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金胭脂虎》 第1章 【序言 第一名的女主角】 先前看到《疫起》的宣传,有一段影片配的宣传语是:「真正的勇敢是什么?知道自己不勇敢,还是去做了很勇敢的事。」 这段话给了我很大的触动,因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恐惧的事物,都会有无法面对的时刻,其实逃跑也不会怎样,那为什么还要面对呢?那只能说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物支撑着自己,激发出勇气。 在风光这本新书《咬金胭脂虎》中,比起女主角朱玉颜的捞金能力,或者她的美貌,又或者对付总是想害她抢家产的祖母、大伯父一家时的剽悍,甚至是她跟男主角陶聿笙你来我往的商场交锋、甜蜜放闪,更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勇气。 她敢于不顾长辈的压力,找机会开拓财源,要逆转朱家酒楼倒闭的命运;她敢于反贼即将造反时,变卖家业,也不愿意站在反贼一方;她敢于在马车被敌军追上时,为了扞卫身边所有人而提起刀。 当陶聿笙赶来时,朱玉颜的颤抖与痛哭证明她不是不害怕,可是,她还是做了最勇敢的选择,在那一刻,不仅陶聿笙跟所有友军被撼动,我也觉得这样的女孩子谁不敬佩呢? 正如系列名「叫我第一名」,我想,不仅仅在财富方面要叫朱玉颜第一名,在她的勇气方面,也是妥妥的第一名。 而能够配上这么优秀的女主角,陶聿笙自然也有他的聪明才智以及人格上的闪光点,这两人究竟怎么从商场劲敌变成人生伴侣,如何火花四射地交锋,就请翻开书来看吧。 【楔子 无影脚大显神威】 如果知道看书就会穿越,朱玉颜绝对不会去看那本《陶聿笙传》。 《陶聿笙传》是古代晋商、一代钜富陶聿笙的生平传奇,陶聿笙此人相当年轻便崭露了经商的天赋,先是斗垮了同为太原富商的朱家,之后生意越做越大,在皇帝面前露了脸,还以家产助皇帝敉平了一桩造反,最后做了皇商,娶了公主,终成一代首富。 在现代身为商场女强人的朱玉颜,逛街时随手拿起一本书,正是这本《陶聿笙传》,然后被简介吸引住了。 简介形容陶聿笙外貌丰神俊朗,行事光风霁月,允文允武有儒商之风,换成现代的说法就是高富帅的学霸还会打架,比起她生意往来合作的各个总裁经理,大多脑满肠肥,要不就色欲薰心,陶聿笙这形容简直好得不只一星半点,怎么不让人有点遐想? 于是她昏了头买了这本传记。 遐想归遐想,她当真没打算与他来个相见欢,谁知道在她书才看了一半的隔日,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书中的时代。 朱玉颜无奈地举起玉臂,晃了晃那真丝宫缎的广袖,袖口绣着圈细密的花草图案,好看是真好看,累赘也是真累赘,不知古代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繁复的衣物。 之后她抬头没精打采地看去,屋子是古代的朱阁青楼,摆设是古代的鼎铛玉石,甚至还有个绑着双鬟髻的丫鬟在眼前晃来晃去。 第一百零八次确认,她真的穿越了,唉! 第2章 或许是她的长吁短叹太过惹眼,丫鬟青竹气愤又带着丝自怜地说道:「大姑娘还在难过吗?实在是大太太过分了,仗着执掌中馈,总是把好的往自己屋里扒拉,彼时二爷送回来的布匹明明是给全府的人做夏衣的,她却把最好的几匹锦缎都取走,不要的布料才丢给咱们……」 朱玉颜虚弱地瞄了青竹一眼,她哪里是难过?她这是热的!时入三伏天还穿着三层衣服,难道不会中暑吗? 青竹见大姑娘听完自己的话,似乎更沮丧了,想着许是大姑娘不爱听自己总被大房欺凌,便换了个语气,改口劝慰道:「其实丝缎价值虽不比锦缎,但也算是上好的衣料,正值盛夏,那锦缎绣金描银的,穿着多热啊!这会儿二爷不在,咱们海棠院分不到冰,丝缎轻薄上身更舒服呢!」 朱玉颜听到了重点,「所以我爸……我爹在的时候,咱们院子里是有冰的?」 青竹点了点头,神色有些迷惘,「大太太说酒楼不赚钱是二爷没做好,所以夏日的供冰就暂停了,大姑娘不是前阵子才说忍一忍就过去了?」 做事一向张扬从不吃一点亏的现代女强人朱玉颜,乍闻这等逆来顺受的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听了好些日子这丫头的唠叨,朱玉颜知道自己穿越,成了《陶聿笙传》里陶家对头朱家的二房嫡女。 那二房嫡女和现代的她同名同姓,书中占的篇幅都不知有没有一页,性格却是懦弱沉默,当初看书时就看得她心里一把火。 既然同叫朱玉颜这名字,能不能有点出息! 明明朱家的财富都是原主的爹二爷朱宏晟一手打下的,但因为他膝下无子,而大爷朱宏祺及其妻姜氏有两个在书院读书的嫡子,这就稳压二房一头。 掌权的朱老太太偏爱长子一家,只把朱宏晟当成赚钱工具,而朱宏晟日日在外经商忙碌,即使疼爱原主却也无暇教导,其妻王氏又早早过世,到最后在朱宏祺一家子明里暗里的折磨下,原主养成了一副委曲求全、窝窝囊囊的性格。 朱家的事业主要是南北货铺子及酒楼,遍布在太原及晋地的几个大城,原本朱宏祺负责铺子,朱宏晟负责酒楼,谁知南北货铺子在陶聿笙横空出世后,很快就被弄得关门大吉,至于朱家酒楼却是蒸蒸日上。 如此朱宏祺自然不甘心,挑拨朱老太太逼着朱宏晟把朱家酒楼的管理权分给他。 朱宏晟无奈,想着反正以后也是两个侄子的财产,便同意交出,结果朱宏祺因平庸无能,做过许多错误的决策与投资,陶聿笙又见缝插针开了陶家酒楼,导致朱家酒楼生意大受影响。 这便是朱家没落的开始,也是现代的朱玉颜来到书中的时间点——朱宏晟为了挽救朱家酒楼焦头烂额,原主怕父亲担忧,受到苛待从不抱怨,朱宏祺一家还不卯足了劲折磨她。 传记后来提到,最后陶聿笙终是整垮了朱家,原主也丝毫无愧于自己身为炮灰的存在,不仅被伯父一家抢了嫁妆,还年纪轻轻就死在了宅斗之中。 第3章 朱玉颜原本看《陶聿笙传》看得津津有味,等故事进行到了陶聿笙斗朱家,出现朱玉颜这个与她同名同姓的角色,她便觉得不太舒服了,之后朱玉颜死得如此窝囊,她索性直接摔书,后半本老娘不看了! 当时她还腹诽,要是换成她是古代这个朱玉颜,绝对闹个天翻地覆,哪怕陶聿笙名留青史又如何,她肯定斗得他一代首富的名头都要换人! 然而,看着青竹提来晚膳食盒,布的菜全都是些清汤寡水的,朱玉颜几乎气笑了,对于穿越这件事不免有些微妙的猜想——不过是埋怨了几句,至于这样惩罚她吗?她好像看到了书页背面的作者照片朝着她嘲讽说:「你厉害你来!」 青竹见朱玉颜表情又不对了,不由再次苦口婆心地安慰道:「大姑娘,这阵子膳食已经比前一阵子好了!前些天你病得极重,厨下只给粥水,说什么府里如今过得艰难,大姑娘还直叹不如死了算了。之后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奴婢都以为你要过不去了,想不到那日一个睁眼你又生龙活虎了,真是谢天谢地。如今膳食里都有青菜豆腐,大姑娘不是老说没有肉没关系,你喜欢吃菜吗?大姑娘可别再求死……」 「我见鬼的喜欢吃菜!」朱玉颜直接站了起来,吃了几天的素,重点还不好吃!前几日刚穿来她还按捺着观察情况,现在她受够了好吗!「衣物被克扣,冰块被克扣,连吃食都要被克扣,她能忍,我不能忍!」 说完,她便举步往房外行去。 听得莫名其妙的青竹,又连忙拦住她,「大姑娘要去哪儿?上回你想出院子,差点被守院子的侍卫轻薄了你忘了吗?有事交代奴婢就好……」 「居然还养了色狼?」难怪原主不想努力了啊! 朱玉颜面无表情地大踏步出了房门,原主所居的海棠院花园并不破败,花树植栽还是有些下人在维护,想来是需要给赚钱工具人朱宏晟一个交代,所以表面工夫还是得做一做。 但她现在不想妥协了呢! 朱玉颜左绕右拐,走向海棠院门口,途中遇到的仆妇没一个向她行礼,大多是视而不见或是面带讥嘲,等她终于来到了关闭的院门前,那里站着一名形容猥琐的中年汉子,穿着护院服饰,一见到她来,竟是眼睛一亮。 「怎么?大姑娘又不听话了想出院子?老太太要是知道了,可没有你好果子吃哟!」护院的大手直接朝朱玉颜探了过来。 护院觊觎这个美人儿很久了,虽说院子里的人都被警告不许提大姑娘的美貌,偶尔还要诋毁一二,让大姑娘误以为自己生得普通,但他是个贪花好色的男人,见的女人多了,哪里不知眼前这个是极品,要不是那一身素净的打扮不适合她,艳色还能再添几分。 但他还没能来得及碰到朱玉颜的玉手,她便身子一矮,抬腿送了他一记侧踢,他只觉腰际一疼,然后自己就飞起来撞上了门口的大树,直接昏死过去。 第4章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仆妇都惊呆了,不由暗自直流冷汗,自己平素对大姑娘服侍不周,诸多嘲讽,大姑娘没对自己来一记,着实是自己命大啊…… 「给我开门。」朱玉颜没有多废话,直接冷冷地道,她绝不承认是自己看不懂这院门上横七竖八的门闩要怎么打开。 旁儿一名老妇窜了上来,恭恭敬敬地给她开了门。 反正大姑娘溜出院子去,也是护院的责任,自己识相的替大姑娘做点小事,说不定大姑娘便不计较以往她的态度不佳。 待到院门洞开,朱玉颜旋即目不斜视地走出去。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衣饰装扮也一样无啥颜色,但旁观的众人就是觉得今日的大姑娘特别有气势,头不低了,背也挺直了。 「正院在哪儿?」朱玉颜又问。 追上来的青竹机伶了,也不多说,直接带着朱玉颜往正院去。 要是过往她可能还会问两句,不过这阵子她总觉得大姑娘不太一样,今日更是威武霸气,说不定这回去正院,会有更多惊喜呢? 正院光看富丽堂皇的大门,就不知比海棠院要好多少,在夕阳的映照下,写着莲心院三字的漆金牌匾金光闪闪,颇为刺眼。 朱玉颜还没踏进去,一旁的护院已经围了上来。 「大姑娘,未经通传禁止入内……」护院凶厉的话还没说完,已然倒飞了出去,然后之后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朱玉颜收回了脚,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家伙显然认出了她是谁,还没眼色的对她大呼小叫,受罚活该!她御下向来赏罚分明,古代尊卑更加明确,下人骑到主子头上,岂不该死? 随着她前进,不是没有下人前来拦路,但她杀鸡儆猴几个人之后,便无人敢再拦,眼睁睁地看着她直入中门。 「外头嚷嚷什么?」 屋内朱老太太正要用膳,大太太姜氏象征性地站在一旁布菜,反正只要意思地夹个两筷子,朱老太太就会让她坐下一起用。 然而外头的吵闹超乎寻常,朱老太太一向讲究规矩,不由皱眉低喝了一句。 朱家是富户,家大业大,按理大房能自己住一个院子,不过朱宏祺借口方便孝顺,大房便与老太太同住莲心院,近水楼台,果然朱老太太被哄得飘飘然,如今眼中只有大房的人,届时析产分家,大房能分得的好处自然更多。 顺着老太太的话声,朱玉颜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一眼就瞄到桌上几道菜,那是乳鸽吧?还有盘炙烧的应是羊肉,一道糖醋丸子,一道烧鱼,几道青菜不认识就罢了,还有一大碗又有藕又有肉的汤,这就是所谓的府里过得艰难?而且这屋子里还凉快得很,就是不知冷气从何而来。 显然只有她的海棠院是艰难的吧? 「混帐!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那些护院都干什么吃的?竟让你闯进来了?」朱老太太斥道。 第5章 「我说咱们府里的护院下人也该换了,尤其海棠院的,一个个不顶用,连我一脚都受不住,这真要有贼人来了,靠他们保护,你这屋里那些景泰蓝的牡丹花瓶都给搬光了。」朱玉颜视而不见她的愤怒,自在地打量着莲心院浮夸的摆设,*上的画是名家大作,多宝槅上的饰物搁到后世件件都是国宝,其余的不说金马桶那样夸张,至少朱老太太座下那张椅子,是红酸枝的跑不掉了。 朱老太太还待再骂,方才被朱玉颜放倒的护院下人们,此时终于爬进正门了,一个个鼻青脸肿,哭着向朱老太太要个公道。 尤其是守海棠院门的那个护院特别惨,还是被人抬过来的。 「老太太、大太太!你们一定要给小的一个公道,看看大姑娘将我打成这样……」 朱玉颜冷笑道:「什么公道?你手都要摸上来了,我没斩了你的手已经算厚道了,要不,等我爹回来再算?」 提到朱宏晟,朱老太太原本要出口的大骂也顿了顿,眼下府里生计还得靠二儿子,暂时不能打压得太过。 只不过这丫头一向忍气吞声的,怎么现在一副准备告状的样子?还有,她哪里来的人手,把这些奴仆打成这样? 见老太太不说话,那护院叫得更惨了,直接滚下担架,涕泪纵横地哭道:「老太太,我老娘是老太太的陪房……」 不待他说完,朱玉颜又是一记侧踢,直接让他飞出了门槛,这会儿不仅他没了声音,整个屋子里也鸦雀无声,有些在屋里服侍的婢女嬷嬷们,更是直接吓跪了。 朱老太太与姜氏全惊恐地倒抽口气,一向只在内宅里作威作福的她们,岂见识过什么叫跆拳道黑带五段? 真是,这一路踢到她脚都酸了。 朱玉颜拍了拍手来到桌前,毫不意外地看着两位长辈随着她的靠近同时往后缩了一下,「现在来聊正事吧!原来这莲心院的菜色这么好,比我海棠院只有青菜豆腐要好多了。」 姜氏脸上有些抽搐,但她在婆母下人面前一向表现得宽和,便勉力挤了个笑容说道:「颜儿大病初癒,岂能用这些油腻的大鱼大肉……」 「哦……原来大太太这般不怀好意?老太太你可要小心了。」朱玉颜完全不想称呼她们什么伯母祖母之类的,索性跟着大伙儿叫。 她指了指桌上几道肉菜,「听说卒中什么的,就是吃得太油腻引发的,大太太直说这些大鱼大肉的油腻,却又全上了这些菜色,搞不好是要害老太太啊。」 朱老太太本能的看向姜氏,姜氏笑容僵了。 「我……我从来也没听过这个说法,老太太身体健朗,你还在养身子,吃的自然不同。」姜氏勉强说道。 「我觉得我身体好了。」朱玉颜好整以暇地比了比还昏在外头的那个护院,还有吓得面如土色的一干奴仆们。 第6章 朱老太太沉着脸,虽然有些吓着了,却不想这样妥协,她一辈子被人奉承讨好,即使眼下她有些怕,也不甘示弱。 很快地,她整理好心情,严厉了面容,坐直了身体,想摆出老太太的派头,「不过少两口吃的,你这小辈到莲心院来逞什么威风?早与你说过现下府里不好过,膳食得精简些,看来是教训得不够了?回头你再将女诫、女则抄个一百遍,没抄好不许用膳……」 朱玉颜懒得废话,直接又是一脚踢飞了跪在身边的丫鬟,后者直接惨叫着步了护院的后尘——这个好像叫松枝还桂枝的,是姜氏跟前最得意的,这几日没少听青竹说她总是仗势欺人,现在一并处理了。 「府里不好过,那老太太桌上的肉怎么来的?」朱玉颜回想书中隐约提到二太太王氏也是富贾之家出身,虽然现在王家没落搬离太原了,但王氏当初也是十里红妆嫁进朱家,死后可留给了她一大笔嫁妆,不由唇角一勾。「总不会是用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去补贴公中吧?」 姜氏心头一跳,直向朱老太太使着眼色,今日颜丫头疯魔了,怕是这阵子欺压得太过,所以豁出去造反!眼下她们没有准备好对付她,又顾忌着这丫头真会一反常态,在朱宏晟面前说三道四,索性先安抚她,再另谋计策,横竖等丫头冷静下来就知道怕了,在她们手里翻不出什么浪花。 「哎哎,既然颜儿想吃,我让灶下再备几份肉菜送到海棠院去。姑娘家别这么大火气,动手动脚的,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姜氏安抚着,想先送走这尊瘟神。 「我等不了灶下再开火,反正都是要给我,你们桌上这些我笑纳了。」朱玉颜淡淡地吩咐道:「青竹!」 看呆了的青竹激灵灵地一颤,姑娘打从病好后,性格陡然开朗起来,虽然她一开始也颇不适应,但一想到姑娘小时候本也是这般外放的性子,只是连续遭逢二太太亡故及大房磋磨的打击,才整个人消沉下来,现在想通了恢复本性,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如果说以前是柔弱的菟丝,现在就是明媚的蔷薇花,只是这朵蔷薇花,好像太厉害了一点儿,一路挡我者死不说,几句话就让平素威风八面的老太太及大太太服了软。 至此,青竹心中对自家大姑娘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听这话哪里还有不懂的?马上拎起搁在茶几上原本用来上菜的食盒,手脚俐落的把桌上几道大菜全收了。 「这两盘青菜留着,算我孝敬长辈的。」朱玉颜露出一记假笑,然后又绕过桌子走向朱老太太与姜氏,惊得两个长辈都从原本的位置上跳了起来。 懒得理会她们的大惊小怪,朱玉颜摸了摸她们身旁的冰鉴,终于明白这屋里凉快是为什么,料想这东西这么沉,青竹那小身板估计也搬不动,她索性指了两个跪在一旁看来五大三粗的仆妇,「你们,把这搬到我的海棠院。」 第7章 两仆妇为难地看了眼朱老太太,但后者脸色黑沉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姜氏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那两人才连滚带爬的起身,将那沉甸甸的冰鉴搬走。 而后朱玉颜头也不回地走了,青竹在后头连忙跟上,就怕晚了一步她会被打死在这莲心院。 直到人走远了,朱老太太才气急败坏地一拍被搬空的桌子,「反了!反了!这丫头怕是要上天了!」 姜氏连忙拍了拍老太太的背。「老太太息怒,颜儿大逆不道,等老二回来再让他教训,何苦气坏了自己身子。」 「老二宠那丫头宠得没边了,还会教训她?这等孽障就是他教出来的!」朱老太太喘了口气。「就是不知那丫头力气怎么变那么大了,居然连护院都被她打倒?」 姜氏在老太太见不到的角度不屑地抿了抿唇。「咱们府里一向太平,那些护院大多是老太太您……呃,多是攀亲带故来的,就是做做样子,也没几分真功夫,才会被一个丫头轻易放倒。下晌儿媳到牙人那里买几个厉害的,保证治得那丫头服服贴贴,就是颜儿也老大不小了,一直待在府里也不是办法,得快些将她嫁出去……」以绝后患。 「那她娘留下来的那些东西……」朱老太太迟疑。 「王氏嫁入咱们朱家,带来的自然就是朱家的东西。何况府里现在被二弟弄得入不敷出,总得补偿些许。待我替颜儿寻一桩好亲事,那亲家必然是我们拿捏得住的,届时王氏留下来的嫁妆,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姜氏的眼神有些阴沉。 朱老太太终于真心地笑了。 【第一章 第一印象是嚣张】 什么抄百遍女诫、女则?没有的事! 朱玉颜饱餐一顿后,还泡了一个花瓣澡。 有了傍晚的前车之监,现在海棠院的奴仆都乖得很,还替她将冰鉴里的冰换了,放在暗间,让她美美地睡了一觉。 隔日起身,早膳果然不再是青菜豆腐,有了一笼包子,几道小菜,虽然仍算不上丰盛,不过朱玉颜也懒得计较了,总不能每吃一回饭就去莲心院翻一次桌,她又不是闲着没事。 用完膳后,她摒弃了过去那些颜色浅淡的衣服,指定了一套胭脂红绣白梅的窄袖细丝薄衫,头戴金步摇,然后薄施脂粉,过去被隐藏在朴素衣着下的美貌果然大放光采,那四射的艳光让青竹都看呆了。 原主的长相倒与现代的朱玉颜像了七、八分,偏向艳丽大气,穿那些素雅的衣服反倒显得呆板,既然她打算反抗,打扮就按自己喜欢的来。 她一点也不怕被人认出是换了芯子,毕竟原主的存在感实在是低,大多数人并不了解,再者不管她外貌性格如何变化,想法不是太天马行空的人,也不会往借尸还魂、灵异怪诞那方向想去。 今日,朱玉颜决定到朱家酒楼去探探状况,遂出海棠院命人套了马车,朝着太原最热闹那条街行去。 第8章 她知道要保住朱家,酒楼绝不能出事,书中朱家最终家破人亡,她自然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即使在古代她也还想长命百岁,荣华富贵。 况且,要与名传千古的陶聿笙正面杠上,她还颇为跃跃欲试,有点小兴奋呢! 听青竹说,朱家酒楼的李掌柜是朱宏晟一手带出来,妥妥的自己人,在朱宏祺介入酒楼经营兴风作浪时,李掌柜愤而辞工,是后来朱宏祺搞砸生意,撂挑子不干了,朱宏晟才好声好气地将李掌柜请回镇场子,否则朱家酒楼老早就关门了。 只不过……朱玉颜立在朱家酒楼前,眼下虽然不是用膳时间,但连路上的摊贩都多多少少有几个客人,这酒楼却明显门可罗雀。 酒楼有三层高,对照左右街上建筑,算是这一带最气派的。然而抬头看上去二、三层楼窗户紧闭,窗板都落了灰,唯一敞开的一楼大堂,跑堂的都比客人多,还有一个在门口招揽客人的,直接无精打采蹲在台阶上,手上布巾挥呀挥,闲得在打苍蝇。 她迳直往酒门大门行去,门口那跑堂嗖地一声站起,带着讨好的笑意迎上来。 「这位姑娘可是要用膳……青竹?」 他认出了青竹,却不认识朱玉颜——毕竟过去原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人不识得也理所当然。 朱玉颜不介意地摆摆手,「我是你们东家的女儿,找你们李掌柜。」 跑堂惊讶地张大了嘴,是曾听说东家有个女儿,但从没见过,还以为见不得人,想不到长得如此花容月貌,光是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气势不凡,就算是京师那些公主郡主什么的,也就这样了吧? 他连忙恭敬地将人迎入,虽说楼上厢房都关闭了,一楼仍然有以屏风隔出的雅座,跑堂连忙将人请到最亮堂的位置坐下,然后快步去寻李掌柜。 李掌柜听闻是东家的女儿,一脸纳闷地由柜台钻出来,进了朱玉颜所在之处。 他在朱府惊鸿一瞥见过朱玉颜,当时仅觉普普通通,没留下多大印象,然而现下一瞧,先不论其殊色,坐在窗边品茗那股子从容不迫,就不是一般闺阁女子会有的。 于是他态度更加慎重了些,并未因为她只是个女流之辈而有所看轻,上前先行了一礼,待到朱玉颜示意让他坐下,方才落坐。 「我们朱家酒楼生意一向这么差吗?」她单刀直入地问。 「倒也不是,过往都还可以,去年因为换成大爷管事……呃,之后出了点事,兼之府城又开了一家陶家酒楼,把我们的生意抢去不少,所以渐渐的客人就少了。」李掌柜保守的解释着,毕竟他不知道自己能透露多少,大姑娘想知道的又是什么。 朱玉颜淡淡一笑,「大爷左右不过是能力不足,一个外行人却指手画脚,胡乱安插自己人坏了原本酒楼的秩序,再做几个错误的决策,被陶家趁虚而入,是吧?」 第9章 李掌柜听得冷汗涔涔,大姑娘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批评自己大伯批评得理所当然,说得也一点没错,他却不敢回应。 「就算被大爷祸害了一阵子,但酒楼也不至于小猫两三只都没有吧!这里可是太原最繁华的地段。」朱玉颜回忆着自己从朱府一路来到这儿的风景,确实这一带应当是首善之区,商贩全集中在这块地方。 李掌柜苦笑,眼看大姑娘显然不是好糊弄的,终究倒豆子似的全盘托出。 「去年大爷管事时,突然不收我们一向往来的菜贩及屠户的菜肉了,改而向他自个儿认识的人采购食材,然而大爷换的那批人以次充好,菜烂肉馊,什么脏的臭的全往酒楼送,仗着有大爷撑腰还退不得,做出来的菜味道都不对了,客人抱怨连连,最后还害得县衙一名典吏全家吃坏了肚子,告上县衙,还是二爷赔了大笔钱财,上下打点才将此事压下。」 太原府治阳曲县,府衙及县衙只隔了两条街,事情只在县衙就压下没闹到府衙,已经是朱宏晟神通广大了。 李掌柜叹口气续道:「之后大爷将烂摊子丢回给二爷,可趁着二爷忙着官司的事,陶家酒楼将我们原本那些供应肉菜的商贩全网罗了去,后来二爷回头要再重新与他们合作,人家早就把东西都卖给了陶家酒楼,也与他们签了新的契书,哪里还有我们挽回的余地。 「所以我们酒楼倒不是没客,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很多招牌菜做不出来,客人自然不来了。现在还开着门,只是不想让人以为朱家酒楼倒店了,撑着门面罢了。」 「所以我爹这些日子不在,是去寻新的供货商了?」朱玉颜问道。 「是的。二爷去寻新的食材商贩,说不得还会走访村镇,直接向农户采购菜肉,这么做价格还会更便宜些,就是送货距离远了,怕食材不新鲜,并不容易找到适合的。」 经这么一解释,朱玉颜对于朱家酒楼的处境也算明白了七七八八,她思忖片刻又道:「你和我说说陶家酒楼是怎么回事?口味比起我们朱家酒楼如何?」 「陶家酒楼开了有两年余了,地段虽没我们朱家酒楼好,却也不差,就在隔壁街。前半年他们生意并无多突出,朱家酒楼却是在二爷手上客似云来,之后他们转了菜系,本来卖的菜与我们差不多,突然改卖江南菜,整个酒楼大堂的布置也焕然一新,就打出名号了。江南菜讲求食材的原味,摆盘精致,再加上陶少爷针对咱们本地人调整了味道,吃起来鲜甜清爽,却又不会淡而无味,客人就越来越多了,直到咱们酒楼出了客人吃坏肚子那桩事……」 「我懂了。」朱玉颜止住李掌柜的欲言又止,心忖那陶聿笙还懂得因地制宜,不错不错,她不能太小看古代人。 「那陶聿笙是什么样的人?」面对敌人,总得要先知己知彼。 「心思缜密,深谋远虑,但表面不显,见过他的人只觉温文儒雅,风度翩翩,谦和有礼,端的是浊世佳公子。」 第10章 李掌柜忍不住多看了朱玉颜一眼,记得大爷曾异想天开提过把大姑娘嫁给陶聿笙,换取陶聿笙不要针对朱家,还对外放出此风声想试探陶家,但二爷极力反对,此事方不了了之。 现下一看,大姑娘天人之貌,心思玲珑,与那陶聿笙却是般配——只是这话打死他也不敢说。 朱玉颜点点头,李掌柜对陶聿笙的叙述倒与书本相合,只不过为商哪有不奸的,自古以来就没几个商人以德行扬名,她就不相信那姓陶的真有那般好。 唇角微微勾起了一点弧度,她对陶聿笙真是越来越好奇,该是时候会会他了! 离开朱家酒楼后,朱玉颜乘着马车前往陶府。 陶府与朱府同位于城西,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朱府靠北边,那一带多是书院寺庙,环境清幽人文荟萃;陶府则在南边,附近多官府衙门,胜在治安良好,两处都是府城里有钱人居住的区块,就是南北两处的人做的生意不太一样。 以往朱家与陶家只在南北杂货的买卖这块有些交集,朱家的南北货卖的是粮食和盐,往北方倒卖,粮食需要土窑贮存,可久保干燥不腐,所以府城西北边的黄土壁上就有不少朱家的粮仓;陶家则做精布及丝绸,在南方经营得不错,自也有南方海盐的盐引,他们需要的货仓得洁净干爽,所以城西南几个砖瓦盖的大仓库,大半都是陶家的。 只是在陶家也开了酒楼后,朱家的势头便不如以往,每况愈下。 朱玉颜默默回想着李掌柜告知她一切关于陶朱两家之事,考量着如何在其中寻求突破困境的契机,让朱家起死回生。 马车突然一阵晃动,急停下来,想得入迷的朱玉颜身子一晃,脑门差点往车壁撞去,幸好她习武多年,反应比一般人快,迅速抬手抵住车顶稳住,还有余力去拽青竹一把。 待到震动平息,就听到外头车夫说道:「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没看到我们公子都被撞昏了吗?你们马车怎么驾的,我们公子活生生一个人站在那儿,你也能撞上来?」一个尖厉的声音回道,听起来是个刚变声的少年。 车夫怒回,「明明是我马车就要过了,你家公子突然由旁边窜出来,才撞上的……」 朱玉颜听到这番对话,眉头微拧。「青竹,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如果可以的话,花点钱打发他们,别耽误了时间。」 青竹领命下车,便看到一名穿着长衫的书生倒在了马车旁,顶上四方巾都掉了,一名青衣小厮在旁试图将其扶起,一边朝着车夫大骂。 互相对骂了一阵,那小厮益发气急败坏,眼看这里是城隍庙前,香客众多,趁着四周群众开始围观时,更是放大了声量,「我家公子叫马文安,来到府城赶考,就被这劳什子的马车撞了!万一误了我家公子秋闱,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第11章 「原来是赶考的学子,那得快去医治啊!」 「就是就是,什么都没有考试大。这是朱家的马车吧?朱家那么有钱,肯定付得出医*费替这位马公子医治的……」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话都说到主家头上了,车夫汗都流湿了背脊,「你们……你们不要胡说,我真的没撞上他……」 「若没撞上,我们公子怎么会昏迷不醒?你们有钱人难道就可以为富不仁,撞了人不认帐吗?」小厮得理不饶人,仗着舆论气势汹汹。 太原商人多,当地百姓最推崇的就是士子,所以无论谁是谁非,那马文安光学子的身分就先赢一半。 瞧着一些明明没关系的人,都要跟着闹起来,车夫无奈说道:「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我们要求的也不过分,既然你们撞到我家公子,就得把我家公子送到医馆,赔钱医治。」小厮好不容易将书生背在自己背上,就要上前掀开车帘。 「慢着!车上有我家姑娘,岂可让你们唐突了?」青竹站在车帘旁,连忙拦住小厮。 「就算你们车上是朱家家主,也不能不负责任啊!我们公子是你家马车撞倒的,现在都动不了了,让你们送一程,也不算过分。」 小厮直接推开了青竹,背着马文安居然开始往车上爬。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那小厮一声痛呼,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被他背着的马文安直接成了他的垫背。 在众人还搞不清楚状况时,一只穿着织锦绣鞋的小脚儿慢慢收回了马车车厢之中,绣鞋上的珍珠坠饰还一晃一晃的。 「痛死我了……」小厮摀着肚子哀叫,一时居然忘了自家公子还在他屁股下,指着马车大骂。「你们朱家太过分了!居然欺人至此!我一定要告上官府……」 「我看你也不是很关心你们公子,否则怎么还坐在他身上?」马车里,突然传来一道冷淡却轻柔悦耳的话声。 「哎哟!我的公子啊……」小厮惊得跳了起来,不小心踩了马文安一脚,只见马文安不知是否昏着也痛,脸色都憋红了,但就是不醒。 不待那小厮辩解,车里的人又道:「明知车上有女眷还硬要上车,其心可诛!」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旁观众人的注意力马上被带偏,果然开始说起会不会是马文安想攀附朱家,才搞这么一场戏。 小厮见一眨眼舆论风向居然转了向,又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们有钱人不能不讲道理,撞到人不想负责……」 这话没说完,小厮突然痛叫一声,不知被什么击中。他摀着自己的脸,疼得眼眶都浮现水雾了,然后一小锭银元宝从他脸上掉到他衣襟,又滚落在地,刚好滚到马文安手边。 众人定睛一看,起码有个十两银,这十两银别说医*费,把那对主仆的伤全治好再包他们吃喝住行直到秋闱结束都绰绰有余。 第12章 于是众人不再说朱家如何了,又开始指指点点地上的马文安,这撞一下就能赚十两,要不改天自己也找个有钱人的马车撞一撞试试。 「走。」 朱玉颜又冷冷道一声,马车外的青竹连忙上车,车夫见状也飞快的把马车驶离,免得又被这对莫名其妙的主仆沾上。 在这群围观者之外,有辆马车被阻拦道路,倒是把这闹剧看得一清二楚。 车里坐着一名华衣青年,面如冠玉,气质温润,但那双略带桃花的眸微微一眯,却又透出了几分风流倜傥。 「倒是不知道朱家女儿有这等气魄。」朱家两兄弟膝下加起来也只有一个女儿,马车里肯定是朱玉颜无误。 清冷的嗓音如泉水淙琤,马车里的人,便是朱玉颜欲前去拜访的陶聿笙。 而车内另一头还坐着陶聿笙的亲随长恭,长恭一边替陶聿笙添茶,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朱大姑娘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是名声不显,今日一见倒不似传言那般贞静。」 陶聿笙由车窗直勾勾盯着朱家远去的马车,「换个姑娘家遇到此等事都慌了,能像她三言两语解决,打了人还让人说不出话的,可不多见。」 长恭听到这语气就觉得不妙,他家少爷可很少对一个姑娘这么感兴趣的,「少爷别忘了,那朱家当初可是打算将朱大姑娘许配给少爷,当时少爷便没理会……」 「你是否想得太远了?」陶聿笙轻笑,手中一把摺扇,顺手敲了下长恭的头。「我只是惊讶这姑娘原来这么有趣……不对!」 摺扇轻轻敲着手心,陶聿笙皱眉思索,而后眉头一舒,「不能说她有趣,方才她可是千夫所指却不卑不亢,还直接一脚把人踹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只有嚣张两字能形容了。」 就是初次相见,只见到一只鞋袜精致的玉足,有些可惜罢了。 不知怎么,那鞋面上一晃一晃的珍珠坠饰,像在他脑海中点开了一阵涟漪,挥之不去。 长恭无言地看着他,总觉得不太对劲,索性转头让车夫快些出城。 他家少爷顶多只是一时兴起,这回去北境可有得忙的,相信很快就会忘了这个嚣张的朱家大姑娘。 陶聿笙出远门,朱玉颜去陶府自是扑了个空。 「找个人打听一下陶府的马车往哪里去。」朱玉颜交代了一声,给了青竹一个荷包,后者便下了马车。 青竹家境不丰才会被卖入朱府,但自小住在太原府城里最龙蛇混杂之处,自也认识一些三教九流之人,花钱托人打听一点简单的消息并不难。 之后,马车直接回了朱府。 朱玉颜迳自回海棠院,洗了个澡消了暑气,换好衣服正考虑着是否来个下午茶或睡个午觉,莲心院便来人通传老太太让她过去。 第13章 老太太会召自己可是稀罕事,过去这府里都视原主这个二房嫡女如无物。 此时刚到申时,午膳已用毕,晚膳又太早,横竖闲着没事干,不如去瞧瞧那些所谓长辈又要闹什么。 朱玉颜从善如流,随着人来到莲心院,见除了朱老太太,姜氏自然也在场,还有两个看起来年纪十七、八岁的少年。 朱玉颜虽不认识,但能出现在都是女眷的场合,还就近坐在姜氏下首,不难推测应是大房的双胞胎嫡子,一个叫朱远望,另一个叫朱远景。 两兄弟显然没想到平素自己漠不关心的从妹,不过简单的打扮却像会发光似的,整个人夺目起来,眼中同时出现了惊艳。 朱玉颜才不管这两个家伙是什么反应,装模作样的一一问了声好,呆站在那儿一会儿,见朱老太太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显然没有让她坐的打算,便自个儿大摇大摆的挑了个位置坐下。 朱老太太都气笑了。「瞧瞧,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我让你坐下了?」 朱玉颜才不理她这下马威,「如果老太太是叫我来这里站的,那站哪里都一样,我走了,不用送。」 说完,她还当真起身就要出去。 姜氏连忙出言留人,「别走别走,叫你来自是有重要的事要说,怎么这阵子你气性这么大呢?」 朱玉颜顺水推舟的坐下,还自顾自的拿起旁边茶几的糖饼吃了起来。 这是晋中有名的灌馅糖饼,就是在麦芽糖裹芝麻做成的饼中灌入桂花馅或玫瑰馅,外壳酥脆内里绵软,甜而不腻。 桂枝很会做这类点心,朱老太太甚喜,朱玉颜见了自然也不客气。 只要人没走,长辈们也不想追究她的态度问题了,毕竟上回她凶残的手段令人心有余悸,姜氏开门见山地说道:「听说颜儿今日出门,马车在城隍庙那里撞了人,是一个书生,名叫马文安的?」 朱玉颜秀眉一挑,放下吃了一半的糖饼,讽笑道:「我由城里回府,才不到半个时辰吧?在外头发生的事,大太太倒是比我都清楚,我还不知那人叫什么、是什么来历呢!」 姜氏被她一噎,没料到这丫头除了脾气见长,竟也伶牙俐齿起来,她总不能承认那车夫是自己的人,专门用来监视她的。 朱玉颜状若无事地用手指玩了玩搁糖饼的青花瓷盘边缘,「依我看,那人纯粹就是装晕来骗钱的。」 「妹妹慎言。」朱远望突然开口。「如今在府城等着考秋闱的士子,虽来自四面八方,都有各自的文会书会参加,却也是会互相交流的,那马文安在他们的圈子里,倒是有几分名声,以他的德行,不可能做骗钱的事。」 「确实。何况马文安看起来也是个不差钱的,不会为了几两银子,做那般危险之事,他可还要参加秋闱,身体最为重要,马虎不得。」朱远景也替马文安背书。 第14章 姜氏夸张地低呼一声,用帕子摀住了嘴,「听说马文安都被撞昏了,不会出事吧?」 屋中众人责备的目光同时投向朱玉颜,后者依旧云淡风轻,甚至还嗤笑了一声。 「你们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是车夫说的吧?你们现在一人一句都说我乘的车撞了人,可车夫当时口口声声没有撞到人,所以你们到底相信车夫,还是相信那叫什么马文安的?」 所有人都僵在了当场,被这打脸似的反问说得哑口无言。 朱玉颜淡淡一笑,拿起剩下的半块糖饼,继续慢悠悠的吃着。 末了,还是习惯当和事佬的姜氏出来打破僵局,「其实我们会说这些也是为了颜儿你好,毕竟女孩子家的名声重要,马文安为了你受伤,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我已经问过远望和远景,那马文安院试的成绩不错,虽然不是廪生,倒也称得上前途无量。况且马文安并无妻室亦无订亲,家境不错。今儿个我便豁出去这张老脸,替你去向马文安赔个不是,说不定还能替你找一桩好姻缘……」 「我吃饱了。」朱玉颜咽下最后一口糖饼,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直接由座位上站起。「嫁人的事,直接去问我爹。」 就这么一句话,又堵住了所有人的口。 亲事向她这个黄花闺女提,总是不像话,子女婚事谁家不是父母做主?只要朱宏晟还活着,按理就连朱老太太都不好越过他。 而现在朱家就靠朱宏晟稳住家业,就算朱老太太有心压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况且连陶聿笙这等出类拔萃的对象,朱宏晟都不让嫁了,更别说马文安那不知哪个旮旯跑出来的骗子? 带着冷笑,朱玉颜迳自告退出了莲心院。 回到海棠院时,青竹已经在屋里候着,见到主子进来,马上迎了上来。 「大姑娘,已经查到了,陶公子出远门是往西北去了宁夏。」青竹恭敬地说道。 「宁夏……」朱玉颜仔细回忆了一下《陶聿笙传》的内容,忽而灵光一闪。「现今是什么年份?」 「是荣盛二年,去年新皇才登基的,大姑娘你忘了吗?」青竹诧异。 朱玉颜微微笑了。 荣盛元年,新皇登基,朝廷收复了关外黄河河套一带。新皇想有一番作为,便派遣总兵及流官前去治理,那些官员在宁夏卫外设了一个榷场,让北方的外族人能来做生意。 如果她没记错,陶聿笙早早就相准了北方大批牛羊的商机,肉可食,毛可织,乳可饮,才会大老远跑到宁夏去。 北方牛是肉牛,与本地耕牛不同,是可以宰杀来吃的,兼之北方牛羊膘肥体壮,肉品市场上很有优势,他的陶家酒楼若得到这些牛羊又能更上一层楼,而朱家酒楼好像就是受到这致命性的打击,便一蹶不振了。 第15章 「青竹,替我收拾行李,我要出一趟远门。」朱玉颜突然说道。 青竹虽然不解,却是精乖听命,默默的就去收拾了。 目光悠远地望向了北方,朱玉颜只觉内心澎湃汹涌,终于要和那人对上了吗? 这一回她肯定会给陶聿笙一个惊喜,让他知道朱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第二章 抢占草场来谈判 当陶聿笙来到宁夏,天气已入了秋,瑟瑟的北风吹来,冻得人发抖。 幸好此地与太原气候相仿,他倒没什么不适应。就是相较于太原饮食的五花八门,这里的人多食肉,烹调方式不出汆烫灸烤,制法单调,且多乳制品,连酒都是用奶发酵而制,风味独特却腥膻,让养尊处优的他吃了点苦头。 他花了一个月四处走访,与胡商周旋,最后成功地与北方最大部落来的胡商签订了牛羊买卖的契约。 因着他来得早、眼光准,可说后来的人只能吃他的残羹剩饭。 双方谈定在明年出春雪融之后,送来第一批牛羊,还附赠三个月的干草。 如此大批的牲畜,陶聿笙自需寻一块地方圈养放牧,方便他的人将部分牛羊宰杀后,加分售到各地,总不可能每头牛羊都从关外走到关内,这样肉都瘦了。 因此这块地方必然不能离宁夏太远,且需要交通便利,运送的速度还得够快,所以大运河的起点洛阳或西安是首选。 他在出发之前,早就看准了离西安仅百里之遥的关山草场,此地曾是古代的皇家草场,水草丰美,地势隐密且幅员辽阔,只是因为北方战乱多年,废弃无人闻问。 如今收复了河套,南北买卖活络了之后,迟早会有人想起这处,不过他倒是不急,毕竟如今也只有他与胡商签订了大笔牲畜的买卖,别人拿那块草场并无用处,所以前往凤翔府的行程仍旧悠哉悠哉的。 凤翔府城有一大湖名为东湖,亭台楼阁、小桥垂柳修筑得精致,即使是在湖水就要上冻的冬季,陶聿笙仍执着他的摺扇,身着白色长衫,高价聘了船夫载他一览东湖萧瑟之美,若是有人得见他舟上英姿,说不得还要惊叹一句形似谪仙。 此外他还登上了凌虚台,感受一下东坡居士「废兴成毁,相寻于无穷」的慨叹,一饱游兴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前往凤翔府衙门,看是否能买下或是租下关山草场的地界。 比起牛羊的买卖一次就是大笔支出,买或租一座山头的价钱简直不值一提,他并不觉得有多么困难。 守门的衙役见他衣冠楚楚,气度不凡,又听他是来买地的,便恭敬地迎了他入内稍候,不一会儿,县丞亲自前来。 陶聿笙本以为对方知晓自己是想租买关山草场,应该态度更加喜悦才是,想不到他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阁下可是来自山西陶家?陶家的少爷?」县丞试探道。 第16章 「是,在下陶聿笙。官爷知道我会来?」陶聿笙收起了轻慢之心,表情慎重起来。 「如果是的话,我只能告诉陶少爷你来晚了,前些日子,刚有人来与我们衙门承包了关山草场那地界二十年,契约都录入地籍册了。」县丞苦笑起来。「便是那人告诉我们,之后陶少爷你也会来。」 陶聿笙习惯性地一手持扇,敲击另一手的手心,思忖着究竟是谁会需要包下这么一大块草场?而且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既然如此,那人应当有话请官爷转告于我?」陶聿笙沉声问。 果然,县丞拿出了 一封信,递了过去,「那人让我们将此信交给陶少爷。」 只是转交一封信就有几两银的好处,县丞做得爽快俐落。 陶聿笙接过信,取出展开一看,信的内容并不长,但他看毕后表情却是变了几变,最后竟轻笑起来。 我在太原恭候大驾。 就这么简单几个字,落款是朱玉颜,写得龙飞凤舞,既有女人的细致,又有男子的豪情。 「有趣,太有趣了。」陶聿笙收起了信笺,竟是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衣袋里。 朱家还是有立足太原的本钱,一个朱宏晟已是棘手,现在连他的女儿似乎都难缠得很。 他有强烈的预感,这个姑娘只怕会是他难得的对手——他已经忍不住想会会她了。 跑一趟凤翔府,再回太原时已进腊月,朱玉颜穿上了厚袄,就算在马车里,披风也围得紧实。 身为一个在四季如夏的地方成长的现代人,乍然面对古代北方冬日的严寒,打从心里觉得难扛。 她并未即刻回到朱府,而是先暂居于朱家酒楼。 在这几日,她去了 一趟牙行,也见了所有王氏陪嫁店铺及田庄的管事,之后她回府的马车就多了两辆。 坐在马车里,离朱府越近,车里的青竹就益发忧虑起来。 「大姑娘,咱们在外头待了这么久,你不怕老太太责怪吗?」 以前光是大姑娘晏起,主院那里就会大加责备,抄书跪祠堂停膳打手心什么责罚大姑娘都尝过。眼下可是不告而别一走就是数月,上头那些人定然会抓着这错处不放。 「有什么好怕的?」朱玉颜却是毫不在乎,拈着一个油枣子吃,不愧是当地名产,皮薄肉厚,汁多味甜,只个头比现代的小,但味道却是远胜。 青竹苦着脸,并没有被安慰到,「可是大姑娘你从未在外头过夜,这次一去可是数月,没向府里通报,还擅自买回来这么多下人,老太太肯定会重重地罚大姑娘的……」 「你听我说啊青竹。」朱玉颜放下枣子,「你这回也算和我了解过一遍我的产业,长了见识,你觉得姑娘我有钱吗?」 「很有钱!」提到这个,青竹双眸乍然生光。 第17章 「那我买的护院,厉害吗?」朱玉颜又比了比后头的马车。 「很厉害!」青竹的小脸顿时有些白,犹记得她和大姑娘去牙人那儿买护院时,那几人徒手打碎石头的场面。 朱玉颜洒然一笑,耸了耸肩,「那不就得了?我有钱有人,又不靠朱家吃,又不靠朱家穿,我买的人一个能打他全府,我怕老太太罚我什么?」 说得好有道理,青竹竟然无法反驳。 「所以我说以前的朱玉颜啊,简直就是个傻瓜!」拿着一手好牌还能打输,让她这个同名同姓的都想去改名了,朱玉颜暗自喟叹。「你放心吧!不管他们要罚我什么,很快就会有人来英雄救美,没什么好怕的。」 青竹不甚明白大姑娘的话,不过自从大姑娘大病痊癒,整个人就像被神仙开了窍,不仅做事果断明快起来,面对府里的施压,也变得不卑不亢,应对手段频出,弄得老太太及大太太那些人一点办法也没有,陡然让她对大姑娘的信心倍增。 马车入了朱府,朱玉颜没先去莲心院,而是命车夫直接驶入海棠院。 她得先去安排自己带回来的下人,否则在自己的地盘,办点事四周全是旁人安插的眼线,束手束脚的令人憋闷。 就这么几刻钟的工夫,海棠院服侍的人全换了一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闹到了莲心院,朱老太太气得就要将人唤来好好发作一番,却被姜氏劝住。 「老太太莫生气,待儿媳直接去海棠院看看,颜儿事情办得不妥,我再直接将人换回来就是,顺道问问她这阵子究竟去了哪里,怎么名声都不要了?」 其实,姜氏自个儿也憋着一股气,现在帮着劝老太太,只不过是另有目的。 时近年末,各个铺子的收益都要上缴,这几年拿着王氏部分嫁妆铺子的利润,姜氏的胃口是越养越大,还想着从朱玉颜身上多哄骗点东西。 再者,年后朱宏晟就要回来了,姜氏若做出一副护着朱玉颜的样子,在朱宏晟面前也能卖个好——一直以来对朱玉颜或打或骂的都是老太太,姜氏始终扮演着和事佬,这等借刀杀人的事她做得多了,做得心安理得。 只是上回朱玉颜一脚踹飞护院的阴影犹在,姜氏这回去海棠院,除了大丫鬟桂枝,还多带了几个力气大的仆妇,浩浩荡荡地前往。 然而气势汹汹地来,没能进海棠院的院子,姜氏就先折了戟。 原本她安排守海棠院的护院被朱玉颜换了,新来的护院死活不让进门,非得让丫鬟先通报大姑娘,姜氏报出她大太太的名头也没用。 这打也打不过,只能在院门口枯等,偏偏通报的人一去就是两刻钟,大冬天的鼻涕都要被冻出来,姜氏从未如此狼狈,气得咬牙切齿,差点就掉了那和善的面具。 幸而此时青竹出来了,终究还是将人请了进去,不过只允许姜氏及桂枝入内。 第18章 姜氏手都冻僵了,嘴唇发紫,只想快些入屋,便挥挥手让其他人在外头候着,自己快步入内。 不多时来到花厅,姜氏却发现屋子里炭火充足温暖如春,朱玉颜坐在那儿从容不迫的吃点心。 如果她没看错,那是大街口周记的核桃酪,因着做工麻烦,核桃要先泡水再烘烤,后与剥皮去籽的大红枣一起磨成细浆煮沸,卖得并不便宜,老太太都不常吃,她更不用说了。 心念至此气不打一处来,姜氏深吸了好几口气,忍住怒火,但语气仍是露出了不悦,说道:「颜儿,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回来也不到莲心院请安,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吗?」 「我正饿着,怕一去莲心院又把老太太和大太太的饭端了,这不是想先吃饱再去?」朱玉颜吃下最后一 口核桃酪,用眼神示意青竹端茶来清清口,自个儿慢条斯理地净手——她手头上说得好听,但动作上却一点没给姜氏半点尊重。 「劳家里人挂念,既是如此担心,不知道大太太请了多少人找我?可有上告官府寻人?花了重金悬赏否?」 姜氏语塞,家里闺女丢了,谁会那样大张旗鼓?况且她当时还不怀好意地想,朱玉颜自己离家出走的,如果死在了外头自己刚好接手王氏的嫁妆,朱宏晟可别想怪到她头上来。 朱玉颜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摆摆手,「那不就得了?我可看不出谁担心我了,我刚进门时,那些婢女还认不出我呢!」 「好,你既然说起新来的下人不认识你,那我们便好好谈谈这事。上次你嫌海棠院的护院不好,我才刚换过,你怎么又擅作主张换上不知来历的人胡乱逞凶?他刚刚还拦着我不许进海棠院,难道你没有教他们谁才是这院子的主子?」说到这里,姜氏还是一肚子气。 「大太太,我就是这院子的主子啊!他们认我就好,这里是海棠院,可不是莲心院。」 朱玉颜摇头,口中啧啧有声,不掩嫌弃。「何况我说,大太太你换的人当真不行,刚才我买的新护院只两招就打趴了你换的护院,不知道那人你去哪儿买的,比上次的还不如,显然你又被坑了,这钱花得真不值。」 姜氏双眼圆睁,险些骂出娘来,她指着屋中除青竹外一个个陌生的脸孔。「那其他的下人怎么回事?你也都换了?」 「因为你安排的人我不喜欢。」朱玉颜理直气壮说道。 「就因为你不喜欢」姜氏捣着胸,觉得自己都要气出内伤。 「不喜欢的人不撵走,难道还摆在面前恶心自己?」朱玉颜一脸古怪地看着姜氏,「大太太你跟前的松枝,不也是你喜欢才摆着吗?」 「我跟前这是桂枝!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姜氏简直气昏了,差点被这丫头带偏,连忙又将话题拉回。「我和你说过了,府里最近入不敷出,要节制花费,你一 口气买这么多下人,公中多出这笔花费怎么都说不过去……」 第19章 「唔,我不是花公中的钱,我花自己的钱买的。」朱玉颜截断她的话头。 姜氏眉头一皱,「你哪来的钱?」 「我娘留给我那么多东西,我不应该有钱吗?刚好也年底了,我将我娘嫁妆里所和田庄里的管事叫来查帐,把今年的收益全拿回来了,今年就不劳烦大太太了。」朱玉颜笑嘻嘻地,彷佛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喔对,以后也不用麻烦了!」 姜氏这下忍不住火气了,直接怒斥道:「你年纪轻不懂事,本就应该让长辈替你看管财物,怎么可以」 朱玉颜再一次打断姜氏的话,不实指控她可不想听,「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啊!大太太你想想,如果传出去当嫂子的人管着弟媳的嫁妆,这能听吗?你们大房的脸面不要了?所以我只好辛苦一点收回来自己管,大太太你不用谢我,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你……你你你……」本属于自己的大饼被整盘端走,姜氏觉得自己心都纠成一团,痛得她脸色狰狞。「大病一场之后,颜儿你似乎越来越不听话了,长辈说一句你能顶两句!好,就算不论你花谁的钱,难道你不觉得一个姑娘家自己外出,一出去就是几个月不见人影有错吗?」 不能讲钱,因为立场不稳,那姜氏便揪着她另一个错处猛打。 「有错啊,我认错。」但坚决不改。 「既然你知道错了,那就得认罚!老太太可是在莲心院等着我的回话……」 「你罚啊,是要克扣我的膳食,还是要打我板子,尽量罚。」朱玉颜认真地看着她,自认表现得很诚恳。 但姜氏却是更气了,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这死丫头有钱,扣膳食她根本不怕,打她板子也得先打得过她院子里的护卫才行……自己想教训这死丫头竟无从下手。 和这个丫头说话总觉得气闷,几次都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自己生着闷气,姜氏觉得再说下去自己内伤都要加重几成。 「老太太的意思是,没收你三个月的月例及用度,同时禁足,不许出海棠院一步!」把一切往朱老太太身上一推,这般严罚后姜氏仍不解气。 「好啊。」朱玉颜答得干脆,就是不知道这禁足令能撑几日呢?她倒希望能长一点,她去凤翔一趟也挺累的,刚好趁机休息一下。 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下人的禀报声,打破剑拔瞥张的气氛。 「大太太,大姑娘!陶府送来请帖,说是陶家少爷有事相邀大姑娘商谈。」 听到这话,屋里的青竹眼睛一亮,有些意外又有些钦佩地看向朱玉颜,后者好整以暇地瞄了回去一眼,这不就有人来英雄救美了吗? 「陶家怎会来帖?我看看!」姜氏不敢相信,连忙站直了身子,迳自取过请帖,发现邀请的日子就在下月十五,元宵之夜。 第20章 由于朱玉颜是小辈,邀帖让长辈先过目无可厚非,何况这帖子她本也没想瞒着,就任由姜氏先取了。 「怎会约这个时间……」姜氏诧异地直瞄朱玉颜,一个男子单独邀请女子共游元宵灯会可是相当的暧昧,当初放出想将朱玉颜许给陶家的风声时,可没见到陶聿笙有什么反应,怎么现在又…… 虽说陶聿笙意图不明,但姜氏考量到朱家正处于风雨飘摇的时刻,陶家只怕稍一用力就能掀了自家的船,不敢断然拒绝陶聿笙的邀约。 她将请帖交给朱玉颜,没好气地道:「那禁足……就到下月元宵吧!」 说完,姜氏黑着脸走了,今日本想来找朱玉颜好好算帐,却是一笔也没算到,还把自己给气饱了,看来这丫头真的不能再留了。 朱玉颜毫不在意姜氏走时脸色有多难看,笑吟吟地迳自打开请帖,看到邀约的时间果然是元宵之夜,不由轻嗤一声,那张绝色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些深意。 若那男人期待她接到帖子后会浮想联翩、小鹿乱撞的话,当真是想太多了。 「连送张帖子都要耍些心机,这男人果然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因着朱宏晟不在,朱玉颜也借口被禁足,未再踏足莲心院,朱家这一个年过得有些冷清,就朱宏祺一家四口与朱老太太围炉守夜。 一整个除夕夜就见朱老太太骂朱宏晟父女多不孝,朱宏祺沉着一张脸,姜氏本还想说点好话,见朱远望与朱远景自顾自的胡吃海塞,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又气得肝疼,连和稀泥都懒了。 朱玉颜倒是在海棠院里也置办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主仆一起自在地享用了年夜饭,还一起守岁,一群新买的丫头教会了她玩叶子牌,屋子里笑声连连,让朱玉颜穿越后的第一个年过得倒是有滋有味。 很快地,时间便来到了元宵节。 太原灯会虽不像京城那般立有惊山巨灯,也不若金陵能在秦淮河摆放万盏水灯,但同样没有宵禁,户户张灯结彩,置身其中倒也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陶聿笙邀约的时间虽然暧昧,但相约之地却是朱家酒楼,不在彼此的宅第免落人口实,也不约陶家的产业似别有所图,显然他也就是文字上还击,但行事并不逾矩。 朱玉颜很看重这次会面,毕竟是第一次正面交锋,战袍定要好好打点。 她选了 一袭石榴红水波纹的斜襟袄子,内里偷偷掐了腰,搭配凤尾长裙,头上一枝梅花流苏步摇,随着步伐摇曳生姿,再加上她用的是现代的化妆手法,还入境随俗地贴上梅花花钿,一颦一笑可说艳色无边。 饶是青竹每天围绕着她打转,看到盛装的大姑娘也看得呆了。 朱家众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大摇大摆、气势不凡地上马车,却是无人敢拦——他们既希望朱玉颜被陶聿笙看中,又希望陶聿笙看不上她,心态矛盾扭曲得很。 第21章 灯节路上人多,花了比平时多两刻钟的时间,马车才来到了朱家酒楼。 陶聿笙已在门口相候多时,见到朱家马车,便亲自来到车帘外,待车夫摆好车凳,他在车外有礼一揖。 「久候朱大姑娘芳驾,姑娘赴约,在下受宠若惊。」他文绉绉地说道。 在车里的朱玉颜听到这样酸溜溜的一句话,险些笑出来。 嫌她来得太迟就直说,古人就爱拐弯抹角,不过这陶聿笙的声音倒是好听,温柔还带有磁性,若非她大风大浪见多了,光这迷人嗓音就能先让人生出些遐想。 她示意青竹打开车帘,而后自己探头出去,与陶聿笙打了照面,两人都是一愣,空气像是在此刻凝结了瞬间。 陶聿笙没想到那日纤纤玉足的主人,生得如此风姿冶丽,艳而不俗,她只是朝他淡然一笑,这万千灯火就像没了光采,只余她是光亮。 他来之前特地调查过她,得来的结果都说朱玉颜性格怯弱,外貌也不甚惊人,从未白过任何美名,结果却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等从容自信的女子,岂会埋没住后宅? 他却不知原主确实因为被姜氏与朱老太太刻意嫌弃挑剔,失去自信,钻牛角尖地不敢打扮,性子也畏怯,就算难得出门也是头都不敢抬,所以认识她的人还真不多。 而朱玉颜初见陶聿笙,倒是比他少了些惊讶,毕竟传记里对他的容貌气度多句推崇,她只觉得亲眼见到,此人确实不负书中丰神俊朗的形容词,身姿挺拔,同时又有一种沉着的气度,端得是风度翩翩。真要说容貌,陶聿笙剑眉星目不输现代那些小鲜肉,却比他们多了英气和干练。 他朝着她伸出手,有礼地颔首。 这是要扶她下马车,害羞一点的姑娘在此时可能就脸红了,朱玉颜却是大大方力的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姿态优雅地下了车。 反倒手心碰到柔软滑嫩的陶聿笙心头微微有些荡漾,果然这样的女人才符合他的想像……不,她比他想像的更加令人惊艳,比起她的容貌,她的大方与坦然才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关键。 朱玉颜下了车后,不由被街上华灯齐放的流光溢彩吸引,两人没有进入朱家酒楼,反而像已经认识的朋友一般,自在地肩并肩逛起了灯会,青竹及长恭在一旁紧紧跟随,随时注意有没有不长眼的路人冲撞了主子,也避免两人有孤男寡女之嫌。 两人在一个花灯摊位停下,看着她目光一直流连在一盏小巧可爱的兔子灯上,陶聿笙淡淡一笑,上前猜了灯谜,三两下便成功地得到了那盏花灯。 他却没有直接给她,而是一直拿在自己手上。 朱玉颜怎么看那灯就是与他不搭,索性直接朝他伸出手,「我以为这兔子灯是要给我的?」 陶聿笙被她的大言不惭说得都笑了,顺势把灯给了她,一语双关地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连你爹都不会正面与我杠上,另辟蹊径去寻生路,你却是直接劫了我的草场,怎么从未听闻你有大胆的名声?」 第22章 朱玉颜一点也不露怯,反而正视着他,用着不输他的傲气说道:「听闻陶少爷温润如玉,行事有儒商之风,可却在我朱家酒楼危难之际,挖走了供应酒楼的菜肉商贩,也没聴闻陶少爷有狡诈的名声啊?」 「伶牙俐齿不可取。」他看着她,笑得如沐春风。 「装模作样要不得。」她回视他,眼神灿然若星。 陶聿笙不由朗笑起来,「老实说,我虽不敢小看你爹,但我有信心拿下朱家。但现在你出现了……」 「兄台要拿下朱家可能要辛苦点了。」她朝他扬扬眉,接下他的战书。 陶聿笙不禁又笑了,感觉今晚笑的次数许是比去年都多,朱玉颜当真与众不同,勾起他莫大的兴趣,想要了解她更多。 两人于是聊起了牲畜与草场的生意,虽然是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却也渐渐地越聊越多,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分明是两个不同时空的人,观念及看法在此时竟无比契合,惺惺相惜。 陶聿笙这次算是被她狠狠咬走了一大口利益,但他却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反而有些意犹未尽,欲罢不能。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忽听青竹惊叫一声,朱玉颜停下了话转头去看,就见到一个乞儿抢走了青竹的荷包,而后拔腿就跑。 青竹没多想便追了上去,那荷包里可是装着她大半财产! 两人在拥挤的人群里追逐,朱玉颜本能的觉得不妥,多走了几步想拉回青竹。 「别追了!」 然而朱玉颜的喊声被四周嘈杂人声淹没,青竹已然跑远,就只是这么一个错眼,再回头想叫人,竟已然与陶聿笙主仆走散了。 无奈之余,朱玉颜只能寻找青竹的背影,隔着一段距离勉强跟上,最后她见青竹追到一处巷口,却是被人捣住了嘴拖进暗巷。 朱玉颜见状牙齿一咬,不假思索也跟着追了进去。 果然,当她一进暗巷,马上巷口就被两名大汉堵住,而青竹被人挟持在巷尾,一个人影穿着学子的长衫,慢悠悠地走向了朱玉颜。 「朱姑娘久违了。」马文安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假装有礼地朝她一揖。 朱玉颜唇角一抿,决定收回方才批评陶聿笙装模作样的话,明明眼前这人才真是装模作样的翘楚,恶心得令人反胃。 「你是谁?」她冷声问,一边把手里的兔子灯先搁在了一旁地上。 「朱姑娘竟不认识我?」马文安摇头晃脑。「也是,上次相遇,姑娘在马车之中,没见过我也是正常。在下马文安,来自……」 「你就是那个马文安?你想干什么?」朱玉颜直接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在她听来那些都是废话,她没兴趣知道。 「在下对朱姑娘仰慕许久,只可惜姑娘并没给在下机会,那么在下只能唐突一番,盼得佳人青睐。」马文安着迷地看着她娇媚的脸庞,也不想掩饰自己的色心,竟是双手一张就要朝她抱上去。 第23章 「大姑娘!」青竹终于挣开捣住她嘴巴的手,尖叫一声。 正四处寻人的陶聿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犹如水滴入海的叫声,他朝着声音快步寻去,入了暗巷就看到马文安意欲轻薄朱玉颜的画面。 他难得失去了冷静,执起摺扇就想亲自教训那畜生,但两个壮汉拦了他的道,让他一时难以靠进。 可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 朱玉颜不知怎么办到的,身子一矮,顺着马文安扑向她的势头抓住了他一只手臂,然后巧妙的旋身,那马文安被她这么一带,竟是整个人飞起又重重地被摔在地上,没了声息。 青竹忘了尖叫,壮汉们也忘了拦路,连陶聿笙都忘了救人,众人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简直比看到猪在天上飞还要惊吓。 朱玉颜一只纤纤玉足踩在了马文安的身上,让马文安疼得一抽一抽的,之后又像是不解气似的多踩了几下。 末了还是陶聿笙先回过神来,顺手就以摺扇为武器,将拦在暗巷的两名壮汉制服,而长恭也急忙过去救下了青竹。 朱玉颜踹得高兴了,才一把抽掉马文安的腰带,将他双手连带整个上半身捆绑严严实实,接着抬头才看到陶聿笙、青竹及长恭三个人张口结舌地盯着她,似是被她驾轻就熟的捆人举动震惊了。 她清咳了两声,拍了拍手后又打理了一下因为打架而有些凌乱的外表,扶正了头上的梅花步摇,再弯腰捡起搁在地上的兔子灯,重新面对他们时,优雅庄重,手里的兔了灯连火部没灭,俨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陶聿笙无言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实不相瞒,在下调查过朱大姑娘的背景,都说朱大姑娘生性温柔怯懦,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如今一见分明巾帽不让须眉。」 说的都是好听话,但朱玉颜总觉得他在偷偷嫌她粗暴,于是挑眉自信地说道:「那是因为知道我厉害的人,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这可是大实话,她是穿越来的,知道她跆拳道黑带五段的人都不在这个时代。 陶聿笙却是笑得更加不可自抑,他实在太欣赏这个女人了,怎么就不让他早点认识她,他的人生定然会更加丰富有趣。 「那真是太好了,在下最爱招惹的就是嚣张的人。」尤其是嚣张的女人,他在心里暗暗加了 一句。 「恰好我最爱招惹的,也是表里不一的男人呢!」她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几名壮汉,能打得过这些人,难度比她招倒马文安这个文弱书生要高得多,陶聿笙那把扇子果然不是光拿皆耍帅的,打人自用两相宜,改天定要好好问他哪里买的。 时间不早了,朱玉颜顺势告辞,为了她的名声,陶聿笙机灵地表明马文安等人由他处置,留了长恭在原地料理后续,自己则送她回朱家酒楼,目送她上马车。 第24章 突然间,朱玉颜在掀起车帘子时,本能地一个回头与陶聿笙目光接触,四目相对似有火花闪烁,无言地承认了对方与自己势均力敌,是此生劲敌的地位。 从今夜起,他们才真正开始将对方放在心里最该注意的地方。 从元宵灯会回府,莲心院那儿千方百计的向朱玉颜打听整个过程。 虽然当时姜氏也派人远远地跟在后头,但一开始就离得远,什么都没听到,后来因为人多又跟丢了,只得亲自相询。 朱玉颜怎么可能让她探听到一丝半点,直接告了病,姜氏见状自然派人前来嘘寒问暖,朱玉颜趁机要了不少好处,这阵子海棠院的待遇提升许多,伙食也变好了,拖欠了许久的春装也送来了,偏偏姜氏还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当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朱玉颜耍了,还发了好大一回脾气,莲心院被她发作的下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小辈日渐骑在她头上,姜氏吞不下这口气,正想寻个由头再到海棠院耍个威风时,朱宏晟回来了。 朱玉颜最近告病,好几日都没去莲心院请安,朱宏晟回府的事她自然不知道,而后者在向朱老太太及姜氏问好后,听到女儿病了,便担心地匆匆往海棠院来了。 这个时候,朱玉颜正倚在院子内海棠树下的胡床上,享受着春风拂面,阳光送暧,一边吃着桃花饼,喝着桃花茶,一边拿着一本江南杂记津津有味地看着呢! 「大姑娘,二爷回来了 !」青竹得到了前院来的消息,便连忙来通报了。 朱玉颜正沉迷在书中那杏花烟雨、小桥流水的情境,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二爷是谁,待她终于反应过来,轻轻啊了 一声,手里的饼都还来不及放下,朱宏晟已一脚踏进小院。 映入朱宏晟眼里的,就是自己一向柔弱的闺女,正躺在树下胡床上,一手拿饼,口中还一嚼一嚼的,杏眼瞪得老大地看着他。 说好的重病在床呢? 朱宏晟迟疑了一下没开口。 朱玉颜索性也不想装了,她在这朱府里没几个信任的人,但朱宏晟据她所知,是真心疼爱女儿,所以她打算在他面前就坦荡自然了。 自古以来父亲养娃就是糙的,朱宏晟即便关心朱玉颜,也不可能像母亲一样和女儿促膝谈心、推心置腹,加上原主沉默内向,对父亲一向报喜不报忧,平素见面都说不到两句话,她就赌他对朱玉颜并不是完全了解,一段时间不见发觉女儿性格大变也不会多追究。 朱玉颜由胡床上起身,露出一记灿烂的笑容,「爹回来了?」 女儿难得朝他笑得如此欢喜,朱宏晟受宠若惊,「听说颜儿病了,如今可是大好了?」 「才没病呢!」朱玉颜老实说道,「就是觉得莲心院烦了点,想躲个懒。」 朱宏晟闻言却未斥责,反倒轻轻一叹。「这阵子我不在,辛苦颜儿了!」 第25章 他又如何不明白兄嫂对女儿并不上心? 只是他想,府里还得靠他养活,相信大房也不会对朱玉颜太过分,一星半点不周到,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每次出门前都留了大笔银两给女儿,不足之处女儿大可自己添足,而他每次回府也没有听过女儿抱怨,想来在吃穿用度上没有太苛待。 不过生活上吃饱穿暖,情感上兄嫂确实对女儿相当冷淡,尤其是重男轻女的老太太,只差没在玉颜出生的时候就扔山里了事,还嫌养个女儿家浪费府里食粮,这确实委屈了。 然而朱宏晟不知道,原主被教得凡事逆来顺受,吃不饱穿不暖也不敢吭声,朱宏晟留下来的银两更是不敢花用,还被姜氏借故捜刮走了不少。 要不是换了灵魂,原主说不定还穿着两年前做的春装,袖子裙袜都短了 一截,幸好她习惯穿浅色的,洗到褪色也瞧不太出来,否则也太难看了。 朱玉颜穿越过来倒是替自己找回了些场子,过去那些委屈不是她受的,所以她也没打算抱怨,让朱宏晟愁上加愁,只是看着朱宏晟不加掩饰的怜爱,她心中动容。 「爹才辛苦了,去了这么久才回府,外出的衣服都还没换下就来看我了。」她是真的政动,现代她的亲生父亲可是个大渣男,在外花天酒地挥金如土,和母亲离婚后从来不关心女儿,最后死在了外面,大笔负债还是她解决的,可朱宏晟自己都不好过了,却处处想着女儿,确实是把她摆在心尖尖上了。 她拉着朱宏晟在胡床的另一头坐下,替他倒了杯桃花茶,又让青竹多送些茶点来。 过去的女儿面对自己大多沉默,如今居然说了这么多话,还笑得这般温柔,对自己关懐备至,朱宏晟一颗慈父心都要化了,不由也多说了点。 「爹也没去远,就在府城近郊的一些农村庄子里走动。只不过今年咱们北边见雨少,那些蔬果菜肉的不好收,才会多花了点时间。」 虽他只是简单带过,朱玉颜却听出来这一趟朱宏晟并没有达成目标。 「爹,那收菜肉的事,你不用再担心了,陶家那里和我说好了,他们不会再刻意为难朱家酒楼的食材采购,你大可再去找以前那些商贩,他们这次会同意重新和我们签买卖的契书了。」朱玉颜说道。 朱宏晟闻言却是大惊,「陶家与你说好了?这是为何?你怎么会和陶家有瓜葛?」 朱玉颜早就把理由想好了,便大大方方地说道:「女儿见父亲为酒楼的事在外奔波,心里也不好受,便去问了李掌柜发生什么事。受了父亲这么多年教养的恩惠,女儿也想替父亲做些什么。 「女儿打听到了陶聿笙前往西北边境,再与朝廷去年收复河套开启榷场之事连结起来,女儿便推断他是为了陶家酒楼要去北方榷场买卖牛羊,而牛羊的买卖需要饲养的地方……女儿就提前去劫了他的草场。」 第26章 她仔细交代了自己带了海棠院所有的钱,包括朱宏晟留给她的,还有王氏嫁妆里的一部分,如何抢先一步到凤翔府承包了二十年的关山草场,又如何在元宵之夜与陶聿笙讨价还价,不仅狠狠地刮了他一层皮,还要回了朱家酒楼采购的主动权。 朱宏晟听得目瞪口呆,「颜儿,你……你这也太大胆了!」 他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朱玉颜,忍不住又上下将她打量了一回,这才发现女儿的打扮比过去鲜亮了许多,那过人的姿容也如花朵瞬间绽放,连他这做父亲的都觉得耀眼。 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女儿改变了这么多? 「虎父无犬女啊!爹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自己。」朱玉颜得意地一笑,但在父亲而前就显得有些撒娇了。「朱家的女儿,哪里又比陶家的儿子差了?」 她的亲近令朱宏晟十分受用,对女儿身上变化的那丝疑虑也瞬间褪去,只引以为傲,「哈哈哈,你说的是。我朱宏晟的女儿,又哪里输给陶钟的儿子?这件事情,你干得好。」 「父亲过奖了,只要父亲不怪我不吭一声就跑到凤翔府那么远的地方就好。」 这话其实有些试探,古代讲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果朱宏晟也是这般观念,接下来他必会劝诫或训斥她不能有下次,那她很多对振兴朱家的想法,要实现就有些困难了。 误料,朱宏晟许是没有儿子,对女儿向来希望她坚强大气,巾帼不让须眉。如今她终于能自立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岂会从中阻拦? 「若我在府里知你要远去凤翔府做此事,那必然是会阻拦的。」他先坦言了自己对她一个女儿家的担忧。「但你不仅一个人完成了,还做得这般好,逼得那陶聿笙须向你妥协…… 要知道自他在商场行走,我们朱家就只有挨打的分,就连你爹我应付陶聿笙,也应付得勉强,你能应付他,显然你是有能力的,爹再阻拦岂非扼杀了你的成长? 「我老了,就要认老,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他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神有感慨,更有欣慰。「你若对这有兴趣,自可放手去做,爹支持你。」 他没说的是,打从陶聿笙对朱家出手,又有兄嫂那些人拖后腿,他早预料到朱家迟早会倒,也暗中替自家人铺着后路。 可就是没想到女儿还有这种天赋,甫出手就漂亮地反击了陶聿笙,说不定有她插手,朱家还有一丝希望。 朱玉颜喜出望外,朱宏晟对女儿的纵容与期许,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也让她对他又多了几分亲近。 此时青竹送来茶点与一些膳食,朱玉颜便亲自布菜添饭,服侍朱宏晟用餐,朱宏晟哪里享受过女儿这般孝敬,过去父女两人的生疏隔闵如梦一场,不由眼眶都有些红了起来。 席间,父女两人言笑晏晏,海棠院里不时传来笑声,下人们皆放轻了脚步,尽量不去打扰这对父女重逢,青竹也识相地在送完膳后就退开一边,抬头看了看树上含苞待放的花朵,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第27章 真好,冬天过去,这会儿海棠院是真的入了春了。 第三章 江南买粮有困难 马文安进了一趟衙门,因着他有秀才功名,见官可以不跪,轻薄女子又没有得逞,所以衙门无法关押他,加上他抵死不认,要求被害者来指认,陶聿笙自不可能让朱玉颜为此出面,所以县令拿他没办法。 不过陶聿笙仍是暗中请来府学学政,到衙门里打了他二十大板,并一番告诫,罚了他一大笔钱才放人,经这么一遭,他好不容易在太原混出的一点名声也荡然无存。 可就在这个时候,城里却传出了流言,称马文安是因为轻薄了朱家姑娘才遭了这么一顿皮肉痛。 这等绯闻总是引人注意,兼之那场马车事故不少人都亲眼目睹,于是流言很快传出数个版本,众说纷纭。 有谓马文安见色起意,看上了朱家姑娘;有谓朱家如今景况日下,所以想用女儿去攀附一个读书人,毕竟马文安很有可能中举;而最甚嚣尘上的,则是两人早就互许心意,私相授受,但朱玉颜见到条件更好的陶聿笙后变了心,才设计马文安入狱,因着有不少人在元宵灯会见过陶朱两人走在一起,所以这个说法反倒最容易被接受。 女子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吃亏,无论流言蜚语如何流传,被说得最难听的便是朱玉颜,如今府城人人都在说这事,自然也传到了朱府,朱老太太一干人等如何气急败坏不说,朱宏晟也亲自关心了这件事。 朱玉颜自是据实以告,把马文安如何纠缠她,先是假撞车,失败后更直接想非礼她,幸得陶聿笙帮忙才把那人绳之于法,她也不清楚流言为何会传成那样。 朱宏晟无奈又生气,只能派了手下调查谣言来处,总不会是马文安那家伙自己抹黑自己,他可还要考秋阐,名声重要,傻子都不会这么干。 「爹,既然如今太原容我不得,不如女儿到江南去避避风头,我们不是有産业在江南吗?女儿也顺便见识见识,待女儿归家,流言应当也消弭了。」朱玉颜说道。 朱宏晟闻言沉吟起来,这是个办法,横竖女儿留在太原听了那些话也难过,不如就放她出去散散心,只可惜他最近又重新忙起朱家酒楼的事,无暇陪伴,只能让她带着护院去了。 父女两人有了决定,朱玉颜择日就要出行,就在此时,青竹前来通传,陶聿笙特地来拜会朱宏晟。 按理说陶聿笙是晚辈,应该先到莲心院向朱老太太请安。但正院那边打从朱宏祖对上陶聿笙一败涂地后,见他就没了底气,遂借口身体不适,命人将其直接引去见朱宏晟。 朱宏晟父女俩得知陶聿笙前来都不觉得奇怪,显然对方是为了如今府城的谣言来,毕竟他也是主角之一。 陶聿笙一入门,朝着朱宏晟先行了个晚辈礼。 他今日一身深蓝直襁,材质是上好的绸,绣着银灰色暗纹,行动间隐隐带着流光,低调却又贵气,衬得他整个人更加丰神如玉。 第28章 朱宏晟与他见了礼后,也不得不感叹此子的好样貌,若不是两家敌对的关系,与颜儿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晚辈今日前来,是想向朱大姑娘解释城中马文安谣言之事。」陶聿笙说明来意,毕竟她是将人交给他处理,如今传得这么难听,他难辞其咎。 朱宏晟还未开口,朱玉颜却是不慌不忙说道:「这事不怪你,我知道不是你传的,你这人即便心眼多,倒还不至于这般无耻,想用谣言打击我。」 她可是看了半本关于他的传记,知他做生意虽是机关算尽,却有底线,否则人家也不会夸他有儒商之风。 话说完,她慢条斯理地为他斟了杯茶,也将朱宏晟及自己的茶杯添满,顺带摸了了块煮饼——这古代的食物茶饮虽没有现代花样多,可不知怎么吃起来特别美味,她每每品尝了都意犹未尽。 陶聿笙瞧她竟是一点也没有被流言影响,还有心情品茗吃饼,不由微微一笑。 不愧是他视为劲敌的女人,光这气量就不能以常理观之。 「谣言虽不是在下所为,在下却有脱不开的责任,自会替大姑娘解决此事,还大姑娘一个清白。」陶聿笙说道。 「这次我也算得了个教训,不能太过轻忽任何心怀不轨的人,那马文安从未被我看在眼里,结果就被摆了 一道。」她两口吃完煮饼,青竹马上递上帕子,她边擦手边漫不经心地道:「若你不嫌麻烦愿意为我解决此事,我自乐得轻松,刚好趁机到江南散散心。」 「大姑娘欲往江南?」陶聿笙的表情有些微妙。 「是啊。」她也没什么好隐瞒,正如同她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他一定也盯着她,要出行这么大的事瞒不过人。 「大姑娘千里迢迢一行,应当不会只是去散散心吧?这不像大姑娘的为人。」连面对非礼她的歹徒都选择正面击倒对方的女人,不太可能在遇到难事时只想避风头。 陶聿笙浅笑,啜了一 口她倒的茶,莫名地觉得顺口,索性饮尽,放下茶杯时微微朝前已推。 朱玉颜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顺手又替他将茶添满,还把盛煮饼的盘子住他的方向挪了挪,「说得好似陶少爷很了解我似的?」 「大姑娘知我甚深,我自也不能落后于大姑娘不是?」陶聿笙当真吃起了饼,噌了一口笑容和煦,就不知是因为眼前人太有趣,还是饼太好吃。 一旁的朱宏晟眼见两人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互动之间还颇见默契,心里总觉古怪,不由轻咳了两声。 两个聊兴正浓的年轻人随即打住了话题,齐齐朝他看了过来。 「你们……很熟?」朱宏晟挑了挑眉。 「熟!」两人异口同声,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总感觉已认识了好久,几乎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表达什么。 第29章 「我不记得你们有过来往。」朱宏晟益发纳闷。 「神交已久。」 又是不约而同的回答,让朱宏晟不禁眉头都皱起来,「虽然我相信你们都是好孩子,但近来府城里对你们不利的谣言满天飞,你们也得注重男女大防才是……」 「我们从未逾矩……」 再一次展现了诡异的默契,话语还在同一个地方停顿,这会儿朱玉颜与陶聿笙都觉得奇怪了,彼此对视一眼又忍不住同时低笑起来。 怎么看起来还有点心有灵犀的样子?朱宏晟心里酸溜溜,他原本挺欣赏陶聿笙,但现在却觉得这小子很是碍眼。 「那个,你要说的话应该都说了,时间也不早了……」他暗示着陶聿笙。 陶聿笙从善如流地起身,有礼道:「晚辈就此告辞。」 接着,他转向朱玉颜,朱玉颜也看向他。 「大姑娘留步不必送……」 「我送陶少爷出海棠院……」 这下朱宏晟真的炸了,终于两人讲的是相反的意思,却无端地更令人火冒三丈啊! 「既然陶少爷说不用送,那就不用送。」朱宏晟还算保养得宜的脸,已然因不悦而一抖一抖的。 朱玉颜见状,担心他连皱纹都抖出来,便乖乖地待在原地没动,只目送陶聿笙离开,而陶聿笙由青竹引出了屋门,和朱宏晟保持了 一个安全距离后,却又回头朝着朱玉颜意味深长地一揖。 「大姑娘,我们江南见了!」 当陶聿笙回到陶府,夕阳已落到山的另一头,踩着余晖进门时,陶家方用完晚膳。 「回来了啊,可用膳了?」陶聿笙的母亲赵氏温声问道。 她虽也出身商贾,但自小家教甚严,也是浸淫于琴棋书画间长大的,所以平素有些清高,但面对儿子是绝对的慈母。 「已经用了,劳母亲挂念。」其实尚未,但陶聿笙不想让母亲担心,遂搪塞一句。 陶聿笙的父亲陶钟倒是个爽朗的人,这么多年了还是听不惯妻儿之间文绉绉的对话,索性打岔,「你今儿个去朱家了?」 「是。」陶聿笙迟疑了 一下,「便是去解释一番如今城里那些谣言……」 「不是你干的吧?」陶钟狐疑地觑着他。 陶聿笙怔了 一下,「自然不是孩儿做的。」 陶钟欣慰地点点头,「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你为了打击朱家干的,本想提醒你竞争归竞争,万不可使此种下流手段,影响人家姑娘的声誉,既然不是你,我就放心了。」 陶聿笙苦笑起来,「连朱大姑娘都比父亲信任我,她可是坚信我不会用这种手段做生意。」 这倒令陶钟来了兴趣。「她怎么说的?」 「孩儿一到朱家,尚未澄清那事非孩儿所为,朱大姑娘已经先开口说她相信我不会使那等下作手段。」提起她,陶聿笙不由眉飞色舞,他向来庄重,在父母面前少有这样轻快的神态。「孩儿本以为,朱大姑娘会因为谣言而郁郁寡欢,想不到她对此豁达大度,丝毫不以为意,言行举止一如往常,从容不迫。」 第30章 「喔?朱宏晟的女儿竟是这般性子?倒叫人意外了。」陶钟同时想起了不久前朱家放出要将朱玉颜许给自家儿子的风声,当时不以为然,现在倒有些可惜没趁机相看那姑娘。 「那朱大姑娘令人意外的还不只这桩。那名叫马文安的书生,确实想要非礼朱大姑娘,但她自己报仇了,她看起来虽然娇弱,可在危机当下,她一个人直接将马文安摔了个大马爬,就算没有儿子相助,她也不会有事。」陶聿笙说得意犹未尽,连手都比划起来,「还有,孩儿到北方榷场去买牲畜,她却能抢在我之前包下了关山的草场,令我不得不与她商谈草场租用的事宜,被她狠狠地分去一部分利润,朱家损失的利益也被她要回去不少。」 陶钟更惊讶了,「我以为朱家已是苟延残喘了?」 「一个朱二爷已是难缠,现在多了个朱大姑娘,只怕朱家能起死回生。」陶聿笙摇摇头,神色却没有半点不悦或者忧虑,而是兴致勃勃,神采飞扬。 忍不住多看了儿子眉飞色舞的样子,陶钟心里不禁一动,试探地问:「你对她评价倒是很高?」 「非是孩儿对她评价高,而是她本人就值得那样的评价。」陶聿笙视她为对手,却也与她惺惺相惜,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奇妙却也很喜欢。 陶钟似是明白了什么,朗声一笑道:「这么说起来,朱大姑娘倒是不错,心思灵活,还有不输男子的气魄与能力,朱家后继有人,聿笙你也有了一个互相切磋砥砺的好对手。」 一旁一直静静听着的赵氏,笑容却是渐渐收起,最后不以为然地眉梢都挑了起来,驳斥道:「女孩子就该端庄内敛,在外头与男子争强斗胜做什么?况且传出那样的流言,无论真假都是坏了名声,表现得毫不在意,那代表她没有反躬自省的心。」 陶钟与陶聿笙闻言皆不敢苟同,既然没错,何必反躬自省?要是出门在外都抱着这种想法,没错都当自己错了,迟早把家业都败光,不如回家种田。 不过陶聿笙知道母亲有些想法固执迂腐,也不与其争辩,只突然冒出一句话,「母亲,孩儿过几日欲下江南一趟。」 「你去江南做什么?」赵氏攒眉,虽说男儿志在四方,但她还是信奉父母在不远游。 「家中富足,母亲或许没注意,今年北方是缺粮的。」陶聿笙早在听到朱玉颜说起江南时,马上就联想到了。「若是旱情一直持续下去,今年秋收只怕也不好,为防万一,最好先到江南收一批粮食,届时不仅我们自家及酒楼不缺粮,有多余的也能卖出去,发一笔财。」 赵氏恍然,看向儿子的目光多了赞许,「我儿就是洞烛机先。」 未料陶聿笙却摇了摇头。「这事其实也是朱大娘姑提醒我的。府城的谣言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以她的性格,总该弄个是非分明,但她在这当口选择去江南,不可能单纯只是去避风头,必是有更重要的事。她刻意与我言明去向却不说目的,就是知道我定能联想得到,而她不愿我欠她人情。」 第31章 赵氏闻言哑然,她刚夸儿子的话,被这么一说,全夸到朱大姑娘头上了,且她刚才还说朱大姑娘该关在家里反躬自省,人家不顾流言出远门却是要去做更重要的事,相较之下自己便显得目光短浅了。 陶钟自是听出了儿子话语的蹊跷,好笑地瞪了儿子一眼,「行了行了,你要去江南就快滚去整理行囊,还有多带些护院和银票,江南粮商可不是好惹的,你突然这么硬插进去想分一块饼,也要有足够的底气才是。」 陶聿笙闻言领命,麻利地滚了,剩下赵氏坐在那儿生闷气。 陶钟不由笑劝,「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但我就是不太喜欢朱大姑娘。」其实赵氏也没看过朱玉颜,就是觉得有人突然在儿子心中占了大部分注意力,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发酸。 「你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但你管得了聿笙?」聿笙从小就极有主见,现在接下家业,可是更加不服管束。 赵氏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又沉默了。 朱玉颜由太原出发,先沿官道至洛阳,再顺着运河到苏州府,花了 一个多月,待她抵达时,正是炎炎盛夏。 在北边还穿着薄袄,来到苏州已然换上了丝纱,当她下船时,便是港口最美的一道风景,幸而青竹早早替她戴上帷帽,否则只怕立刻遇到登徒子。 港口一派活络的热闹景象,力工们不停地搬运货物,来往摊贩卖着各式吃食,河海衅的交易更是让风里都带着丝丝腥味,朱玉颜每往前走一步,就像踏在历史的洪流之上,有种红尘画卷不知千秋几世的迷离。 自古有「苏湖熟,天下足」之说,然水利及运河的兴建及修筑,使得江南纺织、造纸、制盐等行业兴盛活络,不少当地种稻麦的农人改种棉、桑等价值高的作物,同时天南地北的商旅聚集而来,四面八方的人口及劳力也纷纷迁移此处,导致粮食的需求大增。 于是徽州的商人便抓准了这个机会,借着地利之便将江南的盐卖入湖广,再将湖广的米粮卖到江南,使得江南粮业几乎是徽商的天下,形成了 一个完整且庞大的粮食市场。 又徽州人做生意有诚实不欺之名,因此他们对于买卖对象的诚信也有所讲究,别说朱玉颜这样一个独身女子想在这个市场分一杯羹有多难,就连陶聿笙这等初出茅芦的年轻商实,要被当地商人信任只怕也得费不少功夫。 朱玉颜带着两名护院及青竹,先到了当地有名的悦来客栈下榻,缓过旅途的疲惫后,便开始在当地粮店四处打听,接连数日后,也算对粮价及粮况有了初步的了解。她要买的米粮可不是小数目,人又生得醒目,于是没多久后整个苏州城的粮界,就知道有个美貌小娘子想买大量的粮。 待朱玉颜心中有了点想法,又回到了先前她问过价格还算合理的粮铺盛发行,行里的掌柜姓王,是被赐了主家姓氏的家奴,一见到她就知她的来意,便恭敬地将她迎入。 第32章 「恰好主家今日来了,朱姑娘所问之事,不若由主家亲与你谈。」 朱玉颜点了点头,领着奴仆随王掌柜入了店铺后院。 粮铺后院,正屋大门洞开,在中庭便可看到里头的情景,里面坐着四个人正在品茗,其中一人见状起身,王掌柜向其说明情况,那人便笑着亲自走了过来。 「在下姓王,忝掌盛发行事务,问朱姑娘安。」那人一揖。 论年纪,王东家比朱宏晟都还大不少,朱玉颜自然是侧身避过了礼,而后回礼道:「见过王东家。」 王东家将她领入,而后先向她介绍了屋内三人,原也都是粮商,分别姓白、黄及蓝,特别其中的蓝姓商人还捐了个员外郎,所以他是客,位置坐的却是高位。 众人纷纷见礼,王东家请她入座,又命人奉上了茶,才缓缓说道:「朱姑娘的来意,王某已然知晓,实不相瞒,就咱们江南的情况,粮商的粮食买卖几乎都有了固定的对象,像朱姑娘这般生面孔,又是一来就要买那么多,确实有滞碍难行之处。」 他说着说着又示意她看向其他三人,「若是几百石的米粮,那么王某便与朱姑娘结个善缘也无不可。只是你要的着实不少,恐怕我与白东家及黄东家两位合起来都力有未逮,或许也只有蓝员外能满足你的需求了。」 那黄、白两人闻言,老实地点了点头,倒是那模样富态的蓝员外,浑身的倨傲之气,就是看向朱玉颜的眼神也颇为轻慢。 朱玉颜未急着向蓝员外示好,倒是又向王东家一礼,「这些日子小女子问了不少商家,有的明嘲暗讽女人家不该抛头露面,亦有轻视女子要我别挥霍嫁妆,更有直接让我吃闭门羹的,也只有王东家愿据实以告,小女子不胜感激。」 她的大方及从容让在场众人又高看了她一眼,蓝员外的小眼睛更闪过了几丝精光,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 朱玉颜压抑下被他打量的那点不舒服,「相信蓝员外对于小女子的来意及所要米粮的数量也有所听闻,不知蓝员外对这桩生意意下如何?」 蓝员外瞥了她一眼,饶有兴致问道:「朱姑娘为何需要这么多粮?」 「家中从事酒楼生意,自是需要多一点米粮。」朱玉颜说道。 倒是没有人怀疑她的说法,在场的都是人精,知道她由晋省来,那里的人对于贮藏粮食有独特的方法,若又是开酒楼的,大笔买入并不怕放坏了。 接着蓝员外又拐弯抹角地问起了她的年纪,父兄家人,还打探起她的家底,却是只字不提卖粮,这令朱玉颜渐渐有些不满地虚应故事,一旁听着的几人也微微皱起眉头,尤其是王东家,只觉蓝员外是特意为难。 「不知小娘子有无订亲?或是有无相好的男子?」 蓝员外此话一出,朱玉颜直接沉了脸,「看来,蓝员外并不想与我做这笔生意。」 第33章 「我对与女流之辈做生意不感兴趣,反倒对你这个人很有兴趣。」蓝员外也不再装模作样,挑明自己对她的企图。「女人嘛,在外头与人争权夺利做什么?尤其像你这样娇滴滴的女人就该娇养在家里。你家人既然管不好你,不如入我蓝家,让我好好管管……」 王东家此时打了岔,「蓝员外,你这么说有点过了。」 其他白、黄两人也表露了不赞同,他们地位虽然没有蓝员外高,家业也完全不能比,但还是有自己的原则,在商言商,牵扯私事可说下流。 蓝员外淡淡地瞄了众人一眼,「她都没吱声呢,你们怎知她不想与我做妾?」 朱玉颜都气笑了,脑海里阴错阳差地闪过了陶聿笙的身影,虽说两人是生意上的对手,他却对她极为尊重,她直觉要是他在此地听到这番话,应当也会怒极替她出头。 「抱歉,蓝员外,小女子还看不上你。」反正蓝员外说那些话已是下流,她若再忍气吞声就显得懦弱了,所以朱玉颜也不怕撕破脸。 「你很大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与我说话。」蓝员外笑得更猥琐了。「够呛辣,还有胆识,现在我更想得到你了。」 朱玉颜已经懒得理他了,直接起身朝着王、白、黄三人一福,「王东家、白东家、黄东家,今日来得唐突,并不适宜谈收粮之事,小女子就此别过。」 三人连忙向她回礼,想着快些将她送走,免受人侮辱。 想不到朱玉颜才行至门口,门槛都还没踏出去,又听到蓝员外慢吞吞地开口—— 「你如此不识好歹,信不信我能让你在江南收不到粮?」 闻言,王白黄三人皆是大怒,这无疑强逼民女,要断了她在江南的生计,已经不是做生意的手段了。 反而朱玉颜很是平静,还犹有余裕地回头给了他一记冷笑,「你可以试试。」 说完再不看他,大摇大摆地离开。 江南既是天下粮仓,除了米麦杂粮外,自然也有大批的家禽牲畜买卖,蓝员外的食粮,大部分就是提供给这些鸡鸭猪鱼的养殖商。 他一个人就占了整个江南养殖业供粮的三分之一市场,可见蓝员外实力坚强,食粮的来源稳定且量大。 所以王东家才会说,或许只有蓝员外在固定的买卖之外还能吃下朱玉颜的需求。 朱玉颜决定与他杠上,自得派人去打听蓝员外的底细。 她这回带的几名护院是特地在牙人处挑的,有军人的背景,因为身上带伤,无法再上战场拼杀只能退伍。 这种带有残疾的人,牙行并不好出手,朱玉颜愿意买下他们,是考量除了他们的残疾并不影响武功,同时也看上他们当过斥候,对于打探消息那一套十分熟悉。 朱玉颜御下虽赏罚分明,却不会高高在上,身为一个现代人,对于专业人士也有发自内心的敬重,而古代的奴仆是贱籍,像几名护院这样身带残疾的更是贱中之贱,何曾受过主家礼遇,所以这些人对她都很是感激且忠心,没几日就把蓝员外扒了个底朝天。 第34章 这蓝员外原是个赘婿,岳家原本在徽州只是做杂货买卖,他入赘后用着岳家的本钱学人家往江南倒卖粮食,因为他出手狠、动作快,很快地在江南粮业中占了 一席之地。 然而也因他做事颇不讲情面,即使到如今已是数一数二的大粮商,同业之间对他的评价仍不算多好。 蓝员外唯一的弱点或许就是他的妻子。因为他靠岳家发迹,妻子拿捏着他的金钱命脉,性格凶悍泼辣,以蓝员外的好色,家中不乏娇妾美婢,但这么多年都没听他家宅闹出什么事,也得利于这位精明的正妻,他对妻子可谓又嫌又怕。 按理说弱势的朱玉颜对上势力庞大的蓝员外,最好就是从他的内宅下手,但她在听完护院的调查后,觉得蓝太太有这么一个寡廉鲜耻却野心勃勃的丈夫,还能守住家业压制对方,颇令人欣赏,她不欲对其施展手段。 要对付蓝员外,只能另辟蹊径了。 这阵子朱玉颜仍在苏州城四处奔走,甚至还扩展到邻近的扬州及松江府,却都纤羽而归,问题出在哪里非常明显——就是蓝员外。 无论她到何处,他总会出现,每每在她与人生意就要谈成之时,便以更高的价格,从中作梗买走她所订下的粮食。 他在用行动告诉她,他就是财大气粗,先前说过让她在江南买不到粮是认真的。 江南的粮商界自也知道这两人正在博弈,对于蓝员外这么欺负一个外来人,还意图逼良为娼,众人无不厌恶,只不过在凡事先讲利益的商场上,没人会为了一点无谓的正义去得罪蓝员外,遑论他们对朱玉颜一个女流之辈想插手江南食粮生意,实不看好,便也没人对朱玉颜释出善意。 经过一段时日,蓝员外虎口夺食的米粮,只怕都不只上万石了。 天一日热过一日,朱玉颜都不太愿意四处去折腾了,所以慢慢的都是派护院出去谈,蓝员外自也派了下人四处堵截。 就在她躲懒的这时期,陶聿笙也来到了苏州城。 他轻易地打听到了朱玉颜下榻在悦来客栈,便也在那儿开了 一间上房,按足规矩送上拜帖,还经由护院和青竹层层通传。 正在屋里避暑的朱玉颜看到帖子上写着他的所在,忍不住噗嗤一笑,「就在隔壁,敲个*就出来了,这帖子还经过了三手,真真是装模作样。」 朱玉颜起身整理了下仪容,便让青竹带了一壶凉茶,前往客房院落的小凉亭里赴约。 此时陶聿笙已在凉亭等候,见到她不只人来还带了壶茶,不由因两人的默契露出微笑,「我顺路买了此地有名的云片糕及马蹄糕,恰好搭配大姑娘的茶。」 待她落坐,他主动替两人斟好茶,院中还是比屋子通风,微风送爽很是舒适,吃着点心喝茶闲谈,相当惬意。 「你来得这么迟,我差点以为你听不懂我的意思。」朱玉颜挑眉,若是他没来江南,她想不到自己会有多失望。 第35章 「我先办了几件事才来,所以迟了些。」他大喝了口凉茶消去暑意,才悠然道:「其中一件事与你有关。」 朱玉颜随即反应过来,「是马文安的事?」 「是他。」果然聪慧,陶聿笙唇角微勾。「马文安就是道貌岸然,浑身的把柄完全禁不起査。他一来到太原,便与他租赁屋舍隔壁的有夫之妇私通,我只是让人把这事捅出来,他被那妇人的丈夫抓奸在床,一状告到衙门,加上他早有前科,罪加一等,这次直接被襁夺功名下狱。」 说到此处,他浓眉微拢,「本想让他把牢底坐穿,但他的家人派人来将他从大牢赎出来了,那赎金可不少,想不到马文安有此家底,我便又查了查……」 因着先皇豪奢,又历经北方河套一战,国库缺银甚钜,新帝刚登基两年余,百废待兴,故修改了律法,罪犯若罪名不大,可用银钱赎出,赎金按罪名而定,但肯定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更别说马文安犯的罪还不算轻。 朱玉颜沉吟了 一下,「马文安他家,是不是与我家大太太姜氏有什么关系?」 一听她连伯母都不肯叫一声,就能肯定朱宏祺夫妇对她这侄女,恐怕比传闻还过分许多。 陶聿笙在赞赏她的敏锐之余,同时起了几分怜惜。 他解释道:「马家与姜家在宣城都算是大户人家,只不过姜氏更加势大,而马家是依附着姜家,马文安的母亲是姜氏的庶妹。」 朱玉颜毫不意外。「马文安的出现本就很突兀,他对我势在必得,不惜使出无耻的手段,饶是如此大房还想把我许配给他,看来是为了我娘的嫁妆。 「有劳陶少爷出手,替我省了不少事。马家及姜家经此一役,赔了大钱还折了个秀才,只怕也是伤筋动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烦我了。」她朝他举起茶杯,眨了眨眼。「小女子以茶代酒,谢过陶少爷。」 这模样有些俏皮,与平素沉稳的她不同,陶聿笙也回敬了她一杯,没再提马家之事,反而把话题带到她头上。 「你来江南也好一阵子了,似乎没什么收获?」他半是调侃,半是试探。 「那是因为我在等你呀!」她岂听不出他的打趣,却回答得好整以暇。 「等我?」他当真有些意外了,难道她不应该抢在他前头成事,然后与他谈条件? 在摸清了蓝员外的底,又带着对方绕一遍江南后,朱玉颜的计划缺的就只有陶聿筮这道东风,于是她坦然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江南的粮商们个个滑不溜手,要打进他们的圈子可不容易,我与他们交手这些时日,已然有了主意,但兹事体大,单凭我朱家的资金还吃不下来,所以我们不如合作,两个诸葛亮,胜过一群臭皮匠你说是吧?」 此时还未有天窗这句的说法,但她说得有趣,陶聿笙隐约也能明白意思,不由会心已笑,「大姑娘有何见解?」 第36章 「见解不敢说,你都替我解决马文安那件事了,我保证这桩生意对你我都有利,不会有谁吃亏。」 「好。」他答得不假思索。 这会儿换朱玉颜惊讶,「你答应得如此干脆,不怕我卖了你?」 「我相信你。」就如她也相信他的人格那般,他相信她说能得利,就必不会设计他,这无关生意斗争,而是道德问题。 朱玉颜笑了,笑得毫无阴霾,他与她一般作风明快果决,她就喜欢和这样的人做生意,这家伙怎么越来越顺眼了呢? 「那就合作愉快?」 朱玉颜本能的朝他伸出一只手,却见他一个怔愣,她随即反应过来这可是古代,没肯握手礼,于是尴尬地想收回手。 谁知,他的大手却抢先一步握住她的,让她的心猛地一跳。 「合作愉快。」他若有深意地笑道。 第四章 好商人恩怨分明 陶聿笙没想到,朱玉颜想带他一起做的生意是采购家禽与牲畜。 苏州的养殖几乎都围绕着太湖、阳澄湖等几个大湖,太湖的鱼虾蟹贝,新鲜味美名满天下,而虾蟹贝的壳磨成粉末,掺在粮食里,对鸡鸭猪只都是极好的饲料,所以这里的家禽性畜亦是比他处肉嫩肥美。 更特别的是,太湖一带还有不少农户养羊,当地称为湖羊,这种羊耐湿热、不挑食,生长快,在肉品市场亦有不小的优势。 虽然陶聿笙已然与北方胡商商定牛羊的买卖,但那也只限于春夏,毕竟北方水路和土地在秋日就能结冻,榷场也有交易时日的限制,但南方冬日运河亦是通的,若能完成湖羊的采购,代表一年四季都能有新鲜羊肉吃,这就令他格外心动了。 朱玉颜非常大方,虽是她去探听了养殖户的消息,但她愿与他分享一半的利润,还上动带着他拜访她已经锁定的几家大户。 按理她是来江南收粮的,手却伸到了肉品市场,对于食粮采买只字未提,正常人都会觉得奇怪,可陶聿笙不仅没有质疑,还笑咪咪地任她摆布,这下反倒令她奇怪了。 然而她就需要他这般配合,于是也没有解释什么。 这日同样要去拜访养殖户,陶聿笙和朱玉颜上了同一辆马车,当然青竹与长恭也在车内,反正也没其他人知道,众人极有默契地不提避嫌这事。 马车低调地驶向了太湖畔,她的护院们则还是在城里装模作样的四处收粮,与蓝员外的人互别苗头。 马车来到的是一处农庄,这里不仅养鱼蟹,亦养了不少鸡鸭,这里的庄主姓何,整个人被阳光晒得黝黑,五官都快看不清了,就记得他一 口白牙。 何庄主亲自来迎着朱玉颜及陶聿笙下马车,知这是笔大买卖,便热情地领着他们参观。 众人先走向湖畔,那里养着大批鸭鹅,鹅因有攻击性,被圈在一块地上,鸭则是四处放养,所以行到近处是满地的家禽粪便,夹杂着鱼腥味,那味道绝说不上好闻。 第37章 朱玉颜便是悲惨地一脚踩了上去才看到遍地黄金,当即僵了一下,只觉脚心都痒了起来。 「你……」陶聿笙本想让她在远处等,由他来查看禽类的状况就好,却见她的迟疑只有一瞬,便继续穿着绣花鞋,踏着黄金往前行去,逐渐浓重的臭味,彷佛对她没有影响似的。 他意味深长地多看了她一眼,随即跟了上去。 「我们这里的鸭子,保证肥美,绝不生病,生下的蛋都这么大颗。」何庄主在一个装了土的木箱里掏了掏,挖出一颗鸭蛋,递给朱玉颜,嘴咧得老开。「像这颗蛋,是能孵出小鸭子的,我们每十颗蛋,至少能孵出七、八只。」 朱玉颜接过,顺口问道:「你们这孵小鸭倒是有趣,竟不是让母鸭孵,而是将蛋埋在土里?」 何庄主大笑,「哪里是埋在土里呢?那是干牛粪,只要加水慢慢便会生热,种田的用那来施肥,我们则一向用来福蛋。」 陶聿笙闻言险些喷笑,双眼连忙看天,她今日真可谓多灾多难,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而朱玉颜手上的蛋差点没拿稳,回头白了那男人一眼后,不动声色地将蛋还给了何庄主。 何庄主将蛋放回,又冲进鸭群里,眼明手快地抓了只鸭子。 「……看鸭子首先看嘴,要平滑无异色,然后看眼鼻有无红肿黏液,身上有无掉羽毛,爪尖有无变形等等,不正常的鸭子都是有病的……」 他一手抓着两只鸭翅根部,一边介绍着如何观鸭,一边强调着自己鸭子多么康健,又顺手将鸭子递给离他最近的朱玉颜。 这回陶聿笙主动想接过,却眼见朱玉颜又面不改色地学着何庄主的手势揪住鸭子,认真的按照何庄主的教导观起鸭来。 「你不怕?这鸭子万一啄人,你手上的肉都要被咬走一块。」他忍不住问,当真佩服起她的胆大。 「你们会让我受伤吗?」朱玉颜反问。 「自然不会。」他断然道。 朱玉颜笑了起来,「那就对了,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陶聿笙也笑了,这农庄所见所闻非脏即臭,绝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能承受的,就连他都有些禁不住,她却坚持了下来。 这女人有的不仅仅是手腕,心性的坚定也是少见。 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胸口,他似乎对她益发上心了…… 离开了农庄,他们又上了船,来到太湖中心的一座岛屿,这里便养着当地特殊的湖羊。 这里的湖羊是圈养的,他们来到的时候,羊舍里还算平静,但在众人进去后,一只羊无端叫了一声,吓得走在最后的青竹尖叫,湖羊胆小,也被青竹吓到,整群羊突然狂叫起来,有的还试图撞栅栏。 朱玉颜离得最近,本能地想退后,但她身后的男人动作比她更快,坚实的手臂,把圈住她的纤腰,便将人往后揽。 第38章 「当心!」陶聿笙的动作比脑子更快,当他发现自己好像轻薄了她时,人已经在他懐里,娇媚的脸庞离他的脸只在咫尺,还瞪大了杏眼吃惊地抬头看他。 感受着身前软玉温香,陶聿笙就像被迷惑了似的,鬼使神差地低下头…… 「大姑娘你没事吧?」 青竹的声音突然由后头传来,两人瞬间弹开,不自在地别过头,方才的亲密好似经过万年,其实只在几息之间,旁人或许觉得这是意外不得已冒犯,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电光石火之间差点发生什么。 参观完羊圈,众人又往另一个地方去,那是养猪的地方。 这里的臭可不输给先前去过的任何一处,尤其养猪的猪舍地上多是积水,弄湿了朱玉颜的绣鞋与裙袜,连陶聿笙也难以幸免,每个人离开时脸色都颇为僵硬。 最后众人上马车回客栈,车厢里的味道简直一言难尽。 在客栈大门前,陶聿笙与长恭先下了车,前者习惯性地朝着车内欲出车厢的朱玉颜伸出手,但她脸色有些苍白,也不若以往落落大方,只迟疑着定在当场。 方才离开羊圈后,因着难为情,两人就没怎么再交谈,朱玉颜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方才离开养猪场时,没有洗手。」 「真巧,我也没有。」陶聿笙忍俊不禁,说道。 两人又交换了一记眼神,不知是谁先笑出声,朱玉颜折腾了这一天,也确实不太舒服,遂搭上了他的手,借着他的帮助下了车。 而后,借口扶她进房,他便再没有放开。 回客栈的房间后,朱玉颜立刻命店小二打来热水,把自己上上下下洗得干干净净,之后便坐在床沿让青竹为她擦干湿发。 虽说腹中有些空虚,但闻了一日异味,也着实提不起食欲用膳,便也不让人准备膳食,只命下人去吃。 外头护院却突然通传道:「大姑娘,陶少爷有请。」 朱玉颜抬头,由窗户看着高悬的明月,不解这么晚了陶聿笙不休息还有什么事。 不过她还是命青竹替她缉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上玉簪,也懒得换外衫,反正现在身上这件刚换,素净却不失礼,只随手抓了件披帛便走出房门。 陶聿笙坐在小院凉亭之中,见佳人踏月色而来,穿得十分清雅干净,脂粉不施少了几分浓艳,却添了几分清丽,因着疲累,还有些楚楚可怜的姿态,犹如出水芙蓉,在月光下,身上荡漾着一层薄薄的光辉。 他从没见过这般的她,几乎都要看痴了。 弥漫在两人之间淡淡的暧昧,越来越浓了,朱玉颜不自在地轻咳了几声,打破了此时的静谧,「陶少爷这么晚让我出来,是想赏月?」 陶聿笙微笑,请她入座,「实不相瞒,今日走了一趟农庄,那味道真够受的,我到现注仍头昏眼花,只不过劳累过后饥肠辘辘,所以我准备了清粥,搭配几样清爽的小菜,想着大姑娘应当也尚未用晚膳,不知是否赏光与在下一道共餐?」 第39章 他说得有些含糊,一旁的长恭突然插口道:「那清粥是少爷自己熬的,小菜也是少爷特地指定的,一直温着等大姑娘休息好才带过来的。」 朱玉颜颇感意外。 陶聿笙神情却有些不自然,还掉头念了长恭两句,「青竹都识相躲得那么远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长恭知道主子不是真心骂他,遂笑嘻嘻地道:「总要让大姑娘知道少爷的用心。」说完便机灵地滚了。 朱玉颜轻笑起来,这顿迟来的晚膳,只怕不是陶聿笙所说他饥饿难耐,而是猜她必然没胃口,特地为她准备的吧? 但她也没打算拆穿,有些事两人心照不宣就好。 朱玉颜只说道:「不是说有吃的?你把下人都遣走了,那我就自己动手了?」 陶聿笙自不可能让她动手,他将食盒里还温热着的菜摆到桌面上,果然都是清爽的清粥小菜,就算是味道最重的几道腌菜,也是相当开胃。 许是气氛正好,花前月下,两人也没守什么迂腐规矩,一边用膳一边说说笑笑,胃口渐渐开了,两人都不自觉地多吃了些食物。 每回与她交谈,不管是闲聊或是正事,他总觉得意犹未尽,她就像是另一个他,不管是思想或是格局都极为贴合心意,即便她不在身边,光是回想与她在一起的感觉,都能令他冋味再三。 他以前认为这是惺惺相惜,才会一想到她便充满干劲,但现在才知远远不只如此。 饭毕,长恭撤下了饭菜,却见两位主子显然谈兴正浓,青竹想着现在时候不早,不适宜喝茶,便上了两碗百合莲子汤。 「来苏州也不少时日,我见大姑娘打扮似乎不若在太原,有些简约,不知是否为韬光养晦?」陶聿笙多看了她眼下素净的装扮,其实她这般也好看,只是太过柔情似水,若说要行商,还是以前那样一站出去就艳光四射的装扮才好震慑人。 「你觉得我适合韬光养晦四个字吗?」像她这种被欺负就一定要还手,而且是十倍奉还的人,把这四个字安在自己头上她都心虚了,「不过是由太原到江南路途遥远,我不欲带太多贵重东西,怕被人偷了抢了。」 陶聿笙颔首,由怀里取出一个木盒,放在了桌面上推到她面前,「今日劳大姑娘领我走遍各大农庄,也算大开眼界。江南的禽畜品质优良,产量丰富,价格比北方相对低廉不说,还有鱼虾蟹贝等水产,确实这笔生意是对我极为有利的。大姑娘带我做买卖,我无以为报,只能以此聊表心意。」 为了避免私相授受之嫌,他都找理由说成这样了,朱玉颜也不推辞,毫不扭捏地打开了木盒,而后眼睛一亮。 盒里是支金钗,她直接拿起钗细看,这钗子非江南精细秀巧的风格,反而很有些份量,簪头直接就是朵大气的牡丹,花蕊是红宝石,仔细看花雕琢得极为真实,还带着枝叶。 第40章 朱玉颜看得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把玩,「我想不到你竟会送我金钗,而且这不是江南姑娘会喜欢的样子,她们戴的簪子细的呀,站远点都不知是什么样式,而且这里不喜插金戴银,反而玉石珍珠一类才显得高雅,这金钗必然是你还在北方就买了?」 陶聿笙也不矫情,坦然地承认了,「确实是在晋地买的。我在看到这支金钗时,就觉得一定适合你,便买了下来。」 「真可惜这里没有镜子……」她喃喃着,拿着金钗在头上比划,也想知道自己插上效果如何。 此时陶聿笙突然伸手取过金钗,亲手替她簪在了头上。 看着她惊讶的神情,陶聿笙温柔地笑了,「果然很适合。」 「真的?」她因他的赞美而有些飘飘然,一下也忘了与他计较方才的逾矩。「这么大朵的金牡丹,我还怕戴起来显得俗气……」 「以你的姿容气势,压得下这种俗气。」他总觉得她就适合金饰,依她抢眼的外貌和气势,出场合该金光闪闪,什么银钗玉簪的,不仅突显不了她的气质,反而会被她压制。 这男人果然很会说话,而且她相信他不是嘴上奉承,而是真心这么觉得。 「那我便谢过陶少爷重礼。」朱玉颜忍不住又摸了摸头上金钗,一想到是他簪上的,心里都熨贴起来。 不知是月色或是美色撩人,那金灿灿的钗子衬得她更加嫌媚妍丽,陶聿笙的目光流连在她的娇媚上,感受到她真心的喜悦,当即觉得心里缺失的那一块,被补满了。 簪了他的钗,有些事从今夜起便不同了。 朱玉颜与陶聿笙开始低调地采购当地的禽畜水产,两个太原富户合作的财力是极为可怕的,这第一批几乎把太湖一带养殖户能出的货都要买空,还签订了长期供应的同。 这么大批的肉产,当然不可能一次消化完,但他们早就找好了解套的方法。 鱼虾蟹贝由当地渔村制成干货运回,禽畜他们也寻到了老师傅的作坊为他们制作当地有名的咸肉、酱肉及鸡鸭鹅脯,剩下的活物才运回太原。 这些活的禽畜水产,以及再制后的产品除了供酒楼使用,亦会转售出去赚个差价。 要知道江南这些特产在北方很是难得,又因晋商徽商泾渭分明,太原一带涉足此类买卖的商贾尚且不多,等于这一趟两人又寻到了一个财源。 同一时间,朱玉颜仍是持续派护卫或亲自四处询问米粮,并未放弃任何机会,蓝员外依然百般阻拦朱玉颜采购米粮。 他收的粮食已经快要达到往年的两倍,但朱玉颜还是没向他低头,弄得他都有些焦虑不安了,偏偏整个苏州城的人都知道他在干什么,等着看好戏,他只能硬着头皮扛下去。 一阵忙碌之后,南方夏收的时候到了。 第41章 江南的稻米在清明前下种,立秋前能收成,在收成的同时还能再种一轮晚稻,晚稻能在立冬之后再收割一次,一年两作,与北方米粮赶在冬日前收成,只能一年一作并不相同。 此时整个江南的粮商都动了起来,一船一船的粮由长江及运河运入江南各大城市,蓝员外也不例外。 只是当他循往例去与养殖户洽谈供粮时,却难得地碰了壁,对方告诉他今年不需要那么多粮,惊得他连忙问明原因,方知晓原来朱玉颜私底下竟做了这么多事。 这会儿蓝员外整个背脊都寒了。 他做生意一向强势,加上以前米粮供不应求,所以他不愿与养殖户签契书,养殖户也无可奈何,至于其他粮商知道他作风阴狠又财大势大,不想与他为敌,也不会来与他抢生意,因此他能控制粮食价格,每年都能狠狠宰养殖户一刀。 谁知今年他们不买了,且因为没有契书,更没有义务非得与他买粮。 现在他满仓的粮都快装不下了,后续的粮食还源源不断地运来,仓储便是他首要面对的难题。 况且若不能卖出去,明年全成了陈粮,那价格可是直接腰斩,就算米粮可以囤积,架不住他砸在手里的量大,那耗损的金钱不是他能承受的。 当然他也可以卖给养殖户以外的人,但这当头会来江南买粮的人,都是已经谈好资末了,同行不插手他的买卖,他却来抢客人,破坏了粮商之间的默契,饶是他财大气粗,引起众怒他以后也别在江南混下去了。 所以现在放眼江南,也只有朱玉颜这个大客户还没找到卖家了。 蓝员外只能厚着脸皮,邀请朱玉颜到本地最大的酒楼一叙。 待到相约之日,朱玉颜从容不迫地现身了,身边除带了青竹,还跟着陶聿笙。 蓝员外正心烦着,以为她带了个男伴是为了避嫌,遂没有多注意陶聿笙,只招呼着来人入座。 若是男人的饭局,总该有些美人做陪,但这回请的是朱玉颜,所以蓝员外也风雅一回,请的是琴师,桌上也不是大鱼大肉,而是些茗茶点心。 朱玉颜若无其事地品茗,还和陶聿笙谈了两句茶的好坏,而她越淡定,蓝员外就越坐立不安。 「那个……朱姑娘……」 她刻意等了 一会儿,听他支吾半天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显然架子放不下,她便开门见山道:「蓝员外,我知道你的来意,你米粮卖不出去了吧?」 「这个,那个……」蓝员外神情有些难看,屋内明明不热,他却冒出一头汗。 朱玉颜见他仍在硬撑,索性放大绝,「你还想收我做小妾吗?」 蓝员外一 口气差点没喘过来,惊异地看着这个胆子大到没边的女人,脸上肥肉一抖一抖的。 「这次是我大意了。」他颇为咬牙切齿。「我真没想到你一个女流之辈能做到这样,不过朱姑娘到现在还滞留江南,应当还想要收粮吧?我便与你做这桩生意,我能保证手上的都是好粮,价格的话,只怕得往上走点。」 第42章 虽说现在能一 口气吃下他大笔米粮的只有眼前这女人,但相对的,她若还想收粮,想找到一 口气能出售这么大量粮食的,一样只有他,他自是要借机漫天要价。 「蓝员外你可能糊涂了,现在是你求我买粮,而不是我求你卖粮。」朱玉颜如何不知他在想什么?这家伙到现在还敢讨价还价,是认为她没粮会死? 她神色自若地看着他,「这么说吧,此次买粮虽是为了家中酒楼,但酒楼也并非没何存粮。此次如果收不到粮,顶多就是我白跑一趟,酒楼少赚一点,还不至于元气大伤。 「我如今还会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蓝员外你在盛兴行挑战我,在王东家等人面前旳我放话,让我在江南收不到粮,我自然要迎战了。」 她越说气势越盛,还不忘把身边只顾喝茶吃点心看好戏的陶聿笙拉下水,「而旦我好像忘了告诉你,纵使江南粮商都要卖你面子,但我也是有战友的。这位陶少爷,家里是太原首富,若不是他,我一个人可能还拿不下那么多的禽畜渔产呢!收了这些东西也能回家交代了,米粮能不能收到,反倒变得不是那么重要,蓝员外说是吗?」 陶聿笙朝她挑挑眉,这女人倒是会拿他扯大旗,他家什么时候成太原首富了?以陶朱两家的关系,没成死敌就不错了,战友两个字他可不敢接腔。 况且,他想要的不只这样。 朱玉颜就像没看到他的表情,反正她笃定他不会拆她的台,只镇定地继续观察蓝员外,眼见蓝员外的脸色由深红渐渐苍白。 陶聿笙的身分确实令蓝员外心惊,不得已示好地朝对方寒暄两句,陶聿笙却不买帐。 「蓝员外不必理会我,朱姑娘要说的,就是我要说的。」他挥了挥手,摆明不掺和他们的买卖。 这会儿换朱玉颜向他挑眉了,他非得把话说得这般暧昧,是希望蓝员外误会什么?陶聿笙淡笑不语,只向她举了举杯。 蓝员外拿他们没法儿,原本满腔愤怒渐渐成了万般无奈,最后只能低头认输,「罢了罢了!朱姑娘,这回是我栽了,若你还愿意向我买粮,那么价格好谈。」 今日众人虽然是辟室密谈,但等他把粮卖给她,很快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江南。届时谁不知道他牛皮吹破,在女人面前丢了脸? 他索性不想努力了,这点颜面没了就没了吧! 朱玉颜却是摇了摇头,「你一定觉得我会狠狠砍价,让你血本无归吧?但我还真没这么想,我对徽州商人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只要你秉持着诚信与我买卖,我便不会趁火打劫。 我们就从今年正常的价格开始谈,愿意让多少利,端看蓝员外的诚意。说不定这笔生意做得好,以后还有机会长期合作不是?」 蓝员外闻言大喜,随即拿出了十万分的诚意与她谈。 第43章 两人对于米粮的买卖早有思量,一方不恶意砍价,一方愿意让利,很快便谈好了价格及交易方式,在陶聿笙的见证下,签下了契书。 「蓝员外爽快,愿意给我这么大的利润,我怎么也得回报你。」大事已定,朱玉颜蓦地朝蓝员外狡黠一笑,让他的心狠狠抽了 一下。「我会来江南收粮,除了家中酒楼需要,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北方久旱缺粮,我想倒卖一笔赚个差价。」 蓝员外一听,稍微一想便双目圆睁,一张脸涨得通红,是被气的,也是难堪。 既然北方缺粮,那么北方的商人迟早会来到南方买粮,只是她来得早,他又眼睛只盯着江南,全然没有关心北地,消息不灵通,才以为这段时日买的粮砸在自己手里了,赶紧降价卖给她。 若是他有耐心再多等一些时日,他的粮肯定能卖出去,而且价格还能比卖给她更好! 朱玉颜等契书都签好了才来这么丁记回马枪,蓝员外却不能动怒,因为是他自己去,她愿意告诉他这个讯息,他赶紧再去运作一波粮食还是有赚头的,而若她不说,届时北方商人到来,他就只有捶胸顿足的分。 一下子百般滋味在心中碰撞,蓝员外的表情一变再变,最后只能长叹口气。 「我现在有些明白,你一个女人怎么敢只身到江南来做生意了,是我太过狭隘了,说起气度,我不如你;说起手段,我更不如你。」蓝员外忍不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陶聿笙,「现在当真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啊……」 事情办完了,朱玉颜及陶聿笙便起身告辞。 蓝员外直送两人出了酒楼,见他们一个上了马车,一个骑马相偕离去,才苦笑地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待走得远了,陶聿笙终于忍不住隔着车轩问道:「我以为你是错铢必较的人,想不到他先前那样出言不逊,你却以德报怨,不但没有砍他的价,还报给他一条财路?」 「你第一天认识我?我怎么可能以德报怨呢?」朱玉颜意味深长地一笑。 朱玉颜打了漂亮的一仗,不仅在江南收到了大量粮食,还是由擂下狠话的蓝员外手中收来的,一时间江南的粮商纷纷收起了对她的轻视,之后她在苏州城里走动,人人都以礼待之,更有人主动想与她接触,谈谈南北商品贸易,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顺利地收到粮食之后,朱玉颜便要开始安排运粮的事宜,然后打道回府,时至今日,外来的人要像她这样在江南收到一大批粮食已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令朱玉颜意外的是,这期间陶聿笙就像个看客般,不仅没插手粮食生意,还犹有余裕的游山玩水饱览江南风光,她都弄不明白他千里迢迢来到苏州做什么? 总不可能真的只是来做她的后盾吧?她可没这么自以为是。 在前往码头的路上,她由大敞的车窗看着陶聿笙骑在马上,一手持缰一手仍摇着他的摺扇欣赏风景,终于忍不住问道:「陶少爷到江南真是来玩的?」 第44章 原只是象征性摇着的扇子停顿了 一下,陶聿笙摇了摇头。「自然不是,我是个商人,当然是来做商人做的事。」 「商人做的事就是像你这样每天吃喝玩乐?」朱玉颜哭笑不得。「那我真想当一个好商人。」 「你已经是了。」陶聿笙蓦地一笑。「对于那蓝员外,你还真是恩怨分明,好商人的头衔当之无愧。」 蓝员外虽在朱玉颜手中吃了亏,但毕竟堆积如山的粮还是卖出去了,她还提点了北方缺粮之事,种种行事表现出了足够的气魄与机智,使他最终也没有什么怨念。 然而不知怎么蓝太太知道了蓝员外前些日子在为难一个女子,目的是为了逼良为妾,这便让蓝太太气炸了肺,和蓝员外大闹了 一场。其后只要蓝员外出外应酬,不时都会遭蓝太太突袭,怕他在外头玩女人,随便带回家来,搞得蓝员外焦头烂额,行事都收敛不少。这桩河东狮吼的闹剧仍在进行着,已成为近来苏州城内的趣谈。 「那当然,一码归一码,做生意是一回事,但他对我出言无状,该教训还是要教训的。」朱玉颜也碰见过蓝员外被蓝太太揪着耳朵,从青楼拉出来的画面,亦是忍俊不禁,不过很快地,她又把话题拉回,不被他误导,「但那与你来江南的目的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你与蓝员外的生意做成了,我来江南的目的也完成了。」陶聿笙笑咪咪地卖了个关子。 「什么意思?」朱玉颜心头微动,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被他算计了。 「因为你与蓝员外谈完生意,就该和我谈了啊。」他潇洒地将摺扇指向马车前行的方向。「你这趟去港口是要寻漕帮的人商量将粮食运回北方的方式及期程对吧?」 「没错……」杏眼微微地眯了起来,她觉得越来越不妙了。 「那就是了,我和大姑娘说件逸事,前些日子我初抵江南,意外认识了本地漕帮的帮主,与他相谈甚欢,引为知己,所以我们谈了 一笔大生意,提前将他们最大的几艘运粮船租了下来。」 意外认识……朱玉颜脸色微沉,她要多傻才会相信他会意外认识漕帮帮主。 「如今江南粮运正是繁忙的时候,漕帮的大船已经没了,朱大姑娘如今要送那么大批粮食回北方,似乎只能与我合作?我没买到粮,但你有啊!分润一点给在下,应该不算过分吧……」 陶聿笙说得云淡风轻,手上摺扇仍在摇呀摇地,但看在她眼中却是格外刺眼。 这是示威,绝对是!而且他这釜底抽薪的手段,怎么该死的眼熟呢? 朱玉颜蓦地反应过来,声音似从牙缝逼出来般,说道:「我劫了关山草场,你就劫了我的运粮船?」 「好说好说,这都是与大姑娘学的。」 朱玉颜哑然,是她太小看古代人了,这个男人从来都不简单,在一件事上吃了亏,定会在另一件事情上找回来。 第45章 「所以说,我来江南可不是都在玩,在你认为我游山玩水的时候,我也是很努力地为事业奔波劳碌着。」 他又补一刀,彻底的让朱玉颜认了栽。 在苏州城这段期间,他当然没有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有时他自个儿带着长恭出门,她是当真以为他纵情山水去了,毕竟他每次回来都会带着各地特产或画上一幅名胜景物图。 结果却是她看走眼了。 这只能怪自己,否则还能怪谁? 「你……你……你这个人……」朱玉颜这次当真感受到过去曾被她堵到无语的人,心里头那股窝火了。「你还说我铠铢必较,我看你才是斤斤计较!」 「我是个好商人嘛,大姑娘谬赞了。」陶聿笙收扇一揖,风流倜傥。 朱玉颜杏眼圆睁瞪着他,大眼瞪小眼久了,她突然噗嗤一笑。 「果然你一如往常的讨人厌。」她横了他一眼,这一眼带了点娇嗔,可谓风情万种。 「我以为你对我……总该有些不同的。」 「你当然与旁人不同。」他明确地接收到了她言语中的暗示,也益发假正经。「大姑娘惠我良多,令我见贤思齐,刚刚还学了 一招,一码归一码不是?」 也就是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不会因为两人现在有了一点暧昧,他就会色令智昏。 事已至此,朱玉颜自然只能妥协,但明明这次换她被他狠狠刮去一层利益,她却没多大气恼,反而有些兴味。 这男人虽是个古人,却不是个老冬烘,也只有他从来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女子而小看她。 这般心性无怪乎能名留千古,不枉她花钱买他的传记。 第五章 流落山村教种* 朱玉颜与陶聿笙并没有一起回太原,一来是他既租了几艘大粮船,就需留在江南调度船期,二来是他与漕帮接触后,对漕运这一行起了莫大的兴趣,觉得大有可为,便想趁着交情正盛做进一步的发展。 于是朱玉颜便独自带着青竹及护院们,先回太原。 与来时相同,她由苏州到洛阳走的是水路,之后走官道至怀庆府,再北行经太行隆入晋地抵达泽州,但由于这次是逆流而上,花了多点时间,待船抵达洛阳时,已经需要穿上厚袄子了。 众人在洛阳松快了两日,之后改乘马车向北。太行经是跨越太行山的通道之一,这段路较为崎妪难行,所以有了经验的朱玉颜早在洛阳就聘请了几个鎌师,保护他们过山。 一行人一大早就由山脚下出发,希望能在太阳下山前,寻到附近的山村休整,否则就要餐风露宿了。 若一切顺利,预计三日后能抵达泽州。 泽州位于晋省出入中原要冲,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千年古城苍茫且繁华,前往江南时因为赶路,朱玉颜没能好好看看泽州风光,回程才刚上太行山,她已经下定决心在泽州多待一阵子,玩够了再回。 第46章 入山后,山路越发狭窄,马车无法并行,只能让镍师们在前,朱家的两名护院殿后,将两辅马车夹在其中。其中朱玉颜与青竹一辆,后头一辆则装着所有人的行李财物。 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这段山路,但朱玉颜还是被马车晃得够呛,幸亏她早先句过经验,早膳只约略吃了点清淡的食物和水,甚至不敢吃饱,否则现在可能已经吐了一地。 「还有多久能到?」打开车帘,看出去和她一个时辰前看的风景完全一样,就是森林与泥路,朱玉颜说话都有气无力。 「还早呢大姑娘,我们还在上山,离山顶还有段距离。」跟在马车后头的护院拉直了脖子朝前方探了探。 「真没有迷路吗?我看走了老半天,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咱们走的路线就只有单独的一条山径,不会迷路的。我保证日落之前,能寻到一个小山村借住,隔日就能下山了……」 护院话说到一半,马车骤然停下,幸好速度不快,车里的人只是稍微摇晃了一下,朱玉颜掀起车帘便看到护院脸色大变,但还没来得及询问发生何事,已听到刀兵交击的声音。 青竹倒抽了口气,就要尖叫,朱玉颜眼明手快地捣住了她的嘴。 「怕是遇到山匪了。青竹别怕,我们先下车。」 朱玉颜拉着青竹干脆俐落地跳下车,先躲到一旁草丛里,这时候她可没傻得留在车上,毕竟若真要杀人抢劫,马车绝对首当其冲。 前头钻师和两名护院已经与来人打了起来,朱玉颜越看越不妙,因为敌人约莫有十来个,己方战力是远远不够的,且更令她心惊的是,来人并非一般的山匪,反倒更像是军人,行动十分有纪律,举刀杀人的招数,和她那两名护院几乎如出一辙。 要知道她的护院就是军队退下来的,练的都是军中武术,一般盗匪哪里会这些东西? 记得她在进山前问过入山口前茶棚的主人生意如何,茶棚主人说,在他们之前不只一批人上山,离得最近的也差不到一个时辰,若这群匪徒是随机杀人抢劫,前面上山的人总该也被抢了,但此地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所以这群人的目的似乎就是他们一行人。 不,严格的说,这群人要杀的就是她! 眼见打斗的局势几乎是一面倒,请来的缥师们及护院已经快支撑不住,朱玉颜当机立断地道:「青竹你听我说,我们现在立刻分头跑,尽量往山下跑去。」 青竹早就吓得泪流满面,闻言仍拼命摇头,她怎么能弃主子而去? 「如果我们一起跑,目标明显又互相拖累,那么两个都要死。」朱玉颜其实也怕,但她压抑住快跳出胸口的心跳,逼自己冷静面对。「分头跑,至少追我们的人能少一半,活下来的机会也大一点,希望我们命大,能成功逃出生天吧!」 第47章 敌人的目标是她,分头逃离至少青竹能保住命。 纵使青竹是婢女,朱玉颜也无法不把她的生命当一回事,于是不再多说,直接把青竹朝来时路的方向一推,自己则是弯下身子,借着草丛的掩护向树林深处逃去。 朱玉颜慌不择路地逃窜,她没学过什么野外求生或军事训练,自也不懂得要掩盖行迹,所以即使她觉得自己已经逃得够远,但仍能隐约听到后头已经有追兵追踪而来。 朱玉颜又累脚又痛,穿着绣花鞋在山林里跑步可不是一般的辛苦,身上的厚袄于被沿路的树枝利草刮得面目全非,更是增加了她逃跑的阻碍,可她并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不停地转换方向,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突然间,在冲进一个草丛时,她一脚踩空,当即感到脚踝传来剧痛,接着整个人失去平衡,原来草丛后竟是一个陡坡,她直接滚了下去。 朱玉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在岩石林木间撞来撞去,她本能的护住头,待到滚至坡底,整个人已然奄奄一息。 原本穿越已经够倒楣了,好不容易她习惯了古代的生活,还遇到了一个不错的男人,结果现在更倒楣,她和那男人八字都还没一撇,就要先领便当下戏了。 不知道她死了,他会不会为她难过呢? 就在她力竭昏迷的前一刻,却看到远远的竟有人往她的方向……行来,而且看起来个头娇小,并不像是追踪她的那群杀手。 「救命……」唇中只来得及逸出两个字,朱玉颜眼前一暗,已然人事不知。 救了朱玉颜的一家人姓周,除了夫妻两人,还有一名女儿今年十三,单名一个萍字。 周萍相当爱说话,在朱玉颜醒来之后,因着终于有一个人听周萍说话不会受不了跑掉,她便花了几日,把朱玉颜的伤势到自家的情况倒豆子般详细说了 一遍。 周家位于半山村,顾名思义是一个位在半山腰的村落,村民大多打猎或采集野果山货买卖维生,周氏夫妇就是因为上山打猎才会恰巧救下朱玉颜。 半山村约莫只有二十来户人,虽说日子不好过,但人人热情好客,周家救下一个漂亮姑娘的事在短短时间就传遍了整个村。 有些好奇的人来探病,朱玉颜表现得知书达礼、八面玲珑,她若想讨人喜欢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于是探病过后不仅有人送了*材来,还有人送衣服食物,等于大伙儿都在帮周家救治她。 朱玉颜对此相当感慨,她才来此几日时间,几乎认得了全村的人,还每个人见着她就是嘘寒问暖,虽然这份关照有她刻意笼络的因素,但也得村人天性纯朴良善才成。 问了周萍为何半山村人如此乐于助人,周萍理所当然地说做猎户容易遇到危险,彼此之间本就会互相帮忙、互相照看,所以半山村的人都好得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周家救了她,她是周家的病人,也就是大家的病人,会对她加以照抚很正常。 第48章 因着这番话,朱玉颜对自己的处境暂时放下心来,无论是在现代或是古代,这还是第一次她遇到这么多无私善良的人们,一下子便对半山村产生好感。 只不过她身体放松下来,脑子里仍是不断思考着究竟会是谁想杀她。 蓝员外应当不可能,他现在家里一摊子事都疲于奔命了,与她之间还有生意往来,买粮的尾款都还没交齐,他没道理对付她。 可是她远下江南一趟,唯一有过节的也不过就这么一个人,一时之间她着实想不到谁这么恨她,恨到欲置她于死地。 「不好了!不好了!」 这一天,朱玉颜依然在床上休养,周萍突然惊慌地跑了进来,还不待人开口问,她已然气喘吁吁地全盘托出了。 「那个……我刚遇到隔壁黄叔……他说前几天他入城卖山货,城里有人拿着很像朱姊姊的画像在四处找人……」 朱玉颜知她说的城里是泽州城,半山村虽然离怀庆府更近,但猎物及山货在泽州城才能卖出大价钱,所以村人往往朝着北去。 能在泽州城这么大的地方招摇的寻她,可见对方势力不小。 想到这里朱玉颜不由心里一沉,不过见周萍喘成这样,还是先将自己未喝的一杯温水递给她,安抚道:「别急别急,先喘过气,喝口水再慢慢说。」 周萍闻言也知自己太急了,但她真的不能不急,连水也喝不下了! 「没法慢慢说……当时黄叔不觉得如何,便也没向人说……想不到今天就有人拿着画像找上山来了,黄叔为此还特地去村口看了一眼,真的是在找朱姊姊……朱姊姊长得漂亮,黄叔不会认错画像的!」说了好一会儿话,周萍终于缓过气,但她神色越来越紧张,「那些人凶神恶煞的,说我们山村离那画像中人失踪的地方不远,所以他们每一户都要进来捜,就快捜到我们家了……」 这下朱玉颜整颗心都沉了,她现在脚伤动弹不得,若那些人硬要捜,她是逃不掉的…… 「你们把我交出去吧!我怕会连累你们……」 在她这破釜沉舟的话都还来不及说完时,已经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你们怎么硬闯呢?屋子里是我老娘,她病得都走不动了……」 「壮士们行行好,你们这样闯进去,到时候惊扰到我娘,万一她有个不测,你们谁能负责?」 朱玉颜听到了周父与周母与人周旋的声音,周萍自然也听到了,只见她一脸大义凛然地道:「朱姊姊,外头那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说完,她便跑了出去,朱玉颜连叫住她都来不及。 眼下已经不只是被发现的问题,她现在连下床都不可能,除非她能一秒变周家老娘,否则那些歹徒发现周家欺骗了他们,只怕恼怒之余会痛下杀手。 第49章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房门突然又被打开,这会儿进来的竟是隔壁黄家婶子,村长的太太陈氏,还有住在村尾的那位老婆婆一起来了。 「嘘……」陈氏压低了声音。「别怕别怕,我们先带你走,他们搜过我家了,不会再来的。」 也不待朱玉颜反应,黄家婶子背对着朱玉颜一屁股坐在床沿,示意她趴上来。 朱玉颜心知眼下即使是瞬间的犹豫都可能害死人,双手马上环了上去,一旁的陈氏帮忙把朱玉颜往上托,身材粗壮的黄家婶子顺势往她腿儿一抄站起,毫不费力的就把人背起。 朱玉颜在被黄家婶子背出门时,眼角余光看到住村尾那老婆婆躺在了她原本的位置,而陈氏先出房门左右张望,才领着黄家婶子往后门走。 这会儿朱玉颜才乍然领悟过来,这是一招偷龙转凤啊! 为了救她的命,村里人竟是出动了这么多人帮忙……这些萍水相逢的人如此热心,可朱宏祺等人却是对她这真正的亲人诸多算计,人心难测,莫过于此,连莫名其妙穿了书都能维持住冷静的她,在这一刻突然觉得鼻头有些酸。 黄家婶子将她背到了村长家,里头早就为她准备好另一个房间。 村长家的男丁们被迫跟着那群嚣张跋扈的人正在搜査整个半山村,一整日,半山村被骚扰得鸡飞狗跳,要不是那些人带着刀,有些脾气冲点的猎户都快忍不住动手打人了。 一直到日头偏西,那些人怕天黑下不了山,才放弃了继续在半山村作威作福,同时自然也顺走了不少村民家的腊肉或猎物等等东西。 纵使他们没有怪罪朱玉颜,但她人就在村长家,听着外头村民抱怨那些闯入者的强盗行径,她心里仍十分过意不去。 「都是因为我……」她皱着眉,相当愧疚地看着屋子里围着她的女眷们。 现在捜索朱玉颜的人走了,众人全聚集到村长家,要亲眼看到朱玉颜没事才能放心,当然,她们也听见外头汉子们的牢骚。 陈氏见她羞愧,摆了摆手道:「半山村穷到贼都不想进,不过是些便宜玩意儿,拿了也就拿了,咱们这里也就皮子和山货值钱点,前阵子才卖了 一批,铜钱都入口袋了没事的。」 「就是就是,那些腊肉都是山里猎物做的,味道带腥拿到城里都卖不出价,还不如生肉,拿走就算了。」 一人一句安慰着她,朱玉颜却益发动容。 这里的山民虽穷,却有着最富足的心灵,愿意不求回报的帮助别人,那她是不是也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就算不足以报答他们的恩情,至少也在她极为功利的人生之中,留下一段纯粹的情谊。 她摸了摸袖袋,由里头摸出了那支牡丹金钗,这是她由山坡上滚落后,唯一还保留着值钱的东西,周家救了她之后并没有取走,她之后虽然换了周萍的衣服,依旧随身带着,现在就能派上用场了。 第50章 「婶子,我想请你帮个忙。」她把金钗递给陈氏。 众人看着金钗眼都直了,而她的下一句话,更是惊得众人倒抽了一 口气。 「我原本欲往泽州,但看情况暂时是去不了了,我总不能一直在村子里白吃白喝,所以想请你帮我拿着这金钗到泽州城典当。」 陈氏自是连忙推辞,村里人互助互救是传统,还让人当了钗子付银两那成了什么? 朱玉颜淡然一笑,「婶子,这钗子是一定要当的,不只是帮我,也是帮整个半山村,记得,别的当铺都不行,一定要要送到泽州最大的当铺典当!」 在床上躺了十来日,朱玉颜的脚终于完全痊癒了,只因为她的悬赏令还贴在泽州城里,况且她等的时机尚未等到,所以仍继续在半山村待着。 这么多日不得动弹,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虚了不少,为了锻链体力,在周父连同几个猎户上山打猎时,她拉着周萍跟了上去。 众人以为她这城里姑娘对大山好奇,也不介意,同样笑呵呵地给了她一个背娄,让她检点野果凑趣。 结果半路遇到了陈氏,陈氏反正没事,又拉着几个村里的妇人一起去捡山货,因此这一队人便浩浩荡荡地进山了。 因着入了冬,这算是在降雪之前最后一次上山,打来的肉可都要做成腊味放到过年,所以大伙儿都很积极。 朱玉颜体力差,自然是走在最后头,旁边有周萍跟着,陈氏也放慢了速度时不时回头关照,大伙儿也放心。 她看着眼前的大队人马,一个一直存在心里许久的疑惑,忍不住问了出来,「阿萍,我们村里怎么年轻人很少啊?」 「那不是都出去赚钱了吗?」周萍答道,「我哥哥也出去赚钱啦!」 赚钱?朱玉颜眉一挑,「去哪里赚钱了?」 「这个……」周萍也是听长辈们这么说过,但真要问哥哥他们去了哪里,她也是两眼一抹黑,于是疑惑的目光与朱玉颜同时看向了前面闻言回头的陈氏。 陈氏对上两双乌溜溜的大眼,心里好笑,但也并未敷衍地回道:「阿萍你不知道?你哥他们都是被朝廷征兵走了。」 「原来我哥去当兵了啊……」周萍一脸恍然,「难怪他们这几年都没有回来呢!当兵的人不能随便回来的吧?」 陈氏点头,她的儿子也被征兵走了,几年未回她也想念。 她神情有些无奈忧心,「那次征兵把咱们村里的年轻儿郎几乎全带走了,也没有说去哪里入伍,之后连封信都没有,更别说捎钱回来了。有时想给他们送件冬衣都没门,总也要让我们知道人是不是还活着,这朝廷也真是……」 身为村长的妻子,什么话不能说她还是懂的,所以只能点到为止。 朱玉颜却越听越觉得奇怪,「那次征兵是什么时候?」 第51章 「两年前?」周萍询问地看向陈氏。 陈氏点点头,「差不多,就是当今登基之后没多久。」 朱玉颜更迷惑了,据她所知,朝廷打的最后一场仗就是收复河套,之后皇帝一直让百姓休养生息,不轻启战端。 这村里的年轻儿郎都被征兵,是征到哪里去了?况且一整个村落的年轻劳力都被带走,等于断了这个村落大半的生计。 如果她没记错,朝廷就算让百姓服条役也会考量家里情形,比如独生子或家中只有一个男丁的,就不会被征兵,可是看这半山村,是所有年轻儿郎都不见了。 诡异,太诡异了。 不过这不是她细思这等复杂事情的好时机,因为众人已经走到山顶,猎户们分散去寻猎物,妇女们则是砍柴的砍柴,耙松毛的耙松毛,像周萍和朱玉颜这种年轻女孩,就被分配四处看看,若有还能吃的蘑菇、野果或核桃就捡回来,真的什么都捡不到,那就捡枯枝。 但朱玉颜却不是为了这些而来,就在周萍兴高采烈的发现一丛野山蕈时,朱玉颜却是四处打量,最后眼睛一亮,在大树下寻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阿萍!快过来,有好东西!」她朝着周萍招手。 周萍挖完了野山蕈,一听到好东西便兴冲冲地过来,却见朱玉颜指着树根旁的一丛杂草。 「有没有看到树上的藤蔓?你从藤蔓连到土里的位置往下挖,会有像是树根的茎,记得小心点,那个茎很长的!」 周萍闻言也起了兴趣,便拿着锄头一点一点的挖着,才下去几锄真让她挖出了茎,只是这越挖越深,越挖越深,最后她索性扔了锄头用手,最后猛地一拔,拔出了 一条约莫她三指宽,手臂长,直挺挺的一条茎。 「这是什么啊?花了我好大劲挖出来,看起来也不好吃,咱们还没穷到要吃树根吧?」 周萍莫名其妙地看着手上树根似的东西,有些嫌弃。 许是她的声音大了些,把周围的几个婶子,包含陈氏都吸引了过来,众人看着她手上笔直的树根指指点点的,都不知这是什么,却又感到好奇。 「行了行了,你们一个个七嘴八舌,也说不出朵花。这是颜儿让采的,肯定有她的道理,让她说说这树根是做什么的。」陈氏没好气地拦住了说个不停的众人。 朱玉颜接收到一个个不解的眼光,依旧神情淡定。「这是山*,或者说是薯蓣,能吃也能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头雾水。 朱玉颜索性更详细地解释,「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四大怀*』这个说法,四大怀*分别是山*、地黄、牛膝和菊花。它们在同一个地方被发现,后来大量移植,也只在那个地方种得特别好,其他地方种出来的都不成,所以有了四大怀*之称,到了大城镇里,可是众人争相抢购的。」她的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而那个地方,便是怀庆府。」 第52章 在现代,她做的生意之中就有中*的买卖,四大怀*更是重中之重,因为怕被人骗,她还特地深入山林去了解过野生中*与种植中*的区别,所以她能认得出山*的模样。 当然周萍手上的是最原始野生的山*,品相自然没有后世改良过的那样好,但说起*用及食用价值,应当也不会太差。 周萍第一个反应过来,「怀庆府不就在咱们南边?」 朱玉颜笑道:「没错,而当初发现这些*材之处,便是太行山麓。」 陈氏听得心头直跳,「颜儿你的意思是……」 「菊花就不用说了,村子里到处都是,至于山*、地黄及牛膝,我认得这几种*材,更重要的……」她颇富深意的看着陈氏,「我知道怎么种。」 陈氏当即醍醐灌顶似的一个激零,当机立断地嚷道:「都别捡了都别捡了,去把各家的汉子们找回来!这里有重要的事,让他们有多快滚多快,全都到这里来!」 妇女们一哄而散,钻进山里去寻自家男人了,朱颜则是又带着周萍及几个妇人继绩寻找,最后还真让她找到了牛膝与地黄。 更令人欣喜的是,牛膝竟是找到了 一大片,一眼望去都看不到边,几乎是天然的*出。陈氏向朱玉颜打听了下贩卖的价格之后整个人都在发抖,「这下发了,这下发了……」 这么一阵折腾后,进山的男人们也一个个被找了回来,冬日里猎物本就不多,也就周父手里拎着只瘦巴巴的野鸡,其他人都是空手回来的。 「找得这么急,是什么要命的事?」村长问道。 「可不就是要命吗?你们看看这些*材,我们以前都认为是杂草呢……」陈氏声音都有些颤抖,把朱玉颜带着她们找到*材的事说了。「颜儿说她会种*材,没道理两地离得这么近,怀庆府种得出,咱们种不出,所以她先让我们多寻点*苗,开春后就教我们种,不出意外最快明年就能赚到钱了……」 一番话说下来,原本不懂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刨树根的人也懂了,纷纷激动地看向朱玉颜,面露感激。 「颜儿,这……这可真是……」村长用手在身上擦了擦,又抹了抹不存在的汗水,话都说不好了。「你这是带着咱们整个半山村发财啊!我们要怎么报答你……」 「千万别这么说!我不过一个外来人,村子里的人都能对我这么好,我只不过做了应该做的。」朱玉颜在受了村人的恩惠后,便有此打算了。「虽说这事才刚开头,但我有信心做成,大家尽管放心挖,只是挖*需要特殊的*锄和器具,像我们这样的锄头是不成的。还有我们得向县里买下靠咱们半山村的山头,开荒整地,接下来可有的忙了,届时大家别喊累。」 「累自是不会累的,大家都是能吃苦的,问题是买那些*锄还有土地什么的,得需要多少钱,大家得先合计合计……」陈氏很快地由兴奋冷静下来,半山村人不怕苦,可撑不住穷啊!若是开头要花太多钱,可没几家负担得起,这事八成要黄。 第53章 看着金山在眼前却搬不到,她只觉浑身长虫似的,哪里都痒,哪里都不舒坦。 「钱的事情别担心。」朱玉颜那金钗早就换回了银两,手里正是富足的时候,便是等着用在这个地方。「陈婶子还记得我那钗子吗?开头的银两,我替大家出了,之后大伙儿种出了*材,可要先卖给我啊!」 陈氏闻言鼻头一酸,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咱们半山村是做了什么好事,居然救了尊女菩萨回来……」 众人闻言,亦是无比动容及感慨。对他们而言,付出的只是一点善心,但得到的回报却是能造福后代子孙的。 果然祖宗说得没错,种善因得善果,遇到有困难的人若有余力尽量帮上一把,现在回报不就来了吗? 那日之后,半山村的人个个都像喝了鸡血,满山遍野的往山林里跑,就为了寻朱玉颜所说的那几样*材,而村长也带着众人到衙门买山地,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让半山村附近的几个穷村都注意到了。 一问之下,竟是有女菩萨愿意带着众人种*材,大伙儿都是常带着猎物与山产跑城里的人,消息自不是那般闭塞,知道*材要真能种出来,别说发家致富,至少吃喝不愁,甚至是福荫后代的大好事。 由于都是乡里乡亲的,这大山上几个村落的人平时都是互相帮忙,彼此通婚,掰扯一番都有些亲戚关系,当其他村人求到了半山村村长头上,村长也只好硬着头皮来问朱玉颜。 想不到朱玉颜格外的好说话,说她原本就担心只一个半山村的村民种*材,只怕种不到她需要的量,既然周围村落的人都愿意加入,没有不答应的,更慷慨地愿意替他们垫付种植的经费。 半山村的村长不知她说的是真的,只当她是不愿令他难做,不由对她感激涕零。 于是原本只是一个村的人在大冬天的山林里疯跑,现在成了好几个村的人每天不着家,都耗在山林里了,显得原就空旷的半山村里更加空旷,只剩下真的上不了山的老人及孩子们。 这日,朱玉颜站在村长家外头,拿着村人挖回来的地黄草正仔细辨认着,突然村口方向远远传来周萍的声音。 「朱姊姊,有人来找你了!你说遇到手里拿扇子的再带过来,我带那个人来了……」 听到这话,朱玉颜娇躯微震,手里的地黄草掉在了地上,接着本能的朝着村口方向行去,走着走着又嫌太慢,最后小跑了起来。 很快地,她便见到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她行来,依旧是那样清风朗月,风度翩翩,她这时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 来人便是陶聿笙,当他见到朱玉颜时,这一路寻人的焦急心情才真的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重逢的喜悦。 他见她乳燕投林似的飞奔而来,应也是迫不及待想见到他,心头一暖,本能的张关了双手,想不到她跑到他身前一步时,竟是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红着双眼可怜兮兮地瞪着他,最后娇嗔地在他胸口落下一拳。 第54章 「你怎么才来!我等好久了!」 陶聿笙一叹,他如何能忍受她这小鹿般无助的表情,最终还是依循着自己的本能,将她拥入怀中,「抱歉,是我来晚了。」 「本来就是你来晚了!我还担心你看不到那金钗,不知道来找我,那我得多委屈啊……」她又轻捶了他两拳,最后却是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 有些事,至此便水到渠成了,无须多言。 村民们都识相地别开了视线,周萍也知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索性把两人带回周家,然后把屋子让给他们,自己出去寻父母说明情况。 只剩下两人独处,陶聿笙才说起这一路寻她的经过。 「我处理好江南之事回太原,发现你竟还没有回家便觉不太对劲了。之后连朱二叔都来寻我,问起你的行踪,我才知事态严重。」他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仍心有余悸。「后来我调查你回晋的路线,寻到了当初护送你的镍局,才知你们竟在太行山里遇袭,仅两、三人生还,其中便有你那护院其中之一。还是他告诉我你当时与青竹分头跑了,我才抱着一丝希望继续寻找。」 话声至此,他停顿了一下,起伏不定的情绪快压抑不住了,好半晌才能缓过气来继续说道:「我重新走了 一遍你的路线,沿着太行经一路寻到泽州,却发现有人在悬赏你的行踪,我随即判断你定然还活着,只是躲起来了。而后,通元当铺里你典当的金钗便送到了我这里来,我依着当票寻到了这半山村。」 遍布晋省的通元当铺里有陶聿笙的份子,这件事除了至亲无人知晓,他原本以为她到那里典当金钗是一个巧合,但依后来她见到他的反应,他便知道她是有意为之。 他不懂她如何探得他与通元当铺的关系,不过他也不会过问,就如同他也有他的消息管道,不全是她能接触到的。 陶聿笙可能至死都想不到,她靠着一本传记,把他早年经商的事蹟了解得七七八八,要不是书没看完,她还能预言他五十岁时蓄的胡是山羊胡还是八字胡。 「幸好你真的在。」最后他说,终是忍不住动容再次拥她入怀。 朱玉颜却是轻轻一挣,纤纤手指点在他的胸口,将他格开来。 「岂能那么轻易让你想抱就抱?」她娇气且高傲地说道。「你既发现泽州有人在找我,应该也查明对方是谁了吧?」 依他的行动力及在晋省的底蕴,肯定把对方都查个底朝天,她毫不怀疑他有这个能耐,而这也是她目前尚比不上的。 「快告诉我是谁这么恨我,我才能好好反省一下……」她挑眉,表情可无一点自我检讨。 「反省自己过去行事不该那般乖张?」他笑问。 她白了他一眼,「反省怎么没在他们杀我前,先宰了他们!」 「其实你只是不愿往那方向去想,但想杀你的,的确就是你的亲人。」随着话声,他的笑容慢慢收起。「悬赏你的人很轻易就能查出来,是马家及姜家。他们都将马文安先前栽了跟头,还赔了大钱的事,算在了你的头上。他们也知道要算计你嫁给马文安是不可能了,所以下了决心让你死在外面,因着这一趟是你父亲同意你出门的,你死在山匪手上也怪不了谁,这样你大伯母姜氏就能借着替你办后事,顺势接下你母亲的嫁妆。」 第55章 过去没想做这么绝,是以前的朱玉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这个机会,若她死在朱家那朱宏晟肯定与大房拼命,所以大房才会想方设法把她嫁给马文安。 但现在因为朱玉颜弄掉了马文安的功名,还让姜、马两家元气大伤,他们就忍不了了,掌握她出行的路线还不弄死她。 朱玉颜闻言表情很是奇怪,像是遗憾,又像是难过。 她自然也想过是朱家人想害她,但她毕竟占了这个身体,与那些人血脉相连,非必要时不会往最坏的情况想,只不过姜氏对她母亲遗产的贪念,似乎远远大过于她的想像。 她真的很不想与大房撕破脸,因为这样最难过的将是朱宏晟,可是现在已然避免不了。 「姜家与马家急欲得到我母亲的嫁妆,必定很是缺钱,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会有那么大的财力买凶杀我,又哪里来的权力能把自己当官府,在泽州悬赏?」她不解地问道。 「这也是我的疑问。而且那马文安的功名恢复了,又开始在泽州作威作福,比在太原时还嚣张,马家与姜家甚至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缓了过来,并过得比以前阔气得多。」陶聿笙双眸微眯。「轻飘飘地就起死回生,只怕这两家背后有人支持。」 原本只是一桩谋财害命的案子,怎么似乎越来越复杂了?朱玉颜拧起了眉。 陶聿笙更进一步沉声道:「甚至他们请的杀手并不简单,似有军方背景,不是一般百姓请得起的。」 「我也是一般百姓,我也请不起他们。」朱玉颜眼珠子一转。「但是你可以吧?」 陶聿笙但笑不语。 「我不管,你都追到这里了,还查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功亏一篑?」她理所当然地要求他。「至少也得摆平那悬赏之事,否则我岂非一辈子要躲在这里?」 他持续不语,只低头看着她仍然抵着他胸口的修长手指。 这个意思很明白了,我和你什么关系?为何要为你奔波劳碌? 不愧是奸商! 她不依地瞪着他,手指更用力戳了两下,「这时还想占我便宜?方才在村口让你得逞,还能算是久别重逢,现在又算什么?」 他朗声一笑,一手抓住她的手,直接霸气地抱了上去,「算是情不自禁。」 第六章 山村生活好开心 马文安最近在泽州可谓洋洋得意,走路有风。 自他出狱便回了家乡,没人知道他是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回来的,只以为是他秋闱失了水准落了第,等之后得贵人相助,他不仅恢复了功名,家中捉襟见肘的情况也大为好转,甚至因为泽州县令知道他在帮贵人办事,对他礼遇有加,他简直成了泽州城一霸,无论如何欺行霸市,鱼肉百姓,都有官府帮他兜着。 就拿他马家悬赏朱玉颜这件事来说,他就是摆明要这女人的命,即使他师出无名,县衙一样帮他张贴告示、一样派出衙役帮他寻人,搞得整个泽州城乌烟瘴气,却也没人敢在他面前阻拦一句——因为那些偷偷骂他被他听到的人,坟头上的土可能都已经冻硬了。 第56章 马文安这般嚣张跋扈,骂他的人有之,巴结的人自然也有,最近就有一个江南来的商人,欲往北方做生意,路过泽州听到马文安的大名特地来拜见,在最昂贵的酒楼摆上一桌,送上了厚重的礼物,乐得马文安眉开眼笑的。 「哟!这座金佛看起来很有份量,不便宜吧?」 马文安回到泽州后或许是过得太舒坦,有些发福,在厚重的衣物衬托下,显得脑满肠肥,尤其当他涎着脸看着桌上一尊巴掌大的金佛,却又想摆出读书人的清高姿态时,更是惨不忍睹。 不过坐在他对面的江南富商李三却对此丑态视而不见,满脸都是恭敬及巴结。 「送给马爷的东西,岂能以金钱衡量?这些都只是小人的诚意。」李三嘿嘿笑着,替马文安添上他特地带来的江南美酒。「这是小的特地由江南带来的十月白,配上羊肉正正好,马爷你试试。」 马文安喝了口十月白,那清冽芳香的口感令他眼前一亮,再吃一 口羊汤里的肉块,果然浑身都舒坦起来。「既然你这么说,那爷也看到了你的诚意,这便收下了。」 他大大方方的收起了桌上的金佛,又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李三笑得一脸憨厚,「实不相瞒,泽州县衙里的一名衙役是小的表兄,他说若要在晋省走得通,非得咱们马爷出手才成。小的初来乍到,也没有门路,就想请马爷指点指点。」 马文安眉头一挑,由牙缝嗤了 一声,「如果你想找门路,一座金佛只怕不太够啊……」 李三走南闯北多年,那是多么会看脸色的人,随即搭腔道:「那是当然!今日这只是见面礼,要请马爷指教,当然往后的礼数也不会少。为了表达咱们的诚意,小的还带了另一项礼物,马爷定然会喜欢。」 说完他拍了拍手,厢房门口立刻走入了一名女子。女子身段婀娜,在大冬天里也只穿着大袖开襟的衣服,露出桃红色的抹胸,雪白的半片胸脯映得人眼花,走向马文安的步伐都像随时要倒在他身上。 「马爷好,奴家名叫翠儿。」女子是李三特地买来的扬州瘦马,自然是坐在了马文安身旁,一颦一笑,勾人至极。 「哎哟!这一 口吴侬软语说得爷整个人都酥了。」马文安瞪着她的胸口眼睛都直了,而后不客气地慢慢打量上来,直看到那翠儿的脸蛋。「啧啧啧,模样虽然差了朱家那女人一点,不过可比那女人温柔多了,也算上乘了。」 听到朱家那女人,李三眼底精光一闪,「爷说的朱家女人,可是泽州城悬赏的那位?」 「你也看到啦?那女人就是爷悬赏的。」马文安丝毫不掩饰泽州衙门就是替他办事的,抬高自己的地位,他一边喝着翠儿劝的酒,一边大放厥词,「也不怕告诉你,那女人得罪了爷,爷就让她在晋省混不下去。爷可不只在泽州放了人,她只要一回太原,保证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第57章 「马爷在太原也有门路?」李三面露惊喜。 「那可不,好让你知道爷的厉害。」马文安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很有办法,靠向了李三低低说了个名字,竟是镇守太原城外的卢千户。 卢千户属太原前卫,平素驻军在太原西南的蒙山上,居高望远,若有大批人马入侵必能瞧见,算是守卫太原极为关键的一号人物。 卢千户的名字让李三心中冷笑,但表面上仍摆出崇敬之姿,甚至叹服地直接朝马文安举杯,「马爷真是令小人敬佩,小人敬马爷一杯。」 马文安受用非常,这十月白也是当真好喝,他随即一 口饮下,不带一丝犹豫。 见他兴头上来了,李三也没再提什么生意上的事,就一边劝酒一边拍马屁,马文安搂着翠儿好一番胡天胡地,醉意上头,说话益发大声起来。 「今日爷高兴了,看着你挺上道的,爷就指点指点你一条发财之路。」马文安猛地住桌面一拍。「李三,你从江南来,能不能拿到便宜的茶叶?」 茶叶!李三大喜过望,「那自然是可以的,小的就是从事茶叶的买卖。」 「很好,爷做的大生意就与茶叶有关。你若敢冒险,那么你准备一万斤的茶叶,也不用太好的,爷帮你卖出去,包你赚得盆满钵满,就是事后嘛……」马文安眯起本就不大的眼,脑袋都迷糊了,还不忘要好处。 「小人懂的小人懂的,谢谢马爷提携。」李三连忙拱手作揖,深怕错过这个好机会。 他的识相,令马文安得意一笑。「第一次可能赚不了什么钱,之后还会有更多机会,跟着我马文安做生意,不会错的。」 这场宴席宾主尽欢,喝得迷迷糊糊的马文安,自是不会知道在他醉倒于厢房里后,那美人翠儿直接站起来踹了他一脚,而一只信鸽自酒楼的窗户飞出,朝向南方无垠的夜空。 半山村虽位于山上,冬日倒也没有比太原冷多少,更重要的是这里并不常降雪,就算降雪也顶多十来日,比起每年都要迎接一个多月降雪的太原,气候算是要宜人得多。 既然无雪,那村民们便卯足了劲趁着雪来之前,做了所有种*的前期工作,选种,育种,清荒地、除虫、防寒、积肥……甚至众人将家中的火炕都清出专门用来育苗。 如果说过去每年冬日村民都是攒够了肉躲在家里猫冬,今年便是人人都不想待在家里,能在外头干多少活就干多少。 反而朱玉颜与陶聿笙是最闲的两个人了,尤其是后者。 明明她让他去解决泽州的麻烦,他却镇日陪着她窝在半山村里,游山玩水好不惬意,当她问他怎么不去办正事,他还装模作样地拿着摺扇摇了摇,说了句这等小事尚不必爷亲自动手,吩咐出去自有底下的人去做。 朱玉颜哪里忍受得了他比自己还悠哉? 第58章 于是,陶少爷便被抓了壮丁,陪她一起视察着山里适合种*的土地。 「就这一块了,这里向阳,地势平坦且不易积水……」陶聿笙一钟钟起了把土,放在手里揉捏。「土质是砂质壤土,有利于薯预的种植。」 「你连这都知道?」朱玉颜拿了块帕子让他擦手。 「打从知道大姑娘要种*材,在下自是先派人打听好,否则万一大姑娘问起,在下什么都不会,岂非要挨打?」陶聿笙却是迳自在一旁的小溪里洗了手,然后把她手上的帕子接过,好整以暇地揣进怀里。 他知道那是她闲着没事和陈氏学的女红,白生生的一张帕子只锁了边,没有任何绣花,一看就是生手的作品。 「你拿了我的帕子做什么?」朱玉颜哭笑不得,她连锁边都还掉了几针,这男人也太不挑了。 「订情之物。」陶聿笙突然又由怀里掏出一支金钗,亲手插在她头上。「我听到你和村长太太说从未做过女红,所以这条帕子应当是你第一个作品?那在下便笑纳了。」 朱玉颜被他逗笑了,想不到他又将那牡丹花钗取了回来,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她头上,不过在半山村里不适合戴如此富贵之物,她还是由头上摘下,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你既然收了我的信物,就得好好替我干活!」她领着他开始圈地做记号。 陶聿笙却是拉住了她的手,「活儿做好了可有奖赏?」 「看你的表现罗!」她笑得促狭。 陶聿笙挑了挑眉,挥手唤来了两个村人,让他们在这块地做记号,接着拉着她的手也没有放开,不紧不慢地拉着继续往山里走。 陶聿笙一身粗布短打,朱玉颜也只是棉袍襦裙,头上也光溜溜的没有任何装饰,但两人站在一起就是有神仙眷侣的出尘模样,让村里的人看得欣羡,也不会特意过去打扰他们。 「我派了一个人假装成江南富商李三去与马文安接触,昨日有了新进展。」陶聿笙难掩自己看到飞鸽传书内容时的沉重。「他说马家与姜家会突然致富,应该是因为往北方倒卖南方茶,而且还强调不要好茶,要劣茶,这件事应是由马文安负责。」 朱玉颜一听就懂,笑容也收了起来,「能将劣茶在北方卖出高价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关外,莫非马姜两家走私茶叶?」 须知大批茶叶的交易在边关是严格管制的,通常都是由官府来进行,与外族换取马匹等战用物资,要有茶引的商贾才能进行,而以马姜两家的背景,显然还不够资格。 陶聿笙微冷地一笑,「老实说,我不相信马姜两家走私茶叶是为了金银钱财,可若他们的目的是马匹,这两家究竟想做什么?或者说……他们背后那个人,究竟想做什么?」 朱玉颜听得心头一寒,突然联想到什么,被他牵着的小手,主动用力反握住了陶聿笙的大手。 第59章 他一怔,旋即低笑,「不要心急……」 「我是想到了重要的事,等会儿我说了,说不定心急的换作你。」她没好气地微嗔,就想把手抽回。 他自然是握得更紧,怎可能让她这条小鱼溜出他的手中。 反正大冬天的就当暖手炉了,朱玉颜索性也不挣扎,迳自说道:「你来到半山村难道没有发现这山村里一个年轻男子都没有?」 「我以为是这山村太穷,所以年轻人都外出干活了?」这是很自然的情况,陶聿笙才来没多久,也不像她刻意交际,便没有特别疑惑。 「那也不至于一个都没有。我问过村长太太这是什么情况,她告诉我,村里的年轻儿郎全被征召为兵了。」朱玉颜沉声道。「而且征兵的时间是在两年前左右,我特地打听过,不只半山村,这附近所有村落的年轻男子都被征走了。」 这会儿换陶聿笙忍不住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面沉如水,「河套一战后,并没有任何战事,外族更是被打得没有十年不可能缓过气来,何须征兵?」 「这便是我纳闷之处。况且即便是正常的兵役,家中独子或唯一的男丁,是可以不用服役的,但那次征兵却是不分情况一网打尽。」朱玉颜轻叹。「一个村子没有青壮怎么会有未来?这不是让其他人等死吗?所以我才想着教他们卖*种*,打猎毕竟风险大,至少村里的人能好好活着等到儿孙回来。」 朱玉颜抬头仰视他凝重的面容,「我会突然想起此事,是因为你提到了马姜两家可能走私茶叶换马匹,如果与征兵之事联想在一起,你说马姜两家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不是昭然若揭了?」 「造反。」陶聿笙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对此他早有预感,再加上朱玉颜提供的资讯,约莫有八九分肯定后,他反而更淡然了。 既然已有了这个苗头,那么他只能尽己所能的不要让灾祸扩大。 幸亏他因为她的事,误打误撞地与马文安搭上关系,接下来就让李三陪着马文安走一趟北方一起卖茶,看能不能打探出更多消息。 「你真是聪明伶俐,这回算是托了你的福,不愧是我看上的人。」陶聿笙唇角微勾,趁着四下无人,轻轻将她带入怀里。 朱玉颜当然不可能告诉他,她虽然没有看完《陶聿笙传》,但简介里头提到了陶聿笙经历过造反,她才会往这个方向猜。 现在尚且不知道到底是谁要造反,什么时候起事,但能提前防范一番还是好的。 朱玉颜现在很习惯他的拥抱了,但更习惯的是与他斗嘴,「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 「我们不是才刚私相授受?」陶聿笙伸手轻指了下她藏在怀中的金钗,他甚至还有她亲绣的手帕呢! 这指控朱玉颜可不依,「这金钗是我带你在江南做生意,你送我的回礼好吗?我们可没有做任何逾矩之事,不算私相授受。」 第60章 都抱在一起了还不算逾矩?陶聿笙眉梢微挑,突然将她抵在树干上,接着低头便是一记深吻。 朱玉颜吓了 一跳,本能的伸手抵住他的胸口,但他的气息好闻得令她迷醉,让她的双手不知怎么变成紧紧拉住了他的衣襟,眼眸也随之闭起,如此能更深刻的感受他的轻怜密意。 怀里人儿突然变得柔顺,陶聿笙便更放肆了,他轻轻挑开了她的唇,尝遍了她的美好,男人与女人间刚与柔的相合,就像最甜蜜的**,令他沉沦不起,一试再试。 待到他终于糜足,离开了她的唇,朱玉颜只觉得腿都软了,心跳快得不像自己的,想不到她竟然也有被吻得不能自已的时候。 陶聿笙仍然抱着她,却是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不就逾矩了?」 朱玉颜脸色微变,伸手就要推他,他却早已知机地放开了她,带着得逞的笑声远去。 他的声音遥遥传来,「我去看一下刚才那块地,可别圈错了。」 她又羞又恼地瞪着那可恶的背影,一会儿笑了,但一会儿却又难受了起来。 《陶聿笙传》的简介上,写的可不只他历经了造反,还写到他因商立功,得到皇帝的赏赐……因而尚了公主。 李三果然很快地弄来了 一万斤的茶叶,全都按照要求是中等茶至粗茶,这等能耐令马文安对他看高了一眼。 因此李三也得了赏识,入了腊月,能跟着马文安的车队北上做生意。 选在这个没有商旅愿意出行的季节,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沿途寒苦自不多说,但李三这段日子已经很了解马文安了,他特地多带了几个人手就是为了沿途服侍马文安,让他舒坦得几乎忘了旅途辛劳,可以说没有一个手下能做到如此周到。 加上马文安途中暗自试探了李三几回,此人对他几乎毫无二心,使命必达,令他也对李三更加信任,当即收用了做自己人,放心地撒手让李三去做一些亲信才能做的事。 在此同时,太行山上飘起了初雪,半山村前一阵子的忙碌却没有因此停下,只不过前一阵子是为了明年种*做准备,眼下则是忙着迎接年节的到来。 在这样喜庆气氛之中,带着对未来的期许,半山村的人每天笑呵呵的,甚至因为这阵子大家一起忙活,感情更好了,每个人都抢着请朱玉颜与陶聿笙到家中一起围炉。 最后众人合计合计,横竖村子里正在修筑日后贮存*材的窑洞,索性把洞挖大一点,前头盖个泥瓦房,待到除夕,全村的人就一起在里头吃团圆饭。 于是半山村的人比前些日子干活干得更起劲了,村里有现成的土坯,只要勤奋点年前定然能好,于是男人们盖房子,女人们蒸馒头煮菜,小孩们则是在四周疯跑,爬树推碾子玩泥巴,是打从征兵后便没看过的一派热闹景象。 第61章 孩子们最喜欢的就是一种叫「响窝窝」的游戏,将湿泥巴搓成空心的团,能搓多大搓多大,而后从高处啪的一声扔在地上,谁发出的声音大、泥土扩散的范围最广就是赢家。 因着雪停,未积雪的土地成了泥地,更方便玩这游戏,孩子们简直玩疯了。 在忙碌的村人之中,朱玉颜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手厨艺能杀外敌,反倒成了最废的一号人物,索性不碍大人正事,反过来加入孩子的行列。 「牛蛋的声音大,砸的泥土喷得圆,所以牛蛋赢啦!」 朱玉颜混在孩子堆里做裁判,牛蛋是村长家的孙子,一向是村里的孩子王,她住在村长家,自然与牛蛋亲近。 但随即就有人不服了,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 「明明我的比较大声!」 「我的圈比牛蛋的大!」 「牛蛋的泥巴不是他自己团的,那不算……」 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反驳自己,朱玉颜不满了,「我说牛蛋赢就牛蛋赢,他的泥巴是我团的,我团的泥巴最厉害,怎么样?」 虽说她对孩子们耍起了无赖,但她人美心善的印象深植人心,孩子们都觉得她在和他们玩,随即顺着她的话起関。 「不然颜姑姑玩!颜姑姑玩——」 「我玩就我玩!」 其实她在旁边看了这么久,手早痒了,否则也不会替牛蛋揉了个泥团。 在大伙儿的起图中,她抓起了泥巴,先做了 一个空心的胚,然后在泥地里滚起球来,袖子弄脏了都不在乎。 「好了!看我的!」她抱起泥球左右张望,最后爬上一块石头,而后把泥球后往地上一扔——啪!不知哪个倒楣鬼刚好走了过来,泥球在他身前炸开,溅得他的衣服下袜鞋子全是泥。 「哎呀!抱歉,我……」朱玉颜看清了来人,道歉的话卡在了喉头,最后居然变成响彻云霄的大笑,「啊哈哈哈哈,陶少爷你真行,真会挑时间走过来,哈哈哈……」 陶聿笙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反正衣服都脏了,他也慢条斯理地团起了泥球,然后扔到了朱玉颜脚边。 他扔的泥团可是与众不同,充满了技巧性与扩散性,不只朱玉颜中招,半条裙子都黑了,站在她身边的小孩子们无一幸免,离得最近的牛蛋甚至一张脸都是泥点子。 原本不知该生气还该大笑的朱玉颜这下子乐了,「陶少爷你要引起众怒了,孩儿们!给我反击啊……」 结果不知怎么着,站得离朱玉颜这头近的孩子们,与陶聿笙那一端的孩子们,居然打起了泥巴仗,其中又以两个大人玩得最开心。朱玉颜专门朝着陶聿笙扔泥巴,但他也没怎么反击,只是轻描淡写地一躲,最后泥球总是打到他身边的孩子,然后就惹来更多的泥球朝她飞过来。 第62章 朱玉颜一边尖叫着一边绕着圈子躲,最后耍诈躲到了陶聿笙后头,于是砸向她的泥球,不可避免地全到了他身上,然后她也坏心眼的在他胸口留下了她的泥掌印,最后在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拿了个西瓜那么大的泥团,她又惊叫着跑离他。 屋内忙着做饭的婶子大娘们,听到外头欢乐的嚷叫声,知道那都是自家子侄,一个个都漾起了笑容。 「这朱姑娘平素稳重,玩起来也真淘气,连我家那几个皮猴儿都能制伏。」一个大娘听到了孩子们声音之中掺杂了几声少女清脆的娇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可不是吗?陶少爷也极宠她,简直是朱姑娘指东他不敢打西。就是不知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八成是未婚夫妻或青梅竹马之类的,我家那口子对我都没这么好……」 陈氏没好气地看着众人,「怎么?羡慕嫉妒了?趁着还能生,早点换一个如何?」 「你说笑呢!咱全村算上隔壁村,有谁像陶少爷那么好看的?我也知自己几斤几两,连朱姑娘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更别说他们两个都人好心也好,就像是人说的那啥……天作之合,哈哈哈……对!天作之合!」 一众大娘们暧昧地嘻嘻哈哈笑了起来,陈氏摇摇头,看着菜都快做好了,便由灶房走了出去,拿着锅钟敲着锅底叫唤—— 「别玩啦!还不快来吃午膳?瞧你们一个个玩得泥猴儿似的……」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噎着,难以置信地盯着泥猴群里那两个鹤立鸡群的大人。 朱玉颜与陶聿笙对视一眼,看着对方面目全非,莫名地心虚起来。 「你们……你们……」陈氏真不知要说什么了。 「婶子,我一开始是想看着孩子们,别让他们作乱的,可是……」朱玉颜惭愧低下头,可怜兮兮的以为就要道歉了,想不到她突然指向陶聿笙甩锅,「就说叫你不要玩了,你还偏要玩,害得我也一身脏……」 陶聿笙当下像吞了只苍蝇,有口难言,对上她哀怨的目光,天人交战一番后也只能苦笑道:「是我。」自己看上的人,哭着也要认啊! 陈氏当真啼笑皆非,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虽说陶聿笙是自愿挡箭,朱玉颜又对半山村有恩,但两人从不摆架子,老一辈的是当真把他俩当成晚辈疼爱的,尤其又在孩子们面前,她不得不拿出长辈的态度。 「你们真是的,都几岁的人了还跟着孩子们淘气!还不快去洗洗!等会儿吃饱一起过来帮忙包馍馍!」 众人应了声,陶聿笙连忙拉起朱玉颜往屋子跑,孩子们也一哄而散,陈氏无语看着他们一个个跑的路径都留下一排泥脚印,不由也噗嗤一声笑了开来。 吵闹点好,吵闹点好啊!村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这里的习俗年前要包馍馍,包好的馍馍直接冻起来,想吃的话重新加热,一共要做到能吃到年后的数量,一村子的人,几千个是跑不掉了,所以包荐停的阵仗可谓声势浩大。 第63章 山村人质朴,做馍馍不像城镇里会把类团捏成各种动物或花草的模样,装饰各种枣果,染上五彩颜色,半山村的馍馍就是最简单的包入枣泥或坚果碎揉成圆形,放到蒸屉里蒸起即成。 即使只是这么容易,朱玉颜还是手忙脚乱,不是漏了馅就是形状不对,到最后她哭丧着脸承认自己就是个手残,居然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她捧着一个看不出形状的馍馍来到陶聿笙身前,这停转已经蒸好,皮却炸开了来,馅和皮都和在了 一起,乍看还有点恶心。 「你看看我的手艺……我突然觉得有劳陶少爷收下我做的那条手帕,真是辛苦你了。」她苦恼地说道,基于不能浪费食物,她决定这个馍馍自己吃了! 陶聿笙却是面不改色地拿过那颗直接咬了 一口,「其实还不错。」 「真的?」她喜出望外。 「真的!」像是为了表达他的真诚,他又咬了 一 口馍馍。「人总是有不擅长的地方,我不介意。」 他不嫌弃就好,朱玉颜闻言松了口气,「其实也是,这馅与皮都是婶子们做的,不管我做成什么形状,味道应该都差不多。」 陶聿笙瞄了她一眼,「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敢吃?」 朱玉颜哑然,一时竟不知道骂他什么才好。 然而此时两人身后传来几声忍俊不禁的笑声,转头去看,竟是村里的婶子小孩们。 他们开锅后看到朱玉颜包的馍馍成了这模样,原本怕她觉得丢脸想来安慰她,想不到听到小俩口如此逗趣的对话,这不笑出来也太难了。 几声轻笑最后成了哄堂大笑,朱玉颜横了陶聿笙一眼,结果自个儿也憋不住跟着捧腹。罢了,至少他说对了 一件事,手残就手残,至少她脑子还是够用的。 此时陶聿笙看着她的目光无比温柔,他看得出她在这半山村里过得很开心、很放纵,甚至可以说是很幼稚,就像从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被放了出来,自由自在的在这山中翱翔。 以前在太原,他从未看过她这种笑容。 想到她在朱家受到的迫害,他忍不住更加为她心疼,坚定地想——他一定要留住她这个笑容。 很快的,时间来到了除夕夜,村子里的人坐在建好的窑洞里,分成了好几大桌,桌子椅子都是各家凑出来的,一道一道的好菜摆上,除了野味做成了腊肉腊肠,还有道地的川汤、溜丸、炸花、甜饭等等,主食是寿贮与花卷。 大人们喝着陶聿笙由外头买来的屠苏酒,这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大伙儿谈天说笑,甚至还有唱歌划拳的。 孩子们吃得一嘴油,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像周萍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媳妇们坐成了一桌,屠苏酒她们喝不惯,趁长辈不注意偷喝着果子酿的酒,悄摸摸羞答答地谈论着自己被征兵走了的青梅竹马和丈夫,气氛无比温馨。 第64章 朱玉颜自也坐在姑娘桌,跟着偷喝得微醺,到席散,众人各回各家守岁,她与陶聿苹必在一起,特地放慢了脚步,让酒气散去。 头上还落着雪,头顶没有月光,幸好还有雪地映照着其余村人手上提灯的微光,就像昏日的萤火那般,乍闪即逝,却又充满希望。 她拍了拍灼热的脸蛋,深吸了口气,冰凉的气息直通头顶,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快要过年了啊!我爹应该很担心我。」她拢了拢身上的棉袍,说话都吐着白烟。「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可是……」 「你不想走?」陶聿笙见她冷,反正他们离其他人远,天又黑,索性打开了自己的大笔,一只手搂住纤腰将她整个人包起,让她能贴着火炉般的他。 这下脚步又更慢了,朱玉颜顺势依在他胸膛,因着实在太舒服,口气更是懒洋洋,「想走,又不想。」 想走是她想念朱宏晟了,虽然她不似原主与他相处那么多年,但却是真心把他当成父亲;不想走是因为小山村悠闲热情的气氛她太喜欢了,不若在朱家还需勾心斗角。 「年后,会有人来半山村教他们怎么种*材,他会住在村里,定期向你禀报*田的情况,你届时再派人来接洽买卖的事宜便好。」陶聿笙伸手抚去落在她发际的雪。「至于泽州的事,很快就要有结果了,算算日子,李三他们应该已经出了潼关。只要马文安不在,那悬赏就是个笑话,你随时都可以回去,遑论这一次马文安很可能回不来了。」 「你都安排好了?」她微讶于他的周到。「就算准了我会想回去?」 陶聿笙微笑,「你虽然在这里过得快乐,但我知道你是不习惯的,比如方才的年夜饭你都没吃多少,应当是口味不合,但是对村里的人而言,为了招待我们,今晚的菜色可是格外丰盛,还有稍早你玩得一身泥,洗了一个时辰才出来,误了饭点,换成这里的人顶多只是拿布擦一擦身子的事。」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她,「你吃得了苦,但我可不想你吃苦。」 这男人没一句是情话,但却字字击中她的心坎,怎么就这么令人感动呢? 「听起来马家和姜家要倒楣了,那我若回朱家去,姜氏能放过我,晚一些回去也无妨……」她赖在他胸前,与其说她舍不得半山村,其实她更舍不得的是这个怀抱,回太原之后,就不可能与他这般亲近了。 很奇妙地,陶聿笙竟懂得了她的心情,他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 他又何尝舍得与她分开?只不过李三送回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妙,他不能继续久待在这大山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你放心吧!泽州的马家与姜家倒了,姜氏定然坐不住,很快就会铤而走险……」他在她耳边低语,最后用额抵着她的,「到时候就只有你和我了!」 雪似乎越来越大了,寒冷却抵不过两人炙热的心,彼此的唇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几乎就要再一次「逾矩」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了叫唤声。 第65章 「你们两个!这么冷还不快些回来?以为你们踩雪滑沟里了呢!」 两人连忙分开,视线看过去,却是陈氏提着灯笼掉头回来找。 陈氏走近,瞧他们不自在的神情就想笑。 她也年轻过,哪里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黏糊糊的在干什么?不过这天是真的冷,为免两人只记得谈情说爱染了风寒,她只好棒打鸳鸯了! 「咳!谢谢婶子来接,夜太黑看不清路,我们才走得慢些。」陶聿笙试图解释一下。「我明白我明白,我年轻时和我家老头走在一起时路也黑过,这不就提着灯笼来了?咱们先回去吧!」 陈氏忍着笑,转头走在了前面,后头尴尬的两人只觉脸上的热度都能马上化了落下来的雪,而陈氏接下来的一句话,更让两人差点真的一脚滑到沟里。 「还有那个陶少爷啊,你的大整记得穿好,可别灌了风了。」 马文安的车队在年后到了关外,就在他成功地与鞑子接洽上,正在交易的当下,他们所在的地方不知何时围了一圈军队,直接来个人赃俱获。 朝廷在收复河套后,当初打得外族人十年不敢来犯的齐将军,便驻守在宁夏。 齐将军年纪不大,却出自武将世家,忠肝义胆,豪爽大气。陶聿笙前往宁夏榷场与胡商做生意时结识了他,两人相谈甚欢,引为知己。 所以这一次陶聿笙直接送功劳给他了。 马文安等人一入宁夏就被齐将军盯上了,待他们与軽子联系上,齐将军马上来个丧中捉惊,茶叶与马匹全收,马文安收监审问。 与鞑子走私的罪名不下叛国,马文安这颗头是砍定了,而依他这副软骨头,随便动个刑就能吓得他把祖宗十八代都供出来,所以马家与姜家也跑不了。 因着齐将军的地位是能上达天听的,他也不需要卖谁的面子,所以无论马姜两家背后的人是谁,都保不住他们。 当陶聿笙收到这个消息时,都已经过了二月二龙抬头,特地赶来半山村教村人种*的*农也已经教了好一阵子,春耕开荒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而这也到了朱玉颜要离开的时候。 她是孑然一身来到半山村,离开的时候,她想着不要惊动别人,怕到时又是一番依依不舍的相送,只与村长一家说了自己离开的时间。 于是选了一个天还蒙蒙亮的早晨,她带了装了换洗衣物的小包袱,陶聿笙雇来的马车已经在村口等候,推开了房门。 村长一家人和陶聿笙,已经在厅堂里等着了。 「朱姑娘,陶少爷,我们是真舍不得你们。」陈氏几乎一夜未眠,眼睛不知是熬红的还是哭红的,等在了屋子里,就为了送他们离开。 村长也叹息,「平时村里人也是来来去去,村子里的年轻人更是走了不少,怎么换成你们就……唉,瞧你们要走,小老儿就没有这么难过的。」 第66章 「村长,婶子,我们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朱玉颜也心口微酸,不过她强忍着露出微笑。「村子里还种着我的*材呢,怎么都要回来看呀!万一你们没种好,我可就捉牛蛋来打屁股了!」 村长夫妇笑了出来,送着朱玉颜及陶聿笙出屋子。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屋子外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有一缸子的酸菜,有猎物做成的腊肉腊肠,有山菜晒成的菜干,还有攒积了一整年的各式干蘑菇…… 最醒目的是一件兔毛做成的大笔,毛皮是好几只兔毛拼成的,看得出来尽量选了相近的颜色,所以并不显得粗糙,反倒很有气势。 朱玉颜当即明白了,这是村人们为她送行。 他们也知道大伙儿如果亲自送,肯定难分难舍,说不定还要大哭一场,这样拖拖拉拉反倒影响了她的行程,所以他们一个也没出现,却是以这样简单却充满情意的礼物表达了他们的心意。 她摸了摸兔毛大氅,这颜色的兔毛她看周家囤了许多,肯定是他们送的。这滑顺的手感终于让她忍不住了,眼眶一红险些就要哭出来。 「可别哭,大家不敢来送你就是怕你哭了。」陶聿笙摸摸她的头,而后替她将兔毛大氅穿上,雪刚化冻的初春早晨,可不比严冬暖和多少。 他打了 一个响指,村口的两辆马车便驶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匹马。车夫们见状连忙将众人送朱玉颜的礼物搬上其中一辆马车。 朱玉颜看他们瞎忙,又是破涕为笑,「居然有两辆马车?我还以为我得和酸菜缸一起回太原了。」 「村民们怎么可能让你偷偷溜走?我早想到会有今日的局面,自是准备了两辆车。」陶聿笙说道。 两人只是随意的闲谈就露出了亲昵之意,村长夫妇可是把朱玉颜都当成自家孙女了,有个这么好的心上人,自然是欣慰已极。 「可惜你们成亲,我们可能看不到了。」陈氏瞧着小俩口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模样,心中感慨不已。 这话朱玉颜是不能回的,她也不知该怎么回,与陶聿笙相爱是她想不到的,他将来可能会尚公主的事终究是个隐忧。 但她也不会因此就罔顾自己的真心回避他,毕竟她感受得到他是真心的,反正现代男女交往合则来不合则分,至少两人眼下心意相通,那就好好把握,至于未来能不能开花结果,只能且战且走。 陶聿笙没有她那么复杂的心思,他做事一向遵从本心,虽然没有与朱玉颜谈过什么承诺,但他的确是非卿莫娶。 「届时,陶某定然给村里发来喜帖,请全村的人喝一杯水酒。」他大方地朝村长夫妇一揖。 「走吧!」陶聿笙将朱玉颜扶上了马车,自己则是骑上马,一行数人慢悠悠地朝着大山之外行去。 过了村口,朱玉颜揭开车帘,忍不住又回首看向这个带给她无数欢笑的小山村,却见到村口不知何时站满了村民,见她揭帘,还远远地朝她挥手。 第67章 她捣着嘴,眼泪终是潸然落下。 第七章 手段频出分了家 打从朱玉颜去了江南,朱家酒楼就像吃了灵丹妙*似的重新活了过来。 先是送回来许许多多的鱼鲜干货,腌肉酱肉,鸡鸭鹅脯,让酒楼里多了许多好菜,然后又是源源不断的粮食,除了米麦之外,还有豆类栗米糯米油菜各式杂货,相较于其他酒楼几乎都要断粮,朱家酒楼却是应有尽有,自然客似云来。 去年北方秋收不好,导致从秋天到冬天,太原除了朱家酒楼及陶家酒楼,就没有一家做吃食的能大赚。 朱宏晟自然忙得不可开交,除了要忙碌酒楼的事,就是要应付老太太和兄嫂,他们见朱家酒楼起死回生,又开始作怪。 除了朱老太太又在嚷着朱宏祺是长子,次子无子无法继承家业,朱宏祺夫妻也一天到晚喊穷,让朱宏晟拿钱补贴公中。 然而这次他稳住了,拿着先前朱家酒楼差点被朱宏祺玩倒了的前例来说事,让兄长颜面尽失,更重要的是告诉他们现在供货商看的都是他朱宏晟的面子,江南来的食材又全靠朱玉颜,真要换成朱宏祺那是玩不转的,若是惹怒了二房再一次断了食材,朱家酒楼就倒定了。 所以朱老太太也闭嘴了,只不过隔一阵子还是要拿二房绝嗣的事出来说一说,好像不把这个二儿子打落谷底不罢休似的。 后来发生朱玉颜失踪的事,大房又想趁机插手酒楼,还说得好听让朱宏晟能挡开手去找人,结果此时陶聿笙回来了,私下与朱宏晟通气,打包票把找人的事揽到自己身上。 年前朱宏晟终于收到陶聿笙送来的密信,说朱玉颜找到了,只是因为在安排其他的生意所以暂时回不了太原,他才松了口气。 总之朱家大房二房过了 一个各怀心思的新年,一直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朱玉颜终于回来了——是被抬回来的。 陶聿笙护送着马车,小心翼翼地将坐在肩舆上脸色苍白的朱玉颜送入朱府。 按理说,朱玉颜看起来病怏怏的,应该速速回房歇息才是。偏偏朱老太太因着大房之事迁怒,偏要朱玉颜先到莲心院拜见,因此肩舆抬到了莲心院正厅之中。 一见到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朱老太太就板着脸要人磕头,「一个姑娘家出门也不知道回来,连年都不回家过了,不成体统!还不快给我跪下!」 肩舆上的朱玉颜微抬眼睑,装作无力地看了这老太婆一眼,用着气声说:「老太太,我伤得……起不来了,无法下舆拜见。」 朱老太太还想发作,陶聿笙适时轻咳了两声,前者才想起在场有外人,暂时收敛了那凌人的气势。 「这是怎么回事?」朱宏晟心疼地看着女儿,趁机问道。 「大姑娘如今伤体未癒,由晚辈来说吧。」陶聿笙就坐在肩舆旁,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众人打量她的视线。 陶聿笙环视周围一圈,除了朱宏晟嘘寒问暖,上首的朱老太太高高在上,大房夫妻心懐鬼胎,大房两个儿子面无表情,没一个真的关心朱玉颜身体的。 第68章 他在心中冷笑,但表面上仍然一派谦恭,「晚辈在江南遇见大姑娘,与大姑娘一起做了一笔生意,但之后晚辈回太原后,听闻大姑娘未归,便自告奋勇去寻,此事二爷亦知晓。」 陶聿笙提出并非自己与朱玉颜有什么私情,而是基于生意上的考量,先断了大房对她闺誉的质疑。 「之后晚辈査到了泽州一带,才发现大姑娘竟是在回晋省的山径上遇到了山匪。她的护院护着她逃出生天,但因为受伤不轻,便回到了怀庆府养伤,直到晚辈找到她。」 特地说是怀庆府,是因为怀庆府在豫省,不属晋省,所以马姜两家在泽州一带捜査找不到人很正常,若是明说朱玉颜在半山村养伤,说不定姜氏通风报信,整个山村都要被报复。 「由于大姑娘伤势实在严重,晚辈便延请大夫为其医治,直到大夫说她能动了才再次启程回太原,因而误了归期。」 马文安还在秘密审问中,马姜两家的人也都被看守起来,因此消息尚未传回太原,陶聿笙要怎么掰都有理,何况他相信朱家其他人不会大费周章去査证。 「颜儿,那你现在身体觉得如何?」朱宏晟连忙问道,由于先时陶聿笙送回报平安的信只对遇匪之事轻描淡写,他并不知真实情况,以为女儿真的伤重。 然而还不待半死不活的朱玉颜回答,朱老太太就怒气冲冲一拍桌子,指着朱玉颜的鼻子开骂。 「我就说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做什么?在府里好好的不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你可要知道,万一你遇到山匪的事情传出去,整个朱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两个哥哥可还要考科举,万一被你的名声影响了怎么办?」 陶聿笙眉头微皱,突然感受到自己的衣袍被偷偷地揪住,随着朱老太太的话,还狠狠地拧了几圈。 他眼角余光瞥向身旁肩舆,朱玉颜仍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过他似乎看到了她眼底的怒火,要不是还得装伤,他相信她能跳起来掀翻朱老太太旁边那张紫檀木桌。 自从朱玉颜到江南买来食材,朱宏祺早就看不顺眼这个侄女了,便也火上浇油地道:「做生意从来就没有女人插手的道理,我看颜儿你手上的事情就放一放,大伯替你处理,你好好养伤就是。」 他说的除了她手头上的粮食生意,显然也包括了她母亲王氏的嫁妆……能无耻得如此理直气壮,陶聿笙觉得自己的衣服都快被朱玉颜挥破了。 姜氏惯来爱装模作样,也适时插了 一脚,「颜儿,你大伯父说的是。你手里的东西太多才会惹人匏飙,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好一直在外头走动,你放心吧,你大伯父会管好生意,等你伤好了,我会替你寻个好夫家让你嫁出去,以后你就不用烦恼了。」 「书院里倒是有几个好儿郎,能介绍给颜妹妹。」朱远望说道。 「就是可惜了那马文安,否则他与颜妹妹真是相配。」朱远景算是家中消息最不灵通的人,他只知马文安回了乡,却不知他与有夫之妇往来还被褫夺功名下狱之事,而之后的阴谋他自然更不知道了。 第69章 可是就是这样无知的人,说出来的话特别可恨,陶聿笙的衣服被猛地一拉,裤腰带都险些松了。 他连忙暗暗的从袖子底下用大手包住她暴躁的小手,他自然不是怕腰带被她扒下来,只是怕她揪得手疼。 「朱二少切勿再提马文安,与那等名声之人论交,才真正影响朱二少的清誉。」反正那家伙已是明日黄花,陶聿笙连解释都懒得解释,干脆一句话让这些存心不良的人闭上嘴。 「倒是大姑娘受伤之事颇有蹊跷,她回太原是请了镖局的,那镖局在当地是老字号,遇袭时却连身手高强经验老到的鎌师都不敌,只怕那群山匪来路非比寻常。晚辈在黑白两道皆识得几个人,已经请他们帮忙调查,最近应该就会有结果。」他意味深长地一笑。「届时欲对大姑娘不利之人,一个都逃不掉!」 此话一出,朱宏祺夫妻微微变了脸色,朱老太太却仍然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模样,朱远望及朱远景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神情,种种反应老实地呈现了谁是知情者。 此时陶聿笙察觉身旁人那小手轻快地在他手心刮了几下,撒娇意味十足,让他心都荡漾了一下,差点撑不住沉稳冷静的形象。 心里不安的朱宏祺夫妇没心情再说话了,两个儿子自然也不会开口,再者朱玉颜的样子看起来也快撑不住,朱宏晟更希望快些让女儿回海棠院养伤,于是两房难得达成了共识,一起劝阻了打算继续教训孙女的朱老太太,将两人都送回房歇息。 最后朱远望兄弟代表了朱家送陶聿笙出府,朱宏晟急急忙忙去关怀女儿的伤势,莲心院正厅便只剩下大房夫妻。 「那陶聿笙真能查出什么?」姜氏焦虑地问。 朱宏祺知道陶家能力绝对不只表面上这样,兼之陶聿笙可是陶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于是他面沉如水,语气也不善起来,「若他动真格的,就算有了那人撑腰,只怕朱玉颜遇匪的事实真相也不可能瞒得住。」 「那怎么办?」姜氏慌了,那可是牵扯上她整个娘家。 朱宏祺眼中精光一闪,「那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装伤归装伤,但朱玉颜可不会真的亏了自己。 青竹偷偷摸摸地由外头回了海棠院,手里还拎着个大篮子,一进院门,就朝着半倚在胡床上乘凉的主子眉开眼笑地说道:「今儿个真幸运,拿到了城隍庙旁那家有名的烧鹅。还有大姑娘特别说要的羊肉蒸饺和鸡蛋醪糟,对了我还多带了个烤楮楮,整个蒸笼都让我拎回来了,蘸他们祖传的酱汁可好吃了!」 青竹在遇袭时幸运逃出生天,逃到山外被人救下,但也因为受了重伤又染上风寒,在医馆躺了近月才救回一条命,之后才被前来寻人的陶聿笙发现,因为她需要养伤,只能留在原地,待朱玉颜回归时一并带回太原。 真要说起来,她伤得比朱玉颜重多了,但养好了之后,她对主子的服侍却更加忠心周到。毕竟当初就是朱玉颜那一推让她下定决心跑离,结果引走大部分敌人的却是主子,才有她的生机,这恩情是一辈子都报答不完的。 第70章 朱玉颜自然不知她在想什么,全心全意都被美食吸引住,她兴冲冲的坐直,让青竹快些布菜,很快地胡床上的矮几就被摆得满满当当,还多了 一壶昨日捎带的杏花村酒。 她迫不及待地先夹起鹅腿一 口咬下,鲜美的肉汁带着浓郁的油脂,在她口中直接爆发开来,鹅腿肉鲜嫩细致,每一次咀嚼都能感受到醇厚的柏木香,风味绝佳,令人欲罢不能。 羊肉蒸饺清香细腻,吃起来一点也不腥膻,烤槎槎是山西地方用筱麦粉制作的特色面食,因为形状像是用柳条编成的斗状器具「楮楮」而得名,吃起来口味独特,口感劲道,秘传酱汁酸辣鲜甜,搭配在一起又是另一种味觉的昇华。 然后再喝一 口鸡蛋醪糟,朱玉颜的眼儿享受得都闭了起来,回味再三。 这些古人做美食的手艺颇有一套,不说完全不输今人,光是食材的新鲜原味就不是现代能比的。 然而就在她吃得津津有味时,外头的护卫却传来消息。 「大太太来了!」 海棠院里随即陷入一片兵荒马乱,青竹连忙将吃一半的烧鹅,烤栳栳什么的收进篮子里,因着来不及拿走了,只好先塞在假山花盆之后,然后拿起大姑娘方才掘风用的小团扇拼命搧着,能去多少味道是多少。 朱玉颜则是急匆匆地用帕子擦嘴,抱起胡床上的小被子往房间冲,一边跑一边拆下头上发饰,又赶忙在脸上扑了几下白粉,然后鞋子一踢就躺到了床上。 才几个呼吸的时间,气息都还没平顺,青竹已低眉顺目的领着姜氏和几名健壮妇人进到房间里来。 「大姑娘,大太太来了。」青竹说道。 朱玉颜气虚地回道:「有劳大太太了。」 幸亏朱玉颜早有准备,房间里的熏香一直都是*味的,所以姜氏一时之间也没懐疑什么,只大摇大摆的进屋,没等主人招呼就自顾自地坐下,然后挥手让身后仆妇把带来的一盅鸡汤搁在桌上。 倒是青竹见到主子沾了泥的鞋歪在床畔,吓得魂都要飞,假借到床边扶主子坐起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将鞋子踢到了床底下。 「瞧你病成这个样子,什么事都管不了,先前交代你的事,也是一件都没办,还要我们这些长辈亲自找上门,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姜氏的语气与以前大不相同,过去还会口蜜腹剑的装好人,现在是连装都不想装了。 但朱玉颜还是继续装,「颜儿不明白大太太的意思。」 「哼!上次让你把手里的生意全交出来,由你大伯父来管,你没听到吗?」姜氏也不与她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地讨要,「把你母亲嫁妆库房的钥匙拿出来!」 朱玉颜靠坐在床上,闻言脸上倒是有了点血色,显然是被气的,「我母亲的嫁妆,自然是由我保管,为何要交出来?」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