑道。 “你在哀家面前向来说话利落,怎的今日这般小心翼翼,又没人捂了你的嘴,说话倒悄悄儿的。” 竹息心内叹息,也不好不答话,正在为难之际,却见苏培盛小心在前开道,胤禛护着乌拉那拉氏从后面走出。 二人走到皇太后与德太后面前,要行礼,被二位太后拦下。 皇太后道。 “罢罢罢,快免礼。皇后现下怀着身孕,不必多礼了,坐下来说话。” 乌拉那拉氏坚持微微福了身,道。 “臣妾多谢皇太后体谅,臣妾的礼可免,但小皇孙的礼必须行了才是。臣妾代腹中的孩子,向二位太后请安。” 皇太后笑得开怀。 “好好好,皇后不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果然是懂礼的。快坐罢,别累到自个儿了。” 胤禛难得体贴扶着乌拉那拉氏坐下,年世兰恍惚看到上一世,甄嬛得宠之时,胤禛也是这般小心翼翼。 胤禛这一世登基太早,现下乌拉那拉氏年岁也才二十六岁,得嫡子可想而知胤禛是高兴的。 乌拉那拉氏坐下来,笑着对胤禛道。 “皇上也太小心翼翼了,臣妾哪儿就这么娇弱了呢。” 端妃暗叹,到底是正妻,这一有孕,瞧皇上多上心。 胤禛也坐了下来,桌面已被奴才换了新桌布,酒也上了新的。 胤禛环视殿中,见众人都眼巴巴望着,端了酒杯,喜色满面。 “今日阖宫佳宴,皇后诊出有喜,朕,十分欣喜!前些日子端妃有喜,朕本就开怀,今日,上天又给了朕一个惊喜!皇后乃国母,国母有喜,是我大清有福!当天下子民同贺!” 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妃嫔见胤禛端杯,早都端了各自的酒杯站了起来,此时异口同声道。 “臣妾们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二位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胤禛待众人重新入座,吩咐苏培盛。 “快,将皇后的菜式换了与端妃一样的来,皇后有孕,仔细伺候着。” 苏培盛拍拍手,外面鱼贯而入一些宫女,很是利落的将皇后桌上的菜肴撤掉,换了更为清淡的菜品。 “回禀皇上,奴才早备好了。适才奴才见您正说话儿呢,这才叫人上。” 胤禛满意点点头,顺便又问苏培盛。 “朕之前喝的那壶酒呢?怎的又换回了这个。朕还是喜欢那个味道。” 苏培盛赔着笑。 “皇上,您那会子急着去看皇后娘娘,之前喝的那壶酒被撞翻了。奴才已经着人去取酒了,您先喝这个?” 胤禛今日高兴,见苏培盛如此说,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既是如此,便不必麻烦了。左右宴席已快结束,朕今晚去景仁宫歇着。” 说着便站了起来,侧头对乌拉那拉氏道。 “朕今晚去你那。” 乌拉那拉氏好不容易有孕,又见胤禛好不容易主动提出要去景仁宫就寝,本是十分高兴的。 但是想到太医的嘱咐,只得恋恋不舍道。 “皇上,臣妾刚有孕,怕是不宜伺候皇上呢。” 胤禛已经带了几分醉意,道。 “也罢,朕便去端妃那里罢。朕已经好几日未去看端妃,今日皇后大喜,朕也该看看端妃去了。” 乌拉那拉氏本想劝几句,端妃也有身孕不宜侍寝,但是她又忽然改了主意。 “如此也好,端妃妹妹才情甚好,陪着皇上说说话儿也好。” 端妃忧心忡忡,却也知自己不能拒绝,只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子尽快哄着皇上睡了也就是了。 年世兰给自己斟了最后一杯酒,散席回宫。 一回到翊坤宫,年世兰立刻嘱咐颂芝。 “今夜哪怕是天塌了,也不许人搅扰本宫休息。无论谁来,都说本宫醉酒醒不来。” 颂芝应了是,催着奴婢们伺候年世兰早早躺下,关闭翊坤宫宫门,小林子今夜值夜,守在廊下。 年世兰躺在床上,哪还见什么醉意,早在赴宴之前年世兰便借口不胜酒力,又不想被人笑话,找温显卿要了葛根做成的解酒药提前服下。 年世兰默默在心里算着时间,今晚出了点意外,胤禛打翻了那壶酒,但好在他已经喝下了半壶,这会子应该已经发作了。 那被胤禛称赞味道上佳的酒中,可是含了催情的药物的,那样的暖情酒,宫中找不出第二壶来,只是可惜,到底打翻了半壶,这大抵就是人算不如天算罢。 年世兰想,齐月宾,上一世你亲手端了那碗落胎药给我,这一世,你若能躲开便是你命好,躲不开,那便是你的报应。 年世兰又想起那个已经成形被打掉的男胎,孩子,等为娘为你报仇。 第194章 怀疑种子 子时二刻,颂芝来到年世兰床边,悄悄看了一眼,见年世兰果然醒着。 “何事?” 颂芝道。 “如主子所料,今夜果然有大事。奴婢才听小林子说,外面乱乱哄哄,小林子记着主子您的嘱咐,不曾开门,但他悄悄儿趴在墙头望了望,隐约听得跑过的小太监道,延庆殿出事了。” 年世兰翻身坐了起来,嘴角挂了一丝笑意。 “可曾听真切了?延庆殿出了什么事?” 颂芝若此时还不明白什么,那便是个傻子。她也笑道。 “主子别急,奴婢已经叫小林子悄悄出去探看了,想必一会子就知道了。” 颂芝话音刚落,外面小林子道。 “启禀主子,苏公公在外求见。” 年世兰示意颂芝出去,颂芝站在廊下道。 “你快去回了苏公公,娘娘醉酒,醒不来。奴婢正要去做醒酒汤呢。” 苏培盛听说,无法,又转回延庆殿。 延庆殿已经站了一屋子太医,胤禛坐在外间榻上垂着头不说话。 苏培盛硬着头皮走上前。 “启禀皇上,奴才想着皇后娘娘刚有了身孕,不宜劳碌,便去翊坤宫请华妃娘娘,不想华妃娘娘今晚许是高兴,酒吃多了,现在还醉着,颂芝也唤不醒。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胤禛抬起头来,眼里布满了血丝。 “这里没有女眷不行,皇后有孕不得劳累,华妃醉酒起不来,敬贵人还要照料康乐工作也不能来,你便去碎玉轩请莞贵人来罢,朕看她还得用一些。” 苏培盛赶忙又去了碎玉轩请莞贵人。 莞贵人赶来的时候一看便知是在梦中被吵醒,匆忙起身。 “嫔妾给皇上请安。不知皇上半夜召嫔妾到延庆殿所为何事?” 胤禛酒已经醒彻底,一抬眼看向莞贵人,倒吓莞贵人一跳。 “皇上这是怎么了?!竟满眼血丝!” 胤禛声音很是疲乏。 “先别管朕了,你替朕进去看看端妃怎么样了。朕糊涂,喝了点酒就情动不能自制,怕是伤到了端妃。” 莞贵人当然心下明了,她藏在袖中的手捏了捏卷在手帕中的一小包药。 “皇上别急,嫔妾这就进去看看端妃姐姐。嫔妾与端妃姐姐相知恨晚,自会替皇上尽力看护端妃姐姐的。” 莞贵人急急忙忙走进端妃寝殿,为端妃日常保胎的付太医擦了擦满头大汗,正在收起手边的针灸物件儿。 “微臣见过莞贵人,端妃娘娘见了红,微臣拼尽所学才为娘娘止了血。太医院的同僚们已经共同研制出了保胎的药方,交给宫人去煎药了,一会儿喂端妃娘娘服下,以观后效罢。” 莞贵人走到端妃床前,见她脸色苍白,眼睛闭着,应是疼的没有力气了,宽大的锦被将床遮的严严实实。 “既然太医已经施了针,也开了药方,不如请太医至外间休息片刻,这里恐怕要让奴才们拾掇拾掇,太医在此多有不便。” 付太医忙拱了手道。 “应该的,应该的。微臣告退。” 莞贵人看着里间除了她主仆二人,只剩了疼昏迷的端妃与她的两个贴身宫女,这才叹口气,流下几滴泪来。 “端妃姐姐真是可怜,眼下昏迷着,又见了红,还得劳烦你们给她换了干净的衾褥锦被才行。” 吉祥见莞贵人流泪,她也动容,忍了半天的泪水掉了下来。 “奴婢多谢莞贵人为我们娘娘着想,奴婢们这就换。” 外面有奴婢端进来一碗保胎药,落羽接了药,低声惊呼。 “这药这么烫就端来了,你也不怕烫到娘娘。” 那奴婢忙跪下来磕头。 “奴婢想着娘娘还在昏迷中,要尽快服药,这才赶紧端了来。” 莞贵人轻轻柔柔道。 “没事,你先下去罢。等药凉些了,我会给端妃姐姐服下的。” 说完,留了落羽在里间帮着延庆殿的宫人换被褥衣裳,莞贵人端了药走到外间,顺手将藏在手帕里的药粉撒进药碗中。 莞贵人将太医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胤禛。 胤禛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已经冷静下来,自己昨日还在犹豫端妃的身孕,今日就发生了这事,这何尝不是老天在帮他。 “朕知道了。今日是朕的错,若孩子保不住了,朕会好好补偿端妃的。” 莞贵人将药放在胤禛面前,叹口气。 “这药是太医开的保胎药,端妃姐姐能不能保住这一胎,还是要看天意了。皇上勿要自责,安知不是端妃姐姐身体不好的缘故呢?否则也不能这么轻易就动了胎气。” 胤禛看看那碗药,又看看莞贵人,道。 “无论何种因由,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朕只希望,端妃能熬过这一关。你试试药怎么样了,端进去喂她服下罢。” 莞贵人伸手试了试温度,笑道。 “药温刚刚好,依嫔妾之见,不如皇上亲手将药喂给端妃姐姐,等端妃姐姐好起来。” 胤禛将还在昏迷的端妃抱在怀中,将药一勺勺给她喂下,莞贵人始终带着笑意在旁陪着。 年世兰“宿醉”醒来的时候就听说端妃落胎了,小林子凑在年世兰身边悄悄道。 “奴才听说,是皇上昨夜醉酒,非要与端妃...按理说,端妃娘娘也才三个月的身孕,不能同房,可是架不住皇上坚持。 本来见红了,太医们施针为端妃娘娘止了血,又开了保胎药,只是端妃娘娘有孕这些时日身体本身就弱,还是没保住龙胎。” 年世兰面无表情看着镜中的自己,抬手止住了小满要为她擦胭脂的手。 “本宫急着去看端妃,就这样罢。” 等年世兰一脸苍白出现在延庆殿的时候,乌拉那拉氏也已经在来了。 “臣妾昨夜喝多了酒,来晚了。臣妾晨起才听说了昨夜的事,不知端妃现下如何?” 剪秋正拿了鹅羽软垫放在榻上请乌拉那拉氏坐下,胤禛面上看不出表情,他看年世兰果然一副宿醉刚醒的模样,苍白着一张小脸儿,只道。 “你进去看看罢,也安慰一下端妃。你酒量浅,日后不许再喝多了酒。皇后有孕,后宫诸事繁琐,这些日子还得辛苦你多操劳,醉酒误事。” 年世兰难得面上现出愧疚神色来,忙道。 “臣妾谨遵皇上教诲,臣妾先去看看端妃。” 端妃躺在床上,双眼空洞,眼睛红肿,眼泪已经流不出。 年世兰不远不近站在端妃床边,看着吉祥拿了湿毛巾在为端妃擦手。 “本宫一早听说了昨夜的事就赶了过来。本宫昨夜喝多了酒,早起才听说皇上让苏公公去翊坤宫找本宫,可怜你昨夜受疼,本宫竟没有及时帮衬着看顾。” 端妃不愿说话,将脸转向床里侧,年世兰却浑不在意。 “本宫知道,你平日总嫌弃本宫跋扈,不愿见本宫。那本宫便也不聒噪了,皇后娘娘有孕,本宫还有许多事要忙,待本宫过几日再来看你,你且好好养身体,需要什么尽可派人来找本宫。” 年世兰转身往出走,声音不大不小对颂芝道。 “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儿,皇后娘娘刚有孕,偏偏端妃的孩子就没了。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还偏偏发生在宫里。可怜呐。” 这话落在端妃耳中,只觉如重锤砸在心间。 是啊,哪儿就这么巧呢。 偏偏是除夕阖宫夜宴诊出皇后有孕,偏偏平日酒量甚好的皇上昨夜不能自制。 华妃无心之语,在端妃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第195章 画中美人 年世兰走至外间,看着胤禛眼下的乌青,便知他昨夜定是难眠,好在腊月二十三已经封笔,这几日是不用上朝的,只安心等过年就是。 “臣妾刚才看了端妃,也安慰了她几句,但是失子之痛还得她自己慢慢克化。皇上昨夜也没睡好罢?不如回去再歇会儿,这几日宫中事多,皇上龙体要紧。皇后娘娘又刚有孕,更需休息。” 延庆殿中气氛低迷,乌拉那拉氏看看胤禛,将话咽了回去,好半天,胤禛才道。 “世兰体贴,皇后也回去歇歇吧。这些日子,就辛苦世兰为皇后分忧。” 景仁宫中,剪秋伺候着乌拉那拉氏喝下章太医开的安胎药,取了茶水为乌拉那拉氏漱口用。 绣夏捧了痰盂立在一侧,等乌拉那拉氏漱了口才端走,绘春又奉上一杯凤凰水仙茶,这方是吃的茶。 乌拉那拉氏看了一眼茶水,并不接,剪秋对绘春道。 “你今日怎的沏了这个茶,快去换了娘娘爱喝的碧螺春来。” 绘春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说什么,忙退下去换茶。 “娘娘不用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想来是绘春一时大意。” 剪秋看到凤凰水仙茶,才想起这是华妃素日爱喝的茶类,难怪皇后娘娘不接。 乌拉那拉氏抚了肚子,淡淡道。 “本宫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本宫只是觉得奇怪,皇上酒力不差,怎的这次就...皇上向来也不是急色之人,前两次去看端妃,也不见端妃有恙,偏偏昨夜就出事了。” 剪秋不太确定的道。 “娘娘的意思是,此事可能有蹊跷?” 乌拉那拉氏盯着自己的护甲,珐琅掐金丝的护甲甚为漂亮。 “不是可能有蹊跷,是一定有。只是这关窍,本宫还未想通。对了,听说昨夜华妃醉酒未醒,皇上是召了菀贵人去看顾端妃?菀贵人位分低,按说轮也轮不到她,本宫想了一早上,终归是现下后宫妃嫔不多的缘故。” 剪秋附和着乌拉那拉氏。 “奴婢也听说,昨夜确实是菀贵人看顾的端妃。娘娘说,宫中现在嫔妃不多,可是奴婢看也不少了,娘娘是怕您有孕之时,华妃独大?” “单看数量,嫔妃是不少,可是细算下来,能分得皇上恩宠的,除了华妃,便只剩一个菀贵人。本宫不在意皇上身边有多少女子,本宫只是在意,同姐姐一般独享雨露的人,不能再出现一个。” 剪秋接了绘春新奉上的茶,送到乌拉那拉氏手中,说道。 “娘娘是皇后,腹中又有了大清的嫡子,皇上再怎么宠爱别人,她们也越不过您去。即便皇上专宠谁,外面大臣们可不会答应中宫易主,娘娘安心养胎就是。娘娘今日还未去看看三阿哥,不如奴婢陪娘娘走走,看看三阿哥?” 乌拉那拉氏伸了手,被剪秋扶着去偏殿看望三阿哥。 年世兰坐在慈宁宫中,与皇太后相对而坐,亲自烹茶给皇太后饮用。 “哀家这辈子于儿女份上无缘,哀家听着端妃与皇后先后有孕,也为她们高兴来着。谁知端妃竟遭了此难,哀家听说,是皇帝不好。” 年世兰手底下将茶汤分别倒入闻香杯,茶斟了七分满,双手端了奉给皇太后,笑道。 “太后娘娘是个心善的,是端妃自己福薄,孩子在腹中长的弱。皇上又何尝想发生此事呢。” 皇太后笑笑,端了茶喝。 “自从皇后的大阿哥夭折,这几年皇后总不见有孕,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得意的却是乌雅氏。先帝在时,哀家无福孕育子嗣,要不是哀家有个皇后的身份压着,还不知道哀家要遭乌雅氏怎样的奚落。” 茶盘上的水顺着凹槽流下,年世兰拿了小刷子将还未流下的水一点点引进凹槽,垂着眸子。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太后娘娘能与臣妾说知心话儿,臣妾自然是娘娘可信之人。” 皇太后看着年世兰手上的动作,将手中茶杯放回茶盘,笑眯眯示意自己宫里的管事太监章克英捧了一副卷轴给年世兰看。 “哀家新得了这幅画,画上的美人眉眼生动,冰肌玉骨,世兰也打开瞧瞧。” 年世兰展开卷轴,果如皇太后所述,唯有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一诗可堪比拟。 “太后娘娘眼光绝佳,不知这位美人儿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年世兰合上卷轴,这画上的面孔她可熟得很,正是上一世与曹琴默一同日日跟在她身边的丽嫔费云烟,只是她色厉内荏,被甄嬛小计吓破了胆,以致疯疯癫癫被打入冷宫。 要知道费云烟能得丽字做封号,正是因为她容貌昳丽,胤禛曾一夜宠幸其三次,让上一世的年世兰好生嫉妒。 这样的人此时进宫正是得用,她不必聪明,只要美貌就够了。 上一世费云烟入王府的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只是不同的是,这一世胤禛已是皇帝。 皇太后观察着年世兰的神色,见她面上连一丝诧异和不满都看不出,心下满意极了。 自己不爱先帝,才能稳坐皇后宝座,直至坐到皇太后的位置。年世兰年纪轻轻,却也不沉溺于情情爱爱,如此,方能过的安稳长久。 “这是通政使司通政使费立良嫡女,名唤费云烟。哀家想着,眼下后宫中可用之人近乎于无,而皇帝这两年又不打算选秀,原定今年的大选因先帝崩逝也取消了。哀家便在朝臣女儿中择了形貌端丽之人,以期能开解皇帝心怀。不知世兰如何想?” 年世兰笑道。 “太后娘娘做主就是了,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年节期间,因着皇后有孕和端妃小产,胤禛接连取消了几场家宴,敬贵人带着康乐公主给皇太后和德太后去请了安,得了二位太后的压岁银。 康乐公主已经七个月,正是逗起来会咯咯笑的时候,皇太后抱着她喜的不知怎么样才好。 “这孩子真乖,也不怕生,不哭不闹,正是我大清的公主该有的气派!” 敬贵人看着皇太后抱着康乐公主的手,那手上华贵的护甲早已被取下,敬贵人心里知这是真疼爱孩子的。 “太后娘娘过奖了,皇上正值壮年,日后还会有许多皇子和公主,康乐还小,怎能看出什么气派不气派呢,不哭不闹已经是太后娘娘和皇上福泽庇佑了。” 敬贵人笑得温良,一脸满足,目不转睛看着皇太后怀中的公主。 皇太后又轻轻用自己脸颊碰了碰公主柔嫩的小脸儿,将公主交到敬贵人手中,侍立在旁的苏麻赫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封和金镶玉的项圈,如意忙双手接了。 “日后你若无事,可多带着公主来哀家这里,也算陪陪哀家。” 敬贵人替公主谢了恩,便又去了永和宫。 第196章 华妃驾到 永和宫的宫人得了德太后的令,捧了红封出来赏赐给康乐公主,十分歉意道。 “太后娘娘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公主。太后娘娘说,愿公主安康顺遂,平安喜乐。” 敬贵人谢了恩,道。 “嫔妾代公主谢太后恩典,还望太后娘娘康泰安乐。” 说罢便转身打算带公主回宫,出来久了,小小的婴孩已经有点困顿。 只是刚走了几步,迎面过来了两个锦衣华服的少年。 敬贵人仔细看才知,是十四王爷允禵和十七王爷允礼。 十四王爷是德太后所出,与胤禛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因胤禛道他还小,不宜过早立府单过,便还养在阿哥所。 允禵见了敬贵人,本不打算理会,但允礼已经拱了手行礼。 “允礼见过敬贵人,敬贵人这是刚从太后娘娘处出来吗?” 敬贵人回了礼,笑道。 “嫔妾带了康乐公主来给太后娘娘拜年请安,不想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嫔妾正要带公主回宫去。” 允禵听说,伸了脖子看向乳母怀里的公主,乳母忙将公主小脸儿露出来让十四王爷看。 “原来这就是额娘说的那个丫头片子,小脸儿倒白嫩。” 说着便上手欲捏公主的脸蛋,七个月的小婴孩见眼前的人伸了手来,以为是在逗自己玩,刚露出笑脸儿便被允禵掐着,瞬间吃疼,撇撇嘴哭起来。 敬贵人在听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心下不喜,但没想到他竟会伸手捏上公主的脸,饶是允礼将他手打掉的快,公主的脸也被掐红了一块。 “十四哥!你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她才是个小婴儿!” 允礼忍不住愤愤出声,敬贵人赶紧抱着公主哄,看着怀中的公主半边脸通红,敬贵人恨不得狠狠打允禵一顿。 允禵见公主哭出声,嘿嘿笑道。 “这小丫头片子脸蛋真嫩,哭起来声音还挺响。” 继而转身斥责允礼。 “本王是兄长,你竟对兄长大呼小叫,你额娘舒太嫔便是如此教导你的吗!” 允礼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与允禵厮打在一起,跟着他们的小太监便也扭打在一起,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旁边打太平拳取乐。 直到在永和宫附近巡逻的侍卫听到动静赶过来,才将骑在允禵身上拳脚正忙的允礼拉开。 允禵兀自叫着。 “本王的亲哥哥是皇上!你敢对本王动手,本王定叫皇兄杀了你!还有你那该死的额娘!将你教成这个样子!你们都该死!” 周围的奴仆吓得跪了一地,允礼红着眼又要冲上去,被达勒克拦腰抱住。 “你们都是死人吗?!快去请皇上!” 达勒克狠斥跟着自己的侍卫们,有一个机灵的侍卫忙向养心殿奔去。 敬贵人忙叫乳母带着公主回宫,又着人去了翊坤宫。 永和宫的宫人听着外面的动静,早已去禀了德太后,德太后一气之下一口气没倒上来,晕了过去。 胤禛与年世兰听说这里发生的事赶到的时候,太医已经在给德太后诊脉。 允禵与允礼互不服气,要不是侍卫们拦着,他们二人肯定又打在一起。 “皇上驾到~!华妃娘娘驾到~!” 胤禛与年世兰一踏进永和宫的门,允禵挣脱侍卫桎梏,飞扑在胤禛脚下。 “皇兄你可算来了!皇兄要为臣弟做主!你瞧,十七将臣弟打成这样了!” 胤禛皱着眉看向允禵,他的脸鼻青眼肿,身上华贵的缎子也被撕扯的左烂一块右破一片。 再看向允礼,见他脸上除了眼角有点红肿,再没什么伤,衣服除了打架滚出的褶子,其他都好好的。 允礼见允禵先告状,后知后觉想到,皇上是允禵的亲哥哥,他又有德太后撑腰,自己怕是要吃苦了。 但允礼实在气不过允禵对一个小小婴孩出言嘲讽还动手动脚,允礼恨恨的看着跪趴在胤禛脚下的允禵,像一头愤怒的小豹子。 “起来说话,男儿郎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胤禛坐下来,轻斥地上的允禵。 允禵一咕噜爬了起来,用手狠狠抹了抹鼻涕眼泪,对着胤禛拱了手行礼。 “臣弟给皇兄请安。臣弟本不欲惊动皇兄,臣弟今日来是与十七弟给额娘请安的。不想十七弟一言不合就打了臣弟!” 胤禛接了一旁奴才奉上的香茶,道。 “允礼不是莽撞之人,且你二人日常关系也不错,他怎会无缘无故打你。定是你做了什么事,说罢,怎么回事?” 允禵眼珠子转了转,软了语气道。 “臣弟见敬贵人从额娘宫门口过,本想等走近了再给敬贵人请安,臣弟为弟,皇兄的妾室臣弟自然也该敬着。可是臣弟还没来得及开口,十七弟便指责臣弟不敬敬贵人。 臣弟一时气不过,回怼于他,他就对臣弟挥拳相向!臣弟知道今日是臣弟的错,臣弟应该一见到敬贵人就请安的,但是十七弟怎能打臣弟这个做他兄长的人。” 胤禛一看允禵便知他没说实话,又看看允礼捏的紧紧的拳头。 “老十七,你来说怎么回事。” 允礼噗通跪地,将允禵如何出言羞辱康乐公主,又将公主脸蛋掐红一一说来。 胤禛捻动念珠的手停顿一下,手中的珠子被他捏的咯咯响。允礼住了口,不肯再说。 年世兰见允礼似是还有话没说,知道他是有所顾忌。 “十七,你素日有什么便说什么,今日若还有什么要说,便趁皇上与本宫都在此,一并说了罢。是非对错,自有皇上决断。你若不说,便是受了委屈,也没人替你出头。” 允礼抬眼看向年世兰,对上她关切的眼神,才十二岁的小少年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落下。 “十四哥他,他还出言羞辱臣弟的额娘。” 允礼哽咽着,年世兰不忍,看向胤禛。 胤禛收起手中的念珠,身子前倾,伸出手去拉了允礼的胳膊。 “委屈你了,十七弟。你且起身,朕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年世兰惊诧极了,不由看向允禵,开口道。 “十四弟好生厉害,小小年纪对婴孩出言不逊,还动手掐她。若不是十七弟护着,你还想折杀了公主不成?!你可有想过,那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女儿!是大清的康乐公主!” “华妃好大的威风,怎么,在翊坤宫耍你的威风不够,竟耍到了哀家的永和宫?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哀家的儿子,岂是你一个妾室可以训斥的!” 德太后一醒来就听说皇上与华妃都来了,她担心自己的小儿子受委屈,急急被奴婢扶着出来,一出来就听到华妃竟在斥责允禵。 德太后岂能容忍! 第197章 后宫姓年 允禵见德太后出来,径直扑向德太后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德太后心疼不已,搂着他一口一句“我的儿”。 胤禛站在一侧,等着德太后与允禵的母子情深完了,才阴沉着脸道。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身子可好些了?” 德太后这才想起胤禛在一旁。 “哀家听说十四和十七打了架,急火攻心才晕倒。还好太医来的及时,哀家才能爬起来。皇帝坐吧,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吵闹,不是什么大事,皇帝不如各自训斥两句算了。” 胤禛此时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窜,但他自小因着佟佳氏贵妃的教导,早早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心事不让人知。 他自小也知道,与生母德太后之间本就隔着鸿沟,他这亲儿子在德太后跟前得到的爱怜,还不如在佟佳氏这个养母跟前得到的一半。 今日他本就因为允禵出言不逊和对小公主动手不满,但想着允禵毕竟年龄还小,才十四岁,又是被德太后娇惯着长大。 胤禛想着将允禵斥责一顿也就完了,过后再对敬贵人母女加以安抚,不想德太后如此偏心。 即便早都知道德太后眼中除了允禵这个小儿子再没有其他人,但胤禛这样直面她们母子的时候很少,心底隐隐还是存了一丝期待的。 德太后醒来后不分青红皂白就出言训斥年世兰,何尝不是因为眼中没有胤禛这个儿子,所以才毫不犹豫的斥责儿子喜欢的宠妃呢。 何况,胤禛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德太后的儿子! 胤禛没理会德太后的话,转身坐了下来,安抚的拍了拍侍立在侧的年世兰的手。 年世兰知道,胤禛这是又一次对自己的生母生出了失望的心思,她回想起上一世,他们母子之间也总是淡淡的,更多的时候,他们母子之间更像是盟友的关系。 年世兰突然庆幸这一世的德太后年纪还轻,此时才四十岁的女子,还没有上一世那样狠毒的心思和弯弯绕的肠子,否则还真不好对付。 想到上一世德太后对自己的算计,包括端妃那碗落胎药,背后也有德太后的影子,年世兰咬着牙,生生忍着恨意。 年世兰反手握了胤禛的手,凑在他身旁低声道。 “皇上放心,臣妾无事。太后娘娘是皇上的额娘,便也是臣妾的额娘。额娘训斥臣妾也是应当的,是臣妾听着十七受辱,一时冲动了。” 胤禛看向此时孤单单站在一边的十七,再看看缩在德太后旁边的十四,指了指敬贵人。 “康乐公主如何了?朕一会子去看看她。” 敬贵人眼圈红红,强忍着泪水道。 “皇上恕罪,是嫔妾没有看护好公主。嫔妾怕公主出来时间久了受凉,加上已经受惊,便叫乳母带着公主先回了咸福宫。适才奴才来报,说公主左边脸红肿不堪,在咸福宫哭闹不休,怎么哄都哄不好,嫔妾真是心急如焚。” 敬贵人说着说着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允禵声音不大不小嘟囔着。 “娇气,本王根本没用多大的力气,就能红肿了,怕不是讹本王。” 德太后忙将他的嘴捂住,又很快松开,顺手拍了拍允禵的衣裳、 “胡闹。你是做叔叔的,怎能如此说你的侄女。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个泥猴儿一样,还不快去偏殿换了衣裳再来见你皇兄。” 允禵这会儿倒也不傻,知道自己失言,德太后在为自己解围,拔腿就想往偏殿跑,胤禛的声音响起。 “站住。朕的女儿是你能随意诋毁的?” 德太后张了张嘴,但是对上胤禛的眼神时却什么也没说。眼前这是自己的儿子没错,但他也是皇帝,是大清至尊的存在。 允禵不情不愿站住脚,转过脸来努力嬉笑着,鼻青眼肿的脸配着努力挤出的笑容,看起来既卑微又可笑,德太后心疼的扭了脸。 “皇兄,今日是臣弟不对,康乐还小,不会记我这个皇叔的仇的,日后臣弟定不再这样,皇兄你看,臣弟已经被十七打了,皇兄就饶过臣弟罢。” 胤禛冷冷看着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想到先帝在时对他的优容,缓缓开口。 “十四,你与朕是亲兄弟,但是皇阿玛去的早,朕却对你疏于管教,是朕的错。 你今日见了君王不行礼,还目无君王,这为不忠;你行为不检闯出祸来要额娘跟着你担心收拾烂摊子,这为不孝;你做为皇叔却对康乐公主一个七月大的婴孩动辄掐辱,这为不仁;你出言侮辱与你朝夕相处的兄弟,不服兄弟对你的规劝与之大打出手,这为不义。 朕乃天子,自当对天下万民负责,却不想朕自己的亲弟弟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你要朕如何做天下人的表率。” 允禵见胤禛几句话就将他定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知道若这个名声传出去,自己今后会被朝臣们参个没完,允禵急道。 “皇兄,臣弟哪里就是这般。臣弟不过是与康乐公主顽笑一下,臣弟并无恶意。” 年世兰嗤笑。 “还好十四弟对康乐无恶意,康乐才只是脸颊红肿了罢了。要是十四弟有恶意,皇上此刻来看到的恐怕就不是活着的康乐了。 大过年的,你这皇叔不封压岁银给康乐,倒是送了她个大红脸。本宫一会子也与十四弟顽笑一下罢,本宫可是准备了两个大红脸等着送给十四弟呢。” 德太后忍不住道。 “华妃,皇帝在此,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年世兰挑挑眉,笑吟吟道。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时刻牢记自己妃位的身份和协理六宫的职责。皇后娘娘有孕,不宜劳累,只好臣妾代劳。今日之事也是内宫琐事,臣妾一定谨记太后娘娘的教诲,好好理一理。” 德太后冷哼一声,对着胤禛道。 “皇帝,华妃如此目无尊上,你也要坐视不理吗?哀家看,这后宫是要跟着华妃姓年了。” 第198章 处置十四 年世兰咯咯笑了起来,又顾及自己的脸面,用绢帕捂了嘴。 “太后娘娘慎言。前朝的主子是皇上,后宫的主子是皇后娘娘。但是,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后宫之事终究还是皇上说了算的。您说这后宫姓年,岂不是将臣妾推入谋朝篡位的陷阱?皇上听了也会不高兴的。” 德太后竖了眼睛,还欲说话,胤禛开口道。 “世兰不得无理。还不快向额娘道歉,现下内宫琐事皆要由你打理,你也该沉稳些才是。” 年世兰撇撇嘴,但还是恭恭敬敬对着德太后福了礼。 “太后娘娘息怒。” 多的却一句也不肯再说。 允礼看着德太后处处维护着允禵,想到自己额娘自从先帝崩逝,便将她自己日日锁闭在自己宫中,连门也不出。 允礼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自己的额娘了,遑论是等她撑腰。 再说了,即便他额娘在场,不过一个太嫔罢了,身份低微,想来也不是德太后的对手。 胤禛看看德太后,对竹息道。 “太后累了,这些日子本就缠绵病榻,今日又劳碌这许久。竹息姑姑扶太后进去休息罢,至于十四,自有朕来教导。” 竹息忙应了是,半推半扶着德太后进去内殿,德太后在内殿犹自愤愤不平,竹息赶紧道。 “太后娘娘适才也太明显的偏心了,皇上本就与您不亲厚,您何苦句句都偏袒着十四爷。罢了,您少说两句罢,皇上与十四爷是亲兄弟,您不用担心太多。” 这头胤禛看着允禵只觉烦厌。 “你已经十四岁,不是不懂事的孩童了。待你过两年大婚,便是要立府另过了,难道等你有了女儿,你也要如今日这般行事吗? 正因为你的额娘是太后,你才更应该谨言慎行。朕要你给敬贵人母女赔罪,还要给十七弟道歉,另外,朕会吩咐下去,将你禁足阿哥所三个月,无诏不得出入内宫。” 年世兰悠悠道。 “皇上,依臣妾看,十四弟是不宜再与十七弟朝夕相处了,不如皇上让他们分开住罢,省的二位弟弟在您看不到的地方又打起来,伤了兄弟间的和气,成了一世的冤家。” 胤禛沉吟半晌,吩咐苏培盛给允礼换了住处,又勒令允禵给敬贵人与允礼道歉。 允禵一脸不服,但也不敢抗旨不尊,便草草给敬贵人行礼道歉,又不情不愿给允礼点了下头,就算是道过了歉,只是他从此便恨上了年世兰。 胤禛又赏赐许多东西给敬贵人,算是安抚。只是康乐的小脸蛋不敢用药,就那么红肿了几日,恨得敬贵人日日咬着牙。 但是胤禛已经罚了允禵,她便不能再揪着不放。 允礼也得到了胤禛的赏赐,他看着那些东西,叫奴才都收了起来。他要等见了额娘,将那些赏赐都送给额娘。 端妃自小产后就待在延庆殿没有出过门,本也是小产后不宜出门。 但她日日都着人去景仁宫致礼问安,在得知乌拉那拉氏胎气稳固,气色极佳的消息时,端妃将身下的锦被攥的皱皱巴巴。 剪秋端了补药伺候乌拉那拉氏喝,将永和宫的事讲给乌拉那拉氏听,乌拉那拉氏将补药一口喝下,擦了嘴,笑道。 “华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得罪永和宫太后。本宫听说华妃前些日子去慈宁宫勤着呢,这不是在给永和宫太后上眼药吗? 新帝登基,后宫有两位太后娘娘,在咱们皇上这,还是大清头一遭呢。你说,就算没有今日这一出,永和宫太后能放任自己的儿媳侍奉慈宁宫却不侍奉自己吗。” 剪秋将空碗递给身后侍立的染冬,为乌拉那拉氏掖了掖盖着腿的锦褥,说道。 “皇后娘娘只需安心养胎就是,您腹中的可是皇上的嫡子,华妃如今再如何风光,也不过是您的奴才罢了,暂时的替您管着那些琐事。待您平安产子,后宫一切还不是您说了算。 今日端妃又着人来问安,说来端妃也是可怜。从前她对谁都淡淡的,自从小产后却好像想通了,知道后宫之中谁才是真正的主人,奴婢看,她这是想求得娘娘您的庇佑呢。” 乌拉那拉氏笑一笑,闭着眼睛,微微后仰,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在贵妃塌上。 “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待本宫产下嫡子,本宫就再没什么好顾忌了。她们想求本宫庇佑也好,还是想从本宫这得些好处也罢,都要看本宫心情怎么样了。” 皇宫的年,因着皇后有孕和端妃小产,许多庆典不宜参加,便就这么过去了。 费云烟入宫那一日是二月初二,胤禛不甚在意,只给她定了个贵人的位分,让年世兰看着安置也就是了。 入宫前三日是不能侍寝的,也不让乱走。费贵人被年世兰安置在启祥宫,等着皇上召幸。 曹常在在自己屋里发呆,皇上已经两个多月没想起自己了,连新入宫的女子都被封了贵人,自己从潜邸到现在还只是个常在,日常也只是守着一点月例银子过的紧巴巴的。 她站起身来,带着贴身宫女音袖去了翊坤宫。 “嫔妾见过华妃娘娘,娘娘吉祥。” 年世兰正在喂那只白羽鹦鹉,曹常在给她行礼,她只是漫不经心的挥挥手,让她起来。 “曹常在突然来本宫这,是有何事吗?” 曹常在默了默,左右看看伺候的宫人,年世兰便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 “说罢,现下没人了。” “是。嫔妾今日来,是因为听说了敬贵人母女的事,娘娘宅心仁厚,护着敬贵人母女,叫嫔妾十分敬佩,也十分羡慕。” 说着,曹常在住了口,看着年世兰的反应。 但见年世兰手里捏了几粒瓜子仁,一粒一粒喂给鹦鹉,连头都没回道。 “然后呢?继续说。” 曹常在被年世兰身上的气势镇住,那种悠然自得和毫不在意的姿态,是她学不来的,但她必须硬着头皮表明来意。 “嫔妾斗胆,也想求得华妃娘娘庇佑,为娘娘鞍前马后。” 年世兰停下喂鹦鹉的动作,满脸笑意转过身来。 “你凭什么能求得本宫庇佑呢?本宫又能庇佑你什么呢?本宫只想安分度日,又不与你们争宠,皇上愿意去谁那,本宫都可以。你们各凭本事承宠,需要本宫做什么呢?” 曹常在咬咬牙,踯躅一下,说道。 “嫔妾知道,娘娘是疑惑嫔妾的忠心。嫔妾也知道,娘娘并不像表现的那样与世无争,娘娘所做,皆是要求得一样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嫔妾也不知道,但这样东西肯定对娘娘十分重要。否则,娘娘也不会在永和宫安插人手,关注着德太后的一举一动。” 年世兰瞬间盯向曹常在。 “你可知道,你说的是大逆不道只言。诬陷本宫,本宫可是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第199章 一心为主 曹常在低了头,轻声道。 “娘娘恕嫔妾莽撞之罪。并非嫔妾有意窥探娘娘行迹,皆因永和宫小宫女知乐无意中透露。” 年世兰转身回屋,曹常在亦步亦趋跟着,待年世兰坐定,才抬眼看向曹常在。 “永和宫宫女,与本宫有什么干系?你凭什么言之凿凿,那个什么知乐是本宫的人。” 曹常在低眉顺眼道。 “不瞒娘娘,嫔妾曾夜来无事,在御花园中消食,无意听到假山后有人说话。嫔妾就多事听了一耳朵,却是一个小宫女在假山后烧纸钱自言自语。嫔妾听着,应是她父亲亡故,她却不能回去尽孝。 娘娘知道,在宫中私烧纸钱是大忌讳。嫔妾也怕惹祸上身,被巡视的侍卫看到了嫔妾说不清。嫔妾正打算走的时候,听着那小宫女话语中提到了娘娘您。” 年世兰笑着。 “所以呢?” “那小宫女提到娘娘您宽厚仁善,曾给了她一笔银子,虽她父亲没有救下来,但靠着娘娘给的那笔银子,救治了她的母亲,并且,嫔妾听着她的母亲现在过的不错。那宫女话里话外皆是赞美娘娘仁德,是而嫔妾想当然以为她是您宫里的人。 嫔妾此时欲拦下她,提醒一下,也当是嫔妾想投靠娘娘的一点忠心。只不过那烧纸的火光终究是太显眼了,嫔妾还没来得及转到假山后头,就听到巡视的侍卫过来,嫔妾与嫔妾的宫女吓得不敢出声。 后来,侍卫听说那宫女是德太后处的人,竟也徇了私,只叫她将那地方打扫干净,便放她走了。嫔妾这才知道,她是永和宫的宫女,名叫知乐。” 曹常在说这些话时始终低着头,一副很是顺从的样子。 年世兰想起上一世,也是曹琴默在御花园发现了甄嬛身边的那个大宫女,名唤浣碧的。但那时候的曹琴默远比现在狡诈,抓着浣碧烧纸的由头,迫着浣碧为她所用。 只不过自己那时候满脑子只有对于胤禛的情爱,半点算计也不曾有,只一味的被曹琴默出主意牵着鼻子走,掉进了甄嬛的圈套。 不止没有抓住甄嬛私会沈眉庄的证据,反而惹了一身腥臊,被胤禛厌弃,看着甄嬛得意了好久。 年世兰回过神来,似笑非笑的看向曹琴默。 “本宫随手施了小恩惠,你便认为知乐是本宫的人,有点太牵强了吧。要这么说来,本宫协理六宫,尽心为本宫办事的奴才几乎都受过本宫的赏赐和恩惠,难不成,这满宫的奴才都是本宫的眼线?” 曹琴默抬起头来,微微福了身,声音带了些许笃定。 “华妃娘娘误会嫔妾了。如果只凭这一点,嫔妾万万不敢如此揣测。只因后来,嫔妾在宫中闲逛,又无意中看到了娘娘身边的林公公与永和宫的宫女来往,待林公公走后,嫔妾打听一番才知,那宫女便是嫔妾之前夜里听到的知乐。 嫔妾拼凑这两点,方才大胆揣测知乐是娘娘在永和宫的眼线。至于娘娘说的满宫的眼线,嫔妾不敢妄加揣测。 但如果娘娘真想,嫔妾相信,以娘娘的能力,也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何况娘娘母家军功卓着,只要娘娘稍稍用心,又有什么不能的呢。” 年世兰玩味的看着曹琴默,直到看得曹琴默心里开始打鼓,她才笑笑,说道。 “你很聪明,宫中的女子加起来也比不上你的一半聪明。你也很有野心,你的欲望都写在了你的眼睛里。本宫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只是,聪明人背叛起来,可怕的很。本宫如何能相信你是真心想为本宫效力呢?” 曹琴默眨眨眼,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嫔妾既下定决心跟着娘娘,自然惟娘娘是从。娘娘适才说嫔妾的野心写在眼睛里,嫔妾知道,娘娘这是在提醒嫔妾,不能被人看出嫔妾的聪明,否则,聪明反被聪明误。 嫔妾定会更加恪守自己,成为娘娘的助力,而不让娘娘忧心。” 年世兰唤了颂芝进来,将妆台上一串五彩琉璃璎珞赏了曹琴默,打发她走了,才叫进小林子来。 “本宫今日叫你不是罚你,本宫是要你自省。看到你与知乐来往的人是曹常在,也好在她识时务,及时投靠了本宫。 若是被别人看到你与永和宫宫女来往,来日本宫被你牵连事小,本宫到底是皇上的嫔妃,又有母家护着,日子难过不到哪里去。可是你呢小林子,怕是连命都会没有。 你年龄还这么小,本宫知道你私下一直在找寻自己的家人,你甘心就这样被打死吗?” 小林子跪在地上,头抵在地上,闷声道。 “奴才多谢主子提点,奴才日后定更加谨慎!” 年世兰叹口气,看着小林子进宫这大半年来又窜了一大截的个头,好在小林子已是翊坤宫的首领太监,衣裳倒是都合身了,不似从前在王府,隔两个月便衣裳短了半截。 “起来吧。本宫不是要斥责你,只是想着,你还没找到家人,办事还是警醒着好。若你有朝一日命好,找到了家人,本宫便求了皇上,放你出宫去与家人团聚。 虽则不能生儿育女,但也能安稳度过半生。你跟着本宫这两年,本宫是将你看做弟弟放心用的。你也别怪本宫逼着你学文学武,本宫现下看着华贵,只是这紫禁城的富贵,如雾里看花,水中捞月,极易成空。 你自己有了本事,便是日后走到哪,都能活下去的。” 小林子心中一震,抬了眼看着年世兰。 主子原来什么都知道,连自己在私下找家人的事都知道。都怪自己大意,被曹常在看到,惹主子忧心。 但是主子还说,将自己当作弟弟看,这是自己重新再投几次胎也不敢想的事! 小林子没有站起来,反而一个响头磕在地上,重重道。 “主子大恩,奴才无以为报,只得为主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奴才就算找到了家人,奴才也绝不会离开主子半步!主子是奴才的再生父母,奴才必当一生一心为主子!” 第200章 端妃献汤 年世兰招招手,小林子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将耳朵凑在年世兰旁边,年世兰耳语一番,放了小林子出去。 端妃自小产养好了身子,便出入景仁宫多了起来,这日她又在景仁宫与乌拉那拉氏作伴。 乌拉那拉氏看端妃拿了绣绷,在仔细的描绣着手中的花样,笑眯眯道。 “端妃真是好耐心,这女红做的极好。瞧那料子上的大鱼,仿佛在活蹦乱跳。只是你身子才好,也要仔细眼睛才是,绣活可是最费眼睛的。” 端妃边一针一针绣着鲤鱼,边也笑眯眯道。 “承蒙皇后娘娘谬赞。臣妾在闺中时,最不喜的便是女红。臣妾从前总觉得绣东西婆妈,但是进了宫,长日无事,便慢慢将女红练了起来。这才发现啊,将喜欢的花样绣在这些布料上,是件很让人自得的事。” 乌拉那拉氏面上笑容不变。 “妹妹端惠,皇上赐的这个封号也恰如其分。对了,本宫这些日子养胎,六宫中事宜皆由华妃料理,不知华妃可曾遗漏了什么,妹妹的延庆殿可缺什么?” 端妃低着头绣着,嘴角是浅浅的笑。 “臣妾那里什么都不缺,倒是华妃看臣妾前些日子身子虚,着人送了好些补品来。臣妾的奴婢便一股脑的炖给臣妾吃,将臣妾腰身都吃大了一圈。这眼看天儿热了,臣妾的衣裳呀,都要新做了呢。” “本宫也看你最近气色不错,一点也瞧不出小产后的憔悴。只是本宫听说,皇上这些日子忙,来了后宫,除了瞧瞧本宫,也只去华妃与菀贵人处。妹妹也该尽早打算,重得皇上恩宠才是。上次是意外,妹妹万勿怪怨皇上,皇上也难过了好些日子呢。” 乌拉那拉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提到了端妃小产,端妃停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来时,眼睛带着盈盈泪珠。 “臣妾哪里敢怪怨皇上呢,是臣妾福薄,没有留住孩子。这些日子,臣妾听说皇上忙,虽则臣妾心中思念皇上,但却不敢轻易搅扰皇上。臣妾只盼着,多来娘娘这,能偶遇到皇上。” 端妃停顿了下,继续道。 “皇后娘娘恕臣妾私心,但臣妾不愿,也不敢欺瞒皇后娘娘,这确实乃臣妾心中所想。” 乌拉那拉氏看着端妃说完话流下的两滴泪,心里盘算着,自己现下有孕,身边有个人能将皇上的心思拢住也是好的。 “本宫就喜欢你这样有话直说的,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你想在本宫这偶遇皇上,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本宫自然会适时向皇上提起,多去妹妹宫里的。” 端妃放下手中的绣绷,站起身来福了礼。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提携。” 自那日起,端妃便每日带着一碗汤饮到了景仁宫,只是乌拉那拉氏总是笑说,自己的小厨房已经炖了汤羹,再喝也喝不下了。 端妃道。 “皇后娘娘的小厨房,自是宫中除了御膳房外无法比拟的。这每日的汤羹,也是臣妾的心意。臣妾去岁收集的雪水,干净纯洁,臣妾日日取了来,悉心炖汤,只愿皇后娘娘凤体康健。” 乌拉那拉氏笑着端起那碗桂圆草龟汤闻了闻,又放回托盘中。 “好香,只可惜本宫这会子喝不下了,你且先放在这里,等本宫晚间热一热了再尝尝你的手艺。” 端妃福了礼告退。 待端妃一出景仁宫,剪秋立马道。 “主子,奴婢这就将汤倒掉去,回头只道您已经喝了罢。” 乌拉那拉氏脸上的笑容敛去,唤了江福海来。 “去请章太医来景仁宫。” 江福海领命而去,乌拉那拉氏才对剪秋道。 “今日先不急着倒掉,她已经连着送了五日了,本宫倒有点好奇,她在这汤里搁了什么好东西。本宫这胎来的不易,除了小厨房的东西,本宫连御膳房的都不会轻易吃的。” 剪秋道。 “是,只是奴婢想着,您是皇后,这后宫中的女子,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害您吧。” 乌拉那拉氏冷冷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 乌拉那拉氏没说的是,就算是亲姐妹在宫中,为了恩宠地位,也会不择手段的。 须臾,章太医跟在江福海身后进了景仁宫,给乌拉那拉氏请过安,先是为她把了平安脉,然后拱了手道。 “皇后娘娘身子康健,龙子在腹中已经四个月,也康健的很,皇后娘娘只需每日按着微臣的食补方子安心养胎就是。” 乌拉那拉氏指了指旁边那盅还在散发着些许热气的汤羹,说道。 “本宫自查出有孕,便小心着不用除本宫的小厨房外的所有东西。但是架不住后宫嫔妃想孝敬本宫,然而本宫为了妥帖起见,还得劳烦太医验验,才好决定用不用。” 章太医忙道。 “皇后娘娘谨慎是十分必要的,待微臣为娘娘验视一番。” 乌拉那拉氏看着章太医忙碌半天,又是用银针探,又是亲自尝,终于,章太医放下手中的汤匙,道。 “回禀皇后娘娘,微臣验过,也尝过了。此汤应是桂圆草龟汤,里面所用食材有桂圆、红枣、枸杞、草龟、龙骨、猪展、老姜,除了这些再无别的。 此汤桂圆与草龟同炖,有补心安神,养血养脾之效,恰适宜现在春季所用。娘娘有孕,多食此汤十分得当,也兼具宁神助眠之效。” 乌拉那拉氏问道。 “章太医的意思是,此汤可以放心食用?” 章太医拱了手。 “是。” 打发走了章太医,剪秋询问乌拉那拉氏。 “娘娘,那这汤还要倒掉吗?” 乌拉那拉氏扶了刚有点隆起的小腹,道。 “倒掉罢。本宫只是确认一下,端妃没有在汤中动手脚。” 剪秋笑道。 “娘娘自打有孕,越发谨慎了。端妃娘娘怎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脚。” 乌拉那拉氏笑笑,看着剪秋将汤端去倒掉。 怎么能不谨慎呢,这些日常饮食,可是最容易动手脚的了。 否则,姐姐也不能一尸两命,难产而亡。 小林子这日悄悄对年世兰道。 “启禀娘娘,知乐说,她只是恭维了那玉螺几句,哦不对,人家现在是德太后宫中的二等宫女了,叫余琼音。知乐恭维余琼音说她面容美貌,堪比宫中的小主,余琼音似是心动了,还像从前在王府时一样,想着接近皇上。” 年世兰笑道。 “都死过一回的人了,还这般痴心妄想。本宫倒想看看,她会使什么法子接近皇上。” 只是年世兰万万没想到,余琼音能一夜之间成为妃嫔,皇上赐她位分余答应。 第201章 不许进殿 年世兰在翊坤宫中坐着,听说皇上新封了一位余答应,心里咯噔一下。 上一世的余答应是顶了甄嬛的恩宠,自称是除夕夜与胤禛在倚梅园相遇之人,且余答应会唱昆曲儿,还被胤禛封为妙音娘子。 这一世,年世兰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死过一次的玉螺能化名余琼音,还能一跃成为答应。 真好,自己这一世面对的情形,看来比上一世复杂多了。 本以为重生一次,自己只需循着上一世的例子,提前做出应对即可,万万没想到,竟是要重新计较才行。 “小林子,你可知道皇上是为何突然封了余答应?” 年世兰盘腿坐于榻上,问侍立在近侧的小林子。 小林子挠挠头,也很是有些不解。 “奴才听说是因为德太后道,现下后宫妃嫔少,便将自己身边的宫女送了两个给皇上。 原指着皇上给个官女子的位份便罢。谁知余答应就脱颖而出,一夕之间从奴婢变为了小主。多的,奴才就不知道了。” 年世兰细细听着小林子的话,在心中想着。 上一世余莺儿能被封为答应,一来是因为她妄称是与皇上偶遇之人,有那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在前铺垫。 二来是因为她会唱昆曲儿,且能做尽伏低做小之事,竭尽曲意逢迎之能。 胤禛是男子,对于余莺儿那样百般讨好他的女子,心底是十分受用的。 这一世,倒没听得这个余答应有何出众之处,单单靠着德太后的推捧便能实现从奴才到主子的跨越。 年世兰好奇,她究竟是凭何,让胤禛这样的帝王只一夕之幸便愿意给她名位富贵。 只是不管凭何,上次在王府没死成的人,这次却绝不能让她再继续逍遥下去了,隐患这种东西,势必要尽早消除。 余答应在钟粹宫东看看,西摸摸。 这地方不算太好,但是比起自己从王府被扔出去以后住的庄子上的漏风房子,和进宫后住的下人房子可是要好百倍的。 要知道,紫禁城的奴才,跟了主子的,便可以在主子居所的后殿偏僻角落里有个住处,称为下房。 没有跟主子的,只在宫里各处当差的粗使宫人,就只能在宫中专门给奴才住的低矮板房中下了值后窝着,那床铺都是大通铺。 奴才们睡在一起,今日你多占了我一分,明日我多睡了她二分,都是会起嫌隙吵嚷个不停的。 更有甚者,一起当值的奴才,早上还看着好好的,及至晚间吃了喝了什么便莫名没了,内务府来人也只道是奴才得了急病,扔去城外的乱葬岗,从此世上便没了这个人。 自打皇上登基,余答应被乌拉那拉氏安排进宫在德太后处伺候,她已经算是命好的。 虽是与德太后宫中的其他宫人几人合住一个房间,好在那房间宽阔,每人还有一张木板床睡。 现下被分在这钟粹宫,棉褥锦被,还有各样新新的用具。 余答应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爬的更高,才有盼头,才能有更好的日子。 内务府指给余答应的贴身宫女叫花穗,左不过十三四岁,长相在宫女中算是清秀的,但这清秀却让余答应看的不顺心。 在答应身边伺候的宫女,按照份例是每月一两银子,胭脂水粉也是有的。 偏余答应找了各种借口克扣了花穗的胭脂水粉,只允她洗脸时用粗制的胰子。 花穗十三四岁的年纪,平日看自己那些在各处当差的小姐妹也是清扫淡妆打扮的光鲜的,自己却被主子训斥不许涂脂抹粉,还被说做为奴才,就该谨守自己的本分。 奴才涂脂抹粉,那是勾栏行径。 难为余答应在庄子上待的一年时间,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那些粗使奴仆日间嚼舌根的浑话。 花穗也是包衣奴才出身的旗人,自打十岁进宫伺候,哪懂什么叫勾栏行径,只知道那不是好话儿。 余答应很满意花穗的乖顺,毕竟年龄小,自己将她吓唬一回,已经听话了。 这不,花穗便成日素着一张脸,且那脸越来越粗糙。 余答应被乌拉那拉氏送去庄子上时,便咬着牙忍了巨大的疼痛,任着乌拉那拉氏找来的西域神医为她换了一张脸,所以她才能在宫中隐匿这么久却不被从王府出来的旧人认出。 她那日在永和宫角落里窥视到华妃之时,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生啖其肉。 只是她牢记着皇后娘娘的承诺,要想报仇,必得先成为人上人才行。 想到此,余答应便站起身来,吩咐奴才们归置东西,自己带了花穗去了景仁宫。 二月十五,年世兰一早带了颂芝和小林子去了景仁宫,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乌拉那拉氏因着养胎,已是有许多日子不曾让人晨昏定省。 今日她道自己已经止了害喜之症,宫中事宜劳碌华妃许久,自己于心不忍。 年世兰在去景仁宫的路上慢悠悠的走,并不着急。 颂芝小心的搀着年世兰。 “主子今日这一身衣裳真好看,色彩艳丽如云霞一般。主子的发式也是宫中最时新的,匠心独运。 连奴婢看着都觉主子凤仪万千,怕是这宫中所有嫔妃加起来也不抵主子一半呢。” 年世兰想,颂芝还如上一世一样,满眼都是自己,也满嘴都是好听的话儿。 “罢了,你这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本宫的衣裳,那件不好看呢。” 颂芝左手搀着年世兰,右手腾出来啪啪轻拍了自己的嘴巴,道。 “是是是,我们主子的衣裳都是最好的。是奴婢不会说话,主子可万勿往心里去。” 主仆这么嬉笑着,插科打诨的走到了景仁宫。 一到了景仁宫门口,年世兰浑身的气势便变了,再不似与颂芝说笑时那样随和。 江福海守在宫门前,看着年世兰来,恭恭敬敬行了礼,道。 “奴才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年世兰上一世就不喜欢这个江福海,想起他那说话时一身心眼的样子就想处置了他。 “起来吧。皇后娘娘可好些了?” 年世兰说着话,抬脚进了景仁宫的门。 江福海此时却挡在年世兰身前,低着头,道。 “华妃娘娘恕罪,奴才奉了皇后娘娘之命等在此处。 其他小主都来了,连端妃娘娘都早来了,惟华妃娘娘来的最晚,这都快过了时辰。” 年世兰顿了脚步,听着正殿内遥遥传来的妃嫔笑声,她盯着江福海,面上似笑非笑。 “所以呢?你们主子嫌本宫来的晚,不许本宫进殿?” 第202章 见好就收 江福海依旧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回道。 “华妃娘娘多心了。皇后娘娘道,既是您来晚了些,不妨就在殿外等候一会儿再进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也就是了。” 年世兰看着江福海,好半晌,忽然笑出声。 “皇后娘娘乃国母,不想这孕中竟与外头那一起子蠢妇一般,在此等小事上与本宫过不去。罢了,既是皇后娘娘不喜本宫,本宫便回去就是了。 告诉你们娘娘,本宫来过了。” 年世兰转身就走,倒是江福海有点措手不及。 他深知华妃与自家主子从王府时就不对付,却不想现在华妃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了。 年世兰离了景仁宫,便径直去了胤禛下朝回养心殿的必经之路。 年世兰想,自己是在宫中安分了太久,让乌拉那拉氏错以为自己好拿捏了罢。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世兰看着胤禛的仪仗过来,站在路中间挡了仪仗,给胤禛行了礼。 苏培盛忙喝停了步辇,胤禛自辇上下来,此时离着年世兰还有一段距离。 “起来吧,怎么了这是,大早上就站在此处。” 胤禛边向年世兰走去,边想起今日早朝,年羹尧那一派驯顺的模样。 按说年羹尧现下军功赫赫,是有骄矜的资本的,然而胤禛了解到的年羹尧,却是人前人后皆低调行事。 听说年羹尧还呵斥了想借着他的威势开赌馆的妻弟,并再三警醒年家的后人从文,不必练武。 这样自持的人,胤禛用起来才放心。 反而是隆科多,胤禛听血滴子探来的消息道,隆科多仗着自己从龙之功,在外大肆建豪宅,侵占百姓居所,让不少百姓流离失所。 且隆科多总是道,德太后身子不好,出入内廷探视如入无人之境。 胤禛因着许多事还需要隆科多,便也隐忍不发。 年世兰不动,直到胤禛走近了,伸了手到自己面前,她才似站不住了一般,摇摇晃晃起身。 胤禛忙双手接了年世兰在怀中,此时的年世兰美不胜收却平添了一分娇柔。 “臣妾无事,就是两三日未见皇上了,想守在此处等皇上下朝,去臣妾的翊坤宫用早膳。 臣妾知道,今日十五,皇上晚膳定是要在景仁宫用,并顺便留宿的。 臣妾实在想念皇上,只好抢着早膳时主动来见皇上。” 原本跟着年世兰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的小林子,此时已在翊坤宫中将早膳安置妥当。 胤禛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臂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软了语气。 “好了,朕便去你的翊坤宫用早膳就是。” 年世兰站直了身子,仰起精致的小脸儿,笑的欢快。 “皇上请上轿辇,臣妾随行便是。” 景仁宫中,江福海进来道。 “启禀皇后娘娘,奴才在景仁宫前等了许久,华妃娘娘匆匆而来,道自己还有事要忙,要奴才代为转告皇后娘娘就是。” 此话一出,殿中妃嫔面色不一。 只是端妃稳妥,莞贵人在低头喝茶,敬贵人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绢帕,欣常在与曹常在对视一眼,也不肯先开口。 只那李贵人忍不住道。 “皇后娘娘息怒。” 乌拉那拉氏左手一直在抚着自己刚有点隆起的肚腹,淡淡笑着。 “本宫有何好怒的,本宫这些日子养胎,连宫门都不曾踏足半步。宫中琐事皆赖华妃料理,本宫感激她还来不及呢。” 余答应看看四周,突然道。 “皇后娘娘实在大度,华妃娘娘如此目中无人,实是叫人愤慨。嫔妾们自当尽心尽力,惟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其他人无法,只得跟着道。 “是,臣妾们惟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乌拉那拉氏满意笑笑,道。 “余氏,你是个好的。还好本宫有你们,才不至于被华妃欺辱。” 乌拉那拉氏此时还不知道,年世兰在翊坤宫与胤禛用了早膳,已经提出,自请卸任协理六宫之责。 胤禛笑着道。 “怎么了这是,谁又惹朕的世兰了?这大小姐的脾气说来就来,撂挑子不干可不是你们年家的作风。 今日早朝,朕还指了你哥哥去巡查盐税,你哥哥二话不说就接下了此等重任。 怎么你这小妹倒推推诿诿不愿为朕,为皇后分忧。” 年世兰叹口气,福了身。 “皇上恕罪,非臣妾性子浮躁,实乃臣妾近日因着宫中琐事力不从心。臣妾听说皇后娘娘身子大好,想来娘娘处置宫中事宜更为妥当。” 胤禛道。 “朕听说今日皇后升堂议事,你们早起去请安,可是皇后说了什么?” 年世兰咬了唇,面上慢慢爬上了委屈,却又隐忍着的神色。 “皇上多心了,皇后娘娘并未说任何,实是臣妾近日力不从心。 臣妾求皇上开恩,允臣妾歇息一段时日罢。” 胤禛能坐在皇上的宝座上,又怎会不能通过年世兰的表情看出什么呢。 “那你先告诉朕,今日你去皇后宫中请安,皇后面色如何?你现下还无孕事,都觉后宫琐事累人,皇后四个月的身孕,胎刚坐稳,又如何经得起劳累。” 年世兰无奈,看着胤禛道。 “臣妾不愿欺瞒皇上,臣妾今日未曾见到皇后娘娘。臣妾身累,早起稍微迟了点,但并未超过祖制请安的时辰。 及至到了景仁宫门口,臣妾被告知去的晚了,要臣妾在宫门口等一等。” 听到这,胤禛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只是胤禛眼中,乌拉那拉氏一直是贤德的典范。 “世兰所述,朕也听懂了。想来是皇后孕中多思,你别往心里去。待朕今日去看了皇后,再做定夺。” 年世兰见好就收,勉为其难的答应继续协理六宫,为皇上皇后分忧。 年世兰知道,自己以退为进,即便不能让胤禛觉得乌拉那拉氏不似表面那么贤德,那么能打掉一个乌拉那拉氏的心腹也是好的。 比如江福海。 直到胤禛晚间去了景仁宫,乌拉那拉氏才知,年世兰竟自己提出了不再协理六宫之事。 只是乌拉那拉氏不知道年世兰是如何在胤禛跟前提出的,便谨慎的小心探着胤禛的口风。 第203章 适可而止 “皇上容禀,想来是这些日子臣妾未理宫中事宜,让华妃妹妹累到了。这才让妹妹闹了脾气,不愿再劳碌。 臣妾虽已过了不适的时辰,但皇上知道,臣妾这几年调养身子不易,好不容易怀上龙胎。 对于后宫中事,多少力不从心。不如皇上替臣妾劝了华妃妹妹,让她安心协理六宫。 待臣妾平安生产,定好好感谢华妃妹妹的情谊。” 乌拉那拉氏说话时是一贯的温软,她此时必须将贤德的模样做的十成十。 胤禛呵呵一笑,道。 “皇后此话言重了,华妃协理六宫乃是朕亲自点的,就算她不想再干,也不得不继续。 后宫中人多少求权利而不得,华妃却独独避之不及,可见她在乎的并不是名利地位。” 胤禛话锋突然一转,看向乌拉那拉氏身侧的江福海。 “朕知道,皇后自是仁德宽厚,只是皇后身边,却有那不安分的奴才,总是撺掇着皇后,蒙蔽着皇后。 否则,做为奴才,怎敢假传皇后懿旨,意图阻拦妃嫔给皇后请安呢。 皇后你说是不是?” 话是对着乌拉那拉氏说的,眼睛盯着的却是江福海,江福海心里咯噔一下。 看来今日之事,皇上已经知晓。 但是江福海脑中转了一圈,决定咬死不承认便罢。 毕竟是皇后早都吩咐过自己,要给华妃一个下马威,自己也只是循着皇后的心意而已。 乌拉那拉氏暗恨自己今日大意,竟没想到往日看着对谁都不在意的年世兰,先是在自己宫外调头就走,后又在胤禛面前告状。 乌拉那拉氏定了定心神,笑道。 “臣妾不知,皇上此言从何说起?” 胤禛看向乌拉那拉氏,见她面上一派好奇但坦然的模样,不见一丝不安。 胤禛不由在心中带了疑惑,究竟是皇后真不知情,还是皇后不似表面仁厚。 “朕听说,华妃今日来给皇后请安,却被人拦在宫门外,华妃无法便回去了。不知可是真有此事。” 胤禛抿了茶,等着听乌拉那拉氏解释。 乌拉那拉氏愣了一下,看向江福海。 “江福海,这是怎么回事?” 江福海忙回道。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今日华妃娘娘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来迟,但奴才一直守在景仁宫门口的,只见华妃娘娘快到宫门前却又转头走了。 并未见华妃娘娘上前来,奴才还疑惑怎么了呢,奴才以为华妃娘娘急着处理什么事。 今日当值的景仁宫门外的奴才皆为见证。若是皇上不信,可传来一问。” 胤禛盯着江福海半天,笑一笑,将此事轻轻揭过。 “皇后孕中还需得力的奴才伺候,朕便先不论其中是非曲直。只是若下次朕再听闻这样的事,即便华妃不追究,朕也要好好追究一番的。” 江福海等胤禛走了才擦了擦额头的汗,轻声询问乌拉那拉氏。 “皇后娘娘,您看今日这事究竟是为何?” 乌拉那拉氏瞧了瞧江福海额角没擦干净的汗珠,淡笑道。 “你看看你,这点气都沉不住。本宫今日既要你难为了华妃,自有应对之策。只是本宫没想到,华妃竟敢在皇上下朝必经之路将皇上请走。 好在皇上应该是念在本宫有孕,只是敲打了一番。且皇上敲打的不是你,是本宫。” 剪秋也疑惑道。 “娘娘何以见得,皇上在敲打娘娘您。您在皇上心目中,应是贤德纯良的才是啊。难道皇上对您产生了怀疑?” 乌拉那拉氏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心里知道,其实自从长姐难产去世,胤禛心中对自己不是没有猜忌的,否则也不会在姐姐去后好几年不与自己行周公之礼。 只是胤禛没有证据,且自己终究是使了手腕,暂时拢住了胤禛,腹中又有了龙种。 胤禛现在念及龙种和那几夜的欢愉,也不会对自己怎样。 今日胤禛大可不必来这一趟,若他真的听了年世兰的话,要处置江福海,也只需着人将江福海悄悄带走就是。 可是胤禛来后说的话,每一句看似在责问江福海,实际上每一句都是说给乌拉那拉氏听的。 立威要适可而止,没有下一次。 三月三,春光暖融,乌拉那拉氏身孕已经四个半月,肚腹微微隆起。 皇太后在慈宁宫宴请后宫妃嫔,德太后道自己血虚之症未减,坐不了太久,没有出席。 其他先帝嫔妃都各自道有事不能相陪,是以皇太后便带着这些小辈妃嫔一起乐一乐。 费云烟自打被胤禛宠幸,也是凭着清丽的相貌和一身本事,被赐了封号丽字,称为丽贵人。 只是如此一来,打从潜邸时就跟了胤禛的李贵人便一直不太乐意。李、丽,音差不多不说,丽贵人位份更是比自己高半级。 于是李贵人便趁着每日请安之时,抓住机会就刺丽贵人几句,丽贵人十回里只回应三回。 她们二人的龃龉,在乌拉那拉氏那里左不过是两个位份低的妃嫔拌嘴,偶尔不痛不痒申斥几句也就罢了。 皇太后设宴,自然是居于上座。乌拉那拉氏在皇太后左侧,右侧则空着。 其余妃嫔按照各自的位份坐了。 “哀家这慈宁宫,春日里的景儿不错,今日哀家特意在这后园子设宴,想着与你们一同乐一乐。哀家久未见皇后了,皇后身孕现下快五个月了罢?” 乌拉那拉氏恭敬弯腰执意,道。 “回禀皇太后,臣妾的身孕才四个半月。” 皇太后笑呵呵道。 “好,哀家瞧你今日气色上佳,便知你肚子里这个是个会心疼你这额娘的。以后必是个孝顺的孩子。” 乌拉那拉氏忙举了面前的杯子,回道。 “臣妾有孕不宜饮酒,便以茶代酒。承蒙太后娘娘关爱,托太后娘娘吉言,臣妾也但愿生个孝顺的孩儿。无论孩儿日后如何,只要孝顺,臣妾的日子便有指望了。” 皇太后笑着,举了酒杯,一饮而尽。 神色略带了失落,却在抬眼的瞬间又转了笑意。 “哀家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自己的孩子,但眼下看着你们这些孩子都一个个有了自己的孩儿,哀家很是替你们高兴。 咱们后宫中的女人呐,这一辈子不就指着孩子和恩宠活着么,这两样,你总得占一样不是? 只是没几个人如皇后这般的好福气,如今这皇帝的宠爱和子嗣,一下子全有了。 不像哀家,老了老了,却什么都没有。” 第204章 皇后要生 年世兰也举了杯笑道。 “太后娘娘今日不是带臣妾们乐一乐吗,怎的倒先自怨自艾起来了?惹得臣妾们伤心。臣妾看呐,太后娘娘该自罚一杯才是。” 皇太后听说,笑眯眯看向年世兰,道。 “你们看她,敢这样要挟哀家的,也就她一个罢了。哀家早说过,你不该生成个女子,你合该当个猴儿才是!” 众妃嫔都捂了嘴轻轻笑了起来,年世兰也笑。 “罢罢罢,臣妾就逗着太后一笑,太后不依也就罢了,倒拿臣妾打趣,臣妾多嘴,臣妾自己喝一杯,太后娘娘何如?” 皇太后嘴上说着打趣年世兰的话,心底却是喜欢她这样,于是也端了酒喝下,笑道。 “哀家喝了就是,没得落你这猴儿的话柄。” 待众人吃完席,又在慈宁宫的园子里赏了花,皇太后便笑着叫人抬上一些锦盒装的东西。 “哀家原本想着过年的时候赏了你们这些礼物,也算过年换新的好兆头。谁知宫中接二连三的事情,搅的一个年都没过好。今日宴毕,你们便将各自的礼物都带回去罢。省得放在哀家这占地方。” 年世兰噗嗤笑出声,她喝了酒,脸儿红扑扑的,声音也带了一些娇软,不似平时处理六宫之事时的威严。 “臣妾就说皇太后娘娘小气。这么大的慈宁宫,放这么点子东西就没地方啦?臣妾好奇,到底是什么占地方的东西呢。” 皇太后伸了指头笑着遥遥点着年世兰。 “哀家瞧,跟着唐僧去西天取经的合该是你才对,还有孙猴子什么事儿啊。行了,打开看看罢,哀家也没什么好送你们的,便专门让人找了这些定窑白瓷茶具,你们一人一套就是。 这些茶具不分高低贵贱,只是哀家的一片心意。” 乌拉那拉氏忙带头谢了恩,她心里可是欢喜的很。 皇太后没有子嗣,只是百年后好好安葬了也就是,于自己而言,她并不是碍眼的人,安养着也不费自己的功夫。 这定窑白瓷可是自己一直喜欢的。 但是乌拉那拉氏一直循着胤禛的例子,用度皆为节俭,景仁宫所需除了皇后仪制的东西,平日则都是能省即省,内务府送来什么就用什么。 胤禛对外一直赞乌拉那拉氏持家有方。 如今得了这定窑白瓷茶具,乌拉那拉氏便日日都用它来喝茶了。 年世兰每每去请安,看着乌拉那拉氏的茶具,心中就多一分安心。 待乌拉那拉氏来日生产,才不枉费自己一番苦心。 端妃一日一日看着乌拉那拉氏肚子大了起来,心中滋味越发难抑。 只是她实在抓不到乌拉那拉氏的把柄,还是只能日日端着温良的样子伺候在侧,也不敢轻举妄动对乌拉那拉氏的胎儿不利。 中间胤禛去了几回延庆殿,端妃虽还是伺候着,胤禛却总觉得似有什么变化。 从前端妃能与胤禛谈古论今,如今除了伺候胤禛入睡,多的话都不肯说。 面对这样的木头美人,即便胤禛记着从前的情分,也渐渐没了耐心,消耗的差不多了。 端妃闲暇时看着手中的绢帕发呆,那是自己刚进潜邸之时,胤禛看她绣手帕,于是上手亲自绣了几针的。 虽然绣的歪歪扭扭,但端妃好似得了宝一般,将那帕子珍视异常。 胤禛偶尔在年世兰面前不经意的抱怨,道端妃现在不爱说话,年世兰嘴上安慰着胤禛,只道端妃是忘不了失子之痛,皇上要耐心加以安抚。 等胤禛离了翊坤宫,颂芝道。 “主子真是好性儿,还替端妃娘娘说话。” 年世兰嗤笑。 “本宫只是不想被皇上认为本宫是落井下石之辈,至于端妃,贱人就是矫情。本宫才不关心她的心情,她从此变成个哑巴,与本宫有什么相干。” 颂芝心想,自己主子还如从前未出阁时一样呢,心里想着什么,便说了什么。 好在主子现在知道分场合了,不该在外人面前说的话,颂芝可从没听到过。 “是,主子说的是。奴婢也巴不得,这后宫女子皆是哑巴。这样皇上就不会今日宿在这个贵人那,明日宿在那个答应那,没得叫主子烦心。” 年世兰奇怪的看看颂芝。 “本宫有什么好烦心的。她们谁得宠都不要紧,本宫只是不喜她这个人而已。皇上宿在哪里,本宫都一样夜夜安稳睡觉。” 七月底,暑热正盛,一大早连迎面吹来的风中都带着热气。 乌拉那拉氏早在七月初的时候就免了众妃嫔晨昏定省,她肚子大的连坐着都只能保持仰着的姿势。 剪秋指挥着小宫女早起就在景仁宫殿中置了冰,又用风轮纳凉。 殿中慢慢透着丝丝凉气,乌拉那拉氏被剪秋搀扶着坐在榻上。 “娘娘眼看就要临盆了,终于是熬到要平安生产了。奴婢这日日悬着的心,总算可以落下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肚子大,四肢却是不胖,脸也如常般既不浮肿也未歪斜。 她抬手吃力的抚了抚肚子,眸中尽是笑意。 “是啊,本宫终于熬到要生下皇上的孩子了。这孩子在本宫肚中安静乖巧,只偶尔踢本宫几脚,却是不疼。不像本宫那时候怀着弘晖,他踢得本宫连觉都睡不好,当真难受。” 乳母带着三阿哥来请安,三阿哥已经一岁半。乳母进了殿便将三阿哥放在地上,哄着他自己走向乌拉那拉氏。 还在嘴里教着吉祥话儿。 乌拉那拉氏含笑看着三阿哥跌跌撞撞走向自己,道。 “好了,将弘时抱起来罢,仔细摔着。” 乳母忙抱起三阿哥凑在乌拉那拉氏面前,教他说“皇额娘吉祥。” 可是三阿哥看着乌拉那拉氏肚子,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 乌拉那拉氏仔细听了半天,才听清他说的是。 “丑弟弟。” 乌拉那拉氏心里咯噔一下,从前听老人说,三岁之前的小孩子能看到孕妇肚中的孩子,难道是真的? 三阿哥还在嘟囔着说什么,乌拉那拉氏已经没心思听了,她挥挥手,让乳母带走三阿哥。 突然三阿哥在乳母怀里挣扎哭闹起来,乳母猝不及防连带着三阿哥一起撞向榻上的乌拉那拉氏。 等众人手忙脚乱扶起乳母抱起三阿哥,乌拉那拉氏大呼肚痛难忍。 剪秋慌忙喊了起来。 “太医!传太医!传稳婆!皇后娘娘要生了!” 第205章 娘娘用力 一时间景仁宫人人都跑了起来,早都准备好的稳婆就在景仁宫偏殿住着,随时预备着为皇后接生。 乌拉那拉氏被人抬进准备好的产房,一个劲喊着疼。 两个稳婆满头大汗的指挥着宫女们烧水,其中一个稳婆伸了手去试乌拉那拉氏产道开了多少,却引得乌拉那拉氏又大声呼痛。 三阿哥的乳母抱着三阿哥跪在产房外,直到胤禛与年世兰到了景仁宫,胤禛道。 “跪在这里做什么,天气热,仔细三阿哥中了暑气。还不赶紧抱回去!” 年世兰招了手,叫人搀起了膝盖都已跪麻的乳母,带着三阿哥先下去了。 胤禛不能进产房,但听着乌拉那拉氏呼痛,想起这么多年的情分,他心里也煎熬了起来。 胤禛知道乌拉那拉氏的性子,如果不是极痛,她不会喊这么大声。 生弘晖的时候,也不见乌拉那拉氏这样呼痛过。 乌拉那拉氏在产房一举一动都能引发痛感,这种痛感被她通过声音放大了数倍,落在门外的胤禛耳中,只觉此时极为心疼这位陪他从潜邸到皇宫的女子。 年世兰听着乌拉那拉氏的痛呼,在心里不屑冷笑。 若真是极痛,反而发不出多少声音来。 自己上一世落胎之时五个多月,已经与早产区别不大了,那才叫真正的痛。 麻沸散都没有什么用,痛的年世兰死死咬着被角,哪里还发的出这么大的动静。 乌拉那拉氏这样大声呼痛,无非就是想博得胤禛的关注与爱怜,好趁机凸显她产子的不易,只是可惜,她的心思恐怕要落空了。 后宫中人听说皇后娘娘生产,皆急急忙忙赶到了景仁宫。 连病了这些日子一直不曾出门的德太后,也被奴才搀扶上了轿辇,来到了景仁宫。 皇太后与德太后一左一右坐在胤禛身侧,与众妃嫔一起等待。 胤禛终是不忍,站起来在产房前焦急走动。 年世兰为他奉上茶,他只抿了一口便不再肯喝。 年世兰坐回椅子上,垂着眸子不再动作。 她适才冷眼瞧着胤禛,揣度着他此时的心思,心下很是期待。 小林子已经趁乱,将乌拉那拉氏那套定窑白瓷茶具中用来喝茶的那只杯子悄悄换了一只。 小林子将杯子贴身藏好了,这才跑到年世兰跟前,道。 “娘娘,这里有颂芝伺候着,不如奴才先回翊坤宫,咱宫里还有一堆事要忙。” 年世兰随意的摆摆手,假意斥责着小林子。 “去吧,你在这里也没用,没得这里人多,让皇上看着心烦。你且记得把本宫的鹦鹉喂了。” 小林子点头哈腰的退下,只是他并没有回翊坤宫,而是趁人不注意,跑去找了他师父周安海,将那只杯子交给周安海,让他带出宫去给吴掌柜,由吴掌柜妥善处置了才是。 周安海也不知走的什么渠道,拿了小林子的孝敬银子,便出了宫,找到了吴掌柜。 吴掌柜笑眯眯收下那只定窑白瓷杯,从怀中掏了一百两银票,双手奉给周安海。 “辛苦周公公一趟,这点子心意,您拿着喝茶。” 周安海对吴掌柜这样懂事很是受用,便也不客气的收下,又回宫去了。 待周安海走了,吴掌柜才去了仙姿楼后院,将那杯子细细砸碎了,几乎砸成粉。 吴掌柜满意的看着那滩齑粉,心道幸不辱命。 这杯子可是特意找人烧制的,即便一点子碎片,也绝不能流出去。 年府于他是救命之恩,他自是要搭上命也要为年府效力才是。 何况,他现在活着,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办。 自己那从小被拐走的儿子,万一还活在世上呢。 快要午膳时间了,景仁宫中一片忙碌,胤禛道没什么胃口。 年世兰叫人在景仁宫正殿传了膳,请二位太后享用。 其他妃嫔皆被胤禛打发回自己宫中去等着,莞贵人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便告退了。 敬贵人道自己先去看顾康乐公主,再来景仁宫候着。 李贵人与曹常在欣常在也不好留着,也退下了。 只端妃与余答应还在景仁宫中,端妃道妇人生产乃是鬼门关走一圈,自己实在担心皇后娘娘,回到自己宫中也是食不下咽,不如在此处候着,也能安心些。 余答应则道永和宫太后娘娘在此,她也留下来伺候太后娘娘。 胤禛叹端妃心肠仁善,便允了她们二人留下来。 年世兰也道自己担心皇后娘娘,没什么胃口,只端了茶盏默默喝着。 乌拉那拉氏似是没什么力气了,呼痛声渐低。 皇太后与德太后用了午膳,皇太后道。 “哀家看你今日出来也久了,脸色又白了起来。不如哀家着人先送你回去,待皇后生产之后,再着人去报知你,你看如何?” 德太后此时确实也觉身体撑不住了,便道。 “如此也好。” 叫人禀了胤禛,胤禛与年世兰并端妃余答应恭敬将德太后送上轿辇。 皇太后看着德太后离开景仁宫,转回来望向年世兰。 只见年世兰坐回在殿外廊下,端着一杯茶,眼睛盯着胤禛,不知在想什么。 皇太后心里默默叹口气。 乌拉那拉氏一直疼到未时一刻,终于产道全开,两个稳婆紧张极了,这可是大清的皇后! 皇后生下来的孩子可是嫡子,也许是大清未来的太子呢。 宫女们将接生用的棉布和剪刀一遍遍用开水煮了,太医也提前备好了止血的药剂和汤药。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景仁宫待着,温显卿虽得年世兰信赖,但太医院的院判是章弥,所以温显卿只是老老实实隐在一众太医之中。 且乌拉那拉氏的胎一直是章弥照顾的,温显卿更是不会在此时自行上前。 乌拉那拉氏先前大声呼痛许久,消耗了许多体力,又不肯吃宫人送进来的吃食,这时便没什么力气。 稳婆也不敢对皇后娘娘高声说话,让她使力,只能轻声鼓舞着乌拉那拉氏。 “娘娘用力,再用点力,已经可以看到胎儿的头了!” 第206章 稳婆惊呼 乌拉那拉氏虽是已经生育过一子的,但时隔好几年,生起来还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其中一位稳婆将手放在婴儿头顶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 这婴儿的囟门摸着似比一般婴儿的更要软,稳婆小心的将头伸进四角被宫女提着的锦被,却是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恰在此时乌拉那拉氏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婴儿被生了出来。 胤禛在外听到这一声,腾的一下站起身就要进产房。 年世兰拦着胤禛,急道。 “皇上不能进去!您是天子,妇人生产之地乃污秽之所,您万万不能进去!” 胤禛再细听,产房却再没有声音,他突然自嘲一笑。 宜修第一次产子的时候,他正陪着芸熙。 后来芸熙生产的时候难产,他心急如焚。 及至芸熙产下一个死胎,她自己也体力不支大出血而亡,那时胤禛沉不住气,冲进产房,染了一身血污。 现在宜修时隔好几年再生育,自己竟然有了初为人父的感觉。 明明已经有了弘时与康乐。 胤禛冷静了一下,慢慢坐回椅子上。 他握着年世兰的手,紧紧握着,他在等待稳婆出来报喜。 年世兰知道胤禛此时心忧,也反握了胤禛的手。 只是她心里,是一片冷意。 胤禛与乌拉那拉氏到底是少年夫妻过来的,即便他冷落了乌拉那拉氏好几年,却还是在她生产的时候紧张不已。 可是自己呢? 上一世,胤禛默许端妃那碗落胎药打掉年世兰腹中五个多月的孩儿时,心底可曾有过一丝愧疚,和对她年世兰生命的担忧? 乌拉那拉氏全身的力气被耗尽,她真的很想一下子睡过去,但是她此时平安产子的喜悦硬生生压下了困意和产道被撕裂的疼痛。 稳婆一边将婴儿从被子下小心的托出,一边说着恭喜的话儿。 “恭喜皇后娘娘平安生产,奴婢也跟着沾光。奴婢...啊~!” 稳婆惊呼一声,手中的婴儿差点掉下,好在旁边另一位稳婆眼疾手快,将婴儿接在手中。 “一大把年纪了,手下这么不稳,摔坏了皇子,你九族都不想活了?!” 另一位稳婆斥责着将婴儿差点脱手的稳婆,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中时,也是差点手抖将婴儿掉下。 乌拉那拉氏急道。 “孩子怎么了?让本宫看看!” 两位稳婆饶是见多识广,也被眼前情形吓得不敢说话。 许久,抱着婴儿的那位才战战兢兢跪下,道。 “皇后娘娘,奴婢,奴婢不敢让您看。” 乌拉那拉氏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实在没有力气,屋内伺候生产的宫女已经跪了一地,她们都在发抖,眼睛不敢看向稳婆手中的婴儿。 “抱来给本宫看看!” 乌拉那拉氏艰难的发号施令,抱着婴儿的稳婆这才战战兢兢跪着挪动到床前,她不是不想走路,而是巨大的恐惧压的她腿软,站都站不起来。 好不容易挪到乌拉那拉氏面前,乌拉那拉氏只看了一眼,连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便昏死了过去。 屋中的宫女似大梦初醒,乱了起来。 “传太医!快传太医!皇后娘娘晕过去了!” 抱着婴儿的稳婆瘫坐在地上,另一个稳婆急忙去探视乌拉那拉氏的情形,忍不住色变。 “皇后娘娘产后大出血了!” 胤禛在外面许久听不到婴儿啼哭的动静,早已是心急如焚,此时乍一听皇后晕过去,又听到皇后大出血,他再也忍不住了,挥开众人进了产房。 章弥并几位太医已经围在乌拉那拉氏床边在把脉。 胤禛进产房的时候,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苏培盛忙挥着拂尘将空气中血腥味打散一些,只是产房封闭,空气不流通,那股血腥味还是十分浓重。 胤禛已经顾不上别的,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稳婆怀中的婴儿是个男胎,但是他整个头部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也没有耳朵,只有一张小嘴一张一合的呼吸。 且因着稳婆被吓到,没有及时将婴儿口内的秽物清理,婴儿的呼吸已经很弱。 稳婆也没来得及为婴儿洗掉胎脂胎粪,更遑论包裹起来。 是以婴儿浑身脏污不堪,可是在这一片脏污中,婴儿还在缓缓挥动的六指小手和透明肚腹下的肠子却是一清二楚。 头顶的囟门突突跳着。 跟在胤禛身边的苏培盛大惊失色,忙伸了手想捂住胤禛的眼睛。 “皇上看不得!皇上先出去等待罢!” 跟着进来的年世兰虽已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乌拉那拉氏这一胎不是正常的,但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作呕,她忙捂了嘴跑出产房。 胤禛拂开苏培盛的手,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婴儿咽下最后一口气,耳边什么都听不到,最后是苏培盛硬着头皮大着胆子,将胤禛从产房中拖出。 皇太后焦急的等在景仁宫正殿,一遍遍差人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形,回来的奴才什么也不敢说,只是摇着头。 直到年世兰稳住了心神,一脸苍白的来到皇太后身边。 “太后娘娘先回去休息罢,皇后娘娘正在被整个太医院救治,您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皇太后用眼神询问年世兰,年世兰轻轻点了头。 待送走了皇太后,端妃才围过来问年世兰,皇后是何情形。 年世兰摇摇头,叹道。 “皇后可怜呐。” 多的却一句话也不肯再说。 那头乌拉那拉氏血崩,连院判章弥都束手无策之时,年世兰重又进了产房。 那个畸形的胎儿连带稳婆都已不见,想来是胤禛已经处置了。 她带着恳求的语气,对温显卿道。 “温太医,本宫知道你祖上行医已百年有余,不知你可有方法救下皇后?” 温显卿沉吟一下,道。 “回禀华妃娘娘,微臣道真在家祖传下的医术中看到过止血只方,但是太医院的众位贤能都束手无策,这可是大清的皇后,微臣不敢乱试。” 年世兰立时打发人去外面禀报胤禛,得到胤禛“尽力一试”的回话,温显卿便让所有人退开,从自己随身的药箱里取了针出来。 只是那针不同于普通的银针,一根顶普通银针五根之长。 乌拉那拉氏昏迷着,血腥味继续蔓延着。 年世兰在旁看着温显卿施针,心中想的却是,乌拉那拉氏不能死,起码,不是现在就死。 她要乌拉那拉氏活下来,要乌拉那拉氏清醒着,要让她后半生每每想起这个畸胎,都痛不欲生。 时间还长,年世兰要跟她慢慢玩。 第207章 华佗在世 年世兰在旁边等的都快睡着了,温显卿终于长吁一口气,将银针一根根拔出。 章弥拱着手道。 “温太医医术果然了得,不知温太医改日可愿将医术教于太医院众同僚一二,也好叫众同僚能更好的为皇上效命。” 温显卿擦了脸颊的汗,看了看章弥那张溢满了虚伪的脸,日常在太医院自己可没少被他挤兑。 温显卿将银针一根根收进药箱,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周围一脸期冀的太医们。 “不敢不敢,微臣哪来的本事敢用教这样的字眼,微臣在各位面前不敢托大。” 章弥见温显卿不接话,便又开口道。 “温太医谦虚了。自古以来,妇人生产,血崩之症几乎无解。今日皇后娘娘生产也难逃此劫,还好温太医医术了得,这才保住了太医院众人的脑袋。 待皇后娘娘康复,我定代表众同僚,设宴请温太医指点。” 温显卿看看还在昏迷的乌拉那拉氏,转向年世兰道。 “华妃娘娘,微臣适才为皇后娘娘止住了血,只是皇后娘娘失血过多,还需静静调养。 加上皇后娘娘生产令身子虚空,微臣还要好好研究制了药给皇后娘娘服用,还请华妃娘娘做主,让微臣安生些罢。” 年世兰知道,这是温显卿嫌太医院那帮人太烦,想图个清净,便道。 “皇后娘娘的身子还需温太医好好费心照料,本宫这就安排人将西偏殿腾出来,供温太医日常为皇后娘娘看诊歇脚所用。” 说罢,年世兰又转向众太医,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今日有劳众位太医了,且都回去歇着吧。本宫自会回禀皇上,说太医院劳苦功高,为各位太医论功行赏。” 章弥还想说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如今皇后娘娘还昏迷着,且皇后的胎一直是由他亲自看顾的,竟没诊出胎儿异常来,实为自己失职。 章弥带领太医院众人告退,单留了温显卿一人,为皇后开药制药,照料皇后。 年世兰看着床上昏迷的乌拉那拉氏,对一直守在床边的剪秋道。 “好好照料皇后娘娘,本宫去找皇上,还有许多事需皇上定夺。” 剪秋躬身福了礼,道。 “奴婢遵华妃娘娘之命,奴婢感恩华妃娘娘坐镇,救下皇后娘娘。” 年世兰没有再回应剪秋的感激,她径直去了景仁宫正殿,想来胤禛此时还在。 乌拉那拉氏醒来已是第二日傍晚,一直守在一旁的剪秋观察到乌拉那拉氏的手指动了动,立刻扑在乌拉那拉氏床边。 “娘娘,娘娘,您总算是醒了!” 乌拉那拉氏眼睛迷蒙的看向剪秋,才二十六岁的人,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样子。 整个人都是松垮了下来,加上刚生产完的疲累,更是让她看起来散发着靡靡之气。 正在外间忙着煎药的温显卿听到剪秋的声音,忙吩咐宫女看着火,转身进了皇后寝殿。 “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经此一关,还需好好调理身子才是。” 乌拉那拉氏半天才扭头看向温显卿,声音虚弱道。 “怎么是你?章弥呢?” 温显卿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说。 剪秋忙道。 “娘娘您昨日生产后晕了过去,又兼血崩之症,太医院众人皆束手无策。是...是华妃娘娘求了温太医,用了温太医家传绝学,为您施针开药。” 剪秋说到这里再没有继续说下去,乌拉那拉氏熟读医书,肯定深知血崩之症乃是妇人生产的要命之症。 乌拉那拉氏心内震惊,温显卿竟能将自己从血崩的境地下救回来,可见自己以前小觑了温显卿的医术。 “本宫多谢温太医相救,本宫的身子,还要赖温太医好好调养了。” 温太医拱了手。 “微臣能为皇后娘娘效劳,实为微臣之幸!” 待温显卿出去,乌拉那拉氏才双眼空洞的望向床顶,她想起了昨天晕过去之前看到的景象。 自己怎会生下那么可怕的孩子... 难道真是上天的惩罚? 乌拉那拉氏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刚才与温显卿那几句话已是耗尽了精神,她此时平躺着,连大哭一场都不能。 她是皇后,但她也是一个刚生产完的母亲。 即便那个孩子与她缘浅,可是他曾在她肚子里待了十个月,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乌拉那拉氏在整个孕期好吃好喝好休息,琐事都一股脑丢给华妃处理,为的就是平平安安产下嫡子。 没想到,嫡子确实平平安安生下了,却是个怪胎! 若是皇上认定自己不祥... 江福海去养心殿请皇上,只道皇后娘娘醒了,却被告知皇上去了菀贵人那里。 江福海又急急赶到碎玉轩,果然见皇上的亲随在碎玉轩中。 苏培盛刚伺候着皇上与菀贵人用完晚膳,看江福海来了,他皱起了眉头。 “可是皇后娘娘那边有事?” 江福海看着苏培盛的脸色,低声道。 “苏公公,劳烦你进去禀报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苏培盛叹口气,进去禀报胤禛。 自打昨日乌拉那拉氏产下一个怪胎,胤禛心里便时时都想起昨日看到的一幕。 胤禛在心里一直说服自己,是胎儿在肚腹中发育不好,但是宫中却纷传着皇后不祥。 胤禛很是烦躁,皇后不祥这种传言,严重之时,可是会动摇前朝的。 今日一早费扬古便请求进宫看望皇后,被胤禛以皇后昏迷未醒为由驳回。 朝中的亲近大臣只知皇后生产,却不知详情,想必也是心中诸多猜测。 菀贵人见胤禛半晌不语,温柔道。 “四郎,皇后娘娘醒了是大喜事,四郎怎么反而似有忧虑?” 胤禛抬眼看向菀贵人的眉眼,他昨夜本就没睡着,早朝之时又处理了许多事,一整天忙着批折子,此时他听着菀贵人温柔的语气,恍惚觉得芸熙还在。 “菀菀,你跟朕说过,宜修是你的亲妹妹,要朕好好待她。 可是朕,努力过了,朕只能给她名位富贵。 菀菀,你说朕该怎么办?” 第208章 该选秀了 菀贵人望着胤禛恍惚的神情,心知他是将自己当作了那位已故的纯元皇后。 她低头自嘲一笑,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别人的替身,可为何这一年相处下来,心却不自觉的痛了呢。 苏培盛担忧的看看皇上,再看看菀贵人,他也知道,自己主子是想起了纯元皇后。 可是,可是眼前的女子可是菀贵人呀。 菀贵人再抬眼之时,已是一派懵懂模样。 “四郎,四郎?菀菀在这里,四郎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胤禛被菀贵人带着疑惑的温柔声音唤醒,他皱了眉看了看,才发现这是碎玉轩,不是从前潜邸中的莞栀院。 “朕去看看皇后,菀贵人也随朕去吧。” 苏培盛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这菀贵人得宠以来很是受皇上喜爱,苏培盛深知是因为她那副容貌。 只是身为女子,没有人愿意做别人的替身,好在菀贵人没有察觉。 胤禛到景仁宫的时候,后宫妃嫔皆在,连两宫太后都派了人来探望。 端妃正在夸赞温显卿的医术。 “温太医真乃华佗在世,扁鹊重生。本宫从未听说过,妇人血崩还能救回的。本宫原本为皇后娘娘悬了心的,现下终于可以放下了。” 温显卿还没说话,年世兰不屑道。 “端妃不必悬心,有温太医的医术,皇后娘娘又是大清的国母,自然是吉人天相,安然无恙。 若端妃真的悬心,皇后娘娘身子恢复可还要时候,有的是你伺候的日子。” 端妃不疾不徐,轻笑道。 “是。本宫也是如此思量的,为皇后娘娘侍疾,乃是后妃的本分,本宫自当甘之如饴。” 外面太监通传。 “皇上驾到~!菀贵人到~!” 待胤禛进到景仁宫正殿,众妃嫔给他见过了礼,胤禛看向温显卿。 “温太医,皇后如何了?” 温显卿又跪了下来,回道。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已醒,精神尚可,但气力虚微,且兼产后虚空,需得尽心调养才是。 只是...” 温显卿看了看四周那许多双眼睛,住了口。 胤禛心里是有数的,只是他还是问了问。 “只是什么?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只是皇后娘娘此次有孕本就不易,经此一事,以后恐怕难以再孕。” 温显卿没说的一点是,他从乌拉那拉氏的脉象上看出,她应是用了何种强力助孕的药物。 换句话说,这胎本就不正常。 而且,乌拉那拉氏还用了影响胎儿生长的药物,只是这药物不太容易被诊出来。 温显卿还是这两日没事干便为乌拉那拉氏诊脉,又在施针后的银针上看出了若隐若现的蓝色,这才确定是药物所致。 只是他可不能说出来,太医院其他人也诊不出来。 胤禛摆摆手,只道“知道了”,看着既不在意也不意外。 胤禛进了乌拉那拉氏的寝殿,剪秋忙跪下请安。 “皇上吉祥。娘娘醒了有一会儿,刚才又睡了。” 胤禛走到乌拉那拉氏床前,看着她苍白虚弱的面容,看了许久,却在她脸上一点都找不到芸熙的影子。 她们不是亲姐妹吗? “等皇后醒了,告诉她,朕来过了。” 胤禛也不理还在地上跪着的剪秋,转身出去。 剪秋连挂在眼眶的眼泪都忘了落下,愣怔的看着皇上冷漠的背影。 德太后跟前的人回到永和宫,将景仁宫中的情形禀给德太后听。 德太后半晌没有出声,许久,打发了宫人,才叹着气对竹息道。 “是她自己不中用啊。那孩子哀家虽然没见到,但是听人说,极为可怕。 宜修是皇后,却生下这样一个孩子。 莫说后妃议论,便是哀家也觉得面上无光。 大清自开国至今,哀家从未听过哪位妃嫔生下畸胎。 偏偏到她这里,她既是哀家的儿媳,更是哀家的堂侄女。 不怪皇帝疏远她,但是皇帝不能一直疏远她。 皇后的宝座,必须在自己人手里。” 竹息见德太后说话已是气喘吁吁,忙将她扶着躺下,担忧道。 “太后娘娘近日怎么越来越重了。奴婢担心您。 依奴婢看,您先养好身子,才能为皇后筹谋。” 德太后躺下后好了点儿,她道。 “竹息,哀家如今才四十一岁,可是哀家病了这一年的日子,好像老了十岁。 哀家已经没有心力筹谋什么了,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近日哀家总做梦梦到当初选秀之时,你说,哀家这半生,是不是错了?” 竹息默了默,才道。 “太后娘娘,您是病得久了,胡思乱想。 您怎么会错呢?错的是别人罢了。 您生来就是做太后的命。” 德太后笑了起来,却是一阵头晕目眩,她缓了许久,又说道。 “哀家一生没有做过皇后,所以总想着宜修能安安稳稳做皇后。 对了,眼下已经八月了,过了年,先帝三年就够了,皇帝也该选秀了。 你找机会告诉隆科多,宫里,还是要有我们自己人,要能帮衬着皇后才是。” 竹息便寻了机会去将德太后的话转告隆科多。 乌拉那拉氏缠绵病榻已经近两月。 这日,她命人取了那柄白玉如意在身边。 剪秋扶了乌拉那拉氏坐起来,将那玉如意放在乌拉那拉氏手边。 “娘娘,太医嘱咐了,您的身子还没好,平日应尽量少触碰寒凉之物。 这如意虽是玉质,但触手也是有一丝凉的,要不,您就这么看看好了。” 乌拉那拉氏不理剪秋的话,她拿了玉如意在手,轻轻触摸把玩着,慢慢道。 “本宫这次栽了大跟头,你看看这景仁宫。 从前皇上来一回,这景仁宫才暖一回。 如今才九月的天气,这景仁宫已是冷透了。 后宫中人已是落叶知秋,凡事都去禀了华妃。 本宫听说,年羹尧竟一点也没有从前的烈火性子,这倒是奇了。 你说,他不狂傲,怎么能惹皇上生气呢? 皇上不生气,华妃便要一直与本宫分庭抗礼,本宫实在是头痛。” 剪秋道。 “娘娘是病中多思了。您乃皇上的妻子,现下在病中不能伺候皇上,才叫华妃暂理琐事。 待您身子好了,皇上必会重新厚待于您。 这后宫,还是您说了算。” 乌拉那拉氏看着手中的玉如意,这是从前长姐最喜欢的物件儿。 “厚待?何为厚待? 姐姐去世前,不也伏在皇上的膝头,要皇上善待本宫吗? 自姐姐去世这许久,皇上何曾有一日善待过本宫?更遑论厚待。 本宫这个孩子怎么来的,你与本宫都知道。 可是自打出了这个事,皇上连景仁宫一回也再没来过。 本宫如何能甘心!如何能不恨! 从前在潜邸之时,皇上总是念着姐姐。 后来便是华妃,现在又多了个菀贵人! 这宫里的女人多的让本宫讨厌! 可是啊剪秋,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大选了。 本宫是皇后,本宫为了家族的荣耀,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乌拉那拉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怔怔看着手中的玉如意。 第209章 不再侍奉 年世兰看着手中的待选秀女册子,她随意的翻着,终于翻到了“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 这一世,年世兰无法直接对哥哥言明。 自己如果莫名与一个朝廷官员过不去,以哥哥的性子定会追问到底。 所以年世兰耐心的等了等,还好,这一世许多人许多事都没有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来。 上一世的这时候,甄嬛差不多才刚出生,甄远道也还没坐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这一世,因着多了许多变数,也多了许多上一世年世兰没见过的人。 所以,现在已经十五岁的甄嬛要参加明年的大选,年世兰也不奇怪了。 年世兰又在册子靠后的位置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她盯着沈眉庄三个字看了许久。 年世兰在回忆,上一世,究竟是因为什么那么讨厌沈眉庄,几次三番想要了她的命。 是从沈眉庄那句“国色天香”开始的呢,还是从她与甄嬛情同姐妹开始的呢。 想了许久,年世兰不得不承认,上一世的自己,嫉妒心强到容不下任何人分走胤禛的宠爱。 她做出那许多事,以求赢得胤禛独一无二的宠爱。 她也确实做到了,连那欢宜香都是胤禛独独赐予她的,别人都没有。 年世兰自嘲一笑,合上册子,等颂芝命人取了水来,净手用膳。 已经九月底,难得御膳房中还上了一盘子蟹粉酥。 年世兰从前最喜欢吃这个,可是现在看着这一盘子蟹粉酥,年世兰皱了眉头。 颂芝看着年世兰的表情,吃不准她到底要不要吃这个点心,于是试探的问道。 “御膳房一直记得主子爱吃的菜式,听说今日做这蟹粉酥的食材,还是皇上命人专门弄来的呢。 按说这个季节的蟹,已经没什么黄子了。 所以能有这一碟子蟹粉酥,实属是皇上偏爱主子。” 年世兰筷子伸向蟹粉酥,却又停在离那点心差一寸的地方。 她收回手,转而夹起旁边的一碟子水晶虾仁。 年世兰慢慢咀嚼着口中的虾仁,待将那口菜咽下,才问颂芝道。 “皇后那边这几日如何?还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吗?” 颂芝忙答道。 “听说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很是消沉,御膳房变着花样做的膳食,皇后娘娘看都不看一眼,终日只拿参汤吊着精神。 但自打前儿开始,皇后娘娘肯吃东西了。 温太医也停了针灸和熏艾,开了些温补的药。” 年世兰又夹了一筷子花蓝桂鱼,鱼是已经去过刺的,年世兰咽下鱼肉道。 “那就好,皇后可得好好儿的活下去,该见到的人,她还没见到呢。” 颂芝疑惑的“嗯?” 年世兰不语,只慢慢用着膳。 秋去冬来,又到腊月。 景仁宫里的地龙烧的格外暖和,但乌拉那拉氏坐在榻上裹着锦被依旧觉得透骨的冷。 “娘娘抱着这个汤婆子吧,能暖和些。 这是冬月里皇上新赏的,上面的纹路是娘娘您最喜欢的凤穿牡丹。 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只是您现下身子还没养好,不宜侍奉皇上。 奴婢知道您这些日子伤心,可是,您还有三阿哥啊。 这几日您没有看见三阿哥,三阿哥长的可好了呢。 比别的这么大的孩子高了一大截,让人看着就喜欢。” 剪秋拿了个用锦缎绣成的套子套着的铜汤婆子,送到乌拉那拉氏怀中。 乌拉那拉氏抱着怀里的汤婆子,淡淡笑了笑。 “本宫知道,你是想安慰本宫。 皇上对本宫有没有情意,本宫怎么会不知道呢? 皇上的心,一开始的时候,也是在本宫这的。 可是后来,从长姐入府,就都变了。 皇上执意要迎姐姐入府,任谁也阻拦不了。 可惜,姐姐命不好,姐姐也没能保住皇上的孩子。” 乌拉那拉氏打开那个锦缎套子,锦被上的汤婆子露出了它原本的铜质和纹样。 “这凤穿牡丹确实是本宫最喜欢的,无论是这凤还是这牡丹,象征的都是大清女子中最高的权力。 可是再好的汤婆子,都暖不热本宫的心了。 本宫的弘晖,他还那么小,他生病正需要医药的时候,所有的太医都围着姐姐在转。 皇上也是。 弘晖不治身亡的时候,皇上正陪着有孕的姐姐。 这些年,皇上总不与本宫亲近,剪秋啊,你可知本宫内心有多痛苦!” 剪秋见乌拉那拉氏渐渐陷入回忆,忙想用话题岔开。 “娘娘,您好几日未见三阿哥了,不如奴婢去将三阿哥抱来,您看着三阿哥也可好些。” 乌拉那拉氏突然用手扶着额头,极为痛苦的模样。 剪秋忙慌慌喊着“传太医”,一边为乌拉那拉氏揉按两侧太阳穴。 “娘娘稍候,奴婢已经叫人去传太医了。娘娘此次伤了身子,这头风也发作了起来,奴婢真是担心。” 乌拉那拉氏感受到剪秋揉按的力度,却是没有什么减轻的用处,她只觉得自己头要裂开了。 前额和后脑勺同时在痛,眼眶也胀痛,实难忍受。 温显卿来的时候,便看到乌拉那拉氏躺在床榻之上呻吟,她的眉头紧紧皱着,一脸痛苦。 温显卿忙取出银针,为乌拉那拉氏施针,直到乌拉那拉氏头上都是银针的时候,她才稍稍松开了眉头。 及至一刻钟,乌拉那拉氏便觉轻松了一大截。 乌拉那拉氏道。 “还好有温太医为本宫医治,否则本宫还不知道要疼到什么时候。 对了温太医,本宫这头风,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显卿掐着时辰,为乌拉那拉氏一根根拔除银针,谨慎道。 “回禀皇后娘娘,您此次身子受了大创伤,导致气血虚弱。 加上您又久未走动,现下您体内两边的血液流通速度不一,便会使头风时常发作。 但微臣此次为您诊治过后,便不能再来这景仁宫了。” 随着温显卿的话落下,乌拉那拉氏面上的最后一根银针也被拔出。 乌拉那拉氏转动了几下头部,感觉到自己头确实不痛了,脖子也似轻松了,疑惑问道。 “哦?这是为何?是你不愿再侍奉本宫?” 第210章 杀掉章弥 温显卿跪下来,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无妨,你实话实说就是,本宫不会责怪你的。” 乌拉那拉氏看出了温显卿的为难。 温显卿低了头,恭敬道。 “据微臣所知,皇后娘娘的身子一向是章弥章太医看顾的,脉案也是章太医一手记得。 并且娘娘此次自有孕,及至生产,微臣看过娘娘的脉案,记录均为平安。 只是还是出了不小的意外,依微臣之经验,此胎不适完全可在前几个月就诊出。 却不知为何,章太医忽略了此处,导致娘娘痛苦异常,还差点血崩无法救治。” 乌拉那拉氏沉了脸,是啊,自己这几个月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少,但清醒之时,总是会想起这件事。 她也觉得奇怪,按说这样的胎儿,章弥身为太医院院判,医术自是太医院之首,竟然没有诊出。 自己用尽全力生出一个怪胎被满皇宫笑话不说,还差点血崩而死。 乌拉那拉氏皇后的尊严也被消弭殆尽。 她虽不在宫中行走,且奴才们都只捡好听的说,但她这些日子不难想象,宫中定是流言纷纷。 “你的意思是说,章太医有意隐瞒本宫?” 温显卿犹犹豫豫道。 “娘娘息怒,微臣不敢妄加揣测。只是这些日子,微臣为娘娘治病,发现许多珍贵药材备货不足。 微臣因这事问了章太医一句,却...微臣实难承受。 所以微臣已经答应了,今后尽力不再插手皇后娘娘调养之事。” 乌拉那拉氏只觉全身气血上涌,温显卿只说自己答应,答应谁什么事了却是没说。 “放肆!本宫竟不知,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有这样的事。” 突然乌拉那拉氏又和缓了神情,问温显卿。 “药材一事你可禀过华妃了?华妃这些日子理六宫事,你又向来与华妃亲近,太医院之事,华妃怎么说?” 温显卿轻叹口气,道。 “无论皇后娘娘还是华妃娘娘,皆是微臣要效力的主子。 但微臣最该效力的主子,是皇上。 微臣自然将此事禀过华妃娘娘了,具体华妃娘娘怎么做,微臣便不得而知了。” 年世兰在翊坤宫中听小林子道,章弥在下值回府的路上,因被流民抢劫财物不从而一刀捅进了心脏,跟着他的小厮皆被杀。 官府缉拿凶手,只是已进腊月,天寒地冻,那流民在一处死胡同深处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冻硬,手里还攥着章弥的荷包。 年世兰不由想起上一世,她派人去杀刘畚,但她派去的人是废物,竟让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逃脱了。 乌拉那拉氏如今还在病中,手底下的人却一点也不弱。 但这一世,年世兰于乌拉那拉氏不说有救命之恩,也是让温显卿尽力救治了她。 就凭这一点,至少以后明面上乌拉那拉氏不能再与自己难堪。 小林子又道吴掌柜依例将上月的银两换成了银票,现下已是有五十万两之多。 年世兰自上一世便常年看账本,她此时心里默默大概算了算。 自己重生回来三年半时间,除开筹备仙姿楼的三个月日子,几乎每个月仙姿楼都能为自己带来一万两左右的钱财。 有朝一日,这些钱都有大用处的。 胤禛翻着手中的折子,听苏培盛禀报着景仁宫的情形,淡淡道。 “皇后身子看样子好多了,这自是温太医的功劳。” 苏培盛躬着腰,道。 “是,还有一件事,从前随侍皇后娘娘的章弥章太医,奴才听说前日夜里下值回府之时被流民所害。 只是那流民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冻死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要说章太医也是倒霉,这种事都能碰到。” 胤禛抬起头来,看了看苏培盛,道。 “朕还没来的及找他的麻烦呢,他便已经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苏培盛赔着笑道。 “这是章弥命该如此,也省得皇上费心。” 这日是腊月二十二,乌拉那拉氏在景仁宫中看着已经快两岁的三阿哥跟着乳母牙牙学语。 乌拉那拉氏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这孩子果真比同年的孩子长的高些,也壮些。 虽然说话还不甚清晰,却是也在努力学了。” 剪秋逗着三阿哥,指着乌拉那拉氏,道。 “三阿哥,这是你的皇额娘。快叫一声皇额娘听听。” 三阿哥懵懂的小脸顺着剪秋的手看过去,露出嘴里的几颗小牙齿,磕磕绊绊喊着“皇额娘”。 乌拉那拉氏惊喜的看着三阿哥,蓦然流下眼泪来。 剪秋知道这是乌拉那拉氏又想起大阿哥了,自从那件事后,乌拉那拉氏禁止别人在她面前提起那个怪胎。 眼前的场景能让乌拉那拉氏流泪的,便只有早夭的大阿哥弘晖。 三阿哥跌跌撞撞走向乌拉那拉氏,伸出小小的手,挥舞着要给乌拉那拉氏擦眼泪。 “皇额娘,不哭,不哭。” 乌拉那拉氏俯下身,伸了臂膀接住向她扑来的小小身影。 “皇额娘不哭,等皇额娘身子好了,就带你去见你皇阿玛。你要做你皇阿玛最争气的儿子,皇额娘才好在后宫高枕无忧。” 小小的人儿不懂,为什么刚才还在流泪的皇额娘,此刻突然止了泪,像是从没哭过一样。 乌拉那拉氏突然又想起,去年的今日,是真正诊出自己有孕的日子。 那天自己以为有了嫡子,从此便可稳坐后宫,却不想... 乌拉那拉氏吩咐江福海。 “晓谕六宫,本宫身子康复,明日起,一切如初。” 年世兰听到消息的时候毫不意外,正好,自己近日一直忙着年下的布置,也趁空歇歇。 最主要的,乌拉那拉氏此时需要彰显皇后的威严,自己也不好太过显眼。 端妃这些日子除了中秋和初雪宴饮这样的日子遥遥见了胤禛两面,便一直缩在自己的延庆殿,偶尔去景仁宫请安问候。 要说去景仁宫最勤快的,还是属菀贵人,所以乌拉那拉氏倒是对她十分宽容。 身子刚一好,便赏了菀贵人不少东西,只道菀贵人恪守礼节,该赏。 至于余下的人,她们虽也去过景仁宫请安问候,但到底不及菀贵人那样殷勤。 乌拉那拉氏现在也肯喝菀贵人做的汤水了,菀贵人也经常在景仁宫的小厨房中做了各色汤饮侍奉她。 这日乌拉那拉氏喝着菀贵人在小厨房中炖了两个时辰的药膳,笑着道。 “难为你了,菀贵人。侍奉了皇上,还要来侍奉本宫。本宫听说,这些日子皇上去你那多一些,你可要好好伺候着。” 菀贵人温顺道。 “是,皇上与您,都是嫔妾的主子。嫔妾侍奉主子,是应该的,没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 何况,皇上去华妃娘娘和余常在那里次数也不少,嫔妾也轻松许多。” 乌拉那拉氏依旧笑着。 “余常在?余氏这么快就成常在了?” 菀贵人轻轻巧巧,讲笑话似的道。 “回禀皇后娘娘,余常在,自有她的好处。 皇后娘娘前些日子病着不知,嫔妾听余常在的意思,非至妃位以上,才能彰显她的身份呢。 嫔妾都想看看,有华妃娘娘压着,又有皇后娘娘主理后宫,她能狂到什么地步去呢。” 说到此,菀贵人突然捂了自己的嘴,小心道。 “皇后娘娘恕罪,并非嫔妾嚼舌根。 只是皇后娘娘宽和,嫔妾一时忘了形,多说了几句闲话。” 乌拉那拉氏沉了脸,自己当初没有让人打死玉螺,将她放去了庄子上养着。 后又改头换面送进宫里,却没想到,她的野心竟比自己想的大。 第211章 华妃有孕 又是一年三月三,胤禛登基已近三年,乌拉那拉氏身子已康复,除开不能再生育,眼瞅着是没什么毛病的。 且整个年节期间,乌拉那拉氏面色白皙,身形也恢复如初,甚至更显窈窕。 倒是年世兰整日里好吃好喝,看着本就雍容的面庞更显丰腴。 颂芝揪心的看着眼前的一桌子佳肴,想劝又不敢劝。 年世兰斜睨颂芝一眼,停下正伸向八宝琉璃饸络鸭的筷子。 “瞧你这副小气的样儿,本宫近日得空不少,不就敞开胃口吃了几顿,倒闹的好似吃了你的一样。” 颂芝知道,年世兰虽是说着斥责的话,其实心里是没什么气的,便也大着胆子道。 “主子,奴婢今儿早起给您更衣,发现...发现年前新做的几件衣裳,好像...好像都窄了些。要不奴婢后晌去唤了针工局的人来,再给您做几身?” 说完又忐忑的立在一边。 颂芝自小陪在年世兰身边,是知道她的脾性的。 虽则自打年世兰十六岁那年摔了一回醒来,脾性要比从前好许多,但是年世兰骨子里的大小姐脾性可是时不时还是会发作一回的。 颂芝说了这几句话,又有点后悔。 自己主子在娘家时是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满足的,嫁作人妇进了宫,反而还要控着她的饮食,也太多残忍了些。 可是若不控制着,照眼下的势头,怕是等新小主们入宫的时候,自己主子会胖的被皇上厌弃。 颂芝冷眼瞧着,她们这位皇上可不是什么专情之人。 年世兰惊愕低头看向自己的腰身,因是坐着,果见腰间膨胀了些。 年世兰这一世即便不是事事为着胤禛而活,可是哪个女子不爱美呢? 她忙叫人撤了膳,又叫小林子去请了温显卿来。 温显卿一来,连礼都没来得及行,便听年世兰道。 “罢罢罢,快免了那些个虚礼。温太医,本宫只问你,可有能使人清减的法子?” 温显卿错愕不及,哭笑不得。 “华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突然召微臣来,微臣以为是何急事,却原来是此事。” 年世兰皱了眉。 “这还不算急事?女子皆爱美,本宫也不例外。你且别念旁的了,快给本宫想想法子。” 温显卿顿感头痛,但是华妃之令又不得违,他便搭了华妃的脉。 只是这一搭,温显卿忽的抬起头,谨慎道。 “恭喜娘娘,您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年世兰一愣,随即愠怒。 “你胡扯什么呢?本宫一直在用避子汤,从不曾忘过!且上个月月信也已来过。” 年世兰顿了顿,将屋内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只留了颂芝在旁。 “你们先出去。今日之事,没有本宫的令,谁也不许往外透露半个字。否则,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那几个奴才都唯唯诺诺退了出去,年世兰才又道。 “温太医,适才是本宫太过惊讶,可是,本宫自从伺候皇上,一直在服用避子汤。 即便上次因此事触怒了皇上,惹得皇上不痛快了几日,可皇上后来还是默许了本宫。 本宫怎么会有孕?会不会是你诊断有误?” 温显卿收回把脉的手,示意年世兰又换了一只手,将脉枕仔细的垫了,又等着颂芝将年世兰左腕的巾帕换到右腕,重又搭上年世兰的脉。 温显卿仔细诊了许久,撤了手,退后一步。 “启禀娘娘,确实是喜脉,千真万确错不得。” 年世兰瘫坐在椅子上,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自己这一世还有许多事未做。 若是此时有孕,先不说自己在后宫便多了软肋,且说年家,自己双亲年事已高,父亲年遐龄去岁已经致仕。 大哥年希尧倒是一直安安分分做着自己的文官,二哥年羹尧这一世已经手握兵权,威势赫赫。 难保皇上会多有忌惮,好在这一世年羹尧还算听劝,一直不曾跋扈待人,朝堂之上也不与任何人站队,或是拉帮结派。 年世兰想了许久,没个头绪,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了。 温显卿适时开口。 “娘娘,避子汤虽有效,但不是十成十的把握。既然有孕了,微臣便尽力保您平安生产就是。娘娘且放宽心,好好养胎为宜。” 年世兰不解道。 “你刚才说本宫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可是本宫上个月的月信也是来了的,若是有孕两个月,便不该来月信才对。” 温显卿是医者,面对这个问题也没有什么难为情的,便耐心解释道。 “微臣猜测,娘娘上个月的月信不是真正的月信。” 见年世兰露出疑惑的神情,温显卿继续道。 “有的人有孕初期会有见红之症,这便是先兆小产之像。这种现象出现有多重原因。 一为胎儿长势不好,留不住;二为母体身子弱,胎儿坐不稳。 可是适才微臣把脉,娘娘的脉象强劲有力,说明此胎现下发育良好。 娘娘自述上月有见红之症,但娘娘身子,除了头风一事困扰您,您的身子一向强健。 所以微臣猜测,您上个月的所谓月信,是先兆小产之症。 只是您一向身子强健,又多食多饮,保养得宜,这孩子也争气,竟是在您腹中度过了难关。” 年世兰愣怔半晌,想起自己上一世得知有孕之后,小心翼翼精心养着,还是在五个多月时被端妃一碗汤药打下孩子。 这一世自己并不想生下带有爱新觉罗氏血脉的孩子,这个孩子却过五关斩六将的来了。 难道这真是天命如此。 只是,以胤禛的多疑多思,这个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产。 年世兰又想起,上一世,胤禛嘴里说着年家是有功之家,却放任着端妃受宜修指使,一碗落胎药要了她腹中孩儿的性命。 后为了不让她再有孕,竟取了哥哥年羹尧在西北大雪山中得到的珍贵当门子,作为欢宜香的重要配料。 那时,胤禛应是怕年家会扶持那个孩子上位,夺了大清的江山罢。 年世兰重生回来,为着杀子之仇和抄家之恨未报,对胤禛诸多隐忍。 可是现下既然这个孩子来的如此坚韧,年世兰便好好护着他。 年世兰恨胤禛,可是孩子无辜。 “既如此,本宫与腹中的孩子,便拜托温太医了。” 第212章 余氏心思 年世兰又状似随意的问起温显卿。 “对了,你日日在宫中拘着,失了行走江湖的痛快,心中可曾怨恨皇上和本宫?” 温显卿忙跪下来,道。 “华妃娘娘言重了。是皇上与您认可了微臣是医术,将微臣留在身边伺候。 微臣从一介游医草民,成为内宫太医,这是微臣全家莫大的福分!” 年世兰笑笑,道。 “快起来罢。本宫只是随意问问,瞧你紧张的。 你说这是你全家的福分,本宫听说, 你高堂俱在,兄弟和睦,妻儿乖巧,可谓大福之人。 你家乃医术传家,不知令郎可曾承袭?” 温显卿站起身来,拱了手,听年世兰问起自己儿子,面上挂了慈和的笑容。 “劳娘娘问询,犬子今年十三岁,平日微臣忙碌。 犬子除了念书,便跟着微臣的父亲,习得一些基本的医术。” 年世兰好奇道。 “哦?你竟不亲自教令郎?” 温显卿笑道。 “娘娘不知,微臣虽为医术传家,但微臣只希望犬子日后平平安安。 微臣不图他建功立业,只他过得高兴便好。” 年世兰看着温显卿为她开了安胎的方子,又出了一回神,召来了小林子。 “你去请皇上过来用晚膳,若是皇上不得空,你回来便是。” 她知道,有孕这事是瞒不住的,即便今日的事,温显卿不与外人说。 可是待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那也不是可以被人忽视的。 还不如自己亲自说给胤禛听,也好试一试他的态度。 若是他如上一世般,高兴着高兴着便不再高兴,那年世兰不介意与哥哥掀了他这江山。 胤禛是晚膳前来的,今日年世兰不像往常那样站在廊下迎他,外面的小太监通传过后,年世兰才从屋内小心翼翼出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胤禛看着年世兰笑吟吟的脸,想到今日年羹尧在前朝对着急于拉帮结派的隆科多冷眼相待,并且毫不留情的指责其居心不良。 胤禛顿感欣慰,这个年爱卿,军功在手却不骄不躁,令他这个皇帝很是满意。 历史上许多手握兵权的大将,在打了一些胜仗后都居功自傲,视他人如无物,甚至朝堂之上与皇帝意见相左之人比比皆是。 可是年羹尧即便打了几场胜仗,还有从龙之功在身,依旧是一副冷硬沉默的军士样子,一点也不将自己的位置看的多高多重要。 “起来吧。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朕原本就是打算要来你宫里用晚膳的,没成想你的奴才手脚倒快,赶着就来请朕了。” 胤禛笑着伸出双手,拉起年世兰。 他盯着年世兰的脸庞看了看,年世兰摸了摸脸,道。 “臣妾脸上有何物?皇上这般盯着臣妾。” 胤禛边拉着年世兰进门,边笑眯眯道。 “原本世兰的脸上只有美貌,今日朕细看之下,才发现似乎多了点肉。” 年世兰心下着恼,面上便不自觉带了些不悦。 “皇上这是在说臣妾胖了?臣妾不依呢。” 胤禛回头看着站在身后不走的年世兰,这下是真笑出声了。 “小气,朕说的也是实话。不过朕的世兰,无论怎样都是好看的,朕都喜欢。” 说罢便伸手拉了拉年世兰,又转身朝着餐桌走去。 年世兰边随着胤禛挪动,边道。 “就算臣妾今后有孕,脸都肿了,皇上也喜欢?” 胤禛已经走到了桌边,看了一眼满桌菜肴,停下来,转身看向年世兰的脸,笑吟吟道。 “世兰有孕了?” 年世兰看向胤禛的眼底,却什么情绪也看不清。 她也笑着,娇娇软软道。 “是啊是啊~臣妾有孕了。皇上高兴吗?” 年世兰观察着胤禛的神色,见他有一瞬的愣怔,年世兰心底一寒,正打算开口,胤禛却一把将她拉在怀中,欣喜道。 “果真?看来朕昨夜的梦,竟是真的!” 胤禛将年世兰抱得很紧,年世兰在他怀中一动不动,只闷闷道。 “皇上,你弄疼臣妾了。” 胤禛忙又将手松开,小心护着年世兰坐下,他自己与年世兰相对而坐,只是一只手还抓着年世兰的手。 “是什么时候的事?怀孕多久了?月信不调,你竟也没有找温太医看看吗?” 胤禛面上含笑,年世兰仔细看了看,倒真只看出他的高兴,而没有其他情绪。 要么就是这一世的胤禛比上一世更能隐藏情绪,要么就是他真的想与年世兰有个孩子。 年世兰定了定神,笑道。 “皇上这一连串问题,可问晕臣妾了。 皇上膝下有儿有女,臣妾有孕无孕,影响都不大吧?” 胤禛皱了皱眉,道。 “胡闹。怎么会影响不大,影响可大的很。 你是朕最宠爱的妃子,朕早都说过,想要你给朕生孩子。” 胤禛和缓了语气,叹道。 “朕膝下子嗣薄弱,不像先帝子嗣众多。” 年世兰冷眼看着胤禛,心里道,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作孽太多,这都是报应,可是这报应还远远不够呢。 但是她在胤禛抬眼对上她之时,脸上呈现的却是一副温顺的样子。 “臣妾知道,去岁端妃与皇后的胎接连出现意外,皇上忧心。 臣妾还请皇上放心,臣妾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的。 有您护着臣妾与孩子,想来这孩子是个福大的呢。” 第二日一早,年世兰要起身伺候胤禛上早朝,被他按下,道。 “你且歇着罢。朕有苏培盛伺候,你现在刚有孕,又是第一胎,一定要处处小心才是。若是你身子不适,便可不必去给皇后请安了,有朕护着你,没人敢说什么的。” 年世兰一脸娇羞,重又躺回去。直到听着胤禛走了,年世兰才坐起来,唤了人来伺候梳洗。 景仁宫中,乌拉那拉氏还不知年世兰有孕的事,她看着年世兰袅袅婷婷的坐下,笑道。 “华妃妹妹这些日子不似去年那般忙碌了,气色都好了许多。” 年世兰不在意的端了香茶,抿了一口,皱了眉道。 “这茶吃着,似是去年的陈茶。臣妾记得,皇上应是让内务府送了新茶给皇后娘娘的,娘娘舍不得吃吗?” 乌拉那拉氏笑着,道。 “华妃妹妹惯会说笑,本宫昨日特意让人将这大殿中的茶换了今春的明前龙井,妹妹一向好灵的舌头,竟没吃出来吗?” 年世兰将茶盏放回去,拿起绢帕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水渍,笑的娇媚。 “皇后娘娘恕罪,许是臣妾有孕,这味觉不如往常了呢~” 年世兰此语一出,殿内众人表情不一而足,惟乌拉那拉氏始终带着笑意。 “哦?是吗?当真是恭喜妹妹了。 按说妹妹伺候皇上已是四年有余,所承雨露也最多,这份福气,早该来才是。 等到今日才有孕,想来妹妹也是心急如焚的罢。” 年世兰抚了肚子,笑道。 “皇后娘娘多虑了,有孕无孕,皆是缘分。 既然孩子来了,臣妾便好好护着他。 定好好的,为皇上生下孩子。” 乌拉那拉氏眼神有一瞬的黯然,但是转瞬即逝,面上笑意不变。 “华妃,宫中姐妹众多,谁不是想好好为皇上生下孩子呢~ 你现下有孕,可要放宽心思,万不可多想。” 年世兰带着笑意,环视一圈,道。 “臣妾不会多心的,大家同为伺候皇上的人,想来,也不会有旁的心思罢。” 余常在对上年世兰的眼睛,快速低下头去,掩下了某些心思。 第213章 吉祥疑惑 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完安本是想直接回翊坤宫的,只是她刚走到景仁宫外,就遇到了皇太后身边的太监章克英。 “奴才给华妃娘娘请安,华妃娘娘吉祥~” 章克英恭恭敬敬行了礼,低着头等年世兰叫起。 “起来吧。可是太后娘娘有何事?” 章克英站起身来,满面带笑回道。 “回禀华妃娘娘,太后得了些好茶,请您品一品。” 年世兰也笑一笑,道。 “本宫也许久未见太后娘娘了,理应前去问安,今日倒凑巧了。” 待到得慈宁宫,年世兰刚在颂芝搀扶下跨上廊阶,便听皇太后爽利的笑声自殿内传来。 “哀家听得是世兰来了,快进来罢。” 年世兰笑着进殿,见皇太后已在茶台前坐着,茶壶里的水冒着热气。 “臣妾给皇太后娘娘请安,愿皇太后娘娘吉祥。” 皇太后招招手,道。 “快免礼罢。来尝尝哀家这新进贡的云华,这茶生于山巅云雾之处,不受污浊,可是上上之品。 满皇宫里,除了皇帝那里,就是哀家这里和永和宫各得了半斤,极为难得。” 年世兰熟稔的走到茶台前坐了,悠悠道。 “还是太后娘娘疼臣妾,这一有好东西,便想着臣妾了。” 皇太后道。 “哀家在这宫里,也就与你还能说上几句话儿了,不疼你还能疼谁? 你又日日道哀家与你母亲相似,哀家便倚老卖老,权作是你的母亲了。” 年世兰捂了嘴哧哧笑,接了煮茶的宫女手中的茶壶,那宫女便连着旁边伺候的奴才一起退下。 “太后娘娘才是风华正茂,哪来的倚老卖老? 臣妾只是说您相貌与臣妾的母亲相似,可没说您老了。 您可不能诓臣妾。 对了,臣妾还没告诉您呢,昨儿臣妾刚被温太医诊出, 臣妾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太后娘娘这儿的好茶,臣妾以后只能闻一闻了。” 皇太后原本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喜的眉开眼笑。 “好,是好事!不能喝无妨,等你生了孩子,哀家这的好茶,都尽给你喝!” 转瞬,皇太后又道。 “你现下根基才稳,又怀孕。哀家担心...” 年世兰手底下不停,嘴里说道。 “臣妾自然知道您担心什么,太后娘娘大可安心,臣妾不会让自己和孩子陷入险境的。” 皇太后放下茶盏,叹口气道。 “谁又想让自己孩子陷入险境呢~那端妃的孩子好好的,不也没了。 这些日子,哀家想到皇后那个长相奇怪的孩子,哀家时常夜不能寐。” 年世兰已经停了烹茶的动作,静静坐在皇太后对面。 端妃的孩子,是年世兰在胤禛除夕夜宴的酒中动了手脚。 原本年世兰已提前知晓了乌拉那拉氏有孕,那天本来倒霉的应该是乌拉那拉氏才对。 可是乌拉那拉氏谨慎的很,宁愿舍弃皇上的宠幸,倒是保住了孩子。 端妃的胎,年世兰肯定不能让留,但那天还没到日子。 年世兰本想等端妃五个多月再动手,好让她也体会一下成了形的胎儿被打落的痛苦。 不想端妃命运实在不济,竟在除夕夜宴那天晚上提前中招。 不过也好,年世兰随便几句话,便在端妃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要知道,端妃那样的聪明人,不是可以随便相信别人的。 只是,恰恰那天她落胎,恰恰那天乌拉那拉氏诊出有孕,恰恰在潜邸之时,端妃已目睹过乌拉那拉氏的手段。 这几件事堆在一起,年世兰才能成功让端妃将矛头转向乌拉那拉氏。 只是可惜,一直等到乌拉那拉氏生产,年世兰也没见端妃做出何事。 许是乌拉那拉氏防范实在严谨罢。 不过,是人就有喜好,有喜好便有可趁之机。 除夕夜宴那日的事,除了小林子这样的贴身心腹知道,年世兰根本不可能告诉这后宫中任何一个女人。 所以皇太后便也一直以为,端妃的孩子是皇上酒醉被伤。 年世兰笑道。 “太后娘娘也太过仁善了。臣妾以为,这后宫中的生存之道,应如用兵一般。 臣妾在家时,常听哥哥道,兵者,诡道也。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皇太后盯着年世兰看了许久,轻轻抚了抚胸口,笑了起来。 “你说的极是。在这后宫中,当兵不厌诈。” “所以太后娘娘万勿忧心,臣妾有您,便如虎添翼。 您有臣妾,可安享晚年。 臣妾听说,永和宫那位,可是越来越严重了。” 年世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轻晃动着,让热气散出去,再一饮而尽。 皇太后听年世兰说“永和宫那位”,眼皮子都没抬道。 “那是她命不好,还没开始享儿子的福呢,便病了。 哀家可要好好保养身子,自先帝去后,哀家也要为自己打算。” 年世兰笑笑,不再言语。 被皇太后与年世兰议论的端妃,此时在延庆殿中望着窗外的鸟儿发着呆。 窗外的树上,是一只大鸟儿带着一只小鸟儿在跳来跳去。 端妃看着大鸟捉了虫回来,喂给小鸟儿,她看着看着不自觉便泪流满面。 吉祥吓了一跳,忙道。 “娘娘,可是被这春风迷了眼睛,奴婢这就将窗户关上。” 端妃回过神来,取了绢帕擦泪,笑道。 “本宫只是,想起了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 若是有下一世,本宫也想做只鸟儿呢。 想飞去哪里就飞去哪里,想在哪里筑巢,就在哪里筑巢。” 吉祥道。 “娘娘,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您不该这样日日消沉。 您消沉了,那孩子在天上看着,也心痛他的额娘。 奴婢这些日子想着一事,只是不敢说。” 端妃心下一动,道。 “你说罢,莫不是与本宫想到一起去了。” 吉祥四下看看,见宫中众人皆在忙自己的事,无人注意这里,这才小心翼翼道。 “奴婢知道,您这些日子,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总怨着皇上。 但奴婢从前听说,皇上酒量不浅,除夕夜宴那日,奴婢不经意间看到,皇上拢共喝了不到两斛酒。 且宫中的佳酿向来香醇不怎么醉人,何以便引得皇上情动不能自制? 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从前在潜邸之时,三阿哥的生母段氏是如何没得,娘娘您也是心里有谱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意外,都不是意外呢?” 第214章 甄嬛对望 端妃震惊的看向吉祥,自己的这个婢女是自小跟着自己的,虽比自己还小三岁,却是心智不输这后宫中的女子。 自己这些日子沉溺于失子之痛,虽也曾听了年世兰那日的话怀疑过皇后,却始终是提不起精神来去查询其中原委。 今日吉祥一席话,反而拨开了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迷雾。 是啊,端妃自第一次在秋闱猎场上见到胤禛之时,便觉他是这天下最好的男儿,一心想要嫁与他。 自然在晚间的篝火间也窥到过胤禛痛饮好酒的样子,端妃的一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 及至后来真的嫁与胤禛,无论是家宴抑或宫宴,端妃从未见胤禛因饮酒失态过,怎么偏偏那日就... 端妃命吉祥去内务府,只道除夕夜宴那日的佳酿滋味极好,自己想闲来无事在宫中自酌几杯。 午膳后吉祥便去了内务府,但直到晚膳前才回。 “怎的去了这么久?” 端妃问道。 吉祥不满的撇了撇嘴,道。 “回禀娘娘,内务府的总管叫黄规全。宫中有点脸面的奴才都知道,他是华妃的远亲。 因着年前内务府将衣裳送错的事,黄规全道华妃将他好一顿训斥,他现下可谨慎的很。 奴婢好话说尽,又磨了许久,他才给了这一小斛。 黄规全还嘱咐奴婢,万不可在宫中炫耀,免得旁人都去找他要酒喝。” 端妃着吉祥将酒想办法送出宫去,交到吉兆胡同最深的一户人家,那里有一位隐世的医者。 端妃的祖父曾在战场上被重伤,是那位游历到西南边塞的医者救了他。 前些日子,端妃的家信中也是提到了此事。 小林子在翊坤宫中伺候着年世兰,低声禀着这一日发生的事。 “果然如主子所说,端妃那头醒过神儿来了,今日打发了宫女吉祥去找内务府要酒。 黄规全可乖觉的很,拿的确实是除夕那夜的佳酿,只是黄规全也不知,那日皇上喝的其中小半壶...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奴才跟着吉祥回了延庆殿,不多久便见她怀里鼓鼓囊囊,悄悄往小太监们住的下房去了。 奴才怕被人看见,便没有继续跟着。奴才猜测,吉祥应是拿了酒,让人送出宫去了。 因为吉祥回延庆殿的时候,据门口的小太监说,怀里看着没东西了。 另外,周宁海那头,奴才已经嘱咐过他,让他再忍耐忍耐。 奴才也知会过黄规全了,等新小主入宫,便叫周宁海去新小主那里伺候。 至于到时候您看哪位新小主顺眼,就赏给她就完了。 您一直在找的那个宫女崔槿汐,也找着了。 据说与皇上身边儿的苏公公,是同乡。 她从前是伺候十七王爷的生母舒太嫔的宫女,后来先帝驾崩,舒太嫔一心向佛。 成日里缩在宫中不见人,将几个二等宫女打发去了圆明园中的桐花台洒扫。 崔槿汐便是被打发过去的其中之一。 对了,奴才还听说,那桐花台是先帝为舒太嫔专门修建的,很是奢华。 不过眼下咱们皇上登基这三年,已是荒废了许多。” 年世兰听着小林子说话,想起上一世,曾听闻先帝对十七生母舒太妃诸多偏爱,舒太妃也很是得宠的。 只是这一世先帝驾崩突然,舒太嫔还未来得及登上妃位,便失去了自己的庇护。 年世兰听十七说,自己的额娘几乎是一夜白头,自此沉默寡言,日日只念佛,连儿子都不怎么理会。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舒太嫔也是太过痴情,自古以来,痴情没有好下场。” 年世兰似是在嗤笑舒太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嗤笑的,是上一世的自己。 若不是上一世自己的一颗心都拴在一个人身上,又怎么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年世兰又道。 “本宫现在有孕,皇后趁机回了皇上,道本宫要以安胎为宜,削了本宫不少权力。 许多事,本宫做起来便碍手碍脚。好在哥哥在前朝争气,你回头转告哥哥, 让他保持现在这样就好,万不可骄纵,引得皇上不悦。” 小林子应了是,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事与年世兰听。 年羹尧自那日在西北的大雪山中醒来,脑海中便多了一段不属于现在的记忆。 记忆中,他以一个奇怪的视角看着皇宫,他看到自己的妹妹在曾经华丽的翊坤宫中烧纸。 彼时的翊坤宫冷冷清清,妹妹身边只陪着颂芝。 他很奇怪,妹妹在给谁烧纸,又为何会这般落魄。 他俯下身去看,却发现那一包包的黄纸上,写的是他年羹尧的名字。 后来,他又在另一个地方看到,自己竟然穿了黄马褂看守城门。 他在梦中大惊失色,穿着御赐之物看守城门,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他还没来得及想办法提醒那个自己,便又见到自己被拉去斩了脑袋。 年羹尧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却是在梦中见到了自己被砍头的场景。 醒来后的年羹尧,终日苦思冥想,难道,这个梦是在暗示自己? 加之妹妹一再提醒自己,定要恪尽己责,不可在前朝鲁莽生事,要约束家人亲族。 更是叫小林子提醒自己,皇上身边的公公苏培盛,可是从小跟着皇上长大的。 许多时候,苏培盛的一句话,可比前朝大臣的作用还大,要年羹尧一定不能大意。 所以虽然年羹尧一向不待见太监,在宫中遇到那些有头脸的太监,却是十分客气的。 年世兰这些日子借着身孕,整日窝在翊坤宫中自得其乐。 只是选秀到了殿选那日,终归是抵不住好奇,远远的去瞧了瞧。 已是六个月身孕,大着肚子的年世兰被轿夫抬在辇上,小林子与颂芝小心的护在轿辇旁。 年世兰坐在轿辇上,看着远处那些花朵儿一样的面孔小心翼翼的走过宫道,走向体元殿。 有一张莹白的面庞遥遥望了过来,看见了一身红衣高高在上的年世兰,年世兰与她对望。 是上一世最熟悉的那张脸,也是自己至死不能忘怀的脸--甄嬛。 第215章 罚江福海 年世兰看着那张脸,与她遥遥对望。 此时十五岁的少女甄嬛微微惊愕了一瞬,几乎是立刻含笑点头,紧接着低下了头。 与她并行的另一位秀女,似乎是在询问她什么。 年世兰目力好,却只看到甄嬛轻轻动了动嘴。 接着就淹没在那一队匆匆而行的秀女中,向着交泰殿方向去了。 年世兰看了许久,小林子早就看到了年世兰的眼神所望,轻轻挥手止住了轿夫。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些秀女,也看不到那些急匆匆的宫人,年世兰才轻声吩咐轿夫走吧。 年世兰转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撇到一个身影小跑着向交泰殿的方向追去。 年世兰仔细看了看那个背影,瘦削极了,穿的衣裳料子也不是当下京城的时新料子。 跑动起来,整个人如风中飘摇的树叶,左右摇晃。 年世兰猜测是哪个小门户家的女儿,来得晚了罢。 她也懒得过多理会,选秀这事,除了自己长的足够好看,也是需要一些家世和运气的。 单看今日那身影,即便侥幸入选,来日在宫中也是举步维艰。 不是做了别人的垫脚石,便是籍籍无名一辈子。 运气好点的还有机会伺候皇上一半次,运气不好的,被皇上遗忘在角落里直到老死的也大有人在。 那些不得宠的妃嫔,整日里枯坐巴掌大的房间,不至嫔位或以上的,连个像样的宫室都没有。 说是妃嫔,可是无宠无子,晚景凄凉。 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年世兰回过神来,便要回翊坤宫。 江福海远远看到年世兰,不慌不忙走至她的轿辇前行礼下跪,小林子忙叫停了轿辇。 “奴才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年世兰肚子显眼,此时坐了半天轿辇也渐渐吃力起来,她便往后仰着靠向靠背,居高临下的看着江福海跪在她脚下。 “江公公起来吧,找本宫有事?” 江福海站起身来,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年世兰,又低下头去。 “回禀华妃娘娘,皇后娘娘道,今儿天气好,难得华妃娘娘肯出来走动走动。 皇后娘娘邀了后宫中诸位小主,到清音阁中听戏,还请华妃娘娘赏脸。” 年世兰抚了抚肚子,腹中的胎儿轻轻踢了她一下,年世兰微微皱了皱眉。 只是这一幕落在江福海眼中,就有了别的意味。 年世兰漫不经心的回道。 “劳江公公回禀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美意。 只是本宫腹中胎动不安,这大热的天儿, 也坐不住听戏,便先行回去了。” 年世兰说完继续懒懒的靠在轿辇上,小林子唱道。 “起轿~” 江福海却拦着轿夫,又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说,您现下身子重,知道您不爱走动。 但是为着上次您出言请温太医相救一事,皇后娘娘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谢一谢您。 今日各宫嫔妃都在,皇上那头在进行殿选,想来不日新小主就会入宫侍奉。 皇后娘娘说,也算是她带着众位小主乐一乐,请您务必赏脸。” 年世兰坐在轿上,冷笑着看向地上跪着的江福海。 “皇后娘娘这一谢,可是隔了好久,本宫可承受不起。 听江公公的意思,今日本宫是非去不可了?” 江福海恭敬道。 “回禀华妃娘娘,恐怕是。众位小主都已应邀前去,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 您也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若是执意不去,恐怕宫中多有非议。 若是有那起子小人,妄自揣测您不敬皇后,反而对您不好,您说呢?” 年世兰右手轻轻抬起,放在自己眼前,欣赏了一下昨天晚上刚让奴婢涂的蔻丹。 只见她的指甲鲜红一片,被阳光照着,看起来十分夺目好看。 年世兰淡笑道。 “皇后娘娘既说了还没机会好好谢一谢本宫,那本宫今日身子不适, 求皇后娘娘放过,就当是皇后娘娘谢过本宫了罢。 你也说了,本宫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本宫也认了。 你须得知道,本宫既然是宠妃,宠妃又向来是该横行的。 你若还要废话不给本宫让路,本宫不介意多走几步路,去到皇上的养心殿。 本宫倒要看看,这宫中究竟是皇上说了算, 还是真的如你所示,跟了皇后的姓氏,冠了乌拉那拉。” 江福海大惊,立刻站起身来让开,嘴里说道。 “华妃娘娘恕罪,是奴才传话不当。” 年世兰似笑非笑,看向立在路边的江福海。 “原来是江公公传话不当,本宫还以为,皇后要将这爱新觉罗氏的宫殿据为己有了呢。 江公公既然不会说话,便回头好好去学学如何说话。眼下,本宫可没说让你起来。 不过你倒是聪明,知道什么叫做好狗不挡道。 本宫看在你这么有眼力的份上,赏你在此只跪一个时辰即可, 好好想想今后见了主子该怎么说话才对。” 江福海还想说什么,但是对上年世兰的眼神,立刻闭嘴,直直跪了下去。 “小林子,着人在此看着,等江公公跪足了一个时辰,再让他起身。” 年世兰留下这句话,先行回了翊坤宫。 已经快十六岁的小林子,身量又高了一截,加上他一直在夜里偷偷练习暗三曾教他的拳脚功夫,整个人看起来筋瘦有力。 路过的宫女有那年龄小的,偷偷多看了两眼站在江福海身侧的小林子。 小林子不在意的回望过去,龇着牙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那小宫女慌得脚底下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 小林子看着小宫女的样子,乐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跟着主子这几年,小林子从不曾受过苛待。 也是从一个瘦弱的跟小鸡仔似的小小太监,长成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即使自己这个“少年”不是个真正的少年,小林子也已经十分满足了。 若是没有主子收留他,恐怕他都熬不到能进宫,就变作黄土一抔了。 江福海跪在路边,七月的太阳很是热烈,一刻钟已经晒的他脸色发红,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下来。 小林子悠然的站在树下阴影中,闲闲的靠着树干,四处张望着。 江福海自乌拉那拉氏嫁入王府就跟着她,也是体面的大太监,哪吃过这份苦啊。 只是他遇到的是华妃,他只能咬牙坚持着。 第216章 指桑骂槐 乌拉那拉氏在清音阁中等了许久,不止不见华妃前来,连江福海都没有回来。 剪秋悄悄吩咐近旁伺候的一个小太监,去找找江福海。 这头乌拉那拉氏挂着笑对众人道。 “难得今日诸位姐妹有空,本宫特意请各位姐妹来听戏。 只是华妃还没来,还得辛苦各位姐妹稍安勿躁。” 端妃向来不多话,菀贵人本想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李贵人道。 “嫔妾们感慕皇后娘娘盛情,不辛苦。” 乌拉那拉氏笑道。 “还是李妹妹会体谅人。本宫记得,这个月底是你的生辰。 到时候,新小主们也就进宫了,本宫提请皇上,好好给你热闹一番。” 李贵人喜不自胜,站起来行了礼。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敬贵人逗着康乐公主,曹常在羡慕的看着敬贵人怀中的康乐。 “嫔妾真羡慕敬姐姐,有公主这般贴心的女儿,便万事不愁了。” 敬贵人将康乐交给乳母,笑着对曹常在道。 “谢曹常在夸奖,康乐呀,确实极乖,带起来也极为省心。” 敬贵人话音刚落,就见已经三岁的三阿哥弘时,摇摇晃晃走向康乐的乳母。 他小小的手中举着一块小饼,努力伸向也快满三岁的康乐,嘴里念叨着。 “妹妹,吃。哥哥给你好吃的。” 敬贵人忙替康乐公主谢了三阿哥,又笑着对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娘娘教导有方,三阿哥才三岁,便已如此识礼爱幼,嫔妾羡慕的紧。” 李贵人又道。 “是啊,而且嫔妾这些日子没见三阿哥,今日一见才发现,三阿哥又长高了! 比嫔妾出嫁前,娘家三岁的侄子还高呢!” 乌拉那拉氏笑着看向小小的三阿哥,伸出手将他叫到身旁,抱了起来。 “来,弘时,到皇额娘这里来。” 端妃看着乌拉那拉氏抱起三阿哥,长长的金色护甲贴着三阿哥小小的脊背,她心惊胆战。 想出声提醒,又觉得自己不应多事。 左右,三阿哥是皇后的儿子,有她这个妃子什么事呢。 之前被打发出去找江福海的小太监小跑着回来,一头大汗跪在乌拉那拉氏面前。 “启禀皇后娘娘,奴才找着江公公了。” 乌拉那拉氏将三阿哥抱在怀中,取了面前的果子逗弄着,道。 “哦?找到了?为何江福海不回来当差?” 小太监覰了覰乌拉那拉氏,硬着头皮答道。 “回禀皇后娘娘,江公公被华妃娘娘罚跪在御花园中,华妃娘娘说,要江公公跪足一个时辰才准起身。” 说完,小太监跪趴在地上,心中默念,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华妃娘娘有点太跋扈了。 乌拉那拉氏逗弄三阿哥的手停顿下来,她先将怀中的三阿哥交给一旁伺候的乳母,让她将三阿哥带下去,接着才问小太监。 “你可问清楚了,华妃因为何事罚了江福海?” 小太监道。 “回禀皇后娘娘,奴才问了。华妃娘娘身边儿的林公公说,是因着江公公不敬华妃娘娘,言语间有失,华妃娘娘便叫江公公跪在路边自省。” 乌拉那拉氏隐忍着额间跳动的神经,叹口气道。 “罢了,既是江福海自己不好,也难怪华妃生气。 那华妃呢?本宫请她看戏,她也不来吗?” 小太监又回。 “奴才也问了,林公公说,华妃娘娘胎动不适,不愿意动弹,回宫歇着去了。” 乌拉那拉氏挥挥手,打发了小太监。 “既是华妃身子不适,今日又被奴才气到了,我们且乐自个儿的就好。 剪秋,一会子你去翊坤宫看看华妃,就说本宫替自己的奴才给她赔个不是。 让她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这万一龙胎气出好歹来,本宫心下难安。” 李贵人忍不住道。 “皇后娘娘也太好性儿了。这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 华妃一言不合就发落了皇后娘娘您的奴才,这怕于宫规不合罢?” 余常在也道。 “是啊皇后娘娘,华妃这样落您的面子,您是皇后,难不成还要任她欺凌?” 乌拉那拉氏望向一直不说话的端妃,道。 “端妃,你以为呢?” 端妃站起身来,福身道。 “回禀皇后娘娘,臣妾以为,当先着人问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才好下结论。 若真是江公公不敬华妃,华妃素性脾气不好,一时生气罚了他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臣妾以为,诚如李贵人所言,华妃此举太过急躁。 皇后娘娘可略施小惩,也好让后宫众人警醒着,谁,才是这后宫中最大的主子。” 乌拉那拉氏满意点头,转而看向菀贵人。 “那么,菀贵人对此事如何看?” 菀贵人也站起身道。 “回禀皇后娘娘,嫔妾与端妃娘娘所想一样。” 乌拉那拉氏道。 “都坐下罢。站着说话儿,让本宫觉得不自在。 大家都是同为伺候皇上的姐妹,不必如此客气。 先看戏罢,此事过后再议。” 江福海终于跪够了一个时辰,旁边有个小太监小心翼翼搀着他起来。 只是他跪的时间太久,又是在七月骄阳似火的时候,脚软站不稳,一个趔趄,一头扎向了旁边一脸笑意的小林子身上。 小林子忙挥舞着双手跳开,道。 “江公公这是何意,吓小子一跳。虽然您是伺候皇后娘娘的,但您可不能讹人啊。小子我,月例可不多呢。” 江福海好不容易站稳,咬牙切齿看着小林子,转头将扶他没扶稳的小太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小兔崽子!你就这么当差的吗?!仔细我回了皇后娘娘,剥了你的皮!没见过谁家奴才这么当差的!” 那小太监心中叫苦连天,却一点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小心翼翼搀着一瘸一拐的江福海回景仁宫。 小林子不傻,听出了江福海的指桑骂槐和话中的威胁,他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赶紧回翊坤宫复命去了。 交泰殿中,难得常日病着的德太后,与精神抖擞的皇太后都在。 胤禛坐在殿中,看着殿外的一排秀女,只觉无趣。 只是能进到殿选的秀女,已是适龄女子中的佼佼者。 但再美的花,聚在一起,看的久了也叫人乏味。 甄嬛与众多应选秀女站成一排,垂着眸子。 “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年十五。” 第217章 甄嬛入选 甄嬛稳稳的向前一步,走出队列,依旧垂着眸子。 “臣女甄嬛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胤禛道。 “甄嬛,哪个嬛字?” 甄嬛恭顺回道。 “嬛嬛一袅楚宫腰,正是臣女闺名。” 胤禛皱了皱眉,说道。 “嬛嬛一袅楚宫腰,那更春来,玉减香消。是蔡伸的词。” 甄嬛依旧恭顺回道。 “是。” 胤禛皱着的眉头不见消散。 “诗书倒是很通。只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朕不喜欢蔡伸这首词,大清是马背上得天下。 我大清的女儿,也该是英姿勃发的样子。 没得叫这样的词污了视听,靡靡不堪。” 甄嬛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从前初次听过她名字的人,都道父亲甄远道教女有方,亦道自己的容姿配得上这首词。 怎的到了皇帝这儿,反被说不好。 沈眉庄紧张的看着甄嬛,却不敢为她辩解。 旁边太监正要唱撂牌子,德太后开口道。 “且慢。” 德太后对胤禛道。 “皇帝今日看了这许多,却没挑出两个来充裕后宫。 传出去,叫人以为大清的女儿皆面貌丑陋,不堪为妃。 皇帝现下只有一子一女,先帝在世时,却是有许多儿子。 皇家选秀,开枝散叶是最紧要的。” 胤禛道。 “是,儿子谨记额娘教诲。儿子看了一天,也乏了,看不出什么好坏。 不如额娘替儿子掌掌眼,额娘看中哪个,留牌子就是了。” 德太后道。 “哀家如何能替你做主?哀家眼神不好,看不太清,不如皇帝自己再看看罢。” 皇太后含笑看着德太后母子一来一往,说道。 “皇帝乏累,便再撑着将这几位秀女选完罢。 秀女们准备了三年不容易,没得叫人白跑一趟。” 胤禛提起精神来,恭敬回道。 “皇额娘说的是,儿子便再看看。” 说完,胤禛对着甄嬛道。 “既是两位太后都要朕再细细看看,那朕便看看。 你走上前来,抬起头来。” 甄嬛小心翼翼向前两步,慢慢抬起头来,只是她依旧垂着眸子不敢看皇帝。 选秀之时直视尊上,乃是大不敬之罪。 皇太后看清甄嬛的面容时,只觉眼熟,想了想,是了,与那位菀贵人颇有几分相似。 倒是德太后仔细看了看,心下犯了嘀咕。 后宫有个菀贵人,已是与纯元像了五分,这怎么又来一个像了三分的。 尤其是那眉眼。 只是看自己儿子样子,似乎不为所动。 德太后挥挥手,一直站在她身旁的竹息向着甄嬛的方向,将怀中抱着的一只长毛猫放了下来。 那猫儿乍一离了竹息的怀抱,又见着人多害怕,一时乱了阵脚,直勾勾朝着甄嬛就去了。 甄嬛自小怕猫,但她此时想到家族门楣的荣辱,硬生生忍着内心的恐惧和浑身的不适,只是闭了闭眼,身子仍旧站的直直的一动不动。 但是甄嬛身旁传来一声惊呼,引得众人都去看她。 胤禛抬眼看去,见是个姿色尚可的女子慌慌张张,看着极为害怕的样子。 “旁边那个秀女叫什么名字?” 太监看了看簿子,高声道。 “苏州织造孙株合之妹孙妙青,年十六。” 孙妙青见皇帝问话,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的跪了下来,刚要开口请安,却听皇帝道。 “孙妙青殿前失仪,拉出去,永不许再选秀。” 孙妙青大惊失色,也不顾了不能直视尊上的礼仪,大声开口求饶。 永不许再选秀,这几个字自皇帝口中轻飘飘说出,带给孙妙青的却是灭顶之灾。 甄嬛已经能想象到孙妙青因殿前失仪,被遣返归家后的凄惨日子。 胤禛已经乏累极了,随意道。 “甄远道之女甄嬛,行止端庄,进退合仪。留牌子,赐香囊。” 甄嬛垂着眸子,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若不是家中没有儿子,她倒是十分希望落选的。 年世兰在翊坤宫中翻看着内务府送来的入选秀女名册,上面一个个名字俱是上一世的老熟人。 翻到包衣佐领夏威千金夏冬春的名字时,年世兰停了下来。 她隐约记得,上一世这女子极为张狂,惹得自己不快,便在给皇后请完安回宫的路上随意赏了她一丈红。 可是上一世因着早有夏冬春选秀之时跋扈的传闻,年世兰对她不喜。 加上入宫后也不安分,年世兰还记得上一世周宁海照着自己的意思,去各宫各院赏了东西回来时,将那夏冬春的张狂劲儿可是学了十成十。 这样的女子,进了宫也是废物。 “小林子,今日殿选可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儿?” 年世兰边翻了册子边问小林子。 小林子忙将打听来的事一股脑讲给年世兰听,年世兰心下有了数。 这一世的夏冬春,倒是仅凭姿色就入了选,也不曾待选时张狂惹祸。 只是不知道,她入了宫是怎么个性子。 这一世,年世兰现下已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又一味的躲着与后宫众人少来往,自然而然的推掉了许多琐事。 胤禛每每来翊坤宫,也总是体谅年世兰有孕辛苦,偶尔也说起几句年羹尧的好。 若不是年世兰时时想起上一世的许多事,只怕年世兰真要满足于现在的岁月静好了。 苏培盛近日提拔了一个小太监,长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样子很是喜人。 近身伺候皇帝的事仍是苏培盛亲力亲为,打发跑个腿儿什么的,苏培盛却是很放心的让这新来的小太监小夏子去做。 这会子功夫,小夏子已经到了翊坤宫。 小林子得了令,出的门来客气的请小夏子进去。 小夏子嘻嘻笑着,口中道。 “谢谢林哥哥,奴才来传个话儿,就不进去了。 今儿皇上忙累,想吃翊坤宫小厨房的膳食。 皇上可是对华妃娘娘这儿的膳食赞不绝口呢。” 乌拉那拉氏听闻胤禛晚间去了翊坤宫,不自觉的收紧了抱着三阿哥的胳膊。 三阿哥在她怀中扭了扭,挣扎起来。 “皇额娘,儿臣疼。” 乌拉那拉氏猛地回过神来,自己近日是有点浮躁了,竟会被这样的事乱了心神。 第218章 敬嫔晋位 剪秋自乌拉那拉氏怀中接过三阿哥,让乳母带三阿哥去休息,又为乌拉那拉氏斟了茶来,道。 “娘娘近日有点上火,不如喝碗这上好的菊花茶,清心明目,滋润败火最为有用。” 乌拉那拉氏接了茶,一口气喝下,恢复了往日的淡然神态。 “本宫有什么好上火的。华妃是皇上自己求娶来的,自然比别人不同些。 便是她怀着孕不能侍寝,皇上也时常去她的翊坤宫。 这份福气,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呢。 只是今天选秀,本宫听说有几个新人,也很是不错。” 剪秋接了茶碗,双手轻轻为乌拉那拉氏按揉太阳穴,道。 “奴婢也听江福海说了。听说济州协领沈自山的女儿,很是端庄淑仪,有大家风范。 包衣佐领夏威千金夏冬春,看着面相喜人,听说性子也活泼些。 而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奴婢听说,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已故的纯元皇后。” 乌拉那拉氏奇道。 “哦?那比之菀贵人如何?” 剪秋笑道。 “说来也奇,据江福海说,这甄小主乍一看有几分像纯元皇后,仔细一看,却更像菀贵人。 娘娘您说,这到底是像谁好呢?奴婢看呀,这宫里一下子进了这么多新小主,该热闹了。” 年世兰陪着胤禛用了晚膳,又坐着说了一会子话。 忽然胤禛听到自年世兰那处传来清晰的咕噜噜声。 胤禛忍着笑,揶揄的看向年世兰,年世兰一脸大大方方,理直气壮道。 “皇上不必这么看着臣妾,臣妾晚膳是吃饱了的。” 胤禛身子前倾,逗年世兰。 “那这是何声?” 年世兰嫌弃的往后挪挪,道。 “自然是臣妾肚子里的孩子饿了,臣妾可不饿。” 胤禛已是习惯了年世兰对他时不时的嫌弃,他也不恼,反而继续逗她。 “好好好,不是朕的世兰饿了。是朕的孩子饿了。 那世兰替朕问问孩子,他想吃什么,朕让御膳房去做。” 年世兰轻轻拍拍肚皮,假意侧了头倾听半晌,道。 “回禀皇上,臣妾肚子里的小调皮鬼儿说了,想吃肥鸡,肥鸭,肥鹅,肥鱼。” 胤禛实在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好好好,吃,吃肥的,不肥咱可不吃。苏培盛,吩咐御膳房,准备肥鸡,肥鸭,肥鹅,肥鱼,朕要华妃给朕生个大肥小子!” 苏培盛看着累了一天的皇上在翊坤宫笑的开怀,笑呵呵应了声,作势要出门去。 年世兰忙道。 “苏公公且慢。” 年世兰回头又对着胤禛道。 “皇上,孩子又改主意了,说他想吃小馄饨,如果能配几个开胃小菜便更好了。” 胤禛愣了愣,哈哈大笑,指着年世兰道。 “你呀你呀。朕今日的乏累,在你这全消了。 好,那便听大肥儿子的,叫御膳房上了小馄饨来。” 年世兰盯着胤禛的眼睛,认真道。 “可是臣妾喜欢女儿。所以,是臣妾肚子里的公主想吃小馄饨。 臣妾的翊坤宫,一碗小馄饨还是有的,就不麻烦御膳房了。” 胤禛何尝不知,有孕的人是要饿得快些的。 他爱怜的刮了刮年世兰的鼻子,笑道。 “好,是朕的小公主想吃小馄饨。 在朕这里,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 只要是世兰生的,朕都喜欢。” 年世兰便捂了嘴满足的笑,只是心底,却不曾将此话当真。 待小厨房的夜宵紧赶慢赶送来之时,年世兰已经有些困意来了。 胤禛皱了皱眉,好笑的看着年世兰。 “这才不足两刻钟,你怎的就眯瞪了眼?” 年世兰打起精神来,叹口气。 “皇上身为男子,只见后宫女子有孕,却不知这有孕的辛苦。 臣妾近来越发贪吃贪睡,若是因此身形走样,皇上定也要嫌弃臣妾的。” 胤禛伸手拉了年世兰起来用膳,却在她坐过的榻上看到一个打开着的小锦盒,似乎有些眼熟。 年世兰也看到了那个锦盒,咳了声,示意颂芝快收起来。 胤禛道。 “慢着,朕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年世兰忽而娇羞了起来,拉着胤禛的手道。 “皇上不要看,看了必是要笑话臣妾的。” 苏培盛见状已经取了锦盒,双手呈给胤禛。 但见小小的紫檀锦盒中,躺着一张字条。 胤禛好奇拿出字条,见纸的边缘都已泛黄,眼见着是拿在手中看过许多次的。 纸条上写着遒劲隽永的一行字--愿得佳人顾,共结伴余生。 胤禛脑中又涌出第一次见年世兰的景象,那样红衣烈烈骑在白色骏马上的飒爽女子,眼下已身子笨重,大着肚腹要为他生下孩子。 胤禛拉着年世兰的手,将她按在桌前。 “快点用膳吧,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年世兰一勺一勺舀了小馄饨吃的开怀,胤禛便满眼含笑静静陪在一旁看着。 敬贵人在咸福宫抱着康乐公主哄睡,刚满三岁的小公主粉雕玉琢,乖巧的偎在敬贵人怀中。 如意在旁轻轻道。 “小主今儿也累了,一会子等公主睡着了,奴婢伺候您也尽早休息。” 敬贵人也轻轻笑着。 “不累。只要有我的康乐在,我做什么都不累。” 如意又道。 “今日选秀,奴婢听说新选出的几位小主都很是可人。也不知,她们都是何心性。 总之,您是先入宫的,又有公主傍身,想来日子不会难过。” 敬贵人道。 “她们进她们的宫,与我有何碍呢?我与公主在这宫中安稳度日就好。 对了,华妃娘娘已经六个多月了,我叫你准备的小儿肚兜都绣好了吗?” 如意应道。 “早都绣好了的,小主安心即可。小主您是个心善的,奴婢看华妃娘娘对宫中诸人都淡淡的,咱们原也没必要上赶着巴结。若是被皇后娘娘多心,恐怕对小主不好。” 敬贵人淡淡道。 “这种话,今日说过,以后不可再说了。我能有今日怀抱公主的福气,都赖华妃娘娘庇佑。 我有公主,已是心满意足。至于皇后娘娘那里,自然也是要敬着的,只是做人必得心怀感恩才好。 若是没有华妃娘娘,当日能不能顺利生下公主,也未可知。” 如意愧疚不敢再说话,只点头应是。 敬贵人看着康乐公主的睡颜,微微露出笑意,又轻手轻脚将公主放在床上,才直起身来转了转早已酸痛的肩颈。 七月底,新小主们进宫。 只是在新人进宫前,年世兰求了胤禛,道敬贵人养育公主辛苦,入宫三年,也该给她晋一晋位分了。 是以敬贵人便以敬嫔的名位出现在各位新人面前,仍居咸福宫,掌一宫主位。 第219章 皇后送药 新小主们进宫,被分到各宫各院。 只是后宫中皇帝的女人除了皇后,高位妃嫔只有华妃与端妃。 又兼华妃比端妃进潜邸的时辰早,且手掌协理六宫之权。 那些新小主已被教规矩的嬷嬷告知过,华妃娘娘是如何显赫之位。 甄嬛初入宫,跟沈眉庄一同住在咸福宫。 咸福宫的主位是敬嫔,看着是十分面善好相与的,这让甄嬛心里十分熨帖。 乌拉那拉氏按着胤禛的意思,让内务府为各小主拟订了名位。 满军旗富察氏因着乌拉那拉氏抬举,被封了贵人,称为富察贵人。 沈眉庄因她的父亲沈自山为济州协领,也被给了贵人的位份,称为沈贵人。 余的小主,便被封常在和答应不等。 乌拉那拉氏近日忙着安顿各位新小主之余,不忘展现自己身为皇后的大度,日日差了人往翊坤宫送补药。 年世兰初时只道她的药饮皆由温太医照料,不劳皇后费心。 奈何乌拉那拉氏笑得温和,说自己也是关心龙裔。 年世兰懒得费心与她周旋,便也由得她照旧日日送了补药来。 这日,乌拉那拉氏差了人送的补药刚到,门外太监通传皇上驾到。 颂芝看着那碗药为难。 “主子,要不,奴婢趁皇上还没进屋,悄悄拿去倒了罢?” 年世兰心里对乌拉那拉氏这套已是嗤之以鼻许久,摇摇头。 “不必,先放着罢。” 说完便要拖着已经八个多月的身孕起身。 胤禛进屋的时候,就见年世兰正被颂芝扶着要站起身。 年世兰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孕肚,一只手由颂芝搀了,刚离了座椅。 小林子原本跟在胤禛身后进屋,一见此情景,立刻三两步窜上前,双手扶了年世兰。 胤禛道。 “快别起来了,坐吧,朕看着真是心惊胆战。” 年世兰站稳了,笑着道。 “让皇上见笑了。臣妾近日腿脚越发不利索了,皇上快请坐。 来人,快给皇上上茶。” 胤禛上前自奴才们手中接过年世兰,拉了她的双手,细细看着年世兰眼下似有似无的乌青。 “夜里睡不好,也不派人来告诉朕,你瞧瞧这眼圈发乌,朕当真是心疼。” 年世兰道。 “皇上政务繁忙,臣妾不过是正常的有孕之相罢了。 怎好为这点小事,去烦恼皇上。 何况,皇上近日不是在这位贵人处,就是在那位答应处。 若是臣妾夜里派人去请,岂不是叫新妹妹们怨恨臣妾。 怀着孕还不安分,老妪与新人争宠?” 她说这话时,面上却没有一点吃醋的样子,只是促狭的笑着看向胤禛。 胤禛拉着年世兰坐下来,自己也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来,才轻斥道。 “胡闹。在朕心中,这宫中任何一位女子,都比不过世兰在朕心里的位置。 且不论世兰美貌无双,端是这敢与朕阴阳怪气的话,满后宫中, 除了你,便没旁人。朕愿意宠着你,谁又说的了什么。” 年世兰看着宫女将茶端了上来,又苏培盛接了,双手奉给胤禛,才笑眯眯状似无意道。 “皇上说这话儿,可就是哄臣妾了。臣妾在皇上心中,当真无可比拟? 那,若是纯元皇后还在呢?” 胤禛喝茶的动作一滞,自己好像已有些日子未曾想起过芸熙了。 他将口中的茶咽下,才淡淡道。 “纯元与朕少年夫妻,世兰亦为朕心中所喜。各有千秋,何须比较。” 年世兰心中冷笑,自己方才那一问,不过是故意为之罢了。 从她重生后精心调理了莞贵人,又将她一步步送到了胤禛面前,赌的就是这一世的胤禛,提前十来年登基的青年天子,是否还如上一世那般,因着对帝位的长期隐忍久不得志,在心中一遍遍加深对纯元的思念以作安慰。 从刚才的样子来看,自己应该是赌赢了。 即便胤禛心中还留存对纯元的思念,可是这皇权,这帝位,这满后宫的莺莺燕燕,在他励精图治治理江山之余,带给他的慰籍,也是会与时间一起,一点点冲淡对纯元的那些忘怀罢。 年世兰从来不认为,胤禛会是长情之人。 从上一世自己死前,到这一世重生,若不是年世兰知道胤禛是位好皇帝,她大可不必与他纠葛这么久。 甚至,不会再与他产生任何关系。 年世兰笑道。 “臣妾就是随意一说,皇上可不许生气啊~臣妾听说,皇上近日宠爱沈贵人,可惜臣妾都不怎么出门,对这位沈贵人也没什么印象。” 胤禛因着年世兰适才提及芸熙,心下不快。 但是转念一想,年世兰进府晚,没有见过芸熙,只在旁人嘴里听过芸熙的事,难免好奇。 女子又最是易妒,年世兰如此问,大概也是妒了罢,罢了。 “朕见你月份大了,行动不便,已知会皇后免了每日的请安,等你平安产下麟儿,自是会见到新人。” 胤禛恢复了与年世兰说笑的神态,一转眼,却看到不远处小几上放的那碗补药。 “朕来了这半日,这药恐怕都凉了。叫奴才去重新热了来罢。” 年世兰顺着胤禛的话看向那碗药,撇了撇嘴,说道。 “恕臣妾直言,这药不是温太医开的,臣妾不喝。” 胤禛听着这话蹊跷,年世兰的身子一向是温显卿照顾着,难道除了温显卿,还有太医为她开药? “朕记得,你的身孕是温太医照顾,既不是他开的药,那这是哪来的?” 年世兰道。 “皇上知道的,臣妾除了头风的老毛病,日常身子还算强健。 可是自打前些日子起,皇后娘娘便道龙裔要紧, 日日打发人送这闻起来就苦的倒胃的补药来。 但臣妾为免麻烦,不想喝这苦汤药。 只是皇后娘娘尊贵,她赏的药,臣妾只得接了。” 胤禛心下明白,年世兰这是不相信后宫的女人,他从第一次设计与年世兰在街上巧遇之时,就知道这不是普通闺阁女子。 只是年世兰不说明白,胤禛也不戳破,只道。 “无妨,不喝就不喝,吩咐下人倒掉即可。 朕也会让苏培盛去告诉皇后,自明日起,你只安分待在你的翊坤宫就可。 既不用再去请安,也不用与谁敷衍。 来人你想见便见,不想见,也不必委屈自己,不见就是。” 年世兰这才重又高兴起来,与胤禛一起用了午膳,恋恋不舍催着他回养心殿批折子去了。 第220章 脾胃不和 年世兰这日起早便觉头晕眼花,又恶心呕吐。 小林子立即跑去请了温显卿来。 温显卿搭了脉,诊过了,方松了一口气。 “娘娘万勿忧心,微臣看过了,娘娘应是近日饮食不调,脾胃不和之症。 微臣为娘娘开两剂药,喝了也就没事了。” 年世兰也放下一颗心来,但又奇怪道。 “本宫自有孕以来的饮食,几乎都是在本宫的小厨房自己做的。 不知是何物,可导致本宫脾胃不和?” 温显卿笑道。 “娘娘有孕已八个多月,已近产期。想来近日越发容易肚饿,需要时常补充体力才可?” 年世兰道。 “那是自然。本宫饿了就要吃,一刻也等不了。 否则腹中的孩子便要踢手踢脚的闹开了。 再说了,本宫日日按照你所说,在宫中来回走动, 饿的便更快了。” 温显卿笑眯眯道。 “微臣多嘴一句,这是娘娘进补太过所致。微臣要娘娘多走动,是因为娘娘是头胎。 多走动有益于生产时少受些疼痛。” 年世兰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挥挥手示意温显卿出去,颂芝忙捧了痰盂过来。 胤禛一下朝就听苏培盛禀报,年世兰起早请了太医,说是身体不适。 胤禛朝服都来不及换,急急去往翊坤宫。 秋日的御花园风景如画,如今已是九月中旬,远远的,胤禛便见御花园一角似有什么在晃动。 仔细瞧,却是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架秋千,秋千上有一女子在荡。 苏培盛见状,朝着那个方向高声道。 “皇上驾到~不知是哪位小主在此,请过来一见。” 甄嬛进宫近两月,与自己同住的沈眉庄已经侍寝了几回,自己因刚进宫就染了风寒,只得默默待在自己的屋里,做一个默默无名的甄常在。 甄嬛虽不欲争宠,但既已进宫,许多事便由不得自己。 内务府分给甄嬛的太监周宁海,自打她进宫便日日殷勤伺候着。 就连甄嬛感染风寒这许多时日,宫中诸人都日渐将甄嬛这一位不受皇帝恩宠的小主看轻之时,周宁海依然无怨无悔。 甚至为护着自家小主,与别的宫女太监相争。 即便甄嬛不轻信任何人,却是在这深宫之中,也愿意听听周宁海的话。 就如前日,周宁海看甄嬛望着窗外发呆,便逗着她开心,道自己在御花园一角扎了个秋千,希望换的小主一笑。 今日天朗气清,是适合出来走走的,周宁海又带路,引了甄嬛来此。 苏培盛这突然的一嗓子,倒是吓了甄嬛一跳。 甄嬛惊慌之下,险些从秋千上摔下,幸而周宁海牢牢控住了秋千,这才将甄嬛从秋千上救下。 胤禛目睹这一切,皱了皱眉,对苏培盛道。 “日后不可如此莽撞。” 苏培盛也对适才的一幕后怕不已,忙应声称是。 等甄嬛行至胤禛面前,见了礼,胤禛才道。 “原来是你。朕记得,你是甄远道的女儿?” 甄嬛垂着眸子,应道。 “回禀皇上,家父正是甄远道。” 胤禛又道。 “朕方才还疑心你被吓到了,眼下看来无碍就好。你先回去罢,朕还得去看看华妃。” 甄嬛嘴上应了是,心下却浮起深深的失落。 进宫之前,父亲母亲虽道自己在后宫中只需平安度日就好,但她自己却知道,平安度日,意味着不争不抢,只能屈居人下。 这些日子以来,因着风寒久久不愈,自己已是倍受了一些冷待的。 幸而自己与眉庄是自幼的情分,有眉庄照顾着,又有主位敬嫔施惠,日子才不至于难过。 甄嬛望着皇上走远的背影,又想起前些日子偶尔见过的华妃。 进宫之前,宫中教养嬷嬷便说过,当今宫中,皇上最宠爱的便是华妃娘娘。 嬷嬷还说,满蒙八旗加起来,都不如华妃娘娘凤仪万千。 可是自己进宫之时,华妃娘娘已是有孕七个月,并不常现于人前。 日常请安偶尔见到,华妃娘娘除了与皇后来往几句,也是不与她人多言的。 倒是另一位高位嫔妃端妃娘娘,观之可亲,令人陡生好感。 还有那位莞贵人,甄嬛乍见到她之时,倒疑心她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否则何以与自己那般像。 甄嬛知道,自己在宫中,还有许多路要走。 这头甄嬛自是失落,那头胤禛对年世兰却是上心的紧。 “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今日下朝之时,苏培盛来报,倒唬朕一跳。” 年世兰苍白的面色落在胤禛眼中,更平添了几分可怜。 “皇上别担心,臣妾无碍。温太医说,吃两剂药便好了。” 胤禛握着年世兰的手,想再说什么,又见她实在没什么精神,便只嘱她好好休息,自己出了年世兰的寝殿,唤了温显卿来。 “华妃究竟是怎么回事?于腹中胎儿可有碍?” 待得到温显卿的回复,胤禛才放下心来。 胤禛又陪着年世兰用了药,才回了养心殿批折子。 今日早朝,军机大臣马尔赛上书道,西南水患,百姓无家可归。 往日里被齐白礼将军打的不敢露头的一些边民叛军趁机四处烧杀抢掠,齐白礼请求朝廷下令,将叛军一网打尽。 齐白礼,是端妃齐月宾的祖父。 胤禛对此无异议,只是在心里想,西南边患,始终是心腹大患。 眼下可出兵暂时安定,可不是长久之计。 胤禛又想到端妃,自己也是久未与她再共话。 眼下年世兰身子不便,不能协理六宫,该有个人助皇后一臂之力才好。 皇后乌拉那拉氏此时正手中端了药碗,喂德太后喝药。 若是年世兰此时见到德太后,定会大吃一惊。 从前那个保养得宜的妇人,短短一年时间不到,便已是形同槁木。 胤禛只叫太医日日来看顾,却都只是说太后娘娘乃血虚之症,要长久的调养。 胤禛也疑心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是将永和宫上下查过,却是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伺候的宫人,都换了一批胤禛亲自挑选的,德太后的病依然是一日重于一日。 第221章 华妃要生 德太后喝了药,乌拉那拉氏伺候她漱了口,才话家常似的说道。 “臣妾问过太医了,皆道额娘身子在好转。额娘只需继续好好用药,用心保养就是。” 德太后有气无力的笑笑,慢慢道。 “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恐怕是好不了了。” 乌拉那拉氏道。 “额娘何苦说这丧气话,叫臣妾心里难受。 若是皇上知道了,只怕更难受。” 德太后冷笑道。 “皇帝与哀家一向不亲厚,他一直怨着哀家将他送给佟佳氏抚育。 可是皇帝不知,哀家当年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如今你看看,皇帝除了偶尔来看看哀家,日常可曾来过?” 乌拉那拉氏默然不语,德太后继续道。 “哀家知道,你今日来也定是有话要说。 不如快些说罢,哀家体力难支。” 乌拉那拉氏沉吟,想了想道。 “额娘睿智。臣妾今日来,是想请教一件事。 皇上刚登基时,额娘曾担心过年家势强,皇上养虎为患。 不知额娘现下是如何看待此事?” 德太后这些日子躺在床上,想明白了一些事,眼下这是乌拉那拉氏想借自己的手,对年世兰的胎下手。 那段氏如何没得,乌拉那拉氏真以为当时在深宫中的德太后不知道吗? “哀家能如何看呢,哀家恐怕时日无多了,哪还顾得了别人。 只是有一样,哀家听说,年羹尧很是安分,年家也未曾出现哀家担心的情况。 至于华妃那里,除了嘴上从不认输,日常倒也老实。 从前为着哀家的猜忌,有些事,是哀家做的过了些。” 乌拉那拉氏心下一冷,听德太后这意思,是不许自己动手了罢。 年世兰自有孕,翊坤宫的守卫便加了一倍,日常更是防的铁桶一般。 乌拉那拉氏也曾试过安插人手,只是年世兰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 年世兰孕三月之时,乌拉那拉氏曾将自己宫里的小宫女福子赐给年世兰,那也是唯一一次年世兰没来得及拒绝。 只是听说那福子去到翊坤宫没几天,便被年世兰已“伺候主上不尽心”为由,打发去给一位太嫔,做的还是诸如倒恭桶这样的脏活。 满宫里都知道,皇后赐给华妃的宫女,被华妃打发了,这不是明着打皇后的脸吗。 幸而乌拉那拉氏脾性极好,对外只道赐给华妃了,便由华妃做主就是。奴才做事不尽心,自然是该罚的。 并且从那之后,连日常请安,年世兰都是三不五时的不去,乌拉那拉氏更是没有机会安插人手。 眼看着年世兰的胎已八个多月,难道真等年世兰生下皇子,威胁到自己吗? 乌拉那拉氏心事重重的走出永和宫,她站在宫道上,望向高高的宫墙。 她是这一片天地间最尊贵的女人,她绝不允许除了皇帝之外的人,凌驾于自己头上。 莞贵人难得来了翊坤宫,她身旁的贴身宫女多了一位,从前只有落羽,如今多了一个崔槿汐。 落羽小心的搀着莞贵人跨进翊坤宫的门槛,身后跟着的崔槿汐手中拎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食盒。 柚木的食盒被雕刻上了八仙过海的花样,民间传说柚木可驱邪,也不知拿这柚木做了食盒的匠人想的是何意。 莞贵人站在阶下,等着小林子去禀了华妃。 年世兰听小林子道,莞贵人在外求见,她不动声色,要小林子请了莞贵人进来。 “嫔妾见过华妃娘娘,娘娘金安~” 莞贵人进门的时候,就见年世兰双手捧了肚子,在殿中来回走动, “起来罢。莞贵人向来与本宫无甚来往,不知今日来是何事?” 年世兰懒得与之周旋,她只觉今日胎动异常频繁。 莞贵人命崔槿汐打开食盒,食盒里露出一个白瓷汤盅,莞贵人小心的取出汤盅,双手奉与年世兰。 “皇后娘娘听说您晨起不适,特意炖了这滋补的药膳,要嫔妾送了过来。还请华妃娘娘趁热用了。” 年世兰看向莞贵人,但见她微不可察的摇摇头。 落羽低着头站在莞贵人身后,没有察觉她的动作,但是颂芝可是站在年世兰身后看得一清二楚。 已经十七岁的颂芝,比之前更伶俐。 她看莞贵人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只是主子还没发话,自己也不好太过伶俐。 年世兰眼底一片冰冷,乌拉那拉氏始终惦记着她这一胎。 只是她这样急不可耐,就不怕皇上事后责罚她吗? 年世兰道。 “皇上前些日子不是说了,本宫这里不需要别人额外送的汤水。 太医也说,进补太过,反而与生产不宜。 不过,今日既然是皇后娘娘好心,本宫便喝了就是。 颂芝。” 只见颂芝应了是,上前一步,笑着双手去接莞贵人手中的汤盅,嘴里说道。 “辛苦莞贵人了,汤盅热烫,交给奴婢就好。” 莞贵人垂着眸子,客气的将汤盅交给颂芝,但颂芝今日不知怎么,毛毛躁躁的。 只听“啪”一声,白瓷的汤盅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汤盅里的药膳溅起在莞贵人身上,将她今日一身淡蓝色旗装污了一大片。 颂芝大惊失色,噗通跪地,也不顾地上的汤汤水水。 “求莞贵人恕罪!奴婢刚才手滑!求莞贵人恕罪!” 落羽忙上前拿出手帕替莞贵人擦着衣裳,莞贵人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 “无妨,颂芝姑娘快起来吧,你是华妃娘娘的陪嫁,如此不妥。快起来吧。” 颂芝不动弹,只嘴上说着“求莞贵人恕罪”。 年世兰道。 “好了,起来罢。莞贵人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与你一个奴婢计较。” 落羽已将莞贵人衣裳上的汤水简单擦拭了一下,正欲扶着莞贵人告退,却见年世兰面色一变。 年世兰只感觉肚子一阵疼似一阵,年世兰直觉,这是腹中胎儿急不可耐,想要来到这世上了。 “快,快请太医,请稳婆前来。” 小林子几乎是飞奔去请温显卿,至于稳婆,年世兰早都求了胤禛,准她不用宫中的稳婆,而是请了温显卿的母亲。 温显卿的母亲曾经是有名的稳婆,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不再出来为人接生。 这次,也是因着年世兰信不过别人,温显卿才推举了自己母亲出来。 莞贵人惊疑不定,看样子,华妃娘娘这是要生了。 第222章 平安生产 温显卿的母亲提前半个月就住进了翊坤宫,眼下倒是比温显卿来的快。 她将年世兰扶进准备好的产房,得到消息的胤禛与乌拉那拉氏也赶到了翊坤宫。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胤禛急急跨进翊坤宫的门,对着已经跪了一地的众人道。 “都起来罢。华妃生产,是第一要紧事,不必再拘泥于请安这些小事。都各忙各的罢,朕与皇后,在此等着。” 胤禛与乌拉那拉氏落座后,后宫众人皆听到消息而来。 连有些日子没在胤禛眼皮底下晃悠的十四允禵与十七允礼都来了。 允禵见了胤禛,如那老鼠见了猫儿。 自打上次他那一闹,胤禛知会了先生,可是狠狠给允禵加了许多课业。 德太后那段时日听说心爱的小儿子每日被课业折磨的苦不堪言,当真是心疼,只是想到胤禛,她又实在不好说什么。 允礼一如往常一般守礼,已经十四岁的少年,体量高了许多,脸上也看着更为俊朗。 “臣弟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允礼行的是跪礼,允禵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了一下,对上胤禛的眼神,他立马也跪了下来,口称吉祥。 胤禛冷哼一声,对允禵道。 “你不好好读书,来这做什么?朕听先生说,你近日课业有了些许长进,可见这是你前些日子苦读的好处。” 允禵与这胞兄本不亲厚,只是没想到他会做了皇帝。 “回禀皇兄,臣弟今日与十七弟一起,来给额娘请安。 不想听宫人来禀,道华妃即将临盆。 额娘病重,但心中记挂着皇孙一事。 臣弟便受额娘之托,前来问候华妃一二。 如今皇兄既在此处坐阵,想来额娘也可放心。 臣弟这就与十七弟告退,回去禀了额娘,好叫她放心。” 允礼心中纳罕,自己与皇上连话儿都没说上呢,这允禵就想跑路。 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儿,怕皇上多问几句便露馅儿了。 允礼还在兀自猜测,但见允禵已经扯了他的袖子,示意赶紧走。 允禵扯着允礼慌慌张张要出翊坤宫,却与姗姗来迟的端妃撞了个满怀。 端妃“哎哟”一声,吉祥已护在了端妃身前。 “娘娘小心!” 允禵抬眼看去,忙慌慌口称道歉。 “端妃娘娘好,臣弟刚才莽撞,不小心冲撞了您,可还好吗?” 端妃看清是允禵后轻轻摇了摇头。 “本宫无碍。倒是本宫刚才也没有看清,撞了十四王爷,王爷可还好?” 允禵点点头。 “好,臣弟很好。臣弟还要急着回去见额娘,就先告退了。” 说完便又扯着允礼走了。 吉祥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回过头来小声嘀咕。 “真是的,虽然是王爷,但到底是半大小子,这莽莽撞撞的,也不知有没有撞坏娘娘。” 端妃笑笑,抬脚要进翊坤宫的门,却觉得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端妃挪开脚,示意吉祥看看地上是什么。 吉祥弯腰捡起一个小小的纸包,看起来似乎是一包药粉。 吉祥迟疑道。 “娘娘,这应该是十四王爷方才掉下来的。要不要奴婢着人给他送回去?” 端妃心中疑惑,不动声色将纸包收了起来,嘱咐吉祥。 “此事不可说与旁人知晓。本宫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万一不是十四王爷的东西,传出去倒不好。” 甄嬛混在一众妃嫔中间,与皇上皇后一起等待着华妃生产。 她透过人群遥遥望向胤禛。 选秀之时甄嬛按着规矩不敢直视皇帝,是而也不曾看清过皇帝的相貌。 那日御花园偶遇,她也垂着眸子不敢看皇帝。 今日趁着此机会,甄嬛才看清,当朝圣上,相貌俊朗,身形挺拔,是不多见的好相貌。 怪不得眉姐姐自打侍寝后,终日满心满眼都是皇上。 偶尔与自己谈起,也总是会红了脸庞。 身旁有人低声道。 “华妃娘娘真是好福气。家世显赫不说,皇上还对她如此宠爱。 相貌也是宫中一等一的出挑,真让人羡慕的紧。” 甄嬛装作不在意的偏了偏头,发现是富察贵人在与身边另一位小主低语。 这位小主看着比旁人都要清瘦,脸上总带着羞怯怯的神态。 身上穿的,还是刚进宫时,皇后开恩给各位新人都赏了的料子。 甄嬛记得,选秀之时,她总是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料子是京中早都不时兴的。 听着富察贵人说话的安答应,悄悄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才轻轻道。 “富察姐姐,如此场合,议论主子恐怕被人非议。” 富察贵人不屑的扫了安答应一眼。 “瞧你小家子气的样子,我也没说什么,你就吓成这样了。 再说了,这宫中的正经主子可是上头坐的那二位, 什么时候一个妃位也算主子了。 往尊重了说,咱称她一声娘娘。 可是说到底,还不是跟咱一样的妾室罢了。 咱是小主,她也是小主,哪来的主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安答应不敢言语,路过的吉祥却是将此话听了进去。 年世兰一直紧紧咬着牙,连呻吟都不曾发出一句,实在疼的受不了了,才闷哼一声。 颂芝急得团团转。 “主子,您要是疼就喊出来啊!您不喊出来,皇上怎么能懂您生产的不易!” 温显卿的母亲温刘氏也道。 “是啊娘娘,颂芝姑娘说的有理。您痛就喊出来。” 年世兰刚疼过一波,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她吃力的笑笑,说道。 “这点痛,本宫能忍。比这痛的时候,本宫都不曾哭喊。 本宫的孩子,是给本宫自己生的,也是本宫想生的。 本宫不想,不想以此,在皇上面前求得怜悯。” 胤禛坐在翊坤宫正殿,听着苏培盛来报,说产房内没有一点动静。 殊不知,年世兰前些时候就听了温显卿的话,日日多走动,这一胎生起来却是异常顺利。 喜的温刘氏在产房里也是眉开眼笑,一个劲夸华妃是真正有福的女子。 胤禛站起身来,缓缓走至产房外,他也心中纳罕,别的女子生产,呼痛声一声高过一声,为何世兰一声不吭。 胤禛静静等着,就见产房的门缓缓打开,有个宫女急匆匆出来,跪在胤禛面前。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华妃娘娘平安生产!” 宫女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胤禛只听到产房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 第223章 奇痒难耐 胤禛却不急着问是皇子还是公主,脱口而出第一句话道。 “华妃如何?可有受苦?为何朕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宫女一愣,她也没想到,皇上竟然不是关心龙裔,而是心疼华妃。 宫女反应过来,喜道。 “回禀皇上,请皇上放心!华妃娘娘才刚生产完,累极了。 眼下娘娘睡着了,待娘娘醒来,皇上就能见到了!” 胤禛悬起来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还好,还好。 从前无论是芸熙生产,还是段氏生产,再到宜修生产,她们无一不是痛苦哀嚎。 胤禛当时在产房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反而心安。 即便后来芸熙生下一个死胎以后就撒手人寰,但她还能发出声音。 年世兰这种生孩子没有动静的,才最叫胤禛心下害怕。 这时听宫女道,华妃只是累极睡了过去,胤禛才好奇问道。 “是皇子还是公主?” 宫女喜滋滋道。 “恭喜皇上,是位健健康康的小皇子!” 乌拉那拉氏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笑着道。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臣妾恭喜皇上喜得麟儿。 这下好了,咱们的四阿哥也有了。 年氏一族骁勇善战,华妃妹妹生的儿子, 定能得年将军悉心指点,将来定也是安邦定国之才!” 端妃听着乌拉那拉氏的话,似乎哪里有点问题。 胤禛笑眯眯,不动声色道。 “朕的儿子,自然是极好的。” 年世兰并没有睡着,但她实在懒得应付众人的问候,便嘱咐小宫女只说自己睡了。 年世兰看着温刘氏将洗的干干净净的孩子先抱给她看。 刚出生的婴儿浑身皱巴巴的,皮肤通红,闭着眼睛哭嚎。 年世兰兀自道。 “这孩子真丑啊。” 但她苍白的脸上满是笑意。 温刘氏喜笑颜开道。 “娘娘说笑了。小阿哥是老身见过为数不多一出生就这么干净漂亮的孩子。 您别看小阿哥现下肤色通红,过几个月长开了,皮肤可是白的很呢。 而且,老身看小阿哥眉眼颇为像娘娘,日后定是个极为漂亮的阿哥!” 年世兰笑笑,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温刘氏怀中的婴儿脸蛋。 “男孩子,皮肤要那么白没用。本宫只希望,他这一生,平安就好。” 温刘氏也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他还那么小,蜷缩在襁褓中。 他是皇上的儿子,是尊贵的皇子。 可是... “娘娘安心,小阿哥定会平安一生。 您啊,只管日后安心等着做婆婆就好!” 年世兰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很痒,她让立冬为她挠挠痒。 只是不知为何,身上却越来越痒。 从前胸到后背,从胳膊到腿上,年世兰只觉浑身似蚂蚁在爬。 立冬一个人挠痒不够,旁边的小满也来帮忙,只是这种痒的症状却越来越严重。 紧接着,这屋中伺候的奴才身上也开始发痒,温刘氏抱着婴儿的手实在腾不出来,但她浑身痒的极为难受。 “娘娘,老身觉着,此事不对。不如召老身的儿子前来一看!” 温刘氏是医药世家出来的儿媳,自然极快的反应了过来。 她正打算将小阿哥放下,自己也挠一挠痒,但见小阿哥又哭了起来,且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刚出生的小小婴儿被束缚在襁褓中,他尽力扭着。 “娘娘,恐怕小阿哥也染上了这症状!” 温刘氏见小阿哥如此,心疼小小婴儿不会说话,刚生下来便要遭受这罪。 年世兰忍着奇痒,道。 “快,出去禀告皇上,请温太医进来看诊!” 立冬忙跑了出去,扑倒在胤禛脚下。 “启禀皇上,华妃娘娘适才开始浑身奇痒难忍,奴才们身上也开始发痒。 不知是何症状!小阿哥哭的颇为可怜!想必也有此症状! 华妃娘娘说,请温太医速速进去一诊!” 苏培盛忙挡在胤禛身上,呵斥立冬。 “大胆奴才,还不离皇上远一点!” 因为立冬在忍着奇痒说完那几句话,便实在忍受不住,偷偷挠了挠自己的胳膊。 只是她不小心带起的衣袖下,露出的白皙手腕上有几个不明红点,与此同时立冬的脸上也迅速浮现起淡淡的红痕。 饶是胤禛见多识广,乍一看此情此景,也忍不住后退两步。 他想起当初去河南赈灾染上疫病的时候,也是这般浑身起了红点,只是那时他高热不退,并未感觉身上痒。 “快传温太医!传太医院的所有得力太医!” 立冬见已经如此,便一边放肆的挠痒,一边退回到产房门口。 年世兰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立冬!快请皇上皇后并众位妃嫔立刻离开翊坤宫!” 温显卿原本就一直候在翊坤宫,此时也是急得团团转。 自己的母亲还在产房中,若真是有什么疫病,母亲是为华妃娘娘接生的人,也是接触最多的人,母亲必逃不脱被感染。 只是皇上还未发话,自己还不能进入产房。 乌拉那拉氏看着眼前这一切,不明所以,怎么会突然这样? 虽然自己不希望年世兰平安产子,可是若这突发疫症,恐怕整个后宫都将不得安宁。 “皇上,臣妾看,不如我们都先回各自宫苑,待太医诊过再来禀报。” 端妃也道。 “是啊皇上,华妃生产,这突发疫症,是为不祥啊。” 胤禛转身,狠狠瞪着端妃,端妃心下一惊,自己方才好像失言了。 皇上正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中,怎愿听什么祥与不祥。 果然,胤禛压抑着怒气,道。 “端妃乃一宫主位,怎能轻易说出不祥二字? 子不语怪力乱神。 朕从不信什么祥与不祥,当初皇后产子闹成那样。 后宫中人人皆道皇后不祥,朕难道就要依着人言换位皇后不成?” 说完,胤禛便道。 “温太医,快快进去看看。 你母亲也还在里头。” 温显卿一得了令,立刻推开产房的门进去了。 端妃见胤禛生了气,心下既后怕,又觉心酸无比。 自己的孩子没了的时候,也不见皇上如此生气诘责过谁。 虽然吉祥后来从内务府要了那日夜宴喝的酒,去找了曾救过端妃祖父的那位游医,但那酒就是比普通酒烈一些的佳酿罢了。 第224章 满脸红痕 甄嬛脚下悄悄退后两步,她也看到了华妃的那个宫女脸上的红痕。 那可不像是一般的红痕,看着渐渐可怖起来。 万一真是什么疫病,自己可不想还未侍寝便损了容貌。 沈眉庄眼角余光察觉了甄嬛的动作,她垂下的手悄悄拍了拍甄嬛的手以作宽慰。 沈眉庄低声道。 “别怕,想必华妃娘娘吉人天相,只是突发急症罢了。” 莞贵人倒是一脸无畏的模样,左右自己孤身一人在这宫中,宫外除了那人,也没有什么牵挂。 莞贵人细细观察着立冬,她脸上的红痕,红到一定程度便不再加深。 只是她看起来极为难受的样子,一直在咬着牙挠痒,倒是不雅观占了许多。 李贵人并余常在探着脑袋想看清一点,但是对上胤禛环视的眼神,二人又吓得缩回了脖子。 其余人等表情不一,胤禛道。 “都先回各自的住处罢,无事不得乱走。各宫主位管好自己宫里的人。” 乌拉那拉氏看着众人告退离开,欲言又止的看着胤禛。 “皇后有话直说就是。” 胤禛看出乌拉那拉氏的表情,说道。 乌拉那拉氏道。 “皇上英明。臣妾方才想说,若真是疫症,翊坤宫恐怕要封宫。 并刚出生的小阿哥,都要封起来才行~ 臣妾想到此种可能,心下十分不忍。 但是此症发作突然,又很是古怪,臣妾实在担心。” 胤禛淡淡道。 “皇后若是担心染病,就先回景仁宫歇息罢。 朕在这等着,朕要听温太医亲口说。 何况朕已染过一次疫病,温太医曾说过, 染过疫病之人,比其他人要多一点耐力。 朕不怕。 朕要陪着世兰和四阿哥。” 苏培盛将想劝胤禛回养心殿的话咽了回去,连皇后都劝不动,他一个奴才怎么敢再开口。 乌拉那拉氏急道。 “皇上误解了臣妾意思,臣妾只是怕这莫名之症染及皇上。 皇上是天子,您不止是臣妾的夫君,您更是天下万民的主心骨! 龙体要紧啊皇上!” 胤禛不再言语,只是缓缓走回翊坤宫正殿坐了下来,就那么等着。 乌拉那拉氏无法,又不好立马走脱,只能也坐了下来一起等着。 富察贵人一回到自己宫里,立刻嚷着让人去太医院要些生石灰来,要去去晦气。 与富察贵人同住的安答应悄悄瞥了她的屋子一眼,示意自己的贴身宫女宝鹃关上房门。 宝鹃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富察贵人那边,见她的贴身宫女桑儿正要了食醋来煮开,小小的院子里便散开了浓重的醋味。 “小主,我们要不要也去找太医院要点什么防治疫病的东西?” 宝鹃咬着唇问安答应。 安答应叹口气道。 “哪有那么容易,眼下整个太医院的人怕是都在翊坤宫伺候着。 听说除了随侍两位太后的太医不能惊动,余的太医都被皇上召走了。 没事,咱们关起门来,看造化罢。 再说了,你方才在翊坤宫也看到了,那病症如此猛烈, 要是传染,咱们恐怕早被传染上了。 不如静静待着罢。天色也不早了,叫荷花取了水来,洗了睡罢。” 甄嬛与沈眉庄结伴回到咸福宫的时候,敬嫔也回了宫。 敬嫔将自己穿的衣裳在偏殿换掉,又吩咐人取了热水来沐浴一番,才小心的走进咸福宫正殿。 正殿内,宫人正在哄着康乐公主玩。 公主一见了敬嫔,伸着小手要抱抱。 “额娘抱抱康乐,康乐可想额娘了!” 敬嫔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子,软软的扑向自己,心下也软成了一团。 她蹲下身子,将扑过来的女儿揽在怀中。 继而又想到在翊坤宫时听到的婴孩啼哭,她在想,若是那小小阿哥也染了病,该有多难受。 华妃又是刚生产过的身子,定也是虚弱不堪。 敬嫔怀里搂着康乐公主,心却揪在了一起。 产房内,年世兰及众人的痒症越发严重,人人脸上都有了红痕。 连刚出生的小阿哥也浮现一片片红痕。 小小婴孩已经哭的没了力气,年世兰让两位乳母轮流给小阿哥喂奶。 只是两位乳母也浑身痒的厉害,只好一位乳母喂奶,另一位在旁边边给自己挠痒,边给喂奶的那位乳母挠痒。 年世兰咬着牙,问温显卿。 “温太医看,本宫这是何症?难不成真是什么突发的疫症?” 温显卿取下脸上的巾帕,深吸一口气,看看自己母亲也痒的忍不住在自己挠,他郑重道。 “微臣刚为娘娘把了脉,也为微臣的母亲把了脉。您二人体内皆无任何病症。 娘娘您除了产后身子弱一些,绝无半点疫病的可能。 而且即便是疫症,也不可能这么快便染及一室。 能发作如此迅速,还覆盖如此广的,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下毒!” 年世兰呼吸一滞,下毒? 若真是下毒,自己的孩子怎么办?! 他才刚生下来,他的小身子如何受得了! 年世兰转头看向房屋一角正在给孩子喂奶的乳母,因着产房不及普通宫室大,又因情势所迫,温显卿在产房内为年世兰看诊。 所以两位乳母只能将就着背对众人,先为小阿哥喂奶,解燃眉之急。 小阿哥哭的累极了,蠕动的小嘴巴都没多少力气。 年世兰不忍再看,她将头转回来的瞬间,却发现一直呆呆站在另一边的小满似乎并无痒症。 年世兰奇道。 “小满,过来。” 温显卿顺着年世兰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小满眼含泪水走了过来,她跪在年世兰眼前,流下泪来。 “主子,奴婢看了好大功夫了,这满屋中只有奴婢没有任何不适。 奴婢已经在脑中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件件顺了一遍。 奴婢发现,只有奴婢从头到尾没有碰过外面送进来的热水! 奴婢刚才就在想,是不是那些热水有问题? 奴婢心疼您与小阿哥受这么大苦,奴婢却什么也做不了!” 年世兰忍不住挠痒的手停了下来,她环视四周,除了温显卿和小满,所有人的脸上都有深浅不一的红痕。 而一直在接触热水,为她擦洗的几个人,并着为小阿哥洗身子的温显卿的母亲温刘氏,脸上的红痕便格外深一点,她们几人看起来也更难受些。 年世兰与温显卿对视一眼,看来就是这些热水出了问题。 只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225章 其心可诛 温显卿走出产房,先打发了一直随侍自己的小太监回太医院取一些清凉解痒的药膏来,随后就去了正殿,胤禛与乌拉那拉氏还等在那里。 “微臣参见皇上。” 温显卿行了礼,跪在地上。 胤禛见他已取下了面巾,便知不是传染的病症。 “起来说话。如何?华妃是何症?” 温显卿站起身,认真道。 “回禀皇上,微臣为华妃娘娘把了脉。 娘娘除了产后带了些弱症,旁的一切都好。 微臣又细细甄别了奴才们身上的红痕, 皆与华妃娘娘如出一辙。 疫症不可能这么快便染及一室,所以微臣推测, 应是有人下毒!” 其实胤禛在看到温显卿取下的面巾时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但他亲耳听温显卿说出来,还是没忍住,将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 “大胆!朕就在此处,何人敢明目张胆的下毒!苏培盛!给朕查!” 苏培盛也心下一惊,这什么人敢这样下毒害皇帝的妃子与儿子,真是胆大包天啊。 “是!奴才这就去查!御前侍卫,护驾!” 一直跟着胤禛的侍卫们立刻分散在胤禛身边,警惕起来。 这人能将毒下给华妃和小皇子,未必不会再毒害皇上。 乌拉那拉氏也惊了一下,今日在场的人都是后宫妃嫔,是谁这么大胆。 苏培盛急匆匆出去,他要先把今日这些奴才都控制住。 忽然一个面生的小宫女慌慌张张跑进翊坤宫,跪倒在院子中间,道。 “启禀皇上,奴婢是延庆殿端妃娘娘处的宫女,奴婢名叫珍儿。 奴婢大胆来此是因为,端妃娘娘她,她好像也染了痒症。 现下难受的紧,求皇上派太医诊治!” 胤禛在殿内听到,皱了眉。 端妃好好的,怎么也被下了毒? 不对,满皇宫那么多妃嫔今日来过翊坤宫,偏偏只有端妃也发痒。 胤禛道。 “苏培盛,放她进来。” 珍儿忙又站起身急急进了殿,她跪在门边,低着头。 “启禀皇上,端妃娘娘自打回了延庆殿,就觉自己双手发痒,娘娘跟前的吉祥也是一样。 但是娘娘用热水泡洗也无用,反而越来越痒,双手也出现红点。 娘娘这才吩咐奴婢去请太医,只是奴婢知道,几乎所有太医今日都在翊坤宫。 奴婢担心娘娘身子,大胆来求皇上派太医为端妃娘娘诊治!” 珍儿说完就趴在地上,止不住浑身发抖。 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又不能惊动随侍两宫太后的太医。 苏培盛看了看胤禛,对侍卫道。 “将这宫女拿下!” 珍儿惊慌失措,她不明白,她只是为自家娘娘求医,怎的就要被抓起来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婢做错了什么,死也要死个明白啊!” 胤禛看着珍儿挣扎,摆摆手,侍卫将刚提起来的珍儿又甩在地上。 “朕只问你,延庆殿中,只有端妃和她的贴身宫女发作了痒症吗?” 珍儿红肿着眼睛,坚定回道。 “回禀皇上,是!端妃娘娘自从翊坤宫回去才发的痒症!” 珍儿言下之意,定是在翊坤宫被传染的。 可是胤禛想到端妃在翊坤宫时说的那句“不祥”,加上她发病的时机太巧合,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毒与她是否有关。 乌拉那拉氏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胤禛的意图,她斟酌着道。 “皇上,臣妾以为,就算是端妃下的毒,她也该避着人才是。 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自曝也有痒症,此事会不会是,另有其人?” 胤禛冷静了下来,乌拉那拉氏说的不无道理。 自己刚才听着小阿哥哭到无力,加之年世兰才刚生产完便遭此罪,他虽面上不显,心下难免焦躁。 温显卿打发去取药膏的小太监快步跑了回来,手中捧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温太医,奴才照您的吩咐,将药取来了!您看看!” 温显卿接过那盒子,打开。 盒子里是个大肚子瓷罐,温显卿取了银针,打开瓷罐的木塞,用银针探了进去。 紧接着又拿出银针,只见银针并未变色,他放下心来。 “启禀皇上,微臣要赶紧将此药拿进产房,助华妃娘娘止痒。 只是小阿哥实在太小,微臣不敢冒险。还请皇上示下。” 胤禛闻着那被温显卿拔了木塞的瓷罐,散发出一股清新好闻的青草味,凉凉的沁人心脾。 “此药膏可给婴孩用过?” 温显卿老老实实回道。 “不曾。所以微臣不敢在小阿哥身上试。” 胤禛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儿子,却先要替他做这般抉择,心下不免难受一些。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斩钉截铁道。 “给四阿哥也用。但要等大人身上先起效,才许给四阿哥用。” 胤禛想说,找个刚出生的婴儿来试。 但是他是天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是他启蒙之时就懂的。 他不能做被天下人唾骂的事。 温显卿得了令,急急捧了药膏进了产房。 年世兰口中紧紧咬着巾帕,她不敢再让人挠痒,腿上已经有破损的痕迹,眼下掩盖在被子下。 年世兰忍着巨大的痒意,只是自己双手摩擦着稍稍缓解一下双手的痒。 温显卿将瓷罐放在年世兰床边,吩咐伺候的立冬与颂芝先手上抹了药膏,再行给华妃娘娘抹药。 立冬与颂芝依言取了药膏,在自己手上抹匀。 那药膏上手清清凉凉,瞬时缓解了痒症。 二人惊喜不已,赶忙唤着其他人过来自行先取了药膏抹在自己手上,才能为华妃涂抹四肢。 温显卿闻言松了一口气,退出产房,由得屋内人互相抹药解痒。 只是他叮嘱了自己的母亲温刘氏,待大人都止了痒,才可给小阿哥少量涂抹一些药膏。 温显卿出来时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无力扭动的小阿哥。 小阿哥露出襁褓的小脸,比前一阵还要红一些,温显卿心下一颤。 可怜的婴孩,投胎在皇家,甫一出生便要遭受这样的暗算。 也不知道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选在华妃生产这样一个脆弱的时候,其心可诛呐。 对了,听说端妃也是突发此症,可是她又不曾进去过产房,更没有接触到那些热水,她怎么会发痒? 第226章 查十四爷 产房内生产的血腥气还未散去,此时又混合了药膏的味道,年世兰不禁皱了皱鼻子。 她看着乳母怀中不动不哭的小阿哥,心都缩在了一起。 别被她知道是谁下的毒,否则,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自年世兰生产,折腾了整整一天,此时已是亥时二刻。 胤禛脸上却是没有一点疲累的样子,倒是乌拉那拉氏心疼胤禛,开口道。 “皇上今日乏累了一整天,午膳晚膳都没有吃多少。 不如,皇上先回养心殿休息,这里有臣妾守着。 待华妃好些了,臣妾再着人去禀报皇上。” 胤禛摆摆手。 “朕累,但朕心甚忧!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毒害朕的妃子和儿子! 朕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苏培盛!你亲自去请端妃过来! 就说翊坤宫有解痒的药,但不方便送过去,朕请她过来。” 苏培盛早在等这句了,他一溜小跑就去请端妃。 延庆殿里,端妃看着桌面上那包药,心下惊疑不定。 自己自打从翊坤宫回来便双手开始发痒,近身伺候她的吉祥也是如她一样的症状。 端妃以为是自己感染了什么病症,忙差了珍儿去请太医。 只是珍儿久去不回,她的痒症越来越厉害。 还是吉祥恍然道。 “娘娘,是不是这包药的缘故?” 那包药在端妃刚回延庆殿的时候打开看过,只见是些棕色粉末,却不知是什么。 端妃还嘱咐吉祥好生收着药,改天再送出宫去验看。 想来是看药之时不小心沾上的那点药粉,引起她们二人如今的症状。 这药正是十四王爷允禵与端妃相撞以后发现的,现在想来,允禵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很是可疑。 按说,皇帝的妃嫔生产,他一个小叔子原就不该出现在那里。 后来端妃着人打听,知道了允禵是替德太后去看望华妃。 不过既是看望,又不等孩子生下来,便匆匆离开。 莫不是,那药就是他下的? 只是他怎么能做到精准毒害华妃母子,还能染及一室奴才? 端妃想到此处,本想打发太监去唤回珍儿,但是想到十四王爷是皇帝胞弟。 又看皇帝对这个胞弟日常嫌恶的样子,突然觉得,趁此机会做个顺水人情也未尝不可。 苏培盛依着皇上的话,请端妃去翊坤宫中用药。 端妃心下明白,这是皇上怀疑她下的毒,又怕宫中众人非议,才找了这么个借口。 只是端妃没想到,她一到翊坤宫,果真有奴才先拿了一些药膏过来,看着她与吉祥涂了,这才让她们进去见皇上。 端妃感受到双手的清凉舒适,心中总算舒坦了一些。 “臣妾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臣妾多谢皇上赐药。” 胤禛看着坦然跪下去的端妃,看着她通红的双手涂满了药膏,殿中弥漫着药膏的味道。 “端妃请起。你可知道,朕为何非要请你过来才能用药?” 端妃伸着双手,吉祥也是满手药没法扶她。 旁边有伶俐的小太监忙上前搀起端妃,端妃点头,算是谢过。 “回禀皇上,臣妾听苏公公说,药膏不便送去延庆殿。 臣妾想着,必是药膏珍贵,翊坤宫这里更需要些。 左右臣妾闲着,走几步也就是了。臣妾多谢皇上赐药。” 珍儿还跪在地上,此刻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了一眼自己主子。 见端妃涂抹了药膏之后果然看起来好多了,她才放下心来。 胤禛看看左右,那些侍卫立即退下。 翊坤宫的正殿只剩了胤禛与乌拉那拉氏二位主子,温显卿这位太医,并他们的亲近奴才。 “朕请你过来,是想问问,华妃母子今日之症并非其他,而是有人蓄意下毒。” 胤禛说完,直视着端妃的脸,似是想在她面色中窥视出什么来。 端妃坦坦荡荡回视向胤禛,她轻轻抬起自己的双手,左右翻转了手腕,叹口气,道。 “臣妾在来的路上便想到了。华妃母子在此时遭遇这灾祸,偏偏满宫里就臣妾也有一样的症状。 皇上与皇后娘娘难免疑心臣妾。只是臣妾实在是无辜的,臣妾自己也双手痒意难止。 再者,若真是臣妾所为,臣妾怎敢打发珍儿来请太医? 皇上您仔细想想,臣妾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怎么忍心将此种灾祸栽给小小的婴儿?” 胤禛道。 “朕,也不愿如此揣测。只是华妃母子实在可怜,而你,又恰好出现同种症状。 朕只想知道,这是为何?” 端妃既已知此事是中毒所致,便也知道那包药粉的主人嫌疑最大。 只是她没有亲眼所见十四用何种方式下药,她也不敢说就是十四所为。 胤禛见端妃踯躅不语,便道。 “端妃既有难言之隐也罢,幸而华妃母子此次无碍,你便回你的延庆殿去吧,日后无诏不得出。” 端妃惊讶,自己只是迟疑了这么一下,皇上竟忍心将自己禁足。 她咬咬牙,道。 “皇上恕罪。臣妾并非存心隐瞒,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随意言明。 臣妾还请,借一步解释与皇上听。” 胤禛担心着年世兰与小阿哥,整整一天了,他还没见到小阿哥的面,此时更是连哭声都没,胤禛已是十分不耐。 “这里除了朕与皇后,没有别人,你且说来听听。” 端妃咬咬牙,道。 “那臣妾便实话说,臣妾双手发痒,应是与一包药粉有关。 只是臣妾不通药理,捡到那药粉之时疏忽大意,不小心沾染了些许。 臣妾初时以为手发痒乃是在翊坤宫所染,直到臣妾打发了珍儿去请太医。 臣妾才反应过来,可能是那包药粉的缘故。 臣妾现下已将那药粉带来,恰好温太医在此处,请温太医验看。” 吉祥忙从袖中摸出临出门时又裹了两层纸的药粉,小心翼翼双手奉给温显卿。 胤禛看着温显卿接了药自去验看,又问端妃。 “你刚才说,药是捡的?捡的药怎会进入到给华妃母子擦洗的水中?你在何处捡的?” 端妃轻轻道。 “皇上息怒,臣妾实在没有害华妃的理由。 这药,是今日臣妾来时,在翊坤宫门口捡的。 臣妾低着头走路,没有注意,与匆匆而出的十四王爷撞了满怀。 这药,就是从他离开后,臣妾捡到的。” 胤禛听闻此言,再想到上次老十四对康乐公主的所为。 胤禛捏紧了双拳,几乎是从牙缝中咬出的几句话。 “苏培盛!立刻着人去阿哥所!将允禵给朕带来!顺便,查查他的住处!” 第227章 棕色药粉 翊坤宫内乌云密布,人人提心吊胆不敢发出一丝响动,胤禛黑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等着苏培盛将允禵带来。 上次允禵恶意捏康乐公主脸一事发生时,正是乌拉那拉氏有孕静心养胎之时,乌拉那拉氏便也顺其自然的保持了缄默。 这次,端妃指认,华妃母子所中之痒毒疑似为允禵所下,乌拉那拉氏却不好再躲着不开口。 乌拉那拉氏示意剪秋将皇上手边的凉茶换了,重新奉了热茶上来。 胤禛压抑着怒火,抬手制止了剪秋,道。 “朕这会子喝不下热茶,就这凉的才好。” 乌拉那拉氏劝道。 “皇上息怒。事情还未明了,臣妾以为,还是等老十四到了,皇上问清楚了再行理论才好。 端妃只是捡到了这药,却并不能说明,这药便是老十四的。 皇上此时怒火攻心,喝了凉茶对龙体无益啊。” 端妃在旁听了乌拉那拉氏的话,抬头看了看她,又什么都没说,端起自己手边的茶啜饮起来。 胤禛左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扣着桌面,道。 “上次的事,有太后娘娘拦着,朕只是对允禵小惩而已。 皇后当时怀着胎,世兰便着人给允禵搬了住处,不叫皇后劳累。 此次,也该皇后好好想想,这事该如何处理才好。” 胤禛话音刚落,外面太监通传。 “永和宫太后驾到~” 胤禛心中冷笑,来的正好,省得还要着人去请一趟。 华妃母子今日遭难的时候不见德太后前来,这会子听说心爱的小儿子可能闯了弥天大祸,缠绵病榻的德太后漏夜前来。 当真是母子情深,叫人羡慕的紧。 胤禛站起身来,与乌拉那拉氏迎出去。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身子可好些了?” 德太后坐在轿辇上,夜里的灯光照在苍白的脸上,看着带了些可怖的气息。 胤禛抬头看着德太后,这是自己的生母,可自己对她的感情实在复杂。 短短几日不见,德太后的眼眶深陷,从前饱满水润的皮肤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枯槁的面容。 “皇帝起来罢。” 德太后伸出手,竹息与另一个贴身宫女将她扶了,自轿辇上起来。 待进到翊坤宫正殿内,德太后坐了,胤禛才又坐了下去。 乌拉那拉氏则侍立在德太后身旁。 “已近子时,不知额娘漏夜前来,是为何事? 朕记得已打发人告诉过额娘,华妃平安生产。 额娘就算想看小皇孙,也该为自己身子考量。 明日,朕自会叫乳母抱了去给额娘看看。 若是没有旁的事,朕着人送额娘回去休息便是。” 胤禛淡淡说道。 他这一番云淡风轻的话,倒是气的德太后不知该如何张口。 想了想,德太后道。 “哀家才刚来,皇帝便急着打发哀家回去,可是皇帝有事瞒着哀家?” 胤禛笑道。 “额娘说笑了。儿子如何有事瞒着您呢?” 德太后道。 “皇帝倒是想瞒着哀家。哀家在永和宫已打算休息了,却听闻皇帝叫人去抄了十四的住处,可有此事?” 胤禛看着德太后,依旧笑着,道。 “不知是哪里的奴才多嘴,如此烦心事,朕本想自己处理了便罢。 既然额娘来了,便也听听罢。只是朕不是抄十四的住处,只是检索罢了。 想必这会子,苏培盛该带人回来了。” 正说着话儿,苏培盛带了允禵到了翊坤宫外。 一众人还未进正殿,便听允禵大声道。 “狗奴才!竟敢深更半夜抄本王的住处!看我告诉额娘,扒了你的皮!” 苏培盛无奈低着头,由着这位爷骂。 胤禛的声音自殿内传来。 “朕倒想看看,你想扒了谁的皮?” 允禵匆匆冲进殿内,噗通跪在胤禛面前。 “皇兄,臣弟知道这奴才是你的人。只是臣弟都睡觉了,他带着人跑来将臣弟弄到此处。 还一声不吭将臣弟的住处翻得七零八落,臣弟不知这是何道理!” 允禵说完这句话,才看到德太后也坐在上首,他忙给德太后磕头。 “额娘,您要替儿臣做主啊!” 德太后心中叫苦不迭,这个十四,真是没有一天安生过。 胤禛看着面前与自己相貌一点都没有相似之处的胞弟,想到先帝在时对允禵的偏爱与疼宠,生母德太后对允禵的怜爱和对自己这个大儿子的漠视,胤禛只觉自己心中有一股火在慢慢燃烧。 允禵将双手悄悄藏在袖子中,只是实在痒的很。 他真后悔,应该听身边小梁子的,将药粉装在小瓶中,就不用手捏药粉了。 这下可好,才刚高兴翊坤宫鸡犬不宁呢,自己的手也开始发痒。 胤禛看着允禵在袖中悄悄摩擦自己的手,吩咐苏培盛道。 “去,将允禵的手给朕放出来。” 苏培盛闻言应声,上前捉了允禵的双手,从袖中要翻出。 允禵本想挣扎,但是守在一旁的小林子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帮着苏培盛就将允禵的手扒拉了出来。 温显卿忙上前查看,对胤禛道。 “启禀皇上,十四王爷的手,应是与华妃娘娘和小阿哥所中之毒一样。 微臣已为华妃娘娘与小阿哥涂了那药膏,只是不知这药可有何后遗症。 还是要有对症的解药才是。” 胤禛道。 “华妃生产之时,被人下毒所害,母子俱痒痛不止。 阖宫只有你与端妃同染此症,但是端妃道, 她的痒症乃拜你身上掉下的一包药粉所赐。 你还有何好说的?” 紧接着苏培盛叫人端上一个托盘来,盘中放着各色小瓷瓶十来个。 “启禀皇上,这些东西都是从十四爷住处查出来的。 奴才看着这些东西蹊跷,似是药瓶,便带了来。 另外,在十四爷温习的书中,找到这个。” 胤禛看着苏培盛递上来的一张纸,上面详细写了不同颜色瓷瓶中的药粉用法和效用。 其中也包含了一瓶使人发痒不止的药粉,只是那药据纸上写的来看,只是使人发痒,没有别的症状。 胤禛示意苏培盛打开那药对应的赭色瓷瓶,但见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温显卿上前,小心的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白色手帕,铺在托盘上,将那赭色药瓶又倒了倒,倒出一点残余的药粉。 第228章 终生圈禁 药粉是与端妃带来的那包一样的棕色,且气味也是一样。 温显卿道。 “皇上圣明,正是一样的药物。” 允禵原还在抵赖,想倒打一耙,现下一看这情景,低下头不吭声了。 胤禛待温显卿将那药粉好生收了,才耐着性子问允禵。 “朕只问你,这药粉是谁给你的? 又是谁,让你拿来毒害华妃母子的?” 德太后道。 “皇帝,哀家以为,这只是小孩子家家的顽笑罢了,怎够得上毒害这样的字眼。” 胤禛淡淡道。 “额娘日常总是护着允禵,却将他护的无法无天。 允禵已经十五岁,若不是额娘一直说他还小, 这个年纪已是该为他选妻妾的时候了。 朕十五岁的时候,记得额娘说,十五岁是男子汉了。” 德太后道。 “听皇帝的意思,是一直对哀家记着仇呢。 哀家是你的母亲,皇帝也要记仇吗?” 胤禛心中凄凉一片,德太后自小对他不亲近,他也不指着自己长大了能得到多少母爱。 可是如今胤禛才发现,自己的生母竟是一个是非不分,溺爱无度的妇人。 胤禛道。 “额娘言重了,朕不敢给额娘记仇。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子感激额娘。 只是儿子是人子,亦是人夫及人父。 儿子的儿子,一出生就遭受了这样的大罪, 儿子心中实在怨愤。 还请额娘先回永和宫罢,儿子要与允禵好好聊聊。 来人,送太后回永和宫!” 奴才们不由分说,搀了德太后坐上轿辇回了永和宫。 尽管德太后一直说着她要留在此处,但是她忘了,这天下,是自己儿子的天下,更是皇上的天下。 乌拉那拉氏想劝胤禛息怒,对上胤禛的眼神,却也不敢说什么。 胤禛附身盯着面前还跪着的允禵。 “你今日可以不承认,朕也不关心你如何将毒下到华妃生产要用的热水中。 朕只想告诉你,朕已忍你许久。若不是额娘一直阻拦,此刻,你早就在宗人府中。” 允禵双手用力摩擦着止痒,只是他越摩擦越觉发痒,且有些地方因着他大力的挠过,已经破了皮。 他看着胤禛的面色,又看自己的额娘也说不上话了,这才意识到,与皇阿玛在时不同,自己的这个哥哥,可不会惯着自己。 “皇兄恕罪!臣弟没想到这药效如此厉害,臣弟知错了! 臣弟可以给华妃娘娘道歉,臣弟可以道歉! 求皇兄恕罪!” 胤禛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所有的耐心都被耗尽,他冷笑。 “有罪时才来恕罪,太晚了。 你顽劣不堪,朕也无法替皇阿玛教导。 你毒害妃嫔,戕害皇嗣,但朕念你与朕一母同胞, 朕不会要了你的命,毕竟你是朕的亲弟弟。 只是你犯的错,只能你自己承担。” 允禵还想求饶,却听胤禛道。 “苏培盛!传旨下去,爱新觉罗允禵,毒害妃嫔,戕害皇嗣,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是为大逆不道,狂悖不堪。 但朕念其为同胞兄弟,不忍加诸极刑。着,削去王爷尊位,贬为庶民。 城西有一私宅,将其囚禁于内,终生无诏不得出,亦不许人探望。” 允禵震惊的看着胤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哥哥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给华妃一个小小教训罢了。 “皇兄恕罪!皇兄!臣弟再也不敢了!皇兄恕罪啊!” 允禵害怕极了,哭喊起来,胤禛也累极。 “从今以后,朕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苏培盛,还不快去!” 德太后被送回永和宫后根本休息不了,她派人去打探消息,只是去的人都被苏培盛着人打发了回来,什么消息也不曾探到。 直到第二日清晨,才传来消息,十四爷被削爵圈禁,终生不得见。 德太后一夜没睡,原就虚弱不堪,现下一听此事,直直的晕了过去。 胤禛也是一夜没睡好,一下早朝便听说德太后晕了过去。 他只是吩咐苏培盛,找太医好生看着,需要什么名贵药材,太医院都有。 他知道,他现在去永和宫,并不能起什么作用,反而德太后可能会缠着他收回成命。 胤禛是皇帝,他的决定不该有人来置喙。 听说德太后醒来闹着要见皇帝,却只被告知皇上政务繁忙,等忙完了定会去看她。 年世兰在前一日经历了产子,中毒,也是极累。 温显卿一夜未睡守在四阿哥身边,时时看顾着四阿哥,又命人换了干净的热水,为四阿哥洗了身子。 小小婴孩总算有惊无险的渡过难关,身上的红痕尽数退去。 年世兰听说了胤禛的旨意,憋在胸口的那口气也算顺了顺。 颂芝伺候着年世兰用了早膳,道。 “昨日真是惊险,娘娘与小主子都浑身发痒,奴婢害怕极了。 还好皇上向着您,狠狠罚了十四爷。 奴婢听说,今日永和宫那位太后一直在哭闹。 只是她身子弱,哭闹了一会子又晕了过去。 皇上政务繁忙,也没时间去看看。 想必皇上心里也记挂的紧。” 年世兰笑笑,道。 “皇上才不记挂呢。若真是记挂,政务再繁忙,哪有自己母亲生病重要。 本宫看,皇上也不是为了本宫才惩治的十四,只怕是为了他自己。” 上一世年世兰就知道,胤禛心中对德太后溺爱十四一事十分不满,加之他与德太后母子情分浅薄,十四在胤禛未继位之时又多番挑衅,这才导致胤禛一继位就囚禁了十四。 这一世,胤禛心中对德太后的怨意不比上一世少,且这一世母子情分看起来更薄。 上一世好歹德太后想尽办法助胤禛登临大宝,这一世,胤禛全靠自己就提前登基。 德太后不说收敛脾性,反倒三番五次质疑胤禛,想来胤禛也是忍够了。 至于德太后的病,胤禛未必不知事有蹊跷,但是胤禛一直都是听之任之的态度,可见母子情分比年世兰预想的还要弱。 对于允禵,胤禛也是多次忍让,这次,不过是允禵玩大了而已,这才葬送了他自己的一生。 年世兰正想再睡会儿,小林子进来道。 “主子,又发生了一件新鲜事儿。” 年世兰奇道。 “又怎么了?” 小林子回道。 “主子您知道的,端妃娘娘与永和宫太后一向没有私下来往的。 这会子,端妃被太后娘娘请走了。” 第229章 赐名弘历 年世兰听说端妃被德太后请走了,倒是没什么大反应。 左右端妃与德太后的恩怨已是定局,她也操不了什么心。 年世兰眼下只关心四阿哥。 听说三阿哥弘时已经被乌拉那拉氏教导,开始念起了《三字经》、《千字文》。 年世兰嗤笑,乌拉那拉氏看样子这是将所有希望都押在三阿哥身上了。 可怜三阿哥才三岁多,每日被迫听说读写,小小年纪便失了许多趣味。 四阿哥出月之日,胤禛赐名弘历。 年世兰暗叹,上一世的弘历,生母据说是行宫一个相貌丑陋的宫女,艰难生下弘历后便去了。 但是年世兰是不信的。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胤禛酒量都不浅,怎会轻易宠幸一个相貌丑陋的宫女。 再者,相貌真丑陋者,是进不了宫的。 所以年世兰对于上一世的弘历身世一直存疑,只是与她没什么关系,她也懒得去多事求证。 这一世,年世兰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是要排行第四,也被取了弘历的名字。 年世兰看着乳母将小小的婴儿抱给她,她小心的双手接在怀中,心下瞬时柔软一片。 上一世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偶尔抱着曹琴默所出的温宜,也只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博个贤良的名儿。 可是她上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便是利用温宜去争宠。 直到她死前,甄嬛来到冷宫,薄唇一开一合间,她才知曹琴默背叛她的因由,只是那时已经晚了。 这一世曹琴默没了年世兰的庇护,更不受宠,遑论生下温宜公主。 反而敬嫔在年世兰庇护下生的康乐公主很是得胤禛喜爱。 昨日敬嫔带着康乐公主来翊坤宫探望年世兰,康乐公主乖顺的站在弘历的小床边,小嘴巴念念有词。 “等你长大了,姐姐带你一起玩。你现在可太小了,姐姐不带你玩。” 年世兰也心情大好,逗着康乐玩了一会子,敬嫔带着康乐告退时,年世兰还赏了两匹云锦,叫敬嫔裁来给公主做好看的小衣裳, 甄常在坐在自己屋中的榻上,怀里拢着一个汤婆子,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轻声道。 “流朱,你可听确切了?皇上会在初雪之时举行家宴,是吗?” 甄常在的贴身宫女流朱是从母家带来的,性子活泼极了,听自己小主问询,忙笑道。 “小主放心,奴婢听的真真儿的。奴婢跟内务府的小汤混熟了,他又是宫中的老人儿,想必不会错的。再说了,咱屋的周宁海不也能证实吗。” 甄常在道。 “那就好。对了,我让内务府做的衣裳可做好了吗?” 流朱嬉笑着推搡了浣碧去取了一件颜色鲜亮的衣裳来,捧了凑在甄常在近前。 “小主您看,是您喜欢的浅紫色,这料子还是皇后娘娘赏的。 皇后娘娘不愧是后宫之主,大气又端庄。 您自进宫还未侍寝呢,皇后娘娘也一视同仁,赏了这样好的料子。” 浣碧捅了捅流朱的胳膊,流朱方意识到自己失言。 自家小主刚进宫就感染了风寒,等风寒好不容易好了,又赶上华妃产子。 皇上整日里忙完政事便去看华妃与四阿哥,偶尔来这咸福宫也只去看看康乐公主。 连沈贵人都只是见了见皇上,并未有机会侍寝。 “小主,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 “无妨。你说的也是实话,是我自己身体不好,加之皇上又忙碌。 其实现下不侍寝也好,我过了年才十六岁,以后还多的是日子呢。 现下,皇上身边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也挤不动。” 甄常在笑着打断了流朱的自责,一旁周宁海道。 “小主说的极是。不过奴才看这天色,恐怕明日要下雪了。 按着惯例,皇上初雪之时会在毓庆宫举行家宴。 到时小主穿着这身衣裳,定能得皇上瞩目。” 甄常在自榻上下来,浣碧忙为她穿鞋。 “将这衣裳收起来罢,我去眉姐姐跟前儿看看她。” 甄常在说是去沈贵人跟前儿看她,也不过是从自己屋中走出,转头又进了沈贵人屋子。 沈贵人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好,眼下正在誊抄着一本什么书。 甄常在进门以后,自然而然的伸手拿了那书来。 “姐姐又在抄这本宋词,日日抄,不累的慌吗?” 沈贵人停了笔,笑吟吟道。 “我倒不觉得累,左右这些日子皇上没来,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练练字罢。 你来瞧瞧,我今日写的字好不好?” 甄常在放下那书,又伸手取了桌案上那张淡绿的薛涛笺,沈贵人的簪花小楷极为漂亮。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甄常在将那词念了出来,笑着对沈贵人道。 “姐姐有什么心事?可是托词表意?” 沈贵人也笑道。 “就你调皮,我能有何心事呢。我若有心事,也不过是今儿的晚膳不合胃口罢了。” 甄常在将那纸张放回桌案,拉着沈贵人坐了,才道。 “我也是。今儿晚膳不合胃口,我只稍许用了些。 这会子,想吃姐姐做的藕粉桂花糕呢。” 沈贵人笑着伸出食指点了点甄常在的额头。 “你倒会为难人,这会子,我去哪里做你爱吃的藕粉桂花糕呢? 咱们位份低,又没有小厨房可用,御膳房也不是轻易能进去的地方。 你以为,还像从前在闺阁之时,想吃什么,便能自己做了来吃吗?” 甄常在闻言不由叹口气。 “姐姐,你说我们在这后宫中,看着是外头人人艳羡,却不知,想吃什么都吃不到,倒比外头的姑娘们还可怜呢。” 沈贵人忙拦住甄常在继续说下去,她道。 “你我新人,说话该注意着才是。我知道,你自进宫还未侍寝,但是你看,我不也没好到哪里去吗? 眼下华妃娘娘生下四阿哥才两个月,天儿又冷,听说皇上每日里除了批折子,便只去看看皇后娘娘与华妃娘娘等几位有孩子的。 你我恐怕还要熬上许久。” 第230章 美貌枷锁 甄常在道。 “姐姐前些日子也还受宠,皇上连绿菊那样名贵的花儿都赏给你了。 连你这堂名儿都改了存菊堂,可惜,赶上华妃生了四阿哥。” 沈贵人淡笑道。 “没有什么好可惜的。进宫前,教养嬷嬷不就说了吗。 华妃娘娘宠冠六宫,满蒙八旗加起来也不及华妃娘娘凤仪万千。 这样的人,又为皇上生下尊贵的四阿哥。 皇上顾及不到我们这样的新人,也是自然的。” 甄常在叹口气,道。 “姐姐还好已经伺候过皇上了,我进宫这么久,却是连皇上的相貌都未看清过。” 沈贵人轻轻拍了拍甄常在的手,安慰道。 “别急,总会有机会的。现下还未侍寝的也不止你一人。 延禧宫的安答应之事,你可曾听说了?” 甄常在疑惑道。 “安答应?她怎么了?” 沈贵人看看四周,贴身伺候的奴才都后退几步,沈贵人才凑在甄常在耳边道。 “你知道,我这人从不喜好打听别人的事。 只是这事昨儿晚上才发生,今儿一早便传的满宫都是了。 我听采月说,昨儿原本皇后娘娘对皇上道还有未侍寝的妃嫔, 皇上便随手翻了安答应的牌子。 谁知安答应被送进养心殿不过一刻钟,便又被原样送回了延禧宫。 谁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依我来看, 安答应在宫中日子要更难熬了。” 甄常在惊讶道。 “还有这事?那皇后娘娘那边怎么说?” 沈贵人道。 “还能怎么说呢,皇后娘娘又做不了皇上的主。 听说安答应今日在自己屋中哭的厉害。 与她同住的富察贵人嘴上不饶人,动辄嘲笑于她。 连我听着,都不忍心呢。” 二人又絮絮说了好久的话儿,而被她们议论的安答应,此时正止了哭泣,呆呆坐在屋中。 安答应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要遭受如此大辱。 自进宫以来,从未听说有妃嫔被原样送出养心殿。 自己在宫中,还如何抬得起头呢? 家世寒微,样貌也不出挑,又是孤身一人在宫中过日子,连个能说话的人儿都没。 安答应不觉又泪流满面。 年世兰听着小林子打探来的消息,笑的满意。 上一世安陵容也经历了被原样送出养心殿的事,不过那时她早在进宫前就与甄嬛沈眉庄结为了姐妹,日常也还有个去处。 这一世安陵容便没有那么好命,不曾结交到甄嬛与沈眉庄那样的“好姐妹”,又日日被富察贵人挤兑。 不过这样的小角色,还不值当年世兰费心力,只听来当笑话也就是了。 至于甄嬛,自进宫已经四个月,还未侍寝过,即便胤禛偶尔见了她,也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年世兰想看看,上一世那么骄傲的甄嬛,是否还能淡然自若。 初雪终于在夜里飘飘洒洒落了下来,年世兰晨起睁开眼的时候,便觉外头亮堂堂的。 “颂芝,什么时辰了?怎的不唤本宫起身,今日本宫要去给皇后请安了。” 年世兰边说边坐了起来,守在床边的颂芝道。 “主子别急,时辰还早呢。只不过昨儿半夜下了雪,那雪又积的厚。 今儿早起便觉亮堂了许多。 奴婢知道您今日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早早就备好了厚斗篷。 奴婢叫谷雨和小满进来伺候您梳妆罢。” 年世兰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被谷雨和小满一点点上妆打扮,直到小满最后取了口脂,为年世兰细心涂了,年世兰才满意淡笑。 “谷雨梳发髻的手艺愈发精进了,小满上妆的手法也是。 本宫自生了四阿哥便多日里不曾好好梳妆,今日看着气色好多了。” 谷雨笑着道。 “娘娘勿要妄自菲薄。您哪怕不上妆,在奴婢眼中也是绝色。 皇上这后宫中啊,娘娘您是最美,最独一无二的呢。” 年世兰也笑。 “小嘴儿抹了蜜了?本宫从不觉得自己绝色,若只靠好颜色便能过的好,西施与昭君便也该过的极好才是。 可是西施被自己的爱侣范蠡送给吴国,昭君被送去和亲之时,可曾想过一生难回故土。 可见美貌于女子而言,有时候反而是枷锁。” 小满似懂非懂,呆呆道。 “奴婢听不懂娘娘您说的,奴婢只知道,眼下在这宫中,娘娘是最美貌的女子,也是最得皇上疼爱的女子。” 年世兰笑笑不再言语,自带了颂芝和小林子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年世兰到景仁宫之时,众妃嫔几乎都到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进殿,行了礼,才笑着道。 “华妃妹妹实在客气,快起来罢。 妹妹才生产不过两个月而已,还该好好休息才是。 倒也不急于来给本宫请安。” 年世兰闲闲的坐了,道。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臣妾听闻永和宫太后近日病得越发重了,臣妾不能尽孝于前,实在惭愧。 皇后娘娘连日忙碌,臣妾也多有不忍,臣妾怎好日日歇着呢? 皇上昨儿说,臣妾看着脸色不错,眼下又快到年下了,该协助皇后娘娘做些事了。” 李贵人道。 “华妃娘娘真是勤谨,嫔妾们佩服的紧。皇后娘娘既然说您不用急着请安,您合该多休息些时日才是。” 年世兰望向李贵人,她今日着一身粉色衣裳,发式看着不同于宫中其他人。 “李贵人今日这身衣裳不错,是皇后娘娘新赏的罢?” 李贵人略带了得意,看了一眼乌拉那拉氏,对年世兰道。 “华妃娘娘好眼光,嫔妾这身衣裳确实是皇后娘娘赏的。 皇后娘娘施惠六宫,嫔妾们感激不尽的。” 年世兰笑道。 “本宫也是这样以为的。且皇后娘娘眼光极佳,知道什么样的人该穿什么样的料子。 这衣裳的颜色倒是极好,衬得你好颜色。只是这样的好颜色,却没机会给皇上看,真是可惜了。” 李贵人瞠目结舌,自己已经三个月没有侍寝过了,华妃当众这般羞辱她,她却碍于位份不敢回嘴。 乌拉那拉氏道。 “华妃,李贵人也是好意,你怎能出口伤人呢?” 第231章 讨沈贵人 年世兰伸手抚平自己衣裳上一时不注意皱了的褶,眼睛都不抬一下,说道。 “皇后娘娘也太小心了。臣妾何时出口伤人了呢? 所谓好意,也该是臣妾觉得好,才算是好意。 再说了,臣妾不过是说皇上忙碌,李贵人少机会见到罢了。” 年世兰说着话儿,眼睛看向李贵人。 “李贵人,你说,本宫说的对吗?” 李贵人覰了眼,不敢看年世兰,也不敢看乌拉那拉氏。 年世兰不以为意,也不再追问,只道。 “今日初雪,按着往年的例子,皇上必得在毓庆宫举行家宴。 皇后娘娘若是没有旁的事,臣妾便去看看家宴的布置。 不知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沈贵人听着华妃如此,心中早已是不忿。 早就听说华妃跋扈,但自己进宫之时恰逢华妃孕期身子不便,连给皇后请安都不怎么来,来了也是略坐坐喝盏茶就走。 是而沈贵人等一干新人并不知华妃真正性情如何。 今日一见才知,这皇后娘娘,做的也是憋屈。 只是沈贵人心中虽不忿,面上却是不显,嘴上更是不肯多言一句。 她与甄常在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的心思。 不过甄常在自小聪颖,性情和顺,在这种时候,也是不肯多言一句,多行一步的。 乌拉那拉氏道。 “本宫还想着华妃你身子还需调理,这些琐事就不麻烦你了。 不过你既提出要布置家宴,本宫也就乐的清闲了。 如需人手帮忙,你尽可告知于本宫。 本宫看,众位姐妹中,是有几位可用之人的。” 年世兰站起身来,随意的行了礼,说道。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那臣妾便向皇后娘娘讨了沈贵人去。 臣妾听说沈贵人能看会写,才情甚好。 娘娘知道的,臣妾于这诗书上不曾用功,许多时候都不太便利呢。” 乌拉那拉氏心下疑惑,从前从未听过沈贵人与华妃有何往来,今日华妃竟点名要沈贵人。 她以为,华妃会叫敬嫔帮衬的。 甄常在也惊讶不已,眉姐姐何时与华妃有了来往? 沈贵人对上甄常在惊疑的眼神,只轻轻摇了摇头,自己现下也是一肚子疑问。 乌拉那拉氏诧异过后,看向一身清雅打扮的沈贵人,笑言。 “沈贵人,华妃道要讨了你去,帮衬这宫中琐事,不知你可愿意?” 沈贵人站起来,恭恭敬敬对着乌拉那拉氏行了礼,又对着年世兰福了身。 “回禀皇后娘娘,华妃娘娘能看上嫔妾,是嫔妾的福分,嫔妾自然是欢喜的。 只是嫔妾年轻不懂事,于家中时虽也得母亲教导一二,但终归是未曾理过事。 恐误了华妃娘娘的事,也丢了皇后娘娘的脸面。 不如,嫔妾先跟着华妃娘娘学习一番,再行帮衬与娘娘。” 乌拉那拉氏笑着看向年世兰。 “华妃,你意下如何呢?本宫看沈贵人性情温顺,你可好好调理。” 年世兰只笑着应了是,便示意沈贵人跟着她走了。 待年世兰带着沈贵人离开景仁宫,殿内众人才似回过神来。 富察贵人笑着看向甄常在,道。 “要我说,还是沈贵人福气好,你说是不是啊,甄常在? 我听说你与沈贵人情同姐妹,自小一起长大,又一起进宫。 你说这沈贵人得了皇上恩宠不知道引荐你也就罢了, 这悄默声儿的,得了华妃娘娘青眼,你竟也是与我们一般不知情的样子。” 甄常在垂了眸,恭顺道。 “眉姐姐得华妃娘娘青眼,富察贵人姐姐亦是得皇后娘娘喜爱。 论起来,总是富察贵人姐姐更胜一筹,让妹妹我也好生羡慕。” 富察贵人不屑道。 “我说的何事,你答的何事。不过你也没说错,这满皇宫里,最尊贵的女子便是皇后娘娘。 能得皇后娘娘喜爱,那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也是你羡慕不来的好命。” 甄常在不再做声,乌拉那拉氏开口道。 “好了,富察贵人,你就少说两句罢。 本宫喜欢你有一说一,但也不能事事拔尖儿要强。 甄常在,你也别多心。 皇上虽因着忙碌还没翻你的牌子, 但本宫对各位姐妹之心都是一样的。 你们看菀贵人,这宫中除了华妃承宠最多, 余的便是菀贵人最受皇上恩宠了。 可是菀贵人向来都是不骄不躁,脾性柔和, 众位姐妹也该多学着点菀贵人才是。” 乌拉那拉氏又对敬嫔道。 “敬嫔,你是咸福宫主位,康乐公主又小。 想来华妃体谅你,才向本宫讨了沈贵人去。 没有要你帮忙,你也别多心了才是。” 敬嫔还是一贯的温柔道。 “皇后娘娘言重了,嫔妾确实是事多走不开,嫔妾很感念皇后娘娘与华妃娘娘体谅嫔妾。” 安答应位分低,只低了头听着,但心里默默有了计较。 年世兰带着沈贵人在毓庆宫布置,却也不指使沈贵人。 只是许沈贵人默默跟在她身边,偶尔指点了几句便罢。 沈贵人在家中是大小姐,原也是家中自小按着主母之才来培养的。 即便知道自己一朝要嫁与帝王,但若是实在选秀不中,这主母之才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沈贵人看着年世兰行事,心中也记了下来,这宫中的规矩,果然是与宫外相去甚远的。 沈贵人私心想着,今日这事发突然,自己也是被迫跟着华妃来的,待寻了机会,还要与嬛儿好好分析一番才是。 也好让她出出主意,如何能中立于皇后与华妃之间,又不得罪任何人才好。 沈贵人兀自在心中胡思乱想着,耳边传来颂芝不悦的声音。 “沈小主,适才我们娘娘与您说话,您一直不答理,不知这是何道理?” 沈贵人的贴身宫女采月急急道。 “颂芝姑娘别恼,我们小主许是累了,一时走神。” 颂芝道。 “采月姑娘这话好没道理,我算个什么东西就恼了呢? 奴婢只是好意提醒沈贵人,华妃娘娘适才在与您说话儿呢。” 年世兰道。 “无妨,不是什么要紧事。颂芝,在别的小主面前不要失了礼数,免得人家说,本宫身边儿的人仗势欺人。” 颂芝福了身,应了是,又对着沈贵人道。 “小主恕罪,奴婢多话了。” 第232章 表演一二 沈贵人低声道。 “颂芝姑娘客气了。原是我不好,走神了,未曾听到华妃娘娘说话。” 沈贵人对着年世兰福了身。 “还望华妃娘娘恕嫔妾之罪。” 年世兰不在意的摆摆手,道。 “这又何罪之有呢,谁都有走神的时候,不是什么要紧事。 本宫乏了,心中还记挂着四阿哥,这里还有一些杂事便交给你了。 该怎么做,怎么说,本宫刚才已经教过你了,可别让本宫失望。” 年世兰说完也不管沈贵人作何反应,带了颂芝离去。 家宴而已,剩余也只是让沈贵人看着将果子按位分摆放就是。 年世兰记得,上一世的沈贵人,在这些小事上做的极好。 咸福宫中,甄常在看着那件为初雪家宴准备的衣裳出神。 浣碧捧了新换了热水的汤婆子过来,看着甄常在发呆,笑道。 “小主这是怎么了?自打今日从景仁宫请完安回来就一直有心事似的。 毓庆宫家宴都快开始了,奴婢伺候着小主换衣裳罢。” 甄常在回过神来,淡淡笑着,面上浮着一片忧思。 “浣碧,你说我进宫这么久,也不知父亲母亲在家中好不好。” 浣碧将汤婆子放在一边,边伸手取了甄常在怀中的衣裳轻轻抖开,边道。 “我说小主今日仿佛不高兴,原来是想老爷和夫人了。 小主且放心,老爷官位不低,夫人又贤惠,家中还有二小姐承欢膝下。 小主在宫中过得好,老爷和夫人在府中自然也就好。” 浣碧顿了顿,继续说道。 “奴婢知道,小主进宫这么久还未侍寝,小主心中忧虑。 今日是个好日子,小主这衣裳鲜亮,定能叫皇上眼前一亮。” 甄常在笑笑,道。 “好了,你伺候我换衣裳罢。从前是我大意,只道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待进了宫才知道,能以色事他人,何尝不是一种本事呢? 浣碧,你有没有发现,那位很受宠爱的菀贵人,眉眼间与我极像?” 流朱走来接话道。 “奴婢见菀贵人的第一面就发觉她与小主极像,只是奴婢怕小主多心,不敢说。 奴婢听说,所有这些小主中,只有菀贵人是皇上亲自下旨,独居碎玉轩的。 咱们什么时候也能有自己的宫室就好了,就不必过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甄常在忙伸出手捂了流朱的嘴。 “你这张快嘴,我真是恨不得给你缝起来。 在府中快言快语也就罢了,在宫中也敢肆无忌惮的胡言乱语。 敬嫔娘娘是一宫主位,她尚且都不能独居,我一个小小常在, 你说这话,若是被人听了去,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烦恼?” 流朱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看着甄常在,她轻轻将甄常在的手挪开,才嬉笑道。 “小主如今胆子真小,您从前在府中时可是胆子大的很。” 甄常在叹口气,道。 “在宫中,一言一行不得不谨慎。 虽则现在皇后娘娘和善,可是你看满宫妃嫔, 除了眉姐姐,哪有一个是能与我真心相交的。 何苦言语间被人捉了把柄,还未得宠便失宠, 这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事。” 浣碧为甄常在更衣,轻声道。 “小主,奴婢听流朱说,沈贵人得了华妃青眼,这可是真的?” 甄常在不语,半晌才道。 “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但眉姐姐能跟着华妃理事,也是好的。 按说理事一事,应是皇上言明才行,可是今日华妃直接就要了眉姐姐去, 都不用知会皇上一声,可见她是真受宠。 罢了,也不必羡慕别人的恩宠,我只希望家中父亲母亲并玉娆一切都好就可。” 毓庆宫家宴,胤禛已入座,才见甄常在姗姗来迟。 她一身浅蓝色绣花旗装,外面罩了一件天青色斗篷,斗篷上是一圈纯白的狐狸毛,将她的小脸圈在其中。 头上倒是简单,只簪了几支珠花并两支银簪。 “嫔妾来迟了,还望皇上恕罪。” 胤禛抬眼望去,眼前的女子美貌,却因着衣裳颜色的原因显得清冷了些。 “雪天路滑,一路难行也是有的。 朕记得你是甄氏?” 甄常在心中默默叹口气,进宫这么久,还是没有在皇上心中留下印象呢。 但她面上不显,只笑着回道。 “回禀皇上,嫔妾正是常在甄氏,与沈贵人一同住在敬嫔娘娘的咸福宫。” 胤禛随意点点头。 “快入座罢,外头冷,一路走来也冻坏了。 叫你的宫女儿给你的手炉再热一热。” 说完便不再理会甄常在,只偏了头问年世兰道。 “弘历今日可还好?有没有闹?朕特意叫内务府给你宫中换了最好的炭,不知你宫里可还暖和?” 年世兰眼角余光扫到甄常在入座的动作,笑着对胤禛道。 “皇上一口气问了一长串,却都是冲着四阿哥去的。 您怎么不问问臣妾,今日好不好呢?” 胤禛笑了起来,无奈摇头,语气带了宠溺道。 “你就在朕眼前,你好不好,朕一眼便知。 难道你有何不舒服的地方? 做了额娘的人,倒小气起来,与自己的儿子争起宠来了。” 年世兰不高兴道。 “皇上偏心。臣妾是做了额娘,但臣妾也是您的嫔妃呀。” 胤禛笑的更开怀。 “好好好,你不止是弘历的额娘,你还是小心眼的华妃。” 乌拉那拉氏坐在一旁,心里的冷意更甚这雪天。 胤禛何时用这种宠溺的语气与她说过话。 “皇上,今日初雪,外头雪景极美,在座的各位姐妹也都极美。 皇上别只顾着与华妃妹妹说笑,也该与各位姐妹热闹一番啊~” 乌拉那拉氏似是开玩笑般说道。 胤禛这才举了酒杯,笑道。 “朕刚才与华妃多说了几句,不过是询问一番四阿哥可还好的话。 朕今晚去皇后的景仁宫看看弘时,朕听说弘时近日已学了许多字, 这自是皇后教导有方。” 胤禛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妃嫔起身,道。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也都干了各自杯中的酒。 胤禛笑着摆摆手。 “都坐下来罢,这是家宴,无需拘束。” 乌拉那拉氏道。 “臣妾原本想,这样的家宴,该行酒令才是。但是想到华妃与敬嫔二人宫中还有稚子, 若喝的一身酒气回宫也不美。各自姐妹伺候皇上,自然也都是有才艺在身的。 不如今日就借此机会,皇上也带我们姐妹们开开眼,让众位姐妹表演一二, 也是热闹热闹。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胤禛拍手笑道。 “好!左右今日都是自己人,朕便与大家同乐一回。” 夏常在站起身道。 “嫔妾的才艺浅薄,不敢在众位姐姐面前献丑。 那嫔妾斗胆,自荐做个抓阄官儿,这样也更公平些。 还请皇上允准。” 第233章 端妃争宠 待胤禛点了头,夏常在便吩咐人去写了抓阄的纸条来,放在盒中供众人抓取。 年世兰看着这一幕,只觉眼熟极了。 上一世,自己不就是在曹琴默的撺掇下,想出了这让众人表演的招数吗。 只是上一世自己用这一招,是在温宜公主的周岁宴上,这次又提前了。 看样子这一世是乌拉那拉氏先比自己要用这一招了,只是不知道,这次指向的人会是谁。 夏常在看了看乌拉那拉氏的面色,转头笑着对众人道。 “各位姐姐在此,妹妹我不好造次。 不如,就按各位姐姐的位份高低,依次抓阄罢?” 年世兰笑着开口。 “夏常在很是公允,只是本宫既不会诗词雅清,也不能歌舞助兴,这可如何是好?” 胤禛闻言饶有兴致的看着年世兰,道。 “朕就喜欢你这坦然的样子,会便是会,不会也直言。 那你自己说,该如何是好?总得与众人凑趣才是。” 夏常在见皇上开口,也不再说话,目光灼灼盯了年世兰。 年世兰不慌不忙道。 “既然皇上都开口询问臣妾了,那臣妾一介俗人,便也凑个俗法子罢。 臣妾那里有一条上好的白狐皮,乃臣妾未嫁与皇上时, 臣妾的哥哥偶然射猎所得。臣妾一直不舍得用来做衣裳或者围脖, 但是今日恰逢初雪,皇上也高兴,臣妾便将白狐皮做个彩头。 送给今日表演能让皇上龙颜大悦的姐妹,也算是臣妾对皇上的一份心意。 皇上觉得可好?” 胤禛大手一挥,道。 “不好。怎好为着朕高兴,就让你割爱。 你的白狐皮,且留着自己用。 朕那里,也有一条上好的狐皮。 虽不及白狐皮珍贵,但也是朕看得上眼之物。 朕便拿出来做彩头,赐予今日夺魁者。 当然,朕也会赐予其他人一些好东西。 只是不及狐皮珍贵罢了。” 甄常在看着年轻俊朗的帝王和华美贵气的妃子相视一笑,心下隐隐生出一丝艳羡来。 自己曾经在寺庙中对着佛祖许愿。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可是一朝嫁与的男子,却偏偏是天下间最不能一心之人。 进宫之前,父亲曾道,她能在这宫中保住命是首要的,若能挣得个前程,自然是极好的。 可是进宫之后才知道,宫中佳丽如云,帝王又年轻俊朗,自己连挤到他身边都很难。 何况身子也不争气,进宫已近半载,都未曾侍寝。 纵使满腹才情,亦没有展示的机会。 甄常在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夏常在已带着自己的宫女桑儿上前请乌拉那拉氏先抓阄。 乌拉那拉氏笑着示意剪秋代自己抓阄。 剪秋便伸手在阄盒中搅一搅,抓出一张纸条来。 年世兰在心中默念。 “请皇后娘娘墨宝一副。” 果然,夏常在双手接了剪秋手中的纸条,惊喜十分的样子道。 “皇后娘娘果然乃吉人之姿,便是授意剪秋姑娘随意抓的阄, 也是极为衬您的。” 夏常在提高了声音,道。 “请皇后娘娘墨宝一副!” 乌拉那拉氏温和的含笑推辞道。 “本宫日常就是写着练练字的,可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献丑。” 胤禛饮下面前的酒,笑道。 “皇后的字写的极好,既是今日气运上佳,倒不好叫你逃脱了。 你只自己捡了喜欢的字写几个来就是。” 沈贵人因着今日帮着华妃布置家宴,自觉也有了几分说话的底气,便笑着道。 “皇上说的极是。皇后娘娘乃国母,您随意写几个字,亦是难能可贵的。 皇后娘娘若一时想不起写什么,不如就捡了您喜欢的诗词歌赋写来。 也让嫔妾们有眼福一睹娘娘的墨宝。” 乌拉那拉氏笑眯眯看向沈贵人,道。 “好罢。既然如此,本宫便在此献丑一番,还望各位姐妹不要笑话本宫。” 早有宫人抬了一张桌子上来,桌子上放了文房四宝。 乌拉那拉氏沉思一下,提笔写下--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今日雪景甚美,但臣妾听说倚梅园的梅花今冬还迟迟未开。 想起姐姐在世的时候最喜梅花,臣妾一时所感。 写了这首《咏梅》,还请皇上鉴赏。” 胤禛面上的笑容蓦然暗了下去,在座的妃嫔皆面面相觑。 年世兰心中冷笑,乌拉那拉氏这一世可没有上一世沉着,难道是因为年龄的关系,积淀不够? 不过想想也是,上一世自己至死都没有生下孩子。 已是叫乌拉那拉氏如临大敌,天天想着怎么除去自己。 这一世,年世兰的四阿哥可是与三阿哥只差了三岁。 胤禛又正值壮年,年富力强,乌拉那拉氏更急于除去年世兰。 所以才又拉出“姐姐”来,企图让胤禛念起过往,分掉年世兰的恩宠。 胤禛又饮下一口酒,才道。 “纯元在时,最喜欢梅花。朕,爱屋及乌,也喜爱梅花。 若是纯元还在...” 乌拉那拉氏接口道。 “皇上恕罪。臣妾原也是思念姐姐,才写了这首诗来。 不想倒惹起皇上的伤心。” 胤禛道。 “纯元的性子,亦如这首诗所写。从不争春,只有香如故。 皇后的字越发进益了,风骨也如梅花,凌霜不惧寒。 朕原本打算宴后去倚梅园看看,如此,倒不用去了。 下一位,该谁了?” 夏常在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忙堆起满脸笑容,走到端妃近前。 “请端妃娘娘抓阄。” 端妃亲自将手伸进阄盒,用手搅了搅,将自己袖中的纸条滑进掌心,这才把手拿出来。 夏常在接过纸条,只觉纸条上的字迹似有不同,但她也没多想,高声念道。 “端妃娘娘抓到的纸条是,以雪为题,作词一首。” 端妃自去年落胎,一直与胤禛有着隔阂。 只是这几个月,她看着年世兰怀孕,生子,独得宠爱,也不免眼热。 这桩姻缘本就是她自己求来的,一辈子还长,总不能一直这样没有恩宠的活着,那岂不是太悲哀。 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怀。 恩宠没了,在宫中却是寸步难行。 第234章 康乐生病 端妃已经思索良久,每每延庆殿的宫人来报,宫中缺东少西的时候,端妃都久久难安。 虽则她对乌拉那拉氏一向恭敬,但她没有恩宠,便什么也没有。 今日原本想借着家宴舞一曲重得皇上青眼,可是她临时又改了主意。 她跟着皇上三年多了,也察觉出,皇上对有才情的女子更胜一筹。 如华妃般只凭美貌就盛宠不衰的女子,宫中也就她一位了。 端妃大大方方站起身来,对着胤禛揖了一礼,道。 “那臣妾便随意作词一首,还请皇上品鉴。” 胤禛抬眼看着端妃,自打上次的事后,他总觉自己与端妃有了隔阂。 日常偶尔去延庆殿,端妃也总是淡淡的样子,今日难得看她笑着,胤禛也觉心情舒畅。 “朕记得,与你初见。你一曲鼓上舞惊艳四座,但朕从不知,你也有出口成章的本领。 既然今日抓阄抓到了,那便作词来听听,女子有才,更吸引人心。” 端妃又福了身,才缓缓念道。 “长街浅落白云碎,几树清花坠。 玉絮何故弄纤纤,似是梦里春归,影空怜。 浮沉且化杯中味,俱入柔肠内。 霁明晴彻卷笼帘,应道春发未晚,雪来先。” 胤禛细细听来,竟是听出端妃一片哀哀戚戚,他想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肠也软了下来。 “端妃一片才情甚好,朕必不叫你影空怜。 春未到,但冬雪已至。 离春天也不远了,爱妃不必慨叹。 且坐罢。 朕记得你喜欢喝瑞草魁茶。” “苏培盛,给端妃换了瑞草魁来。 再叫内务府将今年新进贡的瑞草魁尽送去延庆殿。” 端妃谢了恩,重又坐下来。 乌拉那拉氏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端妃,看端妃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便心下明了。 也罢,宫中华妃一家独大,就算胤禛喜爱莞贵人,但莞贵人太过殷勤,胤禛也会慢慢失了兴趣。 即便莞贵人那张脸活脱脱就是姐姐的模样,胤禛似乎也没有从前那样常常看着莞贵人发呆。 而且,很让乌拉那拉氏困惑的一点是,新进宫的甄常在,也是仿了姐姐几分的,但是胤禛对她兴致缺缺的样子。 年世兰低着头,兀自弯了嘴角。 端妃终于肯放下她的骄傲,也学着用了手段来争宠了。 若她还像上一世那般清心寡欲的姿态,这死水一潭的皇宫还真是无趣呢。 敬嫔的宫人匆匆走来,贴着敬嫔的耳朵小声说着话,敬嫔瞬间面容泛起焦急。 胤禛询问道。 “敬嫔,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许瞒着朕。” 敬嫔站起身,道。 “回禀皇上,刚才如意来报,说公主突然呕吐不止,嫔妾心急如焚。” 胤禛也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可是给公主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说罢便站起身来,就要朝咸福宫去。 乌拉那拉氏忙道。 “皇上不要急,雪天路滑,您龙体要紧。 还是等太医诊过,再来禀报皇上罢。” 胤禛已经离了座,向前走去。 “朕的女儿也要紧,朕要去看着太医诊治才能放心。” 乌拉那拉氏不好再阻拦,只好跟着胤禛一起去往咸福宫。 甄常在看着皇上与皇后都起身离席,心中慨叹,终究是不逢时。 这身衣裳,连带着那长袖的舞衣,都白准备了。 年世兰忙乱之中没有错过甄常在眼中的落寞,她心道。 这才只是开始,这一世,你不会有得宠的机会。 年世兰就是要让甄嬛体会那种在宫中孤苦一世的感觉,凭什么上一世好事都让她占尽了。 众人跟着胤禛到咸福宫,还未进门便听到康乐公主的啼哭。 敬嫔也不顾皇上皇后都在,一路小跑扑向殿内。 康乐公主一看到敬嫔,小小的人儿哭的更凶,扑向敬嫔怀抱。 “额娘~康乐难受~” 敬嫔心疼的抱着公主,上下逡巡一圈,看公主精神尚好,才稍稍心安。 敬嫔正待说话,却见公主忽然又要吐,在旁伺候的宫女忙将公主自敬嫔怀中拉出。 同时手中的痰盂伸了过去,要接公主的呕吐物。 只是公主腹中已吐空,只是干呕几下便作罢。 胤禛身后的妃嫔皆是大家小姐出身,见了这个场景都觉恶心,但也不敢说什么。 胤禛微微皱了皱眉,唤道。 “太医还没来吗?还不快看看公主到底是怎么了!” 邱太医快步走上前来,跪下道。 “回禀皇上,微臣早已到达。只是,许是公主认生,不肯叫微臣诊脉。 幸而皇上与敬嫔娘娘都在此了,微臣斗胆请敬嫔娘娘帮忙,微臣为公主诊脉方知。” 敬嫔忙擦去眼角的泪,哄着康乐伸了小手出来,邱太医细细诊过。 “敬嫔娘娘,可否让微臣看看公主今日所食之物?” 敬嫔叫人取了公主用剩的膳食来,邱太医一一查验过,却什么也没有查出。 他疑惑道。 “这些膳食皆正常,可是公主体内却有用过某种药物的迹象。 只是微臣还不能确定,还请皇上允准,请太医院其他太医来一同诊一诊。” 胤禛沉下脸来,何人这般歹毒,连小小的孩童都不放过。 “苏培盛!速去再请几位太医来,再把温太医给朕找来!” 苏培盛道。 “是,奴才这就去多请几位太医来。只是据奴才所知,温太医今日不当值,奴才这就去温太医府上亲自请他。” 太医院几位太医先来,一一诊过了公主的脉,却是众说纷纭。 有说是食物不好的,也有坚持乃中毒所致的,只是是什么毒,却诊不出。 胤禛不免烦躁,看着康乐一次次难受,他心急如焚。 “小夏子,去看看温太医快来了没。” 小夏子应了嗻,正要跑出去,就见苏培盛提了药箱满头大汗而来。 “启禀皇上,温太医到了。” 温显卿跟在苏培盛身后,也是气喘吁吁。 “微臣叩见皇上,见过皇后娘娘与诸位小主。” 温显卿说着便拍了袖子要跪下去,胤禛道。 “免礼罢。温太医来了就好,快看看康乐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235章 茶中有毒 温显卿也是满头大汗,显然是急急赶来的。 他取了旁边宫女手中的湿巾帕,先将手心的汗擦去,才赶紧搭上康乐公主的脉搏。 胤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左手食指轻击着扶手。 苏培盛知道,皇上心里焦急或是有事的时候,便会出现这个动作。 温显卿把了好一会子脉,又看了康乐公主舌苔,方忧心忡忡回道。 “皇上,微臣为公主把脉,发现公主小小年纪便脾胃不和。 但公主贵体一直不是微臣看顾,从公主脉象上来看,此症已有些日子了。 只是今日突然发作,这才引得公主呕吐不已。” 胤禛瞬间变了面色。 “是因何缘故引起的,温太医可能诊出?” 温显卿沉吟一下,道。 “可否让微臣看看公主近日所食之物?” 苏培盛忙吩咐御膳房将近日给公主的饮食取了来。 温显卿一样样看过去,三岁的孩童不同于只吃母乳的婴儿,三岁已经可以吃许多清淡的食物。 温显卿仔细查看了往日所食之物,却没有什么意外发现。 御膳房也不可能犯食物相克这样的错误。 温显卿沉思片刻,还没想出头绪。 年世兰忽然道。 “温太医,公主日间除了吃这些东西,本宫听说,夜间有时饿了也会喝奶。 小儿的吃食没有问题,不如,劳请温太医为照顾公主的两位乳母也把把脉罢。” 乌拉那拉氏看向年世兰,道。 “华妃可是多虑了,若乳母的乳汁有问题,怎的不见乳母有此症状?” 年世兰笑道。 “皇后娘娘与臣妾一般,并未亲身喂养过幼子。 自然不知,有些病亦可通过乳汁让幼子染上。 但大人们身体比之幼子要康健许多, 对幼子来说几近要命的病,在大人身上却不显。” 余常在突然好奇道。 “华妃娘娘说的这些,嫔妾连听都没听过。 华妃娘娘也说了您与皇后娘娘一般未曾亲身喂养幼子, 那娘娘您又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呢?” 年世兰并未理会余常在的话,而是对着胤禛福礼,道。 “皇上明鉴。臣妾所言是真是假,您只需问问温太医便可知。 现下,还请温太医为乳母诊脉才合宜。” 年世兰自然不会说,她能知道这些,是因为上一世她就将自己的安神药端给乳母喝,让乳母将安神药化作乳汁喂给了温宜公主。 年世兰这一世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知那样的举动对小小婴孩是多么大的伤害。 今日年世兰一看康乐公主的饮食没有问题,立刻便想到会不会是有人在乳母的饮食中动了手脚。 胤禛道。 “华妃说的极是,还请温太医先为乳母把脉。” 两位乳母战战兢兢跪着向前几步,双双伸出了胳膊,露出手腕,以方便温显卿把脉。 温显卿先为其中一位乳母把了脉,轻轻点了头,道。 “这位乳母身子康健,只是这几日应是身子不方便,想来不曾为公主哺乳罢?” 那位乳母睁大了眼睛,很是惊讶。 “温太医好脉息,确实如此。奴婢这几日来了月信,不宜给公主喂奶。” 温显卿点点头,转而为另一位乳母把脉。 温显卿的手一搭上乳母的腕,便觉对方脉息沉涩,他狐疑的看向邱太医。 按说邱太医看顾咸福宫,自然也是要经常给乳母把脉的,怎的这样的脉象也没有诊出来。 从脉象上看,这位乳母的症状已经有些日子了,但是却被抑制着没有爆发。 胤禛注意到温显卿的眼光,他顺着温显卿的眼光看过去,邱太医正一脸慌张的样子。 “温太医,你但说无妨。” 胤禛道。 温显卿左右看看,宫中家宴的日子,这些妃嫔几乎都在,可怜公主受罪,也不知是谁的手笔。 “回禀皇上,微臣为这位乳母把脉发现,乳母早有脾胃不和之症,是而乳汁不是上佳。 按照微臣经验,若只是乳母自身不安,公主所食乳汁顶多无甚养分而已。 可是公主与乳母皆为同症,微臣怀疑,有人在乳母的饮食中下药, 导致喂给公主的乳汁也有了药物作用,幼子脾胃孱弱,这才得了病。” 年世兰心道,果然没猜错。 只是奇怪,会是谁下的药呢? 敬嫔在宫中一向低调行事,康乐公主也乖巧可爱。 且康乐公主又不是皇子,谁会对这样一个孩子下手?目的是什么? 年世兰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众人一一看过去。 敬嫔浑身发颤。 “嫔妾求皇上给公主做主!公主小小年纪,怎能受的住这样的毒害!” 胤禛隐忍着愤怒,宽慰敬嫔。 “你先起来说话。先令温太医为康乐开药。 朕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敢动朕的女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温显卿又一一查过乳母的饮食,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正当温显卿疑惑的时候,那被诊出病症的乳母忽然道。 “奴婢知道了,是茶!是那些茶有问题! 奴婢的日常饮食皆是御膳房所制,从前公主小, 奴婢们不敢喝茶,可是前些日子起,有人送了奴婢一些茶叶。 奴婢私心想着公主已经三岁了,乳汁越用越少。 便偶尔也喝茶,不影响出乳的。 除此之外,奴婢没有吃过任何规制以外的东西!” 胤禛皱眉看向这说话的乳母。 “你说的若有半句虚言,朕定不轻饶你。” 乳母忙趴在地上磕头。 “皇上明鉴!公主是奴婢们自小带到三岁的,奴婢们怎敢对公主不轨! 那茶叶还在奴婢房中呢!” 苏培盛已经打发小夏子将乳母房中的茶叶取了来。 “这茶,看着像是去年的毛尖。 温太医,你看看这茶有无问题。” 胤禛只就着小夏子的手看了一眼自乳母房中取来的茶叶罐,便知是何茶。 温显卿忙接了茶叶罐,将茶叶一股脑倒在桌上,用一根银针一点点拨着看。 只是拨了才几下,温显卿便停住了手,他用银针拨出几根不起眼的茶叶来。 年世兰奇道。 “温太医,这是什么东西?不仔细看,与这茶叶倒是无异。” 第236章 花穗送茶 温显卿道。 “这是...白果芽。” 敬嫔急道。 “白果芽是什么东西?有何效用?” 胤禛也看着温显卿,等他说话。 温显卿将混在茶叶中的白果芽挑出几根来,放在自己手心,双手捧在胤禛面前,道。 “启禀皇上,这白果芽乃白果开了口子,让其里面发芽长出来的。 形似茶叶,经炮制后混在茶叶中很难分辨。 白果原是无毒的,更兼益肺气,治咳喘之效用。 只是它的芽叶却是有毒的。 这送茶的人应是知道,白果芽混在茶叶中,经热水泡开饮用, 可使人中毒,继而恶心,呕吐,腹泻,腹痛,食欲不振。 严重时四肢抽搐无力,甚至发生脾肺肿大,呼吸困难而亡。” 年世兰心惊不已,这白果芽竟如此厉害! 谁人如此狠毒,能想出将白果芽混入茶叶的做法。 “微臣原是不知公主所中之毒为何物,便开了一些调理脾胃的药。 现下却是有更快的解毒之法了,只需将白果壳少许,加水煮开, 给公主喂下,即可解这轻微的白果芽之毒。” 温显卿说道。 胤禛点头道。 “如此,便有劳温太医尽力为康乐治病,再开些调理的药。 小孩子的肠胃娇嫩,不要留下什么毛病。” 接着胤禛看向太医院那些人,道。 “邱太医留下,旁的人都回去。 另,你们若不能胜任太医院之职, 便趁早辞官回乡去吧。” 太医院众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自打温显卿入了太医院,他们这些人便哪哪都是错了呢。 但无一人敢说什么,都唯唯诺诺回了太医院去。 只是他们却是越想越气。 胤禛转回头来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乳母,指着另一位乳母道。 “你老实告诉朕,这茶叶是谁送与你的?为何只有你喝,她却无事?” 乳母早都想说,只是一直没找到插话的机会,眼下见皇上问她,忙道。 “回禀皇上,内务府给奴婢们的茶叶是粗茶。 奴婢上个月去内务府领月例的时候随口抱怨了一句, 第二日便有一个小太监来找到奴婢,捧了这茶叶罐。 说内务府有多余的毛尖茶,因感念奴婢是公主乳母, 特意悄悄匀了来给奴婢喝,还要奴婢不要声张。 所以这茶奴婢便只自己喝了,没有给她一些。 也幸亏奴婢一时自私,才没有害公主更甚啊。 请皇上明察!” 乳母说着话,手指向另一位乳母。 那位被指到的乳母也忙跪了下来,道。 “求皇上明察!” 胤禛看向邱太医。 “你呢?给乳母们平日把脉也没有把出来什么病症吗?” 邱太医额头上豆大的汗在这冬雪的日子里流的跟不要钱似的。 真是巧了,自己还真是什么也没诊出来。 “回,回禀皇上。微臣确实什么也没诊出来,微臣无能。” 胤禛冷哼道。 “你确实是无能。朕看你这太医也不必当了,回家种田去罢。” 年世兰道。 “皇上,依臣妾之见,既然查出是这茶叶的问题,不如让公主的乳母找出送茶叶之人。 否则有这样的人在宫里,臣妾也担心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安康。” 胤禛道。 “朕意也是如此。苏培盛,传内务府总管来,朕要亲自查这桩事。” 内务府总管黄规全被传到咸福宫的时候心里还在犯嘀咕。 只是他看到眼前的阵仗时才发觉不对劲,因着小夏子去传话的时候只说皇上在咸福宫召见他,并未说是因为什么事。 “奴才内务府总管黄规全,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规全一见了胤禛,立刻跪了下去,他一把嗓子总想捏着说话似的。 胤禛道。 “黄规全,你可知,毒害公主,是什么罪责?” 黄规全一愣,什么毒害公主? “皇上所指何事,奴才不明白。还请皇上明白示下。” 胤禛示意苏培盛将事情说了一遍,黄规全立刻道。 “皇上明察啊!内务府哪有这个胆子,敢毒害公主!求皇上明察!” 黄规全一边说着话儿,一边悄悄觑了年世兰。 年世兰叹口气,黄规全是自己的远亲,这几年靠着自己也是在内务府混的风生水起。 只是这一次,却被牵连进公主中毒一事,当真让人头疼。 胤禛自然也知道年世兰与黄规全这层关系,但他见年世兰不曾插话,便也没有说什么。 乌拉那拉氏自听到康乐公主是中毒这句起,逡巡的目光便在众妃嫔中来回看。 连她都不曾对这小公主起什么心思,到底是谁有这个心思。 康乐公主是年世兰一力保着敬嫔生下来的,自然不会是年世兰。 可是其他没有孩子的嫔妃呢? 胤禛想了想,要苏培盛带了乳母去到内务府,将当差的不当差的太监都站在一起,要乳母辨认。 大约两刻钟功夫,苏培盛便押了一个看着年龄小的太监与乳母一道回到了咸福宫。 苏培盛将那太监一把甩在胤禛面前。 “启禀皇上,乳母所指便是这个小子。还请皇上发落。” 胤禛看着那小太监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道。 “你叫什么名字?受何人指使,要害朕的女儿?” 小太监战战兢兢道。 “回禀皇上,奴才小段子。奴才不知,不知犯了何罪。 奴才更不曾害公主啊!” 胤禛淡淡道。 “不说实话,掌嘴二十。” 一旁的侍卫立刻上前,将地上的小段子揪起来,蒲扇般的巴掌照着小段子的脸就去了。 几个大巴掌下来,小段子的脸已经肿了起来,嘴巴也流了血,牙也被打掉了一颗。 小段子忙跪在地上求饶。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说!奴才都说!” 胤禛抬了手,侍卫停了招呼在小段子脸上的巴掌。 “朕给你机会,你不好好说,非得挨了打才说。 说罢,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小段子抬手擦擦嘴边流下的血,费力的张开口道。 “回禀皇上,是,是钟粹宫的宫女,那日来找奴才,拿了一罐茶叶给奴才。 要奴才送给咸福宫的这位姑姑,奴才被猪油蒙了心,拿了花穗十两银子。 可是奴才真的不知道那茶叶中有毒啊皇上!奴才有十条命也不敢害公主啊! 奴才只以为,以为花穗与姑姑有旧怨,奴才以为茶叶里顶多有泻药之类的东西。 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 第237章 打入冷宫 胤禛听完小段子的供述,只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立马会意。 “奴才这就去把花穗拿来。” 花穗日常都是跟着余常在的,偏偏今日跟着余常在的是另一个宫女。 还不等苏培盛走到钟粹宫去,便见小林子已经提溜着花穗的衣领子迎面走来。 苏培盛笑道。 “你小子下手够快的啊!” 小林子一改往日嬉笑的神情,正色道。 “奴才怕这奴婢跑了,紧赶慢赶就先来了。还望苏公公见谅。” 苏培盛道。 “这有何见谅不见谅的,都是各为其主罢了。快把她带到皇上跟前就好。” 小林子却将手一撒,把人交到了侍卫手中,恭敬道。 “花穗就交给苏公公带去了,奴才随行就是。” 等苏培盛带着花穗回到咸福宫的时候,余常在已经慌的不成样子,她也没想到事情败露的这么快。 花穗倒是十分利落,一来便跪在地上竹筒倒豆子,招了个干干净净。 “皇上饶命!奴婢是受余常在指使,不得不将茶叶送给公主的乳母。 余常在说,说,若是奴婢不做这件事,奴婢的父母家人将不得安生! 奴婢已经为奴为婢,但奴婢也想家中亲人过得好点! 皇上明鉴!是余常在指使奴婢!” 胤禛透过人群盯着余常在。 “余氏,朕念在你伺候朕的情分上。 许你自己说。为什么要蓄意害康乐公主?” 敬嫔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 “余常在,本宫与你一同伺候皇上,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你竟能狠下心这么对本宫的康乐,你好狠的心呐!” 年世兰道。 “皇上,臣妾以为,只余氏一个小小常在,怕是不敢做出这样抄家灭族的事。 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臣妾以为, 以她的学识,还想不出茶叶之中掺白果芽叶的手段。 不如,皇上好好审审余氏背后的人。” 胤禛也在疑惑余常在竟懂在茶叶之中掺白果芽这样的,胤禛道。 “华妃说的不错,余氏,你老老实实告诉朕,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余常在迷茫的看向周围,最后将目光定在乌拉那拉氏身上。 但她想到自己家人还捏在乌拉那拉氏手中,又低下头来,咬咬牙道。 “嫔妾没有受任何人指使,嫔妾只是看敬嫔仗着有公主在身边很是受宠。 嫔妾没有什么可倚仗的,嫔妾不服!” 敬嫔忍不住要扑向余常在,被她身旁的如意拦住,敬嫔大声责问余常在。 “你不喜本宫,那你便冲着本宫来啊!公主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伤她?!” 余常在咬咬牙,也豁了出去,道。 “敬嫔娘娘既有公主,又有皇上的疼爱!还有华妃给你撑腰! 否则你怎么可能当上敬嫔!我没有想害公主的性命, 我只是想让公主得点小病,这样你就腾不出时间伺候皇上了!” 年世兰嗤道。 “你不想害公主的性命?你可知那白果芽可是能让人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而亡的毒物! 你背后没人给你出主意,本宫是不信的!你若愿意做个替死鬼,那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 余常在听到“替死鬼”三个字的浑身一震,是啊,自己只是个替死鬼,可要是供出自己背后的人,父母家人怎么办? 余常在犹豫不决。 乌拉那拉氏捏紧了手中的绢帕,但她面上却是一副对余常在失望透顶的样子。 “余氏,本宫平时对你也不错,本宫竟没想到你能对小小公主下此毒手。 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该顾及到你的父母门楣,你们余家从包衣奴才到如今的地位, 这都是皇上给的,你竟能谋害皇上的公主。” 年世兰深深看向乌拉那拉氏,年世兰早在吴掌柜那里知道,余常在全家虽脱了奴籍,但却是捏在乌拉那拉氏手中的。 年世兰也早都料到余常在这样不听话的棋子会被乌拉那拉氏丢弃,只是没想到是今日。 余常在听出了乌拉那拉氏的话外之意,她咬咬牙,道。 “都是嫔妾一人所为。是嫔妾嫉妒敬嫔娘娘有孩子还有恩宠,所以嫔妾想出这样的法子。 嫔妾在民间时曾听闻白果芽有毒,这才将它掺入茶叶送给公主乳母! 都是嫔妾的错,求皇上饶命!” 胤禛没有忽略余常在看乌拉那拉氏那一眼,只是胤禛也察觉,今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加之公主到底没有什么大碍,只几副药就能好。 胤禛也不愿为这点事搅的后宫不安,且他也不信,乌拉那拉氏贵为皇后,会容不下敬嫔母女。 年世兰看着眼前的局面,有点惋惜。 一是还没有抓住为余常在换了一张脸的那位神秘医者,不能将乌拉那拉氏钉死。 二是自己那边现在实力还不够强劲,还不能与乌拉那拉氏撕破脸,还要留着她做这个皇后,否则,前朝后宫都会乱套。 胤禛终于开口道。 “余氏心肠狠毒,对康乐公主不利,贬为庶民,幽居冷宫。 余氏的贴身宫女花穗,杖毙。” 花穗听到皇上的话,已经全身瘫软如死狗,嘴唇哆嗦着连一个字也说不出,由着侍卫拖了出去。 而余氏被拖走的时候却是口口声声高喊着。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后娘娘救我!皇后娘娘救我!嫔妾不要去冷宫!不要去冷宫啊!皇后娘娘救我!” 胤禛又看着康乐公主喝了药,不再呕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道。 “今日原本是高高兴兴与众位爱妃共同乐一乐的, 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朕也没心情了。 想必你们也没心情了,便各回各宫罢。 华妃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弘历日常有乳母看顾, 你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不如就多帮皇后协理六宫事宜。 皇后也可多歇歇,把心思放在弘时身上,好好教导弘时。” 胤禛说完便站起身来要走,年世兰忙道。 “皇上,臣妾今日怕忙不过来,向皇后娘娘讨了沈贵人来给臣妾帮衬。 今日家宴的布置有不少都是沈贵人弄的,臣妾以为甚好。 臣妾在此求皇上示下,不如让沈贵人多跟着臣妾帮衬一番, 也能让皇后娘娘腾出更多时间照顾三阿哥,请皇上允准。” 第238章 怀疑茶具 胤禛看向沈贵人,见她玉立在人群中,通身气质稳重,又想到她也通诗书。 多个人协理六宫也好,权力有时是该分散些的。 “你看着中意即可,这些小事,你自己掌握分寸,不必再来问朕。” 敬嫔犹自恨恨,夜里她静下来时才回味过来余氏与乌拉那拉氏的话,似乎另有玄机。 乌拉那拉氏坐在自己的景仁宫中一脸阴翳。 今日出了太多意外,原本乌拉那拉氏想在初雪家宴上让甄常在被皇上注意到,这样子即便有一天莞贵人不能再为她所用,那还有甄常在。 没想到偏偏今日康乐公主那边发作了,自己已经让人在给乳母的饮食中加了抑制发作的药,没想到乳母没发作,公主肠胃不堪倒是有了症状。 自己是有心除去余氏,从前还想利用余氏对年世兰不利,只是余氏不止愚蠢,还总是妄图脱离她的掌控得到胤禛的宠爱。 乌拉那拉氏原本想晚几天再找机会让公主与乳母发作,再用怀柔手段将敬嫔彻底拉入自己这边,却出了这么大意外,反而为年世兰行了便利。 不止让年世兰协理六宫之权更稳固,还让胤禛和敬嫔对乌拉那拉氏产生了怀疑。 好在自己提前做了准备,将余氏的家人捏在手中,这才没有让余氏咬出自己来。 乌拉那拉氏想到今日情状,终究是忍不住,将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 外面的奴才听到声音要进来收拾,剪秋道。 “没事,不用进来了,我这边收拾了就好。” 剪秋边蹲在地上捡碎瓷片,边道。 “娘娘息怒。奴婢知道您在气什么,皇上今日还说让您多将六宫事宜交给华妃。 华妃那边可更加得意了。但是您是皇后,皇上也不会真的将六宫所有权力交给华妃。 只要您这些日子悉心教导三阿哥,待风头过去,皇上依旧会倚重您的。 再不济,您想想,纯元皇后去世的时候,可是有留下遗言的。” 乌拉那拉氏看着剪秋收拾碎瓷片,想到纯元的遗言。 “姐姐那时候难产,弥留之际伏在皇上膝头,要他善待本宫。 可是姐姐去了这么多年,皇上只是给了本宫位份,何曾给过本宫疼爱? 直到本宫再次怀孕,本以为上天开恩,能让本宫与皇上重修旧好。 谁知本宫竟生下那样的孩子...剪秋啊,你说这是本宫的报应吗?” 剪秋已经将所有碎瓷片捡起,轻轻捧在手中,她看着乌拉那拉氏道。 “娘娘多虑了。怎么会是娘娘的报应?娘娘从来都没有错。 错的不是娘娘,错的是抢了娘娘恩宠的人。 奴婢自小跟着您,您经受的那些日子,奴婢比任何人都心疼您。 奴婢只是觉得,皇上自打登基以后,似乎变了。” 乌拉那拉氏看向剪秋。 “你也觉得皇上变了?本宫也觉得。 从前,关于姐姐的一事一物,皇上都极为珍惜。 可是如今,不知是新人迷了皇上的眼,还是皇上忘了与姐姐的情分。 皇上似乎越来越少想起姐姐。去年姐姐忌日, 本宫在那间放着姐姐遗物的屋子等了许久才等到皇上。 而皇上好不容易来了,也只是坐了坐便离开了。 只道触景生情,旧人难再寻。 从前,皇上都要在那间屋子待一整天的。” 剪秋将手中的碎瓷片慢慢放在一边的桌子上,重新为乌拉那拉氏斟了茶来。 “这套白瓷茶具是娘娘最喜爱的,这下不完整了。 明日奴婢就叫江福海去内务府取了新的来, 您是皇后,这白瓷也太过素净了。” 乌拉那拉氏苦笑着,看向那堆碎瓷片,突然一愣。 她清楚记得,自己之前用的时候,那只茶杯底部有个小小的黑点,因是在底部的边缘,又很小,不易被察觉。 但是自己日日拿着那茶具喝茶把玩,是注意到了的。 初次注意到的时候,她还叹息好好的杯子到底是有了点小缺憾。 可是刚才剪秋捡起来放在桌上的瓷片中,底部那片正好对着她,她却没有看到那个小黑点。 乌拉那拉氏伸手拿起那片碎瓷,剪秋忙道。 “娘娘小心,这碎瓷锋利,您何苦亲自拿它。” 乌拉那拉氏举着那片碎瓷看了又看,才道。 “本宫这套茶具换过了吗?” 剪秋奇怪道。 “娘娘这套茶具是您刚怀孕没多久皇太后赏的, 是当时给后宫妃嫔一人赏了一套的。 据奴婢所知,内务府是没有这样的东西的。 皇太后不是说是她特意寻来的吗? 而且您一直在用这个茶具,怎么可能换掉。” 乌拉那拉氏道。 “不对。本宫清楚记得茶杯底部是有个不起眼的小黑点的。 如今莫名却没了。 还有,本宫现下想来,之前那一胎,莫非与这杯子有关? 本宫也知那个助孕的方子药性凶猛,但却绝不可能生出那样的孩子。 剪秋,你说,这个杯子里会不会有什么? 你去暗暗探查,与本宫同一批有这些杯子的人,有谁缺了茶杯的。 还有,派人去查皇太后弄的这些茶具来源。 本宫忽然觉得,也许本宫是被人所害呢。” 剪秋拿过乌拉那拉氏手里那片碎瓷,仔细看了看,却什么也看不出,她只觉得这茶杯与从前没什么区别。 但剪秋口中还是应道。 “是,奴婢这就去查。” 年世兰坐在翊坤宫中,将今日发生的事在脑中仔细过了一遍,不由笑了起来。 还真是老天爷助她,想来今日事发突然,才让乌拉那拉氏乱了阵脚,不惜出口威胁余氏。 只是胤禛能这么早做了皇帝,也不是一味好糊弄的。 从前许多事都是有备而来,今日无论是她年世兰还是乌拉那拉氏,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事震住了。 好在胤禛坐阵,及时查出了余氏。 上一世许多事胤禛未必不清楚,只是他有自己的考量,由着年世兰这些女子在后宫斗的你死我活。 这一世胤禛还很年轻,若是自己再加把火,将乌拉那拉氏拉下皇后宝座,也不是不可能罢。 年世兰想,等到实力足够,上一世那些人,一个都跑不掉,包括始作俑者,胤禛。 第239章 请安折子 胤禛看着面前又是堆积如山的折子,想着都快到封笔的日子了,应该都是一些请安折子罢。 果然,胤禛一路看下去,大多折子都道,时至年下,问皇上安好,以及进贡了许多珍宝。 胤禛也有回复“知道了”,也有回复“朕甚喜”。 及至胤禛伸手取了一本折子来,发现是年羹尧的请安折,才仔仔细细看了下去。 年羹尧素来行事无有差错,上的折子除了军机要事,便是问候皇上龙体安康,偶尔也会问及自己的妹妹华妃是否安好。 这倒是令胤禛很是心安。 今日这折子上,年羹尧在其中道,今秋川省米贱,百姓钱粮不足,所幸未曾发生天灾,此乃皇上真龙天子庇佑。 年羹尧又说了几句掏心窝子为民的话,再顺问金安。 胤禛看着这奏折不禁露出笑容来,提笔批写-- “从来君臣之遇合私意相得者有之,但未必得如我二人之人耳。总之,我二人做个千古君臣知遇榜样,令天下后世钦慕流诞就是矣。” 早在胤禛求娶年世兰之时,胤禛就与年羹尧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这几年,当初的军中小将年羹尧也凭借胆大心细有谋略,带着兵士打了数场胜仗,以一个令所有人想不到的速度坐到了四川总督之位上,还是举国皆知的抚远大将军。 当初的抚远大将军之位,可是费扬古的。 想到费扬古,胤禛眯了眯眼。 自胤禛登基,关于费扬古跋扈的传闻越来越多的传入胤禛耳中。 但乌拉那拉氏家族根系庞大,胤禛碍于费扬古乃纯元的父亲,一直不曾加以斥责,只私下提醒过他两次。 胤禛在一堆奏折中找到费扬古的折子,打开一看,内容只有。 “请皇上圣躬万安。 请德太后安,请三皇子安。” 胤禛看着这奏折,胸中一股火直窜天灵盖。 费扬古现在愈发大胆不羁,请安折子竟是指名道姓至此番境界。 但凡臣子请安,多数只需“请皇上圣躬万安”即可,也有那殷勤的臣子,会将皇上的亲近者加以问候,如太后皇后与诸位皇子。 因着胤禛这一朝有两宫太后,臣子为避免多事,皆只问皇帝安即可。 可是费扬古,不管不顾,只问安于德太后与三皇子,这是视皇家其他人为无物,甚至连皇后也不放在眼中。 胤禛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费扬古自知皇后乌拉那拉氏没有嫡亲儿子,莫不是日后想扶持三阿哥上位? 从前先帝在时,为着公开建储一事,前朝闹得鸡犬不宁,胤禛兄弟间明争暗斗不止。 费扬古也有从龙之功,他不会不知道,在胤禛这里已经绝了公开建储的可能。 还是说,费扬古认为现在三阿哥由皇后抚养,且皇家玉牒内将其记做乌拉那拉氏的嫡子,便可以如先帝一朝时,立长为储。 胤禛将费扬古的奏折连带封套扔在一边,既不朱批,也不退回,就将其静置于案头。 苏培盛侍立在侧,悄悄覰了一眼那被搁置的奏折,心中有了计较。 小林子在翊坤宫中看着年世兰用了膳,又漱了口,等着颂芝为年世兰奉上用的香茶,才凑到年世兰近前道。 “主子,皇后那边有动静了,她似乎怀疑起那套茶具了,叫剪秋暗地里查访。” 年世兰弯了弯嘴角,挂起一丝淡淡的笑。 “难得她终于想到此处了。你可处理干净了?” 小林子嘿嘿笑着,道。 “主子放心,奴才办事还从没出过差错。 而且,所有那些茶具里,只有皇后用的那只加了东西。 吴掌柜说,那烧制此物件的师傅,已拿了银两返乡养老去了。 连吴掌柜再去找他也不一定能找到。” 年世兰点点头,道。 “算你小子机灵。对了,吴掌柜那边近日如何? 本宫要他将每月的银两换成银票,可有什么差错?” 小林子挠挠头,道。 “吴掌柜那里主子可以安心,只是,只是还有一事,吴掌柜叫奴才转告主子。” 年世兰疑惑道。 “何事?” 小林子道。 “吴掌柜说,这些日子,似乎总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仙姿楼。 吴掌柜面上只做出一副正经生意的样子,私下里也派了人去找那暗中监视的人。 只是那些人很警惕,吴掌柜也吃不准他们是江湖上打算劫财的, 还是另有所图。 吴掌柜叫奴才问问主子,仙姿楼可要开分号? 开分号可分散那边的注意力,只是这样一来又要有银钱支出。 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年世兰还真被问住了,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是只精通花钱之道。 这一世仙姿楼的生意,也一直多赖吴掌柜一心调理,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吴掌柜感恩于大哥年希尧,二哥年羹尧也时不时亲自过问,年世兰都不用花什么心思,便有大把钱财进账。 年世兰想了想,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仙姿楼既赖吴掌柜打理,你只管转告吴掌柜。 一切生意上的事,他看着拿主意就是。 只是有一样,吴掌柜认识的江湖人士颇多,叫他看着再开一间茶楼罢。 一来也可分散一些目标,叫那暗里监视的人不能一心看着仙姿楼。 二来,也可多得些消息,日后,本宫总有用处。” 小林子应了是,将年世兰的话牢牢记在心里,择日便想办法带话给吴掌柜,将年世兰的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 吴掌柜得了信,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感觉。 这几年为年家效力,自己也攒下了不少银钱,也将远乡的家人安置的妥妥帖帖。 主子还对自己这么信任,他只觉要更好的为主子才行。 他上京初始,只是为了找自己那从小走失的儿子,可是他在城外被强盗劫财,他死死抓着包袱不放,被强盗拖在马后差点死去。 是路过回城的年大公子年希尧指挥着随身护卫打跑了强盗,救下了被马匹拖得奄奄一息的他。 吴掌柜养好伤后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是年希尧问他会做什么,将他留了下来。 又恰好年家大小姐闹着要开铺子,这才给了他一口饭吃。 只是没想到,这一口饭,让他在京城扎下了脚步。 第240章 余氏自尽 这日是腊月二十三,是皇上封笔的日子,早朝自今日起也不用再上。 臣子们都在家中忙碌准备着年节事宜,直至正月二十方才上朝。 小林子一大早就揣了一包点心去找他师父周安海。 周安海眯着眼看小林子,道。 “小兔崽子,又有什么事?” 小林子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从怀中掏出那一包点心,双手递给周安海。 “师父,您老人家能不能别这么警醒。 小子我没事就不能来孝敬您了? 喏,这可是咱翊坤宫的点心。 昨儿华妃娘娘赏的,小子特意留了下来, 拿来孝敬您老人家。 您知道,咱翊坤宫的点心,可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好吃。 连御膳房的面点师傅都比不上呢! 娘娘轻易可不赏人!” 周安海接过那包点心,嗤笑一声,道。 “你小子,别打量着蒙我。咱家打你七岁起就看着你长大的, 你一撅腚,咱家就知道你拉什么驴粪蛋蛋,你还不给咱家说实话? 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又要咱家干什么?” 小林子嬉皮笑脸道。 “不愧是师父,您这也太聪明了。奴才来确实是有事求您。” ...... 周安海瞪着眼睛看着小林子。 “你小子,别瞎问不该问的。皇后娘娘的事也是您能过问的?” 小林子一双圆溜溜小狗般的眼睛也睁的溜圆。 “师父~!求您了,就这一次了。 奴才知道景仁宫的桃红是您的伴儿, 景仁宫这现在实在是,也围得铁桶一般。 奴才想了好多招儿,实在是没办法了。 就求您了。” 周安海叹口气,低声道。 “罢了,咱家就不该让你知道那么多事儿。 说好了,只告诉你知道的事儿, 旁的事,也许是送命的事。 咱家这腿,就是当年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小兔崽子,你要不想落得跟你师父我一样, 就安安分分当你的差就好。” 小林子磕头如捣蒜的回去了。 这景仁宫与翊坤宫向来是宫中最难安插人手的地方,打乌拉那拉氏生下个死胎以后,乌拉那拉氏借口奴才伺候不周,打发了好几个奴才。 其中就有从前年世兰安插过去的眼线,小林子也是想破了脑袋才想出这个招来。 那桃红在景仁宫是个不起眼的洒扫宫女,可越是这种不起眼的人,才越是让人不曾防备。 小林子回翊坤宫的路上,又拐去御膳房,拿了几样茶果点心,道华妃娘娘晌午要用。 小林子正拎了食盒往回走,不曾想迎面遇上了江福海。 “江公公好,您这是干什么去?” 小林子原本不想理江福海,可是迎面碰上了,若是没个说法,恐怕又是一场风波,这才开口打了招呼。 江福海因是伺候皇后的奴才,一向眼高于顶,不把除了苏培盛以外的其他奴才放在眼中,何况小林子年纪又小。 即便小林子已是翊坤宫的首领太监,江福海还是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小林子也不在意,让在一旁,让江福海先过去。 等江福海走了,小林子才对着江福海的背影“呸”了一口。 “什么玩意儿。一样是奴才,谁比谁高贵了呢。” 小林子晃晃悠悠回了翊坤宫,站在长街拐角处的丽贵人方对身边跟着的宫女道。 “瞧见没有,同为奴才,皇后娘娘的奴才就是比华妃娘娘的奴才高一等。” 丽贵人的宫女低着头,回道。 “是,奴婢知道了。有朝一日小主飞上枝头,奴婢也能跟着神气起来。” 丽贵人笑的开怀。 “算你聪明。只是我可最瞧不上这些个太监。 都说太监是没根儿的东西,这当差便当差, 还互相倾轧,岂不知落在主子们眼里,只是一场笑话。” 那宫女道。 “这便是小主身边不要太监的缘故?” 丽贵人铰紧了手帕,道。 “你以为是我不想要吗?是现在不能要。 我进宫之时就知道,要站在华妃这边。 可是咱们的皇上每日里除了批折子就是见大臣。 偶尔进后宫也都是去几个得宠的妃嫔处。 华妃娘娘也不在皇上跟前儿提起我, 倒是皇后娘娘提请着皇上去了我那儿两次。 如此,我倒不知该听谁的好了。” 宫女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人,才小声道。 “小主何不左右逢源?” 丽贵人看着宫女,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皇后与华妃之间? 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皇太后那里该当如何?” 宫女笑笑,回道。 “这后宫之中,真正的主子只有皇后娘娘一人。 但是华妃娘娘眼下受宠,手中也有一些权力。 小主不如站在中间看一看,看哪边能说上话儿,就朝哪边。 至于皇太后那里,您敷衍着就是了。 再说了,最最要紧的是,小主该多想想, 如何得到皇上的宠爱。” 年世兰看着窗外的雪慢慢落下,喃喃道。 “瑞雪兆丰年,等冬去春来,又是丰年安泰的景象。 哥哥说蜀中风光极好,只是今岁谷贱伤农。 也不知,哥哥可有法子让他治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上一世的年世兰哪里会关心这个,她那时脑海中除了争宠这件事,便是将心思花在吃喝玩乐。 只是这一世,她心中有个想法,正在渐成雏形。 那个想法要实现,必须要有百姓的支撑才是。 颂芝怀中抱着四阿哥,笑着走进来。 “主子,别管什么伤农不伤农了,您瞧瞧四阿哥,这一张小嘴儿撅着多惹人怜爱呐。” 年世兰回过神来,转身走向颂芝,自她怀中接过弘历。 已经三个月的弘历完全不似刚出生时那般又红又丑皱巴巴的,此时的婴儿弘历已经现了雪白的肤色和溜圆的眼睛,一张小嘴蠕动着做出吃奶的动作,极为惹人怜爱。 年世兰抱着弘历,伸了手指碰碰他的小脸儿,笑道。 “额娘的乖乖,有额娘护着你,你可不用撅着嘴了。 什么好东西,额娘都给你。 即便额娘给不了你的,还有舅父给你。 你只乖乖长大就好。” 年世兰正沉浸在一片母爱之中,小林子急急跑了进来。 “启禀主子,余氏在冷宫中自尽了。 看守的太监来报,说是触柱而亡,死的惨烈。” 第241章 曹氏求宠 年世兰乍一听余氏自尽,只觉莫名。 嫔妃自戕是大罪,会祸及家人。 即便余氏已被废为庶人,也还在冷宫之中。 她一直想保住家人,怎么会在这年下自尽? 也太巧了些。 “怎的这般突然?你可知道是为何?本宫还没用到她呢。” 小林子凑过来道。 “奴才听说,安答应不知怎么,想起去了冷宫。 等安答应从冷宫离开以后,余氏便一直在呓语, 很是有些疯癫。 看守的太监见多了这种,也不在意。 等再发现的时候,就是余氏已经死了。” 年世兰早在小林子说余氏自尽的时候,就将手中抱着的弘历交给颂芝带走了。 此时她忽然想起上一世,似乎也是安答应去过冷宫后,那个妙音娘子余氏死的惨烈。 只是那时的余氏已是被胤禛赐死之人,死了也就死了,无人深究。 这一次,安答应去,不知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去给本宫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宫记得,余氏与安氏不曾有旧恨。 不知此番是为着何事。 看样子,安氏已是选择站在了皇后那边。” 小林子又道。 “倒是奴才听说,因着安答应上次侍寝,却被抬出养心殿的事。 余氏私下里嘲笑过几次安答应,想想也是,哪个女子受得了这个屈辱。 奴才估摸着,怕是安答应气不过,去冷宫刺激了余氏几句。” 年世兰听着小林子说这个,忽然笑出声来,兴致勃勃问道。 “那你可知余氏是如何嘲笑安氏的?” 小林子难得的红了红脸,挠挠头,道。 “奴才也不太懂,只隐约听得余氏讲什么完璧归赵的典故。” 年世兰瞧着小林子红了的脸,嗤笑起来。 “你既听不懂,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别给本宫装蒜,你师父看样子还算尽心, 可教了你不少东西。” 小林子嘿嘿笑起来,他是太监呀,听懂了也觉难为情。 年世兰想,上一世那余氏是个只会唱昆曲儿的,胤禛也只当豢养了一只音色不错的鸟儿罢了。 若没有那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作敲门砖,余氏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出头之日。 顶多到年纪了便被打发出宫,配个小厮也就完了。 谁能想到,机缘巧合,竟叫她顶了甄嬛的恩宠,爬上了龙床,有福气成为皇上的女人。 又偏她会唱几句曲儿,哄得皇上心软了一片。 只是可惜,那余氏才刚做了小主,就跋扈的不像样子,得罪了宫中不少人,死的倒也不冤。 倒是死了还有点用处,被甄嬛装神弄鬼连消带打除了年世兰当时的得力干将丽嫔。 这一世的余氏既不是上一世那人,却也难逃一死的命运。 只是老天也顽皮,给了这余氏常在的位分,又叫她仗着位分飞扬跋扈了几许,也算是登高跌重了。 “余氏蠢笨,本宫从未见过哪个人能笨到被人再三利用的。 不过想想从前在王府中,本宫身边的侍婢都能随意挑动她的愤怒, 便也不奇怪如今被皇后利用的下场。 对了,本宫叫你留意安答应与咸福宫的往来, 你可探听到什么?” 年世兰问小林子。 小林子忙道。 “奴才倒是没见安答应往咸福宫去,不过看日常请安之时安答应很是殷勤。 见了其他小主也总是客客气气的,看着一副腼腆的样子。” 年世兰知道,这一世因着自己重生,提前将许多事改变了。 上一世甄嬛与沈眉庄安陵容交好,是因为在选秀之时甄嬛为安陵容出头,叫出身小门户的安陵容感激不尽。 是而三人入宫以来一直姐妹相称,感情不错。 这一世,不曾发生选秀时安陵容用热水泼了夏威千金夏冬春的事,便也没有甄嬛出头的一幕。 她们三人便时至今日都只是淡淡的关系。 想到夏冬春,年世兰叹口气。 上一世夏冬春性子张扬,还没见到皇上,还未侍寝,便被自己一时做了立威用的靶子,赏了一丈红打残了。 这一世,听说那夏冬春很是有了几分稳重的样子,加之年世兰为夏冬春派去的教养嬷嬷尽心教了她许多宫规礼仪,目前为止夏冬春便也活的还自在。 年世兰看过敬事房的记档,夏冬春在一众妃嫔中虽不出众,也是伺候了皇上几回的。 比上一世有福多了。 “皇上那边知道吗?可有什么说法?” 小林子见自己主子问,又道。 “皇上连安答应是谁都没记住,只说让皇后看着办罢了。 皇后那边也没说什么,反而招了安答应去景仁宫。 安答应出来时也是一如往常,没见有何变化。” 年世兰摆摆手,打发了小林子。 须臾,小林子又跑进来,道。 “启禀主子,曹常在求见。” 年世兰皱皱眉。 “她来做什么?传罢。本宫在正殿见她。” 年世兰端坐在正殿上座,看着曹常在一步一步走进来,不觉又皱了眉。 好好的年轻姑娘,做什么穿的这么老气横秋。 忽的年世兰脑中浮起一个场面,上一世的曹常在,在自己面前似乎从来不会打扮自己,总是穿着与年龄不符的衣裳。 “嫔妾常在曹氏拜见华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未央。” 曹常在谦卑的行了礼,等着年世兰叫起。 年世兰漫不经心挥挥手,道。 “起来吧,赐座。今日来,可是有事?” 曹常在点头谢过为她搬椅子的小林子,小心翼翼坐了椅子的一半,道。 “嫔妾实不相瞒,嫔妾是来求娘娘相助。” 年世兰面上浮起一片好奇,道。 “哦?本宫能助你何事呢?这倒奇了。 这后宫之中,尽是皇后娘娘做主。 你不去求皇后娘娘,却来求本宫。” 曹常在低着头,半晌,似是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来,道。 “娘娘从前说过,喜欢性子直爽之人。 嫔妾今日来,是想求娘娘庇佑,嫔妾想得宠!” 年世兰佯作惊讶看向曹常在,说道。 “曹常在今日之直爽令本宫意想不到。 可是,何以见得本宫能帮你呢?” 第242章 代替皇后 曹常在站起身来,跪下道。 “嫔妾知道,嫔妾家世寒微,想要在这宫中出人头地很难。 皇上正值壮年,可是皇上的孩子却没几个。 嫔妾不敢妄想得子,哪怕能得个女儿,如敬嫔一般, 后半辈子也就有指望了。 嫔妾不想在深宫中孤独终老,求娘娘成全!” 曹常在说完便重重磕了下去。 年世兰看着面前的曹常在,想到上一世她倒台之时,曹常在落井下石之事。 但这一世自己身边确实还没有一个得力的帮衬,那丽贵人眼瞅着也是个不中用的,且还有异心。 年世兰好笑道。 “曹常在在家时学的不像是《女则》《女训》,倒像是承了说书先生的衣钵,讲得一手好评书。 你要求子,或是求女,也该去宝华殿求着送子娘娘与法师,怎的求着本宫送子? 本宫像是能送你孩子的菩萨吗?” 曹常在抬起头来,竟是泪流满面。 “娘娘恕罪,嫔妾冒犯您了,可是嫔妾说的也是实心的。” 年世兰一怔,上一世,除了为温宜公主担心,年世兰还不曾见过曹常在的眼泪。 只是她还是道。 “实心?有多实心?庙门口的那石狮子也是实心的。 可它们除了做个看门的象征,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你说你是实心的,但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本宫要怎么信你呢?” 曹常在依旧跪着,道。 “嫔妾知道,上次嫔妾来的唐突,这次,嫔妾要让娘娘知道, 只要娘娘需要,嫔妾必是一直在娘娘身旁,为娘娘出力。 但求娘娘疼嫔妾!” 年世兰终于松了口,道。 “你先起来罢,本宫现下没什么需要你出的力。 本宫只想好好抚养四阿哥长大。 至于你说的话,本宫也会考虑。 只是,本宫并不想与人争斗, 你明白吗?” 曹常在又伏地磕了头,才在音袖搀扶下站起身,道。 “嫔妾明白,但娘娘在这宫中,不想与人争斗,也不得不争斗。 嫔妾自进潜邸,便没有睡过一日安稳觉。 嫔妾也曾私下打听过三阿哥生母之事,只是...” 曹常在左右看看,年世兰身侧除了颂芝与小林子再没旁的奴才,这才继续道。 “只是当时府中诸人都对此事避之不及,嫔妾也不好再细问。 后来才知,皇后心思深沉。如今宫中新人不知过往, 可是嫔妾却是日日心惊不已。 又见娘娘您大恩庇佑敬嫔,护的敬嫔母女周全。 嫔妾想,您这样面冷心热的人,不就是活生生的菩萨吗? 嫔妾左思右想,斗胆前来。” 年世兰笑道。 “难得你心细,许多事心下也有数。” 曹常在恭敬道。 “嫔妾前些日子偶然见到甄常在私下出入几次景仁宫, 后来听说,甄常在在那无人处,经常苦练惊鸿舞。 想来是要一鸣惊人的,只是可惜,还未有机会。” 年世兰只道。 “本宫一会子还要去看明日宫宴的布置,就不留曹常在了。” 曹常在忙告退出门,站在翊坤宫殿外,曹常在心下拿不定主意。 明明自己无意中看到过华妃看着甄常在的不同寻常的眼神,虽只是一瞬即逝,但自己绝不会看错。 那是一种带了恨意的眼神。 曹常在不明白,刚进宫的一个小小常在,从未在明面上招惹过华妃,怎会招来这样的恨意。 不过很快,曹常在便见到了,一个小小常在怎么招惹到高高在上的华妃。 腊月二十四,按着大清祖制,乃是除夕夜宴。 这一日自胤禛这一朝起,是先与臣子及亲近王公贵戚同乐的。 后宫嫔妃则被放在了正统的除夕那日,与皇帝一起守岁。 年世兰守着规矩,一大早便起来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乌拉那拉氏这日端着一贯的温和面容,笑着道。 “剪秋,将本宫拟好的封赏单子拿过来,念与各位姐妹听。” 剪秋也笑着双手捧了一张红纸,将给众人的封赏一一念到。 待剪秋念完,众妃嫔便齐齐起身谢恩。 “臣妾等谢皇后娘娘赏赐,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乌拉那拉氏笑道。 “大家同为姐妹,不必如此客气,快坐吧。 今日皇上在前朝与众位大臣庆贺, 本宫便取了一些东西赐于各位姐妹。 也是图个年下的喜庆。” 等众人重新落座,乌拉那拉氏又道。 “沈贵人连日来跟着华妃料理一些琐事,也是辛苦。 本宫特意多赐你一匹卍字福寿锦缎,你用来做个被面, 盖在身上,也好保佑你早日得子。” 沈贵人忙又站起来,道。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嫔妾定尽心尽力协助华妃娘娘。” 乌拉那拉氏笑着伸了手,做出个让沈贵人坐的手势,道。 “你且坐罢。本宫听说你与甄常在自小要好,这好事成双。 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宫也另外准备了一份东西给甄常在。 若是宫中人人都如你们姐妹这般和睦,本宫可要省不少心。” 甄常在一愣,也站了起来,上前几步,对着乌拉那拉氏福了身。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有娘娘福泽庇佑,后宫一定和睦。” 年世兰嗤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茶杯盖子碰出了声响。 乌拉那拉氏微微皱了眉,道。 “华妃,你是怎么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可别让众位姐妹看了笑话。” 年世兰淡笑道。 “臣妾倒是想看看,谁敢看这个笑话? 臣妾不过是放茶杯时滑了手,惹出了一点子动静。 皇后娘娘怎的就说臣妾惹笑话呢?” 甄常在看皇后一副隐忍的样子,又想到平时就看华妃跋扈,不免开口道。 “华妃娘娘恐怕是误会皇后娘娘的意思了。 在嫔妾看来,后宫和睦是因着皇后娘娘仁德。 当然,也与华妃娘娘您辛勤协理六宫相关。 嫔妾们对二位娘娘感恩不尽。” 年世兰闻言看向甄常在。 今日的甄常在穿着一身翠绿色旗装,与上一世年世兰讨厌的模样差不离。 年世兰轻蔑一笑,道。 “本宫竟不知,这宫中的规矩已是可以随意以下犯上。 或者说,是可以随意揣测主子的意思了,嗯? 甄常在自作主张说出这一番话,可是急于代替宫中各位姐妹? 还是说,甄常在觉得,你有资格来说教本宫误会皇后娘娘? 抑或,甄常在可以代替皇后娘娘?” 第243章 得罪华妃 甄常在大惊,但她稳了稳心神,先朝着年世兰揖了一礼才道。 “华妃娘娘错怪嫔妾了。嫔妾眼中,只看到二位娘娘的辛勤。 嫔妾并无他意。至于华妃娘娘说的嫔妾代替皇后娘娘这样的话, 嫔妾赔上九族的性命也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想。” 甄常在转而对着乌拉那拉氏又揖了一礼,道。 “嫔妾此心,天地可鉴,请皇后娘娘明察。” 沈贵人听着甄常在说话,真是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甄常在与沈贵人是自小的情分,每每沈贵人上京,总是住在京中外祖的宅子里,与甄府相邻。 两府来往走动,关系亲厚,顺带着这二位小姐也关系十分亲密,几乎是日日在一起。 沈贵人瞧着年世兰玩味的神情,有心找补几句,又因着这些日子常跟着年世兰料理宫中琐事,多少摸来二分年世兰的脾性。 沈贵人一时在心中纠结难定,还没待她想好该如何说,就听年世兰道。 “甄常在一张巧嘴,倒是轻轻松松就将本宫的九族放在了大逆不道的位置上。 只是你这般污蔑本宫,可知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呢? 莫说是按照宫规可治甄常在的罪,就是按着大清律例, 以下犯上者也要重罚的。 甄常在,你说,本宫要将你如何是好?” 乌拉那拉氏本来在心中暗喜,这甄常在平日倒是没有瞧出来,竟是个能言善辩的。 但与年世兰交手日久,乌拉那拉氏听到年世兰的话,知道她这是在隐忍着怒气了。 乌拉那拉氏道。 “华妃,你是宫中的老人儿了,无需与新人如此计较罢。 甄常在,你也坐。想来华妃看在本宫面子上,不会与你为难的。 不过是姐妹们之间的几句顽笑话罢了,别伤了大家的和气。” 甄常在方福身谢了恩,重新入座。 年世兰似笑非笑看着乌拉那拉氏良久,道。 “皇后娘娘这话,倒叫臣妾不好接了。 若是臣妾执意按宫规处置甄常在, 必是显得臣妾驳了娘娘的面子。 可若是放任甄常在如此无理, 日后臣妾协理六宫便多了许多难处。 今日是甄常在,明儿出来个王常在李常在, 人人都指着臣妾的九族说话儿, 臣妾不知,这六宫还有臣妾说话的份儿吗?” 乌拉那拉氏笑笑,道。 “华妃,这可是你多虑了。姐妹之间,何必如此锱铢必较。 甄常在过了年才十六岁,你只当是个小妹口无遮拦了一次便罢了。 若要一直揪着此事不放,本宫也从未与华妃你,斤斤计较过啊。” 年世兰抚了抚衣裳,笑着站起身来,挥了挥帕子,漫不经心的行了礼,道。 “知道了。皇后娘娘宽和,臣妾今日便不再与甄常在计较。 年下这大好的日子,臣妾不想惹了晦气。 只是臣妾的九族,也不是谁都能指着说话儿的。 臣妾也借机劝诫一下甄常在,言多者必失。 不想祸从口出的话,那就今后管好自己爱拔尖儿的性子。 没事多与沈贵人学着点,这才是世族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不是什么暴发户家的阿猫阿狗都能被称作小姐的。 即使阿猫阿狗一时仗着家中的势有缘逗着皇上开怀, 可终究该认清,自己的地位。 皇后娘娘见谅,臣妾还要去将今日宫宴的布置好好盘点一下。 臣妾先告退了。” 甄常在听着年世兰难得在请安时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却是句句影射着自己。 那张粉白的俏脸儿已经是满面通红,心下只觉臊得慌。 她求助的目光看向沈贵人,只见沈贵人也焦急的看向自己。 甄常在轻轻摇摇头,示意沈贵人不必开口,免得将她牵连进去。 沈贵人则暗暗点了头。 只是刚走出几步去的年世兰突然转身,看着正在眉目传情的甄沈二人,冷笑道。 “沈贵人,你也与本宫同去。” 沈贵人站起身来,对着乌拉那拉氏告了退,跟着年世兰去忙碌。 只是这一忙碌,便到了夜间戌时。 等沈贵人回到咸福宫,见甄常在屋中的灯只余了一盏散发着微弱光的。 采月看了看沈贵人,问道。 “小主要去甄小主屋子里坐坐吗?只是奴婢看甄常在可能是已经睡下了。 小主您看,要不要奴婢去将她的门敲开?” 沈贵人叹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肢,道。 “算了,我今日也乏累了一日,明儿再说吧。” 采月便伸手扶了沈贵人,向沈贵人住的存菊堂走去,边走边小声道。 “今日甄小主不该得罪华妃娘娘的。奴婢日常看着甄小主通诗书,又明是非。 怎的今日却与华妃娘娘对上了,奴婢真替甄小主捏了一把汗。” 沈贵人看了看甄常在住的方向,语气带了一丝无奈。 “我日日看着她是个聪明的,今日也是替她捏了一把汗。 好在华妃娘娘没有再为难于她,否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替她开脱。 进宫这么久了,她身子又不好,也还没得到皇上的宠幸。 对了,你明日把华妃娘娘前几日赏我的那支山参送去给嬛儿。 她身子弱,该好好补补才是。 我这些日子忙着跟华妃娘娘学习六宫事宜,也没空与她说说话儿。 若是我能得了一星半点的权力,我们二人在这宫中便好过了。” 采月点点头应了是,伺候着沈贵人去洗漱安歇。 那边甄常在屋中听着存菊堂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有个脑袋探出来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浣碧擎着手中的烛台轻轻放在甄常在面前的桌子上,那桌上还燃着一盏已经不太亮的烛台。 “小主,夜里看书伤眼睛,您明日白天再看罢。” 甄常在又翻了一页手中的书,道。 “眉姐姐回来了吗?” 浣碧似是带了怨气似的,道。 “眉庄小主刚才带着采月回屋去了。 您等了眉庄小主大半日了,她看着您屋中灯烛未灭, 也不说来看看您。 您今日受了华妃娘娘那么大的委屈,她也不为您辩白几句。 好像生怕华妃娘娘怨上她似的。” 第244章 红梅点缀 甄常在停下翻书的手,抬头看着愤愤不平的浣碧,笑道。 “你自从进宫,气性越发大了。那是眉姐姐呀,她今日没有开口,必不是因为她怕华妃。 我与她情同姐妹,自然心意相通。今日怨我自己太莽撞,一时疏忽将华妃与皇后相提并论。 皇后娘娘大度,没有怪怨我,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幸好眉姐姐没有开口,她好不容易得了华妃青眼,帮着协理六宫事宜。 若是这时候因着我而被华妃迁怒,失了那点子权力,我反而愧疚。” 浣碧依旧愤愤道。 “奴婢知道您与眉庄小主情同姐妹,只是到底也不是亲姐妹。 华妃今日指着...老爷,言语中极尽羞辱,眉庄小主也无动于衷。 哪个亲姐妹看着自己亲人被辱能不辩白一二的啊。” 甄常在看着面前跳动的烛火,那火光被浣碧顺手剪了烛芯,反而越发亮堂。 “浣碧,我知道你是为着我父亲不忿,你自小与我一同长大,虽名义上为我的丫鬟, 可是我在心里从不觉得你与流朱只是我的丫鬟,你们与我也是情同姐妹的。 眉姐姐性子内敛,但她却比我要聪明。 现下跟着华妃,也是她的造化,我不能做那个拖她后腿的人。 这些日子当差,一定要管好你这副性子。 我只是一个小小常在,哪日真的惹恼了华妃, 她想捏死我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浣碧顺着甄常在的目光看向那跳动的烛光,道。 “知道了,小主。诚如您所说,浣碧虽然只是个伺候人的丫鬟, 但心里是十分亲近您与老爷的。 这才听到华妃的话以后气愤不已。 那小主,今日您言语间得罪了华妃,她会不会对您不利?” 甄常在收起手中翻看的书,是一本琴谱。 “应该不会。今日在场之人众多,皇后娘娘都已说了前番种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华妃身居妃位,也答应了皇后娘娘不再计较。 她不会再拿此事与我说项的,否则,在六宫中她何以服众。 出尔反尔向来是为人不齿的,华妃不会如此的。 只要我今后不再触怒于她,想来也能安稳度日。 听说她虽然跋扈,却从不无故处置任何人。 我没有把柄在她手中,她自然不会为难于我。” 流朱凑过来道。 “小主,已经快亥时了,要不您先休息罢? 奴婢已经将您的床铺的软软和和的, 被褥下放了两个汤婆子呢。” 甄常在伸个懒腰,笑道。 “是呢,难为你细心,知道我怕冷,将床铺的暖和。 虽然宫里有地龙,可是我总觉得屋中清冷,就寝时还是要靠汤婆子才行。” 流朱嬉笑道。 “等哪日小主得了宠,咱这屋里就暖和起来啦! 奴婢听宫里的人说,皇上宠谁,谁的屋里就分外暖和。” 甄常在站起身朝着内室走去,话家常般问道。 “这是为何?皇上身上还自带热气的?” 流朱嘿嘿笑着。 “小主那么聪明一个人,怎的这会子糊涂啦? 皇上宠谁,谁的屋中就有上好的银丝炭用呀。 咱们日常用的这炭,还没有银丝炭一半暖和呢。” 甄常在笑笑,不再说话,自去睡觉。 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是啊,不得宠,连屋子里都没有人家的暖和。 可是,想得宠哪有那么容易呢。 接下来的几日,沈贵人依旧是跟着年世兰进出忙碌。 年世兰只在每日晨起用过早膳后去看看四阿哥,余的时候,都是立冬谷雨并着乳母看顾四阿哥的。 这日是正经除夕,也是一年中最后一天。 乾清宫中灯火通明,大红的灯笼高高挂,红梅被折了来插了瓶,处处透着过年的喜气。 年世兰看着那一簇簇被安插在瓶中的红梅,心下道,上一世自己不知,红梅是已故的纯元皇后所喜。 自己被乌拉那拉氏指派了进行宫宴的布置,又听内务府中人说,倚梅园中红梅开的正好,便傻傻折了来做宫宴上的点缀。 引得胤禛在除夕之夜睹物思人,想起纯元皇后,这才有了倚梅园中与甄嬛的缘分。 这一世,年世兰在梦中早都窥到了那许多事,也由着沈贵人折了红梅来做宫宴上的点缀。 只是因为,年世兰想知道,莞贵人在胤禛心中,有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现下这宫中之人与纯元相似的,莞贵人无出其右。 若胤禛还是一味的想着纯元,那看到红梅必也如前睹物思人。 可若胤禛看着红梅无动于衷,那便可以让莞贵人做更多事了。 年世兰看向莞贵人的席位,见她似有心事,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酒杯。 待到后宫嫔妃皆落座,胤禛与乌拉那拉氏才搀着皇太后坐于上首。 颂芝俯身在年世兰耳边道。 “听说德太后这些日子病重,连隆科多大人三番五次求见,皇上都不允呢。 只说德太后要静养,不宜见任何人。 奴婢听皇上身边的小夏子说,隆科多大人打扬州弄来的酱菜, 巴巴儿的敬献给德太后,却被随侍太后的太医说, 太后身子弱,不能吃酱菜,全部拿去扔了。 御膳房有个厨子觉得可惜,悄悄藏了些。 不知道怎么被苏公公知道了,命人将那奴才吊起来打了个半死。 打发到掖庭倒恭桶去了。 皇上还发了怒,斥责隆科多大人心怀不轨,净弄些太后不能吃的来。” 年世兰心下奇怪,上一世她只知道隆科多与哥哥年羹尧虽然同为助力胤禛登基的功臣,但二人向来面和心不和。 隆科多在背后给哥哥年羹尧使了不少绊子。 但是因着隆科多是胤禛的舅舅,德太后的兄长,年羹尧投鼠忌器,便一直只是隐忍着。 可是为何这一世,胤禛对隆科多如此多不满? 年世兰细细在脑中过着上一世关于隆科多的记忆,却发现除了他与哥哥的那些龃龉,多余的什么也不知道。 年世兰正在低头沉思,忽听苏培盛高声道。 “除夕家宴,就此开端。 请诸位娘娘、小主,给皇上请安。 祈求来年安泰多福。” 第245章 平衡之术 众妃按着仪制,给胤禛与太后皇后一一请过安,落了座,胤禛道。 “原本按着老祖宗的规矩,除夕家宴应是腊月二十四那日。 但朕为先帝守孝三年之期已满,朕私心想着, 朕的江山基业离不开朝中众位大臣与皇亲贵戚的辛勉。 故特意将本该与众位爱妃庆贺之日让与朝中众臣子,以示朕不忘诸臣拥戴。 今日是民间的除夕,朕与你们坐在一起守岁, 以示皇家亦与民同乐,守祖宗之基业。” 众妃起身齐齐道。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抬了抬手,笑道。 “朕,今日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只权作一个大家庭的当家的便罢。 众爱妃可歌、可舞、可笑、可酒。 朕与你们一同守岁,共待新年之福!” 乌拉那拉氏见胤禛阻止了众妃又要谢恩的姿势,便举了手边的酒杯,笑道。 “皇上隆恩,臣妾们共沐。 但请皇上满饮此杯,与妾同乐。” 胤禛笑的开怀,也举了酒杯,先是对皇太后道。 “皇额娘,儿子先敬您一杯。儿子愿您新年康泰,且作人间长寿仙。” 才四十五岁的皇太后,粉白的脸保养甚好,连皱纹都不见几丝,举了杯点头笑道。 “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今日良宵,哀家只待皇帝子嗣繁盛,再添新喜。” 皇太后说完,将手中的酒尽饮而下。 胤禛笑道。 “儿子多谢皇额娘。” 胤禛仰头将杯中佳酿喝完,苏培盛忙又添了酒来。 胤禛这才对着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又辛劳了一年,这杯朕单敬你。 后宫和顺,还赖皇后多操劳。” 乌拉那拉氏见胤禛重又端起酒杯之时,忙也端了酒杯,等着胤禛与众妃共饮。 不想胤禛杯中酒竟是单敬她,乌拉那拉氏心下受宠若惊,但面上却是得体的笑意。 “臣妾多谢皇上。臣妾不懂旁的,只戮力为皇上管好后宫罢了。 臣妾便先饮为敬。” 乌拉那拉氏说罢,将酒一口喝下。 胤禛也笑着饮了酒,等着苏培盛新添了酒。 胤禛举了杯看向今日分外娇艳的年世兰。 年世兰生完弘历三个月,保养的却是与从前无异。 许是生了孩子的缘故,不见了少女的娇俏,却风情更甚。 胤禛看着这张他亲自求娶来的美丽面庞,面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这一杯,朕要与世兰喝。世兰协理六宫,也是劳心劳力。 这些日子忙着年节事宜,想必也是累坏了。 今日便多喝几杯,解解乏,如何?” 年世兰看向胤禛,忽然觉得恍惚。 上一世无论她再怎么用心协理六宫,胤禛始终不置一词。 甚至宫中诸人皆私下嫌恶她铁石心肠,油盐不进。 彼时她不知情,在宫宴上布置了红梅,还惹得胤禛勾起了伤心事。 这一世同样是红梅,怎的不见胤禛面上有异? 年世兰不由在胡思乱想,一时没有出声。 一旁侍立的颂芝悄悄在年世兰身后扯了她的衣裳,年世兰回过神来,却见胤禛笑意不变,盯着年世兰道。 “世兰走神,可是在想旁的事?” 年世兰面上堆起笑意,道。 “皇上抬举臣妾了,臣妾适才是受宠若惊,一时感激不已,这才说不出话来了。 臣妾满饮此杯,谢皇上隆恩。” 说完也不待胤禛反应,仰脖一口气喝下杯中佳酿。 接着年世兰从颂芝手中接过正要给她添酒的酒壶,给自己又满满当当斟上,才道。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臣妾奉皇上之命协理六宫,既是为皇上分忧, 亦是为皇后娘娘卸力。 皇后娘娘身子一直不太强健,药饮不断,臣妾心下也熬煎。 臣妾没有旁的本事,只能在这些琐事上尽心, 只愿皇上安心,皇后娘娘康健。 臣妾请皇上赏脸,与臣妾共饮此杯。” 胤禛笑着看着年世兰,这个小狐狸,如今说话是句句都要将乌拉那拉氏扯进去。 乌拉那拉氏族现下仗着一门两皇后的门楣,在朝中可谓傲气十足。 不过有年氏兄妹在前朝后宫牵制着,还不至于太放肆。 胤禛不是不知年世兰与乌拉那拉氏之间那点子心眼,只不过比起让乌拉那拉氏一人独大,胤禛选择放任年世兰跋扈。 平衡之术,亦是驭下之道。 “好,朕便与你共饮。” 胤禛这三杯酒下肚,看着苏培盛新添了酒,道。 “这一杯,朕与众爱妃同饮。” 众妃这才端起酒杯,谢了恩,笑着纷纷饮下。 至此,皇太后开口说道。 “皇帝勤谨,这一年亦是辛劳。 哀家听说皇帝每日要批五六个时辰的折子, 皇帝也该擅自保养为宜。 慈宁宫那边也置了宴,哀家该回去,与她们一同说说话儿才是。 哀家就先回慈宁宫了。” 胤禛及殿中众人皆知,皇太后口中的“她们”,自然是先帝嫔妃,还有几位尚未成婚开府的先皇子。 胤禛站起身,恭恭敬敬道。 “儿子知皇额娘记挂着众位太妃太嫔,儿子就不强留皇额娘了。 儿子与诸位后妃,恭送皇额娘~” 及至皇太后带了随身宫女太监离了乾清宫,胤禛重新落座,挥手道。 “好了,都坐罢。” 等众妃都坐下了,宫中的歌舞声便响起,苏培盛也满眼笑意的立在胤禛身侧。 胤禛看着殿中众人互相问候,觥筹交错,不经意间瞟向窗台上那几瓶红梅。 瓷白的瓶身里插着的红梅很是好看,在那窗棂上三交六惋菱花纹的映衬下,像是一幅画。 胤禛想,从前芸熙最喜红梅。 乌拉那拉氏虽带着笑意看着众人,但她眼角的余光一直在追随着胤禛。 她看胤禛望向红梅,便知他又想起姐姐了。 乌拉那拉氏在这众人欢喜的日子里,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躁意。 明明是自己先入的王府,偏偏是来王府看望初有孕的她的姐姐,在眼前这个乌拉那拉氏此生最爱的男子心中留下了抹不灭的痕迹。 乌拉那拉氏悄悄的深吸一口气,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她想,也好,只要皇上对姐姐不忘怀,自己这皇后之位便是安稳的。 第246章 菀菀类卿 年世兰可没错过上首帝后二人的表情,她低着头捡了一块剥好的柚子来吃,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她的舌尖弥漫。 年世兰嘴角噙着一丝淡笑,她就喜欢看乌拉那拉氏每次不得不隐忍的样子。 苏培盛也顺着胤禛的目光看过去,他自然知道皇上这是想纯元皇后了。 但现下还有许多妃嫔在此,苏培盛轻轻咳了声,俯在胤禛身边笑道。 “哎哟,今儿这歌舞真好,奴才看着都欢喜。 奴才听说,这舞可是皇后娘娘找了人精心排演的呢。 皇上您瞧,那领舞之人姿态曼妙,甚是好看呐。” 胤禛收回看向红梅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杯,才抬头看向殿中跳舞的人。 乌拉那拉氏笑道。 “皇上,您看今日这歌舞可还何意?” 胤禛转着手中的酒杯,笑着说道。 “皇后有心,歌舞都是一样的,也没有什么新意。 无非是图个热闹喜新罢了,皇后辛苦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胤禛的动作,知道他此时有点心不在焉,便笑着示意身边伺候的江福海。 江福海躬着身轻应了是,退了几步,去了侧殿。 恰好正殿那些舞娘一曲方罢退场,幽幽的丝竹声由远及近响起。 一袭红衣的女子踏着丝竹声,轻盈的身段随乐而至,舞到了殿中。 胤禛只觉眼前一亮,那女子跳舞之时仿佛是刻意用动作遮挡了脸面,胤禛一时看不清那女子的样子。 但年世兰坐在侧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样的舞姿,除了甄常在,年世兰还没见人跳过。 那一举一动,竟与上一世所跳惊鸿舞如出一辙。 胤禛兴致被跳舞的女子吸引,乌拉那拉氏悄悄泛起一丝得意。 这甄常在会舞,是她早都知道的。 只是甄常在时运不济,进宫大半年了还不曾在皇上面前露脸。 乌拉那拉氏便刻意安排了这支独舞,至于能不能舞进皇上眼眸,端看甄常在的本事了。 沈贵人是知情的,所以此时也是毫不意外的带了欣赏之色看向殿中跳舞的甄常在。 甄常在一曲近尾声,才缓缓舞至胤禛眼前,伸手取了胤禛面前的酒壶,为胤禛杯中添了佳酿。 “嫔妾愿皇上身体安泰,康顺万年。祝大清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甄常在说完放了酒壶在桌案上,快步退至殿中央,深深拜了下去。 胤禛拍手大笑,高声道。 “好!甄常在平身。” 甄常在谢了恩,缓缓站起身来,一身红衣如一支傲立的红梅,跌入胤禛眼中。 乌拉那拉氏看着胤禛眼神,满意微笑。 别人不知,但她自己知道。 这可是乌拉那拉氏按着姐姐通身的气质调理的人,她不信打动不了皇上。 胤禛道。 “卿舞曼妙,当赏珍品。苏培盛,将朕那对白玉平安扣取来,赐予甄常在。” 胤禛原本就为着今夜是除夕,准备了许多东西赏赐。 苏培盛闻言从旁取了白玉平安扣来,双手奉与甄常在。 苏培盛笑的真挚,道。 “小主好福气,奴才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甄常在又跪了下来,谢了恩,站起身来。 乌拉那拉氏笑着对胤禛道。 “甄常在不止善舞,才情也甚好。 从前臣妾只知沈贵人通诗词, 那日无意中听见甄常在吟诗, 臣妾才知晓,甄常在家教严明, 虽为女子,也是跟着先生好好习过诗文的。” 胤禛兴致勃勃看向甄常在,道。 “朕依稀记得,选秀之时就同你说过,你颇通诗书。” 甄常在温顺应道。 “是,皇上还记得。” 乌拉那拉氏又笑道。 “皇上,以后日子还长,甄常在的好,还要您去发掘。 臣妾听闻,甄常在还准备了一支舞要献给皇上,皇上且看看罢?” 胤禛靠向椅背,道。 “好。朕也想看看,甄常在还有什么惊喜。” 甄常在轻甩了衣袖,随着乐声起舞。 只是胤禛却渐渐沉下了脸,这一举一动,都像是在仿当年芸熙之姿态。 但当年有幸看过芸熙跳舞之人,眼下除了乌拉那拉氏,便没有别人了。 胤禛不动声色看了一眼乌拉那拉氏,心想,许是乌拉那拉氏也想让他开怀罢。 甄常在一曲舞罢,没有迎来想象中皇上的赞赏,只听皇上淡淡的道。 “甄常在适才的舞跳的不错,且更衣入席罢。” 甄常在愣了愣,不知所措的看向乌拉那拉氏。 这舞是自己在家中时常习的,是自己的父亲甄远道特意请的舞师所教。 进宫以后,皇后也对她的舞夸赞不已,还提出了许多改动的地方,让她自觉这支舞应很是惊艳才对。 怎么皇上似乎看着不止不动心,反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但甄常在十分机敏,忙道。 “嫔妾多谢皇上夸奖,嫔妾先去更衣。” 说完就退下,将殿中地方让给宫中的舞娘。 年世兰闲闲的看着这一幕,自己斟了杯酒喝下,才道。 “皇上,臣妾不会跳舞,但看适才甄常在一舞翩若游龙,宛若惊鸿。 皇上怎的不动心呢?” 一直不曾说话的莞贵人突然开口道。 “华妃娘娘眼光绝佳,这支舞便是鼎鼎有名的惊鸿舞。” 年世兰惊讶反问。 “惊鸿舞?本宫记得,莞贵人好似也跳过惊鸿舞? 只是本宫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才知,这名字真是恰当。” 莞贵人笑笑,看了一眼胤禛,道。 “不怨华妃娘娘惊讶,这惊鸿舞乃唐玄宗的宠妃梅妃所创。 传说梅妃起舞之时,犹如鸿雁翱翔之姿,又兼轻盈洒脱之态。 唐玄宗曾当着诸王的面称赞梅妃‘吹白玉笛,作惊鸿舞,一座光辉’。 更有诗人慨叹,唯恐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华妃娘娘说,听闻嫔妾也曾作此舞。 嫔妾自幼不在家中居住,曾在庄子上救了一位女娘。 她见嫔妾彼时身轻,便教了嫔妾这舞。 及至那女娘离开之时,才告知嫔妾此舞名惊鸿舞。 女娘还说,惊鸿舞原本已失传,但她酷爱舞蹈,苦心孤诣钻研了来。 虽不知梅妃所舞何如,女娘所教却是让嫔妾受益匪浅。 只是不知,甄常在是在何处学得。” 年世兰恍若大悟状,说道。 “这倒奇了,怪不得你识得此舞。” 胤禛早在莞贵人当初在梅树下跳舞之时,便听过这段话,今日一听,更坚定了他刚才的猜想。 定是乌拉那拉氏为着自己欢心,刻意调教了甄常在。 但是想到甄常在那张与莞贵人有几分相像的脸,如今再跳着这刻意学习的舞蹈,胤禛只觉索然无味。 若说菀菀类卿犹可让胤禛思念芸熙之心稍解,那甄氏类莞,便让人觉得乏味。 第247章 觥筹交错 胤禛环视殿中,见端妃一直默默坐在座中。 他遥遥举了酒杯,吉祥忙忙的悄悄拽了端妃衣裳,低声提醒端妃道。 “娘娘,皇上那边。” 端妃抬眸看去,愣怔了一瞬。 高座上的年轻帝王眉目俊朗,举着酒杯的手指修长,对着自己含笑示意。 端妃自座中站起身来,双手举起面前的酒杯。 “臣妾恭愿皇上吉祥,万福金安。” 胤禛哈哈一笑,尽饮佳酿,然后才道。 “坐罢,朕怎么瞧着你不高兴似的,这歌舞佳酿,仿似不在你眼中。” 端妃嫣然一笑,坐了下来,道。 “臣妾眼中,从来不见什么美酒歌舞。臣妾的眼中,只有皇上您呀。” 胤禛心中涌起一丝惊喜,一向寡言的端妃,今日难得如此直白。 “朕还记得,初见你之时。鼓上起舞,甚为飒爽。 当真是将门之女的风范,令人一见难忘。 反而自进了宫,变的谨慎起来,不肯多行一步,多说一句。” 端妃低头自嘲一笑,才抬起头来。 “皇上还记得。只是臣妾初见皇上之时,却不是那次宫宴。” 胤禛一下来了精神。 “哦?这你倒是从未对朕提起过。那你是何时见过朕?” 端妃看着前方,似是陷入了回忆。 “臣妾初见皇上之时,是皇上骑在骏马上,在皇家猎场围猎之时。 臣妾彼时只是一个小小的臣子之女,只能远远看着皇上的英姿。 后来有机会进宫,为先皇献上一舞,又见到了皇上您,臣妾心悦。” 年世兰看着胤禛与端妃一来一往,互诉衷肠,笑道。 “皇上~看来呀,端妃可是对您情根深种呢。” 胤禛此时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端妃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自古以来人都以为只有女子爱听好话,殊不知,男子内心也是极向往的。 尤其是在众人面前,端妃的话落在胤禛耳中更是悦耳。 胤禛嘴角不自觉翘起,年世兰心中翻着白眼,瞧胤禛不值钱的样子。 自己上一世也是对他全是好话,怎么不见他如此满足的嘴脸。 胤禛又举起了杯,说道。 “朕往常只道世兰能说会道, 今日始知,爱妃亦是粲然生姿。 朕有你们,是朕的福气。” 半晌没有说话的乌拉那拉氏劝道。 “难得皇上今日高兴,只是这佳酿再好,饮多了也伤身。 皇上忘了,之前宫宴饮多了酒,还伤了端妃妹妹。” 本是满脸笑意的胤禛,忽然塌了笑意。 年世兰只觉好笑,但也不说话,闲闲在旁看着端妃如何应对。 端妃经过这许多日子,早已想通。 就算是皇上酒后伤了她,那也是多饮了酒的缘故,是无心之失。 可是在宫中没有恩宠,活的却是艰难。 乌拉那拉氏说完那句话后,又佯装捂了自己的嘴,道。 “本宫一时失言,提起了端妃妹妹的伤心事,端妃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 端妃摇摇头,笑意吟吟。 “皇后娘娘多虑了,臣妾无事。上次的事,皇上也是无心之失。 娘娘劝诫皇上少饮酒,也是为着皇上的龙体着想,臣妾怎么会往心里去呢? 上次的事后,皇上也心里难过了许久,臣妾又怎会再提及此事让皇上伤心。” 胤禛闻言,眼中不由带了更多是温度。 “是朕不好,过去的事,便不提了。 待来日端妃再有孕,朕一定好好护着你。” 年世兰觑眼瞧着帝后二人,心里笑的更欢快了。 若是上一世的年世兰,见着这一幕定会生妒,然而现在的她心中只觉好笑。 她可不信端妃能毫无芥蒂,就如上一世的甄嬛。 落胎以后不也与皇帝冷落了许久吗。 想到上一世的甄嬛落胎一事,年世兰心下隐隐带了一些不适。 自己那时是跋扈嚣张了些,可是真不至于只跪一个时辰便落胎罢。 现在想来,皇帝给自己的欢宜香里添加了不孕的香料,会不会也... 可是看上一世胤禛对甄嬛的深情,应该可能性也不大罢? 想到此,年世兰又愤愤不平了起来。 凭什么自己要被胤禛算计,甄嬛失了孩子胤禛却难过了那么久。 年世兰恨恨的咬着牙,捏起酒杯喝下那酒。 侍立在胤禛身边的苏培盛不经意看到,疑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他悄悄揉了揉眼,再看向年世兰那边,却见她一派悠然的自斟自饮。 欣常在端了酒过去给她敬酒,年世兰也一改往日对其他妃嫔总是冷冰冰的模样,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欣常在兀自端着酒杯回席,笑着对邻座的安答应道。 “去罢。你也去向华妃娘娘敬杯酒,她倒不似平时那般让人看着生惧。” 安答应悄悄看向年世兰的方向,唯唯诺诺摇了摇头,轻声道。 “姐姐胆子大,妹妹却是个胆子小的。” 欣常在看着安答应那副鹌鹑似的样子,没来由心头涌上三分气,嗤道。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在宫中活着,也得学会审时度势才对。” 富察贵人早听到了她们二人的对话,边拿着绢帕作摇扇状,边道。 “要我说,欣常在你也是多事。安答应胆小, 连进了皇上的养心殿都怕的不成, 你何苦一味地要她去给华妃娘娘敬酒? 要我说啊,这小门户家的女儿,原本就不该入宫。 畏手畏脚,哪日连累满门也未可知。” 安答应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也不答话。 一向快人快语的欣常在忍不住斜睨了富察贵人。 “贵人此语恐怕不妥,这大年节的,您咒人家满门。 富察氏家的教养也是出奇呢,叫嫔妾开了眼。” 富察贵人性子也不是能沉住气的,立刻回击道。 “你敢说我没家教?你不知这是以下犯上吗? 眼下皇上与皇后皆在,可是想要皇上皇后评评理?” 富察贵人气急,说话不由高了声调,急得身边宫女桑儿恨不得伸手去捂了她的嘴。 胤禛坐在上首,听不清,只见富察贵人与欣贵人聊的热络。 年世兰听的是一清二楚。 只是她不欲多事,左右是几个不起眼的嫔妃闹着罢了。 第248章 引起兴趣 颂芝俯在年世兰耳边低语。 “娘娘,富察小主那边闹起来了,您不管管吗?” 年世兰眼皮都不抬一下,说道。 “管?怎么管?皇上与皇后都在,本宫可不出头讨人嫌。 由得她去,闹大了才好呢。 这歌舞可没有女人间的事儿好看。 本宫吃酒吃乏了,她们闹起来刚好给本宫解解乏。” 颂芝捂了嘴笑。 “娘娘性子又平和了些,越来越不在意周围的人了。” 年世兰伸了个懒腰,伸了手搭在颂芝手上。 “让立冬留在这,你陪本宫去更衣,顺便醒醒酒。” 颂芝趁着席间觥筹交错之际,扶着年世兰从侧门出去了。 这头年世兰刚出去醒酒,甄常在更了新衣从另一边入了席。 她是常在,与沈贵人位份有别,席位自然也不在一处。 沈贵人想与甄常在说几句话,却是有心而距远。 沈贵人取了自己桌上一盘剥好的蜜柚,让采星送去了甄常在席位上。 这蜜柚是贡品,只有贵人以上才有,沈贵人也只有一小盘,一股脑全给了甄常在。 只因甄常在昨日抱怨,以山参补身,身子热热的,心里也躁的慌,有点凉凉的好果子才好。 沈贵人今日看到这上好的蜜柚,就叫采星全送去。 甄常在笑着对采星道。 “替我多谢眉姐姐,只有她一直惦记着我。” 采星道。 “小主客气了,我们小主总说,她与您是自小的情分。 她的东西就是您的,您需要什么,尽可问她拿就是了。 若是我们小主也没有的,小主便去求了华妃娘娘要了来。 总之,只要您想要,我们小主便尽力。” 甄常在笑着打发了采星,伸手拿了一瓣蜜柚,刚打算吃,却又不知为何放下了。 浣碧在旁低声道。 “这么好的蜜柚,眉庄小主巴巴儿送来了,小主怎么不吃?” 甄常在看着那一盘子蜜柚,说道。 “突然就不想吃了。眉姐姐得这一盘蜜柚也不易,她却总想着我。 若是我争气点,我们姐妹就不至如此困窘了。” 流朱不明所以道。 “小主多心了,刚才采星不是说了吗, 眉庄小主的东西就是您的。您尽可吃就行了呀。” 浣碧瞧了瞧一脸懵的流朱,语气带了些鄙薄。 “你知道什么呀。咱们小主是难过,觉得自己拖累了眉庄小主。” 接着浣碧话锋一转。 “不过眉庄小主如今既得了皇上恩宠,也有了华妃青眼加身, 怎么也不知道提携提携咱们小主啊,真是的。” 甄常在原本在听着身边的两个宫女斗嘴,忽然听浣碧说了这么一句,忙道。 “住口!” 甄常在看了看四周,还好众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她。 甄常在低低斥道。 “浣碧你忘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吗?这些日子当差一定要谨慎。 这样的话怎么也敢随意乱说,隔墙有耳四个字还要我一次次教你们吗? 眉姐姐得宠是好事,万不可生出此种心思,若被有心人听了去, 只怕我也要死无葬身之地。” 流朱道。 “呸呸呸,大过年的,小主瞎说什么呢。 奴婢们听您的就是了,您可别再乱说了。 您瞧这香蕉熟的多好,奴婢给您剥一支吃。” 浣碧被训斥了之后显然有些不服,只是面对自己小主也只能压下这不服,她偷偷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年世兰更了衣,也没有走远,只是在廊下略站了站,寒风起了,又回了暖烘烘的殿内。 敬嫔不吃酒,抱着康乐公主玩乐。 康乐公主很是乖巧,伸了小手搂着敬嫔的脖子,奶声奶气道。 “额娘,康乐困了。” 敬嫔看看时辰,离着新年与旧年交接的子时还要好一会子功夫呢。 她轻轻拍着康乐的背,哄道。 “康乐乖,你看你皇阿玛与皇额娘都在说话儿。 等他们说了话儿,还要给你压岁的红封。 等领了红封,额娘便带你回宫休息好不好?” 康乐乖顺的点了点头,依偎在敬嫔怀中,依旧奶声奶气道。 “康乐听额娘的。” 敬嫔心中满足极了,心下柔软的一塌糊涂。 她哪里是在等什么红封呢,她只是怕此时回宫,扫了皇上的兴致。 好在康乐自幼都让她省心。 年世兰醒了酒回来,看敬嫔怀中的康乐公主已经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不由皱了皱眉,不满道。 “公主都已困顿成这样,敬嫔为何不将她抱回宫中休息?” 敬嫔赶紧开口解释,道。 “娘娘息怒,臣妾是怕此时走了,惹皇上不快。 臣妾适才哄着公主应下,待子时过后再走。” 年世兰道。 “子时过后便是散席之时。康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合该多睡觉才是。 你要她与我们大人一般熬着,心也太狠了些。 皇上自来疼宠康乐,必能理解,快些带公主回去休息罢。”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胤禛的注意,敬嫔无法,只得打发如意上前禀明情由。 胤禛看向敬嫔怀中的康乐,小小的人儿果然已经半闭了眼。 胤禛便笑道。 “罢了罢了,没得叫公主白熬着。苏培盛,将朕准备的赏赐给如意,让敬嫔赶紧带着公主回宫去吧。” 如意跪下谢了恩,欢欢喜喜的去回了敬嫔。 敬嫔松了一口气,带着公主赶紧回去休息。 敬嫔走在前面,后面小太监背着公主,乳母将小锦褥批在公主身上。 如意捧了赏赐跟着敬嫔。 “娘娘,华妃娘娘对公主真是好,您瞧她刚才那份儿生气可不是装的呢。” 敬嫔看着宫道上走过的提着灯笼的宫女和太监,道。 “本宫说了几次了,在外只称呼小主便好。 华妃娘娘对我们母女是好,本宫也感激。” 如意悄悄撇了撇嘴,说道。 “小主也太小心了。您是嫔位,是正经的一宫主位。 叫您一声娘娘也是应该的呀。 若按您这般谨慎,华妃娘娘也只是华小主了。” 敬嫔停下脚步,如意猝不及防撞了上来。 如意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跪了下来。 “小主恕罪,奴婢不该驳您。” 敬嫔一贯温和,今日却是冷了脸,斥责如意。 “驳了本宫事小,本宫今日再说一遍,背后议论主子成何体统! 你是本宫的陪嫁,你说的话,传到外人耳朵里,别人只当本宫对华妃娘娘不满。 你且知道,本宫对华妃娘娘只有感恩的份儿。 若没有华妃娘娘,本宫何来如今添女晋位的好时候!” 如意喏喏不敢再说话,敬嫔看了看小太监背上的康乐,叹口气,带着人回宫去了。 只是这话传到了乌拉那拉氏耳中,引起了她的兴趣。 第249章 挺有意思 甄常在看着殿中歌舞不休,众人要么在吃酒,要么在说笑,。 但自己的席位与眉姐姐中间还隔了两个人,甄常在又想起先前一舞也没有换来皇上的夸赞。 她内心不免愁闷,自斟自饮了几杯。 丽贵人斜了眼看了看甄常在,不屑的脱口而出道。 “我说甄常在,人家沈贵人巴巴儿的把蜜柚送给你。 你却尝都不尝一口,是不是心里对沈贵人不满啊?” 甄常在放下手中酒杯,回道。 “劳丽姐姐惦记,妹妹我心中感激。 只是我与沈贵人之情,非外人可以揣测。 丽姐姐比妹妹年长,该知道闲坐莫论人非一言。 姐姐若是自觉五味,不如喝几盅酒润润喉。” 丽贵人语调依旧不屑,但也带了些微的恼怒。 “我自娘胎里出来,就不曾有过什么妹妹。 少来与我攀亲,我喝不喝酒,干你何事。” 甄常在笑一笑,回道。 “说起来,我不吃眉姐姐送来的蜜柚,还是因为贵人您呢。” 丽贵人不解道。 “与我何干?” 甄常在咽下口中的佳酿,笑的欢畅。 “是啊,与您何干?” 丽贵人这才反应过来被甄常在套了话,一时恼羞成怒,拍了桌子道。 “你竟敢耍我!” 只是她这一声出来,引得众人皆看向这边。 殿中的歌舞也被这骤起的声音所震,停歇了下来。 乌拉那拉氏忙斥道。 “丽贵人,你是怎么回事?! 好好儿的做什么拍桌子。 皇上面前如此,成何体统!” 丽贵人急急站起身离席,走至胤禛与乌拉那拉氏案前跪下,道。 “皇后娘娘息怒,嫔妾被甄常在所辱,一时激愤难以自持。 嫔妾实在是无心之失,请皇上皇后恕罪。” 乌拉那拉氏看了看丽贵人口中的罪魁祸首甄常在,但见她吃了几杯酒,脸也红了起来,站起身来也摇摇晃晃。 甄常在摇摇晃晃走到胤禛与乌拉那拉氏案前,跪了下来,双手交叠举过头顶,深深拜了下去。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嫔妾喝了几杯酒,丽姐姐与嫔妾顽笑了几句。 嫔妾想着大家同处一宫的姐妹,合该礼尚往来,便也大着胆子与丽姐姐顽笑。 只是嫔妾素性与丽姐姐生疏,原想着借此机会与丽姐姐熟稔一番。 不想却不知道嫔妾哪句话说的不对,惹得丽姐姐生气,这才惊动了皇上与皇后娘娘。 嫔妾给丽姐姐赔罪,还望丽姐姐大人有大量,饶过嫔妾这一回。” 乌拉那拉氏又看向面前先一步跪下来的丽贵人,道。 “丽贵人,你位份在甄常在之上, 与甄常在顽笑几句也无不可。 只是既是顽笑,便不该红了脸才是。” 丽贵人愣了愣,深吸一口气,应道。 “皇后娘娘说的是,是嫔妾刚才与甄常在顽笑失了分寸。 一时声音过大,差点惊了圣驾。” 接着丽贵人又转向甄常在道。 “只是甄常在就算是回应我的顽笑,也该尊卑分明,上下有序才对。” 年世兰在旁看着她们二人,摇了摇头。 丽贵人承认是顽笑急眼了的时候,年世兰还在叹她不算太蠢。 但是她非又要对着甄常在说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真不知道皇太后将丽贵人弄进宫,到底是给她助力,还是让她添堵。 现下来看,丽贵人还不如上一世呢。 半晌没有出声的胤禛突然开了口。 “既是你二人的顽笑,便就此作罢,各自回席就好。 今天除夕,不许再生出多的事,皇后也勿以为意。” 甄常在率先拜了下去。 “嫔妾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嫔妾再次给丽姐姐赔个不是。 嫔妾那里没什么旁的好东西,只有一只蓝田玉镯。 丽姐姐不嫌弃的话,嫔妾明日就差人送到启祥宫去给丽姐姐。” 丽贵人来不及说话,便被甄常在抢了先。 又听甄常在要送她劳什子蓝田玉镯,心下更是堵的慌。 丽贵人还要张口说什么,胤禛却对着甄常在道。 “朕从前没有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 罢了,你只有一只蓝田玉镯,还要送给丽贵人。 你且留着自己戴罢,丽贵人那里,朕自会有别的赏赐。” 富察贵人羡慕又嫉妒的看着丽贵人,小声嘀咕着。 “她倒好,因祸得福,哼。” 桑儿将头低到极致,恨不得做个鸵鸟,可她又不得不哄着富察贵人。 “小主,奴婢给您剥个橘子罢。” 富察贵人翻了白眼儿,伸了手悄悄掐住桑儿的胳膊肉,面上是一派笑意,只是说话之时是咬着牙轻声说的。 “我不想吃什么橘子,你给我闭嘴。” 桑儿吃痛差点叫出声,又急急用拳头塞了嘴,没有让自己叫出来。 这一事过后,歌舞继续,年世兰喝不下酒,但酒意涌了上来。 她迷蒙着眼看向对面席位上的甄常在,看她也在自斟自饮,不觉心中烦躁。 适才甄常在与丽贵人那一幕,真是与上一世讨厌的样子不差分毫。 甄常在过了年才十六岁,却已是骨子里掐尖要强的性子。 沈贵人担忧的看向甄常在,心道,待哪日得了空,一定要好好与嬛儿说说话。 宫中不比从前在自己家府中,树敌多了,可没有那么轻易能全身而退。 胤禛转动着手中酒杯,看着殿中妃嫔,不自觉眼睛瞟向甄常在。 这小女子挺有意思,胤禛可不信丽贵人能因着几句顽笑就恼火。 偏偏甄常在笃定的说只是顽笑,所以哪怕她们之间真起了争执龃龉,丽贵人也只得咬着牙认下。 所谓打落牙齿和血吞,就是这样。 也不知道甄常在说了什么,激怒了丽贵人。 丽贵人心思比较单纯,这胤禛一向感知到的。 甄常在是个什么性子,却是一无所知。 乌拉那拉氏没有错过胤禛有意无意落在甄常在身上的眼神,她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之前她只觉甄常在容貌与姐姐有两成相似,今日一看,这脾性似乎更相像。 反而是皇上疼宠的莞贵人,容貌与姐姐更像,脾性倒没那么像。 莞贵人话少,但她也看出了胤禛对甄常在的眼神。 莞贵人最初进宫,对于满宫妃嫔谁得宠与否都无所谓,那时她心里还在想着那个人。 但经过这么久与胤禛的相处,她不敢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一点便是,她越来越在乎胤禛的言行举止。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第250章 年节封赏 待子时过后,新年与旧年交接,对于年世兰来说,这乏味的宫宴终于可以结束。 胤禛与众妃嫔喝了最后一杯酒,率先回了养心殿歇息。 稍作歇息后,他还得按着老祖宗的规矩,一一进行养心殿明窗开笔、奉先殿拜祖、乾清宫东西庑拜孔子与药王、再去给两宫太后请安、最后还要在初一大早起接受文武百官朝贺。 好在胤禛还年轻力强,也不觉乏累。 雍正登基第四年的正月初一,京城又落了一场雪。 大地被雪覆盖着,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 只有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在一片雪白的映衬下,看着分外庄重且恢宏。 宫中过年不似民间,仅主子们的封赏银子就似流水似的花出去许多。 颂芝早都为年世兰准备好了许多红封,用来打赏下人。 上一世年世兰奢靡,赏人的银子都是用金纸包的。 这一世,年世兰虽也准备红封打赏,但是她只是让颂芝在红封中中规中矩的包了银子。 一来,明面上她的月例银子是有限的。 二来,她的银两可都有用,没必要花在这种时候。 颂芝端了一托盘红封走到年世兰身边,看着年世兰懒懒的逗弄着弘历,颂芝将托盘放在一边,笑着对殿中伺候之人招了招手,众人明了,都聚了来,跪下齐齐道。 “奴才\/奴婢给主子和四阿哥拜年,愿主子福康祥乐,愿四阿哥平安顺意。” 年世兰笑的欢喜,看了怀中已经会咧着嘴笑的弘历,她喜滋滋道。 “起来罢。本宫知道,定是颂芝让你们给本宫拜年的。 颂芝这丫头猴儿精猴儿精的,知道本宫准备了红封, 便想着从本宫这哄了去。” 颂芝佯呼冤枉,却是面上的喜色压也压不住。 “主子错怪奴婢了,这可是小林子出的主意,奴婢只是照着去做罢了。 怎的就怪奴婢哄您的红封了,主子要不打小林子一顿板子出出气罢。” 小林子闻言差点跳起来。 “主子别听颂芝姐姐瞎说,奴才可不敢哄您的银子呢。” 年世兰知道这个奴才们逗逗乐,便笑着道。 “好了,本宫能忘了你们的吗?你们伺候本宫辛苦,本宫是知道的。 尤其打从去岁本宫有孕,你们脑子里也天天绷了一根弦。 这些本宫都是看在眼里的。 颂芝,去取本宫寝殿中另封的红封来。 你们跟着本宫,自然要比别人体面才对。” 颂芝欢欢喜喜去了年世兰寝殿,另外端出一托盘红封,翊坤宫上下人人都得了红封,欢喜的不得了。 咸福宫中,甄常在枯坐在屋中,她自入宫只是一个常在,每月只有五十两的月例银子。 若是没有家里贴补,日子也是要过的紧巴巴的。 她听浣碧自御膳房中取膳回来,抱怨雪大,地滑难行,还弄湿了鞋袜。 又听浣碧用羡慕的口吻说着翊坤宫上下得了恩赏,那些个奴才办起差来更是洋洋得意,笑容挂在脸上消散不去。 甄常在心中不是滋味。 坐了半晌,左右是无事可做,甄常在起身往沈贵人屋中走去。 院内积雪已深,周宁海看甄常在要去沈贵人那里,便奋力扫出一条干净的道来。 甄常在沿着周宁海扫出的这路,走到了沈贵人门前。 因着天气寒冷,沈贵人的屋门紧闭,廊下也没有人守着。 想必是沈贵人体贴奴才,让他们自去歇了。 甄常在抬了手正欲敲门,屋内传来沈贵人清晰的说话声音。 “你都不知,我昨儿个有多担心。 我就怕嬛儿惹怒了丽贵人,起了争执。 好在皇上没有过多追究,此事也就过去了。” 门内又传来采月的声音。 “小主别担心了,甄小主聪慧,必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 跟着甄常在的流朱看看她,用口型问要不要扣门,甄常在摇摇头。 只听屋内沈贵人又道。 “从前我也觉得嬛儿聪慧,只是不知为何, 进宫这些时日,她性子越发要强了。 我真怕她哪天得罪了主子,我又无力搭救。” 采月半晌才出声道。 “那小主便再往上晋一晋位份,只要您位份高了,就能护住甄小主了。 奴婢看现在华妃娘娘对您很是不错,或许,您可以真心跟着华妃娘娘呢。” 沈贵人叹口气,道。 “再说罢。嬛儿一直觉得华妃性子傲,打心眼儿里不喜华妃。 我也不知,她之前也未与华妃有何交集,怎的就如此执拗。 不过既是嬛儿不喜,我便只跟着习一习料理琐事的本领罢。” 甄常在听到这,知道沈贵人也是一心为她着想,便示意流朱扣门。 屋内还在说话的主仆听着是急急来开了门,甄常在边进屋边笑着说道。 “眉姐姐大过年的,怎么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廊下也没有一个奴才候着,岂不闷得慌?” 沈贵人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笑着道。 “谁说我一个人了?这不是你来了吗? 大过年的,我让奴才们也歇歇。 今日雪这样大,皇上还在前朝接受百官朝贺。 左右我们在后宫也是无事,何不宽容一点呢。” 甄常在自己捡了椅子坐下,环视了一眼沈贵人屋中的陈设,见是新换的一水儿的黄花梨木家具。 叹道。 “姐姐如今算是发迹了,这黄花梨木可是价值不菲呢。” 采月端了一盅茶走了来,奉与甄常在,笑着说道。 “甄小主有所不知,这黄花梨木的家私,皆是华妃娘娘命人换的。 华妃娘娘道,跟着她办差的人,从里到外都不能寒酸了去。 这不,除夕之前连夜给我们小主换的呢。” 沈贵人带着笑意,嗔道。 “就你话多,你且去忙你的罢,我与嬛儿说说话。” 采月牵了流朱的手,嬉笑着。 “走,让小主们说说话儿,我带你去看我描的花样子。” 流朱道。 “正月里不能动针线呀,你还要拉着我做女红?” 采月无奈,笑着摇头,伸出手点了点流朱额头。 “你呀你,非得我言明了才行?小主们许久未好好坐在一处,定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说。 你我在这做什么?还不如我带你去我屋里,我可藏了几盘好果子呢。” 流朱恍然大悟,欢欢喜喜跟着采月下去了。 第251章 无依无靠 沈贵人面前的桌上放了一个螺钿的小小漆盘,盘子内壁雕刻了八仙过海的花样。 漆盘底部垫了一块小羊皮的方巾,漆盘里盛了满满当当的金瓜子,围着漆盘放着几样精致的果子。 甄常在看了看,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之情。 “姐姐母家显赫,也不必靠着那点子月例银子过活, 眼下又帮着华妃娘娘协理六宫,还有皇上的恩宠, 当真是让人嫉妒的紧。” 沈贵人看着甄常在一脸促狭,便知她是故意与自己顽笑。 沈贵人伸手抓起一把金瓜子,笑着作势要塞进甄常在手中,边道。 “来来来,大过年的,我也赏你些好的。 省得你做出这许多不成器的样子。” 甄常在伸了手去推拒,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好了好了,姐姐,妹妹与你顽笑,你怎么还打赏起来了。 等你哪日做了贵妃,妹妹必毕恭毕敬的接了你的恩赏。” 两人推脱笑闹好一会子,甄常在小心翼翼从沈贵人手中拿下金瓜子,重又放回漆盘中。 甄常在取了帕子沾了沾鼻尖的汗珠,语气似嗔似娇。 “姐姐如今只是个贵人,便要与妹妹生分了。 还那拿劳什子金子来打赏,没得惹人烦厌。” 沈贵人方才与甄常在笑闹,也出了一层薄汗,自顾自斟了茶来喝,顺手也斟了一杯放在甄常在面前。 “是你先要与我生分的,一来便说那许多酸话。 哼,也是没得惹人烦厌。” 甄常在捂了嘴笑的奸诈,她与沈贵人自小就这般玩闹惯了的,知道沈贵人骨子里也是有仇必报的。 她也不在意,悠悠的端了茶,抿了一口,才道。 “今日无趣,我在屋中枯坐也不知道做什么。 想到与姐姐好几日未见,便来找姐姐闲话。” 沈贵人道。 “这正是了,我还想着,一会子要去你屋中,你倒先来了。 早起那会子,阖宫给两位太后请安的时候, 我见你低着头,很是规矩,也放心了不少。 你不知道,昨儿宫宴上,我可是为你牵肠挂肚的。” 甄常在懒懒的用手支了脑袋,歪着头看向沈贵人,脸上浮现的是少女的一派纯真模样。 “我知道姐姐为我担心,怕什么。我这样低的位份, 去给太后请安只需站在末尾规规矩矩行礼就好, 又不会出什么岔子。” 沈贵人也学了甄常在的模样,拿手支了脑袋,歪着头道。 “我还不能不知你的脾性?自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要不是进了宫有规矩束着,你必得同从前一样,眼里揉不得沙子。 今日你给华妃请安之时,我可看出来了, 你心里还是不服呢,也不知道华妃看出来没有。 不过她那样的位份,想来也不会认真与你为难。 我瞧着,她不像传言那般的争强好妒, 倒是咱们那位皇上,见了她以后,喜爱之色常常溢于言表。” 甄常在手支累了,坐直了身子,随意捡了盘中的果子来吃。 待咽下最后一口果子,又喝了一口茶润喉,才说道。 “她那样的好容貌,阖宫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我总觉她姿色太过艳丽,可偏偏皇上喜欢的紧。 李白曾说过,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我要是皇上啊,还是喜欢姐姐这样温婉端庄的女子。” 沈贵人脸色一红,继而语带羞恼,说道。 “你呀你,还像从前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可是在宫中,你这话可不敢在旁人面前说。 叫人听了去,难免惹来祸端。 到时候,我这小小的贵人可救不下你。” 二人絮絮说着话,外头传来敲门声。 沈贵人方提高了声音,说道。 “进来。” 周宁海推开门,躬着身进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说道。 “方才苏公公打发人来,说皇上给各宫赏了菜。 小主您看,今日您与沈贵人一同用膳呢, 还是您回去用膳?” 甄常在道。 “我这是头一年在宫中过年,身边只有姐姐一个是熟识, 自然是与姐姐一起。去把膳抬来,布在姐姐屋中罢。 咱们且自己乐,不用在皇上皇后与诸位娘娘跟前儿伺候,还倒轻省。” “是。” 周宁海应了声便退下,去安排用膳事宜。 按着惯例,除夕为后宫女眷宴饮之日,初一则是皇亲贵戚入宫参加宴饮之日。 一应宴席具备皆由内务府专人负责,沈贵人乐得清闲,与甄常在一起过了个自在年。 富察贵人在延禧宫颐指气使的对着来送例菜的宫人指指点点,与她同住的安答应怯怯的倚着门看了看,转身正打算关起门来,就听得背后富察贵人得意的声音。 “安答应怎么了?这么早就打算关门睡觉了吗? 我看这天色,才午时的样子啊。 哦~对了,安答应位份低,按例只有四个菜而已。 可是菜色再少,也是皇上的恩赐。 安答应一定要吃完才好。” 安答应顿了脚步,背对着富察贵人,但她终是没有回头,只是进门以后将门关上。 富察贵人见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觉无趣,也就不再理会安答应。 安答应的贴身宫女宝鹃撅了嘴,愤愤道。 “小主也太好性儿了,自打您入住这延禧宫,日日被富察贵人欺压。 您也从不回一句,您心里当真就一点也不气吗?” 安答应垂着眸子,看着面前的午膳。 今日大年初一,桌上添了几道按着她的份例日常见不到的菜色。 像那水晶八宝鸭,光明虾炙,鸳鸯炸肚,陈皮牛肉,她也只在宫宴上见过。 “谁让我位份确实低呢,我一个屈居末流的答应,如何敢与贵人相较。 宝鹃,你看这些菜色,也只有年节的时候我才能见到。 你说,我有什么本事与富察贵人对嘴。 我在这宫中无依无靠,必须得步步谨慎,才能活下去。 你不知道,我这心里,日日都是空落落的。” 宝鹃默了默,开始为安答应布菜。 “小主别伤心,大过年的可不兴掉眼泪。 奴婢给您多夹点菜,您多吃点。 这填饱了肚子,心里就不空了。” 安答应不再言语,慢条斯理的用着膳。 宝鹃看不到,安答应垂下的眼眸中,闪着的心思。 第252章 羊肉锅子 这日是初十,苏培盛一早便到了翊坤宫,他先给年世兰请了安。 年世兰看着极少跪在地上的苏培盛,笑着道。 “苏公公快起来,这大过年的, 难得你有空亲自过来。 可是皇上有何吩咐?” 小林子极有眼力见,已经上前两步去搀了苏培盛起身。 苏培盛一边嘴里客套着,一边对于小林子有眼色这事很是受用。 “奴才多谢娘娘体恤,娘娘睿智。 皇上说,今儿午膳在翊坤宫用。 皇上好几日未见四阿哥了,想的慌呢。 皇上要奴才问问,四阿哥这些日子进得可香, 睡得可好?夜间可曾啼哭?” 年世兰依旧笑着。 “劳皇上记挂,本宫代四阿哥多谢皇上隆恩。 烦请苏公公回禀皇上,四阿哥一切都好。 吃得好,睡得香,可让本宫省心的很。 一会儿本宫就吩咐小厨房,好好的准备午膳。 再将四阿哥抱出来给皇上亲自抱抱, 看看四阿哥被本宫养的重了些没有。” 说着,年世兰亲自取了一个精致的荷包给苏培盛。 “大过年的,苏公公百忙之中还要亲自来翊坤宫,也是辛苦。 本宫没有旁的,这个荷包给公公喝茶。” 苏培盛知道,这是华妃念着年节,给他的封赏,便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收了,躬身谢恩。 “奴才多谢华妃娘娘赏赐,奴才定好好回禀皇上。” 苏培盛可是人精中的人精,一拿到荷包,便掂出了重量。 荷包里可是十两银子的样子,要知道,宫中一位贵人的月例也才十两银子。 华妃娘娘出手真是阔绰! 苏培盛再想想年羹尧得的那些赏赐,想必贴补了不少给华妃娘娘。 难得年氏兄妹二人不骄矜,年羹尧在朝中寡言,也不爱与人结党。 华妃在后宫虽手段强势些,但也是为了更好的协理六宫。 苏培盛喜滋滋的揣着银子回了胤禛身边当差,也是将年世兰的话一五一十仔细禀报了的。 胤禛听苏培盛说,年世兰将四阿哥养的好,还要好好准备午膳等他去用,不由笑得开怀。 苏培盛又道。 “华妃娘娘还赏了奴才一个荷包,奴才见颇为贵重,特地禀报皇上。” 他边说边觑了胤禛的面色,见胤禛将那荷包瞟了一眼,不甚在意的样子。 “华妃大度,赏了你,你安心拿着就是。” 苏培盛嘿嘿一笑,又收起了荷包。 年世兰自打苏培盛离开翊坤宫后,亲自去了自己宫里的小厨房,嘱咐了小厨房做了羊肉铜锅子。 颂芝道。 “这大过年的,主子就给皇上吃这个?” 年世兰斜睨颂芝一眼。 “皇上这几日想必也吃腻了御膳房的菜,这羊肉锅子才好呢。 本宫要人弄来的可是哥哥自西北带回的上好羊肉, 听哥哥说,那都是吃沙葱长大的羊,没有一点膻味的。 也不必加什么调味料,只需切了薄薄的片,在那铜锅白水里涮一涮。” 颂芝忍不住问道。 “白水涮羊肉?那有什么滋味啊? 恕奴婢浅薄,从没听过这样的吃法。” 年世兰带了些得意道。 “本宫也是听哥哥说的,今日特意弄了来试试。 哥哥说,白水里只需加葱姜蒜共煮即可。 真正的秘诀在那料汁中。” 颂芝稀里糊涂的,在脑中回忆,自家主子这样的言之凿凿,是何时由大将军教给她的呢? 主子身处后宫,是极少有机会见到家里人的。 难道是书信中所说? 怪不得主子经常拿了厚厚的书信要小林子送出去,想来那不是什么书信,是菜谱罢? 年世兰可不知道颂芝脑中的胡思乱想,因为她也是胡诌的。 这样的吃法可是上一世自己跟着胤禛去围猎,在猎场上年羹尧提出来的吃法。 那蘸羊肉的料尤为关键,上一世年羹尧曾取了做成酱汁的沙葱与韭菜花,加了调和的芝麻酱,还有些许炸干的秦椒段,滋味让人难忘。 这一世,自打腊月年世兰便要年羹尧给她准备了这些。 年羹尧一时疑惑,妹妹自小金尊玉贵,又身处后宫,怎么知道这些个。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只是依言照样办了来,只要妹妹高兴,无甚不可。 胤禛午膳时分来时,就看着热气腾腾的铜锅子咕嘟咕嘟滚开着。 年世兰将胤禛拉到桌前坐了,笑着道。 “臣妾想着,皇上近日定吃多了荤腥大的食物, 特意备了这清淡的羊肉涮锅。 皇上尝尝可还喜欢。” 胤禛看向那白水锅子,奇道。 “你今日这是哪出?朕近日是吃的腻了点,也不至于你就拿白水来糊弄朕。” 只是胤禛面带笑意,年世兰丝毫不担心触怒天子。 她笑吟吟道。 “皇上可冤枉臣妾了。臣妾哪敢糊弄您呢,天子之怒,赤地千里。 臣妾可承受不起。皇上往日吃的锅子皆是放了许多调料来调味的, 今日臣妾要让皇上尝尝这白水涮羊肉。” 胤禛边入了座,边也笑着。 “朕倒尝尝,若是不好吃,你可得给朕另做了膳来。” 年世兰已经亲自将已经调好的蘸料放在了胤禛面前,又拿了乌木银筷将盘中成片的羊肉涮了来。 胤禛道。 “这些小事,何苦你亲自动手,让奴才们做就是了。” 苏培盛忙上前,接过年世兰手中的筷子。 年世兰也不矫情,将筷子给到苏培盛手中,嘱咐他按着年世兰适才的涮法,将桌上的菜一一涮了来给皇上食用。 年世兰则坚持自己另外取了筷子,将羊肉在锅中涮过,放入自己碗里,细细品尝起来。 胤禛第一口白水涮羊肉入口,立即发出满足的喟叹。 “世兰当真会吃。此等美味,朕竟从前没有吃过。 这羊肉丝毫不见腥膳,虽是白水煮的,但配上这蘸料, 口中只见鲜美,再没有旁的味道。” 年世兰细细咀嚼着口中的羊肉,待咽下了,又拿那乌木银筷另取了肉放进锅中煮涮。 年世兰看着羊肉在白水中迅速变色断生,说道。 “皇上喜欢就好。这锅子做法虽简单,却是别具风味。 与宫中日常的吃法不尽相同。” 胤禛吃的满足,忍不住敞开了胃口吃了许多。 苏培盛在旁看得焦急,却不敢出言相劝。 前些时候,因着皇上在皇后宫中用膳被皇后劝诫食不过三,还不高兴了呢。 皇上现下身体强健,多吃点肉也没什么的。 苏培盛这么想着,也就放下心来。 胤禛吃着吃着,忽然道。 “世兰日日在宫中,竟研究出如此简单又好吃之物,当真让朕惊喜。” 年世兰闻言停了筷子,嫣然一笑,说道。 “臣妾哪有那样的本事,皇上知道的,臣妾日日只会支使旁人罢了。 这羊肉是哥哥自西北带回,据说自小吃沙葱长大的羊,肉质鲜美, 却丝毫不见膻气。这酱料做法也是哥哥教给臣妾的。 哥哥说,边疆士兵辛苦,锅子吃了御寒。 便是这样白水煮的锅子,也是兵士们想许久才能吃到的东西。” 年世兰俏皮一笑,继续道。 “皇上乃至尊,臣妾斗胆请皇上吃这样的食物,皇上不会怪罪臣妾罢?” 第253章 都是狐狸 胤禛放下手中的筷子,朗声笑道。 “你且说说,朕怪你何事才好?怪你请朕吃这美味,还是怪你与朕闲话家常?” 年世兰撅了撅嘴,道。 “皇上真无趣,臣妾不说话了还不行吗。” 胤禛一愣,继而笑的更开心,对着在旁伺候的苏培盛道。 “瞧瞧,阖宫里敢这么给朕说话的,也就你眼前的这一位了。” 苏培盛赔着笑,躬着腰道。 “奴才刚才忙着涮羊肉,奴才什么也没有听到。” 胤禛笑着摇摇头。 “你也是个狐狸。” 说完这句话却是看着年世兰道。 “你是担心朕吃不惯这样粗简的食物?那世兰可小看朕了。” 年世兰睁大了美眸。 “臣妾愿闻其详。” 胤禛左右也是吃的差不多了,他接了一旁小夏子递来的湿巾帕,擦了擦手,说道。 “从前先帝在的时候,朕与诸位皇兄弟为了讨皇阿玛欢心, 不止要夜夜苦读,还要日日习弯弓骑射。 否则,哪日皇阿玛忽然考校学问或是武功,可是要出丑的。 朕为了讨皇阿玛欢心,也为了强身健体,去了军营待了许久。 虽未上过战场,但也是与底层兵士同吃同住过一阵子的。 你见到的朕,只是尊贵的四皇子,便想着朕未曾体会民间疾苦。 可你若知道朕也是什么都咽得下,才能懂为何朕能坐稳这江山的。” 年世兰也放下筷子,一脸真挚的看着胤禛,那眼神中溢出的崇拜映入了胤禛眼中。 胤禛警惕的笑着,说道。 “你这小狐狸,做什么这种眼神看着朕?朕倒被你瞧的心中发慌。” 年世兰认认真真道。 “臣妾只知道您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没想到,您竟是能吃苦的皇上。 只有体会过底层兵士的生活,才能知那些疾苦。 您是当之无愧的盛世明君,臣妾仰慕不已。” 胤禛从未见过年世兰如此认真的神情,不由伸手摸上年世兰的额头,又收回手摸摸自己的额头,疑惑道。 “世兰没有发热啊,苏培盛,传温太医来看看。” 年世兰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恢复了往日对着胤禛时的那副懒散样子。 “皇上今日没吃酒,怎么糊涂了?温太医休值,臣妾可好着呢。” 胤禛哈哈大笑,这才正色道。 “朕知道,你今日要朕吃这锅子,是想告诉朕,边疆苦寒。 但是,后宫不得干政。世兰可要把握好分寸。” 年世兰实在忍不住,憋了半天的白眼还是翻了翻。 “皇上也太多心了,臣妾只是随口说了这锅子的来历,皇上就疑心臣妾要干政。 您就是给臣妾十个脑袋,臣妾也没有那个胆色。 臣妾又不是什么祸乱后宫的红颜祸水,臣妾只是觉得这锅子味美。 皇上不知道,臣妾吃到好东西,就惦记着让皇上也吃。 臣妾知道您吃过世间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可是臣妾的一片心,您辜负的也太彻底了。” 胤禛沉了脸,道。 “大胆!敢这样说朕的,你是第一个。” 年世兰丝毫不怕的样子,认认真真道。 “皇上,您知不知道,您沉着脸的样子,可吓人了。 幸好弘历不在这,否则非得被吓哭。” 苏培盛左右看看,叹口气,这华妃娘娘是真不知道怕啊。 可是下一瞬,苏培盛决定收回自己的想法。 只见胤禛听了年世兰的话没绷住笑了起来,他摇摇头,无奈道。 “这宫中,也只有你不怕朕了。 就连皇后见了朕,也总得想着说什么做什么朕才能高兴。 只有你这个狐狸,见了朕从来都是随心所欲。 朕当真有那么吓人?朕一直自以为是个慈父。” 年世兰心里又默默记了一笔:只要自己不干政,胤禛不会生气。 她在心里记完这一笔,才露出个笑容,笑得谄媚极了。 “臣妾是皇上亲自求娶的,皇上也曾言要与臣妾共白头。 臣妾怎么会怕皇上?臣妾没听说过,妻必怕夫才能长久的呢。 皇后也不是怕您,是敬着您。 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大抵是叫...嗯...相敬如宾?” 胤禛默了默,叹道。 “难为你读书不多,此时还可想起这么个成语。 世人皆赞夫妻相处,当相敬如宾,方能和睦。 但朕却觉这样的夫妻,失了情致,让人尝来如饮白水。 既没有出众之处,也无甚过错之处。 用来解渴罢了。” 年世兰眼睛亮亮的看着胤禛,道。 “皇上的意思是,皇上喜欢臣妾这样随性?” 胤禛笑笑,道。 “自然是喜欢,朕初次见你之时,便知你不是囿于陈俗的闺阁女儿。 好了,将弘历抱来给朕看看,朕已好几日没有抱他了。” 片刻,乳母抱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四阿哥自门外进来。 小林子小心的护在乳母身侧,生怕她滑了脚,摔了四阿哥。 乳母抱着四阿哥给胤禛与年世兰行了礼。 “四阿哥弘历,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祥康金安。” 胤禛看着乳母怀中的襁褓,是一条半新不旧的包被。 他边伸了手接襁褓在手中,边不满的道。 “朕的儿子,尊贵的皇子,是用不起好东西了吗? 用这样不新不旧的东西,没得辱了身份。” 年世兰在旁看着胤禛还算熟稔的抱了弘历在怀,闲闲的取了瓜子来磕,语气一如寻常夫妻般。 “皇上也是做过父亲的人了,怎的不知,这小儿所用之物,要旧一些才好。 这些个东西,原本是新的,只是臣妾命人多洗了几次,特意揉的柔软了,才给弘历用。 否则弘历才这么小,肌肤娇嫩,蹭坏了,臣妾心疼。” 胤禛皱了眉问道。 “朕记得,小儿所用之物皆为最柔软的重莲绫,怎么会蹭坏肌肤?” 胤禛怀中的弘历安静的仰视着他,软软的小嘴巴里无意识的吹着泡泡。 胤禛低头的一瞬间,就心软的不像话。 他不经意的逗弄着弘历。 年世兰停了磕瓜子的手,说道。 “皇上,您可知,婴儿肌肤最是柔嫩,那重莲绫再柔软,也避免不了偶尔的剐蹭。 再说了,臣妾也不想自小给弘历养成纨绔一般。 哥哥常常教导臣妾,富贵来之不易,不可肆意挥霍才是。 皇上的江山得来也不易,臣妾怎好在后宫随意挥霍?” 第254章 点翠首饰 苏培盛一听这话,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才刚说了后宫不得干政,这华妃娘娘便口无遮拦开始说这个。 苏培盛紧张的看着胤禛怀中抱着的四阿哥,四阿哥却挥舞着小手,抓着胤禛的手指不放。 胤禛感受着怀中这柔弱小儿的力道,对年世兰道。 “朕倒是真不知这里面的区别。你是弘历的额娘,你说如何便如何罢。 你哥哥年羹尧知进退,懂收敛,朕很喜欢。 你给朕生的儿子弘历,朕也很喜欢。 但愿弘历在年羹尧这样的舅舅扶持下,做出一番成就才是。” 年世兰心里咯噔一下,她似乎有些得意过头了。 险些忘了,胤禛不止是弘历的父亲,他最重要的,是一位勤政的帝王。 上一世,甄嬛在年世兰死前曾道,帝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 年世兰这一世实在是太顺了,竟是差点忘了这句话包含的意义。 是啊,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 胤禛刚才的话,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眼下年羹尧风光无限,也深谙韬光养晦之道,但是帝王的心思,真会轻易相信这些表象的东西吗? 想到此,年世兰莞尔一笑,伸了手去接胤禛怀中的弘历。 “皇上可别给咱们弘历身上压什么担子。 臣妾只想他能平平安安长大。 臣妾不求他能建功立业,只求做个富贵闲人也就是了。 至于皇上说,臣妾哥哥如何,臣妾可不管那个。 这是臣妾与皇上的孩子,又不是哥哥的。 做什么叫哥哥扶持他?难道咱们皇上给不了弘历金钱富贵吗?” 胤禛眼睛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年世兰的脸,却只看到她笑着逗弄怀中婴儿时,身上不自觉散发的母性。 许是自己多疑了。 但先帝儿子众多,与自己当初争夺皇位之人亦多。 诚如年世兰不经意说过,这皇位来之不易,他可不许任何人惦记。 哪怕是自己儿子也不行。 只是胤禛与年世兰在翊坤宫的话传到景仁宫之时,乌拉那拉氏冷笑不已。 “皇上还真是疼爱四阿哥,才三个月的小儿,竟已想到要年羹尧扶持他成就一番。 本宫的三阿哥已经快四岁了,也没见皇上亲自抱过几回。 华妃生了儿子,皇上便日日都去看她。本宫真是小看了华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剪秋眼睛看向临窗背诵千字文的三阿哥,他稚嫩的声音磕磕巴巴的传来。 三阿哥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剪秋不自禁笑笑,转过头来对乌拉那拉氏道。 “娘娘别恼,四阿哥才三个月,咱们三阿哥已经快四岁了。 您是尊贵的皇后,华妃只是个妃子罢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您都不用太过担心。” 乌拉那拉氏也看向正在背书的三阿哥,道。 “本宫如何能不担心。三阿哥是年长些,可是并非本宫嫡出。 虽玉牒内将其记在本宫名下,可他生母为皇上所不喜。 也连累本宫要多费功夫才行。 四阿哥有华妃这个受宠的母亲,安知不能子凭母贵。 人人都道宫中向来是母凭子贵,怎知若是母亲争气, 孩子才能更好的道理。” 剪秋道。 “娘娘既已得了三阿哥,那他就是您嫡亲的儿子。 华妃受宠又如何,四阿哥那么小,能不能平安长大也未可知呢。” 乌拉那拉氏心下一动,嘴上却是斥责剪秋道。 “胡说!皇子也是能随意议论的吗?” 剪秋正待求饶,江福海进来道。 “启禀皇后娘娘,菀贵人求见。” 乌拉那拉氏道。 “传罢。” 菀贵人行至殿内,屈了膝行礼。 “嫔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乌拉那拉氏笑的温和。 “快起来罢。剪秋,给菀贵人赐座。” 菀贵人又是一番谢恩,这才坐下。 乌拉那拉氏笑道。 “本宫才想着,本宫新得了几支赤金花丝镶嵌点翠的首饰, 要着人去叫你过来自己挑挑没想到你就来了。 真是与本宫心有灵犀。” 菀贵人乖顺回道。 “承蒙皇后娘娘关爱,嫔妾感激不尽。 嫔妾原是想着,正月里您反而忙碌, 又免了嫔妾们的请安之礼。 嫔妾心下惦记娘娘您的安康, 特意来请安,也问候三阿哥是否安好。” 乌拉那拉氏转头对着剪秋道。 “瞧瞧菀贵人多守礼,在这后宫诸人中,也就菀贵人深的本宫心意。 快去将本宫准备好的首饰拿出来,要菀贵人自行挑选。” 剪秋奉命端出一只紫檀木的托盘,上面放着几支精致的赤金花丝镶嵌点翠首饰。 菀贵人就着剪秋的手中看了看,站起身来,谦逊说道。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这些首饰太过贵重。 嫔妾实在不敢受,还请娘娘收回。” 乌拉那拉氏抬手示意菀贵人坐。 “你且坐罢。这首饰再名贵,也只是死的。 只有戴在人身上,才有它的价值。 本宫看你长的很美,却总是穿戴朴素。 本宫记得,你头上的珠花, 还是去年中秋节太后娘娘给后宫众人赏的。 你这傻丫头,这般朴素,怎么留得住皇上的心。” 剪秋悄悄将三阿哥带出殿去,回了侧殿。 菀贵人坐下道。 “娘娘谬赞,嫔妾愧不敢当。娘娘知道,嫔妾自幼不曾铺张。 如今乍享了富贵,已是诚惶诚恐,还请娘娘收回这些首饰。” 乌拉那拉氏不理会菀贵人的话,只道。 “本宫赏赐给你,你拿着就是。 过些日子,阖宫宴饮的时候, 你戴上这首饰,定能艳惊四座。 你年纪还小,该多得皇上的疼爱才是。 再者,你不愿得宠的话,宫中多的是人想得宠。 本宫看那甄常在就不错。” 菀贵人知道,再推辞反而不好,只得谢恩收下。 菀贵人回到碎玉轩中,看着眼前的这几件精致华丽的首饰,心事重重。 落羽在旁不解道。 “小主得了这么漂亮的首饰,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菀贵人没有吭声,叹口气。 另一边宫女崔槿汐忽然道。 “小主是担心,这首饰太过贵重,树大招风?” 崔槿汐进碎玉轩才三个多月,因着做事勤谨,心思细腻,已是得了菀贵人青眼。 菀贵人看了一眼崔槿汐,道。 “你说对了一半。我只是一个小小贵人,戴这样贵重的首饰, 一来,树大招风,徒惹后宫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二来,这些首饰,与金尊玉贵的华妃娘娘所喜爱的,如出一辙。 我更担心的是,华妃娘娘。” 崔槿汐想了想,小心翼翼道。 “可是皇后娘娘所赐,又指明了小主戴上参加宫宴,小主恐怕脱赖不过去。” 菀贵人道。 “到时候再说罢,先将此物收起来。” 只是如菀贵人所说,戴了与自身位分不符的贵重物品,必是要惹来一些麻烦的。 第255章 看望弟弟 甄常在看着窗上的窗花出了一会子神,转头问浣碧道。 “明儿就十五了罢?” 浣碧笑道。 “小主可是日子过糊涂了不成?今儿十三,明儿才是十四。” 甄常在自嘲一笑。 “可不是糊涂了不成。这几日没见眉姐姐,也不知她在忙些什么。 对了,上次眉姐姐送来的人参还有吗?” 浣碧道。 “自然是有的,那可是人参,又不是萝卜。 剩的还多呢,奴婢已经收起来了。 上次太医来还说,小主的身子虚, 用人参进补是十分好的呢。 奴婢留心着,已经妥善保存了。 小主现在问这个,是要用吗?” 甄常在道。 “不用,我就是问问罢了。那样的好东西, 眉姐姐自己都舍不得用, 全送来给我了,我得省着点吃才行。” 浣碧忽然叹口气,惹的甄常在一阵惊奇。 “怎么了这是?你竟也学会叹气了。” 浣碧抬头看了看窗户,那上头被甄常在命人糊了明纸,屋里亮堂了许多。 窗上还有初一那日她们无事一起剪的窗花,为这小屋添了不少年节的气氛。 “小主从前在家的时候,老爷夫人疼小姐疼的什么似的。 想要什么吃的没有,想要什么穿的没有。 奴婢一开始跟着小主进宫,还以为小主要过更好的日子呢。 不想如今竟连一根人参都要俭省着用。 奴婢替小主委屈。” 甄常在笑笑,原来浣碧想的是这个。 她摸摸小炕桌的桌角,那里有一块漆面已经脱落。 甄常在几次叫周宁海去内务府说了,要内务府着人来修,可是内务府那帮奴才总是回复忙,会来的,也总是没来。 她摩挲着那块桌角,说道。 “谁说不是呢。我原也以为,进宫之后,哪怕不得宠,也少不得吃穿用度。 谁知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竟不是凭空说说的,古人诚不欺我。 你看这桌角的漆,若这是华妃娘娘的桌子,恐怕立刻就有人抬了新的来了。 浣碧,你可知道,我心里也不好受。 从前我不在意恩宠,是想安安静静在这宫中过下去便罢。 从今往后,却是不能不在意了。” 浣碧一听甄常在这番话,兴奋了起来。 “小主您要做什么,奴婢都追随您。” 甄常在收回摩挲桌角的手,伸出自己的双手看了看。 “自然是先要吸引皇上的注意才行。 入宫这么久,还未侍寝的,除了安答应,也只有我了。” 浣碧不屑道。 “小主快别提那个安答应了罢。奴婢听说她自养心殿被送出来,您与她相提并论,岂不晦气?” 甄常在笑笑,晦气?这样的晦气她也不曾有。 恐怕到现在,皇上连她的眉毛鼻子都没看清过。 甄常在倚着桌子继续出神。 翊坤宫中众人将院子各处挂上许多宫灯,又剪了许多彩花挂上去,风轻轻吹过时,那彩花翻飞翩舞,煞是好看。 年世兰抱了弘历站在廊下,指着满院子的彩色给他看。 才三个多月的婴儿,哪里见过这么热闹的阵仗,定定的看着院子里的景象。 乳母在旁禀道。 “娘娘,奴婢听说,这么大的孩子,是不太看得清这些东西的。 不如将四阿哥抱进去罢,屋里暖和些。” 年世兰上一世没有养育过孩子,自然不知道这些。 现在听乳母如此说,遗憾的叹口气,抱着弘历转身向屋内走去。 “本宫竟不知,小孩子是看不清东西的。 本宫还想着,把这五彩琉璃之景给他看看呢。” 小林子嬉笑着,小心的推开门,护着年世兰进屋,说道。 “娘娘别着急,待小阿哥长大了,什么样的美景看不到啊。” 屋里有地龙,又燃着上好的银丝碳,十分暖和。 年世兰将四阿哥交给乳母哄着,颂芝赶紧上前来为她取下斗篷。 小林子原本已经出去了,又转回头禀道。 “启禀主子,敬嫔娘娘带着康乐公主来给您请安了。” 年世兰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 “传吧。这些日子忙着年节的事,她也许久没来本宫这里了。” 敬嫔带着康乐公主进门,母女俩先给年世兰请了安,年世兰赐了座,又让人看了茶。 康乐公主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年世兰,年世兰很是喜爱公主乖巧懂事,又相貌可爱。 “过来本宫这里。” 年世兰朝着康乐公主招招手,公主立刻上前煨进了年世兰怀中。 “你这孩子,倒是不怕本宫。” 年世兰笑着扶着公主的头发,敬嫔看着年世兰从前华贵的护甲不见了踪影,不由在心中叹着,为人母时,生怕那护甲伤到孩子一分一毫。 康乐公主也快四岁了,说气话来已是有条有理的样子。 “华娘娘生的美,康乐喜欢,康乐怎么会怕华娘娘呢?” 年世兰面对康乐公主,笑的慈爱。 “后宫中人人都怕本宫,厌烦本宫,只有你不怕。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康乐懵懵懂懂道。 “华娘娘,她们为什么要怕您?额娘说,您是大好人。” 年世兰抬眼看向敬嫔,只见敬嫔有些许尴尬的样子,敬嫔难为情的笑笑,道。 “让华妃娘娘见笑了。” 年世兰也笑。 “你是第一个说本宫是大好人的,本宫都觉惊讶了。 本宫协理六宫,人人都道本宫铁面无情。 殊不知,于这差事上,无情方为上策。” 敬嫔应着“是”。 康乐左右看看,见乳母抱了四阿哥在另一边,她抬头问年世兰。 “华娘娘,那个就是弟弟吗?康乐能看看弟弟吗?” 年世兰自然是允的,康乐便噔噔噔小跑到乳母身边,抱着四阿哥的那位乳母忙低了身子,给公主看四阿哥。 敬嫔也忙跟着过去,她怕康乐喜爱起弟弟来没轻没重。 康乐看着乳母怀中的四阿哥,他也正睁了眼睛看向康乐。 红润的小嘴巴蠕动着,冒出一个小泡泡。 康乐喜滋滋伸出小手去摸四阿哥的小脸蛋,唬的敬嫔忙阻止了她。 “弟弟太小了,你还不可以摸他的脸。等弟弟跟你一样大了,就可以跟你一起玩了。” 第256章 达你所愿 康乐自小也没个玩伴,与她同龄的只有三阿哥。 三阿哥是皇后的儿子,除了年节,康乐也没机会跟他一起玩。 眼下又有了个弟弟,可是弟弟还这样小,也不能陪她玩,康乐很失落。 年世兰看着康乐小小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失落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来,到华娘娘这来。” 康乐又噔噔噔跑回年世兰身边。 年世兰道。 “华娘娘知道,你想与弟弟玩,可是弟弟还太小了。 但你可以经常来看弟弟,陪弟弟一起长大,好不好?” 康乐这才又高兴了起来,拍了小手开心道好。 年世兰又与敬嫔絮絮说了一会子话,敬嫔才带着康乐公主离开。 长街上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直盯着敬嫔。 小林子送着敬嫔出门的时候就看到那个身影,那人装着是在长街打扫,眼神却是有意无意跟着敬嫔母女,一路扫了过去。 小林子佯装没有看到,又急匆匆回了翊坤宫。 长街上盯着敬嫔母女的那小太监还在洋洋自得,小林子已经将此事报给了年世兰。 年世兰愣了愣,忽然笑出声。 上一世,她打发那个叫小印子的太监去伺机火烧碎玉轩,才引得皇上不顾情分将她赐死。 这一世,难不成也是有人想烧了她的翊坤宫? 小林子看年世兰不怒反笑,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年世兰笑过了,说道。 “你且盯着那小太监,打听清楚了,是谁宫里的,叫什么。 他若是有什么异动,你也别打草惊蛇,即刻来禀报本宫就是。” 年世兰越来越清楚的感觉到,后宫中表面是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涌动。 自从她平安生下四阿哥,景仁宫那头想必要动手了。 年世兰孕中不是没有过波澜,只不过那时年世兰仗着自己平日就跋扈的名声,索性求了胤禛,许多时日不用去景仁宫请安。 便是外面纷传华妃不敬皇后,但有皇上的圣旨压下来,那些声音也自己销声匿迹了。 后来更是有几次,内务府的小太监借着给翊坤宫送东西的机会,夹杂了一些私货。 不止被小林子一一扣下,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太监还被内务府总管黄规全收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年世兰念着为腹中孩子积福,才没有下令弄死他们。 好不容易内务府消停了,翊坤宫墙角却莫名出现一个小洞。 因着年世兰自有孕之后的饮食皆是翊坤宫小厨房所出,年世兰便禀了胤禛,将小厨房中众人一通拷打,找出了那里通外敌的帮厨小宫女。 那小宫女还没来得及在年世兰饮食中动手脚,便被胤禛下令杖毙。 如此才保的年世兰平安生下四阿哥。 年世兰想到孕中这些事,再想到今日长街上鬼鬼祟祟的小太监,冷笑不已。 既然不想要她年世兰好过,那便都不要好过了罢。 这翊坤宫中,有许多地方,也该好好修缮一下了。 一直卧病的德太后这日来了精神,坐在榻上道。 “竹息,将哀家的水烟袋拿来,哀家松快松快。” 竹息想劝劝德太后,大病未愈,不宜抽水烟袋。 但是想想这些日子,德太后总是躺在床上,连永和宫的门都没出过,想必心里也憋的慌,便去取了水烟袋来。 这头刚给德太后将水烟袋点上,外面太监通传。 “皇后娘娘到~” 德太后可惜的看看烟锅,命竹息收起来。 竹息刚将水烟袋收起,乌拉那拉氏已经带了剪秋与江福海进来了。 “臣妾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金安。” 乌拉那拉氏屈了膝行礼。 德太后道。 “快起来罢。哀家这些日子病着, 也懒怠问你宫中之事。 今日恰好你来,哀家欣喜。 来,坐哀家身边儿,跟哀家说说话儿。” 乌拉那拉氏坐在德太后身边,低头看到德太后的手已是枯瘪,不复从前的白皙柔嫩。 她不由心中戚戚然,德太后的病来的蹊跷,但是皇上与她将永和宫的宫人都好好查过,也将那些宫人都换过,却是什么也没有查到。 温太医只道,德太后是用过血枯草的缘故,但谁也查不出究竟是何物中夹杂进了血枯草。 且血枯草一旦生效,便极难再补回来。 即便宫中罗天下之奇珍,聚天下之奇药,也只能将德太后的身体维持在一个不好不坏的状态。 乌拉那拉氏道。 “前些日子伺候三阿哥的宫人不尽责,导致三阿哥感染了风寒。 臣妾只得日日照顾着三阿哥,连后宫中事,都是华妃带着沈贵人去处理的。 臣妾今日看着,额娘身子好了许多,臣妾十分欣喜。” 德太后道。 “沈贵人?哀家从前未曾听说过什么沈贵人。” 乌拉那拉氏道。 “额娘久在病榻,不知外面的事也是常理。 沈贵人是济州协领沈自山的女儿, 不知怎么,入了华妃的眼, 现下跟在华妃身边,助其协理六宫。” 德太后虽身在永和宫许久未出门,但她怎么能不知道外面的事。 只不过得病这些日子,乌拉那拉氏很少来看望她,她也便渐渐不甚在意了。 她现在每日喝许多苦药汤,哪还有心思管那些事。 乌拉那拉氏话中的机锋,德太后也是听懂了的。 乌拉那拉氏深知,德太后最恨皇后大权旁落。 如今华妃在宫中势强,又拉拢了沈贵人,德太后必是要出面教训一二的。 乌拉那拉氏说完那几句话便静静等着德太后回应,德太后却只是淡然一笑,说道。 “宫中事忙,皇后又要尽心抚育三阿哥,难免将琐事都交予华妃处理。 华妃也需要一个帮手。对了,三阿哥好彻底了吗? 哀家成日半死不活的躺着,竟不知三阿哥前些日子生病。 哀家已经许久未见三阿哥,想皇孙想的紧, 却不敢让你带他来见哀家这把病骨头,怕过了病气给他。” 乌拉那拉氏也听出了德太后不欲多事的意思,但她依旧不死心,道。 “额娘多虑了,改日,臣妾便将三阿哥带来给您瞧瞧。 您才四十出头,只要好好调养身子,总还能回到与之前一样的。 臣妾也盼着,您还能指点了臣妾。 臣妾年轻不懂事,许多事还需要额娘分析了利弊与臣妾知道。” 德太后自嘲笑笑,转头看着乌拉那拉氏,伸出自己的双手,说道。 “哀家如今这个样子,哪还有心思管那么多闲事? 你是哀家的儿媳,亦是哀家的侄女。 哀家一生没有做过皇后,只盼着你做了皇后, 保住乌拉那拉氏与乌雅氏的荣光。 可是哀家现在这身体,恐怕是不行了。 你曾许哀家的事,也不知,哀家死前还能不能看到。 哀家可不想让那个贱人过得比哀家好。” 乌拉那拉氏也伸出手,抓了德太后那双枯槁的手,缓缓按下,道。 “额娘且放心,臣妾答应的事,必然做到。 可是臣妾要的,额娘也清楚。” 德太后脸上浮起一丝兴奋,她道。 “此话当真?若你能让哀家看到那一日,哀家必达你所愿。” 第257章 富察挑事 正月出头便是二月,景仁宫中于正月里就已邀了后宫中众妃嫔与亲近的王公女眷。 二月二这日,乌拉那拉氏在景仁宫中设宴。 年世兰安顿了小林子看好翊坤宫,又看着乳母哄睡了四阿哥,这才带着颂芝与立冬去景仁宫赴宴。 年世兰今日一袭浅雪青色衣裳,发上是一整套的赤金点翠头面,耳上是一对银镀金点翠珍珠耳坠,脚下踩着的鞋,与衣裳是同款同色的面料所制。 天气渐暖,但因着年世兰要高高坐于轿辇之上,颂芝还是为她披上了厚厚的斗篷。 那斗篷的风毛出的极好,溜光水滑,一看就价值不菲。 年世兰懒懒的斜倚在轿辇之上,路过长街之时,众奴才远远便跪拜在宫道两侧。 颂芝跟在轿辇旁边,带了一丝得意道。 “主子,奴婢看,这满宫里最您气派。” 年世兰怀中抱着平金手炉,直视着前方道。 “今日宴席人多,不止有后宫中人,更有皇上的那几位兄弟的女眷。 一言一行,都要注意着,别被人拿了话柄去。像方才那样的话,不可再说了。” 颂芝悄悄吐了吐舌头,应了是。 自家主子总是看起来气势十足,其实骨子里很是谨慎。 这才能在后宫中既落了体面,又不惹皇上烦厌罢。 抬着年世兰的轿辇行至景仁宫前停了下来,年世兰在颂芝与立冬的搀扶下缓缓下轿。 景仁宫门口有三三两两前来赴宴的妃嫔,一一向着年世兰问了好。 年世兰皆只淡淡点了头,便带着颂芝与立冬进了景仁宫大门。 富察贵人跟在年世兰身后,撇了撇嘴。 用着不太大,却是能叫年世兰听清的声音,对与自己同来的安答应道。 “哼,也不知道这通身的气派是给谁看呢。 再狂不也就是个妃子嘛。 安答应,你说是不是?” 安答应被富察贵人的话吓了一跳,畏缩着脑袋,声音低低的道。 “嫔妾,嫔妾不知富察贵人在说什么。还请贵人莫要浑说了。” 颂芝与立冬气急,颂芝回了身,刚打算质问富察贵人,年世兰轻抬了手,止住了颂芝的动作。 年世兰回身站定,望向富察贵人,笑吟吟道。 “富察贵人好志气。本宫竟不知,富察贵人是下一任皇后了。 恕本宫眼拙,适才并未给你这下一任皇后请安。” 年世兰虽是笑意满脸,眼神里却满是冷意,说出的话也直指富察贵人大逆不道。 富察贵人才十六岁,又觉自己入宫颇受皇上宠爱,日常除了皇后,将谁都不放在眼中。 眼下见年世兰说话夹枪带棒而来,挺了挺胸脯,敷衍的屈了一下膝,回道。 “娘娘言重了,您这般言语,可是将嫔妾陷于不忠不义之境地。 嫔妾可没有这般大逆不道之想,娘娘何苦含血喷人? 虽嫔妾与皇后娘娘皆是满军旗,但嫔妾可是十分尊重皇后娘娘的。 华妃娘娘此语,若传入他人耳中,还以为嫔妾对皇后娘娘不敬呢。” 年世兰冷笑一声,又看了看富察贵人,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颂芝愤愤道。 “主子,富察贵人对您言语冒犯至此, 您竟好性儿容忍了她。 奴婢恨不得将她嘴撕烂才好!” 年世兰嗤笑道。 “本宫好性儿?你说的对,本宫是现在太好性儿了点。 竟被个小小贵人奚落。但是颂芝,你要知道, 这世间之事,有时是不需要自己亲自去做的。” 颂芝这几年看着年世兰想做的事,也学会了借别人的手去做,便知那富察贵人这次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只不过,不知这次年世兰是想借谁的手。 年世兰想,上一世许多事,就是因着自己愤恨,亲力亲为,才引得亲者痛仇者快。 上一世自己发落了夏常在一丈红,是立了威,但也引得宫中众人对她怨恨不已。 那些时日后宫中妃嫔人人自危,难听的传言她不是没听过。 这一世,自己实在没必要亲自出头。 许多事,自有人替她去做。 富察贵人看着年世兰先行一步,洋洋得意的看着安答应道。 “看到了吗?华妃又如何?汉军旗嫔妃再受宠,也不敢对上咱们满军旗的。 皇后娘娘与我,都是满军旗。这宫中汉军旗专宠太久,想必皇后娘娘也有心清理呢。” 说着话,富察贵人又嫌弃的看了一眼安答应,继续道。 “算了,与你说这些你也不懂。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凭什么教你这些。” 安答应又将手中的帕子攥的紧紧的,但她面上只是怯怯道。 “富察姐姐教训的极是,嫔妾出身低微,日后还望富察姐姐多多提携。” 富察贵人不屑哼道。 “别,我可没你这样寒酸的妹妹,别叫我姐姐,没得晦气。 想让我提携,也得看看自己配不配。” 说罢便自顾带了桑儿向景仁宫正殿走去。 宝鹃看着富察贵人的背影,恨恨道。 “呸,她自己也只是个小小贵人,摆这样的谱给谁看呀。 小主,您也别伤心。 英雄不问出处,您现下虽只是个答应,但日后必有出头之日的。 那富察小主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满军旗,亲近皇后吗。 可依奴婢看,她这样的作为,皇后娘娘那般和蔼的人,怕是看不上。 若您有机会,也可亲近皇后娘娘啊。” 安答应露出一丝苦笑,叹道。 “我算个什么东西呢,哪儿就那么容易能得到皇后娘娘的青眼。 宝鹃,你可是看到了,富察贵人连华妃娘娘都不放在眼中。 我这样出身卑微的人,对上她,也只有低头的份儿。” 宝鹃眼中流出的不忍之情,安答应不是看不到。 安答应想,跟着自己这样没本事的小主,连身边的婢子都委屈罢。 甄常在与沈贵人结伴而来,进门的晚了点,只听到富察贵人洋洋得意嗤了安答应而去,却没有看到之前的一幕。 甄常在看着安答应面露难色,想到自己在宫中的境地,不由心生怜悯。 她上前几步,追上正慢慢向着正殿去的安答应。 第258章 拍案而起 沈贵人与甄常在自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这是甄常在看不惯富察贵人的所为,想安慰安答应一二。 她无奈摇摇头,也紧走几步追上前面的二人。 只听甄常在对着安答应道。 “安答应等等我,我们一起进去可好?” 安答应听有人叫她,回身来,一个清丽的笑容撞进她的眼眸,是甄常在。 日常虽也总是见到,却没什么来往。 安答应行了礼,道。 “甄常在安好。” 抬眼又看到追上来的沈贵人,便又屈了膝行礼。 “嫔妾适才没有看到沈贵人,嫔妾失礼了,沈贵人安好。” 甄常在亲亲热热搀了安答应起身,道。 “安答应何须多礼,你我皆是皇上妃嫔,快快请起。” 安答应依旧屈着膝,低垂着眼。 甄常在知道,这是因为沈贵人还没开口,她便看看沈贵人,笑道。 “姐姐不开口叫起,唬的安妹妹都不动弹呢,姐姐还不赶紧的。” 安答应心下暗忖,平日只知沈贵人与甄常在二人情分不比旁人,没想到二人私下说话如此随意。 沈贵人嗔怪的看了甄常在一眼,也伸了手去搀安答应,道。 “安答应快请起。” 安答应这才起身,对着沈贵人与甄常在道。 “嫔妾幸得与二位姐姐相识,日后还请二位姐姐多多包容。” 乌拉那拉氏高坐在上首,看着底下众人皆按着自己的品级入了座,才道。 “年已过完,本宫想着,各位姐妹正月里反而劳累。 当家的自然要持家,不当家的也不得多少空闲。 今日好不容易有空,本宫在这景仁宫中宴请各位, 也是本宫的一番心意。” 众妃嫔与王公女眷都站起身,离了座,恭敬道。 “皇后娘娘仁德,臣妾们感慕不已。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乌拉那拉氏满面笑容,抬手道。 “好了,都说了,今日是我们女人家的宴席,众位姐妹、妯娌,便不必如此客气。都请坐罢。” 年世兰边在颂芝搀扶下重新落座,边在心里想,知道大家过年都忙,反而不让大家松快松快,还弄这劳什子宴席。 待众人都落了座,乌拉那拉氏又一一问候了几位王公家的女眷,宴席才算正式开始。 年世兰吃了几口面前的菜,嫌弃的将筷子放在一边。 立冬在她耳旁小声道。 “主子,宫宴上的菜色不合您的胃口,您便少吃几口。 待回了咱们自己宫里,就叫小厨房进上您爱吃的补补。” 年世兰点了点头,又拿起一旁的果子看了看。 那面做的果子看着还没自己小厨房做的好,算了。 年世兰又将果子放回盘子里。 乌拉那拉氏在上座笑着道。 “华妃,可是今日菜色不合你胃口?” 年世兰心想,真是一刻也不放过她这边的动静啊。 年世兰连站也懒得站起来,回道。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皇后娘娘百忙之中,慧眼还能看到臣妾这里。 不瞒皇后娘娘,臣妾惦记四阿哥,这才食不下咽,并非娘娘准备的菜色不合胃口。” 那几位王公女眷早都听说过华妃跋扈之名,今日一见,都觉气愤异常。 这华妃回禀皇后娘娘之时,不站起来也就罢了,语气还如此漫不经心。 乌拉那拉氏眼角余光没有错过那几位女眷的不满神色,她依旧轻柔笑着,语带包容。 “四阿哥在翊坤宫,有乳母奴才一大堆看着,华妃妹妹也该放心才是。 本宫知道,妹妹翊坤宫中的小厨房手艺十分精湛,只是今日菜品, 皆为御膳房循着老祖宗的规制准备的。华妃妹妹哪怕不喜欢, 也请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多少吃点,不要在本宫的宴席上,还饿着肚子回去才好。” 年世兰懒得与乌拉那拉氏多纠扯,便淡淡应了“是”。 乌拉那拉氏看年世兰这样,倒不好再继续说什么。 于是转而看向那几位王公女眷,笑言。 “让各位福晋见笑了。御膳房的菜品若是不合胃口,本宫再叫人重新上来。” 五王爷恒郡王的福晋向来大大咧咧,不喜争斗,她只抬头瞧了瞧乌拉那拉氏,并未搭话。 七王爷淳郡王的福晋却是眼中带了刻薄,笑道。 “四嫂现在贵为皇后娘娘,却要看一个妾室脸色。 臣妾都替您憋屈的慌呢。 臣妾府上的妾室若敢嫌弃主母亲自置办的宴席, 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九王爷只是个贝子,他的福晋自然也位份不如前面二位。 九福晋打了圆场道。 “七嫂治府有方,臣妾也好生羡慕。 今日是个好日子,臣妾便借花献佛, 借着皇后娘娘准备的佳酿,敬七嫂一杯。” 七福晋虽端了酒,嘴上却是不屑的对九福晋道。 “不是我说,你是该学着我点。听我们王爷说,九弟府上的莺莺燕燕甚多。 今儿这个侍妾吃醋,明儿那个格格争宠。 你这福晋,一天也管不下她们,竟形同虚设。 要我说,你若是不拿出点款儿来,必是要被那些个妾室压在头上的。 那你主母的尊严和地位,岂不是都没了?没得叫人笑话。” 九福晋端着酒怔愣在原地,自己打圆场,怎么打着打着,这七福晋的箭反而射到了自己身上。 九福晋原本就对府中姬妾不满,但是碍于九王爷多情,对每个莺莺燕燕都看着宠爱。 又兼九福晋早早便生了一儿一女,身有倚仗,于是对府中诸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想今日在这样的场合被七福晋当众揭短,九福晋不禁面红耳赤。 但她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 “臣妾先干为敬,七嫂随意。” 七福晋看着九福晋喝下酒,洋洋得意道。 “九弟妹见谅,我身子不好,今日喝不了酒。 既是你已喝了,我就不喝了。 左右你说了我随意即可,九弟妹,你说行吗?” 九福晋听闻七福晋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面色又红了几分,她正打算开口,便听年世兰悠悠道。 “本宫从前看话本子,有一出戏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本宫还在想,这狗咬了人,只要将狗打死就是了。 今日方知,这人要是窝囊了,被狗咬,也就白咬了。 对了颂芝,本宫那些话本子,好些日子没看了,可别给本宫丢了啊。” 颂芝在旁道。 “娘娘放心,您说那些话本子日后还要给四阿哥看的。 您说话本子虽然浅显,包含的道理却深,待四阿哥开蒙之时, 便先从话本子看起。” 七福晋本来在九福晋那得了便宜,正在洋洋得意,猛然听到年世兰这一番话,忍不住拍案而起。 第259章 同款首饰 七福晋到底是个脾气爆的,只是被年世兰这么嘲讽了几句,便忍不住拍案而起。 “臣妾不知,华妃娘娘这话是在说谁?是在说臣妾是狗吗?” 年世兰悠悠笑着,不理七福晋,反而对着颂芝道。 “你瞧瞧,从前本宫从未见过的疯狗,今日也见着了。” 乌拉那拉氏头疼不已,自己的宴会,才刚开始,就闹这么一出。 虽然自己不喜欢年世兰,可是这个日子,她也不想丢脸。 乌拉那拉氏道。 “华妃,你少说两句罢。好好的来参加宴席,何故含沙射影。” 年世兰满眼都是鄙夷奚落,看向七福晋,话却是对着乌拉那拉氏说的。 “臣妾何时含沙射影了呢?臣妾好好的坐在这,差点被狗咬了。 要臣妾说啊,娘娘这景仁宫不干净呢。 竟是将疯狗都能放进来。 若是皇上知道,恐怕也要让内务府来清理一番的。” 七福晋道。 “华妃这话是何意思?是说臣妾是疯狗? 你别忘了,这景仁宫的主子是皇后娘娘, 是臣妾的四嫂。 你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妾室罢了, 哪来的胆子对皇后娘娘不敬。” 年世兰瞧着七福晋一脸的刻薄相貌,忽然笑出声。 “本宫刚才还想着,你能听出来,不笨。没想到这般蠢笨。” 年世兰对着颂芝道。 “颂芝,给七福晋好好说说,以下犯上,已卑犯尊,该当何罪?” 七福晋乍然一惊,自己气愤之余却是忘了,华妃虽入王府之时为妾,现下可是妃子,而且是当今皇上的宠妃。 可是七福晋既已在这么多人面前开了头,便没有再低头的道理。 她梗着脖子,不服气的道。 “臣妾只是想问问清楚,华妃娘娘是不是在指桑骂槐罢了。” 李贵人忍不住嗤笑出声,乌拉那拉氏看向李贵人,用眼神警告她不许多事。 李贵人看了这半日,看不惯七福晋,刚想说两句话,却是对上了乌拉那拉氏的眼神。 她立刻低下头去,不再打算开口。 年世兰看到了乌拉那拉氏这点子小动作,心里只觉好笑。 乌拉那拉氏莫不是真以为那七福晋是在替她出头罢? 不过年世兰想想,以乌拉那拉氏的心机,恐怕是想看鹬蚌相争,她这渔翁得得利。 年世兰听说,七王爷淳郡王在前朝领了个闲散职务,也不与谁来往过密,看着是个没成算的。 不想他的福晋郭络罗氏珞容竟是这般尖酸刻薄又愚蠢的嘴脸,好说也是大家族出身。 在娘家时必也是被教养当个主母的,怎的这般急躁难耐。 年世兰笑吟吟的端起一杯酒,在手中转动几下,仰脖喝下。 将酒杯放回桌上,才看着还站着的七福晋道。 “本宫说了,你还不至于蠢笨到听不懂人言。 不过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宴席,来的都是客。 你虽言语冒犯于本宫,但本宫看在皇后娘娘面上, 不会与你计较。 你若还要与本宫喋喋不休,那本宫只好请皇上来论一论。 看咱们大清的规矩,到底是怎样的尊卑。 珞福晋还要与本宫啰嗦吗?” 七福晋珞容虽对年世兰这不客气的话十分气愤,但也真不至于蠢到招惹来皇上,便也就坡下驴,哼声落座。 李贵人突然道。 “莞贵人这首饰真好看,听说皇后娘娘前些日子赏了你不少好东西,这便是皇后娘娘赏的罢?” 年世兰顺着李贵人的话看向莞贵人,只见莞贵人发上簪着的,正是那几只赤金点翠的首饰。 但比之年世兰的,却是精简不少。 富察贵人嫉羡的看着莞贵人的发饰,对李贵人道。 “李姐姐说的是呢。前些日子嫔妾也听说了, 皇后娘娘赏了莞贵人不少好东西。 今日得见才知,看着便是价值不菲。” 敬嫔一看到那发饰,不经意间觑了年世兰面色。 年世兰一头赤金点翠的头面,看着华贵大方。 但见年世兰面色如常,敬嫔又放下心来。 李贵人道。 “只是,我看着这首饰却觉得眼熟。 哎呀,这不是与华妃娘娘头上簪的是一样的吗? 怪不得看着这般华贵。” 众人都看向年世兰的头上,但都不敢说话。 一个小小贵人,戴着与宠妃一样的首饰,这便是不符身份。 再者,贵人及以下位份的妃嫔皆是通草绒花或者银质玉质首饰,这莞贵人独独戴了这赤金点翠的首饰招摇。 众人都等着看年世兰如何,却见年世兰端着酒杯环视一圈,奇道。 “你们都不喝酒,看着本宫做什么? 莞贵人得皇上恩宠,又得皇后娘娘喜爱, 戴着与本宫一样的首饰,也无可厚非。 谁说这世间首饰只许本宫一人戴了吗?” 莞贵人站起身来,对着年世兰行礼道。 “华妃娘娘大度,嫔妾多谢娘娘体恤。 嫔妾原本不想如此招摇,只是皇后娘娘厚爱,嫔妾不好辜负。 还请华妃娘娘见谅。” 年世兰笑言。 “这有什么好见谅的,你且坐罢。 本宫喜欢的,也不能管着别人不去喜欢。” 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乌拉那拉氏。 年世兰深知乌拉那拉氏对胤禛的感情,只是乌拉那拉氏执念实在太深。 上一世,无论宫中谁有孕,乌拉那拉氏都想尽办法让人落了胎。 年世兰曾在梦中窥到过乌拉那拉氏痛哭流涕的场景。 乌拉那拉氏在梦中哭诉。 “臣妾不得已的贤惠,是臣妾最痛心,最难过之处啊!” 年世兰在梦中疑惑,这是什么时候的乌拉那拉氏,看着可不像她所知的乌拉那拉氏。 但是梦中一闪而过,没有前情,也没有后果。 年世兰醒来回忆起来,也不甚在意。 今日却忽然参透了其中的含义。 乌拉那拉氏深爱皇帝,怎么会容忍别的女人分去皇帝的爱宠。 上一世,自己也深爱胤禛,只不过那时她做事都是明火执仗,吃了不少亏。 乌拉那拉氏笑着道。 “是啊,莞贵人,难得华妃大度。你就不要介怀了。 本宫赏你这首饰,原也是看这首饰配得上你。 只是可惜,今日若是皇上在此,也能一睹你的美貌。” 甄常在不由自主看向菀贵人头上,她在心中暗忖,这些首饰若是在自己发上,今日之情状,她该如何应对? 第260章 如何处置 莞贵人朝向乌拉那拉氏行了礼,坐下,道。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抬爱。” 年世兰觉得今日这宫宴,实在是无趣。 她正欲开口说自己不舒服,想要提前告退,李贵人又道。 “哎~这皇上宠爱,皇后娘娘厚爱,华妃娘娘又大度。 咱们姐妹中啊,终究是莞贵人最风光了。 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样的风光多好。” 年世兰冷笑一声,看着李贵人。 “想要风光,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李贵人口口声声艳羡莞贵人, 实则是怨怼于皇上皇后还有本宫。 既然不如别人风光,那便想想办法如何。 而不是日日在这含酸拈醋叫人看笑话。” 说完,年世兰直接站起身来,对着乌拉那拉氏福了礼,说道。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喝了两杯酒,身子不适, 先行告退。还请皇后娘娘允准。” 乌拉那拉氏皱眉道。 “宴会才刚开始,便闹成这个样子。 华妃,你是妃位,何苦与众位妹妹计较。” 年世兰还待开口,忽然门外通传。 “皇上驾到~!” 说话间,胤禛已经带着苏培盛等伺候的奴才进了景仁宫正殿。 殿中都是女眷,但他是皇帝,也没什么不便之处。 乌拉那拉氏走下上座,站在殿中,众妃嫔与王公女眷站在她身后。 众人齐齐给胤禛请安。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看看这殿中众人,眼神落在年世兰身上。 但见年世兰精致华贵的脸上露出的是倔强的神色,胤禛不由心下好笑。 自己一听到景仁宫发生的事,便紧赶慢赶来给她这小狐狸撑腰,她却看着坚硬如石。 “都起来罢,坐下说话。” “臣妾多谢皇上隆恩。” 众人谢了恩,入了座,互相看看,不明白皇上怎么突然来了。 乌拉那拉氏小心的坐在胤禛下首,笑着道。 “今日原本是女眷相会,臣妾不知皇上要来。这会子吩咐了奴才,去为皇上备酒。” 胤禛道。 “朕知道今日是皇后的宴会,只是,朕便不能来了吗? 朕批阅奏折乏累,出来走走,听说景仁宫热闹非凡, 朕便过来看看,不想却惹得皇后嫌弃。” 胤禛是笑着说的话,乌拉那拉氏却从他眼中看不出笑意。 “皇上言重了。臣妾怎敢嫌弃皇上。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想去哪里都是应当的。 只是皇上惯常喜欢的佳酿,臣妾派人去取了。” 七福晋没想到皇上能来,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先前对华妃言语中的讥讽,不由自主浑身抖如筛糠。 胤禛却是没有看七福晋一眼,只道。 “朕今日批阅奏折,齐白礼上疏,说吴三桂在西南不安生。 朕想到先帝在时,对边疆藩王的种种安抚如今算是白费了。” 众人都在心下疑惑,后宫不得干政,皇上却在此时说这话是何意? 端妃听到自己祖父齐白礼的名讳,抬眼望向胤禛,又快速低下了头。 胤禛话锋一转,说道。 “朕的五弟向来不与人相争,朕也不予他重责。 九弟在封地未归,也不该参与边疆事宜。 七弟平日看着也是个乖顺的。 朕原本想让七弟替朕去安抚西南边疆, 但朕今日听人闲话,说七弟府上不宁。 既如此,朕也不好再劳烦七弟出京。 《礼记》云,大丈夫当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 七弟愚氓,府中不宁,何以服众。” 若说七福晋原先看到皇上来了只是害怕皇上与她算账,现下这番话一出,她便瘫在了椅子上。 她与淳郡王多年夫妻,淳郡王对她磋磨府中妾室一事一直颇有微词。 但是她的母家也是世家大族,淳郡王也不好真因妾室一事与她相较。 七福晋深知,自己的夫君淳郡王,不似表面上那样心无城府。 淳郡王也曾在先帝薨逝后,酒醉说了几句胡话。 但是七福晋将此事压的严密,不曾传入皇帝耳中,否则哪还有如今的安生日子过。 跟着七福晋的丫鬟忙着将她从椅子上扶起,没有注意皇上正盯着这边。 胤禛威严十足,对着七福晋这边道。 “珞福晋这是怎么了?可是朕说的不够清楚,珞福晋没有耐心再听?” 七福晋的丫鬟忙战战兢兢道。 “皇上恕罪,我们福晋是吃醉了酒,身子发软,奴婢这就带福晋下去醒酒。” 一直不曾开口的曹常在忽然道。 “嫔妾看适才珞福晋并未饮酒啊。固山贝子福晋给珞福晋敬酒, 珞福晋称自己身子不好,不能饮酒。 你这丫头,呵,当着皇上的面也敢满嘴胡言乱语, 这是欺君之罪你可知? 还是说,淳郡王府上的规矩便是如此? 对尊上者,谎话连篇。” 乌拉那拉氏和年世兰同时看向曹常在。 曹常在平时不起眼,话也是少,今日难得说了这许多。 欣常在亦道。 “是啊,皇上,嫔妾也听得真切。 珞福晋不止说自己身子不好, 更是连华妃娘娘都不放在眼中。 直言咱们这些做妾的,该被好好敲打才是呢。” 欣常在不是傻子,自胤禛说了那一番话,便听出今日胤禛这是给年世兰撑腰来的。 否则何以解释他不早不晚来了这女人相聚的地方? 胤禛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再看向被七福晋言语冒犯的年世兰,见她眼圈都已发红,却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 不由在心中慨叹,若自己不来,年世兰想必也就与七福晋结下梁子了。 还好自己来了,年世兰便不用受这样的委屈。 这人呐,独自面对困境的时候只会咬牙坚持。 最怕的却是突如其来有人为自己撑腰,年世兰此时就是这样。 胤禛捻动着手中的珠串,珠串闪着翠色的光泽。 乌拉那拉氏看了一眼那珠串,是姐姐曾送给胤禛的爱物。 那时姐姐说,此物可使人静心。 乌拉那拉氏知道,这么多年,胤禛只有在烦躁和愤怒之时会捻着珠串。 七福晋被贴身丫鬟扶起,跪在殿中,战战兢兢道。 “求皇上恕罪,臣妾再也不敢了,臣妾胡言乱语冒犯华妃娘娘, 臣妾给华妃娘娘磕头赔罪!皇上饶了臣妾罢!” 七福晋说着话,掉转了身子,对着年世兰磕起头来。 胤禛不理七福晋,却是对着年世兰道。 “世兰说,朕该如何处置?” 第261章 华妃仁善 七福晋听说胤禛将处置权交给年世兰,慌的不得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跪向年世兰。 “求华妃娘娘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欣常在不屑哼声。 “哼,你方才不还盛气凌人的么?这会子知道怕了。 我看呐,华妃娘娘就得给你点颜色瞧瞧,让你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七福晋慌乱的四周看看,忽然爬向乌拉那拉氏的方向。 “皇后娘娘救我!臣妾是为您才得罪华妃娘娘的啊! 您不能见死不救!四嫂!皇后娘娘!求您救救臣妾!” 江福海一挥手中的拂尘,凌空破风的拂尘抽打在七福晋眼前。 “福晋自重!皇后娘娘岂是你随意可接近的!” 胤禛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年世兰还没发话,七福晋已经被吓破了胆。 看来这也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老七这个福晋,娶亏了。 一点也没有世家大族千金风范,可笑还是郭络罗氏本家所出嫡女。 想到郭络罗氏,胤禛又看向九福晋。 被胤禛打发到封地的老九,是先帝郭络罗氏宜妃的儿子,九福晋是宜妃的儿媳。 九福晋面上却是看着呆呆笨笨,浑不似宜妃那般精明强干。 宜妃曾两次随先帝微服私访,可惜那时胤禛在众皇子中并不起眼,不在随先帝微服私访的人员之列。 胤禛还在想,听说老九在封地怨念颇深,得找个机会一并收拾了才是。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乌拉那拉氏面上一派悲悯,说出话来也是忧心忡忡。 “皇上,七福晋到底也不是何罪大恶极之事,不如, 您劝劝华妃妹妹,从轻发落罢?” 胤禛甩甩手,驳了乌拉那拉氏这句话。 “朕已将处置权交给华妃,便由华妃说了算。 朕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岂可朝令夕改。” 乌拉那拉氏只好继续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七福晋,叹口气,道。 “珞福晋,你也看到了。本宫也是,无能为力呀。 你还是求求华妃吧,想来在这许多人面前, 华妃是贤惠的,不会要你性命那般歹毒。” 胤禛听了乌拉那拉氏这句话,似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年世兰看着面前七福晋惶惶如丧家之犬,求了乌拉那拉氏,却被乌拉那拉氏弃之如草芥。 年世兰心中只有一个念想:日后养狗,必得养一条聪明的。如七福晋这般的蠢狗,养了只会拖后腿。 七福晋又转而扑向年世兰,还不待她开口求饶,便听年世兰道。 “珞福晋,本宫也是为难呢。你三番四次冒犯本宫在前,又意在攀诬旁人在后。 皇上的意思是,要问本宫如何处置,本宫可不敢随意开口。 在这皇宫中,你当着众人的面都敢奚落羞辱本宫, 若是本宫真叫皇上处置了你,只怕本宫日后连个囫囵觉都没得睡了。 岂不是要日日夜夜防着你来杀了本宫?” 七福晋磕头如捣蒜。 “华妃娘娘饶命!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年世兰等着七福晋磕头磕的脸都憋红了,才悠悠道。 “罢了,不管本宫如何做,总之这恃宠而骄的名声要背定了。 那不如就~皇上,不如就赏珞福晋掌嘴十下就好了。 算是略施小惩,臣妾受点委屈也没事。 只是,珞福晋被掌嘴,恐怕淳郡王面上无光。 皇上还得帮臣妾拿拿主意,毕竟犯错的是珞福晋, 丢脸的却是淳郡王。臣妾心思,是否也应安抚淳郡王才是?” 胤禛有意敲打诸王,只是这些时日诸王都老实的跟鹌鹑似的,自己倒不好直接下手。 今日这年世兰借题发挥,将机会堪堪递到了胤禛面前,胤禛心里甚为熨帖。 还是自己求娶来的人儿更贴心。 胤禛面上仍是一派威严,甚至透出一丝淡淡的不耐与厌烦。 他看着已经瘫坐在地的七福晋,颇有一些痛心疾首,道。 “朕偶尔听闻,宫中皆言华妃铁腕治下。 朕原以为世兰在朕看不到的地方是个心狠的。 今日始知,世兰真是最和善不过了! 可见宫中人心坏到了何种地步,以讹传讹,令人嫌恶。 淳郡王福晋以下犯上,倒行逆施,按大清律,当交由宗人府审明罪行收押。 但华妃仁善大度,只赏你掌嘴十下,小惩大诫。” 众人呆了一呆,面上不约而同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大家都在这,也没见华妃喂给皇上什么迷药啊,皇上怎么跟被迷了心智似的。 竟直言华妃仁善,还赞其大度。 胤禛顿了顿,接着道。 “至于淳郡王,华妃劝朕要加以安抚,这自是华妃思虑周全, 恐寒了朕与淳郡王之间的兄弟情谊。 只是,朕原本因着他治家不严,也要对他治理一番的。 听了华妃所言,朕不予怪罪于淳郡王。 淳郡王日后还要出入朝堂,朕不好太叫他丢脸。 听说淳郡王府上如今只有一位格格并一位侍妾,朕深感痛心。 普通男子尚且三妻四妾,淳郡王却因着福晋凶悍之故,夜夜独眠。 朕今日就赐淳郡王一位侧福晋,再赐两位格格。 日后若此三人有何闪失,朕便只拿淳郡王福晋是问。” 七福晋还没来得及再说任何,便被苏培盛指挥着行刑的人拖走,景仁宫只回荡着她求饶的呜咽声。 乌拉那拉氏看着七福晋被拖走,不由皱了眉出声劝谏。 “皇上圣明,珞福晋被罚也是应当的。只是,郡王娶亲是大事。 侧福晋也当是出声门当户对之家,皇上赐婚,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胤禛低头掸了掸自己的衣裳下摆,道。 “皇后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乌拉那拉氏心下一惊,自己只是问了问,怎么成了质疑。 她站起身来,在胤禛面前屈膝行礼,剪秋忙跪了下去。 “皇上恕罪,臣妾怎敢质疑皇上的旨意。” 胤禛掀了掀眼皮子,说道。 “起来吧。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你是皇后,问一句也是应该的。 前些日子,老七与朕闲聊, 曾有意求娶翰林院林编修家的次女。 只是言谈间透出对他这位福晋的畏惧。 朕今日顺水推舟罢了。 皇后还有何想问的,朕一并告知。” 乌拉那拉氏道。 “臣妾多谢皇上,臣妾没什么想问的了。” 胤禛站起身来,淡淡说道。 “朕先回养心殿了,还有好些折子没有批。 皇后的宴席,可以继续。” 第262章 都不中用 胤禛在一片恭送声中走出景仁宫,忽又打发苏培盛回来。 乌拉那拉氏被这么一搅,原本想叫散的宴席,也因着胤禛说“可以继续”,只能硬着头皮打算继续。 年世兰心不在焉的坐着,寻思找借口告退。 苏培盛回到景仁宫正殿,给乌拉那拉氏行礼,道。 “皇后娘娘容禀。” 乌拉那拉氏道。 “何事,劳烦苏公公又跑一趟,可是皇上有何旨意?” 苏培盛赔着笑,说道。 “回禀皇后娘娘,皇上说,传华妃娘娘至养心殿伺候笔墨。” 乌拉那拉氏一言难尽的看向年世兰,却见年世兰睁着溜圆的眼睛,一脸无辜的回望向她。 那眼神挑的明显:这可是皇上传召。 乌拉那拉氏无奈,点点头道。 “知道了。华妃,你去好好给皇上伺候笔墨罢。 可惜了今日的佳酿,你却无福消受了。” 年世兰可不同于乌拉那拉氏此刻的心情,她欢欢喜喜的告退,跟着苏培盛就出了景仁宫。 只是一出了景仁宫,苏培盛就笑着道。 “华妃娘娘就不必去养心殿了。皇上说, 您在景仁宫待着不开心,叫奴才用这个借口哄您出来。 皇上还说,您可以回翊坤宫歇息了。” 年世兰心头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呵,上一世被胤禛算计了一辈子,这一世竟能得到他如此体贴。 这算是老天在补偿她吗? 年世兰带着颂芝与立冬,慢慢走回翊坤宫去。 景仁宫中,众人面面相觑,这皇上也太宠爱华妃了。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啊,说让华妃伺候笔墨,还不是借机让她脱离这个境地。 可怜她们这些人,还要留在这里。 富察贵人十分不忿,盯着眼前的酒杯生闷气。 李贵人与丽贵人坐在她一左一右,偏生李贵人跟没事人似的,很是热情的对着富察贵人劝酒。 “哎呀,富察妹妹,皇后娘娘今日这佳酿难得,你就喝一杯罢。” 富察贵人翻了个白眼,扭脸儿不理李贵人。 李贵人还端着酒杯呢,丽贵人开了口。 “要我说啊,你何苦热脸巴巴儿贴人家的冷屁股呢? 都已经开春儿了,有的人身上的寒气也叫人浑身都凉呢。” 富察贵人是大小姐脾气,跋扈了些,但也不傻,自然听出了丽贵人含沙射影的话。 富察贵人冷笑一声,自己不敢再对上华妃,难道还由得一个与她位分一样的丽贵人羞辱? “我说今儿早上起来我眼皮跳个没完呢,原来是要被狗咬一口。 真是晦气。你说我这好好儿坐着,也能惹来疯狗好一顿咬。” 甄常在与沈贵人对视一眼,转头与安答应说笑去了。 安答应在宫中无依无靠,乍一与甄常在交好,欢喜的不得了。 二人靠近闲谈,看着很是亲切。 菀贵人百无聊赖的看着殿中歌舞翩翩,不经意间回头,看到九福晋盯着她发呆。 菀贵人释放了一个善意的笑容,九福晋立刻回神,红了耳朵。 九福晋端起酒杯,行至菀贵人面前,道。 “臣妾适才被菀贵人美貌所俘,不由看得呆了。 臣妾失礼,还望菀贵人恕罪。” 菀贵人不甚在意,端了酒杯笑着道。 “福晋多心了。” 也不多言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乌拉那拉氏自胤禛走后,坐在上首,心情复杂。 她看着底下的莺莺燕燕,心中暗恨,一个都不中用。 剪秋俯身在乌拉那拉氏耳边,借着倒酒的样子,说道。 “刚才江福海来禀,说华妃跟着苏培盛出了景仁宫,就往翊坤宫的方向去了。” 乌拉那拉氏反问。 “当真?华妃没有去养心殿吗?” 剪秋道。 “江福海瞧得真真儿的。娘娘,您看这事...” 乌拉那拉氏有点烦躁,道。 “本宫有什么好看的。是皇上纵着她,本宫也无法,由得她去。” 剪秋不再言语,也不敢再言语。 今日之事,自家主子已经在尽力忍着一肚子的气了,自己没必要再去惹一身晦气。 年世兰回了翊坤宫,先去看了看四阿哥,见他睡颜乖巧,一如她出门之前。 年世兰放下心来,回到自己殿中。 小林子凑上前来,道。 “主子怎么出去这不到半日,就阴沉着脸回来了。 可是今日菜色不好?还是酒酿不佳?” 小林子边说,边指挥着谷雨为年世兰递上热巾帕擦手。 年世兰接了热巾帕,擦了手,懒懒的将巾帕丢给小林子,转身坐在桌旁。 颂芝为她斟了茶,她喝了一口,才道。 “你家主子我,在你眼中就是这般贪嘴?” 小林子嬉笑着。 “那自然不是。主子您在奴才眼中美若天仙,足智多谋,深谋远虑,才思敏捷。” 年世兰嗤笑,伸了指头指了指小林子,道。 “你夸本宫旁的也就罢了,偏偏不该说本宫才思敏捷。 你跟了本宫这许多年,难道不知,本宫于这诗书上最不用功? 你这是在借机嘲讽本宫?” 小林子吓得噗通跪地,扇着自己嘴巴子。 “奴才该死!奴才失言!奴才不敢嘲讽主子!” 年世兰望天无语,不耐烦的挥挥手。 “起来起来。本宫与你顽笑几句, 你也如此紧张,不中用的东西。” 小林子一头冷汗的起来,颂芝在旁捂嘴笑道。 “主子,您何苦吓唬小林子呢?” 年世兰道。 “本宫只是试试,本宫平日说话的神态是不是真的很吓人。” 颂芝道。 “刚才别说小林子,就是奴婢都被吓了一跳,差点膝盖一软跪下去。 不知为何,主子身上总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尤其是您正色说话时, 奴婢总觉得,总觉得您好像威势极重的样子... 奴婢自小跟着您,还敢壮着胆子当差,若是别的奴才, 只怕魂儿都要吓没了呢。” 年世兰不语,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指着小林子的手,自嘲一笑。 上一世的年世兰是显赫万分的华贵妃娘娘,虽死前被降为了答应,但上位者通身的气场是不变的。 这一世,年世兰几乎是顺风顺水,比上一世早了十来年成为华妃,家世显赫,皇上宠爱,这样的她,凭什么不能拥有令人胆寒的能力。 今日她也并非轻松放过了七福晋,只不过,她刻意收敛了周身那让人胆寒的气息,故意给了别人来冒犯她的机会。 这样,她才能展示她“仁善”的一面。 至于七福晋,今日逃过一劫,可不代表日后也能让她逃脱。 先等着看罢,御赐的侧福晋与格格,便足够她在淳郡王府好好喝一壶了。 第263章 敬嫔侍寝 这日夜里,胤禛原本想去翊坤宫,抬步走到养心殿门口,却迟疑了。 苏培盛小心翼翼道。 “皇上?” 胤禛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说道。 “不去翊坤宫了。今儿刚给世兰撑了腰, 这会子再去,宫中难免许多议论。反而不好。” 苏培盛在心中暗暗道,皇上对华妃果然上心,竟能为她周全考虑。 “皇上说的是,那...您看看,是去碎玉轩,还是去延庆殿? 或者,富察贵人与欣常在二位小主,奴才估摸着也还没睡。” 胤禛道。 “富察贵人,朕听说也是个多事的,朕最不喜女子多事。 欣常在,前些日子朕也去了几回。 端妃的延庆殿,她睡眠浅,罢了,朕先不去了。 免得惊了她的睡眠,她又睡不好。” 苏培盛笑道。 “那便只有碎玉轩了,皇上要移驾碎玉轩的话, 奴才打发小夏子先行过去告诉莞贵人。 好让莞贵人预备着接驾。” 胤禛摆摆手。 “宫中可还有未侍寝的嫔妃?” 苏培盛脑中灵光一现,还有位甄常在呢。 “皇上圣明。还有一位甄常在从未侍寝。 因着甄常在前些日子一直隔三差五病着, 皇后娘娘嘱咐太医院给好好医治着。” 胤禛皱皱眉,这个甄常在他是知道的。 胤禛沉吟半晌,道。 “既是身子不好,便叫太医院继续好好调养着罢。” 苏培盛张了张嘴,又吞下想说的话,自己好像办了件得罪人的事。 小夏子在旁眼睛咕噜噜转了转,嬉笑着说道。 “不如还是传敬事房来,皇上翻牌子得了。 皇上翻到哪位小主就是哪位,也省得皇上为难。” 苏培盛不待皇上开口,赶紧拿了拂尘的木柄敲在小夏子头上,只听清脆的一声“铛”。 “糊涂东西,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跟着师父我,倒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皇上如此圣明,想要翻牌子早翻了,轮得到你个奴才多嘴?” 苏培盛一边斥责小夏子随意在皇上面前开口,一边悄悄觑了胤禛眼色。 见胤禛并没有显现出不耐烦与生气,才悄悄放下心来。 面前这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置喙的人。 小夏子被苏培盛训斥了,赶紧跪下来道。 “皇上恕罪,奴才该死,奴才多嘴了!” 胤禛知道,这是苏培盛怕小夏子日后多嘴闯出祸来,急着教训他。 胤禛不在意的摆摆手。 “无妨,起来吧。以后注意些便是。” 胤禛看了看苏培盛,笑道。 “你个鬼东西,也是精的很。放心吧,你带出来的人,朕用着安心。 今夜朕去敬嫔那罢,顺便看看康乐公主,朕也好些日子没有抱公主了。” 苏培盛又是一木柄敲在小夏子帽子上。 “还不快去!请敬嫔娘娘准备着!” 小夏子忙点头哈腰抱着脑袋跑走了。 胤禛瞧得好笑,既定了方向,便慢悠悠朝着敬嫔所在的咸福宫去。 敬嫔正抱了公主在怀,哄着公主念《三字经》。 康乐公主在敬嫔怀中仰着小脸儿道。 “额娘,这些我都会背了。什么时候能见到皇阿玛啊,我想念给皇阿玛听。” 敬嫔爱怜的抚着康乐公主粉嫩的小脸蛋,笑着说道。 “等你将《三字经》背熟了,再背会《千字文》,额娘就带你去见皇阿玛,给他背书听,好不好?” 康乐略带了点沮丧,嘟起小嘴道。 “额娘总说康乐背会《三字经》就带康乐给皇阿玛背书,现在康乐背会了,额娘又说要背《千字文》。” 敬嫔摸着女儿的额发,叹口气。 自己原本就不受宠,仗着华妃庇护,生下了乖巧伶俐的康乐公主,已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现下日子过得安顺,她不愿卷入争宠的漩涡。 也不想旁人议论她靠女儿与人争宠。 康乐察觉到敬嫔在叹气,她忙双手搂了敬嫔脖颈,奶声奶气说道。 “额娘别难过,康乐背《千字文》,康乐听话” 敬嫔笑着将她更用力的搂在怀中,下巴抵了康乐的头发。 正欲开口说话,忽见她宫里的小太监小卓子一溜小跑进来,跪在地上,欣喜道。 “娘娘,皇上身边儿的夏公公来了,正在外面呢。” 敬嫔恍惚了一下,难道是皇上有什么事吩咐? 她放下怀中的康乐,走了出去。 小夏子十分乖觉,立刻跪了下来。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皇上马上就到咸福宫了,您拾掇拾掇接驾罢!” 敬嫔忽然带了点恐慌似的,问道。 “皇上这会子来?” 小夏子奇怪的抬头看着敬嫔,别的嫔妃听说皇上来,都是欢天喜地的,怎的到了敬嫔这她反而透着一丝慌乱。 “是啊,皇上的銮驾马上到咸福宫了,您快预备着罢。” 康乐走到敬嫔身边,仰着脸,十分高兴的样子。 “额娘,皇阿玛要来了吗?那康乐是不是可以给皇阿玛背《三字经》了?” 敬嫔想了想,点点头,应了声“嗯”。 自己习惯了不用侍寝的日子,现在乍然要侍寝,她反而不适应了起来。 但是康乐如此盼着父皇的宠爱,即便日常也总是见到,独处的机会总是少。 胤禛来时,便见着敬嫔母女手牵手站在廊下等着他。 “臣妾携康乐公主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敬嫔请安时松开了康乐的手,康乐也学着敬嫔的样子行了屈膝礼。 胤禛看着康乐认真行礼的样子十分喜欢,声音也满是温柔。 “起来罢。朕来看看你们母女,康乐过来,到朕这来。” 康乐先是看了看敬嫔,见她轻轻点了头,这才像一只欢快的小鸟,飞到胤禛身边。 胤禛将康乐一把抱起,逗着她笑,敬嫔跟在胤禛身后一起进了屋。 年世兰听着小林子禀报,皇上去了咸福宫。原还以为是去了沈贵人处,却不想是去了敬嫔处。 年世兰道知道了,打发了小林子去。 翌日清晨,敬嫔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时,难得穿了件鲜亮的衣裳。 只是看敬嫔样子,颇不自在。 乌拉那拉氏笑着道。 “敬嫔啊,本宫看了敬事房的记档,昨晚皇上在你那里。 这衣裳也是皇上新赏的罢? 平日里,本宫总看你穿些不出挑的颜色, 其实你还年轻,该好好打扮才是。” 第264章 起了冲突 敬嫔站起身来,带了点拘谨,又有点不安。 “皇后娘娘慧眼,这衣裳是皇上所赐。臣妾原本怕这颜色太过扎眼,可是, 皇上让臣妾穿的鲜亮些,臣妾只好,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敬嫔想了想,又补充道。 “臣妾原本是不喜张扬的,皇后娘娘知道的。” 乌拉那拉氏笑着,挥挥手,示意敬嫔坐下来。 “本宫知道,你性子沉稳,不喜张扬。 但是咱们姐妹们在宫中,不就是为了讨皇上欢心吗。 如此打扮并无不妥。 你且看今日殿中,大家都穿的鲜亮好看。 若只你一人穿的朴素,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年世兰轻笑着,说道。 “是啊,你瞧瞧咱们的皇后娘娘多大度。 众位妃嫔穿的鲜亮好看,能讨皇上欢心。 咱们的皇后娘娘也高兴啊。 难得这么贤惠的主子,你就不用惶惶不安了。” 乌拉那拉氏看了看年世兰,只是笑着,也不再说什么。 李贵人附和道。 “是呀,敬嫔娘娘成日里穿的朴素,也太寒酸了点。 既然皇上赏了好衣裳,理应穿着才是。 不像我们,想要皇上赏赐,还没有呢。” 年世兰听着李贵人的声音就觉不耐。 上一世的李贵人虽然愚蠢,但好歹还有个三阿哥做倚仗,也熬到了齐妃的位份。 这一世,李贵人家世既不出众,容貌也不是一等一的出挑,说话也总是不着调,竟也能安安稳稳守着个贵人的位份过日子。 但年世兰不屑对李贵人这样的人多用心思,她也就不再多言。 反而是丽贵人看不惯李贵人,嗤笑起来。 “我说李贵人,这皇上的赏赐也不是谁都能得的。 但你日日坐在自己宫中等着天上掉赏赐,那恐怕是万万不能的。 你得像敬嫔娘娘一般,有所倚仗,才能更容易些。” 富察贵人也是不屑道。 “是啊李姐姐,这得皇上赏赐的福气, 也不是谁都有的呢。 你我这样的,也只好看看罢了。” 年世兰将丽贵人、丽贵人、富察贵人三人齐齐看过去,冷笑出声。 “皇后娘娘,恕臣妾多嘴。臣妾不知,宫中的规矩是不是与别处不同。 虽则臣妾们都为妾室,但普通人家的妾室也是分尊卑的。 怎的到了宫里,反而尊卑不分了呢? 这贵人冒犯嫔位,该如何处置才是?” 乌拉那拉氏道。 “华妃,你也太较真了些。这姐妹们之间说说笑笑, 也是平常事。无谓为这些事计较,你说是不是?” 年世兰忽然站起身来,看着乌拉那拉氏挑了挑眉。 “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臣妾不好置喙。 但终究这宫中,及至天下,都是皇上的。 不如臣妾去亲自求问皇上,宫规究竟是如何。” 年世兰说着便抬脚要走。 乌拉那拉氏先是一怔,突然一拍椅子扶手,严厉道。 “放肆!华妃,你眼中还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后了?!” 殿中众人见此情状,都跪了下来,高呼。 “皇后娘娘息怒!” 年世兰在心中冷笑,乌拉那拉氏忍了自己这么久,终于在众人面前忍无可忍了。 但她面上却是一派惊讶,仿佛在看什么稀奇事。 “哎呀,臣妾不知何事惹怒了皇后娘娘,娘娘竟如此生气。” 乌拉那拉氏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自己今日怎么了,竟被华妃一语激怒。 平日不应是这样的。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那张无辜的面孔,竭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平和说道。 “你既说了本宫是后宫之主,那有事便不应先去说与皇上,让皇上烦恼。 皇上政务繁忙,日理万机,没有必要总是为这些小事伤神。 何况今日本来也没什么事。敬嫔,你说是吗?” 敬嫔跪在地上,咬了咬唇,轻轻道。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华妃娘娘协理六宫, 为宫中事宜请示皇上也是应该的。 既然二位娘娘都是为着宫中众姐妹好, 不如此事就此揭过罢?” 乌拉那拉氏满意的点点头,道。 “敬嫔平日看着就是个好的,如今有了公主,越发随和了。” 年世兰掩下眸中的失望,淡淡道。 “启禀皇后娘娘,该是四阿哥醒来的时辰了,臣妾先回宫去了。” 乌拉那拉氏含笑点头,看着年世兰带着婢女走出景仁宫,才对着面前跪着的众人道。 “都起来罢。今日之事,你们无辜受累,也是可怜。” 乌拉那拉氏转头,对着剪秋满面笑容道。 “剪秋啊,前些日子新上任的两广总督进献了许多珍宝给本宫。 你去带人从本宫的库中尽数取出,看各位姐妹喜欢什么,就赏了去罢。” 刚才还因着皇后与华妃起争执的事胆战心惊的众嫔妃,瞬时面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只有端妃眼中沉了沉。 皇后果然不似平日看到的那般随和,一对上华妃,也会乱了方寸。 端妃看着剪秋端来的托盘中,有一尊莹润玉质的送子观音,正在发愣之际,就听乌拉那拉氏道。 “端妃妹妹,你现下是众姐妹中位份最高的,便你来先挑罢。” 端妃谢了恩,眼睛逡巡着剪秋与绣夏手中的托盘。 又听乌拉那拉氏道。 “两广总督说,这些宝物中,最珍贵的便是那送子观音。 端妃,不如,本宫就将那送子观音赏给你罢? 也愿你能重得圣恩,早日能重新有孕。” 端妃几乎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好意,臣妾那里什么都有,这些赏赐,您留着给其他人罢。” 乌拉那拉氏皱着眉,看着端妃的反应。 心道,落胎之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又是皇上所为,端妃还没有释怀吗? 甄常在悄悄看了端妃一眼,转头时正对上沈贵人的眼神。 只见沈贵人轻轻向她摇了摇头,甄常在便收起了好奇的目光。 及至众人领了赏赐,欢欢喜喜回到各自宫中。 甄常在正吩咐浣碧将她得的珠串收起来,门外传来周宁海的声音。 “奴才给安小主请安,我们小主在里头呢。” 流朱将门打开,迎了安答应进屋喝茶。 第265章 甄安交好 安答应笑吟吟走进甄常在的屋中,一眼看到了浣碧手中捧着的锦盒,锦盒中是两串粉色的碧玺珠串。 浣碧捧着珠串笑着给安答应行了礼,便要走开,不想安答应开口道。 “今日皇后娘娘让我们自行挑喜欢的赏赐, 我还看着这珠串喜人呢。 到底是甄姐姐位分比我高,先挑了去。 皇后娘娘赏给我的也是两串珠子, 只是看着没有这个好。” 浣碧回道。 “安小主好眼光呢。” 甄常在听说,对着要走开的浣碧招招手,笑道。 “浣碧,既是安妹妹喜欢,你便将珠串先拿过来。 叫安妹妹挑一串自己喜欢的去。 也是我与安妹妹交往的情分。” 浣碧张了张嘴,终究只应了“是”,将锦盒捧在安答应面前。 安答应慌忙摆着双手,出言拒绝。 “不不不,甄姐姐,妹妹不是那个意思。 妹妹怎好夺姐姐所爱。 我只是感叹这珠串的美貌罢了。 姐姐快叫浣碧收起来罢。” 甄常在笑着按下安答应摇摆的双手,道。 “安妹妹就别客气了,在这宫中,除了我与眉姐姐,便也就是与你有些来往了。” 甄常在从浣碧手中的锦盒中抓起一条珠串,不由分说便戴在安答应左手腕上。 安答应推拒不过,只好收下。 她另一只手轻轻抚着那珠串,感受到珠串传来的丝丝凉意,只觉在这初春季节里,沁人心脾。 安答应想,自己无论是在家时,还是入了宫,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好东西。 她拉着甄常在的双手,感激不已。 “甄姐姐与妹妹初相交,便待我如此好。妹妹实在是无以为报。 入宫这么久,我既不曾得宠,也不曾与谁交好。 如今突然得以与姐姐亲近,还得了这么珍贵的物件儿, 妹妹心里...” 安答应突然流下两滴泪来,那张小家碧玉的脸蛋儿看着哀哀戚戚,惹人怜爱。 甄常在拿了另一珠串,顺手戴在了自己的右腕上,抬起手来对着安答应俏皮一笑。 “妹妹实在是言重了,一串珠串而已。 你看,我自己也留了的。 从此以后,你看到这珠串就该想到, 你在宫中不是独自一人啊。 我与眉姐姐自幼交好,等明日眉姐姐得闲, 我们一同去她的存菊堂饮茶, 你便又能多个姐妹了。” 二人挽了手,亲亲热热去喝茶说话儿。 浣碧看了看手中空空如也的锦盒,眼神瞟向甄常在与安答应坐着的方向,自去将空盒子收起来。 崔槿汐立在菀贵人身侧,看她练着一笔簪花小楷。 “小主的字写的真好。” 崔槿汐边研磨边夸赞着菀贵人的字。 菀贵人伸手蘸了墨,不防那紫狼毫的毛笔不知怎么脱了手,滚落在渲净的纸上。 崔槿汐纵使眼疾手快一把捞起了那毛笔,仍旧免不了菀贵人正在写字的纸上,滚满了深深浅浅一道道的墨迹。 崔槿汐忙又放了毛笔去看菀贵人的衣裳,看看是否沾上了墨。 她仔细的看了看菀贵人的袖口与衣襟,放下心来,命人取了水来为菀贵人净手。 菀贵人只是在毛笔滚落那一瞬皱了皱眉,接着笑道。 “罢了,今儿不是练字的好日子,连这毛笔都不听话。” 她将沾了一丁点墨汁的双手浸在铜水盆里,那水盆中搀了润手的精油,还漂浮着几片花瓣。 看着好看,闻着也令人心旷神怡。 崔槿汐伺候着菀贵人净了手,又仔细为她涂了润手膏,指着落羽去将桌上的文房四宝归置归置。 落羽不声不响去收拾了书桌,只是她对崔槿汐越来越不满。 明明自己先伺候的菀贵人,怎的崔槿汐一来却渐渐指使着自己做事。 大家都是小主身边的奴婢,谁又比谁高贵了呢? 总有一日,自己要将崔槿汐从小主身边弄走才行。 眼瞧着,小主是越发信任崔槿汐了,真不知是为何。 菀贵人不知奴才间的这些小算计,她看着崔槿汐妥帖的为她做好一切,忽然觉得,崔槿汐仿似一位长姐,在照顾自己的小妹。 菀贵人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自脑中赶出。 崔槿汐没有错过菀贵人这个小动作,忙俯身询问道。 “小主刚才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看您摇了摇头。” 菀贵人笑起来如水般温柔,又如花开般明丽,看得崔槿汐愣怔了一瞬,不由道。 “小主真美。奴婢从前只远远看过您,现如今贴身伺候,才发觉,小主这美貌,是怎样也看不够的。” 菀贵人笑得更开怀了。 “你也太偏心我了。宫中那么多娘娘小主,貌美的不胜其数。 人人都说华妃娘娘的风貌,满蒙八旗加起来也比不上呢。 我自知容颜只算得上清丽,哪里就能美貌的让人挪不开眼呢?” 崔槿汐也笑着说道。 “小主说的是。华妃娘娘凤仪万千,丰腴华贵,如雍容牡丹令人神往。 但小主您的美貌是不含修饰的天然之姿,否则何以在这宫中, 除了华妃娘娘外,便是您最受皇上恩宠。” 菀贵人眼睛笑的眯起来,又突然正了面色,崔槿汐正在奇怪之际,便听菀贵人道。 “虽说我也爱听奉承之语,但这话以后万不可再说,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若传到了皇后娘娘,或是华妃娘娘耳中,没得白惹一场祸患。 皇上是天子,他想宠谁,那人便能借势得意几天。 可是你看,那些得过宠,又不再承宠的妃嫔,宫中便人人可欺。 连内务府那些跑腿儿的太监,对上不得宠的小主都不会恭敬。 我眼下瞧着是得宠,日后,谁知道呢... 若真有那一日,我还不知该如何自处才是。” 菀贵人说着话儿,踱步到书桌前。 落羽依着她的吩咐,将她正在默写的《桃花源记》留了下来,没有当作废纸扔掉。 那被毛笔滚得一道道深浅不一印子的纸上,描画的是一个世外桃源。 菀贵人轻轻抚着纸上已经干涸的墨迹,自言自语道。 “世上真有如此世外仙境吗?男耕女织,美景如画。 老人慈爱,孩童天真。这只是陶公的一腔幻想罢? 他号五柳先生,也是因为在平常的日子里,没有可寄情之处罢。” 崔槿汐道。 “小主可是想家了?” 第266章 菀菀身世 崔槿汐是知道菀贵人自述过她自小的生活的。 从菀贵人描述出的种种,崔槿汐知道,菀贵人并非夸大其词。 菀贵人只是摇摇头,说道。 “家?家有什么可想的?我早没有什么家可以想了。 只是这宫中四面的墙,四方的天儿,憋闷罢了。” 崔槿汐以为菀贵人是还在心中怨恨着她的父亲索绰络音图大人,刚想开口宽解几句,外面碎玉轩的掌事太监李亦白的声音传来。 “皇上驾到~!” 菀贵人立马收了那一副悲戚的样子,在转身往外迎的同时换上了一副笑脸。 胤禛跨步进来的时候,菀贵人正玉立在屋中。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胤禛笑着道。 “快起来罢。朕可不稀罕你的请安,如今胆子越发大了,都不出来迎朕了。” 菀贵人站起身来,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状。 “那...皇上生气了吗?” 胤禛大喇喇坐了下来,端了落羽奉来的茶,揭开盖子闻了闻。 “朕若说自己生气了,你这出好色的枫露茶,是不是就不给朕饮了?” 菀贵人故作夸张的道。 “皇上也太小看嫔妾了!哪怕您此刻下令将嫔妾这碎玉轩拆了, 嫔妾也要想办法给您弄了茶来。 好叫皇上喝了,润润喉,训斥起嫔妾来更便宜些。” 胤禛忍不住笑。 “你这妮子,口齿越发伶俐了,也是叫朕头痛。” 菀贵人偎在胤禛身侧,娇娇道。 “菀菀大胆,也是四郎惯得。” 苏培盛与崔槿汐对视一眼,默契的退出门去。 苏培盛立在廊下,崔槿汐端了茶走来。 “苏公公也喝杯茶罢。虽说已经是春日里,这夜里总还有些凉。 苏公公喝杯茶暖暖身子,才好为皇上当差。” 苏培盛也不客套,接了崔槿汐递来的茶杯,笑着道。 “你倒是比刚进宫那时有眼力多了。我记得你年纪比我小, 我当年是跟着当今圣上从阿哥所出去,又跟着皇上重进了宫。 你一直安安稳稳待在宫中,不与外面接触,挺好,挺好。” 崔槿汐笑笑,说道。 “苏公公好记性,宫中有宫中的好处, 外面也自然有外面的好处。 您见过的世面,可要比我多的多了。 以后,还要赖苏公公多指点。” 苏培盛喝了一口茶,说道。 “哎~好说,好说。你我是同乡,又自小一同进了宫, 自然是该照应些的,日后你也不必总是这样客气。” 二人兀自说着话儿,院中各人也在忙自己的差事,谁也没有注意,落羽站在一根柱子后头,将二人的话全听了去。 及至碎玉轩主屋叫了三回水,天也快亮了。 苏培盛熬了一晚上,已经习惯。 但他看着值夜的崔槿汐困意重重,不免开口道。 “你便去歇会儿罢,这里有我伺候就是了。” 崔槿汐提起精神来,微微笑着。 “不了,我们小主习惯了我伺候,我还是留在此处为好。” 苏培盛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卯时,胤禛起身准备去上朝,菀贵人撑着疲乏的身体起来,要为胤禛更衣。 胤禛摆摆手,让她安心睡着就好。 “你也一夜未眠,且睡着罢。今日请安也不必去了,朕叫苏培盛去回皇后一声就是。” 菀贵人依言躺了回去,只眼睛定定的看着苏培盛进来低着头为胤禛穿上了朝服,又伺候着胤禛漱了口。 待胤禛上朝走了,菀贵人平躺了身子,望着床顶的帷帐发呆。 自己被华妃所救,又被那神秘人治好了脸上的创伤。 虽然后来照镜子的时候吓她一跳,那镜中赫然是换了一张脸。 但那张脸实在是美貌,比之自己从前的面貌不知美了多少。 像是,像是放大了自己从前长的好点的地方,又改动了不好的地方。 菀贵人那时对着镜子抚着自己的脸,在震惊过后只余欣喜。 她以为她重获了新生,却不想是被神秘人赋予了新的身份,还要每日没日没夜的学习那许多东西。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别的大家小姐自小学的东西,她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 好在她那在江南水患中已经亡故的双亲,皆是出身望族,从小教了她一些东西的。 只是双亲可怜,都脱离了各自的家族,勉力走到了一起,又生下了她。 她刚长到议亲的年龄,父母为她订下了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明世山,江南水患来势汹涌,将青石镇毁的一干二净。 也毁了她的安稳人生。 等她醒来的时候,便是换了副模样。 甫一进宫,她还惦记着自己的青梅竹马,时间久了,却是连明世山的脸都记不清了。 从前她不在意胤禛宿在哪里,与谁在一起。 但近日,她越发不喜胤禛宿去旁人那里,哪怕是华妃也不行。 想到华妃,她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日子,三个月之期又要到了... 年世兰今日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她睁着眼睛坐在铜镜前,心下暗自奇怪。 自己往日里总是困顿,总得睡到卯时三刻才是。 今日卯时刚到忽然就醒了再也睡不着。 颂芝端了燕窝来,说道。 “主子刚起来,先将这燕窝喝了罢。” 年世兰摆摆手,道。 “先放那吧。一大早就喝这个,本宫没什么胃口。” 颂芝依言将燕窝放在桌上,有点可惜的道。 “这燕窝是小厨房半夜就开始熬煮的,想着为主子补身子的。” 年世兰不甚在意的道。 “那要不你喝了罢,本宫今日实在没胃口。” 颂芝道。 “主子怎么会突然没有胃口呢? 可是因为...奴婢听说,皇上昨夜宿在碎玉轩。” 年世兰自镜中看向颂芝,嗤笑道。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也不清楚本宫心性? 有些事,做给外人看看就行了,你还当真了。” 待年世兰梳妆妥帖,便吩咐屋中人都下去,叫来了小林子。 已经十七岁的小林子看着挺拔了许多,面容也早已不似从前的小孩子样子。 小林子给年世兰请了安,便凑在年世兰身边道。 “主子召奴才来,可是有何差事?” 年世兰抚了抚鬓角,开口说道。 “本宫记得,快到日子了罢?” 小林子立刻回道。 “主子好记性,还有十天便又是三个月了。 东西奴才已经备下了,什么时候送,主子说了算。” 年世兰道。 “再过几日罢。” 说罢,年世兰带了颂芝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第267章 发落宫女 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出来,想起已经好几日未去给皇太后请安,便要拐去慈宁宫。 长街上远远传来喧哗,颂芝看了年世兰一眼,问道。 “娘娘,可要过去看看?” 年世兰道。 “自然是要看看的,有热闹不看,那多无趣啊。” 随着年世兰越走越近,那喧哗声也越发大了起来。 年世兰拐过一道门,方看到是丽贵人带着自己的贴身宫女,名唤燕芝的,在训斥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浑身都是水,跪在地上,在这初春的日子里冻得哆哆嗦嗦的。 燕芝高高在上,还在厉声斥责着他。 “糊涂东西!走路不长眼睛的吗! 明看着我们小主过来了,你直勾勾就撞上来! 撞坏了我们小主,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燕芝再低头看看丽贵人淡蓝色衣裳上溅上的不多的水渍,更大声了。 “你瞧瞧!你那脏水泼了我们小主一身! 若是冻着了小主,我便立刻禀了皇后娘娘! 要了你的狗命!” 颂芝瞧瞧年世兰,见她止了脚步,不远不近的站定,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丽贵人主仆正在势头上,完全没注意到一道门外的华妃与婢女。 燕芝越说越气,竟扬了手要去打那小太监。 年世兰轻咳一声,她身后跟着的颂芝立刻上前一步,高声道。 “华妃娘娘驾到!” 燕芝扬起来的手已经收不住,但也是轻了许多力道,堪堪打在小太监脸上。 待丽贵人主仆回过神来,但见丽贵人不慌不忙的转身,对着年世兰福了一福。 “嫔妾见过华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颂芝看着丽贵人见了自家主子似是并不在意的样子,刚想开口斥责丽贵人失礼。 年世兰抬手阻止了颂芝,颂芝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年世兰抚了抚鬓发,微微侧了脸问颂芝道。 “本宫的头发没有乱罢?适才这里刮过一阵狂风,本宫还怕吹到了呢。” 颂芝立刻恭谨回道。 “娘娘安心,您的发丝儿都没乱一根。 再狂的风,一下也就刮过去了。 您千金贵体,自然压得住狂风。” 年世兰重新看向丽贵人,见自己还没叫起,丽贵人已经站直了身子,年世兰便道。 “本宫才刚出景仁宫的门儿,要去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 不想丽贵人腿脚倒快,已经在此训斥上奴才了。 本宫倒想知道,他究竟犯了多大的错,值当你一个小主, 站在这冷风口中,由着你的贴身侍婢责骂他?嗯?” 丽贵人听说年世兰要去给皇太后请安,方才稍稍谦逊了态度,回道。 “回禀华妃娘娘,嫔妾给皇后娘娘请了安,便要回自己宫中去的。 但这奴才提了一桶不知什么水,朝着嫔妾就泼过来了。 您瞧,嫔妾的衣裳都湿透了,嫔妾又在这冷风中冻了许久,冷得很呢。” 年世兰看着丽贵人,不由冷了几分面色,这丽贵人是皇太后弄进宫来的。 年世兰原以为她能像上一世一样成为她的助力,却不想是个蠢得。 今日又在这宫道上闹了这么一出,留这样的蠢人在身边,反而是个祸患。 年世兰似笑非笑的道。 “哦?既是冷得很,却不急着回宫,倒有力气在这责打奴才。” 燕芝在旁忍不住急急开口,为丽贵人辩解。 “华妃娘娘错怪我们小主了,是奴婢为了护着小主,这才情急动手。 华妃娘娘要罚,便罚奴婢好了!” 年世兰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捂了嘴笑起来。 待年世兰笑够了,才直勾勾盯着丽贵人身后的燕芝,道。 “放肆!本宫与你家小主说话,你插什么嘴? 真是打量着本宫好性儿,连你个贱婢也能随意在本宫面前插嘴? 难不成这宫中,已是丽贵人当家?” 燕芝愣了愣,赶紧跪了下来,口呼。 “华妃娘娘恕罪!奴婢该死!” 年世兰不理燕芝,只对着地上那低头跪着,看样子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冻得,浑身哆嗦个不停的小太监道。 “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提的水是干净的还是脏的?” 地上那小太监哆嗦着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年世兰看了看他的脸,竟是小允子。 这一世的小允子看样子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与当初小林子到年世兰身边伺候的年纪差不多。 也是一副瘦瘦的样子,看起来弱不禁风。 虽然上一世的小允子帮了甄嬛许多,但这一世,究竟还是个小孩子。 小允子抽着鼻子,回年世兰道。 “回禀华妃娘娘,奴才,奴才叫小允子, 奴才是内务府的,刚才奉内务府总管黄公公的命, 要去冲洗长街。奴才走得急, 没有看到丽小主从那道门外走了来, 一头撞上了丽小主。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 但奴才真不是有意的!这水也是干净的!” 丽贵人得意道。 “华妃娘娘,您看到了,嫔妾没有骗您罢? 只是这奴才说话不老实,明明是他看着嫔妾了, 直勾勾撞上来的! 哼,这些太监都是没根儿的东西,嘴里没有实话。 娘娘可千万别被太监所蒙蔽。” 地上的小允子又磕起头来,语气更加急切。 “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不是故意的!求华妃娘娘饶恕!求丽小主饶恕!” 颂芝听着丽贵人说话,暗暗皱了眉。 这丽贵人好歹是皇上的妃嫔,怎的说起话来,粗俗的仿佛一个市井泼妇。 这样德行的人也配进宫? 真不知道她是走了什么运道。 年世兰的不满则是写在了脸上。 上一世这丽贵人进府的早,待胤禛登基之时已是丽嫔。 却总是改不掉说话难听的毛病,也总是口口声声道“太监都是没根儿的东西”。 连当时年世兰身边伺候的周宁海,都忍受不了丽嫔那尖酸刻薄的样子。 这一世,她才只是个贵人,便能猖狂至此。 年世兰看着地上跪着的小允子与燕芝,道。 “小允子,是吗?你先起来罢,你浑身湿透了,这天儿又冷,别跪出什么毛病来了。” 燕芝一听华妃要犯了错的小允子起身,又急了,高声提醒道。 “华妃娘娘,小允子将水泼了我们小主一身!” 年世兰听到燕芝的话,冷笑看向她。 “你不要提醒,本宫倒还忘了,你还在这儿。” 第268章 受了惊吓 燕芝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欣喜的神色浮于脸上,她刚打算喜气洋洋的谢恩起身,便听年世兰道。 “小满,给本宫掌嘴!不知死活的奴才,竟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于本宫!” 小满看着丽贵人主仆对年世兰不敬的态度,早都是摩拳擦掌,此刻更是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架势。 挽了挽袖子,便快步上前,一手固定了燕芝的脸,另一手毫不留情的招呼上了燕芝的脸颊。 燕芝惊呆了,她跟着丽贵人这么久,哪见过这阵仗啊。 都说华妃平日跋扈,但从未见华妃亲自教训过谁。 燕芝被小满抓着扇了几巴掌,竟是挣脱不开。 同样是宫女,年纪也差不多,这小满怎么力气跟牛一样! 小满将燕芝左右开弓,燕芝顾不上疼痛,哭着喊着道。 “小主救我!小主救我!” 那些原本当差要经过这条宫道的太监宫女,遥遥看到这动静,都绕路走了。 也有几个胆子大的,也许是好奇心作祟,硬着头皮贴着墙根儿走。 只是他们都低着头,目不斜视,将怀里的物件,由托着变成了抱着。 且抱得牢牢的,像是怕那物件儿长翅膀飞了。 丽贵人见自己的心腹挨打,还硬着嘴道。 “求华妃娘娘饶恕!您为了一个太监这样没根儿的东西,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就不怕皇后娘娘知道了怪罪吗?” 若说之前年世兰还想留二分脸面给丽贵人,这会子听了这话,却是一点脸面都不想留了。 年世兰冷笑道。 “既是丽贵人搬出皇后娘娘来吓唬本宫,本宫便着人去请皇后娘娘。 只是你也说了,为着奴才们的事,去惊动皇后娘娘, 也不知道,受责罚的会是本宫,还是你。 立冬,去请皇后娘娘过来。 顺便打发人去将皇上请来。 这个时辰,皇上已经散朝了。” 丽贵人浑身一颤,自己原本只是想让华妃放过自己的宫女,怎的反而激怒了她,闹大了这事。 丽贵人急急拦下正要离开的立冬,对年世兰道。 “华妃娘娘恕罪!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嫔妾求华妃娘娘饶恕! 原本就是这奴才错在先,嫔妾的衣裳也湿了,嫔妾的宫女也受过责罚了。 求华妃娘娘宽恕,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罢!” 立冬覰了年世兰的脸色,暂时停下了脚步。 年世兰道。 “现在知道错了?有罪时再来求恕罪,怕是晚了。 你作为小主,满嘴都是荒唐话。 你的宫女跟着你,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且让她问问他,愿不愿意原谅她。” 年世兰用下巴指了指燕芝,又指了指小允子。 丽贵人咬了咬唇,咽下满腔屈辱,斥责燕芝。 “你闯下这弥天大祸,还要连累我! 还不给小允子认错,看人家愿不愿放过你!” 年世兰有意忽略了丽贵人话中的不服,气定神闲的看向跪着的燕芝。 此时的燕芝,已经被小满的一顿巴掌打的满嘴都是血。 年世兰满意的看了一眼已经立在一旁的小满,小满脸上满是腼腆神色,像是不好意思似的。 年世兰暗笑,从前没发现,小满是个有趣儿的。 燕芝听了丽贵人的话,立刻跪着爬向小允子。 “允公公,求您原谅奴婢罢!奴婢想活命!” 小允子才几岁啊,哪儿见过这一出,吓得立刻边往后退边摆着双手。 “姐姐折煞奴才了,奴才没事,没事。” 年世兰看了看不争气的小允子,暗叹一口气。 小孩子心思纯善,却不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不借着这机会彻底打压这奴婢,恐后患无穷。 丽贵人道。 “华妃娘娘,燕芝已经认过错了,您看...” 年世兰无所谓的摆摆手,笑着道。 “本宫说话算话,饶她一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 颂芝,去回了黄规全,将这奴婢扔去慎行司服役去罢。” 丽贵人恨恨的咬着牙,自行回了启祥宫。 此事传到景仁宫的时候,是江福海讲给乌拉那拉氏听的。 他将年世兰的语气仿的活灵活现,末了,剪秋道。 “娘娘,您看,华妃这般做派,您可要出面?” 乌拉那拉氏捧了一方油烟墨,左右看了看,笑道。 “本宫出面做什么?华妃是宠妃,有皇上护着。 在宫中,一向是谁受宠,谁便能横着走。 本宫何必去自讨无趣?” 在旁伺候的绘春道。 “您是皇后娘娘,您管理后宫乃天经地义,谁敢说您自讨无趣。 华妃再得宠,也只是个妃位罢了,您还怕她不成。” 剪秋看了看绘春,狠狠道。 “蠢东西,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 咱们皇后娘娘还能怕一个妃子不成? 宫规森严,上尊下卑,你竟都吃了吗?!” 绘春忙退后两步,不敢再言语。 乌拉那拉氏毫不在意的样子,将那墨放在案上。 “看,连本宫身边的人,都以为本宫怕华妃。 你们说,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又该如何呢?” 江福海接话道。 “若是传到皇上耳中,便坐实了华妃跋扈之名。 华妃连皇后娘娘您都不放在眼中,加之她母家军功显赫, 皇上恐怕...再宠爱华妃,也得有所顾忌了。” 乌拉那拉氏看向江福海的眼光带了一丝赞赏。 “你在本宫身边多年,终于也能懂本宫的心思了。” 夜间,胤禛打发了凤鸾春恩车,去接了沈贵人到养心殿侍寝。 前些日子沈贵人跟着年世兰忙碌,胤禛便也没有去她那。 今日好不容易召了沈贵人侍寝,云雨初歇,外头响起苏培盛为难的声音。 “启禀皇上,丽贵人处的宫女儿来报, 说丽贵人白日里受了惊吓,现下不舒服。 请皇上您去看一看。” 胤禛刚得了意趣,又见沈贵人久未承宠,反而更娇俏了些。 他正心思还要梅开二度,却忽然听闻了这个消息。 胤禛怀中搂着沈贵人,隔着门问苏培盛。 “受了惊吓?你可知道,是受了何种惊吓?” 苏培盛在门外沉默了一瞬,回道。 “回禀皇上,是今日众小主给皇后娘娘请了安之后, 华妃娘娘在长街发落了丽贵人的贴身宫女儿。 这丽贵人白日里还好好的,夜里就发起烧来了。” 胤禛叹口气,不舍得看向沈贵人。 沈贵人在他怀中仰起脸儿来,柔柔道。 “皇上不如去看看丽贵人罢,臣妾无妨。” 胤禛起身披衣,吩咐了苏培盛先去请太医,自己则捏了捏沈贵人的小脸。 “朕去去就回,你且在这里躺着,等朕回来。” 第269章 娘娘饶命 年世兰知道胤禛召了沈贵人侍寝,早早便安心歇下了。 一忽儿小林子在门外道。 “启禀主子,丽贵人说自己受了惊吓,发起烧来了。 现下请了皇上过去了。主子可要去看看?” 年世兰翻了白眼儿,自顾自翻了个身,道。 “本宫不去,谁来都不许打扰本宫睡眠。 丽贵人那里,皇上也去了,太医也去了。 本宫去能做什么呢?下去罢。” 今晚值夜的是惊蛰和芒种,自打发落了寒露,年世兰身边又补上了惊蛰。 年世兰悠悠睡去,芒种轻手轻脚沏好了夜间可能要喝的茶水,也守在年世兰床边打起了盹。 惊蛰年纪比芒种小,精力也更盛些,此时正望着年世兰寝殿中华丽的陈设发呆。 华妃娘娘可真受宠啊~ 惊蛰在年世兰身边伺候这几年,除开月钱,连赏赐都远比其他宫中的奴才拿得多。 年世兰生下四阿哥之时,皇上虽未晋年世兰的位分,却是大赏了翊坤宫上下。 她们这些伺候的宫人,都被赏了半年的月例。 惊蛰想,自己再攒攒钱,在华妃娘娘身边岁数大些了,就求了娘娘出宫去。 年世兰自然是不知道惊蛰正在想的事,她梦中气定神闲的坐在碎玉轩中。 碎玉轩此时的主人不是满军旗索绰络氏菀贵人,而是汉军旗菀嫔甄嬛。 年世兰看着甄嬛正由着崔槿汐将一种膏药往脖颈处抹去。 年世兰梦中深知别人都看不到她,便凑到甄嬛主仆二人跟前去。 年世兰之所以能确定甄嬛此时已是菀嫔,是因为甄嬛脖颈处那道显眼的伤疤。 那是上一世,乌拉那拉氏邀众人去景仁宫中赏花,甄嬛被猫抓伤留下的疤痕。 也是因着那道伤疤,太医诊出甄嬛有孕。 胤禛当时喜上眉梢的样子,年世兰还记得。 那疤痕看着开始长出新肉,甄嬛主仆二人的身边放了许多膏药。 有瓷盒的,也有瓷瓶的,想来都是祛疤的药罢。 崔槿汐将圆形瓷盒中的药膏轻轻涂抹在甄嬛脖子伤疤处,又柔柔的用手将药膏抹匀。 “小主这疤虽然掉了,但看着总是触目惊心的。 奴婢日日给您擦这舒痕胶,看着是有些子用的。” 崔槿汐将圆盒收起来,单独放在一处,又指着桌子上那些药膏道。 “这些可都是皇上赏赐的祛疤药,皇上说,这都是番邦进贡的珍品。 小主要不也试试罢?这一种药见效慢一些,多用几种总是好的罢。” 甄嬛对着流朱手中的镜子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伤疤,叹口气,用龙华将伤处遮住。 “你没听陵容说吗,进贡的药膏虽好,但不一定合咱们的体质。 若是与这舒痕胶起了什么冲突,反而不好。 就用这舒痕胶罢。只是这胶快用完了,过两日还得麻烦陵容再做了来。” 年世兰听到这舒痕胶,努力在脑中想了想,却是没有半点印象。 年世兰记得,上一世的这时候,甄嬛应是有孕的头三个月。 崔槿汐的声音打断了年世兰的思索。 “还好小主与陵容小主交好,她又记着从前的恩情。 有什么好东西,总是想着小主。奴婢闻着这舒痕胶花香虽浓, 却不刺鼻,可见是好药呢。” 甄嬛抚着还不明显的肚子,笑道。 “是啊,陵容心思比我和眉姐姐细,若不是她费力做了这舒痕胶来, 恐怕我就用了这些贡品了。陵容说的极是,番邦人的体质与我们不同, 自然还是我们的东西用着更放心些。 只是,皇上也是好意。这些药膏你且好好收着,若是碎玉轩中有人受伤, 也可赏了下去。谁能不爱美呢。” 崔槿汐赞叹道。 “小主真是心善,奴婢先替咱们宫中的众人谢过小主了。” 主仆二人正在说笑着,门外传来小太监的通传。 “安常在到~!” 甄嬛笑着站起身来,亲热的拉着安陵容的手,阻了她正要行礼的姿态。 “咱们姐妹之间,不必多礼了。” 安陵容面上虽然也是笑着,但看着始终拘谨,小心翼翼的样子。 她挨着甄嬛坐了,又看了看甄嬛脖子上的伤疤,询问道。 “姐姐可用妹妹给你的舒痕胶了吗?” 甄嬛笑着道。 “自然是用了的,安妹妹尽心为我做的膏药。 我若不用,岂不是辜负了妹妹的一片心。 你来的正好,我还正要跟你说呢。 舒痕胶极好,只是剩的不多了。 这疤又深,恐还要劳烦你做了来呢。” 安陵容腼腆的笑。 “姐姐又笑话我。能为姐姐尽心,也是陵容的福气。 等我过几日来,再带新的舒痕胶给姐姐用。 对了,春日里花粉大,姐姐抹了药后一定要将伤口护起来。” 年世兰听她二人围着个舒痕胶说话,只觉百无聊赖。 她想到崔槿汐说这药膏是花香味的,便好奇凑过去想闻一闻。 却发觉自己在梦中闻不到什么味道,年世兰恼恨的一甩帕子。 梦外,惊蛰也在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拍打在床褥上的声音。 惊蛰一瞬间惊醒,轻轻撩起年世兰床前的帷帐,只见年世兰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面向里侧睡着。 惊蛰观察了一下,看年世兰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放心重新坐回去。 年世兰听着惊蛰放下床帏,在被中偷偷揉了揉自己的手。 刚才梦中恼恨甩手,惊醒了自己,还弄疼了手。 年世兰渐渐又沉沉睡去。 而丽贵人那头,胤禛本就带着从温柔乡里被请出来的不满。 偏偏丽贵人一忽儿抽抽噎噎说自己被吓到了,一忽儿又似发烧严重了开始呓语。 丽贵人嘴中唤着。 “燕芝,我要喝水。” 胤禛自小宫女手中接过茶杯,试图给丽贵人喂水,却手一抖,将茶水洒在了丽贵人枕头上。 旁边小宫女忙拿了巾帕去擦,只是那银丝软枕上还是落了水渍。 胤禛将茶杯交给小宫女,让她来喂丽贵人喝水。 丽贵人却又摇着头,紧紧闭着眼,眉头都皱在一起,似是受到了惊吓,唤着。 “华妃娘娘饶命!嫔妾再也不敢了!” 第270章 怎么交代 一直立在胤禛身后的苏培盛看的清楚,那丽贵人看着像是呓语,睫毛却在一颤一颤,分明是装的。 胤禛转头问苏培盛。 “华妃今日做了什么,丽贵人吓得这个样子。” 苏培盛老老实实回道。 “奴才听底下人来报,说华妃娘娘在长街上遇到丽贵人在训斥奴才。 不知怎的,丽贵人身边的宫女燕芝就动起手来,打了那奴才一巴掌。 这才惹恼了华妃娘娘。奴才还听说,那宫女在华妃娘娘面前顶嘴,被娘娘赏了掌嘴十下。 丽贵人为那宫女求情,华妃娘娘说从轻发落,打发那宫女去慎行司服役去了。” 苏培盛说完这些,又悄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嘴唇蠕动“呓语”的丽贵人,见她果然睫毛动个不停。 胤禛顺着苏培盛的目光看过去,也察觉了不对劲。 他眼珠子一转,说道。 “朕白日里批折子,夜里还要断后宫这些官司。 眼下除了华妃帮着皇后协理六宫, 也没个可心的人能多帮衬皇后。 朕有心升一升后宫的位分, 却整日里闹出这许多鸡零狗碎的事情。 当真是闹得朕头痛。” 胤禛边说边看向丽贵人,适才还在“呓语”个不停的丽贵人,此时安静了下来,只是睫毛抖动的更厉害了。 苏培盛心中暗想,这是装沉稳给皇上看呢吧。 不多时,丽贵人长出一口气,悠悠醒转,睁了一双似无辜的眸子,看向胤禛。 “皇上,嫔妾刚才是不是说梦话了?” 屋中的邱太医低着头写药方,掩下了眼中的一言难尽。 自己那会子给丽贵人请脉,明明只是风寒引起的体热,但是丽贵人的宫女去报皇上的时候,已经说了是受了惊吓。 自己一个小小太医,也无谓去争执这些。 便只安心开药就是。 胤禛看着丽贵人,难得展演一笑,看得丽贵人愣住了。 皇上从来都是冷峻的,很少有笑颜,今日竟对着自己笑。 丽贵人正在欣喜,就听胤禛道。 “无妨,太医也说了,你就是受了惊吓而已,病中说几句梦话也无伤大雅。” 说着,胤禛忽然叹了一口气。 “朕原本想着,你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又一向伺候朕很尽心。 待到端午过后,朕想晋一晋你的位分,这启祥宫便赏给你一人独住。” 丽贵人恨不得立刻翻身下床跪谢天恩,但她还在“病中”,只能眼睛一亮,对着胤禛道。 “嫔妾谢主隆恩!” 丽贵人还没来得及说下去,胤禛就打断了她。 “朕还没说完。朕原本想晋你的位分,可是你今日受了惊吓。 一来,太医说,这安神药得好好喝些时日。 二来,朕想着,你也好好压一压你的气性,待你能平和处事之时, 朕依然会升你的位分,许你一宫主位。” 丽贵人后半句话压在喉咙中,说又说不出,咽又咽不下,定定的看着胤禛。 胤禛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瞧瞧,朕刚说完你要压一压你的气性,你又生上闷气了。 好了,适才你在梦中喊你的宫女儿。 朕回头让内务府再挑了好的来给你。” 丽贵人压下自己心中的失望,看着胤禛,虚弱的笑道。 “嫔妾谨记皇上教诲。嫔妾用惯了燕芝,只是可惜她不懂事惹恼了华妃娘娘。 待嫔妾身子好了,便亲自前去翊坤宫,给华妃娘娘认错。 燕芝是嫔妾的奴婢,嫔妾自然该担起一份教导不力的责任。” 胤禛满意的笑着,伸手摸了摸丽贵人的脸蛋,说道。 “好,好。你能如此懂事,朕很欣慰。 你且好好养着吧,太医都在此。 朕先回养心殿了,明日还要上早朝。” 丽贵人听说胤禛这就要走,急急道。 “皇上,嫔妾好不容易见到您,您就多陪陪嫔妾罢。 今夜,就留在启祥宫好不好?” 苏培盛在胤禛身后皱了皱眉,胤禛已经开口了,语气严肃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朕也不是为了美色便能放弃朝政的昏君。” 苏培盛赔着笑道。 “丽小主且安心养病吧,皇上龙体,还是要小心才好。 万一您过了病气给皇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知道了, 肯定也会责怪您的,您说是不是?” 丽贵人借着养病的借口,好几日不曾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乌拉那拉氏便吩咐了剪秋日日去看看丽贵人。 这日剪秋又带着乌拉那拉氏赏给丽贵人的汤饮来了启祥宫。 “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看看丽小主。 这是皇后娘娘赏的乌鸡黄芪滋补汤。 御膳房又加了几味补药进去,都是安神的。 娘娘说,您前几日受了惊吓,最该好好调养。” 丽贵人当着剪秋的面,将那一小盅汤饮下。 “替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恩赏~待过两日嫔妾身子好了,定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问候。” 剪秋笑道。 “皇后娘娘说,小主不必着急,且好好养着就是。 您谢恩也不必急于一时,奴婢自会将您的话带到的。 娘娘还说,华妃协理六宫是有不妥之处,但...” 剪秋为难的左右看看,丽贵人会意,将屋中人都打发了出去。 “姑姑请说,但是如何?” 剪秋道。 “娘娘说,华妃协理六宫是有不妥之处,但华妃在宫中有皇上的宠爱。 宫外还有个好娘家做依仗,娘娘说,您也不必太过介怀。 您的父亲,通政使司费大人,虽然目前官职不显, 但来日您得了皇上宠爱,娘家自然也能水涨船高。 到那时,您再出今日这口恶气也不迟。” 丽贵人心中一动,是啊,前些日子皇上可是说过的,有心抬自己的位分。 若是自己当了嫔位,娘家父亲自然也可以官高一级,甚至两级。 剪秋观察了丽贵人的神色,见她有动心的样子,便又道。 “不过依奴婢来看,若您娘家能在前朝为您出力,您便能更早有与华妃对上的本事。” 丽贵人道。 “我父亲只是个通政使罢了,能有何为我助力的呢?” 剪秋忽然道。 “您瞧奴婢这记性,与您说着话儿,竟忘了,皇后娘娘还要奴婢去内务府取了东西回去呢。” 说完便匆匆告退,留下丽贵人一个人,定定的盯着门外发呆。 只是剪秋刚走,外面便进来一个太监,是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太监章克英。 章克英进来恭恭敬敬给丽贵人行了礼,道。 “皇太后听闻小主您受了惊吓,特意命奴才送来一些补药。 皇太后说,待您身子好些了,还请去慈宁宫一叙。” 丽贵人定了定神,客气回道。 “劳烦章公公回禀皇太后娘娘,明日嫔妾就去给皇太后娘娘请安。 嫔妾今日身子还是不适,怕去慈宁宫,扫了娘娘的兴。” 打发走了章克英,丽贵人想,皇太后那边,要怎么交代呢... 第271章 早有成算 三月,紫禁城的杏花开的繁盛。 御花园一角中,周宁海依着甄常在的吩咐扎了个秋千。 周宁海还怕秋千两侧的绳子磨损了常在的纤手,细心的用五颜六色的锦缎条缠了起来。 沈贵人又忙着随年世兰学习看账本的事,成日的不在咸福宫中。 敬嫔带着康乐公主自在玩乐,咸福宫中便只有甄常在无所事事。 整日除了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就是回自己屋中看看书。 这日天气晴好,甄常在带着周宁海与流朱去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待散了后便拐去了御花园。 年世兰知道,胤禛近日喜欢去御花园逛,赶着春日天暖,御花园的花儿朵儿可正开的好呢。 上一世,胤禛与现在这位甄常在,可不就是在御花园中定的情么? 小林子自远处跑来,急急道。 “请主子即刻回宫!四阿哥不知怎么回事,吐奶了。 奴才已经打发人去请了太医,眼下是乳母在看着四阿哥呢!” 跟在年世兰身后的沈贵人担心的看着年世兰,怕她一时急切,走路再跌了跤。 年世兰却是不慌不忙的样子,只道“知道了。” 转头对着沈贵人道。 “今日本宫宫中有事,你且先回去罢,若是有旁的事,本宫会打发人知会你的。” 沈贵人应了“是”,却又迟疑着似有话说。 年世兰道。 “怎么了?有话直说。” 沈贵人咬了咬唇,说道。 “嫔妾适才听林公公说,四阿哥有吐奶之症。 嫔妾虽还未曾生育过,但在母家时见侄儿也有过此症状。 知道这是小儿常有的症状,还望娘娘不要着急。 且让温太医好好看过再说罢。 若是娘娘有任何事需嫔妾去做,嫔妾听命就是。” 年世兰愣了一下,上一世,自己也曾视沈眉庄如眼中钉,急于拔去她。 那时,后宫中任何人都不能分走她的宠爱。 这一世,不想自己也是出于别的目的,将沈眉庄要到身边跟着她,却无意收获了她的一丝不知算不算是真心。 年世兰笑笑,带着淡淡的疏离,道。 “劳沈贵人挂心,本宫先回宫去。” 沈贵人目送年世兰离开,想着也是好几日未与嬛儿说说话了。 今日恰逢自己无事,不如去找嬛儿罢。 沈贵人对身边宫女道。 “这跟着华妃娘娘忙碌惯了,乍闲下来,也不知该做什么好了。 适才我看着嬛儿似是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左右无事, 我们也去御花园中逛逛罢,说不定还能遇到嬛儿。” 采月偷笑道。 “小主整日里除了跟着华妃娘娘,便是惦记着甄小主。 奴婢听说,御花园中的花开的正好呢,小主刚好也去散散心。” 甄常在由周宁海带着,走到御花园一角,那里被周宁海细心扎好的秋千在晨起的太阳照射下,五颜六色的锦缎煞是好看。 秋千就在那几棵开的正好的杏树下头,一股花香飘过,甄常在忍不住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 “好香啊~整日里闷在自己屋子里,我都快起霉点子了。” 流朱用手中的绢帕擦了擦秋千,扶着甄常在小心的坐上去,又笑嘻嘻绕到甄常在的身后,道。 “小主可坐稳当了?奴婢要开始推秋千了!” 甄常在自幼是个胆子大的,也笑嘻嘻道。 “你尽管推!我要害怕才怪呢!” 周宁海在旁皱着眉,苦着一张脸。 “小主,您可小心着些罢!奴才可提心吊胆的!” 甄常在只笑嘻嘻不予理会,由着流朱将她越推越高。 沈贵人进了御花园,并没有见到甄常在。 采星道。 “甄常在是不是已经回宫了?小主,您既然来了,便先逛逛罢。” 沈贵人看着园中的花红柳绿,已是心情大好,语气便比平日更柔软了些。 “是啊,来都来了,咱们也先逛逛再回去,午膳时,我与嬛儿一起便是。” 沈贵人主仆三人逛着园,说着话,一路朝着御花园中走去。 远远的,沈贵人听到传来一阵笑声,她便站定了脚步细听,却发现是甄常在。 沈贵人欣喜的对自己的婢女道。 “你们听,是嬛儿在笑。她笑的这样开怀,不知是何好事。 咱们悄悄找过去,吓嬛儿一跳。” 采月采星相视而笑,自家小主还是如从前一般,藏着一股子顽皮。 随着沈贵人离那角落越近,甄常在的笑声便越清晰。 只听甄常在道。 “来,流朱,换我推你了!” 流朱似是在努力拒绝。 “小主您饶了奴婢罢!奴婢知道错啦!奴婢刚才推的太大力了!” 沈贵人听着甄常在主仆二人笑闹,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她正打算悄悄上前,吓甄常在一跳之时,却听传来一声高呼。 “皇上驾到~!” 沈贵人忙循着声音望去,见胤禛正定定的站在不远处望向这里。 沈贵人没有犹豫,忙快步走了过去,甄常在本来还在与流朱玩闹。 听到这声高呼却是像心中早有成算一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先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才款款走出来,朝着胤禛而来。 甄常在听说,这些日子皇上下了朝就喜欢来御花园逛逛,再回养心殿批折子。 便叫周宁海扎好了秋千。 今日她也没有特意打扮,如寻常一般,只是发间多了两支珠花。 沈贵人已经给胤禛请过了安站在一旁,就见甄常在自角落走出,袅袅婷婷的向这边来了。 沈贵人欣慰的看着甄常在终于出现在胤禛面前,瞧着她给胤禛不错礼数的请了安。 胤禛瞧着眼前的人儿,见她姿色清丽,眼含笑意,皱着的眉头稍稍舒畅了些。 “刚才朕路过这里,听到有人欢笑,只是不知是谁。 现下却知道了,原来是你。” 甄常在回道。 “回禀皇上,嫔妾是见这春犹浅,柳初芽,杏初花。 如此良辰美景,不想任它辜负。 嫔妾不知皇上到此,差点失了礼数,还请皇上恕罪。” 胤禛道。 “你读过的书不少,程垓这首词,用在这里却是妥帖。” 甄常在道。 “嫔妾有感而发,无意卖弄,皇上见笑了。” 第272章 宫女福子 胤禛看着眼前人垂着眸子的温顺姿态,想到刚进御花园时听到的恣意笑声,心道,这小丫头竟是有两幅面孔。 “无妨,腹有诗书,不算卖弄。前人写词乃有感而发,你于此刻念出亦是。 朕刚下朝,听闻四阿哥不乖,朕先去翊坤宫了。” 沈贵人看着眼前一幕,心中微有酸涩,但一想到日后嬛儿得宠,日子便能好过一些,她又提起了精神。 沈贵人与甄常在刚恭恭敬敬行了礼,要送胤禛离开,却又见他回头道。 “沈贵人今日这身儿衣服不错,甄常在未免太素净了些。” 说罢便匆匆去了翊坤宫。 沈贵人为难的看向甄常在,拉着她的手道。 “嬛儿,你不要多心。我这衣裳,是华妃赏的,并非我有意显摆。 我那里还留了两套,原本打算着给你送去,这几日忙着还没顾得上。 走,咱们回去,我仔仔细细给你打扮起来,定十分好看。 你就安心等着皇上传召罢。” 甄常在一脸真诚的反握住沈贵人的手,笑着,又带了几分娇嗔。 “姐姐说什么呢。你我二人的情意,我怎会怪你? 我原本位分就低,穿的也是分内的面料而已。 华妃赏的料子,我若穿出去,与我自身不匹配,‘ 反而显得招摇。你今日说这话,可是与我生分了?” 沈贵人叹口气,将甄常在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难得你如此信我,我知道,我这段时日陪你少了些,就怕你多想。 好在你从来不是那般心思多的人,走吧,我们回宫去吧。” 年世兰在翊坤宫中看着乳母将四阿哥抱起来拍嗝,又听温显卿道,四阿哥只是稍微有点积食,这才放下心来。 温显卿道,也不必给四阿哥开药了,只饿他两顿就好。 年世兰坐下来,闲谈似的对温显卿道。 “温太医医术高明,连你都说不必用药,本宫也就放心了。 只是刚才温太医给弘历把脉,再没有别的症状吗?” 温显卿斩钉截铁道。 “娘娘,您也说了,微臣看诊您是放心的。 那您便安心就是。 四阿哥只是有点积食,属实无碍。 小儿偶发溢奶也属正常。” 年世兰挥挥手,打发走了温显卿,才心有余悸的自乳母手中接过四阿哥。 上一世自己为了陷害甄嬛,用木薯粉让温宜公主吐奶,结果不止甄嬛安然无恙,反而引得曹琴默自那时恨上了她。 今日她一听弘历吐奶,其实很是紧张,但她是尊贵的华妃,面上依然维持着一贯的冷静。 年世兰抱着四阿哥,学着乳母的样子让他趴在自己的肩头,轻轻拍着他的背。 胤禛没有让奴才通传,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年世兰正在满面柔情的哄着四阿哥。 年世兰要抱着四阿哥站起来,胤禛忙上前两步阻止了她。 “坐着罢。温太医来瞧过了吗?” 年世兰笑道。 “回禀皇上,温太医来瞧过了,说弘历只是有点积食,不碍事的。” 胤禛这才放下心来,又与年世兰说了一会子话,便回了养心殿。 小林子送着胤禛出了翊坤宫,回来禀道。 “奴才按着娘娘吩咐,去看过那秋千了,就看何时起效了。” 年世兰点点头,自己目前也要不了甄嬛的命,但就是要慢慢折磨她。 曹常在听闻四阿哥吐奶,便赶着去了翊坤宫。 只是她紧赶慢赶,到的时候皇上还是走了。 曹常在掩下心中的失望,问候了四阿哥一番,离开了翊坤宫。 年世兰盯着曹琴默的背影,猜测她今日也是奔着胤禛来的。 只是可能打扮自己费了些时辰,没有赶上见到胤禛。 李贵人近些日子总是在给乌拉那拉氏请安后留下来,名曰想跟着皇后娘娘习字。 只是她那一笔字,无论怎么写,都只是勉强能看的程度。 这日李贵人又在景仁宫中与乌拉那拉氏作伴,看着三阿哥在不远处玩耍。 李贵人羡慕的说道。 “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气,有三阿哥这般乖巧的皇子。 当真让嫔妾们羡慕的紧。” 乌拉那拉氏满脸都是笑,顺着李贵人的眼光看向三阿哥。 “你年纪比本宫小几岁,正是好年华。 待来日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再羡慕别人了。 三阿哥是乖巧,但是太乖了,本宫也担心他受欺辱。” 李贵人眼睛跟黏在三阿哥身上似的,说道。 “娘娘多虑了,您是皇后娘娘。三阿哥又是嫡子,是尊贵的长子。 这宫中谁的孩子,都越不过您去。 怎么会有人敢欺辱三阿哥呢。” 乌拉那拉氏温柔道。 “罢了,眼下还算太平,本宫只盼着三阿哥能身体好就够了。” 李贵人又盯着三阿哥看了会儿,说道。 “三阿哥似乎比前些日子又长高了呢,可见娘娘喂养的好。 三阿哥为了娘娘,也会长的健健康康的呢。” 待李贵人走了,剪秋忍不住道。 “这李贵人真是没话找话,回回来都说咱们三阿哥长高了。 咱们三阿哥一个四岁的孩子,再高能高到哪去呢?” 乌拉那拉氏安抚着剪秋的情绪,笑着说道。 “好了,你既知她是没话找话,还这般计较做什么。 与李贵人说话,当真是心累。 可是本宫是皇后,许多时候,不得不敷衍着。” 剪秋撇了撇嘴,说道。 “娘娘真是辛苦。对了,奴婢听说,华妃的四阿哥今日有吐奶之症。 只可惜,翊坤宫一向看的紧,具体的事项,奴婢也打听不出来了。” 乌拉那拉氏指了指屋外做活的几个宫女,道。 “她们几个都是内务府新挑上来的,我还没用几天。 明日,我便挑了好的,送给华妃好了。” 剪秋道。 “娘娘睿智。您赏她奴婢,是您看得起她。 想必她当着众人的面,不会不识抬举。” 剪秋忽然想起前几日,皇上来景仁宫中看三阿哥,对其中一个宫女多看了几眼。 那小宫女生的眉眼整齐,皮肤又白嫩,低眉顺目的样子让人心里燥郁都能平静不少。 剪秋试探着开口。 “娘娘既要挑了人送给华妃使唤,还得挑好的才行罢? 否则,景仁宫的脸面也不好看。 奴婢这几日冷眼瞧着,新来的那个小宫女,叫福子的, 看着整整齐齐,送给华妃使唤,也不会丢了景仁宫的脸面。 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第273章 甄氏受伤 乌拉那拉氏抬眸看着剪秋,笑了一笑。 “你看着挑就是了,你的眼光,我是相信的。” 剪秋自得一笑,那小福子若是哪日入了皇上的眼,自己还得称她为小主。 趁此机会,将福子拨去给华妃使唤,就算那福子留在了翊坤宫,也能给华妃添堵。 皇上要是看上福子,华妃还能不给? 但华妃的翊坤宫中有姿色的宫女不少,却从未见有哪个成了小主、娘娘。 可见想在华妃手底下出头,可没有那么容易。 剪秋走到庭院中正拿了扫帚准备干活的福子身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 福子心下觉得奇怪,剪秋那眼神,像是在看货物似的。 福子没忍住问了出声。 “剪秋姑姑,您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去做吗?” 剪秋只神秘一笑,道。 “我倒是没有什么事需要你做,是景仁宫有事需要你做。” 福子更奇怪了。 “奴婢是在景仁宫做事啊,您瞧,奴婢这会子要将院中清扫一番的。” 剪秋笑笑,拉了福子空着的左手,放在自己手心仔细看了看。 福子小手纤嫩,比寻常宫女的手保养的更好。 “你这手,一看便知是个享福的。你今儿也不必打扫院子了, 去内务府替娘娘取一些泾县生宣来,娘娘练字要用的。” 福子便听话的放下扫帚,往内务府去了。 甄常在这日只带了流朱,又走到了御花园那扎了秋千的角落。 春日里的阳光暖暖的晒下来,甄常在在流朱搀扶下坐上秋千,从流朱手中接过一管长萧。 流朱嘻嘻笑着,看着自家小主在秋千上轻轻晃动,长萧吹出的美妙旋律好像在随着阳光一点点流动。 杏树的影子投下来,斑斑驳驳的落在甄常在身上、脸上。 流朱站在甄常在身后护着她,偶尔轻推一下秋千。 甄常在沉醉在自己吹出的箫声中,一曲吹罢,她睁开眼睛,对着流朱笑着。 “流朱,一会儿你稍稍用点力, 我试试能不能边吹箫边将秋千荡起来。 那样想必更有意趣。” 流朱自小跟在甄常在身边,早习惯了她这突如其来的奇怪想法。 流朱一口应下来。 “嗯!那小主用胳膊挽着秋千,奴婢稍稍用点力推您。” 秋千咯吱咯吱响着,随着甄常在的箫声荡的越来越高。 主仆二人没有发觉,秋千的绳子顶端已经快要不堪重负。 胤禛正打算在御花园中闲逛一逛,再回去批折子。 却听到园中某处传来一阵箫声,他带了苏培盛循着那箫声而去。 只是胤禛还没有走到箫声传来的角落,便听那边传来一声惊呼。 胤禛加快了脚步,只要转过被杏树遮掩的转角就能看清时,却听那边传来女子的声音。 “小主!小主!怎么会摔了呢!这周宁海扎秋千也不知扎牢靠点!” 胤禛顿住了脚步,小主?周宁海? 胤禛用眼神询问着苏培盛,苏培盛立刻俯在胤禛耳边悄悄道。 “周宁海是甄常在的太监。” 胤禛点了点头,是了,原来是她。 听那说话的女子,应是她的贴身侍婢,言谈中听着应是甄常在从秋千上跌了下来。 女子爱美,更爱面子。 自己此时贸然出去,必然会使那甄常在羞臊。 胤禛便立在树后不再向前走。 甄常在的声音传来。 “嘶~!慢点,流朱慢点。”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伴着流朱的声音传来。 “小主,您慢点儿。哎呀!小主您的胳膊!” 甄常在轻轻动了动胳膊,一股钻心的痛感传来。 “我的胳膊,应该是骨折了。只是可惜,我这身衣裳是新做的呢。” 流朱在那边急的跳脚。 “小主!您的胳膊都这样了!您还操心衣裳!衣裳还能再做啊! 小主,我们快回去罢!奴婢找人去请太医!” 胤禛大惊,甄常在竟是摔伤了胳膊! 他正想要不要苏培盛出面去打发人将甄常在送回宫,再请太医来。 又犹豫此时若是甄常在狼狈的样子,被他看到,女儿家的心思,会不会觉得羞臊不安。 胤禛还在犹豫,便听甄常在忍着痛道。 “走吧。先回去罢。今儿出门没看日子,还指着能见到皇上。 没想到皇上没见到,倒差点见到阎王了。” 流朱埋怨着甄常在。 “您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奴婢都担心死了!” 胤禛恍然大悟,他原以为接连两次在御花园中与甄常在是偶遇,却原来是甄常在处心积虑。 他悄悄后退几步,带着苏培盛头也不回的走了。 宫中女子为讨他欢心,做出的事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今日却是被他听到这些谋算。 细细想来,几乎每一次见到甄常在,都透着点与众不同。 如此,却是自己成为了人家的猎物。 这个感觉,让胤禛这位年轻帝王很是不舒服。 苏培盛听到甄常在摔了胳膊之时也显得焦急,小心覰了胤禛面色,只等他一声令下,苏培盛便立刻去办差事。 不想后来听到那些话,苏培盛在心中嘀咕,这个甄常在啊,真是没有得宠的命。 眼瞅着皇上都要过去了,她偏偏来那么一句。 苏培盛跟在胤禛身后,感受到胤禛身上传来的威压。 那是一种不满的气息,苏培盛将头压的更低。 年世兰得了消息的时候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自己上一世处心积虑的想除掉甄嬛,可是这一世,甄嬛对她还没有任何威胁。 自己叫小林子在那秋千上动了手脚,现下将甄嬛的胳膊摔折,怎么自己心中,似乎没有欣喜之情。 年世兰打发了人,去了咸福宫看了一番,又关照敬嫔,这些日子多照顾着甄常在。 一天不到的功夫,阖宫便知华妃娘娘贤惠,对不受宠的嫔妃也是一样照顾。 乌拉那拉氏打发剪秋去看了甄常在一番,赏赐了甄常在一些子不常见的药材,也就完了。 对于乌拉那拉氏来说,这样不受宠的妃嫔,没有什么价值。 先前想着,甄常在的长相总能得宠的,却不想她进宫近一年,依然是默默无闻的样子。 乌拉那拉氏也失了耐心,还是将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罢。 第274章 去见太后 沈贵人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便匆匆回了咸福宫。 一回来就去了甄常在的屋子,甄常在按着太医吩咐,静静养伤。 沈贵人道。 “嬛儿,你养伤无趣,我今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可又发生了一件事儿,我说与你听。” 沈贵人便将乌拉那拉氏如何将自己的宫女福子赏给华妃的事,细细讲了一遍。 沈贵人说,乌拉那拉氏早起赏了一道点心给华妃,华妃身边的颂芝去接的时候,不知怎么滑了手。 颂芝跪在地上求饶,却引得华妃对她斥责。 乌拉那拉氏不忍看着下人被吓坏了,就阻了华妃,还把自己身边的宫女赏给华妃,想着息事宁人。 听说那宫女刚到景仁宫没几日,乍然被皇后赏给了华妃,也是一副胆胆怯怯的样子。 沈贵人道。 “嬛儿,你说这事闹的。我看呀,这宫中终究是皇后娘娘更体下些。 说句僭越的话,皇后娘娘这般仁善,也难怪华妃从不怕她呢。 不过,现下我跟着华妃学习理事,倒也不觉得她时常的铁腕有何不好。 你说,我这样矛盾,可怎么是好。” 沈贵人笑着与甄常在说着话儿,浣碧端来了茶。 沈贵人接了浣碧双手奉来的茶,对甄常在道。 “还好你带进宫的丫头伶俐,还是自小服侍在我们身边的更得意些。 对了,我听说你前几日将身边的丫头菊青给了安答应? 你现在伤了胳膊,身边正是用人的时候,要么,我去回了皇后娘娘, 再替你讨一个丫头来罢?” 甄常在看了看自己挂在胸前的右臂,笑了笑,道。 “姐姐不必劳心了,我不受宠,现如今又摔伤了胳膊,身边要那么多人, 反而耽误她们的前程。安妹妹那里,只有刚进宫时内务府指给她的两个丫头, 她与我同病相怜,我这里好歹还有个佩儿,加上浣碧与流朱,够用了。 姐姐千万不要麻烦皇后娘娘,没得让妹妹惹人闲话。” 沈贵人道。 “嗐,谁会说这闲话呢。你不知道, 她们如今都想在皇上面前露脸,且忙着呢。 谁还顾得上说你闲话呢。” 甄常在笑了笑,没有接话,她想到自己受伤,不也是因为想在皇上面前露脸吗? 只是眉姐姐不知详情,只以为她是因着贪玩才从秋千上摔了下来。 皇上听闻她受伤,也只是嘱咐了太医院好好给她治着。 经此一遭,恐怕以后得宠的机会更少了。 午膳时,浣碧伺候与流朱伺候着甄常在用膳。 因甄常在伤的是右臂,无法自己用膳,浣碧便用银箸一点点喂着甄常在食用。 浣碧夹了一筷子水晶花鸭,用小碗盛了凑到甄常在嘴边。 甄常在小心的伸了头去吃,浣碧却是手一滑,将鸭肉掉在了碗中。 流朱在旁急道。 “你怎么伺候小主的!慢点啊!” 浣碧火气噌的一下上了头,她用力的将小碗放在桌上,道。 “你伺候的好!你伺候的好还能摔了小主! 小主不责怪你那是因为小主心软! 你倒指点起我来了!你算哪门子东西!” 流朱愣住了,她自小与浣碧一起长大,她自认与浣碧也是情同姐妹的。 她那日与甄常在玩秋千,甄常在一直要求她用力推,她便依着甄常在的吩咐用力。 不想出了这档子事,又是谁想的呢? 流朱忍不住回了嘴,二人眼看就要吵起来了。 甄常在厉喝一声。 “够了!你们这是看我如今好着吗? 浣碧,你与流朱一起长大,原该情如姐妹才是! 流朱也是,就不能少说几句吗? 外人还未欺辱到我们的头上,你们倒自伤心肺!” 流朱不敢再吭声,立刻滴溜了眼儿瞅着甄常在,小声道。 “对不起,小主。奴婢错了,奴婢不该与浣碧争吵。” 浣碧却是气呼呼的道。 “谁要与她做姐妹!她原也不配与我做姐妹!” 浣碧扔下这句话就跑走了,甄常在看着她那任性的样子,也是气了个倒仰。 只有周宁海在外间伺候着,听着屋里的动静悄悄抿了抿唇。 自己扎秋千的时候就留了一手,后来他去查看,应该是有人又动了手脚的。 否则怎么会那么快磨断了绳子。 不过周宁海想不通,这甄常在又不受宠,也与华妃素无往来,怎么哥哥就吩咐他,要一切听华妃的呢? 年世兰听到咸福宫传来的消息,甄常在那里乱成了一锅粥,她只微微一笑,道,不用去理会。 想那甄嬛上一世的何等的风光,即便还未受宠那时,也是活的体面的。 何时受过这般糟心? 年世兰又想起那时甄嬛的嘴脸,当真是可憎。 年世兰回忆着上一世的事,沉沉睡去。 梦中她见到了一身太后装扮的甄嬛,小允子腰弯的更低了,恭敬的喊着太后娘娘。 年世兰醒来想,原来如此。 自己死后,甄嬛成为了太后。 那乌拉那拉氏呢? 她们三人之间的恩怨,看来终究还是甄嬛厉害一点。 年世兰想到梦中的太后甄嬛,又想到自己久未见到德太后了。 作为儿媳,即便她年世兰只是个侧妻,也理应去问候这位太后的。 年世兰站在永和宫门前时,忽然生出许多感慨。 自己这一世,从第一次见德太后,就被她所不喜。 却没想到德太后还没得意多久就得了那好不了也死不了的病。 奇怪的是,太医院多少好药用下去,也只能维持着德太后不好不坏的身体。 年世兰知道,这是皇太后的手笔,只是连年世兰也不知道,皇太后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皇太后这一招,倒是替年世兰省了不少心。 德太后身边的宫女出来,请年世兰进去。 年世兰踏进永和宫,只觉着一股沉沉的暮气扑面而来。 竹息站在德太后身边,上下打量着年世兰。 德太后则坐在永和宫正殿的椅子上,即便她双手已经枯槁,脸上的皮肤也不复往昔饱满,她依然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 年世兰走近德太后,恭敬行了礼。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凤体康健,万福金安。” 第275章 不再动作 德太后声音也不似从前那样底气足,她淡淡道。 “起来罢。竹息,给华妃赐座。” 竹息恭敬应了是,指挥着宫女给年世兰搬来了一把椅子。 如此,便是德太后高高坐在殿中,年世兰坐在她面前的阶下。 年世兰左右看看那些空着的座椅,心中冷笑。 果然是不知悔改,明明殿中有那么多座椅,德太后偏偏说赐座,又重新搬了椅子来,让自己以这种看起来显得卑微的姿态坐在她面前。 大抵是德太后想要年世兰臣服,却又不好做的太明显罢。 不过年世兰也不是很在意,她今日来,无非是想看看,德太后究竟是何种状况了。 上一世年世兰被德太后那样算计了一场,这一世,年世兰还什么也没做,德太后便已是精力去了大半。 想想胤禛刚登基之时,德太后是如何的耀武扬威,现在胤禛登基近四年,后宫中重要场合却再也不见了德太后。 连德太后的儿媳,也是她的侄女乌拉那拉氏都似乎不再与她亲近。 上一世的德太后多聪明啊,在胤禛登基之时借着隆科多的力量做出了强大的助力。 这一世,年世兰更多听说的,是哥哥年羹尧和张廷玉等一干人为胤禛扫清了障碍,肃清了前朝那些不服的臣子。 年世兰对上德太后的眼睛,才四十多岁的德太后,若是保养得宜,应是眼神明亮,目光炯炯的。 可此刻高高在上的德太后已是眼神不再明亮,目光带了许多浑浊之气。 皇太后与德太后相差两岁,却是气色极佳。 德太后这一年多不知用了多少好药,气色是一日枯似一日。 “你这么望着哀家是做什么?” 德太后见年世兰坐下来之后既不谢恩,也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年世兰在心中暗想,果然这一世因着胤禛这个提前登基的变数,德太后历练远不如上一世。 年世兰双手交叠在膝头,手中的帕子柔柔顺着腿垂下。 她也一改往日对上德太后之时不自觉生硬的姿态,语调中带着柔柔的怜悯似的,开口说道。 “臣妾久未见到太后娘娘,今日前来探望您,心中感慨良多。” 德太后平静的说道。 “哀家病了这许久,虽懒得理会后宫中事。 但耳边刮过几阵风。 华妃,皇帝要你协理六宫,哀家却听说, 你与皇后经常闹的不好。 你知道的,皇后素来柔和。 哀家也知道,你母家军功显着, 但是皇后毕竟是皇后,也只能是皇后。 你还是该与皇后和睦相处,才好在后宫中服众。” 年世兰笑着,眼睛看向德太后的面上,道。 “太后娘娘眼明心亮,自然是非分明。 臣妾谨遵娘娘教诲,定当和睦后宫。” 德太后在心中小小惊讶了一下,她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打算借机敲打敲打华妃。 不想这华妃竟似转了性子般,说话不再与她针锋相对,就这么默默认下了。 德太后一时之间反而没法继续敲打她,只能皱了皱眉,顺势道。 “如此甚好。哀家老了,不中用了,但哀家希望你们这些小辈, 能勤谨侍奉皇帝,为皇家开枝散叶。也要对皇后恭敬, 毕竟,她才是后宫之主。 哀家一辈子为妃,皇帝登基之后,才一步登天做了太后。 可是哀家为妃之时,先帝有三位皇后。 哀家对每一位皇后都十分恭敬,从不敢对她们有不敬之举。 哀家希望华妃你也是。” 年世兰心中翻了个白眼,德太后为妃之时所谓的对皇后恭敬,还不是因为能坐上皇后宝座的人都不普通。 否则以德太后的心性儿,指定比现在的年世兰还要傲几分的。 再说了,年世兰心道,自己出身世家。 德太后是自宫女爬上来,母家也无甚根基,凭什么将自己与她相提并论? 但年世兰此刻不予与德太后相争,也是笑着点头应道。 “是,臣妾谨记太后娘娘嘱咐,定好好敬着皇后娘娘。” 德太后身边的竹息不满的觑了眼儿,瞅了年世兰一眼。 竹息想,华妃不是一向都对自己主子不屑的样子吗,今儿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这般好说话儿。 德太后看着年世兰这般,只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连个声儿都没有,好是无趣,草草打发了年世兰。 年世兰带着立冬刚出了永和宫的门,就见小林子不知从哪跳出来,倒吓年世兰一跳。 年世兰抚了抚胸口,白了小林子一眼。 “下次再这么吓唬你主子,你便仔细你的皮。” 小林子忙弯腰道。 “主子息怒。奴才刚才悄悄儿去找知乐了。 知乐说,永和宫现在除了皇上每隔五六天来一次, 连皇后也不怎么来。” 年世兰漫不经心道。 “本宫第一次见德太后的时候,还以为是何了不得的角色呢。 结果连个水花儿都没溅起,就已经如同即将开败的花。 本宫都懒得再对她费心思。 立冬,你今日瞧着德太后气色如何?“ 立冬低着头,答道。 “依奴婢只见,确实如娘娘所说。只是...” 立冬看看左右,长长的宫道上只有她们主仆三人。 “只是娘娘还是应该小心隔墙有耳。” 年世兰笑笑,不再言语。 很好,自己身边的奴才都成长了起来,若是日子就这么平静过下去,她也短期内不会再有何动作。 弘历才半岁,她理应先尽好一个母亲的职责。 甄常在自伤了胳臂,便日日窝在自己屋子里,哪都不去。 乌拉那拉氏道,甄常在是女孩子,挎着右臂出入想必脸面上挂不住,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也只有一个安答应隔两日来看看她,沈贵人不是经常被华妃叫走,就是要忙着侍奉皇上,甄常在与安答应便日渐亲厚起来。 这日早起,浣碧伺候着甄常在用早膳,忽然叹道。 “自打小主伤了胳膊,咱们这里更是冷清了。 除了安小主经常来看看小主,连眉庄小主也见不上。 好在眉庄小主还记着与您的情分, 她又跟着华妃理事, 内务府倒也不敢太过苛刻咱们。 可是小主,您进宫就是为了伺候皇上。 这都快一年了,也没机会伺候皇上。 家里老爷和夫人可都揪着心呢。” 第276章 华妃赌气 甄常在头都不抬,盯着自己的右臂看了半晌。 “你看我如今这样,拿什么去争宠?能活着就是万幸了。 有眉姐姐在,内务府应该不会为难咱们的。 那曹常在也是伺候过皇上的人,我看过得还不如咱们呢。 人贵在知足常乐。 眼下,我什么心思也没有。 对了,今日该是陵容过来的时候了, 你记着备好她爱喝的茶。” 浣碧跺跺脚。 “您也太容易知足了!那曹常在家世可远不如您,等您身子好了,也该争一争才是!” 甄常在道。 “你近日似乎有点急躁,这可不像你。这话在旁人面前不要再说了,不要惹一身祸患才是。” 甄常在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安答应的声音。 “姐姐,我又来与姐姐做伴了!” 甄常在示意浣碧去端茶,浣碧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走去将给安答应准备好的六安茶端了来。 安答应揭了盖子闻了闻,笑道。 “姐姐的人果然细心,我来了几次,便记住了我的喜好。” 甄常在笑着道。 “我与妹妹相识恨晚,我的东西就是妹妹的东西,我的人自然也要记得你的喜好才是。 这两日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我天天待在这里,可要闷坏了呢。” 安答应道。 “我来正要与姐姐说呢,前儿晌午,听说三阿哥哭闹不休,非要找他的四弟玩儿。 那四阿哥才六个月大,能玩什么啊。 皇后娘娘自然是不允,可是一向乖巧的三阿哥偏偏哭闹不休。 皇后娘娘无法,只得命人带着三阿哥去了华妃娘娘的翊坤宫。 华妃娘娘却说四阿哥睡了,推托着不肯将四阿哥抱出来。 三阿哥又在翊坤宫哭闹了一通。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皇上耳中,皇上说兄弟和睦是好事, 说华妃不该拦着他们兄弟二人亲近。 言语间对华妃多有不满,华妃与皇上赌气,昨儿将皇上拒之门外了。 姐姐你说,这可是不是稀奇事? 宫中人人都盼着皇上能多宠幸自己,偏偏华妃不一样。 因为小孩子之间的事被皇上说了几句, 竟是连皇上也不见了。” 甄常在忙追问。 “华妃将皇上拒之门外?那皇上也不生气?” 安答应神秘的笑着,说道。 “皇上哪能不生气呢?皇上虽未当着奴才们的面发火,但转身就去了端妃宫中。 今儿我们可看着的,端妃气色那真是好。 姐姐知道的,端妃素来寡言,今儿却是与众人多说笑了几句。 只是华妃似乎不太高兴,只说自己身子不适,略坐了坐就走了。 我估摸着,皇上也要冷落华妃一些日子了。 哪有为妃的,敢给皇上置气甩脸子的道理呢?” 正被安答应与甄常在二人议论的主角年世兰,在自己宫中翻看着宫中上个月的账目。 乌拉那拉氏身边的太监江福海来了,他给年世兰行了礼,年世兰只顾着看账本,过了好一会子才像想起了什么,瞟向还跪在地上的江福海。 “哟,本宫看账目入迷,竟忘了江公公还跪着。 快起来罢。这时候来,有何事?” 江福海缓缓站起来,不紧不慢的道。 “回禀华妃娘娘,皇后娘娘早起与皇上一起用膳,皇上说,您近日要全心看顾四阿哥。 恐对宫中琐事疲于应付。皇后娘娘体恤您,特叫奴才来取上个月后宫的来往账目。 皇后娘娘说,您好生歇一些日子,也好陪陪四阿哥。” 年世兰也不动气,只静静的看着江福海,将江福海都看的心中有点发毛了,年世兰才道。 “本宫协理六宫,是皇上允的。如今既是要夺了本宫协理六宫之权, 也得等了皇上的圣旨或是口谕来才是。 怎的不是苏公公来,竟是皇后娘娘的人来通知本宫?” 江福海低着头道。 “华妃娘娘,皇上的是圣旨,皇后娘娘是懿旨。 这懿旨的意思您该明白,那也是不能抗旨的。 这抗旨的后果,您比奴才清楚。 奴才若是带不回账本,最终吃亏的还是您, 何苦呢?” 年世兰斜斜的倚在椅子上,笑着,指着那账本道。 “那便拿去罢。本宫刚好这些日子歇歇,也省的你来与本宫啰嗦。” 年世兰看着江福海略带得意的捧了账本去,心中泛起了一股冷意。 自己处处防着乌拉那拉氏,自然也是处处防着乌拉那拉氏养着的儿子的。 三阿哥已经四岁,四阿哥才半岁。 小孩子玩起来没有轻重,谁知道三阿哥会不会失手抓花四阿哥的脸,或是不小心让四阿哥受伤。 胤禛日常口口声声说着疼爱四阿哥,心底怕是还是防着她年氏一族的。 原本以为这一世平安生下孩子,胤禛能对她多出几分真心来,没想到还是与上一世一样的走向。 而被年世兰猜疑的胤禛,在养心殿中批折子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唬的苏培盛忙要传太医。 胤禛道。 “不必大惊小怪,朕无事。” 苏培盛心疼的道。 “皇上昨夜可是没睡好?奴才去给您端碗参汤来,您喝了再继续批折子。” 胤禛伸了个懒腰,道。 “也好。端妃睡觉轻,朕每次也睡不好。可是眼下西南正是用人之际,朕又不得不去。” 苏培盛打发了小夏子去御膳房端了参汤,道。 “皇上辛苦。奴才瞧着,您每次去翊坤宫中, 第二日都是精神头最好的时候。 只是昨夜华妃娘娘就寝的早,皇上您也别多心。” 胤禛冷笑道。 “她哪儿是就寝的早,无非就是怪怨朕,故意把朕晾在门外罢了。 弘时与弘历亲近是好事,兄弟之间本就应该和睦相处。 朕从小没有交好的兄弟,朕的儿子,绝不能再如先帝一朝时一般。 但华妃只觉朕偏袒弘时,为弘时撑腰。” 苏培盛点点头,道。 “皇上一片苦心,等华妃娘娘醒过神来,自然能理解。” 胤禛道。 “朕今日在皇后宫中说,要华妃歇一些时日。 其实也是想等着她给朕低一次头。 她骨子里太过傲气,朕不是不知道她与皇后之间的龃龉。 只是许多时候朕都偏袒于她。 这次,她将朕锁在门外,哼,朕便不偏袒她了。” 苏培盛有点想笑,又憋了回去。 他跟着皇上这么久,第一次见皇上与身边的女子置气。 从前皇上与纯元皇后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是和睦恩爱的,纯元皇后对皇上也总是千依百顺。 到了华妃这,皇上还使上小脾气了。 只是他冷眼瞧着,皇上想要华妃低头的愿望,怕是要落空的。 第277章 气个倒仰 年世兰自打不再管后宫之事,只觉轻松了一大截。 她日日去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便回翊坤宫陪着弘历。 乌拉那拉氏近日也不再话里话外总是与她为难,年世兰乐的日子清闲。 沈贵人不用再跟着年世兰理事,空出了许多时间。 她便日日与甄常在同出同进,只是她们从前是两个人在一起品茗闲话,现在多了个安答应。 颂芝看着眼前的一包月例银子,冷笑看向来送月例的小太监。 “往常都是两包的,今儿怎么只有这一包了?” 小太监不敢瞧颂芝,低着头小声道。 “颂芝姑娘问的事,奴才不知。不如您问问黄总管,奴才只负责送翊坤宫这个月的月钱,别的一概不知。” 颂芝道。 “好,好一个一概不知。既然你不知,那我便去问问黄规全。” 年世兰正在廊下抱着弘历逗鹦鹉,听到颂芝的话,她转头道。 “罢了,颂芝,不必为难他。” 那小太监听了年世兰的话,立刻谢了恩,不等颂芝再开口,一溜烟儿没影了。 颂芝将那包银子拿给年世兰看。 “主子,往常都是一大一小两包银子的。现如今只有这一包, 定是那黄规全见您不理事了,就怠慢您了。” 年世兰逗着弘历,说道。 “那每个月一小包的银子,原本就是黄规全为着自己,多拿出来的。 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克扣来的,本宫本来也不在乎那点子银子。 往常收他那银子,不过是为着让他安心为我办事。 若是不收,他难免心里犯嘀咕,办起事来有时反而畏手畏脚。” 颂芝很是不服。 “那黄规全是主子您的远亲,他靠着您,守着个内务府,不知赚了多少体己去了。 如今您才一失宠,他便变了脸儿。这样的人,奴婢看着生气!” 年世兰忽然笑了笑。 “你也说了,他往常靠着本宫赚了不少体己,所以他有胆量偶尔欺上瞒下。 本宫有心将他清理,又碍着远亲的情面不好动手。 这次刚好,不用本宫动手,自然有人收拾他。 你以为他为何这个月不拿那些银子出来,定是将那银子使给了别人。 他以为那人拿了银子必能让他像从前一般,那他可是做梦。” 颂芝恍然道。 “主子的意思是,黄规全巴结皇后去了?哼,皇后未必能容得下他。” 黄规全听回去的小太监学舌,无奈叹口气。 “唉哟~这可怎么办啊~我也实在是均不出多的了。 拢共就那么点儿银子,给了一头,另一头定是没有的啊。” 小太监道。 “师父,翊坤宫的宫女今儿失手砸了个白玉花瓶,还是按照惯例补上吗?” 黄规全看了那小太监一眼,幽幽道。 “蠢材,咱们库房就那么一对儿白玉花瓶给了翊坤宫,如今砸了一个, 那对儿花瓶就算是废了。哪儿来的再去补上呢? 明儿你再跑一趟翊坤宫,将那残瓶拿回来,省的华妃娘娘看着碍眼。” 小太监寻思,明明自己在库房见了不少那样的白玉花瓶的。 不过,总管说没,那就是没了。 “好嘞!奴才这会儿就去!” 说完便颠颠儿的跑走了。 颂芝拿了花瓶出来,往那小太监手上递的时候,突然手滑。 小太监赶紧伸手去接,却听颂芝“哎呀”一声惊呼,也手忙脚乱去接花瓶。 结果就是二人谁也没有接到花瓶。 花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小太监摔了个大马趴,扑在了颂芝脚下。 颂芝尖叫着躲避小太监扑过来,“不小心”踩了小太监的手。 小林子忙着护着颂芝,嘴里喊着。 “大胆!竟敢非礼颂芝姐姐!” 趴在地上被颂芝踩得嗷嗷喊的小太监还没缓过神来,就见小林子朝他丢来这么大一口黑锅。 惊得连痛都顾不上,从地上弹跳起来。 “林公公!你可不要冤枉奴才!奴才去接花瓶摔倒了,还被颂芝姑娘踩了一脚呢!” 翊坤宫中的宫人都围了上来,有护着颂芝的,有站在小林子身边怒目瞪着那小太监的,也有站在一边看着的,就是没有人问问小太监--疼不疼? 颂芝气愤的道。 “我说这位公公,就算奴婢失了手跌了花瓶,你也不能借机扑过来占奴婢便宜罢! 你自己也说了,那花瓶剩了一只,已经是残瓶了,就算都砸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呀! 反正你拿回去也用不了了呀!大家说是不是!” 小满正端了水过来,立刻附和。 “是啊。颂芝姐姐说的对,你为什么占颂芝姐姐便宜!” 那小太监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急的都快哭了。 都怪师父打发他来取劳什子花瓶,何苦得罪华妃娘娘呢! 年世兰在殿内听着外面吵吵嚷嚷,也不去理会。 由着颂芝与小林子敲打内务府一番也好,省的那些人以为自己失宠,就要来欺辱于她。 小林子作势要进殿禀报华妃娘娘,那小太监吓得边走边说。 “算了算了,算我倒霉!我回去就告诉黄总管,另一只花瓶也碎了! 你们也别欺负我人单势薄,我惹不起,总能躲得起!” 说罢急匆匆跑走了,小林子也只是吓唬他一下,便由得他去。 颂芝兴高采烈跑回殿内。 “主子,奴婢刚才可算为您出了一口气!黄规全算个什么东西! 竟敢打发人来将那剩的一只花瓶要回去。 还说什么库房里再没有了,剩这一只不好看。 也补不上了。 哼,奴婢就是砸了,也不给他拿回去。 谁知道他又要拿去哪里换了银子使唤。 倒便宜了别人!” 年世兰道。 “好,就该如此。不然还让人以为本宫是好欺辱的。” 颂芝忽然叹口气,道。 “皇上都一个月没来咱们这儿了,您也不去找皇上。 您...还得为四阿哥着想啊~” 年世兰终于从话本子中抬起头来。 “本宫的儿子,与他有何相干。本宫手里有银子,又不靠这三瓜俩枣的月例银子过活。 皇上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本宫还乐得逍遥。” 胤禛等了一个月都不见年世兰给他只言片语,这日终是他先憋不住来了翊坤宫。 他没有让人通报,就是想看看年世兰这些日子窝在翊坤宫做什么。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么几句,胤禛瞬间气了个倒仰。 第278章 陷入沉思 “朕的儿子,与朕不相干?” 胤禛气冲冲的声音忽然传来,殿内主仆一干人等皆吓了一跳。 颂芝等一众奴仆已经噗通跪地,头抵在地上不敢吭声。 年世兰放下话本子,缓缓站起来,慢条斯理抽出帕子,给胤禛行了屈膝礼。 “皇上吉祥~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苏培盛一听年世兰这话,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儿。 哎哟姑奶奶诶,别人都盼着皇上,您可倒好,张嘴就问什么风把皇上吹来了。 胤禛一步步逼近年世兰,也不叫起,似笑非笑的。 “你先别管什么风把朕吹来的,你先告诉朕,什么叫朕的儿子,与朕不相干?” 年世兰才不管胤禛此时的威压,她自顾自的站直了身子,忽然眼泪巴巴的抬头看向胤禛。 眸子里居然泪珠盈盈。 胤禛瞬间愣住,还不待他反应。 年世兰忽然挽上了他的胳膊,眼泪一颗颗落下来,哽咽道。 “皇上这么久不来看臣妾,臣妾以为您把世兰忘了。” 这下换胤禛一口气抽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年世兰也不管还有众多奴才在场,只可怜兮兮的望着胤禛,挽着他胳膊的手加大了力气,将胤禛的胳膊缠的紧紧的。 “皇上您说话呀~臣妾这些日子,可委屈极了呢~” 胤禛见惯了傲气的世兰,得意的世兰,对谁都不屑一顾的世兰。 这上一刻还阴阳怪气问他什么风把他吹来的世兰,忽然眼泪巴巴望向他,缠着他的胳膊只等他一个回复。 胤禛的心不自觉就软了下来,刚才还凶巴巴质问年世兰的语气,瞬间就变成了。 “好了,不许哭了。朕这不是来了吗?咱们儿子呢,快抱来让朕看看。” 跪在地上的众奴才互相偷偷看一眼,不明所以,但大为震惊。 自家主子何时变成了这般柔情蜜意的小女儿情态? 苏培盛那会子吊着的一颗心,咣当一下砸在了胸腔里。 得,皇上被人顺从惯了,从来没有被拒绝过。 先是在华妃这儿被冷落了一个月,这忽而又被这蜜罐子一泡,他哪儿受得了这个啊。 小夏子在苏培盛身边悄悄道。 “师父,这怎么回事儿啊?” 苏培盛没好气的轻声斥责小夏子。 “小兔崽子!还不赶紧的叫人上茶!” 小林子看到了小夏子使眼色,立刻悄悄捅了捅颂芝,颂芝会意,带了奴才们悄悄退下。 立冬与惊蛰去斟了茶来。 年世兰拿着帕子拭了拭泪,委委屈屈道。 “不是臣妾不让您见儿子,弘历这会子正在午睡,若是吵醒了, 晚上又该哭闹了。您总不忍心看他睡不好哭闹不休罢?” 胤禛伸手为年世兰拭泪,拉着她坐下,柔声道。 “别哭了,你这眼泪怎么说来就来,朕从未见过你这般。” 年世兰紧紧依着胤禛的胳膊,把头靠在了他肩膀上,瓮声道。 “您冷落着臣妾,当然见不到。” 胤禛哭笑不得,抬手抚着年世兰脸庞。 “朕今日才知,世兰是属猪八戒的,这倒打一耙的功夫真是一流。 明明是你赌气不见朕,就算朕不来见你,你也不知去找朕?” 年世兰止了泪,抬起头来,直勾勾望着胤禛,委屈道。 “皇上今日宿在欣常在那里,明日宿在菀贵人那里。 臣妾怎么去见您?去她们的宫里见您吗? 臣妾已经被欺辱够了,何必再去自讨屈辱。” 胤禛沉下脸来。 “你是堂堂华妃,朕的爱妃。谁敢欺辱于你?” 年世兰一副想息事宁人的态度,摇着头求胤禛别问了。 胤禛指了指颂芝。 “你是华妃的心腹,你来说。” 于是颂芝便竹筒倒豆子般,将这些日子内务府如何怠慢翊坤宫,小太监如何无礼统统说了一遍。 胤禛越听脸越黑,苏培盛心道,得,内务府,黄规全,这总管算是做到头了。 只是奇怪,这黄规全是华妃远亲,从前也算是仆依主富。 怎的华妃才与皇上置了一回气,就将这黄规全打掉了。 苏培盛还在思忖这里面的关系,忽听胤禛道。 “苏培盛,去将黄规全打二十大板,就在内务府众人面前打。 打完将他的总管之职撸掉,朕再重新挑选掌管内务府之人。” 苏培盛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消息传开,乌拉那拉氏将手中茶杯摔得粉碎。 剪秋一边收拾碎瓷片,一边道。 “娘娘稍安勿躁,华妃复宠是迟早的事。 只是可惜,黄规全原本应该被娘娘拿来立威的。 这下倒没用了。奴婢听说,黄规全从前仗着是华妃远亲,极为得意。 没想到,华妃竟能对自己的人也连消带打。” 乌拉那拉氏道。 “你说得对,华妃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对跟着她的人如此无情,往后也难服众。 只是本宫还没来得及要黄规全为本宫办事, 皇上竟自己忍不住去了翊坤宫。 这下华妃在后宫要越发得意了。 本宫这皇后,当的也是窝囊!” 乌拉那拉氏说到此处忍不住拍了桌案。 剪秋忙过来揉着她的手。 “娘娘息怒。您这指甲养的极好,无谓为此事恼火。 奴婢知道,您是对皇上如此偏爱华妃心里不舒服。 不如,您找个机会除掉她?” 乌拉那拉氏道。 “说得简单。她是皇上的宠妃,母家又是朝廷新贵。 她死了,恐怕前朝也不得安生!” 剪秋又道。 “娘娘身边,也该有几个为您出力的人才是。 若是娘娘出手,自然不行。 可若是旁人起了心思,那便与您无关了。 否则华妃现在有四阿哥,日后等四阿哥长大了, 她的母家终究是祸患。” 乌拉那拉氏冷哼道。 “本宫自然知道。只是你放眼望望,整个后宫中,哪有中用的? 除了本宫,能与她位份抗衡的也就一个端妃。 端妃如个锯嘴的葫芦,与谁都不来往,也不多话。 她二人也没有什么来往。 再便是菀贵人得宠,可是不知是不是本宫的错觉。 本宫总觉得,菀贵人对华妃的态度很是奇怪。 剩下的富察贵人丽贵人之流,只有嘴上叫唤的本事。 那李贵人更是不中用的,本宫与她多说一句话都累心。 还有几个也是只伺候过皇上两次,皇上也没把她们放在心上。” 剪秋道。 “娘娘忘了?还有进宫快一年了,从没侍过寝的妃嫔。” 乌拉那拉氏道。 “你是说...” 剪秋点点头。 “是啊娘娘,从没侍过寝的例如甄常在与安答应,她们年轻,也算漂亮。 男人哪有不爱新鲜的呢? 您之前调教甄常在一回,只是她自己不争气。 不如,您再冷眼瞧瞧,再调教了来。 若她能得宠,还敢不听您的吗?” 乌拉那拉氏陷入了沉思... 第279章 叫做夕颜 小林子自怀中掏出两个话本子,对着年世兰谄媚极了。 “主子,您瞧瞧,奴才昨儿专门去淘的。 民间最新的话本子,这次不是那些个小姐书生的。 主子闲来无事可以看看解解闷。” 年世兰好奇的翻了翻,待看清里面的内容时有点惊讶。 “你从哪儿淘的这些?这怎么看着,像是用上兵法了呢?” 小林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一笑。 “上次主子和皇上闹别扭,许久不来往,奴才可担心坏了呢。 还好皇上来了,主子您...嘿嘿...嘿嘿...” 年世兰没好气的看向一脸傻笑的小林子。 “跟傻子似的,直说。” 小林子凑到年世兰跟前。 “主子,奴才瞧出来了,您那天对着皇上哭了, 像您前几日看的那个话本子上写的呢。 奴才现在识字儿,嘿嘿,奴才挑话本子眼光可好着呢!” 年世兰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又强装淡定,道。 “眼光不错,以后继续挑了好的来给本宫解闷儿。” 年世兰想起那日胤禛来,她正好看到话本子上,小姐的丫鬟给小姐出主意。 “您得顺着姑爷来,这男子无一不是喜欢顺从的女子的。 便是您心里对姑爷宠幸妾室再不喜,面上却是要柔柔弱弱才好。” 恰好胤禛进门,阴沉着脸,一副看起来来者不善的样子。 年世兰眼珠一转,便学了话本子中那小姐的做派,不计前嫌的贴了上去。 年世兰只是想试试,是否管用。 却不想胤禛是十分受用,是夜更是极尽恩爱。 这日早起,年世兰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后宫中人皆一一道喜。 乌拉那拉氏温温柔柔笑着,对年世兰道。 “华妃妹妹重获圣宠,本宫也替妹妹高兴。” 年世兰眼皮子不抬,只悠悠道。 “不知皇后娘娘有多高兴?” 乌拉那拉氏暗暗深吸一口气,依旧笑的和煦。 “自然是十分高兴。本宫在景仁宫坐着,听说妹妹与皇上重修旧好,还以为是讹传呢。 直到本宫又听说原先的内务府总管黄规全,因着得罪了妹妹,被皇上命人打了一顿板子, 打发去了慎刑司,本宫才知,妹妹重获圣恩是确有其事。本宫这些日子, 看着妹妹与皇上置气,而皇上也一怒之下削了妹妹协理六宫之权,当真是替妹妹担心。 不过也好,妹妹也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些时日。” 年世兰听出了乌拉那拉氏话中的意思,斜了眼儿,似笑非笑的回道。 “是臣妾的不是,叫皇后娘娘担心了。不过娘娘现下不必担心了, 皇上这几日都在臣妾那里,臣妾会尽力弥补皇上的。” 乌拉那拉氏道。 “如此一来,本宫便放心了。华妃妹妹须知,皇上是天,女子为地。 无论后宫还是前朝,皇上是最大的。 万万不可因一时意气,与皇上生出气来,最终,吃亏的是自己啊。” 年世兰拿起手中的绢帕,放在自己唇边轻咳一声,捏着嗓子道。 “是~臣妾记住了~臣妾昨夜伺候皇上有点累,今儿又赶着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若是没有旁的事说,臣妾要先回去补眠了。” 年世兰说着便要站起来,外面江福海进来禀道。 “启禀皇后娘娘,苏公公来了。” 乌拉那拉氏疑惑道。 “哦?苏培盛这会子来做什么?” 富察贵人抢着道。 “今儿是十五,该是皇上来景仁宫的日子。依嫔妾看,恐怕是皇上急着见皇后娘娘,叫苏培盛来传话儿的罢?!” 富察贵人得意的看着乌拉那拉氏面上露出的笑容。 乌拉那拉氏似斥责般,语气却是遮不住的欢喜。 “富察妹妹莫要诨说。江福海,去讲苏公公请进来罢。” 乌拉那拉氏笑眯眯嘱了江福海,眼神似不经意的划过年世兰,年世兰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苏培盛进了殿,先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才道。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刚下早朝,要奴才来晓谕六宫,即日起,恢复华妃娘娘协理六宫之权。 奴才寻思着,刚好众小主都在景仁宫,便直接来了景仁宫。这是皇上的旨意,请皇后娘娘知悉。” 乌拉那拉氏只笑着道知道了,打发了苏培盛去。 年世兰眼风扫过去,看到先前还得意洋洋说了乌拉那拉氏爱听的话的富察贵人,此刻缩着身子,尽力将自己挤进椅子中,像一只鹌鹑似的。 年世兰也不说话,只等着乌拉那拉氏说点什么。 乌拉那拉氏转了脸儿,对着年世兰道。 “恭喜妹妹了,本宫方才还说, 皇上一怒削了妹妹协理六宫之权。 不想这么快就又要辛苦妹妹忙碌了。” 年世兰站起身来,恭敬道。 “臣妾谢皇上隆恩,也多谢皇后娘娘。臣妾想先回去歇着了。” 安答应无事,又去了咸福宫看望甄常在。 甄常在看着安答应手中的绣绷,用好着的左手接了过来,拿在手中细细看了,赞叹道。 “安妹妹的手真巧,这花儿竟不像绣上去的,竟像是要开了似的。 等我手好了,妹妹也教教我这绣工罢?我也给自己绣了荷包来戴着。” 安答应瞧着甄常在,笑的温温柔柔。 “姐姐喜欢,我绣了来送给姐姐就好。就是不知,姐姐喜欢什么花?” 甄常在脑中忽然蹦出一个词--夕颜。 她最近常做一个梦,梦中只记得自己很喜欢一种花,梦中有人告诉她,那花叫夕颜。 但她始终看不清那人是谁,而花长什么样子,更是看不到。 只记得梦中她喜欢一种叫做“夕颜”的花。 甄常在试探的对安答应道。 “安妹妹可知,有一种花叫做夕颜?” 安答应认真想了想,回道。 “姐姐博学,可否告诉妹妹,夕颜是什么花?长什么样子呢?” 甄常在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有一种花叫做夕颜, 我也没见过,便想着,你是否见过。 看样子,你也没听过呢。” 安答应笑笑,举了绣绷到甄常在眼前。 “姐姐看妹妹绣的这几朵芙蕖可好?” 第280章 猜疑眉庄 甄常在看向安答应手中的绣绷,那几朵重瓣芙蕖清新悦目。 “喜欢。妹妹这花,倒叫我想起一首诗。” 安答应欣喜道。 “姐姐才气纵横,妹妹洗耳恭听。” 甄常在谦逊道。 “哪里就才气纵横了呢,不过是看了几本书,识得几个字罢了,妹妹赞誉,实不敢当。” 安答应笑嘻嘻的催促甄常在。 “姐姐刚才说,想起了一首诗,妹妹等了半天了,姐姐快念呐。” 甄常在柔柔念道。 “生来不着尘泥涴,天下何妨名字多。一世炎凉独风月,四时荣落付烟波。 自知根节全冰玉,人道丰姿照绮罗。濯濯晨光香十里,为君敲桨叫吴歌。 世人皆赞芙蕖清净雅致,只看到它的美貌,却忘了它也是自泥淖中挣扎而出。 可见光鲜之下掩盖了不少艰辛。” 安答应低着头,又开始一针一针绣着那花,笑言道。 “妹妹不似姐姐这般博学多才,不会吟诗作赋。 只会几句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小曲儿,也是与芙蕖有关呢。” 甄常在一时来了兴致,欢喜道。 “妹妹竟还会唱小曲儿?这可好了,我病中无趣,不如妹妹唱几句与我听听。” 安答应见左右无人,就几个奴才伺候着,便也不扭捏,道。 “那妹妹便献丑,给姐姐寻个开心。” 安答应清了清嗓子,边继续绣着手中的花,边悠悠唱道。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甄常在听着安答应的歌喉,羡慕的道。 “妹妹歌声如同天籁,叫人闻之欲醉。可惜我手这个样子,否则定要为妹妹伴奏一曲。” 向来大大咧咧的流朱这些日子本就因为没有看护好甄常在,心里十分熬煎。 现下一听这个,更觉心里难受的紧。 “小主...都怪奴婢不好,害您受伤了。” 甄常在温柔的目光落在满脸愧疚的流朱身上。 “傻丫头,我又没有怪你。我是自己要你用力推秋千的。 对了,那个秋千怎么样了?可有查了,是怎么回事?” 流朱道。 “奴婢那日担心您,所以第二日才与周宁海一起过去的,原本想好好查看一番。 可是...听说皇上已经命人将那秋千拆了,还命令御花园中今后不许再扎秋千。” 甄常在一愣,急道。 “皇上如何知道的?你怎么前些日子不告诉我呢?” 流朱道。 “皇上...皇上那里定是听说小主您从秋千上摔下来了罢。奴婢也不知啊。 前些日子小主养伤辛苦,奴婢就没跟您说。” 安答应道。 “姐姐,许是皇上怕嫔妃们再出事罢?姐姐何故这么大反应?” 甄常在叹口气,道。 “我只是担心,怕皇上觉得我莽撞。” 安答应笑起来,安慰甄常在。 “这可是姐姐多虑了。虽然姐姐还未承宠,但姐姐温柔沉静乃众人目睹的。 何来莽撞一说呢?何况那样的意外也并非在姐姐这里是第一例,皇上不会那样想的。 姐姐且安心养伤就好。伤养好了,姐姐才能有机会得到皇上的宠爱。” 甄常在看着安答应,认真道。 “你也别只说我了,你歌喉动听,改日脱颖而出之时,必能得皇上赏识的。” 安答应还是低着头,半晌才抬起来,道。 “姐姐,妹妹一直有一个疑惑。” 甄常在眼神示意她说,流朱看安答应有话说,便带了宝鹃退下。 安答应这才小心翼翼道。 “妹妹知道,姐姐与沈姐姐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沈姐姐承宠已久,怎么也不想着为姐姐争一争皇上的恩宠呢? 妹妹看,前些日子华妃失宠,沈姐姐日日来与我们做伴。 这华妃刚一复宠,沈姐姐便又要跟着华妃忙碌去了。 姐姐要不改日得空了求一求沈姐姐罢?” 甄常在其实自打三番五次与皇上失之交臂,也是深以为憾。 但她想,还好有眉姐姐一直陪着自己。 今日安答应一语,倒是让甄常在心中一直的疑点一点点放大。 是啊,眉姐姐从小与自己同吃同住同学同玩,她们二人是无话不讲的。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好像与眉姐姐已经许久未好好交谈过了。 眉姐姐白日里要忙着跟华妃学习理事,夜里听说还要学习看账本,或者还要侍奉皇上。 可是要自己找眉姐姐去求得皇上的恩宠,甄常在自觉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甄常在骨子里何尝不是一个傲气的女子呢? 安答应说的也有道理,眉姐姐与自己情分匪浅,竟也从不主动帮自己争宠。 甄常在安慰自己,许是自己一直以来看着淡淡的不争不抢的性子,让眉姐姐觉得自己不需要皇上的恩宠罢。 甄常在道。 “眉姐姐事忙,我也不好去给她添乱。对了,你这极佳的绣工是打哪儿学的啊?” 安答应还在等着甄常在的回答,不想她却忽然问起自己的绣工。 安答应不觉柔软了眉眼,语气中是深深的怀恋。 “妹妹的绣工,是娘家母亲教的。我母亲年轻时绣工极好,我小时候刚记事起, 就记得母亲总是在绣个不停。我的枕头,衣裳,手帕,都是母亲为我绣的。 母亲还亲手教了我绣工,母亲说,技多不压身,女孩子家,要有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才不会被人轻贱了去。我那时候不懂事,总是问母亲,绣工算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 母亲说,最起码,在婆家若是过得不好了,还能绣东西去换钱。” 甄常在好笑的道。 “这可是令堂多虑了,你一个官家女儿,且不说婆家不会是落魄家世, 单说你还要参加选秀。一朝嫁入帝王家,何愁银钱之事?” 安答应眼看着今日这芙蕖是绣不完了,便叫进宝鹃来,收了未完成的绣品,待回自己宫中慢慢绣。 甄常在与安答应又说了一会子话,直到甄常在露出了淡淡的倦色,安答应才恋恋不舍的回宫去了。 浣碧瞧着安答应自二门上出去了,才道。 “小主身子不爽,还要日日应付着安小主,当真是辛苦小主了。” 甄常在道。 “我也不算是应付,陵容胆子小,宫中与她交好的除了我与眉姐姐, 便再无旁人。她也是可怜,日日除了我这里,也再无处可去了。 我与她同病相怜,自然是要亲近一些的。” 浣碧撇了撇嘴,道。 “可是今日,安小主可是猜疑起了您与眉庄小主的关系了呢。 虽说奴婢也有不解,可是安小主说的也太直白了些,小主你都不生气吗?” 第281章 宫女面熟 甄常在揉了揉稍微有点胀痛的太阳穴,对浣碧道。 “浣碧,我这边自己揉不到,你帮我揉揉罢。” 浣碧便走到甄常在身后,双手指腹按上甄常在的太阳穴,边轻轻为她缓解不适,边道。 “小主近日总是倦乏,不如再换个太医来看看罢? 奴婢觉着,许是邱太医见小主位份不高,糊弄了事呢。” 甄常在在浣碧的揉按下觉得头部舒服了不少,这才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如今只是个不受宠的常在,便是太医慢待我,也是情理中事。 你刚才问我,陵容那般提醒我与眉姐姐的关系,我为何不生气。 我从前不是没有细想过这些事,只是我总还记得我们自幼的情分,不愿往深了想。 陵容是局外人,却比我看得要清楚。所以,我为何要生气呢?我该谢谢陵容提点了我。” 浣碧见甄常在似是好了许多,便缓缓停了揉按的双手。 “奴婢听说,如今太医院中医术最好的是温显卿大人。不如哪日奴婢去给小主请了来?” 甄常在无奈笑道。 “傻丫头,你也说了,那是如今太医院中医术最好的大夫, 岂是我这样位份的人能轻易请到的? 就这样养着罢,我们自己多注意些也就是了。 对了,头油是不是快没了? 让流朱去内务府领一些罢。” 流朱去了半日,回来嘟着嘴。 周宁海正在廊下打盹,听着有人气冲冲的脚步,睁开眼。 他看到是流朱,笑眯眯道。 “流朱姑娘怎么了这是?谁招惹你了呢?” 流朱气嘟嘟道。 “哼!内务府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原以为皇上发落了黄规全, 能换个体下的总管呢,不想新上任的总管柳长风,竟也是个势利眼的家伙。 他说什么咱们宫里的东西算着日子还没用完,等用完了再去领! 哪有这样欺负人的!等我去禀了小主,就去回了皇后娘娘! 让皇后娘娘好好罚一罚内务府那帮奴才!” 流朱说着话不由高了声调,周宁海忙伸了手指在嘴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心下对流朱的话觉得可笑,但面上却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哟!这可太不应该了!但是流朱姑奶奶诶,您可声音小着点儿! 小主如今养病呢,听到这些话,心下不知该怎么难受呢。” 天儿最近热了起来,甄常在住的屋子,窗户本就是开着的。 流朱方才的话已经一句不落全听在了甄常在的耳中,但她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流朱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但她心里可难受极了,便忍不住嘟嘟囔囔对着周宁海道。 “你不知道,如果单是没领回来东西也就罢了。可恨的是那个丽贵人的宫女儿佩红! 明明自己也是奴婢,还对我句句连讽带刺!她算个什么东西!自己小主也不过是个贵人罢了! 待我们小主得了皇上宠爱,必叫她连站的地儿都没有!” 浣碧看着甄常在的脸色,随着流朱的话越来越沉,忙走到外间对流朱道。 “好了,没领到就没领到罢,待过几日用完了再去领就是了。 不行便拿着用空的盒儿去,我不信他柳长风敢明目张胆克扣后宫用度。 没得在此气坏了自己身子,也气到小主!” 咸福宫中这一幕,晚上就由小林子学给了年世兰听。 年世兰笑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她倒是好奇,上一世的甄嬛可是自打进宫便敢直接对上自己这个“宠妃”的角色,这一世怎的如此隐忍? 只是因为她没有得宠吗? 年世兰想看看,有自己这么多铺垫在前,甄嬛还怎么得宠。 颂芝端着一碗血燕燕窝,要伺候年世兰用。 她看着年世兰将燕窝用了,才道。 “主子,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年世兰道。 “既是觉得不当说,那便不用说了。本宫一直跟你们说过,在本宫这,有话就直说。 在哪儿学的这些个矫情劲儿,本宫最烦什么当说不当说这样的话。” 颂芝面上少见的浮起一丝尴尬,但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道。 “是,主子教训的是,奴婢记住了。那奴婢便直说了。 这几回皇上来咱们这儿,奴婢瞧着那新来的小宫女福子, 总是有意无意的出现在皇上面前儿。 奴婢担心,她是皇后赐给您的人,万一憋着什么坏。” 年世兰看了看天色,已经擦黑了。 “本宫知道,皇后将那么个细软白嫩的宫女塞进翊坤宫, 可不单单是像她所说那般伺候本宫。 无妨,既然她打算恶心我,那我就将计就计好了。” 颂芝瞬间明白了年世兰的打算。 “您的意思是...?” 年世兰嗤笑一声,点点头,说道。 “你现在也越来越聪明了。没错,皇后想恶心我,专门塞了个有几分姿色的宫女来。 她以为我会悍妒,就算不要了福子的命,也会把福子磋磨一顿。 到时候,她便可以逮着机会在皇上面前狠狠告我一状。 可是啊,我偏偏不叫她如意。想必这福子在景仁宫是已经被皇上看到过的。 如今既然塞我这来了,我便大度一点,抬她做个小主。 只是看这泼天的富贵,她愿不愿意接了。” 颂芝道。 “可是奴婢不懂,主子这样,不是等于找个人来分您的恩宠吗?” 年世兰想到这一世胤禛对她的宠幸,自嘲一笑。 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近在眼前,才发觉也没什么可贵。 “她要能分得了本宫的恩宠,便叫她分吧。省的后宫这些女子,成日里目光只盯着本宫盘算。” 是以在胤禛又到翊坤宫的时候,便是福子端了茶来侍奉。 胤禛自福子手中接过茶盏,好奇问年世兰。 “朕瞧着这宫女儿面熟,像是在哪见过。” 年世兰噗嗤一笑,又用手掩了唇,露出的那双眼睛中满是风情,似娇似嗔的看着胤禛,道。 “皇上这说辞,可像极了臣妾看的那些话本子中,浪荡公子当街搭讪良家子的话呢。 这福子是皇后娘娘赐给臣妾的,皇上必然是在皇后娘娘的景仁宫见过,何苦与臣妾兜圈子呢?” 第282章 夏氏撞人 胤禛嘿嘿一笑,摇摇头,话家常似的道。 “朕说过,你很聪明,与你哥哥一样。不过女子太聪明也不见得是好事,朕还是喜欢你笨一点。” 年世兰不屑的拿了绢帕轻轻摇着给自己扇风。 “臣妾若笨一些,可不见得皇上还喜欢臣妾。当初皇上求娶臣妾,在街上与臣妾偶遇,可是说喜欢臣妾聪明呢。” 胤禛忽然软了语气,也软了眉眼。 他与年世兰自初时相遇,到如今并头闲话,明明也就才五年时间,怎么像是已经过了大半辈子的夫妻似的。 夫君夸赞一句别的女子,妻子也不生气,只是取笑着他。 胤禛心下有些淡淡的奇怪,但此时年世兰又说道。 “皇上若是喜欢福子,臣妾也不是那般悍妒妇人,皇上只管召幸了去就是。 只是人虽在臣妾宫中为婢,皇上也少不得问问她的意思才行。您说可好?” 此时被他们谈论的福子,已经端着茶盘下去了,正悄悄站在门外听着二人说话。 小林子假意没看到福子在偷听。 胤禛道。 “胡闹。朕只是觉得这宫女儿面熟,随意问问罢了。你倒好,急着就要塞给朕。 好像朕是那急色之徒一般!朕就好奇,为何自打进了宫,世兰反而对朕越来越不上心?” 胤禛也没想到自己会脱口问出这一直以来的疑惑。 从前在王府之时,年世兰还会吃醋于他,现在怎么越来越大度了? 他不喜欢,他还是喜欢王府那个年世兰。 年世兰心说,难道你不是急色之徒吗?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是你自己没发现罢了。 但年世兰说出来的却是。 “皇上又错怪臣妾了,臣妾何时急着给您塞人了呢? 您乃一国之君,臣妾可没那么大的胆量呢。 再说了,臣妾虽心里日日盼着您来,可是如今不比从前在府中了。 您瞧瞧,后宫中女子,哪个不是成日盼着皇上呢? 臣妾也不能日日与您在一起,倒容易成为宫中众人的靶子呢。 皇上还是雨露均沾的好,臣妾还想多活几年呢。” 胤禛叹道。 “你这张嘴啊,是越来越能说,朕竟说不过你。” 年世兰愕然道。 “皇上这意思,是嫌弃臣妾话多?那臣妾从此时开始便不说话好了,省的皇上嫌弃。” 说着,年世兰扭了身子,不再搭理胤禛。 她这样一副带了小性子的样子,落在胤禛眼中似有一个小钩子,勾的胤禛心尖儿都痒痒。 福子自然是没有当上小主,但她那乖顺的外表下,却因着那日年世兰与胤禛的谈话,生出了一个小心思。 菀贵人这日带着崔槿汐与李亦白,要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走在宫道上之时,却被从另一边门内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李亦白眼疾手快,将菀贵人扶的稳稳的,免了她跌倒在地。 倒是撞人的人尖着嗓子喊了起来。 “谁啊!走路不长眼的吗?!” 李亦白呵斥道。 “放肆!” 菀贵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夏常在。 她与这位常在并无多余的来往,但想着不过是对方走路不小心,撞了她而已。 便想息事宁人,对李亦白道。 “不得无礼。” 又柔声对夏常在道。 “刚才是你撞了我,我不与你计较。但还望夏常在日后悠着点,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般好说话。” 夏常在向来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当下也并未将菀贵人太看在眼中,她骄横且敷衍的行了一礼,道。 “菀贵人恕罪,适才嫔妾没有看见是您, 若是无意中冒犯了您,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这人心直口快,并无恶意的。 我还要赶着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也不等菀贵人言语,便要带着婢女开溜。 却见小林子忽然出现在她眼前,伸手拦下了夏常在。 “夏常在留步。” 夏常在转身,才看到年世兰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已经站了一会的样子。 夏常在也不是全无眼力见的,但她近日来往景仁宫勤快,得了乌拉那拉氏许多好处。 加之年世兰在后宫也从未对谁真的严厉过,便也渐渐不似之前那般对年世兰恭敬。 夏常在轻蔑的看着小林子伸出的手,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拦着我。让开!我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才是这后宫中的主子,你可别挡着道儿!” 小林子另一只拳头在袖中捏的咯咯响,但是自己主子只示意他拦着夏常在。 年世兰在心中暗叹,果然还是自己太好说话儿了。 她轻咳一声,缓缓道。 “小林子,放开她。” 夏常在这才不情不愿的走到年世兰身前,匆匆行了礼。 “华妃娘娘吉祥~” 年世兰上下扫了一眼夏常在,见她穿着的料子,应是乌拉那拉氏前些日子给众人赏的。 年世兰笑着,又绕着夏常在走了一圈,道。 “夏常在这身料子不错。” 夏常在得意道。 “还是华妃娘娘眼光好,嫔妾这身料子,是皇后娘娘赏的。 嫔妾叫人赶制了新衣,今儿是初一,阖宫请安的日子, 嫔妾穿着这身衣裳,亲自给皇后娘娘谢恩。” 年世兰竟有一瞬恍惚,这话,上一世是周宁海送完赏赐回去学给她听过的。 她不自觉一笑,夏常在看到年世兰的笑,还以为她也是真心欣赏她的衣裳,便继续得意道。 “华妃娘娘若没有旁的事,嫔妾就先行一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说完拔腿就要走,年世兰笑道。 “我让你走了吗?” 夏常在看着挡在她身前的小林子,不明所以。 她不解的望着年世兰。 “华妃娘娘这是何意?” 年世兰给小林子使了个眼色,小林子立刻道。 “夏常在方才冲撞了菀贵人,言语间又不敬我们娘娘,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夏常在忽然高了嗓门儿。 “菀贵人都不在意,华妃何必与我计较?” 颂芝看看年世兰,上前一步道。 “夏常在既是没学好宫中礼仪,那奴婢便教教您。 与位份高者说话,必口称嫔妾才不算失礼。 夏常在对我们娘娘不敬,还请重新说。” 第283章 赏一丈红 夏常在原想斥责颂芝算什么东西,但是想到在宫道上人多眼杂,华妃确实位份高,便忍着脾气,重新给年世兰行了礼,道。 “刚才是嫔妾急着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请华妃娘娘见谅。 若华妃娘娘没有旁的事,嫔妾便先行一步。” 年世兰笑着道。 “夏常在果然聪慧,本宫的婢女只稍微一点拨, 你便懂了该如何做。 只是,本宫可还没说,让你走。” 夏常在不解的看向年世兰,自觉不卑不亢,道。 “华妃娘娘这话,嫔妾却是不懂了。嫔妾自问并未得罪娘娘,娘娘何苦与嫔妾过不去呢。” 年世兰捂了嘴笑起来,道。 “本宫今日才算长了见识,才知这后宫中,已是夏常在当家。 所以,夏常在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连本宫也可以无视,嗯?” 菀贵人不知何时,悄悄站在了年世兰身后。 夏常在自打进宫,就赶上年世兰怀孕生子,自然没有见过年世兰严厉的一面。 现下看年世兰对她句句带笑,便以为年世兰不过是空有协理六宫之权罢了。 夏常在不但不知道收敛自己的性子,竟拿出自己在母家时大小姐的款儿来。 只把这后宫中句句带机锋的敲打,当作是闺中小姐们的冷嘲热讽。 “华妃娘娘言重了,嫔妾可不敢轻视娘娘。娘娘是皇上的宠妃不假, 可这后宫中的主子是皇后。漫说嫔妾没有轻视您, 即便是嫔妾着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只要皇后得意嫔妾, 旁人又说的了个什么呢?” 夏常在一脸得意的反复拿给皇后请安这事言说,全然不顾她的贴身宫女佩红在身后悄悄拉她衣襟。 年世兰叹口气,说道。 “本宫本想给皇后娘娘请了安,便去御花园走走,听说御花园的芍药开的好。” 颂芝还不待反应,一旁忍了多时的小林子立马道。 “今年的芍药开的不够红。奴才听说,那芍药要鲜血染就,才红的好看。” 年世兰赞赏的看向小林子,才跟着自己五六年,倒比自小跟在身边的颂芝机灵。 年世兰抚了抚鬓发,轻飘飘道。 “既如此,那便赏夏常在一丈红罢。就算用夏常在的血,为本宫喜欢的花朵添点颜色。” 夏常在愣在当场,喃喃自语道。 “一丈红?” 小林子笑的开心极了,凑在夏常在耳边欢快的道。 “小主没听过一丈红也好,今儿奴才就让您长长见识。 一丈红乃宫中刑罚,取两寸厚五尺长的木板责打其腰部以下部位, 直打到筋骨皆断血肉模煳为止,远远看上去鲜红一片, 颜色极为漂亮,所以叫一丈红。小主,请吧。” 夏常在看着小林子俊秀的脸凑在自己眼前,嘴巴一动一动,脑子里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这一丈红,不就是要命的么? 夏常在急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竟大喊起来。 “我看谁敢!我腹中...唔..唔” 她话还没喊完,就被小林子直接一张帕子塞进口中,又反剪了双臂拖了下去。 菀贵人看着这一幕,又默默往年世兰身后站了站。 年世兰转身看着菀贵人,冷笑道。 “你怕本宫?你也觉得本宫太过残忍?” 菀贵人摇头道。 “嫔妾不敢。” 年世兰还待说什么,却听曹常在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给年世兰行了礼,道。 “娘娘做的极是,若是此时不立威,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冒犯于娘娘。” 年世兰带了些讥笑,看向菀贵人。 “菀贵人,适才曹常在的话,你可听清了?” 菀贵人点头应了“是”。 乌拉那拉氏皱着眉坐在上首,望着年世兰姗姗来迟,身后跟着的是曹常在和菀贵人。 殿内众妃嫔不敢看年世兰,皆低着头假装饮茶。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年世兰随意的行了个礼,便打算坐下来。 不想乌拉那拉氏却道。 “华妃今日来的这样晚,可是叫本宫等了许久。” 年世兰漫不经心道。 “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今日来时被人冲撞,一时耽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请娘娘恕罪。” 说着也不顾乌拉那拉氏面色,自顾自就坐了下来。 乌拉那拉氏道。 “本宫听说,你在长街上发落了夏常在,可还没有回禀本宫一句。” 年世兰道。 “娘娘既然听说了,又何必来问臣妾。 夏氏顶撞臣妾,按照宫规该处置。 臣妾可是做错了什么?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乌拉那拉氏忽然对端妃道。 “端妃,你也是妃位,若有人冒犯于你,也要这样一罚了之吗?” 本来坐在一边,盘算着请了安就回去用收集的露水烹茶的端妃忽然被乌拉那拉氏点到,一脸迷茫的抬起头来。 端妃看了看乌拉那拉氏,又看了看年世兰,斟酌着道。 “回禀皇后娘娘,臣妾无能,没有协理六宫的经验,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才是。” 年世兰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乌拉那拉氏想借她人的口来批判自己,却落了个空,实在是好笑。 上一世心思缜密的乌拉那拉氏,到底是现在还嫩了些。 乌拉那拉氏见年世兰笑出声,一贯端着的笑脸也收了起来。 只是还不等她发作,年世兰便站了起来,道。 “皇后娘娘恕罪,若没什么事,臣妾得先行一步了。 原本今日皇上说,下了朝在翊坤宫用早膳。 不想臣妾被人顶撞,耽误了许久的时辰。 这会子眼看着皇上要下早朝了,臣妾便先回去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一扭一扭离开景仁宫,差点没忍住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 是剪秋看乌拉那拉氏将茶盏捏的紧紧的,赶忙上前接了来。 年世兰这一日一战成名,原本就怕她的妃嫔,从此更是绕着她走。 只甄常在坐在自己屋中,与安答应相对叹气。 安答应看甄常在半晌不说话,便伸了手拉着甄常在的手,道。 “姐姐别怕,你现下还在养病,只要不与华妃对上,想来也无事的。 即便日后难免要见到华妃,我们姐妹只应承着也就是了。” 第284章 回养心殿 甄常在右手还没好,左手反握了安答应的手,道。 “还好有你陪在我身边,否则你看看,我这真是门可罗雀。” 安答应问道。 “眉姐姐今日没来看姐姐吗?” 甄常在眼中浮上了一抹说不清的情绪。 “来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 就又被华妃打发人叫走了。 说是宫中发放夏衣,要眉庄去看着。” 沈贵人这边看着内务府发放夏衣,忙的脚不沾地。 那边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柳长风跟在她身后点头哈腰,采月看不惯柳长风那个谄媚样子,暗暗地剜了他好几眼。 不巧的是,被柳长风无意中转身时看到了。 采月心下一惊,以为柳长风会为难于她。 却不想柳长风绕着采月转了几圈,似发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嘿嘿笑着。 那笑声听的采月心里直发麻。 但柳长风也只是这么转了几圈,就又跟着沈贵人去点头哈腰了,只是时不时冲着采月嘿嘿一笑。 采月默默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夜里,胤禛捧了一本书在景仁宫看着,身上穿着的是寝衣。 乌拉那拉氏洗漱完毕走到了胤禛身边,笑着依着胤禛坐了下来。 “皇上今日也累了一天了,不如早点歇了吧。” 胤禛又翻了一页书,头都不抬,道。 “朕再看看这经世治国之策,皇后若是累了,就先歇息罢。 这屋中蜡烛晃眼,为让皇后能睡好,朕去外间看书。” 乌拉那拉氏面上的笑容凝在脸上,但她又很快重新堆起笑脸,伸了手去拿了胤禛手中的书本,说道。 “皇上已经是经天纬地之才,承天下大统,乃真龙之身。 何愁这点子时光呢?夜里蜡烛终究伤眼,不如先歇息了,明日再看。” 胤禛见避无可避,只得收了书本,忽然又道。 “朕晚膳有点没吃好,这会子倒有点饿了。” 乌拉那拉氏忙道。 “臣妾这就叫御膳房做了宵夜来,皇上想吃点什么?” 胤禛沉吟半晌,道。 “夜深了,就不劳烦御膳房了,叫你宫中的小厨房做碗馄饨来就是, 再配两个爽口的小菜,让奴才们看着去安排罢。” 一时不到,景仁宫中的小厨房在苏培盛的带领下,用托盘端了两碗小馄饨来,还有四个精致的小菜。 胤禛看着这些东西,食指大动,坐在了桌边。 胤禛招呼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也来一起用膳,华妃宫中的点心最好,你宫中的小馄饨却是一绝。” 乌拉那拉氏笑眯眯看着胤禛坐在桌边,她也走了来坐下,只是并不拿汤匙。 “臣妾晚膳吃过了,臣妾就看着皇上用罢。只是老祖宗有言,夜里用膳容易伤胃。 皇上还是少用点罢,并不是宫里吃不起这点子东西,只是皇上龙体要紧。” 原本胤禛说饿了也不过是借口罢了,待看到吃食的时候,被勾起了食欲。 现下乌拉那拉氏这么一通说教,忽然令他失去了胃口。 他看着那小馄饨只觉索然无味,看着那小菜也不顺眼。 胤禛在心中默默想,还是年世兰那里好,他夜里与年世兰也一起用宵夜,却从未听年世兰说过什么。 乌拉那拉氏见胤禛不动手了,疑惑道。 “皇上不是饿了吗?怎么又不吃了?这小馄饨放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胤禛用汤匙搅了两下碗里的馄饨,淡淡道。 “朕又不想吃馄饨了,朕倒想吃翊坤宫的点心。只是夜深了,不好再折腾华妃。” 乌拉那拉氏忽然叹口气,用惋惜的语气道。 “臣妾知道皇上疼爱华妃,只是臣妾不得不说一句, 华妃今日在长街发落了夏常在,赏了夏常在一丈红。 夏常在已然是废了。” 乌拉那拉氏说完,静静看着胤禛的面色,谁知胤禛只是淡淡的道。 “朕知道,世兰已经禀过朕了。她协理六宫,那些不懂事的人,朕叫她自己料理了就是。” 乌拉那拉氏愕然的张着嘴,竟说不出话来。 皇上当真已经疼宠华妃到如此境地了吗? 苏培盛在旁冷眼瞧着乌拉那拉氏是如何将皇上的热情浇灭的,心中也是慨叹不休。 只是乌拉那拉氏自己似乎没有察觉。 乌拉那拉氏不死心,又道。 “可是华妃赏了夏常在一丈红,事后才发现,夏常在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华妃这一顿板子下去,夏常在废了不要紧,皇上的孩子也...没了。” 胤禛这才抬头看向乌拉那拉氏。 “还有此事?” 乌拉那拉氏佯装惊讶,道。 “华妃没有向皇上禀报这件事吗?” 胤禛看向苏培盛,道。 “你知道吗?” 苏培盛立刻摇摇头。 “奴才没听说。想必华妃娘娘也不知道吧?” 胤禛默了默,道。 “罢了,世兰已经罚过了夏氏,夏氏的孩子也已经没有了,此事就此揭过。 再说了,夏氏自己愚蠢,怀有身孕自己都不知道,又冒犯尊上者,算是咎由自取。 朕想起养心殿还有几本折子要批,朕先回养心殿去了,皇后也早点歇息罢。” 胤禛由苏培盛伺候着更了衣,顶着夜色离开了景仁宫。 乌拉那拉氏呆呆望着胤禛离开的方向,许久不说话。 剪秋实在不忍,给乌拉那拉氏披了一件衣裳,小心翼翼道。 “娘娘,夜深了,天儿也还凉,您小心着凉。 皇上已经走了许久,奴婢伺候您早点歇着吧。” 乌拉那拉氏像丢了魂儿一样,轻声道。 “剪秋啊,你说,本宫是不是错了?本宫是不是不该劝着皇上? 本宫应该由着他夜里用膳。可是,本宫担心皇上龙体啊。” 剪秋道。 “错的不是娘娘,是华妃。也不知道华妃使了什么媚术,勾的皇上的魂儿一直在她那!” 乌拉那拉氏茫茫然道。 “是啊,错的不是本宫,本宫没错。 本宫是皇后,她是妃子。 是她勾引皇上!让后宫不得安生!” 乌拉那拉氏的声音渐高。 “本宫只是想与皇上恩爱一生,本宫有什么错! 都是她!都是她!年世兰,本宫定要将她除去!” 第285章 该当何罪 而正在被乌拉那拉氏嫉恨的年世兰,已经在翊坤宫中安然入睡了。 皇上在景仁宫没有留宿,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胫而走。 后宫中人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富察贵人带了自己的贴身婢女桑儿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一路上悠哉自在。 桑儿道。 “小主,奴婢听说,皇上昨夜大半夜的竟从皇后宫中离开了, 回了养心殿批折子。 奴婢愚笨,不知国家大事夜里也要处置的。” 富察贵人今日步伐看着有些与众不同,不似平时。 她一边扭着那与众不同的步子,一边仰了头略带了些志在必得的得意。 “你当然不懂,这是皇上在给皇后脸色看呢,只是不知是为着何事。 自打进宫,我只听闻从前皇上与皇后在王府的时候很和睦, 眼瞧着却不像。你能瞧出来吗?我看呐,反而是华妃真如传言般得宠。 只是她有个好娘家,想不得宠也难呢。” 桑儿小心的扶着扭得妩媚的富察贵人,道。 “小主,您这步态真好看,不枉您苦练这么多日。 加之您本来就肤白貌美,若是皇上瞧见了,一定喜欢!” 富察贵人面上更得意了些,头也仰的更高。 待她扭进了景仁宫,见了高座上的乌拉那拉氏,便立刻收敛了起来。 富察贵人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待乌拉那拉氏叫了起,赐了座,又看了茶,这才左右看了看在座的众人。 乌拉那拉氏笑言道。 “富察妹妹在瞧什么呢?” 富察贵人道自己只是看看,乌拉那拉氏也便不再追问。 倒是向来话少的端妃端了茶,看着富察贵人笑了笑,说道。 “富察贵人今日似乎与平日有所不同,走起路来格外好看。” 富察贵人见有人发现了她的步态,忙欣喜回应。 “端妃姐姐好眼力,嫔妾听说先秦淑女步态好看,便专门学了来。 端妃姐姐今日一眼就看出来了,当真是见过世面的呢。” 富察贵人面上掩不住的得意,落在其他人眼中分外刺眼。 丽贵人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 “富察贵人为了讨皇上喜欢,还真是有心呢。听说你前些日子一直在自己的宫中苦练厨艺, 这什么时候,又偷偷习了什么先秦淑女步来。你这言之凿凿的样子, 说的就像你见过先秦淑女走路似的。可别最后连原本的步态也忘了, 可不就成了邯郸学步,贻笑大方了。“ 素来说话就不太过脑子的李贵人也开了口。 “丽贵人何必对富察妹妹如此大的怨怼呢,皇后娘娘早都说了,无论姐妹们学什么都好, 只要皇上喜欢就好。这皇上皇后都还没说什么,有咱们说的什么呢?” 丽贵人从获得封号开始,就烦透了与李贵人位份相近。 见她此时又在众人面前下了自己的面子,这嗤笑嘲弄的话中自然而然也就带上了李贵人。 “我若没记错的话,皇上上次去你那已经是三个月前了罢? 皇上说了一句你穿粉色好看,你便日日都穿了粉色。 可惜了,打扮的如此娇艳,没得到皇上一日的瞩目,倒日日晃着我们的眼。” 李贵人被丽贵人揭了痛处,又羞又急。 只是她嘴笨,“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气的将自己手中的粉色手帕紧紧绞在了一起。 富察贵人见李贵人败下阵来,丽贵人洋洋得意的样子,她心中实在不舒服。 富察贵人上下打量了丽贵人一眼,冷嗤道。 “不得不说,皇上的眼光极佳。李贵人青春貌美,穿粉色确实是好看。 再搭了珠花和宝玉的发饰,显得更是温婉可人。 不像丽贵人一般,日日一朵大红花顶在头上,连我看着都觉得好笑。 遑论天下至尊的皇上了。丽贵人,你说,皇上是不是因为你那朵大红花, 实在扎眼,他怕看到你就歇了所有心思,所以才两个多月不去你那呢?” 这回轮到丽贵人气急,她就喜欢艳丽的装扮,皇上从前也夸她好看的,所以她才能得了“丽”字做封号。 丽贵人忽的站起身来,对着乌拉那拉氏行了礼。 “嫔妾求皇后娘娘做主。嫔妾位份比富察贵人要高,她竟敢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于嫔妾! 嫔妾深知,宫规森严,还望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罚了富察贵人来!” 年世兰暗暗摇头,丽贵人这样冲动易怒的性子,上一世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能跟在自己身边的呢? 年世兰使劲想也想不起来。 乌拉那拉氏面上是一贯的笑容,她和煦的示意丽贵人坐下来。 “丽贵人,你也太性急了些,姐妹们之间说几句顽笑话,你别太在意。本宫知道, 富察妹妹说话也有点口无遮拦,本宫做主,让她给你道了歉,你看如何?” 众人都在心中赞叹皇后娘娘的和善理事,只有年世兰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定定看着乌拉那拉氏该如何处置。 只是丽贵人似乎是铁了心要与富察贵人辩白,说道。 “皇后娘娘好意,嫔妾心中感激不尽,就看有些人是否能领会娘娘恩德了。 若是不能领会,还怕有些人在心中怪怨娘娘,到时候反而狗咬吕洞宾, 为着嫔妾的事,反而叫娘娘受了委屈。” 富察贵人听着皇后出来调停,也想着顺坡下驴算了。 不想这驴竟又尥蹶子要踢她一脚。 富察贵人家世在一众新入宫的嫔妃中算是出众的,既是满军旗,又出身大姓。 所以富察贵人进宫以后轻易不将哪位贵人小主的放在眼中。 眼下区区一个通政使的女儿便要骑到她头上来,富察贵人也来了脾气。 日常自己在宫中敬着皇后与端妃华妃,那是应该的,丽贵人算个什么东西! 富察贵人也站起身,走到乌拉那拉氏面前行了礼,道。 “皇后娘娘明鉴,今日之事原本也不是嫔妾先挑的头。 嫔妾回应端妃娘娘垂问之时,丽贵人对嫔妾极尽嘲讽。 李贵人觉得丽贵人说话有失公道,看不过眼才想主持公道说几句。 竟不想也被丽贵人骂了回去。 李贵人为着公正二字,无辜受屈,嫔妾岂能冷眼旁观。 嫔妾以为,宫中姐妹既是都为了伺候好皇上,以皇上喜好为准也是应该的。 丽贵人对嫔妾所学先秦淑女步冷嘲热讽,明面是看不起嫔妾, 实则是对皇上不去她宫中有所怨怼! 对皇上不敬,皇后娘娘您觉得丽贵人该当何罪?” 第286章 虚惊一场 丽贵人见富察贵人说着说着,将自己的话曲解到了大逆不道的路子上,瞬间大惊失色,伸出手指着富察贵人道。 “放肆!你竟敢污蔑我!” 丽贵人又对着乌拉那拉氏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明鉴!嫔妾绝无不敬皇上之心,嫔妾只是与富察贵人拌几句嘴!” 年世兰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这富察贵人像是临时长了个脑子,说话颇有福至心灵的意思。 乌拉那拉氏头痛不已,明明只是两个妃嫔争风吃醋,说着说着就不像样了。 她听了这半日,终于开口道。 “好了!都安静些罢。本宫说过,无谓各位姐妹学习什么,只要能让皇上开心就好。 富察妹妹学习先秦淑女步伐也是为着皇上开怀,丽妹妹日后有空也可以学了来。 你们该多学着点莞贵人与沈贵人的沉静自持,向来不为雨露相争。 再说了,宫中所承雨露最多的,是华妃妹妹。 你们为着这点子事闹起来,传出去叫奴才们笑话小家子气。 大家同处一宫,就这样和和气气才好。好了,快扶你家小主起来。 动不动就跪,也不怕跪坏了膝盖。” 丽贵人的婢女佩红见皇后发话了,忙忙的将丽贵人扶起来。 年世兰被乌拉那拉氏明里暗里说过多次,早都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引得端妃看了年世兰好几眼。 年世兰不经意对上端妃探究的眼神,忽然粲然一笑,反惊的端妃心虚起来,赶快转移了视线。 丽贵人走出景仁宫之时,看着富察贵人扭着走远的背影,恨恨不已。 端妃路过丽贵人,见她只顾着盯着富察贵人远去的背影咬牙,恍然未觉端妃走到身旁。 端妃边走边似不经意道。 “唉,咱们宫中啊,终究是华妃最得宠。” 端妃走远了,留下的话却是惊醒了丽贵人。 是啊,她们许久才得侍寝一次,华妃可是两三日就能见到皇上一次。 可是丽贵人转念一想,华妃位份高,家世好,背后又有皇太后为她撑腰。 还是富察贵人更好对付一些。 三阿哥已经四岁,乌拉那拉氏不满足于自己在宫中为他教学。 除了白日为他延师教学,夜里还要小小的三阿哥背一段课业才许他回阿哥所休息。 四岁的三阿哥不懂为何皇额娘对他如此严苛,只是十分羡慕四阿哥和一直养在敬嫔膝下的康乐公主。 这日已是端午,三阿哥如往常一样,早早起来温书,等着夫子又教了他新的字句,他便摇头晃脑背了起来。 跟在三阿哥身边的奴才听着他背书,都很是欣喜。 皇后娘娘说了,若是三阿哥学业有所耽搁,他们这些人可逃不了罪责。 幸好三阿哥争气,比同龄孩子聪慧,学东西也快。 胤禛听着苏培盛禀报三阿哥近日来的课业情形,不由皱了眉头。 “弘时才四岁多,皇后竟也舍得如此严苛。今日端午,去阿哥所将弘时抱来。 就说朕说的,今日不必温书。小孩子也该有小孩子的乐子才对。 今日难得有王公大臣家的儿子女儿进宫,也让弘时跟着玩乐一番才是。” 苏培盛笑着应下,道。 “皇上圣明。只是皇后娘娘也是好意,大概是想让三阿哥多学点东西。” 胤禛道。 “急于求成,难免会有揠苗助长之心,实不可取。 学东西也不在这一两天,去把弘时抱来就是。 朕也好几日没有见到弘时了。” 苏培盛抱着三阿哥到宫宴上之时,已是众王公贵眷与妃嫔都就座。 苏培盛放下三阿哥,小小的人儿稳稳的走到大殿之上,依着宫中礼仪撩了小袍子跪了下来。 响亮又奶声奶气道。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乌拉那拉氏满意的点头,看着跪在面前的小人儿,满脸都是慈爱。 胤禛也很是喜欢三阿哥这懂事乖巧的样子,面上亦是满满的笑意。 “平身吧。你还这样小,自阿哥所一路过来,可觉乏累?” 三阿哥站起身,用自己肉肉的小手顺了顺衣裳,揖礼道。 “回禀皇阿玛问话,儿臣不累。儿臣看到皇阿玛和皇额娘,一点也不累。” 胤禛被三阿哥认真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 “好好好,不累。来,到皇阿玛身边来。” 小小的三阿哥走上台阶,站在了胤禛身边。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站在高处俯瞰众生的感觉,但他不会表达,只觉得震撼。 三阿哥看着下面坐着的人,脱口而出道。 “皇阿玛,这里看得真清楚,儿臣想坐在这里。” 殿内本就安静,众人都在等着胤禛开宴,三阿哥这句话一出来,一时之间殿内更是落针可闻。 乌拉那拉氏大惊,忙低声斥道。 “弘时不得胡言乱语。” 三阿哥不懂,刚才还一脸慈爱的皇额娘怎么突然变了脸,看起来透着一丝凶厉。 胤禛将三阿哥揽在怀中,抚着他的头顶,带着笑意道。 “弘时为何想坐在这里?就是因为看下面看得清楚吗?” 三阿哥懵懂的点点头,回道。 “是啊,因为这里高啊。” 胤禛又慈爱的抚了抚三阿哥肉呼呼的小胳膊,拍拍他的臂膀,说道。 “好,那弘时以后就尽力站在高处。” 苏培盛提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下去,看来是虚惊一场。 不过是童言无忌罢了。 宴会过半,小孩子们便都坐不住了,胤禛也酒至半酣,大手一挥。 “苏培盛,叫奴才们好生看着他们去偏殿玩耍,莫要中了暑气。” 三阿哥得了乌拉那拉氏允许,也高高兴兴去混在王公贵戚家的孩子中玩耍了。 康乐公主偎在敬嫔身边不愿出去,却见人群中有位小小姐打扮的千金在朝她招手。 敬嫔见状,爱怜的摸了摸康乐的头发,康乐发上簪着一只灵动的蝴蝶,正在随着康乐转身之时,扑扇着翅膀,好像真的一样。 敬嫔道。 “康乐,去与那位小姐一起玩一会子罢?你瞧,她给你招了许久的手了。” 康乐乖巧的点点头,道。 “康乐听额娘的。“ 等康乐跟着那位招手的小小姐走出了敬嫔的视线,敬嫔却像心里忽然空了一块。 她摇头自嘲的笑笑,习惯了与女儿一刻不分离,眼下只不过是放她与同龄孩子玩乐一会子,自己竟也患得患失。 四阿哥还小,年世兰见带着他出来的时辰久了,便要小林子带着乳母,将四阿哥送回翊坤宫去。 只是年世兰没想到,一群小孩子也能惹出那么大的事,还差点伤到了她的弘历。 第287章 乳母被刺 不知为何,自打四阿哥被乳母抱着要送回翊坤宫,年世兰便总觉不安。 但是她转念一想,有小林子在侧,宫中侍卫众多,也稍稍安下心来。 敬嫔端起酒杯,对着年世兰道。 “今日难得与娘娘坐在一处,素日承蒙娘娘照拂,臣妾感恩不尽。” 敬嫔将酒一饮而尽,年世兰只心不在焉的淡淡抿了一口,就算是给过了面子。 敬嫔知年世兰向来随性,也总是对人冷冷淡淡,对她此时的态度也不往心里去。 只是恭敬的为年世兰添了酒,又为自己斟了满杯,话家常似的随意道。 “娘娘看着似乎心有所思,可是因为四阿哥此时不在身边?” 年世兰这才转头看了看敬嫔,带了点不耐烦道。 “本宫也说不上为何,今日总觉不安。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敬嫔笑一笑,自己端了酒杯,又将那杯中酒一口喝下,说道。 “臣妾与娘娘同为人母,怎能不懂呢? 说句不怕娘娘笑话的,自打康乐出生, 我几乎与她是一时都未离开过。 这会子她只是去偏殿与别的世家小姐玩耍, 我都觉得不安呢~ 想来娘娘与臣妾的心情大概是一样的。” 小林子小心的护送着乳母,带着四个宫女,要回翊坤宫去。 一行人刚走出乾清宫正殿,小林子耳朵尖,就听到偏殿传来一阵哄乱声。 小林子刚扭了头去探寻声音来源,就见自偏殿内一前一后跑出两个小娃。 大点的那个在后追,小点的在前面跑,只是小林子看着不像是二人玩闹。 小林子忙伸了臂膀护着同样停下脚步朝偏殿看去的乳母,她怀中还抱着四阿哥呢。 两个小娃后面跟了一大堆太监宫女嬷嬷,为首的太监嗓子都快喊哑了。 “世子!世子不可啊!” 小林子一晃眼看到后面追来的被称作世子的小娃手中晃动着一支尖利的簪子,再看一眼前面尽力跑的更小的那个,小林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回头对乳母道“快走,是非之地不要停留!” 只是乳母已经来不及走脱,那小一点的孩子绕到了乳母身后躲避追刺。 大一点的孩子手持明晃晃的银簪直直刺向那个小的。 乳母紧紧抱着四阿哥躲避世子的追刺,只是小的那个孩子死死抱着她的腿,世子的银簪狠狠扎在了乳母大腿上! 乳母跌倒的瞬间四阿哥自怀中脱了手,就算小林子已经反应了过来,也来不及去接到四阿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十七王爷允礼,一把抱住了差点落地的四阿哥,在地上打了个滚。 乳母身后那个小的已经吓坏了,而拿着银簪刺人的那个大的,已经被侍卫按住了双臂。 他不服的嘶吼着。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翊坤宫的四个宫女,其中三个上前去查看四阿哥是否无恙,还有一个跑去看乳母伤势。 乳母不顾自己腿上扎着的簪子,挣扎着咬牙道。 “快看四阿哥!” 这边乱作了一团,那边早有人去禀了皇上皇后。 胤禛急匆匆出得乾清宫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允礼抱着四阿哥在地上滚了一圈后略显狼狈。 被吓到的四阿哥在另一位乳母怀里啼哭不已,柔嫩的脸上全是泪,眼睛鼻子都红红的。 地上躺着的乳母大腿上扎着一支银簪,血顺着她的腿流了满地。 刺了人的诚亲王世子被侍卫压跪在地上,被他追逐刺杀的那个小的,是乌拉那拉氏的长兄乌拉那拉知奕的嫡子,此刻缩在贴身嬷嬷的怀中瑟瑟发抖。 其他的世家子世家女连带着自己的奴才奴婢跪了一地。 纵使这些孩子都还小,但都知道今日发生了大事,跪在地上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三阿哥弘时与康乐公主被自己的贴身嬷嬷牵着站在一边。 跟着胤禛出来的王公贵戚看到此番景象,也是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一跪在了地上,酒都醒了大半。 诚亲王夫妇跪在胤禛身后,背上的汗已经浸透了身上的衣裳。 刺人的正是他的嫡子爱新觉罗文韬,被刺的是乌拉那拉知奕的嫡子,乌拉那拉渊渟。 文韬十岁,渊渟八岁,都是正淘气的时候。 知奕已听奴才禀了,自己的儿子差点被刺中,他肺都要气炸了。 年世兰不安了许久的心,在看到四阿哥的那一刻有了答案。 果然是有事要发生的征兆。 胤禛看着眼前被刺的乳母血流如注,尽管苏培盛已喊了“传太医”,但乳母终究是没有等到太医来就在众人面前咽了气。 等太医气喘吁吁赶到时,死去的乳母已被人拖去了一边,四阿哥也哭累了,声音越来越低。 年世兰自另一位乳母怀中接过四阿哥,心疼的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抚着。 太医上前查看过乳母伤口,跪在了胤禛面前。 “启禀皇上,四阿哥的乳母被伤到了腹股动脉,血液喷流而尽,微臣...回天乏力。” 在场众人听了太医的话,都深吸一口气。 诚亲王世子下手竟如此之狠,不敢想象,若是这银簪刺在那乌拉那拉渊渟身上... 胤禛震怒,转身厉声道。 “诚亲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那文韬见自己闯下如此大祸,早都没了先前的嚣张,此时如一滩烂泥软下了身子。 要不是侍卫提溜着他,他就该如泥一般趴在了地上。 诚亲王夫妇趴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犬子年幼无知!闯下大祸!还请皇上饶犬子一命!” 诚亲王福晋接口道。 “求皇上恕罪!” 胤禛还未开口,知奕夫妇也跪了下来。 “诚亲王世子小小年纪如此狠心!若不是渊儿机灵躲过一劫,恐怕已经被刺!” 想到这银簪若是扎在自己儿子身上,知奕浑身都颤了起来,夹杂着愤怒,更显血脉贲张。 “求皇上给奴才做主!为犬子做主!” 知奕与夫人也磕了下去。 胤禛看着眼前的两位臣子与内眷,一边是自己的兄长诚亲王苦苦哀求,出手刺人的是自己的亲侄儿。 一边是已故的纯元皇后的亲兄长,也是现在皇后的兄长在求他做主严惩文韬,而差点被刺的,也是皇亲。 偏偏此时,那诚亲王福晋不知死活的道。 “知奕大人何必苦苦相逼!我儿子不是没有刺中你儿子吗?死的不过是个奴才罢了!皇上自会有决断的!” 第288章 胆大妄为 诚亲王厉声制止着自己的福晋。 “住口!皇上面前岂可放肆!” 诚亲王福晋瞬间噤声,不敢再置一词。 而胤禛直到此刻,连发生了何事都还没弄清,就听这二人争执不休。 苏培盛命人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在廊下阴凉处,请胤禛坐了。 今日这宴会是不能再继续了,但发生了何事还得弄清楚。 胤禛道。 “乌拉那拉家跟着渊渟的奴才何在?” 渊渟身边的一位嬷嬷,两位宫女,并一大一小两位太监向前跪爬了几步。 胤禛随手一指。 “你家小主子差点被刺,你来说,先前偏殿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被指到的嬷嬷是自渊渟生下来就看着他长大的,立刻磕起头来。 “回禀皇上,适才奴婢陪着小公子在偏殿玩耍。 世子不知怎么看上了三阿哥脖间的玉坠,闹着要三阿哥摘下来给他。 三阿哥年幼,我家公子上前护着三阿哥。 结果惹怒了世子,世子转身走开几步。 奴婢以为没事了,谁知世子竟是不知从那位宫女头上拔下一支银簪来, 直直的朝着我家公子来了! 我家公子吓坏了,慌乱中跑出殿外四处躲避! 四阿哥的乳母应该是要护着我家公子,竟被世子活活刺死了!” 诚亲王世子本来瘫在地上,按着他的侍卫也放松了力气。 但是听渊渟的贴身嬷嬷如此说,竟一跃而起,喊道。 “你胡说!是渊渟羞辱我!我气急了!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苏培盛一甩手中的拂尘,侍卫立刻重新按下诚亲王世子。 诚亲王福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按在地上,自己却是无计可施,也不敢再莽撞开口,情急之下呜呜哭了起来。 这一番动静传入已经哭累了睡着的四阿哥耳中,年世兰只觉自己怀中的小人儿一惊,又哭了起来。 胤禛循着声音望去,见年世兰抱着四阿哥尽力在哄,只是四阿哥可能被吓的狠了,哭闹不休。 胤禛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再看向跪着的诚亲王世子文韬,立时带了厌恶之色。 “弘时的奴才呢?你,告诉朕,是不是像她说的一般!” 胤禛手指向一直拉着三阿哥的手站在一边的嬷嬷,那嬷嬷立刻松开三阿哥的手,跪在了胤禛面前。 “回禀皇上,诚如渊渟公子的奴婢所述,世子索要三阿哥脖间的玉坠不成, 就想对三阿哥动手。是渊渟公子过来护着三阿哥, 却不想渊渟公子给自己惹来了祸患。” 胤禛看向目瞪口呆的诚亲王。 “诚亲王,你们夫妇二人可曾听清了?朕一向待你们不薄,待子侄不薄。 皇阿玛在世时封你为亲王,可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恐怕叫皇阿玛不得安宁! 朕念你一向安分,早早就下旨封了文韬为世子,让他可以袭爵。 可是你,作为朕的兄长,实在叫朕失望!” 诚亲王回过神来,又开始磕头如捣蒜。 “求皇上恕罪!臣归家以后定当狠狠责罚犬子!求皇上开恩呐!” 知奕道。 “皇上明鉴!犬子渊渟敬护三阿哥,才惹来杀身之祸! 奴才不敢想,诚亲王世子连皇上您的儿子,皇后的嫡子的东西他都敢抢! 还有什么是他不能、不敢做的!” 诚亲王愕然的看向知奕,自己与他素日虽没有什么情分,但也是在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何况今日自己儿子虽闯下祸来,到底也没伤着知奕的儿子。 知奕却口口声声要皇上严惩世子。 胤禛忽然转向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对此事有何见解?今日差点受伤的是你的内亲,你意下如何?” 乌拉那拉氏为难道。 “皇上是明君,这样的事,皇上自有决断。 正因渊渟是臣妾的内亲,臣妾才应避忌, 皇上看着裁夺罢。” 好不容易将四阿哥哄好的年世兰,将四阿哥交给乳母抱着,款步走到胤禛面前。 年世兰行了礼,眼睛直视着胤禛,说道。 “皇上,臣妾有几句话想说。” 胤禛点点头,道。 “你说。” 年世兰看了看文韬,再看看渊渟与弘时,说道。 “今日之事虽是因小孩子玩闹而起,但终归是出了人命。 四阿哥的乳母无辜被刺身死,传出去,于皇家颜面亦是有碍。 乳母是奴才,但也是有血有肉有儿女的人。 臣妾初为人母,看到今日情形十分后怕。 但乳母家中幼子忽然失去了慈母,更是十分伤痛的。” 胤禛沉沉的看着年世兰,再想到被刺身亡的乳母,叹口气,道。 “朕知道世兰心软,要为弘历的乳母讨个说法。 朕定不会叫你失望。” 年世兰道。 “皇上圣明。但臣妾不止是为弘历的乳母讨说法,更是为天下子民讨说法。 臣妾曾听说,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 诚亲王之子乃是有爵的世子,属皇亲贵戚,不知犯法该当何处?” 诚亲王福晋闻言激动道。 “华妃娘娘,您说这话是何意思?!韬儿说到底并没有伤到四阿哥啊!” 年世兰看都不看诚亲王福晋,只对着胤禛道。 “皇上亲眼所见,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臣妾是就事论事, 诚亲王福晋却敢当着皇上的面反驳臣妾,可见诚亲王在府中是何等行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臣妾原以为世子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诚亲王夫妇为他长远计, 也该诚心认错,尽力弥补,好保住世子前程才是。 不想诚亲王福晋如此糊涂,口口声声称死的不过是个奴才。 臣妾实在不敢苟同,还请皇上明断。” 诚亲王世子忽然又叫了起来。 “皇叔明鉴!是渊渟羞辱侄儿在先!渊渟说,我阿玛没本事,只能做个亲王! 说我不配戴那玉坠,除非哪日我阿玛当了皇上!他双手将那玉坠给我奉上!” 文韬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色变! 那些王公贵眷,谁人不知先帝朝九子夺嫡何等惨烈,当时的三皇子胤祉,如今的诚亲王也曾跟在废太子身边鞍前马后。 皇上登基不计前嫌,只废了先太子为庶人,却保留了诚亲王的爵位,已是十分开恩之事。 当今皇后的外甥,竟敢挑起这样的话题,当真胆大妄为! 第289章 轻拿轻放 乌拉那拉氏差点脱口而出斥责文韬放肆,但她话在嘴边终是咽了回去。 她已经说了要避忌,自然不能再说任何。 更不能护着自己的家族说话。 诚亲王诚惶诚恐连滚带爬的过去捂了文韬的嘴巴,厉声斥道。 “竖子休的胡言!不成器的东西,还不快给皇上磕头!” 文韬一边试图摆脱他阿玛的桎梏,一边嚎叫着。 “我说的是真的!皇上不信问问渊渟!” 八岁的渊渟紧紧捏着小拳头,不慌不忙的跪在胤禛面前。 “渊渟并未说过此言,渊渟只是怕他伤了三阿哥, 斥责他几句。 必是世子怀恨在心,诬陷渊渟。 皇上圣明,渊渟没有激怒世子的理由,渊渟只是想保护三阿哥。 阿玛告诉我,三阿哥是大清尊贵的皇子,也是渊渟的弟弟。 渊渟是为了保护弟弟,才惹上世子! 还请皇上明察!” 年世兰不由多看了渊渟一眼,不愧是乌拉那拉氏家族的孩子。 小小年纪,反驳条理清晰,不会轻易被别人牵着走,陷入自证的陷阱。 敬嫔将康乐紧紧搂在怀中,还好她的康乐没有被牵扯到这些事中。 胤禛看着诚亲王惶恐的样子,脑中闪过自己还是四皇子之时,诚亲王明里暗里给自己使得绊子。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年世兰见此情状,对胤禛脑中所想却是一清二楚。 上一世这诚亲王是先帝封的,胤禛登基之后保留了他的体面,只是他自己不死心,做出许多令胤禛无法再容忍之事。 削爵圈禁,与八王九王还有十四王爷一同关在了宗人府。 这一世八王已被圈禁,九王却在封地带着宜太妃过得还算自在。 这诚亲王是先帝的三子,经此一事,生性多疑的胤禛怕是要惦记上他了。 只是乌拉那拉渊渟说的辩白,胤禛也未必全然相信。 年世兰忽然看着允礼道。 “十七,你方才为了救弘历,可曾伤着了?” 已经十五岁的允礼初初长成了倜傥模样,只是还未来得及风流罢了。 允礼也不再似小时那样,人前人后唤年世兰做“兰姐姐”。 他拱手揖礼,恭敬道。 “劳华妃娘娘垂问,臣弟一切安好。 但臣弟刚才情急之下抱着弘历翻滚了一圈, 应是吓到了弘历。 还请太医先看看弘历罢。” 年世兰看看乳母怀中眼泪巴巴的弘历,摇摇头道。 “不必,弘历是皇上的儿子,自然该传承他皇阿玛的英勇。 这点子惊吓都受不住的话,也不配做皇上的儿子。” 允礼同情的看了弘历一眼,小子,算你倒霉。 胤禛对年世兰的话是受用的,但还是指着太医让他给弘历看看。 小孩子若是受到惊吓,是要生病的。 好在弘历争气,也只是哭了一会子,并没有被惊吓到要发烧的迹象。 胤禛看回眼前这让人头疼的一幕。 对着三阿哥招了招手。 “弘时,到皇阿玛这来。” 弘时懵懂的看着胤禛,只见胤禛以一个俯身的姿态,拉着弘时的小手,轻声道。 “你是朕的儿子,谁都不能欺辱于你。你来告诉朕,朕该如何惩罚辱你之人?” 在场之人都竖起了耳朵,皇上怎么会征询一个四岁孩童的意思? 诚亲王知道,自己儿子肯定是逃不脱要被罚了。 只不过,好在是皇上让三阿哥自己说如何惩罚文韬。 年世兰心下对弘历的乳母之死不满,但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宫中,一个奴婢,死就死了。 三阿哥道。 “儿臣不知。” 最终还是胤禛做出裁决。 诚亲王世子小小年纪心思狠毒,不敬皇子在先,刺杀人命在后,着撤去世子之位,命诚亲王将其关在府中好生教着。 诚亲王教子不善,由亲王降为郡王,罚俸一年,并将其罚没的俸银悉数交予弘历乳母的家眷。 年世兰这才觉好受一点。 只是年世兰心内对于胤禛这样轻拿轻放的态度还是有所不满。 胤禛又出言嘉奖了勇敢护着三阿哥的乌拉那拉渊渟,但也仅仅是出言嘉奖而已。 朝中原本对诚亲王与乌拉那拉知奕都趋之若鹜的人,经此一事都对他二人保持了距离。 帝王年轻却多疑,这是朝中许多人私下皆知的事。 康乐跟着敬嫔回到咸福宫以后,搂着敬嫔的脖子道。 “额娘,康乐其实听到了。但是康乐不敢说。” 敬嫔奇怪道。 “康乐听到什么了?说给额娘听听。” 康乐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 “世子说,他阿玛当皇上,真的是渊渟哥哥说了。” 敬嫔忙捂了康乐的嘴巴,她心惊不已。 还好刚才康乐在众人面前没有站出来作证,否则岂不是要牵扯入那场风波。 敬嫔也心惊,康乐还有一个月才四岁,竟知道有些话不能在人前说。 敬嫔的手捂着康乐的嘴巴,康乐便眨着眼睛看着敬嫔。 “这话在外面万不可说,知道吗?” 敬嫔叮嘱完康乐,才将手放下来。 康乐乖巧的点点头,偎在敬嫔怀中。 发生了这一场风波,弘历的乳母便比原先少了一位。 内务府总管柳长风亲自带着两位乳母来到翊坤宫,说四阿哥乳母缺位,特挑了好的来补上。 但他连年世兰的面都没见上,就被小林子道华妃已经休息,打发走了。 颂芝道。 “娘娘,四阿哥的乳母现下缺着,奴婢担心,奶不够吃。” 年世兰脑中还在回想白日里发生的事,漫不经心道。 “待本宫明日亲自挑了人来补上。内务府如今送的人,本宫可不敢要。” 颂芝恍然大悟。 “娘娘的意思是,这送乳母来恐怕只是个幌子,娘娘担心翊坤宫被人安插人手。” 年世兰看看颂芝,道。 “还不算太笨。本宫自打怀孕,你看看后宫多少眼睛盯着本宫。 许多时候,本宫不得不防着,也当真是累的慌。 可是本宫从前一个人时,许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如今有了弘历,便要比先前谨慎一些。” 年世兰又笑笑道。 “待你来日出宫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能理解本宫今日心情了。” 颂芝顿时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娘娘说什么呢,您就爱打趣奴婢。奴婢无论怎样,都是娘娘的奴婢。 哪怕嫁了人,生了子,在奴婢这里,娘娘才是第一位的!” 第290章 另殿别居 年世兰看着颂芝羞红的脸,想到上一世她为了固宠,抬了颂芝做答应。 却是将她的大好年华与自己一起葬送在了宫里。 这一世,她要为颂芝挑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将她嫁出去才行。 颂芝看年世兰看着她不说话,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娘娘为何这样看着奴婢,可是奴婢脸上有东西吗?” 年世兰摇摇头,又点点头,笑道。 “你脸上确实有东西。” 颂芝忙拿了手中的绣了竹叶的绢帕擦脸,边擦边焦急问旁边的立冬。 “你快看看,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在娘娘身边伺候,这可是大不敬的。” 立冬茫然的看着颂芝擦脸的动作,说道。 “颂芝姐姐脸上什么也没有啊。” 年世兰噗嗤笑出声来,嗔怪的拉着颂芝的手,说道。 “说你不聪明,你便是真的笨。你脸上确实有东西,但那东西就是你的姿色! 你跟在本宫身边这几年,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待来日本宫给你配个如意郎君,你这姿色就更有了用武之地。” 立冬羡慕的看着颂芝,说道。 “主子对颂芝姐姐真好。” 年世兰道。 “你尽心伺候,日后本宫也像颂芝一样,给你备一份嫁妆,再配个俊俏郎君如何?” 立冬想到日后的事,一时也羞红了脸。 主仆几人在宫中倒热闹。 福子今日不当值,但到了立冬回屋,听着她给同住的奴婢说了华妃娘娘的恩德,也是羡慕的紧。 但福子想,配个“如意郎君”,也不过是侍卫或哪家的小厮,远不及做宫里的小主来的舒适。 福子在等一个机会。 端妃坐在宫中,开了窗看向外面,四四方方的院子,无趣极了。 她又看向手中的书本,是不知道何时摆在案头的《女训》。 端妃将那书本随意的递给吉祥,叫她收起来。 吉祥道。 “娘娘,四阿哥都九个月了。您说,华妃那日说的话...” 端妃知道吉祥说的是什么,是年世兰那番暗指乌拉那拉氏的话。 只是自己到底是没有证据... 端妃现在连应该恨谁都不知道。 胤禛每每来了端妃的宫里,也只是夸赞端妃端庄持躬罢了。 这宫中,永远是华妃一枝独秀。 真不知道,皇上怎么就那么喜欢华妃。 而端妃这个疑问,也是萦绕在甄常在心头的疑问。 甄常在这日与沈贵人对坐,她的右臂已经可以自己活动了,只是还不能大幅度动作。 甄常在与沈贵人对弈,玉石做的一黑一白的棋子,一颗颗落在那整块的蓝田玉刻成的棋盘上,声音十分悦耳。 沈贵人执的是白棋,她莹润的指尖夹着棋子,在认真思索应该落在何处。 甄常在好笑的看着沈贵人冥思苦想的样子,道。 “眉姐姐竟也有被难住的时候。” 沈贵人边思索着眼前的棋局,边道。 “你且少得意一些罢,我必将你杀的片甲不留才是。” 甄常在接了流朱递来的茶,笑眯眯道。 “那姐姐且想着罢,下了这许久的棋,我得润润嗓子呢。 姐姐也尝尝我这的茶,看还能喝的惯吗?” 沈贵人笑着端起茶盏,嗔怪着甄常在。 “你瞧瞧你阴阳怪气这劲儿,学足了小家子气。 你的茶叶我为何喝不惯,都是内务府领的。” 可是沈贵人刚喝了一口,却皱起了眉。 “你这茶叶怎么如此苦涩,竟像是奴才们喝的粗茶。” 甄常在促狭的笑着,说道。 “姐姐如今还说能喝的惯吗?” 沈贵人放下茶盏,道。 “你且告诉我,这是内务府按着份例给你的吗?” 甄常在这才叹口气道。 “姐姐知道的,从前我这的茶叶是按着份例来给的。 如今听说换了个内务府总管,对我们与陵容这样不受宠的妃嫔, 几乎是能克扣的都克扣了。 如此一来,我倒有点想念黄规全呢。 他倒不会看不起未得宠的女子,他是看不起任何女子。” 沈贵人被甄常在的话逗笑,不免道。 “你这张嘴,真真儿的难伺候。如此说来,这茶叶竟是被柳长风克扣了?” 甄常在道。 “实不相瞒,自打我折了胳膊,我这院中便整日的缺东少西。 今日是克扣了胭脂,明儿克扣了份例。 与我这般的,譬如陵容,也只得受着罢了。 难为我的奴才,跟着我这样落魄的小主, 想必在别的奴才跟前也时常抬不起头呢。” 沈贵人道。 “莫要诨说,内务府中份例,皆是华妃每月亲自盯着账本发放的。柳长风胆子竟这样大?” 甄常在察觉出沈贵人话中对华妃越来越明显的辩白,便只笑笑说道。 “你我二人自小什么话没说过,什么事没做过。 没想到如今进宫不到一年,姐姐倒不信我了。” 沈贵人愣了愣,她也意识到自己为华妃辩白的话。 算了,嬛儿与华妃接触不多,自己再如何说,嬛儿可能也不会信。 等嬛儿胳膊好了,一定要带她见华妃才行。 沈贵人如此想着,只是这茶确实粗粝难以下咽,沈贵人命人去自己的存菊堂,取了半斤上好的凤凰单枞茶来。 “这茶我也是偶然所得,一直舍不得喝。如今全送给你,你且喝罢。 待我将内务府克扣东西一事禀告华妃,看她如何处置。” 年世兰听说内务府克扣小主份例,原打算好好查一查,可是一听克扣的是甄常在,此事便也化的无影无踪。 那柳长风愈发胆大起来。 只可怜甄常在还在等着沈贵人为她出头,等来等去却是什么消息也没有传出。 甄常在心里不免对此事存了个疑影儿。 沈贵人自那日与甄常在喝过茶之后,也是又整日里跟在年世兰身后忙碌。 每日夜里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安答应依旧日日过了咸福宫来与甄常在作伴,这日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甄常在疑惑的道。 “安妹妹是说,皇上打算将这咸福宫只给敬嫔娘娘一人独住?” 安答应笑吟吟道。 “是啊,我听说,皇上见康乐公主渐长,恐咸福宫人多拥挤。 皇上有意让姐姐与沈贵人另殿别居,只是不知皇上会将你们安排在何处。” 第291章 性子平和 甄常在听了安答应所说,诧异道。 “果真?妹妹是从何得知?我这就住在咸福宫,竟还不如妹妹消息通灵。” 安答应道。 “妹妹也是道听途说。是我身边的宝鹊去御膳房取膳时,听皇上身边的小夏子说的。 我想,小夏子日日在皇上身边伺候,他说的话许是真的。” 甄常在笑道。 “我倒觉得如今住在咸福宫没什么不好。虽然眉姐姐每日早出晚归, 但主位敬嫔娘娘为人和善,从不曾为难我们,我还挺喜欢这里。 只是你说的恐怕也是真的,康乐公主已经四岁,这咸福宫是显得拥挤了些。 眉姐姐的院子还有个名儿,我这院子,又小,连个名儿都没。 若是能换个有名姓的住处,应该也还不错。” 安答应也笑起来。 “姐姐心思单纯,不像旁人那般,样样都要争最好的。 姐姐这般清雅的性子,哪日入了皇上的眼,你的福气就来了。” 甄常在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 “我哪有你说的那样好,只不过是日久一个人待着,性子也不得不平和罢了。 不过这些日子有了安妹妹常来常往,这无趣的日子好打发多了。 对了,你上次教给流朱的那个老虎眼睛的绣法,实在是精妙。 你也告诉我罢,我总是绣不好。” 这边甄常在与安答应说说笑笑的研究起了老虎眼睛的绣法。 那边胤禛召了乌拉那拉氏到御书房,乌拉那拉氏欢欢喜喜带着剪秋与江福海去了。 自打入宫,皇上鲜少传召乌拉那拉氏,如今一听小夏子说皇上请皇后去御书房。 乌拉那拉氏以为,这是皇上想起来从前他们二人的恩爱。 从前他们二人,乌拉那拉氏研磨,胤禛写字,颇是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好时候。 只是后来乌拉那拉氏怀孕,姐姐入府照顾她,夺了她的恩宠... 乌拉那拉氏特意换了淡蓝色衣裳,又命剪秋仔细为她梳妆,她对着镜子左右看看。 心底却又忐忑起来。 年近三十的乌拉那拉氏平日里自然是有太医们为她好好调养,又用各种珍贵药材制了神仙玉容粉,天机仙润膏这样的保养品为她养护着脸蛋。 只是不知何时起,乌拉那拉氏的眼睛中不再似从前般清澈如河,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剪秋看着乌拉那拉氏眼中的落寞,笑着哄逗她。 “娘娘平日里要顾及皇后的身份,总是看着端庄素净。 今日得皇上传召,这打扮起来,奴婢仿佛看到了您豆蔻年华的模样。 真真是好看,皇上见了,必定喜欢。” 乌拉那拉氏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剪秋,剪秋脸上是一派自然轻松。 乌拉那拉氏再看向自己到底是不再年轻的脸庞,只得微微一笑。 她何尝不知道,剪秋只不过是察觉了她不为人知的难过,在安慰于她呢。 江福海已经领了轿辇,在景仁宫门口等了一会了。 待乌拉那拉氏坐着轿辇到得御书房,她轻扭腰肢,款摆莲步,走到胤禛面前给他行礼请安。 胤禛却是埋在桌案上的一堆折子中,连头也没抬,手下朱批笔也没停,只淡淡道。 “皇后请起。小夏子,给皇后赐座、看茶。” 乌拉那拉氏站起身来,想走去胤禛身边研墨,只是她刚拿了墨条,胤禛忽然抬头看着她道。 “研墨辛苦,如今你贵为皇后,这样的小事,就叫奴才们做便是。” 一旁苏培盛忙上前接过乌拉那拉氏手中的墨条,嘴里说着。 “皇后娘娘,研墨的事让奴才来就是。” 乌拉那拉氏一怔,却也得体的退开去,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乌拉那拉氏看着胤禛将手中的那本折子批完,将其放在一边,才笑着开口道。 “不知皇上召臣妾来,所为何事?还请皇上明示。” 胤禛放下手中的朱批笔,伸了个懒腰,才转而看向乌拉那拉氏。 “也无甚要紧事,只是朕昨儿去咸福宫,见敬嫔与康乐挤在一处,实在是憋屈。” 乌拉那拉氏试探的道。 “皇上的意思是,想为敬嫔换个地方住?” 胤禛道。 “敬嫔住惯了咸福宫,换个地方一来是太过折腾,二来,昨儿康乐说, 她还是喜欢咸福宫,别的地方她怕迷路了。这个小人儿,当真是古灵精怪。” 乌拉那拉氏看着胤禛脸上不自觉流露的慈爱,心中酸涩不已。 如今这几个孩子,胤禛都疼宠有加,不止派人日日问他们的衣食住行,更是每隔几日就要见见他们。 三阿哥如今住在阿哥所,胤禛便每隔几日就传三阿哥来见,也不去她的景仁宫了。 康乐是女孩子,一直由敬嫔亲自抚养,借着这个机会,敬嫔也多了许多侍寝的机会。 四阿哥弘历更不用说,他的额娘是华妃,皇上只恨不得住在翊坤宫才是。 可是想到自己早夭的弘晖...乌拉那拉氏心中痛悔。 如果那时自己醒悟的早一点,也就不会由着长姐因争宠,把府医与太医全部扣押在长姐屋中,弘晖也不会早夭。 胤禛见乌拉那拉氏半晌不说话,蹙着眉道。 “皇后怎么不说话?朕召你来,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乌拉那拉氏回过神来,压下心中对长姐翻滚的恨意,与对自己早夭的儿子弘晖的痛悔,恭恭敬敬回道。 “回禀皇上,既是敬嫔母女不便挪动,依臣妾之见, 不如将沈贵人与甄常在的住处换一换罢?后宫中还有许多空置的宫殿。 如今宫中嫔妃不算多,给几个住处拥挤的妃嫔换一换地方也是应该的。” 胤禛道。 “如此,那就皇后看着定夺就是了。” 翊坤宫中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年世兰抱着四阿哥玩耍,小林子凑过来道。 “主子,皇后娘娘将咸福宫的沈贵人分去了长春宫,与李贵人同住。 李贵人住的是玉笙楼,沈贵人住去了斜阳斋。 听说沈贵人还去求皇后娘娘,要与甄常在同住。 只是不知为何,甄常在说,长春宫现在没有主位娘娘, 为免长春宫日后拥挤,她自请去与延禧宫的富察贵人与安答应同住了。 如今富察贵人住在延禧宫的菡梦苑,安答应住歆音坞, 甄常在搬去了关雎楼,倒也宽阔自在。” 第292章 做戏罢了 年世兰对于这样的结果是一副不出意料的表情。 上一世甄嬛与沈眉庄二人比亲姐妹还好,总是抱团取暖。 沈眉庄内敛一些,甄嬛就总是为她出头与自己作对。 那一副可憎的模样,年世兰现在想起还气的牙痒。 这一世,年世兰早早就将沈眉庄收入自己麾下,沈眉庄一开始也是对自己不服的。 只是跟着她这许多时日,年世兰早就从沈眉庄的言谈间感觉出,她渐渐认了自己这个主子。 年世兰知道,以甄嬛的心性,看着昔日的姐妹与自己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她心里的落差也会越来越大。 到那时,“姐妹”间的情分又该如何走向呢? 年世兰就是要让她们“姐妹”二人离心,否则,这一世她们还是抱团的话,自己可要头疼的。 说起头疼,年世兰也奇怪,自己的头风病已经很久不曾发作。 不过也好,这样自己便少受些罪。 “甄氏要选地方也好,怎的不与沈贵人同住了?听说她们二人情谊可比别人不同。” 年世兰捏着四阿哥柔软的小手,随意问道。 小林子挠挠头,说道。 “主子问的这话,奴才也好事打听过了。听周宁海说, 似乎是因为甄常在进宫之后与安答应相处更多些。” 年世兰想,自己这一世占据了重生的有利条件,几乎是对甄嬛进行了碾压性的打压,似乎也怪无趣的。 不过,以甄嬛的心性,必是要想办法从这种境地中脱离出来的。 端看她如何做了。 年世兰嘴角噙了笑,弘历还小,自己对胤禛也不是太过上心,日日拘在这宫中也是无趣。 菀贵人那头一直安安分分,按着自己的意思哄着胤禛开心,但胤禛也未如上一世对待甄嬛那般,给菀贵人晋位分。 看来菀贵人终究是不如甄嬛啊~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花了两年时间调教出来的人,除了容貌更甚一筹,内里怎么可能比得过甄远道精心调养十几年的女儿。 年世兰眼睛看向怀中的四阿哥,碰了碰他的小鼻尖,对一脸懵懂的四阿哥道。 “你知不知道,额娘原本是不打算要孩子的。可是你来了,额娘就尽全力好好养着你。 等你长大了,额娘便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只是,你要快快长大才是~” 四阿哥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年世兰眼中盛满了柔情。 胤禛来时就看到这母子情深的画面,他今日没有叫人通报,怕四阿哥在睡觉。 等他走到了年世兰眼前,年世兰才从母子情深的气氛中回过神来。 “皇上来了怎么也不通传一声,倒吓臣妾一跳。” 年世兰抱着弘历在怀,不便站起来,只笑吟吟看着胤禛。 胤禛早习惯了年世兰与自己私下这种相处方式,也不在意年世兰该起来给自己请安才是。 他随意的找了椅子坐下,像一位普通归家的丈夫那样,自顾自端了宫女送上的茶。 “你今日并不知朕要来,怎么还备着这个茶?” 胤禛喝了一口那茶,是自己素日喜欢的。 年世兰看着怀中的四阿哥挥舞着小手要扑向胤禛怀中,小小的人儿急的嘴里冒泡泡。 年世兰无奈,只得抱起四阿哥来到胤禛身边,将四阿哥往胤禛怀中一放。 胤禛刚将茶碗放下,怀中就被塞进一团软软的孩子,他忙将孩子紧紧抱住。 年世兰道。 “臣妾哪知皇上来不来,臣妾是盼着皇上来,所以日日都备着您喜欢的茶点。 喏,弘历一看到皇上,就不让臣妾抱了呢。连他都盼着皇上来呢。” 弘历似是听懂了一般,小脑袋一个劲往胤禛怀里扎。 直抵在胤禛的心窝上,把帝王的心都要融化。 “你们母子联手,朕哪里还舍得去别的地方。” 胤禛笑着用脸去触碰弘历的小脸。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都是年世兰第一次见胤禛这般疼爱一个孩子。 年世兰佯作生气道。 “弘历这般喜欢他的皇阿玛,没想到他的皇阿玛还惦记着去别处。” 胤禛哈哈笑起来,又贴了贴弘历的小脸蛋,柔嫩的小孩子真是让人亲不够。 “你这做了额娘的人了,越发小气起来。朕若日日在你这里,怕是前朝后宫都不得安生。” 年世兰收起那一脸装出来的生气,叹口气,打发奴才将四阿哥抱走,自己喝了口茶,才道。 “臣妾知道,皇上许多时候也是不得已。后宫女子多,但都是家中在朝为官的。 皇上常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臣妾不懂朝政,但臣妾懂后宫。 听说皇上给几位妃嫔换了住处,可是臣妾还听闻,这几位嫔妃中,可还有从未侍寝的呢。” 胤禛听着年世兰说话,脑中又浮现出那张脸。 她与菀贵人那般像,只是菀贵人对自己千依百顺,时间久了,也觉有点乏味了。 先头菀贵人那几分像芸熙之处,似乎也不如一开始那般使他心动。 倒是那女子倔强又带了些算计的眼神,时时在自己心头萦绕。 胤禛望向面前的年世兰,她的美貌无人能替,她的性情也是独一无二,但她从未因争宠算计过自己。 “从未侍寝过的,那是她们自己不争气。世兰何时如此大度,竟有点劝着朕宠幸别人的意思?” 胤禛忽然倾身向前,将年世兰一把拉进怀中,圈固着她,眼睛紧紧盯着她。 年世兰推了推胤禛,没有推开,笑道。 “皇上不愧是大清第一巴图鲁教出来的,身健体壮。 臣妾何尝劝着您宠幸别人呢? 真正心悦一个人,哪舍得让他与别人缠绵。 只不过宫中女子都不得不忍下罢了,臣妾也不得不忍下。” 年世兰说的话,其实也是她上一世的心里话。 只不过那时她满眼都是胤禛,更容不得旁人在他身边。 这一世,做戏罢了。 胤禛收紧了抱着年世兰的手臂,依旧是紧紧盯着年世兰的眼睛,似乎是试图看透什么。 “朕从未跟你说过,朕的师父是满清第一巴图鲁。世兰是从何得知的呢?” 第293章 旷古明君 年世兰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刚才说漏了嘴。 胤禛习武之事许多人知晓,作为皇家男儿,六艺不止要通,更在于精。 但胤禛师承于谁却是鲜少有人知晓的。 先帝对外只称众皇子是一般教养的,年世兰上一世也是无意中得知。 这一世,胤禛却是在自己面前从未提过。 年世兰娇笑着双臂攀上胤禛的脖颈,右手无意识的在胤禛背上画着圈,眼睛不躲不闪回望着胤禛,眸中是风情与深情并现。 她娇娇开口。 “皇上~皇上乃旷古明君,自然是追随者众。臣妾的哥哥每每与臣妾写来家信, 也必是要与臣妾谈及对皇上的拜服之情的。哥哥对皇上常怀仰慕之意, 也渐渐知道了许多关于皇上的事。包括皇上师承满清第一巴图鲁一事, 哥哥也是十分羡慕呢。” 胤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怀中的狐狸说出这一大串话来,只用力捏了捏她的腰肢,问道。 “你哥哥既然连这个也告诉你,那你且告诉朕,朕的武学师父是谁?” 年世兰心中翻了个白眼,又来套她的话,但她面上依旧是一派娇滴滴的样子。 “臣妾哪知道这个,哥哥的信中没说。不如皇上亲口告诉臣妾罢?” 胤禛缓缓松开了箍着年世兰的手臂,由着她挂在自己身上。 他双眼看着门外,似是在回忆,许久,才道。 “在朕的心中,满清第一巴图鲁只有朕的皇阿玛。 只不过皇阿玛儿子众多,先废太子是皇阿玛与赫舍里皇后所生, 也是皇阿玛最喜爱的皇子。可惜,他恃宠而骄, 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让皇阿玛难以忍受之事。 皇阿玛无奈之下只能废储。原本皇阿玛正值壮年, 还可在众兄弟间好好挑选继承大统之人。 可惜,天不假年,皇阿玛南巡之时得了急症, 命在旦夕之际,不知怎么,想起了朕这个平庸的儿子。 朕只能不负皇阿玛重望,好好坐上这个皇位, 替皇阿玛守住这大清的江山,祖宗的基业。” 年世兰愣了愣,所谓史书工笔,不过是存在于胜利者的口中而已。 胤禛的皇位,可不像他描绘的这般顺理成章且平和。 只不过年世兰不关心这些,她只需要知道,胤禛是夺嫡的胜利者就可以了。 否则自己也不会费心引得他的注意,重回他的身边。 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将她上一世所承受的痛,加倍还回去。 年世兰顺势往胤禛怀中偎了偎,将脸贴在胤禛心口的位置,低声道。 “皇上是命定的天子,无论面前是何种障碍,对皇上来说都不算什么。 臣妾只知道,皇上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别的,臣妾都不关心。” 胤禛被年世兰哄的心情大好,一夜叫了三次水,极尽恩爱。 小林子悄悄对颂芝道。 “我瞧着咱们主子啊,真是厉害,嘿嘿。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皇上受用的很呢。” 颂芝没好气的敲了小林子的脑袋。 “我看你是皮痒了,说话越来越放肆。我明日就回了皇上,你可仔细你的皮!” 小林子忙连连求饶,颂芝不依不饶的狠狠敲了小林子几下。 这边小林子跟颂芝闹着,那边苏培盛不知何时走了来,轻轻咳了声,小林子与颂芝立马停下嬉闹。 苏培盛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说你们二人也忒活泼了些,这皇上与娘娘在里头,若是听见你们二人的声音。 你们的脑袋还要不要了?打扰到皇上与娘娘,我可救不了你们。” 颂芝红了脸,不敢再吭声,只狠狠的瞪了小林子一眼,都怪小林子! 小林子则吐了吐舌头,谄媚的凑近苏培盛。 “苏公公提点的是,是奴才大意了,差点丢了脑袋。 公公伺候皇上也辛苦,一丝马虎都不敢有,奴才给您锤锤肩, 您也松快松快。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过奴才这一回罢。” 苏培盛笑道。 “你这崽子,倒比我那不中用的徒弟机灵。” 苏培盛话音刚落,他那“不中用的徒弟”小夏子就急匆匆来了。 苏培盛奇道。 “你这猴崽子,不在养心殿守着,跑到这做什么?” 小林子一边给苏培盛锤着肩,一边竖起了耳朵。 可是小夏子并没打算瞒着他,小夏子对苏培盛道。 “师父在这就好了,刚才奴才在养心殿正打盹儿呢。 富察贵人处的宫女儿来报, 说富察贵人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看看。” 苏培盛忙问道。 “你可知富察小主是哪里不适?” 小夏子道。 “奴才听桑儿说,富察小主说自己肚子难受,嚷着一定要皇上过去看看。” 苏培盛一听就来了气,斥道。 “糊涂东西!富察小主不适不说赶快去请太医,跑这来做什么。 不知道皇上今晚留宿翊坤宫吗?皇上明日还要上早朝, 扰了皇上清净,我看你有几个脑袋!” 小夏子应了“嗻”,又急急忙忙去请太医。 看着小夏子跑走,苏培盛兀自叹气。 真是不中用的东西,难得皇上今夜心情好,非得有那不长眼的来打扰。 不过苏培盛听着里面动静停了,还是在门外小心翼翼道。 “启禀皇上,适才富察贵人的奴婢去养心殿请皇上。 说富察贵人肚子不舒服,要皇上过去看看。” 胤禛那厢此时哪舍得放下他的世兰,何况前两次富察也说自己不适,夜里从欣常在和曹常在那里请走了胤禛,太医去了一诊断,回回都说富察贵人是吃多了晚膳。 胤禛想,这回又是富察贵人使小性子想争宠罢,只不过胆子也太大了些。 连华妃这里,她也敢来争宠。 胤禛回苏培盛道。 “不舒服就去请太医,就说朕已经睡了。” 不过,连富察贵人这样的位份都敢来争宠,可见世兰在宫中还是太过宽厚,才纵得这些人无法无天。 胤禛想到此,不觉又怜惜了年世兰几分。 按说他是皇上,嫔妃侍寝完的规矩也是各睡一床被子,不能搅扰皇上休息。 但在年世兰这,胤禛从来都是在她侍寝后搂抱着入睡。 年世兰累极了,十分熟稔的往胤禛怀中挪了挪,就睡了。 第294章 狐媚惑主 待胤禛被苏培盛伺候着去上早朝了,年世兰才缓缓睁开眼睛。 颂芝伺候着年世兰梳妆打扮,又与小满一起,随着年世兰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年世兰行了礼就坐了下来,却见一个奴婢跪在殿外,大声道。 “启禀皇后娘娘,奴婢是富察贵人处的奴婢。我们小主昨儿夜里突感不适, 经太医诊断为肠绞痛,小主疼了一夜,早起实在没有力气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请皇后娘娘允准我们小主休息一日,明日定按时给皇后娘娘请安。” 乌拉那拉氏诧异的看了看剪秋,对剪秋道。 “且传她进来回话。” 待那婢女进的殿来,年世兰打眼一看,果然是富察贵人处的面熟奴婢。 乌拉那拉氏道。 “你方才说,你们小主不适,可曾禀过皇上了?皇上昨夜可去看过了?” 那奴婢跪着磕了头,回道。 “回禀皇后娘娘,昨夜小主不适之时,已打发桑儿姐姐去请过皇上了。 只是桑儿姐姐去的不凑巧,皇上昨夜在翊坤宫。 桑儿姐姐不便前去叨扰华妃娘娘,求了皇上处的贴身太监小夏子去请皇上。 小夏子回说,皇上今日还要上早朝,便请了太医来看过了。 我们小主说,皇上政务繁忙,待皇上忙完了,应该会去看我们小主的。” 这宫女一番话,引得众人有意无意看向年世兰。 乌拉那拉氏也看向年世兰,道。 “本宫不知,昨夜还有这样的事发生。华妃,这丫头说的可属实?” 年世兰抽了手帕出来,也不站起身,只坐着甩了甩手帕,就算是行过礼了。 “回皇后娘娘话,昨夜皇上在臣妾的翊坤宫。小夏子来请的时候,皇上已经累极。 皇上今日还要上早朝,便让人去请了太医为富察贵人诊治。” 乌拉那拉氏道。 “如此,那就是这事属实了。华妃,宫中姐妹本应互相照应。 你也太骄纵了些,既是皇上还要上早朝,也该劝皇上节制些才是。 怎好让皇上累极。若昨夜是太后有疾,你缠着皇上不放, 岂不是要让皇上落个不孝的名声?” 年世兰嘴角的笑意渐冷,她抚了抚鬓发,缓缓说道。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只是臣妾不知,一个贵人,如何能与太后相较? 皇后娘娘又在此时假设未发生的事,岂不是对皇上不敬? 还是说...皇后娘娘盼着太后不适,好想法子坐实皇上不孝的名声? 顺便,再打臣妾一个狐媚惑主的罪名?” 年世兰冷冷的看着乌拉那拉氏,她不信这一世年轻的乌拉那拉氏能沉住气。 果然,乌拉那拉氏沉声道。 “放肆!华妃,你这是跟本宫说话该有的仪制吗?” 李贵人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乌拉那拉氏,转而对着年世兰道。 “华妃娘娘,您就给皇后娘娘服个软罢。” 年世兰不屑的白了李贵人一眼,她怎么还是同上一世一样窝囊又愚蠢。 李贵人被年世兰的白眼吓住,往后缩了缩,再不敢吭声。 年世兰这一世从不曾向乌拉那拉氏低过头,仗着的就是胤禛的宠爱,还有娘家给的底气。 这一次,年世兰依旧不打算低头。 她重新抬起头来看着乌拉那拉氏的时候眼中尽是嘲讽。 “皇后娘娘贵为国母,也该知晓物不平则鸣。臣妾早起好好儿来给您请安, 莫名就听到什么孝与不孝的话,要臣妾如何能无视? 昨夜皇上是在臣妾的翊坤宫,可皇上自己不愿去富察贵人处, 难不成要臣妾将皇上绑了去? 臣妾一会子就去问问皇上,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臣妾究竟该如何自处。” 年世兰说完,理也不理乌拉那拉氏就朝着殿外走去。 她边走边在心中默念了三个数,第三个数刚在心中念完,就听乌拉那拉氏道。 “来人,拦住华妃!” 年世兰在心中笑的开怀,乌拉那拉氏终于忍不住要对她动手了吗? 她站定,无视面前围上来的侍卫,反而转身看着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面上浮起的笑容,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在年世兰面前失态。 竟是被年世兰牵着鼻子走了。 于是乌拉那拉氏和缓了语气,对年世兰道。 “皇上还在上早朝,富察贵人之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何苦姐妹们先伤了和气,你且先坐。 一会子,随本宫一起去看望富察贵人,想必她也能理解的。” 端妃看着年世兰面上的笑容,心中明白,看似年世兰赢了,实则更落实了她狐媚惑主,骄纵任性的名声。 只不过她不知道,年世兰要的就是这个名声。 许多事,既然顶了这样的名声,那就必然要将这名声落到实处才算完。 胤禛下朝以后听说了这事,只淡淡道。 “以世兰的聪慧,她能处置好的。何况,她也该在后宫中与皇后平分秋色才对。” 苏培盛知道,这是皇上对乌拉那拉氏家族越来越不满,有心削减权力。 胤禛想到昨夜与年世兰并头夜话之时,提到椒房之宠的典故。 从前他与芸熙大婚的时候,按照仪制,以花椒和泥,涂制椒墙。 那时芸熙十分喜悦。 年世兰是妾室,不需洞房合卺之礼,许多事便也从简。 但是现下,胤禛忽然想给年世兰更多的宠爱。 于是他便吩咐了苏培盛,翊坤宫内,年世兰的寝殿也要涂制椒墙才行。 想了想又觉不妥,便又吩咐了苏培盛,待自己寻了机会再说。 苏培盛道。 “那富察小主那里,皇上可要去看看?” 胤禛叫苏培盛伺候着换了常服,这才慢慢踱步去了延禧宫。 延禧宫中,乌拉那拉氏刚带着众妃嫔散去,富察贵人的琴韵阁只有奴才们并太医在。 但胤禛路过关雎楼的时候,却听里面传来古筝音律。 苏培盛忙道。 “这关雎楼如今是甄常在住着,听说甄常在琴棋书画俱佳, 想必是她在弹琴。 皇上要不要进去看看?” 胤禛踯躅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 “先去看看富察贵人罢,改日朕再去关雎楼。” 富察贵人已经比昨夜好多了,此刻正躺在床上对自己的婢女抱怨着。 “要你们一个个有何用?连皇上都请不来!” 她听着外面传来的琴音更觉烦躁。 “弹弹弹!整日里就知道用这些手段勾引皇上!我这还病着呢,她倒弹上琴了。 是在笑话我病了吗?!哼,不过是个无宠的常在罢了,再弹还能弹成妃位不成! 这声音听得我烦躁!桑儿,去告诉甄常在,若想要我生气,她便只管弹!” 胤禛想着富察贵人在病中要静养,便没有叫人通传,只信步走了来。 不想在门外就听见了这番话,瞬时就黑了脸。 第295章 吸引皇上 桑儿跟着富察贵人,惯常也是个仗势欺人的奴才。 苏培盛见胤禛面色不对,一句“皇上驾到”还没落地,富察贵人寝殿的门就被桑儿一把拉开,苏培盛忙护在胤禛身前。 桑儿低着头气势汹汹的往出走,猝不及防面前站着人,还没看清是谁,就被苏培盛一甩拂尘扬在了地上。 地上传来“哎呦”的叫唤声,桑儿摔了个跟头,立刻扯着嗓子道。 “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看不见这个贵人的寝殿吗也敢闯!” 苏培盛那句“大胆!”又被卡在了嗓子里,说出口的话变成了。 “放肆!皇上驾到你也敢这般无礼!” 桑儿随着苏培盛这句话,也看清了面前逆光而立的人。 高大颀长的身影投在门内,将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桑儿身上。 桑儿吓得手脚并用趴跪在地。 “皇上恕罪!奴婢不知皇上驾到!皇上饶恕奴婢这一次吧!” 胤禛没有说话,眯眼看向床上的富察贵人。 她倒乖觉,早在胤禛进门的时候又缩回了被子中,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来。 只是她适才那一把尖利的嗓子,刻薄的话,已经落在了胤禛的耳中。 胤禛看也不看地上的桑儿,只对苏培盛道。 “拉下去,这般行径的奴才留在小主们的身边,恐带坏了小主。” 苏培盛应了是,一挥手,立刻有两个侍卫上前来一左一右架着桑儿出了琴韵阁的门,只遥遥传来桑儿的呼喊求饶声。 富察贵人掐着嗓子,听着十分无力。 “嫔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 说着又一副强撑着挣扎起身要给胤禛请安的样子。 胤禛只冷眼瞧着,也没有阻止富察贵人起身。 富察贵人只得在另一个宫女的服侍下自床上起来,再下来给胤禛请安。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胤禛瞧着富察贵人柔弱请安的样子,她此时没有梳起旗头,一头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除了脸色发白一些,倒是一点也看不出得病的样子。 富察贵人低着头有一缕头发便顺着她的肩膀,滑落在了脸颊旁。 放在往常,富察贵人这样柔顺乖巧的样子定是能让胤禛心软几分的。 偏偏今日不凑巧,先是被胤禛听到她中气十足的斥责,又是她的奴婢猖狂的行径撞个正着。 胤禛不动声色低头看了富察贵人半晌,才道。 “起来吧。朕听说你病了,今日下了早朝便赶过来看你。 可是眼下看着,你似乎好的很呢。” 富察贵人在奴婢的扶持下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她是真病着,这跪的稍微久了点便有些站不稳。 只听一声惊呼,富察贵人竟直直向着胤禛怀中倒来。 她的宫女没有来得及扶住,倒被一步上前护驾的苏培盛双手稳稳托住。 苏培盛道。 “哎呦小主,您慢着些!这万一撞到了皇上可怎么好!” 富察贵人心中暗骂苏培盛多事,口中却是柔柔弱弱道。 “多谢苏公公,我这身子,真是不争气。” 胤禛看着奴婢将富察贵人扶去了床上,自己坐在了苏培盛搬来的椅子上,看着富察贵人那副柔弱的样子,冷冷道。 “既是身子不好,不说好好歇着,还要折腾起身请安。” 富察贵人惊愕了一瞬,自己方才请安的时候也没听皇上说免礼啊。 但她不敢质疑胤禛,只喏喏道。 “是,是嫔妾逞强了。嫔妾多谢皇上关怀。” 胤禛召来为富察贵人诊治的太医,道。 “富察贵人身子不好,你要多多为她调养一些时日。” 那太医哪个不是人精,立刻道。 “微臣遵旨!小主身子是比常人虚弱,此次这又是急症。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微臣为小主诊脉, 恐怕得一个月左右才能好全。 这一个月里,小主的身子不适宜侍寝。” 胤禛点点头,对苏培盛道。 “那便吩咐敬事房,把富察贵人的绿头牌挂起来,等身子好全了再说。” 富察贵人急道。 “皇上,嫔妾三五日就能好的!太医怕是诊错了!” 胤禛却是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徒留富察贵人将气撒在枕头上,将好好的一个三彩瓷枕摔得粉碎。 太医瞄着富察贵人的眼刀,也借口开药一溜烟走了。 胤禛出了琴韵阁,又信步走到了关雎楼前。 先前的琴音已经停了,关雎楼的门关着,苏培盛试探的道。 “皇上?” 胤禛本想抬脚进去,忽又想起上次在御花园角落听到的小谋算,便又收回了脚。 “走吧,回养心殿批折子。” 关雎楼门后贴着的耳朵听着胤禛带着人走远了,才叹了口气跑回屋子。 “小主,奴婢听着皇上脚步声停在门外了,却不知为何没进来。” 浣碧对着甄常在道。 甄常在一脸意料之中的样子,她看起来手臂已经好了,正在给自己斟茶。 “没事,这次不进来,还有下次。皇上喜爱音律,我的琴声已经代我先见了皇上。” 浣碧不懂,只能干着急。 年世兰听说今日延禧宫发生的事,竟像是带了点期待,甄常在终于耐不住了。 颂芝道。 “娘娘为何听说这事不生气?那甄常在可是变着法的吸引皇上注意呢。” 年世兰笑道。 “本宫有什么好气的?皇上愿意宠幸谁,都是皇上的事。 甄常在能吸引到皇上的注意,那是她的本事。 对了,你知道那个桑儿如今如何了?” 向来话不多的小满在一旁接话道。 “奴婢听说,苏公公将桑儿打了二十大板,让她去了浣衣局。” 年世兰好奇道。 “哦?本宫竟没瞧出来,苏培盛还是个心软的。” 小满又道。 “娘娘不知道,听说桑儿私下与人说,自己悔不当初,不该跟着富察贵人猖狂的。 她被拖走那时,富察贵人只顾着自己,连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有替她说呢。” 年世兰抬头看着小满,见她圆圆的脸上是一派愤愤不平,便笑着逗她。 “看你这样子,很替桑儿不平呢。” 唬的小满连连摆手。 “娘娘不要打趣奴婢了,桑儿犯了错被罚,奴婢怎敢替她不平。 只不过...只不过觉得她跟着富察贵人那样的小主,不值...” 第296章 眼前一亮 年世兰一脸平静的道。 “是啊,不值。桑儿是猖狂了些,但也是为富察贵人办事的。 你们在本宫手下,只要不是犯下死罪,本宫也不会不管你们。” 小满心下松了一口气,还是自己的主子好,哪像桑儿那主子。 年世兰打发小满去外面取了东西来,颂芝看着小满走出去的身影,撇了撇嘴。 “奴婢一直瞧着小满是个傻得,没想到也是个精的。 她方才那句话,不就是试探娘娘,看娘娘会不会护着奴才们么。” 年世兰无谓的笑笑,哪个奴才不想跟个知冷知热的主子呢? 纵使奴才有点小心思,只要她不背叛主子,便都无伤大雅。 年世兰正与颂芝说着话儿,福子捧了一对花瓶走了来。 “启禀娘娘,小满姐姐说她突然肚痛,打发奴婢将娘娘要的东西先拿来。” 年世兰看看福子恭恭敬敬端着的那对花瓶,再抬头看看福子带点期许的眼神,心下明了。 “罢了,上次皇上说这对儿花瓶不好看,摆在本宫的寝殿不合宜。 你拿去收在库里吧。既然小满这会子不在,那你随本宫去御书房。 本宫要去向皇上讨更好看的花瓶放在寝殿。” 年世兰又上下打量一眼福子,带了些嫌弃。 “你虽说来了翊坤宫没多久,但好歹是本宫宫里的人。 穿的这样寒酸,头上连朵好看的珠花都没。 本宫带你出去也丢本宫的人。 颂芝,去将本宫新得的那几支珠花,挑了好看的来给福子簪上。 不过你注意着点分寸,也不可太过了,打扮合宜就好。” 福子受宠若惊的跟着颂芝去取了珠花簪上,颂芝自小跟在年世兰身边,看待事物的眼光自然也要比普通奴婢高一些。 待颂芝带了重新打扮的福子至年世兰面前,年世兰上下看了半天,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才像本宫宫里的人。你们记住了,在本宫这里当差,一定要看起来体面。 万不可被人小瞧了去,但也不能太出头,被人算计了去。” 福子此时对年世兰的忠诚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 多好的主子啊~ 胤禛拿起一本折子,忽然沉重的叹口气。 自己登基马上四年了,每日都在兢兢业业的批折子,忙政事,推行摊丁入亩之政,并行整饬吏治之策。 连后宫都少进,眼看而立之年,膝下只有两子一女,完全比不上先帝子女众多。 先帝膝下光公主就有二十人之多,皇子人数高达三十余。 但先帝驾崩的突然,虽留下盛世之名,国库内里却是空虚透了的。 眼下胤禛要推行的新政皆需大笔大笔的银子,胤禛愁国库吃紧,太后又常催着他为爱新觉罗氏开枝散叶。 胤禛一时竟是觉得疲乏透了。 他将那折子又扔回桌案,无力的靠在椅子里,眼神呆望着堆积成山的奏章。 苏培盛忙给小夏子使了眼色,小夏子懵懵的看着他,师父这是何意? 苏培盛无奈摇头,自己去将早都准备好的参汤端了来。 参汤一直煨在吊炉中,此刻还是热腾腾的。 胤禛瞧了一眼苏培盛端来的参汤,不耐道。 “夏日本就暑气甚重,哪里就能喝参汤呢。你这差事,朕看是越当越糊涂了!” 苏培盛顿时冒了一脑袋冷汗,可是,这参汤的太医嘱咐的啊。 他硬着头皮正准备将太医的嘱咐背一遍,门外守着的小太监小心翼翼进来,跪下道。 “启禀皇上,华妃娘娘在外求见。” 胤禛左右这会子也想歇歇,一听年世兰来了,正好。 他便亲自走了出去,却见年世兰一身清新的浅绿色衣裳,头上是一水儿的点翠首饰,看着十分舒适润眼。 “皇上吉祥~这大热的天儿,皇上怎么出来了?” 年世兰笑吟吟给胤禛行礼,手中拿的是柔润如水的丝帕,行礼时甩起来如风拂柳,让人在这炎夏也觉清爽。 胤禛只觉眼前一亮,先前的郁气一扫而光。 “起来罢。朕正想着歇会儿,你就来了。走吧,养心殿要比此处清凉些许。” 及至二人到了养心殿,年世兰转身从身后一直跟着的福子手中接过食盒,取出一碗汤饮来。 “暑气闷热,皇上喝碗莲子羹避避暑气罢。这莲子是臣妾亲手剥的,煮汤的水, 是臣妾去岁收的梅花上的雪水。今日专门起了出来,给皇上煮汤。 这汤煮出来,臣妾特意用冰凉的井水镇了的,皇上试试好不好喝。” 看着年世兰双手端过来的汤饮,胤禛只觉心中十分熨帖。 在御书房那点子暑气也烟消云散。 “朕单听着你这般用心,都觉心里舒坦了。朕便试试你的心意,定十分消暑。” 胤禛端起汤饮,先小口品了品,继而便大口喝了下去。 一小碗冰饮一饮而尽,胤禛才意犹未尽的道。 “论宫中对朕用心的女子,非世兰莫属。” 年世兰示意福子将空碗收起来,才笑着道。 “这便是皇上偏心臣妾了。宫中女子,无一不在盼着皇上垂怜。 只是臣妾胆子大,将这份渴求化作了这碗汤饮,哄着皇上喝下了。” 胤禛被年世兰这么哄着,心情大好,对她招招手。 “过来,坐到朕身边来。就算你是在哄着朕,朕也愿意被你哄。” 年世兰回头对福子道。 “你随夏公公去,给皇上和本宫斟茶来。记住,皇上喜欢喝龙井,本宫要喝凤凰单枞茶。” 胤禛随着年世兰的话,看向她身边的宫女。 只见那宫女面色白嫩,穿着也鲜亮,头上的珠花也是宫中时新的样式。 福子屈膝行礼应了是,便跟着小夏子下去斟茶。 胤禛转回脸来,看着年世兰道。 “你对下人倒好,你穿的清爽,你的下人打扮的也是让人眼前一亮。” 年世兰带着满面笑容,对胤禛道。 “下人也是人,下人当差也该体面些,才不至于丢了主子的脸。 臣妾的翊坤宫,可不喜欢那些死气沉沉的样子。 臣妾就喜欢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宫宇。皇上不会怪臣妾张扬吧?” 第297章 君臣之论 年世兰坐在胤禛旁边本就离得近,又因说话时向前倾着身子,胤禛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 他没有回答年世兰的话,反而问道。 “你用的什么香料?这样好闻。似是百花清新,仔细闻却夹杂着芍药的香气。” 年世兰闻言,又朝胤禛身边凑了凑,自衣襟处抽出绢帕,在自己面前挥了挥。 一股比刚才更浓烈的香味钻入胤禛肺腑。 “皇上喜欢这个味道吗?这是臣妾找人特意调制的香料。 用百花的香味作底,加进了臣妾最喜欢的芍药。 哥哥又将皇上赏的一丁点龙涎香,分出了一小点点给了臣妾。 就这么一小点点龙涎香,就叫这香料味道十分出众。 只是龙涎香太过珍贵,哥哥纵使对臣妾再好,也舍不得给多了呢。” 年世兰眨巴着眼睛,娇美的笑容合着香料的味道撞进了胤禛心里。 他抬手抚了抚年世兰的脸颊,神情柔软。 “先帝赏给朕的龙涎香,朕感念你哥哥镇守西北有功,特意分了一点给他。 没想到他竟舍得给你一些,可见是真疼你这个妹妹。 但朕是你的夫君,你想要什么,尽可找夫君来要,何必总是麻烦娘家人? 一会子,朕就叫苏培盛取一些龙涎香来给你制作你喜欢的香料。” 年世兰忙摇摇头,凑在胤禛面前,笑得像个狐狸。 “这么珍贵的东西,臣妾可不敢要。臣妾无功于社稷,皇上赏臣妾这么贵重的东西, 恐怕前朝臣子们会议论。但臣妾有别的想要的东西,不知皇上舍不舍得?” 胤禛疑惑看向年世兰,连龙涎香都不要,还有什么更想要的东西呢? “你且说说看,只要不是要朕的皇位,朕都能给你。” 胤禛这句话一出,唬的年世兰立马站起身来,跪在了地上。 “臣妾不敢。” 胤禛还是头一次见这般慌张的年世兰,胤禛眼中的她,向来是从容但不失自己脾性的女子。 恰好福子端了茶,跟在苏培盛身后进来,看到这一幕,福子不顾端着的茶盘,噗通便跪了下来。 胤禛一愣,看着这对主仆的反应,继而笑起来。 “朕与你顽笑一句,竟吓得这般模样,怪朕不好。” 胤禛伸手指了指福子。 “你,快将你家主子扶起来。好端端的跪来跪去,也不怕跪坏了膝盖。” 苏培盛忙接过福子手中的茶盘,福子便站起身,小心的扶起年世兰来。 胤禛拉了年世兰的手,要她坐在自己身边,笑眯眯道。 “朕说了,朕是你的夫君。夫君与你开个玩笑,何至于就怕成这个样子?” 年世兰手在胤禛手中抽不出,看着胤禛眼睛,认真说道。 “皇上说自己是臣妾的夫君,这是全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一句话。 可是臣妾始终牢牢记得哥哥对臣妾说过的话。 哥哥说,皇上首先是君,君临天下,乃真龙在世。 其次才可与皇上论亲疏,臣妾以一侧室之位, 能得皇上以夫君自称,便是要臣妾现在去了,臣妾也死而无憾了。” 胤禛好看的眼睛带了些许无奈,些许恼怒。 “这便是胡扯了!什么叫现在去了?死而无憾? 便是你不为朕想想,难道你舍得自己的儿子?” 年世兰假意拿了绢帕拭泪,又透过绢帕悄悄露了一只眼睛瞧胤禛。 “臣妾自然是舍不得的,可是皇上是君,妾是臣。 君要臣死,臣怎敢不死?” 胤禛瞧着她这副样子,不由笑出声,一把将那绢帕攥在自己手中。 没了绢帕遮脸的年世兰,脸上果然不见一滴泪珠,自己先笑了起来。 胤禛手中的绢帕散发着阵阵香味,胤禛闻得欲罢不能。 他将绢帕扔回给年世兰,笑道。 “从前朕只看你美貌,没想到私下里这般淘气。 做了人家这么久额娘的人了, 反而满嘴都是胡话,可见是朕太过惯着你了。” 站在一边伺候的福子见皇上并没有真的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主子惹恼了皇上,自己也是要遭殃的。 年世兰在胤禛那里讨了她想要的汝窑莲花瓶,欢欢喜喜的命福子抱着告了退。 福子小碎步跟在年世兰身后,走出养心殿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回身望了一眼胤禛,又赶紧红着脸转身继续走了。 胤禛意味深长的瞧着年世兰主仆二人离开,抬起手在空气中挥了挥。 留在他手上的香味飘散在屋中。 苏培盛笑着道。 “难得皇上今日不忙着批折子,还能与华妃娘娘说笑一会子。 依奴才看呐,华妃娘娘可算是对皇上尽心了。” 胤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温的茶水入口,他停顿了一下咽了下去。 “你说,年羹尧是真的那样对世兰说的,还是世兰哄朕高兴?” 苏培盛立刻明白了胤禛说的是什么,年世兰那番“君臣论”,胤禛面上不显,但私心里是高兴的。 只是皇上有皇上的考量,这不,年世兰刚走,他便思索上了那番言论。 苏培盛忙道。 “哎哟,皇上这可是为难奴才了。奴才愚笨,哪懂这些啊。” 胤禛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说道。 “你在朕身边多年,哪有什么你不懂的,只不过你不愿意直言罢了。你真真是狡猾透了!” 苏培盛讪讪笑着,躬着腰道。 “皇上这可是冤枉奴才了。奴才的职责是伺候好皇上,别的事,奴才不敢参言。 也不该参言。奴才是个太监,太监哪能对朝政指手画脚!皇上也别为难奴才了。 过会儿该用晚膳了,您看是在养心殿用,还是去哪位娘娘宫中? 端妃娘娘今儿派人来过,说想请皇上去延庆殿用晚膳。” 胤禛“嗯”了一声,继而说道。 “那便去端妃那吧,朕也许久未去她那了。” 苏培盛忙去吩咐御膳房将皇上的晚膳送去延庆殿,又打发了小夏子去告诉端妃,准备好接驾。 端妃坐在镜前,看着与平日不一样的自己。 平日她总是素淡的,今日她挑了一件绯色衣裳,又配了华贵的点翠首饰,整个人看起来状若再生。 第298章 天儿太热 端妃的宫女吉祥在旁,为她发上簪上最后一支点翠华簪,看着镜中的端妃赞叹不已。 “娘娘真好看。娘娘素日总是淡雅的妆扮,今日这般打扮起来,连奴婢都移不开眼睛了呢。皇上见了娘娘,定然十分惊喜。” 端妃瞧着镜中身后奴婢脸上的笑颜,淡淡笑道。 “皇上的喜好,谁能猜测得了呢?不过是本宫素服久了,想换个打扮而已。” 吉祥嬉笑着。 “是啊,娘娘绝世容貌,随意一打扮,任是谁看着都挪不开眼睛。 小夏子那会子说,皇上晚膳前来,想必该到了,娘娘不如起来迎驾吧。” 吉祥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太监通传。 “皇上驾到~” 端妃一愣,忙站起身朝外走去,吉祥在她身后小声道。 “娘娘小心脚底下。” 端妃走到门口便慢下了脚步,静静站着等胤禛走近,才行礼问安。 “皇上吉祥~臣妾恭迎皇上。” 胤禛打眼一看,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回过神来又仔细看了看屈膝蹲在面前低着头的人,端妃原本就有二分像芸熙的侧脸,此刻配上这身华服,又兼低着头,竟是有了三四分相似。 但不知为何,胤禛心中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端妃这副打扮,与年世兰更接近。 宫中只有年世兰喜欢点翠的首饰。 乌拉那拉氏总说点翠华贵,制作不易,自己是皇后要俭省。 除了进贡的贡品中有点翠,乌拉那拉氏都从不佩戴点翠首饰。 先前菀贵人戴过,是乌拉那拉氏赏的,但也只有简单的几件发饰。 远不及现在端妃头上的华丽贵重。 胤禛再仔细看看,才发现端妃的点翠头面上是凤穿牡丹的图样。 他不禁皱了皱眉,凤穿牡丹,他记得是华妃最爱的样式。 “起来吧。” 端妃低着头行礼的时候,一直在等胤禛叫起,现下终于听到叫起,才缓缓站直了身子,眼睛看向胤禛。 她面上也不再似平时那般总是带着冷静自持,而是泛起笑容,道。 “皇上来的真是时候,晚膳刚备好,皇上请先进殿用膳。” 自打端妃小产,胤禛何时见她如此盛妆过,这日也是心情大好,晚膳都多吃了几口。 用了晚膳,自然就留宿在了端妃的延庆殿。 年世兰诧异的望着小林子,疑惑道。 “你没听错吗?端妃今日盛装打扮,皇上留宿延庆殿了?” 小林子道。 “主子信奴才的,错不了。皇上身边的小夏子说的,必然是真的。 小夏子说,端妃今日穿的也鲜艳,还戴了点翠的头面。 小夏子跟着皇上去延庆殿,一晃眼都惊到了,还以为是主子您站在那。” 年世兰惊讶过后,在心里盘算起来。 上一世端妃替胤禛与太后背了黑锅,端给自己一碗落胎药,打下了自己五个月的孩子。 这一世年世兰设计制造胤禛害端妃滑了胎的假象,实则悄无声息下手打下了端妃四个月的身孕。 在年世兰心中,也算是扯平了。 至于端妃得宠不得宠,于年世兰无碍。 只是没想到现在端妃争宠的手段竟让年世兰有点看不懂了。 现在是从穿着打扮开始,企图抓住胤禛的心,然后呢? 年世兰想了想,打算静观其变。 若是端妃没有与自己为敌的心思,那自己便任她去得宠罢了。 若是她生了别的不该有的心思... 已是六月中旬,暑热叫人焦躁。 这日年世兰晨起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到的时候便见妃嫔都已入座。 连养伤好几个月的甄常在都来了。 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就坐了下来,她坐下时余光瞟向端妃。 见她依旧穿着素淡,不似小林子说的那般盛妆。 乌拉那拉氏笑着道。 “今日众位姐妹怎么都无精打采的样子?可是因着这天儿热,便都懒怠说话了?” 绘春与绣夏站在乌拉那拉氏一左一右,手中拿了扇子在缓缓扇风。 乌拉那拉氏妆容精致的脸上一片平和。 年世兰也懒得说话,她怕热,胤禛早就命人在她殿中置了冰,又放了风轮纳凉。 只是从翊坤宫走过来请安的这会子功夫,还是觉得热。 端妃笑着道。 “正是皇后娘娘所说,天儿太热,姐妹们也懒怠动弹。” 欣常在接话道。 “嫔妾先头还不敢说,可不是热嘛。嫔妾所在的储秀宫虽然凉一些, 但嫔妾住的芷箐苑可是闷热的很呢,天儿热了,皇上更不爱来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欣常在说的随意,也笑道。 “欣常在就是爱说笑,芷箐苑闷热,这又有何难。 皇上不爱去你那,但本宫记着,前几日皇上还是召幸了你的。 养心殿是要凉快一些的罢?” 欣常在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 “皇后娘娘好记性,养心殿当然是凉快多了。” 曹常在也笑着说道。 “欣常在还说呢,你那处闷热,皇上体恤你,好歹还召你去养心殿享凉快。我可是数日未曾见过皇上了呢~” 欣常在听曹常在如此说,更不好意思了,便道。 “嗐,我这是随口说的,还望别的姐妹别往心里去。 我可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与众位姐妹争宠,我就是觉得芷箐苑热罢了。” 丽贵人冷笑一声,嘀咕道。 “哼,装什么啊,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人,谁还不知道那点小心思。” 丽贵人声音不大,却刚好够欣常在听的清楚。 欣常在耿直回道。 “丽贵人说的是,大家同为伺候皇上的人,谁还不知道那点小心思呢。 可是从前曹常在侍寝的时候,半夜从曹常在那请走皇上这样的事, 却是嫔妾做不来的。这皇上的宠爱,皇上愿意给谁就是谁。 否则再怎么去争去抢,除了招人嫌,也不是长久之计,您说是吗?” 众人心知,这是欣常在在说前几次的事。 每每曹常在与欣常在侍寝之时,启祥宫总是打发人去请皇上。 要么说丽贵人身子不适,要么说丽贵人害怕打雷闪电。 旁人的恩宠,丽贵人不敢去抢,但对比自己位分低的欣常在曹常在二人,她却是抢的理直气壮。 而皇上那头,左不过是嫔妃间的争风吃醋,也无伤大雅,丽贵人就更有恃无恐了。 第299章 临时有事 丽贵人原本还想回嘴,突然看到年世兰玩味的眼神,丽贵人立刻不再吭声。 乌拉那拉氏见没人再说话,便道。 “今夏暑热比往年更盛,先前是皇上念着先帝的孝期未过,自登基至今都未再去过圆明园。 但皇上体恤咱们姐妹们闷在宫中难受,钦天监看了,六月十六是个好日子, 皇上的意思是,要各宫姐妹们这两日好好准备一下,今夏在圆明园消暑。” 年世兰上一世去过许多次圆明园,倒是没有任何波动。 但其余嫔妃面上多少都是欢欣的神色。 李贵人道。 “这下可好了,嫔妾早就听说圆明园中消暑最是舒适,没想到皇上竟要带咱们去。” 安答应也欢喜的看向甄常在,笑的眼睛都眯起来。 她居住在延禧宫中的歆音坞,那里地方是要比别的屋子小许多的。 在这炎夏更显逼仄闷热。 甄常在自然知道安答应看向自己那一眼,里面包含了多少期许。 她看着安答应道。 “这下妹妹也能舒适些了,听说圆明园很是凉爽。” 乌拉那拉氏看着下面众人欢喜的样子,满意的笑笑,说道。 “还是皇上最疼咱们,看大家果然高兴。” 接着话锋一转,看向年世兰。 “华妃,四阿哥还小,你要给他收拾准备的东西也多,宫中人手可还够用?” 年世兰心中冷笑,乌拉那拉氏真是一刻也不死心,逮着机会就要往翊坤宫塞人。 但她只是笑着回应。 “劳皇后娘娘惦记,臣妾的翊坤宫人手够用,弘历还小,东西其实倒不多。 臣妾一会子就吩咐宫人开始收拾,其他宫的各位小主也要快着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没有再多说,又转向端妃。 “端妃今日怎的又穿的这般素净?你虽与华妃一样进府早, 却从不重于打扮。你一向话也少,本宫实在是心疼你啊。” 端妃站起身来行了礼,道。 “皇后娘娘关爱,臣妾愧不敢受。臣妾素服这些日子,是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悼念。 现如今时间过的久了,臣妾也慢慢释怀了。只是臣妾已经习惯了这般穿着, 一时之间还没来的及做新衣裳,待臣妾做了新衣裳,定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乌拉那拉氏道。 “既是你愿意打扮,本宫也高兴。本宫那里有两身新做的衣裳,花色样式都还好。 一会子请了安回去的时候,你便带走罢。另外再打几样好一点的首饰, 伺候皇上,就应该打扮的鲜亮好看才是。” 众妃嫔出了景仁宫就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沈贵人与甄常在安答应同行,沈贵人道。 “嬛儿,自打你我分开住,见面的时候就更少了。你这些日子还好吗?” 甄常在笑道。 “这话该我问姐姐才是,姐姐日日要忙碌,姐姐身子可还好?” 沈贵人道。 “我还好,只是担心你罢了。不过你与安妹妹作伴,我也能放心些许。 此次皇上带我们去圆明园,我定求华妃娘娘将我们三人的住处安排在一处。 这样也可日日都见面,否则日久如此,情分都要淡了呢。” 甄常在停下脚步,看着沈贵人的眼睛,拉起她的手。 “姐姐说这话,可是要与我生分了?我虽与姐姐久未见面,但日日都有奴才传话来。 我知道姐姐一切都好,姐姐也知我一切无恙,怎么会情分淡了呢。” 甄常在赌气似的甩下沈贵人的手。 “我知道了,定是姐姐心里觉得与我生分了,才说这话来气我。” 沈贵人忙又拉起甄常在的手,急道。 “嬛儿,你说这话可是要让我伤心,我何时与你生分了呢?” 安答应看着二人如此这般,在旁噗嗤笑出声来。 “我与二位姐姐相识的晚,但也知这是甄姐姐调皮呢,眉姐姐却是急了。 好了,咱们三个也别在此处站着说话了,难得眉姐姐今日有空, 不如我跟甄姐姐去你那喝茶罢?自打眉姐姐搬去长春宫,我还没去过呢。” 甄常在嗔怪道。 “枉我与姐姐多年情分,姐姐竟还不如陵容懂我。走罢,我们去你那喝茶。 皇上赏你的好茶,你可别一个人藏起来喝才是!” 沈贵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伸了手点向甄常在的脑门。 “你呀,还如从前般淘气!进了宫这么久,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 三人高高兴兴携了手往长春宫方向走去,眼看要到长春宫门口了,却听身后有人唤道。 “沈贵人,沈贵人。” 三人转身看去,见是个小太监急匆匆而来,许是跑的急了,帽子都有些歪。 沈贵人道。 “这位公公可是有事?” 小太监赶紧跪在地上,嗵嗵先磕了头。 “小主折煞奴才了,奴才盛良,是翊坤宫的当差太监。” 沈贵人笑道。 “盛公公请起,可是华妃娘娘叫你来,有事要嘱咐我?” 盛良站起身来,依旧躬着腰,极为恭敬。 “小主聪慧。华妃娘娘说,后日众人就要去圆明园了,还有许多要收拾的功夫。 华妃娘娘说,若是小主得空,还请过去帮衬着。” 沈贵人为难的看看盛良,再看看甄常在与安答应。 自己刚还答应了与她们二人到自己那里喝茶,正想着日久未见,今日要置一桌席面,与姐妹相聚。 甄常在看出了沈贵人的为难,说道。 “华妃娘娘看重姐姐,姐姐先去忙罢。待改日我们再找你喝茶就是。” 安答应也道。 “是啊,本想着眉姐姐今日好不容易得空,但华妃娘娘那边要紧,姐姐还是快点去吧。” 沈贵人无奈道。 “好吧,今日是我不好,邀了二位妹妹来喝茶,却又失约了。 改日我定再邀二位妹妹相聚。如此,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便跟着盛良匆匆而去。 甄常在看着沈贵人急行的背影,眼中的失神落寞无法遮掩。 安答应安稳道。 “姐姐也别难过了,既然眉姐姐临时有事,咱们且乐咱们的就是。 你前些日子说喜欢妹妹绣的老虎,妹妹这些日子专门绣了个带有老虎图样的帕子送给姐姐。” 安答应拉着甄常在回了延禧宫,她自己随着甄常在去了关雎楼,打发宫女宝鹃回歆音坞去取了自己绣好的帕子来。 第300章 封福答应 甄常在看着安答应送她的帕子,心情好了些许,她笑着道。 “难为你倒想着,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就绣了这老虎帕子来。 只是我这般的身份,拿着这帕子,看着张牙舞爪了些。” 安答应捂了嘴偷笑,促狭的道。 “姐姐这次却是误会妹妹了。妹妹知道,姐姐如今虽还未得宠,但来日得宠之时, 定是要周围人都震惊的,犹如猛虎出笼,让人不敢生出侵犯之心。” 甄常在歪着脑袋又看了帕子一眼,忽然惊喜道。 “这里竟还有一朵花,这是什么花?是海棠吗?” 安答应道。 “是啊,妹妹觉得只绣一个虎头未免看着凶厉又单调,便突发奇想, 绣了姐姐素日喜欢的海棠,看着果然柔和了不少,还望姐姐不要嫌弃妹妹的拙心。” 甄常在将帕子贴在脸上,感受着上好的丝绸在脸上滑动的美好,心中郁气一扫而光。 “我哪里会嫌弃,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妹妹心思细腻,又与我志趣相投。 更是叫我相见恨晚,只盼日日能与你相伴呢。 这深宫冷寂,亏得与妹妹相知。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安答应愣了一下,但还是马上接话。 “是。” 甄常在没有注意到安答应的不自在。 安答应自小没有受过好好的教导,许多咬文嚼字的话,是听不懂的。 六月十六,胤禛带着众妃嫔进了圆明园避暑。 胤禛将分配居所的事交予乌拉那拉氏去做,只特意吩咐将清凉殿留给华妃。 乌拉那拉氏心情复杂的盯着手中的名册,眼睛却是一点也没瞧书页。 皇上是真宠年世兰啊,宫中一时真是挑不出一个能与之相较的妃嫔。 这样下去可不行,乌拉那拉氏想,得有人来分掉年世兰的宠爱才好。 内务府总管柳长风躬身站在一旁,等着皇后娘娘分派居所,却见皇后娘娘盯着名册发呆。 他轻咳一声,乌拉那拉氏回过神来。 自嘲的笑道。 “本宫许是昨夜没睡好,今日竟有些恍惚。” 乌拉那拉氏仔细看了名册,吩咐道。 “柳长风,你且记下。华妃是皇上亲自嘱咐了的,居清凉殿。 端妃住杏花春馆吧,丽贵人与富察贵人同住月地云居。 前一时沈贵人专门来求了本宫,说要与甄常在安答应同住, 便叫她们三人住长春仙馆,那里地方大一点,三个人住着也不挤。 李贵人与欣常在住汇芳书院。” 乌拉那拉氏停下来想了想。 “算了,李贵人与欣常在曹常在同住武陵春色罢。” 柳长风小心翼翼道。 “皇后娘娘,还有敬嫔娘娘与菀贵人,该如何安置?” 乌拉那拉氏道。 “敬嫔带着公主,自然要独住,地方大一些,皇上也喜欢,就住碧桐书院。 至于菀贵人...先帝在时,有意要将舒嫔晋为舒妃,还为她建了桐花台。 只是先帝忽然崩逝,舒嫔晋位一事便搁置,皇上登基之后她便成了太嫔。 桐花台也停了建设,如今皇上登基已经四年了,不知桐花台完工了吗?” 柳长风眼珠子转了转,回道。 “回禀皇后娘娘,桐花台因皇上嫌弃太过奢华, 叫匠人减了许多名贵木料,换成了宫中常用的黄花梨木。 已于去年夏季完工,可是桐花台原本是先帝建来把酒问月之所, 并没有可住人的地方,现下就算现盖,也来不及了。” 乌拉那拉氏笑道。 “本宫只是想起来此处,随意问问,难不成你以为本宫要让人住? 将菀贵人的住处安排在畅春园罢,想来皇上也喜欢那里。” 柳长风领命而去。 年世兰得知了乌拉那拉氏对于住处的安排,也没有什么表示。 只是吩咐福子跟着她去勤政殿给胤禛送汤饮。 近日年世兰出入带福子多了些,颂芝知道,主子有自己的考量。 不过谁都没想到,福子在进圆明园的第五日,竟得幸伺候了皇上,还被破例封为答应。 消息传出,满宫哗然。 乌拉那拉氏看着已经成为答应的福子站在殿中给她请安,虽然看着福子还是那副清丽的样子,但做了小主的福子显然比从前看着有底气许多。 福子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就静静站着,等乌拉那拉氏赐座。 初得了幸的嫔妃都要给皇后来请安。 乌拉那拉氏脸上堆起笑容,看着从前自己身边的小宫女,说道。 “福答应生的好,名字也好,多有福气啊。 一朝成为小主,本宫也替你高兴。 绘春,赐座,给福答应上茶。” 福答应低着头谢了恩,小心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她身后站着的,是内务府挑给她的宫女惠儿。 绘春端着茶走来,看着这个昔日同自己一样的小宫女一跃成为小主,心中滋味百千。 她给福答应上茶的时候,看着福答应头上比自己贵重的珠花,和她颈间象征着地位的龙华。 一时心神恍惚,不知怎么,手一滑,茶盏中滚烫的茶水便洒在了福答应身上。 福答应猝不及防被烫,立刻惊叫起身,又撞翻了绘春手中还剩的半盏茶。 惠儿赶着上前拿帕子擦拭福答应身上的水渍,绘春也手忙脚乱要将茶盏放下,却是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殿中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奴才们好不容将这几人扶起安置好,绘春噗通又跪在了福答应面前。 “求福答应恕罪,福答应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只是绘春低着头跪在地上,嘴角那一抹得意的笑没逃过福答应的眼睛。 福答应又手忙脚乱起来。 “绘春姐姐快起来,无妨的,无妨。 我一会子回去抹点药就是了。 绘春姐姐这样拜我,我很惶恐。” 说着福答应竟亲自弯了腰去扶绘春,绘春又一番推拒求饶。 乌拉那拉氏道。 “绘春做事怎的如此不当心,你快些给福答应求饶认罪,福答应和善,自会饶你一命。” 年世兰似笑非笑看着眼前这一幕,端看福答应如何应对。 绘春还在推拒福答应的相扶,只嘴里求着饶,一刻也不闲着。 但见福答应深吸一口气,对着绘春跪了下来,除了年世兰,殿中众人都吓了一跳。 第301章 下手不轻 只听福答应跪下来立刻声音带上了哭腔。 “绘春姐姐不起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陪绘春姐姐一起跪着了!” 此时,先前还想看福答应丢脸,让她落个刻薄之名的绘春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福答应的对手。 绘春慌忙伸了手去拉福答应起身,但她一碰到福答应的手腕,福答应立刻发出惨叫,又像是反应过来似的自己捂了嘴噤声。 绘春吓得收回了手,年世兰道。 “颂芝,去看看福答应怎么了。” 剪秋也已得了乌拉那拉氏的眼神示意,快步自上首走下来,朝着福答应与绘春走去。 颂芝离得近,先走到了福答应面前,蹲跪在福答应身边,关切道。 “福小主,我们娘娘让我来看看,您怎么了?” 福答应泪汪汪的双眼抬头对上颂芝的眸子,立时像找到救星般扎进颂芝怀中哭了起来,边哭边哽咽道。 “颂芝姐姐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绘春姐姐竟然趁乱掐了我一把,我好害怕!” 在福答应哭着的这空档里,颂芝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一只手作势去查看她的手腕,却是在挡住众人视线的角度里狠狠掐了福答应一把。 这下子福答应便哭的更惨,更情真意切。 剪秋走下来,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扎在颂芝怀里哭的福答应,草草行了礼,说道。 “皇后娘娘关心小主,还请小主起身。” 说罢便示意已经吓呆了的绘春搀扶福答应起身,却不想福答应立刻惊恐万分摆着手不让她碰,只由着颂芝边安抚边扶了起来。 待到福答应哭哭啼啼被颂芝扶着坐在椅子上,乌拉那拉氏身子前倾,面上是一派焦急。 “福答应,好好的,你一个小主,偏偏要与奴婢置气对着跪。” 福答应刚缓过神来,听见乌拉那拉氏这般说,立时那眼眶里又蓄了一汪眼泪。 挣扎着就又要站起身来下跪。 剪秋忙按下福答应,道。 “小主才刚与绘春置了气,这又要与皇后娘娘置气吗?” 福答应眼泪再也忍不住,又开始扑簌簌落下。 “皇后娘娘明鉴,嫔妾哪敢与皇后娘娘置气!剪秋姑姑如此说,可是冤枉嫔妾了! 再说了,嫔妾也不敢与绘春姐姐置气啊!嫔妾从前在景仁宫,还受了她好些恩惠呢!” 乌拉那拉氏无奈起来,之前怎么没发现,福子眼泪这么多。 “好了,本宫并非责怪你,你瞧你,动不动就哭。 这妆也哭花了,若得皇上传召,难道还要红肿着眼睛去见驾吗?” 乌拉那拉氏笑着看着福答应,福答应还没来得及回话,一直坐在旁边看热闹的年世兰开了口。 “福答应刚才说,被绘春掐,可是真事?你既说从前在景仁宫受过她恩惠,她又怎会做出这种事?” 一直呆愣在地上的绘春听见年世兰如此说,立时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华妃娘娘明鉴,奴婢怎么敢掐小主!” 福答应眼泪汪汪道。 “不怪华妃娘娘疑惑,绘春姐姐从前在景仁宫是对嫔妾有诸多恩惠。 只是今日不知是为何,您瞧,嫔妾的手腕都红了呢。” 惠儿帮着福答应小心翼翼挽起袖子,果然见福答应右手腕处红了一大片,可见下手不轻。 年世兰看着那白皙手腕上的一大片红痕,不禁皱了眉头。 福答应也不把袖口放下来,就那么露着。 殿中坐着的嫔妃皆在心中惊叹,这奴婢下手也太狠了些! 福答应也是可怜,先是被滚烫的茶水浇了一身,又被人暗下狠手,于是众人看向绘春的眼神便多了唾弃。 绘春忙着辩解。 “奴婢没有!奴婢怎么敢!” 乌拉那拉氏突然一拍椅子扶手,道。 “够了!一个两个,在本宫殿内吵吵嚷嚷仿佛市井泼妇,这是宫中该有的规矩吗?!”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妃嫔立时噤了声。 只年世兰无所谓的端了茶喝了一口,然后众人就听见茶盏放在几上时轻轻磕碰发出的声音。 年世兰环视一圈众人偷偷看向她的样子,笑的娇美。 “都看着本宫做什么?本宫喝口茶都能引得你们注意。偏偏适才发生的事,你们视而不见。” 端妃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倒是乌拉那拉氏调整了情绪,对年世兰道。 “华妃,此事已经过了,你就不要再拿出来说了。” 年世兰撇了撇嘴,道。 “皇后娘娘恕臣妾多嘴。只是皇后娘娘也太偏心了些,绘春是伺候您的奴婢不假。 但福答应到底是皇上新封的小主,新小主侍了寝第一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就遭受如此不公。恐怕皇上知道了,也不会善罢甘休呢~” 绘春忙跪爬几步,跪在年世兰脚下道。 “华妃娘娘错怪我们娘娘了,都是奴婢不好,伺候小主有失,请华妃娘娘不要怪怨皇后娘娘!” 颂芝得了年世兰示意,忽然厉声道。 “放肆!你自己做错了事,不说认真悔过,求得福小主原谅,倒在这攀诬我们娘娘! 我们娘娘是妃位,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你一个奴婢竟敢诬陷我们娘娘怪怨皇后娘娘!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年世兰抬了抬手,示意颂芝退下。 “皇后娘娘恕罪,刚才颂芝这丫头性急了点儿。臣妾知道,打狗原本得看主人。 可这狗若是不听主子的,反而到处给主子惹事,臣妾看,这狗也没有留的必要了。” 年世兰继而看向福答应。 “福答应初初得宠,怎么说,又是皇后娘娘赏给本宫的人。 现如今皇上开恩,赏了你居所和奴仆,你也是个正经主子了。 便不该对着奴婢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 没得辱没了自己的地位不说,还连带人家笑话皇后娘娘与本宫。” 福答应低垂着眸子,起身走至年世兰面前,行了礼,说道。 “华妃娘娘教诲,嫔妾记在心里了。只是嫔妾既说了,绘春先前对嫔妾多有恩惠。 如今还求皇后娘娘与华妃娘娘对她从轻发落,留她一条性命。” 第302章 心有不甘 年世兰见乌拉那拉氏要说话,抢在她前头道。 “福答应到底年纪小,心也善。被个奴婢欺辱了,竟也能大度放过。 皇上若是知道了,定也会赞你。” 年世兰顿了顿,又带着惋惜道。 “可是皇上若是看到你腕上的伤,也会心疼你。别说皇上了,连本宫此时看着也心疼呢。” 甄常在看着年世兰这一副偏帮着福答应的做派,忽然站起身来。 沈贵人因着位分比甄常在高,是坐在她对面的,此时急的也差点站起来。 只是沈贵人克制住自己,给甄常在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 甄常在不去看任何人,只缓缓对着乌拉那拉氏行了礼,又对年世兰屈膝行礼。 “启禀皇后娘娘,启禀华妃娘娘,嫔妾以为,是人就难免犯错。 绘春一时慌乱,弄洒了茶水,烫到了福答应,此乃奴婢做事不谨慎。 万幸福答应并未受何伤,想来那茶水隔着衣料,不会烫伤皮肤。 不如皇后娘娘赏赐福答应一番以作安抚,再对绘春惩诫也就是了。” 这一番话说完,甄常在就静静站在原地等着乌拉那拉氏发话。 在座的妃嫔皆面面相觑,这甄常在日常不见多说话,今日怎么忽然说这许多。 年世兰眯着眼瞧了瞧甄常在,面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看来这甄常在终于忍不住了,好在她脾性还如上一世般,好为人师,也胆子极大。 明眼人这么些日子早都看出来,皇后与华妃不睦,偏甄常在敢站出来说“公道话”。 福答应悄悄看了一眼甄常在,又赶紧低下头,似是怕被人瞧见。 乌拉那拉氏赞许的看着甄常在,说道。 “甄常在是个懂事的。人与人之间,难免磕碰,若只是因着磕碰便要打要杀。 阿弥陀佛,后宫皆为女子,更应互相容让才是。 本宫知道福答应受了委屈,本宫会赏你上好的烫伤药。 对了,剪秋啊,本宫记得前几日两广总督进献了一架鸳鸯和合屏风。 一会儿就叫福答应带回去吧。 至于绘春,做事如此不当心,便赏她十下手板子。 剪秋,你要看着行刑,万不可姑息了。” 原本还在战战兢兢的绘春大喜,忙不迭的磕头谢恩。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奴婢定好好改过,绝不再犯!” 年世兰冷笑盯着甄常在,话却是对乌拉那拉氏说的。 “皇后娘娘既如此说了,臣妾只能替福答应委屈委屈也就罢了。 只是臣妾日后也得小心着了,这皇后娘娘身边的奴婢, 敢掐了小主,却不受任何惩戒,臣妾可怕的很呢。” 年世兰接着环顾四周,眼神冰冷,嘴角带着笑意。 “在座的各位,也要警醒着才是了,本宫记得,皇上赏给各位的一些常用药膏里头,便有一味活血化瘀的,你们可收好了。” 年世兰站起身漫不经心甩甩帕子,直言有事告退。 待回了翊坤宫,年世兰吩咐人给福答应送去了不少药膏,福答应自是感激不尽。 这夜是菀贵人侍寝,事毕,菀贵人躺在床上与胤禛说话儿。 胤禛道。 “朕总感觉你最近有心事似的,可是有人让你不快了?” 菀贵人手中攥了自己的一股发尾绕在指间,抬起头来,声音婉转清脆。 “四郎多虑了,嫔妾近日好的很呢。您赏的衣裳首饰,嫔妾都穿戴不过来。 您赏的玉器珍宝,嫔妾也看不过来。嫔妾每每想起四郎恩宠,都觉三生有幸。” 胤禛嘴角压着笑,故意虎着脸道。 “菀菀是越来越淘气了,快赶上华妃在朕面前的大胆了。” 菀贵人一骨碌自床上起来,跪坐在胤禛面前,小心翼翼道。 “皇上恕罪,嫔妾定好好改正。” 只是她那双眼睛闪啊闪啊,闪出的全是无辜与单纯。 胤禛伸了手将菀贵人拉进怀中,捏着她的小鼻子,宠溺说道。 “说你大胆,你果然大胆,都敢哄逗朕了。不过朕就喜欢你这副样子。” 菀贵人瞧着胤禛那双眼睛,似是在透过她的面容看着别人,她心下涌上莫名的酸涩,只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此刻只将头轻轻偎进胤禛怀抱。 菀贵人心想,就这么陪着皇上也好。 从前她知道自己与已故的那位皇后极为相似,只觉许多事会方便。 自打去年与菀贵人相似的甄常在入宫,菀贵人忽然有了不甘和怨怼。 已故者也就罢了,这活生生的另一女子,若是分走了自己的宠爱... 男子薄情又多情,皇上更是天底下不可能专一的男子。 难保今日喜欢她,后日喜欢别人。 如今好在后宫也就宠她和华妃多一些,华妃是菀贵人的救命恩人,也是她要效忠之人。 可是别人,菀贵人不愿她们分得皇上的宠爱。 人在无欲无求的时候,对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可一旦心中有了欲求,那所有挡路的,便都不该再存在。 七月初一,阖宫给皇太后与德太后二位太后请安。 年世兰经常给皇太后请安,倒是无事可叙。 因着后宫也还算平静,皇太后只是日常提点年世兰注意防范就是。 但久未见到的德太后,被两个宫女搀扶着坐在上首的时候,饶是年世兰见多识广,也还是小小惊讶了一下。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气血大失的时候,面容会枯槁如骨。 德太后看着下面妃嫔不一的面色,也知自己如今的样子可怖,她摸着自己的脸颊,努力想笑一笑,但她若是能在此刻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只怕笑容会变哭泣。 端妃看着德太后的样子,不自禁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从不知,一个女子,衰老起来这么快。 记忆里那个保养十分好的妇人也就三十几岁的样子,现下看着竟像是耳顺之年。 乌拉那拉氏带着众妃嫔给二位太后请了安,便坐在了太后下首。 “额娘近日气色似乎越发...这太医院也是没个中用的太医,不如,让皇上下旨,在民间找了厉害的大夫,来为额娘诊治罢。” 德太后吃力的笑起来,慢慢道。 “皇帝孝顺,也曾私下找了许多民间大夫来为哀家看诊,可惜,哀家这病蹊跷。 如今,哀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日渐虚弱。 哀家看着你们个个鲜亮好看的样子,便想起哀家年轻的时候。 哀家啊,也是好看过的呢。” 第303章 早有准备 乌拉那拉氏道。 “是,额娘未生病之前,也是顶好看的美人呢。 先帝在时,还曾赞额娘更鬓发堆云,玉脸淡拂轻霞呢。” 德太后枯槁的脸上努力想显出一个娇羞的表情,最终却只是呈现了一个怪异的样子。 她带着笑意道。 “都过去这么久了,说这个做什么。哀家这两年病着,但哀家一直想着你们。 今儿个是初一,马上便是乞巧节。哀家也盼着你们都能得了皇帝的宠爱, 为皇家开枝散叶。竹息,将哀家准备的赏赐拿出来,赏了大家罢。” 各人得了赏赐,都喜不自胜,皇太后看着众人的面色,也只是淡淡笑着。 德太后病中,也有这许多心思拉拢人心,与她还是做嫔妃之时,让人讨厌的样子,真是一模一样。 乌拉那拉氏恭敬对着皇太后道。 “皇额娘也是许久未出来走动,不知皇额娘身子可好?” 保养得宜,打扮华贵,坐在高座之上与旁边的德太后形成鲜明对比的皇太后,看起来与德太后像是两辈人。 听乌拉那拉氏这样关切,皇太后便笑道。 “哀家身子还好,皇帝孝顺。哀家日间吃得好,晚间睡得好,又无事可操心,便做个快活神仙就是了。”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表示赞同。 “只要皇额娘身子好,皇上与臣妾,心情也好。 皇额娘无事之时,还求指点了臣妾,好叫后宫更肃清一些呢。” 皇太后终于正眼看了乌拉那拉氏,只见她盯着乌拉那拉氏的眼睛,带着笑意道。 “皇后这话,哀家可就听不懂了。皇后掌管后宫, 何时需要哀家这个老婆子来指点了? 皇后该有自己的做派和主见才是,无谓去接受他人的指点。 皇帝主理前朝,海晏河清。 皇后尽心后宫,也该有自己的章法。” 乌拉那拉氏谦虚点头。 “是,臣妾受教。” 皇太后瞅着乌拉那拉氏这一副小媳妇逆来顺受的样子,倒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德太后已经给众人赏了东西在前,自己并不知这一出,没有准备赏赐。 皇太后正准备说点什么,年世兰忽然道。 “皇太后娘娘前儿吩咐臣妾准备的赏赐,臣妾已经备下了,此刻已让人在殿外候着。” 皇太后看向年世兰,见她笑的真挚,皇太后面上也浮起真挚的笑容,接话道。 “是,哀家也是老糊涂了,光顾着与皇后说话儿,差点忘了给大家赏赐。 还好世兰这孩子心细,那就再劳你,代哀家将赏赐都给大家罢。” 等年世兰回了翊坤宫,就见皇太后处的近身太监章克英来了。 “奴才见过华妃娘娘,娘娘吉祥~” 章克英单膝跪地行了礼,年世兰道。 “起来吧。怎么这会子急着来了?” 章克英恭敬回道。 “回禀华妃娘娘,皇太后娘娘说,感谢您今日解围,邀您过去一起饮茶。” 年世兰想了一下,对章克英道。 “劳烦章公公回禀皇太后娘娘,本宫这会子要去勤政殿,明日再去找她喝茶。” 打发走了章克英,年世兰便叫乳母抱来了四阿哥。 抱着四阿哥玩了一会子,颂芝忍不住问道。 “娘娘不是说要去勤政殿吗?” 年世兰边逗着四阿哥,边道。 “本宫不过是随口说的罢了。这会子去勤政殿,皇上想必正批折子呢。” 颂芝又道。 “那皇太后娘娘邀您,您为何不去呢?” 年世兰道。 “皇后将我视作眼中钉,今日又试探了皇太后心意,若我今儿急着去见皇太后。 皇后必将我与皇太后视为一党,即便我与皇太后不过是惺惺相惜之情, 也会被曲解为拉帮结派。前朝忌讳拉帮结派,后宫亦是。 皇太后与德太后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私底下却总是互相牵制。 今日德太后忽然大兴赏赐,无非是想博个仁爱的名儿。 好在知乐及时告知德太后的动向,本宫便先拿了咱们自己库里的东西。 好叫皇太后不要落了下乘。” 小林子接口道。 “咱们主子才是真正的仁善,您能拿出自己私库里的东西为皇太后娘娘解围,这换作后宫哪位娘娘小主,恐怕都不能。” 年世兰看着小林子道。 “你这嘴又抹了蜜了?我这银钱也不是白花的呢。” 小林子连连点头。 “是是是,咱们主子是银子也不是那么好用的。对了主子,吴掌柜说,找着那个人了。” 年世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小林子说的那个人是谁。 “在哪儿找着的?身家可还干净?” 小林子听问,先是左右看了看,翊坤宫的奴才都在做自己的事,这才回道。 “吴掌柜已经打听过了,菀贵人原名郝彩凤,郝家与明家交好。 两家结的是儿女亲家,只不过青石镇被洪涝毁去, 菀贵人的父母兄妹皆不知去向,许是被洪涝冲走了吧。 明家见此境况,全家逃命去了,也没带上菀贵人,呃,郝彩凤。” 年世兰不免惊愕了一瞬,自语道。 “郝彩凤,这名字怎的这样乡气。本宫瞧着菀贵人通身气质,不像是乡下出身的姑娘啊。” 小林子嘿嘿一笑,说道。 “主子这就不知道了吧,菀贵人亲生父母能走在一起,还有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呢。 菀贵人的父亲是当地仕绅郝家的庶子,她的母亲却是江南有名的望族,查家的二小姐。 因着查家不愿将二小姐嫁给一个庶子,菀贵人的母亲便与她父亲私奔,与双方家族都断了联系。” 颂芝惊讶道。 “呀,奴婢竟没看出来,菀贵人也算是出身名门。可是奴婢听说,吴掌柜找到她的时候,可是孑然一身呢。” 小林子接话道。 “颂芝姐姐说的,那是青石镇洪涝之后的事。据说,洪涝之前的郝家,也算是小镇上的书香门第。 菀贵人的父亲郝茂生,是中过秀才的呢。但菀贵人的母亲查家始终不承认这个姑爷, 这才一家人一直流落在外,自成一脉了。” 年世兰好奇问道。 “按说,菀贵人的父亲中了秀才,也算是有出息,为何他的家人也不相认?” 第304章 生个娃娃 小林子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说道。 “奴才要说的正是这个,吴掌柜打听来的消息,是说菀贵人的父亲与郝家彻底断绝了关系。 却不是因着与菀贵人母亲成婚的事,而是...” 小林子又谨慎小心的看了看周围,用更低的声音道。 “而是她父亲与前朝的事有关,郝家家主为怕惹祸上身,索性趁着他二人私奔的事彻底将其逐出家门!” 年世兰心中一紧,上一世的宫斗,一直也不过是因为女子之间的事,这一世,竟大意卷进这样的事。 菀贵人是她打发人找来的,她的父亲是前朝余孽,恐怕连她的青梅竹马,也是她的父亲看着姓氏特意结的亲! 小林子看年世兰半晌不说话,试探的道。 “主子,那明世山的情况,您要不要听听?” 年世兰将四阿哥交给颂芝抱走,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小林子悄悄道。 “吴掌柜打听来的消息,那明世山一家,恐怕也.... 主子大约听说过,民间有名的白莲教,主要在江南一带活动。 明家自青石镇逃难走了后,也没有走远。 听说就在青石镇相隔的云问镇。” 年世兰低声嘱咐小林子。 “吩咐吴掌柜,不要打草惊蛇,只派人盯着他们就是了。 另外再想办法打听打听菀贵人的家人在何处。” 小林子出去了,年世兰这头心有余悸,她想,这事听着惊险,可是,重要时刻或许能成为转机。 皇太后听着章克英回来禀说,年世兰有事不能应邀,只轻轻一笑,叫章克英下去了。 苏麻赫拉在旁为皇太后轻轻摇着扇子避暑,淡淡笑着说道。 “主子也别气恼,许是华妃娘娘有别的考量。” 皇太后浑不在意的样子,并无任何气恼的样子。 “是哀家心急了,世兰这孩子比哀家想的更谨慎。她定是怕被人盯上,倒于我们二人都不好。 乌雅氏今日也未曾与哀家商议,突然就给众人赏赐,这一招收买人心,还差点叫她得逞了呢。” 苏麻赫拉道。 “是啊,德太后做妃子时就不老实,如今还是那样。 幸而主子早做了准备,她如今便是有通天之能, 也使不出来多大力气了。” 皇太后微微一笑,道。 “从前哀家总是压着,不让她乱来。 如今你也看到了,作为女子, 她已经算是毁了。皇帝口称孝顺,却也无计可施,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额娘迅速衰老。” 苏麻赫拉又道。 “奴婢好奇,华妃娘娘是如何得知德太后今日之举的呢? 奴婢问过咱们的人了,连她也不知道。” 皇太后道。 “世兰那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今日哀家承了她的情,日后也是要还的。 你回头将哀家库房里的东西整理一番,挑出一些好的来,给世兰送过去。 也算是哀家的一点心意。” 福答应自成为小主,并没有跟着年世兰住。 反而叫她去与敬嫔住在一处,敬嫔带着康乐公主住在碧桐书院,福答应便日日与公主玩在一处,敬嫔看着也很是舒心。 这日胤禛来的时候,福答应正与康乐公主在院中追逐玩闹。 康乐公主嬉笑着在院中跑动,福答应眼睛上蒙着布条,也嬉笑着去抓康乐公主。 胤禛老远就听到碧桐书院传来的笑声,只抬了手,制止了苏培盛要通传的动作。 鬼灵精的康乐公主看到胤禛进来,刚张了嘴要喊皇阿玛,却见胤禛对着公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康乐公主立马嬉笑着道。 “福娘娘来抓我呀!” 却在福答应笑着扑过来的时候躲在了胤禛身后,于是福答应一把将胤禛抱了个结实。 在院中看着福答应与康乐公主玩乐的敬嫔,拿了扇子捂着嘴偷笑。 福答应将胤禛抱住,才觉得不对劲。 面前的人身上那股好闻的香味... 福答应赶紧松开手,一把扯下自己眼睛上的布条。 乍一见光,福答应被太阳刺得睁不开眼,适应了一下,才看清面前站着的人。 胤禛正一脸笑容看着面前的福答应,福答应瞬间红了脸,跪了下去。 “嫔妾不知是皇上驾到,嫔妾失礼了,还望皇上恕罪!” 福答应皮肤白嫩,又总是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此时红透的脸蛋看着煞为可爱。 胤禛走到一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笑着道。 “起来吧。朕看你与公主玩的开心,不忍打扰你们,便没有通传。” 敬嫔这才走过来给胤禛请了安,也笑道。 “皇上说的是呢。福答应年纪小,与公主天天玩在一处。臣妾倒乐的清闲呢~” 如意已经端了茶来,敬嫔亲自将茶捧了送在胤禛手中。 “皇上请喝茶~这是您赏臣妾的雨前龙井,臣妾舍不得喝,刚才吩咐人给皇上泡了来。” 胤禛接了茶,边喝边道。 “一盏茶而已,如何就舍不得喝了。你要是喜欢喝,朕叫内务府给你送了来就是。 你就安心喝,免得传出去,叫人说朕刻薄宫妃,连一点子茶叶也舍不得给你们。” 福答应站在一旁,与康乐公主玩耍时出的一身汗渐消,错抱了胤禛时红透的脸也慢慢恢复了白皙。 她只乖巧的站着,也不说话。 康乐公主悄悄拉了她的手,在她手心挠痒。 福答应忍不住低头去看康乐,另一只手也挠挠康乐的背,悄悄与她嬉笑着。 胤禛看着这二人,只觉赤子可爱。 “福答应倒是与公主玩的来。” 康乐公主松开福答应的手,跑到胤禛身边,说道。 “皇阿玛吉祥,康乐喜欢福娘娘,皇阿玛就让福娘娘陪康乐玩嘛~” 康乐小脑袋靠在胤禛胳膊上,抬了头,小脸对着胤禛撒娇。 敬嫔本还在担心康乐此举不妥,却见胤禛神色柔软,笑开了花。 “好好好,你喜欢福娘娘,朕也喜欢福娘娘。你说福娘娘该怎么办?” 康乐站直了身子,小脑袋左右看看,语出惊人。 “那有何难!就让福娘娘生个小娃娃陪康乐玩,福娘娘再陪皇阿玛玩好了呀!” 第305章 看家本领 康乐话一出口,福答应刚恢复的白皙面颊瞬时又染上红晕。 羞得她一跺脚,背转了身子。 胤禛瞧着福答应的小模样,笑出了声。 反而是敬嫔忍着笑安慰福答应。 “妹妹年纪尚小,听着这话是有些害羞的。还请妹妹原谅公主童言无忌。” 福答应双手摆摆,急的脸越发红了。 “敬嫔娘娘抬举嫔妾了,公主尊贵,嫔妾怎敢跟公主计较。 嫔妾只是,只是....” 胤禛摇着头,笑着看向福答应。 “只是什么呢?无妨的,公主只是想要个玩伴。 这宫中与公主同龄的只有弘时,可惜那孩子已经启蒙, 日日应对学业不得空。 弘历又太小,朕听说康乐也常常去看望弘历。 朕很欣慰。 而世家中,与康乐能玩到一起的也不多, 又不是能经常进宫。 这么看下来,康乐竟是个小可怜,哈哈。” 福答应听了胤禛一席话,也爱怜的拉了康乐在身边,看着康乐仰头望她的小脸儿,疼惜道。 “皇上说的正是呢,左右嫔妾无事,能时时陪伴公主左右,也是嫔妾的福分。” 胤禛想,现下时局稳定,后宫也该多添几个孩子才是。 只是细细想来觉得奇怪,宫中妃嫔不算少,怎的这两年却没有怀孕的妃嫔了呢? 疑窦一旦产生,胤禛便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胤禛唤来苏培盛,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苏培盛匆匆而去。 等福答应又一次侍寝后,乌拉那拉氏打发人来送补药之时,被苏培盛安排的人一一看在眼里。 乌拉那拉氏身边的人盯着福答应将补药喝的一滴不剩,这才恭敬退下。 福答应虽然年纪小,但未必猜不到那药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补药。 只是皇后说它是,那就必须是。 年世兰听说了碧桐书院的事,只道。 “既然皇上自己发觉了此事,本宫也懒得多事了。皇后自己做的孽,也该被敲打敲打了。” 年世兰之所以不淌这浑水,不过是因为她知道,即便胤禛查出来什么,也不会动摇宜修的后位。 自己又无意于后位,只盼着四阿哥好好长大。 她只作壁上观就好。 不知胤禛究竟查出什么没有,后来这事也销声匿迹。 而每位侍寝妃嫔该喝的补药,乌拉那拉氏却不再赏赐。 八月十三,是弘历一岁的生辰。 胤禛早就嘱咐内务府好好操办,是而内务府再三选址后,将弘历的周岁宴定在了琼华岛。 年世兰看着内务府呈上的名册,不自禁想起上一世自己被乌拉那拉氏诓去了琼华岛,却无法登船,白白在日头下晒了许久。 还被那些个奴才私下里不知怎么笑话呢。 年世兰将名册递回给内务府总管柳长风。 “琼华岛在湖心,需乘船上去。往来的船只恐不够用,加之天气渐凉。 待到四阿哥生辰当日,湖心微风吹来也觉微凉。 为免众妃嫔风寒,劳你们再重新选了地方来。” 柳长风为难的左右看看,低着头道。 “华妃娘娘所言极是,只是这琼华岛乃是皇后娘娘授意。奴才们也只是照章办事罢了。” 年世兰不由冷笑出声,这些日子,但凡内务府有事,总是乌拉那拉氏料理。 如今年世兰自己儿子的周岁宴,还要由着乌拉那拉氏来选址。 “你如今差事当的是越发好了,皇后娘娘大概也只是发表了一下见解罢? 竟被你曲解为必得那样做。本宫的儿子过生辰,本宫倒没有做主的权利?嗯?” 柳长风见年世兰说话时似笑非笑,想到传言说,华妃娘娘是纸做的老虎,不会真正将底下人怎样。 他大着胆子道。 “华妃娘娘言重了,皇后娘娘也是好意,琼华岛布置华丽,极为适合在这个季节里开宴。” 年世兰突然道。 “你既与本宫顶嘴,那本宫便不嫌麻烦,教你个乖。 来人,将柳公公掌嘴十下。” 柳长风没有想到年世兰突然翻脸,这好好的来清凉殿禀事,怎的还莫名挨顿打呢? 便是在皇后娘娘那里当差,他柳长风也是体面奴才呀! 小林子听着年世兰招呼,立刻挥了挥手,招呼另外两个太监,要将柳长风按跪下。 那柳长风刚想高声求饶,却又改了主意,自己顺从跪了下来。 他想,只要自己生受了这顿巴掌,那自己便在皇后娘娘面前有说头了。 只是在宫中行走,这顿巴掌也会将他这个内务府总管的脸丢光。 柳长风横了心要接下这顿巴掌,跪下来就闭了眼。 年世兰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笑了笑,抬手制止了小林子。 柳长风见巴掌迟迟没有落下,偷偷睁开眼睛看了看。 只见小林子手中不知何时掂了一根板子,柳长风脸瞬间绿了。 年世兰道。 “本宫突然想到,宫中诸人爱脸面,想必柳公公也一样。 那今日本宫便开恩,不掌嘴了。 只打你十板子就好。柳公公,请受着吧。” 小林子近日刚学了行刑的手法,据教他那人说,只要按着他教的法子打大板。 受刑那人皮下筋肉皆烂,皮肤表面却是与常无异。 小林子掂了掂手中的板子,跃跃欲试,只等年世兰一声令下。 年世兰想到这些日子听到的传言,这柳长风利用职务之便,胁迫宫女儿与他做了对食,令人不齿。 “打,给本宫狠狠的打这个敢与主子顶嘴的奴才,就在本宫这院子中行刑。 小林子,你可拿出你的看家本领,别让本宫回头罚了你。” 小林子摩拳擦掌,将柳长风自屋内拖出,另两人按着柳长风,小林子一下又一下打起了板子。 柳长风是被人抬回去的,宫中纷传华妃娘娘脾气不好,柳总管好好的去回事情,就被打的动弹不了了。 胤禛得知此事,也只云淡风轻道。 “内务府总管既然挨了打,那必是他自己不好,惹了世兰生气。 世兰虽性子要强些,但跟了朕这许久,可从未罚过无辜的人。 柳长风挨了打,想必这些日子当差不便了。 苏培盛,另挑了好的来,补上内务府总管的空, 让柳长风回去好好养伤去吧。” 第306章 该有孕了 苏培盛沉吟一下,说道。 “启禀皇上,据奴才所知,内务府副总管涂进德办事利落,脑瓜子也活泛。” 胤禛道。 “那便叫他补上罢。对了,世兰不满意琼华岛,那可说了想定在何处?” 苏培盛回道。 “奴才并未听华妃娘娘再说起此事,想来也是被柳长风气忘了。 不如皇上指一个地方算了,您与华妃娘娘心意相通, 必能选在华妃娘娘的心坎儿上。” 于是沈贵人被胤禛召去,说是帮着皇后做些宴会布置的琐事,沈贵人立时应下。 沈贵人叫人将家信送出,信中细细告知家里人,自己得皇上器重,叫家里人放心就好。 年世兰叫小林子传话给莞贵人,在皇上那里,不必总是出头了,年世兰有别的考量了。 莞贵人听了小林子传的话,呆坐了半晌,直到崔槿汐拿了凤仙花进来。 “小主在想心事?这般呆愣着。” 崔槿汐将凤仙花盒子放在桌上,笑着对正在发呆的莞贵人说道。 莞贵人渐渐回了神,莫名其妙说道。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我这一生,原就享受了不该享受的,如今便是梦要醒了罢。” 崔槿汐语塞,这小主好好儿的,怎的突然说这些? 崔槿汐试着说道。 “小主可是想到了什么?或许,奴婢能为您出出主意。” 莞贵人眼角余光瞧见了正掀了帘子走进来的落羽,抬头对着崔槿汐淡笑着,眼神示意有人进来了,接着说道。 “无事。对了,你拿这许多凤仙花,是要为我染指甲吗?” 崔槿汐随即笑道。 “是啊小主。前儿皇上来,奴婢在旁听皇上夸奖小主水葱似的指甲甚为好看。 奴婢想,这花房培育出的新种凤仙花,用来为小主染指甲,必定更好看。 奴婢今日专门去讨了来,为小主的美貌再添几分。” 莞贵人伸出双手,由着崔槿汐为她开始染指甲。 落羽凑上前道。 “奴婢来为小主将这花瓣捣碎,再将这白矾细细研磨了加进去。” 崔槿汐一边自盒中取了花瓣放入小石臼中,一边随意的道。 “外面炉子上还煨着给小主做神仙玉容粉的药,你且去看着罢,这里有我就够了。” 落羽不服气道。 “明明是我先伺候的小主,现在却事事都是你在前我在后。 如今你还指使我,你算什么呢?” 崔槿汐被落羽抢白,脸上立时红了几分,但她一贯淡然一些,很快调整了心态,说道。 “落羽姑娘这话有不妥,伺候主子不分先来后到,只看对主子尽心与否。 落羽姑娘自打进园,做起事来越发毛躁,这总不是我故意为难于你罢? 单说前儿皇上来的时候,要不是周宁海在旁接着, 那套粉琉璃镂花茶具便要损毁在你手里了罢?还有” 崔槿汐话没说完,便听落羽不耐烦道。 “得得得,我去看着炉子就是了,槿汐姑娘这般斤斤计较,我不与你说了。” 落羽跑出去看着炉子去了,但耳朵可支起来听着屋内的动静呢。 莞贵人道。 “好了,你们二人都是我跟前的人,近日却像乌眼儿鸡似的,斗红了眼。 传出去叫其他人笑话,奴婢都不能一心伺候,是我这小主无能。” 崔槿汐看向门外,叹口气道。 “奴婢何曾想与落羽姑娘争执呢?不过是落羽姑娘看不开,总来找奴婢的不是。” 崔槿汐低头看着莞贵人白皙的双手,又转了语气,面带笑意道。 “小主的手生的漂亮,一点也不像小主自己说的,小时候在田间地头玩耍过的样子。 如今小主只是用凤仙花染指甲,待来日晋了嫔位,这指甲上就可镶嵌迎春花了。 不止会更好看,还更别出心裁,定叫其他妃嫔赞叹,也更得皇上喜欢。” 莞贵人想到那个与自己相似的甄常在,春日里她便喜欢折了迎春花放在屋里。 莞贵人道。 “我不喜欢迎春花,我也不想去讨谁的好儿。皇上喜欢谁,自有他的道理。 若是皇上厌倦了我,我便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崔槿汐没有抬头,在认真给莞贵人包手指,轻笑着,絮絮道。 “小主这样的性子在宫中,有好处,但也有不好处。 好处便是,性子平和的人,不易与人结怨。 不好的呢,便是性子平和的人,更易招人欺凌。 好在宫中如今还算太平,皇上一碗水也算端的平。 今儿去这里,明儿召幸那位,众位小主相处起来也算融洽。 但若是谁一朝有孕,恐怕这样的状况就会被打乱。” 莞贵人闻言,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崔槿汐见状笑道。 “小主伺候皇上也四年了,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莞贵人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哪儿有那么容易呢,有孕这事,还得看缘分。” 乞巧节那日,众妃嫔都聚在一处歌舞宴饮,忽见富察贵人捂了嘴,像是要呕吐。 慌的伺候富察贵人的奴婢忙拿了绢帕去接,却见富察贵人干呕了半日,又没了动静。 胤禛遥遥瞧见了这处的动静,问道。 “富察贵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吃伤了什么东西?” 富察贵人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刚想说话,又涌起一阵干呕。 苏培盛忙打发人去请太医来,殿内众人都停了宴饮,眼睛看向富察贵人。 乌拉那拉氏关切问道。 “富察贵人,你可是早膳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富察贵人又难受了半晌,才稍稍好点,就着宫女的手喝了一口茶,压下难受的余劲,站起身回道。 “回禀皇上和皇后娘娘问话,嫔妾早起并未乱吃,嫔妾是...” 乌拉那拉氏看着富察贵人红了的面容,心沉了下来,但她还是满面笑容,打趣似的道。 “富察贵人,你是怎么了?你不妨直说,在座的都是姐妹,你又有何难为情的呢?” 年世兰端了酒杯,自己喝了一口,边看着颂芝给自己斟酒,边有意无意的道。 “本宫观富察贵人如此情形,莫不是有喜了吧?” 第307章 料事如神 年世兰说出富察贵人有喜的时候,富察贵人面上的羞色更甚。 “华妃娘娘睿智,嫔妾确实是有喜了~” 乌拉那拉氏喜笑颜开,转头立刻对着胤禛道。 “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紧接着又转头对富察贵人道。 “还是你福气好,已经请太医诊过了吗?” 富察贵人带了点小得意,昂起下巴满脸笑意。 “回皇后娘娘问话,已经请太医看过了。本来昨天就该禀告皇上和皇后娘娘的, 但嫔妾又怕是嫔妾吃伤了东西,今日一早又专门请了邱太医来诊过,嫔妾确已有孕一月左右。” 胤禛目光灼灼,拊掌笑道。 “好!今儿日子也不错,富察氏有功于龙裔,朕心甚慰。 若是太后知道,也要高兴一番的!” 苏培盛已经悄悄嘱咐人,将富察贵人的菜式换做了清淡的。 富察贵人刚坐稳当,忽然又捂了嘴,片刻后,只叫唤着想食酸的。 胤禛又命人制了酸梅汤来,富察贵人一连喝了两碗,被身边宫女拦着拿走碗,才意犹未尽的擦擦嘴,笑着说道。 “还求皇上不要笑话嫔妾嘴馋,嫔妾这会子,就想这口酸的呢。” 胤禛只笑笑,示意宴会继续。 丽贵人的声音自旁边传过来。 “人常说,酸儿辣女,富察贵人有孕才一月余,便这般爱吃酸的,肚中定是个健壮的皇子呢!恭喜富察贵人了。” 富察贵人想到前些时候与丽贵人的嘴角,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当着众人的面,并不去接丽贵人的茬。 丽贵人见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暗暗呸了一声,咬牙低声道。 “才刚怀上就这样猖狂,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呢!” 唬的丽贵人的贴身宫女蔷儿赶紧俯身下来凑在丽贵人耳边道。 “姑奶奶,您倒是小着点儿声啊!您这般说话被人听了去,万一,万一富察贵人的龙胎有个好歹,岂不是与您脱不了干系!” 丽贵人不屑的撇撇嘴,大喇喇道。 “这左右也就你听到了,还有谁能听到。再说了,她龙胎保不保的,与我何干?” 蔷儿无奈摇摇头,眼睛觑了上座的皇上,默默垂下了头。 年世兰暗忖,这一世许多事都并未按着上一世的轨迹发生,不知时疫之事... 上一世富察贵人刚查出有孕,宫外便闹起了时疫,这一世目前还是安稳的。 但是年世兰心中有了计较。 七夕宴过后,年世兰便召了温显卿来,对外只说自己身子不爽快,请太医来看看。 年世兰看着温显卿行了礼,叫了起,说道。 “这些日子都未见温大人,不知温大人在忙些什么?” 温显卿道。 “微臣空闲时候无事可忙,不过看看医书打发时间罢了。” 立冬端上茶来,双手递了在温显卿手中,又端着茶盘下去。 年世兰瞧着温显卿抿了茶,笑吟吟道。 “本宫前儿做了一梦,梦中似乎就在这些时日,宫外闹起了时疫。 温大人常在民间行走,可曾感知到什么?” 温显卿好笑的看着年世兰。 “华妃娘娘叫微臣来,就是为了与微臣探讨梦境? 娘娘有话不妨直说,微臣一向是听娘娘的。” 年世兰见被温显卿看穿了心事,不好意思的笑笑,道。 “温大人俊秀又聪慧,本宫这点心思你竟是毫不留情面呢。 那本宫便不绕弯子了。温大人可还记得皇上还在潜邸之时, 自河南赈灾回京时生了一场疫病,不知那治疗疫病的方子, 温大人跟前可还有留着?” 温显卿拱拱手,说道。 “自然是留着的,娘娘要用吗?可是如今太平盛世,微臣并未听闻何处有疫。” 年世兰忧心忡忡的叹口气,对温显卿的疑问作了解答。 “本宫那梦太过真实,醒来许久难以释怀。今日左思右想,召你前来平白问一句罢了。” 温显卿道。 “娘娘忧心,想必与您日日打理园中琐事有关。 必是您白日里经事太多,夜里难免梦到一些不太好的。 不如微臣给您请个脉,开些安神的补药罢。” 年世兰摆摆手,站起身,边往出走边道。 “本宫也是怕,但愿山河无忧才好。你也不必给本宫开什么安神药了,你且将治疗时疫的方子收好,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年世兰实在不知该如何给温显卿解释,她突然问起治疗时疫的方子这事,只好推脱是梦境。 但在年世兰问过温显卿的第三日,温显卿便带了小太监,提了药箱匆匆而来。 “启禀华妃娘娘,宫外突然一夜之间闹起了时疫,微臣忧心时疫蔓延,已连夜将治疗时疫的方子加以改进,不知华妃娘娘梦中可还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年世兰一副并不意外的样子,道。 “本宫只梦到时疫之事,多的,本宫也想不起了。只是这时疫凶险,一定不能叫传进宫中来。” 温显卿自药箱中掏出几个纱布包裹的药包来,小林子忙上前双手接了来。 “这药包有预防疫病和一定的祛疫之效, 还请娘娘在您自己的寝殿和四阿哥寝殿悬挂,以防万一。 微臣惦念宫外百姓,已经见了皇上,自请出宫为百姓诊治。 微臣家祖训,当以百姓之性命,行悬壶之实事。” 年世兰道。 “那皇上允了吗?温大人如今是太医院中流砥柱,皇上恐怕没有那么轻易放你出去。 这万一宫中有点什么事,温大人若是不在,皇上与本宫心里都不安乐。” 温显卿闻言,刚还慷慨激昂的陈词瞬间沉默了下去,他尴尬的抬头看看年世兰,道。 “娘娘果然料事如神,皇上不允准微臣出宫。” 年世兰觉得有些好笑,又忍住了,她用帕子掩了嘴,轻咳一声,说道。 “那温大人便安心留在宫中就好,你只需拿出那张治疗时疫的方子给皇上,皇上定会另行派人前去治疫。” 温显卿想了想,如实禀道。 “微臣虽不能出宫看诊,但微臣的父亲带着微臣的儿子,已经在京中设立了善堂。 家父曾说,老骥伏枥,可堪其用。微臣也已禀过皇上,皇上还赞家父医者仁心。” 第308章 灵光一现 送走了温显卿,年世兰沉默了好一会子。 她想不通这是为何,这一世许多事明明与上一世不同,却还是有些小事在重合。 那大事也会有重合的可能吗? 譬如甄嬛得宠,甚至得子? 富察贵人自打有孕,日日都吵着要御膳房一趟一趟送东西给她吃。 这日她早起刚喝了燕窝,打算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就听外面吵吵嚷嚷。 富察贵人忙打发了贴身宫女去外面看看什么事,忽见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小太监自外面跑进来,见了富察贵人就一头跪倒在地,匆匆道。 “小主在就好了,丽贵人处的小太监小德子,早起去内务府取东西,昏倒在了长街上。 刚才太医院传出消息,小德子感染了时疫!皇后娘娘打发奴才来,是要告诉小主先不要出门! 按说小德子是丽贵人的人,丽贵人有事与您同居一处的,您如今有着身子,可悬着呐!“ 富察贵人闻言大惊失色,面色瞬间如金纸,失了血色。 回过神来,富察贵人急急道。 “果真?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小太监跪趴在地,梆梆磕头。 “奴才哪儿敢假传懿旨啊!还请小主在这别出去了!这也是皇后娘娘为您好呢!” 富察贵人还待说什么,另一边传来丽贵人的声音。 只听丽贵人扯着嗓子道。 “凭什么不让我出去!那小德子得了病,我又没得病!” 另一个负责来告知丽贵人的小太监急得不停作揖。 “小主您见谅!实在不是奴才的主意!是皇后娘娘懿旨,月地云居所有人不能出去!” 丽贵人吵吵嚷嚷道。 “我要见皇后娘娘!我没有得病!” 富察贵人见丽贵人闹个不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若不是因为丽贵人处的太监得病,富察贵人怎会被连累禁足。 “要我说,你还是消停点罢!像个市井泼妇似的,高声大嗓,别惊了我肚子里的龙胎才好!” 丽贵人跟富察贵人一向不对付,此刻听了富察贵人的话,立时调转矛头,怒气冲冲对着富察贵人道。 “得了罢你,怀个孕跟得了宝似的,天天在这点院子里显摆!” 富察贵人气的想说些什么,但是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只见富察贵人冷哼一声,抬脚回了自己屋中。 倒是丽贵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有得到对手的回应,气了个倒仰。 丽贵人恨恨的朝着富察贵人紧闭的房门瞪了一眼,回了自己屋中。 但七月的天儿炎热,她一会子功夫便又受不了了,闹着打发人去求皇后娘娘放她出去。 可惜院门被侍卫守着,她无计可施。 年世兰得了消息,立刻叫小林子带人守着清凉殿的门,不许放进任何人来。 她自己带了立冬与颂芝,自去找胤禛。 胤禛在勤政殿与众臣刚议完事,以为年世兰来左不过是请他用晚膳之类。 年世兰进得殿内,还没来得及请安,就见胤禛道。 “免礼,朕一会子还要接见军机大臣,世兰可有事?” 胤禛已经想好了拒绝晚膳的话,可是年世兰道。 “皇上政事繁忙,臣妾原不该来搅扰。只是臣妾听闻宫外突发时疫,忧心不已。 臣妾想,百姓疾苦,臣妾实在不忍。 但时疫治疗需要大量银两,臣妾将哥哥所贴补之财,尽数奉与皇上, 奉与国库,还望皇上不要嫌弃臣妾的一点拙心。” 胤禛一时没想到年世兰会这般说,反应了一下才道。 “世兰一片丹心,朕很是感动。但目前还用不到嫔妃捐财治疗时疫。 既是你哥哥贴补给你的,你便好好收着就是了。 话说回来,你哥哥在外征战,九死一生,挣下这家财, 却还在担心你这个嫁入皇家的妹妹银钱不够用,还总是贴补给你。 你们兄妹二人感情甚笃,让朕很是羡慕。” 年世兰知道,皇家的亲情比纸还薄,胤禛忽然的慨叹,不过是随口一说。 “皇上体贴臣妾,不愿收下这银钱,那臣妾便先回去了。” 年世兰离了勤政殿,就吩咐小林子带着银钱去交给温显卿,要他去采购一些治疗时疫所需药材。 小林子不解道。 “主子为何这般重视此事?” 年世兰目视着前方,说道。 “你只管叫温大人去采购药草,再将采购来的药草交给本宫的大哥。 家中子侄都还小,二哥又远在西北,便叫大哥去做这施药的活计。” 小林子领命而去。 这头乌拉那拉氏严令各处不许走动,并特意嘱咐了丽贵人与富察贵人所居的月地云居,要用生石灰和艾叶里外熏蒸。 江福海亲自带着人,去了月地云居她们二人各自居住的屋子,令人将艾叶焚烧,又在各处洒了生石灰。 富察贵人捂着鼻子站在廊下,不满道。 “这生石灰味道如此冲鼻,艾叶焚烧的烟气也大,我还担心腹中龙胎呢。” 丽贵人站在自己屋外,冷眼瞧着江福海对富察贵人点头哈腰,一副恭敬样子。 江福海道。 “小主别忧心,太医说了,这生石灰与艾叶,不会伤到您的胎气。 您只需注意,不要沾染得病之人用过的东西便好。 这院中因着小德子伺候过,皇后娘娘格外上心。 特意吩咐奴才,将小德子用过的东西尽数销毁。 您与丽贵人都可安心,现下拘着您二位不让出去, 也是皇后娘娘考量到这个风口浪尖,怕您二位被人说闲话。 还请小主体谅皇后娘娘的良苦用心。” 江福海回了乌拉那拉氏身边,瞧着周围都没人了,乌拉那拉氏道。 “该说的话,你都说了?” 江福海低着头恭敬回道。 “是,奴才已经按着您的吩咐,都说了。端看丽贵人能不能领悟了。 奴才将那小德子用过的东西,当着丽贵人与富察贵人的面, 叫人拿走了。下人住过的屋子里,只有一只茶杯落下了。” 乌拉那拉氏笑道。 “你如今办事越来越稳妥了,本宫也就放心了。” 丽贵人坐在屋中,正在恨恨咬牙切齿富察贵人的身孕,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了江福海的话。 第309章 富察闹腾 丽贵人招招手,叫来佩红。 自打华妃将丽贵人从前的贴身宫女燕芝扔进了慎行司,丽贵人身边就是这个佩红在伺候着。 佩红是内务府从浣衣局给丽贵人挑上来的宫女,原本也算胆小。 只是这些时日跟着丽贵人,耳濡目染之下,胆子也大了起来。 佩红与丽贵人耳语完,便下去了。 温显卿采购了大量的药材,派人尽数送去了年府。 这一世的年府一直遵循着年羹尧的嘱咐,尽可能不现于人前。 是而年府周围也并不像上一世般诸多眼线。 但温显卿为求稳妥,还是从后门将药材送进年府,并着年世兰的一封信。 年希尧得了信,交代家中人等不许乱走动,更不许出府去。 他自己带了亲随出街去,做好的亦是长久不回家的准备。 时疫在京中蔓延,四处可见得了时疫的病人无力倒下,京中人心惶惶。 胤禛在圆明园中亦是心急如焚,但又不能贸然率众回宫。 要回宫,必是要经过市井的,那时势必造成更多的感染。 温显卿命人将丽贵人处得了时疫的小德子抬去一个无人住的宫殿,那里远离嫔妃居所,不怕传染给旁人。 温显卿又另外向内务府要了一拨人,命他们都以纱巾覆面,不许离开那一处宫殿。 到了夜里,富察贵人闹着肚子不舒服,要守门的侍卫去将皇上请来。 侍卫头子隔着门,冷冷回道。 “皇后娘娘吩咐了,月地云居不许任何人出入。还请小主不要为难奴才们了! 皇后娘娘说了,小主怀着身孕,更要注意不能感染才是。” 富察贵人的宫女长秀回了屋,对着坐在桌前的富察贵人如实回了侍卫的话。 富察贵人气极,不由高了嗓音。 “是丽贵人处的太监得病,关我什么事啊!你再去! 让那奴才赶紧去禀告皇上!就说龙胎在我腹中胎动不安。 必得皇上接了我出去,或是皇上来这里才行!” 侍卫头子无法,打发了一个小侍卫去九州清晏禀报胤禛。 苏培盛瞅了瞅殿内还没熄的灯,心疼自己主子这两日不眠不休。 “我说,你们也是没眼色,这样的事也来禀报皇上。 皇上这为着时疫之事烦着呢,你们非得来请皇上。” 那侍卫低声道。 “苏公公说的是,只是若是属下不来,富察贵人便闹个不休。 属下实在是无法啊。 您看这…属下要怎么回了才是?” 苏培盛叹口气,道。 “且等着吧,我今天请示一下皇上的意思。 毕竟富察小主怀着龙胎,真要有事,咱们做奴才的也担待不起。” 苏培盛进得殿内,踯躅了半晌,胤禛正在低头看着什么。 “有话就说。” 胤禛头都没抬,只眼角余光瞟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道。 “启禀皇上,奴才知道您这两日都没睡。 刚才富察贵人打发人来,说腹中龙胎胎动不安,请您去瞧瞧。 或者……” 胤禛已经不眠不休两日,此刻听苏培盛迟疑,一股火气便窜了天灵盖。 “苏培盛,朕看你如今差事是当够了!” 苏培盛“噗通”就跪了下来。 来自胤禛身上的帝王威压,压的苏培盛额头上的汗直冒。 “皇,皇上息怒。奴才,奴才不敢擅自做主啊!” 苏培盛跪在地上,额头上的汗细细密密,背上也瞬间全是汗。 胤禛终于正眼看了苏培盛。 “富察氏娇气,朕一向容忍,是因为女子使点小性子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如今时疫肆虐,朕不能再这样纵容她了。 月地云居当值的侍卫也该换一批才是! 富察氏有孕不过月余,如何会胎动不安?! 竟也来此聒噪朕!” 苏培盛抬手擦了擦顺着鬓角快要流下来的汗珠,连连点头。 “是,是,奴才这就着人去回富察贵人。皇上息怒。” 苏培盛起身一溜烟的出去了,抬手招过小夏子来。 “兔崽子!皇上着急上火的,你还在这打盹儿呢! 你去告诉富察贵人,让她消停点儿! 皇上正在焦急,让她别总是给皇上没事找事!” 小夏子歪着脑袋看着苏培盛,就差把“不懂”两个字刻脸上了。 苏培盛气的给小夏子脑袋上就是一下。 “蠢东西!平日也还算机灵!今日怎么就傻了! 去找个太医走走过场就完了!” 小夏子缩了缩脑袋,抬手想捂住脑袋,又怕自己师父更生气,忙垂下手来。 “师父,富察贵人不是还怀着龙胎吗? 皇上竟也这般生大气了?” 苏培盛皱着眉,又抬手要敲小夏子,小夏子想躲,却硬生生忍住了。 苏培盛叹口气,咬牙收回手。 “富察贵人就不是个有福的坯子! 这才刚查出有孕,民间就闹起了时疫。 你没瞧见吗,皇上眼睛这两日熬的红血丝都出来了! 饶是温太医医术高明,那旧的时疫方子对这新的疫病却没多大用! 依我看呐,且麻烦着呢!唉! 得了,兔崽子,你先去跑一趟,把富察贵人那的差事了了去!” 小夏子依言去了太医院,请了一位太医去了月地云居。 待太医诊治完,富察贵人又闹着头疼。 太医道。 “小主有孕才一月余,此时最忌情绪波动。 微臣给小主也不用开药,小主夜里尽量早点就寝就是了。” 富察贵人见皇上没来,只打发了个太医来,也不让她出去,顿时又不依起来。 “太医连药也不开,你可知道,我腹中的可是龙胎!” 太医语塞,这话该怎么反驳呢? 您若肚子里的不是龙胎,那可是全族掉脑袋的大事您知道吗? 但太医迟疑过后只能恭敬拱手。 “那微臣便给小主开些安胎药,您按时喝着罢。” 富察贵人还是不依不饶。 “哼,我从未听过,大夫看诊竟不给病人开药的! 何况我怀的可是龙胎!” 丽贵人的宫女在屋内忧愁的道。 “小主,您说,万一富察贵人真的得了时疫,咱们是不是也要受殃及啊?” 丽贵人隔着窗瞟了一眼富察贵人还亮着的灯,不屑的嗤道。 “怕什么?她福气好,肚子里有龙胎,自然有老天爷护着。 咱们什么也没做啊,我警告你们,你们可不要不打自招了。” 第310章 暗三归来 富察贵人终于闹腾够了,肯放太医离开。 太医出了富察贵人的屋门,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摇摇头,往台阶下走去。 只是太医刚下了台阶,还没站稳呢,就听长秀慌慌张张在他身后道。 “太医请留步!我们小主适才嚷着头晕,这一下子竟晕过去了!” 太医内心叹口气,得,今天是出不去这里了。 年世兰一早起来,就听说富察贵人得了时疫。 她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问小林子道。 “这两日都是谁去过月地云居?” 小林子想了想回道。 “奴才只知道前儿皇后娘娘跟前的江福海,带了人去月地云居洒了生石灰,并焚烧了艾叶。 昨儿晚上听说富察贵人闹了一宿,一会子说肚子疼龙胎不安,一会子又闹着要见皇上。 后来太医院的胡太医去了,就没再走出过月地云居。 今儿一早内务府就封了月地云居,连丽贵人一并封在里头了。 要说这丽贵人也是倒霉,先是她的奴才得了病,接着是同住的富察贵人。 这下她自己恐怕也难了。” 年世兰听了小林子禀报,脑中迅速转着。 她冷笑一声,说道。 “丽贵人可不无辜。” 小林子跟着年世兰久了,听了这句话,心中也有了猜想。 “主子的意思是丽贵人故意的?可是这于她有什么好处呢?” 年世兰低头盯着自己的护甲,金色的护甲上刻了只镂空的小狐狸,胤禛说,这狐狸就是她年世兰。 小林子低着头等年世兰说话。 年世兰抬起头来,似笑非笑。 “园子里最先闹出时疫的是丽贵人处,可是京中时疫怎么会传进宫里呢? 且刚好就是查出富察贵人有孕的这会子。 你去查查,看丽贵人处的奴才平日与外面有何往来。 本宫看,丽贵人自己倒没那么些心眼儿,倒是凑的巧。 本宫听说这两日那些杂使奴才已经抬走了四五个,都送去了温大人处治着。 也不知道有没有起色。” 忽然年世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娘娘也不必查了,属下知道。” 小林子在那声音开口的时候,已经抬头看向梁上。 “师父!” 年世兰稳了稳心神,波澜不惊的道。 “李可,你不是江湖人士吗?怎的变成什么属下了?” 李可自梁上翻下来,落在年世兰面前。 “属下暗卫营暗三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年世兰看着面前单膝跪地行礼的李可,哦不对,是暗三,也不叫起,只盯着他看。 暗三低着头,感受着年世兰探究的目光,从小练习杀人技的暗三竟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他有的是耐心,只低着头不说话。 许久,年世兰才似笑非笑道。 “看来本宫猜的不错,果然是暗卫。” 暗三长吁一口气,听口气,华妃娘娘没有生气呢。 “娘娘聪慧!属下当初也是不得已。皇上已经教训过属下了!” 年世兰摆摆手。 “起来吧。这些日子去哪了?还有,你真名叫什么?” 暗三闻言站起身来,挠挠头,回道。 “属下真名就叫李可。只不过进了暗卫营就再没自己的名字了。属下排行第三,就叫暗三。” 年世兰没好气道。 “既是回了暗卫营,如何这会子又在本宫的梁上?!仔细本宫禀了皇上,剥了你的皮!” 暗三深知,年世兰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忽然耷拉了眉眼,悄悄觑着年世兰。 声音带了些委屈。 “属下这次也是偷偷出来看看娘娘,按理说,暗卫不该有牵念的。 可是…可是从前在王府里,娘娘待属下极好。 属下知道皇上来了行宫避暑,寻了机会悄悄来看看娘娘。 原本只想偷偷看看娘娘便回去,只是路过月地云居的时候, 恰好听丽贵人抱怨,说什么这点子事都办不好,还惹上时疫。 属下多事听了会儿,刚才没忍住接了话。 娘娘若是要拿了属下送皇上发落,那,那属下就擒。 只是,只是属下想念娘娘宫中的点心。 娘娘能否赏属下一些点心,属下也好做个饱死鬼。” 暗三说着又跪了下来,伸出双手,等着小林子来绑他。 年世兰翻了个白眼,嫌弃的看着暗三。 “得了,别给本宫装可怜,本宫可不吃你这套。” 话虽这么说,年世兰还是不耐烦的指着桌上的点心道。 “起来,自己喜欢吃什么就吃,吃了去给本宫办事!” 暗三张了张嘴,又想了想,小心翼翼道。 “属下是偷偷出来的,过了时辰不回去,恐怕不行…” 年世兰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这么啰嗦的一个人,竟能进暗卫营!可见暗卫营也没多厉害! 那话本子里可都写了,坏人都死于啰嗦。行了, 你先吃饱了去给本宫办事,本宫去向皇上要了你来!” 暗三立刻磕头谢了恩,嘿笑着自己挑了几样点心吃起来。 小林子在旁看的目瞪口呆。 “师父,你慢点儿吃,暗卫营不给饭吃吗?” 暗三“咣”,伸手敲上小林子的脑袋。 忽然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狐疑的瞅向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小林子。 暗三努力抻着脖子咽下口里的东西,抹了抹嘴,说道。 “你小子原来可比我矮多了,怎么这么几年没见,竟这么高了。长的也比原来好看多了。” 小林子得意的道。 “那是,跟着华妃娘娘吃香的喝辣的,穿的暖吃的好。 出去比别的宫的奴才都体面,自然长的也要比别的奴才体面才行!” 暗三又咬了一口点心,不屑道。 “可你再体面,也只是个太监。” 小林子气恼道。 “你!亏我把你当师父!你竟笑话我!” 年世兰不耐打断。 “是本宫太过纵容你们了吗?眼里还有本宫吗?” 小林子与暗三赶紧跪下,暗三低着头悄悄又嚼了几口嘴里的点心。 年世兰道。 “你路过月地云居听到什么了,麻溜儿的说。” 暗三已经咽下了嘴里的点心,忙道。 “回禀娘娘,属下听丽贵人说,似乎是丽贵人叫她的奴才出宫去变卖什么东西,那奴才在街市上被传上了时疫。” 暗三说完,顺手将吃过点心的油手在小林子身上偷偷抹了抹。 小林子欲哭无泪。 第311章 胤禛连问 这可是奇了,皇上的宫嫔,竟叫人去变卖东西? 丽贵人家世不低,怎的这般缺银钱? 或许,她还有别的不能说的用途? “就这些?再没了?” 年世兰问暗三。 暗三继续禀道。 “属下还听丽贵人对她身边的小丫头说什么茶盅的事,说小德子用过的茶盅还真是有用。” 年世兰恍然,这一幕与上一世何其相似。 自己那时并未听出乌拉那拉氏对她的暗示,倒是曹琴默听出来了,还给年世兰出了主意。 将得了时疫的宫人用过的东西,送去给沈眉庄用,这才让沈眉庄那时也染上了时疫。 乌拉那拉氏这招借刀杀人,与上一世也是如出一辙。 只不过上一世是借了她年世兰这把刀,去杀彼时盛宠的沈眉庄。 这一次,想来也是让江福海暗示或是传话给了丽贵人,否则凭丽贵人那个脑子,怎么会想到这一招呢? 年世兰想通了这事,回头又嫌弃的看看暗三。 自胤禛登基,到现今已经四年未见暗三。 他还是一副精精瘦瘦的样子,只是看着比原先高了点。 暗三说自己是偷偷出来的,可他穿着的是常服,可见并不似他说的“偷偷”。 先前胤禛让暗三守着自己,可能是为了保护年世兰的安全。 可是现在突然放出暗三来,是因着什么呢? 年世兰道。 “你既是偷偷出来的,眼下本宫这里也并没什么需要你出手的地方。 暂且有小林子也就够了,不如你先回去,待本宫需要的时候, 自会想办法向皇上要你出来。” 暗三愣了愣,这华妃娘娘怎的又出尔反尔了呢? 先前还说找皇上把自己从暗卫营要出来,这会子又说不需要自己了。 暗三想不通,只能垂头丧气应了是,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小林子嘻嘻笑着,看着暗三吃了瘪的样子,幸灾乐祸道。 “师父走好,主子身边有徒儿保护就够了。” 暗三没好气的瞪了小林子一眼,消失在梁上。 富察贵人的宫女长秀与映秀伺候在富察贵人床边,胡太医开的药吃下去并未见效,富察贵人依旧昏迷着。 长秀急的跪在胡太医面前,语带哭腔。 “求太医救救我家小主罢!小主怀着身孕,那可是皇上的儿子!” 胡太医无奈极了,想伸手扶长秀起来,又不敢贸然去扶。 “姑娘快起来吧,微臣已经尽力了。不如求了皇上,请温太医来看看罢。” 长秀哭出声来。 “奴婢已经求了外头的侍卫去禀报皇上,只是还没有消息!求太医再为我家小主诊治一番,再开了药来试试!” 胡太医摇摇头。 “姑娘不知,正因为富察小主怀着身孕,微臣不敢再贸然开药下去。 古方上治疗时疫的药物,都于胎儿不利,微臣不敢擅自用药啊!” 映秀在旁急急道。 “太医的意思是,我们小主要想好起来,龙胎可能就留不住了?” 胡太医点点头,应道。 “不瞒二位姑娘,不是龙胎可能留不住,而是一定会留不住!” 长秀起身,又冲出门去,朝着守门的侍卫喊叫。 “侍卫大哥,求求赶紧禀报皇上,富察小主得了时疫了!龙胎在腹中岌岌可危!” 外头那侍卫头子嗤笑一声。 “得了吧你,狼来了的故事,我可不信了。昨儿为着富察小主,我可没少挨骂呢!” 长秀边哭边喊。 “这次是真的啊!求求你了侍卫大哥!” 侍卫头子隔着门只摇摇头,这富察贵人总说这不舒服那不舒服,自己可不想再被训斥一回。 长秀又回头去求胡太医。 “求求太医,您给外头的侍卫说一下吧,富察小主真的得了时疫!” 胡太医早在来之前就得了嘱咐,哪里会多事去找侍卫说这些。 他此刻也被长秀缠的不耐烦起来,面上也不见了和悦的神色。 “微臣人微言轻,谁会听呢?姑娘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这头富察贵人的屋子中闹的鸡飞狗跳,那头丽贵人悠哉的喝着茶,仿若无事人般。 佩红为丽贵人轻轻捶着肩膀,在她耳旁道。 “小主一点都不怕吗?富察贵人可是病倒了呢。” 丽贵人道。 “怕?我为何要怕?她病倒与我何干?” 佩红手底下动作没停,说道。 “奴婢的意思是,富察贵人与咱们在一处,可别传染了咱们才是。 这天儿还这样热,窗户也不敢开,小主您闷在屋子里也难受。” 丽贵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道。 “只要她不痛快,我受点暑热又算的了什么呢?” 胤禛在一大堆折子中忽然抬起头,唤道。 “苏培盛!昨夜富察贵人着人来请朕,说是龙胎不安,可曾请太医看过了?” 苏培盛一拍脑袋,自己怎么忙起来也把这事给忘了。 “奴才这就去问太医。” 等苏培盛急三火四的重新回到勤政殿,胤禛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胤禛察觉苏培盛回来了,依旧闭着眼睛,说道。 “说,富察贵人与龙胎可还好?” 苏培盛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噗通跪了下来。 “皇上,您听了可千万别着急。” 胤禛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 “你先说。” 苏培盛低着头跪在地上,说道。 “是,奴才刚才亲自去了一趟月地云居才知道,富察贵人染上了时疫。 给富察贵人诊治的是胡太医,胡太医说,富察贵人如今染疫又有身孕。 不敢用药啊!治疗时疫的药物会对龙胎有影响,可是若不用药, 只怕富察贵人性命也难保啊!” 胤禛阴沉着脸,身子前倾,看着苏培盛脑门上不知是热还是怕,渗出的汗珠砸在地面上。 “你说的,可是真的?富察贵人得了时疫,这样大的事,为何没有人来禀朕? 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朕只说了,月地云居任何人不许随意出入, 但一应吃食用物皆照旧,谁也不得短缺,内务府又是怎么做的? 朕记得,胡太医并不擅妇婴之科,为何太医院打发了他去,而不是妇婴一科的圣手太医?” 第312章 眉庄送药 胤禛一连串的“为何”,句句都像一记重锤砸在苏培盛脑袋上。 苏培盛在胤禛身边伺候这么久,头一次被问到张口结舌。 “皇,皇上息怒。奴才已经问过了,看守在月地云居门口的侍卫, 皆说因富察贵人平日总是闹着这不舒服,那不舒服, 此次真正得了疫病,宫女求侍卫禀报皇上,侍卫也只以为又是富察贵人闹小脾气。 胡太医去诊治,是因为太医院众太医都在尽力研制攻克时疫之方,腾不出手来!” 胤禛呵冷笑一声。 “朕,是在为时疫之事忧心,但是朕的皇嗣之事亦要紧。 太医院越发不中用了,看来离了温显卿,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苏培盛此时感受着胤禛身上传来的威压,已经连擦汗的动作都不敢有了。 胤禛平复了一下隐忍的怒气,深呼吸几下,继续道。 “眼下富察贵人病的如何?” 苏培盛小心翼翼道。 “奴才隔着门听伺候富察贵人的奴婢说,富察贵人一直在昏迷着。 喂进去的药,尽数吐了出来。奴才们便不停将药熬好,想办法喂进小主口中。 看能不能多少咽下去一点。及至奴才回来禀报皇上,富察小主还昏迷着。” 胤禛大手一挥。 “立刻着人去请温显卿,务必要将龙胎保下来,还要治好富察贵人!” 苏培盛应了声,忙站起来退出殿外,竭力朝着温显卿所在的方向跑去。 等温显卿跟着苏培盛入了月地云居,给富察贵人诊治完,温显卿立刻道。 “烦请苏公公回去禀报皇上,这疫症来势凶猛,传染极快。 眼下这处居所人多,微臣只怕于富察贵人治病也是不宜。 不如此处只给富察贵人并她的奴才住, 趁着丽贵人还未染病,先搬出去,以防万一。” 苏培盛立刻依言去回了胤禛,又回到月地云居,探听富察贵人的病势。 乌拉那拉氏听说了月地云居的事,着江福海来,要丽贵人搬出去。 丽贵人巴不得赶紧远离富察贵人,立时欢欢喜喜跟着江福海住去了新的居所。 且丽贵人因祸得福,竟是一人住在了浣花居所。 丽贵人满意的看了看这匆匆打扫出来的居所,笑道。 “如何?与富察贵人住在一起多晦气啊,还是这好,虽然去皇上的九州清晏远了点,但胜在僻静雅致。” 佩红道。 “是啊,还是小主福气好。您瞧,皇后娘娘念着您此番辛苦,刚叫人送了这串珠子来。 奴婢闻着,可好闻极了呢。小主您瞧瞧,这珠子通透赤红,到底是皇后娘娘赏的,就是好!” 丽贵人自佩红手中接过那串珠子,喜得眉开眼笑,将珠子反复在手中翻看,笑道。 “还是皇后娘娘心疼我!” 佩红接话道。 “那是,皇后娘娘这是有意拉拢小主您呢!只是皇后娘娘也吩咐了, 您才从那晦气宅所里搬出来,为防万一,皇后娘娘说, 要您半月之后再去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这些日子您就安心待在这, 刚好也避一避如今园子里肆虐的时疫。” 丽贵人道。 “那是自然,如此,等我半月以后再去给皇后娘娘谢恩罢。” 年世兰看着乳母哄着四阿哥睡了,便带了颂芝去了月地云居。 小小的居所已经被侍卫围了起来。 原先的那批侍卫已经不见了踪影,听说是被皇上发落了。 现在新换的侍卫十分警醒乖觉。 “属下拜见华妃娘娘,娘娘吉祥~!” 年世兰站在月地云居紧闭的院门前,探了探脑袋,见这处居所确实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起来吧。本宫听说富察贵人病了,专门来看看她。 只是看如今的情势,恐怕是见不到了。 待她醒了,就说本宫来看过她了。再将这支山参给她,也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侍卫见高高在上的华妃娘娘说话竟是如此通情达理,受宠若惊,忙道。 “属下定将娘娘的关爱传达给富察小主!” 年世兰转身离去,屋内温显卿正皱了眉头。 “小主这情形,只怕华佗在世,也难保龙胎了。” 苏培盛在门外听了温显卿的话,说道。 “温大人,皇上说了,若实在保不住龙胎,一定要保下富察贵人才是!” 温显卿又皱着眉诊了好久,还用手翻了翻富察贵人的眼皮,回苏培盛道。 “微臣知道苏公公在勤政殿还要伺候皇上,那就劳烦公公启禀皇上, 微臣尽力保住小主的性命,还请皇上放心。” 待苏培盛应了,刚打算转身走,温显卿在屋内又道。 “苏公公切记,你先沐浴更衣,再去皇上跟前伺候!” 这边富察贵人还在昏迷,那边甄常在她们得了消息,立刻指使奴才将自己的住处里外洒扫一番,又用太医院分发的艾叶等物彻底熏过。 甄常在看着奴才们在忙,对安答应道。 “陵容,这几日咱们就别出去了,待园子里疫情稍止,也好安全些。” 安答应反手握了甄常在的手,笑的纯良。 “一切听姐姐的。” 沈贵人带了许多药材来的时候,就正看着甄常在与安答应说笑,她心下不由黯然。 不知何时起,自己似乎与嬛儿渐行渐远了。 倒是进宫才认识的安答应,在这份姐妹情中后来者居上了。 安答应回头瞧见站在门口的沈贵人,忙道。 “眉姐姐何时来的,竟也不通传一声,快请屋里坐!” 甄常在也惊喜道。 “难得姐姐今日有空来,快请屋里坐罢!” 沈贵人勉强笑笑,走过去拉了甄常在的手。 “我跟着华妃娘娘四处忙时疫的事,宫人一个个没了,我惦记着妹妹这里。 忙求了华妃娘娘,匀出一些药材来,给妹妹送了来。 我日间忙着顾不上,还望二位妹妹擅自珍重,保养好自己才是。” 甄常在伸头看了看沈贵人身后的奴才们抬着的筐,里头是艾叶及黄芩等物。 她拍拍沈贵人的手,笑着道。 “还是姐姐心疼嬛儿,只是你将这些都给了我,你那处要用可怎么办?” 第313章 怅然若失 沈贵人见甄常在还是想着自己,心下那丝黯然也便消散了。 她叹口气,说道。 “我那处你倒不用担心,有华妃娘娘照应着,一应药材还算充足。 只是眼下园子里这情形你也看到了,还是不要乱走的好些。 我跟着华妃娘娘去看了敬嫔娘娘那里,敬嫔娘娘将公主护的紧, 只愿此次安然渡过。 对了,富察贵人的事,你听说了吗?” 甄常在拉着沈贵人进屋,边回道。 “听说富察贵人得了时疫,我正与陵容看着下人们里外用药熏蒸呢,可巧姐姐就来了。 我还正打算一会子打发人去看看姐姐一切可好。现下瞧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这头沈贵人刚进了甄常在住的屋子,椅子还没坐热,那头周宁海进来禀道。 “小主,外头有内务府的奴才来请沈贵人,说是华妃娘娘指派了沈贵人分发一些药材。” 甄常在看了看一脸无奈又带了焦急神色的沈贵人,叹口气,拉着沈贵人的手道。 “姐姐才来,又要去忙碌了。这样也太辛苦了些,姐姐日日跟着华妃娘娘, 连一点自己的空子都没,如何能谋得圣恩呢? 按说姐姐得幸于皇上也有一年了,怎的还不见姐姐有身孕?” 沈贵人露出一脸苦笑,说道。 “你也看到了,我日日跟在华妃娘娘身后,得华妃娘娘青眼眷顾。 我如何敢偷懒懈怠呢?皇上也说,我料理事情越发顺手了, 你说,这种时候若是我有孕,岂不是要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拱手他人? 再说了,龙胎一事,岂是我想有就能有的?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少不得的。 你瞧瞧宫中现如今的阵仗,多少人对我也心存不满呢。 我不指望自己能得多大利,我只盼着,有朝一日,你我能在宫中活的自在。” 沈贵人说完这话,突然意识到安答应也在一旁,她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头。 “当然,这只是我从前的想法。现如今,你与安妹妹也交好, 那便等同于我也与安妹妹交好。我自然是想着能护你们二人周全。 希望二位妹妹能明白我的苦心。” 外头周宁海又进来道。 “沈贵人,还请快着些吧,内务府那边火急火燎的呢。” 甄常在依依不舍的催着沈贵人离开,站在门口一直到望不到沈贵人的身影,才怅然若失的垂下头来。 眉姐姐自打跟着华妃娘娘协理六宫,也太忙了些。 未进宫时,她们姐妹说好的互相倚靠,似乎也越来越难了。 甄常在倚在门口半晌不说话,安答应默默叹口气,自己终究是与甄常在认识的晚,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她和沈贵人的情分。 安答应强打起精神,笑着走上前,拿了帕子佯装要给甄常在拭泪。 “姐姐也太多愁善感了些,眉姐姐与我们都在宫中,想见也是能见到的。 再说了,眉姐姐有个好的倚靠,跟在华妃娘娘身边,那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呢。 姐姐若是为这个伤感,可也太熬精神了。 待姐姐来日得了宠,也能到妃位之时,岂不是就可以与眉姐姐日日在一处说话了。” 甄常在勉力笑道。 “得宠?妃位?妹妹这话,可不敢在旁人面前说了。 宫里头人情世故错综复杂,我何德何能呢~” 安答应看着甄常在的眼睛,真挚的说道。 “姐姐乃盘龙卧虎之姿,若得助力,必会一飞冲天。” 甄常在被安答应的话逗笑,但也不否认,自己一定是会得宠的。 她想,待她的恩宠能与华妃比肩之时,就不用与眉姐姐这般分离了吧。 想到华妃... 甄常在不喜欢她盛气凌人趾高气扬的样子,可是,皇上宠着她,据说她的母家兄长年羹尧更是疼爱她这个妹妹。 甄常在与安答应相携,进屋去了。 甄常在的宫女浣碧看甄常在似乎心绪不佳的样子,本想上前安慰一二。 但见安答应在侧,浣碧便作罢了,只是心不在焉的看向外头。 富察贵人还在昏迷,温显卿配了药,又拿出银针。 只是温显卿拿着银针半天,也没下针。 长秀在旁看了半天,又带了哭腔道。 “温太医,怎的不下针?” 温显卿收起银针,声音中充满了无奈。 “先将这药煎了给小主服下吧,我本想给小主试试古方里的针法,又怕出什么岔子,罢了。” 映秀闷闷的声音自面巾下传出。 “温太医,恕奴婢多话。左右我们小主已是这样的境况,龙胎也保不住了。 不如求您下针试试,万一这针灸配合您的药,效果更好呢?” 长秀像是也反应过来了,忙抓着温显卿的胳膊道。 “是啊温太医!我家小主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不如您试试针灸吧。 不是有句话吗,叫做死马当做活马医。 奴婢嘴笨,不会说话,只能想到这一句了!” 温显卿犹豫半天,咬咬牙道。 “自进了太医院,我竟越来越胆小了。好,如今我就试一试!” 等温显卿施针结束,长秀哭哭啼啼端着药碗过来要给富察贵人喂药。 映秀实在看不惯长秀遇事就哭的样子,一把将药碗夺了过去,口说。 “我来,你别将眼泪滴进小主的药碗里,反而失了药性。” 这次温显卿开的药给富察贵人喂下去,她只吐出了一丁点,温显卿道,这应该是与自己先前施了针有关。 清凉殿中,年世兰自外面回来,就吩咐奴才备了热水,先沐浴更衣,又用药物熏过,才去了四阿哥的屋子看望他。 还有一个月就满周岁的四阿哥,在乳母怀中睁着明亮的双眼向年世兰展开双臂,要她抱自己。 年世兰沐浴更衣过后就没有戴护甲,但她仍是习惯性的先看看自己的双手。 取掉了手腕上的玉环,顺手递给身后跟着的小满,这才自乳母手中接过急的快扑过来的四阿哥。 乳母笑言。 “四阿哥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年世兰抱着四阿哥,心满意足。 “你们二位也辛苦了,现今外头正闹时疫,谁也不知道谁会染上。 你们就安心待在清凉殿,哪也不许去。待时疫过了,再抱四阿哥出去走动就好。” 第314章 时疫遏止 看顾四阿哥的两位乳母一迭声的应了是,年世兰继续道。 “你们伺候的好,等四阿哥周岁开始,本宫给你们一人每月再加五两银子的份例。 这钱就从本宫的例银里出,你们只管好好照顾四阿哥就好。” 两位乳母对视一眼,喜的赶紧跪下谢恩。 年世兰看过了四阿哥,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谷雨和芒种伺候着年世兰洗漱过,躺在了床上,颂芝自外头进来,谷雨和芒种极有眼色的立时退下。 年世兰刚躺好,见颂芝进来,知道她定有话要说,便打发了值夜的灵芝和小满,只叫她们在外间伺候。 颂芝凑在年世兰身边道。 “娘娘,刚才月地云居那边传来消息,富察贵人醒了后,温太医如实告知。 说龙胎没保住,因为要救富察贵人的命。富察贵人哭了一会子, 打起精神,只说感谢温太医救命之恩,竟是对龙胎没了一事也没太过伤心。 不过,富察贵人听说在她昏迷期间,长秀映秀忠心耿耿, 对她们二人现在是信任的很呢。” 年世兰笑一笑,躺平,将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闭上眼睛,淡淡道。 “信任就好,她们二人的作用,只需要传递消息就好。 至于龙胎,皇后又造了一笔孽,本宫也给她攒起来。” 颂芝可惜的语气说道。 “是啊,奴婢从前不知,宫中的孩子,能生下来的才算是有福的。” 年世兰回道。 “能生下来就叫福气?在本宫看来,宫中的孩子,尤其是皇子,都不是有福的。” 颂芝不解。 “娘娘...” 年世兰不再答话,只闭了眼睛就寝了。 颂芝将床帏轻轻放下,蹑手蹑脚出去,嘱咐值夜的二人好好听着里头的动静,别叫娘娘半夜醒来连水都没得喝。 乌拉那拉氏也知道了月地云居发生的事,她捻着手中的珠串,口里念着“阿弥陀佛”。 剪秋道。 “富察贵人自己不中用,没有保住龙胎。” 乌拉那拉氏道。 “她是不中用,染上时疫的是她自己,龙胎和她,只能留其一。” 剪秋回道。 “是啊,好在龙胎只有一个多月,富察贵人也没有受什么罪。 只是那治疗时疫的药下去,龙胎在腹中无法继续活下去了, 与任何人都无关,娘娘吩咐奴婢的东西,奴婢都准备好了。 都是在库房中精心挑选的,想来富察贵人也会喜欢。” 乌拉那拉氏这才安心,顺便吩咐剪秋。 “明日一早,你亲自将本宫准备的东西送去月地云居。也不必进去, 只在门口交给侍卫就好,就说本宫心疼富察贵人得病又失子, 特意寻了许多珍宝,希望能对她以作安慰。” 其他人听说了富察贵人落胎保命一事,也有那心善叹息的,譬如敬嫔及欣常在一流。 但更多的责是幸灾乐祸,尤其是丽贵人。 她躲在浣花居所,听着剪秋的嘱咐,做足了半月不出门的准备。 此时丽贵人正得意的对着身边宫女道。 “我就知道她不是个有福的坯子,刚怀孕宫外就闹起了时疫,这下要保她的命, 孩子便保不住。唉,我都有点心疼她了呢。” 佩红给丽贵人斟上茶,谄媚的道。 “还是小主聪明,将那茶杯想法送进了富察贵人的屋子,这才能成今日之事。” 丽贵人忽然一拍桌子,斥道。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出去若是乱说,我可拔了你的舌头!” 佩红吓得一哆嗦,立刻对着自己掌嘴。 “奴婢该死,奴婢什么也没说!” 丽贵人看着佩红将自己狠狠扇了十来下,这才满意笑道。 “好了,住手吧。你看看你,自己下手这么狠,我都心疼你了。 去吧,我那妆台上有一盒膏药,是活血化瘀的,夜里睡前你自己上点药。 明天起来脸上不留任何痕迹。” 佩红低下头道。 “奴婢谢小主赏赐。” 丽贵人没有注意到佩红低下头的瞬间,眼中一闪而过的鄙薄和恨意。 倒是端妃可怜富察贵人落胎,且还在病中,派人送来了东阿阿胶与许多补品。 富察贵人已经能坐起了,此时冷冷看着长秀一脸欣喜的将端妃送来的东西拿过来给她瞧。 长秀道。 “小主您看,这是端妃娘娘赏赐的呢。” 长秀一抬头,却看富察贵人面上并无感激或是欣喜,长秀正觉奇怪,这小主得了赏赐,如何不高兴呢。 富察贵人道。 “端妃赏赐,呵,她这是来嘲笑我吗?还是庆贺我与她一般落了胎?” 长秀愣住,富察贵人怎会如此想呢。 她小心翼翼道。 “小主还在病中,且勿生气才好。奴婢猜,端妃娘娘是想安慰小主吧。” 富察贵人忽然恶狠狠道。 “是安慰还是可怜?端妃她好歹也是个妃位,却总是一副人淡如菊的样子, 做给谁看呢?活该她被华妃压的抬不起头来!如今我是没保住龙胎, 但她大可不必急不可耐借着赏赐的名头来看我的笑话!” 长秀惊呆了,富察贵人落了个胎,连看待人的方式都变了。 长秀张嘴想劝劝富察贵人,却见映秀端着药走来,对她悄悄摇了摇头,长秀便闭口不言了。 富察贵人将枕边一直放着的荷包顺手掷了出去,喊道。 “我没保住龙胎,她们都想看我的笑话!连皇上也不来看我!他是不是也觉得我没用!” 长秀再不敢沉默,急的上前一把捂住富察贵人的嘴。 “小主慎言!如此大逆不道之语,万不可再说!” 富察贵人挣开长秀的手,一下子沉默下来,低声道。 “皇上定是觉得我没用,他都不来看我。你们去打听打听,今晚皇上去了谁那。” 映秀忍不住道。 “回禀小主,据奴婢所知,自打闹开了时疫,皇上哪里都没去,也没有召幸任何人。小主眼下伤心, 但也得按时吃药,才能好起来,再伺候皇上。小主身子调养好了,还能再为皇上生儿育女!” 映秀将药碗端在富察贵人眼前,看着她将药尽数喝下才放心。 温显卿在富察贵人身上试出了药方与针灸结合的治疗方式,立刻将此办法教给太医院众太医,使宫中时疫遏止。 而年希尧那边,在百姓间施药的善举也传到了胤禛耳中,年世兰终于松了一口气。 文有大哥在京怜悯百姓施药,武有二哥镇守西北不使敌来犯。 按着这样的路走下去,在弘历成年之前,年家应该无虞了吧。 第315章 弘历染疫 只是不等年世兰有何动作,芒种着急忙慌哭着进来,跪倒在年世兰面前。 “娘娘,四阿哥!四阿哥的乳母忽然晕倒了,四阿哥也有发烧的症状出现了!怕是,怕是不好啊!” 年世兰捏着茶杯的手瞬间用力到骨节泛白,她忽的站起身来,只觉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慌得旁边伺候的谷雨和灵芝一起扑上前去。 “娘娘小心!” 年世兰被人搀扶着站稳,眼神茫然的环视四周,脑中一片混乱。 弘历自时疫开始,一直被自己好好护在清凉殿,乳母饮食更是一直由自己的小厨房供给,怎么会忽然得了时疫呢? 颂芝自外面匆匆而来,为年世兰轻轻顺着胸口的气。 须臾,年世兰终于缓了过来,吐出长长的一口浊气。 看着面前清晰起来的景象,年世兰也瞬间清醒起来。 自己真是做了母亲便六神无主起来了,弘历得了病,那就治! 怎么得的病,好好查! 年世兰站稳了身子,嘴中吐出一个字。 “走!” 她甩开还扶着她两边胳膊的谷雨和灵芝,跪在地上的芒种赶紧让开道。 年世兰大步朝着四阿哥所在的偏殿而去,颂芝等宫人紧紧跟在她身后。 小林子被打发去给允礼送东西了,不在清凉殿,此时已有小太监飞奔去将他找回来。 年世兰走到偏殿的时候,只见那个晕倒的乳母已经不见踪影,殿中只有另一位看着还正常的乳母抱着四阿哥在哄。 病中的四阿哥一直在不安的哭闹,只是声音渐渐弱了起来。 年世兰心疼极了,快步上前要抱过来四阿哥。 只是那乳母轻轻一扭身子,躲开了年世兰,口中说道。 “华妃娘娘恕罪!奴婢不敢将四阿哥交给您,四阿哥正在发烧, 奴婢担心四阿哥感染了时疫。奴婢不怕感染,可是娘娘您千金贵体, 不可在此时倒下啊!” 温显卿自外面匆匆而来,早在四阿哥发烧开始,已经有小太监去寻了温显卿来。 温显卿一听四阿哥情形,唤了小太监提了药箱,他一路不顾礼数,飞奔而来。 一进门便气喘吁吁道。 “华妃娘娘吉祥,微臣来迟了!” 年世兰站在几步远外,看着乳母怀中的弘历小脸通红,只觉心急如焚。 “温大人免礼,劳烦你快看看弘历!” 年世兰趁着温显卿给四阿哥看诊的时候,盯着殿中伺候的宫人问道。 “四阿哥的乳母得病,如何及至晕倒才来报本宫知晓? 现下她人在哪里?这些时日本宫叮嘱了你们不许出去, 乳母又是如何染上的时疫? 今儿你们若是不说实话,本宫便将你们全部打死!” 宫人皆两股战战,跪了一地,低着头不敢看年世兰。 年世兰对待自己宫中的宫人一向和善,逢年过节也总是自己贴补宫人,宫人何时见过年世兰这般疾言厉色,只感觉自己头顶的威压快要将脊柱压断。 自打四阿哥出生就被拨来伺候的小顺子颤抖着开口。 “回,回禀主子。得了病的乳母柳氏已经被抬下去了。 因,因奴才们怕她死在此处,不吉利。 这些时日,奴才们谨遵主子叮嘱,一步也不曾出去过清凉殿。 奴,奴才也不知,乳母怎会得病。” 小林子自外面跑进来,跪在年世兰面前。 “主子,奴才这些日子当差,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出了这么大的事。 主子责罚奴才吧,奴才看着小主子这样,心中实在难受!” 年世兰盯着小林子看了半晌,正欲开口说话,便听温显卿道。 “娘娘,经微臣诊断,四阿哥眼下正是疫病刚开始的阶段。 娘娘且勿忧心,有微臣在,又有宫中许多良药, 微臣定保四阿哥无忧,不出十日,便可好全。” 胤禛听说四阿哥得了时疫,一刻也没有迟疑赶往清凉殿。 他刚到门口,就听见温显卿的声音传来,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 苏培盛高声道。 “皇上驾到~!” 年世兰站在屋内,没有出来,声音却传了出来。 “臣妾率宫人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只是如今不同往日,还请皇上留步!” 胤禛抬起的脚步又收了回去,他站在殿外。 “弘历如何了?朕一听说便立刻赶来了。” 年世兰在殿内道。 “臣妾代弘历谢皇上关怀。温大人说,弘历此番十日可愈,还请皇上放心。 皇上龙体贵重,恕臣妾直言,您不该来此。” 胤禛无奈道。 “朕一听说弘历病倒,如何还有心思做旁的事。” 年世兰的声音传来。 “皇上不止是人父,更是人君。臣妾感激皇上心意,弘历这里,暂且有臣妾与温太医就够了,皇上请回吧。” 苏培盛覰了眼看了看胤禛一脸担忧的面色,又不敢说些什么。 好在年世兰继续道。 “苏公公,烦请一会子回去九州清晏之后,为皇上准备一桶艾叶水,为皇上沐浴更衣。” 苏培盛立刻点头应道。 “嗻!奴才定不让娘娘担心!” 胤禛知道,这是年世兰担心他被传染。 “好,朕听世兰的。清凉殿一应需用,任何人不得阻拦!” 胤禛留下这句旨意,便与苏培盛回了九州清晏。 只是他人在九州清晏,心却牵在清凉殿,那对母子,在他心中的分量不知不觉越来越重。 苏培盛端着一盏汤饮进来,小心的放在胤禛面前。 “启禀皇上,这是永和宫太后娘娘命人送来的益气补身汤。 太后娘娘说,您这些日子为着时疫之时,一宿一宿熬着, 人都熬瘦了。太后娘娘特意命小厨房炖了这汤来。” 胤禛看着面前的白瓷汤盅,只觉心中某一处角落轻轻一动。 小时候,他在佟佳氏皇贵妃膝下长大,生母德妃,如今的德太后,向来都是对他不闻不问。 且为了避嫌,就连日常在宫中见到了,德妃对他也总是淡淡的。 后来随着他长大,德妃又生下了老十四,他便时常看到德妃带着老十四在御花园中走动。 胤禛那时心里还残存着对德妃这个母亲的渴望,甚至不顾会惹得佟佳氏不快,偷偷去见一见生母与十四弟。 第316章 太后下手 只是每次换来的,也只是德妃淡漠疏离的问候。 那问候全然不像对自己亲儿子的关怀,更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无关痛痒的例行交谈。 而随着十四长大,胤禛更多的时候见到德妃,也只能尊称她一声“德妃娘娘”。 因为小小的十四,已经会抱着德妃的腿,一脸戒备的望着胤禛这个亲哥哥,说出“你离我额娘远一些”这样的话。 而德妃每每这时候,也只是慈爱的抱起十四,轻轻捏一捏他的小脸,说一句。 “不许对你四哥无礼。” 她说的是“你四哥”,而不是“你的哥哥”。 胤禛每次见过德妃与十四,再去给佟佳氏皇贵妃请安之时,佟佳氏就会敲打他,养儿方知父母恩这样的话。 渐渐的,胤禛也就不再奢望能从德妃跟前得到母爱,他更多的,会亲近佟佳氏。 胤禛会将先帝赏赐给自己的东西,欢天喜地送去给佟佳氏,以换取佟佳氏的夸奖。 至于德妃,则在人后说,她只有十四一个儿子。 胤禛想到此处,再看向那盅汤饮,眼中盛满了厌恶。 自小得不到的东西,现在于他,已是枉然。 “拿去倒了吧,朕不喝来路不明的东西。” 苏培盛也深知胤禛此番的心事,忙将那白瓷汤盅端走。 小夏子见苏培盛将汤盅原封不动端了出来,不由好奇道。 “师父,这是太后娘娘送来的,皇上怎么不喝啊?” 苏培盛看了看手中的烫手山芋,没好气道。 “你问我?你自个儿问皇上去吧!” 苏培盛顺势将汤盅塞在小夏子手中,命他去倒掉,小夏子也不敢再言语,赶忙去做事。 年世兰下令将清凉殿封起来,所有用品只进不出。 那个晕倒的乳母被抬去了园子里温显卿辟出来的那处,那里还有两位太医在用温显卿教的方法医治那些得了病的宫人。 小小的四阿哥脸上烧的红彤彤,温显卿减轻了药量,又减了几针,等最后一根银针从四阿哥体内拔出,温显卿才道。 “娘娘现下可安心一些了,微臣已为四阿哥施了针,想来不出半个时辰,这烧就可退下去。 只是乳汁恐怕暂时不能再喝了,微臣适才观乳母之貌,疲乏无力,恐怕也已染上时疫。” 年世兰隔着面罩,做了决定。 “本宫亲自照顾弘历!” 颂芝与灵芝急忙劝道。 “娘娘!有奴婢们在,定尽心尽力伺候好四阿哥!您万万不可在此地久留!” 年世兰看着床上的四阿哥,他紧闭着双眼,年世兰只觉心痛至极。 弘历刚出生之时,便被允禵下药,好在那时只是浮于外表,经温显卿医治后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现今马上满周岁之期,偏偏染上了这要命的时疫。 年世兰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面,可是她开口的时候却是坚定异常。 “本宫的儿子,只有本宫自己养才放心!” 这话传到胤禛耳中的时候,他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德妃为了往上爬,将自己送养在佟佳氏膝下,胤禛心中不免更难过,也对年世兰母子更心疼。 德太后近些时日不知用了什么灵丹妙药,看着倒是精神多了。 竹息摒退了伺候的宫人,正从一个锦盒内取了一丸药,端来温好的黄酒,送在德太后嘴边。 “太后,这是最后一粒药了,奴婢已经传话给隆科多大人。 隆科多大人说,会尽快再送药进来。 听说,隆科多大人多番祈求进宫看望您,皇上总说您身子不好, 见人只会让病势缠绵,每每都回绝了隆科多大人。” 德太后摸着自己渐渐鼓起来的面颊,冷笑道。 “哀家的好儿子,这是想让哀家自生自灭呢。” 竹息道。 “太后娘娘多虑了,皇上重孝道,宫中有的好药,皇上尽数都给您用了。 宫中没有的药,皇上也派人去找了。只是您这病实在蹊跷,迟迟不好。” 德太后放下手来,又盯着自己的双手看。 之前枯槁的双手,慢慢也有了血肉,看着在一点点好起来。 “皇帝重孝道?若真重孝道,先帝怎么会忽然崩逝?哀家如何能不到四十岁便守寡? 若真重孝道,怎会不顾哀家苦苦哀求,将允禵废为庶人,还囚禁起来? 若真重孝道,如何能不叫人尽心给哀家医治?!温太医不是神医吗?! 为何不叫他给哀家治?!哀家竟活活病了两年之久!最后还得靠哀家自己!” 德太后越说越愤怒,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黄酒壶摇摇晃晃。 吓得竹息将酒壶稳住,又开口安慰德太后。 “娘娘息怒啊!您才刚服了药,隆科多大人多番叮嘱,服了此药, 您万万不可动气!奴婢知道您心中难过,可是,您只有病好了, 才有精力从长计议啊!您病好了,才能想法子将十四爷救出来!” 德太后稍稍平息了怒火,冷哼道。 “哀家的儿子被贬为庶人,华妃的儿子却还好好的。 哀家可不想看着她快活,去。 给哀家盯着清凉殿,此番,哀家要她儿子的命!” 竹息心惊不已,自己日日陪在德太后身边,德太后什么时候对四阿哥下的手自己竟不知。 德太后以何种方式下的手,自己更不知! 竹息应了是,便心事重重的将酒壶与锦盒收走。 不到一刻,竹息又进来,打发殿内伺候的宫女出去。 她看着德太后日渐有了血色的面容,虽不及从前雍容,但到底比前两年好了许多,德太后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竹息道。 “娘娘,奴婢刚听说...” 德太后稍稍睁了眼,淡淡说道。 “说,听说什么了?” 竹息继续道。 “是...奴婢听说,华妃亲自守在四阿哥身边,喂药,擦身子,温太医还用针灸之术。 四阿哥已经退了热,只是还是没什么精神。送去太医处的乳母,就是最先发病的那个, 已经没了。另一位乳母也病倒了,如今在清凉殿的下人房里,不知死活。 不过奴婢想,依着华妃的性子,定是会给那乳母好好医治的。” 德太后气极反笑。 “呵,她怎么就这般命好?她的儿子,难道真有上天护佑? 哀家倒是不信这些,哀家只信人定胜天! 哀家已经出手了,就没有回头箭,哀家一定要她的儿子死!” 第317章 不妥之处 竹息嘴唇动了动,终究是咽下了想说的话。 德太后继续闭上双目,嘴里兀自说着。 “虽说四阿哥也是哀家的皇孙,哀家不该如此心狠。 可是皇后的宝座要一直在乌拉那拉氏家族手中才行。 我们乌雅氏与乌拉那拉氏的荣辱,是一体的。 华妃的儿子要是能平安长大,才是哀家最担心之事。” 竹息道。 “奴婢看朝中如今局势渐稳,听说皇上登基之初,先帝一朝的老臣多有不服。 如那马齐,甚至多番称病不上朝,皇上也是束手无策。 不知年羹尧怎么做到的,马齐大人竟继续上朝了,明面儿上, 看着也与效力先帝时无异。 奴婢曾听芳若说,皇上在养心殿对年羹尧多番夸赞。 赞其为国之栋梁,肱骨之臣。” 德太后道。 “这才是哀家最担心的,年羹尧势强,却不骄矜。 哀家使人与他拉帮结派,他都不为所动。 还总是与隆科多作对,简直是对他束手无策。 皇帝是哀家的亲儿子,虽未在哀家身边长大, 但哀家也知道他的心性。 皇帝生性多疑,从他做皇子之时,哀家就已有体会。 年羹尧若一直这般谨慎行事,皇帝势必会越发器重他。 只有他自大狂傲起来,才能引得皇帝的忌惮。” 竹息叹道。 “太后娘娘圣明。只是,年羹尧久在西北,又与朝臣少来往,要如何才能让皇上忌惮他呢?” 德太后忽然面上绽开一丝笑容,闭着眼睛的脸上浮现的是欣慰一般。 “这种事,自然是交给隆科多去做才好。哀家相信,他也对年羹尧多有不满。 更何况,他曾答应哀家,一定会将十四救出来。 隆科多一向不喜皇帝,要不是为着哀家的脸面,他未必肯助皇帝登基。 只是皇帝将哀家这亲生母亲,当做了过河用的桥,用过了,便想拆了。 你瞧如今钮祜禄氏得意的嘴脸,哀家病了两年,她反而安享慈宁宫。 哀家这个皇帝生母,还得屈居在这永和宫。 历朝历代,有几个两宫太后的局面?哀家心里,最怨恨的便是皇帝。 当初既然下手了,何不将钮祜禄氏....连累哀家如今的境地!” 竹息紧忙俯身低声道。 “太后娘娘慎言!” 德太后不再言语,只闭目养神,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年世兰那头已为四阿哥换了两位身子康健的乳母,二位新乳母对病中的四阿哥小心伺候,万分上心。 至于之前那二位乳母,一死一病,死了的那位,年世兰给她的家人赏银十两,尸身则由宫里,与那些先前就病死的宫人一起处置了。 病着的那位,年世兰只让人将她拘在清凉殿的一间单独的房中,由温显卿给她医治着。 这日温显卿一早便为那乳母铁氏施了针,他刚出那住着铁氏的房间,就见年世兰正在院中站着。 “微臣参见华妃娘娘,娘娘吉祥。娘娘怎的这么早就站在此处?” 年世兰这几日亲自照顾四阿哥,人也憔悴了几分,好在她身子康健,未曾有任何不适。 “起来吧。本宫担心弘历,睡不踏实,便早早起来了。 如今暑热未退,晨起时光还凉快点。铁氏如何了?” 温显卿老老实实回道。 “回禀娘娘,铁氏精神比昨日好多了。微臣知道,娘娘心下有疑问。 如今铁氏已能好好说话了,娘娘可自行审问了。 只是容微臣提醒一句,娘娘在与铁氏说话之时,依旧要覆好面罩, 且娘娘还是要每日喝微臣开给你的药方。” 年世兰道。 “本宫知道。如此,本宫便亲自问一问铁氏。” 年世兰命小林子将铁氏自房中叫出,铁氏前几日蜡黄的面色果然好了许多。 年世兰坐在院中阴凉处,手中把玩着一根软鞭。 铁氏只是四阿哥的乳母,从前只听说华妃娘娘出身将门,使得一手好鞭法,今日乍一看华妃手中的软鞭,刚走到华妃面前的铁氏,膝盖像没有骨头似的软了下去。 “奴婢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奴婢深谢娘娘救命之恩!” 年世兰将软鞭在手中挽了个花,清脆的鞭声响起。 她笑着看向铁氏,将软鞭扔给一旁的小林子。 “你是弘历的乳母,历来皇子公主的乳母都是尊贵的。 本宫也一直待你们不薄,就是为着你们能尽心伺候弘历。 只是...此次的事后,本宫倒不敢信你们了。” 铁氏惶恐的抬起头来。 “奴婢蠢笨,不知娘娘所指何事?” 年世兰依旧笑着,只是那笑容带着玩味。 “还要在本宫面前装糊涂吗?” 铁氏也依旧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还请娘娘明示。” 小林子将年世兰交到他手中的软鞭凌空一甩,噼啪作响,他呵斥道。 “早在时疫开始之时,主子就叮嘱过咱们,不许踏出这清凉殿半步。 我还特意将此事叮嘱过你与柳氏,你们是日日伺候四阿哥的人, 四阿哥年幼,禁不起疫病传染,你们只在这清凉殿中就好。 清凉殿这么多人,偏偏得病的是你们二人,还连累四阿哥遭此大罪! 你们二人良心何安?!” 铁氏听到鞭响,被吓得浑身一抖,慌忙对着年世兰磕头。 “求娘娘明察,奴婢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做任何对四阿哥不利的事啊! 奴婢也奇怪,奴婢从不曾踏出清凉殿半步,为何会染病!还连累四阿哥!” 年世兰面上笑容已经隐去,说道。 “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你,还是柳氏?” 铁氏低着头,咬了咬牙,暗自想,柳氏不知病的如何了,华妃能来问她,想必也是在柳氏那里没问出什么来。 自己与柳氏自小一起长大,又一起进宫,后来一起嫁人,再一起做了四阿哥的乳母。 可是如今看样子华妃是要问出点什么才行的,柳氏...既然她背叛了主子,铁氏也没必要再顾念往日情分。 铁氏抬起头来,看着年世兰,说道。 “奴婢刚才仔细回想了一下,在时疫传入这里之前,确有不妥之处!” 第318章 蓄意要命 年世兰瞬间身子坐直,眼睛直直盯着铁氏。 “说,有何不妥?” 铁氏回忆了一下,说道。 “奴婢记得,柳氏发病的前两日,忽然拿着一个不知从哪来的荷包喜笑颜开。 奴婢好奇,也拿过那荷包看了看,荷包里应是装过银钱的,只是奴婢拿在手中时是空的。 奴婢问她这荷包是哪来的,因为那荷包上的针线不是柳氏的,奴婢记得, 那是个翠色的荷包,用粉色丝线绣了荷花在上头。 柳氏只说,那是她无意中所得,再问便只笑嘻嘻的,什么也不说了。 为着这个事,奴婢还跟她生了气。 柳氏拿着那个荷包第二日就看着有点蔫蔫的,奴婢只当她没睡好。 但那日奴婢与她置着气,也就没有问她。 现在想来,她拿了那荷包第二日应是已经感染了疫病。 奴婢后悔,当时应该多问几句的! 奴婢谨记着娘娘的嘱咐,不敢踏出清凉殿半步的。 也只有那个荷包是奴婢从未见过之物!” 年世兰给小林子使了个眼色,小林子摇了摇头,意思是收拾柳氏东西的时候,并未见过荷包。 小林子立刻对着铁氏道。 “你还记得柳氏将它收在何处?!” 铁氏本就病中身子虚弱,又跪了这许久,已是摇摇晃晃体力不支的样子,她嘴唇也开始发白。 年世兰道。 “你若说的是实话,本宫便叫温太医继续给你医治。 若有半句虚言,本宫便将你鞭打一顿,再与你的幼子关在一处。 你也不想看你儿子才两岁就被你连累了吧?” 铁氏听年世兰提到自己的儿子,她脑中瞬间浮现出那张可爱的小脸。 铁氏强撑起身子,恭恭敬敬道。 “奴婢不敢有所隐瞒,荷包,荷包应是被柳氏收在了她的包袱中。” 小林子厉声道。 “胡说!她的东西我都看过了,没有什么绣了荷花的荷包!” 铁氏惊愕抬头,她想到了年世兰说的,将她与幼子关在一处。 铁氏急道。 “柳氏除了一个常用的包袱,也喜欢将一些财物藏在殿后的一口水缸后面! 劳烦林公公去找找!奴婢不敢撒谎的!” 年世兰问小林子。 “什么水缸?” 小林子回道。 “主子,园子里各处宫殿里头,都备有几口大水缸,常年里面要有水,还要时常换。 一是防止夏季生蚊虫多,二是以防万一走水,可以立即展开施救。” “那便着人去找找吧。” 小林子得令而去,很快又回来了。 “启禀主子,奴才在殿后从左往右第二个缸后面发现了一个小洞,奴才不敢贸然用手掏。 便拿竹竿捅了捅,又用铁钩勾出来一个包袱,奴才用铁钩勾着打开看了,是有一个荷包。 与铁氏说的颜色花样都对上了,只是那荷包也如铁氏所说,是空的。” 年世兰沉吟半晌,问站在身边的温显卿。 “温大人,本宫知道,康健之人用过得病之人用过的茶杯可得疫病。 那像荷包等丝织物呢?是否有同样功效?” 温显卿早在听说荷包一事的时候,就已经怀疑此事,现下听年世兰问,他拱了手道。 “回禀华妃娘娘,据微臣行医所见,若丝织物是得病之人用过的, 传染起来甚至厉于茶杯。 娘娘怀疑是荷包,毫不隐瞒的说,微臣也怀疑。” 年世兰点点头,又道。 “那眼下是不是只需验一下是不是荷包染的疫症,便可确定了?” 得到了温显卿肯定的答案,年世兰道。 “可是,该如何确定荷包是得病之人用过的呢?” 温显卿迟疑了一下,说道。 “恐怕...要有人来试试。” 年世兰闻言皱了眉,这样的事,谁愿意呢? 年世兰环视院中奴才们,对上的却是奴才们跃跃欲试的眼神,年世兰瞬间愣住。 小林子已经开了口。 “主子,奴才愿意为四阿哥一试!” 其他奴才也争先恐后开了口。 “奴才也愿意!” “奴婢愿意!” .... 年世兰不禁在想,上一世自己宫中的奴才都怕自己,谁也不会多事。 这一世,自己宫中的人竟这般齐心,这是为何呢? 年世兰口随心走,不觉间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温显卿也是第一次见到伺候主子的奴才这般,也好奇。 一个洒扫小宫女绣珠自旁边走出,跪在年世兰面前。 “娘娘,奴婢身子卑微,奴婢不怕,愿尽力验证荷包能否致人得病! 奴婢有一次忙中出错,打碎了娘娘殿中的青玉花瓶。 要不是娘娘不追究,奴婢定是要受到责罚的! 且娘娘逢年过节总是给奴婢们许多赏赐,奴婢们命好, 才能在您这里当差。如今,有温太医在此,奴婢不怕染病!” 年世兰看看周围,众奴才皆跪了下来,直言自己愿意尝试。 她沉默了一会,说道。 “算了,柳氏已死,本宫折腾活人也没用。只是那荷包的来处,本宫要你们想办法查出来!” 小林子第一个带头起誓,定要为主子解忧。 于是小林子按着温显卿的指示,将那荷包拿去滚水中煮过,再拿来让众人辨认。 铁氏已经力竭,瘫倒在地,她虚弱道。 “奴婢还想起一事,前些时日,柳氏曾说,她相公想置几亩田地。 不知怎么的,她过了两日就欢天喜地告诉奴婢,地已置好。 奴婢知道,柳氏家与奴婢家境况差不多,不知她哪来那些银钱置地。 不如,不如娘娘去京郊大胡庄问问柳氏的相公吧。” 铁氏耗尽力气,瘫在地上只剩苟延残喘。 年世兰命人将她抬走,依旧抬回那间屋子,又命人给她灌了药。 只是等小林子按着铁氏指引,带人赶到京郊大胡庄,找到柳氏家里时才发现,柳氏的相公并一双儿女已经惨死。 年世兰怀中抱着四阿哥,听着小林子禀的事,面色一片寒冷。 原以为乳母发病是偶然,但年世兰联想上一世自己对付沈眉庄的手段,就知道疫病不会无故发作。 再加上铁氏说的荷包也找到了,年世兰想,这是有人蓄意想要弘历的命呢。 订婚啦!请假一天! 各位饱饱对不起,今天订婚,实在太忙了!今天停更一天哈,明天继续更! 谢谢各位饱饱的理解和支持! 爱你们! 第319章 抓阄赏串 年世兰看看怀中的四阿哥,他睁着的眼睛看着比前两日亮些,但仍是一副蔫蔫的样子。 年世兰心中的恨意涌起。 上一世她树敌多,自己知道,也不在意。 这一世,因着生了弘历这个变故,她做事总是留出三分余地来,总在心中为弘历默默积着福,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年世兰牙都快咬碎了。 打她的主意行,但是想动弘历,绝对不行! 小林子没有错过年世兰眼神中的阴鸷,他在等年世兰说话。 年世兰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只是淡淡说道。 “罢了,柳氏一家已经惨死,弘历也没什么大事,此事就这么算了吧。” 小林子疑惑极了,算了?自家主子何时变得如此...平和? 小林子疑惑归疑惑,仍旧应了“是”,自去退下做了别的事。 年世兰垂着眼睫逗着怀中的四阿哥,头都不抬一下,吩咐小满道。 “四阿哥已经好了许多,看样子不出两日也就好全了。 今夜本宫要好好睡一觉,你去给本宫准备沐浴用的热水。 再将皇上赏的茉莉精油兑在水中,本宫先好好泡一泡。” 小满应了是便退下,只是她走之前状似无意的看向年世兰怀中此时被逗笑的四阿哥。 年世兰等小满退出门外,才若有所思的盯着小满出去的方向看。 身边此时是谷雨与惊蛰伺候着,还有新来的两位乳母一并。 年世兰将四阿哥交到乳母手中,由谷雨搀着离开。 惊蛰跟在年世兰身后欲言又止,恰被迎上前来的颂芝看到,颂芝笑着对惊蛰道。 “想什么呢?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惊蛰摇了摇头,回道。 “颂芝姐姐说笑了,奴婢在娘娘身边伺候,吃的比别的宫好,穿的比别的宫光鲜,奴婢还能有什么心事呢。” 颂芝也不多说什么,只上前来也搀了年世兰,边走边说道。 “奴婢去打听了,丽贵人这些日子在浣花居所,过得很是得意。 听说丽贵人不知怎的,脾性日渐焦躁,对宫人动辄打骂。” 这句话勾起了年世兰的好奇,丽贵人上一世虽然也愚蠢不靠谱,可不至于对宫人动辄打骂。 就连康禄海那样的糊涂东西,丽贵人也只是看着他自己扇自己巴掌。 年世兰道。 “你可打听清楚了?丽贵人这是为何?” 颂芝摇摇头。 “浣花居所的奴才们近日叫苦连天,生怕一个不高兴就惹丽贵人生气了。 据说每次丽贵人一生气,她身边那个叫佩红的宫女儿就拿出一串珠子来给丽贵人闻。 浣花居所的宫人瞧得清楚,丽贵人一闻了那串珠子,脾性就压了下来。 甚至还能对之前被她打骂的奴才露出个笑脸,可殊不知, 正是因为丽贵人这样的喜怒无常,奴才们更害怕她了。” 年世兰笑笑,遇到个喜怒无常的主子,换谁能不害怕呢? “你可问清楚了,是何珠子有这般奇效?本宫也弄了来,压一压本宫这脾气。” 年世兰与颂芝开着玩笑,颂芝便一五一十将自己打听来的关于珠子的细节讲与年世兰听。 没办法,浣花居所那些伺候丽贵人的宫人比颂芝还好奇,也感恩那串珠子。 在那样的主子手底下当差,奴才们私底下将那串乌拉那拉氏赏的珠子已经传的神乎其神了。 说什么那珠子放在枕边可安神,戴在手上可安心。 于是宫中妃嫔有那胆子大的,便也去求乌拉那拉氏能赏她们一串。 只是乌拉那拉氏说那珠子材质珍贵,乃贡品,赏赐给丽贵人一串后,还剩了两串。 为让众妃嫔觉得公平,乌拉那拉氏甚至还叫众妃嫔在请安之时抓阄。 年世兰这些日子都没有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听说最后是端妃与欣常在一人各得了一串。 颂芝说,欣常在喜的什么似的,日日将那珠串戴在自己腕上。 惹得与欣常在同住的李贵人阴阳怪气好几回。 欣常在偏偏故意炫耀,她看李贵人盯着她腕子看的时候,便将那珠串动不动就自腕上露出,然后得意道。 “这皇后娘娘赏的东西就是好!独有一股子异香呢!来,你们都闻闻! 听说啊,这珠子可是西域进贡的珍品~ 宫里也就三串,皇后娘娘大度,竟都赏给了咱们! 对了,李姐姐,您也闻闻这个珠子香不香!” 在院中乘凉的李贵人被欣常在气的无法,转头就回了屋子。 但她在屋中坐着,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指使自己的丫头将洗漱后的水,尽数泼去了欣常在门前。 欣常在也不生气,只乐呵呵的下次继续在李贵人眼前炫耀,引得李贵人看欣常在是越来越不顺眼。 年世兰想,上一世李贵人好歹有个三阿哥傍身,胤禛为了自己的儿子,也得和她过过话。 这一世的李贵人既没有皇子傍身,也没有脑子打底,哪日连她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这些事与自己无关,年世兰只听一听也就罢了。 待四阿哥好不容易好全,已是八月初,清凉殿众人也才开始正常出入。 这边年世兰及奴才们一派轻松,那边德太后却是恨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废物!竟让他好了?一个不到一岁的奶娃娃,竟扛过了这次疫症!” 竹息在旁为德太后顺着气,柔柔说道。 “太后娘娘息怒。” 德太后冷哼道。 “息怒?除非华妃的儿子死了,哀家心头的怒才能消掉!” 德太后缓了口气,继续道。 “允禵这些日子如何?哀家如今想见见他都不能了,哀家怎么能不恨!” 竹息为德太后顺气的手顿了一下,满面笑容道。 “太后娘娘该放心才是,十四爷那里向来是隆科多大人照顾的周全。 无需您费什么心思。眼下虽说您见不到十四爷,但他在隆科多大人照料下, 总归是过得还好。奴婢听说,十四爷近些日子竟还胖了些,面色也很是红润呢。” 德太后忽然像泄了气,身子一下软了下去,语气中也满是愧悔。 “都怪哀家那时病着,不能护着他。否则,哪轮得到被华妃算计至此!” 第320章 抓住刺客 年世兰泡在浴桶中时只觉耳朵忽然很烫,她还以为是自己被感染了疫病。 她倒不怕死,只是忽然想到,若是自己得了疫病没了,弘历该怎么办? 年世兰示意颂芝将自己扶起来,又叫一旁的小满为她擦拭了身子。 小满低头伺候年世兰时,年世兰忽然看到了她头上的一支簪子。 那支簪子,她上一世在德太后的库中看到过。 年世兰一下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只是这一世这支簪子她不确定究竟是出自哪里。 年世兰努力压下了自己的愤怒,只不动声色的由着小满为她收拾。 等年世兰回了自己的屋中,便叫来了小林子。 小林子俯身在年世兰近侧,听着年世兰安顿了他一些事,眼中的愤慨升腾而起。 “主子放心,若真是个吃里爬外的,奴才定不饶过她!”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年世兰有意无意的给了小满与弘历相处的机会。 小满哄得弘历高兴,伸了小手一个劲要她抱。 年世兰坐在院中看着这一幕,也只是笑着说道。 “弘历喜欢小满呢~” 小满便露出一脸笑意,年世兰分不清她究竟是真的笑还是假的笑。 等小林子将在小满屋中偷偷找到的一块布料拿给年世兰看的时候,年世兰只觉太阳穴在突突跳。 她拿在手中那块布料,是与那枚荷包一样的素练锦。 这种锦缎,宫中人不用,偏偏在自己宫人那里找了出来。 年世兰咬了咬牙,吩咐小林子将东西放了回去。 小林子说,那巴掌大的布料里,包着的是一块玉兔,看样子是刚做好,还没来得及送人或者自用的。 八月十二,也就是四阿哥周岁生辰前夜,年世兰故意叫小林子将清凉殿后门没有锁严。 年世兰寝殿内早早熄了灯,颂芝咬牙切齿的坐在一片黑暗中。 年世兰听着颂芝磨牙的声音,轻笑道。 “本宫都还没生气,你倒气性大。” 颂芝咬着牙道。 “娘娘,奴婢实在是想不通,咱们翊坤宫一向不短吃喝用度。 远的不说,前些日子四阿哥病愈,皇上也恩赏了咱们这些伺候的奴才。 奴婢记得清楚,那蹄子得了十两银子的赏赐呢! 奴婢这几年竟没瞧出来,那蹄子能这般如此! 前儿皇上来,就坐在那里与您说话儿,奴婢才发现, 那蹄子错眼不离的盯着皇上一举一动。 奴婢猜,定是她背后的人许了她什么大的体面。 否则她怎么敢这样冒险!” 年世兰轻声自言自语道。 “本宫也看走了眼,上一次,本宫宫里可没有这个人。” 颂芝不解道。 “娘娘您在说什么?什么上一次?奴婢日日在您身边,您说的是哪一次?奴婢想不起来。” 年世兰声音更低了。 “没什么,本宫自言自语罢了。且等动静着吧,小林子已经布下了网,端看她跳不跳了。 说实话,本宫不希望是她。本宫不希望是自己宫里人背叛本宫,可是...” 话刚说到这里,只听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声。 年世兰听着那“嘭嘭”落地的声音,判断着有几个人被打倒了。 小林子声音自外面传来。 “放肆!竟敢刺杀四阿哥!你找死!” 与他打斗那人并不答话,只是手底下拳风阵阵。 年世兰翻身起来,身上穿着的竟是窄袖劲装,手里握着的是她的软鞭。 随着外面打斗声音越发激烈,小林子听起来落了下风。 “来人啊!别叫刺客跑了!” 年世兰“唰”一下拉开门,软鞭出手先缠住了在黑衣人掩护下想逃走的小满。 不想小满力气比平时更大了几分,竟是差点挣脱年世兰的束缚。 只是不等小满挣脱,另一个身影自房顶轻飘飘落下,一记手刀就劈晕了奋力挣扎的小满。 接着那身影直奔正在与小林子缠斗的黑衣人而去,那黑衣人自知不是这身影的对手,不再恋战,打算翻墙而走。 可是那劈晕了小满的身影显然不可能放他走,他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急速旋转着短刃,形成一片刀影,化作一道寒光,直袭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眼见不妙,急退数步,却仍旧被刀锋擦中,衣衫被割出一道细微的口子。 黑影并未停下攻势,他身形一转,如同幽灵飘忽,手中短刃化作数道残影,在月光的映照下,银色刀光如同荡漾的波纹。 黑衣人吃痛之下,只得全力抵挡,然而黑影的每一次出手都比上一次更加激烈。 他的速度和力量仿佛在夜风中得到了加持。 终于,在一番激烈的交战后,黑影的短刃如同穿梭的电光,瞬息间找到了黑衣人的致命弱点。 在这紧要关头,年世兰脱口而出。 “留下活口!” 那黑影手腕一翻,只听“噗嗤”一声,利刃刺入黑衣人腹部。 黑衣人吃痛之下卸了力,被黑影一脚踹倒骑在他身上,反剪了双手,顺手接了小林子扔来的绳子,三下五除二将那黑衣人绑的死死的。 小林子已经扑了上来,一脚踩在黑衣人脑袋上,在他口中迅速塞入一条手帕,以防止黑衣人狗急跳墙咬舌自尽。 年世兰对骑在黑衣人身上的那黑影道。 “你这暗卫营出来的人,不能三招毙命,还让他周旋了那么久,你可真是学艺不精。” 暗三张了张嘴,悻悻然的拉下脸上的面罩,扔下腹部流血,却死不了的黑衣人,过来给年世兰请安。 “属下来迟!还望华妃娘娘恕罪!” 年世兰看着此时被小林子压在地上动弹不了的黑衣人,命令道。 “拿下他的面罩来,本宫瞧瞧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 这是暗着要弘历的命不行,改成明着来了!” 那黑衣人倒是想挣扎,却徒劳无功,只能由着暗三带着怒气扯下他的面罩。 面罩下是一张颇为俊秀的脸,却是一张生面孔。 颂芝跑来对着年世兰道。 “还好娘娘筹谋得当,眼下四阿哥在您寝殿安寝着,没有被打斗声吵醒,乳母在陪着四阿哥呢。” 年世兰点点头,看看地上晕过去的小满,再看看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嘴角的笑意却冷的让人发寒。 第321章 探视小满 暗三站起身踢了踢被刺客打的横七竖八的太监并几名侍卫,撇了撇嘴。 “没一个能打的。” 年世兰已经坐在了惊蛰搬来的椅子上,软鞭又被她收了起来。 颂芝恨恨的上前去将一盆热水泼在小满头上身上。 已近中秋,夜里却还是有些余热,颂芝这一盆近乎开水的热水泼下去,由不得小满不醒。 小满被烫的浑身哆嗦,眼睛却还紧紧闭着装晕。 颂芝又指使旁边一个哆哆嗦嗦的小太监将准备好的冰凉的井水一股脑泼在小满身上,这一热一冷下去,要是个琉璃物件儿,早就炸裂成碎片了。 地上的小满就差跳起来了,却被谷雨一脚又踹了回去。 年世兰嘴角噙着的笑意不减,眼中是一片冰寒,敢动四阿哥,还是自己身边人,由不得年世兰不气。 小林子捏着拳头咯咯响,恨不得立时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打死。 小满也被五花大绑起来,押跪在年世兰面前。 她额前的不知是汗水还是适才颂芝命人泼的水滴落在地,她的眼神有些模糊,无法看清端坐在上方的年世兰是怎样的神情。 而她,则很清楚自己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若她沉默,她将永远失去向往已久的富贵;若她开口,她将丧失性命,却驱散了心中的重压。 “告诉本宫,”年世兰声音冷酷而无情。 “你是如何与敌人勾结,企图危害本宫和四阿哥?” 小满的唇角勉力扬起,那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助与痛苦。 她强压下喉咙里颤抖的回答。 “奴婢没有。” 年世兰不屑地一笑。 “你看看你自己,莫非这就是一副坦白之态?” 小满双唇翕动,声音平静无波。 “奴婢没有。” “好吧。”年世兰冷冷地收回目光。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地享受接下来的待遇吧。”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留任何善意地离开。 漫漫长夜,清凉殿院子的一角处不时传来惨叫,终于在东方微亮的时候,小林子来给已经起身的年世兰请安。 “主子,奴才从那贱婢口中问出了一点东西,只是事关重大,奴才特来请主子示下。” 正在梳妆的年世兰自镜中看向一脸严肃的小林子,她挥挥手,摒退给她梳发髻的谷雨与惊蛰,只留了颂芝与小林子在身旁。 年世兰看着谷雨快退出去的时候,忽然淡淡道。 “谷雨,本宫知道你与小满一贯交好,你去看看她吧。” 谷雨一愣,猛然抬头看向年世兰,华妃娘娘这是何意?莫不是怀疑自己? 谷雨“噗通”跪倒在地,将自己的额头重重磕向地面。 “小满背主忘恩,奴婢与这样的人不屑往来!娘娘慧眼,奴婢从前与她是交好, 但自奴婢知道她叛主那一刻起,奴婢心中便只有恨意! 主子对奴婢们这么好,她竟敢谋害小主子,奴婢无法容忍自己竟与这样的人曾交好! 还望主子能恕奴婢死罪!” 年世兰转回身来,依旧端坐在镜前,只说道。 “你且先下去吧。有些事,恐怕只有你这好姐妹才能问出来。” 谷雨跟着年世兰这几年,也不是白跟着的,瞬间便明白了年世兰所指。 她又磕了头,说道。 “奴婢明白了。” 等谷雨去看望被严刑拷打的小满,已经做好了小满浑身血淋淋的心理准备,推开屋门进去,看到的却是身上没什么血迹的小满。 暗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嘴里吃着不知从哪弄来的鸡腿,正塞得满满当当之际,谷雨推门而入。 暗三愣了愣,下意识自怀中又摸出一个油乎乎的鸡腿就递给谷雨。 谷雨瞬时闹了个大红脸,自己看起来很能吃的样子吗? 谷雨局促的摆摆手,轻声道。 “奴婢就是来看看她。” 谷雨指了指被挂在架子上锁住双手的小满,暗三了然的点点头,将鸡腿揣回怀里,又自顾自的嚼起手中的鸡腿。 小满经过一夜已经力竭,此时有气无力的微微抬了头,她旁边的架子上挂着的便是那个刺客。 那刺客也被锁了双手,嘴里依旧塞着布团,他腹部的血已经被止住,但失血过多的脸色苍白如鬼,在屋里蜡烛照映下更觉恐怖。 谷雨看了一眼那刺客,便将眼神挪回小满身上,她痛心疾首道。 “你糊涂啊小满!娘娘待咱们那么好,你竟,你竟...” 小满微微抬起的头因着力竭,很快又垂了下去,她的声音闷闷传来,细如蚊蝇。 谷雨见到昔日的同伴这样,心里难受,她便靠近了小满,想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随着谷雨靠近,小满声音更小了,谷雨又往前两步,却见小满忽然抬起头咧嘴一笑,那裂开的嘴里竟是一口烂牙,每颗牙都像是被人打断了一半,伴着小满满嘴鲜血,竟是如鬼般可怖。 谷雨还没来得及反应,小满便用力一口血水朝着她的面门喷来。 一直在旁啃鸡腿的暗三眼角余光一直没放过这二人,此时已经出手将谷雨拉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小满口中的血水没有喷到谷雨,她癫狂的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口口声声与我姐妹相称!现在却来借着看我套话! 我呸!你算什么好姐妹!你若真是好姐妹,便现在就救我出去!” 暗三咽下最后一口鸡腿,顺手用鸡骨头打在小满身上,小满瞬间就没了声音,脑袋一下耷拉了下来。 谷雨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变故,抬头看看暗三,再看看小满。 暗三一把拽过谷雨手中的手绢,将自己油乎乎的双手擦了擦,又将手帕扔给谷雨。 “放心,我只是点了她的睡穴,你回去吧,所有事等娘娘下令处置。 今儿是四阿哥满周岁的好日子,想必你还要当差的,要忙碌的。” 谷雨出门看着大亮的天边,再回身望望已经关上的门,深深叹了口气。 年世兰寝殿内,小林子已经将从小满那得出的话细细禀告了年世兰,年世兰手中的玉簪应声落地,碎成几段。 “呵,本宫知道她吃里扒外,也知道是后宫中有人想害本宫,但本宫万万没想到,她们竟会有瓜葛!” 第322章 酷刑伺候 小林子道。 “奴才一开始也不敢信,那小满被奴才一颗颗敲断了牙齿,是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说。 奴才本想将那黑衣人口中的帕子取出,严刑拷问一番的,只是被李可拦下。 他说这种应该是死士,万一放开帕子,他们要是咬舌自尽,那咱们便白费力气了。” 年世兰道。 “死士?本宫听说,死士舌下会有药,一旦行径暴露,便会吞药。” 小林子嘿嘿一笑,说道。 “这点奴才就不得不佩服李可了,他早都在那人口中掏出了这个。” 小林子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极为精致的瓷瓶,那瓶子看着只能装下一粒药的样子。 小林子将那瓶子放在掌心,拿给年世兰看,年世兰皱了皱眉,颂芝立刻道。 “你小子作死呢,这什么脏人嘴里掏出来的脏东西,你也敢拿到娘娘面前,没得脏了娘娘的眼睛!” 小林子忙将小瓷瓶收起来,年世兰摆摆手,说道。 “那最后你们是怎么问出来的?” 小林子得意道。 “奴才还是要佩服李可,他将针一根根扎进那贱婢手指尖,也不拔出来。 那贱婢只要动一动,就是钻心的疼,不动的时候是火辣辣的疼。 李可问一句,便拍拍那贱婢的手指尖,这才让她受不了,吐了口。” 颂芝光听着小林子的话,都感觉浑身发麻,更不敢想那针若是落在自己手上。 年世兰赞赏的点点头,说道。 “很好,对付这样的人,就该如此。刚才本宫气愤之余没有细想, 小满说,是皇太后指使她?这不对,皇太后没有害死弘历的理由。 她膝下无子,她又是母后皇太后,弘历对她没有任何威胁。” 小林子道。 “就是因为如此,奴才也不敢相信。何况奴才看着,皇太后日常对您不错。 您与她之间应是结盟关系才对,她怎么可能对四阿哥下手。 对了,那黑衣人...是个太监!” 年世兰叫颂芝叫进谷雨与惊蛰来继续为她梳妆,对小林子道。 “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无论是谁,只要是想害弘历,本宫拼着这条命,也要将她拉下来。” 谷雨边为年世兰梳头边说道。 “奴婢刚才去看了小满,她执迷不悟,奴婢恨得牙都痒。 但今儿是四阿哥的好日子,奴婢为您梳个新花样吧, 衣裳也挑了喜气一点的,压压主子被人背叛的晦气。 主子前些日子都没去给皇后请安,今儿必是要冠压群芳的。” 年世兰透过镜子看着谷雨一脸努力压抑的愤恨,点了点头,依着谷雨的建议打扮。 年世兰出门前,召了小林子过来,吩咐了他几句。 小林子瞧着年世兰带着颂芝与谷雨出了门,便在那刑房中伸了懒腰,对暗三道。 “师父,咱们昨晚折腾了一夜,也稍微眯会儿吧。” 小林子背对着小满与黑衣人,给暗三使了眼色,暗三点点头,便真的坐在椅子上闭了眼睛打起盹来。 不知什么时辰,小林子忽然被打斗声惊醒,眼前暗三已经三两下又拿下一个黑衣人,也是一样的流程,塞嘴绑手挂起来。 暗三拍拍手,嫌弃的看着小林子,小林子尴尬的擦了一下嘴角流下的口水。 “师父,你听我说,我是真的太累了。” 暗三鄙夷的看看小林子,再回身看看架子上多出来的人,忽然叹口气,说道。 “小林子,你看这像不像民间挂的腊肉?我好想吃腊肉啊...午膳你去给我弄点腊肉吃吧? 我保证不会告诉娘娘,你当差的时候睡着了,差点被人将谋害四阿哥的刺客救走了!” 小林子瞠目结舌,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但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开始在脑中盘算怎么去御膳房弄出些腊肉来给李可吃。 这次暗三没有再废话,三两下卸了那新来的黑衣人浑身骨节,连他下巴关节都卸掉了。 又在那人身上摸出来一把刀和一瓶药。 暗三打开药瓶闻了闻,不是迷药就是毒。 小林子看着这一幕,咽了咽口水,还好自己从不曾反抗暗三。 那头暗三自去拷问黑衣人,年世兰已经踏进了桃花坞。 桃花坞是如今乌拉那拉氏在园子里的住处,此地幽静别致,最是景色美。 年世兰先是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便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一身绯色旗装,头上是比平日更华丽繁复的点翠首饰,雪白的龙华上也是与点翠同色的花饰。 再看年世兰手上戴的,脚下穿的,无一不在彰显贵气华丽。 乌拉那拉氏笑道。 “许久未见华妃妹妹,妹妹依然如此美艳动人。本宫前些日子听说弘历病了, 真是心急如焚。有心去看望弘历,但妹妹知道,本宫的三阿哥也还小, 又怕过了病气给三阿哥,因此未能去看望。还望妹妹不要多心。” 年世兰今日心中记挂着昨夜的事,只敷衍的答道。 “皇后娘娘言重了。您是皇后,凤体安泰乃后宫最重要的事。 弘历到底是小辈儿,怎好劳动您去看望。 臣妾收到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心中感激不尽呢。 今日来特此给皇后娘娘谢恩。” 年世兰说着谢恩,身子却是一动不动,乌拉那拉氏看在眼中也不以为意。 反而是觉得奇怪,年世兰往日都要与自己对几句嘴的,今日这般老实。 端妃道。 “本宫也听说四阿哥生病,很是为四阿哥难过。不知现下四阿哥如何了? 今日是四阿哥满周岁的好日子,咱们呀,必得好好为四阿哥贺贺。 一来呢,祛病禳灾。二来,也祈愿四阿哥能平安成长。” 年世兰转头看着端妃,笑道。 “多谢端妃关心,弘历已经大好了。” 其他人也纷纷问候了一番,年世兰只觉人多口杂十分烦躁。 “此次弘历周岁宴,因臣妾前些时候忙于照顾弘历,便辛苦皇后娘娘为弘历操办。 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忙,臣妾便先回去了。等下子,臣妾就将弘历抱去宴会上给各位瞧瞧。” 第323章 是德太后 随着年世兰起身,乌拉那拉氏也笑着说道。 “好,只要四阿哥康健,本宫也就安心了。” 年世兰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乌拉那拉氏今日似是在有意无意试探弘历是否平安。 她福了身告退,清凉殿还有事等着自己去处理呢。 其他人也都起身告了退,自去准备今日参加宫宴的事物。 众人三两结伴而行,甄常在与安答应也是并行的。 沈贵人自她们二人身后叫住了她们,笑道。 “今儿安妹妹穿的好素雅,妹妹正是好年纪,该穿点鲜亮的颜色才是。” 安答应见沈贵人评点了自己的穿着,眼神慌乱了一下,喏喏低下了头。 甄常在见安答应如此,忙笑着对沈贵人道。 “姐姐你也真是的,这几日未见,一上来就说这些。 姐姐看看,我今日穿的衣裳好看吗?” 甄常在说着话,原地转了个圈,将自己的衣裳展示给沈贵人看。 沈贵人笑笑,点点她的鼻头,说道。 “你呀,最好看了,穿什么都好看。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看安妹妹姿容清丽,却穿的这般素淡,唯恐明珠暗投, 倒是辜负了妹妹的一番人才。” 说到此处,沈贵人又道。 “我这会子正要回去准备今日参加四阿哥周岁宴的衣裳,我那里有华妃娘娘赏的好料子。 二位妹妹不如随我一起去,挑了自己喜欢的去,咱们呀,也好一同光鲜亮丽。” 甄常在欣喜的看向安答应,亲热的拉了她的手,说道。 “走,咱们一起去眉姐姐那里,刚好给你挑两身鲜亮的衣裳。” 安答应原本想拒绝的,但是对上甄常在的欢快眼神,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点点头。 “好,一切全凭姐姐做主。” 清凉殿内,年世兰命人打开那间刑房的门走了进去。 小林子已经搬了椅子过来,嘴上说着。 “主子,这地儿脏,委屈您了。” 年世兰并不嫌弃的样子,自在坐了,吩咐小林子道。 “一会子,等本宫走了,就将此处恢复原样就好,这些个东西都得拆掉。” 小林子点头如捣蒜。 “奴才明白!” 小满听着年世兰的声音,抬起头来。 她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只是嘴里时不时涌出血来,年世兰也不在意。 年世兰掸了掸自己的衣裳,开口了。 “本宫也不指望你能说实话,本宫知道,你家人早在你跟着本宫第二年的时候就举家搬去了别处。 那时本宫也曾疑心你是不是被别人收买了,为防被人以家人做要挟,这才如此。 可是本宫看你日日勤谨,也话少,本宫还以为是自己想的多了呢。 小满,你可知道,本宫对你是含了指望的?” 小满眼中的惊讶之色溢出,她以为举家搬迁的事做的隐蔽,不想华妃娘娘连这个都知道,还能具体到时间。 她眼中的惊讶神色没有逃脱年世兰的眼睛,活了两世的人,也不在意看这点子惊讶。 但小满只咬了唇,并不接话,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年世兰倒也不急,只闲闲的伸手拿了小林子递过来的几张纸,仔细看着,说道。 “哎呀,本宫不喜读书,这字都认不全。小林子,你来给本宫念念,这纸上写的是什么东西?” 小满愣了愣,抬头不明所以的看向年世兰。 年世兰明明是识字的。 小林子“嗻”了一声,上前又从年世兰手中接了那几张纸,突然“咦”的一声。 “主子,这是几张地契并房契啊。奴才瞧着,这地方是在邯郸呢,离京倒是不远。” 小满神色变幻不定,小林子接着道。 “这地契和房契的卖方,都是一个叫姚良安的人。对了,主子,这还有两张借据,落款人也是叫姚良安,欠的是一千两赌债。” 小满突然口齿不清的出声。 “够了!姚良安是我阿玛。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家里能过得好。” 年世兰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看样子,你的付出,全被你阿玛拿去赌了呢~姚巧妮。” 小满听到年世兰的话,无力的垂下头去,半天,才继续口齿不清的道。 “娘娘聪慧,什么都逃不过娘娘的慧眼。奴婢以为早点将家里人迁走就好,没想到还是被娘娘知道了。” 年世兰道。 “你在本宫身边看着笨笨呆呆的,没想到心眼子还挺多。好在自你举家搬迁之时,本宫就留了心眼。 今日竟用在了此处。只是你还没告诉本宫,你身后之人究竟是谁?” 小满呵呵一笑,那嘴边又冒出血沫子来,年世兰就坐在她对面,不为所动。 “奴婢已经告诉小林子了,奴婢,拿了皇太后的银两,便是为皇太后办事。” 年世兰笑一笑,也不反驳小满话中的漏洞,只是站起身来,作出要走的姿势。 “你不说实话无妨,你阿玛已经被赌坊的人关起来了。 你额娘病倒了,你弟弟妹妹日夜啼哭,家里也没有来钱的门路。 唉...本宫原想着,不忍看她们饿死,这下看来,与本宫有什么干系呢? 你不说,本宫也能想办法查出来,到时候,皇上一声令下, 别说你的一家子都得死,你的九族皆要因你而死。 你到了地底下,也不会安生的。 哦对了,本宫差点忘了,满人不信这个,就当本宫没说吧。” 年世兰缓步向外走去,对在旁边嚼着不知从哪来的糕饼的暗三道。 “你吃完了这口就送她上路吧,回头再走一趟邯郸,该做什么你明白。” 暗三嘴里的糕饼还没咽下去,着急忙慌点头应声,恭送年世兰。 只是还没等他将年世兰送走,那边小满又含糊不清的说话了。 “是永和宫。求娘娘给奴婢一个痛快,求娘娘放过奴婢的家人!” 暗三正抻着脖子到处找水喝,听见这句,忙努力往下咽了咽口中的糕饼,噎的直翻白眼。 年世兰没有看见身后的暗三这动静,她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看着小满。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已经攀咬了皇太后,还要再攀咬德太后吗?” 第324章 圣驾回銮 小满无力的点点头,说道。 “这几年,娘娘的动静都是奴婢告诉德太后的。只是从前她病着,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 竟然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她承诺奴婢,只要此事成了,趁着娘娘伤心之际, 必会疏远皇上,德太后便让皇上抬奴婢做小主。 奴婢不想再做奴婢,奴婢想翻身,想出人头地!” 小满说到翻身出人头地之时,眼睛里迸出了光亮。 小林子忍不住啐向小满。 “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做小主!就你还想出人头地,我看是人头落地还差不多!” 小满承受着来自小林子的怒火,但她眼神依旧望向年世兰。 年世兰嘴角的冷笑此时已经压都压不住了。 “弘历是她的皇孙,她竟敢!她一直看不惯本宫。 她的儿子在我的儿子出生当日就下毒,被皇上削爵囚禁。 她竟狠毒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的皇孙都能痛下杀手! 三番四次,是可忍,孰不可忍!” 年世兰想到梦里窥到的上一世德太后给自己配的落胎药,借着端妃的手端给自己。 这一世,她已经急不可耐到让年世兰身边人下手! 小林子大气都不敢出,他能明显感受到年世兰的怒火。 年世兰过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临出门前,只淡淡道。 “背叛本宫的人,都得死!” 暗三在年世兰身后道。 “属下新学了一手剐肉的技法,能让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削成片状。 剩最后一口气时,再掏掉她的眼睛,割掉她的鼻子和耳朵,整个头都变成一颗光滑的肉球。 只是属下一直苦于无处练手,属下请娘娘示下....” 小林子听着浑身发寒,又一次感叹自己对于暗三那样予取予求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年世兰头都没回。 “这三人,赏给你了。” 于是在四阿哥周岁宴第三日,清凉殿便报内务府,有个奴婢不知又从何处感染了时疫暴毙,内务府的人皆避之不及,只象征性让两个小太监过来收尸。 那两个小太监也怕被感染,都用面罩捂了嘴脸,只远远看着清凉殿奴才将盖了白布的奴婢抬走烧掉。 至于那两名刺客,早被暗三带走练手去了,何时成了片状,世上除了暗三恐无人再知晓。 小林子道。 “主子为何不报皇上此事?就算德太后是皇上的亲娘,可是四阿哥也是皇上的亲儿子啊!” 年世兰彼时看着熟睡的弘历,回道。 “弘历此次终究是有惊无险,就算本宫告诉了皇上,那可是皇上的亲额娘。 皇上不会为了一件没有发生的事,怪怨自己的亲额娘,皇上是最重孝义名声的人。 若本宫告诉了皇上,反而会惹得皇上不痛快。 以后皇上每每在本宫处,都会想起他亲额娘亏欠本宫母子的,他会不自在。 本宫不能在此时失了恩宠。” 小林子又道。 “那主子就此忍气吞声吗?奴才想起来就心惊。 若不是主子慧敏,看出了那贱婢的不对劲。 四阿哥定会被她所害! 再说了,李可是暗卫,是效忠于皇上的, 即便主子不告诉皇上,还有李可那边呢...” 年世兰嗤笑道。 “李可?他现在就差明着出现了,哪里还称得上暗卫。 他没有皇上的默许,也不会经常出现在本宫这里。 不过这件事,本宫说了,不许他告诉任何人,除非他想死。 至于德太后,本宫不能亲自手刃,实为本宫之恨!” 被她恨上的德太后,此时在永和宫坐立不安。 “你说,已经好几日了,那二人被弄哪里去了呢?” 竹息早在一刻钟之前就说太后要午睡,打发了屋里所有伺候的奴婢。 竹息道。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太后娘娘太心急了!华妃母子如今在皇上心目中地位重着呢。 您没瞧这几日,自四阿哥病愈,皇上见天儿往清凉殿跑的勤快着呢。 要不是昨日传出那奴婢染病暴毙的事,皇上恨不得日日住在清凉殿。 这次已经打草惊蛇了,华妃起了疑心。只是不知道那奴婢有没有供出娘娘您来。” 德太后气急败坏道。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哀家也后悔这次操之过急,可是后悔又能如何呢? 那个奴婢死了不要紧,哀家就怕她供出哀家来!还有那两个,也是废物! 哀家原本以为他们功夫了得,却不想也是不中用的东西!” 竹息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对上德太后越发坏的脾气,只能缄默。 宝鹃欣喜的拿着一件淡绿色衣裳给安答应瞧。 “小主您看,这衣裳不光颜色好看,料子也是上乘的呢。沈贵人对您真好~” 安答应坐着,就着宝鹃的手,轻轻摸了摸那衣裳,说道。 “是啊,这样好的料子,我连穿都舍不得穿,沈贵人说送人就送人了。 同样都是人,我与甄姐姐自入宫到现在都一年了还没侍寝, 更妄论得宠。可是你看沈贵人,既有皇上的恩宠,还得幸华妃青眼。 她那里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都是我得不到的。” 宝鹃见安答应兴致不高,也一下子塌了兴致,她撅了嘴,唉声叹气道。 “说来,沈贵人与您是进宫才熟识的,可是她与甄常在可是自幼的交情。 她都得宠这么久了,也没想着分点恩宠给甄常在。这样好的料子, 奴婢只在皇后赏赐给您的东西里见过,沈贵人出手可真阔绰。 小主,您说,甄常在都不难过的吗?这样的姐妹情,奴婢看来可虚假的很呢!” 安答应道。 “不许胡说!背后妄议小主成何体统!若被人听了去,又是一场是非。” 顿了顿,安答应又道。 “不过你说的也是真的,我也在甄姐姐面前提过一句,甄姐姐只笑着说她们二人的交情, 若是沈贵人能推举她,又如何不会推举呢? 好了,你跟宝鹊收拾收拾东西吧,明日圣驾回銮,咱们也可以回去宫中了。” 胤禛带着众人回宫这日,朝臣上奏,称京城时疫已清,而后宫中也传出喜讯。 福答应,有孕了! 第325章 他的温柔 乌拉那拉氏听说福答应有孕,便着剪秋带了章太医去了福答应的住处。 自福答应得宠,胤禛便给她赐居储秀宫从前菀贵人住过的吟霜斋。 胤禛那时说,菀贵人从前做常在的时候封号福,吟霜斋也是个福地呢。 章太医给福答应请了脉,确认她是有了四十多天的身孕,章太医拱手道。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小主确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自今日始,小主便要忌辛辣之物与寒凉之物了。” 福答应欣喜极了,抬头对侍立一旁的剪秋道。 “还劳剪秋姐姐回禀皇后娘娘,嫔妾定好好生下这个孩子!” 剪秋忙躬了腰道。 “小主折煞奴婢了,小主只唤奴婢名字就好。奴婢自会回禀皇后娘娘,小主且安心养胎。” 送走了剪秋与章太医,福答应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一旁侍候的贴身宫女杏儿笑道。 “小主这么快就累了吗?刚才敬嫔娘娘叫人传话,她要来看望小主呢。” 福答应道。 “我是心累。整天对着这个笑,对着那个笑,脸都笑酸了。 既是敬嫔娘娘要来,你去御膳房要些康乐公主爱吃的点心来。 想必御膳房是会给的。” 杏儿笑着捂了嘴。 “小主多虑了,且不说这点心是您给公主要的,便是您自己吃,如今也是使得的。 皇上听说您有孕,特意吩咐过御膳房与内务府了,一应您所需, 不必死扣着份例来,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说起来,这宫中除了华妃娘娘与菀贵人,便是您受宠了。 上次富察贵人有孕,都没这么得宠呢。” 福答应摸了摸还平坦的小腹,略略带了点得意。 “这话别在外人面前说。我啊,还是要感激华妃娘娘的提携之恩呢。 若是我也能一举生个小阿哥,皇上应该也会给我晋一晋位分的吧?” 杏儿道。 “那是自然!奴婢看啊,皇上年轻又俊朗,对后宫中有孕的妃嫔都很好,真真是小主的福气!” 福答应更得意了。 “我听说咱们回宫那日,外头朝臣奏报京城时疫已清,我这又传出喜讯,竟是双喜临门呢!” 杏儿还要再奉承几句,忽然外头有太监高声道。 “福答应接旨~!” 福答应与杏儿面面相觑,杏儿道。 “必是皇上的赏赐到了,小主快去接旨吧。” 待那宣旨太监走了半晌,福答应还回不过神来。 自己一个宫婢,得蒙圣恩一朝成了答应也就罢了,现下因着有了身孕,竟封了常在! 若是等孩子生下来,是不是就可以晋个贵人当当了? 福常在欣喜的很,抱着圣旨和皇上赏赐的金银珠宝,爱不释手。 剪秋在景仁宫撇着嘴,对乌拉那拉氏道。 “娘娘,那福常在一朝有孕,您不说想想办法,竟还亲自为她请封。 她一个宫女出身,这也太抬举她了!” 乌拉那拉氏手下的狼毫笔写着一个“福”字,只是那福字收尾的时候,蘸满了墨汁的笔忽然滴下一滴墨来,乌拉那拉氏刚写好的字算是毁了。 剪秋不敢再吭声,乌拉那拉氏练字之时,最忌讳旁人聒噪,自己今日竟一时疏忽犯了大忌。 乌拉那拉氏放下手中的笔,并未生气,反而带着笑意,欣赏着自己的字。 “你瞧,这个福字,原本多好的走势啊~本宫下笔之时也是饱蘸浓墨, 可惜,一笔不慎,整张上好的宣纸都被毁了。” 后宫中人知晓乌拉那拉氏为福常在请封一事以后,人人都道皇后娘娘宽厚仁德,也都盼着自己能与福常在一般好命。 一朝有孕,双喜临门。 晚间,胤禛难得的来了景仁宫,只见乌拉那拉氏淡施粉黛,一头乌发简单的挽了个髻,一身家常的月白色衣裳,温温婉婉给他行了礼。 “起来吧。皇后素日都衣冠整齐,从不愈矩半步。 今日打扮倒素净,朕觉得很是养眼。” 胤禛走至榻边坐下,剪秋奉了茶来,乌拉那拉氏被绘春扶着站起。 乌拉那拉氏温温柔柔笑着。 “皇上回銮也有些日子了,天气慢慢凉了起来,让苏培盛伺候皇上的时候,每日给皇上炖一碗银耳雪梨汤,最是滋阴润肺。” 胤禛看着面前的乌拉那拉氏,恍惚想起二人刚成婚之时,乌拉那拉氏也总是作这样的淡然打扮,她一头长发生的极美,又柔顺黑亮,胤禛总喜欢在二人缠绵后挽一撮在手指间把玩。 胤禛忽然朝着乌拉那拉氏伸出手,乌拉那拉氏也缓缓将手放在他手心。 “这些年,是朕冷落了你。你为朕先是打理王府,后又整理后宫, 使朕在前朝无后顾之忧,你的名字叫宜修,果然人如其名, 宜室宜家,修德立新。朕有你这位皇后,是朕的福气。” 乌拉那拉氏心中黯然,这么多年了,皇上依旧不记得她在闺中的名字,明明成婚之时,她就告诉过她。 宜修是出阁之时主母改的名字,她不喜欢这个名字。 可是乌拉那拉氏也只是黯然了一瞬,立刻便依在胤禛身边,小意道。 “臣妾多谢皇上夸赞。皇上说,臣妾今日穿的素雅。 其实臣妾向来喜欢素雅一点,一是华丽之风花费银两。 臣妾是皇后,自然该做出一番节俭的表率。 二来,还有九日就是姐姐的十年忌日,臣妾想素服几日, 等姐姐忌日那天,还要主持祭礼。” 胤禛失神了片刻,芸熙去了已经十年了吗?自己也已经三十岁了。 可是他的芸熙,还停在二十岁的好年华。 “好,她有你这样的妹妹,是她的福气。 斯人已去,朕更应好好待活着的人。” 胤禛揽住怀中的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将头贴在胤禛怀中的时候,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不由潸然泪下。 自己与胤禛,风风雨雨十来年,这也是自她生下那个死胎后第一次得到他的温柔。 德太后近日气色越发好了,立了冬,反而不似从前那般枯槁。 她等了这些时日,都不见年世兰那边有所动静,才放下心来,看样子,年世兰并不知道自己先前所为。 不过,眼瞧着弘历长大,可不是德太后的心愿。 第326章 求德太后 年世兰带了一件狐皮大氅去了永和宫,永和宫看门的小太监忙飞奔进去禀报德太后。 德太后一袭宝石绿的衣裳,高坐在上首,双手交叠仪态十足。 瞧着年世兰给她请了安,她又轻咳两声,才慢条斯理道。 “华妃,起来吧。今日难得你有空,来看望哀家。 竹息,给华妃赐座。” 年世兰小心的站起身来,笑吟吟道。 “臣妾先谢太后娘娘赐座之恩,再来,臣妾多谢太后娘娘不怪罪臣妾之恩。” 德太后听着年世兰这话似有深意,不觉皱了眉。 “哀家有何可怪罪你的呢?你这话却叫哀家糊涂。” 年世兰继续笑吟吟道。 “臣妾虽为皇上的妃子,但也是太后娘娘的儿媳。作为儿媳,理应侍奉婆母。 只是太后娘娘知晓,前些日子弘历在院子里病着,臣妾为免时疫扩散, 便自请封了在园子中的住处清凉殿,臣妾整日里惶惶不可终日,一心扑在弘历身上, 倒忘了要时时侍奉太后娘娘。幸而太后娘娘不曾怪罪臣妾,臣妾感恩不尽。” 德太后瞧着年世兰一脸真挚,一时吃不准她究竟是何意思。 自第一次见年世兰,德太后也不知怎的,对她就多有不喜。 这些年在宫里,也只有大节庆之时德太后才会见到年世兰,平日也没有多么亲厚。 反而德太后知道,年世兰这个自己的儿媳,与钮祜禄氏皇太后关系不错。 今儿这唱的是哪一出? 德太后半晌才接话道。 “儿子是娘的心头肉,你为弘历那孩子身子,急的夜夜不能安寝。 哀家这个皇祖母,又岂会因此事怪你? 若哀家真的因此事怪罪于你,传出去,哀家这个皇祖母也太过刻薄了。” 年世兰心头冷笑,呸!你也配自称皇祖母? 但她面上只作出一派轻松样子,释然一般笑了起来。 “太后娘娘不怪臣妾就好。太后娘娘如此体贴臣妾与四阿哥,臣妾也没什么好东西孝敬您。” 颂芝听到此处,忙上前一步,双手捧上一件狐皮大氅,年世兰指着那大氅道。 “这件大氅是墨狐的狐皮所制,是臣妾的哥哥在西北射猎偶然所得。 臣妾想,这样珍贵的兽皮,臣妾怕自己福薄穿不了。 臣妾思来想去,也只有太后娘娘您这样的福慧双全之人穿着方显大气。 太后娘娘您瞧,臣妾知道您爱美,特意用金丝掺银线的妆花缎做了里子。 如今已经立了冬,天气冷了起来,您穿起来定十分大气华贵!” 德太后在听到年世兰说到这件狐皮大氅的时候,明显眼神亮了一下。 她才四十五岁的的年纪,又不是老态龙钟,自然也喜欢这些东西。 从前先帝在的时候,她只是一介妃嫔,上面又有皇后和众妃之首的宜妃压着,自然衣食住行皆在规制之内。 如今已贵为太后,虽还有个皇太后与她并驾,但她作为当今皇帝生母,那也是十分尊贵体面的。 但想到皇太后,德太后忽然冷了脸色,哼道。 “呵,哀家向来瞧着,你与皇太后像亲母女般。如今这样好的大氅, 怕是都见不到几件,你竟舍得孝敬给哀家?不用这件大氅去讨皇太后的好儿吗?” 年世兰垂着的眼眸看不出情绪,但她抬起眼看向德太后的时候,却是满眼凄清。 她站起身来,对着德太后缓缓跪了下去。 “这便是今日臣妾来的第二件事。只是...” 年世兰为难的看看左右,竹息会意,立刻打发永和宫伺候的宫人下去了。 殿内只余德太后与竹息主仆二人,并年世兰与颂芝主仆二人。 “只是如何?你且先起来说话吧。动不动跪着,哀家也怕你跪坏了身子。” 德太后似乎来了兴致,她想听听,年世兰能说出什么话来。 年世兰先是给德太后磕了头,才小心翼翼站起身,说道。 “臣妾此番前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后娘娘是何等聪慧,大概也看出臣妾是有话要说的。这才肯留出余地听臣妾一言。” 德太后皱着眉,带了些不耐烦。 “你有话直说便是,绕这么多弯弯绕做什么?” 年世兰道。 “是,那臣妾便直言。臣妾宫中,在弘历周岁生辰前夕,出了点事。” 年世兰边说边悄悄觑了德太后面色,见她似乎并无异样,便接着说道。 “死了一个宫女,臣妾对外只说是时疫所感。但其实,那宫女死前告诉了臣妾,她背后的主使。” 说到这里,年世兰故意停顿了一下。 德太后心头咯噔一下,年世兰这话是在试探? 但德太后这样的人,浸淫宫闱许久,即便不见得多么足智多谋,但总是能在事情未清楚之前保持基本的表情的。 德太后心里在急跳,嘴上却沉稳问道。 “弘历出了何事?那宫女背后的主使是谁?你可问清了?” 年世兰缓了缓,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弘历差点被人所害,那叫做小满的宫女临死前交代,是皇太后所为! 可是臣妾实在想不到,臣妾哪里得罪了皇太后! 只是那宫女已死,臣妾也没有多余的证据去指证皇太后。 且皇太后到底在宫中多年,自有自己的势力,臣妾也无力与之斗。 太后娘娘说了,儿子是为娘的心头肉。弘历遭此劫难,臣妾心痛如绞!” 年世兰说着话,情不自禁流下泪来,此时的眼泪,半真半假,但落在德太后眼里,却叫她心头痛快了一大截。 德太后忍着内心的喜悦,做出一副悲伤又义愤填膺的样子。 “既然那宫女说了是皇太后,你为何不去求皇上?” 年世兰拭了泪,抬起头来。 “臣妾不瞒太后娘娘,臣妾不敢将此事告诉皇上! 臣妾深知,皇上最重礼义孝道,那宫女小满已死, 臣妾如何能空口白牙去指认母后皇太后? 臣妾想了许久,这才来求您。 您是圣母皇太后,这宫中能与她势均力敌的只有您。 也只有您才能护得弘历周全!您是弘历的皇祖母, 定会事事为弘历思虑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臣妾也为自己的儿子计一计, 求太后娘娘成全臣妾这为人母的心意~!” 第327章 护佑弘历 年世兰说的情真意切,声泪俱下,看在德太后眼中不知她有多高兴。 只是面子上,德太后总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但见德太后面容也悲戚起来,用手中的巾帕拭了拭泪,说道。 “你这孩子,为了弘历用心良苦,哀家也动容不已。 只是你也看到的,哀家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且难保。 如何能如你所愿护得弘历周全?依哀家看, 你还是要求皇后护佑才是。她是后宫之主, 只要她出手护着弘历,弘历必能安然无虞。” 连颂芝都在心下鄙薄德太后这番言语,宫中谁不知皇后与华妃话不投机。 要皇后护佑华妃的儿子,恐怕皇后没有那么大度。 似是知道颂芝在想什么,年世兰哀哀戚戚道。 “太后娘娘指点臣妾之路,臣妾也曾想过。只是皇后娘娘尊贵,母仪天下。 她是天下所有臣民的母亲,要管的人和事实在是多如过江之鲫。 何况三阿哥也还小,也需要人细致照拂,再来一个弘历, 臣妾怕,会使娘娘身上的担子更重,百上加斤。” 德太后不满的看向年世兰,收起了先前硬挤出来的那点子眼泪。 “说到此处,哀家还得啰嗦两句。皇后到底是国母,华妃你又手掌协理六宫之权。 皇帝疼你,这是宫中众所周知之事。但你也该收敛些,对皇后要时时敬着才是。 话说回来,皇后既是国母,便有责任担起天下万民的生计安危。 弘历交给她护佑,哀家和皇帝也都放心。” 年世兰听闻德太后一力推辞,只想将这桩事推去乌拉那拉氏那边,心下的冷笑裹挟着恨意席卷而来! 上一世自己被这德太后算计失子,被乌拉那拉氏打压不休。 这一世,德太后已经亲自下手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弘历。 年世兰暗暗深吸一口气,做出一派遗憾的样子。 “太后娘娘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不愿护佑弘历周全,臣妾也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臣妾知道,太后娘娘为着从前许多小事,对臣妾有许多偏见,这才不愿。 今日是臣妾叨扰了太后娘娘,改日,臣妾定携弘历前来给太后问安,太后娘娘自可见到臣妾的诚心。” 年世兰走出永和宫正殿之时,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颂芝说话。 “唉,可怜我的弘历,要日日提心吊胆的过活,他才一岁啊~” 颂芝嘴中说着什么安慰的话,主仆一行离了永和宫。 一出了永和宫,颂芝不解问道。 “娘娘,奴婢不明一件事。” 年世兰此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样子,脸上哪里还有半点难过伤心。 “本宫知道,你是想问本宫,小满说过是她所为,本宫为何还要一力求她护佑弘历,是吗?” 颂芝道。 “娘娘聪慧,奴婢正是作此想。” 年世兰走向早就停在永和宫门外的轿撵,临上轿前,回头看了看“永和宫”三个字,只冷冷道。 “此处可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宫吧。” 德太后瞧着年世兰离开,眼神中的冰冷,让竹息都看着害怕。 竹息从旁端来了糕饼和一些甜食,说道。 “太后娘娘与华妃说了这许久的话,应是累了。吃点糕饼,缓缓精神罢。” 德太后轻轻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竹息啊,你说,她今日来,是真的想求哀家护佑弘历吗?” 竹息回道。 “奴婢看着华妃情真意切,不似平日傲然跋扈之态,想来应是真心悔过,来求娘娘您的护佑罢?” 德太后看向旁边小几上那盘新制的果脯,金黄色的色泽十分诱人,德太后道。 “华妃如今就如这果脯,看着像是从新来过,改头换面了。 其实,谁也不知这盘果脯中哪个是酸果。 会在哀家食用时,出其不意给哀家来一个“惊喜“。 让哀家酸到心里,又不好与这“果”计较言说。” 竹息将那盘果脯端起来,送在德太后眼前。 “太后娘娘想多了,这果脯乃宫中御厨经数道工艺精心制成, 即便有一两枚果子带点酸味,那也是太后娘娘能控制的程度。” 德太后顺手拈起一枚果脯,含进嘴中,但笑不语。 这边年世兰刚离开永和宫,乌拉那拉氏就得到了消息。 “哦?你是说,华妃去求永和宫太后庇佑四阿哥?” 乌拉那拉氏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面上的笑容掩不住。 剪秋道。 “回禀娘娘,是。那边是这么说的。” 乌拉那拉氏笑声中带着不屑,说道。 “本宫还以为她有何本事呢,求到永和宫那边,她以为就能保四阿哥平安了吗? 真真也是黔驴技穷了呢。本宫是皇后,她不来求本宫,这是连拜佛也不知该拜谁了。” 剪秋迟疑了一下,说道。 “奴婢斗胆说句话。” 乌拉那拉氏道。 “你说就是了。” 剪秋道。 “奴婢总觉得,华妃此举没有那么简单。娘娘看后宫中如今形势, 华妃虽未拉帮结派,但也是与娘娘作对未曾停歇。 她又平安生下了四阿哥,娘娘您的三阿哥与四阿哥年岁又相仿。 娘娘有没有觉得,华妃这些时候乖觉异常? 不似从前跋扈,奴婢反而有些许不习惯了呢。” 乌拉那拉氏停下手中的动作,沉吟起来。 她脑中回想了一下年世兰最近的动作,发觉确实如剪秋所说,年世兰给她请安之时,既不与她争执,也不反驳她的任何。 “你这么一说,本宫才发觉,华妃似乎真不与本宫再行对立之策。 你说,这是为何呢?会不会是因为,前些日子在圆明园中时, 四阿哥生了一次疫病,她歇了与本宫争斗的心思?” 随即乌拉那拉氏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不对,她若真的歇了心思,本宫反而不信。 事出反常必有妖,派人盯着翊坤宫的动静。” 剪秋回道。 “娘娘放心,无论是从前在府中,还是如今在宫里, 江福海那边一直都不曾放松对华妃动静的关注。 奴婢是觉得,宫中如今华妃独得一半圣恩, 其他人,也该分点汤喝喝才是,娘娘您觉得呢?” 第328章 有意削藩 乌拉那拉氏赞许的看向剪秋。 “你如今是有了一些想法的,这句话,算是说到本宫心坎上了。 你放眼望望,如今皇上除了华妃处,就是莞贵人处, 再要么就是两三个还算入眼的妃嫔处。 如此长久以往,后宫中难免成为怨气所钟之地, 众妃嫔难免心生怨妒,这样于本宫安抚后宫也不利。” 剪秋低着头笑了笑,说道。 “奴婢原本还提着一颗心,怕娘娘嫌奴婢多话。但娘娘谦和可亲,奴婢心生欢喜。 奴婢私下悄悄盘算了一番,宫中除了已经生下孩子的敬嫔,她总是一副不愿争宠的样子。 再者便是端妃娘娘,她似乎是不屑于争宠。 其余如欣常在、曹常在,还有刚晋位的福常在,都是偶尔能伺候皇上一次的。 但延禧宫还有两位从未侍寝过的嫔妃呢。 自去年选秀入宫,直到今日,都还未得皇上欢心。如果娘娘提拔这样的人...” 乌拉那拉氏笑着接话。 “如果本宫提拔这样的人侍寝,并且要是能得到皇上欢心, 想必她们定会对本宫忠诚有加,你是想说这个是吗?” 剪秋道。 “娘娘睿智。奴婢瞧着,先前那甄常在是有意想求得娘娘庇佑的, 只是奴婢也知道,娘娘不愿轻易将皇上的心分出去。 但要打压华妃一人独宠的局面,奴婢以为,娘娘可要仔细思虑一二。” 乌拉那拉氏慢慢敛下面上的笑容。 “从前华妃在府中独宠的时候,皇上也对本宫多数时候视而不见。 后来进了宫,又多了那许多人分得皇上的宠爱。 这些日子,皇上也偶尔来本宫这里留宿,本宫有时觉得, 放佛是回到了从前姐姐没入府前,与皇上恩爱的时候。 剪秋啊,本宫自心里,并不愿将皇上的宠爱分出去你可知?” 剪秋道。 “奴婢自然是知道的,也深知娘娘对皇上的情意。 不过,娘娘如此说,倒让奴婢想到, 华妃看起来似乎不像从前在府中那般争宠, 莫非是因为,她如今对皇上的情意越发淡了? 否则,她怎么能忍心看皇上临幸别人。” 乌拉那拉氏冷笑浮在面上。 “本宫近日也有此疑惑。你还记得吗,姐姐在的时候,虽则是拦着皇上不许他来本宫这里。 但其他侧福晋与侍妾那里,她可是不拦着的。你说,姐姐真的爱皇上吗?” 剪秋沉默不语,这其中的意味,她如何能想不到。 养心殿内,苏培盛正奉了一碗雪梨羹,小心翼翼的端至胤禛案前。 “皇上,您已经批了三个时辰的折子了,奴才尊着皇后娘娘的吩咐, 特意叫御膳房炖了这银耳雪梨羹来,您用了润润嗓子,也润润身子。” 胤禛手下朱批不停,只道。 “先放那儿吧。” 苏培盛“唉”了一声,将雪梨羹放在案头,想了想,又道。 “皇上,奴才怕这雪梨羹凉了就不好喝了。皇后娘娘说,要趁热喝才好。” 胤禛停下手中的笔,拿起那本刚批好的折子看了看,扔在一边。 “你满口的皇后娘娘说,到底朕是你的主子,还是皇后是你的主子? 朕没发觉,近日你与景仁宫瓜葛不浅呐。” 胤禛语气中的不满和质疑,苏培盛这样的人精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闻听此言,苏培盛吓得双膝一软就跪在了案前。 “皇上明鉴,奴才自小服侍您,自然只忠心您这一位主子!” 但他心里可是叫苦不迭的,自己只是想劝皇上用雪梨羹,怎么就惹的皇上质疑与景仁宫有染呢\/ 太监与后宫有来往,是大忌讳! 胤禛不在意的端起那碗雪梨羹,放在唇边欲喝,又道。 “起来吧。朕谅你也没那个胆子。近日三藩势焰日炽,在西南边疆蠢蠢欲动。 朕心焦急。朝中如今连个可用的大将都没有,若是后宫再不稳,朕这皇帝也不用做了。” 刚擦着额头汗站起来的苏培盛,“噗通“又跪了下去。 “皇上多虑!这江山社稷在您手中,用人调度还不是由您说了算! 奴才是个太监,不懂朝政的事,但奴才知道如今朝中大将少。 年大将军镇守西北,岳钟琪将军镇守四川。 但朝中应该还有能用的武将,皇上万勿为此事焦虑,伤了龙体!” 胤禛将雪梨羹一饮而下,一旁侍立的小夏子忙上前双手接过胤禛手中的碗。 “你说的不错,只是朕先前担心先帝一朝的武将不能真心为朕所用, 如今却是要好好挑一挑了,去将马齐给朕召来。” 马齐乃先帝的挚友,先帝曾赞他为满清第一巴图鲁,也是他给胤禛授以马术和射箭。 后因先帝忽然崩逝,马齐对胤禛一直颇有微词,这几年也一直经常称病不上朝。 直到去年年羹尧奉旨回京述职,不知怎么,他二人竟投了缘,经年羹尧游说,马齐自去年开始,“病”忽然就好了。 苏培盛一头汗水的去当差,急急召了马齐来,胤禛与之在御书房一直密谈至亥时才放他归家。 过了两日,年世兰听闻朝堂上争议纷起。 有要皇帝继续安抚藩王的,也有要皇帝裁撤藩王的。 年世兰细思,上一世此时,是先帝在料理这些事,这一世,不知胤禛会如何做。 不过以年世兰对他的了解,他定不会受藩王这窝囊气。 听说吴三桂在西南不止不安分,还好几次借着吃醉了酒指桑骂槐,胤禛前番总是安抚,若此时再安抚,不免显得窝囊。 且先帝在时,就有意削藩,只是先帝薨逝太急,许多事还没有做成。 年世兰急急修书一封,打发小林子送出宫去,让吴掌柜想办法速速送往西北年羹尧处。 年世兰从上一世对于三藩不多的记忆中,拼凑出一个重要信息。 藩王吴三桂应该就快要提出“归老辽东”,上一世被先帝当即批准,并大赞其思。 接着,先帝就顺其自然借着这个契机裁撤了藩王之职。 年世兰修给年羹尧的密函,便是要他在此事上再立军功。 但年世兰不能暴露自己重生的事,她只是借口侍寝时听皇上言语过几句,提供关键信息给年羹尧自己分析。 年世兰知道,自己的哥哥十分聪慧,并不是一介莽夫,自然会明白该怎么做。 第329章 心里没底 自信送出,年世兰便静静等着看京中局势。 彼时吴三桂之子已在京多年,明为额驸,实为人质。 果如年世兰所料,还不等胤禛及一干大臣有所举措,吴三桂与耿精忠便主动提出撤除藩王爵位、回到北方的请求。 胤禛召了众大臣商议,许多大臣皆道吴三桂他们要求撤藩是假的,如果允准他们的请求,吴三桂一定会造反。 对此,胤禛在朝堂中言道。 “吴三桂早有野心。撤藩,他要反;不撤,他迟早也要反。不如来个先发制人。” 接着,就下诏答复吴三桂,允准他撤藩。 诏令一下,吴三桂果然暴跳如雷。 他向来以清朝开国老臣自居,现在年纪轻轻的皇帝居然撤他的权,就非反不可了。 吴三桂在云南起兵。 为了笼络民心,他脱下清朝王爵的穿戴,换上明朝将军的盔甲。 在永历帝的墓前假惺惺地痛哭一番,说是要替明王朝报仇雪恨。 但是,人们都记得很清楚,把清兵请进中原来的是吴三桂;最后杀死永历帝的,还是吴三桂。 现在他居然打起恢复明朝的旗号来,还能欺骗谁呢? 年羹尧接到年世兰的密函以后,已是心有成算。 如今吴三桂带头起兵造反,可谓正中年羹尧下怀。 他便借着朝廷要出兵讨伐吴三桂之机,上书胤禛,言明西北边民皆安定,可由皇上指派其他将军暂替他一职。 而他知朝廷现今用人之际,武将青黄不接,能用的只有一个马齐。 至于费扬古,早已卸甲归田,若此时再起用,只会被敌军笑话清廷无人。 胤禛收到年羹尧的折子之时大喜,拍案道。 “好!年羹尧不愧是朕的大舅哥!竟是与朕心意相通! 朕正有此意,西北局势已稳,不如由马齐暂时坐镇西北, 年羹尧年轻冲劲足,带兵却是经验与兵法并重。 此举甚合朕意!苏培盛,即刻传旨。 赐年羹尧虎符,朕的大军,可由他调用! 朕要他平三藩、定叛乱!助朕一个太平盛世!” 年世兰在后宫中得知消息,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她修给年羹尧的那封密信中,也用些试探的语气讲了自己的见解。 而那些见解,多半也是她上一世零星听来的东西。 及至此时,年世兰忽然后悔起来。 上一世的自己只知吃喝玩乐,争宠不休。 若是当时多注意些时政,这次也可以多帮哥哥一些。 但是她又想到,她一个深宫女子,知道太多朝堂之事,也难免让哥哥起疑。 罢了,现今这些东西,应该已经够哥哥所用。 年羹尧乃同进士出身,不同于许多武将于文字粗浅之事,年羹尧在兵法上的造诣也是深不可测。 乌拉那拉氏听闻了朝堂之事,连夜去找了德太后。 “儿臣这么晚了,来给额娘请安,叨扰额娘安歇了。” 德太后原本正打算卸了钗环休息,听说殿外皇后求见,便顺势将乌拉那拉氏召进了自己寝殿。 “怎的这么晚了过来?可是宫中发生了何不好料理之事?” 德太后看着乌拉那拉氏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 乌拉那拉氏已请过了安,坐在了德太后赐的座上,听见德太后问话,她欲起身行礼回话。 德太后却挥挥手道。 “咱们娘俩儿是至亲,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不必动辄站起坐下,哀家看着也累得慌。” 乌拉那拉氏只好作罢,她在心中酝酿了一下,小心开口。 “后宫中倒是无事发生,若说有事,左不过是几位嫔妃闹着。 今儿皇上去了谁那里,明儿皇上有该去另一位处了。 儿臣这么晚过来,是有一事想请教额娘。” 竹息见皇后有话要说,便带了宫人退下,连乌拉那拉氏身边的剪秋也一并带走。 “好了,现在没人了,你尽可以说了。 这么晚过来,究竟是有何事?” 德太后已经有了些困意,见乌拉那拉氏来了这半日始终吞吞吐吐,难免带了些不满。 但她也知道,她这侄女向来是个主意大的,想必是遇到了为难。 乌拉那拉氏这才说道。 “额娘知道,臣妾自当上这个皇后,便所行所为都是为着乌拉那拉氏与乌雅氏的荣耀。 只是现在臣妾心中却是越来越没底了。今日朝堂之事,额娘可曾听说?” 德太后端坐在榻上,轻轻点点头。 “哀家听说了几句。皇帝有心要裁撤三藩,但此时朝中无甚可用之人。 哀家听说,年羹尧自请出战,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皇后深夜前来,就是为这件事?” 乌拉那拉氏暗暗皱了皱眉,听德太后的语气,怎么似乎透着不在意。 年羹尧此次自请出战,年家威望在朝中必定水涨船高,到时,华妃也有了更多跋扈的资本。 华妃生下的儿子与自己的三阿哥相差无几,难保日后年羹尧不会扶持那个孩子上位。 若有那么一天,自己这个皇后的位置,岂不是要拱手让与华妃? 这是乌拉那拉氏万万不想的! 乌拉那拉氏低眉恭顺道。 “太后娘娘是臣妾的婆母,也是臣妾的姑母。臣妾有事不敢欺瞒太后。 臣妾此行前来,正是为此事。太后娘娘前两年病着,臣妾轻易不敢叨扰太后。 但这次,臣妾却心惊不安,不得不来求太后指点了臣妾。” 德太后冷眼瞧着乌拉那拉氏低眉顺目的样子,心中不起一丝波澜。 自己前两年病着,宫中众所周知。 乌拉那拉氏这个皇后,德太后的侄女,非但没有时时侍奉在侧,反而像是有点躲着德太后。 这令德太后十分不喜。 现下这是看着德太后好起来了,她又想起来找靠山了。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乌拉那拉氏既来了德太后的永和宫,却是漏夜空手前来。 连年世兰都知道,来求人是要拿出些诚意来的。 德太后淡然道。 “皇后说的不错,哀家既是你的婆母,亦是你的姑母。 可是你也看到,哀家身子不济,自身尚且难保,如何能助力于你?” 第330章 自毁容貌 乌拉那拉氏心知,这是德太后对她不满,不愿松口与她一同对付年世兰。 可是年世兰之前与德太后诸多嫌隙,这也是自己知道的。 乌拉那拉氏咬咬牙道。 “臣妾知道,太后娘娘还在为昔日的事生臣妾的气。可是太后可知道, 臣妾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啊!您之前吩咐臣妾的事,并非臣妾不愿去做。” 德太后饶有兴致的瞧着乌拉那拉氏。 “哀家何曾吩咐过皇后何事呢?哀家这些日子病糊涂了,左思右想不曾想起。不如皇后提醒哀家一下?” 乌拉那拉氏语滞,只得无奈告退。 知乐将消息传到翊坤宫的时候,年世兰一副好笑的样子。 “她还以为太后是从前的太后呢?德太后生病至今,你们瞧她谴人去问候过几回? 她这正经儿媳,还不如本宫这个妾室做的多呢。若如此都能赢得德太后为她出谋划策, 真当本宫为德太后一哭呢。行了,静观其变就好。” 年世兰想,有皇太后给德太后下药在前,让她病了些时日,这一世的乌拉那拉氏显然吃了年轻的亏。 不似上一世般沉稳有筹谋。 因着多了年世兰重生这个变数,乌拉那拉氏还没发觉,许多事并未朝着她先前的筹谋发生。 后宫中,看着最尊贵的女子是皇后,但最有实权与宠爱的女子,可非她年世兰莫属! 说到宠爱,年世兰想起,许久未听得菀贵人的动静了。 “小林子,菀贵人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小林子忙上前道。 “回禀主子,菀贵人那边的药,一直按时供着。” 年世兰白了小林子一眼。 “本宫知道,本宫没问这个。” 小林子愣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年世兰指的是什么。 “奴才愚钝!菀贵人近日都在碎玉轩看书习字。自之前圆明园中有时疫发作, 菀贵人便总是深居简出,除了日常偶尔侍驾,奴才听说她总在自己屋子中待着。” 年世兰疑惑道。 “她这般老实?还有何不同寻常处吗?” 小林子想了想道。 “奴才还听说,甄常在这几日似乎总是与菀贵人搭讪。 但菀贵人总是淡淡的样子,想来二人私底下应是没有联系。” 颂芝忍不住道。 “你这崽子,今日怎么心不在焉一样?娘娘问什么你才答什么。 从前你都是不等娘娘问,便叭叭儿的说个没完!你心里藏着事儿?” 小林子“啊?”的一声,换来年世兰打量的眼神。 “本宫也刚打算问你,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何事瞒着本宫?” 但听“噗通”一声,小林子跪了下去,颤颤巍巍的开了口。 “奴才有罪!奴才求主子恕罪!” 然后,不等年世兰再问,小林子将富察贵人的贴身宫女佩红给自己缝的荷包拿了出来,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说道。 “主子请看,这是富察贵人的贴身婢女,那个名唤佩红的硬塞给奴才的荷包! 只是这荷包不是装了银子什么的,是,是....” 小林子忽然羞红了脸,年世兰愕然过后便猜到了几分,她忍住好笑,试探的问道。 “她心里有你?” 小林子脸瞬间红到了脖子,立刻头摇的拨浪鼓似的。 “奴才是主子的奴才,怎敢胆大妄为做出给主子丢脸的事! 奴才都说了不要这荷包,但那佩红胆子十分大! 她趁着奴才去内务府回来时,在长街拦住了奴才! 硬塞给奴才这个就跑了!奴才从没见过这种事! 一时又急又气,却不敢追逐声张,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跑脱了! 主子知道的,宫中太监宫女对食被发现了是死罪! 奴才岂敢犯这样的死罪!” 年世兰一听说是富察贵人的婢女硬塞给小林子的荷包,面上瞬时阴云密布。 只见她冷笑连连。 “呵,这是想先瓦解本宫身边的人,然后在皇上面前告本宫一个驭下不严之罪吗?” 颂芝急急道。 “娘娘的意思是,此事不怪小林子?” 年世兰想,这样浅显的手段,富察贵人也真是狗急跳墙了,只是不知道她会在何时爆出。 “本宫怪小林子做什么,谁要他一个太监,长了那样好看的一张脸。 这才引得别人在这个上面下功夫,想办法想到了他的头上。” 年世兰看着跪在面前的小林子说道。 小林子急的连连磕头。 “主子恕罪!并非奴才有意勾搭于她!主子不喜奴才这张脸,奴才这就自己毁了!免得主子为此事烦心!” 小林子说着就要到处找利器自毁容貌,慌得颂芝出声道。 “娘娘!” 年世兰无奈叹口气,手中绢帕打向小林子的双手,瞬间将他抬起的手打下。 小林子愕然的看着年世兰,他只知自己主子使得一手好鞭法,却不知年世兰便是随手拿个绢帕打向自己也有如此力道! 看小林子呆呆的嘴脸,年世兰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出点小事就寻死觅活,本宫要你有何用?!你既如实告诉了本宫,自然是心内相信本宫的。 本宫只是慨叹了一句你相貌端正,你便要死要活自毁容貌。 传出去,本宫的脸面才真是被你丢光了!去!把李可给本宫找来! 本宫倒要看看,富察贵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林子被这通训斥,自觉无颜面对年世兰,便借着找李可的由头,远远躲开了去。 等李可将那绣了柳叶合心的荷包拿走,放在了富察贵人宫里太监的包袱中,小林子才松了一口气。 办这样的事,还得自己师父来。 再者,自己主子也没有怪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可办完事回来,从怀中摸出一个拳头大的橘子扔给小林子。 “喏,吃个橘子压压惊吧。瞅你没出息那样儿,真不知道那瞎了眼的小宫女儿怎么会看上你!就因为你脸白?” 小林子原本就为这件事不自在,眼下听李可嘲笑他,他立刻收回了对李可的感激敬佩之情,手中捏着橘子愤愤不平起来。 李可又摸出一个橘子,自顾自剥了,塞了自己满嘴,笑嘻嘻道。 “这橘子真甜。走,我带你去看好戏去!” 第331章 独辟蹊径 小林子被李可拉扯起来蹲在富察贵人宫中的梁上时,腿都不自觉抖起来。 李可暗暗叹口气,看来自己教导小林子的路还很长。 他先默默捂了小林子的嘴,怕小林子惊吓出声,然后将小林子往后拽了拽,这下小林子才慢慢平静下来。 只是小林子始终不敢探头去看下面,但屋内人说话的声音却是一清二楚。 是富察贵人与她的宫女在低声说话。 只听富察贵人道。 “我看你素日是个好的,等你做成了这件事,我就回了皇后娘娘,提你做我身边的一等宫女。” 另一个声音传来,小林子一下就听出是那个塞给他荷包的倩儿。 “能为小主效力,是奴婢的福分。只是...奴婢总是心中害怕。 奴婢听说,宫中出了这样的事,都是要严惩的。” 富察贵人很是和顺的语气,说道。 “那都是你听说的罢了。你才来宫中不久,又被内务府指在了我这里。 我都替你看好了,就那个华妃身边的小林子,长的也好看一些。 你想想,你们这些奴婢,到了年纪以后,有那不愿出宫又本事大的, 有幸做了哪位小主娘娘身边有头有脸的姑姑,更多的,都是拉出去随便配个小厮便完了。 我也就看你年纪小,这才苦心替你筹谋一番,想着能早早定下你的前程。 你想想,华妃娘娘身边的首领太监,又年轻,前途可远大着呢!” 在梁上的小林子要不是被李可按着捂着嘴,听着底下这主仆二人说这话,都恨不得跳下去飞扑二人几个大耳光! 这头小林子在梁上兀自气愤,底下倩儿娇羞的声音传来。 “奴婢多谢小主为奴婢筹谋。只是奴婢也担心,万一...” 富察贵人带着笑语气说道。 “放心吧,没有万一。我也是看出来你对那小子有点意思,这才想办法成人之美。 要不是长秀映秀年龄大了,我就该替她们姐妹中的一位占下小林子了。 那时候还哪里有你什么事呢? 哎哟哟,到底是小女儿家的,瞧这小脸儿红的,我看着都欢喜。 何况小林子那样的年轻小子。虽说他是个太监, 但这也是我能为自己人打算的最好的路子了,你可别辜负了我一番美意才好!” 这一番听起来语重心长,一派为倩儿着想的话下去,倩儿已经在心中开始憧想与小林子一起了。 等小林子回了翊坤宫,羞愤的骂骂咧咧将此事禀报给年世兰。 年世兰和颂芝尽力憋住的笑意可没逃过小林子的眼,臊的小林子只管红着脸低着头不再言语。 李可在翊坤宫梁上倒是没事人一般,悠哉的又摸出几个核桃仁吃了起来,似是自言自语,只是这声音却是一字不落传入了殿内主仆三人耳中。 “这核桃仁儿真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真希望我那不争气的徒儿也吃几粒,好好补补脑才行。” 小林子再也忍不住了,眦着牙,牙槽被咬的咯咯响。 “师父,你那不争气的徒儿求您了,在主子面前别总是吃吃吃的!” 李可在梁上刚咽下最后一个核桃,无辜的摸了摸后脑勺,声音悠悠传下。 “又不是我惦记你,何必对我这么大恶意呢?” 年世兰与颂芝对视一眼,终于嗤嗤笑出声。 等年世兰笑够了,她才抚抚自己胸口,顺了口气,正色道。 “好了,本宫并非嘲笑你,只是觉得,这样的蠢主意, 大概只有富察氏能想的出来了。本宫看她是小产了一回, 连脑子都一并产没了。她想算计本宫,却独辟蹊径选了条没人走的路。 本宫很是佩服她的脑子,那宫女也是个蠢得。 既是如此,本宫便不再对她留情面了。” 在十月十五那日,胤禛下了早朝便一语不发去了给纯元皇后留的坤宁宫。 坤宁宫中的布置皆按纯元皇后生前的喜好精心布置,宫人也日日打扫着,不让其染一丝尘埃。 在这当差的宫人,大概是整座紫禁城最闲散舒心的了。 既不用小心翼翼伺候主子,月例银子也是足额按月发放着无人敢短缺。 只在每年纯元皇后忌日这天需要一丝不苟小心伺候皇上。 而皇上也十分好伺候,往往这时,皇上都是一个人在坤宁宫寝殿中一坐就是大半天,奴仆只等皇上离开以后再去稍稍整理一下就是。 只是这日的景仁宫却鸡飞狗跳了起来。 乌拉那拉氏盯着跪在面前的富察贵人问道。 “你是说,你要为你身边的宫女求一桩姻缘?本宫记得,你身边的倩儿, 似乎是你在园子中病了之后,皇上才挑给你的人,怎么这么快便急着将她嫁出去了? 说吧,你为她挑选的,是侍卫还是太医?” 众人的眼睛随着皇后的话语都在富察贵人与她身后跪着的那个小脸儿通红的宫女身上打转。 今日这一出,又是什么戏? 只见富察贵人赔着笑道。 “回禀皇后娘娘,并非嫔妾急着将自己的宫女儿嫁出去。而是,而是嫔妾有不得已的苦衷。” 说着,富察贵人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 端妃眼中盛满了好奇,丽贵人之流也是一派不解。 只有年世兰悠悠喝着茶,跟看戏似的瞧着地上跪着的主仆二人。 乌拉那拉氏明白,这是富察贵人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便说道。 “在座的各位都是姐妹,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若你觉得实在是不好说, 那等会子你去本宫的内室单单告诉本宫就是了。” 富察贵人原本就是打着主意要让众人知晓,怎么愿意去内室。 她咬咬唇,似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在座的各位姐妹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嫔妾有话也该直说。 这事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关乎嫔妾与嫔妾宫人的声名,嫔妾思前想后,还是应该直说才是! 若此事得了皇后娘娘首肯,过了明路,日后别人议论起来,便不会毁了嫔妾名声!” 乌拉那拉氏没有错过富察贵人频频偷看向年世兰的眼神,她心中有了数。 若是此事与年世兰有关,她便少不得要帮富察贵人一把了。 第332章 皇后处置 “你说了这半日,也不说到底是何事,难不成这殿中有让你害怕之人?” 乌拉那拉氏问道。 丽贵人在旁开了口,只是那看戏的意味多少不加遮掩。 “是啊,你自己也说了,在座的各位都是姐妹,你还这般吞吞吐吐,可见你这句“姐妹”可假的很呢。 还是说,你忌惮着在座哪位“姐妹”?所以连皇后娘娘一再问话都如耳旁风一吹就过。” 富察贵人与丽贵人不和,这是后宫中人皆知的,但这次丽贵人的话落在富察贵人耳中,她却并未反驳,只是急急开口解释。 “不不不,丽贵人错怪我了。” 富察贵人接着对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娘娘问话,嫔妾该一五一十答来才是。只是嫔妾为宫女求取姻缘,这人既不是侍卫,也不是太医,而是个太监!” 富察贵人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座的妃嫔都被惊到了! 这富察贵人是疯了吗?在说什么疯言疯语?! 太监与宫女对食,先帝时期已有例子,都是被仗毙了的呀! 她怎么敢明目张胆说此话! 那福常在有孕刚三个月,但她是宫女出身,此时看着丽贵人与欣常在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免暗暗恼怒起来。 只是她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忍下了这口气。 乌拉那拉氏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显然也准备少了。 连她都一副吃惊的样子,只是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说道。 “富察贵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富察贵人急急道。 “皇后娘娘,嫔妾知道此事于宫规礼法不合!可是嫔妾现在光明正大说出来, 总好过哪日倩儿被他人发现,再牵连到嫔妾身上的强多了! 嫔妾求皇后娘娘做主,成全嫔妾身边的倩儿与翊坤宫的首领太监小林子!” 如果说富察贵人前面说的那句话将众人震了一下,那刚才这句话便是将众人震了两下! 还是一记比一记厉害的重锤! 宫中表面上的平静局面已经维持久了,这么新鲜的事儿,众人都瞬时精神了起来。 乌拉那拉氏一副又被吓到的样子,但她是皇后,该稳重。 于是乌拉那拉氏震惊过后突然一拍扶手,厉声道。 “大胆!富察贵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今日在座的都是自己人, 你收回刚才的荒唐之言,本宫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可是富察贵人一副铁了心的样子,她抬起头,直视着乌拉那拉氏,说道。 “嫔妾既是今天说了,便是一心为倩儿求个归宿! 嫔妾不忍心看自己身边的人,被一个太监威胁着惶惶不可终日!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那小林子将他的贴身之物强塞给倩儿! 又逼着倩儿给他绣了荷包!倩儿实在是怕的不得了, 连当差都整日心不在焉!嫔妾瞧着不对劲, 细问之下,倩儿才哭着告诉了嫔妾这一切! 皇后娘娘!若是倩儿被那小林子私下偷偷给... 倩儿必是活不成了呀!嫔妾求皇后娘娘做主!” 富察贵人说完这一席话,似是脱力般跪趴在地,慌得倩儿忙去扶她。 乌拉那拉氏急道。 “快,先扶富察贵人起来,她跪了这许久,又小产没多久,别是跪坏了身子!” 倩儿忙上前拉扯着扶起富察贵人,口中唤着。 “小主!小主!” 富察贵人状似虚弱的坐在椅子上,白着一张脸,还不忘拉着倩儿的手道。 “我为你尽力了!你是我的人,我自要为你讨个公道!” 那倩儿今日见这阵仗,已经有了悔意,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既然说出了这事,便由不得她退缩了。 于是倩儿安顿好富察贵人,就重新跪在了乌拉那拉氏面前,抬着一张苍白的脸,带着哭腔道。 “启禀皇后娘娘,奴婢是被林公公胁迫的!奴婢,奴婢其实并不愿嫁给林公公! 但是他威胁奴婢,说,说他的主子手掌协理六宫之权,他作为翊坤宫的首领太监, 也是有几分脸面的!若是奴婢不从他,他就叫奴婢在宫中过不下去! 我家小主实在无法,这才出此下策,还求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主!” 而乌拉那拉氏叹了口气,缓缓道。 “你也是个可怜孩子,先起来吧。本宫问你,你既说他胁迫你,你可有什么证据?” 那倩儿并没有站起身,而是自袖中抽出一条手帕,手帕的料子一看就是有脸面的奴才使得,那手帕一角还绣了一棵树的花样。 她双手捧着手帕,斩钉截铁道。 “奴婢将证物呈上求皇后娘娘一观!这帕子便是林公公塞给奴婢的。 他还威胁奴婢为他绣了个荷包,那荷包上是柳叶合心的图样! 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传林公公来一问!” 不等乌拉那拉氏再说话,一直坐在一旁看好戏的年世兰忽然笑出声。 “真是奴才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小林子日日在本宫身边伺候, 本宫竟不知,他还有如此混账的一面?” 乌拉那拉氏道。 “华妃,事实如何,还得本宫亲自问过小林子再做定夺。 江福海,去翊坤宫将小林子给本宫带来!” 江福海应声而去。 年世兰坐在殿中,好整以暇的看向倩儿,一副探究的眼神,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小林子好说也是本宫身边长起来的人,本宫知道他生得在这一派奴才之中出众一些。 却不知,他竟能眼光低到看上你这么个奴婢。” 年世兰审视的目光在倩儿脸上逡巡一圈,啧啧叹出声。 “怎么说呢,你这相貌的,十个捆在一起,本宫都不信小林子能看上你。 罢了,既然皇后娘娘发话了,且等小林子来了再说吧。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你可想好了,若小林子是冤枉的, 那便是你们主仆二人当众来打了本宫的脸面。” 倩儿不敢直视年世兰的眼神,但还是战战兢兢鼓足了勇气道。 “奴婢敢问华妃娘娘,奴婢说的如果是真的呢?奴婢一个女儿家,怎么会拿自己的声誉开玩笑?” 年世兰端坐起身,俯视着倩儿,冷冷道。 “若是小林子真的做了此事,如何发落,本宫任由皇后娘娘处置。” 第333章 原来如此 江福海腿脚快,很快就带着小林子回了景仁宫。 小林子一脸懵懂的样子,跪在了乌拉那拉氏面前。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乌拉那拉氏并不叫起,只是问道。 “小林子,你来的路上,想必江福海已经告诉过你了吧,本宫为何叫你来此,你心中也有数了。” 小林子倒是不怯场,最初的懵懂过后,他抬起头来看向乌拉那拉氏,眨眨眼道。 “皇后娘娘恕罪,奴才实在不知所犯何事!江公公只说有奴婢指证奴才胁迫于她, 可来的路上,奴才脑袋都快想破了,也没想到自己干过此等缺德事啊!” 倩儿闻言立时一副被辱了清白的样子,指着小林子道。 “林公公自己将这帕子强塞给奴婢,又威胁奴婢做了个柳叶合心的荷包拿了去! 怎的如今我们小主出面为奴婢求皇后娘娘赐婚,你又矢口否认了呢?! 你!你!你将奴婢究竟置于何处!” 小林子一脸懵的看向倩儿,那眼神分明透着浓浓的迷茫。 还不等他说话,倩儿又对着乌拉那拉氏道。 “求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主!奴婢虽是下三旗包衣奴才,但奴婢也是个人呐! 没得被如此侮辱了,却得不了一个说法!” 一旁一直一脸好奇的李贵人此时觉得自己理顺了此事,愤愤开口道。 “这后宫之中竟有如此之事!皇后娘娘定要重罚才是,嫔妾看这小林子, 往日看着是个老实的,不想竟做这样的事!” 端妃看了李贵人一眼,还没来得及为她捏一把汗,果然惹来年世兰一番言语。 “李贵人,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小林子是本宫身边的人。 本宫还在这呢,岂有你说话的道理?!” 乌拉那拉氏道。 “好了,华妃。李贵人也是遇事不平罢了。 倩儿,你既说你给小林子做了一个荷包, 那荷包在哪呢?” 李贵人刚才的愤愤不平不再,缩了缩脖子坐了回去。 小林子弱弱道。 “皇后娘娘容禀,奴才平日也见过这奴婢,但奴才从未对她有过任何想法啊! 奴才在华妃娘娘身边伺候,断断不会明知对食是死罪,还如此大胆的! 她说的那手帕,确实是奴才的,” 小林子话还没说完,便被倩儿打断。 “皇后娘娘您听,林公公自己都承认了,那手帕是他的!” 年世兰淡淡道。 “一个奴婢,在皇后宫中如此大呼小叫,皇后娘娘也要坐视不理吗?” 富察贵人看着像是缓过了劲,站起身来对着乌拉那拉氏行了礼道。 “皇后娘娘,物不平则鸣。倩儿想来也是被小林子这番矢口否认的作为气的狠了。 这才慌里慌张的说话,还请皇后娘娘体念她一个女儿家的心情,原谅她的失礼。” 乌拉那拉氏轻轻点点头,反而转向年世兰说道。 “华妃,本宫才在问清楚事情,你这样说话,是在教本宫做事吗?” 年世兰端坐着,低垂了眸子,说道。 “臣妾怎敢教皇后娘娘做事。富察贵人也说了,物不平则鸣。 一个贵人尚且能为自己的奴婢鸣一鸣,臣妾自然也可为自己的奴才说句话吧? 既然那奴婢说她给小林子做了个荷包,那请问荷包在何处? 还有,小林子刚才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年世兰看向小林子。 “你说,你擦汗的帕子怎么会在一个奴婢手中?” 小林子眨眨眼,一脸苦相,偷偷覰了乌拉那拉氏,不敢看她的样子。 年世兰又道。 “你且实话说就是。” 小林子说道。 “回禀娘娘,此事奴才一来觉得丢脸,二来顾忌着这奴婢的脸面,不愿声张。 可是今天奴才正在当差,被江公公弄来了,奴才一看,这是被赖上了啊。 奴才不说也不行了,奴才是有苦衷的啊!” 倩儿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小林子要说什么,她慌慌张张大声道。 “你胡说!奴婢何时赖上你了!” 年世兰一甩手中的帕子,坐的更直了。 “皇后娘娘,这是宫中的奴婢第二次无礼了。” 乌拉那拉氏也皱了皱眉,这倩儿也太激动了些。 但今日之事是冲着年世兰宫中去的,自己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就算只是打掉她身边最得力的太监,也是好的。 念及此,乌拉那拉氏道。 “倩儿,华妃说得对,你确实无礼了些。 但本宫念你是苦主,便再免罚你一次。” 倩儿忙“梆梆”磕头道。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乌拉那拉氏对小林子道。 “你继续说。” 小林子磕了个头,才继续道。 “回禀皇后娘娘,此事是这样的。昨日奴才当差,遵华妃娘娘吩咐去内务府了一趟。 办完差事回去的路上在长街被这奴婢拦住了!奴才还纳闷,奴才与延禧宫素日没有相交的情分, 拦住奴才做什么!结果这奴婢自奴才怀里抽出奴才擦汗的手帕。 说道“林公公借我一用”。奴才一时没反应过来,倒着了她的道了!原是在这等着奴才呢! 奴才跟在华妃娘娘身边当差,也是要脸的!求皇后娘娘明鉴!” 小林子说完这一番话,在心中暗暗得意,不就是随口瞎说吗,咱也会! 年世兰嗤道。 “本宫一向自诩不喜世俗约束,可本宫的规矩总还是在世俗之内。 没想到,这富察贵人看着悄默声儿的,倒是个有主意的。 这教出来的奴婢也是个有主意的,还好今日人都在。 不然,冤了本宫的人,本宫这笨嘴拙舌的可哪里说理去呢?” 丽贵人看着想说什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默默闭了嘴。 李贵人不敢抬头看年世兰。 沈贵人左右看了看,出声道。 “是啊,还好今日小林子说了出来。嫔妾平日没注意, 这小林子是个能为姑娘家着想的呢。” 福常在也道。 “嫔妾还正在想着,这太监与宫女对食一事,原本就是愈矩的。 富察姐姐怎么能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呢~原来是这样的。” 富察贵人听福常在提到自己,一股火气便窜上了头。 自己不敢对华妃怎样,难不成还要个比自己低的常在骑在头上? 只见富察贵人冷冷看向福常在,见她是一副恭顺小意的样子,富察贵人只觉假的很,不由出言讽刺。 “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日前才母凭子贵的福常在啊~ 福常在宫女出身,却毫无体谅同为宫女的倩儿之心, 你以为,皇上封了你做福常在,你便真是一朝飞上枝头了? 福常在进宫也晚,是不是不知道,菀贵人从前封号才是正儿八经的福字? 你这仗着名字带了个福字,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当不起你这样人的姐姐。” 第334章 富察暴毙 乌拉那拉氏暗暗皱眉,富察贵人的思绪又被福常在拉偏了,偏偏福常在只低眉顺眼回道。 “贵人教训的是,是嫔妾莽撞了。” 乌拉那拉氏适时道。 “好了,倩儿,你既说你给小林子绣了荷包,那荷包呢?” 倩儿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场景,明明自己是即将胜利的一方,怎么小林子颠倒黑白呢? 倩儿回过神来,慌慌张张道。 “皇后娘娘问话,奴婢,奴婢也不知啊。但林公公确确实实逼迫了奴婢! 想来,想来那荷包他没带在身上,便在他的住处吧!恐怕要搜一下才行!” 颂芝站出来一步,厉声呵斥道。 “放肆!你这奴婢大胆狂言!翊坤宫也是你能搜宫的?! 你们延禧宫的规矩都上天了!教出这样颠倒尊卑的奴婢!” 年世兰似笑非笑看着周围人窃窃私语,像在欣赏一出闹剧。 “但凭皇后娘娘做主就是。”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这样的姿态,心又凉下去半截。 眼见着是这奴婢与富察氏合谋诬陷小林子,可事情到了这份上.... 乌拉那拉氏道。 “华妃,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本宫想还你的奴才一个清白,恐怕还得着人去看看他的住处。” 年世兰很是爽快,一口应下。 “好。只是臣妾先说清楚了,搜了臣妾的宫,自然也该搜一搜延禧宫。 臣妾这些日子忙着琐事,有几句风言风语传入耳朵,原本没当回事。 可是这么一来,刚好也趁此机会,臣妾协助皇后娘娘,理一理后宫的舌头。” 富察贵人此时也觉出了不对劲,但已经是骑虎难下,只得勉强应下。 等江福海带人自翊坤宫里小林子住处搜了一圈,只搜出几双小林子的袜子并两身衣裳,再多的什么都没有。 而转到延禧宫,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富察贵人的奴才屋子里搜出一枚柳叶合心的荷包,还有一本“小册”。 乌拉那拉氏只一眼,便知那小册是什么东西,竟是一本春宫图! 后宫众人都大惊失色,这延禧宫奴才这么大胆! 而富察贵人与倩儿已经面如纸色。 按照往年的例子,此时应是在纯元皇后寝宫缅怀纯元皇后的胤禛,已经得了消息,到了延禧宫门外。 “皇上驾到~!” 胤禛阴沉着脸跨步而来,众人便由皇后带头,齐齐给胤禛行礼问安。 “朕听说,富察贵人今日借为自己宫女求姻缘一事, 揭发华妃宫中太监逼迫宫女对食一事。不知皇后将此事理的如何了?” 乌拉那拉氏看了年世兰一眼,低了头答道。 “启禀皇上,今日是姐姐十年忌日。臣妾知道您今日不许任何人打扰, 臣妾原本想先压下此事,等您晚些时候再处理。不知为何,会惊动了您。” 胤禛坐在延禧宫的椅子上,一副疲乏的神态,淡淡道。 “朕听说你还搜了翊坤宫?华妃是妃位,为个奴婢的事去搜她的宫。 传出去,叫满朝文武百官如何看待她?如何看待朕? 年羹尧在前方征战,他的妹妹在后宫被如此苛待? 朕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这个皇后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乌拉那拉氏瞠目结舌,皇上知道这事快也就罢了,怎的还上升到如此境地? 乌拉那拉氏看向一旁低眉顺目的年世兰,这哪里还是在她景仁宫嚣张跋扈的样子。 年世兰轻声道。 “皇上别生气了,想来皇后娘娘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到如此地步的。 只是臣妾的宫人若是犯了罪,臣妾也会声名受损。 臣妾无法,只得答应搜宫事宜。” 胤禛瞟了年世兰一眼,心中感叹,关键时候,这狐狸装的还真是柔顺。 还不是她将计就计,才能允许皇后搜宫。 否则,她要真计较起来,这宫里谁敢去搜她的宫殿。 但胤禛只是瞟了一眼,又回过头来,对着乌拉那拉氏道。 “搜宫结果如何呢?” 乌拉那拉氏咬咬牙,低头道。 “臣妾在小林子房里没有发现什么,倒是在延禧宫发现了一些东西。” 她招招手,示意剪秋将东西呈上,但胤禛只是挥了一下手道。 “将这些脏东西拿走。既然是冤了华妃与她的奴才,皇后打算如何处置?” 乌拉那拉氏道。 “此事是臣妾也想还华妃妹妹一个公道,但到底多少都伤了华妃的脸面。 不如,此事就由华妃妹妹处置,皇上您看如何?” 年世兰心道,乌拉那拉氏这是想卖个好呢。 胤禛看向年世兰,说道。 “世兰想如何处置?” 年世兰假装自走神中回过神来。 “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就是。” 胤禛玩味的盯着年世兰的眼睛,笑道。 “你的奴才被人冤了,朕不是你,不知道你的感受。 同理,你想如何处置冤你之人,朕也不知。”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倩儿与那个被搜出东西来大呼冤枉的太监,还有此时一副鹌鹑样不敢吭声的富察贵人,年世兰一一扫视过。 而富察贵人为了洗脱自己的嫌隙,指着倩儿道。 “我为了你的事,才在皇后娘娘面前求情!不想你竟是骗我的! 你这奴才,我可万万不敢再用了!” 胤禛冷冷看着富察贵人,她几次三番挑衅于年世兰,胤禛不是不知道。 只是前几次年世兰放过了她,今日不知年世兰会如何处置。 年世兰也倦了,对着胤禛行了一礼道。 “皇上,事已至此,臣妾也不愿再行纠缠。富察贵人与她的婢女合伙冤臣妾, 但她毕竟也伺候了皇上许久,臣妾不愿伤及她的性命。 不如就叫富察贵人先迁至宫中无人居住的地方反思一些时日吧。 至于这个奴婢,皇上替臣妾发落了就是。” 乌拉那拉氏一言难尽的看着年世兰,无人居住的地方,不就是冷宫吗? 胤禛大手一挥。 “那就这么定了。富察贵人,攀诬他人,颠倒黑白,德行有亏! 不宜再在朕身边侍奉。着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好好反思! 宫女倩儿,拉出去,杖毙。 这个太监...朕也懒得查究竟了,打发去慎行司就是了。” 自此一事,宫中诸人对年世兰避之不及。 只是小林子后来恨恨的道。 “那个太监厚喜,那也不是个冤枉的! 奴才听说他日常也对些新进宫的小宫女儿动手动脚的! 奴才当初求师父放那荷包的时候,就是挑着他去的!” 至于富察氏,听说进冷宫没多久就疯癫无状,何时暴毙的都没人知道。 只有去送搜饭的太监发现送进去的饭没动,才发现她已死在角落。 第335章 死的凄惨 这日是十月底了,天色阴沉了起来,看着像是要下雪了。 安答应坐在屋中绣着一方帕子,白色的帕子上,是一片她细心勾勒的海棠花。 宝鹃瞧着安答应绣的认真,端上了一杯热茶,说道。 “小主,这天儿可是一天比一天冷了呢。昨儿个内务府发放奴才们的冬衣, 奴婢瞧着,还是与往年一样。一水儿的夹棉,穿起来倒也不显臃肿。 就是不知等雪后融雪的时候冷不冷,看这天儿,似乎是要下雪了呢。” 安答应接了宝鹃手中的热茶,喝了一口又放下。 接着转了转手腕,笑道。 “说的是呢,这天儿也冷了,我看你们夜里在廊下值夜也极为辛苦,我也心疼的紧。 只是我人微言轻,也争取不到什么好东西,你们跟着我这样的小主,受委屈了。” 宝鹃道。 “小主这话可是打奴才们的脸面了,这后宫中,除了华妃娘娘的吃穿用度格外不一样外, 就连端妃娘娘也是守着分内的规矩过日子的。奴婢们跟着小主能吃饱穿暖已经很感激了。” 安答应神色黯然了起来,喃喃道。 “是啊,华妃娘娘最得宠,自然吃穿用度格外不同。我什么时候能有她一半的恩宠,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瞧我箱子里那些个衣裳,都是些皇后娘娘赏的料子,我有的,宫中人人都有,又有什么趣儿。” 宝鹃吐了吐舌头,说道。 “奴婢勾起小主的伤心事儿了,奴婢有罪,还求小主宽恕。” 安答应回过神来,面上泛起一贯的笑容,反过来宽慰宝鹃道。 “你有什么错呢?你只是与我闲话而已。” 这时宝鹃边为安答应将茶水续上,边随意道。 “小主不怪奴婢就好。小主刚才说,您箱子里都是皇后娘娘赏的料子,与众人并无不同。 可是奴婢之前收拾东西,看着那两件沈贵人送的衣裳,颜色也漂亮,料子也上乘, 小主为何从不穿呢?那样好的料子,比皇后娘娘赏的还好呢! 奴婢看甄常在也有那样的衣裳,她偶尔穿起来,好看的紧,小主要不也穿上。 万一哪日入了皇上的眼,小主便不必再熬这苦日子了。” 一席话不知怎的,触动了安答应的心肠,她忽然带了些恼怒。 “你看着那样的衣裳好,那你便拿去穿好了,何必在我跟前聒噪?” 只听安答应咬着牙道。 “那样好的料子,就因沈贵人得宠,她便可以随意拿来送人。 而我入宫一年多了,都不曾得到皇上宠幸。 连内务府的奴才都敢怠慢我!如今,连你也来笑话我日子过得苦!” 宝鹃被安答应这样的神态吓到了,“噗通”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只听安答应缓了口气,继续道。 “从前我也以为,即便我与甄姐姐还有沈贵人是入宫后才相识的。 但沈贵人与甄姐姐交好,总不至于看不起我。 后来我才发觉,她们那样的高门贵女,自小养尊处优, 珠宝首饰,鲜亮衣裳,都是可以拿来随意送人的。 就像施舍小猫小狗一样!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而她们什么都有?!目前看来,这宫中只有甄姐姐是与我相互取暖的。” 跪在地上的宝鹃低着头,不敢吭声,过了一会子,听着安答应不再言语,才战战兢兢道。 “小主,恕奴婢多嘴。但是奴婢真的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 您是皇上的妃嫔,奴婢怎敢看不起您?! 奴婢只是,只是想着那衣裳好看,适合您穿。 奴婢以后再也不多嘴了!求小主宽恕!” 宝鹃的话落入失神的安答应耳中,她似是缓过了神,看向还跪着的宝鹃。 她伸出手去,眼角却落下一滴泪。 “起来吧宝鹃。是我刚才失态了,吓到你了。 在这宫中,我无依无靠,只有你尽心伺候我。” 宝鹃这才缓缓起身,为安答应拭泪。 “小主说的极是,这宫中最得宠的是华妃娘娘。可是论她再得宠,终究越不过皇后娘娘去。 宫里最尊贵,乃至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是皇后娘娘啊小主。” 安答应已渐渐止了泪,她心念一动,说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依附皇后娘娘?可是我这样卑微,怎么能入皇后娘娘的眼?” 宝鹃神秘的笑了笑,说道。 “奴婢私底下给剪秋姑姑跑过几回腿,想必剪秋姑姑记着奴婢的好儿呢! 改日,奴婢请剪秋姑姑喝酒,探探皇后娘娘喜欢什么。 到时候,您照着这个喜好去做,总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安答应迟疑的看向宝鹃。 “这样能行吗?” 宝鹃正欲答话,外间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甄常在到~!” 安答应赶忙破涕为笑,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迎向正带了流朱进门的甄常在。 “妹妹给姐姐请安,姐姐吉祥。” 安答应口称着吉祥,作势便要拜下去,却被笑着走来的甄常在一把扶住。 甄常在带了责怪的语气说道。 “妹妹这是做什么?这样生分!我与眉姐姐之间便从没这些规矩! 你再这样,可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平日里说的话,都是诓我呢!” 安答应面上的笑意更甚,顺着甄常在的手就站直了。 “姐姐可是错怪妹妹了,礼不可废呢。” 姐妹二人拉着手入座,安答应唤宝鹃换热茶来,流朱闲不住,也跟着宝鹃去忙。 左右,自家甄常在与安答应同住延禧宫,这关雎楼和歆音坞的奴才们都很相熟了。 等宝鹃与流朱给二人斟了茶来,周宁海忽然来了。 “小主,奴才刚才得到一个消息。” 甄常在好奇道。 “什么消息?这里没有外人,你且说罢。” 周宁海低声道。 “奴才刚才听说,冷宫里的富察氏没了。听说送饭的太监发现前日送进去的饭没动, 这才进去看富察氏如何了,却在冷宫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她。 那太监说,富察氏不像是病死或者饿死的,而是七窍流血暴亡。 只是内务府知道这事以后,连夜就将富察氏拉去清理敛棺,将那棺椁定的死死的。。 要说这富察氏也是大家世族出身的女子,竟也死的如此凄惨。” 第336章 进贡蜀锦 甄常在与安答应都是女子,也没见过大风大浪,乍一听往日天天见的人突然暴毙,心下都是一惊! 甄常在不由自主的反胃起来,宝鹃忙找了痰盂过来,流朱一把抢过痰盂接在甄常在面前。 只是甄常在干呕了几下,就作罢了。 安答应只是拿绢帕捂了嘴,也看不出她是不是反胃了。 好不容易,甄常在平静了下来,流朱怪怨周宁海道。 “你也真是的!伺候了小主这么久,不知道小主心思善良吗? 都是死了的人了,说这么详细干什么?!你是存心恶心小主的吧?!” 周宁海不动声色的低头认罪道。 “小主恕罪,是奴才的不是,奴才日后定注意说话的方式。” 甄常在摇摇手,有气无力道。 “是我自己太弱了。我原本想着,她被打入冷宫,好歹留了一条性命。 不想竟然这么悲苦,死的这么惨烈。这事不怪你,是我自己毫无准备。” 安答应道。 “姐姐真是心善,那富察氏活着的时候,看着不是个好相与的。 只是她这死的蹊跷,难道皇上也不过问吗?” 甄常在道。 “皇上恐怕都忘了她这个人了。你想,她敢攀诬宫里最受宠的华妃, 就算平日她也得过宠,可又怎么与华妃相提并论呢? 只是这件事,华妃做的也太狠了一些吧... 她都说过,会放富察氏一条生路的。” 周宁海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小主慎言!” 甄常在忽然捂了自己的嘴,惊讶道。 “呀,我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你们可千万不许出去乱说!” 这边延禧宫中,甄常在与安答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讨论着富察氏暴亡的事。 另一边,宫中其他人都在尽力约束自己的宫人,要他们谨言慎行,万不可轻易招惹华妃娘娘,也不可招惹她的宫人。 年世兰瞧着宫中近日的态势,打发小林子去打听。 却打听回来的是流言漫天,年世兰不甚在意的道。 “说说,都是什么流言?本宫听听,这宫里人整日里都能说些什么。” 小林子道。 “是,主子听了定会生气。流言都说, 富察氏死的蹊跷,恐怕,恐怕跟主子您脱不了干系。 不过富察氏活着的时候人缘儿坏,大家也就私底下说说而已。 主子也不必放在心上。” 年世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剔透的甲床被修的带了点尖儿,显得手指也修长。 “本宫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本宫传的流言,本宫还害怕吗? 富察氏也算是个有福的,本宫都还没如何呢,她倒死了。” 小林子应道。 “是,主子说的极是。奴才也觉得富察氏死的太过蹊跷, 好好儿的,竟然就七窍流血而死。 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死的,奴才瞧着,像是中毒。 只不过皇上那边儿只淡淡说了一句,好好葬了就是。” 对于这点,年世兰毫不意外。 上一世,甄嬛复宠以后吓疯了富察氏,胤禛也只是淡淡的叫人将她挪去了冷宫。 最是无情帝王家。 只不过上一世,年世兰拼上性命才看懂这一点罢了。 现在仔细想来,甄嬛恐怕早都发现了皇帝的无情,这才能面不改色的告知自己,自己被皇帝算计了一世。 而且据年世兰重生以后在梦中窥到的景象来看,甄嬛定是被皇帝伤极,转而投进了十七的怀抱。 想到十七,年世兰问小林子。 “允礼近日在做些什么?怎的这么久也不见他了?” 小林子道。 “十七爷据说是在潜心读书,奴才前几日还听说皇上夸奖了他的学问。 主子知道,十七爷年纪比皇上小一些,皇上总是对他优容一些。” 年世兰道。 “皇上的手足留下来的本就不多,再不对允礼好些,怎么堵的住悠悠之口。” 小林子默了默,终于忍不住说道。 “主子,奴才一直有个疑问。您似乎对皇上有些许不满? 奴才见您提起皇上的时候,总是一副淡淡的神情。 但奴才看皇上对您是打心底里宠爱,只要您想要的,皇上总是尽力满足您。” 只是说完这话,小林子又后悔般道。 “恕奴才多嘴!” 年世兰不甚在意的样子,也不否认,只笑着说道。 “你说的也没错,本宫不怪你。你有此疑问,也是你在本宫身边伺候久了的缘故。 有些事一旦在心里扎了根,无论他人怎么做,那根刺始终在那里。” 年世兰话还没说完,外面有人说话声音传来。 立冬的声音先是响起。 “苏公公好,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接着听到苏培盛笑着说道。 “哎呦,你这丫头,总是嘴甜。我啊,是奉皇上之命,来给华妃娘娘送东西。娘娘在里头吗?” 立冬笑嘻嘻道。 “您稍候,奴婢这就去通传。” 待苏培盛带了两个小太监,捧着东西进来给年世兰行了礼,年世兰才看清那跟着苏培盛的两个小太监捧着的东西。 “华妃娘娘吉祥,奴才奉皇上之命,来送东西给您。 您瞧,这是蜀中新进贡的蜀锦。 皇上说,您穿着蜀锦裁的衣裳好看,便尽数送来给您。” 年世兰瞧着那些蜀锦出了神,苏培盛只以为是年世兰太过喜欢那蜀锦,赔着笑继续道。 “皇上还说了,只要您喜欢,会命蜀中绣娘按时节进贡的。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皇上要奴才告诉您一声儿, 年大将军在西南大捷,打的吴三桂等藩王节节败退! 哎哟,皇上今儿收到捷报,别提多高兴了! 皇上说,今儿的晚膳,吩咐御膳房好好做, 皇上要您去养心殿一起用膳!还请娘娘拾掇拾掇, 一会儿功夫,轿辇就来接您了!” 年世兰收起神游的思绪,笑的比平日看着要温柔许多,回道。 “好,得皇上如此厚爱,本宫感激不尽。 本宫这就收拾一番,亲自去养心殿谢恩。” 苏培盛忙一脸喜气的告退,回了养心殿当差。 颂芝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蜀锦,眼中的惊艳快要溢出来。 “娘娘您瞧,这蜀锦可真漂亮!奴婢自小跟着您,也算是见过世面的, 可这蜀锦却是只听过而从未见过。 今日亲眼一看才知,这蜀锦呀,就该娘娘这样尊贵的人穿才是!” 年世兰伸手掠过那些蜀锦,半晌,说道。 “这蜀锦美丽,却十分花费功夫。这一匹布料,要蜀中绣娘十人绣三个月方才能绣成。 做衣如做人,就要轰轰烈烈,花团锦簇才好。这芍药花的图样,也是本宫喜欢的。 挑两匹好看的送去针工局,裁两身身新衣。正好快要到年下了,这剩下的衣料,本宫有大用。” 第337章 共用晚膳 养心殿里暖和却不闷热,是那种恰到好处的舒适。 年世兰跨过门坎的时候,胤禛刚净了手坐在桌前。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胤禛听着年世兰脱去了娇憨的声音,似乎更显得婉转动人。 他脸上浮起浓浓的笑意,眼睛看起来亮亮的。 “起来吧。你今儿穿的倒暖和,这衣裳上的风毛出的不错。 与你很是相配,华贵大方,不愧是朕心悦的人。” 胤禛的话明明听起来是欣赏中带着对自己喜爱的女子的骄傲,落在年世兰耳中她却并不觉得欣喜。 年世兰谢了恩,缓缓行至胤禛面前,却不急着等用膳,只娇娇的将手伸了出去,等着胤禛握了。 果然,胤禛不觉皱了皱眉,说道。 “你的手怎的这般凉?跟着你的奴才也不知出门给你拿个手炉吗?” 年世兰感受着自己的小手被胤禛的大手包裹着,他摩挲着年世兰的手,眼神瞟向年世兰身后的颂芝时,颂芝已经吓得跪了下来。 只是年世兰娇嗔开口道。 “皇上错怪臣妾的宫人了。臣妾一到冬日就手脚冰凉,现下才初冬, 臣妾想着,还不至于多冷,便没有叫奴才拿手炉。 皇上心疼后宫妃嫔怕冷,早早便叫烧上了地龙,臣妾晚间睡觉, 还觉着燥热呢。再说了,冬日里了,臣妾总还记挂着前线的将士衣衫是否保暖。 宫里省下的银子再少,也是救济前线的一点子心意,故而臣妾只选了保暖些的衣裳来穿。 等下了雪,京中越发冷了,臣妾再用手炉罢。” 胤禛握着年世兰渐渐暖起来的手,笑道。 “朕自登基,虽国库不甚充实,但宫里的这点子花销还是有的。 也不指着你们这些女子能省那么点银子,叫人知道了,反而说朕苛责了你们。 你那点小手炉,能花费多少呢?你且尽心用就是了。” 年世兰松开胤禛的手,走向桌子对面的座位,颂芝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将年世兰的斗篷脱下来,收起来。 她自胤禛手中撤出的温度,还留在胤禛手心,搅得胤禛心中带了些许怅然若失的感觉。 年世兰等坐稳了,才说道。 “皇上操心的是国之大事,臣妾操心的,却是这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事。 臣妾举个例子给皇上听吧。就拿那一方小小的手炉来说, 一次便是一两上好的银丝炭的花销,每日总要换个五六次才是。 一个人一个月便是差不多二十斤银丝炭才够。那银丝炭如今价贵, 臣妾看了内务府的账目,今冬银丝炭一斤要四两银子,一个月的手炉花销便是八十两。 您与两宫太后并皇后娘娘的这一项花销用的要更多些,余的便是太妃太嫔和一些先帝的妃嫔, 再就是咱们宫中日常天天见的这些个小主,内务府的账上, 这一项的支出一月便要近一千八百两银子。” 说到这,年世兰顿了顿,接着说道。 “臣妾这会子话有点多了,不如皇上先用膳吧,待用了膳,臣妾再与您说。” 年世兰的话戛然而止,胤禛笑着道。 “好,先用膳!今儿朕让御膳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你看看可还行?” 年世兰看着满满一桌自己往日爱吃的菜,以黄焖鱼翅、爆炒凤舌、樱桃肉、花菱蒸鸽为主,翡翠豆腐、仙人炖、鸡髓笋、清蒸鲥鱼、龙井虾仁为辅,还配了数样精致的点心。 苏培盛与颂芝分别站在胤禛与年世兰身侧,等着为二位主子布菜。 年世兰看了看菜色,便道。 “皇上厚爱,臣妾承受不起。如今正是吃鹿筋的好时节, 皇上素日又爱吃这个,今儿御膳房也不知做了来。” 她心中所想,却是上一世的自己总是在想着法子讨胤禛欢心。 如若哪一日胤禛叫人传话要去她的翊坤宫用膳,她定是早早的便起来盯着小厨房精心准备胤禛爱吃的菜色。 那些个鲨鱼皮鸡汁羹,鲜蘑菜心,烧鹿筋,年世兰至今都记得有哪些细致的做法。 年世兰边在心中回忆着上一世的情境,边与胤禛用着膳,忽然听胤禛道。 “世兰近日是有心事吗?在朕跟前儿话少了,也不似先前活泼了。” 年世兰彼时刚咽下一口八宝甜汤,她拿起绢帕擦了擦嘴角,笑着道。 “臣妾听说,皇上与皇后娘娘用膳之时,曾说过,食不言,寝不语。 臣妾便守着规矩醒着神儿,不敢在用膳时随意开口,免得打扰了皇上用膳的兴致。 再者,臣妾年岁也不算小了,宫中妃嫔众多,臣妾身居妃位,也该做出个表率才是。” 胤禛一口菜含在嘴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年世兰如此说,瞬时睁着双眼惊讶极了。 他赶紧咽下口中的菜,慌得苏培盛忙双手捧上盛好的汤。 “哎呦,皇上您慢点儿。” 胤禛伸手挡了那汤,身子朝着年世兰的方向前倾,笑眯眯道。 “你比朕小七岁啊世兰,是七岁!你说自己年岁不小了,岂不是在说朕也是? 可朕觉得自己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更何况,朕不喜欢皇后多话,你怎的也跟着如此了?” 胤禛这话不像是质问,倒更像是好奇,想一探究竟。 年世兰心中的白眼翻上了天,面上却是一派静好,甚至坐直了身子,端的是一副端庄模样,她忍着笑意,说道。 “皇上说的是,臣妾比您小七岁,但臣妾这些日子帮着皇后娘娘理事, 总还是要稳重一些才是。皇上今日倒像是比臣妾小七岁了,叫臣妾有了错觉。” 胤禛好奇道。 “什么错觉?说来听听。” 年世兰但笑不语,挥挥手,叫奴才们撤了桌子,示意已经吃好了。 等奴才们都收拾完了,退出了养心殿,殿内只剩胤禛与年世兰二人,年世兰才凑到胤禛耳边,低声道。 “臣妾的错觉就是...” 却“是”了半天又不说了,惹得胤禛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年世兰抱起,朝着内室走去。 年世兰双手紧紧勾在胤禛脖子上,故作紧张。 “皇上这是作何?这才刚用完膳,还不到就寝时间呢!” 第338章 香料极好 胤禛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一双眼珠子乱转,心中暗笑,面上发狠道。 “世兰不知哪里学来的毛病,说话总是要吊着朕的胃口, 朕便今夜好好让你吊吊胃口。 朕要看看,世兰心里的错觉到底是什么!” 一夜餍足,胤禛终究是忘了问年世兰心中的错觉。 等年世兰慢悠悠自养心殿去到景仁宫,给乌拉那拉氏请安,便又是最后一个。 只是如今的景仁宫中,不似从前般你一言我一语的热闹,众人只是默默喝着茶。 乌拉那拉氏也不说话,只静静等着人来齐。 “臣妾来迟了,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年世兰恭顺的行了礼,等着乌拉那拉氏叫了起,自己坐在了她该坐的位置。 乌拉那拉氏手中抚着一柄玉如意,手指莹白如玉,指甲盖也透着康健的淡粉色。 她笑着道。 “华妃今日来的这样晚,可是身子不舒服?” 年世兰一改往日漫不经心的神态,反而站起身来,恭恭敬敬低头说道。 “劳皇后娘娘问询,臣妾身子一切都好,温太医时常来为臣妾与弘历把平安脉。 臣妾今日之所以来得晚了些,是因为臣妾昨夜侍寝,今日早起皇上叫臣妾多睡会儿。 皇上说,会打发人来与皇后娘娘知会一声,叫臣妾安心睡着就是。 但臣妾纵得皇上宠爱,却不敢失了分寸,这才等皇上去上朝了, 紧赶慢赶着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这一番话,看似年世兰在恭敬解释,其实落在众人耳中,更像是在炫耀她的得宠。 李贵人与丽贵人悄悄撇了撇嘴,但向来说话跟不带脑子一样的她俩,也不敢再说什么。 富察氏是如何没得,宫中如今传的沸沸扬扬。 而流言如沸,却不见皇后娘娘有所制止,更不见传言的主人公华妃有何动静,那岂不是意味着传言很可能是真的? 甄常在与安答应也低着头,端妃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帕。 敬嫔也跟着端妃的眼睛看着端妃手中的帕子。 福常在今日说自己不适,乌拉那拉氏便免了她的请安。 菀贵人一副淡然的样子,自顾自喝着茶。 欣常在一脸笑意莫名,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 只有沈贵人坦坦荡荡看着年世兰,在年世兰的眼神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沈贵人向她点头致意。 乌拉那拉氏道。 “难得华妃今日很是懂事,既是皇上要你多休息,你便打发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咱们这些人伺候皇上,自然是以皇命是从,本宫不在意这些小节。” 年世兰也不多话,谢了恩又坐了回去。 空气中的紧张气氛稍淡,敬嫔讪笑道。 “皇后娘娘,臣妾早上出来的时候,康乐有点子不舒服,臣妾想着, 等给您请完安,臣妾便叫太医去给康乐瞧一瞧。” 乌拉那拉氏语带关切。 “康乐是哪里不舒服吗?你啊,给本宫请安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该先请太医去瞧了,本宫也好安心些。 对了,福常在如今住在储秀宫里的吟霜斋, 本宫听说,在圆明园中时,你与她也交好。 康乐也喜欢她,她如今孕中无趣,你无事的时候, 也可带着康乐多走动走动。 今日的请安就到这吧,你快去叫人请了太医给康乐瞧病。” 敬嫔千恩万谢的站起来,带着如意急匆匆告退。 年世兰站在景仁宫门口,看着敬嫔远去的身影,颂芝忍不住提醒道。 “娘娘,轿辇等候多时了。您昨夜累了一夜,不如这会子赶紧回宫休息吧?” 年世兰没说话,也没动,颂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明白年世兰在想什么。 “娘娘是不是觉得,敬嫔忘本,不知感恩?” 年世兰转身朝着小林子领着的轿辇走去,边走边道。 “这世间的事,都有定数,本宫不能强求别人对自己感恩戴德, 各有因缘罢了。 本宫帮得了她一遭,却帮不了她一世。” 年世兰被小林子搀扶着坐上轿辇,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话。 “欠她的,我还清了,接下去便与我无关了。” 只是这些事,她不好言明,只自己知道罢了。 沈贵人与甄常在还有安答应一起走出景仁宫,就看到年世兰的轿辇远去。 沈贵人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反而是安答应笑着道。 “还好今日华妃娘娘劳累,不曾给眉姐姐指派何事。不如,眉姐姐与甄姐姐去我那喝茶吧? 上次皇后娘娘赏的好茶,我还没舍得喝呢,今日拿出来跟二位姐姐品茗闲话。” 甄常在笑着拉着沈贵人的手,撒娇似的摇了摇。 “自我与陵容搬到延禧宫,姐姐已经久未去了,今日便跟我一起去陵容住处吧。 咱们姐妹也好好说说话,在这宫中,我可只有姐姐与陵容了呢~” 她说的一脸娇憨,又拉着沈贵人的手摇,沈贵人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沈贵人想,华妃交代的那件事,应该还不急,便是偶尔偷个懒也无伤大雅的。 “好好好,你如今呀,还是小孩子的脾气。 要什么做什么,是一刻也不愿等的。 今日暂时无事,咱们便一起去陵容那里喝茶。” 安答应见沈贵人答应了,开心的不得了,看来沈贵人并没有看不起自己。 只是沈贵人接下来说的话,却是叫安答应的笑容悄悄消散。 只听沈贵人对身边宫女采星说道。 “采星,你去御膳房说一声,叫把我今日的茶点,这会子就送到延禧宫安答应那里。 左右我也吃不了那许多,又与二位妹妹久未见面闲话,咱们呀,就着这茶果子,好好聊聊。” 采星应了声便下去办差,留下的采月跟着沈贵人去了延禧宫。 各位小主娘娘都回了各自住处,却没人注意到,此时的后宫二妃之一的端妃,一直在景仁宫中未出来。 虽已是初冬,景仁宫中却依旧是果香扑鼻。 只是换成了应季的柚子等水果。 端妃闻着这沁人心脾的果香味,笑着道。 “臣妾从前从未注意,皇后娘娘殿中的竟是花果香。臣妾瞧着, 宫中匠人调制的香料都极好,闻着既舒心,又具有安神的作用。 皇后娘娘好像从不焚来闻?” 第339章 愿闻其详 乌拉那拉氏顺着端妃的目光看向殿中各处放的水果,那些个水果有番邦进贡的,也有时令的,其中香味是以柚子出头的。 殿内本就暖烘烘,水果的香气被这热气一烘,就更觉甜美,乌拉那拉氏笑道。 “你是个细心的,本宫也是女子,身为女子,哪有不爱香料的呢? 只是宫中姐妹众多,大家又都喜焚香,想要将自己的衣裳熏得香喷喷的。 仅这一项,每月便要开销掉不少的银子。 本宫是皇后,想不到什么挣钱的法子,只好在这些小事上,能省一点是一点了。” 端妃微微点了头躬了身子,算是应和了乌拉那拉氏的话,依旧是那副端庄的模样,说道。 “皇后娘娘贤德,臣妾自愧不如。臣妾回头就将那些个香料都收起来,也学着皇后娘娘,做个贤妃才是。” 乌拉那拉氏听了端妃的话,眼神中透露出的赞赏,落在了端妃眼里。 但乌拉那拉氏说出的话,却是在劝解端妃道。 “端妃妹妹可别学本宫才是。本宫这是无法可想的法子,妹妹还年轻, 正是好年华,怎的就说起这般老气横秋的话来? 你呀,该养好身子,想办法讨了皇上的喜欢,早日再有个一男半女的。 你瞧瞧与你同在妃位的华妃,她的吃穿用度,才是妃位该有的样子。 哪像妹妹如今这般,连件颜色衣裳也不穿。若是连香料这一项都断了, 可不是如那庵里的姑子般清心寡欲了?本宫看着呀,心里也难受。” 端妃忽然叹口气,怅然若失道。 “皇后娘娘知道,臣妾自打上次小产伤了身子,便一味的沉溺于失子之痛。 皇上也来看过臣妾几回,可是臣妾自己不争气,也没有再有孕。 臣妾才二十三岁,却觉得自己真如皇后娘娘所说,与那庵里的姑子无异。” 端妃说着话,眼角却是在偷偷观察着乌拉那拉氏的面色。 乌拉那拉氏面上现出悲戚的神色来。 “妹妹这几句话,也挑起了本宫的伤心事。妹妹才二十三岁,便已是心如枯槁。 可本宫又能好到哪去呢?别看本宫如今是皇后,可本宫,也有许多意难平的时候啊。 本宫的大阿哥没有福气好好长大,只活了三岁便没了,他去世的时候还那样小。 就算时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本宫也时常在梦中见到他还是三岁的模样。 本宫每每醒来,心痛至极。再想到前年那个孩子...本宫这皇后,也做的没什么滋味。” 端妃看着乌拉那拉氏拭泪,面上的伤心也是真真切切,心中又想起自己小产那日年世兰不经意说的话,难道自己这两年一直错怪了皇后? 皇后也是为人母的人,怎么会忍心害她的孩子呢? 可是从前在王府,段氏是如何没的,端妃还是能猜测一些的。 端妃想站起身走过去,又觉得这样不合规矩,便依旧坐在椅子上,温声安慰乌拉那拉氏。 “皇后娘娘节哀。臣妾当年入府晚,无缘得见大阿哥,实属大憾。 如今皇后娘娘这眼泪,也砸在了臣妾心上,娘娘知道,臣妾心中也难捱。” 剪秋已经为乌拉那拉氏换了手中的帕子,看着乌拉那拉氏止了泪,悄悄退开了去。 等端妃察觉时才发现,景仁宫殿内,竟是只剩了她与皇后二人。 乌拉那拉氏重新挂起一个淡淡的,又看着很是坚韧的笑容,对端妃道 “是本宫不好,又将这陈年往事拿出来,也搅扰的你心绪不佳。 但你也说了,为人母者,必是能体会本宫的心思的。 对了,宫中近日发生了一件事,想必你们都还不知。 皇上那日却是与本宫说了几句的。” 端妃闻言,立时正襟危坐起来,问道。 “不知是何事?臣妾愿闻其详。” 乌拉那拉氏道。 “妹妹知道,先帝儿子虽多,得先帝亲自关怀照拂的却没几个。 如今的十七王爷允礼,便是先帝生前疼爱的小儿子之一。 他的母亲,如今的舒太嫔,听说从前也很得先帝宠爱。 可是不知为何,舒太嫔近日向皇上提出,要削发出家,为先帝诵经祈福。 允礼舍不得自己额娘出家,闹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如今也是两难的境地。若答允了舒太嫔出家,皇家面子不好看。 可不答允的话,又怕背上不孝的名声。 论理,舒太嫔也是咱们皇上的庶母。妹妹,你的封号是皇上钦赐的端字。 本宫知道,皇上取这个字,是看妹妹端庄守礼。 《广雅》有云,端,正也。取这个字做封号,皇上与本宫都觉与你极相衬。 所以此事,本宫也想听听你的见解。” 乌拉那拉氏停了下来,看着端妃,端妃心下明了,这是皇后借机在试探自己。 端妃斟酌半晌,缓缓开口道。 “臣妾承蒙皇上与皇后娘娘抬爱。但臣妾愚拙,只能在言行上约束己身。 这样的理事之能,不如皇后娘娘问问华妃的意思,看她有怎样的见解。” 乌拉那拉氏笑了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却是话锋一转,说起了年世兰。 “华妃与妹妹一样,出身将门。只是她性子急了些,远不及妹妹你平和。 许多时候,宫中的琐事处置起来未免有所不足。 本宫有意,在皇上面前提一嘴,让妹妹你也来助本宫协理六宫。 这样,本宫也能偷个懒,调养自己的身子。 只是还没问过妹妹你的意思,不知你是如何看待此事?” 端妃面对乌拉那拉氏的拉拢,不敢贸然作答,却也不甘心将协理六宫之权置之不要。 她沉吟半晌,斟酌半晌,才慢慢说道。 “皇后娘娘厚爱,臣妾不敢擅专。臣妾也想为皇后娘娘分忧, 但娘娘知道,臣妾愚笨,大事还得娘娘拿主意才是。 臣妾也只能在一些小事上,替娘娘走动跑腿罢了。” 乌拉那拉氏知道,端妃这是答应站在自己一边了,她满意的笑了笑,说道。 “本宫虽是皇后,却总是一个人在忙碌。本宫观察妹妹许久, 本宫知道,妹妹一定会是本宫的好助力。 本宫这里,有一些香料,是用了皇上赏的龙涎香, 又加了许多别的好闻的香料进去,制成的一味香料。 本宫敢保证,这个味道是宫中都没有的。 今日你刚好在这里,本宫便将此香赏你。 你也不必学本宫这样的俭省法子,别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 第340章 平安一世 说着话,剪秋自外间走进来,手中捧了一个小匣子,匣子打开,一股异香扑鼻。 端妃也是出身世家的女子,见过的好东西多,用过的好香料也多。 只是这么一瞬的香气扑过来,端妃便知这是价值不菲之物,她忙摆着手道。 “皇后娘娘,这样好的香料,实在太过贵重,臣妾怎好白拿您的东西。 况且,那龙涎香十分珍贵,臣妾听说皇上赏人的也不多呢。 皇后娘娘如何能赏给臣妾这么贵重的东西,臣妾不敢要。” 乌拉那拉氏示意剪秋合上小匣子,将匣子放在了端妃面前的桌上。 “本宫给你的,你安心拿着就是了。龙涎香再珍贵,也只是一味香料罢了。 何况还是本宫用不到的香料。本宫叫内务府悉心配制了这味香料, 就是留着给愿意真心跟着本宫之人的。 你就放心用吧,这香可好闻的紧,比华妃日常用的香料还要好。 你既是本宫的人,本宫自然不会叫你的吃穿用度落了下乘。” 端妃不好再推辞,何况那香料只是一瞬间的香气散过来,就那样好闻了。 若是在自己殿内用香炉焚了,还不知让人怎样通体舒坦呢。 端妃站了起来,谢了恩,又随意的道。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这样好的香料,不知可有什么名字没有?” 乌拉那拉氏瞧着端妃打开那小匣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的笑意满满溢了出来。 “这香,本宫给它取了名字,叫做欢宜香。你若是喜欢,用完了这些,本宫叫人再制了来给你。” 端妃又谢了恩,吩咐吉祥拿着小匣子,离了景仁宫回自己宫里去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端妃离去的身影,笑容意味深长起来。 这欢宜香里的龙涎香可是好东西,希望端妃不要辜负了这样的好东西。 那头端妃得了欢宜香的事传到年世兰耳中,年世兰嘴角的冷笑是止也止不住。 上一世,那欢宜香是德太后悉心配制,叫胤禛赏赐给她的“专属之物”。 但正是那欢宜香害的她至死都不能再生育! 年世兰想起上一世的自己,为了得个孩子,是怎样的去求了外面的大夫进宫。 看着宫中一个个妃嫔有了孩子,年世兰甚至想着自己多吃些酸黄瓜,也能像孕吐般,多得些胤禛的宠爱。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直到上一世死前,自己才从死敌甄嬛口中得知真相。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年世兰所有求生的意志被瞬间瓦解。 年世兰在冷宫中坚持要等皇上的圣旨才肯就死,却不想,自己无法生育之事,只是被皇上拿来在茶余饭后与自己的死敌谈笑之资。 上一世的年世兰那样爱胤禛,还曾天真作幻想,要给他生子。 可惜,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算计。 就像甄嬛说的,如果没有年家,自己怎么会被胤禛看中。 年世兰想着旧事,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只是嘴角的冷笑依旧压不住。 这一世,不知这欢宜香又是乌拉那拉氏得了谁的授意,赏了端妃。 这一世,许多事都与上一世不同。 年世兰发觉,似乎德太后与乌拉那拉氏也不像上一世那般亲厚。 德太后更介意的,不是年世兰与年家,而是皇太后。 若是这一世依旧按着上一世的轨迹重新来过,年世兰也算是能游刃有余应对。 可偏偏与上一世不同,事情就越发有意思起来。 弘历的出生也是在年世兰意料之外,上一世求子的艰辛,年世兰不曾忘记。 但这一世既是有了孩子,年世兰便会事事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只是弘历现在还太小,才一岁.... 年世兰吩咐宫人,去将弘历抱过来。 小小软软的孩子正是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宫人与乳母平日里便是在教着四阿哥学叫“额娘”与“皇阿玛”。 但四阿哥总是说不清楚,颂芝便安慰年世兰道。 “娘娘别急,贵人语迟呢。咱们四阿哥啊,以后是有大造化的。” 年世兰抱着四阿哥逗弄着他说话,笑着回颂芝道。 “本宫不急,什么贵人语迟,那都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话罢了。 本宫不望着弘历有什么大造化,平平安安一世,才是本宫期许。 弘历呀,你可要平安一世才好,额娘只想看你好好长大呢~” 翊坤宫殿内伺候的宫女都围在年世兰与四阿哥身边,看着年世兰逗弄着四阿哥的温馨场面。 外面传来太监的高声唱喏。 “皇上驾到~!” 年世兰抱着弘历,被宫人搀扶着起身,胤禛已经自外面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到年世兰抱着孩子要给他请安的样子,忙道。 “免礼。” 年世兰却抱着弘历向前两步,微微屈了膝,低头笑得温和。 “臣妾与四阿哥多谢皇上体恤,只是礼不可废。臣妾与四阿哥请皇上安,皇上吉祥~” 年世兰话还没落地,怀里的四阿哥忽然扑扇着小胳膊要扑向胤禛,嘴里还含混不清的喊着“皇阿玛”! 待胤禛听清四阿哥喊得是什么,立时喜不自胜,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世兰快起来罢!你可听清,刚才弘历喊朕皇阿玛?哈哈哈哈,不愧是朕的好儿子!这定是你教的!” 年世兰惊讶过后,将怀中扑腾的四阿哥转向胤禛的怀抱,她一脸无语又吃味的样子说道。 “皇上,臣妾要说自己没有教,您信吗?臣妾一直教弘历叫额娘, 却不想他只惦记着您这位皇阿玛,至今为止,臣妾都未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完整的额娘呢! 偏偏皇上今日一来,弘历就喊出了皇阿玛!臣妾不服!” 胤禛怀中抱着四阿哥,爱不释手,哪里还管年世兰吃味的样子,笑眯眯道。 “今日早朝下了,朕原本想批折子的,但实在想你们母子,便来看看。 不想弘历给了朕这样大的一个惊喜!世兰,你告诉朕,这可是弘历第一声皇阿玛?” 年世兰道。 “可不是第一声嘛!臣妾日日抱着他,都没听到一句额娘,偏皇上偶尔来一次,就赶上弘历喊了皇阿玛!” 胤禛脸上的笑意,放大在小小的弘历眼前。 第341章 瞠目结舌 次日一早,年世兰去景仁宫请安,在宫道上遇到了迎面走来的甄常在与安答应。 安答应一如既往的怯怯样子,缩在甄常在身后,随着甄常在一起给高坐在轿辇上的年世兰请安。 “嫔妾给华妃娘娘请安,华妃娘娘吉祥~” 随着甄常在与安答应齐声的请安问候,二人屈膝行礼。 年世兰只是淡淡看了二人一眼,就叫了起,倒也没有为难她们。 二人进宫一年多了,都没有侍过寝,平日也算老实。 安答应跟在甄常在身后,一身粉色衣裳,领子上的风毛却是紫色,看着甚为乡气。 年世兰皱了皱眉,对安答应道。 “安答应这衣裳颜色倒好看,只是这风毛颜色却不配。 你日日与甄常在在一处,也该学点子甄常在穿衣的本事。” 说罢,年世兰也不管二人面色如何,也不再停留,径直去了景仁宫。 本就心思较多的安答应,在听了年世兰这句话后,只觉自己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华妃都这样直白了,其他人看在眼中,还不知要怎么笑话自己。 甄常在深知安答应心思细腻,忙拉了她的手道。 “妹妹不要多心,华妃向来如此,目中无人惯了的。 我只觉得妹妹哪里都好,妹妹千万不要因着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而自怨自艾。 人贵在自重。等下子给皇后娘娘请了安,咱们回去了, 我那也有好几件还没穿的新衣裳,给妹妹挑两件好的穿。” 安答应尽力控制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轻轻的将手从甄常在手中抽出,勉力笑道。 “多谢姐姐关心,我没事的。华妃娘娘说的也对, 是我自己不会穿衣裳,才惹来今日的笑话。 对了姐姐,我早起出门的时候就觉月信要来身子不适, 这会子觉得身上有些不太好。 不如求姐姐代我向皇后娘娘告假,我就先回宫去了。” 甄常在忙道。 “妹妹可是因为华妃那句话,就懒怠见人了?” 安答应笑得很是勉强。 “没有的事,姐姐不要多心,我是真觉身上不好。 怕一会子在皇后娘娘殿中,万一出丑反而不好。 还求姐姐代劳告假才是。” 甄常在看了看年世兰远去的方向,轻轻叹口气道。 “好罢。既然妹妹身子不适,那就先回去歇着吧。 皇后娘娘素来宽仁体下,想来应该是能允准的。 我就自己先去请安了,我叫流朱送你回去。” 安答应摆手拒绝了甄常在的话。 “不必姐姐费心了,姐姐出来也只带了流朱一人伺候。 我这有宝鹃跟着,不碍事的,姐姐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 甄常在拗不过安答应,便目送着她走开,这才带着流朱急匆匆去了景仁宫。 因着刚才的事,甄常在耽误了一会子功夫,到景仁宫的时候竟然成了最后一个。 而年世兰已经好整以暇的坐着喝茶,依旧是一副无事人的样子。 甄常在心中不满,但她知自己人微言轻又不受宠,对上这位横行后宫的宠妃,也是凶多吉少。 甄常在趋步向前,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又道。 “嫔妾还要禀报皇后娘娘一件事,安答应早起身子不适, 故而今日不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还请娘娘允准。” 正在轻轻用茶杯盖子拨动茶水的年世兰闻言,手下一滞,又继续拨弄茶水。 乌拉那拉氏笑着准了甄常在的祈求,面带关切问道。 “本宫知道,你与安答应交好,既是她身子不适,便劳你辛苦照拂一二。 延禧宫如今没有主位,只住着你们二人,但你们姐妹向来和睦,本宫也要少操许多心。 若宫中姐妹都如你们这般,本宫就放心多了。” 甄常在替安答应谢了恩,坐了下来。 丽贵人突然疑惑开口道。 “甄常在适才说安答应早起身子不适,无法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可是我晨起来的时候,可是见你们姐妹相携,自长街转过来的呀。 甄常在,这欺瞒皇后娘娘,罪责可不小的。” 丽贵人此言一出,殿中气氛明显静默一瞬。 连乌拉那拉氏也带了疑惑看向甄常在,甄常在无法,只得站起身来,回道。 “丽贵人问话,嫔妾不敢不答,但嫔妾所言皆为实情。 安答应早起身子不适,但忍着,与嫔妾一起来向皇后娘娘请安。 只是走到长街之时,安答应言明自己实在是撑不到请安结束了。 又怕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仪,这才让嫔妾前来, 代为向皇后娘娘告假,也是告罪。” 说着,甄常在又转向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娘娘恕罪,嫔妾刚才说的不清楚,倒叫贵人姐姐误会了。 嫔妾并非有意欺瞒与您,只是安答应是女子,一月中总有不便的时候。 嫔妾思虑着这一点,才没有及时言明安答应究竟是哪里不适。” 乌拉那拉氏舒展了眉头,打消掉心头的疑惑,展颜一笑。 “无妨,甄常在年纪虽小,考虑却很周全。 你如此一通解释,在座的姐妹便都懂得。 话说回来,咱们女人家的,生在这世间不易, 许多时候,便没有必要总是互相诋毁。 丽贵人,你说是吗?” 丽贵人早在听甄常在说话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莽撞了,现下皇后这么一问,她只得讪讪点头,附和着“是”,旁的一句也不敢再多说。 反而是一直一脸看戏一样的李贵人,闲闲的说道。 “皇后娘娘说的是呢,甄常在虽然年纪小,思虑起事情来却是周全的很。这说起话儿来,也是滴水不漏呢。” 甄常在见状,淡淡然转身,对着李贵人揖了一礼,低眉说道。 “嫔妾多谢贵人姐姐夸赞,嫔妾日后自当再谨慎些。” 明明是谦逊的话,落在李贵人耳中,她却觉得甄常在似含了嘲讽之意。 李贵人没好气的道。 “甄常在也别一口一个贵人姐姐了,我可当不住你的姐姐。 我呀,说话学不来你那些个弯弯绕,能哄得所有人高兴。” 甄常在抬起头来,瞠目结舌看向李贵人,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来李贵人这样的态度。 第342章 市井妇人 甄常在正欲再辩解两句,年世兰忽然道。 “皇后娘娘恕臣妾多话,这每日里给您来请安,殿中都似市井妇人一般争执不休。 臣妾可听不下去,乏得很。若是皇后娘娘没有什么事吩咐,臣妾就先告退了。” 年世兰说着就伸了手,要颂芝扶着站起来。 颂芝的手刚搭了年世兰的手,就听乌拉那拉氏笑着说道。 “华妃,你都是做了额娘的人了,也该压一压你这急火火的脾气才是。 不过是姐妹间的玩笑,本宫倒觉得挺热闹,像是跟自己家里人说话一样。 只是华妃你似乎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也没必要将姐妹们比作市井妇人啊。” 刚才还一脸愤愤看着甄常在的李贵人,听乌拉那拉氏这么说,立时便转向年世兰。 但对上年世兰那满脸不耐又不屑的样子,李贵人又压下了自己的不满,悄悄低下了头。 年世兰瞧着李贵人那窝囊的样子,都懒得对这样的人动手,就由着她先蹦跶几天。 真不知道,就这样的蠢人,上一世是怎么能躲过乌拉那拉氏的毒害,在她眼皮子底下生下了三阿哥。 这一世,没有三阿哥这个孩子傍身,年世兰就看看,李贵人能走多远。 想到三阿哥,年世兰对着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娘娘教训的极是。臣妾是做了额娘的人,就算为了自己的孩子, 也该压一压自己的脾气。皇后娘娘不愧也是做额娘的人,确实比臣妾能容人多了。 臣妾日后定好好向皇后娘娘学一学,做个四阿哥的好额娘。” 年世兰说完也不抬头,只甩了甩手中的绢帕,眼神转向自己的鞋尖。 年世兰今日穿着的鞋子,是织花锦的料子做成,与她身上的衣裳是同色的。 鞋尖上缀着硕大的珍珠,鞋的周围又布满了一圈小点的珍珠。 但那些珍珠细看就能发现,都是一般大的珠子,没有一点瑕疵,都是上好的合浦明珠。 端妃的眼睛随着年世兰看向她的鞋子,笑着打了圆场。 “华妃今日的打扮不俗,看着就价值不菲,连本宫看着都羡慕不已。” 一直在旁喝茶的菀贵人也看向年世兰,笑着说道。 “华妃娘娘雍容华贵,这样的打扮最衬华妃娘娘。” 众人又七嘴八舌讨论了几句衣裳首饰的闲话,冲淡了一些紧张的气氛,乌拉那拉氏便叫散了。 只是等众人都离了景仁宫,乌拉那拉氏终究是没忍住,将手边的茶盏掷了出去。 她阴沉着脸道。 “华妃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后宫中人都知道,本宫的大阿哥早夭, 三阿哥又非本宫亲生!她却偏要讽刺本宫也是做额娘的人!其心可诛!” 剪秋打发了殿中伺候的宫女,轻轻抚着乌拉那拉氏的背,为她顺着气,说道。 “娘娘千万别因为她,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奴婢瞧着,宫中之人如今对她可是成见大的很呢。 前几日奴婢就禀报过娘娘,宫中流言纷纷,富察氏死的蹊跷,但流言都指向了华妃。 今日她又在景仁宫顶撞您,难保皇上不会知道。 娘娘您与皇上是少年夫妻,自有恩情在的。奴婢的意思,今日之事,也该让皇上知道才是。” 乌拉那拉氏扶着自己的太阳穴,有气无力的揉了揉,说道。 “富察氏死的难看,但皇上终究是给了她死后的体面,还叫以贵人之礼殡葬了。 那流言皇上未必不知道,但皇上那边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本宫都不知道, 皇上到底是喜欢华妃什么?抑或说,到底是有多喜欢她!” 剪秋蹲在地上慢慢捡起那些碎瓷片,说道。 “皇后娘娘,奴婢多嘴一句。您现在有三阿哥傍身,又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您要真想收拾个华妃,还不是易如反掌?她母家是军功显赫, 可是咱们皇上也不是个糊涂的,您说,若是军权甚于皇权,皇上会怎么办呢? 何况,华妃生的可是儿子,难保以后年家不会扶持这个孩子。 若不尽早除去华妃母子,始终是娘娘的隐患。” 乌拉那拉氏道。 “你说的这些,本宫何尝不知道?但你说的易如反掌恐怕是痴人说梦! 华妃如今在宫中这般猖狂,除了皇上的宠爱,便是年家给她的底气。 得想个办法,让年家倒台才是。可是又谈何容易呢~” 延禧宫中,住在歆音坞的安答应坐在榻上兀自出着神,她面前扔着的,是她早上出门时穿的那身衣裳。 宝鹃可惜的看着地上被安答应用剪刀剪碎的衣裳,开口说道。 “小主,其实,您不必将这衣裳撕了的。这衣裳的料子,还是皇后娘娘赏的呢。” 安答应像是丢了魂一般,半晌才道。 “皇后娘娘赏的料子再好,穿在我身上也是不好看的。 宝鹃,我一想起早上华妃的话,就觉脸上羞臊无光。 原本我还觉得这风毛出得好,我也难得有件能拿出手的衣裳。 可是今日一见华妃才知,我这衣裳,在她眼中是那样碍眼。” 宝鹃看着坐在榻上,只着里衣的安答应道。 “小主,奴婢觉得,您不必将华妃的话放在心上。 您也知道,华妃母家显赫,她自己又深得皇上宠爱。 想要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呢? 对了,箱子里还有上次沈贵人送的衣裳,奴婢看着那料子鲜亮好看, 不如奴婢去找出来,再找几件首饰,给您好好打扮一番, 明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好叫别人不敢再说什么!” 安答应惨然一笑,低头道。 “沈贵人也是出于同情,才送了我衣裳。我若穿着她施舍的衣裳, 岂不是更显得自甘下贱?甄姐姐与沈贵人是闺中挚交, 都不穿沈贵人送的衣裳,我又何必将自己低进尘埃? 说到底,终归是我自己不中用,不得皇上宠爱,这才惹来今日羞辱。” 宝鹃咬着唇,忽然道。 “小主进宫到如今已经一年多了,还没有侍寝,不如,小主去求一求皇后娘娘吧? 皇后娘娘最是和善,想来也能体谅小主的处境,帮小主一二。” 第343章 分点精力 安答应对于宝鹃的话不置可否,只默默出着神。 忽然外面传来声音,宝鹃忙出去看了看,回身欣喜的道。 “小主,是甄常在来看您了!” 话音未落,甄常在便带着流朱浣碧与周宁海来了。 甄常在人刚进屋,便道。 “妹妹屋里怎么这般冷?皇上不是早早叫烧上了地龙吗?妹妹这么坐着,也不怕着了凉!” 宝鹃见安答应坐在屋里只穿着里衣,便将跟着甄常在来的周宁海拦在了门外。 周宁海笑嘻嘻将手中的托盘塞给宝鹃。 “既如此,就劳烦宝鹃姑娘将这个拿进去了!奴才就在门外等我们家小主就是!” 宝鹃也笑的喜兴,点头应了“是”,转过身去的一瞬间却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怎么着,宝鹃就是不喜欢周宁海,每每见了他也总觉得他有什么谋算似的。 可是周宁海将甄常在伺候的好,很得甄常在重用,什么跑腿的事儿都打发周宁海来。 周宁海盯着宝鹃进屋的背影,刚才还嬉皮笑脸的模样隐了下去,眼神阴鸷的收了回来。 他自幼被弄进宫做了太监,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的眼色没看过。 如今跟着甄常在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是自己哥哥要他来的。 但这宝鹃,只不过是个小小答应的侍婢,竟敢有意无意轻视他。 周宁海不动声色,只将不满压下。 安答应在听到甄常在来时,就自己披上了她一直放在旁边不愿意穿的衣裳,只是她在屋中枯坐许久,又没有炭火暖着,手脚都冰凉。 甄常在抓着安答应冰凉瘦弱的小手,心疼极了。 “妹妹这是何苦呢?我一给皇后娘娘请完安,立刻就来看望你了。 就是怕你自己在屋子里想不开,可我还是来晚了些。” 甄常在看向地上宝鹃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碎布料,又转向安答应,说道。 “这衣裳既是你不喜欢,那就不穿了也是。 我那里还有两件没穿过的新衣裳, 颜色清淡好看,很是适合妹妹这样的打扮。” 宝鹃赶紧托着托盘上前来,说道。 “甄小主对我们家小主真好。但刚才奴婢看我们家小主没有穿外衣, 便将跟着您的周公公拦了下来,还望小主不要多心~” 甄常在笑笑,伸了手去拿托盘上的衣裳,说道。 “你是个细心的丫头,你们家小主有你,是福气。” 将那衣裳在安答应身上比划了一下,甄常在便拽着她起身,一起走到了梳妆台前。 “妹妹姿容清丽,这件浅碧色的衣裳,妹妹穿着正好。 流朱,你的手巧,你来为安答应梳个灵巧的发髻。 浣碧,你来拿出你为我妆扮的手艺,好好给安答应上个妆。” 甄常在顺手按下了慌乱起身的安答应,笑道。 “妹妹就坐在这里,咱们且看看打扮起来如何。” 这边甄常在在教安答应妆扮,那边年世兰已经知晓。 年世兰袅袅婷婷站起来,笑道。 “是时候了,本宫也该让皇上尝尝新人了。” 小林子赶忙上前伸出胳膊搀着年世兰,他嘻嘻笑道。 “主子意思是要提拔安答应?” 年世兰道。 “本宫提拔她做什么,本宫只是觉得,好砖就要用在好地方。” 年世兰到养心殿的时候,苏培盛正站在门外。 “奴才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苏培盛见了年世兰毫不含糊,恭恭敬敬行了礼。 年世兰站定,道。 “苏公公请起。这大冷的天儿,你怎么不在殿里伺候? 本宫记得皇上对你们向来是和善的。” 苏培盛赔着笑道。 “回禀娘娘,皇上对咱们这些奴才一向都好。只是今儿有几位军机大臣在里面议事, 奴才在里头不方便,就赶紧出来了。奴才刚才还想跟娘娘说,皇上正忙着呐。” 年世兰道。 “哦?军机大臣在里头议事?那劳烦苏公公回头禀报皇上一声,本宫就先回去了。” 苏培盛又道。 “要不,娘娘您在西暖阁稍候片刻?容奴才进去禀报皇上。 西暖阁暖和,这大冷的天儿,您都来了,奴才也不忍心看您再回去。” 年世兰闻言一笑,那笑容晃得苏培盛眼睛都一花。 “那就劳烦苏公公通传了,本宫先去偏殿候着。” 年世兰在西暖阁候了大概半个时辰,茶喝了三盏,但她看着一点也不焦躁,只静静的坐着。 门帘一动,苏培盛撩开了帘子,胤禛走了进来。 年世兰款款站起身来,迎向胤禛,笑着问安。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金安~” 胤禛刚结束了与军机大臣的谈论,听苏培盛说年世兰等在西暖阁多时,便信步走了来,只当是活动一下筋骨。 “起来吧。世兰怎么这会子来了?这天儿可还没黑呢。” 胤禛笑着打趣年世兰,闹的年世兰脸倏忽一红,娇嗔道。 “皇上~” 这声娇软的“皇上”一出口,胤禛只觉乏了半日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不由抓了年世兰的手,携着她坐在榻上,笑着斜睨向年世兰。 “朕乏了半日了,能否劳烦世兰给朕松松筋骨?” 年世兰正色道。 “自当为皇上效劳~” 只是话一说完,二人相视笑了起来。 胤禛在年世兰面前,总是一种放松的状态,也不会拘着她做什么。 所以年世兰呈现出的,也是一种随性的样子。 年世兰装模作样的为胤禛揉了揉肩,就借口自己手臂酸痛使不上力,赖着不肯再动手。 却被胤禛反手捉了手,一脸促狭的道。 “世兰怎的越发懒怠了?嗯?朕记得,你可是使得一手好鞭法的。 要不是你那软鞭当初缠住了朕,恐怕今日朕都不能坐在这里了。 这会子才给朕揉了几下肩膀,就开始手臂疼了?” 年世兰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脸上却是浮着谄媚的笑意。 “皇上~臣妾自打生了弘历后,身子就虚了许多呢。 现在莫说让臣妾使软鞭,就是您将臣妾做成软鞭, 臣妾也实在是手上使不上力了呀~ 再说了,皇上成日在臣妾的翊坤宫, 或是臣妾来养心殿伺候您,宫中流言可多的很呢~ 臣妾闲来细思,宫中可还有至今为止还没侍寝过的姐妹呢, 不如,皇上也分点精力给她们可好?” 第344章 办得热闹 站在一旁的苏培盛听着年世兰说话,眉头一跳一跳的。 这华妃娘娘到底是唱的哪出啊? 别的妃嫔都是恨不得让皇上日日围着她们转,华妃倒好,反而鼓动皇上去临幸别人? 胤禛眼中带上了探究的神色,年轻的帝王也看不懂这女子的心思。 向来后宫中女子为了自己晚上去谁那,或是召幸谁,都是在暗自较劲的。 这狐狸却忽然借口自己产后身子虚,让他去找别人? 连皇后都是成日盼着自己去她的景仁宫的,偏这狐狸提起宫中还有入宫至今未侍寝的女子。 胤禛脑中浮现出那个身影,至今未侍寝的,不就那个甄常在吗?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胤禛觉得甄常在还是温婉动人的,比到菀贵人跟前,却也是逊色了几分。 胤禛抓着年世兰的手又紧了紧,似笑非笑看进年世兰眼中,他靠近年世兰,也不顾其他,一手箍了年世兰的后颈,说道。 “世兰还真是大方,那你说说,你想让朕去谁那?” 年世兰眼中映出的胤禛,有着比上一世年轻俊朗的面庞,身上的威压却不及上一世。 也是,这一世,毕竟胤禛才而立,比之上一世经过艰苦厮杀得来的皇位,这一世的皇位来的看着可是容易多了。 没有经历过上一世那许多谋算,胤禛对上这一世的年世兰,便也不叫她那么忌惮。 年世兰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娇笑着。 “皇上弄疼臣妾了~臣妾哪里舍得皇上去别的人那里,臣妾可醋的很呢~” 胤禛松开了钳住年世兰腕子的手,嗤笑道。 “你还醋?从前在王府,你说这话,朕还能信你几分。 如今在宫中生活了这么久,朕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年世兰刚想说什么,小夏子跑了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过来了,说是有事求见皇上。” 年世兰咽下想说的话,站起身来,对着胤禛揖了礼。 “皇上,既然皇后娘娘有事禀报,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说着便要后退,胤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许走。皇后要说的,无非也是后宫中事, 你助皇后协理六宫,没有什么事是你听不了的。 朕还有话没跟你说完,你就在此处待着。” 于是乌拉那拉氏进到西暖阁的时候,就见年世兰一副端正的模样站在一边。 等乌拉那拉氏给胤禛行了礼,年世兰又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这才坐下。 乌拉那拉氏欲言又止的样子,胤禛看的真切,但他只当没有看到。 果然,乌拉那拉氏转头对着年世兰笑道。 “本宫不知华妃妹妹在此,倒搅了皇上与华妃妹妹的兴致。” 年世兰恭敬的低一低头,语气也恭顺无比。 “是臣妾打扰了皇上与皇后娘娘。臣妾听说皇后娘娘有事来见皇上, 臣妾本欲先回翊坤宫去,可是皇上说,臣妾助娘娘协理六宫, 没有什么事是臣妾听不得的,臣妾也只好遵从君意,暂留在此处。 若是因着臣妾在此处,皇后娘娘说话不便,那臣妾就先行告退。” 年世兰这一番话看似恭顺,实则是在明白告诉乌拉那拉氏--是皇上让我待在这里,若你赶我走,便是逆了圣意。 乌拉那拉氏自然是听懂了的,她的姿态端的是十分大度。 “华妃过谦了,既是皇上旨意要你留着,本宫怎么会让你走呢? 皇上是天子,天子的意思,任何人都不该忤逆。” 胤禛就这么冷眼瞧着一妻一妾话里打着机锋,他安安静静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扳指。 苏培盛在一旁暗自焦急,唉哟,祖宗诶,怎么在皇上面前还不消停! 胤禛终于轻咳一声,对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刚才求见朕,说有事禀,不知是何事? 世兰不是外人,皇后有事也可直言。” 乌拉那拉氏笑道。 “回皇上问话,臣妾今日也无甚大事。只是这眼看又要到年下了, 这个年,是皇上登基第四年了。也是先帝孝期过了的第一个团圆年, 臣妾特来请皇上示下,今年是否要办的热闹些才是? 只是要办的热闹些,便难免了多花一些银两, 臣妾不敢随意挥霍,还请皇上示下。” 胤禛看着乌拉那拉氏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料子还是去年时兴的凌云锦,头上的首饰看着也有年头了,似乎是自己登基以后给她打的。 再看看坐在另一侧的年世兰,一身蜀锦裁的新衣裳,满头的点翠首饰新鲜好看,发髻也是自己从前没见过的新花样。 胤禛忽然心中生起气来,好好的皇后,竟将自己委屈到这个地步! 胤禛冷冷开口道。 “皇后思虑得当,今年是该办的热闹些。朕这几年给先帝守孝, 后宫中人跟着朕也过的俭省。说到底,后宫中也都是些花儿一样的女子, 平日的穿着打扮,也不用太过俭省,看着寒酸极了。 朕记得这两年进贡的好东西,都是让人送到景仁宫让皇后先挑的。 皇后却还穿戴着旧日的衣裳首饰,可见底下的奴才伺候不周。” 乌拉那拉氏来之前,特意挑了今日的衣裳和首饰,想扮个持家的贤妻模样,却惹得胤禛不快,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她胸中憋着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疑虑,谦恭道。 “皇上错怪奴才们了,是臣妾自己不喜置办新衣首饰, 故而便一直是旧时模样。后宫中每月的开销,想来华妃都是过目的。 臣妾想着,国库不够丰盈,能俭省一点银子,也是好的。 所以臣妾虽衣着寒酸了些,但其他姐妹都不曾苛待。 臣妾赏给其他姐妹的料子,也都是时兴面料。” 胤禛压了压自己的火气,依旧冷冷道。 “皇后敬慎持躬,乃国母典范。若皇后没有旁的事,那就照朕说的办吧。 务必办的热闹一些,也好叫后宫好好乐一乐。 要是有何烦琐之事,便叫世兰与沈贵人帮衬你一二。” 乌拉那拉氏定了定神,笑道。 “臣妾还有一事,只是华妃妹妹在此,臣妾恐说了,惹得妹妹吃醋。” 第345章 驳了皇后 年世兰正在一旁拿了一枚果子来吃,乍一听这个,瞪大了双眼,不解的看向乌拉那拉氏。 “皇后娘娘要说的事与臣妾有关?那臣妾便先告退为好。” 年世兰放下手中的果子就要起身,却被胤禛制止。 “你且吃你的,皇后说就是了。” 乌拉那拉氏这才说道。 “皇上,今日臣妾来,一是为着置办年节的事宜,二来,臣妾想着, 如今宫中妃嫔不多,除了华妃与菀贵人伺候皇上多一点, 余的嫔妃都少见到皇上。端妃与敬嫔这样的高位妃嫔还好些, 福常在有孕了不能伺候皇上,李贵人与丽贵人一个月倒也能伺候皇上一次。 沈贵人日日跟着华妃忙碌,也能常常见到皇上。 再如曹常在与欣常在之流,都是两三个月才能伺候皇上一次。 但臣妾想了想,宫中还有入宫至今未得皇上宠幸的妹妹。 臣妾也一直安慰她们,皇上政事繁忙,可饶是如此,天长日久,难免后宫有所怨言。” 早在乌拉那拉氏说“二来”的时候,年世兰就猜到了她的意图。 看来乌拉那拉氏也是盯上了延禧宫那二位,整个后宫中,也就延禧宫那二位至今还未侍寝。 一个是因害怕,错失了侍寝的机会,这怨不得旁人。 一个则是三番两次的阴差阳错,得不了皇上宠爱,这自然也怨不得旁人。 可是乌拉那拉氏说的怨言,年世兰想,以她们二位如今的情势,即便有怨言,也传不到乌拉那拉氏耳中罢。 乌拉那拉氏停下不再说话,看向胤禛。 胤禛道。 “皇后贤德,今日来就是专门为了说此事的吧? 是朕疏忽了这一点。不过世兰刚才也提了此事, 朕有你们这贤德妻妾打理后宫,就安心多了。” 接着胤禛状似无意的询问乌拉那拉氏,说道。 “那此事皇后看着安排就好。只是不知道,皇后中意的是谁?” 乌拉那拉氏看了一眼年世兰,见她又拿起了另一枚果子放进嘴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乌拉那拉氏道。 “臣妾并无中意的人,但臣妾想着,按着位分尊卑,总是不错的。 甄常在与安答应,是后宫中唯二未侍寝之人,还请皇上定夺。” 乌拉那拉氏又转向一旁正在细嚼慢咽的年世兰,笑着道。 “华妃,本宫知道你平日得宠一些,还望你此番能大度一点。 本宫与你,都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也该让出点时间, 让皇上与新人多接触一番。” 年世兰咽下口中的吃食,又慢条斯理拿出绢帕擦了擦嘴角,才言笑晏晏开了口。 “皇后娘娘当着皇上的面说这话,恕臣妾不敢苟同。 臣妾私以为,皇上是天子,是人皇,自然该有自己的选择。 皇后娘娘此番言语,倒像是替皇上定了似的。 这样的行径,就算再借臣妾一百个胆子,臣妾也不敢的。 再说了,皇后娘娘自称老人儿,可臣妾才二十三岁呀, 臣妾可觉自己还年纪小呢~” 乌拉那拉氏一惊,一向坐的稳算的定的她,竟是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 但她强自镇定下来,那一瞬间的眼刀,都让年世兰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华妃,你这样跟本宫说话,是嫔妃该有的仪制吗?” 年世兰却不理乌拉那拉氏的话,反而娇笑着对上了胤禛。 “皇上~臣妾与皇后娘娘顽笑一句,皇后娘娘急了呢~” 胤禛坐在榻上,只觉自己仿佛一个摆件。 这一妻一妾当着自己的面,一来一往,说是为自己着想,却没有一个人问问自己的意思。 年世兰还好些,乌拉那拉氏却是在替自己做决定的样子。 同为乌拉那拉家族的女儿,宜修与已逝的芸熙,天差地别。 胤禛看向年世兰那张娇俏的小脸,语气中不觉带了点宠溺。 “不许胡闹!皇后乃一国之母,岂可随意顽笑!” 不痛不痒轻斥了年世兰两句,胤禛这才转向乌拉那拉氏。 “皇后心意,朕明白了。皇后恪守宫中等级,朕也知道。 此事,朕自有考量,若再无事,朕还有许多折子要批。 皇后与华妃,先各自回宫去吧。” 打发走了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胤禛独自在西暖阁坐了一会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这边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一前一后走出养心殿的时候,走在前头的乌拉那拉氏脸上可是一点笑意都再不见。 年世兰跟着她出了门,拖着长长的腔调。 “臣妾与皇后娘娘不同路,就不随着皇后娘娘走了。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乌拉那拉氏站定了脚步,背对着年世兰的身子慢慢转了过来,似笑非笑的说道。 “本宫自己认得回去的路,就不劳华妃相送了。 华妃也可以省省力气,想想如何讨皇上的好, 这后宫中,可还有新人呢。” 说罢,乌拉那拉氏带着奴才们回了景仁宫。 年世兰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颂芝搀着她的手臂,说道。 “娘娘方才在皇上面前,驳了皇后几句,还不知又要惹来什么样的事呢。” 年世兰满不在乎道。 “本宫怕她吗?” 颂芝不再言语,她当然知道,自家主子不止不怕这位皇后娘娘,甚至还有点雀跃,似乎总是想故意激怒皇后似的。 自打六年前自家主子摔了一跤醒来,似乎就有哪里不一样了。 不过不管怎样,自己只跟着主子就好! 胤禛听着小夏子禀报方才的一幕,又招了苏培盛过来问道。 “延禧宫中,除了甄常在与安答应,可还住着别的小主?” 苏培盛立刻回道。 “回皇上,再没有别的小主。甄常在住在延禧宫里的关雎楼,是靠前的院子。 安答应住在靠后的歆音坞,奴才听说,这二位小主日常交好,总在一处过活。” 胤禛道。 “朕记得那位安答应,是去年刚入宫时很害怕朕的那个?” 苏培盛想了想,答道。 “回皇上,是。奴才瞧着那位安答应是个胆小的,倒是与她同住的甄常在性子开朗些。” 第346章 如此寒酸 胤禛想到乌拉那拉氏的提议,又是一股无名火起。 “胆小那就多练练,总不能一辈子胆小。 朕也喜欢胆小又乖顺的,今晚便传安答应侍寝吧。” 苏培盛明白,这是皇上不愿接受皇后的安排,刻意不去听什么“宫中尊卑有道”之论。 但是安答应... 苏培盛踯躅着开口。 “回禀皇上,安答应早起连给皇后娘娘请安都没去,说是告假了。 告假的理由,奴才也问了,说是身子不适,今日恐怕无法侍寝。” 胤禛那股郁在心中的气,忽然化作被气笑的语气。 “原来是皇后算着呢,安答应今日不能侍寝,她便着意来提了甄常在。 既如此,那就等安答应过几日能侍寝了再说吧,今晚朕去菀贵人那里。 这些时日忙着,去她那也少。你去碎玉轩一趟,朕今晚去碎玉轩用晚膳。” 心神不定的甄常在原本将自己妆扮的比平日更娇美动人,静静坐在屋中等着皇上传侍寝的消息。 等来的却是皇上去了碎玉轩的消息,甄常在悬了一整天的那颗心终于吊死了。 她盯着自己面前翻开的书本,眼中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当初进宫,也非自己所愿。 只是既然入了宫,那便是要努力活下去的。 现下的境况,却是与当初进宫时的期许有着不小的差距。 自己才十七岁,如果没有皇上的恩宠,难道等着老死宫中吗? 家中没有儿子,自己入宫原想着也能助父亲一臂之力。 虽不至能成外戚之气候,但皇上要是能爱屋及乌,升一升自己父亲的官,不也是美事一桩吗? 奈何自己入宫一年多,却连皇上的身也近不得。 从前先帝在的时候,甄常在便知自己是要选秀的,那时她不情愿,是因着先帝与自己年岁相差悬殊。 若是一朝入宫,自己要日日面对一个如自己父亲一般年纪的男子。 可是没想到雍亲王一朝登基,年轻帝王相貌英俊,风流倜傥之态在甄常在心中自是要胜过先帝许多的。 今日甄常在正在与安答应说着如何穿衣打扮的事,被皇后娘娘召了去。 皇后娘娘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有意提拔自己的。 可惜... 甄常在带着心思,一直辗转到后半夜才睡。 菀贵人婉转承恩,也是后半夜才睡。 不同的是,菀贵人反而早早起身伺候着胤禛去上早朝,又赶着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安答应焦急的催了甄常在好几次,甄常在才能出门。 等甄常在与安答应匆匆赶到的时候,却与总是姗姗来迟的年世兰撞在了一起。 年世兰俯视着屈身给自己行礼的甄常在与安答应,已经十一月的寒冬里,甄常在穿的却是清凉的月白色衣裳,脖颈处的风毛像是灰鼠皮的,整个人看起来是一种清清淡淡的美。 甄常在的嘴唇,用的是艳丽的口脂,衬着这一身的清淡寡色瞬间鲜活了起来。 而跟着她的安答应,今日换了一身浅碧色衣裳,那面料也不再是过时的料子,而是浣花锦的。 安答应的发髻似乎也有了些新花样,平日戴着的那几支素银簪子不见了踪影,头上多了两支点缀了翠玉的赤金簪子。 年世兰眼睛掠过甄常在,看向前方。 “甄常在不是一向给皇后娘娘请安都很积极吗?今日怎么起的这样迟?” 年世兰不叫起,甄常在也不敢贸然站起身,便保持着屈膝的姿势,回道。 “回华妃娘娘问话,嫔妾许是昨夜茶喝多了些,有些难眠。 睡得晚了些,故而今日一早没能及时起身。” 跟在甄常在身边的浣碧看着甄常在开始摇摇晃晃的身子,悄悄扶了她一把。 小林子轻咳一声,年世兰便看到了浣碧的小动作,慌得浣碧忙撤回了自己的手。 年世兰在心中冷笑,浣碧这丫头上一世就没什么定性,这一世还是这样不敢担事的样子。 但年世兰这会子也懒得与甄常在计较,只自顾自走进了景仁宫。 留下身后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甄常在与安答应,等她们二人在自己贴身宫女搀扶下站起身,赶到景仁宫正殿的时候,才发现她们二人竟是最晚的。 甄常在带着安答应款款行至乌拉那拉氏面前,行了礼。 “嫔妾与安答应请安来迟,求皇后娘娘恕罪。” 乌拉那拉氏今日的笑容看着有些勉强,但还是轻笑着说道。 “无妨,起来吧。” 甄常在坐下的瞬间,快速看了一眼正在悠悠坐着的菀贵人,见她面色一派红润,气定神闲。 菀贵人今日穿的,是皇上前些日子赏的菱花锦做的衣裳。 水红色的衣裳配的是银狐的风毛,端的是富贵艳丽。 头上戴着的,是一整套的赤金镶宝石珠子的首饰,耳朵上坠着的是与头上的首饰同样的红宝石耳坠。 连菀贵人脚下踩着的鞋子,也是菱花锦的面料做的。 甄常在再瞧瞧自己今日精心妆扮的样子,心里竟带上了一丝瑟缩--如此寒酸。 年世兰没有错过甄常在的眼神,她在心中冷笑。 自己没有理由对她动手,但就是要让她知道,自己是不如人的。 年世兰知道,甄常在这位上一世的对手,心中是怎样骄傲的一个人。 可惜,重来一次,是龙,她得给年世兰盘着;是虎,也得给年世兰卧着! 有年世兰在的地方,永远不会叫她出头! 乌拉那拉氏道。 “今日各位姐妹怎么都看着懒懒的样子?可是因着冬日寒冷,各位都懒得动弹?” 年世兰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端妃抱着手炉笑道。 “皇后娘娘说的正是呢,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冷。臣妾今日抱着这手炉, 出来的时候还是滚热的,这会子都有些凉下去了呢。 要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地气分外暖和一些,臣妾也觉冷呢。” 乌拉那拉氏看着端妃手中的手炉,道。 “你这平金措丝的手炉看着倒好,本宫也有一个差不多的。 放了银丝炭进去,也能捂许久呢。” 甄常在还在默默出神,又听乌拉那拉氏道。 “甄常在今日可是出门急促,竟连个手炉也不带。 你是女子,本就娇弱一些,若是冻到手了也不好!” 甄常在抬起头来,乌拉那拉氏才看清她眼下淡淡的乌青。 第347章 睡不着觉 甄常在莹白的脸上突兀的现着眼圈下的乌青,年世兰只觉暗自好笑。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成宿睡不着觉了? 敬嫔是个心善的,见着甄常在这一副略带憔悴的样子,不由关切道。 “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没睡好?” 甄常在面对着敬嫔那看着不似作假的关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庞,才一脸腼腆的笑着回道。 “劳敬嫔娘娘关怀,嫔妾昨夜睡前喝多了茶,竟不知怎的失了眠。 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今早也困乏,连给皇后娘娘请安都迟了。 还好皇后娘娘仁德,不怪罪嫔妾。只是嫔妾眼下的乌青,倒让敬嫔娘娘惦记了。” 敬嫔又关切两句,便不再言语。 福常在身孕已近四个月,已经开始显怀。 只是宫妃们的衣裳是不太显腰身的,所以只有坐下来时才能看出一点形状。 此时的福常在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摸着自己日渐凸起的肚皮,笑意盈盈。 “甄姐姐素日是饮惯了茶的,按说不该因着喝多了茶就失了眠。 是不是姐姐昨日新得了什么好茶,茶意太浓了些,姐姐不适应?” 甄常在对上这位皇上的新宠,虽自己进宫在前,但没有福常在那样好的命。 “福常在说笑了,我那能有什么好茶呢?不过是些内务府份例的茶叶罢了。 又不像福常在,得皇上宠爱,想要什么好茶没有,我真是羡慕的紧呢。” 福常在一副乖顺的样子,睁了无辜的眼睛。 “甄姐姐,有一事妹妹一直不明,还请姐姐解惑。” 甄常在暗暗皱了皱眉,这宫女出身的福常在,是真的听不懂自己的意思,还是装听不懂? “福常在请讲,我不一定能为你解惑,但很愿意听一听。” 座中诸人也没人插话,就看着这二位同为常在的妃嫔一来一往。 福常在果真一副懵懂不解的样子,蹙了眉道。 “姐姐比我先进宫到了皇上眼前儿,但我听说姐姐直到现在还未侍寝, 先头我还想着是姐姐不愿侍寝,可是咱们皇上是天底下最英俊潇洒的男子。 这样的男子若是姐姐都不愿侍寝,不知道姐姐究竟心悦什么样的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福常在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有如对着和尚骂秃驴啊! 但看福常在日间行止,不像说话不过脑子的人,所以这福常在为何突然就对着甄常在发难了呢? 乌拉那拉氏不由看了福常在一眼,从前这个小宫婢在自己身边,自己是看走了眼,没瞧出她什么来。 只年世兰“噗嗤”笑出了声,却又立刻正襟危坐,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而被福常在要求“解惑”的甄常在,此时一脸通红,而与她一样一直没有侍寝的安答应,怒火差点溢出了眼睛,却又极快的低下头去,掩下了自己的情绪。 素日的平淡安静像是被一把火烧掉了,只是甄常在就像是一间屋子,暂时压制着这火还没冒出屋子去。 站在甄常在身后的浣碧也通红了脸,张嘴就道。 “还请福常在慎言!” 福常在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杏儿很是不服。 “浣碧姑娘慎言!咱们小主好歹也是位常在,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眼看这边战火一触即发,哑然了半天的乌拉那拉氏才示意剪秋开口道。 “都住嘴!各位主子都还没说什么,倒是你们吵吵嚷嚷不休。 在皇后娘娘面前这样,成何体统!” 浣碧与杏儿立时低了头不敢再吭声。 甄常在涨红的面皮稍稍恢复了点颜色,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四平八稳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记得福常在年纪也不算小了,怎的说话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呢? 我前些时候摔伤了腿,歇了许久。咱们皇上自然是天底下最英俊潇洒的男子, 只是皇上乃一国之君,国事繁忙,也不常来后宫中。 福常在自打晋位,得了皇上宠爱,可谓春风得意,那就请福常在好好伺候皇上。” 福常在不再追着说什么,只小孩子一样“哦”了一声,完全不在意甄常在的样子,转头又对着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娘娘,嫔妾近来胃口大开,但御膳房要照顾众人的口味, 做的菜有时嫔妾不喜欢吃。嫔妾想求一求皇后娘娘的恩典~” 乌拉那拉氏一脸复杂的看向福常在,耐着性子道。 “哦?胃口大开是好事啊,皇上吩咐过的,有孕的嫔妃想吃什么, 叫御膳房做了来就是。不过福常在说这话,可是还有其他想法?” 福常在不好意思的笑一笑。 “皇后娘娘睿智,嫔妾确实有其他的考量。嫔妾想, 能不能求皇后娘娘吩咐御膳房,每日下午再给嫔妾加一份茶点?” 乌拉那拉氏松口气,以为福常在要狮子大张口要求什么赏赐,却没想只是加一顿茶点。 “这点子小事也值当你专门求本宫?本宫一会子就叫人吩咐御膳房。 每日的茶点,做你喜欢吃的就好,想吃什么就吃,不用有所顾忌。” 乌拉那拉氏一脸笑意对着福常在道。 喜得福常在赶紧站起来,行礼道。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一直冷眼旁观的年世兰心里起了疑惑。 福常在的身孕已经快要四个月,虽然过了三个月,胎就坐稳了。 可若是饮食不当,还是十分危险的。 这福常在每日多吃一顿,便多增一分给别人下毒的机会,她真不怕吗? 只甄常在今日被福常在这么一问,丢尽了脸面,自景仁宫离开的时候阴沉着脸不愿说话。 连沈贵人唤她都没理。 沈贵人看着追着甄常在去的安答应,正打算追上去安慰甄常在一番。 身后传来小林子的声音。 “沈贵人,华妃娘娘说,内务府进了些新贡的蜜橘。 华妃娘娘惦记着您爱吃,除了皇后娘娘宫里的, 余的叫您先挑了去,再将剩下的分给各宫妃嫔。 华妃娘娘说,这是个细致活儿,得是细心的人来做。 所以劳烦您去看看。” 采月望着沈贵人欲言又止,沈贵人轻轻摇了摇头,转而对小林子道。 “知道了,辛苦林公公告知一声了。我这就去看着分蜜橘,还请公公回禀华妃娘娘,要娘娘放心就好。“ 第348章 允礼坠马 待小林子点头哈腰的走了,采月才一脸担忧的说道。 “小主,这事不应该是内务府的奴才们做的吗?怎么这样的小事,华妃娘娘也委派了您去做。 如此一来,您又没了时间去找甄小主了。刚才在殿中,连奴婢听着都替甄小主不平呢! 福常在与奴婢一般,宫女儿出身,还敢对甄小主句句带刺儿!您可要为甄小主做主啊!” 沈贵人低头不语,半晌,边走边轻声道。 “我能做什么主呢?嬛儿一向骄傲,今日这一出,连我也没想到。 我本想去安慰嬛儿一番,可是华妃娘娘看重我,我也不能负了她的栽培。 可恨我现在也是人微言轻,虽帮着华妃娘娘协理六宫,到底不过做的都是杂事罢了。 福常在的出身这样的话,日后不可再说了。 嬛儿今日也太要强了些,福常在不过是询问她得了什么好茶, 她便出言暗含讽刺,连我都没想到,她何时变成了这样刻薄的性子。” 采月呆了呆,嘴巴不自觉的张了张,自家小主从前可从不会说一句甄常在的不是,今日是怎么了呢? 不过甄常在先头那几句话,有心人也不难听出,她是在说福常在既得了皇上恩宠,还要得了便宜卖乖。 那福常在能爬上龙床,怎么会听不出这点龃龉。 甄常在与安答应一路沉默着回到延禧宫,安答应并没有回自己住的歆音坞,而是一脸担忧的陪着甄常在坐在关雎楼内。 “姐姐别气,福常在口无遮拦,想来也不是有心的。” 甄常在在外面强撑了许久,此时终于忍不住眼圈红了,还未出声,先闻哽咽。 好不容易止了泪,才拉着安答应的手道。 “都怪我没出息,害的妹妹跟着我一同受屈。说来也是让人难过, 这宫中,只有你我二人还未真正侍寝。连福常在那样的都能有孕, 还敢出言不逊。我至今日才知,有宠和无宠,说话的底气都不一样。” 安答应想到今日福常在说的话,也不免带了些恨意。 但她往日最是乖顺的,不敢流露出什么恨意来,怕甄常在看轻了她,怨她是个心胸狭隘之人。 安答应回握了甄常在的手,勉强笑了笑。 “没事的姐姐,我不在意她说什么。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得不得宠,又有什么要紧? 对了,我这几日给皇后娘娘请安之时,闻着端妃娘娘身上的香好闻的紧。 我父亲在为官之前做过十来年的香料生意,我也略懂一点制香的手艺。 姐姐喜欢什么样的香味,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调了香来焚,也算自得其乐了。” 甄常在看着安答应自怀中掏出的荷包,凑在近前闻了闻,果然是自己从没闻过的香味。 “你这荷包里装的什么东西?这样好闻。我就喜欢这样的香气, 从前在家的时候,每逢初一十五,我与母亲一同去上香, 我就喜欢细细的闻寺庙中的香烛味,你这荷包里装的东西, 味道倒有些像那香烛味,只是要更清新些。” 安答应见甄常在喜欢,便将荷包双手奉给她。 “姐姐喜欢就拿去放在枕下,或是戴在身上。这是妹妹自己配的香料, 可惜我月例微薄,有几味贵些的香料没法得,只能用类似的代替。 若是用了贵价的香料,配出来还要好闻呢!” 二人絮絮说着关于香料的事,储秀宫中的福常在自在的喝下一碗血燕,伺候她的杏儿忙接过空碗,递给一旁的秀满。 杏儿扶着福常在站起身,在屋子中走了两圈,说道。 “小主今日在景仁宫说的话,奴婢可是替您捏了一把汗呢。万一那甄常在记恨上了您~” 福常在轻抚着自己刚凸起的肚子,不在意的道。 “有什么好怕的?我不过是问了问她得了什么好茶,她就那样含酸拈醋。 真当我听不出来?再说了,我与她同为常在,虽然都是不起眼的位子, 但我如今腹中有了孩子,日后有了倚仗,更不必怕她。” 杏儿斟酌着说道。 “小主,奴婢说句不该说的...” 杏儿话没说完,便被福常在打断。 “既是你自己也觉得不该说,那就不必说了,免得坏了我的心情。” 杏儿不敢再吭声,只是在心中默默回想,福常在是自打何时开始,不再稳重乖巧的样子了呢? 似乎是有孕开始,福常在就变了。 从前她还算谨慎的,断不会如今日这样主动挑起话头。 但杏儿想,福常在能走到现在的地步,定是有自己的谋算的。 罢了,随主就是。 翊坤宫中,立冬与乳娘护着四阿哥自去歇息,年世兰斜斜的倚在贵妃榻上。 “许久未见李可了,他又做什么去了?” 小林子挠挠头,说道。 “主子上次说,不许他再待在殿内梁上,奴才便叫人将奴才隔壁的屋子腾了出来。 奴才只说奴才用,也没人说什么。师父如今就歇在那屋子里,随时等候主子差遣。” 年世兰“哦”了一声,又道。 “对了,你可是有两位师父的。你那另一位师父,本宫也是许久未听你说起了。 你可别忘了,你如今识字的本事,可都是你师父教的呢。” 小林子嘿笑着。 “主子,别人不知道奴才是什么样,您还能不知道奴才不成? 奴才可一直记着主子的恩德,也一直记得二位师父教导奴才的恩德。 只是教奴才字的师父,因腿疾一直不愿在人前现身。 上个月,他被内务府调去了御马园,饲喂御马,也算是老本行了。 奴才也问过他,御马园辛苦,奴才求主子您赏他一个活计。 可师父说,他习惯了与马儿打交道,不喜与人打交道。 加之他已经找回了他的弟弟,如今与世无争的很呢。” 年世兰道。 “回头告诉你师父一声,允礼年岁渐长,越发喜欢闲暇时策马玩耍, 务必要他照拂好允礼喜欢的马儿,要调教的温驯才好,本宫不会亏待他的。” 小林子应道。 “嗻,奴才一会儿就去找师父!话说回来,主子您对十七爷可真好!” 年世兰笑一笑。 “他年岁比皇上小许多,皇上都宠着他,本宫为着皇上喜欢, 也得对他好一些,你说是不是?” 但还不等小林子去御马园安顿周安海,就传来允礼坠马的消息。 第349章 皇上救我 来禀报年世兰的太监看着年岁左不过十五六,慌慌张张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启禀华妃娘娘,十七王爷他今日去策马,不慎坠马。” 年世兰暗叹口气,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这前一刻钟自己刚嘱咐小林子去御马园安顿一番,后一刻钟就传来这消息。 年世兰道。 “允礼眼看着就该立府了,这个节骨眼却坠了马! 奴才们是怎么伺候的?舒太嫔可知道了?” 那小太监低着头跪趴着,回道。 “舒太嫔娘娘那里,也是有人去禀了的。眼下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去了阿哥所, 皇上说,十七王爷还未立府,既住在阿哥所,就还要劳华妃娘娘打理一切事宜。 奴才紧赶慢赶着,来给娘娘禀报!” 年世兰摆摆手,站起身来。 “走吧,本宫去看看允礼。想来十分疼痛,小林子,去将皇上赐的上好的金创药取来。” 小林子应了“嗻”便跑去取药。 年世兰又问那来禀事的小太监。 “你先起来吧。你刚才慌慌张张的,还没告诉本宫,允礼究竟伤到哪了?” 小太监一骨碌爬了起来道。 “奴才听说王爷摔伤了胳膊,但奴才被打发赶紧来送信儿, 所以未曾细问是左胳膊还是右胳膊。娘娘一会子见了就知道了。” 此时恰好小林子取了药来,双手捧了在年世兰面前。 年世兰道。 “本宫看柳长风这内务府总管的差事是不想干了,打发奴才来禀事, 却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去,传本宫的话,好好规训规训新进的宫人。” 小林子看了一眼那小太监,心知是他惹了自己主子不高兴。 但这小太监平日里小林子是见过的,是个老实的。 小林子斥道。 “你这糊涂小子!怎么当的差事?问什么都不知,要你何用? 还不快滚下去!别在此处碍了娘娘的眼!” 小林子因是背对着年世兰,边说话边对着那小太监使了眼神。 奈何那小太监不止看着是个憨的,此时所为更憨。 他不解的看着小林子,疑惑极了。 “林公公,您可是眼睛不舒服?奴才瞧着您眼皮儿好像抽抽呢。” 小林子瞬间只觉气闷无比,这到底是哪块木头雕成的人形啊?! 自己给他使眼色要他快走,他反倒问起自己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年世兰本还在对这小太监不满,现下倒是被气笑了,“噗嗤”笑出声来。 她拿了绢帕捂了捂嘴,甩甩手。 “罢了,本宫看他是真愚且蠢,走吧,随本宫去看看允礼伤势!” 说完就款摆腰肢,上了立冬领过来的轿辇上。 小林子咬咬牙,瞧了瞧那还一脸无辜样子的小太监,赶紧跟着年世兰的轿辇去了。 只余那太监站在原地,看着年世兰的轿辇远去,悄悄舒了一口气。 继而心头又涌上一丝得意:谁说的华妃娘娘聪慧,不也没识破自己刚才装傻吗? 他得意的挺直了腰身,也朝着年世兰离去的方向而去。 一直躲在翊坤宫角落里的暗三,左手抓着一把不知道哪来的硕大葡萄干,右手将葡萄干一粒粒塞进自己嘴里。 暗三瞧着那来禀事的太监得意的表情,自言自语道。 “这厮看着可不像个好人呐。” 他捏着剩下的葡萄干,就边吃边跟上了那太监。 那太监出了翊坤宫,起先还老老实实贴墙走着,后来拐过长街,竟是朝着启祥宫去了。 暗三正在心中纳闷,他去启祥宫做什么,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葡萄干全塞进嘴,就见远处走来了一队巡逻的侍卫。 暗三隐了身形,暂时藏了起来,心中的疑惑一点点放大。 不行,这事得禀报华妃娘娘。 阿哥所内,十七住的地方正里里外外都是人,年世兰坐着轿辇到的时候,小林子已经在前高声到。 “华妃娘娘驾到~” 正在里外进出忙碌的太医与奴才们,立时跪了一地。 年世兰被颂芝扶着从轿辇上下来,俯视着地上跪着的一片黑压压的后脑勺,开口道。 “都起来罢。本宫听说十七策马伤到了胳膊,只是不知现下伤势如何了?” 十七王爷坠马,非同小可,是而连太医院院正,章弥章太医也在场。 章太医拱了手上前道。 “回华妃娘娘问话,王爷骑的马儿性子烈,将王爷甩了下来。 但不知怎的,王爷的脚蹬子未及时脱脚, 连累的王爷左侧身子并着胳膊被烈马拖行数尺! 好在冬日衣裳厚,王爷的胳膊只伤了些许皮肉, 未曾伤到筋骨。如此,养几日也就好了。 只是这几日皮肉会有些疼痛罢了。” 年世兰放下一颗心来,正打算进屋看看,外面又传来太监唱喏。 “皇上驾到~!” 待年世兰给胤禛行了礼,与他一起进了屋,才看到允礼眼睛眨巴眨巴躺在床上,左胳膊被包扎了个严实。 “臣弟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弟给华妃娘娘请安,华妃娘娘万安~” 允礼作势挣扎着要起来,被胤禛一把按了回去。 “行了,你躺着吧。朕正在批奏折,一听说你摔了,立刻就赶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还是华妃来的更快一些。你说你,马上是要立府另过的人了, 还叫朕这么操心!你额娘想必也快到了!” 允礼顺着胤禛手上的力道又躺了回去,撇了撇嘴,说道。 “皇上放心,臣弟结实着呢,养几日就好了。 倒是额娘,刚才叫人传话来,说臣弟不听话, 懒得来看臣弟了,瞧额娘那意思, 怕是要让臣弟自生自灭呢~” 胤禛斥道。 “胡说!你惹了你额娘操心难过,还不许她生你的气? 即便你额娘不管你,难道朕与华妃能眼睁睁看着你不管?” 允礼眨眨眼,嘻嘻笑起来,却被胳膊上传来的疼痛止住了笑容。 “嘶!疼!皇上救我!” 胤禛抬头望天,却只看到头顶的床帏。他叹口气,淡淡道。 “皇阿玛一世英名,文韬武略,他在世的时候对你是含了大指望的。 若他老人家知道你如今这副要死要活的德行,恐怕都要气活过来!” 第350章 动了手脚 胤禛一副恨允礼不成器的样子,却不想这话落在年世兰耳中,她差点没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若论不孝,整个大清的皇子加起来哪有你胤禛厉害? 如今倒是在此训斥上允礼了,还不是欺负人家年纪小。 年世兰还在腹诽,冷不防胤禛转过身来,说道。 “朕每日忙碌,也顾不到允礼这头。不如,择日给他挑个福晋罢。 等他大婚之后立府,有福晋照顾,朕与太后也都放心。” 年世兰被胤禛吓一跳,惹得胤禛狐疑不止。 “世兰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朕与你说话竟是吓到你了?” 年世兰笑的端庄大气。 “皇上与臣妾,当真是心有灵犀呢!臣妾适才看着允礼这样, 心中既难过又害怕。臣妾正寻思着,允礼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该给他指一位福晋,好好照看他的起居才是! 只是臣妾又想着,即便要给他指福晋,也得挑一位他中意的才行。 如此才能在婚后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举案齐眉~” 胤禛诧异的瞧了瞧年世兰,嘴里毫不留情道。 “朕没看出来,世兰还能用两句成语。只是世兰可知, 伉俪情深与举案齐眉的典故出自何处?” 年世兰佯装思索,半晌,撒娇似的扭了身子,一副哀怨的模样。 “皇上怎的忽然考校臣妾的学问?皇上明明知道,臣妾最不喜读书了! 皇上这是要臣妾做个后宫状元吗?皇上可饶了臣妾罢!” 胤禛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你呀,总是这般无理取闹!朕何时要你做后宫状元了?!” 帝王与自己的宠妃,就这样在允礼病榻前肆无忌惮说笑着。 躺在病榻上的允礼只觉碍眼极了,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像个鹌鹑似的,将自己往床里侧缩了缩。 得了消息姗姗来迟的乌拉那拉氏刚走到门外,就听见屋内的说笑声。 她停了脚步站在门外,压了压自己的思绪,才许太监通报。 “皇后娘娘驾到~” 门内笑声戛然而止,乌拉那拉氏进屋的时候,就看到胤禛端坐在允礼榻前,年世兰侍立在侧。 乌拉那拉氏看着这一幕,恍惚想起从前姐姐在的时候,也是这般情境。 自己去看望有孕的姐姐,正在屋内与皇上说笑的姐姐,也是这样忽然止了笑声。 不同的是,她进门的时候,姐姐是依偎在胤禛怀中的。 乌拉那拉氏低着头走到胤禛面前,请了安。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胤禛淡淡道。 “皇后请起。” 乌拉那拉氏听着这不带感情和温度的语调,仿佛刚才那笑声是她的幻觉。 她站起身来,坐在小夏子搬来的凳子上。 年世兰这才款款走至乌拉那拉氏面前,笑着行礼。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安~” 乌拉那拉氏嘴角扯起一抹笑,柔柔的说道。 “华妃,起来吧。本宫也是听说十七摔伤了,赶紧过来看一看。 只是看样子,华妃你比本宫得消息还早一些,来的也更快一些。” 乌拉那拉氏面上笑着,眼睛里却是看不到一丝笑意。 只是她是坐在胤禛侧边的,所以胤禛并不曾看到这些。 年世兰站直了身子,低着头恭敬答道。 “臣妾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阿哥所的事,那群糊涂奴才没有主意, 便急着来找臣妾了。等日后十七立了府,一应王府事宜, 便要皇后娘娘打理了。那时,臣妾是不能插手的。” 乌拉那拉氏笑笑,轻轻道。 “你说的有理,总之,你一直是有理的。” 说完这句,乌拉那拉氏又对着胤禛道。 “臣妾来晚了,还请皇上恕罪。臣妾正在宫中看着弘时习字, 乍一听十七坠马,又惊又怕,赶着就来了。” 胤禛道。 “这会子,不应该是弘时的师父教习功课的时辰吗?怎的是皇后看着他习字?” 乌拉那拉氏道。 “回皇上,弘时昨日感染了风寒,因此臣妾今日没有放他去由先生教习。” 胤禛皱了眉道。 “既是感染了风寒,为何不叫他好好歇着? 弘时才四岁,皇后这做母亲的,未免太严苛了些。” 乌拉那拉氏低眉顺目道。 “皇上说的是。只是弘时虽年岁小,却是个十分争气的孩子。 他时常对臣妾说,业精于勤荒于嬉。因此时刻不忘自己的功课, 如此一来,臣妾既省心,又觉心疼不已。 今日臣妾也说要弘时好好歇息,可弘时自己不肯啊皇上。” 年世兰在心中道,弘时才四岁,这么大的黑锅,真的能背住吗? 她不由去看胤禛,却发现胤禛也正抬起头瞧着她。 二人相视,都哑然了一瞬。 胤禛是帝王,年世兰能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 但他实在懒得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左右,弘时资质平平,自己也不予对他寄厚望。 “皇后费心了。” 允礼见帝后在说话,便又悄悄往床里侧挪了挪,但没有注意,扯动了左手伤口。 疼的他没忍住“嘶~” 乌拉那拉氏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召江福海上前。 江福海手中的托盘中,是一方上好的徽墨,并两个玉佩。 “臣妾想着,十七弟的伤,自然有太医院各位太医的医术, 又有皇上赏的各种创伤药膏,所以臣妾就挑了这方墨, 并这两支上好的羊脂玉雕琢的玉佩,给十七弟镇邪祟,佑平安。” 胤禛原本想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回头对上允礼亮起来的眼神,便知皇后这物,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皇后有心了。朕记得,这徽墨乃湖广总督进贡的, 皇后自己都舍不得用,倒拿来赏给允礼了。” 乌拉那拉氏笑得贤良。 “这墨再珍贵,也只是一方墨罢了。十七弟年纪还小, 此番遭了此劫难,臣妾心中很是不安。 臣妾仔细问过了,十七弟今日骑的那匹马, 往日是十分驯顺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忽然发了狂。 难保,是有人动了手脚呢~” 年世兰忽然想到,在御马园伺候的周安海。 跟在年世兰身边的小林子显然也想到了,他的师父周安海,恐怕要遭难了。 第351章 谢主隆恩 允礼听了乌拉那拉氏的话,疑惑的又从床里侧伸了头过来,说道。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您的意思是,有人要害臣弟? 可是臣弟自问平日并不曾与谁交恶呀。会是谁呢?” 胤禛被乌拉那拉氏提醒,也疑惑道。 “皇后说的不错,御马训练纯熟。皇室中人骑的马更是温顺, 允礼平日也总是策马,熟知马匹脾性,今日怎的忽然发了狂? 苏培盛,去将御马园伺候的奴才都给朕传来, 另外,叫人仔细查验一下今日允礼骑的马,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苏培盛转身出去了,年世兰看着允礼在床里侧抻着脖子,顺带疼的抽气的样子,只觉好笑又可怜。 年世兰道。 “皇上,臣妾来之前,以为允礼是伤到了骨头,故而拿了些药。 只是如今一看,那些金创药倒是都派不上用场了。 臣妾那里有一些上好的祛疤药,是之前温太医给颂芝配过的药。 皇上知道,颂芝在王府的时候有一次伤到了手。 臣妾想着,女孩子家家的,不能留疤,便叫温太医配了祛疤药来。 不想效果竟是比宫中常用的药物要好许多。 后来臣妾宫中便常备着这药,谁有个疤痕什么的,都可以用。 现如今臣妾打发小林子去取了来,过两日等允礼伤口结痂了先试试。 若是用着好,再麻烦温太医配了新的来,皇上以为如何?” 胤禛点点头。 “朕记得。对了,今日温太医怎么不在?” 章弥正欲回话,年世兰便道。 “皇上不知,温太医因医术精妙,被沛国公府请去了。 说是沛国公有疾,要温太医治好了沛国公,才许他回来。” 胤禛转动着左手的扳指,面色看不出什么,说道。 “朕倒不知,伺候你的太医,也能随意出诊。这是谁的主意?” 这回年世兰不再抢着说话,只淡然的站在一边,看着已经满头是汗的章弥踯躅上前。 小林子得了年世兰授意,已悄悄退下。 明面上是回翊坤宫取药,实则他已极快的速度先去了御马园。 阿哥所允礼院子的屋内,章弥跪在胤禛面前。 “回禀皇上,温太医是沛国公老公爷指名请去的。 微臣也曾说过,温太医还有其他重要差事在身。 可沛国公府只说请温太医去瞧瞧就好。 此事是微臣疏忽了,微臣这就派人去换回温太医来!” 年世兰前晚的梦里,曾梦到沛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孟静娴,嫁入果郡王府为侧福晋。 而果郡王,便是日后允礼的封号。 至于年世兰梦中窥到的允礼娶亲一事,她上一世也未曾经历。 想来便是年世兰上一世亡故后发生的事了。 年世兰这两日正想着此事,今日就发生了允礼坠马之事。 偏生那么巧,沛国公府前几日请走了温显卿。 可是乌拉那拉氏忽然提出这个事,不得不让年世兰多想。 年世兰还没理出头绪,就听胤禛道。 “来人,去将温太医给朕叫回来。沛国公为国尽忠,自然该好好医治。 章太医是太医院之首,就劳你去看看沛国公。” 章弥不敢多话,连连应是,擦着一头汗退了下去,赶紧去换回温显卿来。 年世兰之前就想唤回温显卿,可得到的消息说沛国公病重,非温显卿不能治。 年世兰想着,沛国公也是为朝廷立下过功劳的,偶尔骄矜一次也不打紧。 今日这几件事连成一桩,年世兰才觉出不对劲来。 年世兰在心中自嘲,刚重生回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能顺风顺水。 可是这错乱的时间与错乱的人,总是在不停打乱她的计划。 看样子,也只好见招拆招了。 乌拉那拉氏又道。 “十七弟此番还好没有伤到骨头。臣妾前些时候去看望舒太嫔娘娘, 还与娘娘说起,十七弟已经十七岁了,该是大婚娶了福晋立府之时。 皇上也说,等过了年,就让十七弟立府别居。 甚至十七弟的府邸都已经修缮好了,也不知皇上, 心中对十七弟娶妻一事,有何想法?” 胤禛道。 “朕这些日子也想着此事,二位皇额娘都惦记着允礼的婚事。 但朕还得问问允礼本人的意思,看他是否有中意之人。” 被皇上与皇后讨论的允礼本人,一副无奈的样子。 “皇兄,臣弟才十七岁,臣弟只想好好读书,娶妻什么的,能不能再过几年?” 胤禛忽然低沉了声音。 “皇阿玛薨逝的突然,朕一直想着你年纪小,对你多加优容。 可是娶妻一事,朕这皇兄,还是想你能听朕劝诫。 除非,你能说出个叫朕信服的理由,说你现在不想娶妻的缘由。” 允礼道。 “皇兄,臣弟想找一真心相悦之人成婚,这...算不算缘由?” 胤禛看着允礼的眼睛,许久。 允礼的眼睛跟鼻子长的像先帝,这也是先帝在世时疼爱允礼的原因之一。 胤禛甚至猜测过,若是先帝还活着,凭着先帝对舒太嫔的宠爱,舒太嫔此时应该已经升了妃位。 “好罢。既然你如此说了,朕岂有不允之理。” 允礼欢喜的连疼痛都顾不上了,嬉笑着谢恩。 “臣弟谢主隆恩!” 允礼话刚落地,苏培盛掀了门帘进来。 “启禀皇上,御马园的奴才们,奴才都带来了,此刻他们就跪在外面。 另外,王爷今日骑的马,奴才也找人仔细看过了,暂时看不出什么来。 但奴才怕那马再伤人,已叫人将它单独栓起来了。” 胤禛点点头。 “那些奴才可有说什么?” 苏培盛道。 “回皇上,奴才们皆道今日一切如常,并不曾有何不符常理之处。” 乌拉那拉氏道。 “苏公公,你再仔细问问,看看众人可有遗漏之处?” 胤禛道。 “皇后说得对,苏培盛,去将各个奴才单独问问。” 苏培盛低着头退了出去。 小林子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陶瓷小盒进了来。 “启禀皇上,奴才照着华妃娘娘的吩咐,将祛疤药取来了。 只是这药近些日子没用过,盒中膏体稍有些干了。” 第352章 忽然头疼 胤禛就着小林子的手去看,果然见盒中药物有点干燥。 “罢了,放在一边罢。待温显卿回来,让他给允礼重新配了药来。” 小林子只得将陶瓷小盒放在一边,自己站在了年世兰身后。 小林子四下看看,见众人都没有注意自己,便凑近年世兰跟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主子,奴才的师父也是一样毫不知情。” 年世兰轻轻点点头,意道知晓了。 苏培盛去而复返,跪在胤禛面前。 “启禀皇上,刚才奴才刚将御马园伺候的奴才各自分开, 就有一个奴才站了出来,指认御马园有个叫周安海的奴才, 说他总是站在十七爷骑的那匹马前嘀咕什么, 还说这几日都是周安海亲自喂马的。奴才查过了, 周安海是潜邸旧人,如今是御马园的管事。 按理说,他不必亲自喂马的。” 苏培盛话到此处便停了,静静等着胤禛的反应。 胤禛皱了皱眉,问道。 “那奴才只说是周安海喂马?没说别的?” 年世兰道。 “是啊,苏公公,本宫也想不明白,周公公喂马, 与允礼坠马,有何关系呢、? 还是那奴才,有别的意思?” 苏培盛想了想,说道。 “奴才没听出旁的意思,但那奴才既然将此事单拎出来说了, 奴才这才来请示皇上,要不要继续审一审?” 胤禛道。 “审,仔细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乌拉那拉氏提醒苏培盛道。 “苏公公仔细问问那奴才,本宫听着,那意思倒像是说,草料有问题的样子。” 苏培盛退了下去,允礼忽然呻吟起来。 “疼,皇上,臣弟头疼!” 年世兰脱口而出。 “哎呀,允礼莫不是摔坏了脑子!” 屋内众人忙乱起来,胤禛道。 “外面那些个太医都是做什么吃的!还不快点给允礼看诊!” 待太医们一番手忙脚乱,允礼又忽然浑身一松,躺直了身子。 他喃喃道。 “好了,忽然又不疼了,真是奇怪。” 年世兰瞧着这一番折腾,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是从前在潜邸的时候,她梦到周安海腿瘸之事,似乎是与乌拉那拉氏有关。 可是乌拉那拉氏能容留周安海苟活了这么多年,又为什么要选在此时下手呢? 或者,乌拉那拉氏的提醒也只是出于对允礼的关心? 年世兰胡思乱想着,直到苏培盛带着周安海进来。 周安海跪在胤禛面前,苏培盛道。 “皇上,奴才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便将周公公带了来。” 周安海这是很久很久以来,第一次再面见胤禛。 从前在潜邸,周安海也是伺候乌拉那拉氏的人,也是见过胤禛的。 只是胤禛那时对已故的纯元皇后十分上心,未必记得乌拉那拉氏这个侧福晋身边的奴才。 胤禛倒是没有认出来眼前已经沧桑了许多,又低着头的周安海。 “你就是掌管御马园的总管?” 周安海还是低着头,答道。 “奴才是御马园总管周安海,关于奴才被指认在草料中疑似添加东西一事,奴才有话要说。” 胤禛没有直接发难,只是点点头。 “朕给你一个辩白的机会。不是说,你作为御马园总管, 往日是不会做喂马这样琐碎的事吗?为何这几日忽然亲自喂马?” 周安海道。 “回禀皇上,奴才从前在潜邸,就是一心在马厩伺候的。 自从奴才进宫,因着奴才腿有疾,便求了御马园的差事。 不与人打交道,只与马儿打交道,奴才觉得轻松了许多。” 胤禛打断他的话,说道。 “朕问的话,你还没回答朕。” 周安海道。 “是,奴才说的远了。奴才前几日发现十七王爷惯常骑的马偶有亢奋之症, 奴才以为是时节所致,便想着亲自喂它几日。 皇上英明神武,应该也知道,马儿也是通人性的。 奴才便日日在喂马之时,与那叫奔驹的马儿说说话。 以图安抚马儿脾性。可谁知,饶是如此,今日还是发生了这样大的事! 奴才实在惶恐不已!求皇上恕罪!” 胤禛忍不住道。 “好在你只是个宫里伺候的人,若你做学问,必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 周安海惊惶不已,抬起头来,一张脸上竟满是皱纹,一点也不像才三十来岁的人。 胤禛瞧着周安海的脸,只觉有些眼熟。 还未等他仔细瞧,周安海又赶紧低下了头,似是害怕。 “皇上恕罪!奴才嘴笨,实在是说不好话! 但奴才只是正常喂马,并没有害十七王爷的心思啊!” 年世兰道。 “皇上,臣妾也觉奇怪。这周公公只是个马夫罢了, 他有何理由要做此事呢?” 年世兰转向躺在床上的允礼。 “允礼,你可曾得罪过这位公公?” 允礼叹口气道。 “臣弟哪里会得罪任何人呢?皇兄是皇上,臣弟不敢丢皇上的脸。” 周安海忙摆摆手道。 “华妃娘娘此言吓死奴才了!奴才就是奴才!即便被王爷斥责打骂, 那也定是奴才做错了事!如何谈得上得罪奴才呢?奴才不敢的!” 年世兰对胤禛道。 “皇上,您觉得,臣妾问的对吗?” 胤禛无奈道。 “允礼受伤,朕心急如焚。世兰不许胡扯捣乱! 等温显卿回来,瞧过允礼的伤,再让他探查一下草料。” 说罢,胤禛也不管跪在地上的周安海,径自站了起来,嘱咐允礼好好歇息,转身回了养心殿批折子。 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恭送了胤禛,张嘴却无话。 年世兰道。 “看来,今日的事,纯属是一场意外呢~皇后娘娘劳心了, 允礼现下也需要静养,不如皇后娘娘也先回景仁宫休息。 若是允礼这边有事,臣妾再去请皇后娘娘。” 等乌拉那拉氏走了,年世兰坐在允礼床边的凳子上,捧了茶喝。 “刚才为何忽然头疼?太医们给你把脉,说你是不是被马拖伤了脑子。 现下皇上与皇后都走了,你可有什么想对兰姐姐说的?” 允礼望着床顶半天,缓缓说道。 “兰姐姐,不知为何,刚才臣弟头疼之时,脑中忽然涌出许多东西。” 第353章 还有下次 年世兰闻言瞬时来了精神,莫不是允礼与她一般,重生了? 年世兰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将手中的茶盏放回了在旁伺候的颂芝手中。 “脑中有何东西?说来听听。” 年世兰静静等着允礼说,是不是与上一世相关的事。 可允礼脑中的东西,却让年世兰百思不得其解。 “臣弟头疼难耐之时,脑中忽然有人在说话。 那声音告诉臣弟,说...” 允礼顿了顿,年世兰也不催,就那样静静看着他。 允礼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继续说道。 “臣弟说了,兰姐姐一定不要生气。” 在得到年世兰点头应允之后,允礼才继续道。 “那声音跟臣弟说,臣弟日后会遇到一女子。 只是那女子,会害的兰姐姐家破人亡。” 允礼说完这句,又立刻道。 “兰姐姐若是生臣弟的气,臣弟今后便不敢再说与兰姐姐听了。” 年世兰愣了愣,忽然笑出声。 “瞧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声音可有告诉你,那女子是谁?” 允礼见年世兰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在心中慨叹到底是出身武将世家的女子,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势。 他放下心来,说话也随意了起来。 “并没有告诉臣弟是谁,若是臣弟知道是谁,定要远离她的! 兰姐姐放心吧,你对臣弟的好,臣弟是记在心里的,臣弟绝不会背弃你!” 年世兰心内五味杂陈,上一世的允礼,在胤禛登基时早已成年。 他又是先帝在时所喜爱的小儿子,听说先帝在二废太子之后,一度想将皇位传给允礼。 只是那时允礼还不具备能在群狼环饲的环境下活下来的能力,就被胤禛夺取了皇位。 上一世先帝是如何薨逝的,年世兰猜也能猜到几分。这一世,连猜都不用猜。 允礼紧接着说道。 “臣弟只觉这一切很荒诞,所以臣弟不确定, 是不是真如兰姐姐所说,臣弟摔坏了脑子... 会不会是臣弟的幻听...” 允礼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惹得年世兰瞪圆了眼睛,“咯咯”笑了起来。 年世兰笑够了,才忍着笑意道。 “我都不觉得荒诞,你这亲历者倒觉得荒诞。 今天兰姐姐就教你,你要记住, 任何时候,都不能对自己产生怀疑,知道吗? 既是你经历的,那便定是真的。 若你总是疑惑真假,便会陷入一个总企图辨别真假的陷阱里。 你瞧瞧我,我可从不对自己的所为产生疑惑。” 外头太监进来禀报年世兰,说温太医回来了。 年世兰道。 “快请温太医进来,先给允礼看诊再说。” 温显卿风尘仆仆,一头扎了进来,见了年世兰,正欲下跪行礼,年世兰一抬手道。 “温太医免礼,还是先看看允礼伤势吧。” 温显卿也不坚持,顺势站起身来,向前两步,只拱了手道。 “微臣遵命。” 年世兰走到一边坐了下来,看着温显卿坐在允礼床边,查看他的伤势。 温显卿为允礼查看伤势,不断传来允礼“嘶~”“嘶~”的忍痛呼气声。 好不容易检查完,允礼眼泪都快疼出来了,眼巴巴瞅着温显卿,一副可怜巴巴又委屈的模样。 温显卿看着这个与自家儿子差不多大的王爷,不由耐了耐性子,拱手道。 “王爷恕罪,微臣刚才为您检查伤势,多有得罪。 只是微臣若不如此动手动脚,便不能很好的为您查看。 好在您没伤到骨头,只是拖到了皮肉。 太医院的药物,可使伤口结痂愈合,但论祛疤, 总还是有些不尽人意。” 允礼过了疼劲儿,面色也终于恢复了一贯的样子。 “劳烦温太医了。本王听华妃娘娘说,温太医有自己配制的祛疤药。 华妃娘娘那会子也命人拿了些过来,不知本王能不能用?” 温显卿道。 “回禀王爷,那药是微臣为翊坤宫的宫人所配,药效虽好,却见效慢一些。 王爷这伤口颇大,恐怕那药不能很好的使王爷的伤痕恢复如初。 微臣还要另外配药给您,微臣虽不能保证您左臂如初,但定能取掉绝大部分伤痕。” 允礼惆怅的盯着头顶的床帏。 “你说本王怎么就这么倒霉呢?那奔驹是本王经常骑的马儿, 没想今日发了性子,本王竟也制不住它。” 温显卿道。 “王爷,微臣来时已听小太监提起此事,微臣刚才正想着, 王爷的伤势已经看过了,微臣想看看那马儿...才好心中有数。” 年世兰替允礼应了,又着小林子带着温显卿去御马园看马。 过了许久,小林子才带着温显卿回来。 温显卿一进来,为难的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允礼,年世兰会意,说道。 “本宫瞧着允礼似是困乏,温太医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允礼想说自己不困,可是对上年世兰的眼神,他便知道自己必须“困乏”,只好眼巴巴看着温显卿随年世兰出去。 温显卿在另一个屋子里,对年世兰道。 “微臣刚才去查看了那匹叫奔驹的马儿,表面上它看着是无恙的。 微臣也探查了今日喂给它的草料,那草料里也没有任何东西。 只是微臣仔细查看,发现马儿的眼睛里如人劳累一般,布满了红血丝。 娘娘须知,马的眼睛极少有白眼球,可是这匹马的眼睛似被蒙上了一层雾。 那极少的部分白色,也是红血丝满满。 这种症状,极像是马儿在过度亢奋之后的状态。 但微臣无能,不是专门给兽看病的大夫,不能很好的判断它的状态。” 年世兰道。 “罢了,这事就当是个意外处置便好。也许那人的目标不是允礼, 只是允礼倒霉,是个最好的借口而已。” 温显卿默了默,说道。 “娘娘的意思是,马儿被人动了手脚,只是那人想害的人,也许只是饲马之人?” 年世兰点点头。 “嗯。不过,依本宫之见,那人最后的目标,可能还是本宫。” 这话叫温显卿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贸然再问,只能沉默概之。 而年世兰则想,这是有人盯上了周安海。 这次不成,定还有下次。 第354章 一网打尽 周安海自打进宫,只说自己喜清静,求了年世兰,指了御马园的差事给他。 可是私底下,小林子出不去宫的时候,周安海没少往宫外跑。 好几次,年世兰吩咐吴掌柜去做的事,都是周安海传出去的。 如此一来,年世兰想,吴掌柜怕也是让人盯上了。 背后那人不敢明目张胆动年世兰,但除去她的臂膀,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 周安海虽是个太监,是个命如草芥的奴才,却是个有名有姓的奴才。 御马园的掌事太监,不明不白的没了还是惹人闲话的。 所以总得师出有名才行。 这次大概只是个试探,倒霉的却是允礼。 年世兰面色冷冷的,自在心中思索此事。 温显卿也不急,只侍立在旁。 过了不知多久,年世兰道。 “劳温太医先治好允礼的伤吧。本宫瞧着,你那不羁的性子, 在对着允礼的时候,倒像是好了许多,也耐心了许多。” 温显卿闻言,笑了笑,回答的也很是诚实。 “不瞒华妃娘娘说,微臣给王爷看诊,一来是因为他是皇上的兄弟, 尊贵的身份在那摆着。二来,王爷与犬子年岁相差无几, 微臣偶尔见到王爷,总觉得像是在看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 所以这说话之时,也就不自觉温和了些。” 年世兰瞧着温显卿说起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之时,面上现出的温情,不由想起上一世,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可是甄嬛的好助力。 好在这一世自己重生的早,斩断了甄嬛身边的好助力。 “本宫记得,令郎叫温实初?不知如今可否婚配?” 温显卿道。 “说起此事,微臣也头疼。微臣的内子前些时候说看上朝中一官员家的嫡女, 想办场宴会,为两个孩子相看一场。谁知犬子却拒不愿意, 问他,也不说什么。只像个锯了嘴的葫芦,愁得微臣的夫人无法。 不怕娘娘笑话,微臣休值之时,也是逼问了犬子许久, 他才闷声闷气道,必要求娶一心爱之人!娘娘您说,这这这....唉!” 年世兰笑了笑,道。 “没想到,令郎是与允礼一般。允礼今日刚求了皇上同意, 婚事要由他自己做主,寻一心爱之人。 令郎性子谦和,允礼性子跳脱,这样的两个人,内里却是一样的。 也难怪你看到允礼,总觉与令郎有几分相似。 本宫瞧着,允礼如今要养病,病中也恐无聊。 不如择日你带了令郎进宫来,陪伴允礼也好。 他们二人一静一动,说不准还能投契。” 温显卿从前是个游医,不喜被拘束。 自从被年家所救,便不由自主踏上了为官之路。 如今眼见着儿子温实初一日日大了,也开始为他的生计所思。 只是温家乃医药传家,温实初自幼也不是奔着考取功名去的。 如今若是要他坐堂问诊也未尝不可,可家中尊上却希望温实初能继承温显卿的衣钵。 温显卿想,既已入世,便要有入世的做派。 如今华妃提出的法子,也是个好契机。 “微臣遵命,明日微臣便带犬子入宫,陪伴王爷养伤。 刚好微臣为王爷所要配的新药,也需要有人精心为王爷打理。 微臣想,犬子应是能胜任的! 只是犬子在宫内,还需娘娘多加照拂。” 年世兰摆摆手道。 “你且安心,本宫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阿哥所也在本宫职责范围之内。 令郎在此,无人敢对他有何刁难,只让他安心陪伴允礼就好。” 年世兰从前的梦中,是梦到过一些东西的。 也是从梦中,年世兰始知,温实初上一世对甄嬛,可不单单是“照顾有加”那样简单。 这一世,年世兰想,自己要做的,就是不让甄嬛得到那么多能帮她的人,最后,再将上一世那些仇敌,一网打尽。 胤禛那头听说今日之事只是意外,他沉默了好久。 是不是意外,他心中也是有一个疑影的。 只不过自从先帝驾崩,众多皇兄弟被自己雷霆手段削爵圈禁,连自己一母同胞的十四弟都被自己废为庶人。 胤禛自是可以想到众人对他的议论,但没有人敢说到明面上来。 对于十七弟允礼,他年岁尚小,又一向安分,胤禛是想好好护着他的。 虽则先帝在时一度想传位于十七弟,但终归是过去的事了。 且允礼也不具备任何能与他相争的本事,现下自己坐稳了皇位,根本不会再忌惮允礼。 可是今日之事,他却不信是意外。 “苏培盛!” 守在门外的苏培盛应声而来。 “你说,掌管御马园那个太监从前也是潜邸出来的。 朕只瞧着他眼熟,却是想不起他从前做的差事。” 苏培盛立刻答道。 “回禀皇上,现下掌管御马园的太监周安海, 就是从前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的。 他从前在潜邸时,是皇后娘娘的小厨房当差的掌事太监。 只是奴才听说他做错了事,被皇后娘娘发落了。 但是留了他一条性命在的。” 胤禛“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既是一个做错了事被发落的奴才,乌拉那拉氏又留了他一条性命,便随他去吧。 景仁宫中,乌拉那拉氏捧着手中的古籍,出神的想着事情。 那周安海从前是伺候自己的人,可是近日却被她的人发现,周安海时常出宫去。 去的是一间茶楼,总是他自己一个人找个地方坐半晌,就又回宫。 回宫的时候他会拖着自己的瘸腿,去另一条街上买几个包子揣在怀里。 但他去过的地方,乌拉那拉氏都找人探查过了,就是普通的茶楼和包子铺。 乌拉那拉氏不知为何,心中总是不安。 这周安海,当初知道那么大事,可是自己不能将他灭口,实在是一错。 如今再想动他,越发难了。 乌拉那拉氏知道,这周安海前几年总是给年世兰处的近身太监教习学字,自己不得不防着他。 得想个办法,除掉周安海才是。 虽说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可是安知不会哪天对自己产生危害呢?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有时候,越是不起眼的人,越能给人致命一击。 第355章 喜悦之情 十一月初,温显卿之子温实初进宫陪伴十七王爷允礼。 十六岁的温实初比允礼小几个月,看着却比允礼要稳重许多。 允礼过了最初的疼痛,已经可以在奴才伺候下坐起来了。 温实初温润的手小心的为允礼换药,将沾了血的布条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取下来。 “王爷稍稍忍着点,这血迹干涸在布上,草民要为您取下来,多少会有痛感的。” 温实初说话也温声温气,手底下的动作轻轻柔柔。 因他是没有品级的,所以便自称“草民”,十分谦和。 “嘶~” 允礼发出忍痛的声响,带了些抱怨。 “本王真是倒霉,好好的骑马,也能被摔成这样。 不过你这药膏也是神了,涂上去清清凉凉,舒服的很。” 温实初腼腆的笑了笑,说道。 “这药是家父根据祖上传下来的医术所制,又加了几味凉血镇痛的药物进去。 所以用起来不会让人觉得伤口燥热难耐,王爷这伤看着惊心, 但都是些皮外伤,涂了药,好好将养几日也就是了。 家父嘱咐草民,现下天气寒凉,虽不担心王爷的伤口化脓, 但伤口总用布条裹着,也不益于透气。 草民想着,王爷这屋中有地龙,又有炭火煨着, 不如就将伤口晾着吧。这样伤口会结痂更快,也会好的快些。” 允礼瞧着自己左臂的伤,红彤彤一片,伴着方才温实初取布条时流出的血,颇有些触目惊心。 也好,布条总是裹缠着,下次换药的时候,自己还要受一遍这罪。 他点点头,吩咐伺候的奴才将门窗关严,又叫人给他脱去上衣,只盖了被子。 受伤的左臂就那样光溜溜放在被子外。 可是温实初立即道。 “王爷,草民多嘴一句,房中在燃着炭火之时,不可将门窗尽关。” 伺候允礼的小太监在得到他的示意之后,立刻跑去又打开一扇窗子。 温实初又絮絮叨叨说道。 “王爷这般光着臂膀,在屋中也易着凉,待草民寻一轻薄锦被为王爷遮盖臂膀才是。” 躺在床上的允礼实在忍不住,说道。 “本王看温太医潇洒的很,怎的生出你这儿子迂腐的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王听着都觉得啰嗦。” 其实允礼也只是抱怨一句,倒无意针对温实初。 可是温实初听到这句话,却瞬间红了脸颊,唯唯诺诺起来。 “王爷恕罪,草民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晌也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憋得一张脸更红。 允礼无言望天,叹道。 “本王不是怪你,罢了,是本王性子急了些。听你的就是了。” 待安顿好允礼,温实初才退出来。 他回身望了望那扇门,觉得有些委屈。 又不是自己想进宫来伺候人的,还不是华妃娘娘一句话,将自己弄了来。 父亲说,温家欠年家的恩情还不完。 像陪伴这等小事若是都不应,那还能算是人吗? 他在这阿哥所又不能乱走,只能囿于允礼这一方小院。 于是温实初便带着郁闷,自己找了地方坐下来,捧着带进来的医术仔细研读。 待到了该看护允礼的时辰,他就去尽心忙碌。 年世兰闻知温实初进了宫,又带着委屈陪伴允礼,不由笑了笑。 上一世温实初可谓是甄嬛的得力襄助,甄嬛只信他的话。 这一世,年世兰早早设计让家人救了温实初的父亲,让温家欠下年家的大恩情。 为的就是医药传家的温家为自己所用。 小林子在旁道。 “主子,奴才已经知会过吴掌柜了。要他注意着点, 仙姿楼恐怕已经被人盯上了。但是吴掌柜说, 他结交的江湖人士多,要主子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年世兰点点头,吴掌柜是为自己赚银子的好手,自己怎么可能不担心。 小林子又道。 “还有一个好消息,奴才听说,年大将军带领的清军大捷, 将平西王吴三桂打的节节败退。平南王尚可喜那老贼见势头不对, 反过来听命于朝廷,自己交出了手上的权利,只说换自己儿子回去。 皇上念他识时务,便只收回了他的兵权与封号,但还让他在广东待着。 他现在像一只被拔了牙断了掌的老虎,已经翻不起大浪了。 至于靖南王耿精忠,据说被端妃娘娘的家祖齐大将军压着打, 也是一蹶不振。鉴于此,皇上龙颜大悦,说要好好嘉奖年大将军和齐大将军呢!” 年世兰只是“哦”了一声,并无多大反应。 小林子道。 “主子,您不高兴吗?年大将军挣得可都是大功劳!” 年世兰脸上呈现的是一派忧色,说道。 “大功于社稷,亦是大过于社稷。哥哥挣下的功劳越大, 本宫这心里就越不安。本宫就怕,哥哥那急三火四的脾气, 若是居功自傲起来,连本宫也要被连累。” 小林子不懂,年大将军看着可不像是倨傲之人啊,主子何来这般担忧。 倒是端妃那边,闻听此讯十分高兴。 吉祥道。 “娘娘忧郁了这许多日子,总算有一件能让人开怀的事了。 齐家如今势如烈火,娘娘的境遇定要好一些的!” 吉祥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太监道。 “皇上驾到~!” 端妃终于不再是那副淡然的神色,脸上爬满了喜悦之情,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皇上吉祥~外头冷,皇上快进屋罢。” 胤禛不急着进屋,反而朝着对他行礼的端妃伸出了手。 “起来吧。你的手怎的这般冰凉?” 端妃将手放在胤禛手心,就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笑的一脸温柔。 “臣妾多谢皇上关怀,臣妾手脚一到冬日就冰凉。 纵是屋中炭火再热,也无济于事的。 太医说,臣妾这是体寒,要吃药调理。 臣妾觉着药太苦了,不愿吃。 还请皇上勿担忧。” 胤禛拉着端妃的手进屋,边道。 “你这不吃药的任性性子,倒与世兰有些像。 她也总是嫌药苦,将太医开的调理身子的药都倒了。 朕也是拿你们没有一点办法。” 胤禛没有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端妃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失落。 第356章 常在小产 在延庆殿,想的却是年世兰,拿自己与年世兰作比较, 端妃的眼眸垂下,掩下眼中的妒意。 “皇上说笑了,臣妾怎好与华妃相较?华妃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 劳苦功高。又是产下皇子的人,于江山社稷有益。 臣妾望尘莫及。臣妾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 胤禛拉着端妃要坐下来,端妃却轻轻将自己的手抽出,退后两步,站在胤禛身侧。 “这是做什么?” 胤禛不解。 端妃道。 “回皇上,臣妾不敢与皇上并头闲坐。皇上是天子, 臣妾谨记尊卑之别,不敢逾矩半步。” 端妃这一番谦和的话,落在胤禛耳中,只觉不顺耳极了。 于是胤禛脱口而出。 “你这般守礼,自是好的。可是你是朕的女人, 私下无人之时不必这般拘谨。 世兰与你同为妃位,她便不计较这许多规矩。” 端妃的心又往下沉了沉,“世兰”“世兰”,又是“世兰”! 可是她脸上却竭力忍了忍,扯出一个笑来,谦逊说道。 “皇上说的是,只是礼不可废。臣妾心中始终牢记, 您为君,妾为臣。臣子与天子,不可并坐。” 胤禛本来是高高兴兴来的,现下却只觉乏味又无趣。 但他面上却不变色,只笑道。 “你说的也对,罢了,你既不与朕并坐。 便随意择你喜欢的地方坐就好了。 朕就是想着,还有半个月,就是你嫁与朕的日子了。 朕想着,这些年很是有些亏欠了你, 便想趁此时节与你共度,也算是补偿你一二。” 端妃依旧站着,也不坐。 此时听胤禛说这话,就给胤禛行了礼,说道。 “皇上还记得这些微末小事,臣妾只求能与皇上朝夕相伴, 旁的,臣妾都不在意。” 胤禛呵呵一笑,说道。 “话虽如此,可是朕忙起来,连日不进后宫,见你的时候更是少,你就不怨朕吗?” 端妃依旧是那副笑着的样子。 “皇上是为国事忙碌,臣妾哪里敢生怨? 大清在皇上治理下,已是一派欣欣向荣, 海晏河清之景。臣妾只觉皇上是这天底下最英明神武的男子。 臣妾哪里会怨皇上呢?” 原本见着端妃这副寡淡样子的胤禛已经兴致缺缺,刚才端妃这一番话,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中。 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胤禛笑眯眯道。 “你成日在后宫,如何知道朕在前朝治理天下的样子?你就哄朕开心罢。” 端妃抬起头来,盯着胤禛的眼睛,认真道。 “臣妾是久在后宫,且祖制后宫不得干政,可是皇上的英明神武, 不止前朝在传颂,后宫这些女子,无一不以作为皇上的女人而自豪的。 自然,也包括臣妾~” 胤禛的脸色果然更愉悦起来。 “朕想听听,你们成日在后宫是如何议论朕的?” 端妃道。 “臣妾们不敢议论皇上,只是为皇上治下的天下高兴而已。” 接着,端妃又道。 “臣妾早上听说,西南大捷,平南王归顺,想来皇上十分高兴。 今日恰好皇上来,臣妾这就让人备下筵席,与皇上同饮一杯!” 这边端妃备了酒菜与胤禛享用,另一边众人已得了消息。 华妃与端妃母家都得了军功,皇上却先去了端妃宫中,这是不是说明,皇上要重视端妃了? 乌拉那拉氏听说皇上在延庆殿,着人送了佳酿来。 胤禛瞧着苏培盛端着酒壶斟酒,忽然道。 “皇后大度,朕也许久没有去看她了。” 而被胤禛想起的乌拉那拉氏,正在景仁宫中习字。 剪秋在一旁伺候笔墨。 “娘娘,皇上今日这延庆殿,您原不必着人送酒去的。” 乌拉那拉氏将狼毫笔尖在砚台上蘸了蘸,不甚在意道。 “本宫是皇后,皇上喜欢谁,本宫就对谁好。” 剪秋道。 “可是进宫这么久,端妃都毫无建树,回回对上华妃之时, 端妃都不敢与她直来直往。娘娘身边连个能用的都没有, 奴婢说句难听的,娘娘就是养条狗,还能咬人呢。” 乌拉那拉氏写完了一个大字,放下手中的毛笔,欣赏着那张昂贵的生宣纸上的“静”字。 “谁说的端妃无用?你瞧如今满宫里就两个妃位, 其他的都是些不中用的贵人常在,哪个是敢对上华妃之人呢? 可是这个节骨眼,本宫不得不叹端妃命好。 她的母家军功显赫,她自己又是妃位,整个后宫中, 除了本宫,也就她配与华妃多说几句话了。 这样的好箭放着不用,岂不是可惜?” 剪秋道。 “奴婢实在不懂,端妃能做什么呢?” 乌拉那拉氏笑着道。 “她能做的事多了,可是本宫不需要她做任何。 她只需好好做她的妃位,立在那里就够了。 华妃家世不低,母家又烈火烹油, 除非她犯个大错,本宫才好有借口处置她。” 乌拉那拉氏不知道,她说的话,很快就会落入年世兰耳中。 年世兰只觉疲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乌拉那拉氏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无时无刻都想除掉她的。 可惜,哪有那么容易。 十一月十一的夜里,已经就寝的年世兰忽然被颂芝轻轻摇醒。 “娘娘,娘娘醒醒。宫里出大事了!” 年世兰一下子惊醒,颂芝跟着自己多年,轻易不会说“大事”。 “怎么?” 年世兰坐起身来。 颂芝道。 “奴婢原不想惊动娘娘的,只是皇上着人来请娘娘。 说是福常在有小产之症了,要娘娘与皇后一同看顾一番。” 年世兰心里咯噔一下,福常在已经四个多月了,若是小产,也是要受一番疼痛的。 年世兰这些日子觉着宫中平静,便忽略了福常在的身孕。 她只觉福常在不是个笨人,能护好自己的孩子。 从前保着一个敬嫔生下孩子,是因为她上一世欠敬嫔的。 这一世,无论后宫中其他人谁有了孩子,年世兰都不想再多事。 可是福常在有小产之症,是胤禛打发人来请她,她不得不去。 “快,伺候本宫更衣。到底是为何小产,你可知道?” 第357章 颇为无奈 颂芝边伺候年世兰起身边道。 “奴婢也只是听来报的小太监说的,具体如何,奴婢也不知呢。 只听说福常在白日里与康乐公主玩闹,肚子撞上了屋里的花瓶。 当时敬嫔娘娘吓坏了,还传了太医去看的。 给福常在看诊的邱太医说并没有动到胎气,无事的。 不知怎的,入了夜福常在就叫唤肚子痛。 到了刚才,已是见了红了。” 这倒是年世兰没想到的,上一世,福子因自己不喜她,便草草结果了她的性命。 这一世年世兰抛却了对胤禛的爱恋,便看着哪位女子都只觉她们爱争就争吧。 福常在能进到胤禛眼里,是年世兰助着的,为的就是膈应乌拉那拉氏。 没想到福常在从一个小小宫女,就成了答应,直到有孕,又一朝成了常在。 年世兰对于福常在,一直是一种放任的态度。 只要她不来毒害年世兰母子,任凭她做什么都好。 只是这深更半夜的,福常在突然见红,年世兰总觉得不对劲。 年世兰到储秀宫的时候,还未进去宫门,便见里面灯火通明。 太监宫女忙忙碌碌来回跑动。 及至年世兰走到福常在住的吟霜斋,就听见里面传来福常在痛苦的声音。 有接生的嬷嬷在里面喊着。 “小主忍着!忍一忍!” 平日说起话来慢吞吞,温温柔柔的福常在此时疼的声调都变了。 “疼!疼啊!” 年世兰听着这揪心的声调,暗暗叹口气。 小林子上前一步,高声道。 “华妃娘娘到~!” 年世兰跨进门槛的时候,就见胤禛与乌拉那拉氏已经坐在榻上。 帝后二人一左一右,相顾无言。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年世兰紧走两步上前请安,只是胤禛这会子听着屋内福常在的痛呼,实在是心情不佳。 他草草的挥挥手,尽力平稳着语气。 “起来吧。这么晚了朕叫你来,也耽误了你休息的功夫。” 年世兰站起身来,谨慎回道。 “皇上言重了。臣妾一听说储秀宫出事了,立刻就赶来了。 臣妾的休息,比之福常在受的疼痛,实在算不得什么。 倒是皇上,这时候还不能就寝,明日早朝恐怕会乏累。” 年世兰小心翼翼覰着胤禛的面色,见他只是沉着脸,手中没有转动自己的扳指。 年世兰便知道,胤禛已经在心中接受了福常在失子的事。 若是胤禛心焦,这会子定是无意的转着扳指的。 上一世的胤禛也是有这样的动作的,只不过后来年纪渐长,将扳指换成了手串。 胤禛声音沉沉。 “朕又失去了一个孩子。世兰,朕,心中很是难过!” 年世兰心中有数,胤禛是能早早登基的帝王,怎么会为一个没有出生的婴孩难过。 但这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年世兰也声音沉沉,附和胤禛。 “皇上节哀~” 乌拉那拉氏也难得在一旁附和年世兰道。 “华妃说的是,皇上当节哀才是~福常在年纪还小, 日后定还会有孩子的。福常在已经失子,皇上在此,只会徒增伤怀。 皇上龙体要紧,这里有臣妾和华妃看顾着,不如皇上先去歇息吧~” 胤禛摇摇头,抬起头来。 闻讯赶来的敬嫔怯生生进了门,慢慢走到胤禛面前,跪了下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华妃娘娘请安。” 年世兰看着她的样子,颇有几分无奈。 但一想到,颂芝那会子叫醒自己的时候说,福常在是白日里与康乐公主玩闹撞到了肚子,年世兰此时瞧着敬嫔卑微的样子,只觉悲凉。 此事不见得就与康乐公主有关,可是敬嫔这一派心虚卑微的样子,反而让人生疑。 年世兰想,敬嫔定是觉得,是康乐公主之过在先,才引发了这件事。 为人母者,总是想替孩子多承担一些的。 眼下的敬嫔,应该就是这样的心境吧。 胤禛看着跪着的敬嫔,道。 “起来吧。平日都不是跪礼,今日这是怎么了?” 敬嫔身边的如意瞧着皇上的脸色如常,赶忙扶起了敬嫔,但敬嫔紧张的心思,她可是清清楚楚。 乌拉那拉氏道。 “臣妾替敬嫔求皇上宽恕。福常在如此,是因为白日里与康乐公主玩耍。 想来是公主年幼,不知轻重了些。福常在不知怎么,就撞在了花瓶上。 如今这胎儿没保住,想来敬嫔心中歉疚。 皇上也别恼敬嫔这般,这做娘的,是想替公主承受呢。” 年世兰嘴角浮起冷笑。 乌拉那拉氏这一番话,看似是在开解胤禛,为敬嫔说话,实则是一杆子将敬嫔母女打翻。 可恨敬嫔个不争气的,也不开口为自己辩解。 上一世的敬嫔,不是挺聪明的吗? 胤禛看向立在一旁紧张的绞着手帕的敬嫔。 “真是康乐与福常在玩闹所致?朕一开始听说, 原本是不信的,朕等着你来亲自给朕解释。” 胤禛话一说完,敬嫔又“噗通”跪了下去,跟在她身边的如意更是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皇上恕罪~康乐喜爱福常在,经常与福常在一起玩耍。 臣妾也多番劝阻,可是福常在只说康乐还小,无妨。 臣妾也没想到,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 康乐年幼,什么都不懂!皇上要是生气,就罚臣妾吧!” 年世兰愕然的看向敬嫔。 她想过敬嫔会为了康乐公主隐忍一些,却没想到她连辩解都不辩解,直接就认下了这桩事! 年世兰正想说点什么,转念一想,福常在这胎没的蹊跷,自己还是静观其变为妙。 端妃与菀贵人等人来的时候,正赶上宫人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出来。 已经四个半月身孕的福常在小产,很是经历了一番痛苦的。 众人看着那一盆盆血水,只觉可怖极了。 安答应素来胆小,此时只背着身躲在了甄常在身后。 沈贵人与欣常在用绢帕捂了口鼻,想稍稍躲一躲血腥味。 曹常在却是站在一旁面不改色的看着宫人来往,宫人手中铜盆里的血水似乎与普通水无异。 第358章 没有平静 李贵人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差点忍不住吐了出来。 跟着她的宫女忙给她拍着背,用绢帕挡了她的视线。 端妃瞧着那一盆盆血水,想到自己也是四个半月的时候小产,面色忍不住难看了起来。 菀贵人随着端妃进屋之时,就见敬嫔正跪在地上。 众人见过了皇上皇后,就各自站在一边。 胤禛看着小小的屋内站了这许多人,已是有些烦躁。 “你们都来做什么?吟霜斋地方小,没地方给你们坐,都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端妃站出来道。 “皇上息怒。众姐妹听闻福常在遭厄,都担心不已。 天气寒凉,皇上别动气伤了身子才是。” 端妃说完话,看了看地上跪着的敬嫔。 胤禛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更有些生气。 他是听说了下午的事,但他本不欲提及,因着是与康乐公主有关。 康乐才四岁,即便真是康乐所为,他又怎么忍心怪罪。 何况敬嫔一直都很安分守己,从不在后宫中与人争执。 胤禛有心将此事归结为意外的。 偏偏敬嫔怕胤禛怪到康乐公主身上,自己二话不说就揽下了罪责。 胤禛有些气闷,康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是大清的公主,又是年幼无辜的孩童。 自己在敬嫔心目中究竟是怎样的印象,才能让敬嫔惧怕自己怪怨小小孩童,从而让敬嫔抢着认下罪责? 胤禛暗自生着气,说起话来便也硬邦邦的。 “敬嫔先起来罢。朕不曾怪怨康乐,你也不必懊恼惧怕。 福常在事已至此,让太医好好为她调养就是了。 即便是因为康乐不小心撞到了福常在才发生此事, 也只能说福常在福薄命舛,无福保养皇嗣。” 胤禛三言两语为此事定论,敬嫔这才颤颤巍巍着起身。 里间已经疼到力竭的福常在没了声响,邱太医上前禀报道。 “启禀皇上,微臣与诸位同僚尽力了。可是小主胎气渐微, 直至胎脉尽绝。为保小主性命,皇嗣实不能保。 还请皇上恕微臣等,医术不精之罪!” 胤禛疲惫的摆摆手,说道。 “朕怪你们做什么,你们也尽力了。福常在现下如何了?” 邱太医道。 “回禀皇上,福小主刚才吃痛不过,晕了过去。 好在胎已落尽,日后再调养身子,无甚大碍。” 一直没说话的丽贵人开口道。 “敢问太医,四个半月,能看出胎儿男女吗?” 邱太医迟疑了一下,看向胤禛。 胤禛斥道。 “丽贵人,现在说这些,你是想给朕心上添堵,还是幸灾乐祸福常在今日所遇?” 胤禛周身散发的威压,让刚才还有些看戏模样的丽贵人瞬间腿软。 她忙后退一步,屈膝道。 “皇上息怒,嫔妾不敢。” 胤禛半眯着眼,看向这个只有着美丽脸蛋的丽贵人,声音波澜不惊。 “你最好是不敢。” 折腾了半宿,等年世兰回到翊坤宫,已是快卯时。 颂芝边为年世兰卸下钗环,边说着话儿。 “娘娘,已经卯时了。各宫小主都回去歇息了。 皇后娘娘叫人传了话,折腾了一宿,都乏了。 今日的请安就先不去了,要各宫娘娘小主好好歇一歇。” 年世兰伸着胳膊,由着颂芝与立冬伺候自己。 “本宫现下精神的很,但既然皇后说不用去请安了, 本宫也懒得动弹。给本宫换那身水红色轻纱家常衣裳来, 一会子等弘历醒了就抱过来。” 等颂芝与立冬伺候着年世兰用了早膳,弘历也醒了,被乳母抱着过来请安。 “四阿哥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乳母怀中的四阿哥一看到年世兰就欢喜不已,扇着两条小胳膊,龇着不多的几颗小牙,就要往年世兰怀中扎。 年世兰一身家常衣裳,抱着四阿哥,心里软成了一片。 “弘历似乎又重了些了。真好,本宫的儿子,要好好长大才是。” 刚过一岁的弘历扎在年世兰怀中,控制不住的口水滴滴答答顺着下巴往下流。 乳母忙拿着柔软的巾帕去接弘历的口水,边道。 “娘娘恕罪,四阿哥太小了,还控制不住自己的。 让奴婢来抱罢,别弄脏了娘娘的衣裳!” 乳母说着就要去抱四阿哥,却被年世兰轻轻躲过。 她笑着道。 “无妨,本宫自己的儿子,本宫怎么会嫌弃呢?” 年世兰抱着弘历玩了好一会子,才将他交给乳母抱走。 年世兰唤来小林子,问道。 “本宫要你打听的事,你打听清楚了吗?” 小林子凑在年世兰身边,说道。 “回主子,奴才打听清楚了。福常在身边的青玲说, 福常在昨儿下午跟康乐公主是玩耍了,也确实撞到了肚子。 但是福常在当时是无事的。 直到晚饭吃了御膳房送的膳食,福常在说自己有点吃多了。 想出门去散散步。身边宫女还劝说她昨日受了惊, 不如早点休息。可是福常在不听,执意要出去。 不知怎么的,刚出门就说肚子疼。” 小林子顿了顿,年世兰斜睨了他。 “继续说啊。” 小林子道。 “是。青玲说,奇怪的是,福常在当时只说肚子疼。 以为是要出恭,那时还没见血。 可太医来了却说福常在是动了胎气, 还叫人熬了安胎药给福常在喝。 可惜,终究是没保住福常在腹中之子, 等到您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副样子。” 小林子说到这就结束了,但年世兰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之处。 “你是说,福常在是用完晚膳开始肚子疼? 太医给她熬了安胎药也没保住孩子?” 小林子低着头,道。 “是。正是这个奇怪呢。奴才觉着,事有蹊跷。” 年世兰冷笑一声,说道。 “蹊跷?本宫看一点也不蹊跷。这一步一步,都是算好的呢。 只是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动作竟这样利索,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小林子又道。 “主子的意思,奴才明白。但眼下这事与翊坤宫无关, 奴才想着,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奴才还听说,福常在小产之时,那稳婆可是在她肚腹上狠狠按压来着。 哎哟~奴才听着都替福常在疼! 主子您说,那肚腹上的可都是肉,又不是一块子面!” 年世兰沉默了一下,光想想那个场面,都觉骨颤。 她缓缓道。 “这宫中,果然是没有平静的时候。” 第359章 暗三挨打 小林子道。 “主子,还有一事。李可说,那日十七爷坠马, 内务府打发来禀事的奴才,估摸着与启祥宫有关系。” 小林子将暗三那日跟着那奴才的事,告知了年世兰。 年世兰问道。 “李可竟没再跟上去?” 小林子挠挠脑袋,说道。 “李可说,当时恰好过来了一队巡逻的侍卫,他便先躲起来了。 后来,后来便再没见到那太监出来。” 年世兰转过身来,看着小林子道。 “去把李可给本宫找来,本宫看他是近日吃的太好了些,暗卫营教的那点儿东西全忘光了。” 小林子应了声,立刻一溜烟去找李可。 小林子在心里默念,师父,你可自求多福吧。 等暗三得了令,出现在年世兰面前的时候,年世兰正站在翊坤宫院中,把玩着一条软鞭。 见到暗三跪在自己面前,年世兰却是忽然甩出软鞭。 那软鞭直奔暗三面门而去,暗三出手的杀招在脑子反应过来后立刻收势,变攻为守,躲得颇为狼狈。 “娘娘息怒!属下来迟了!娘娘也不至于杀了属下啊! 哎哟!疼疼疼!娘娘息怒!” 年世兰冷笑。 “你还敢躲!” 暗三闻言将自己身体蜷缩起来,如一团肉球滚在了地上,一副任尔鞭笞的样子。 这一动作气笑了年世兰,她收了手,将软鞭扔给早就躲得远远的小林子。 小林子接下年世兰扔过来的软鞭,幸灾乐祸看着暗三结结实实挨了两鞭子。 幽怨的暗三对上小林子的眼神,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吓得小林子赶紧跑回年世兰身边。 “主子息怒!” 年世兰拍拍手,优雅的将衣裳掸了掸,轻飘飘对跪趴在地上的暗三道。 “知道本宫为何打你吗?” 暗三想了半天,是不是因为自己贪嘴多吃了些山珍啊? 这么大个翊坤宫,应该不缺自己这口吃的吧? 但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挨打的缘由,便老老实实道。 “属下不知,还请娘娘明示!” 年世兰摒退左右,只留下小林子在身边,才道。 “本宫刚才只是试试你是不是将暗卫营教的东西都忘光了。 一个小小的启祥宫,会是你进不去的地儿?” 暗三这才明白,是因着自己没有将那日的事跟到底,才惹来这两鞭子。 他心中叫苦不迭,那日是因为有侍卫呀! 但是转念一想,那日也是因为自己急着去吃小林子单给他弄的烧鹅。 他以为那不过是个小太监,翻不起什么大浪花。 自己一个暗卫营教出来的杀手,想杀谁还不是手拿把掐! 能被华妃娘娘抽到,完全是因为自己留手了啊! 不对,自己效忠的是皇上,严格来讲,华妃不是自己的主子啊! 暗三脑子里一忽儿这么想,一忽儿那么想,但最后一想,罢了,谁叫他吃了翊坤宫那么多好吃的呢。 拿人手短,吃人的嘴软,挨了打就挨了吧。 左右华妃手下留情了,并没有下死手用力抽。 暗三想到此,一脸悲壮的抬起头来。 “属下知错!属下这就去盯着启祥宫!” 年世兰很满意暗三此时的样子,她没有错过暗三方才胡思乱想的时间。 这暗卫是效忠胤禛的,年世兰深知。 但从现在开始,年世兰要让他知道,她也是他的主子! “行了,起来吧。既然知错了,那便从今往后做事带好脑子。 本宫今日还叫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珍珠八宝鸭,回头叫小林子送去你屋里。” 暗三站起身来,低着头站在一旁,心中一片悲苦。 自己好像钻进了什么圈套,但自己说不出。 自福常在小产后,敬嫔几乎是日日都去看望福常在。 这日敬嫔又来了储秀宫。 “奴婢给敬嫔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福常在的宫女细梅给敬嫔请了安。 敬嫔点点头,径直就要朝着福常在内室走去。 细梅道。 “敬嫔娘娘恕罪,我们小主这会子还在睡着,要不容奴婢进去将小主唤醒,您再进去吧。” 敬嫔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这都已经巳时正了,你们小主还在睡着? 可是身子有何不适?请太医来瞧过了吗?” 细梅低眉敛目,顺从的道。 “劳娘娘记挂,我们小主这两日夜里睡不好, 白日里便贪睡了一些。 小主说,不是什么大事,养两天也就好了。” 敬嫔沉吟了一下,才道。 “哦~夜里睡不好,也该找太医来看看的。 本宫今日一早炖了这千金益气汤, 里面特意加了上了年份的山参。 既然你们小主还睡着,本宫就不打搅了。 将这汤留下,等你们小主醒了,热一热给她喝了。 小产后最是气虚,该好好补一补。” 敬嫔说罢,也不等细梅说话,就让如意将汤放下,转身离开了储秀宫。 身后传来细梅轻柔的声音。 “奴婢恭送敬嫔娘娘~” 内室的福常在倚在床上,一床菱花锦的被子盖住了她腰部以下的部位。 上半身穿着的是灰鼠皮的褂子,头上没有任何装饰,只一抹宝石蓝抹额护了前额不被风吹。 她手中捧着一碗燕窝,定定的出神看着床帏上绣的花样。 细梅端了敬嫔送来的补汤,站在福常在床边。 “小主,这是敬嫔娘娘送来的补汤,说是对您身子好。” 福常在转过头来,瞧着那描了富贵牡丹的瓷盅,淡淡道。 “我不想喝。成日喝这些东西,也并没有好半分。” 细梅道。 “敬嫔娘娘这些日子来的勤,送东西送的也勤。 咱们这吟霜斋除了皇上和皇后赏的, 几乎都是敬嫔娘娘送来的了。” 福常在凄然一笑,直勾勾盯着细梅的眼睛,说道。 “你瞧着,如今咱们宫里这些东西,是不是富贵多了?” 细梅被福常在的眼神吓住,不敢吭声。 福常在自顾自道。 “这都是我的孩子换回来的。皇上身边女人多,能生的女人也多。 所以他给我赏赐,不过是要安抚我不要闹罢了。 皇后赏我东西,也是因着皇上,不然我是个什么东西? 敬嫔呢~是心虚,是要替康乐公主恕罪。 可是我自始至终也没有一个字怪怨过康乐公主啊, 况且,以我的身份,我也不敢怪怨咱们大清的公主。 你看,敬嫔便想当然以为我会记恨,才日日拿这些东西想堵我的嘴。” 第360章 弘时受罚 福常在贴身伺候的宫女杏儿道。 “小主是这些日子身子不好,思虑太过了。奴婢瞧着, 皇上对您是真宠呢~今日一大早, 皇上还命人送来了这金丝八宝攒珠髻。 皇上知道您爱美,也知道您喜欢好看的首饰, 皇上应是盼着您身子快好起来呢。” 福常在的目光随着杏儿的话看向床边放着的托盘,那托盘上果然放着一金碧辉煌的珠髻。 福常在定定看了许久,要笑不笑的。 “是啊,我喜欢这些。可是你觉得,以我现在的身份和地位, 配得上这么好看的东西吗?何况,宫中发饰何时有过这样的? 我虽与你们一般,是宫女出身,却也是旗人。 这珠髻乃汉人女子的发饰,又不是宫中寻常样式, 你还觉得,皇上是真的心里有我吗?” 杏儿闭了嘴不再言语,她知道,此时的福常在完全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压根听不进别的。 过了一会子,福常在又忽然像想通了什么一样,说道。 “你说的对,无论皇上是不是真的盼着我好起来,我都得赶快养好身子。 我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机遇。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恩宠流向她人手心。 即便我只是个常在,可现在皇上对我还有几分情意, 我便不能白白浪费了这情意。” 杏儿道。 “敬嫔娘娘今日跑空了,不知明日还来不来。” 福常在将手中一直端着的燕窝碗递给杏儿,说道。 “今儿是我自己想不开,慢待了敬嫔娘娘。 明儿若是敬嫔娘娘来了,好好儿的迎进来就是。” 细梅一直在旁边,捧着的汤盅已经有些凉了。 “小主,这汤...要不奴婢给您热一热,您喝两口吧?” 福常在看都不看一眼,吩咐道。 “倒了吧。以后外面送来的吃食,我一概都不用。” 等细梅捧着汤退下,杏儿扶着福常在慢慢躺了下去,说道。 “小主如今也谨慎许多了。” 福常在闭着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胸口。 “不想谨慎也不得不谨慎了。那日的汤,不就是御膳房额外孝敬的吗? 人人都以为是康乐公主当日下午推了我所致,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 杏儿的手顿了顿,收了回来。 “小主既然心知肚明,为何不求了皇上,彻查此事?” 福常在依旧闭着眼睛,说道。 “她位份在我之上,我现在只是个小小常在,在宫中既没有靠山, 还因着皇上的宠爱树敌颇多,即便我现在说了, 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想必对方也清理干净了手脚。 皇上查出来,她家世地位比我高,此事多半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不过是后宫中两个女子之间争风吃醋的纷争罢了。 皇上若查不出,还会怪我因小产一事攀诬她人,倒得不偿失。” 杏儿道。 “奴婢觉得,小主这些日子变了许多。 小主从前对这些都不太在意的。” 福常在眼睛闭着,嘴角却是浮上一抹古怪的笑容。 “正是因为从前我不在意这些,我想着,无非是女人之间争一争皇上的宠爱。 谁知,竟能下手害我孩儿性命这般狠毒。不止害了我孩儿的命, 连我的命都差点要了,我怎能继续不在意呢? 从前我摇摆不定,偶尔也张狂了些,才惹来今日之祸事。” 杏儿沉默了一下,继续道。 “那小主以后可要更加谨慎才是,才不会给她人害您的机会。” 福常在不语,杏儿知道,她是不想再说话,便将床帘放下,退了出去。 景仁宫中,乌拉那拉氏面前站着小小的三阿哥。 三阿哥已经四岁半,正在摇头晃脑背诵《论语》。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待三阿哥背完一篇,乌拉那拉氏道。 “你方才背的这一段,是何意你可知晓了?” 三阿哥睁着懵懂无辜的双眼,想了想,道。 “先生讲过了,儿臣忆一忆。” 剪秋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三阿哥,回皇后娘娘问话,要说“回皇额娘”。” 三阿哥忙道。 “多谢剪秋姑姑提醒。” 又重新对乌拉那拉氏道。 “回皇额娘,儿臣想不起来了。” 乌拉那拉氏方才还晴空万里的面色,瞬时便阴云密布。 “这么简单的释义你都记不住,本宫平日是如何教你的?” 三阿哥愣住了,看着面前带了怒气的乌拉那拉氏。 小小的他不懂,为何自己的皇额娘在其他人面前总是笑眯眯的,一派和气。 而每每问到自己的功课时,都是这样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他不由自己,每次看到皇额娘这样的表情,都就自己跪下了。 “皇额娘别生气,是儿臣无用。 儿臣回去定好好温习先生教的!” 小小的孩童跪在地上,但还没有忘记宫中的礼仪,他的背挺得直直的。 剪秋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只抿着嘴,虽心有不忍,却不敢多言一句。 乌拉那拉氏则从江福海手中接过戒尺,在三阿哥柔嫩的手心狠狠打了三下。 三阿哥疼啊,可是他不敢哭出来,甚至连面色都不敢变一变。 从他会说话开始,皇额娘就时刻教导他“男儿有泪不轻弹”。 何况是因为自己课业不好这样的事。 受了罚的三阿哥并没有被轻易允许起身,他被乌拉那拉氏罚跪在景仁宫殿外。 菀贵人带着崔槿汐与落羽走了来,一进来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寒冬的青石板上。 崔槿汐扶着菀贵人的手轻轻按下了她,阻止了菀贵人向那身影走去。 菀贵人侧头看向崔槿汐,对上崔槿汐轻轻摇头的眼神。 菀贵人狠下心,不打算多事。 而唱喏的太监已经通传了菀贵人的到来。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乌拉那拉氏刚罚了三阿哥,心绪还未转过来,但见了菀贵人,几乎是瞬间便绽开了一个笑容。 她的神态看起来极为和蔼,放佛将那小小阿哥罚跪在冰天雪地里的人不是她。 “起来吧。这大冷的天儿,你怎么来了?” 第361章 体力不支 崔槿汐赶着扶莞贵人站起来,却没发觉站在莞贵人右侧的落羽快速的狠狠瞪了她一眼。 莞贵人回道。 “嫔妾在碎玉轩闲来无事,忆起皇后娘娘素日对嫔妾的照拂, 心下多有感恩,不由自己,这脚步便到了景仁宫来。 皇后娘娘理事繁忙,还望不要嫌弃嫔妾搅扰了娘娘才好。” 乌拉那拉氏笑得更开怀了。 “快别站着说话了,赐座。” 等莞贵人谢了恩,落了座,乌拉那拉氏才继续道。 “本宫也是闲坐着,正好你来,陪一陪本宫。 这两日天气又阴沉了起来,怕是要变天了呢。” 莞贵人恭顺笑着,说道。 “是呢。冬月这些日子还是干燥了些,若是能赶在腊月之前下一场雪,那才舒服呢~” 乌拉那拉氏眼中也带上了笑意,瞧着莞贵人今日一身雪青色的旗装,腰身裁剪与众不同。 落黄色的夹袄上是一圈出的极好的风毛,那风毛应是白狐的皮毛。 纤细白嫩的双手藏在同样是白狐皮制成的手焐子里,头上戴着的,是皇上新赏的珠钗,端的是明艳俏丽。 “本宫瞧着,莞贵人这些日子脸色不错,可见保养得宜。” 乌拉那拉氏手中的平金手炉小巧精致,莲云锦的炉套也绣的别出心裁。 是凤凰涅盘的图案。 莞贵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笑的明丽活泼。 “皇后娘娘惯会哄嫔妾高兴,嫔妾昨夜睡得晚,今儿起来, 还觉得自己面色黯淡了呢。嫔妾还想着, 皇后娘娘面色一直莹亮红润,嫔妾想求教娘娘保养之法呢~” 乌拉那拉氏不接莞贵人求教的话茬,只笑言道。 “昨夜是十六追月之夜,按例,皇上是要去翊坤宫的。 只是,即便昨夜不是十六,只要皇上想去,还是会去的。 你也是,未免太想不开了些,为这点子事, 还值当夜不能寐?” 莞贵人也不否认,反而轻轻叹了口气。 “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乌拉那拉氏挥退左右,身边只留了剪秋伺候。 莞贵人身边的落羽在崔槿汐示意下极不情愿的与绘春绣夏一道退了出去。 乌拉那拉氏道。 “这里也没外人了。本宫知道,皇上平日宠爱华妃多一些, 你也不要多心。年羹尧征战沙场,皇上要安抚前朝, 自然就要对后宫多加疼宠。华妃母子一向得皇上关注多一些, 咱们呐,比之十分之一也不足,且自己受着吧。” 莞贵人神色落寞了起来,半晌才道。 “皇后娘娘说的,嫔妾如何不知呢?只是嫔妾无法自行排解, 所以来了娘娘这里,与娘娘作伴,求娘娘指点。” 无人知乌拉那拉氏与莞贵人说了什么,只是莞贵人出景仁宫的时候,心事重重的样子。 二人在殿内说了许久的话,乌拉那拉氏似乎全然忘记了还在殿外跪着受罚的三阿哥。 直到莞贵人离开,小小的三阿哥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宫人急匆匆进来禀报,三阿哥晕了过去。 剪秋一脸焦急的神色,立时就要请太医。 乌拉那拉氏却是一副淡然的神色,道。 “慌什么?才跪了这么些时辰就身子不济,怎么做本宫的儿子。去将章太医请来。” 江福海赶紧小跑着去请章弥来。 三阿哥被宫人抱进他住的偏殿,那里温度比之别的地方要低一些。 乌拉那拉氏坐在三阿哥床边,伸手去摸三阿哥的脸蛋。 却在即将碰到他的脸时,收回了手。 剪秋道。 “娘娘终归是不忍。” 乌拉那拉氏面色看不出情绪。 “本宫有何不忍的。天降将其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这才跪了多大一会子,就体力不支晕倒了。” 剪秋道。 “娘娘,三阿哥毕竟不到五岁,身子骨嫩。 又每日寅时就要起来读书,奴婢怕这样下去, 三阿哥的身子吃不消。” 乌拉那拉氏道。 “你想多了。你瞧,弘时比别的同龄的孩子可长的高多了。 这孩子胎里的时候,他那没福气的生母可是卯足了劲吃吃喝喝, 本宫也从未吝啬过她的吃食,三阿哥可是自打在娘胎里就享福了。 如何会身子吃不消呢?” 剪秋还想说什么,江福海匆匆带着章弥来了。 “微臣章弥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乌拉那拉氏面色一点也看不出焦急,反而笑着道。 “章太医来的倒快。既来了,就为弘时看看罢。” 章弥闻言上前,跪在三阿哥床前,江福海将三阿哥细嫩的手腕拉了过来让章弥把脉。 只是章弥手指一搭上三阿哥的脉,就皱起了眉头。 乌拉那拉氏见状问道。 “可是有何不妥吗?” 章弥又将三阿哥另一只手的脉也把了,才说道。 “回禀皇后娘娘,三阿哥感染风寒已有几日了。 只是今日应是受了寒气,将埋藏在体内的风寒逼发了出来。 三阿哥太过年幼,身子受不住,这才晕倒了。” 乌拉那拉氏道。 “这孩子日日嚷着热,不肯多穿衣裳,本宫也是操碎了心。” 章弥对这套说辞不置一词,只道。 “无妨,微臣给三阿哥开几剂药,将风寒疏散了, 再配以食补之方,也就好了。 只是这些日子万不可叫三阿哥累着,就静静养一养好了。” 打发走了章弥,乌拉那拉氏对自己宫中之人道。 “都记清楚了,三阿哥是自己怕热,穿的单薄,这才导致风寒了。” 宫人皆低眉顺目,喏喏应“记住了。” 等三阿哥在温暖的被窝里暖了许久,才慢慢醒转。 映入眼前的,是乌拉那拉氏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醒过来的三阿哥,第一反应便是慌着要起身。 “皇额娘,儿臣再不敢了!儿臣定好好读书!” 乌拉那拉氏抿了抿唇,伸手按下要挣扎起身的三阿哥。 “你先躺下罢。本宫已经着人去告诉你皇阿玛了。 你要记住,你是感染了风寒才晕倒的,知道吗?” 乌拉那拉氏声音中传来的威压,狠狠撞在小小的三阿哥心头。 他似懂非懂的看了乌拉那拉氏好久,才理解她说的意思。 “是,儿臣记住了。” 第362章 发现赤汞 胤禛到景仁宫的时候,几乎是大踏步而来。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安~” 胤禛眼前的乌拉那拉氏一身素色衣裳,面色苍白,眼角挂着莹莹的泪珠,眼圈也红红的。 “起来吧。弘时如何了?” 胤禛掠过乌拉那拉氏身边,焦急询问。 乌拉那拉氏不禁想起,她的大阿哥弘晖发烧的时候,胤禛正陪着初有身孕的姐姐。 而那时的乌拉那拉宜修只是个王府里的侧福晋,连自己请太医的资格都没有。 所有的太医又都围着姐姐的身孕转,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弘晖死在自己怀中。 现在这并非乌拉那拉氏亲生的孩子,反倒得到了胤禛的关注,乌拉那拉氏心中的恨意慢慢升起。 但乌拉那拉氏面上此时只有焦急难过。 她拿了绢帕拭着泪,哽咽道。 “皇上别急,弘时刚才服了药,已经睡下了。 太医说,弘时只是感染了风寒,不大要紧, 养几日就好了。” 胤禛进到弘时住的偏殿,他闭着眼沉沉睡着。 小小圆润的脸蛋上嘟着一张红润的小嘴,小脸蛋因着生病,更显白皙。 只是,是那种看不到血色的白。 胤禛伸手碰了碰弘时的脸蛋,又怕将他弄醒,赶忙收了手。 他瞧了瞧站在身侧默默落泪的乌拉那拉氏,说道。 “既然不大要紧,皇后亦无需哭哭啼啼。 太医开了方子,照方调理就是了。” 乌拉那拉氏又抬手擦了擦滚落的泪滴,尽力止住哭泣。 “病在儿身,痛在娘心。弘时还这样小,臣妾瞧着他这样, 实在心有不忍。臣妾恨不得替他受罪,只求弘时尽快好起来!” 胤禛不知为何,总是见不惯乌拉那拉氏的眼泪。 他冷着声调,说道。 “你若能替他受苦,那天下间该少多少个伤心的母亲。 你是皇后,当沉稳如钟,怎的如同那些无甚见识的女子一般, 遇事只会哭啼!朕记得,弘历就算是感染时疫那次, 朕也从未见世兰一滴眼泪。你这做母亲的都不刚强, 弘时又如何能提起劲儿来做个铮铮男儿?” 乌拉那拉氏还没来得及滚落的一颗泪珠蓄在眼眶中,她惊愕的看着胤禛的嘴巴一张一合。 胤禛这是何意? 乌拉那拉氏只是如同所有孩子受苦的无助母亲一般,掉了几滴眼泪,怎的反而被训斥呢? 训斥也就罢了,还拿自己与年世兰作比较? 乌拉那拉氏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再哭,抑或是不知该说什么才是。 胤禛摆摆手,带了些不耐烦。 “好了好了,朕听说弘时病了,过来瞧瞧, 倒惹得皇后啼哭不安。 朕瞧着弘时只需好好吃药,也没有旁的事, 朕养心殿还有许多折子要批。 弘时就先劳皇后仔细看顾了,朕先走了。” 年世兰听说三阿哥病了,打发小林子送来了许多从民间搜罗回来的小玩意儿。 小林子跪在乌拉那拉氏面前,将手中托盘举过头顶,低头道。 “华妃娘娘惦记三阿哥感染了风寒,想来还要好几日才能养好。 这些玩意儿原本是华妃娘娘要奴才搜罗来,打算给四阿哥玩的。 但是华妃娘娘说,想来三阿哥病中无趣,便叫奴才送了来给三阿哥解闷。” 高坐在殿上的乌拉那拉氏点点头,命绘春接了小林子手中托盘。 “华妃有心了,本宫代弘时谢过华妃。” 小林子口称“不敢不敢”,便退出了景仁宫的门。 只是他并没有走远,远远瞧着景仁宫的宫人将他送去的小玩意儿扔在了院中的墙角。 小林子叹口气,三阿哥的生母如果地下有知,定会十分心疼自己的儿子。 年世兰听着小林子禀事,手下摆弄着一盒子香料。 “罢了,本宫只是觉得那孩子可怜。本宫原想送些疏风散寒的药物, 一想也不合适。瓜田李下的,别三阿哥出了什么事, 又赖在本宫头上,本宫可担待不起。” 小林子谄笑着。 “主子实在英明!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奴才也替三阿哥不平。 但皇后娘娘是他的额娘,也算是享福的命呢。” 年世兰冷嗤道。 “享福?这福气也不是谁都有本事消受的。” 颂芝接话道。 “是呢。奴婢听景仁宫的香秀说,这么冷的天儿, 三阿哥在殿外跪了足足一个时辰呢! 到底不是皇后亲生的,这心就是狠!” 年世兰不置可否。 这日是十一月二十八,莞贵人派人送来了许多东西。 说是其中有几件玩意儿,是自己专门给四阿哥玩的。 年世兰不甚在意的挥挥手,让奴才将东西收进自己库房 一直在旁跟着小林子左翻右翻拿着玩意儿看的暗三忽然发出“嗳?”的疑惑声音。 年世兰抬起头来,暗三手中拿着一匹枣木小马,那小马做的颇为逼真。 连马尾都是可以拨动的。 “怎么?” 年世兰抱着怀中的弘历,看向一脸疑惑的暗三。 暗三拿着那小马,用力掰了一下马的后腿,只听“咯吱”一声,马腿应声被拔下。 做空的马腹中流出一些明晃晃的东西。 乍一看像是水状的银子,但是年世兰略一反应便知道了,是赤汞。 暗三在马腹中流出的赤汞落地之前用衣摆一卷,没有让赤汞掉在翊坤宫的青砖石上。 年世兰瞬间变了脸色,这赤汞是剧毒的。 通常被用作尸身不腐的药物,也是江湖术士炼丹常用的。 可是这枣木小马中怎么会有这个? 暗三小心翼翼将衣摆卷起,把赤汞带出屋内,找了瓷瓶装起来。 又找了空瓷瓶,将马腹中剩余的赤汞一点点排出。 直到瓷瓶装满,马腹中再空不出一滴赤汞,暗三才长吁一口气。 “娘娘放心,这东西只要没有被人吸入就无事。” 年世兰怀中的四阿哥睁大好奇的双眼,瞧着暗三做这一切。 他手舞足蹈想要去扑那刚装满了赤汞的瓷瓶,被小林子一把接过去抱走。 年世兰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从暗三手中接过那被拔下后腿的枣木小马。 “你是如何发现不对劲的?” 第363章 见血封喉 暗三回道。 “属下将这东西拿在手中把玩,察觉它的手感不对。 枣木再沉也只是木头,可是这小马份量异常。 是属下莽撞了,不知这马腹中是如此剧毒之物。 一把将这马腿拔下,险些让它掉落在地, 还请娘娘恕罪!” 年世兰道。 “本宫怎么会怪罪你?若不是你发现的早,恐怕这玩意儿就会害了弘历。” 这些个小孩子的玩意儿是菀贵人送来的,年世兰心中的冷意汹涌而上。 自打菀贵人进宫,年世兰从不拦着她得宠,甚至希望她能更得宠。 菀贵人也不负所望,虽比不上上一世甄嬛那样得宠,但也是让宫中除了年世兰外的其他妃嫔望尘莫及的。 胤禛总是明里暗里赏给菀贵人许多奇珍异宝。 一开始的时候,菀贵人还总是命人带着那些宝物来到翊坤宫,要进献给年世兰。 年世兰活了两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堪比皇后的精致? 是而年世兰总是笑着回绝,只让菀贵人将宝物好好收着,只要她自己喜欢,还能得到更多。 可是年世兰这两年自打有了四阿哥,注意力便挪了好大一部分在四阿哥身上。 加之宫中也没有什么能够得上与她斗一斗的妃嫔,便忽略了菀贵人这边。 至于菀贵人身上的毒,年世兰思虑再三,在每三个月给菀贵人一次的解药中也加大了解药的剂量。 现在的菀贵人,只需半年吃一次药就好。 想到这里,年世兰忽然冷静了下来。 菀贵人身上的毒并未解,她如何敢这般明目张胆送毒物给弘历? 这其中必有蹊跷。 暗三与小林子将菀贵人送来的玩意儿一一看过,又在一枚雕工精美的陀螺中发现异样。 年世兰打发小林子唤来了温显卿。 “劳烦温太医看看,这陀螺可有不妥?” 温显卿先就着小林子手中的托盘瞧了瞧那枚雕刻了八仙过海图样的陀螺。 又道。 “可否借哪位姑娘的绢帕一用?” 立冬忙抽出自己的绢帕送到温显卿手中。 温显卿拿了绢帕,小心的将陀螺隔着绢帕拿起,仔细观察。 又叫小林子取了一盆水来,将陀螺置于水中。 只见那水以陀螺为圆心,渐渐漫出一种类紫红的颜色。 暗三边看边从怀里摸出几粒葡萄干,刚想偷偷塞进嘴里,却被温显卿瞧见了。 “且慢!别吃!” 唬的暗三一跳,以为是温显卿嫌弃他嘴馋,便不好意思的又将葡萄干揣了回去。 没想到温显卿更急了,说道。 “快拿出来!有毒!” 温显卿此言一出,翊坤宫在场众人皆惊。 暗三赶紧手忙脚乱将怀里揣的东西都掏了出来。 年世兰眼睁睁瞅着他从自己怀里掏出许多吃食来。 一包葡萄干、一包杏脯、一个油纸包着的鸡腿、还有一包杂七杂八的果脯。 暗三掏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怀里揣的吃的太多了点。 他讪笑着看向年世兰。 “娘娘...那个...并非属下嘴馋,只是属下饿得快。” 温显卿这才看清,这位身量比小林子稍微高一些的侍卫打扮的男子。 他也看向年世兰,那眼神疑惑的明明白白。 年世兰无语望天,实在又没忍住翻了白眼。 不等温显卿继续疑惑,年世兰道。 “让温太医见笑了,这是本宫这处那嘴馋又没用的侍卫。” 暗三在心中叫屈,自己是暗卫啊,暗卫!什么侍卫!不是! 但他可不敢出言多语,即便年世兰不是自己的主子,那也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温显卿了然点头,道。 “还好微臣刚才喊的及时,否则若李侍卫误食了这果干,可是要闹出人命的。” 年世兰道。 “为何?他吃的果干可都是本宫这里的,是内务府送来的。 难道说,内务府送来的东西有毒?” 温显卿摇摇头,伸手指了指那盆已经变成紫红色的水。 “娘娘且看。制作这陀螺的木头乃是一种剧毒之树木, 它本应是白色才对,只是外表被人刻意涂了别的颜色。 而这颜色也是取自另一种剧毒树木,二者结合,乃是毒上加毒。” 年世兰料到了陀螺有问题,却不知道究竟是何问题。 现下一听温显卿所言,再想到这毒物若是被弘历玩耍接触,她只觉刚平静下去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 年世兰再出口的声调也变得厉声。 “是何毒物?!这一种毒物还不够,竟是要将我儿置之死地!” 年世兰此时浑身散发的威压,像黑云压城的力道,压的屋子里每个人都膝盖一软。 连一向淡然的温显卿也觉自己头顶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按下。 他稳了稳心神,回道。 “回禀娘娘,这制作陀螺的木料取自箭毒木,是白色的木头。 这箭毒木常在战场之上被用作弓箭之料,它的汁液更毒。 所以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见血封喉!” 暗三听到见血封喉四字,想到自己刚才拿着这东西瞧了好半天,赶紧将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 温显卿瞧见了他的动作,道。 “李侍卫不必惊慌,这毒你只用手碰了,无事。 只要你的手上没有细微的伤口,毒就无法渗进皮肉。 只是你碰过这东西的手,不能再碰任何东西, 否则,你碰过的东西,都要带着毒的。” 暗三愣了愣,将手朝着小林子伸去。 小林子暗叹一口气,略略躲过暗三的爪子。 年世兰只听见血封喉这名字,就觉心惊胆战,但她更着急表面涂的那层。 “那另一种是何毒?” 温显卿道。 “娘娘别急,这表面的毒,虽也是剧毒,但比之见血封喉可差远了。 表面这层紫红色,是提取了狼毒花的汁液,人接触少量无碍, 但接触的多了,便会使毒进入肺腑,麻痹人的四肢, 进而使人精神涣散,陷入昏迷,毒入膏肓,继而丧命。” 年世兰这听到第一种毒物的时候,手脚微颤,而在听到这第二种的时候,只觉头顶燃起熊熊的怒火! 好啊,好啊,莞贵人靠着自己一路得宠,但却甘愿为她人做嫁衣,将这剧毒投与年世兰的儿子。 既如此,那便就等着承受年世兰的怒火罢! 第364章 通风报信 先是枣木小马内有赤汞,再是雕工精湛的陀螺木料剧毒,年世兰已经没有耐心再让人去探查余的东西。 “将这些东西都给本宫放好,李可,本宫要你查的事如何了?” 暗三摇摇头。 “回禀娘娘,那奴才十分谨慎。属下盯了他数日, 并不见他再往启祥宫去,但属下倒是发现, 丽贵人处一个叫小春的宫女儿常常往内务府去。 今日要一沓红纸,明儿要一摞黄纸。 尽是些不起眼的小物件儿。 因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属下便未向娘娘禀报。” 年世兰未再置一词,转而问温显卿。 “温太医,太医院近日可有异动?” 温显卿摇摇头。 “并无任何异动,娘娘知道的,太医院听命于皇上。 但微臣自进去了,才知里头那些个人并非一派静好之态。 不过倒是伺候永和宫的胡太医跑的勤了些。 说永和宫太后那边渐渐好起来了, 总要他配制些复颜如玉粉之类的东西。 微臣也悄悄留心过几次,胡太医所用之物确实是配制所需。” 年世兰陷入了沉思,这物件儿都是莞贵人送来的。 但莞贵人身上毒未解,不应如此心急投毒于四阿哥才对。 可是莞贵人那边也没有听命于乌拉那拉氏的理由,莫不是,这东西不是出自莞贵人之手,而是另有其人? 可是,会是谁呢? 若由得此人兴风作浪,还不知道自己母子要在何时遭遇怎样的毒害。 年世兰命颂芝取了些小厨房的精致糕点来。 “你去将这些东西送去碎玉轩,你只说是本宫赏莞贵人的就是。” 颂芝立刻就带了东西去了碎玉轩。 “奴婢给莞贵人请安,莞贵人吉祥~” 颂芝虽是年世兰的陪嫁丫鬟,但一直被年世兰耳提面命不该张狂。 是以她在后宫中纵使面对不喜之人,永远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莞贵人正要用晚膳,看着颂芝手中的食盒,一脸高兴的样子。 “颂芝姑娘快请起,你这怎么亲自来了?难道是华妃娘娘赏了什么吃食?我这恰好要用晚膳呢。” 颂芝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食盒双手捧上,笑眯眯道。 “这奴婢可是赶巧了呢。食盒中是咱们翊坤宫小厨房的糕点。 娘娘说,小主今日送来了那样多的玩意儿,也该尝尝翊坤宫的糕点才是。 小主知道的,咱们翊坤宫的糕点,那可是在宫里数一数二的呢。” 莞贵人忙对崔槿汐道。 “快,别累着颂芝姑娘了。” 瞧着崔槿汐上前接了颂芝手中的食盒,莞贵人又道。 “还劳颂芝姑娘代为转达,嫔妾多谢华妃娘娘赏赐。 嫔妾一直听闻翊坤宫的小厨房十分可口,今日竟能得到娘娘赏赐,欢喜的很。” 颂芝应了,临走时说道。 “娘娘说,莞贵人身子向来弱一些,该擅自保养为宜。 只是莞贵人前些日子求娘娘找的药,一时半会恐不得。 还请莞贵人耐心等些时日,或是您先找太医院瞧瞧也好。 免得耽误了您用药的时辰。 翊坤宫还有许多功夫要忙,奴婢就先告退了。” 莞贵人颔首道。 “多谢颂芝姑娘告知。” 等颂芝离了碎玉轩,崔槿汐将那食盒打开。 果然放着十分精美的四样点心。 一碟子秋果粉蝶,一碟子茗香福寿,一碟子柿柿如意,还有一碟子万春金福。 崔槿汐将那四样点心一一取出,与莞贵人桌上的晚膳放在一起。 “小主,您瞧,这不愧是出自翊坤宫的点心。 果然精致,先不说味道如何, 光是这个颜色,奴婢都看着眼馋呢。” 莞贵人看着那些点心,却是连吃晚膳的心情都没了。 她对落羽道。 “你去让人把晚上洗漱的热水备下吧。” 落羽低着头,应了“是”便下去吩咐热水。 但她心里却是愤愤不平的,哼,那样精美的点心,小主是怕自己讨要吗? 如今崔槿汐代替了自己在莞贵人身边的位置,莞贵人有何事都要与崔槿汐商议。 有何吃食,也总惦记着崔槿汐。 落羽去将事情吩咐完,闲着无事。 主屋的门是关着的,落羽反正也进不去,于是她便悄悄离了碎玉轩,去了某处。 屋内,莞贵人对崔槿汐道。 “我惯不喜欢吃甜的,这些糕点看着就甜腻。 你挑喜欢的留下,剩下的分给底下人吧。 跟着我,能尝一尝翊坤宫的糕点, 也算是他们的福分。” 崔槿汐并不去挑糕点,只是看着莞贵人道。 “小主方才将落羽支了出去,不怕她去给那边通风报信吗?” 莞贵人心不在焉的用筷子夹起一片嫩笋。 在这寒冬里,能吃到这样新鲜的笋,也就只有皇宫了。 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闹着不肯吃东西,母亲便做了嫩笋哄她吃。 那时她多幸福啊,父亲母亲宠爱她,还有邻家哥哥成日带着她玩耍。 莞贵人将嫩笋咽下,却觉得与自己小时候吃过的味道实在是差远了。 皇宫里的御厨做的嫩笋,十分味美。 但比之小时候母亲做给她吃的,总觉得失了笋原本的清香。 待咽下口中的笋,莞贵人便停了筷子。 “我就怕她不去呢。我自认待她一向不错,也不知是哪点亏待了她, 她竟跟外人勾结在一起。 既是她想替外人拿我做筏子,要害我的性命。 我便送她一程。 若能将那人也送走,那可真是皆大欢喜呢。” 崔槿汐道。 “小主别急,今日才刚把东西送过去。 想必四阿哥还小,还用不到。 待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那些玩意儿会被拿出来的。 不过,华妃娘娘今儿倒是和善, 就因着您送了那些物件儿,还赏了您这么多糕点。 只是奴婢不明白,颂芝说您向华妃娘娘求药。 奴婢日日跟在您身边,也不见您有何顽疾啊。 宫里那许多太医,既然华妃娘娘找不来您要的药物, 不如您找太医看看吧。 否则,奴婢担心您的身子。” 莞贵人笑笑,那笑容显得无力极了。 “我的病是心病,你自然瞧不出来。 我听说,华妃娘娘的兄长常年在西北, 那药啊,只有西北才有。” 第365章 心慈手软 崔槿汐自然不明白,因每次小林子送来的药,莞贵人并不叫任何人知晓。 小林子总是算着日子,在莞贵人觉得身子不适的时候,小林子的药就到了。 那药每次也只是小小的一丸,可就是这一丸药,就能救莞贵人于苦痛之中三个月。 等到再三个月,就又有新的药来了。 莞贵人察觉,这一年多,她的不适似乎发作没有那么频繁了。 从前是每三个月要发作一次,现在能延长至半年了。 而华妃每三个月命人送来的药,她便省下来了一些。 她想,自己每日进补所食的药膳,果然起了一些作用。 等慢慢将身上的毒解了,自己就可以摆脱华妃的控制了。 那时,她是不是也可以生下自己的孩子? 年世兰唤来小林子。 “莞贵人的药是不是又要到时间了?” 小林子立刻回道。 “主子放心,奴才记着呢!再有十三日是该用药的日子。 到时奴才还照惯例送过去吗?” 年世兰摇摇头。 “不必。从现在开始,断了莞贵人的药。 本宫若是直接问她,给弘历的东西是谁送的, 她必不会承认。断了药,她才知谁是她的主子。” 小林子点点头。 “主子说的是,奴才也思索着,莞贵人靠着您才能得了皇上恩宠。 若不是您心善,她大概还在那穷乡僻壤之处被人欺凌呢。 可如今她竟敢帮着别人来害您与四阿哥,真是该死!” 年世兰竟然笑了一笑,道。 “也就你觉得本宫心善了,宫中人人都道本宫狠辣凌厉, 更是有不少人将本宫视作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偏你嘴甜,常说些本宫爱听的。” 小林子闻言抬头看着年世兰,认真说道。 “主子错怪奴才了,奴才并非嘴甜,也不是谄媚。 奴才是真心觉得您实在是心善。 您将奴才留在身边,好吃好喝待着奴才且不说, 单看奴才跟在您身边这些年,您的行事。 您说宫中都道您狠辣,其实奴才倒觉得, 您还不够狠辣! 否则,那富察氏哪儿轮到那时候才死啊! 何况,您也只是让皇上将她打入了冷宫, 留了她一条性命,至于她没命了, 这事儿迄今为止也不知道谁做的呢。” 年世兰端起手边的茶,似是想喝,却又放下。 “富察氏之死,虽不是本宫做的,但宫中私下里却在盛传是本宫。 本宫不怕被泼脏水,等真相水落石出那天,本宫才好报仇。 本宫的性子,自小也不是个能受委屈的, 谁给本宫委屈,本宫必定百倍千倍回给他。 你说的对,本宫从前还是心慈手软了些。 这才纵得谁都想在本宫头上动土!” 景仁宫中,乌拉那拉氏看着德太后送来的复颜如玉粉,问江福海。 “你果真亲眼看见太后娘娘气色好了?” 江福海道。 “奴才去取东西的时候,悄悄瞧了一眼,确实是。 德太后娘娘面色与生病前看着无异了。 只是到底是大病了一场,看着皱纹明显了些。 精神头倒是极好,奴才在殿外就听到太后娘娘训斥宫人。 听着不似从前病怏怏,是中气十足。” 乌拉那拉氏笑道。 “那本宫得去恭贺太后娘娘身子康复了才是。那,皇上知道吗?” 江福海道。 “皇上应该是不知道的,皇上每日都打发人去永和宫。 只是德太后娘娘总推说自己身子不好,三五次里才见一次。 奴才多嘴,说句大不敬的话,奴才瞧着, 皇上似乎对永和宫并没有多上心。 反而总是对慈宁宫太后十分尽心。 那些个番邦异域进贡的好东西,都是让慈宁宫先挑的。” 乌拉那拉氏道。 “这个本宫知道。皇上在先帝佟佳氏皇贵妃膝下长大。 与慈宁宫太后接触要比永和宫太后还多, 自然更亲近慈宁宫一些。 只是皇上是孝子,对永和宫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乌拉那拉氏去了永和宫,却依旧没有见到德太后。 自打去年乌拉那拉氏与德太后谈过一次话,二人关系便更疏远了。 从前德太后说,皇后的宝座必须要在乌拉那拉氏家族手中。 后来,似乎越来越不在意这些。 乌拉那拉氏也时常去永和宫,德太后总说自己身子不好懒怠见客。 十次里有八次,乌拉那拉氏连寝殿都进不去,只能在殿外隔着门给德太后请安。 再到后来,乌拉那拉氏自己也懒得去了,只时不时打发人去问候一声。 得到德太后依旧如故的消息,她便遣人搜罗些灵药送去。 德太后偶尔出席宫宴,都是病恹恹的样子,略坐坐就走。 胤禛与乌拉那拉氏都不甚在意,口说着“恭送皇额娘”,转头却也是宴饮不休。 竹息总是替德太后不值,德太后自己反而不如从前那样为这些事生气。 还反过来劝竹息要看开些。 今日已是腊月初一,乌拉那拉氏在众妃给她请过安后,先是去了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 得知皇太后在斋戒礼佛,不见人。 这才转道去了永和宫。 德太后刚用完早膳,乌拉那拉氏经太监通传,进到殿内。 端坐在上首的德太后今日一袭宝蓝色衣裳,上面绣着的,是九尾凤凰。 德太后头上的凤钗像是新做的,乌拉那拉氏从前并未见过。 只是德太后依旧看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面色也稍显惨白。 乌拉那拉氏上前见礼。 “今日腊月初一,臣妾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愿太后娘娘福寿康年~” 乌拉那拉氏屈膝下去,十分恭敬的行了礼。 德太后定定看着乌拉那拉氏对自己三拜九叩,将所有的礼节做全,才笑着缓缓说道。 “皇后免礼,起来吧。” 剪秋伸手去扶乌拉那拉氏,却被她轻轻推开,自己站直了身子。 乌拉那拉氏抬头看着德太后,仔细观察了她的面色,笑着道。 “臣妾久未见额娘的面,今日一见,瞧着额娘气色似乎比之从前好多了。 看来太医院的这些个太医们,医术比从前精进了呢。 不知道,额娘现在是吃着什么药,或者用着什么丸? 臣妾也好叫太医们调理调理。” 第366章 来的刚好 德太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笑道。 “哪里就好多了,还是与从前一样,看着是个人, 实则内底子虚透了,行尸走肉罢了。 你若常来,便可瞧见哀家呀,还是老样子。 再说了,哀家年纪大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气色好不好的,又有什么重要?” 德太后说完话,脸上便露出倦乏的神色,看着果然是气色与原先一样。 乌拉那拉氏站在殿中,道。 “额娘说这话,叫臣妾伤心。 皇上为额娘找了那许多名医,竟也治不好额娘的病。 臣妾心中真是又难过,又焦急。 额娘才四十多岁的年纪,说那样的丧气话, 臣妾恨不得自己替额娘生病,才好让额娘知道臣妾的孝心。” 乌拉那拉氏说着说着,心有戚戚的样子。 德太后心中冷笑,面上叹口气,反过来安慰乌拉那拉氏。 “哀家这身子骨,大不如前啦。哀家知道皇帝与你都孝顺, 你们三不五时就派人送这送那的,哀家都看在眼里。 但许多时候,哀家实在是起不来身,懒怠动弹, 便叫你们跑空了。 你们的孝心啊,哀家都记在心里的,放心罢。” 乌拉那拉氏又絮絮说了几句话,道。 “臣妾来了这许久,看额娘面上已经困乏, 臣妾就先不打扰额娘休息了,先告退了~” 乌拉那拉氏矮下身去行礼,德太后忽然一拍自己脑袋,一副着恼的样子。 “你瞧瞧哀家,真是老糊涂了!皇后来了这半日, 竟忘了赐座,叫皇后白白站了这半晌。” 转而便对着身侧伺候的宫人道。 “哀家病糊涂了,你们也病糊涂了吗? 皇后来了这半日,竟没有一个人提醒哀家, 堂堂皇后,竟在哀家这永和宫站了半日! 真是瞧着哀家病着,便一同糊弄哀家是吗?!” 永和宫殿内伺候的宫人皆立刻跪下,口称“不敢”。 乌拉那拉氏自行起身,开口劝解德太后。 “额娘,动怒无益于身子康健。 她们想来也不是故意的,您息怒~ 臣妾身子强健,站一会子不碍事的。 若为这点小事累的额娘气一场, 臣妾心里会不安的。 便是坐在景仁宫里,也坐不安稳。” 德太后又数落了宫人几句,才打发乌拉那拉氏离开。 德太后盯着乌拉那拉氏的背影,冷冷的对竹息道。 “你瞧着,皇后今儿来,是有何用意?” 竹息顺着德太后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乌拉那拉氏对相送的宫女笑了笑。 竹息道。 “回太后娘娘,奴婢这些日子眼花,瞧不真切了。” 德太后转头看着竹息,笑骂道。 “老狐狸!” 竹息也只是笑笑,接着一心为德太后揉肩。 乌拉那拉氏出了永和宫,刚才还笑着的脸,瞬间阴鸷起来。 剪秋紧跟在她身边,道。 “娘娘慢点,小心脚下。” 乌拉那拉氏步速不减,抬着头向前走。 “本宫听江福海说的,与今日所见又大不相同。 你说,本宫到底是该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还是相信江福海说的呢?” 剪秋道。 “奴婢不敢乱说。但就今日奴婢看着, 太后娘娘似乎是对娘娘不太满意了~ 这可如何是好呢?” 乌拉那拉氏道。 “连你都瞧出来太后对本宫不满了,本宫又有什么好说? 只是今日本宫被太后这般无视,到底心中不太安乐。 你可记得,从前华妃第一次见太后,太后不就这样的态度吗? 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如今轮到本宫被冷待了。 本宫可是大清的皇后!太后的亲侄女!” 剪秋边提醒着乌拉那拉氏小心脚下,边道。 “娘娘息怒。奴婢看啊,太后娘娘恐怕只是不满您之前不去看她罢?” 乌拉那拉氏忽的停下脚步,侧着身子看向剪秋。 “是本宫不去看她吗?你日日跟着本宫,难道不知道, 本宫之前可是经常去她的永和宫? 只是她总推说自己身子不好,不愿意见本宫!” 剪秋忍不住低声提醒。 “娘娘,您最近越来越容易动肝火了。 要不,奴婢请章太医来给您瞧瞧?” 乌拉那拉氏摆摆手,自顾自往景仁宫走去。 年世兰带着沈贵人,正在商议叫针工局赶制过年的衣裳。 年世兰听着沈贵人自有的独到见解,只淡淡道。 “那便照着你说的做罢。今年的年,皇上说务必办的热热闹闹的。 你也该做几身鲜亮的衣裳,讨皇上的喜欢。” 沈贵人愣了愣,反应过来带了些娇羞。 “嫔妾得蒙皇上雨露,又得娘娘恩泽,已经感激不尽了。” 年世兰道。 “本宫那里还有皇上赏的蜀锦,本宫瞧着那颜色正合你穿。 今日便赏了你,你拿去给自己裁制新衣也好, 或是拿去送人也罢,你自己喜欢就好。” 沈贵人本欲推辞,但年世兰用了“赏”这个字,她便不好再推辞。 “嫔妾多谢华妃娘娘恩赏~” 年世兰赏沈贵人的蜀锦,一如年世兰的为人。 看起来花团锦簇的样子,兼蜀锦质地实在是上上乘,消息传出去,如丽贵人李贵人之流便酸极了。 明里暗里几番嘲讽沈贵人,只道她眼光好,找了这样一位大气的靠山。 沈贵人每每欲与她们争辩,但想到自己跟在年世兰身边确实得惠不少,就也闭了嘴,任由她们去说。 沈贵人想,说几次,总就过去了罢。 甄常在这日去看望沈贵人,恰逢沈贵人带着采月采星要出门。 采星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身裁好的蜀锦衣裳。 “我来的不巧,姐姐要出门了。” 甄常在一见了沈贵人,便笑的开怀。 她上前亲亲热热拉了沈贵人双手,也不像与宫中其他妃嫔见面那样互相行礼。 在她心中,眉姐姐始终是与自己从小长大的姐姐。 沈贵人拉着甄常在的手,嗔笑着。 “哪里就不巧了?你来的可是刚刚好! 我正要去你那呢,你就自己送上门儿了! 倒省去了我这一番走动的功夫!” 甄常在见状,忙道。 “姐姐是要去我那?快省省吧,我自己来了!” 第367章 沈甄置气 沈贵人拉了甄常在的手,又回了自己屋中,一脸笑意道。 “你呀,我本来说好几日未见你,这会子得了闲去找你。 对了,今日怎么就你一人?安答应呢?” 采星奉了茶来,甄常在这才舍得松开沈贵人的手,撅着嘴,小女儿态十足的道。 “安妹妹今日又身子不爽,早起我去看了她, 她听着嗓子有些沙哑,她说怕过了病气给我, 打发着我出来了。我在屋内闲坐也无趣, 便想着来姐姐这里讨口好茶吃。” 甄常在接了采星手中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眼睛亮亮的。 “果然是好茶!这是明前龙井罢?” 沈贵人伸手轻轻点了甄常在的额头,她便顺势歪了歪脑袋。 “你这嘴果然刁。在家中时你就爱喝些个好茶, 今日这一吃,就吃出来了。 给你烹茶的水,还是夏日里 我叫人早起收集的荷叶上的露水呢。 你没尝出来?” 闻言,甄常在赶紧又抿了一口那茶水,细细品了品。 “唔~果然比平时咱们喝的水要清新一些, 我只以为是这茶叶太过甘醇呢。” 沈贵人摇摇头,笑着道。 “古人云,好茶需得好水配。三分茶也得七分水来配, 再好的茶,离了这天水雨雪的好水,也出不了十分的味道。 你才比谢道韫,读过那许多书,想必也是明白的。 所以你适才品茶,只道茶香,却想不到,水的功劳更高?” 甄常在又抿了一口茶,叹口气。 “姐姐快别笑话我了,什么才比谢道韫,也就姐姐这般夸我罢了。 自打进宫,你日日跟着华妃忙碌,我闲来无事, 或与陵容相伴,或读一会子闲书。 连在家中时的勤谨也比不上了,整个人都懒了呢。 若说从前还有一二分才可让我恃,如今却是平凡的很了呢。” 沈贵人惊奇道。 “我竟不知,你如今的念想,竟同那朽木一样了。 这话我倒听出了一番自弃其才的意味。” 甄常在眼珠转了转,伸了手拉着沈贵人的胳膊晃了晃。 “姐姐~你还没告诉我呢,刚才出门真是要去找我吗? 可别只是因为被我碰上了,没办法,才说去找我呢。” 沈贵人顿了顿,忽然生了气,抬手拨开了甄常在亲昵拉着她的手。 “嬛儿,你如今哪里学的这小家子气的话? 亏我巴巴儿的捧了新衣,想着送去给你。 华妃娘娘赏了我四匹蜀锦,我自己舍不得穿, 又想着咱们两个身量一样,便叫人裁了衣裳, 想着今天不忙,亲自给你送去两套。 这马上就年下了,你也可美美的妆扮起来, 好叫皇上眼前一亮。 偏你今日来一直是这么一副不信我的样子, 呵,竟是我一番心思错付了!” 说罢也不再理会甄常在,只偏了头在一边。 方才还促狭的甄常在,乍一看沈贵人忽然生气,瞬时懵了懵。 “我就玩笑几句,姐姐怎的就恼了? 莫不是姐姐跟着华妃娘娘理事,如今脾气也渐长了? 罢了罢了,我知与姐姐不同路了,姐姐便看我做何事都不顺心了。 妹妹虽在皇上跟前不得脸,却也不要这嗟来之食! 既是华妃娘娘赏姐姐的蜀锦,姐姐便一人独穿罢了! 妹妹还有事,先告辞了。” 屋内伺候的奴才看二位小主闹了起来,都慌了手脚。 甄常在带了浣碧起身要走,被采月上前拦了下来。 “小主留步!” 采月笑吟吟的看着甄常在,屈了屈膝。 “小主与我们小主一向是比亲姐妹还要好的, 今日怎的就恼了呢? 我们小主可在意您啦,您瞧, 华妃娘娘赏的蜀锦共有四匹,我们小主知道小主您喜素色, 便专门挑了这两身相对素一些的花色留给您。 奴婢伺候您上身试试,保准儿好看!” 却不想一向看着人淡如菊的甄常在,此时像是上了头,非得与沈贵人争个高低似的。 她张口就又带了嘲讽之意。 “罢罢罢,你们家小主的好意我可消受不起! 我只是一个幽居无宠的常在,怎么比得上皇上宠爱,华妃青眼的贵人呢?! 我可不配穿这样好的料子,就如我连那烹茶的水都尝不出来一样, 我只是俗人一个罢了! 你家小主乃高岭之花,与我这般小家子气的人怎么能是姐妹呢? 你家小主,我可高攀不起!” 甄常在像是故意气沈贵人似的,跺跺脚,临出门时还行了十分标准的屈膝礼。 “嫔妾多谢沈贵人香茗款待,嫔妾有事,先告退了~” 说吧便带着浣碧扬长而去。 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气呵成,吓得采月不敢再吭声。 沈贵人瞧着甄常在的做派,早都气红了眼圈。 便对着甄常在离去的背影道。 “好好好,我这小庙供不下你这尊大佛! 如今是说不得也碰不得,那就慢走不送!” 采月左看看,右看看,实在不明白,往日交好的很的二位小主,怎么就闹起来了。 采月轻声开口劝慰自家小主。 “小主别生气,甄小主与您亲如姐妹,过几日必能回过神来,与您和好的。” 沈贵人温柔的脸上此刻呈现的是冷笑,她嗤道。 “和好?我今儿可还没说什么呢,你可瞧见她那样? 话里句句带刺儿!我不过是得了皇上几日的宠幸, 华妃娘娘叫我协助理事,也不过是看我略微识得几个字, 会算几个数罢了。她便含酸拈醋成那么个样子, 这可不是给我脸色瞧了吗? 我自在家,或是进宫, 可曾是个能受别人脸色的性子? 也不知她如今是跟谁学的这样的性子!叫人伤心!” 采月道。 “小主息怒,您气坏了身子,倒不值当许多呢。” 沈贵人刚才的气忽然就塌了下去,眼圈红红的,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你说,我自问对她掏心掏肺,我想着,平日忙碌, 现下已近新年,我又得了那样好的料子, 瞧着她总是穿着旧日的衣裳,心里酸涩不已。 巴巴儿的裁制了新衣,赶着出门去给她送去。 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场冷言冷语, 我心中怎么能不痛!” 第368章 召幸安氏 说完这一席话,沈贵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埋了头嘤嘤哭泣。 恰胤禛想起,好些日子没见沈贵人了,信步走了来,到了沈贵人住处。 胤禛双手抄在暖袖中,并不叫人通报。 苏培盛掀了帘子,将胤禛请进沈贵人的屋内。 屋内,采月正轻拍着沈贵人的背,边轻声安慰她,边为她顺气。 一回头,胤禛已在眼前。 吓得采月结结巴巴道。 “皇、皇上。” 采月“噗通”就跪了下来。 沈贵人埋着头,只顾嘤嘤作泣,听着采月说皇上,她只以为是采月要搬出皇上来安慰她。 沈贵人带了几分怨愤似的。 “皇上又如何?!嬛儿至今不得皇上宠爱,却又偏怪我得了皇上宠爱! 若这宠爱会叫我们姐妹离心,我倒宁愿皇上不要宠着我!” 沈贵人埋着头,自顾自说着话儿,听得胤禛身后的苏培盛心惊不已,忙轻咳两声。 因着苏培盛是男子,声音自是与采月等女子不同。 沈贵人听到两声男子轻咳,这才发觉屋内有人。 她泪眼朦胧的抬头去看,却见眼前有个明黄色身影。 还不待她再看清楚,那明黄色身影便坐在了她对面。 “怎么了这是?哭的这般梨花带雨。” 沈贵人忙用绢帕拭了泪,站起身来,对着胤禛跪了下去。 “皇上恕罪!嫔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 胤禛坐着不动,静静看着跪在面前的主仆二人,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胤禛道。 “起来吧。朕一来便看到这梨花带雨的盛景,你这眼圈红红, 可是谁给你委屈受了?说来朕听听。” 苏培盛丢了眼色给采月,采月这才战战兢兢赶忙起来,又扶起了沈贵人。 沈贵人的一腔委屈不满,早在看清是皇上的时候被吓的丢到了爪洼国。 只不过大家世族出身的沈贵人,自有一些强作镇定在身上的。 她稳了稳心神,说道。 “回禀皇上,嫔妾无事。不过是嫔妾想念家中亲人而已。” 胤禛手指无意的敲着桌面,看着面前止了泪的美人。 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 沈贵人是济州协领的千金,却是一副温婉的江南女儿模样。 胤禛喜欢她温顺识礼的样子,倒是第一次在她无防备的时候看到语带怨愤的样子。 胤禛笑了笑,缓和了脸上的表情,语气带了难得的温柔。 “朕记得,你从来不是会说谎的性子。 你瞧,这眼也哭红了,脸也哭花了。 朕来的时候,你可是指着朕的名号在怨怼。 朕倒不知,如何惹了你生气呢?” 沈贵人听胤禛这般说,心中又打起了鼓,忐忑不安。 踟蹰半晌,她才鼓足勇气,说道。 “皇上圣明,嫔妾不过是与嬛妹妹拌了几句嘴。” 胤禛耐着性子,好笑道。 “哦?你与你的嬛妹妹拌嘴,可为何要提及朕呢?” 沈贵人哑然,张了张嘴,该怎么说呢? 说嬛妹妹因为着她得宠一事含酸拈醋,二人起了争执? 还是说,自己说嬛妹妹小家子气惹恼了嬛妹妹? 沈贵人想了想,说道。 “回皇上,嫔妾与嬛妹妹提及皇上,是因为嬛妹妹爱慕皇上良久。 嫔妾知道,大家闺秀不该直白说这些,可是嬛妹妹进宫一年多了, 都未得机会与皇上亲近,当真是明珠蒙尘。嫔妾替她惋惜~” 胤禛觉得更好笑了些。 方才明明话里指着那个“嬛妹妹”责备,这会子却又在自己面前替她说话。 “你那个嬛妹妹,是不是甄远道之女,那位常常抱病的常在?” 沈贵人点点头。 “正是。嬛妹妹才比谢道韫,貌若明月皎,她的琴音更是绝妙。 若得皇上赏识,也不算辜负了~” 胤禛道。 “你说了她这许多好处,看来,朕不见见她都不行了。” 等胤禛回了养心殿,晚膳后敬事房总管便端着写着嫔妃位份的牌子来了。 “请皇上翻牌子~” 敬事房总管跪在胤禛面前,他的手在那托盘上众多的牌子中徘徊。 胤禛想到白日里沈贵人说过的话,自嘲一笑。 是自己看起来很好糊弄吗? 胤禛的手在甄常在的侍寝牌上掠过,停在安答应那里。 消息传到延禧宫,安答应不敢相信。 直到宣旨的太监走了,她还在一遍遍向宝鹃确认自己听到的。 宝鹃高兴极了,扬眉吐气的道。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 奴婢这就为您准备着!一会子凤鸾春恩车就来接您了!” 安答应小脸红红的,喜极而泣。 “宝鹃,我终于等到这一日了!我还以为, 上次的事后,皇上再也不会想起我了呢! 我以为我就要这样老死宫中了! 没想到还有这一日!” 宝鹃忙着吆五喝六,将歆音坞中的奴才都调动起来。 宝鹊为安答应挑选着衣裳,宝鹃忙着为她重新梳妆。 屋内的另外两个小宫女忙着用香料把宝鹊找好的衣裳熏一熏。 宝鹃为安答应梳着头,将她平日的寻常发髻拆开,换了个时兴的样式。 “小主,您瞧,您这一打扮,更水灵了! 别说皇上会喜欢,就是奴婢看着,都喜欢的紧呢!” 安答应羞红了脸,轻斥道。 “莫要诨说!对了,原本与甄姐姐要作伴, 为她配制喜欢的香料,今夜便不成了。 一会子你去告诉甄姐姐一声,明日我再与她共研香方。” 宝鹃笑道。 “小主与甄小主感情真好,这么重要的时刻,您都不忘与甄小主说一声。 不过呀,奴婢劝您这两日远着甄小主些罢。” 安答应看着镜中的自己与平日大不一样,心下欢喜。 对于宝鹃的话也没听出异常来,她为自己插上一支玉簪,随意的反问道。 “这是为何?” 宝鹃为安答应簪上最后一枚蝴蝶簪,欣赏着自己打理出来的妆扮,说道。 “小主白日里去了皇后娘娘那,所以还不知道罢? 甄小主与沈贵人拌了嘴,回了自己的关雎楼就把自己关起来了。 看样子是在生闷气呢! 这个时候,您又先一步得皇上召幸, 奴婢是怕甄小主多心,把对沈贵人的怒气, 转嫁到您身上了,那多委屈您啊!” 第369章 唱了一夜 安答应最后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胭脂扫的恰好,粉嫩而不妖媚。 “姐姐骨子里骄傲,你说的也是实情。 那我这两日便先不去烦姐姐了。 等她心情好些了,我再去关雎楼罢。” 翊坤宫内,小林子来禀,说安答应被送进了养心殿。 年世兰正拿了一支银簪,拨动着香炉中未燃尽的香料。 小林子道。 “主子真是料事如神!您将那蜀锦送了沈贵人, 她果然想着送与甄常在。 只可惜甄常在不领情,她们二人闹了嫌隙。 您又在皇上面前说,皇上久未见沈贵人, 这下您既在皇上面前博了个贤良的名儿, 又不动声色阻拦了甄常在侍寝之路, 主子实在是厉害!” 年世兰笑一笑,将手中的银簪交给颂芝,坐了下来。 自己厉害吗? 厉害的话,上一世如何会被抄家,自己如何会心如死灰惨死冷宫? 重来一次,自己不过是了解了每个人都是什么性子罢了。 沈贵人与甄常在都是骨子里骄傲的性子,之前自己有意提拔了沈贵人,偏偏一直阻着甄常在得宠。 且自己做的不动声色,谁都看不出来,甄常在至今没有侍寝与她年世兰有关。 年世兰又有意将甄常在与性子敏感的安答应撮在一起,天长日久,加之她们二人一直不得宠,性子便也越来越像了。 沈贵人有皇上的恩宠,有自己这个华妃的提携,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无一不在众妃嫔中出类拔萃。 按着甄氏的性子,即便嘴上不说,慢慢也会在心中生了嫌隙。 今日不过是机会到了,她们二人起了龃龉。 自己又拨动着胤禛去了沈贵人处,恰恰看到了沈贵人被甄氏气哭。 按着胤禛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再去宠幸甄氏? 哪怕有沈贵人一力推荐,听在胤禛耳中也不过是更坐实了沈贵人贤惠,甄常在无理。 年世兰想,这才是刚开始呢。 自己必须得压的甄常在抬不起头来才好,否则以她的聪明才智,一旦得宠,必得与自己为敌。 养心殿内传出阵阵歌声,在外伺候的苏培盛与小夏子面面相觑。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从来嫔妃侍寝,都是没什么声儿的。 偶尔有些妃嫔想讨皇上欢心,也只是在云歇雨毕后绞尽脑汁与皇上说笑一会子。 像今天这样传出阵阵歌声的,当真是稀罕。 小夏子瞧了瞧周围,侍卫都站得远远的。 他向着苏培盛的方向凑近几步,神秘兮兮的小声道。 “师父,这...这该怎么伺候啊?” 小夏子言下之意,已经过了时辰。 按着老祖宗规矩,这会子安答应已经该被抬走了。 宫中除了华妃娘娘与菀贵人偶尔能留宿养心殿,几乎是不许妃嫔留宿的。 因怕皇上睡不好。 可是今日这已经过了这么久,皇上却还没传召。 敬事房总管徐忠卫皱着一张脸,也凑在苏培盛身边。 “苏公公,您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奴才刚才催了一次,这也不敢再催了。” 苏培盛瞅瞅小夏子,又看看徐忠卫,叹道。 “还能怎么办?难得皇上今日有兴致, 瞧着又喜欢安答应, 咱们呐,就在外边儿候着就是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安答应得了皇上宠幸,被封为安常在的事就传遍了后宫。 乌拉那拉氏笑眯眯看着面前的安常在,她跪在地上,正在恭敬又严谨的行着三拜九叩的大礼。 终于,安常在行完了礼,乌拉那拉氏忙道。 “好了,快起来罢~你昨夜才侍了寝, 今日原该好好歇息的。 请安的日子还久,何必急于一时呢?” 安常在被宝鹃扶着站起来,宝鹃嘴角的笑意一直没退过。 安常在低眉顺目,说道。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嫔妾虽入宫时间短, 但嫔妾听说,老祖宗规矩,嫔妃侍寝次日, 都要给中宫请安。 嫔妾不敢忘了规矩,忙赶着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乌拉那拉氏笑道、 “你呀,就是太过守规矩。” 又对着其他妃嫔道。 “你们也该学着点安常在的内敛乖顺, 只不过安常在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本宫早起听苏培盛来传旨, 说皇上晓谕六宫,晋安答应为常在, 本宫就知道,安常在哄得皇上高兴。 只要皇上高兴,本宫也就高兴了。 安常在有功,本宫已经准备好了赏你的东西。 你看看可还喜欢?” 安常在谢了恩,探了头去看绘春与绣夏手中端着的东西。 一个托盘中是两串碧玺十八籽手串,一对金镶珍珠戒指,一对金累丝花卉鸟纹镯。 另一个托盘中放着一尊白玉的送子观音。 那观音像的嘴角微微翘起,一副慈爱的神态,法相看着让人心生暖洋洋的感觉。 安常在一看就喜欢的不得了,连忙又要下跪谢恩。 只是不知为何,她刚撩起衣摆要跪,却脸红了起来,脚底下也东倒西歪站不住似的。 宝鹃眼疾手快,一把将安常在扶的稳稳地。 安常在脸便更红了,她局促的站在原地。 殿中坐着的,除了甄常在一直未侍寝,其他侍寝过的妃嫔,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丽贵人率先开了口,拿了手帕捂着嘴笑的天花乱坠。 “安妹妹,你可要小心着身子。 我瞧着你这身子骨也忒弱了些呢~ 想是安妹妹累的狠了罢?” 安常在闻言,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李贵人也道。 “可不是累的狠了吗?听说安常在昨晚可是唱了一夜呢~ 哎你们说,唱歌到底累不累啊? 可惜了,我啊,自小学不来这些讨好人的玩意儿, 竟也不知唱一夜歌到底累不累。” 丽贵人与李贵人惯不对付,此时便也毫不客气的笑道。 “你快省省吧,你多大年纪,人家安常在多大年纪? 人家唱一夜,是有那个本事,有那个体力, 你也不想想,你有吗?” 丽贵人嗤笑着,全然不顾其他妃嫔的面色都带了几分不好意思。 年世兰端着茶碗,拨动着水中的茶叶,声音听不出情绪。 “丽贵人是因着久未见皇上,便忘了皇上素日的教导了吗?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偏你将皇上的话当作耳旁风, 本宫都替你捏了一把汗呢~” 第370章 站在门外 丽贵人这些日子少见皇上,即便见了皇上,也只是远远看上一眼。 现在听年世兰这样说,心上如被扎了刀子,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讪讪道。 “是,华妃娘娘教训的是。“ 年世兰冷冷一笑,道。 “本宫教训你做什么?不过是闲的无事,白说两句罢了。” 乌拉那拉氏这才说道。 “大家都是姐妹,此事就到此为止罢。 华妃,你是众妃之首,不该与丽贵人斤斤计较。” 接着也不等年世兰回嘴,立刻转移了话头。 “对了,安常在,本宫这里还有两床西藏喇嘛大师开过光的万字福寿被, 今日一并赏了你,你盖着,也好早日得个皇子,为皇家开枝散叶。” 安常在脸上被丽贵人嘲讽的血色渐渐退去,微微屈了膝行礼。 “嫔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年世兰百无聊赖的四处乱瞧,恰好对上了菀贵人的视线。 只是菀贵人看年世兰看向自己,慌乱的将头转了过去。 年世兰无谓的笑笑。 看来菀贵人是心虚的。 毕竟那些个毒玩意儿,年世兰还没找她对质呢! 好不容易,乌拉那拉氏叫散了。 年世兰当先走出景仁宫,身后跟着颂芝与立冬。 走着走着,颂芝感觉脸上有凉凉的东西落下。 不知何时,阴沉沉的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颂芝兴奋极了,忙道。 “娘娘快看,下雪了!” 年世兰脚步也不停留,只向前走去。 “下雪了就下雪了吧。你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你跟着本宫久居京城,这样的雪哪年不见几场呢? 这便就叫你高兴,那若是将你放去西北大雪山, 你不得高兴死了?” 颂芝吐了吐舌头,她也觉得自己方才实在是不太稳重。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跳脱了些。 娘娘放心,奴婢也是见过世面的!” 年世兰忍不住笑出声。 “好好好,你是见过世面的。跟着本宫,你不想见世面也难。” 颂芝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年世兰看着已经十九岁,长成大姑娘的颂芝,想到上一世自己为了固宠,将颂芝送到了皇上面前。 最后落魄时,也只有一个颂芝陪在她身边。 年世兰忽觉愧对颂芝,不由伸出手,想摸摸颂芝的脸颊,摸摸这个从小陪伴她长大,亦奴亦亲的女子。 只是还不等她的手伸过去,颂芝就像被吓了一跳,警惕的退后两步。 “娘娘,奴婢已经长大了,您不能再掐奴婢的脸蛋了。” 年世兰的手滞在半空,忽然摇摇头笑了起来。 颂芝自小伺候自己不顺意的时候,她就伸手捏一捏颂芝的脸蛋。 虽然多数时候是闹着玩,但年世兰可是会使软鞭的将门女子,下手也不会太轻。 每每颂芝被捏的吱哇乱叫,年世兰就开心的前仰后合。 颂芝已经形成了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动作。 那便是先退后,再护脸。 年世兰笑够了,收回手,转身继续往翊坤宫走,嘴里说着话。 “等你再长两岁,本宫便挑个人家把你嫁出去, 到时候啊,你想要本宫捏你的脸,本宫也够不到了。” 颂芝跟在年世兰身后,委屈的声音传来。 “娘娘不想要奴婢了吗?奴婢只想一直陪在您身边。 您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 年世兰轻松的笑着,头也没回,说道。 “那若是有一日本宫要去死呢?你也要陪着吗?” 颂芝的声音没有传来。 转瞬,她咬了咬唇,坚定的道。 “奴婢陪着您!” 她没有看到,走在她前头的年世兰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是啊,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无论颂芝有再多的不好,可她始终愿意陪着自己。 这就够了,不是吗? 年世兰想,自己在宫中也不是孤身一人。 安常在一如既往的伴着甄常在,二人一起回了延禧宫。 安常在一路左看看,右看看,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 甄常在面上扯着笑,只是声音淡淡的。 “你在瞧什么呢?” 安常在笑着回道。 “姐姐,我从前从未觉得,紫禁城这样冰雪可爱过。 姐姐或许觉得我的形容有些夸张,但此刻配着这飘落的雪花, 我只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甄常在抬头望望天空。 雪花越来越大,一片一片洒下来。 “未若柳絮因风起,撒盐空中差可拟。 前人总说雪花似柳絮,我却认为不妥。 春夏交接之际,柳絮总是扰人。 雪花却不一样,晶莹轻舞, 让人观之忘俗忘忧。” 安常在眼睛亮亮的看着甄常在。 “姐姐真是博学多识,不过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懂。 我只知道,落了雪,便离过年不远了。 皇上说,今年要后宫好好热闹热闹,过个好年呢! 皇后娘娘给咱们都赏了新料子, 姐姐,咱们两个做成一样式的衣裳吧? 等过年穿出去,更像是亲姐妹呢!” 安常在自顾自说着话,没有注意到甄常在阴下来的面色。 甄常在望着长长宫道的尽头,却像是望不到头。 “陵容,你说你我亲如姐妹,可是我这亲姐姐竟都不知道,‘ 你是何时入了皇上的眼。还一夕就升了位份。 我日日与你在一处,你瞒我瞒的好苦啊。 如今这满皇宫里,都拿我做笑柄了。” 安常在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镇住,她不解是看着甄常在,手还挽在甄常在胳膊上。 “姐姐何出此言呢?妹妹也没想到,皇上昨夜会召寝。 何况,今日也并无人说姐姐任何呀~” 甄常在停下脚步,看着安常在。 “对了,,妹妹昨夜侍寝了,还未恭喜妹妹得皇上宠幸。” 安常在愣住,不可置信的看着甄常在。 半晌,她试探着问道。 “妹妹听说姐姐昨日与眉姐姐拌了几句嘴, 难道姐姐现在要与我也生分了吗?” 甄常在不语,转身快速走着。 安常在愣了愣,也跟上了甄常在的脚步。 只是她昨夜侍寝,又唱了半宿,从后面看,总觉得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 甄常在与安常在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延禧宫。 路过关雎楼时,安常在想跟着甄常在一起进去。 却不想甄常在一进门,全然不顾身后的安常在,只吩咐流朱道。 “下雪了,太冷了,将门关上罢。” 徒留安常在愣愣的站在门外。 第371章 滴水不漏 雪大了起来,从稀稀拉拉到飘飘洒洒。 安常在刚侍寝晋位的喜悦被这一变故冲的一干二净,她不知所措的站在关雎楼紧紧关闭的门前。 有洒扫的太监路过,低着头不敢看安常在阴郁的脸色。 宝鹃转头斥道。 “雪越发大了,还不赶紧去打扫? 若是滑倒了哪位小主,可仔细你们的皮!” 那两个小太监拿着扫把唯唯诺诺靠着墙根儿走远了。 宝鹃一脸的不落忍,终是张嘴说道。 “小主,咱们回去吧~您昨晚刚侍了寝, 奴婢回去为您抹点药,会舒服些。” 安常在落寞的点点头,“嗯”了一声,带着宝鹃回了自己的歆音坞。 不同于关雎楼此时的一片冰冷景象,歆音坞中的奴才都是一脸喜气洋洋。 安常在不解的问宝鹊。 “怎么今日都这么高兴?还有这红绸是怎么回事?” 宝鹊忙上前献宝似的伸出自己的双手,她的手上一片被彩纸染红的颜色。 “小主您看,奴婢早起忙着为您布置内室,手都染红了呢~” 安常在被宝鹊的讨好神态逗笑,道。 “我问的东,你偏要说西。是打量着我不会怪你是吗?” 宝鹊嘻嘻笑着,说道。 “小主不会责罚奴婢的!小主昨儿得了皇上恩宠, 奴婢们都高兴!今日一起来赶紧忙着用红绸略略装饰了一下。 小主看看可还喜欢?” “喜欢。” 撞进安常在眼帘的,是悬挂了彩绸的屋子,连那烛台上都被绑了个红色的绳结,十分喜兴。 宝鹃笑着拉着安常在去了内室,昨日还是安常在常盖的被褥,今日已经全部焕然一新。 安常在心里高兴,面上却是不显,只是笑着问宝鹃。 “这是做什么?搞得这样隆重,像是新嫁娘似的。” 宝鹃拉着安常在到了床边,神秘的一笑,道。 “小主如今是常在了,又得了皇上恩宠,可不是新嫁娘吗? 只不过奴婢们没什么本事,只是弄来一些彩绸,略略布置一下。 但奴婢们对小主的心,可是一点也不掺假! 小主,请您亲自掀起这被褥来!” 安常在自小都是被忽视的那个,虽是正室嫡出,但她的母亲林夫人不掌管中馈。 安家中馈竟是由一位妾室掌握的,妾室魏姨娘最得安常在的父亲喜爱,她所出的女儿便也在府中称王称霸。 比安常在这位嫡女还要厉害些。 安常在的母亲因未当上县丞夫人前日夜绣花,熬坏了眼睛,人老珠黄,在府中失宠。 要不是安常在的父亲一心指望着安常在能选秀进宫,恐怕安常在母女早就被妾室悄悄结果了。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起来的安常在,自然是受不得别人对她的一点好。 眼下看着自己的奴婢们费心为她布置,早已是泪光满面。 她缓缓揭起被褥,藏在被褥下面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便一览无余。 洋洋洒洒铺了满床。 安常在的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却又因喜悦想要忍住。 于是宝鹃看着又哭又笑的安常在,乱了手脚。 她忙着拿绢帕去为安常在拭泪,又怕擦花了安常在的妆容。 急的宝鹃团团转,轻轻抚着安常在的背,说道。 “小主别哭呀,如今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 这往后啊,都是好日子了。” 安常在好不容易止了泪,破涕为笑。 “是,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等我有朝一日成为了真正的“妃子”, 我母亲在家也就好过了!” 宝鹃笑道。 “小主真是最孝顺不过了,任何时候都想着家里的老夫人。” 主仆二人说着话儿,忽听外头太监通传。 “皇上有赏~请安常在跪接~” 安常在忙擦擦脸,又跟宝鹃确认了一遍自己脸上妆容没花,才施施然走了出去。 关雎楼中,流朱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着外面有人脚步远去,才扒着门缝瞅了一眼。 是送赏的太监们出了延禧宫。 流朱转过头来,小心翼翼问站在她身后的甄常在。 “小主,连您也不知道安常在是如何得宠的吗?” 甄常在道。 “是啊,连我也不知,日日与我在一起的人, 忽然就一夜之间得了宠,还升了位份。 如今也算是与我平起平坐了。” 浣碧手中打着一条璎珞,随意的道。 “小主别怪奴婢说话直,沈贵人得宠那么久了, 也没向皇上引荐您。这安小主日日与您在一处, 也瞒的滴水不漏,您的这些姐妹啊,可没把您当姐妹呢。” 流朱听浣碧如此说话,怕甄常在伤心,急的想去捂浣碧的嘴。 却被浣碧一下子躲开了。 浣碧声音更大了些。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捂我的嘴做什么! 本来就是半路的姐妹,还不如一直陪在小主身边的你我呢!” 流朱被浣碧的话气的干瞪眼,道。 “你不知道小主正伤心难过呢吗?何苦说这些有的没得?! 除了惹小主更伤心,还能有什么用处呢!” 甄常在烦躁的转了身,朝着屋内走去。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我今日始知,我原是没有交好知己的。 我累了,我去睡会儿,你们别来吵我。” 正在斗嘴的流朱与浣碧瞬时哑火,面面相觑。 周宁海向来是不离甄常在左右的,这会子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不在关雎楼。 按着嫔妃侍寝的惯例,剪秋给安常在送去了一碗参汤。 “小主,这是皇后娘娘赏的。皇后娘娘体恤小主侍寝辛苦, 命小厨房特意熬了参汤,说是给小主补身的,小主喝了吧, 奴婢也好回去向皇后娘娘交差。” 安常在笑的真挚,双手接了参汤,一饮而尽。 将空碗放在了剪秋手中的托盘里,才擦擦嘴笑道。 “还请剪秋姑姑代为向皇后娘娘谢恩, 皇后娘娘关照六宫,嫔妾感激不尽。 正好前些日子太医说, 嫔妾身子弱,要常用参汤补一补才好。” 剪秋笑一笑,屈膝行礼。 “奴婢一定会将小主的谢恩带到的,还请小主放心。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施惠上下,德配六宫。 皇后娘娘嘱咐了,小主用了参汤,就好好休息吧。” 第372章 不宜见客 安常在笑着命人送走了剪秋,立马招手唤来宝鹃。 “快去,将那钵盂拿来!” 慌得宝鹃赶忙拿来了钵盂,安常在摒退左右,用力将手指抠进自己的嗓子眼。 宝鹃惊讶的看着安常在的动作,看样子安常在这是要把喝下去的参汤抠出来。 过了好久,屋内呕吐的声音才渐渐削弱。 安常在头发散乱着,嘴巴大张着趴在钵盂之上。 宝鹃取了手帕轻轻为她擦去额头的汗珠。 安常在有气无力的命宝鹃将呕吐物拿去悄悄倒了。 她此刻的形容狼狈极了,她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才为了将喝下去的参汤全部逼出来,她对自己下手可一点也没有留情。 等安常在缓过一口气了,宝鹃也恰好回屋。 宝鹃心疼的轻拍着安常在的背,为她端上一杯茶。 “小主,方才吐过了,漱漱口吧。” 安常在虚弱的笑笑,取了茶漱了口。 “宝鹃,你是不是觉得我对自己心狠?” 宝鹃道。 “奴婢只是不明白,那参汤可是好东西呢。 再说了,奴婢担心小主的嗓子。” 安常在坐直了身子,擦擦嘴,面上的笑容显得凄苦起来。 “我也担心自己的嗓子,可是宝鹃,我没有办法。 我好不容易得宠,若不能早日怀上龙胎, 我就不能早日让我的母亲过上好日子。 我母亲在家,太苦了~ 她眼睛看不见,若不是父亲还顾念着我在宫中, 母亲可能已经“病逝”了。 皇后娘娘对后宫都好,但她是中宫皇后, 她有自己的孩子,还是皇上的长子。 我不得不小心些~ 我从来不在意,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他人。” 宝鹃默了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子,宝鹃道。 “小主,您昨夜累坏了,今日一大早又这么多事。 想来也是乏得很了,不如奴婢扶您去睡会儿吧。” 安常在虚弱的点点头,由着宝鹃将她扶着躺在床上。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锦褥柔软的触感和初初得宠的喜悦,才让安常在心里好受了许多。 不一会儿功夫,安常在沉沉睡去。 安常在一连侍寝三日,此事在后宫闹的沸沸扬扬。 早起众妃嫔给乌拉那拉氏请安的时候,便有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只不过碍于皇后坐镇,对安常在的不满也不好表现太过明显。 端妃这日来的迟了些,她在路过安常在的时候,身上飘过一股不同于宫中诸人用的香味。 端妃行至乌拉那拉氏面前,行礼问安。 待乌拉那拉氏给她赏了座,她落座之后,菀贵人才忍不住笑着问道。 “不知端妃娘娘用的是什么香料?这般好闻。” 端妃坐的端庄,笑的也端庄。 “本宫用的,是皇后娘娘赏给我的香料, 因里面加了名贵的龙涎香,所以味道更出众些。” 菀贵人道。 “这香这样好闻,所用香料又这样名贵,不知这香可有一个配得上它的名字呢?” 端妃正欲开口,乌拉那拉氏插进话来,笑道。 “这香的名字叫做欢宜香。若是菀贵人喜欢,本宫便叫人多制些来。 只是这香所用龙涎香极为珍贵,若是其他姐妹也喜欢这个味道, 本宫还要问过皇上的意思才是。” 菀贵人忙笑着推辞,只道这香珍贵,自己位份不配用这样好的香料。 乌拉那拉氏便也不再勉强,而是转向年世兰。 “华妃,你素爱用香料,这欢宜香想必会合你的眼缘。 你与端妃同为妃位,又是众妃之首,这香是配得上你的身份的。 况且这香不止闻着好闻,还有安神之功效。 心烦气躁之时,点一些来闻,可令你心平气和。” 年世兰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笑笑说道。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只是臣妾如今有了四阿哥, 宫中便少用香了。 像那些个安神的香料,臣妾更是敬而远之。” 乌拉那拉氏笑着道。 “哦?这是为何?本宫倒没听说过, 有了孩子便不能用香的道理。” 年世兰道。 “回禀皇后娘娘,臣妾日日要操心协理六宫之事, 又要得空抱一抱四阿哥, 每日忙的不可开交。每天晚上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哪里还用的着安神的香料呢?” 乌拉那拉氏又道。 “对了,四阿哥近日可还乖巧?本宫也好久未见四阿哥了, 哪天你将四阿哥抱来,本宫看一看才是。 若是华妃你得空,也要常常带四阿哥去给两位太后请安才是。” 年世兰依旧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劳皇后娘娘费心,臣妾替四阿哥谢过皇后娘娘。 臣妾也惦记着带四阿哥去给两位太后请安, 只可惜如今寒冬腊月的,皇上说四阿哥还小, 不许在路上来回折腾,免得受凉发烧。 到时候皇上还得跟着担心。” 乌拉那拉氏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说是皇上不让抱四阿哥出来后,勉强起来。 但她还是说道。 “倒是本宫思虑不周了。既如此,便等年节的时候, 再带着四阿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吧。 四阿哥虽小,但礼不可废,想来华妃也懂这个道理。” 年世兰懒得再与乌拉那拉氏纠缠,只道还有许多事要给奴才们吩咐,起身告退了。 安常在跟在端妃身后走出景仁宫,她在闻到端妃身上的香气的时候,屏了气息。 等端妃走远了,安常在回过头看了看景仁宫的牌匾。 这宫中,真是四处都潜藏着危机。 甄常在这两日告病,连安常在去看她,她都没有让人开门。 只说怕过了病气给安常在。 浣碧给来探视甄常在的安常在请了安,低眉顺目。 “劳安常在来看我们小主。小主得了时疾,实在不宜见客。 等我们小主好了,自然请安常在前来做客。” 安常在轻轻道。 “劳浣碧姑娘转达我的问候,这些是皇上赏我的药。 都是些常备的头疼脑热的药物,但其中有几瓶, 据说是西域进贡来的珍品,外头寻不到的。 听说姐姐生病,我特意拿了来。 还请浣碧姑娘将这些药交给姐姐,我也就安心一些了。” 浣碧十分有礼的接下了那些小瓷瓶装的药,又恭敬的送走了安常在,转身将药丢在了墙角下。 第373章 闲坐无趣 安常在回了自己的歆音坞,却见宝鹃撅着嘴进来了。 “怎么了这是?谁惹了你呢?” 安常在顺手拿起手边的针线,继续绣自己没绣完的花。 只是她心不在焉的,针脚走错了不说,还扎了自己的手。 安常在轻声惊叫,将被针扎了的手迅速抽出,却还是留了一滴血在绣布上。 宝鹃忙着要叫太医,被安常在抬手制止了。 “我哪里就那么娇气了呢?不必了,一会子就好了。” 她将扎了的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吮,待手指不再渗血,她才重新拿起针来。 宝鹃撅着嘴道。 “小主还有心思绣花。方才小主问奴婢,谁惹了奴婢。 奴婢实话告诉小主吧,虽然没人惹奴婢,但比惹了还难受呢!” 安常在叹口气,放下手中的针线,说道。 “到底是怎么了呢?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该如何安慰你?” 宝鹃这才说道。 “那个浣碧!奴婢实在是看不惯!她竟敢将小主送给甄常在的药扔了! 奴婢本来不想跟您说的,但实在是太生气了!她算个什么东西!” 闻听此言,安常在怔了神。 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事,宝鹃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安常在的耳朵里只有轰鸣,脑中闪过的是这些日子与甄常在相伴的画面。 莫不是姐姐对自己有意见? 安常在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宝鹃说话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小主,依奴婢看,浣碧敢如此,定是甄常在授意的! 奴婢就瞧见这几日她不愿再与您做伴, 您去了也不见您,这不是对您不满是什么?!” 安常在听不下去了,轻声斥道。 “休得胡言!姐姐定是身子不好不愿见人,不能如此揣测姐姐。 浣碧是姐姐的陪嫁丫鬟,自然是护主的。 扔药的事也定是浣碧这刁奴自己所为,不关姐姐的事!” 宝鹃站在安常在身后,悄悄撇了撇嘴,怪声怪气的道。 “是~都是刁奴所为,不关“姐姐”的事~” 安常在无奈的看了看宝鹃,忽然笑道。 “瞧你这劲儿,我只是在说浣碧。” 安常在嘴上说着不关姐姐的事,但此事终究是给她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年世兰坐在宫中,看着内务府送来的年节送礼明细单,正在盘算着这一年结束,自己在外面的产业挣了多少银子。 立冬走来禀道。 “启禀娘娘,曹常在来了。说是来给娘娘请安。“ 年世兰放下手中的礼单,伸了伸懒腰,指着一旁伺候的谷雨,要她过来替自己揉揉腰。 谷雨忙走了过来,轻轻为年世兰揉了起来。 “娘娘自打生了四阿哥,就总是腰容易累。 奴婢听说针灸对腰疼有奇效,要不娘娘找温太医瞧瞧?” 年世兰感觉腰稍微舒服了些,便坐直了身子,说道。 “明日请温太医来吧,给本宫好好看看,调养调养身子。 本宫自己也觉得,自打生了弘历,这身子弱了许多。 前儿本宫想甩甩鞭子,都觉手上无力了呢。” 年世兰又轻轻左右扭了扭脖颈,让立冬放了曹常在进殿。 曹常在行了礼,笑道。 “嫔妾虽日日在景仁宫见到娘娘,但都没有机会亲自问娘娘安。 今日落了雪,嫔妾在自己屋子里闲着无事,便想来娘娘这里, 一是给娘娘请安,二来也想与娘娘亲近亲近。 娘娘会不会怪嫔妾不请自来?” 年世兰稍微斜了身子,靠在榻上,胳膊下垫着的,是一个金丝搀了银线绣的抱枕。 此时她懒懒抬抬手,说道。 “来人,给曹常在搬个凳子来。” 曹常在含笑行礼。 “嫔妾谢娘娘赐座。” 年世兰看着曹常在虚虚坐在了凳子上,大半个凳子还空着。 她便知,这曹常在还是如上一世一般,在自己面前小心谨慎。 “本宫也正说呢,如今天儿短,偏生这几日又下了雪。 闲坐着也是无趣。你来的刚好,刚好与本宫作伴。” 曹常在本来心中在忐忑,自上次她向年世兰表明心意,愿为年世兰鞍前马后,仔细算一算也一年了。 在这期间她总是在焦急的寻找机会,渴望能在一些小事上助年世兰一臂之力。 只是可惜,年世兰并不需要她的样子。 今日她来,本也没指望着能见到年世兰。 她站在廊下等立冬通传,等了许久都不见动静,正打算改日再来。 立冬却又出来召了她进殿,进了殿,年世兰又赐了座,她已是喜不自胜。 只是她已经习惯了在别人面前不动声色。 要想在后宫中好好活下去,就得有会察言观色的本事。 这会子年世兰说,曹常在来刚好与她作伴,曹常在喜得什么似的。 但她始终秉持着“喜怒不形于色,心事不让人知”的想法,脸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 曹常在道。 “嫔妾多谢娘娘厚爱,自上次嫔妾私下见娘娘,已经过去一年时间了。 嫔妾万万没想到,还有坐在您这翊坤宫,与您作伴的光景。” 年世兰嗤笑道。 “这有何想不到的,本宫又不是没了,本宫的翊坤宫也没有塌。 你若有心想来,早都来了,说这些话做什么,没得恶心人。” 曹常在谄媚的笑容瞬时凝固在脸上,她没想到,私底下的年世兰嘴巴可比在景仁宫给皇后请安之时毒多了。 曹常在稳了稳心神,脸上重又挂起笑容。 “年节底下,娘娘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嫔妾今日来的时候,在御花园遇见敬嫔娘娘与康乐公主。 娘娘没瞧见,康乐公主玉雪可爱,与敬嫔娘娘在雪地里玩耍, 真的是可爱极了!嫔妾当真是羡慕的紧~” 年世兰随意道。 “与其羡慕别人,不如你自己生一个就是。 说来也是,你都伺候皇上这么久了, 还是无有所出。可是你自己不想生?” 曹常在被年世兰无辜的大眼睛看的一愣,再听到年世兰的话,竟是一时语塞。 年世兰却不管那么多,继续道。 “不是本宫说你们,一个个的伺候皇上, 也不知道抓紧时机生个孩子, 天天总说闲坐无趣,生个孩子,可不就有趣了? 你瞧本宫的四阿哥,如今会走路了, 成日家在这翊坤宫乱跑,本宫连“闲坐无趣”都成了奢望。 这个调皮鬼,闹的本宫头疼。” 第374章 磨磨唧唧 曹常在被年世兰的话堵到语塞了半晌,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无奈道。 “娘娘~非嫔妾不想生啊~是嫔妾,嫔妾生不下啊~ 娘娘不知道,嫔妾伺候了皇上这么久,皇上也从来不许嫔妾不要孩子, 可嫔妾就是怀不上自己的孩子。 嫔妾有时候看着四阿哥和康乐公主,真是羡慕的很呢!” 年世兰道。 “那是你没看到他们恼人的时候。你没有孩子, 可有瞧过太医了?太医是怎么说的?” 曹常在道。 ''“嫔妾也请太医瞧过的,太医都说嫔妾身子无事, 但不知为何,就是怀不上孩子。 嫔妾连近日到太医院的江氏两太医都请过了, 说法皆与之前的太医说的一样。 嫔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曹常在顿了顿,接着说道。 “何况,每每皇上宿在嫔妾那里的时候, 丽贵人总是寻了各种借口将皇上请走。 嫔妾,嫔妾...” 曹常在忽然红了脸,这可是让年世兰看了个稀奇。 上一世的曹琴默,年世兰只能在她脸上看到算计,如今竟然会脸红! 不过再瞧一瞧曹常在的年纪,年世兰恍然。 这一世的曹常在只是一个有着小心思的女子,她还没有卷入权力中心的算计。 也没有温宜公主那样的软肋和铠甲。 她自然不如上一世那样老谋深算。 年世兰笑了笑,这样的曹常在,竟然有些可爱了起来。 “你也是无用!竟就看着丽贵人将皇上请走?” 曹常在叹口气,说道。 “嫔妾不看着,又能如何呢?皇上总还是宠丽贵人多些的。 嫔妾这里,几个月皇上才来一次,却每次都赶上丽贵人身子这不适那不适。 可是嫔妾打听过了,丽贵人总说自己身子不适,却是一回太医都没请过。 这可不是故意争宠吗?” 年世兰乏累的摆摆手,说道。 “这些个事情,你该说与皇后听才是。 说给本宫听,本宫也束手无策。” 曹常在看看左右,颂芝会意,立刻带着侍婢们退下。 曹常在这才站起身来,又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 “娘娘,嫔妾今日来给您请安,也不单是为了请安。 更不只是为了丽贵人争宠一事前来。 而是因为,嫔妾无意中瞧见了一些事。 关乎您与四阿哥的安危。 嫔妾不敢说别的,但是丽贵人肯定是有什么坏心思, 还请娘娘信嫔妾一回,就算是嫔妾为投入您麾下的投名状罢!” 年世兰敛了笑意,眼睛在曹常在身上逡巡一圈,才道。 “你要本宫怎么信你呢?就凭你随口一说吗?” 曹常在不慌不乱,手摸向袖中。 年世兰瞧着曹常在的动作,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拿在手中的绢帕,随时都可化作武器甩出去。 却见曹常在只是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她将布包拿在手中。 里三层外三层的解开,露出里面一小段枣红色的木头。 曹常在左右瞧了瞧,取了年世兰桌上的茶壶来,道。 “娘娘,嫔妾需要借您的茶壶一用。” 早在年世兰看到那一小段枣红色木头的时候,心中已有了猜测。 果然,经曹常在将那木头投进茶壶,茶壶里的茶水变了色。 年世兰明知故问。 “这是什么?曹常在给本宫看这个,是何用意?” 曹常在将茶壶变了色的水又往年世兰面前凑了凑。 “娘娘请看。这枣红色木头乃是一种毒树木的树枝所制, 这外面的颜色也不是木料本来的颜色。 这木料本来是白色,是被人为用毒药泡成了现在的紫红色。” 年世兰继续明知故问。 “哦?这木头到底是什么?外面涂的毒物又是什么?” 曹常在踯躅一下,小心翼翼道。 “嫔妾说了,娘娘千万不要生气才好。这木头是剧毒的, 外面的染料也是!这木头叫做箭毒木,娘娘您光听这名字, 便可猜测这木头可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东西。 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见血封喉”! 这东西常被将士们用作弓箭的材料,射在人身上乃是剧毒。 可是这外面涂的汁液也不遑多让,名字叫做“狼毒花”。 这狼毒花可入药,亦可害人,且害起人来也是剧毒! 娘娘您说,这毒物结合,够不够可怕?” 年世兰想起前些时候菀贵人送来给弘历的玩意儿,心中压抑了好些日子的火又“腾”的蹿了起来。 但她压下了怒火,佯作不知,而是说道。 “这个东西确实让人心惊!你是从何处得到此物的? 带这样剧毒的东西在身上,你不怕自己中毒吗?” 曹常在惋惜的看着那个茶壶,说道。 “是嫔妾莽撞了,娘娘这个黄玉茶壶,恐怕是再用不了了。 嫔妾将这木头里三层外三层包了,应该是无事的。 医书古籍上说,只要身上没有伤口接触到这个毒物就无碍。 娘娘问嫔妾是从何得到的,嫔妾却得想一想才能告诉您。” 年世兰明白,这是曹常在想让自己许一个好处。 但她面上是不在意的样子。笑道。 “曹常在不说也无妨,本宫只是好奇,并不一定非要知晓。 本宫乏了,曹常在请回吧。颂芝,送曹常在出去。” 颂芝应声而来,这下换曹常在愣怔了。 这华妃娘娘怎么喜怒无常,一言不合就赶人呢? 但她不敢说什么,只能快速道。 “娘娘息怒!并非嫔妾故意卖关子不说,而是这东西的来历,嫔妾说了您一定生气!” 年世兰只觉好笑。 “你既知本宫会生气,那就不该拿来给本宫看。 既是给本宫看了,又吱吱呜呜什么也不说。 那便算了,本宫也不是特别好奇,你先回去吧!” 这便是年世兰第二次下了逐客令。 曹常在哭笑不得,华妃娘娘真是一句废话都不听,也一句废话都不说啊。 曹常在忙道。 “娘娘息怒。嫔妾这东西是偶然从丽贵人处得的。 嫔妾听说,菀贵人前些日子给四阿哥送了些玩意儿来。 不知娘娘可否过目过了?或是给四阿哥玩过了?” 年世兰的耐心终于被曹常在耗尽了,她无力的摆摆手,打发曹常在快快走。 这样磨磨唧唧的说话风格,还真与上一世一样! 第375章 怒气冲冲 只不过年世兰压下了心中的疑问,曹常在是如何从丽贵人处得来的这木头呢? 自己之前在菀贵人送来那些东西,又被李可发现异常之时,只想到是菀贵人想借她的手除掉谁。 却没有想到是丽贵人。 这丽贵人是皇太后亲自选进宫,想要分皇帝恩宠的美人儿。 年世兰原以为她是与上一世一样,徒有其表的纯坏美人儿也就罢了。 不想这一世长出了这许多心眼子。 先不说丽贵人三番四次对年世兰不满,就这一回想借菀贵人之手加害她们母子,那是年世兰万万不能容忍的。 颂芝得了年世兰授意,上前来对曹常在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 “我们娘娘乏了,奴婢送小主出去。” 曹常在这才意识到,自己那套九曲十八弯的说话方式,在年世兰这里只会惹来厌烦。 曹常在硬着头皮,对颂芝道。 “颂芝姑娘稍候,我还有话与娘娘说的。” 颂芝看向年世兰,见她不做任何动作,便知这是年世兰默认了曹常在的说话。 于是颂芝恭敬行了礼,重又退下。 年世兰仰着下巴,瞧着面前越来越瑟缩的曹常在。 那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姿态,由不得曹常在不腿软。 曹常在小心翼翼往前蹭了蹭,低着头,轻声道。 “娘娘知晓的,嫔妾娘家离京遥远,嫔妾在宫中无依无靠。 位分又不高,不得不想尽办法找棵大树靠一靠。 嫔妾方才说话惹了娘娘生气,嫔妾已经知错了。 还望娘娘能给嫔妾改正的机会,嫔妾感激不尽。” 年世兰嘴角挂着笑,眼底看不出情绪,她只瞧着曹常在,也不言语。 曹常在对这样的年世兰很陌生,却也不敢再绕弯子,便硬着头皮继续道。 “嫔妾因娘家远,便不得不在京中置点产业傍身,” 年世兰忽然出声打断了曹常在的话。 “这事本宫知道。京城里几处小有名气的铺子, 便是你的手笔。其中的穆掌柜与刘掌柜很是尽心。” 曹常在惊讶的抬起头来,她原以为此事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今日她大着胆子和盘托出,也是想着能用诚意打动年世兰。 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却早已在年世兰跟前挂了号。 曹常在震惊过后迅速调整思路,她在心中理了理自己要说的事,确认无有遗漏,这才继续说道。 “娘娘明察秋毫,嫔妾佩服至极!既然娘娘早已知晓, 嫔妾愿将那几处铺子献与娘娘,作为娘娘的胭脂银子。 还请娘娘不要嫌弃嫔妾的一点拙心。” 年世兰不耐烦的道。 “本宫要你的银子做什么,你且留着自己使吧。” 曹常在也不敢再就此事纠缠,赶紧说道。 “嫔妾那会子说到木头的来历,确实是出自丽贵人不假。 娘娘知道,嫔妾在外的铺子里头,有一处是个药铺。 药铺的掌柜侯掌柜是嫔妾家里带来的,虽然经营生意见利不多, 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与人打交道的好手! 在四阿哥刚过完生辰不久,就有一位游方的和尚找到了侯掌柜。 要找嫔妾刚才拿的那两种毒物。 这些毒物民间不常见,但侯掌柜有门路。 那和尚花了大价钱找到侯掌柜,侯掌柜应的含糊。 后来侯掌柜寻了东西来,却也来问过了嫔妾的意思。 嫔妾当时昏了头,只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就允了此事。 后来还是侯掌柜留了个心眼,与那和尚交好, 又哄着他吃了许多酒,那和尚说,是一位贵人寻此物! 但那和尚吃了那许多酒的情形下,也没有说到底是怎样的贵人。 侯掌柜收了银子,便也当是听了个秘闻,就过去了。 谁知那日嫔妾去找丽贵人要个花样子, 就看到了她桌上摆着没来的及收起来的一枚陀螺与这段木头。 嫔妾因听侯掌柜说过狼毒花的事,便留了个心眼。 只说那陀螺看着很是好玩,想讨了去。 丽贵人并未给嫔妾陀螺,却给了嫔妾那木头, 让嫔妾自己找人做个一样的陀螺罢了。 嫔妾也没言语,用手帕包走了那木头。 回去后嫔妾越想越怕,丽贵人那样敢三番五次将皇上半夜请走的人, 怎么如此大方将木头送给嫔妾,怕是也想顺手除掉嫔妾。 但嫔妾不敢与任何人说此事,只将此事压在心里。 嫔妾后来听奴才无意中说起,菀贵人送与四阿哥的礼物中有一枚精致异常的陀螺。 这才揣了这毒木,来见娘娘。” 曹常在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将憋在胸中的一口气似乎都吐露了出来。 她忐忑的看着年世兰,不知她会做何反应。 但想来应该不会对自己如何,只要赌对了这一次,应该就可以站在年世兰身边了。 年世兰虽然早知道毒陀螺的事,但听了曹常在所言,才知这陀螺的来历。 想必那赤汞小马也是由那和尚弄来给丽贵人的吧。 年世兰脸上适时的表现了惊讶、困惑,继而愤怒! 她用力一拍桌子,将那泡了毒物的黄玉茶壶差些震了下去。 “本宫自问并未得罪丽贵人,不想她竟这样狠毒! 还借了菀贵人的手送与翊坤宫! 好哇,本宫竟不知,有人想要本宫母子的性命!” 看着年世兰的反应,曹常在终于心下松了一口气。 对呀,这才是自己此行想达到的目的。 她要年世兰知道,身边有人想害她们,自己才可做一谋士,在年世兰身边站的更稳。 曹常在自到胤禛身边,已经观察许久,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这一妻一妾在胤禛心里的位置,那可是天差地别。 等她在年世兰身边站稳了脚跟,才能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 说不准,自己那样卑微的家世,也能有朝一日坐上妃位! 年世兰看起来愤怒未平,她狠狠的将手边的茶杯掷向地上。 一声清脆的碎瓷声响,颂芝在外急的团团转,但没有年世兰的指令,她又不能轻易进去。 便听在外伺候的颂芝带着询问和试探道。 “娘娘?” 年世兰隔着门,怒气冲冲。 “无妨,一会子再来收拾!” 第376章 华服恩赏 颂芝与小林子对视一眼,不敢再说话。 曹常在蹲下身去,小心的捡着地上的碎瓷。 年世兰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听不出情绪。 “今日既然你来了,又告诉本宫这些事。 想必你心中也有了决断,不如说一说。 本宫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曹常在听闻年世兰询问自己,压下心中的喜悦,快速道。 “是!娘娘愿意听嫔妾说那许多话,又愿意让嫔妾出主意, 嫔妾十分感恩!此事嫔妾仔细想过了,东西是菀贵人送来的, 那必是丽贵人想借菀贵人之手加害娘娘! 如此心肠狠毒之人,是不宜再留在宫中的! 可是,如今不知道菀贵人究竟是否知情, 还是说,菀贵人也有意加害娘娘与四阿哥, 这才将丽贵人的东西送了来!” 年世兰点点头,示意曹常在继续说。 得了年世兰鼓励的曹常在,立刻又道。 “不过有一事嫔妾想不通,不知娘娘可否想得通?” 年世兰嫌弃的道。 “才刚跟本宫说了不再拐弯抹角,这不到一刻钟,老毛病便又犯了。” 曹常在准备好的循循善诱被憋在了心里。 她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憋气的道。 “娘娘教训的是,嫔妾这就改。嫔妾方才想说的是, 按着丽贵人平日的性子,不像是能想出如此狠毒招数的人。 能用此招来害娘娘和四阿哥的,恐怕另有其人。 只是嫔妾不敢妄言,实在不知是谁。” 年世兰重来一世,又怎么会想不到这层呢? 但曹常在的话,让她有了新的打量。 这后宫中,最想要她年世兰母子命的人,无外乎就那一个人。 年世兰想,此时动不了她,总会寻到机会的。 年世兰心里的小本子上,可都给她一笔笔记着呢。 想到此,年世兰附和着曹常在的话。 “本宫竟没想到这里,你说的极是,丽贵人可不像这么厉害的脑子。” 曹常在暗暗带了得意,如此一来,站在华妃娘娘身边已成定局。 曹常在又道。 “既然现下事情已经清晰,不知娘娘有何考量?” 年世兰叹口气,坐直了身子,似是在斟酌一般,缓缓说道。 “本宫习惯了独来独往,但这眼下的事,自己却没了主意。 只是有人加害本宫,本宫除了害怕,也不知该怎么办。 此事还需得皇上知晓,好为本宫做主才是。” 曹常在急道。 “娘娘恕嫔妾多言,此事万万不可被皇上知道!” 年世兰一脸疑惑。 “哦?这是为何?说来听听。” 曹常在道。 “娘娘细想,丽贵人从进宫就颇得皇上宠爱。 她敢肆无忌惮抢她人恩宠,也是因为皇上并不在意。 而且嫔妾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也很享受嫔妃之间这样的争宠。 皇后娘娘看着又慈和,更不会计较这些事。 娘娘现下即便知道了是丽贵人借菀贵人之手所为, 也不好即刻就向皇上言明。 嫔妾知道,娘娘深受皇上宠爱远在丽贵人之上, 但如今毕竟没有闹出人命,皇上知道了, 顶多也只是降位之类的处罚,不痛不痒。 等丽贵人东山再起,只怕报复更厉害,防不胜防。 这俗话说的好,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依嫔妾之见,既然丽贵人借了菀贵人之手加害娘娘与四阿哥, 不如娘娘就将其一次治死!顺带着也可敲山震虎, 震慑菀贵人和其他蠢蠢欲动之人!” 年世兰在心中暗叹,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还好曹琴默都选择站在自己这边,也幸好自己有足够吸引她的资本。 “你说的倒是轻巧,这丽贵人是皇上封的贵人, 她家世虽不出众,可她父亲也是朝廷命官, 谈何容易将她一次就...” 曹常在见年世兰逐渐信了自己,也便得意无所顾忌起来。 “娘娘若是放心,此事便交给嫔妾来办,就当作是嫔妾的一点心意吧。” 年世兰看着面前低眉顺目,却又掩盖不住一点小得意的曹常在,心中只有冷笑。 好啊,曹常在自请对付丽贵人,自己也是求之不得的。 能兵不血刃就解决的事,自己可不愿落人话柄。 年世兰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似乎心有不忍。 “本宫平日看着是厉害了些,可这样的事... 罢了,本宫见不得脏东西,就劳你代为处置了罢。” 她又仔细瞧了曹常在今日的打扮,唤进颂芝与立冬来。 “去将本宫前些日子为着年节做的新衣裳,挑两套适合曹常在的来。 再把本宫的妆奁取来,由曹常在挑几件喜欢的首饰。 女孩子家家的,又是要过年的喜庆日子,总是这般俭素, 本宫看着也心里不舒服。” 颂芝与立冬带着疑惑各自去取了衣裳和妆奁来。 自打进宫,曹常在不得宠爱,只守着一点月例银子过紧巴巴的日子。 虽外面有几个铺子,收成却是一点不敢拿出来花销。 一是与她自身的位份不符,二是她想留着银子,攒着以作不备之需。 是而曹常在平日的穿着来来回回总是那些个半新不旧的衣裳和一些不出众的首饰。 偶尔皇后赏的料子或是皇上赏的首饰,也都是宫中众人都有的。 十八岁的年纪,穿的却时常像个老太妃,净是些深色的衣裳。 可是曹常在何尝不爱美呢? 眼下她看着颂芝与立冬捧来的重莲锦的两套衣裳与年世兰那琳琅满目的妆奁,曹常在的心也一点点大了起来。 瞧瞧,得了皇上宠爱的女子,才能在这宫中活的滋润呢。 但曹常在看了两眼,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她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些珠宝和华服。 曹常在垂了眸子,声音很是平静。 “嫔妾多谢娘娘厚爱,但无功不受禄, 嫔妾待功成那一日,再求娘娘恩赏罢。” 年世兰无所谓的笑笑,示意颂芝与立冬又凑近了曹常在两步。 “这是本宫赏你的年节礼物,你不必推辞,更不必惶恐。 本宫只是不喜欢身边人穿的寒酸,没得像是本宫舍不得银子似的。 给你你就拿着罢。你打扮的好看了,才能入了皇上的眼。 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明天正常更 宝宝们实在抱歉,今天小外甥女突发食物中毒,双眼失明,现在我还在医院,实在不能更新了! 明天正常更新! 第377章 又逢除夕 曹常在会意,这衣裳首饰好看,又是自己打心底里喜欢的。 既然华妃娘娘真心赏了,那自己便大大方方接受就是了。 “如此,嫔妾多谢娘娘恩赏~” 送走了曹常在,年世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这一世,与曹常在说话省心多了。 一则是因为自己熟悉曹常在的性情,能看透她的心思。 二则也是因为此时的曹常在年岁还小,不如上一世那般奸猾。 颂芝上前奉上茶水,道。 “娘娘与曹常在说了那半日的话,想必早都渴了。 奴婢没有您的传召,也不敢贸然进来。 这是刚才奴婢沏好的茶,是您最爱喝的凤凰单枞茶。 娘娘快喝一口,润润嗓子罢。” 年世兰伸了懒腰,重又坐回榻上,接了颂芝奉来的茶,仪态端方的喝了半盏。 将还剩半盏的茶杯递给一旁候着的颂芝,年世兰道。 “与这曹常在说话,确实费了些精神。 本宫叫小林子盯着的事,办的不错。 曹常在家世相对寒微,她想向上爬的心思更甚。 但她这样的人,本宫用起来也是要费一番心思的。” 颂芝未曾听年世兰与曹常在的密谈,却也知必是她们二人你来我往好一番试探猜忌的。 年世兰自生了四阿哥,性子平和多了,但总有人三番四次来挑衅她。 菀贵人送的那些玩意儿,颂芝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如今自己主子用的黄玉茶壶中赫然多了一段与菀贵人送来的陀螺一样的木头,颂芝大概也能猜到了。 只是可惜了那个黄玉茶壶,主子用了才两个月。 颂芝看着茶壶里那段木头,问年世兰。 “娘娘,这东西该如何处置?” 年世兰懒得再看,便道。 “叫小林子送去给李可,看他有没有用处。 这东西对本宫来说是毒物,对李可却未必。” 颂芝应了“是”,走出去将茶壶一并交给了小林子。 很快便又是除夕夜宴。 这是胤禛登基的第五年的除夕,过了年,便是胤禛登基的第六年了。 今年的除夕相比前两年,显得异常热闹。 自先帝薨逝,胤禛便一直以,为先帝守丧之名,不许宫中铺张。 胤禛登基的第四年,就连选秀也是从简了许多。 如今是第五年除夕,胤禛许了乌拉那拉氏要办的热闹。 是而紫禁城一改往日的沉闷,除了内务府按着乌拉那拉氏的意思布置的彩灯以外,每个宫中都按着自己的喜好布置了许多。 除夕夜宴依旧设在乾清宫,不同于前几年的简单布置,今日的乾清宫张灯结彩,却更恢弘大气。 胤禛与两位太后高坐在上。 乌拉那拉氏坐在胤禛侧首的位置。 此时的乌拉那拉氏瞧着坐在妃位上的年世兰,心底默默有了些得意和满足。 华妃再受宠,自己是大清的皇后,她永远也比不上自己。 年世兰不经意的抬头,恰好看到乌拉那拉氏低头的瞬间,嘴角那一抹笑意。 菀贵人自打送了那些玩意儿给四阿哥,便一直在忐忑的等消息。 然而已经这么久了,既不见事发,也不见年世兰对她态度有变。 因而在夜宴之上,菀贵人眼睛不由自主跟着年世兰走。 当她顺着年世兰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乌拉那拉氏嘴角的笑意。 菀贵人不懂那抹笑意所含的深意,她只当是乌拉那拉氏的惯常神情。 倒是胤禛笑眯眯瞧着一众妃嫔同堂欢聚之时,见菀贵人的眼睛只瞧着皇后,他纳闷不解。 “菀贵人今日穿的出挑,这身紫色的衣裳,极配你!” 年世兰顺着胤禛的话看向菀贵人,忽而想起上一世。 上一世甄嬛复宠之后,便是穿着这样一身紫色衣裳。 年世兰那时实在太过想念胤禛,硬着头皮去求见了朝思暮想的人。 却被他以当众夸赞甄嬛的方式羞辱了一番。 年世兰忘不掉那时甄嬛最后看向自己的得意眼神,和乌拉那拉氏隐忍的快意。 其实上一世的年世兰是向甄嬛示过好的,只是想来甄嬛更心高气傲些,选择了站在乌拉那拉氏那边。 年世兰收回思绪,转头去逗乳母怀里抱着的四阿哥。 已经一岁半的四阿哥十分可爱,他伸着双手急着要去年世兰怀中。 今日盛宴,年世兰自生产后难得的戴了华美的护甲。 她先笑着摇摇头,拒绝了四阿哥的求抱。 颂芝帮着年世兰将护甲一一取下,年世兰又确认了自己手上没有会硌伤四阿哥的首饰,这才从乳母怀中接过急不可耐一个劲儿喊额娘的四阿哥。 年世兰怀中抱着四阿哥,低着头逗他笑。 她不去理会胤禛与菀贵人的郎情妾意。 上座的皇太后今日气色极佳,近五十的年纪,面上却看不出一点皱纹。 反观比皇太后年岁小的德太后,只见她还是那副气血不足的样子,偶尔轻咳两声,换来身边伺候的奴才更悉心的照料。 胤禛侧着身子,对德太后道。 “额娘久未出来走动,不知今日的场合可还行?” 德太后又轻咳两声,用帕子掩了掩嘴,笑道。 “皇帝不必担心哀家,哀家一会子坐不住了就自己回去了。” 胤禛掩下心中隐隐的不舒服,德太后与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一副很疏远的样子。 若不是胤禛自小知道这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总恍惚觉得,德太后与自己仿佛并不相干的陌生人。 “额娘若是身子不支,儿子便着人用软轿送额娘回去。” 德太后挂起笑容,面上露出少有的慈爱神情。 正当胤禛恍惚之时,却听德太后道。 “哀家这是老毛病了,皇帝知道的。哀家老了, 又成日纠缠病榻,就爱胡思乱想。 今日盛宴,哀家想着自己身子不好, 来了也是扫了众人的兴。 可是昨儿夜里,哀家梦到了老十四。 先帝在的时候,老十四最喜欢这样热闹的宫宴。” 德太后无视了胤禛渐渐黑沉的面孔,自顾自的沉浸在回忆中,面上的慈爱笑容不断扩大着。 “老十四啊,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道鹿肺蜜炙鸩子。 哀家记得,那时他总吃的多些~ 先帝还总是虎着脸说他吃的多。先帝说, 倒也不是怕他吃不起,皇家哪有什么吃不起的? 只是怕老十四吃多了伤胃,或者,再积了食。” 胤禛的脸已经不受控制的垮了下来。 第378章 不会太平 德太后依旧在喋喋不休。 “今日除夕,也不知道老十四吃的什么菜, 那些下人有没有好好照顾他。 过了年,老十四就该十八岁了。 可是哀家每每想起他,都觉十分心痛。” 说到动情处,德太后甚至落下两滴泪来。 胤禛正欲开口,却见德太后抬起头来,眼圈红红看着胤禛。 “皇帝,你是哀家亲生,哀家从没求过你什么。 今日大喜的日子,哀家求你,将你的十四弟放出来罢! 他犯了多大的错,也是你的亲弟弟啊!” 德太后突然高起来的声音,引得殿内众人都抬了头看向上座。 连殿中正在歌舞的舞姬乐娘也停了下来,拜倒在地。 德太后似是怕胤禛不应,竟从座上走了下来,站在胤禛面前,继续高声道。 “皇帝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老十四?他可是你的亲弟弟! 哀家这把老骨头,不知何时就没了,哀家只想在死前见见老十四啊! 哀家可以给皇帝下跪,皇帝乃大清的天子,天下子民皆跪得!” 苏培盛大吃一惊,一把上前扶住了作势要跪下去的德太后。 “太后娘娘万万使不得啊!您这是要皇上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吗?!” 整个殿内落针可闻,只有年幼的四阿哥还在“嗷嗷”出声。 年世兰忙将四阿哥交给乳母,又叫小林子护着送回翊坤宫。 敬嫔也叫乳母带走了康乐公主。 所有人都离了座,跪在殿中,大气都不敢出。 众人实在想不通,德太后为何非得挑在今日! 乌拉那拉氏心中疑惑不已,德太后为了自己的小儿子,竟能当众给当了皇上的大儿子下不来台! 难道真是人老糊涂了? 众人低着头跪在地上,各有各的心思。 而上座的胤禛阴鸷的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亲额娘,当今大清的圣母皇太后。 苏培盛扶起德太后以后也不敢继续掣肘,只是小心的低头躬腰站在德太后身侧,准备着随时再扶一遍。 胤禛还未开口,当着这众人的面,他不可能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说什么。 但他心中除了大为光火,便是哀凉一片。 德太后定定等着胤禛开口,眼底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狡黠。 她这个儿子,已经背上了圈禁兄弟的骂名,总不可能再背上不孝的名声。 所以今日,她一定要救老十四出来! 皇太后乃母后皇太后,是先帝的皇后,但一生未有所出。 她看着今日用自己的亲儿子脸面擦地的德太后,心中泛起从未有过的厌恶与恨意。 她钮祜禄氏从前先帝在的时候也是有过身孕的,只不过那身孕怎么没的,德太后心中一清二楚。 自己能一直忍到现在,也是因为德太后是胤禛的生母。 皇太后忽然开口,打破了这华丽殿堂里诡异的安静。 “乌雅氏,你今日一定要闹得这么难堪吗?” 德太后看向稳坐高位的皇太后,不屑道。 “皇太后此言差矣。皇帝是哀家亲生,今日哀家与皇帝说的, 也是自己的家事,外人就不便参与了罢。” 竹息闭了闭眼睛,今日来之前,德太后明明说听进去了自己的劝告。 德太后见皇太后不语,继续道。 “哦~哀家忘了,皇太后膝下无子,自然不能体会哀家这为人母的心思。“ 说完还得意的对着皇太后笑了笑。 德太后笃定,自己的儿子不会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声。 可惜,她没等来胤禛的应允,年世兰也开口说话了。 只不过年世兰可没有对上德太后,而是对着胤禛道。 “皇上,臣妾本不该多言。但适才德太后娘娘说此乃家事, 臣妾是皇上的妾室,臣妾所出的四阿哥是皇上的亲儿子。 当初因何圈禁了十四,想来皇上与臣妾一样没有忘怀。” 乌拉那拉氏道。 “华妃,现今是太后娘娘与皇上在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胤禛终于开口,他眼神沉郁的扫过底下跪着的人。 “华妃,朕没忘记。” 他又扫视一圈,并不见四阿哥弘历与康乐公主,孩子中只有快六岁的三阿哥弘时跟着大人们跪在殿中。 胤禛道。 “皇后对弘时也太不上心了些。虽然弘时非你亲生, 但此情此景,皇后觉得,弘时适合待在此处吗?” 乌拉那拉氏心中暗叹,自己刚才真不应该开口。 赶在胤禛压抑着怒气的节骨眼,乌拉那拉氏道。 “回禀皇上,弘时虽非臣妾亲生,但臣妾对弘时所用的心, 自问并不比亲生的少。臣妾之所以没有及时将弘时送回景仁宫, 也是因为弘时已经启蒙,皇家的孩子,自小便该懂事才是。 既然皇上觉得他在此处不合时宜,臣妾这就着人将他送回去~” 江福海忙走到弘时身边,要将弘时送回景仁宫。 却不想胤禛说道。 “弘时已经启蒙,不适宜再与皇后同住一宫了。 小夏子,今儿是除夕,便赶着新桃换旧符的喜庆, 去叫人将阿哥所腾出一间来给弘时住。 直至他大婚,朕会赐府别居。现在就去办!” 小夏子忙上前应了“嗻”,自去办差。 这回轮到乌拉那拉氏愣了,胤禛办重要的事,一向是让苏培盛去办的。 今日竟指了小夏子,这是...弘时在胤禛心中不重要的意思? 乌拉那拉氏想到此,慌忙道。 “皇上,弘时毕竟还小,臣妾祈求皇上要弘时再在景仁宫住一年,一年就好!” 胤禛面色不虞,道。 “方才不是皇后说的,弘时已经启蒙了吗? 何况,朕是皇帝!这天下,敢将朕的话不当一回事的, 也只有你们乌拉那拉家族了!” 乌拉那拉氏脑子轰的一声。 是啊,胤禛可是九龙夺嫡的胜利者! 乌拉那拉氏立刻压下自己还想说的话,她也是得意到忘了形。 忘了上座这个男人,不止是自己的夫君,更是君临天下,一言九鼎的天子! 一直在等着胤禛回应的德太后不满开口,竹息已经在下力拉着她的衣角了,德太后还是道。 “皇帝这话,是在指责哀家吗?哀家也是乌拉那拉氏家族出来的, 你心爱的纯元皇后,也是乌拉那拉氏家族的女儿!” 年世兰想,这个除夕,看样子不会太平。 第379章 软禁太后 胤禛的怒气已经到达顶峰,他终于道。 “今日除夕,新岁不宜说这些。额娘累了,儿子先送额娘回去。” “苏培盛,着软轿送德太后回永和宫好好歇着!” 苏培盛赶忙应了,退出门去传软轿。 殿内本就暖和,这么一通下来,苏培盛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小跑着回去当差。 德太后惊愕的看着胤禛。 “皇帝竟是替哀家决定累不累了?哀家就是想着新岁, 能求皇帝将老十四放出来,皇帝也要这样心狠吗? 哀家是皇帝的亲生母亲!” 年世兰心道,德太后说吧,说的越多,才能刺激胤禛越狠。 自己的功夫才不会白费。 胤禛掩抑的怒气快要爆发之际,皇太后道。 “乌雅氏,你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又如何? 你将皇帝的尊严与你那不成器的小儿子作比较, 你当真忘了老十四是因为何事才被圈禁? 那哀家便来好好提醒你! 老十四,身为弘历的亲叔叔,竟下毒害弘历! 对一刚出生的婴儿尚且如此心狠,你也配指责皇帝心狠? 哀家看,谁的心,都狠不过你那不成器的小儿子!” 年世兰是晚辈,不好指责德太后的话全被皇太后说出了口。 年世兰只觉滞淤在心口的一口气在慢慢疏解。 只是这口气积的太久,从上一世积到了这一世。 从年世兰那未出生的孩子积到了如今的四阿哥。 还需要加把劲才能真正疏解。 丽贵人悄悄挪了挪膝盖,她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跪了这么会子功夫,已觉膝盖受不了了。 曹常在本来一直跪在丽贵人身后的,此时大动作挪动了一下。 在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的当口,声音不大不小的对丽贵人关切道。 “丽姐姐可是跪不住了?嫔妾见您适才已经挪动两次了。 这再往来挪,嫔妾可就挤到后面的人了。” 这番看似关切的话,就像在天干物燥的稻草上扔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 胤禛的一腔怒气忽然全冲着丽贵人而来! “丽贵人的礼仪,该好好学学才是了。去吧,自己回你的启祥宫去!” 丽贵人还在愣怔的瞬间,就莫名惹来了胤禛这一通发作。 而曹常在说完那番话后,立刻便跪伏在地,不再抬头。 丽贵人平日娇蛮惯了,与胤禛私下相处时也偶尔使一使小性子。 胤禛也只是笑着说,就喜欢丽贵人这般的性子。 今日乍然一见胤禛当着众多人的面斥责她,丽贵人立时便撇了嘴,要哭不哭,带了些娇气,道。 “求皇上明鉴,嫔妾没有!是曹常在诬陷嫔妾!” 在这大喜的日子,胤禛本来已经被德太后这一通闹的气冲脑门。 但被孝道压着,他只能隐忍。 如今连一个小小贵人也敢当众顶撞他! 胤禛努力压了压自己的怒火,说道。 “丽贵人无视宫规,出言顶撞。 罚,禁足半月,好好待在你的启祥宫反思去吧。 苏培盛,找人送丽贵人即刻回去。” 丽贵人刚才还泫然欲泣娇滴滴的面孔霎时变了颜色。 她慌乱的左右看看,却发现没有一个人能为她求情。 众人都低着头,她平日也没有交好的妃嫔,只能大呼“嫔妾冤枉”,被嬷嬷强行架走。 德太后身子忽然晃了晃,站在她身边的竹息与苏培盛赶紧伸手去扶。 “哎哟,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苏培盛说着话儿,便扶着了德太后的胳膊。 德太后手扶额,似是缓了缓。 待她睁开眼来,手指颤抖着指向胤禛。 “好啊,好啊。哀家的亲儿子,这是给哀家脸色瞧呢!” 一直是一副看戏状态的年世兰心想,上一世那个心思狠毒弯弯绕的德太后,是与胤禛密谋了夺嫡之事,与胤禛一起从众宫妃中历练出来的老狐狸。 这一世,胤禛出乎所有人意料早早登基,也不曾靠德太后,自然少了许多与人斗的经验。 这样,倒是帮了年世兰的大忙。 要不是这些时日一直伺候德太后的知乐稳妥,想必还达不到今日的成效。 当然,也要归功于皇太后安插在永和宫的人,成日说些老十四如今生活凄清的情形。 双管齐下,才能叫德太后那样坐的稳的人乱了阵脚。 选在今日这样的重大日子,闹出这么一幕。 胤禛道。 “额娘言重了。” “苏培盛,着人用软轿送德太后回去! 再请太医给额娘开些安神的药。 今日盛宴,想必额娘累了。 就好好在永和宫歇息一些日子罢! 初一给太后请安一事,也勿需搅扰永和宫。” 德太后一听,这是自己的儿子要将自己软禁起来啊! 她只感觉眼前一黑,这次是真的站不稳身子了。 连带着气的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培盛忙顺势与竹息搀着德太后坐下,又安排人将德太后送回永和宫。 乌拉那拉氏已经不敢为自己的姑母再辩驳一句,胤禛此时在气头上,谁人多说一句都是自作自受。 胤禛等着德太后被送走,才道。 “都起来罢。跪了这许久,别跪出什么毛病来。” 众人这才在自己的贴身宫女搀扶下站起身来。 刚出小月子没几天的福常在已经腿都在抖,但她刚才也看到了丽贵人娇纵的下场。 福常在被杏儿搀扶着,缓缓挪回自己的位置坐下,这才敢深吸一口气。 安抚一下自己被今日这一幕震撼到的心绪。 众人坐在殿中,已是没了任何胃口。 饭菜具冷,苏培盛招呼着御膳房将新制的热菜传了上来。 皇太后道。 “皇帝,哀家如今身子也不好,也坐不了许久。 哀家便先回去歇息了。” 胤禛面色稍稍缓了缓,对着皇太后恭敬道。 “皇额娘身子不好,朕请太医来给您瞧瞧罢?” 皇太后摆摆手,笑一笑。 “不必麻烦太医了,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 有了些年岁了,身子骨不如年轻时,也是正常。 今日好好的除夕,闹成这样, 想必皇帝心中,伤心更甚。 但德太后到底是皇帝的生母,皇帝也该多体谅些才是。” 第380章 油嘴滑舌 胤禛心中一热,自己的亲额娘不顾他天子的脸面,执意闹了这么一出。 反而是这位从未有过子嗣的皇太后,能洞穿他的心思。 胤禛自小未在德太后膝下长大,本就与之不亲近。 更兼先帝在时,连老十四那当时小小的人儿,也能说出诸如“你离我额娘远一些”那样的话,让胤禛耿耿于怀。 这位皇太后在胤禛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就对他很是慈爱。 这不比自己的亲额娘好? 胤禛站起身来,走到皇太后面前,一撩衣摆,单膝跪地。 “皇额娘所言,儿子自当仔细思量。皇额娘既然乏了, 儿子便着人送您回去安歇。” 才刚坐回去的众妃嫔,也忙又跟着皇帝跪了下去。 皇太后看着殿内又是黑压压一片后脑勺,叹口气。 她伸出双手去扶胤禛,道。 “皇帝,你是大清的天子,哀家又不是你的生母, 你不必跪哀家。起来罢~女儿家身子弱, 叫她们也都起来罢。” 胤禛跪着未动,只道。 “儿子是天子,可您亦是儿子的皇额娘。 百善孝为先,朕为人君,该为天下子民做一榜样。 皇额娘今日乏累,请先行回宫休息。” 皇太后叹口气,站起身来,道。 “待过了子时,旧年旧事皆该过去才好。 哀家愿皇帝海晏河清,治理出一个太平盛世!” 胤禛恭敬道。 “朕定不负皇额娘所愿!恭送皇额娘~” 皇太后这才缓缓回去自己的慈宁宫。 胤禛直跪到皇太后离了殿,站起身来,舒缓了自己的身子,对着殿内还跪着的众人道。 “都起来罢。今日夜宴,想必你们与朕一样, 皆为无奈。朕也没了守岁的心思,便各回各宫去罢。 待明儿早起,便又是新的一年了。” 各人都按着自己的位份,领了胤禛所赐的宝物,一一谢恩离去。 却见甄常在悄悄回头看向依旧坐在上首的胤禛,他此时神情是捉摸不透的样子。 胤禛感觉到有一束目光看向自己,便顺着那目光看过去。 甄常在慌乱的回过头去,当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沈贵人等在殿外,却许久不见甄常在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甄常在,沈贵人冷不丁出现在甄常在面前,嗔道。 “嬛儿瞧什么呢?这般认真!连我站在此处等你都不知!” 甄常在回过神来,等着流朱替她穿上披风,将丝带系成了一个好看的花样。 甄常在笑着看向沈贵人。 “姐姐怎么还不回去?” 沈贵人嗔怪幽怨的眼神看向甄常在。 “我说你有心事,你果然有心事。 老实说罢,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可是专门等在此处,想与你一同走回去, 与你说说话儿呢。” 甄常在将手拢在手焐子中,边向前走边道。 “姐姐既是在等我,那咱们赶紧走罢, 对了,姐姐的手焐子呢?” 沈贵人也随着甄常在向前走去,笑着说道。 “你说到我的手焐子,我还觉得奇了呢。 你可记得,从前咱们小的时候,我可是最怕冷了。 冬天总不爱动弹,可你淘气一些, 总喜欢将雪捏成团塞进我的衣裳。 我那时真是气恼极了! 可如今却奇了,这几日明明下了雪, 我更该觉冷了才是, 偏偏我成日只觉得心里烧的慌,就喜欢穿的凉快些。 你瞧,我这衣裳比你的是不是薄多了?” 甄常在顺着沈贵人的话看去,果然见沈贵人只在棉质的衣裳上面穿了一件不是太厚的夹袄。 “姐姐这是为何?你连披风都不要,可不怕感染风寒? 姐姐任性,不愿穿着保暖,难不成身边跟着的奴才也都是不中用的? 这要是冻病了,皇上可该心疼了!” 沈贵人捂了嘴嗤嗤笑起来。 “你呀你,要不是我提醒,你都没发现呢。 说罢,今日你在想何事?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对了,那会子我瞧着陵容似是想等你的样子, 只是不知为何,她徘徊两圈又走了。 这些日子我忙着跟着华妃娘娘布置宫宴的事, 都未曾来得及问你,你与陵容是怎么了? 平日给皇后娘娘请安,我瞧着你二人都不一起走了?” 甄常在见沈贵人终于问到此处,她强压下心中的情绪,笑的一如从前、 “别人问,我不见得说的,可是你是我姐姐, 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贵人伸了手,一指头点在与自己并行的甄常在脑门儿上。 “少油嘴!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出身的宫嫔, 从哪学了这一套油嘴滑舌的话来? 你倒仔细着,若是哪日得了皇上的宠, 可不许再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甄常在不在意的撇撇嘴,吐了下舌头,小声道。 “姐姐说话好吓人呢~妹妹都要吓死了呢~” 沈贵人无奈,说道。 “大过年的,你也不嫌忌讳,成日家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 甄常在叹口气,道。 “我那日自姐姐跟前离开,时时都在自责。 我不该与姐姐置气,我想着,姐姐不要我了呢。” 沈贵人无奈道。 “你想什么呢?我们是亲如姐妹的人,我怎么会真的生你的气? 不过我也得说你两句,你如今气性越来越大了,说不得,碰不得。 如此下去,可不是个好征兆呢。 你瞧陵容,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她看着胆子小一些, 实际很是坐得定呢。你呀,也该好好学一学才是。 省得日后脾性越来越坏,哪日吃了亏!” 甄常在不在意的贴到了沈贵人身边,用温热的手焐子挨着沈贵人的胳膊。 “我有姐姐照顾,能吃什么亏呢? 我又不得宠,更不会与人起争执, 即便别人想找我的晦气,那也要能找得到才是。 姐姐说,我说的对不对?” 沈贵人看着甄常在精致小脸上狡黠的笑意,摇摇头,说道。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可你还未告诉我, 你与陵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甄常在避而不答,反而逮着沈贵人道。 “姐姐这些日子觉得身子热,可有让太医瞧过了? 若是无事,便是最好不过。 若是身子有什么,要及早调理才是呢。” 沈贵人道。 “嗐,我成日跟着华妃娘娘忙碌,哪里有时间让太医看呢? 如今正月里,不动女工,也不能动医道。 待过了年,我再找太医来好好给我看一看就是了。 我私心想着,大约是近些时日太累了罢。” 甄常在撇撇嘴,又找了别的话题,与沈贵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向着回宫的路走去。 第381章 想见华妃 德太后被人抬回永和宫,才缓过一口气来。 竹息与知乐扶着德太后,又有一贴身伺候的宫女名文菊的,取了银鼠皮缝制的柔软靠枕来给德太后垫在腰后。 知乐如今已经成为德太后身边的得力宫女,从前她可是只在德太后宫中的小厨房伺候的。 德太后手不再颤抖,知乐紧赶着将早就炖好的燕窝端了来。 又用手背试了试一直温着的炖盅的温度,正是适宜入口的时候。 知乐双手捧着燕窝,双膝跪在德太后面前,恭恭敬敬道。 “太后娘娘,该到用燕窝的时辰了~” 竹息得了德太后点头,自知乐手中接过燕窝,笑道。 “这燕窝炖的刚好,这温度也恰好适宜。 太后娘娘先用了燕窝,奴婢再伺候您洗漱罢。” 德太后便就着竹息的手,微微向前伸了头,由竹息一小勺一小勺的喂她用燕窝。 待那一小盅燕窝用尽,竹息将炖盅又放在一直跪在地上的知乐手中,知乐才站起身退出去。 德太后瞧着知乐退出去的身影,感慨万分。 “哀家这里,如今也就你们几人能靠得住了。 知乐这孩子年纪虽小,对哀家却十分尽心。 你瞧,每次都要跪着伺候哀家,哀家实在是于心不忍。” 竹息笑着绕到德太后身后,自然的双手为她捏肩,让德太后还未彻底放松的精神舒缓下来。 “太后心善,知乐呢,又是个有福伺候太后的。 从前这丫头在小厨房当差,十分不起眼。 要不是皇上将太后身边的人换了那么多, 哪轮得到这小丫头能入了太后的眼呢? 奴婢瞧着这丫头也喜欢的紧呢。” 竹息说着笑着,德太后却是忽然黑了脸面,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哼,别在哀家面前提皇帝那个不孝子! 他为了年氏那个狐媚子,忤逆了哀家多少回了! 哀家原本想着,今日是个好日子, 想趁着他高兴,叫他放出十四来。 可是你瞧瞧,皇帝可是在众人面前给了哀家好大的脸子! 要不是他把哀家身边的人换了那么多, 哪会导致哀家如今身边除了你们几个, 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竹息手下没有停,面上是一派无奈。 “太后息怒。再怎么说,皇上也是您的亲儿子。 您就这样指责皇上不孝,这传出去可不太好听呢。 恕奴婢直言,您不该选在今儿的日子说此事。 一则,事情过去才一年多,皇上的气还没消。 二则,今儿殿内众人都在,削了皇上的脸面。 皇上生气也是有缘由的。 您也消消气儿,等过些时日,天儿暖了, 奴婢就找人悄悄将您给十四爷准备的东西送出去。 入冬前您送的那些个东西,想来够十四爷暖暖和和过冬了。 再者,皇上也没有亏待十四爷,只是软禁, 一应吃穿用度,还是不错的,您就别怨恨皇上了。” 可惜竹息的话并未起到任何安抚德太后的作用,反而让德太后越发生气了。 “连你也不站在哀家这边了?罢罢罢, 你去把知乐给哀家叫来,你自去休息。” 竹息心中暗叹一声,德太后如今是一点劝都听不进去的。 竹息还记得,她初次见德太后时,德太后才十七岁,明艳又谦逊。 “是,奴婢先退下了。” 竹息出门寻了知乐来,知乐正在廊下吩咐上夜的宫人小心火烛。 一名小太监笑嘻嘻的道。 “知乐姐姐放心吧,今儿除夕,奴才必不让火烛熄了, 也绝不会让火烛生事!知乐姐姐只管安心!” 知乐温柔的笑着,对那小太监道。 “小安子,你能说又爱笑,也是个难得的乐子。 今日喜兴,你便好好值守,明儿我送你一个大红封!” 小安子瞬时高兴极了,一个劲夸知乐。 旁边还有值夜的几人也便闹着要知乐给个红封。 “知乐姐姐!奴婢也要!” “嘻嘻,知乐姐姐要一碗水端平啊!奴才也要呢!” 知乐笑着一一应下。 竹息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她站在门口对着知乐招了招手。 “知乐,你来服侍太后娘娘安寝。” 知乐忙扔下那几人,笑嘻嘻走去了竹息身边。 “姑姑,太后安寝不是一向都是您来吗? 今日奴婢竟有福伺候太后!” 竹息无奈的笑笑,对知乐道。 “快进去吧。太后娘娘今日心绪不佳,你小心伺候着就是。” 知乐墩身行礼,笑嘻嘻道。 “奴婢多谢姑姑提醒!” 竹息没有再停留,转身自去做自己的事。 今夜除夕,虽说太后打发她退下了,但她是这永和宫的掌事宫女,哪能真的就去休息了呢? 知乐自去哄着德太后高兴了,不一会儿功夫,竹息便听正殿传来德太后的笑声。 年世兰回到翊坤宫的时候四阿哥已经睡了,听小林子说,四阿哥一直在等着年世兰回宫。 终究是小孩子,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 乳母将四阿哥抱去偏殿安置。 颂芝扶着年世兰坐下,道。 “娘娘今日也累了,要不奴婢帮您把这头面卸下来, 把吉服换了吧?您换身儿家常的衣裳,也能舒服些。” 年世兰端坐着,只笑一笑,并不让颂芝为她换衣裳。 “且等一等吧,还睡不了呢。” 颂芝不解。 “已经子时过了,左右今夜发生了那样大的事, 也不必守岁了,娘娘何不早些安置?” 年世兰在心中数着数。 “一,” “二,” “三,” ...... 年世兰在心里数到九的时候,外面小林子匆匆进来了。 “主子,苏公公来了,说是皇上想在养心殿见您。” 年世兰看着颂芝笑道。 “现下明白了吗?” 颂芝这才恍然大悟,她心中对自家主子的佩服又多了一层。 娘娘算的也太准了! 年世兰被轿子抬到养心殿的时候,天上又纷纷扬扬飘起了大雪。 颂芝与小林子一左一右护着年世兰下了轿,年世兰站定,抬头望向天空。 今夜的紫禁城可谓是烛火通明,皇上的养心殿也是被装饰一新,新添了许多明亮的灯盏与灯笼。 这会子雪飘下来,映着这烛火别有一番风情。 第382章 你作何想 苏培盛顺着年世兰的目光看向天空,只觉得这雪飘的碍眼。 今夜本该是个好日子,偏乾清宫里德太后闹了那么一出。 皇上自回了养心殿,便将自己关在屋中。 好不容易说想见华妃,苏培盛紧赶慢赶的就去了翊坤宫。 这华妃来了却只顾着看飘雪,苏培盛心里越发焦急。 “娘娘,皇上在正殿等您呢。” 苏培盛躬着腰站在年世兰身侧,实在忍不住出声提醒。 年世兰收回目光,看着苏培盛,笑道。 “苏公公急什么?这样的美景,不看岂不是辜负了。” 苏培盛低着头,道。 “娘娘恕罪,非奴才扰您雅兴,只是...皇上已等了娘娘好一会子了。 奴才怕皇上等急了,这才斗胆提醒娘娘一句。” 年世兰也不为难苏培盛,将披风拢了拢,道。 “无妨,你是伺候皇上的人,就该一切为皇上着想。 本宫进去见皇上,你们都不许进来。” 苏培盛看着年世兰跨进殿内,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皇上谁都不想见,偏见了华妃娘娘,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算了,想这些也无用,只要皇上喜欢就好。 胤禛听到殿中细碎的脚步声,抬头看去,见是年世兰。 她还穿着那身参加宫宴时所穿的吉服,戴着的,是一套华贵的点翠头面。 吉服外还罩着一件与之同色的披风。 年世兰走起路来风姿绰约,满头的步摇却是稳稳的不晃动。 胤禛眯了眯眼,年世兰碎步上前行礼请安。 “子时已过,福至新春。臣妾给皇上请安, 愿皇上万福金安,大清国泰民乐。” 年世兰声音如黄鹂婉转,又如泉水沁人心间,听在胤禛耳中,一时抚平了他心头的燥火。 “世兰请起。朕这么晚了叫你来,你会不会怪朕?” 年世兰站起身来,笑盈盈走到胤禛面前,却不说话,只用手勾了胤禛的手,带着他起身。 胤禛嗅着年世兰衣裳上飘过来的香味,心中的燥火便又下去了一截。 他顺着年世兰手上的力道站起来,年世兰还是不说话,只是带着笑意,拉着胤禛的手朝着门外走去。 胤禛被年世兰牵出门,外面烛火映照下的养心殿地面已经飘了一层雪花。 天上的雪花越来越大,飘的越来越密,外面的风也渐渐大了起来。 胤禛被年世兰牵着手,仰着头,两人并肩立在廊下,看着新年伊始的雪花落下。 苏培盛这才明白为何年世兰进殿之时不除去披风。 只是... 皇上可是从殿内出来的,他可没穿披风啊! 苏培盛轻手轻脚退下,取来了胤禛的貂裘。 可是胤禛却伸手挡下了苏培盛要为他披貂裘的手。 “朕凉快凉快。” 年世兰自苏培盛手中接过貂裘,娇笑着要为胤禛披上。 “皇上,臣妾与您在此处赏雪,却不敢使您龙体有违。 您要不穿上这件貂裘,传出去,怕是别人要说臣妾是妖妃惑君呢。” 胤禛终于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转头抓住年世兰素白的小手。 “你这手倒暖和,朕倒盼着你惑一惑朕呢。” 年世兰笑着从胤禛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为他穿上貂裘。 “皇上方才不还说要凉快凉快吗?这会子又惦记上臣妾手暖和了。” 胤禛重又拉了年世兰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望着天空飘下的雪。 “瑞雪兆丰年。刚过子时,就下了这样大的雪。 今年定是丰年安泰的光景,朕心甚慰。” 年世兰道。 “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这会子虽不是四更天, 但如此大雪也还算应景。皇上说,臣妾说的对不对?” 年世兰拉着胤禛的手,一副求夸奖的样子,歪着头瞅着胤禛。 自年世兰做了华妃,又兼协理六宫之职,人也变得越发庄重起来。 胤禛已经好久未见年世兰这般可人的样子。 他不禁伸手去捏年世兰的脸。 “你成日家不见读书, 没成想关键时候却能吟出两句诗来, 当真也是难忘你了。” 年世兰笑着躲开胤禛的手,转头又拉着胤禛进了养心殿。 “皇上还是进殿吧,臣妾与您坐着说会儿话。 就当是皇上与臣妾守岁了,好不好?” 年轻的帝王被娇艳的嫔妃拉着手,一声不吭的跟在嫔妃身后进了殿。 但苏培盛可看见了胤禛嘴角的笑意。 果然还是要华妃娘娘来哄皇上。 年世兰与胤禛进了殿,给胤禛与自己除去外面罩着的貂裘与披风。 按着胤禛坐在榻上,才立在胤禛身侧,唤奴才端上茶来。 “皇上方才在外面站了一会子,如今喝杯热茶驱驱寒气。” 胤禛端着茶轻轻啜了一口,道。 “朕果然没有找错人,你来了,朕的心里便好受多了。” 年世兰自然知道,胤禛是因着今夜在乾清宫发生的事不喜。 好好的一个除夕团圆夜就被德太后毁了。 但年世兰偏不提这一茬,只道。 “皇上,臣妾今夜没吃饱,这会子有些饿了呢。” 胤禛唤来苏培盛,对年世兰道。 “原本都是深夜了,是不宜进膳的。 但世兰既然饿了,那朕便许你吃一点东西。 想吃什么,就让苏培盛吩咐御膳房去做就是了。” 年世兰想了想,说道。 “那便让御膳房送两碗小馄饨来吧,另外再制几味小菜,要开胃爽口的。” 苏培盛立刻下去吩咐御膳房准备华妃娘娘想吃的膳食。 这边胤禛道。 “世兰都不问问朕为何心火躁动?” 年世兰道。 “臣妾又不傻,今夜太后娘娘闹了那么一通,皇上心情能好才怪了呢。 既然皇上心情不佳,臣妾何必去撞皇上的气头呢? 不过这倒是难得的一个只有臣妾陪着皇上的除夕夜呢。 皇上说,今夜的雪花好看不好看?” 胤禛道。 “从未有人半夜拉着朕出门看雪,世兰乃第一人。” 年世兰得意的笑嘻嘻道。 “臣妾是见今夜的雪景实在太美,错过可惜。 这才壮着胆子拉皇上出门去看。” 胤禛伸出手去,冷不防捏了捏年世兰的小鼻子。 “你是知朕心绪不佳,你的这点小心思,朕岂能不知?” 年世兰捂着鼻子,娇嗔道。 “皇上既知臣妾是为您,就该怜香惜玉才是。 怎的倒捏臣妾鼻子呢?” 胤禛被年世兰的可人模样逗笑,心下放松了许多。 “你倒是心大,做了额娘的人了,还要朕怜香惜玉。 朕问你,今日太后那样求朕放了老十四,你心中作何想?” 饱饱们看我! 各位饱饱抱歉,我临时被委派出差,目前还因暴雨阻路被困在高铁上。 信号不稳定,半天发不出去一条消息,也没有带电脑之类的。 今天断更一下。 实在抱歉了饱饱们。 如果明天没有被封闭式关起来,就正常更新! 第383章 喜欢姐姐 年世兰听胤禛询问自己,放下捂了鼻子的手,正色起来。 “回禀皇上,臣妾心中无所想。” 她面色不像是赌气,胤禛道。 “朕以为,以你的性子,你必会不高兴。 朕也知道,额娘从前对你做了许多事, 你隐忍颇多。老十四又是因为毒害弘历, 才被朕废为庶人圈禁的,额娘在众人面前要朕放了他, 你竟一点也不生气?” 年世兰施了一礼,反问胤禛。 “就算臣妾生气,皇上又能如何呢? 德太后是皇上的亲娘,臣妾生气, 皇上就能将亲娘弃置不顾? 那天下人又该怎样指责皇上呢? 您是君威不可冒犯的天子, 您的一言一行皆为天下之表率。 自古以来,一个‘孝’字便是胜过一切的。 皇上也说了,您也知德太后从前对臣妾的种种不满, 既然皇上知道,那臣妾的委屈便能忍一忍。 臣妾虽不及皇后娘娘母仪天下, 但也深知不能叫皇上为难。 所以臣妾愿意为了皇上,忍下这口气。” 年世兰说的和缓,胤禛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见她并未有一点勉强的样子。 “难得你如此懂事,是朕亏欠了你和弘历。 朕总以为,弘历是额娘的亲皇孙,她会护着弘历。 可是十四因何获罪,额娘是忘的一干二净。 朕不许人去探望十四,朕知道,额娘也曾派人多番试探。 可是额娘的儿子是儿子,朕的儿子也是儿子。 为了咱们弘历,朕也不会让十四与额娘相见的。 朕想起来就后怕,弘历当时刚出生不足一个时辰, 就能被人下药,还下的那样神不知鬼不觉。 额娘今日所为,朕也不能如何,只能与你一样忍下。 你处处为朕着想,朕自然不能寒了你的心。 此事,朕会给你一个结果的。” 年世兰走近胤禛,轻轻靠在他身边,说道。 “皇上圣明。臣妾愿意为了皇上忍耐, 皇上也愿意给臣妾一个结果, 如此,臣妾只觉自己实在太过幸运。 臣妾不求荣华富贵,只想就这样与皇上, 与皇儿,相伴一生。” 随着年世兰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温柔缱绻,胤禛的心也软成了一片。 他的世兰如此识大体,他又怎么舍得委屈她。 除夕之夜,皇上与华妃同寝,各个宫的妃嫔都觉心下一片黯然。 在这后宫之中,终究华妃最受宠。 乌拉那拉氏定定坐在自己的景仁宫,景仁宫因着过年,被内务府装饰的热闹大气。 可是再多的灯盏也照不亮乌拉那拉氏心底那片阴暗的角落。 剪秋捧着一盘十分精致的果子站在乌拉那拉氏身侧。 “娘娘,您今天都没怎么进膳,奴婢要御膳房制了一盘新花样的果子来, 您要不尝两个罢?奴婢看您近日忙碌,消瘦了不少,奴婢实在心疼。” 乌拉那拉氏闻言,目光空洞的看向剪秋,她动作缓慢的抬了手,却并不是取果子,而是伸手抚了自己的脸。 乌拉那拉氏声音带上了少有的颤抖。 “剪秋,本宫是不是瘦了,看起来便更老态了? 本宫过了年,就三十岁了。 是不是本宫老了,皇上就不愿意看本宫了?” 她的尾音带着慌乱、不甘、还有一丝丝期待。 剪秋忙道。 “娘娘多虑了,您的容貌甚美!只是如今太瘦了些, 您吃点儿罢,多吃一点,身子才好。” 乌拉那拉氏颤抖着手,取了一枚果子来。 她将果子放在嘴边,小小的咬了一口,却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本宫知道,本宫已经人老珠黄了。 剪秋,你说,要是姐姐还在, 她是不是还是如年轻时那样貌美? 皇上定是喜欢的罢? 本宫如今只是这空壳子皇后罢了, 没有皇上的恩宠,本宫只觉自己一日比一日老了。 你再看看华妃,她一直都那样貌美, 皇上怎么能不喜欢呢? 本宫以为,皇上今夜定心绪不佳谁也不见, 不想华妃竟轻易就哄好了皇上, 还能侍寝!凭什么呢?你说凭什么啊! 本宫却连三阿哥都留不住! 皇上竟叫人连夜就将三阿哥挪去了阿哥所!” 剪秋看着乌拉那拉氏泪流满面,心疼极了。 她将手中的果子放下,抽了绢帕,轻轻为乌拉那拉氏拭去泪珠。 “娘娘的眼泪只能被奴婢一人看到,华妃得皇上宠爱, 无非是她有个好兄长罢了。娘娘说,如果纯元皇后还在, 皇上定是喜欢的。可是依奴婢之见却不见得, 娘娘端看这两年,每逢纯元皇后忌日, 皇上已不似先前那般,整日里待在纯元皇后的寝宫。 皇上终究还年轻,正值壮年,皇上的喜欢难能可贵, 可是历史上又有几位帝王能始终如一呢? 所以娘娘不必难过,无论是谁得宠, 您才是大清独一无二的皇后! 要奴婢说,三阿哥过了年就六岁了, 早日挪去阿哥所住也好。 左右,三阿哥还要日日过来给娘娘请安的。 娘娘想见三阿哥,也是随时可以见到的。” 乌拉那拉氏在剪秋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了下来。 泪珠不再顺着面庞滑落,乌拉那拉氏端坐起来。 “你说的对,但这样下去不行。本宫也发现了, 这两年每逢姐姐忌日,皇上只在坤宁宫的寝殿待半日就出来了。 这样下去,有朝一日皇上必会忘了姐姐, 那时候,本宫就成了无用的人。 皇上记着姐姐,本宫是姐姐的亲妹妹,皇上看在姐姐的面子上, 就算对本宫再无恩宠,也会护着本宫的皇后之位。 可皇上忘了姐姐的时候,本宫也会被皇上厌弃。 华妃如今的恩宠你也看到了,若她有朝一日想要这后位, 皇上恐怕也能双手奉上! 宫中人人都盼着母凭子贵,殊不知还有子凭母贵一说。 华妃母子如今便是这般情势,若华妃为后, 四阿哥必会成为大清的储君,这是本宫万万不能容忍的!” 剪秋道。 “娘娘稍安勿躁,现下这些事还未发生,您千万不可焦躁。 倒是老夫人那边求见了您好几次,您要不要见一见?” 第384章 大吃一惊 乌拉那拉氏敛了悲伤的神色,冷笑出声。 “她凭什么求见本宫?还想着用她那些个老掉牙的说辞来困住本宫? 本宫到现在还能留她一条性命,不过是看在她是乌拉那拉氏家族的主母。 否则就凭她对本宫的母亲所做的那些事,便是本宫让她死一万次也是能的!” 剪秋知道,乌拉那拉氏说的不是气话。 若不是因为还要留着老夫人顾全家族的体面,恐怕早在乌拉那拉氏封后大典结束后,那位尊贵的老夫人就该“病逝”了。 乌拉那拉氏的父亲费扬古大将军是个冷情的人,他常年征战沙场,每每回府便左一房姨太太,右一房小妾的往府中抬。 老夫人不敢对着费扬古撒气,便等他再度出征之后折磨府中的姬妾与庶子女。 待费扬古得胜归来,又难免为这些事与老夫人再吵一架。 继而又抬进两房妾室来。 所以就算乌拉那拉氏让老夫人“病逝”,费扬古也不会说什么的。 只是乌拉那拉氏说过,老夫人还有用。 端妃自回了延庆殿,便一直心神不安。 吉祥取了乌拉那拉氏赏的那串珠子来,捧到端妃面前。 “奴婢见娘娘似焦灼不安,请娘娘闻一闻这珠子,也好安安心神。” 自从端妃得了那珠子,便发现那珠子有安神的奇效。 每次她焦躁不安的时候,这珠子散发的那股特殊的香味总能安抚她的心神。 端妃接过珠子,先是将珠子戴在了腕上。 又将珠子摘下拿在手心,轻轻嗅了嗅。 特殊的香味入鼻,端妃渐渐静下心来。 半晌,静下心来的端妃才对吉祥笑着道。 “说来也奇了,皇后赏的这东西,真是极好。 竟比太医们开的药还管用。 只是本宫却担心,这珠子哪日这香味散尽了, 本宫可该怎么办?” 吉祥笑道。 “皇后娘娘赏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这珠子也不知道是何玉做的, 竟有这么好闻的味道,且已经这么久了,这味道还未散尽。” 端妃抚着手中的珠串,又深深洗了一口气。 “是啊~本宫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玉, 等等,不对,” 端妃忽然色变,吉祥赶紧凑上前去。 “娘娘怎么了?哪里不对了?” 端妃盯着手中的珠串,问吉祥。 “你自小跟在本宫身边,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了。 除了金香玉石,你可曾听闻有哪种玉是有香味的?” 吉祥愣了愣,茫然的摇摇头。 “奴婢跟着娘娘这么久,也只在那年安定侯府老夫人的寿宴上见过金香玉石。 但奴婢记得,那金香玉石的味道是花香,像娘娘这珠串的香味, 奴婢别说是见过这样的玉了,就是别的地方,也从来没闻到过。” 端妃道。 “是啊,本宫也从未闻过。这珠串,当初皇后娘娘赏本宫的时候, 说是异域进贡的珍品?你可还记得,是哪里进贡的?” 吉祥继续迷茫。 “皇后娘娘只说了是异域进贡的珍品,但未细说啊。 想来左不过是大食、罗刹、琉球或是高丽罢? 奴婢记得,只有这几个番邦是在秋后进贡的。” 端妃道。 “不对,大食与罗刹不出产玉石,琉球与高丽那样的小地方, 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得靠朝廷每年的银粮, 那两个小地方又贫瘠,拿不出这样好的玉来。” 吉祥摇摇头道。 “那奴婢便不知了。娘娘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端妃盯着手中的珠串,那珠串上一共二十四颗殷红如血的玉珠。 她知道乌拉那拉氏这两年也经常去宝华殿烧香祝祷。 乌拉那拉氏在赏她这红玉珠串的时候就说过,这二十四颗珠子代表着二十四种功德,也是佛果的二十四种清净。 还说因这珠子有佛果加持,又有玉石本身自带的香味飘散,更能使佩戴者清心静气。 可是端妃今日忽然发现,自己除了金香玉石,并未在任何一种玉石上闻到过香味。 “你去找人查查这珠串上的香味,本宫觉得似有不妥。 这香味安神功效之快,让本宫心惊。” 吉祥立刻应了“是”,又道。 “今儿是除夕,待过了十五,奴婢找机会将这珠串送出宫去给那位大夫瞧瞧。” 端妃想将珠串放到吉祥手中,却又恋恋不舍的嗅了嗅。 最后才带着不情愿和心底的疑惑将珠串给了一直候在旁边的吉祥手中。 而莞贵人在碎玉轩独守着那盏最亮的灯,用剪刀剪了剪诛心,便吩咐人伺候她梳洗歇下了。 崔槿汐伺候着莞贵人躺下,笑眯眯道。 “小主安寝罢,明日一早还要去给皇上皇后并皇太后请安的。 奴婢已经为您备好了明日要穿的衣裳,是您最喜欢的朝阳红。 首饰是皇上上个月单独赏您的那套金累丝乳丁纹的头面。” 莞贵人躺下后看着崔槿汐,道。 “将首饰换成皇后娘娘赏的那套点翠的罢。” 崔槿汐虽不解,但对于主子的命令向来是言听计从。 “是,今年除夕本来该热热闹闹的,按着奴婢原先想的, 这会子应是皇上与众妃嫔一同守岁的时辰呢, 可惜...小主睡吧,奴婢将您要的首饰准备好去。 对了,宫中只有华妃娘娘素爱点翠, 如今小主您也时常用点翠首饰,奴婢有点担心...” 莞贵人翻了个身,面朝着床里侧睡了。 只留下一句话给崔槿汐。 “怕什么,首饰而已,谁都能戴。” 崔槿汐不再说什么,只轻轻为莞贵人放下床帘,又吩咐了上夜的宫女认真守着,她自去休息了。 崔槿汐退出莞贵人的寝室过了好一会子,就见落羽端着一壶茶水来了。 只是她并没有进屋,而是轻轻将茶水放在了门外的小几子上就离去了。 守着茶水炉子的小太监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半夜莞贵人被渴醒,上夜的宫女为她奉了茶,她喝了,便又继续安睡了。 只是第二天醒来的莞贵人,却是吓了宫女一大跳。 宫女双膝一软“噗通”就跪下了。 “小主,小主的脸,” 莞贵人坐在床上,疑惑的瞧着昨夜上夜的宫女跪着。 “我的脸怎么了?” 听到莞贵人醒了就赶着来伺候的崔槿汐与落羽进了门来,二人一看到莞贵人也是大吃一惊! 第385章 面部红疹 崔槿汐疾走几步至莞贵人床边,着急忙慌的去看莞贵人的脸。 但她不敢说话,只是伸着手想去摸一摸莞贵人的脸,又碍于尊卑之别不敢轻举妄动。 莞贵人此时从周围人惊恐的脸上也察觉了不对劲。 只是她双手摸了自己的脸,并无任何不适啊。 莞贵人一把推开崔槿汐,光着脚就跑到了梳妆台前。 崔槿汐一个不防备,竟是被莞贵人一介弱女子险些推了个跟头。 跪在床前的值夜宫女立刻撑住了被莞贵人推过来的崔槿汐。 崔槿汐顾不上自己,嘴里兀自喊着。 “小主别看镜子!小主!” 然而崔槿汐的呼喊无济于事,莞贵人已经坐在了镜前。 莞贵人不敢置信的双手抚着自己的脸,喃喃自语。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会这样?” 镜中的莞贵人脸颊依旧白皙如玉,只是这玉如今却是有瑕疵的玉。 她的脸上布满了一颗颗的小疹子。 那疹子发红但并不鼓包,所以一开始莞贵人未照镜子之前并未摸出异常来。 现下坐在镜子前,那一颗颗疹子却是无处可藏了。 “不,不是这样的,这一定是我的被子染的! 槿汐!你快去看,是不是昨日新换的被子有问题!” 崔槿汐检视了一圈,沉痛的道。 “小主,这被子是您要内务府制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奴婢想着,许是小主吃伤了东西?” 莞贵人往日娇美的容颜上那一颗颗小疹子正在迅速连成一片,成了一片片像风疹一样的东西。 隔着几步远瞧过去,莞贵人的整张脸鲜红一片,触目惊心! 莞贵人再看一眼镜子,终于忍不住喊道。 “还不快去请太医!一个个杵在这里等死吗?!” 外面伺候的太监李亦白隔着门听到了莞贵人的喊声,却没有立刻就去请太医。 他隔着门迟疑的问道。 “小主,不知小主有何不适?今儿大年初一, 这几日按例是不动医道的,要不,要不奴才先去禀了皇上。” 门里传来莞贵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让你去请你就去!难不成大年初一不许死人了?! 快去!我要太医院最好的太医!” 李亦白不敢再问,立刻转身出了碎玉轩,朝着太医院跑去。 没有人注意到一直看似在忙碌,却不知道在忙什么的落羽。 她已经将茶壶里的茶水倒的干干净净,又倒进了早都准备好的凉茶水。 崔槿汐忙着吩咐人打了水来,用湿帕子为莞贵人擦脸。 莞贵人心慌意乱,不停的用手摸着自己的脸。 “槿汐,我要毁容了是吗?我是不是要毁容了?!” 崔槿汐抓住了莞贵人的双手,不让她继续摸自己的脸。 “小主,您先别碰您的脸,等李亦白去请了太医来再说。 奴婢正在犹豫,还请您示下,此事要不要现在就去禀报皇上?” 崔槿汐这么问也是有原因的。 皇宫里过年不同于民间。 民间过年尚有诸多讲究,诸如正月初一不扫地,不洗衣,诸如正月里不动女红等。 紫禁城的讲究自然更多。 且不说昨夜皇上本来就被德太后当众弄的下不来台,连除夕夜宴都草草散场。 何况今天一大早莞贵人这边又出了这样的事。 莞贵人反手紧紧抓住崔槿汐的双手,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不,先不要禀告皇上,我不想被皇上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你去,你去帮我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过,让我有事就去找她! 皇后娘娘不会不管我的!你快去!去啊!” 莞贵人从未像今日这样慌乱,大早起脸就成了这样。 试问哪一位女子能不慌张? 崔槿汐被莞贵人推着去找乌拉那拉氏。 落羽立刻走上前来,她像崔槿汐那样抓住莞贵人的手,试图安抚莞贵人。 却被莞贵人一把推开。 “走开!都给我走开!李亦白呢? 请太医的人怎么还不回来?!” 落羽眼底深深的受伤,但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奴婢,即便是此时莞贵人因着此事打她她也得忍着。 落羽退后几步,对着莞贵人施礼。 “小主别急,李亦白刚走没一会子,想来没有那么快请到太医。 崔槿汐已经去禀告皇后娘娘了,小主先冷静一下。” 莞贵人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慰,她神经质的不停摸自己的脸。 嘴里念叨着。 “这是为何?这是为何?是不是有人想害我?” 她忽然抬起头来,恶狠狠指着落羽道。 “说!是不是你想害我!” 落羽被吓一跳,还不等她跪下来辩解,莞贵人又指着昨夜值夜的两个宫女。 “说!还是你们想害我?!” 那两个宫女并落羽都跪在地上,一迭声的喊“冤枉”。 碎玉轩里伺候的其他人本来打算高高兴兴过个年的,现下都战战兢兢。 还有胆子小的洒扫宫女悄悄退后,生怕莞贵人脸上的疹子是什么传染病。 整个碎玉轩里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请太医的李亦白先一步带着气喘吁吁的邱太医来了。 “启禀小主,邱太医来为小主看诊了!” 李亦白一进门就“噗通”跪在地上。 莞贵人不理李亦白,对着邱太医着急道。 “太医免礼,快看看我这是怎么了?!” 跟在李亦白身后的邱太医早在进门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 饶是来的路上已经听李亦白说过了,此时还是震惊了一下。 跪在地上的邱太医听莞贵人说了免礼,立刻站起身来,却不敢走至近前观察莞贵人的脸,这于礼不合。 “小主,微臣先给您诊脉罢。” 落羽紧忙将绣帕覆在莞贵人腕上。 邱太医这才搭了腕诊脉。 他诊了脉,又拱手道。 “小主恕罪,微臣需看一看您面部的红痕。” 莞贵人本就是成长于小镇,并不似宫中女子对男女大防看的那样重,她急道。 “请太医尽可察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太医这才壮着胆子去看了看莞贵人的面部。 昔日白皙的脸庞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全部被一团团红疹取代,覆盖了整个面部。 第386章 自会听说 邱太医看了诊,正打算整理了语言,禀与莞贵人。 只听外面太监通传。 “皇后娘娘驾到~!” “端妃娘娘到~!” “敬嫔娘娘到~!” 莞贵人听闻一下子来了皇后并两位娘娘,慌乱不堪。 她既想着要皇后为自己撑腰,又怕自己这个样子被别人看了去笑话。 落羽看出了她的心思,上前道。 “小主只管面朝里侧躺着罢,皇后娘娘定能谅解小主的!” 莞贵人此时已经乱了阵脚,听了落羽的话,完全没了往日的淡然聪慧,立刻便躺了下去,面朝里侧。 乌拉那拉氏带着端妃与敬嫔匆匆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莞贵人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们。 乌拉那拉氏皱了皱眉,但并未说什么。 崔槿汐赶紧上前唤莞贵人。 “小主,小主,皇后娘娘来了。” 只听莞贵人的声音闷闷的传来,带着哭腔。 “嫔妾面容被毁,不敢面对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恕罪。” 乌拉那拉氏长舒了一口气,道。 “无妨,本宫一听说此事就赶来了。 本宫今日起早,正要等着众位姐妹一并去慈宁宫请安。 却见崔槿汐来,刚好端妃与敬嫔来的早, 便与本宫一同来了。” 莞贵人哭腔更明显了。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并二位姐姐关怀,嫔妾实在是无脸见人!” 乌拉那拉氏见对着莞贵人问不出什么,便对跪在一旁的邱太医道。 “太医刚才给莞贵人诊断了,请问是何症状?” 邱太医忙对着乌拉那拉氏叩了头,回道。 “启禀皇后娘娘,小主是上热下寒的体质,本就是中焦脾胃失和。 且小主近来心火过旺,阳虚焦躁,又兼时气所致, 面部才发作了如红疹一般的症状。” 乌拉那拉氏疑惑道。 “你的意思是说,莞贵人是因为上火?” 躺在床上的莞贵人忽然一翻身坐了起来,激动道。 “邱太医,你说的可是真的?” 乌拉那拉氏这才看见莞贵人的脸,当真是红通通一片,很是骇人。 敬嫔忍不住出声道。 “莞贵人,你先别激动,听听太医的见解再说。” 莞贵人这才意识到自己遮遮掩掩的样子还是被人看到了。 但有了方才皇后那句询问在,莞贵人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期盼的看向邱太医。 邱太医低着头,回道。 “回禀皇后娘娘,简单来说,是这样。” 乌拉那拉氏又道。 “可是赶在今日这样的日子发作,不知几日才能好?” 邱太医想了想,道。 “三五日间也就好了。只是小主切记,这几日不可用热水洁面, 用晾凉的温水轻轻擦拭面部即可。另外,小主也不可外出走动,以免被风吹了。 微臣再开两剂药给小主,喝了,想来也就无虞了。”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打发了太医下去开方熬药,这才坐了下来。 乌拉那拉氏又赏了端妃与敬嫔坐下,莞贵人忙从床上下来。 她不顾自己脸面那般,跪地行礼。 “方才是嫔妾焦躁,有失远迎。还望皇后娘娘与二位姐姐海涵~” 乌拉那拉氏眼前跪着的莞贵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样子。 只是乌拉那拉氏今日难得动了气。 “莞贵人,你素来是个安然妥帖的,本宫对你也一直很是放心。 今日却是急躁不堪,让本宫大失所望! 本宫听崔槿汐所言,以为是有人毒害你,便急着过来与你作主。 却不想只是上火所致,你不说先请了太医瞧瞧,便如此大张旗鼓, 你可知这会子还有那么些姐妹在景仁宫等着本宫? 今日不同以往,是先帝去后,皇上第一次准予大办的新年!” 端妃见乌拉那拉氏动了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倒是敬嫔劝解道。 “皇后娘娘息怒。莞贵人年岁小,想来遇事慌张了些。 但也是事出有因,您瞧莞贵人的脸,换作是臣妾,也慌张呢。” 乌拉那拉氏缓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敬嫔说的也是,本宫也是好意。 毕竟这样的事大年初一传出去, 于莞贵人声誉有损。 怕那起子不知情的小人妄加揣测, 反而不美。” 乌拉那拉氏又对着还跪着的莞贵人道。 “你起来罢,地上凉,太医说你身子不调,那更受不得凉。 本宫还要去给皇太后请安,你且用了药就好好休息罢。” 莞贵人直送着乌拉那拉氏走了,才把一颗揪着的心放下来。 她在太医诊治的那段时辰里,已经脑子里过了无数种想法。 她一忽儿怀疑是身边有人下毒害她,一忽儿又想着是那件事惹怒了华妃,华妃使人下的手。 幸而太医说只是上火,只是这火上的也太不是时候,也太重了! 等年世兰伺候着胤禛起身,胤禛道。 “朕先去慈宁宫,你随后就来。 昨夜累到你了,待给皇太后拜了年, 你便能回你的翊坤宫休息了。” 说这话时的胤禛满眼都是笑意,有些促狭的盯着年世兰的眼睛。 年世兰只笑着行了礼,推着胤禛自去了。 颂芝走来伺候着年世兰规整衣衫,将早起发生的事说与年世兰听。 “娘娘,那邱太医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竟是没有诊出来,莞贵人体内的毒。” 年世兰伸着胳膊,由着颂芝给她整理衣衫,道。 “能进太医院的太医,哪有什么沽名钓誉之徒? 那都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否则他有几个脑袋够砍? 只不过邱太医已经得了人钱财,自然不能乱说话罢了。” 颂芝道。 “娘娘说的极是。奴婢先头还想着,娘娘既是知道了谁下的手, 以娘娘的仁慈心肠,必定是要阻止一番的。 奴婢记得娘娘说过,莞贵人现下还有用。” 年世兰走到镜前,瞧了瞧自己今日的打扮,明艳华贵,她对着镜子嘴角扯起一抹笑意。 “本宫仁慈?本宫可懒得操那个心。 莞贵人不听话,有人出手教训她一下也好。 再说了,坐山观虎斗,不好吗? 她们谁愿吃了谁,谁能拉下谁,都好。 或者,让皇上看看莞贵人如今的样子, 大抵也能冲淡些他对纯元皇后的执念罢。” 颂芝不解。 “娘娘的意思是...将此事禀报皇上?” 年世兰笑着转身,一指头点在颂芝脑门上。 “笨丫头,本宫可刚起身,且本宫昨夜与皇上在一处。 本宫怎么会知道碎玉轩的事呢?皇上自会“听说”的。” 上一世,年世兰不也“听说”了许多事吗? 这一世的年世兰,不过是取其精华而自用。 颂芝会意,随着年世兰出了养心殿,去给皇太后请安。 莞贵人想捂着不被人知道自己毁容的事,终究还是传到了胤禛耳中。 第387章 烟袋解乏 胤禛听着苏培盛禀报,说碎玉轩的莞贵人不知道怎么了,一早起来面上长了许多红疹。 一开始疑心是什么疫病,但请了太医去看,说是中焦脾胃失和导致的上火,引起的出疹子。 胤禛道。 “怎的碎玉轩的人没有来禀报朕?” 苏培盛回道。 “回禀皇上,听说是莞贵人嫌弃自己如今面容丑陋, 不愿意见人呢。奴才也是听宫里的人传闲话才知道的。 奴才原想着不告诉您,但今日是阖宫给皇太后请安的日子。 您要是见不到莞贵人,也是要问的。” 胤禛点点头。 “叫太医尽心医治着,既是莞贵人不想叫人知道,那朕这几日便不去看她了。” 苏培盛应了“是”,又道。 “永和宫太后娘娘早起谴人来传话,说太后娘娘身子不适,请皇上去看一看。” 胤禛坐在轿辇上,看着长街上扫雪的宫人远远就跪了下来。 他又想到昨夜在宫宴上发生的事,心中带了几丝烦躁。 胤禛问道。 “你可知太后是何不适?不适便叫太医好好看着,朕又不是太医。” 苏培盛跟在胤禛轿辇旁,回道。 “回皇上,来人只说太后娘娘不适,倒是并未言明哪里不适, 是奴才的失职,也没有问清楚。求皇上恕罪!” 胤禛不再理会太后不适的话,转而道。 “你刚才说菀贵人也身子不好,待一会子阖宫给皇太后请了安,朕去看一看菀贵人。” 说话间,胤禛的圣驾就到了皇太后的慈宁宫。 只见正月初一的慈宁宫端的是喜气热闹。 因着除夕德太后闹了那么一场,胤禛将昨儿夜里的祭拜都打发了礼部去做。 现下他精神抖擞的进了慈宁宫,但见已经来了许多等着给皇太后请安的妃嫔。 众人一见了胤禛,都跪拜在地。 胤禛先走到皇太后面前,行了礼,问了安,给皇太后拜了年,这才转身叫起了众位妃嫔。 乌拉那拉氏被剪秋搀扶着起身,胤禛赐了座在他右首。 待其他人都按各自位份站好了,外面传来太监通传。 “华妃娘娘到~!” 胤禛抬眼看去,见今日的年世兰穿的是一件粉色缂丝水仙纹衣裳,头上是一水儿的银镀金点翠镶宝石隼鸟花卉纹头面。 年世兰袅袅走动间露出腕上的金胎穿手镯,耳上挂着的是金镶点翠耳饰。 衣裳上的风毛应是白狐皮毛,衬得年世兰一张本就华美精致的面孔越发贵气逼人。 乌拉那拉氏也带着笑意看着年世兰缓缓而来。 “臣妾给皇太后娘娘请安~愿皇太后娘娘千岁金安,身体康泰。” 年世兰跪了下去,行了大礼。 又对着胤禛与乌拉那拉氏道。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胤禛道。 “起来罢。你今日这衣裳倒好看,衬得你越发娇艳。” 年世兰谢了恩,伸了手,由颂芝将她扶了起来。 “臣妾多谢皇上夸奖,臣妾虽然也有一点年纪了, 但就喜欢这些亮眼的颜色,只要皇上喜欢就好~” 年世兰说话间,面上的盈盈笑意如一汪春水映在胤禛眼中。 胤禛眼底也浮起了笑意。 “朕知道你喜欢亮眼的颜色,知道端妃喜欢素雅的面料, 已命人准备了许多适合众位爱妃的赏赐,待给皇太后请了安, 朕便命人送到你们各自的宫苑。” 端妃闻言惊讶的抬头,她没想到,胤禛也能想着自己,还专门说了一嘴。 胤禛见端妃抬头望向自己,笑眯眯道。 “怎么?不高兴?” 端妃忙道。 “皇上误会臣妾了,臣妾是受宠若惊罢了。” 胤禛又笑道。 “这就受宠若惊了?你的祖父,齐白礼将军大破敌军, 打了个漂亮的胜仗!你父齐炼尘自掏银两两万两, 为咱们大清的军队送去了许多改善伙食的猪牛羊等, 你们齐家忠心为国,朕感念不已, 已经升了你父亲做武备院卿,如今就等你祖父清剿敌军, 朕再行封赏!” 端妃面上的神色更惊讶了,她忙跪地谢恩。 乌拉那拉氏笑着说道。 “端妃与华妃同为将门之女,二人却是一静一动。 如今华妃的兄长为皇上撤藩之事兢兢业业, 端妃的家里也是在西南大放异彩,二位妹妹可谓是相得益彰。 只是华妃的四阿哥过了年就一岁半了, 端妃妹妹也要加紧才好,早日得个皇子, 便是咱们大清的功臣了,也不算辱没了你将门女儿的身份。” 端妃点头应了“是”,又道。 “皇后娘娘所言,臣妾铭记于心。” 等众人给皇太后一齐请了安,皇太后又设宴,邀后宫众人同聚。 这边慈宁宫一片热闹祥和,那厢永和宫门可罗雀。 竹息伺候着德太后用了膳,劝着德太后好好休息。 德太后却是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混账!皇帝如今真是不管哀家死活了! 哀家早起便着人去说了,哀家身子不适, 可是你瞧瞧,到这会子了,皇帝却不来永和宫。 倒是巴巴儿的守在慈宁宫参加劳什子的宴会, 这不是打哀家的脸吗?倒叫那个老东西得意了!” 竹息在心内默念,皇太后也就比德太后大一岁,若皇太后是老东西,那么... 竹息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如今德太后的许多做法,连她这个跟了德太后几十年的老奴才都看不懂了。 “太后息怒,皇上应是也有不好言说的理由罢。 奴婢再打发人去告诉皇上一声,请皇上过来看您。” 德太后冷哼道。 “他爱来不来吧,既然巴着慈宁宫做亲娘,哀家也不稀罕他来问候。 去把哀家的水烟袋拿来,哀家抽两口,解解乏。 哀家身子如今好多了,多得是时间和精力,哀家倒要看看, 皇帝今后还认不认哀家这个亲额娘了。” 竹息心里叹口气,赶紧去取了水烟袋来给德太后点上。 水烟袋袅袅的烟雾喷出,德太后面上舒缓了许多。 “今年进贡的烟丝比往年都好,哀家抽着,比从前更解乏了。 且这烟丝有一股异香,光是这个味道,就比从前更叫人舒心。” 第388章 难为你了 竹息应着“是”,等着德太后抽完了一袋水烟,又缓缓为她续上。 碎玉轩中,菀贵人喝了药却并不见缓解,她面上的红疹不止未退,反而一直在持续悄悄鼓起。 早起的时候还只是一片光滑的红痕,及至晌午,已经能摸到脸上的凸起。 菀贵人被乌拉那拉氏安抚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槿汐,你来看看,我的脸是不是肿了? 不是说喝了药就会好吗? 为何会这样?邱太医呢?快叫他来, 我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崔槿汐又捧了一碗药来,温声安慰着菀贵人。 “小主别怕,邱太医说了,这药没有那么快见效。 您两个时辰前才喝了药,想来这疹子还要发作一会子的。 邱太医嘱咐,这药您按时喝,三五日间便好了。” 菀贵人二话不说,接过药一口气就喝下。 但她还是焦躁不已。 “我喝了,若是到晚上还不见效果,就叫太医院都给我来!” 崔槿汐将空碗递给旁边的落羽,正准备安抚一番菀贵人。 这些时日话越来越少的落羽突然道。 “小主别急,皇后娘娘之前给您赏了一串红玉珠子, 听说有安神舒缓之效。不如奴婢给您寻了来, 您嗅一嗅那个珠子,舒缓一番精神,待您平心静气了, 再结合太医开的药,恐怕这上火之症就好了。” 菀贵人烦躁的点点头,道。 “那便快去寻来,我这心今日一直慌乱不安。 连我自己都觉得反常,快去罢!” 落羽忙应了,去寻了乌拉那拉氏赏的那串红玉珠串来,双手奉给菀贵人。 菀贵人嗅着珠串上散发的香味,精神果然渐渐放松了下来。 崔槿汐离得近,也闻着那个香味跟着放松了精神。 “皇后娘娘赏的,果然是好东西。 落羽,你去将我晚上的药命人熬上吧。” 落羽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她没有叫任何人看见。 自己给菀贵人这般尽心尽力,还是换不来她的一句夸奖,反而日日留着崔槿汐在身旁伺候。 从前贴身伺候菀贵人的落羽,渐渐沦落为只配给菀贵人端茶倒水的地位。 落羽掩下心中的不满,退了出去。 菀贵人听着落羽出去的动静,睁开眼睛,忽然道。 “槿汐,我今日这般反常,现下平静下来, 我忽然想到,会不会是有人想要害我?” 崔槿汐面上神情不变,温柔笑着。 “这可是小主多虑了,小主受皇上恩宠, 却并不骄矜,往日也没有什么与您不对付的人。 怎么会有人突然害您呢? 太医今日不是说了吗,是小主这些日子脾胃失和, 上火导致的红疹。 小主勿要乱想,只安心养病即可。 今日是阖宫给皇太后请安的日子, 皇后娘娘只说您身子不适,未能去慈宁宫。 皇上惦记着您,不是还送了那许多赏赐吗?” 菀贵人不说话,脑中却是想到一个人。 她情不自禁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她原本是不长这个样子的,只是那一场水患后,她的安稳人生被毁。 再醒来时,便是如今这副模样。 菀贵人想,会不会...是当初为她换脸的神秘人技艺不到家,现在反噬了? 她又忽然想到,如果自己没了这张美貌的脸,是不是就不能再得宠了? 她又渐渐慌乱起来,便是崔槿汐将珠串捧至她面前,她也压不住心中的烦躁了。 只是崔槿汐发现,只要菀贵人一烦躁,她的面色就会更红几分。 还不等崔槿汐再次安抚菀贵人,忽听外面太监通传。 “皇上驾到~!华妃娘娘到~!” 菀贵人听到通传的一瞬间,心一下如坠冰窟! 她瞬间急急对崔槿汐发了火。 “不是说不要禀报皇上吗?!怎么皇上突然来了!” 崔槿汐看着菀贵人红通通的脸,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也顾不上菀贵人的暴怒,转手抓起了早上为菀贵人准备好的面巾,覆在她脸上。 刚做好这一切,还来不及再说话,碎玉轩的门被推开。 胤禛与年世兰走了进来,菀贵人慌忙站起身来,跪了下去。 只是她的头刻意低低的,一点也不敢抬起来。 “嫔妾给皇上请安,给华妃娘娘请安。 新年伊始,嫔妾却不能亲往慈宁宫给皇太后娘娘请安, 还望皇上恕罪!” 胤禛瞧着菀贵人一身家常的衣裳,跪在地上看不到脸。 他道。 “起来罢,朕刚从慈宁宫出来。听说你身子不适,特来看看你。” 菀贵人被崔槿汐扶着缓缓站了起来,还是低着头不肯抬头。 胤禛坐了下来,抬眼望去,却一眼望到菀贵人没被面巾遮住的那上半张脸通红一片。 他愕然的张了张嘴。 来之前他听苏培盛说菀贵人早起面上起了红疹,以为就是普通的星星点点。 现在亲眼瞧见,原来是满脸都是。 胤禛是皇帝,见过的事物多了,便压下心头的疑惑。 菀贵人本就聪明,她虽低着头,但见胤禛半晌不说话,也知胤禛已经窥见了自己的脸,她说道。 “嫔妾这个样子,吓到皇上了,嫔妾有罪。” 说着便又要跪下去。 她身后跟着的崔槿汐也要跟着跪下去。 胤禛道。 “好了好了,你身子不适,这有何罪呢? 朕就是过来看看你,顺便为你请了温太医来。” 一直站在旁边的年世兰这才笑着说道。 “菀贵人安心,皇上听说你病了,便着人去将正在休值的温太医请了来。 这会子应该快到了。本宫知女子都爱美,但谁能没个三灾八难的呢? 等你好好养一养,还是与从前一般貌美的。” 菀贵人道。 “嫔妾多谢皇上,多谢华妃娘娘~嫔妾无福, 这样的好日子生了病,自觉晦气,不愿让皇上知道。 不想皇上挂心嫔妾,竟亲自来看嫔妾。 嫔妾感恩不尽。” 正说话间,温显卿提着药箱急急赶到。 “微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一见到温显卿,面上难得绽开了笑。 “温太医来的刚好,今日正月初一,朕传你来, 你便不能与家人团聚了,是朕难为你了。” 第389章 与她为敌 温显卿谢了恩起身,恭敬道。 “皇上言重了,微臣是皇家的太医,自然是听命于皇家。 随侍皇宫内苑是微臣的本分!微臣先给小主看诊。” 胤禛点点头不再多话,菀贵人为难的说道。 “启禀皇上,嫔妾...想辛苦温太医于内室给嫔妾看诊。” 胤禛知道这是菀贵人不想被人看到脸上的红疹,他正欲说话,却听年世兰笑道。 “菀贵人一向通透的人,怎的忽然讳疾忌医了起来? 内室看诊,只怕温太医心中打鼓呢。 皇上与本宫都在此处,就由温太医给你看诊吧。 有何所需,皇上与本宫也好及时知晓。” 胤禛点点头。 “华妃说的也是,温太医就在此看诊罢。” 菀贵人无法,只得在一旁坐了下来,由着温显卿搭了脉看诊。 只是温显卿认真诊了许久,说法却是与邱太医所述一致。 “小主确实是中焦脾胃失和引起的上火所致,微臣的同僚诊断无误。 只是同僚开药应是偏保守,所以小主喝了药才觉见效慢了些。 待微臣为小主再制一方,配着微臣自调的面脂,小主好的会快些。 微臣还得请示皇上,微臣想瞧一眼小主面容如今的严重程度, 才好知道下药时应用几分,或加减几分。” 菀贵人立刻拒绝道。 “温太医只管开了药方就好,我会按时喝药的。” 温显卿无奈的叹口气,看向胤禛。 胤禛道。 “才刚说完不该讳疾忌医,这会子又不依了? 你且让温太医瞧一瞧,用起药来才好对症下药。” 胤禛想了想,补充道。 “若是你觉不便,那朕可先回避。” 年世兰笑着说道。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哪有让您回避的道理?这看太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菀贵人,我从不与你为难,今日却要说你两句了。 你与本宫同为皇上的妃嫔,哪有皇上不能看的呢?” 菀贵人咬着牙,却是不敢再说个“不”字。 “嫔妾谨遵华妃娘娘教诲。” 于是菀贵人缓缓取下面纱,温显卿离着几步之遥迅速瞧了一眼。 温显卿刚点点头,示意看过了。 下一刻,菀贵人的面纱又覆了回去。 只是就那短暂的一眼,胤禛已经撇到了菀贵人的全貌。 从前那五分像了芸熙的面貌,如今通红一片。 整个人因着病中无力,看着憔悴了许多。 胤禛忽然想,若是芸熙现在还在,面上也长了这样的红疹,自己又会做何反应呢? 年世兰静静站在胤禛身侧,低垂着眸子。 她那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胤禛若有所思的样子。 年世兰在心中冷笑,上一世,为着一个纯元皇后,胤禛真的是宠极了甄嬛。 也因着纯元皇后,乌拉那拉氏做了什么胤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一世,年世兰要毁掉胤禛的执念。 这样才能将乌拉那拉氏连根拔起,以报当日之仇。 上一世是乌拉那拉氏扶持着甄嬛,处处与年世兰作对。 也怪年世兰那时实在太过喜欢胤禛,喜欢到从不怀疑自己的枕边人会对自己下手。 闹了一日,回到养心殿的胤禛却平静不下来。 他脑中一直浮现着今日看到的菀贵人那张脸。 虽然他面上并未显露任何,还给菀贵人赐了药,又叮嘱温显卿好好治着。 可胤禛独处时,总是忍不住将那张脸换做芸熙的面容。 胤禛一直躺在床上,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正月初二的早上,年世兰早早起了身,在梳洗上妆的空当,听着小林子禀事。 “主子,奴才查了,一如您所料。 菀贵人是被人所害,且害人之人也是您知晓的那人。 但她做事缜密多了,心思也多。 不过她可万万想不到,她身边的人是您安插的人手。 周宁海装作无意,将茶壶盖在水中浸泡熬煮的法子教给了她。 她面上装作不在意,却是悄悄叫自己的贴身宫女煮了。 奴才没想到的是,她看着一派云淡风轻与世无争, 却也能狠下心用这样的法子。” 年世兰抬手抚了鬓边的一缕发,笑道。 “进宫一年半,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侍寝, 她母家送她进宫,不就是指着她得宠, 好平步青云吗?你说说,若换作是你, 你会如何做?” 小林子挠挠脑袋,认真想了一遭,回道。 “奴才若是甄常在,定想尽办法先要引得皇上的注意。 若实在不能,那就将得宠的妃嫔想办法拉下来。 总不能看着人家都得宠,奴才却坐冷板凳。 那多没面子啊!” 年世兰笑道。 “是啊,多没面子啊。你瞧,你虽不是女子, 在这宫中泡的久了,也是能洞悉后宫女子的心思的。 何况她日日看着她昔日的姐妹一个个得宠, 想来心里也不好受的。 对了,安常在近日还与她走的近吗?” 小林子又挠挠头,笑道。 “回主子,安常在这些日子与景仁宫越发亲近了。 倒少见与同住一宫的甄常在来往。 之前沈贵人要将蜀锦送与甄常在, 甄常在原是不要的,还为着这事与沈贵人起了龃龉。 后来不知怎的,竟又收下了。 昨儿给皇太后请安,奴才瞧着甄常在就穿了蜀锦。” 年世兰道。 “本宫也瞧见了,她可当真是急不可耐。 莞贵人那头刚病了,她就打扮的花枝招展。 可惜,皇上眼光都没放在她那里。 打扮的再娇艳,又有什么用呢?” 颂芝边拿了一支金镶玉点翠花卉簪往年世兰头上比划,边道。 “奴婢也瞧见了,甄常在比平日里更娇艳可人了。 她虽位份低,也没得皇后赏赐点翠首饰, 但就奴婢来看,甄常在已经仿了莞贵人五分像了。 娘娘,您说,万一皇上...” 颂芝意思很是明显,万一皇上哪日看上了甄常在。 颂芝与小林子不知道的是,以甄嬛的手段,一旦得宠,势必要青云直上的。 到那时候,可就没那么好收拾了。 年世兰道。 “皇上喜欢谁,都是皇上的事。 本宫能做什么呢? 不过,是时候叫莞贵人知道, 是谁在与她为敌了。” 第390章 是好是坏 转眼就是正月初六,宫中的年喜气洋洋的过着。 除了碎玉轩奴才整日战战兢兢。 已经过了五日,这是第六日了,莞贵人的面部并不见好的样子。 莞贵人早起照了镜子就烦躁难安。 她对着崔槿汐也难抑怒火。 “槿汐,你去把温太医给我请来。 他不是宫里最厉害的太医吗? 为何给我治了五六天了却不见一点起色! 我的脸还是这个鬼样子!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崔槿汐上前查看,果然见莞贵人面色一如前几日那样通红一片。 “小主别急,稍安勿躁,奴婢这就去请温太医来!” 一会子,温显卿就来了碎玉轩。 只是他这次不是自己提着药箱,而是带了一个年岁小的男子,是他的儿子温实初。 温实初前些日子一直伴在允礼身旁,二人渐渐如兄弟般相处。 今日跟着温显卿能到皇宫内苑,一是因着允礼放了他几日自己支配的时间。 二来是因为温显卿求了胤禛,想带着儿子在身边亲自教他。 温实初并无功名在身,也没有经过层层考试选拔,是而胤禛思虑再三,允了温显卿。 现下温实初跟着温显卿到了碎玉轩,温实初牢牢记着自己父亲所嘱。 他只提了药箱在侧,温显卿跪,他也跟着跪。 温显卿起,他就跟着起身悄悄站在旁边低着头。 莞贵人也不甚在意,只当是温显卿带了徒弟。 温显卿给莞贵人诊脉,却是越诊越疑惑。 “小主前几日脉象只显示中焦脾胃失和, 这几日功夫,微臣的药剂下去并不见好。 现下微臣诊脉,倒瞧着有些像是...” 莞贵人心下一沉,她大抵知道,温显卿医病向来是不隐瞒病患的。 “温太医但说无妨,像是什么?” 莞贵人心底隐隐有了猜测,但听温显卿说,像是中毒所致,莞贵人还是不受控制的怒火升腾! 莞贵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中毒?温太医可能诊出是何毒物?!” 温显卿忙道。 “小主稍安勿躁,您现下的身子实在不宜动肝火。 微臣现下也不确定是何毒物, 瞧着有点像微臣从前在民间见过的一种毒草。 微臣还需确认才是。” 崔槿汐忙扶着莞贵人坐下来,莞贵人缓了缓,才道。 “温太医如何才能确定?” 温显卿道。 “倒也不难,只是要伤小主玉体一番了。” 温实初闻听此言,立刻打开药箱,取出温显卿的银针来。 莞贵人不禁看了一眼这个机灵的年轻人。 但她的面上依旧覆着面纱,她只匆匆一撇就收回了目光。 感觉到莞贵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温实初依旧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缓缓为温显卿准备银针。 而温显卿取了温实初递来的银针,轻声道。 “小主,得罪了。” 便不等莞贵人反应,就将银针扎进了莞贵人左手合谷穴的位置。 温显卿轻轻转动着银针,莞贵人疼痛难耐,紧皱了眉头。 疼极了时,莞贵人实在忍不住呻吟出声。 只是她声音本就婉转动听,这痛极了的声音倒透着某种让人遐想的意味。 莞贵人意识到自己失态,忙紧紧咬了唇不肯再出声。 没人注意到,立在温显卿身后的温实初悄悄红了脸。 近来渐晓人事的温实初,心中有了些悸动,他的头更低了,腰也更弯了些。 温显卿无暇顾及这些,他停了转动银针,又一下子将银针自莞贵人的合谷穴拔出。 温显卿仔细看着银针上发黑的印迹,落实了心中的猜想。 莞贵人顾不上还在隐隐发疼的针眼,急着问道。 “温太医可诊出了什么?” 温显卿将银针交给温实初,温实初回过神来,收好了银针。 温显卿道。 “回禀小主,微臣诊出,您中的确实是微臣曾在民间见过的一种毒。 那毒物民间都叫秋知草,听名字,很难让人想到它有毒。 可它的毒性也不致命,就是会叫人皮肤产生不适感。 起初会先在面部发出红疹,待到再过些时日,身体其他各处也会出疹。 这疹不同于其他疹,不疼不痒,但会红通通连成片, 整个人看起来如同煮熟的虾一样,所以也叫红虾草。 刚才微臣给您扎针,此针下去正常人是不会有痛感的。 但看小主适才疼痛难耐,且微臣细观银针发黑, 再结合小主这些时日的症状,便可十分确定。” 莞贵人急问道。 “既如此,为何一开始你与邱太医都没有诊出来? 白白耽误了这许多治疗的时机!” 温显卿拱了手,无奈道。 “小主息怒。这毒一开始份量很轻,应是混在了小主的日常饮食中, 难以被人察觉。加之小主当时脾胃失和的症状明显, 这才导致微臣们没有及时诊出。 如今能被诊出,也是因为此毒在小主体内渐渐积少成多, 才能显现出来。微臣斗胆问一句,小主身上其他地方, 这两日可是有了与之相似的症状?” 莞贵人怔怔的半晌不说话,自昨日夜里崔槿汐伺候她洗浴,就发现她大腿上也出现了浅浅的红痕。 她总以为自己在后宫并无树敌。 却不想这敌暗她明,防不胜防。 温显卿又道。 “小主这些日子的饮食,微臣需得好好探查才是。 至于这毒从何而来,微臣却是无能为力了。” 莞贵人垂了眸子,好一会子才抬起头来,眼神坚定。 “此事在未查清之前,我若贸然告诉皇上,求皇上做主, 如今在正月里,要么会引起一场风波,代价就是被皇上嫌弃不懂事。 要么就是查不出来,不了了之,下毒之人最是狠毒无比, 别到时候查不出来反而白忙活一场。” 温显卿会意,依着莞贵人吩咐,将此事压了下来,只是开了些解毒之药物。 带着温实初出了碎玉轩的门,温显卿才叹了口气。 温实初不解,便凑近了自己的父亲,小声问道。 “父亲为何叹气?是这位莞小主的病很难治吗?” 温显卿没有回答温实初的话,反而心事重重的说道。 “为父也不知,带你学医,承袭祖先的医术到底对不对。 现下,也不知道与你在宫中谋差,究竟是好是坏了。” 第391章 小儿积食 温实初是在祖父母与母亲的膝下长大,前些年温显卿一直在忙着“游历河山”。 是而年幼的温实初印象中对父亲温显卿的记忆不是很深刻。 直到后来温家差点遭了灭门之灾,温实初记得母亲给父亲写信,父亲才疾奔而回。 差一点,小小的温实初就被仇家所杀。 所以温实初自幼并不喜欢温显卿这位父亲,他只觉自己母亲温柔宽和。 自年前皇帝的兄弟十七王爷摔伤了腿,温显卿这位父亲却又想到借机为温实初谋一差事。 温实初起初并不愿,是祖父劝说他才遂了父亲的意。 好在十七王爷允礼与自己年岁相仿,很是投契。 温实初便打算一直跟着允礼,待允礼日后立府,温实初便在王府就好。 可是现下偏偏温显卿又求了皇上,将温实初带在身边教导。 温实初压下心中对父亲的不满,只恭敬答道。 “一切皆由父亲做主即可。” 温显卿点点头,呵呵一笑,得了儿子的回答,他只觉满意极了。 “那为父便想法子为你安排营生。” 温实初敛下眉眼,只乖顺跟在温显卿身旁。 年世兰又召了温显卿去,只说四阿哥有些不安,请温显卿顺道去诊脉。 温显卿带着温实初到了翊坤宫,年世兰正抱着四阿哥在正殿等着。 “微臣温显卿,携犬子温实初,给华妃娘娘请安, 给四阿哥请安。愿华妃娘娘和四阿哥万福金安。” 年世兰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跟在温显卿身后的温实初。 看身形单弱,这一世的温实初还是个少年模样,比之自己上一世第一次见到他要年轻许多的。 温实初按着规矩是低着头的,年世兰即便看不到他的眉眼,但他周身那股温润的气息却是与上一世一样的。 年世兰笑道。 “温太医请起,早都听说令郎乃谦谦公子, 今日一见,果然生的极好。” 温显卿带着温实初谢了恩起身,也笑着说道。 “娘娘过誉了,犬子年岁尚小,是皇上宽宏, 允微臣携犬子在身边教习一二。 今日微臣原本是受菀贵人传召而来, 听说四阿哥不太安乐,这才大着胆子带犬子至此。 还望娘娘恕微臣之罪。” 温显卿如此说也是有因由的。 皇宫内苑,除了皇上可自由出入,便是太监与太医。 连内宫侍卫都要经皇上允准或者主子传召才可进入宫室。 否则便是于宫规不合。 胤禛能允准温显卿带着自己儿子在宫苑间行走,属实算是天大的恩惠了。 年世兰怀里的四阿哥看着与平时无异,挥舞着小手闹着要下地走动。 自打四阿哥学会了走路,是一刻都不愿被桎梏的。 今日能在年世兰怀中这么久,已是难得。 年世兰将闹腾的四阿哥放在地上,小林子忙接过他。 只是年世兰不许四阿哥走远了,她对温显卿道。 “弘历早起进的不香,劳烦温太医给弘历瞧瞧。” 温显卿拱手应下,小林子赶紧将四阿哥抱到温显卿面前。 说来也是奇怪,正在闹着要自己走路的四阿哥到了温显卿手里却渐渐安静了下来。 由着温显卿捉了他小小的胳膊摸脉。 年世兰看的好笑,但她无意中顺着四阿哥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四阿哥瞧着的人是温实初。 温实初俊秀的面庞上是一片温润的笑意,小小的四阿哥便安静了下来。 温显卿给四阿哥诊了脉,小林子忙带着四阿哥去一边玩了。 温显卿道。 “启禀娘娘,微臣给四阿哥敲过了。四阿哥就是寻常的小儿积食罢了, 无需娘娘担忧。您且看四阿哥精神十分好,便知四阿哥身子无恙。” 年世兰问道。 “那可需用何药物才能医治呢?” 温显卿笑一笑,恢复了在年世兰面前一贯随性的样子。 “娘娘恕微臣直言,无需药物,您若舍得,饿四阿哥两顿也就是了。 只是四阿哥乃皇子,十分尊贵,也不能一点不给他吃, 就炖些软烂可口的吃食,稍稍给四阿哥用一点也就是了。” 年世兰笑道。 “本宫就欣赏温太医一向敢想敢说。罢了,皇子又如何呢? 还不是要与普通孩子一般积食?就依着温太医所言, 颂芝,吩咐看护弘历的乳母,今儿直到夜里,便不用再给弘历进膳了。 待明儿晨起,若是四阿哥闹着要吃的时候,再给他一点点喂食就是了。” 颂芝应了是,自去吩咐四阿哥的乳母。 温显卿忍俊不禁。 “娘娘果然雷厉风行,只是真饿到了四阿哥,娘娘不心疼吗?” 年世兰道。 “这不是温太医出的主意吗?本宫隐约记得, 本宫从前在家的时候,本宫哥哥的孩子也有过积食之症。 只是府医却是给孩子揉搓按摩了一刻也就是了。 本宫一时倒是不明白,温太医为何不用此等疗法?” 年世兰只是询问,而不是斥责,这让温显卿很是受用。 虽然年家对温家有救命之恩,但年家无论是兄长年希尧与年羹尧,还是这位妹妹,如今尊贵的华妃娘娘,都是从不携恩为难于他的人。 温显卿恭敬拱手,解释道。 “回禀娘娘,小儿积食之症若是已经深入内里,便会引起发烧, 此时便需药物配合推拿按摩之法。 适才微臣给四阿哥把脉,发觉四阿哥只是表症,此种情形, 微臣以为推拿反而为过度医治,所以微臣只说给四阿哥少喂两顿就是了。 此为治疗表症最快最稳妥之术。” 年世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接着她又道。 “温太医既是从碎玉轩而来,不知菀贵人病情如何了?” 温显卿自然知道年世兰问的是什么,他说道。 “娘娘体恤菀小主,微臣今日给菀小主诊脉, 诊出菀小主体内有用过秋知草的痕迹。” 说到这里,温显卿顿了顿,他抬眼看了年世兰一眼。 但见年世兰挂着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微臣已经给菀贵人指明了方向,想来菀贵人会仔细小心自己的饮食的。” 年世兰放下心来,只等着看好戏。 第392章 来的迟了 菀贵人自知道了自己是中毒所致,便一心想办法要揪出下毒之人。 只是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便让崔槿汐与周宁海私下探查。 甄常在与安常在虽住在一个宫里,却是已经好几日未见到。 安常在整日里就不见了踪影,甄常在也懒得去找她来。 只在自己的关雎楼弹琴做赋。 浣碧侍立在旁,愤愤道。 “小主,您还有心思弹琴,从前与您交好的沈贵人得宠也就罢了, 可是与您成日在一处的安常在不声不响就得了宠,您不觉得奇怪吗? 您进宫前,家里老爷和夫人可是指着您能出人头地。 现下进宫都一年多了,小主还要屈就在这关雎楼多久呢?” 甄常在缓慢拨动着琴弦,流水般的音符自她指间跳出。 甄常在柔柔道。 “你近日性子越发急了,我也知道是要出人头地的。 可若是筹谋不当,只怕是人头落地。 你还记得死去的富察氏吗?难道她不想出人头地吗? 可是最后却是落得个打入冷宫死的不明不白的下场。 在这宫中,不是争就能得到的,还得靠脑子才是。” 浣碧撅着嘴道。 “小主,如今可是正月里,您提一个死人做什么, 没得晦气!奴婢只是替您着急罢了!” 甄常在停了弹琴的手,看着浣碧。 “眉姐姐得幸于皇上,我虽羡慕,却不嫉妒。 她那样好的女子,该当皇上的宠爱。 安常在被皇上宠幸,也是她的本事。 你与其在此怨声载道,不如帮我打扮一番。 晚上皇后娘娘在景仁宫设宴, 大家都要去。” 浣碧转怒为喜,欣喜道。 “这几日小主都没机会见到皇上,今日终于可以见到了! 奴婢定好好为小主打扮一番!流朱还学了新的法式呢!” 浣碧说完立刻就唤来流朱,二人忙着为甄常在梳妆打扮起来。 年世兰听了菀贵人与甄常在的事,只叹菀贵人到底真实身份乃小门户出身。 虽然自己给了她新的面容与身份,但菀贵人还是撑不起年世兰要的期待。 甄常在眼下只需略施小计,就叫菀贵人乱了阵脚。 上一世的甄常在面对此种情形,可是稍加思索就想出了应对之策。 更是三五日间就揪出了下毒之人。 不过想到上一世的此事,年世兰沉默了下来。 上一世自己对甄嬛示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甄嬛反而站在了乌拉那拉氏那边。 那时的年世兰心中是怨恨的。 加之上一世的甄嬛实在是受宠,彼时年世兰并不知为何她会那般受宠。 只是那时的年世兰太喜爱胤禛,爱到不能容忍任何女子分得他的宠爱。 于是便从给甄嬛使一点小绊子,渐渐变为成了死对头。 年世兰忽然迷茫了起来。 是不是因为上一世的自己错在先? 年世兰定定的坐了许久。 直到立冬捧了衣裳过来,才拉回了年世兰的思绪。 “娘娘,皇后娘娘今日在景仁宫设宴。 奴婢伺候您更衣。” 年世兰站起身来,挺直了腰身。 无论上一世的因由是如何,自己惨死,年家败落,皆因甄嬛。 那这一世,便不会放过她! 自除夕夜里一场雪,紫禁城又接连下了好几场雪。 宫道上的雪太监清理了一遍又一遍,却无法阻止此时路面上又落下了薄薄一层。 申时一刻,年世兰的轿辇行走在去往景仁宫的宫道上。 年世兰坐在轿辇之上,目视着左右两侧掠过的红墙上的积雪。 这看着无比富贵的紫禁城,是人人都想挤进来的地方。 却没人知道,进了这里的人,也有自己的身不由衷。 年世兰踏进景仁宫的时候,已有太监通传。 “华妃娘娘到~!” 乌拉那拉氏端坐在上首,一脸笑容可亲。 年世兰走起路来从不似别的女子温婉轻挪,她总是看着气血充足的样子。 此时年世兰来到乌拉那拉氏面前,先是行礼问了安,就欲去往自己的席位。 外面又传来太监通传的声音。 “皇上驾到~!” 年世兰叹口气,与众人一同,跪迎胤禛。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些流程落了座,就见门外又来了个匆匆忙忙的身影。 是甄常在带着流朱与浣碧来了。 甄常在稳了稳心神,在众目睽睽之下,扭了柔软的腰身缓缓走至胤禛面前。 “嫔妾来迟了,求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声音婉转动听,打扮娇俏可人。 胤禛瞧着面前的甄常在。 只见她一身鹅黄的绣海棠花蜀锦衣裳,头上一水儿的金镶玉宝石首饰。 又缀了两朵鹅黄色的绒花,耳朵上是黄玉耳坠。 走起路来一摇一摆间身上的挂饰之类的环佩叮当,很是清脆悦耳。 脚下踩着的也是鹅黄色的鞋子。 甄常在说完那句话就垂着眸子不去看胤禛,一副乖顺的模样。 胤禛声音听不出情绪。 “起来吧,今日好在是家宴,迟点也无妨。” 胤禛说着无妨,但明眼人谁听不出这是在敲打甄常在。 甄常在低着头,耳朵瞬时红了起来。 “嫔妾知错了,还求皇上恕罪。” 胤禛点点头。 “既是知罪了,朕也不好再责怪你。 小事一桩,你且入座罢。” 甄常在悄悄抬了眼,又似受了惊吓般赶紧低下头去。 “嫔妾不是有意的,只是来的路上被个小宫女弄脏了衣裳。 嫔妾不得已,又回去更了新衣,这才来晚了。 求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胤禛听着这甄常在第三次“求恕罪”,不觉皱了皱眉。 “朕已经说了无妨。坐吧。” 甄常在听出了胤禛语气中的不耐,紧忙应了声去往自己的座位。 丽贵人瞧着甄常在一步三挪恋恋不舍的走到自己位置上,不由嗤笑。 只是她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而是对着甄常在轻声道。 “可惜了,甄常在打扮的如此娇艳,却并未得到皇上夸赞。 我要是你啊,这会子怕是羞的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难为甄常在还能坐在此处,此等胸襟,当真叫我这做姐姐的佩服。” 甄常在低着头,不理会丽贵人的嘲讽。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丽贵人见甄常在并不理会自己,忍不住又要出言相讥。 断联三天! 因工作原因,与世界失联三天。 请各位饱饱见谅! 手机等一切电子设备均被没收! 7月25日下午应该会被放出来…… 每天六票的福利月票又没了…… 嘤嘤嘤 好难过 还好饱饱们一直没弃文 第393章 是否属实 曹常在笑笑的开了口,打着圆场。 “甄常在快坐,今日这佳酿极好。 听说是皇后娘娘专门取的窖藏, 咱们呀,可是有口福了。” 丽贵人想到前几次曹常在总是有意无意的讥讽,不免对她今日的打圆场带了气。 她转而对着曹常在嗤笑道。 “呵,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曹常在。 到底是破落门第出身,这点子东西也看在眼中。 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当真是让人觉得寒酸呢。” 丽贵人说完就轻笑起来,眼神中透出的鄙薄如一柄刀子扎在曹常在身上。 曹常在正欲开口,却见甄常在忽然高声了起来。 宴席尚未开始,嫔妃们都在小声互相说话,甄常在的声音落在这群莺莺燕燕间,便显得异常出众。 胤禛正准备示意苏培盛宴席开始,便听甄常在的声音自席间传来。 “丽贵人恕罪,嫔妾觉得此言不妥!” 甄常在见所有人目光皆一瞬间看向了她这里,这才站起身来。 胤禛皱了皱眉,又是这个甄常在,她又想干什么? 乌拉那拉氏早覰到了胤禛的面色,忙道。 “甄常在,这好好儿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皇上在此,可别惊了驾才好!” 年世兰轻飘飘看了一眼曹常在,与她对视的瞬间便知曹常在与上一世一样。 曹常在遥遥看向年世兰,讨好的露出一个笑容,又赶紧低下头去。 甄常在已经离了座,站在了殿中。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方才是嫔妾失礼。 但嫔妾也是物不平则鸣。” 胤禛眯了眯眼,食指轻轻敲着桌面,开口道。 “哦?今日皇后设宴,这样好的日子里, 不知有何事引得甄常在不平则鸣了?” 甄常在知道,自己终于引起皇上注意了,她心中一喜,面上却是稳稳的。 甄常在低垂着眼睛,并不抬头看胤禛,她声音清脆。 “回禀皇上问话,嫔妾是因着丽贵人不敬皇后娘娘, 言语中对皇后娘娘极为轻视,连带着还对曹姐姐出言侮辱。 嫔妾知自己人微言轻,但在今日这样的场合, 丽贵人尚且轻视皇后娘娘,背后还不知是怎样的呢。 嫔妾一时义愤填膺,这才开口反驳丽贵人。 只是嫔妾失仪,声音高了些,惊了皇上圣驾。 还求皇上恕罪!” 甄常在说着话,已经跪倒在地,依旧低垂着眸子。 丽贵人此时才从甄常在出声的惊讶中回过神来。 她立刻站起身离席,走到了甄常在身旁。 丽贵人愤愤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甄常在,也跪了下来。 “求皇上明鉴,嫔妾怎么敢犯这样杀头的死罪! 是甄常在冤枉嫔妾,嫔妾怎敢对皇后娘娘不敬!” 胤禛眯着眼瞧着眼前的二人,年世兰闲闲的开口了。 “怎么了这是?今儿大喜的日子, 皇后娘娘设佳宴让众位姐妹乐一乐。 这一个两个的,倒不叫皇上和皇后娘娘省心。 本来因着菀贵人还在病中, 今日这场面显得冷清了些。 甄常在这么一出头,这宴席就热闹了。” 甄常在听着年世兰的话,心中一颤。 莫非华妃看出了自己是故意引起皇上注意? 但她向来心思坐的定,依旧默默低着头,只等皇上说话。 胤禛看了看年世兰,再转向甄常在二人。 “华妃说的是,今日是好日子, 皇后费心设宴,你们这是又闹哪一出呢? 甄常在,你既说丽贵人对皇后不敬, 那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个不敬法?” 殿中众人都目光汇聚在甄常在与丽贵人身上。 甄常在道。 “适才在席间,丽贵人对嫔妾出言相讥, 嫔妾原不欲与之计较。 但丽贵人一再出言,曹姐姐便拉着嫔妾说话。 曹姐姐劝嫔妾说,今日佳酿极好。 是皇后娘娘特意起出的窖藏。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单是闻着殿中飘散的酒味,看着盛酒的玉壶, 嫔妾已经欲一饮而快了。 谁想丽贵人竟突然出言对皇后娘娘特意起出的佳酿极尽嘲弄。 嫔妾实在觉不堪入耳,这才大着胆子反驳一二。” 甄常在这一大段话,落在众人耳中只觉丽贵人实在过分。 但一直未说话的端妃忽然道。 “甄常在说了半天,还是未说清楚, 丽贵人到底说了何大不敬之语?” 早在甄常在说丽贵人大不敬时,就等着看热闹的李贵人也开口道。 “是啊甄常在,丽贵人到底说了什么啊? 你在这不妨说出来,这样皇上才能知道啊!” 许是李贵人看热闹的心思太过明显,她脸上的笑意是藏也藏不住。 端的是一派幸灾乐祸。 只不过这种幸灾乐祸在李贵人得意的说完那句话后,看向胤禛时戛然而止。 胤禛面容冷淡的瞥了李贵人一眼,她立时噤声,悄悄低下了头。 年世兰看着这似曾相识的景象,只觉好笑。 这样的人,上一世竟能生下三阿哥,还能熬到与自己一样的妃位。 年世兰也是一派看热闹的样子,但她这热闹可看的含蓄多了。 起码不会当着皇上的面奚落于丽贵人。 甄常在犹豫着,因事关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也不好说什么。 胤禛道。 “甄常在,你有话便直说罢。” 丽贵人愤愤的盯着甄常在,却不敢在皇上面前放肆。 甄常在无视了丽贵人要吃人的眼神,她说道。 “丽贵人指责曹姐姐出身破落门户, 形容今日的佳酿为“这点子东西”。 嫔妾以为,丽贵人对皇后娘娘所赐大为不敬, 嫔妾幼时读书,书中有言, 长者赐,不敢辞。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是天下所有臣民之长者。 丽贵人出言不逊,嫔妾实在难忍! 莫说皇后娘娘今日拿出的是难得的佳酿, 即便是普通酒水,丽贵人之语也实为不该!” 胤禛道。 “甄常在读的书不少,懂得道理也不少。” 甄常在掩下雀跃的小心思,谦逊回道。 “嫔妾多谢皇上夸赞。” 胤禛话锋一转,语气严肃了起来。 “曹常在,你来说说,甄常在所述是否属实?” 一直坐在席间的曹常在这才起身离席,走至殿中。 第394章 起了红点 “回皇上,嫔妾见丽贵人不喜,确实出言想将话岔开。 只是丽贵人却突然对着嫔妾发难,言语间又对皇后娘娘大不敬。 甄常在看不过眼,仗义执言。” 曹常在也跪在地上,小心翼翼。 胤禛定睛瞧了瞧曹常在,见她换下了平日穿的半新不旧的衣裳。 今日穿着的是一身水蓝色重莲锦所制的衣裳,发上簪着几支蓝宝石的银簪子,叫人眼前一亮。 比之从前总是看着有些老气横秋的打扮,胤禛第一次发觉曹常在也是面容姣好的女子。 从前总觉得曹常在是被强塞给自己的,胤禛不甚喜欢,也很少临幸。 胤禛收了一点旖旎的心思,点点头。 “如此说来,甄常在说的便是事实。 丽贵人,朕想不到,你背后竟如此大胆。 敢妄议皇后,还不思悔改死不认错。 只是在这大正月里,朕不罚你。 且看皇后如何处置吧。” 乌拉那拉氏在心中长叹一声,这个丽贵人实在太不中用。 于是在丽贵人苦苦哀求下,乌拉那拉氏只罚了她一个月月俸便罢了。 胤禛闻言未置可否,只命苏培盛宣布开宴即可。 只是席间胤禛总觉有人在瞧着自己,他顺着那目光望去,甄常在娇羞的低下了头。 胤禛愣了愣神,甄常在低头的瞬间,他仿佛看到芸熙曾经的模样。 安常在笑着举起酒杯,凑在甄常在跟前悄悄道。 “妹妹先恭喜姐姐了,皇上可是看了姐姐好几眼了。” 甄常在瞬时羞红了脸,嗔怪的伸手指了指安常在的额头。 “你竟也学会打趣我了!” 安常在娇笑着躲开甄常在的手,与她碰了碰酒杯。 “姐姐多喝一点罢,一会子喝的小脸粉扑扑的,更得皇上喜欢!” 甄常在见安常在越说越不像样,便伸了手去掐她的脸蛋,与她说笑。 只是衣袖带起来的瞬间不慎打翻了酒杯,杯中酒洒的到处都是。 酒水顺着桌面流下,甄常在躲避不及,身上便也沾了酒水。 给她斟酒的是个圆圆脸的小宫女,此时见酒水沾湿了甄常在的衣裳,慌得就要跪下。 甄常在忙道。 “无妨,我去换一身衣裳就是了。” 那小宫女忙站了起来,就要带着甄常在去换衣裳。 甄常在轻轻抖了抖衣裳,那酒水已经在衣裳上快速晕开。 一股酒香自她今日的蜀锦衣裳上飘散开来。 浣碧对着那小宫女愤愤道。 “你可知我们小主今儿穿的这衣裳可是十分名贵的蜀锦?! 要蜀中的绣娘十人绣三个月才能绣成一匹! 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身衣裳,就被你毛手毛脚的给糟践了!” 小宫女被浣碧这么一呵斥,立时又要跪下来。 甄常在轻声道。 “浣碧,不得这样。一身衣裳而已,湿了换了就是了。 只是今日这衣裳颜色艳丽,酒洒上去看着十分显眼。 你陪我去换一身衣裳就是了,难为她做什么? 想来她也不想如此的。” 小宫女感激涕零。 “奴婢多谢小主体恤!这位姑娘斥责奴婢, 奴婢毫无怨言,本就是奴婢的错。 为了弥补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带小主去偏殿换一身新衣。 小主知道的,每次宴会都会备下更换的衣裳。 奴婢记得今日备下的衣裳中有一身颜色与小主这个极为相似。 小主随奴婢去看看罢!” 甄常在笑道。 “如此,就有劳了。” 说完就离席带着浣碧跟着那小宫女去了偏殿。 甄常在的席位上只留下了流朱。 不一会儿,那小宫女去而复返。 “这位是流朱姐姐罢?甄小主说,要您去偏殿为她重新梳妆。 适才更衣不小心弄乱了发髻,偏偏甄小主今日的发髻奴婢们都不会梳。 还得劳流朱姐姐去一趟。” 流朱闻言赶紧跟着那小宫女出去了。 安常在此时也不好跟着去看,便专心欣赏殿中的歌舞。 不知何时又悄悄进来一位宫女,将甄常在的杯盘碗盏皆收拾了,换了一套新的来。 甚至将那新换的酒盅里斟满了美酒。 等甄常在换了新衣进来,安常在见她果然一如之前。 除了衣裳的料子没有蜀锦光鲜,其他的一点也瞧不出与之前有何不同。 “姐姐快坐,折腾半晚上了,喝杯酒解解乏。” 菀贵人在碎玉轩中实在烦躁,又无法可解,她叫来李亦白。 “我叫你探查的事可有什么眉目了?” 李亦白只道自己无能,还不曾有眉目。 菀贵人心烦意乱的打发了李亦白,又饮了崔槿汐端来的药便早早睡下了。 年世兰手中转着酒杯,听小林子在她身边悄悄道。 “主子,妥了。” 年世兰会心一笑,尽饮了杯中酒。 胤禛瞧着年世兰娇俏的面容上一片绯红,猜测着是饮了酒的缘故,招手唤过苏培盛来。 “去吩咐御膳房制碗醒酒汤送到翊坤宫,一会子散了席, 华妃回去就可以喝了。对了,记得不要太甜,华妃不喜太甜的汤饮。” 苏培盛赶紧应下,自去吩咐御膳房。 只是甄常在在席间再也没能引起胤禛注意,待散席回了自己的关雎楼,便觉心里不舒服。 她酒劲上头,忍不住抱怨道。 “我已进宫这么久,皇上却始终对我视而不见。 如此下去,何时才能出头啊!” 浣碧端着一杯茶走了来,甄常在正手扶着额头斜倚在桌旁。 “小主,喝一盏茶吧,能醒醒酒。 奴婢瞧您今日与安常在说着话, 喝了不少酒。 不过皇上今日也喝多了,并未召幸任何人。 小主可稍稍安心一些了。” 甄常在道。 “呵,安心。我能怎么安心呢? 我自幼的礼义廉耻已经全部豁出去了, 还引得丽贵人对我嘲讽不已。 可是皇上还是没有多看我一眼, 浣碧,你说,我该怎么安心? 家中没有儿子,父亲又该怎么安心?” 浣碧不知该如何安慰甄常在,她正在想该说些什么能让甄常在开怀,忽然流朱惊叫出声。 “小主的脸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起了这么些红点!” 酒意上头的甄常在闻言瞬间清醒,跌跌撞撞走向梳妆台前。 第395章 如出一辙 镜中的甄常在往日白皙光滑的肌肤上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红斑。 仔细看,其趋势竟与菀贵人脸上的红斑如出一辙。 甄常在慌乱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只是暂时起了红斑,还未形成凸起的红痕。 “流朱,我这只留你和浣碧伺候就好。” “浣碧,你去取一盆干净的水来!” 甄常在慌乱过后立刻镇定了下来,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还好还好,虽不知红斑因何而起,但好在自己手边有一些解毒的药物。 流朱打发了屋中正在铺床的菊青,浣碧取了干净的水来。 “小主,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起了这许多点子?” 浣碧边将巾帕在水中弄湿,边焦急的问道。 甄常在接过浣碧手中的湿巾帕,轻轻擦拭着脸上的红痕。 “我怎么知道呢。不过看这样子,怕是有人在我的饮食中动了手脚。” 流朱惊讶道。 “小主何以见得?” 甄常在不语,但浣碧却是反应过来了。 “小主的意思是...” 甄常在转头看了一眼浣碧,点点头。 “想不到,我自己竟被此物毒到了。 对了浣碧,我叫你将那药渣倒掉, 你可做的利索?” 浣碧连连点头。 “小主放心,小主安顿的事浣碧一向是言听计从的! 眼下看这情形,小主也是中了那毒,要不, 奴婢去取解药来先给小主服下?” 流朱不知甄常在与浣碧在打什么哑谜,听得一头雾水。 但她担心甄常在脸上的红斑,赶紧插话道。 “小主,既然是有人下毒,要不奴婢去禀报皇后娘娘吧?! 另外这恐怕得请太医来赶紧看看才行啊!” 浣碧接过甄常在擦过脸的巾帕在水中泡着,淡淡对流朱道。 “小主都还没下令,你急什么? 你在此伺候小主擦脸,我去去就来。” 流朱不解,又见甄常在并不反驳浣碧的话,只好赶紧接过浣碧手头的活,服侍着甄常在继续擦脸。 须臾,浣碧手中多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瓷瓶上描着一只神气的杜鹃。 “小主,奴婢刚温了黄酒,您先服一粒药吧。” 甄常在点点头,接了浣碧递来的药物,一口黄酒将其送下。 怀揣着满腹心事,甄常在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年世兰坐在翊坤宫中,刚逗了一会子四阿哥,打发着乳母去哄着四阿哥睡觉。 小林子双手捧了个与关雎楼中浣碧手里差不多的精致小瓷瓶,只不过那瓷瓶上的图案是一支盛放的芍药。 “主子,就是这个东西。 奴才依着您的吩咐, 取了那瓶子里的药, 又掺进去了另一些药。” 年世兰就着小林子的手看了看,笑道。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些东西,难为她出身大家, 十几年的闺秀时光,竟也知道此等下三滥的药物。 本宫原不欲管她死活,但如今既然她先下手了, 那本宫不介意逗着她玩一玩。” 小林子赔着笑。 “主子聪慧。这害人之心不可有, 谁让她在这宫中待着不安分呢, 主子也只是顺手给她个教训罢了。” 年世兰摆摆手,笑着说道。 “少拍马屁。本宫有自己的打算, 但本宫现在还没打算动她, 是她自己撞上来了。 她父亲在前朝不算得脸, 但也是个不能打不能杀的言官。 如果她不搞那些个小动作, 依着皇上的性情,保不准早都临幸了她。 可惜,她总觉自己个儿聪慧异常, 将别人都当傻子, 连皇上也被她算计在内。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如今的境况, 也是她自找的。” 小林子道。 “是,主子说的极是。对了, 今儿奴才自关雎楼换药出来的时候, 还有个身影鬼鬼祟祟闪进了延禧宫, 奴才原想追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但奴才突然想起主子说的话, 就没有多事。主子说,要不要奴才探查一番?” 年世兰道。 “不必。甄常在聪慧,自能料理。 要本宫操什么心? 与其有那功夫操心她, 本宫不如养好了精神,看明日的大戏。” 小林子嬉笑起来。 “主子只管养足了精神看戏就好, 奴才也好久没有看戏了呢。 跟着主子,明日也好好看一看!” 回到养心殿的胤禛也酒意上头,无法入眠。 苏培盛讨好的站在胤禛身侧。 “皇上,要不,奴才叫敬事房总管来。 您翻个牌子,解解酒?” 胤禛脑中浮现出今晚那一抹亮色。 “不必翻牌子了,朕想出去走走,散散酒气。” 苏培盛为难道。 “皇上,这都三更天了,外面又飘着雪。 您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胤禛扶着脑袋的手忽然伸出来指着苏培盛,冷笑道。 “朕看你的差事是当的越发好了,连朕的旨意也敢反驳。” 苏培盛“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皇上您想去哪,奴才都跟着就是!” 胤禛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出了养心殿。 苏培盛战战兢兢跟着胤禛的脚步,却越走越迷惑。 苏培盛本以为胤禛要去华妃的翊坤宫,或是去哪位得宠的妃嫔处。 却不想走着走着,就到了延禧宫外。 苏培盛恍然大悟,这是皇上要找安常在了! 苏培盛赶紧跑在前头开路,进了延禧宫宫门,胤禛脚步停在了关雎楼门口。 “去敲门。” 胤禛淡淡的发号施令。 苏培盛愣了一下,赶紧又退回来,他敲了敲关雎楼的院门,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皇上驾到~!” 正在廊下打盹的值夜太监小印子慌得跳了起来。 这深更半夜的,皇上怎么来了! 自打自家小主进宫,皇上可从没这个时辰来过! 小印子慌忙应了声,敲敲甄常在的门,通传皇上驾到。 紧接着小印子就小步跑着去开门迎驾。 只是小印子刚开门,便被苏培盛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小兔崽子!皇上来了也不知道手脚利索点开门! 让皇上在这雪地里站了半晌,你可仔细你的皮!” 小印子早已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胤禛抬了抬手,阻止了苏培盛训斥小印子。 “哎~无事,他看着年纪还小,估摸着刚才已经睡下了吧。” 第396章 此事蹊跷 小印子头磕在地上梆梆作响。 “奴才谢皇上恕罪!谢皇上恕罪!” 胤禛边走边问道。 “你们小主呢?怎么不出来接驾?” 小印子跪在地上,顺着胤禛走的方向继续梆梆磕头。 “回皇上话,我们小主刚睡下, 奴才已经通传了,想必小主已经起来了!” 关雎楼内听到动静的宫人已经跪了一院子,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宁海跪在甄常在的屋门口,开口道。 “不知皇上驾到,奴才们有失远迎! 奴才这就给小主通传!” 甄常在本来就没睡着,早在听到小印子的通传时就已经翻身而起。 但她奔至镜前看了看自己的脸,又泄气的坐回床上。 “皇上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我这脸怎么能见皇上!” 浣碧道。 “可是小主,皇上已经来了,不好叫皇上空等着啊!” 恰在此时周宁海小心翼翼的敲敲门,隔着门大声道。 “皇上驾到!请小主出来见驾!” 胤禛一路走来,雪被风吹在脸上,如今酒已醒了大半。 在这小小关雎楼被甄常在慢待,他忽然带上了几分气。 只是他是皇帝,不能因为这点子小事动怒。 甄常在没有时间再犹豫了,便开了门,缓步而出。 但甄常在脸上已经覆了一层浣碧睡前就准备好的面纱。 甄常在一身家常的鹅黄色衣裳俏生生站在胤禛面前,脸上却覆着一层白纱巾。 她低眉顺目,给胤禛行礼问安。 “皇上吉祥,嫔妾不知皇上驾到, 不曾出门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胤禛刚升起来的几分怒气,在听到甄常在婉转动听的声音以后悄悄消散。 “起来吧。朕酒后无趣,信步走至此处。 这大半夜的,你怎的覆了面纱?” 胤禛边进屋边好奇问道。 甄常在跟在胤禛身后,一直低着头。 “皇上问话,嫔妾不敢不答。 皇后娘娘今夜赏的佳酿太过醇厚, 嫔妾贪嘴多饮了几杯, 这会子面色潮红,怕皇上看了笑话嫔妾。 这才慌忙覆了面纱面圣。” 胤禛坐了下来,看向面前站着的甄常在,笑道。 “朕又不是没见过女子醉酒之态。 不过既然你顾忌这个, 朕也不好勉强你, 你愿意戴面纱便戴着吧。” 浣碧端上茶来,就被一旁的苏培盛示意退下了。 苏培盛也悄悄退下,将一众奴才都关在门外,屋内只留了胤禛与甄常在二人。 甄常在盼望已久的皇恩就在眼前,她却不敢轻举妄动。 “皇上一路行来风雪加身,请皇上先喝盏热茶祛祛寒吧。” 甄常在小心的捧着茶盏,奉与胤禛。 胤禛接茶盏时,不经意间碰到了甄常在白皙鲜嫩的手指。 她便紧张的将手缩了回去。 胤禛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你怕朕?” 甄常在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绣帕,嘴上恭敬道。 “皇上误会嫔妾了,嫔妾日夜盼着皇恩, 怎么会怕皇上?只是嫔妾从未侍过寝, 心里稍稍有点紧张。” 胤禛闻言笑了起来。 “你倒是老实。向来嫔妃第一次侍寝都是紧张的, 想来你进宫之时,嬷嬷已经教过你如何侍寝了。” 甄常在深吸一口气,回道。 “嬷嬷是教过嫔妾如何侍寝,只是... 嫔妾今日身子不爽,恐怕无福伺候皇上...” 甄常在说着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这次是真的羞红了脸。 胤禛拨了拨茶水上飘起来的一片茶叶,沉吟半晌。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朕, 朕也不好赖在你这里。 如此,朕便回去了。 待你身子清爽了再说罢!” 说完就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 正在门口等着叫水伺候皇上的苏培盛被开门的声音吓一跳。 他回头一看竟是胤禛自己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不知所措的甄常在。 “嫔妾恭送皇上~” 胤禛一言不发,也不回头,快步回了养心殿。 被一个小小常在拒绝,胤禛心里先前被压下去的那股怒气又升了起来。 苏培盛也不敢多问,只在心中叹息。 第二日,两个消息同时在后宫中传递了开来。 第一,甄常在竟在前一晚拒绝了给皇上侍寝。 第二,甄常在的脸上也长了许多红斑。 乌拉那拉氏正在梳妆之时听闻江福海说了这两件事,不觉疑惑起来。 “哦?这甄常在不是日日盼着皇上去吗? 怎的皇上去了,她反而不侍寝了呢?” 剪秋道。 “甄常在不愿意侍寝,这不是正好吗? 省得日后多一个人来分皇上的宠爱。” 乌拉那拉氏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话虽是这样没错,但本宫觉得此事有蹊跷。 对了,她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江福海道。 “回娘娘,甄常在的脸听说与菀贵人一样。 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间就长了许多红斑。 甄常在这会子在关雎楼急的什么似的。 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请太医, 只说如今正月里不好动医。 可是菀贵人不也请了太医, 何况生病这事,可不挑时候的。 按理说,太医院效力于皇家, 皇家有命他们可难为的, 大大方方请太医就是了。 偏偏甄常在拦着宫人不让请太医, 奴才觉得此事也有蹊跷。” 乌拉那拉氏皱着眉,想了一下,忽然问道。 “你刚才说,甄常在脸上的东西与菀贵人一样?” 江福海回道。 “是,娘娘。只是奴才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所见。” 乌拉那拉氏催促梳妆的绣夏与绘春手底下快些,她要去关雎楼一探究竟。 年世兰难得在不请安的日子里起的早,她可是夜里睡了个好觉。 颂芝一早就将与江福海一样的话告诉了年世兰,年世兰笑道。 “本宫想着,甄常在聪明,不想却想出了个这么拙劣的借口。 不知道皇上信了没有,本宫反正是不信。 走吧,本宫也去看看甄常在,顺便再去看看菀贵人。” 年世兰正要出门,就见曹常在笑吟吟走了来。 “嫔妾给华妃娘娘请安,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年世兰瞧着如今不再穿着寒酸的曹常在,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来。 第397章 心中有数 “起来吧,你来的正好。本宫早起听说甄常在病了, 正打算去延禧宫瞧瞧。你说这好好儿的,怎么就病了呢。” 年世兰跨出门去,曹常在紧忙跟在身后。 “说的是呢。这大正月里头的,今儿这个病了, 明儿那个病了,也忒晦气了些。 不过娘娘是有福之人,这些个晦气,妨不了娘娘的。” 曹常在一路奉承着年世兰,便到了延禧宫。 及至进了延禧宫走到关雎楼门前,周宁海先通传道。 “华妃娘娘驾到~!” 再三步并作两步迎了出来,下跪请安。 “奴才给华妃娘娘请安,给曹常在请安。” 年世兰轻咳一声,说道。 “起来吧。听说你们小主病了,本宫协理六宫, 理应过来瞧一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宁海站起身,小心的站在一旁道。 “华妃娘娘关爱体下,奴才替我们小主先谢过华妃娘娘恩德。 我们小主刚起床,奴才这就请小主出来迎接娘娘!” 曹常在跟在年世兰身边,自然是想表现一二的。 “呵,你们小主位份不高,架子不小。 华妃娘娘来了这半晌了,她还在屋里不出来!” 只是曹常在正说话间,就见帘子掀动,甄常在被浣碧扶着走了出来。 年世兰瞧着甄常在一身水红色家常衣裳,与上一世一般的装扮。 想起上一世那许多事,恨意又漫了上来。 但如今的年世兰已经能压住自己的脾性,她只站在关雎楼院中,看着甄常在走下台阶,给自己行礼。 “嫔妾不知华妃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年世兰敛下心中的思绪,笑道。 “甄常在请起。甄常在病着,行动迟缓些也是有的,无妨。” 甄常在面纱下的唇下劲咬了咬,在浣碧搀扶下起身。 “嫔妾多谢华妃娘娘谅解。娘娘里面请, 昨夜刚下了雪,今天路滑难行, 嫔妾微恙不足挂齿,还劳动娘娘前来, 嫔妾心下不安。” 年世兰笑笑,抬脚上了台阶。 甄常在忽然拦在了曹常在身前。 “曹姐姐适才怪嫔妾位卑架子大,嫔妾实不敢受! 嫔妾实为刚起身,还来不及反应。 这会子还请曹姐姐原谅嫔妾慢待之罪, 进屋喝口热茶。” 曹常在笑着行了个同位嫔妃间的常礼,对甄常在道。 “妹妹多心了,姐姐我哪里是怪你呢? 我是在好心提醒你,华妃娘娘尊贵, 哪有叫妃位站在院子里等咱们常在的道理呢? 妹妹你说是不是?” 说罢也不管甄常在如何,便越过她往前走去。 甄常在今日连续吃瘪,进宫这一年多积攒的怨气像一丝丝冷气一般从她身上各处慢慢钻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进屋。 年世兰已经坐了下来,正在四处看甄常在的屋子。 “本宫从未来过,竟不知甄常在过的这般素俭。 本宫以为,沈贵人得的那许多赏赐, 多少是分与你一些的。 她连那样名贵的蜀锦都能给你这好姐妹, 没道理看你屋中这样素也不知为你添置几件像样的东西。” 甄常在低眉顺目站在年世兰面前,说道。 “娘娘爱惜,嫔妾感恩。只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嫔妾并不觉自己居所素俭,嫔妾素喜诗书, 嫔妾自认此处有书香充盈,另有华气。” 年世兰听着甄常在这番话,虽是在反驳自己,却不怒反笑。 “甄常在这样的才华,一直未得皇上垂怜, 实在是叫人可惜啊~ 本宫见你今日一直纱巾覆面,不知, 甄常在究竟是得了何病症? 本宫一听说你病了,又是这大正月里的, 怕你不敢请太医,已经替你请了温太医。 这会子应该快到了。 让温太医为你好好瞧一瞧, 早日治好这病,甄常在也能早日侍奉皇上。” 外头传来熙熙嚷嚷的声音,紧接着一声高声通传。 “皇后娘娘驾到~!” 年世兰刚端起来的茶盏又轻轻放了下去,她扯起嘴角,乌拉那拉氏来的倒是快。 年世兰带着甄常在与曹常在一同迎了出去,一一给乌拉那拉氏请过了安。 跟着乌拉那拉氏的,还有端妃。 端妃与年世兰见了平礼,年世兰似笑非笑的草草回了个礼,就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小小的关雎楼从未像今日这样拥挤过。 浣碧与流朱并菊青赶忙去给各位主子沏茶。 乌拉那拉氏笑道。 “本宫早起听说甄常在病了,便来瞧一瞧。 不想华妃赶在本宫前头了,来的更早。” 年世兰道。 “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即便在这正月里,也不曾有片刻放松呢。 臣妾助您协理六宫,理当为这些琐事多操些心。 臣妾原本想着,等温太医给甄常在诊断过了,嫔妾再去禀报皇后娘娘。 既然皇后娘娘亲自驾临,刚好,也是甄常在的福分。” 年世兰又对小林子道。 “去看看温太医快来了吗?” 小林子低着头,恭敬回道。 “回主子,温太医已在外候着了。 因没有得主子令,不敢贸然擅入。” 年世兰挥挥手。 “本宫请温太医来给甄常在瞧病,哪有叫人站在外头的道理。 天寒地冻的,快去把温太医请来罢。” 小林子这才出去,领了温太医进来。 温显卿今日依旧带着儿子温实初。 甄常在道。 “嫔妾多谢华妃娘娘关切,嫔妾只是昨日多喝了几杯有些不适。 嫔妾自在家的时候就如此,若是贪杯,脸上就会起疹子。 过两日也就好了。劳娘娘挂心了!” 年世兰不理甄常在的话,只笑眯眯对着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娘娘以为如何呢?臣妾关心甄常在, 好像...关心错了呢~” 乌拉那拉氏今日前来本就是因为想看看甄常在究竟是怎么了,所以竟难得的点点头。 “华妃也是关心后宫,甄常在,就让温太医瞧一瞧罢。 若是老毛病也就罢了,若是有别的什么毛病, 也不至于耽误了治疗才好。” 甄常在无法,只得依言在众目睽睽下伸出手来,由温显卿把脉诊断。 温显卿手搭了甄常在的脉,心中已有了数。 第398章 菀甄龃龉 须臾,温显卿收了手,对乌拉那拉氏行礼道。 “回禀皇后娘娘与华妃娘娘,微臣适才为甄常在把脉, 发觉甄常在与菀贵人所患之症相同。 皆为阴虚火旺,中焦失调而起。 微臣为小主开方调理,药喝下去,再多加注意饮食, 三五日应就无虞了。 只是微臣斗胆,还得望一望小主气色才好对症下药。” 甄常在一直提着的心一下放了下来,都说温太医是不世出的奇才,能医常人不能医之病。 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只要他没有当众诊出秋知草就好。 甄常在犹豫一下,也就取下了一直覆在面上的纱巾。 温实初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甄常在的面容,立刻又低下了头。 这位甄常在,与碎玉轩那位菀贵人颇有几分相似啊。 只是声音不及菀贵人动听。 想到菀贵人那日的声音,温实初只觉自己耳根子烫了起来。 他赶紧将头更低,生怕被人瞧出什么来。 温显卿望过甄常在的面色,心中更确定了她体内有用过秋知草的痕迹。 温显卿回头悄声嘱咐自己儿子写药方去了。 乌拉那拉氏叹口气,一副安慰甄常在的模样。 “甄妹妹这是有什么着急上火的事呢? 闹得自己也起了一脸疹子。 既然温太医诊过了,本宫也就放心了。 本宫还要去看看菀贵人,先走了。” 说罢就带着端妃去往碎玉轩。 端妃跟在乌拉那拉氏身后,心里有了计较。 刚才亲眼一见才知,甄常在的面色当真与那日菀贵人的如出一辙。 于是在乌拉那拉氏与菀贵人闲谈几句以后,端妃便似不经意的道。 “菀贵人也不必太过忧虑,今日甄常在也与你一般。 温太医说,也是因着中焦失调,阴虚火旺而起。 本宫知道,女子容貌最为紧要。 本宫那里还有些皇上赏的复颜如玉粉, 一会儿本宫就叫人给你们二人送一些来。 待面上的红痕退去,也能好好保养面部。” 正在笑着与菀贵人说话的乌拉那拉氏深深看了一眼端妃,用话堵住了菀贵人的疑问。 而菀贵人在听说此事的时候,只觉豁然开朗。 这几日自己病着,一直查不到是何人所为。 但宫中现下只有自己与甄常在是一样的症状,莫不是...甄常在眼红自己的恩宠,想取而代之? 可是又该怎么解释她的脸也起了红疹呢? 是苦肉计?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菀贵人在送走乌拉那拉氏与端妃以后唤来了自己的贴身太监,李亦白。 “你去,想办法给我查清楚,甄常在是如何得病的。 还有,想办法去查查,甄常在那里可有解药!” 李亦白应了“是”就下去了。 只是他转头就悄悄去找了小林子。 小林子笑嘻嘻将怀里的解药瓶子塞给他。 “拿去吧,复命去吧!” 李亦白翻了翻白眼,道。 “奴才前几日没有查出任何东西来,小主已经不满了。 您老可别哄了奴才,这瓶子里真是小主要的东西?” 小林子也翻白眼,作势要去抢李亦白手里的瓶子。 李亦白赶紧将小药瓶塞进自己怀里。 “赶紧拿着复命去吧,废话真多。” 小林子瞧着李亦白要走了,又道。 “你前几日托我给你家里的银子,我已经给了。 你就安心做你的事就是了。” 说到这个,李亦白顿了脚步,转回头来认真盯着小林子的眼睛说道。 “奴才知道。奴才多谢林公公照拂,奴才定不辱使命。” 小林子从自己怀里摸了摸,摸出一点碎银子扔给李亦白。 “拿去吃酒,别惦记家里。” 待李亦白走了,小林子才撇撇嘴,自言自语道。 “你知道个屁。我还自己给你添了五两银子呢, 害,谁让咱心善呢,就看不惯家里孤儿寡母的。” 他自言自语完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李亦白拿了解药去复命,菀贵人果然更生气了。 她脸上的疹子在温太医开的药作用下已经不红了,但还没完全褪下去。 菀贵人手中握着李亦白拿回来的那小瓶药,冷哼道。 “听说甄常在昨儿夜里得病,不敢跟任何人说。 连皇上去了都只说她身上不便利,呵, 哪儿是身上不便利啊,是怕自己脸上的疹子被皇上看到吧?! 难为她进宫至今还未侍寝,竟能因着自己做的事不败露, 拒绝了皇上的恩宠。难怪她不敢请太医, 也是怕太医诊出什么来吧?” 李亦白躬腰站在菀贵人身旁,低声回应。 “小主聪慧。奴才按着您的吩咐探查关雎楼, 正听着甄常在与她那个陪嫁丫头说话。 说什么还好太医未诊出。 奴才在梁上亲眼瞧着,那陪嫁丫头取了这药给甄常在服用。 待她将药放回原处,奴才这才偷偷将瓶子拿了来。” 菀贵人道。 “你把这瓶子拿了来,万一被她发现了呢?” 李亦白笑道。 “小主放心,奴才已经找了个一模一样的瓶子放了回去。 只不过那瓶子里被奴才换成了天王保心丹。 即便甄常在吃了也吃不死人的。 她就算吃出来药不同了,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菀贵人这才放心下来,随手拿出一锭银子扔给李亦白。 “做得好,下去吧。” 李亦白接了银子,千恩万谢主子恩德后,喜滋滋走了出去。 真好,左右都给他银子,不出一年,母亲和幼妹就能在乡下置地了。 那时母亲与幼妹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自菀贵人与甄常在的脸相继复原后,年世兰就听说,与世无争的菀贵人不知怎么,日间总是对甄常在不满。 不是今日嫌她话多,在皇后娘娘面前不敬,就是明日喊她一起去宝华殿祈福,要甄常在与自己手抄佛经。 但这佛经菀贵人写不了几个字就扔给甄常在去写了。 年世兰还听说,甄常在私底下对菀贵人抱怨颇多。 说菀贵人占着皇帝的宠爱,还要折磨自己,是心不善。 这头菀贵人与甄常在之间的龃龉渐渐后宫人尽皆知,连胤禛耳中都被传进几句风言风语。 第399章 得胜归来 这日将将出了正月,胤禛下了早朝信步走到了御花园。 二月初的御花园褪去了寒冬的萧杀,自宫外引进的一汪活泉水一直在潺潺流动,汇成了一片湖。 湖水在初春的暖阳映照下浮现着粼粼波光。 自湖边传来清越婉转的歌声,唱着是似是江南小调。 胤禛慢下脚步,仔细聆听这声音。 歌声乍然入耳的时候,他想起了从前芸熙在的时候,总是与他在一起时边舞边唱。 只是如今好像自己有一些时日没有想起芸熙了。 那歌声顿了顿,换了一首曲调。 胤禛站住脚步,细细听着那婉转音色唱着的词。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这首唱完,那边熄了音。 胤禛疾走几步,想看看是谁在唱歌。 猝不及防传来乌拉那拉氏的笑声。 “好啊~好~安常在这歌喉动听, 宛如天籁,本宫十分喜欢。” 原来是安常在,胤禛想,之前也是听过安常在唱歌的,却不及今日这般动人。 胤禛听着安常在的声音传来。 “承蒙皇后娘娘喜爱。嫔妾今日原本是想练练歌喉, 又怕在延禧宫扰了甄姐姐清静。 迫不得已到了这御花园里,嫔妾想着, 如今天儿还凉,应该没有什么人出来走动。 却不想偶遇皇后娘娘~” 乌拉那拉氏拉了安常在的手,怜惜开口。 “你呀,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 本宫觉得你的歌声极好, 若是能被皇上听见,皇上想必也是喜欢的。 只要皇上喜欢,本宫也就舒心了。 你看你,穿的这样单薄,不怕冻病了吗?” 安常在道。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觉得还好。 等下回去抱着暖炉暖一会子也就是了。 嫔妾卑微,哪里就能得皇上喜欢呢~ 偶然得幸于皇上,已是嫔妾莫大的福气了。” 胤禛拍拍手,自站立的地方走出。 乌拉那拉氏与安常在一见来人是胤禛,立刻屈膝行礼。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胤禛难得的在众人面前亲自扶了乌拉那拉氏。 他笑眯眯将手伸在乌拉那拉氏面前,乌拉那拉氏会心笑笑,将手放在胤禛手心。 顺着胤禛手臂的力道站了起来。 胤禛道。 “起来吧。皇后为朕着想,朕十分欣慰。” 乌拉那拉氏十分温柔体贴。 “皇上政事繁忙,前朝事多,自然就顾不上后宫。 臣妾是皇后,该在这些小事上为皇上分忧。 臣妾刚才还想着,安常在歌喉动听, 可惜皇上暂时听不到。 不成想这会子竟就这么巧,在此处偶遇了皇上。” 胤禛拉着乌拉那拉氏的手,轻轻拍了拍,慨叹道。 “朕已经许久未听到如此美妙的歌声了, 闭着眼睛听,像是...纯元还在。 皇后为了朕高兴,也是煞费苦心了。” 乌拉那拉氏温柔笑着,回应道。 “只要皇上高兴,臣妾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于是传进年世兰耳中的消息就是,皇上在御花园偶遇安常在吟唱,一听倾心,安常在重获圣宠。 曹常在此时正坐在年世兰的翊坤宫,与年世兰说着话儿。 “娘娘对安常在得宠一事不气吗? 这几日皇上一直宠着安常在, 娘娘该想想办法才是。” 年世兰不屑的笑道。 “要本宫与皇上的爱宠去争,本宫倒没那份心思。 皇上若是有心,本宫便不怕他不来。 皇上若是无心,本宫争了也是无用。 反而让人笑话,何苦呢? 宫中人人都可得宠,今日是安常在, 明日还不知是谁。 本宫可没那么多心思与这个争,与那个争。” 曹常在又道。 “嫔妾听说,这些时日因着菀贵人与甄常在之间的一些龃龉, 传到了皇上耳朵中,皇上已经许久未去碎玉轩了。 听说菀贵人也不去找皇上,像是在与皇上赌气似的。 如此一来,这可不是将机会白白让给甄常在吗?” 年世兰笑道。 “你只知道菀贵人与皇上赌气, 却也不看看她是不是有与皇上赌气的资格? 皇上是君王,岂会被个小小贵人拿捏? 她乐意赌气,那便赌罢。 宫中的贵人常在多得很, 菀贵人与皇上赌气,那几位譬如敬嫔、欣常在、 福常在、还有甄常在可都伸着脖子等着皇上的恩宠呢。 本宫还从未见皇上真正在后宫哪位妃嫔身上用心。 不过都是几日的新鲜罢了。” 曹常在赔着笑。 “娘娘说的是,皇上的恩宠,人人都想得。” 她说话时特意强调了“人人”二字,年世兰当然知道曹常在指的是什么。 “你也不必提醒本宫,皇上的恩宠, 除了要有心机去争,还要长久才算赢。 本宫记得,正月里皇上也宠幸了你两次了, 可见你如今还是有机会的。 皇上赏你的衣裳首饰,你也不必想着韬光养晦, 只管拿出来穿戴。 好年华就这几年,打扮的漂漂亮亮给皇上看看。” 曹常在应了“是”,领了年世兰赏的两匹云锦,欢欢喜喜回宫去了。 颂芝瞧着曹常在走了,才犹犹豫豫道。 “娘娘,曹常在近日天天来,奴婢怕...” 年世兰道。 “怕什么?怕他人说本宫结党?” 颂芝道。 “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大胆,但难保有人这么揣测。” 年世兰哼笑起来。 “笑话,后宫中时日长,嫔妃之间交好, 皇上只会觉得省心。 哪里有空顾得上管这许多。 再说了,本宫做事,向来光明磊落, 何惧人言?” 颂芝为年世兰揉着肩膀,叫她放松一会子。 小林子忽然自外飞扑进来,一脸喜色。 “主子!主子!年大将军得胜归来! 皇上削藩大计已成! 大军此时已在城外了!” 年世兰懒懒的睁开眼睛,并不意外的样子。 “你瞧瞧你,跟了本宫这许多年了, 反而毛躁了起来。 哥哥得胜,本宫一点也不意外。 想来皇上见过哥哥以后要来本宫这了。 你去安顿小厨房,选几道皇上爱吃的菜, 好好准备着。” 第400章 赏个诰命 小林子扶了扶有点歪的帽子,喜滋滋领命下去了。 颂芝手底下动作未停,柔柔问道。 “娘娘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不过也是, 咱们大将军年轻有为,早早就立下赫赫战功。 只是不知这次皇上要怎么封赏大将军了。” 年世兰依旧懒懒的,闭着眼睛养神。 “本宫倒希望,皇上不要厚赏哥哥才好。 哥哥已是朝廷一品大员, 试问满朝文武有谁像哥哥一般升迁极快? 如今这烈火烹油之势,安知没有祸患倚着? 年富年兴还小,等他们成年了, 皇上将对哥哥的封赏加封到两个侄子身上, 才是对年家最好的。” 颂芝不懂。 “可是大将军是靠自己挣来的军功呀,皇上厚赏也是应该的。 娘娘是否思虑太过了?” 只因颂芝自小跟在年世兰身边,所以旁人不敢说的话,颂芝丝毫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等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质疑主子。 “娘娘恕罪,奴婢有口无心,不是故意的。” 年世兰看着刚才还给她揉肩的颂芝跪在地上,并不在意。 “好了,起来吧。你有这样的疑惑也是正常。 只是哥哥现下已是加无可加的贵胄, 赏无可赏的富有,里面的利害关系,你不懂也正常。” 年世兰想起自己叫小林子送出去的一封封密信。 那些信都是由小林子送出宫去,交给吴掌柜,再由吴掌柜找人快马加鞭送去给年羹尧的。 只希望哥哥能听进她的劝诫,勿要像上一世般才好。 胤禛嘉奖了得胜归来的将士,却对如何封赏年羹尧犯了难。 年羹尧这几年进步神速,几乎无有败绩。 更是打了几场漂亮的以少胜多的仗,不止充实了大清军队的粮草,还壮大了清军队伍。 可是随着年羹尧越战越勇,胤禛的忧虑却是越来越重。 “苏培盛,召年羹尧到御书房见朕。” 胤禛决意试试年羹尧的心意。 还因着此前隆科多秘密进言,说年羹尧所过之处,百姓山呼拥戴。 隆科多担心,如此下去,会令百姓只知年羹尧,而不知当今圣上。 胤禛那时心是沉下去的,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对隆科多道。 “您是朕的肱骨之臣,也是朕的舅舅。 舅舅所言,朕不能不听,但朕心中有数。” 含糊着打发了隆科多,年羹尧率领的大军也还朝了。 胤禛在御书房批着折子,年羹尧到了。 苏培盛先行进殿禀报。 “皇上,年大将军已经在外候着了。” 胤禛不理苏培盛的话,只管批着手中的折子。 及至等了两柱香的时间,胤禛才放下朱批,伸了个懒腰。 苏培盛适时提醒道。 “皇上,年大将军已在外候了有些时候了。” 胤禛道。 “那就宣。” 苏培盛忙躬着腰出去,传了年羹尧进殿。 胤禛坐在御书房案几后的龙椅上,微微眯了眯眼,瞧着年羹尧在自己面前下跪,恭敬行礼。 “臣年羹尧,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笑道。 “爱卿平身。朕听说你在战场上伤了腿, 不知现下可好些了?” 年羹尧缓缓扶着自己的膝盖站起身,一脸恭敬。 “臣多谢皇上。臣的腿只是受了点箭伤, 不妨事。只怪臣一时大意轻敌,被敌人偷袭。 事后臣也反思了一番,腿上的伤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皇上勿需担忧。” 胤禛道。 “到底是还没好利索,朕瞧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也不似从前灵快。” “苏培盛,给年将军赐座。” 苏培盛赶紧搬来一把圈椅,放在年羹尧身后。 只是年羹尧本就是站在胤禛案前的,如今那椅子便是正正的放在殿中。 年羹尧慌忙摆摆手,稍显艰难的跪了下去。 “皇上折煞臣了,臣怎可坐于皇上面前! 求皇上撤回赐座!” 胤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爱卿快请起。你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 便是你此刻说想坐一坐朕这龙椅,朕也舍得让你体会一下的。” 闻听此言,年羹尧更慌乱了。 “皇上万万不可与臣玩笑!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您就是打死臣,臣也不敢想啊!求皇上饶命!” 胤禛眼底的笑意这才真切的扩大,他笑眯眯道。 “好了,快起来罢。朕与你说笑的, 看你如此紧张,朕也不好再与你玩笑。 苏培盛,将椅子挪在一边, 请年大将军坐!” 年羹尧这才谢了恩,抹着一头汗水挣扎着站起。 苏培盛小心翼翼搀扶了年羹尧一把,换来年羹尧一句“多谢苏公公”。 苏培盛心中满意极了。 听说从前这年大将军不喜太监等人,这眼下对自己却是十分客气,让人很是受用。 胤禛看着年羹尧擦着额头的汗,坐在了椅子上,才道。 “朕今日在御书房召见你,是朕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年羹尧恭敬拱手。 “皇上抬举臣,请皇上明示。” 胤禛道。 “朕在想,该如何封赏你才是! 其余人等,朕俱已封赏。 唯独爱卿你,朕有些为难。 你是朕的大舅子,朕也一向看重你。 朕想问问你,你想要何封赏?” 这话问的直接,年羹尧却并不意外,像是早都在等胤禛问自己。 胤禛不动声色瞧着年羹尧。 年羹尧道。 “臣今日来,一是因为皇上召见。 二来,臣也是想求皇上赏臣一样东西。” 他说完这话,便抬头期许的看着胤禛,似乎在等他的首肯。 胤禛心中瞬时像被猫抓一样难受,他拿不准年羹尧所求之物为何。 但胤禛是皇上,既是已经问出口年羹尧想要什么赏赐,也不好再撤回。 年轻的帝王看似云淡风轻,但他不经意转动扳指的手在隐隐传达着他的不安。 “你先说,想要何东西?” 年羹尧站起身,走到胤禛案前,拱手道。 “臣这些年承蒙皇上厚爱,得皇上封赏无数。 但臣在家之日甚少,家中一切皆赖内子费心操持。 内子贤德,上孝敬臣之父母长辈,下爱护臣之兄弟幼子。 臣对内子无以为报,只想求皇上赏内子一个诰命。 臣什么都不再要!” 第401章 准予休憩 胤禛听到这样意外的一段话,与自己的紧张预期不同。 他的笑意带上了几分真心。 “爱卿与夫人伉俪情深,叫朕羡慕的紧。” 年羹尧也就比胤禛年长一岁,但他面上因着这些年征战沙场饱经风霜,多了些许皱纹。 与英俊潇洒正值盛年的的帝王一比,像是老了许多。 听着胤禛的话语,年羹尧竟像个刚醒事的少年,连眼角的皱纹里都包着腼腆。 “叫皇上笑话了。臣也年岁不轻了,还是这样惦记内子。 只是因为这些年内子在家中奉上佑下,实在是辛苦。 臣好不容易回来,还想求皇上开恩,允准臣在家中多待些时日。” 胤禛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道。 “爱卿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更是为朕扫除藩王之患, 朕对你这点小小请求岂有不允之理?!” “苏培盛!” 门外苏培盛紧忙进来应了声,只听胤禛道。 “传旨,封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之妻,辅国公苏燕之女苏氏, 为一品诰命夫人!赏黄金百两,白银万两, 另,准年羹尧在家休憩三月, 朝中之人,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官, 无事皆不准往来抚远大将军府聒噪! 让咱们的年大将军好好休息一些时日!” 年羹尧大喜,立即拖着伤腿下跪谢恩。 “臣,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羹尧拖着伤腿,在小太监搀扶下一瘸一拐走出宫去。 直到上了年家的马车,年羹尧才敛起和善的面容,嫌弃的掸了掸自己的衣衫。 他回到家中以后已是健步如飞,哪里能看出腿有伤到的痕迹。 消息传到翊坤宫,年世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一世哥哥并不似从前那样固执,看样子他收敛了自己的锋芒。 虽然哥哥在回信中让年世兰安心,但年世兰这心到底是安不下来。 不成想哥哥只是为自己的夫人求了个诰命,这样的虚名胤禛自然是乐意给的。 上一世年羹尧直坐到太保的高位,还被加封一等公。 这一世年纪轻轻已是抚远大将军,够用了。 目前年家实在不宜太过耀眼。 年羹尧出宫没多久,就见苏培盛乐呵呵到了翊坤宫。 他身后跟着几个内务府的小太监。 “奴才给华妃娘娘请安,奴才奉皇上旨意,送来些物件儿。 皇上说,娘娘留着自己赏玩也好,或是送人也罢, 都由娘娘处置就好。” 苏培盛笑眯眯给年世兰请了安,年世兰也客气。 “苏公公辛苦了,这正月里皇上刚赏了那许多东西, 这会子怎么忽然又赏了?” 苏培盛笑呵呵道。 “皇上惦记着娘娘,总觉得给娘娘的不够。 这不,底下刚进贡的奇珍异宝, 皇上叫奴才一股脑送了来。 皇上说,娘娘如今用的眉黛虽好, 却不如这进贡的螺子黛。 是而皇上命奴才将进贡的三斛螺子黛, 尽数送来给娘娘。 娘娘您瞧,还有这南海鲛人潜入深海所采的珍珠, 颗颗硕大圆润,娘娘这是独一份儿的呢! 余的珍宝,还待娘娘亲自瞧瞧呢。” 年世兰看着那三斛螺子黛,只觉讽刺无比。 上一世自己因为胤禛将这螺子黛给了甄嬛一斛,醋性大发。 这一世即便将这三斛螺子黛全给甄嬛,年世兰都不觉得稀罕。 自己一直用的脂粉都是外头仙姿楼给自己专门制的,有没有这螺子黛画眉,都无关紧要。 但年世兰还是笑着说道。 “臣妾多谢皇上隆恩。劳苏公公走一趟, 天儿还凉呢,这一来一回也辛苦。 小林子~” 小林子已将准备好的银票自怀中掏摸出,双手塞给苏培盛。 苏培盛慌着推辞,就听年世兰道。 “苏公公辛苦,这是本宫的一点子心意, 歇了值,可去喝点酒暖暖身子。” 苏培盛心内感念华妃体下,便也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苏培盛还道。 “皇上说,忙于政事好几日未见四阿哥了, 今儿的晚膳就挪到翊坤宫, 与娘娘并四阿哥一同用。 还请娘娘准备着~” 年世兰微笑点头应下,苏培盛这才欢欢喜喜告辞回去给胤禛复命。 瞧瞧,年世兰暗想,幸亏自己这一世不对胤禛抱任何希望。 他还是与从前一样,在年羹尧得胜时,会对年世兰这个妹妹更好一些。 年世兰自嘲一笑,吩咐小林子道。 “去告诉小厨房,不必准备晚膳了。” 小林子疑惑的“啊?”了一声,摸了摸脑袋,懵懵开口。 “主子,苏公公刚才不是说皇上晚上要过来吗? 小厨房的菜色也都准备好了,单等主子一声令下就可上了。” 年世兰懒得多说,翻了个白眼进屋去了。 只留颂芝点着小林子脑袋训斥他。 “蠢材,苏公公刚才都说了,皇上的晚膳“挪”到翊坤宫用! 你连这都听不懂,怎么在娘娘身边当差?你还是自挂东南枝去吧!” 说罢也不等小林子反应,就追着年世兰的脚步进了屋。 徒留小林子在廊下摸着自己脑门想,为什么要自挂东南枝。 胤禛晚膳前过来的时候年世兰正逗着四阿哥玩耍,四阿哥已经一岁半,正是兴奋的非要自己走路的时候。 “弘历乖,到额娘这来~” 年世兰像逗小狗似的召唤四阿哥往自己怀中走,还伴随着“嘬嘬嘬”的声音。 外头太监通传。 “皇上驾到~!” 年世兰笑眯眯继续“嘬嘬嘬”,引着四阿哥一起向屋外走去。 “走,咱们给你皇阿玛请安。” 立冬与灵芝打起帘子,年世兰在前,四阿哥在后,摇摇晃晃向着门口走去。 年世兰嘴中还在“嘬嘬嘬”逗着四阿哥走快些。 胤禛猝不及防就看到这一大一小自门内走出。 只是年世兰口中发出的声音叫他惊愕。 哪有叫自己儿子跟唤猫儿狗儿一样的? 胤禛轻咳两声,年世兰已经带着四阿哥走出了门外。 “臣妾携四阿哥弘历,给皇上请安~ 皇上万福金安~” 年世兰笑吟吟对着胤禛行了礼,又对四阿哥道。 “来,弘历,快给你皇阿玛行礼。” 第402章 贴心之人 小小的四阿哥跟年世兰玩的正开心,小脸蛋笑的开怀。 他还不会下跪请安,只伸着双手要胤禛抱抱,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皇阿玛抱抱”。 胤禛心下早就软成一片。 他弯了腰,轻轻将四阿哥往自己怀中一揽就抱了起来。 小小的人儿抱在怀中软乎乎的,嫩嫩的小脸蛋还一个劲往胤禛脸上贴。 倒是胤禛赶紧将脸躲了躲。 年世兰不满的娇嗔。 “皇上嫌弃麟儿,来,乖,来额娘这。” 年世兰伸出双手想要自胤禛怀中接过四阿哥,胤禛赶紧抱着四阿哥躲了躲。 “朕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儿子, 是朕一路走来脸上冰凉, 怕冰着了弘历!” 年世兰不依,依旧要自胤禛怀里抢过四阿哥,只是她不自觉又开始“嘬嘬嘬”。 四阿哥倒也被练成了,一听这“嘬嘬嘬”就呼扇着小胳膊要往年世兰怀里钻。 胤禛紧紧抱着四阿哥,边往屋中走边气哼哼道。 “朕就从没见过你这样的额娘! 拿着逗猫儿狗儿那一套逗自己儿子!” 年世兰在胤禛身后撇撇嘴,也跟进了屋。 四阿哥抱着胤禛脖子又想贴脸,胤禛想了想,先用自己手在脸上摸了摸。 见自己脸上已经不凉了,这才把脸凑在四阿哥小脸蛋上。 喜的四阿哥抱着胤禛就是“吧嗒”一口亲了上去。 胤禛乐呵呵的抱着四阿哥玩了一会子,直到苏培盛进来请示,要不要布膳。 年世兰顺手接过四阿哥,交给乳母抱下去。 胤禛看着御膳房准备好的晚膳摆满一桌子,苏培盛侍立在旁。 他左右瞧了瞧,问年世兰道。 “没了?” 年世兰愣了愣,疑惑道。 “皇上还要什么?臣妾命人置了来。” 胤禛不语,还在张望。 苏培盛看出了胤禛的心思,赔着笑道。 “华妃娘娘的小厨房乃宫中一绝,不知今日可准备了皇上喜欢的菜色?” 年世兰恍然大悟,伸手为胤禛舀了一小碗鸳鸯鱼翅,笑吟吟放在胤禛面前。 “皇上先用碗汤罢。今儿苏公公来送赏赐, 说皇上要在翊坤宫用晚膳。 臣妾想着,既是有御膳房操持, 臣妾这小厨房就不献丑了。 既然皇上想吃臣妾小厨房的菜色, 那臣妾这会子吩咐人去做。 只是皇上要饿一会子了。 先喝碗汤垫垫罢。” 说罢,年世兰示意小林子去小厨房安顿。 胤禛闷闷道。 “不必了,改日吧。” 小林子止了步,瞧了瞧年世兰的眼神。 年世兰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对小林子道。 “既然皇上说不必了,那就下去吧。” 小林子赶忙退出房门。 只是他站在殿外咂摸了半晌,也不懂自己主子从前变着花样让小厨房做的菜为何偏偏今日不做了。 殿内,胤禛沉默的喝着那碗鸳鸯鱼翅汤。 四阿哥被抱了下去,年世兰也慢条斯理喝着自己面前的汤。 胤禛喝了汤,看着面前的菜,苏培盛忙举了银箸为胤禛布菜。 “皇上尝尝这道陈皮熊掌,这是御膳房新制的菜色。” 胤禛看着苏培盛夹得一筷子熊掌,压根不想动弹。 年世兰停下喝汤的动作,只看了看,却也没说什么。 反而是胤禛忍不住问。 “世兰吃的倒香,也不问问朕为何不吃。” 年世兰一脸无辜,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胤禛的眼睛。 “皇上说过的,食不言,寝不语。 臣妾可是牢记在心, 哪敢在皇上用膳时聒噪。” 胤禛哼唧一下,这些个不该记的,年世兰记得真牢。 一顿饭年世兰是装聋作哑,胤禛吃的没滋没味。 苏培盛指挥着宫人将用剩的晚膳撤下,又命人端来早都沏好的香茶,默默退在门外。 胤禛喝着茶,沉默不语。 这时候年世兰开始说话了。 “皇上刚才用膳的时候想与臣妾说什么呢? 臣妾刚才守着规矩醒着神儿, 时刻记得皇上不喜人在用膳时说话。” 年世兰说完,自顾自喝了一口茶。 今日的凤凰单枞茶泡的正好,入口回甘,后味清香。 再多泡一分则厚,少泡一分则薄。 年世兰品味着茶香。 胤禛哼道。 “朕竟不知,世兰何时如此守规矩了? 这可不像你了。” 年世兰笑眯眯道。 “臣妾也是无奈之举啊皇上~ 臣妾听闻前儿皇上夸赞端妃十分端庄, 举止得当。臣妾也想让皇上夸一夸呢~” 胤禛看着年世兰的笑,总觉得她此时奸猾的很。 胤禛好笑道。 “原来你是在吃端妃的醋? 朕承认,这几日没有及时来翊坤宫看你, 那也是因为前朝事忙。 你想必也听说了, 端妃的祖父与你哥哥皆立下战功。 后宫稳固,也是对前朝的安抚。 朕就去了端妃那里一次, 你就吃醋了?” 胤禛面色是端肃的,眼里的笑意却一点点溢了出来。 世兰还是在乎自己的。 这不,就争风吃醋上了吗? 胤禛想,偏偏这样的小手段自己受用。 年世兰撇撇嘴,放下手中的茶盏。 “皇上与臣妾说这些做什么? 后宫不得干政, 臣妾可不想背上个祸乱朝纲的名声。 皇上愿意宠着谁, 都是皇上乐意就行。” 胤禛眼中的笑意更明显了。 “你还知道后宫不得干政, 倒是谨守本分,没有叫朕失望。 放心吧,朕嘉奖了齐白礼, 但也没有亏待你哥哥。 年羹尧是朕的爱将, 又年轻有为。 可叹他还是个痴情种, 此次得胜归来, 不骄矜不造作,什么都不要。 只给自己夫人求了个诰命回去。 当真也是痴心一片了。” 年世兰知道这是胤禛在试探自己是否知情,立时做出一番惊讶之状道。 “哥哥征战这么些年,心中竟还是只有嫂嫂, 连臣妾都觉嫂嫂真是好命。 世间所有女子的梦想,便是愿得一心人, 白首不相离。可是,哥哥当真什么都没求?“ 胤禛道。 “他只为自己求了一段休憩时日,据说也是为了陪伴自己的夫人。 对了,你哥哥为大清征战有功,你又在后宫助皇后协理六宫。 你们兄妹二人都是朕的贴心之人,朕赏了你哥哥, 自然也该赏你才是。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尽可告诉朕。” 第403章 封华贵妃 年世兰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臣妾什么都不想要。臣妾已是妃位, 又有弘历见天儿在臣妾身边做伴儿, 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皇上也从来不短了臣妾的。 臣妾日子过得自在,无所求。 皇上不必在意臣妾的喜好。” 胤禛盯着年世兰看了一会子,笑道。 “多少人都指着能倚仗军功升官发财, 你们兄妹二人倒都俭省,一点也不贪心。 这自是你们的好处。 但是,你们可以不要,朕却不能不给。 你哥哥只给自己夫人求了个诰命, 给他自己求了个休憩时日, 朕已叫人将若干赏赐送去了年大将军府。 反正你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些什么, 那朕便晋一晋你的位份。 这事原该在生下弘历之时就办了的, 但那时朕想着要你恢复身子才是。 等身子恢复好了,贵妃之位事多, 你才能更好的应对。” 年世兰这次是真愣住了,这一世的胤禛怎么与上一世似乎哪里不同了。 自己一进宫就已是妃位,如今第五年,就晋了贵妃。 这可比自己上一世苦心经营却一场空的位份,来的快多了。 胤禛好笑的看着年世兰呆愣的表情。 “怎么?高兴的连谢恩都忘了?” 年世兰忙站起身来,屈膝行礼。 “皇上隆恩,臣妾感激不尽。 只是臣妾年纪尚轻, 膝下也只有弘历一个孩子, 何德何能就能坐上贵妃之位。” 胤禛笑一笑,示意颂芝。 “将你家娘娘扶起来。” 等颂芝搀着年世兰站定,胤禛才道。 “你在朕身边七年,朕对你知之甚深。 你说你年纪尚轻,可你做事一向都是十分完备, 颇具风采。朕从未觉得年岁能代表什么, 你还为朕诞下四阿哥,这个贵妃之位, 也就你能当得起!” 年世兰又谢了恩,胤禛便吩咐苏培盛下去传旨了。 年世兰与胤禛一夜恩爱自不必说,第二日,满宫里都知道,华妃娘娘升做了华贵妃娘娘。 乌拉那拉氏夜里没有睡好,今日明显看着没精神了些。 剪秋细心的为乌拉那拉氏蓖着头发。 “娘娘,华妃这怎么一夜之间就成贵妃了, 您要不要去劝劝皇上?” 乌拉那拉氏瞧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但她在听到剪秋说话的时候还是回神了。 “是华贵妃。人家能做贵妃,自然是有做贵妃的本钱。 她的哥哥年羹尧刚为皇上撤藩立下了汗马功劳。 听说年羹尧在皇上面前不要任何给自己的赏赐, 反而只为自己夫人求了个虚名诰命。 这倒是本宫没有想到的。 如此一来,年家虽然军功盛,却不会对皇权有什么威胁。 这样的家族,皇上怎么能不爱呢? 劝?本宫有什么本事能劝动皇上不要封华贵妃呢? 皇上本就喜欢她,这下更是要捧在手心里哄着了。” 剪秋道。 “娘娘的意思是,华贵妃的位份,也算是年将军用军功换来的?” 乌拉那拉氏冷笑一声。 “怎么不算呢?皇上既要面子,又要里子。 年羹尧说什么都不要,皇上却不能什么都不给。 年羹尧的官职,此时已经不宜过高了, 毕竟他年岁也并不长,官职过高, 怕引朝中诸人不满。 皇上索性就将对年羹尧的安抚加诸在他的家人身上。 听说华贵妃入府前,是年羹尧最宠的妹妹。” 剪秋又道。 “那....奴婢担心,华贵妃气焰更嚣张了, 会对娘娘您不利。” 乌拉那拉氏抬手抚了抚散着的一缕鬓发,深吸一口气,笑道。 “嚣张就嚣张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要皇上没有将她一举升做皇贵妃, 那本宫就还有许多时日。 剪秋,你说,是不是该用用姐姐了?” 剪秋会意,笑一笑,点点头,应了声。 “娘娘聪慧。” 胤禛选在二月十八做年世兰封贵妃的好日子,这些日子内务府便紧锣密鼓的为这次大典准备着。 年世兰自入了宫,头风之症似乎好了不少,极少再发作。 但在封贵妃大典前夜却不知为何,又开始无故头痛。 颂芝将宫中备着的药丸子取了来,又温了黄酒端至年世兰榻前。 “娘娘,您将这药吃了罢,温太医说, 这药是他将从前府医的药方加以精进, 重新制成的。能缓解您的头痛。” 年世兰强忍着头痛,被立冬搀扶着坐了起来。 又强撑着将药服下,便再也支撑不住,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梦里的年世兰到了碎玉轩中。 只是此时的碎玉轩中住的不是莞贵人索绰络萨仁娜,而是她上一世的死敌甄嬛。 甄嬛正在捧着一件吉服瞧。 她不知为何一脸震惊道。 “册封用的吉服形同御赐,怎可有一丝损坏。 等下若被发现,岂非欺君大罪。 流朱,内务府的姜总管呢?” 只见碎玉轩中众奴仆乱作了一团。 须臾,内务府总管姜忠敏被唤了回来。 年世兰好奇凑上前去看那吉服,才发现吉服后面的下摆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年世兰在脑中拼命回忆,这是上一世何时发生的事。 却发现一无所获。 年世兰无法,只得再去看甄嬛所为。 只见甄嬛对姜忠敏道。 “姜总管,内务府送来的吉服竟有损坏, 若追究起来,你也脱不了干系, 可本宫现在找你来,并非是想要降罪于你。 而是希望你与本宫分忧,看看可有补救的办法?” 姜忠敏道。 “回娘娘的话,这册封的吉服,是由几名织工以金银丝线织就。 所用丝线只够织这一件,若要缝补的话,眼下恐怕要重开库房。 这大张旗鼓不说,怎么说也要三两天才能送回啊。” 甄嬛慌乱道。 “三两天?已经来不及了。 本宫现下就要去皇后宫中谢恩去了。” 浣碧在旁急道。 “小主,不能再耽搁了,要是误了时辰的话, 皇上和皇后更要怪罪了。” 甄嬛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只见姜忠敏提出了一个救急的法子。 他道前几日皇后宫中送到内务府一件衣裳清洗,那衣裳看着华贵,像是吉服的形制。 可做救急之法。 甄嬛纵是再有通天之能,此时也只能采取了姜忠敏的办法,命他将那华服取了来。 第404章 吉服破损 年世兰在心中暗暗思忖,甄嬛此时自称“本宫”。 可上一世直到自己死,甄嬛也只是个嫔位。 嫔位是一宫主位,是可以自称“本宫”的。 这个时刻倒是让年世兰糊涂了,甄嬛自称“本宫”,又急需像样的吉服,难道是...她晋了妃位? 那这便是上一世自己死后的事了,怪不得自己不知道。 碎玉轩众人折腾一番,终于是给甄嬛重新换了一件衣裳。 那衣裳看着十分华贵,确实是有吉服的形制。 只是款式有些古旧,不像甄嬛换下来的那样是时兴的样子。 年世兰只觉甄嬛所穿这件衣裳十分眼熟。 直到崔槿汐在旁也疑惑,道这衣裳看着十分眼熟。 年世兰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 是了,还能像谁呢? 甄嬛上一世得宠,也是因着相貌与纯元皇后有几分相似。 现下这身衣裳一穿,便与年世兰梦中见过的纯元皇后,即芸熙的身影重合了起来。 刚才姜忠敏说了,这衣裳是前几日乌拉那拉氏命人送去内务府清洗的。 年世兰有点好奇,甄嬛穿了这身衣裳,会发生怎样的事呢? 年世兰没有忍着自己的好奇,她跟在甄嬛身后,一路走去了景仁宫。 甄嬛一路急行,像是在赶着时辰似的。 年世兰也紧跟着。 直到甄嬛隔着帘子,被胤禛错认成了纯元,年世兰才想明白,那件衣裳出现的意义。 以及,为何会那么巧~ 年世兰冷眼看着被胤禛喝令脱下了外裳的甄嬛,看着胤禛斥责她。 乌拉那拉氏真是好计谋啊,就这样轻轻松松,将甄嬛得宠的秘密撕开,摊在了甄嬛脸面上。 年世兰心中觉得痛快了些。 上一世,甄嬛刻意去冷宫嘲笑她年世兰,嘲笑她只是倚仗家里军功得宠。 却不想在年世兰死后,甄嬛的日子也不好过呢。 也是这时,年世兰才知道,这日是甄嬛的封妃礼。 画面忽然一转,年世兰置身于乌拉那拉氏内室。 只见乌拉那拉氏一脸得意的摸着那件华服,似自言自语般。 “姐姐呀姐姐,你真是本宫的好姐姐呀, 哪怕死了那么多年了,您还是能够帮着本宫, 护着本宫啊~” 一旁的安陵容也不似从前乡气,她梳起了头发,将精致的脸庞全部露出。 脸上脱去了唯唯诺诺的模样,在乌拉那拉氏身边若有所思。 年世兰还没来得及看下去,就被颂芝轻轻摇醒。 “娘娘,娘娘,该醒醒了。 今日是您的好日子,迟不得。 奴婢伺候您起身罢。” 年世兰带着些恼怒,睁开了眼睛。 那眼中的怒气被离她最近的颂芝看个一清二楚,吓得颂芝立刻跪了下来。 “娘娘恕罪!” 年世兰眼珠转了转,叹口气,缓缓坐了起来。 她伸了手,等着宫人来搀扶。 灵芝赶紧扶了年世兰的手。 年世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颂芝,无奈道。 “起来罢。本宫刚才吓到你了。” 颂芝道。 “娘娘没有吓到奴婢,是奴婢自己看晃眼了。” 年世兰摆摆手,不再言语,被灵芝搀扶着坐在了镜前。 她心不在焉的看着镜中,身后的宫女忙碌着伺候她梳洗。 她忽然想起梦中的事。 便问道。 “对了,今日要穿的吉服送来了吗?” 谷雨笑着捧进一件衣裳来。 “娘娘,这是内务府一大早送来的吉服,您瞧瞧,可精致呢。” 年世兰看向那件吉服,却并没有动手翻看,只是道。 “打开来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一会子便要给本宫换上了。” 谷雨与立冬赶紧将吉服打开,展示给年世兰看。 年世兰心念一动,伸手将吉服翻了一下。 她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昨晚的梦境不是无故的。 眼下这件吉服如同梦中甄嬛手中那件一样,在衣摆处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立冬和谷雨慌了手脚,“噗通”跪倒在地。 “娘娘恕罪!” 颂芝急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 只年世兰不慌不忙,连面色都未曾变过。 “去把内务府总管给本宫找来。” 颂芝道。 “内务府柳总管送了衣裳来, 这会子想必还没走远。 奴婢这就去找他!” 说罢就急急忙忙出了门去。 这边年世兰想着梦中的情景,忽然笑了起来。 乌拉那拉氏真是有点心急了,太急着除去年世兰了。 上一世用这招的时候,好歹是甄嬛与纯元皇后有几分相似。 可是她年世兰,与纯元哪里相似呢? 不过年世兰想到,甄嬛之所以被胤禛错认为纯元,大概也是因为隔着景仁宫那层帘子。 今日,年世兰就教乌拉那拉氏一个乖。 让她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颂芝很快找来了内务府总管柳长风。 “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柳长风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年世兰高高在上坐着,半晌,才笑道。 “柳总管,你瞧瞧这吉服。 你们内务府做事如今这般不当心吗?” 柳长风抻着脖子看去,颂芝将那件破损的吉服扔在他面前。 吉服上那个大大的口子,如同一个丑角大张的嘴,既可笑又可怖。 柳长风慌得赶紧磕头。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这吉服奴才送来的时候儿还好好儿的!” 年世兰被气笑了,冷冷道。 “哦?你说送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你的意思是说, 本宫自己将这吉服弄坏了? 柳总管,这吉服形同御赐之物,你这般污蔑本宫, 可有想过后果?” 柳长风是知道年世兰的脾气的,此时更慌乱不堪,磕头如捣蒜。 “娘娘恕罪!奴才不敢这样想!更不敢污蔑娘娘! 是奴才的错,是内务府人的疏漏!求娘娘恕罪!” 年世兰忽然叹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罢了,柳总管。本宫找你来,也不是为了怪罪与你。 这吉服眼下缝补,估计也来不及了。 本宫瞧着这金线密织的图案,恐怕一时半会也补不上。 本宫一会子还要去景仁宫给皇后行礼, 你且想一想,有什么办法,能让本宫先把这一关过去? 损坏吉服,罪名可不小的。” 住院了 抱歉了各位饱饱,突发疾病住院了 被迫停更! 对不起 第405章 纯元故衣 柳长风暗暗舒了一口气。 立刻谄媚回道。 “回娘娘话,奴才刚才想到一个办法,或许能够救急。” 年世兰道。 “你说。” 柳长风小心翼翼道。 “前两天皇后娘娘宫里,拿了件衣裳来缝补。 那件衣裳颇有吉服的仪制,虽然不是和娘娘的这件很像。 但是拿来换上,应该能抵得过。” 柳长风说完就低下了头,等着年世兰做抉择。 年世兰心中一震。 这一世许多人许多事已经不一样了,可是柳长风说出来的话依旧与她梦中听到姜忠敏说的一样。 难道是因为自己方才说话与梦中甄嬛如出一辙,所以引得后续的进展也靠向了梦境? 年世兰压下心头的震惊,谨慎问道。 “这样可以吗?” 柳长风赶紧应承,道万无一失。 年世兰笑一笑,面上是一派轻松。 “那便辛苦柳总管去取了来罢,时间紧迫,本宫不能再耽搁了。“ 柳长风动作倒是快,片刻就取来了他说的那件衣裳。 年世兰瞧着那件与自己梦中甄嬛身上穿的一样的衣裳,心中的冷意更甚。 乌拉那拉氏这是看自己升了贵妃,急的连高低贵贱之分都忘了,到底是这一世的乌拉那拉氏还年轻。 否则,年世兰即便重生回来,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自己封贵妃的服制,是用金线掺杂了少量银线细细密织的,颜色是正紫色。 是仅次于皇贵妃冠服的仪制。 柳长风拿来的这件衣裳虽也华丽,但还不至于能坐替代贵妃服制之品。 年世兰连摸都懒得摸那件衣裳,只是由宫人打开她懒懒的看了一眼,便叫小林子拿下柳长风。 柳长风本还在暗自窃喜,今日之事可成,不想年世兰忽然翻脸。 他不服的想要挣脱小林子的钳制,可惜如今练武好几年的小林子已不是柳长风能轻易挣脱的了。 小林子阴阳怪气道。 “柳总管,小子得罪了!” 柳长风不明所以,他慌乱的抬起头看向年世兰。 “娘娘息怒!奴才不知所犯何事?! 即便您现在要了奴才的命, 也得让奴才死个明白啊!” 年世兰冷笑一下,只吩咐小林子带上柳长风,旁的人带上那两件衣裳,一同前往景仁宫。 二月初的天儿,众人还未换下冬衣。 年世兰也没有坐轿辇,而是一步步朝着景仁宫走去。 她边走边思忖,也是因着如今时气还凉,乌拉那拉氏才急昏了头,想出了这一招。 纯元皇后那件旧衣赏上的风毛出的极好,可是年世兰记得,自己梦中见纯元皇后给胤禛跳舞之时,应是她初入王府才对。 纯元皇后彼时作为一个官家嫡女,穿的贵重一些无可厚非,可她当时也只是一位未出阁的小姐。 衣裳竟能比肩后宫封妃的华丽! 年世兰记得,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自己听到的都是,纯元皇后入府陪伴初有身孕的妹妹。 却在花园中以一曲惊鸿舞夺得了路过的胤禛的心。 呵,年世兰轻笑出声。 什么人淡如菊,什么温婉贤良,若不是年世兰在梦中见过纯元皇后如何磋磨乌拉那拉氏的,年世兰还是要与胤禛一般被蒙在鼓中的。 毕竟上一世,纯元皇后施惠上下,贤良淑德的美名,年世兰可没有少听。 再看看那华丽的衣裳,彼时的纯元皇后分明是有备而来! 就是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女子,一直盘桓在胤禛心头,让他无法忘怀。 只是上一世年世兰刚入府时与端妃交好,也听端妃说起过。 纯元皇后去世之时,曾求胤禛善待自己唯一的妹妹宜修。 这又是为何呢? 年世兰想着想着,思绪越飘越远。 直到到了景仁宫门前,江福海远远便看到了年世兰,及至年世兰稍走近了几步,江福海赶忙下跪请安。 “奴才给华贵妃娘娘请安,华贵妃娘娘吉祥万安~!” 年世兰瞧着跪在面前的江福海,难得的展颜一笑,柔声道。 “江公公客气了,起来吧。 本宫来向皇后娘娘谢恩。 听说皇上昨夜宿在景仁宫, 不知皇上与皇后娘娘现下可起来了?” 江福海哪见过对他如此和善的年世兰啊,反而发了一下愣。 他回过神来,满脸笑的谄媚。 “回娘娘话,皇上与皇后娘娘已经起身有一会子了。 只是这会子皇后娘娘说身子有些不适, 娘娘您要谢恩,恐怕得稍等些时候了。 皇后娘娘说天儿冷,请您先进殿等候。” 说罢,江福海才注意到被小林子反剪了双手,用帕子塞了嘴巴的柳长风。 他惊诧的看向年世兰,不解道。 “敢问娘娘,柳总管这是?得罪了娘娘?” 柳长风见江福海说话时看了自己一眼,忙又挣扎起来。 小林子毫不留情的一记手刀劈了下去,柳长风登时便不再动弹,昏了过去。 江福海想出声,却在对上年世兰的眼神时悄悄的偃旗息鼓。 他低着头,不敢看年世兰。 年世兰此时明明笑着,但那眼睛里可没有一点笑意。 她轻碰上下嘴皮,边走边道。 “本宫知道江公公在皇后娘娘面前受宠, 只是本宫的事,似乎还轮不到江公公置喙。” 江福海若再追着问,怕不是想直接惹恼了这位华贵妃娘娘吧。 他倒也识趣,立刻闭嘴缄默,恭敬的随着年世兰进了景仁宫。 殿外的太监见了年世兰,立刻进去通传。 乌拉那拉氏还在内室,她道自己忽然头痛,想稍歇一歇再出去。 此前她已经说了早起不舒服,胤禛现在一听又是头痛,忽然不耐烦了起来。 但他并未多说什么,只说自己先出去罢。 乌拉那拉氏看着胤禛走出内室,面上浮起一丝笑容。 那笑容看着,怎么也不像是头痛的样子。 年世兰进到殿内,就发觉景仁宫与往日有些不同。 颂芝随着年世兰走了几步,小心的用眼神示意年世兰看向殿中间。 年世兰莞尔一笑,这殿中的布置,可不是同自己梦中之境一样吗? 在梦中,想来也是因为隔着那道纱帘的缘故,才让胤禛将穿了纯元故衣的甄嬛错认了。 第406章 对朕不满 年世兰停下脚步,看着胤禛自内室转出,隔着纱帘走来。 她跪了下来,声音不同于以往对着胤禛的娇俏,而是带着一些祈求的意味。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妾今日莽撞,还求皇上恕罪~” 胤禛隔着帘子听着年世兰的声音,心下觉得奇怪。 但他看着那道帘子,更觉奇怪。 这景仁宫中,往日里那道帘子是从不放下来的,怎的今日竟就一道纱帘将殿内一分为二遮了个严实。 胤禛摆摆手,苏培盛会意,立刻对着殿内伺候的宫人道。 “天都亮了,怎的这帘子还这般放着,还不快收起来!” 立刻就有人躬身上前将纱帘卷了起来。 胤禛看着跪在地上的年世兰一脸委屈,穿着的也只是一身日常的衣裳。 “华贵妃,起来吧,今日大喜的日子,怎的没有穿朕命内务府新制的吉服? 这眼看要到吉时了,单等皇后身子好些了,便是要行册封礼的。” 年世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她只是缓缓抬起头,胤禛才看到她眼中的盈盈泪光。 胤禛心中纳罕,这究竟是怎么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年世兰竟在册封贵妃这天委屈上了。 只是胤禛还未来得及问,就听年世兰委委屈屈说道。 “臣妾求皇上恕罪,臣妾这贵妃,怕是德不配位。” 胤禛叹口气,伸出手去在年世兰面前。 “世兰一大早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朕封的贵妃, 谁敢乱嚼舌根子胡说?你先起来再说。” 年世兰委委屈屈,抽抽噎噎伸出手去,就着胤禛的手站了起来。 她正待说话,便见乌拉那拉氏自内室转出,只是乌拉那拉氏原本满脸的笑意,在看到年世兰的时候忽然凝在了脸上。 年世兰这头刚就着胤禛的手站起来,那边看见乌拉那拉氏出来,立刻又要下跪行礼。 但她想了一瞬,只是行了个半蹲的屈膝礼。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 乌拉那拉氏定了定神,含笑道。 “起来吧。本宫早上起来有些头痛,故而出来晚了点。 不知华妃妹妹这是怎么了?一大早这梨花带雨的模样, 可是要让皇上心疼坏了。 今日是妹妹封贵妃的好日子,妹妹穿的也太素俭了些。 内务府应是早都制好了吉服的,吉服形同御赐。 妹妹来本宫这景仁宫,竟不穿御赐吉服, 这恐怕于宫规皇恩不合~” 乌拉那拉氏又转而对着胤禛行了礼,道。 “皇上,华妃妹妹想来是一时糊涂, 臣妾替妹妹求一求情,还请皇上对妹妹从轻发落。” 胤禛并未说话,眼神掠过乌拉那拉氏,看向她身后的年世兰。 年世兰已经止了泪,眼圈红红的。 只是她脸上那委屈的神色未褪,这倒是新鲜。 胤禛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年世兰。 他此时端坐在上座,乌拉那拉氏还在他面前等着他的回应。 “皇后先坐吧。世兰今日此举,定是有缘故的。 世兰一向对上恭谨,且听一听世兰的辩解罢。” 乌拉那拉氏心中暗叹一口气,只得谢了恩先坐在一旁。 胤禛又看向年世兰,道。 “华贵妃刚才行色匆匆而来,又再三求朕恕罪。不知是何缘故?” 年世兰上前两步,又软软的跪了下去,磕头,这才缓缓说道。 “皇上肯听臣妾一言,臣妾感激不尽。 今日晨起,臣妾原本应该穿着御赐的吉服来这景仁宫接受皇后娘娘册封。 只是不知是不是上天的意思,抑或是臣妾德不配位, 内务府早就制好的吉服,今日早起送到翊坤宫的时候, 臣妾的贴身宫女才发现吉服有损。 臣妾心下惶恐,怕皇上怪责臣妾,又一时疑心上天降罪, 臣妾叫人将亲自来送吉服的内务府总管柳公公请了来, 柳公公告诉臣妾,吉服制作不易,即便现在重开库房修补, 也要两三日才能送回。 臣妾思前想后,害怕无助,只能求助于柳公公想个法子。 柳公公在内务府许久,臣妾想,他大概是能有法子。 柳公公也不负臣妾所望,一时取了一件衣裳来, 说可暂代吉服形制。只是臣妾瞧着那件衣裳样式虽不新, 用料却是极好的。尤其是衣裳上的南珠, 颗颗硕大光彩,一看便是御赐之物。 臣妾想,定是从前哪位娘娘小主的衣裳。便一时不敢穿戴。 但这头吉时又要到了,臣妾无法,只得来向皇上请罪。 求皇上恕臣妾之罪!” 年世兰这一席话,可谓说的巧妙。 既表明了自己对吉服破损之事毫不知情,又明明白白告诉胤禛,想出用旧衣赏代替吉服主意的人是内务府总管。 胤禛是杀伐决断的年轻帝王,这点子心思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他沉吟一下,道。 “地上凉,你先起来说话。你只要朕恕罪,朕却不知要恕你何罪。 吉服破损,此乃大事。但内务府想出以旧衣代替的主意,当真也是混账至极!” 颂芝搀着年世兰站起身来,年世兰又道。 “皇上息怒,内务府的柳公公虽日间偶有纰漏, 但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今日想必也是一时情急,才昏了头想出这主意来。 臣妾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带了柳公公来, 由皇上问清楚了,再决断。” 乌拉那拉氏忽然道。 “皇上,这吉时眼看就到了,华妃的吉服却出了这样大的问题, 臣妾也怕,如华妃所说,是上天不允呢~ 您看,这册封礼,要不要往后推一推? 待此事查清了,再由礼部挑个好日子, 重新册封华妃为华贵妃。” 年世兰耳中听着乌拉那拉氏的话简直想笑。 这乌拉那拉氏的意图终于浮上了表面,这般迫不及待的劝说皇上推迟册封。 只是胤禛向来不信什么天地鬼神,只听胤禛淡淡道。 “朕记得,朕曾说与皇后听过,子不语怪力乱神。 华贵妃是朕封的,皇后的意思,是指上天对朕这个皇帝不满吗? 还是说,是皇后对朕不满?” 乌拉那拉氏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立时站起身跪了下去。 第407章 惩内务府 “皇上恕罪,臣妾并非此意。皇上得天命所授, 乃真龙在世,皇上的话就是圣旨。 臣妾怎么敢质疑皇上的话呢~臣妾只是想” 乌拉那拉氏兀自跪地说着话,胤禛却是不耐道。 “好了,皇后起来吧。皇后动辄下跪认错, 传出去,叫朝廷内外议论朕对皇后不好。” 乌拉那拉氏谢了恩,缓缓站起身来,低着头小心翼翼道。 “皇上,吉时已经要到了。您看此事~” 胤禛没有回话,抬眼看向立在殿中的年世兰。 “朕既已经封了你为贵妃,那这礼今日便一定要成。 现下你所着衣裳虽为平日所穿,但质地尚可, 便就穿着这身衣裳,听皇后训话就是了。 只是内务府疏漏,朕定是要好好惩治的。 今日是你的好日子,等明日朕再做理会。” 乌拉那拉氏听胤禛如此说,心下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年世兰又开口了。 “皇上对臣妾实在是疼爱,臣妾愧不敢受。 吉服破损,臣妾心如刀绞,臣妾也知, 按照礼法,应是要按品大妆,方为感恩天地神明与皇恩浩荡。 恰好先前柳公公还取来了一件衣裳,形制类似吉服。 臣妾因念着,怕是从前哪位得宠妃嫔的衣裳, 不敢擅自穿戴。不如臣妾叫人拿了来, 皇上定夺罢。若是可以,臣妾就借皇后娘娘宝殿一用, 临时更衣一番,也不算辱没了礼法。” 乌拉那拉氏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年世兰怎么还记着这个! 胤禛稍稍思索一下,便点了头应允。 “也好。一会子还要出去接受后宫拜见, 若是穿着太过素俭,也引后宫非议。” 颂芝得了年世兰点头示意,立刻快步走出殿去,引进立冬与灵芝来。 她们二人手中皆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件华丽的衣裳。 立冬手中捧着的那件,是内务府为年世兰封贵妃赶制的吉服。 而灵芝手中的那件,朱红色的锦衣上缝制了颗颗硕大光滑的南珠,领子上是红狐的狐裘。 料子看着不是京中时兴的花样,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衣裳是寸锦寸金的贵重之物。 胤禛一眼望过去,只觉灵芝手中那件衣裳太过眼熟。 倒是乌拉那拉氏立刻惊呼出声。 “这,这不是姐姐的衣裳吗?怎么会在华妃手中! 皇上,这是姐姐初次在潜邸与您相见时的衣裳啊!” 胤禛听到这句话,一时百般心思涌上心头。 纯元皇后的故衣! 胤禛此时的面色已经如黑云压境,帝王的威压毫不掩饰的落在殿内。 殿内一时落针可闻,众宫人跪了一地。 只年世兰捂嘴惊讶不已。 “怎么会呢?皇后娘娘是不是看错了? 这件衣裳如此华丽,臣妾以为是先帝后宫哪位受宠妃嫔的衣裳。” 年世兰也不含糊,说完这句话立刻就跪在胤禛面前。 “皇上恕罪,臣妾实不知这衣裳的来历啊! 若是知道来历,臣妾就是有再大的胆子, 也不敢说出以此衣代替吉服的话来!” 胤禛皱着眉,轻叹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万般思绪。 “华贵妃,你入潜邸时间晚,没有见过纯元, 朕不会怪你的,起来吧。 只是这件衣裳却是万万穿不得了。” 年世兰似是愧悔的狠了,竟浑身发软半天站不起来。 还是颂芝悄悄覰了胤禛面色,快步上前硬撑着年世兰站了起来。 年世兰好不容易站稳,低垂着眼眉。 再抬头的时候,她眼中已带上了隐隐泪光。 “臣妾无福得见故皇后之风姿,实为臣妾之憾。 只是这件衣裳不知如何,竟能到了臣妾手中。 臣妾后怕极了,若是臣妾听了内务府总管柳公公的话, 穿着这件衣裳来面圣听封,岂不是对故皇后大不敬! 如此行径,便是皇上即刻赐死臣妾,臣妾也不敢求饶一个字的。 皇上,臣妾实在是后怕啊!还求皇上为臣妾做主!” 胤禛此时才反应过来,是啊,这件衣裳是芸熙与自己初相见时所穿,她的遗物一向都是由乌拉那拉氏保管的。 胤禛的眼光看向乌拉那拉氏。 “自纯元故去,她的遗物皆由皇后保管。 皇后总说念着你们姐妹间的情分, 朕却不知,这情分如何出现在了此处?” 乌拉那拉氏面上已经带了泪痕,她哽咽道。 “皇上,姐姐去了许久,姐姐的遗物皆由臣妾保管。 前些日子臣妾见这件衣裳上有两颗南珠松动, 便叫人送去了内务府,让好生将南珠钉好。 姐姐生前与皇上伉俪情深,臣妾也念着姐姐对臣妾的好。 不忍她的遗物被潦草放置。只是臣妾也不知, 今日这衣裳如何能落到了华妃手中啊~! 臣妾适才想了想,定是内务府的奴才疏漏, 才闯下这弥天大祸!皇上定要狠狠惩治他们, 以慰姐姐在天之灵,也还华妃一个清白啊~” 胤禛盯着乌拉那拉氏看了许久,眼神不可不谓阴鸷。 但他半晌开口,却道。 “皇后说的极是。定是内务府那帮奴才弄错了, 只是华贵妃的吉服有损,加之弄错纯元故衣, 两件事加起来,朕看内务府也该换个人管着了。” 他顿了顿,身子前倾,对着乌拉那拉氏道。 “只是朕记得,柳长风当初是皇后一力推荐的内务府总管。 如此,朕也得顾及皇后的面子。 皇后以为,朕该如何惩治柳长风呢?” 乌拉那拉氏暗暗咬咬牙,跪在胤禛面前。 “皇上明鉴,臣妾当初也只是看柳长风办事利落。 如今出了这么大纰漏,是他辜负了皇上与臣妾的期许。 也是臣妾识人不清,才酿成今日大祸。 臣妾实不敢再妄自揣测皇上意思,一切全由皇上定夺!” 胤禛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皇后果然是纯元的亲妹妹,看来骨子里也是良善的。 朕是皇帝,却没有皇后这般仁慈。” 说罢,胤禛对着苏培盛轻飘飘吩咐道。 “苏培盛,传旨下去。内务府总管柳长风, 对故皇后遗物处置不当,实为对故皇后大不敬。杖毙。 内务府对华贵妃吉服破损一事责无旁贷, 每人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对了,柳长风惯常近身的奴才一律打发去慎行司。” 第408章 有意无意 苏培盛领了旨就要下去,年世兰像是缓过神来了。 “皇上,柳公公并未见过纯元皇后,想来他不知此衣来历也情有可原。 不如皇上传柳公公进殿,问仔细了再惩治也不迟,此刻人已在殿外。” 胤禛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苏培盛瞧着年世兰心里直着急,姑奶奶诶,皇上金口玉言,那可是圣旨啊! 乌拉那拉氏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胤禛道。 “华贵妃,吉时已经到了。朕封你为贵妃,你今日便是贵妃。 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一会子你听了皇后教诲,便与朕同去接受后宫朝拜罢。 至于柳长风,他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错已酿成,总该有人来为这个错误承担。” 听话听音,年世兰知道,今日之事胤禛选择这么草草了事,也是因为乌拉那拉氏这个皇后。 若是自己再纠缠下去,乌拉那拉氏这位胤禛亲封的皇后,可会让胤禛面上不那么光彩。 年世兰见好就收,盈盈拜倒。 “臣妾谢皇上隆恩。” 只是年世兰不知道,她得封贵妃那一日,胤禛可是彻底未眠。 热闹了一天的后宫在入夜之时终于渐渐静了下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胤禛并未去翊坤宫就寝。 苏培盛笑眯眯对着年世兰解释。 “华贵妃娘娘,皇上今日喝多了几杯酒,有些醉了。 但皇上回养心殿之前,特意嘱咐奴才过来说一声儿, 循着惯例,今日是娘娘的好日子,皇上该过来陪着娘娘。 只是皇上怕自己一身酒气,熏着娘娘,所以皇上今夜独宿。 皇上说,要娘娘早些安置了罢,今儿也累了一天了。” 年世兰笑盈盈的,面上是一派理解皇上的容色。 “有劳苏公公亲自走这一趟,醉酒伤身, 既是皇上今夜独宿,本宫便不去打扰皇上了。 还请苏公公叫御膳房制一碗醒酒汤给皇上服用, 明儿晨起皇上还要上朝的。” 说罢又自小林子手中取过一个荷包,赏给苏培盛。 “虽是开春儿了,但夜里还凉,苏公公拿去喝茶, 且暖暖身子,在皇上跟前儿当差,大意不得。 苏公公也得擅自保养自己的身子才好。” 苏培盛喜滋滋的接过荷包,感激不尽的退下。 华贵妃真是大方,每次来翊坤宫,可都有赏赐的。 待苏培盛退下,年世兰面上的笑容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她懒洋洋的坐在镜前,对颂芝道。 “取水来洗漱罢,今夜难得睡个好觉。” 颂芝道。 “皇上来不了,娘娘不恼吗?” 年世兰看着镜中颂芝为自己卸去满头钗环,她身上的衣裳,终究是在接受后宫朝拜前换了更贵重华丽的。 “本宫为什么要恼?皇上吃醉了酒,独宿是最好的。” 小林子笑嘻嘻的。 “主子真是大气,不像其他妃嫔,日日恨不得黏在皇上身边儿。 今日主子虽未穿吉服,但主子这身行头,也是后宫不多见的华丽了。 您是没瞧见,好几位妃嫔那是眼珠不错的盯在主子身上呢。 皇上今夜不来,奴才倒觉得于主子而言是好事!” 年世兰转头看了看小林子。 “你倒聪明。本宫已是独一无二的贵妃, 皇上太过宠本宫,也不见得是好事。 本宫虽无意与她们争宠,但也不得不提防一些。 这些日子,菀贵人还在与皇上赌气吗?” 小林子道。 “哪儿能呢。奴才听说,菀贵人这些日子有意亲近皇上, 今日还给皇上敬了酒的,只是不知怎么回事, 皇上对她,似乎不像从前那般。 奴才今日留心看着,皇上看菀贵人时,总是有一些恍惚。 对了主子,菀贵人又要到服药的时间了,那药还给吗?” 颂芝已经给年世兰卸去了钗环,年世兰一头如瀑青丝柔顺的披了下来,顺着她柔润的肩头垂下。 年世兰抓起一缕青丝把玩,在手指间绕着圈。 “本宫原指望着菀贵人能得力些,得了皇上的宠爱。 只是她自己心太大,竟敢偷偷试探本宫。 给弘历送来的那些个玩意儿,她知情也好, 不知情也罢,本宫都不会容忍。 她不是在外面偷偷找了江湖游医吗? 那药,本宫看也就不必再继续赏她了。 上次是减半给的,本宫看她也熬过来了。 这次全停了罢,本宫刚好也看看, 她找来的大夫,是不是当真医术了得。” 小林子犹疑道。 “那皇上那里...万一菀贵人熬不过去,找了皇上怎么办? 奴才担心,她受疼熬煎不过,鱼死网破。 若皇上知道她是主子送进宫的,那可是大逆不道啊~” 年世兰依旧懒洋洋的样子,连面色都没有变一下。 “慌什么?挑个合适的时候,把那明世山还活着的消息,也告诉告诉咱们这位菀贵人。 哦对了,至于他是前朝余孽之事,暂时就不必告诉菀贵人了,待来日再说。” 小林子会意退下。 年世兰躺在床上,回想今日之事。 她今日特意指出,纯元故衣华丽无比,也不知胤禛会不会想到什么。 上一世,纯元皇后是禁忌,谁敢置喙一句呢? 这一世许是胤禛还年轻,对纯元的执念没有随着时间推移深不可测,所以年世兰今日才敢将故衣捧到胤禛面前。 进宫之前,年世兰以为胤禛会十分宠爱菀贵人,却不想菀贵人在胤禛面前也不过尔尔。 也许,乌拉那拉氏手中的姐姐这张牌,在胤禛面前会有无用的一天罢。 而胤禛躺在养心殿也是辗转反侧。 他并不似苏培盛所说,醉了酒。 他今日在宴席上,看着菀贵人那张酷似芸熙的脸,忽然就失了兴趣。 从前菀贵人与他偶尔闹点小脾气,他总是愿意宠着她。 可是今日,胤禛看着菀贵人的娇笑,只觉出了她讨好的意味。 回想一开始宠幸菀贵人,是因着她与芸熙相似的面庞和性情。 直到今日年世兰无意中的一句话,让胤禛察觉自己从前忽略了许多细节。 比如,他初次见到芸熙时,她一个朝廷大臣家的未嫁女竟能穿的堪比后妃般华丽。 但后来自芸熙入府,他可从未见她穿的那般华丽。 反而是芸熙偏爱清雅素淡的颜色多些。 所以,初次相见,是巧合,还是有意呢? 第409章 回想旧事 胤禛想着从前许多事,竟是到了上朝的时辰。 苏培盛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胤禛起身,又覰着他面色,欲言又止。 胤禛轻咳一声,道。 “有话就说,畏畏缩缩的成何体统。” 苏培盛为胤禛收拾齐整,才斟酌着说道。 “恕奴才斗胆,皇上可是有心事?奴才瞧着皇上今日眼圈发青, 一会子若是被德太后娘娘知道了,又该怪奴才没有好好伺候皇上了。” 胤禛冷笑道。 “德太后如何会知道朕身上这些细微末节?” 说着话,胤禛忽然似有所感,抬头看向殿外。 殿外自他起身已是灯火通明,有一队宫女端着简单的茶水和果子候在殿外,单等着苏培盛一声令下便进殿伺候胤禛。 这时候的茶水果子并不是早膳,而是让胤禛用来垫一垫肚腹的。 胤禛看着养心殿窗户上明纸后透出的宫人身影,凑近苏培盛身边,低声问道。 “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苏培盛轻轻点点头。 胤禛瞬时面色如霜。 怪道近日德太后总是对他嘘寒问暖,昨日年世兰封贵妃,德太后还赏了东西给年世兰。 他以为是这些日子德太后在自己的永和宫中幡然醒悟,却不想她竟不思悔改,敢将手伸到御前。 现下听苏培盛的意思,德太后怕是对他每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了如指掌! 只是她到底是胤禛的亲生母亲,胤禛压下心头的怒火,连茶果点心都没有用,便去了朝堂。 朝堂之上,胤禛始终沉着的面色,让那些善于察言观色的大臣都不敢多说什么。 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便给自己招来祸患。 好在眼下刚过完年,也并无什么大事。 连年年决口的黄河,今年也没有往年的迹象。 待散了朝,胤禛便缓缓走去了翊坤宫。 他已经叫人告诉了年世兰一声,自己要去翊坤宫用早膳。 年世兰也一早就叫人备下了。 翊坤宫的门大开着,门口的小太监远远瞧见胤禛走来,已经有一个机灵的跑进去报信了。 等胤禛走到翊坤宫,便见到年世兰带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向他走来。 小小的身影是四阿哥弘历,已经快两岁的他走起路来比之前要稳当多了。 今日天气晴朗,毕竟开春了,白日里暖和了许多。 四阿哥穿着也不似冬日里那般厚重,走着走着竟是要跑起来了。 胤禛一直紧皱的眉头不禁舒展开来,眼中如一池春水化开,带上了暖意。 不等太监喊“皇上驾到”,就见四阿哥迈着自己的小短腿飞奔向胤禛。 他挥舞着小手,口中喊着“皇阿玛~!” 胤禛刚俯下身子,打算将四阿哥接在怀中,却见四阿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脚步。 胤禛双手都张开了,就见四阿哥走到自己面前,规规矩矩行了礼,口中念念有词。 “弘历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难为他才不到两岁,弘历二字被他说成了弘腻,皇阿玛三字倒是清清楚楚。 奶声奶气的四阿哥给胤禛行了礼,便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胤禛。 胤禛此时心已化成了一片,他伸着双手要去抱四阿哥。 却被四阿哥小手推拒。 “额娘说,皇阿玛要说平身。” 胤禛一愣,继而开怀大笑。 “好好好,弘历平身。现下可以要皇阿玛抱了吧?” 四阿哥这才迫不及待的扑进胤禛怀中。 年世兰给胤禛行了礼,站起身来看向胤禛怀中的四阿哥。 “弘历忘了额娘教你的了吗?还没有向你皇阿玛谢过恩。” 四阿哥一瞬间懵了懵,对呀,还没有谢恩呀。 虽然小小的他还不懂谢恩的意思,但是额娘教过了呀。 于是他又挣扎着要从胤禛怀中下来,胤禛只好将他紧紧箍在怀中。 “好了,弘历不用谢恩。” 胤禛又转而对着年世兰道。 “弘历才这么大点,能记住请安朕已经很满足了。何必要苛责孩子呢?” 年世兰正要说什么,只听四阿哥认真道。 “儿臣多谢皇阿玛~” 胤禛看着怀中的小人儿一脸认真,他倒是哭笑不得。 他抱着四阿哥,一起进了殿中,这才将四阿哥从怀中放下来。 四阿哥自被乳母带下去用早膳了,胤禛对年世兰道。 “世兰也坐吧,朕饿了。与朕一起用膳吧。” 年世兰笑着谢了恩,入了座,说道。 “弘历昨夜睡前还在念叨着皇上,可巧皇上今儿就来了。 皇上瞧瞧,这道奶包子可是弘历要求臣妾特意做给皇上的呢。” 胤禛闻言望向桌上的菜,才发现放在最中间的竟然就是那盘奶包子。 奶包子一个个白净暄软,一股好闻的奶味自桌上飘着,胤禛看着那盘奶包子像是看到了四阿哥的小脸。 他忍不住笑道。 “你瞧这奶包子,就像咱们的弘历一样,像一个个奶娃娃,可爱的紧。” 想到四阿哥,胤禛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可是他忽然想到,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被抱离了德太后,到了佟佳氏跟前抚养。 及至他有记忆,记忆中的佟佳氏虽不缺自己吃喝用度,但对他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胤禛那时总想着做什么说什么,佟佳氏才会高兴。 他看宫中其他的后妃,对自己的孩子都十分疼爱。 他很羡慕其他孩子。 佟佳氏对胤禛历来说不上不好,但也远不如胤禛所渴求的一个母亲应该对孩子有的态度。 先帝子嗣繁盛,胤禛也只有大节庆的时候才能见到先帝。 佟佳氏总是告诉胤禛,只有他好好读书,先帝才会高兴。 所以胤禛每逢先帝到佟佳氏贵妃跟前,他都将自己关在房中努力读书。 后来去了阿哥所,听那些小阿哥七嘴八舌,胤禛才知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德太后。 彼时小小的胤禛想,如果自己去亲生母亲身边,应该能得到更多爱吧。 于是他偷偷跑去了那时已是德妃的母亲身边,他以为母亲能给他想要的关爱。 小小的他却被德妃冷着脸亲自送回了佟佳贵妃身边。 自那之后,胤禛不止没有得到来自亲生母亲的喜爱,也失去了佟佳贵妃不多的关心。 那些个奴才都是看主子眼色办事的,于是对他也越发不好起来。 小小的胤禛在后宫中像棵草,活的战战兢兢,尊贵的皇子竟是自小学会了看人脸色生活。 第410章 小狗之死 思及此,胤禛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面色沉得可怕。 年世兰看着刚才还笑意盈盈的胤禛忽然沉下脸来,心下咯噔一下,慌忙跪了下去。 “皇上恕罪,可是臣妾今日这早膳有什么不合皇上胃口的?臣妾立马着人撤下去。” 胤禛回过神来,心下轻轻叹气。 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早都习惯了吗,为何还会因为这样的事失控。 他嘴角扯了一下,想笑一笑,但心中压着事情,那笑可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胤禛定了定神,对年世兰道。 “起来吧,朕方才是想到了其他事,你准备的早膳很是合朕胃口。” 年世兰起身,轻轻夹了一个奶包子放在胤禛面前。 “皇上尝尝这个吧,弘历很喜欢这个奶包子呢。” 年世兰顿了顿,不好意思似的笑道。 “不过,弘历说,他最喜欢的还是他的皇阿玛。 这孩子,臣妾日日陪着他,他倒总是惦记着皇上。” 后面那句话带上了明显的醋味,胤禛无奈笑道。 “弘历喜欢朕,怎么倒叫你这做额娘的醋上了?” 年世兰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夹了一筷子水晶蒸饺,才道。 “臣妾醋什么呢,皇上疼爱弘历,弘历也惦记着皇上。 这般的父子情,臣妾可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是臣妾常听人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臣妾只是怕呀,怕弘历被皇上宠爱的将来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还深有忧虑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胤禛放下筷子,正色道。 “这可是你多虑了,咱们的儿子,必是最好的。 有你这额娘日日教习着他,待该开蒙的时候, 朕再为他请最好的师父,你还怕他长歪了不成? 朕看,弘历将来至少是个孝顺的。” 年世兰听了这话,面上转了喜色,笑道。 “皇上说的是呢,是臣妾妇道人家多虑了。 不过说到孝顺,皇上别怪臣妾多嘴。 虽皇太后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但皇太后对臣妾一向十分好。 臣妾正要告诉皇上呢,皇太后说,天儿暖了, 要臣妾多带弘历去她那里玩耍。 臣妾想着,皇太后一辈子无有儿女,膝下空寂, 若是能得皇上应允,臣妾也想带着弘历多出去走走。” 胤禛倒是没有展现任何不愿之色,只是淡淡道。 “既是如此,你便时常带弘历过去给皇太后请安罢。 对了,永和宫那边,你也要经常带弘历过去才好。 毕竟那边,才是弘历的亲祖母。” 年世兰瞬间垮了小脸,不情不愿的嘟了嘴。 胤禛知道,德太后与年世兰一向不对付,要年世兰经常带着弘历去永和宫,也是勉强年世兰。 但他又不得不这样做。 年世兰好半晌才声音低低的嘟囔道。 “臣妾可不得德太后喜欢,臣妾的孩子,怕是也不得喜欢呢。” 胤禛道。 “罢了,那你随意便可。只是初一十五还是要带弘历过去,礼法不可违。” 年世兰立刻欢欢喜喜应了下来。 胤禛摇头轻笑,都做了人家母亲两年的人了,还是这般任性。 不过他愿意纵着她的任性就是了。 吃剩的早膳被撤了下去,胤禛刚被伺候着漱了口,正经要喝的香茗还未喝到嘴里,就见翊坤宫的宫人慌慌张张进殿,噗通跪倒。 “皇,皇上,启禀皇上。” 苏培盛忙立于胤禛身前,呵斥那跪着的宫人。 “好好说话!” 那宫人深吸一口气,声音听起来稳了许多。 “启禀皇上,奴才们前些日子养着给四阿哥解闷儿的叭儿狗, 刚才突然,突然死了...奴才,奴才实在是害怕。” 胤禛皱了皱眉,苏培盛瞧见了,立刻对那宫人道。 “荒谬!一条狗死了,再弄一条来养着就是了,这有何好怕的! 若是惊了圣驾,可仔细你的皮!” 那宫人不敢抬头,跪在地上肩膀也在抖抖索索。 “回,回苏公公,并非奴才大惊小怪。 只是,只是那叭儿狗是在同四阿哥玩耍时, 一时高兴,抢了四阿哥的小玩具叼在嘴中, 奴才们还想从它嘴中夺下来, 谁曾想,还没将它抓住,它忽然就倒地死了! 怕是,怕是四阿哥的小玩具,有毒啊!” 殿内众人大惊,奴才们立时跪了一地。 饶是苏培盛跟着胤禛见多识广,一时也惊住了。 他回头看看胤禛,但见胤禛震惊过后已是怒不可遏。 苏培盛赶紧退后,站在了胤禛身后。 胤禛忽的站了起来,大踏步走了出去。 而年世兰也是反应了过来,几乎是飞扑向翊坤宫院内被乳母抱着的四阿哥。 她将四阿哥抱在怀中,上上下下看了摸了,确认四阿哥无虞,才颤抖着声音哭了出来。 院中果然躺着一条雪白的叭儿狗。 那狗看着也不大,像是才长成的小狗。 浑身毛发柔顺,一看就知奴才们平日里尽心打理了的。 只是此时的叭儿狗已经咽了气,倒在翊坤宫的地砖上,嘴角流出了许多黑血。 四阿哥先是给年世兰擦了擦泪,便好奇的伸着脖子去看院中已经死了的狗,嘴里喊着“雪儿醒醒”。 年世兰并不避讳让他看,胤禛却皱着眉要年世兰将四阿哥抱远些。 年世兰止了泪,看着怀中的四阿哥,说道。 “皇上,弘历是男孩子,他不该害怕这些。” 胤禛本想再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没说。 眼下当务之急,要先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培盛已经悄悄叫人去请温太医来。 院中跪着的宫人皆静默着,四阿哥的小玩具散落一地。 那条叭儿狗至死口中衔着的东西,是一枚精美的陀螺。 只是那陀螺已被黑狗血染了大半,胤禛只大概瞧出了它的花纹雕刻精致。 小林子手中拿着帕子,将院中散落的玩具一一捡拾归拢起来。 再跪在胤禛面前,说道。 “启禀皇上,刚才出事的时候,奴才也在院子中陪着四阿哥玩耍。 贵妃娘娘说,今儿天气暖和,叫奴才们将这些玩意儿自库房取出, 陪着四阿哥玩耍一番,也是练练四阿哥的身子。 谁承想,这些个东西刚拿出来,四阿哥还来不及拿在手中, 就被这小狗叼了去,奴才们谁都没想到, 这些东西上会有剧毒!奴才们连夺下来都未来得及, 奴才们实在是后怕,还好四阿哥并未接触到这些啊!” 年世兰将四阿哥交给乳母抱着,自己也来到了胤禛面前。 “臣妾求皇上做主,这是有人要蓄意害臣妾的孩子!” 第411章 辨别毒物 年世兰挂在脸上的泪珠和眼前的场景无一不让胤禛也后怕。 万一今日是四阿哥先拿到了那些个小玩意儿... 胤禛看向乳母怀中的四阿哥,小人儿一与他对视上,立刻就挥舞着小胳膊要他抱。 胤禛无奈笑了起来,安抚了四阿哥两句,四阿哥便乖乖安静了下来。 胤禛又转向面前跪着的年世兰,伸出一只手去。 “你先起来,有朕在这里,定不叫你们母子被奸人所害!” 这一次,年世兰不似往日那般听话,她看了看胤禛伸出的那只手,又泪眼朦胧看向还穿着龙袍的胤禛。 泪珠不断从她精致的脸庞上滚落,她长长的羽睫上也挂着泪珠,红红的眼圈与鼻尖是在她脸上极少见到的。 抬头的角度,让胤禛将她的美丽与脆弱尽收眼底。 胤禛看着这样的年世兰,心也颤了一下。 自他第一次见到年世兰,从来都知她是勇敢果断的美人儿,可是此刻的年世兰,就像一只山中修为被毁的银狐,只余下对他的祈求。 年世兰在胤禛的眼中也看出了他的心疼,于是她狠心攥紧了自己的手,让养护极好的指甲生生断在了手心。 手心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砖上,在这落针可闻的宫宇中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苏培盛循着这声音看去,发出惊呼。 “华贵妃娘娘!” 胤禛自然也看到了这让他心疼的一幕。 他从单手换成了双手,要去拉着年世兰起身。 可年世兰倔强的躲开了胤禛伸来的手。 “皇上,臣妾小伤不足惜,但臣妾的弘历, 万万不可再出任何事了呀皇上! 外人皆以为弘历是得皇上宠爱的孩子, 宫里宫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弘历自出生起,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就被人下毒! 后来又在圆明园染上疫病差点夭折! 纵是臣妾平日里再小心谨慎,千防万防, 依然让他差点被毒杀! 他还不到两岁啊皇上! 臣妾不求弘历建功立业,臣妾只求他能平安长大!” 年世兰说着说着,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 院内众人皆震撼不已。 向来骄傲又坐的定的华贵妃娘娘,竟也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几步之遥的四阿哥看着哭泣的年世兰,急的要挣脱乳母的怀抱下来。 可是地上还扔着一条死去的叭儿狗,乳母哪里敢放四阿哥下地,四阿哥也急哭了。 翊坤宫一时年世兰的哭声夹杂四阿哥的哭声,胤禛竟不知该先安慰谁才好。 外面急急走进来三个人。 是去请温太医的小太监带着温显卿与温实初来了。 温显卿进了翊坤宫的门,就看这里闹得一片人仰马翻。 他不敢乱看,紧忙带着温实初给胤禛请了安。 年世兰见温显卿来了,这才止了哭。 胤禛道。 “颂芝,快点扶你家主子起身。地上凉,一会子请温太医看看。” 话罢,他又对着温显卿道。 “你也起来吧。” 他知道温显卿带着的是自己的儿子,便也没有多问什么。 只嘱咐温显卿将四阿哥的玩具都检视一遍,看看地上那叭儿狗是中了什么毒。 胤禛吩咐人将翊坤宫的门关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再出入。 不出一刻钟,温显卿便停了手,来回了胤禛的话。 此时的胤禛已坐在一边,将年世兰言语安慰了好一番。 “启禀皇上,华贵妃娘娘,这些物件儿上确实有毒,且为剧毒。” 温显卿停了下来,等着胤禛说话。 胤禛道。 “朕知道,所以朕才让你探查,到底是何剧毒?” 温显卿沉吟一下,示意温实初将所有东西一一摆在胤禛面前,一样一样拿起来给胤禛解释。 “皇上,微臣探查过后发现,这些东西上的毒物都不同。 您看这枚陀螺,虽已被血染了颜色,但微臣单在它上面就发现了三种剧毒。 制作陀螺的箭毒木,江湖人称见血封喉,光是这名字,已足矣说明它的毒性之大。 而这枚陀螺在制作好后,应是又被浸泡在了狼毒花萃取的汁液中许久, 是而陀螺表面有大量狼毒花。这最后一种毒...” 温显卿顿了顿,才说道。 “这最后一种毒,便是人人闻之色变的鹤顶红了。 这也是见效最快最直接的毒物。 这层鹤顶红看样子是被人用涂刷的方式弄上去的, 也是最后一道工序。 因叭儿狗口水与鹤顶红接触最直接, 便发作最迅速。 其他两种毒物,没有这么快的效用。 只是若人时常玩耍这陀螺,用手沾了陀螺, 不出几日也是会痴傻起来,进而口吐白沫身亡! 万幸今日小阿哥并未接触到这些。” 温显卿说完,便低下头。 胤禛在听到单单一枚陀螺便如此毒性强,早就怒不可遏。 再想到温显卿说那些玩意儿都有毒,他耐着性子道。 “温大夫方才说,这些东西都有毒。还有什么剧毒之物?” 温显卿又指着一匹枣红色小马,温实初忙用手帕包着自己的手,将小马的腿掰下来。 马腹中立刻流出许多赤汞来。 胤禛道。 “好了!不用再看了!查!给朕查! 这些东西,是怎么进到翊坤宫的! 胆大包天的东西,竟敢将主意打到朕的儿子身上!” 手中的茶碗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温显卿道。 “皇上息怒!当务之急,微臣认为应该先将这叭儿狗处理掉才是。 再着人将地砖清洗干净,免得毒物经此事渗透至地砖上, 四阿哥可是经常在这院中走动的。” 胤禛道。 “苏培盛!立刻将这脏东西弄出去, 再着人将这周围的地砖一一仔细换过!” 苏培盛领了旨正要走,胤禛又道。 “罢了,朕还有更重要的事交代你,叫小夏子去办这件差事。” 小夏子立刻领命,叫侍卫将死狗拖走,他自己出了院门往内务府去了。 碎玉轩的宫女秀容正奉了菀贵人之命等在长街上,想等到皇上的音讯去给菀贵人报信。 皇上近日总不见菀贵人,菀贵人也是无计可施了。 只是秀容等来的不是皇上,却是看小夏子匆匆忙忙的脚步由远及近。 第412章 抓住落羽 秀容想,小夏子是皇上近身处的人,不如问问小夏子也好。 打定了主意,秀容快步迎向小夏子。 小夏子正急着赶路,不妨被人挡了路,立刻没好气的道。 “皇上吩咐办差,谁敢拦路,快让开!” 秀容笑嘻嘻的给小夏子行了礼,还没说话,先塞了一个荷包在小夏子怀中。 菀贵人对下人大方,也总是叮嘱她们,该舍得银钱一定不能省。 左右有菀贵人这句话在,秀容虽心疼荷包里的十两银子,但也拿了出来。 小夏子跟在胤禛身边,也得了许多下头的太监宫女儿的好处,也习惯了这样的行径。 倒是一时语气和缓了起来。 “这位姐姐面生,不知有何事?要有事还请快些着, 我这还有差事要忙着去办呢!” 秀容见小夏子语气缓和下来,心中暗叹这个荷包真是拿对了。 她先是抚了自己的鬓发,对着小夏子行了礼,才笑嘻嘻道。 “夏公公安好。奴婢叫秀容,是碎玉轩的,知道夏公公着忙, 但奴婢只是想替我们小主问问,不知皇上今日可有空见我们小主?” 说完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小夏子。 这样谦卑温婉的性子很是对了小夏子的胃口,加之有那个分量不轻的荷包,小夏子也笑了起来,语气真挚多了。 “秀容姑娘,皇上今儿在翊坤宫,劳你回去转告菀小主, 改日再去求见皇上吧,皇上今日且忙呢!” 说罢,小夏子便急急忙忙要离开。 秀容又拦住了他,好奇问道。 “皇上今儿一整天都要在翊坤宫?” 小夏子四下看看,也按捺不住自己,悄声道。 “我悄悄儿告诉你罢,今儿翊坤宫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且让你们小主安安分分在碎玉轩待着就好, 免得皇上的气撒在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秀容听说翊坤宫发生了大事,又见小夏子这么神秘,早就好奇了。 无奈小夏子已经匆匆而去,秀容也不好再去纠缠他,便急急忙忙回了碎玉轩。 秀容将长街上见到小夏子的一幕学舌给菀贵人听,只是她并未防着谁,就那么大大咧咧当个稀奇事儿讲了出来。 菀贵人听完此事,与崔槿汐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就有了谋算。 这怕是年前送的那批东西,事发了。 只是不知道... 崔槿汐轻轻摇摇头,菀贵人会意,对还在仰着脸等夸的秀容笑道。 “罢了,既然皇上今日忙,那我改日再去求见皇上。 你花的银子,去找李公公拿吧,另外也有赏钱的。” 秀容一听果然与自己想的一样,银子没有白花,还有赏钱,千恩万谢欢欢喜喜下去找李亦白了。 等秀容出去了,菀贵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她忧心忡忡对崔槿汐道。 “槿汐,我总是心中不安。你知道的,我只是想顺水推舟。 万一,万一是四阿哥中毒怎么办? 我其实从未想着害四阿哥,但是,但是...” 崔槿汐安抚着菀贵人。 “小主莫慌,刚才秀容回来只说翊坤宫发生了大事, 并未说就是中毒抑或与那些物件儿相关。 许是别的事呢?再着说了,若是四阿哥有事, 这会子整个宫里怕都忙起来了。 四阿哥可是皇上心尖子上的孩子, 小夏子没说,想必翊坤宫的是其他事。 小主,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迈出了那一步, 接下来,咱们该想想,如何让自己脱身, 让背后想害您之人浮出水面才是。” 菀贵人渐渐平静下来,道。 “你说的是,我们不该自乱了阵脚。敌在暗,我们在明。” 崔槿汐正欲接话,只听外面忽然一阵杂乱。 屋门被打开,李亦白手里拧着落羽进门。 “小主,方才您与槿汐姑娘在屋内说话, 奴才见她贴在门上偷听,进而匆匆忙忙就往外走, 奴才只觉不妥,便自作主张将其拿下了!” 菀贵人忽然冷笑一声,抚掌三下。 “好,我就怕你自己不跳出来呢,这下好了。” 她又冷声问李亦白。 “我叫你查的事查清了吗?东西准备的怎样了?” 李亦白将落羽三下五除二绑了个扎实,又掏出怀中早就准备好的布条塞进她口中,免得她乱喊乱叫。 “回禀小主,奴才已经查清。落羽常来往的地方正是启祥宫, 只是与她来往密切之人是启祥宫的宫女小春。 二人借着互学绣花图样的事,往来密切,实则暗地里狼狈成奸!” 落羽虽被五花大绑,但她还是挣扎着,努力甩头,想将口中的布条甩出。 菀贵人厌恶的看着她,冷冷道。 “你且别着急,一会子就给你说话的机会!” 菀贵人吩咐李亦白将落羽拖去偏殿,她要亲自审问这个奴婢如何背叛她的。 李亦白刚拖着挣扎不休的落羽出门,就见苏培盛带着人而来。 菀贵人心下一咯噔,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就听苏培盛客套的说道。 “菀贵人吉祥,皇上说,请您过翊坤宫一叙。” 菀贵人稳了稳心神,笑道。 “有劳苏公公跑一趟,只是,皇上这会子 应该是在翊坤宫与华贵妃娘娘用早膳吧? 不如稍等一会子,等皇上与娘娘用完早膳, 我再去罢?” 苏培盛还是很客气,但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客气。 “菀贵人,皇上宣见,没有人敢拒绝。 便是您不愿见皇上,也得您自己去与皇上说啊~ 奴才可不敢在皇上面前多嘴。 这抗旨的后果,想必您也是知道的。” 崔槿汐在后轻轻拉了拉菀贵人的衣襟,菀贵人会意,便不再推脱。 她只说本不想打扰了皇上用膳的兴致,自己刚好也有事要求见皇上一面,本想等着皇上用过早膳再去,眼下却是不得不去了。 于是她要苏培盛在前带路,李亦白也不必将落羽拖去碎玉轩偏殿了,只跟在菀贵人身后就好。 一路上,遇到的宫人都毕恭毕敬给菀贵人一行人让路,只是等她们走过,那些好奇的眼神一直随着李亦白拖着的落羽走了。 等菀贵人一行人到翊坤宫的时候,落羽被拖着走,前面还有苏培盛带路的消息,就如长了翅膀,飞遍了后宫。 第413章 并作一案 翊坤宫的门已经打开了,苏培盛躬着身子,做出个“请”的手势。 “菀贵人请进,皇上正在等您呢。” 菀贵人眉心没来由的跳了跳,深吸一口气,迈进翊坤宫的门。 只是穿过回廊走到正殿门口,菀贵人才发觉今日的阵仗与往日不同。 看着不像是皇上在等她叙旧,倒像是要审问她的架势。 胤禛坐在正殿门口的圈椅上,他的双腿被晌午的阳光晒着,身子依旧是隐在阴凉中的。 年世兰坐在胤禛的侧后方位置,整个人没有一丝暴露在阳光下。 院中的宫人侍卫皆列队而站,个个都低着头,谨守规矩的样子。 苏培盛已经上前复了命。 菀贵人轻挪莲步,款款走到阶前。 “嫔妾给皇上请安,愿皇上福康金安。 嫔妾给华贵妃娘娘请安,愿娘娘万安~” 胤禛看着阶前被阳光笼罩的菀贵人,她的一举一动无不像纯元皇后,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再看她,却觉有些与之前不一样。 “起来吧。今日天气不错,朕叫你来,是有些事想亲自问一问你。” 菀贵人站直身子,一脸疑惑的看向胤禛,继而说道。 “皇上,嫔妾不知皇上有何事要问嫔妾, 但嫔妾也刚好有一事要亲自禀报皇上才放心。 就算今日皇上不宣召嫔妾,嫔妾也要来求见皇上的。” 胤禛眯了眯眼,只是他坐在阴影中,菀贵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菀贵人有何事要见朕?你先说来听听。” 菀贵人低着头,看着地砖,像是在鼓起很大的勇气一般,又抬起头来,看向台阶上坐着的胤禛。 “启禀皇上,嫔妾的碎玉轩,怕是有不怀好意的细作呢。 嫔妾发现自己近日所饮所食,皆被人动了手脚。 嫔妾近日只觉常常昏昏欲睡,一开始也疑心是有孕这样的喜事。 但请了太医来瞧,却说并不是喜脉,反而是身子有些不济。 再多的,太医也瞧不出来了。 嫔妾不确定是怎么回事,也不敢轻易声张, 更不敢随意扰了皇上。 嫔妾便私下叫人留心着,发现嫔妾宫中名唤落羽的宫女, 总是行迹鬼祟,且总是趁着夜色出门,不知所踪。 今日她又偷听嫔妾与身边的宫女崔槿汐谈话, 被嫔妾身边的太监李亦白抓了个正着。 嫔妾想起这些时日的事,紧忙叫人去搜了落羽的住处, 果然发现许多东西!嫔妾正在犹豫要不要搅扰皇上, 恰皇上着人来唤嫔妾,嫔妾一肚子委屈,可算有个出处了!” 菀贵人说着说着,嘤嘤落泪。 她抬手拭泪的动作,更显几分娇柔。 年世兰在阴影中看的清楚,嘴角默默挂起了一丝笑意。 这个菀贵人,果然是个聪明的。 胤禛看着菀贵人如此委屈神态,软了软眉眼。 但他想到前一会子发生在这里的事,瞬间又硬起了心肠。 胤禛挥挥手,就有一个侍卫将一个木箱子搬了来,放在莞贵人脚下。 莞贵人只看了一眼,不等胤禛开口,疑惑问道。 “皇上,这些个玩意儿是嫔妾年前送与四阿哥玩耍的, 今日突然置于嫔妾面前,是有何问题吗?” 这下倒换了胤禛疑惑,年世兰说这些玩意儿是莞贵人年前所送,他原以为莞贵人现在看到这些定会有惧怕的神色。 这箱子里的每一件玩意儿都有毒,若是莞贵人蓄意谋害四阿哥,定要惶恐一二的。 可看她如今这坦荡的模样,倒是让胤禛迷惑了起来。 不过胤禛只是在心里想了想,随后道。 “碎玉轩细作的事且放一放,若真是想害你的人, 朕定不饶过。苏培盛,你来告诉莞贵人。” 苏培盛“嗻”,应了声。 他躬着腰,低头对莞贵人耐心解释。 “莞贵人,您适才也说了,这些玩意儿千真万确是您送与四阿哥的。 可是这些个玩意儿,今儿却是差点伤到了四阿哥。 幸好,四阿哥有皇上龙气庇佑,没有被伤到。 但翊坤宫养来给四阿哥解闷儿的狗却死了。 温太医奉皇上之命查验,发现这些玩意儿上,每一件都沾染了剧毒之物。 皇上也是心疼四阿哥,所以传您来问问清楚。” 莞贵人听到此,已经是腿都软了,原本站着的身子摇摇欲坠,往地上就要瘫下去。 幸而崔槿汐一直站在她身后,双手稳稳扶住了莞贵人。 胤禛见莞贵人如此,以为她是心虚所致,但他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看着。 他不能相信,自己宠爱过的女子能如此心狠。 她那样的狠毒心思,怎么配得上与纯元相似的那张脸! 苏培盛是个太监,他不好去扶莞贵人,便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 被崔槿汐扶住的莞贵人在短暂的失神过后缓了过来。 她挣扎着站直身子,对着胤禛跪了下去。 “求皇上明察,嫔妾怎么敢谋害四阿哥呢?!嫔妾是冤枉的啊!” 胤禛自阴影中站起身,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年世兰也紧随其后。 莞贵人这才看到年世兰还红着的眼圈,想来这是先前的事吓到了这位金尊玉贵的华贵妃娘娘,她一时哭的狠了。 胤禛走到莞贵人面前,他今日下了早朝连龙袍都没有换下,就来了翊坤宫,没想到就目睹了那样惊险的事。 他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莞贵人,莞贵人发间那一支支光华流彩的宝石簪子,无一不彰显着她从前得了胤禛多少宠爱。 胤禛并未叫起,只是居高临下的问道。 “东西是你送的,你也承认。但朕不信你能愚蠢到此番境地, 你可知,若是今日四阿哥有损,就算朕能放过你,华贵妃呢? 朕平日宠着你,没想到却宠出祸患来了。” 莞贵人听着这个与自己在多少个夜里耳鬓厮磨的男人说出的话,只觉心碎不已。 但今日之事,她定要让他查的水落石出才是。 莞贵人咬咬牙,抬起头来哭诉道。 “皇上,嫔妾得您厚爱许久,真的没有要谋害四阿哥的理由啊! 嫔妾身子不好,太医都说极难生养,嫔妾日常见了四阿哥, 只觉欢喜的紧,怎么可能蓄意谋害!退一万步讲, 嫔妾也是肉身凡胎,嫔妾就算想谋害皇嗣,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啊! 何况如此浅显拙劣的手段,嫔妾怎么可能自涉险境!一定是有人谋害嫔妾! 皇上,皇上,嫔妾忽然想通了,这些东西都是落羽替嫔妾置办的! 加之她近日总是鬼祟行事,又兼今日偷听嫔妾说话,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嫔妾原本这会子不敢再烦扰皇上此事,但嫔妾方才想到这些, 还求皇上严审落羽!两案并作一案,或许能查明真相啊皇上!” 第414章 奴婢不知 莞贵人哭诉一番,胤禛抬头望去,小林子已经伙着李亦白将落羽押了进来。 半晌未出声的年世兰忽然道。 “莞贵人,本宫自问待你一向不薄。你既说你是被冤枉的, 那今日你便要自证清白才好,否则,本宫只认这些玩意儿的来处。” 莞贵人急急道。 “贵妃娘娘待嫔妾极好,嫔妾绝不是那样恩将仇报之人! 娘娘放心,嫔妾今日定将背后谋害皇嗣之人查出!” 胤禛瞧着被李亦白与小林子押跪在地上的落羽,果然是碎玉轩的宫女。 他记得这个宫女从前是贴身伺候莞贵人的,后来不知何时就换成了那个叫崔槿汐的。 胤禛走回台阶上,端坐于椅子上,道。 “莞贵人,你要知道,你如今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要为之负责的。你不承认是你下的毒, 你便需要找出那个下毒之人。” 莞贵人咬咬牙,翊坤宫外却传来一声太监通传。 “皇后娘娘到~” “端妃娘娘到~” 胤禛望去,乌拉那拉氏带着一群人自回廊而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乌拉那拉氏带着一众后妃给胤禛请了安。 胤禛这才看见,乌拉那拉氏身后站着的是端妃与敬嫔,再往后是丽贵人与李贵人,还有福常在与曹常在。 还有几位妃嫔并不见身影,想来是不愿多事来看热闹。 胤禛叫了起,乌拉那拉氏站直身子,开口说道。 “臣妾才用了早膳,就听说翊坤宫发生了大事。 臣妾原本还在疑惑,华贵妃今日并未向臣妾请安, 不知是不是身体不适,及至听说翊坤宫不安, 臣妾怕华贵妃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赶紧来瞧瞧。 臣妾不知皇上在此,是臣妾的不是。” 胤禛看着乌拉那拉氏的眼睛,并未在她眼中看到一丝“不是”。 “皇后关爱后宫,自是应当。既然你们都来了, 也刚好都听一听,看一看。有人谋害皇嗣, 朕今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乌拉那拉氏应了“是”,就带着众人站在了一侧。 落羽被李亦白推搡到台阶下跪着,又取了她口中的布条。 布条已经在落羽口中有一会子了,撑的她嘴巴都酸了。 她想伸手揉揉自己的嘴周围,却是被绑的死死的。 她想张口喊冤,但嘴巴酸的不受控制,一张口就流下口水来。 胤禛嫌恶的皱了皱眉,等落羽缓过来了,她喊道。 “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什么也没有做!奴婢只是在当差,不知哪里得罪了李公公,就被他按住了!” 胤禛懒得听这奴婢喊冤,他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问菀贵人道。 “菀贵人,你既怀疑她是细作,可有何证据?” 菀贵人忙道。 “嫔妾让李亦白拿下她以后就去搜了她的住处。 李亦白,将你找到的东西呈给皇上看看!” 李亦白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来,只是那布包打开,里面包着的却是五颜六色的小纸包。 胤禛看向温显卿,温显卿会意,上前查看。 “启禀皇上,这些小纸包中,都是剧毒之物。 包括浸泡那陀螺的狼毒花粉末与鹤顶红!” 胤禛皱眉,年世兰道。 “皇上,看来就是这奴婢了。” 落羽此时已经彻底缓了过来,立刻叫嚷起来。 “华贵妃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从未毒害四阿哥! 这些东西奴婢也不知怎么在奴婢的住处的!” 年世兰冷笑出声。 “你的意思是,菀贵人在冤枉你?还是本宫在冤枉你? 你说你是冤枉的,可是菀贵人说这东西真真切切是在你那里搜出来的, 你又要作何解释?” 落羽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与丽贵人短暂交汇后又移开。 丽贵人紧张的左右看看,还好,没有人注意到她。 落羽一口咬死自己是冤枉的,东西是被人放在她住处陷害她的。 言下之意,想谋害四阿哥的只有菀贵人。 菀贵人自然不可能认下这桩罪责,她忽然道。 “皇上,今日之事,已将嫔妾逼到绝境。 嫔妾原本不欲说许多,嫔妾怕皇上说嫔妾攀诬旁人。 可是这奴婢是嫔妾的陪嫁丫鬟,虽不是自小跟着嫔妾长大的, 嫔妾也从未想过她会背叛嫔妾!在今日之事前, 嫔妾就听李亦白说过,落羽常在深夜里来往启祥宫! 且落羽与启祥宫宫女名唤小春的情同姐妹, 二人常在一处绣花,说些悄悄话儿。 落羽还将嫔妾赏给她的东西,分给小春使用。 皇上若不信,只叫人看看小春穿的里衣, 是不是产自江南青石镇的桑蚕棉所制! 桑蚕棉为青石镇独有,做里衣十分舒适。 但它价值稀薄,达官显贵并不将它放在心上。 嫔妾幼时贫苦,独独喜欢这种料子作为里衣。 也赏了下头的心腹许多。落羽便是拿着嫔妾赏的东西去做人情, 嫔妾原本无意中看到小春所穿里衣竟是桑蚕棉,也并未放在心上。 后来结合种种,这些送四阿哥的玩意儿,嫔妾曾听落羽说漏嘴过, 说是托一位小姐妹所得,据嫔妾所知,落羽跟嫔妾一样, 在宫中无亲无故,除了与她交好的小春,还能有谁呢!” 而今日跟着丽贵人来翊坤宫看热闹的宫女,恰是小春。 她慌乱的摆着手,想退在丽贵人身后,却被年世兰的宫女立冬与灵芝上前捉住了手腕。 丽贵人呵斥道。 “放肆!皇上都还没发话,贱婢凭什么对我的人动手动脚!” 年世兰站在台阶上,高高在上,冷冷道。 “就凭她们是本宫的人!丽贵人,菀贵人指认的是你的宫女, 你如此慌乱做什么?难不成,你心里有鬼?” 立冬与灵芝已经查看完毕,转身回了胤禛与年世兰,小春里衣果然是宫中之人从不穿的桑蚕棉所制。 落羽看到这一切,才明白菀贵人之前赏了她那许多桑蚕棉,她还欣喜小主心里还是有她的,却原来是等着她自己跳进坑里。 落羽无力的低下头去,被苏培盛的拂尘打在肩头,又乍然抬起头来。 “皇上恕罪,菀贵人送与四阿哥之物,确实是奴婢找小春弄来的。 小春说,外面集市热闹,奴婢在菀贵人跟前渐渐不得脸, 她为奴婢弄一些民间的稀奇玩意儿来,让菀贵人拿去送与四阿哥, 以讨华贵妃娘娘欢心。如此,菀贵人也能重新厚待于奴婢。 只是那些毒物,奴婢真的不知为何在奴婢那里啊!” 第415章 庄卿亲启 菀贵人恨恨道。 “你是我的陪嫁丫鬟,我待你一直不薄! 死到临头,你竟还不说实话!还要诬赖于我! 难不成是我放进你房中的毒物?! 你且老实交代罢,否则,便是诛九族了!” 小春也被押着跪了下来,只是落羽还在犹豫,小春已经哆哆嗦嗦说了。 “奴婢,奴婢说,不要诛奴婢的九族! 奴婢知道,若是奴婢不说,便是与落羽一样的下场! 都是奴婢做的,东西是奴婢寻来的,毒也是奴婢下的!” 年世兰松了口气,终于是问到了这一步。 但她面上是一片悲痛又愤怒之情。 “你一个奴婢,本宫并不曾苛待于你!你为何要谋害本宫的四阿哥!” 小春战战兢兢,像是在与自己斗争,要不要说实话。 胤禛淡淡道。 “若你说出的理由能让朕与众人信服,朕便开恩留你一个全尸,也不会诛你九族。 若你说出的话让朕觉得有半分虚假,朕便立刻让人将你五马分尸,九族皆灭!” 胤禛话音刚落,小春立马大声道。 “是丽贵人指使的奴婢!丽贵人说, 宫中现在只有两位小阿哥,只要两位小阿哥没了, 皇上膝下无子,便会多疼宠她一些! 若是她再生个阿哥,以后,以后便能母凭子贵, 说不准还能让小阿哥当上太子!” 丽贵人没有想到事情败露的这么快这么彻底,她还站在一边看热闹,忽然就成了众人目光所聚。 但她可不能认罪! 丽贵人难得镇定一回,走至台阶下站定,躬身施礼。 “皇上,嫔妾不可能说这些话给一个随意攀咬嫔妾的贱婢听。 嫔妾也没有胆子敢谋害皇嗣,还求皇上明察。” 乌拉那拉氏本是在一旁看热闹,想看看年世兰今日如何处事,不想一下子听到启祥宫奴婢说是丽贵人指使,只是因为丽贵人多余宫中的两位皇子。 乌拉那拉氏想,这丽贵人,当真是又蠢又坏了。 即便自己当初怎么想提携她,她竟还将主意打到了三阿哥头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颗棋子,算是废了。 乌拉那拉氏当即道。 “皇上,臣妾原本听说四阿哥遭歹人谋害,十分心疼。 可是既然这奴婢指认,丽贵人想谋害的不止四阿哥, 还有臣妾的三阿哥,那此事臣妾便不能再作壁上观了。 求皇上明察,臣妾的三阿哥,与华贵妃的四阿哥, 都还那么小啊~她们如何敢啊?!” 丽贵人不可置信的看向乌拉那拉氏,明明是她暗示自己要除去四阿哥! 年世兰看着丽贵人看向乌拉那拉氏的眼神,心中一动。 果然如自己猜测,毒玩具之事,恐怕也少不得乌拉那拉氏的参与。 只是乌拉那拉氏家族树大根深,并非一朝一夕可除去的。 年世兰想,不如今天就先将此事钉死在丽贵人身上,也让乌拉那拉氏能放松几分警惕。 年世兰对胤禛道。 “皇上,皇后适才所言,臣妾深以为然。 三阿哥与四阿哥都还这么小,已经被人打上了主意。 无论此人是谁,臣妾都求皇上定要将其狠狠处罚。 否则,宫中若是人人都打上了皇嗣的主意, 岂非要让前朝后宫都不得安生!” 胤禛点点头,道。 “朕也是如此以为。朕的皇嗣,绝不容许出任何事!” 苏培盛忽然凑近胤禛身旁,在他耳畔悄悄说了什么,胤禛道。 “果然如此?” 苏培盛退后一步,躬身道。 “启禀皇上,奴才不敢说谎。那位李侍卫当初受皇上大恩, 自然对皇上身边的人和事十分上心。 李侍卫听说了翊坤宫的事,方才找到奴才, 将他知道的事都细细说与奴才了。 只是,该如何处置,还得皇上做决断。” 胤禛看向丽贵人,面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态。 “丽贵人,你身边的奴婢指认,你也抵死不认你谋害皇嗣。 那朕也就不必再给你留面子了。苏培盛,传!” 苏培盛得令,立刻高声道。 “传内宫二等侍卫李可觐见!” 于是曾经的暗卫暗三,第一次以本名李可,内宫二等侍卫的身份出现在后宫众人眼前。 “属下李可,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丽贵人迷茫的看着这个面生的俊秀侍卫,她不明白这人又是要做什么的,但听皇上方才的意思,定是要对自己不利的。 丽贵人已经维持不了强装出来的淡定。 “皇上,嫔妾不认识此人!” 李可展颜一笑,对着丽贵人道。 “小主不认识属下没关系,属下却是对小主熟得很呢。” 说罢,李可自怀中掏出几封信件,双手呈给胤禛。 苏培盛忙接了信件,捧在手中至胤禛面前。 信封上皆写着“庄卿亲启”。 胤禛皱皱眉,随手拿过一个信封来。 “这是什么?这信封上的字体眼生的很。” 李可拱手道。 “回禀皇上,这些信件皆出自丽贵人之手。 除了信封上的字非丽贵人亲书, 里面的一字一句,皆由丽贵人亲自所写。 皇上若不信,随意打开一封就是了。” 胤禛边随手拆信封,边问李可。 “这些东西你打哪来的?” 李可十分实诚的回道。 “属下偶尔发现丽贵人宫人与宫外有所来往, 属下原本以为是丽贵人的家信。 但后妃家信皆又专人亲送,丽贵人的信件却从来都是由宫人悄悄带出宫去。 属下担心丽贵人与外人勾结,对皇上不利,便留心了一下。 发现丽贵人是与宫外一位叫庄启元的男子来往密切。 属下去查过了,这叫庄启元的男子是去岁来京。 来处正是丽贵人家乡金陵乌衣巷,属下又疑心此人与丽贵人有旧。 便着意去探查了一番他的居处,发现了许多信物。 属下怕被他察觉,只取了这其中关键的几封。 信中内容,皆为丽贵人与之讨要“祛魔之法”,丽贵人还称, 皇嗣为她心魔,其中也偶有... 皇上自己看看便知,属下不好继续多嘴!” 李可的欲言又止,立时引起了众妃猜测。 在这后宫之中,不好宣之于口的,大抵便是丽贵人与人有私了罢。 第416章 即刻杖杀 胤禛听了李可的话已是信了五成,再打开信件一看,十成的证据呈于眼前,胤禛只觉一股气血翻腾,竟是难以自抑,一时头晕站立不稳! 亏得苏培盛与年世兰一直在他身边,及时扶住了胤禛。 慌得乌拉那拉氏脱口而出“请太医!” 却被端妃提醒,温太医就在此处。 温显卿已经上前扶着胤禛坐了下来,搭了他的脉,松了一口气。 “皇上息怒,皇上适才只是怒火攻心,冲了筋脉。 皇上现下平复一口气,将此丸药用水服下, 不消一刻钟也就好了。” 胤禛缓了缓气,手指着丽贵人道。 “丽贵人费云烟,谋害皇嗣,证据确凿, 着废为庶人,即刻,杖杀!” 丽贵人早在李可拿出那些信件的时候就瘫在了地上,如今一听胤禛连多余问一句都不问了,便知自己没有活路了。 只是她到底是色厉内荏,都来不及多拉一人下水,就已经被吓得尿水顺着裤腿而下,话也说不出来。 侍卫将其拖走的时候,她浑身瘫软如泥,唯余地上一片水迹。 年世兰冷眼看着丽贵人被拖走,她只恨胤禛没有将其千刀万剐。 乌拉那拉氏等人,具是一脸惶恐之态。 胤禛无神的盯着阶下丽贵人跪过的地方,想着那些信中所写的情爱之语,不由握紧了圈椅的扶手。 他恨不得将丽贵人碎尸万段,她怎么敢的! 自己可是天子,是万民之上的皇上! 忽而他想到先帝,若是当初先帝知晓隆科多与.... 年世兰自然知道胤禛此时在想什么。 从小不得父皇宠爱与母亲疼惜的孩子,终其一生都在寻找温暖。 原以为自己的妃妾可以崇拜爱慕自己,却不想被背叛的滋味也是如此难受。 上一世丽贵人在年世兰身边算是听话,只是最后也是落得个冷宫的下场。 这一世,既然她存心要与年世兰为敌,那年世兰实在没有必要心慈手软。 何况丽贵人将主意打到了四阿哥身上! 乌拉那拉氏还在担心胤禛的身体,想上前说点什么。 胤禛却已是恢复了一脸淡漠。 “今日之事到此结束,谁也不许多说什么。 费云烟谋害皇嗣,罪无可恕! 李可检举有功,擢升为内宫一等侍卫, 今后负责翊坤宫的安全。 华贵妃母子的安危,朕就交给你了。” 李可知道,这是皇上顺水推舟,让他过了明路了。 从此他不再是见不得光的暗卫,他是翊坤宫正儿八经的一等侍卫了! “属下谢皇上隆恩!属下定不负皇上所望,竭尽全力护卫华贵妃娘娘与四阿哥!” 年世兰问道。 “皇上,那...碎玉轩这奴婢与启祥宫的奴婢该如何处置?” 胤禛道,让年世兰自己看着惩处就好。他知道,涉及到四阿哥安危,年世兰可不是个心软的。 两个奴婢而已,还不值得他这位皇帝费神。 胤禛摆摆手,道“都散了吧”,便站起身来朝着翊坤宫外走去。 苏培盛早都在胤禛站立不稳的时候,给小夏子眼色让他去备了轿辇。 此刻胤禛坐在轿辇上,只觉什么东西搅扰的他的灵魂不安。 他想到今日年世兰对四阿哥的紧张疼宠,忽而又想到自己的生母德太后,不止自小将他送出去固宠,现在也是让他不得安生。 胤禛在心中问自己,是不是自己不够好?为何额娘心中从来没有半分他的地位? 额娘的疼宠都给了老十四。 想到老十四,胤禛想起苏培盛说,德太后总是明里暗里补贴许多东西给老十四。 生怕老十四在城外那座宅子里过的不好。 那从今往后,自己便要断了德太后的念想了。 他要苏培盛盯紧那座宅子,他偏不许德太后的人能送进去任何东西! 他要看老十四自生自灭!他要看看,没了老十四,额娘会不会对自己有那么一些慈爱! 胤禛走后,年世兰笑眯眯对着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娘娘,既然大老远来了臣妾的翊坤宫,不如喝盏茶罢?” 乌拉那拉氏也笑眯眯,只是那眼底却是一丝寒凉。 “不必了,华贵妃,留着你的好茶自己喝吧。 本宫今日也算好好喝了一壶了。” 说罢便带着众人离去。 年世兰继续笑眯眯。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年世兰怎么会没有听懂乌拉那拉氏的话呢? 要不是今日年世兰只盯着丽贵人要她伏法,搅进来的后妃可就不止一个丽贵人了。 乌拉那拉氏今日来,确是“好好喝了一壶”的,只是这壶“好茶”,只可她与年世兰二人意会罢了。 送走了乌拉那拉氏,年世兰才收起自己笑酸了的嘴角,转身进了正殿。 李可也跟了进去。 “启禀娘娘,那庄启元已经被属下处理了。听说皇上打发人前去了, 只要看到庄启元的尸首,皇上大约也就放心了。” 年世兰坐了下来,捧了茶碗喝茶。 待咽下口中的茶水,年世兰才长出一口气,道。 “做得好。从今儿起,你算是过了明路了, 以后本宫要你去做一些事,你也不必再畏手畏脚了。 你是亲眼看着那庄启元死透的吗?” 李可道。 “娘娘放心,那庄启元一开始不愿供出丽贵人来, 但属下自有办法让他开口。 之后,属下用刚出锅的黄米饭,沾了冷水给他囫囵个儿喂下去。 即便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也是要被烫个肠穿肚烂的, 是绝对活不了的。只是,属下担心...” 年世兰道。 “有话直说,担心何事?” 李可拱手道。 “属下原是皇上的暗卫,眼下虽被皇上赏了娘娘, 但属下做此事之前并未让皇上知道,是而属下担心...” 年世兰了然。 “你是担心被皇上知道你晓得那许多事却不报与他知,与你秋后算账?” 李可点头道。 “是,娘娘睿智!” 年世兰摆摆手道。 “你大可不必担心,咱们的皇上乃旷古明君, 皇上更多的心思在前朝,后宫这些小事, 他不会分太多精力的,更不会因这点子事与你算账。 你若实在担心,自有本宫去与皇上分说。” 李可这才放下心来,告退出门。 第417章 皇后送礼 门外小林子嬉笑着凑上来。 “师父,这下好了,你终于可以白天给我教功夫了。 咱再也不用晚上偷着学了。哎哟你是不知道, 这几年夜里学功夫,我白日里当差都快熬成猫头鹰了!” 李可也笑嘻嘻,搓搓手,盯着小林子的笑脸。 “我也不用晚上再偷偷去御膳房找吃的了,所以你看....” 小林子可不傻,立刻嘿嘿一笑。 “师父这边请!我小林子今儿拿出这个月的月例了, 好好置办了一桌,你尽可吃个够!” 李可毫不客气,跟着小林子去了下人的住处,果然见已经置办好了一桌菜肴,遂堂堂正正大快朵颐。 菀贵人虽是被人利用,给四阿哥送了那些个玩意儿,但胤禛说要她禁足半月,罚俸两月,以记住这次教训。 崔槿汐捧了甜汤来,伺候着菀贵人服用。 菀贵人接过那白瓷小碗的甜汤,自嘲一笑。 “槿汐,你看,这宫中没有一个人能越过华贵妃的风头去。 我从前心高气傲,以为皇上对我总会与其他人不同些, 但遇到华贵妃的事,我也不过是个用之则弃的物件儿罢了。” 崔槿汐轻声道。 “小主万不可如此自轻,此番四阿哥被谋害, 万幸并未酿成大祸,否则小主境地就不是如今了。 丽贵人曾也是受宠的,可是皇上还不是该杀便杀了。 向来嫔妃犯错,皇家都会留个体面的死法, 虽逃不过白绫匕首鹤顶红三样,但总归是会留个全尸的。 可这次您瞧,皇上可是毫不留情下令即刻杖杀。 即便皇上开恩,准她尸首回归本家,可这样的死法, 想必她娘家面上是一点光彩都没有的。 便是因着这件事,让她的娘家自此败落,也是使得的。” 菀贵人道。 “所以呢?” 崔槿汐回道。 “所以,小主该庆幸,左不过是让您在碎玉轩静心半月, 罚的那点月例银子也不是大事。小主您至少还有母家在, 皇上也并未因此事斥责您的母家,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菀贵人搅着碗中的甜汤,嗤笑道。 “母家?我管他们做什么。要不是...” 菀贵人忽然闭了口,抬起头来笑道。 “你说的对,是不幸中的万幸。” 崔槿汐又可惜的道。 “可惜了,那落羽是小主的陪嫁,却做出这般背主忘恩之事。 还好小主早发觉不对劲,这才没有让她将您祸害了。” 菀贵人将手中没喝两口的甜汤放回崔槿汐手中的托盘上,道。 “陪嫁又如何?陪嫁便一定是真心的吗? 她既然觉得活腻了,那我便好心送她一程。 只是,经此一事,我不希望这碎玉轩中再出忘恩之人。” 她说这话时,明明眼神是看着前方的,并未盯着谁,但崔槿汐却立刻跪了下来。 “小主放心,奴婢不知道别人如何,奴婢自打跟了小主起,便是一心为着小主的,绝不会背弃小主!” 菀贵人笑一笑,伸了手去虚扶了一把崔槿汐。 “起来吧,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别紧张。 就凭你在我身边这两年,我自然是信你的。 何况,眼下我身边可靠的也只有你一个了。 我若连你也不信,还能信谁呢?” 崔槿汐这才站起身来,她躬着身子道。 “这甜汤小主方才就吃了两口,若是不合小主胃口, 明日奴婢便叫御膳房制了别的口味来。” 菀贵人摆摆手道。 “不必了,我现在这境况,哪还有要御膳房伺候的道理。 御膳房送什么便吃什么罢。我乏了, 你且去着人将后园子的梨树好好打理一下罢。 眼看要到春日开花的时节了,总不能辜负了这春日。” 崔槿汐端着菀贵人吃剩的甜汤退下,只是往日主子们吃剩的东西都是赏了奴才的,今日的甜汤却是被崔槿汐在无人处毫不犹豫的倒掉了。 乌拉那拉氏难得的去了永和宫,德太后如今气色看着已是恢复了七八成了,虽偶有咳嗽,但面上的红润却是做不了假。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福泽万年,祥康金安。” 乌拉那拉氏身后带着几位宫女,个个手中捧了精致的托盘。 德太后在永和宫正殿见了乌拉那拉氏。 “起来吧。我说怎么今日一早起来就眼皮跳个不停, 原来是有贵客盈门。许久不见皇后来我这孤老婆子跟前, 我都快忘了,自己在宫中还有什么亲眷了。” 德太后这话几乎是在明晃晃怨怼乌拉那拉氏久未来请安,这些日子除了初一十五的大日子,这还是乌拉那拉氏第一次私下来见她。 乌拉那拉氏站直了身子,恭敬笑道。 “太后娘娘说笑了,臣妾每逢初一十五,从未忘记给您请安。 阖宫觐见的时候,臣妾也是一刻不转睛的望着太后的。 臣妾见您近日气色已然好多了,恰逢这一季的贡品到, 臣妾紧忙挑了好的,给太后娘娘送来,还望太后娘娘喜欢。” 说着示意身后宫人走上前来。 德太后的永和宫亮堂,一眼便瞧见那些托盘上放着的精致宝物。 其中最耀眼的,当属一对雕工精湛的象牙镂空神工圆球,和一柄象牙雕刻的团扇。 那对象牙圆球看着为屋中陈设之物,雕工之精美只可用鬼斧神工来形容。 饶是德太后这般在宫中多年,见过无数宝物的人,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器物。 她只是隔着几步之遥看着殿中宫人手上的宝物,就心生欢喜。 乌拉那拉氏没有错过德太后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她适时道。 “臣妾知道太后娘娘近来潜心礼佛,这象牙是来自佛国锡金, 由大清的能工巧匠花费三年时间精心雕制,仅此一对。 臣妾想,这样的宝物,最适合太后娘娘,放眼整个宫中, 也只有太后娘娘才能用这样的好东西装点。” 这好东西送到眼前了,哪怕德太后之前对乌拉那拉氏再多不满,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此时她也不好再继续拘着一张脸了,于是乌拉那拉氏就听德太后舒缓了语气。 第418章 下定决心 “难为你孝顺,还想着哀家。旁的金器宝石皆为俗物, 惟这对宝球与团扇,还可算得上不俗。 皇后来了这许久,怎么还站着说话? 快坐罢。哀家老糊涂了,皇后莫怪哀家。” 乌拉那拉氏谢了恩坐下来,说道。 “论宫中的名位,太后娘娘是臣妾的婆母, 论亲疏远近,臣妾应该称太后娘娘一声姑母才是。 只是太后娘娘知道,臣妾虽忝居皇后之位, 却在这后宫之中没什么处事之权。 连这次的贡品,也是臣妾一力争取先挑了这些个好一些的, 臣妾惦记着太后娘娘,一挑了好的,就来给您请安了。 还望太后娘娘不要嫌弃臣妾的一点拙心,和臣妾的无能。” 说着说着,乌拉那拉氏低下了头,似是在怨恨自己的软弱。 但德太后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庶出的侄女,若真是软弱无能,怎么可能从侧福晋之位走到福晋的位子上,更不可能有今日封后的好日子。 只是许多事,不宜说破。 德太后笑一笑,叫人收下那些宝物,又叫竹息奉了茶上来,对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且尝一尝哀家这茶,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乌拉那拉氏接了那茶在手中,喝了一口。 茶水入口的沁脾香气和清凌的口感,一下就让她觉得身心皆舒缓。 “太后娘娘这的茶,比臣妾的好十倍不止。 到底是皇上孝顺,这样好的茶, 估计也就太后与皇上跟前儿有了。 臣妾那里都没见过呢。” 德太后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道。 “历年的贡品进宫,都由内务府将单子拿给皇帝观阅。 皇后处置六宫事宜,想来也是见过贡品单子的。 这茶叫灵山雪蕊,听说它还有一款姊妹茶, 叫做雪顶含翠,口感比这个要更清洌。 这两种茶叶,却都是不在贡品单子上的。 整个宫中,也就哀家这里有这么半斤灵山雪蕊。 据说这茶极难采摘,产量又极低,倒是不知为何, 并未在贡品之列。” 乌拉那拉氏疑惑抬头。 “这样好的茶叶,怎么不在贡品之列? 那皇上所用之茶,难道并非这世间最好?” 德太后笑而不语,倒是她身旁的竹息开口了。 “皇后娘娘,恕奴婢多嘴。因着您是太后娘娘的至亲, 太后娘娘才专门今日让奴婢沏了这茶来, 至于这茶的来历,您也不必放在心上。 总归是,待您出了永和宫,从未听说过这茶, 更未饮过这茶,就是了。” 乌拉那拉氏心知,今日的礼算是送对了。德太后能拿出这茶来给自己喝,难道只是想炫耀茶吗? 并不是。 乌拉那拉氏放下茶盏,道。 “姑姑说的极是,臣妾是太后娘娘的至亲,自然凡事都是向着自己至亲的。” 德太后点点头,又道。 “哀家在宫中闲坐,听闻外头纷传翊坤宫出了事。 那位丽贵人也折损在此事之中,皇后就没劝着点皇帝吗?” 乌拉那拉氏道。 “额娘相问,臣妾不敢相瞒。翊坤宫之事说来蹊跷, 臣妾私下查探过,那引起事端的叭儿狗乃前些日子忽然养的。 据说那叭儿狗一开始并没有抢东西叼起来的习惯, 倒是翊坤宫的宫人总是着意挑逗,将东西给了它叼着。 这才引得它在看到四阿哥的那一箱子小玩意儿的时候就冲过去抢了玩具。 而且,臣妾也查探过丽贵人经手的毒物,皆是江湖游医的毒方, 惟不见那味鹤顶红。只是可惜,丽贵人出事之后, 那与她交好的男子也早都毙命。 臣妾的人寻到他的时候,京兆府的仵作已经在了。 只说他是性急,食了热的黄米糕,那黄米糕最是黏糯, 竟是将那男子烫了个肠穿肚烂,外表可是一切都好好的呢。” 德太后哼道。 “她倒做的滴水不漏。哀家看,她恐怕是早都发现了那些东西有异, 将计就计,唱了这一出好戏。只是她能将自己儿子放出来唱这戏, 也算是个狠人了。她就没有想过,万一小孩子手快, 将那东西抓了一样在手,可有她哭的时候。” 乌拉那拉氏道。 “额娘与臣妾猜测如出一辙,但臣妾想,以她的性子, 敢当着皇上的面做这一出戏,定也是有万全之策的。 只是如此一来,这宫中之人一时都被此事镇住了不说, 皇上出于后怕,倒越发心疼那对母子了。” 默了一瞬,乌拉那拉氏转了话锋,勉力笑道。 “罢了,光顾着说别人的事了。臣妾今日来, 是有一桩好消息要告诉额娘。” 德太后好奇道。 “好消息?呵,哀家整日被困在这里,竟不知还有何事对哀家而言是好消息。” 乌拉那拉氏道。 “是关于十四弟的,额娘听了定会高兴。” 德太后一听说老十四,立刻支起了身子,人也瞬间有了精神。 “皇帝拘着哀家,也不让哀家的人去看老十四,也不知他过的怎么样了。 快说,老十四那边可有什么好事?” 乌拉那拉氏左右看看,竹息会意,带着殿内众人退下,连乌拉那拉氏贴身的剪秋也一并带走。 乌拉那拉氏见左右无人,才捂了嘴轻笑起来,说道。 “额娘可是正经要做皇祖母了。皇上这两年虽然拘着十四弟, 但总归是亲兄弟,额娘先前给十四弟送吃送喝,皇上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额娘给十四弟物色的贴身伺候之人,有孕了。” 这个消息莫说德太后没有想到,恐怕后宫之人都不会想到。 胤禛下令将老十四圈禁于城外孤宅,又削去了他的爵位,伺候之人也皆是内宫拨去的太监。 德太后瞒着众人,挑了两名女子,扮作男子神不知鬼不觉替下了老十四身边的贴身太监。 德太后原只是想着,自己的儿子太受苦了。 有女子相陪,圈禁的日子总会好过一些,竟不想还有添丁的好时候。 德太后眼圈一红,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但她仰了面孔,尽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再看向乌拉那拉氏时,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第420章 送她大礼 但年世兰只是想想罢了,这一世,万字福寿被是被乌拉那拉氏赏给了安氏的。 年世兰想了想,安氏似乎并未忤逆过自己。 罢了,闲事一桩,与自己无关,年世兰也就不费力去想了。 这日,宫中传出一桩事。 解了禁足的莞贵人在碎玉轩的满园梨树下起舞,引得蝴蝶翩然飞舞,一众宫人皆叹为奇观。 一奇莞贵人舞姿之美,二奇这个季节竟有那许多漂亮的蝴蝶。 此事传入皇上耳中,皇上当夜就去了久未踏足的碎玉轩。 是而次日清晨众妃给乌拉那拉氏请安之时,年世兰就见到了面色红润的莞贵人。 年世兰喝着茶,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莞贵人。 她想起上一世的甄氏,是在冬日里梅花开时在倚梅园祈福引来蝴蝶绕身,重获圣宠。 没想到这一世许多事都未按着上一世的轨迹走,却依然上演了相似的戏折。 年世兰在心中冷笑,自己倒是小瞧了这位自己亲手扶持起来的莞贵人。 胤禛的心如今在谁身上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人不能越过自己在胤禛心里的位置去。 乌拉那拉氏瞧着莞贵人,笑的开怀。 “恭喜莞贵人了,刚解了禁足,就又重获圣宠,这样的福气,真是羡煞旁人了。” 莞贵人十分乖顺。 “是皇上不嫌弃嫔妾愚笨罢了。嫔妾又有皇后娘娘福泽庇佑, 即便一时被奸人所害,但终究是有惊无险, 恰嫔妾也在碎玉轩静静心,如今能更心平气和的对人对事, 这于嫔妾而言,也算是好事。” 乌拉那拉氏满眼都是笑意。 “莞贵人乖顺识礼,难怪皇上喜欢,本宫也十分喜欢。 上次翊坤宫的事,原本就与你不相干, 只是你被奸人一时迷惑,才会让华贵妃误解于你。 不过华贵妃名位尊贵,这事想来也不会再与你纠缠不休。 你尽可安心就是。华贵妃,本宫说的可对?” 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安之时从来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今日不知是不是春困的缘故,竟频频打起了呵欠。 只不过她还是顾着几分妃嫔的仪态的,只是悄悄用帕子掩了唇的。 这原本与莞贵人说着话的乌拉那拉氏忽然转向了年世兰,搞得年世兰一个呵欠不上不下卡在了一半,这让她十分难受。 但殿中众人的眼睛都瞧着她,端看她怎么说。 年世兰放下掩着唇的帕子,十分随意的笑一笑。 “皇后都替臣妾说了,臣妾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莞贵人到底是年纪小,容易被人所迷惑, 莞贵人,日后你可得跟着皇后娘娘好好学一学呢。” 年世兰就这样随意几句话,四两拨千斤,将话又转给了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也不恼,继续笑道。 “前儿本宫去永和宫给德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还道时日长了未见华贵妃带着四阿哥去永和宫, 很是想念呢。本宫看今日天气晴好, 不如一会子华贵妃带着四阿哥去给永和宫太后请安, 让太后娘娘这正经的祖母也好好疼一疼四阿哥。” 年世兰盯着乌拉那拉氏的笑脸看了一会子,也绽开了一个笑容。 “皇后娘娘在后宫中日理万机,要操心的事也太多了。 弘历前些日子受了惊吓,近日实在不宜出来走动。 等弘历好些了,臣妾再带他去给两宫太后请安问候罢。” 这便是明晃晃驳了乌拉那拉氏的脸面,引得李贵人不住觑了眼儿看年世兰。 年世兰对于李贵人这样的小角色,从未放在眼中,也就无视了她的眼光。 殿中气氛一时沉默,众人都是领教过年世兰的那张嘴的,谁也不愿多话惹祸上身。 乌拉那拉氏环视殿中,竟是无一人敢站出来与年世兰多说两句。 于是这请安便也就没滋没味的散了。 颂芝在翊坤宫内看着年世兰逗着四阿哥背诗,忿忿道。 “奴婢都不知,这宫中之人脸皮竟是这般厚! 皇后都忘了从前德太后对四阿哥做的事了吗, 竟还能提出要娘娘带着四阿哥去请安。 怕是要羊入虎口才对,奴婢都担心的紧! 好在娘娘没有顺着她的话,否则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端呢!” 四阿哥正摇头晃脑背完了一首《静夜思》,抬头问年世兰道。 “额娘,什么意思呢?” 年世兰慈爱的笑着抚了四阿哥的小脑袋,说道。 “弘历且不必知道这些诗句的意思,就劝做背着玩罢了。 额娘不会逼着你学不喜欢的东西,你才不足两岁, 已经是这宫中最厉害的孩子了!” 她也不管四阿哥能不能听懂,她只是将自己的想法清晰表达给四阿哥听。 在她心中,孩童应是有孩童的纯真才好,背诗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 四阿哥仰着懵懂的小脑袋,拍拍小手。 “好!” 待将四阿哥交给小林子带出去玩耍,年世兰眼中的慈爱瞬间不见,脸上呈现的,是一脸阴翳。 “本宫念着永和宫那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一再对她手下留情。 可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对本宫和弘历不利。 什么请安,都是借口罢了。进了她那永和宫, 若她拿出婆母的款儿来压着本宫,难道本宫还能反抗不成? 到时候只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而皇上即便与她的母子情分并不深,到时候有个“孝”字压在他头上, 吃亏的,还是本宫与四阿哥。 一会子等弘历被乳母哄睡了,叫小林子来见本宫。” 于是小林子好不容易伺候小主子玩高兴了睡去,一头汗的跑进殿时,便得到年世兰的一道指令--想法子让老十四染上重病,再将消息传进永和宫! 年世兰又听小林子说,近日总有宫内的太监之类的人去仙姿楼采买。 且对方指名要“与贵人所用相同”的脂粉,年世兰要小林子告诉吴掌柜,将那些令人好颜色的脂粉,不摆在明面上的贵重东西,尽数以双倍的价格卖与那些人。 年世兰想,仙姿楼终于被乌拉那拉氏注意到了,那就送她一份大礼罢! 第421章 偶遇太后 三月间,御花园里的花都竞相开放,像一张张美艳的面孔,等着被人欣赏。 年世兰今日无事,带着四阿哥在御花园中走动,身后跟着的除了她的贴身宫人,还有四阿哥的乳母等一干人等。 小林子跟在四阿哥身后,伸出双臂小心的护着他。 从年世兰的角度看过去,倒像是老母鸡护崽的姿势,引得年世兰轻抿了嘴唇,笑了起来。 四阿哥跑动几步,又忽然停下脚步。 他的目光被道旁的一株花吸引,那是一株粉色的芍药花,花瓣上停着一只硕大的蝴蝶。 年世兰顺着四阿哥的眼光看过去,也觉有趣。 算算日子,确是芍药该开放的季节了,但这株芍药却是孤单单长在道旁,混杂在一些四季常青的灌木中。 向来紫禁城的芍药都是扎堆结伴开在花圃中的,这样的单株芍药很是少见。 更别提这三月里就已经硕大的蓝色蝴蝶了。 想来这蝴蝶和芍药,都是要比别的同族努力许多,才能在这道旁美的耀眼罢。 四阿哥蹲下小身子,也不靠近,就静静的看着那蝴蝶在花瓣中忙碌。 小林子赶忙也蹲在他身后,双手依旧做出保护的样子。 年世兰并不打扰四阿哥,等他看了一会子,那蝴蝶扇扇翅膀要飞走了,四阿哥才有点着急,回头指着芍药对年世兰道。 “额娘,额娘。” 听那着急的语气,这是怕蝴蝶飞走了。 年世兰这才走近四阿哥,牵了他的小手,让他站起身来,将四阿哥虚虚的搂在怀中。 她语气轻柔。 “额娘知道,弘历是看蝴蝶要飞走了对不对? 可是弘历有没有想过,蝴蝶一大早就出门了, 这个时辰,该回去看它的孩子了。” 四阿哥回转身去看,蝴蝶果然不见了踪影,他懵懵懂懂,奶声奶气道。 “额娘,找弘历。” 年世兰欣喜极了,自己如今说这么许多话,四阿哥竟是能听懂的。 除了日常请安之类的,四阿哥已经记住许多固定的话语,这是四阿哥第一次自己总结出她的意思。 于是年世兰用脸贴了贴四阿哥的小脸,笑的开心极了。 “弘历真聪明!” 母子二人正在嬉笑之际,忽然传来一声咳嗽,紧接着便是太监尖利的通传声。 “太后娘娘到~闲杂人等退避~!” 年世兰在心中冷笑,缓缓站起身来,将四阿哥护在身后。 她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德太后的仪仗浩浩荡荡而来。 一身明黄色衣衫的德太后端坐在轿辇上,两边随侍的宫人与身后跟着服侍的人加起来有二十人左右。 这样的阵仗,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 自德太后前两年病倒,年世兰已是许久未见她如此。 年世兰本来想避开,但她听到太监声音的时候那仪仗已是进了御花园,再待她转身,已是几步之遥了。 年世兰牵着四阿哥的手,来至德太后轿辇前。 德太后高高在上,俯视着年世兰。 “臣妾携四阿哥弘历,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年世兰行的是屈膝礼,四阿哥却是一板一眼跪了下来,又抬头看看年世兰。 他不知道该怎么给眼前轿辇上这位请安,但他知道,连额娘都要给她请安,定是比额娘厉害的人。 年世兰眼角瞧见了四阿哥看向她的眼神,口中说道。 “四阿哥还小,于词句上还未开蒙,求太后娘娘恕罪。” 德太后见着年世兰母子,虽心中恨得牙痒痒,但面上却不能显。 她还得端着一副慈爱的神态,笑眯眯道。 “无妨,四阿哥还不懂事呢,哀家已是许久未见四阿哥。 上次相见,还是除夕夜宴匆匆一瞥。 人都说,小孩子见风就长,果然呢。 你瞧瞧,哀家的皇孙,多伶俐可爱呢。” 年世兰见德太后缓缓说着话,却并没有叫她们母子起身的意思,便径自站直了身子,又伸手将四阿哥自地上拉起。 德太后面色变了变,身旁伺候的贴身太监安穆和觑了德太后面色,轻咳一声,尖着嗓子道。 “华贵妃娘娘,这太后娘娘还未叫您起身呢,您就自己起来了。不知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年世兰将四阿哥轻轻推向小林子的方向,小林子立刻上前将四阿哥带着退后几步。 年世兰这才笑眯眯看向德太后。 “太后娘娘恕罪,臣妾以为太后娘娘说着话儿忘了叫臣妾起身。 太后娘娘知道的,四阿哥前些日子受了点惊吓,近日总是不好。 臣妾一来担心他的身子,二来,四阿哥是太后娘娘的亲皇孙, 想来太后娘娘也不忍叫他在这冰凉的地上跪着。” 德太后脸上的笑意早已褪去,此时冷冷说道。 “华贵妃是在怪哀家老糊涂了吗?只顾着说话,却不叫你们母子起身。 哀家听着,华贵妃这是在怪怨哀家呢。四阿哥是哀家的皇孙, 哀家自然舍不得叫他受委屈,但华贵妃如今话里话外的意思, 倒有些像是在说,哀家是故意叫他跪着了。 哀家听说年氏乃大家世族,没想到教出的女儿,是这般能言善辩。 你可知,妇人向来以柔顺为德,不以强辩为美!” 在德太后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年世兰忽然觉得恍惚。 这最后一句话,不就是上一世自己训斥甄嬛的话吗? 可是世事轮转,今日竟是德太后说出这句话。 年世兰内心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一世的德太后,会不会与上一世的自己一般跋扈且自大? 细细算来,这一世的德太后左不过四十五岁左右,与上一世扶住胤禛上位的年纪相去甚远。 许多事,自是没有经验,也没有阅历的。 且这一世德太后与胤禛母子离心更为明显,也许自己扳倒德太后,不必费太多心思了。 德太后见年世兰半晌不说话,以为她被自己问住了,遂乘胜追击。 “华贵妃目无尊长,但哀家看在四阿哥的面子上,不予与你多计较。 你便在这跪足两个时辰,好好反省一番罢! 至于四阿哥,哀家不忍看他小小年纪被自己的额娘拖累。 竹息,带上四阿哥,咱们回宫!” 第422章 接走弘历 年世兰想,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与上一世的德太后相比,当真是天壤之别。 “太后娘娘息怒,四阿哥还小,您带回永和宫, 只怕会搅扰您的安静。不如臣妾着人, 将他先行送回翊坤宫罢?至于臣妾,甘愿受罚就是了。” 年世兰跪了下来,语气却是有些急切,而这正是德太后想看到的场景。 看来想拿捏年世兰,就得将四阿哥攥在手里才是。 想到此,德太后心中涌上几分得意。 “华贵妃说这么多,无非是不放心哀家罢了!今日哀家却不听你的, 哀家的亲皇孙,跟着华贵妃,还不知要成为什么样呢。 再说了,哀家与四阿哥多相处一会子,也是情理应当的。 华贵妃且在此好好跪着反思罢,哀家乏了,先带四阿哥回宫。 小顺子,你留下来,看着华贵妃反省。” 说完也不等年世兰反驳,径直叫身边宫人抱了四阿哥就走。 四阿哥乍一离了年世兰身边,瞬间哭闹起来,但德太后的人手脚很快,抱着四阿哥几步路就走出了年世兰的视线。 小林子跟着年世兰跪在御花园中,眼睁睁看着四阿哥哭闹着被德太后的人抱走。 他心有不甘,但却无可奈何。 小顺子瞧着德太后走远了,暗暗叹口气,要自己来看着这位,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所以他明明看到颂芝悄悄退后的身影,也只做不知。 颂芝离了御花园,一路狂奔向养心殿去搬救兵。 年世兰淡然跪着,德太后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四阿哥,想来她再愚蠢也不会敢在这个时候对四阿哥下毒手。 何况方才年世兰瞧得清楚,从前的小宫女知乐,如今已是德太后身边的一等宫女。 她跟着德太后离开的时候,与年世兰的视线交汇那一刻,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永和宫中,原本一路在哭闹的四阿哥,见哭闹并不起作用,便悄悄止了哭,而是开始观察起永和宫之人来。 口称自己乏了的德太后,一回到永和宫却是精神多了。 竹息将四阿哥带到德太后面前,道。 “太后娘娘,四阿哥实在太小了,乍离了生母,奴婢恐怕他会受惊。” 德太后仔细瞧着四阿哥,他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顾盼生辉,像极了他那个让人讨厌的亲娘。 “你的意思是让哀家现在将他送回去吗?” 竹息道。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奴婢多嘴,其实今日您原本可以不用带回四阿哥的。 华贵妃性情乖张,睚眦必报,奴婢怕她日后会对您不利。” 德太后冷哼一声,尖利的指甲挑起四阿哥的下巴,眼神夹杂着难言的恨意。 “哀家会怕她吗?哀家正愁没有借口将她一次治服帖呢。 你看这小崽子,多会生呐。眼睛生的像他娘,鼻子与嘴巴, 却像哀家那个养不熟的儿子。他们又都是排行第四, 怎么看,怎么让人讨厌!” 德太后说着说着,甩开四阿哥的下巴,小小的四阿哥即便不怎么会说话,也感受到了眼前这人身上对自己的浓浓恶意。 四阿哥瞬时“哇”的一声哭起来,伴随而来的,是外面太监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德太后皱皱眉。 “他怎么来了?哀家不是打发人看着华贵妃,不许她的人通风报信的吗?” 竹息手忙脚乱的安抚着四阿哥,嘴里应付着德太后。 “太后娘娘,不如您躺下来罢。奴婢一会子只说您是被华贵妃气的狠了。” 一直在旁侍奉茶水的知乐适时上前,将四阿哥拉在自己怀中。 “姑姑,让奴婢来罢。奴婢家中有幼弟,奴婢哄哄四阿哥。 可万不能被皇上看出什么来。” 竹息点点头,由着知乐将四阿哥抱在一边去安抚。 她自己则扶着德太后躺在了美人榻上,而德太后此时的形容,便是一个被气狠了头晕不已,不得不休息的状态。 胤禛大踏步走进殿内,知乐已经哄着四阿哥止了哭。 胤禛看着德太后一副虚弱的样子,压下心头的焦急和怒意,先给德太后请了安。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金安。” 德太后睁开眼,皱着眉一副难捱的样子,虚弱开口。 “皇帝快起来罢。皇帝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胤禛听着德太后这明知故问的语气,眼神暗了暗。 “儿子听说世兰在御花园中惹了额娘不快,儿子生怕额娘身子有恙,故赶来看看额娘是否安好。” 德太后依旧是一副很难受的样子,道。 “皇帝政事繁忙,哀家不过是与华贵妃说笑了几句, 华贵妃顶撞哀家,哀家被气的头痛。 歇一会子,吃几副药也就没事了。 这样的小事,还惊动皇帝过来。” 知乐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假意起身取茶水,四阿哥便挣脱了她的怀抱,噔噔噔跑向殿内的胤禛。 “皇阿玛!” 胤禛看着自内室跑出的四阿哥,眼睛红红,小鼻子红红,但看到他的时候却很是欢快,心放下了一半。 还好,自己正在想怎么开口向德太后讨人,四阿哥便自己跑了出来。 苏培盛反应极快,赶忙迎向跑动的四阿哥。 “哎哟,四阿哥您慢点儿~!小心摔倒了~! 您这身子金贵,吓死奴才了~!” 四阿哥对这个一直跟在自己皇阿玛身边的太监也是极熟的,听了苏培盛的话便慢下了脚步。 直到走到胤禛跟前,他才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奶声奶气的问候落在胤禛耳中,只觉让他心底一片柔软。 “弘历平身。皇阿玛来接你回去。” 胤禛俯身,柔声对四阿哥道。 此时他已经懒得再想任何借口向德太后讨人,只想带着儿子赶紧离开。 德太后却道。 “皇帝如今真是孝顺,哀家这永和宫冷清,华贵妃将四阿哥送来陪伴哀家, 这才不过半个时辰,皇帝便来要带走四阿哥。 皇帝就这么看不得哀家舒心一刻吗?” 胤禛转身看着德太后的眼睛,他只觉自己从未看懂过这位亲生母亲。 第423章 世兰受伤 “额娘言重了。正因为朕孝顺额娘,额娘如今还能住在这永和宫。” 胤禛的声音带上了冷意,面上也不复方才的平和,像是一柄寒刀刷过。 德太后怔了怔,自己差点忘了,胤禛虽是自己的儿子,更是大清的皇帝。 即便今日他什么也不说就将四阿哥带走,她这位“德太后”也不能多说什么。 但她不愿在气势上败下阵来,再怎么样,自己也是大清的太后! “皇帝这是在威胁哀家?皇帝别忘了,哀家是生了你的人!” 德太后挺直了腰杆子,她想,孝道为先,皇帝不敢如何。 可惜,胤禛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她。 他俯身抱起了四阿哥,转身离去。 跟在胤禛身后的苏培盛胆战心惊,这位太后娘娘,还真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胤禛走了半晌,一直挺直着腰的德太后忽然泄了气,塌下了身子。 她愣怔地瞧着殿内冷清的样子,轻声问身边伺候的竹息。 “竹息,你说,皇帝明明是哀家亲生的,为何却这般忤逆不孝?” 竹息本想说些什么,想了想这位德太后的性情,罢了,反正她又听不进去。 竹息摇摇头道。 “奴婢不知,也不敢妄议皇上。” 德太后还在喃喃自语。 “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容不下,哀家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冷情的儿子。 哀家记得,他小时候,每次见了哀家,是那样温暖渴望的眼神。 怎么如今大了,哀家日日能见到他了,他反而再也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哀家。” 竹息不知道该接什么,只默默取来了水烟袋,又取了火来给德太后点上。 “太后娘娘,多想无益,不如吸几口水烟袋,解解乏,也让您的头脑歇一歇罢。” 而年世兰还跪在御花园中,胤禛带着四阿哥一进到御花园,就见年世兰跪在最显眼的路上。 她一身胭脂色衣裳,发间是她惯常喜欢的点翠首饰,跪在春日的阳光下,整个人都在闪着光一般。 御花园中来往的宫人不敢多看向年世兰这边,但不影响他们出了御花园便窃窃私语。 胤禛瞧着年世兰那倔强的样子,从不低垂的头颅,蔑视一切的眼神,心中既有对她被罚跪的怜惜,更多的却是欣赏。 这才是出身将门的女儿该有的姿态! “额娘!额娘!” 年世兰早在听到太监通传皇上驾到的时候,就抬头看向路的尽头。 胤禛抱着四阿哥就站在那路的尽头看向她。 年世兰轻轻擦了擦鬓角的汗珠,脸上扬起一个璀璨的笑容。 四阿哥已经挣脱胤禛的怀抱,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向年世兰。 他一头扎向还在跪着的年世兰怀中。 “额娘~弘历回来了~” 年世兰笑着将他抱了抱,又推离了怀抱。 “弘历乖,额娘的衣裳脏,会蹭脏你的衣裳。” 待胤禛走过来时,年世兰立刻就地跪着请了安。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胤禛眼中含笑,瞧着年世兰并无一丝怨气的模样,心下满意她这样识大体。 “起来吧,朕鲜少见你给朕行这样的大礼。” 年世兰也不矫情,笑着谢了恩,便要站起身来。 只是她跪的到底是有些时辰了,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颂芝还没来得及扶住,她便倒向了一边,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胤禛的心也咯噔一下。 众人手忙脚乱将年世兰送回翊坤宫,正在炮制药物的温显卿满头大汗的赶来,这次身后没有跟着温实初,只跟着去请他的小太监提着药箱。 年世兰躺在床上,明明疼的脸都白了,却是一脸歉疚的看着心急如焚的胤禛。 “皇上恕罪,臣妾腿麻,一时不稳,惊到圣驾了。” 胤禛没好气道。 “都这时候了,你还在愧疚惊到了朕!朕若是这么容易被吓到, 那这个皇帝也就不必做了!大清是在马背上得的天下, 更是在厮杀征战中守得江山,朕的胆子可没那么小! 等温太医来了赶紧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他虽句句都是不耐的样子,却字字都透着对年世兰的关心。 年世兰有瞬时的恍惚,眼前这位少年帝王,比上一世那位杀伐决断,喜怒不形于色的雍正帝,可是有人情味多了。 若是没有上一世那些事,她应该会陷入这样的情意中吧...不过,便是上一世的胤禛,自己不也是日日为他癫狂么? 年世兰自嘲的摇摇头,引得胤禛急声询问。 “可是疼的狠了?” 年世兰只是摇摇头,苍白的脸上挂着安慰的笑意。 “温太医怎么还没来!” 胤禛转头正问苏培盛,就听温显卿在门外急急道。 “微臣来迟了,皇上恕罪!” 随着温显卿的声音落下,他的身影出现在年世兰寝殿门口。 胤禛看到温显卿的瞬间,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来了就好,快给华贵妃看看,看伤到哪了!” 胤禛瞧着温显卿又要行礼问安似的,立刻不耐烦的挥挥手。 “免了那些个虚礼,治病要紧!” 温显卿擦擦额头的汗,忙跪在年世兰床边为她诊断。 胤禛怕自己碍着温显卿看诊,起身挪去了几步之遥的榻上坐下。 温显卿先是给年世兰诊了脉,并未发现异常,但看年世兰疼到苍白不停流汗的脸,赶紧又去看她受伤的脚部。 “娘娘须得忍耐些许,这个过程会有些疼。” 年世兰点点头。 “温太医尽管看诊,本宫尽力忍着就是了。” 于是当温显卿按着年世兰的脚腕时,她便是一按哪哪都疼的样子,紧锁着眉头,似是在忍耐极大的痛。 胤禛看着年世兰的忍耐的侧脸,心有不忍。 “世兰不必要强,若是疼,可喊出来,也可好受些。” 恰此时温显卿隔着手帕捏着年世兰的脚踝内侧,年世兰咬着牙,艰难的道。 “臣妾自幼的家教,便不叫臣妾示弱。臣妾生弘历之时, 比现在疼许多,臣妾都不曾叫喊,这点子疼,臣妾忍一忍就是了!” 她说着话,纳闷的却是温显卿。 第424章 以德报怨 温显卿一圈诊视下来,年世兰哪哪都喊疼,但凭着他多年的医术,脚腕除了崴了一下有些红肿,并未伤到筋骨啊。 就在温显卿纳闷的时候,不经意对上年世兰的眼神,再想到来的路上小太监说的话,他恍然大悟。 温显卿收回手,忧心忡忡道。 “娘娘这是跌倒之时摔得狠了,伤到了筋骨。 这可有好些日子,娘娘不能随意走动了。” 胤禛皱着眉,他只看着年世兰脚腕红肿,却不想这么严重。 “那温太医可有良药?” 温显卿拱拱手。 “皇上勿忧。微臣祖传有一良方,对跌打损伤有奇效。 待微臣回去制了药送来,两日一次的将药换着, 应该能缩短不少养伤的时间。只是娘娘今日摔得狠了, 估摸着这两日是要受些疼痛熬煎的。 微臣再撰一方,抓了药煎了,娘娘服下可减轻些许疼痛。” 年世兰听着温显卿这么一本正经的夸大其词,心下觉得好笑,但她面上痛苦的神色却是一点也不曾减轻。 及至温显卿告退,胤禛重又坐回了年世兰床边。 他抓了年世兰的纤纤玉手放在手心,只觉年世兰的手心全是汗水浸了个透。 “是朕去的晚了,额娘让你跪的久了,这才让你受这么大罪。 手心全是汗,想来你忍痛忍的辛苦,朕心实在不忍。” 年世兰想抽出自己的手,无奈胤禛抓的牢,她挣扎了两下无果,便也乖顺的任由胤禛握着她的手。 “皇上千万不要自责,是臣妾不该与太后娘娘分辩, 惹了太后娘娘恼怒,臣妾还觉惴惴不安呢。 臣妾手心全是汗,恐脏了皇上的手。” 胤禛瞧着年世兰明明疼的不停皱眉,却还在安慰自己的样子,心下更觉不舒服。 “怪朕,朕只想着弘历在永和宫认生,怕他害怕, 但朕一接了弘历就赶去御花园,不想你还是受了伤。 今日的事朕已经听说了,但永和宫是朕的...” 胤禛顿了顿,又道。 “朕已经吩咐下去,你养病期间,不许任何人探视, 也不许出翊坤宫去,你且好好歇息一些时日。 太后那里,自有朕去处理。 今日弘历也受了惊吓,这会子乳母带下去想是哄睡了。 下次,朕必不叫你们母子受伤。” 年世兰十分善解人意的又道。 “皇上,臣妾有一事还求皇上答应。” 胤禛“嗯”了一声,年世兰道。 “太后娘娘到底是皇上的亲生母亲,虽则皇上自小未在太后娘娘膝下长大, 但想来太后娘娘对皇上默默的关怀也不少。臣妾是女子,也是做了额娘的人, 多少也能体谅太后娘娘的难处。谁想将自己亲生的儿子白白拱手送与她人养着呢? 好在太后娘娘身边还有十四弟从前陪伴。如今没了十四弟的陪伴, 太后娘娘心中定是不好受的。但臣妾也没有忘记,十四弟对弘历所做的事。 臣妾不大度,无法释怀那些事,皇上是天子,一言九鼎的处罚也不是儿戏。 但臣妾想,想要太后娘娘心中的怨气平息一些,皇上不如打发人去瞧瞧十四弟, 将十四弟的近况告知于太后娘娘,以慰太后娘娘思子之情。” 胤禛听着年世兰说了这许多,并未接话。 过了许久,他才慨叹似的道。 “朕从前只知你性子倔强,冷情高傲,却不想内里是个心软的。 只是你可知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年世兰不在意的笑笑,没有血色的唇瓣轻启,凑近胤禛,用只有胤禛能听到的声音道。 “臣妾无所求,只想与皇上恩爱两不疑。 皇上的难处,亦是臣妾的难处。 臣妾自然不会再让皇上烦忧,更添烦恼。” 那句“恩爱两不疑”落在胤禛耳中,让他心中一颤。 曾几何时,也有一位女子,要与他恩爱两不疑,只是天妒红颜,玉碎不全。 年世兰说完那句话,便稍稍往后坐了回去,静静看着胤禛变幻的面色。 这句话,曾是她在梦中听过的,也是那位故去的纯元皇后与胤禛最为恩爱时的私语。 她看着胤禛一瞬间的失神,心底的冷意又泛了上来。 还好,自己这一世克制住了想要心悦他的心思。 胤禛握着年世兰的手紧了紧,低声的,似承诺般说道。 “好,朕与你,恩爱两不疑。” 想了想,他又道。 “你心地纯良,但愿太后能体会你的心思。朕明日就打发人去京郊, 看看老十四的近况,也将他的近况报与太后听听。 只是朕对外已经说了不许他与外面有任何联系,所以此事须得悄悄的。 朕想来想去,就打发苏培盛亲自去一趟罢。 你且好好养病,协理六宫之事先放一放, 等你养好伤了,朕打算带你一起出去一趟。” 年世兰轻轻往胤禛怀中靠去,胤禛伸开臂膀揽住她,只觉得此刻心里是满足的。 年世兰被德太后罚跪的消息本来是传遍了后宫的,但不出半日,忽然又传出消息,说年世兰因着被德太后罚跪,导致面见皇上时一时不稳,伤了筋骨。 皇上晓谕六宫,谁也不许去翊坤宫聒噪,要华贵妃好好养病。 乌拉那拉氏听到消息的时候,冷笑都快溢了出来。 “好一出苦肉计。连德太后都被她算计了进去,皇上竟还为她说话。” 剪秋道。 “娘娘,您得想想办法啊,华贵妃如今真是炙手可热。 奴婢原以为她那性子,在皇上跟前儿不会长久的, 看如今的情形,皇上是入了心的。” 乌拉那拉氏道。 “且让她再得意几天罢。德太后比本宫想的还要焦躁, 大庭广众之下竟就耐不住要罚跪。 这不是正好给了她在皇上面前扮柔弱的机会吗? 本宫瞧着,她是瞅准了皇上与德太后母子离心, 故意设计的这一出。” 剪秋疑惑道。 “您的意思是,华贵妃为了讨皇上的好,故意激怒德太后罚她?” 乌拉那拉氏抚着手中的一粒夜明珠,冷冷道。 “以她从前的性子,你何时见她老老实实被罚过? 若是本宫罚她,她恐怕转身就走。 德太后她更是从来都没放在眼里,偏偏今日在御花园,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众多宫人奴才眼皮子底下, 她老老实实跪下了,还跪了那许多时辰。 只是本宫没想到,她竟舍得用四阿哥做饵, 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第425章 如她所愿 在后宫中一向都寡言低调的皇太后,听说年世兰受伤,叫人收拾了好些珍藏的灵药送去了翊坤宫。 小林子十分恭敬的代为收下东西,送走了慈宁宫的宫人,便着人捧着锦盒去了年世兰的寝殿。 年世兰自打在御花园跌了一跤受伤,就安安分分听了胤禛的话,既不许人来看她,自己也不出翊坤宫半步去。 今日接了皇太后的赏赐,心下欢喜了几分。 也不知为何,自己上一世是不认识皇太后的,这一世却总觉得与她亲近。 小林子将皇太后叫人送来的东西一一指给年世兰看。 有龙纹蛇胆丸、有补益元气丹膏、有灵芝龙骨丹药,还有一味清热解毒生肌膏。 小林子道。 “主子,慈宁宫的人说了,皇太后说,跌打损伤的药,想必您这都有。 这几味丹药却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人但凡受伤,必是会损伤气血的, 这些丹药都是补气血的好药,皇太后本想亲自前来看望您一番, 但因皇上已经晓谕六宫,不许人来探望,皇太后也就作罢了。 依奴才看,皇太后这是真心疼您呢,这些药物,便是连名字,奴才也是第一次听说。” 坐在榻上喝茶的年世兰,伸了手臂,由着立冬将她搀扶起来,下地走了几步。 “难得清闲几日,却得日日在这装病,本宫也累得慌。 但是若不如此,德太后那双眼睛又盯在本宫身上让人心烦。 皇太后向来行事低调,不欲在宫中多露面,这次倒是难得。 这么些药,要那些宫人捧着自宫中招摇过市, 估摸着这会子功夫应该已经传遍后宫了。 小林子,你说,永和宫是不是也该知道了?” 小林子嘿嘿一笑,面上的狡黠一闪而过。 “主子放心,想来一刻钟前,永和宫就已知晓了。 只是永和宫现下应该顾不上与主子这边生事了。 听说昨儿皇上打发苏公公亲自去了京郊那处宅子, 但苏公公是被臭出来的。 如今宫中稍有点脸面的主子,应该都听说了, 说那位十四爷,得了不知道什么病, 整个人都烂了,臭了。跟着伺候他的人, 也都是一身臭味儿。听说苏公公昨儿个回宫后, 都是先沐浴了两遍,又使皂粉洗了头发, 重新编了辫子,这才犹犹豫豫去见的皇上呢。” 年世兰拿着帕子的手轻掩了唇角,眼睛笑眯眯的,语气却是一副惋惜的样子。 “哎呀,怎么会如此呢?你可有打听清楚了? 永和宫太后可最疼她那个小儿子,如此一来, 岂不是要永和宫太后她老人家的命?” 小林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回道。 “这...奴才不敢妄言。奴才只知道,今日一早, 皇上就打发人去了京郊的宅子。 听说皇上有意将那宅子里伺候十四爷的人都换掉, 说是有病的都拉去一处待着,没病的也被发卖了。 依奴才看,大概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主子您想,十四爷被日夜圈禁着,与外面没有联系, 他又是如何染病的呢?必是伺候他的人不检点, 与外面有勾结,这才连累十四爷一病不起了。” 年世兰走了几步路,一点也瞧不出脚腕有受伤的迹象,她又坐回榻上,盘腿而坐的姿势一如从前。 她轻轻捻着茶碗的盖子,拨弄着茶碗中的凤凰单枞茶,似笑非笑道。 “连你都能想到,咱们的皇上可是明君,自然也能想到罢? 本宫听说,十四跟前有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不知他俩可染病了?” 小林子道。 “奴才说的正是他们二位呢,他们是近身伺候十四爷的人, 那病的症状不比十四爷轻多少,听说那下面都彻底烂没了。 苏公公回来直叹造孽,皇上已经下令将他们二人仗毙。 据奴才所知,这般的病症要想杜绝其蔓延, 必得用生石灰将尸首浸泡再焚烧填埋。 不过奴才能想到的,那些处理尸首的人也能想到。 这些就不用奴才再操心打听了。” 年世兰还未说话,一旁伺候的立冬却皱了眉,轻声道。 “小林子,当着主子的面儿,说话怎的没有一丁点儿忌讳。” 小林子忙朝着旁边空地象征性的“呸呸呸”三下,又打了自己两嘴巴子。 “主子恕罪,奴才忘了忌讳!” 年世兰抬手,阻止了小林子继续打自己嘴巴子。 “无妨。立冬也是为了本宫好,但本宫自小不怕这些。 对了,永和宫那边有没有消息传出来?” 小林子立马十分狗腿的凑近前,低声道。 “自然是有消息的。” 立冬明白,这是小林子有话对年世兰说,她便告退下去了。 小林子瞧着寝殿内只剩他与年世兰了,才道。 “一如主子猜测,德太后听说了京郊的事,立时就站立不稳, 差点晕了过去。幸而有竹息姑姑与知乐在旁,这才没让她跌倒。 说来也是奇怪,这般惨事,奴才以为皇上会瞒着德太后, 或是挑着说就罢了。没想到竟是由苏公公一五一十告知了德太后。 吴掌柜的人办事很是利索,将那染病的手帕塞进了十四爷近身伺候的人身上, 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了走。奴才也没想到,那病发作起来, 比之京中那次的疫病,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幸那病症只能通过接触紧密之人传染,否则还难以达到此效。 如今皇上正在探查,到底是谁与外面相通。” 年世兰道。 “只要他查不到吴掌柜头上,随便拉出一个替罪羊来,本宫都不管。” 小林子拍着胸脯保证。 “主子放心,吴掌柜做事一向利索,也绝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对了,吴掌柜还叫奴才请主子示下,送给皇后娘娘的大礼,何时适宜?” 年世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淡淡道。 “不急。皇后想要通过仙姿楼查本宫的把柄,那本宫就如她所愿。 她不是疑惑本宫为何不用内务府御用的脂粉吗? 你吩咐吴掌柜,继续供给宫中的“贵人”最好的胭脂水粉。 定要“贵人”用了那脂粉后,脸蛋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光滑细腻才行。” 第426章 娘娘有喜 小林子点点头。 “主子放心,这桩事,您上次就吩咐过奴才了,奴才也告知了吴掌柜。 只要主子不下令,那仙姿楼供出的脂粉便是京中最好的东西。 连内务府御制的都比不上它的效果。 不过奴才担心,如此刺激德太后,她会不会剑走偏锋?” 年世兰没有接话,过了好一会子才道。 “本宫也不知道,本宫倒想看看,她的剑,会挥向何处。是本宫,还是皇上...” 小林子被惊了一跳,忙“噗通”跪了下来。 “主子慎言!” 年世兰笑一笑,挥挥手,打发小林子出去,叫他唤进颂芝来伺候。 小林子冒着一脑门子冷汗出得门去,正瞧见颂芝端了一盘茶果走来,小林子忙近前去。 “颂芝姐姐,主子叫你进去伺候呢!“ 颂芝进寝殿的时候,就见年世兰依然保持着盘腿的坐姿,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颂芝将茶果轻轻放在榻卓上,听到动静的年世兰勉强睁开眼睛。 “颂芝,本宫忽然头痛的厉害,扶本宫去睡会儿罢。” 颂芝慌忙将年世兰安顿在床上,又转身去寻治头痛的药物,还要吩咐门外伺候的立冬去温了黄酒来,一会子要服侍主子用药。 年世兰被颂芝扶着躺在床上,脑袋一沾到枕头,几乎就睡了过去。 只是她又陷入了梦境,梦中她在一处从未见过的宫殿。 那宫殿看着像是久无人居之处,一应的陈设摆件都没有,只有简单的桌椅与床榻。 床榻上的铺设也都不是妃嫔常用的锦缎绣被,年世兰正在疑惑这是哪处,忽然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继而传来开门的响动,年世兰回身望去,见来的是一位侍卫。 年世兰并没有躲避,她知道,在梦中别人都看不到她。 那侍卫先是用目光在屋中逡巡一圈,并未发现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走进屋子里,径自坐在了桌前。 借着门的明纸透出的一些光,年世兰才看清,这人竟是隆科多! 只是此时的隆科多远不是上一世那老态的样子,此时的他看着也就三十来岁,正值壮年模样。 年世兰还没有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就听门又开始轻轻响动,有人在外小心翼翼的在推门。 年世兰与隆科多同时顺着发出响动的方向看去,门被轻轻推开,一只精致的绣鞋先迈了进来。 紧接着是一身湖蓝旗装的女子,年世兰走到一旁仔细看去,才看清来人竟是德太后! 只是德太后此时看着也就二十七八的模样,脸蛋紧致光滑,肤白貌美,湖蓝的衣裳衬得她越发肌肤胜雪。 年世兰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见德太后进门后直奔隆科多而来。 一身侍卫打扮的隆科多立刻起身,张开双臂将德太后紧紧圈在怀中。 年世兰脑子停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二人这是有私情! 可是,胤禛不是一直都称呼隆科多为“舅舅”的吗? 年世兰只知,隆科多是已故的先帝朝贵妃佟佳氏的胞弟,自胤禛登基后,便想尊了养他长大的佟佳氏为孝懿仁皇后,只是德太后一直阻拦,佟佳氏便一直未能被追谥。 年世兰在梦中都被这一发现吓到,她不自觉的悄悄退后,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等着看二人接下来的动作。 德太后先开口了,只是她的话又让年世兰大吃一惊。 “我有孕了!但皇上已经许久未来我这,我该如何是好?!” 原本还在紧紧搂着德太后的隆科多立时像怀中揣了个烫手的山芋,他松开了手臂。 “你的意思是?” 德太后听起来声音带了哽咽。 “孩子是你的,我如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皇上总是去贵妃那, 鲜少来我这里,可如今我已经有孕一月有余,我生怕....” 年世兰坐的远,又兼殿中昏暗,看不清二人的表情,但她能听出来隆科多焦急的语气。 “不行,这个孩子你不能打掉!我来想办法,只要你能与皇上共度一夜,这个孩子你一定要生下来!” 德太后震惊的声音传来。 “我以为,我以为你会让我打掉孩子的。可是,可是你能有什么办法?” 隆科多附在德太后耳边,说了许久,年世兰想起身过去听听,二人却已结束了谈话。 年世兰走到一半忽然头一晕,睁眼又到了上一世德太后的居所。 她眼睁睁瞧着已经有了一些年纪的胤禛坐在德太后身旁,终于忍不住向自己生母德太后吐露心声。 诉说自己如何将他们的这段感情视为自己的耻辱,以及要杀死隆科多的决心。 德太后尽管心中不忍,但是,出于对儿子的愧疚和对皇帝威严的畏惧,又或者是出于对这段感情的羞愧,终于还是答应了。 不过,她却要求自己亲自动手。 年世兰还想跟着德太后去看看她究竟是如何结果了隆科多的,却被一阵疼痛刺醒。 温显卿看着悠悠醒转的年世兰,松了一口气。 而听说年世兰醒了,胤禛立刻凑了过来。 “世兰,你可吓坏了朕。你可知你已睡了整整一天!” 年世兰脑中还在回想梦中看到的景象,她醒来前在梦中见到的胤禛一如上一世,而眼前的胤禛却是英俊潇洒的模样。 年世兰有一瞬的失语,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温显卿赶紧将年世兰腕上的银针拔下,年世兰轻咳两声,重新发出了声音。 “臣妾就睡了一会子罢了,皇上怎的这样紧张?” 胤禛道。 “你可不是睡了一会子,你是从早膳后便睡到了现在,现下已经亥时正了。 你宫中的人说你早膳后头痛便睡下了,取了药来想叫你服药,你也一直未有动静。 以为你是累了,谁想竟一直睡到酉时还没醒。连弘历过来唤你许久你都没有动静, 他们无法,这才来告诉朕。朕亦不得其法,便叫温太医来看。 你现下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前儿跌伤的脚腕还疼的厉害吗?” 年世兰定了定神,回道。 “臣妾自觉一切都好,只是最近总觉乏累,既然温太医在,便替臣妾诊了脉来罢。” 温显卿瞧了瞧年世兰面色,又看看胤禛,拱手道。 “微臣方才施针之前已经给娘娘请过脉了, 因怕误诊,特意两只手都诊过了。 微臣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第427章 茅塞顿开 温显卿话音落地,胤禛与年世兰面上皆起了波澜。 只不过仔细看去,胤禛是欣喜,年世兰则面色震惊。 自己自生了弘历后,依旧一如从前,是服了避子汤的。 难道是避子汤不管用了? 年世兰的震惊没有逃过胤禛的眼睛,他心下暗笑。 后宫中人人都想怀上龙胎,偏年世兰对生子之事一向都不在意。 此前他发现年世兰服用避子汤的时候,是震怒过的。及至年世兰生下弘历,胤禛又是满心欢喜的。 胤禛以为,以后年世兰便会心甘情愿为自己生儿育女,没想到他留意之后发现,年世兰竟是又偷偷服用了避子药。 但此时的胤禛已经不会再质责年世兰,他只是使人偷偷将年世兰的避子药换成了助孕之药。 果然,这才过了不久,年世兰又有了身孕。 不知为何,胤禛就是不愿看到年世兰总是风轻云淡的面容,仿佛那样离他很远。 也有亲近大臣暗示,年羹尧军功过盛,年家会对朝廷造成威胁。 胤禛不是没有过动摇,但瞧着如今年羹尧并无任何僭越之心,他也不打算动那些为他打江山的臣子。 他自第一次见到围场中傲立于马上的年世兰,他的一颗心就再次跳了起来。 平日里他已经在尽力克制着自己,将自己对年世兰的宠爱表现的不那么明显。 但随着年世兰在后宫中地位升高,加之那些他明里暗里的赏赐,以及对年世兰之子弘历的宠爱,都让年世兰在宫中树敌不少。 胤禛努力想要在后宫中将一碗水端平,但他每每在其他妃嫔处,却总是想到年世兰。 年世兰越是对他淡然,他越是想要得到她的心。 明明第一次见面,她是那样骄傲热烈的女子,怎的如今在这宫中,却看起来越来越束手束脚了呢? 胤禛笑眯眯的看向还在震惊的年世兰。 “世兰怎的这般惊讶?难道不喜有了朕的孩子?” 年世兰敛下情绪,面上挂起一抹笑意,语气似撒娇又似责怨。 “皇上可错怪臣妾了呢~臣妾只是一时之间先想到了臣妾自己的身体。 皇上知道,臣妾生弘历之前,就身子一直不大好,总是莫名头痛。 生了弘历后倒是头痛之症少发了。但方才温太医说臣妾有孕, 臣妾竟先想到了,这个孩子是会累的臣妾身子不好了, 还是如弘历般带给臣妾福泽了呢?” 胤禛始终眉眼笑眯眯的。 “如今天儿暖了,这孩子便赶着来了,想必也是个福泽深厚的好孩子。 那必是会让你身子更好的,怪道你方才说自己近日乏累,这可不是找到缘由了吗?” 年世兰点点头,表示胤禛说的合意,她又抬头望向温显卿,一脸不解。 “本宫有一疑问,还请温太医为本宫解惑。” 温显卿忙道。 “贵妃娘娘但说就是,微臣定细细回禀。” 年世兰疑虑道。 “温太医已是太医院中流砥柱,医术也是一等一的高明。 怎的前儿来给本宫诊病之时,并未诊出本宫的身孕呢?” 温显卿听着年世兰的问话,身体明显由紧绷的状态松懈了几分。 “回禀贵妃娘娘,前日您受伤,微臣虽给您诊了脉, 但那时喜脉并不十分明显,微臣也恐自己诊错了。 及至今日,娘娘脉象已是十分明显,微臣才敢定论,娘娘有喜了。 只不过依着微臣的诊断,娘娘有孕才刚一月,这时候, 一是许多医者并不能轻易诊出,二来,这个时候也是最不稳的时候, 还请娘娘借着此次受伤,好好在宫内养胎为宜。 微臣也会将那些治跌打损伤之药停用,免得对龙胎有所不宜。 只是如此一来,娘娘恐怕就要生生受许多疼痛了。” 温显卿说完,胤禛担忧的看向年世兰,但他转念一想,年世兰出身将门,也从不骄矜,想来应是不怕的。 果然,年世兰立时道。 “本宫不怕受疼,本宫只想好好护着这个孩儿。 且将那些药停了罢,换了安神养胎的药来。” 温显卿道。 “恕微臣多嘴,微臣认为娘娘现下并不适宜用些安神养胎之药。 娘娘脉象十分康健,并无半分羸弱之症,娘娘只安心便罢。 微臣之见,若妇人怀孕之时并无惊吓灾厄动了胎气, 最好还是静养为宜。娘娘可曾听闻,是药三分毒, 龙子在娘娘腹中,便是有上天在庇佑,无需多余的外力了。” 胤禛笑道。 “温太医此言倒新鲜,朕听说女子有孕,向来都是紧张十分, 日日参汤安胎药的不离口,恨不能将天下好药搜罗给腹中胎儿。 怎的你倒主张无事不必喝药?” 温显卿拱手躬身回道。 “回禀皇上,微臣游历乡野之时,见过许多有孕的女子, 她们或是因不思饮食而四处求医,或是因腹部偶尔胀痛赴医。 其中家道富足者,一副副安胎之药用下去,生下来的孩儿反而身子弱了些。 这是因着,那些孩儿原本就是母体并不十分康健的,药物将其强行保了下来。 所以许多孩子生来便带了弱症。那些家道艰难的女子,用不起保胎药的, 大多数以小产而终,余的女子,皆靠自己身子强健,撑到生下了孩儿, 那些孩儿也都身子强健。微臣也曾见过,有家道富足的妇人, 终日参汤不离口的进补,又四处搜罗好药,结果胎大难产,生下个呆儿来。 所以自微臣行医,从不主张用药物强行保下原本就不十分强健的胎儿。” 温显卿顿了顿,看了看胤禛面色,又道。 “皇上恕罪,微臣,微臣并非是对龙胎不尽责。 若是皇上觉贵妃娘娘此胎有必要用安胎药, 微臣定竭尽所能,研制出最好的保胎药来!” 胤禛盯着温显卿看了看,忽然笑了起来。 “朕在朝堂之上,总是鼓舞那些大臣有话直说,要他们尽心提出许多治国之策来。 但是他们从来都是畏畏缩缩,并无一人敢直言。今日温太医一席话,倒让朕茅塞顿开。 既是连你都说华贵妃身子不必用药,那便不用了罢。 只是若华贵妃身子有所不适,温太医还是要尽力而为才好。” 第428章 胤禛疑心 温显卿低头应下,告退出去。 年世兰笑着拉了拉胤禛垂在身侧的手。 “皇上,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可是方才温太医的话有所冒犯?” 胤禛反手攥了年世兰的手,这倒是年世兰为数不多主动来拉他的手。 “冒犯?怎么会是冒犯呢?朕只是听了温太医之语,忽然想到一件事罢了。” 年世兰看了看胤禛紧紧攥着她的那只手,抬眼的时候,眼睛笑出了月牙的形状。 “不知皇上想到了何事?臣妾虽不能为皇上分忧,但很愿意听一听呢。” 胤禛回身也笑眯眯道。 “不是什么大事,你且安心养胎,旁的事,不用你烦忧。” 等胤禛又嘱咐了翊坤宫诸人,要好好尽心伺候年世兰,这才回了养心殿歇息。 年世兰听着胤禛离去的声音,方才还笑意盈盈的面庞,瞬间沉了下来。 颂芝端着一碗燕窝汤进来,凑近年世兰。 “娘娘,用了这碗燕窝罢。您今儿睡了一整日,奴婢担心您夜里饿了。” 年世兰瞧了瞧颂芝手中的燕窝,摆摆手道。 “拿下去罢,我现下并不想吃。倒些茶水来,说了这半日话,倒渴死我了呢。” 颂芝忙端了茶盏来,年世兰就着颂芝的手喝了几口茶水,这才道。 “温太医回去了吗?” 颂芝道。 “温太医只说还要嘱咐奴婢们给娘娘换药的事,还在咱们宫中呢。” 温显卿得了消息重新见到年世兰的时候,不禁笑出声,也不复在胤禛面前的拘谨。 “微臣想着娘娘必是有话要对微臣讲的,是而不敢擅自回太医院。” 年世兰挥退寝殿中伺候的宫人,只留了小林子与颂芝在身边。 “温太医实在是聪明,只是却不该瞒着本宫,换了本宫的药物。” 年世兰说着话,面沉似水,她身上的威压一时间将寝殿内余下的三人整个包围起来。 温显卿很是乖觉,立刻跪了下来。 “娘娘恕罪,微臣换药乃是皇命不可违啊!况且,况且微臣事先是说与娘娘知晓的...” 温显卿向来不卑不亢的声音,逐渐轻了下去,带了些讨好。 年世兰方才还阴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面色,忽然又转了晴。 “好了,温太医起来罢,本宫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你说你曾事先告诉本宫,本宫也知皇命不可违, 只是如今你老实告诉我,这个孩子究竟如何?” 温显卿抬手擦擦额头细碎的汗珠,松了一口气。 “娘娘且宽心,龙胎在腹中十分康健,脉象跳动有力! 娘娘不知,您方才的样子,真是吓坏了微臣。” 年世兰瞧着温显卿掸着衣襟站起身,嗤笑道。 “得了罢,做这么一副样子给谁瞧呢?你还能怕本宫? 本宫看你连皇上都不见得能放在眼里,还能怕本宫?” 温显卿左右看看,叹口气道。 “娘娘慎言。虽则微臣胆大,但娘娘母家对微臣全家有救命之恩, 皇上对微臣有知遇之恩,无论是皇上还是娘娘,微臣哪个都不能得罪啊! 况且,微臣眼瞧着皇上是真心疼宠您,您在这后宫中子女越多, 便能站的越稳啊,微臣不懂,您何苦执意用避子汤药呢? 那汤药虽起一时之效,但用的多了,到底伤身呐!” 年世兰面上现出鄙夷的神情,她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温太医这是什么话。汤药伤身,无非是影响今后生子罢了。 依本宫看,生孩子才是最伤身子的罢!算了,今儿天也不早了。 想必皇上这会子也该想到些什么了,不然岂不是枉费了本宫演这么一出大戏。 温太医且回去安歇罢,适当的时候,你可记得再在皇上面前进言几句就好。” 温显卿自是告退出了翊坤宫,只是他边走边想,华贵妃娘娘,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那厢温显卿在边走边想事情,而躺在养心殿辗转反侧的胤禛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温显卿一席话,忽然点开了他一直没想通的一些事。 纯元皇后产子之时难产而去,生下的孩子也是个浑身青斑的死胎。 当时的太医只说纯元是受了惊吓,心绪不宁导致难产,孩子也没保住。 可是他忽然想到,纯元也是懂医术的。 她有孕之后又一直是同样懂医术的庶妹宜修伺候在侧。 纯元有孕之初便是百般不适,总是吃两口东西便吐的一塌糊涂。 每每这时,宜修都会奉上一碗滋补的汤水,而纯元也总是一饮而尽。 之后便能有明显的好转。 自己从前也问过那碗汤水为何物,纯元只笑着告诉他,是宜修与自己一同研制的止吐之方。 如今想来,莫不是纯元姐妹自打一开始便知,那个生下来就死掉的孩子本应该是保不住的? 再想想宜修先生下的大阿哥弘晖,自打娘胎里出来也是体弱多病,以致一场风寒便让弘晖殒命。 而宜修有孕之时,亦是纯元第一次进府看望之时。 只不过胤禛那时将心思放在了初入府的纯元身上,并未注意宜修身孕到底是如何。 结合今日温显卿的话,胤禛细细想来,纯元与宜修夭折的孩子,恐怕也有强行保胎的缘故罢? 今儿值夜的是苏培盛,他听着胤禛又一次翻身,伴随着轻声的叹气。苏培盛实在是忍不住,他小心翼翼道。 “皇上,这都三更了,您还没睡着啊?” 胤禛忽的翻身坐起,伸手扯开了床帏,与探头来看的苏培盛对了个正脸儿。饶是苏培盛跟在胤禛身边多年,见多识广,但头一次这么近距离与胤禛面贴面,仍是免不了吓一激灵。 “哎呦~”一声,苏培盛滚翻在地,又赶紧手忙脚乱爬起来。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吓到皇上了!还求皇上饶命!” 胤禛瞧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一迭声求饶的苏培盛,没好气道。 “这大晚上的,朕要你的命做什么!跟在朕身边这么久,瞧你那点出息!” 苏培盛多精呐,听出胤禛这是并未生气,赶紧道。 “是!是!皇上宽宏大量!是奴才小人之心了!” 胤禛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 “行了,起来罢。待天亮了,你就去给朕查一件事。 办好了,朕就免你今日之过,若是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那你就多摸摸自己的脖颈,好好跟它告个别罢。” 第429章 戳破旧事 苏培盛得了令,待伺候了胤禛上朝,便一个人悄悄往后宫妃嫔们的住所去了。 德太后已经病了好几日,乌拉那拉氏一大早便叫免了各宫请安,自己带人去了永和宫。 德太后精气神又垮了下去,眼神也复又浑浊了起来。 乌拉那拉氏端了汤药伺候在床边,忧心忡忡。 “太后娘娘不用药,这般熬着可不是法子啊 三尾一直在高飞的身上,它也清楚的知道了周围的情况。它很感动,高飞竟然为了它可以做到这种程度,怕是换了别人,应该没有高飞这样。想来想去,它的心里,已经愿意成为高飞的科技兽了。 不过,鱼欲通也没敢说什么,只能默默地跟着他们离开通元派,不是,应该是通元局驻地,赶往距离通元局最近的门派:易元帮。 得到李天的认可,李三忐忑的心才算恢复过来:“蓝衣卫,属于一个情报机构,也是郡主的侍卫、亲军和仪仗队。由于,它是郡主的侍卫、亲军,自然有护主之责,为了防护于未然,就必须有巡察、逮捕、审讯的权利。 催眠者的暗示诱导使被催眠意识处于积极而活跃的状态,使潜意识中的大量信息被重新组合,提取并与催眠者的意识发生连通产生的反应,令其在‘感知、思维、记忆和行为’上发生特定的改变。 钱沛白父子想要从他们的口中得到秦昊下落的消息,这怎么可能 而星魂宗显然也不可能在这么大一片地域,完全掌控。所以星魂宗的做法就是在星魂帝国境内的宗门,每年向星魂宗上交一部分资源,这就相当于保护费一样。 饭馆外表看上去虽不起眼,里面的装饰倒是挺别致的,给人一种别有洞天之感。 凌志远作为市教育局的一把手,表现非常强势,怎么可能听手下副职的话呢,刘安奎心里很是疑惑。 杜润目光温柔的看着唐云的眼睛,再次张口吐出那种温润且富有磁性的声音。 白日将近时,终于决出了六位胜出者,共同于明日进入最后一轮。 “来了,掉坑里了!”袁洪开口道,那名高手此刻刚刚好落在了杀阵的正中心。 他走得很慢,或许是专门让人等着,也或许是想给人准备的时间。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琼娘身子一飘,一柄七彩光剑横在身前,说道:“唐师兄,放尊重些。”那雪盈也将一张手帕祭到空中,雪毅与雪玲也纵身上前。 “哼,郭飞,枉我以前还照顾你家族,如今你背信弃义,贪得无厌,还来这里跟我瞎咋呼,要战便战,老子奉陪!”上官迪乐也是忍不住咒骂道。 心闪过这样的念头,叶凡顿时将目标转移到太宗的身,相太虚,这家伙容易对付太多了,如果这次能将一尊太玄宫的神王镇压住,那么他们魔情宗的威望用如日天来形容也不为过。 等到大战初停,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去,陈诺等人也就在山上暂时歇了下来。 只是这金光神剑话音一落,居然没有人反对。那金光神剑只道众人已被天剑宗所镇,便要上前取宝。 万、杨、武、东门等家族虽然在东郡有一定的势力,但是跟城主比还是没办法比较的。因此杨松允只能仰望红云郡主了,连求亲都不敢提出。 杜子平一眼望去,却见前方有一个洞口,里面隐隐有火光冒出。那两只火元之灵来到洞口,似是有些迟疑,居然逡巡不进。 第430章 早已料到 乌拉那拉氏不敢再听下去了,她忍不住声音提高了几分。 “姑母请不要再说了,臣妾心中实在难熬! 虽臣妾不愿承认,但您所说皆为实。” 德太后眼中闪过一抹满意的神色,她继续道。 “罢了,你如今身子已然损了,无法再生育, 但好在你还有三阿哥这个孩子在身边。” 乌拉那拉氏心中 许天和金利刚从庆云中回来就听到紫极老祖的传音,许天不由撇撇嘴,对方说的客气,还什么不要见外,明显是对方不见外特意来打扰,还说的光面堂皇的。 而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外面没有离开的这些人都能够看到他们的动作的,现在她还在考虑,若是收去的太多,等到禁制打开或者她出去之后……绝对会被围攻。 李晓勤一向泼辣,除了在曹越面前经常无计可施外,对付其他男人,她从来不忌惮。 而与mama完全没有悬念,不会猜错的颁奖结果来说,金唱片要公正,严谨太多,不会有像什么潜规则,分猪肉的情况,被邀请的人,就非常荣幸的去参加这场最顶级的音乐盛宴。 毕竟她这混沌魔眸,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透视的,若是原石太厚,或者透视时间太短的话,也是看不清里面东西的。 “所以我说,这件事情,我会帮你解决,你不用操心。等你能光明正大离开天堂岛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人找你,也不会有人再因为这个事情无缘无故带走你了。”皇甫夜很是肯定的说道。 现在场子完全热,沸腾起来,到达今天庆典的顶峰,并且今天这场盛典最受瞩目的最终音源大赏和唱片大赏的得主,也要公开了。 要说金纹雕飞在空中是优势也是个弊端,它飞在空中,于皓他们打不到它,它也很难打到于皓他们。 龙隐祖师在创造出混沌剑诀之前身经百战,以一把斩龙剑击败了不知道多少高手,因而他所创造的混沌剑诀自然有股凌厉的风范,便如他的为人一般。 对接完成,亚莉娜打开星舰直接向指挥室外走去,于皓急忙跟上,经过廊桥,当到达星舰舱门时,于皓突然呆住了。 淡若不见的黑烟,正是蛊惑魔鬼形态的夏雨,沿着万英木的灵魂保护牵引,重新来到了这个世界。 说着就要不顾伤员意见,指挥众人强行将其送往后勤补给处,蛊惑魔鬼如何能够忍受就要到嘴边的灵魂跑掉 毕竟这是个漫长的活动,要是没有休息的地方,站一天的话,不得累死吗 “他们两个,你只能选一个带走!另一个要留下来陪我!”龙吟啸道。 在那该死的地宫里,他也曾冷得瑟瑟发抖,不止一次想起过唐汐。如今总算从地狱里爬上来了,他神情一柔,看着房内灯火通明,心里一片温馨。 封火用火遁点燃木头,用一根苦无刺透牛肉,放在火上就烤了起来。 “奇拉比,真的没问题吗”卡卡西全程站在旁边,虽然几次想要插嘴,但最终选择相信这位完美掌控八尾的人柱力。 这些冰遁忍术是他当年和波风水门等一行人进入雪之国遭遇雪忍后用写轮眼复制下来的,说是冰遁,其实不过是利用冰的忍术,和白虚空制冰完全是云泥之别。 发现来了这么多披坚执锐的士兵,守卫纷纷停下站在远处没敢上前。 第431章 松一口气 颂芝那会子是随着莞贵人一起行了礼的,只是见胤禛问她,她又上前一步,重新行了礼,这才开口道。 “回皇上话,华贵妃娘娘病中思念家人,但娘娘脚伤不便行走, 便要奴婢来,想求一求皇上的恩旨, 是否能让家人入宫看望一二,也解一解娘娘的烦闷。” 胤禛见颂芝一直跟在年世兰身边,却总是一副对上对下皆谦卑的样子,他想,这自是年世兰这位主子教的好。 胤禛又想到,年世兰自入宫至今,也只不过是在大节庆时远远见过自己的家人,如今她伤着,又因有孕不能用药,还得生生受着疼,这想见一见家人的要求,实在是无法拒绝。 “你们主子如今病中烦闷,若得家人陪伴自是好的。 只是昨日年羹尧才上书于朕,说家中老母亲抱恙, 是而恐一时不得见。但华贵妃伺候朕一向十分尽心, 若这点子小事朕都不能应允,也太过生硬。 你且回去罢,朕叫人这两日看个好日子, 请年府其他女眷进宫来看望你们主子。” 颂芝回了翊坤宫,将胤禛的话转述于年世兰。 年世兰道。 “母亲病了?皇上可说是何病症?” 颂芝小心翼翼摇摇头道。 “奴婢不知,皇上只说是老夫人抱恙,奴婢不敢多言。 不如,让小林子出宫去一趟罢?” 年世兰摇摇头。 “不妥,若是母亲病的重,想来皇上会亲自同我说的。 皇上没说,那母亲想来就是风寒之类的病症。 且等一等罢,看皇上会允家中的谁来见我。” 莞贵人那边眼瞧着颂芝离去,将手中帕子紧紧绞在了一起。 即便只是一个小小奴婢,只因着是华贵妃的人,皇上便能那样温柔问话,而对自己,自打上次的事后,似乎皇上与自己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东西。 只是,莞贵人抬眼看向胤禛的眉眼,那样潇洒俊逸的男子,她不想与别人分享。 她要做胤禛身边的独宠! 胤禛并未注意到莞贵人的小心思,他抬脚向殿内走去,随口道。 “好了,莞贵人已经请过安了,若无事,便回碎玉轩去罢。 朕忙完这几日,就去碎玉轩看你。” 莞贵人轻挪莲步,跟在胤禛身后,轻柔道。 “嫔妾今日无事,不如,嫔妾给皇上伺候笔墨罢。” 胤禛停了脚步,侧转身子看着台阶下低眉顺目的莞贵人,似笑非笑道。 “伺候笔墨辛苦,朕怎舍得你如玉的纤手受累。” 莞贵人今日一反素日乖顺的常态,坚持道。 “嫔妾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嫔妾不怕辛苦。 何况嫔妾幼时在阿玛身边伺候笔墨,也习惯了的。” 胤禛不再言语,待走进殿内,坐了下来,端了宫人奉上的香茶,轻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道。 “你幼时在你阿玛身边伺候笔墨?朕怎么记得, 你曾告诉朕,幼时你并不曾得你阿玛喜爱? 难道是朕如今上了年纪,记性不大好了?” 莞贵人痴痴瞧着胤禛一张一合的唇,在心中回忆着从前胤禛疼宠她的时候。 冷不防听见胤禛说出的话却是满满的质疑。 莞贵人一愣,立刻上前道。 “皇上正值壮年,英俊潇洒,乃天下所有男子的表率。 嫔妾曾说过,嫔妾幼时不得阿玛喜爱, 但那皆是在继母入府之后。继母入府之前,阿玛, 阿玛还是待嫔妾极好的~” 不知为何,面前这张脸明明是像极了芸熙的,但胤禛却在她脸上瞧出了芸熙不曾有过的东西。 胤禛回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即便不是莞贵人直接毒害的四阿哥,但到底与她脱不了关系。 “好了,朕还有许多朝堂之事要与大臣商议,你在此多有不便,先回去罢。” 这是一位帝王第二次对着一位嫔妃下的逐客令,莞贵人恍然意识到这点,不敢再多言一个字,只能喏喏退下。 待出了养心殿,走了好一段路,一直沉默的崔槿汐忽然道。 “小主,恕奴婢多嘴,方才,小主实在心急了些。” 莞贵人还沉浸在被胤禛下了逐客令的难过情绪中,此时听崔槿汐直言,便冷冷回道。 “然后呢?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皇上自打解了我的禁足, 就只来了碎玉轩两次,如今连福常在那样出身的人, 都敢直视于我了,我要怎么做,才能重新走进皇上心里?” 崔槿汐抿着唇,半晌才道。 “小主,您平日里瞧见华贵妃娘娘是如何对待皇上的了吗?” 莞贵人忽然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华贵妃,华贵妃,又是华贵妃! 身边人人都在嫉羡华贵妃,可是又有几个人有华贵妃那样的好命呢?! 高贵的出身,娇美的容貌,皇上的一见倾心! 莞贵人侧了身子,眼睛盯着崔槿汐,毫不掩饰此时她身上的戾气。 “你说,华贵妃是如何对待皇上的?!要我照搬吗?! 你要知道,她是她,我是我!你只是我的奴婢! 这个宫里,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如何处事!” 崔槿汐看着近日心绪越来越不稳的莞贵人,悄悄将自己袖中的荷包揣了揣。 待莞贵人回过神来,忽然又有悔意涌上。 “我也不知道近日我是怎么了,罢了,回去吧。” 碎玉轩中,莞贵人枕下出现一个东西,是一枚略显粗糙的同心结。 那同心结看着不像是宫中的手艺,像是初学者笨手笨脚的东西。 崔槿汐为莞贵人打理床铺的时候,乍然看到这个东西,只觉疑惑不已。 “小主,这是小主以前做的吗?奴婢怎么没见过。” 莞贵人原本在心不在焉的看书,听到崔槿汐说话,便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等看清崔槿汐手上的东西,只觉浑身血液都瞬间涌上了头顶,手脚一下子凉到底。 但她不敢被人看出异常来,只能勉力压下心绪,笑着点点头。 “这东西竟没想到被落羽带进宫了,这枚同心结, 还是当初她与我同在府里的时候,求着让我教她的。 她只说觉得花样好看想学,我还笑她手脚粗苯, 没想到今日又见到此物了。” 莞贵人叹口气,继续说道。 “只是那丫头糊涂,犯下那样的事。说起来,我还有些伤怀。” 莞贵人说着话,顺势自崔槿汐手中接过同心结,她看到崔槿汐拿在手中并未翻看,不由松下一口气来。 第432章 动隆科多 崔槿汐只是疑惑了一瞬,见莞贵人似有伤怀之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轻声安抚了她几句,便手脚麻利的将床铺好退下了。 屋内只剩了莞贵人一人,她摩挲着手中的同心结,借着灯光,将它翻了过来。 同心结背面,有几个不甚秀美的绣字--赠明郞。 只简单的三个字,宫中应是无人知晓明郞是谁的。 但是莞贵人的心开始颤抖起来。 她自幼就知道,父亲母亲给她定了隔壁明家的娃娃亲。 又因她只比明世山小半岁,所以她几乎是与明世山一起长大的,用青梅竹马形容恰如其分。 只是青石镇遭了涝灾,明家不知所踪,自己双亲俱已殒命。 连自己这条命,也是年世兰救回来的。 这枚同心结是她小时候学着母亲的样子自己偷偷做的,又在明世山十岁生辰时送给了他。 她原本以为,这枚同心结早与明世山一起消失了,没想到今日会在皇家内院如此私隐之地见到它! 莞贵人又开始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起来。 她不敢想,若是有人知道她与明世山的过往,皇上那边会不会也会知道,还有,这枚同心结是她与明世山的秘密,难道是... 莞贵人不敢再想下去。 翊坤宫中的年世兰还没睡着,她估摸着时辰,莞贵人想必这会子已经看到那份“礼”了。 次日一早,年世兰正要用早膳之际,忽然觉得一阵干呕,干呕罢了看着一桌子精致的膳食没了一丁点胃口。 年世兰不由叹口气,看来这个孩子注定是要折腾一些的,这么早便开始了不适。 颂芝与立冬一直在旁伺候着,看着年世兰眉头都皱了起来,也知道她很是难受了。 “看样子娘娘的身孕已经开始不适了,要不要奴婢将温太医请来? 据说女子有孕,严重的一直会吐到生的,您这么早就开始不适, 奴婢担心您的身子能不能受的住。” 年世兰强压下又一次的不适,招手让立冬端了茶水来,等喝了几口茶下去,她才道。 “不用麻烦温太医了,本宫这身子骨还算强健。 如今胎气未稳,也不宜被更多人知晓。 若是要温太医开了药方来,必是要记在医案中的。 近日吩咐小厨房,饮食清淡些就好。 只说本宫病痛不思饮食,要小林子看紧咱们宫里的人。” 立冬点头退下,自去找小林子了。 颂芝劝着年世兰多少吃几口,这般饿着,可于龙胎不宜。 年世兰道。 “饿着就饿着罢,我从未听过有谁因为饿着肚子里的孩子而小产的。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但在本宫这里,自个儿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因为饿了几顿就对龙胎不益,那他怎么配做本宫的孩儿。” 颂芝默然,她知道,自家主子向来是将她自己看的比旁的重的,落在外人眼中许是自私自利,但在颂芝眼中,她觉得自家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于是颂芝便不再相劝,只是轻轻将年世兰手中的茶水换了热的来,又吩咐人将一桌子早膳撤下,换了清淡的果子。 年苏氏进宫看望年世兰,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年世兰母亲年老夫人果然是感染了风寒,年羹尧又是外男,不得随意入内宫探视,所以胤禛便着人接了年羹尧的夫人年苏氏进宫来了。 年苏氏也是久未见年世兰,如今见了她,自然是先行了礼的,待年世兰让她起身,年苏氏已是满眼蓄了泪的。 “臣妾听闻华贵妃娘娘身体抱恙,家中婆母又身子不适, 臣妾一个妇人当家,实在是两头都挂心,忧愁难耐。 不知娘娘今日可好些了?皇上天恩,允准臣妾进宫, 臣妾感激不尽。” 年世兰端坐在上首,微笑着看着年苏氏。 这位二嫂是二哥年羹尧的继室,但她进门这么些年,勤谨奉上,又爱护家中幼小,还要主持府中中馈,实为年羹尧放心将家里交给她的缘故。 “嫂嫂,如今相见是高兴的事儿,怎的反而落泪了呢? 我前些日子摔伤了脚腕,如今病痛不堪,实在思念家中亲人。 但听说母亲也病了,我又担心母亲,也担心嫂嫂百上加斤。 今日一见了嫂嫂,我这悬着的心啊,就算放下了。 嫂嫂且近前来,我还有体己话儿要与你说。” 年世兰伸了手出来,年苏氏看了她一眼,明白这是年世兰有话要嘱咐她。 年苏氏也不矫情,也伸了手去搭了年世兰的手,坐在了她的身边。 殿中伺候的人多,殿外还有内务府的太监等着,等时辰一到,就送年苏氏离宫。 是而在年苏氏甫一搭了年世兰的手,她就感觉自己手心多了个东西。 年苏氏不动声色的将手心的东西塞进袖袋中。 二人也只是话了会儿家常,便有太监进来说,时辰到了,怕再耽搁下去,天儿晚了。 年苏氏依依不舍告了别,回了年府中,才敢将袖袋中的东西取出来,竟是一张纸条。 上书四个字,二哥亲启。 年苏氏纳闷不已,她大概也是知道一点的,年羹尧与年世兰互通书信,远不用这般繁琐。 今日这是为何呢?究竟是何大事,竟要经她的手转给年羹尧。 年苏氏虽对纸上的内容感到好奇,但并不敢擅自拆开,她唤来心腹家奴,知道年羹尧这会子在书房中,便起身去了书房寻年羹尧。 几日之后,朝堂上忽然有人站出来参隆科多,指其放纵次子佟佳?玉柱在京中开设赌场,又以高利胁迫输钱之人借贷其银两,逼得不少人家破人亡。 还纵子逼良为娼,将小门户的女儿家奸淫致其投寰自尽。 更指其滥用权势,结党营私。 胤禛在朝堂之上大怒,但一番索查,隆科多次子之事大部属实,隆科多自己滥用权势结党营私之事却无确凿证据。 胤禛对隆科多的圣旨还未下,倒是德太后在后宫听闻前朝之事,坐不稳了,来养心殿找胤禛为其求情。 德太后深知,隆科多绝不能倒下。 第433章 以权谋私 “永和宫太后驾到~!” 外面传来小太监的高声唱喏,胤禛自一堆奏折中缓缓抬起头来。 他将手中的朱批笔放下,又伸了个懒腰,这才慢悠悠站起身。 病了好几日,据说起不来床的德太后倒是手脚利索,已经进了养心殿的门。 “儿子见过额娘,额娘吉祥。” 胤禛给德太后行礼问安,他这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倒是将德太后的火气又激起了几分。 德太后轻哼一声,看着单膝跪地行礼的胤禛。 “皇帝快起来罢,哀家就是过来看看你, 哀家听说皇帝近日朝堂忙碌, 特意着人炖了参汤来,一会子皇帝喝了好补补身子。” 胤禛慢悠悠站起身,抬眼看向德太后身后,果然见竹息手中端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一个炖盅。 胤禛让着德太后坐了下来,竹息低着头上前将托盘放在胤禛面前的桌子上。 胤禛并不理会,只淡笑着对德太后道。 “额娘慈爱,儿子领会了。但诚如额娘所听说, 朕这两日为朝堂之事焦虑费神,太医说, 不可肆意进补,否则虚火上行,怕是不好。 额娘叫人炖的参汤,定是用的极好的老山参, 进补之效大增,朕想起太医叮嘱,便罢了。” 苏培盛招招手,立时有宫人送上茶水来。 胤禛道。 “额娘尝尝这快马加鞭送来的茶如何。这茶唤作千岛玉叶, 为临安一带出的特产好茶。千余翠岛,群峦叠嶂, 隐于秀水之中,湖水晶莹如镜,岛上绿荫成林, 这样的地方,一年也只得这样的茶统共十斤而已。” 德太后草草的喝了一口茶,因她心中惦记着事,并未觉出这茶的出众之处。 “皇帝这是想说什么?哀家只觉这茶回甘是清甜了一些,但也并不是如何出众。” 胤禛依旧是一派淡笑,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德太后,见她面上焦躁,开口道。 “额娘今日心中有事?恐怕不止是为着来看看朕罢。 朕想说,即便是这样让额娘觉不出好的茶, 每年御用的也只有十斤而已。但据朕得到的消息, 临安出此茶,每年尽数上供朝廷,且每年保障在二十斤左右。 可是落到朕手中的,却只有十斤,额娘以为,这是如何?” 德太后自然而然的道。 “还能如何,定是底下办事的奴才不尽心,私下克扣了罢。 不过话说回来,茶叶倒还是小事,此一事可看出,人心不齐。” 胤禛脸上的笑意更甚。 “不愧是额娘,一语中的。连御用的茶叶都敢贪腐, 这恐不是奴才们敢做出的事。那额娘可知, 每年皇商上供给朝堂的东西,都要经谁的手?” 胤禛明明是笑着,但这笑落在德太后眼中,却觉有些胆颤。 德太后如何能不知道,皇商所供,皆要经由隆科多的长子佟佳?岳兴阿之手。 连给德太后悄悄送进宫的好东西,都是经过岳兴阿之手送来的。 德太后想到此处,强作镇定道。 “皇帝这是何意?哀家久居后宫,不问朝堂之事, 哪里知道皇商供给与其中的利弊猫腻。” 胤禛盯着德太后强自镇定的脸看了好一会功夫,忽然笑道。 “额娘原来不知道啊,朕还以为额娘知道呢。 不过无妨,额娘既是不知道,朕细细说与额娘听就是了。 前几日,朝堂之上有人参奏隆科多次子以权谋私, 在京中开设赌场,更有霸占良田,逼良为娼等一干恶事。 更有奏折指隆科多舅舅结党营私,额娘可知道, 这结党营私可是大逆不道之罪,虽最后查明并无确凿证据, 但瓜田李下,终究招人嫌疑。朕正在头疼, 该如何处置隆科多次子一事,额娘恰好来了, 不如额娘指点儿子一二,朕该如何是好?” 不知何时,偌大的养心殿内只剩下德太后与胤禛二人,苏培盛并竹息等一干宫人早都悄悄退下了。 养心殿内落针可闻,胤禛面上的神色渐冷,他清晰的听到了德太后紧张吞咽的声音。 他在等着德太后说话。 许久,德太后才带起一丝生硬的笑容,缓缓说道。 “哀家如何能指点朝政呢?皇帝你虽是哀家的亲儿子, 但向来后宫不得干政,自先帝在时,哀家便牢牢记在心里。 隆科多一事,往大了说,是前朝政事,哀家不能置喙。 但皇帝叫隆科多一声舅舅,隆科多又于皇帝登基之初不遗余力的扶持皇帝, 这往小了说,也算是家事了。既是家事,依哀家的意思, 不如皇帝将隆科多次子略作惩罚,小惩大诫,也算是给隆科多一个警醒。” 胤禛听了德太后的话,心又沉了几分。 这话中的偏袒之意,若是他还听不出来,那这江山怕是也坐不长久的。 “额娘对隆科多,倒比佟佳贵妃在时还要亲近。 朕叫他一声舅舅,不过是看在已故的佟佳贵妃脸面上, 不过朕一直想追谥佟佳贵妃,额娘一直阻拦。 所以这舅舅,也不过是朕顺嘴罢了,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朕若再口称舅舅, 恐前朝非议诸多,额娘以为如何?” 德太后心中咯噔一下,若此时胤禛与隆科多划清界限,那自己今后的行为必将被掣肘。 德太后思虑再三,皮笑肉不笑的道。 “皇帝是天子,是掌管整个大清的人,又有何不可的呢? 哀家先头拦着不许追封佟佳氏,不过是想起先帝在时后宫的恩怨罢了。 如今时过境迁,死了的人已经化作了一抔黄土, 终究是哀家这还活着的人享受着真切的荣华富贵。 皇帝想追封谁,就追封罢,到了哀家这个年纪,已经不在意这些虚名了。” 胤禛瞧着德太后面上挤出来的一丝笑容,道。 “既如此,那朕明日便下旨,追封先帝佟佳贵妃为孝懿仁皇后。 只是在这风口浪尖上,还是要委屈隆科多舅舅一下了。 佟佳?玉柱之罪罪无可赦,朕要给臣民一个交代。 择日,还要辛苦额娘好好劝慰一番隆科多舅舅,额娘看如此可好?” 第434章 别的心思 德太后听说胤禛暂时不会动隆科多,还让她劝慰一番隆科多,不由松下一口气。 罢了,只要是不动隆科多,自己劝劝他,以后要他好好约束自己的儿子就是了。 德太后来时雄赳赳气昂昂,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 离开养心殿的时候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培盛瞧着德太后出去,才回了胤禛身边。 “皇上,这茶凉了,奴才去给您换了新茶来罢。” 胤禛摇摇头。 “茶凉了无妨,怕的是,人心凉了。 你瞧今日德太后来,若朕没有猜错, 应是为着隆科多一事来的。 朕也没想到,今日她能为着隆科多之事, 松口答应朕追封先帝贵妃为后。” 胤禛自嘲的笑笑,忽然问苏培盛。 “你说,朕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苏培盛哪敢接这个茬,冒着一脑门子汗轻声道。 “皇上,茶凉了败火,您要不将这盏茶喝了,奴才再换罢。” 胤禛盯着茶盏看了看,漫不经心道。 “朕叫你去查的事如何了?” 苏培盛又抹了抹脑门子上的汗,才道。 “皇后娘娘做事谨慎,奴才查问许久,并未查到太医院药物缺减。 但奴才倒是查到了另一件事,皇后娘娘酷爱医书古籍, 又喜爱研制食疗之方,奴才私下问过相熟的太医, 皆言食疗之方也有固胎之法,只是,不知皇后娘娘用没用此法。” 胤禛摆摆手。 “再给朕查。今日事多乏累,朕这折子也无心批阅了, 朕想去翊坤宫坐坐,这个时辰,不知世兰睡了没有。” 苏培盛立刻道。 “华贵妃娘娘一向睡得晚些,按照惯例, 这个时辰还未就寝呢,皇上若觉得烦闷, 不如移驾翊坤宫?” 胤禛来的时候,年世兰正吐的昏天暗地,这已是她今日第四遭了。 颂芝听着外面太监通传,急急走了出来。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胤禛见翊坤宫中果然灯火通明,想来年世兰还未就寝,他抬脚就要向殿内走去,却被颂芝拦在身前。 “皇上留步。贵妃娘娘今日情状不佳,娘娘说, 恐她形容枯槁,惊了圣驾,但娘娘又怕委屈了皇上, 还请皇上先去别的妃嫔处罢。” 胤禛收回抬起的脚步,正要开口,忽闻殿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呕吐之声。 他瞬时明白了,这是年世兰孕中反应剧烈,不愿被他看到狼狈的样子。 胤禛本想进去瞧瞧,但想起年世兰向来骄傲,若是被他看到如此狼狈的一面,恐怕他们二人之间要生了隔阂。 “既是你家主子不舒服,何不请了太医来, 亦可对症下药,减轻不适些许。” 颂芝跪在地上,低着头道。 “回皇上的话,我们娘娘说,女子孕中难受, 皆为女子要经受的磨难,不必惊动太医。 若是止吐的药下去反而伤了胎,倒是得不偿失呢。 娘娘还说,龙胎有皇上的龙气护佑,必会安然无事, 只她自己受些疼痛熬煎也无妨的。为了皇上,娘娘愿意。” 胤禛被德太后一盆冷水浇灭的心,忽然隐隐有了回暖的迹象。 在这后宫之中,似乎也只有年世兰,能与自己相依而立。 她从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却总是在后宫中为他打点好一切,不让他为后宫之事烦心。 虽只是协理六宫之权,倒比皇后还让胤禛省心。 胤禛郑重道。 “你进去告诉世兰,朕知道了。朕暂时也没有心思去其他人那里, 朕还有一大堆折子没有批,朕先回养心殿去了。” 送走了胤禛,颂芝一路小跑着回去复命。 年世兰已经止了吐,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面色不复往日的红润。 颂芝将胤禛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年世兰听,年世兰嘴角扯起一抹笑。 “男子的话,听听便罢了。说什么没有心思去其他妃嫔处, 无非是这后宫中没有人有那个本事牵住他的心罢了。” 颂芝道。 “娘娘何必如此悲观,奴婢看,皇上心里是很疼爱娘娘的。 娘娘也愿为了皇上生儿育女,这样的伉俪情深,便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呢。” 年世兰嗤道。 “又满嘴诨说。皇上与本宫,又不是正头的夫妻,何来伉俪之说呢。 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所幸这是在翊坤宫,若是在外头被有心人听了去, 恐怕景仁宫那位更是想将本宫剥皮削骨呢。 再者说了,待你日后嫁了人就知道了,孩子是生给自己的, 可不是为了夫君生的。譬如本宫的四阿哥,还有肚子里这个, 便是有朝一日皇上不宠爱本宫了,还有他们陪着本宫呢。” 颂芝脸上泛起红晕,忽然扭扭捏捏道。 “娘娘~奴婢,奴婢只想陪在娘娘身边一辈子,不想嫁为人妇。” 年世兰笑一笑道。 “傻姑娘,眼下事多,我也还需要你们帮衬着。 待安定些了,我还要亲自给你和立冬, 还有灵芝择一门好亲事呢。你们是我近旁的人, 也是我的左膀右臂,更是外人眼中的我的心腹, 我要亲眼看着你们一个个有个好归宿才能放心。” 立冬一时也羞红了脸,只灵芝这会子有旁的事不在年世兰近前,便没有听到这番话。 颂芝打发立冬出去取水进来伺候年世兰洗漱,这才磨磨蹭蹭道。 “娘娘适才所说,奴婢们感恩不已。但是, 据奴婢这些日子冷眼瞧着,灵芝怕是有别的心思呢~” 年世兰知道,颂芝在自己面前不会说假话,她道。 “你瞧着,会是什么心思?” 颂芝左右看看,寝殿内无人进来,这才贴近年世兰道。 “宫中如今伺候皇上的人不多,每次皇上来的时候, 灵芝似乎异常积极,有两回奴婢瞧得真切, 灵芝有意在皇上面前晃悠,原本应是立冬的差事, 她却打发立冬去做别的,她近前儿给皇上奉茶。 那双眼睛可一直在皇上身上没舍得放开呢。 奴婢私下也敲打过她几次,但她总是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 原本娘娘这些日子病着,奴婢不打算说这个的。 但是娘娘现下孕中反应剧烈,奴婢怕有人趁这个时候钻了空子。” 第435章 捏碎玉扇 年世兰自然知道,颂芝这番话皆是出自肺腑,可是她竟然都没有注意到灵芝的变化。 上一辈子,她可是因为胤禛多瞧了福子一眼,便下令打发了她的。 年世兰自嘲一笑,这一世的自己,心中只有算计,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颂芝看年世兰竟然笑了,急急道。 “娘娘,您,您是被气到了吗?” 年世兰摇摇头,苍白的小脸上还是那抹笑意。 “本宫有何好气的。如今后宫中人是少了些, 既然灵芝有这上进的心思,与其本宫阻拦为敌, 不如助她一臂之力,好歹也是从我翊坤宫出去的人, 只要她老老实实伺候皇上,本宫也不是不能给她一口饭吃。” 颂芝不懂,但大为震惊。 德太后如愿见到了隆科多,只是隆科多看着形容憔悴了许多。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如意安泰。” 才四十几岁的隆科多,看着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全然不复此前的意气风发。 德太后眼神中的心疼难抑,她激动的想要站起身,却听竹息轻咳一声道。 “太后娘娘晨起说想喝一碗止燥润肺的雪梨羹,奴婢已经要小厨房熬好了。 这会子想来温度恰好,不如奴婢去给您取了来,您用一碗罢。” 德太后知道,这是竹息在提醒她,如今是在永和宫中,周围皆是宫人。 于是她又按捺着坐了回去,只轻轻摆摆手。 “先不急,哀家有话与隆科多大人说,雪梨羹且等一会子罢。” 竹息便悄无声息的带着宫人退下了。 德太后这才对还跪在地上的隆科多道。 “起来罢。素日未见,你怎的这般憔悴了?” 隆科多站起身来,看殿内此时没了人,便自己挑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太后召奴才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德太后一怔,隆科多并未接她的话,她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如何了。 想了想,德太后才道。 “哀家听说,前些日子你府上出了点事。 但皇帝念着你素日的功劳,并未多加苛责。 还追谥了你的姐姐,孝懿仁皇后。 想来,你有了皇恩庇佑,应是会心中松快些的。” 自进殿一直未正眼瞧德太后的隆科多,这才抬起头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嘲讽。 “是啊,皇上隆恩,奴才的儿子的犯了错,不止不罚, 甚至还当着朝中众人的面,追谥了奴才的姐姐。 这是何等的恩旨!奴才自该感恩戴德才是。 只是有一事奴才不明,太后娘娘不是一直拦着皇上, 不许追谥贵妃为皇后吗?为何突然却肯了呢?” 德太后自然听出了隆科多语带怨怼,但她耐心道。 “哀家知道,你是疑心皇帝故意给你难堪。 可是你可知道,为了让皇帝放过你和玉柱, 哀家使了多大的力!你当初让哀家进宫, 不就是为了帮你姐姐固宠吗?!哀家不计前嫌, 一生都在为你们姐弟筹谋,却换来你今日的猜疑?” 隆科多掀起眼皮,面无表情看着面前情绪逐渐激动起来的德太后。 “如此说来,奴才要好好感激太后娘娘才是了。 你既知当初进宫为的是什么, 又为何在皇上登基之后一味阻拦姐姐被追谥? 既是已经阻拦了这么多年,又为何在这个节骨眼松口? 你将皇上自小送给姐姐抚养,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皇上心里只念着你这个亲额娘! 如此一来,奴才倒不得不疑惑,此番之事, 莫不是你们母子二人一唱一和,想要试探于我?” 德太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心中所想还一句未说,反被隆科多怼了个七七八八。 最让她难以接受的,便是这么多年她一腔付出的真心,在隆科多眼里都是算计。 德太后倒抽一口气,手指着隆科多“你你你”了半天,终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隆科多大喇喇的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冷笑道。 “太后娘娘在宫中可谓是锦衣玉食,这样好的千岛玉叶想喝也是伸手就有。 哪里能了解奴才们的疾苦呢?犬子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却被皇上削了官职, 还勒令奴才府中私库拿出近一半来填补国库,太后娘娘可知? 想来太后娘娘安享后宫,是不知你那好儿子是如何对待奴才这位“舅舅”的罢。” 德太后听说胤禛勒令隆科多拿出近一半家私填充国库,只觉气血上涌,皇帝这是知道了什么?提前狠狠敲打了隆科多? 但今日事已至此,有些话,她便不得不说了。 “你且息怒,哀家今日不是为了与你翻陈旧事。 哀家召你来,一是皇帝想要哀家劝慰于你, 玉柱之罚既已成舟,便今后谨慎着些罢。 好在他性命无忧,日后还可找机会复官。 眼下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既是让哀家寝食难安, 更是危及了十四的性命!哀家到底是妇道人家, 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便想听听你的主意。” 待隆科多静下心来,缓和了神色,德太后这才将来龙去脉细细讲与他听。 隆科多听着德太后低语,神色一直变幻莫定。 许久,有太监在外禀道。 “启禀太后娘娘,已经过了时辰了。 内务府的人已经候着了,该送隆科多大人出宫去了。” 德太后眼眶蓄满了泪,长长久久的看着隆科多的眼睛。 “哀家的指望,如今全在你身上了! 十四的性命,也在你身上了!” 隆科多不语,只深深作揖离去。 胤禛的身前跪着暗一,如今他是为胤禛打探消息最得力之人,也是功夫最高,最神出鬼没之人。 胤禛听着暗一将德太后与隆科多之间的谈话一字不漏的说与他听,胤禛手中的昆山玉骨折扇已经被他捏出了细碎的裂纹。 直到听到暗一将德太后最后一句话转述完,只听一阵玉碎的声音自胤禛手中传出。 暗一不敢抬头看胤禛的面色,但他面前滴落的鲜血让他心惊胆颤。 这是胤禛将玉骨扇生生捏碎在自己手中,才能伤到鲜血直流! 第436章 大度一点 暗一在得到胤禛应允后,在养心殿的帘子后隐去了身形。 胤禛低头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随手拿起一个茶盏掷向地面。 清脆的碎裂声引得门外伺候的苏培盛慌张询问,胤禛只说自己不小心摔碎了茶盏。 苏培盛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胤禛手中拿着一片碎片在发呆,白玉的茶盏四分五裂,捏在胤禛手中的那片白玉上流下暗红的血来。 苏培盛看到这一幕,腿都吓软了。 自己伺候胤禛这么多年,这可是头一次因为奴才伺候不力,导致主子被伤到了。 一片兵荒马乱之后,温显卿看着胤禛被包扎好的手直叹气。 “微臣方才已经悉心为皇上除去手上的碎玉屑, 只是这段时间皇上的饮食,微臣会一力亲自看顾。 您龙体有损,微臣惶恐不安,但您只叫苏公公悄悄召了微臣来, 微臣也不敢让旁人知晓。微臣今夜就守在养心殿,以免夜半起烧。” 胤禛点点头,也不多话,一副“随你”的样子。 一直提心吊胆的苏培盛这才稍稍放了心。 天刚蒙蒙亮,胤禛打发出去的人就回来了。 温显卿在养心殿偏殿随时候命,因此胤禛近前只有苏培盛贴身伺候。 胤禛要苏培盛传出旨去,今日早朝推迟半个时辰。 于是苏培盛便出去传旨去了,隐在暗处的暗一现了身。 “启禀皇上,一如皇上所料,这些日子有人替城郊那位医治着。 虽人还未康复,但属下近前去探,发现其身上的溃烂已止。 看样子是用了好药的,属下谨记皇上的嘱咐, 并不敢惊动宅子里的任何人,也未下任何阻止其康复的药物。” 坐在床上的胤禛低垂着眼睛,冷冷道。 “隆科多那边可有异动?” 暗一道。 “这正是属下要禀报的第二件事,隆科多那边往外送出了两封信, 一封去向西南,一封去向京郊。但另有人马在关注着隆科多那边的动静。 属下只等着送信的人出了城再拦截,谁料那送信的二人却是连城门都未出的去, 就被人击杀在无人处。等属下赶到的时候,只余下这两封信和两具尸首。 属下察觉,那出手之人似乎是在刻意帮助属下拿下信件。” 胤禛道。 “是谁你可知道?” 暗一拱手。 “属下无能,只察觉对方无恶意,且属下急着回宫复命。 不过属下已经打发暗二去查探了,一旦有消息他会立刻回来。” 胤禛点点头,接过信件,打发暗一退下。 只是信件内容却是让他怒不可遏! 隆科多竟敢向叛王吴三桂借兵,称京中有难,要吴三桂带兵北上勤王,将功折过,皇上定会记他的大功! 胤禛看完信件内容,气的手都在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又打开另一封送往京郊宅子的信。 信中对十四的病一派关切,言谈中鼓舞其振作起来,那语气倒不像是位臣子所述,反而像极了父辈之言。 两封信字迹皆为隆科多亲笔,这字迹是胤禛从小看到大的,绝不会认错。 胤禛将两封信看完,便唤小夏子进来伺候更衣。 年世兰近日总是没什么力气,这个孩子在腹中日日折磨着她。 颂芝与立冬一直伺候在侧,此时立冬正在轻轻为年世兰捶腿,颂芝则吩咐人将年世兰吃不下的膳食撤下。 小林子忽然急匆匆而来。 “主子,前朝出事了!” 年世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颂芝忙道。 “娘娘慢点,您今日还是没吃下多少东西,又刚吐过, 身上想来是没力气的,奴婢扶着您。” 立冬听小林子说了这么一句,十分有眼力的退了下去,顺势带走了刚进来的灵芝。 年世兰道。 “出何事了?这般慌张。” 小林子喘匀了气才道。 “奴才听小夏子说,皇上早朝时不知为何,朝着隆科多大人好一通发作。 又将一封信摔在了他面前,隆科多大人看完信大呼冤枉,皇上已经将其收监了。” 年世兰莞尔一笑。 “本宫以为什么大事呢,这不是意料之中吗? 也值当你这般大惊小怪的。” 小林子挠挠头,干笑两声。 “主子说的是,是奴才没见识,大惊小怪了。 还是主子有远见,早早便叫吴掌柜的笼络能人异士, 您别说,那信上的字迹, 怕是隆科多自己瞧了也要疑惑自己何时所书呢! 只是奴才担心,李可这些日子被主子打发出去了, 万一被他发现什么,禀告了皇上该如何?” 年世兰笑一笑。 “怕什么?本宫打发他去做的事,怕也是皇上想知道的事。 如此一来,他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这边。 虽说皇上将他过了明路,给了本宫。 可本宫到底是心中有个疙瘩,他本就是皇上的人, 效忠于皇上也是无可厚非的。 为防万一,本宫将他打发出去,不让他参与这些事, 也是本宫念着他平日的好处。” 小林子道。 “这是主子仁善。” 年世兰嗤笑道。 “罢了吧,本宫可不是仁善之人。你且知晓, 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什么仁善之人。 不过都是伪装罢了。真正仁善之人, 在这里可活不下去。 行了,本宫已经送了德太后一程, 端看皇上接下来能不能瞧出端倪来了。 但愿李可此行别让本宫失望才好。” 小林子不解道。 “主子说,已经送了德太后一程,可是奴才不明白, 如今被收监的不是隆科多吗?德太后不是好好儿的在永和宫吗?” 年世兰道。 “她能不能继续好好儿的,就看她聪明不聪明了。 她是皇上的亲额娘,却总想着算计皇上, 任何一位有血性的皇帝,都不会容忍身边有这样恶毒之人的。 她心里眼里只有老十四,那就看看皇上能不能继续忍下老十四了。” 年世兰说着说着,轻笑起来。 “无论皇上如何决断,本宫是不会再忍德太后与她的老十四的。 你抽空去告诉吴掌柜的,供给宫中“贵人”的脂粉, 一定要用“最好的”了。先前那些还不算好呢, 她不是疑惑本宫为何总是看起来光彩照人吗,那本宫就大度一点, 将好东西分享给她,大家一起用罢。” 第437章 不显喜悲 敬嫔带着康乐公主在御花园中玩耍时,恰逢沈贵人急匆匆而过。 沈贵人走的匆促,但她身边跟着的采月眼睛明亮,她一早就看到了正在一脸慈爱瞧着康乐公主与宫人玩耍的敬嫔。 采月悄悄提醒了沈贵人,原本目视前方赶路的沈贵人忙循着采月所指的方向看去。 敬嫔今日一身水蓝色衣衫,康乐公主一身粉色衣衫,母女二人站在御花园的花草间,春日的暖阳照下来,远远瞧着宛如一副色彩明艳的画卷,十分悦目。 沈贵人便转了脚步,朝着敬嫔母女走去。 康乐正与宫人玩的开心,嘻嘻笑闹着从旁跑了来,正好跑至正朝着敬嫔母女走来的沈贵人面前。 沈贵人矮了身子,想接一接康乐公主,但康乐人小鬼大,已经看见了是沈贵人,急急止了脚步,甜甜一笑,先行了礼。 “康乐给沈娘娘请安,沈娘娘万安~” 小小的人儿脸上是一派古灵精怪,招惹的沈贵人心底一片柔软,蹲下身来与康乐公主平视,笑眯眯道。 “沈娘娘一看到康乐就万安了,快起来罢~” 说罢便起身又朝着笑吟吟的敬嫔走了两步。 “嫔妾给敬嫔娘娘请安,愿娘娘福泽万年,祥康金安~” 敬嫔面上笑容不变,口中道。 “哟,瞧妹妹怎的这般客气~你我都是差不离的, 何必这么生分了呢~快起来罢。 我瞧着你行色匆匆,不知这是要去哪里?” 沈贵人被采月扶着站直了身子,回道。 “敬嫔娘娘客气,但嫔妾时刻牢记着身份尊卑之别。 回娘娘话,适才皇上使人来召嫔妾,是而嫔妾一时疾行, 未及时瞧到娘娘在此处,还望娘娘恕嫔妾怠慢之罪。” 敬嫔如沈贵人如此说,心下有了数,便道。 “无妨,我与公主在此闲游,本想邀妹妹一起同游, 但皇上召妹妹前去,我倒不敢擅自强留了。 快些去罢,别让皇上等急了才是。” 沈贵人便辞了敬嫔,继续穿过御花园而去。 敬嫔定定瞧着沈贵人去的方向,似有所思。 她的贴身宫女如意低声道。 “小主在瞧什么?奴婢方才看沈贵人发间的珠饰十分好看, 似是从前未见过的呢。但看那珠饰价值不菲的样子, 您说,会不会是皇上私下赏的?” 敬嫔收回目光,笑道。 “即便是皇上私下赏的,也是她该得的。 她的母家军功卓着,如日中天。 她自己呢,又知书识礼,在宫中从不行差踏错。 若是她荣宠再盛一些,有了孩子傍身, 便是妃位也是够得上的。” 如意有些不服的样子。 “小主也早有公主傍身了,依奴婢看,小主早该是妃位了才是。” 敬嫔看看左右,轻斥如意。 “莫要胡说!我家世比不上沈贵人,貌也逊色于人。 便是有女傍身,我也只是想过安稳日子罢了。” 如意低着头退后两步,轻声道。 “奴婢知道了。皇后娘娘病了这几日了, 今日天气晴好,小主要不要去探视一下?” 敬嫔摇摇头,招手唤过康乐来,牵起她的小手,回了咸福宫去。 敬嫔并未去景仁宫探视乌拉那拉氏,但乌拉那拉氏身旁可是围满了人。 端妃带头,跟着的是李贵人、福常在与欣常在,据说安常在与甄常在正在来的路上,并未见到曹常在。 乌拉那拉氏看起来确实精神不佳,苍白着脸,唇色也浅了许多。 “本宫无事,就是偶感风寒罢了。因前几日怕过了病气给你们, 便没有叫你们侍疾。宫中女子身体都娇弱,若是过了病气给你们, 本宫内心会十分不安。” 说了这几句话,乌拉那拉氏轻咳起来。 伺候在旁的剪秋与绘春立时一个端水,一个扶起了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轻抿了两口水,又虚弱笑笑。 “诸位妹妹别怕,本宫如今已经快好了,这咳嗽倒是不会传染的。” 端妃率先开了口。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不愧是天下所有臣民的母亲。 您身子不适,还想着臣妾们,生怕带累了臣妾们。 臣妾却为不能亲自侍疾而深感羞愧。” 身后众人皆齐齐道。 “是。嫔妾们深感羞愧。” 乌拉那拉氏在宫人搀扶下坐起来,笑着环视众人。 “众位妹妹实在太过客气,本宫是皇后, 本就该护着你们才是。只是本宫近日实在乏力, 本宫听说华贵妃也是抱病在翊坤宫, 所以这几日,有些事麻烦端妃了。” 说着,乌拉那拉氏话头一转,对着端妃道。 “但本宫听说端妃妹妹做的很好,本宫今日会打发人去告诉皇上, 这些日子,六宫事宜,就辛苦端妃妹妹了。 只不过华贵妃那里,一向开销大一些,你能担着便担着些, 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只管来告诉本宫与皇上就是了。” 端妃面上不显喜悲,只是如常一般应了下来,接着又道。 “六宫诸事,一贯是由皇后娘娘您主理,华贵妃协理, 臣妾从未插手后宫事宜,如今初次接手,心中多少是惶惑的。 臣妾听说,华贵妃的翊坤宫所用膳食近日皆有她的小厨房供给, 如此一来虽然省了御膳房的一番功夫,但翊坤宫的花销也大了许多, 且浪费也要大了许多。臣妾正要讨教皇后娘娘,此事该当如何才是?” 乌拉那拉氏抬眼看看众人,笑着说道。 “本宫想听听你们的意思。” 早就按捺不住的李贵人立刻道。 “哎呀,皇后娘娘,依嫔妾之见,这后宫之中, 只有您才是正经的主子,谁也不能越过您去。 您说该如何,那就是如何呀。 嫔妾们都是守着月例银子过活儿的, 华贵妃娘娘虽然比嫔妾们尊贵, 但到底比不得皇后娘娘,没得非要特例。 嫔妾觉得御膳房的膳食就极好, 若是小厨房再做,岂不是太过铺张了些? 咱们皇上节俭,后宫更应向皇上与皇后娘娘看齐才是。” 乌拉那拉氏笑着点点头,正欲说话,却见甄常在与安常在匆匆而来。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嫔妾给诸位姐姐请安, 嫔妾来迟了,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第438章 不会太久 乌拉那拉氏看着一身素淡打扮的甄常在,只见安常在依旧一副喏喏的样子跟在她身旁,不敢抬头看乌拉那拉氏。 “起来罢。不过是姐妹们来看望本宫,没什么可恕的罪,不要紧的。” 甄常在与安常在站起身,轻轻掸了掸自己的衣裳,开口道。 “嫔妾适才进皇后娘娘寝殿之时听到李贵人所言, 嫔妾大致听出了来龙去脉。想必是皇后娘娘为华贵妃宫中之事烦恼。 嫔妾有一言,不知该讲不该讲。” 乌拉那拉氏与端妃对视一眼,轻轻点头道。 “大家都是姐妹,有话直说就好,不过是闲聊罢了。” 安常在紧张的轻轻拽了拽甄常在衣裳后摆,但甄常在并不理会她。 甄常在道。 “皇后娘娘近日身体抱恙,无法全然理会后宫事宜。 嫔妾以为,您不如借此机会好好歇息一番。 华贵妃的小厨房花销再大,终归是用的内务府的银子。 内务府的银子从哪来呢?自然是从国库来。 嫔妾大胆猜测,即便华贵妃所用奢靡异常, 国库银子总还是供得起这么一位后宫娘娘的。 嫔妾没记错的话,皇后娘娘定要将每月的账本由皇上过目的罢?” 说着,甄常在停下来不肯再说,乌拉那拉氏与端妃会意。 乌拉那拉氏眼中流露出赞赏的神色。 “甄常在聪慧,本宫也自叹不如。本宫喜欢聪慧的女子,皇上也是。” 甄常在心中一动,她听懂了皇后的话。 出了景仁宫的门,安常在忽然问甄常在。 “姐姐不是一直教妹妹,在后宫之中要明哲保身吗? 怎的今日倒替皇后娘娘出主意了? 说句实在的,妹妹怕今日之事传入华贵妃耳中, 到时只怕她身子好了,为难于姐姐。” 甄常在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道。 “在后宫中,皇后娘娘才是唯一的主子。 我冷眼瞧了这许多时日,要想过的比现下好, 必得要学会观察皇后娘娘的心思。 但要想出人头地,还得体察其他女子的心思。” 甄常在停下脚步,亲热的拉着安常在的手,笑道。 “妹妹与我一同进宫,又几乎日日与我在一处。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安常在瞧着有些陌生的甄常在,轻声道。 “姐姐说的,自然是对的。” 甄常在松开安常在的手,继续朝着前面走去,口中兀自说着。 “即便妹妹心底里不认同我,可是你日日与我在一处, 在外人看来,你也定是知我心思,与我同道之人。” 安常在知道,这是甄常在在提醒她,安常在只能是与甄常在一起的。 景仁宫内,等众人都走了,莞贵人才从乌拉那拉氏内室的帘子后转出来,慢慢走到乌拉那拉氏床前。 乌拉那拉氏道。 “方才端妃带人来的快,你若是出去定会与她们撞上。 本宫委屈你躲在帘子后,你会不会怨本宫?” 莞贵人谦卑道。 “嫔妾怎么敢怨皇后娘娘。嫔妾方才在后听着, 端妃娘娘似乎性子软一些,倒是那后来的甄常在, 嫔妾瞧着是个有谋算的。”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 “本宫也瞧着如此。宫中皆言甄常在与你有几分相似, 不想这聪慧也有几分你的影子。本宫原以为你会忌讳提起她, 没想到你竟大度,还能看到她身上的长处。” 莞贵人低眉顺目道。 “谢皇后娘娘夸赞,嫔妾只是对事不对人,甄常在确实聪慧。 若是能真心归附皇后娘娘,那也是极好的。” 乌拉那拉氏看着莞贵人低头的瞬间,也有一瞬的恍惚。 难怪她能一下入了皇上的眼,这个角度看过去,乌拉那拉氏仿佛看到从前的姐姐在自己眼前。 但她只是一恍神的时间就回过了神。 “都说她似你,但依本宫看,你美貌远在甄常在之上。 她不得皇上恩宠,眼瞧着也是有些急了。 本宫的意思是,若是你们二人能联手, 咱们胜算是不是更大一些?” 莞贵人咬了咬唇,这是乌拉那拉氏要她分宠于甄常在。 还未等莞贵人说话,乌拉那拉氏又道。 “此事不用急着回答本宫。今日你来看本宫,本宫很高兴。 本宫前几日得了些好脂粉,看着比御制的要细腻, 颜色也更好。你年轻貌美,可千万不要辜负了这美貌才是。 一会子回去的时候,本宫要人给你送回去。 等本宫病好了,本宫也试试,看能不能同你一般好气色。” 莞贵人千恩万谢的谢了恩,带了乌拉那拉氏赏的脂粉回了碎玉轩。 终于等人都走了,乌拉那拉氏才下床走动了几步。 “本宫才躺了这么一会子就难受的不得了,真不知道永和宫太后躺了两年之久是如何忍得了。” 剪秋瞧着此时一派轻松的乌拉那拉氏,捂嘴笑道。 “要奴婢说呀,娘娘就是爱操劳。这样好的机会, 您刚好歇歇身子多好,偏又躺不住。 不过今日这个妆容,连奴婢瞧着都怜惜您呢。” 乌拉那拉氏走到镜前,摸着自己的脸。 精致瘦削的脸部轮廓,配着的是苍白的面色和浅淡的唇色,看着一脸病容。 但细细看去,肌肤却是润泽的,乌拉那拉氏用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脸上苍白的脂粉,妆容纹丝未动。 乌拉那拉氏不由叹道。 “怪不得华贵妃不愿用内务府送来的胭脂水粉,本宫用了这些日子, 看着连脸上的肌肤底子都好了不少呢。对了,今日赏了莞贵人不少, 你去瞧瞧上次宫外带来的脂粉还有多少,若是不多了, 就让江福海再去采买一些来。这次不用疼惜银子, 多买一些回来。这样的好东西,本宫也送一些给德太后去。 她老人家近日总操劳着旁的事,面色显然大不如前了。 这好不容易用那么些珍药养回来的,一定要好好护着才是。” 剪秋应了是,自去看胭脂水粉了。 翊坤宫中,年世兰也吩咐小林子,小厨房的开销不止不用节俭,反而是全要最好的食材,简言之,怎么奢靡就怎么来。 小林子也是好好嘱咐了一番小厨房。 年世兰算着日子,这样腹背受敌的情形,应该不会太久了。 上辈子那些人,她要一个个除去。 只是,她可不想要她们就那样轻易死去,往往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 第439章 公允处事 胤禛看着眼前老十允?上书陈情,要求将自己已故的额娘温僖贵妃追封为贵太妃,胤禛只觉烦躁不堪。 温僖贵妃是孝昭仁皇后的亲妹妹,其在孝昭仁皇后去世一年后入宫,直接被封妃,又在不久后直升贵妃,是宫中当时仅次于皇贵妃佟佳氏的妃嫔。 在先帝一朝可谓受尽荣宠。 生下老十允?以后更得先帝喜爱,且先帝以为允?敦厚老实,早早将允?封为敦郡王,可见其母子当时势强。 只可惜老十自幼与老八允禩,老九允禟一起长大,兄弟感情亲厚。 及至老八允禩与当时的老四胤禛对上,老十依旧跳着脚的为老八呐喊助威。 是而胤禛登基,在清算了老八之后,留了老九和老十的性命,却也是将他们在朝中边缘化,只保留了其封地与封号。 老九算是个聪明人,又许是听了老八的话,自胤禛登基后就乖乖带着他额娘宜太妃去了封地,无诏也不敢回京。 只老十因在先帝朝的敦厚名声在外,胤禛留他在京城赋闲,却也是个闲散王爷罢了。 如今他瞧着胤禛忽然追谥了先皇贵妃佟佳氏为孝懿仁皇后,便也蠢蠢欲动起来,上书要求胤禛追封他的生母温僖贵妃为贵太妃。 胤禛想到从前温僖贵妃所为,只觉若是允了允?所求,怕是一个两个都要来提要求了。 自己如今放了允?一马,他倒等鼻子上脸了。 这使胤禛不得不想起从前允?是如何跟着老八算计他的。 苏培盛在旁瞧着胤禛面色不虞,便又端了一盏茶来。 “皇上,这茶已经出了三遍色了,是您喜欢的八分烫, 奴才看您批折子也许久了,不如用碗茶罢?” 胤禛将手中允?的奏折扔在一边,轻哼道。 “这是看着朕的江山基业眼红,想方设法的想让朕难堪呢。” 苏培盛一个太监,哪里敢随意置喙朝政,他只嘿笑着,说道。 “奴才不懂这个,但奴才幼时见人家养鸡鸭, 若得那不听话的鸡鸭啄了主人家, 不等晌午,那只鸡鸭便被炖在锅中了。 奴才小时不明白,不过是啄了一下罢了, 怎的就直接要了鸡鸭性命了。 后来奴才跟在皇上身边儿久了,见识多了才知道, 这无论是鸡鸭鹅狗,但凡是敢叫主人家不高兴的, 那就都该死,没得商量。” 说罢便又继续嘿笑着双手捧上茶来。 “皇上,您尝尝这茶如何?奴才怕再说几句话,它就更凉一分。 到时若是惹得皇上不喜,那奴才可得操心自个儿的脑袋了。” 胤禛伸手接了茶,笑言。 “你这幼时的见闻,倒也不无道理。 朕也觉得,敢对主人家不敬的家畜, 那就不该再出现在主人家眼前。 只是你说,这家畜咬人都是背着旁人的, 若是主人吃了哑巴亏,该不该忍呢?” 苏培盛这次正了神色道。 “旁的人不知道,但无论这家畜咬不咬人, 只要主人家不高兴了,便是直接结果了也使得。 只是若左邻右舍问起来,那就随意编个理由就是了。 奴才以为,此不是难事。” 胤禛饮了茶,眉目渐渐舒展开来。 “这茶的火候刚好,还是你懂朕的心思,不愧是跟了朕多年的人。” 苏培盛嘿嘿笑着,接了胤禛手中的空茶杯下去了。 年世兰看着手中的一纸信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年羹尧人虽不在京中,但其手下之人办事却是利索。 小林子带来消息,被关押在天牢中的隆科多,不知何故有些痴傻了,其嘴角流涎,眼神呆滞,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眼瞧着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而关于那两封信,朝中流言四起。 更有甚者,民间也传出了十四允禵并非先帝亲生,待胤禛派人去查,却不知谣言由何处起的头。 胤禛在宫中气的砸了许多东西,此一事令皇室蒙羞至极。 可是胤禛自己心中也一直是有个疑惑的。 十四允禵与自己为一母所出的兄弟,自小与自己不亲近也就罢了,还三番五次祸害于他。 现今已经成人的允禵,偏生与先帝和德太后都不相像,这令胤禛心中无法说服自己。 胤禛又将暗一拿回来的第二封信拿在手中反复观看,越发觉得隆科多之口吻不像是臣子,像是,像是先帝从前嘱咐他们兄弟的样子。 胤禛趁夜去了永和宫,已经卧床好些时日的德太后只叫人出来道已经睡下,叫皇帝改日再来请安。 胤禛站在永和宫内,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再望望那扇紧紧关闭的殿门。 他一语不发站了许久,永和宫伺候的宫人皆大气都不敢喘,定定陪着跪了许久。 年世兰的身孕越发折磨的她难捱,胤禛去看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不复往日光彩的苍白小脸。 偏偏年世兰从不肯在胤禛面前示弱,她自强撑着要下床请安,胤禛叹口气,快步上前拦下了她。 “朕说过,就你我二人的时候,不必动辄行礼。 朕这几日忙于前朝之事,今日见你才发觉, 竟是消瘦许多,是因着这个孩子在肚中闹腾吗?” 年世兰见胤禛不许自己行礼,便也不再坚持,依旧斜斜躺在床上。 她开口的时候,声音听着有气无力。 “回皇上话,不是孩子闹腾,想来是臣妾不中用, 身子不济罢了。孩子如今只是一个未成形的样子, 他能闹腾些什么呢?臣妾容颜憔悴,倒是对皇上不敬呢。” 胤禛无奈道。 “你为朕生子,受这些罪,何来对朕不敬。 先帝子嗣众多,到朕这,至今也只二子一女, 你现下有孕,朕疼你都来不及。 皇后前几日说,你如今病中要好好养着, 后宫之事不能没有人协理, 朕便叫端妃先顶上了。此事你可会怪朕?” 年世兰诧异道。 “皇上也是为了臣妾着想,更是为了后宫考虑, 臣妾如何敢怪皇上?臣妾还正在惭愧, 如今身子不好,不能助皇后娘娘协理后宫呢。 端妃又素日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 想来她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也是会公允处事的。” 第440章 十四病故 胤禛抬手抚上年世兰有些消瘦的脸庞,声音带了些不已察觉的心疼。 “朕就知道,你会体谅朕与皇后。这些日子, 你既要承受脚伤带来的疼痛,还怀着孩子这般辛苦, 朕都不知道该如何补偿你才是。” 年世兰并不接胤禛说补偿的话,反而抓着胤禛的手惊疑道。 “皇上的手是怎么了?这伤口像是有些时日了, 臣妾竟不知,皇上龙体受损之事!” 胤禛看着年世兰说着话时眼中泛起的泪花,心头一热,得此情者,夫复何求。 但他开口之时一片云淡风轻。 “小伤,都快好了,朕不小心摔碎了茶盏而已。 再说了,朕有心瞒着你,就是怕你担心, 对腹中胎儿也不好,所以无需担忧。” 年世兰又摩挲着胤禛的手掉了好几滴泪,才瓮声瓮气的道。 “臣妾虽在后宫中,但也听了几句闲话。 臣妾知道皇上这些日子心焦, 宫中与民间皆是流言四起,臣妾也不知该如何宽慰皇上, 只愿皇上忧心之时,来这翊坤宫能舒坦一些。 但臣妾身子又不争气,无法伺候皇上...” 说着说着,年世兰声音低了下去。 胤禛自然又是好一番安抚,等年世兰平静下来,胤禛才道。 “朕今日来,一是看望你与弘历,二来, 也有事与你说。流言甚嚣尘上, 朕寝食难安,但朕打发的人去查, 却是如何也查不出流言自何而起。” 年世兰在心中冷笑,吴掌柜要江湖百晓生通过秘密手段散播的消息,岂是朝廷那些领俸禄的酒囊饭袋能查出来的。 但她只是安静听着胤禛说话。 “你也听说了流言,朕便不瞒着你。 从前允禵犯下那样的罪孽,差点害的弘历... 朕当时想着,到底是朕的亲兄弟, 又是朕的生母那样祈求朕。 朕便留了他一条性命。 但这些日子你也知道,不止城郊宅子里闹的难看, 连朝堂之上也因他的事闹了起来。 此事事关皇家体面,朕是实在不能再忍!” 年世兰静静盯着胤禛的眼睛,那眼神里透着失望、疲惫、痛心、羞耻,还有杀意。 她开口道。 “从前皇上想留允禵体面,但这样看,显然是无法再体面了。 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又怀着身孕,本不该说些打打杀杀之语。 但臣妾想到弘历初生时所受之罪,他才刚出生啊,稚子何辜?! 臣妾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若非他为皇上亲兄弟, 臣妾早恨不得将他寝皮食骨碎尸万段了! 但皇上也要想到,他是德太后娘娘的命根子, 没了这个命根子,怕是德太后娘娘的身体也会垮了。 孝字当先,皇上也不得不顾忌罢。” 这一番话,可谓是字字说进了胤禛心里。 早在十四一次又一次作妖的时候,胤禛就已起了杀心。 毕竟为了坐在皇帝的宝座上,胤禛也不在乎什么兄弟了。 但胤禛自己不能说出来,这话得有人说出来。 这人最好还是深受允禵其害之人,想来想去,可不就年世兰最适合吗? 而年世兰也确实没有叫胤禛失望,也不愧是胤禛看中的女子。 她在胤禛眼中,从不主动惹事,但事找上门的时候,也从不手软。 这样的女子,才应该是与他胤禛并立,站在权力之巅之人。 加之她兄长也正值盛年,为朝廷亦是不遗余力,这样的家族,凭什么不能重用呢? 胤禛握着年世兰的手,道。 “世兰说的对,孝字当先,但朕从不主张愚孝。 十四身世令大清蒙羞,但德太后毕竟是朕的亲额娘, 朕也要好好思虑一番取舍了。” 年世兰忽然道。 “皇上可会觉得臣妾狠毒?” 胤禛道。 “怎会,在这宫中,唯有世兰是朕当之无愧的解语花。” 送走了胤禛,年世兰便唤人取了水来,又沾湿了帕子,将适才哭过的痕迹抹去。 若是上一世的年世兰说那番话,那是没有头脑,只出于对胤禛之爱的结果。 但这一世的年世兰很清醒,胤禛想要除去十四,又无法说服自己他们中横跨的亲缘,于是便来借年世兰之口,他倒落得一番心安理得。 年世兰不怕被胤禛疑心,眼下胤禛还要用年家,即便是疑心年世兰,也不会宣诸于口。 只是除去十四,必能让德太后生不如死。 这才是年世兰想要的。 于是端午还未到,小林子带来一个消息。 十四允禵,于城郊宅子“病故”。 年世兰心知,这便是胤禛帮着允禵体面了,也是叫大清皇室体面了。 德太后得知消息,一度昏死过去。 不是乌拉那拉氏说,一直在请人偷偷医治着吗? 可恨隆科多也被胤禛收监多时,自顾不暇,德太后得知允禵病故,一口气没有上来,直直栽倒下去。 胤禛得知德太后晕倒,只是嘱咐太医院好好治着,却是连看望也未曾有。 他打发暗一暗二去查民间流言来历,依旧是一无所获。 但允禵病故的消息传出,倒是平息了不少流言蜚语。 且随着流言与允禵病故,隆科多更是出狱无望。 原先朝中那些以隆科多为首的朝臣,也再无一人敢出面为其说情。 涉及皇家秘辛,他们可是躲都躲不及的。 一转眼年世兰已经有孕三月,她也借着脚伤之故在翊坤宫中歇了三个月,孕中不适也好了大半。 这日逢五月初一,年世兰一早就叫颂芝与立冬为自己梳妆打扮。 立冬在年世兰身后拿着各式各样的首饰比划着,笑着道。 “娘娘真美,奴婢瞧着哪样首饰在娘娘发间都是极美的。 这自是娘娘姿容出众,倒叫这些个冰凉的首饰沾了光, 看着比之前更亮,更好看了。” 年世兰笑道。 “嘴越发甜了,一大早起来吃蜜了?” 主仆二人正在调笑间,就见灵芝掀了帘子进来,手中捧着一件宝石绿的衣裳。 “娘娘,奴婢方才去挑您今日穿的衣裳, 觉得这套新做的颜色极衬娘娘肤色, 娘娘久未在后宫露面, 今日若是穿着这件衣裳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定能让众人眼前一亮。” 第441章 挑衅皇后 年世兰顺着灵芝的手看过去,见那件衣裳颜色鲜亮却不扎眼,宝石绿也是自己喜欢的色彩。 “灵芝眼光不错,今日就由你陪本宫去给皇后请安罢。” 灵芝受宠若惊,张大了嘴巴。 这陪着华贵妃出门的一向都是颂芝和立冬,今日也轮到了自己。 立冬轻轻用胳膊肘碰了碰灵芝,低声笑言。 “还不将自己收拾齐整了,出门可不能丢了咱们翊坤宫的脸呢。” 年世兰伸手拈了一支翠玉簪子往自己发间插去,镜中映出她笑意盈盈的脸。 “是啊,本宫记得内务府才送来了一批新衣, 快去换了新衣来,在外面可不能丢了翊坤宫的脸面。” 年世兰的肌肤润泽,白里透红的看着光彩照人,好看极了。 于是灵芝跟着年世兰出门的时候,便是一身簇新的粉色宫装。 年世兰上一世但凡出门必是前呼后拥仆婢随从一大堆,但这一世无论是在潜邸之时还是进了宫以后,年世兰出门都带人不多。 日常请安也就带着小林子与颂芝或是立冬一起,遇上懒怠走路的时候,也就是多一队轿夫罢了。 今日她带着灵芝与小林子出门,小林子一贯的躬着腰跟在年世兰身后,倒是灵芝因为不常出翊坤宫走动,今日又难得穿的鲜亮,行走间很是有些新奇与兴奋。 灵芝昂着头跟在年世兰身后,年世兰余光看到了,也不以为然。 及至到了景仁宫,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入了座,又看着其他人给年世兰请了安。 年世兰瞧着给她请安的众人,笑眯眯道。 “今儿是初一的大日子,原本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众位姐妹怎的如此客气,倒给本宫请上安了?都起来罢。” 众人谢了恩起身,乌拉那拉氏笑道。 “妹妹自封了贵妃以后,似乎总是因着各种因由未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其他姐妹想给你请安,也是不得其时。后来妹妹因着被永和宫太后娘娘罚跪, 又不小心伤了脚腕不得出门,这许久未见,姐妹们自然该给你请安才是。” 年世兰听着乌拉那拉氏话里的意思,将自己被罚跪之事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就是要自己难堪吗? 可偏偏如今的年世兰没有那么容易动气,她只是装模作样的叹口气道。 “皇后娘娘说的也有道理,是臣妾自己不懂事, 惹了德太后娘娘不快,怨不得太后娘娘当众下臣妾的脸面。 还好皇上不曾怪罪臣妾,又兼皇后娘娘大度, 这才能使臣妾在翊坤宫中休养许久。 只不过,臣妾虽在翊坤宫中两月有余未曾出来走动, 这后宫中的事也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听说十四病故,德太后娘娘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竟是伤心病倒了,臣妾也是心有戚戚。 先前太后娘娘当众罚跪臣妾的那点子不快, 早被臣妾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皇后娘娘是德太后的亲侄女,又是德太后的儿媳, 想必这些日子也是劳心劳力,多有烦忧了。” 乌拉那拉氏面色不变,依旧是笑着说话。 “没想到这么久未见妹妹,妹妹还是这样快人快语。 只是太后毕竟是太后,即便罚了妹妹, 妹妹也不该有所怨恨才是,遑论心中有点子不快呢?” 乌拉那拉氏抓着年世兰的话柄,专门挑出了“那点子不快”来说。 年世兰却捂了嘴笑起来,殿内众人一脸疑惑。 等年世兰笑够了,才对乌拉那拉氏道。 “皇上总在臣妾面前夸赞皇后娘娘贤德淑惠,但依臣妾看, 皇上却是忽略了娘娘的厨艺呢。” 乌拉那拉氏面上的笑容隐去,淡淡问道。 “华贵妃何出此言呢?” 年世兰眼神挑衅的看向上座的乌拉那拉氏,轻飘飘道。 “皇后娘娘这鸡蛋里挑骨头的本事,就连臣妾小厨房的掌勺的,都比不上呢~” 年世兰这话一出,满座皆惊,众人齐刷刷起身站在殿中,又齐齐跪了下来。 宫中谁人没有听说过,华贵妃的小厨房做的点心膳食,就连御膳房都比不上。 可是再如何有本事的厨子,怎敢拿出来用作嘲讽皇后之效。 年世兰津津有味的瞧着这一幕,坐的端的是稳如泰山。 站在她身后的灵芝在心中暗暗叫苦不迭,自己头一回跟着自家娘娘出门,却不想她竟是个能惹事的。 但年世兰一副浑不怕的样子,灵芝也不敢就随着众人下跪。 端妃跪在地上,扭脸瞧了瞧坐着的年世兰,欲言又止。 敬嫔向来不参与年世兰与皇后的争辩,自是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跪着就是了。 菀贵人今日依旧穿的素雅,也是眼睛不敢乱看,更不敢与年世兰对视。 沈贵人与李贵人、曹常在、福常在、安常在一般,低头盘算着一会子自己该怎么办。 只甄常在有些跃跃欲试,似是有话想说。 乌拉那拉氏尚未说话,剪秋向前一步道。 “华贵妃娘娘,恕奴婢多嘴,这话是您这样的贵妃该说的吗? 皇后娘娘乃大清国母,后宫之主,您怎可随意攀辱于皇后娘娘!” 年世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轻轻在自己脸上随意按了两下,连看剪秋都不曾。 “本宫抱病这些时候,不知这宫中的规矩何时变了。 一个奴婢也敢来质问本宫,既然知道自己多嘴, 那便自己掌嘴十下罢,免得传出去,叫人说景仁宫奴才没规矩。 这奴才没规矩,挂不住脸面的可是主子呢。 皇后娘娘,您说,臣妾说的对吗?嗯?” 乌拉那拉氏纵是一直以好脾气示人,但今日年世兰举止也太过了。 “华贵妃,本宫是皇后,便是你一向不服本宫, 可本宫依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本宫为妻,你为妾,自古以来, 本宫未听说过一位妾室敢藐视规矩, 与正妻在大庭广众之下争辩。本宫也想知道, 华贵妃你这是哪里的规矩?” 剪秋见乌拉那拉氏终于说话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在她身后。 甄常在悄悄看看左右,见无一人有开口的意思,又在抬头的时候与乌拉那拉氏的眼睛对上,她忍不住开了口。 第442章 没有想到 甄常在道。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嫔妾进宫晚,但嫔妾谨守宫规,半步不敢逾矩。 皇后娘娘是大清的皇后,天下所有臣民的母亲, 嫔妾等,为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殿内跪着的其他人像是找到了出口,立刻跟着整齐划一道。 “嫔妾等,为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乌拉那拉氏满意的看着甄常在,这倒是个能指住的。 只是年世兰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似的,咯咯笑了起来。 “本宫今日才知,甄常在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呢~ 只是可惜,进宫两年,还未得到皇上恩宠。 不过你倒是个聪明的,知道皇上恩宠难得, 不如先来巴结皇后。但本宫不喜欢溜须拍马之人, 本宫今日只是对皇后的为难稍稍多说了两句, 就惹来你们这番作态,当真是有些好笑呢。 皇后娘娘不是说了吗,大家都是姐妹, 既然都是姐妹,本宫与姐妹间说笑几句,也无妨罢?” 年世兰奚落完甄常在,转头站起身对着乌拉那拉氏道。 “臣妾适才与皇后娘娘玩笑几句,娘娘竟就恼了。 真是无趣,这安也请过了,臣妾就先告退了。” 她转身要走,又忽然回头道。 “不过皇后娘娘适才说自己为正妻,臣妾只是个妾。 臣妾没记错的话,皇后娘娘似乎也是由妾室晋为福晋的, 说句民间通俗的,继室罢了,不见得比妾室高贵多少呢。” 说罢也不理会任何人,转身就走,灵芝再没了来时的趾高气昂,低垂着脑袋跟在年世兰身后,她此时只恨自己长了个脑袋,显眼极了。 年世兰身后传来乌拉那拉氏震怒的声音,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放肆!华贵妃以下犯上,目无尊上,给本宫拿下!” 年世兰猛的回头,盯着周围应声而动的侍卫。 “本宫看谁敢!” 跟着她来的小林子早不知踪影,灵芝已经腿都吓软了,跪在了年世兰身后。 乌拉那拉氏在上座与年世兰对视,眼中充满了恨毒,气氛紧张极了。 乌拉那拉氏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现出气势汹汹的一面,她几乎是从牙缝中一字一字道。 “给本宫拿下!” 侍卫一拥而上,外面传来太监高呼。 “皇上驾到~!” 乌拉那拉氏一下子站了起来,只是她眼底恨意未消。 胤禛来的时候,就看到年世兰被景仁宫的侍卫围着,甚至还有一位侍卫做出了伸手拦在年世兰身前的动作。 胤禛道。 “放肆!朕看你们谁敢动华贵妃!” 那些个侍卫在听见胤禛声音的时候已经跪了一地,乌拉那拉氏迎了出来,瞬间红了眼圈。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想是刚下早朝罢。” 胤禛不理乌拉那拉氏的话,只上前伸手将年世兰拉在自己身边,轻斥道。 “刚养好了病出来,怎的一点也不安分!” 年世兰也瞬间红了眼圈,但她倔强着脸儿,对着胤禛行礼问安。 胤禛走进殿内上首坐了下来,没好气道。 “你们一个两个都向朕问安,但朕却是没有一日安生的。 小林子匆匆来找朕,朕刚下朝,衣裳都没来的及换便赶了过来。 一来就见你们剑拔弩张,说说罢,今日又是为何?” 胤禛又看了看殿内还跪着的众人,摆摆手道。 “你们先起来罢,一群人跪在朕眼前,朕眼睛都花了。” 端妃等连忙谢恩起身,只是她们跪的时辰有点久,沈贵人与福常在站起身时有点跌跌撞撞。 胤禛只轻轻瞥了一眼,并未多言。 跟着近前的乌拉那拉氏率先开了口。 “启禀皇上,适才华贵妃对臣妾大不敬,口出狂言, 句句带刺,又出言侮辱于臣妾,臣妾实在难忍!” 胤禛点点头,转而向年世兰道。 “你来说,是怎么回事?” 年世兰眼圈红的更厉害了,但她说话声音平稳,一副倔强又强撑的模样。 “回皇上话,臣妾早起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却当众提起臣妾被德太后罚跪一事。 皇上知道,臣妾向来爱面子,被皇后娘娘如此当众下了面子,臣妾只觉自己脸上挂不住。 便据理力争了几句,不想皇后娘娘便恼了,就要命人拿下臣妾。 臣妾虽只是个贵妃,但也是皇上封的,是入了皇家玉牒的,皇后娘娘如此对臣妾, 这岂不是在对皇上封了臣妾为贵妃不满吗?臣妾自知位份卑微, 不该与皇后娘娘力争,现下皇上在此,皇上对臣妾或打或罚,臣妾绝无怨言。” 端妃瞧着年世兰这一派颠倒黑白的说辞,在心中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开口,否则还不知惹上怎样的麻烦。 本来皇上就与自己不亲近,若是因着今日为皇后说话而得罪了年世兰,便得不偿失了。 乌拉那拉氏再也绷不住了,急急道。 “华贵妃这是在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皇上也要纵容不管吗? 明明今日挑起事端的是华贵妃,偏华贵妃伶牙俐齿, 倒成了臣妾的不是了!皇上若不信,这满殿妃嫔皆为见证。” 年世兰作势拭泪,眼睛却是环视过站着的众人,被她眼神光顾到的妃嫔,一一低下了头。 乌拉那拉氏忽然反应过来,今日自己上了年世兰的当了。 她今日是蓄意要挑起乌拉那拉氏的怒火,年世兰深知后宫中人都是自保为上,她算定了其他人不会淌这浑水。 年世兰就是要逼得乌拉那拉氏当众失态! 乌拉那拉氏忽然缄了口,她缓缓看向其他妃嫔,见她们都低着头不说话。 胤禛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就是这般做朕的皇后,做后宫之表率吗? 且不论今日之事究竟如何,你身为皇后, 却与妃嫔当众对峙,实在是有失体统。” 剪秋急急想要说什么,乌拉那拉氏伸手拦下,她低着头道。 “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莽撞了。臣妾身为皇后, 自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方为天下之表率。” 胤禛皱着眉,乌拉那拉氏语气中的怨怼他不是听不出来,但乌拉那拉氏这忽然在众人面前说这番话,是胤禛没有想到的。 第443章 闭门思过 胤禛盯着乌拉那拉氏看了看,像是从前不认识她似的。 “朕竟不知,皇后也有顶撞朕的时候。” 乌拉那拉氏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止是她的夫君,更是大清的皇上。 从前乌拉那拉氏刚进府之时,也是能与胤禛说上几句的,如今做了皇后,却是不能了。 乌拉那拉氏强忍下心中的愤恨,缓缓的深吸一口气,面上重新平和了起来。 “皇上恕罪,臣妾并非顶撞皇上,只是今日被华贵妃气的狠了, 有些失了仪态。臣妾也不知华贵妃是哪里不如意了, 向来有分寸的一个人,竟能目无臣妾,口出狂言。 臣妾便是再不堪,也是大清的皇后,华贵妃如此做派, 一来有失体统,二来,也是对皇上大不敬啊。” 胤禛冷冷道。 “虽说皇后统领后宫,但这后宫朕便不能过问了吗? 华贵妃便是再不对,皇后也该告知于朕, 便是要打要杀要进宗人府,也该是朕来定夺。 朕的后妃,何时轮到皇后喊打喊杀了?” 乌拉那拉氏正待为自己辩驳,年世兰红着眼圈开了口。 “纵是臣妾今日一时不忿于皇后娘娘话里话外的指责, 对皇后娘娘语气不好,现下皇上在此,臣妾甘愿求皇后娘娘饶恕。” 说着,年世兰难得的对着乌拉那拉氏跪了下来。 “臣妾华贵妃年氏,因言语有失,恳求皇后娘娘大人有大量,饶恕臣妾!” 端妃等看着年世兰深深拜了下去,又看皇上并未阻止,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贵人与曹常在已经随着年世兰下跪的动作跟着跪了下来,福常在稍一犹豫也跪了下来。 敬嫔则直接跟在年世兰身后拜了下去。 乌拉那拉氏看着眼前情形,被气了个倒仰。 事是年世兰挑起的头,最后却成了自己不够大度,作为皇后与一位妃嫔计较。 明明大不敬的是年世兰,在胤禛面前,却是乌拉那拉氏不能容人的样子。 胤禛今日的袒护,但凡在场的长了眼睛的,哪个不是深深看在眼里。 对于乌拉那拉氏来说,年世兰下跪求饶,倒比她硬气到底还让自己难受。 真真是让乌拉那拉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若是乌拉那拉氏再纠缠不休要皇上做主,那便是她不懂事了。 年世兰见乌拉那拉氏不说话,便抬起眸子,红红的眼圈看向胤禛。 “皇上知道的,臣妾向来心直口快,并未有意冒犯皇后娘娘。 臣妾求皇上恕罪,求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回去了定闭门思过。” 乌拉那拉氏的抽气声,殿内众人听得清楚,毕竟这会子众人可是连大气也不敢喘的。 只是她一时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在这难堪之际,胤禛道。 “好了,原本就是一桩小事,日后你们姐妹还要在宫中相处。 华贵妃回你的翊坤宫闭门思过罢,皇后,自当有容人的雅量。 朕还有一大堆折子要批,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天天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心。 其他人都回去罢,今日之事,不许在外面乱说。” 说罢便站起身要走,除了乌拉那拉氏还立在原地,其余妃嫔皆行礼恭送。 等胤禛先走了,年世兰也不管乌拉那拉氏并未叫她起身,而是伸了手,由小林子搀着起来。 她站在乌拉那拉氏面前,低眉顺目道。 “那么,臣妾也告退了。臣妾自会闭门思过的, 后宫诸事,就继续有劳皇后娘娘与端妃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施施然离去,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当天晌午,景仁宫就传出消息,皇后得了头风病,需得好好静养。 这样一来,端妃便要继续协理六宫了。 回了翊坤宫的年世兰换了家常的衣裳,发间的华丽发饰皆被拆下,只简单挽了个髻,松松的斜倚着,这才五月初,外头进贡的时兴瓜果已经样式丰富了。 小厨房按着年世兰说想吃些爽口的吩咐,将那八百里快马加鞭小心裹了一层又一层送来的沙地西瓜,切了可以入口的小块,又用描金的盘子盛了送来。 此时年世兰懒懒的斜倚着榻上的小桌几,用纯金的叉子叉了西瓜块来慢慢品尝。 连西瓜中的籽,都已被小厨房精心挑了出来。 殿内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西瓜香味。 小林子颠颠的自外面进来。 “主子,皇上来了。因您对外说自己在闭门思过, 皇上便没叫奴才们声张,也没有通传。您要不起来接驾罢?” 年世兰刚咽下一小块西瓜,正得了滋味呢,懒洋洋道。 “不去。本宫今日背了那样大的一口黑锅,累的慌。” 小林子嘿嘿笑起来,还没说话呢,苏培盛已经揭了帘子,胤禛信步踏入。 “谁让朕的爱妃背了黑锅,这是委屈了朕的爱妃了。” 年世兰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手中的叉子,作势要下地来。 胤禛摆摆手,自去另一边坐了,也如年世兰那般盘了腿。 他看了看桌几上除了西瓜外,还有两道茶果子,笑道。 “怎的吃这么清淡?朕听说你日日不好好进膳,如此一来,身子可怎么受的住?” 年世兰随意的用手拢了拢有些松散的鬓发,说道。 “皇上怎么不说臣妾腹中的龙胎可受的住? 向来劝说怀孕的妇人吃东西,人家可都拿腹中胎儿说事呢。 皇上倒好,只关心臣妾受不受得住,这让臣妾受宠若惊呢。” 胤禛接了灵芝捧上的茶水,抬眼看了一眼灵芝。 灵芝还是早上跟着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安时那身簇新的衣裳,但她发式有些不同于其他宫女,发间簪着的珠花,看着成色也新一些。 灵芝送了茶便低眉顺目退下,只是她似是不经意的抬了一下眸子,正好与胤禛的目光对上。 年世兰笑道。 “皇上只顾着看臣妾的宫女儿了,还没回答臣妾的话呢。” 胤禛闻言笑着摇摇头,喝了一口茶,看着年世兰道。 “朕只是从前在你跟前未见过这个宫女儿罢了。 朕恍惚记得,今早在景仁宫中,似乎就是她陪着你的。 从前贴身伺候你的颂芝呢?怎的忽然提拔了她来贴身伺候了? 朕刚才想,也不知是她有何过人之处,竟入了你的眼。” 第444章 手中信纸 年世兰道。 “皇上说了这么一大通话,还是未曾回答臣妾方才的话。” 胤禛笑道。 “你倒是越来越刁钻了。你方才说,别人劝你进膳, 都是以腹中胎儿说事,朕却不是。朕私以为, 世兰才是最重要的,若没有了你,何来的龙胎呢? 朕只盼着,你能擅自保养,平安生产。 朕瞧着弘历也快两岁了,却十分有礼乖巧, 这自是你教的好,朕很欣慰。 对了,朕进门之时,仿佛听着你在赌气? 连朕来了你都不迎接,朕都不知如何惹了你生气。” 年世兰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腰后靠着的是一个金丝鹅绒软垫,胳膊下垫着的,是一个粟玉枕芯的苏绣软枕。 “今日臣妾要不是为着皇上,何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得罪皇后呢? 哼,现下满宫里都知道臣妾与皇后不和了,这样的事,难道不算是背黑锅吗?” 胤禛瞧着年世兰有些赌气的小脸,不禁笑眯眯起来。 “世兰与皇后不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在潜邸, 朕又不是没有眼睛,怎的这会子倒在朕跟前像没有从前的事一样呢?” 年世兰顿时有点尴尬起来,她坐直了身子,干笑两声。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不过如此一来也好, 臣妾如今才刚三个月身孕,也不想被太多人知晓, 于养胎不宜。今日闹这一出,想必能安生好些日子。 臣妾也能借着闭门思过之借口,等过了四个月再出门。” 胤禛眯了眯眼,道。 “朕前日那么跟你说,也是事出有因的。 德太后为着老十四那个不争气的东西病倒, 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家族皆蠢蠢欲动。 朕的线报得知,乌拉那拉氏家族已经选好了几个人, 想要送进后宫里来。可朕并不想耽于这些儿女私情, 亦不想枕边之人皆为他人之眼线。” 年世兰好奇道。 “您是皇上,是天子,直接拒绝不就可以了? 何必这般大费周章,还要赔上臣妾的声名。” 胤禛听年世兰抱怨,忍俊不禁。 “你倒是说说,你有何声名?朕不也是为了你好,你个小没良心的。” 年世兰不服道。 “臣妾倒没看出皇上哪里是为着臣妾好了, 现在反而叫阖宫知道,臣妾将皇后气病了。 怕是明日早朝,张廷玉大人等一干朝臣就该弹劾了呢。 臣妾一介后宫小小女子,也是能让前朝不得安生呢。” 胤禛眸色黯了一下,继而又恢复如常。 “哦?朕从前没有看出来,世兰竟还懂朝堂之事。” 年世兰又斜斜的靠了回去,懒洋洋道。 “臣妾懂什么朝堂之事,不过是怕前朝那些大人借着此事, 参哥哥一本罢了。哥哥在边疆为大清卖命, 臣妾可不能在后宫为哥哥抹黑呢。虽说向来女子出嫁从夫, 但好歹臣妾出身也还算有名姓,传出去丢了年府的脸, 皇上您说说,倒是要臣妾的父亲母亲如何自处呢?” 胤禛瞧着年世兰此时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自己也有些恍惚,难道自己看错了? 胤禛道。 “前些日子,朕将隆科多收监,也是为了给其他世家大族一个警告。 朕登基五年,但没有一天是安生的。前朝事多,后宫倒还算平静。 但朕从前做雍亲王的时候,就有不少朝臣家想借故与朕攀亲, 将女儿嫁进王府来。若他们只是想结姻亲,为女儿谋个前程也就罢了, 偏你也是出生大家族的女儿,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含义。 不过是想在朕的身边安插眼线,从前先帝在时,二皇子, 也就是被先帝废了的太子,可是有不少拥护者的。 那些个拥护者中,不乏舍得自家女儿谋取前程的人。 所以朕只说自己那时地位低微,并不予理会结亲之事。 如今当了皇帝,从前那些人谋取前程的心思却是不变, 依旧是心心念念想将家里女儿送进宫来。 朕却要顾忌朝中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不好一概回绝。 如今德太后病倒,皇后也称病,她们二人的家族想必更急着送人进宫了。 朕想着,待你胎稳了,怕是还要与朕并肩作战才是了。” 这是年世兰第一次听胤禛说这么一大段话解释做事的因由,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胤禛向来行的稳,坐得定,算得准,做事从不表露心迹。 如今日这般,年世兰属实从未见过。 年世兰还在发愣之时,胤禛又道。 “知道朕为何宠爱于你吗?因为你自到朕身边, 从不奢求任何,朕给你的,你不要。 朕不给你的,你更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你在遇事时沉着冷静的态度,却比这宫中任何人都要强。 朕有时甚至觉得,你看人时那种眼神,似乎能透过那个人看到他所想。 你们年氏也从未仗着朕或者你的势力在朝中拉帮结派。 这样的家族,朕用着放心。” 胤禛说完,静静看着年世兰。 不管年世兰心中信不信,他自己先信了。 年世兰若是没有经过上一世那勾心斗角的宫廷生活和胤禛的阴狠算计,这番话恐怕真是会让她感恩戴德,从此携家族掏心掏肺。 年世兰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也不起身,只是坐直了身子向胤禛低了低头。 “皇上谬赞,臣妾实在是不敢当。年家再如何荣耀, 都是皇上的臣子,臣妾虽是皇上的宠妃, 但也是“臣”字当先。为人臣者,当忠君爱国, 奉孝悌之义,行排忧解难之实。 臣妾能得皇上如此爱重,实乃臣妾此生大幸! 臣妾曾与皇上说,愿与皇上恩爱两不疑, 现下倒真是两不疑了呢~” 说罢便端起自己手边的茶杯,高举过头,行礼道。 “臣妾不能饮酒,便以此茶代替,谢皇上隆恩!” 胤禛看着年世兰将茶饮下,才道。 “好了,既是恩爱两不疑,以后便不必在朕面前如此生疏了。 朕心里是有你的,这些日子你且安心养胎,其余事就不必烦忧了。” 景仁宫中,乌拉那拉氏紧紧捏着手中的信纸,手上因为用力,连骨节都发白。 剪秋小心翼翼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第445章 送进宫来 乌拉那拉氏自小就不受宠,连嫁人也是替姐姐嫁的。 后来家中那位“老夫人”又让姐姐在她初有身孕的时候进府来,于是原本属于她的恩宠、地位、甚至所诞孩儿的嫡子身份,都一朝属于了姐姐。 现在姐姐死了那么多年了,乌拉那拉氏以为自己早已经摆脱了从前的桎梏,没想到看到家中书信依旧能瞬时血涌至头顶,只觉浑身都麻木了起来。 剪秋小心翼翼的奉上热茶,道。 “娘娘喝一口热茶罢,暖暖身子。” 乌拉那拉氏并不接剪秋手中的茶盏,她将自己手中的信纸重又展开。 信中说老夫人病重,求见皇后娘娘一面。 既是病重,那便是进不了宫的,这是要乌拉那拉氏回府去看望。 可要是乌拉那拉氏回府,为何府上不去求皇上,却将信直接递到了乌拉那拉氏这里? 乌拉那拉氏冷笑,自从自己当上了皇后,府中便三番五次传来消息,言府中老夫人要见皇后娘娘。 可是自己如今已是皇后,若还听她摆布,那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乌拉那拉氏捏着信纸的手抬起来,凑近烛火,剪秋立刻将灯罩取开,乌拉那拉氏看着火苗将信纸一点点舔舐,又将烧残的灰烬放入茶杯中,冷冷道。 “本宫知道,这是她看不得本宫好。想来此时要见本宫, 无非是看本宫不能生养了, 她们又想将皇后的宝座牢牢攥在乌拉那拉氏家族手中, 她们想一如从前一般,要本宫大度容下其他人。 本族的姑娘们也都长起来了,可是本宫偏不如她们的意!” 剪秋将茶盏的盖子盖上,掩住了烧过信纸的痕迹。 “娘娘,您如今身居高位,无论如何做, 都没人敢说您什么的。那老夫人那边, 奴婢便如往常一般,只送些金银珠宝即可?” 乌拉那拉氏取了桌上的剪刀,“咔擦”一声,将已经烧过的灯芯剪去,原本有些黯淡的烛火立刻更明亮了起来。 “金银珠宝这样的俗物,她如何看在眼中? 她想要的,始终与永和宫那位一样,是攥在手中的权势。 只是可惜,乌雅氏与乌拉那拉氏的女子, 不过都是注定要在后宫中枯萎的花朵。 本宫刚才一时激动了些,这会子静下心来想, 其实她们的想法未尝不可。 眼下华贵妃在宫中独宠,就连莞贵人也无法分其一杯羹, 其他人更不用说了。本宫的景仁宫, 皇上虽还是初一十五来,但每次都是例行公事般略坐坐就走。 这样的日子,本宫过着也没什么滋味。 既然乌拉那拉氏有女儿可以进宫了,那么乌雅氏, 应该也是一样的罢?” 剪秋会意。 “娘娘的意思是,要与德太后联手了?” 乌拉那拉氏道。 “你瞧着眼下的情形,本宫有得选吗?虽说皇上不在意德太后, 但她毕竟是皇上的亲额娘,这亲额娘再不好, 总归还有个孝字当前的。再说了,她恨华贵妃入骨, 又怎会愿意看着华贵妃独宠后宫呢? 对了,翊坤宫有没有什么异动?她今日那样嚣张, 本宫总觉得有些反常。从前无论如何,她总还是顾着面子的。” 剪秋回道。 “奴婢已经打听过了,华贵妃回了翊坤宫并无何异动。 除了一个月前她母家进宫看望,华贵妃的翊坤宫几乎是与世隔绝了。 且翊坤宫一向围的铁桶一般,外人想要探听消息,难的很。 唯一能知道的,便是翊坤宫的小厨房近日花销更大了些。 奴婢听掌管内务府的太监说,宫外进贡了什么好东西, 除了送去皇上跟前儿的,余的都是紧着翊坤宫先挑的。 华贵妃说想吃西北的沙地西瓜,皇上就下令叫人两千里地紧急送来。 那么远的地儿,一路紧赶慢赶,不知碎了多少, 送到宫里便只有完整的十来个了。皇上自己都舍不得吃, 命人尽数留给翊坤宫。奴婢瞧着,皇上这是把她当杨贵妃宠着呢。” 乌拉那拉氏心中的妒火冲天,但她勉强压了下去,冷笑道。 “杨贵妃又如何,还不是死在了马嵬坡?皇上越宠她, 等跌下来的时候,她才能越痛。本宫刚进府的时候, 也是得过咱们皇上的恩宠的,可是你瞧后来有了姐姐, 本宫还不是一朝如烟,都不用风吹,便在皇上身边散了。 叫江福海想办法盯紧了翊坤宫。” 剪秋应了是,这才叫进染冬与绣夏来伺候乌拉那拉氏洗漱安寝。 一品抚远大将军府中,一位满脸阴翳的老夫人端坐着,她一身槿紫色华贵衣裳,面容保养十分得当,虽满头银发,但脸上却只有几条细细的皱纹。 只是细看这位华贵老夫人的手,才能看出她到底是有了些年纪的。 老夫人坐在上首,身后站着两位打扮俏丽的婢女,余下几位贵族夫人打扮的妇人,皆屏气凝神坐在下首的座位上。 老夫人环视四周,开了口。 “如今咱们的皇后娘娘在宫中的处境,你们也是看到的。 先前与你们说的,总要有咱们自己的人再进宫去帮衬才好。 不知你们各房考虑的怎么样了?” 李可不知何时又翘着二郎腿坐在了将军府的梁上,一边轻轻嚼着手中的葡萄干,一边津津有味的听着下方那些夫人的话。 等他回宫之后,便带给年世兰一个消息--乌拉那拉氏家族,想将费扬古的一位姨娘所出的庶女送进宫来,明为陪伴皇后娘娘,实为想借机要其得皇上宠幸。 如此一来,乌拉那拉氏家族便有两位女儿在宫里,这样更能保其荣华。 年世兰今日看着面色红润了起来,也能简单吃下一些清淡的饮食而不吐了,因此看着精神不错。 她点点头道。 “你做的不错,只是这些话也别学舌给皇上听了。 皇上每日为了朝堂之事已经很是烦心了, 后宫琐事没必要事无巨细禀报。” 李可点头如捣蒜。 “属下明白!如娘娘再无其他事,属下便先告退了。” 年世兰摆摆手,李可便后退了几步,接着喜滋滋转身就要离开。 不想背后又传来年世兰幽幽的声音。 第446章 允礼乔装 年世兰似是疑惑道。 “李可,本宫记得你的衣裳素来是与小林子一起做的, 怎么,你出去这些日子,衣裳似乎又紧了些呢? 如此下去,也不知你还能不能做那梁上君子了?” 李可一个踉跄,停下脚步赶紧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又伸了手左右摸摸自己的肚子。 颂芝与立冬在旁忍不住笑出声来,李可悲伤的发现,自己是真的壮实了些。 他默默的转过身来,哭丧着脸看向年世兰。 “娘娘慧眼,属下,属下会注意的。” 年世兰无奈的皱皱眉,道。 “本宫的翊坤宫不是养不起你,只是你也太能吃了些。 自今日起,夜间的宵夜便取消了罢。 什么时候等你回复到如前一样,什么时候再恢复你喜欢的宵夜。” 李可垂头丧气的应了“是”,臊眉耷眼的退出门去。 这一夜,李可抓着可怜的小林子问了无数遍“我真的胖了很多吗?”又强迫着小林子陪着他习武,想要将有些突出的小肚子收回去一些。 小林子叫苦不迭,又打不过他,只能陪着当了一夜的人肉沙包。 好在年世兰如今不用早起去给皇后请安,小林子便也找机会悄悄歇了会儿。 已经十八岁的允礼自养好了伤便出宫立府自过去了,胤禛赏了他许多值钱的物件儿,又封了他为果郡王。 自此光头王爷允礼便有了自己的府邸和封号。 但他的额娘舒太嫔还在宫里,所以他依旧很是勤快的往来于宫中与王府。 这日恰逢允礼入宫请安,小林子刚偷了懒歇了会儿,就被年世兰打发去内务府取东西。 急匆匆走在长街上的小林子猝不及防就被人自背后捂了眼睛,小林子反手就抓了对方的手,想就势将其一个过肩摔,又脑子反应过来,在宫中敢捂自己眼睛的,定是熟识。 于是小林子又紧急收力,差点将自己摔个大跟头。 允礼拍着手笑起来。 “行啊你小子,反应够快的!” 小林子回身看到是允礼,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 “哟,什么风把果郡王吹来啦?奴婢眼拙, 竟一眼没看到您,差点伤了您呢。” 允礼对着小林子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他还像小时那样伸手揽了小林子的肩膀。 “少来了,跟我还来这一套。瞧你急匆匆的过来, 我便想吓唬吓唬你,没想到你小子手里有些功夫, 差点连我都被你放倒了。你不在兰姐姐跟前儿伺候着, 贼眉鼠眼的干什么去?” 小林子嘿嘿笑着,不着痕迹的从允礼手底下躲开。 “我说王爷,您如今不是小时候了,怎么还是这么没个正形呢。 奴才怎么敢跟您勾肩搭背,奴才这是要去内务府, 咱们主子说,这马上到端午啦,咱们主子要赏的人多, 要奴才去取些包东西的金纸来。 咱们主子前些时候还问您呢,说不知道您伤如何了? 因咱们主子也伤着,后宫琐事也不曾过问, 但咱们主子可是老惦记着您呢。” 允礼一听年世兰伤着,赶紧道。 “兰姐姐怎么了?怎么会伤到呢?伤的如何了? 可恨我如今立府了,也不能自在来往后宫。 除了给两宫太后和我额娘请安,我又不能在皇兄的后宫乱走动。 我竟不知,兰姐姐也会受伤,可是有人为难兰姐姐了?” 允礼这一连串的问话,倒让小林子心里又暖和了几分。 无论后宫众人如何议论自家主子铁血手腕,这总算还有真心惦记着自家主子的人。 “王爷别急,咱们主子就是崴了脚腕, 但这伤筋动骨一百日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 所以主子如今还是在翊坤宫养着呢。 您放心,待奴才今日回去,定将您的心意转达。” 允礼挠挠头,左右看看,凑近小林子道。 “你是兰姐姐身边的红人儿,我这左右已经给额娘请过了安正要出宫去, 回了府中也是闲来无事,不如你想办法带我去看看兰姐姐?” 小林子吓一跳,这果郡王怎么比小时候更跳脱了些,竟敢在皇宫内苑想出这样的主意。 “哎呦我的爷!您可别难为奴才了!奴才有什么本事, 敢将您带进后宫去啊!要奴才说,您不如去求了皇上, 皇上兴许一高兴,也就允了您给咱家主子请安呢~ 奴才要事私自将您带进去,奴才这脑袋可别要了!” 允礼又与小林子掰扯几句,直到小林子火急火燎的说自己还要当差取东西,这才摆脱允礼的纠缠。 可惜允礼自小便洒脱不羁,便是小林子不带他进后宫去,他自己也有办法。 于是他不知从哪找来一身小太监的衣裳,又学着小林子那样佝偻着腰身,一路竟也蒙混过关,穿过御花园往后宫去了。 只是他到底是还没有走到翊坤宫,半路就被一个女子所吸引。 那女子一身浅碧色宫装,看装扮像是位小主娘娘,她身边跟着一位同样着浅碧色衣裳的宫女,但那宫女通身气质与她差远了。 允礼远远瞧见那女子在湖边拿了扇子在扑蝶,神态娇憨可爱,十分惹人。 允礼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看到这一幕,即便知道那女子可能是皇兄的女人,依旧站定了身子,痴痴看着。 正在与浣碧扑蝶的甄常在眼角余光察觉有人在看她这边,便借着蝴蝶飞舞的方向看过去。 竟是一个小太监痴痴望着她,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的浣碧也发现了一身小太监装扮的允礼,顿时恼的直跺脚。 但她们与允礼距离有些远,御花园中来来往往的宫人也多,浣碧倒不好直接大声嚷出来。 便急急拦下甄常在,恨恨道。 “小主,咱们回去罢!您瞧那小太监, 胆子大的不一般呢!皇上的女人他也敢盯着看! 奴婢实在担心!” 允礼见正在扑蝶的主仆二人停了下来,那个宫女打扮的女子还在遥遥瞪着他。 允礼便赶紧低头走开,只是他自在心中思索,这女子是谁? 从前似乎从未在皇兄身边看到过。 不过想想也是,宫宴之时,自己向来是坐不住的,于是逃席之事变成了家常便饭。 如今马上端午节了,若是在宫宴上能再看到这位女子,自己定要留意一下。 只是允礼没发觉,他原本想去翊坤宫的,竟因着心里有事,又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躬腰低头一身小太监装扮的允礼一个不小心,就与对面来的人撞上了。 第447章 不是滋味 那人将允礼一把抱住在怀里,允礼一下子像炸了毛的猫想一蹦三尺高。 奈何自己本就低着头,又被那人抱了个满怀,允礼又惦记着此处乃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硬生生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 谁成想将允礼抱了满怀的那人却笑出声来,允礼听着声音耳熟,忙抬头去看。 “好啊你个温实初!真是吓我一跳!” 来人正是温显卿之子温实初,与允礼年纪差不多。 温实初自小性子沉稳,原是没有这般喜欢捉弄人的。 但在允礼伤了的那些日子里,温实初几乎是整日陪伴在他身边,被彼时性子跳脱的允礼好好捉弄过几回。 今日温实初是奉命去给后宫几位地位妃嫔请平安脉,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瞧着有个身影眼熟。 但偏那身影一身小太监打扮,温实初仔细甄别了一下,便悄悄走到允礼面前,将猝不及防的允礼抱了个满怀。 他知道允礼在此处不敢一声呼叫,果不其然如此。 此时的温实初一脸促狭的瞧着满脸惊魂未定的允礼,好笑的低声道。 “王爷怎的这般打扮,想来是悄悄潜入宫的? 可是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物什?” 温实初的药箱被搁在几步远的石头旁,他与允礼所在的位置有一棵树的树荫遮着,远远看来就是普通的小太监在给一位太医行礼问安的样子,倒不担心被人发现异常,二人也可说说话儿。 允礼此时那一身被吓的冷汗已经下去了,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没好气的道。 “这些个日子没见你,我使人去唤了你两回,你都说忙。 今儿倒像个钻地鼠儿似的忽然钻出来,偏还要偷摸吓我。 等我求皇兄把你要到我府上你就老实了!” 温实初笑起来温润极了,说出来的话却是扎心的。 “好好好,您是王爷,自然是为所欲为的。 只是皇上若是问微臣,为何王爷要将微臣要走。 微臣只能实话实说,因着微臣撞破了王爷淘气, 王爷恼羞成怒要变个法子将微臣软禁起来, 微臣到时还得求皇上恕罪呢~” 允礼眯着眼瞧着温实初那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说出令人寒心的话,哼哼两声,便也作罢了。 “这些时日不见,你这嘴皮子倒比之前在阿哥所的时候还厉害了。 哼,我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你嘛。走了走了,今日别说见过我。 哦对了,爷可不是悄摸潜入宫的,爷是正大光明进宫来的。 只不过本想去后宫悄悄看望兰姐姐,没去成,又被你这黑心的碰上了。 你且去忙你的罢,你要还有良心,就抽空来王府瞧瞧我。” 说罢便想抽身离去,却被温实初抓住衣角。 “王爷怎么说着话儿还急了呢,这既然被微臣碰上了, 那就是缘分呐。您不是想去后宫又怕不方便吗? 这点子小事,微臣带您去啊!” 允礼被温实初拽着衣角走不掉,他转身狐疑的盯着温实初。 “我一向以为你性子也跟你的脸一样,没想到胆子这么大。” 温实初嘿嘿一笑。 “这不是王爷看得起微臣嘛,微臣也被王爷的才气所折服。 这是一心想向着王爷靠近呢,王爷,去还是不去?” 允礼向来是个胆大不受拘束的,这下子见有人能助着自己大胆,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去去去,走走走,小的便伺候温大人提药箱。” 温实初一点也不客气,瞧着允礼颠颠儿的携了药箱跟在自己身后,仿佛自己真是带了个小太监。 温实初边走边对允礼道,原本自己是够不上格给华贵妃娘娘请平安脉的,但为了允礼,自己今日便厚着脸皮去一趟翊坤宫。 允礼躬着腰低着头提着个药箱跟在他身后,先去了莞贵人的碎玉轩。 因碎玉轩有点偏僻,允礼又是第一次来,便更小心了些。 等进了碎玉轩,他要将头蜷缩进胸口了。 温实初自碎玉轩院中接过药箱,嘱咐“小太监”在外候着,自己进去给莞贵人请平安脉。 允礼此时也老实,真就低头在外候着了。 温实初这不是第一次来给莞贵人请平安脉了,但他每次见到莞贵人,依旧是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只听着莞贵人声音婉转似黄莺。 “温太医,我这脉象可有不妥?” 温实初跪在地上,低着头,手正搭了莞贵人右手的脉。 “小主一切都好。” 莞贵人听着一切都好,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咬了咬唇,问道。 “既是一切都好,那怎的还不见有孕?” 莞贵人语气急了些,温实初有些诧异,但他依旧稳稳的回道。 “小主千万不要心急,这怀孕之事乃天时地利人和都要, 您好好调养着,进补着,也许哪天忽然就有孕了。” 莞贵人听着这千篇一律的安慰,只觉心头麻木。 她叹口气,有些泄气。 “我看怎的人家怀孕都那么容易呢?我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就这般难。” 温实初不知该说什么,但他心下明白,莞贵人这身体,毫不夸张的说,一辈子也难有孕。 虽温显卿并未就莞贵人的身体与温实初多说什么,但温实初出身医家,他即便只有十七岁,也是能诊出一些不妥来的。 但在这后宫之中,别的太医都不说,那自己也就不能说什么。 他心底对莞贵人有些同情,却也有一股莫名的庆幸。 这样美的女子,自第一次见过,就能叫人念念不忘。 那对这样的女子念念不忘的,想必除了他这样的儿郎,就是后宫中女子了。 能让太医们集体缄默的人,后宫之中也就只有... 温实初想到此处,忽然汗流浃背,自己好像窥见了什么秘密。 他给莞贵人诊了脉,又开了调理的方子,便退了出来。 他站在碎玉轩院中,回望那副苍劲有力的对联,心中不是滋味。 听说碎玉轩一切皆是按着皇上的意思布置的,可见皇上对这位莞贵人的宠爱。 那副挂在门上的对联也是皇上亲笔书写--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448章 不会放过 允礼跟着温实初又去给沈贵人与福常在请了脉,终于到了心心念念的翊坤宫门口。 温实初站在门口,说是来为华贵妃娘娘请平安脉,门上的小太监虽奇怪来的为何不是温显卿,但也知这温实初的身份,便急忙进去禀报了。 年世兰正在看着四阿哥站在地上摇头晃脑的背诵着新学的唐诗,见小太监进来禀报说小温大人来请脉。 年世兰想了一下,明白了,这是有事来的。 往常给自己请脉看诊的,向来都是温显卿,除了温显卿,年世兰根本不要别的太医来伺候的。 但今日不是请平安脉的日子,温实初忽然来访,怕是有话要说。 “叫小温大人进来罢。” 小太监又赶忙跑出去,客客气气请了温实初进门。 允礼滴溜着眼瞧了瞧翊坤宫院内的布置,还是与自己未立府之时见过的一样,只是多了两个面生的洒扫宫女儿。 温实初进殿的时候,四阿哥正在地上拍着手求夸奖。 “额娘快夸夸弘历罢!” 年世兰笑的慈爱极了,俯身去摸了四阿哥的小脸蛋。 “好,弘历真厉害!阖宫里都找不到弘历这般厉害的呢!” 四阿哥得了自己额娘夸奖,喜滋滋的小脸蛋红扑扑的。 “奶娘说,天下最厉害的是皇阿玛!” 年世兰笑眯眯顺着他的话道。 “是啊,你皇阿玛可是天下最厉害的男子!最英明神武之人!” 四阿哥欢天喜地对被年世兰打发出去玩了,温实初这才行礼问安。 “微臣见过华贵妃娘娘,华贵妃娘娘吉祥~” 年世兰面上笑容没变,瞧着温实初身后带着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依旧将头低的快蜷进胸口了。 “起来罢,小温大人有心了。” 待看着温实初起来了,年世兰才道。 “十七,你见了兰姐姐也不问安了?” 温实初一惊,没想到华贵妃眼光这么毒辣。 允礼来的路上就说过,自己只是想看看华贵妃娘娘好不好,并不会站出来相认连累温实初的。 温实初“噗通”就跪了下去,私自携带男子入后宫,这罪名可不会小的。 “娘娘恕罪!” 年世兰摆摆手。 “起来罢,本宫又没有怪你。本宫是怪这个老十七,一点也不老实!” 允礼见瞒不过了,这才抬起头,直起腰。 他先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笑嘻嘻又给年世兰行了礼。 “允礼给华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年世兰只管瞪着眼,佯怒道。 “你可知你私自混进后宫,一旦事发,便是本宫也保不下你!” 允礼挠挠头,厚着脸皮嘿嘿笑起来,语气带了些撒娇的意味,还像小时候那般。 “兰姐姐别生气呀,我今儿是光明正大进宫来给太后和额娘请安的。 但是又想来看看兰姐姐好不好,又不敢贸然去求皇兄。 这才想了这个馊主意,劫持了温太医,胁迫他带我来的。” 年世兰再看看温实初一脸无奈的样子,想到上一世的他可不一定有这个胆子,这一世也是因缘际会,被允礼带坏了。 恰逢此时小林子自内务府回来了,一进殿看到大喇喇一身太监装扮的允礼也是唬了一跳。 “哎哟我的爷,前一阵的功夫奴才还看您在长街上,怎的这会儿就混这儿来了!” 允礼做了个“嘘”的手势,又眼巴巴瞧着年世兰。 “我就是想看看兰姐姐好不好...” 年世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祖宗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年世兰却也没有多加苛责,只与允礼说了一会子话,又嘱咐他要好好读书,万不可与宫外的纨绔们混在一处。 允礼道。 “兰姐姐大可放心,我的功课都是皇兄经常考校的, 我虽没什么大本事,但日后若皇兄有用我的地方, 我定是为了皇兄万死不辞的!” 年世兰忽然恍了神,上一世胤禛总是防着这个弟弟,毕竟他的额娘舒妃极得先帝喜爱,这子凭母贵,十七便也得先帝诸多疼宠,听说甚至一度是被先帝议过储的孩子。 上一世他的母亲舒妃在先帝薨后伤心欲绝出家去了,却也保得允礼平安。 胤禛虽诸多疑虑,但到底是让允礼做了个自在的闲散王爷。 只是这一世自年世兰重生,她在梦中看到了许多上一世她死后发生的事。 其中也包括了允礼与甄嬛之事,及至允礼殒命。 年世兰有时闲暇无事,便会细细回想上一世的人和事。 允礼与自己,一开始是绝无仇怨的。 但那时的年世兰嚣张跋扈,倒惹得允礼那样怜香惜玉的性子为了甄嬛与年世兰反目。 这一世好在年世兰识得允礼要早一些,想来应该不会发生上一世那样的事罢。 允礼见年世兰不说话,便道。 “兰姐姐怎么了?” 年世兰回过神来,笑道。 “没事,我就是近日有孕,神思倦怠,时常出神。” 允礼这才知道年世兰有孕,顿时喜的眉开眼笑。 “兰姐姐真是好福气!这就又有孕了!” 但接着他又忽然耷拉了眉眼,年世兰好奇道。 “怎么了这是?本宫有孕,你倒不高兴了起来。” 允礼闷闷道。 “兰姐姐误会十七了,你又有了皇兄的孩子,我很高兴。 但是一想到兰姐姐一来又要身子不适,二来, 这宫中情势复杂,听说额娘从前怀我的时候便是险象环生, 我担心兰姐姐也要面对那样的事。” 年世兰心头一暖,这一世自己没有白疼十七。 自他孩提时的许多事,想来也是给他心中留下了阴影的。 只听允礼继续道。 “我还记得兰姐姐怀着弘历的时候,也是遭受了许多莫名的伤害。 好在兰姐姐聪慧,皆一一化解了。后来弘历出生那天, 允禵又干出那样的事,若不是他与我一般都是皇兄的弟弟, 恐怕当时就得死一百回了!虽说允禵如今... 但我担心,还会有其他人来伤害兰姐姐。 对了,兰姐姐从前怀弘历的时候受过那么多委屈, 为何不告知皇兄呢?他可是皇上,若查出来,必不会放过那些歹人!” 第449章 盯着王府 小林子瞬时紧张了起来,这果郡王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年世兰怀着四阿哥时虽未发生致命的事,但桩桩件件当时可都是奔着致命来的。 要不是自己主子早有筹谋,恐怕也没那么顺利生下四阿哥。 要说那时是谁下手最狠,那年世兰与小林子心中也是有数的。 若是告诉皇上,只怕皇上也没辙呢。 小林子悄悄瞧瞧年世兰,又看看果郡王,却见年世兰微微一笑,说道。 “皇上操心的皆是国家大事,后宫这般小事,不该是君王所纠结烦忧之事。 十七你是郡王,也是君子,亦不该拘泥于家长里短,你且安心罢, 你的兰姐姐也不是那样好欺负的,若再有人敢欺负到我头上, 我定不会放过那人的。只是那时,你可万莫觉得兰姐姐心狠手辣才是。” 允礼听了年世兰如此说,略略放下心来。 他知道,年世兰不是那般心慈手软之人,定不会轻易饶过想害她和腹中之子的人。 但年世兰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定是查明了事实真相才会下手的。 无论是何,年世兰这位出身将门的女子都是自己自小膜拜喜爱之人,他也绝不会看着她被伤害。 从前自己小,什么都做不了,可是今后自己却可以尝试为兰姐姐做些事了。 年世兰见时辰不早了,也怕允礼在宫中耽搁太久引人生疑,为着谨慎起见,还是要小林子将温实初与允礼送出了后宫。 小林子在与他们二人分别时,忍不住低声道。 “王爷切莫再如此任性了,我们主子如今得皇上宠爱已是树大招风, 若是被人抓住你偷偷来往翊坤宫的把柄,恐怕不得善了。 还有小温大人,这话愿不该奴才说,但您今日也着实太胆大了些。 下次若是王爷有事,可叫人带话给奴才就好,万不可再助着他了。” 温实初倒是一如往常笑的温润,谦虚回道。 “要林公公劳心了,是我的不是。” 允礼则大喇喇拍拍小林子肩膀。 “得了,你且回去当差罢,我先出宫回府去了。 我得想个法子,求了皇兄,今后光明正大去看你们主子。” 小林子听着这话就头疼。 “哎哟我的爷,您可消停些罢!如今我们主子有孕, 外人都还不知道呢,您说您一位小叔子,怎么敢开口求皇上呢! 奴才说句您不爱听的,您别给我们主子添乱就是好事了。” 允礼嘻嘻一笑,并不理会小林子的苦口婆心,自去找地方换衣裳去了,他还急着出宫回府去呢。 皇上今日见他进宫请安,可是赏了好些东西,他回去瞧瞧,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他要好好儿的收着,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小林子瞧着允礼与温实初走远了,才摇着头安下心赶紧回翊坤宫去了。 景仁宫中,对外称病的乌拉那拉氏手中拿着一本医书古籍,不知在查找什么。 她身边站着的是江福海,此时正在说话。 “奴才瞧得真真儿的,果郡王不知何故,竟是一身小太监打扮, 被翊坤宫的小林子送出去的。身边儿还跟着温太医的儿子,小温大人。 小林子又与果郡王说了一会子话,奴才离得远了些,并不曾听清是什么。 但果郡王笑眯眯的走了,奴才怕被人发现,也没敢再跟着。 皇后娘娘,这果郡王乔装打扮混进后宫,可是大罪,您要不要告诉皇上呢?” 乌拉那拉氏停下翻书页的动作,抬起头来。 “果郡王自小亲近于华贵妃,此事不新鲜。 但他如今已经成年,又出宫立府单过了, 却能冒险乔装混进后宫,还与华贵妃处的贴身太监来往。 这事倒有意思了。本宫竟不知,他们二人情谊如此深厚?” 剪秋在旁本来是在为乌拉那拉氏捶着肩的,忽然道。 “奴婢没记错的话,果郡王今年已经十八岁,正是儿郎的好年纪。 听说皇上曾有意为他议亲,但他说自己暂时还不想娶妻。 华贵妃今年也才二十四岁,虽已为人母,但风韵正盛。” 说到此,剪秋停了话头,而这番话也说到了乌拉那拉氏心里。 乌拉那拉氏又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轻轻点头道。 “你的猜测,恐怕也不无道理。江福海, 给本宫盯紧翊坤宫,另外再找人盯着果郡王府。 若他真是有心,总会按捺不住露出马脚的。” 江福海领命下去了,剪秋道。 “天色已经晚了,奴婢将灯火弄亮一些罢。 娘娘这书反复看了多遍了,奴婢怕伤眼睛。” 乌拉那拉氏放下手中书籍,唤人取了水来净手。 她将一双干净精致的纤手泡在放了玫瑰花瓣和玫瑰精油的水中,舒服的叹口气。 “这些日子,除了德太后那边闹腾的厉害,本宫总觉得日子有些平静。 可是这平静下又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蛹而出,叫人心下不安。” 剪秋在旁侍立着,手中捧了柔软的绸巾等着给乌拉那拉氏擦手,她笑道。 “这可是娘娘多虑了,这些日子奴婢瞧着倒舒心。 华贵妃自打伤了脚后便一直在养伤懒怠出门, 娘娘不见她倒好,省得生气。 前儿她闹了那么一出,虽不知是为着什么, 但总归是又安静了,翊坤宫的宫门紧闭, 皇上也吩咐要她闭门思过。 后宫的杂事呢,皆有端妃处置, 娘娘您刚好趁空歇歇,调养一下身子, 顺便,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总不能叫华贵妃一直在宫中独大。 奴婢看,其他妃嫔是不成气候的, 还得娘娘自己筹谋才是呢。” 乌拉那拉氏将手自水中捞出,接了剪秋奉上的软绸巾擦了手,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怅然若失。 “本宫忽然觉得累极了。从前本宫以为皇上宠爱华贵妃, 一是为美色所惑,二是因着她的哥哥骁勇善战,得皇上喜爱。 可是你看这些日子,本宫之前亏损的身子也补的差不多了, 面色也恢复的润泽了许多,本宫的家世更是不逊于华贵妃, 可是皇上还是不会多看本宫一眼。剪秋,你说本宫这样斗,有什么意思呢?” 第450章 端午佳节 剪秋挥手打发其他宫人退下,这才道。 “娘娘,恕奴婢直言。奴婢以为,您不该与自己过不去。 皇上宠爱华贵妃也没错,自古君王好美色。 可是华贵妃仗着皇上的宠爱,就对您不敬, 这是她失了妾妃之德,错的是她,您不该疑心自己。 皇上与您少年夫妻,从前在府中的时候也是极好的。 但如今不是从前在府中的时候,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既得不到皇上的真心宠爱,不如您只管攥住手中的权力就好。 奴婢看三阿哥这些日子也长进了许多,无论如何, 三阿哥如今是皇上名正言顺,当之无愧的长子啊。您得为三阿哥打算。”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 “你在本宫身边多年,许多事本宫还迷惑其中,你却比本宫看的清楚。 你说的对,本宫总爱在这些事上纠缠难过。对了,弘时今日的功课如何了? 弘时已经五岁了,转眼该去阿哥所了。本宫原本想将他留在身边, 但是想到他本就不聪敏,留在身边反而让教他的人无法尽全力。 不如尽快送去阿哥所,每日着人盯着他的功课就好。 德太后那边眼看着也是不中用了,还好本宫没有听她那些疯话。 否则,定是没有安生日子过的。” 被乌拉那拉氏惦记的三阿哥弘时,此时正在自己所居的偏殿中,他趴在地上,眼睛紧紧盯着蛐蛐罐中的两只蛐蛐儿。 一旁还有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小太监,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另一边。 主仆二人只管盯着那两只蛐蛐儿,却不敢发出声音来。 门外有守着的太监和嬷嬷,弘时此时该是背书的时候。 忽然门外传来声响,弘时估摸着是送汤饮的嬷嬷来了。 他立刻挥舞着小手,急的不得了。 那与他一同趴着的小太监是个极为机灵的,立刻将蛐蛐罐抄起来揣进怀里,并做出个嘘声的手势。 嬷嬷在门外轻轻敲着。 “三阿哥,皇后娘娘叫奴婢来送汤饮给您。” 已经坐在书桌前的弘时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道。 “进来吧。” 待嬷嬷端了汤饮进来,环视四周,见三阿哥捧了书在读,陪读的小太监在一旁侍立,满意的点点头。 “嬷嬷,我还有一段功课没有背,你先将汤放在那里就好。一会子我就叫小路子伺候我用了。” 三阿哥指着离书桌几步之遥的桌子,嬷嬷立刻谄笑着将汤饮放下。 “皇后娘娘说,三阿哥读书辛苦,这汤饮是明目的。 阿哥喝了对眼睛好,既然阿哥在背书,奴婢便不打扰了。 只是阿哥一定要赶在汤饮凉了前饮下,万不可喝凉的。” 三阿哥点点头。 “知道了,你且回去复命罢,这里有小路子就成了。” 打发走了送汤的嬷嬷,小路子赶去贼眉鼠眼的关了门,赶紧将怀里的蛐蛐罐掏出来。 “奴才生怕将这小玩意儿捂死了,这可是奴才好不容易找来的呢。” 三阿哥撇下书来,重又趴在地上,好奇道。 “你小子真厉害,皇额娘将我看管的严, 压根儿不让我玩这些,你找谁弄来的啊?” 比三阿哥大一岁的小路子得意洋洋摇头晃脑的道。 “奴才的师父可厉害了!也最疼奴才! 奴才说想要什么玩意儿,只要是不危险的, 师父一定会给奴才找来!” 三阿哥羡慕极了,他自小被严加约束,不能行差踏错,哪里有机会玩这些。 “你师父真好,就是上次我见的那个瘸子?给你送吃的那个?” 才六岁的小路子听三阿哥管自己师父叫瘸子,生气极了,憋红了脸,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奴才,只能气哼哼道。 “奴才的师父有名字的,叫周安海!听说师父有个弟弟也很厉害, 也是在后宫中伺候小主的!师父对奴才极好!” 周安海自打入了宫,便听年世兰的,物色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子收为徒弟。 他对徒弟小路子极为关爱,他在小路子身上隐约能看到小林子当初的机灵样子。 后来也证明他的眼光没错,皇后娘娘为三阿哥物色伴读小太监,千挑万选选中了比三阿哥大一岁的小路子。 从那之后周安海便对小路子更好了,几乎是有求必应。 三阿哥年纪到底还小,贪玩些。 奈何皇后管的严,周安海便从一开始的时不时物色点小玩意给小路子玩,到后来只要小路子要什么,周安海都尽力去弄来。 他知道,许多时候不是小路子想玩,是三阿哥,但他乐见其成。 于是乌拉那拉氏只道三阿哥于读书上天分不高,却不知整日陪读的小路子竟是陪玩。 端午佳节,宫中各人早早便起来梳妆。 年世兰原本想借着闭门思过的借口继续窝在翊坤宫自在,但想了想这样的日子怕是有热闹看呢,便叫人打扮了起来。 刚三个月的肚子还不显,加之宫装宽大,年世兰特意挑了不显腰身的衣裳来穿,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面上依旧是敷了脂粉的,只是比之从前淡了几分,看着与从前的华贵之气不同,倒是肤如凝脂像出水芙蓉般清丽。 诚如年世兰所料,乌拉那拉氏在这样的日子里也不好借口病重起不来,也是出席了宫宴的。 宫宴之上,在胤禛未到之前,乌拉那拉氏命人端了许多五彩的香包和彩绦来。 “今日佳节,各位妹妹早起想必皆以兰草汤沐浴过了, 但本宫惦记着各位妹妹身上还未佩戴香囊, 特意叫内务府制了这些五毒香囊来, 里面装了艾叶、雄黄,还有各色香药。 又准备了一些五毒花钱,给各位妹妹佩在身上,驱邪避毒。” 说着便示意宫人给各位妃嫔送上这些物件儿,众人忙起身谢恩。 但乌拉那拉氏瞥见欣常在悄悄的将自己刚赏赐的物件儿给了身边宫女收着,并未如其他人一般佩戴在身上。 乌拉那拉氏满脸关切。 “欣常在,你对本宫赏的东西,不喜欢吗? 若是不喜欢,本宫这会子叫内务府制了你喜欢的样式来。 佳节之下,佩些辟邪之物,也算是求个心安~” 第451章 常在有孕 被乌拉那拉氏点到名的欣常在顿时不自在起来,她站起身来,行了礼。 “皇后娘娘抬爱,赐了嫔妾们这驱邪避毒的吉物, 但嫔妾近日总是身子不适,闻不得香味。 故而嫔妾命人将娘娘所赐之物收了起来, 并非嫔妾对娘娘不敬。” 欣常在在宫中向来不喜张扬,也不会刻意谋夺皇上的恩宠,乌拉那拉氏便一直未将她放在心上。 只是今日这几句话一出,乌拉那拉氏顿时心中起了计较。 “哦?你近日身子不适?可有叫太医瞧过了? 是因何病症不适呢?你也是逞强, 既是身子不适,打发人来说一声, 在自己宫里歇着就是了。 何必还巴巴儿的跑来坐着受罪呢~” 欣常在刚想说什么,忽然喉头涌起一阵反胃的感觉,她又怕在皇后面前失仪,忙紧紧捂了自己的嘴。 乌拉那拉氏瞧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欣常在身边的贴身宫女梦儿见自家主子一时无法说话,又恐皇后怪罪,急急开口道。 “皇后娘娘恕罪,我们小主是有孕了。” 座中众人原本还在看热闹的眼神瞬间变得不一起来。 与欣常在交好的福常在唇角带笑,沈贵人瞧着有些落寞的样子,李贵人不屑的撇过头去。 甄常在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曹常在下意识看向乌拉那拉氏,只安常在还是如往常一般瑟缩着,面上表情似是为欣常在高兴,又怕被人看出来。 端妃想到自己那个小产的孩子,有些伤怀。 敬嫔正在低头嘱咐康乐公主,从此以后离欣娘娘远着些,万不可碰到她的肚子。 莞贵人面色看不出什么来,端了茶水抿了一口,观察着乌拉那拉氏的面色。 年世兰冷眼瞧着这些人的样子,心中只觉好笑。 她也是没有想到,欣常在会在这个节骨眼让人知道她怀孕了。 乌拉那拉氏听了梦儿的话,欣喜极了,面上的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欣常在,这是大喜事啊!怎的不报与皇上知道! 你进宫也有几年了,别说皇上知道了定然高兴, 本宫乍一听说,已是喜不自胜了呢~” 欣常在已经将反胃的感觉压了下去,她不敢耽搁,忙向乌拉那拉氏道。 “并非嫔妾有意隐瞒,只是如今刚有孕,胎还未坐稳。 嫔妾想着不宜张扬,也不敢要皇上和皇后娘娘费心。 只是这不知怎的,嫔妾实在难受的紧, 原想着宫宴都是后宫姐妹相聚,略坐坐无妨的。 不成想嫔妾身子这样不争气,差点在皇后娘娘与众位姐妹面前失仪。” 乌拉那拉氏笑道。 “你快坐下罢,有着身子的人,还这样动辄站着。 便是你自己不在意自己的身子,本宫还心疼你腹中的龙胎呢。 今日端午,你又有这样的大喜事,当真是个好日子! 一会子皇上知道了,定也要龙颜大悦的。” 众妃嫔这才站起身来齐齐道。 “恭喜欣常在有孕~” 殿中热闹,外面小太监也高声唱喏。 “皇上驾到~!” 胤禛循声而来,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笑眯眯道。 “朕来迟了,皇后带着大家先热闹了一番吗?” 众人还没坐下去的身子又站直了起来,乌拉那拉氏以为站起身来给胤禛行礼。 “臣妾携众姐妹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胤禛早在进殿的时候就眼角余光撇到了年世兰一派慵懒的样子,他暗自笑笑,难得年世兰今日还肯出来走动。 “都坐罢,你们站着,朕也难安。” 待乌拉那拉氏瞧着胤禛坐了,才又笑眯眯道。 “今逢佳节,皇上瞧着也高兴。但还有一件喜事, 皇上知道了,会更高兴呢~” 胤禛转头对着乌拉那拉氏,兴致盎然。 “哦?还有何喜事?说来听听。” 乌拉那拉氏一脸喜悦。 “回皇上话,欣常在有孕了,这可不是大喜事吗?” 胤禛愣了一瞬,先是看了一眼年世兰,接着看向欣常在,但见欣常在又要站起身,脸上绽开了笑意。 “快坐着罢!果然是件大喜事。苏培盛, 快给欣常在换了清淡的菜式来, 想必她如今胃口不会太好,宫宴的菜式用不下。” 苏培盛应了“嗻”,拍拍手,立时有宫人过来将欣常在面前的菜撤下,须臾,又有宫人鱼贯而入,在欣常在面前换上了清淡的菜。 欣常在伺候胤禛也有两年了,很少见胤禛对自己如此贴心。 受宠若惊之下,眼眶便蓄满了泪,只恨自己有孕的太迟了。 胤禛远远瞧着欣常在眼圈红了,有些诧异。 “好好儿的怎么哭了?是御膳房换的菜式不好吗? 朕再叫人重新换,你喜欢吃什么,吩咐底下人就是了。” 端妃笑道。 “依臣妾看,欣常在这是感动的呢~皇上对臣妾们好,臣妾们自当感恩戴德。” 年世兰静静看着端妃,发觉她这一世的性子与上一世不相同了。 上一世的端妃断不会为了引起胤禛注意主动接话,她骨子里是有将门之女的风骨在的。 即便上一世端妃给自己送来的那碗安胎药要了年世兰腹中孩子的命,端妃也是咬牙认下了的,年世兰知道,上一世的端妃与自己一样深爱胤禛,甚至更爱。 所以端妃才能在知道自己背了黑锅之后,还愿意接下黑锅一辈子。 只可惜上一世的年世兰满心满眼只有胤禛,根本听不出端妃的暗示。 这一世的端妃表面上看着还与上一世一般,淡然避世。但从前些日子端妃协理六宫之后,年世兰就察觉她是有所变化的。 从前对金银之物从不计较的端妃,竟开始计较起了翊坤宫的花销。 年世兰手中拿着乌拉那拉氏赏赐的香囊,轻轻嗅了一下。 年世兰孕中嗅觉灵敏异常,但在这香囊中并未嗅出那股上一世她闻了半辈子的味道。 她有点疑惑,难道这次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颂芝悄悄凑到年世兰耳边道。 “娘娘孕中还是少闻这些香囊的好,毕竟是药三分毒。 且娘娘这些日子闻不得乱七八糟的味道,不如交给奴婢保管。 待宫宴结束,奴婢就去将这些物件儿悄悄处理了。” 第452章 至今不懂 年世兰点点头,将手中的香囊递给颂芝。 偏被莞贵人将这一幕瞧得真切,莞贵人声音不高不低的笑着道。 “华贵妃娘娘也闻不得香囊味道了吗?嫔妾觉得这味道甚是好闻呢。” 年世兰抬眼望去,见莞贵人的座位与自己是有着一些距离的,她懒洋洋道。 “本宫不知,莞贵人是眼力出众呢,还是一直在私自盯着本宫窥探。 这座位离着本宫没有十万八千里,中间也是隔着好几位妃嫔的。” 莞贵人一惊,华贵妃并未回答自己,反而四两拨千斤,轻轻将话头转回了莞贵人身上。 胤禛也顺着年世兰的话瞧去,见年世兰与莞贵人之间确有一些距离。 莞贵人今日的装扮从胤禛的角度看过去,更是像足了芸熙,但不知为何,胤禛觉得,也仅仅只是形似罢了。 从前胤禛偏爱莞贵人这张脸,今日却觉得有些烦厌。 莞贵人得宠之时,在胤禛面前都是一派轻松洒脱之态,也从不刻意争宠,当真是有几分芸熙的天真烂漫的。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莞贵人在胤禛眼中却越来越小家子气,动辄话里有话。 莞贵人举了酒杯,笑道。 “嫔妾见今日有这样大的喜事,趁着众位姐妹都高兴, 便斗胆与华贵妃娘娘玩笑几句。不想竟惹得娘娘不快, 是嫔妾的失礼,嫔妾自罚三杯。”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年世兰冷眼瞧着她果真一口气连饮三杯酒,转而起身对胤禛道。 “皇上,臣妾不知,这宫中如今是否等级森严,尊卑分明了?” 胤禛知道年世兰想说什么,他沉吟一下,又看向莞贵人,罢了。 “自然是尊卑分明的。” 年世兰道。 “既是尊卑分明,臣妾想问问皇上,这贵人之位冒犯贵妃之位,该当何罪才好?” 甄常在的眼神落在莞贵人惊慌失措的脸上,暗自嗤笑,就这个脑子,怎么敢去挑衅华贵妃的。 莞贵人站起身来,几步走至殿中,对着胤禛跪了下来。 “皇上明察,嫔妾并未有意冒犯华贵妃娘娘, 只是见娘娘光彩如天上明月,嫔妾便斗胆贪看住了。” 年世兰站着的身子未动,只垂下眼眸来俯视着匍匐在地上的莞贵人,心中充满了不屑。 乡野丫头到底是乡野丫头,原本以为她能借机飞上枝头变凤凰,也算是帮了年世兰的一点报酬。 不想这还没飞上枝头呢,便想着去摘树顶的果子。 “莞贵人不觉得,有罪时才来求恕罪,有些晚了吗?” 年世兰丢下这句话,又抬眸看向胤禛,行礼道。 “皇上,臣妾以为,无有规矩,不成方圆。 今儿一个贵人便敢对臣妾调笑,明儿便是常在, 接下去便是答应,再就是官女子。 今日她敢盯着臣妾窥探,还敢出言讥讽挑拨, 难保明日不会对臣妾有何想法。 臣妾想起前些时候的事,心里后怕极了。” 乌拉那拉氏叹口气道。 “华贵妃,你别失了身份,传出去叫人笑话。 你身在高位,却不肯放过一个小小贵人, 如此有失女子宽厚的品德。” 年世兰看着乌拉那拉氏,一反常态的温和回道。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既然皇后娘娘为莞贵人说情, 那臣妾也不好揪着不放了,臣妾听皇后娘娘的。” 这一反转来的太快,莞贵人跪在地上倒愣住了。 莫说莞贵人,便是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只有胤禛在心中暗笑,这个小狐狸,这是用行动在给皇后与莞贵人做表率呢。 乌拉那拉氏原本准备好的话一时卡在了嗓子眼,她以为以年世兰的性子,定会对自己的话反驳的。 胤禛大手一挥道。 “好了,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都坐下来罢。” 于是待宫宴结束后,回到景仁宫的乌拉那拉氏脸便沉了下来。 剪秋扶着她坐下,道。 “娘娘万不可为着今日的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乌拉那拉氏道。 “本宫越发看不懂华贵妃了。她不是一向嚣张跋扈的吗? 怎的今日又顺着台阶下了,倒让本宫措手不及, 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剪秋道。 “管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总之今日她在众人面前没有驳了娘娘的面子。 江福海那会子说,这两日盯着果郡王府并未发现任何。 果郡王每日里除了读书,便是带着小厮出去策马。 从前在阿哥所时贴身伺候他的太监皆被他打发去做了别的。 如今他身边伺候着的一个小厮,听说是立府之后才找来的。 别的,便也没有任何值得说道的了。” 乌拉那拉氏疲累极了,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今日又笑了一整日,本宫的脸当真酸极了。 只是本宫看着皇上一心袒护华贵妃, 本宫这心里更酸涩难堪。 德太后那边不知道今日如何,身子有没有好一些。” 剪秋道。 “奴婢已经使人去问候过了,德太后还是老样子。 自打十四爷没了,德太后便一直躺在床上不愿动。 也不愿见人,听说皇上去了好几回, 都被德太后身边的人拦下了,皇上也没有说什么。 奴婢担心,如此下去,德太后的身子...” 乌拉那拉氏道。 “本宫也担心,她一下子垮了,若是...不过本宫至今不懂, 为何皇太后一直站在华贵妃那头,本宫也着人查过了, 她们二人在华贵妃进宫前并未有任何来往的啊。 德太后从前是孝懿仁皇后的校书侍女,后得先帝宠幸, 一朝为嫔。在此之前,乌雅氏并未有封妃的事, 所以如今德太后一直在对本宫耳提面命, 皇后的宝座一定要在自己人手中。 可是本宫现在在宫中孤立无援,又腹背受敌,难呐。 她总说本宫庶女出身,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全靠先祖庇佑。 可是本宫即便是庶女,也是从皇子侧福晋做起的。 本宫能有今日,全靠本宫自己。 原以为进了宫能指着德太后帮衬本宫一把, 终究是本宫想多了。” 德太后的出身并不是秘密,但像现在这样,被乌拉那拉氏与自己的出身单拎出来说,剪秋是第一次见,因此她并不敢随意接话。 第453章 风寒凶猛 剪秋踯躅半晌,说道。 “皇后娘娘一路走来的艰难,非亲近者不能理解。 奴婢一直不明白,明明您如今才是宫中与德太后最该亲近之人, 为何德太后却总是不愿尽力助您,您好了,她才能更好啊。” 乌拉那拉氏道。 “连你都瞧出来了,德太后并非真心助我。 她估计还在心存幻想罢,抑或是在防备本宫与皇上。 皇上与她总不愿亲近,她将对皇上的不满, 也是转嫁到了本宫身上的罢。 本宫如今也不指望她了,许多事还是自己做的好。” 剪秋道。 “今日欣常在有孕,奴婢瞧着皇上很是高兴呢。 酒是一杯接一杯的喝,几乎是来者不拒。” 乌拉那拉氏顺手将头上的一支盛放牡丹金镶玉的发簪拔下。 “一会儿命人送去储秀宫,给欣常在。 就说本宫念着她有孕辛苦,特地赏赐。” 正要歇息的欣常在接到乌拉那拉氏的赏赐,只得穿戴整齐又来到院中接赏。 偏来送东西的江福海笑眯眯的恭喜了她一番,又耽搁一点时辰。 好不容易送走了江福海,等欣常在重新躺下来的时候,就觉有些着了风寒似的,鼻子不通了起来。 梦儿忙将热水端了来,服侍着欣常在饮了些。 “小主有孕辛苦,但皇后娘娘这恩赏又不得不亲自接。 这一来一往,倒是劳累小主吹了些夜风。 要不,奴婢趁早去请了太医来罢?以备不时之需。” 欣常在吸了吸鼻子,有些难受,加之孕中本就反应大了些,又头晕脑胀,便无力的躺了下去。 只听欣常在声音有气无力了起来。 “已经这个时辰了,我位份低,不好劳动太医。 你去煮碗姜汤来罢,我喝了出一身汗, 想来明晨应该就好多了。若是明晨不好, 再请太医也不迟。” 梦儿见自己小主不许这会子请太医,也无法,只得出去吩咐人熬了姜汤来,趁热喂着已经乏力的眼睛都睁不开的欣常在喝了下去。 年世兰还没就寝,此时听着小林子说,江福海去了储秀宫给欣常在送皇后娘娘的赏赐,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才走。 年世兰冷笑出声。 “皇后也是太急了些,今日才刚知道欣常在有孕, 便用这种让人有苦说不出的手段。 虽是端午过了,但毕竟夜风还凉, 夜露也重。江福海送了赏赐不赶紧走, 偏赶着与欣常在过话儿, 难不成不知女子孕中身子娇弱?” 小林子在旁附和道。 “主子说的有理,皇后娘娘也是生养过的,自然也明白这些的。 那依主子看,咱们用不用做点什么?” 年世兰摇摇头。 “静观其变罢,欣常在若是个聪明的,自然能保得住自己的孩儿。 若她是个笨肚肠的,即便本宫有心相帮,恐怕也是白费功夫。 若是再惹得一身臊,倒是得不偿失。 何况本宫也有着身子,顾不得别人的事了。” 年世兰说这话,是因着她想起上一世欣常在能在乌拉那拉氏眼皮子底下生下个女儿来,又能在她年世兰威压之下自在那么些年,自是有些本事的。 欣常在彼时从未帮过她年世兰,也没有胆子相害,年世兰便不想去惹这一遭是非。 之前自己保着敬嫔生下康乐公主,也算是她偿还了上一世的孽债。 所以这一世,无论敬嫔站在哪边,年世兰都毫无怨言,也都不在意了。 若敬嫔老实本分一如上一世,年世兰自不会为难于她。 若敬嫔为着争宠生出针对年世兰的事端来,年世兰也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欣常在果不其然的感染了风寒,太医去时她已是高烧昏迷不醒。 太医把了脉,对在旁的乌拉那拉氏道。 “启禀皇后娘娘,欣常在这风寒来势凶猛,微臣不好开方了啊。 且常在小主初有孕,许多药都不敢用,这好起来慢不说, 对腹中龙胎也是无益的,微臣只能尝试先针灸试试。” 乌拉那拉氏一脸焦急道。 “有劳太医了,且按你说的先做罢。 本宫已经打发人去禀告皇上了, 皇上这会子应该下早朝了,用不用药, 还需皇上来了定夺。” 来诊脉的邱太医退下,自去准备针灸之物。 胤禛急匆匆来时,身后跟着的还有年世兰。 胤禛一开始是不许年世兰跟着的,因着年世兰也是有身子的人,且才刚三个月,胎象虽稳,但胤禛怕过了欣常在的病气给她。 谁知年世兰坚持要来看看欣常在。 “正因臣妾与欣常在同为孕中,才更关切一些。 昨日午间还好好儿的,怎的晚间就病的起不来床了? 臣妾素日看着欣常在身子骨很是健朗呢。” 胤禛带着年世兰到了储秀宫,乌拉那拉氏一脸焦急迎了出来。 等请过了安,乌拉那拉氏道。 “皇上可算是来了,方才太医说欣常在孕中不敢用药。 怕对腹中龙胎有损,只得先施以针灸之法,以观后效。” 欣常在日常伺候胤禛,虽不是宫中最美的,却因着她从不多事,在胤禛心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胤禛先是进门察看了欣常在的状况,又召了邱太医来细问。 在听到邱太医确凿说道,欣常在此时的状态不宜用药物退烧时,胤禛轻轻转动了一下左手的扳指。 “欣常在虽位份不高,但到底是有孕的嫔妃。 太医院只打发你一人来为她诊治,未免有些草率。” 邱太医悄悄看了一眼乌拉那拉氏,但见她神色只见焦急,不见其他,邱太医只得又低下头来,等候下文。 胤禛却是直接对着苏培盛道。 “苏培盛,速去请温太医来。既是旁的人不愿来,便请愿意来的太医。” 苏培盛一向答应的利索,今日却有些迟疑。 “回禀皇上,温太医今儿一早被定国公府请走了。 说是定国公府的老太君病重,想来这会子应是在定国公府。” 胤禛并未多想,只道。 “那便将太医院的其他人都给朕叫来! 一定要将欣常在与龙胎都保下!” 苏培盛应了“是”,正欲转身就走,就听年世兰道。 “皇上,温太医医术高明,想来前朝后宫都惦记着他的医术, 难免忙碌了些,在这紧要关头无法侍奉后宫妃嫔。 但臣妾想,还有一人,或许可用。” 胤禛与年世兰对视的一瞬间,便知年世兰指的是谁。 第454章 一个疑点 于是正在太医院按着温显卿的吩咐在配药的温实初就被苏培盛找了来。 年世兰在一边瞧着温实初为欣常在把脉,心中暗叹一口气,自己这一世,终究是不忍看着无辜的人殒命。 风寒之症,救治不及时的话尚且能要人命,何况是怀着孩子的弱女子。 年世兰虽恨上一世算计于她之人,但始终觉得稚子无辜。 想到温显卿被定国公府请走一事,年世兰看向一旁的乌拉那拉氏。 呵,这样的手段,上一世乌拉那拉氏就用过了,没想到重来一世,依旧是换汤不换药。 经历了上一世那残酷的斗争,年世兰可不认为今日之事皆巧合。 在她看来,欣常在的风寒不是巧合,温显卿被请走更不是巧合。 定国公府的老太君,据年世兰所知,身子还算硬朗。 且定国公府的帖子请的太医向来都是章太医,偏今日就请了温太医,不得不让年世兰多想。 温实初为欣常在把了脉,转身对胤禛道。 “启禀皇上,微臣为欣常在把脉,发现其气海虚浮, 喜脉滑走凝滞,此均乃滑胎之征兆。 但常在小主发病距今不过五六个时辰, 按照《医经》所注病程不应如此之快才是。 微臣于针灸之术上不如家父精湛, 不敢擅自施针,但于这药物上倒有些心得。 皇上若信得过微臣,微臣即刻便可为小主制方, 先用一剂药下去,若是一个时辰内退了烧, 那便小主与龙胎俱可保。” 胤禛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半眯着眼,点点头。 “你父亲医术了得,想来你承其衣钵,风寒之症也手到擒来。 那便为欣常在制方煎药罢。对了,依你所见,这风寒之症起自何时?” 温实初想到来时苏培盛说的话,只含糊道。 “回皇上话,无论这风寒之症起自何时,眼下微臣先用药,只盼着有效。” 胤禛点点头,不再言语。 年世兰瞧得清楚,这温实初看着温润如玉,心眼子可比他老子要多。 温显卿早先行走于江湖,性子也要更洒脱些,不似这般吞吞吐吐的。 温实初一剂药下去,欣常在果然在一个时辰内退了烧,喜得梦儿流下泪来。 欣常在迷迷糊糊醒来,得知皇上与皇后皆来看望过自己,皇上又发了火叫人请了小温大人来,她有些干燥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欣常在抬手摸向自己还平坦的小腹,却听旁边传来华贵妃的声音。 “你且好好躺着罢,你没事,你腹中之子也没事。” 欣常在惊讶的回头看去,才发现年世兰就坐在不远处的桌边喝茶。 温实初见欣常在醒来,又为她诊了一回脉,便道要看着熬制第二剂药,退了下去。 欣常在道。 “嫔妾不知华贵妃娘娘在此,嫔妾失礼了。” 欣常在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年世兰示意梦儿压下了她的身子。 “你才刚醒,不必行礼了。本宫就是无事, 在此处瞧着你,也好放心一些。 皇上那边本宫已经打发人去禀告了, 估摸着皇上忙完手头的事就来看你了。” 欣常在瞧瞧梦儿,梦儿立刻躬着身子退下,一直侍立在年世兰身边的颂芝也退下。 欣常在瞧着下人都出去了,才道。 “嫔妾身子不济,劳动华贵妃娘娘在此看护,心中感激不尽。 但娘娘方才说瞧着嫔妾才好放心一些,不知是否嫔妾病症凶险?” 年世兰喝了一口茶,起身来到欣常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欣常在。 “本宫一向瞧着你是个聪明的,却不想也没多聪明。 端午虽过,但夜里露重阴凉的道理你应该也懂。 何至于怀着身孕就病成这个样子? 若不是本宫劝着皇上请了小温大人来, 你腹中好不容易得来的龙胎恐怕也难保了。” 欣常在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腹中的孩子,确实是用了民间偏方,可是华贵妃如何知晓的? “嫔妾福薄,伺候皇上这么久了才得一胎, 若是因着风寒就保不住了,嫔妾便是哭死也难说。 嫔妾多谢华贵妃娘娘看护之恩!” 年世兰依旧是居高临下看着她。 “本宫只说一句,既是看重这个孩子,那便聪明着些, 别让任何人害了他去。但如果有朝一日龙胎与你只可保其一, 本宫希望你能自保为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年世兰说罢便转身离去,独留欣常在自己思考。 梦儿送走了年世兰,进来伺候欣常在喝水。 “小主晨起发起烧来,可吓坏奴婢了。奴婢一大早就去太医院请太医, 又去了景仁宫告假。谁知皇后娘娘仁爱,一听说小主病了, 后宫妃嫔请安结束后立刻就赶了来。还着人去告知了皇上, 皇上也是一下早朝就来了,小主当真好福气。” 欣常在道。 “然后呢?谁请了小温大人来的?既然我病凶险,为何不是温大人亲来?” 梦儿想了想,回道。 “先头来的是太医院的邱太医,就是常为小主请平安脉那位。 但是他说小主得的是风寒,不敢胡乱用药,怕对腹中龙胎不好。 他为小主施了针,却不见烧退下去。皇上说请温大人来, 苏公公回说温大人被定国公府一大早请走了。 这时华贵妃娘娘突然说可以请小温大人来,皇上便叫人请了小温大人。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小温大人一剂药下去,小主果然退烧了。 真真是出自名医世家的高手呢,虽然年纪不大,医术却是厉害!” 欣常在瞧着自己的贴身宫女梦儿在提到温实初时一脸少女怀春的样子,只觉无语至极。 她细细盘算一番,发觉所有事似乎都是巧合,又似乎不是巧合。 她命梦儿取来那支皇后赏赐的发簪,拿在手中端详了许久。 从来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赏赐东西都是白天,极少见夜间赏赐东西。 也就前年华贵妃有孕之时,皇上夜里赏赐过一颗极大的夜明珠给华贵妃,再无论何时,欣常在都未见夜里赏赐的。 而且细细想来,江福海跟在皇后身边时很少说话,偏昨晚笑眯眯与她说了许久,累的她在风大露重的夜里站了许久。 种种细节一思索,欣常在心头升起一个疑点。 第455章 老乡刘畚 但乌拉那拉氏在后宫妃嫔心中一直是位极为和善的主子,欣常在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她会是故意为之。 欣常在抚着自己尚平坦的腹部,唤来梦儿。 “旁人若是问起我的病如何了,你且只管往重了说。 就说我虽退了烧,人却还糊涂着。 若是有人要来探视,你也只管代我拒了就好。” 梦儿不解。 “可是小主明明精神已经好了呀。” 欣常在无奈的看看自己这个不甚聪明的婢女,缓声道。 “我如何吩咐你,你如何做便是了。” 梦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 “奴婢明白了,小主就是要奴婢撒谎就好。” 欣常在挥挥手打发了梦儿,自躺着去了。 剪秋捧了一碗东西走了来,梦儿正在廊下看着炉子烧水。 “姑姑怎么亲自来了?” 剪秋笑眯眯道。 “皇后娘娘惦记着你们小主的身子,特意叫御膳房炖了补品送来。 不知你们小主这会子可醒了?皇后娘娘听说小主的烧已经退了。” 梦儿刚打算张口,忽然想起欣常在的嘱咐。 “奴婢代我们小主谢过皇后娘娘赏赐,我们小主烧虽退了, 但人却还糊涂着,这不,奴婢才要发了炉子烧热水给小主擦擦身子。” 剪秋见梦儿如此说,便有些惋惜的叹口气,脚步却是不停。 “那奴婢去瞧瞧小主,将补品放下就走,回去也好给皇后娘娘交差。” 梦儿急急拦在剪秋身前。 “姑姑留步,我们小主得的是时疾,您进去, 怕过了病气给您,不如您将东西交给奴婢, 奴婢定伺候着小主用下。” 剪秋心中闪过一丝狐疑,但她并未显露,反而听了梦儿的话,将手中的托盘交给梦儿。 “那便有劳你了,等小主醒了,你且告诉小主,奴婢代皇后娘娘来看过小主了。” 梦儿接了托盘,高高兴兴要送了剪秋出去,却不防备剪秋忽然绕过她推开门进去了。 欣常在在屋中早听到外面的声音,此时紧紧闭了眼睛,一派睡模样。 剪秋站在欣常在床边瞧了瞧,便后退着离去。 梦儿瞧着剪秋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小主别怕,剪秋姑姑走了。方才吓死奴婢了, 奴婢生怕剪秋姑姑发现奴婢在骗她。 还好小主反应极快,不然剪秋姑姑禀了皇后娘娘, 非扒了奴婢的皮不可。” 欣常在听着梦儿说剪秋已经走了,才堪堪睁开眼睛。 只是她不禁在心中想,剪秋为何非要看看自己究竟是何状态? 颂芝捧了新鲜的瓜果给年世兰。 “娘娘您瞧,这都是今日御膳房新上的瓜果,闻着就甜的很呢。 您今日又没吃什么,不如吃些瓜果也好,舒爽一点。” 年世兰懒懒的叉起一块蜜瓜,正要放进口中,忽然又想起什么。 她唤来小林子。 “你可私下问过小温大人了?” 小林子道。 “主子料事如神,小温大人说,自己虽不十分确信, 但也有七成的把握。在他去给欣常在诊脉之前, 欣常在的身子确是被人动了手脚的。 小温大人说,那样短的时辰内,好好的喜脉游走, 非针灸不可为。用药是没有那么快的,也容易被诊出。” 年世兰冷笑,果然,乌拉那拉氏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比她年世兰狠多了。 后宫中的孩子能否生下,全凭乌拉那拉氏的心情。 但这一点却是年世兰最憎恶之处,有何不满,且冲着大人去就是了,何必牵连无辜孩童。 上一世年世兰至死都无法释怀,自己一生求不得一个孩子。 年世兰想到此处,将手中的茶盏捏的紧紧的,全然不顾热茶会灼伤她的手。 吓得小林子赶紧上前去,颤着手想要将年世兰手中的茶盏夺下。 却没想到颂芝眼疾手快,已经边出声提醒年世兰,边将年世兰的手尽力掰开了。 年世兰失神的望着自己被烫的有些发红的手心,忽然转过神来,自己如今不光好好生下了四阿哥,好好养着四阿哥,腹中还怀着一个孩子呢。 颂芝心疼的就要找药酒给年世兰擦手,被年世兰拦了下来。 “没事,一点也不疼,不必大惊小怪的。 对了,那邱太医的底细你可打听清楚了? 一开始给欣常在看诊的可就是他, 也只有他用了银针治疗,却不想是冲着龙胎去的。” 小林子又瞧了瞧年世兰的手,似乎真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说道。 “听说今日邱太医回了太医院以后,推说自己医术不精, 自请这些时日不再给后宫妃嫔请脉。 但如此一来,太医院可用的太医便少了一位, 是而邱太医荐了自己的同乡,也是今年参加了礼部选拔的医士。” 年世兰听到“同乡”二字心念一动,忙问道。 “邱太医是何地界人?那同乡又叫什么?” 小林子见年世兰问的奇怪,但好在这些他也早都问过了。 “回主子,邱太医老家是济州的,那同乡奴才也问了名字。 叫做刘畚,听说也是年轻有为,又经礼部严格遴选的。 因着他名字的字不常见,奴才还特意记在了纸上。” 说着话,小林子从怀中摸出一张二指宽的字条呈上,年世兰接过,果然是上一世那个被自己利用去陷害沈眉庄假孕,又从自己手底下跑掉的刘畚。 她暗暗叹口气,上一世自己出于女子的嫉妒,见不得胤禛身边有任何女子。 偏那时沈眉庄既得了胤禛宠爱,又满脸写满了野心。 于是在曹琴默操持下,年世兰便想出了陷害沈眉庄假孕争宠一事。 现在想来,便是沈眉庄得了宠,于自己又有何威胁呢? 左右,胤禛都是视年家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的。 小林子不懂,为何今日的主子面色一直变幻莫定,但他只管听命就是。 年世兰将那纸条还给小林子,吩咐道。 “给本宫盯紧这个刘畚,让他不要在后宫搅出什么幺蛾子。 若是他与邱太医一般不老实,那本宫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小林子道。 “是,奴才记住了。听说那刘畚明日才进太医院, 就看到时会不会指派他去侍奉后宫的娘娘小主了。 说来,这济州地界频出人物呢。 奴才记得,沈贵人的父亲就是济州协领。” 年世兰点点头,道。 “那就盯着刘畚,老乡在外,最应该防着了。” 第456章 有口无心 胤禛来看年世兰的时候,年世兰除了懒懒的行了礼,便端坐着不说话。 旁边宫女在为年世兰扇着扇子,她依旧一副极为不耐的样子。 胤禛奇道。 “这是怎么了?朕忙了一整日,好不容易有时间过来瞧你, 你却给朕甩着脸子,爱搭不理的样子,可是谁又惹你了? 还是弘历不听话,要你烦心了?” 年世兰拿着手中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细细的汗珠,越发不耐起来,但说出的话是娇娇软软的。 “皇上多虑了,臣妾怎么敢对皇上不耐呢? 不过是白日里热了起来,臣妾又不耐热。” 胤禛失笑道。 “朕倒不知你不耐热,从前从未听你说过。 既是热,那便叫内务府取了冰来罢, 何苦这般苦着自己?” 年世兰叹口气道。 “皇上只说要内务府取了冰来,可是这个季节里的冰珍贵的很。 这点臣妾还是知道的,且冰存着都是给皇上和太后以及皇后用的。 臣妾也不敢随意就叫人用冰,怕引得后宫嫉妒纷争呢。” 胤禛好笑的看着年世兰一脸认真的说这些话,道。 “你是朕的贵妃,也是本朝第一位贵妃,又为朕诞下皇子, 如此尊贵名位,难不成还不能用一点冰?且你的小厨房的开销, 也不比用冰要小,你既觉得热,那龙胎在你腹中肯定更热。 该用就用罢,无谓省这点银子。” 年世兰瞪着眼看向胤禛,不满的道。 “这是,有人在皇上跟前告状了?臣妾的小厨房是精致了些, 但臣妾可没动用宫中的银子的啊,臣妾娘家好歹是有些贴补的。” 胤禛道。 “是,朕知道。朕赏了你哥哥的,他贴补了你许多。 但朕不喜如此,朕的女人,要靠着娘家贴补在宫中过日子, 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要朕的脸往哪放呢? 这些日子端妃协理六宫,将账册对了以后呈给皇后, 皇后又依着例子给朕瞧了,小厨房的开销是比先前大了些。 但不至于养不起一位妃嫔的程度,朕倒没当个事。” 年世兰忽然凑近胤禛,有些促狭。 “皇上如此,可寒了皇后娘娘的心呢。” 胤禛盯着年世兰的眼睛,笑问道。 “此话何解?” 年世兰道。 “皇上不必与臣妾打哑迷了,皇上既是对皇后不满, 又要臣妾做了那许多戏出来,那为何不配合着皇后娘娘, 对臣妾的奢靡大加斥责一番呢?做戏做全套嘛。” 胤禛摇摇头,笑的无奈。 “你果然是个狐狸变得。好了,言归正传,说正事。 朕今日来,是想与你商量,若你身子撑得住, 朕便要带你们去圆明园避暑了。 宫中皇太后还好,德太后一直病着, 天气渐热,想必其他妃嫔也会受不住暑热, 你总不让朕将你有孕之事公之于众, 但紫禁城的暑气更甚,朕担心你身子。” 年世兰无所谓的摆摆手道。 “皇上决定就好,这些事,您该与皇后娘娘商议才是。 臣妾身子还好,前些日子难受了些,如今都好了。 臣妾拦着皇上不要说,也是为着以防万一。 想到怀着弘历之时未曾消停,臣妾便后怕。 再说了,皇上不觉得,您明明正值盛年, 又有这么多妃嫔伺候着,宫中却没几个孩子呢?” 胤禛抬眼看向年世兰,眼神如刀般犀利。 “世兰是不是知道什么?” 年世兰往后缩一缩,拍拍胸口。 “皇上,您可吓死臣妾了。臣妾能知道什么呢? 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您知道的,臣妾向来是有口无心。” 胤禛瞧着年世兰这一派装模作样,不觉笑出声来,但他心底也有了更深的疑虑。 他总觉得,年世兰知道的似乎很多,而且年世兰似乎洞悉他的心思。 在德太后一事上,胤禛越发验证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只是目前为止,年世兰并未有何不妥的举动。 这一夜,胤禛虽是留宿翊坤宫的,但年世兰知道,他并未睡踏实。 当然,年世兰也没有睡踏实。 年世兰与胤禛,同床异梦。 五月十五,胤禛带着后宫妃嫔搬到了圆明园中。 今年的圆明园花草被打理的格外好看,年世兰依旧住在清凉殿。 胤禛贴心,早早便叫人在清凉殿中放了纳凉的风轮,又取了大块的冰在殿中。 年世兰因着有孕,身子总觉燥热,自住进清凉殿便觉舒爽多了。 端妃正捧了账本子在乌拉那拉氏处,说着天气暑热,皇上已经吩咐内务府给翊坤宫用冰了。 端妃道。 “皇后娘娘都还未用冰,臣妾以为,华贵妃所居,实在是奢靡了些。” 乌拉那拉氏笑道。 “奢靡就奢靡罢,皇上宠着,本宫也不能说什么。 你也瞧见了,如今皇上将满宫妃嫔都没看在眼里, 只有华贵妃一枝独秀。本宫每每想起宫中皇嗣凋零, 便觉忧心不已。本宫无福,保不住大阿哥, 可是你也还年轻,怎的也不知道争一争皇上的恩宠呢? 现今只有个欣常在有孕,太后也常对本宫耳提面命。 先帝子嗣众多,到咱们皇上这,现下就二子一女,也太少了些。” 端妃合上手中的账本子,反正皇后娘娘也不打算看。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尚且说自己无福, 臣妾就更是个没福气的了。 皇后娘娘也看到了,皇上每每来了后宫, 去的最多的便是华贵妃处,加之臣妾近来忙碌, 更没有机会伺候皇上了。罢了,一切随缘罢。 这子息之事,非臣妾一力可为。” 乌拉那拉氏惋惜道。 “你瞧你,这是还没从伤心中抽身?年纪轻轻, 说什么随缘不随缘的话,叫本宫听了寒心。 本宫知道,你初次协理六宫,定也是有些手忙脚乱的。 本宫瞧着沈贵人从前是助华贵妃协理过六宫的, 不如叫她分担一些罢?你也好腾出时间调养身子。” 端妃温顺道。 “是,一切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于是自年世兰抱病后闲了许久的沈贵人,自入了圆明园第二日起,便又跟在了端妃身后。 甄常在知晓后,也十分知趣的不再去烦扰沈贵人。 第457章 安氏偷听 这日起早众人便觉异常闷热,天儿也压抑着,瞧着一场雨即将来临。 各宫妃嫔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便回了自己住处。 安常在无事,带了自己正在绣的帕子去找甄常在,想与她闲坐绣花儿打发时间。 此时甄常在正得了沈贵人送来的东西把玩。 一把乌金石骨的折扇,在这深宫中虽不是多么名贵,却是难得的材质,触手生凉,正适合夏日消暑。 两串七彩琉璃宝珠手串,瞧着也是一派女儿家喜爱的样子。 一对鸳鸯戏水的藕丝青云帕,其中一副交颈鸳鸯的图样叫人看了遐想。 据说这藕丝帕难制,500斤藕抽出的丝仅够制作一双鞋的布料。 且布料极软不易做成衣衫,但若是制成衣衫,却是比宫里娘娘们贴身穿着的还要舒适的。 沈贵人能送来这两方藕丝青云帕,可见她在皇上面前应是十分得宠的。 甄常在看着旁的也就罢了,独独将这藕丝帕拿起来看了又看。 流朱在旁看着甄常在的动作不解。 “小主,这不就是两方帕子吗?咱们自己绣了不知道多少呢, 小主喜欢这样的图样?等奴婢学了来,绣给小主罢。” 浣碧与流朱自小都是跟着甄常在的,但对这衣食住行上却比流朱要留心一些,她看出这两方帕子的料子不同于一般常见的。 “你知道什么呀,这帕子我瞧着可不比苏绣便宜呢。 沈贵人与咱们小主真是好,这样好的东西也舍得送来。” 甄常在依依不舍的将手中的藕丝青云帕放下,说道。 “浣碧说的是,这两方帕子价值不菲,但我心里有些难过。 这样好的帕子,若不是眉姐姐得宠皇上所赐,姐姐又惦记着我, 我是连见也见不上的。从前读书,只在古籍中看过这种藕丝布料的记载。 在民间哪得机会见呢?也只有在皇宫里,在这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得幸一见罢了。” 流朱惊讶极了。 “啊?奴婢瞧着这帕子与寻常的料子没什么不同呀,小主怎知就是什么藕丝的呢?” 甄常在笑笑,不以为意道。 “这帕子拿在手中极为柔软,又如水般润滑。 且眉姐姐着人送来时已经说过了,这叫藕丝青云帕。 流朱,你亲自接下的东西,怎的没听到呢?” 流朱张了张嘴,涨红了脸,嘟囔着。 “小主知道的,奴婢大大咧咧惯了。” 浣碧捂了嘴笑道。 “你呀,从前在府里就大大咧咧的,进了宫还是这个样子。 赶明儿咱们小主得了宠,在皇上面前当差,你可不能再这样了。” 流朱撅了嘴,吐了吐舌头,也没再说什么。 外面安常在恰进了院子,周宁海正在院中,瞧见了安常在便要通报,安常在笑着摆摆手,轻声道。 “别吵了,我且与姐姐玩笑一下,悄悄进去吓她一跳。” 周宁海便抿了嘴笑了笑,点头哈腰表示知道了,任安常在走去了甄常在窗下。 院中其他宫人都在忙各自的事,安常在又是个常来的,便也没人管她行动。 只听甄常在在屋内说话。 “得宠?还不知猴年马月呢。我总觉得奇怪, 我与眉姐姐还有安常在一起进的宫, 眉姐姐得宠也就罢了,她长的好看,家世也好, 可是安常在呢?家世,她的父亲只是松阳县丞罢了, 远不及我父亲的官职,若论貌... 罢了,不提就是了,可是连她都莫名得了皇上宠幸。 咱们三人里,竟单单剩了我,可不奇怪吗?” 听到这些,安常在身后跟着的宝鹃便急得要嚷起来,倒是安常在冷静一些,将宝鹃按下,不动声色继续听屋内甄常在主仆说话。 浣碧忿忿道。 “说的就是呢!说起这些,奴婢都替小主不值! 沈贵人得宠,那是她家世美貌皆与咱们小主不相上下, 可是那个安小主,不知凭着什么得了宠, 既是得了宠,又日日与小主姐姐长妹妹短的, 怎的也不在皇上面前替小主说说话儿呢?! 害的小主进宫都两年了,还没得幸于皇上。 小主不知道,外面传言可难听了!” 流朱急急的似乎去捂了浣碧的嘴。 “哎哟你别说了!好好儿的偏要惹小主不痛快你才高兴是吗?” 却听甄常在隐忍着怒气道。 “流朱,放开浣碧,让她说,我倒想听听,宫中传言都说什么。” 半晌,才听传来浣碧唯唯诺诺的声音。 “也没,没什么。方才是奴婢急了,那些个人说什么, 小主不必放在心里去,左不过是些挑拨离间之语罢了。” 甄常在声音清冷。 “无妨,你说罢,挑拨什么了?” 安常在身子稍稍倾了倾,只听屋中又停顿了一会子,传来浣碧迟疑的声音。 “她们说,沈贵人与安常在大抵都不是真心对小主的。 安常在位份与小主一样,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也就是了。 可是沈贵人不光得皇上宠爱,也得华贵妃青眼, 怎的也不知在皇上面前多为您美言几句。 这两日,奴婢瞧着沈贵人又得了皇后娘娘赏识, 日日跟在端妃娘娘身后协理六宫事宜, 想来见皇上的机会更多,奴婢只盼着, 沈贵人还记得与小主的姐妹情分,小主能有出头之日!” 宝鹃在身后忍不住轻声“呸”了一声,满满的鄙夷之情。 却不想屋内正在沉默的主仆三人耳朵倒是灵敏,甄常在立刻道。 “谁在外面?” 流朱已经大踏步走了来开门,安常在见躲不过,便调整了笑容,扬着手中的绣帕朝着屋内走去。 “姐姐今日做什么呢?妹妹在自己屋里太闲了,也不知做什么好。 想到姐姐前几日说喜欢我衣裳上的花样,今日便特意寻了一样花样的帕子来绣给姐姐看。 不想进门来见姐姐的贴身侍婢浣碧与流朱都不在院子里,便想进屋找姐姐呢。 这刚走到台阶下,不小心绊了脚,这不,宝鹃正在恨姐姐这的台阶呢。 姐姐说可笑不可笑?宝鹃这丫头,当真是被我惯坏了呢。” 跟在安常在身后的宝鹃也立马笑起来,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奴婢只记得小时候跌了跤,爹娘便要将跌了奴婢的地方拍拍打打一顿方解恨。 刚才看我们小主绊了脚,奴婢一时情急,就学着爹娘的样子恨不得打打这台阶呢。” 已经站起身的甄常在见安常在主仆二人面上笑的真挚,也不好再深究方才的异响,只好对着在院中伺候的周宁海道。 “周宁海,你如今的规矩越发回去了,安小主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白白叫安小主差点跌了跤。若是摔到了安小主,我可要找你问罪的!” 第458章 定有隐情 周宁海赶紧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口中道。 “小主恕罪!是奴才糊涂!” 安常在拉了甄常在的手道。 “好了,姐姐何苦怪罪奴才呢?是妹妹不叫奴才通传的, 妹妹本以为,姐姐这里是妹妹走惯了的地方, 妹妹私心觉得这里像是妹妹在宫中的家, 回自己家,何须奴才通传呢? 没想到是妹妹莽撞了,惹得姐姐生这好大的气。 下次妹妹来定让奴才提前通传。” 甄常在此时也不确定安常在究竟有没有听到她们主仆的话,但也只能压下脾气,她眼珠子转了转,反手亲热的拉了安常在的手坐下。 “妹妹说的哪里话,妹妹将此处当作自己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与我,还有眉姐姐,咱们三人是一起进宫的,本就是亲姐妹一样的。 我这里虽小,但只要妹妹不嫌弃,就是妹妹在宫中的家呢。” 安常在抽出手来,自宝鹃手中接过绣了一半的绣绷给甄常在看花样。 就这样,安常在与甄常在都心不在焉的绣了半天花样,直到午膳时才回了自己那里。 安常在一走,甄常在的面色就垮了下来,她方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与安常在攀谈,倒是一点也瞧不出什么,安常在依旧如常,对甄常在的每句话都热情回应,有问必答。 而离了甄常在的安常在,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宝鹃瞧着安常在的面色,小心翼翼道。 “小主别生气了,为这样的事生气,不值当。” 安常在温婉的小脸上现出一丝冷笑。 “我倒真是不值当为她生气。我知道,她与沈贵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 我不过是半路杀出来的“姐妹”罢了,哪有自小的情谊来的亲切呢? 可是她不得宠又不是我造成的,她不该在背后这样疑我寒酸我。” 宝鹃咬咬唇道。 “奴婢说句实在的,您与甄常在一起进宫,如今也两年了。 奴婢觉得,甄常在不得宠,便连脾气都变了呢。 从前她不是这样刻薄的性子,对小主多少是有真心的。” 安常在拿起手中的绣绷,端详一回,忽然摸起桌上的剪刀,狠狠将绣绷划烂,又撕碎成渣。 宝鹃吓了一跳,想要去阻止却被安常在的眼神吓住。 安常在看着脚下一堆碎布,恨恨道。 “她对我哪里来的真心呢?不过是从前看着我家世不如她, 便拿些她看不上的东西施舍我罢了。如今瞧着我得宠, 而她至今都没侍寝,情急之下原形毕露了而已! 我看她与沈贵人,怕也不是多么真心的姐妹! 我如今信了华贵妃娘娘说过的话,宫中哪有真心的姐妹, 不过都是追名逐利的蝇营狗苟!” 宝鹃蹲下将碎布一点点捡起,说道。 “小主也别恼,她这样的性子,得不了宠是她活该。 奴婢听皇后娘娘处的宫女说,朝中有几位大人家的女儿, 都出落的极为标致貌美,虽今年不是选秀的年份, 但皇后娘娘已经问了皇上意思,有意在这几位大人家选可心的进宫。 等新人进了宫,更没有她什么事了。 皇后娘娘且不说,母仪天下,她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华贵妃娘娘呢,大家都目睹了她有多受皇上恩宠,自然也无事。 余下现有的几位娘娘小主,奴婢瞧着,只要不离大谱, 那便还是如之前一般,轮流伺候皇上,只不过分几次机会给新人而已。 唯独甄常在,她自进宫就未侍寝,这到时候皇上有了新人, 您说,她还有机会得宠于皇上吗?所以您只管坐稳瞧好。 今日所听所闻,皆是过眼云烟。等您位份在她之上了,还不是您说了算?” 安常在叹口气,将蹲在地上捡碎布的宝鹃拉起来。 “宝鹃,你虽是我进宫以后内务府分来的,但你如今是最懂我心思的。 可是想要晋位,谈何容易呢?你瞧欣常在有孕,皇上也没给她晋位份。 而且欣常在平日还比我伺候皇上次数多一些呢,也不过如此。” 宝鹃道。 “小主,宫中历来就没有嫔妃有孕便晋封的规矩。 您怎么就知道欣常在不能母凭子贵呢? 这宫中如今只有两位阿哥一位公主, 万一欣常在争气,再生下个阿哥来, 皇上肯定要给她晋位份的,要是这阿哥再争气些, 讨了皇上喜欢,怕是欣常在封妃也是有可能的。 如今宫中妃位只有端妃一位,咱们皇上的后宫也太空了些。 您伺候皇上也有些日子了,要不,奴婢帮您求个偏方来试试?” 安常在眼神黯了下去,苦笑道。 “我这身子,自己知道,若是能有孕,早该有孕了。” 安常在每次侍寝完,乌拉那拉氏都会叫绘春送来一碗“滋补”的参汤,这也是后宫中女子侍寝完皇后娘娘都会送的例汤。 众人只管感激皇后娘娘体恤妃嫔,但只有安常在知道,那参汤里,可放了份量不小的避子药。 而皇后赏给端妃,端妃一直在用的欢宜香,安常在略略闻一闻就知道,那里可是掺了大量的麝香。 麝香乃伤胎伤身只利器,别人闻不出,是因为那欢宜香用香味浓重的龙涎香作引子调和,压住了麝香的气味。 但安常在的父亲在未发迹前,是位混迹街头的香料商人,安常在自小就精通调制各式香料。 所以每次安常在见到端妃的时候,几乎都是敬而远之,从不往她身边凑。 也只有安常在知晓,皇后可远远不是看着那般随和仁善的。 只不过这些事,安常在不会告诉任何人,连宝鹃这样被她称之为“心腹”之人也不会告诉的。 安常在在自己屋中枯坐许久,她从前只以为华贵妃与皇后不睦,是因名位之争。 现下结合华贵妃所说所做,安常在觉得,其中定有隐情。 听说敬嫔所生的康乐公主是华贵妃一力保下来的,而且平日在宫中,华贵妃治下手段铁血,却不曾听说她谋害于谁。 这次欣常在有孕得了风寒,听说也是华贵妃在旁请了小温大人来为她退烧。 安常在想,或许,自己该去一趟华贵妃如今所居的清凉殿了。 第459章 求错了人 小林子在年世兰跟前儿禀道。 “安常在求见主子,这会子就在门外呢。说来也奇怪, 安常在与主子素来没有往来的,这忽然来求见,也不知何故。” 年世兰正在瞧胤禛新赏的料子,竟是藕丝的,摸在手中会如水般流动,柔软细腻是蜀锦苏绣所无法比拟的。 听来送赏赐的内务府奴才说,这料子制作不易,上百位工匠通力合作半年,统共才得三匹。 皇上说,华贵妃定会喜欢,便叫人送了两匹来,还有一匹却是再未赏赐任何人,单单自己留下了。 年世兰命小林子将内务府送赏赐的公公好生送出去,小林子机灵,又塞了那公公一个份量不轻的荷包,送赏赐的公公喜得眉开眼笑,直道华贵妃娘娘的好。 内务府送赏赐的公公前脚刚走,后脚安常在就求见。 年世兰道。 “她既没说因何求见,那必是有不好马上说出口的原因,叫她进来罢。” 于是安常在进殿的时候,就看到年世兰还没命人收起来的一大堆赏赐。 那赏赐中最显眼的,便是那两匹藕丝料。 “嫔妾给华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安常在给年世兰请了安,就静静等着年世兰叫起。 年世兰将安常在上下打量一眼,见她还如上一世般简素,倒也没为难她。 “起来罢,坐下说话。” 安常在略略一怔,自己今日鼓足了勇气来这清凉殿,但想着华贵妃素日将谁都不放在眼里,是而做好了一直侍立的准备,谁成想竟还能得华贵妃赐座。 年世兰见安常在似是不敢坐,懒懒道。 “怎么?看不上本宫赐座?” 安常在忙道。 “嫔妾不敢,嫔妾只不过是受宠若惊,一下子有些惶恐。” 年世兰道。 “你都敢来本宫这儿了,还有何好惶恐的? 本宫这里,向来没有嫔妃愿意踏足,你倒是稀客。 且坐下说话罢,这儿也不是龙潭虎穴。” 安常在见华贵妃如此,便也不好意思的坐了下来,只不过她只敢坐了三分座位。 “嫔妾前些时候听说娘娘受伤,本想来看望一二, 但嫔妾位份低,皇上又说要娘娘安心养伤, 嫔妾便不好来叨扰娘娘。后来见娘娘伤似乎好了, 却也不怎么在后宫中走动,协理六宫之事更是交予端妃娘娘, 嫔妾便想来看看娘娘,略尽寸心。” 年世兰斜睨了眼儿看安常在,似笑非笑道。 “本宫多谢安常在惦记,安常在向来不与本宫亲近, 这乍然来本宫的清凉殿,定是有事要说罢? 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角之人,你不如直说了罢。” 安常在还在心中想该如何开口,措不及防听华贵妃如此直截了当,愣怔之情就更明显了起来。 她咬了咬牙,说道。 “娘娘快人快语,嫔妾自愧不如。诚如娘娘所料, 嫔妾今日来,一是看望娘娘,二来,如今宫中情势复杂, 嫔妾斗胆,想求娘娘护佑一二!” 这回轮到年世兰怔住了,继而她笑了起来,像是听到好笑的事。 “这可奇了,本宫都不知是何德何能,你们这一个两个的, 都来求本宫庇佑。后宫之主明明是皇后娘娘, 为何你们不去求她呢?本宫不喜多事,你倒是求错了人。” 安常在听到年世兰说“一个两个”,暗忖看来除了自己,还有旁的人想要华贵妃庇佑了。 她因想到华贵妃方才所说不喜拐弯抹角,便壮着胆子道。 “嫔妾愚钝,管不得旁人想要做什么, 嫔妾只是看娘娘得皇上喜爱, 就顾不得许多,想要求娘娘施惠一二。” 说着低下头去,年世兰瞧着安常在瓷白的脖颈,想到上一世那个唯唯诺诺的安答应。 半晌,安常在脖子都低酸了,年世兰才悠悠道。 “本宫听说,便是做山匪,也是要个投名状的。 安常在今日来空口白牙就要本宫庇佑, 本宫可没瞧出来你的诚意呢。” 安常在这才敢抬起头来,只是她先看了看左右,颂芝与立冬会意,只说自己还有事要忙,将殿内伺候的宫人都带走。 安常在今日并没有带宫人来,只有她一人求见年世兰。 所以这会子殿内就只剩了年世兰与安常在。 “好了,安常在有话可以直说了。” 年世兰倒想看看,安常在要说些什么,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安常在自座椅上起身,走到年世兰面前拜了下去。 “华贵妃娘娘睿智,嫔妾确实有话要说,嫔妾深知, 娘娘与皇后娘娘不睦已久,嫔妾有一样从未说出口的本事。 如今宫中无人知晓,嫔妾以为,嫔妾这点小本事,能为娘娘所用。” 年世兰听安常在说自己与乌拉那拉氏不睦已久,脸上的神色丝毫未变,甚至带上了一丝欣赏。 “你胆子挺大,敢直言本宫与皇后的恩怨,看来是把本宫的话听进去了。 那你且说说,你有何不为人知的本事,对本宫又有何用?” 安常在应了“是”,站起身来,在年世兰殿内踱了几步,走至殿内的焚香炉旁边,凑近香炉,用手轻轻扇了扇风。 香炉中的灰看着像是之前烧过的,此时香炉内并未焚香。 年世兰瞧着安常在的动作,想到上一世自己总是在殿内燃着浓浓的欢宜香,眼神晦暗了起来。 这一世年世兰依旧喜欢香料,但谨慎起见,并不轻易用香。 只偶尔焚些小林子自宫外吴掌柜跟前带来的香料助眠,那香料都是用的极好的东西,只有助眠的好处,却绝不会有任何害处。 安常在用手扇完了风,有些诧异。 “娘娘恕嫔妾斗胆,这香炉中的灰烬,虽气味相对来说淡了些。 却是不可多得的好香。据嫔妾所察, 此香应是南唐国破后已经失传的鹅梨帐中香。 香味浓郁,却是有助睡眠的,而且,此香是有孕的女子用的多些。” 说完,安常在眼睛在年世兰还算平坦的腹部一扫而过,低头道。 “此香虽有孕的女子用的多些,但嫔妾多嘴一句, 用此香时,房中断不可放置依兰花。” 第460章 娘娘成全 年世兰不动声色瞧了安常在两眼,又看了看那焚香的香炉。 “为何不能放置依兰花?本宫记得,依兰无毒。” 安常在道。 “是,依兰花原本无毒,但大量提纯的依兰花, 再混合蛇床子,与鹅梨帐中香相遇,具有催情之效。 娘娘若是有着身子,这便是十分危险之事。” 年世兰道。 “你既说了,鹅梨帐中香已经失传, 你又从何得知本宫这里有? 信口雌黄,本宫可不会轻饶。” 安常在闻言,身子不由自主抖了抖,忙跪了下来。 “家父在未做官前,曾做过数十载香料生意。 嫔妾自幼耳濡目染,又经家父传授香料经验, 虽不能十分确定娘娘宫中燃过鹅梨帐中香, 但也有七八分确定。因嫔妾一直在研究这香的制法, 却总是有几个关窍想不通,适才闻着残味, 嫔妾大约能知道还缺哪几位香料,嫔妾的这香,也就成了。” 年世兰心下一惊,自己在梦中窥见的事有许多,其中就包括这安常在的制香本领。 只是梦中之事到底模糊,竟不知这安常在的鼻子这么厉害。 年世兰压下心中的惊讶,面上浮起一丝笑容。 “安常在好灵的鼻子。这香据送来的人说,是叫鹅梨帐中香。 只是你也说了,自南唐国破后,这香就失传了。 所以本宫只以为借名之香罢了。可是,你说了这许多, 对本宫来说,有何用呢?” 安常在见华贵妃脸上有了笑意,心中更有了把握。 “娘娘,方才嫔妾只是想让您看到嫔妾的本事, 接下来嫔妾所说,只娘娘一人知晓就好。 否则,恐怕会在后宫掀起滔天巨浪。” 年世兰的耐心都快被安常在磨磨唧唧的磨完了,所以语气带了不耐与轻蔑。 “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是没有个正题。” 安常在知道,这是华贵妃耐心快到头了,便不敢再继续卖关子。 “娘娘知道,皇后娘娘赏了端妃娘娘一味欢宜香, 阖宫嫔妃也知道,此香制作繁琐不易得, 可是此香味道浓重,皆只是为了掩盖其中一味至关重要的香料味道。 那便是麝香!麝香一味,损女子肌理至深,若不小心接触, 及时调养一些日子也就无碍了。可如端妃娘娘般日日闻着, 恐怕此生不会再有孕~” 安常在一口气说完,就悄悄看年世兰脸色。 此时的年世兰想到上一世自己喜爱的香料,是枕边人精心调制了给自己的慢性毒药,久未起波澜的心,又泛起了杀意。 若不是自己重来一世,便是恨死了胤禛,也无法动摇其分毫。 这一世,自己躲过了欢宜香,但当今日安常在又将此香的功效提及,年世兰只觉自己有些窒息。 她悄悄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用力让自己疼痛一些,渐渐压下心中的杀意。 再看向安常在,年世兰适时的做出一副惊讶姿态。 “你说的可是真的?本宫虽与皇后娘娘不睦, 但皆是为着皇上恩宠,本宫不敢相信, 皇后娘娘竟有如此心机掌控后宫。 怪不得端妃承宠已久,却自上次失子之后再未有孕。 本宫私心以为她是上次的事伤了身子。 你可知道,污蔑皇后,罪名可不小。” 安常在咬着牙,抬头看向年世兰。 “嫔妾绝不敢污蔑皇后娘娘,但嫔妾也不愿做个傀儡受人摆布! 娘娘可知,除了翊坤宫,每位妃嫔侍寝次日,皇后娘娘都会赏嫔妾们例汤。 可是那例汤里,却被加了大量的避子药!嫔妾每次捏着鼻子喝下, 等送汤的宫人走了,都要抠着嗓子将其吐出来。 可是没用,无论嫔妾如何做,那汤药效之强,都不会让嫔妾有孕的! 嫔妾还年轻,嫔妾只想给自己求个前程!嫔妾想有出息, 这样,在家中的母亲就能过几天好日子了!” 安常在说到母亲之时,骤然红了眼圈,流下泪来。 这是年世兰从不知道的事情,年世兰只知安常在家世寒微,却不知她努力想往上爬,只是为了家中母亲好过一些。 “你是嫡出的女儿,你的母亲是正房嫡妻,难道在家过得不好吗?” 安常在见问,心中积压的委屈忽然一倾而出,泪水也喷涌而出,泣不成声。 “娘娘垂问,嫔妾不敢不答。家父虽只是一介县丞,却有五房姨娘。 母亲天性懦弱,又爱慕父亲一辈子,为父亲熬瞎了眼睛, 人老珠黄,不得父亲喜爱,是而被家中几位姨娘们欺辱不休。 嫔妾上京,母亲想陪伴都不得,还是与母亲稍微交好些的萧姨娘送嫔妾来的。 嫔妾每每念及此事,都为母亲担忧。她如今一个人在府中, 只能靠着嫔妾积攒的散碎银子过日子,也是因着嫔妾在宫中, 家中父亲与姨娘们才不至于要了母亲的性命! 所以嫔妾今日前来,不单是为了嫔妾自己,更是为了嫔妾的母亲! 求娘娘护佑一二,成全嫔妾的一片孝心!” 安常在哭到无法继续说下去,跪在地上眼泪直落在清凉殿的地上。 年世兰心有所触,看了半晌,叹口气道。 “你先起来罢。你今日来了这许久,又说了这许多肺腑之言, 本宫也不是个心硬的,只是本宫不愿在宫中多事,本宫只想安稳过日子。” 安常在并未起身,反而急急道。 “娘娘,恕嫔妾直言。这宫中即便您想过清净日子, 也是不能够的。嫔妾听说新人即将入宫, 其中也有皇后家族的女儿。 您孤身一人在宫中,虽皇上恩宠隆重, 却不能不为自己打算啊! 再说了,嫔妾瞧着,即便您不去招惹皇后娘娘, 恐怕皇后娘娘也不会放过您。” 安常在从自己袖中摸出端午节那天乌拉那拉氏赏的荷包。 “娘娘您瞧,皇后娘娘不喜宫中女子有孕,就连这香囊中也暗藏玄机。 但嫔妾方才已经细细闻过了,您殿中并没有这个香囊味道。 可是您那天也是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所以, 嫔妾笃定,您也是防着皇后娘娘的对不对? 嫔妾不贪心,只想有个一子半女的傍身, 能长久在宫中活下去就好!求娘娘成全!” 年世兰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安常在,久久未语。 第461章 姐妹亲情 安常在跪在地上,静静等着华贵妃说话。 忽地面前掷下一样东西来,安常在愕然瞧去,是一枚绣工精美的香囊,正是端午节时皇后赏赐的那种,只是这是个空香囊,里面的东西已经没了。 年世兰道。 “你很聪明,往日里本宫瞧着你胆小怯懦,心里却是个有成算的。 这香囊想必你认识,便无需本宫多言。只是现下本宫还不需要你做什么, 待来日有用到你的地方,本宫会叫人去找你的。” 安常在一听,将那掷在地上的空香囊捡起,紧紧握在手中,面上露出喜色来。 “嫔妾多谢贵妃娘娘成全!” 年世兰摆摆手,打发了安常在出门。 召了宫人进来伺候,又唤了小林子进来。 “宫里眼看着要进新人了,这死水一潭的后宫,也要起些波澜了。 本宫叫你去打听的事怎么样了?都有哪些人进宫来。” 小林子将早就准备好的单子呈上。 当先的便是费扬古家的嫡次女,乌拉那拉·瑶岑,小林子见自己主子盯着第一行看,立刻道。 “这位是先皇后纯元皇后的嫡妹,只是生的晚,年纪小了些。 但今年也十七了,早过了议亲的年纪。 不知为何,费扬古大人似乎不着急的样子, 此次进宫的人里就有她。说来也是, 当今皇后娘娘怎能容忍自己的亲妹妹又进宫与她一同侍奉皇上呢。” 年世兰盯着单子,漫不经心道。 “怕是父命难违罢。这皇后娘娘已经年近三十,家里就送进来更年轻的, 她们家也怪有意思的。按说费扬古早年军功卓着,完全不必用儿女情牵绊皇家, 可是这般做派,却是隐隐有形成外戚之势。咱们的皇上可不见得能让他如愿。 这单子上的其他人,本宫大概看了,竟是文臣武将家各半。 不是那些酸腐文人都自恃清高吗,怎的也要用女儿来搏一搏富贵了。” 小林子笑道。 “害,奴才不懂这些,奴才只知道,此次进宫的博尔济吉特氏千金年纪可真小啊。 她家里竟也舍得送她进宫,这般年纪不应该都是在家娇养着等议亲吗。 奴才乍一听说的时候,吓了一跳呢。不过这乌拉那拉氏和博尔济吉特氏都是满族, 怕是进宫位份不会低,奴才担心,这皇后姐妹联手,会不会对主子更为不利。” 年世兰又将单子看了一遍,合了起来。 “德太后不也是与乌拉那拉氏同出一宗的吗?她在宫中经历了那么多, 还不是没有与皇后掀起什么浪花来。你以为,皇后真能容得下她这个亲妹妹?” 年世兰嗤笑起来,梦中她所见的宜修与纯元的龃龉,可不是姐妹亲情能化解的。 年世兰深知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乌拉那拉宜修都是深爱胤禛的,既是深爱一个人,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人来分走胤禛的恩宠。 胤禛现在宠着年世兰,乌拉那拉氏奈何不得,但她那颗想除去年世兰的心,可是时时刻刻。 小林子又道。 “主子说的是,但主子还能在园子里逍遥三个月呢, 据奴才所知,礼部定的日子是八月十五中秋回銮, 之后才是新小主们进宫的时候。 只不过到时主子的肚子肯定就遮不住了, 怕是阖宫知晓以后,于主子养胎不宜。” 年世兰摸摸才三个多月的肚子,还是不显呢。 她记得,怀着弘历的时候,是五个月时才能明显看到腰腹的变化。 “龙胎在腹中已经三个多月了,按理说已经坐稳了。 只要我谨慎着些,想来问题不大。 我倒有些期待,你说,皇后知晓本宫有孕, 又已经坐稳了胎,那脸上的神情该有多好看呢?” 年世兰想到乌拉那拉氏知晓自己已经有孕这么久以后可能会有的样子,就止不住想笑。 小林子嘿嘿笑起来,颇有些自得的样子。 “主子放心,按着吴掌柜的估摸,不出一个月,皇后娘娘的神情就更好看了。” 欣常在自风寒痊愈,便称自己呕吐严重,头晕乏力,起不来床。 请了温实初去看,说是女子有孕的正常状况。 乌拉那拉氏便特意吩咐下来,要欣常在好好安胎,不必日日晨昏定省的请安。 自到了圆明园,欣常在就还如之前来时一般,与李贵人曹常在同住武陵春色。 这日李贵人与曹常在无事,又因天气热懒怠出门,便约着去了欣常在的屋子。 欣常在看着精神仿佛好了些,正在被梦儿伺候着用燕窝。 原本一个常在是没有燕窝的份例的,但乌拉那拉氏说龙胎在腹中要好好的长,做母亲的就要多进补。 便命内务府日日送了燕窝来,只不过不是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常用的血燕,而是普通的白燕。 但就这白燕燕窝,嫔位以下都不见得能常食。 李贵人自打被胤禛夸赞了着粉色好看,便日日都是粉色衣衫。 深粉,淡粉,偶尔穿一身别的颜色,也要刻意搭一张粉色的帕子。 今日她又是一身很是清亮的粉色,一进欣常在的屋子,欣常在只觉自己眼前一亮。 抬起头来,是李贵人带着曹常在来了。 “妹妹不知姐姐前来,失礼了。” 欣常在将手中的燕窝碗递给梦儿,作势就要下床行礼。 李贵人娇笑着快步上前,一把将欣常在按了回去。 “妹妹快躺着罢,这有孕辛苦,就免了这些繁文缛节罢。 我也是无事,在自己屋里闷热,就过来瞧瞧你。” 曹常在紧接着笑道。 “是啊,妹妹何必客气。今日天儿闷热,也不知道你身子受不受得住?” 欣常在闻着李贵人凑近时身上那股浓烈的香味,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慌得李贵人赶忙让开,生怕欣常在吐在自己刚换的衣裳上。 梦儿急急取了美人盂来,欣常在却只是干呕了一会子。 李贵人与曹常在面面相觑,听说欣常在呕吐厉害,没想到这般厉害。 欣常在被梦儿伺候着擦了嘴,漱了口,尴尬一笑。 “方才叫姐姐们见笑了,肮脏秽物,恐污了姐姐们的眼睛。” 第462章 剧毒商陆 李贵人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乍然见到这情景,也是心中泛起了一股恶心,但她强压了下去,勉强笑道。 “无妨,无妨。我向来只听说妇人有孕十分辛苦,今日得见才知确实辛苦。” 曹常在也道。 “是啊,从前咱们都只是听说,自己又从未有孕, 哪里知道竟是这般难捱,妹妹真是辛苦了呢。 昨儿皇上来看你,定也是知晓妹妹有着身子难受的。” 欣常在深深吐出一口气,她近日总觉得胸闷气短,温实初还开了桂枝汤给她喝,说她是气血不足。 “说句实话,我此时倒羡慕姐姐们没有身孕的轻松呢。 你们瞧,我现在说句话都觉得乏力,这胸口总觉得堵着什么似的。 听说等肚子大了起来,这五脏六腑皆被挤到了胸口, 那时会更难捱呢,听说到时连用膳都用不好。 自打有孕,我是吃不下也喝不下,方才李姐姐靠近的时候, 自李姐姐身上传来的香味便叫我受不住了, 才引得我在姐姐们面前失仪了。” 李贵人“啊?”了一声,忙低头看自己身上,除了端午节时皇后娘娘赏的香囊,再没有任何旁的香味啊。 “妹妹是说这个?” 李贵人说着将自己身上的香囊用手拨了拨,香囊里的香味散发出来,欣常在立刻捂了鼻子。 曹常在十分有眼力见,赶忙拉着李贵人后退两步。 欣常在瞧着李贵人站远了,才颤颤巍巍的取下捂了口鼻的帕子。 “正是这个味道,姐姐见谅,我如今实在是闻不得这些。” 李贵人舒了一口气,将香囊摘下来递给身边跟着的翠果,要她将香囊先送回自己屋里去。 “你既闻不得这些,我便不戴了罢。真是可惜, 皇后娘娘知道咱们底下这些人喜欢香, 还给咱们各自送了极好闻的香饼呢。 我昨儿焚了,那气温清甜,叫人在这暑热天气里浑身舒爽。 曹妹妹,你也收到了,噢?” 曹常在笑道。 “是,但我收到的与姐姐的香饼味道还有些不同呢。 只不过如今欣常在闻不得,我便不好拿出来了。 我今日早起瞧着菀贵人也打发人来欣常在这了, 可是菀贵人也惦记着你,来瞧你了?” 欣常在想到早起菀贵人打发太监来送了一盒山参,说是皇上赏的,自己舍不得用,听说有孕最要进补,就一股脑着人送来了。 “是啊,菀贵人还送来了好些东西,其中有一盒山参, 应该是极为珍贵的,菀贵人说,是皇上赏的。 她自己舍不得用,倒一股脑都给我了。” 李贵人嗤道。 “她倒怪大方,借花献佛的便宜事谁不会做呢? 不过既然她给了你,你就好好补身子罢。” 欣常在笑道。 “菀贵人送来的山参多,要一大盒子呢。 既然二位姐姐来了,也各自带回去一些熬汤补身。 将自己个儿滋养的水水润润的,才能更好的伺候皇上呢。” 说着,便招手要梦儿将山参锦盒取了来。 李贵人难得羞红了脸。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一同伺候皇上, 你已经有孕了,终究还是你更有福些呢。” 曹常在去瞧打开的山参盒子,果然见里面放着两根粗壮的参,旁边还有许多截成块状的零星参。 “这...从前我在家时,见过的参虽没有这般粗壮, 但也都是成根的呢,皇上赏的参,怎的还有这许多零散的?” 李贵人也抻了头去看,果然见许多零散的参。 她随意拿起一块来瞧了瞧,瞧不出什么来,便又放下取了另一块来。 她发觉这块参有些许不同,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不同,便拿着多瞧了两眼。 欣常在却是对李贵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等她极为客气的松了李贵人与曹常在二人山参,又看着她们走了,伸手拿起方才李贵人看的那截参仔细瞧了瞧。 但见那参看着与别的参颜色有些差异,欣常在又仔细拣选了盒子里剩的参, 才发觉两种有细微区别的参竟是掺杂着的。 她隐隐想到什么,赶紧将剩的参收进盒子,唤来梦儿。 “小温大人说我虽气血不足,却不宜过分进补。 这些山参都是大补之物,我怕自己身子虚不受补。 不过放着也是白放着,时间久了也就效果减淡了。 你拿去找小温大人,将这些山参给他, 不如叫他拿去入药罢,给该用的人用。” 梦儿依言抱了盒子去了太医院找温实初,李贵人回到自己屋里,又拿着欣常在送的参看了一会子,忽然想起那块参有何不同了。 李贵人在家时,曾见家中祖母拿了几支山参与商陆给她们晚辈辨别。 方才欣常在那盒子里,与其他参些许不同的参块,正是商陆的根茎! 山参是补身的佳品,商陆却是剧毒之物! 李贵人想到欣常在一脸欣慰的说,那盒子山参是菀贵人打发人送来的。 难道是菀贵人想对欣常在下毒? 可是菀贵人着人送东西也说了,那参是皇上赏的,皇上这些日子虽不像从前宠着菀贵人,可不至于就要了菀贵人的命吧?! 李贵人没有头绪,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她慌忙叫人将自己得的参收起来,嘱咐宫人不许轻易动这些贵重之物。 李贵人惯常没心没肺,只知后宫女子争风吃醋乃常事,这要命的,可是第一次见。 她在这大热天里只觉浑身冰冷,背后的冷汗将贴身衣物都黏在了背上。 她想找人商量,可是却发现自己无人可找。 想来想去,她决定静观其变。 如今欣常在怀着身孕,若是不小心用了这剧毒的商陆,不止龙胎不保,就是欣常在自己,恐怕也没命活到回紫禁城了。 听说圣驾回銮以后就要有新人进宫了,难道是菀贵人想趁着欣常在有孕,一举除去她们母子,好与新人争宠? 李贵人越想越害怕,低头看到自己的衣裳,粉色此时看着十分扎眼。 “翠果,今儿天太热了,这衣裳闷着不透气。 你去给我取了那身湖蓝的来换了罢。” 第463章 裁减用度 李贵人得了山参回去,本想叫人炖了补身,翠果在旁道。 “小主,如今正是天儿热的时候,这山参又性热, 怕是不好用在此时罢?您又身子康健,不如留到冬日进补。” 李贵人眼珠子一转,觉得翠果说的有道理。 “也罢,我在家中的时候又不是没有见过好东西。 只是如今进宫这么久,只是一个小小贵人, 这样好的山参倒是不多见,你说这欣常在也怪大方的, 莞贵人才送了她的东西,她转手就分与了我与曹常在。 哎呀,这以前竟没发觉,欣常在真不错。” 翠果附和道。 “是,奴婢也觉得欣常在大方。只是奴婢多心, 总觉得此事有蹊跷,莞贵人与欣常在素常也没有往来, 如何今日将这样好的东西一股脑送给了欣常在?” 李贵人摆摆手,不在意的道。 “害,这有何不解,莞贵人这是瞧着欣常在有孕辛苦罢。 大家同为女子,这点子同理心应该也是有的。 便是往常没有来往,这一盒子山参送出去, 以后可不就有来往了?莞贵人得皇上宠爱多一些, 大抵是将这些东西没怎么放在眼里罢。 不像咱们这样可怜,守着月例银子过紧巴巴的日子。 便是想送些什么给欣常在,一时也拿不出几件趁手的呢。” 翠果点点头,没再说话,心中却深知,以李贵人只进不出的性子,就算是手头有什么趁手的东西能送礼,她也不会轻易送出去的。 就拿之前那件金枝玉叶桂花发簪来说,不知何时损了一个花瓣,李贵人都心疼的长吁短叹半天。 若是要她拿那样的物件儿送人,怕是要一宿都睡不着觉的。 近日端妃协理六宫,沈贵人跟着端妃鞍前马后。 听说沈贵人又能干,在皇上跟前儿提出了裁减用度,例菜减半的主张,而皇上念着边疆士兵辛苦,也同意了沈贵人的主张。 这嫔位以下的小主们本就每日份例不多,且每日这些个小主们吃剩的都打赏给底下侍候的宫人。 翠果等这样的宫女,也就靠着这点子东西打打牙祭了,结果也是一朝缩水大半。 沈贵人还提出将每日消暑的一碗绿豆汤折了银子,给到各人就好。 可是,银钱那样好的东西,宫女太监们哪有份沾染呢? 及至再摊上李贵人这样吝啬的小主,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翠果这些日子也是心里觉得不舒服,憋着一股气儿呢。 乌拉那拉氏将双手浸入滴了玫瑰精油与茉莉花瓣的水中泡着,剪秋在旁伺候着润手的脂膏,专等着给乌拉那拉氏润手。 “娘娘这些日子精心护养着,这手越发细润了。 奴婢那日瞧着,皇上目光跟着娘娘的手可是转了好几圈呢。” 剪秋笑着,恭维着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没有抬头,专心的浸泡着手,听了剪秋的话,随意笑笑。 “你倒会哄本宫开心,皇上如今可不会再盯着本宫看了。 等过了中秋,更是会有新鲜的花朵可看,本宫人老珠黄, 哪里能吸引得了皇上的眼光呢,就连如今每个月初一十五, 皇上也只是应卯一般来本宫跟前儿坐坐,却从不会留宿。” 剪秋看乌拉那拉氏抬手,忙将手中的绸帕奉上供她擦手。 “皇后娘娘怎的说起这些事,像是在说旁人的事了。” 乌拉那拉氏擦了手,将绸帕还给剪秋,笑吟吟道。 “本宫自知得不了皇上的宠爱,便只能自己将这些事看淡了。 不然你说本宫还能怎么办呢?本宫是皇后啊~” 剪秋道。 “是。对了娘娘,听说沈贵人裁减例菜的主意, 惹得阖宫抱怨,奴婢听在耳中的, 已经有好几位小主说如今的菜色不佳呢。 奴婢担心,这传出去,会叫外头笑话。” 乌拉那拉氏道。 “外头?笑话?无非是有那多嘴的,或是盯着后宫的臣子, 这有何好笑话的,传出去只会叫人感叹皇上素俭。 至于后宫怨言,是沈贵人在皇上跟前儿提出的主意, 便是众人要恨,也该恨沈贵人。” 剪秋赞同的点点头,道。 “说的是呢!她从前跟着华贵妃身边儿,得意了好些日子。 如今跟着端妃,又一时想出头狂的没了边儿。 那日娘娘只是提了那么一句,她便立时出了这样的主意。 奴婢看呀,她想出头的心思也太明显了些。” 乌拉那拉氏欣赏着自己手中的玉如意,笑的开怀。 “她愿意出头,本宫就助她一臂之力好了。 她家世不俗,又有美貌和内秀, 本宫还真怕,她这样的性子,成为第二个华贵妃。 与其看着她一步步往上爬,不如揠苗助长, 要她一下子就出头。再说了,本宫连自己宫中的用度都裁了, 你说,华贵妃总不好还那般奢靡罢? 若是她还是一派奢靡情状,只怕不等本宫将账本放到皇上眼前, 前朝那些个老臣也要出面说道一二了。 这后宫中支出的银子,可都是出自国库呢。” 剪秋道。 “娘娘睿智,咱们呀,就等着看好戏罢。” 只是乌拉那拉氏左等右等,却不见被裁减了用度的华贵妃来闹。 换作上一世的年世兰,早都将沈贵人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这一世她瞧着眼前的醋黄瓜和凉拌金针等素菜,倒觉得开胃。 本就孕中没有胃口,这些个素菜反而对了她的胃口。 颂芝在旁道。 “皇后下令,裁减了各宫用度。听说是沈贵人在皇上跟前儿提出的, 娘娘素日无事总要尝两块的蟹粉酥也没了。御膳房说,蟹粉贵的很, 如今皇后都不许用这些贵价点心了。奴婢原本还担心您会更没胃口, 没想到您却一点也不嫌弃,倒是奴婢多虑了。” 华贵妃的玉箸停下,优雅的擦擦嘴,说道。 “孕中没胃口,吃不进肉去,这些素菜倒是来的刚好。 只是难为你们,跟着本宫也吃的素。 不过你们素日当差警醒,本宫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一会子你去取些银票,给咱们清凉殿的奴才改善改善。 只是叫她们出去了就给本宫把嘴闭紧了,别惹来是非。” 第464章 大不相同 颂芝喜滋滋谢了恩,道。 “娘娘仁善,奴婢们跟着您也享福了。您放心罢, 得了银子的嘴呀,那都很是严实的。” 年世兰点点头,自己对认真当差的奴才,一向都是赏罚分明的。 她又道。 “沈贵人这次太心急了些,又撞在了皇后的陷阱中, 惹得阖宫抱怨,恐怕以后日子不好过。 你回头瞧着她得空的时候,叫来我这一趟罢。” 颂芝好奇道。 “娘娘这些日子不问后宫中事,怎的对沈贵人有了怜悯之心? 沈贵人与甄常在交好,您又不喜甄常在...” 年世兰忽然声音轻了起来,似是自语。 “这是本宫欠她的...” 颂芝不懂,却也不敢再问了。 甄常在去找沈贵人的时候,看她正在屋中发呆,连自己进了屋都没发觉。 还是采月轻轻提醒道。 “小主,甄小主来了。” 沈贵人才回过神来,看清果然是甄常在,沈贵人脸上扯起一个牵强的笑容。 “你来啦,随便坐罢。” 甄常在缓步走至桌前,拉了沈贵人的手。 “姐姐这是怎么了?我听说你今日不忙,赶着过来看你。 一进门就看你仿佛有心事,可能说与妹妹听听?” 沈贵人见甄常在问自己,急切的对甄常在道。 “妹妹你来的刚好,今日就你自己,许多话我也就能直说了。 这些日子,皇后娘娘下令裁减了宫中用度,人人都怪是我在皇上面前出风头, 不顾别人的死活,你与陵容那里也是不可避免被裁减了的,你可恨我?” 甄常在自打进来的时候,就猜到了沈贵人出神的缘由,但她此时依旧做出一副惊愕的样子。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帮衬着端妃娘娘, 即便你出了那样的主意,还不是为了给后宫节省用度, 我如何会恨你呢?姐姐这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我来之前听说姐姐被华贵妃召去了清凉殿,难道是她为难你了? 宫中姐妹有时闲聊,会说到华贵妃无论在宫中还是园中,都用度奢靡。 难不成是因着裁减例菜的事,华贵妃为难于姐姐了?” 甄常在期待着沈贵人说“是”,她不信华贵妃能对这样关乎自己银钱的事高高挂起。 华贵妃往日的用度之精致,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可是沈贵人的回答却叫她失望了。 “并没有。华贵妃叫我去,也只是略略问了些后宫之事。 她不止不怪责我,反而安慰于我,叫我不要忧心。 只是我在回来的路上听得一些闲言碎语,自己入了心。 嬛儿,我原想着,你我之间总要有一个能出头的, 这样才好帮衬另一个,可是我竟这么没出息, 久久不能得到我想要的,也无法帮助于你。你怪我吗?” 甄常在笑着握紧沈贵人的手。 “姐姐,你也说了,你如此尽力往上爬,也是为了我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这宫中人人笑话我进宫两年未得圣宠,可是我知道,有姐姐一直在我身后, 对我照顾有加,又对我容让诸多,我怎么敢怪怨姐姐呢? 即便你如今还是忙的跟陀螺一样,我与你说话的机会都少, 但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与我一起长大,一起经历的好姐姐。 若连你都怕我怪怨,你我岂不是自伤心肺?” 沈贵人眼眶瞬时蓄满了泪,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 “嬛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 今日面见华贵妃,她要我先避一避风头, 找个借口,得了空闲想想怎么伺候皇上, 看能不能早日得个一男半女。华贵妃说, 我这样日日忙碌,连见皇上的机会都少, 日后的荣宠只怕稀薄,更难往上爬了。” 甄常在忙道。 “姐姐打算听华贵妃的吗?妹妹倒觉得此事不妥。” 沈贵人泪眼朦胧的看着甄常在。 “有何不妥?你向来比我聪明些,不如你分析于我听。” 甄常在道。 “姐姐单想想,从前都是华贵妃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 她习惯了那样被人簇拥,吆五喝六的身份地位, 如今乍然因着身子的缘故不能再在后宫威风, 必然心中是有不满的。” 沈贵人擦干眼泪,急急道。 “不是这样的,华贵妃她”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甄常在打断。 “姐姐且听我说,我知道你从前跟着华贵妃也颇得了些好处, 可是如今你是跟着端妃娘娘的,端妃娘娘性子持重, 不轻易出头,也不愿得罪人。这样的性子,其实并不适宜治理后宫。 皇后娘娘看重你,要你帮衬着端妃娘娘,其实这是皇后娘娘着意为之罢。 定是她瞧着姐姐资质出众,有意将姐姐培养了来,以后堪大用。 姐姐放眼瞧这宫中,皇后娘娘一向善待咱们,偏偏华贵妃总是与她对着, 皇后娘娘的威仪都快被华贵妃盖了去,华贵妃要姐姐避一避, 大概也是不愿看着姐姐将来出头,被皇后娘娘所用罢。 我听说待圣驾回銮,宫中还要再进新人。 大抵这些新人中,也有要华贵妃顾忌之人, 所以才这般怕姐姐跟着皇后娘娘历练起来罢。” 沈贵人目瞪口呆的瞧着口若悬河的甄常在,自小与自己干什么都十分默契的甄常在,现在竟与自己主张不同了。 可是她也知道,按着甄常在的性子,这是要站定在皇后那边了,自己说什么都无用的。 于是沈贵人言不由衷的点点头。 “妹妹说的有道理,我自会考量一番的。 如今我先按兵不动,也体会一番皇后娘娘的心思罢。 至于华贵妃娘娘那边,她如今不管事, 我便是不听她的见解又有何妨。 对了,自进宫后,我日日忙着,忽略你不少, 你都是与陵容在一处的,今日怎的不见陵容?” 甄常在露出了落寞的神色,道。 “陵容这些日子也得了机会伺候了皇上几次,白日里给皇后娘娘请了安回去, 她总说自己乏累,便整日将自己关在屋中补觉,我也不好去打扰她。 陵容如今虽与我一般还是常在,却与我是大不相同的。” 第465章 自小情分 沈贵人自然知道甄常在说的不同是哪里不同。 安常在看着只是小家碧玉的样子,性子也胆怯内敛,却也得皇上喜欢。 安常在嗓子好,又会唱曲儿,歌喉空灵婉转,据说安常在侍寝之时,养心殿常常传出动人的曲调。 自她们三人入宫,沈贵人一直忙着,平日里便是安常在与甄常在在一处的多些。 偏皇上莫名宠幸了与甄常在同住的安常在,却将才貌双全的甄常在冷在一边。 任谁看了,都要对甄常在指指点点一番的罢。 甄常在的父亲是大理寺少卿,在朝中官职不算很高,相比安常在父亲的官职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安常在的父亲仅为一介县丞罢了,听说官声也不太好。 这样的家世背景,甄常在落了下乘自然是心里不舒服的。 沈贵人也知道,甄常在小时候就总是不与众同,现下进宫被冷落了这两年,必是有些念头的。 但沈贵人佯作不知,只拉了甄常在的手安慰道。 “嬛儿,你的际遇我都看在眼中,现下只是明珠蒙尘, 不必心下难过。待来日我与你一起想法子, 只要你入了皇上的眼,以你的才色双绝, 定能在这宫中出人头地的。我听说皇上喜欢有学识的女子, 你貌若西子,才比谢道韫, 只是缺一个能在皇上跟前儿露脸的机遇。 你且耐心等等,我那里也再想想法子。” 甄常在笑一笑,这样的话听的多了,眉姐姐却总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自己也不指望什么了。 还不如多去皇后跟前走动走动,退一万步想,即便一直得不到皇上的恩宠,但有皇后的庇护,在宫中的日子也还是好过一些的。 甄常在又与沈贵人说了一会子话,就辞了沈贵人,往乌拉那拉氏那里去了。 采月将甄常在送出门,重又回来沈贵人身边,她看沈贵人又陷入了沉思,欲言又止。 沈贵人察觉到采月有话要说,便道。 “你与采星是我的陪嫁,也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 你有话从不瞒着我,有什么就直说罢。” 采月迟疑了一下,说道。 “是,奴婢只是觉得,甄小主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采月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悄悄觑了沈贵人的脸色,沈贵人道。 “不用怕,你且只管说你的就是。连你都觉出不同来了, 我与她自小的情分,自然也是觉出来的。只是我本不愿承认, 我不愿相信,她与我选了不同的路。” 采星走来说道。 “小主,恕奴婢多嘴,方才奴婢在一旁瞧着, 觉着甄小主如今神色说不出的怪异。 从前她与小主说话儿,是一派真心模样。 如今,却仿佛总有算计似的。” 采月忙道。 “采星,住口。你忘了小主说过的吗,不得在背后议论主子们。” 采星撇了撇嘴,道。 “小主恕罪,但奴婢不敢瞎说。” 沈贵人道。 “我知道你不敢。但你所说之事,我也有此感觉。 罢了,我自有我的主意。我只盼着,她还记得我们的姐妹情分。” 被沈贵人盼着还记得姐妹情分的甄常在已经到了乌拉那拉氏的住处。 她站定了脚步,要流朱与浣碧再看看自己的仪态是否端方。 流朱伸手为她拂去肩上的一丝头发,笑笑的道。 “小主今日穿的衣裳像云霞一样好看,小主的妆容也十分得体。” 甄常在微微一笑,转身带着流朱与浣碧走了进去。 待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乌拉那拉氏赐了座给甄常在。 甄常在笑吟吟道。 “嫔妾左右无事,就总想着来皇后娘娘这里坐坐, 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嫔妾才是。” 乌拉那拉氏笑的更是和善,满眼都是对甄常在的喜爱之情。 “大家都是同为伺候皇上的姐妹,不分彼此。 你喜欢来本宫这里,本宫很是高兴。 本宫正想着,暹罗国进贡的茶叶到了, 本宫记得你喜欢喝茶,但想来一直都是内务府送来的份例罢? 暹罗国的茶滋味与咱们大清的有些许不同, 你今儿刚好来了,便带回去一些尝尝。 若是喜欢,本宫就叫人多送你一些。” 甄常在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站起身就要谢恩。 乌拉那拉氏摆摆手道。 “大热天儿的,不用总是站起坐下的。本宫喜欢你, 送你一点子你喜欢的物什罢了,值当什么呢?” 甄常在道。 “多谢皇后娘娘。只是皇后娘娘口中的“一点子物什”, 却是嫔妾这个位置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若不是皇后娘娘疼惜嫔妾,嫔妾可吃不到这样好的茶。” 乌拉那拉氏面上浮起疑惑之色。 “哦?甄妹妹竟这样认为?本宫以为,你与沈贵人交好, 沈贵人又助端妃协理六宫,给你那份,必是好的罢? 可是听甄妹妹此言,倒似内务府一视同仁,并无差别?” 甄常在低了头,回道。 “正是。眉姐姐虽有心为嫔妾循个例外,但眉姐姐为人, 素来正直不阿,是而从不曾给嫔妾份例外的东西。 便是偶尔有,也是眉姐姐自己得了皇上或是娘娘的赏赐, 叫人来送与嫔妾的。若说私心,却是半点没有的。” 乌拉那拉氏赞叹起来。 “沈贵人倒真是一派正直,无论在哪里当差, 这样的人,用着总是放心的。 不过话说回来,沈贵人聪明伶俐, 深得皇上喜欢,皇上默许了她插手后宫之事, 也时常私下赏她许多东西。本宫记得, 之前高昌国进贡了一批浮光锦,共制成五身衣裳。 皇上一时高兴,全赏了沈贵人。 那浮光锦穿在身上,行动起来波光粼粼, 连雨天也沾不湿的。这样的殊荣,可没几位姐妹得的。” 甄常在想到,每每沈贵人着人送了东西来,那送东西来的奴才总要说,这东西都是谁赏给沈贵人的,沈贵人尽数给了甄常在。 却没想到沈贵人统共得了五身那样的衣裳,却一件也没给自己。 这就是她口口声声说的“自小的情分”吗? 甄常在在心中冷笑起来。 第466章 肠胃娇弱 乌拉那拉氏又道。 “不过沈贵人倒是不藏私,她得了五身浮光锦的衣裳, 将其中两件送给了本宫,听说一件送了华贵妃, 自己留了两件,只是这些日子天气晴好,尚未见她上身。” 甄常在嘴角扯出一丝笑来。 “那就等雨天之时,若得有缘,嫔妾也见一见那高昌国的贡品。” 甄常在自乌拉那拉氏处走的时候,流朱与浣碧手中都拿了东西。 流朱拿的,是暹罗国进贡的茶叶。 浣碧拿的,是乌拉那拉氏赏的一件浮光锦衣裳。 “小主,这衣裳在太阳下这样好看, 竟将小主今日穿的颜色都比了下去, 果然是贡品好呢,” 浣碧喜滋滋的捧着东西,跟在甄常在身后。 甄常在默默不语,只管往前走,流朱与浣碧对视一眼,不敢再说话。 半晌过去,眼看快到甄常在与安常在同住的长春仙馆了,甄常在才出声说道。 “今日你们也看到了,皇后娘娘手指缝里随便漏点东西出来, 都是我这位份所不可及的。你们跟着我进宫也两年了, 可是因着我不得宠,这宫中之人又皆是拜高踩低之辈, 你们跟着我也受了不少委屈。我从前总是在等, 等啊等的,想着等到哪日,皇上的恩宠就到了。 可是今日我才知,我自己不去争,恩宠永远不会凭白落到我头上的。” 流朱与浣碧面上呈现出不同的神色,流朱一脸担忧道。 “可是小主,这恩宠左右就是皇上来与不来,还能如何争呢? 奴婢怕,若是惹了宫中其他人不快,得不偿失呢。” 浣碧急急打断流朱,一脸争强好胜。 “你懂什么。小主进宫都两年了,就这么等下去得等到何时? 我听说前朝还有一辈子见不到皇上面的妃嫔呢, 过得惨不忍睹,与冷宫无异。那样委屈的活着, 还不如当初不要被选上进宫呢! 小主,奴婢不懂该如何争,但只要小主想争, 奴婢一定竭尽所能为小主出谋划策! 小主能出头,府里老爷和夫人才能放心。” 甄常在已经站在了长春仙馆门外,越过墙头传来一阵清越的歌声。 “你们听,这是陵容的声音,听着比从前更见清爽。 我总疑惑这些日子她在忙些什么,想来是在无人处苦练歌艺罢。 今儿见着我不在,这才放声唱了出来。 一会子进去了,我全做不知,你们也是,记住了吗?” 流朱与浣碧点点头,异口同声道。 “奴婢记住了。” 甄常在深吸一口气,踏进长春仙馆院中。 安常在与甄常在住的都是偏殿,正殿是空着的。 此时宝鹊正在安常在住的偏殿廊下打盹,听着有人进来,睁眼瞧了瞧,立刻高声道。 “小主,甄小主回来了!” 安常在屋内传出的歌声戛然而止,接着就是一阵笑声伴着开门声。 “姐姐回来了,我正等着姐姐呢,今儿天气实在太热, 想与姐姐用了膳,去湖边走走纳凉。不知姐姐肯不肯赏脸?” 甄常在看到安常在的一刻,面上也泛起笑容。 “我原本是有些乏了,但妹妹难得相邀,我自然是要陪着的。 只是我刚从外头回来,一身汗呢。你等我更衣好不好?” 安常在自然是笑着应了的,又与甄常在二人共同用过了膳。 因着御膳房送来的一如前几日是素淡的菜,二人也没什么胃口,象征性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 天色还亮着,安常在与甄常在并肩走在湖边,感受着圆明园夏夜清凉的晚风。 忽听身后传来曹常在的声音。 “这不是安常在与甄常在吗?好巧, 竟是在此处碰见你们二位。 可也是热的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伴随着曹常在的笑声,又听到福常在的声音。 “曹姐姐慢些,别吓到安常在与甄常在了。” 随着福常在话音落下,安常在与甄常在才看到自另一边走来的曹常在与福常在。 四人皆是常在,便各自见了平礼。 曹常在率先道。 “二位妹妹这是要去哪?左右我们二人也闲着,不如同往。” 甄常在笑道。 “曹姐姐问的正是呢,我也不知安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只说出来散散步就回去安寝了,却不想越走越远了。” 福常在忙道。 “既是漫无目的,那就听我一句劝罢。皇上这会子在湖心岛纳凉, 前面水边可都是侍卫,咱们呐,就在此处逛逛得了。” 甄常在没想到有机会夜遇皇上,便紧紧攥了手中的帕子,不经意间轻轻拉了拉自己的衣裳。 她抬头看向安常在,却见她一派自若的神色。 “谢谢福常在提醒,我们就在此处逛逛罢了。” 说着就叫宝鹃寻了石桌凳,一副要坐下来的样子。 曹常在笑眯眯道。 “还是安常在想的周到,我也刚好走乏了,就在此处歇歇再回去。” 说着便就着音袖搀扶的手坐在了一方石凳上。 随着众人坐下来的甄常在忽然皱了眉,看起来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安常在道。 “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好?” 甄常在眉头皱的越发紧,回道。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许是晚膳吃的不合适了? 总之这肠胃都蜷着,很是有些难受。” 说着她站了起来,捂住了心口。 “我恐怕要失陪了,我得先回去了。” 福常在看着她的动作,好奇道。 “这方才还好好儿的,怎的忽然就发作了? 且甄常在说肠胃蜷着,可我看你捂的却是心口啊。 不知甄常在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不如请太医瞧瞧,也好对症下药才是。” 安常在与曹常在皆附和着,可是甄常在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实在难受的紧。叫大家看笑话儿了, 等我回去喝些热热的汤水看看如何。我自小肠胃娇弱一些, 回去歇歇也就无妨了。先失陪了。” 说罢也不管其他三人再说什么,携了浣碧的手转身就走。 待走出了三人视线,甄常在对浣碧道。 “我记得这边有一条小路是能走到通往湖心岛那边的是吗?” 浣碧愣了一下,有些为难。 “奴婢对行宫不熟,只能尽力找找试试看了。” 于是主仆二人相携,试着自另一条路往湖边而去。 第467章 落花有意 甄常在带着浣碧往旁边的小路去了,安常在却是与曹常在福常在随意闲坐了一刻就散了。 小路上并不见有侍卫巡视,甄常在逐渐放松了起来,走着走着,隐隐见前面露出几个人影来。 仔细看去,已是快到了湖边,而湖边立着的,是一些侍卫。 领头的侍卫达勒克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立时警醒了起来。 “谁在那边!皇上在此,闲人不得靠近!” 侍卫们手中的佩剑紧紧捏在手中,就听一个女子娇美的声音。 “嫔妾是常在甄氏,不知皇上圣驾在此。” 随着甄常在自转弯处露出身形来,达勒克见她身后只有一个同样娇弱的宫女,这才松了口气,对着甄常在行礼。 “属下方才不知是小主,多有得罪。 但皇上圣驾在湖心岛纳凉,属下们守卫在此, 不知小主是否皇上传召而来?” 甄常在后退半步,受了达勒克的礼,态度谦恭有礼。 “我并非传召而来,只是在这园子里闲逛,无意中走到了此处。 既是皇上在此纳凉,那我便应该给皇上请安,否则岂不是对皇上大不敬。” 达勒克抬头看着这位甄常在,自己并未听说有受宠的常在姓甄,如果自己私自放了她上岛给皇上请安,恐怕不妥。 “小主见谅,皇上正在与果郡王下棋,不喜人打扰。 小主要请安,不如明日去养心殿罢。” 甄常在见这位侍卫首领并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只好歇了心思,转而问道。 “果郡王是时常进宫来陪皇上下棋吗?” 达勒克见这话问得奇怪,但想了想也便答道。 “属下并不清楚王爷们的行程,但属下当值之时见过王爷几次。” 甄常在点点头,想要转身离去。 忽然平静的湖面上传来水声,遥遥还有人说话大笑的声音。 甄常在踮着脚望去,见逐渐黑下来的水面上,有一艘船正在向湖边而来。 站在船上谈笑风生的,除了皇上,便是一位年轻男子。 那男子穿着一身青碧色长衫,只是离得有些远,加之天色暗了下来,甄常在看不清他的眉目。 达勒克见甄常在还站在岸边痴痴望向湖面上的船只,不由暗暗叹口气,出声提醒道。 “小主,皇上的船马上要靠岸了,您又是无诏而来,恐怕...” 甄常在自然明白,这是侍卫首领在委婉的提醒自己现下不适宜出现在此处。 但她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又好不容易有机会面见皇上,怎么肯甘心就这样走? 于是她便假意听不到达勒克说话,只继续痴痴望着越靠越近的船只。 胤禛因是在行宫内行走,并未带很多人,于是船一靠岸,他就一眼看到了站在岸边的甄常在。 甄常在十分乖觉,已经跪了下去。 “嫔妾闲走不经意至此处,始知皇上圣驾在此。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胤禛眯着眼瞧了瞧,搭了苏培盛的手上岸,允礼紧随其后。 “起来罢。既是无意走到了这里,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回去歇了吧。” 甄常在垂着头谢了恩,站起身来,才看清跟在皇上身边的青年男子,仿佛有些眼熟。 而允礼早在船上的时候就认出了站在岸边的女子是自己那日乔装混进后宫之时,在御花园中见过的那位碧衣女子。 他跟在胤禛身后,见甄常在在看清他的时候面露惊讶之色,便轻轻挤了挤眼,只盼着她懂。 胤禛没有错过甄常在的惊讶神色,甄常在在看到自己身后的允礼之时,那是一种见到熟识的样子。 胤禛扭了头去看允礼,却见他一副坦荡神态,便转了头来,意味深长的笑道。 “甄常在与果郡王可是旧识?” 甄常在早在看到允礼挤眼的时候就知,不能叫破初次见他时的场景。 “回皇上的话,嫔妾并不认识果郡王,不知皇上所说果郡王是谁。” 胤禛依旧笑着,转身拉了允礼的手,对甄常在道。 “你面前这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便是果郡王了。 朝中不知有多少人家的闺阁女子,想要做果郡王妃。” 说罢,胤禛的眼神落在甄常在脸上,只看她如何应答。 “嫔妾今日得见果郡王,实乃嫔妾之幸。果郡王吉祥~” 甄常在微微曲了膝行礼,允礼也回了一礼,开口道。 “原来是甄常在,小王有礼了。” 胤禛哈哈大笑。 “好,你们都有礼了。今日朕还要去瞧华贵妃, 允礼今日不要走,明日咱们再下一局!” 说罢便吩咐苏培盛给允礼安排一个住处,苏培盛几乎是立刻回道。 “回皇上,蓬莱岛远离嫔妃居所,又环境雅致。 奴才早已命人打扫了出来,备着哪位王爷贝勒偶尔住一住。” 胤禛笑道。 “你当差,朕是放心的。” 回头又瞧见甄常在,胤禛道。 “甄常在还不回去吗?一会子天黑了路可不太好走。 你对这行宫不熟,你的宫女也不认识路的样子, 否则你们何以走到此处。这里离着你们住的地方, 朕记得很是有些距离的,早些回去歇了罢。” 甄常在心下灰暗了起来,才刚见到皇上,话都没说几句,皇上便急着要去看华贵妃。 华贵妃在皇上心中,当真如此紧要吗? 但她面上可不敢显露,只得恭敬道。 “皇上还要去看望贵妃娘娘,嫔妾便先回去了。” 胤禛点点头,甄常在后退几步,转身带着浣碧走了,只是她走了两步,又忍不住侧了侧头,望向还站在原地的胤禛。 只是胤禛并未瞧着甄常在离去的方向,甄常在的一腔情义,真真应了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倒是被允礼看了个一清二楚。 允礼辞了胤禛,带了长随阿晋向着蓬莱岛的方向而去。 达勒克打发侍卫来带路,允礼摆摆手道。 “你回去当你的差罢,这园子里本王比你熟悉。 你也不必操心撑船的事,这有阿晋呢。” 那侍卫面露难色。 “可是王爷,这于宫规不合。” 允礼随意极了,不耐烦起来。 “皇兄知道我的性子,你去罢,再啰嗦小心我找你麻烦。” 第468章 称呼四郎 那侍卫见果郡王执意如此,又知他往日就不是个按着规矩办事的人,便也随他去了。 这边侍卫刚走,那边允礼四下一瞧见无人,就快步向前走去。 阿晋虽不解,却也是紧紧跟着自己主子。 胤禛疾走几步,就看到了前面马上要拐弯的甄常在。 “常在留步。” 甄常在站住了脚步,回身看去,竟是果郡王追了来。 她忙又退后两步,对着越走越近的允礼道。 “不知王爷唤嫔妾何事,此处僻静,还请王爷自重。” 允礼愣了愣,停住了脚步,与甄常在保持着几步之遥的距离,笑出了声。 “常在莫不是以为本王是什么登徒浪子罢?常在可有些小看了本王。 本王不过是为常在方才的举动,想感谢常在一番而已。” 甄常在这才仔细瞧了果郡王,与那日在御花园中佝偻着腰身穿太监衣服不同的是,今日的果郡王一身浅碧色长衫,长衫上的云纹展示着他非常人的身份。 腰间戴着皇室男子才有的玉佩,还有一个姜黄色荷包。 不同于寻常皇家男子的打扮,果郡王腰后还有一柄长笛。 果郡王已经是成年男子,身长玉立,风度翩翩的站在甄常在面前,就笑着看着她。 “王爷想岔了,嫔妾并非如此小人去度您这君子之腹。 只是嫔妾自幼家教,对男女大防耳提面命。 但嫔妾观王爷之态潇洒,凭白提醒王爷一句罢了。” 允礼点点头,笑眯眯道。 “果然本王没有看错人。只是那日匆忙,不知常在是皇兄的女人。 且平日小王并未听过你的声名,所以才有眼不识金镶玉,还请常在见谅。” 甄常在对果郡王如此随意的态度有些不满,方才还有温度的声音即刻冷了下来。 “果郡王无故扮做太监混入宫中,嫔妾只是为了免去自身的麻烦, 这才没有在皇上面前戳破,王爷既不必客气,也不必放在心上。 王爷若没有旁的事,嫔妾便先行告退。”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允礼见状也不好强留,只在甄常在身后道。 “今日本王承了常在的情,改日若常在有需要本王的地方,本王定在所不辞!” 甄常在并不答话,加快脚步离开。 待走了一段路,浣碧小心翼翼道。 “奴婢方才看那位果郡王并无恶意,小主怎的忽然恼了呢?” 甄常在边走边道。 “其实打从我进宫没多久就见过了这位王爷,只是那时他还是个少年模样。 你还记得咱们刚进宫没多久,华贵妃娘娘生四阿哥之时发生的事吗? 那天我站在人群里,因着位份低,我也不敢伸头去看前面的场景。 后来听说,那日在场的十七王爷被封为了果郡王。 但那日在御花园中,你我一起扑蝴蝶,他穿着太监衣服路过, 我也没认出他就是两年前那位十七王爷。今日得见才知是他。” 浣碧不解道。 “小主说的这些奴婢都记得,但是奴婢不明白今日小主怎的忽然恼了。” 甄常在道。 “他最是个能惹是生非的,我可不想与他沾上一点关系。 且他言语间态度轻浮为我所不喜。记住, 不要跟任何无关的人提起方才他与我说的那些话。” 浣碧道。 “是。可是方才在皇上面前,皇上却是知道小主见过了果郡王的。” 甄常在停下脚步,没好气的用手点着浣碧的额头。 “你呀,整日里都是个聪明的,偏偏今日脑袋不知被什么蒙了。 我说的是方才,离开皇上之后与果郡王说话的事。 这要是传出去,我是皇上的宫妃,他是皇上的弟弟, 你说会是多少乱七八糟的故事!那时候, 我还没得宠,倒要被流言害死了!” 浣碧吐了吐舌头,赶忙点点头。 “奴婢记住了!” 另一边,清凉殿中,胤禛果然依言去看了年世兰。 年世兰正躺在殿中贵妃榻上小憩,殿中的纳凉风轮被宫人拨动转着。 “皇上驾到~!” 听到太监通报的年世兰叹口气,懒懒的起了身,在心中抱怨胤禛不在九州清晏或是哪位妃嫔跟前待着,又跑来自己这里。 但心中抱怨归抱怨,她还是缓缓迎了出去。 胤禛脚步快,已经走到了殿门口。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年世兰已经快四个月的肚子虽然还平着,但到底是胤禛心疼她,赶紧伸了手去接着,不让她拜下去。 “免礼罢。朕说过,你有着身孕,无人处不必行礼。 左右这会子就你我二人,朕不在乎这些。” 年世兰在胤禛怀中笑的娇俏。 “皇上此言差矣,礼不可废呢。虽只皇上与臣妾二人, 但在臣妾心中,时刻记得您是君威不可冒犯的皇上。” 胤禛伸手拉了年世兰的手,向殿中带去。 “你在朕身边都这么久了,怎的还是如此生分? 你仿佛从来不曾唤过朕除了“皇上”之外的称呼。” 年世兰随着胤禛的拉扯坐了下来,一脸疑问的看着他。 “皇上这话倒让臣妾不会接了。皇上觉得, 臣妾该叫您什么好呢?您就是皇上呀。” 胤禛无奈的摇摇头,看着这个将门出身的妃子,在心中想她是不是真的不解风情? “朕的名讳你必是不敢,也不能叫的。 可是朕在兄弟中排行第四, 朕听民间妻子唤自己夫君,要么便是姓氏加个郞字, 要么便是排行第几,便也唤作几郞。 那你说,如今,你该称朕什么呢?” 年世兰心中冷笑,上一世听说甄嬛与胤禛私下时互唤小字,胤禛当时很是喜欢甄嬛对他“四郎”的称呼。 这一世,在莞贵人一开始得宠的时候,也将胤禛唤作四郎。 当然,这是年世兰在梦中才知,“四郎”是纯元皇后与胤禛耳鬓厮磨时的爱称。 可惜,自己如今每每想到这二字,只觉得麻木,甚至有些恶心。 想到此,年世兰装傻了起来,继续疑惑看向胤禛。 “可是,臣妾只是皇上的妾,而非皇上的妻子。 皇上的妻子,是皇后娘娘啊。” 第469章 胤禛玩笑 胤禛接了茶盏的手一顿,眼睛看着自己杯中漂浮的茶叶,说道。 “皇后只是皇后。” 年世兰继续装傻。 “这话臣妾倒不懂了。皇后乃中宫,是大清的国母, 是皇上的妻室,也是后宫中诸人的例子和榜样。 怎的在皇上口中,就只是皇后呢?” 胤禛伸手要放茶盏,苏培盛立马双手去接了。 “朕曾经是有过妻子的,皇后是继室, 在朕心中,也从未将她当作朕的妻子。 你虽身份为妾,在朕心中,自求娶你那时起, 便是自觉担起了一份夫君的责任。你可懂吗?” 年世兰眨眨眼睛,一双澄澈的眼睛里流露的是浓浓的不解,嘟囔着小声道。 “皇上说的,臣妾不是很懂。” 胤禛瞧着她这副模样,失笑摇头。 “不懂就不懂罢,你又不是个喜欢在文字上用功的,朕只当对牛弹琴罢了。” 谁想这句话一出来,年世兰却是像炸了毛的猫,方才还迷惑的眼睛瞪的溜圆。 “皇上这是将臣妾比作牛?!臣妾在皇上眼中蠢笨如此?!” 年世兰这忽然的委屈袭来,吓了胤禛一跳。 他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顽笑许是开过了,但他是皇帝,即便错了,那人也该捏着鼻子认下才是。 所以他从一开始的忍俊不禁,到忽然对年世兰的愚笨理解带了点生气,声音也冷了起来。 “胡闹。朕何时说你蠢笨了?不过是与你顽笑罢了。 你既不喜欢,那朕以后便不与你顽笑就是了。” 听着他生硬的语气,年世兰想到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胤禛身边的女子皆信奉的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所以他身边从未有忤逆自己的女子。 自己上一世也是极为怕他生气的,可是这一世,年世兰每每惹到了他,只觉心中快意。 眼下明明年世兰心中并不在意胤禛的冷硬,但她脑子一转,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憋红了自己的眼圈,声音带了让人心软的哽咽。 “皇上方才还与臣妾说,要臣妾唤您别的称呼, 眼下却又是嫌弃臣妾愚笨,又冷待臣妾。 臣妾只恨自己此时有孕,又不能伺候皇上。 想来皇上也是对臣妾有所不满,这才斥责臣妾。” 胤禛愣了愣,他以为他语气冷硬,年世兰就该体察到他的心绪,换过来她认错。 却不想年世兰反而委屈上了,他又想到年世兰如今还怀着身孕,却在努力忍着要哭的样子,不觉叹了口气,心软了下来,面上也哭笑不得。 胤禛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在自己面前这样过,便是芸熙在的时候,也是瞧着他的面色的。 若是胤禛哪日归府之时面色不虞,芸熙便要想尽法子逗他开心的。 即便有时候胤禛忙碌起来忽略了芸熙两日,她也从不会与他计较,更不会委屈着与自己理论。 可是年世兰不同,除了第一次相见的时候,胤禛恍惚觉得有一瞬她像极了芸熙的小性子,旁的时候,年世兰只是年世兰。 “好了,好了。是朕不好,方才吓到了你。 但朕确无意说你蠢笨。你精的仿佛一只小狐狸, 朕怎么舍得斥责于你?莫要流泪了。 你这般难过,腹中龙胎感知到了也是要难过的。” 胤禛软了语气,拉了年世兰的纤手。 年世兰兀自流泪,胤禛又抽了她手中的帕子去为她拭泪。 只苏培盛在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跟在胤禛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说自己的错呢。 还是华贵妃娘娘厉害啊~苏培盛在心中叹道。 这一夜,年世兰没有留胤禛,只说自己流了泪头痛,要早些歇息了。 站在清凉殿门口的胤禛摸摸头,回身看着年世兰的正殿熄了灯,自嘲般说道。 “苏培盛,瞧见没,朕这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女人赶出来,有意思。” 苏培盛嘿嘿笑着,躬着腰。 “奴才瞧着,这是华贵妃娘娘啊,心里太在乎您了。 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奴才虽然是个太监, 但也知道,若是心中没有一个人,便是那人做了什么, 对方都不会有任何波动的。皇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胤禛恍然大悟,原来是年世兰太在乎自己了,好,那自己就放心了。 先前看她总是很随意的样子,还以为她心中没他呢。 得了,天儿也不早了,回九州清晏安歇罢了。 送走了胤禛的年世兰命人熄了灯,却并没有睡。 等着小林子进来禀报,说皇上自个儿回九州清晏去了,年世兰才吩咐人重又点燃了寝殿的灯。 “取水来洗漱罢,现下可以安歇了。” 颂芝道。 “娘娘方才对皇上,吓死奴婢了。人人都说, 伴君如伴虎,奴婢生怕娘娘惹了皇上生气, 从此皇上再不来您这了。那可怎么办。” 年世兰不在意的擦了手,又命人取了揉脸的玉轮来,随性的拿着玉轮在自己脸上按摩揉搓。 “怕什么?皇上见多了乖顺的美人,可不一定见过我这样的。 再说了,他若生气,就让他气好了,我倒落得清净。免得日日来烦我。” 颂芝张了张嘴,却也知道自己主子说的是实话。 年世兰总觉胤禛来的太勤快了让自己烦躁,但颂芝不明白,宫中人人都在盼着皇恩,都盼不到皇上去自己那里几次。 反而皇上也明知自己主子有时候嫌弃他总来,皇上就像无所觉一般,来的越发勤快。 颂芝搞不懂这里面的道理。 玉轮温润,滚在脸上很是舒服,年世兰闲来无事就用这玉轮保养自己的脸蛋,是而脸上轮廓一直保持的极为好看,线条圆润,下颌清晰。 年世兰半眯着眼,滚动着玉轮,瞧见颂芝的神情,忽然笑起来。 “你瞧你这小脸,越发老气横秋起来了。 你不懂男子的心思,但你要记住, 他越发得不到的,才会一直惦记。 等你以后觅了好夫君,嫁了人, 也要牢牢记住才是。可以伺候他舒爽, 却别让他得了你的心去。如此, 你才能不为他流泪,懂了吗?” 第470章 浑身发痒 颂芝不懂,却被年世兰一番话说的羞红了脸。 “娘娘,您怎么老说这些个不正经的。奴婢不嫁人,奴婢就陪着您一辈子!” 年世兰道。 “你可别陪着我一辈子,待你到了出宫的年龄, 我一定要为你择一门好夫婿,好好将你发嫁。 那人必得心中只你一人才是,你也必得是他正头的夫人。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终归要看着你有个好归宿才放心。 我与你不同,我一辈子已经注定要在这牢笼中, 你还有大把的机会出宫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只是你且记得,无论如何,也别学那容不得人的毒妇才是。 若是夫君对你不好,我自会出头要你们和离, 便是离了男子,我也能让你过体面的好日子。 万不可为了一个男子,将自己困于后宅一辈子。” 颂芝面色更红了,虽然年世兰此前也说过会为她择婿的话,但她一直都只当是句玩笑话。 与她一般的陪嫁丫头,从来没有人敢妄想能做个正头的夫人。 可是今天年世兰又提起此事,颂芝才知年世兰是真心为自己打算。 “娘娘,且不说奴婢日后嫁不嫁人,奴婢只想好好看着您安稳过一生。” 年世兰停下了手中滚动的玉轮,将玉轮放在了玉盘中,笑道。 “我这一生,注定不会安稳的。但你们这几个我看重的人,我必会要你们都过上想要的日子的。” 颂芝急道。 “您过得好,就是奴婢想要的日子!” 年世兰没再与颂芝说什么,只说自己乏了,要歇息了。 六月初一,又是要给乌拉那拉氏请安的大日子。 年世兰一早就收拾停当,带了颂芝与立冬往乌拉那拉氏那里去了。 她今日难得到的早,以至于端妃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瞬才想起给她行礼。 “臣妾给华贵妃请安,贵妃吉祥~” 年世兰只轻轻瞟了端妃一眼,她闻着端妃身上传来的浓浓欢宜香的味道,有些不适,便不经意的用帕子捂了捂鼻子,自顾自坐了下来。 “起来罢,端妃来的好早。只是几日不见端妃,端妃气色不是上佳。” 端妃站起身子,回道。 “谢贵妃娘娘,可能是这几日暑气濡热,臣妾吃不下什么, 夜里也睡的不安稳,所以气色晦暗了些。” 年世兰笑吟吟看着端妃。 “行宫凉爽,已经是比紫禁城要凉快许多的地方。 你那杏花春馆可是皇上专门修缮过, 新添了一些纳凉的法子的。若你都热的睡不安稳, 那宫中其他人都别睡了,起来坐到天亮好了。” 端妃如今已不是与年世兰同位份的妃嫔了,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与年世兰平起平坐,只得忍下年世兰的话,垂眸回道。 “贵妃娘娘说笑了。” 说完便不再说话,年世兰也懒得与她多说,便只喝自己的茶就是了。 却不想这日等到几乎后宫中妃嫔都到齐了,也不见乌拉那拉氏出来。 茶上了一盏又一盏,年世兰有些坐不住了,便询问乌拉那拉氏的宫女绣夏道。 “今日可是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皇后娘娘极看重这初一十五的请安,素日从不曾迟了的。” 绣夏不敢说什么,只说要各位娘娘小主耐心等等。 后殿中,乌拉那拉氏正盯着镜中的自己,说不出话来。 可是她又禁不住脸上脖子间的痒意,忍不住轻轻挠了几下。 但那几下无异于饮鸩止渴,倒是越来越痒了。须臾,她就痒的忍不了,可是她又不敢一直挠,只能不停拍打着自己的脸想止痒。 剪秋与绘春伺候在旁,从给乌拉那拉氏伺候洗漱的时候就发现,乌拉那拉氏似乎浑身不舒坦的样子,偶尔会耐不住扭动一下。 直到这会子,乌拉那拉氏再也忍不住,当着奴婢们的面对自己的脸又挠又拍起来。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奴婢即刻传太医来?” 绘春小心翼翼问出口。 乌拉那拉氏透过镜子狠狠地看着绘春,那眼神像是要吃人,因着痒意越来越盛,乌拉那拉氏眼珠都带上了红血丝。 “外面还那么多人等着本宫,哪怕是撑,本宫也要撑到请完安,取冷水来,本宫擦一擦脸就出去。” 等到乌拉那拉氏强忍着浑身痒意,含笑出来时,众人忙起身请安。 “起来罢。今日本宫有点子事耽误了一会儿,累的你们坐了这许久。” 众人纷纷表示这是自己应该的。 唯独年世兰笑眯眯道。 “臣妾就说嘛,皇后娘娘向来克己守礼,又勤勉后宫, 怎的今日偏就迟了些。臣妾们知道娘娘身子无碍也就放心了。” 乌拉那拉氏实在浑身痒的难耐,便稍稍扭动了一下身子,旋即坐直,她今日不欲与年世兰多纠缠,便只是微笑着不接她的话。 简单说了几句话,便想赶紧叫散。 谁知年世兰又道。 “唉,臣妾这些日子在自己的清凉殿闭门思过, 才觉自己前些日子有多混账。 还望皇后娘娘大人有大量,宽恕臣妾的无知。 臣妾每每想起从前对皇后那样说话,便悔恨不已。” 她口中说着悔恨不已,身子却是一下都没有挪动。 乌拉那拉氏已经快要忍不住身上的难受了,她用力捏紧了椅子的扶手,克制着自己想挠痒的冲动,面上勉强挤出的笑容都快变了形,几乎是咬着牙道。 “华贵妃能自省便是美德,本宫是后宫之主,自然能容得下。 既是过去的事,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一会子大家都早些回去歇着罢。 今日都起了大早,又因着本宫的缘由在此枯坐许久,想是都累了。” 说罢,强撑着最后的冲动,她只觉得自己脸上像有无数蚂蚁在爬,密密麻麻,只恨不能快意挠挠。 端妃也瞧出来皇后今日有些不对劲,但她听出来皇后想尽快散了的意图,便站起身要告退。 年世兰笑道。 “端妃忽然站起来,这是有话要同皇后娘娘说吗?” 乌拉那拉氏见今日年世兰如往常般难缠,忽然一股怒气上涌,只是她这一涌,面上的斑斑点点的红痒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第471章 皇后毁容 乌拉那拉氏忍不住伸手挠了挠脸,慌的剪秋立刻去按她的双手。 只是这痒意非他人不能体会,乌拉那拉氏的体面,在这日的早上被这痒意打的粉碎。 众妃嫔见到的皇后娘娘从来都是端庄贤淑,母仪天下的样子,何曾见此刻这当众挠痒的样子。 乌拉那拉氏又忍不住扭了扭胳膊,满脸红痕伴着在众人面前丢了脸的耻辱一起升腾起来。 剪秋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尽力去按着乌拉那拉氏的双手,在乌拉那拉氏耳边轻声提醒。 “娘娘,咱们先回内室罢。” 剪秋求助的眼光望向端妃,此时能说的上话的,也只有端妃了。 端妃瞧着乌拉那拉氏这样,忽然想起年世兰生四阿哥那日发生的事。 那日整个翊坤宫但凡是伺候年世兰生产的宫女,都是浑身奇痒,面部红斑满布。 端妃现下看着乌拉那拉氏的样子,心头浮起一个想法。 “皇后娘娘,臣妾瞧着,您此番症状, 像是被人下了毒,不如请太医来罢!” 痒极难耐的乌拉那拉氏左手紧紧捏着痒的不得了的右手手腕,眼中再不复往日的平和。 “江福海,去给本宫将太医院的人都召来!” 江福海得了令,当真是跑的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不见了身影。 年世兰也忽然惊讶道。 “是啊,臣妾听端妃提醒才想起, 臣妾生四阿哥那日,也是如此症状呢! 可是当初给臣妾母子下毒的允禵已经病故, 那还有谁手中有这种药呢?! 哎呀,皇后娘娘,您仔细想想, 您这后宫中得罪过谁啊?万一真是下毒, 那人也必是您身边亲近之人!” 如果眼神能杀人,乌拉那拉氏此刻痛痒交加之下看向年世兰的眼神,犹如两炳尖刀,恨不得将年世兰两刀四个洞捅个对穿! 宫中谁人不知,与她乌拉那拉氏过不去的,只有一个年世兰! 欣常在原本捂着自己腹部的手,在听说皇后可能是中毒所致之后,悄悄的放松了下来。 她只害怕又是什么传染极厉害的疫病,还好,还好只是中毒。 安常在低垂着眸子,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她想的,只不过是皇上今日会不会来,会不会彻查此事。 前番皇上早都敲打过皇后,她明面上不敢再送的参汤,却还是想尽办法送到每位侍寝妃嫔手中。 如果皇上知道了,又会如何处置? 乌拉那拉氏听了年世兰的话,忍不住又狠狠捏紧了自己的手腕,克制着自己不去挠痒。 她口中说出的话,因着用力和咬牙切齿,声调几乎都变了形。 “是否中毒,等太医来验过才知!就不劳华贵妃费心了。 此处有端妃协助本宫就好,其他人先回去罢!” 莞贵人第一个站了起来,行礼告退。 其他人见此,也纷纷散了去。 殿中只余留端妃与年世兰,并几位宫人。 乌拉那拉氏再也顾不上别的,她此时也顾不上年世兰一脸看热闹的样子。 立刻使劲挠了挠自己的脸,又用力揉搓着自己的胳膊。 她自己觉得手不够用,还让剪秋与绘春一起帮自己挠。 剪秋与绘春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依着乌拉那拉氏的吩咐,轻轻为她挠痒。 只是乌拉那拉氏只觉越来越痒,剪秋与绘春的力道远远不足,便忍不住呵斥她们用点力。 端妃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从未听说有哪位皇后因着痒症,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难堪。 太医院众太医与胤禛几乎是前后脚到。 太医院众人正在全力为乌拉那拉氏诊脉,外面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 “皇上驾到~!” 紧接着胤禛已经大踏步走了来,身后跟着苏培盛、小夏子,还有小林子。 正是小林子去请的胤禛。 年世兰与端妃给胤禛行了礼,胤禛急急去看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此时躺在内室的床上,口中紧紧咬着一条雪白的帕子,脸上的红斑触目惊心,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溃烂,看着竟是要毁容的样子。 胤禛听说皇后宫中突发恶疾,且症状与年世兰当初是一样的,再联想当初的始作俑者允禵已经没了,那还能是谁害皇后呢。 剪秋急急跪在胤禛面前。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后娘娘此时实在不能给皇上请安,还请皇上体谅!” 胤禛看都没看跪在脚下的奴婢一眼,只伸了头去看床上躺着的乌拉那拉氏。 她此时紧闭着双眼,被人按住的双手和口中紧紧咬着的帕子,都让她看起来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自乌拉那拉氏宜修十六岁到胤禛身边,胤禛从未见过她像此时这样狼狈的样子。 即便当年产下大阿哥,乌拉那拉氏也是要奴才们为自己收拾齐整,又上了妆,才见的胤禛啊。 “皇后究竟是不是中毒?!” 胤禛看向地上跪了一圈的太医,只温显卿抬起头来道。 “回禀皇上,经微臣和同僚们一一把脉,又商议过后, 得出结论,皇后娘娘此症并非中毒所致,亦非疫症。” 胤禛皱着眉道。 “这是什么话,既非中毒,又非疫症,那到底是为何成了这样?” 床上不断传来乌拉那拉氏被痛痒折磨的呜咽。 年世兰在旁开口道。 “温大人有无诊错?本宫当初也如这般,倒是没有如这般迅速溃烂。 今日本宫观皇后娘娘之症,皆与本宫当日情状无二啊。” 胤禛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小林子念叨过了,说皇后今日看着极像年世兰生产那日。 胤禛询问的眼光看向温显卿,温显卿立刻笃定道。 “贵妃娘娘,微臣行医数十载,从无错诊!” 年世兰急着还想说什么,胤禛抬手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臂,对温显卿道。 “如今你是太医院中流砥柱,你说的话,朕尽数相信。 只是皇后之位不同于其他,你更要尽心诊治才是。 你只管说,皇后今日情状是因何?” 温显卿叹口气,摇了摇头。 “皇上恕罪,微臣从未见过此症。华贵妃娘娘上次中毒, 皆为皮肉发疹痛痒,却无溃之症。 皇后娘娘之痒症来的蹊跷,又发展极为迅速。 皇上方才定然瞧见了,皇后娘娘面部溃烂速度之快, 完全不同于贵妃娘娘当初啊!微臣现下只能先制个止痒的方子出来, 再将微臣制的止痒膏药给皇后娘娘涂抹,看是否能轻缓一二。” 第472章 胭脂膏子 胤禛听着乌拉那拉氏痛苦的呜咽声,也觉心下不是滋味,遂点点头。 “你们快点制个止痒的方子出来,脸上的溃烂都不要紧。 待皇后病好了,朕便赐给她最好的祛疤药。” 端妃忍不住道。 “皇上,皇后娘娘现下这般难受,不如, 先放开她的双手,臣妾看着实在不忍。 毕竟是大清的国母,皇后娘娘又素性温和, 如此钳制着她的双手,实在是,实在是...” 端妃没有再说下去,胤禛也清楚,实在是太过残忍。 可是... 还没等胤禛说话,年世兰立刻道。 “端妃心思是好的,可是臣妾以为,皇后娘娘眼下本就痛痒难耐, 兼之面部溃烂了起来,若是放开皇后娘娘的双手, 恐怕皇后娘娘更忍不住要挠痒,到那时,脸上的伤岂不是会更难收拾? 皇上,臣妾同为女子,自然知道,女子容貌最为要紧!皇上三思啊!” 胤禛再次抬眼看向床上挣扎挺身的乌拉那拉氏,果断的转过身去。 “不必将皇后放开了,待止了痒再放开罢!” 端妃也跟着胤禛转过身去,不忍再看向乌拉那拉氏。 只有年世兰,看着此时如垂死的鱼一般挣扎的乌拉那拉氏,露出了不已察觉的笑容。 但下一刻,她立刻也换上了悲伤不忍的神情,转过头去。 胤禛去了正殿,徒留太医们并宫人们守着乌拉那拉氏。 而内室的乌拉那拉氏虽然紧闭着双眼,耳中却是一字不漏的听到了所有人的话。 她挣扎着偏了偏头,吐出口中的帕子,咬着牙要剪秋喂自己喝水。 剪秋慌忙问乌拉那拉氏要喝什么水,乌拉那拉氏艰难道。 “就将早上沏的菊花茶取来罢。本宫口内干燥, 也不必热的,就要早上那晾凉的就好。” 这些日子乌拉那拉氏总说自己鼻息发热,似有上火之症,命奴婢们日日泡了上好的杭白菊和几味败火的茶来喝。 只是杭白菊味道更出挑一些,且带了丝丝清甜,不同于其他菊花茶清苦的味道,乌拉那拉氏觉得更对胃口一些。 绣夏急急捧了早都凉透的半壶菊花茶来,剪秋倒了半盏,在绘春和绣夏的伺候下小心的搀扶起乌拉那拉氏,喂她喝了茶水。 温显卿命小太监取了自己先前制的止痒膏来,要剪秋等奴婢给乌拉那拉氏涂抹。 只是还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乌拉那拉氏忽然挣扎的更厉害起来。 慌的剪秋立刻去正殿禀报了胤禛。 “皇上,皇后娘娘的病症越发厉害了,这可如何是好!” 胤禛沉声道。 “皇后近日所用膳饮,所用物件,你去一一找来, 着温太医好好看看!看是不是用错了什么东西!” 年世兰在旁喝着茶,心中冷笑,胤禛果然是天生当皇帝的料,这么快就想到了查乌拉那拉氏用过的东西。 只不过,怕也是徒劳呢。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剪秋慌慌张张将胤禛说的东西拿了来,温显卿一一去看过验过。 御膳房的食材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乌拉那拉氏所穿的衣料,所戴首饰也都是没有问题的。 温显卿最后目光落在乌拉那拉氏所用的脂粉上。 胤禛顺着温显卿的目光看去,有些疑惑。 “这些东西仿佛并不是宫中御制的规制?” 剪秋在旁道。 “回禀皇上,这些东西都是皇后娘娘派人从京中仙姿楼采买的。 娘娘听说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喜欢用仙姿楼所出的胭脂膏子, 便命江福海去买了来,皇后娘娘用了果然好,肌肤都细腻了好几分。” 剪秋自然不敢说,是因为乌拉那拉氏听说年世兰总是用仙姿楼的东西,才想试一试到底有何不同的。 不过此时剪秋心中也打起了鼓,难道真是这些东西有问题? 可是剪秋偷偷抬头看向年世兰,见年世兰肌肤润泽更胜从前。 温显卿先是拿起了一盒口脂,用银针挑了一些出来,细观银针并未变色。 温显卿又命人点了蜡烛来,将那口脂放在银勺中,在蜡烛上灼烧。 但见口脂极快化为一滩,又极快被烧焦成灰,却是没有一丝异常。 他又用此灼烧法将胭脂等一一验过,胤禛道。 “温太医可是发现这些东西有何不妥?” 端妃也伸头去看那些胭脂之类的东西,但见温显卿摇摇头道。 “回禀皇上,微臣一开始也疑心是这外面的东西不合皇后娘娘的体质, 但方才微臣一一验过,这些东西用的,都是常见的材料, 只不过研制的更为细腻,上脸润泽度更高罢了,是确确实实的好东西。” 年世兰心中翻了个白眼,纵是温显卿再游历江湖日久有经验,怎么比得过吴掌柜花了大代价精心找来的鬼医呢? 但她面上一派惊讶。 “哎呀皇上,这些东西,臣妾瞧着跟臣妾用的一样呢! 方才剪秋也说了,这些东西出自仙姿楼。 臣妾自打跟了皇上,在潜邸之时就总是采买仙姿楼的胭脂。 没想到皇后娘娘也同臣妾一般喜欢这些东西呢。 怪道前些日子臣妾瞧着皇后娘娘气色好了不少。 不过臣妾已经用这些东西好几年了,不知皇后娘娘是从何时用的呢? 皇上您瞧,臣妾面色可是好的很呢。怎的皇后娘娘就....” 胤禛看向年世兰的脸,果然如剥了壳的鸡蛋,紧致光滑,白皙润泽。 他看向剪秋,问道。 “你家主子是何时用这些东西的?” 剪秋觑了年世兰的面色,咽了咽口水,踯躅道。 “是,是从三个月前开始用的。” 年世兰忽然捂了嘴巴,一副惊讶的样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看向胤禛。 胤禛奇道。 “怎么?世兰怎的这副样子?” 年世兰又忽闪了几下眼睛,才道。 “臣妾每个月都派小林子出去采买这些东西,臣妾不喜欢用旧的, 便都是边用边赏底下的宫人。三个月前小林子回来, 说有人跟踪自己,臣妾没当个事呢。难不成是皇后娘娘... 我说呢,怎的皇后娘娘从不用这些东西的人, 忽然开始用这个,原来是发现了臣妾的秘密呀。” 第473章 你可高兴 剪秋闻言慌乱的看向年世兰,急急辩解。 “不是的,贵妃娘娘,是皇后娘娘母家姑娘说, 京中贵女都用仙姿楼的胭脂水粉,肌肤娇嫩好看, 皇后娘娘便叫江福海采买了来。 绝不是您说的皇后娘娘使人跟踪。” 年世兰狐疑的俯身盯着剪秋的眼睛。 “皇后娘娘的母家~那就是费扬古大将军家了? 可是本宫记得,皇后娘娘母家这几个月都没有内眷进宫啊。 若不是内眷进宫,那便是家信? 看来皇后娘娘与母家姐妹私下来往甚笃呢~” 剪秋语滞,不知不觉竟是被华贵妃绕了进去。 若是承认是姐妹间的家信,此次进宫的名单中有乌拉那拉氏族的姑娘,皇后便有抱团邀宠的嫌疑。 若是不承认是家信,那便是明着告诉皇上,皇后与宫外有私相往来。 无论哪一种,剪秋此刻都不敢轻易开口,她在脑中快速转着,却听胤禛开口道。 “好了,世兰,小事而已,何必斤斤计较。 女子皆有爱美之心,想来皇后也是求美心切。 毕竟是与朕一起走过来的人,如今又有了点年纪。 肌肤不比你们年轻娇嫩,无论是何种因由, 现下先让太医好好治着罢,查出缘由才能对症下药。” 接着胤禛对着温显卿道。 “温太医只说现下该如何是好?” 温显卿思虑一下,回道。 “问题既然不在皇后娘娘的饮食与用物上,那微臣只能再查。 在此期间,为缓解皇后娘娘病痛,微臣会先用止痒的药膏, 再辅以一些疏风解毒的药物给娘娘服下,只愿能减轻娘娘一些痛痒。” 胤禛“嗯”了一声,继而道。 “那便按你说的做罢。朕还有许多折子要批, 此处有华贵妃与端妃看着就是了。” 想了想,胤禛走前又道。 “皇后眼下如此,显见得是不能料理后宫事宜了。 一切后宫事宜,由华贵妃接手料理,端妃在旁可协助一二。” 剪秋惊慌极了,她想说些什么,但她是奴婢,此时没有她说话的资格,加之乌拉那拉氏此时状态确实不适合管理后宫之事,便只得欲言又止,咬牙吞下想说的话。 送走了胤禛,年世兰又来到了内室。 那些个太医虽瞧不出乌拉那拉氏的病因,却是会装模作样的。 此时都在急迫的翻着医书,企图找到对症的文字一二。 年世兰吩咐道。 “诸位太医在此处多有不便,不如移步偏殿。 那里也备了些茶果子,诸位太医尽可自行取用。 好更好的为皇后娘娘的病症出力。” 众太医一听,皆暗暗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纷纷告退去了偏殿。 及至到了偏殿,其中才有人敢忿忿不平道。 “皇上如今最信赖的是温太医,叫我等前来, 却是陪衬不说,还要提心吊胆。” 立刻有人捂了那位抱怨太医的嘴。 “哎呦,霍太医此言差矣,这可是皇后娘娘宫里, 你想死,可别拉着咱们这么些人一起啊! 微臣家中可还有老母与幼儿要供养!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折在这!” 那抱怨的霍太医自知失言,悻悻闭了嘴,只是心中充满了对温显卿的嫉妒与不满。 剪秋紧张的跟在年世兰左右,生怕年世兰此时趁着自己主子生病做出什么来。 病床上的乌拉那拉氏经温显卿一番诊治,似乎好了些,她感觉自己浑身的热在慢慢散去,痛和痒也在一点点收敛,比先前是要好一些的。 此时乌拉那拉氏不再像濒死的鱼挣扎,内室之中只有年世兰在,余下的便是年世兰的宫女颂芝与乌拉那拉氏自己的宫女剪秋,还有两个来往换热水的宫人。 端妃说自己去看着小厨房煎药,也不与年世兰一起到内室了。 她总是在心底无法接受,与自己一同进宫,一起封妃的年世兰,已是高于自己的贵妃。 端妃有时也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妒忌,但她又总是推翻自己的反思。 所以在单独面对年世兰,而她又不得不低头的时候,端妃总觉心下不舒服。 与其跟在年世兰左右受煎熬,不如早早躲开罢了。 内室中,乌拉那拉氏依旧是被束缚着双手的,她身不由己的呈一个大字状躺在床上。 听见年世兰进来,宫人皆向年世兰请安,乌拉那拉氏吃力的侧过头来。 身体上的难受已经减轻了些许,但还是痒意占了上风,所以乌拉那拉氏还是极力忍耐着。 只是看向年世兰的时候,乌拉那拉氏的眼睛骤然睁大了,她咬着牙道。 “华贵妃,你来了。” 年世兰缓步走至乌拉那拉氏榻前,剪秋紧张的护在乌拉那拉氏面前,但听颂芝轻咳一声道。 “你我同为奴婢,尊卑是一刻也不该忘的。你这般防着我们贵妃娘娘,不知是何道理?” 年世兰轻轻抬手,微微笑道。 “颂芝,不得如此。剪秋毕竟是皇后娘娘最心腹的奴婢, 这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本宫还是要给皇后娘娘几分面子的。” 颂芝恭顺应道“是”,随即后退几步。 剪秋听着年世兰将她比作狗,瞬时憋红了脸,她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平日里是何等体面的奴婢,便是两宫太后跟前儿,也是给她几分颜面的。 可是她咬了咬牙,却不敢对着年世兰呛声。 自己主子现下还病着,皇上说了,后宫中事如今皆交由华贵妃做主,便是华贵妃今日要发落了她,也只需随意找个理由就好。 乌拉那拉氏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剪秋颤抖的背,知道她在极力忍耐,于是便道。 “剪秋,你且退下罢,本宫有话要与华贵妃说。 在本宫的内室,想来她也不敢做什么。” 剪秋咬着牙回头看看乌拉那拉氏,眼眶瞬间滚满了泪,但主子发话,她不得不听,只得让开床边的位置,低声哽咽着“是”。 年世兰笑道。 “这才是好奴才,主子说什么,你就该听什么。” 乌拉那拉氏深吸一口气,压下难抑的痒意,尽量平稳着声音,说道。 “此时再无旁人在,华贵妃,你尽可笑话本宫。 本宫自出生至今,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堂堂中宫皇后,却被人束了手脚,犹如一条砧板上的鱼, 此时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你可高兴了?” 第474章 撑起后宫 年世兰挺直着脊背,慢慢屈膝行礼。 “臣妾只是受皇上之托,一来照拂皇后娘娘身子, 二来,为皇后娘娘解后宫之忧。皇后娘娘大可不必对臣妾如此深重的恨意。 臣妾倒是不明白,究竟是臣妾何处得罪了皇后娘娘, 引得皇后娘娘如今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随着话音落地,年世兰已经不等乌拉那拉氏叫起,自己站直了身子。 从乌拉那拉氏的角度看起来,当真是一副居高临下的胜利者姿态。 “呵,”乌拉那拉氏不由冷笑出声。 “华贵妃不愧是能牢牢抓住皇上心的人,这般假模假样的做派, 本宫自叹不如。本宫今日之耻,虽不能十分确定是谁人所为, 但心中也是有了七八分决断的!” 说到此处,乌拉那拉氏忽然咬紧了牙齿,一副痛苦模样,慌的剪秋立即要叫太医,却被缓过一口气来的乌拉那拉氏叫住。 “剪秋,不必惊动太医。这点子痛苦,本宫尚能忍!” 年世兰捂了嘴笑了起来,不顾乌拉那拉氏淬了毒的目光,等她笑够了才道。 “娘娘不愧为皇后,这忍耐性非咱们这些寻常女子可比呢。 不过皇后娘娘今日说话,臣妾却是一句也听不懂呢。 皇后娘娘且宽心,只要臣妾在这里,必会督促太医好好用药治您。 毕竟大清的皇后被束缚在床榻之上,传出去丢的可不止是您自己的脸面。 爱新觉罗氏与乌拉那拉氏,哦还有乌雅氏的颜面,可都要丢尽了的。” 乌拉那拉氏此时若不是被束缚着不能动弹,定是要冲上去撕下年世兰一块肉来的。 “自你入了王府,本宫就瞧着你不是个安分的! 平日里还装模作样一番,现下是连装都懒得装了是吗? 你以为,害了本宫,皇上就能封你为皇后吗? 便是想都不要想!你是汉人女子,流着汉人的血, 大清是满族的江山,大清的江山不能被汉人的血混淆!” 年世兰瞧着乌拉那拉氏此时被痛痒折磨的失去冷静的样子,啧啧出声。 “皇后娘娘真是一刻也不忘将权力抓的牢牢的。 皇后娘娘放心吧,臣妾对您的宝座没有兴趣。 再说了,您一口一个满族的江山不能被汉人的血混淆, 您说,若是皇上知道他一直主张的满汉一家的主张, 竟是被自己亲封的皇后行阳奉阴违之举,皇上会不会生气呢?” 乌拉那拉氏由于此时情绪激动,血气上涌,忽然觉得身上又热了起来,脸上刚平复下去的痛痒之意随着血气一起翻滚起来,她只恨自己这会子不能尽兴的挠一挠。 但她还是极力咬着牙,一字一字道。 “本宫不信你对皇后之位无意!你的哥哥年羹尧到处征战, 不就是想要年家起势吗?可惜,本宫的阿玛怎么也没有想到, 当初自己手下那个小将忘恩负义,如今会成为自己的劲敌!” 年世兰摇摇头,看着乌拉那拉氏痛苦的快要崩溃的面容,笑的温柔极了。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无论臣妾今日说什么,您都不会相信。 但是您说臣妾的哥哥忘恩负义,臣妾却是要辩白几句的。 年家是汉族不假,但如今是入了旗的汉军旗, 忠君爱国,孝悌仁义,是年氏一族刻在骨子里的家训。 臣妾的哥哥年羹尧更是为了大清,为了皇上的江山鞠躬尽瘁, 皇后娘娘却只是站在儿女情长的角度看待他, 臣妾为哥哥觉得不值呢。皇后娘娘的阿玛, 费扬古将军曾经征战沙场战功赫赫不假, 但皇后娘娘有没有细想过,如今咱们的皇上继位, 为何不再重用您的阿玛,当真是因为他老了吗?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臣妾不信您的阿玛已经到了无法指挥军士的地步, 臣妾只是觉得可惜,咱们在皇上身边,本该是一力为皇上排忧解难, 共保大清的江山的。前朝若是您的阿玛尽心尽力, 后宫你我并其他妃嫔和睦相处,不用隔三差五让皇上为琐事烦心, 咱们大清的江山定会越来越红火,番邦小国皆来天朝上贺, 该是多么清明的一派景象!可惜你们乌拉那拉氏暗藏私心, 连我这个不得干涉朝政的等闲妃妾都能看出来的东西, 您觉得咱们皇上那般明君会看不出来?!” 乌拉那拉氏瞪大着眼睛,她不明白年世兰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竟是将自己的话扭曲的彻底。 明明自己是在敲打年世兰,陷害她之人她已心中有数,却被年世兰慷慨激昂一番说到了朝堂之事。 且乌拉那拉氏内心慌乱极了,因为年世兰所说,皆为真。 费扬古如今借口身体不复往昔,却还是握着一小部分兵权,乌拉那拉氏知道,他在做着两手准备。 “你胡说!后宫不得干政,你在此信口雌黄,本宫定会告知皇上治你之罪的!” 乌拉那拉氏痛痒交加,又兼之被年世兰说中了心事,气的不轻,面部都狰狞了起来。 年世兰退后一步,离着乌拉那拉氏远着些,依旧高高在上的看着床榻上的乌拉那拉氏。 “皇后娘娘累了,好好歇息罢。臣妾会叫人好好看护着您这里, 您是皇后,应当得到最好的护卫。臣妾定不叫人来搅扰您的安静。 有臣妾在,您就放心罢。” 说罢便转身要离去,只是她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对着还在瞪着眼睛的乌拉那拉氏道。 “臣妾差点忘了告诉皇后娘娘,臣妾又有喜了。 现下已经快四个月了呢,要不是皇后娘娘病倒, 臣妾本来可以安心养胎的。 好在臣妾腹中孩儿懂事,如今只要没人来给臣妾下毒, 或者再让臣妾的清凉殿走水惊到臣妾, 太医说,臣妾定能安安稳稳生下龙胎。 皇后娘娘就安心养病罢,臣妾会不辞辛劳, 为您撑起后宫的。” 乌拉那拉氏瞬间只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竟是憋红了脸喘不上气来。 剪秋急急唤还在偏殿“对症下药”的太医们来,年世兰只留下一个笑脸,便消失在乌拉那拉氏眼帘。 第475章 皇后失语 太医们急急而来,却三推四推的将还在煎药的温显卿弄了来。 端妃站在乌拉那拉氏床边看着温显卿扎针施救,半晌,只听乌拉那拉氏胸口发出“嗬、嗬”的声音,接着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温显卿松了一口气,拔了银针,又在乌拉那拉氏人中穴扎了一针,乌拉那拉氏悠悠醒转。 端妃急问温显卿。 “温太医,皇后娘娘方才是怎么了?” 温显卿道。 “回娘娘话,皇后娘娘方才应是气火攻心,一口气没有倒上来。 微臣已经为皇后娘娘疏散了这口气,现下无碍了。 只是皇后娘娘暂时可能会失语,微臣接着针灸几日也就好了。” 端妃听说,愕然的看向乌拉那拉氏。 “皇后娘娘,您现下如何?” 乌拉那拉氏努力克制着痒意,想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 她惊恐的张大了嘴巴,却是连个“啊”字都发不出来。 众太医面面相觑,但端看方才温显卿施针的手法,他们也知道,皇后此症是真的。 端妃转向太医们,正要开口询问,为首的邱太医拱了手道。 “端妃娘娘容禀,皇后娘娘方才气火攻心,夹杂着气血上涌, 这失语之症只是暂时的,最慢三五日间也就好了!” 端妃无奈点点头,只得回身对着乌拉那拉氏道。 “皇后娘娘万勿忧心,臣妾会将今日之事如实禀报皇上的。” 她看着乌拉那拉氏的眼睛,乌拉那拉氏也期许的望向她。 乌拉那拉氏听出了端妃所言,她会“如实”禀报皇上的。 只是,自己今日遭此大难,皇上怎么不在? 乌拉那拉氏眼睛在内室搜寻,端妃自然明白她是在找皇上。 “皇后娘娘安心养病罢,皇上政事繁忙,现下正在九州清晏批折子呢。 皇上说,待他忙完手头的事,会过来看望您的。” 乌拉那拉氏闭上了眼睛,脸上神情痛苦不堪。 端妃见太医们都在此,个个低着头不敢看皇后,便又叫他们先去偏殿等着伺候罢。 先前抱怨的霍太医,悄悄觑了乌拉那拉氏面色,随即低头离开。 年世兰正坐在正殿中喝茶,听着端妃来给自己说了方才的情形,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端妃道自己有事要去求见胤禛一番,年世兰似笑非笑看着她。 “端妃今日没听皇上旨意吗?后宫之事,皆由本宫料理。 端妃有事也是该先与本宫说。本宫主张不了的事, 那便定是前朝之事,可是后宫不得干政,希望端妃谨记于心。” 端妃一时无法,只得默默坐了下来,心不在焉的喝着茶。 九州清晏内,胤禛身边连苏培盛都打发了出去,自他身后的帘子后走出一个人来,单膝跪在了胤禛的书案前。 “皇上明察秋毫,您走后,皇后娘娘与华贵妃果然发生了争执。” 胤禛批着折子,头也不抬。 “是为着后宫那点子事情吗?她们二人都说了什么?” 那跪着的人正是暗一,他将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给胤禛,胤禛在听到年世兰那番关于“老骥伏枥”的言论之时,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朱批笔。 “华贵妃果真是如此说的?” 暗一低头。 “果真。属下一个字都不敢欺瞒皇上,更不敢篡改的。 华贵妃娘娘言语间皆是对皇后娘娘的斥责, 属下听的千真万确。只是皇后娘娘如今动不得, 华贵妃一番话说完,更是气的皇后娘娘急火攻心。 现下温太医已经为皇后娘娘施针诊治, 只是皇后娘娘...暂时失语了。” 胤禛皱着眉道。 “失语?好好儿的怎么会失语呢?温太医是怎么说的?” 暗一又将温显卿的话复述一遍。 胤禛默默转动着自己的扳指,笑着道。 “这事倒是有意思了。朕从来只知费扬古居心叵则, 他一个一个的女儿送到朕身边来,朕以为他只是想外戚夺权, 不料华贵妃这不得干政的后宫嫔妃却看的真切, 这么说,年羹尧竟是一直替朕盯着费扬古了?” 暗一思忖半晌,回道。 “属下不知,但听华贵妃如此说,想来便是皇上说的这种可能了。 属下手底下的人之前来报,说即将入宫的新小主也是费扬古请了许多名家, 悉心教养的,据跟着她从小长大的嬷嬷说,就是,就是...” 胤禛道。 “就是按着皇后的教养规矩来的是吗?” 暗一回道。 “皇上圣明,确实如此!” 胤禛不再说什么,挥了挥手,下一刻,暗一就如从未出现过一样,隐于黑暗之中。 外面传来苏培盛的声音。 “皇上,华贵妃娘娘着人来请您,说是皇后娘娘那边,有些事需要您决断才是。” 胤禛看了看案头一大堆还未批阅的奏折,最上面一封就是费扬古的请安折子。 他打开来看了一眼,便丢在一边。 胤禛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摆驾去了乌拉那拉氏所居的桃花坞。 年世兰与端妃迎了驾,便随着胤禛跨进乌拉那拉氏的内室。 乌拉那拉氏此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睛直直的盯着床顶上的雕花。 听着年世兰道。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来看您了。” 乌拉那拉氏才转了转眼珠子,接着慢慢侧过头看向胤禛。 只是她瞧着胤禛,未语泪先落,想到自己如今发不出声音,张着的嘴又闭上了,任由泪珠一串串打湿枕头。 胤禛走近前去,小夏子已经搬了一个圆凳过来放在了乌拉那拉氏床边,胤禛坐了下来。 “朕听世兰说,皇后急火攻心,又伤了嗓子,实在是可惜。 朕会叫太医们好好给你医治的,你且放宽心好好养着身子。” 乌拉那拉氏张了张嘴,泪滚落的更凶。 眼前这个男子,是自己心悦了半辈子的人,从嫁入王府第一天起,她的心就属于他。 可是,自打姐姐入府,胤禛就像中了魔咒,从此不再眼中只有她。 乌拉那拉氏一直在尽力克制自己的爱意,可是此刻,病弱的身子,委屈的心情,都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爆发。 第476章 端妃送信 只是乌拉那拉氏实在是发不出声音来,那泪滚落在脸颊红肿处,又引得皮肤痒了起来。 她只得侧转头去,不敢再看胤禛,又要忍着脸颊上的痛痒红肿。 胤禛看着乌拉那拉氏如此,心没来由的滞了一下。 即便他如今对乌拉那拉氏已经没了少年时的感情,但到底还有这么多年陪伴的情分在。 更何况,此时躺在床上的乌拉那拉氏,让胤禛想起芸熙去世前,曾伏在他膝头说过的话。 那时的芸熙已经因着难产力竭,只剩了一口气吊着。 芸熙伏在胤禛膝上,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她说,她唯有宜修一个妹妹,望日后四郎无论如何能够善待与她,不要废弃她。 胤禛想到芸熙的嘱咐,眉眼软了下来。 他向前倾了身子,柔声道。 “朕如今束着你的手脚,确是不得已而为之。 朕知道,在女子心中,容貌最为紧要。 朕只是怕你实在难受的紧,若是再亲自动手挠痒, 不经意毁了容貌,怕是你自己会十分难受。” 乌拉那拉氏回转头来,泪盈盈望着胤禛,眼中有千言万语,张嘴却是一片寂静。 年世兰走近前来,对着胤禛道。 “皇上,臣妾这会子请您来,就是想要您亲眼看看, 皇后娘娘眼见着比之前好多了,臣妾问过太医, 皇后娘娘脸上的痒,应是能忍住的程度。 所以,您瞧,是不是准许将皇后娘娘的束缚去掉? 只叫人在桃花坞精心伺候就是了。 毕竟,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更是大清的国母。 这般束缚在病榻之上,实在是...有碍皇后尊严呢。” 乌拉那拉氏漠然的看向说话的年世兰,她可不认为年世兰此时说这些话是好心。 乌拉那拉氏摇了摇头,想要胤禛明白,既是已经被束缚了,那自己便狠心咬牙被束缚到底,直到脸上不再痛痒,身上不再发热,毕竟那痒的滋味,先前可是尝过了的。 没有强大的自控能力,根本不可能抗过去那样的折磨。 可是胤禛沉思了一下,看看年世兰,又看看乌拉那拉氏。 “朕以为,世兰说的有道理。皇后毕竟是皇后, 这般一直束缚着,有多嘴的奴才传出去也不好。 既是太医都说是可以忍住的,那就辛苦皇后了。 朕会叫人解开你的束缚,你且按时用药就好。” 乌拉那拉氏睁大了眼睛,又无法说话,胤禛坐着也是闲坐,便摆驾回了九州清晏。 年世兰送走了胤禛,懒懒的对跟在身边的端妃道。 “折腾了一整日,本宫也乏了。辛苦端妃为皇后娘娘解去束缚, 皇后娘娘不喜欢本宫,本宫便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端妃反应,带了自己的宫人转身就离开了桃花坞。 只是她走之前,却是对看护桃花坞的侍卫头子嘱咐了一番,势必要对皇后娘娘的居所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万不可叫旁人闯了来,或是随意放了人出去,皇后娘娘如今病着,需要安养才是。 那侍卫头子早听自己的好兄弟达勒克说过,如今这后宫中做主的人,是华贵妃。 “贵妃娘娘安心,属下定不负您的嘱托!” 年世兰点点头,离开了桃花坞。 小林子落后了几步,笑眯眯的将袖中滑出的荷包塞进侍卫头子的怀里。 这位名叫那喜的侍卫头子瞧着华贵妃一行人远去,摸着怀中沉甸甸的荷包,笑开了眉眼。 后宫都说华贵妃处当差的宫人年节的封赏丰厚,这今儿一见才知,连她身边的太监出手都这般阔绰,给华贵妃娘娘当差,好,真好! 江福海在暗处瞧着年世兰终于走了,便急匆匆想要出门去,此时天刚擦黑。 他低着头也不管门口的侍卫,只当他们为空气。 但那喜刚被年世兰嘱咐要好好看护皇后居所,怎会随意放江福海出去。 是而那喜拿着佩剑的长臂一挡,就拦下了脚步匆匆的江福海。 “公公留步,华贵妃娘娘方才说了,这里的宫人, 都要尽心伺候皇后娘娘,不可随意出入。 免得从外面沾染了什么回来,使皇后娘娘病情加重。” 江福海愣了愣,真新鲜,自己跟了乌拉那拉氏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侍卫拦了下来呢。 往日他走到哪里都是令人眼热的皇后身边的红人儿。 江福海抬起头来,嘴角流露出不屑的笑意。 “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首领太监,我是要出去替皇后娘娘办事的。你敢拦着我?” 那喜自然知道江福海的身份,只是这宫中风向已经变了,皇上今日可是亲口下旨,后宫之中,暂时由华贵妃说了算。 他只是个侍卫罢了,自然是听说话算数的人的话。 于是那喜不为所动,依旧伸着长臂,面无表情。 “公公海涵,皇上与华贵妃都吩咐过的,别让属下为难。” 江福海眼珠子转了转,转身回去了。 他跑进乌拉那拉氏内室,正见端妃已经叫人解了自家主子的束缚,江福海忙过去跪下道。 “启禀皇后娘娘,奴才方才想出门子去,谁知守门的侍卫不让奴才出去。 说什么是华贵妃指使的,奴才来请您的示下,奴才该如何才好?” 乌拉那拉氏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忍不住想挠一挠脸上的痒意,但她硬生生忍了下来。 只是她并不能说话,端妃接了江福海的话茬。 “既然江公公出不去,不如告知本宫,想要做什么, 由本宫去做好了。想来他们并不敢阻拦本宫。” 江福海觑了乌拉那拉氏的面色,却见乌拉那拉氏点了点头。 江福海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信是封着的,江福海恭恭敬敬将信呈给端妃。 “奴才原本是想将这信送出去,若是端妃娘娘能送出去,也是美事一桩,皇后娘娘定不会亏待您的。” 乌拉那拉氏走了过来,自江福海手中取过信来,交到端妃手中,重重的捏了一下端妃的手。 端妃曲了膝,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 “臣妾定为娘娘解忧。” 于是江福海告诉了端妃,要她拿了信,去哪个方向找了谁,只管交给那人就是了。 端妃便辞了乌拉那拉氏,出的门去,果然那喜并未阻拦端妃。 端妃带着吉祥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江福海说的地方,只是她前脚将信刚交给江福海说的那人,后脚信就落进了年世兰手中。 第477章 将计就计 端妃回到桃花坞的时候,温显卿正端了熬好的药,要绣夏伺候着乌拉那拉氏服下。 乌拉那拉氏刚喝了药,看端妃一脸淡然的回到自己身边,便知道信送了出去。 她忍着痒意,对端妃露出一个笑容。 端妃慨叹,温显卿如今能成为太医院的中流砥柱,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李可听了年世兰吩咐,要他悄悄守在桃花坞外面,看出来的人去了哪里,都要跟上的。 端妃将信交给了行宫花园中一个侍弄花草的小太监,只是那小太监刚将信拿到手,李可就将他捂了嘴拖走。 年世兰打开那信,见只是乌拉那拉氏求救的信,信中要“老夫人”助她。 年世兰笑一笑,问李可和小林子。 “你们谁知道,这位“老夫人”究竟是何人?” 小林子挠挠头,他日日在年世兰身边,倒真不知道乌拉那拉氏信中的老夫人。 只是他猜测了一番,许是费扬古将军的夫人? 李可却是道。 “启禀娘娘,属下知道这位老夫人。皇后送的既是家信, 那便是一品抚远大将军府那位极少在外面面前露面的, 费扬古将军的母亲,据属下所知,这位老夫人姓杨。” 年世兰疑惑道。 “姓杨?可是费扬古家世代都是满族,向来他们这些满族是不屑与汉族通婚的。 怎的会容忍一位汉人女子入府,还是正头的老夫人?” 李可道。 “这个属下不知,只知道如今将军府的大事皆是这位杨老夫人主持的。 连这次新小主入宫,也是这位杨老夫人一力促成的。” 年世兰又看了看信纸,不解极了。 “皇后素来看不起汉人女子,连我这样的入了旗的汉人女子, 她都不放在眼中的。竟能听服这位老夫人的话,当真是稀奇。 我还真想知道,这位老夫人要如何救皇后呢。” 小林子试探的问道。 “那主子的意思是,任由这奴才将信送到费扬古的府上?” 年世兰嗤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将信纸在火上点燃,看着它一点点被火吞噬。 “我只是好奇罢了,绝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 她不是找了端妃为她通风报信吗, 说明现下端妃在她心中是个可靠的。 既然端妃可靠,那要本宫去操什么心。” 小林子立刻明白了年世兰的意图,这是要乌拉那拉氏怀疑端妃。 费扬古那边若是上书或是有其他举动为乌拉那拉氏解围,那以后乌拉那拉氏定是会与端妃合谋的。 可若是费扬古那边一直没动静,乌拉那拉氏就会知道,端妃并未将信送出,她们之间也不会结盟。 小林子笑道。 “主子好计谋。” 年世兰撒手将快烧到手的信纸扔在地上,小林子急急捧了茶杯去浇熄它。 年世兰看着地上被水破灭的灰烬,懒懒道。 “我哪有什么计谋呢,不过是将计就计。 自我到皇上身边,皇后不止一次想置我于死地。 可惜,我命大,她就一次次失了准头。 如今她虽在难中,但是,一旦我这边有疏漏, 她必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我一时将她奈何不了,她是大清的皇后, 但在这后宫中,起码这些日子由我说了算。 若还是能被她找到空子,那我即便被她算计了也是活该。” 九州清晏中,胤禛将先前被自己扔在一边的费扬古的请安折子重又拾起。 仔细盯着,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忽然想起芸熙临终前说自己唯有宜修一个妹妹。 可是此次即将进宫的新小主中,确是有乌拉那拉氏的嫡次女的。 听说这嫡次女年十七,正与当初芸熙入王府的年岁相当。 胤禛唤出暗一来。 “你去给朕查查,这次要入宫的乌拉那拉氏瑶岑,从前怎的从未听说皇后还有个妹妹。” 暗一有些诧异,抬了头道。 “皇上的意思是,您从前不知费扬古将军府中有此人?” 胤禛点点头。 “许是朕大意了。自纯元皇后去后,朕怕触景伤情, 从不主动过问费扬古的家事。但是纯元皇后在的时候, 朕却是从未听说她还有个幼妹,这些年朕也未听皇后说过。” 暗一应了声,便隐去了身形。 欣常在在自己的居所坐卧不宁,她压下胃里一阵阵涌起的难受,只轻轻抿了茶。 梦儿在旁担忧道。 “小主今日是怎么了?如此这般,您受得了,腹中龙胎却受不了啊。” 欣常在抬头看着梦儿道。 “我是在想一件事,如今皇后娘娘忽然病倒, 你说,连皇后都有可能被人加害, 我如今怀着身孕,更是后宫中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该如何自处?唉,这个孩子,我真怕自己保不住。” 梦儿道。 “小主是孕中多思烦乱,依奴婢看,皇后娘娘倒不一定是被人所害。 万一只是吃错了东西呢?您有着身子,不该一味的自己吓唬自己。” 欣常在打发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跪在她面前道。 “小主,奴才在皇后娘娘的桃花坞外听了一天了, 依旧没个准信儿。不如您放宽了心,早些安歇罢。 这样强绷着精神,对您的身子无益。” 欣常在抚着内务府前几日给自己新换的黄花梨木的陈设,叹口气,只得先洗漱歇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梦中总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欣常在睁了眼,要梦儿掌了灯去看,却是瞧不出有能发出香味的东西。 因着欣常在现下有孕,鼻子要比常人灵一些的。 所以她总觉得无法安眠,她要梦儿将屋内衣物尽数翻了翻,并无熏香的痕迹。 只得怀着疑惑重新躺下,好在那香味不冲鼻子,不会引得欣常在呕吐,欣常在也就随它去了。 第二日早起,欣常在又仔细闻了闻,发觉那股香味还是时隐时现,但是味道要比夜里淡一些。 她正闻的起劲儿,忽然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立刻就扭头呕吐起来。 待吐过了,那味道又闻不到了。 就这样,接连许久,欣常在都心中怀着对这件事的疑惑,白日里闻不太清晰,夜里也睡不好,将自己身子熬倒了。 第478章 亲自告知 年世兰这些日子依着胤禛的旨意行事,将个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 乌拉那拉氏一直被困在自己的居处养病,左等右等等不来自己母家的帮助,却等来了温显卿对于她发病的因由解释。 温显卿将乌拉那拉氏所食所用又细细检索一遍,发现那些日子她常喝的菊花茶里,混的有番邦进贡的一种名为“新菊”的菊花。 温显卿道。 “这新菊能做为贡品入宫,必然也是经过番邦尝试的好东西。 只是咱们大清体质与番邦不同,想来是这贡品与其他茶料不合, 才引得娘娘体内虚火爆发,皆堆积在脸上了。” 温显卿说着,看了一眼乌拉那拉氏如今有些破损结痂的面容,经过他这些日子调养,乌拉那拉氏已经止了痒。 “娘娘无需忧心,有微臣在,定能叫娘娘面容恢复如初。 只是微臣多嘴一句,这贡品也不一定都适合咱们的体质, 往后,这入口的与上脸的东西,还是少用罢。” 已经能说话的乌拉那拉氏摸了摸自己脸颊的疤,道。 “温太医说的可是真的?本宫这些日子还在疑惑, 是不是外面采买的胭脂水粉有问题, 可恨本宫如今不能出去,竟无法将仙姿楼拿下拷问。” 温显卿摇摇头,笃定道。 “皇后娘娘错怪那些胭脂水粉了,微臣早都一一验过, 所用之物皆为上乘,并无使人痛痒难捱的东西在里面。 倒是比内务府御制的还要细腻,确实为不可多得的佳品。” 乌拉那拉氏心下稍稍好了点,期冀的问道。 “温太医方才说,本宫的脸能好?” 温显卿点点头。 “是,微臣最近正在研制一味祛疤的药,定能叫娘娘恢复往日的容貌。” 乌拉那拉氏叹口气,道。 “从前本宫瞧你总是伺候华贵妃,心下对你还有些疑惑的。 没想到这次遭此大难,还是你为本宫尽心医治。 这样一看,太医院那些人竟都是废物。” 温显卿低头拱手,十分谦卑。 “皇后娘娘谬赞,微臣愧不敢受。为皇上以及后宫娘娘们效劳, 是微臣的福分。无论是谁生病,微臣都责无旁贷要尽力医治的。 太医院的同僚们都是经过层层考试选拔才能进来的, 自然也不是娘娘口中说的废物。只是微臣深切知晓, 在其位,谋其事。想来同僚们只是没有把握,所以不好出头罢了。 但微臣游历乡野数十载,旁的本事没有,就是胆子大了点。 这才敢为皇后娘娘诊治!” 乌拉那拉氏笑一笑,说道。 “你说的也是,后宫中受你恩惠的妃嫔不少,先前是本宫狭隘了。 接下去,本宫的病,还有劳温太医多多费心才是。” 温显卿低头应了是,退下去亲自看着煎药去了。 他心中不明白,华贵妃如此大费周章要他取得皇后的信任,是为何? 但他也懒得去追究因由,左右都是年世兰说什么,他做什么就是了。 乌拉那拉氏要江福海从仙姿楼采买的胭脂水粉,其实一向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自两个月前开始,江福海采买的胭脂水粉中,作为主料之一的五石散被加大了剂量。 乌拉那拉氏日日使用加了大量五石散的胭脂水粉,又逢天气太热,身边的宫女便为她日日换了菊花茶饮来清热降暑。 乌拉那拉氏只觉那些日子自己皮肤更加娇嫩,几乎是吹弹可破,却没想到一杯浓浓的菊花茶会激得她从脸到身上都痛痒不堪。 温显卿是知道这些的,只不过他将所有罪责推给了那味新菊。 胤禛听温显卿说了乌拉那拉氏的病因,眸色暗了下来。 所有的贡品皆由隆科多的大儿子过手,隆科多如今还在狱中,但他的两个儿子,胤禛却是没动。 现下这大儿子刚好送上门,胤禛便借着这个机会,传下旨去。 隆科多以下犯上,结党营私,纵容次子强抢民女,开设赌坊,逼良为娼,又兼其大儿子假借贡品之手,行谋害皇后之实,竟是将隆科多父子三人都下了大狱。 本来逃过了一劫的二儿子正在自己府中花天酒地,忽然就被皇上的人带走了。 还在积极奔走想营救自己父亲的大儿子,也是一夕之间被抓了起来。 整个隆科多府邸乱做了一锅粥。 年世兰知道的时候只笑了笑,果然是胤禛,寻着机会就将隆科多拉了下来。 朝中从前与隆科多交好的臣子,纷纷割席以证清白。 他们私底下震惊于天子的雷霆手段,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隆科多父子辩白几句。 德太后三番五次打发人来请胤禛,只说自己身子实在不好,想见一见胤禛。 胤禛自奏折堆中连头都没抬。 “苏培盛,去告诉德太后那边的人,朕忙于国事。 待朕忙完手头的事,再去看望德太后。 要太医院好好伺候着,珍贵药材都用上。 虽如今前线吃紧,粮饷紧缺, 但朕于孝道上,不能叫天下人戳朕的脊梁骨。” 苏培盛回道。 “皇上圣明。奴才知道您这些日子为前线粮饷操碎了心, 年羹尧大人送来的奏折中,总说要皇上放心,他会尽心为皇上, 为大清效力的。但奴才也深知,巧妇尚难为无米之炊, 何况咱们大清的兵士那可是在真刀真枪的保疆卫土呢。” 胤禛笑道。 “还是你明白朕的心思,确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你看这个节骨眼上,朕需要银子,他们不就送上来了吗? 待你去回完德太后的话,就将朕这道旨意传下去。 佟佳隆科多仗着是孝懿仁皇后的亲弟弟,在朝中结党营私, 以下犯上,里通外敌,企图动摇大清的江山社稷, 又兼纵容其二子买凶杀人,逼良为娼,在京中设赌, 借贡品之手,行谋害中宫之实,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但朕是在孝懿仁皇后膝下长大的,念及孝懿仁皇后之德, 只将隆科多及其两子斩首示众,并查抄其府邸。 剩下的家眷,男子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永世不得入关, 妻女不必没为官奴,只贬为庶民就是了。” 苏培盛应了“是”,又抬头道。 “那...德太后那边,要不要奴才也顺带告知一声?” 胤禛放下手中的朱批笔,说道。 “先不必了,德太后身子不好,卧床多日, 待隆科多父子伏法,朕再亲自告知。” 第479章 解暑汤水 胤禛此次料理隆科多,既不顾了什么世家的体面,也不顾了秋后问斩的惯例,竟是赶在七月十四之前就将隆科多父子三人斩首示众了。 隆科多的家眷去处自不必说,光是抄家所得银钱财物加起来就多达一百三十万两,还有隆科多与京中大臣往来书信多封。 胤禛瞧着刑部与吏部呈上来的清单,只觉头顶的火气快要烧穿了天灵盖。 隆科多向来在先帝与胤禛面前以清廉刚正的形象自居,不想此次被胤禛雷霆手段拿下才知,竟是隐匿于朝堂的大蛀虫。 刑部尚书谜踪奇与吏部尚书赵镜中看着皇帝神色不对,二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朝中谁人不知,皇帝登基这才第五年,就已经将先帝一朝的老臣迅速拿下了,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想去触霉头多说什么。 苏培盛侍立在门口,每逢胤禛与大臣商量重要事宜的时候,他也不敢轻易进去。 偏这日莞贵人打扮的异常娇美,袅袅婷婷走了来。 “哟,奴才给小主请安,里头皇上正与几位大臣议事呢,不知小主有何要紧事?” 苏培盛迎着莞贵人向前走了几步,莞贵人笑着点了点头,道。 “我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许久未见皇上,来给皇上请个安。” 苏培盛叹口气,劝莞贵人道。 “不是奴才不给小主通传,实在是眼下不合时宜。 今儿个太阳也大,不如小主您先回去。 待皇上忙完了,奴才定会禀报皇上您来过了。” 莞贵人望了望九州清晏紧闭的门,也知道苏培盛此时说的是真话,只得悻悻的点头告辞。 转头却看到年世兰被人扶着走了来,已经五个半月的肚子微微隆起,但年世兰精神可看着十足。 苏培盛慌忙扔下还没走的莞贵人迎了上去。 “奴才给华贵妃娘娘请安,这大热的天儿,暑气正盛,您怎么亲自来了呢? 有什么事,您大可吩咐底下奴才一声来,奴才定是会禀报皇上的啊。” 年世兰瞧着一贯稳重老练的苏培盛急出一头细碎的汗珠,微微一笑,挥手道。 “苏公公请起。瞧你吓得,本宫不过是在清凉殿待久了, 想来给皇上请安罢了,你不必如此紧张。” 苏培盛站起身来,依旧躬着腰,顺势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珠,恭敬道。 “皇上前一阵子正念叨您呢,您如今有着身子, 皇后娘娘这些日子病着,后宫中事全靠您调停料理。 不过这会子皇上正在与几位大臣商议要事, 您要不移步阴凉的地儿,稍坐片刻,奴才进去禀了皇上,就说您来了。” 年世兰望向紧闭的门,却见莞贵人像是才看到自己一般,缓缓挪了来。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年世兰并不理会莞贵人,只笑着对苏培盛道。 “既是皇上在忙,本宫也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非得见皇上, 罢了,本宫就当松松筋骨,多走了几步路而已, 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也不用急着去禀报皇上了, 只待皇上忙完了,说一声本宫来过了就是。” 说罢便转身要走,苏培盛口称“恭送华贵妃娘娘”,却又见年世兰转过身来,说道。 “今儿天气太热,想来皇上为着国事烦忧,内里热燥, 劳苏公公一会子记得为皇上奉上解暑的汤水。” 苏培盛忙练练应是,年世兰这才对还在拘着礼的莞贵人道。 “莞贵人,本宫记得皇上说过,无诏不得在行宫内乱走。 你也是进宫好几年的老人儿了,该时刻谨记皇上的话才是。” 莞贵人瞧着年世兰扶着腰身远去的背影,只觉自己的脸面今日被她踩在了地上。 她咬着唇,眼眶里慢慢泛上泪水。 一旁苏培盛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悄悄退后几步。 莞贵人兀自盯着年世兰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子,才慢慢回去自己的居所。 苏培盛见莞贵人终于走了,松了一口气,内心却也是对莞贵人今日之举带上了不满。 瞧瞧人家华贵妃,不愧是能当贵妃娘娘的人,人家一听皇上正在忙,立刻就主动提出要走。 反观莞贵人,却是一副不情不愿,对他苏培盛不甚信任的样子。 苏培盛叹口气,想起年世兰说的为皇上送上解暑汤水的话,便吩咐了小夏子去御膳房要一碗酸梅汤来。 近日实在是热,宫中不少娘娘小主处都备了酸梅汤,皇上也连带着喜欢这个汤水。 住在碧桐书院的沈贵人处,新拨去的宫女,名叫茯苓的,据说制的一手好酸梅汤。 不过也就酸梅汤制的好罢了,不然苏培盛都有心将她要到御膳房伺候了。 被苏培盛想到的茯苓,此时又制了酸梅汤,放在井水中湃了,等着自家小主忙完回来用。 采月采星是沈贵人的陪嫁丫头,采月因识得几个字,往日里便总是跟着沈贵人出入,采星自然就充当起看家的大宫女。 采星瞧着茯苓认真仔细的将酸梅汤用井水冰镇起来,笑道。 “好丫头,你倒是细心。每隔一天就制了这酸梅汤来, 你也不问问,小主今日喝还是不喝。” 茯苓忙完手头的事,擦擦手,腼腆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回道。 “采星姐姐别笑话我了,我只是想着,这几日太热了,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就制了酸梅汤给小主备着。 若是小主喝了,解一解暑气,自然是奴婢的福分。 若是小主不想喝,赏了底下的人,也是奴婢为大家伙做点好事。 采星姐姐您以为呢?对了,我这还有剩下的,采星姐姐要不要尝尝?” 采星笑的越发开怀了。 “你这丫头,我倒没想到嘴巴倒灵,也会打算。 刚好,我也渴了半日了,不如你将剩下的给我一碗罢。 也是我沾了咱们小主的光,尝尝你的手艺。 往日总听小主说你制酸梅汤的手艺好,今儿可是能喝到了。” 茯苓立刻笑嘻嘻去给采星端了一小碗出来。 采星刚喝完,还没来得及夸赞茯苓的手艺,就见沈贵人一脸疲累的带着采月回来了。 第480章 刘畚偏方 采星赶紧将小碗顺手塞给茯苓,赶上前去伺候沈贵人。 “小主回来了。怎的小主今儿看着这般乏累,可是事情太多了?” 沈贵人无精打采的坐了下来,采星又给茯苓使眼色,快去端了酸梅汤来。 “事情倒是不多,只是繁琐了些罢了。只是这天气实在是热, 我这走着走着,脚底下就跟被石头坠住了似的,实在是走不动。 好在端妃娘娘也没有说什么,只说让我先回来休息半日。” 采月接了茯苓手中的酸梅汤,送到沈贵人手边。 “小主先喝点酸梅汤罢,您素日总说茯苓的酸梅汤制的好, 这会子喝来正好,解暑消乏,最好不过了。” 沈贵人点点头,喝了几口酸梅汤,脸上露出赞叹的神色来。 “果然不错,茯苓当赏。” 刚说完这句话,沈贵人面上又渐渐染上了疲色。 “我这会子又困又乏,我得睡一会子了。” 等沈贵人终于醒来,已是申时末,院中立着一位精瘦的太医,采月扶着沈贵人起了身,说道。 “奴婢实在不放心小主的身子,唯恐小主劳累过度, 便趁着小主睡觉的功夫,请了太医来给小主瞧瞧。” 沈贵人知道,这是采月在牵挂着自己,便点点头道。 “也好,我自己也担心我这身子,进宫也有两年了, 却总是不见什么动静,如今叫太医一并瞧瞧好了。 对了,你瞧瞧我下巴是怎么了,睡了一会子起来, 总觉得下巴痒的慌,我又不敢轻易挠。” 采月顺着沈贵人指的地方看去,轻轻笑道。 “小主不必忧心,不过是起了一颗痘罢了。 想来也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小主又不思饮食。 待太医请了脉,开点子药也就好了。” 刘畚给沈贵人请脉之时,很是恭敬,一直跪着头也不曾抬过。 直到沈贵人询问可有何异样时,才听刘畚低着头道。 “小主身子无恙,只是有些虚火上浮。想来是天气炎热, 小主近日是否有不思饮食,困乏疲累之症?” 沈贵人点点头。 “正是呢。刘太医虽是第一次给我请脉, 倒是说的一丝不差。不知刘太医有何办法, 能让我安然度夏?这今儿午睡起来, 下巴颏又莫名起了一颗痘,当真叫人头疼。” 刘畚收回把脉的手,拱了拱手道。 “小主莫忧心,微臣这里有个祛痘的偏方, 小主只要按方调养,三两日也就好了。 必叫小主肌肤光洁如初。至于小主不思饮食之症, 依微臣只见,倒不必用什么药了, 您若能喝下些酸甜的汤水,每日喝两碗也就是了。” 采月在一旁忙道。 “我们小主偶尔喝一碗酸梅汤,不知有效吗?” 刘畚低着头,声音却是带了浅浅的笑意。 “姑姑问到点子上了。这酸梅汤的方子,由八味常见的药材制成。 里面有乌梅、山楂、陈皮、玫瑰茄、桑葚、甘草、乌枣、桂花。 这些个东西同煮,再加一些冰糖,不止酸甜可口,更是清热败火。 极适合这个时节所用,小主可放心饮用。只是每日不超过三碗就是。” 沈贵人欣喜的瞧了瞧采月,又道。 “刘太医说的,我都记下了。不过我听着刘太医口音, 像是我们济州口音,冒昧问一句,刘太医祖籍何处?” 刘畚忙道。 “不敢,不敢。劳小主垂问,微臣不胜欣喜。 小主好耳力,微臣确是济州人士,才进宫不久。” 沈贵人笑道。 “难怪呢,我也是济州人。我父亲是济州协领, 我说听着你的口音亲切,原来竟是老乡。 如此,我便放心将自己的病症交予刘太医诊治了。” 刘畚惊愕抬头,待看清沈贵人姣美的容貌之后又迅速低头,拱手道。 “微臣竟有这等福气伺候小主。微臣多次听说过沈大人治军严谨, 使得济州界内百姓安居乐业,实乃济州之福!微臣定好好为小主调养身子!” 沈贵人听着刘畚对自己父亲这一番夸赞,笑的快要合不拢嘴了,便用帕子稍稍掩了唇,道。 “你我既是老乡,我便当你作自己人。原本我还不好问, 但现下,我想问问刘太医,我这身子何时才能有孕?” 刘畚微微思索一番,谨慎答道。 “小主先要调养好身子,便能一举得子。 实不相瞒,微臣家祖传一方,便是助妇人有孕的。 等小主身子好了,适宜有孕之时,微臣便给小主用此方。” 沈贵人听说,面上的喜气差点压抑不住。 “当真?若刘太医助我得一子,我必在皇上面前举荐你!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罢。对了,我这有父亲托人送来的山楂糕, 想来你离家远,也是想念家乡滋味的,一会子我叫人包了送你。” 采星转身取了糕点出来,刘畚瞧了瞧,笑道。 “这山楂糕一看便知是齐顺斋所制。” 沈贵人并未多想,笑道。 “齐顺斋的糕点,不是前年就不做了吗? 刘太医才进宫不久,怎么会不知道?” 刘畚愣了一下,在心中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但他脑子只转了一下,便以太过想家为借口找补了回来。 沈贵人也不甚在意,又与刘畚说了几句话,叫茯苓将刘畚送了出去。 胤禛忙完手头的事以后,只觉乏累的很,苏培盛便端着早就备好的冰镇酸梅汤进来了。 “皇上,您与两位大臣说了许久的话,想来也累了。 不如喝碗御膳房新制的酸梅汤,听说御膳房有所改善, 喝着与从前味道有些不同,更可口些。 这酸梅汤生津止渴,解暑去火,最是有用,奴才已经先行替您试过了。” 胤禛点点头,接了小碗,将酸梅汤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咂摸一下,脸上露出松快的神色。 “果然与从前不同,喝起来甜味多了些,却不腻。” 苏培盛这才将年世兰与莞贵人来过的事报与胤禛知道,胤禛听说莞贵人流连不想离开的时候,忍不住自鼻子中轻嗤一声。 “华贵妃倒是懂事,只是这莞贵人,从前是被朕惯坏了。 罢了,今日隆科多的事尽数了结了,朕该去看看朕的亲额娘了。 许多事,必得由朕亲自说与额娘才行。 对了,你去将温显卿给朕找来,一会子要他随朕去永和宫。” 第481章 刻薄寡恩 七月十四夜,胤禛带着人到了德太后在行宫所居的牡丹亭外。 胤禛瞧着牡丹亭的牌匾,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念头在翻滚。 自己与德太后,是实打实的亲母子,但德太后对他,却像是捡了个别人的儿子在膝下。 前番种种,胤禛都在一次次说服自己不与德太后计较,但德太后总是三番五次将手伸到自己跟前。 这些时日忙着料理隆科多的事,胤禛刻意躲着德太后不见她,现下隆科多父子已经伏法,胤禛便可以将自幼淤堵在心中的一口气岀一出了。 苏培盛瞧了瞧胤禛,见他点了头,便高声道。 “皇上驾到~!” 牡丹亭的宫门立刻敞开,宫人们侍立在两侧,胤禛抬脚进去的时候便齐刷刷跪了下去。 “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已经有太监跑去了内殿,告知德太后,皇上来了。 德太后此时面色灰败,双目无神的望着寝殿的床顶,金丝楠的床顶上雕满了各色的奇花异草,在夜晚烛火的映照下闪着细碎的金光。 竹息见德太后并未出声,便对那通传的小太监道。 “你先下去罢。” 德太后处的首领太监安穆和尖着嗓子小声道。 “太后娘娘,皇上来了,您还得打起精神来呢。” 德太后眼珠子微微动了动,有气无力的嗤笑起来。 “哀家如今哪来的精神呢?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等着任人宰割罢了。” 话音刚落,胤禛已经大踏步走了来。 他无视了给他下跪请安的安穆和,也不在意给他屈膝行礼的竹息,竟是笑眯眯直直走到了德太后床前,单膝跪地,请了安。 “儿子给额娘请安,听说额娘近来身子不济,儿子今日专程来看望额娘。” 德太后并未看向胤禛,只是道。 “皇帝来了,哀家还以为,皇帝忙于朝政,没时间见哀家这把老骨头呢。” 德太后说着话,却并未叫胤禛起身,只不过胤禛不理会这些,自己就站了起来。 苏培盛已经搬了一个圆凳来,放置在离德太后床前两三步的地方,胤禛撩了衣摆坐下去。 “额娘如此说,儿子实在惶恐。自古孝字当先, 儿子这些日子确实是忙着朝政,并非心中没有额娘。 您瞧,今日国事一了,儿子立刻就来给额娘请安赔罪了。” 胤禛挥挥手,小夏子双手捧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个汝窑的瓷盅并两只小小的碗。 小夏子跪在德太后床前,将托盘举过头顶,德太后这才侧头瞧了瞧,忽然脸上带了惊怒。 “皇帝这是何意?!大晚上来哀家这里,可是想毒死哀家?! 你别忘了,你可是哀家亲生的儿子!” 胤禛无奈的露出一丝笑意,也不言语,只将小夏子举在头顶的托盘指了一下,苏培盛立刻上前,从瓷盅里倒出一小口汤饮来,双手奉与胤禛。 胤禛接过那小小的汝窑碗,一口气将汤喝下,又将那小碗递给苏培盛,才道。 “额娘如此揣度儿子,儿子实在心寒。您瞧,儿子不过是叫人炖了一碗参汤来, 想给额娘补补身子,额娘却揣测儿子对您不孝。难道在额娘心中,儿子就是如此不堪吗?” 说着话,胤禛挥挥手,指使苏培盛又将另一只小碗盛满,双手捧给德太后。 “方才儿子已经喝了,额娘现下可放心喝下。 这是儿子要温太医精心炖了两个时辰的汤饮。 只有益气补身的好处,并无一丝害处,还请额娘放心。” 竹息覰了德太后的神色,并不敢擅自就接了那碗参汤,倒是苏培盛不急不躁的双手捧了等在一旁。 德太后鼻子里哼出声。 “哀家谢过皇帝好心,哀家无福消受。皇帝将哀家的心都剜了去, 又端来这劳什子参汤,哀家的心都空了,又岂是参汤能补的。 皇帝不如直接说吧,这些日子躲着不见哀家,哀家多番着人去请皇帝, 皇帝都说朝政繁忙,哀家念着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也就不便再请皇帝过来了。 不想皇帝今日却来了,这倒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胤禛见德太后执意不肯用参汤,也就作罢了,摆摆手,苏培盛便起身低着头带着小夏子下去了。 竹息已经悄悄站直了身子,胤禛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只德太后的贴身太监安穆和还跪在地上。 胤禛道。 “安公公跪了这么久,是朕疏忽了。你是贴身伺候太后的人,快起来罢。” 安穆和躬身低头,十分谦恭的样子。 “奴才多谢皇上隆恩。” 德太后道。 “皇帝有话就说罢,没得在这跟哀家打哑谜,又给哀家身边儿的人脸色瞧。” 胤禛心底叹口气,自己的亲额娘这般的性情,真不知是怎么熬到德妃的位置上去的。 瞧着先帝对她也不是独一无二的宠爱,相比老十七的额娘舒嫔,德妃也只是空有一个妃位而已。 不过,如果从前她身边有个运筹帷幄的谋士,那便也解释的通,如德太后这样的性情,是怎么想出将自己的亲儿子胤禛送出去固宠的手段。 “额娘还如先帝在世时一般快人快语,但儿子今夜前来,当真只是想看看额娘。 额娘怪儿子剜走了你的心,可是弘历也是儿子的心,额娘亦是为人母的, 怎的不能体会儿子的心呢?只是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儿子也不想多说什么了。” 胤禛想到适才德太后说,自己剜走了她的心,不就是在怪自己送走了十四? 德太后忽然睁大了眼睛,情绪激动起来,灰败的脸色蒙上了一层骇人的狰狞之色,声音也不自主高了起来。 “皇帝当真是视人命如草芥,还是视自己的亲弟弟如草芥?! 允禵是你的弟弟,亲弟弟啊!是与你一母所出的亲弟弟! 你竟就忍心将他葬送?!你以为哀家不知道真相? 不过是哀家还要在你手中苟活罢了!哀家真想告诉全天下的人, 皇帝是怎样一个无情无义,刻薄寡恩的君王! 你说,若百姓知道你是如此心狠的人,你的江山, 你处心积虑得来的江山,还能坐的如此之稳吗?那些个大臣, 还甘愿听命于你,为你卖命吗?!” 第482章 不愿回忆 胤禛静静看着眼前被自己几句话激的宛如困兽之斗的德太后,他自幼便知德太后不喜爱自己,可是他也从未想过他们母子的关系能走到这一步。 看德太后的神情,根本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是她的儿子,竟是比仇人还要恨毒。 竹息紧张的抚着德太后的背,为她顺着刚才因为激动导致咳踹的气。 胤禛冷冷道。 “额娘需要静养,儿子先退下了。等额娘好些了,儿子再来看望额娘。” 他压下了心头所有的话,也不愿再多回忆那些让他难堪的画面。 年幼的他藏在自己母亲的寝殿帘帐后,看着年轻力强的隆科多将自己的母亲紧紧搂抱在怀里,而母亲却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 但此刻看着母亲灰败的面色和激动的情绪,他又不想将隆科多之事告诉她了。 这些日子胤禛总是以朝政繁忙为借口不愿来牡丹亭,也要人将牡丹亭铁桶般看守了起来,里外不通消息,是而德太后并不知道隆科多已经伏法的消息。 也是胤禛有意不让她知晓,他本是想亲口告诉她的。 守在外面的苏培盛见胤禛走了出来,面色比先前更沉了几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苏培盛只知道这一夜,胤禛又是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七月十五,原本是后宫妃嫔给乌拉那拉氏请安的大日子,但乌拉那拉氏还在病中,桃花坞也被侍卫层层把守着,年世兰便带着众妃嫔去了皇太后处请安。 德太后病的日子也久了,自然不用去她那里。 皇太后依旧如常,保养得当的面色红润有光泽,华贵的冠上是硕大明亮的东珠,看着贵气逼人,又十分合她的身份。 先帝在世时她已是皇后,自然用什么装饰都不为过的。 待众妃嫔给皇太后请了安,皇太后又一一问询,赏了东西去了,殿中独剩年世兰之时,皇太后才笑眯眯道。 “你今日留下来,定是有话要与哀家说的。” 年世兰笑一笑,屈膝行了礼,道。 “太后娘娘慧眼,臣妾那点子小心思,在您这里真是不够看的呢。 那臣妾就直说了。昨夜听说皇上去了德太后那里,也不知说了什么, 竟是将德太后气的又躺在了床上。臣妾惦记着德太后的身子, 又不能亲自前去看望,怕德太后娘娘看到臣妾, 想起从前的事,越发生气,倒是身子不易好呢。” 皇太后微微眯了眼,瞅了瞅年世兰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笑着摇摇头。 “你这猢狲,当真是惦记着你那正经婆母的身子?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年世兰也微微眯了眼,眼睛笑成了月牙形。 “皇太后明鉴,臣妾一直谨记着孝之一字呢。 只是德太后娘娘对臣妾误解颇多,臣妾不敢去看望。 但是臣妾备下了礼物,还烦请皇太后娘娘替臣妾看望一番。” 皇太后倒也不推辞,点点头。 “哀家明白你的心思,哀家也正想着,要去一趟她那里。 斗了半辈子,分不出个高低来,如今先帝都走了好几年了, 有些事,在哀家心里也是一根刺,所以,哀家今日就去。” 年世兰又道。 “臣妾虽不知从前您与她之间有何过节,但只要您不愿意去, 臣妾定不会多说什么的。一切都以您的意思为主。” 皇太后笑了笑,只是那笑看着充满了苦涩,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许久,她才从回忆中抽离,带着年世兰准备的礼物去了德太后那里。 胤禛虽要侍卫守着德太后的居所,不许闲杂人等来往,但侍卫可不敢拦着皇太后,所以皇太后进入的十分顺利。 德太后经过昨夜那一遭,今日看着精神更不好了。 她正絮絮叨叨的与竹息说着,要她想办法将信送出宫外去。 皇太后走了来,叫人搬了圈椅,坐在了德太后床前。 德太后被竹息搀着坐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她青灰色的脸颊上都凹了进去,一点也瞧不出从前的丰润美丽。 比之皇太后饱满紧致的肌肤,德太后的脸乍一看就像一个放了许久的桔子,皮都开始皱巴巴了。 “你来做什么?” 皇太后听着德太后对自己毫不客气的话,也不在意,只是微笑着,说道。 “哀家只是听说你的身子不大好,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来看看你,也是咱们认识了这大半辈子的一点子心意。” 德太后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冷哼道。 “那就有劳你了。从前你是皇后,我是妃妾,我要时时与你行礼。 可如今你我平起平坐,放眼看去,这天下都是我儿子的。 我既不会委屈求全给你行礼请安,你也不必假惺惺借口看我来笑话我。” 皇太后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 “你还是如从前那样喜欢含酸拈醋。不过我倒喜欢你这性子, 你说的不错,这天下是你儿子的,但也是大清的天下。 哀家真是羡慕你啊,你有两个儿子。 不比哀家,若是哀家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掉, 如今也该与皇帝一般大了。哀家膝下也不会空寂如此。” 德太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看向一脸淡然笑着的皇太后,说道。 “过去的事了,你总惦记着也无益。 如今我的儿子尊了你为皇太后,你该知足才是。” 皇太后面色不变,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些说不清的意味。 “哀家本来是该知足的,可是哀家无法知足。 皇帝是位明君,哀家也很喜欢他。 可是哀家一直在想啊,若是哀家的儿子还活着, 定是也如皇帝这般优秀的。哀家那是个成了形的男胎, 只可惜,他命不好,投身到皇家。 若是在普通人家,他定也能安安稳稳过一生的。 乌雅氏,你说是不是?” 德太后古怪的看向皇太后,这是先帝薨逝后,皇太后钮祜禄氏第一次这样喊她。 还不等德太后说话,皇太后挥手要人端来了几个托盘。 “你我都有年纪了,孩子们也长大了,哀家也不知道送你些什么礼物你会喜欢。 这空着手看望病中之人,也不是正经道理,你且看看这些礼物你是否能瞧得上眼。” 德太后闻声望向托盘,只觉心口一滞,竟是软软瘫了下去,要不是身后有鹅羽软垫垫着,头就该磕在坚硬的金丝楠床头了! 第483章 心善多了 那托盘上,静静躺着一个小小的红色肚兜,一看就是婴儿所用,如果说德太后不知那肚兜是谁的物件儿,可是看向其他几样东西的时候,她却是一眼明了。 第二个托盘上只赤裸裸放着一枚金灿灿的步摇,步摇也是德太后的旧物,是德太后怀十四之时最喜爱的首饰,也是对她来说不寻常的一枚步摇。 那步摇原本在十四被圈禁之时,德太后放入了他的随身包裹,自十四病故,德太后便再未见过。 德太后颤抖着手,想将步摇拿在手中,可是在皇太后眼神示意下,那端着托盘的宫女手稍稍后撤了一点,躲开了德太后的手。 德太后惊愕的看向皇太后,眼神带着愤怒。 “你这是何意?” 皇太后笑着道。 “你先别急,这还有几件礼物呢,你不妨先看完再说。” 德太后闻言,看向向前一步的另一个宫女。 那宫女的手中也是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的,是一条宝蓝色的汗巾,汗巾一角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德太后不用细看也知道,那只蝴蝶采用了双面绣的手艺,另一面是一头猛虎。 不等德太后说话,那宫女已经将另一面翻了过来,与蝴蝶对应的位置,果然是一头吊睛白额大虎,正是一副仰头长啸的姿态。 如果说方才德太后是愤怒,此刻已经只剩心底的震颤了。 这汗巾,是她入宫前送给隆科多的东西,隆科多与她私会之时,总是将这汗巾拿出来给她瞧,以示自己心底是时时有她的。 这也是德太后乌雅氏一直对隆科多死心塌地的一个重要原因。 德太后已经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皇太后身后还有三位宫女,手中都捧着托盘,德太后只觉此时那剩下的三个托盘上,一定是催命的符咒。 “好了,我不想看了,不知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给破烂, 便是不愿来我这,也不必用这些东西来敷衍我。 从未见过有人送礼是送一些用过的旧物的。 我也不稀罕你的看望,带着你的东西回去罢。 你我一向都是河水不犯井水,我不想因为此事与你起纠葛。 今日之事,我大可当作从未发生。” 德太后斜躺着,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送客”的样子。 皇太后也不恼,只轻轻拿起那婴孩的肚兜,叹息道。 “这肚兜当真是好绣工,一看便知当初是满含了期许, 用心为孩儿绣的呢。只可惜,我的孩儿没这个命, 我呢,于这女红上也未用心钻研过,便是想绣也绣不了这么精细。” 德太后静静闭着眼睛,只做没有听到。但她心里浮现的,却是当初怀着十四之时,自己满心期待的为腹中孩儿绣肚兜的场景。 她的眼角渗出泪来,于是她将头偏向了里侧,尽力克制着自己心中对十四的思念和悔恨。 皇太后见德太后不为所动,便将那肚兜放回去,继而拿起那支金步摇,似乎是在对身边的掌事宫女苏麻赫拉说话。 “你瞧瞧,这步摇做工真是精细呢。” 接着德太后只听“啪”一声,传来皇太后和苏麻赫拉惊讶的声音。 “哎呀,断了!怎的这般不禁摔呢!“ 德太后心中一颤,猛然睁开眼睛。 先前她在心中说服自己,步摇不过是一个物件儿罢了,十四已经去了,自己也不想睹物伤情了,便忍着不去看。 可是现在听说断了,她只觉心痛了起来,立刻睁开眼睛探头朝着床前的地面看去,果然见那金步摇掉在了地上,步摇上原本的宝石散落了一地。 德太后愣愣的瞧着,还没回过神,只见皇太后又拿起那条宝蓝色汗巾,取了苏麻赫拉手中的金剪刀,将汗巾自中间剪开。 但还没容皇太后将汗巾彻底剪断,便被探身过来的德太后一把夺了去。 德太后将破损的汗巾紧紧攥在手中,像是捧着一件珍宝,她狠狠的盯着皇太后,声音里带着恨意。 “你究竟想做什么?!” 皇太后笑眯眯的将手中的金剪刀递给苏麻赫拉,挥挥手要宫人都下去。 竹息此时竟是没看德太后,只随着皇太后的挥手,与苏麻赫拉一同退出了德太后的寝殿。 安穆和瞧了瞧德太后,见她此时也顾不上自己,便也悄悄退了出去。 寝殿中只留下了皇太后与床上的德太后。 皇太后站起身来,在寝殿中踱着步,缓缓道。 “看来还是他在你心中的位置更重要些呢。那红肚兜与金步摇, 哀家以为你会更珍视些。不过呢,你怀里那条汗巾的主人, 此刻应该已经与那红肚兜的主人在地底下相见了。 啧啧,哀家倒是第一次知道,先帝的后宫之中, 竟有女子绣工堪比苏州的绣娘,那双面绣的蝴蝶和老虎, 当真叫人惊叹,乍一看,倒像是活得一般。” 皇太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已经呆愣惊愕到失语的德太后。 她随手拨动着德太后的床帏,叹道。 “你总说皇帝不孝顺你,可是依哀家看,他可是恨不得把心掏给你了。 你屋中这秋香色的软烟罗,可是寸纱百金的贡品, 一年也得不了几匹,皇帝便挑了这最好的颜色,都给你做了这床帏。 哀家那里虽也有,却是比不上你这个,哀家那里的只是蝉翼纱。 你再瞧你这金丝楠的床,便是哀家见多识广,也觉眼热的很呢。 皇帝不比先帝手头阔绰,你那永和宫和这行宫里, 都是旁人羡慕不来的金丝楠做了床,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德太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丝声音来,犹犹豫豫道。 “你的意思是,皇帝杀死了隆科多?” 皇太后看着德太后的眼睛,笑着说道。 “瞧你说的,皇帝可不止杀死了隆科多,还杀了你最爱的儿子,允禵。 只是皇上仁孝,不忍你这亲额娘太过心伤,这些日子才避着不见你。 但是你我毕竟是一起伺候过先帝的人,总是有那么点情分在的。 所以皇帝不忍告诉你的事,由我来说,你也能尽心为你那不成器的儿子, 还有想谋逆干政的姘头,好好哭一场罢。你瞧,我可比你心善多了。” 第484章 互相利用 德太后咬牙切齿道。 “你心善?呵,毒妇!” 皇太后听了德太后的咒骂,不怒反笑。 “哀家是毒妇?哀家倒不知道,这人的脸皮厚起来, 可是叫哀家叹为观止呢!你我一同伺候先帝, 可是你有两个儿子还不知足,竟能下药堕下哀家五个月的胎! 你以为当年的事,你借了容嫔的手,哀家就能放过你?! 哀家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动你罢了!要不说,你真是命好呢, 明明从未养育皇帝这个儿子,可还是当上了大清的圣母皇太后! 到底谁才是毒妇呢?是你乌雅氏,还是我钮祜禄氏? 我想,你自己心里是有数的!” 德太后依旧紧紧攥着那条汗巾,眼珠子充了血,目眦欲裂。凹陷的脸颊被自己呼吸的气流吹的一鼓一鼓的。 “你没有保住你的孩子,那是你自己不中用! 我从没有害你的孩子!你今日之栽赃,我定会悉数偿还!” 皇太后瞧着德太后的样子,不屑极了。 “你不认也没关系,哪怕是错杀,哀家也不会放过你的。 当年你与容嫔最亲近,可是在哀家落胎之后,容嫔为何躲你像躲瘟疫, 你大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你身边的一等宫女为何死的死, 残的残,你也心中有数。我不信你午夜梦回的时候, 一点也不知道害怕!今日是七月十五,民间将其称之为中元节,亦叫鬼节。 咱们满人是不信这个的,但是哀家今日来,就是想将隆科多死去, 这样新鲜热乎的消息告诉你!这汗巾上的手艺, 可是与那红肚兜上的绣工如出一辙。 你以为皇帝心中不知你与隆科多的私情?哀家只想告诉你, 这天下是大清的天下,是皇帝的天下,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只要他想知道,没有什么不能知道的事!” 德太后忽然嘶叫着从床上扑了下来,扑向皇太后。 “你胡说!” 只是她多日不曾起身,腿上没有一丁点劲,跌跌撞撞扑向皇太后的时候,被皇太后轻松躲开了。 皇太后站在几步之外,嘲讽的看着重重跌倒在地上的德太后。 “哀家真想让先帝也看看,他曾经那样宠爱过你, 让他也见识见识你这市井泼妇般的样子。” 德太后倒在地上,口中兀自喊着。 “来人!来人!” 皇太后转了个圈,道。 “来人?这里除了哀家,再没有人了。 你把心放进肚子里罢,外面也没人能听到你的声音。 你大可抱着你的汗巾,为隆科多多流几滴不值钱的眼泪。” 德太后在十四“病故”后原本是指望着隆科多的,可是现下皇太后忽然告诉她,隆科多也没了,她就像被人抽去了筋骨,什么依靠都没有了。 她趴在地上痛哭出声,直哭到再也没有力气发出一点声音,皇太后才慢慢走出了德太后的寝殿。 苏培盛来报,德太后的病更重了,已经起不来身了,胤禛愣了一下,问道。 “怎的会忽然加重?德太后的病不是心病吗?” 苏培盛迟疑了一下,才道。 “奴才听说,昨儿个皇太后去看望了德太后。 自打皇太后走后,德太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今儿早起就起不来床了,伺候德太后的竹息奴才也问过了, 只说皇太后与德太后独自说了会子话,究竟说了什么, 旁人无从知晓。哦对了,竹息还说,还说...” 苏培盛为难的很,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不说,又怕皇上日后知晓了问责他。 胤禛道。 “有话直说就是,竹息说什么了?” 苏培盛道。 “是。竹息还说,昨夜德太后昏睡之际,口中喊着两个字,听着像是一个人名儿。” 胤禛问道。 “什么字儿可听清了?” 苏培盛道。 “听着像是竹均,只是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胤禛却是一听就明白了。 竹筠--这是隆科多的字!这个名字,除了先帝与自己知道,便是隆科多身边极亲近之人才知道。 胤禛手中的杯子掷出老远,碎裂的瓷片砸了一地。 年世兰此时正在与皇太后烹茶闲坐。 皇太后看着年世兰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直至年世兰将茶杯放在自己面前,叹口气说道。 “哀家昨日自牡丹亭出来,心中这口堵了十几年的浊气才算是纾解了一半。” 年世兰抿了一口自己面前的茶,才道。 “臣妾从前不知您与德太后有何恩怨纠葛,但臣妾知道, 必是事出有因的。臣妾今日来,也是想向您赔罪, 臣妾利用了您去刺激德太后,您怪臣妾吗?” 皇太后摇摇头,笑道。 “哀家怪你做什么?哀家谢你还来不及呢。 哀家原本想着,她是皇帝的亲生母亲, 有皇帝护着她,哀家这辈子怕是动不了她了。 她与容嫔联手,打下了哀家肚子里的胎, 你可知哀家有多恨她?!只可惜那时先帝护着她, 后来先帝忽然薨逝,皇帝尊了她为圣母皇太后, 哀家这心中,便日日似烈火烹油,倍受熬煎!” 年世兰不说话,静静等着皇太后说下去。 她此时才明白,为何与皇太后一见如故,为何总觉得皇太后心中有深不见底的忧愁。 只因皇太后有着与上一世的她一般的经历,被人陷害落了腹中已经成形的婴孩。 丧子之痛,年世兰刻骨铭心。 即便这一世她已经生下了弘历,腹中还怀着第二个孩子,可是想起上一世的惨痛经历,她没法说服自己释怀! 皇太后半晌又道。 “你说你利用了哀家,可是哀家何尝没有利用你呢? 哀家第一次见你之时,已对你的家世,和你在潜邸的作为, 了如指掌。哀家知道,你是能助哀家报这丧子之仇的人。 所以哀家对你包容,对你好,也是存了私心的。 你可能原谅哀家的私心?” 年世兰想,活了两世,这倒是第一次有人坦率的承认在利用自己,于是她笑了起来。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臣妾与皇太后之间,没有这样生分的话。 臣妾说了,第一次见您的时候,觉得您与臣妾的母亲有许多相似之处。 皇太后也知道,一入这宫门深似海,臣妾想念家中母亲之时, 便来您这里坐坐,也舒缓一下自己的思亲之情。 及至后来,您那日与臣妾促膝长谈,臣妾虽不知您为何恨德太后, 可是您与臣妾的目的是一样的。既是目的一样,咱们娘俩便是一体的。 臣妾唯一没想到是,您竟然能让竹息做您的眼线。 臣妾的眼线知乐,倒是用处不如竹息大呢。 不过还好有竹息这个眼线,才能轻易让皇上相信, 德太后对隆科多的感情,确实是深的很呢。 如此一来,日后,皇上才能对德太后更寡情一些。” 第485章 下红不止 皇太后道。 “你说的对,但是哀家不想这么快让她死。” 年世兰抬眼望去,只见皇太后脸上的神情很是平静,年世兰道。 “臣妾大胆猜测,您是怕失去德太后这个与您位置相对的人,皇上会对您有所忌惮?” 皇太后点点头。 “没错,哀家说过,你这孩子很聪明。若你是男儿, 必定也是能建立一番功业的。咱们的皇帝, 哀家冷眼瞧着可不是个能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否则他也不会在先帝那么多儿子中脱颖而出。 哀家如果逼死了他的亲娘,只怕他嘴上不说, 背地里不见得能放过哀家。即便他的亲娘并不喜爱他, 可是哀家看着,他心中是十分想得到亲额娘的疼爱的。 再说了,有时候活着,可比死了痛苦多了。” 年世兰点点头。 “方才臣妾也正要说这件事,原本臣妾还在为难, 不知该怎么开口劝您。毕竟您心中对她的恨意, 不可能因为臣妾的几句话有所缓和。 臣妾何尝不是恨毒了她,可是为大计着想, 德太后暂时还不能死。起码,不能现在死。” 皇太后道。 “让她死了,她反而解脱了,可是让她活着, 亲眼看着哀家日日享受荣华,才更让她难受。” 乌拉那拉氏养病已快两月,她面上的痛痒之症几乎不再发作了,可是脸颊上的溃烂却总是反反复复。 这日温显卿去给她送玉容粉,乌拉那拉氏摸着自己脸上刚结的疤,忧心忡忡。 “温太医,你不是说只要本宫这痒毒能解了, 脸上的疤痕便能开始康复吗? 怎的本宫用了这许久的祛疤药, 脸上还是在反复溃烂,又重新结痂? 如此下去,何时才能好呢?” 温显卿取出新制的玉容粉,躬着腰将其放在乌拉那拉氏面前,恭敬回道。 “回禀皇后娘娘,微臣先前看着是如此。 只是这新菊并不适宜咱们的体质饮用, 微臣也没想到这痒毒中的如此之深。 眼下毒看着已经解了,但其实体内还有残余。 微臣今日来,一是为了给您送这玉容粉, 可以缓解您脸上的溃烂。二来,也是为了给您再请脉, 制出新的解毒药方来。都怪微臣学艺不精, 若是微臣的师父在,想必娘娘就不用这般痛苦了。” 乌拉那拉氏奇道。 “本宫记得,你曾说自己的医术乃是家传, 如今又哪里冒出来一个师父?既是你师父厉害, 那就有劳温太医为本宫请了来, 只要能治好本宫的身子,本宫定好好嘉赏你和你师父!” 温显卿依旧恭敬无比。 “皇后娘娘记得不错,微臣医术乃家传。 但微臣从前喜欢在民间游历,想必您也是听说过的。 微臣曾在游历之时,进到一座深山之中迷了路, 正当微臣以为自己要命绝,却有幸结识了微臣的师父。 师父带着微臣在深山中许多日子,教会微臣许多医书上没有的东西。 只是师父性情古怪,不喜被人烦扰,行踪不定。 所以微臣也不知师父现下在何处啊~” 乌拉那拉氏道。 “你与你师父竟是一点可联系之处也没有? 本宫知道民间有许多高人,只恨自己现下不能大张旗鼓去找来。 皇上这些日子也只是偶尔来本宫这里坐坐, 不痛不痒的问候本宫一声罢了。 眼下本宫身边能依靠的医者,也只有温太医了。 太医院那些人,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温显卿见乌拉那拉氏追问,脸上现出懊恼的神色。 “师父曾说,他有位师弟在哀极山中避世。 若哪日微臣遇到实在无法可解之事, 可通过他那位师弟,也就是微臣的师叔去找师父。 但微臣如今还要照顾皇上的龙体,无法远行,实在是...” 温显卿没有继续说下去,乌拉那拉氏接过了话茬。 “本宫明白,你走不出这宫中去。无妨, 只要能治好本宫的病,本宫可以派人去找。” 有了乌拉那拉氏这句话,温显卿显然松了一口气,于是他手书一封信,交给了乌拉那拉氏,要她打发人带着这封信去找师叔。 乌拉那拉氏道。 “你也未见过你那位师叔,不知你们师门可有相认的暗号?” 温显卿回道。 “微臣在信中留下了一点暗号,只要师叔看到,必定就认出是微臣求助了。”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打发了温显卿下去,召来了江福海,对着他耳语几句,江福海便匆匆出去了。 这些日子桃花坞虽有侍卫把守,但皇后身边的人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年世兰听着小林子禀报,江福海匆匆出了行宫,拿了一封信件给了一个黑衣人。 年世兰已经快六个月的肚子明显的隆起了,她抚着自己的肚子,漫不经心道。 “去告诉李可,给本宫盯紧了皇后那边的动向。” 李可已经有些日子没被年世兰打发出去了,一听要他去盯着皇后那边派出去的人,立刻来了精神,拿了小林子塞给他的银票就出了行宫,追着皇后的人去了。 外面有小太监着急忙慌的求见华贵妃娘娘,小林子问了是什么事,也不敢耽误,小跑着进来禀了年世兰。 “主子,欣常在处的小唐子方才来报,说欣常在突然下红不止,要请太医瞧瞧。” 年世兰的茶才喝了半盏,听闻此事立时察觉不对劲。 “如此紧要的事,何不先请了太医去!快去叫人请太医就是!” 小林子又道。 “小唐子说,一直侍奉欣常在的小温大人一刻钟前被菀贵人处请走了。 说是菀贵人身子不适,小唐子想着自己小主身子要紧, 便硬着头皮去菀贵人处请小温大人,只是还没进门, 便叫菀贵人处的太监李亦白给骂了出来,小唐子无法, 又不放心别的太医,只能求到主子这里,要主子做主。” 年世兰只听小林子说,便明白了,温实初这些日子在后宫这些小主中很是得用。 只是菀贵人早不请,晚不请,偏偏这时候请了他去,若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年世兰是不信的。 第486章 敲山震虎 小唐子跪在外面,心中焦急如火烧,他恨不得冲进去求一求华贵妃娘娘。 但他只是一个常在处的小太监,他不敢。 正在他焦急的没处抓挠的时候,华贵妃竟是挺着六个月的身孕亲自出来了。 小林子与颂芝一左一右小心的搀着华贵妃,身后还跟了一群奴才。 华贵妃看了院中跪着的小唐子一眼,道。 “走吧,本宫亲自去看看你们小主。” 又对着小林子道。 “小林子去菀贵人处将小温大人给本宫找来, 若是菀贵人不放人,大可叫她来找本宫。 小唐子去太医院请温显卿过来,就说本宫要他过来伺候。” 说罢便甩开小林子搀扶,小林子立刻一溜烟去了菀贵人处。 年世兰又随意唤了一个宫人过来,要他去请皇上过来。 等年世兰挺着肚子到欣常在住的武陵春色之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欣常在的哀嚎。 李贵人正在院中急得团团转,却是没有进屋去。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可算来了,您听听, 欣常在这动静,嫔妾当真心慌的很呢。” 年世兰随意的摆摆手,脚步不停。 “起来吧,端妃来了没?” 李贵人站直了身子,跟在年世兰身后,眨眨眼道。 “端妃娘娘已经在里头了,嫔妾胆小, 听说欣常在见了血,不敢进去呢。” 年世兰转身看了李贵人一眼,瞧着她确实如上一世般胆小,便道。 “那你就回你的住处去,别在这晃悠了。 一会子皇上来了看着心烦。” 李贵人愣住了,她知道华贵妃不喜欢弯弯绕绕,却也没想到今日这样直接,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年世兰身后一起进了屋。 年世兰刚要走向一帘之隔的欣常在床榻处,便被给她请过安的端妃与沈贵人拦住了。 端妃道。 “贵妃娘娘如今也大着肚子,实在不宜见一些血腥的场面。 不如您在外歇息片刻,里头有臣妾与沈贵人看着。” 年世兰向前走了两步,逼着端妃让开路。 “本宫多谢端妃美意,只是这点子事情,还吓不到本宫。” 端妃见年世兰执意要进去,也只好让开身子,请了年世兰进去。 床上的欣常在腹痛不止,疼的将身子蜷在了一起,口中不停呻吟着。 她的贴身宫女为她换下染血的裤子,又端了热水进来想为她擦洗一番。 奈何欣常在太疼了,此时根本没有力气让旁人近身。 外间传来声音,是去请温显卿的小唐子回来了。 “贵妃娘娘,奴才已经请了温太医来!” 说话间温显卿带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年世兰制止了他要行礼的动作。 “免了这些个虚礼,快给欣常在瞧瞧。 这都已经四个月的身孕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见红!” 温显卿闻言只是拱了拱手,便快步走到欣常在身边,只是他搭了欣常在的脉,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欣常在已经疼的快要昏迷了,温显卿道。 “微臣先给小主开一剂药服下,只是小主这一胎, 恐怕难保。小主心中,还要早些有个决断才好。” 欣常在努力的睁开眼睛,疼的眼皮都在颤,她咬着牙强忍着痛意,自唇间一个字一个字挤出话来。 “为何会如此?” 温显卿为难的看看她,摇摇头,道。 “女子最忌麝香等香料,微臣察觉小主体内有长期用过麝香的痕迹。 小主明明怀着身孕,该对香料等敬而远之才是。” 欣常在瞬间睁大了眼睛,用尽力气道。 “我没有用过麝香!一定是有人害我!” 年世兰心中暗暗叹口气,看来欣常在还是不够聪明啊。 温实初被小林子请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浮着一抹红,年世兰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倒是看着一贯宠儿子的温显卿狠狠盯了温实初一眼。 胤禛来的时候,欣常在已经服下了温显卿开的药,肚子慢慢不疼了。 但她躺在床上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显卿出去回了胤禛,道。 “微臣给小主服下的药,是缓解疼痛,保胎固胎的功效, 但是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小主的胎,即便微臣拼尽全身医术, 恐怕也是回天乏力了。还请皇上...节哀。” 胤禛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欣常在见红的事,疑惑的同时心中多少有了些准备,点点头,问道。 “你说欣常在体内有用过麝香的痕迹,属实吗?” 温显卿无奈点头。 “是,微臣不敢乱说。” 胤禛只淡淡道。 “知道了。” 待温显卿退下,年世兰才凑到胤禛近前。 “皇上为何不查?” 胤禛面沉似水,忽然冷笑出声。 “从前朕小的时候,在皇阿玛的后宫中也见过一些阴毒的手段。 朕那时厌极了女子间争风吃醋的样子,朕以为, 朕的后宫不会有那些脏事,不想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年世兰道。 “其实这样的事,朝朝代代都有,只是皇上身为男子, 更多的精力是用在朝堂之上的,不曾留意过后宫女子间的琐碎。 臣妾整日在后宫中,外人只看着臣妾风光无限, 不知臣妾也是终日悬心吊胆,不知哪日就遭了暗算去了。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今日之事?” 胤禛道。 “前朝之事再纷乱,总是有个头绪的。譬如边疆战事, 再错综复杂,总还有你哥哥与齐爱卿为朕分忧。 朝堂之上的其他事,也还有旁的大臣出谋划策。 可是这后宫,朕却不得不腾出手好好整治一番了。 你这些日子怀着身孕,朕还叫你管着后宫, 你也辛苦了。今日是欣常在见红,明日若是你, 朕只怕会十分难过!朕也想知道, 究竟是何人能对已经四个月的身孕下手,对龙胎下手!” 年世兰沉默了一会,说道。 “臣妾有一事不懂,想请教皇上。” 胤禛示意她只管说就是。 年世兰缓缓道。 “一座山中有老虎这样的猛兽,其它动物都忌惮它的淫威, 于是便衍生出为虎作伥之辈,和胆小如鼠不得不听其命之辈。 这些动物或靠着老虎为非作歹,或被老虎胁迫做出许多坏事。 直到山下的村民莫名死于山中,引得群情激愤。 皇上以为,这时是该敲山震虎为好,还是一网打尽为好?” 第487章 封欣贵人 胤禛盯着年世兰的眼睛,试图在她的眼中看出答案一般。 年世兰毫不躲闪,坦坦荡荡直视了回去。 胤禛缓缓道。 “敲山震虎,只可达到一时之效,蝇营狗苟之辈依旧如是。 一网打尽,可将其党羽彻底除根,但这山中势必会乱套一番, 山外的动物,也会寻机想分得山中一杯羹。世兰意思,朕明白。” 年世兰甩了甩帕子,笑的娇媚。 “臣妾谢皇上为臣妾解惑。臣妾也是闲来无事,从话本子上看来的, 但是一直不懂其中奥义,皇上今日这么一解释,臣妾就懂了。” 说着,年世兰忽然面上又现出了一派忧愁。 “可是臣妾无用,说是为皇上看护着后宫,却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抚着自己已经突起的肚腹。 “臣妾实在不知道,眼下该如何弥补才是。 欣常在这番折腾,必是要损了身子的。 同为女子,臣妾不免觉得唇亡齿寒。 若是...若是臣妾腹中的龙胎也遭人暗算, 臣妾只怕要哭死在翊坤宫了。” 胤禛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欣常在这胎,朕也很难过。好在欣常在年纪还小, 朕也会对她多加抚慰的。你肚腹中的龙胎却是不必担忧的, 朕会加派人手给你,好好护着你肚子里的孩儿。 若是有人敢对咱们的孩子动手脚,朕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不出所料,温显卿尽力去保的胎也没有保住,欣常在自昏迷中醒来,得知自己的胎儿没了,恨的牙齿将嘴唇都咬出了血。 胤禛为了安抚欣常在,晋了她的位份,封为欣贵人。 对外却只说欣贵人自己身子不适小产,还要欣贵人与身边人都不许在外乱说。 惹得与欣贵人同住的李贵人眼红了一番,私下与自己的贴身宫女翠果道。 “没想到她倒因祸得福了,原本我以为她会就此沉沦哀伤, 没想到皇上晋了她的位份,呵,如此一来,竟是比我还尊贵了些。 可恨我也伺候皇上这么些年了,一直也无法有孕。 她倒好,有孕时的恩宠,晋位时的风光都占尽了!” 翠果在李贵人身边伺候,从来话也不多,此时听着李贵人抱怨,也不敢轻易接话。 李贵人斜了眼儿瞧了翠果一眼。 “你这性子,也就在我这能得用,否则去哪个小主娘娘身边,都只配扫院子的。” 翠果低着头,喏喏道。 “奴婢多谢小主。” 李贵人翻了个白眼,伸了手要站起来,翠果赶紧将她搀起,又按着李贵人的吩咐为她换了更透气凉爽的衣裳。 菀贵人处的崔槿汐难得来了武陵春色,先是去了李贵人处请了安,道自己小主想亲自来看看欣贵人,可是身子不爽利,于是自己便代小主来了。 李贵人瞧着崔槿汐带来的一对黄玉镯与一支嵌黄翡马蹄莲发簪,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哎呦,你们小主这般客气做什么,我与她同为贵人。 她倒破费银钱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太客气了!” 崔槿汐微微欠了身,嘴角挂着清浅得宜的笑容。 “我们小主说,这些东西再贵重,也不如姐妹间的情意贵重。” 说罢便告退,又去了欣贵人处。 欣贵人自小产后就整日郁郁寡欢,也不愿与人多言语,虽然皇上晋了她的位份,到底是面上没了从前的鲜活。 听闻崔槿汐来,欣贵人原本是不予理会的,但是梦儿说道。 “奴婢方才瞧着崔槿汐去了李贵人那里, 还送了东西给李贵人。 奴婢又想到先前小主您跟前正用太医的时候, 菀贵人偏请了小温大人去。 这次打发崔槿汐来,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可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小主不如先忍耐了这一时, 咱们也冷眼瞧瞧菀贵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于是崔槿汐进来的时候,就见欣贵人虽然没有下床,但斜倚在床头的精神是极好的。 “奴婢给小主请安,我们小主要奴婢来看望您。” 欣贵人面上带了笑意,看向屈膝行礼的崔槿汐。 “起来吧。你们小主有心了,我这身子不好, 也没法起身。听说你们小主也身子不适, 我这两日只顾着自己难过了,却不知你们小主是怎么了?” 崔槿汐将手中的锦盒双手捧上,说道。 “奴婢多谢小主。我们小主不过是一点子顽疾。 原也不打紧的,只需每个月按时服药就好。 只是这次不知怎么了,发作的极为凑巧。 奴婢们一时情急,便请了小温大人去看诊。 没想到您这边出了那样大的事,致使小温大人不能及时过来。 我们小主听说了您这里的事,心下愧悔不已, 想亲自前来给您赔罪,又怕自己身子不好, 过了病气给您。您如今在小月中,身子本就虚弱, 我们小主也是以防万一,只得让奴婢来,还请您见谅。 这里是我们小主的一点子心意,虽不十分珍贵, 但也是我们小主平日里舍不得的,小主要奴婢代为相送, 还希望欣小主不要嫌弃我们小主的一番悔意。” 崔槿汐这番话听着十分诚挚,但她一口一个“我们小主”,又提及欣贵人小产之事,落在欣贵人耳中只觉刺耳极了。 但是欣贵人想到菀贵人先前从的那些掺杂了商陆的人参,现下还不知真相如何,她不想打草惊蛇,于是欣贵人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的不满,只作势用帕子擦了两滴不存在的眼泪。 “瞧你这话说的,菀贵人的心意,我是知道的。 那样好的人参,她说送就送。这次也不过是凑巧罢了。 谁没个三灾八难的呢?小温大人医术好, 自然受后宫姐妹们青睐,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 菀贵人也不必愧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小温大人不能及时来,却是华贵妃娘娘请来了温大人。 虽然龙胎已经不可保,但温大人也是尽全力保的我平安了。 我已觉得万幸。贵妃娘娘也安慰我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只管养好身子, 再为皇上诞下龙裔就是。” 第488章 不得安生 崔槿汐道。 “小主宽宏大度,奴婢代我们小主谢过您。 小主说,在这后宫中,大家都是姐妹。 一点子心意,还请欣小主不要嫌弃。” 说着,崔槿汐又将锦盒向前递了递。 欣贵人这才示意梦儿收下锦盒,又当着崔槿汐的面打开了锦盒。 锦盒内是一对独山玉的平安扣,一对飞天花丝嵌珍珠手镯,还有一对珍珠葡萄耳环。 欣贵人只看了一眼,便知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你们小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东西就不必了。” 说着就示意梦儿将东西送还,崔槿汐却不接,只后退两步躲开梦儿递过来的锦盒。 “欣小主客气了。我们小主命奴婢将东西送了来, 若是奴婢再将东西带回去,恐怕我们小主会不高兴呢。 我们小主说,东西都是次要的,要紧的是姐妹间的情谊。” 欣贵人知道,崔槿汐带着东西来,就没打算再带回去,于是便道。 “那就替我谢过你们小主,等她身子好了, 还请来我这坐坐罢,我这旁的没有,清茶有两盏的。” 等崔槿汐告退走了,欣贵人的脸才沉了下来。 梦儿在一旁道。 “小主收了东西,怎的不高兴呢?” 欣贵人重新打开锦盒,随手拿了一只飞天花丝嵌珍珠的手镯在手中翻转观看,低沉着声音道。 “这样的好东西,今日突然送了我,真不是来炫耀的吗? 在我紧急时刻,偏偏扣着小温大人不放,这会子又说什么赔罪的话。 真以为如此一来就能让我相信?我倒是不敢信了。 去将温大人请来,就说我这会子不舒服,我要温大人为我诊脉。” 梦儿为难的道。 “小主忘了,今儿不是温大人当值。不过小温大人应该在, 要不奴婢去请了小温大人来罢?应该也是一样的。” 欣贵人扭了头,一副不耐的样子。 “算了,既是上次没请来小温大人,我便不会再要他为我看诊。” 梦儿叹口气,自去将东西收好。 崔槿汐回到菀贵人身边,菀贵人借口自己要睡一会子,将身边伺候的人都打发,只剩下了崔槿汐一个。 “如何?” 崔槿汐回道。 “奴婢按着您说的,已经将东西送给了欣贵人。” 菀贵人道。 “我的意思是,你可发觉她那里有何异常?” 崔槿汐摇摇头。 “并未,奴婢瞧着欣贵人,也不知是她心大, 还是皇上的封赏起了作用,欣贵人看着与之前并无二般。 虽言语间也有些伤心,但也没什么大的起伏。 奴婢也试探过她,欣贵人只一味以为是自己身子不好才会小产。 她还要奴婢代为谢过小主先前送去的人参。” 菀贵人只觉心中紧了紧,忙追问崔槿汐。 “那些人参她可用了?” 崔槿汐回忆了一下,摇摇头。 “奴婢不知,也不好太过探听,奴婢怕欣贵人察觉有异。” 菀贵人叹口气,有些怅然。 “我倒盼着她能用那些人参来补身。她娘家听说不差, 按说她应该能看出来什么的。皇后娘娘如今还病着, 却要我去做这样的事,我心中也有不安的。 可是槿汐,我也没有办法,皇上不再宠爱我, 我要想继续像从前那样风光,就必须倚靠着皇后娘娘这棵大树。 而且宫中想在皇后娘娘这棵大树下乘凉的人不止我一个, 若是我不去做,那还有其他人去做。 自然,恩宠也是要落到旁人头上的,我已经做了那么多事, 我也不想半途而废,那样岂不是为别人得宠做了嫁衣。” 崔槿汐点点头。 “小主的无奈,奴婢都懂。小主想做的, 就尽力去做罢,奴婢一定誓死追随小主。” 菀贵人满意极了,从自己手腕上捋下一只铜钱纹金丝珐琅镯,抓过崔槿汐的手为她戴了上去。 崔槿汐忙推脱起来。 “小主这只镯子是您喜欢的,奴婢不能要。” 菀贵人笑着拍了拍崔槿汐的手,说道。 “我把自己喜欢的给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也一定会喜欢, 会像我一样爱护它。一只镯子而已,不足为道, 可是你待我的情谊,却是这后宫中最难得的。 你知道的,我自小在家中不受宠爱, 进了宫,尝过了被皇上宠爱的滋味, 才知原来被人宠着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毫不避讳的告诉你,我一定要重得皇上的恩宠, 而你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助我,我便十分欣慰。 你我名义上虽为主仆,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 我觉得你更像是我的姐姐,可以保护我,为我出谋划策。 从今日起,我将全心信任你,你可不要令我失望才好。” 崔槿汐眼含热泪,深深揖了一礼。 “小主所托,奴婢定不负您。” 李可跟着乌拉那拉氏打发出去的人一路快马加鞭向着哀极山的方向而去,那些人并未发觉身后坠着个尾巴。 只是他们到了哀极山却是大失所望。 那哀极山山体高大,一眼望不到头,进山的小路被一片雾蒙蒙的气所掩盖。 李可弃了马,一路潜行跟着那些人。 但他知道山中那雾气不是普通的雾,而是瘴气。 如今虽是七月里,山中瘴气却是终日不散的。 那群人不敢轻易进山,正没抓挠处,却听山脚下传来嘹亮的山歌声。 领头的吩咐手下人去将那唱山歌的人捉来,想要那人为他们带路进山。 却不想被抓来的老头惊慌失措,道山中有山神,不能轻易进山,否则惹怒了山神,不得好死啊! 领头的人嗤之以鼻,开口道。 “我不信什么鬼神,便是有山神, 我两剑下去他也该化为乌有了。我且问你, 这山中是否有一个同你年纪差不多的老头居住?” 老头头摇的拨浪鼓一般。 “这位大人说笑了,小老儿自出生起,就不敢进山中去。 哪里知道山中有没有人呢?不过小老儿多嘴问一句, 您非得进山,可是要寻找您口中的人?” 那领头的骑在马上,俯视着眼下这个背着柴火的老头,道。 “自然是要找他,听说他有天大的本事,能治好常人不能治之病。 我家主人前些日子吃伤了东西,如今面容破损,反复溃烂不能康健, 听说这山中老儿的同门师兄可治这等疑难杂症,特来寻找。 你却说这山中不能住人,你若说谎,耽误了我家主人的病, 我必叫你们全家不得安生!” 第489章 体内燥热 一身质朴的老头听闻此,便一脸好奇的样子,道。 “这位大人可别吓唬小老儿啦!小老儿孑然一身,并无家小。 不过您说的事,小老儿多嘴问一句,不知您家主人是什么样的病症? 小老儿终日在这山周围转悠,识得的药草多,也会治一些常人不能治之症。 只是不知,与您家主人这病症符不符?” 领头的是带着任务而来,又怎会将这山野村夫的话放在心上,只鼻子中哼出一声。 “呵,你这老头,答非所问。我家主人尊贵, 岂是你这无名氏可堪看诊的?你且给我们带路进山! 我必要为我家主人找到那位神医才是。” 老头摇摇头,摸摸胡子,不赞同似的。 “这位大人,非小老儿不愿带路,而是小老儿确实从未进过这山。 小老儿只怕不光不能为你们带路,反而害各位大人丢了性命,那就不好了。” 领头的举起剑来,将剑尖指向老头的脖颈处,威胁道。 “净说那些个没用的,今日你便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 都要随我们走这一遭才好,否则你以为你能全须全尾的回去吗? 少废话了,前面带路!” 李可在暗中捏了捏拳头,瞧着乌拉那拉氏打发的这些个人,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但是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他不清楚这些人到底要找什么。 李可在自己怀中摸索一下,找出一粒药丸含在舌下,又摸出一条面巾将自己的口鼻掩了起来,跟着那行人进了山。 只是还没走多远,一行人的马匹已经开始彷徨不前,并且开始嘶鸣。 熟悉马性的皆知,这是马儿感受到危险之后的反应。 领头的那人翻身下马,想尽力安抚住马儿。 老头回身无奈道。 “这位大人,您就听小老儿一言罢,前方真是不敢走了。 便是这个深度,已经是小老儿从未走过的了。 这山中有什么,小老儿真是不知。您说的那位神仙, 想来必是有大本事的,住在更深处啊。” 领头的看马儿无法安静下来,一直挣扎要回头走,又兼前方瘴气越来越浓。 身后跟着的其中一人低声道。 “咱们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又不是死士。 何苦搭上咱们的性命呢...” 另一人附和道。 “是啊,我家中老小还等着我回去呢。” 其他人见状,也七嘴八舌起来。 “是啊头儿,这山中怕是有妖怪。” “就是,连马都不愿走了,这我们进去还有活路吗?” “我可不想把命送在这,我才拿几个子儿啊。” ... 领头的那人一手抓着嘶鸣不休的马儿,一边听着手下抱怨,忽然道。 “罢了!既是你们都不想送死,那就回去了把嘴闭牢了就是!” 不远处的李可之前还在愤愤不平,眼下见这一番景象,只剩咋舌了,顺便吐掉舌下那颗用来防毒气的药丸。 也不知道乌拉那拉氏哪里找来的这么一群人。 还不等李可深思,就见那队人马已经返程了。 走在前方的老头嘴角溢着一抹笑,李可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等李可回到京城找到年世兰复命,将此番所发生的种种都说了一遍,年世兰只是淡淡的道。 “知道了。你此番辛苦,好好去歇着罢。” 李可没忍住,对年世兰道。 “娘娘不好奇,皇后娘娘那边找人是要做什么吗?” 年世兰笑道。 “你都说了一遍了,她不是想治自己的脸吗? 这女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想来她是嫌弃宫中太医, 想求些个偏方早些治好自己的脸罢,不是什么奇事。 我只是奇怪,她堂堂皇后,竟找来那许多不入流的人办这事。 你有空了去查查那些人的底细才是。” 李可拱手退下,心想这才对了,华贵妃娘娘就该疑惑这事,刚好自己也好奇,就借着此番探查一下。 清凉殿中整日放着纳凉的风轮和冰块,年世兰依旧觉得自己体内燥热的很,便叫小林子传来温显卿。 温显卿一番请安问候,得命为年世兰诊脉。 “娘娘万勿忧心,您如今已经六个多月了,龙胎在腹中一切安好。 微臣记得,您怀着四阿哥的时候,也是六七个月的时候天天说热。 这个时候,是龙胎在腹中长出头发的时候,自然会感觉热些。” 年世兰忧心忡忡道。 “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是觉得惶惶。总觉此次燥热, 不同于前一次有孕之时,你再为我仔细诊一诊。” 年世兰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这股子燥热,总让她内心产生一些旖旎。 闻言,温显卿重又搭上年世兰的脉,只是半晌之后依旧是摇摇头,道年世兰一切安好。 年世兰听闻,也只当自己是与前次一样的反应,打发温显卿下去。 谁知温显卿走到门口,与一个匆匆而来的小宫女撞上,小宫女手中端着的铜盆里盛满了水,那水撒了温显卿一身。 小宫女慌忙跪下,口中说道。 “大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温显卿并不在意这些,好在是七月里的天气,很是炎热,一会子的功夫也就干了。 “无妨,你起来吧。你是贵妃娘娘跟前伺候的人,怎可跪我。” 里头立冬听到门口的声音出来看,见此情景,只得先给温显卿道歉,又训斥了那地上跪着的小宫女几句。 “你这丫头,在主子身边伺候这么久了还这般毛手毛脚! 冲撞了温大人,还不赶紧给温大人磕头赔礼!” 那小宫女慌得又在地上磕起头来,温显卿忙道。 “立冬姑娘也别气恼,我这无碍的,一会子回了太医院怕是就干了。” 立冬这才对着地上的小宫女道。 “好了,既是温大人不予追究,今日是你命好。 真是一点事也不能叫你办,才提了你端水这几日, 你就闯出这么大祸来,快下去收拾了重新打一盆水来。 主子还等着擦洗呢。这天儿太热,水万不可太凉了, 记得兑成温水就好,快下去吧。” 那小宫女听闻此,如蒙大赦,赶紧又对着温显卿磕了头,拿了铜盆下去了。 第490章 水有问题 温显卿摇摇头,离开了清凉殿。 这几次他给年世兰诊脉,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因怕年世兰有何吩咐,带着别人不方便。 胤禛批折子烦累,忽然想到已经两日未去看年世兰了,唤来苏培盛,摆驾清凉殿。 年世兰刚被颂芝与立冬伺候着擦了身子,为她降温。 听闻外面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年世兰笑道。 “刚还在念叨皇上两日没来了,这可不就来了,真是不经念叨。” 颂芝为年世兰整了整衣襟处的褶皱,胤禛已经迈步走了进来。 “你殿中是比别的地方清凉些,朕一路走来觉得甚是炎热, 一到你这殿中,只觉浑身舒泰,竟是疲乏全消。” 年世兰挺着肚子站起身迎了几步,笑着要给胤禛请安,胤禛道。 “你便罢了吧,朕说过,如今你大着肚子不方便, 你我私下不必如此拘谨,你怎么总记不住呢。” 年世兰搭在颂芝胳膊上的手只好作罢,笑道。 “皇上如今也是太过偏爱臣妾了,就不怕后宫中其他人吃醋吗? 臣妾才六个月身孕,还能走得动,也能请安,不碍事的。” 胤禛坐下来,顺手摸了摸年世兰的肚子,叹道。 “朕与你之间,没有这么生分的话。你哥哥昨日上书, 说如今已经平了南疆的战乱,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 你们兄妹两个,一个为朕征战沙场,一个为朕生育龙胎, 你们都是大清的有功之臣,朕有你们,是朕之幸。“ 年世兰抓住胤禛在自己肚子上作怪的手,只觉体内那股子燥热感觉又来了。 她压下心中涌起的旖旎,将胤禛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撒娇似的道。 “皇上这话,臣妾可不敢承受。臣妾与哥哥能伺候皇上, 为皇上分忧,是臣妾与哥哥修来的福分呢~ 皇上两日不来看臣妾,一来却与臣妾说哥哥,臣妾不依了呢。” 说着,空着的那只手顺着胤禛的胸口,直滑到他的腰带处。 胤禛许久未见过年世兰这般姿态,逐渐浮起红晕的脸颊,透着万种风情的眼角。 他伸手抓住年世兰那只到他腰带处的纤手,嗅到年世兰身上传来的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眉眼不自觉的软了下来,连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温柔。 “世兰今日倒是叫朕有些受宠若惊了。” 说着话儿,胤禛抽出被年世兰握在手中的那只手,长臂伸展,揽着年世兰的腰身将人带到自己怀中。 胤禛知道,年世兰身孕已经稳了,有些事是不必忌讳的。 殿内伺候的奴才在苏培盛的眼神示意下都悄悄退了下去。 胤禛怀中抱着年世兰,将头抵在她的脖间,用力嗅着年世兰身上的香味,喃喃出声。 “你好香啊~用的什么香这样好闻?” 年世兰忽然像是自旖旎中清醒了一般,内心颤了一下。 自己自从有孕,就不再用任何香料,除了日常洗漱的水中会加入一些常用的玫瑰精油,那些焚香之类的,是一概不许再见的。 可是这会子她浑身燥热,连带着浑身腾起的热气带起的那股幽香,并不是自己常用的玫瑰精油香气。 因她怀孕后,鼻子便比从前要灵些,之前没有在意的事,现下被胤禛说了一句,她才发觉不对劲。 只是看胤禛的样子已然动情,若是现在打断,必是会让胤禛不快。 若纵着胤禛,只怕自己身体承受不住胤禛的有力,那腹中龙胎恐怕不保。 年世兰一边思索应对之策,一边还要忍受着自己的情欲,当真有些辛苦。 胤禛觉得今日的年世兰格外动人,便是那渐渐挺起的肚腹,都让自己心动不已。 他将年世兰打横抱了起来,向着床榻走去。 他现在只想要了她,他一刻都不想再忍了。 左右年世兰的胎已经稳了,想来龙胎也乐意看到自己的皇阿玛与额娘如此恩爱罢。 年世兰急急抱住胤禛的脖子,试图唤醒胤禛一些。 “皇上,天还没黑呢,传出去臣妾会被人笑话的。” 胤禛小心翼翼将年世兰放在床上,喘着粗气,红着眼睛,盯着年世兰白皙的脖颈,话音中是浓浓的情欲。 “你是朕的女人,朕想什么时候宠幸你,还用得着看别人的眼色吗?” 说罢便覆身下来,年世兰暗叹一声,只好由得他去。 左右自己也难受,一时之间也无法可解。 与其挣扎引起胤禛猜忌,不如顺其自然坦然享受。 好在胤禛头脑中还有一丝清明,顾及着年世兰的胎,虽心中急切,却还算有分寸。 年世兰只尽力护着自己的肚子,剩下的,也就随胤禛去了。 云歇雨毕,胤禛伏在年世兰背上喘息,奇道。 “方才还闻着你身上有很香的味道,怎得这会子却闻不到了?” 年世兰娇喘一声,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躺好,又往胤禛怀中缩了缩,声音闷闷道。 “想是方才衣裳上有皇上喜欢的味道罢。” 胤禛笑道。 “许是你衣裳上的味道,当真是好闻的紧。 朕这些日子不敢碰你,真是想你的很。” 年世兰不说话,只做娇羞状,将头埋在胤禛胸前,心中的疑惑与愤怒却是只增不减。 她不是傻子,重来一世,许多事都在她的算计之中,不想今日竟在自己宫中被人算计了。 回到太医院的温显卿打算换一身干净衣裳,却在将衣裳换下时觉得身上有些燥热,还有些潮湿的衣裳上传来一股好闻的香味。 但是温显卿却赶紧捂住了口鼻,将那衣裳远远丢开。 那是催情香的味道。 温显卿即便已经将口鼻捂住,但衣裳上的香味他已经吸入了一些,只觉口干舌燥,浑身发热。 他抓过桌上的凉茶一股脑灌进口中,还是觉得丝毫解不了渴。 温显卿无法,只得将架子上的一个小瓷瓶取了来,里面是些清凉败火的药丸,他仰头咽下三颗。 直到一刻钟后药效开始发作,他才觉出自己身上好了些。 温显卿这时才反应过来,清凉殿的小宫女端去给年世兰擦洗身子的水有问题! 第491章 被人算计 温显卿又自己平复了一会子,直到身上那股子燥热散去,才瞧了瞧外面的天色。 已经是戌时了,按说这个时辰太医们没有后宫娘娘们的传召是不再去请脉的。 但是此事非同寻常,温显卿必得找个法子告诉年世兰才好。 想来想去,温显卿唤来平日给他提药箱的小太监,叫做礼安的。 “华贵妃娘娘今日说自己有些不舒坦,我特意配制了这药, 你这会子给贵妃娘娘送去,记得要将这白瓷瓶里的药亲自交给娘娘。” 礼安也是跟着伺候了温显卿两年时间了,又向来做事妥帖。 原本他只是负责一些洒扫提箱的活儿的,今日不想被温显卿派了跑腿的活儿,十分高兴。 早都听说给华贵妃娘娘办事得的赏银多,今儿自己也能单独去一趟了。 礼安接了温显卿递过来的药,双手捧着就赶紧向着清凉殿的方向去了。 年世兰借口自己乏了,想早些歇息了,好不容易将胤禛哄走,正在贵妃榻上舒展了腰肢,细想今日之事。 自己近日总觉身子燥热,原以为是孕期的缘故,可是今日发生的事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若是今日自己没有及时发觉不对劲,由得胤禛去了,腹中的孩子便极有可能出事。 年世兰唤来小林子。 “你去悄悄找一趟温太医,叫他来一趟就是。 因今日他已经来过了,若是再大张旗鼓传召, 只怕后宫中人议论本宫龙胎不稳,反而不好。” 小林子疑惑道。 “主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年世兰摇摇头。 “本宫现在也说不上,你且去悄悄请温太医来。 记住,必得避开旁人才是。” 小林子见年世兰难得的慎重,也不敢耽误,立刻躬着腰离开了。 那得了温显卿嘱咐送药的礼安正捧了药走的极快,不妨迎面就撞上了小林子。 礼安忙给小林子见了礼,只是在心中暗叹,这不在华贵妃跟前露脸儿,只怕赏银是没了。 不过他倒也不敢耽误事。 “奴才正要去找林公公呢,可巧就遇到您了。” 小林子对这个礼安也算是熟悉的,便停了脚步笑道。 “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不必这般客气。 不知找我是有何贵干?可是温太医那边有事?” 礼安嘿嘿笑着,竖了竖大拇指。 “不愧是林公公,奴才去找您, 正是得了温太医嘱托去给贵妃娘娘送药。 您瞧奴才手中的药瓶。” 说着话,礼安将自己手中捧着的白瓷瓶双手递给小林子。 “温太医说这是他特意为贵妃娘娘所制,因天色晚了, 太医不方便进园,这才打发奴才送去。 不过奴才瞧着您这是有差事在身的样子,若是您忙, 奴才就直接将药送到清凉殿也成,您安心去忙。” 小林子脑中一转,主子要自己悄悄去请温太医,这温太医也着人要送东西去给主子。 可是诚如礼安所说,太医这会子是不进园的,不如自己先接了这药瓶回去复命,看主子怎么说。 “嗐,我能有什么忙的啊。不过是这会子我们主子歇息, 我得空儿出来瞎逛逛罢了。既是遇到你,那我这空也不得闲了。 得了,你且回去告诉温太医,东西送到了。 喏,这个你拿着,也不枉费你辛苦跑一遭。” 小林子一手接了礼安递过来的药瓶,一手从怀中摸出个荷包来,径直塞在礼安怀中。 礼安喜得眉开眼笑,搓着手不好意思的样子,讪笑着。 “这怎么使得呢,奴才不过是跑个腿儿罢了。” 小林子拍拍他的肩膀,道。 “咱们这些人呐,就靠着月例银子过活儿。 我们主子怜惜奴才,只要给我们主子办事的人, 都不会被亏待的,你且安心拿着喝茶就成。” 说罢便转身走了,礼安在小林子身后忙道。 “林公公好走,奴才多谢贵妃娘娘赏赐!” 小林子摆摆手,赶紧回去复命了。 只是礼安在回去的路上却是被人盯上了,那人将方才礼安与小林子的话全听了去,又见小林子出手颇为阔绰的样子,他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只是不知温显卿送给华贵妃的是什么药,难道是华贵妃的胎有何不妥? 那人悄悄隐去身形,忙着给自己主子禀报去了。 年世兰得了温显卿着人送来的白瓷瓶,一双素手打开盖子,小林子在旁道。 “奴才今日未听得温太医要给主子开药啊,不知这药有何功效。” 年世兰已经将白瓷瓶中的几丸药尽数倒在了桌面上,手一松,将白瓷瓶摔在了脚下。 唬得小林子与颂芝立冬都吓了一跳,不明白主子怎么忽然带了气,殿中伺候之人都跪了下来。 摔碎的白瓷瓶中扔着一张字条,小林子觑了年世兰面色,膝行上前将纸条拿起,也不敢细看纸条上的字,双手高高举起在年世兰面前。 小林子他们倒是没有感受错,年世兰方才确实是带了一股子怒气在里头的。 从前总以为温显卿无所不能,没想到白日里给她诊脉竟是没有诊出她重了催情药的毒! 年世兰拿过小林子手中的纸条,脸色剧变,那股怒气的威压让跪在地上的宫人更觉惶恐。 只是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环视了一圈跪着的宫人。 殿中伺候的人并没有白日里为她端水的那个唤作霜降的小宫女。 霜降是自打入了宫,就被内务府分来在年世兰身边伺候的。 只是一直做的是洒扫的粗活计,是前些日子灵芝说这小宫女老实得用,才被提了上来做端水等事的。 但是日常是不在年世兰殿中伺候,只在端洗漱水的时候才被允许进殿。 温显卿的纸条上写的明白,年世兰身旁有人将催情药物混入了给年世兰擦洗的水中,才导致年世兰总觉得浑身燥热,又诊不出什么来。 因这催情药物是通过被烘干后的幽香气味使人动情的,所以年世兰即便孕期鼻子灵敏,也不能及时发觉。 加之若是皇上来看年世兰,他腰间佩戴的香囊中的藿香和木香,与这气味一相遇,药效便能加倍发作。 简言之,年世兰确实是被人算计了!而且算计她的那人,连皇帝也算了进去! 第492章 害她之人 年世兰将纸条凑在火烛上烧尽,淡然道。 “都起来罢。本宫方才一时手滑, 砸了东西,你们该当差的当差, 该值夜的值夜,该休息的休息。 本宫也乏了,灵芝叫人取了水来, 立冬与颂芝伺候本宫洗漱安歇罢。” 众奴才这才松了一口气,起来去做各自的事了。 年世兰又道。 “对了,今日怎得都没怎么见灵芝? 立冬,去叫灵芝给本宫端了水来洗漱。” 一会子,灵芝果然端了铜盆进来,铜盆中水面上漂浮着玫瑰花瓣,水中兑了玫瑰精油进去,一股香味飘在了年世兰鼻子里。 年世兰吸了吸鼻子,忽然干呕了起来,吓得立冬忙捧了美人盂来,颂芝一边为年世兰抚背顺气,一边焦急道。 “娘娘都已经六个多月了,原本已经不吐了两个多月了, 这怎么忽然又难受了起来,要不奴婢去请温太医来看看罢。” 年世兰止了干呕,有些费力的摆了摆手。 “不用了,且不说这会子太医不能随意进园, 便是温太医也不是万能的。我这几日一直觉得虚火旺盛, 体内燥热不已,温太医今日来还不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给我配制了这败火的药物。方才是这水中的香味, 一下子熏得我难受,日后这水中不必再放这些了。” 颂芝小心翼翼道。 “娘娘必是孕中对这些味道不适,奴婢记住了。 奴婢会嘱咐灵芝与霜降,水中不再放玫瑰精油。 可是娘娘一直用的这水中还有白檀、松香等, 可以让娘娘肌肤润泽的药物,不好一并去掉罢?” 年世兰听着颂芝的话,忽然想起上一世,颂芝在伺候胤禛洗手之后,自己因着嫉妒对她的打骂。 后来又为了固宠,将颂芝送到了胤禛身边,做了个芝麻大小的答应。 再后来年家覆灭,颂芝跟着自己这个落败的小主,也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现在想来,那时胤禛应该是发现颂芝竟然懂一些香料,怕颂芝发现了欢宜香中的秘密,所以借了年世兰善妒的性子,让年世兰对颂芝产生猜忌,从而离间了她们主仆。 年世兰想,可恨那时的自己一心只有胤禛,将一心对自己的颂芝推入了火坑。 想到此,年世兰语气和缓了下来,对颂芝道。 “暂时先只用清水净面净手就好,待我好些了,再重新添加先前那些东西。” 颂芝点点头,转身对还在一边的灵芝道。 “你可听清了?一会子你也嘱咐霜降,记得万不可再放任何东西, 娘娘这些日子只用清水就好,且每次水都要兑成温热的。” 灵芝答应了下来,退了出去,将手中的铜盆重重的塞在霜降手里,铜盆中的水便溅了霜降一身。 “去,将这水换成清水就行了,娘娘说这些日子只用清水!” 霜降端着被灵芝洒了一半的水盆,瞧着自己湿透的衣裳叹了口气,还好天儿还热,即便是夜里,也不减暑气。 “灵芝姐姐怎的这样生气?奴婢这就去换水,姐姐别生气了。” 灵芝哼道。 “哼,颂芝虽然是自小伺候娘娘的,可是我也是自打娘娘入宫就伺候的。 我与她名字都有个芝字,凭什么事事都叫她占了风头! 我原本是娘娘身边的一等大宫女,如今竟只能沦落成端茶倒水的了! 反而是立冬,明明是后来的,却总是能近身伺候娘娘!” 霜降看了看殿内灯火通明,忙阻止了灵芝继续说下去。 “姐姐切莫抱怨了,仔细有人听了去,叫主子不高兴。 不过奴婢也想不通,姐姐在娘娘身边伺候了这么久, 竟还敌不过立冬姐姐。依奴婢看来, 姐姐的姿色,就是做个小主也是使得的! 只可惜咱们生来就是做奴才的命。” 灵芝被霜降一番劝慰戳中了心事,“噗嗤”笑出声来,伸了指头点着霜降的脑门道。 “你这妮子可别乱说,叫人听了去,你我都不必活了。 从前我都没发现,你这妮子这么多话。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就是做奴才的命了。 日后若是主子高兴,能将咱们留在身边,留在宫里, 也是一条好的出路。否则到了年龄放出宫去, 左不过配个小厮便完了。要是家里人凶狠, 就是配个种地的,或是配个屠夫的姐妹也是有的。 听说先帝有位太嫔身边的宫女就被家里十两银子卖给了一个瘸子, 唉...当真是命苦。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霜降也顾不得自己衣裳还湿着,将灵芝拉到了一边,低声道。 “所以奴婢才说,姐姐的姿色在咱们这些人中是过人的, 何不放开胆子搏一搏呢?若是姐姐哪日做了小主, 也别忘了提拔妹妹一把呢~” 灵芝眼中有些惊愕的看着霜降,敛了面上的笑容。 “这话可别再说了。” 说罢便催着霜降快去给娘娘换清水,等霜降换了温热的清水来,灵芝就赶紧接过铜盆进殿当差去了。 霜降则趁着夜色,急匆匆回了自己的住处,将半干的衣裳换了下来,又用清水仔细的擦拭了自己被先前那放了玫瑰精油的水弄湿的身子。 年世兰用清水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仔细盘算今日的事。 自己今日中招,若只是揪出个把宫人来,想必那宫人也不会说实话。 而背后指使之人也不会浮出水面,自己便会一直害怕被人算计,惶惶不可终日。 于是年世兰便趁着灵芝送水来的功夫,故意干呕了一通,借着孕期不适的借口先将往日用的水换掉。 不管灵芝有没有参与,霜降是在她的提议下才被提到了端水倒茶的位置上的。 只是不知她们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背后那人应该不只是想算计的年世兰落胎,更要把这落胎的因由归咎在胤禛身上。 否则那人怎么能想到,用胤禛随身佩戴的香囊中的味道来催化年世兰身上的催情药物呢? 胤禛随身的香囊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换的,打理这些事的人一向是苏培盛与芳若。 看来还要从胤禛身上的香囊下手,才能抽丝剥茧,查出背后想害她之人。 第493章 所佩香囊 这日一大早,苏培盛就亲自来了清凉殿。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皇上说, 下了早朝之后要来清凉殿用早膳, 还请娘娘预备着。” 年世兰脸色瞧着有些苍白,勉强撑着精神道。 “有劳苏公公走这一趟了,只是今日不知为何, 本宫晨起觉得有些不舒爽,闻不得任何香料的气味。 便是近身伺候的奴婢们身上,也不能有任何脂粉香气。” 苏培盛闻言抬头左右看看,果然见清凉殿中的宫女今日都素淡极了,而年世兰本人更是未施脂粉,好在年世兰皮肤白皙,如今脸上也只是看着苍白了些。 年世兰继续道。 “本宫知道,皇上身上是一直佩有香囊等物件儿的。 本宫怕,陪着皇上用早膳之时,若是闻着香味儿, 恐在皇上面前失了仪态,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是而本宫只能忍痛,劳苏公公禀告皇上, 待过几日本宫好些了,再陪皇上用膳罢。” 苏培盛一听,有些为难。 向来皇上的旨意无人敢拒,这皇上无论在哪个娘娘小主跟前用膳,那娘娘小主都是喜不自胜的。 可是他瞧着年世兰挺着的肚子和苍白的面色,也知年世兰说的是实情。 为难一位大着肚子且身子不适的贵妃娘娘,这是他也不敢的事。 苏培盛讪笑道。 “贵妃娘娘既然身子不爽,奴才自会禀皇上知晓。 只是娘娘知道,皇上身上的一事一物都马虎不得, 皇上身上的香囊等物件儿也是后宫小主们的心意, 也不好说取下就取下。只得委屈贵妃娘娘忍耐几日, 待您身子好了,皇上定会来看望您的。” 年世兰微笑着点点头,不经意的说道。 “那是自然。说到底呢,皇上宠爱本宫多一些。 只是本宫手脚粗笨,又兼有孕更是不能碰针线, 所以其他姐妹多为皇上费心也是应该的。 只是不知皇上前儿来身上佩的香囊是出自哪位姐妹之手, 味道太香了些,看样子也是用了心思的。” 苏培盛陪着笑道。 “回娘娘,前儿皇上所佩香囊是出自针工局的绣娘之手。 皇上龙床旁如今还放着菀贵人与安常在绣的香囊没上过身呢。 昨儿甄常在也难得送了个香囊来,只是绣工不及安常在, 皇上只瞧了瞧,就叫芳若放在别处了。 不过您在这宫中是最得皇上宠爱的,说不定今儿奴才回去说了, 皇上就此不再佩戴香囊了,也未可知呢。” 年世兰心中有了数,胤禛随身佩戴的香囊,几乎都是龙涎香作引,加了藿香、木香、白檀、甘松、丁子等香料配制的。 龙涎香极为珍贵,普通妃嫔手中定然是没有的,那她们做给胤禛的香囊便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捡了好闻的味道来凑的。 而能有龙涎香这些配料的,除了内务府,便是针工局专门给胤禛做香囊的绣娘了。 只是如何那样巧,那日胤禛来清凉殿,偏生佩的就是针工局出的香囊。 打发了苏培盛,年世兰又出了半日神。 小林子进来禀道。 “皇后娘娘那好些日子没动静了,吴掌柜说人已经进了行宫。 桃红也说,桃花坞近日多了个给皇后娘娘治病的大夫。 奴才听桃红的形容,正是吴掌柜所说之人呢。” 年世兰道。 “由得她去。她现今迫不及待想治好自己的脸, 又不相信宫中的太医,那本宫就如她所愿。 对了,哥哥不日就要回京了,年府一切都好罢?” 小林子道。 “主子只管安心,年府一切都好。年大将军虽人不在府中, 但府中条理皆顺。年熙、年富、年斌三位公子也依着主子的吩咐, 每日好好读书,认真习武,极少出门交际。 京中高门之间的雅集诗会,听说二夫人也极少让三位公子参加。 二夫人说,年熙公子明年就要下场考试了,要以读书为先。” 年世兰定了定心,抚着自己的肚子。 上一世,胤禛登基之后迫着年羹尧将长子年熙过继给隆科多,想以此挟制年羹尧。 没想到自幼身体都好的年熙在隆科多膝下不足二十岁便“病故”,这也为年羹尧与隆科多反目埋下了祸根。 后来隆科多又联合众臣子多番弹劾年羹尧以及年富年斌,致使胤禛心中疑窦越来越重。 再到后来,便是年羹尧仗着军功卓着想压倒隆科多一头,却被胤禛以大不敬等罪,让年氏一族覆灭。 这一世胤禛登基太早,年羹尧又恪守本分,暂时让胤禛无隙可寻。 且年羹尧此时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皆为一派忠君爱国之象。 胤禛便是再生性多疑,也挑不出年羹尧的错处来。 年世兰压下心头翻滚的思绪,还好这一世自己与哥哥下手早,早早扳倒了后来权倾朝野的隆科多。 也扳倒了德太后最后的指望。 想到德太后这位上一世先帝后宫中最后的胜利者,年世兰对小林子道。 “德太后那边近日可有什么动静?她的好侄女也病着, 听说她自己也起不来身,若不是本宫有孕,倒真想去瞧瞧她呢。” 小林子道。 “主子放心,那边的消息,知乐从未间断过。 知乐说,德太后自那日皇太后去过之后, 便不再与身边人言语,只常常目光呆滞的望着一处。 连竹息也未能叫德太后开口说什么。 皇上去了两回,听说也是无论他说什么, 德太后都不理他,竟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 知乐时刻记得主子的嘱托,只要是她当差, 那可是错眼不离的伺候着德太后呢。” 年世兰忽然笑道。 “她倒是学聪明了,知道自己最喜爱的小儿子没了, 连隆科多这个指望也没了,明面上这是不再挣扎了呢。 想必她是想借着这样的状况,博得皇上的孝心。” 小林子不解。 “主子这些日子并未亲眼见德太后,怎就知道她是伪装的呢?” 年世兰笑得随意。 “我自然是知道的,不信你就等着瞧罢。 告诉知乐,接下去的日子可以放松些警惕了。 我倒想看看,她还能翻出怎样的浪花。” 第494章 转身就走 小林子怎么会懂呢? 上一世的德太后可是能叫胤禛给年世兰配制欢宜香,以防年世兰生下儿子来的人。 还能挑动当时与年世兰交好的齐月宾哄着年世兰喝下那碗名为“安胎”,实为堕胎的药。 更能在后来胤禛登基后的后宫中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 只不过这一世胤禛登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所以德太后还没有经历残酷的宫斗之争就安安稳稳做了圣母皇太后。 许多经历不同于上一世,她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能对付得过经历了上一世残酷宫斗的年世兰。 但是年世兰不能就这样弄死德太后,她要德太后活着,要她痛苦不堪的活着。 只要德太后还有一口气在,胤禛便不会去查德太后究竟是为何变成这样。 但是一旦德太后死了,胤禛那些从小未得到的母爱,便会化作浓浓的孝心,查探德太后的死因。 那时年世兰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许多事她还没做成,弘历也才两岁,还是需要胤禛护佑的时候呢。 乌拉那拉氏坐在镜前,左右瞧着自己的脸颊,又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皮肤。 果然比之前好了许多,只是还有一层浅淡的印子。 那是疤痕脱落后长出的新肉。 剪秋在旁道。 “温太医这位师父果然厉害,才来了这十来日, 娘娘的脸就好了这么多,可比之前反复溃烂的时候让人安心些了。 只是聂大夫说了,您啊,尽量少用手触碰面颊, 免得扰了药性,好起来就慢了呢。” 乌拉那拉氏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自她得病这些日子,她脾气渐渐躁了起来,脸上更是笑不出一丝来,屋内铜镜不知被她砸碎了多少。 但是今日她大胆照了镜子,心下有了些底气。 “你吩咐下去,叫人万不可慢待聂大夫。 他那样的老人家,能被人找到也是本宫的缘法。 你没听温太医说吗,他师父行踪不定, 本宫这次打发人出去,能这么快就将他请来, 本宫很是高兴,一会子你去拿些银票, 好好打赏那些人。” 剪秋笑道。 “娘娘放心,奴婢记得的。不过话说回来, 皇上那边盯得紧,娘娘这边这几年都没培养起来人。 竟还是府里那位老夫人出手,找的人还算靠谱。” 乌拉那拉氏听剪秋说到那位老夫人,瞬间敛了面上的笑容,镜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愤恨。 “本宫这次也是不得已,否则断不会用她的人。 待本宫病好了,自会好好赏赐与她。 也叫她别妄想能以这点子小惠拿捏本宫。 她送瑶岑进宫,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本宫是庶出的,那瑶岑也是。 可恨这么多年未见,她竟摇身一变成了嫡出的幼女。 将瑶岑送进宫来,送到皇上身边,这是要打我的脸吗? 对了,上次本宫要端妃送出的信,你可问过了? 要不是本宫再发出一封求救信,眼下恐怕本宫的脸还未好呢。” 剪秋道。 “回娘娘话,奴婢问过了。府中说,只收到了娘娘要人的这一封信, 并不见还有什么信件。奴婢原本想告诉您,只是您前些时日在病中, 聂大夫也还没被带回来,奴婢便没有告诉您,免得您更加不快。” 乌拉那拉氏瞪圆了眼睛,看向剪秋。 “看来与本宫猜测的一样,端妃对本宫果然是阳奉阴违?” 剪秋摇摇头,说道。 “这个奴婢不好说,但府中确未收到先前的信。” 乌拉那拉氏道。 “罢了,本宫在病中,不欲多事。待过些日子, 就是新人入宫的时候了,许多事还要端妃操持。 华贵妃肚子大了,不方便,只是可惜啊...” 剪秋当然明白,乌拉那拉氏在可惜什么。 这次年世兰有孕出乎所有人预料,自己主子又在病中,竟就由着年世兰要平安生产了。 剪秋道。 “娘娘不必可惜,来日方长。生得下,未必长得大。” 乌拉那拉氏低了头不说话,不知为何,剪秋这句话有些刺耳。 是了,乌拉那拉氏的大阿哥弘晖可不就是生下却未长大。 说出这句话的剪秋忽然想到,自己怕是无意中戳中了皇后的心事,慌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噗通”就跪了下来。 “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奴婢,奴婢一时没想那么多。 都怪奴婢多嘴!都怪奴婢多嘴!” 剪秋自己掌了自己的嘴,乌拉那拉氏只冷冷看着,半晌,瞧着剪秋面颊都红肿了起来,才幽幽道。 “住手,本宫知道你是无意的。大阿哥已经去了这么多年了, 本宫再因为这些事要你们这些奴婢受苦,便是过了。” 她叹口气,亲自拉住剪秋的手,语气中带了疼惜。 “你瞧你,对自己下手这么狠。本宫还未说什么呢, 你竟将自己的脸都打肿了。这样如何当差? 叫人看到笑话你不说,还要怪本宫苛责宫人。” 剪秋愣愣的看着乌拉那拉氏站起身走向旁边的柜子,自檀木的柜子中取出一小瓶药来。 “过来,本宫这是上好的活血化瘀药膏,抹上去凉凉的, 过一会子就看不到你脸上的印子了。” 剪秋站起身走向乌拉那拉氏,被乌拉那拉氏按在椅子上,由着她给自己脸上抹了药膏。 沈贵人这日无事,便带了采月与采星去找甄常在。 才走到甄常在所居的碧桐书院,就听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沈贵人会心一笑,难得甄常在笑得欢快。 待走进屋中,就看到甄常在与安常在正玩闹成一团。 甄常在回头看到沈贵人,忙止了与安常在玩闹,迎了上来。 “什么风把姐姐吹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与安妹妹一同恭迎你。” 沈贵人嗔笑着轻轻掐了一把甄常在的胳膊。 “你越发出息了,竟编排起我来了。 我要不来,还不知道你背后怎么说我呢!” 甄常在嬉笑着躲开沈贵人的手,转身笑眯眯道。 “我说的可是实话呢,不信你问安妹妹, 你忙了这些时日,除了帮衬着华贵妃理事, 还要侍奉皇上,一点空子都没有的。 我今儿乍一看到你啊,还以为哪的妖风吹到我这了呢!” 沈贵人瞧着甄常在促狭的眉眼,觉得有些陌生起来,没来由的心头涌上一股气。 她又是个直肠子,也不顾安常在还在,转身便走了。 第495章 沈甄争吵 正打算给沈贵人请安的安常在不明所以的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她向前追了两步,想将沈贵人拦回来。 却被甄常在抓着胳膊不许去。 看着沈贵人转身离开的甄常在,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冷冷道。 “你还不明白吗?沈贵人与咱们原是不一样的人。 你这般急着贴上去,倒显得像巴结似的。” 甄常在的声音足以让离去不远的沈贵人听到,她忍不住转过身来,定定看着甄常在的眼睛,冷笑道。 “我原以为你我是一样的,我总想着咱们小时候的情分。 自入了宫,你我都身不由己,但我不论得了什么, 一向都是一分为二,亲自给你送了来的。 即便我偶尔忙的不可开交,我也从没忘了你。 可是我不知你是从何时起,变得尖酸刻薄, 又不可理喻。罢了,一切都是我错付了。” 甄常在自小就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性子,她看着眼前沈贵人珠华玉翠的打扮,再瞧瞧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清丽打扮,忽觉自己寒酸极了。 她的心早在这几年入宫不得宠的过程中变了,所以说出的话也毫不留情起来。 “沈贵人说的没错,我如今尖酸刻薄, 您贵人事忙,快离我这尖酸之地远着些罢。 若是不小心沾染了我这穷酸的味道, 怕是您回了碧桐书院也睡不了个安稳觉呢。” 安常在见二人隔着门槛辩了起来,自己也不敢贸然劝解,便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沈贵人实在没有想到,与自己一向交好的甄常在能如此驳了自己,眼眶瞬时就蓄了泪。 但她从来都是骄傲的,即便此刻觉得心被刀扎了似的,仍然强忍着心中的委屈梗着脖子道。 “我几时说过你穷酸?罢罢罢,今日你既是要同我分道扬镳, 我便祝你前程似锦。幼时一起长大的情分,就当被风吹散了罢!” 沈贵人说完最后这几句话,转身就走,再不停留,她不管身后甄常在看着她的背影站了许久,因为甄常在也没有看到她转身时的眼泪。 采月小碎步跟在一路疾走的沈贵人身后,急急道。 “小主这是何必呢?您与甄常在自来交好, 今日奴婢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闹成了这样。” 沈贵人走的极快,她狠狠擦拭了一下流下的泪,瓮着鼻子道。 “呵,交好?你瞧着今日她有顾及咱们往日交好的情分吗? 说起话来尖酸刻薄,含酸捻醋,哪里像是大门户里出来的千金? 倒像是市井街头出身的丫头!白瞎了我对她的一番打算。 这些时日华贵妃有孕,不便侍寝。菀贵人也失了皇上恩宠, 我今日前来,原想与她商议,找机会将她引荐给皇上。 可是你可瞧了她今日的形状?像是我欠她的似的!” 采星道。 “小主也别气恼了,甄小主许是一时顽皮, 等她回过神来,自会给小主道歉。” 沈贵人道。 “我倒不指望她能给我道歉,她的脾性我最是清楚。 她哪里是一时顽皮呢?不过是进宫已经三年了未曾得宠, 她骨子里的好强见不得我比她好罢了。 自小她便是要人捧着的,我知道自己才不如她, 貌也逊色,便立意修德,博一个温婉贤良。 我自认从来也不逊色于她!可是今日,真是叫我伤心。” 采月与采星对视一眼,都不知要怎么安慰自家小主才好。 又走了几步,采星道。 “小主这些日子总说吃不下饭,今儿恰好有空, 不如奴婢请了刘太医来,为小主调理一番罢, 也疏散疏散小主心中的郁气。” 采月也道。 “是啊小主,既然甄小主如此,您也不必理会她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有自己的子嗣,入宫前夫人也是一再叮嘱过的。” 沈贵人有些不耐。 “我知道母亲多番叮嘱,可是这事岂是我能做主的?” 采月左右瞧瞧,见四下无人,悄声道。 “奴婢听说,有些偏方可助女子有孕。 要不然,奴婢替您求了偏方来罢? 或者,问问刘太医,许是有呢。” 沈贵人不做声,只快步向前走着。 八月初,天儿渐渐有了些凉意,吹来的风不再炙热。 小林子正在年世兰跟前伺候着。 “主子叫奴才盯着刘畚,奴才听沈贵人跟前儿的人说, 这些日子刘畚时常去给沈贵人请脉, 又开了不少方子给沈贵人调理身子。 只是暂时还没见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主子可放心。” 年世兰刚陪着四阿哥玩了一会子,看着有些累。 已经六个半月的身子也笨重了起来。 她轻轻摸了摸肚子,说道。 “那就好,沈贵人虽然性子直爽,但在这识人上, 还得好好历练才是。她自进宫便跟着我理事, 我也不想看着她栽什么说不清的跟头。” 小林子道。 “是,主子仁善。皇后娘娘那边听说是好全了, 这一剂剂药物下去,果然见效极快,听说皇后娘娘高兴极了。 恐怕不等圣驾回銮,皇后娘娘就又精神了。” 年世兰漫不经心的接了颂芝递来的茶。 “那不是挺好的吗?皇后病了这些日子,我都无法安心养胎, 还得盯着后宫的大小事,也是累得很。左右端妃站在皇后那头, 那就让她们好好治理这后宫罢,我可懒得参与了。” 小林子道。 “可是如此一来,奴才担心,皇后娘娘又会与您过不去。 如今咱们这宫里还有脏东西没除呢,主子您说, 是不是要赶在圣驾回銮之前,将其清理干净?” 年世兰笑着看了小林子一眼,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小林子,早就长成了一个俊秀的青年样子,办起事来也更妥帖,想的更多了。 胤禛听说年世兰的胎有些不适,也不顾还有许多事没有处理,便先来了清凉殿。 年世兰侧躺在床上,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垂在床旁,这样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唬得胤禛一跳,忙上前抓住年世兰的手。 “世兰这是怎么了?怎的忽然这样憔悴? 太医呢?!为何还不见温太医!” 第496章 灵芝煎药 颂芝被年世兰打发去请温显卿了,立冬此时也不在身边,近身伺候年世兰的宫女便是灵芝与霜降。 外面还有许多杂使的宫女,年世兰向来是不用她们伺候的。 灵芝见胤禛急切,便上前道。 “皇上万勿焦急,贵妃娘娘方才陪着四阿哥在院中玩了一会子, 想是累到了。颂芝已经去请了温太医来,这会子应该在路上了。” 胤禛往日是见过这个宫女的,只是不曾仔细瞧过。 今日循着声音抬头看去,才发现这说话的宫女姿容清丽,打扮也不同于其他人,看着要娇俏一些。 再看看床上有气无力的年世兰,胤禛的不满神色也懒得遮掩。 “朕在与你们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婢多话。” 灵芝愣了愣,立刻道。 “皇上恕罪,奴婢只是在回禀您的问话, 娘娘如今无力说话,奴婢便多嘴几句。” 说着话就跪了下来,只是她又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胤禛,见胤禛俯视的目光与她对上了,她才娇羞的低下头去。 胤禛皱了皱眉。 “还敢与朕顶嘴。来人,掌嘴!” 一旁早都看着灵芝这做派不顺眼的苏培盛赶紧应了“是”,招手叫人进来拉了灵芝出去。 灵芝已经被皇上这说翻脸就翻脸的样子吓坏了,满口喊着“皇上饶命”。 只是那求饶声也被小夏子用绢帕堵了回去。 院中传来响亮的耳光声,年世兰躺在床上悉数听在耳中。 灵芝是她的宫女,自己这主子好歹要求求情的,于是年世兰虚弱的开了口。 “皇上息怒,都怪臣妾没有管教好下人,但她也是无意的,还请皇上饶恕灵芝。” 胤禛见年世兰说话,心中松下一口气来,声音也软了几分。 “原来她叫灵芝,倒是辜负了这么个好名字。 朕何时怪你没有管教好下人了,朕只是觉得你太过良善。 对这样心存异心的奴才,大可不必这样好。” 年世兰微微抬了抬手,握住胤禛的手指头,轻轻摇了摇,这一摇,更是让胤禛的心软了下来。 “臣妾知道皇上心疼臣妾,只是她们在宫中为奴为婢本就辛苦, 臣妾若再不对她们好些,她们的爹娘在宫外如何放心呢? 皇上与臣妾也是做了人家阿玛和额娘的人,自是能体会做父母的心情。 还请皇上消消气,饶了灵芝这一遭罢,就当为臣妾腹中的孩子积福。” 胤禛叹口气,对着苏培盛摆摆手道。 “去吧,既然华贵妃求情了,就到此为止罢。” 苏培盛此时也不由在心中赞叹,宫中盛传华贵妃铁血手腕治理后宫,却不知华贵妃内心深处是一副菩萨心肠啊。 温显卿给年世兰诊过脉,对着胤禛道。 “启禀皇上,微臣方才为娘娘请脉, 发觉娘娘体内有用过一些药物的迹象。 只是药量轻微,不仔细诊是诊不出来的。” 胤禛有些疑惑。 “药物?是何药物?你可要说清楚。” 霜降忽然心头涌上一些不好的预感,但温显卿接下来的话却是叫她松了一口气。 温显卿道。 “微臣斗胆询问娘娘,娘娘前些日子总说自己身子燥热,不知近日发作可还厉害?” 年世兰道。 “说的是呢,这可是温太医医术高明。本宫前些日子总觉身上燥热, 自打服用了你开的方子,可是好了许多了,难道...有何不妥吗?” 温显卿道。 “微臣方才为娘娘把脉,发觉有人将微臣给娘娘开的药加大了分量。 好在微臣这些药都是温补的方子,即便是多服用了些,也无需多虑。 只是,俗语说,是药三分毒,再好的药物,总归是药物。 药物只可适量,不可急功近利,私自加大药量啊。 微臣不知是否娘娘授意,在煎药之时将两副药并作了一副?” 年世兰忽然有些急切。 “这可是没有的事,谁愿意多吃药呢?” 胤禛忽然道。 “你的药平日里都是谁煎?朕记得从前都是温太医亲自煎了药送来的。 怎么听如今这说话的口气,温太医并未亲自给你煎药?” 年世兰握了握胤禛的手,说道。 “从前臣妾的药都是劳烦温太医煎了来的, 只是前些日子皇后娘娘病着,温太医要伺候皇后的病。 臣妾想着,臣妾的药无非是调理的药物,不打紧的。 便叫人取了来,在清凉殿中的小厨房看着煎了的。” 胤禛眼神黯了下去。 “看来你这宫中不干净,竟敢在你的药中动手脚。” 年世兰急道。 “怎么会如此?臣妾宫中的人都是用了许久的人, 除了潜邸跟着臣妾出来的人, 余的可都是内务府当初给臣妾精心挑了来的人。 这么些年,她们当差也从未有过什么差池。” 胤禛转而向着小林子问道。 “小厨房里,平日都是谁在看着煎药?” 小林子跪了下来回答胤禛的问话。 “回禀皇上,主子的药平日都是灵芝看着煎的。 因主子放心不下旁人,灵芝又是跟着主子好几年的了。 所以自打前些日子,主子的药都是交由灵芝看着煎。” 才刚被胤禛下令掌嘴,现下被打的脸颊红肿不堪的灵芝即刻被小夏子从院中揪了进来。 小夏子在御前伺候,也是练过的,手劲极大,将个纤弱的灵芝“噗通”一声扔在了当地。 胤禛嫌恶的看着灵芝。 “你们主子的药平日都是你看着煎的?” 灵芝才刚被掌了嘴,痛的连话都说不了,只能张着嘴快速摇头。 苏培盛将手中的拂尘甩出,恰好有几缕打在灵芝脸上,灵芝的脸立刻更肿了些。 “皇上问话,你也这般敷衍吗?” 灵芝吃痛,刚直起来的身子又跌回了地上,她极力忍耐着脸颊的肿痛,张嘴不甚清晰的说话。 “是,是奴婢。” 苏培盛瞧了胤禛一眼,说道。 “你这奴婢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华贵妃的药中作怪! 你知不知道谋害贵妃,那可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灵芝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变故。 她不明白,怎么好好给主子煎个药,就惹来了这样大的罪名! 第497章 面色潮红 灵芝含糊不清的想为自己辩解,嘴中急切的说着什么,只是她方才被打的狠了些,口中的肉应是都烂完了的,一张嘴就涌出一股鲜血来。 胤禛嫌弃的皱了皱眉,苏培盛立刻道。 “你好好说话!” 灵芝忍着恶心,想将口内的鲜血吞下去,一旁看着的霜降早都惊呆了。 她在年世兰身边这么久,先前只在院中伺候洒扫,也极少见这样的场面。 但霜降不敢贸然开口,有了一个灵芝做例子还不够吗? 饶是苏培盛这样见多识广的,看着灵芝的动作也忍不住犯恶心。 好一会子,灵芝勉力张口道。 “皇上饶命,奴婢真的没有害娘娘!奴婢每日精心煎药, 怎么敢生了害娘娘之心呢!求皇上明察!求皇上明鉴!” 话刚说完,灵芝嘴角又流下血来。 年世兰不忍道。 “皇上,灵芝在臣妾身边伺候日久,也从未有过差错。 还求皇上查明,还灵芝一个清白,也还臣妾与孩子一个公道。” 胤禛安抚的拍拍年世兰的手道。 “你身子不舒服,还叫你看到这些个污糟,是朕不好。 你放心,朕定会保护你们母子的。” 灵芝瞧着自己主子身子不适,还在为自己说话,早在心中愧悔不已。 只是她自认自己确实没有加大药量毒害华贵妃,便壮着胆子含混不清的道。 “奴婢多谢娘娘体恤,奴婢当真是清白的!” 小林子忽然道。 “你既说你是清白的,那你仔细想想, 你煎药之时可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 或是有没有人靠近过药罐子?” 灵芝睁着眼睛迷茫了半日,霜降忽然悄悄往后退了两步,隐在立冬身后。 小林子见灵芝情状,不耐烦道。 “既是没有旁人靠近过药罐子,主子的药这些日子又是你煎着, 那下毒之事便就是你做的!你倒不如趁早交代了的好!” 胤禛点点头。 “小林子说的不错,既然你说不出什么来。 苏培盛,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这等戕害主子的奴才,没必要留着了。” 苏培盛应了“是”,便招手要人上前来,灵芝忽然疯狂挣扎起来,似乎嘴巴的痛也不再,大声道。 “皇上饶命!奴婢想起来了!霜降!是霜降!” 胤禛伸手制止了侍卫拉扯灵芝的动作,小林子已经自立冬身后拖出了霜降,将她扔在胤禛脚底下。 霜降跪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看皇上。 苏培盛瞧了胤禛脸色,道。 “你就是霜降?” 霜降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稳声音。 “回苏公公话,奴婢叫霜降,是伺候贵妃娘娘的奴婢。 奴婢不知灵芝为何栽赃于奴婢,还求皇上明察。” 灵芝愣愣的看着这个往日里跟在自己身旁“姐姐长姐姐短”的宫女,忽然明白过来,自己怕是被人利用了。 看霜降一派镇静的模样便知,自己若是不指认她,将她钉死,那便只有灵芝一人领下这罪责了。 灵芝稳了稳心神,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端端正正向着胤禛行了个礼,强忍着痛意开口。 “启禀皇上,奴婢受贵妃娘娘大恩,实不敢生戕害之心。 因奴婢与霜降日常交好,霜降便总是来找奴婢说话儿。 这些日子温太医给娘娘开的败火降燥的药,皆是奴婢看着煎的。 但是有好几次,霜降过来找奴婢说话,奴婢便偷懒了一些。 想来霜降就是在奴婢偷懒的时候将药下了进去。” 胤禛还未说话,只看向霜降,但见霜降也端端正正行了礼,跪伏在地上。 “启禀皇上,奴婢素日与灵芝交好是不假,但奴婢知事有轻重缓急。 灵芝为娘娘煎药是清凉殿中人皆知之事,事关龙裔,十分重大。 是而清凉殿中宫人都不会在她为娘娘煎药之时轻易打扰。 奴婢谨守着本分,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干扰。 且灵芝对奴婢有提携之恩,奴婢一直记得灵芝的好, 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反过来陷灵芝于不义,也陷娘娘于危难呢? 灵芝指责,恕奴婢并不认同,还请皇上还奴婢清白。” 霜降说完话,以头抢地,伏在地上。 灵芝却是被这一番话打击的不轻,立时道。 “你在皇上面前也敢胡言乱语!明明就是你三番五次来找我。 不是带着吃的就是什么喝的,哄着我与你说话儿。 我也只信任你,所以偶尔会嘱托你帮忙看着火,我小憩一会子。 怎的这会子你倒不认了?!敢做却不敢认,算什么本事!” 苏培盛轻咳一声,小夏子便上前堵了灵芝的嘴。 “灵芝姑娘,皇上在前,岂容你高声放肆。” 灵芝被小夏子捂着嘴,也不挣扎,小夏子便放开了她。 胤禛瞧瞧灵芝,再瞧瞧霜降,指着灵芝道。 “你说她总在你为华贵妃煎药之时找你,你可有什么人证物证?” 灵芝茫然的想了想,摇摇头。 “霜降每次来找我都是偷偷的, 她说不能被旁人看见我们在一处说话, 怕主子知道了疑心奴婢们偷懒。奴婢一直都守口如瓶, 也不曾告诉过其他人。” 霜降伏在地上的身子平稳极了,她的嘴角却是浮着一抹笑意,只不过她伏在地上,没人能看到。 年世兰道。 “霜降在地上伏的也久了,小林子,将她扶起来罢。” 小林子得令上前,将手搀上霜降的胳膊,只稍稍一用力,霜降就被小林子拉的站了起来。 但随着霜降起身,一个小纸包掉在了地上。 霜降看了一眼脚下,口中说着。 “皇上恕奴婢失仪。” 一边附身想去捡,但小夏子眼疾手快,已经将纸包捡在了手中。 霜降正要自小夏子手中去取纸包,就听小夏子情不自禁道。 “好香啊~” 紧接着神情就恍惚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潮红。 温显卿道。 “不好,这东西有毒!” 苏培盛高声起来。 “御前侍卫,护驾!” 门外呼啦啦跑进十来个侍卫,将胤禛与年世兰护在身后。 小林子则趁乱狠狠的掐了小夏子后腰一把,小夏子痛呼出声,神智恢复了一丝清明。 温显卿已经将小夏子手中的纸包用绢帕包在了手中。 “启禀皇上,经微臣方才查断,此乃迷情药!” 第498章 审问霜降 胤禛手中的茶杯骤然摔了出去,掉落一地碎片,殿中宫人齐刷刷跪了下来。 霜降也被小林子押着跪了下来。 胤禛眼中的寒气骇人。 “一个奴婢身上,为何会有这般秽物!” 年世兰忽然道。 “皇上,温太医拿着药离咱们还有点距离的, 可是,臣妾隐约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胤禛闻言也吸了吸鼻子,是了,确实是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之前在年世兰身上闻到过的味道。 再想到先前与年世兰的欢爱,胤禛压下心中涌起的情欲。 温显卿忙用绢帕将纸包整个包起来,疑惑道。 “怪道先前娘娘总说自己身上燥热,微臣却诊不出什么来。 难道就是这东西在作祟?可是,不知这东西是如何混入娘娘的日常的。” 胤禛叫人撤去身前的侍卫,厌恶的看向地上被小林子押着跪着的霜降。 “你若老实说,朕便留你个全尸。” 霜降抬起头来,梗着脖子道。 “皇上冤枉奴婢了!奴婢不知这是谁何时放在奴婢身上的, 奴婢方才只以为是自己的东西掉了,才想着去捡。” 忽而霜降看着灵芝,咬牙切齿道。 “必是你陷害于我!” 灵芝急得刚想说什么,就听年世兰开口了。 “皇上,这香味,臣妾曾在日常洗漱的水中闻到过。 只是当时并不在意,只以为是宫人换了新的润泽肌肤的东西。 现在想来,温太医诊不出什么来,是因为这东西并未进入臣妾体内, 反而是洗漱后在臣妾皮肤上散发了味道,也迷惑了皇上。” 最后半句话,年世兰说的很轻,只有胤禛听得到。 只是这半句话落在胤禛耳中,叫胤禛想起那日的旖旎景象,竟是红了耳根。 胤禛轻咳两声,压下胡思乱想的心思,道。 “世兰意思是,这药先前混在了你用的水中?” 年世兰坐了起来,点点头。 “皇上圣明。这水确实是混在了臣妾所用的水中。 臣妾这些日子用的水,便是由霜降伺候的。 且霜降确实也是受了灵芝恩惠,由院中洒扫宫女提了二等。 只是臣妾不明白,臣妾自认对下人都不错,却换来如此下场...” 年世兰说着话,忽然难过的哽咽了起来,一派被伤了心的模样。 胤禛伸手去握住她的手,道。 “你有着身子,且莫为这等烂污东西伤了心, 免得咱们的孩儿在你腹中陪着你伤心。 一切自有朕在,朕必会还你一个公道。” 霜降见年世兰说的清楚明白,已经没了先前的笃定,反而瘫在了地上。 温显卿道。 “皇上,这药效如此厉害,方才夏公公只是拿在手中, 就已经出现了迷乱之象。若是...若是,” 温显卿瞧了瞧左右,众人自觉膝行后退两步。 温显卿这才继续道。 “若是给娘娘用了,皇上又时常与娘娘在一处, 怕是难免动情,伤及龙胎啊~ 依微臣之见,这一局竟是要一箭双雕, 想害死娘娘腹中龙胎的同时,也要皇上伤心! 可见此人居心之毒,微臣这么久了,闻所未闻!” 殿中之人早都吓得跪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这谋害贵妃之人得多大胆啊,竟然还想谋害皇上! 胤禛已经面色铁青,他登基已经第六年,朝中不同的声音皆被他压了下去,但没想到自己的后宫还有这样的事! 这大概是后宫有人日子过得太舒坦了罢! 苏培盛暗暗咋舌,原本以为华贵妃只是胎动不适,没想到牵扯出这么一桩大案来。 他看向瘫在地上的霜降,那眼神已经跟看死人没区别了。 年世兰道。 “皇上,到底是谁要害了臣妾与孩儿?一个小小奴婢, 哪来的这样的东西,又哪里有胆子做这等事。” 胤禛也看向霜降,眼神冰冷极了。 “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霜降垂着头,浑身发抖,小林子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胤禛稍稍俯了身,一字一字咬着牙道。 “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你若说出个人来, 朕留你全尸,也不追究你的家族亲友。 可你若是不说,朕会叫你比死还难受。” 霜降闭着双眼,泪从腮边滚落。 须臾,她睁开眼,泪眼朦胧看向胤禛。 “奴婢没有任何人指使,这东西也不是奴婢的。” 灵芝实在忍不住了,指着霜降道。 “我现下才知为何你总巴结讨好我,想要做娘娘身边近身伺候的人。 我原以为你只是想多挣点月例银子,原来你竟是想害咱们娘娘与小阿哥!” 灵芝又对胤禛道。 “皇上容禀,奴婢与霜降同住一屋,曾经有一次半夜醒来不见她, 奴婢还以为她更衣去了,现在想来,她行迹颇为可疑! 对了,奴婢还撞到过她与菀贵人身边的宫人鬼鬼祟祟说话, 只是奴婢当时想着不干奴婢的事,便没有多事!” 霜降被小林子钳制着下巴,却怎么也不愿承认自己给年世兰下药。 年世兰闭了闭眼,有些疲累。 胤禛道。 “世兰不若先休息吧,朕自有办法审这奴婢。” 当夜,慎刑司中彻夜传出女子的哀嚎,夹杂着含混不清的求救声。 第二日,掌管慎刑司的太监来禀,霜降只承认了是自己下的药,却死也不愿说出背后指使之人。 胤禛叫人去捉了霜降的父亲母亲来,却放过了她年迈的祖母与幼弟。 只是胤禛叫人当着霜降的家人审问已经遍体鳞伤的霜降之时,她浑浊的双眼才真正迸发出惊恐。 负责审问的人,是李可。 李可自幼学的是杀人技,自然也有一身刑讯的本事。 他坐在椅子上,轻飘飘问道。 “霜降,你还是不肯说你背后指使之人吗? 我倒是好奇,那人是许了你多大的好处呢?” 霜降咬着牙,含糊不清的道。 “奴婢,奴婢没有受人指使。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 想做皇上身边的小主,这才嫉妒贵妃娘娘,下药害她。 都是奴婢一人所为,求给奴婢个痛快!不要祸及奴婢的家人。” 李可轻哧一声,用闪着寒光的剑身磨着自己的指甲。 “你不老实。” 说罢只见一道白光一闪,霜降的父亲一只耳朵已经飞了出去。 狱中一道男子哀嚎响彻昏暗的牢房。 第499章 跳惊鸿舞 霜降的父亲捂着自己被削去的耳朵满地打滚,鲜血自他的指缝中溢出。 霜降的母亲心疼丈夫的伤痛,急得对着霜降破口大骂。 “贱骨头!你自己要寻死,何苦拉着咱们全家人陪葬! 你还不快快跟这位大人交代了!你阿玛都要死在你手里了!” 霜降刚因为看到父亲惨状流出的眼泪,被母亲的咒骂又堵了回去,她倔强的别过头不去看。 李可已经用白布擦拭了剑上的血,随手将沾满了血的白布扔在霜降面前。 “看来你并不心疼你的阿玛与额娘啊,啧啧, 我都没想到,咱们心善的贵妃娘娘身边还有你这么个狠角色。 那就只能我陪你慢慢玩了,大不了,就在你面前将他们的心肝掏出来。” 说罢又要出剑,但这一次霜降大喊了起来。 “够了!我说!先放过我阿玛额娘,我就说出我背后的人!” 李可收回剑势,啧啧道。 “你说你何必呢,早些说不是更好,非得累的你的家人流血。” 霜降咬着牙道。 “先放了我阿玛额娘,我就说。” 李可扔掉手中的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他漫不经心的吹着匕首尖,笑得很是灿烂。 “你哪有与我谈条件的资格?” 说罢,那匕首便又要往霜降的父亲身上招呼。 霜降的母亲护在丈夫身前,急得就差亲自上前扇霜降了。 “你快说啊!你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你阿玛死在你眼前吧!” 霜降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反而平静了下来,看向李可。 “与我来往的,是菀贵人身边的宫女,千青。” 年世兰知道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倒是李可有些惊讶。 “娘娘往日对菀贵人也不错,她竟这般害娘娘,娘娘也不生气的吗?” 年世兰摇摇头。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本宫只是没有料到是她。这事皇上知道了吗?” 李可道。 “属下想着霜降是娘娘的奴婢,便先来禀报了娘娘。” 年世兰道。 “本宫亲自去一趟菀贵人那里。” 李可与小林子异口同声道。 “娘娘不可!” 年世兰瞧了瞧二人,笑道。 “我知道,你们是怕菀贵人对我不利。放心吧, 她不敢的。再说了,有你们在我身边,我也不怕。” 年世兰到杏花春馆的时候是傍晚,小林子高声道。 “华贵妃娘娘驾到~” 菀贵人带着宫人迎了出来,崔槿汐与李亦白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其余人等依着各自的等级跟在崔槿汐与李亦白后面。 “嫔妾菀贵人索绰络氏,给华贵妃娘娘请安,愿娘娘身体康泰,福泽未央。” 年世兰手搭在颂芝胳膊上,因着她肚子已经显怀,胤禛不许她再穿花盆底的鞋子,叫人给她换了更为舒适的平底藕丝鞋来。 做鞋面的藕丝,与她身上穿的衣裳颜色都是一样的,可见胤禛对她的偏爱。 藕丝青云料本就十分难制成,宫中能穿的女子也就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 年世兰瞧着菀贵人给她行了大礼,听着她给自己请安。 是了,这一世的菀贵人是索绰络氏,不是上一世那个甄氏。 只不过,这索绰络的姓氏,还是自己给她的呢。 “起来罢。本宫在自己宫中闲的无趣,忽然想起菀贵人擅舞, 又十分娴熟于纯元皇后编排的《惊鸿舞》, 便想来此请菀贵人为本宫解解闷儿。不知菀贵人可能满足本宫?” 年世兰脸色泛着笑,扭着身子走进菀贵人所居的杏花春馆。 她即便没有穿高人一等的花盆底,身量也不矮。 菀贵人站起身的时候,恰好夕阳将年世兰高大的身影投映在她面前,菀贵人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 菀贵人看着年世兰坐下,才道。 “贵妃娘娘贵步临贱地,此乃嫔妾的荣幸。 今日天儿也好,这会子夕阳西下极美。 娘娘容嫔妾更衣,为娘娘一舞。” 年世兰上下打量了一下菀贵人,她穿着家常的衣裳。 只是菀贵人此时是满族贵族出身的女子身份,穿着的却是汉族女儿惯常喜欢的一袭家常纱衣。 就连颜色,也与上一世甄氏喜欢的差不多,都是红色罩衫配着鹅黄色长裙,脚下是一双与长裙同色的家常平底鞋。 菀贵人被年世兰瞧的有些不自在,就听年世兰道。 “不必更衣了,本宫瞧着菀贵人这一身就不错。 你这一身纱制的衣衫,与宫中舞姬看着差不多。” 年世兰话中的鄙夷毫不掩饰,莫说菀贵人被震惊了,就连那些奴才也一脸震惊。 但主子们说话,哪有奴才多事的份儿,他们都低下头去。 菀贵人震惊过后就恢复了一脸平静,只屈膝道。 “娘娘不嫌弃嫔妾就好,只是嫔妾舞一舞不难,却无人可为嫔妾弹琴伴奏。” 年世兰抿了一口崔槿汐送上来的茶,眯着眼看向菀贵人。 “无妨,本宫叫人去请宫中琴师过来,可为菀贵人伴舞。” 话音刚落,就见小林子带着琴师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抱着琴的小太监。 菀贵人见年世兰今日所为,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便咬着牙在众奴才瞩目下为年世兰起舞。 年世兰静静看着身段窈窕轻盈的菀贵人舒展着修长的胳臂,扭转着水蛇般的腰肢,踢腾着灵活的长腿。 琴师技艺自是没得说,只是菀贵人今日有心事似的,动作与动作间的起承转合不似先前流畅,神情也不似给胤禛跳舞时那般妩媚动人。 舞到最后更是自己差点绊倒,还是一旁的李亦白眼疾手快,轻轻搭住了菀贵人的手臂。 菀贵人停了下来,对着年世兰行礼。 “贵妃娘娘恕罪,嫔妾久不跳惊鸿舞,技艺有些生疏了。” 年世兰似笑非笑道。 “本宫听说,当初皇上第一次见菀贵人的时候, 便是菀贵人在倚梅园中跳着惊鸿舞。 皇上当时赞叹菀贵人“宛如天人之姿”。 怎得这些时候菀贵人却不再勤加苦练了呢? 半个月后新人入宫,菀贵人要将自己的恩宠拱手新人吗?” 第500章 有人指使 菀贵人闻言抬头看向年世兰,回道。 “贵妃娘娘说笑了,在后宫中谋生的女子, 谁愿意轻易将自己的恩宠拱手她人呢? 只是娘娘大抵也是知道一些的,皇上这些日子进后宫, 除了时常去娘娘的清凉殿,便是偶尔去去几个得宠的姐妹跟前。 嫔妾这里,皇上已是许久未来的。 是而嫔妾不存在如娘娘所说将恩宠拱手,而是嫔妾并未有恩宠。” 年世兰脸上的笑意不减,但眼睛却是冰冷无比。 “菀贵人说本宫说笑,那本宫就同你说笑一回。 菀贵人言谈之间,似乎对本宫得皇上恩宠颇有怨言? 你自己也说了,后宫中女子皆为谋生。 本宫却以为,你们对皇上是有情意在的。 本宫竟不知,皇上在菀贵人眼中只是你谋生的东家?” 菀贵人大惊失色,年世兰这一席话,一来将自己形容为一个妒妇,二来还将自己对皇上的情意抹杀。 她低下头来。 “娘娘言重了,嫔妾并非这个意思。嫔妾只是想说, 嫔妾并非如娘娘所想的一般受宠,嫔妾说句僭越的话, 嫔妾也很想皇上来嫔妾这里,只是嫔妾无能罢了。” 年世兰哼笑一声,将立冬手中捧着的一包绢帕包着的东西扔在菀贵人脚下。 “本宫可不认为菀贵人无能,菀贵人能叫人将这东西下进本宫日常用水中, 这哪里是无能之辈做出的呢?本宫倒认为你是太有能耐了,你说呢?” 菀贵人脸色唰的变得苍白,连嘴唇也没有了一丝血色,但她强自镇定。 “娘娘在说什么,嫔妾听不懂。娘娘扔下的这是什么,嫔妾也不知。” 年世兰一个眼色,小林子自院中角落处拎出一个小宫女来,小林子将小宫女摔在年世兰脚下。 “主子,就是这蹄子,名字叫千青。 奴才查过了,她是自菀贵人入了行宫, 内务府打发来伺候菀贵人的。” 小林子盯着地上的千青,一脸愤恨。 竟敢给自己主子下迷情药,便是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年世兰抬手道。 “本宫平日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宫中女子多, 应对女子温柔一些,你瞧你把人吓得。” 小林子低头应了“是”,后退几步。 地上的千青抬起头来,看着年世兰,一脸怯怯。 年世兰道。 “你去将那绢帕打开,看看里头的东西你可认识。 即便你不认识也没关系,本宫有的是办法叫你认识。” 千青闻言战战兢兢将地上的绢帕打开,里头是一枚精致的荷包,荷包鼓鼓囊囊的,千青颤抖着手打开荷包。 荷包里除了有银子,还有一包白色的粉末。 千青只是闻到那白色粉末的味道,就已经瘫软在地。 回过神来,千青磕头如捣蒜。 “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奴婢是受人指使! 奴婢为了银子,实在是糊涂!求娘娘饶命!” 这一出倒是让年世兰意外,原本以为又要同霜降一般费一番周折。 年世兰皱着眉,菀贵人眼皮直跳,她只觉此事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然,还不等菀贵人说话,那千青便又说道。 “贵妃娘娘,是我家小主嫉妒您受皇上宠爱, 腹中又有龙胎,所以指使奴婢买通了您宫中的霜降! 这药也是菀贵人给奴婢的,奴婢,奴婢还有剩的药, 都藏在奴婢枕下,娘娘可使人查看!” 菀贵人勃然大怒,指着千青道。 “你胡说!你不过就是内务府拨给我在行宫使唤的奴婢, 我何时指使你去害贵妃娘娘了?!污蔑小主,可是杀头的死罪!” 千青捧着那枚精致的荷包给年世兰瞧。 “娘娘您看,这荷包的手艺千真万确是小主身边的崔姑娘的! 崔姑娘给了奴婢三百两银票,要奴婢想办法将药下到您宫里。 奴婢一时贪财,又想着不过是迷情药罢了,这才犯下了大错! 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方才还一副置身事外的崔槿汐愕然下跪,刚想自证清白,就见年世兰身边的侍卫已经取了千青枕下的药来。 年世兰道。 “是不是你的手艺,本宫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颂芝闻言即刻在崔槿汐身上摸索一番,解下崔槿汐的荷包来。 颂芝将崔槿汐的荷包打开,倒出几块碎银并两块槟榔来。 年世兰将空荷包拿在手中,又取了千青手中那枚荷包。 两个荷包的针脚,手法,皆是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有花色。 年世兰将两枚荷包扔在跪在地上的崔槿汐面前。 “是你们小主让你这么做的吗?” 崔槿汐深吸一口气,十分恭敬道。 “回禀贵妃娘娘,这两枚荷包出自奴婢之手不假。 只是千青拿的那枚荷包何时自奴婢手中遗失的, 奴婢却是不知。娘娘明鉴,这样杀头灭族的死罪, 奴婢怎么敢呢?必是有人栽赃陷害于小主与奴婢。 求娘娘仔细甄别,奴婢相信娘娘会还奴婢的清白。” 年世兰嗤笑道。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奴婢。你倒是与本宫那不成器的奴婢霜降一样, 口口声声说要求一个清白。这话说的可笑,你们的清白又不是本宫拿走的。 不过本宫也奇怪,这还没开始审问呢,这奴婢却是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 按说以本宫对菀贵人的了解,菀贵人不该这么不谨慎才是。 菀贵人,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菀贵人向前走了一步,对年世兰施了一礼。 “娘娘睿智。嫔妾是眼热皇上对娘娘的恩宠, 但嫔妾绝不会想着去害娘娘与娘娘的龙胎。 先前那件事,嫔妾已经惹得皇上厌烦嫔妾了, 嫔妾还要在这宫中活下去的,怎么敢再如此? 如崔槿汐所说,必是有人害嫔妾主仆。” 可是千青一口咬定就是菀贵人指使,这倒使年世兰犯了难。 就在年世兰犯难之时,千青忽然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李亦白上前探查,摇了摇头。 “启禀贵妃娘娘,这奴婢已经断了气了。 看这情状,应是服下了鹤顶红。” 李可愣了一下,暗自懊恼方才竟忘了探查千青舌下藏毒之事。 年世兰看着菀贵人。 “菀贵人,这下,你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第501章 猜的真准 菀贵人颓然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千青,她嘴角流出的血皆是黑色。 倒是方才还一脸紧张的崔槿汐坦然了起来。 年世兰不动声色的看着主仆二人,静静等着菀贵人说话。 菀贵人垂下头去,想了想说道。 “贵妃娘娘今日与嫔妾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现下千青也不明不白死了。 嫔妾自知是躲不过莫须有的罪名了,嫔妾全凭娘娘处置。” 年世兰道。 “菀贵人当真是好口才,轻轻松松几句话, 就要给本宫扣上一个陷害你的帽子。 可惜,本宫从不屑于做这样的事。 本宫驭下不严,出了霜降与灵芝这样的宫人, 菀贵人你,却被你的宫人指认是背后主使害我之人。 你说,咱们去皇上跟前分说的话,皇上会相信谁呢?” 菀贵人低着头。 “娘娘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皇上自然是信娘娘的。” 年世兰挥退身边的人,小林子与李可顺手将死去的千青拖走。 年世兰这才对菀贵人道。 “上一次,你是想谋害本宫的弘历,这一次, 又是冲着本宫腹中这个孩子来的。 本宫已经放过你一马了,你却不知悔改。 你说,这一次,本宫要如何惩罚你才好呢?” 菀贵人抬起头,眼神里涌动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她抬手取下自己发间的金簪,握在手中,一字一字道。 “上一次,不是嫔妾所为,只不过嫔妾被人做了筏子, 幸而四阿哥吉人天相,嫔妾也被留了一条性命。 这一次,嫔妾即便再说自己无辜,娘娘想来也不会信了。 左右,嫔妾已经失去了皇上的宠爱和在这宫中的倚仗, 嫔妾这条命,今天就交给娘娘罢。” 说罢便要反手往自己心口刺去,只是年世兰岂会轻易叫她死去。 年世兰手中的绢帕瞬时如灵蛇出洞,打向菀贵人的手,“当啷”一声,菀贵人手中的金簪落地。 菀贵人愕然抬头看向年世兰,她从不知年世兰还会功夫。 年世兰冷声道。 “你想死在这里,想让皇上对本宫产生猜忌, 呵,本宫岂能叫你如意。本宫说过,你很聪明, 你明知道本宫不会叫你死,你的命是本宫的, 除了本宫,没人能取你的性命。 只是你不听话,本宫原想这个月恢复给你的解药, 现下看来罢了。嫔妃自戕是大罪,会祸及家人。” 菀贵人面上的表情竟是似笑非笑了起来,继而哈哈大笑,笑够了,才直着身子道。 “娘娘说的不错,嫔妾这条命原本就是娘娘救下来的。 可是娘娘似乎忘了,嫔妾已经没有家人了, 音图大人也不是嫔妾的父亲。 他的死活,与我何干呢?” 年世兰站起身来,向着菀贵人走来,二人今日穿着的都是平底鞋,但年世兰身量要比菀贵人高一点的。 年世兰绕着菀贵人走了一圈,像是看笑话似的将菀贵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慢慢凑近菀贵人耳边,用只有菀贵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乡绅郝家的庶子, 竟能攀上江南查家的二小姐,还生下一个可人疼的女儿, 又能与青石镇的明家结下儿女亲家,可是偏偏那明家, 是前朝的余孽。你说,若是皇上知道了会怎样呢?郝彩凤。” 菀贵人早在年世兰念出那句诗的时候就浑身开始发抖,现下更是抖如筛糠。 只是似乎还没完,年世兰意犹未尽的欣赏着菀贵人惊恐的样子,又缓缓走到了菀贵人另一侧,贴着她另一边耳朵轻声道。 “你一定很疑惑,当初本宫叫人救下你的时候, 你并未说自己的身份,本宫是如何知晓的,对不对?” 菀贵人紧紧交握着自己的双手,想让自己不要抖的那么厉害。 年世兰笑了笑,那笑声听在菀贵人耳中像是催命的符咒。 “你不妨抬头看看,那是谁。” 随着年世兰轻咳一声,一名太监走了出来,站在年世兰与菀贵人面前。 菀贵人看着那太监跪在年世兰面前,轻启薄唇。 “奴才见过菀贵人,菀贵人别来无恙。” 他抬起头来,对着菀贵人露齿一笑。 早都精神极度紧张的菀贵人看清他的脸时,连声音也没有发出,直直的就倒了下去。 那太监将菀贵人接在怀中,在年世兰示意下掐了菀贵人的人中。 菀贵人悠悠醒转,只是她醒来发现自己在明世山的怀中,只恨自己为什么要醒来。 她闭上了双眼,年世兰抚着自己的肚子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声音含着笑意。 “这里没有旁人,菀贵人不必在本宫面前惺惺作态。 此刻你青梅竹马的儿女亲就在眼前,你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菀贵人忽然自明世山怀中挣扎而起,扑跪在年世兰脚下。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嫔妾知错了,嫔妾以后一定万事都听娘娘的!” 她又看向那太监装扮的明世山,惊恐的道。 “嫔妾不认识他,娘娘快叫他走,嫔妾以后一定听娘娘的! 唯娘娘马首是瞻,为娘娘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年世兰对着那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便退了下去。 “你的话,本宫倒不敢信了。当初本宫送你进宫, 从未要求你为本宫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本宫只希望你能好好留住皇上的心,分一分本宫的恩宠。 可是你却被荣华迷了心窍,做了个贵人还不知足, 还要一步步来害本宫与本宫的孩子,你是想取本宫而代之?” 菀贵人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不是的,不是的娘娘。嫔妾只是想得到皇上的恩宠, 嫔妾心里只有皇上,娘娘知道,女子心中一旦有所喜爱, 就会为其失去理智,嫔妾也是如此啊娘娘! 这次的事,当真不是嫔妾想做,嫔妾也是被迫的! 娘娘若是相信嫔妾,嫔妾可以告诉娘娘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只要娘娘答应嫔妾,能放过嫔妾,嫔妾日后一定不再违逆娘娘!” 年世兰俯下身子,单手将菀贵人自地上捞起来,端详着她半晌,才道。 “让本宫来猜一猜,上次你是受皇后所迫,这次,便是德太后罢?” 菀贵人瞪圆了眼睛,自己本想以此为条件换取一个平安,没想到华贵妃竟猜的那么准! 第502章 人皮面具 年世兰见菀贵人神情,便知自己说对了。 她眼神骤冷,语气也更冷。 “千青敢在本宫面前自尽,想必不止是拿了你给的好处, 更大的好处必是在德太后那里得了, 才能让她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本宫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处能让一个人连性命也不要。” 菀贵人咬着唇,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年世兰道。 “你能答应德太后,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中吗?” 菀贵人低着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嫔妾不是有把柄,而是嫔妾被德太后无意中遇见过嫔妾发病。 德太后叫人给了嫔妾一种药膏,那药膏食了, 能叫嫔妾忘记浑身蚀骨的痛苦。嫔妾这些日子, 每到快发病的日子,德太后便遣人送来那药膏。 那药膏似乎让人上瘾,嫔妾为了减轻痛苦,不得不听命于德太后。” 年世兰皱着眉头,菀贵人身上的毒,是自己叫人种下的。 解药也只有自己手中有,每个月都掺杂在给菀贵人的药丸中。 分量不足以解毒,但能叫她安然度过毒发的难捱时刻。 想不到德太后手中竟有能媲美自己手中解药的东西,年世兰好奇,究竟是什么药。 “那药膏你手中可还有?” 菀贵人摇摇头。 “德太后每次叫人送来的药膏,都会看着嫔妾服用完, 从没有剩下的。嫔妾也曾想偷偷留下一点来, 找人照着那药看能不能调出来,但是来人盯得紧, 有一次嫔妾偷偷咬下一点藏在舌下,也被那人发现了。 还警告了嫔妾,再有一回,就不会给药了。 嫔妾害怕,万蚁蚀骨的痛楚,嫔妾不想再尝试了!” 年世兰更疑惑了,不由道。 “那药膏可有什么味道?” 菀贵人回忆了一下,说道。 “那药膏有一种十分奇异的香味,嫔妾从未闻过那样的味道。 只是那药膏用了后浑身发热,嫔妾又不敢乱来, 便只能用冷水一遍遍洗澡,才能好受一些。” 年世兰点点头,是了,这形容,倒让自己想起一种东西。 一种能让人浑身舒坦的东西。 听哥哥说过,那东西在边民中有些时日很是流行。 有些边民整日里不事生产,就在家中吸食那东西,然后在那东西的作用下败坏一方的风气。 哥哥说,那东西若是用的好,便是药。 若是用不好,叫它泛滥开了,那足以推翻朝廷的统治! 所以在哥哥治下,那东西是不许见天日的,边民家中皆被翻了一遍,哥哥抄了许多那东西在手中,为的只是叫边民能好好生活。 年世兰瞧了瞧地上,那里有千青之前倒地流下的黑色血迹。 “这些日子,本宫需要你为本宫做一件事。 要是做的好,本宫可以不追究你之前的过错。 要是做的不好...本宫不介意将所有事都告诉皇上。 你敢用千青去收买霜降,必也是知道有朝一日会事发的。 本宫说了,你是个聪明人,给自己留了后路。 对外只说千青得了急病,暴毙了就是,她的尸首本宫自会叫人处理。” 菀贵人见年世兰话锋一转,不再询问药膏的事,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她生怕年世兰连这药膏也不叫她用了。 眼下马上就该到服药的时间了,她实在不想再被万蚁蚀骨之苦煎熬。 “是,娘娘只管吩咐就是。嫔妾如今再不敢有一丝一毫不从。” 年世兰瞥了菀贵人一眼,见她低眉顺目,一如刚开始的温婉。 “只要这件事做好了,本宫就解了你身上的毒。” 接着就示意菀贵人附耳过去,她悄悄交代了事情给菀贵人。 待年世兰要走之时,忽然又转过身来,看着菀贵人的眼睛道。 “你父亲下落不明,但是你母亲,从前查家的二小姐,查半雪, 如今在京中好好的住着呢。你要是听话,本宫会安排你们母女相见的。” 菀贵人震惊极了,她急切的想要上前再问问年世兰,却被跟过来的小林子拦下。 “小主留步,您只需做好主子交代的事就好。主子许诺的事,从不食言。” 菀贵人眼睁睁看着年世兰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去,其中有个太监回过头来瞧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饱含深情。 但那一眼落在菀贵人眼中,她只觉自己遍体生寒。 回到清凉殿的年世兰遣散了众人,看着眼前的太监。 “叫你扮作别人,可是委屈你了。” 那太监嘻嘻笑着,先是取下自己头上的帽子,又轻轻揭起面皮一角,“嘶啦”一声,竟是活生生扯下一张面皮来。 面皮下是允礼笑嘻嘻的脸。 “为兰姐姐做事,臣弟不委屈!臣弟方才见那菀贵人看了臣弟一眼, 就大惊失色,甚至晕厥了过去,这是为何啊?” 允礼将手中的面皮拿着瞧了瞧,自言自语道。 “臣弟瞧着这小子长得不赖啊!都快赶上臣弟了! 怎得就吓得菀贵人那个样子?!” 年世兰看着允礼,嘴角浮上真心的笑意来,她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 “你还小,许多事,我还不能告诉你,会吓到你的。 你只需知晓,我不会害你就好。快叫小林子带你去洗洗脸罢, 这人皮面具戴的久了,怕是你自己脸上会长疹子呢。” 允礼一听“人皮面具”四个字,吓得将手中的面皮甩了出去,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人皮?!啊啊啊,臣弟不要这个东西!快叫人拿走!” 年世兰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允礼这是以为这面皮便是从人的脸上揭下来的。 她笑着解释道。 “瞧你那点出息。这东西虽叫做人皮面具,却不是从他人脸上揭下来的。 我可还不至于那么残忍。这东西只是鞣制的动物皮, 被高人制成了人脸的样子。你瞧你,一瞬间的功夫, 这白嫩的脸被吓得越发白了,可真成了书中说的小白脸儿。” 年世兰促狭的眸子看着允礼,用帕子掩了唇偷笑起来。 允礼这才知道原来不是人皮制成的,又加上被年世兰嘲笑胆子小,脸便一阵红一阵白起来。 他不自在的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太监衣裳,别别扭扭的道。 “臣弟为兰姐姐这般出力,兰姐姐倒嘲笑臣弟。 日后兰姐姐再想要臣弟做什么,却是不能了!” 年世兰这才敛了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道。 “好好好,我不笑你了。说正事罢, 你额娘舒太嫔这些日子不知道是怎么了, 忽然向皇上闹着要出家修行, 你一会子得空先去看看她,再来我这里罢。” 允礼听说自己额娘的事,立刻火急火燎要小林子带着他出去了。 第503章 恢复如初 舒太嫔此次并未随妃嫔们到圆明园避暑,所以允礼先是跟着小林子去换了衣裳,又去辞了胤禛,才急急忙忙去了宫中舒太嫔所居的景阳宫。 景阳宫中原先的主位是温僖贵妃,纵使先帝喜爱舒太嫔,舒太嫔也只得在温僖贵妃去后才得入主景阳宫。 允礼见到舒太嫔的时候,只觉她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 明明才十余天未见而已。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金安。” 允礼跪地,给舒太嫔请了安。 舒太嫔却只是半阖了眼,并不看自己的儿子,声音中透着一股清冷的意味。 “起来罢。今日不年不节的,你来做什么?” 允礼愣了愣,望着面前跪坐在蒲团上的舒太嫔,没有起身。 舒太嫔双手合十,右手还挂着一串紫檀木的佛珠,一应的穿戴打扮也十分俭素,连她从前最喜欢的那支点金忍冬发簪都没有再佩戴。 那支发簪是她初初伺候先帝的时候,先帝赏给她的。 一直被舒太嫔视作她与先帝定情的爱物。 即便后来她很是得宠,也得了许多更好更金贵的首饰,她却始终最爱那支点金忍冬发簪。 允礼看着自己额娘满头素净的青丝,心中不由一涩,他倔强的跪着不肯起身。 “儿子不知为何,心中挂念额娘,便在今日求了皇兄, 想来看一看额娘。难道额娘不想见儿子吗?” 舒太嫔还是没有看允礼,只有她身边一直近身伺候她的宫女积云悄悄看了一眼允礼。 积云瞧着允礼这样,很是心酸,亦很心疼。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此时倔强的跪在地上,等着自己的母亲看自己一眼,像极了初出窝的小鹰。 允礼等了半晌,没有等到舒太嫔的回应,他不禁又道。 “儿子昨夜梦中不安,醒来便惦记在宫中的额娘。 儿子知道,自皇阿玛去后,您心中阴郁难解。 但儿子求您睁开眼睛看一看儿子,儿子已经没有了皇阿玛, 难道您要让儿子连您这个额娘也不能再认吗? 儿子不明白,您为何一夕之间成了这般模样? 半月前儿子来看您,您还端着儿子喜欢吃的糕点, 劝着儿子多吃一些,额娘,看看儿子罢!” 允礼的声音带了颤抖的泪意,舒太嫔却像没有听到。 又过了一会子,她才清清冷冷的开口。 “你已经长大了,自己立府了,额娘不用再担心你。 你只管过你的日子便罢,以后无事不必进宫来了。 我这景阳宫,你更是要少来,如此才能称我心意。” 允礼听闻舒太嫔这一席话,恍然如晴天霹雳,他不明白为什么额娘突然不再见他,他膝行两步,急急的想拉一拉额娘的手,却被积云拦了下来。 “王爷,太嫔如今一心向佛,不愿沾染尘世俗物, 奴婢知道您是最为孝顺的,不如就听太嫔一言罢。” 自景阳宫出来的允礼失魂落魄,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看着没有了。 长随阿晋等在院中,瞧着自殿内出来的自家王爷不对劲,又不敢贸然开口询问,只得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直到出了宫,站在宫门口,允礼回望巍峨的宫门和高大的宫墙,才发觉自己如今像一条丧家之犬。 皇阿玛已经薨逝好几年,额娘突然也不许他再去见她,世间与自己最亲的两个人都忽然抛弃了自己。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这世上还有谁可堪依靠。 阿晋小心的看着允礼面色,说道。 “王爷,您急急自行宫赶到宫里,怎的见了一趟太嫔就... 可是华贵妃娘娘说了什么,还是太嫔身子不好?” 允礼摇摇头,声音极为低沉。 “额娘身子无恙,但是不知道为何,她忽然不许我再去宫中看望她。 兰姐姐先前说,额娘最近有些不对劲,我只以为是她哄着我去看额娘。 可是看眼下的情形,额娘怕是在宫中遭遇了什么,才忽然变成这样。 阿晋,你记得吗,额娘先前一直是好好的。” 阿晋点点头。 “记得,奴才一直记得,每回您去看望太嫔, 太嫔都十分高兴,总夸您孝顺, 还总惦记着您喜欢吃的东西,她都亲手做了来给您吃。 说来奇怪,按说太嫔如今该在后宫中颐养天年就是, 皇上也一向对先帝后妃十分孝顺,王爷不如查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允礼抬头看着前方,声音渐渐坚定。 “查是一定要查的,只是这事不可莽撞。 兰姐姐之前常与我说,遇事不可一味用强, 也得用用脑子。兰姐姐今日提醒我看额娘, 莫不是兰姐姐知道点什么,只是不好与我明说? 阿晋,即刻备马,我要去行宫!” 阿晋为难的看看天色,劝道。 “王爷,天都快黑了。行宫路程有点子距离的, 即便您快马加鞭,也赶不在闭园之前到。 且不说即使您赶到了,您今日刚给皇上请过安, 这会子着急忙慌的去,又该怎么说呢? 不如您先回府,耐心等等看,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 皇上要在行宫举行中秋家宴,您再去找华贵妃问也不迟。” 允礼拍拍自己脑袋,方才说过要用脑子,这会子就心急如焚沉不住气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只是我担心额娘, 听兰姐姐的意思,额娘已经求过皇上了, 想要离宫修行,可是皇上不会轻易应允的。 所以短时间内额娘在宫中应该是无事的, 那就八月十五中秋家宴那日,我再去找兰姐姐!” 圆明园桃花坞中,乌拉那拉氏摸着自己已经恢复如初的脸蛋,左瞧右瞧,只觉肌肤滑嫩如剥了壳的鸡蛋,心中喜不自胜。 “好啊~好。聂大夫果然是神医,剪秋你瞧, 本宫原本还在担心,不成想竟然赶在中秋节前好了。 整整两个半月,本宫终于可以出门见人了!” 剪秋手中拿着一支盛放的牡丹花,轻轻插在乌拉那拉氏耳后的发髻上,看着镜中乌拉那拉氏精致的面容,笑道。 “娘娘天生丽质,身子又好,聂大夫调理起来自然不费事。 方才江福海来说,果郡王今日给皇上请过安后,就疾奔景阳宫去了。” 第504章 一同用膳 乌拉那拉氏伸手摸了摸那支盛放的绛色牡丹,透过镜子看向剪秋。 “他好好儿的,怎得突然想起去看他额娘了?” 剪秋道。 “奴婢也不知,江福海只说果郡王自给皇上请完安后就去了。 莫不是皇上说了什么?奴婢担心,果郡王发现...” 乌拉那拉氏纤细白嫩的手拈起一只玳瑁簪花护甲,瞧了瞧又放下,换了另一边的牡丹花缠金丝护甲,轻轻镶嵌在自己水葱般的手指上。 “内务府如今是瞧着本宫病着,没工夫收拾他们是吗? 玳瑁的这套护甲,远不及去年那套砗磲的做的轻薄好看。” 乌拉那拉氏站起身来,边向着外面走去,边说道。 “别说他那轻薄的脑子发现不了,便是发现了, 又能奈我何?如今本宫都不敢惹德太后, 偏偏他额娘自己撞了上来,本宫与德太后原应该是一体的, 自然要为德太后解除一些忧愁才是。瑶岑马上就要进宫了, 本宫要想坐稳这皇后的宝座,总不能在宫中孤立无援罢?” 剪秋应道。 “是。娘娘高瞻远瞩。听说皇上给要新进宫的几位小主给的位份都不高, 其实娘娘大可不必这么早就忧心还没发生的事。” 乌拉那拉氏停下脚步,说道。 “怎么会大可不必呢?当初本宫就是轻视了华贵妃, 才让她如今骑到了本宫的头上。 本宫原以为皇上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劲, 谁知道皇上竟能把她宠的跟杨贵妃似的? 本宫再不谋划着,这后宫中都要跟她姓年了。 瑶岑虽是本宫的妹妹,但她更是乌拉那拉氏家的希望, 她本不该进宫的,她进宫,本宫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乌拉那拉氏忽然盯着剪秋。 “你们也是,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是。 后宫中不能再有第二个如华贵妃一样的妃嫔!” 剪秋垂眸,应了“是”,这才跟着乌拉那拉氏走了出去。 乌拉那拉氏许久未出桃花坞,等她带了皇后该有的随侍浩浩荡荡的穿过园子,路过的宫人皆俯首跪地请安。 苏培盛正百无聊赖守在九州清晏正殿外头,等着一会子伺候胤禛用膳,就看乌拉那拉氏带着人远远的来了。 苏培盛揉揉眼睛,这有些日子没见皇后娘娘了,自己可得打起精神来。 乌拉那拉氏越走近九州清晏,便越觉心酸。 这九州清晏原本应该是帝后二人的起居之处,可自己却只能住在远离这里的桃花坞。 反而是年世兰住的清凉殿离这里更近,果然胤禛的喜爱是不加掩饰的。 苏培盛不等乌拉那拉氏走近已经快步迎了上去。 “许久未见皇后娘娘,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乌拉那拉氏见了苏培盛,脸上浮起一贯的笑意,一副和蔼的样子。 “苏公公请起。本宫前些日子病着,不愿见人, 苏公公可不就见不到本宫了。 本宫这两日自觉好了,便想着来给皇上请安, 还劳苏公公通传。” 苏培盛一脸惊恐,慌忙点头躬腰道。 “娘娘此言真是折煞奴才了,还请娘娘稍等,奴才这就去禀报皇上。” 苏培盛出来请乌拉那拉氏进殿的时候,胤禛正埋在一堆奏折中没有抬头。 自乌拉那拉氏病了,一来她自己不愿见人,不想被人看到脸上丑陋的疤痕,二来胤禛也总说自己忙碌,两个半月里竟只看了乌拉那拉氏三次。 此时乌拉那拉氏看着胤禛这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庞,心中有些酸楚。 原来皇上之前并未敷衍她,端看他眼前这堆成山的奏折,便可以想象有多少国家大事在等着他决策。 乌拉那拉氏强忍着自己的泪水,脸上扬起一抹笑容,一如从前的端庄和煦。 “臣妾因身子有恙,久未侍奉皇上左右。 今日特来见驾,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胤禛这才像是知道乌拉那拉氏来了,抬起头来。 他放下手中的朱批笔,伸了个懒腰,看着面前还在拘着礼的乌拉那拉氏。 “皇后快快请起。” 胤禛说着话,自桌后转了出来,走到了乌拉那拉氏面前,伸出手去虚虚的扶了乌拉那拉氏一把。 “日久未去看望皇后,皇后可不要怪怨朕才好。” 乌拉那拉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对自己这样温柔的胤禛,瞬时心中一热,站起身来道。 “皇上言重了,臣妾与皇上是夫妻,皇上整日为社稷江山忙碌, 臣妾又怎能以一己私欲挟制皇上守着臣妾呢? 且臣妾身边有太医院的太医们精心伺候着,皇上大可安心国事。” 胤禛拉起乌拉那拉氏的手,细细端详了一番她的脸颊,竟是将乌拉那拉氏看的脸红了起来。 胤禛这般拉着她的手,又目不转睛看着她,这样的场景恍惚的像隔世一般。 乌拉那拉氏自己也觉得脸上热了起来,有些羞怯。 “皇上怎得这样看着臣妾,倒叫臣妾心跳如鼓。” 她不由自主想低下头去,只是忽然想到胤禛许久许久没有这样仔细看过自己,便又仰着脸儿任由他看。 乌拉那拉氏已经三十岁了,在女子中已年纪不小,但经过聂大夫这段时间的调理,脸上的肌肤却比没得病之前还要嫩了。 胤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乌拉那拉氏的脸颊,光滑紧致的手感让他惊讶,胤禛笑道。 “皇后方才还说,朕与你是夫妻,这会子却害羞起来了。” 他拉着乌拉那拉氏的手,将她引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才松开她的手,自己坐回了桌案后。 “朕方才仔细瞧了,还好,恢复的十分得当, 倒是更胜从前的样子。太医院有功,当赏。” 乌拉那拉氏还沉浸在胤禛今日的温柔中,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柔了几分。 “臣妾多谢皇上夸奖,皇上说的极是,臣妾能这么快恢复, 全靠太医院齐心协力呢。臣妾今日来,也是想看看皇上, 瞧瞧皇上这些日子怎么样,不知,其他姐妹伺候的皇上是否舒心?” 胤禛笑道。 “朕这些日子忙于朝政,少在后宫走动,即便去, 也不过是看看孩子们罢了。皇后这会子来的正好, 朕还没用膳,想必皇后也是,不如今日一同用膳。” 第505章 男子气概 苏培盛传了膳来,用洋漆花膳桌摆。 燕窝香蕈丝火熏丝白菜丝镶平安果一品,用红潮水碗。 肥鸡白菜一品,用五福大珐琅碗。 肫吊子一品,苏脍一品,鸭子一品,野鸡丝酸菜一品,用铜珐琅碗。 随送碧粳米膳两碗,照常珐琅碗、金碗盖。 萝卜汤一品,用五福捧寿铜胎珐琅大海碗盛了进上来。 胤禛瞧着眼前的膳食,对乌拉那拉氏笑道。 “御膳房今儿倒是会挑菜,做的净是爽口的。” 乌拉那拉氏放眼望去,见果然都是清淡爽口的菜品,只是菜色有些少。 “按着祖宗规制,皇上每膳应有四十八道菜,便是皇上不爱吃, 也都要尝一尝才好,是为雨露均沾,也不易被外人察觉皇上的喜好。” 苏培斯已经先盛了一碗素淡的萝卜汤双手放在了胤禛面前,正要盛第二碗给乌拉那拉氏,就听胤禛道。 “皇后病了这些日子,却还记得劝诫朕雨露均沾,当真不愧为皇后。 只是祖制并非牢不可破,每膳四十八道菜太过铺张。 自朕登基,西南边疆方才安定,西北准噶尔又在蠢蠢欲动, 国库吃紧,朕省下一点银子,虽是杯水车薪, 但也是救济前线的一些心意。皇后尝尝这萝卜汤,如今秋日里正好。” 乌拉那拉氏听出了胤禛话中的不满,满腔的话便被憋了回去。 只是她喝了一口汤,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皇上节俭,咱们底下的人也都以皇上为榜样, 但臣妾每月看账本,瞧着华贵妃的花销用度, 总觉太奢靡了些~每月多则一万两, 少则八千两,这样的花销,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胤禛半碗汤刚下肚,忽然就没了胃口,苏培盛为他布的菜,此时是一口也不想夹了。 苏培盛瞧着布的菜还放在胤禛眼前的小盘中,也不敢再夹旁的菜。 他要等着胤禛将盘中菜吃了,才好继续布菜。 乌拉那拉氏也看出了胤禛不愿再动筷子,忙站起身离座,给胤禛行礼道。 “皇上恕罪,是臣妾多嘴了~” 胤禛手中拿着银箸,盯着面前的那碗碧粳米,看不出什么神情。 “起来罢,先用膳。朕始终记得皇后说过的话, 祖宗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今日用来刚好。” 乌拉那拉氏还想再说什么,但看胤禛面色,也不敢再啰嗦。 被剪秋扶着站起身,又坐回了椅子上,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 等用了膳,乌拉那拉氏便告退回了桃花坞。 小夏子奉上香茶来,胤禛漱了口。 苏培盛又奉上了第二杯茶,这方是喝的茶。 苏培盛躬着腰立在胤禛身侧,手中还端着茶盘,等着接茶杯。 胤禛轻轻拨动着盖子,说道。 “依你瞧,皇后今日是干什么来了?” 苏培盛立刻道。 “奴才蠢笨,奴才不敢置喙皇后。奴才只知道, 皇上今日心绪不佳了,饭都没吃几口, 奴才正在琢磨着一会子要御膳房另做些什么宵夜来呢。 皇上龙体要紧,奴才只想要皇上每顿饭都高高兴兴吃了。” 胤禛斜睨了苏培盛一眼,薄唇相碰,脱口而出。 “老狐狸。你在朕身边这么些年,就没有你看不出来的事。 你看,连你都知道不在朕用膳之时说不该说的, 朕与皇后这么多年了,皇后却不知道这一点。” 苏培盛道。 “皇上这可是错怪奴才了,奴才只是惜命, 也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胤禛笑了起来。 “这话对了,皇后未必不知道哪些话不该说, 只不过她是想试探朕的心意罢了。 朕原以为她病了这些日子,能通透一些, 却不想还是这般。左右这会子也无事, 朕去看看弘历去,这孩子长得越发像朕了。” 苏培盛嘿嘿笑着,接过了胤禛顺手递过来的茶杯。 “皇上说的是,四阿哥如今不仅长得越发像您了, 奴才说句僭越的,便是行止,也与皇上小时候相像了呢!” 苏培盛没有说错,胤禛到清凉殿外的时候,四阿哥正在院中摇头晃脑的念着什么,年世兰正在院中的躺椅上抚着肚子看着四阿哥,嘴角是慈爱的笑意。 纵使小林子早就进来说,皇上朝着清凉殿这边来了,年世兰也懒得动一动身子。 及至苏培盛一声“皇上驾到”,年世兰才不慌不忙伸了手,要颂芝与立冬搀着她起身。 胤禛进了院子,就看到年世兰越发大的肚子,只是她面容依旧娇美,若是没有那么大的肚子在眼前,根本看不出是有着身子的。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年世兰拉着四阿哥给胤禛行了礼,胤禛已经上前拉起了她的手。 “天儿到底凉了起来,傍晚坐在这院中,怕是会着凉。” 小小的四阿哥仰起头来,奶呼呼的声音对着胤禛道。 “皇阿玛只顾着看额娘了,也不看看儿臣。” 胤禛低头看去,就见四阿哥仰着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煞为讨人喜爱。 他忍不住俯了身子,张开双手想抱起四阿哥。 已经三岁的四阿哥却躲了躲,后退两步,倔强的道。 “皇阿玛,儿臣已经不是小儿了,儿臣多谢皇阿玛隆恩。” 胤禛讶然的看着眼前小小的身躯,很是意外,又忍俊不禁。 “你才三岁,在皇阿玛眼中,还是小儿。 怎得今日像是在嫌弃皇阿玛似的?” 四阿哥鼓了鼓小脸蛋,说道。 “额娘说,儿臣是男子汉!男子汉不能被人抱起来,很丢脸的。” 胤禛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他回脸看着年世兰。 “这是你教给弘历的?三岁就是男子汉了?就不能被抱了?” 年世兰道。 “臣妾只说了三岁已是男子汉,臣妾可没有教他旁的。” 胤禛哈哈大笑,看着苏培盛道。 “你说的不错,这点子男子汉气概,倒与朕幼时很像!” 只是说到幼时,胤禛忽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自己自幼就在孝懿仁皇后膝下,日常是不太能见得到亲额娘的。 即便偶尔见到亲额娘,他的亲额娘也从未亲自教导过他,更遑论与他日常谈论,教他道理。 再到胤禛长大,又成为皇帝,自己的亲额娘似乎从来都没为自己着想过。 第506章 一并发作 年世兰看着胤禛的笑意里逐渐爬上一丝苦涩,便知他大概是想起自己幼时的事了。 年世兰对着四阿哥招招手,示意他近前一点,又稍稍低了身子,说道。 “弘历方才可听见了?弘历与皇阿玛真是一样呢。 那弘历大抵是要抱一抱与自己一样的皇阿玛了呢。” 四阿哥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问年世兰。 “男子汉可以抱别人吗?会不会丢了男子汉的脸?” 年世兰忍着笑说道。 “谁说的男子汉不可以抱别人?何况皇阿玛又不是别人。 他是你的父亲,是现下除了额娘外,与你最亲近之人。 等以后弘历长大,娶妻生子,就成了真正的男子汉了。 那时你还要抱着你的妻子与儿女呢。” 四阿哥小小的脑袋努力听着年世兰说话,虽似懂非懂,但他知道,眼前抱皇阿玛不丢人。 于是他伸着短短的胳膊,上前对着胤禛道。 “皇阿玛,抱。” 胤禛回过神来,乐呵呵抱起了四阿哥。 四阿哥软软的小身子在胤禛怀中,胤禛再看看年世兰此时隆起的肚子,那里也有他的孩子,他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抱着四阿哥,牵着年世兰向屋内走去,胤禛此时就像一位普通人家的夫君一般。 忽然四阿哥悄悄对着年世兰道。 “额娘,皇阿玛肚子叫的好响,皇阿玛定是还饿着。” 只是他说话的模样是悄悄的,声音却实在不算小,说话不止落在年世兰耳中,更是叫胤禛听的一清二楚。 年世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胤禛十分坦诚。 “弘历说的极是,皇阿玛还饿着肚子呢。 不如将弘历的宵夜给皇阿玛用如何?” 四阿哥拍拍小手,毫不犹豫,欢喜道。 “好啊好啊,儿臣的宵夜都给皇阿玛吃,皇阿玛要吃饱饱的才好!” 听了这话,喜得苏培盛立刻就要吩咐御膳房传膳,却被年世兰拦下。 “苏公公不必忙碌,本宫这的小厨房一直是备着吃食的。 本宫会安顿小厨房,安排一些合皇上胃口的膳来。” 等到胤禛在清凉殿中用过宵夜,又喝着年世兰命人奉上的千岛玉叶茶,不禁发出满足的喟叹。 “还是世兰这里能叫朕舒心一些。” 年世兰近日不再喝茶,只捧了玉泉山上每日取来的泉水,命人烧开了喝。 “皇上喜欢就好,臣妾陪伴皇上,时刻谨记着规矩, 不敢越了自己的本分。皇上国事繁忙, 若在臣妾这里还不得一丝安宁,那便是臣妾的错处了。” 年世兰笑眯眯的喝着水,说着话,四阿哥已经被乳母带走了。 走之前他煞有介事的对着胤禛告退。 “皇阿玛与额娘慢坐,儿臣还有功课要温习,儿臣先告退了。” 胤禛还奇怪道,四阿哥这般小,夜里竟也要做功课。 年世兰道。 “不过是小孩子家家自己给自己找事做罢了。 皇上给弘历找了启蒙老师,可是弘历似乎偏爱诗词一些。 常常叫人寻一些唐诗宋词来读,左右也读不明白, 自己又要强背下来。臣妾看着都觉头疼。 臣妾自幼不喜读书,倒生了这么个喜欢读书的儿子。” 瞧着四阿哥迈着小短腿离开,胤禛才道。 “你不喜读书,但咱们的儿子喜欢读书,这一点像朕。” 年世兰懒懒的道。 “是了,还好是像皇上,若是像了臣妾,臣妾可有罪责了呢。” 她嘴中说着“有罪责”,那神情却一点也不像自觉有罪的样子,反而一派懒散。 胤禛摇摇头。 “你这狐狸,刚才还说时刻谨记着规矩, 这会子便是这派慵懒样子,朕怀疑你是诓朕来着。 不过朕心甘情愿被你诓就是了。” 年世兰叹口气。 “皇上来臣妾这,吃饱喝足了便开始与臣妾找事? 皇上这是嫌国事不够烦的,又来招惹后宫?” 胤禛被年世兰问的一噎,忽然道。 “你这张嘴,怕不是日日抹了砒霜的? 朕还没问你,那药的事如何了?” 年世兰漫不经心道。 “霜降已经被臣妾乱棍打死了,她说, 是菀贵人身边一个小丫头找她给臣妾下药的, 可是臣妾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 又不想因此事在后宫中掀起什么血雨腥风, 所以便罢了。” 胤禛看她云淡风轻的说着打死了霜降,像是砍瓜切菜般随意,微微皱了皱眉道。 “这倒不像你了。若是从前,你定是要查个一清二楚的。 只是朕没想到,又会是菀贵人牵涉其中。” 年世兰这才认真看着胤禛的眼睛说道。 “皇上说的是。从前臣妾不止是要查个一清二楚的, 更是不会轻易放过真正的幕后主使。 但是这次,一来并未对臣妾造成什么伤害,” 她顿了顿,胤禛自然明白,不止没有造成伤害,还让自己很是欢愉。 胤禛想到那日情形,不觉喉头发紧,口干舌燥起来,年世兰道。 “皇上先喝口水罢,再听臣妾一一道来。” 胤禛见被年世兰看穿了此刻心思,尴尬的端起了茶杯。 年世兰继续道。 “既然未对臣妾造成什么伤害,那即便找出个人来, 也不过只是不痛不痒的申斥一番罢了。二来, 奴婢们之间互相攀咬,臣妾也不敢轻易相信, 更不愿为此污了宫中与臣妾一同侍奉皇上的姐妹。 三来,此药到底是不光彩,传出去,不止臣妾声誉有损, 只怕对皇上也不好,若是再有那胆大的, 依样学样,岂不是从此后宫中女子为了得宠,人人都要用药了? 皇上龙体是最为要紧的,臣妾不愿为了此事,连累到皇上。” 胤禛道。 “那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年世兰翻了个白眼,也不顾胤禛看到了,说道。 “皇上与臣妾相识这么久,可曾觉得臣妾是省油的灯?” 胤禛又一次愕然。 自来就知道年世兰不拘小节,但这也太不拘了,哪里听过这般形容自己的。 年世兰继续道。 “臣妾不过是顾着腹中龙胎,想着,倒不如等一等, 等那人自己耐不住跳出来,皇上再一并发作。” 第507章 不必谢恩 胤禛点点头,这才是自己认识的年世兰,有勇有谋,也能压得下事情。 “自然是要一并发作的,无论是谁,敢算计到朕头上,朕绝不轻饶。” 年世兰看着胤禛此时的神态,神情颇为耐人寻味。 绝不轻饶,说的轻巧,只怕真到了那天,胤禛也是要思量思量的。 胤禛此间并未留宿清凉殿,他怕自己又忍不住,只在喝完茶后就说自己回九州清晏歇息。 年世兰自然也不会挽留,她乐的清净。 上一世的她,可是恨不得时时刻刻与胤禛在一处的。 胤禛在年世兰处吃饱了肚子,又喝了茶,这会子也不急着回去,便在园中慢慢的走着。 忽然遥遥传来清丽的歌声,胤禛驻足听了一会子,却又不太真切。 于是胤禛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胤禛听清了唱的是什么,恰好走到了一个转角处,便听着那边传来一个声音。 似是一个宫女在拍着掌,笑着说话。 “小主唱的真好~连奴婢听了都觉十分喜欢。” 胤禛顿了脚步,苏培盛忙对身后跟着的奴才们挥手示意都不许出声。 只听那小主轻笑起来,似是有些娇怯。 “好吗?我却不觉得。近日总觉嗓子有些不好, 也不好在碧桐书院就放声唱几句,怕惹得甄姐姐不快。” 那宫女有些不屑的样子。 “哼,要奴婢说,小主何故怕甄常在呢?她不得皇上宠爱, 便总酸溜溜的说您是靠着好嗓子得宠,那日奴婢不经意间听见, 她在轻哼您平日喜欢的歌呢,只不过她的嗓音与小主差远了。 便是想靠好嗓子得宠,也是要看天分的,小主就是天分使然。” 胤禛听出来了,这是与甄常在同住碧桐书院的安常在,听着像是为了避开甄常在不满,在此处才敢歌唱。 安常在声音带了些恼意,轻斥奴婢。 “不许诨说!甄姐姐不过是时机不成熟罢了,她若是一朝得宠, 必是会在我之上的。我母家远不如她的母家,听说甄姐姐的父亲在朝中也是得重用的。 只是可惜,她与我一同进宫三年了,还未得皇上宠幸。 甄姐姐说的也对,我不过是凭着这副嗓子,侥幸得了皇上的宠幸。 他日若是皇上听厌了,我也不过是沉寂后宫的结局罢了。” 安常在说到后面的时候,声音越来越低,似有消沉之意。 她身边的奴婢还在说什么,胤禛已经无心再听了,他不动声色的离开了那里,快步回了九州清晏。 戌时末,苏培盛带着人去了碧桐书院,传皇上口谕,召安常在侍寝。 安常在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宠辱不惊的样子,只说自己更衣,随后就去。 苏培盛笑眯眯道。 “小主先收拾着,奴才就先回九州清晏复命去了。一会子有内务府的公公来接您。” 安常在自宝鹃手中取过一个荷包,亲自塞入苏培盛怀里。 “劳苏公公亲自走一趟,陵容感激不尽,这点子心意,您拿去喝茶罢。” 苏培盛笑的见牙不见眼,也不推辞。 “这可是小主客气了,这是奴才分内之事。奴才就先不打扰了,您尽快拾掇着罢。” 送走了苏培盛,宝鹃喜滋滋道。 “皇上喜欢小主穿清丽之色,要不奴婢给您换那件碧色绣夹竹桃的衣裳吧?” 安常在摇摇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是件半新不旧的粉色翻竹叶的。 “不必了,就这样吧,挺好的。皇上喜欢的是我的嗓子,不是我这个人,我穿什么都不会在意的。” 宝鹃张了张嘴,眼角余光瞥到另一边甄常在的门帘动了一下,便知那边听着这边的动静呢。 安常在只吩咐宝娟为自己换了头上的绒花,簪上了素日很少戴的素银簪子,就等着内务府的人来了。 宝鹃猜的没错,门帘后,是浣碧在听着。 她转身回了屋内,为难的看着甄常在。 “小主,您得想想法子啊~您瞧安常在,长的也不美, 出身也不高,可是如今已经与您平起平坐了。 再这么下去,怕是哪日封了贵人也未可知呢,小主。” 甄常在手中捧着一本书,瞧着十分淡然,心思却全然没在书上。 “由得她去,我能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对我可有可无, 我又没有安常在那样的好嗓子,也做不来她那样的事。 皇上不宠幸我,我便只能自强。听说皇后娘娘身子好了, 明日一早我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取水来洗了早些睡罢。” 浣碧对自家小主这样的态度也是无可奈何,恨得跺着脚出去了。 甄常在抬头瞧了一眼浣碧的背影,对流朱道。 “光急有什么用呢?还是要投皇上所好才好。” 流朱只能点头附和,毕竟自家小主入宫三年不得宠,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即便平日里她们这些下人被其他宫里的奴才嘲笑,也只能忍着。 流朱道。 “小主明日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奴婢今晚给您备好明天穿的衣裳罢。” 甄常在眼光重新落到书上,只说道。 “随意些就好,我不得宠,在皇后娘娘面前也该朴素着些才好。” 安常在侍寝这夜,后宫中女子心中都不是滋味。 虽然平日里皇上去华贵妃处多一些,但像安常在这样的低位妃嫔入九州清晏侍寝的却是极少。 前些日子也就福常在入九州清晏侍寝了一回。 次日一早,小林子就捡了年世兰梳妆打扮的时候来报。 “主子,昨夜果然是安常在侍寝,那安常在也是个乖觉的。 在皇上回去的路上唱了那么一曲儿,就把皇上的心唱走了。 安常在说,她要亲自来给主子谢恩,感谢主子指点。” 年世兰懒懒的坐着,由着立冬与谷雨为她梳头。 “那也是她自己有本事,否则便是本宫日日指点也是无用的。 你告诉她,无事不必来本宫这里,再过两日就是中秋了, 中秋过后,圣驾回銮,新人入宫,她要是想要皇上的恩宠长久, 就要自己抓住机会才是,本宫的指点也是有限的。 再说了,本宫指点她,自然也有本宫的道理。” 第508章 吓坏世兰 小林子道。 “是,奴才自会去告诉安常在。听说昨儿安常在侍寝,并没有唱曲儿博皇上欢心, 倒像是与皇上说了一会子话,皇上今日还赏了安常在好些料子。 说来也是奇怪,奴才记得皇上往日里赏的料子也不少,还有皇后赏给各宫的, 昨夜安常在侍寝,偏穿的是平日的旧衣裳,皇上也不怪她不敬, 反而今日赏了那么些好料子,又吩咐针工局为安常在裁制几套新衣。” 年世兰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安常在聪明,一点就透。 甄常在既然私下里不喜安常在的歌声, 那本宫就点拨安常在两句,昨夜呢,又恰逢时机到位, 让安常在用歌声吸引皇上,又让皇上听了那么一出墙角, 安常在呢也聪明,知道如何利用男子的逆反心理得宠。 皇上是谁?是天下至尊,甄常在的话传入皇上耳中, 一来只会让皇上更加不喜欢她,二来, 皇上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因为安常在的歌喉才宠幸她, 也是会给予安常在一些该有的体面的。” 年世兰不会告诉小林子的是,上一世的安常在虽然与甄嬛交好,但二人私下也是争宠的。 加之安常在身世确实不高,又有那样的父亲总是拖后腿,甄常在与她确实差距不小。 出身不同,眼界不同,利益却相同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是真心交好的呢? 年世兰正在想着上一世的事情,苏培盛来了。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皇上要奴才来请娘娘, 年大将军回朝,今儿来给皇上请安了。 皇上说,午膳留年大将军在园子里用,要娘娘也同去。”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叫年世兰心口一窒。 自她重生,许多事都与上一世不同了。 偏偏这一幕却还是与上一世一模一样。 好在这一世年世兰已借着梦境之说提前与哥哥警示了许多,想来应该是不会再如上一世般引皇帝猜忌。 年世兰点点头,道自己已经知晓,待更了衣就去。 胤禛在九州清晏的正殿,专门为得胜归来的年羹尧设宴。 年世兰到的时候,就见年羹尧已经坐了下来,只是不同于上一世,年羹尧在看到年世兰的时候,就离席行礼。 “臣年羹尧给华贵妃请安,愿贵妃娘娘福康安乐~” 年世兰自然知道,这是臣子见了自己该有的礼节,便微微颔首,道。 “起来罢。” 年羹尧行的是单膝跪地的礼,站起身时瞧着有些吃力,苏培盛忙伸手搀扶了一把,年羹尧感激道。 “多谢苏公公。” 苏培盛只道。 “年大将军客气了,您为朝廷征战受了伤,奴才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年羹尧征战沙场后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些感慨,道。 “苏公公过奖了,为国征战当是每个男儿应该的。 能为皇上效命,为朝廷出力,是我年家的本分。” 胤禛瞧着眼前的场景,笑眯眯道。 “好了,爱卿快入座罢。你自上次伤了腿, 便一直没有好利索,这动辄下跪也是难为你了。 再说了,即便你眼下站一站无妨, 可也要为世兰腹中你的小外甥着想一二,他可久站不得。” 年羹尧拱手道“是”,缓缓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年世兰也被小林子搀扶着坐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今日的菜色,如今正是八月中,是吃蟹的好时节,但胤禛与年羹尧的面前各有两只肥大的蟹,自己的面前却没有。 年世兰的面前,净是些清淡的菜色。 胤禛也是瞧出了年世兰的眼神,忍着笑对年羹尧道。 “你瞧瞧世兰,这厢给她没有螃蟹,那厢就看着不情愿了。 当真是将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叫人一眼就能望透。” 年羹尧低头道。 “皇上恕罪,华贵妃娘娘自幼在家中被娇惯, 这入了宫也多半由着自己的性子,叫皇上烦忧了。” 胤禛摇摇头。 “倒不会烦忧,朕喜欢世兰这样的性子,喜欢什么一目了然。 若是朝中臣子也都能如此,朕可省一半心力。” 年羹尧抬起头来,认真道。 “这可是皇上说笑了,且不说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盘算, 就臣这些年所见,朝中多的是口蜜腹剑之人, 却极少如贵妃娘娘这般赤诚之人。 臣以为,不管有什么盘算,忠君爱国始终为最要紧的, 皇上也不必看这些琐碎之事,只管看他有没有异心便罢。” 胤禛盯着年羹尧的眼睛,带着探究。 “你是说,臣子只要忠君爱国即可?” 年羹尧回望着胤禛,眼神坦荡赤诚。 “回皇上,臣以为是。无论私德如何, 忠君爱国乃为臣之本,在意其他都是无用, 既然无用,不如做个纯粹的臣子就好。” 胤禛又盯着年羹尧的眼睛看了看,笑出声来。 “好,朕便只看臣子是否忠君爱国!” 年世兰此时轻咳一声,引得胤禛与年羹尧都看向她。 “皇上与哥哥在此谈论国事,臣妾不便在此,不如臣妾先回去罢。” 胤禛笑道。 “朕与你哥哥谈论的既是国事,也是家事。 你是朕的爱妃,你哥哥是朕的大舅子, 你在此听着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年世兰大惊,即刻就要挺着大肚子站起身来,却慌张之下碰倒了桌上的茶杯,茶杯眼看就要滚落,小林子眼疾手快将其接在了手中,也不顾茶水烫伤了手。 胤禛忙道。 “怎么了这是?好好的你又要站起来!” 年世兰已经顾不得许多,径直走到了胤禛面前,低垂了眸子行礼。 “皇上方才吓到臣妾了。归根到底,臣妾只是皇上的妾室, 便是入了皇家玉牒,到底身份也是妾室。 哥哥虽然是臣妾的亲人,但更是大清的臣子, 为皇上效劳,为大清出力,都是他应当的。 臣妾虽为女流,但在国事上万万不敢颠倒黑白。 臣就是臣,妾就是妾,都只是皇上的附属, 更不敢居功。求皇上收回方才的话,若是传出去, 不止臣妾在后宫中日子难熬,也怕对哥哥在朝中不利。” 年羹尧此时也起身跪在了胤禛面前。 “臣与华贵妃娘娘皆不敢居功,为皇上分忧,是臣的本分。求皇上收回方才的话!” 第509章 肱骨之臣 年世兰垂着眸子,年羹尧跪在地上,俱是一派紧张神色。 胤禛心情更好了许多,脸上的笑意也扩大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虽你们兄妹二人坚持,但朕一言九鼎, 朕都不怕传出去,你们怕什么呢?朕倒想看看是谁敢嚼舌根。” “苏培盛,扶华贵妃回席,年爱卿也快快起身吧。 你腿疾不便,如此一来,让朕心中难受。” 年世兰与年羹尧谢了恩,苏培盛紧忙搀着年世兰回席。 年羹尧依旧有些吃力的样子,胤禛扭头瞧去,发现他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胤禛呵呵一笑,对年羹尧道。 “眼下是八月中,马上就是中秋佳节,你大胜归来, 家中妻儿都还未见,就被朕拘在此处, 今日一席权当朕为大舅哥接风洗尘的家宴,你随意即可。” 年世兰抬眸看向对面的年羹尧,上一世因着胤禛的“随意”二字,却是搭上了整个年家,这一世端看哥哥如何应对。 年羹尧并未看年世兰的眼神,他身子微微前倾,恭顺道。 “皇上厚爱,臣愧不敢当。国家二字,国字永远在先, 必先有国才能有家。臣的妻儿皆知臣每日里为的是国, 就必不会与臣计较家之事。” 年羹尧说着,话锋一转,感慨道。 “但是臣之家事,皆赖臣的夫人料理,臣对夫人感激不尽。 皇上隆恩,之前封了臣的夫人为诰命,臣必当为皇上拼尽全力!” 胤禛有一丝动容,道。 “你们夫妻伉俪情深,朕羡慕的紧呐。咱们快些用膳罢, 用了膳,你也好速速归家去,家中还有你惦念的人。” 年羹尧身旁的小太监开始为年羹尧布菜,年羹尧微微颔首以示客气。 又将小太监所布之菜尽数吃下,年世兰放下心来。 胤禛道。 “世兰有着身子,太医说螃蟹乃寒凉之物,不宜食用。 但朕也不忍让你看着,就叫人准备了你素日爱吃的蟹粉酥。 你可品尝一二,但不可多吃。” 年世兰谢了恩,看着面前新制的蟹粉酥,全然没有了从前的喜爱。 懒懒的拈起一块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胤禛看的清楚,问道。 “怎得放了回去,是御膳房的手艺不好吗?” 年世兰道。 “御膳房的手艺自是最精湛的,只是臣妾肚子里这个淘气, 想必是不喜欢吃的,臣妾先时听到皇上说蟹粉酥, 还想大快朵颐一番,不想才拿到手里,臣妾肚子里这个就不乐意了。 罢了,臣妾呀,现如今这口味得随着龙胎走了。” 胤禛笑呵呵,摇摇头,也不再多说,只年羹尧闻言深深看了年世兰一眼。 他知道,年世兰刚才的怕只是借口罢了。 年羹尧总觉得,妹妹似乎有许多秘密。 但是自妹妹嫁与胤禛,便暗里提点了自己许多,才有年家如今的好日子。 而且,那次雪山的梦境之后,年羹尧偶尔便能在梦中窥到一些事。 那些事似是梦境,又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梦里,他看到了自己是如何狂妄,惹来了皇帝的猜忌,让年氏一族覆灭的。 许多时候,年羹尧自梦中醒来都觉头痛不已,他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但是妹妹的书信总是及时送达,书信中,妹妹总是用忧虑的口吻要他约束族人,慎重自身。 年羹尧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座上的皇帝,心中盘算着什么。 一顿午膳算是其乐融融的用完了,膳毕,胤禛只道年羹尧难得进宫见到华贵妃一次,不如要年羹尧送华贵妃回了清凉殿,再来九州清晏与自己议事。 年羹尧却直言道。 “臣多谢皇上隆恩。只是臣是外男,不宜在后宫中行走。 贵妃娘娘身边仆从甚多,皇家内苑,臣不敢放肆! 且贵妃娘娘与臣的夫人一向有家信来往,臣知晓娘娘一切安好, 只等娘娘平安生产之前,家母与夫人会入宫看望娘娘的。” 胤禛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道。 “也好,你识礼数,知进退,文能提笔忧家国, 武能上马安边疆,实乃朕的肱骨之臣,有你,朕心甚慰。” 于是年世兰便辞了胤禛,由小夏子领了轿辇,送回了清凉殿。 小夏子送了年世兰回去,自己便急匆匆回九州清晏复命去了。 乌拉那拉氏刚被剪秋伺候着洗掉了脸上敷的药,正在对着镜子欣赏着自己光滑紧致的脸蛋。 江福海进来,将九州清晏中胤禛宴请年羹尧之事禀了。 乌拉那拉氏道。 “哦?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江福海躬着腰。 “小夏子在旁边听的真真儿的,皇上还说,年大将军是肱骨之臣。” 乌拉那拉氏眼睛自铜镜上挪开,冷笑着道。 “小夏子说的,那想必不会错。皇上可还说什么了?” 江福海道。 “皇上留了年大将军说话,小夏子被打发送华贵妃回了清凉殿, 旁的,小夏子就不知道了。奴才也不好问的太详细, 娘娘知道的,小夏子那嘴可没个把门儿的, 若是被皇上知道您这边打听九州清晏的事儿,怕是又要起风波。” 乌拉那拉氏道。 “你说的对,本宫的脸好不容易好了,皇上对本宫又和颜悦色, 只是可惜理事之权还在华贵妃手中,本宫不能叫皇上再恼了本宫。” 江福海道。 “娘娘别急,您好了,那理事之权自然会回到您的手中。 后日就是中秋家宴了,华贵妃到底大着肚子不便, 您只要后日在众人跟前儿露面,奴才倒不信华贵妃还能霸着后宫。” 八月十四,聂大夫为乌拉那拉氏诊了脉,笑道。 “小老儿恭喜皇后娘娘,身子已然痊愈。 先前那些不适之症,是再也摸不出了。 从今日起,您便不用再用那些个厚厚的药膏敷面了。” 乌拉那拉氏闻言十分欣喜,只是她还是不放心。 “本宫的身子,皆赖聂大夫神医妙手。只是本宫总疑心,” 说到这里,乌拉那拉氏对着剪秋招招手,剪秋立刻抱来一个盒子。 盒子中是乌拉那拉氏惯常用的胭脂水粉。 第510章 新人位份 乌拉那拉氏继续道。 “劳聂大夫仔细为本宫甄别一番,这些东西, 本宫是否还能继续用?如不能, 那这些东西是否与本宫此次生病有关?” 聂大夫随手拿起一盒面脂,他放在鼻下先闻了闻,又用银针挑了一点在银勺中,又叫人取了烛台来点燃,在烛台上灼烧。 一番查验后,聂大夫挑出了一些不适宜乌拉那拉氏现有的身子用的东西,只留下了不多的几盒膏脂。 “娘娘如今肌肤还是娇嫩,小老儿挑出的, 是一些还不是适宜您用的东西。 剩下的膏脂,您尽可放心使用,万无一失。” 送走了聂大夫,乌拉那拉氏瞧着那些东西。 皆是一样的瓶瓶罐罐,外人是瞧不出什么来的。 只是每个瓶子或者罐子底部,有不同的印记。 剪秋看过后道。 “娘娘,方才聂大夫挑出来的能用的,竟都是仙姿楼所制, 反而是内务府那些,聂大夫说眼下不合用,奴婢不明白。 一向全天下最好的,不应该都是咱们内务府御制的吗?” 乌拉那拉氏笑了笑,倒是对聂大夫的话深信不疑。 “本宫日常也看些医书,聂大夫给本宫配的药, 一开始本宫也不敢贸然上脸,但是本宫自己去查了, 聂大夫所用之药确实都是好的。左右本宫的脸已经烂了, 不如死马当做活马医罢。你瞧,现下可不就都好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宫深谙此理。 放心吧,若是有何不妥,本宫是皇后,他还能跑了不成?” 年世兰听到这些的时候,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是自己记忆错乱了吗? 上一世的乌拉那拉氏可是狠辣隐忍又及其聪慧有谋算的,这一世...倒不能说她愚蠢,但如此轻而易举就能取得她的信任,是年世兰不敢相信的。 年世兰原本是做好了与乌拉那拉氏持久相斗的准备的。 上一世年世兰死后,才知道后宫中先前的种种阴私,可都离不开乌拉那拉氏的手笔。 小林子见年世兰惊讶的情状,继续道。 “主子,明儿的中秋佳宴,皇后也要出席的。 奴才担心,她一回来,您又会被她掣肘。” 年世兰满不在乎道。 “没事,明儿我就把理事之权交回给她,她是中宫, 原本就是我越俎代庖,代为理事这些日子。 她在桃花坞想必心急如焚,我还嫌累得慌呢。 刚好我这厢肚子也大了,该歇歇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她与我过不去,又怕什么。” 不出年世兰所料,八月十五的中秋家宴,乌拉那拉氏可谓是盛装出席。 年世兰倒一反常态,穿了素淡的衣裳,脸上也同样素淡,如此这样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不同于从前艳丽的她,现在的年世兰让人观之如凌霄之巅的花朵,美丽却不可亵玩。 因着年世兰肚子大了,一应宴席事宜便都是端妃带着沈贵人安排的。 乌拉那拉氏久未露面,今日众人一见,便觉她比从前看着娇嫩了几分。 胤禛看着乌拉那拉氏,笑眯眯道。 “皇后的气色倒比从前好了许多,叫朕也是眼前一亮。” 乌拉那拉氏欣喜道。 “托皇上的福,臣妾这些日子闭门不出,为的就是能快些好起来。 如此一来,才能为皇上分忧。臣妾今日一见华贵妃,只觉心惊呢。 华贵妃的身孕都这么大了,倒还赖着她料理后宫之事,臣妾惭愧。” 胤禛看向年世兰,道。 “世兰有孕,又要代为料理后宫之事,确实辛苦。” 年世兰适时接口。 “皇上,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妾虽有着身子, 但有端妃与沈贵人相助,并不觉得乏累。 如今既然皇后娘娘身子痊愈,臣妾就斗胆求皇上, 不如让臣妾好好歇息一些时日,安心待产罢。” 年世兰笑得无害,又看向乌拉那拉氏。 “皇后娘娘的脸恢复的真好,果然一点都瞧不出先前烂过呢。 臣妾这些日子很是惶恐,生怕料理不好,丢了皇后娘娘的脸面。 还好,皇后娘娘的脸面保住了,臣妾这心里呀也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 乌拉那拉氏听出了年世兰话里有话,但她在今日的场合却不能与之对着来,只能笑一笑,随意道。 “妹妹费心了,本宫好了,就不再麻烦妹妹劳心劳力了。” 至此,乌拉那拉氏终于重新掌管了后宫,而她在中秋家宴结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寻了个由头,将内务府总管换成了自己的人。 年世兰丝毫不在意这些小事,无论内务府总管换了谁,难不成还敢克扣她的用度不成? 八月十八,圣驾回銮,众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宫中。 还不等众人休息一番,就在八月二十晨起给乌拉那拉氏请安的时候见到了新进宫的几位小主。 乌拉那拉氏端坐于上,年世兰懒懒的坐在她左侧下首的位置上,其他人皆按等级寻了自己的座位坐了。 江福海朗声道。 “新小主给皇后娘娘请安~” 众人扭头望去,自殿外走来四位女子。 四人都穿着不菲的面料制成的衣裳,头面首饰也都是新制的贵重。 只听四人整齐划一的行礼、问安。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乌拉那拉氏含笑点头,一派欣喜。 “四位妹妹今日是第一次进宫,既是见过了本宫, 也该给其他姐妹问安才是。就从华贵妃开始罢。” 于是四人便转向年世兰的方向,又整齐划一的请了安。 年世兰并未为难任何人,点点头,就叫四人起了身。 再下去,便是给端妃和敬嫔请安,只是刚给她们二人请了安,就听年世兰道。 “四位妹妹都是初入宫,但不知皇上给了四位妹妹各自什么位份? 皇后娘娘叫她们给大家请安,可也要按着位份来不是?” 年世兰望向上座的乌拉那拉氏,笑道。 “皇后娘娘,恕臣妾多嘴,这虽说礼多人不怪, 但到底这是在宫中,宫规森严,新小主们的位份, 臣妾与其他姐妹也该知晓才是啊~娘娘您说呢?” 第511章 不会争宠 四位新人都低着头,等着皇后开口。 乌拉那拉氏和善极了。 “华贵妃说的是,这位是乌拉那拉瑶岑,年方十七, 皇上似乎很是喜爱,已经封了昭嫔,赐居延禧宫。 只是延禧宫如今已经住着安常在与甄常在二位妹妹, 昭嫔是主位,居主殿,也不算委屈了昭嫔。” 被乌拉那拉氏点到的乌拉那拉瑶岑,也就是昭嫔向前一步,对乌拉那拉氏行了礼。 “嫔妾初来宫中,还望皇后娘娘垂怜,望各位姐姐多加指点。”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接着又道。 “昭嫔性子温婉,定能得皇上喜爱,华贵妃, 你是众妃之首,得空也要好好教导昭嫔才是。” 那昭嫔立时又转了身子,对年世兰行礼。 “嫔妾再给华贵妃娘娘行大礼,望娘娘多疼疼嫔妾。” 年世兰瞧着昭嫔只是屈了膝行礼,心中不由冷笑,说出的话来也自然不甚客气。 她抚了抚自己鬓边的一串珠翠,皮笑肉不笑的道。 “昭嫔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你又是嫡出的女儿, 想必这礼法教养上应该比旁人更懂一些。 不过,看样子这抚北大将军府的规矩, 似乎与朝中其他人家不同呢。 昭嫔的大礼只是咱们这平日里的屈膝一行, 那若是平日里见了其他妃嫔,又该当如何呢?” 昭嫔闻言,跪了下来,以额触地,给年世兰行礼,口中道。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嫔妾受教,还望贵妃娘娘饶恕嫔妾。” 年世兰冷眼瞧着昭嫔如此做派,看着她这一套宫中女子玩剩下的以退为进,也不说要她起来,转而与乌拉那拉氏说起话来。 “皇后娘娘看臣妾今日这副耳环如何? 这是皇上新赏的翡翠,只是臣妾不大喜欢这颜色。 但到底是皇上赏的,圣恩隆重,臣妾就戴上了。” 乌拉那拉氏看向年世兰,笑道。 “妹妹的年纪,还不到用翡翠的时候, 所以内务府就挑了青嫩的颜色给你。” 年世兰道。 “是啊,臣妾也觉得这内务府送来的翠有些浮了, 这好翠是越来越不多见了,皇后娘娘也与臣妾一般深有同感罢?” 乌拉那拉氏面上笑容不变。 “本宫也是这样以为的。好了,地上凉,就让昭嫔起来罢。 别再跪出点毛病来,皇上那里可不好交代了。” 年世兰这才像是想起来了一样,惊讶看向地上跪着的昭嫔。 “你瞧瞧本宫这记性,人说有孕就变傻了,还真是。 都忘了昭嫔还在地上跪着,快起来罢。” 昭嫔经此一役,已知年世兰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便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谢了恩,缓缓站了起来,与其他三人站在了一起。 乌拉那拉氏也不过多说什么,又指着另一位新人道。 “这位是博尔济吉特沛岚,是来自科尔沁草原的公主, 年方十六,如今入宫与咱们一同伺候皇上,封为岚贵人。 赐居储秀宫,与欣贵人同住。欣贵人,你要多与岚贵人来往才是。” 欣贵人自小产后也是第一次在众人跟前露面,她今日看着面色还算不错,听闻皇后与自己说话,赶紧站起身来,屈膝道。 “皇后娘娘嘱托,嫔妾自当尽力。嫔妾比岚妹妹早入宫一些时候, 便托大几分,若是岚妹妹有用得着嫔妾的地方,嫔妾定知无不言。” 岚贵人上前一步,十分小心的给其他妃嫔行礼问安,又单给欣贵人行了礼,欣贵人忙与她见过平礼。 岚贵人并不肯多行一步,多说一句。 乌拉那拉氏看在眼里,知道这是个谨慎的,也不多说什么,指了第三位新人道。 “这位妹妹是鸿胪寺卿廖承弼之女,廖凡梦。 年龄比之前两位妹妹小了点,但今年也是十五岁了。 皇上封其为梦常在,赐居淑芳斋。” 梦常在向前一步,笑意盈盈的给各位妃嫔请安问好,丝毫也不在意将要来到的命运。 端妃瞧着梦常在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道。 “淑芳斋,臣妾记得那里远离皇上的养心殿, 还有个旧戏台子搭在那里,梦常在日后请安可要起早一些了。” 梦常在对那里远离皇帝住所并不在意,笑嘻嘻道。 “嫔妾多谢端妃娘娘提醒,嫔妾一定不会迟到的。” 端妃见状,摇摇头再未说什么。 乌拉那拉氏也道。 “如今宫中姐妹多了起来,一时也没有多少空余的宫殿了, 便委屈梦常在了,不过只要皇上想去,哪里都不算远。” 梦常在依旧笑嘻嘻的屈膝道。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嫔妾挺喜欢安静的。” 乌拉那拉氏笑笑,指着最后一位新人,也是看着最稚嫩的一位新人道。 “这位妹妹年龄最小,年十四岁。也是她家里最小的, 名唤方淳意,她的父亲是太常寺少卿方重华。 皇上也封了常在,唤作淳常在。赐居碎玉轩, 与菀贵人同住。菀贵人可要照顾着淳常在。” 菀贵人站起身来,道。 “嫔妾谨记皇后娘娘嘱咐,定对淳妹妹如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淳常在欢天喜地的上前一步,先是给各位妃嫔请了安,便亲亲热热对着菀贵人道。 “嫔妾在家中的时候,阿玛与额娘都唤嫔妾淳儿。 若是菀姐姐不嫌弃,也唤嫔妾淳儿就好。 淳儿许多事还不明白,还要有劳菀姐姐了。” 菀贵人看着淳常在天真烂漫的笑脸,想到这是个才十四岁的孩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面上却是笑着道。 “淳妹妹有礼了,如今进了宫,虽说不是在家中, 但碎玉轩还算温暖,冬日里也聚气软和, 春天梨花开的时候,甜香扑鼻,洁白如雪, 我与淳妹妹可一同赏花。” 淳常在惊喜的就想拉着菀贵人问东问西,乌拉那拉氏摇摇头,无奈笑道。 “淳常在还是一片孩子心性,你们姐妹待回了碎玉轩,再慢慢聊。 皇上说了,淳常在年纪还太小,可在宫中养两年。 这些时候,淳常在是不必侍寝的,还有许多时光可闲逛。” 菀贵人听此,心中那点不是滋味的感觉渐渐淡了下去。 既是还不能侍寝,那就不会与自己争宠。 第512章 昭字出处 乌拉那拉氏又对年世兰道。 “华贵妃,现下你可都知晓了?各位妹妹的位份是皇上亲定的, 住处也是内务府看着安顿的。皇上说,这些事原本该是本宫来做, 只可惜本宫才刚康复,今日给你一一知会过了,你也就心里有数了。” 年世兰原本在看着淳常在出神,上一世的淳常在因撞破了自己与哥哥卖官鬻爵之事,被自己指使周宁海将其淹死在了御花园的水池中。 这一世她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有些恍惚起来。 乌拉那拉氏看年世兰并未答话,只看着淳常在出神,忍不住又道。 “华贵妃,本宫在与你说话,你为何只顾盯着淳常在?” 听到乌拉那拉氏与自己说话,年世兰才回过神来,神色又恢复了那个高傲的华贵妃。 “皇后娘娘都说了,臣妾岂敢心里没数?只是臣妾方才看到淳常在, 心头泛起一个疑惑,还希望皇后娘娘为臣妾解惑。” 乌拉那拉氏道。 “是何疑惑?” 年世兰眼睛自四位新人身上逡巡一圈,慢条斯理道。 “其他三位妹妹,不论是贵人还是常在,名位皆出自她们的本名。 皇上只给了昭嫔封号,只是皇后娘娘也知道,臣妾才疏学浅, 竟是想了半天,不知昭嫔这封号出自何处,又寓意何为?” 殿中诸人面面相觑,这封号是皇上定的,皇后如何知晓? 果然,乌拉那拉氏沉吟半晌,才道。 “皇上取了昭字做封号,大抵是寓意昭嫔妹妹如天上日明一般,令人望之耀眼夺目罢。” 年世兰捂了嘴,嗤嗤笑起来,见乌拉那拉氏正瞧着自己,又正了神色,道。 “臣妾一向以为,只有自己目不识丁,却不想以才学着称的皇后娘娘竟也无解。” 乌拉那拉氏面色瞬间阴霾,此时就听有人说话了。 众人望去,见是甄常在。 只见甄常在今日一身簇新的锦绣衣衫,发上簪着的却是日常戴的绒花,并几支不甚贵重的玉簪。 她起身向前,先是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又面对年世兰行礼,在年世兰的注视下,不卑不亢道。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嫔妾以为,皇后娘娘并非不知圣意。 只是皇后娘娘自谦,不愿将才学放在眼前来说。 嫔妾斗胆为贵妃娘娘解惑。贵妃娘娘说,不明昭字之意, 嫔妾猜想,圣心赐昭字,应是出自《楚辞》。 青春受谢,白日昭只,意为四季交替春天降临, 太阳更显光辉灿烂,可见皇上对昭嫔娘娘极为重视。” 乌拉那拉氏赞许点头,道。 “甄远道果然教女有方,甄常在对诗经楚辞皆是信手拈来。 华贵妃,你可听明白了?本宫记得,你父亲年遐龄, 和你的哥哥们皆是才学之辈,你也要多学一二才是。” 甄常在稍稍后退两步,年世兰盯着她似笑非笑。 听乌拉那拉氏与自己说话,年世兰道。 “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臣妾惯不爱读书,孔孟儒释, 听的臣妾头痛。臣妾只知尽心伺候皇上,为皇家绵延子嗣也就是了。 有甄常在这样的后宫状元在,臣妾何愁无人与皇上讨论诗经楚辞呢? 只是臣妾替甄常在惋惜,满肚子学问,却没有机会呈于皇上面前。” 年世兰一句话又戳回了甄常在痛处,其实她哪里是不懂昭字之意,即便不懂,猜也能猜个二分。 只是她就是突然想在众人面前下一下乌拉那拉氏与甄常在的面子,这才有了方才那心血来潮的一出。 甄常在脸色瞬间苍白起来,殿中众人此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有如被凌迟。 宫中人人皆知她甄嬛进宫三年还未侍寝,眼见着与她一同进宫的沈贵人与安常在都一次次侍寝,她却连皇上的身都近不得。 若是她胸无大志也便罢了,大不了在宫中自娱一生。 可是宫中上至妃嫔,下至宫人,皆是那趋炎附势之辈。 且不说平日里那些妃嫔对她怜悯的眼神就让她难受万分,光是因为她不受宠,明里暗里吃了内务府下人多少排头。 连她的宫人跟着她都受尽了其他下人的委屈,可恨她却无处可诉说。 前些日子她与沈贵人拌了嘴,连从前与她最亲近的沈贵人也不再与她来往。 那些原来还看着沈贵人面子对她不敢太过的宫人,一时间便肆无忌惮起来。 左右连沈贵人都不理甄常在了,她们还理她做什么? 甄常在苍白着脸,死死咬着嘴唇。 若是她是个得宠的,如今怕是还敢对着年世兰说上一二,偏偏这满宫里只有她从未得幸于皇帝。 乌拉那拉氏瞧着甄常在的情状,心底暗叹一口气,她也不懂,为何皇上偏偏从不让甄常在侍寝。 但眼下已有妃嫔悄声议论起来,李贵人那看笑话似的眼神,明显的就差开口去甄常在面前嘲笑了。 乌拉那拉氏道。 “华贵妃,本宫与众位姐妹深知,皇上最宠爱的便是你。 可是女子皆以谦逊为美,你便是宠冠六宫,也该收敛一些。 甄常在学富五车,才学出众,一夕得幸于皇上, 恐怕在座的各位就是拍马也赶不上一二。” 乌拉那拉氏又对甄常在道。 “你且先坐罢,一会子留下来陪本宫说说话儿。” 甄常在从满脸苍白,转而为满面潮红,对着乌拉那拉氏谢了恩,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待众人散了,只有甄常在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淳常在跟着菀贵人回碎玉轩去,她叽叽喳喳十分好奇。 “菀姐姐,方才为何华贵妃娘娘要为难甄姐姐呢? 淳儿瞧着甄姐姐也如菀姐姐一般性子温和, 为何甄姐姐一直不得皇上宠爱啊?” 菀贵人急急一只手拉了淳常在的手,一只手捂了她的嘴。 菀贵人左右看看,见周围妃嫔三三两两各自走着,并无人注意这边,这才道。 “你才来宫中,许多事还不明白,我也不好跟你说。 你且记住,少说,多听,多看,闲谈莫论人非, 静坐常思己过,万万不可卷入旁人争宠的事中。” 第513章 又闻香味 淳常在虽不十分懂,但也立时闭了嘴不再问这些,她轻轻用手拨开菀贵人捂住自己嘴的手,转而又道。 “菀姐姐,听说宫里的吃食十分拔尖儿,不知今日咱们回了碎玉轩可有什么好吃的?” 菀贵人哑然失笑,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慢慢滋生起来。 自己自小也没个弟弟妹妹的,今日与这淳常在也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她却是一点也不认生的性子,在这深宫之中,着实有些讨人喜欢。 菀贵人牵了淳常在的手,边走边道。 “你真是小孩子脾性,才在问东问西,一忽儿就想到吃上面去了。 宫中的吃食自然是拔尖儿的,御膳房的手艺可是十分了得的, 定把你呀,喂的白白胖胖的。这会儿咱们回去先用早膳, 你且尝尝如何,我那还有些自己制的糕点,除了品相一般,味道也还行。” 淳常在光是听菀贵人说着,已经馋的要流口水了,当下立刻催着菀贵人走快些,她可是饿着肚子呢。 年世兰坐在轿辇上,遥遥看着菀贵人与淳常在的背影,若有所思。 颂芝顺着年世兰的眼光望去,很是不解。 “娘娘在瞧什么?可是有事要吩咐?” 年世兰摇摇头道。 “我只是在想,这紫禁城的风水当真养人吗?” 年世兰说这句话,并非没有依据。 上一世,胤禛在选秀时曾说“紫禁城的风水养人,必不会叫你香消玉殒。” 可是后来,那些妃嫔小主或死或疯,年世兰重生后每每想起这句话,都觉讽刺的很。 颂芝跟在年世兰身边久了,也不觉年世兰这句话有多离经叛道,只恭敬回道。 “奴婢不懂风水之事,奴婢只知道,娘娘天生就该是在这紫禁城中的。” 年世兰笑一笑,吩咐轿子走吧,这会子弘历还在翊坤宫等着她一同用早膳呢。 昭嫔在年世兰身后,目送着年世兰的轿辇走远,才对跟着她的宫女静霜与静露道。 “咱们回去吧,这一大清早的请安,我也有些饿了。” 静霜性子活泼些,笑嘻嘻道。 “小主昨儿晚膳吃的不多,今儿的早膳奴婢特意吩咐了, 要一碗软软糯糯的芋圆甜粥,小主定会喜欢。” 昭嫔看了一眼静霜,淡淡说道。 “进宫前我就告诉过你们,宫中有许多娘娘小主, 若是人人都去御膳房要求这样那样,御膳房的差事也不好做。 咱们初来宫中,能不扎眼的时候,就当自己是透明的罢了。” 静霜悄悄吐了吐舌头,道。 “小主说的是,但奴婢只是惦记着您喜欢吃甜的。 进宫前老夫人也一再叮嘱,要奴婢们好好伺候您。” 昭嫔听到“老夫人”三个字,神情有一瞬的不耐,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淡淡笑一笑,向着延禧宫的方向走去。 “好,有机会我定会告诉老夫人,你们伺候的很周到。” 静霜与静露在昭嫔身后对视一眼,跟上了昭嫔的脚步。 岚贵人与欣贵人同住,欣贵人此时邀了岚贵人一同用早膳。 岚贵人呆呆的看着欣贵人忙着指点宫人们布膳,只是放眼望去,并没有自己喜欢的口味。 欣贵人招呼着岚贵人用膳。 “妹妹别拘谨,你我今后就要一同住着了,你只管随性儿就好。” 说着,欣贵人指着一盘子杏仁豆腐,欣贵人的贴身宫女忙将那杏仁豆腐夹了一筷子在岚贵人面前的盘子里。 岚贵人再看看桌上的几样子吃食,轻轻叹口气,拿起筷子夹了一点子豆腐慢慢吃起来,只是那样子却味同嚼蜡。 欣贵人道。 “可是这膳食不合妹妹胃口?若是妹妹喜欢吃什么, 咱们明日叫御膳房按着你的口味做了来就是。” 岚贵人咽下口中食物,放下筷子,还没说话,眼圈就红了起来。 这下子将欣贵人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离了座去到岚贵人眼前。 “妹妹这是怎么了?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对了吗?你可别哭啊。” 岚贵人抽了抽鼻子,勉力止住要落下的泪滴,面上牵出一丝苦笑。 “姐姐别怕,我就是想念家中吃食,有些触景生情。 倒是将姐姐吓到了,姐姐快坐下来吧,咱们用膳吧。” 欣贵人释然一笑,道。 “嗐,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来是想家了。 我娘家也远,初来京时,也是如此这般呢。 只是呀,后来也就习惯了。就如这吃食, 我一开始也是不大喜欢的,可是日子久了, 还不是适应了。你得再过些时候,适应适应。” 岚贵人道。 “姐姐说的是,是我自己还不适应。” 欣贵人又安慰了岚贵人几句,二人同用了早膳。 欣贵人又拉着岚贵人进内室说了好一会子话,只是岚贵人忽然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有些疑惑了起来。 欣贵人见状笑道。 “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闻着了什么不喜欢的气味?” 岚贵人压下心头的疑惑,问欣贵人。 “妹妹初来宫中,不知姐姐可曾生育过了?” 欣贵人瞬时眉眼间落寂了起来,她望望四周,有些悲伤道。 “不曾。不怕妹妹笑话,前些日子我刚小产,没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已经四个月了,是个成型的孩子了, 只可惜我福薄命舛,竟是无福保住自己的孩子。” 岚贵人自小成长在草原,此时也没有想太多,脱口道。 “姐姐节哀。我方才闻到一些香味,还以为是姐姐自己不愿生养呢。 既是姐姐想生育,恕妹妹多嘴,以后便不要再用香料了!” 欣贵人心头大震,但她怕吓到了岚贵人,倒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她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和急切,缓了缓,换了更和缓的语气,道。 “妹妹鼻子真是灵,我素日就喜欢用一些熏香之类的。 只是却不通香料,也不知哪些香料不能常用。 看样子妹妹是懂一些香料的,不如今日就指点了我, 我也好日后防备着这香料,早日得个龙胎。” 岚贵人点点头,一脸真挚。 “我才来宫中,姐姐待我这般好,我自是要为姐姐出力的。” 第514章 暗藏麝香 于是她站起身,在欣贵人的内室中四处闻了起来。 岚贵人先是走到欣贵人的床榻处,那里还有刚焚完熏香的香炉,她仔细闻了闻,并未闻到方才闻到的香味。 岚贵人又走到欣贵人的箱笼处,欣贵人已经打发了宫人出去,她亲自打开箱笼,给岚贵人闻一闻。 岚贵人闻过后摇摇头,欣贵人放下心来。 只是岚贵人闻过一圈后,更为疑惑。 “我明明闻着那香料就在此处,却找不出来,可是奇怪。” 欣贵人道。 “不着急,妹妹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在姐姐这里多坐一会子罢。” 说着又为岚贵人斟了一杯茶,岚贵人坐了下来,方才端起茶,忽然又闻到那股香味,她嗅着鼻子,渐渐几乎贴上了桌面。 好半晌,她又站起身,在欣贵人内室的陈设上闻了过去。 岚贵人眉间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欣贵人的心也随着她的神态沉到了谷底。 过了好一会子,岚贵人道。 “姐姐这里倒是奇了,按说黄花梨木不应散发出这样的香味才对。 这香味我从前在父王的侧妃那里闻到过,母妃只说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我离远些,却也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 姐姐这里的陈设一水儿是黄花梨的,但我方才细细闻了, 这桌子与那床边的小几有这种味道,其他的却是没有。” 欣贵人心中此时已有了七八分猜测,她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反而笑着安慰岚贵人。 “妹妹先坐罢,想来是奴才们使了熏屋子的东西,我倒没有留意过。 不过妹妹今日既然提及了,那我就自今日起不再用香了,任何香都不用。” 岚贵人点点头,也不再深究,坐下来又与欣贵人喝了一会子茶,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只是岚贵人一走,欣贵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她唤了小唐子进来,吩咐他找一把斧子来。 小唐子乍一听这个要求吓一跳。 “小主!您可万万想不开啊!奴才知道您心里苦! 可是,可是您万不可就此寻短见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养好了身子,还是能诞下龙裔的!” 欣贵人知道这是小唐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你且去找东西就是,我可不会寻短见, 嫔妃自戕是祸及全族的大罪。 我还不至于想不开到如此地步,你快去。” 不一时,小唐子寻了斧子来,按着欣贵人要他不许声张的要求,他怀揣着斧子进来的时候有些鬼鬼祟祟的。 欣贵人指挥着小唐子将桌子砍开,小唐子虽十分诧异这样好的桌子就这样砍了可惜,但自己小主的要求,他只听就是了。 于是小唐子三两下就将桌子砍开,欣贵人看着空心的桌腿中被填满了香料,此时正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一下子就腿软了下来。 外面伺候的宫人已经被欣贵人的贴身宫女梦儿都打发去做事了,屋内只有欣贵人与小唐子,是而并无多余的人知晓欣贵人命小唐子砍了桌子的事。 小唐子慌忙扶住欣贵人,道。 “这什么东西啊,这么难闻!” 欣贵人坐了下来,她虽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但里面可是掺杂了好多好东西! 之前麝香的味道被这其他香料掩盖着,闻不出什么来,如今被砍开的桌腿中,可是闻的真真切切! 欣贵人又指了指床榻旁的小几,示意小唐子也将它砍开。 小唐子动作十分爽利,三两下就完成了。 果不其然,小几的桌腿也被做成了中空的,里面塞满了香料,其中一味便是麝香。 欣贵人缓了好半晌,这黄花梨的陈设,皆是内务府送来的。 当时自己还奇怪,自己不过一个常在而已,怎么配用这样好的木料。 内务府来送东西的小太监只说是上头的公公安顿的,说是给常在们一应换了上好的木料。 梦儿自外面走来,看到内室的情景也呆了,她小心翼翼道。 “小主,这些东西...” 欣贵人冷笑一声,只是声音听起来疲乏,有气无力。 “这些东西,可都是好东西呢。难为谁这般惦念着我,竟是舍得下这样的本钱。” 梦儿道。 “小主的意思是...有人要害您?可是这些东西是内务府送来的啊。 向来管着内务府杂事的是华贵妃娘娘,难不成是华贵妃?” 欣贵人先前压下去的怒火瞬时翻涌,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对,不是华贵妃!一来华贵妃自己也怀有身孕, 二来,送这家当来的时候,华贵妃并不理会宫中事宜, 那时正是她日日在行宫养身体的时候。” 梦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回想了半日,忽然又道。 “奴婢想起来了,内务府送这黄花梨来的时候, 正是端妃协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呢!” 欣贵人一愣,是了,端妃,可是端妃自己也是小产过的。 彼时欣常在还很是怜悯过端妃的遭遇,时常去看望她。 梦儿还在急切的说着什么,欣贵人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此时她满脑子只有端妃协理六宫,内务府送来的东西会不会是她授意这件事。 只是欣贵人想了半日没个头绪,于是她实在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打算去端妃那里一探究竟。 沉默了半晌的小唐子忽然道。 “小主,这桌子并这小几,眼下可是废了,这该如何是好?” 欣贵人这才想起还有这茬,她回身看着残缺的桌子与小几,一时没了主意。 梦儿道。 “小主,奴婢愚笨,但奴婢平日里瞧着华贵妃却是个面冷心热的。 不如您去求求华贵妃娘娘?也许她能帮您一把呢?” 欣贵人想了好一会子,自己这时候去端妃处,正是自己心绪激动的时候,只怕一时不稳,打草惊蛇,倒不如听梦儿的,去华贵妃处坐坐。 于是欣贵人坐下来,要梦儿为自己重新梳妆打扮一番,带着梦儿去了翊坤宫。 年世兰正与四阿哥用了早膳,打发人去陪四阿哥玩乐了。 小林子进来说,欣贵人求见。 第515章 不死不休 欣贵人进殿的时候,年世兰端坐在上,欣贵人心事重重的样子给年世兰请了安。 年世兰道。 “坐吧。你一向都不怎么来本宫这里,本宫以为你是怕本宫。” 欣贵人刚坐下去又要站起来,年世兰摆摆手道。 “你且好好坐着罢,不用动辄站起来。” 欣贵人这才小心翼翼道。 “嫔妾多谢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说笑了,嫔妾怎么会怕您呢? 不过是嫔妾卑微,平时不敢叨扰娘娘的清净。” 年世兰盯着欣贵人的眼睛,笑了起来。 “你不该是这般性子。本宫记得你初入宫时很是明媚, 也不畏谁的位份高低,与谁都能说上几句的。” 欣贵人闻言,苦笑一下,默了半晌,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 “嫔妾今日来,实为无事不登三宝殿。嫔妾不瞒娘娘说, 嫔妾内室的桌子与小几,已经被嫔妾砸了。” 年世兰诧异道。 “这是为何?本宫记得你内室是前不久内务府才给你换的黄花梨的。 因着当时在行宫,后来圣驾回銮,内务府还特意给你换到储秀宫。” 欣贵人抬起头来,道。 “娘娘好记性。嫔妾从前也感激,嫔妾这位份竟也能用上。 只是嫔妾小产之前鼻子异常灵敏,总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小产后却闻不出来了。机缘巧合之下,今日又闻到, 嫔妾实在压抑不住内心好奇,叫人将桌几劈开了。 谁想里面竟是中空的!被填满了香料,其中有一味是麝香! 娘娘应该知道,麝香一味,大损女子躯体! 尤其是有孕的女子,是万万不能沾染的!可怜嫔妾的孩子...” 欣贵人说到激动处,掩面而泣。 年世兰似是早就知道,只是叹了口气,道。 “既是你自己发觉了,本宫也就不好再瞒着你了。” 欣贵人闻言诧异的抬起头来,连伤心都忘了,她听着年世兰的话,不解其意。 “娘娘这话,难道是...” 年世兰瞧着欣贵人的眼神,知道她误解了自己,以为是年世兰。 “你误会本宫了,你可记得你小产之前温太医为你诊脉,曾说你体内有用过麝香的痕迹?” 欣贵人急切道。 “自然记得,只是不知为何,此事后来不了了之了!” 年世兰点点头道。 “并非不了了之了,而是本宫有意压下了此事。 本宫也是前两日才知,你屋内陈设可能有问题。 但是本宫不敢轻举妄动禀报皇上。 一来,本宫自己如今有着身孕,不宜再去你内室探查。 二来,即便是本宫查出什么来,本宫也暂时无力扳倒害你之人。 本宫思索再三,只能三缄其口, 暂时选择明哲保身。还希望你不要怪本宫。” 欣贵人呆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连华贵妃都无力扳倒之人,在这后宫之中,那便只有皇后了! 欣贵人之前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今日听年世兰这么点透,依然震惊不已。 “可是,这后宫之中都是她的啊!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要害嫔妾的孩子呢?!可怜嫔妾的孩子已经成了型!她怎么忍心!” 年世兰静静看着欣贵人情绪激动的样子,道。 “你若生下一个公主便罢了,若是阿哥呢?” 欣贵人愣愣道。 “是啊,阿哥,若是嫔妾生下阿哥...” 宫中女子都知道,若是生下阿哥,现下宫中只有三阿哥四阿哥的情况下,可不就能母凭子贵了? 欣贵人愣过后恨恨的道。 “今日若不是嫔妾发现,恐怕哪日殒命也未可知! 嫔妾原本来只是想求贵妃娘娘帮衬一二, 将嫔妾劈坏的桌几想法子换掉,可是既然嫔妾知晓了背后之事, 即便嫔妾只是小小蝼蚁,也断不让她就这样将嫔妾踩在脚底!” 年世兰眼中渐渐盛满了赞赏,她对欣贵人招招手,欣贵人便起身凑了过去。 年世兰附耳说了好一会子话,欣贵人只剩下连连点头。 等欣贵人自翊坤宫出去的时候,已是不见了来时的郁郁神色,只是步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储秀宫。 入夜,年世兰打发人将自己小库房中的黄花梨桌几挑了一套送去了储秀宫,又将被欣贵人劈坏的桌几抬了回来,吩咐人将其锁好,不许旁人去动。 九月初一,又是该给乌拉那拉氏请安的日子,阖宫妃嫔皆认真穿戴了,去了景仁宫。 但德太后的永和宫中却是一派乌烟瘴气,她一早就将太医院送来的药碗摔得粉碎,那药汤也是渗进了地上铺着的昂贵毯子上。 竹息叹着气,蹲下身去收拾,知乐却上前拦住了竹息,道。 “姑姑放着我来罢,太后娘娘心绪不佳,还要姑姑费心开导。” 德太后听着知乐的话,冷笑道。 “如今便是连你也要笑话哀家了吗?皇帝不来哀家这里, 你们以为你们能讨着好?左不过是与哀家一道等死罢了!” 知乐手中还拿着几片碎瓷,忙跪下道。 “奴婢不敢!太后娘娘要打要罚皆使得,奴婢只求您能出出气, 千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奴婢只求太后娘娘好!” 德太后盯着跪着的知乐,怔了一瞬,先前那点子暴怒的气色又好了些。 “罢了,起来吧。一会子去把皇后请来,哀家听说她的病好了。” 知乐有些为难道。 “今日是初一,是阖宫请安的大日子,恐怕这会儿皇后娘娘那边还没结束。” 竹息见德太后似乎又要发作,赶忙上前推推知乐,示意她先下去。 竹息凑近德太后身边,及时的为她抚着背。 “太后娘娘别恼,知乐毕竟还年岁小,不会说话。 一会子奴婢去请皇后娘娘,即便是皇后娘娘再忙, 太后娘娘召她,她也得来。” 德太后被顺了气,点点头道。 “哀家这些日子总是梦见十四,醒来便觉心口痛的很。 哀家再想到害死十四的罪魁祸首,呵, 她年氏倒是逍遥快活!皇后难道也不急吗? 上次打发出去的那个奴婢,也不见再送信回来, 听说是暴亡了,这可是年氏手段厉害。 哀家如今无依靠,只得与她不死不休了!” 第516章 昭嫔前来 年世兰才坐在景仁宫,就连打两个喷嚏,引得众人皆看向她。 年世兰环顾四周,不甚在意的笑笑。 “让众位笑话了,本宫怕是晨起有些着凉了。” 乌拉那拉氏道。 “华贵妃着凉是大事,一会儿散了请太医来看看罢。 你如今怀着龙胎,身体最是要紧的。” 年世兰难得没有反驳乌拉那拉氏,反而低眉顺目道。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乌拉那拉氏有些意外,面上却是不显,但她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于是乌拉那拉氏在受过众妃嫔的拜礼后,又转向昭嫔道。 “昭嫔,你们四位妹妹才进宫,不知昨夜在宫中睡得可好?” 昭嫔站起身,自是道千好万好。 乌拉那拉氏又一一问过了岚贵人、梦常在还有淳常在。 除了淳常在嚷着昨日晚膳的糟鹅好吃,还想吃,惹得众妃嫔笑了一笑,也就没什么出奇的了。 年世兰见时辰差不多了,站起身来便要告退。 乌拉那拉氏道。 “华贵妃且别忙,本宫还有事与你商议。” 年世兰不解的坐了回去,看着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道。 “马上就是十月金秋赏菊大会了,到时你也临近了产期, 本宫正要与你商议,你看如今宫中有谁可堪协助本宫一二。 从前你是极为能干的,但现下本宫却不能再烦恼你了。” 年世兰扫视一圈,见众人皆低着头,但她们手中的帕子可都紧紧绞着,看样子可都希望年世兰能举荐自己呢。 年世兰懒懒的道。 “皇后娘娘抬举臣妾了,臣妾自跟着圣驾回銮, 就已卸下了协理六宫之权。这接下来, 皇后娘娘可不用问臣妾,您指定谁,便是谁了。” 乌拉那拉氏不依,笑吟吟的非要年世兰指一人来协理才行。 年世兰暗忖,这是乌拉那拉氏在给自己挖坑罢? 无论自己举荐谁,其他人都会心中不快。 于是年世兰道。 “皇后娘娘乃中宫,您的懿旨想来无人敢违拗, 您只管挑人用就是了,谁还敢说个不字呢? 若是皇后娘娘实在拿不来主意,不妨请皇上的旨意就是了。 臣妾到底是不好参与其中,臣妾乏了,先告退了。” 说罢便伸了手,被颂芝搀扶着起来就走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的背影,一派无奈的样子。 “众位妹妹也看到了,华贵妃一贯就这个样子,本宫也是无可奈何。” 众人都不接话,只甄常在忽然道。 “嫔妾等唯娘娘马首是瞻。” 众人这才找到了话头,忙都起身异口同声道。 “嫔妾等唯娘娘马首是瞻!” 乌拉那拉氏从永和宫出来的时候瞧不出什么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在德太后处又吃了好大的排头。 剪秋跟在她身后,轻声道。 “娘娘不能不高兴啊,太后娘娘到底是您的母家。” 乌拉那拉氏哼道。 “母家?本宫的母家何时帮到过本宫?这会子倒想起是本宫的母家了, 本宫瞧着这是看着昭嫔进宫,她又不死心了呢!” 剪秋道。 “昭嫔现下也看不出什么来,依奴婢愚见,若是日后她听您的, 便是留着她在皇上身边也没什么不好的,若是她不是个安分的, 您再行动手也不迟。只是今日德太后娘娘有些太急了。” 乌拉那拉氏一路与剪秋说着话,一路回了景仁宫。 绘春迎了出来。 “启禀皇后娘娘,昭嫔娘娘求见,已经等了您好大功夫了。” 乌拉那拉氏进殿的时候,昭嫔刚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给乌拉那拉氏行礼。 乌拉那拉氏直到走到上位坐了,才缓缓道。 “昭嫔起来说话罢。晨起才给本宫请过安,怎么这会子又来了? 可是延禧宫缺了什么?你自叫宫人去内务府领就是了。” 昭嫔谢了恩,站直了身子,没有乌拉那拉氏赐座,自己也不便再坐。 “妹妹来给皇后娘娘单独请安,也是想与姐姐说会儿话。” 剪秋挥退了殿内伺候的宫人,自己也退了出去。 乌拉那拉氏温温柔柔的笑着,道。 “哦?不知昭嫔有什么话要与本宫说?” 昭嫔向前一步,又福了福身子,才道。 “妹妹自幼就惯听姐姐之名,知晓姐姐与皇上的事。” 乌拉那拉氏方才还笑着的脸忽然变了,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毫不避讳的盯着昭嫔。 昭嫔却像是没有看到,继续道。 “妹妹今日唐突,并非来故意想惹怒姐姐,而是想告诉姐姐。 姐姐当初替嫁是迫不得已,妹妹如今入宫亦是。 妹妹不是痴儿,妹妹能感受到姐姐对妹妹的不喜。 妹妹只是想说,姐姐大可不必将妹妹视作眼中钉。 妹妹进宫,是想帮助姐姐,而非与姐姐争宠。” 乌拉那拉氏有些看不懂昭嫔了,她说道。 “你这话蒙蒙旁人也就罢了,你与我都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子, 咱们的使命便是入宫得宠,你竟能放弃自己的恩宠, 只为帮助我而来?既是你今日来了,不妨明人不说暗话, 家中那位究竟是如何交待你的?还有阿玛是如何交待你的?” 昭嫔直视着乌拉那拉氏的目光,不躲不避。 “无论家中是如何交待于我,我自有自己的想法。 我从不愿夺人所好,也不管姐姐如何看待我, 姐姐只需看从今往后的我就是了。” 说罢昭嫔就告辞离去,独留乌拉那拉氏在殿内久久回不过神。 原本以为这昭嫔是家里送进宫想来代替自己的,不想她今日来说了这么一番话。 乌拉那拉氏回过神的时候,吩咐江福海去内务府知会一声,延禧宫的昭嫔要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一应都给她送过去。 内务府新上任的总管叫谢庆丰,自打乌拉那拉氏将他提了上来,他自是对乌拉那拉氏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是而如今听了江福海吩咐,就讨好的笑着。 “江公公尽管放心就是,奴才省得的。昭嫔娘娘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 便是皇后娘娘未曾吩咐,奴才们也不敢怠慢的!” 第517章 招蜂引蝶 而昭嫔确实做到了如她所说,并不给乌拉那拉氏添乱,反而在自己得宠后总是劝着皇上去景仁宫。 此事传到年世兰耳中,她只觉得那是她们姐妹的事情,也懒得过问。 直到有一日欣贵人匆匆而来。 “贵妃娘娘嘱咐嫔妾的事情,嫔妾已经给家里送了信儿, 娘娘已经给嫔妾指明了路子,嫔妾必不叫娘娘失望!” 年世兰此时已经七个多月了,肚腹明显的大了起来。 她点点头道。 “本宫原本也没有把握,这下有了你的助力,也可与之一搏了。” 十月初十,金秋赏菊大会,众妃嫔皆穿着鲜艳华丽的衣裳,年世兰自然更胜一筹。 天也晴好,胤禛便叫人提前将赏菊宴布置在了御花园中。 胤禛叫人将花房培育的新种菊花都搬了出来,众妃嫔都围在一起看着。 秋日暖阳下,后宫的御花园里,金黄的、绛红的、纯白的、碧绿的菊花竞相开放,缤纷似锦。 娇艳的花朵在轻风中摇曳,散发着淡淡的芬芳,引得彩蝶翩翩起舞,蜜蜂忙碌地穿梭其中。 妃嫔们身着华服,或站或坐于花丛之中,她们的服饰如同菊花一般绚丽夺目,映衬着她们精致的容颜。 端妃轻抚着花瓣,眼中流露出一丝柔情,似乎在与这朵菊花诉说着心事。 淳常在则与菀贵人嬉笑着,她们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潺潺流水般让人心旷神怡。 她们手持精巧的团扇,轻轻扇动,带来一丝凉意,也增添了几分说不上的风情。 远处,欣贵人独坐于石凳之上,她的眼神远眺着天际,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身旁的宫女轻声劝慰,但欣贵人的心思显然不在此处,她的心随着飘逸的云朵飘向了远方。 在这片花海之中,欢声笑语与静谧沉思交织成一幅生动的画面。 菊花不仅仅是观赏之物,它们在后宫妃嫔的眼中,更是秋天的使者,是宫廷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每一次赏菊,都是一次对美的追求,也是对宫廷生活的一种寄托。 时而,妃嫔们会采摘些许花瓣,轻洒于清澈的池水中,看着花瓣随波逐流,她们的心情也随之飘散,宁静而又自在。 不远处,一只锦鲤跃出水面,溅起层层涟漪,又添几分生机。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地面上,落叶缓缓飘落,为这赏菊图增添了一丝萧瑟之美。 妃嫔们或低头私语,或遥望天际,她们的情绪如同这秋日的微风,既有温暖的柔情,也有淡淡的忧伤。 菊花在她们的凝视中绽放,也在她们的心中盛开,这是一场无声的宴会,只有懂得欣赏的人,才能体会到这份独特的美丽。 年世兰因着身孕,并不曾与其他妃嫔扎堆热闹,她只独自坐在与欣贵人不远的另一处,立冬早拿鹅羽软垫放置在了石凳上。 胤禛坐于高处,看着眼前一派五彩缤纷又其乐融融的景象,素日被繁杂朝政烦扰的心思也抛在了一边。 年世兰总觉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顺着那道目光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胤禛的笑容。 年世兰不禁想起上一世,自己是如何费尽心思想吸引胤禛的注意,却总是陷入苦恼之中。 她那时多渴求胤禛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只可惜,自己不过是胤禛制衡后宫和前朝的一颗棋子。 年世兰收回目光,无动于衷的看向自己面前的石桌,石桌上摆着御膳房制成的各色点心,在秋日阳光下煞是悦目。 胤禛见年世兰收回了目光,无视了自己,不由得一怔。 苏培盛立时在心中叫苦,这华贵妃到底还有何不满足呢,总不见给皇上一个好脸色。 苏培盛正琢磨着怎么能说两句话儿逗皇上开心一番,就见御花园中的蝴蝶忽然都朝着皇后飞去。 连乌拉那拉氏自己都惊讶不已,那些蝴蝶围着自己飞舞,一时让御花园中所有妃嫔都看呆了。 淳常在年纪最小,忍不住拍着手道。 “皇后娘娘真美啊!嫔妾从未见过这么多蝴蝶绕着一个人飞!” 甄常在最先反应过来,跪地道。 “皇后娘娘乃国母,今日现此奇景,乃祥瑞降我大清, 嫔妾恭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妃嫔便也跟着甄常在跪了下去,只年世兰坐的远了些,又大着肚腹,由颂芝与立冬搀着缓缓站了起来。 乌拉那拉氏瞧着这些蝴蝶,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但她与胤禛对视的一瞬间,面上却是一派惊喜神色。 胤禛瞧着御花园中这一派景象,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但见乌拉那拉氏站在一片跪着的妃嫔间看向自己的眼神闪烁着欣喜和激动,胤禛便与她相视一笑,拍着手道。 “皇后今日甚美!” 只是随着蝴蝶越飞越多,众人发觉了不对劲,这些蝴蝶间竟开始夹杂着蜜蜂。 有胆小的妃嫔,如岚贵人之流便稍稍用膝盖后退了些。 还是淳常在先叫破了这一幕,惊呼道。 “皇后娘娘不仅招来了蝴蝶,还有蜜蜂啊!” 年世兰本就是不用跪的,闻听此言已经快速退到了离乌拉那拉氏有些距离的地方。 欣贵人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 “哎呀!嫔妾被蜜蜂蜇了!” 紧接着人群中三三两两响起了惊呼,众妃嫔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许多,都躲闪着蜜蜂的侵袭。 苏培盛见台下哄乱一片,已经叫御前侍卫将胤禛保护了起来。 跑的快些的妃嫔便躲开了蜜蜂蛰咬,跑的慢的有人甚至手上脸上好几个包,御花园中乱成了一片。 年世兰看起来惊讶极了,急急往更远处躲去,但眼睛却是紧紧盯着手忙脚乱躲避蜜蜂的乌拉那拉氏。 她周围已经不见了蝴蝶,几乎全是蜜蜂在围着她。 宫人一边在躲闪,一边还要拿起手头各种东西扑着乌拉那拉氏身上的蜜蜂,又不能下手重了,生怕拍到尊贵的皇后娘娘。 直到江福海不知从哪里扯出一大片锦缎来,用力扑散了蜜蜂,将乌拉那拉氏裸露在外的头手都盖了起来,蜜蜂才渐渐散去。 第518章 彻查一番 乌拉那拉氏已经吓坏了,从最初看到蝴蝶围满自己的惊喜,到被蜜蜂围起来蛰的惊吓,她此刻瘫倒在宫人身上,脸色煞白到极致。 胤禛身前的侍卫散开,年世兰慢慢走上前来,口中关切道。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怎的好好的引来了这么多蝴蝶与蜜蜂, 吓死臣妾了!快叫人请太医,方才皇后娘娘想必也被蜜蜂蛰了呢!” 胤禛看着御花园中一片狼藉,原本五彩缤纷的菊花被踩得东倒西歪,原本备着的宴会上精致的茶点被撞得洒了一地,原本一张张娇美的面孔被蜜蜂蛰的肿了起来。 再看看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乌拉那拉氏,胤禛心头的火气窜了起来。 好好的一个赏菊宴,就这么被毁了! 胤禛脸色阴翳,看向稍微缓过劲来的乌拉那拉氏。 “皇后今日作为,朕需要你给朕一番解释!” 乌拉那拉氏此时形容狼狈,旗头歪了,发髻散了,头上的珠钗掉落在地上,脸上与手上皆是许多被蜜蜂蛰咬的红点。 只是奇怪的是,竟只有红点,没有肿起来。 反观其他被蛰咬的妃嫔,她们都痛不堪言,用帕子捂着自己被蛰的地方,因为那些地方都肿了起来。 沈贵人更是被蛰在了眼皮上,原本含情脉脉的一双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般。 最先被蛰的欣贵人,手上和脸上都有红肿,此时突然开始大口喘着粗气,看起来像是不太好的样子。 急得她的宫女梦儿哭了出来。 “小主,小主您怎么了?!” 整个太医院已经急匆匆赶到御花园,外围皆是侍卫把守,不许无关人等靠近。 年世兰知道,这是胤禛顾全着后宫妃嫔们的面子,也顾全着他自己的面子。 被蛰咬的妃嫔们虽有些顾忌,但看到欣贵人已经连粗气都快喘不出来了,纷纷怕的要死,竟是争先恐后要太医看诊。 胤禛头疼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直到太医们给被咬的妃嫔一一看过,温显卿更是亲手给欣贵人扎针拔毒,又喂下一粒清毒的药丸,欣贵人才渐渐缓过劲来。 端妃先前被吉祥搀扶着退后了几步,却还是被蛰咬了一口,好在只是咬在她手背上,面上是无碍的。 温显卿早已先给乌拉那拉氏看过诊,摇摇头,疑惑不已。 胤禛道。 “温太医,皇后伤势如何?” 温显卿瞧瞧乌拉那拉氏,如实对胤禛禀道。 “回禀皇上,正是此番奇怪。其他娘娘小主被蜜蜂蛰咬, 或多或少都中了蜂毒,伤口处一片红肿。 皇后娘娘却只是有点小小的伤口,并不曾肿起来。 微臣为皇后娘娘把脉,脉象也是一切正常,并无半分中毒之像。” 胤禛点点头,看向乌拉那拉氏。 “皇后想好该如何解释了吗?” 乌拉那拉氏惊愕极了,她也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被蜜蜂蛰咬,独独自己没有红肿。 “皇上明鉴,臣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此事乃突发,臣妾也不知缘由啊! 定是有人想陷臣妾于不义之地!” 胤禛似乎早料到了乌拉那拉氏会喊冤,脸上的神色更阴翳了一些,他隔着桌案,身子前倾了些。 “皇后意思是,你是无辜的?” 乌拉那拉氏也顾不得自己此时狼狈的样子了,她急急道。 “是,臣妾是无辜的!” 年世兰是为数不多没有被蜜蜂蛰咬的,还有一位是菀贵人,一位是甄常在。 她凉凉的看着乌拉那拉氏,说道。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更是大清国母,即便要争宠, 也不该用这样的法子啊。即便用了什么众人不知的法子, 也不该连累到其他姐妹,您瞧瞧今日在的这些姐妹, 她们自打娘胎里出来,几时这样狼狈过? 还好臣妾并不喜热闹,又远离人群,才没有被波及。 否则,万一臣妾也中了蜂毒,不敢想臣妾腹中的龙胎 恐怕也是岌岌可危了呢!皇后娘娘真是好手段。” 年世兰像是后怕一般,轻轻拍拍自己的胸口,引来乌拉那拉氏的高声指责。 “你放肆!本宫是皇后,何时轮到你栽赃陷害!” 年世兰被乌拉那拉氏吓到了,身子一歪就倒在了颂芝与立冬怀中。 颂芝急急道。 “娘娘!娘娘!” 温显卿又忙不迭上前查看,胤禛着人搬来了椅子,扶着年世兰坐下。 直到温显卿说华贵妃只是惊吓到了,胤禛才放下心来。 他转脸一脸怒容看着乌拉那拉氏。 “你是皇后,竟如此不能容人!朕与这许多双眼睛皆在看着, 蝴蝶是你引来的,蜜蜂亦是!你不知悔改不思悔过, 竟还要高声惊吓世兰!朕对你,真是失望极了!” 乌拉那拉氏不可置信的看着胤禛,明明自己也受了伤,胤禛眼中却只有被吓到的年世兰。 她膝行两步,仰脸悲愤道。 “臣妾自问嫁与皇上十五载,满心满眼都是皇上! 皇上竟如此不信臣妾!臣妾当真是冤枉的!” 胤禛听到“十五载”,忽然想到当初刚成为侧福晋的那个温婉明媚的宜修,眼神渐渐温和了下来。 已经缓过来的欣贵人见状,一咬牙上前噗通跪倒在胤禛面前。 “皇上,嫔妾以为皇后娘娘是冤枉的!皇后娘娘聪慧无比, 断断不会将自己陷入险境!只是嫔妾方才, 在皇后娘娘身上闻到一种极好闻的味道, 嫔妾想,是不是皇后娘娘所用香料引来了蝴蝶等物! 不如求皇上彻查,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 甄常在也上前道。 “皇上明察,嫔妾以为欣贵人说的有理,不如彻查一番, 还皇后娘娘清白。皇后娘娘主理后宫,万不可蒙冤啊!” 乌拉那拉氏看看跪在自己身边为自己说话的欣贵人与甄常在,抬头看向胤禛,眼神坚定了起来。 “皇上,臣妾当真是冤枉,若是不信,可彻查一番! 臣妾自来不喜用香料,臣妾的景仁宫更是不许见任何香料, 臣妾更不曾用药引来蝴蝶争宠,臣妾不屑于此!” 年世兰道。 “是啊皇上,不如彻查一番,也好叫这些被蛰咬的姐妹心中不疑。” 第519章 够喝一壶 胤禛想到前些日子乌拉那拉氏浑身痒的时候,也是出了大丑。 只不过那是在行宫,并无多少人知晓。 今日可是在御花园中,被许多宫人看着。 即便自己下令封口,想必也会有人忍不住说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皇家的脸面也是荡然无存。 胤禛想到此处,只觉气血翻涌,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左右赏菊宴已经毁了,胤禛看了一眼下方,苏培盛会意,立刻招手叫人将摆的宴席撤走,景仁宫的宫人已经在下方跪了下来。 乌拉那拉氏咬着下唇,恨恨的垂下头去,端听胤禛如何说。 胤禛盯着那些宫人,缓缓开口。 “朕只问皇后,今日之情状可是有意为之? 朕原本不欲将此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讯问, 无奈其影响实在深远。若真是有人陷害皇后, 朕也可为皇后做主。若不是,皇后可想好如何自圆其说了?” 乌拉那拉氏抬起头来,坚定的看向胤禛。 “皇上,臣妾自入潜邸,您可曾见臣妾蓄意与谁争宠? 皇上陪着臣妾的时候,臣妾从未想过旁的。 后来姐姐入府几乎专房之宠,臣妾也从未愈矩分毫! 直到姐姐去了,皇上无论宠幸哪位女子, 臣妾都未曾为难过谁。臣妾如今贵为皇后, 虽心中无比爱慕皇上, 但绝不会为争宠而想出这样哗众取宠的招数! 所以定是有人存心想要害臣妾!” 胤禛听乌拉那拉氏说起云熙,心中有些犹豫起来。 他还未说话,年世兰忽然退后几步,用帕子掩了鼻子。 胤禛看向年世兰,但见年世兰有些难捱的样子,声音自帕子下闷闷传来。 “恕臣妾无礼,方才臣妾离得皇后娘娘近了些, 不知皇后娘娘身上是何种香味,竟熏得臣妾难受。 臣妾这自打有孕,鼻子也忒灵敏了些~” 乌拉那拉氏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的衣裳,果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幽香。 她怔了怔,这是什么味道? 胤禛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宫女芳若便走到了乌拉那拉氏身边。 “皇后娘娘,奴婢得罪了。” 芳若凑近乌拉那拉氏,细细嗅了嗅,回头对着胤禛点点头道。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的衣裳,是有一些奴婢没有闻过的香味。 但奴婢无法辨别,不如请太医甄别一番。” 乌拉那拉氏立刻将帕子拿出来,说道。 “皇上,臣妾已经颜面尽失,但不可再让太医... 不如让太医用臣妾这条帕子甄别罢。” 于是温显卿便小心的用手扇了风,将帕子上的气味嗅了嗅,然后拱手道。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这条帕子上,确有一些气味。 微臣仔细甄别过了,其中夹杂着一味西域独有的香料。 这味香料名为银狐草,狐者,主妖媚也。 其名亦可现其义,其功效也与媚药如出一辙。” 胤禛听着温显卿说到“主妖媚也”,眼神不自觉的看向年世兰,换来年世兰一个无辜的眼神。 乌拉那拉氏这会子也顾不上胤禛与年世兰之间的眉眼官司,她急急道。 “不可能!温太医是不是判断错了!本宫怎么可能会用媚药一类的东西!” 温显卿拱手谦卑极了。 “许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私自用了熏香一类的东西呢?” 余下的话,他不肯再说。 乌拉那拉氏转头看向身边的宫人,剪秋江福海已经在赌咒发誓了,绘春绣夏之流皆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胤禛忽然拍了桌子,御花园中有一个算一个,都立刻跪在了地上,连年世兰也被奴婢搀扶着跪了下来。 天子之怒,无人敢触。 胤禛环视一圈,道。 “皇后想来是前些日子病还未好全,累了,也乏了。 不如回景仁宫去,好好歇息一些时日。 后宫事宜暂交由华贵妃代为打理,端妃可在旁协助一二。” 乌拉那拉氏明白,这是胤禛将她禁足了。 想自己堂堂皇后,当众出了这么大丑不说,还被皇帝禁足,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她还想说什么,胤禛却是不想再听,他微眯了眼。 苏培盛亲自来请乌拉那拉氏回景仁宫,只是人群中又响起一个声音。 是欣贵人。 “皇上,嫔妾自听说了世间有银狐草这样的东西,忽然害怕极了。 嫔妾的宫中,先前由内务府给嫔妾换了一批陈设,均为黄花梨的。 只是嫔妾见识浅薄,从前不知黄花梨也有好闻的香味,从未往心里去。 今日见了这般情状,后怕不已,嫔妾求皇上开恩,请温太医去看看, 嫔妾宫中的黄花梨木,缘何有那样好闻的气味!” 胤禛皱着眉,有些不耐烦起来。 “欣贵人,此时不是你疑神疑鬼的时候。内务府的东西,何来的差错!” 欣贵人不死心,还想说什么,就听淳常在小声道。 “可是连皇后娘娘身边的东西都能被下药。” 说是小声,其实只是比她平日里说话声音小了点罢了,那声音足以被胤禛听到。 胤禛瞧了瞧这个一脸生嫩的淳常在,无奈的对温显卿道。 “罢了,欣贵人不常求朕,温太医去看看罢,朕就在此处等着。” 不到一刻钟,温显卿急匆匆回到御花园,只是他并没有当众说什么,而是示意苏培盛走到自己身边,耳语了一番。 苏培盛面上的神色变得更肃穆起来,又回到胤禛身边耳语了一番。 胤禛手不自觉的握成了一个拳头。 多可笑,自己的皇后用媚药招蜂引蝶出了这么大乱子,自己的妃嫔宫中被换上了四脚中空的装满了麝香的黄花梨木桌几,若是再放纵下去,且不说前朝如何,只怕后宫一日也不得安生! 胤禛咬着牙,要人带走了乌拉那拉氏,又吩咐太医院为被蛰咬的妃嫔尽心医治,他甩手跟去了景仁宫。 年世兰与众妃嫔恭送皇上与皇后离开,她自己却不跟上去。 她知道,就今日这一遭,就够乌拉那拉氏喝一壶的了。 且不论还有后招等着乌拉那拉氏。 她就是要一点点瓦解乌拉那拉氏在胤禛心中的所剩无几的地位,然后才能对其家族下手。 她要乌拉那拉氏也尝尝,抄家灭族的滋味。 第520章 烟膏香味 年世兰自不用去理胤禛与乌拉那拉氏说了什么,她只需要知道,乌拉那拉氏确实是被禁足了就好。 后来胤禛也问过年世兰,为何不细究皇后之过。 年世兰只道。 “皇后无论有无过错,她都是大清的皇后。此前发生的事,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皇后太过爱慕皇上,才想出了一些歪主意。 皇上已经处置了从前的内务府总管,又将谢庆丰也革了职, 后宫有些机灵的妃嫔,想来已经有所疑惑了。 依臣妾之见,皇上不如到此为止,免得被人猜测宫闱之事。” 胤禛抓了年世兰的手在手心,不免叹道。 “人人都说你骄横,但在朕这里,你却总是愿意体谅。 你说得对,皇后就是皇后,朕暂时并无废后之心, 自然也不会再深究此事。只是她竟指使内务府给欣贵人换的陈设, 敢对朕的子嗣下手,朕是万万不会原谅她的。 从前有许多事,是朕疏忽了,现在想来...” 胤禛忽然住了口不再说,年世兰也不追问,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胤禛的手,说道。 “皇后不只是皇后,她背后的乌拉那拉氏只怕也有份参与。 否则她怎么敢肆无忌惮的对龙胎下手? 臣妾以为,原本有三阿哥在皇后娘娘膝下,她能满足一二。 只是人无贪欲便不是人,皇后也是一样。” 年世兰这几句话,足以让胤禛思考一番。 是啊,皇后不能生养,可是她膝下有个三阿哥。 如若她背后的乌拉那拉氏家族想将皇后的权利牢牢握在手中,那必会扶持三阿哥。 皇后为了大权不会旁落,也是会听从家族的罢? 胤禛思绪飘散,外面传来苏培盛的声音。 “启禀皇上,岳钟琪大人求见,此刻正在上书房外候着。” 年世兰将手抽出,退后一步行了礼。 “皇上还有朝政要忙,臣妾先行告退。” 年世兰自后门出去,并未与岳钟琪见面。 只是自胤禛见过岳钟琪,却是对乌拉那拉氏家族越发上心起来。 他命人去查乌拉那拉氏家族的产业,连带着那些旁系都被查了个底朝天。 后宫之中人人都谨言慎行,这些日子虽是华贵妃代行理事,但她并不要妃嫔们去给她日日请安,眼看产期将近,年世兰将许多事都委以端妃与沈贵人。 年世兰这日终于去了被自己遗忘很久的永和宫。 只是她挺着肚子在永和宫中站了一会子,德太后打发一个面生的小宫女出来,说德太后正在用药,要华贵妃等一会子。 年世兰笑一笑道。 “既是太后娘娘正在用药,想必身子还未大好。 本宫还有着身孕,就不去叨扰太后娘娘, 也免得沾惹了病气。本宫先回去了, 待太后娘娘好些了,本宫再来看太后。” 那小宫女早都听说过华贵妃的大名,自是不愿触霉头的,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年世兰离开。 德太后在寝殿中听说,恨恨道。 “哀家看她就是来耀武扬威的,哪里是来看哀家的! 皇帝纵着这个狐媚子,竟也许久不来哀家这里!” 竹息取来水烟袋,为德太后点上,一股奇异的香味飘出,德太后深深吸了口气,方才还紧皱的眉头便舒展开了。 她极为享受的吸了一口水烟袋,叹道。 “还是你会哄哀家高兴,每每哀家发火,你总有办法纾解。” 竹息在旁小心伺候着,透过烟雾看着德太后日渐更为瘦削的脸,有些忧心忡忡。 “太后娘娘,这烟膏闻着是香,但奴婢却担心长久下去有损身子。” 德太后正在兴头上,哪里听这个,她不在意的道。 “能有什么损身子的呢?太医经常来给哀家医治, 都没有诊出什么不好的地方来,你这老货, 就别瞎操心了。这东西可好的很, 若不是这东西能给菀贵人及时止痛, 她哪里有那么甘心情愿为哀家做事? 只是她蠢笨,竟被人察觉了。 对了,这个月就不必给她送药了, 哀家要让她知道,不听哀家的话, 就有数不清的痛苦等着她!” 竹息点头应下,眼睛不自觉的瞟向烟膏盒子。 年世兰听知乐传回来的消息,冷笑不止,德太后吸着水烟袋自然觉得舒适无比。 她即便自己没有亲眼所见,也知那烟膏里有什么。 她叫人想办法送给德太后的烟膏,自然是好东西。 只是德太后还不算太笨,竟然还知道用此物控制菀贵人为自己卖命。 年世兰唤来小林子,吩咐道。 “马上就该到菀贵人服药的日子了,这次的药由你亲自送去。 等这次药用了,也该是菀贵人为本宫效力的时候了。” 昭嫔去景仁宫看望乌拉那拉氏,但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小主不要为难咱们了,皇上亲自下旨,除了太医, 不许任何人进出景仁宫,要皇后娘娘安心养病。” 昭嫔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就带着静霜静露离开了。 走了几步,静霜在昭嫔身后急急道。 “小主,您可要想想办法啊,老夫人传信儿, 说一定要将皇后娘娘的宝座保住才行!” 昭嫔面无表情。 “我能有什么办法?自打皇后被禁足,皇上连我那里都不去了。 我身处后宫,即便要想办法,也得求得皇上的怜悯才可。 但我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你且回复老夫人, 我会想办法的,” 昭嫔顿了顿又道。 “老夫人有没有传进姨娘的消息来?” 静露接话道。 “小主放心,姨娘在府中一切都好,大夫人那里, 自打小主进宫,就叫人撤了姨娘的禁锢, 如今姨娘吃得饱,穿的好,小主安心侍奉皇上就是。” 昭嫔不再说话,向前走去,只是她心中的恨意无人知晓。 她是将军府的庶出女儿,偏偏被大夫人挑中养在了膝下,她幼时哭着闹着不肯去大夫人那里,不知受了多少明里暗里的磋磨。 生她的姨娘更是被折磨的非人一般。 而自己的阿玛,那个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大将军费扬古,竟是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也是,姨娘只是他在外征战带回来的女子,又是汉家女儿,哪里会被珍惜呢? 不过是风中一野草,随风自飘摇罢了。 昭嫔心思纷乱,低着头只顾走路,却不经意撞上一个人。 第521章 陪朕走走 胤禛轻咳一声站定,昭嫔低着的头只看到他龙纹的衣角。 昭嫔闭了闭眼,方抬起头来,一脸惊慌的退后几步。 “嫔妾唐突,求皇上恕罪!” 胤禛身边没有跟着任何人,连苏培盛都没有,这是昭嫔万万没有想到的。 只是看胤禛来的方向,似乎是坤宁宫那边。 胤禛看着情绪稍许失落,他点点头道。 “起来吧,陪朕走走。” 于是昭嫔趁机挥退了静霜与静露,温柔小意的跟在胤禛身边。 静霜与静露看着皇上与自家小主远去的背影,有些不甘心想跟上去,却是不敢。 昭嫔跟在胤禛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胤禛道。 “你是费扬古家最小的女儿,朕此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昭嫔悄悄看了看身后,见静霜静露不敢跟上来,这才小声回道。 “嫔妾生的晚,听说长姐入潜邸为福晋的时候,也同嫔妾现在这般年纪。 只是嫔妾无福与长姐多相处,长姐入潜邸伺候的时候,嫔妾才不足两岁。” 胤禛边走边道。 “你竟听说了这许多?还有什么关于纯元皇后的事呢?” 昭嫔想了想回道。 “也没多少事了,嫔妾知道的,皆是府中传皇上与长姐如何恩爱, 嫔妾方才见皇上来的方向,便知传言不虚。斯人已去, 皇上这般长情的男子却是世间少有,嫔妾只当为长姐一叹。” 胤禛停下脚步,看着昭嫔,面上神色带着玩味。 “你可知,在这后宫之中,随意揣测朕的心思,是为大不敬? 你方才只是与朕相遇,便揣测朕对纯元皇后的情意,嗯?” 昭嫔作势要下跪,却被胤禛一把扶住,昭嫔抬眸看了看胤禛,只得再退后一步,说道。 “皇上愿意与嫔妾单独走走,便是不讨厌嫔妾这个人。 皇上又容许嫔妾说起纯元皇后,便是不觉嫔妾此举愈矩。 嫔妾敢大胆猜测,也实在是因为皇上所为太过明显。 您自坤宁宫方向而来,宫中人人皆知,坤宁宫是先皇后的宫宇, 嫔妾又自幼听闻皇上与先皇后伉俪情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胤禛忽然笑了起来,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你很聪明,很像你姐姐。朕说的是你的长姐。” 昭嫔跟上胤禛的脚步,小心翼翼道。 “嫔妾大胆,今日逢着皇上,恰好多嘴一句, 皇后娘娘是当今中宫,皇上似乎并不在意。” 胤禛道。 “你今日话确实比往常要多,便是你侍寝的时候, 也从未与朕说过这么多话。是皇后叫你来试探朕的心意吗?” 昭嫔咬了咬唇,摇摇头,也全然没有想到,走在她前面的胤禛是看不到的。 “嫔妾不敢,也不屑至此。嫔妾不怕在皇上面前多言, 自嫔妾进宫,便是将皇上视作自己的夫君。 既是夫君,嫔妾就不会做任何有损皇上威严的事。 皇上问嫔妾,是否为皇后娘娘叫嫔妾来试探皇上的心意, 嫔妾以为,夫君是现下嫔妾最应亲近之人,而皇后,只是皇后。 嫔妾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但自入宫,便是皇上的人。” 昭嫔这番话不可不谓直白,尤其她那句“便是皇上的人”,更是加重了语气,着重强调的样子。 胤禛不置可否,只向前走着。 苏培盛自前面急急跑来,身后还跟着几位侍卫。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可是叫奴才好找啊! 您怎么自己个儿就出去了,奴才真是吓坏了!” 胤禛道。 “整个紫禁城都是朕的,你怕什么,朕还能丢了不成。” 苏培盛道。 “永和宫太后请您一叙,已是叫竹息在皇上的养心殿等了许久了。” 胤禛回身牵了昭嫔的手,对苏培盛道。 “你去回了太后,朕还有事,改日再去看她。” 苏培盛有些诧异的看着胤禛牵着昭嫔的手,又见昭嫔一脸羞涩之状,忙“哎哎”点着头,一溜烟的去回复竹息了。 等苏培盛走了,胤禛才松开昭嫔的手。 “朕先回养心殿批折子了,你且回去罢。今夜朕会叫凤鸾春恩车去接你的。” 昭嫔面上飞上一抹绯红,恭恭敬敬送走胤禛,怔怔站在原地半晌,才慢慢走回自己的延禧宫去。 入夜,凤鸾春恩车接了昭嫔去侍寝,同住延禧宫的甄常在得知消息又是辗转难眠,一夜寥落。 甄常在入宫时不足十六岁,如今已是十九岁了,在宫中已是蹉跎了三年的岁月,却还是连皇上的边都没沾上。 甄常在胡思乱想着,忽然脑海中有张面孔清晰起来,甄常在想到他与自己说话的样子,缩在被窝中的脸颊有些发起烫来。 只是不管她胡思乱想了些什么,最后不过是默默叹口气睡去了。 十月底,天都还没亮,翊坤宫急急来人禀报,说华贵妃要生产了。 唬得苏培盛也顾不上养心殿侍寝的沈贵人还在,赶紧站在门外,对着胤禛道。 “皇上,皇上~” 胤禛半梦半醒间,有些不耐。 “还不到上朝的时辰呢。” 苏培盛小心道。 “启禀皇上,方才翊坤宫来人,说华贵妃娘娘要生了!” 胤禛立刻清醒了起来,只是沈贵人本就睡眠浅,每次侍寝更是警醒一些,当下听了苏培盛的话,已经坐了起来,伺候着胤禛穿衣。 胤禛急匆匆起身,要沈贵人睡足了再回去。 沈贵人哪里敢呢,伺候着胤禛出门,她立刻唤人进来为自己穿戴收拾齐整,后脚就去了翊坤宫。 翊坤宫众人有了前次年世兰生产的经验,已经早早备下产房,依旧是温显卿的母亲刘氏为年世兰接生。 一盆盆的热水不停的送进产房,胤禛已经打发苏培盛去告知朝臣,今日自己不上朝。 他坐在翊坤宫中,一边喝着茶等待,一边捻着自己手中的串珠,苏培盛知道,这是胤禛心中着急难耐。 胤禛想起年世兰生弘历那日经历的事,心中十分后怕,于是便下令翊坤宫不许任何人探望,又加了许多侍卫守着。 他要年世兰安心无忧的生产,要她平平安安的出来! 第522章 产下公主 巳时刚到,就听产房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胤禛愣了愣,自己甚至连年世兰的哼叫都没有听到,孩子就生下来了。 立冬开了产房的门,急跑着到了正殿,她一进门就跪了下去,气息不稳,但面带喜色。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产下一位小公主!母女平安!” 胤禛一直默默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道三声“好”! 他站起身来,急着就要去看年世兰,却被立冬拦了下来。 “皇上,贵妃娘娘说,产房血腥味儿重,皇上不宜进去。 您且稍安勿躁,待刘嬷嬷为娘娘与公主收拾好了, 自会请皇上相见的!” 胤禛想起,年世兰是最为爱美的,眼下刚生产完的她定是极为虚弱的,不会想见他的。 于是他按捺住自己的冲动,缓缓坐了下来。 “传令,翊坤宫上下伺候华贵妃有功,每人赏半年的月例!” 立冬喜上眉梢,赶紧谢了恩下去。 于是等年世兰从产房出来的时候,胤禛已经将流水似的赏赐堆满了翊坤宫。 刘氏抱着小公主喜滋滋的给胤禛请安。 “小公主给皇上请安,愿皇上万福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招招手,刘氏抱着小公主上前,襁褓中的婴儿不似一般初生的孩童皱皱巴巴,反而皮肤白皙,大大的眼睛闭着,能看出双眼皮的褶子。 胤禛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暖意,这是他的第二位女儿,但定会成为最受宠的一位公主! 他伸出手想碰一碰婴孩的小脸,又在襁褓边收了手。 “嬷嬷辛苦了。按说你是官眷,不应做这些事, 但世兰极为信任你,只好劳你再来了。” 刘氏忙道。 “皇上言重了,老身没有旁的本事,只这妇产一科还有点用途, 能为华贵妃娘娘接生,是老身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何况老身接生了这一位阿哥,一位公主,可是十分荣耀之事呢!” 胤禛笑着打发刘氏将公主抱下去休息,他转身握住躺在床榻上看着这一切的年世兰的双手。 “你为朕诞下了儿子,如今又诞下一个女儿,朕都不知该如何嘉赏你。” 年世兰才生产完,纵是平日里身体再好,此时也是有些力虚。 她尽力提着一口气,说道。 “臣妾不要皇上任何的嘉赏,皇上给臣妾的已经够多了。 只要皇上陪在臣妾身边,便是最大的嘉赏。” 胤禛紧紧握住年世兰的手,道。 “你刚生产完,先好好休息,其余任何事都不要你操心。 此次生产极为顺利,朕的心也放了下去。 朕说过,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朕今日算是做到了。” 年世兰笑道。 “皇上何曾给臣妾委屈受了呢?皇上给了臣妾那么多, 臣妾从不觉得委屈。臣妾只想一直陪着皇上。” 胤禛直待到晚膳时分,才回了养心殿。 宫中皆知华贵妃产下公主,但却不能亲自看望。 于是所有人都按着自己的位份送来了贺礼,尚被禁足的乌拉那拉氏听闻,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公主好啊,只要不是阿哥,本宫就不用费心思了。” 倒是欣贵人听说以后默默了良久,她想,如果她的胎没有被打下,再过两个月,她也会有一个可心的孩子在怀中的。 想到此,欣贵人越发恨乌拉那拉氏。 只是她是一位小小贵人,单凭她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扳倒皇后。 好在自己父亲得了华贵妃指点,又有年大将军提拔,不日也要进京为官了。 就算现在扳不倒皇后,难道还能一生如此吗? 年世兰知道胤禛已经为自己拒了所有人的看望,也乐得清闲,只日日看着公主,翊坤宫内外防的铁桶一般,安安稳稳出了月子。 小小的四阿哥趴在公主的床边,伸着小手抓住公主的小手,轻轻捏了捏,抬起头来看着年世兰。 “额娘,妹妹还这样小,儿臣要保护妹妹。” 年世兰爱抚的摸着已经三岁多的四阿哥,拉着他肉嘟嘟的小手温柔道。 “妹妹自有皇阿玛与额娘保护她,弘历只需保护好自己, 好好长大就是了。额娘这些日子忙于照顾妹妹, 不知弘历心中可曾怨额娘偏心?” 四阿哥似懂非懂的样子,说道。 “额娘不偏心,儿臣知道额娘爱儿臣。” 说罢便噔噔噔跑开,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擎着一张纸,年世兰接过一看,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见纸上画着一只潦草的小狗,四阿哥正一脸认真道。 “额娘爱儿臣,也爱妹妹。待妹妹长大了,儿臣就送给妹妹。” 年世兰笑着将四阿哥搂在怀中,看着那张潦草的小狗,忽然流下泪来。 上一世自己为求个孩子,可谓是想尽了办法,最后知晓真相的时候心痛到无以复加。 而这一世,意外得来的两个孩子,竟渐渐抚平了自己心中难言的伤痛。 只是每每想起胤禛上一世的所为,年世兰的恨意还是止不住。 年世兰就这般一边欣慰着一边恨着,难以找到一个平衡点的时候,胤禛来看望公主了。 四阿哥听说皇阿玛来了,一股脑挣脱年世兰的怀抱,跑了出去迎接自己的皇阿玛。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小小的孩童拖着奶音,刚请完安就伸着双手一副求抱的样子。 胤禛心中早软成了一片,弯腰俯身抱起四阿哥,一气呵成。 父子俩迈进殿里,年世兰正瞧着公主的睡颜看个没完。 胤禛笑道。 “世兰如今越发骄矜了,朕来了理都不理一下。” 年世兰懒懒的抬了眼皮,皱着眉小声道。 “皇上自己日前才说过,臣妾不必时时多礼,这会子倒又怪上臣妾了。 怪道人常说,伴君如伴虎,皇上既是怪罪了臣妾,臣妾以后谨记就是了。” 说罢就站了起来,作势要下跪,胤禛怀中还抱着四阿哥,上前一步腾出一只手赶紧拉着年世兰,看看熟睡的公主,胤禛无奈小声道。 “怎的越发小气了,朕与你玩笑两句,你就当真了。” 年世兰“噗嗤”笑出声,拽着胤禛衣角,小声道。 “皇上还说臣妾小气,皇上不也没瞧出来臣妾与皇上玩笑吗?” 说罢捂了嘴嗤嗤笑,胤禛才知上当了。 第523章 温仪公主 于是他抱着四阿哥走去一边坐下来,一边逗弄着怀中的四阿哥,一边与年世兰道。 “朕今日来看看公主,也是想为公主赐名。朕想了好几日, 才给咱们的女儿取了个好名字。只是你是公主的额娘, 还得你同意了才是。” 年世兰也坐在了另一边,说道。 “皇上这话却是奇怪,既是赐名,皇上但说就是了。 哪里还用得着臣妾同意呢?不知皇上为公主择了什么名号, 臣妾也听一听罢。” 胤禛笑道。 “你这嘴刁钻,朕说不过你。朕给咱们的女儿取名良玉, 封号就定为温宜公主,温柔贤淑,宜室宜家,你觉得如何?” 年世兰心中咯噔一下,终究还是等来了温宜公主。 上一世自己对温宜公主愧疚良多,这一世竟成了自己的女儿。 但是想到上一世温宜公主的母亲曹贵人...年世兰总觉心中有些不舒服。 于是她道。 “皇上赐名,自然是极好。只是臣妾以为, 女子若只是得来一句“宜室宜家”, 未免有些小家子气。臣妾拙见, 不如叫温仪罢?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丹朱凭身以仪之。公主不只是皇上与臣妾的女儿, 更是大清的闺阁榜样才是。 臣妾希望她日后能成为一个品德美好之人。 也就不枉皇上对她的一番疼爱与打算了。” 胤禛眼中忽然绽放出浓浓的兴趣,他放下怀中的四阿哥,身子朝着年世兰的方向倾去。 “世兰竟能引经据典,《诗经》与《尚书》都能信手拈来。 从前还只说你不喜读书,这可是诓朕了。” 年世兰无辜的看着胤禛,眨眨眼,道。 “皇上这可是误会臣妾了,臣妾从不曾诓皇上。 那可是欺君之罪,臣妾担待不起。 臣妾不过是月子中闲来无事,绞尽脑汁想为公主取个名字罢了。 只是忽然想起这两句形容女子的词句,应该算是与皇上心有灵犀罢?” 胤禛眼中笑意更浓,拊掌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心有灵犀!朕与世兰多年来心有灵犀。 世兰又为朕生儿育女,朕心中不知该如何爱重你才好!” 年世兰道。 “皇上言重了,臣妾要的,从来只有皇上这个人罢了。 皇上这一个月中已经叫人送了那么多赏赐过来, 臣妾的小库房都要堆不下了。如此一来,臣妾怕宫中怨妒更甚。 臣妾知道皇上宠着臣妾,可是皇上可知,在这后宫之中, 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臣妾可不想后宫成为怨气所钟之地。 所以,为了臣妾与孩儿们好,还请皇上少疼爱臣妾一些罢。” 胤禛无奈笑道。 “朕早就说过,你是条小狐狸。好,那朕就听你的,你可不许吃醋。” 胤禛说完,观察着年世兰的神色,但见她并无什么波动,甚至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年世兰道。 “臣妾冷眼瞧着,后宫中有几位妃嫔温柔娴静,倒是值得皇上多宠着些。” 胤禛心头隐隐有些失落,但他安慰自己,年世兰只是为自己着想,所以才大度容人。 他又道。 “朕记得,今日是你当年入王府的日子,朕便今日再宠你一日, 只是再过三日又是你二十四岁的生辰,朕还要与你商议一番。 如今皇后还被朕困在景仁宫,你的生辰宴,该由谁来主理呢?” 十二月初一,是年世兰二十四岁的生辰。 胤禛命人在毓庆宫设下宴席,一应宴席布置都是由端妃带着沈贵人办的。 胤禛很是满意,更巧的是,这日又是初雪之日,胤禛喜道。 “华贵妃生辰,连上天也要来同贺一番。” 众妃嫔都站起身来,齐齐道。 “臣妾等,恭贺华贵妃娘娘生辰金安~” 年世兰今日一袭湘妃色旗装,看着是蜀锦的料子,上面绣了大朵盛放的芍药花,头面首饰更是贵不可言,即便才出月子,身形却一点也不臃肿。 她坐在胤禛右手的位子,而胤禛左侧的位子是空着的。 外面雪花飘舞,殿内既有地龙烧的暖和,每位妃嫔的贴身宫女还为自家主子准备了暖融融的精致手炉,是而殿内一片春意盎然。 年世兰笑得端方。 “众位姐妹客气,只是本宫身子还未完全康复, 所以不宜饮酒,只好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座中妃嫔都端了酒杯在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歌舞俱上,胤禛侧着身子与年世兰有说有笑之际,苏培盛忽然凑过来对着胤禛耳语。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知道今日是华贵妃娘娘生辰,特意打发人来送了贺礼。” 胤禛皱皱眉,本不欲理会,但瞧了瞧年世兰侧脸对着座下妃嫔笑着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 “也好,皇后这些日子也闷坏了,不知她送了什么好东西给世兰,叫人拿来罢。” 苏培盛即刻出去,就有宫人自门外鱼贯而入,各个手捧一束鲜艳的红梅,共计八人,跪在殿中,齐齐磕头。 “奴婢们恭贺华贵妃娘娘生辰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歌舞停了下来,那些舞娘皆跪倒在地,与乌拉那拉氏打发来的宫人一同给年世兰祝寿。 只是年世兰甫一看到红梅,便知乌拉那拉氏的心思。 她扭头看向胤禛,果然见方才还一派笑意的胤禛面色沉了下来。 年世兰站起身来,走下座,站在那些宫人面前道。 “都起来罢,皇后娘娘的这份贺礼实在是特殊,也极美。 既然送来了,就找了花瓶插起来,为本宫的生辰宴添些喜气。” 接着年世兰话锋一转,看向上座的胤禛,换上了一派烂漫之情。 “皇上,您瞧这红梅早早就开了呢。臣妾记得您每年都要去倚梅园赏梅花, 不如一会子臣妾陪您去赏梅,才不辜负了这些盛放的花朵呢。” 胤禛眼睛不自觉的飘向菀贵人,又瞧瞧昭嫔。 菀贵人面容像极了芸熙,而昭嫔是芸熙的幼妹。 芸熙在世时,极为喜欢红梅,每当红梅盛开,她都会在红梅下为胤禛起舞。 但是胤禛忽然反应过来,今日是年世兰的生辰,乌拉那拉氏却偏偏叫人送来这些红梅,可是别有用心了。 第524章 眉庄有孕 乌拉那拉氏没想到,自己原本只是想要胤禛念着姐姐的情谊,能放自己出去。 等来的却是胤禛叫苏培盛来传话,说要皇后抄写佛经静心。 乌拉那拉氏呆愣在原地,她不可置信的问道。 “皇上当真如此说的?” 苏培盛恭恭敬敬,躬着腰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皇上还说,皇后娘娘身子还没好利索, 年下事情多,就不劳您费心了。华贵妃已经出了月子, 温仪公主有乳母看护,也不需要华贵妃太费心思。 一应年下的琐事,还是交由华贵妃娘娘处理,皇后娘娘安心养病。” 乌拉那拉氏浑身无力,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 “怎么会如此?皇上明明很喜欢姐姐的,红梅是姐姐喜欢的花。 难道皇上看到红梅竟不是想起姐姐吗?不,这不可能!” 苏培盛只道自己还有差事要办,已经告退。 剪秋端了茶来,劝着乌拉那拉氏喝点茶冷静一下,却被乌拉那拉氏一把将茶杯掷了出去。 “出去!都给本宫出去!你们一个个都要害本宫!年氏是,你们都是!” 剪秋与殿中伺候的宫人吓得都跪了下来,乌拉那拉氏忽然又双手抚着自己的脸,急切的问剪秋。 “剪秋,你瞧瞧,本宫的脸明明已经好了,可是皇上为什么还要说本宫病着?” 乌拉那拉氏的脸不止好了,甚至比从前更滑嫩。 只是胤禛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剪秋道。 “娘娘,聂大夫说,只要您的脸不再被刺激,就不会再发作。 聂大夫还说,您日常尽量不用手触碰面颊,肌肤才能一直保持如此。” 乌拉那拉氏闻言,双手颓然垂下,她自心底涌上一股深深的挫败感。 从前只以为胤禛宠着年世兰是因为她的好颜色,可是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年世兰的手段,润物细无声。 素日里并不见年世兰主动做什么,可是偏偏皇上的心就是在她那,偏偏噩运也一直缠着自己不放。 她默了半晌,无力极了,只觉头开始隐隐痛起来。 乌拉那拉氏双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剪秋赶紧自地上起身,上前服侍她去床榻上躺着,又出门急匆匆大声召唤江福海。 “快点请太医,皇后娘娘头风病发作了,快叫太医来瞧!” 年世兰听说景仁宫请太医的理由是皇后头风发作,只觉可笑起来。 竟是不知乌拉那拉氏又有什么花样,上一世她的头风病每次发作,自己可是要遭殃一次的。 但她并不拦着景仁宫请太医,毕竟皇上当初说了皇后养病。 太医院来的是邱太医,这也是江福海专门请的。 邱太医自景仁宫出来后,就下值急匆匆出宫去了,李可嘴里嚼着几粒葡萄干跟了上去。 三阿哥已在阿哥所许久,这日照例是要来给乌拉那拉氏请安的。 但他也进不去景仁宫的门,只在宫门外大声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就由着近身的嬷嬷带走了他。 三阿哥这些日子不见乌拉那拉氏,倒乐的见牙不见眼的。 成日家与侍读的小太监小路子在一处研究着周安海在坊间找来的稀奇玩意儿,小路子虽年纪与三阿哥相仿,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他牢牢记着师父周安海的话,绝不会让服侍三阿哥的嬷嬷发现那些个稀奇玩意儿,也牢牢记着,只要是三阿哥想要的,小路子一定要告诉周安海,给三阿哥弄了来。 只不过小路子毕竟才只有六岁,只在心中慨叹,师父对自己这位小主子真是有求必应,却不会想旁的什么。 李可回宫以后告诉年世兰,皇后指使邱太医去了费扬古的府邸,自己匿在梁上,听闻邱太医与费扬古密谋了许久,却听不太真切。 年世兰点点头,打发走了李可,又唤来小林子。 “你找机会告诉吴掌柜的,仙姿楼近日可趁着年下推陈出新, 那些个官眷贵妇,世家小姐都会好好采买一番的。 等来年,本宫可是要用银子的,再叫吴掌柜将如今的账目梳理一下, 将些不大要紧的产业都盘出去,只留挣钱的就可以了。” 小林子应下来,又道。 “产业方面,主子倒不用担心许多,吴掌柜一向忠心耿耿, 也早都备好了年下的货物,只等京中贵人们采买了。 另外,吴掌柜问,给景仁宫那位的,还是一如从前供给吗?” 年世兰点点头。 “还如从前一般,给她最好的。” 小林子道。 “欣贵人那边,她的父兄已经到京了,想来过完年也就能站稳脚跟了。” 年世兰垂眸笑了起来,继而抬起头来。 “那就等过完年,本宫送她一份大礼。这份礼,本宫等了许久了。 从入潜邸的第一日起,本宫就想哪日能送她这份大礼呢,如今终于快了。” 小林子虽不知年世兰在盘算什么,但他隐隐觉得,自己主子在这后宫之中,是要说了算的。 这日满宫里忽然传出一个消息,沈贵人有孕了。 胤禛得了消息兴冲冲就去了咸福宫,敬嫔带着康乐公主给胤禛请了安,就随着胤禛到了沈贵人所居的存菊堂。 沈贵人听说皇上驾到,早就候在了院中。 胤禛亲自扶起沈贵人,笑得一脸宠溺。 “朕一听说你有孕,就赶了来,这真是一桩大喜事。 只是眼下马上要过年了,朕倒担心你身子是否吃得消?” 沈贵人笑得娇羞,压下心中不停涌上来的反胃不适感,说道。 “嫔妾谢皇上关怀,嫔妾哪里就那么娇弱了。 嫔妾身子一向康健,却是无妨呢。” 胤禛道。 “你身子康健,那是素日保养得宜,可如今有了身孕, 你便要多为龙胎想想了。从今日起,你就好好养胎罢。” 说罢,胤禛才转身看到地上还跪着一位太医。 “这位太医面生的紧,是新来的吗?” 沈贵人忙道。 “皇上,这位太医进宫不过半年,又从未侍奉圣驾, 是而皇上不认识。可是嫔妾的身子,这半年来全赖这位太医调养, 他又是嫔妾的同乡,嫔妾对他很是放心。” 第525章 假孕争宠 跪在地上那太医赶忙给胤禛请安,只是不敢将头抬起,胤禛也没有在意,只淡淡瞟了一眼就罢了。 太医正是刘畚,因着是沈贵人同乡之故,对沈贵人素来有求必应,又巴巴儿的为沈贵人寻了药方来,说是求子的偏方。 沈贵人用了那偏方,果然三个月有余就诊出了喜脉。 刘畚给胤禛请了安,又说了一通沈贵人胎象安稳的话,就要告退。 胤禛点点头,却听外面传来一声。 “刘太医且留步。” 紧接着宫人们请安的声音响起,是年世兰来了。 风雪初过,年世兰裹着一件银狐斗篷,脚下是小羊皮的花盆底,怀中抱着一个精致的措金手炉。 采星采月打起厚厚的织金门帘来,才看见年世兰身后还跟着温显卿。 刘畚有些错愕的瞧了温显卿一眼,赶紧低下头去,给年世兰请安。 年世兰笑眯眯道。 “刘太医请起,本宫是听闻沈贵人大喜,赶来祝贺沈贵人的。 听说沈贵人的身子一向是你调理的,本宫定会叫皇上好好赏你的。” 颂芝与立冬已经为年世兰除了银狐斗篷,拿去外面掸雪去了。 刘畚听年世兰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干笑着。 “微臣为沈贵人效力是应该的。也是沈贵人福气好, 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才能一朝有喜,怀上龙胎。” 年世兰轻飘飘看了一眼刘畚,没再理他,只带着温显卿给胤禛请了安。 沈贵人不知为何,自第一次见年世兰,总觉心中对她有所畏惧。 眼下见了年世兰,也是没来由的有一丝紧张。 她给年世兰请了安,就站在胤禛身后。 胤禛笑道。 “刚下过雪,路滑难行,你便是要来看眉儿,也等雪化了再来就是了。 不过你来的正好,朕正要与你商议,眉儿伺候朕也有年头了, 朕想着如今她有孕,想晋一晋她的位份,朕拟了惠嫔封号,你以为如何?” 年世兰坐了下来,接了采月奉上的热茶,也笑道。 “宫中好不容易有个有孕的妃嫔,臣妾知道皇上欢喜, 臣妾也欢喜。宫人已经将宫道扫了出来,臣妾乘轿辇而来, 却是不冷呢。臣妾进来觉得沈贵人这屋子也是十分暖和, 倒一点也觉不出冬月寒冷,竟是像春日一般。 沈贵人温婉贤惠,当得起惠嫔这个位份, 不如皇上就择了吉日,晋了沈贵人的位份,也昭显皇恩浩荡。” 年世兰抿了一口茶,接着道。 “臣妾听说,这菀贵人难得亲近谁,办了一桌好席面, 请了宫中几位妃嫔一起热闹,想来是菀贵人怕臣妾在她们拘束, 便也没有知会臣妾。却不想沈贵人在席间有害口之症, 宫人来报的时候,臣妾还以为是沈贵人吃伤了东西呢。 结果又有宫人紧跟着来,说沈贵人有喜了,臣妾喜的赶紧来了。” 胤禛与沈贵人对视一眼,笑得得意。 “你的耳报神倒灵。朕前脚才到,你后脚就来了。 既是你来给眉儿贺喜,不知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年世兰佯装微怒,皱了眉道。 “臣妾才来,皇上倒替沈妹妹惦记上臣妾的东西了。 臣妾不过是借花献佛,拿着皇上赏的东西送来给沈妹妹罢了。” 胤禛笑的更欢快了,对沈贵人道。 “你瞧瞧,这就是朕的贵妃,惯会拿着朕的赏赐做人情的,真真是小气。” 沈贵人笑得腼腆。 “皇上说笑了,贵妃娘娘也是与您顽笑呢,贵妃娘娘素来大方, 哪里就小气了。嫔妾进宫三年,全赖贵妃娘娘赏识提拔呢。” 胤禛又转头对年世兰笑着催促起来。 “眉儿这是替你说好话儿呢,朕且瞧瞧你借了什么花来。” 立冬揭开门帘,外面鱼贯而入四个宫女。 她们手中都端着盘子,各色的珍宝绸缎看的胤禛眼角都眯起来了。 “好,不愧是朕的贵妃。” 沈贵人忙对年世兰谢了恩,年世兰笑道。 “且不急,今日温太医恰好来给臣妾与公主请平安脉, 臣妾想着,虽沈贵人的身孕已经刘太医确诊, 但温太医医术高明,与刘太医一同看顾,会更好一些。 只是臣妾擅自做主,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呢?” 沈贵人听闻温显卿也来为自己诊脉,心内自然是欢喜的。 胤禛也点头。 “世兰说的有道理,刘太医面生,方才眉儿也说他进宫才半年。 既是温太医也来了,就劳温太医为眉儿再把把脉,看可需忌口之类的。” 温显卿为沈贵人诊脉,渐渐皱起了眉头,他难以置信似的摇摇头,又要沈贵人伸出另一只手来。 胤禛见温显卿的神情,心头也起了疑窦。 “温太医,可是沈贵人的胎有何不妥?” 沈贵人也极为紧张,也顾不得许多,径直道。 “是啊温太医,可是我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温显卿收回诊脉的手,拱手对胤禛道。 “启禀皇上,微臣方才怕诊错了,便两只手腕都诊了, 却并未诊出喜脉来,倒是诊出沈贵人有用过延缓月事的药物。” 胤禛听的明白,这便是没有身孕,而是用药物看起来像是怀孕了。 他勃然大怒,竟敢欺骗到他的头上! 桌子被拍的山响,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胤禛道。 “大胆!沈氏竟敢假孕骗取皇恩!孰不可忍!” 沈贵人“噗通”跪倒在地,慌张的快要窒息了,她不明白,方才刘畚明明说自己有孕了,怎的经温太医一诊,自己竟是假孕争宠了呢?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沈贵人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皇上,嫔妾没有假孕争宠!求皇上明察!” 只是胤禛盛怒之下,连带将年世兰才送来的东西都掀翻在地。 “朕宠幸你,你竟敢骗朕!” 沈贵人还要急着为自己辩解,却被年世兰拦下。 “皇上息怒,沈贵人向来勤谨奉上,克己守礼, 臣妾倒不信她能假孕争宠,不如皇上再问问清楚吧。 沈贵人的身子是刘太医调养的,有孕也是刘太医诊出的。 叫人去太医院取了沈贵人的脉案来看看,或许可知端倪。” 沈贵人此时内心既疑惑华贵妃如何来的这样巧,还带了温太医,又急于为自己辩解一二,忙道。 “嫔妾多谢贵妃娘娘相信嫔妾!皇上,嫔妾当真是冤枉的!” 第526章 端妃指使 刘畚悄悄后退两步,小林子站在了他身后,刘畚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一个站立不稳,却被小林子稳稳扶住。 小林子笑嘻嘻道。 “刘太医,您小心。” 胤禛忽然看向退后好几步的刘畚,刘畚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微臣这就交代,这就交代! 是沈贵人指使微臣,说只要她有了喜脉之象,就能多得皇恩。 然后,然后再装作不小心摔了一跤,造成小产的假象, 如此一来,沈贵人便能多得皇上关切了!” 沈贵人气急,厉声道。 “你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指使你!” 年世兰道。 “沈贵人,注意别失了分寸。皇上在这里,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沈贵人赶紧看向胤禛,泣泪道。 “皇上,刘太医欺骗嫔妾在前,栽赃嫔妾在后,皇上一定要为嫔妾做主啊!” 胤禛此时已经冷静了些许,他看着沈贵人情真意切的辩白,再想到进门时刘畚贼眉鼠眼的躲闪,对温显卿道。 “待看了脉案再说。” 取脉案的小太监一路小跑,极快的取来了脉案,但温显卿并未在脉案上看出什么来。 刘畚道。 “皇上,微臣真是被沈贵人所指使,才敢犯下这杀头的死罪! 微臣已经认罪,只求皇上留微臣一条性命啊皇上!” 沈贵人此时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百口莫辩,她脑中快速回忆着,又命采月去自己的妆奁中取那张写了偏方的纸来。 采月去了一时,慌慌张张的回来,冲着沈贵人摇摇头,并未在妆奁中找到那张偏方。 自行宫跟着沈贵人回来的茯苓忽然抱着一个包袱冲了进来,她将包袱抖落在地上,胤禛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只看到是些衣物。 就听苏培盛大声呵斥道。 “大胆奴才!竟敢将秽物这般现于人前!” 胤禛此时才看清,原来是女子中衣,只是中衣上还沾染着血迹。 茯苓磕下头去。 “皇上饶命!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宫女, 万不敢与沈贵人一起犯下杀头的死罪! 小主晌午才来了月事,但宫中已经都知道小主有孕, 小主命奴婢将这沾了血的衣裤拿去烧掉, 奴婢还没来得及,就出了这档子事! 奴婢心内惶恐不安,又觉得帮着小主必是死路一条, 大胆将此物拿出来,求皇上给奴婢留条活路!” 沈贵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茯苓,之前因在行宫时茯苓做事勤谨,她回宫时特意要了来,没想到竟要来一道自己的催命符! 采月采星见茯苓这般栽赃,恨不得上前打她一顿,但终究是不敢在皇上面前放肆。 正在沈贵人无计可施之际,门外传来曹常在的声音。 “嫔妾愿为沈贵人证明清白!” 胤禛抬头望去,曹常在匆匆而入。 她看样子走的急,连斗篷都没有穿,胤禛想到此时外面的寒冷,不由道。 “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不穿暖和了再出来。” 曹常在自音袖手中接过一个木盒子来,那盒子看着平平无奇,不像是宫里的东西。 “嫔妾谢皇上关切。皇上请看,这是刘太医在宫外赌坊欠下的赌债, 他还在吃花酒时说漏嘴,说宫中有位贵人托他办事。 只要办好了,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嫔妾不敢欺瞒皇上,嫔妾入京时,家中虽落魄, 但给嫔妾了几个铺子傍身,嫔妾铺子中的掌柜无意中认识了刘太医, 还为他清了几回赌债,只是这刘太医太好赌, 便是有万贯家私,也不够他挥霍的。 嫔妾后来留心着,才发现每每刘太医当值后, 必去宫外赌坊逍遥快活,而他所用银钱, 有许多是打了宫中烙印的!沈贵人不过一位贵人, 哪怕是她给刘太医打赏,怎么可能远超自己的月例! 所以刘太医背后定另有其人指使!” 曹常在没说完的话是,那人手中必有许多银子,或者至少能调动许多银子。 听话听音,胤禛自然是听出来了的。 沈贵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胤禛道。 “皇上,嫔妾真的是清白的!求皇上明鉴!” 年世兰也开口道。 “是啊皇上,曹常在向来在宫中不怎么与人来往, 却能站出来为沈贵人作证,可见此事确要好好审一审。 臣妾不觉得沈贵人是假孕,她若要假孕争宠, 早在前年去年就该行动了的。这刘畚,今日敢栽赃陷害沈贵人, 日后还不知要造出多大的乱子来呢。” 胤禛并未看苏培盛呈上来的木盒里的赌债,他对刘畚道。 “你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若是不说实话,日后被朕查出来, 你要知道,攀咬朕的女人,是死罪。而你欺君之罪,是诛九族之罪!” 刘畚跪在地上发着抖,同时发抖的还有方才还在说沈贵人来了月事的茯苓。 温显卿适时道。 “皇上,微臣方才为沈贵人把脉,并未诊出有来月事之象。 据微臣诊断,那些推迟月事的药物,恐怕十日后才会失效。 到时候,沈贵人才会真的来月事。 微臣猜测,陷害沈贵人之人,应是想要十日后才事发, 这样才能将假孕争宠之罪死死扣在沈贵人身上。” 刘畚见到了这一步,终于受不住煎熬,抖着唇道。 “皇上恕罪!微臣确是受人指使,却并不是受沈贵人指使!” 胤禛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耐着性子道。 “你只说你背后之人是谁就可以了,其他的,朕自有定夺。” 但刘畚说出来的人,是谁也没想到之人,连年世兰也大吃一惊,竟是端妃! 年世兰错愕的看向胤禛,胤禛看样子也是大受震动。 他也想不到,会是端妃! 沈贵人更是一幅天塌了的样子,身子摇摇欲坠,跪在她身后的采月采星扶着她,才没让沈贵人瘫软下去。 曹常在惊讶的忍不住道。 “怎么会呢!端妃平日看着最是端方贤德的!” 年世兰原本知道刘畚进宫的时候,只以为是乌拉那拉氏找人来预备着陷害沈贵人。 毕竟沈贵人跟在自己身边理事,又得胤禛宠爱一些,乌拉那拉氏眼红也是必然的。 但是年世兰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会是端妃! 第527章 以身入局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胤禛不知何时停下了转动扳指的手,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来。 “端妃?呵,你且说说,端妃为何要陷害沈贵人? 她一介妃子,沈贵人位份低于她,你怕是又在攀咬无辜之人。” 刘畚磕头如捣蒜,只听地上“咣咣”的脑门触地声音。 “皇上,微臣不敢胡乱攀咬了!确实是端妃娘娘! 至于端妃娘娘为何这么做,微臣不知啊! 但从始至终,都是端妃娘娘找人给微臣传话的!” 年世兰捕捉到刘畚话中的关键。 “你是说,是与你传话之人说是端妃指使的?你自己是并未见过端妃的?” 刘畚继续磕头。 “回贵妃娘娘,大体是如此的!” 胤禛闭了闭眼,他也不相信竟是端妃。 端妃在他眼中一向是十分懂事的,但眼下年世兰与敬嫔都在,沈贵人更是面容悲戚,屋内还有刘畚的指认。 胤禛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对早都抖成筛糠的茯苓道。 “那你又是为何指认沈贵人?也是端妃所为吗?” 茯苓战战兢兢,几乎快要将自己埋进地里了。 “回、回皇上的话,奴婢,奴婢,” 茯苓磕巴了半晌,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曹常在又道。 “茯苓,我且问你,你家中父兄置地建宅,可都是你拿的钱。 你不过是沈贵人跟前的二等宫女罢了,月例左不过二两银子, 如何有那许多钱给家里?你最好今日实话说了罢, 否则欺君之罪,莫说你家产不保,恐怕父兄性命也不保!” 曹常在又对胤禛道。 “皇上,嫔妾身边的音袖也曾将自己的月例银子攒下来托人送出宫去, 嫔妾也知道这是不应该的,但七情六欲,人之常情,亲情难舍, 音袖曾不止一次与这茯苓相遇,嫔妾就留了个心眼打听了一下, 才知这茯苓自从行宫跟着沈贵人进了紫禁城,家中境况就翻天覆地了。 从前家里穷的卖儿当女,如今也是良田百十倾了。” 胤禛闻言,看向曹常在身边跟着的音袖,音袖已经自觉跪了下去。 “皇上恕罪,因今日之事涉及沈贵人清白,小主时常与奴婢说, 做人得凭良心,奴婢宁可受罚,也不想看沈贵人被冤啊!” 音袖说话已经带上了哭音,但小脸上是一派真挚。 年世兰静静看着,只在心中暗叹,曹常在果然还是如上一世一般聪明。 自己只是点拨了她几句,她就办好了所有的事,还给自己留下了后路,又让胤禛觉得她是一位好主子。 果然,胤禛道。 “曹常在日常教化奴婢有方,朕十分欣慰。你叫音袖是吗?先起来罢,朕不会罚你。” 沈贵人泪眼朦胧,看着曹常在主仆二人感激不尽,而端妃已被苏培盛请了来,正站在门外等着。 胤禛挥退了所有人,独独召了端妃进来。 端妃一袭浅碧色衣裳,在这冬日里未免显得清冷了一些。 她跪下去,给胤禛请安,胤禛瞧着她那张从前某些角度像极了芸熙的脸,觉得陌生了起来。 他发觉自己如今想起芸熙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从前他念着菀贵人像芸熙,端妃也有些像芸熙,他总是愿意原谅和无视她们的小过错。 可是今日他不想再原谅和无视了。 端妃低着头,行了跪拜大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愿皇上万安~” 胤禛冷冷瞧着跪着的端妃,道。 “你可知朕为何叫人召你来,又让其他人都回避?” 端妃直起身子来,眼睛一瞬不错的看向胤禛,那眼中饱含的深情,让胤禛疑惑是不是自己错怪了她,可是下一瞬,端妃却道。 “臣妾自然知道,臣妾也早都知道有今日,只是臣妾没有想到这么快。” 胤禛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手,他克制着怒意,说道。 “既是你供认不讳,那也要给朕一个理由。朕宠着你, 由着你,皇后与华贵妃都提携你协理六宫, 你在宫中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向比你位份低的沈贵人下手?” 端妃微微叹口气,继而抬起头道。 “皇上说的是,臣妾应该满足的。但臣妾无法满足, 臣妾若是不这么做,恐怕臣妾的下场比沈贵人要惨。 沈贵人自入宫就被华贵妃看重,看账理事, 臣妾原本是不在意的。可是随着华贵妃地位水涨船高, 跟随华贵妃的沈贵人也便被下人们抬了起来。 这一年多来,皇后多番病着,华贵妃要生养公主, 臣妾与沈贵人之间还算和谐相处,只是皇上, 臣妾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胤禛道。 “无论你有何苦衷,都不是陷害沈贵人假孕争宠的理由。 若不是今日华贵妃恰巧来了,又带了温太医为沈贵人复诊, 朕怕是要误会沈贵人到底了,不过你在朕身边也多年, 朕还是想听一听你的苦衷的。” 端妃犹豫了许久,想到如今情势,咬咬牙道。 “臣妾自上次小产后就无法再生养,而宫中得宠又能生养的妃嫔又多, 臣妾嫉妒沈贵人时时得皇上疼爱,此为其一。 臣妾受人所迫,不得不出此下策,指望能借由此事, 引得皇上注意,皇上不觉得,后宫的孩子难将养吗? 除了华贵妃有孕时翊坤宫围得铁桶一般,又有哪位女子平安生产了呢?” 端妃希冀的眼光看向胤禛,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 胤禛脑中闪过什么,但他不太确定。 是啊,端妃说的没错,宫中的孩子都没有的莫名其妙。 而之前年世兰也曾这般提示过自己。 胤禛又想到苏培盛查到的东西,沉吟了半晌。 端妃见胤禛不说话,以为胤禛是不信自己,随即带着泪苦笑起来。 “皇上一定以为是臣妾在胡说,但有哪位女子愿意在自己心爱的男子面前承认自己悍妒呢? 臣妾今日敢大着胆子说这番话,是因为臣妾知道,皇上是旷古明君!皇上一定会懂臣妾苦衷的!” 胤禛终于开口说道。 “你以身入局,为的是想要朕查皇后是吗? 后宫中能让你无可奈何之人,只有皇后。 可是,你怎么就敢肯定,陷害沈贵人, 就能引出后面这些事呢?若是朕信了沈贵人假孕, 沈贵人自此失了恩宠,你心中可有一丝愧疚?” 第528章 始作俑者 端妃咬了咬唇,低下头去。 “臣妾不敢欺瞒皇上,愧疚自然是有的。但臣妾是女子, 任何一个真心爱着自己丈夫的女子,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别的女子得宠。 臣妾即便愧疚,但臣妾亦无悔。臣妾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 也可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处,对沈贵人多加照顾一些,以赎臣妾之罪。” 胤禛心底深处忽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他看着端妃的脸,想起芸熙在的时候,总是十分大度,又十分体下。 从不会因为自己宠爱谁而与自己置气,那么,芸熙当初是真心喜爱他吗? 胤禛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怀恋有些飘忽,他定定看着端妃。 端妃也从胤禛的眼中,看出他是在透过自己看别人。 端妃跪了那么久,再起身的时候摇摇晃晃,破天荒的,胤禛竟就这样放过了她。 只是第二日胤禛就下旨,晋沈贵人为惠嫔,曹常在为贵人。 至于刘畚和茯苓,已在夜里被悄悄处理掉了。 甄常在不明白,为什么惠嫔传出有孕的消息,后来又说是误诊,竟还能得皇上封赏,她在自己屋中枯坐许久。 直到流朱小心翼翼捧了茶点来。 “小主,用些点心吧,奴婢瞧着您早膳没怎么吃,想来这会子该饿了。” 甄常在瞧了瞧那四样精致的茶点,轻轻道。 “流朱,我想吃眉姐姐做的藕粉桂花糖糕了。” 流朱愣住了。 “小主...” 她想说的是,惠嫔已经许久不来延禧宫找自家小主了,自从那次走了之后。 但是流朱不敢说,反而浣碧从旁边过来,笑着说道。 “小主与惠嫔娘娘一向交好,前些日子也不过是闹了场误会。 若是小主肯放下身段去见她,惠嫔娘娘必会欢欢喜喜, 做小主爱吃的藕粉桂花糖糕呢。” 但甄常在去的不巧,留守存菊堂的采星笑着道。 “奴婢给甄常在请安,我们小主出去了,若是您有要紧事,奴婢去找找小主。” 甄常在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忽然像个笑话。 她淡淡笑道。 “我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听说惠嫔娘娘今日得闲,想到久未见她,来坐一坐,讨一口茶吃罢了。” 采星依旧笑眯眯,恭恭敬敬。 “那小主不如进屋等候,奴婢先给您奉上香茶。” 甄常在摇摇头,带着浣碧与流朱离开了存菊堂。 采星一直带着笑,直到看到甄常在主仆的身影走远了,才暗暗“呸”道。 “呸,还不是看我们小主晋了位份,才上赶着来巴结。 前些时候可是给了我们小主好大的脸色呢!” 此时正坐在翊坤宫的惠嫔谨小慎微,斟酌再三才开口道。 “嫔妾今日来,一是谢贵妃娘娘信任嫔妾。 二来,嫔妾好奇,娘娘如何知晓刘畚要害嫔妾?” 年世兰右手支在脑袋上,胳膊肘撑在桌面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她打了个哈欠,才缓缓道。 “本宫做事,自有本宫的道理。本宫看你平日里乖顺, 不忍心你被奸人所害。但今日既然你提到此事, 本宫不妨啰嗦两句。这有无子息,虽不可少人为, 然而天命更要紧。你此番被人陷害, 无非是对方知道了你急于生养龙胎,才能趁虚而入, 依着你的性子,定出了针对你的计谋。 本宫虽不知皇上为何不处置始作俑者,但本宫还是要劝你, 切勿因此事对皇上有任何不满,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你始终记得,在这宫中,想要过得好,就必须有皇上的恩宠。” 惠嫔点点头,附和道。 “贵妃娘娘放心,嫔妾省得这些道理。退一步讲, 嫔妾已经很满足于现状了。皇上也并非一味不信嫔妾, 他是帝王,便是当时就叫人将嫔妾拖出去,也是使得的。 但皇上肯耐着性子审下去,没有偏听偏信, 在嫔妾心目中,这已是难得的好皇上了。 不瞒贵妃娘娘,从前嫔妾心气高,总觉得皇上是嫔妾的夫君, 但经此一事,嫔妾始知,皇上就是皇上,嫔妾不过同臣子一般罢了。” 年世兰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的样子。 “难得你竟能悟的这样快这样透,既是如此,你以后也可少伤些心了。” 惠嫔又与年世兰絮絮说了一会子话才告辞,年世兰看着她坐过的地方又出了一会子神。 自己原本只想偿还上一世欠惠嫔的债,不想斜剌里闯出来个端妃为这件事背了锅。 也不知道胤禛能不能查到乌拉那拉氏那里,如果查不到,自己可要好好提示一番了。 只是乌拉那拉氏除了除夕夜宴被胤禛允许露了个面,整个正月并未再出现在宫中宴饮中,而端妃也推说自己身子不好,无法助华贵妃协理六宫。 于是一直跟在年世兰身边的,就只有惠嫔了。 这日是二月初二,胤禛登基的第七年,三阿哥弘时已经六岁,康乐公主已经五岁半,四阿哥弘历四岁,而最小的温仪公主只有三个月大。 胤禛在毓庆宫设宴,要与众妃嫔同乐。 皇子公主们也都出席。 康乐公主跟在敬嫔身边,看起来乖巧懂事。 弘历跟在年世兰身边,不知在与年世兰嘟囔着什么,年世兰笑得一脸宠溺。 温仪公主只被乳母抱着给胤禛请了安,就由小林子护送着回了翊坤宫。 三阿哥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看起来小小的人儿有些孤单。 他一脸羡慕的看着四阿哥与自己的额娘亲昵,偷偷与身边伺候自己的小跟班小路子道。 “皇额娘的身子还没好,但是我想皇额娘了。” 小路子眨眨眼,声音小小的回道。 “三阿哥安心,皇后娘娘每日都打发人来问候您的。” 三阿哥嘟着嘴,有些赌气的模样。 “不知皇额娘生了什么病,许久都没好,皇阿玛也不许我去见她。 你看弘历的额娘多好,我也想与自己的额娘在一起呢。” 小路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制的小巧九连环,递到三阿哥手中。 “阿哥若是无趣,就玩一会子这个罢。” 第529章 隐忍怒气 三阿哥本是这些日子玩腻了九连环的,但眼下小路子身上也摸不出旁的东西来了,何况今日场合也不适宜玩别的。 总不能当着皇上的面趴在地上斗蛐蛐儿罢。 三阿哥心不在焉的解着九连环,眼睛不住的瞟向四阿哥与年世兰那边。 四阿哥察觉了三阿哥的眼神,他对着年世兰招招手,于是在外人眼中尊贵无比的华贵妃娘娘便轻轻俯了身子,凑过去听四阿哥说话。 四阿哥凑在年世兰耳边,悄悄道。 “额娘,三哥看起来好可怜,皇额娘都不陪他的吗?” 年世兰听了四阿哥的话,看向对面的三阿哥,恰好对上三阿哥羡慕的眼神。 她转回头来,摸摸四阿哥的小脸蛋,低声道。 “皇后娘娘身体抱恙,无法陪伴三阿哥。” 小小的四阿哥似懂非懂,叹口气道。 “儿臣觉得三哥有些可怜,儿臣一会子去陪陪三哥吧?” 年世兰轻抚四阿哥小脑袋的手滞了一下。 她何尝不知道三阿哥可怜呢?虽说稚子无辜,可是年世兰宁可少一事也不愿多一事。 乌拉那拉氏不在场,三阿哥一个孩子坐一会子觉得无趣也就回阿哥所去了。 要是弘历与他一起玩耍,年世兰又怕小孩子之间没有分寸,闹出什么来。 正在年世兰犹豫之际,四阿哥已经绕过桌子,跑去了三阿哥的桌旁。 年世兰张了张嘴,又没有发出声音来。 罢了,不过是两个小孩子罢了,能闹出什么来呢? 大人之间的纷争,没必要连累小小的孩童。 年世兰这么安慰着自己,眼瞧着三阿哥小脸上绽开的笑意,想到上一世那个纯善的三阿哥,她渐渐放下心来。 而康乐公主跟在敬嫔身边,瞧着三阿哥与四阿哥在一处说笑,也抬起头看着敬嫔,眼神中对玩伴的渴望显而易见。 敬嫔犹豫了一下,便也放康乐公主去找三阿哥与四阿哥玩耍了。 胤禛在座上,看着自己的儿女们在一处相处和睦,心中十分快慰。 都说皇家的孩子天生是死敌,那不过是受了大人的影响而已,眼下自己的儿女在一起笑得欢快,谁又能想到那些不中听的话呢。 胤禛叫人给三阿哥的桌子上再添些孩子们喜欢的果子,三个孩子齐齐谢了恩,就又围在一起解那九连环。 殿中歌舞升平,妃嫔之间也有互相说着话儿的,也有独自饮酒的,倒是一片热闹祥和。 福常在端了酒杯,与甄常在欲碰杯同饮,甄常在却心不在焉,只草草碰了一下就将酒杯放在桌上,并不曾饮下。 福常在有一瞬发愣,一旁的安常在忙探了头悄声对甄常在道。 “姐姐,福常在这是敬酒呢,姐姐不妨喝一盅罢?” 甄常在有些不耐,但还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抬手的瞬间,袖口中飘出一股扑鼻的香味,安常在只嗅了嗅,便立刻摒住呼吸身子稍稍往后仰了仰。 她状似不经意的用帕子捂了鼻子,笑道。 “不知甄姐姐用了什么好香料,身上竟这样好闻。” 甄常在放下酒杯,闷闷道。 “我哪有什么好香料呢,不过是皇后娘娘赏的香料罢了。 我素日无聊,就常点来熏一熏衣裳,倒比内务府的好。” 安常在心中有数,又说了几句别的话,将香料的话题引去了别处。 但被甄常在忽视了的福常在可不太舒服,她又闷闷的自己喝了两杯酒,就说自己要更衣,被宫女扶着出去了。 胤禛正在与年世兰说着什么,也没有注意底下的动静。 冷不防一道小孩子的声音透过歌舞声传了来。 座中之人都朝着皇子公主们聚集处看去,小林子手脚快,已经三两下到了跟前儿。 原来是三阿哥手脚笨拙,解不开九连环,四阿哥着急从他手中去拿了来,三下五除二解开了。 不成想三阿哥觉得自己面子被拂,有些恼怒,声音就大了起来。 四阿哥手中拿着解开的九连环,呆呆看着被气的满脸通红的三阿哥,康乐公主悄悄拽了拽四阿哥的衣角,对三阿哥道。 “三哥为一九连环发恼,又在众人都在的场合不顾一切高声喧哗, 未免失了气度。四弟比咱们都小,咱们做哥哥姐姐的,自然该让着他。” 三阿哥正在气头上,对这个平日里软糯的妹妹说起话来竟也不客气。 “哪里有做妹妹的竟来指责为兄的?你且回你额娘那里去!” 敬嫔身边的宫女如意早就候在一旁,此时赶紧小心翼翼哄着康乐公主离开,回到敬嫔身边。 四阿哥此时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小心翼翼将手中的九连环递给三阿哥。 “三哥别生气了,这个还你。” 三阿哥原先在乌拉那拉氏亲自教导下,被严格看管,细心教养,性情是十分稳定的。 但这些日子乌拉那拉氏接连被禁足,没有乌拉那拉氏日日督导功课的三阿哥,脾性就像脱了缰的野马。 更有一个小路子日日拿了一些新鲜玩意儿来与他作乱,加之小路子年纪与三阿哥相仿,并不知三阿哥不喜读书的利害关系,只一味想着如何讨三阿哥的欢喜。 所以三阿哥在众人都未发觉的时候,脾性悄悄发生了变化。 他方才那一嗓子似乎不够,正满脸通红的怒视着四阿哥,将四阿哥递来的已经解开的九连环一把抢来扔在了地上,又使劲用脚踩碾了一通。 高座上的胤禛早变了面色,他平日里对这个儿子也是时常问他的功课的,却不怎么关注他的日常生活,现下这么一看,胤禛的怒气已经在隐忍了。 小林子怕三阿哥动手,慌忙将四阿哥拦腰抱住往后退去。 四阿哥挣扎了一下,有些无奈的对小林子道。 “你将我放开罢,我与三哥还有话说。” 胤禛已经要张口阻止了,忽然年世兰在旁道。 “皇上,三阿哥虽比四阿哥大一点,但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孩子之间发生矛盾,自有孩子间的解法,不如咱们做大人的就不要参与了。 且看他们兄弟二人该如何处置,您也该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回。” 第530章 巧遇允礼 小林子收到年世兰的眼神暗示,松开了抱着四阿哥的手臂。 四阿哥走到三阿哥面前,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先行了礼,才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道。 “三哥息怒,方才是弟弟鲁莽。” 席间歌舞早停了,众人都不说话静静看着这一对兄弟。 三阿哥此时才察觉周围安静的异常,但他还是气不过四阿哥竟三两下就将自己折腾半晌的九连环解开,觉得四阿哥像是在炫耀什么。 再想到四阿哥的额娘更为疼爱他一些,三阿哥只觉自己心中有一股火在烧。 他无视了四阿哥赔礼道歉的行为,反而伸出手推在了四阿哥胸口,张口就道。 “我是长兄,你忤逆长兄,与你额娘忤逆我皇额娘一般! 你不过是嘲笑皇额娘不在我身边,才这样嚣张!”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都大气不敢出,奴才奴婢更是跪了一地。 胤禛终于再也忍不住,他方才就已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放肆!朕竟不知,弘时何时变得如此跋扈计较! 你技不如人,不说擅自反思,竟还有当众妒忌言行! 朕瞧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朕要好好问一问你的师父, 他那样的大儒,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学生!” 三阿哥这才想到,皇阿玛可是在不错眼的看着的。 他“噗通”跪地,磕头道。 “皇阿玛,儿臣要为皇额娘求情!儿臣听说皇额娘的病早好了, 只是皇阿玛不许她出景仁宫,儿臣已经许久未见皇额娘了! 儿臣求皇阿玛开恩,允准儿臣见一见皇额娘!” 年世兰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小身影,虽说还是个孩子,但他不幸的是乌拉那拉氏的儿子。 即便不是乌拉那拉氏亲生的,但只要生了动弘历的心思,年世兰也不会放过。 何况他脱口而出的哪些话,哪一句不是平日里听身边人说的呢? 若能借此机会让胤禛换掉三阿哥身边的人,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胤禛也瞧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才六岁多,胤禛竟已是从他身上看出了“不中用”三个字。 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又是幼时自己疼爱过的孩子。 胤禛不愿让三阿哥在此处被人看了笑话,便吩咐苏培盛将他带走了事。 三阿哥却兀自挣扎起来,只求着要皇阿玛开恩,让他见一见皇额娘。 殿中徒留下三阿哥的呼叫声,胤禛额角的青筋在一跳一跳。 反观四阿哥,他倒是有些难过的样子,盯着三阿哥被带走的方向。 胤禛缓和了语气,对四阿哥道。 “弘历,方才弘时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四阿哥转过身来,乖巧回应。 “皇阿玛,儿臣怜三哥见不到自己的亲额娘, 而儿臣一直侍奉在亲额娘身侧,儿臣已十分知足。 自不会与三哥斤斤计较,皇阿玛请放心。” 四阿哥不知,他无意中的话落在胤禛耳中,叫胤禛心中起了波澜。 四阿哥还小,年世兰不会告诉他许多事,他自然也不知三阿哥真正的身世。 就连进宫晚的妃嫔,也不清楚三阿哥的身世。 三阿哥的亲生母亲段氏,早都化作一缕魂魄,消散在潜邸之中了。 胤禛压下心头的回忆,对四阿哥道。 “如此甚好,你与康乐公主都很懂事,朕很喜欢。” 说着就叫人取了两只独山玉的平安扣来,赏了四阿哥与康乐公主。 又叫人取了两柄寿山玉的如意,给二人安枕所用。 福常在先前借口更衣出去了,后来看殿内正闹着,自己也不敢贸然进来。 这会子听着歌舞重新起来了,她才从外面偷偷溜进席间。 倒是甄常在觉得殿中闷得慌,带着流朱出门更衣。 甄常在带着流朱离了毓庆宫,随意的向前走去。 流朱道。 “殿中正热闹呢,小主怎么不多坐一会子,奴婢瞧着皇上今日瞧了咱们这边好几眼呢。” 甄常在无精打采的道。 “皇上哪是瞧咱们这边啊,皇上是在看昭嫔,无意中瞟到了我这里而已。 进宫三年了,你还不知道吗,宫中的宴会不过都是如出一辙, 也没个什么新鲜的,还不如出来走走,总比殿中闷闷的强。” 甄常在话音刚落,一道好听的男声传来。 “皇家内院,天家富贵,是外面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怎的本王听着常在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呢?” 甄常在听到这吊儿郎当的声音,便知来人是果郡王。 果不其然,果郡王又是一身青色衣衫,只是他今日腰中没见那管长笛,反而执了一壶酒在手中。 果郡王的脸色已有些泛红,看样子是喝了不少酒的。 甄常在并不想与这位王爷多说什么,只做没有听到他说话,兀自向前走去。 但果郡王可没有那么容易放过她。 果郡王允礼向前几步,执了酒壶的长臂一伸,就挡住了甄常在的去路。 “甄常在怎么每次见了小王,都是这么一副欲逃离的姿态呢? 小王自认倒不算丑,只盼着别吓到甄常在就好。” 甄常在停下脚步,稍稍后退两步,低着头给允礼行了礼。 “王爷说笑了,我只是皇上后宫中一位不起眼的常在, 承蒙王爷不弃,还能看得上眼与我说上几句。 但皇家禁地,王爷是男子,我是女子,男女大防不可背弃。 如王爷没有旁的事,不如借过。” 甄常在话虽客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允礼愣了愣,又喝了口酒,倒也不做纠缠,侧身让开了路。 甄常在带着流朱快速通过,胤禛在她身后看了看,摇摇头自语道。 “有意思。进宫三年未得宠,心气却是有的。 只可惜,你是兰姐姐所不喜的女子,我也不过是无聊罢了。” 允礼又仰头要喝酒,才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于是他拍拍阿晋的肩膀,将酒壶随手别在自己腰带上,笑道。 “走,随我去看额娘,再去找皇兄讨好酒喝!” 允礼不知道,他随口说的话,却是在甄常在心里渐渐有了波澜。 进宫这么久,从未得宠的甄常在,嘴上嫌弃着这位不正经的果郡王,心中却并不抗拒。 第531章 受人所迫 景阳宫中,舒太嫔一脸笑意看着自己的儿子在面前大快朵颐。 “慢点儿,都已是成年人了,还这般性急。” 允礼抬起头来,满足的喟叹一声。 “自儿子立府,额娘已是许久没有亲自给儿子做吃的了。儿子在外面时常想着额娘做的菱粉糕,软糯香甜又不腻,儿子实在想得慌。儿子府中的厨子无论如何做,都做不出额娘的一半味道来。” 舒太嫔笑眯眯道。 “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今日一早就备下了。等会子你回去的时候,叫阿晋给你带回去些。” 允礼咽下口中的吃食,望着眼前母亲的笑容,泪眼朦胧起来。 “儿子还以为,再也看不到额娘对儿子笑了。” 舒太嫔伸出手,想摸一摸允礼的头顶,却又停在了一尺之外,她想到如今允礼已是立了府的大人了。 她收回手去,面上依旧笑着,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 “傻孩子,你是额娘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额娘不对你笑,还能对谁笑呢?这孩子,怎么越长大倒越傻了呢。” 宫女积云端上一盘新的果子,轻轻放在允礼面前。 “太嫔,这是您吩咐小厨房做的,只是不知道合不合王爷的胃口。” 允礼紧忙擦擦眼泪,笑了起来。 “只要是额娘这里的吃食,什么都合我的胃口。姑姑陪了额娘这么多年,劳累了。” 积云恭谨退后一步,垂着头十分谦卑。 “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允礼又与舒太嫔说了一会子话,其间不免提起年世兰对他的好,也说到胤禛对他比亲兄弟还好。 阿晋在门外提醒允礼该回府了,允礼才看了看天色,赶在申时末出宫去了。 只是他没有看到,他一走,舒太嫔的面色就如开败了的花,垮了下来。 积云将桌上的东西拢了拢,叹口气。 “娘娘要早做决断才是了。” 舒太嫔微微点头。 “我想了这些日子,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想拿捏我,无非是她自认当今皇帝是她的亲儿子。 我观察了这些时日,皇帝对允礼还是很和善的。 我是汉人出身,无论先帝在不在世, 允礼都是一辈子做王爷的命, 所以我也没必要肖想一些原不该的东西。” 积云道。 “娘娘通透,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舒太嫔招手叫过积云来,俯在她耳边安顿了些事,积云只点头应是。 瞧着积云匆匆出去,舒太嫔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 自己能帮到儿子的,只有让他今后做个闲散王爷便罢,至于旁的,她本不奢求。 舒太嫔自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来,那丝锦的帕子已经磨毛了边,帕子上绣着的合欢花却颜色一如往昔鲜妍好看。 她轻轻抚着那帕子上的合欢花,闭着眼睛,回想着她与先帝之间的情爱。 年世兰自宴会结束回了翊坤宫,就见积云正等在殿内。 她这一世看着允礼长大的,自然也对他身边的人都熟悉。 “奴婢给华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积云看样子已在殿中等了许久,翊坤宫的宫人给她搬了小圆凳坐着。 一见了年世兰,积云立刻起身请安。 年世兰笑得和善。 “姑姑快请起,今儿刮得什么风,竟叫你亲自跑一趟?立冬,赐座。” 积云虽平日少见这位宠冠六宫的华贵妃娘娘,但也听过不少关于她的传闻。 然而每次见了华贵妃,积云也只觉得宫中对于这位华贵妃娘娘铁腕治下的传闻,不过是讹传。 立冬将小圆凳搬起来,放在积云身后。 “姑姑请坐。” 积云感激点头,对着年世兰谢了恩,小心翼翼坐下去,斟酌再三,眼睛又扫向周围。 在年世兰身边当差久了的,哪个不是人精呢? 颂芝看这情形,知道积云是有话对年世兰说,只说自己去小厨房看看炖着的汤,就将宫人全都带走了。 积云见周围再没人,遂放下心来。 “华贵妃娘娘聪慧,奴婢今日来确是有事。太嫔说,原该她亲自来的, 但到底太过显眼。只有奴婢悄悄走动最为合适,还望娘娘海涵。” 年世兰知道,舒太嫔肯与自己来往,多半还是为着允礼,莫不是允礼看上了谁家姑娘,又不好直接求胤禛指婚? 可是依着允礼的性子,应该是自己来找她才是啊。 年世兰也不喜拐弯抹角,直言道。 “此时只有你我二人,姑姑有话直说就是。若是十七闯了什么祸,我尽力相帮就是。” 积云听年世兰这话,就知年世兰就将允礼放在心里了的,她十分感激。 “娘娘多虑,此番奴婢受太嫔所托前来,并非王爷闯了祸。 而是太嫔被人所迫,以娘娘与允礼来往密切为由,要太嫔为她做事。 太嫔思前想后许久,不愿拿王爷终身冒险,也不愿对方伤害到娘娘, 这才冒险求助娘娘。娘娘定知道,前些日子太嫔想出宫修行一事。” 年世兰点点头,这是她知道的,她原以为胤禛会如上一世一样痛快同意舒太嫔去宫外修行,没想到胤禛却说宫外条件辛苦,不愿太嫔劳累。 “姑姑所说,本宫自然是知晓的。听说为着此事,太嫔还叹气了许久呢。” 积云道。 “是,太嫔原想躲去宫外,做个世外之人,如此就不必受人摆布了。 可是皇上孝顺,不愿太嫔辛苦,太嫔只得继续待在宫里。 只是如此一来,太嫔日日受着熬煎,且...” 积云顿了顿,迎着年世兰疑惑的眼神,咬牙道。 “且太嫔身子也被人所害,如今用药物控制着。只要隔一些时日不用那药,太嫔浑身便如万蚁蚀骨!苦不堪言呐娘娘!” 积云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跪了下来。 年世兰心下一沉,从万蚁蚀骨四个字,她已经猜测到了大概。 果然,她让积云起来,接着说下去,就听到德太后是如何叫人在舒太嫔的饮食中下了药,要舒太嫔听命于自己之事。 年世兰都不用找来温显卿便已知晓,那能控制人的药,便是哥哥之前所缴获的在边民很是盛行的东西! 当然,那也是她自己想办法送进德太后宫里的好东西。 只是舒太嫔也被德太后盯上了,她就不得不出手了。 第532章 不正之风 积云眼见着尊贵的华贵妃几乎是拍案而起,全然不顾了往日里的优雅高贵。 她心中一惊,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就听年世兰咬着牙说道。 “本宫以为德太后能老实一些日子,本宫原想放她一马的。 既然她一再找死,就别怪本宫容不下她!” 积云又细细说了德太后是如何指使舒太嫔想谋害年世兰之事,只是舒太嫔这些日子痛苦纠结,还没有下手,倒是惹的德太后停了那药膏。 积云担心再过几日,没了那药膏,舒太嫔又要承受万蚁蚀骨之痛,她斟酌着说道。 “奴婢斗胆求一求华贵妃娘娘,听说给您看病的温太医最是医术高明, 不知可劳温太医给太嫔一看?奴婢实在不忍太嫔被折磨啊~” 年世兰定下神来,说道。 “这个不用姑姑说,本宫也是如此想的。你们旁人或许不知, 若任由德太后这样下去,她手中的东西可是能为害后宫的。 本宫今日不管,他日也会落到本宫头上也说不准。 今日姑姑来,也是给本宫提了个醒,从此要更小心饮食才是。 宫中女子心思多,不见得她们有别的胆子,但在饮食中动手脚, 却是每个心思叵测之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的省力法子。” 直到积云告退,年世兰才唤来小林子。 “你且叫吴掌柜多弄些那香膏来,德太后那边想必也不多了。 这个月给菀贵人的解药不必送了,德太后留不得了,但她不能死。” 小林子自去找吴掌柜了,吴掌柜办事也十分利索,立时就捧出一大盒来。 “你转告主子,尽管放心,我这呀,已经备好了,就等主子一声令下,明儿个就能送进宫去。” 小林子“嘿嘿”一笑,上前揭开木盒,想闻一闻,却被吴掌柜一巴掌拍了过去。 “你这猴子!这玩意儿可不要瞎闻,我这东西可金贵,你又在主子身边儿当差,没得自毁前程。” 小林子缩了缩脖子,嘟囔起来。 “我说您也忒小气了些,我闻一闻能怎么的呢?能闻走这一盒?” 吴掌柜扬起手来又想扇小林子一巴掌,忽然又想到这可不是从前王府里的小太监了。 小林子如今可是宫里最尊贵的华贵妃娘娘身边儿的首领太监,便收回手来,只哼哼两声。 “我要不是看你年岁小,定好好告主子一状,把你这德性好好给主子说道说道。” 小林子嬉皮笑脸起来。 “得了吧您老,您可是看着小子长大的,您忍心吗?嘻嘻,您不是一直找不到您儿子吗?您就把小子当您的儿子行了呗,对小子好点儿!” 吴掌柜眼神一黯,瞅了瞅小林子。 “哼,我可不要个太监儿子。” 小林子早习惯了跟吴掌柜插科打诨,也不在意,笑嘻嘻回宫去了。 乌拉那拉氏被困景仁宫中许久,正在心情烦闷之际,传来今日三阿哥在宴席上所发生的事,一时之间剪秋只能听到咯吱作响的咬牙声。 剪秋劝慰道。 “娘娘莫要生气,三阿哥还年幼,且他也惦记着娘娘还在禁足中, 他大抵只是想有娘娘在身边,也好有个依靠,是个孝顺孩子呢。” 乌拉那拉氏长出一口气,尽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但只要一想起江福海说的三阿哥在宴席上的表现,那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就又翻腾了起来。 “孝顺有什么用?!贱婢的孩子就是不中用!与他那个蠢娘一般! 本宫就这些日子没有见他,他就将课业扔在了一边, 还为着玩乐之事在皇上面前口出狂言!这些叫华贵妃更得意了!” 剪秋见乌拉那拉氏被气的口不择言,她也知道乌拉那拉氏是含了指望在三阿哥身上的。 “娘娘慎言。潜邸之事已经没于尘埃,三阿哥就是您的亲儿子。 娘娘只是时运不济,被困在这里,又不是一辈子出不去了。 等您出去,这后宫照样是您的天下,娘娘且耐心等等。 张廷玉大人已经上书皇上了,您久未露面, 朝中流言可不少呢。皇上顾忌着皇家的面子,也该让您出去了。” 不得不说,剪秋的话还是有些依据的。 胤禛看了张廷玉的奏折,又思虑良久,终于在二月十四这日允了乌拉那拉氏解除禁足。 二月十五又是该阖宫妃嫔给皇后请安的日子,乌拉那拉氏这日一大早就起来,将自己妆扮的一如从前的威仪。 先是等来了翊坤宫的宫人告假,说华贵妃头风发作,无法来请安。 乌拉那拉氏叫人回了那宫人,请太医好好为华贵妃治着就是。 不等妃嫔尽来,惠嫔处的采月又急急来了,言说自家小主感染了风寒,需延请太医。 乌拉那拉氏连笑容都降了一个弧度。 “惠嫔一向身子康健,怎么好好的忽然感染了风寒?” 采月低着头。 “回皇后娘娘,奴婢也不知是为何,昨儿夜里小主还好好儿的, 早起小主惦记着要给皇后娘娘请安,早早就起身了, 却在下床时头晕难支,差点摔倒。要不是奴婢们扶住, 不敢想今日小主会是什么情状。奴婢们试过了,小主怕是发热了。” 至此,乌拉那拉氏再纠缠问下去就显得小气了,于是她只好说道。 “那便快点请太医治着罢。” 采月谢恩离去,迎面碰上端妃的宫女吉祥。 吉祥目不斜视的直直进了景仁宫正殿,采月也不在意,自行离去。 待吉祥告退,乌拉那拉氏的笑容已是消失不见,只听得她的冷笑。 “本宫才好,这一个两个的就都病倒了,后宫中可是有了什么不正之风?” 其他在座的妃嫔也不敢轻易答话,乌拉那拉氏便指着昭嫔道。 “听说昭嫔这些日子颇得皇上喜爱,你可一定要擅自珍重保养。 万不可像她们几位似的,身子也太娇弱了些。” 昭嫔起身离座,温婉谦卑。 “皇后娘娘关爱,嫔妾谨记在心。” 乌拉那拉氏又与其他妃嫔说了几句话,便叫散了。 回到内室的乌拉那拉氏心焦气躁,好好的喝着茶,忽然将独山玉的茶杯摔得粉碎。 第533章 和亲一事 年世兰头风发作是真,但夜里发作的,在服过药后也好了,已经好好的在坐着用早膳了。 四阿哥跟着年世兰一起用了早膳,就去看尚在襁褓的温仪公主。 温仪公主才不足两月,晨起已经由乳母喂过奶哄着睡了。 四阿哥站在温仪公主的小床前,稀罕极了这位妹妹。 他踮着脚想伸手碰一碰公主的小脸蛋,却被另一只手抓住。 耳边传来康乐公主的声音。 “四弟不可。额娘说,温仪公主还小,咱们不能时常碰她。” 四阿哥作罢,转头就与康乐公主一处玩耍去了。 宫中孩子少,三阿哥整日被拘在学堂与阿哥所之间,能时常陪着四阿哥玩耍的也就康乐公主了。 敬嫔听说年世兰头风发作,一离了景仁宫就带着康乐公主来了翊坤宫。 却见年世兰刚用了早膳,正在悠哉喝茶。 年世兰笑道。 “你倒来的勤快,本宫不过是有些不太舒服,懒得去而已。” 敬嫔也摇着头无奈的笑了,这位华贵妃真是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活得恣意洒脱。 “娘娘无碍就好,嫔妾还想着侍疾呢。” 年世兰放下茶杯。 “侍疾倒不需要,你现下是有女万事足,又不参与宫中大小事情,既如此, 你就只好好抚育公主就是了。今日你来本宫这里,被那位瞧去了, 可又是要与你母女生一番事的。” 年世兰说的“那位”是谁,敬嫔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但她自问不参与任何事,就不会有什么麻烦。 “娘娘说的是,嫔妾眼下诚如娘娘所说,有女万事足, 嫔妾只盼着我的康乐公主好好长大就是了。” 敬嫔对于眼下的境况十分知足,却没有防备就算她不想与人争,也不得不争。 三月初一,阖宫妃嫔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乌拉那拉氏正要说什么,外面响起一道声音。 “皇上驾到~!” 于是众人便在乌拉那拉氏带领下接驾,胤禛大踏步而来,叫起了众人。 与乌拉那拉氏闲话两句,转而说道。 “朕今日来,是有一烦心事。” 乌拉那拉氏道。 “皇上不妨说给臣妾们听听,臣妾们便是没有什么本事解决,也很愿意听一听。” 年世兰抬起头来,心中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日前哥哥的信中说,准噶尔正在筹备进京求亲,想要大清下嫁一位公主。 准噶尔上一世并不是在这个时候求娶大清公主的,而且那时候自己因罚跪甄嬛让她小产正在被禁足。 直到这一世年世兰才想明白,为何甄嬛那时会小产,可能正是因为吸入了自己宫中所燃的欢宜香。 可恨当时自己并不知道欢宜香中含有大量麝香,还沾沾自喜于胤禛独独赐予她的殊荣。 年世兰想到这里,收回思绪,低下头忍着不去看胤禛,她怕自己的眼光淬了毒,被人发觉。 今日胤禛特意在众人都在的时候来,怕是与此事脱不开干系。 下一刻,就听胤禛道。 “今日早朝,准噶尔派人入朝求亲,为他们的英格可汗,求娶大清的公主做王妃,以安边民之心。”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乌拉那拉氏立刻道。 “天朝公主下嫁和亲也属常事,只要从宗室里边,挑一个合适的女孩子,封了和硕公主下嫁便是。” 胤禛道。 “为难的是,他们此次要求娶的是嫡亲公主,而非宗室女子。” 惠嫔一如上一世,沉不住气先开了口,带了几分义愤填膺。 “准噶尔本属大清,不过是个边疆部族,大清肯下嫁公主, 已是给他们极大的颜面了,竟然还要予取予求, 非要嫡亲的公主,实在是得寸进尺!” 年世兰抬眼看向惠嫔,在心中慨叹一番,这女子还似上一世一般呢。 平日不怎么说话的端妃今日开口道。 “和亲一般都是选宗室女,臣妾记得,只有先帝爷, 将自己亲生的蓝齐公主嫁与了准噶尔。” 胤禛点点头,面色有些沉重。 “正是因为有此先例,朕才不好回绝。” 一时殿内陷入沉默,这明眼人都知道,现下宫中的公主也就六岁的康乐公主与不足两月的温仪公主了,总不至于... 年世兰在心中默默盘算着,三、二、一... 乌拉那拉氏开口道。 “准噶尔只说求娶嫡亲公主,未必是皇上亲生。” 胤禛道。 “你是说...” “先帝最小的朝瑰公主正当妙龄,尚未定下人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胤禛迟疑道。 “可她,毕竟是朕最小的妹妹啊。” 乌拉那拉氏继续道。 “皇上日夜为国家劳心,连自己都付出去了, 又怎能再吝惜一个异母所生的妹妹呢? 更何况朝瑰公主的生母,只是先帝的一个贵人, 即使日后皇上给她指婚,也只不过在朝中挑个中等人家。 又怎及嫁出去给准噶尔体面、尊贵呢?” 乌拉那拉氏此话一出,敬嫔忍不住将她看了又看。 那眼神中分明是兔死狐悲之态。 年世兰轻咳一声,敬嫔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默默收回了目光。 年世兰不是看不出来,胤禛心中的盘算,不过是在等乌拉那拉氏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罢了。 年世兰再一次痛恨自己上一世没有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为了巩固他的权位,他可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的。 胤禛循着那声轻咳看向年世兰。 “世兰可是有话要说?” 年世兰知道,朝瑰公主和亲已是定局,自己也没必要说什么。 只是上一世朝瑰公主和亲之际已满十八岁,这一世,她才十三岁啊! 年世兰摇摇头。 “皇上是天下至尊,诚如皇后娘娘所说,皇上为了大清, 连自己都付出去了,日夜劳心,牵忧国事。 无论皇上如何抉择,都是对的。” 乌拉那拉氏有些得意的看向年世兰。 “皇上总夸妹妹懂事聪慧,堪称皇上的解语花。 只是今日之事,妹妹一时没有想到也是有的。 看来妹妹还要学会好好体会皇上的心思才是。” 年世兰最受不了的就是乌拉那拉氏得意的劲头,所以她对着乌拉那拉氏从来不会客气,譬如眼下。 第534章 计上心头 年世兰瞧了乌拉那拉氏好大一会功夫,乌拉那拉氏倒坐的定。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皇上是天子,天子的心思怎么能轻易被人揣测呢? 若是有人成日里什么也不做,只琢磨着皇上怎么想,恐怕是大不敬呢。 臣妾旁的本事没有,这点还是时刻铭记于心的。再说了,” 年世兰笑眯眯看向胤禛。 “臣妾虽然不懂朝政,但臣妾知道,大清如今兵富力强, 除了边疆部族偶来骚扰进犯,百姓皆是安居乐业, 一派海晏河清。臣妾只在后宫中,安安分分就好。 皇后娘娘的九曲心肠,臣妾还当真做不到呢~” 胤禛回望向年世兰的眼神,忽然写满了野心和斗志,他一扫方才郁郁的样子,身子前倾,笑道。 “世兰出言,总是与众不同。” 说罢便站起来,一甩衣摆。 “朕先回养心殿去了,和亲一事,朕再思量一番。” 年世兰心下松了一口气,胤禛听懂了自己的暗示。 她始终认为,一个国家的安危不该系于一个女子身上。 和亲只能求得一时的安定,按照上一世发生的事来看,收服准噶尔是迟早的事,也就大可不必在此时断送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 上一世关于和亲一事,听说甄嬛还在其间出了主意,倒是以此事挟持了彼时正在墙头摇晃的曹贵人,也加速了年世兰在后宫的败亡。 年世兰望向斜对面低位妃嫔座次上的甄常在,甄常在眼神一愣,开始躲闪。 乌拉那拉氏见自己好不容易在胤禛面前出了一次风头,还被年世兰按了回去,心下不免不满。 再开口时,怎么听都是针对年世兰而来。 “诚如妹妹所说,咱们身为女子在后宫之中, 当安分守己。后宫不得干政,此为最要紧的。” 年世兰懒得与她打嘴仗,毫不客气的起身就走,连告退都懒得张口了。 乌拉那拉氏在众人面前再一次只觉颜面扫地,但又奈何不得年世兰。 隔了没几日,听说胤禛在朝堂之上问战还是和。 竟未想到主战派远多于主和之人,如此一来,胤禛更觉年世兰眼光长远,于是晚间到翊坤宫的时候,他便拿话试探了年世兰。 只是年世兰总是东拉西扯,并不欲在朝政上多说一句。 胤禛再想到朝中主战之人皆举荐年羹尧为将,心下更是存了个疑影儿。 虽然年家一直克己守礼,但到底是越来越势强了。 且曾经德太后忧虑,年世兰生下了儿子,恐年家形成外戚之患。 胤禛与年世兰用了晚膳,说自己还有许多折子要批,年世兰也没有强留,恭恭敬敬的将他送出门去。 不过年世兰瞧着胤禛一走,先前那娇媚的笑脸就再也不见。 “小林子,早些关门罢,起风了。” 当夜,就有一封加急密信从小林子手中送了出去。 年羹尧接信的时候是在西北漫天的黄沙中。 正当春季,西北的天只要没有太阳的时候就总是看着黄澄澄的。 年羹尧在主将营帐中才看完年世兰的信,外面就来了亲兵禀报,说是朝廷派了岳钟琪来,与年羹尧共同对战准噶尔。 年羹尧将手中的信在烛火中烧了个干净,才叫人唤进亲兵来。 细问之下始知,岳钟琪的人马已经快到了。 他想到自己最近越来越奇怪的梦境,再想到年世兰信中所说,计上心头。 胤禛近日忙碌,进后宫的日子便少了起来。 但一直悬着心的朝瑰公主之母,先帝的锦贵人却是松了一口气。 她位份不高,本应该是随着先帝那些位份低的妃嫔守护先帝陵寝的。 胤禛登基之初,念着她膝下的朝瑰公主实在太过年幼,生了恻隐之心,将她留在了后宫。 前些时候和亲一事传来的时候,这位先帝的锦贵人几乎悄悄哭瞎了眼睛,她日日抱着自己才十三岁的女儿细看,想将她的眉眼都牢牢描绘进心里。 朝瑰公主年纪不大,却是个有主意的。 她请了宫中画师,画了许多自己的画像,以备留着生母日后想自己时看。 可是渐渐的和亲一事不见再被人提起,锦贵人与朝瑰公主多番打听之下,才知那日发生在景仁宫的事。 于是锦贵人思虑再三,将自己且还拿得出手的首饰之类的,好好整理收拾了一盒子,来到了翊坤宫。 年世兰听说锦贵人求见,打发颂芝出去说。 “贵妃娘娘正歇着呢,她知道您此行来意。贵妃娘娘说, 你们孤儿寡母的,在后宫不易,还是留着银子傍身的好。 朝瑰公主如今年岁还小,待到她议亲的年纪, 贵妃娘娘是愿助她一臂之力的。只是想要个多富贵的人家是不能够了, 不过是在朝中择一中等人家,图个安稳罢了。还望锦贵人自知。” 颂芝说罢,客气的送走了锦贵人。 锦贵人回到自己的居处,瞧着那盒没送出去的首饰呆愣了半晚上。 后来,年世兰也没有想到,自己无心的善举,换来了锦贵人母女的鼎力相助。 只因德太后那头,还不等年世兰腾出手收拾她,她便上赶着又来送死。 先前舒太嫔被德太后用药膏控制,每到日子要是不服食那药便如万蚁蚀骨,但自她站在了年世兰这头。 每到日子,便有年世兰请了温太医来为她医治,虽还是身子难受,却是可忍受的了。 及至七月底,前线传来消息,年羹尧率军攻下准噶尔部,自己却消失无踪。 岳钟琪带人找了十来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消息传回宫里,胤禛沉默了许久。 而这次不等他去翊坤宫,年世兰就自己找上了他。 胤禛瞧着面前梨花带雨的年世兰,心中难免泛起一丝心疼。 这是陪了他快十年的女子,她的亲兄长很可能已经为国捐躯。 年世兰流着泪,跪在了胤禛的桌案前。 “臣妾在后宫闲坐,听闻哥哥失踪之事,臣妾心痛难忍,斗胆来求皇上。” 胤禛自桌案后绕了出来,双手来搀扶年世兰。 “你先起来罢,你哥哥恐怕是迷失了道路,你且不要慌张。 朕已经传旨岳钟琪,尽全力寻找年羹尧。万一...” 胤禛犹豫一下,狠下心道。 “万一年羹尧遭遇不测,朕也会对年家有个说法。” 第535章 宽解一二 年世兰强忍住泪,在胤禛扶持下站了起来,面上一派悲痛。 “皇上恕罪,臣妾妇道人家,遇事只会哭泣, 臣妾是心中没了主意,哥哥待臣妾极好, 臣妾一时心急才…不过有皇上的话在,臣妾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盼着岳将军能早日带人寻回哥哥。便是…便是…” 说到此处,年世兰又“呜呜”哭出声来,胤禛抬手为她拭泪,年世兰勉强止了泪,继续道。 “便是哥哥真的遭遇不测,也是哥哥命数该当。 为大清鞠躬尽瘁,是为臣子之本分,臣妾只以哥哥为荣。” 说罢,她又拭了两滴将落不落的泪,惹得胤禛一阵心疼,将年世兰揽入怀中。 年世兰在胤禛怀中安静待了许久,才红着眼圈抬起头来,看着胤禛道。 “臣妾今日来的仓促,一听了传闻就急着来了,还望皇上恕罪。” 胤禛笑着抚上年世兰的一缕鬓发。 “你是朕的女人,朕是你的靠山。你有事不找朕,又能找谁呢? 好了,快把眼泪擦干,朕叫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尝尝?” 年世兰破涕为笑,这才有些扭捏的拉着胤禛的手轻轻摇了摇。 胤禛在心中暗暗叹气,年家这对兄妹,兄长为自己征战沙场,妹妹与自己两情相悦,是自己多心了罢。 年羹尧还没找到,后宫又有人哭着求着要见皇上。 年世兰站起身来便要走,被胤禛拦下。 “是安常在,不打紧的。” 年世兰笑道。 “无论是谁,只要是后宫中姐妹此时求见皇上,必是有急事的。 臣妾在此,只怕她有些话就不好说出口了,所以还是避忌为好。” 说罢也不顾胤禛挽留,就自养心殿侧门出去了。 诚如年世兰所料,在胤禛眼中乖顺的安常在,哭哭啼啼来确是有事。 原来是为着她的父亲安比槐押送军粮被劫一事。 胤禛沉默着看着眼前跪着哭求自己的安常在,安常在道。 “求皇上明察,嫔妾的父亲定是被冤枉的!” 苏培盛觑着胤禛面色,在心中暗暗摇头。 人常说多事之秋,可这才四月初,就这么多事,皇上也难呐… 安常在好歹是受了皇上宠幸的妃嫔,为自己父亲喊冤无可厚非,但撞在这个节骨眼,有些莽撞了。 安常在见胤禛面色不虞,还想说些什么,也不好再说,便只是哭哭啼啼。 良久,才听胤禛道。 “你且回去罢。后宫不得干政,此事朕自有定夺。” 安常在抬起头来,愣了愣,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强忍着悲痛告退。 她漫无目的的在长街上行走,心中想着自己的事。 跟着她的宝鹊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想安慰她一番。 “小主不必忧虑,安大人既然是冤枉的,那皇上必会查明,还安大人一个公道的。 您这样哭闹一番,反而会惹皇上不快,这好不容易到手的恩宠,反而怕不保呢。” 宝鹊原是一番好意,却不想安常在瞬间怒气冲冲。 “与父亲的性命相比,我的恩宠又算得了什么?!你这奴才不必多嘴,我自有定夺!” 宝鹊不敢再说话,这是安常在自进宫以来第一次对自己如此严厉,她也知道安常在如今焦急,还是闭嘴为妙。 而斥过宝鹊的安常在,忽然想起一个人。 她父亲安比槐押送军粮被劫一事出在济州地界,济州协领沈自山的女儿,如今的惠嫔,不是与甄常在是自幼的好姐妹吗? 对,自己怎么一时情急忘了这茬! 于是安常在匆匆回了延禧宫,去关雎楼找甄常在。 甄常在正一个人坐着无趣,嘱咐周宁海将她的琴搬出来,今日天气好,就在院子里弹琴自娱也好。 但她才命人将琴放好,就见安常在匆匆而来。 安常在一见了甄常在,眼泪又扑簌簌落下来。 “陵容见过姐姐。” 安常在如此,唬的甄常在慌了手脚,忙双手去扶了安常在胳膊。 “妹妹这是怎么说?快起来,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于是安常在就挂着泪,将父亲安比槐之事又说了一遍,末了,她说道。 “姐姐,我知道你与惠嫔是自幼的交情,此事又出在她父亲所辖之地, 陵容便大着胆子来求一求姐姐,求姐姐能为我找惠嫔说说话儿。 也不需她做什么背信弃义之事,只烦她修家书一封,保我父亲性命即可。 我今天去求见了皇上,却被皇上打发了回来,只好来求姐姐。 只要姐姐愿意帮我,陵容感恩不尽!” 甄常在乍一听了安常在的事,心中也不禁焦急了起来,有些同情安常在的遭遇。 但是她想到安常在可是早早就得宠的,又自嘲起来,自己有什么资格同情人家呢? 甄常在想到此处,方才那点子焦急就淡了几分。 “妹妹有事愿意找我,说明我在妹妹心中还是有一点子分量的。 只是妹妹也看到,如今惠嫔高升,已与我不来往许久, 人前人后也对我不似从前亲热。今日为着妹妹的事, 我倒是愿意求一求她的,只是她卖不卖给我这分面子,就不好说了。” 说完,甄常在面上露出忧郁的神色来。 安常在已经急昏了头,只听到甄常在愿意去求一求惠嫔,却是忽略了她话中的模棱两可。 甄常在起身,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带着安常在的殷切期望出门去了。 浣碧沏了安常在喜欢喝的六安茶来,安常在也没什么心思喝,只勉强对着浣碧笑了笑,那笑看起来不比哭好看多少。 安常在心里焦急,在关雎楼坐着也是白坐,遂站起来带了宝鹊回自己的歆音坞去了。 才一回去,恰碰到宝鹃从门外回来,宝鹃手中捧了两件衣裳,对安常在说道。 “小主,这是内务府为下个月的端午宴饮给您新制的衣裳,奴婢才去内务府取了来的,小主要不要看看?” 安常在并没有心思在这些上,面色恹恹的摇了摇头,就坐下来发呆。 宝鹃又道。 “奴婢方才瞧见甄小主带着流朱和周宁海往御花园里去了, 想来快夏日了,御花园里风景如画。不如小主也去御花园里逛逛去? 一来散散心,二来与甄小主在一起,她总能为小主宽解一二。” 第536章 亲近皇后 正在勾着头担心自己父亲性命的安常在闻听此言,一下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看着宝鹃。 “你方才说,甄姐姐去了御花园?” 宝鹃见安常在一下有了精神,还以为她也想去御花园逛逛,便笑吟吟道。 “是啊小主,左右您这会子无事,奴婢陪您也去逛逛吧?” 安常在忽然暴怒,厉声呵斥宝鹃。 “滚下去!” 宝鹃哪里见过这样的安常在,顿时吓得手里的东西都掉了一地,手忙脚乱跪了下去。 “小主恕罪!” 安常在怒极,眼圈都是红的,她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宝鹃。 宝鹊见状,忙轻轻抚着她的背。 “小主万勿恼怒,伤了自己的身子。” 她又给跪着的宝鹃使眼色。 “你向来跟在小主身边,最是知道小主心思的,今日怎么是个糊涂的? 小主的衣裳都被你弄脏了,快拿下去打理一下罢。” 宝鹃悄悄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裳捡起,退了下去。 站在门外,宝鹃才松了一口气。 剪秋姑姑说过,宫中如今哪两个小主娘娘都不应该走的太近。 直到宝鹃下去,安常在都还死死盯着宝鹃跪过的那里。 甄常在不是明明说了她去求一求惠嫔吗? 去惠嫔那里,可不需要经过御花园! 安常在忽地站起身来,一个人也没带,自己出了门去。 翊坤宫中,安常在跪在年世兰面前,这次倒是没有哭,只是平静的将自己的事说了出来。 年世兰道。 “你先起来吧,地上寒凉。你父亲若真是冤枉的,这便不是什么难事。” 安常在刚站起身,急急道。 “娘娘,嫔妾父亲真的是冤枉的!父亲那个人,嫔妾最是知道他的。 他虽对我母亲不好,又贪恋做官的权势, 但他还没有那个胆子对军粮动手脚。所以此事必有蹊跷! 且嫔妾母亲还需在府中度日,若是父亲倒下, 母亲的日子就更难熬了。嫔妾斗胆求您,也是为了嫔妾的母亲...” 年世兰想到上一世,似乎胤禛查出来安比槐确实是被牵连受了冤枉的。 安常在自翊坤宫出去的时候,是带了淡淡笑意的。 看来这后宫中还是找华贵妃才最有用。 方才自己说了那么一大堆,都不抵华贵妃要惠嫔修家书一封。 安常在知道,惠嫔素日最是谨慎不过的,她肯这样听华贵妃的,必是在华贵妃处得了好的。 安常在想,自己要拿出些诚意来,助华贵妃在后宫中真正掌权才是。 惠嫔听了年世兰的话,果然即刻修家书一封,要父亲沈自山好好审理安比槐贪墨军粮一案。 不出半个月,沈自山的奏折就飞到了京城,到了胤禛手中。 胤禛看完沈自山的奏报,下旨复了安比槐的官职,至此,安常在更是对年世兰与惠嫔感恩。 甄常在听说了此事,特意去了歆音坞找安常在。 “妹妹大喜!听说安伯父无罪而释,官复原职,实在是可喜可贺!” 甄常在人还没进屋,声音已经先行一步了。 安常在听着这个声音,想到前些日子的事,面上便有些淡淡的。 “多谢甄姐姐。” 甄常在的笑容瞬时卡在了脸上,她有些不解。 “听说是眉姐姐的父亲彻查,才发现安伯父是冤枉的。 妹妹快收拾收拾,随我一起去感谢眉姐姐一番罢。” 安常在抬起眼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甄常在,行了礼。 “甄姐姐,妹妹这会子还不得空,待妹妹忙完手头的事,一定亲自去感谢惠嫔姐姐的。” 甄常在见安常在如此,也不好继续热脸贴上去,转身回了自己的关雎楼。 安常在看着她离开,脸上的笑容彻底不见。 瞧,宫中的“姐姐妹妹”就是这样假,明明这桩事与她无关,她却偏偏要来自己面前讨个好儿。 宫中无人知晓安常在常去华贵妃处,却是眼见着她与皇后关系亲近了起来。 这日,安常在又在皇后的景仁宫中。 乌拉那拉氏叹道。 “本宫虽是皇后,景仁宫却是门可罗雀。也就只有你, 时常不嫌孤僻,陪着本宫罢了。对了,本宫瞧你女工了得, 你何不凭你的绣活,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呢? 本宫看你的手艺,便是宫中的绣娘都比不上。” 安常在笑得腼腆,她今日还是一身素色衣裳。 “皇后娘娘谬赞了。嫔妾的绣活哪里比得上宫中的绣娘, 不过是嫔妾在家做女儿时,跟着母亲无聊打发辰光罢了。 嫔妾说句不该说的,这些日子皇上少来后宫, 便是来了也只去那几位新小主和华贵妃娘娘跟前儿, 嫔妾已是许久未见皇上了,也淡了那份儿争宠的心思。 不如陪着皇后娘娘,终究,娘娘才是后宫之主。” 乌拉那拉氏放下手中的医书,拈起安常在正在绣的东西看了看。 “瞧你这鸳鸯,绣的跟真的似的。仿佛一松手,它们就要飞起来。 你这样的好手艺,不该埋没在本宫这里。本宫人老珠黄, 不得皇上爱怜已是定数,你还年轻,不必在这里烧冷灶蹉跎光阴。” 安常在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 “嫔妾但求皇后娘娘指点。” 乌拉那拉氏笑一笑,对着安常在招招手,要安常在附耳过来。 安常在听完之后,已是面色一片绯红,她犹犹豫豫的道。 “这样能行吗?嫔妾怕做不好...” 乌拉那拉氏手指放在嘴边,轻轻摇了摇,安常在便闭口不再说话。 及至安常在回到自己的住处,乌拉那拉氏处的染冬捧了一个小盒子来。 “小主,这是皇后娘娘赏您的香料。皇后娘娘自己不爱用香, 但她到底是皇后,手头总有许多外头进贡的好东西。 皇后娘娘说,您在侍寝时用这个香料,会更合皇上的胃口。” 安常在欢天喜地谢了恩,收下东西,打发了染冬一个装了碎银子的荷包。 染冬高高兴兴出门去了,安常在才打开那盒子。 果然不出所料,盒中香料可不是简单的东西。 安常在只是轻轻闻了闻,就知道里面夹杂了不少的好东西呢。 第537章 你好香啊 皇后这样赏识自己,那自己也不能辜负了皇后的一番美意才是。 于是在某日胤禛想起要安常在侍寝的时候,安常在便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寝衣。 那寝衣做成了裙状,薄如蝉翼,却在关键处绣了大朵的曼陀罗花作遮挡。 安常在本就声若黄莺,唱起缠绵的曲子来更是动人心弦。 加之她又不知从哪里学了一套动作来,边唱,边舒展了腰肢起舞。 月光透过轩窗,轻柔地洒在有些狭窄的屋中。 安常在的裙摆随风轻扬,如同绽放的曼陀罗,在夜色中散发出迷人的光芒。 她的眸子仿佛含着春水,柔情万种,眼角微微上挑,勾勒出一份别样的妩媚。 细腰轻摆,如同柳枝随风,柔弱中带着一股不屈的力量,让人不由得为之动容。 一曲终了,舞姿渐息,她站立于屋中,宛如一朵盛开至极致后渐渐合拢的花朵,静谧而神秘。 胤禛见过的女子,都是温婉乖顺的,除了年世兰那样本就热烈的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一时之间真是被安常在迷花了眼。 “卿乃佳人,缘何朕今日才得见真容。原来先前竟都是诓朕来着,做得一副柔顺之姿。” 胤禛笑眯眯的伸出手去,将面色微红的安常在拉在怀中。 安常在微微偏了偏头,有些娇羞起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幽微香气便从她脖颈处散了开来。 胤禛深吸一口,有些迷醉。 “你好香啊~” 安常在抬起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眸子,眨了眨眼。 “嫔妾深深仰慕皇上,特意学了这些个玩意儿讨皇上开心,不知皇上可还欢喜?” 胤禛索性双手揽了安常在的腰肢,薄唇凑在她有些泛热的耳边,用力嗅着她脖间传来的香味,声音渐渐迷离了起来。 “喜欢,朕很喜欢,容儿最得朕心。” 一夜缠绵,安常在婉转承恩,连门外伺候的宫人都低下头去。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安常在已是穿戴一如平常般素淡,跪在床边等着伺候胤禛起身。 胤禛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如从前一样淡雅的人儿,好像昨夜那个热烈魅惑的女子,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胤禛边伸了脚由着安常在伺候自己穿鞋,边叹道。 “朕昨夜在容儿这里一夜好眠,极是难得了。只是你这里到底有些小了,不太宽便。” 安常在低眉顺眼,笑得腼腆。 “只要皇上心里记挂着嫔妾,时常来嫔妾这里,嫔妾便不觉得这里窄小,反而只觉温馨。” 对于这样的女子,胤禛心中极为熨帖。 他站起身来,唤进苏培盛。 “传朕的旨意,安常在静默谦顺,守礼有节,擢晋为贵人,赐封号荣,是为荣贵人,赐居春禧殿。” 这样的旨意,莫说安常在一时受宠若惊,就是一直跟着胤禛的苏培盛也是惊了一跳。 苏培盛小心翼翼的开口。 “皇上,晋升妃嫔一事,要不要您先知会皇后娘娘一下,看看皇后娘娘有何说法。” 胤禛才还笑着的脸,忽然变成了冷笑,他盯着苏培盛。 “你的差事如今当的是越发的好了,朕的旨意你也要过问。 皇后又如何?到底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还是皇后的天下?” 苏培盛连连在自己嘴上扇起了巴掌。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胤禛道。 “想要朕恕你的罪,就赶紧去传旨!容儿伺候朕也有些日子了,朕宠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朕倒是瞧瞧,谁敢多说一个字!” 胤禛带了小夏子去上朝,苏培盛心里叫苦连天的去晓谕六宫了。 他心中后悔啊,当了半辈子的差,竟昏头昏脑的说出那样的话! 这些时候原本皇上就不喜皇后,自己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脑子一时抽搐,向着皇后说起话来了! 这要是被皇上以为自己私下收了皇后的好处...哎呦,苏培盛不敢继续想下去,拍拍自己的脑袋,去各宫传旨去了。 于是胤禛上了个早朝的功夫,后宫皆知安常在被晋为了荣贵人。 得知消息的甄常在独自坐了半晌,她想不明白,为何宫中人人都能得宠,只有自己入宫都快四年了还是近不得皇上的身。 荣贵人自门外走了来,周宁海赶紧跪下去请安。 “奴才给荣贵人请安,贵人吉祥~” 甄常在像是没有听到这动静,还在兀自发呆,流朱小心翼翼提醒道。 “小主,荣贵人来了。” 甄常在这才像是回过神来,笑得一脸凄清,站起身来,摇摇欲坠的给荣贵人请安。 “嫔妾见过荣贵人,荣贵人万安。” 荣贵人忙向前两步,双手扶起甄常在来。 “姐姐这是做什么?倒是与妹妹生分了。从前眉姐姐得宠的时候, 也从未见姐姐与眉姐姐之间有这么多礼数,姐姐如此这般,可是怪妹妹?” 荣贵人这话问的巧妙,却让甄常在避无可避,不得不答。 她顺着荣贵人搀扶的力道站直了身子,低垂了眼睫,叫人瞧不出她的神情来。 “荣贵人客气,从前嫔妾不过是仗着与惠嫔从小的情分, 有些个僭越了,今日荣贵人得幸于皇上,嫔妾自当守礼才是。” 荣贵人叹口气,退后两步。 “眼看着姐姐是要与我生分了。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姐姐一声, 我就要从这延禧宫中搬走了,回想与姐姐相伴的时光,陵容甚为怀念。 今后姐姐若是得空,便常来春禧殿看看陵容罢,省得陵容一人寂寞。” 甄常在依旧垂着眼睫,不冷不热的道。 “贵人多虑了,贵人有皇上的恩宠,又有皇上时常陪伴,想来不会寂寞的。若说寂寞,倒是嫔妾更为寂寞些。” 荣贵人见这天儿也聊不下去了,就起身离去。 只剩甄常在在身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久到浣碧忍不住说道。 “哼,不过是来炫耀罢了,小主别理她,等小主哪日得宠,定将她狠狠踩在脚下!” 甄常在摇摇头,说道。 “我已经进宫这么久都没得宠,没想到陵容不声不响就成了贵人,素日是我小看她了。” 第538章 失了记忆 宫中女子的勾心斗角日日都有,乌拉那拉氏似乎乐见其成,年世兰却无心与她们厮缠。 前朝传来消息,年羹尧被找到了。 只是岳钟琪带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如一个无忧的少年一般,在农户家中做着砍柴的活儿。 岳钟琪上前唤他,年羹尧只歪着脑袋瞧着岳钟琪,一副陌生又好奇的样子。 “这位大人是谁?为何对着我唤将军?我可不是小人儿书里威风凛凛的将军!” 一旁跪着的农户颤颤巍巍看向年羹尧,再看看岳钟琪,迎着岳钟琪疑惑的目光道。 “大人,这痴儿是小人从山里捡来的。小人只瞧着他高大健硕, 万万没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年大将军啊!只是年大将军似乎伤了脑袋, 如今与小人村里的痴儿不相上下!小人并非有意隐瞒年大将军踪迹!” 岳钟琪摆摆手,示意农户闭嘴,他走近年羹尧,年羹尧仍旧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却好奇的盯着岳钟琪身上所着铠甲。 “大人的衣裳真好看!我也想试试!” 农户大惊失色,想伸手去捂年羹尧的嘴,又想起他的身份,便不敢轻举妄动,只两只眼儿觑着岳钟琪与年羹尧。 岳钟琪与年羹尧共事已不是一次两次,不说二人感情有多深厚,同为为国征战的将领,出生入死多次,也结下了一些情谊的。 他见年羹尧如今痴样,脑后果然有一道明显又深刻的疤痕,心下也是有些难受的。 岳钟琪将年羹尧带回京城的时候,是端午刚过。 他没有带年羹尧回年府,而是径直带他去了宫里见皇上。 只是胤禛问东,年羹尧答西,胤禛问天,年羹尧说地,总是没有一句能答上的。 反而是因着一路岳钟琪多番询问加上此时胤禛的问话,年羹尧闹了起来。 他像一个撒泼的少年,在金銮殿上磕磕绊绊,只是他力气大,御前侍卫也要七八人才能绊住他的手脚。 胤禛看着眼下的年羹尧,心中发愁的却是该如何给年世兰交待。 年羹尧被岳钟琪护送回到了年府,听说年府众人看着这样的年羹尧,整个府里一片人仰马翻。 而年羹尧并不认这忽然多出来的许多亲人,只闹着要回去找他爹,也就是西北边疆那个农户。 年苏氏哭的更是死去活来,年羹尧的一众姬妾无不哀戚自己今后的命运,也是泪眼汪汪。 年府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是岳钟琪看不下去,趁年羹尧不备,将其一掌劈晕了事。 年世兰听说年羹尧失了记忆,她重重跌坐在椅上,小林子心脏都差点吓得跳出来。 万一方才年世兰跌倒在地上,翊坤宫所有宫人的脑袋可就别要了。 而年世兰心中一个个疑窦升了起来。 胤禛到翊坤宫的时候,就看年世兰正双目无神的拿着手中的一支玉簪发呆。 连外头太监高声喊的“皇上驾到”都没听在耳朵里。 小林子匆匆上前跪下。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已经这样有一个时辰了,奴才们束手无策!” 胤禛点点头,挥退了所有宫人,殿内只剩下他自己与年世兰。 年世兰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举着那支玉簪。 “皇上,这是臣妾入潜邸之前,哥哥特意找人为臣妾做的,您瞧好看吗?” 胤禛看向那支玉簪,将哭泣的年世兰揽在怀中。 “好看,朕的世兰,簪什么都好看,便是一头青丝什么装饰也没有,也是朕心里顶顶好看的。” 年世兰环抱了胤禛的腰,痛快的哭出声来。 直哭到胤禛衣裳都湿了,她才松开手。 “皇上,臣妾听说哥哥失了记忆,臣妾不信!这不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事吗?!哥哥那般骁勇善战,怎么会轻易失了记忆!” 胤禛坐下来,拉了年世兰的双手,看着她哭红肿的眼睛。 “朕也不知。朕知道这话对你来说有些残忍, 但事实就是谁都不知道你哥哥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岳钟琪将军找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样子了。 朕心中也很难过,朕已经让温显卿去看顾你哥哥了, 也赏了你哥哥最好的药材,只希望有用。” 胤禛不会告诉年世兰的是,现下准噶尔部已经归顺,自己原本担心年羹尧功高爵显,会有震主之嫌,今后却是不会再有此担心了。 他倒巴不得年羹尧就这么痴傻下去,他只好好养着年家就是了。 失了年羹尧的年家,于自己,于朝廷,都没有什么危害。 年世兰又哭泣了一番,被胤禛哄着睡去。 四阿哥探了小脑袋进来,刚好被胤禛瞧见。 胤禛招招手,四阿哥“噔噔噔”跑了进来。 已经四岁的四阿哥跑起来更稳当了。 他巴巴儿的跑到胤禛面前就要请安,胤禛回身看了看睡着的年世兰,摇摇头,四阿哥就站直了小身子。 胤禛想了想,带着四阿哥走出年世兰的寝殿。 四阿哥好奇道。 “皇阿玛为何惹哭了额娘?” 胤禛脸上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来,他蹲下身子,捏了捏四阿哥的小脸蛋。 “皇阿玛可没有惹哭你额娘,是你的舅舅,年大将军惹哭了她。” 四阿哥歪着小脑袋想了想。 “舅舅与儿臣并不亲近,他为何要惹额娘?哼,皇阿玛快治他的罪!” 胤禛闻言,知道先前听说年世兰不怎么让四阿哥见自己母家的人,并非传言。 单看四阿哥与年羹尧并不亲近就知,胤禛的心又放下一层来。 等胤禛吩咐宫人好好伺候年世兰,他自己回了养心殿去,年世兰幽幽的睁开了眼睛。 小林子将胤禛与四阿哥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学给年世兰听,年世兰点点头。 这就对了,弘历才四岁,此时年家势如烈火烹油,必会惹来朝中许多人眼红妒忌,也会惹来胤禛忌惮。 年羹尧要是贸然卸甲归田,终究不能让胤禛放下心来。 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年羹尧失了记忆,但胤禛并未夺了他的爵位,也会善待年家,自己在后宫中才能放开手脚,将该收拾的人收拾一番。 这次自己不用如上一世一样,要靠着娘家。 只牢牢抓住胤禛对自己的宠爱和愧疚,就够了。 只是她心里到底有个疑问,哥哥是真的失了记忆吗? 第539章 药膏事发 乌拉那拉氏从前不便与年世兰争执,这些日子却是越发放得开手脚了一般。 就如今日年世兰给她请安,乌拉那拉氏就带着笑意道。 “难为华贵妃了,你母家出了那样大的事,竟还有心思打扮的如此娇娆。 只是本宫听说皇上近日宠荣贵人多一些,似乎没工夫去妹妹的翊坤宫呢。” 年世兰形容懒懒的样子,并不太想打理乌拉那拉氏。 这个女人上一世明明是心计和城府都深不可测的,怎么这一世总是沉不住气的样子,莫不是被自己气的? 年世兰看看荣贵人,她记得上一世直到她死,安陵容也不过是安贵人罢了,并未有什么封号。 年世兰再瞧一瞧景仁宫殿内那几张新来的面孔,诸如昭嫔与岚贵人之流,只觉陌生的紧。 她抬眼看向乌拉那拉氏,笑一笑。 “皇后娘娘不愧是掌管后宫的女人,这素日里哪个妃嫔得宠了, 哪个妃嫔久未承圣恩了,皇后娘娘都洞若观火,看的一清二楚。 可是眼下臣妾乏累,实在没有心思与娘娘打太极, 臣妾先回去了,告辞。” 说罢站起身就走,全然不顾身后乌拉那拉氏的脸色已经青紫。 昭嫔喝着茶,看着年世兰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岚贵人与梦常在面面相觑,二人皆往后缩了缩。 淳常在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四下瞧瞧。见乌拉那拉氏面色不对,自己也就低下头去了。 其他人都是眼瞧着皇后与华贵妃时时不对付的旧人,并不在意今日的事。 众人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盼到皇后说可以走了,都站起身来争先恐后告退。 但乌拉那拉氏却叫住了端妃。 “端妃,本宫这些日子都没见你怎么打扮,你是宫中为数不多的妃位, 应该将自己打扮的鲜艳一些,如此才能多得皇上怜爱啊。” 端妃屈膝道。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如今上了年纪,淡了争宠的心思, 也没有许多力气打扮自己。臣妾觉得,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乌拉那拉氏笑笑,招招手要端妃近前。 “你瞧你,你可比本宫年纪小多了,说什么上了年纪, 这话岂不是在打本宫的脸?本宫赐你的欢宜香想必该用完了吧? 本宫叫人制了新的来,你回去的时候一并带着吧。” 端妃谢了恩,命吉祥端着一盒子欢宜香退出景仁宫。 一出景仁宫的门,吉祥就为难的看着端妃。 “娘娘,这些香料...” 端妃打开盒子瞧了瞧,一如从前颜色鲜丽、香气缠绵的香料。 “虽然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但我一律都不用了,回去了还是搁起来吧。” 小林子自外头进来,神神秘秘凑近年世兰。 “主子,如您所料,皇上昨儿夜里去了菀贵人那里, 亲眼目睹了菀贵人发病,菀贵人受不过熬煎, 将德太后用药膏控制她下药害您和四阿哥的事, 抖落了个干净。现下菀贵人被软禁在碎玉轩, 这件事几乎没人知道,皇上已经派人去查那药膏的事了。” 年世兰正在思索,四阿哥已经四岁了,早该启蒙了,得让胤禛给他找个好老师了。 听了小林子所说,年世兰道。 “皇上应该查不到那药膏的来处吧?” 小林子道。 “主子放心,德太后初得了那好东西的时候,就由她自己的人接手了。 只可怜吴掌柜安插在德太后身边的人,已经命丧黄泉。 如今无论皇上怎么查,都只能查出是德太后的人找来的东西, 是绝对查不到咱们头上的。主子知道,吴掌柜做事一向谨慎。” 说罢,小林子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过主子放心,吴掌柜已经给那人家里给了一大笔钱,又安排他们搬了家,那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年世兰点点头。 “那就好,德太后自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是啊,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你说对吗小林子?” 小林子点头如小鸡啄米。 “正是主子说的这个理儿呢。不过奴才一直想不通, 您明知道李可通着皇上呢,您怎么还能放心要他去盯着德太后呢?” 年世兰“噗嗤”一笑,手指头点向小林子。 “你跟在我身边儿这么多年,我还见天儿的夸你是个聪明的, 怎的这点子事倒看不透了?就是因为李可是皇上的人, 我才敢让他去干这活儿。我就是要皇上知道, 他那亲娘,可比他想的还要恶毒,这样皇上才能死心。” 年世兰说的没错,胤禛悄悄查德太后用药膏控制他的后宫之事,李可站出来将自己所见皆说了出来。 胤禛心下又急又怒,那名为阿芙蓉的药膏的效用他是知道的。 年羹尧镇守西北的时候,为了让边民戒掉那东西,可是花费了好大力气,甚至不惜背负骂名,亲自带兵挨家挨户搜查了许多药膏出来。 如今那些搜刮来的药膏都还在国库中有许多,因那东西确实是有很大的药用价值的。 只是流落民间,就会为祸一方。 胤禛怎么也想不到,原本作为贡品才能进入大清的东西,何以会流落至西北边陲。 如今竟还出现在后宫,被德太后用在妃嫔身上。 胤禛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从前隆科多在的时候,也是去过西北边疆部族的。 阿芙蓉在那之前还只是贡品,仅作药用,后来年羹尧奉旨镇守西北,却发现阿芙蓉在西北流行了开来。 那些边民不事生产,日日以吸食阿芙蓉为乐。 只不过年羹尧收缴来的阿芙蓉都是被稀释过的,纯度不高,自然价格也就没有那么昂贵了。 难道说,从那时起,隆科多就在密谋什么? 只不过自己下手快了些,没容得隆科多做出什么来,就将他拿下了。 胤禛再想到这么多年,德太后与隆科多的事... 一丝冷意泛上胤禛心头,看来德太后一直心中放不下老十四与隆科多呢... 胤禛再想到从前京中的谣言,那谣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皆道十四允禵是德太后与隆科多私情之子,可是令皇家蒙了好大的羞! 第540章 心力交瘁 胤禛的怒火已经快要压不住了,苏培盛端了茶进来。 “皇上,这茶有些凉了,奴才去给您换一杯热的来吧?” 胤禛伸手接过茶,一口气喝下。 “凉茶才好,凉茶可以败心火。你这个时候敢端着凉茶进来,必是有话要说的,你说罢。” 苏培盛低下头来,凑近胤禛,悄声道。 “奴才依着皇上的吩咐,果然查到了一些东西。那阿芙蓉, 德太后不止将它用在菀贵人身上,还将它用在了舒太嫔身上。” 胤禛皱着眉头。 “舒太嫔?用在她身上做什么?要她去对付世兰?” 苏培盛摇摇头,哼哧半晌,才结巴道。 “并不是要舒太嫔对付华贵妃,而是,是...冲着皇上来的。” 胤禛一拍桌子。 “放肆!” 苏培盛跪的顺溜,腿上的骨头像是被人忽然抽走了一样。 他跪在胤禛脚下,抬手擦着额角的汗,还没来得及说话,门自外面被人推开。 允礼大步走了进来,跪在胤禛桌案前。 “臣弟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压了压火气,尽力心平气和。 “你无召闯入是为何?朕还没宣你呢。” 允礼抬起头,直视着胤禛,少年的眼中透出真挚。 “回禀皇上,臣弟的额娘被德太后所迫,差点犯下大罪! 臣弟惶恐不安,日夜不得寐,故来面见皇上,求皇上开恩!” 胤禛眯了眯眼,看看一脸紧张的苏培盛,又看看允礼,想到苏培盛说的那句是冲着他来的,对允礼道。 “你且说来听听,德太后是如何强迫舒太嫔,朕再行定夺。” 于是允礼便将德太后如何将药膏下在舒太嫔身上,要她听命于自己,又迫着她鼓动自己的儿子,老十七允礼谋夺皇位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允礼见胤禛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还是没有停下来。 “皇上,臣弟您是知道的,自幼被您护佑着长大, 且臣弟深知额娘是汉人女子,臣弟身上流着汉人的血, 臣弟从未起过谋夺皇位的心思,臣弟只想安安分分享受荣华! 可是德太后用权势压迫着额娘,额娘那些日子竟是连臣弟也不见了! 额娘既不想做那大逆不道万人唾骂之事,也不想要臣弟为难, 她竟起了自戕的心思!她原本是想出宫修行躲开德太后的, 可是皇上又没有答允,她只能日日自苦,要不是臣弟无意中撞破, 只怕额娘就将自己熬煎死了也未可知啊皇上!” 胤禛知道德太后恨自己,但没想到她能恨自己恨到想掀翻自己的皇位!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胤禛站起身来,就要摆驾永和宫。 小夏子忽然自外面慌慌张张高声道。 “启禀皇上,永和宫的竹息姑姑来了,说是有事求见皇上!” 竹息进得门来,径直跪在了允礼身后。 “启禀皇上,奴婢有事要禀,是关于太后娘娘的!” 胤禛知道,竹息意思是要单独说与自己听,可是今夜的事已经够多的了,胤禛也无谓多一个人知道了。 “无妨,你就在此处说罢。” 竹息道。 “奴婢日日伺候太后娘娘,娘娘身子反而越发不好了起来。 皇上大概不知道,太后娘娘从前喜爱的水烟袋, 早就换成了阿芙蓉的香膏,太后嗜爱那个味道, 三两日就要吸食一番,但是今夜太后想是吸食过量了, 眼下竟浑身抽搐,形状骇人!奴婢又不敢擅自请太医, 特来请皇上的示下,该如何是好!” 若说之前胤禛只是心凉,那现在也算是凉透了。 大清的两宫太后之一,因吸食阿芙蓉而丑态毕露,还因用阿芙蓉控制自己的后宫事发,加之先前那许多事加在一起,胤禛此刻只宁愿从未有过这个母亲! 胤禛带着温显卿父子到永和宫的时候,知乐正在手足无措的举了湿锦帕,想为在床上翻滚的德太后擦擦脸。 可是德太后却抓过知乐的手,狠狠咬在了她的腕上,知乐实在忍不得疼,哭着喊了出来。 苏培盛与小夏子上前,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德太后与知乐分开。 知乐腕上的血顺着手往下流,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却仍不忘给胤禛请安。 “皇上吉祥!求皇上救救太后娘娘!” 胤禛闭了闭眼,有些不忍心看知乐流血的手。 “温太医,先给这个宫女看看罢,她也是人。” 温实初上前,自药箱中取出药膏,自去处理知乐腕上的伤口。 年世兰醒来的时候,听说永和宫折腾了一夜。 胤禛传旨,永和宫太后身子不好,任何人不许探视搅扰。 胤禛只派了个把太医为德太后治着,德太后闹了许久,都出不去永和宫半步。 至此,永和宫在后宫是彻底翻页了。 年世兰与皇太后对坐饮茶,皇太后面色戚戚。 年世兰道。 “臣妾以为,皇太后会高兴的。” 皇太后放下茶杯,叹口气道。 “哀家是该高兴的,但是哀家也怕,从此以后, 皇帝的眼睛是不是要盯着哀家这里。” 年世兰摇摇头。 “皇太后不必忧虑,这些日子皇上为弘历请了老师, 他又日日亲自过问弘历的功课,且顾不上别的呢。 三阿哥不争气,回回考校学问都是磕磕巴巴一知半解, 倒是咱们的四阿哥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得了他皇阿玛亲自指点。” 皇太后听到年世兰说到四阿哥,保养得宜的脸上浮起笑容来。 “好,那就好,咱们的四阿哥可是好孩子,万不可像三阿哥一般。 哀家瞧着,弘时那孩子已是养歪了,听说皇后也是将他没有办法。 从前哀家看着皇后是含了指望在三阿哥身上的,今后倒未必了。” 皇太后说的不错,乌拉那拉氏对着三阿哥,只觉越来越心力交瘁,终是忍无可忍,在景仁宫发了大火。 “废物!你皇阿玛是天子,你竟是这样的废物! 读书比不过才启蒙的四阿哥!骑射比不过日日陪着你的小路子! 君子六艺,你竟一样也拿不出手来!本宫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三阿哥怯怯的看着乌拉那拉氏,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皇额娘...” 他自懂事起,一直都惧怕皇额娘,却又忍不住想靠近她,汲取一些温暖。 直到此刻,乌拉那拉氏暴怒之下道。 “不要喊本宫皇额娘!本宫不是你的皇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