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痴离念传》 楔子 天委八年的一天。皇上夏明离生了一场重病,正卧在龙榻上休养。他刚服了一碗御医张坤童配制的药,有些昏昏欲睡,忽然总管单兵闯进寝宫。 夏明离不禁龙颜震怒:“你怎敢擅闯寝宫,你不要脑袋了吗?” “皇上,奴才该死,只是三王爷带兵逼宫,奴才不得不报!”单总管擦着额头流下的冷汗说道。 “什么!明坎怎么会如此大逆不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奴才不敢欺君。” 此时寝宫门外人影重重,一名将领在门外道:“今日请皇上安息者明日封万户侯。” 夏明离在龙榻上听的真切,说话的人正是御林军将军李缘喜,李缘喜素来与三王爷夏明坎交好,不由得把单兵的话信了大半。 夏明离在做太子时到底是带兵打仗多年,平定多地祸乱战功赫赫,常视生死如等闲,所以生死危急时刻也还镇定,只不过霎时间过往和今朝的荣辱在眼前如浮光般掠过,一时颇多感慨。夏明离正在引颈待戮之时,只听屋顶上有人说道:“离兄,别来无恙?” “剑兄,你怎么来了?” “我来还不是因为知道你旧患发作,所以带来良药给你治病嘛,没想到正遇到逼宫这种事,来,我带你走!” 这句话一说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寝宫屋顶被那人坠破一个大洞。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身穿一袭白袍,手握一柄三尺三寸长的剑,此剑不见有何异处,握剑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残缺了无名指。男子跃下来没半点迟疑,将夏明离背起又从大洞跃上屋顶。 门外将士直看的目瞪口呆,李缘喜大喊放箭,忙都从箭筒中取出箭弯弓射向屋顶。那男子身形如电,背着一个人也仍十分迅速,转眼间翻屋跃脊,隐隐要逃出宫墙之势。御林军逼宫并未带马匹在宫中,于是只得跑步追赶,很有些狼狈。 且说男子终于背着夏明离翻出宫墙,跃上他系在宫外柳树边的黑马,不歇气的奔驰。奔到离皇宫十几里的一座秃山上时,二人从马上摔下。原来二人身上都中了三四箭,血把衣服都染透了。 “怪不得江湖上有人给剑兄起个绰号叫天马腾空剑无名,轻功果然厉害。” “咳,什么鬼轻功,能跑罢了,人力有时而穷,我跑起来超过三里地就跑不动了。” “朕少年时战场上受的旧伤终于还是发作成重患了,本来也是活不久了,没想到明坎竟然等不急来逼宫,可惜连累了剑兄!” “什么话!当年我不知你是太子与你结拜为兄弟,说好同年同月同日死,今遭应验,何其幸哉!不过,你说明坎来逼宫,我刚在屋顶之上却未见到明坎。” “哼,想来他也没面目见他这个皇兄!” “可是,明坎向来温润儒雅,不似能做出这种事来……离兄,你……唉” 不久,御林军围住秃山,一队人进山搜查,发现了两具尸体。夏明离躺在地上,仰面向天而死,剑无名自缢在旁边的树上而亡。 第一章 光正十年,秋。一个一袭青衣的少年,在黄昏十分来到了一处山谷,山谷被浓雾笼罩着,地上是枯黄的草,太阳泛着点血红。少年一脸疲惫,见到山谷脸上呈现出很复杂的表情,有点欣喜,有点茫然,有点如释重负,可又眉头紧锁。他第一次来这个山谷,但却在浓雾中找到一个灶台大的青石,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嵌在青石上的凹处,严丝合缝。青石一角闪耀起梅花样的光芒,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没想到我一百二十四岁了,会有剑家的后人来找我,进来吧!” 一个月后,湖畔的木屋里。一个身着褐色布衣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拿住少年的双手反复观看,极其喜悦,大笑数声后说:“好啊,好啊,念儿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不但天资聪慧而且勤奋用功,家传剑法朝夕苦练,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剑派将会因你而再度崛起了!” 少年面露窘态,数次欲言又止,忽然好像下了莫大决心一般说道:“胡伯,你误会了,我怕是让你失望了。” “怎么会……”胡伯有些吃惊,“明明你双手完好无损,一指未伤。” 原来,这少年是九指剑派的少掌门,名叫剑离念。剑离念的爷爷是九指剑派的创派人也就是第一任掌门,名叫孙振柱,本是个樵夫,机缘巧合下拜“天下第一剑客”梅老先生为师,学了梅老先生的“河洛剑法”出山后所向披靡罕逢敌手,于是创出个门派来。梅老先生素来独来独往性格乖僻,教弟子剑术一年后必会考究弟子天赋,与弟子试艺,试艺时一定会下手无情,断掉弟子一指。不过,梅老先生也有自己的道理,弟子所断手指即表明弟子天赋水平。孙振柱白丁学剑,试剑时断的是中指,梅老先生认定天赋一流于是收孙振柱为关门弟子。孙振柱出山成名后,以剑为姓,以所断手指为名,所创剑派名为“九指剑派”,孙振柱便是第一任掌门——剑中止。 “胡伯,我因为有剑术根基,所以梅老先生还未指点我就对我试艺,结果……” “结果怎么了?你别吞吞吐吐的啊!”胡伯急道。 “结果梅老先生今年一百二十多岁了,年事已高,和我拆了几招后就体力不支昏倒在地了,之后高烧发了一个月,我一直照顾他,最后梅老先生也没好转过来,寿终正寝了。” 听到梅老先生已经去世,胡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缓过神来,问道:“那你跟梅老先生学到什么了吗? 剑离念摇了摇头道:“梅老先生一直高烧不退,完全没有时间教我,不过他在病中时不时说出些莫名其妙的词汇,似与武学有关,我用笔都记下来了。”说着,剑离念从背囊中取出一个本子来交到胡伯手中。胡伯打开本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六合、塌腰、坠肘、心意、中和、李开”,又翻看几页全是些杂乱无章的词,并无通顺的句子。 “胡伯,我想到我父亲留下的书房呆几天,看看父亲留下的书,参悟一下这本子上的内容。” “难得你一个从不爱读书的人肯要在书本上用功,好吧,我每日吩咐人给你送去三餐,不让人打扰你。”胡伯心知凭这杂乱无章词语堆砌的本子参悟出武学真谛无异痴人说梦,也不点破,只以这话来安慰剑离念。 剑离念是个单纯懵懂少年没听出这话的意思,只道胡伯在打趣自己,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就离开了木屋径往木屋北面父亲遗留的竹楼去了。 竹楼是剑离念出生时他父亲盖好的,经历了十九年的岁月,竹楼已从青翠欲滴变成如今泛黄的样子,上楼时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好像竹楼也在哀叹自己的衰老。东晋时桓温北征,经金城,见年轻时所种之柳皆已十围,道:“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胡伯也常常望着竹楼叹息,回想当年。 少年不识愁滋味。剑离念来到竹楼顶层的书房,他看向书架的目光从未如此炽热,以前胡伯拿书架上的书教他读诵的时候,他只有一万个不情愿,因为他父亲剑无名虽是武林中人,书房中的书竟无一本武学书籍,全是儒道释三家的经典。虽然他一心在武学上,未在书本上用心,却偏有点好记性,他隐隐记得梅老先生病中说的那些词句,在父亲书房的书中有记载。因为可能对自己的武学有帮助,他如饥似渴的开始拿起书架上的书逐页读起。 自从剑离念进入竹楼,胡伯便吩咐下人每天按时给他送饭,并嘱咐下人不得打扰少掌门。一个月后的一天,胡伯忽听下人说少掌门从竹楼上下来了,胡伯忙去见他。 只见离念蓬头垢面,想是一个月间竟很少梳洗,更重要的是他两眼无光,有些精神恍惚的样子。胡伯不禁关切的问:“少爷,怎么样了?来人,快给少爷梳洗一下!” 剑离念摆了摆手,示意暂不梳洗。忽然意态有些痴醉道:“胡伯,本子上的词我找到一些出处…….”说着打开本子指指点点接着说:“你看,这个六合,《中庸》里说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再看这个中和,《中庸》里说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又说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还有些我没找到的,如这个塌腰,不知怎么塌法……还有河洛剑法依从河图与洛书的道理,我在书房里找到了河图与洛书的图,看了整整一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诶呀,头又开始疼了。” 看着剑离念眼圈发黑魂不守舍的样子,胡伯不禁有些心疼,忙叫下人带他去休息,剑离念被带下去时兀自自言自语不止。 剑离念沾床即睡,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醒来后,心神已然归位。起床后梳洗,梳洗完毕后就开始整理行囊,然后背着行囊去见胡伯。胡伯见他背上行囊问他要做什么,他说要出外游历一番,或许能帮助自己明白本门剑法的真谛,而且梅老先生在病中说的最多的是“李开”,这个名为李开的人是本门的前辈也说不定,而且他如今长大了可以去寻访他失踪多年的父亲。 听剑离念说他要出外游历,胡伯又是着急又是舍不得,这个昔年叱咤绿林的汉子竟有些眼圈发红,毕竟离念出生不久母亲就生病过世了,离念九岁时父亲也不知下落,离念等于是他一手养大的,虽不是父子但情同父子。况且离念自小心思单纯没有心机,未尝涉世,独自出外游历,怎不教他担心。可是胡伯没有阻拦离念,因为他深知只有经过一番磨砺离念才会真正的长大,才会真正的成才,自从剑无名失踪后九指剑派便衰落了,或许从剑中止去世后九指剑派便已开始衰落,剑无名在剑法上实在天赋不高,却在轻功上颇有天赋,加上无意中结交了先皇夏明离,得到朝廷支持,门徒也是不少。可是如今,门徒凋零,只有很少的人愿意跟着胡伯学些江湖上二流的拳脚功夫。所以,胡伯日夜都期盼九指剑派能够重新崛起,而这门派重新发扬光大的指望便是少掌门能够成才。而且,一个儿子要去寻找自己失踪的父亲,这是谁也无法开口阻拦的! 于是,在一个并不特殊的清晨,剑离念带着剑、行囊与一匹瘦马开始了他的旅途。 附:剑离念小本子全文,全文如下: 六合、塌腰、坠肘、心意、中和、李开、阴阳相济、点、内劲、顺中行逆、逆中行顺、中黄、扣、提谷道、李开、李开、皮球、顶、裹翻、得松、缩住、气不可御、连绵不断、李开、打拍、上下相随、丹田为根、心神为用、重心、养、用意不用力、神入气中、用意不用力、劲由内换、知拍、冲风之末力不能飘鸿毛、虚领顶劲、气沉丹田、三节、节节贯串、不可闭气、不可起强劲、沉肩、松肩 第二章 天地什么时候毁灭,剑离念并不知道,但是他感到他的世界末日已经来了。寒风已经在北地卷起,这一天是农历十月初八,立冬。不知道雪什么时候就会下,剑离念用仅剩不多的银子买了身厚点的二手长袍,这长袍一定被洗过太多次,蓝色已经淡的发白。他在一家面馆,点了碗素面,同时回想了离家后这十天的事情——请教,切磋,被讹,被看上,被逼婚,跑,马不停蹄的跑…… 这十天的事在脑中电一样闪过,他感觉经历了大半生的折腾,如今他就快要身无分文,他觉得外面的天地和自己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并不是人人都是胡伯,他也不是人人的少掌门。他想他应该找点事来做,他需要养活自己。 “客官,您这碗面八文钱。”店小二非常有礼貌的说道。 “这碗面不是四文钱吗?” “你这碗素面是大碗的,八文,小碗的四文,你看,板子上明码标价呢。”店小二比较有礼貌的说道。 “我……我身上就四文钱了,这怎么办啊?” “你家在附近吗?托朋友从你家取钱来结账也行。”店小二很有礼貌的说道。 “今天刚来你们镇。” “你来吃白食的啊?!”店小二尾巴可能被踩了,否则不会跳起来吼这句话。 “这是我一小朋友,今天忘带钱了。”面馆角落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说着并走过来,“这是八文钱,够了吧?” 不待店小二回话,剑离念忙道:“别,我这有四文钱,大哥你给四文就行了!” 面馆内有一刻的静止,大家聚焦在剑离念身上的目光好像是在看一个洪荒异种。不过,因为听说他是络腮胡子男人的朋友,大家很配合的忽略了这份尴尬。而且,店小二仿佛也忘了尾巴被踩的痛苦,将男人的八文钱收下后满面堆笑的对剑离念道句欢迎再来。 随后,络腮胡子跟着剑离念出来,温和的叫他慢走。 剑离念回转身来,恍然大悟似的说:“对啊,我忘了问大哥姓名和住址了,等我找着活干赚了钱,就到您府上还钱!” “哈哈,你这孩子真是实在,不过实在的人可不容易赚钱呢,你要是想做生意的话你有本钱吗?” “倒是没有本钱,大哥你也看见了,我身上就四文银子了。” “说没本钱倒也未必,我看你脖子上挂的这块玉成色非常好,想来你是个落难公子啊,你不如把这玉卖给我,然后拿着本钱做点生意吧,我姓李,叫李开,是本地振风镖局的总镖头,还有点积蓄。” 听到络腮胡子名叫李开,剑离念十分兴奋。想到胡伯告诉过自己,出外闯江湖一定不能把什么都摆在脸上,他强自压抑住兴奋说道:“李大哥,我这块玉佩是祖传下来的,实在是怎样都不会卖的,我打小没什么心眼儿,听说无奸不商,做生意我是做不来的,不过我学过点功夫,让我在你的镖局办事吧,我要很少的工钱,报答你今天请饭的恩情,对了我名叫离念。” 李开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能吃苦吗?” “能吃苦。” “我们那儿活可是很累的。” “我不怕。” “好吧,我同意了,跟我走吧。” 振风镖局是李开的父亲一手在田山镇创立的,田山镇本就是个不起眼的小镇,振风镖局名字很威风,实际从没接过什么大买卖。李开的父亲当年是做土匪出身的,后来被官府招安在衙门当了几年衙役,也算是黑白两道都熟络,三百六十行里镖局这个行当是需要既有绿林和官府关系的,所以顺理成章的,李开的父亲就开了振风镖局。因为李开的父亲有绿林和官府的关系,托运的又是些不值钱的货物,所以一直生意平安无事,倒得来了当地百姓的口碑,镇上百姓都找振风镖局托运货物,镇上其他几个镖局都黄了,只剩下振风镖局。李开的父亲开镖局时,田山镇的经济情况不错,所以积累下一些财产,到了李开当家时,田山镇的经济一落千丈,加上李开的人脉没有他父亲那么广,所以光做镖局的生意就只能保个本了,于是李开从外地购进了花盆、花瓶等陶瓷器放于镖局内对外销售,这才继续过着吃喝不愁的生活。 李开新近招了三个学徒,加上剑离念一共四个,打算培训一段时间让他们成为趟子手。开始的几天,李开让几个学徒先彼此认识熟悉下,没有教他们镖局的本事,而是让他们打打杂,观察下他们的资质、性格和特长。几天观察下来,李开发现个问题。其他三个学徒都是当地农户家的儿子,自小就干农活,在镖局打杂简直是小儿科。可是就是这小儿科的事情,在剑离念身上便仿佛是天大的难事,擦地擦不干净,刷碗碗打,浇花水浇多,人还不机灵也不会来事。李开毕竟是个做生意的老板,不免板起脸教训了剑离念一两句。剑离念听在心里,也当了真,觉得自己真是一无是处,陷入了自卑之中,和大家说话也不多了,其他几个学徒都是淳朴的农家孩子,晚上一起在柴房休息时都安慰他,剑离念仍是闷闷不乐。李开在休息时也在想要不要解雇了剑离念,最后还是决定等培训时再看看他的情况,再不行的话就解雇他。 培训开始一天后的清晨,李开很早的叫醒四名学徒,在开始新的内容前,他要考究下他们对于昨天学习的掌握情况。 “马朝东,镖局的六大镖系是什么?” 马朝东听到自己的名字,两腿一软,说话也有点结巴了:“物……物镖、票……镖,呃,呃,还有……我记不清了。” 李开瞪了一眼马朝东,暂不理他,接着问:“于强,咱们管镖旗叫什么?” “回总镖头的话,镖旗叫眼。” “恩,不错,那咱们管保镖怎么称道?” “回总镖头的话,称道唱戏的。” “哈哈,好,咱们唱戏的天黑的行话怎么说?” “回总镖头的话,咱们行话太多这个我不记得了。” “恩,天黑的行话叫明路,记这些已经不错了。”李开赞许的对于强微笑了一下,继而又瞪了马朝东一眼,马朝东不敢直视李开把头低了下去。 “吴二龙,胆小的行话怎么说?” 吴二龙虽然才十七岁,但是不知打小吃了什么,身高一丈开外,膀大腰圆。为人憨厚,愣头愣脑的,几天学徒们接触下来,剑离念喜他性直善良,与他最是亲近。剑离念知道吴二龙肯定答不出这个问题,所以小声的告诉吴二龙胆小的行话叫点细,谁知吴二龙听完李开的问题后不假思索地站出一步,这一步把地都踏颤了,雷鸣般说道:“不--知道!” 李开气急,上前踮起脚就给了吴二龙一巴掌,骂道:“你个小崽子,不知道你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去,跟马朝东一起滚墙根那站着去!” 吴二龙噢了一声就和低着头的马朝东去墙根站着去了。 “剑离念,你刚刚告诉吴二龙别以为我没听见,一点规矩没有!我问你个难的,你要是答不上你也跟着罚站去!”李开络腮胡子都气的扎了起来,“我问你,保镖六戒是什么?” “保镖六戒是一戒住新开店房,二戒住易主之店,三戒住娼妇之店,四戒武器离身,五戒镖物离人,六戒忽视疑点。” 李开有些意外,心想这剑离念是记忆超群还是偷下功夫了呢?培训时学徒们并未拿笔纸记下,要说偷下功夫不大可能,不过没准是碰巧记得这个内容,我再试试他。 “那刚才马朝东没答上的,你会吗?” “六大镖系是指信镖、票镖、银镖、粮镖、物镖、人身镖六种镖。咱们振风唱戏的是什么都接的!”剑离念回答时把昨天李开讲解镖局规矩时的语气神态都模仿的一丝不差,说的也是李开讲的原话。 李开大喜过望,没有怪罪剑离念学他的不恭敬,让剑离念把昨天他讲的记得多少都说一说,结果,剑离念的记忆力也真是好到不可思议,竟然将昨天一天李开讲的话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李开仍有些不信,把屋里对外卖的陶瓷器的价钱都说了一遍,然后立刻指着货物一个个问剑离念价钱,剑离念都答对了。这下,剑离念过目不忘的本事,李开是不得不信了,李开不由在心里大喊:“捡到宝啦,捡到宝啦。”起了重用剑离念的念头,对他青眼有加。 原来,李开对开镖局是驾轻就熟,对陶瓷器具却是门外汉,自小舞枪弄棒,只是粗通文墨,陶瓷里面门道太多,李开没有鉴别真伪的能力,所以虽然对陶瓷生意野心不小远赴过不少盛产名瓷的地方,见识过不少好东西,但是仍然不敢涉水太深,只大量购进花盆这类实用走销量的商品,收藏就只是凭自己的直觉和喜好了。这剑离念一看是公子哥出身,定然受过优良教育学问不小,关键是有这种逆天的记忆力,学什么不快呢!李开就想在以后去购进陶瓷时要带上剑离念,在陶瓷上培养剑离念,等剑离念能够鉴定陶瓷了,他就能借此收藏真品,这搞收藏可比卖花盆赚的多了! 从那天之后,李开在培训时只对剑离念一人和颜悦色,还给剑离念一个单间来住,平时一点用体力的活都不让剑离念去做。剑离念本来眼中也没活,平时干活也只是有人吩咐了才去做,所以没人叫他做他也就不去做了。结果每天就看到大家都忙的死去活来,剑离念一人逍遥自在。大家都看不下去了,几个镖师和镖头都纷纷在私下里跟李开埋怨,李开却笑着说剑离念是他的贵人,让大家理解一下。镖师和镖头看说不动李开,也只好不再提意见了,平日里见到剑离念也跟李开一样对他客客气气的,实际内心里别提对他多不满了。马朝东和于强更是心里多了份嫉妒,也疏远了剑离念,只有吴二龙待剑离念还和之前一般好。李开在休息时总找剑离念闲谈,谈的多的是陶瓷方面的事,还给了剑离念一本陶瓷的图册,让他晚上好好读读。剑离念一心在武学上,对陶瓷没半点兴趣,但李开既然吩咐要读,便也读了而且一晚上就把图册都记下来了,怕李开再继续给他其他的陶瓷书籍看,于是李开问起时总说读到某某页了还没有读完,又或者推说当晚有什么什么事了没有读书。 第三章 这一天,镖局里的规矩李开培训完了,开始教几个学徒武功。习武堂在振风镖局里是最大的一间房屋了,放得下几百人,专供练武之用,来镖局之后剑离念每晚都来习武堂站桩与练拳。有人要问了,剑离念不是练的河洛剑法吗?怎么是练拳。实际上河洛剑法就是一套拳,手里持剑练这套拳就是剑法,手里无剑就是拳法。武林中匪夷所思的事很多,比如明朝与戚继光齐名的将领俞大猷同时也是一名武术家,他的经典著作《剑经》通篇都是讲棍的。这是题外话,言归正传。这一天李开开始给学徒们传授武艺,在习武堂内放了四个方桌,每张方桌间隔四五米远,方桌上各放一个长条灰色布袋,叫四个学徒站在方桌后。 “今天我把我的得意武功恒德掌传授给你们,练法不复杂,甚至说很简单,但是大道至简,你们千万不可小看,加以勤修苦练,以后在江湖里不敢说能成个腕儿,也肯定能有一席之地,须知: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李开说着,拿出准备好的一块青砖,左手拿着砖,右手先贴着砖随后手往后退了几寸,然后猛然前击,青砖断为两截。这一手功夫显露出来,几个学徒都叫了声好。 “嘿嘿,我这一手实在算不得什么。”李开面露得意的说道,“据我父亲讲,这门功夫练到高深处,在石头上放块豆腐,一掌打在豆腐上,豆腐没有事,下面的石头能被击的粉碎。” “总镖头的家传功夫真是厉害至极啦!”马朝东惊讶的直伸舌头。 “哈哈,我忙于经营,疏于练武,而且资质平平,这掌法也就练成这样了,要我打豆腐的话,恐怕豆腐就变成豆腐渣了。”李开笑道。 “我这辈子能练成总镖头武功的百分之一,都是我的造化啦!”有些人天生会说话,于强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快教我们吧。”吴二龙憨憨的说。 “行,我讲讲练法,你们仔细记好了。”李开走到马朝东桌前,用手背往灰色布袋上重重抽了一下,像甩鞭子一样,说道“这叫拍法”,又用手的边缘狠狠的砍了布袋一下,说道“这叫砍法”,再用五指尖快速的连戳了布袋几下,说道“这叫戳法”,再将手举起手背贴额头然后往布袋拍下,说道“这叫印法”。 “恒德掌就这样练,我教完了,你们开始练吧。” 几个学徒不禁面面相觑,虽然刚刚听李开说了练法简单,但是没有想到竟然这么简单!而剑离念惊讶的却是别的事,因为这练法和铁砂掌的练法是一模一样,他摸了摸布袋,布袋里果然放的是铁砂。胡伯曾也这样给他演示铁砂掌的练法,并且说这掌法走的纯是刚猛路子,想要隔山打牛那是万万不能。那么,李开说这掌法到高深处打豆腐而下面石碎是怎么回事?是吹牛吗? 他正要陷入沉思,忽然被马朝东和于强的叫喊声惊到。马朝东和于强并不知道布袋里放的是铁砂,也学李开那样重重的拍下,结果痛入心扉。两人再一看手,已是肿了。 “啊,忘告诉你们了,这布袋里放的是铁砂,你们练功得循序渐进,一开始不能太用力!”本来教完了就走出门的李开想起了这件事,忙又回来告诉他们。“还有,每次练完掌法要拿我配制的药水浸泡手掌,才不会伤了筋骨,我已经在厨房叫人泡好了药水,马朝东、于强你俩快去泡泡手吧。” 可是,马朝东与于强没有动,他俩盯着吴二龙发呆。李开也看向吴二龙,只见吴二龙在狠狠的用“拍、砍、戳、印”打在装满铁砂的布袋上,速度又极快跟发了疯似的。 “哎呀,我去你大爷的,你他妈不疼吗?”李开对吴二龙吼道。 吴二龙手上动作不停,扭过头来对李开憨憨一笑道:“不疼,不疼,很好玩的,我太喜欢这个玩意儿啦。” 李开叫停吴二龙,看了看他的手,也真是奇了,吴二龙的手只是红了些却不见肿。李开也只好让他继续练下去了,不过多次告诉吴二龙练完后一定要去拿药水泡手。李开又看到剑离念站在自己的方桌前并未练习,于是问他为什么不练,剑离念说自己的家传武术尚未研究透彻暂时没打算练其他的武术,并且希望以后每日的练武时间他能在习武堂练习家传武术。李开心里十分恼火,气愤剑离念瞧不上自己的掌法,但因为以后要用到剑离念,所以强自忍住没有发作,点了点头就铁青着脸出门办别的事去了。 当晚,李开又找剑离念在客厅私聊。 “离念,你在习武堂练家传武术不怕别人偷学去吗?” “不怕,如果有人学去并研究透了的话,我会诚心向他请教。” “你很有胸怀,那我也不藏私,今晚咱俩好好讨论下武学,你对我的掌法怎么看?” “总镖头的掌法很好,但是我看练法怎么像是铁砂掌,那么为什么要叫恒德掌呢?” “问的好!我父亲原本就是学铁砂掌的,后来他在一个古旧书店买了一本书,回家翻看里面夹着一页纸,纸上写了篇武功心法叫《聚精会神气力渊源论》,他悉心研究,后来又与一位精通江西五百钱(作者注:五百钱是一种点穴点血的武术)的高手切磋研讨,根据《易经》恒卦的卦义改进了铁砂掌,形成这套恒德掌。” “哦,恒卦上震下巽,震为雷,巽为风,怪不得镖局的字号叫做振风!” “老弟果然有水平!”李开竖起大拇指,“我父亲都不曾跟我讲过镖局名字的由来。” “震为刚,巽为柔,上卦刚,下卦柔,难道是铁砂掌练法之外还有柔的练掌方法?” “你怎么知道?你在哪学过恒德掌?”李开惊诧不已。 “没有学过,我就是乱猜的而已。” “老弟真是个奇才,恒德掌确实是先练刚再练柔,练刚用的是练铁砂掌的方法,练柔吸纳了五百钱的练法,在学徒们把铁砂掌练到至刚至猛之前,我不会把后面柔掌的练法告诉他们,怕他们提前练柔掌毁了功夫。虽然刚练柔练是采取不同的武功,但是我父亲以从《聚精会神气力渊源论》中悟出的心法来将之统一,这才算做一个新的功夫并将之命名为恒德掌。老弟既然不练我这恒德掌,那么柔掌的练法我就跟你说说吧,练法也是很简单,仍旧以铁砂掌的拍砍戳印的手法练习,只不过将铁砂换为棉花,而且每晚睡觉时把双掌竖起,如果一觉醒来双掌仍然竖着,那么这掌法就练到大成了。我就见我父亲在石头上放豆腐,一掌拍下去豆腐没事石头碎了。不过,我父亲说即使他练成了恒德掌,但在江湖上也只能算高手,离绝顶高手还差的远,想必是自己悟出的心法有缺陷,可是自己水平有限只能悟出这个心法了,我父亲说到这时就是一脸遗憾,还叫我遇到悟性好的朋友要将渊源论拿出来一起研究,不要有门户之见。” “恒德掌以恒卦为名,这震除了是上卦外也算外卦,巽除了是下卦外也可以说是内卦,莫非是在形容外面的劲力如奔雷,呃,里面的是风……风指呼吸,对啦,是说里面用呼吸来配合外面的劲力。” “老弟你真是神了!恒德掌的心法就是这样的,也是很简单的,就是收掌时用鼻吸气,同时小腹收缩,出掌时用鼻呼气,同时小腹放松。”李开边说边收掌出掌的比划着。 剑离念也按这心法比划下,感觉气血很是通畅,大喜道:“李大哥,能否将《聚精会神气力渊源论》借我一览呢?”,他说完感觉很是不好意思,搓了搓手掌。 “本来按照先父的意思,老弟的悟性完全够资格阅览渊源论的,不过我还是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李大哥请讲。” “就是我想你多学学陶瓷的学问,以后可以帮我搞搞收藏。” “这没有问题,但我还是要以习武为主,希望李大哥答应。” “答应!咱们一言为定!看,这就是渊源论。” 今晚找剑离念谈话,李开是有目的的。他早看出他让剑离念学陶瓷,剑离念总是敷衍他,所以打下用渊源论来与剑离念做交易的主意,非如此剑离念不会真的在陶瓷上用心。他将渊源论从怀中掏出,递给剑离念看。 渊源论原本写在一页纸上,纸张年头久了便发黄发脆容易损坏,所以李开给剑离念的是誊写着渊源论的一个绸帕,并非原件。剑离念接过绸帕,展开后见到绸帕上写着: 聚精会神气力渊源论 神者。气之灵明也。是神化于气。气无精不化。是气又化于精矣。盖人之生也。禀先天之神以化气。积气以化精。以成此形体。既生以後。赖後天水谷之津以化精。积气以化神。结于丹鼎。会于黄庭。灵明不测。刚勇莫敌。为内丹之至宝。气力之根本也。故气无形。属阳。而化为神。血有质。属阴。而化于精。神虚。故灵明不测。变化无穷。精实。故充塞凝聚。坚硬莫敌。神必借精。精必附神。精神合一。气力乃成。夫乃知气力者。即精神能胜物之谓也。无精神。则无气力矣。武备如此。惟务聚精会神。以壮气力。但不知精何以聚。神何以会。是殚毕生之心力。而漫无适从也。岂知神以气会。精以神聚。欲求精聚神会。非聚气不能也。聚之之法。惟将谷道一撮。**一收。使在下之气。尽提于上。而不下走。采天地之气。尽力一吸。使在上之气。尽归于下。而不上散。下上凝合。团聚中宫。则气聚而精凝。精凝而神会。自然由内达外。无处不坚硬矣。即南林处女所谓内实精神之说也。但须练之于平日。早成根蒂。方能用之当前。无不坚实。不然。如炮中无硝磺。弩弓无弦箭。满腔空洞。无物可发。欲求勇猛疾快。如海倾山倒。势不可遏。必不能也。此练形练气之最紧者。谨之秘之。切勿妄泄。以遭天谴。 剑离念读到“岂知神以气会,精以神聚”这句时心中一动,口中喃喃道:“聚精会神,以气会,以神聚……神……气。”,心头忽然飘过四个字,正是小本子上记的“神入气中”四个字。他马上往下快速读完,读完后陷入沉思,痴了。李开见惯剑离念这个样子,就打了个哈欠说天色已然不早,要剑离念回自己屋内休息。 回屋后,剑离念也不洗漱,倒在床上,脑子里思考渊源论。这渊源论的理路其实很清晰,核心就是在上之气往下,在下之气往上,上下凝合就行了。可是具体方法又很是含糊,在下之气往上的方法渊源论写道是将谷道一撮,谷道就是***一撮就是收紧,剑离念试了试这谷道一撮,觉得浑身都发紧,并没见有什么奇效。在上之气往下的方法渊源论则写道是采天地之气,尽力一吸,这写了等于没写,这天地之气怎么采啊!剑离念忽然想起恒德掌的心法是李开父亲从渊源论中悟出的,于是试了试。吸气时小腹后收,则感觉谷道上提,呼气时小腹放松,则感觉呼吸之气气贯小腹。心想果然很有道理,但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哪里不对又想不清楚,他忽而想起小本子上的一些字句好像与渊源论的内容相合,但哪里相合也想不清楚。 就这样,带着这些疑问,剑离念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四章 一汪碧绿如镜的大湖,一座苍翠如玉的竹楼,一片青草如茵。 一个白衣男子在草地上,慢慢的打着拳,旁边一个小男孩在跟着比划,非常认真。男子打完拳后,叫小男孩又打了一遍,帮小男孩矫正错误的姿势。 男孩打完后,男子笑着点了点头笑道:“念儿,你真是聪慧,看了几遍就打的几乎一点不差了,若是你爷爷还在世,看见你不知会有多高兴!”男子转而叹道:“可惜我就不争气了,你爷爷常常责怪我天分不高还不肯用功。你爷爷学成河洛剑法后,威震武林,创出咱们九指剑派,但也为声名所累,找他比武想闯名的访者络绎不绝,而你爷爷素来生性要强,来者不拒。他要强的个性成就了他的武功,也使得他五十三岁那年就因过劳而去世了,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爹爹,萧何是什么?”男孩眉头一皱,小脑袋一歪,粉雕玉琢的,十分可爱。 男子摸了摸男孩的头,笑道:“等你再多读几年书,就知道啦!” 男孩嘟起嘴来:“那些书一点都不好玩,还是练武好玩。” 男子的目光柔和而慈爱:“河洛剑法的基本功三才桩和剑法的姿势我都已经教给你了,至于河洛剑法的内功心法,说来惭愧,我年轻时爱出去玩而且不爱练咱家的武学,你爷爷每天又招呼访客应接不暇,实在没时间给我讲这剑法里的道理,他教给我河洛剑姿势后让我先练一年,一年后你爷爷找我试剑,削断的是我的无名指后更是十分失望。他给我一张地图一块玉佩,让我去找图上的雾幽谷,向你太师爷梅易若好好学习河洛剑法。结果,我在前往雾幽谷的路上,遇上些事,结交了一些好朋友,尤其是遇到妙手奇盗窜天猴后,发现我轻功方面很有天分,就教我轻功,我呢,也觉得很爱轻功于是刻苦练习,反而因轻功在江湖上闯出点小名气来。结果,我始终没去成雾幽谷。念儿,爹爹这次要出趟远门了,你好好在家,要乖乖的,要听你胡伯的话。三才桩和河洛剑要常常练习,听你爷爷讲即使没有内功心法只要姿势正确勤于练习,也能有不错的武功。我把地图和玉佩给你,等你到十八九岁,骨骼坚实就去找你太师爷深造武艺吧。” 男子说完就将地图和玉佩交给男孩,男孩却不接,哭了起来抱住男子的腿哭喊着叫爹爹别走。男子身形渐渐模糊,忽然化作白光消失不见。 爹爹,别走!剑离念忽然坐起,原来刚刚的是一场梦。剑离念眼中流出泪来,坐在床上半晌未动,自言自语起来:“唉,爹爹从未见过梅太师爷,不知他年岁多大,哪想到我会没有跟太师爷学到内功心法,以后见到爹爹不好交代。”忽然,剑离念哎呀了一声,给了自己一个重重的耳光。“我最近竟然忘了找爹爹的事,我真是个不孝子,该打的很!” 一整天,剑离念的心情都很低落。李开也觉察到了,晚上问剑离念怎么回事,剑离念便央求李开帮自己打听一个人,这个人与剑离念样貌相似,四十多岁,右手没有无名指。李开一口答应,说要向自己绿林和官府中的朋友打听这个人。剑离念称谢不已,并表示自己每天都会抽一些时间来研究陶瓷,李开听了十分满意,称冬天是花盆淡季,店内陶瓷还有不少存货没有卖出去,等到了春天去外地进货时一定将剑离念带上。 每天,在习武堂中,三个学徒练掌,一个学徒练拳。剑离念试着把恒德掌的心法应用在河洛剑上,吸气收小腹配合收拳与退步等收敛动作,呼气松小腹配合出拳与进步等外放动作,时间久了,感觉自己的劲力比原先浑厚不少,而且小腹坚硬如石了。但是四个学徒中,变化最大的还数吴二龙。吴二龙自从学了恒德掌后就十分热爱这套掌法,热爱的程度简直可以用狂热来形容:他每天的生活除了吃饭上厕所睡觉外就是练掌了,从早饭后半个时辰开始一直要练到半夜,用药材泡完双手才去休息。他本来就魁梧的像个铁塔,一身用不完的力气,仿佛天生就是要学这套掌法才不浪费了他的力气一样。时日不长,他竟已将恒德掌练的刚猛至极,能将青砖一掌击碎,连李开也自愧不如。李开就暗地里把恒德掌柔掌练法和内功心法都教给了吴二龙,嘱咐他在无人处练习并不得将练法告诉马朝东和于强,防止他们没练成刚掌部分就先练柔掌毁了功夫。从那之后,吴二龙每天就把自己关在柴房里练柔掌,李开也嘱咐任何人不得偷看吴二龙练功。 一天下午,李开把四个学徒召集到习武堂,说要考核武功,以武功的强弱来定他们在趟子手的座次,第一的每月工钱加四钱银子,第二的每月加三钱银子,第三的每月加二钱银子,就算最后一名的也因为从学徒升为趟子手而每月加一钱银子。马朝东和于强听完李开这话眼睛都红了,在那个年代,一钱银子相当于现在一百元人民币,而且那时候物价也低,镖局里学徒的工钱每个月五钱银子刚好解决温饱,这也难怪马于二人听到加这么多工钱眼睛红了。不过,他俩看了打量了吴二龙一下后心里都各自叹了口气,异口同声的跟李开说:“我不用和吴二龙比试了!” “为什么?”李开问道。 “我要是和吴二龙比试,恐怕命都没了。”马朝东悻悻的说道。 “是啊,二龙一掌下去,我非骨断筋折不可!”于强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不愿为了四钱银子不要了性命。 “那就你们三个人比试?”李开接着问道。 “不错,总镖头,我俩跟他比试。”二人再次异口同声,而且都恶狠狠的用手指向剑离念。 马朝东和于强此时心中已打好算盘。剑离念自从来镖局后从来没展示过身手,而且练的拳慢悠悠的绵软无力,外加身形瘦弱,他二人是从庄稼地里走出的孩子,虽然比不得吴二龙那般大力气,但是力气肯定比剑离念大的多,料想打倒剑离念易如反掌。二人嫉妒李开重视剑离念而轻视自己,私底下也常在一起骂剑离念的不是,这次比试能教训剑离念出出心中的恶气,何乐而不为呢! 四个学徒,因为性格关系,自然而然已经分成两帮。李开私底下总结这四个学徒的秉性非常精辟:离念痴,二龙憨,朝东怨,于强滑。剑离念有颗痴心,随心而动不通人情;吴二龙憨厚直率,实在真诚;马朝东锱铢必较,喜欢归咎他人;于强见人人言,见鬼鬼语,滑不留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痴憨的是一帮,怨滑的是一帮。李开很少在面上夸奖某位学徒,是不想着两帮感情激化。 “镖局最讲究一个和字,在道上走时无论对绿林的朋友还是对官府的朋友,都是要以和为贵,咱们大门一关都是一家人,更要以和为贵,所以比试切磋一定要点到为止,知道了吗?”李开这么说一来防止因比试令学徒们结怨,二来他也不清楚剑离念的斤两,这么说算是保护他。 第一场比试,剑离念对马朝东。马朝东双掌竖起摆了个架势,大喝一声冲到剑离念身前,双掌如刀分别砍向剑离念前胸两边。只见剑离念不慌不忙,双手斜向上架开马朝东双掌,左足前进一步踩到马朝东两足间空处,同时双手一起往马朝东胸口一劈。只听轰的一声,马朝东结结实实的摔躺在地上,在地上哼哼半天才坐的起来。 剑离念这一手功夫,让大家吃了一惊。李开暗想,原来这小子不是个绣花枕头。于强在一边,又惧又恨,心想一会儿比试绝不能与他硬碰硬,自己会摔跤,如果出其不意使用摔跤,也许能摔倒剑离念。只有吴二龙在一旁鼓起掌来,为剑离念喝彩。 第二场比试。于强上来左掌右拳的行了一个抱拳礼,在江湖上,抱拳礼左掌右拳是切磋的意思,而右掌左拳是一决生死,万不可弄错。剑离念见状,便也行了一个左掌右拳的抱拳礼还礼。谁知于强趁着剑离念在行抱拳礼,忽然扑到他身前,一把抱住他的腰,用右腿绊住,身往左旋,大喝一声出去吧。剑离念双膝一弯,重心下移,顺着于强旋身的劲力,左脚扣在他身后,身往右旋,左掌在他背上一按。结果,于强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也是摔的实在,因为人胸腹处柔软最是薄弱,所以他这一摔比马朝东更惨。 马朝东和于强缓过来之后,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心知这下是栽在剑离念手里了,但还是不敢相信如此年轻瘦弱的他竟然身手这么老练。其实,剑离念的打斗经验在同龄人中绝对是佼佼者,武术是实在的学问,不是光靠脑子想就能学会的,不但要心知更要身知。剑离念自从九岁开始习武以来,每天都要和胡伯切磋武艺。胡伯是老江湖,打斗经验极为丰富,有很多实践得来的窍门,全都教给了他。刚刚他与马朝东和于强的比试好似出手很简单,实际也包含不少道理。马朝东向前出掌,力都在向前的方向上,那么横侧方向上必然无力,所以他向外一架,就化解了来力,而且他这一架并非是用双臂单纯的向外拍,而是双臂从肩到肘到手旋转着往外架。胡伯的心得,如果用一个词概括的话就是“骨碌”,要是多用几个字概括的话就是“顺着对手的劲骨碌”。胡伯说就好比手拿钉子往木板里扎,光按着往下扎是用不上劲的,拧着往下按就成了。胡伯年轻时做过木匠,后来习武闯荡绿林,与人比武多了,不自觉把做木匠活的技术融了进去,浑身这么一拧,竟然在各种比武中,挫败不少武林中知名的人。剑离念化开马朝东的进攻后,左脚往前的那一踩,也有说道。这在武术中的谚语叫做:“脚踏中门夺地位,就是神鬼也难防。”他左脚踏到的地方,正是马朝东身体重心垂直线与地面的交界处,脚踏在这个地方就犹如用锤子起钉子时把锤子一端先插在钉子下,随后他把重心移到这只脚上,同时自身重心下潜,就是拿自己的重心来撬起对手的重心了,正如用锤子开始撬钉子一样。对手被“撬”起,在武术上叫“失根”,对“失根者”发力便极易奏效。他胜于强也是遵循着“顺着对手的劲骨碌”这个原理,只不过不是一手一脚的骨碌,而是以腰为轴顺势一转的“大骨碌”,最后的结果就好像于强用力一下扑空后还有人在后面推他一把一样,所以摔的这样惨。 “好了,马朝东和于强再比试一场,分个第三第四出来吧。” 马朝东和于强扭打起来,最后于强把马朝东摔倒了,赢了这场比试。 “好了,吴二龙第一每月加四钱银子,剑离念第二……” “慢着,总镖头。”吴二龙忽然开口道,“我与离念还没比试过,也许他比我更厉害!” “好吧,离念,你意下如何?” 剑离念点点头,两个人的比试就开始了。吴二龙的恒德掌暴风骤雨般向剑离念击出,剑离念一挨上二龙的手掌就感受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这种力量比胡伯的掌力还要凶悍,他用旋转、外拨种种方法都化不开这股巨力,虽心知以力抗力实属下乘也不得不为之了,否则顷刻间就会被二龙击倒。吴二龙也是暗暗吃惊,自己力大如牛,就算连挑一百桶水,连砍一百担柴也不会感到一丝疲累,与离念交手这一会儿自己竟隐隐感觉乏累,身上肌肉有些酸痛。 剑离念体力渐渐不支,对于二龙的进攻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他忽然想使用恒德掌的心法,看看有没有转机,于是他在接二龙掌力时吸气收丹田,结果,只觉二龙的劲力一下到了自己丹田处,小腹丹田是人身重心,这一下离念犹如引狼入室,一下兵败如山倒被这掌击倒了。 胜负已分,李开宣布名次,随后各人练功打杂各忙各的去了。至夜,剑离念躺在床上,思索着今天被打败的原因,产生了这样一个疑惑:是否比武谁的力量大谁就赢呢?如果是这样的话,练拳有什么用呢?可是马朝东和于强力量都比我大,为什么会输给我?是不是我化力的手段并不完善?那么还有什么更好的化力方法呢?剑离念在床上翻了个身,又想起恒德掌的心法了,“这个心法虽然长了我的力气,但是实战中并不能应用,一来把对方劲力引向自己重心实在是自讨苦吃,二来一呼一吸和对方的劲力不能很好恰合,呼吸间劲力中断特别明显容易为人所乘。梅老先生说冲风之末力不能飘鸿毛,我在父亲书房中看书,在《史记》中找到了这句话,原来前面还有一句是:强弩之极,矢不能穿橹缟。实际上说的是一个意思,对手前力方尽,新力未生的时候,就是对手最弱的时候,正是发劲良机,所以寻找对手劲力中断处下手是制胜的诀窍。以前,这想法我只是朦朦胧胧似懂非懂的,今天这一败倒让我对这个道理一下子明白了。二龙的掌力虽有中断,但他的冲风之末我也化不干净,只能化了再化,全无对其发力可能,找到好的化力法子之前,再与他交手我也还是要败的。小本子中有连绵不断这四个字,难道这世上真有发力没有中断的法子? 剑离念喃喃着连绵不断四个字,进入了梦乡。 第五章 一大早,剑离念被门外的吵闹声吵醒了。他忙起身穿衣,出外看发生了什么。只见镖局门口堵着两队人马,一队人马要往东走,另一队人马要往西走,互不相让。往东走的人马是官府,官轿旁边两列的是衙役,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想必是师爷骑在马上在轿子头前。往西走的人马只有三个人,马车上拉着一个白铁皮大箱子,箱子两边的两个人一身灰衣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小心翼翼的在看护箱子,马车前为首的是一个姑娘,眉目如画,一身男子打扮。师爷和这个姑娘正在针锋相对的争吵。 “本朝历法,明文规定,百姓不得阻挡官府出行,请你们让一下!” “好大的官威啊,你们官府就这么欺负百姓的吗?” “本官,啊不,我们哪里欺负过百姓,你可以打听打听,田山镇的官府从来都是爱护百姓的!” “连路也不给百姓让,这就是你说的爱护百姓吗?” “我们按本朝历法行事,这个另当别论。”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我们今天是来这个镖局的,往前一步就到地方了,你给行个方便也不肯吗?”姑娘气的嘟起了嘴,偏偏不像生气的模样更像是在撒娇。 “师……师爷,既然路不通,不如咱们打道回府吧。”轿帘掀起,一个老汉一身官服,应该是田山县县令了,但是肤色黝黑,形容干瘦,一点也不像一个县官。 这时,李开也来到了镖局门口。他见到师爷一愣,随即拱手道:“魏县令早上好啊,今天怎么一身师爷打扮呢?” “噢,是李总镖头呀。昨天有两个农户来我衙门打官司,姓李的农户状告姓张的农户偷了他家的牛,老张说他是从一个人手上买的牛并没有偷他的牛,我于是问老李怎么确定老张的牛是他的,老李说他对自家的牛最熟悉不过了,不信看一看牛的右耳后肯定有撮白毛,我令人翻看牛的右耳果然有撮白毛。就问老张是否有买牛的收据,老张说买牛时那人说是刚买的牛忽然家有急事着急用钱所以贩卖,与那人现场交易并未索要收据,我问老张是否查看了那人买牛的收据,老张说没有,还吵嚷着自己真不是偷牛的贼。我于是找来老张交易时周围的见证,见证人们都说亲眼见老张与一人交易,而且所言那人相貌与老张所言一致,所以我断定那人就是偷牛贼。最后我下断书,判老张将牛还与老李,同时根据历法因老张在买牛时未查看卖牛方的票据处以罚款两钱银子,至于老张本人的损失,等抓到偷牛贼由偷牛贼赔偿。老张听完我的断书十分不服,说自己平白无故竟然亏了钱还受处罚,还说我们衙门无所作为,办事不力致使偷牛贼横行。我根据老张描述偷牛贼的长相,打探到嫌犯下落,又为了让老张服气,所以让他今天做一天县令,我做师爷,让他感受一下我的难处,我们这就是去抓那个偷牛贼,不想与这位往西行的姑娘遇到堵在路上无法通过。” “你能看出我是个女的?”姑娘杏眼圆睁,非常惊讶。 “当然能看出来啦!”围观的群众们一齐喊道,这里面还有镇上出名的傻子赵二,他喊的最响。 “敢问姑娘芳名。”李开拱手道。 “本姑娘姓刘,名苏。你有什么事吗?” “姑娘可否借过一下,你也听到了,本地县令真有着急公事要办。” “噢,你这是看他是当官的,所以帮他喽,我今天是来你镖局托镖的,是你的主顾,你就不帮主顾说话吗?” “这……”李开一时语塞。 刘苏忽然眼睛一转,似想到了什么,对魏县令道:“你刚才说那个张老汉今天做一天的县令,不是戏言吧?” “当然不是戏言,魏某虽是芝麻小官,但也一言九鼎。” “那么下属自然不该不听上司的命令了,张县令刚刚说要打道回府,你们还不赶紧回衙门?” “呃,姑娘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回去!”魏县令说完,调转马头就走,轿夫只得抬起轿子和两班衙役跟着魏县令回衙门了。 “真是个书呆子!”对着魏县令的背影,刘苏做了个鬼脸。 “刘苏姑娘,还请到迎客厅谈谈托运的事。”李开满面笑容,十分恭敬。 “你这脸变的可真快,好吧,大钱小钱,带着咱们的宝贝一同进这振风镖局。” “是。”刘苏身后的两个灰衣人一齐应道,他俩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感情,仿佛是从木头里发出的声响。 刘苏进了迎客厅,却不谈托镖的事,就仿佛到了自己家一样,径直坐到主位的红松椅子上,嚷嚷着口渴。 李开不敢怠慢,忙叫人上茶。剑离念飞奔出迎客厅,不一会儿一手提了个装满茶水的铜壶一手拿了两个茶碗进来,将茶碗摆放在红木桌上。 李开心想剑离念太不懂人情了,迎客厅五个人却只拿了两个茶碗。 剑离念往一个茶碗中倒了大半的茶水,然后又把这碗茶水倒入另一空茶碗中,来回倒了几次。 “你在干什么?”刘苏感觉很奇怪。 “茶水太烫,这样能凉的快些,我平时喝茶时,胡伯就是这样做的。”剑离念说完,将茶碗双手递给刘苏。 刘苏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茶。 “还是烫。” 剑离念慌忙取过茶碗,继续用两个茶碗来回倒茶水。 “这小子今天对主顾这么殷勤,难道开窍了?”李开在一旁不禁想到。 “你再试试,这回应该不烫了。” 刘苏又接过茶碗,喝了一小口。 “嗯,这回刚刚好。虽然这茶叶很不好,但你很好。”刘苏甜甜的一笑。 剑离念心头好似灌了蜜一样,这一句你很好更令他开心无比。他平日里总跟没有喜怒哀乐一般,别人待他好他似不知感恩,别人待他不好他似不知怨恨。今日刘苏一句平常的话,竟打破了他的平常心。 刘苏又喝了几口茶,吩咐大钱小钱打开马车上的皮箱。整个迎客厅刹那间被金光灿烂,这皮箱里竟装着满满的黄金!李开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金子,腿都软了,一步步拖着腿把厅门关上了。 “李总镖头,我听说振风镖局口碑很好”刘苏从布袋里掏出两张纸,“这是合同,一式两份,内容是托振风镖局帮我押运这箱黄金到离此五百里外的万各庄去,我会先付三十两纹银,押运到地方后我会再付你一百两纹银。但是如果中途这箱黄金被劫,你将赔偿我整箱黄金与三十两银子。而你要是携整箱黄金潜逃,我将凭此合同将你告知官府通缉,想来李总镖头有家有业是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李开连道不敢不敢。 “我已在合同文书上签字画押,李总镖头可权衡一下,再决定是否签这合同。”刘苏似笑非笑的瞧着李开。 李开看着合同和那一箱黄金犹豫起来。这么重的镖他有生之年从来没押运过,五百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而且超出了他在绿林的关系范围,实在是风险很大。可是,高风险也意味着高回报,一百三十两银子到手,从此他就是这田山镇的大财主了,而且振风镖局几十年来从未出过事,一直押运的也都是些轻镖,想来只要低调行事,是能瞒天过海的。何况李开手上还有个杀手锏呢! 一番心理上的挣扎后,李开暗道一声豁出去了,就毅然的在合同上签了字,盖上了镖局的印章。 “好,李总镖头准备就绪就出发吧,我静候你的佳音。”刘苏说完就和大钱小钱离开了,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剑离念一眼,甜甜一笑。 第六章 三天后,李开带着镖局车队出发了。车队押着三个木箱,箱内放的都是些不甚值钱的财物,那一整箱的黄金被分成三份,装在木箱的暗格中。 一路上,李开打点沿路官府,剑离念多次出席酒宴,十分不自在。每天他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晚上回到客房里了,他与吴二龙和一个老人同住一间客房。那老人从未说过话,也许是个哑巴,随身携一杆铁枪,枪上系个酒葫芦,没事就拿起葫芦喝几口酒,整日里一副笑脸,十分面善。离念与二龙在镖局里从未见过这个一头银发的老人,初时问过他几句,见不回答,也就再不问了。每晚,离念和二龙切磋武艺,老人总是在自己床铺上坐着观看。剑离念渐渐适应了二龙的巨力,潜心于抓住二龙旧力方尽新力未生时发力,竟颇有成效,二人较技平分秋色不分胜负。离念也不藏私,将自己心得体会都掏出与二龙分享。二龙听到恒德掌心法不可在技击时应用时深表赞同,而且他还体会到呼吸如果用在比武中也是不可取的。就这样,切磋加上交流心得,不知不觉间二人的武功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车队就这样走出了四百多里,一直平安无事。这日车队走在一条大路上,大路两旁是山峰,此地因这山峰而名为大青山。 “兄弟们,还有不到一百里就到万各庄了!行百里者,半九十。越要成功,就越要谨慎,大家一定不要掉以轻心,知道吗?” “知道了,总镖头!”大伙纷纷答应道。 “总镖头,你看前面!”于强忽然指着前面,好似看见什么可怕物事,脸色发白。众人顺着于强手指方向看去,见到前面路上横放着一截荆棘条子。原来,这叫“恶虎拦路”,劫道的人将荆棘放于路中,意思是告诉过路镖车,我要劫你们的镖啦。 李开脸色铁青,高声说道:“小字号无甚才能开这个镖局,万不得已惊扰贵宝地,还望多多包涵。” 镖局众人齐声道:合吾。合吾是江湖同道的意思。 前路拐角处就闪出一个汉子来,这汉子是个光头,手中持根白蜡木做的棍子,藏青色的长裤,初春时节天气尚寒,竟赤裸着上身。 光头汉子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唱戏的,讲究太多,啰嗦的很啊!我要是听你们的,我就是个棒槌!来啊,你们一起上或者车轮战都行,老子可不爱和你们废话!” “好啊,你一人来劫镖,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大伙亮青子(抄家伙的意思),这位英雄你听好了,我们也不以多欺少,我派人与你单打独斗!你们谁来会会他?”李开见对方是个硬茬,也不再示弱了。 “我来和他切磋切磋吧,多切磋对提高功夫有帮助。”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剑离念。 “真是胡闹,这哪里是切磋,别白白送命,你快回来!”李开可不想自己未来的摇钱树就这样枉送性命,急忙喝止。 剑离念不听喝止,提着一柄铁剑,走到光头汉子面前挺剑便刺。 光头汉子将身一抖,棍头晃出一个虚圆,敲在剑身上,登时便化解了这一下刺击。离念身随剑走,倒换步伐,将剑从下往上撩起,用的是?剑势。光头汉子侧身避开这一剑,将棍从偏门一扎,剑离念慌忙旋臂,令剑粘住棍势,险险化解,随即在化解棍势一刹那又挺剑刺击。眼见这剑就要得手,那汉子微俯身子,纵身后跃了一丈开外。 光头汉子啧啧称奇:“想不到你一个毛头小子,剑耍的很不错!看来不拿出我真实本事是不行了。”说完持棍又上。 这下他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惊闪十三棍”,把一根棍舞的直做风声,剑离念只见漫天棍影,虽觉他棍中仍有间断,但因他把棍用的极为迅速,丝毫也抓不住进攻的时机。终于在支撑片刻后,被棍扫在腿上,败倒在地。 那汉子十分凶悍,将脚踩在离念头上,将棍竖在地上,喝道:“下一个谁来?” “狗贼,不许辱我兄弟!”吴二龙怒目圆睁,扑到汉子面前,连出数掌。 汉子叫声来的好,施展棍法与吴二龙打在一起。棍掌相交,白蜡棍被震的抖个不停,汉子虎口酸痛暗道好雄厚的掌力。汉子十分镇定,瞅准二龙身形迟滞,下盘不灵,便用棍猛攻下三路,结果二龙也与离念一般,被棍扫在腿上,败了。 汉子狂笑不已,在场众人均起了怯心。 “惊闪十三棍的传人这么狂妄,叫老朽好生失望。”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嗓音响起。 只见众人中站出一位老人,满头银发,手握一杆铁枪,枪上系个酒葫芦。 光头汉子笑声戛然而止,拿眼打量了老人一番,忽然变得极为恭敬,向老人抱拳道:“您老可是曾与先父鏖战一天一夜不分胜负的铁枪醉仙陈老英雄?小侄诸葛刑云有礼啦!” 诸葛刑云本非狂妄凶残之辈,只是一人来劫镖只有装出凶暴模样才容易得手。在江湖里,一人独斗众人,往往只需打倒几人,其他人便会吓得跑掉,也是这个道理。 “你父亲是我一生劲敌,也算是我惺惺相惜的好友。你既肯认我,不如给陈某一个面子,这镖局前总镖头是我拜把子兄弟,这趟镖你就放过去吧!” 诸葛刑云面露难色道:“这恐怕不行,这趟镖小侄是受人所托一定要劫下的,少不得要与您老动手了。” “那还废话什么,看枪吧!” 枪法是源于棍法的。它融合了棍的劈、扫、撩等多个技法,又多出了刺以及挑等棍所不具备的优势,远近皆可,但是由于枪柄过长,也过细,所以在棍枪所共同具有的技法中,棍远胜于枪;但就杀伤而言,枪又略胜一筹。所以棍与枪是各有所长。陈姓老人的一杆铁枪用的大开大合,好似游龙;诸葛刑云将棍用的是风不漏雨不透,好似旋风。二人战在一处,闪展腾挪,看的众人眼花缭乱。 剑离念在地上腿疼钻心,犹自强忍疼痛,观看诸葛刑云的棍法。惊闪十三棍虽然有十三式攻防要招,但基本功是“打”与“揭”,“打”即是重心上起棍自然沉下,压对方兵刃而进,“揭”即是重心下沉棍自然浮起,外拨对方兵刃而进,其他十一式都是从这二式变化而出,犹如乾坤二卦变化而生其他六卦一般。诸葛家虽历代为匪,棍法却源自少林正宗,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武功更以棍术而扬名天下。剑离念虽不知“打”与“揭”的名目,却看出诸葛刑云所用棍法最多使用这二式,觉得这二式与自己剑中进退剑势暗相吻合。同时,他看出陈姓老人虽暂时与诸葛刑云打平,但终会不敌。 果然,二人拆了百余招后,诸葛刑云拨开铁枪,竟将棍做枪用,向前一刺,将老人刺翻。 铁枪醉仙哇的吐出一口血来,调息数番,站起身来,苦笑道:“果然后生可畏,你的武功更在你父亲之上,我老了!” “您老过奖了,小侄赢的侥幸。一来您岁数大了体力不足,我正值壮年。二来先父将惊闪十三棍改进得益于与您铁枪的较量,吸纳了枪法的长处。饮水思源,小侄为刚才赢您的一棍向您致谢!”诸葛刑云说完竟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唉,今天这事,老朽是无能为力了。”陈姓老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众人缓缓离开。 李开叫了几声陈叔,没有回应,李开的脸色已经发黑。 马朝东低声说道:“总镖头,要不咱们一拥而上,结果了这个光头吧!” “蠢货!”李开低声吼道,“这点子是个硬茬,你以为一拥而上就能打过?就是我陈叔一人也能把咱们都放倒,别说这人刚刚打败了陈叔!” 就在李开要向诸葛刑云认栽时,诸葛刑云开口了。 “其实,李总镖头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这镖我可以不劫。” “什么条件,你莫非在跟我弄猫玩老鼠的把戏?”李开将信将疑道。 “条件就是我撂倒的这两个,冒犯了我,让我带回山寨千刀万剐的话,你这镖我就放了。如果李总镖头不答应的话,那我将你的镖劫走,你们所有人我秋毫不犯甚至包括冒犯我的这俩小子我也放过。李总镖头你做个决断吧!” 李开听完这个条件大喜,忙道:“诸葛兄,这二人与我非亲非故,你带回去处置便是!但请你要遵守承诺,放了我这趟镖!” “哈哈,好说,好说。” 离念和二龙听李开答应了诸葛刑云的条件,心都凉透了。离念沉默不语,第一次感受到这世界深深的恶意。吴二龙则破口大骂,把李开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你二人就乖乖和诸葛兄走吧,别怪我心狠。我这趟镖要是砸了,我就倾家荡产了,老婆孩子都得饿死,手底下的兄弟们也没了饭碗,都得跟我一起遭殃。”李开劝道。镖局众人也都开口央求二人跟诸葛刑云走。 面对众人央求,吴二龙闭口不骂了。剑离念这时开口了:“李开,我可以跟他走,不管我今后是死是活,咱们就此恩断义绝了。临走前,我想问你件事,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你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开满面堆笑。 “你可认识梅易若老先生,是否和他有交情?” “梅易若?”李开思索着,“这好像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字,我虽在穷乡僻壤也还听说过。但要说我和他有什么交情,那是万万没有的。” “好了,我愿意跟你走,二龙跟不跟你走,你问他吧。”剑离念对诸葛刑云说。 “我也跟你走,我要跟我兄弟一起死。”二龙这句话,如一团火融化开离念刚刚冻结的心,有这样一位重情重义的兄弟与其赴死,可以无憾了。 诸葛刑云从前路拐角处牵出一辆马车来,将二人一一扛起放于马车中。 镖局众人看着他们离开,过了半个时辰,车队继续前行,每个人都低着头,不多言语。 第七章 马车里,离念和二龙双手被反绑着,眼睛被黑布蒙住,耳边响起诸葛刑云唱的歌: 霞光流兮雪皑皑,有佳人兮月中来。 执手相望心茫茫,月光之下影徘徊。 衷肠互诉别后苦,忽而天降莲花台。 梦中知梦不愿醒,青丝一夜俱成白。 歌声入耳只觉词意文雅,想不到一个凶神恶煞般的汉子竟唱的如此凄恻。 也不知马车转了几个弯,过了几个山丘,颠簸了好一阵终于停了。 “离念,看来这次咱俩是活不成了。” “二龙,咱俩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就是快要死了,我还想再见一眼她,感觉有点遗憾。” “她是谁啊?”二龙奇道。 “你俩别嘀咕了,快下车吧。”诸葛刑云把车厢打开。 “剑公子到啦!快随我一同进寨吧!”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 剑离念心头一震,这不正是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个人的声音吗?怎么,她也被抓来了吗? 诸葛刑云将二人眼上的黑布摘下,二人觉得刺眼,稍稍缓了一下,便看见他们在一座山顶上,面前是一座气势磅礴的山寨,山寨的门已经打开,门外站着刘苏。 “你怎么会在这呢?”吴二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我是这个启明寨的寨主,当然在这里啦。” “你为什么派人劫自己的镖啊?”二龙想不明白。 “我费这般周折就是想请剑公子来我们山寨做客呀,诸葛把你们两个人带上山来,想必是怕只带剑公子一人来的话,意图就太明显了。” “大当家的果然聪慧。”诸葛刑云点了点头,“镖局所有人里,剑公子出事就只有这人出手帮忙,想必是剑公子知己好友,一同带上山来也无妨。事也凑巧,我劫镖剑公子第一个出手,省了我一番手脚。” “受了一场虚惊,剑公子不会怪我吧。走,咱们进寨里聊。”刘苏说着走到剑离念身边,拉起他的手要往寨中进。 剑离念只觉刘苏的手十分温软,身躯不由一震。 “刘姑娘,我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吗?自从见过你一面之后,我时常想你,做梦也会梦见你。” 刘苏啊了一声,露出吃惊的神情,忙把拉住剑离念的手松开,继而满面绯红的说道:“你……你快别说了,我从来没听人跟我这样说话的。” 剑离念与吴二龙跟着刘苏和诸葛刑云到了山寨里的聚义厅。 “二位客人请上坐,桌上有为你们准备的饮品,尝一下吧。”刘苏找了个位子坐下道。 二龙觉得情况有些诡异,没有动桌上的茶盏。剑离念则拿起茶盏,转着茶盏说道:“一点杂质也没有,这茶盏是上好的白瓷啊,有点凉,这是冰镇过的吧。” “恩,我这儿有个冰窖,将冬天的冰雪收藏好,一年都可以喝到冰镇的饮品了。” 二龙对离念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喝。离念不以为然,掀开茶盖,喝了一口红色的冰水。 “真是太好喝了,又酸又甜的。” “这是用山上的红果酿的果茶,我最爱喝了。”刘苏笑起来。 忽然一阵鸣叫,一道黑影如箭般飞进聚义厅,直奔吴二龙面门。二龙举掌抵挡,结果抓住一物。仔细一看,是一只雀。这只雀,通体黑羽,只有尖锐细长的鸟喙是白色的。吴二龙手掌被这鸟喙刺了一下,虽未出血,竟然全身麻痹起来。二龙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瘫在椅中。 “剑公子,快给他喝那杯果茶。”刘苏着急的说道。 剑离念忙把果茶给二龙服下,二龙仍然没有好转。 “这果茶是雕兄所带剧毒的解药。你的朋友过一会儿就会好过来的。”那只雀这时已飞离吴二龙,轻轻的落在了刘苏的肩头。 剑离念见吴二龙被雀所伤,心中极为气恼。但看着刘苏一张俏脸,却怎么也对她发不起脾气来。只得转了话题道:“这明明是一只雀,你怎么叫它雕兄呢?” “它的岁数比我大,只是身形小,所以我称它为兄长。虽然是一只雀,但我希望它长大了能变成一只雕来保护我。”刘苏言语中透出一股寂寞。 二龙虽然全身麻痹,但是二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半晌,他渐渐身子恢复正常了。刘苏连忙道歉,称都是自己对雕兄看管不严的错,并且让二龙不必再担心,只要喝过这个果茶的人,一生都不会再受到雕兄的攻击的,全寨上下的人都喝过果茶。二龙忽然明白,剑离念是爱慕刘苏的,为了自己的兄弟,他压住了心中的怒火连道没事。一时间,三人无语,气氛颇为尴尬。 “剑公子,我知道你的姓氏,却不知道你的名是什么。”刘苏率先打破了这个尴尬。 “我名叫离念,剑离念。” “离念……名字中也带个离字。”刘苏神情有一瞬间的黯然,“离念,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吧,这次请你上山,我想让你加入我们启明寨。” “加入山寨的话,就能天天见到你了吗?” “当然能了。” “好,我加入。二龙,你也跟我一起加入山寨吧。” “呃,好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去处了。”二龙本极不情愿留在这里,但是兄弟开口了他就一定答应。 “太好了,那你们明天开始就听诸葛的安排吧。”刘苏没想到他俩答应这么的痛快,原打算要费一些口舌呢。“你俩先去安排的房间休息吧,我有些别的事要忙。” 二人随诸葛刑云出了聚义厅。聚义厅的后堂内出来了两个人,一胖一瘦,刘苏管胖的叫刘叔,管瘦的叫徐叔。 徐叔开口道:“我刚才在后堂仔细看了,这个剑离念和剑无名长得特别像,应该就是他的儿子没有错。” 刘叔从怀中拿出一张告示,上面画着一副剑离念的画像并有“能提供此人下落的请联系田山镇振风镖局必有重谢”字样。刘叔感叹道:“想不到故人之子都长这么大了,徐哥咱俩不服老不行啊。对了,大当家,你怎么不跟他说他爹的事?” “这几年我想明白了,仇恨能产生心魔,我为这心魔所扰,练来练去武功总不见长进。剑公子得了梅先生传授,他的武功对咱们办成大事很有帮助,我不想他生了心魔妨碍了他。”刘苏说完,觉得不说剑无名的死讯也许是不想看到剑离念难过的脸吧。 “这小子的武功高低对咱们的大事起不到什么作用,只不过他是天下第一剑客的传人,以这个名想必能号令江湖群雄,这到对咱们大有帮助。”徐叔捋着胡子说道。 “九指剑派本就是主子旧部之一,能加入咱们总是好的。不过,这小子不知道咱们的计划,先观察观察,看他能不能听大当家的号令再说吧。”刘叔接口道。 “恩,就听二位叔叔的。”刘苏点头道。 第二天,后山空地上。吴二龙要了捆棉花在练掌,剑离念在练拳,诸葛刑云拿着白蜡棍在一旁看着。 “你俩先停一下,我说说我的看法。”诸葛刑云道。 二人正乐不得诸葛刑云能指点指点他们的功夫,忙停了下来。 “二龙,你这身根骨真是奇佳,你说你只练了几个月的掌法,就把掌力练成这般,要不是我仔细观察我都不敢相信,似你这样进境,再过几年你的掌力怕是当世无匹。但是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掌上功夫了得下盘却一点功夫没有,要知道,下盘功夫不好,任凭你掌力再强,送不到对手身子里也是无用。我有练下盘的妙术,你想不想学?” “想,当然想。”吴二龙喜的眉开眼笑。 “提高下盘稳固要多站桩,我家的棍术源于少林,少林基本功是四平马步桩,你平时可多站马步。提高下盘灵活我家的方法是练飞九宫法。你俩随我来。” 二人便跟着诸葛刑云来到后山上的一处,只见也是一片空地,地上铺着层薄沙,沙上横三竖三的立着九根粗竹竿。 “这就叫做九宫了,至于如何飞九宫,我先卖个关子。你俩谁懂河图洛书?”诸葛刑云问道。 “我连字都不认识一箩筐,哪懂什么书啊。”吴二龙搔了搔头说道。 “诸葛,我粗略的知道点,我曾盯着河图洛书发呆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对啦,离念,九指剑派威震武林的就是河洛剑法,刚才我看了你练的拳,就式子来看确实高深。洛书有个口诀你知道吗?” “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不错,不错。飞九宫的练法就是,在九根竹竿里,从一走到九再从九走到一,如此循环无端的走着,边走边用平时练功的手法,把竹竿当做敌人击打。我平时就是在九宫里练棍法的,自小到大,竹竿和白蜡棍不知练废了多少根呢。” “你们在说什么啊?”吴二龙听的一头雾水。 “离念,你进九宫里按我的方法练一遍给二龙看看。” 剑离念答了声好,就进了九宫里练了起来。同时,他在想,原来洛书有这样的应用,可是,用河图洛书练内功是怎么回事呢? “啊,我看明白了。”吴二龙忽然叫道,“我虽然不懂什么什么书的,但是在竹竿间这种走法我记住了。” 诸葛刑云当即让吴二龙在九宫里试练了下,果然走的正确,只是竹竿有些经不起二龙的掌力,诸葛忙把二龙叫了出来。 “很好,我明天再做两个九宫,你俩可以都拿来练习。二龙,我给你做的九宫就不用竹竿了,用铁杆子上面绑上棉花吧。” “哈哈,诸葛师父你想的真是周到。”二龙已不自觉的把诸葛刑云当做了老师。 “哼,我可不是你的师父,你到外面可别说我是你师父。知道吗?我就是给你指点指点。” “噢,知道了。” “离念,我刚才看你练了两遍拳,两遍都打的不一样,重心忽高忽低的,第一遍是进步时高退步时低,第二遍是进步时低退步时高,这是怎么回事,你平时也是这样练这套拳的吗?” “我平时练拳重心是很平稳的,今天我想把你那天动手时的两个式子融进拳里试试。” “你这样练是大错特错。我平时练棍也是重心平稳的,从不大起大落,纵然有起伏也一定是缓而连续的。我那两个式子确实有名目,叫打和揭。拳打三节不见形,若露形影不为能。我露了打和揭的形,重心有大起落,那天也是迫不得已。铁枪醉仙的功力实在在我之上,我不得已只好用强力起落自己的重心,保持自己不倒,这才靠着体力和出其不意的招法赢了他。平日里练习,绝对不能这样。” “恩,那我以后按我原来学的练拳。” 离念与二龙又把自己平时练功时遇到的一些疑惑,都向诸葛刑云请教,诸葛刑云一一解答,二龙问的他都能解答出来,离念问的他却有很多都解答不出来。三个人都是好武成性的人,在一起相处极为融洽。 下午,剑离念在房中正在品味诸葛刑云那句“脊柱就是一根白蜡棍”妙语时,诸葛刑云已经拿着钓竿敲门了。 “离念,我带你去山下河边钓鱼去吧。” “我虽然从小长在湖边,可我不会钓鱼。” “来吧,不会钓我教教你,我就带你去,不带二龙了,他走一步地动山摇的,我怕他把鱼惊跑了。” 第八章 申时,山下河边。这条河几丈宽,两人深,名副其实的一条小河。虽然是条小河,但每年都会淹死一两个人,所以河边竖着严禁下水的木牌子。 诸葛刑云手握鱼竿在河边钓鱼,剑离念坐在旁边的小凳上观看。 “诸葛,你钓鱼怎么不用鱼漂呢?” “不用鱼漂算什么,姜太公钓鱼不是还用直钩吗?叫愿者上钩。” “那都是传说,想必姜太公也没打算好好钓鱼,估计他是算准了周文王的行程,在河边等他呢。你不用鱼漂,鱼咬钩你怎么会知道呢?” 诸葛刑云没有回答,侧着头闭着眼,像在聆听一样。过了一会儿,忽然他睁开眼叫声来了,右手一沉左手一抬,将钓竿甩起来。剑离念就见鱼钩上咬着一条半个手掌大的银色小鱼在岸边乱跳了。 “诸葛,你真是神了,你怎么做到的?” “熟能生巧而已,没什么神的。钓鱼首先要把心静下来,这样对外界就敏感了。其次握钓竿的手要松,也是为了更加灵敏能感知鱼线上的动静,日久天长,不用鱼漂也能知道鱼咬到钩了。我以前性格急躁,学了棍法交手时却打的好像市井泼皮一样,手紧紧的和对手抗力。我父亲就叫我钓鱼,钓了几年鱼后,我性格变得沉静了,也懂了手要松的道理,武功有了进步。” “你双手松松的持竿真跟你平时用棍一样。”剑离念眼睛一亮,又发现了什么。 “是啊,你真聪明,而且我的鱼竿总是对着鼻尖。鼻尖竖直向下经小腹丹田到地面这条线,称为中线。比武时最紧要的就是看护好这条中线,这条中线不仅关系到自身重心,而且经过的脏腑和穴位都是人体的要害,所以一定要看护好了。这种看护,叫做守中。” “啊,老子里讲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原来是这个道理。”剑离念忽然想到,自己的基本功三才桩,一手在前,一手在肚脐上,双手都合在中线上,不就是守中嘛,而且双手间如果加根棍子的话和诸葛刑云钓鱼是一个姿势。那么以后再站三才桩时可以假想双手持棍。这个发现他感觉十分欣喜。 “哈哈,离念,我很爱和你聊天,你真是一点就透。对了,怎么又跟你讲武术了,我找你来是有别的事的。”诸葛刑云说着拿出了一条鱼线和一个羊肝。“我教你钓螃蟹。” “啊,钓螃蟹?” “钓螃蟹比钓鱼简单多了,鱼线一端绑上石头和羊肝,扔进水里,螃蟹最喜欢羊肝散发的腥气,一会儿就能钓上来一堆螃蟹。”诸葛刑云忽然坏笑了一下,“嘿嘿,大当家最爱吃螃蟹了。” “好,快把鱼线给我,我钓!”本来对钓鱼钓螃蟹不感兴趣的剑离念一下子打了鸡血一般。 “哈哈哈,你这小子,看你猴急的,跟发了情的狗一样。不过,我们大当家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珍惜她。” 不觉间,夕阳将下,河边微凉。诸葛刑云钓上来四条鱼,剑离念钓上来两只螃蟹。诸葛刑云生起火来,把鱼穿起来烤,阵阵香味惹得剑离念直咽口水。 “把两只螃蟹给我,我拿小锅给煮一下。” “不行,这两只螃蟹我是要给刘苏的。” “你小子真是个情种。我这有一小坛黄酒,咱俩喝点。” “我酒量一般,就舍命陪君子吧。” “爽快。” 酒至半酣,月朗星稀,有凉风阵阵,十分惬意。诸葛刑云望着天上星辰,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十年前在河阳道剪径。” 剑离念心道,一般说有一个朋友,就是在讲自己的事了。把抢劫叫剪径,这样修饰,恐怕自己也知道并不光彩。这样一条好汉子世代以抢劫为业,真是可惜了。 “那天他劫一个过路女子,本以为这样一个弱女子,吓唬一下肯定就会交出财物,谁知那女子从行囊里拿出一对峨眉刺,竟然是个练家子。江湖上有四种人不能惹,道士、和尚、小孩、女子,因为这四种人气纯,武功成就了很是厉害。果不其然,我朋友不是那女子的对手,被她制住。那女子淡淡一笑,让我朋友回去再练练,把我朋友羞的无地自容。他回到山上便开始常常思念那个女子,盼着什么时候能再见一见她。” 我对刘苏何尝不是这样呢,两人情形相同,离念起了同病相怜之感。 “后来你再见到过她了吗?” “嗯,没错,这个朋友就是我。那次见过她之后,过了三年,我出外办事,又见到她了。那天,我正在药店买药,听见街上喇叭滴答,唢呐明亮。成亲的队伍从街上经过,我往外看了一眼,正巧轿帷小窗的帘子和新娘的红盖头被风吹起,我见着了她迎春花般的脸。” “啊,她嫁人啦!” “是啊,她嫁给了她的师哥,听说他俩青梅竹马,她师哥仪表堂堂。” “三年间,你为什么不去寻找她,告诉她你喜欢她呢?” “唉,我一个劫道的匪人,哪里配的上她!” “那天听你唱歌,是你在思念她吧。这首歌我从未听过,是你编的吗?” “我一个大老粗,哪能编出那么文雅的歌。是大当家的听说我的事后,为我编的歌。我每次喝完酒都爱讲我这段往事,山上很多人都听烦了,我这毛病真得改改了。好了,酒足饭饱,咱们回去吧。” 回到寨中,剑离念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直奔刘苏的屋子。全寨上下只有刘苏一个姑娘,她的屋子在一个离大家住所偏远的地方。剑离念见刘苏已经熄灯,轻轻敲门。 “谁呀?”刘苏声音低沉。 “是我,剑离念。” “剑公子,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我钓了几只你喜欢的螃蟹。” “哦,谢谢了。你把螃蟹放厨房吧。” “好,打扰你休息了,对不起。” “没事儿。” “那我走了。” “恩。” 剑离念转身正要走。 “等等,剑公子。你是不是饮酒了?” “喝了一点。” “怪不得。以后别喝了,咱们虽然是山寨,但是寨中行的是军中的规矩,禁止饮酒。你快回去休息吧,让刘叔知道的话肯定要责罚你了。” “好,我回去了。以后在寨中我再不饮酒了。” 第二天一早,剑离念就被沉重的敲门声叫醒。打开门一看,是诸葛刑云。 “二龙,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跟离念谈。”吴二龙出去后,诸葛刑云勃然大怒:“剑离念啊,剑离念,我早就发现你不懂人情世故,但是没发现你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我怎么了?” “你昨天是不是半夜去找刘苏了?我今早一起来就听寨中有人议论。你是不是傻?半夜去姑娘门前,你是要毁了大当家的名声吗?”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对她是发乎情止乎礼的。” 听完这话,把诸葛刑云气的举起了手想抽剑离念一巴掌,忍了忍又放下了。 “你不怕议论,大当家的不怕议论吗?” “这……我确实做的不对。” “撇开别人嚼舌根的事不提,你这样追求大当家的方式完全错误,你总这么做出格的事,就别指望大当家的会看上你了!” “我一心对她好,也有错吗?” “你喜欢她的心没有毛病,你表达喜欢的方式却大大的错了!大半夜把一个睡着的人吵醒,多么不礼貌,多让人没有安全感!要用对方喜欢的方式表达爱意啊。” 用对方喜欢的方式表达爱意,剑离念低头不语,细细体会这句话的道理,越体会越觉得非常有道理。 “女孩子都喜欢什么方式呢?”剑离念抬头问道。 “你可真是一个傻小子啊!”诸葛刑云的态度缓和许多,“我昨天跟你开玩笑说你跟发了情的狗似的,你要把你那种狂热压抑住,否则只会把女孩子吓跑。你得先多和她接触,聊些她爱听的话题,了解她的爱好,投其所好多行动。慢慢增加她对你的好感,时机成熟十拿九稳了再表白。” “诸葛,没想到你这么懂追女人。” “老子这岁数又不是长狗身上了,什么人没接触过,什么事没经历过。男人慢慢成熟,经历的多了,就什么都会了。你看你小子,连赌钱都不会。你要想成熟的快,三教九流的地方最有帮助。” “诸葛,你说你什么事都经历过,你怀过孕吗?” “滚,你小子就知道抬杠。” 午时,山寨开饭。剑离念去打饭,做饭的张大爷也知道他半夜去找刘苏的事,“今天中午我没带你的饭!”张大爷天生大嗓门,他这话说的震天响,全寨的人都听见了,剑离念很是尴尬。 “离念,今天中午跟我一起吃吧。”刘苏来到他的身边。 “好。”剑离念其实心里乐开了花,但是想到诸葛刑云跟他说的话,收敛了不少。 作为一寨之主,刘苏都是一个人一张桌子吃饭的。今天桌上有四碟菜,其中一道菜是螃蟹。 “离念,这螃蟹就是你昨天钓上来的,咱俩一人一只吧。” “你爱吃螃蟹,两只都给你吃,我帮你扒壳。” “你真是体贴。”刘苏甜甜的笑了,“不过,你这样扒壳不容易扒,我平常是这样扒的……” 刘苏拿起另一只螃蟹,边扒壳边讲先扒哪里然后扒哪里,果然比剑离念扒的快多了。 “来,我的米饭我吃不了的,给你一半,辛苦你啦。”刘苏拿起自己的饭碗往他的空碗里拨了半碗米饭。 “谢谢你帮我解围。” “没有,我平时一个人吃饭很孤单的,以后你就陪我吃饭吧。我饭量小,每次饭菜剩下也可惜。”刘苏这么说不但化解了剑离念的尴尬,还顾全了他的面子,实在是乖巧。 “离念哥哥,你是九指剑派的掌门,一定得到梅老先生的真传了吧。” “没有。我见到梅太师爷不久,他就去世了,还没来得及教我东西。只是他在病中说的只言片语都和武学有关,我记下来参悟,还没参悟明白。” “你千万不要灰心啊,我听诸葛刑云说了,你的悟性特别的高,我相信你一定能练成绝世武功的。” “你真的这么以为?” “当然啦,我相信你。中午的饭和午休的觉是我生命的两个重要支柱,离念哥哥,我要去午休啦。” “好。” 刘苏忽然回眸一笑道:“可别打扰我午休哦,我中午的起床气比晚上要大的多。” 子时,深夜未眠。剑离念躺在床上,没有思考武学,而是满脑子刘苏的音容笑貌。忽然有若有若无的笛声传来,若有若无。他穿好衣服,悄悄推开房门,循声找去,笛声是离他住所不远的一个山丘上传来的。 当他上了那个山丘后,笛声停了,山丘上的凉亭传来动听的歌声: 风儿吹不散我的哀愁,月儿照不亮我的双眸。 我是多想再回我的家,命运却再难让我回头。 刘苏一身绿色纱衣,一手支颐,一手拿笛,若有所思的在唱着歌。剑离念头次听到有用白话编的歌曲,很是惊讶。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唱歌?” “啊,是离念哥哥啊。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这里很凉,小心冻着。”剑离念说着解开外衣给刘苏披上,刘苏脸上微微一红。 “你这首歌用白话编的,很特别。” “我都是胡乱编着玩的,只能偷偷自己唱,怕别人听到笑话。” “很好听。” 刘苏的脸更红了。 “你给诸葛刑云编的歌,我也听过。你平时很开心的样子,编的歌却这样悲凉。” “我有一些不开心的回忆。以后时机到了再同你讲吧。” “不开心的回忆就不要回想了,我就是这样,尽量不想小时候的事。有时会压不住回忆,会梦到。” “那我们讲讲开心的事、有趣的事吧。” “好。我先讲一个有趣的事吧。梅老先生在病中糊涂时也说过一句跟武学的无关的话。” “是什么呀?” “他说八月十五过后别吃西瓜。” “哈哈,这都哪跟哪啊。” 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山丘的凉亭上不时传出二人的笑声,不知不觉间朝阳升起来了。 三天后,徐叔到聚义厅找刘苏谈事。 “剑离念和吴二龙这两小子,你快撵走吧,尤其是剑离念那小子。” “徐叔,怎么了?” “进寨的人都要签投名状,下山劫道一次,以表示跟咱们一路,而且既然犯事了就不会到官府里出卖咱们,这是山寨里的规矩。” “我知道这个规矩。” “我看他俩在咱们山寨白吃白喝久了,就叫他俩签投名状下山劫道,结果吴二龙说自己是好人家的孩子不去劫道,剑离念说他对劫道不感兴趣。把我气的什么似的!我就问不守我们山寨的规矩,干嘛加入我们山寨?剑离念说是因为你叫他加入,吴二龙说是因为他兄弟剑离念加入山寨。我又问那你俩学武功干什么?吴二龙说是因为有意思,剑离念说练武能给他自信……” 刘苏听了,捂嘴笑了起来,渐渐的笑的肚子疼,开始捂肚子。 “吴二龙平时还好些,多少帮山寨干点力气活。那个剑离念倒好,什么都不干,前几天还半夜找你坏你名声。早就老多人对他不满了!做饭的老张说以后都不带他的饭。他俩这不签投名状,坏了山寨的规矩,要是他俩继续留在山上,大家有样学样,寨子以后还怎么管?这要是还是早先我当将军那会儿,军中出这样的兵,我早一刀砍了他!” “徐叔,咱们山寨大部分人都是招来的亡命天涯走投无路的悍匪,也有部分人是你和刘叔的旧部。虽然大部分人不知道咱们的计划,可是咱们山寨毕竟不是普通的山寨。普通的山寨容不下二龙和离念,如今他俩确实不宜再留在山中,但我当初把他俩招入山寨就没打算要他俩一直留在山寨,也没打算要他俩起到为咱们敛财像那些悍匪一般的作用。” “噢,你原来另有计划。” “我马上会给他俩安排任务。” “行,你心中有数就行。”徐叔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女虽然天真烂漫似的,但是心思深沉胜逾老者。“我看剑离念那小子办事不怎么着调,他能完成你给的任务吗?” “男人的成熟会慢一些,所以我给他留了充裕的历练时间来成长。我对他有信心。” “过段时间你回丞相那里,替我向他带声好,把山寨的情况跟他详细讲讲,你俩一起好好商讨下面的计划。” “徐叔放心吧。” 徐叔点点头离开了聚义厅。刘苏在原地站着没动,心事重重。在重重的心事中有这样一句:离念哥哥虽然常常做出人意表的事,但我知道他是很好的,他也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 第九章 在离大青山五百里的地方,有一座中型城市,按古代行政划分,仍然称为县。城门上悬挂着“冠楠县”三个金字的木牌匾,城门外的山坡,剑离念躺在草地上望着蔚蓝的天空。 两个月前,刘苏找剑离念与吴二龙给他俩下达了秘密任务。吴二龙的任务是去边疆从军三年,军队里会有人接应和安排他。剑离念则是下山闯荡三年,尽快提高武艺,三年后务必到京城参加武举考试取得第一名。剑离念心仪刘苏,吴二龙视诸葛刑云为师,于是二人都欣然接受了启明寨的任务。下山之前,诸葛刑云将惊闪十三棍倾囊授于二人,二人知道诸葛刑云想增加他们的实力以防下山后遇到不测,感激不尽。下山时,兄弟二人依依不舍,以三年时间转瞬即逝来聊以安慰。 除了对兄弟依依不舍,对刘苏又何尝不是。下山时,他忽然问刘苏,她不会在三年后嫁人吧。刘苏当然也知道诸葛刑云的事情,顿时害羞起来,但片刻之后她斩钉截铁的吐出不会两个字。这让剑离念又是高兴又是惘然。 两个月来,剑离念途经多个城镇,打听是否有叫李开的人还有是否有和自己长相相近的人,均没有结果。他这一日来到冠楠县,打算再打探一下。 他进入城中,见城中店铺很多,便逐户打听,都说没有见过他说的两个人。他忽然听到一声“开”字是从一个挂白布门帘的店铺传出来的,他便进了这家店铺。一进去就发现原来是个赌坊,赌徒们在玩骰子,所以喊了声开,他一心寻找李开,也难怪他如此敏感了。 他刚要抽身离去,赌坊的伙计笑着拉他赌一把。他想起诸葛刑云跟他说过,男人要想成熟就得会赌还要多去三教九流的地方,所以就试一下。他从未赌博过,自然是连输了几把,他又是个爱钻研的人,弄懂游戏规则后,又赢了几把。这样几输几赢之后,勾引起他极大的兴趣,不觉间玩到太阳下山。常言道,久赌必输,下山时刘苏给他的银子终于还是输光了。赌坊的老板笑眯眯的借给他钱,叫他再赌,他也正想再赌一下把输的钱赢回来,就这样又输了三次,又向老板借了三次钱。他第四次向老板借钱时,老板笑眯眯的说道:“小伙子,事不过三啊,我不能再借你钱了。我有另一处产业,你去那儿打杂还我的钱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想来你是不会反对的。”老板说完,身后的两个汉子,把手中的木棒掂了掂,恶狠狠的看着剑离念。 虽然凭借武功强行离开是能够做到的,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确实欠了赌坊老板的债,为他打工还债实在是非常合理的,而且三教九流的生活他正想体验体验,体验够了再走也不迟。 剑离念很干脆的答应了他,赌坊老板颇有些意外,以往的情况都是需要动手教训教训这样的赌徒的。不过这样更好,省了不少事情。老板开心起来,吩咐将他送过去。 他被带到一个叫翠珠院的青楼。青楼里有老鸨、***嫖客、龟奴。他是个男子,这个时代还不流行***所以自然不是被送来做老鸨和**的。嫖客是男的,但是总是笑眯眯的钱老板也不会请他来自己的青楼***是的,他是被送来当龟奴的,与其他的龟奴住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老鸨带他去见翠珠院的头牌“小金元”。 “女儿啊,你起来了吗?你总说你身为头牌没有受到特殊照顾,我这回给你带来个小伙子,以后让他专门照顾你。” “谢谢妈妈了,快进屋说话。”屋里传出黄莺般的声音。 推开门,就见到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坐着吃糕点。 “哟,这人真俊啊,妈妈你对我太好了!”小金元随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你以后就专门负责照看金姑娘的起居,知道了吗?”老鸨不客气的对剑离念说道。“女儿,那我就先出去了。” “嗯,妈妈您走好。” 老鸨走后,小金元绕着剑离念转了两圈。“啧啧,我接过这么多的客人,见过那么多男人却从没见过你这么英俊的!你叫什么名儿啊?” “金姑娘,我叫剑离念。” “剑离念,这名字可真拗口,我得给你起个名,叫什么名好呢……”小金元眼珠滴溜转起来,忽然看到她桌子上的桂花糕,“有了,我最喜欢吃桂花糕,就叫你大桂吧。” “可以。反正名字就是个代号而已。” “你还挺听话的嘛。我吃糕点有点口渴了,给我倒杯水。”小金元回到桌子边坐下,继续吃起了桂花糕。 剑离念拿起茶壶往茶碗里倒水,想起了第一次见刘苏时也是给她倒水,眼前的小金元虽然也很美但仍远不及刘苏,小金元浓妆艳抹,刘苏不施粉黛却如同盛开的海棠。想着这些,不知不觉把水倒多了,水沿着桌面流下,烫了小金元的手,湿了小金元的裙。 “你干什么?”小金元跳了起来,就想给剑离念一巴掌,她虽是**但最讲干净要面子,每早起来要花半个时辰打扮,水淌在她身上把裙子弄脏了,她是又气又恼。她的手抬了起来,看见剑离念白玉般的脸,就没打的下去。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心里瞧不起我? “不不不,我刚才走神了,我没有瞧不起你,咱们都是一样的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你真是这样想的?”小金元转怒为喜,“你出去吧,我要换身衣裳。” “好。” “等等,你不用出去也行。” “……再见。” 翠珠院真是三教九流之地的代表,在这里能不能成长还说不上,但总能听到书本上不曾发表的高见。嫖客们来耍乐子往往是因为他们在生活中很郁闷,与朋友与老婆不能发的牢骚就来青楼发,有时候跟**讲,有时候跟龟奴讲,说出来能痛快不少。 嫖客甲是个读书人,斯斯文文的他一边喝酒一边对剑离念讲他的故事。 “我以前有个很喜欢的女人,喜欢到可以对她掏心掏肺,她却当我是冤大头。我每次请她吃饭,她都会选她喜欢的饭店,每顿饭都花我一两钱银子,我问她喜不喜欢我,喜欢的话我上她家提亲,她总说不着急慢慢来。她就这样拖着我,直到有一天,那天下着雨,她带了个闺蜜和我一起吃饭。一路上她俩打着伞有说有笑,我没带伞在雨里陪着她俩。那天听她的去了一家她爱吃的火锅店,她点了最贵的火锅,三个人根本吃不了。在饭桌上,她只跟她闺蜜聊天,她两当我不存在一样在讨论家长里短。吃着吃着,我不小心咬到了舌头,伤的挺重都吐出了血,她也不关心我一下。我心都凉了,那晚分开时我就又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她说感觉我俩不合适。” “不合适应该早说啊,她这不是在你那混吃喝吗?”剑离念感觉这故事很奇葩。 “自那以后我就心灰意冷了,我琢磨了一下,原来女人是这样自私,大多数女人都是坑男人的。” “不能这样讲吧,这世上也有贤妻良母。” “哼,所谓的贤妻良母,那也是把家庭当成私有物才贤惠和为家卖力的,私于家也是自私。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亲近他们就放纵,疏远他们就会怨恨。圣人这话虽然有侮辱女人的嫌疑,但以我经历来看,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女子和小人的共同点就是胸怀太小,不是私于人就是私于家,很少有心怀天下的。当然,心怀天下也没有什么屁用。现在的女子多把婚嫁看做买卖,要看对方有没有房,有没有钱,有没有地位。和这青楼里的姑娘有什么区别。啊,区别也是有的,青楼里的姑娘光明正大做买卖,不立贞节牌坊。” “女人让你花钱,是看你舍不舍得吧。” “女人就爱折腾男人,不停的试男人到底有多爱她们,把男人折腾的要死要活,等她们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爱她们了,殊不知男人也被折腾的爱的淡了。女人不付出想回报,冠之以爱的名义,杀人无形,害人害己。” “你是不是喝多了?”剑离念虽然觉得他的话十分偏激,但不得不说也有几分道理。 “我没喝多。再来说这个爱情啊,爱情就是一种幻觉,一个假象。我听一个姓谢的名医说,他发现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是因为脑子里产生的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只能维持半年,所以爱情这种幻觉只能持续半年。爱情作为情欲的附属事物凭什么要人们来讴歌?” “你前边的话我还觉得有点道理,你这个爱情只有半年的论调我实在不敢苟同,我就爱着一个姑娘,现在已经过了半年多了,我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那你肯定还没得到她吧,得不到的才会念念不忘,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剑离念无语了,他确实没法反驳。也许爱情真是幻觉?诸葛刑云要是看见他爱慕的姑娘如今已是一个黄脸婆,还会痴恋着她吗?无从知晓,人生若只如初见。 嫖客乙是个商人,他喝完酒满眼通红的讲他的故事。 “你说咱们大周国,现在是不是国泰民安?” “是啊,大家都说光正帝是个有道明君。” “那我怎么感觉这么不幸福呢?我是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官吏们总是隔三差五到我店铺检查,要我送各种手续去衙门,每年还要交一大笔税。我发现一个道理,做生意的越是听话,越是受折腾,那些不听话的,官府反而迁就。说过分点,还不如做个山匪洒脱。” “你可别乱说,这话要掉脑袋的。” “我今天就乱说了,脑袋不要了。你知道光正帝被人诟病的两件事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不过你最好小点声。” 嫖客乙也不是傻子,果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第一件事,制定律法过于死板,罚则过重,让臣子及百姓人心惶惶。” 剑离念想起古板的魏县令,很以为然。 “第二件事,八股取士,以《中庸》、《大学》、《论语》、《孟子》为统一教材,禁锢天下读书人的思想。” “还有一件事,帝位来路不正。”嫖客乙说到这句时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什么?不是先帝因病去世,光正帝依遗诏继位的吗?”剑离念压抑着惊讶低声说道。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知道的人也都缄口不言,讳莫如深。当年的御林军将军李缘喜你知道吗?” “知道,在我十一岁那年,他被皇上以私入寝宫意图弑君的罪名给满门抄斩了,连他手下兵将也受波及,当时轰动朝野。”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些事情是我小舅子一次喝醉时吐露的,他原是李缘喜手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兵卒。天委帝夏明离年少时很有将才平定各地叛乱,立下不世功勋,因此继承皇位。没想到他做了皇帝后,渐渐骄奢淫逸,大修宫室劳民伤财,历法松弛,更是只重用他曾经手下的兵将。李缘喜心中不满,竟趁天委帝病重时,猝然发难,以三王爷夏明坎名义遽然逼宫,没想到一击得手。夏明坎登基,是为当今的光正帝。李缘喜自恃有功,又认为光正帝向来温文尔雅,便把光正帝视为傀儡,光正帝也事事听从他的,他慢慢狂妄自大起来。嘿嘿,光正帝可是极厉害的人物,光正二年将李缘喜召至寝宫,突然将其擒住以意图弑君为名一夜之间将其党羽屠戮殆尽,真是快刀斩乱麻。我小舅子极为精明,在参与逼宫后便料到李缘喜没有好下场,以老母去世为由脱身出来。” “光正帝这一手真是极其高明,又能忍耐,下手又狠。而且杀了李缘喜既能夺回帝权,又能杀人灭口,还能把李缘喜当做弑杀天委帝的替罪羊,真是一石三鸟。” “老弟,你可说错了,弑杀天委帝本就是李缘喜的主张,不算是替罪羊。” “以光正帝雄才,岂能甘愿屈居天委帝之下?以他杀李缘喜的手段来看,想必也是要隐忍天委帝而后再出手,只是李缘喜按捺不住先动手罢了,光正帝正好顺水推舟既当了皇帝又将弑君之罪撇的一干二净。”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弟这一番话,令我茅塞顿开,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失敬失敬。” “大叔放心,你今天跟我说的话,我会烂在肚里,不会对人说起。” “那就好,那就好,来,喝酒。” 剑离念把嫖客甲的说辞跟小金元讲了一遍。 “放屁!”小金元气的直拍桌子,“都说爱是关心是体贴,全都是放屁,一个男人光甜言蜜语什么都不给女人买,你觉得这是爱吗?因为女人不付出而觉得委屈,只因为男人在付出时是在盯着回报。他说的那套玩意儿,用在说男人身上也是一样管用。人就是贱,对你太好了吧?觉得你不值钱。对你冷漠,你就会觉得得不到的才是珍贵的,就拼命追,追不到了就怨恨的是最没有风度的。” “金姑娘,你消消气。我也是觉得那人说的很偏颇才跟你讲的。” “嘻嘻。”小金元喜怒间的变化比翻书都快,“话说回来,大桂,姐姐觉得你要是追女孩子可不容易啊。” 剑离念比小金元还大两岁,但小金元说她走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都多,所以自称姐姐,剑离念也是无可奈何。 “为什么会不容易啊?” “女人喜欢有趣的坏坏的男人,你实在是又呆又一本正经的,要不让姐姐调教调教你,把你变的坏坏的吧。”说着小金元用葱白般的手指挑起了剑离念的下巴。 “哟,还脸红了。告诉姐姐,你是不是还是个雏儿啊?让姐姐把你变成男人吧,放心,自家人免费的。” “不,不用啦,我有喜欢的人了。” “哼,喜欢归喜欢,床笫之欢归床笫之欢,根本是两回事。也不知道是你当做一回事的俗气,还是我当做两回事的俗气。” “……” 用现在的话讲,青楼果然是充满了负能量的地方。 第十章 做龟奴的,除了日常打杂外,还要在**外出交易时负责背着**去交易场所。所谓行有行规,既然敢于用身子来换钱,自然要直面这个低贱的行业,总不能坐着八抬大轿去客人那里。 剑离念第一次背小金元是去客栈见柳公子,据小金元讲,柳公子是她多年常客,对她温柔体贴百般疼爱。见面后,剑离念觉得柳公子长相十分普通,就是面色白的很。柳公子拉着小金元的手进了客房,留下剑离念在门外等候。约莫半柱香之后,剑离念听到房内传出小金元的呻吟声。 剑离念一脚把房门踹开,接着被眼前的“异象”惊呆了:柳公子光着身子趴在同样赤裸的小金元身上。没有看错的话,进门时柳公子在奇异的耸动着,像只毛毛虫一样在一下下顾涌,小金元则椒乳乱颤,呼吸粗乱的呻吟着。 剑离念突如其来的闯入,柳公子停止了顾涌。小金元尖叫起来:“大桂,你干什么你?” “我听见你痛苦的呻吟,他是不是在欺负你?柳公子,没想到你是个毛虫精?” “你是不是傻?你给我滚出去!”柳公子低声吼道。 “我……”剑离念正待说些什么,只见小金元用眼神示意他出去,他见小金元似乎也没受到什么伤害,只好走了出去。 只听见屋内传出小金元清脆的笑声,不一会儿又有呻吟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一次,剑离念没有再闯进屋去,不过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膨胀起来。 当天晚上,在剑离念的梦里,充斥着小金元的呻吟和柳公子的顾涌。第二天清晨,剑离念跑马了。跑马是练武的人对梦遗的称呼,是习武之人应该避免的,否则影响武功的进步。剑离念是十五岁第一次跑马的,当时他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跑马后他吓得要死,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于是跑去和胡伯说,胡伯安慰他一番后教了他一套“小锁龙功”,要他在跑马后和平时多加练习,他练习后几乎不再跑马,所以近来几年很少再练“小锁龙功”。 他仰卧在床上,将两腿内弯,两足心涌泉穴相贴,两脚跟抵在会**处,两手中指插入耳孔。这便是“小锁龙功”了,是道家的一门固精功法,实则各门各派都有类似的功法,只是形式不同。两手中指插入耳孔意在收视反听令心肾相交。 剑离念练了有半个时辰方才起床,这一天少不得被小金元百般取笑,这也是剑离念第一次了解到什么是床笫之欢。 各行各业都有祖师爷,木匠的祖师爷是鲁班,教师的祖师爷是孔子,理发业的祖师爷是吕洞宾……娼妓业也有祖师爷,是春秋时的名相管仲,因为管仲第一个发明了官妓制度,为齐国财政添砖加瓦。翠珠院里就供奉着管仲的塑像,粉头们每天早晚要给管仲磕头上香两次,但是小金元更喜欢在观音法会时去庙里拜观世音菩萨。 光正十二年农历二月十九日是观世音菩萨的诞生日,剑离念陪着小金元去庙里拜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法相庄严,小金元礼拜的十分虔诚。据小金元讲,她喜欢拜观世音菩萨是因为她听院里的姐妹讲过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个平凡的**被下葬在一个土丘中,连墓碑都没有立。下葬后的第二天,竟然有个游方僧人来对土丘顶礼膜拜,周围的人都笑他:这下葬的是个***师傅你干嘛要膜拜她呢?僧人道:“胡说,这里明明葬的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不信你们掘开土丘一看便知。”就真的有好事者取来铁锹当场把土丘挖开了,虽然律法禁止掘坟,但是**的坟掘了官府是不会过问的。因为是新下葬的,土都还没坚硬,所以三下五除二就把坟挖开了。土丘挖开后,空气中弥漫起莲花般的清香,周围人定睛一瞧,发现**的脊骨是金色的,这一下满城轰动了,人们在土丘上建起了观音庙,远近信众都来朝拜,香火不绝。 原来,观世音菩萨度人心切,观世音菩萨威神力与佛等同,为度脱众生化身无量,不计身份。有时为度牲畜脱离畜生道,甚至会化身苍蝇,苍蝇“嗡”的一响,就能超度畜生。城中的人回想起这个**的生平,她接过的客人都会**消退,从而走上正途,她确实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 听过这个故事,小金元莫名的被感动了,心中生起对观世音菩萨无比崇敬的感情,在之后的接客中她就总是对客人讲些劝人向善的话,为自己积累功德。 法会结束,已是黑夜。剑离念护送小金元回翠珠院。在经过一个小巷时,忽然蹦出来三个人来。 这三个男的手中亮出明晃晃的刀来,为首的人身形猥琐贼眉鼠眼,嘻嘻笑道:“把你们身上的财物交出来吧!” 小金元乖乖的把包袱连同佩戴的首饰一并扔给他们,问道:“我们就这些东西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嘿嘿,看见我们的脸还想活着离开?老二老三,把那男的杀了,这女娃生的俊俏,咱们乐呵乐呵再送她上路!” 小金元小声对剑离念说:“大桂,你快跑吧,不用管我,我腿发抖跑不了了,南无观世音菩萨。” 剑离念没有回话,他捡起了巷边地上的一根竹竿,迎着扑过来的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就打了起来,没几下两个人都被打倒了,贼眉鼠眼的那个老大见情况不妙撒腿就跑。 剑离念心想,这一年在深夜苦练武功果然没有白费,进步不少,如果是在以前,不可能这么轻松的就解决掉两名壮汉。 小金元吓得着实不轻,腿软的没法走路,剑离念背起她速速离开是非之地,一路小跑很快就回到了翠珠院。 进了小金元的房间,剑离念将她抱上了绣床,给她盖上被子。 “金姑娘,你受惊了,我去弄点安神的东西给你服下吧。” “不,你别走。”小金元脸色发白的拽住剑离念的手,“刚才一定是观世音菩萨显灵了,她给你本事让你打跑了坏人。你千万别走,我怕坏人再来害我。” “恩,我不走,放心吧,不会再有坏人过来害你的。” 小金元闭目休息了片刻,有些缓过神来。 “大桂,我一直以为你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没想到你会武功,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啊?”缓过神后,小金元想明白了,大桂的武功不可能是观世音菩萨忽然给的,于是睁开眼问道。 “我只是会点粗浅的武功,不值一提,所以没跟你讲。” “没讲过也没有关系,你一定是观世音菩萨派来保护我的。我啊,一直很胆小,很没有安全感。”小金元叹了口气,“我小的时候,妈妈不准倒插门的爸爸纳妾,爸爸就和别的女人私奔了。我妈妈性子激烈,爸爸走后她就把所有憎恶都放到我身上了,毒打我不够还将我送进了翠珠院。” “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母亲!我妈妈要是在世的话一定对我千万般的好。”剑离念既愤怒又有些伤心,心疼的看着小金元。 “大桂,我妈妈很爱我爸爸,她也是个命苦的女人,你就不要怪她了,好不好”小金元的语气似在求着情人。“我在翠珠院过的也很快乐,不是么?每天都有人抱我亲我,对于我这个孤独而缺爱的人来说不是最好的慰藉了么?即使我心里清楚,那些客人只是爱着我的身子。” 小金元的眼圈红了,剑离念正准备说点安慰的话,她突然坐了起来将嘴唇贴在剑离念的嘴唇上。 剑离念全身犹如有一道电流穿过,浑身都酥了。他忙将小金元推开,“你早点休息吧。”扔下这句话,他就往门外走了,关上房门时,他听见小金元说:“大桂,我喜欢上你了。”语气平和,似乎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生气。 剑离念没有回去睡觉,他来到后院的竹林里开始练武,他每晚都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来这片竹林里练武,只是今晚情况有些不同,他实在是心乱如麻,他想用练武平复下心情。要不是他心中深深的爱着刘苏,在刚才的气氛和诱惑下,他身为一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男人,恐怕很难走出那间屋子了。 剑离念练了一套拳就停下了,他感觉有人在看他。他侧过头看见一个头发黑白相间的看起来六十来岁的老头在看着他。剑离念认识这个老头,他是在半年前来到翠珠院的,把翠珠院后院竹林边的空房子租下来了,平时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打交道。他不是嫖客却来租青楼的房屋住,不与人接触,他这样的神秘令大家十分好奇,不过,在起初的一个月粉头们热烈讨论和猜测他后,便慢慢的把他淡忘了。 “想不到一个青楼里打杂的竟然深藏不露。”老人拍了一下手,“妙哉妙哉,你是梅易若的什么人?” “我……我不认识什么梅易若。”剑离念不知这老人来历,不敢露底。 “哈哈,你不用瞒着老朽,你刚才所练的拳法八十年前我见梅易若大侠演练过。” “八十年前?您老贵庚?”剑离念骇然道。 “老朽今年一百零二岁,八十年前,我拜在昆仑仙宗门下修习金丹大道已有五年,那时梅大侠四十多岁,武功绝伦已经纵横四海了。学无止境,他为武学修为更上一层楼,来昆仑仙宗探讨研究。我那时差不多就是你现在的年纪,为梅大侠和掌门师叔端茶倒水,听他们坐而论道。” “梅老先生是晚辈的太师父,请前辈恕晚辈刚才欺瞒之罪。” 老人摆了摆手道:“你不用客套,修道人不必这么繁文缛节的,贫道道号天谷子,是现今昆仑仙宗掌门的师叔。我听青楼的人管你叫大桂,你既然是梅大侠的传人,应该姓剑吧?” “晚辈叫剑离念。” “这名字拗口,我也叫你大桂吧,你也就叫我天谷子吧,别前辈晚辈的称呼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一个有意传授,一个有意请教,便进入了正题。 “前……天谷子,河图洛书是怎么指导内功修炼的呢?” “河图为先天圆图,洛书为后天方图,一个是阴阳相合,一个是阴阳相错。人自降生以后,受种种干扰,就从先天转为后天了。不知道修炼的话,就会一味的顺行耗散元气,而修炼则是逆运之理,使人能够由后天返回先天。无论是命功还是性功都是逆运之理,儒家讲气以直养无害,道家讲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佛家讲返闻闻自性。” “天谷子,能将后天返还成先天的逆运之理是什么呢?” “逆运之理就是河图洛书讲述的道理。河图洛书相同的都是中央那个五点,这个中心的一点子至关重要。将洛书四角的阴数与中央一点子合一,攒簇五行,就会将阴转变成阳,再从中央一点子出来,后天的洛书就变成先天的河图了。我们昆仑仙宗门内是分为丹宗与剑宗的,丹宗的人毕生钻研丹道不习武术,剑宗的人修习武术不研究丹道。梅大侠向我师父询问河图洛书逆运之理后欣喜若狂。” “太师父为何欣喜若狂啊?我听了逆运之理后是一头雾水。” “那天的情形我还历历在目,他拍着大腿说原来武术至理和丹道是相通的,只不过丹道是静中求动,武术则是动中求静罢了。我们在场的人包括我师父听他这么说都吃惊极了,因为我们历来认为丹道是丹道,武术是武术,根本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梅大侠解释说,武术就是将四肢散乱之气收纳于丹田,使后天拙力化为先天内劲,由微而著,无非是动中缩劲,全依赖一点子的运用。” “啊,这与我读过的一篇名为聚精会神气力渊源论说的一样!但是具体要怎样才能将四肢散乱之气收纳于丹田啊?” “我没练过武术,所以我也并不清楚。我的丹道修法是通过静坐,姿势固定,静观呼吸。到极静的程度时,气就汇聚丹田,丹田鼎沸,丹道称之一阳来复。这个时候就叫做静中动,可以采取,采取就是导引着丹田里鼎沸的气从丹田经会***长强穴后翻至督脉过头顶再下任脉回归丹田,这样的一圈称之为小周天也叫转河车。我们平时用的意识,在道家称之为后天识神,丹道是要依靠先天元神的,后天识神属阴,先天元神属阳,所以意守丹田是不对的,只会使阴气缠身而不能将阴转为阳。一阳来复之时则是元神作用显露的时候,需要勿忘勿助加以温养。” 剑离念思索了一下,确实没法将这修法应用到武术技击之中,在那里一动不动恐怕还没等到一阳来复时应该就已经被对手打死了。不过,剑离念也颇受启发,他想明白恒德掌心法的缺陷所在了:吸气时提谷道,气确实往上入丹田,但是没有向下的力量,气不收纳于丹田。呼气时气往下行,同时也因为没有向上的力量,气也是不能收纳于丹田的。吸气与呼气不能同时,所以以呼吸来主导是无法“聚精会神”的,而且刻意吸气呼气的这种刻意就是天谷子说的用了后天识神(作者解释,怕读者不能读懂,可以把后天识神理解为显意识,先天元神理解为潜意识,虽然这样理解是不准确的。),恐怕自己丹田变的坚硬是因为勉强将阴气锻炼丹田造成的结果。况且恒德掌的心法会产生明显的断劲,遇到高手必败无疑。剑离念从今往后是不会再用恒德掌的心法来练武了。 “您关于后天识神与先天元神的论述实在是对我太有帮助了!我以前还试过在练拳时用意念去串经络,结果是练完拳后虚汗如雨,身体极不舒服,想来是用了后天识神的缘故。” “你这样理解是有偏差的。我们已经是后天之体,除了用后天的东西下手外别无他法,只能借后天的假来修先天的真,所谓借假修真,只不过不能执着后天为真,要勿忘勿助,若存若亡,有若无,实若虚,以后天引出先天,要合于规律道法自然。我用后天意识观呼吸,这是不勉强而顺于自然的,你用后天意识去走经络,过分依靠后天,入于幻想之中,不能随顺自然。须知人的气,不管是修炼的人还是不修炼的人,都是洋溢在四肢百骸间的,在经络中的运行有它自己的运行规律。用意识去驾驭气只会干扰气机,加快气的耗散,长时间这样去练会做下病来。孟子说气以直养而无害,老子说心使气曰强,这个强是勉强的意思。用后天意识观照呼吸,能使心集中于一处,则神凝气凝,神入气中,丹道的核心就是凝神入气穴,道家曰天得一以清,佛家曰处心一制无事不办,世人多误认为要意守丹田,谬矣。好了,今天就讲到这儿吧,现在已经是午夜了,你我各自回去休息吧。” 剑离念满心欢喜,尽管天谷子跟他讲的都是静坐的道理,但给了他在武学上很大的启发。他想着天谷子的话入睡,竟将小金元的事忘掉了。接下来的几天晚上,天谷子陆续讲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四层丹道道理,还有传授了筑基、进阳火、退阴符、沐浴。封固等对应不同修炼阶段的诸般手段。据天谷子讲,金丹并不是要在肚子里结出个有形有相的丹丸,金是比喻气质坚固,丹是比喻神气圆满无亏。 这是天谷子传授剑离念丹道的第六个晚上了。 “大桂,你真是天资聪颖,五天来我不住口的讲,你竟然能把我讲的所有内容全都记住。我已经把我这八十多年来在丹道修持上的经验全都讲给你了,你以后循序渐进修习能达到什么成就就看你的悟性了,即使不能成仙也足可以延年益寿。”天谷子和蔼的笑着说道。 “天谷子,如何能把丹道与武功结合到一起呢?”剑离念搔了搔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其实把丹道与武功结合的想法,历来都有不少人尝试,但是成功的寥寥无几,梅大侠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他当年想通后欣喜若狂,没留下通悟后的只字片言就飘然离去了。据失败的人讲,丹道虽然能将人的精气神充盈,但是应用到武学上就出现问题了。” “出现什么问题了?”剑离念忙问道。 “一来是不容易将气导出体外攻击敌人,二来是即使逼迫真气出体外,无异于拿着好不容易积蓄的金子砸小偷,虽然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剑离念听后不觉颇为失望。 “对了”,天谷子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叫道,“梅大侠与我掌门师叔谈论武学时,他说我们昆仑仙宗的三元步法与他拳法里的内容是一致的,又说三元步法是武学中内功的根基。” “您老可知道三元步法?啊,您老是丹宗的,想必不知道剑宗里的东西。” “哈哈,我们昆仑仙宗可不像你想的那么死板,之所以丹宗弟子毕生研究丹道,剑宗弟子毕生研习武学,是因为两门学问都浩瀚如海,大家都担心贪多嚼不烂。况且入门时多是根据个人喜好而选入丹宗或是入剑宗,所以门规并未阻止丹宗剑宗互通所学,三元步法我曾听剑宗同门讲过的。” “请您讲讲三元步法。”剑离念睁大双眼,十分恳切。 “三元步法指的是尾闾也就是长强穴与脚跟对正,口诀叫尾闾中正神贯顶,气透三关入泥丸。” 剑离念本来满怀期待,听完三元步法的解释,心又沉了下去。他练的拳,外形姿势确实每个式子都是尾闾对正脚跟的,可是他练了十多年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一个昆仑仙宗的老道,来尘世里的烟花柳巷租房居住,你不觉得奇怪吗?”天谷子捋着胡子,“我给你讲讲来龙去脉吧。我们修道人的规矩是每隔十年要到尘世中历练一年,以检验修行的成果,看能否做到对境忘情,而且下山的人,无论遇到多大的危险,同门都不许帮助,有经一番魔乱长一层福力的意思。老道我也是该遭此劫,刚一下山就被一男一女两个魔头给制住了。” “你是山上的修道人,不会与人结怨,那两人为什么要与你为难呢?”剑离念不解道。 “那二人是一对夫妻,他们练功走火入魔,虽然武功变得极为霸道,但是也因此患上了绝症,女子加快衰老,男子肢体渐渐麻木。这对夫妻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我要下山历练,特在山下等我路过。我路过时,就把我劫持了。将我关在一处山洞中,日夜折磨要我交出丹道修炼秘籍。”天谷子想起自己所受折磨,表情痛苦。 “那你将秘籍交给他们呀。”剑离念听的入神,替天谷子着急。 “我哪有什么秘籍啊。”天谷子无奈道,“我跟他俩讲,昆仑仙宗的丹道著述早就大量翻印流通于世了,他们大可以在书店中买一本啊。谁知他俩非常固执,偏是不信,把我搜遍也没找到所谓的秘籍。” “别说他俩不信,我也不信啊!”剑离念惊讶道,“难道您这几天给我讲的在书店书摊就能买到?” “对啊。大道甚夷,而民好径。天道是无私的,而大家总是以为有什么秘而不传的东西。其实秘而不传的属于私,私则不通,不通则会停滞,停滞则会落后。道德经、周易参同契、悟真篇这些丹道经典,为度世人,不也是广为流传嘛,可是越是广为流传,世人越不拿来当回事。”天谷子侃侃而谈,“我教给你的,在昆仑仙宗流通于世的书上都有写,我在山上学的和我门派流传出去的别无二致,只不过我修炼的久了给你讲的有我的修炼体验,可是这些修炼体验因人而异,所以大匠示人以规矩,修炼体验没必要写出来。” “你将这些道理跟那对夫妻说了吗?”天谷子一讲到修炼上的道理就停不下来,所以剑离念赶快问正题。 “他们以为我在搪塞,拿鞭子狠抽了我一顿。我捱不过去,便只好说我有秘籍,就给他俩讲了我观呼吸的静坐方法。之后,有三天是平静的,我被关在山洞中,每天他们送来饭菜,不折磨我了。”天谷子说着掀开衣服,身上都是鞭痕。 “你既然教过了,他俩为什么还不放你走呢?”见到天谷子所受的折磨,剑离念心中恼怒。 “三天之后,这对夫妇忽然气冲冲的来找我,说是按我说的方法练后,心烦意乱,杂念纷纭,胸中发闷。我告诉他们,这是染了呼吸,我的方法是静静的被动的观察呼吸,他俩性格偏执急躁,一定是在练习的时候下意识的主动控制干预呼吸了。他二人说我胡说八道,一定是为了逃出去编造假功法害人,又是给我一通毒打。这时,有只信鸽飞进山洞中,男的打开信读完对女的讲,林公子有事情吩咐。这对夫妻就离开了,离开前女的阴恻恻的对我说我大可以逃走,不过以他夫妇的本事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能再找到我的,而且她知道昆仑仙宗的规矩,我在历练期间不能回宗门也不会有同门来帮我。我听完这话,只觉得毛骨悚然,可是我终究还是逃了出来。” “你是个不近女色仙风道骨的道人,想来他俩必定想不到你会在青楼躲着。”剑离念对天谷子的做法甚为赞许。 “我最近心中没来由的不安宁,可能他俩要找来了吧。”天谷子担忧道。 “道长放心,这对贼夫妻要是来了,我收拾了他俩。”想到二人这样欺负一个老者,剑离念心头火起。 “大可不必,这是我的劫难。那对夫妻武功极为霸道,我已经一百零二岁了,为了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搭上你这年轻人的性命,不值当。” 天谷子果然是得道之人,第二天他的预感就应验了。 第十一章 如果说来青楼的客人,有些是心情郁结有难言之隐的,那么大部分的客人还是单纯的好色胚子。凌先生就是这样的好色之徒,他是冠楠城中最“逍遥”的人:每行乞四天,就拿行乞的钱来翠珠院寻欢作乐三天。他要青楼的姑娘们称呼他为“凌先生”,他喜欢被人尊重的感觉,他喜欢姑娘们的身子,翠珠院是他心目中的天堂。 这一天,风和日丽。凌先生在天堂里左拥右抱,他一定想不到,自己马上要去真正的天堂了。 当时,凌先生正在翠珠院一楼大厅中搂着一名**喝酒。他看见一男一女进了大厅,他便上前搭话。 “哟,这是又送姑娘来了?这姑娘货色不怎么样啊!头上好多白头发,眼角都有皱纹了,倒是身材不错,来来来,陪凌先生我喝个花酒。”说着,他便拉住了女人的手。 女人嘴角抽搐,凌先生感觉女人的手上传来一股炽热的火,心头一热,好像吞下了一块烧焦的炭,随即两眼一黑吐出口血来,躺倒在地上,死了。 “出人命啦!”凌先生刚刚搂着的**喊着跑出了翠珠院,整个翠珠院都被惊动了,不一会儿老鸨**龟奴和嫖客们都纷纷的跑了出去,一时间人去楼空。 “曦儿,你妄动真气杀一个色鬼,真是太不值了。”男人关心的说道。 “陶哥,这色鬼看我的眼神和当年那个河阳道上劫道的小贼真是一模一样。陶哥,我眼角真的有皱纹了吗?”女人问道。 “哪有什么皱纹,曦儿你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男人目光温柔,随即高声喊道:“陶栋,张曦夫妇,前来拜会天谷子老道长!” “我们这儿来的都是寻乐子的客人,没有什么道长。”剑离念心知这二人便是天谷子说的那对夫妇,拿着扫帚出来,想为天谷子拖延时间,希望他经由竹林逃出去。 “你小子挺有胆量啊,别人都跑了,你竟然敢留下。”陶栋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不怕死的傻小子,“快叫天谷子那老东西出来。” “我在这儿当龟奴当习惯了,跑出去没地方去啊。”剑离念打起了哈哈。 “真是自甘堕落。”张曦鄙夷道。 “大桂,大桂,快出来啊你!”小金元在门口喊道。她本来也跑了出去,但是看剑离念没有出来,虽然怕的要死,还是去而复返了。 “你回来干什么?快跑啊你!”剑离念急道。 “大桂,我跑了就剩你一个人了,多可怜。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先跑了?”小金元一手扶在门上,想来是腿又有些发软。 “哈哈,想不到你小子还有个姘头。龟奴和**还真是般配,婊子配狗,天长地久!”陶栋笑道。 “你说谁是姘头,谁是婊子?”小金元发起怒来,浑然忘了恐惧,走上前来想和陶栋理论。“我可是这里的头牌,我叫小金……” 不待说完,陶栋一掌按在小金元肩膀上,小金元感觉男人的手上传来一股寒冷的气息,好像被扔入冷窖中,连发梢都冻僵了。随即,陶栋把正在栽倒的小金元扔向了剑离念。 “你为什么杀她!”剑离念将小金元接住,怒不可遏的对陶栋喊道。 “我夫人刚杀了一个嫖客,我现在杀一个***这叫妇唱夫随。你这姘头还能再活一小会儿了,你俩有什么话快说吧。”陶栋擦拭着打死小金元的手,他觉得自己的手被弄脏了。 “大桂,我好冷。”小金元打着哆嗦,声音很低。 “我把衣服给你盖上。”剑离念慌忙解外套。 “抱紧我!”小金元牙齿打颤。 “噢,好。”剑离念坐在地上将小金元抱紧。 “你可真是个呆瓜,以后有女孩子说她冷,不要去解外套,要把她抱紧。”小金元的眼神变得空洞。 “恩,知道了。”剑离念声音哽咽。 “大桂,我床底下的皮箱里有双新绣鞋,里面藏着一把钥匙能打开我房间墙内暗格里的箱子,里面都是我的积蓄,你拿着给你自己赎身吧。”小金元说的每个字都如同用了全身的力气来挤出似的。 “你受了伤,不要说太多话,等你伤好了,我带你离开这儿。”剑离念流下泪来。 小金元摇了摇头:“我不成了。我是个烟花女子配不上你,盼你能跟你的心上人早些见面。” 剑离念刚要接口,小金元忽然面露微笑。 “大桂,我看见观音菩萨了,她在向我招手!以后你到我坟前看我时,别忘带上桂花……” 这个“糕”字还没说出口,小金元就咽气了。 女人的抽泣声。看到此情此景,张曦竟哭了起来。 “陶哥,情人死别真是太悲惨了。不知你我命终时是否也会这般。”张曦拿手帕擦了擦泪。 “曦儿,你我定然长命百岁,怎可拿他们这种低贱之人自比呢?”陶栋拍着张曦的背安慰道。 “我现在就打死你!”剑离念怒吼着,放下小金元的尸体,抄起扫帚就望着陶栋的头打了过来。 陶栋心中轻视剑离念是个龟奴,以为他不会武功拼命瞎打而已,举手接棍准备接住棍欺身还掌结果了剑离念的小命。 张曦看着剑离念的棍势,似乎看出了什么,不由得大惊道:“陶哥,小心……”不可轻敌四个字还没说出,两个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 扫帚的木杆木质粗劣过脆易折,一遇陶栋的手掌便断了。剑离念似早有所料,以飞九宫练就的轻身法突然近身,将断了的木杆插向陶栋肋处,木杆断头处尖锐,陶栋急忙转身避开要害,但还是被木杆插中,同时仓促间打了剑离念一掌,踉跄倒地。这一连串打斗均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其实,这时的剑离念,武功和陶栋是相当的。虽然敌不过陶栋夫妻两人联手,但是周旋许多回合后脱身是能够做到的。只是小金元的死令剑离念悲怒交加,才使出这种两败俱伤的拼命招数来。 “陶哥,你怎么样?我给你止血,你疼不疼?”张曦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蓝色药丸给陶栋服下。 “怎么会疼呢。唉,我已经很久都不知道什么是疼了。”陶栋声调悲凉,站起身来。他身材矮胖,一截笤帚的木杆插在他肋边的肉里,又可笑又诡异。 剑离念也挣扎着站了起来,见陶栋没事,怒火难熄,又冲向了陶栋,他刚受掌伤内息已乱,又要拼命,步法凌乱,出手破绽百出。陶栋面露狰狞准备接招,张曦则抢先一步,瞅准剑离念的破绽,轻轻一掌击在剑离念胸口上,剑离念再次倒地。 “你这小杂种真是活腻了。”陶栋恶狠狠的说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这对狗男女。”剑离念嘴角流出一丝血来。 “哼。”张曦冷笑着,从腰中取出了一条粉红色的鞭子,“你各受了我夫妻一掌,马上就要死了。我且问你,你的棍法是不是一个河间道上劫路的小贼教你的,告诉我我一鞭击碎你天灵盖让你死的痛快些。” “原来是你!”剑离念陡然想起诸葛刑云给他讲的故事,不知道诸葛刑云知道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该作何感想了,想起他唱的歌最后一句是“梦中知梦不愿醒,青丝一夜俱成白”,再看这个女魔头头发是白的多黑的少,竟然是一语成谶。“原来你就是诸葛大哥挂念的那个女子,你在一直找他?” “呸!”张曦眉毛一立,啐了一口,“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当年那小贼劫道,我要不是有事在身,早就杀了他。就冲当他是第一个色眯眯瞅着我的人,我就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杀了。” 听了张曦的话,剑离念为诸葛刑云感到万分悲哀,忽然他感觉一股热气和一股凉气钻入丹田,一阵剧痛之下,只觉两眼一黑。 “这小子死的到快,算他走运。”张曦将鞭子又缠回腰间。 “罪过,罪过!为了找老道,竟然害死了三位无辜的人。”天谷子从后门进了翠珠院大厅,他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 “哈哈,你这老匹夫终于肯出来了。”陶栋笑道。 “道长,你跟我们走吧,这样就不会因为找你再出人命了。”张曦见天谷子出来也是眉开眼笑。 “贫道一生与人为善,但不愿帮助你们这两个魔头。”天谷子说着将体内的气强行逆经络运转,汗水如黄豆大从额头低落,头顶散出白雾来。 “曦儿,不好,这老杂毛要自杀!” 陶栋张曦忙上前阻止,为时已晚,天谷子已经死了。 “这个混账老杂毛!”陶栋气的直跺脚。 “唉,陶哥,这就是咱们的命吧,咱们走吧。”张曦万念俱灰道。 “曦儿,别灰心。我不信这天底下只有这个老杂毛能救咱们!”陶栋安慰道。 两人便离开了翠珠院。这对夫妇做事一向不肯温言相求别人,只会蛮横残暴的做法。也许当初他俩换一种方式的话,一定能得到天谷子倾囊相授。不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二人的性格是修不成天谷子的丹法的。 剑离念的丹田内一冷一热两股气息在争斗着,争斗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停歇了下来。 剑离念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第十二章 “侠”的定义很模糊,有千百种不同的形式。在这千百种形式中,有一种形式是“帮会”,也就是现在常说的黑社会。望月山庄就是大周国最大也最富盛名的“帮会”,山庄制假币、贩私盐,庇护穷途末路的亡命徒,帮人摆事也从中收钱。 一个竹竿般精瘦的男人蹒跚着来到了望月山庄,看护山庄的人似乎认识他,忙搀扶着他进入山庄,将他带入内堂与望月山庄的庄主汪廷见面。 “白先生受伤了?”汪廷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问道,“以白先生的轻功,遇到打不过的对手自然可以轻易避开,为什么会受伤呢?” 这位瘦如竹竿的白先生,名字叫做白云清,是妙手奇盗窜天猴侯天川的关门弟子,一身轻功当世数一数二。 “这事说来话长,汪老大你听我慢慢给你讲。”白云清咳嗽两声,“前一阵子,我遇着陶栋和张曦了。他俩是我命中克星,我刚想躲开,偏巧他俩已经看见我了,我只好恭恭敬敬上前搭话。” 为什么白云清说陶栋和张曦是他的命中克星呢?原来有一次,白云清到一处人家偷东西,结果发现屋子的一个隔间里竟然有具尸体,碰巧他还认识这具尸体就是前一阵子失踪的铁鞭王七,尸体尚未腐烂,面目尚能看清,尸体服饰和身旁的铁鞭,更说明这人就是王七。王七武功不弱至少比白云清强竟然死在了这里,白云清意识到处境危险,刚要离开屋子回来人了,是一男一女,他就吓的不敢出声,好在这对男女也不进这个隔间。就这样,白云清在隔间里经历了地狱式的三天,尸体在身边慢慢腐烂,隔间里臭气熏天,白云清在隔间里便溺倒也不怕那对男女闻到,他是又饿又渴又怕。趁二人外出时,他想逃走却发现隔间的门被锁上了,他感到无比的绝望。三天后,突然从隔间上方的小窗口伸进来一只手,手上拿个装饭的勺子,只听外边一个阴测测的女声说道:“吃点吧,都饿了好几天了。”白云清顿时毛骨悚然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时,就见到了陶栋和张曦在他面前。陶栋要出手杀他,张曦让他死前报下名号不做无名之鬼,他便说自己是窜天猴的弟子白云清。二人没有杀他,试过他的本事,证明他确实是轻功高手后,就跟他说林公子正在用人之际,问他是否愿意为林公子效力,如果不答应就让他想想王七的下场。白云清吓的寒毛直竖,哪敢不答应,因为有这段可怕的经历,白云清在陶栋和张曦的面前,从来大气都不敢喘。 言归正传。白云清继续给汪廷讲他受伤的来由,他那天和陶栋张曦搭话,发现二人愁眉不展,便假装关心的问了一下。陶栋与张曦便将从劫持天谷子一直到天谷子自杀的事原原本本的给白云清讲了一遍,白云清听的心中一动,把青楼中那个奇异少年的相貌详细问了一下,然后说了些安慰人的话,将他俩打发走了。 “白先生,这事和你受伤有什么关系?”望月山庄事务繁忙,汪廷听的有些不耐烦了。 “汪庄主,此事重大,白某人不敢跟您打哈哈。”白云清看着汪廷狭长的双眼,心知这人可是比陶栋张曦厉害千百倍的角色,身后起了细细密密的汗,连忙解释道,“陶栋与张曦描述的那个少年的相貌和我师弟剑无名是一模一样,我怀疑他是剑无名的儿子。” “姓剑?九指剑派?”本来听的不耐烦的汪廷生起了兴趣出来。 “对,九指剑派。近来江湖中传闻天下第一剑客梅易若已经去世,想来一定在雾幽谷遗留下毕生所学或者百年积累下来的宝藏。而知道雾幽谷所在并能进入的只有剑家的人,所以……” “所以,你就去找那小子的尸身,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偷窃和盗墓确实是白先生最为擅长的。”汪廷歪着头说道。 “不错。我乔装打扮去了那个叫翠珠院的青楼,打听后大家竟都说那天死的人中没有我描述的那个少年。我不信,偷偷在晚上把冠楠县的新坟都刨了一遍,确实没看见有和剑无名相似的少年。”白云清讲的口渴,喝了口茶。 “难不成这少年竟然没死?这就奇怪了,陶张二人的武功我很清楚,对于内功比他俩弱的人,他俩的武功就霸道无比,只有死路一条没有受伤生还的可能,而对于内功与他二人相当或者高过他二人内功的人,他俩必定会受到自己内功反噬身受重伤。陶栋张曦没受重伤,那姓剑的小子又没死,这简直匪夷所思。”汪廷手摸着下巴,沉思着。 “这小子确实没死!我这伤就是他打的。”白云清捂着胸口,又咳嗽了两声,提醒汪廷自己有伤在身。 “白先生,你先服下这两粒药,待你讲完留在望月山庄好好医治。”汪廷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递给白云清。 白云清道了声谢接过药服了下去,然后接着讲道:“我在冠楠县附近打听,真捋出了那小子的行踪,在十天前离此地不远的一个客栈里我找到了他。我料想那小子中了陶张二人两掌,就算不死也必定身受重伤,于是现身擒他,谁知他哪有半点重伤迹象,反把我给打伤了。” “竟有此事!姓剑的小子身上的武功来自梅老头,看来梅老头的武功果然玄妙,难怪我爷爷当年也不是梅老头的敌手,只能屈居天下第二了!”汪廷拍着大腿说道。 “这小子虽然没受重伤,但我看他好像是被打傻了。” “此话怎讲?” “我跟那小子讲我刨遍了冠楠县新坟,没想到他竟还活在这个世上。他却问我在刨坟时是否看到有一座坟冒出异香,或者发现金色的骨骸。这小子说话驴唇不对马口,怕是被打傻了。” “哈哈,这小子倒是有趣。白先生,你将客栈地点和那小子的样貌告诉我可好?” 白云清看见汪廷眼中寒光一闪即逝,心里咯噔一下,当即说道:“汪庄主,咱们都是林公子的人,我也算是您的属下。我来此正是因为自知不是那小子的对手,找您来出马的。我小偷小摸一辈子了,对什么盖世武功是毫无兴趣的,我本来也是打算到手宝物后拿出去卖钱的。我将这消息提供给您,希望汪庄主事成后能分白某一杯羹。” “这是当然的,”汪廷面色一缓,“黑道最讲规矩和信义,功必赏,过必罚。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有功,我事成之后按所得换算成钱财赏你一半的钱。” 白云清大喜,于是把客栈地点和剑离念的相貌详细说了,想来剑离念应该不在客栈了,但以汪廷的本事肯定能在附近找到他。汪廷安排白云清在望月山庄住下疗伤,他则去寻找剑离念。 剑离念在一个农户家暂居着,这家农户只有老两口两个人,他俩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人了。剑离念从小金元遗留给他的财物中拿出一两银子给老两口,说要暂住一段时间。一两银子对于农户犹如天文数字一般,老两口欢天喜地的将剑离念迎入家中,一日三餐把他当财神一样供着。剑离念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练武打坐外,就和老两口聊天,八九天下来,老两口拿他当异姓儿子一般看待。剑离念现在也十分重视打坐,虽然打坐提高的精气神目前还无法直接应用到比武上面,但是他发现打坐的疗伤效果非常明显,他通过打坐将那对夫妇造成的掌伤消弭于无形,而且打坐让自己的精力异常充沛。 这天午间,剑离念正与老两口吃午饭时,农家院的铁门被推开了。 这位不速之客,头上戴着束发嵌宝墨玉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乌金抹额,穿一件百蝶穿花大黑箭袖,外罩金黄起花排穗褂,肤色如死尸般灰白,两眼狭长,嘴角微翘露出两大颗洁白门牙。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汪廷。 “我姓汪,你是不是姓剑?”汪廷已打开房门站在三人面前。 “我是姓剑,我叫剑离念。”剑离念放下手中的碗说道。 “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汪廷说完转身出了门。 此时正是盛夏,听了汪廷这句话后,三人身上都打了一个冷战,剑离念仿佛听到了不可抗拒的命令,不由自主的跟着走出了房门。 汪廷随手抓住了剑离念手腕处的脉门,剑离念觉得抓住自己的不似人手,好似带刺的铁箍,劲力透骨震慑心魄,有生以来最大的恐怖笼罩在了头上。 “跟我走,别让那老两口为你送命。”依然是不可抗拒的命令。 “好,别为难他们。”剑离念回答的很痛快也很无奈。 剑离念随着汪廷出了农户家,老两口追了出来,剑离念骗他们说是自己的叔叔来找他了,他要走了,老两口信以为真,把剑离念的包裹给了他就回去了。 走到没人的地方,汪廷才把抓住剑离念的手松开。剑离念看着自己已经没有知觉青紫的手腕,心知此人武功实在远高于己。 “不碍事,过几天就好了。”汪廷冷冰冰的说道,“剑离念,你带我去雾幽谷,我不杀你。” “可以,我带你去雾幽谷。”剑离念说的很平静。 “你……你说什么?你肯带我去雾幽谷?你小子可别想耍什么花招!”汪廷本打算施些手段好好折磨一番剑离念使他就范的,没想到剑离念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这让他很意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雾幽谷不过是大周国中一个普通的地方,既然是地方自然人人都可以去,我为什么不能带你去?”剑离念说的很淡然。 雾幽谷里难道没有奇珍异宝,没有武林秘籍?不对,肯定是这小子故意说的平淡,让我不想去雾幽谷。这种三岁小孩子的把戏也来糊弄我! “从这儿到雾幽谷需要多长时间?”汪廷问道。 “咱们怎么走?” “马车。” “最晚一个月后到雾幽谷。” “好,一个月后如果还没到雾幽谷,我卸了你一条胳膊。” “一言为定。”这四个字缓缓的从剑离念嘴中说出。 也许,这小子真的被打傻了,汪廷心道。 第十三章 两人走了大半个月,离雾幽谷越来越近了。在这大半个月的接触中,汪廷对剑离念的感受从最初的好奇到不舒服再到愤怒最后变成无可奈何,而剑离念对汪廷的感受则从最初一瞬即逝的恐惧到好奇最后变成了怜悯。汪廷好奇的是剑离念在面对可能面临的死亡时怎么能保持淡定,不舒服和愤怒的原因是剑离念看他的眼神中不但不像其他人一样的恐惧反而带着哀愍,这种被人看穿了的感觉实在令他反感,无可奈何的是他俩如同两个世界的生命,即使他将之挫骨扬灰剑离念也仍然在自己的世界安然无恙的活着,这是个古怪的念头,但他越来越觉得这是个千真万确的事实。他打算进了雾幽谷就把剑离念灭口,虽然他承诺过不杀他,但是一向讲信用的他要破例一次了,因为在他的世界里,“任务”是高于“信用”的,这是他父亲遗传给他的不择手段。 点点星光,小草原上,篝火两边,二人对坐着。 “你杀过人吗?”汪廷拿着燃烧的一截树枝在身前的地上划着。 “没有杀过。”剑离念老实的答道。 “我杀过,杀过很多人,但我很讨厌杀人。”汪廷把树枝又扔进火堆。 “你也讨厌杀人?”剑离念有些意外。 “不错,我讨厌杀人。一个人的生命由我来终结,我就会觉得与这个人发生了某种联系,这种感受不好形容,直观又粗浅点说,就是这个人的墓志铭在介绍他出生以来的种种事迹后,最终会说他于某年某月某日被我所杀。我讨厌与人发生这种联系,十分讨厌。”汪廷抬头望天,看着一弯新月继续说道,“可是我又不得不杀,为了达到各种目的,为了完成各种任务。那件事发生后的那一刻,我的生命就凝滞在了那一刻,从那一刻起我就变成了行尸走肉,从那一刻起我的生活就只不过是一个个任务串联而成的。” 汪廷如同梦呓,剑离念从这梦呓中却听出了点什么。汪廷以前应该是受过什么事的打击,所以才变成今天的汪廷了。至于汪廷说的行尸走肉,剑离念十分赞同。这大半个月,剑离念发现汪廷从来都没有休息过,一开始他以为汪廷睡的比自己晚是防备着他趁机逃跑,于是他在马车中装睡想看汪廷什么时候休息,结果汪廷在马车外不停的练武,剑离念彻夜假睡,汪廷竟也彻夜在练武,这令剑离念感到诧异与好奇。 尽管剑离念很好奇,但他没有追问汪廷“那件事”是什么事,他的“平常心”还是胜过了“好奇心”。他生平最喜欢钻研思考问题,能支撑他这点特长的就是不钻牛角尖的“平常心”了。如果他既喜欢钻研问题又要钻牛角尖抓住疑问不放,那他的脑袋早就超负荷的让他发疯了。所以,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水涨船高,越要钻研问题越要有颗不执著的平常心。 “其实,前一阵子,我动过杀心。”剑离念坦白道,“一对夫妇杀了我无辜的好朋友,我很愤怒,当时我恨不得将他俩杀掉。” 这件事汪廷听白云清说过,他沉默不语,继续听剑离念说什么。 “事后我反思了一下,我觉得杀人的人都是很可怜的。” “可怜吗?”汪廷冷笑道。 “可怜。一个小孩子要掉到井里,我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去救他,因为小孩子是人,我也是人,第一时间我会把小孩子当成是自己,所以会去救他。以此类推,杀人的人一定在第一时间感受到杀了自己才对,所以是很可怜的。这几天,有时候我会跟着老农去地里,我不会干农活,甚至不认识作物和农具,可是看着生机盎然的田地,我想上天是爱护生灵的。”剑离念看着燃烧的篝火,仿佛在看着舞动的生命。 “如果上天爱护生灵,那么为什么有秋的萧瑟和冬的寒冷呢?为什么不一直四季如春,为什么不让生命一直延续没有死亡呢?”汪廷歪着头,问完后嘴角露出一丝轻蔑。 “正因为有死亡,所以活着才更加值得被珍惜吧。”剑离念的语气也不是很肯定。 “那我只能说你太天真。”汪廷不以为然道,“杀人的人多种多样,我是那种为达到目的就把阻碍的人当草拔掉的那种,还有的人杀人是因为恨,我就见过平时杀鸡都不忍心杀的人,杀起恨的人来下手无情,而且杀完所恨之人他感到十分痛快。还有的人,为了报仇而杀人,杀完仇人后是无所事事的空虚感。最绝的是我认识一个人,他第一次杀人后,迷恋上了杀人,他说把人杀掉的时候就好像点燃了烟花,死去的人殷红的血又好像一朵绽放的花,于是他杀人成瘾。你这么小的年纪,能有什么经历,世间的事什么都有,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想通的。” 剑离念抿了抿嘴唇,这次轮到他沉默不语。威震黑白两道,望月山庄庄主的阅历自然是旁人不及的。 “按你说的,明天就能到雾幽谷了。你去好好休息吧,明早早点启程。” “恩,你也去休息吧。”剑离念随口接道。 “哼,你是在试探我吗?”汪廷斜眼看着起身走向马车的剑离念,“你应该早就察觉到我不用休息的事了吧?” “没有试探的意思,我刚刚忘了你不用休息的事了。” “我是行尸走肉,但不是麻木的跟陶栋一样的那种,反而比常人灵敏的多,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我。” “有另一个你?什么意思?”剑离念转过身来,面露讶色。 剑离念的反应很令汪廷满意。他的这个秘密从不会对别人讲起,但是明天就到雾幽谷了,剑离念在汪廷眼中不过是个死人。 “那一刻后,我的身体里就多了另一个我。比如我的手被针扎了的话,一个我负责感受疼痛龇牙咧嘴,而另一个我就会负责冷静的观察那个疼痛的我。我不眠不休也是因为我可以让两个我轮班活动。我告诉你这个秘密,算是对你带我去雾幽谷的奖励。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好,那咱们明早见。”剑离念带着心头的惊讶,登上马车休息去了。 果然,天还没有亮,汪廷就催促着启程了。巳时,两人终于来到了雾幽谷的谷口。 “可以了。”汪廷用狭长的眼睛看着剑离念说道。 “恩,我把我的玉佩放在那块石头的凹槽中,就能进谷了。” “不,我的意思是,这几天跟在身后的人可以出来了。”汪廷的眼中闪过一点寒光。 “望月山庄汪庄主果然名不虚传!”一个手持白蜡杆的光头大汉,从树丛中出来,正是诸葛刑云。 “你这点小把戏怎能瞒得了我?”汪廷这话是对剑离念说的,“你在带路时,故意绕了一点点,使我们在大青山附近多逗留了几日。大青山上的启明寨目前是我的对头,我怎会不堤防呢?” “你敏感又多疑,我搬救兵的事注定瞒不了你,可是你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不拆穿我呢?”剑离念问道。 “如果将计就计能顺便多杀几个对头,多除掉一些杂草,何乐不为呢?”汪廷笑了一下,笑的很邪。 “汪先生,我又想出了一种杀人的理由。”剑离念往诸葛刑云那边走了几步。 “哦?是什么?” “如果有人要杀我,而我又不想死,那只好杀回去啦。” 剑离念说完这话与诸葛刑云一同向汪廷发难。汪廷拿出一对判官笔举重若轻的招架着,同时笑道:“好小子,你还真是有趣。” 本来诸葛刑云的棍舞的密不透风,剑离念的拳脚用的排山倒海。但是汪廷的一对判官笔就像两条毒蛇一样,恶狠狠的盯着二人的周身要穴。片刻之后,二人动作变的僵滞,原来不但看的见的判官笔运动起来像毒蛇,从判官笔上透出来的劲力更像是无形的毒蛇一般,无声无息的渗进了二人要穴之中。 忽然,汪廷的两只判官笔脱手而出,直插入诸葛刑云小腹中,诸葛刑云啊的一声出口,白蜡棍离手,倒退几步踉跄倒地。汪廷这边刚以判官笔打中诸葛刑云,又施展独门擒拿手,抓住剑离念双手只一扭,剑离念就听到了自己臂骨断裂的声音,汪廷又用右脚在剑离念两腿的小腿迎面骨上各一踩,剑离念就听到了自己腿骨折断的声音。 汪廷走到诸葛刑云身前,将判官笔从他的小腹拔了出来,诸葛刑云又啊了一声,小腹处的两个伤口汩汩流血。 “离念,不用怕,大当家马上就要到了,她会救……”话没说完诸葛刑云就断气了。 “你小子还真是启明寨的人。也对,剑家本来就是天委帝的人,合该反叛。擒贼先擒王,我就在这等你们大当家来送死。你手脚被我打断了,很痛苦吧?我把来的人杀掉后再最后杀你,因为你很有趣,你再说说,还有没有其他的杀人理由呢?”汪廷看着奄奄一息的剑离念,像是一只在玩老鼠的猫。 “我本来还想到一个杀人理由的,就是为了保护要保护的人而杀人,咳咳……”剑离念吐出一口血,看来不只是手脚断了,肋骨怕是也伤到了,“但是这个理由也可以说是为了达到保护人的目的而杀掉妨碍的人,和你一样……” “哈哈,好一句和你一样。”汪廷竟听的眉开眼笑。 “不一样,至少不是为了自己。”穿着红衣的女子说道,阳光洒在她的面庞上犹如照在一树梨花上,她的肩头停着一只黑羽白喙的鸟,她的身后跟着两个青袍严裹头戴斗笠的人。 “危险,你不该来!”剑离念心头巨震后随即想道。不过,心头巨震的不止剑离念一个。 “小冰,你……不可能,你怎么还活着?”汪廷声音颤抖,指着刘苏说道。此时,汪廷身体里的另一个他在冷眼旁观这个激动的汪廷,小冰的确已经死了,即使活着也不可能是眼前这名女子这般的年纪,所以,她不是小冰。关于小冰的记忆,浮光掠影般在他脑海中闪过。 汪廷从小患有顽疾,经常手脚抽搐口吐白沫,好些次都人事不省的差点死掉。因为顽疾和少庄主身份,他一直孤独而没有玩伴。八岁那年,他父亲带回一个叫小冰的小姑娘,说是买来给汪廷做童养媳的。汪廷问父亲什么叫童养媳啊,父亲告诉他童养媳就是等他和小冰长大了,就让小冰做他的媳妇。两个孩子经常在一起玩,两个人的感情特别好,汪廷的父亲待小冰也如同己出,当亲生女儿一样照看,连汪廷都说父亲疼小冰胜过疼自己,每天家里有好吃的都是先给小冰吃。汪廷一直期待着长大,娶小冰做媳妇。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汪廷的身体越来越好,小冰却生了病而且每况愈下,找城中最好的大夫来看也看不出所以然来。终于,在汪廷十六岁的时候,小冰死在了病榻上。汪廷悲伤欲绝,家里人却草草的给小冰办了丧事,有一天汪廷无意中听到父亲与亲信的谈话,才知道父亲带回来小冰不是给他做童养媳的,而是给他试药的,药混在食物中,试了八年药,终于配出了治疗汪廷的药,并治好了他的病。汪廷如遭雷击,他发疯一般跑到小冰的坟前痛哭流涕,哀声达于四野。他恨,却恨不起来父亲,因为他的父亲在他心中是神明一般的存在,他敬仰他的父亲,他崇拜他的父亲,尽管伟岸的父亲形象在他得知小冰死因后轰然倒塌了,他还是无法恨他的父亲。他只能恨自己,如果他没有顽疾,小冰就不会死。他在小冰坟前,不吃不喝四天,家里人怎么劝,他都毫无反应。四天后,正当汪廷的父亲心急如焚一筹莫展的时候,汪廷却回来了。回来后的汪廷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比以前更听父亲的话了,比以前练武练的更勤了,积极的去完成山庄中的各种任务,几年的时间,汪廷的武功即使连他的父亲也难以望其项背了,山庄中人都已在心中深深的认可这位少庄主,江湖上的人都知晓了望月山庄中出了个了不起的少庄主。汪廷的父亲却深知,自己的儿子已经没有了,现在的汪廷只不过像一具躯壳,又像一个活灵,直到他去世时仍带着对儿子的愧疚。在父亲盛大的葬礼上,汪廷待客周到,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但是没有落一滴泪。 “我是启明寨的大当家,汪庄主,我们以前应该没有见过面。”刘苏本来娇俏甜美,此刻却是面如冰霜,“但是,望月山庄投靠朝廷的事我知道,你们私下里逼闲散的武林人士归顺朝廷的事我也知道。” “虽然不是小冰,但也是个不一般的女子啊。”汪廷拿出一张白布擦掉判官笔上的血,诸葛刑云的血,“你说,启明寨不好好的当盗匪,偏偏去劫富济贫拉拢群豪赚声望,又按军队式样操练手下,真是祸心不小啊!” 刘苏没有接汪廷的话茬,而是看了一眼诸葛刑云的尸体,说道:“你杀了我寨子里的人。” “我也要杀了你,这是我当下的计划。”说话的这个汪廷是纯理性的。 “大钱小钱,动手。”刘苏挥了下手。 大钱与小钱从各自的青袍下抽出刀来,刀身均是血红色,大钱左手持刀,小钱右手持刀,两人迈着同样长短和节奏的步伐,一起慢悠悠的走向了汪廷。 汪廷毫不怠慢,他重视任何一个与之比斗的对手。他也契合着大钱小钱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向二人。大钱的刀砍向汪廷右肩,小钱的刀砍向汪廷左胯,二人的节奏一模一样,汪廷以同样的节奏用两只判官笔分挡双刀,看起来中规中矩。可是,就在刀与笔相交的一刹那,汪廷的节奏就变快了,判官笔倏忽如蛇般分别点到了大钱小钱的手臂上。 奇变陡生,但惊讶的是汪廷。大钱小钱手臂中笔却并没有受伤,他感到自己的判官笔好像是点到了钢板上,而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与一开始一样的行动节奏,既没受汪廷突然改变节奏的影响,也没受手臂中笔的影响,这是最令汪廷惊讶的,如果说二人没有受伤是穿了什么宝甲,那么节奏丝毫不受影响就实在是匪夷所思了,人的应激反应是一种本能,就好比敲打膝盖就一定会踢腿一样,很多时候武学中的技巧应用就是利用对手的应激反应,所以汪廷突然改变节奏并非是要实施突袭,而是要打乱对手的节奏,打出对手的应激反应,让对手露出更大的破绽。 随着比斗的继续,汪廷越来越纳罕:这二人的武功水平只勉强跟江湖中的二流人物差不多,可是二人刀技偏偏把死缠烂打发挥到了极致,二人奈何不了汪廷,汪廷拿二人也毫无办法。汪廷试着用暗劲侵袭二人,但是劲力打进对方体内却不见二人有何反应。 “这二人真是邪门”,汪廷想道,“这场仗必须速战速决,不然启明寨再来帮手,我非栽在这儿不可!” 汪廷决定铤而走险:他一跃而起以极快的身法,爆发式的执判官笔刺击二人咽喉。这着实是极凶险的招数,如果一击不中或者这一击被敌手防御住,那么接下来对方只需挺刀直入,汪廷身在空中失去出力根源又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必然殒命。如果一击得手,二人纵然身上有宝甲护体,但咽喉是没有防护的,咽喉是脆弱而致命的部位,二人必然殒命。所以,汪廷在赌,在赌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对方躲不开也挡不住自己的雷霆一击。 电光火石之后,结果出乎意料。汪廷的判官笔刺入了大钱小钱的咽喉里,大钱小钱毫无反应也没有挺刀直进,仍旧以单调乏味的节奏施展着防御与纠缠为主的刀技。当判官笔刺进二人咽喉后,汪廷本能的觉察到了危险,他急忙撒开握笔的双手,脚一接触到地就连忙蹬地,往后就地翻滚,在这一过程中,他身上中了几刀都是皮外伤。 汪廷起身后,见到大钱小钱咽喉处插着自己的判官笔向自己又慢慢走来,他忙奔向马车,解下一匹马的缰绳,骑上就跑了。他心知启明寨大当家已经杀不成了,此地不宜久留。 汪廷走后不久,刘叔和十多名启明寨的手下驾着几辆马车赶到了。在刘苏的吩咐下,几个人进雾幽谷探寻,几个人将诸葛刑云在附近安葬,刘苏与刘叔将剑离念四肢固定住,放在木板上抬进马车车厢火速离开。离开前,刘苏嘱咐其他人要快速完成任务,以防汪廷返回。 第十四章 风吹过草原,绿意盎然。马车在行着,在大钱小钱缠斗汪廷时剑离念就昏迷了过去,昏迷了大半日才醒了过来,刘苏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 “咱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剑离念气若悬丝。 “离念哥哥,你醒啦!”已然疲倦至极的刘苏见到他醒过来,不由高兴起来,“这事我回头慢慢跟你说吧,你先静养着,别说话会伤气的。” 剑离念听完果然不再说话,刘苏喂了他一点饮食,过了片刻他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马车行了一日一夜,在一个草堂停下了,草堂上的牌匾写着姑获居三个字。 刘叔有规律的扣了几下门,柴门吱的打开了,出了一个童子,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惺忪的眼,一看是刘叔不待刘叔说话就忙进屋通传了。 一个穿着褐色布衫的长须长者来了。 “坤童,我带来个重伤的人,你务必救治。”刘叔忙道。 “嘘,”长者食指堵口比划了一下,“刘老弟,我现在叫谢知闲。” “放心,没有外人,快救人吧。”刘叔驾了一日一夜马车眉目中露出倦色。 “刘老弟这么着急,看来重伤之人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啊,快把病人带进来吧。”谢知闲捋着长须说道。 “是对大当家很重要的人。”刘叔说着看向刘苏。 刘苏避开刘叔目光,忙吩咐大钱小钱将剑离念抬进草堂内。 谢知闲会心一笑,转身先进了草堂,准备治病的器械。 “神奇了。”谢大夫给剑离念检查了一番又把完脉后说道。 “他怎么了?”刘苏焦急的问道。 “他身上多处骨折,实在是重伤,但是脉象上来看,他精气神比健康的人还旺盛。所以我说真是神奇,不过也好,他不会死的,在我的医治下我估计有半年就能痊愈了。”谢大夫语气很是平淡。 “那就拜托你了。”刘苏听说剑离念能痊愈十分欢喜。 “公……小姐放心。”谢大夫恭敬的答道。 过了两日,在谢大夫的精心医治下,剑离念虽然还不能动弹,但已经能够正常说话和饮食了,神色也已恢复正常,当然这也有一部分是剑离念在休息时仍然修炼丹道的功劳。派去探查雾幽谷的那伙人来姑获居与刘苏碰头了。为首的将剑离念的玉佩交给刘苏,刘苏问雾幽谷里的情况,为首的说雾幽谷都搜查遍了,除了正常饮食起居的物件之外只发现一副对联和一个皮球。 刘苏接过对联打开一看,上面书写道:文能素手发科,武能舍身临阵。又拿过皮球来端详半天没看出有什么门道。 “雾幽谷你们都查看遍了吗?”刘苏思考了一会后问道。 “大当家,雾幽谷我们兄弟几人都仔细查看过了,要说有没查看的地方,只有梅老先生的坟墓了。按您吩咐的,他老人家的坟墓小的们不敢惊扰。”为首的说这句话时眼睛瞄向了躺在病床上的剑离念。 刘苏转过身来对剑离念说道:“离念哥哥,我派人搜查雾幽谷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武学秘籍,能有助于你的武学修为。” “不必向我解释,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做的是对是错,我都支持你。梅太师父是我安葬的,他的坟墓中除了一些衣物和他老人家外没有别的。”剑离念温和的看着刘苏。 刘苏心中一暖,随即吩咐手下们出去了。病房中只剩刘苏和剑离念两个人,刘苏款步走到病床前挪了把椅子坐在剑离念跟前。 “离念哥哥,你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要躺在床上,会不会闷?” “有你在我身边,我不闷。” 没来由的,好像两个人无论有多久没见,但只要见到就有种无比的亲近感。 “哈哈,离念哥哥平时像个木头一样的,跟我却能说出这么甜蜜的话。”刘苏笑的烂漫。 “因为都是真心话啊,这些话在见到你后就像溪水一样自己流了出来。”剑离念的这句话也像溪水一样从心中流出。 “恩,别人的话我听一半信一半,离念哥哥的话我全都相信。”微笑着的刘苏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因为你是真心对我好的人,而且……我们同样孤独。” “是啊,我很孤独,而且茫然。这两天我练不了武,一旦闲下来,我发觉我的生活其实是十分苍白的。我不清楚我除了要弄清武学上的道理外还有什么追求,事业心名利心什么的我一概没有,我想照顾的人有胡伯、我爹还有你......”剑离念说出了自己回避的事实,那就是他是个在人们眼中一无是处的人,确切的说这个“人们”也包括他自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 “也许活着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没必要执着于要有什么用处吧。比如白蚁,它们活着就要吃木头,对人来说只有害处没有好处,可它们不是也照样活着吗?离念哥哥,武学本身不是为了好勇斗狠,而是为了体验生命的神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啊。”今天的刘苏与以往在剑离念面前孩子般的天真烂漫微有不同。 “对啊,你这话说的太对了!”剑离念眼睛一亮,他有种心结解开的感觉。 “你重伤在身,千万不可激动啊。”刘苏说完,心想一会儿还有更让他激动的话要讲,先嘱咐一下才好,然后继续说道:“其实我很羡慕离念哥哥这样的自由,在别人面前我让自己精明起来,是为了让别人觉得我有用,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报仇,才能回到自己真正的家。刘苏接着在心里说道。除了复仇驱使她早熟起来精明起来外,更多的是因为恐惧。她难以忘记八岁那年,逃出皇宫做小乞丐第一次看到人世百态的恐惧;她难以忘记被带入相府,第一次见季丞相的恐惧;她难以忘记被送往启明寨当寨主,第一次见凶神恶煞般的几位叔叔们的恐惧。只有精明、成熟能保护自己,所以不管她是真精明还是假精明,她都不得不让人认为她是个精明强干的厉害角色。她很累,每天都很累,只有在剑离念跟前她才轻松,才踏实,才有安全感。 “你每天都很累吧?”剑离念见刘苏好似在回忆什么,表情有些难过的样子,忽然心疼的问道。 这一问,刘苏就流下泪来,她拿起剑离念的手侧脸贴上去,呜呜的哭着,把泪都流在了他的手背上。剑离念这时真想将刘苏揽入怀中,好好抚慰,奈何没法动弹。 刘苏哭了一会儿止住了,抬起头来,握着剑离念的手问道:“离念哥哥,你愿意娶我吗?” “当然愿意。”剑离念喜出望外,一瞬间的激动差点昏过去。 “我父母双亡,可以自己做主,咱们也算是江湖儿女,不必讲繁文缛节。只要离念哥哥答应,我现在就是你的妻子了。”刘苏尽管满面绯红,语气中却是斩钉截铁,实在善于决断。 “答应,答应,求之不得。我是少掌门,也能自己做主。”剑离念急切的答应着,之后还咳了两下,咳完嘴角有了点血丝。 “相公,你没事吧?”刘苏温柔的问道。 “没事。你叫我相公,我叫你苏儿怎么样?”剑离念很是幸福。 “全听相公的。”刘苏一身红衣,温婉可人,宛然就是个新娘子。 “苏儿,我是成明三十一年出生的,生日是阴历九月二十二日,今年二十一岁。你呢?” “相公比我大一岁,我是天委元年阴历正月十七出生的。我出生那天天气寒冷竟然下了一阵小雨,说出来不怕相公笑话,我出生后的一天里哭个不停的,真是个爱哭鬼。”刘苏有意说点趣事好让剑离念减轻伤痛,几日来两人还很有默契的都没有提诸葛刑云死了的事。 “有我在,不会再让苏儿流泪了。离开大青山时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等我养好伤,我会勤练武功,参加武举考试。”剑离念十分坚定的说。 刘苏心中一暖,觉得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人,手将胸口的垂发捋到一边,说道:“到时看情况再说吧,相公不可勉强自己,为保险起见到时我会安排二龙也去参加武举。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纯粹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对了!”剑离念正待说什么,刘苏忽然把对联和皮球拿了出来,“相公,这对联和皮球没准有什么门道。” “什么门道?”剑离念疑道。 “我听说世上有将特殊的墨水书写在纸上或者皮上的,平时不显形,用火烤或者水淋后就会显形。说不定梅老先生用这种方法把绝世武功写在对联或者皮球上了呢!”刘苏解释道。 “苏儿,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梅太师父确实在病重时提过皮球。”剑离念很佩服自己这位刚过门娘子的聪慧。 刘苏将皮球剖开,点燃火折,将对联与皮球的内外两面用火微烤,无果;刘苏又用水将其***依然无果。 “看来是普通的对联和皮球。”刘苏感到很失望,找来针线将羊皮做的皮球又缝合上。 “没关系的,苏儿。梅太师父遗留下着两件东西,你我正好可以一人一件当做定情信物。”剑离念安慰道。 刘苏听后笑逐颜开,心想自己的情郎真会哄自己开心。其实,情人眼里出西施,若有旁人在的话,听剑离念说的这句,实在平常至极。刘苏则听的不禁情动,俯身吻了剑离念的脸庞。 二人正在情浓之际,门外传来一句大当家在吗。 “是徐叔来了,我去见见他,一会儿回来。”刘苏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房间。 徐叔和刘苏走到离房间稍远的地方,他左右看了下见没有人才说道:“听说这小子受了重伤,你把他送到这里来治伤了?” 刘苏点了点头。 “你要三思啊,江湖上没人知道姑获居神医玄鸟是咱们的人,别因为这小子连累了谢知闲。况且这小子受了重伤,八成以后就是个废人了。咱们留他有什么用啊?不如让我把他扔到荒山野岭,让他自生自灭吧。”徐叔脾气急,连说带比划的。 “徐叔,剑公子现在是我的夫君了。”听徐叔说要把剑离念扔到荒山野岭,刘苏神情不悦。 “什么?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这不是胡闹吗?怎么能不禀明丞相就自作主张?”徐叔吃惊不小。 “我身为公主,结婚还要禀明丞相?父皇母后都不在世,我的婚姻怎么不能自己做主?”刘苏语气含怒。 徐叔又是一惊,刘苏多年来从不抬出公主身份来,以致知道底细的人也淡忘了她的这层身份。而且刘苏向来胸有成竹,运筹帷幄,几时像此刻般动过肝火。 “我一时失言,只不过人在屋檐下啊,大当家。” “恩,我知道徐叔要说什么,我不会让儿女私情误了大事。徐叔从寨中过来,应该不是只为此事吧?”刘苏缓和了语气,岔开了话题。 “有范将军传来的密报。”徐叔果然有重要的事要说。 “密报上怎么说?”刘苏很郑重的样子,看来很重视这份密报。 “角芝国即将在边境上与大周国开战。吴二龙入伍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在范将军的教导和军队的熏陶下开窍一样变化极大,范将军发现他在军事方面十分有天赋,但是为人耿直而且爱国。范将军担心此人不知道咱们所谋的大事,在开战后会阻扰咱们,想征求大当家的意见,看怎么处置此人,同时还想问开战后他该做些什么。”徐叔说完后也想听听刘苏怎么回答。 “角芝国两大部族,角部强,芝部弱,角部早有吞并大周国的野心,芝部则一直联络大周欲灭掉角部。我之前收到消息,角部在与芝部的战争中节节胜利,已经吞掉芝部大部分领地。趁热打铁,在兵力强盛时,角部转而攻大周是可以预料到的。我相公和吴二龙虽然是咱们计划中的异数,但他俩怎么能影响大局呢。而且没有异数的话,以咱们的实力是没法撼动夏明坎的,所以唯有出奇制胜才可能会有奇效,这就是我当初安排相公和吴二龙行动的原因。”此时说话的刘苏和刚刚在屋中判若两人,她的双眸泛着寒芒。“徐叔,你代我回复密报,就说让范将军想办法将吴二龙举荐给高大将军,至于开战后范将军就要伺机而动,找准机会让高大将军败给角部。” “我不太明白。既然吴二龙很有军事天赋,那么把他举荐给姓高的,岂不是让姓高的如虎添翼,又怎么会让边境军队败给角部?”徐叔疑惑不解。 “听说高大将军为人好大喜功,嫉贤妒能。所以把耿直又有军事才能的吴二龙举荐给他会怎么样?”刘苏问道。 “姓高的一定会为了打压吴二龙,否决吴二龙的对策。大当家真是聪慧,老徐我是服你。”徐叔在佩服的同时也是心安,刚才担心刘苏陷入情网误了大事的顾虑烟消云散了。 “徐叔,其实启明寨招兵买马的小动作,夏明坎是一清二楚的。暗地里归顺朝廷的望月山庄这几年的行动,足以证明。之所以没有大的举动,应该是夏明坎不想打草惊蛇。”刘苏说出夏明坎三个字时,表情很复杂。 “什么!那咱们刺杀他的计划不是泡汤了吗?这可如何是好!”徐叔大惊失色道。“军权在夏明坎手上,他为何不大张旗鼓对咱们下手?” “其实,刺杀他本就是丞相布的迷魂阵。现今情况与我父皇时不同,不得不说夏明坎治国有道,民心向着他,他有素来谨慎,光凭刺杀或者逼宫是没法成功的。我与丞相还有夏明坎对此心知肚明。所以角部成功入侵边境,再以我们的人马钱粮资助角部,才是唯一能推翻他的可能。”刘苏静静的说道。 “哈哈,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年为防夏明坎铲除先皇余党,我携家眷逃离京城,流亡生活悲惨至极。想到夏明坎以后要死于乱军之中,我心中一阵痛快。”徐叔露出狠毒的目光。 第十五章 刘苏从谢大夫处借来一把琵琶,单独进了剑离念的病榻。 “苏儿,你回来啦。”剑离念一脸幸福。 “让相公久等了。”刘苏抱着琵琶,缓缓坐到椅子上,眉头微皱。 “苏儿,遇到什么事了?”剑离念看出了刘苏的不开心。 “没……没什么。相公,我马上要走了,寨子需要我。唉,我们才刚成亲,就又要分开了。”刘苏泫然欲泣。 “哦……要走了。”剑离念怅然若失,又强打起精神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相公,等你参加完武举考试后,我们就会相见了。并且我保证,再见面后我们永远都不分开了。”刘苏想起剑离念说过不会再让她流泪的话,终于没有流出泪来。 “好,两年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剑离念微笑着。 “相公,离别在即,苏儿给你奏一首塞上曲吧。” 剑离念点了点头,刘苏便挥手弹了起来。琵琶声如同低语传入剑离念耳中,他不觉有些痴了。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曲子弹完了。 “这曲子真是哀怨惆怅,似一女子感叹身世。”剑离念说时仍在低头思量。 “相公,你是知音。塞上曲讲的是王昭君的事,所以曲子有些缠绵凄楚。”刘苏放下怀中的琵琶,忽又说道:“曲子弹完了,我该走了。” 刘苏起身就要离开,有想起来定情信物的事,取出皮球交给剑离念。 “相公,这段日子,你若思念我时可以看看这个皮球,我思念相公时会看那副字的。保重!”刘苏说完真的转身离开了,留剑离念一个人在房间里。 刘苏不在的日子里,陪着剑离念的只有谢知闲大夫和姑获居的侍童们。 一个人如果总是只能躺在床上,心情就难免不好。如果他凑巧受了重伤,那他就难免要担心未来会不会成为一个废物了。如果更加凑巧,这个人还记忆力超群,那么他在恐惧未来之后,就会逃避到沉湎于回忆了。 哀莫大于心死。越是精密的仪器,越会因敏感而损坏。好在幸运的是,谢大夫是个真正的好大夫。一个好大夫,不只能医身,更能医心。 每天午睡过后的未时,是一天中剑离念最绝望的时刻。每到这个时刻,谢大夫就会来到病榻前和剑离念闲聊。 “离念,今天敷完药后感觉怎么样?” “感觉骨缝间很麻很痒。” “麻痒就对了,说明你的筋骨正在痊愈。你身体恢复的很快,有半年时间就能完好如初了。” “谢大夫,我看你每天都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你有什么窍门吗?” “哈哈,窍门就是活在当下啊。过去的已经过去,想也改变不了;未来的还未来到,想也没有什么用。补救过去,唯有把握当下;想要未来有个好结果,也只有靠当下的好作为啊。” “谢大夫,你说的道理很平常啊。只不过很难做到把握当下啊,人毕竟是容易懒惰而且欲望很重的。你是怎么克服懒惰和欲望的啊?” “我是通过把生活规律化来做到的。数十年来,每一段时间我都给自己制定计划,计划精确的写明每天的每个时辰我做什么。”谢大夫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给剑离念看。 此时的剑离念双手已能活动,他接过纸一看发现竟然是谢大夫口中这段时间的计划表。表上写着某时辰应该吃饭,某时辰应该读书之类的计划,未时处赫然写着与剑离念聊天。 “原来和我聊天也在计划中啊?”剑离念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按我观察,每天你午睡醒后的未时是你全天心情最不好的时刻,我是医生,不能让我的病人身心受一点伤。” “谢大夫,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大夫了。” “过奖过奖。我每天早上醒了,都要拿着计划表骗自己。我跟自己说,我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完成这张计划表,就完成一天,明天就尽情的玩。然后,你知道的,明天一早,我又会接着骗自己。” “你这方法真是妙极了,你这种刻苦努力也真是不容易!” “不刻苦不行啊!医生、教师这些职业,责任重大,马虎不得。我家四世行医,无论是我父母临终时还是我结发夫人临终时都是一样的殷勤嘱咐我,让我成为最伟大的医生啊。”谢大夫热泪盈眶的说道。“生活规律化后,身心健康而安定,幸福感会从心中生出,把脉要把的准,医生本人的身心务必保持健康。” “我最近胡思乱想的比较多,让你费心了。我决定接受你的方法,我想拜托你给我每天讲一下医学,我想更了解人体构造,还想拜托你给我弄一些书来看,我打发一下时间。” “没有问题。明天的未时开始,我给你讲医学。书籍的话,你想看哪种类型的?我去寻给你。” “诗词歌赋吧。说实话,我不爱看文绉绉的书。但是我娘子喜欢,所以我想学学。” “好的。”谢大夫点了点头。 第二天开始,谢大夫真的开始系统的给剑离念讲医术,还给剑离念带来大量的杂书。一堆杂书里有野史、有小说、有医书,最多的是诗词歌赋。 谢大夫讲起医术来,生动有趣一点也不枯燥。他讲解穴位、经络就拿来满身斑点和文字的小铜人,讲的由浅入深、由粗入细。几天的时间,剑离念就把穴位名称及位置,还有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的位置与作用都记住了。 白天学完穴位和经络,晚上剑离念恰巧读了一堆杂书里的一本武侠小说。这本武侠小说里绘声绘色的描述男主人公精通点穴。剑离念看的直乐,千古文人侠客梦,这本小说的作者肯定是个文人吧。点穴就写的全是医书上的穴位名,一点竟然能让人一动不动,还要依据气血流注的规律某某时辰点某个穴道才有效,真是太扯了。现实中,点穴是门很难掌握的技艺,必须武艺高到一定程度,能够灵活的将劲力凝到点上渗入对手体内,才算摸着点穴的门道,而且比斗中要用点穴必须得时机对,不能用定式。想到现实中不能用死招定式,这本小说写到两人打斗时,堆叠的都是“黑虎掏心”、“泰山压顶”、“举火燎原”这些招式名,难道两个人事先套好动作才打的吗?剑离念越读越想笑,又转念一想,小说就是逗大家乐而已,真要把真的东西写出来,恐怕爱看的人会很少了,所以又很理解作者了。要说这几天学经络的启发,那就是注意到阳的经络在人的背部及手臂、腿的外侧,阴的经络在人的胸腹及手臂、腿的内测。 谢大夫给讲完穴位、经络后,开始讲人体骨骼和筋膜。这就有点瘆人了,因为谢大夫带来了真正的人的尸体。 “谢大夫,你为了给我讲医学,去杀了人吗?”剑离念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胡说,医者父母心,救人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杀人呢?”谢大夫微怒。 “是离念失言了,只不过我实在是不常见到尸体,一时惊慌,望谢大夫勿怪!”剑离念赔礼道。 “这附近有个刑场,这些尸体是我从刑场秘密买回来做研究的,虽然生前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但作为曾经的生命,对这些尸体,我都是极尊重的。”谢大夫说着便开始拿出刀来解刨尸体,“离念,你若认同我的观点,尊重尸体的话,就一定要把解剖情形牢牢记在脑中,我知你记忆力惊人,如此才不算糟蹋了这具尸体。” 那个年代,以这种方式来了解人体,是属于异端的。古人对尸体是十分重视的,有的朝代的法律里甚至有毁损他人尸体的人应当偿命的规定。大周国的法律虽未严苛到偿命的地步,但也有不轻的责罚。谢大夫为了钻研医学,竟煞费苦心冒这样的危险,这种钻研精神令剑离念产生了共鸣。于是,他仔细的看解剖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 噢!原来人的脊柱不是直的,颈部和腰处有两个弯曲。虽然这个知识是不用解剖就能够知道的,但剑离念一直也没注意过脊柱的直或弯,这样一解剖就直观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陆续几天,谢大夫解剖了三具人的尸体、两具狗的尸体、一具猴子的尸体,让剑离念记住后在心中对比人和动物身体的不同。剑离念跟谢大夫说,说这段时间谢大夫悉心讲解真是辛苦了,他学了不少知识,需要花一段时间来思考和消化,想谢大夫先暂停教学,正好也让谢大夫减轻些操劳。 这一日,剑离念思念起刘苏,拿定情信物皮球在手中摆弄。他将皮球放在床上,用手指戳皮球,皮球不但圆转自如,还能弹开他的手指。“如果是个人那么大的皮球,我用很大的力气去打的话,我反而会被弹开吧。”剑离念如是想,“如果一个人模拟了皮球的性能,那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吗?”循着这个思路,剑离念又开始冥思苦想。数日后,剑离念思考出球体的核心性质,并且在以人体模拟球体的道路上获得一定的进展。种种武学上的疑问,都在这几日间得到了解决,原来梅老先生所说种种都是在说如何让人体成为一个功能性的球体。渐渐明朗,遮挡住武学至理天空的乌云正在消散。当下,剩下的最后一片乌云是如何让胸腹部模拟球体,这是让人体成为球体的关键所在。 对于这个重中之重的问题,剑离念选择暂时搁置,这是处理问题的成熟做法。急事慢做,很多时候,很难的问题越是绞尽脑汁越是找不到答案,如果在这时搁置,有可能会忽然在某个时刻答案会蹦出来。 剑离念开始读诗词歌赋,诗词中流露出的细腻感情带领他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长相思, 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 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地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 摧心肝。 读了李白的《长相思》中的这一首,剑离念不由掩卷长叹。天长地远魂飞苦,美人如花隔云端。他很思念刘苏,但是他也能感觉的到,刘苏有很多很多的事他并不知道,她在他的面前时,也偶尔会隔云端一般。他坚信他会和刘苏有个非常美好的未来,这种坚信如果给外人看到的话,那么外人看到的将不是坚信而是盲目。可是爱情就是盲目的,能冷静筹算的便又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感情了。人的感情要比武学道理复杂的多,剑离念选择顺其自然。 又一日,剑离念读诗词读到温庭筠的《新添声杨柳枝词二首》中的“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深叹该词双关与比喻用的极妙,想象新奇。 剑离念反复玩味“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句,忽然“啊”的一声从病床上跌下,惊得谢大夫入房内来。只见剑离念张张嘴吐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原来这就是里开,里开并不是人。” 公元1665年,牛顿所在的大学为了预防伦敦大瘟疫而暂时关闭了,此后的两年牛顿赋闲在家做研究,那两年牛顿的研究成果占其一生重要成果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相类似的,光正十二年与光正十三年,剑离念在姑获居的这两年,其对于武学的研究使其成为武学史上继往开来的一代宗师。 第十六章 有些学者感到困惑,从种种史料来分析,韩信从来没受到过什么正规教育,那么他怎么会成为兵圣的?他的行军打仗的本事是从哪来的?他难道从哪里获得了什么神奇兵书吗? 范将军对吴二龙也是存在同样的困惑,吴二龙字认得都不多,可是在新兵出外完成剿匪等行动中,吴二龙的表现竟如同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士:不只是武功强悍,更表现在作战意识上表现出惊人的老练和准确。范将军终于忍不住好奇,询问了吴二龙,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吴二龙说可能是因为他小时候在村落里经常和人打群架造成的吧。不管是真实原因还是搪塞,范将军认可吴二龙的军事天赋。 范将军是边防军的副将军,正将军是高素高将军。角芝国的角部这几年在首领角独生的带领下,实力迅速提升,将芝部打的节节败退。角芝国是游牧民族,觊觎大周国丰饶的物资多时。角独生趁热打铁要入侵大周国,但不能出师无名,故而近来在边境四处寻衅滋事。高将军火速将角部欲挑起争端的事上报朝廷,收到的回复是光正皇帝夏明坎朱笔御批的大大的一个“打”字。 高将军内心是激动的,他看着架上的长刀,发出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感慨。他长了张红脸,用的兵刃是长刀,经常自诩为小关公。他回想起刚刚承袭父亲的边防军大将军职位时,正好赶上成明皇帝来边境视察边防军。高将军意气风发的马上舞刀给成明皇帝观看,获得成明皇帝的称赞。高将军向成明皇帝大表志向:要成为关云长一样的英雄报效国家。 “高家几代人镇守边关,为大周鞠躬尽瘁,忠心比关云长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时,希望小高将军,在学习关公的长处时,也要避开他骄傲的缺点,戒骄戒躁才不会走麦城。”成明皇帝给予的指示意味深长。 收到朝廷回信这天,据来报,角部的一支队伍假扮土匪,在周国边境的麻银浦抢掠百姓财物。抢掠财物是幌子,挑起战事是真。 高素在校场身披银盔,向众将官训话道:“今日我接到圣谕,我们要与角芝国开战了!现有角部一支部队在麻银浦作乱,这将是两国开战的一个引子,是我们边防军与角部的第一场战役,我们只许胜不许败。事关重大,我将亲自率队。兄弟们,报效国家的时候到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校场雷动。按照往日角部来骚扰的人数,高将军认为带一千人马足矣。高将军点齐人马便出发了,临走时嘱咐副将范寻尺备好筵席,待其凯旋好好庆祝一番。 高素率军士出发是早上,范将军直等到中午也没见他回来。又过了一会儿,范将军派去的探子回报,称高将军陷入苦战之中。范将军问对方有多少人,探子称差不多五百人吧。范将军听后哑然失笑,高素是对面两倍兵力竟然苦战,真是庸才! 其实,这次范将军倒是有些冤枉高将军了。好巧不巧,这次来麻银浦滋事的是角部中的一支比较强悍的部队,称之为五百星狼兵。 派兵支援高将军这是毋庸置疑的。一来若是无故不支援,那就意图太明显了,回头朝廷问责,范将军难辞其咎。二来不支援虽会害死高将军,但朝廷必会派来其他大将,若是派来的将军贤明,那么让角部成功入侵大周的计划就泡汤了。所以,要高素死也得等他使战局回天无力时才能死。那么派谁去支援高将军呢?吴二龙。这样一来,启明寨近期交给范将军的任务便完成了。 想到这儿,范将军下令吴二龙前去支援高将军。吴二龙得令后,带上一百人马,轻甲轻骑的就赶往麻银浦了。吴二龙带的这批人,都是和他同批入伍的好兄弟,一起剿匪也经历过许多不大不小的波折,吴二龙为人重义气,作战英勇,这帮兄弟都敬佩他。 吴二龙到了麻银浦后,看见两支队伍正在打斗。他没有着急支援,他先仔细观察了一下。观察了一会儿,吴二龙真看出来点端倪:角部这支队伍虽然只有几百人,但是作战井然有序、整齐划一。他们并不单打独斗,总是以两人为一单位打边防军一人,同时以建筑物为依托,这就避免了被围击的可能。最巧妙的就是,角部的二人组合总在不停换人,这样做就麻痹了边防军,令鏖战中的边防军众人没有察觉这种以二敌一战术。现在,边防军已死亡三百人左右,而角部那边只死亡五十人左右。 “高大将军,我是范将军下属吴二龙,奉命前来支援!”吴二龙在马上将朴刀一横,高声说道。 “支援?我就要得胜了,用不着支援!你速速回去,告诉老范,把酒宴备好就行了。”高素正与星狼兵的首领厮杀,话语间气喘吁吁。 “高将军,请让我军三人一组,彼此不离,可速退敌军!”吴二龙又道。 “你听不懂话吗?不用你们多管闲事!”高素怒道。 吴二龙倔脾气上来了,不理会高素的话,令众兄弟按他定的计划支援边防军。吴二龙策马入阵,协助起高素。 与高素厮杀的星狼兵首领,人高马大,双手各持四十斤大铁锤,膂力惊人。吴二龙照着他的头,一刀劈下。那人持铁锤一挡,一个回合就将吴二龙的刀磕的离手飞了出去。 高素焦躁起来,怪这小将不听自己号令,就要丢了性命,怨不得旁人。星狼兵首领也窃喜,来支援的原来是个草包。他将双锤如山般砸下,吴二龙举双掌迎击双锤。 臂骨断裂的响声没有如期发出,星狼兵首领的双锤反而被震飞出去。这一变故,把众人都惊了。 吴二龙的兄弟们进入战场后,战事陡然逆转。以三敌二,角部队伍马上抵挡不住。高素手下军士见吴二龙的计划果然有效,纷纷以三人为一单元作战。 星狼兵首领看了看自己双手裂开的虎口,又看了看自己溃不成军的队伍,只得将两指塞入口中,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率部奔逃了。 “高将军,快下令追他们啊!”吴二龙说着正欲纵马追击。 “你懂什么?”高素脸阴沉沉的,“你是将军还是我是将军?穷寇莫追这么浅显的道理不懂吗?他们敢肆无忌惮的进入大周作乱,难道会没有接应吗?追的话正好中了虚笼诈诱之计!走,我们回去!” 回到本部后,当晚大宴一场。席间众将士皆称赞高大将军英勇无双,有高大将军在,边境可永保太平。 高素十分高兴,也很是谦虚的称多亏了众将士勇武,并敬了诸位将士一杯酒,气氛特别和谐。酒杯撂下,他便喊吴二龙过来。吴二龙从所在的酒桌离席,到了高素身前。 “我记得你在阵前说自己叫吴二龙?” “是,我叫吴二龙。” “虽然你来不来支援,对战局没什么影响。但是你的表现很突出啊。你用肉掌竟然能将铁锤击飞,真是好本领。明天,你就来我麾下,其他工作都别做了,就好好的把你的掌法教给所有军士。咱们的兄弟要是都会了你的掌法,以后我军可以所向无敌了。” “这……末将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吴二龙躬身站立,不卑不亢。 “你说吧。”高素微醺。 “末将小时候经常打群架,来到我军后参加多次行动。这段时间我的经验是,人数少的战斗比如打群架是很看重个人战斗能力的,可是随着人数增多,对个人战斗能力也就不那么需要了。” “哦?人多的战斗需要什么?”高素看着吴二龙,脸上挂着一丝值得玩味的微笑。 “人数越多,就越需要团队协作和战术策略,还有武器的优越这一因素也比个人武功高强与否重要。” “你这个新兵蛋子还挺爱动脑的嘛,跟谁学的?” “末将本来也不爱动脑,末将是受了一位好朋友的熏陶,才爱琢磨的,他姓剑,叫……” “别越说越远,我没想知道你朋友的名字。”高素打断了吴二龙的话,“新兵最忌讳总长篇大论发表自己意见,因为你们才打过几次仗。你们要多做少说,你们经验丰富后回头再看当初的言论,就知道有多幼稚多可笑了。” “高大将军教训的极是。”吴二龙心里不以为然。 “孺子可教!”见吴二龙服软,高素心中舒服。“战术策略,有我高某在,自然无懈可击。你教给大家掌法,多少也能提高点军队实力。难道你不愿教?” “末将不敢,末将定当把所会的武功,全都教给兄弟们。为社稷、为黎民,二龙绝不藏私。今立下誓言,若我教授兄弟们武功有一点藏私,不得好死!” “好了,今天宴会,大家伙都高兴,赌咒发誓做什么。”范将军出面打了个圆场,把吴二龙拉回座位。 第二天开始,吴二龙便每日在晨练时教授大家恒德掌。自麻银浦一战之后,高素令帐中文书写下战书,遣使送与角部首领角独生处,对角部宣战。 两国开战至此拉开序幕。 第十七章 光正十三年,夏。距离角芝国与大周国开战已过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两国大小战役十几场,互有输赢。大周国太平多年,国力强盛。角芝国多年来角部与芝部争斗频繁,最近几年角部才彻底打败了芝部。大周国太平日子久了,再加上是农耕国家,军人的战斗力便不如常年打仗的角部军人。但好在大周国人口多,军人数量充足,战备源源不断供给,打起持久战来,最终输的必然是角部落。 角部的首领角独生最近总是失眠,他现在是骑虎难下。战事再这样拖下去,如果始终突破不了大周国的边境线的话,角部就要被拖垮了,这大半年下来,粮草已经有供应不足的迹象了。但要让角部向大周国议和,作为藩国每年向大周国进贡,那是万万不能的。野心也好,壮志也好,尊严也好,无论哪样都不允许角独生妥协。 一头狼为了捕到猎物,可以忍着困意、忍着饥饿一动不动的等待几天几夜。角独生带着重重的黑眼圈,像极了这样的一头饿狼。今天他会见的并非是“猎物”,而是来帮助他的两个人:一胖一瘦,自然是刘叔与徐叔。 “季相当初说与我里应外合,大事可图。我也是小瞧了大周的军队,现在开战大半年时间,我军还未突破边防。二位是季相的人,不知有何高见。”角独生声音低沉,确实是当世枭雄。 “季相让角大王放心,我二人都曾是大周的将军,对大周军情十分了解,所以特来相助大王。”徐叔说道,二人初次见角独生,说话很是谨慎。 “我们带来一封密函给角大王。”刘叔从怀中取出密函。 “妙计,妙计!”角独生读完密函后拍着大腿叫道,“按此计安排,大周可破!季相那里果然卧虎藏龙,竟有能设下此等妙计的奇才!” 吴二龙与十几个人乔装成角芝国百姓打扮,走在一条小路上。 “二龙,我为你感到不平……”走在吴二龙身边的一个小伙子,气愤的低声说道,他攥紧拳头,手臂上鼓起一条条青筋。 “算了,老郭。咱们服从命令就是了。”吴二龙轻叹了一声。 二十多天前的一次会战,高素又遇星狼兵双锤将。高素与其大战许久,双锤将之前受创旧伤未愈,终于落败,急忙勒马回走。高素在后面追,双锤将在前面跑。也是命中克星,双锤将败走正遇到吴二龙。吴二龙毫不客气,将朴刀置于马上,掌势连环,将双锤将击毙掌下。诸位要问了,吴二龙一双肉掌纵然力气极大,终究血肉之躯,如何能与铁锤相抗呢?这是因为吴二龙从诸葛刑云的“飞九宫法”中悟出了“正中藏隅”的道理。“正”是指东西南北四个正方向,“隅”是指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个斜角方向。吴二龙和剑离念学了“飞九宫法”后都从中悟出了“正中藏隅”的道理,吴二龙没什么学问,只是会用,“正中藏隅”这个词是剑离念总结出来的。所谓“正中藏隅”就是外形的方向和出劲的方向不同,比如往南面方向出掌,劲力却向着东南或者西南方向出。所以双掌与铁锤相击在一起时,两边的劲并不在一条直线上互顶,双掌的劲力相对于铁锤的劲力是斜的。如何让出劲的方向与出掌的方向不同呢?先沉肩,再坠肘,同时手臂里面尺骨桡骨带上旋转的意思,手掌外形不变,则劲力方向受那个旋转的方向决定。 高素见双锤将被吴二龙毙了,认为吴二龙有意抢功,心下不悦,但不便显露出来。二十多天后,高素得到探子来报,在角芝国境内的红起岭,有一红顶子小楼,有军士把守,据确切消息称该红顶子楼内藏有对角芝国万分重要的宝物,宝物具体为何物,不得而知。于是,高将军秘密的让吴二龙带上十几名战士乔装打扮进入角芝国境,设法将宝物带回来或毁掉。深入敌国,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任务,高素交给吴二龙这样的任务,也不知道是器重他还是要趁机害了他。 这十几个人中,刚刚说话的叫郭宝林,今年二十五岁。老家在关外,入伍六年了,脾气特别火爆。遇到看不惯的事,遇到看不惯的人,不管与自己有没有关系,都敢骂敢动手。他这样的脾气,在军中没少得罪人。此次行动的两个副手是许韶东和郑滔。许韶东,三十岁,长得又高又瘦,肤色发黑,为人老成稳重。郑滔,二十三岁,国字脸,心思比较细,会照顾人。算上吴二龙一共十一个人,都是高将军亲自挑选的,他们扮成角芝国的商旅,前往红起岭探察宝物。 途中大家很少说话,倒不是因为马衔嚼人衔枚的习惯,而是大家心情都不太好。这十一个人都有得罪高将军的“前科”,所以被派来执行这样危险的任务,大家心照不宣。无奈的是,没一个人敢做逃兵,大家在国内都有父母和亲人,吴二龙的父母还在田山镇种地呢。 角芝国的边境很是荒凉,连走几日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得风餐露宿。好在大家虽各怀心事,但军人的风气是协作和团结,彼此互帮互助,没怎么辛苦。男人之间就是这样,即使沟通的不多,一起默契的做事就能让友情升温,战友之间更是如此。终于,傍晚,在离红起岭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城镇,他们找了家旅店歇脚。 “总算有个歇脚的地方了,这几天没洗漱可把我难受坏了!”郭宝林把行囊往床下一扔,“我去打点水,我先洗,老许,二龙,你们不反对吧?” “二龙年纪最小,他先洗,然后你洗,最后我洗。”许韶东边观察他们住的房间边说道,“你不会反对吧?” “好,你最有规矩,听你的。”郭宝林一努嘴,“我去打水。” “什么听我的,负责这次任务的是二龙,得听二龙的。”许韶东摸了一下柜子,摸了一手灰,不禁皱了下眉。 “不必这样见外,我一向是信服许大哥的。”吴二龙听许韶东这么说,感觉很不好意思。 郭宝林着急洗澡,跑着去打水了,不一会儿就把水打回来了。 “水打回来了?”许韶东问道。 “二龙你快洗吧,洗完我好洗,我闻着我身上的汗酸味太难受了。”郭宝林挑着两桶水,气喘吁吁的跟吴二龙说。 “这澡洗不成了,我们快赶路吧!”许韶东坐在床上说道。 第十八章 听完许韶东的话,郭宝林的暴脾气就发作了。 “老许,你耍我呢?不让洗澡你不会早说?我把水打上来你才说?还有你凭什么不让洗澡?”郭宝林气的把水桶重重的砸到地上,“从在这客栈住,我就在忍你,你知不知道?这客栈就咱们十一个人在这住,到处都是空房,你就非抠门的开了三间房让咱们兄弟挤着住?” “老郭,你别发火,许大哥这么说一定有原因,你听听他的解释。”吴二龙急忙劝道。 “你也说了,这家客栈就咱们几个人住。依照这屋子里灰尘堆积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很久都没有客人了。今晚咱们入住时,店家看咱们车上大箱子的眼神,不知道你注意没有,那种直勾勾的眼神就像是饿久了的人见到美食一样。如果你是一个好久没接到生意的客栈老板,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样做?”许韶东双手抱臂着慢慢分析道。 “许大哥,你说这是一家黑店?我以前在镖局时,镖师也说过,押镖途中入住客栈一定要小心。”吴二龙点头称是。 听了许韶东的解释,郭宝林也服气了,但仍要面子的嘟囔道:“不会吧,咱们箱子里没值钱的东西,箱子底下都藏着咱们的兵器呢。” “咳,人家又不知道咱们箱子里装的什么。”许韶东仍是沉稳的解释道。 “那咱们赶紧告诉其他兄弟,离开这家客栈吧。”郭宝林急道。 三人拿起行囊出门,正遇见同样出门的其他兄弟。 “郑滔,你真是心细,果然也有所察觉吧。” “恩,许哥,你也想到了吧,这家店将对咱们下手。” 众人悄声下楼,却发现一楼大厅内没人。他们去后院打算牵走马车偷偷上路,看见客栈老板和几个伙计打着火把正翻看箱子。 一时间,两伙人有些面面相觑。 “哈哈,各位客官,我担心你们的货物被盗,所以来看看。”客栈老板是个有着一双金鱼眼的老头。 “你这个金鱼眼,别装了,你们不就是想抢我们吗?来啊,动手啊!”郭宝林叫了起来,郑滔连忙瞪他几眼。 话说这家客栈,其实并不是职业的黑店。只不过营生不好,这才起了歹心。客栈老板本打算将箱子里的东西偷走,再用迷烟把吴二龙一行人迷倒,制造个外来盗贼盗窃的现场,第二天稍微赔偿一下他们,谅他们是外来客不敢太过追究。没想到,还没偷到东西就被抓了个现行。即使这样,老板也没打算明抢,因为他刚刚翻出了箱子底的兵器,知道了这帮人不是善茬。但是,这个客栈老板生平最恨人喊他金鱼眼,他的家族世代遗传金鱼眼,就是眼球向外突出,可是都不算太明显,谁知到了他这里,就特别的严重,眼球都快掉出来了。 “你这个混账王八蛋,竟敢说老子金鱼眼。你们是什么好东西吗?我要把你们押到当兵的那里,看当兵的不把你们杀了!”客栈老板恼羞成怒。 “老板,我这兄弟说话莽撞,我替他跟你道歉。”郑滔连忙说道,“你也就是图个财,不如我们多给你些银两,你帮我们保守秘密,我们领了马车马上离开。” 这几年,生意实在不好,店里人手不多,这些人又不是善人,根本没法动手。能要点钱让他们走那是最好了,但是我万不可露怯,否则连点钱也要不到的。客栈老板这样想道。 “好吧,给我五两银子,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老板说的理直气壮,但是心里在想,五两银子会不会要多了。 郭宝林刚要喊你怎么不直接过来抢呢时,许韶东到他身边,对郭宝林轻声说:“你别说话。”郭宝林扭头看了一眼许韶东,许韶东将食指比在嘴唇上示意禁声,老郭这才没有喊出来。 郑滔平时管钱,他从行囊中取出五两银子给了老板。 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接下来我们要喝西北风了。吴二龙想道。 “你们走吧。”接过银子后老板说道。 众人拉着马车走出了客栈。走了几步,郑滔和许韶东站住,郑滔看了许韶东一眼,许韶东点了点头,郑滔就把箱子打开了。 除了吴二龙和郭宝林,所有人一下子都会意了。除了吴二龙和郭宝林,所有人都从箱子底掏出兵器。他们冲进了客栈,郭宝林张张了嘴却把想喊的话咽了回去,吴二龙则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老郭,咱们也进去吧,要不兄弟们该对咱们有看法了。”吴二龙从箱子里拿出郭宝林的兵器,寒铁打的锁链,要交给他。 “二龙,我们是军人,现在这做的不是强盗干的事吗?就为了五两银子?”郭宝林眼光闪动。 “你想错了,是为了灭口。”吴二龙拿起朴刀也往客栈里进。 郭宝林再没说话,不知是不是想通了,也跟着吴二龙进了客栈。 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老板和伙计的尸体。客栈老板张着嘴,加上他的金鱼眼,将惊愕这个表情表达到了极致。郑滔掰开他的右手,将银子重新放进了行囊中,随后掏出火折,寻了些喂马的干草,点好后仍在客栈的角落里。 客栈是老木头搭建的,沾火就着。一行人离开已经成为火海的客栈,急匆匆离开这个小镇。 一路上,大家说的话比之前更少了。每个人心里都不怎么好受,良心上都有所愧疚。我是在保家卫国,这句话吴二龙在心中不停默念,企图带来宽慰。忽然,他的心底冒出来一个早该想到的疑问:启明寨明明是个山匪老窝,为什么要送他来保家卫国? 思绪万千下,路走的就快。天明时,他们来到了红起岭。红起岭是进入角芝国的第一个大城,城门处毫不例外的有把关检查的官兵。 刚入境时,他们便受过一番检查,所以对付起这次检查,依然用之前的方法。角芝国与大周国的语言和文字是一样的,只是角芝国人说话的语调与大周很有些不同,除了吴二龙外的其他人都在边境当兵多年,会说角芝国人的语调,所以在一行人里吴二龙会假扮哑巴。与把关官兵交流的是郑滔和许韶东,检查官兵打开箱子一看,见里面是些不值钱的水果,要继续翻看时,许韶东便推说水果不易翻动,否则口感会不好。同时,郑滔会拿出一张文书,文书上写的是角芝国高级文官泰齐尔派一批商旅从大周偷偷运回新鲜水果望允许通行的事。泰齐尔做文官做的并不出色,可是他馋嘴的事举国皆知,这个假文书是边防军中的善书者,依照探子送回的泰齐尔的笔迹制作的,就是泰齐尔本人亲自来看的话,也要认为是自己哪天喝醉后写的,所以记不得了。 这一套程序下来,红起岭把关官兵果然放行。 看着吴二龙一行人入城的背影,把关官兵的长官,忽然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诡异的浅笑。 第十九章 红起岭这座城修建的不算气派,但也跟荒凉搭不上边,城中满是三四层的小楼,角芝国周边国家来红起岭贸易的商旅不少,使这座城的居民腰包里都有闲钱。最矮的建筑就是城中心的只有两层的红顶子楼,这座楼是角独生几年前下令修建的,常年派兵把守着,城中居民也不知道这座楼的用途,只知道最好不要轻易接近那座楼。 吴二龙等人入城后,找了个客栈落脚,这次住的客栈生意很好,离红顶子楼不远,客栈的老板是个老太太,待人热情。白天,他们十一人分散开在城中按区域“闲逛”,实则是了解地理情况,最后都好像无意一般在红顶子楼周围转悠两圈。 傍晚时,十一个人在客栈集合。先是将一天收集的信息整合,然后是制定作战计划。此次作战计划是这样的:亥时动手,因为亥时是人一天中最易疲乏的时辰,守楼士兵防守最松懈的时辰。战术采用十保一战术,就是以武功最高的吴二龙为核心,由吴二龙对付可能出现的高手,同时保护吴二龙的安全,也避免吴二龙把体力过多的消耗在普通敌人身上,目标是尽量减少伤亡将宝物带回边防军。成功后的出逃路线按照大家整合的地理情况绘制了出来,确认大家都记清楚后,郑滔将图烧掉。接下来,大家休息,养精蓄锐预备晚上的战斗。 这次住客栈,许韶东没有抠门,他定了五间上等房。郭宝林和吴二龙在一间房。 “二龙,我父母在京城的新鼓胡同住,院子里种了两棵大杏树,我爹是个剃头匠。我要是不在了,你以后逢年过节替我照看一下他们。”郭宝林说的很平静。 “别胡思乱想,咱们都会没事的。”吴二龙安慰道。 “我说万一,你就答应我吧。” “行,我答应你,别乱想了,好好休息。” 两个人在各自床上不约而同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开始按计划休息。 “老郭,我父母在田山镇种地,我爹叫吴和。”屋子安静了一刻钟后,吴二龙忽然说道。 “恩。”郭宝林应了一声。 亥时到了,悄悄集合。人面对未知,尤其是未知的危险,就会恐惧。军人也是人,这十一个人的心中都在恐惧着。但是,军人的不同在于即使恐惧也要服从命令,也要去完成任务。 门口的四个士兵果然在打瞌睡,十一人中的四个兄弟,悄无声息的找了个机会从他们身后捂住嘴,在咽喉上一人一刀,全都毙了。 轻轻的打开门,众人依次进去。 大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马粪味儿,怪不得红顶子楼占地大只有两层,原来根本就是个马厩嘛! “根本就没有宝物,中圈套了!”,大家第一时间都是这样的想法,互相聚拢到一起,都警戒的向四处看。 “哎呀,这八匹马好像不错。”一个兄弟好像发现了什么。 “真的吗,老周?你家是贩马的,你好好瞧瞧。”吴二龙说道。 老周走到马前,挨个观察了一下,忽然压低声音道:“好马,都是宝马良驹!其中还有匹汗血,最差的那匹花白色老马也比咱们军中的马好上千百倍。” 大家都很兴奋,要知道军人最宝贝的就是马了,本来大家听说来寻“宝物”,望文生义的以为是“死物”,没想到竟然是活的。现在想来,宝马确实算得上是宝物,而且是最好的宝物。如果能把这八匹马带回军中,培育出大批良驹,那么边防军的实力能够增涨一倍。就算死,也要把这八匹马带回军中,吴二龙想道。 “谁?什么人进来了?”这句话从二楼传来,随后传来蹬蹬蹬下楼的声音。 一个魁梧的人,边披衣服边从楼上下来,这人生的十分魁梧,皮肤黝黑,比许韶东还要黑,羊毛卷的头发很脏像从来没洗过一样。他看见手持兵器的众人,马上一副怯懦的样子,瘫坐在楼梯上,白生的如此魁梧了。 “别杀我,好汉们饶了我吧,我就是个马夫。”马夫求饶道。 “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话,我保证不会杀你。”吴二龙道。 “真的吗?”马夫颤抖的问道。 “你这怂货,他问你什么你答便是,不扯谎的话绝不杀你。”郭宝林不耐烦道,他看不惯婆婆妈妈的男人。 “好,我不敢扯谎。”马夫有些平静下来。 “这里除了马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值钱的东西?”吴二龙想确认一下,宝物是不是确实指的是马匹。 “是啊,这儿是角大王造来培育好马的地方,没别的什么值钱的东西。”马夫说的很认真,不像是在撒谎。 “你们大王一共送来这八匹?为什么要送到红起岭来养?”时间紧迫,吴二龙捡最关键的问。 “当初送来的只有那匹花白马,其余七匹都是我一点点配出来的。送来红起岭养是因为红起岭历来盛产好马,利于配马。而且我们红起岭的马夫是全国最好的马夫,懂得怎样能配出好马,我更是红起岭马夫中最好的马夫。你们要劫这些马的话,那就太好啦,好马比普通的马难伺候多了,我这几年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就因为照顾这些马,快劫走吧!”说到后来,马夫简直是在哀求他们劫马。 听到好马比普通马难伺候,老周不住的点头,大有遇到知音之感,如果不是现在这种形势,他真想跟这个马夫切磋切磋养马的技艺。 郑滔和许韶东则对这个马夫起了杀心,不管这次劫马成与不cd要把这个马夫杀掉。他们隐约想到,几年来只培育出七匹良驹,这样的效率角独生仍然在支持,这个马夫应该是在花时间试验培育良驹的方法,如果把方法推广,那么角芝国就会迅速的拥有大批的好马,那样大周国就危险了! 吴二龙则在想怎样能把马夫也一并劫回军中,劫马本来就难度很大了,再加上劫一个人,真是难如登天。可是,自从经历上次在客栈发生的事之后,他的内心是排斥杀死无辜的人的。重要的是,这次是他亲口保证不杀马夫的。 “兄弟们,我们把马带走!”吴二龙说着去牵马。 郑滔和许韶东则忽然拔剑向马夫发难。电光火石之间,吴二龙跃到马夫身前挥刀将二人的剑拨开,马夫灵巧的向边上翻滚躲避。 “此地不宜久留,夺马要紧,二位兄弟放过这人一命吧。”吴二龙道。 郑滔、许韶东正待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句话,惊的众人汗毛竖起。 “你们聊的这么开心,我都不想打扰你们了!” 第二十章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红起岭把关的那个长官。他有着一张没有血色的白色面庞,一对尖尖的耳朵,他走进屋里,月光照出他长长的影子。 “你们想不到吧?泰齐尔是我父亲,他虽然嘴馋但是从来也不吃你们送的那种水果。”尖耳朵长官说道。 “既然进城时就被你发现了,当时为什么没有发难?”吴二龙问道。 “嘻嘻……”尖耳朵长官的笑声尖锐而难听,“刚进城时就动手,你们岂不是容易逃跑?你们进城后,我也并没有马上动手,就是要看看你们是要执行什么任务。我这叫瓮中捉鳖。” “你xx才是鳖!”郭宝林骂道,“还有你xx笑的真难听!” “胆子可真不小啊!”尖耳朵长官像没听到郭宝林的话一样,接着说道,“看来杀了你们后,得向上反映一下,把马放到隐秘的地方。对了,杀了你们,要把你们的胆剖出来瞧瞧,看看是不是真的很大,嘻嘻……” “你用心真是歹毒,我生平最恨你这样的奸人!”吴二龙气的脸膛发紫。 “生气的话就来杀我啊!现在门外有二百人,相信顷刻间就能把你们都剁成肉泥!”尖耳朵长官嘴角上扬。 “擒贼擒王!”老周突然喊了一声,拿着长矛向尖耳朵刺了过去。 别看老周是贩马家庭出身,他的武艺在除了吴二龙之外的十个人中能排上第三。 一击得手!长矛从尖耳朵的右肋贯穿而过,讽刺的是:贯穿的正是他的胆的位置,尖耳朵就这样死了,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老周很是意外,他是打算将尖耳朵擒住作为人质,以为这一刺尖耳朵必然躲闪,他再进招或可将尖耳朵制伏。谁知道尖耳朵是草包一个,连躲闪都来不及。 大家对活着完成任务燃起了希望。因为长官一死,群龙无首,众士兵作鸟兽散,红起岭再无人阻挡;因为长官尚且是个草包,众士兵会更差劲,区区二百人是挡不住他们的。 可是,门外的二百人没有作鸟兽散。他们冲进了屋内,他们沉默着发起了进攻,他们之中虽然大多数武功平平,但是好手绝对超过二十人,其中武功最好的两个人,武功也只比吴二龙差一点点。 面对这样压倒性的进攻,燃起的希望变成了失望。大家自觉的开始按战术计划进行,即十保一战术。虽然运用了战术比之前好一些,但终究敌我实力差距悬殊。两柱香的时间后,只剩下吴二龙一个人还活着。敌方的好手们也死伤了大半,其中好手中最厉害的两个死了一个。死的那个高手,本来不至于败的那么快,都因为吴二龙实在出其不意:直接将朴刀投掷过来,使两掌上来搏击。吴二龙并非故意如此,他根本不会什么刀法,只会用掌。谁知这样一来竟有奇效,之前第一次打败花下也有这个原因,不过第二次杀掉花下实在是因为武功胜过花下太多。另一个高手见吴二龙扔刀时便感到不好,想上去帮助。谁知正与四个杂兵拼杀的郭宝林,将锁链甩出缠住那名高手的胳膊使其不能上前相助,自己则被四个杂兵挥刀乱砍。他至死都牢牢攥紧握住锁链的手,那名高手竟难以挣脱。 吴二龙看到这一幕,心如刀割。他看着向他聚过来的敌人,心想自己马上就要去黄泉陪这一帮兄弟了。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马的嘶鸣声,吴二龙睁开眼。 “上马!”马夫骑在花白马上,向他伸出了手。 吴二龙拉住马夫的手,一跃而起跳上马背。众人想拦住花白马,可又怎么能做到呢。其余七匹马均与花白马有血缘关系,都跟随着花白马一起跑,这八匹马均有日行千里之能,跑起来势不可挡。 离开红顶子楼后,马夫御马准备逃离红起岭。此时仍是深夜,红起岭的城门还关闭着。吴二龙记得大家计划好的那个逃生路线,按他说的,马夫很快带他逃出了红起岭。 出城后又跑出了九十余里路,二人下马歇息。 “你为什么要救我?”吴二龙问道。 “那时那两个人要杀我,你不是救了我吗?”马夫挠着头笑着说。 “你救了我,你怎么和他们交代。不如随我到我们军队吧。” “不不不”,马夫连忙摇头道,“我是角部的人,怎么能去大周,我也不回红起岭了,我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是了。” 担心敌军追上来,吴二龙不便再耽搁,也就不多劝请马夫了。就此和马夫别过,临离开时马夫告诉他回去时都是荒芜的地方没有阻拦,唯一阻拦他的地方只会是边界处,只须如此如此走,就可绕过边界防守回到军中。对此,吴二龙深表谢意。 吴二龙驾着花白马,身后跟着七匹马,一路向东,马不停蹄。 天微亮时,他已回到了军中。听说去红起岭探宝的人回来了,高素急召吴二龙去其帐中。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其他人呢?”高素问道。 “他们都被敌军杀了。”想起十个兄弟惨死的情况,吴二龙眼眶红了。 “宝物找到了吗?”高素接着问道。 “是八匹宝马,都在帐外。” 高素闻言,走出帐外。见到八匹骏马,他非常高兴。他围着马儿们转了好几圈,挨个摸了一遍,眼中透出股醉意一般的东西,仿佛是在摸八位绝色美女一般。 “把我劫获敌方八匹骏马的事,回头写成消息报回京城。”高素对身边的文书官说道。 十个兄弟为劫马惨死,高素竟只字不提的向上邀功!吴二龙怒发冲冠,为了不发作出来,他用手抓紧自己的大腿,直抓出血来。 “以后作战,我就骑这匹汗血宝马。其余七匹正好让我的七名护卫官来骑。”高素摸着汗血马的鬃毛说道。 “高将军,我们可以用这八匹马来改良我军战马!”吴二龙提议道。 “哦?”听到吴二龙的话,高素从“沉醉”中回过神来,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吴二龙。 “你懂什么。改良战马需要不短的时间,我军不日就会完全击败角部的。我如骑着从敌国抢来的良驹出战,敌军见了心头上自然就怯了,这就是兵书上说的攻心为上。等我们获胜后,再慢慢改良战马,岂不轻松!”高素正说着看见吴二龙看他的眼神蕴含着怒意,不由得又将话锋一转道,“二龙,你这次任务完成的很漂亮。给你记一大功,作为嘉奖赏你百两白银!我看你很疲惫了,快回自己帐中休息去吧!” “谢高将军美意,百两白银我不要,将这百两白银分成十份寄给牺牲的兄弟的亲属吧!”不待高素回话,吴二龙转身走向自己营帐。 第二十一章 自从高将军与七名护卫骑上八匹骏马出战后,敌军真的开始节节败退。敌军每次都是做很少的抵抗就开始撤退,让人联想到“望风而逃”这四个字。边防军就这样轻易的攻破了角部在边界的防守,现在又轻易的拿下了红起岭。 书到用时方恨少。吴二龙在最近几场战役的表现并不突出,他很懊悔当时跟诸葛刑云学“惊闪十三棍”时漫不经心,学会后又只顾苦练“恒德掌”,并未练习过棍法,以至于现在把棍法都忘光了。他想起了他的兄弟剑离念,如果他有剑离念那样惊人的记忆力就好了。他喜欢用掌,不喜欢用兵刃。可是在战场上怎能不用兵器呢?于是他勉强的选择了朴刀,他觉得他用朴刀比用棍子顺手。 吴二龙用朴刀这件事,被不少军中的人暗暗嘲笑。因为朴刀这种兵器是老百姓常用的,军队里根本不用。朴刀十分简陋,刀头可以挂在裤腰上,安上长把就是“朴刀”,安上短把就是农具,所以易得而便宜。吴二龙的朴刀就是他在来参军的路上购买的,结果就一直用着了。有些好心的长官和同僚劝他换用个体面点的武器,他说他已经用的很顺手了,换别的武器不适应。一来二去,也没人再跟他说换兵器的事了。 从盗马归来后的这段时间,吴二龙没少去像用刀的军人请教。可是真正善于用刀的一个也没有,他没学到什么,上阵后仍是只会仗着力大用朴刀乱劈,严重影响自己的武力。 边防军在红起岭驻扎。红顶子马厩已经空无一人,询问周边的居民,听说前一阵子有不少尸体从红顶子楼运出扔到了乱葬岗。战争时期,人命如同草芥,角部的人不会费力气去埋葬尸体。 “呀—呀—呀”,乌鸦在乱葬岗上空盘旋着。 乱葬岗的尸体很多,天气炎热,兄弟们的尸体已经腐烂了。吴二龙尝试着寻找,可是兄弟们死时穿的也是角芝国的服饰,如何能找的到呢。 “兄弟们,青山处处埋忠骨,战死沙场是我等军人的荣耀。这壶酒,二龙敬上!”吴二龙说着将特意带来的酒洒在地上。 吴二龙回到军中,正赶上高将军开会。他作为有军功的上等兵也被要求参加这次会议。 营帐中悬挂着角芝国的地图。 “这是咱们的位置,红起岭。”高素拿棍子指着地图上标有红叉的地方说道,“我们再往前进军,有两个敌军要塞,一个是红起岭西北方的丰乐城,一个是红起岭西南方的朝阳城。我心中已有作战计划,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我认为我们应该集中兵力以最快的速度猛烈攻打这两座城中实力最弱的一座城。”吴二龙发言道。 “还有人有其他意见吗?”高素不置可否的继续问道。 “我们可以驻兵于一座城下。我们供给充足,敌军守在城中慢慢就粮草不足了。到时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取胜。”高素七名护卫中的一员说道。 接着又有好几个军官提出了不同的策略,高素均不置可否。 “这两座城池,朝阳城实力较弱。”范寻尺发言道,“不如由我挑选军中实力不济者组成队伍,我率领这支队伍去佯攻朝阳城,声势造的大一些,朝阳城必然找丰乐城援助,到时丰乐城守备空虚,高将军可率领精锐之师攻破丰乐城。我则率部队与高将军汇合,直捣角部大本营灵渊城,活捉角独生指日可待!” “好!好一个声东击西,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高素拍手叫好,“跟我想的作战计划一模一样!要不怎么是寻尺当了副将呢,你们都跟他多学学。” 声东击西这个词,吴二龙听懂了,至于明修什么,他是听的一头雾水。不过,我也认为高素和范寻尺想出来的计策确实比自己的强多了。 其实,高素根本没想出来什么计划,这不过是当领导的惯用伎俩,让下属广泛发言,选最好的主意说与自己想的一样,这样来维护自己的权威。 按计划进行。范将军带上队伍前往朝阳城,临出发时高素为其栈行。高将军栈行时说的慷慨激昂,极大的调动起全军的士气。 三日后。想来丰乐城精锐已赶往朝阳城支援了,高素率领部下整装出发,火速前往丰乐城。 丰乐城出城迎战的是一支几千人的部队,为首的人戴着一张猛鬼面具,身形魁梧,在马上手持六尺长的马槊。 “丰乐城不是应该没有精锐了吗?怎么迎战的竟有数千人,而且看气势很强悍啊?”高素心下生出疑虑来。 “猛鬼面具”将食指中指一并,指向一人,双指回勾,示意过来交战。 指的这个人就是吴二龙。吴二龙见此人如此挑衅,此战非打不可,于是手持朴刀策马上前。 高素正好可借这一战试探丰乐城实力,所以也不阻拦。 此战尚未开始,边防军中众人便替吴二龙捏了一把冷汗。虽然吴二龙身形与“猛鬼面具”一般魁梧,但是他手中朴刀简陋之极是民间武器,而且只有四尺半长,最重要的是吴二龙不擅长用刀。马槊则是正宗的骑兵兵器,杀伤力极强,六尺的长度远长于枪、矛。“一寸长一寸强”,吴二龙恐怕是凶多吉少。槊虽厉害,然而使得好很难,马背上颠簸如果骑术不精用槊便会破绽百出,所以众人只能寄希望于此人的槊也和吴二龙的刀一样不太擅长。 可是,游牧民族连小孩子都能在马背上玩闹,哪有骑术不精的呢?角部敢攻打大周国,也是自恃骑兵强大。骑兵之所以强,是因为装备了快速奔驰的战马,战术时空上和武器杀伤力提升上就会获得绝对优势。 毫无悬念,吴二龙败了。“猛鬼面具”是个精通用槊的高手,用槊的技法有劈、盖、截、拦、撩、冲、带、挑。他只一拦一挑,吴二龙就败了。在这样的长兵器面前,掷刀用掌的绝招根本行不通,槊锋有八面破甲棱,一挑之下,吴二龙身披的明光铠都被挑破了。 几个士兵上前把败了的吴二龙绑了。“猛鬼面具”缓缓摘下面具,对吴二龙说道:“马上就有好戏上演了,你在一边乖乖当个观众吧。” “是你!”看见面具下的脸,吴二龙大吃一惊。 第二十二章 面具下的脸竟然就是救了他的马夫,吴二龙震惊的无以言表。 “马夫”在一个士兵的耳边低语一下,士兵拿出令旗,挥舞出“行动”的意思。丰乐城的城门再次打开了,一个男人骑着马出来,这个人衣服褴褛,头发很脏,服饰恰和那日的“马夫”一样。 “大家小心!”吴二龙冲边防军喊道。 那个男人在马上呼哨一声。 花白马长嘶了一声,扬起两个前蹄,继而开始向丰乐城部队这边奔过来。其余七匹马,也跟随花白马奔了过去。 八匹马上坐的是高素和他的七个护卫。他们猛勒马缰,可是一点作用也不起。就这样,八个人轻易的被敌军俘虏了。 主帅被擒,副将又不在,边防军军心大乱。“猛鬼面具”下令全军出击,这几千骑兵出动,凶悍绝伦。顷刻间,战场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边防军死伤大半,将领和士兵们开始溃逃。 刚才还活生生的人们,现在已大多变成了尸体。风卷起尘土吹在吴二龙脸上,血腥味让他一阵干呕。看着飘扬鲜艳的军旗如今也像尸体般倒在地上,听着战场上雷鸣般嘈杂的声响,吴二龙脑中一片空白,他融入进这片乳白色的空间里,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他失去了魂魄。 使他魂魄重新回来的是人在被杀时发出的绝望吼声,一共是八声。他眼前恢复的影像是一间牢房,“猛鬼面具”走了过来。 “我刚刚杀了高素和他的七个护卫,”猛鬼面具隔着牢房的铁栅栏对吴二龙说道,他没有戴面具,一身戎装,“就在这间牢房的隔壁。” “马夫……” “想不明白吗?是我假扮马夫,故意让你将马劫走的。如果让你们太容易把马劫走,那就出现破绽了,所以那时只留了你一个活口。不过,现在你也要死了。” “死……死吗?”吴二龙脑子里还是有些混沌。 “你杀了花下,就是那个使两个铁锤的,我是他哥哥花上。”花上今天的头发很干净,脸也洗的很干净,能看清他是长着一张坚毅的面庞,“懂了吗?” 吴二龙点了点头。 “那么就准备上路吧。你临死之前,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吧,打败你们边防军的这个计谋,不是我也不是我们的人想出来的。” 花上说完,就打算打开牢门亲手解决吴二龙。忽然有人来报,说大人有急事与花上商量。花上没好气的骂了一句,看了一眼吴二龙就出去了。 要见花上的是徐叔。 “徐大人,我现在正要处决一个人,你有什么急事吗?”花上一见到徐叔就问出了这句,看来他是很着急杀掉吴二龙。 “我急着要你来,就是商量处决吴二龙这件事。”徐叔说道,“吴二龙是我们的人。” “什么?这我可有点糊涂了,徐大人你解释一下。”花上有几分错愕。 “他是我们送到边防军里的,但是他对于我们图谋的事一点都不知道。现在边境战局因这一战形势已经出现逆转,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可以杀掉的。不过,我心里不怎么好受,况且他是我们当家的丈夫的至交好友,杀了他我们当家的知道后会为难。”徐叔解释道。 “杀了他后,跟你们当家的说他是病死的或者意外死的就行了。他杀了我弟弟花下,尽管我和弟弟关系不好,可是杀弟之仇怎么能不报呢。”花上说道。 “这样做也是可以的。不过,恐怕不能马上杀他了。他们劫马时杀了泰齐尔的儿子,现在当时劫马的人只剩他一个人。泰齐尔听说你们抓住了劫马的人,要我们把人交给他,他要将吴二龙剖出心来祭奠儿子。你看,这是泰齐尔派人送过来的信。”徐叔将信递给花上。 花上接过信,心中却在埋怨徐叔说话拐弯抹角。他又转念一想,明白了徐叔说不忍心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原来是要把杀人的责任推到他和泰齐尔的身上,这样他的当家的万一以后怪罪下来,他好有个说辞。看来徐叔竟十分忌惮他们当家的,说明那个女子确实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以后如果遇到一定要加倍小心,万不可轻易得罪。 “好吧,我这就去监牢,把他绑起来连夜送到泰齐尔那里。”花上说道。 花上骑马回到监牢,走到最里面那间关着吴二龙的牢房外。他看见的是,牢房里空荡荡的,吴二龙不见了。他急忙打开牢门,仔细检查。看到墙角附近有一个两尺多长直径的大洞。 花上敲了敲洞口附近的墙壁,看来是大洞所在的那块墙壁最薄。这间牢房在监牢的最边上,这堵墙外就是监牢外边。饶是墙壁最薄处,吴二龙的掌力也真是惊人:打开这么大的洞,而且还没有响声。懊悔和惊叹之后,花上马上召集人手去追捕吴二龙。 吴二龙被马槊伤的不轻,一股顽强的求生意志支撑着他。他钻出洞后,胁迫守卫打开城门,骑着守卫的马逃出了丰乐城。 逃往哪里呢?目前逃回大周是不可能了。边防军溃逃的军人们是往大周的方向逃跑的,角部一定在全力堵截他们。要想逃出去,就一定要往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逃。吴二龙想起了制定作战计划时营帐里挂的角芝国地图。有了,就往芝部逃。 他骑着马连夜往西北方向去,天明时他到了地图上那块不是很大的沙漠。过了这片沙漠,就是芝部的地界。 这片沙漠在地图上虽是一小块,但也有二百里宽。吴二龙身上有伤,又是在路上仓促间劫了些干粮和水,在沙漠中走了一天后干粮就吃光了,这时他才走出了五十多里——沙漠中的五十多里走起来要远比平原艰难。 他已经很节约着饮水了,又走了四十里时还是喝光了,实在是太渴了。白天的沙漠酷热难耐,汗都没有,因为都蒸发了。晚上的沙漠又很寒冷,他用沙子盖住身体睡觉,不敢睡的太久他怕再也起不来,所以每睡两个时辰就强迫着起来赶路。 走到一百六十多里的时候,他的身心都到了极限。马也杀了,马血也喝完了,海市蜃楼也看过了,他倒在沙漠上,连动一个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希望忽然下雨或者身下的沙漠忽然变成绿洲,却都没有发生。 他已经等待死亡的到来了,耳边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看,前边好像有一个人不行了!” 这声音如同天籁。 第二十三章 光正十四年初,剑离念在姑获居差不多快两年了。花了半年的时间,他的伤治好了。剩下一年半的时间,他都在按照自己体悟出的武学道理修行。这段时间,无人打扰,没有特别的事发生,剑离念刻苦练武,武功方面有了很大的进步。 这一年的农历六月十九日,是武举考试的日子。剑离念打算继续在这种清静的环境下修行半年。可是这一年好像注定是多事之秋。 农历三月二十日。有一男一女来姑获居诊病,女人满头白发,男人生的矮胖,动作僵硬,二人就是张曦陶栋夫妇。 “大夫,我俩的病还有救吗?”谢大夫给二人把完脉后,陶栋立即问道。 “没救了,反正我是束手无策。你的手三阳经脉与足三阳经脉,你夫人的手三阴经脉及足三阴经脉都严重受损,应该是练功走火入魔所致。你们只要不与人比武,停止练功,还可以活半年。如果仍然与人动手,那么朝夕间都可能死。” “大夫,你一定能救我们的,你可是神医啊!我做过许多错事,你不救我可以,但一定要救我夫人啊!”陶栋哀求道。 “不是我不想救你们,实在是已入膏肓,无法医治了。我这正好有个已经医治好的病人,和你们情况正好相反。当时他多处骨骼折断,但内息平稳,脉象不浮不沉流利有力。你俩虽能说能动,但脉象已是绝脉了。”谢大夫无奈的说道。 谢大夫刚提到剑离念,他就刚好练完功回来了。 “是你小子,你怎么可能没死呢?”陶栋看见剑离念,惊讶道。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小子已经被他们夫妇打死了。 “托你俩的福,我还活着。你俩看来过的也很不错,姐姐更漂亮了,哥哥更威武了。”剑离念见到他俩也很意外。 “你们认识啊?”谢大夫捋着胡子问剑离念。 “谢大夫,这两个人跟我有点仇怨。”剑离念答道。 “你们别演戏了!”陶栋忽然发作起来,指着谢大夫说道,“哼,神医玄鸟,什么鸟大夫!这小子一定早就告诉你他和我们的事了,你为了替这小杂种报仇,故意说救不了我们,是不是?” “陶哥,”张曦拽了拽陶栋的衣角,示意他冷静一下,接着对剑离念说道,“小兄弟,哦,我记得你叫大桂。大桂,我们之前有点误会,不如你让谢大夫医治我们,或者把天谷子的心法传授给我们,我俩一定会给你补偿的,绝不食言。” “补偿?怎么补偿?能让我死去的朋友活过来吗?”听到大桂这两个字,剑离念心中掀起波澜,“因为快要死了,所以你们现在脸皮这么厚了吗?谢大夫给不给人医治我管不了……” “你这小杂种,我夫人和颜悦色跟你说话,你却这样的态度,真是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曦儿,我先杀了这个小杂种,我不信这个鸟大夫还敢不救咱们!”陶栋终于按捺不住。 “好,陶哥,这人之前受了咱们的伤竟然不死,实在诡异,保险起见,咱们一起动手。”张曦说道。 “胡闹,我是真的救不了你俩。这里是救人的地方,不死杀人的地方,你二人请速速离开这里!”一向温和的谢大夫听到这对夫妇竟然要杀剑离念,出言阻止道。 二人怎会听谢大夫的话,各出右掌向剑离念发难。 剑离念见了也不惊慌,将双手分别粘上二人右掌。张曦陶栋就觉得好像是从高楼上掉下去一样,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万分的惊恐,随即二人各向后飘出了一丈远跌在地上。 “你……你……”陶栋睁大着眼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他感觉一阵胸闷,只说出两个“你”字就再说不出话来。 张曦则感觉气血上涌,哇的一声吐出血来。 “陶哥,我好像不行了。”张曦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随后,陶栋拉着张曦的手,也死了。 “怎么回事?我只是用长劲把他们打出去,这是不伤人的劲,怎么可能死呢?”剑离念很惊讶。 “他们俩已经在油尽灯枯的边缘,本来和人动手就容易猝死。”其实因为剑离念现在的内功已经高于二人,张曦陶栋是死于内力反噬,谢大夫自然看的出来,只是这样说来安慰剑离念。 农历四月初八。一大早就有人敲姑获居院子大门,敲门声很急促。 童子揉着惺忪睡眼打开了门。一个女子从马上滚了下来,看来敲门已经使出了最后的力气。童子连忙唤来其他几个童子把女子抬进了诊室。 谢大夫翻开女子的眼皮,这女子已经翻白眼了,他又拿起她的手,她的指甲已经青紫。 “是中了雷公藤的毒,中毒应该不超过两个时辰,还有救。快取绿豆十二钱,甘草三钱用水给她煎服。”谢大夫对童子说。 “等等,先去取两个鸡蛋来,再去煎药。”童子刚要走,谢大夫补充道。 两个鸡蛋的蛋清灌了下去,女子呕吐不止,但是还没有脱离危险。绿豆和甘草煎好的水她服下后,才慢慢恢复了意识。 “姑娘,你中了毒,不知道是你误服了雷公藤还是别人所为?”谢大夫关切的问道。 “是玄宗道的人干的。”女子仍感觉腹痛不止,蹙眉说道。 “玄宗道不是在成明三十年时被灭掉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这我不太清楚。我是附近镇上的人,我叫武晓芹。他们来我们镇上发展教众,很多人都加入了玄宗道。因为我们家有长辈当年参加过铲除玄宗道的行动,所以我知道玄宗道是邪教。我跟我们镇上的人说了,结果就被那些传教的人忌恨上了。早上我吃完早饭,感觉腹痛难忍,心知是中了他们的毒,我知道谢大夫精通医术,就骑上马赶来求医了。”武姑娘说道。 “幸亏你做事果断,再晚来一会儿的话,怕是我也救不了你了。” “谢大夫,那些自称仙徒的人恐怕会追过来,你快避避吧。” “不怕,这些恶徒来的话,我来对付。”在一旁的剑离念说道。 一个时辰之后,姑获居来了三个穿道服的人。起初,他们声色俱厉的要谢大夫交出武晓芹。后来,他们得知这是姑获居,谢大夫是神医玄鸟后,态度变得毕恭毕敬。 “紫鸩仙师很崇敬您。”为首的仙徒对谢大夫这样说道。 说完之后,三名仙徒很恭敬的离开了姑获居。 第二十四章 光正十四年农历四月二十日,启明寨派人到姑获居给剑离念送了一封信。剑离念打开信,原来是赴京武举考试的相关文件。京城武举考试是先在各地参加地方上的武举考试获胜后的考生才有资格参加的。相关文件有剑离念的履历表和参加某地武举考试获胜的证明。履历表和证明当然都是编造的,但上面盖的印章都是府衙的真印章,也不知道启明寨是怎么做到的。来人还捎来刘苏的话,告诉剑离念她已在京城等他,合适的时候会与他相见。 剑离念辞别谢大夫,前往京城。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他终于在六月初抵达了京城。 大周国国力强盛,京城繁华无比。京城占地广大,高楼林立,街道宽阔四通八达,两旁绿树成荫。正值六月,气候炎热干燥,从树上传来一声声蝉鸣,却也不怎么聒噪。 武举考试地点在京城的东南面,是一个军队的操练场。武举考试三年一次,三年前季丞相上奏折向皇帝申请革新武举考试。他指出,武举形式死板难以选拔出真正优秀的人才。“武艺”测试都是非对抗性的,如举重、骑射、步射等,容易选拔出临敌应用不好的人。“武学”测试则是文字形式的答题,题目往往是兵书上教条式的理论,容易选拔出纸上谈兵的人。季丞相提出的改革方案是,“武艺”测试改为对抗性质的比武排位赛,“武学”测试改为面试,根据面试官的提问考生回答解决的策略。皇上阅过季丞相的奏折后,龙心大悦,予以批准,于光正十四年开始实施。 来考试的考生很多,考试地点附近的客栈几乎家家爆满。剑离念终于在一个离考试地点稍微远一点的偏僻胡同里,找到了一家客栈,老板娘说正好剩一间房了,房费是每天一文钱。 “一文钱?太贵了!你这样的客栈平时房费也就每天三钱银子,你一下子涨到了三倍多啊!”剑离念说道。 “哎呀,小伙子,你也说是平时了。现在临近大考,特殊时期,周围的客栈都满了。离考点最近的几家客栈,每天要三文钱,照样挂出客满的牌子。”老板娘说道。 剑离念想了一下,老板娘说的确实是实情,就答应了下来,他的房间在二楼的中间。他把行囊放好后,就下楼找家饭馆吃饭。 吃饭时,剑离念想起前一阵赶路时发生的一件趣事,突然笑出声来,引得周围吃饭的人直看他。 那天,他正在赶路,忽然听到求救的声音。他循声过去,见到一个妇人倒在树旁,她捂着肚子正在喊救命。 “你怎么了?”剑离念问她。 “小女子走到这里,忽然肚子疼的厉害,想来是老毛病发作,我家就在附近,请好心人送我回家。”妇人说道。 剑离念听这妇人的声音阴阳怪气的,妇人这时候抬起了头,吓得剑离念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这女人怎么长的这么丑,她的脸好像被人一拳打凹了似的!剑离念把目光避开她的脸,下了马把她扶上马,牵着马按她说的把她送到家去。妇人的家是个简陋的木屋,剑离念把她搀进屋子,问她既然是老毛病,家中有没有备好药。 “家中原本没有治病的药,”妇人摇了摇头,忽然一下把剑离念拉到床上,“你来了就有了。” 妇人说着话就扯开自己衣服领口,又要扒剑离念的衣服。刚刚妇人忽然拉剑离念到床上,剑离念急忙控制自己没有用内劲伤她。这下来扒他衣服,他看出不对劲了,一脚把她踹到了地上。 普通人近距离一脚踹在人肚子上就能把人踹出个好歹来。这妇人被剑离念踹了一脚,却感觉不到疼痛,就像是被人轻轻巧巧抱起来缓缓将她放在地上一般。 妇人愣了一下后,开始大喊非礼,一个男人就闯进门来。 “你这个畜生啊,畜生!竟敢调戏我媳妇!”男人拿着根大木棒扛在肩膀上。 “哈哈,我还没调戏成功呢。”剑离念被逗笑了,“我包袱里有金银财宝,我拿出来给你们,就当赔偿啦!” 金银财宝!两个人喜出望外!伸长了脖子看剑离念掏包袱。 剑离念拿出了一把剑。男人和妇人吓的魂飞天外,齐刷刷跪下,抱拳道:“好汉,饶了我们兄弟的命吧。” “哈哈哈哈哈哈,”剑离念笑的肚子疼,“怪不得你长的这么丑,原来是个男人。你们这么怂,怎么敢出来劫财呢?” “我们两兄弟,最近赌钱出老千被赌坊的人发现了。赌坊老板要剁我们的手,我们拿钱赔偿才幸免,被赌坊赶出前自然少不了挨一顿胖揍。我们想弄点钱,换一家赌坊出老千。所以头脑一热,冲撞了您。这是我们第一回做这种事,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妇人说道。 看来这两个人真的是很胆小的,要不然也不会吓的把来龙去脉讲一遍还没回答到点子上。 “我没想知道你们这么多事,我就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能怕成这样。”剑离念笑道。 “我们拿的是木棍,您拿的是剑。我们怎么是您老的对手呢。”男人说道。 “这么回事啊。那我把剑给你们,你们再劫一次我吧!毕竟你们头一回劫财,要让你们一次劫个够!”剑离念把剑交到“妇人”手中,“现在你们一个手中有剑,一个手中有木棒,劫吧。” “哈哈哈哈!”两个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 “哥啊,咱俩咋那么好命呢?第一回劫财就遇着个大傻x。”妇人拔出了剑。 “弟啊,算命先生算我今年有财运,这就是咱们兄弟的第一桶金啊!”男人挥舞起木棒。 哎呦!哎呦!我的个妈啊!木屋中不断传出两个人的呼喊。 “好汉,饶命!”半柱香后,两个人再次齐刷刷跪下。 “哈哈,你俩还是放弃劫财这项事业吧!”剑离念笑道。 “放弃,放弃,这回绝对放弃了。”两个人摇着头说道。他俩的头都被剑离念打肿了,“妇人”原本凹进去的脸,肿起来后,还比原来好看些了。 剑离念跟他们学了两天的出老千技巧后,就放他们离开了。 忽然,剑离念的思绪被旁边饭桌吃饭的两个人的话吸引了回来。 第二十五章 “知道吗?这次考试表现优异的人有很大可能会被派去驻守边境。”旁边吃饭的一个人说道。 “真的吗?消息可靠吗?”另一个人问道。 “角芝国和我大周国开战的事你知道吗?” “这件事我当然知道,具体的详情我就不太了解了。” 怎么?角芝国和大周开战了吗?二龙去边防军参军了,会不会有危险?剑离念在姑获居刻苦练功,竟然不知道两国开战的事。他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仔细听两个人的对话。 “去年夏天,角部将边防军打败,边防军全军覆没。角部成功突破边境,一直打到距离边境九百里的梧桐坡。” 边防军全军覆没!难道二龙已经死了?剑离念既震惊又悲痛。 “镇守梧桐坡的主将许韶楠、副将郑招奋力抵抗。两位将军借助步兵阵法和山川险要的地利,与角部周旋了半年多。角芝国军人来到我国本来就有点水土不服,半年来梧桐坡死尸堆积如山,就生起了瘟疫,战场在我大周的土地上,有源源不断的医药供给,所以我军并不怕瘟疫。角芝国则不行,这种情形下果断的撤兵了。” “是啊,前不久听说两国罢兵了。胡兄,我不明白的是,我军为何不趁胜追击呢?” “哪里有什么趁胜追击这一说啊。梧桐坡之所以能与角芝国军队僵持,大部分是梧桐坡山川险要的原因。骑兵适合在平原作战,来到山川险要处后战斗力就下降了许多,这个时候步兵才有能力与之一搏。如果梧桐坡的步兵军队追赶到敌军到边境的话,在边境的平原环境下,角芝国的骑兵恢复了战斗优势,那么我军就有危险了。”姓胡的年轻人讲的头头是道,不只是剑离念,就是其他的食客也在竖起耳朵听他说的话。 “噢,就是说现在两国罢兵是因为互相各有忌惮,现在朝廷要重建边防军,看来这次考试中表现好的人真的会被派到边境。胡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哈哈哈,哪里,哪里!” “胡兄见多识广,不必谦虚。” 后面二人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剑离念便付了钱回了客栈。 在客房中,剑离念回忆着自己与吴二龙在一起的种种经历,心中特别难过。 “胡公子,今天咱俩刚才在饭馆里演的那出戏真的会有效果吗?” 在客房里怎么会听到饭馆里那两个人的声音,我是不是伤心过度,产生幻觉了?剑离念想道。 “嘿嘿,肯定会有效果的。来参加武举考试的人都想着怎么混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享受荣华富贵呢,一听到要被派到边境送命,多半都要打退堂鼓。这样我的竞争对手就少了许多。” 不是幻觉!原来那个姓胡的考生恰好住在剑离念东边的隔壁,而剑离念的客房在中间,客栈老板为了降低成本在修建客栈时,中间客房的两面墙壁都是空心的,隔音效果特别差。 “既然考的好的话会被送去驻守边境,那你为什么想考出好成绩啊?” “只要我考的好,我二姑夫就会动用关系,让季丞相把我留在京城里任官。” “原来如此。胡公子,今天陪你演出的银子,你该给了。” “哼,给你钱,不用你催我,只要你每天都和我演好这出戏,钱我只会多给。” “那就谢谢胡公子了,祝你高中!” 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这人做的事真是无聊透了!”剑离念心想。 开门关门的声音。这次是西边的隔壁发出的声音。 “那家饭馆的饭菜真不好吃,再也不要去他家吃了。还有,他家客人太多,吵死人了,一点也不清静。”女人说道。 “恩,阿朵,我以后带你去你喜欢的饭馆。”男人说道。 听见男人的话,剑离念冲出了屋子,开始敲西边隔壁的房门。 “吱纽”的一声,房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一身猎户打扮。 “你找谁,有事吗?”男人哑着嗓子问剑离念。 “离念!”男人身后的吴二龙看到了剑离念,“快进屋。” 剑离念刚刚还以为吴二龙已经死了,现在就看到了活生生的吴二龙,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 吴二龙拉剑离念进屋后,讲他在离别后的三年中发生的事情…… “我在沙漠里就快死了,幸亏遇到了我媳妇儿。”吴二龙看着猎户打扮的男人,笑着跟剑离念说道。“这是我媳妇儿,名字叫沙米朵。阿朵,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我的兄弟剑离念。” 剑离念和沙米朵互相问好。 “二龙常给我讲和你在一起时的经历,我有时就跟二龙说,剑离念就是我的情敌呢。”沙米朵说完吐了下舌头。 “二龙,你成亲啦!恭喜你啊!你们举办婚礼了吗?” “举办了,在芝部举办的婚礼。芝部的大王芝喜木都参加了我俩的婚礼。”想起婚礼,吴二龙和沙米朵都是一脸的甜蜜。婚礼上,一向不擅长言语的吴二龙竟然说出那么动人的话,连吴二龙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当时在婚礼上对沙米朵说:“我九死一生来到这里,原来就是为了遇见你。我越过沙漠,你是我的绿洲。”沙米朵听后就哭了,她是芝部出名的美女,追求她的小伙子们不知跟她说过多少比这句话甜蜜千百倍的话。她感动了,是因为吴二龙的真诚。 “二龙,你来参加武举考试是苏儿安排的吗?你有见过她吗?”剑离念问道。 “不是大当家安排的。我在芝部和阿朵结婚后不久,有几个咱们大周的人来到了芝部。他们是代表大周来和芝部商量,共同对抗角部的。为首的人,武功特别厉害,我吃过不擅长使用兵器的亏,就诚心诚意求他,他教了我一套刀法。这个教我刀法的老师,有一天忽然跟我说,角部和大周国暂时停战了,这次的武举考试很有可能用选拔出的人才重组边防军,他建议我跟他们回大周。回到大周后,他们给了我伪造的相关文书,我就来参加考试了。”吴二龙解释道。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中午,三人去了附近最好的饭店“千禧宴宾楼”吃饭。 “一盘锅包肉,一盘地三鲜,一碟酱牛肉,你们店招牌菜是什么?”沙米朵看着菜谱问店小二。 “我们店的招牌菜很多,有蚂蚁上树、清蒸桂花鱼……” “行了,别念了,招牌菜一样上一盘。”沙米朵把菜谱扔到店小二手里。 “阿朵,离念还没点菜呢。”吴二龙提醒道。 沙米朵忙又把菜谱从店小二手里拿了回来,递给剑离念。 “剑大哥,你点个你爱吃的菜吧。”沙米朵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用,这些菜够了。”剑离念摆了摆手。 “叫厨师快点做吧。”沙米朵对店小二说道。 “好嘞!”店小二干脆的应道。 沙米朵点的菜都上齐了。剑离念看了看桌上的三十多道菜,又看了看吴二龙,吴二龙面色发窘。 “你们店上菜还是太慢了,知道吗?”沙米朵对店小二说完,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双银筷子,每道菜都夹了一口吃了下去,桌上的菜都吃了一遍后,她擦好筷子把筷子收了起来。 “我吃饱了,你们快趁热吃吧。”沙米朵用双手托住下巴,肘支在桌子上,一副要听人讲故事的样子对二人说道。 剑离念觉得自己已经非常不懂人情世故,没想到这次是小巫见大巫了。难道角芝国的风俗与大周如此不同吗?剑离念想道。 “弟……弟妹,你平时一顿饭也吃这些样菜吗?”剑离念终于忍不住问了。 “没有,我平时吃的菜样比这个丰富多了。这的菜味道只是一般,没一道菜合我胃口的。”沙米朵一脸委屈的样子,她看了看吴二龙,“但是为了二龙,我心甘情愿离开家和他来这儿,受这点苦不算什么。” 剑离念心中有一万匹马跑过。如果一顿饭吃三十多道菜算受苦的话,他愿意每天都受这种苦。这顿饭少说也得三两银子,相当于一个农民家庭一年的收入。 “离念,你有所不知。”吴二龙低声说道,“我的岳父和芝部大王芝喜木是拜把子兄弟,他是角芝国的首富,你弟妹从小就娇生惯养……” 听到娇生惯养这个词,沙米朵瞪了吴二龙一眼。 “说错了,是养尊处优。”吴二龙改口道,“不过,阿朵啊,我也要劝劝你了。阿爹给咱们的金子,我回大周后都换成了银票,这才一个多月的功夫,咱们都花了一半了。咱们得再节约一点花了。” “夫君,”沙米朵眼睛中有光在闪烁,“阿朵知道夫君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一定会像阿爹一样给阿朵赚好多好多钱的!等你考完试后,咱们就买好大好大的房子,你给我买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我讨厌死这套猎户衣服了。到时我一定把这套衣服用剪刀剪碎,拿火烧掉…….” 沙米朵在不停的畅想未来。剑离念则用哀愍的眼神看着吴二龙。 “滚!”一声怒喝传来。 剑离念循声看去,隔壁桌独自饮酒的一位公子正被一个醉汉骚扰。 这位公子,一身青色绸缎,腰间挂着一白玉坠,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竟是浊世中一翩翩佳公子,红尘里一难得美少年。剑离念虽然英俊,但和这位公子比,也是颇有些不如之处。 “嘻嘻,你长的这么美,肯定是女扮男装的。”醉汉很猥琐的笑着。 “大叔,你看我是女扮男装的吗?”沙米朵问醉汉。 “你?”醉汉打量了下沙米朵,“你这男娃,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沙米朵气的直跺脚,指着醉汉对吴二龙说,“你给我狠狠的打他一顿。” “阿朵,现在不是闹事情的时候。”吴二龙说道。 沙米朵一嘟嘴,还想说什么,但是看见吴二龙一脸认真的样子,只得作罢。 剑离念盯着那位公子。那位公子虽然相貌和刘苏很不同,但是神色举止上竟然有刘苏的影子。 “小娘子,让大爷给你验明正身,嘻嘻。”醉汉竟然将双手袭向了公子的胸。 公子神色立变,眼中透出了杀意,他伸手拍到了桌子的一边上。 “我看你是醉了,要摸摸我吧。”剑离念靠着公子面前的桌子,挡住了醉汉。 “我没醉,你让开!”醉汉嚷道。 “不,你醉了。”剑离念食指中指一并,敲了一下醉汉的脖子,动作很轻速度很快,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醉汉就昏了过去,剑离念顺势扶住醉汉,跟店小二说道:“他喝的太多了,睡着了。你快把他扶到哪让他睡一觉吧。” 开饭店的最怕有人闹事,坏了自己的生意。老板和店小二马上就把醉汉扶了出去。 “我叫林玉,多谢你帮我解围。”公子对剑离念说道。 “我叫剑离念,这是我的兄弟吴二龙和……”剑离念向林玉介绍吴二龙和沙米朵,一转身却发现沙米朵还在生那醉汉的气,吴二龙正在哄她。 “你也是来参加武举考试的吧?”剑离念只得岔开话题。 “是啊。我就住在考点附近的海源客栈。”林玉回答道。 “你给评评理,你能不能看出我是女扮男装?”吴二龙怎么哄沙米朵都哄不好,沙米朵突然问林玉这个问题。 “小姐有倾国倾城之貌,闭月羞花之容,大家都看得出你是女扮男装的。只有那个醉汉,他眼睛有问题,才会认不出你是女扮男装。他会把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认错成女人,就是明证。”林玉回答的温文尔雅。 沙米朵眼睛转了两圈,觉得林玉的话说的特别的有道理,顿时眉开眼笑。 “我叫沙米朵,这个是我的夫君叫吴二龙,二龙和剑大哥是好兄弟,他们都是来参加考试的。”沙米朵很有礼貌的向林玉自我介绍。 四个人一起聊的很开心。距离考试还有一周时间,四个人索性约好,一起在京城游玩一番。 “离念,我觉得这个林玉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在客栈,吴二龙对剑离念说道。 “二龙,为什么这么说?” “林玉说话很投机,专挑咱们爱听的讲,而且对于自己的来历,他总是闪烁其词。” “恩,林玉这人武功很高,他拍桌子那下,如果不是我去挡着,那个醉汉必死无疑。而我化解了他的劲力,他能不动声色,可见城府极深。二龙,换做是以前的你,是不会发现他的问题的。” “人总是要长大的。离念,你也比以前开朗了许多。我以前待人从不设防,可是在边境经历了阴谋和生死后,我开始相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了。” “你们说林玉是个坏人?我可不信。是不是因为某人怎么哄我都哄不好,结果人家一句话就把我哄好了,所以某人醋坛子就打翻了啊?”沙米朵说道。 “我们没说他是坏人,只是觉得他不简单而已。哎,你别闹,离念还在呢……”吴二龙说道。 “我忽然困了,我回房休息了!明天一起出去逛名胜古迹吧!好困,我回去了。”剑离念急忙逃走。 第二十七章 光正十四年农历六月十九日,武举考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考试前一晚,剑离念回到客栈后,发现不知是谁往他屋中塞了一张纸条。他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了一句“霜叶红于二月花”,竟是刘苏的字迹。 清晨,三人吃过早饭,沙米朵笑着对二人挥手道:“二龙,剑大哥,你们加油,我在客栈等你们!”。 剑离念和吴二龙带上兵器去了考点,在考点门口他们遇到林玉,三人出示了文件,一起进了休息室。 考试为期四天,前三天是“武艺”考试,第四天是“武学”考试,两个考试的综合成绩决定最终名次。 考生们依次抽签确定完对手后,纷纷来到观众席就座,观看和监督每组考生的比赛。 第一场比试的两个人是梅河县的曲平和桔昌县的殷政。两人都是使剑,行了礼后,就一来一往的打了起来。 两人打了七十多个回合后,曲平主动认输,殷政获胜。 比赛继续。剑离念看了几场比赛,越看越奇。怎么比赛的两个人都打的这么“谦让”?而且输的人的真实水平未必真的比赢的人差啊?真是蹊跷!吴二龙和林玉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终于轮到剑离念上场了。剑离念的对手是河阳道的诸葛赏月,虽然名叫赏月这般文雅,但实际上诸葛赏月是个用大板斧的壮汉。 两人交手几回合后,剑离念正待用些真实手段。诸葛赏月忽然低语道:“枫叶荻花秋瑟瑟”,说这话时他竟没有动嘴唇。倒也不是腹语术,他只是将嘴唇两边微微露出缝来,挤出来的话。 剑离念福至心灵,也依样不动嘴唇说道:“霜叶红于二月花”。诸葛赏月听后,将头微微一点,舞起板斧向剑离念劈来。剑离念用剑尖粘住斧子,发觉诸葛赏月这一斧看似气势很大,但实际并无半点内力。诸葛赏月接下来连出破绽,剑离念会意,一掌击在他破绽处。诸葛赏月啊了一声,喊了声好厉害,就认输了。 一天的比赛下来,剑离念、吴二龙、林玉三人都顺利晋级,继续参加第二天的比赛。傍晚,沙米朵在千禧宴宾楼订了一桌饭菜,四个人一起吃晚饭。 “祝贺你们三个兄弟成功晋级!”沙米朵举起酒杯高兴的说道。 三人也各自举起酒杯饮了一口。“今天的比赛很蹊跷啊,赢的未免太顺利点了,我才用了三成掌力,对手明明承受的住,竟然踉跄倒地……”吴二龙放下酒杯说道。 “听说有个人,之前一直传播这次考试名次靠前的人会被安排去边境入伍的消息,恐怕是那些考生不想上战场冒风险,所以都故意认输吧。”林玉说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男子汉就应当保家卫国。他们这些大好男儿,竟然这样只是贪图功名,真是可惜。他们不愿去边境,我却心心念念想重守边疆!”吴二龙语气慷慨。 “二龙,国家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敬你一杯。”林玉举杯敬道。 “还有我,我也要敬二龙。祝二龙再回边境,打败角部,带阿朵回家。”沙米朵也举杯敬道,想起芝部,她眼圈红了,“阿朵,想阿爹阿妈了。” 剑离念也举起酒杯,不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保家卫国这种事他真的还从没考虑过,他现在就想着早点完成刘苏交待的任务,和刘苏团聚。再往远一点想,就是找个合适的时机,带上刘苏一起回九指剑派隐居。理可顿悟,事应渐修。他虽然已经悟出了一套武学理论,但是他按自己的武学理论修行的时间还不长,相当于才走出第一步,按照后来他提出的武学阶段,他这时候处于明劲阶段。他想隐居后继续努力修行。再和刘苏生几个孩子,平时他教导子女练拳……他一边喝酒,一边憧憬着这样的未来。 “阿朵,我回国时就让你在家等我来着,你不听非要跟我一起来。”吴二龙叹了口气说道。 “吴二龙,你真没良心,我跟你来大周,还不是舍不得你吗?”沙米朵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怎么又生气了,我这不是想安慰你吗?”吴二龙有点不高兴了。 “你这是安慰我吗?你是在埋怨我!”沙米朵气的将粉拳握紧。 “女人可真是奇怪,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会生气。”吴二龙喝了一杯酒道。 “你的意思是你见过很多女人了?说,除了我你还有谁?”沙米朵把酒杯一摔,气鼓鼓的看着吴二龙。 “你们俩少说两句吧!”林玉大声的说道。 啪的一声,剑离念脑袋砸到了桌上。他刚才举起酒杯后开始憧憬未来,忘了自己在喝酒,一杯又一杯的自斟自酌,酒量又浅,酒劲上来不省人事了。 吴二龙和沙米朵不吵架了,三人开始照顾剑离念。吴二龙扶着剑离念到茅厕,剑离念吐了两次才恢复点意识。 好在饭店离剑离念住的客栈不远,三人把剑离念送回了客栈。在吴二龙扶剑离念回客栈的路上,剑离念不住的喊:“小熊,小熊!” “什么熊啊,哪有熊啊?”吴二龙问道。 “那……那,都是小熊,”剑离念乱指道,“身上一块黑一块白的小熊,两眼圈都是黑的。” “他在说酒话呢,真是醉的不轻,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比赛了。”林玉对吴二龙说道。 “我兄弟没事就好,比不比赛不重要。”吴二龙搀着剑离念回答道。 “前面就到客栈了,我先回去了。”林玉转身就走了。林玉素来骄傲,吴二龙刚刚的话显的他颇为小气,所以不悦。 林玉回到海源客栈,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今天我一直在考场潜伏着,观察了一天,很多考生都在弄虚作假。”黑色斗篷说道。 “我也看出来了。有人传播消息称考前几名的考生会被送去前线,那些考生贪生怕死,不敢去前线作战。”林玉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水解解酒,“桌上有茶,上好的茶叶,你也喝点。” “除了这个原因,我到觉得还有其他原因,恐怕另有人在作怪。”黑色斗篷依然站着,没有去喝茶。 “哦?你有什么证据吗?”林玉问道。 “证据还没有,不过今天一些胜出的考生,家世背景都和季相有些关系。”黑色斗篷说道。 “恩,我会派人把这事跟老爷子说的。没有别的事,你先退下吧。我今天喝了点酒,想早点休息。”林玉道。 “剑离念是启明寨的人,启明寨一直有作乱的迹象。他混入考生里,明天我们要不要派人把他拿下?还有,吴二龙是咱们看好的人,他怎么好像和剑离念关系很好?莫非吴二龙也是启明寨的人!咱们应该对吴二龙也提防一下。”黑色斗篷说道。 “我最近和这两个人接触,他俩分明就是傻子,不足为患。拿下他们只会打草惊蛇,况且老爷子说过,能把老虎养在身边,利用上老虎的威猛又不被老虎所伤,才是高手。我不仅不会为难他俩,我还要重用他俩,让老爷子也对我刮目相看!”林玉说的很是自负。 “恩,我与剑离念交过手,本以为他已经被我打死了,今天见到他是我最大的意外。按我印象中他的武学水平,应该不及你的。”黑色斗篷笑着说道。 “知道了,退下吧,汪先生。”林玉打了个呵欠。 深夜,剑离念被酒劲冲醒了,吴二龙还坐在他身边照顾着他。 “二龙,我没事的,你回屋休息吧。” “那怎么行,我得照顾你。”吴二龙此时正呵欠连天,十分困倦。 “我真的没事。哈哈,酒这个东西和内功相克,很伤气的。不过,反过来说,练习内功也能克制酒。我一会儿打坐,不会耽误考试的。”剑离念说道。 “好吧,那我回屋了。”吴二龙站起身来。 “二龙,今天比赛时,有人和你对诗了吗?”剑离念忽然问道。 “没有啊,我这文化水平,怎么可能有人和我对诗,你好好休息吧,又说酒话。” 吴二龙回房了,剑离念摸了摸那张写有“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字条。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的考试开始了。第一天落败与获胜的考生分成两组,各组再次抽签比武。 第五场比试,轮到剑离念上场了。虽说剑离念又是打坐又是站桩调养的,他还是感觉很疲倦。而他的对手,恰好是之前在饭馆演戏的那个胡公子。胡公子名叫胡洋,来自海边的一个叫蓬台的城市。 “你认输吧。”胡洋行完抱拳礼说道。 “哈?”剑离念挠了挠头。 “你根本不是练武的材料,我看人很准的。”胡洋接着说道。 “啊?”剑离念愣了。 “你快认输吧,动起手来你被我打坏了,下辈子就废了。”胡洋歪着头笑道,“不如回家养点猪,能赚不少钱。” “我不会养猪,还是动手吧。”剑离念拔剑出鞘。 两人半天没动手,观众席一片嘘声。 “肃静,肃静!考场不得喧哗!”一边的考官说道,“你俩不许交谈,快比武,否则取消你俩考试资格。” “让你见识一下我们胡家的子母阴阳环,双环一出,打死无怨。”胡洋从袖中取出两个铜环,一白一黄。 两人交上手了。胡洋手底下竟然有真功夫,他刚才的轻浮行为完全是迷惑对手。两个铜环有攻有守,此进彼退,相互呼应。 “好环!你武功不错,何必鼓动那些考生。”剑离念道。 “这叫有备无患。越多一点保障,离成功就越近。这次我志在必得。”胡洋越攻越猛。 吴二龙在看台上替剑离念捏了一把冷汗,看他身形有些停滞,看来仍受宿醉影响。胡洋的子母阴阳环步步紧逼剑离念,在观众看来,剑离念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输定了。 胡洋却是越战越惊。他的双环好几次打到了剑离念的身上,但是剑离念一点事也没有,而且好像并不是练有金钟罩铁布衫这类横练功夫的样子。触着似有,内力发过去却好似泥牛入海一般。 “对不住了。”剑离念说着,将身子微弓,用剑粘住胡洋的子母阴阳环。 胡洋心道不好,想撤回双环。可是他不但撤不回去,身子还不由自主的前倾,两个脚跟都欠了起来。剑离念随即身子微往前一动,胡洋就跌了出去,足足跌了一丈多远。 “我输了。”胡洋起来后,脸色发灰。哼!我即使输了,名次也在前边,我二姑夫照样能安排我在京城任职。回头我叫二姑夫好好整整这个混账。胡洋心里想道。 观众席没有发出喝彩声。考生们心里都在嘀咕:这作假作的也太夸张了吧,还是我的演技比较真实。 剑离念回到观众席。“离念,你现在的武功真是太高明了,祝贺你!”吴二龙小声说道。 下面的比武,仍旧是作假的居多,真打的较少,看的剑离念直想睡觉。 终于到吴二龙上场了。他的对手是林玉,该说的话两人在观众席时已经说完了,所以上场后二人没讲话,行过礼后就开始比试。 吴二龙用的是朴刀,林玉则是用的一把铁折扇。在第一天的比武中,林玉用铁折扇显露出不俗的身手,吴二龙不敢小视,谨慎的施展学来的刀法。 让我来会会汪先生的刀法,林玉心中想道,持扇进攻。 吴二龙的刀法是跟汪廷学来的。汪廷率手下偷偷前往芝部,代表大周朝廷请芝部出兵骚扰角部后方。角部之所以退兵,除了在梧桐坡感染瘟疫外,也是因为收到芝部骚扰的消息。在芝部,汪廷遇到了吴二龙,相谈甚欢,所以教了吴二龙一套刀法。汪廷擅长的是判官笔,并不精通刀法,教吴二龙的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大路刀法。大路刀法变化很少,技法简单,只有八法是:扫、劈、拨、削、掠、奈、斩、突。 吴二龙膂力惊人,大路刀法虽然是最平常最简单的刀法,他用起来却大开大阖十分沉猛,大有横扫千军的气势。 可惜,吴二龙还是输了。林玉用起铁折扇好像一阵风一般,身法灵活,步法微妙。他的身子不停拧转,劲路走的都是偏门。吴二龙虽然练过飞九宫法,身法不慢,可还是不及林玉迅捷。 只见林玉一身白衣在台上闪展腾挪,手中拿的又是扇子,极为文雅。众考生不禁想:都说武艺是粗俗之事,没想到竟能如此雅致。 吴二龙将刀舞的风不漏雨不透,林玉偏偏就是那漏进来的风。林玉欺近吴二龙,用铁折扇快速点两下他的手腕,并未用上内力。吴二龙心知林玉手下留情,当即认输。 又经过了多轮比武,第二天的考试结束了。明天的考试,剑离念与林玉比武来决定第一名与第二名的名次,吴二龙与殷政争第三名与第四名的排名。三人走出考场,林玉说今天他有点私事,就不一起吃饭了。 剑离念和吴二龙二人走在去千禧宴宾楼的路上。各自想着今天考试的事。吴二龙在想遇到身法极好的人欺身进攻该怎么办,剑离念则在回忆着林玉的身法步法。第一天的考试林玉虽然也施展了身法和步法,但对手太弱,没有像今天展露的这么多。林玉的身法步法以拧转为基础,和他掌握的劲路有很大不同,他在思索着能不能把他的特点用自己的方式融汇进去。 剑离念正思考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迎面撞到一个人。 “大爷,行行好吧。”原来撞到的是个披着黑斗篷的乞丐,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脸。 剑离念从身上掏出一文钱,递给乞丐。乞丐两指夹住铜钱,剑离念感到有一股尖锐的劲力从铜钱上传了过来,连忙合住身法,沉肩坠肘,含胸拔背,将劲力导到脚底,之后把握着铜钱的手一伸又快速回缩。乞丐打了个冷战,撒开握着铜钱的手,急忙跑了。 “这乞丐真奇怪,给了钱也不要,不过看他背影有点眼熟。”吴二龙奇道。 “是挺奇怪的,不用理他。“剑离念从乞丐的劲力上已经知道是谁,但是没有说。 “离念,这三年你都干什么去了?我感觉现在你的武功比我高。”吴二龙好奇道。 “哈哈,比起你这几年惊心动魄的经历,我过的实在是太平淡了,没什么好说的。”剑离念答道。 入夜了,林玉在客房中坐着。 “汪先生,我将昨晚咱们讨论的事都跟老爷子讲了。”林玉心情不错,翘起了二郎腿,“你脸色不太好,怎么回事?” “没事,受了一点小伤……很小的伤。”汪廷说道。 “竟然有人能让汪先生受伤,真是奇了,对手是什么人?”林玉惊讶的把二郎腿放下。 “就是你明天要比武的人。” “什么!剑离念武功有这么高吗?” “今天我在考场潜伏,看了他的那场比武,觉得不太对劲,所以出手试了一下。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这么厉害!而且他的内力极其精纯,假以时日必然成患,此子不能留!” “哈哈,汪先生有些危言耸听了。你就是一时大意而已,明天我就打败他给你瞧瞧。” 黑色的夜,披着黑色斗篷的汪廷离开了海源客栈。 第二十九章 剑离念最终的武学思想体系成为武学史上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曲高和寡,虽然他有著作传世,但完全能读懂的人现代已经很少了。下面是剑离念第十一代孙剑爱国教授的一篇论文。剑爱国教授在周国京都体育大学的运动人体科学学院任教多年,主要从事传统武术的人体运动学研究,他以祖传武学为本,以现代科学为手段,对剑离念的武学思想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这篇论文,题目为《剑离念武学浅谈》,是他在五十八岁时的部分研究心得。 剑离念武学浅谈(上) 剑离念先生是武学上继往开来的一代宗师,他继承先辈和同辈的武学,开拓进取,锐意创新,结合自身体悟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并依据该体系创编了中和拳法,现在仍有大量武术爱好者在练习该拳。难能可贵的是,他撰写《剑离念武学辑要》一书,将自己一生的武学刊行于世,无私的奉献给广大武术爱好者,这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我研究先祖留下的武学已经四十余年,仍然不敢说完全读懂这本武学辑要,兹将一些微薄的心得赘述一下。 剑离念先生最重视“中和”,他称:拳术首重中和,中和之外再无玄妙。那么拳术里的“中和”如何达到呢? 要达到“中和”,需要做到“顺、逆、和、化”。“顺”指的是手足顺其自然往前伸,如摸海角天涯;“逆”指的是气力往回缩,身子往下如坠深渊,同时身子又往后如进深窟;“和”指的是气力中正,顺逆相当,即手足顺其自然前伸与气力往回缩的劲相等;“化”指的是化后天气力归于丹田而返“真阳”,所谓“真阳”是古代气功学(古代叫做“丹道”)的说法,在拳术里就是内劲。“顺逆和化”就是不断改造人体的一个过程,把人体改造成一个功能性的球体,这就是内劲形成的原理。这一过程就是将周身散乱的气力(称之为后天气力)汇聚丹田,再从丹田发散出来,此时气力发生改变,变得有序化,就是内劲(这种劲威力极大)。按照这个原理修炼出内劲,剑离念先生命名为“中和内劲”以区别其他方法修炼出的内劲。在实践的检验下,“中和内劲”比其他内劲威力更大,更加纯正。其他内劲多因为拳术中的规矩和方法等诸多因素,造成气力不中正也即是不“和”而产生的,所以可以把其他内劲看做“不完全的中和内劲”。顺便说句题外话,内劲也叫做内力,很多武侠小说里写主人公通过打坐等气功练习来获得内力,这是不对的,打坐因为其中的规矩等因素,只会有益于健康,但不会产生技击的效果,剑离念先生称之为“有体无用”。 在剑离念先生一生刻苦的练习后,他指出随着不断练习,人体构造不断的改变(即易骨、易筋、洗髓),内劲(包括中和内劲与不完全的中和内劲)的劲性会经历三个阶段:明劲、暗劲、化劲。 明劲。此阶段对应的人体构造改变是易骨,气的方面的程度是炼精化气(气的改变上,拳法与气功的效果殊途同归)。就修习方法上来讲,“顺逆和化”中最重要的是“逆”字。剑离念先生说中和拳法就是“动中缩劲”,这个缩就是逆,中和拳法的“动中缩劲”是通过在行拳过程中保持规矩不变来实现的。中和拳法里的规矩即“九要心法”,是由剑离念先生从其太师父梅易若的遗言中体悟和完善而总结出的。这个“九要心法”历来是武学研究者在研究剑离念武学体系时的一个难点,本人研究四十余年外加上家父悉心传授,也不敢说研究透彻。心法是对身体各部位所制定的规矩:头要保持端正如同有跟绳悬着,但不可以用劲上顶;肩要向下沉,肘要向下坠,但一定要放松;心法的重点在对腰的要求上,肚脐对后的脊椎骨要向后撑,前面要收腹,同时把胸含起。如此做,则胸腹如同掏空内置一气球一般,肩胯也因此产生了后抽的劲力将手足散乱的气收于小腹丹田。这一心法据我小时候听老辈人讲,是剑离念先生在青年时养病期间在读“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句词时,想象红豆被嵌入骰子而悟出来的。人的胸腹属于阴面,后背属于阳面,胸腹掏空内置气球这个状态时,就是用阴面极力去贴阳面,内里极力撑开,外面极力包合住,所以也叫里开外合。手臂和腿,始终要弯曲不能直,如同弯弓一样,也可看做是由虚无的气球在撑开着,所以也是里开外合。也有一个家中的老辈人跟我讲,里开外合应该是剑离念先生继承下来的,因为梅易若先生的遗言里反复强调过里开这个词。这种胸腹极力向后贴背的方法就是我前面提到身子往后如入深窟的状态。除此之外,要想使身体成为功能性球体,还需要将尾闾(即尾骨)对准承重腿的脚跟,尾闾对准脚跟的这条线一定保持住了不能散,而且要极力的向下,就是我前面提到的身子往下如坠深渊的状态,这称之为“三元步法”即上中下三丹田对正极力向下。“里开外合”与“三元步法”的综合运用就是“逆”。 本能的,人的力量来自于骨骼肌的收缩,骨骼肌的收缩或者是光靠腿蹬地产生的力量都属于局部力量。局部力量的缺点太多了,剑离念先生决定放弃使用局部力量,他提出的心法要求肌肉放松就是这个原因。通过保持胸腹、四肢的“里开外合”和“三元步法”,自然有从地面反弹上来的源源不断的反作用力。明劲、暗劲、化劲就只有“动中缩劲”这一种练法,只不过随着不断练习,内劲劲性发生转变,而划分为这三种劲性,所谓“三回九转是一式”。剑离念先生一生交手颇多,他还根据对手的内劲劲性划分为明刚、明柔、暗刚、暗柔等等。“动中缩劲”,一些武术家简明扼要的称为“松沉”,现在一些武术爱好者把“松沉”的“松”当做是毫不用力顺其自然,殊不知是犯了松懈的毛病。所以,无论是明劲、暗劲还是化劲阶段,拳术中的规矩是练拳者必须严格遵从的。 第三十章 剑离念武学浅谈(下) 暗劲的阶段对应的人体构造改变是易筋,气的方面的程度是炼气化神。明劲阶段时,练拳者遵从拳术规矩保持“松沉”,抻筋拔骨,气血运行顺畅充盈,气血滋养骨骼,骨骼渐渐变沉,终于达到暗劲阶段,筋的变化开始明显,劲性上更加饱满(六面浑圆),更加有韧性,壮大的内气会滋养神经系统。因为一直保持向下向后的劲力,所以向上向前的劲力也随之产生壮大。起初明劲阶段,向上向前的劲也有但是还未壮大,练拳者并不能察觉。到暗劲阶段,向上向前的劲力壮大到令练拳者察觉,此时心法中关于头如有绳向上相系的要求就产生作用了。 化劲的阶段对应的人体构造改变是洗髓,气的方面的程度是炼气化神。这一阶段,武者自我感觉仿佛即使闪展腾挪浑身气力也丝毫未动,练拳时唯以神意贯通,精神健旺,呼吸轻微若有若无。向外与向内的劲力均十分壮大,且大小相当,所以行止坐卧好似没用力一般。化劲武者与人交手时,微小的举动也能显示出摧枯拉朽的威力。化劲的境界高低与“和”的程度有关。 《道德经》中写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法地就是指“松沉”(动中缩劲),地代表向下,天代表向上,地法天就是指从明劲阶段到了暗劲阶段。那么天法道指的便是暗劲阶段不懈努力下向上一层功夫进入化劲阶段。那么道法自然呢?据老辈人讲,化劲之上仍有更高劲性的内劲,对应丹道中的“炼神还虚”、“炼虚合道”、“粉碎虚空”。大匠示人以规矩,剑离念先生在其著作中只讲到化劲,化劲以上的劲性他并未写进书中。现在社会环境相对古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使专业修习武术的人练武的时间也未必有古代一般习武者多,所以据我所知现代有达到暗劲程度的武术家都很少。 剑离念先生说,明劲时,练拳如在水中行走,两脚陷于淤泥中,行走费力;暗劲时,练拳如在水中游泳;化劲时,练拳如在水面上行走,不敢有丝毫散乱,一散乱则沉入水中。这是非常生动的说明,习武者应当悉心体认。 以上都只是剑离念先生武学中很小的一部分,但是却是其武学体系之中基础的基础,其他武学知识,本论文篇幅有限就不能一一细说了。在此,我再写两个知识,以飨读者。一个是虚实要分清,必须将重力作用线集中在一条腿上;一个是小腹丹田(脐后腰椎后撑时的丹田状态)相当于球心,是人体重心所在,练拳时动要先动丹田区域,剑离念先生称丹田为炼神之所,非储气之所在(气也不能存储),拳术都在当中一点子之运用,当中一点子即丹田。 剑离念先生在青年时,以两年的时间完成了其武学体系的基础构建。其思考球体时的思维方式值得注意,他没有把静态的球体看成是静的,而是将球体看成开与合、膨胀与收缩、向心与离心的动态叠加。明劲时开是开,合是合;暗劲时开中寓合,合中寓开。 “拳道即人道,人道即天道”。我用内劲形成的原理去思考宇宙和社会,确实有相通之处。太阳系的形成,是太阳系的大部分质量汇聚成一点成为太阳,太阳就是太阳系的“一点子”,这一过程中太阳系的空间开辟称为最初还虚,之后太阳统辖太阳系,空间内因太阳的统辖而变得有序化,而有序化就会产生功能,地球上的生命就是这功能的显现。宇宙大爆炸前的“奇点”,原子中的原子核,社会中的中央政府,人体的丹田,都相当于这个“一点子”。“一点子”为实,球心至球的边缘的空间为虚。这个“一点子”就是佛家讲的“处心一制”与道家讲的“天得一以清”中的“一”。万法归一,那么一归何处呢?万法归一是命功,再将这个一化去就是性功。万法归一仍然有相,将一化去就无形无相。在化劲阶段仍是万法归一的程度,因为有相所以还易描述,化劲以后的阶段就很难描述了。按“中和原理”修习下,武者处于“中和态”,里开外合开辟的空间,在力的方面增强弹性势能,在气的方面使人体杂乱的生物电有序化增强电能。不散乱是一个要点,有序化才会产生功能,比如普通的铁里面分子散乱,一旦有序化排列就产生了“磁”的功能。 中和门的内功因为依据的武学原理非常正确,所以与其他门派的武学相比,它既能快速模拟出其他门派武学的劲力特点,又能产生其他门派武学无法练成的劲力,比如剑家的炸劲。炸劲是对炮弹爆炸的一种模拟,炮弹的爆炸是内里极度的膨胀,外皮却在约束膨胀,至约束不住时爆炸,这时爆炸的威力就比没有外皮约束的爆炸成倍的提升。再比如剑家的闪战劲,很小的动作,但接触上对手身上,劲力入里透内,直入对手骨髓,对手登时便会萎靡,丧失战斗能力。又比如剑家的翻浪劲,施展起来,排山倒海,对手难以抵抗。剑家还有各种劲法,能破坏对手的六合,使对手的内劲无法顺利产生或者产生了不起作用。剑家武学有种种高级应用,只是传到我这一代,已经有很多因为武者修为难以企及前辈而失传了,实在可惜。其他门派也有类似闪战劲、翻浪劲的劲力,只是和剑家的劲力相比,实在有天壤之别。与剑离念先生同时代的很多武林高手,有处于明劲、暗劲、化劲各阶段的,只不过他们的劲力没有剑离念先生的纯粹,然而他们的修为恐怕现在的练武者也是难以望其项背的。 因为我长期教课、带学生与做研究,练武的时间和天赋都不足,所以我恐怕还没有达到暗劲阶段。因此,我不敢过分解读武学辑要,只能是浅谈。希望对有志于练武者能够有所帮助,在此馨香而祝之。 (作者按:第二十九章与第三十章是作者撰写的关于武术理论的论文,这是作者写这本小说的初衷。作者多年练习传统武术,想将武术心得披露出来,但恐怕体悟不真误导武术爱好者,所以托为小说语。非武术爱好者这两章可以越过不看,此小说中所写武术理论均来自于现实,可以实际操作,希望能对武术爱好者有所帮助。也请方家批评指正,作者在此谢过。) 第三十一章 穿过三条街,通过一座桥,越过屋后种着三棵老柳树的房子,汪廷来到一个黑灯瞎火的小巷。 “我约你是想借你的血纹弩一用。”汪廷对着小巷说道,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轻飘飘扔进了小巷,“我知道你向来弩不离身,这次有急用,这信封里是一百里银票。” 小巷里漆黑一片,有一个更加漆黑的黑影接住了信封,同时一道红色的光向汪廷射出。 汪廷接住红光。打开手掌,掌中是一个精致的红色小弩,弩身有几条白色的纹路,弩中有三枚小箭。汪廷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离开了。 第三天的考试。阳光明媚,天空一蓝如洗。 吴二龙对殷政。殷政是桔昌县的捕快,一套三十六路雷袭快剑,威力惊人。吴二龙与其交手险象环生,殷政的快剑迅捷真似惊雷,剑剑直逼吴二龙要害。吴二龙刀法平平,全是仗着巨力才一次次化险为夷。 离念赢殷政没见他费什么力,难道离念的武功已经高出我那么多了吗?吴二龙想道。其实,吴二龙不知道,剑离念胜殷政胜的轻巧是由于两人在比试时,殷政忽然说了句“枫叶荻花秋瑟瑟”,剑离念习惯性的答了句“霜叶红于二月花”。殷政与吴二龙比试之初,也试探性的说了句“枫叶荻花秋瑟瑟”,吴二龙无动于衷,殷政是以使出全力进攻。 殷政的快剑,一剑比一剑快,剑势连环,以攻为主,吴二龙上中下三路均被剑光所笼罩。吴二龙每十几个回合才能堪堪的进攻一招,殷政也不招架,只将剑攻向吴二龙要害,吴二龙不得不收招回守。吴二龙虽然体力比常人好很多,但几百回合下来,他动用太多力气,已经挥汗如雨,肌肉酸痛。他握刀的双手微微颤抖,挥刀的速度缓慢下来。这一慢下来,很多剑招他便来不及招架,身上多处受了剑伤。又拆了几十回合,吴二龙已经鲜血淋漓。 在观众席上的剑离念焦急万分,这样下去吴二龙不只会输,流血过多是会有生命危险的。他打算要求考官终止这场比赛。 还有一个人非常焦急。这个人就是正在和吴二龙比武的殷政。雷袭快剑,威力惊人,但是致命的弱点就是使用起来无法太过持久。因为此剑法的速度全靠内力催动,在雷袭剑法的剑谱上写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若未能急取,需走战之。意思是如果不能快速击败对手,就需要适当走避不可死战,待内力恢复些再行运用剑法。可是一来殷政是个急性子,二来在擂台上如何能够走脱呢…… 豆大的汗水从殷政头上落下,他咬着牙催动着内力。雷袭快剑以刺击为主,终于他一剑刺中了吴二龙的臂膀。这一剑吴二龙被伤的很重,吴二龙只觉眼前发黑。 “你已经受了重伤,快点认输,别丢了性命。”殷政说道,他打算借此用一下心理战术。 已经到了极限了,吴二龙心想。吴二龙正准备认输,殷政却大喝一声“冥顽不灵”,趁吴二龙臂膀受创,欺近身来。 全场考生都屏住了呼吸,这场是三天来最为激烈的比武了。剑离念正要站出来让考官终止比武,只见吴二龙浑身是血,用受伤的手将朴刀收回,以刀片挡住了殷政刺来的一剑,另一只手松开刀把,一掌击向了殷政的左肋要害。这一手刀中挟掌,是吴二龙昨日输给林玉后想出的招法,专门用来应对近身发难的。而殷政想起昨天吴二龙被林玉欺身打败,也想依样画葫芦。没想到吴二龙忽然出掌,仓皇间殷政不及细想,与吴二龙对了一掌。 咔嚓,殷政的臂骨被震断,当即吐出一口血来。他本来就内力过度消耗,受了这一掌,虽然没有致命,但再也坚持不住了,两眼一花昏了过去。 吴二龙胜,武艺考试获得第三名。考场的医护人员,上场将吴二龙和殷政抬下擂台进行医治。 剑离念对林玉。 “剑兄,我们总算有比武的机会了,多多赐教。”林玉执铁折扇行礼道。 “还望林兄手下留情。”剑离念笑着行礼道,他心里在担心着吴二龙的伤势。 你来我往。林玉的铁折扇或开或合,身法左旋右转,似翩翩起舞。他之前比武,铁折扇都是一直合着的,如今有开有合,多出了许多奇妙的变化。他将铁折扇忽然探过去打开,就像用剑在人面前画弧一般。剑离念遇到这样的对手,直呼过瘾。 “殷政的剑法!”林玉惊讶道。 剑离念与林玉拆了几十回合后,开始一剑又一剑的刺击,用的竟是雷袭快剑。他本就用剑,记忆力又极佳,对武学又别有一番领悟,在看过殷政与吴二龙的比武后,体会到了雷袭快剑的剑意。雷袭快剑的剑意是对敌人各个方向的刺击,攻敌所必救,先发制人。剑离念一时玩心大盛,所以模仿着用出,竟将雷袭快剑用的有模有样。 雷袭快剑乃桔昌殷家秘传,剑离念不可能得到传授。难道他竟能快速学会别人的武功!不,绝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太可怕了。林玉一面想一面以步法躲避。 其实,雷袭剑法的奥妙不只是剑离念体会到的那点剑意。其奥妙之处全在变化和剑与剑之间的转接处,剑离念没得到传授用的快剑只是似是而非。不过,剑离念的中和内功内力源源不绝,竟解决了雷袭快剑的持久力问题,如果让百年前雷袭快剑的发明者知道的话,一定会欣喜若狂。他当年可是对雷袭快剑持久问题头疼不已,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完美的解决方法,只好在剑谱上告诫后学一定要间断使用雷袭快剑。 对于剑离念使用的雷袭快剑,林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对战方面的压力,因为他的步法比剑离念的优越。剑离念也注意到了,开始变换自己的步法。 “你怎么会龙旋步法?你也是葛道长的弟子?”林玉再次惊道,话方说出口他意识到失言了。 “这步法原来叫龙旋步法,很好的名字。我是跟你学的,葛道长是谁?我不认识。”剑离念答道。 林玉没再说话。剑离念果然是能快速学会别人的武功,林玉心中产生一丝畏惧。他素来骄傲,认为自己样样都是最强的。这丝畏惧让他恼怒,他要全力施展本事,将剑离念打败。 这时候,剑离念剑法又发生了变化。他模仿了林玉的龙旋步法,虽远不及林玉的步法精妙,但是却能合的上林玉的节奏了,能合上对手的节奏,便有了击伤对手的可能。不过这套步法和雷袭剑法的剑意就不搭了,所以他将剑意改变,从先发制人改变为后发制人,从凌厉改变为圆融。 其实,林玉把剑离念想的夸张了些,毕竟多年来林玉与人比试少有对手,助长了他的傲气,这次遇到剑离念这样的劲敌,难免产生疑虑。剑离念之所以能很快模仿别人的武功,除了他记忆力好,对武学原理领悟后一通百通外,还在于他的中和内功劲性完备包容性很强的原因。不过,模仿就是模仿,是远不如原使用者的。 剑离念步法与林玉契合上,一瞬间找到了林玉身上出的劲力,他正准备把这个劲力拿住继而击败林玉。忽然心中一动,腾空跃起。比武时最忌腾空跃起,因为失了力源。林玉看到这个机会,怎会放过,一折扇点在剑离念身上。 在观众席上考生们的眼里,见到的是剑离念被林玉打的腾空而起,随之在空中舒展,轻飘飘的落在擂台外的地上,看样子剑离念没有受什么伤。一些考生摇了摇头:看起来剑离念花样繁多,终究就是个花架子。 林玉获胜,获得了武艺考试第一名,剑离念第二名。考官公证考试结果。林玉一脸得意,他看着剑离念,脸上仿佛写着你终究还是敌不过我的字样。剑离念不以为意,他在擂台外边的空地上寻找着什么。 找到了。剑离念捡了起来,是一根红色的带着箭头的针。他看了看正得意的林玉,算了,得第一我不会像他那样开心,得第二我也没觉得难过,不如就让他当第一吧。剑离念这样想道。 第三十二章 第四天是武学考试,考的都是军事实战中的策略运用情况。吴二龙上过战场,答起考官的随机提问毫不费力,林玉也是口若悬河。剑离念从未参过军入过伍,平生考虑最多的还是练武上的事,答起问题来颇为吃力,好在还勉强都回答上了。 第五天放榜,名次出来。武艺武学综合成绩,林玉第一,吴二龙第二,剑离念第三,胡洋第四,殷政第五…… 大周历来重文轻武,文科考试到最后考生要面见皇上的,武科考试却不能见到皇上。考生们在武英殿侯旨等待封职。 皇上的圣旨下来,一名公公宣读。 第一名林玉封为詹事府正六品府丞,辅导太子。这是个虚职啊,一些考生知道,太子自幼身染重病一直深居宫中,没什么人见过太子,詹事府职能为辅导东宫太子,一直都是虚悬着的。 第二名吴二龙封为都察院正六品都事,监察百官。这是个油水大的官职啊!一些考生惊讶,不是考在前面的考生会被派去抵御角芝国吗?怎么给封了这样好待遇的文职?大周历来重文轻武,文职的待遇比同级武职的待遇好的多的多,所以武举封官封为文职也属正常。不少考生恶狠狠的盯着胡洋,心想着要不是信了胡洋的一番说辞,全力拼斗,自己绝不会是这个名次。胡洋看着他们的目光,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他在饭馆里散播的可是他二姑夫告诉他的真消息啊!怎么封职时就变了呢?听到被封为都察院正六品都事,吴二龙也很诧异,他满心欢喜等着被封为武将再去边境抗击角部,结果竟被封了个文职。他微微迟疑,公公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慌忙跪下谢恩。 第三名剑离念与第四名胡洋均封为刑部正六品主事,断罪判案。想到以后就是同事关系了,胡洋向剑离念投以温和的目光与微笑。剑离念没有回应他,这让胡洋十分尴尬。其实并不是剑离念故意给他难堪,而是剑离念在想:武举我已经考完了,是不是快见到苏儿了? 第五名殷政封为千总,千总是武职。从第五名开始,考生们被依次封为武职,或在京或不在京,所幸的是都没有被派往边境抵御角部,考生们皆大欢喜,俯首叩谢皇恩。 丞相府。 “这帮废物,我养他们有什么用!”满头白发的季丞相坐在太师椅中把一沓子文书重重摔到地上,大发雷霆道,“角部入侵到梧桐坡,我让那帮子武将起事响应角部,他们竟然都按兵不动,若不是这些年养他们不易,又不想惊动皇上打草惊蛇,我非把他们一个一个处死!” “义父息怒。”季相面前立着一个红衣妙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刘苏,“如今大周国力强盛,兵权又实际掌握在皇帝手中,他们有所顾忌也是人之常情。” “武举考试怎么样了?”季相问道。 “咱们的人都被安插进去了,大部分担任武职。有两个担任文职,一个在都察院,一个在刑部。第一名叫林玉,不是咱们的人,没有查清他的底细,不过他进了詹事府。”刘苏回答。 “哼,”季相冷哼了一声,“詹事府什么用都没有,虚职而已。这次我本已跟皇上说好,考在前边的考生要分到边境从军,这样边境军队就都是我的人了。皇上临时变卦,难道他有所察觉?” “义父放心。就算皇上有所察觉,应该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唉,”季相叹了口气,将头倚在椅背上,“我还是老了,年轻的时候发脾气不会感觉头晕。” “义父,您不老。” “不老?别安慰我了。”季相摆了摆手,“我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头发全白了。孝儿的病,谢大夫也治不好,前几日我问了其他诊治过的名医,都说已经是病入膏肓了,恐怕命不久矣,唉,我真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啦!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笑笑,老来得女,笑笑仍待字闺中,她心思单纯,你要替我多照顾照顾她。角部的计划目前是要搁置了,我年事已高,恐怕完不成大业。” “义父不必心灰意冷,实在不行,我们铤而走险吧!武举新任两个文职的,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吴二龙和剑离念,他们武功都不弱。”刘苏坚定的说道。 “逼宫的事你想也不要想!我早跟你分析过。此一时非彼一时,当年你父亲登基后,大兴土木不理朝政,民间怨声载道,这才让夏明坎有机可乘,逼宫成功。如今,夏明坎勤于朝政,民心所向,况且他是逼宫得的皇位,自然提防有人故技重施,皇城守卫森严,逼宫只会是鸡蛋碰石头。还有吴二龙和剑离念只是两颗极不稳定的棋子,不会对大势产生什么影响。”季相拍着太师椅说道。 “自古皇上与丞相就如同夫妻,既离不开又要暗自争斗。皇权与相权之争,输赢参半。最近我想明白一件事情。”季相接着说道。 “义父想明什么事情了?”刘苏问道。 “多年来我独掌生杀大权,独断官员生杀升黜,拆阅皇帝奏折,将不利的奏折隐匿不报,不断培植私人势力,拉拢军界。这种种事情,夏明坎真的一点不知吗?我看未必。皇帝杀人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他之所以没有动我,一来是因为我三朝为相,门生故吏遍及朝野,许多政令都出自我手,动了我他也会大伤元气。二来是……” “二来?” “恩,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想留着我一直激励他励精图治!” “什么!”刘苏惊道。 “渔夫运送鱼时喜欢在鱼中放入黄鳝,黄鳝性喜窜动,运送的鱼便会跟着动,这样运送的鱼死的就少了。夏明坎就是把我当做黄鳝了!留我这样一个祸患在身边,他就不得不常常居安思危,不会因为过上皇帝的生活而产生懈怠。他既要用我的才能治理国家,又要事事牵制我,让我没法叛他。唉,我想明白的太迟啦!我就让他这样利用了大半生!不过怪不得他,要怪也只能怪我的野心。我已半截身子入土,即使现在能拿到皇权又有何用,我儿又快去世,纵然拿到皇权,谁来继承……”季相越说越是沮丧。 “义父,您多虑了。事在人为,我一定帮你成功!”刘苏咬着牙说道。 随便什么人当皇帝都好,唯独不能是那个人!刘苏想道。 第三十三章 受封刑部主事之后,剑离念回到客栈的房间,发现枕边又出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只写了一个“娶”字,仍然是刘苏的笔迹。 娶是什么意思?参加完武举考试之后,苏儿为什么还不出现呢?剑离念不想去当什么劳什子主事,只想带苏儿远走高飞。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如果不去赴任,根据大周律法,是要被处死的。 第二天,剑离念只得硬着头皮带着证明身份的文书去刑部赴任。 “二龙,昨晚你俩吵架我听见了,但是后来我睡着了,你俩最后是怎么和好的?”离念和二龙走出客栈,离念问道。 “你都听见啦,”吴二龙脸上一红,客栈隔音不好,昨晚他和沙米朵吵架声音不小,剑离念想听不到也难,“她怪我被封了都察院都事没被派去西边边境从军,她不能回家了。我跟她说我一心再去抵抗边境,一定会想办法向皇上进言让我去边境的,她说我只是个正六品小官怎么可能轻易和皇上对上话,叫我别拿话哄她......” “这些我都听到了,我就好奇最后你俩怎么和好的,今早我看她不生你气了,我跟你学习学习。” “我就跟她说带她去买好看的衣服,吃好吃的,她就一下子不生气了。”吴二龙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 “受教了。”剑离念作揖道。 “哈哈,你别取笑我了。”吴二龙笑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咱俩在启明寨,诸葛刑云教你的时候了,你最近见过诸葛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吴二龙提起诸葛刑云,剑离念神色黯然,“诸葛他被人杀了。”剑离念难过的说道。 “什么!”吴二龙听到诸葛刑云的死讯十分震惊,继而愤怒的问道,“是谁杀的?咱俩找他去给诸葛报仇!” “就是大前天晚上的那个乞丐杀了他。” “当时你怎么不说?咱俩一起杀了他!” “他武功很高。那天他轻敌了,对我只用了几分劲进行试探,我悟出的武学道理颇有独到的地方,拿住他这几分劲反伤了他才将他惊走。如果咱俩强留他,他施展全力,咱俩奈何不了他。”剑离念叹道。 如今,剑离念武功已高过吴二龙,二龙见他这样说知道是实话,二龙也叹了口气。 “这个仇以后总是要报的。”二龙留下这句话,二人就走上岔路各自赴任去了。 自从汪廷被大钱小钱击退后,他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感觉启明寨邪门。剑离念是启明寨的人,更兼是天下第一剑客梅易若的传人,这使得汪廷发觉剑离念武功突飞猛进后在心中过分高估剑离念的实力。实际上剑离念此时只是明劲中阶程度,汪廷则已经是暗劲高阶修为。汪廷会受伤一方面是因为他在出手试探时有点轻敌,还有一方面是因为汪廷不睡觉的练功实在是违背生理规律,身体承受不住高强度的锻炼,欲速则不达,所以汪廷多年来武功一直停在暗劲高阶程度,而且他的劲性杂乱,剑离念劲性则无比精纯。 红柱子黄墙蓝琉璃瓦,屋檐上有独角兽似羊似麒麟,剑离念来到了刑部。屋檐上的独角羊名为獬豸,上古断案高手皋陶治狱以獬豸助辨罪疑,凡遇疑难不决之事,悉着獬豸裁决,獬豸会用独角碰触有罪之人,均准确无误。剑离念向衙役出示自己的证明文件,被放行进来。刑部大堂上悬“清平公正”牌匾,牌匾下的座位上坐着正二品刑部尚书宋长志。宋长志手拿着一卷文书,紧锁着眉头。 “你是来报道的?”宋长志心不在焉的问道。 “是,我叫剑离念,这是我的个人档案。”剑离念将文件呈上。 “咱们这儿不好干,活很棘手,你好好干吧。一个月俸禄是三两银子,一会儿你去取官服,然后让曲高贤曲侍郎带你熟悉熟悉工作环境,之后给你几天假,你是外地人先在京城租个房子吧,刑部不负责提供住宿。”宋长志一边翻阅核对剑离念的个人档案一边心不在焉的说道。 剑离念答应了一声,就随衙役去领官服了。官服到手后,剑离念打量了一下,做工还算精细,胸前绣着一个獬豸。之后衙役将他领到曲高贤处,剑离念向曲侍郎说明了宋尚书交代的事。 曲高贤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他在刑部已经三十七年了,是个洞庭湖上的老麻雀。他听完剑离念转述宋尚书的话后,马上堆满了笑容。他带着剑离念在刑部各个地方转悠了一圈,边转悠边讲,他阅历丰富,谈吐幽默,剑离念听的津津有味。 “哈哈,刑部我带你转悠完了,你应该对刑部也有个大概的了解了吧?”回到曲侍郎办公的小屋,曲侍郎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笑嘻嘻的说道。 剑离念点了点头。 “我阅人无数,一打眼我就看出你是什么样的孩子了,嗯,挺老实稳重的。”曲侍郎起身把房门关上,“我嘱咐你几句吧。” 剑离念一愣,不知道曲侍郎要嘱咐什么。 “胡洋你认识吧?就是考试让你打败的那个,他也来刑部担任主事了。”曲侍郎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宋尚书是胡洋的二姑夫,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你工作认真,做事谨慎,宋尚书也不会怎样为难你。老宋这个人,是个当领导的材料。以后你的工作会多一些,要有心理准备,我尽量护着你,你得多忍耐。” “嗯,那先谢谢您了。”剑离念很恭敬的说道。 “不必客气。你还有别的想问的吗?没有的话,你可以回去开始租房子了。”曲高贤说道。 “我还真有一件事想打听一下,替我朋友问的。我朋友今天去都察院赴任,我想了解一下都察院都御史的情况,侍郎你肯定知道都御史的事。”曲高贤的那句还有别的想问的吗本来就是句客套话,没想到剑离念真的接着这句问了。 “嗯,我可以给你讲讲,但是你给你朋友讲的时候不要说是我说的,还有不要跟别人说。” “一定的。我朋友也是嘴严的人,我和他说话都是哪说哪了。” “那就好。”曲高贤露出一点放松的表情,“都察院都御史裴元成可是个厉害人物。他原来是鸿胪寺的从八品主簿,为人刚直,受到当时的鸿胪寺卿的排挤。鸿胪寺是负责国家典礼、郊庙、祭祀活动的部门。十三年前,当今圣上登基的第二年,皇上参加祭祀,闲暇时不知怎的就和裴元成聊起来了。越聊越投机,尤其是裴元成说道先帝大兴土木贪图享乐律法松弛,应以重典对治时,皇上拍着大腿叫好,说他与皇上不谋而合!祭祀之后第二日,皇上就封他为都御史了。你猜他当上都御史后怎么着了?”曲高贤卖了个关子。 “他就制定重典呈报皇上,然后施行了?”剑离念想了想说道。 “那是后来的事。他当上都御史后,第一件事就是查办鸿胪寺卿贪污的事!咱们刑部抓捕鸿胪寺卿审讯,鸿胪寺卿认罪,最后大理寺裁定,没过多少日子,鸿胪寺卿就被处斩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裴都御史这把火真凶。”剑离念吐了吐舌头。 “谁说不是呢。这事一出,百官震惊,自此后没一个不怕裴元成的。嘿嘿,我认识他比较早,他还当鸿胪寺主簿时,我就怕他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他笑过。” “曲侍郎,宋尚书找你有事。”门外响起衙役的声音。 “好,我马上就过去。”曲侍郎应了一声,随后低声说:“离念,你先回去吧。” 第三十四章 “二龙,你看这支玉钗我戴着好不好看?”沙米朵拿起首饰店里的一支玉钗问道。 吴二龙无奈的点点头,剑离念在一旁苦笑。 剑离念与吴二龙夫妇约好一起看房子。可是三个人刚出发没多远,沙米朵就被路过的街市吸引住了。二龙忙劝沙米朵不要冲动,沙米朵把嘴一撅说道:“前天晚上你还说给我买好看的衣服,吃好吃的,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要说话不算数吗?”。吴二龙本想回一句“可是总要分轻重缓急啊!”,但一看到沙米朵乌云密布的脸色,就生生的把话咽回去了。 “大周好玩的东西真不少,真有趣!”沙米朵买完玉钗后,又停在了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 就这样一天下来,剑离念和吴二龙拎了很多东西回客栈,房子一家都没看。 第二天,吴二龙和剑离念很有默契的避开了所有的购物街市带沙米朵去看房子,好在沙米朵竟似没有察觉。不过,在二人刚松了一口气后,又发现沙米朵看起房源来也跟买首饰差不多。二龙和离念看房子是打算租房子的,沙米朵却一定要买一栋房子,她劝剑离念也买一栋房子,剑离念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连看了好几栋要卖的房子,沙米朵总是嫌房子不够气派,就像孙悟空到龙宫要兵器嫌兵器太轻一般。终于,沙米朵看中了京城首富对外卖的一栋房子,这房子气派极了,简直比沙米朵的阿爹在角芝国的房子还气派。但是,这根“定海神针”沙米朵却拿不动,她带的剩的不多的金子连这栋房子的一间小屋子都买不起。 “气死我啦!”沙米朵气的直跳脚,“我既然说今天要买房子就一定要做到,做人要讲信用!” 沙米朵做到了,她在城南买下了一栋所有不够气派的房子中最气派的房子。 “我要用剩下的钱,把这栋房子装修的比那个首富的房子更加气派!”沙米朵两手叉腰仰头说道。 这一整天,剑离念也不算跟着瞎跑,他租到了一栋房子。他租的这栋房子在沙米朵买的房子的西边,相距有四里左右。这栋房子很大,甚至比京城首富对外卖的那栋房子还大,但是墙壁上有明显的裂痕,顶棚上有不少蜘蛛网,一看就是无人居住荒废多年。往外出租这栋房子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李姓男子,据他说这栋房子是十多年前他的叔叔转让给他的,他一直不在这栋房子住,今年他手头上缺钱所以将这房子出租,毕竟房子荒废许久勉强能住,房租是京城最便宜的了:一月只收一文钱。剑离念正愁一天来查看的房屋房租都很贵,于是高兴的租下了这栋房子。 剑离念将行李搬进了新租的房子,花了半天的时间稍稍打扫清理了一下,剩下的半天他练了练拳后就洗漱休息了。当天夜里他梦见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这女子如瀑的黑发将脸遮住,她将手抬起,刚要说些什么时,剑离念醒了。 “红衣......看来我是又想苏儿了。”剑离念起床收拾了一下,身着官服早早的赶往刑部去了。 “宋尚书,我假期结束了。”剑离念对宋长志说道。 “恩,”宋长志点点头,“我要开个会,你来听一下。” 剑离念刚想随大家去议事厅,忽然有几个侍卫来到刑部。原来是丞相府的侍卫,侍卫称季相指名要见剑离念。宋尚书一看果然是丞相府侍卫,怎敢不放剑离念过去。 剑离念随侍卫来到了相府,季相在书房单独见他。他进书房之前,侍卫搜了下身,收走了他的剑。 “你是剑无名的儿子吧?”剑离念一进屋,坐在太师椅上的季丞相就对他问道。 “季相认识家父?”剑离念听到剑无名三个字后浑身触电般一抖。 “何止认识,当年我与你父亲可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季丞相表情萧然,“你眉眼和你父亲像极了。” “我父亲失踪多年,请季相告诉我他的下落!” “你父亲的下落牵涉极大,以后有机会我会让你知道的。”季丞相说道,“私下里你称呼我季伯就好,我会拿你当我的亲子侄一般,以后你在刑部会一帆风顺的。” 季丞相的语气很是温和,但是剑离念却有种不可违抗的感觉。 “进来吧。”季丞相拍了一下手。 一个身披官服的男人便进了书房。 “拜见丞相。”穿官服的男人说道。 “这位是承宣布政使司从四品参议蒋川甫”,季丞相向剑离念介绍道,“他有一女名叫蒋婷,温婉大方,知书达理,我有心将蒋家千金嫁给你,你娶还是不娶?” 剑离念看了一眼旁边伏在地上的蒋川甫,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想来是不会违背季相的意思的。娶还是不娶?怎么回答?剑离念忽然想起那张写着“娶”字的字条。 “能娶蒋家千金,离念求之不得!”剑离念说道。 “很好!”季丞相很高兴,他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不顺从他,“你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刚刚租下的。”剑离念如实答道。 “川甫。”季丞相轻轻唤道。 “在。”蒋川甫急忙应道。 “你把他租的房子买下来送给他吧。”季丞相嘱咐道。 “应该的!就当做我给贤婿的见面礼!” “离念的父母不在身边,刚在京城任职,没有什么积蓄。你就出钱给他和你家女儿筹备婚礼吧,再挑个好日子把你女儿送过去。”季丞相再次嘱咐道。 “应该的,应该的!”蒋川甫答应道。 “恩,去准备吧。”季丞相满意的挥手道。 蒋川甫闻言,倒退着走出了书房。 “离念,你也回刑部去吧。等你岳父的消息就是了。”季丞相又挥了一下手。 剑离念回了刑部。胡洋满面带笑,宋长志对剑离念的态度也不再冷淡,甚至还嘘寒问暖了起来:“离念,你在哪租的房子呀?离刑部远不远?” 剑离念告诉宋尚书他住在城南西柳街西数第三房,宋长志闻言脸色突变道:“你怎么住在那儿了!” “住那儿怎么了?”剑离念奇道。 第三十五章 七年前,也就是光正七年。京城城南西尾湾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个姓李的姑娘。这个姑娘的父亲是一个开酒楼的老板,他发现他女儿死在房中后就来刑部报案。刑部当即出动数名主事与一名法医前往现场。法医回刑部后,直言此案蹊跷,因为法医验尸竟查不出李姓女子死因。李姓女子浑身上下找不到任何伤口,也没有半点中毒迹象,诡异的是该女子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嘴角上扬竟似在微笑。我先大致了解了一下李家的情况。李家在京城开的酒楼中等规模,颇有些家产,李家姑娘是商家之女,常来酒楼帮父亲经营。李家姑娘有些姿色,秉性又温柔,上李府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李老板十分珍爱女儿,怎肯轻易将女儿嫁人。李家姑娘在酒楼时,往往酒楼生意就会火爆,来的客人有的是为一睹芳容,有的则是孟浪之徒,大部分是来看热闹的——看爱慕者被拒绝,看登徒子被教训。 在了解李家的情况后,我审讯了李家姑娘的侍女。据侍女讲,她就住在她家小姐的隔壁,是她在清晨第一个发现小姐去世的。她轻声敲小姐的门,唤小姐起床洗漱。唤了几次,小姐没有回答,她觉得奇怪推开门,闻到一股灯油味。她看向桌子,发现桌子上的油灯燃尽了,想是燃了一夜未熄。她走至床前,惊觉小姐去世了,忙跑出门叫人通知李老板。她回想了一下,在发现小姐去世的前一夜,跟往常没什么两样,没听见有异常响动。 我又接着审讯了李府的其他家丁与下人,他们的口供都能与那个侍女的口供合得上。我又审讯了酒楼中曾为李家小姐争吵过的爱慕者与登徒子们,都说与李家小姐的死没有干系。我将这些人关押起来,慢慢严刑拷打审问,几个月后终于有人熬不住招了,说是因为爱慕李小姐被拒绝而怀恨在心所以杀了李小姐。拷打犯人不但对犯人是种折磨,对我们其实也是一种折磨,有人招了,我能从折磨中解脱出来,真是喜从天降,于是我没有细想,立刻结案。我根据大周律法判招供的那人翌年秋后处斩,案子经大理寺审定,成了铁案。 谁知尴尬的情况出现了。光正八年春天,与李家姑娘一模一样的案件在京城发生了。这就说明被关在死牢的囚犯是被冤枉的,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平日里发生一件命案就已经是不得了的事了,何况竟还出了冤假错案,于是圣上震怒,要将我问罪,好在季丞相为我求情,圣上才网开一面。 光正八年春天的案子毫无头绪,夏天又发生一模一样的案件。这起案子的遇害者是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孩,遇害那天她的母亲去离家二里有余的河边洗衣服,小女孩本由她父亲照看。偏偏那厮虽不好赌却喜欢凑热闹,竟去看村中设的赌局,留小女孩一人在家。等她母亲洗完衣服回来,看见端坐在凳子上的小女孩的尸体后,登时昏了过去。这起案子我在审问中得到一个线索:小女孩的母亲回到家中后,先看到了桌子上的一杯热水。这杯热水应是小女孩倒给来房子中的人的,这就说明凶手是小女孩认识的人。这条线索是我在第一次询问小女孩父母之后,整理询问笔录时发现的。我忙招小女孩父母来进行第二次询问,谁知道小女孩父母回到家后因无法接受女儿被杀的事实双双投缳了。这条线索就这样断了。 光正八年夏天的案件之后,凶手不知什么原因没有作案,直到光正十一年的秋天,凶手再次作案。之后凶手又停止作案,今年前不久又出了一起凶杀案,死者仍是面带微笑,身上无任何伤口。 我追查这个凶手追查了七年,积累了不少资料,可还是没抓到他。离念,我打算让你和胡洋协助我办理此案,这是资料你拿去研究一下,熟悉一下这个案子。 剑离念从宋长志手中接过资料,翻开后映入眼帘的是“红衣女子连环凶案”这几个字。 “宋尚书,被害的女子都是穿着红衣的吗?” “对啊,刚才给你讲案子,忘了说这点了。” “你刚才说我怎么住在那儿了,我住的地方就在城南西尾湾,租给我房子的姓李......难道我住的地方就是当年那个李姑娘家?” 宋尚书果然点了点头。剑离念想起他梦到的那个穿红衣的女子,身上寒毛直竖。放衙(即下班)之后,他想着立刻把房子退掉,到了西尾湾却找不到那个姓李的房主了。他硬着头皮回到租的房子,只见房子已布置一新。 从厅中走出一个管家和几个仆人。“姑爷,这是老爷交给你的房契。”管家说着将房契交给剑离念,“小姐她二姨夫的大表哥能掐会算,是京城中的有名相士,老爷找他卜算,今年的七月十一是黄道吉日,你将在那天和小姐成亲。” 剑离念心知管家口中的老爷是蒋川甫。蒋川甫在季相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剑离念记得真切,这会儿通过管家传递过来的话,却很有些官气。 虽说这间大宅子住进了管家和几个仆人,添加了不少的人气。但晚上剑离念一个人在榻上躺着时,还是觉得瘆得慌。怕再梦见穿红衣的李姑娘,剑离念不敢轻易睡着。按说,剑离念武功不俗,好像不应该有怕的东西了。其实不然,人生在世总难免要怕些东西,比如有的好汉,让他死他不害怕,但搞不好他会怕毛毛虫之类的昆虫。《心经》上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世间的人,心有挂碍则自然有所恐惧。 刘苏的字条,对于剑离念来说就像是湘西赶尸人给尸体贴的符咒一般。那个“娶”字让他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这门婚事,现在想来也许是草率了,万一蒋婷不是刘苏,可怎么办是好?不过,细想想好像也不完全是因为刘苏的字条,季相的命令也有种让人不得不答应的魔力。想了一会儿,愁了一会儿,剑离念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还好,这一夜他没再梦见那个红衣姑娘。 第三十六章 两周的时间里,剑离念、胡洋和宋长志走访多个受害者家庭,想找到点蛛丝马迹,最终徒劳无功。 凶手难道真的是鬼魅吗?剑离念不相信。但是要说不是鬼魅,怎么受害人被杀,近在咫尺的隔壁也听不见一点响动呢?要说不是鬼魅,怎么死者身上全无半点伤痕呢? 在走访之后,剑离念推断凶手应该有一身很高明的轻功,否则作案时不会听不见一点响动。至于为何死者身上没有伤痕,剑离念初步推断凶手同时也是用毒的高手。法医没发现死者有中毒迹象,可能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奇毒。可是最近一起红衣女子凶杀案也已经是发生在一个月之前了,死者的尸体已经按风俗火化了,这下想验毒也不能够了。剑离念想着等下一次有人再遇害了,一定马上找玄鸟谢大夫来验毒,他又转念一想,自己这样想太不善良了,希望不要再有人遇害才对,应该希望在凶手再作案之前抓到凶手才对。 正在剑离念想深入思索这个案子的时候,就被自己的婚事打断了。那天他正在读卷宗,就被来的人请到了丞相府。这次在相府,剑离念却没见到季丞相。 “剑大人,你好!丞相让我今天给你讲一遍婚礼的流程。”一个脸有些长,年纪与剑离念相仿的青年来接待剑离念。 “好,你说,我仔细记。”剑离念回答时心里想的却是,我真的要结婚了?难以置信! 青年自称姓匡,与剑离念坐在桌子前,开始细细的给他讲婚礼流程...... “剑大人,婚礼当天的流程我都讲完了,挺繁琐的,你可记清?” “都记下了。” “那再说说婚礼之前的准备。所有的物资,你不必考虑,均有你的岳父蒋大人提供。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在七月十日,也就是婚礼前一天,跟家人去给过世的长辈上坟。按照风俗,结婚之前不上坟,婚后容易招邪。季相爷说了,那天他陪你上坟......” “等一下,匡爷。我家祖坟离京都很远,如果七月十日去上坟的话,第二天是赶不回来的。” “这个请放心,届时等通知即可。婚礼当天,我作为司仪会全程陪伴,你按我的引导语去做就可以了,不必紧张!”姓匡的青年耐心的说道。 七月十日,离皇宫十几里的一座秃山上。 “相爷,我们来这里上坟......难不成这里有我亲人的坟?”剑离念问道。 “恩,你父亲就埋在这里,”季丞相说的直截了当,“当年夏明坎派李缘喜逼宫,你父亲营救先皇没有成功,两个人一起死在了这座山上。二人尸首是埋是弃,连我也查不清。所以,你在这山上随意某处烧点纸钱,磕三个头,便算是祭奠你父亲了吧!” 剑离念流起泪来,果然接过随行给的纸钱,打着火折点起来,又原地磕了三个头。 下山时,季相没再说什么,剑离念也一副浑噩的样子,想是在伤心,也是无语。 独自回住处的路上,剑离念思绪纷纭。 “父亲失踪多年,我和胡伯彼此虽未说破,但心里想必都知道父亲凶多吉少。如今从季相那里得到确切的死讯,我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父亲失踪的谜题被揭晓答案的释怀感......我真是个混蛋不孝子啊,知晓父亲去世我应该满心的悲伤啊,按季相的说法,父亲是因当今皇帝逼宫而死的,当今皇帝便应该是我的大仇人了!我应当想法报仇才对!” 虽是这样想,偏偏提不起来复仇的怒火,只是脑中不断回忆着父亲在世时的音容笑貌。 第二天,见着蒋川甫派人送来的新郎服饰,他有点懵了;见着迎亲队伍和为首等着他骑的马,他开始有些慌了;见着披着红盖头的新娘上了八抬大轿,他开始担心新娘是不是刘苏;见着喜宴大厅来了许多朝中大员,竟然还对他客客气气的,他有些犯晕。就这样迷迷糊糊似傀儡般折腾了一天,他入了洞房。 洞房自然设在剑离念西尾湾西柳街西数第三房的新房内。剑离念看着一身霞披的新娘,他该去掀盖头了。新娘会是谁呢?刘苏还是素不相识的蒋婷,亦或是一身红衣被杀的李家姑娘?想到这,剑离念感觉身后冒出一丝丝冷气来。 剑离念正在犹豫,新娘动了。她没有去揭头上的红盖头,而是用双手在身后摸索出了两幅卷轴,两手一抖,卷轴打开,只见上面写着“文能素手发科,武能舍身临阵”,正是当初剑离念与刘苏的定情物。 剑离念见了,喜上眉梢,忙上前揭了盖头,新娘果是刘苏。 “相公,你也真敢答应这门婚事,你不怕新娘不是我吗?”刘苏笑道,忽然她又蹙眉叹道:“莫非相公娶的不是我也没什么所谓。” “不,我是看了你字条上的娶字,才一口答应下来的。”剑离念慌忙解释道,“这些天我也很担心娶的不是你,后悔当时脑袋一热就脱口而出那个娶字,实在是莽撞了。” 接着不知道剑离念从哪拿出了皮球,“苏儿你看,定情信物我一直带在身边。” 这一夜万分的温柔旖旎,暂且不表。好吧,还是说一下吧。青涩不娴熟但是热烈,热烈的回应着彼此。二人体会到如下的感受:一、过程像把两个人缝在一起;二、过程又像血肉搅碎,合为一体之后又变回两个人;三、结果的一刹那像两个溺水的人抓住彼此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 新婚燕尔,有季相这层关系在,宋长志给剑离念多放了些假,本来是一个月的婚假延长至两个月。 婚后第二日,有人来求见剑离念。来人很是客气,称京城中的几大武术世家举行大会,邀请几位武举中的佼佼者去探讨武学并担任世家客卿,请务必参加。 来人走后,剑离念问刘苏什么是客卿。 “相公,世家培养武学人才,武学人才有的去开武馆,有的去走镖,有的参加考试走仕途,当然走黑道的也不被严厉管束。”刘苏没有直接回答什么是客卿,“每年武举之后,京中的武术世家便挑武举中的前几名一起切磋武学,意在拉拢新贵,扩充势力。你成为客卿后,每年世家都会给你一笔银子的,而你不用为世家做任何事。所以,相公,我建议你去参加这个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