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似离风漫雨期》 楔子 相传在东溟建国以前,这块土地上有两个国家——安陆和陵督,然而它们的覆灭完全由于它们之间那场旷日五载的“紫越之战”。 紫越,是安陆和陵督的交界之城,也是那场战役的主战场。由于两国势均力敌,“紫越之战”死伤无数,以至于两国的百姓纷纷逃亡到最西边的玉楚避难。但是,关于这场大迁徙,却有另外一个更加诡异的传闻,那就是所谓的“怨灵现世”。 传说当时在紫越战场上,战死的将士和罹难的百姓都化作怨灵,哀怨之气弥漫整个紫越战场,屠杀了所有参战的将士,并且分别向两国内部挺进,直至这两个国家神秘地在一夜之间覆灭。 直到今日,也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国家顷刻间从版图上消失的真正原因,但是这个传说却一直在东溟流传下来,因为东溟的开国君主,就是以紫越城为依托,建立了如今的国家,而东溟之所以在开国之初就消灭了东部所有的小国,和西楚与中峻三足鼎立,传说也是借助了“怨灵”的力量,而“怨灵”之所以能够为人力所用,则是因为紫越神女的出现…… 当然,这一切都仅仅是传说而已。虽然东溟开国不过二十载,历经两任君主,但是在如今的东溟,从来没有人见过所谓的“怨灵”,更加无人知晓紫越神女的真面目。反而人们更加津津乐道东溟的一个门派——位于无望海中央,游丝岛之上的仗烟派。 传闻仗烟派的弟子都是修仙问道之人,掌门更是得以位列仙单,他们被天赐仙法,拥有不同于凡人的法力。仗烟派似乎也和东溟皇室有非一般的渊源,不仅是一般百姓,就连皇族,未经掌门许可也不得踏入,俨然成为东溟土地上一个神秘的传奇。 然而,仗烟派的弟子都知晓,皇室之所以对他们敬畏三分,是因为仗烟派在创派之初。就是为了守护东溟,他们和东溟同时而生,或许其中还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牵扯,但是他们之所以被先皇授予特权,独立于政治纷争之外,其实就是为了百分百的效忠皇室,换言之,他们渐渐演变为支持皇族的秘密力量,他们习武,修炼法术,都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关于他们的来源,和与皇室的渊源,除了他们的师傅,就无外人知晓了。 如此,看似富庶安定的东溟,从一开始就在大幕后隐藏着偌大的秘密…… 那么多有关天荒地老的故事,注定都会掩埋在这大幕之下。他们都曾说,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要懂得珍惜把握,只是可惜,每一步选择都包含了无限玄机,而他们,终究都不由自主…… 第一章 潇潇雨期,离夜未央(一) (一)雨期 时值暮春,站在游丝岛之上,极目远眺,浩淼的无望海汪洋无际,万里碧空都仿佛沉浸在它此刻的安宁平静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雨,雨止放晴后,澄澈清明的天色和海面上潋滟清冷的波光交相映射。 远处的山峦纠缠盘结,宛若逶迤十里的青黛色屏障;海潮刚刚退去,海边厚厚地敷了一层由海潮裹挟而来的细沙,一女子正裸足走在其上。浅蓝色的衣服被徐徐的海风吹起,衬出她姣好的身段,垂落的黑发飞扬,宛如闪动的云母碎片,夹带着飘落的飞花,不时拂过她的肩头,夕阳的余晖透过淡薄的云层照在她身上,给那倩丽的背影镀上了柔和的金色,仿佛清晨的醇露中,翩然飞舞的荧蝶。只是她的眸光里,却不知为何流转着些许伤感,交融着她身边萦绕的淡淡水汽,隐然浅忧。 “师姐,师姐!师傅叫你去见他,我正到处找你呢!”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向着女子的方向跑过来,小小年纪,已见眉目清秀,容貌俊美。 女子应声转过头来,夕阳转而投到她的脸颊上,让她宛若秋水的眼眸几分端秀,几分清灵,几分娇柔…… “彦儿,师傅找我做什么?”女子俯身,低眸看向少年。 “我也不知道啊,你去了就知道了,师傅在若虚观等你呢。” 女子直起身来,眉间却轻轻地蹙了起来。 一般只有在接到重大任务的时候,师傅才会在若虚观召见接命的弟子啊。 “我这就去。”女子款步向前走去,心里却隐隐有些忐忑。 既然是重大任务,师傅又何故会交予她?自从三年前那次死里逃生以后,她就半点法力没有了,虽然师傅几乎是耗尽了仙力救回了她,但是她已经不能再修炼仗烟派的法术和内功,虽说她的剑法已经练到炉火纯青,但若是真的比试起来,恐怕那些后入门的师弟,靠着法力和内功修为,也不见得会在下风。 想到这里,女子轻叹出一口气。那些往事,现在回忆起来,仍然如梦一般。只是,那个身影不知道是否已经从她的心底割舍了。 那个名字,曾密密满满的种在那里,可是从盛开到枯萎,所剩不过荒烟蔓草…… 海风吹过来,漾起淡淡的苦涩,云边筛下一片红霞,斜晖脉脉,拂水落花,女子牵了牵嘴角,快步向若虚观走去。 夕阳迎面而来,身后的影子越拉越长,淡笑的眼中,轻雾弥漫…… ———— 顺着台阶一步步向上,青砖红柱的若虚观矗立在青山之上。推门而入,师傅已经背身在那里等她。 青烟之下,师傅被幞头竖起的白发,好似一激银碎剑芒,瞬时刺痛了她的眼。 三年前,师傅一夜白头,为的只是救回命悬一线的她,如此,他也损伤了自己的修为,法力不复以前。 “雨期,”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玄音道长转过身来,“今次为师召你到此处,你也应该猜到我的用意了。” “师傅,你是打算让我如其他弟子一般,去完成任务吗?”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雨期的语气也一般的淡然。 “三年了……自从那件事以后,为师三年未曾让你离开过游丝岛,现在也应该是时候了,”望了望窗外的树影,玄音道长道,“雨期,我们常常以为不看不闻便可以忽略,但其实事事都在往复中,往日种种,不可变不可改,今日所能做的,不过是随缘随意随心而已。” 雨期的眼光突然有些暗淡,却还是点了点头“弟子明白,不知师傅要交代我完成什么使命?” 稍微向斜晖的窗口挪动几步,玄音道长说道,“你也应该听说过关于西楚菩提木的事,如今菩提木已经被你的师兄弟们找到,只差将它们送往西楚,换回我们东溟的阙印。” 雨期愣了一愣,随即问道,“师傅说的,莫非是传说中紫越神女的阙印?” “不错,正是那阙印。这近二十年来,我们之所以与中峻相安无事,正是因为我们与西楚有盟约在先,两国分别以各自的生物作为交换,缔结为盟国,以防备中峻的入侵,也正是因为这样,中峻虽兵强马壮,也尚要有所顾忌。而如今二十年约期已过,我们必须将彼此的圣物归还,以缔结下一个盟约。” “可是当初的盟约为何要以二十年为限?”雨期不禁心生疑惑。 玄音道长隐隐地避开雨期追问的眼光,回答道,“这个你无须多问,你只要带着菩提木,去西楚换回阙印,完成缔约便可。” “那么,朝廷派谁去缔结盟约?”这缔约一事,自当由朝廷选派使者完成。 “当今太子,离夜。也正因为这次事关重大,雨期,你的任务除了护送菩提木,也要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而你们此行前往西楚,也必定要经过中峻,为师虽然不敢肯定,但是你们还是有可能会遇上末风的。” 听到这个名字,雨期的明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晦涩,心跳仿佛骤然停止。 尘埃凝驻,天旋地转。 至今,那仍然是她的死穴,纵是点到即止,也足以溃不成军。 良久良久,她露出一个镇定却悲凄的笑容,“若是司罗教出手阻止,我也定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只是,现在的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慢慢踱步到雨期面前,玄音道长说道,“雨期,这一年来,你的流烟剑法已经练到最高境界,此次师傅会让彦儿与你同行,以他对仗烟派法术的悟性,有你在旁提点,配合你的流烟剑法,即使遇上司罗教,也应该可以应付,况且你不要忘了,还有离夜殿下与你们一起。” “太子殿下?他不是还需要我们保护吗?”难道师傅的言下之意是他也可以帮忙? 玄音道长的唇边浮现出一抹笑意,“等你见过他便会知道,他并非如你所想一般。” “那弟子什么时候出发?”雨期问道。 “明日一早你便和彦儿带着菩提木离开游丝岛,离夜殿下会在溟都的念华楼与你们会合,记住,这一路上一定要小心行事。”玄音道长淡淡的看向雨期,眼神里却有一缕隐忧飘过。 他不是不担心雨期的,只是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要学会于他的友人和敌人共处,而今日之友,旧日之爱,难料某日便会成为劲敌,生命本身就是这样一场不断错位不断看穿的游戏,不学会面对,又如何在这荒唐的游戏中自处?芸芸众生,皆游历在这苦乐之河中。 ———— 雨期从师父那里接过菩提木,从若虚观走下来,天上已经挂出盈盈月色。疏斜月光洒在树下,花影婆娑起舞。 恍惚地记得在这清朗月华之下,有人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的话,还以为彼时的誓言必会穿越岁序之舟从此定格,于是天真的听信一场宿梦。 梦醒以后,花依然繁锦,风依旧清明,唯有你转身离去的长袖带起,拂乱了我的残生。 以前的一句话,成为以后的伤口。 而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宁静,也打乱了雨期的思绪,那是彦儿正向他跑过来。 “师姐师姐!师傅真的让我和你一起去西楚?”彦儿拽着雨期的衣袖问道。 看他一脸兴奋的样子,雨期笑笑说道,“是啊,不过我们此去可事关重大,不是去玩的哦。” “那我们岂不是要从中峻经过?那我们会不会遇到若师姐和风师兄?”提起这两个名字,彦儿也不禁收起了原本兴逸的笑容。 雨期脸上的笑意也不觉地有些僵,“若是真遇到,你可要改改你的称呼,他们都已经不再是仗烟派的人了。” 这时,彦儿突然垂下手低了低头,“若师姐的真实身份是中峻的隋郡主,她背叛仗烟派还可以解释,可是当日风师兄为何会随她而去呢?而且他还弃师姐你于不顾,害得你——” “好了,”雨期打断了彦儿的话,“无论如何,今日他们都已经是司罗教的人,要是我们在中峻被人认出来,司罗教是一定会出手的,到时候师姐还要靠你助我一臂之力呢。” “我知道了……”听雨期这么说,彦儿的眼睛有些涩涩的。如果不是那次因风师兄而掉入无望海,中了日暮草之毒,今日的师姐又岂会需要他相助?恐怕她的武功和法力,除却师傅以外,在东溟已是无人能及。 “那就早点回房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出发了。”雨期摸摸彦儿的头发说。 彦儿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雨期也向自己的房里走去。明天便要离开了,三年以来她把自己困在这游丝岛上,用困局把过往相忘。如今举目四望,无望海的深冬冰雪已经换做三月青波。红尘起伏,终究无法以一席相忘来隔绝。 ———— 第二天一早,本是清浅的湛蓝天空,在雨期离开的那一刻,却突然下起了萧萧暮雨。玄音道长和仗烟派的弟子在海边替雨期他们送行。 “彦儿,你要听师姐的话哦,不要只顾着玩,不然,回来让大师兄罚你!”五师弟如是说道。 彦儿朝他吐了吐舌头,说道,“我才不会呢,我是要去大显身手的。” 一旁,玄音道长对雨期说道,“孩子,一路上一定要多加留心,凡事不要太过执着。” 雨期郑重地点了点头,“弟子明白,我会小心的。” 玄音道长赞许地点了点头,却有让人看不懂的眸光一闪而过。 踏上船,雨期和彦儿渐渐的远离了游丝岛。 空蒙烟雨,拂水飘锦,远眺游丝岛,就仿佛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 “师姐,那个叫离夜的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啊?”落座在雨期身边,彦儿好奇地问道。 雨期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师傅没有提起。”雨期的心里,对于离夜也多了几分好奇。 “唉,只要不是一个到时候还要我们费心的家伙就好了。”一手撑着下巴,轻皱着眉头,彦儿说道。 看见彦儿故作严肃的样子,雨期不禁泯然而笑,“我只希望你不让我费心就好啦。” ————————————————— 第一章 潇潇雨期,离夜未央(二) (二)离夜 溟都的正街之上热闹非凡,街市上人头攒动,店铺林立。接扫两旁垂柳掩映,不时有装饰华丽的马车踏街而过。数条河流穿城而过,河中游船舶运送着各类货物。楼台水榭沿岸而布,偶有柳絮飘落水中,流水落花,清萍浮碧,增添了几分风雅。 虽立国不过二十载,东溟的繁华已胜过之前的东部列国数倍,帝王之气彰显在国都的每一个角落。 只是雨期的心里突然沉重了。 正如师傅所言,她这次任务的意义非同一般,这尘俗的繁盛安逸是恒久还是寂灭,都取决于他们的这趟西楚之行。 而一旁的彦儿正瞪大眼睛好奇的欣赏着眼前的一切。看见师姐略显愁容,还以为她在担心找不到念华楼,便开口问道,“师姐,师傅所说的念华楼在哪啊?” 正巧此时有一行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雨期便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念华楼怎么走?” 行人指着正南方说道,“顺着那条路一直走,然后左转你就可以看到了。” “多谢了。”雨期致谢道。 拉着还在好奇得东张西望的彦儿向前走去,却有一个深沉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姑娘,看面相,你的身世非凡啊,此去恐怕犹如迷雾初起,归途未明……” 雨期转头看去,只见一相士正摆摊坐在街口,一边打量着她,一边似有玄机的说道。 彦儿扑哧一笑,“论算卦,我师姐肯定算的比你准,谁信你啊!” 雨期也只是淡然地一笑置之,和彦儿继续向前走。 走到南街的衣角转弯,还是隐隐约约地听到相士的话,“看不穿陌路折转,转弯之处即是轻而易举地幻灭无踪,从此一生沧桑,可惜啊可惜……” 按照行人指示的方向向前走,雨期他们远远地就看见了念华楼的招牌。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家人客往来如织的酒楼。 彦儿挠挠头问道,“这么多人,哪个才是我们要找的啊?” 雨期心想,这个太子殿下到底想干什么,居然选这样一个地方?一开始就考验他们吗? “先进去再说。”雨期说道。 见有客人进来,小二殷勤地过来招呼,“二位客官,这边请!” 雨期略微打量一下酒楼的客人,真可谓是龙蛇混杂,要从这里面辨认出一个素未谋面甚至一点特征都不了解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转念一想,离夜殿下应该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恐怕他就连此次仗烟派派来的弟子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吧。 这样说来,他自己找人的难度更大。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雨期一边随小二向前走,一边左右观察着身边的客人,不料却迎面撞上一个满身酒气的壮汉,壮汉手里的包袱也随即掉在地上。 碎裂之声传来,壮汉连忙打开包袱,只见一包玉器碎的碎裂的裂,已经无一完好。一旁的彦儿顿时目瞪口呆。 壮汉立刻面露冷光的看向雨期,“姑娘走路不长眼的吗?撞坏了我这些玉器,你倒说说要如何是好?” “我赔偿你便是了。”雨期说道。 “赔偿?姑娘,你知道我这些玉器的价值吗?这些可都是稀世珍宝,你赔得起吗?”壮汉见雨期一个芊芊女子,又领着个孩子,并且衣着不凡,心想着要好好地宰她一笔银子。 雨期低眸看了看地上的碎物,讪讪说道,“你的这些东西,最多值十两银子而已。” 壮汉见被雨期识破,倒没有轻易退让,反而更加盛气凌人地说道,“我可以原谅你一个小姑娘不识货,”说着,顺手拾起一个摔碎的玉瓶,递到雨期的眼前,“这个可是安陆时期皇室的物品,你看这上面的牡丹团多精致,这可是安陆皇帝寝宫之物啊!” 听完这番话,雨期浅浅地笑了,“安陆历史上有位叫做牡丹的公主,因为身染恶疾而于早年过世,而她又深得其父皇的宠爱,于是安陆的这位皇帝因为牡丹公主的死而伤心欲绝,未免他睹物思人,安陆的皇宫再也不见牡丹花和牡丹的配饰,而这个传统也一直延续下去。如此,又何来牡丹花图案的玉瓶?” 此时壮汉已经彻底灭了气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而彦儿则在一旁捂着嘴巴偷笑。 雨期这边一闹,倒是迎来了不少人围观,见围观者都在嘲笑着对自己指指点点,壮汉慌忙拾起自己的东西朝外面走去。 可是壮汉正要走出门去,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站住!” 那个声音是清淡的,清如泉,淡如风,却有一股威严之气包含其中,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门口逆光而立一男子,夜一般深邃的眼神,挺直的鼻梁,精致的薄唇微微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而他手持着长剑,从容而淡定。风吹过,扬起他的长衣,更显神采飞扬,器宇轩昂,而他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不敢逼视的尊贵气质,仿佛让身后的阳光都暗淡了些许。 “离夜?”雨期喃喃自语道。 眼前这个男子的气场,符合了他的身份,也合了他的名字,所以雨期基本已经猜出他的身份。 壮汉明显被这个男子震住,微颤着停下脚步,不敢跨出门去。 迎上几步,大有些凌人的架势,男子开口道,“在东溟,讹诈也是触犯律法的,我看你还是自己去投官吧,免得我动手。” 这时,彦儿转了转眼珠子,想出了鬼主意,于是他暗暗对那个壮汉施了阵法,壮汉失了魂似的径直向官府走去。 而那个男子似乎也看出彦儿动了些手脚,不再说什么,只是略微打量了一下雨期他们,便转身打算离去。 雨期立即拉着还在窃喜地彦儿追上去,在男子身后轻声道,“殿下,看来你并不打算与我们同姓。” 看到雨期轻而易举的揭穿了壮汉的骗局,又发现彦儿会使用法术,离夜已经基本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也被对方认了出来,虽颇有些意外,却依旧不露声色,“仗烟派莫非已经没有高人了吗?居然派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孩子来完成使命,玄音道长难道不知道这次事关重大?” 听出离夜略带嘲讽的语气,彦儿先很不客气的回敬道,“女子怎么了?师姐的剑法可是仗烟派最好的,而且她还懂很多东西,我看你也不一定比得上她。还有,就算我试个小孩子,也不是你可以小看的!” 离夜仍然头也不回地淡淡说道,“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忙,回你们的游丝岛去吧。” 刚准备迈出脚步,却听见身后的雨期说道,“殿下既然坚信可以靠一己之力去往西楚完成缔约,有何须在乎同行的是女子还是高人?何况菩提木还在我们身上,殿下要如何去西楚换回阙印呢?” 离夜迈出去的脚步不由地收了回来,顿了顿,他回头望向雨期,却发现她一脸平静,却略微挂着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于是,离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看来,他的确小看了这个女子。 重新背过身去,离夜的脸上喜怒难测,沉默了半晌,他说道,“那你们就好好保护菩提木吧,若这一路上有所闪失,我便为你们是问。”说完,快步向前走去。 彦儿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却听见雨期对他说,“别发愣了,走吧。” ———— 一行三人很快便出了溟都,马不停蹄地一路向西,但是看来要走出东溟的疆土,还需要三四天的时间。 只是这一路上的气氛让彦儿觉得不自在。师姐和离夜殿下几乎是一句话也不说,所以他也只好闭上嘴巴安静地赶路,虽然是三个人同行,但总感觉离夜和他们不是一路的,根本无视他们的存在。 这不,他们正走在一片山林中,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了,周围雾霭沉沉,彦儿的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师姐,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彦儿拉着雨期的衣角问道。雨期看了看前方的离夜,看来他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于是雨期说道,“天就快黑了,我们必须去前面找个落脚的地方。” “会有地方吗?我怎么觉得这个山林还要很久才能走出去?”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彦儿开始害怕起来。 听到身后的对话,离夜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前面有个叫荣庆的城镇。快走吧,天黑之前,我们应该可以到那里。” 只是这时,突然有什么声音传来,仔细一听,才发现那是刀剑撞击的声音,还夹杂着低沉的交谈声,四下看看,雨期猜想周围八成埋伏着劫匪。而离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样的处境,些许提高了戒备。 没等雨期向彦儿解释什么,四下已经窜出一群蒙着面纱的劫匪。 “把你们身上的东西交出来,不然你们休想活着离开这里!”领头的那个举着刀说道。 离夜的唇边勾起略带嘲讽的笑意,“就凭你们?” “上!”领头人一声令下,所有的蒙面劫匪都一拥而上。 雨期拔出佩剑,轻而易举地打退了向自己攻来的敌人,而彦儿则施展开法力,将那些倒地的劫匪一个个挂到了树上。 雨期转眼看看一旁的离夜,只见他挥剑的姿势冷静而沉稳,自上而下流淌着的自信和那股子王者之气,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可是此时,雨期发现正有一群劫匪要从身后偷袭彦儿。 “小心!”几乎和她异口同声地,离夜也朝着彦儿喊道。而他们更是同步冲到了彦儿身边,持剑阻挡住了那群劫匪的偷袭。 一边应付其进攻,离夜一边打量起雨期。 她的剑法收放自如,身手轻盈灵动,而她的剑刃在接触到敌人的要害之时,都会灵活地偏离,将那些劫匪打退即可,并没有要伤及人命的意思。 那群劫匪也没想到遇到了身手不凡的人,见根本无法伤及对方,便在首领一声令下之后,纷纷逃走了。 而彦儿走到雨期和离夜之间,看了看雨期,又看了看离夜,笑眯眯地开口说道,“其实时节和离夜殿下很有默契呢!” 听彦儿这么说,想起刚才的一幕,雨期不禁向离夜看去,却正好迎上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两人都慌忙若无其事地避开。 这个小小的插曲,倒是让他们之间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第一章 潇潇雨期,离夜未央(三) (三)遇刺 经历了遇劫的风波,等雨期一行走出山林到达荣庆城,已是入夜时分。 四处的商铺都已经关门了,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尚未打样的客栈,却和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清河,由一座小桥相连。 “累死了,终于有地方可以休息了。”正当彦儿揉了揉都有些睁不开的眼睛,准备走上小桥之时,却从桥上涌出一群黑衣蒙面人。 彦儿先是一愣,而后就已经被雨期拉到了身后。 “难道又是那帮劫匪啊?”彦儿问道。 “看起来不像。”雨期发现,这群黑衣蒙面人个个武功非凡,而且训练有素,并且他们不是冲着财物来的,他们招招致命,而且目标只有一个——离夜。 离夜已经被一群黑衣人包围了。他凌厉的剑招在皓皓月华的照射下闪着摄人的幽光,眼见着那些黑衣人一个个在面前倒下,雨期一边打退敌人,一边转身道离夜身后,“你怎么把他们都杀了?” “若是不杀了他们,死的就是我们!”没有半点犹豫,离夜的语气坚定到丝毫不容否定。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听离夜的语气,雨期心里一动。 没有回答,离夜的眼里掠过一抹奇异的神色,些许寒意,些许憎恶,却也有些许惋惜,些许矛盾…… 他是知道这些人的身份的吧?到底是什么人要刺杀他? 雨期和离夜这一迟疑,就又让黑衣人重重包围住了。 然而二人并肩而立,联剑御敌,加上彦儿在身侧相助,此刻虽然人数众多,却也难在迫切之间伤到他们任何一个人,反而一个个的相继倒下,那是彦儿冷不防又使用了仗烟派的法术,将他们一个个击倒在地。 就在雨期准备收剑之时,却发现一把匕首正气势汹汹地向离夜伸去。雨期的心一沉,唯一想到的就是冲过去拉开了离夜,虽然自己也小心翼翼地躲避,但是还是没有来得及,锋利的刀刃从她的面前划过,一缕飘起的发丝陡然落下,右手臂划出一道深深的刀痕,鲜血汹涌而出。 而将离夜拉开的同时,她的脚下失衡,顺势掉下了河中。 冰凉的河水冲袭而来,眼前一片黑暗,一种熟悉的恐惧感侵染开来,再度令她坠入那个万劫不复的梦魇…… 岸上,离夜挥剑刺杀了那个黑衣人,彦儿正歇斯底里地拉着他大叫,“你快下去救我师姐啊!你快去啊,快去啊!” “你们仗烟派的弟子,难道连游泳都不会吗?”本来,离夜真有跳下去救起雨期的冲动,可是被彦儿一阵大叫,他又恢复了冷静。 “不是不会,而是师姐她畏水啊,”彦儿都快要哭出来了,“三年前,师姐被风师兄推下无望海,就只剩下半条人命,师傅花了白日才将她就回来,那以后她再也不敢下水了!” 没等彦儿将最后一句话说完,离夜已经跃入了河中。 雨期只感觉到自己在水里慢慢往下沉,她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内心凄厉的尖叫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她是中峻的人,你为什么要帮她?” “没有为什么,我必须要帮她!我一定要让她离开这里,包括这块菩提木!” 三年前的一幕幕在她眼前跳跃着,每一个画面,都足以让她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那是她的劫,也是她此生不愿开启的伤痕,永生永世,她宁愿永远没有愈合的机会。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一种温暖的感觉正在向她靠近,直到自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完全拉入那温暖之中。 她微微睁开眼,却看见她有些慌乱的神色,于是,她的眼眶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错乱的意识让她把他让错了。 “末风……”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将她胸口的伤疤再次划开,顿时血迹斑斑。支离破碎的疼痛感一拥而上,把她彻底摧毁。 她好想念,三年来拼命地想要逃开,却还是躲不掉心里最卑微的真相。 那个名字已经种入身体,根深蒂固,不死不休。 等到雨期醒来,已是晨光初现的清晓。 睁开眼,她看见彦儿坐在她床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师姐,你终于醒啦!”见到雨期想过来,彦儿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站在窗边的离夜闻声转过身来,看向雨期,他的眼神里有那么点小心翼翼。 昨夜将她救起的时候,她居然将自己认错了,口口声声地叫着“末风”的名字。这个人应该和彦儿口中的“风师兄”是一个人吧? 等自己把她抱上岸的时候,她的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紧闭的眼睛里不停地有泪水划落,死命地咬着已经发白的嘴唇。 是什么人让她如此悲伤?又是什么是让她那般恐惧?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从未见过那样的雨期,他也从未想过她会有那样脆弱无助的时候。 这时,店小二刚好将先前大夫开的药熬好了端进来。 雨期将过去,不动声色的一口气喝完。 床边的彦儿捂着鼻子问道,“师姐,这药不苦啊?” 雨期只是淡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离夜不由得叹了口气。隔着些距离,他可以闻到药的苦味,而坐在她身边的彦儿,早就把眼睛眉毛皱到了一起。 静静地站着,他看见她眼里闪烁的迷离,泪痕未干的脸上,那抹笑容显得异常苦涩。 于是,离夜对彦儿说,“我们出去吧,让你师姐好好休息。” 彦儿应了一声,便随着离夜走出了房去。 在彦儿关上门的一刹那,离夜看见房里的雨期将头埋在双膝之间,把身体蜷缩到了一起,肩膀开始颤动起来。 不再是他以往见到的淡然自信,此时的她仿佛一件易碎品,暗自逞强,却分明又一种心痛,无可抵挡,无从伪装。 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彦儿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唉,师姐一定是又想起了风师兄。其实我一直不懂,当初风师兄到底为什么要帮若师姐盗取菩提木,有为什么为了救若师姐而对雨期师姐狠下毒手呢?风师兄最疼惜的人,明明就是雨期师姐啊。” 听到此,离夜基本已经把整件事情理出了头绪。 原来这一切还是跟仗烟派遗失菩提木的事有关。一直只知道,菩提木是被仗烟派的一弟子所盗,而后,仗烟派寻访了三年,也牺牲了不少弟子的性命,才将菩提木夺回。但是现在看来,此事恐怕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 遭遇刺客事件以后,雨期除了右臂受了点伤意外,并没有什么大碍。于是这天他们在客栈用过午饭,便准备继续赶路。 只是从吃饭的时候听说马上又要赶路开始,彦儿就嘟着个嘴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快要吃完饭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师姐,我们能不能明天再走啊?你就让我在这里玩半天吧,我都好久没有离开过游丝岛了。”用哀求的语气看着雨期,彦儿希望她可以打印自己。 其实雨期早看出彦儿有这个意思。而且耽误仅仅半天也不碍事,不过她觉得离夜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只好对彦儿说,“你别忘了,师傅让我们出来不是为了玩的,我们必须要尽快赶到西楚才行。” 见雨期不答应,彦儿失望地垂下了头。 却没想到一边的离夜开口说道,“那我们就再留半天吧,反正一时半会也赶不到西楚,不在乎这么点时间。” 本来已经死心的彦儿听到离夜的话,高兴地跳了起来。因为只要离夜答应了,师姐自然而就没有理由反对了。 “太好了!那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离夜哥哥你一定知道吧?”这一高兴,彦儿连称呼都亲密了很多。 “这个,我也不清楚。”离夜不无尴尬地回答道。 原来,这三个都是已经脱离寻常尘世很久的人。雨期和彦儿常年呆在游丝岛上,而离夜也很少有机会出宫,即使出宫也总是前呼后拥,从来不曾真正切身体验过民间生活。 用过午饭以后,彦儿就兴冲冲地拉着雨期和离夜出去了。 有别于溟都的繁华鼎盛,荣庆城安宁而平静,却自有一番蓬勃生机。街市上商铺的门面虽然不比溟都,但是也整洁和气,小街市上更是应有尽有,五脏俱全。 彦儿一边走一边东瞧瞧西看看,简直乐得合不上嘴。 雨期走在后面,忍不住暗暗打量起身边的离夜。 他居然会答应彦儿的要求,还陪着他出来玩,还真是有点不符合他的个性。因为印象里,他应该是高傲、目中无人、丝毫不会退让的人啊。 而且那夜自己掉下河里,也是他跳下水将自己救了起来。想起当时那个紧张那个担忧的眼神和温暖坚实的怀抱,雨期的心里恍惚一悸。 自己当时好像还把他认作了末风,难道他们之间有共同点吗?还是那一刹那的他,让她产生了安稳可靠的错觉呢? 总之,她真的有必要重新认识他了。 ———————————— 第二章 月暗潮落,边境之城(一) (一)随心居 离开荣庆城,雨期他们便快马加鞭地赶往西楚。 然而雨期心里的纠结也与日俱增。离开东溟以后便是中峻,若是他们的身份被人发觉,就必定会在中峻引发一场不小的风波,而到时候和司罗教的一场较量便是在所难免,那么,末风和云若也会在那时现身吧? 也许,她终有机会将三年前不曾说破的一切弄个水落石出。像师傅曾经说的,有些结必须自己亲手去结,只是不知道那个结解开之时,会不会是一番弦断音绝。 这日,他们终于来到了东溟最西侧,也就是东溟和中峻的交界之所在。 被一条大河从南至北贯穿,这座城仿佛独立于东溟之外,自东溟建国以来,向来是中峻的一些暗势力活动最频繁的地区,也自然成为东溟和中峻的兵家必争之地,因此,纵然东溟在此地重兵把守,两国的暗中较量还是不可避免的在此地发生。 找来一条船,三个人乘船向着对岸的渡口前行。 俯视江水,色如揉蓝,澄澈青碧;远眺江面,极目千里,浩淼无涯。 可是越往前走,就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本淡淡的烟岚变作了沉沉的雾霭,并且越来越浓重,直到将他们重重围困其中,整个江面上也好似更加寂静无声了。向远处看去,高大的楼台和渡口,都在漫天的大雾中消失不见了,一时难以辨认清楚发现。 “怎么会起这么大的雾啊?我们要往哪个方向走?”彦儿问道。 一旁的雨期和离夜都没有回答,看样子,这大雾已经让他们迷失了方向了。 “若这江是南北流向的——”雨期低头看着流动的江水,暗暗沉思道。 “那我们要去到江对岸,就应该切过水波而行。”未等雨期说完,离夜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看着水流的方向,雨期和离夜继续前行。 可是偏偏在这时又吹来了一阵狂风,本来就翩跹的小船被大风一吹,不由地来回摇晃起来,更加无法前进了。 离夜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这情形,多半是有人在暗中作梗。 然而,当他们冲开沉雾,到达地上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有些诧异。 曲径通幽处,一间竹屋独立于迷蒙的水汽之中,习习春风吹动依依垂柳,萋萋芳草映衬疏影横斜,水清浅,花似梦。如真如幻,如梦如诗,静谧中带着悄恍的迷离。 门额之上书写着三个大字——随心居。 “师姐,难道我们到了神仙岛啊?”看着眼前的情形,彦儿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说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在江中怎么会有这么一块岛屿?”雨期喃喃问道,却不自觉地看向身边的离夜。 “看来,是有人故意引我们到这里来。”离夜说道。 雨期似乎也同意离夜的话,只是此时若他们不上这个岛,恐怕也没有退路可以走了。 然而当他们走到随心居的门口,大门却正好被打开了。从里面迎出一个人,“三位一路上辛苦了,我家主人已经在此处恭候多时了。” 这样一说,离夜和雨期心中的疑惑就更加增多了。 “你家主人?”雨期试探性的问了问,却被那人笑笑敷衍了过去,“三位请跟我来。” 从竹屋的大门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布置虽然简朴,却不失典雅,然而四处又流露出一种脱尘清幽的气质。 正当雨期他们打量着四周的布局之时,从二楼的竹梯上走下来一个人。 缕缕白衣伴着竹影,被微熏的风吹起,眼神里充满平静和温和,带着温润亲切的笑意,他俊美得仿佛一道投射在山峦间的斜阳。 他对雨期他们说道,“没想到多年不见,连彦儿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走到雨期身边,他看雨期的眼神居然有缕灼灼的温柔,让雨期的心里不禁为之一慌,硬生生的避开他的眼神,却听见他如风的声音传来,“你们不用觉得奇怪,在下柳慕,是你们的师傅玄音道长的朋友,得知你们路过此地,才让随从出门相迎。” “路过?恐怕是有人故意引我们来此吧。”离夜带着冷冷的笑意,语气里也便是嘲讽,连身边的雨期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敌意。 自然也听出了离夜话中的讽刺意味,然而柳慕却好似没有放在心上,依旧挂着那个如同三月春风般的笑容,对雨期说道,“你们就先留在我这随心居休息一天吧,明天再去对岸也不迟,况且现在江中雾大风疾,你们也到不了对岸。” 轻然抬起眼眸,雨期又对上他的眼神,却发现那股热流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烟如雾的复杂眸光。 不知为何,雨期却对他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心情也放宽下来,将之前种种的戒备都抛之脑后了,点头答应了他的邀请,“那我们就打扰了。” 一边的彦儿开心地拍手道,“好呀好呀,我喜欢这个神仙岛,我可以到处看看了。”看来,他也很喜欢这个叫做柳慕的男子。 然而,一旁离夜的脸色却更加沉了。他始终觉得这个柳慕神秘莫测,吸引他们来这个随心居一定有什么目的。 难道他和中峻有什么关系,或者他是司罗教的人?那样的话,他的目的应该就在于他们身上的菩提木了。可是柳慕看雨期的眼神,也让他觉得他另有企图,莫不是他的目标是雨期吧? 想到这里,离夜对柳慕的敌意又增加了几分。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得逞,不管他的目标是菩提木还是雨期。 想到雨期,离夜的心里不觉地为之一动。 情不自禁的,这些日子他总是默默地注意着她。 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坚强,柔弱的外表之下,也许她有一颗更加柔弱的心,只是,她牢牢的用坚硬的外衣裹住了,却每每在自己触碰内心的时候,被那层坚硬的外表所伤。 但是她的聪慧和机敏,注定了她跟其他那些弱女子有明显的不同,也许那也成为她的负累,她的理智和隐忍,让她不能够随心所欲地去爱去恨。 而那边,柳慕已经带着雨期和彦儿四处参观去了,离夜也只好跟了上去。 然而走在这个岛上,离夜总是会察觉到一丝紧张和不妥的气息,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但是总是让他觉得怪怪的,包括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沾染着那股气息。 “不知柳公子和家师究竟有何渊源呢?”一边走,雨期一边问道。 “我们是很多年以前的故友了,那时候你师傅还未创立仗烟派……”遥想着往事,柳慕的眼里仿佛闪过朦胧的光芒,带着一些憧憬和怀念,还有一些雨期没有看懂的,遗憾和惋惜。 而这时,天色渐渐暗下来,随心居也点起了灯火,把整个小岛照的通明。月光下,散发着青草气息的庭院显得更加宁静。皓月当空,夜色清澈的仿佛可以透视浩宇。 风拂竹草,花枝的影子来回摇动,却好似也在雨期的心里投下一抹晦涩的阴影。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竹屋,这样的后院和风景,怎么会如此的熟悉? 这个时候,伴着皓洁月光,她终于记起来了。 这样的画面,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就在梦里一次次地走入这场景。 那个梦里,她还看见一个穿着紫衣的女子,她在这花下竹间轻快的跳着舞,还有琴声悠扬的传出,和着她舞动的节奏。 梦里的那个女子,似乎也知道雨期闯入了她的世界,但是她并不介意她的打扰,仿佛像是在跳舞她看一样,那翩跹的舞姿,仿佛彩色的蛱蝶在花丛中翩飞。 而这个梦,总是在她生日的那天出现,每年必定如期而至,以至于那好像变成了雨期每年都要赴的一个约。只是,那个紫衣的女子每年跳的舞都不同,而且在那个梦里,雨期始终看不清她的脸。 眼前的这个小岛和随心居,分明就和她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啊! 本来雨期对自己做的那个梦就有很多的疑问。小时候她去问过师傅,师傅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也许是她的向往,所以她才会经常梦到。那时候雨期便听信了师傅的话,不再去追问做梦的原因,反而很期待每年的生日,和那个紫衣女子不变的约会。 只是现在当她看到梦里的场景出现在眼前,这个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的谜团,又一次推到了她的面前。 到底是为什么呢?那个梦里的紫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呢?她和柳慕又是什么关系?她、又为何会在每年生日的时候做这个类似的梦呢?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柳慕已经独自向着竹屋内走去,对身后的雨期他们说道,“我去吩咐为你们整理客房,各位就请便吧。” “师姐,天都黑了,我们也进去吧。”一边的彦儿拉着雨期说道。 还没有从思索中缓过神来的雨期,被彦儿一拽,顺势转过身来,却正好和走在她身后的离夜撞了个满怀。 四目交接的一刹那,两人的眸光里都闪过一丝错愕和慌乱,然而,当雨期接触到离夜安稳的眼神时,心里所有因为疑惑而带来的不安,都仿佛尘埃落定了一般。 金色的月华洒在雨期的脸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圈光芒,清新得好似树叶上一抖即落的水滴。离夜的心里也因为那滴落的水珠而泛开道道涟漪。 空气里,好像有一股懵懂的气息在飞扬。 月光,突然也变得朦胧起来…… ————————————————— 第二章 月暗潮落,边境之城(二) (二)梦境 入夜以后,雨期、离夜和彦儿,便各自在自己的房间休息。 随心居外的江面上,微风推着波光,一路追逐到了江心,四周除了尚且皎洁的月光,所有的灯火都暗了下来。然而随心居的屋顶上却伫立一人,他的目光锁在那苍穹浩宇之上,声音轻盈飘逸,却不自觉掠过一抹淡淡的哀愁。 “解语,她真的跟你很像呢……” 起身而走,他经过雨期的房间,透过掩着的窗户向内望去,如他所想一般,她已经睡着了,于是他的唇边露出一丝略带欣慰的笑意。 这随心居的场景和她每年都要做的那个梦,是何等的相似,聪明如她,又岂会看不出来? “二十年了……解语,我遵守当初的约定,让你的身影驻足在她的生命里,陪着她慢慢长大,现在,应该也是时候了吧?”男子喃喃自语道。 一阵沙沙的风声吹过情形的竹林,一道微弱的光却在雨期的窗前亮起,印在她的脸上,推开了她的梦境…… ———— 仍然是熟悉的场景,但是这一次雨期在梦里来到那个地方,却是白昼十分。 “你来了?”一个清澈的女声在身后响起,雨期转过身去,却见那个紫衣的女子站在葳蕤的柳树下,碧沉沉的竹影倒映在她的身上,让雨期一时间无法看清她的脸。 “你到底是谁?你认识我吗?”雨期忙不迭开口问道。 “你叫雨期,对吗?”隐隐可见紫衣女子露出淡淡一笑,回答道。 “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我们见过吗?”女子想要看紧一点,仔细看看紫衣女子的容貌,却还是怎么都看不清楚。 “我们不是每年都有约吗?”黑色的长发拂过女子的脸颊,她的那抹笑容更加温和而恬淡。 雨期顿时不知道该问什么,只是察觉到她也在默默的打量着自己。 “在游丝岛的生活,过的开心吗?”她的语气里,多了股近乎宠溺的关爱。 “师傅一向待我很好,只是……”她刚说出几个字,却感觉喉咙被满满的刺痛感堵住了。 倒是紫衣女子先说下去,“雨期,过去的事情,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其实,你比很多人都要幸运,”说到这里,她却突然叹出了一口气,“或许正因为如此,你真的有机会改写自己的命运。但是你要记住,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只为了自己而生的,所以如果有一天要选择,我们还是必须遵循自己的使命。” 雨期细细听完女子的话,心里却突然打了个唐突。 她的话里好像有什么玄机,但是她真的不懂。 看出雨期的困惑,女子的眼里闪过缕缕怅然,纷纷扬扬的柳絮飘落,她的目光突然渗出清泪,“很多事情,由不得我们选择。要好好珍惜拥有的,人世间的缘分有长有短,终有尽之一日,时间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便可以雍容大方的离去。” 雨期还在思索着这番话,却见紫衣女子背身准备离开。 雨期跑过去拉住她,终于在女子回头的一瞬间看清了她的脸,然而雨期却诧异地愣在了那里。 那张面孔,分明就和她自己的一模一样,却分明要娇美婉约几分。 对雨期报以嫣然的一笑,女子留下一句“一路小心”便转身离去。等雨期晃过神来准备追上去问个究竟,已经不见了女子的踪影。 于是雨期便四处寻找,却在竹林深处寻得一个白天刚刚认识的身影——柳慕。 袅袅烟岚之下,他黑色的长发,温柔如水的眼眸,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迷离之美。 “你怎么在这里?你是认识刚才那个女子的吧?”犹豫了片刻,雨期还是开口问道。 “这本来就是我的地方啊,我当然在这里了。”微微抬起眼眸,柳慕的严重缺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梦也好,现实也好,真也好,假也罢,又有什么分别呢?一切早在开始之时,就已经写就了结尾……” 隐约察觉到这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背后却包含了无限汹涌,雨期问道,“这一切都和你有关?你到底是——” 没等雨期把话说完,就已经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刚才的一幕仅仅是梦境还是真实的发生果,她已经分不清楚。 转而瞥见窗口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雨期拿起剑追了出去。 “站住!你到底是谁,吸引我们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企图?”认出前面的人即是柳慕,雨期一边追,一边厉声问道。 像是预料到雨期会这样问一般,柳慕停下脚步,仍然挂着那个标志性的淡然笑容说道,“如果你想知道,就跟我来。” 雨期微微有些诧异,但是看柳慕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看来如果她想知道答案,就必须要跟上去了。 而此时他们身后却还跟着另一个人,那便是一只对柳慕心存戒备的离夜。 他一直没有睡着,暗地里注意着柳慕的一举一动,看见雨期随着柳慕出去,便一直跟了过来。 前面的雨期和柳慕似乎走进了竹林的深处,等到柳慕陡然停下了脚步,雨期才察觉到不对劲。 白日还清新怡人的竹林现在好似鬼魅般萦绕着怪异的气氛,连脚下的葱草都好像沾染了神秘的气息。再看看前面的柳慕,雨期心里郁结更紧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看他的样子、还有他的种种表现,以及他的身手和轻功,雨期猜想他绝非凡人,至少她平日里看师傅的功力,也不见得在此人之上。 想到这里,雨期握紧了手里的剑。 恰好这时柳慕回过头来,雨期的剑也正好指向他,轻巧的一个转身,柳慕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雨期的攻势。之后无论雨期怎么进攻,都会被他一一化解。 雨期虽不敢自认剑法天下无双,但怎么也不至于丝毫没有杀伤力,能够如此避让她的流烟剑法的,恐怕世上没有几人。 “你到底是谁?”收起剑,插剑归鞘,雨期冷淡的问道。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柳慕的话音刚落,雨期只见自己眼前一阵白雾,还没有来的及做出反应,她已经晕了过去。 在她到底的瞬间,柳慕将她缓缓地抱起。 隐藏在竹间的离夜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惊,正当他打算冲出去,却看见柳慕抱着雨期向着竹屋返去。黑暗之中,他正用温柔怜惜的眼神看着怀里的人儿。 不知为何,离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除了担心,还有一些他自己也不懂的情绪。仿佛有人在他心里划了一道很浅的口子,不会致命,甚至不会流血,但是那种疼痛却随着呼吸而来,难以抑制,若是得不到愈合,恐怕伤痛会一直深入到骨髓。 一路跟随抱着雨期的柳慕回到竹屋,离夜在窗外盯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只见柳慕将她抱到了床边,盯着她的眼神现出一些无奈,一抹月色照过去,让他的脸处在半明半暗之间,更加难以分辨出神色。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离夜震惊不已。 柳慕居然将雨期单薄的衣衫揭开,露出了匀称纤美的肩,而他的目光也在那一刻变得暗下来。 再也按捺不住,离夜直接冲了进去。 意识到有人闯了进来,柳慕立刻替雨期穿好衣服,却还是让离夜冷不防看到了雨期肩上的一块印记。 匆匆一瞥,他也没有看清楚,但是好似是一朵花的形状。 顾不了那么多,离夜冲到床边打算叫醒雨期,却发现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倒是很在乎她。”一旁的柳慕见离夜一副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道。 “哼,早看出来你有所企图,若不是如此,你又怎会煞费苦心引我们来这个地方呢?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打起雨期的主意。”语气如常,然而听着都能够察觉到他已经动怒了。 柳慕依旧是笑意拂面,却略带着一些阴影,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和离夜之前的一番质问丝毫不沾边,“历历古今成局在,兴衰不尽系人谋……你又有没有想过,中有一日你也要面对两难的抉择?到时候你是要选择自己所珍惜的人,还是生来就背负的责任呢?有些随生而来的东西,注定我们背弃所坚持的。” 离夜刚准备回头看向身后的柳慕,却感觉一阵晕眩,随即便晕了过去…… 看着眼前的离夜和雨期,柳慕的眉头紧蹙,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解语,没想到她真的和你一样,也是拥有百日菊印记的人……难道这一场宿命,就真的无法摆脱吗?” ———— 等到离夜醒来,发现自己和雨期已经身在对岸的渡口上,而彦儿也躺在一旁还没有醒来。 “醒醒,你快醒醒啊!”离夜唤着还在昏迷的雨期。 此刻,雨期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我们怎么会在这里?”雨期完全不清楚自己昏迷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听雨期这么一问,离夜的脸色忽然暗沉下来,“你难道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吗?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就冒冒失失的相信了人家,还真是好骗啊!”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离夜补充一句道,“像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把菩提木交给你保管会不会有什么闪失。” 原本还在猜测离夜究竟在为什么生气,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雨期终于明白他是在担心菩提木的安全。 于是她在确定菩提木还安然无恙的在自己身上以后,站起身来对离夜说道,“殿下你不用担心,仗烟派的弟子即使送上自己的性命,也定会完成师傅交代的任务,所以雨期一定会保护好菩提木,不会给殿下你添麻烦。” 走到一边去叫醒了彦儿,却瞥见离夜毫不关心地挥袖从他们身边走过。 雨期的心里又一次布满了迷雾。 还以为她和离夜之间的关系总算有点改善,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和初见的时候一样。还有那个奇怪的随心居,那个完全不明身份的柳慕,当然,也还包括了她那个离奇的梦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一路上究竟会遇到些什么事呢?只是感到前途茫茫,雨期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孤寂感涌上心头。! 第二章 月暗潮落,边境之城(三) (三)暗潮汹涌 这边境之城,表面上虽风平浪静,但是这不动声色就好似一场不设期限的吞吐海啸,连坐观其变都是为难,更何况雨期他们身在其中。 离夜一个人走在前面,仍然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彦儿不禁有些纳闷,“师姐,你和离夜哥哥又吵架了啊?” 雨期不禁朝离夜的背影望去,斜晖温柔地笼罩着他的全身,勾勒出他英挺的轮廓,但是隔着一些距离,独行的他,却显得有些孤寂。 雨期轻叹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离夜,也许,真的是还不够了解。 这时突然从前方传来一阵吵嚷声,打断了雨期的思绪。 “你不过是个奴婢,居然敢无理冲撞本夫人,你的主子不会管教你,就由我来帮忙教教你规矩好了,来人,给我拖去杖责!”一个容貌娇艳的女子站在一间宅院前,气势逼人地指着跪在面前的一个女子说道。 “夫人就饶了奴婢吧,奴婢刚刚不是故意的,我从里面出来,刚着去给主子抓药,没有看见夫人正在转弯处往里面走,所以才会撞上夫人,求夫人饶了奴婢吧……”跪在地上的女子瑟瑟发抖地苦苦哀求。 那位夫人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冷笑一声说道,“哼,不要以为你们家主子现在得宠,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可以不把我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里,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小妾而已,在这宅子里,你们最好先弄清楚谁才是主子!” 而这时,从宅子里走出一位佳人,秋水为瞳,黛月为眉,清丽娇美,楚楚有致。连雨期见了,都不禁惊艳得屏住呼吸,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她款步走到那个夫人面前,微微行了个礼,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轻轻咳了起来,连脚步都有些不稳了,看来她真的病得不轻。 “等等,姐姐,小魏是我带到府中的,如果她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姐姐,还请姐姐手下留情,以后,我定会好好管教她。” 那位夫人却一点也不以为意,反而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你的婢女胆敢冲撞我,还要我手下留情吗?如此说来,我在这里的地位还真的就比不上一个小小的丫鬟了?不要仗着大人对你的宠爱,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别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千金之躯,你给我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看来,她乘机找到了借题发挥的机会。 说完,她便用力地推了那女子一把,将她推到在了地上。 雨期再也看不下去了,准备过去将那女子扶起,却没想到离夜已经先他一步冲了上去。 “谁敢打我姐姐?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离夜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愤怒和心痛。 但是一旁的雨期和彦儿却被这句话惊呆了。 姐姐?那个女子居然是离夜的姐姐?那么她就应该是当今的公主啊?怎么会在此地,还被人如此的欺负奚落? 扶着姐姐起来,离夜的眼里写满了恨意,雨期可以看见他浑身都在颤抖,那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疼? “你是太子殿下?”先是一愣,然而那位夫人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居然还立刻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太子殿下怎么会出现在此地?”她明显对离夜的身份有所顾忌。 “如果不是我从此经过,恐怕还不知道皇姐每天受到的是这样的待遇。怎么?难道这边境之地,就属司空大人最大吗?天高皇帝远,看来司空大人在此地真是一手遮天啊。”离夜面露冷色,讪讪地说道。 “夫人”的嘴角更弯了,“大人为了东溟驻守在此边境之城,自然是抱着对朝廷以及对圣上的一片忠心,不然,皇上也不会放心将轻罗公主嫁给大人,况且还是嫁为小妾,可见在圣上心中,也自是知道大人对社稷的一片忠心的,殿下您说不是吗?” 司空夫人的声音舒心温和,却句句暗含机关,而她的笑里藏刀,更是流露出一股子摄人之气。看来这位司空夫人,的确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料想离夜也不敢捅破她话里的那层纸,所以,虽然语气谦卑,却早已句句压在离夜之上。如此说来,那位司空大人又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东溟的政治纷争,远没有原来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在一对兵马的护送下,停在宅院门前,从里面走下一个男子,虽然站在远处的雨期看不清他的脸,但已经可以看出他尊贵淡然的气质,感觉到一股逼人的气势。 这位,应该就是离夜口中的司空大人吧。 只见他缓缓走下马车,在抬头见到离夜的那一刻,眼眸里微微露出些冷峻的光芒,却很快深沉的心思收藏起了。 司空大人不徐不慢地在离夜面前摆出行礼的姿势,却依旧是一副温雅的姿态,未等他真正跪下,离夜已经将他扶起。司空大人面露清润的笑颜,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此次前来此地,所为何事呢?为何不事先通知微臣,微臣也好出城迎接。” “司空大人公事繁忙,离夜只是路过此地,自然不便打扰。”薄唇带着笑意,离夜回敬道。 看似平淡客套的对白,两人都挂着温和淡然的笑意,然而背地里的一番较量却已经不言而喻。 隔着些距离,雨期突然有种苦涩感泛起,心里沉甸甸的。原来,身为太子,离夜依然有很多不得已之事。介于司空大人驻守在这边境之地,地处要害又手握重兵,他的姐姐作为政治的牺牲品远嫁于此,而远离了皇朝,身为公主的她,还要处处受司空夫人的刁难。而离夜就算想要为姐姐出一口气,也不得不顾及司空大人的脸色。 “既然殿下来到此地,不如就和轻罗团聚数日再走,也好让微臣在府上一尽地主之谊。”司空大人道。 离夜当然没有拒绝,毕竟自从轻罗加入司空府以来,他就在没有见过姐姐,此次去中峻,他也本就有意来探望姐姐。 于是,雨期和彦儿也岁离夜一通进入司空府。 踏进门的时候,趁着司空大人走在前头,离夜低声对雨期说,“我们此行的目的,绝对不可以让他知道。” 雨期默然应允,倒是一旁的彦儿开口问道,“为什么啊?” 这一问似乎引起了司空大人的注意,他微微回过头来,但是意识到离夜回避的神色,他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在前面引路。匆匆一瞥,却有股冷冷的深意暗藏其中。 站在他身后,连雨期都感觉到一种压迫感,那种压迫感来自于他阴郁不定,却总是小心翼翼隐藏着的眼神,也来自于他深沉的野心。 没来由的,雨期突然感觉毛骨悚然…… —————— 走进司空府,雨期着实被里面的风景吸引了。 飞檐、朱廊、清池、玉阶,桃花如雨飘落,柳絮似雪飞扬,整个宅子里面都春意黯然。雨期走过庭院,一路有纷纷扬扬的桃花划过脸颊,还有清澈的流水从假山上淙淙的流下来,直到流到一面明静的湖泊中,淡淡的泛着桃花的香气。 雨期本来低郁的心境,也因为这美景而放宽了下来。 可是就在雨期有些陶醉的时候,突然从宅子外面走进来两个行色匆匆的人,只见他们在司空大人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便迅速退了下去。只是在经过离夜身边的时候,突然有些不自然的神色从眼底露出来。 然而,看那两个人的身段,还有走路时不自觉流露出的武功底子,雨期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仔细地想一想,这两个人,好像就是当日在荣庆城意图刺杀离夜的那帮人中间的。 这么说来,想要杀掉离夜的,莫不就是这个司空大人?离夜也是早知道的吧。 现在雨期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当日自己问他是否认识那些黑衣人,离夜的表情会那般的复杂。 谋害太子,在东溟是诛九族的大罪,而离夜的姐姐,当朝的轻罗公主,却是为了稳固江山而嫁给司空大人为妾的,如若受到牵连,又该如何呢?这些尚且不论,离夜也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司空大人意图刺杀,更何况,他刺杀太子,也许背后有更大的阴谋。 “殿下就暂且住在微臣这里吧,过几日,微臣当派人护送殿下去目的地,不知殿下此次要去何处呢?”司空大人问道。 “离夜此次只是微服出宫,不便惊扰百姓,所以就不劳烦大人了。”明知道司空大人是在试探自己,离夜仍旧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司空大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一亲自为离夜一行人安排了住处。 “微臣有事要去安排一下,殿下请在此自便。”见司空大人匆匆离去,雨期猜想和刚刚那两个人交代的事情有关。 终于等司空府的所有人都随着司空大人退出去了,雨期问离夜道,“你觉不觉的刚才那两个人很眼熟?像不像上次刺杀你的人?” 轻阖双目,离夜突然舒出一口气,然后缓慢睁开眼,对雨期说,“就算是他又能怎样?根本奈何不了他,他的夫人可以在家里欺凌当朝公主,他自己也必定理所当然的不把太子和皇帝放在眼里。” 话音刚落,就看见轻罗公主走了进来,离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开朗笑容。 见他们姐弟二人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雨期便和彦儿走了出去。 然而回到自己的房里,雨期却坐立不安了。 这一天,注定是难熬的…… —————— 这天晚上,司空大人在府邸为离夜设宴洗尘,雨期和彦儿也应邀在座。 司空夫人和轻罗公主分别坐在司空大人的左右两侧。只见轻罗公主已经换过一身墨红色的衣服,乌黑的头发被银色的华钗盘起,却留着一缕青丝在两侧耳鬓。 被服纤罗,妖姿艳丽,蓊若春华,红颜韡烨,云髻嵯峨。真可谓倾国倾城。 而司空夫人虽然姿色也不差,风韵犹存,又流露着高贵气质,但是和轻罗公主一比,就鲜明地显出差距了。而司空大人的举手投足之间,又丝毫无掩饰对于轻罗公主的偏爱之情,难怪司空夫人处处和轻罗公主过不去。 宴席上的菜式丰富,就连盛放饭菜的器皿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倍显精致。而席间亦有舞乐响起,一群舞女舒展着衣裙,挥动着水袖,翩跹起舞。 离夜和司空大人一来一往地,一边举杯一边说着些暗藏玄机的话,雨期看着听着,都觉得有点食不知味,只有一旁的彦儿早就受不住美食的诱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而当宴会快要结束之时,却突然从内室的纱帘后冲出一群戴着面具的人,本以为他们是冲着离夜而来,却没想到他们的目标是司空大人。他们武功高强,招招毒辣,一心想要把他置于死地,见司空大人有些招架不住,雨期站起身来打算出手相助,却被离夜拦住了,“我们只要坐下,认真看完这场戏便可以了。” 千钧一发的时刻,从门外冲进来一队侍卫,司空大人微微向后退了几步,那群侍卫便将戴着面具的人重重包围住了,两派人马紧紧缠斗在一起。 戴着面具的那些人渐渐有些不敌,趁乱准备逃走,却不料刚退到庭院里,就被四下如雨后春笋般窜出的侍卫再一次包围住。刀剑声四起,然而随即就看见那些面具人一个个地纷纷倒地。 见刺客全部被歼灭,司空大人手一挥,他的手下立刻拖着那些刺客的尸体下去了。 “还没有什么人,敢在我司空府撒野!”司空大人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故,却自有一股威严到不可侵犯的气场涌出。 当着离夜的面,他居然敢说出如此的话,心存何意已是昭然若揭。 夜色终于渐渐沉下来,然而这一夜,注定有很多人无法入眠……! 第二章 月暗潮落,边境之城(四) (四)楚末风 睡梦之中,雨期隐隐察觉到自己的房里有人在走动。于是猛然睁开眼,只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雨期拿起剑追了出去,然而当她追到司空府门外,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禁暗暗责怪自己的轻功不行,雨期却感觉到刚才的人影有些熟悉,而且照刚才的情形看来,来人绝非泛泛之辈,从他疾行的架势里,已知轻功了得。 这暗夜之中,是谁在她的房内徘徊?又有何目的呢?为何她又会觉得此人甚是熟悉? 这一路走来,总是有怪事发生。 转身返回司空府,却看见离夜站在晦涩的月光之下,若有所思。 雨期正打算走上前去,离夜却正好转过身来。 隐约看见离夜眼光里流转的迷蒙之色,雨期猜想他是在感怀轻罗公主的处境吧。于是她打算开口安慰他,“殿下,其实——”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离夜打断了,“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哪个人没有不能为外人道的苦楚呢?我们身在帝王家,身来就比别人拥有的多,理所当然也要比寻常百姓担当的多。有所得就必有所失,世事本来就是这个道理。” 听到离夜这番话,雨期由衷的对他产生了几分敬佩之情。 能够如此豁达看待世情的人,恐怕并不多吧,至少她自己并非如此平和乐观之人。 然而他始终还是会担忧自己的姐姐,担忧国家的内忧外患,伤感也是在所难免。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身在普通百姓家会是什么样子?”雨期问道。 然而离夜的回答却着实让雨期有些意外,“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我从来不会去想。选择了就无法回头,多苦多难也要撑下去,更何况,有些事根本不由自主。” 夜风缓缓吹来,一朵流云飘过,月光也变得清明起来。 抬起脚步,离夜向前走去,“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东溟境内了,到了中峻你就不必称呼我殿下了,叫我夜就好,免得身份被人发现。” 留下雨期站在原地,反复思索着离夜刚刚的那番话。 也许,堕落只是片刻的易举,而向上却是从善如登。或许看不见所谓的光明前程,只能咬住牙关做好现在罢了。 想到这些,雨期清淡地笑了,心里也仿佛变得明晰起来。 —————— 第二天清晨时分,离夜一行便离开了司空府。 话别的时候,雨期分明看见轻罗公主清透的眼眸闪过一丝泪光。雨期的心里涌动出说不清的情绪,她高贵羡人的出身,倾国倾城的容貌,为她带来的只是一场为了政治牺牲的宿命,中间又有多少辛酸和苦楚呢? 脚步不停地向前,雨期却忍不住回头望去。司空府在视线里一点一点的远离了,然而雨期却有一种预感——正有一种不安的因素从那里面蔓延开来,而当它壮大的那一天,恐怕将会覆盖住整个东溟。 “师姐,昨天夜里我发觉好像有什么人潜进了我房里。可是当我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彦儿对雨期说。 “那你有没有看清楚他是什么人?”雨期倒是没想到昨夜那个人还去了彦儿那里。 “没有,他的轻功很高,我追不上他,而且我用法术也阻止不了他,他好像对我们仗烟派的法术很了解的样子。” 诧异的低头看一眼彦儿,雨期也回想着昨夜见到的那个身影,心里不由地想到了一个人。 然而,真的会是他吗?难道他知道了他们要去西楚换回阙印的事?他的目的又何在? 雨期的疑问,似乎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一个男童向她跑过来,递给她一封信,对她说道,“姐姐,这是一个哥哥让我交给你的。”说完,他就慌忙跑掉了。 雨期打开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我在西边的树林里等你。 雨期认得那字迹,即使她无数次的想要忘得一干二净,却还是将那些记忆烙印在了自己的那个疤痕里, 是她低估了他,从一开始,她就注定要在他面前输的一败涂地。 彦儿也凑过来看了看那封信,“这不是风师兄的笔迹吗?师姐,你要去吗?” 你看,连彦儿都还记得你,那么,我又要用怎样的方法去忘记呢? 雨期犹豫着没有回答,倒是一边的离夜开口说道,“去吧,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你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是啊,师姐,我也很想知道,当日风师兄为何会碎若师姐而去,你去问个清楚吧。”彦儿说道。 “我和彦儿在前面的酒肆等你。”说完,离夜便拉着彦儿走开了。 雨期一个人站在那里很久,她的心里已经乱成一团。 天边偶尔有大雁飞过,扑腾着干涩的翅膀寂寞地飞翔着。 她想起了师傅说的话,“有些结必须自己亲手去接”。 是的,也许是时候了,已经三年了,那个结紧紧的勒住了她的心,让她每每呼吸的时候,都会感觉到痛,她定要为自己找到解脱。 于是,她终于向着西边的树林走去。 —————— 修木郁葱,满眼翠色,流云悠悠,春风习习。树下站立一人,那眉眼,占据了雨期接近二十年的生命,从她记事开始,她的身边便有他相伴,熟悉到在黑暗里也能伸手描绘出轮廓,而他走出她生命的那三年,他更是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境里,久而久之,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无论梦里梦外,他都已然成为她无凭无据的思念,。 那一种思念,如柔若无骨的水,在冰冻五千尺之后,于春天的一刹那复活,如春雨般缠绵,如月般伤感。 光透过云层,洒在树叶之上,树下一片斑驳的光影,雨期握紧了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渐渐走近了。 意识到后面有人走来,楚末风回过头去。 三年未见,她好像比之他离开的时候要清瘦了几分,微风拂过她黑色的头发,顿时有种安静的淡然,但是她看向他的表情,已不再如当年那般,不再挂着当时纯净清澈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隔在他们中间,那安全却也不至于疏远的距离,不会太冷漠,也不会如初亲密。 她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感情,却含着一丝冷淡的光芒,手里紧紧握着佩剑,仿佛在小心戒备着什么 而雨期也静静地凝视着末风。他深邃的眼眸在眼光下,如同平静的湖面一般,泛着金色的温暖光芒。 她不知道,不知道这一次她是不是可以忍得住,忍住不在他面前掉泪,不再像三年前那次一样。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沉默得令人窒息,只有清风拂动,留下过耳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雨期终于开口了,“你叫我到这里来,到底为什么事?” 不知为何,雨期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畏缩,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懦弱了? “你们是打算去西楚交换回阙印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到底知不知道阙印的来历?” “我为什么要知道?我只知道,那是师傅交给我的任务。” “难道你都不问原因的吗?你就不问问她,为何要派你去西楚?” “我为什么要问?师傅派什么人去,自然是有他的考虑,阙印有什么用途,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如果菩提木再次被人夺去,我们无法去西楚换回阙印,东溟就有可能受到中峻的攻击,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让任何人那个有机会!”雨期越朔月激动,以至于声调一次次的提高,到最后,索性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说完这番话,就连雨期自己都被自己的反常震住了。曾经有无数次,她问过自己,在这样的场景下,要如何应对,而今,命运已经迫不及待地将现实抛出,全然摊开在她面前,避无可避。原来是这样的。 她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 原来是这样的不堪,不堪到要用尖锐的对话,去掩饰自己的恐惧和脆弱。 看到突然之间布满攻击力的雨期,末风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声音有些暗哑,话语间透着苦涩,他小心翼翼地探寻。 但是雨期却笑了,笑得布满了深深的苦楚和冷漠,“要不应该如何呢?我应该如何对待时刻觊觎着菩提木的人?” 同时她在心底默默为自己叹息。自己的内心终究是愚蠢至极,不肯直面现实,总要留一丝希望给自己,还以为他会向自己解释,解释三年前的那一次都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却没有想到他根本不想要解释的机会,每一句话,都仿佛戳在她的伤口上,让那疼痛无法解脱。 她多希望时间可以后退,后退到她赶来这里之前,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赴这个约。这一瞬间,她真的好想要要离开,离开这里,离开这不看的对白,离开她再也不想面对的这个人。 离开,逃离,逃避。 可是,她终究连这样的机会都已经没有。 唇边冷冷的笑容越来越无力,她努力维持好锐利如剑的眼神,“不错,我们就是要去西楚,如果你想要菩提木,大可以凭本事来抢,不过现在这里还是东溟的地界,身为司罗教的人,你要在这里动手吗?” “我并没有要对你下手的意思。”此时,末风的语气里就只剩下心疼。 这样一个满身伤痕,却用满身尖刺来伪装自己的雨期,是他一手造就的。她用最尖锐的一面,在他们之间构筑起的屏障,那么明显,清晰可见。而那尖锐,毫无预警地刺穿了他的心。 深知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在也没有力气维持下去,雨期陡然地转过身,“既然你不打算在这里下手,那我们就在中峻见好了。” 一片树叶在她的眼前落下,雨期轻轻地阖眼,却不觉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她还是输了,还是再一次为他流泪了。 那一刹那,她的世界忽然地陷天塌,而她的眼前也突然昏暗下来,脚下就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慢慢倒下。 可是下一秒,她却感觉到自己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那是多久未曾再遭遇过的温暖。一霎那将她坚硬的外表全部溶解,于是,她的眼泪不由控制地留下来,到最后意识渐渐模糊了,却还是让泪水溃不成军。 伸手环住那个温暖的怀抱,雨期下意识地呢喃着,那语气犹如受了伤需要抚慰的孩子,“风……” 在听到这个呼唤的时候,末风的眼睛也忽然有些湿湿的,他用怜惜的眼神凝视她,轻柔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傻丫头,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啊。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爱怜地将她抱起,末风走出了树林。然而他心里却更痛了。 要不是那日自己将她推入无望海,怎么会将她伤得如此之深?听说师傅耗费了一半的仙力才将她救回,而她现在还得靠着仙法护身,勉强得以生存。 再次重逢,她居然在自己面前晕倒过去,是因为气力不支吗?面对他,她真的需要用那么大的精神和勇气吗? “我究竟伤你有多深?”低声试问怀里的人儿,喉咙却感到难以言喻的干涩与刺痛。 于是,他抱住她的双手又收紧了几分。 ———————— 然而等到雨期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四下看看,房里除了她自己,就什么人也没有。 于是她起身推门出去,却看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站在她的门外,而她似乎身在一家客栈里。 “姑娘,你终于醒啦。”见房里的人走出来,门外的人问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雨期只记得自己倒在了树林里,却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以后发生的事了。 “是一位公子将你送来的,他叫我在这里看守着,不让任何人骚扰你休息。” “那他人呢?”雨期问道。 “他将你送过来就走了。”回答完雨期的话,他便走开了。 不想再去回想什么,雨期径直向外面走去。 桃花盛开,灿烂如漫天凄艳的红霞:落英如雨,印证她无从相信也无从考证的,菲薄过往…… ————————————————————————————— 第三章 初入中峻,危机四伏(一) (一)舍身相救 雨期和离夜他们离开东溟境内的时候,天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为了不惹人注意,他们这一路没有乘坐马车,而遇到这种下雨的天气,他们也只得打着伞步行。 一路上,离夜总是时不时地看向雨期,自从她见完末风回来以后便一言不发,眼神里也显得有些空洞。她的衣服一点点地被雨水打湿了,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还是静静的往前走,不时地低身照看一下彦儿。 莫名的,她的样子让他有些心疼。 这边境一带,连绵的是几座大山,道路崎岖,很不好走,加上雨越下越大,他们越来越难前进了,于是他们便找到一个山洞来避雨。 “看来,我们得等雨停了再走了。”离夜对雨期和彦儿说道。 三人在山洞里面坐下,彦儿似乎对山洞里的熔岩很有兴趣,于是一个人跑到深处去看了。 雨期就自己的袖子都被雨水打湿了,挽挽袖口,她仍然是默默地注视着山洞外面。 看见她凝视着雨水发呆的样子,她的头发和脸颊上还挂着盈然不落的雨滴,离夜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扰乱了一般。 不受控制似的,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替她拭去了那些水珠。 显然是意外于离夜的这个举动,感觉到他之间温热的触感,雨期转过头去诧异地望着他,然而却对上他此刻温柔如水的眼神。 一时之间,雨期的脑子里一片混沌。空气也仿佛在那一刻凝注下来。 这时,突然从山洞后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雨期和离夜立刻晃过神来跑过去查看,却到处也看不见彦儿的身影了。 看见山洞的后方有个出口,离夜和雨期赶忙追了出去。 只见一群好似飞鹰的鸟正带着昏迷的彦儿飞走,离夜不顾一切地持剑冲了过去。 “别去!”雨期在后面想要叫住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群是司罗教的凤行雀,每一只都在诞生之初以剧毒喂之,所以它们身上的每个部位都暗含着毒素。凤行雀还经过特殊的调教,可以受人的操控,完成主人交代的使命。并且他们可以感应主人的意旨,甚至将主人的法力通过自身传导到外界,用来攻击敌人。 离夜什么都不知道,居然硬是冲了上去。 他根本不会是那群凤行雀的对手。 而这时离夜已经和它们缠斗了起来。一道道淡银色的剑芒闪过,他试图以剑气击落那些高飞的凤行雀,眼看着凤行雀眼里闪过道道绿光,就要被激怒,雨期赶紧上去帮忙。 两人并肩而立,一起应敌。雨期的剑锋已经在凤行雀的身体上划过了很多下,然而却只见纷纷飘落的羽毛,不见凤行雀有一点点受伤的痕迹。 剑招未收,离夜的掌势拍出,飞身而起,准备将那些凤行雀击落,却不料它们突然在翅膀出扇出一阵黑雾。雨期见状,料想是它们释放出了附于体内的毒素,若是离夜不小心接触到,恐怕会身中剧毒,情急之下,她只能挥剑企图冲散那些毒气,可是那些凤行雀却趁机向着雨期发起了攻击,蜂拥着向雨期而去,雨期顿时不知道如何还手。正当她手足无措之时,,却看见一个身影快速的从到了自己身前。 她在一瞬间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接着就有一股黑色的气场涌过来,离夜本来沉静的眼神,在那一刻暗淡下去,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雨期……”他的眼里闪动着让雨期看不懂的光芒,将她抱得更紧了,害怕让她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雨期只感到自己的心在不住的颤抖,那是种温暖的疼痛,不知不觉地蔓延开来。 可是接下来,那群凤行雀却开始撕咬起离夜的肩膀,鲜血不停地从里面涌出。 “夜!”第一次这样称呼他,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他居然在保护她,不顾一切的在保护她。 离夜却好似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只是看着雨期,“你没事吧?”肩膀上的鲜血还在不停地流下来,凤行雀全都被他拦在了自己身后。 而此时,那抓住了彦儿的凤行雀早已飞走了。 离夜也渐渐支持不住了,可是他却丝毫没有要让开雨期的意思。 雨期的心里有什么东西不断涌出,轻轻挣脱出离夜的怀抱,她试图用仗烟派的法术驱赶那些凤行雀。 能对付凤行雀的唯一方法,也只有仗烟派的法术了,虽然雨期知道该使用怎样的法术,但是她的身体早已不允许她修炼那些仙法,自从那次以后,她也遵循师傅的吩咐,不再使用任何法术。现在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尝试一下而已。 雨期将剑一挥,加诸自己的法力于其上,剑光飞舞,犹如流烟的剑气飞出,虽然凤行雀依然毫发未伤,但也被剑气震得四处逃窜。 看到凤行雀被赶跑,雨期收起剑,发现一旁的离夜早就倒在地上,面色惨白,身边还有一滩未干的鲜血。 雨期将他扶起来,“你怎么样了?”她焦急万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施救。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伤口不断地往外流血。 然而雨期终于镇静了下来。自己也曾经跟随师傅学过点医术,再看看这四周的山势,应该可以找到止血的药材。于是她放下离夜,让他平躺在地上,“你等我,我去给你找止血的药材。” 这时离夜已经没有了反应,很明显已经失去了知觉和意识。 —————— 雨期在山上拼了命似的寻找,终于让她找到了需要的药材。可是凤行雀的毒,她却不知该如何解,只能找到一些暂时缓解毒性的药材。 等她捧着药草回去的时候,发现离夜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 雨期将他抱起,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透,解开他的衣服,雨期将草药敷在他流血的伤口上,替他包扎好,再将他放下,雨期去溪水边找来水,却犹豫起要怎样把那些延缓毒性的药喂离夜服下。 当下雨期只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自己嚼碎那些药材,然后喂离夜服下,想到这里连雨期自己都被惊了一下,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救离夜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雨期将药材放进嘴里,再轻喝一口水,扶住离夜,再小心翼翼地凑到离夜的嘴边,将唇贴在他的唇上,慢慢地喂他服下。 那场景,如果被外人看到,该是一幅美丽的画面——巍巍青山连绵不绝,远处碧绿的溪流旁桃花朵朵,随风翩翩飞舞。在这流水落花,烟雨蒙蒙的景色中,一对男女相拥亲吻。 那一刻,雨期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收紧了。当温热的感觉在唇齿间散开,她的脑海里顿时一片迷茫。 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雨期在山洞里升起了火,静静地守着离夜醒来。 她的心里还担心着彦儿,不知道他被司罗教抓去了,现在会怎样呢。 这样想着想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就慢慢地睡着了。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可是她往离夜躺着的方向望去,却已不见了他的身影,而自己身上,居然还披着他的衣服。 雨期便向山洞外面去寻找。 昨天的那场雨已经停了,地上还泛着清浅的潮湿,只见山间的小路上已经铺满了晨露。西边的天空中,月亮正要沉到山的那一边,月华洒满了西边的大路,而东边的天空中渐渐弥漫起一缕霞光,投射在雁行的背部,微微露出一抹绛红色,沉沉朝雾中的远山,透过淡淡的烟岚,露出了青葱的背脊。 离夜站在溪边,那些溅起的水滴萦绕在他身边,仿佛织成一道道帘幕,顺着他的身体飘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山风吹过,又带着那些水花四溢飞扬。 “你受了伤,别站在这里吹风。”雨期走到离夜身后道。 “昨天,你没事吧?”离夜转过身去问道,却不知自己的眼神里有多少柔情满溢。 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想起昨天发生了一切,雨期避开他的眼光,“我没事,不过你的伤害需要好好休养,而且你中了毒,要赶快找到解药才可以。” “我的伤不碍事,我们还要赶往中峻,赶快救出彦儿才行。” “彦儿在司罗教手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他们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菩提木,在达到目的之前,断然不会对彦儿下手。只是既然我们的行踪已经被发现,司罗教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的伤……” 离夜立刻露出宽慰的笑容看向雨期,说道,“放心吧,这一点点伤没事的。” 也许真的是被他的笑意感染了,雨期心里的郁结悄悄地松了。 记得当日出发之前,和师傅谈论起即将和他们同行的那个太子,师傅笑着说肯定会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师傅的意思。 的确,离夜和她想象里那些娇生惯养、趾高气昂的皇族确有很大的不同。他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却丝毫没有在意和他们风雨不停地赶路,更加从来不在他们面前摆架子,比之那些处处显摆自己身份的纨绔子弟,他的淡然、冷静和睿智,与生俱来,成就了他无可磨灭的王者之气。! 第三章 初入中峻,危机四伏(二) (二)隋云若 终于来到了中峻境内,离夜和雨期第一件要去做的事情,便是寻找彦儿的下落。 不知道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到达中峻境内,空中又开始飘起了雨。绵密的雨丝落在雨期的脸颊上,居然有种冰冷的触感,走在潮湿倾仄的石板路上,雨期和离夜谁都没有开口,阴郁的气氛慢慢笼罩下来。 他们的心里似乎都有预感,该来的,总会要来。 而这时,远远地便有一人走来,她的手里撑着桃花色的纸伞,把她身上粉花白底的衣服衬得相得益彰,高高的发髻梳起,层叠如云端一般。 她永远都是这样,纵然不带任何粉饰,依旧可以端庄娴静,无懈可击。 曾经一度,她试问自己,为何末风会选择她,她给自己的答案就是,比之云若的大气得体和超然的心态,当初的自己,显得多么的幼稚可笑。 终于,她走近了,挂着灿然的微笑,她开口对雨期说道,“雨期,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那微笑是礼貌的,却也是生疏的。然而却让雨期一下子释然了。不需要在她们之间掩盖什么,而云若似乎也并不想掩盖她们之间的那些裂痕。 于是,雨期便开门见山说道,“你们司罗教到底把彦儿抓到哪里去了?” “我们抓彦儿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皇上想要邀请离夜殿下去国都一聚。但是又恐怕离夜殿下不肯赏脸,所以皇上让我们先邀请彦儿过去。我想,殿下应该不会拒绝我们的邀请了吧?”云若看向离夜,脸上依然挂着那个泯然的笑容。 离夜依旧是面不改色,淡淡地回答道,“既然如此,还要有劳隋郡主带我们去寻找彦儿。” 云若似乎早就知道离夜不会拒绝,“我们的马车就在前方恭候殿下。” 说完,云若便在前方引路,后面的离夜看到雨期担忧的表情,不禁微笑对她说道,“走吧,别担心。” 不知为何,看他温逸的笑容,雨期的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在升腾,所有的忧郁仿佛都在顷刻之间蒸发了。 随着云若走出一片密林,便看见一对护卫的车队停在道路之上。 在人群之中,雨期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楚末风。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呢?仿佛有很久了,仿佛又没有多久。只是看到彼此的那一瞬间,他们的眼里都闪过复杂的神色。 下一秒,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出现在雨期的视线里。 修整的剑眉,如鹰一样尖锐的眼神,带着几分桀骜不驯却傲视一切的笑意,他走到离夜和雨期的面前,开口说道,“哈哈,没想到太子殿下真的肯赏光,”笑容渐渐扬起得意之色,他又看向一边的云若,“妹妹,这一切还都是你的功劳啊!” 原来,私人便是隋云若的哥哥,中峻的隋王爷——隋云义。 “哥哥,我早就说你多虑了,既然皇上盛意邀请了,殿下当然会赴约了,我们只不过带为引路而已,又何来功劳呢?”一番温语,顿时让隋王意识到什么,原本嚣张的气焰也消减下来。 此刻,离夜不得不佩服起隋云若了。 小小一个女子,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若不是他自己亲眼见识,真不知竟会是如此厉害的人物,无时无刻不在掌握着大局,每句话都适当得体,凡事替人留足三分面子,却又处处让自己处于上风。 “殿下这边请吧,我们已经为您预备了马车。”云若指着前方对离夜说。 向前走去,刚好从末风的身边经过,离夜突然察觉到,在雨期的身边有一种情愫在蔓延,似乎是眷念,似乎是慌乱,又似乎有些胆怯。 于是他侧目看去,只见末风幽幽的望着雨期,眼瞳里分明地分明的闪动着疼惜,而隋云若似乎也看出末风的异常,只是,她依旧不动声色,淡然自若的安排着行程。 这一幕,让离夜对于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了然于心。 “殿下,请您上车吧,我们会护送您前往中峻国都。”云若说道。 看见离夜踏上马车,雨期的心里团揪了揪。现在,他们是只能受人摆布,而到了中峻,不知他们的境地会不会是受人鱼肉。一番腥风血雨,似乎正在前面等待。 “雨期……”一句呼唤,把雨期从担心中拉了出来。 抬头看去,只见刚刚踏上马车的离夜,回过头对他伸出了手。那意思似乎是让她和自己同坐马车。 正当雨期愣了一下的时候,离夜已经将她拉了上去。 “殿下……”雨期诧异地看向离夜。 “难道你要在下面,和他们一起走吗?”离夜在雨期耳边轻声说道,“我让你坐上来。”他的声音虽然压低了,却自有一种不容否定的语气深藏其中。 于是,雨期没有拒绝,她实在不想与末风和云若走在一起。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一行人便如此地出发了,他们的目的地是中峻的国都——安雅城。 透过马车上被风撩动的车帘,雨期打量起窗外的风景。 他们正走过一座村庄,葱茏茂密的树林围绕着整个村庄,,犹如交错成的一道绿色屏障,将整个村庄妆点得绿意黯然;澄明清澈的春水长满池塘,粼粼波光仿佛闪动的珠宝,池边有嬉闹的孩童,将水花击得漫天飞舞,给这里的宁静平添了一抹跃动。 看着那情形,雨期淡淡的笑了。她想起在游丝岛的日子,同样的与世无争,同样的安宁浅淡,很久以前,她也和这些不懂世事的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只是,某个人将她彻底改变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想着那些过往的片段,加上这一路旅途颠簸,雨期泛起了困意,眼皮越来越重。 离夜见她睡着了,发觉她眉眼间的丝丝疲色,不由自主地将她的头靠到自己的肩膀上,而这时末风刚好从窗外经过,正巧看到这一幕。 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破碎了。 原来,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属于他,只被他疼爱的雨期了…… ———— 赶了很久的路,在天黑之前,一行人终于到了一个城镇。找了一家客栈,众人决定先休息一晚。 客栈好像在整修门面,几个小二将旧的招牌卸了下来,正驾着梯子准备挂上崭新的。可是梯子突然晃动了几下,其中一个小二手一松,还没有来得及挂好的招牌掉了下来,而雨期和云若都正好经过,眼看着就要砸到她们,而她们却都没有发现。 千钧一发的时刻,末风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没有来得及多想,他冲过去直接拉开了雨期。他紧紧地护住了她,牢牢地抱她在怀里,似乎害怕自己一松手,她便会被伤害到一样。 而云若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幸好后面的隋王大声冲她喊道,“妹妹,小心头上啊!” 云若身手敏捷地避开了,可是她的手臂还是被划伤。 此时,众人都注意到末风救了雨期。 最诧异的恐怕是雨期,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末风会选择救自己。 他用力地将自己环住,双手抱住她的头,将她死死的箍在怀里。那动作和姿势,一如很久很久以前,每一次遇到危险和伤害,他保护自己的时候。 雨期的心里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可是不过一瞬间的恍惚之后,雨期便挣脱开那个怀抱。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却看见里面不止有惊慌,还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悲哀。 只是,看见那抹惊慌的神色,雨期的眼前却突然出现了离夜的眼神,那次遇到凤行雀,他拼命保护自己时的眼神。 “各位客官,真是对不起了!小店正在整修,哪知道不小心伤到了各位,我在这里给各位致歉了,实在是抱歉的很啊!”店家发现了门口发生的意外,赶紧跑过来对他们说道。不过被掌柜这么一搅合,原本尴尬的局面倒是被打破了。 “妹妹,你没事吧?”隋王上前去查看云若的伤势,眼神却冷不防对着一边的雨期和末风生出一股寒光。 这才注意到云若受了伤,末风走过去询问道,“若儿,要不要替你包扎一下?” “哼!店家,你们怎么开门做生意的?居然弄伤了我妹妹,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可是千金之躯,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负责得起吗?”隋王开始指责起掌柜。 一开始便发觉这群人穿着和谈吐都不凡,,料想着可能是达官贵人,现在再听听这么大的口气,店家更是不敢怠慢。 “客官您别动气,我这就去给您准备几间上房,看你们舟车劳顿,也需要好好休息。”掌柜殷勤地说道。 隋王还想说什么,却被云若拦下了,“哥哥,算了,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又转向一旁的掌柜,“麻烦你,我们外面的马车和马匹,请好好安置。” “客官您放心,我们这里啊,包您满意。”见云若不再计较,掌柜似是松了一口气,忙吩咐手下人忙乎起来。 —————— 然而这场小小的风波却并没有因此而结束。这天晚上在客栈里面遇到,隋王突然叫住了雨期。 “姑娘,我想你应该就是云若提到过的,她在仗烟派的那个雨期师妹吧?”那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轻蔑和揶揄的语气,雨期心里一惊,回过头去。 没等雨期回答,隋王继续带着讽刺的意味说下去,“你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我也曾经听说过。当年雨期进入你们仗烟派,本来就是冲着菩提木而去,所以也谈不上什么背叛师门,更何况,云若自从生来就被选为我们的圣教,也就是司罗教的圣女,她的师门当然也就是司罗教了。至于她和末风,当初是末风自己选择跟随云若回到中峻的,云若自然也不算是从你那里抢了什么东西,再说了,你和末风之间又不是有婚约什么的,你说是吗?” 见雨期没有回答,隋王傲气的扬了扬头,语气越来越嘲冷了,“以云若的身份,其实当初我挺不愿意让她去仗烟派受苦的,但是她说身为圣教的圣女,一定要为中峻做点事,所以我也就让她去了。哪知道她回来的时候,居然带了个男人回来,身为中峻隋王府的郡主,她要找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又为什么要为了末风背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呢?但是既然是她想要的,我这个做哥哥的,就一定会满足她……” 隋王还在继续说着。看来,今晚这个隋王是特地因为白天发生的事,不怀好意地来奚落和警告雨期的。 但是,雨期却仿佛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她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她想要反驳,但是却莫名地提不起勇气。然而她的胸口已经闷到喘不过气来,她突然很想哭。她用力的握紧了双手,连指甲都深深的陷进了掌心,才克制住没有让那泪水滴落下来。 隋王的话似乎在她的耳边旋转,一句句的将她包围起来,让她硬生生的窒息在其中。 是谁说过,没有眼泪的心痛,是最伤人的心痛? 感觉到自己快要支持不下去了,却有一个力量牵起自己的手,将自己从原地拉开了。那力道很大,大到让她被握住的手钻心一样的疼。 那个人是离夜,他刚好从那里经过,无意中听见隋王的话,看到雨期一个人站在那里任人宰割的样子,他的心跳就好像瞬间被人勒住了。 顾不了那么多,他直接冲上去拉着雨期走掉了。 径直向着客栈外面走去,雨期也不知道究竟被离夜那样拉着走了多久的路,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在一座山前面,还有清泉从山涧里流下来,形成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几树杏花错落在瀑布边,在皎洁的月光下筛下稀疏的淡影。 骤然停下来,离夜俯身握住雨期的肩,“你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不反驳?难道被人欺负了,你都是不吭声的吗?!”他的语气充斥着愤怒,仿佛要刺穿她的耳膜。他握住雨期肩膀的双手,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眉眼之间似乎都有一团火在烧。 全然不管肩膀上的疼痛,雨期挣脱开来,“关你什么事?我的事不用你来管!离我远一点,我讨厌你们所有人!”近乎尖叫着,雨期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因为我再也无法去面对什么,相信什么。所以,我宁愿与你们所有人保持永无交叉的并行关系。 我只能做到这样而已。 可是喊完这一句以后,她忽然觉得轻松了,一直压抑在心里的东西,终于释放了出来。而她的眼泪,终于一滴一滴地慢慢掉落了下来。 “哭吧,你没有那么坚强的,不要再装了,”离夜接起那些溅过来的水花,“你看,这里这么多水花,这么大的水声,没有人知道你哭了……” 说完,离夜向着后面走去,留下雨期一个人站在那里。 他知道,她已经到极限了。而她又倔强地不肯在别人面前哭,所以他只好想了这个办法。 退得远远的,离夜看见雨期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终于,她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双臂抱住自己的双膝,把头埋在上面,放声的哭了起来。 离夜深深地嘘出一口气。这样就好,她终于不用再掩饰自己的脆弱和悲伤,在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里,放开了自己的情绪。 只是,他却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低身蹲在她面前,轻柔地将她拥入了怀中。 她的长发散在他的耳畔,他抬手抚过她的发,像安慰小孩子似的。 他渐渐感觉到胸口的潮湿,还有她不停抽泣的声音传来,他的眼神忽然暗淡下来。 而雨期被离夜轻轻地用着,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踏实,于是再也不勉强自己,她陷入他的怀抱中,放任地哭着。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雨期在离夜的怀里睡着了。 缓缓地将她抱起,离夜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向着客栈返去。 一天风露,杏花如雪,离夜用轻功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不惊醒安睡的雨期;星月交辉,银霜覆地,朦朦胧胧中,前面的道路变得清晰起来……! 第三章 初入中峻,危机四伏(三) (三)密室 赶了很多天的路才到了中峻,离夜和雨期暂时住在隋王府内。 雨期站在庭院里,正好看到夕阳西下的美景。残阳如血,染红了大半个天空。霞光透过云层直射向大地,仿佛将天幕拉开,等待一出大戏的上演。夕阳一点点的在天穹中隐没,那道霞光也越来越淡,直到只剩下一抹幽幽的余晖,随着周围渐渐暗下来,雨期的心里也有些怅然。 这隋王府里,自从他们踏进来,就仿佛一直暗藏着杀机,似乎每一双眼睛,都时刻觊觎着他们身上的那块菩提木。明日,离夜便要随着隋王和云若一起进宫,此去不知是福是祸,而彦儿现在究竟在哪里,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出发的时候,雨期便知道这次的任务不会那么容易,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事情都比自己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这时,一阵琴声传入雨期的耳边,顺着琴音的方向,她走到后院。 远远的,只见湖边的凉亭里,云若已经换了一身装扮,淡黄色的对襟赏,印出她皙白的皮肤,高高的发髻落下来,乌黑的头发丝水幕一般搭在双肩上,更显娟秀。 她的胸前摆着一座琴,轻轻地拨弄着琴弦,一串悠扬的琴音便从指尖流泻出来,带着几分惆怅几分伤感,让听者处于仿佛半梦半醒之间。 末风正侧身站在她的背后,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好像在说着什么,微微蹙着眉,表情显得有些凝重,但是云若却仍旧一脸的平静,拨弄着那座琴。 可是,随着末风说完一句什么,毅然转过身离去,雨期突然听见“砰”的一声,琴弦断,琴音落,而云若脸上的平静也在那一刻收起,露出些许凄凉和无奈,甚至还有几分怨恨。 隔着些距离,云若和末风都没有看见雨期,雨期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那情形,雨期却莫名的感到忐忑,好像有什么事情正要发生。 只是所有的未知,除了静静地等待它们发生,她什么也做不了。 记得师父常常教导他们一句话——“得意事来处之以淡,失意事来处之以忍”。如今,她也只能抱着这样的心态暗暗等待一切的到来。 缓缓向着自己的房里走去,雨期在半路上遇到离夜。 他站在树下,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剑。月亮渐渐升上来,月色透过树枝,洒落点点轻影在他身上,树上的叶子随风轻轻摇落,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双肩依序滑落,明灭之间,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吧。”静静走到离夜身后,雨期说道。 似乎早知道雨期走到了自己的身后,离夜并没有回头,只是收回手里的剑,对雨期说道,“你留下来!” 虽然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却坚毅到没有留下拒绝的余地。 “我要和你一起去,”也许是从一开始就逆他的意思惯了,离夜的这种语气,并没有让雨期有一点点退让,“师傅交代过,我和彦儿此行除了护送菩提木,还要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我不可能让你只身去冒险。” “这不是你逞强的时候,我们这次去王宫说不定就再也出不来了!”带着几分怒意,离夜终于回过头来。 雨期却清淡地笑了,“仗烟派的规矩就是,所有弟子可以为了完成任务而死,但是一定要完成任务。殿下应该也听过吧。” 不错,离夜当然听过。不知多少仗烟派的弟子,就是因为这样而死。以前他或许为那些丧命的人感到过惋惜,但是仗烟派的每一次出手,都是事关东溟国泰民安的大事,如果让他选择,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达成使命,但是这一次,他却前所未有地痛恨起这条规矩。 “而且,我们还要去打探彦儿的下落啊,你一个人要怎么应付得过来?”见离夜没有吭声,雨期接着说道。 这下,离夜似乎更加找不到拒绝她的理由了。 也许,他根本就不想拒绝她。 这个女人,自打第一次照面起,就从来没有顺从过他的意思,也许,就从第一次在酒楼里无形的过招开始,便注定了他要败在她的手下。 并且,每一次他都败得心甘情愿。 这时,一枭黑影飞过,雨期和离夜都追了上去。 那个黑影忽隐忽现,若即若离,离夜和雨期步步紧逼,每一次眼见着要追上去了,却都只差了那么一步。 直到那个黑影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雨期和离夜发现自己在正站在隋王府的一座巨石假山后面。 正四下打量着,离夜却突然将雨期拉到了假山的后面,“有人!” 来人却是隋王爷,他站定在假山前,确定了周围没有人,用力地在假山上推动了什么,就见一扇隐蔽的门打开了。 雨期和离夜都不禁一愣,在这隋王府居然有暗道。而刚刚那个黑衣人的目的,难道是为了要引他们来这里? 现在想想刚才那个人的身形,难道是末风? 正当雨期和离夜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隋王已经从暗道里走了出来。 看见他走远了,离夜和雨期便从假山后面出来。 “我们进去看看。”离夜一边对雨期说,一边准备打开假山上的机关。 “等等!我们会不会掉进了布置好的陷阱?”雨期阻止了离夜, “反正我们已经在一个陷阱里了,不过是再掉得深一点而已。”离夜已经将机关推开,假山上的暗门随即也打开了。 首先进入的是一条狭窄的密道,两边都竖着火把,看来隋王经常来此。 一直向前走,终于看到了出口,而眼前却是一间极大的密室。 房内也点着烛火,缕缕青烟从桌案上的香炉里溢出,还带着一股异香。 而这时候雨期却注意到一样东西,在房间的最前端供奉着一尊牌位,上面赫然写着“南王隋靖之灵位”,离夜和雨期惊得对看了一眼。 这南王隋靖,乃是当初和现在的中峻皇帝争夺天下时,因为兵败而死在当今天子剑下的。当今皇帝继位以后,整个中峻再也没有人敢提起南王的名字。 看样子,隋王和隋云若应该是南王的子女。 这就真的奇怪了。既然一直视南王为自己的敌人,中峻的皇帝为何将他的子女委以重任?这几乎是已经将整个中峻的江山交在他们兄妹手上。 而既然当今的皇帝是自己的杀父仇人,隋王和云若又为何甘心为仇人卖命? 这一切,似乎都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离夜和雨期正打算走上前去看个清楚,却听见有脚步声向他们这边靠近。 没有地方可以躲,可是离夜却发现旁边还有一条小路不知道通往哪里。 于是,他只得拉着雨期过去了。顺着那条路往前走,他们却发现自己似乎走到了隋王府的外面。 只是,到了那里就突然暗了下来,周围空空旷旷的,似乎什么也没有,只有离夜和雨期的脚步声清晰地回响在一片寂静之中。 夜黑风高,却有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影子在身边若隐若现,安静下来,似乎还可以听到什么诡异的声音,顿时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雨期的心里不由得打起一个寒颤。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总是有一种可怕的阴森感环绕在周围。 这时不知有什么东西从雨期的手臂上飞过,她惊得浑身一颤,冷不防却被一旁的离夜握住了手腕。 蓦地抬起眸,就听见他镇定地对自己说,“别怕。” 被离夜握着手,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力度,雨期渐渐平静下来。 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试图在那里找到出口,但是走了很久,却一直没有走出去,好像没有尽头的样子。而他们似乎又像是在走迷宫,一直都在一个地方绕圈圈。 而刚刚听到的那个诡异的声音似乎正在向他们靠近。远处有什么光亮起,忽明忽暗之间他们看见了来物,正是之前他们遇到过的——凤行雀。 并且这一次不再像上次那样三五成群,而是蜂拥而至。 雨期和离夜同时仗剑应敌。忽然间一剑刺去,凤行雀们四散开来,抬头看看,已经不见了凤行雀的所在,然而周围顿时又黑了下来,陡觉微风枫然,凤行雀又从身后袭来。离夜一连刺出数剑,剑光在空中划开,顿时天空中好似寒星密布。而雨期敏捷的瞄准了方向,剑气凌空而下,以为可以打退敌人,却没想到剑气在顷刻之间就被化解,而离夜的剑气更是被反推到他们的方向而来,一时间他们犹如处在惊涛骇浪之中。 同时,凤行雀也发起了攻击,它们震动着火色的翅膀,立刻散出一阵阵青色的雾气,那些真实他们的身体之剧毒之所在。 眼看着毒气已经侵袭过来,雨期想到离夜已经中毒在身,要是再次被毒气所伤,恐怕就会毒气入心,再也回天乏术。当下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利用法力来对付那群凤行雀了。 然而,当她暗暗动用玄功,想要使用仙法之时,却感到体内有股真气在乱窜,似乎马上就要冲出来。也顾不了那么多,她集中了所有的力量运作法力,就在她打算对付凤行雀时,嘴角不觉已有鲜血留下来。 不行,难怪师傅不准她再用仙法,她的体力根本支撑不了仗烟派的法术,勉强维持只能伤及自身。 雨期心中一凛,眼前已经被青色的毒气包围了,朦胧中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这个时候,突然从她的肩膀上流泻出一道彩色的光,渐渐将她和离夜包围在光圈中。 雨期跑到离夜身边,发现他脸色铁青的晕在那里,看来是毒素发作了。 这时,随着原本的那团毒气渐渐退了下去,凤行雀渐渐消失不见,那束彩色的光圈也消失不见了。 雨期不禁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那是什么?怎么会从她身体里出来?那个位置,自小便有一块胎记,是百日菊的形状。可是今日为何会突然释放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就在雨期还在疑惑的时候,有一人向她的方向跑过来。 那人正是末风。 “雨期,你没事吧?”脸上挂着的尽是担忧和紧张,离夜开口问道。 “你说呢?不正是你引我们来这里的吗?你是希望我们没事吗?”没有看他,雨期自然不会发现末风此刻的表情,她只是用带着讽刺的语气如此地问道。 没有辩解什么,末风伸手想要拉起雨期,“快走,这里很危险。” 然而雨期却不为所动,“给我解药,我要解凤行雀毒的药!” “先出去再说,这里是司罗教培养凤行雀的地方,它们感应到人气,随时都会出来的。”末风依旧伸手去拉雨期,却看见她一脸的漠然,莫名的怒火就升了上来,他朝雨期大声喊道,“难道你要陪他死在这里吗?” “那又怎样?那不正是你希望的吗?”甩开末风的手,雨期抬起头以同样的声调回敬道。 那一句话出口,有什么东西轻而易举地在空气里碎裂了,若碾碎的尘土沙砾,在雨期甩开末风的手的刹那,幻灭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