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月夏食》 ☆、第一章西凉王 朝亡的那天,凉石城上下一片哀嚎。 父亲同我这样形容说,街上饿殍无数,年长的孩童被人拾来裹腹,寸草不生的荒野变成了疯狂的乱葬岗,活着的人想要死去,濒死的人却祈求同生,这时候活得不像话暴君的统治被推翻,左尚书邢康号召三十万将士推翻了西京王朝,建立了一个伟大的西凉王朝。 昏黄的洞口映出半个人影,我躲在泗水城外用钟乳石堆成的山洞中,耳畔滴答滴答的尽是水声,我想起那一年我十五岁方认识他,他半夜带着我去看日出,我很是羡慕这种生活,他看抱着我轻轻的说:“喜欢吗?那将来我们成亲之后便在这里建一个庄子吧。” 屋外头忽然闪过一阵雷鸣,我惊醒,上气不接下气的放下手里的刀,只看得见自己的手上沾满了的血腥鲜红刺眼,味浓重扑鼻。 分界线----------------------------- 第一章西凉王【是你对不起她,对不起我。】 【西凉薄酒撒边疆,但愿吾主顺忠良。】 因服食了□□的缘故,我觉着心气越来越不顺当。 将双刀藏在一旁的柜榻里头,我脱下那身血红色的外衫,靠在床榻上虚弱的叹了口气。 近来,我隐隐觉着身子不济有些乏累,同我处的较为亲近的婢子,神色庄重的杏里放下手中的拍板,一本正经的坐到我的身旁,对着我宽慰道:“那大概是你近来不经常活动的缘故。” 言罢,她煞有其事的起身移了个位置坐得距我近些。 “听说你很久不曾出府了,后厨的多嘴小厮均在奇怪你这一身大大小小的伤从何而来,我晓得依你的性子总是闷在这府中也是不大可能,近些日子外头不大太平,你同我说你在外头莫不是当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神色满是紧张像一张崩坏的琴,杏里空出手握着我略添冰凉的腕,一本正经的这样问,可我不能告诉她,方才我还在外头杀人,今日便只能躺在床上修养。看着这样的她我习惯的伸出空闲的手摸了摸她皱着的眉宇,眼神极为平和道:“后厨的小厮向来多嘴喜爱嚼舌根,怎么你也这样,我记着你并不是个八卦的人。” 笑了笑,我正了正背后极不舒服的靠垫。 杏里看着我坦荡的模样露出一丝忧心,我想这世上能为我担心的人大概只剩下这一个。 所以我向来不会做些令她担心的事,我向 来不会在她面前露出半丝痛苦的表情,真正痛苦无助的时候便是撒谎也要撒一个体体面面不会令人生疑的谎言,所以这些年我撒谎的功力几乎成为整个凉石城一绝。 “我那是在担心你,太子妃殡世两年,你这样重情的人却一点动作也没有。”说话间杏里空出来的手握住我的手,很是严肃的将我问:“你同我说,一年前,为什么还要回来。” 一年前为什么还要回来,她将我问得哑口不言,竟连她也认为我不该回来。那是一个我绝对无法倾诉的答案,轻笑着摇头,我将手抬高伸出手指摸着她的眉鬓,轻点她的忧愁,化开她的担忧,可是为什么这样的当口,我想要说话的时候,却能够看到自己腕间那倒不像话的伤口。 她似乎还想要问什么,可是房门外的走廊边传来急促匆忙的脚步声,杏里被一脸惊慌的同僚唤走,房门被关上,当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心头那口郁结的气息终于缓缓被放出。 我以为她晓得,她那样聪明的人应该晓得,或许是看到了,美人靠后被我藏起来的包袱,里面藏着的大红色衣裳同一把刀,那件衣裳精细的绸缎怕是只有做嫁衣的衣角料。 那之后,我从未想过那之后的事情,因我晓得大限将至,因我清楚今夜之后再没有什么然后。 在这个动荡的天下当中我本来便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杀手。抬手瞧了瞧自己另一只被包裹成粽子的胳膊,眼睛盯着包扎伤口的杏花手绢,苦笑不出,妄念不断,她以为我不知道,她们都当我是傻子,前朝救主名曰耀,姓梨,普天之下有多少梨姓人? 轻哼几声,他们不想要我知道的事情,我便不晓得,反之亦然,活了二十几年,不长记性的我唯一吸取的记性便是活得糊涂。 杏里,姓梨……早先晓得,她才是前朝遗珠,西京在沧海桑田里唯一的遗留,若是被旁人晓得她还活着,将会有许多人夜不成寐,本着同太子作对的心理,我想救她,可是本着邢荒的教导,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哪怕她当我是朋友,我当她是朋友。 喉头痒痒的传来一阵暖意,止不住的咳嗽声出口,反射性的捂住口鼻压抑声音,止住了思考,当接连不断的微微咳嗽声被压制的时候,我移开紧紧扣着的手,却瞧见掌心的一抹殷红。 身上断然失了力道,我将全身的力气放松在靠撵上,身子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来迎接人生的最后一般,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窗外似血的夕阳。 我知道自己的 大限将至,却不曾想过它来的是那么的匆忙,那么的令人绝望。 这晚霞似火烧的极为惨烈,我的眸子紧紧的锁着夕阳的落下,直到天边光晕消失的时候,伴随着屋外的虫鸣声,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同往常一般轻手轻脚的撩起身上的薄被,将美人靠后的衣裳费力的往身上套,慢慢的走下床榻。 杏里今夜不知怎的竟没有来访,我觉得很疑惑,想到能够隐瞒身份潜伏在太子府中,她大概也有自己的任务。这样便也释然了。 今夜我要杀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我并不想叫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身上换了一身行头,我套上只有杀人的时候才会穿的大红色袍子外衫,想来那是很多年前我用一块做嫁衣的布子托人做的袍衫,那曾经是我的执念,原以为放不开的执着,想到这里我嗤嗤一笑,取笑着世上的两情相悦。拿起好好藏起摆在床榻隔层中的双刀,预备离开的时候我盯着对面梳妆镜中较好的女子鬼魅一样苍白的脸发笑,多年的虚伪换来的是这般虚伪的感情,摸了摸面皮上令人生厌的笑容,我转身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旁人唤我一声千夏,是太子府中的婢子,却并不算的一个寻常,我生于河西侯府,是那河西王爷府中世代以来的管家之女,因了某些因缘,我被河西王爷的千金所救并成为她唯一的婢子,河西王爷膝下一子一女,嫡女名唤姜芳实,号芳慧郡主,五年前当西凉王朝开国陛下的一道圣旨,芳慧郡主带着八十一箱嫁妆,同满心的欢喜嫁与当朝太子,而如今我那年轻的主子却早已魂归离恨天。 略一瞧了瞧漆黑的天空,我想那便是传说中的造化弄人。 谨慎的踩着初春打烊后的太子府小路,我慢慢的弯腰,看着卯时的天边上悬挂着的一弯新月,今日八月十四,再过差不多半柱香的时辰便是我那位主子的祭日,她死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一弯新月中,只有半点残缺的月亮,泛着晶莹透亮的月光杯缓缓砸下,琉璃明月落地的时候那个被一剑贯穿心窍的人,我的主子芳实就那么无力的死在我的面前。 脚步慢慢的被催动,明明已经夜半,可太子书房中却仍旧亮着一盏微弱的光,若是找个形容来形容屋子中的人,我会说太子荒是个十分温柔却万分残忍的人。 小心的躲在房屋一角我慢慢的抽出手中的银刀,这些时日身子一直羸弱,可今日却不知怎的手掌再没有往日那般的颤抖,这样的情况不禁令我觉得此番乃是天意,是命中注定。 深吸了 口气我藏了藏身后手中抓着的双刀慢悠悠的推门,走进太子书房中,随着我走进又安稳的关上房门,那个伏案办公的人终于抬头露出写满疲惫的眸对着我笑了笑,声音无限温柔仿佛早已我会来一般,寻常道:“你来了。” 话中透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尾音忍不住的上挑,这个人在我面前总是这样,撤去一切的心防,却叫我瞧不见他的内心,我瞧了瞧那个人面前堆着的奏章,面上不自然的的笑了笑:“听说你已经两日未曾合眼了,府中的管家婆子忧心得很,如今太子妃怀有身孕,他们都不便叨扰,我散步,只是顺道来瞧瞧你。” 言罢,我盯着他,却听见他呵呵一笑,将我拉到他的身上座下大手抚摸着我的脸颊:“今夜怎么了。” 别过头,我轻道:“或许是最近手上的命多了些,你不必在意。”听到我这样说,他皱了皱眉,似乎不大高兴的扳正我的脸。 手中另一只勾画的笔被放下,他同我眼睛对着眼睛像是将我这个人看透一般,拿开手:“这几天的任务确实多了些。这样吧,下个月我叫管家放你几天假,届时你陪我出去走走。”放开揽着我的这双手,他拿起笔轻笑:“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他的声音很温柔话很温柔,眸子中满是我的样子,可是对这个人我很失望,很绝望。 心口忍不住又想起两年前的旧事,牵动着胸口的火蝎毒,怒而上涌,两年前皇后寿宴,本该其乐融融的宴会上突然出现了一伙刺客,那是一群看似极不协调的刺客,当时领头那人手中握着一柄钢刀直直的冲着邢荒而去,可刀口却在没骨的时候刺入另一个人的腹腔,那夜琉璃月光杯落地,杯中晶莹的液体泼洒在地上,好看的杯子碎成粉砂,而那个被双刀刺穿的人,我的主子芳实却抓着刺入胸中的钢刀,对着那个蒙着面纱的人露出一个解脱的微笑。 双手抓着的双刀渗出血迹,顺流而下,滑落到执刀人的手心,遥记得她唇梹一张一合的诉说。 那时候令我伤心的不是她身上的致命伤,令我伤心的是她面上的笑太过苍凉,携了丝淡淡的解脱模样,那刻钟我瞧着这个笑容,心头涌起了一股杀了所有人的冲动,然那时候的我却不能这样做。 皇后寿宴过去后不久许多人都在妄图揣测那是一场预料的谋杀,也有很多人因此被封口斩杀,可是没有人清楚地晓得事情的真相。 那时候的我大病了一场,太子府上下没有人晓得缘由,可是我却清楚地记得,那柄刀刃没入胸膛的 重量以及那之后,紧紧攥着钢刀的人缓和的笑容以及对我说出的略有斑驳的话。 其实跟很多人猜想的一般,那确实一个人预谋的计划,可是却没有人能够想到策划这一切的人却是那天唯一死去的人,太子妃芳实,芳实是我的恩人我无以为报只能实现她最后一个愿望,记忆中那是我的主子对我一生唯一的所求。 太子妃为了救太子而殡天,西凉皇室为表谢意对河西侯府赐予了诸多恩惠,河西侯府改为河西王府,成为西凉史上唯一一个外卿王侯,而作为这一切代价的芳实却以公主之名下葬皇陵。 以公主之名受着皇家的恩赐,他们残忍的夺去了太子妃一位,让她一个人在孤独地近郊皇陵中长眠不朽。 将这些事一一记起,我站在原地,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凉像是被人推入寒潭一样,慢慢的将双刀从身后拿出,温顺的低下头去瞧他在写的字。就像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不受控制的手麻木的用力,双刀狠狠地刺在那个人的胸前,记忆中那是我最慢的一次拔刀而邢荒明明有躲开的时间,明明有逃离的力量,可是他无动于衷,无动于衷的依旧在书上勾勾画画实在的挨下我的一刀。 面色白了一白,未曾预想到如此实在一刀的我松开手倒退一步,那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事,没有预料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可是我能瞧见那柄双刀就那样刺在邢荒胸前,刺的是那样的干脆,那样子就像当日的我失手错杀芳实一般,鲜血不断的从另一个人的身体流出,胸腔一阵窒息般的痛。我紧紧的捂住胸口,声音却不受控制梗塞强硬的木讷道:“前太子妃芳慧郡主,她才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原本可以救她的,可是你却没有那么做,邢荒,这是你的棋局,你的天下,可是我们并不是你的子民,所以不要将我们像是棋子一样的随意摆布……” ☆、第二章 梦中幽 我抓着一边的椅凳颤巍巍的站在那里,看着对面坐在案台前的邢荒伸手拔出胸前的钢刀,额上虽不断的冒出汗珠可是他却忍着疼痛面上依旧一派温柔的问:“我以为你已经忘了这些事。千夏,这七年来你到底是以一个什么样的模样来看待我,是主子?救命恩人?还是心爱的人?” 他此刻说的这些话对我没有意义,可是这个人他大概并不晓得这些,他不晓得我无意前去解释。 摇了摇头,整了整分外颤抖的声音,声音一沉我抓着最后一丝理智,将双手护在前胸抑制住不堪的哭腔缓缓道:“什么都不是,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很多年前我一直都有个梦,可是杀手不允许有梦这种东西,后来我去溶河寻你,我们在潞河住下,那时候你说你要回到凉石城,你说你要娶我,你不晓得对杀手来说这是件多么令人感动的事,可是邢荒,你骗了我,你最终还是骗了我……” 他始终骗了我,骗我说爱我,却又不要我,他哪里晓得我本便是将死之人,将死的时候能够爱一个护一个人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可是他背叛了我们的爱情,因为母亲的离世不得不返回都城,因为事迹败露,不得不娶了旁人,他总有他的理由,而我总在寻找原谅他的理由。 靠在背椅上,邢荒用尽全力没有丝毫忏悔同悔恨只有无像是嚼了千遍的珍馐一样,已然变得索然无味,他说:“你说的没错……你说的是对的,千夏,我负了你,你应该这样做,很久以前你就应该这样做。” 那是我所能听到的邢荒最后的话,我撑着过于恐惧的身子跌跌撞撞分外艰难的走出书房,再顾不上大敞着房门的我听到身后邢荒轰然倒下的声音,明明手刃了无数生命,可是内心还是恐惧的叫人觉得可怕,是我变得软弱了,还是身中剧毒的缘故?那时我想不得许多,唯一能够做的只有一边劝阻自己莫要回头,一边催促自己快些离开,每走一步身子便发出像是要撕裂一般的疼痛,我分外艰难离开的时候正巧撞上府中巡夜的小厮。 火红色的灯笼晃得我眼眶子生疼,而那顺手搀扶住我的小厮言语却不肯定的一边边询问我是否无事。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许许多多片段,有七年前我第一次入府时的青涩,有第一次执行任务却被偷袭的狼狈,有他教我识字念书时的温柔,也有他啰啰嗦嗦为我包扎伤口时眸中的心疼,我十八岁时进入太子府,如今我二十三岁了,可是那个人却从未有过什么改变。 “姑姑?” 姑姑?是了 ,那是府中下人对我的尊称,可终究我只是姑姑,太子府中诸多管事婆子中的一位罢了。 脸色一顿,对面小厮的小厮略带疑惑的换回我的神智。 强压了压心头那厮沉重我推开那人抬脚走出几步的时候却心中一痛,声音缓缓地。 “方才太子说身子不大舒服,你去请个御医到府为太子瞧一瞧。” 从前我从不觉得自己几时是温柔的,这就像我从不曾想过自己几时会学会怎样爱一个人一样,五年前我做了芳实的婢子却重新被锻炼为一名杀手,杀手刀口舔血,举起刀的时候便应当学会了衡量生命的重量。 身后小厮似懂非懂的听了我的话离开,我却着急的两步并做一步匆匆忙忙的离开。 翻上房顶的我站在高处瞧着芳华苑中枯死的老树,瞧着蕙菃阁中通明的灯火苦笑,那颗槐花树是五年前芳实开玩笑般种下的,两年前由一颗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的槐花树是被我一把火烧死的。 蕙菃阁中终于有人进进出出,方才那名探夜的小厮匆匆忙忙的走进又走出,将这一切瞧着的我不自觉地叹出一口气,翻过屋檐小心离开了太子府。 刺杀太子,离开太子府,这是我做过最大胆的事,这是我这二十年来唯一一次自己做主的事情,这也是一件足以颠覆西凉朝政的事情,所以若是后来被追杀,若是被追杀也是分外理所当然的事情。 小心的攀着墙外的老树缓缓落地,我瞧了瞧两旁并无人烟的道路后,不自觉得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转过小巷,掩入一片无人的巷尾中,心头含着一丝焦躁不安,当我在漆黑的街道落脚的时候这才将满心的紧张坦然放下,而这么做的结果便是驱使着行动的腿脚无力的瘫软,然我却已顾不上那么多。 腰上的牌子落地,木板的声音有些清脆,我跪倒在地上,看着地上的那块牌子。 千月夏食。 这是个令凉石城中许多达官贵族都睡不好的名字。 每一个杀手都有一个雅称为了在外行事便意些,我本名千夏,为了隐人耳目在后头填了月食两个字,当年我这名字起的相当随意,因为我唤千夏,第一次执行任务那夜是个月食的缘故,所以旧主为我重新组合了名字,名唤千月夏食。乍一听,不知道的该以为是哪家的荷塘的名字。 可这不是个荷塘的名字,是个杀手的名字,摇了摇头,我记起来,我是这凉石城中最好的杀手这件事。 靠在废弃砖瓦的墙壁上,耳边隐隐传来谁家的犬吠声,初春的夜风带着些许微凉,而我只能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裳,停止遐想腿脚无力的待在那里一动不动。 胸口喘息的地方带着微微的刺痛,每一口气息都像是会带来结束一般小心翼翼,五脏痛的不得了的时候,一阵咳嗽猛上心头,抑制不住突如其来的咳嗽,我无力的趴在地上胳膊肘支撑着身子,由着显眼的咳嗽声在小巷中蔓延。 今夜似乎也是一个月食。 意识逐渐模糊,在漆黑的街道中,最后一寸坚强消失的时候,我隐隐瞧见那个一直笑着的青年对着我伸出好看的手。 可是那并不是真的我比谁都清楚,这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境,因为除了幻境之外,除了梦想之外,那个最开始将我逼到这个地步的人,那个负了我的人,那个想要废了我的人,本不会这样对着我露出这样毫无防备的笑意。 十年前,那时候我十三岁,作为河西侯府管家女儿的身份,我自由散漫的抚养到十三岁,十三岁那年是一切的结束,有时一切的开始,所以我总在想,若是当年我不曾这样软弱,是否结局便会不一样。 十三岁以前我从不晓得,也从未有人告诉过我,生在河西侯府的孩子一生都要为姜家人卖命,至于这个卖命的方式便是凡是以主子为第一,刀林剑雨要挡在主子面前,主子要什么便给他什么,为主子开辟他的道路,哪怕是让他踩着你的尸体往前走。 从前我并不知道,河西侯府表面一切如常,可是实质上整个府邸中的人都是河西候的心腹,河西候的暗卫,而河西候,那是当今皇后为其子设下的一步棋,为了使太子拥有足以覆国而培育的势力,当我知道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十三岁,被迫经历着残酷的训练残酷的法则,为的只是想方设法让自己的主子舒服安心的活。 两年后后有那么一天,我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河西候府财产下的一处当铺有人用假的银票来兑换了庞大的银两,我接到的任务便是杀了这个造假的人,说实话这件事对各个商行来说算不得不寻常,经商多年总有人不幸上当,可十五岁的孩子太过天真,并没有反驳能力的我只得忽略缘由去顺从它,后来我才晓得,河西候府故意派我前去的目的,只是为了测试那时候我的能力。 那是我第一次出行任务,第一次在夜里提刀独自出府,难免有些慌张恐惧,于是当我提着刀站在满是血腥的尸体身边时,理所当然的是握着钢刀的手,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 那一年我十五岁,第一次明白生命如同草芥一般的重量。 后来当我颤巍巍的提刀翻过河西侯府后厨的墙壁,却因为踩到后厨小婢洒下的油水汤而滑倒时,出现在摔得四仰八躺的我面前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忘了那时候的天有多黑,忘了周身的疼痛,记得的只是那时候的那个人半蹲在我面前,好看的眉宇微微蹙起,他张了张嘴,伸出手摸着我的脸蛋,眸中满是温柔,神情略有紧张的问:“你怎么受伤了,是不是受什么欺负了。” 漆黑的夜空伸手不见五指,我并不能瞧清他的面貌,然那双手却很是温柔的将我轻轻碰着,感受到这份温柔我一愣,继而满眼警戒的甩开他的手,挑惺似的将尚未擦拭血迹的钢刀架到他的脖子上,声音尽量维持平静的问:“你是谁。” 似乎是没有料到我的如此动作,他被甩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一顿身子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隐藏在黑暗中的这个人的面色如千年冰川坍塌一般,露出后头的温柔,后来像是在胸中沉淀什么一般等待半晌他这才开口将刀往外推了推顺从道:“我叫潞乱,潞是潞河的潞,乱是乱世的乱,你呢。” 他这样对我说,在我看来他的名字如同那个人一般,仿佛便是为了制造乱世而生,说这话的人神情是那样的自如,表情是那样的温柔,那样子就好像他从不曾拥有什么对生命的恐惧一般,从不曾见识现实的黑暗被其污染,他这个样子在我瞧来并不是单纯的天真,只是单纯的缺心眼,他这些行为令我想起那些养在深闺的大少爷,不知何为战乱,何为饥荒,何为苟且偷生。 说实话,他这种人乃是我生平最厌恶的人。 后厨突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声响,这声音诚然不大,然它却可以使惊弓一般的我受一个不小的惊吓,握着双刀的手抖了一抖,我起身仓皇离开。 离开的刹那我并不知我会再遇见那晚那个不要命的少年。 我第一次执行任务后过了一天,府中负责教习暗卫的管家头头将我唤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屋中,指着玉屏风后似乎是对我坐着像是在读书写字一般的人对我说:“从今以后,你便是潞少爷的贴身暗卫了。” 言罢,神色严峻左眼有道极深伤疤算是我师父的人拍了拍我的肩头,用我第一次见过惋惜的眼神将我瞧了一眼后便转身离开,他将我一个人留在此处。 深吸了口气我抬头,想要开口说什么,又不敢开口说什么,暗卫一向不允许多话,说多错多,这是我 的父亲唯一教给我的东西,秉持着这项法则的我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玉屏风后面传来一阵琉璃瓦器落地的声响。 听到这个响声,我抬脚想要去探寻的时候的时候,屏风后的人却一副老成的样子摇着手中十二股的折扇先我一步缓缓走出。 见到他的第一面,说实话我愣住了,因为他生的如此清俊的面庞,甚至说我从未见过生的这般好看的少年。 脚步在我面前停下,那个比我高出半个头的人微弯了弯腰,折扇好好地折起,他对着我笑了笑轻声问道:“你叫千夏?你可还记的我?” 听到这话我疑惑的抬头,却听到他声音略有一沉说:“看来是不记得了。” 撂下这句话这个人魄有风度的转身,然在他转身的瞬间,我却有些不大合乎礼节的伸手,抓住他锦色鱼文外袍的袍袖轻声恭敬的问:“敢问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头歪了一歪,折扇挡住半边好看的脸他微微垂眸,声音轻轻的:“我没有认错人,是你没有错,那夜盈亏赶上月食没有月亮,雾高天黑或许你不记得了,然这并不碍事。” 声音一顿,他说:“我叫姜潞乱,潞是潞河的潞,乱是乱世的乱,现在,你可是记得了。” 音尾轻轻的挑起,白色的折扇木质边缘轻轻擦过我的脸颊,前些日子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受过伤的地方被不小心的撩拨而起,关于那夜的记忆也猛地复苏,将这些事情想起的我不自觉得瞪大双眸有些不自信的将对面的人上下打量一番,继而不大相信的指了指他,姜潞乱似乎十分享受我如今惊恐的样子,因为我分明瞧见他终于转了身,与我保持三丈的距离轻声道:“看来是记得了。” 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然却是我第一次正眼瞧清他,瞧清这个不要命的少年。 ☆、第三章 姜璐乱 他眉眸含星,如日月的光辉一般闪亮,堇色的袍子衬得他整个人十分的精神,唇角偏下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他整个人耀眼的不像话,耀眼的令我驻足不敢靠前一步,停顿半晌,仿佛连空气都停止流动的时候,我有些不大自然的轻咳了咳,迟钝的故作镇定道:“哦,原来如此,原来你便是我的主子。”说话的时候我已跪在地上,分外虔诚。 其实说这话的我心中害怕得不得了,害怕他看到我的仓皇,害怕他质疑的能力。 然而在我害怕之前却灵光乍现的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前些日子他说他叫潞乱之前我做了些什么?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还是差点失手杀了他…… 身上一抖,我退后一步原本是打算撤下的,然在我预备撤下之前,耀眼的阳光照亮门口,有一位生的十分好看的女子穿了一身粉绿色的裙衫,抱着怀中的琵琶愣愣的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似乎是一同看到了这位姑娘,原本听到我的话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的姜公子神色一敛,挂在脸上的温柔一顿:“他问,园园,你怎么来了。” 园园?我不解,去听着那女子说:“姑姑说你为我赎了身……这姑娘是?” 展开手中平整的扇子,他不做一个字的回答却对着我吩咐道:“你先下去,有事我会吩咐千管家找你。” 原本在听到这句逐出令之前我在心中默默却大胆的揣测,这位粉绿姑娘同姜公子定然不是一般的关系,在心中无限遐想这层关系的我七寸的心脏跳得颇为欢快,就像是大难临头晓得了主子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在听清这纸逐出令的时候我却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那时候,那种尴尬的情况下理智上我觉着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得说些什么,然事实却是我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敢说的应了声诺后便仓皇退下。 那一年我十五岁,教习我的夫子说,暗卫这是个很伟大的职业,然在做这个职业之前人必须要抛弃心中的八卦,父子这样教导我,然记忆中我却从未听过他的良言。 有些时候我曾天真的想,什么是命中注定,什么又是天作之合,如果人和人的相遇是命中注定,那我跟他的相遇算不算的孽缘,如果相爱的两个人能够在一起算是天作之合,那我只能成为他的暗卫算不算是上天作弄,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没有生在河西侯府的可能,没有成为杀手的可能,然那都是假的,真实总是残酷没有可能的,认清这些的时候我十七岁,成为了河西侯府杀手中的第二位,然正是那一年,河 西候姜淮暗养杀手的事情差点被密告,说是差点只因为暗卫的秘密被朝中太师所晓得,太师子重其实是个颇为阴险的小人,他用这个消息胁迫河西候交出手上所有兵权。 那时候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姜潞乱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太师子重的跟前,在河西侯府的后花园中亲手削下了河西候姜淮,他亲生父亲的头颅,他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做这样的事情自然需要很大的勇气,那时候连续几日的夜里他都无法好好的安眠,每一日均是在烂醉之后才得以入眠,然便是他那样做,每天辰时,他房中的婢子整理床榻的时候,却总能瞧见被沾湿的枕巾而我总能瞧见他不合时宜的懦弱。 自此,这件事却还算不得过去,那之后不久朝中太师子重请辞归乡颐养天年,我不知潞乱用了怎样的方法令太师主动请辞,我知道的只是凉石城中的盛传,太师子重在归乡途中不幸遭遇山贼洗劫,举家身亡。 我知道,或许整个侯府中的人都知道,邱园园是太师派来的探子,为了谋逆河西侯府,为了平息众怒姜璐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最喜爱的歌姬,她放逐。 西凉爵位世袭,姜淮死后世子姜潞乱席位,那一日姜潞乱前往朝中受封,而作为他的暗卫的我化成了一位随行的婢子一道前同。 灿黄色的大殿中,高高在上的人口中一面说着惋惜,眼中一面流露出丝丝欢喜,周围的诸臣一面表现的叹息,可是周围却不断响起令人扰心的窃语。 那是一种多么令人压抑的气氛,那是一种多么令人烦扰的目光,可是在这一片令人不舒服的环境中,那个人,我的主子却表现的依旧那么温柔,没有哭,没有笑,不知喜,不知悲,那样子就像我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个笑容一般,生无所求,死无所望,我以为他还会跟从前一般闲暇时听听曲,忙碌时逗逗鸟,然那时候一切都变了,他变成了河西候,更加高高在上的人,可是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清楚的明白,他的改变叫我觉得可怕。 离开皇宫别院的时候他曾指着皇宫正门最分外辉煌的地方,很是严肃的对着我说:“千夏,你要成为杀手,成为能够随意出入这里的杀手。” 那时候我只当是玩笑,皇宫是这世上最为森严的地方,我若做得到,便不会在府中屈居第二。 回到府中除了面上的温柔,我不再认识他。 遥记得有一年,芳实还未曾出嫁,姜潞乱受了风寒,我将汤药煎好目送进房间又离开后正巧看到后院中的秋千,芳实与我同年, 十几岁的孩子自当是喜欢这些小玩意,然而十三岁开始的残酷训练使我变得筹弱犹豫,当我朝那秋千一步一步走去,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坐在上面轻轻摇晃,黄昏傍晚时,鲜少有人从后院走过,我侧卧在过于舒服的秋千上遥遥睡去,不知何时却被猛地一阵轻晃惊醒,睁开错愕的眸惺忪未曾到来,而那个罪魁祸首却将秋千摇高,很是开怀的对着惊慌失措的我道:“千夏,这高度够不够,不够我便将你摇到天上。”惊慌的我全然忘了轻功的存在,能够做的只有紧紧地握住秋千生怕自己倒下去。 许是胸中的恼意,以及孩童的惊怕打败了我,记忆中脸颊湿湿的倔强的嘟起嘴,眼角抻着一滴泪,持刀杀人从不害怕的我,我很是恶狠得说:“你若是真有本事,便不要这样欺负我将我捧在手心上试试。” 不知他是否听到了我的话只是秋千的速度越来越迟缓,脸颊依旧苍白,时不时咳嗽几声的姜潞乱,眼神分外别扭的将我瞧着,我一直想问他看到了我的什么,而我又瞧见了他的什么,可是终归这是绝不能说出口的话。 府中的杀手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那一日他不知为何提出要去瞧瞧这位受伤的杀手,我陪同他来到别府后院,可是站在那人的床榻前,别府中似乎不懂事的小婢轻轻地为那人擦拭着额上的汗,而我呆呆的站在那里,他盯着榻上不死不活的人瞧了半晌,半晌之后他开口问:“河西候府中不需要废物,你说是不是。” 他偏过头,看看我又看了看榻上躺着的那位十七八岁的少年,笑的极为温柔,声音却不同寻常的问着我。 听着他的话,看着他不善的目光,糊里糊涂的我轻飘飘的开口应了声是,然在那之后他却对着我露出一个非比寻常笑,然后缓缓的走出屋子。 那时候我当以为亲自探望受伤的杀手那是他的温柔,然当我们走出房门后,房间的门突然被关上,屋子中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声音后,却又被悄悄打开,我们站在房间门前,他却瞧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对着我说:“进去瞧瞧,然后告诉我屋子中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吩咐我稀里糊涂的走进,然那时候呈现在我面前的却是,受了巨大惊慌的婢子紧紧地靠在房间门后一动不动,再往里走几步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害怕,然真正令我害怕的却是站定之后,呈现在我面前的画面,原本该待在床榻上的人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榻上布满的血红,屋子中弥漫的血腥,以及床脚一颗鲜活的头颅。 姜潞乱早便知道屋子中发生了 什么,这样说倒不如说屋子中会发生这种事乃是他的安排。 脚步向后倒退,我皱了皱眉,然房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心中那丝不好的念头尚未闪出,面前便有一人蒙面提着剑来迎接,而那个人我识得他,墨白,城中最叫人惧怕的杀手墨色白,他是姜淮的暗卫。 来不及多想那个人刀刀致命的向我砍来,在狭小的空间中不知所以且占了下风的我一再躲闪,墨白他是姜淮的杀手是整个河西侯府最好的杀手,论实力我无论如何都赢不了他,这样想着脸颊躲闪的时候已被划伤了一口,裙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破破烂烂,眼看着那把剑要砍到我的时候,屋子中却响起了拍手声,听到这个声音,墨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姜潞乱却撩开帘子一步一步走到我的跟前。 站在我面前的姜潞乱温柔的摸摸我有些散乱的碎发,瞧瞧我脸侧的伤口,开口道:“千夏杀了她。” 听到这句话我这才发现正对着我的面前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离开了内室,被姜潞乱挡住的地方,,而我的面前那个年纪尚小的婢子将头埋在双膝间,而指尖却哆哆嗦嗦,她的口中不断呢喃,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杀手怎么能没有剑,把剑给她。”姜潞乱这样的开口残酷的嘱咐,然后我瞧着墨白走近,手中多了一把剑,姜潞乱对我一再重复道:“千夏杀了她。” 听到这话那是第一次已经杀了很多人的我怕了,退缩了。 姜潞乱很温柔,无论对谁也一样,正因为他温柔地对待所有人,所以我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改变。 我不想要他逼我杀人,我也不想变得过于强大,我不想惹得仇敌上身,也不想让他受伤,这些都是我的矛盾。我只是害怕他有朝一日不再需要我。 手中是墨白从不离身的剑,身后是我的主子姜潞乱,大脑停止了思考,我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麻木的听着命令颠了颠手中的重量,我不解的回头问:“她只是个婢子,你若不想要今日的事情外漏,她自然是不会说的,既然如此,为什么……” 我不解的想要回头瞧清楚那人现在的模样,然他却将手覆着我执剑的手,再次声音温柔的道:“千夏,听话……” 他语重心长,明明说着如此残忍的话,为什么我却觉着他像是在求我一般,手中的剑高高举起,又高高的落下,站在一边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墨白却突然说:“你最好听侯爷的话。” 一顿,他无视屋子中的所有人开 口道:“方才说过了,河西侯府不需要废物。” 河西侯府不需要废物,我第一次好好揣摩这句话的意义,然这么揣摩深意的我却刻意逃避似得开口问向墨白:“你什么意思。” 墨白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我却将问题抛向了姜潞乱,缓了缓声音我无限天真地问:“终有一日,等你足够强大之时,连你也会不需要我吗?” 我一直在等问题的回答,然我等来的终究只是阵阵沉默。 河西侯府不需要废物,我十五岁跟着他,原来这些日子对他而言我只是废物,那是第一次不知为何,对着我的主子胸中第一次有了心闷的感觉。 长剑高高的劈下,屋子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对面的婢子一招毙命长剑正中心脏,这是我的回答,然而这却不是正确的答案。 身上的力道被惨淡的卸下,姜潞乱离开我的身后慢慢地走出房间门,屋子中早已没有了墨白的影子,手中的长剑早已不知被他带去了哪里,而在最后一个脚步卖出门栏之前,我不死心的问向看不清表情的姜潞乱。 “王爷,河西侯府不需要废物,那是不是也不需要我。” 这是我的执念,我想着终归是要等一个回答,然这人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一个字都没有留给我。 我一直都晓得侍卫河西候的暗卫必当是河西侯府最好的杀手,我一直都清楚自己做不了那个最好,然为什么,我会问他那样的问题,河西侯府不需要废物,他也不需要,而我执着于一个也字不肯放手。 那一年我十七岁,第一次明白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原来也可以那样的无心去逼一个人。 他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叫我觉得可怕,因为不久之前他也是用这样的眼光,对我信誓旦旦的发过誓。 那是我成为他护卫不久后的事,侯爷派他去勘察地势买块地发展自家产业,姜璐乱身边虽有我作伴可跟着的人却绝不少于十人,那夜他偷偷潜入我的房间,无了我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瞧着他身上背着的包袱皱了皱眉小声问:“你疯了,大半夜不在屋里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他便刨我身上的衣裳,便动手整理抱着我的剑解释:“别说话跟我走,白天的时候我相中了一块地,用来看日出再好不过。” 看日出,我撇过眼瞧了瞧一边的日晷,头疼的扶额,我想,这世上除了他跟疯子,该是没有谁能子时爬起来看日出的。 ☆、第四章 恩怨与爱恨 看着我不懂的抬高头,姜璐乱皱了皱眉威胁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自己去了。” 侯爷将我放在他的身边无非是为了保护他,若此番我让他一个人走了,后果谁来担,我自然是担不起的,可要命的是这件事就我一个人知道。思索再三,我任命的起身翻过自己的外袍,瞪了他一眼:“公子不是说要去看日出吗,那带路吧。” 终归姜璐乱活动起来,半夜摸黑走路他将我带到一处小山丘前的时候已近丑时,或许是夏日的缘故,山上蚊虫多的很,姜璐乱虽忍不住的恼,却是半个抱怨的字都没能说出来。我想大概便是他的没大没小,才将我一个下人也培育成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等日出到时候我困了些,靠着身后的土培眯了过去,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日头露出半个弯,而姜璐乱光着膀子坐在那里,我吓了一跳,捡过一旁的衣裳扔给他大声问:“你在做什么。” 山谷的传音效果太好,我听着自己的声音不断回荡,发现多么丢人的时候,姜璐乱披了外衣有些委屈地看着我:“你别误会,我只是瞧着你睡得那么香怕你被蚊子咬醒。” 我哑然,看着他被咬的惨不忍睹的后背,我这才明白过来,所以他脱了衣裳只是为了让蚊子嘴下留情些。 别开眼睛看向别处,日头慢慢升起,照亮了山谷里的水塘,精致映入眼中,我瞪大眼睛,脸上爬上一抹笑,姜璐乱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将我揽了一揽问:“喜欢吗。” 我兴奋地转过身点了点头,他却摸了摸鼻子有些局促的说:“那等我们成亲以后就在这里建个庄子吧。” 那时我的眼中尽是这片景色,他的话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等我回过头再去问的时候,他却什么都不再说。 不知怎么竟想起了这件事,他那是说这话的语气,眼中间的坚定通如今一模一样,只是前者叫我着迷,后者叫我觉得可怕。 我终归还是回到了河西侯府,那里始终是我的家,哪怕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是多么恐怖的一个牢笼,然就算它再可怕能成为我的容身之地的地方却再也没有。 那时候一路混沌的我回到河西侯府的时候并不晓得会发生那样的事,那时候的我完全不晓得那个人对我会是那么的残酷。 河西侯府的打门被慢慢打开,侯府的管家我的父亲,神色紧张的拉着我的手一路将我领到河西侯府的后苑莲花池的一边,我犹记得那时候正值夏日,莲花池中的莲花开的极为好看 ,然莲花池中倒映着的却是那些人一个个颇为严峻的面貌。 我的父亲将我领到姜潞乱面前,对着他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颇为严肃道:“侯爷,人带到了。” 我的父亲千芐是前一代河西候最信任的人,说实话我从未见过如此卑微的他,那时候的我并不晓得其实我已经自身难保。 姜潞乱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喊父亲起身,他眸子中倒映出整个我,然那样的眼神却叫我觉得可怕,我十五岁时被派给他作暗卫,如今眨眼已经两年,这两年里我不曾见过别样的他,这两年中我见过的姜潞乱是那样的温柔,然这却是第一次,我见着他严肃且颇为恐怖的脸。 两边有人走过将我牢牢架住,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跟前的墨白提着剑鞘站在我的一边,而那个人姜潞乱慢慢的走到我的跟前,声音轻轻的像是往日的温柔,然面色却颇为严肃地他,走到我的面前温柔的摸了摸我脸侧新增的伤口将我抱了一抱,温柔道:“千夏,不要怨我。” 温柔的动作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般,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摸了摸我的脸颊,然那时候的他却不会用这样的表情同我说话。 “动手。” 背过身去,话音落地的同时,墨白上前一步扣住我的天灵盖,当乱息打乱命脉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墨白要做的事,明白的同时我开始挣扎,心中开始惊慌,我看着周围的人,周围的暗卫低下头,跪在一边的我的父亲别开眸,那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他下跪的原因,他这是在为我求情,求姜潞乱饶我一命,然这个温柔的人,这些年我却清楚他的铁石心肠。 倔强的抬头,我瞧着姜潞乱的背影大声的吼道:“告诉我为什么,我明明从没有做过背叛你的事,我明明不是个废物,为什么你要这般待我。” 随着嘶吼的声音,身上渐渐传来撕裂的痛,墨白手下并没有丝毫的留情,经脉错乱的时候我终于听着姜潞乱的回答,他说:“河西侯府的杀手不需要感情,你太慈悲不适合做杀手。”声音一沉他继续说:“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本候清楚,若叫你无差别的杀人,那还不如如今废了你的武功。”本候?他什么时候开始对着我自述本候? 我明明想告诉他,我也可以变得残酷只要他希望这样,我也可以辣手无情,只要他觉得这样是好的,然那时候的我并没有余力去说这些话,功力被遣散的瞬间,五脏六腑像是被炸开一样的痛,喉头渐渐甜猩,意识开始模糊,然我却挣扎着不要倒下,最起码最后的最 后不要让他瞧见我懦弱的样子,我这样的想,抬头的时候却瞧见在我跟前的那个他,姜潞乱的身边站着的那个人乃是邱园园,是邱园园,他终于还是将她带回来了,他终于还是舍不得她,认清这个现实的时候,我瞧着姜潞乱搂着邱园园的肩头状似亲密的离开。 我想那对我才是真正的残酷,太过残酷。 真正昏倒的时候,觉得天璇地变,脚下没有任何踩得空地,整个人就像是跌倒谷底一般,再没有什么力道爬起来,喉头的甜猩喷涌而出似乎染红了墨白玄色的衣裳,目光的最后我瞧见姜潞乱一步一步离我而去,而我的父亲起身侧头瞧了我一眼后却也一道离开,那时候我知道这才是我的真实,周围的人一个个离开,他们其实谁都不需要我…… 遥记得上一次受重伤昏倒的时候乃是我十六岁那年,作为姜潞乱的暗卫,护他前往潞河一旁的小村庄收债的时候。 那时候十分懒散,整日游手好闲的姜潞乱曾对我说过他有个喜欢的人,我认得那个人,那人名唤邱园园,是姜潞乱从青楼牌坊中抢来的乐姬,那时候他整日沉醉于邱园园的琵琶声中,以至于对此看不过的河西候命他去体察民情,顺道收取前年潞河边地的村落欠下的账目,前往潞河的道路算不得平坦,马车一路虽有些颠簸,但姜潞乱却未说过半句抱怨的话,那时候虽没有人晓得,然我却很是清楚,他这只是为了在心上人面前维持公子风态而已。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负责赶车的马夫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我却只得赔笑道歉,马车走走停停并非是姜潞乱身子不适,身子不适的人乃是邱园园,她身子羸弱本不该一道随同,然姜潞乱却怕他不在家的时候河西候派人暗中杀了邱园园,于是心中满是忧心的姜潞乱第一次求我,求我将她带上,那时候他说:“你是我的暗卫,护卫一个人也是护,护卫两个人对你而言应当没有什么难度。”那年我十六岁难免有些自大上了他的当,然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谁埋伏在路边只为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姜潞乱。 出行遇到刺客纯属意外,马夫同刺客竟是一伙更是意外中的意外,索性在这些意外之外,那些刺客的武功算不得高,这才叫我开出一条逃生的路。 按理说姜潞乱生在河西侯府,便是个懒散到极点的人也总该学点防身术,我想着我若是开出一条路毕当是命他们先逃得,后来同我想的一般,当我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的姜潞乱带着脸色煞白的邱园园只身逃开,而我,我则留在原 地牵制着这些人,手上不知何时被划了道口子,痛的握不紧双刀,身上已经开始挂彩,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死在这种鬼地方的时候,那些刺客突然散开,远处有马蹄声越来越近,我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闪。 由远及近的人骑着马在我面前七丈远的地方下马,一名身穿黑衣的人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嘀咕,我看着那个像是土匪头头的皱了皱眉后,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人散开。 看到这么个场景我不解得皱眉,可是对面络腮胡子的大汉却对着我喊道:“小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了我的人。” 那人开口说出这么一句话,然听到这话我很是正直的说:“你方才也说过,无冤无仇,既然无冤无仇你们又何必伤我主子。”声音一顿,我继续开口道:“更何况,大胡子你瞧清楚,我压根没有杀他们,只是让他们暂时昏过去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一名蒙面的人走到树边一个已经昏倒的人身边,探了探他的呼吸且对着领头的大胡子点了点头。 点了点头那大胡子再次开口喊道:“你家主子是谁?” 我嗤嗤一笑,好笑的问:“我若是说出了我家主子的名讳,你该不会同我说你不识得他,只是误伤了人吧。” 声音一沉我想,应该不会,然我这样想的时候那大胡子已经满脸怒气的揪起身边一人的衣领恨声问:“你是不是误伤了人?”我瞧着被揪起衣领的人神色一变,声音满是慌张道:“确……确实是有个随行的人,然那邱园园也忒狡猾了些,总是拿那人做挡箭牌……” “所以你就把不相干的人伤了?” 树林中响起一阵怒吼,而我就像是看戏一般瞧着事情的转变。 当看戏的我听到一个名字的时候无论如何的,笑不起来,听到这话,我神色有些惊慌地问:“你方才说谁,邱园园?” 神色一下变得紧张,心中闪过数万个年头,然我却忍不住的安慰自己,千夏,姜潞乱不是那么神经大条的人有危险他自然会逃开。 然这么想的时候我却忘了,姜潞乱曾经说过他喜欢邱园园,所以才会将她带到这里,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怎么办,如果我喜欢姜潞乱会不会由得他将我杀了,只要那是他想要的,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心中慌作一团。 树林对面大胡子神色一歉对着我说:“此番,此番怕是我的失误。” 然等不及他将这句话说完心头满是焦躁的我转身,不断地在那条小路中循着姜潞 乱的身影。 不管身后的人是否追赶,不顾自己是否会被暗伤,那时候的我尚不晓得原来自己的轻功是那么的好,原来自己的声音可以那么的颤抖,我边喊边找,祈求他能平安无事。 我找了很多地方,草丛边,树林里,然我找了很多地方却就是看不到他,天色越来越暗,我想着河西侯府中的人该等急了,又不敢招来信鸽对府中送信说我丢了世子,那时候的我发现原来自己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会着急,会惊慌,原来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扒开水边的长草,当鲜血淋淋尽无知觉的手快要麻木的时候我终于瞧见水湾的一旁,静坐在那里的姜潞乱抱着邱园园的样子,那时候瞧见这一幕我只觉着心中一疼,像是被窒息一样,眼眶子略有干涩,当我想要转身的时候趁着薄薄的夜色,我瞧见月光反射下邱园园手中的短刀正对着姜潞乱的后背。 那时候在我看来那柄短刀是那么刺眼。 再顾不上手上的疼痛,再顾不上,心中的窒息,大脑里留住的只有一个意识,绝对不能让他受伤。 水草到水畔的距离忘记了有多长,手上的疼痛忘记了有多长,只是当小腹偏左的距离传来钝痛的时候我却已经劈手打晕邱园园,双臂紧紧地抱住姜潞乱。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我这样安慰道,却忘记了是在安慰谁,尚未察觉发生什么事的姜潞乱试图推开我,然他却不知道那样做只会令我觉着伤口的疼痛,远处传来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许是我下手的力道不足趴在地上的邱园园已经起身。 我松开姜潞乱,正对着邱园园的样子,底气不足道:“你不是喜欢他吗,怎么会想要伤害他。我是不会让你伤他分毫的。” 后来大胡子的手下突然来到将邱园园带走,而我能做的不过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点下了姜潞乱的穴道令他不得动弹。无法阻止。 “小姑娘你没事吧。”大胡子走到我的跟前这样问,然我却声音虚弱的回道:“没事,你要的人既然已经得到了,便可以走了吧。” 我并没有向任何人求救,因为那时候的我并不相信谁,我相信的只有身后的那一个人而已,只有他而已。 大胡子离开后,我撑着最后的力气解开姜潞乱的穴道,恢复自由后他对我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 听到这个问题我无力的在心中一笑。 他到最后宁可受 伤都不愿把邱园园交出来,这是个事实,而我早该晓得这个事实,他是我的主子我不得有半分逾越,无论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那是第一次我竟觉的一股苦涩的味道犯上心头。 似乎是不满我的做法,姜潞乱离开我的身边不知去了哪,傍晚湖边的水汽微凉,原本衣裳被撕破多个口子的我不由自主的一阵哆嗦,身上一直藏着的短刀被我慢慢拔出,短刀拔出的时候血止不住的流。 那是第一次我觉着死亡距离我的距离是那么的接近。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个湖边,抬了抬手我看着鲜血淋淋的手被包扎好,身上一阵清爽,衣服也已换了另一套,我抬手试图起身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个人端着汤蛊走进,那是个不认识的人,她小心的将汤蛊放在一边对着我笑了笑,在我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且指了指帷帐外侧卧的人道:“他昨夜守了你一夜,总也该累了,你身上这衣裳是我为你换的,这身衣裳原本是我的套在你身上却也不知合不合身。” 对着我笑了笑,她说:“你这夫君对你真好。” 他这是将姜潞乱错当成了我的夫君,然事实却并非那样,我刚想开口解释却又觉得麻烦只得应了应:“是啊,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第五章 你不合适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他周而复返,瞧见的却是那个我周身是血的晕倒在湖畔旁骇人的样子,我不晓得那时候自己是否将他吓着了,我想那大概是他出生到现在见过的最血腥的场面吧。 后来我们回到了河西侯府,而我将姜潞乱弄丢且差点使他遇刺的不得不一五一十的招供,至于招供之后的惩罚,我尚且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我身上的伤口被包的一层又一层,而我明明好不容易骗过了河西侯府上下的暗卫,却最终还是输给了精明的侯爷,当夜,在悄无声息的别院中,他们瞒着姜潞乱让我领了八十板子,算作是对我的轻罚,而精明如他,姜潞乱寻我不到,从多嘴的小厮口中晓得了我的经历,那个小厮算是我的半个兄长,他因为我打抱不平二将此事告知姜潞乱,而他却因此丧命。 犹记得那时候那时候伤上加伤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直到有一天姜潞乱推开我的房门,他的面色比往日白了又白,然他却坐到我的榻旁眼色躲了又躲,才对着我开口道:“千夏,你可知道我并不需要无用的杀手。” 他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借指我的无用,那时候的我,受了重伤都不曾哭过的我,单纯到因为他这句话哭了一整夜,甚至从那之后决定变成一个对他有用的人。 那时候做这些事的我从不晓得这早已超过了一名杀手对主子的忠心。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当我瞧着他命人废除我尽数武功的时候,不知为何又将这些事尽数想了起来。 我想那样天真的他大概未曾想过,若是没有了武功,那些对我含恨在心的仇家来向我寻仇的时候我该怎么办,我想他大概忘了我原本便讨厌杀手,可是却为了他一日日的磨练技艺,为的只是能有一天能够让他觉着我是个有用的人,可是到最后对他来说我只是个棋子,随处可见,随手可得,可代替的原本便有一大把。 经脉错乱,心气逆流,我晓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武功尽失我便真正成了他口中的废人,可是不知为何那时候我十分想对他说,今年我十八岁,十三岁开始学武,十五岁执行第一个任务,这五年来我受了旁人万倍的苦,才得以成为人才济济的河西侯府中排位第二的杀手,可是你怎么能对着我随意下了一道残忍的死刑。 【十八岁那年他问我,千夏你可知我为何要废了你的武功,那时候我眼中空无一物,再也没有他,可是这个人却捏了捏我粗糙的手,声音像是含了一丝愧疚一样,同我说:“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可是那时候我却再也不信,那时候我不敢相信,因了他的喜欢太过残酷。】 武功被废除,本不期待睁开双眼的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在我床榻前冷冷立着的墨白,他负手而立,从不离手的长剑被放在一边的方桌上,似乎是瞧见我醒了,他转了砖头,就那样定定的将我瞧着,半晌他开口:“你昏迷了五天。” 五天?为什么不是永远的。那时候我这样想,灰蒙蒙的眼中再也映不出任何东西,我用了五年所维持的东西他一夕之间便毁了个精光,我想恨,却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 身为河西侯府的杀手,不需要感情,杀手不需要怜沔,那是曾经不知谁教导过的话,然我却铭记于心,便是铭记于心还是会犯傻。 墨白站的靠近了些我的床榻,叹了口气,又瞧了我几眼,然那时候的我早不知该如何回应,直到最后他说:“你今年十八岁,十八岁能够在河西侯府暗卫中排位第二,是绝无仅有的事,可便是你这绝无仅有才招惹了妒忌,令他不得不下手。” 弯下身,墨白坐到我的身边,复道:“有些事我不该当讲,只得你亲自去考虑,只是我提点你一句,莫要怨怪侯爷,他也有不得已的缘由啊。” 不得已的缘由? 我在心中苦笑,他们都有不得已的缘由,却只有我一个人需要忍耐。 墨白叹了口气,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我伸手抓住他玄色的衣裳的袖角,眼睛一眨不眨却并不将他望着的问:“为什么要救我。” 墨白想要废除我的武功,我却让心息在整个经脉中迸发,在那种情况下他若是要废除我的武功的话,我必死无疑,然这个人,河西侯府的所有传说中最为神秘的人却出手救下我,救下了这个不值得救得我。墨色白,原本辣手无情。 歪过头,我不解得再度开口问:“作为一个杀手你该知道若是被废除了武功该有什么下场,你应该早已知道我会有个怎样悲惨的结果,你应该知道就那样让我死去该有多好,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我以这样,以这个样子活着。” 手上的力道渐渐加大,墨白却就那样任我瞪着,然后等我情绪缓和了些的时候他这才开口道:“有个人,她求我无论如何要救你一命。” “谁,谁会说这样的话。” 身上的气息一点点溜走,到最后我不得不一边喘息一边问话,然瞧着我这个凄惨的样子墨白却点了我的哑穴,神色顿了一顿,房中满是沉默, 墨白眼中满是挣扎,然挣扎到了最后他却叹了口气继而开口,神情满是专注的对着我说:“在告诉你这个人是谁之前,你先听我说一件事,一件发生在很久之前,你并不晓得的事。” 声音顿了顿,他这才开口:“那一年世子十五岁,已经到了要挑一个心仪的暗卫的时候,管家将府中有些能力的暗卫都召集起来供他挑选,可是世子却一个也没有相中,那时候府中有几个年纪尚小的孩童堆在一起戏耍,世子离开别馆回到侯府的第一眼,第一眼便相中了那其中最不显眼的一个孩童,那时候世子想着若是要选一个孩子做暗卫的话,那他宁可选一个自己心仪的然后从小培养,于是那孩子便在十三岁那年被选为暗卫,不断经历着各种残酷的训练,暗卫自小便被试炼无情,然世子却怕有一天待在自己身边的人太过无情,于是在那孩子十五岁那年,世子故意溜走为的只是同那孩子见一眼,见一眼这个即将成为他暗卫的人,后来管家将一沓暗卫的名册放在世子面前,他第一眼便挑中了那孩子,那时候所有人都反对这个决定,可是世子却依旧选了她,大殿中虽然有些人持反对意见,但介于那孩子的天资,所有人都不得不认同,直到世子十九岁那年,那孩子一身重伤被带回,那一天侯爷勃然大怒,直称要杀了那孩子,可是世子以死相逼,这才只判了八十个板子,八十个板子对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姑娘,且受着伤的姑娘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理所应当的那孩子只挨了三十个板子便已人事不省,余下五十个板子下去活脱脱是能要了她的命,于是那五十个板子由不邑武的世子代为承受……” 那一夜墨白对我讲了很多,可是他讲的再多无非便是想要告诉我我一个事实,姜潞乱对我做了多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 然而他说的这些我都不信,似乎是瞧出了我的不信,墨白离开的时候终于松口道:“你晓得他残忍,你晓得他温柔,可是你不能太过贪心只守着他的温柔而不要他的残酷,千夏你很聪明也很努力,然你聪明令旁人受伤,你的努力令他为难。” 我的努力只会令姜潞乱为难,墨白这样同我说,我想反驳他一句,却不能开口,我想同他说,我的努力只是希望这个人能回头瞧瞧这样努力的我,我的刻苦只是希望这个人能对着我露出不那么虚伪的笑容,可是想这样说的我却只能瞧着墨白的身影逐渐在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时候不甘心的我想着原本我也是那样,拥有着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拥有着可以保护着他的能力,然如今这一切却像镜子一样轻易碎了,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被毁了。 身子沉重的蜷曲在一起,我无力的只能贴靠在床榻的边缘来寻求安心,那个人已经不是我的主子了,他再也不需要我了,那时候我这样想,身子先一步放弃了活下去的抵抗。 屋子外的天色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我颠倒了昼夜,脑中混沌一片,墨白每天都会来到屋子中照顾我,喂我些饭食,同我说说话,可是大部分都是他在说,我在听,直到在迎来第不知多少个白昼的时候,我才明白整个屋子中只有他一个人来到的原因,这屋子是那墨白的屋子,平日里大家都极为尊重这个第一杀手,所以没有谁会来到这里。 很久之前河西侯府中的下人都在传,河西候的暗卫墨白乃是个极为冷酷不拘言笑的人,他对一个人说过的话不过三句,三句之后那人必当血溅三尺,说实话在不了解墨白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然那时候我却瞧见了各式各样的墨白,有他的叹息,他的皱眉,他的疑惑,同话唠。 我瞧见了各式各样的他,令我最为清楚的一点便是他这个人本身便是一个撒谎高手,他的所有都是假的,你不能奢望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什么真实的东西。 有人曾说过杀手在成为杀手之前是一位撒谎极深都已经骗过自己精明的骗子。我知道我若当不成杀手尽可以洒下漫天大谎做一个三流谋士,因为我想连我自己也会被困在谎言中。 明白这一点后我越来越不相信墨白的话。 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一夕之间失去了尽数武功,就犹如一个人脱胎换骨一般,心理接受是一方面,身体接受又是另一个方面,那时候的我身子大概已经熟悉这种沉重的感觉,然心理上我却始终不能忘了那一天那个人对我残忍的样子。 身子休养了十天半个月后我已经开始习惯下榻,然走下床榻我却始终都没能走出房间,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房门被准时打开,刚刚适应了两天没有武功的生活,就如同一个废了的人需要一段日子来接受这些,走下床榻的我腿脚踉跄的时候被一人扶住,顺着扶着我的胳膊看向那个一袭玄色衣裳的人,令我错愕的是,那个人并非墨白,而是下令废除我武功的姜潞乱。 认清楚眼前人的那一刻身子忍不住打颤,向来习惯伪装坚强的我撑不住内心的恐怖,一下跌回床榻上,反射性的放开那个人坐到床榻上,我故作镇定的将那人的脚步瞧着,开口声音飘渺无常道:“侯爷怎么来了?” 一顿,我原本想问,此处乃是墨白的房间他怎能不经询问 便推门而入,后来我粗略想了一想,墨白是河西侯府的暗卫,是河西侯府中的人,而河西侯府中的一切都是他姜潞乱的。 想清这一点,我开口,声音很是镇定道:“侯爷来的不巧,墨白有事出去了,你若想找他,该挑个好的时辰来。” 我想着作为他曾经的一个暗卫,我如此出言不逊他大概会一身怒气识趣的离开,然那时候我低下头手掌交握在一起,手心满是汗渍,而那个单纯不识趣的人却走到我的面前,定定的将我瞧着,头顶上方传来灼人的目光,我想着此时我的身上再也没有能为他贡献的东西,所以我再也不害怕,心脏的跳动慢慢变弱,颤抖的身子停止了恐怖,令我错愕的是,这个高高在上的河西侯爷,蹲下身子,掌心托起我交握着的双手,他眸中满是愧疚的将我瞧着,半晌,他才开口问:“千夏,你可知我为何要废了你的武功。” 那时候我沉默不语,灰蒙蒙的眼中空无一物再也映不出他,可是他却捏了捏我的手掌,声音缓缓地:“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听到这种回答我很是错愕,如果情景不同方式不同他从未伤我,我大概会笑笑,很是轻松的回答,原来如此,我也喜欢你,我晓得他聪明我喜欢他这种事情他定然早些时候便瞧出来了,寻常情况下我会很是欢喜,可这终究不是寻常情况下。 那时候我却再也不信,那时候我不敢相信,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他的喜欢对我来说太过残酷。 ☆、第六章 公子度 甩开他的手,我侧身摸过床榻内侧藏着的短刀,抵在他的脖子上,手中的短刀是我十五岁生辰时候他赠给我的东西,他寻了凉石城中最好的铁匠为我打造了这把世上独一无二的短刀刻了我的生辰八字,那时候的我欢喜的不得了,甚至于说好几次在睡梦中笑醒,那时候那一刻我将短刀习惯性的架在他的脖子上,然这样做的我却忘了,我已经没有武功,对他我再也做不出什么能够构成威胁的事,这样认识到的时候手上失了力道,短刀咣当落地的时候,他顺手捡起地上墨绿色的刀柄笑了笑,对着我道:“这把刀,你果然还留着它。” 从他送我短刀到如今,原来这些年我始终逃不出一个杀的命运。 我晓得他的意思是指他那样伤害我我竟没有将这柄刀扔掉,我晓得该把这东西扔了且仍得越远越好,然每当瞧见它的时候我便越来越痛心,痛心他为何要待我那般温柔后,又带我这般惨忍。 可是诸多话堵在口中我最后只能轻哼一声,略带回忆的问:“怎么可能扔了它,当初你将他交给我时同我说,这是你送给我的东西要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他说的话我都记得,苦笑一声,一顿,我抬起埋在胸前的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那时候你大概不懂,对杀手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你不懂这并不碍事,我只要守着你的温柔便好,那时我无限天真的想我会护你一世,却未曾想到那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思量。” 说这话的时候我瞧着他眸眼一顿,身形顿住,后来他知趣的起身,晓得了我的意图,意欲离开却顿住脚步,侧过头,他问:“千夏,我从未想要伤你良多,然最后我终归是害了你,你怨着我没关系,我会对你好,对你很好很好从今以后我们会有很长的时间。” 言罢他跨过门栏走出,我隐隐约约的瞧见守在门外的墨白同他躲在一旁轻轻耳语,晓得了这又是他们的合起伙来设的骗局,掌心不经意的碰到什么东西,侧眸,我瞧见被姜潞乱放在榻边的短刀,墨绿色的刀柄煞是好看,然那份美妙却令人痛的彻心透骨。 我曾对姜潞乱说过,我原本想用他赠给我的短刀护他一世,这句话我并没有说谎,当初他陪邱园园逛花灯会而我跟在一旁护卫的时候,曾遇见过一头负责游街嬉耍的猛虎,邱园园向老虎投放食物,扔的距离却远了些,后来胆大的姜潞乱上前一步想要将那食物捡起来扔的近些,却不想他此举惹怒了饥肠辘辘的猛虎,老虎的项圈被挣脱,碗口粗的铁链被挣脱开,那时候我内心焦躁,顾不得老虎爪 子的锋利程度上前一步同猛虎斗武,后来我将那老虎打得再也爬不起来,而姜潞乱却搂着受惊的邱园园不断的安抚她,诸如此类的事情我们经历过不少,而对他而言我到底只是一个坚强好欺负的人而已。 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我抬头瞧见不知什么时候进门的墨白满脸的忧愁。 身子歪了一歪我却固执的坐在那里定定的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这样问是因为我料定了他已将方才发生过的事尽数窥之入耳,然我瞧着这个人眸中满是犹豫,嘴唇轻轻抿起,像是经历过什么思想斗争一样过了好一会儿,那人终于开口道:“方才侯爷说他屋子中缺了一名婢子,想要你去任职,你……” 他话中吞吞吐吐,而我却猛地想起在那个别馆中被我手刃的小婢。 若是我做了河西侯府中普普通通的下人,那我的命途是否会便的同那人一样?想到此处我在心中打了个冷颤,故作镇定的开口问:“是侯爷要你这么说的?” 墨白点了点头,而我却再也无法苦笑出口,墨白救我一命他料定了我不会为难墨白,料定如此才要他开口,姜潞乱对我下了步步的陷阱,只待我羊入虎口亲自跳下陷阱。 微微闭眼,脑海中诸多事情一扫而过,闭着眼睛的我点了点头,又猛地睁开眼睛对着墨白道:“他本便知道我无处可去,除了他给出的路,我的前头在没得选择。可你应该知道这是个陷阱却还是要将我往火坑里推?” 眼神略有逃避,而我却无处可逃,站起身,腿脚一阵发软,墨白眼疾手快的扶住我的身子,而我却一把将他推开道:“去告诉他,我答应。” 我将这句话出口,墨白却露出一丝错愕,我瞧着这丝错愕发笑,这明明是他们都期望的事情。明明没有人加我有选择的余地,没有人考虑过我的为难。 后来我成了姜潞乱身边的一个婢子,从河西侯府排位第二的杀手到河西侯府侯爷身边的婢子,这两者的心理落差很大,旁人待我的态度改变也很大,从前那些因为武功对我特别尊重的人如今极尽全力来欺负我。 那时候活得冰火两重天的我认识到,一个人她可以安心的忍受武功高强却隐瞒身份做婢子,但是一个人她不可能忍受作为一个无能为力的婢子,却顶着武功高强杀手的名字安心度日,如果有人说她对名誉不在乎那定然是因为从未得到过,一个人如果尝到了名誉的甜头她不可能再心安理得的落后。 成为卑微任人踩踏的 小婢的我,时时刻刻忍受着旁人的冷嘲热讽,时时刻刻忍受着旁人的冷眼旁观,关于那些勾心斗角那些日子我当真瞧了个边,有些年纪比我大些的婢子故意将我的被褥藏起使我受风着凉,有些年纪比我小的婢子推托自己身子难受将大部分的伙计都交给我。 这些事姜潞乱都不知道,直到有一天邱园园抱着琵琶跑到姜潞乱的主卧中将他候着,那时候我正巧在收拾房间中的古画上的尘埃,许是为了报复当年我对她的漠视不顾,以至于她背负着刺杀世子的罪名被逐出河西侯府的事,那天她故意抬脚害我绊倒,扯碎了姜潞乱最喜爱的古画,后赶到的姜潞乱瞧见地上被扯坏的古画勃然大怒,印象中那是他第一次勃然大怒,哪怕从前他废了我的武功。 我将他最珍爱的古画毁坏,他罚我在莲花池边思过,然而那一天晌午天色骤变,原本明朗的天上却下起了极大地雨,秋后的天气迎着酸涩彻骨的雨水,忍着膝下的疼痛我一动不动的盯着荷花池中游来游去的鲤鱼发愣,那是第一次我认识到,原来在他的心目中我竟比不上一副画,说实话我很伤心,却已接近麻木,他说他喜欢我,那句话我原本不信却不知何时在心中留下了一丝期待,而期待的结果便是如今这个悲惨的模样。 我开始明白我的喜欢同他的喜欢不大一样,我在莲花池边淋了整整三个时辰的雨,眼眶子很是疼痛,冰冷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可是眼角周围却一片湿暖,我搭手去擦拭双眼,可是那片温湿却还是止不住的流下。 周围满是雨水打落地下的声音,大大小小石头铺成的路上有个身影慢慢走过。 “兄长命我同你说一声,你可以回去了。” 头顶上方传来说话声,抬头,我看到油纸伞下的姑娘睁着好看的眼睛,盯着狼狈的我语重心长道,听到这句话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后知后觉的起身,然麻木的膝盖失去了知觉我一个不稳扑倒在碎石路的一边。 红裳姑娘伸出葱白的手指蹲在我的面前撩开我额前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像是叹了一口气,她将伞往我这边移了移,指尖划过我的眼角,她为我试了试眼角的泪珠,脸色沉重这才开口:“你同我,真的很像。” 说实话那个人就像是天仙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晶亮的眸中有一丝哀愁,她碰了碰我冰凉的手腕,那之后不久,淋雨着凉的我便意识不清楚的晕了过去。 后来那个在雨中救了我的人,姜潞乱的胞妹芳实向他要了我收在自己手下,那时候我晓得同他我再没有什么 话可说。 芳实同她的哥哥潞乱不同,她是个秀敏的姑娘,然这样秀敏的姑娘却总是时不时的露出些许倦怠。我知道这些却不大担忧这些,因为我知道,芳实跟她的哥哥不一样,她不是一个残酷的人。 再后来,当朝陛下一朝圣旨将芳实嫁给了太子邢荒,芳实离开河西侯府的最后一日,我曾瞧见她抱着一柄长剑哭的不像话,至于那柄长剑,隐约中我记着那是墨白从不离身的东西。 【她握了握我冰凉颤抖的手腕,同手心握着的那柄钢刀,一字一句道:“千夏,杀了我,这是我最后的命令。” 那之前我曾看着,河西侯府的墨白执行任务的时候被要杀死的对象抓住且被五马分尸,死的极是悲壮。】 ☆、第七章 河西王 耳畔传来悠悠木埙声,手掌被人温柔托起,我迷茫的睁开双眼,却瞧见那个人真实的待在我的身边,托着我冰凉的手,他吻了吻我的掌背将我一把拥入怀中,手下一阵冰凉我看着自己的周围依旧是那片漆黑小巷,辰时的夜色渐渐转亮,那个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背对着白昼使劲抱着我,用极为陌生的声音,极为熟悉的腔调以及满身血腥,略有责怪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身上怎么这般凉,千夏,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时候我想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他的声音,还能听他责怪我一句,这样真好。 可是这样熟悉的温柔我却只享受了不过半刻钟,半刻钟过去那些他对我做过的事情一一从记忆深处被挖掘了出来,我晓得自己不是个大度的人,所以当初我逼自己只记得在河西侯府开心的事,忘了那些难过的事,因为那些难过的事实在太令人难过了,可是瞧着这个人的表情,我所有的努力都做了虚无,这样意识到的时候我用尽全力将他推出了怀抱,然那时候这个人我却没有想到,他会武功,明明那样不意武的人点了我的穴道强硬的将我带走。 感受到我的拒绝他不像往日一样任我离开,他不顾我的意识,霸道的命我听从他的一切,哪怕那时候他早已忘记我已经脱离他们的掌控,不再是河西侯府的暗卫,无需再听他的任何命令。 似乎是考虑到我的身体状况,他抱着我飞奔了不久,便在一处挂着河西王府样式招牌的别馆落了脚,他将我好好的放在一处僻静的屋子中,细心的喊着应门的门童去请大夫,屋子中只剩下我们二人,正当我疑惑为何没有瞧见它的随行暗卫的时候,这才猛地记起,河西王府最好的杀手已经亡故。 掌心捂住口鼻,轻轻咳了几声之后,我紧握双拳,看着他忧心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好笑,那一刻仿佛自己这身子的颓败对他乃是最好的一种报复一般,第一次我品尝到了令人痛苦的快感。 屋子中寂静一阵,安静到尚可以听清隔壁街口的鸡叫声,伴随着黎明的接近,我这才瞧清他手中紧紧攥着的木埙,心中犹豫片刻,我开口,声音轻轻地问:“你会吹埙?”听到我的话,他手上一僵差点将木埙砸到地上,然他是他怎么会做这样的动作,最终低下头他瞧了瞧手中的木埙,指尖摆弄一番继而缓缓的点了点头。 瞧着他点头的模样我了然一声问:“是吗,从前我记着你最讨厌这样的东西。” 我用了从前二字生硬的撇开二人的关系,然听到我这话他却抬头 无措的揉捏着手掌:“讨厌的东西总也有喜爱的时候。” 我以为他说这话指的乃是他从前讨厌邱园园,如今喜欢了,我以为他是相同我说这番话,于是听到他这话的我不觉得一口心血涌上心头,冷哼一声,忍着呼之欲出的咳嗽声,我道:“看来为了讨喜欢的人欢喜你当真舍得改变。” 被压抑的咳嗽声涌上喉头,我慢慢咳了几声我再道:“原本你明明是那样讨厌变化的人。” 喉头的鲜血被包在手心,我状似寻常的起身,走了几步后背过身去,不让他瞧见我任何凄惨的模样,不令他对我产生任何同情,当初他弃了我选择邱园园,选择一个会杀他的人,如今在他面前我只剩下卑微的自尊。寂静的空气过于沉寂,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却不想最后的最后语气并无忏悔的他寻常的开口道:“芳实死后我一直想去将你接回来……”可是他不知道如今说这些只会令我更加责怪与他。 在我瞧来黎明来得很快,不一会儿天边便已艳阳高照,房间门被小心敲了几声,姜潞乱应了门,门外的小童领着一位花白胡须,提着药箱的大夫走进,我晓得姜潞乱特意请来大夫无非便是对我这身子的状况起了疑心,想来也是,莫不然会有谁手中提着带血的双刀,半夜无事在黑巷子中昏倒。 想到了这层,我便明白我武功恢复这件事,要不了多久他便会清楚。 老大夫进门,然我却站在窗子边一动不动,屋子中的气氛格外烦闷,一柱香的功夫过后,不明所以的老大夫掏出手绢试了试额上的汗珠后轻声问:“敢问是哪位身子不适。” 听到这话,我转过身,将姜潞乱瞧了一眼后老老实实坐到一边的矮凳上,扒开胳膊上的衣裳露出光裹手腕上的无数伤疤,那一刻眼识过人的老医师提着药箱,急躁的冲我走来,而当手臂上的伤疤露出的那一刻,我却捕捉到姜潞乱眉心的一抹愁。 手指在我腕上探了又探,为我把脉的老医师神色乎晴忽暗,到最后老医师沉默不语的将东西收拾好放回药箱,临别的时候姜潞乱将他唤出屋子,守卫的门童一道走出,而我,我瞧着对面铜镜中面色惨白的女子发笑。 她眼中神采全无,眸中已露死光,僵硬的唇角微挑,镜中的那个我已明显是一副死态,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嘶吼,我拉开房门却瞧见姜潞乱拉着老医师的袍领,脸色发青犹如恶鬼一般的样貌,趁着瞧见我的走出姜潞乱愣住的时候,我将老医师的袍领从他手中解救出且对着年迈的人笑了笑开口道:“小辈年轻 不懂事看不透生老病死,他不过是难以接受事实而已,有劳您跑一趟,请回吧。” 我笑的是那么的温柔,就像自己所说的已将生死度外,被解脱的老医师对着我歉然道了声姑娘好自为之后,匆忙的离开。 别馆中煞然恢复寂静,守门的小童走到门庭前执行着他的任务,而我则向前一步打算离开,因为姜潞乱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如今这里不需要我,而我一刻钟也不想再留,可是当我向前迈出一步,姜潞乱却恶狠狠地抓起我的胳膊再度将我拽回房中,被抓回屋子的我不气不恼,坦然的瞧着他勃然大怒的样子,过了半晌他将手臂挡在两壁之间将我揽住且声音沉沉的问;“这五年,这五年中你到底过得怎样,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说实话,我觉着他的话很矛盾,然我却抬头盯着他的眸不解的反问:“这五年我过的很好,没有了芳实我也没有立刻死去,你派出来的探子应该是这样回答你的。” 我这样说,可是那话在谁听来都是十分的刺激人,明显被刺激到的姜潞乱不满的吼道:“你知道,我不是在问你这个。” 侧头,感受着心中迟缓的跳动我说:“那河西王爷想要知道什么,您必须要说清楚,不然我很难回答。” 话音落地,姜潞乱变了变脸色,身子略有些颤抖,分不出是害怕还是生气,我想要瞧清他的喜怒哀乐,可是这人却将头颈深深地埋在我的肩头,声音略有颤抖的问:“方才那大夫同我说,你时日不多,该为你准备后事了,我不想相信那是真的,所以千夏你同我说,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一次用力推开他的头颈,我残忍的开口,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大夫说的并没有错处,我确实时日不多,也已经到了该死的时候。” 这样说的我怕他不信,尚且体贴的将手心的一抹殷红展示给这个人瞧。 我是个杀手,身上欠下的人命无数,杀手本便生死度外,当初我看不开可是如今我却看开了,我是个杀手,从十三岁那年开始,到二十三岁的这年结束,这十年的酸楚我过得很是凄惨,所以厌倦悲剧的我想要结束。 原来他是个这样看不开的人。 他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脸上的血色褪尽,仿佛比我这个将死之人还要虚弱,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我忍不住的说:“人死天命,阿潞,这些不都是你教给我的。” 我嫌少唤他阿潞,如今唤他不过是因为想要再多喊几声 这个名字罢了,芳实用火蝎毒救我的时候曾说,那毒能乱了心智,当初我不懂,如今大概有些了解,原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叹了口气,收回手低下头背过身。 我的话,配合着掌心的血色,那一刻他眼神有一瞬间的停滞,然我却残忍的再度开口补充道:“今夜我其实在寻一个地方来结束余生,我原本已经选好了地方,然而你却将我带到此处,你将我的计划打乱,可是这不要紧,我再去寻便是。” 言罢,我果真向前走了几步,拉开门准备走出的时候,这人却飞身到我面前想要用武力制止我的离开,那时候已经上过一次当的我,先他一步伸手点了他的穴道。 那时候定在原地的他瞪大眸子,眼中满是不可信,然我已经由不得他相信与否,拉开房门我大步走出,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攀着一颗梁柱,我跃上楼阁天顶,而那个站在门边的人一路看着我飞身而上的动作,再也无法阻止。 我站在天顶上有些留恋的回过头:“阿潞,忘了我。下次如果还能见面你就还当我是敌人吧。” 我看不到他眼中的苍茫,瞧不见他的留恋,到最后我能做的不过如此,最后留下的只能是大度的安慰自己不要紧,我能做的不过是给他一个残忍的最后,然后独自一人离开。 昨夜是个多事之秋,我忘了问他为何会寻到那个僻静巷子中的我,忘了问他这些年过得可还好,我没有问向来是对两个人最好的结局,没有以后的以后,他还是认为我死了的好。 撑着最后一口气离开,眼瞅着城门大开的时候,我一路飞奔离开了凉石城,这里包含了我所有的痛苦,说实话,这个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一路走走停停,记忆中留下的只有那几个零零散散的片段,眼底一片苍白,腿部再也无法支撑狼狈的身子,扑通一声我终于还是倒在了一片荒野草丛中。 倒下的我,大口喘着气,一边想着那人可能是因为某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才会正巧遇见那个时候的我,那并不是命中注定,我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什么缘分。 口中又呕出几次鲜血,失血过多的我意识再次模糊。 再次晕厥之前,腿部的痛感以及由胸腔中,燃气的灼痛感,我祈祷着不要遇见的同时,猛然想起芳实命人重新教习我的那天,那一天天边下着朦朦胧胧的小雨,正在一边为芳实斟茶的我,突然听到她略带忧郁的问:“如果,如果你还能活着,你可还会选择作为杀手,仅仅为了我而挥动你手中 的刀。” 那时候那种可能性并不可能出现,姜潞乱罚我跪在莲花池边思过,那莲花池水寒得不像话,青石子的小路不知凉了多少,那天芳实将我救下,并请来河西侯府的秘师为我诊治,河西侯府中的秘师向来只做事,从不透漏病患的姓名同身份,那时候受了风寒发着高烧的我分明听到,秘师同芳实说,我这双腿寒气入骨,便是治得好也不大灵便了,临走之前那医师还嘱咐道,我此番受了风寒重了些,病好之前十指是沾不得寒水的,那时候的我虽烧的迷迷糊糊,但确确实实的听到,那人说我的腿好不了了,我很难过想着既然活得如此痛苦还不如一跪到死,所以那一日侍候我的婢子走开之后,我避开侯府护卫,一步步的走到莲花池边,一下跳了进去,越湖之前我只想着活着太难过了,跳下去之后我却更加难受的不像话,我在湖水中放弃了挣扎,想着还有几刻,还有几刻我就能死了。然浮木一样攀上身旁的人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活着。 那时候秀敏的芳实第一次打了我,且用力的很,脸颊一阵肿痛,我抬头却瞧见她止不住的哭,我不知她为什么哭,然我却晓得心为何痛得那么难受,那个人,我曾用心护卫的人,我喜欢他,很是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为了他放弃全部,为的只是他能再瞧我一眼,再唤我一声千夏。 伤上加伤,寒上加寒,后来我身子变得极为羸弱,而当初为我诊治的密医曾说过,最多再活不过十年,那一年我十八岁,还有月余便十九岁。 想起这件事,我刚想说些什么,却因为有些激动而惊起一阵轻咳,听到我咳嗽的声音,芳实扶我坐下,坐下后她犹豫片刻由怀中掏出一瓶丹药,芳实平日喜爱研究些许古怪的药剂,身上总爱带几瓶解药同□□,日子久了一直待在她身边的我便也懂得了良药同□□的差距,瞧了瞧桌上那瓶发出幽香的丹药,我清楚的明白那是一瓶□□,抬眼皱了皱眉,芳实却将药瓶打开放在我鼻息间嗅了一嗅后轻道:“密医曾说过你身子羸弱,再经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更加习不得武,他说那话不假,然我却有一种方法能让你重新开始习武。” 一顿,犹豫片刻,她说:“当日你受了莲花池中的寒毒,寒气入骨五脏六腑皆以受损,我没有什么实实在在救你的方法,可是我却可以用火蝎的毒令你体内的寒毒暂时驱散可是你自己须付出代价。” 我瞧着她欲言又止,芳实向来说不得谎话,而她若是欲言又止那定当是关乎性命的大事,然那时候的我什么都没有唯一能做的便是等着油尽灯枯 的最后,说到底那时候我没有什么不舍得的东西,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皱了皱眉问:“那代价是什么……” 似乎是没有想到我是这般的决绝,她一愣继而开口道:“用了这毒,你的时日便所剩不多。” 说完这句话,她犹豫再三伸手想要将药瓶收回怀中,然那时候我却不知哪来的力量竟先她一步的将药瓶抢下,将药瓶好好的手在掌心,手心满是汗渍的我在芳实瞪大的眼中打开药瓶,将里面的丹药尽数吞了下去,□□入喉,我不确定的问:“如此,我还能活多久。” 伸手打算拦下我却没有拦下我的芳实叹了口气,沉默半刻后伸出五个指头道:“最多五年,五年之内先是五脏受损,再就是衰败而亡,有的或许还有些心智不明。” 那时候的我想,五年后我二十三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然我这朵开的不合季节的话,定当先一步凋零,所以对我来说五年很长。 五年,很长,对我来说已经足够,芳实救了我,我无以为报只得这样做。 服下火蝎毒的第二天身上渐渐有了力气,肺腑却痛得像是要爆开一样,而芳实瞧着这样难受的我,叹了几声何苦,何苦…… 那时候我也想问自己何苦何苦,可是一念执着,怪只怪我遇见了错的人,种下了错的情。 晕过去的时候我想着我报答了芳实的恩情,做完了她交代的最后一件事,原本,原本我应在两年前随芳实一道死去,然老天却留我一生浮屠在鬼门走了一遭,又被太子邢荒一把拉回人世间。 太子邢荒他待我很好,好得不得了,然我却清楚他一直都在利用我们,利用身边所有的人,河西侯府手握朝中半数兵权,皇帝陛下为了心安才命芳实同邢荒成亲,成亲之后的芳实过得比在河西侯府好了不知多少,可是那时候她却一刻也未对我笑过,后来墨白为邢荒的胞弟靖王爷所撸,最后五马分尸,那时候我已经被重新锻炼为了一名傲人的杀手,可是那时候我却未将见到墨白的事告知芳实,我是她的杀手,自当忠护于她,哪怕芳实说我做错了,我也不想瞧见她血溅当场的样子,然而后来我明白自己做错了,错的是那样的离谱,靖王爷邢泉捉到墨白的那一夜,我领了太子的命令前来密访自然也在场,我在场却碍于河西侯府没有救他,以至于那时候芳实死去之后我一直在懊悔,若是当初我未曾置之不顾而是出手救下墨白那芳实是不是不必死了,不必以那样的方式死在我的刀下了…… 说到底是我害死了她,是 我杀了她。 我从未亲口告诉过她墨白的死讯,我想到的只是,若是那时候那一刻我将墨白救下,那我武功恢复的事毕当会传遍整个河西侯府,毕当会令那个人晓得,若是姜潞乱晓得我恢复武功之后他会怎么做,我一直都在害怕这个答案,我一直都在逃避这个答案,所以那时候我默不作声,亲眼瞧着墨白在我的面前被五马分尸,鲜血淋淋。 胸口火蝎的毒蔓延至全身各处,可是双膝却依旧冰凉,那时候昏过去的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梦到过去,自己会梦到那些个恐怖的往事。 ☆、第八章 怡人梦 我是芳实的贴身婢子,邢荒是芳实的丈夫,那时候我们见得次数算不得多,然这个人他每时每刻都待我很好,我知道那是因为我是芳实的婢子,可是后来他对我说他喜欢我。我那时身上受着火蝎毒的反噬,自然有些心智不明,怪不得我将梦中那个人当做是他,将曾经成为杀手的借口都当成他,哪怕他负了我,还是想要待在他的身边,还是想要保护他到最后一刻。 心脏的跳动越来越迟缓,支撑生命的东西已尽数倒塌,芳实死后我却没有死。 两年前我生了场大病昏迷了八天,醒来的时候,听太子府中同我处的较好的婢子杏里说,那时候邢荒在我床前守了七天七夜,就连皇帝陛下命他前往泗水去整治运河他都拒绝了,芳实生前他从未如此,芳实死后,他却对着一介婢子的我这样关怀,说实话那时候我并不懂他是个什么意思,因我只是个婢子,只懂得斟茶温酒,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东西。 当我对着杏里这样问的时候,遥记得那时她唇边的微笑是那么的露骨。 我其实也想过那种可能,想过邢荒可能喜欢我,然那时候我二十一岁是个杀手,早已经过了做梦的那个年纪。 病重的时候我时常记起芳华院中的那颗槐花树,芳实曾同我说槐花求思,愿远方的人可以安康,我信了她这句话所以天天为槐花树浇水,望的只是芳实的愿望可以达成,可是芳实死了她该惦念的人也死了,这颗槐花树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那时候尚在病重的我发疯似得一把火灼烧了树根,与我同为芳华院中为婢的杏里匆匆跑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眸子通红的问:“难道你没有希望安康的人吗,主子死了难道你要毁了你自己为她陪葬吗。”她说的这句话很是震动人心,然那时候却已经为时已晚,火势窜的很猛,不一会儿便撩着了杏里的衣裳,她大惊失色,而我则一把将她推开,由着老树的烈火烫伤了手腕,那之前我这手腕只是为了挥动双刀,做这些事的我无所顾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芳实死了,这双手已经没有了用处,不会有谁能够让我再次拾刀。 我的主子终于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中。 后来老芳华院中起了风,一把撩烧了隔壁的旧屋,邢荒火急火燎的赶来,瞧见我的那一刻他面色十分难看,我原本以为那是他在责备我的意思,然那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都没有想到,他径直冲我跑来,然后小心翼翼的用沾了水的衣裳扑灭我身上的火,抬起我被烧伤的手瞧了几眼之后,他猛地将我带入怀中,抱着我的时候我能 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整个身子的颤抖,他这是在害怕。 我无动于衷而这个人却按住我头,声音近乎嘶吼道:“谁让你这么乱来的,你不想看到它我命人砍了便是,谁准许你这样乱来的。” 末了他将怀抱收紧,使劲将我抱着说:“千夏,你吓死我了。” 那是第一次我听到他喊我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直白的告白,听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喊着我的名字,一阵安心划过大脑,那时候吸食了大量烟灰的我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额头传来一阵柔柔的摩挲,我醒来的时候乃是太子卧房中,而这个人他抬了把椅子坐在我的跟前不断地揉搓我额前的碎发,瞧清了这个房间的布施,我挣扎想要起身,可是奈何那时候大病初愈的我力气着实算不上大,于是理所当然的我被他按在榻上,瞪大双眸,我瞧着这个前日对我来说尚且遥不可及的人慢慢的向我靠近,最后当他温热的呼吸声洒在我的脸上的那刻,我开口,声音冰冷道:“太子殿下,我是个杀手,我不想将刀抵在自己主子夫君的脖子上。” 听到我这话像受了惊似的他一愣,最后从我身上移开。 站起身背过身去,他撇了撇头,语气依旧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杀手。”叹了口气他说:“你的病还未好身子虚着,且安心在这里养着,在这里没有人会打扰。” 他口中的这里,我晓得是他的卧房,然我是个婢子,婢子身份低贱他应一视同仁,过去受过的那些虐待扰上心头,我摇了摇头,从榻上爬下来,脚底踩着绣花鞋,我开口声音默默的:“您知道?那更好,无功不受禄,太子殿下若是没有什么事,我便先一步退下了。” 说话的时候,踮脚我预备离开,然却在这个当口却觉着身子一轻,矮脚便跪了下去,膝盖摔得十分疼痛,然掌心却传来一阵温柔,抬头我瞧着对面那个一袭金色朝服的翩翩公子握着我的手,皱紧了眉头,最后他松开了眉头叹了一声之后便弯腰将我抱起身扔回榻上。 被摔得腰酸背痛,我想起身的时候,却发现他居高临下的站在我的一边,眉眼半眯声音一沉问:“千夏,你在装傻还是这样天真,我对你这样好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就算这样我对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一点都没看出来?” 我自然是看出来了,他的目光同姜璐乱太像,可姜璐乱叛了我,我已不敢再同谁交心以待,将他推了有推,将头埋在胸前我声音轻轻的:“您是主,我是仆,从一开始我们两个就没有结果。” 更何况他还是郡主的夫君。 我很犹豫他想要说什么,然他到底还是未曾说出口,犹豫再三他转角走到门前,理了理思绪对着身后的我道:“你今日累了,好好休息,你若是实在不想待在这里,我会命人将你送回房间。” 言罢他走出房间,连一个反驳的机会也没有留给我。 说实话我不需要谁来相送,那天天色尚晚,而整个房间中却唯有我一个人,那天我瞧着房中的红烛一点一点燃成泪珠,那天夜里我因梦到了芳实而睡的深沉,,可梦中尽是她的苛责。 翌日清晨,喜鹊枝头之时,趁着还未有人醒来的时候,我早早的离开了太子卧房,为的只是不想在谁心中留有嫌隙。 后来伤好后,我独自在太子府中闲逛,身旁偶尔路过的婢子总是矮身对着我道一声姑姑,分外尊敬,后园碎石小路崎岖,正当我要载跟头的时候杏里跑出来将我扶住,杏里不易武,然而那却实实在在是个笑话她若不意武怎么能这样快的将我扶住,我以为只有我自己残忍有所隐瞒,原来世人同我一样。实实在在的将我扶住,而我只是将她瞅了一眼,那之后便由得她搀着,直到走走停停间来到芳花园。 槐花的树根被烧得漆黑,可是那一旁却落了一株小树,我甚是奇怪的往前走了几步,一旁的杏里却甚是拒绝的开口提点道:“太子殿下命令,不准任何人靠近这棵树苗。”听着这话我若有所思的抬头,很是深沉的问:“这……这是一棵槐花树吧。”身上搭着的衣裳被人带了一带,杏里明了的点头:“从前那一株槐花树是姜王爷从满朝带回来的,而这一棵太子殿下特意派人由满朝移栽,太子殿下说。”眼瞅了瞅两旁,附在耳朵上,杏里小声说:“太子殿下说,在他们满朝国槐花树有一个传说,槐树寄相思,愿远方的人得以安康。” 听到这话,心中大笑,而我却清晰地想起,那么一句话,槐树相思,愿你知情意重。 毁了那颗槐树,我很是后悔,邢荒大概是瞧出了我的悔恨。 “太子殿下……”杏里突然瞪大眼睛,目视前方跪了下去,我瞧着她顺着目光看去的刹那,腿脚一弯便也恭恭敬敬的跪到,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先下去,我有事找她。”刑荒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杏里被她迁退了去,临走的时候她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没有几个人能够受如此殊荣。 待到杏里离开刑荒弯腰为我抚落膝上的泥泞 ,皱了皱眉小声道:“怎么这样不小心,摔着了没有。” 他以为方才的请安是摔了一跤? 我笑了又笑,神色惶恐:“太子殿下折煞奴婢了。”说着一边推距,可是刑荒抓着我的手防备我逃开,眼神却坚定的说:“那天我说过的话你忘了?还是你不信。”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说:“不要紧,给我时间,我会向你证明。所以不要再逃了,哪怕一次,一次都好我希望你能用心面对我。” 握着我手的人将我往前拉了又拉,我靠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 刑荒说,让我给他时间证明,可我并不知道他要证明什么,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刑荒,直到边关传来他的死讯。 ☆、第九章 姻缘 隐约中记得,那之后月余太子邢荒被派往溶河边塞上同东辽搭界的战营边,为了防止敌军的迫害而一去半年,那时候我当以为这很好因为我不必遇见他,不必觉着尴尬,直到溶河传来大胜的消息,可是他却迟迟未曾归来,后来溶河大军的将军,左将军一身白衣卸甲归来递上一纸奏章,而瞧清内容的西凉王勃然大怒,后来整个凉石城盛传太子邢荒死在溶河前线,为国捐躯,这原本乃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消息传回太子府,府中上下皆是哀嚎,那时候芳实已经不再,太子府没了太子妃又没了太子,这就像是战场上的军队没了将军一样,可是那时候听到这个消息的我不慌也不乱,唯一动摇的却只有整颗心房。 他们说邢荒死了,可是刑荒死了凉石城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那时候我这样想,记不得是第几次开始绝望,当初姜潞乱废了我的武功的时候我这样绝望,芳实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这般绝望,当边塞传来消息说邢荒死了的时候我却怕的不得了,心痛得不得了。 那段时间,杏里说我同疯了一样的开始胡言乱语,心情不定,可是索性我并没有疯,只是自己希望疯,疯了就可以见到芳实,疯了就可以见到他,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却阻止了我。 那一日我疯疯癫癫沿路乞讨了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一步一步走到溶河边,为的只是希望上天可以怜沔凄凉的我不要再将邢荒带走。 那时候我没有想过自己可以为自己的主子做到这种地步,我走到溶河的时候那里正巧闹饥荒,街头饿死的人不少,不时有人死在土道旁,其实那时候就如同芳实所说我的身子已经不大好,可是受着冷风的摧残我在溶河守了半个月,溶河周边的村子几乎都在闹饥荒,战争时的百姓民不聊生,收上来的税赋大多入了当职人的口袋中,皇城距离此地甚远,周边播下的粮旦一分十,十分百,真正到了地方人的碗中却少得不得了,幸而有些大户人家自愿掏钱来为百姓施粥,这才没使得饿死的人太多。 正巧那时候一身破烂极为狼狈的我,路过一家施粥的摊位前时,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仿若遭受了重击,眼泪控制不住的流落,那时候我当以为自己眼花了认错了人,莫不然那个被所有人认定的死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看到他的那一刻泪流不止的我却不得不承认,其实我从未承认过他死去,无论是听说他的衣冢灵柩下葬,还是听说他已尸骨无存,因为那个人邢荒太子殿下眼下就在我的眼前,活生生的待在那里。 许是我哭的凶猛了些,一边路过的孩童大笑着喊我一声疯子,过于嘈杂的声音引得那人回头,当他的眸子中映出我时,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要命的扔了手中的拐杖冲他跑过。 真正抱住他的时候,我感受到他身子的呆滞,以及那之后的颤抖,头颈埋在我的脖颈处,听他那张依旧英俊的脸蹭了蹭我的脖颈轻声问:“千夏,是千夏吗……” 他语气满是疑惑,而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点头承认,我是千夏,太子府中的千夏,我来寻他了…… 感受到我的点头,他收紧了怀抱,脖颈处有温热的泪水流下,不顾及他太过生疼的怀抱我终于承认,这个人,他还活着,活着站在我的面前。双手将他推出怀抱,我看着这个人,不禁抬高手摸了摸他脸上的胡须,很是心疼:“你不是要我给你时间证明吗,你不是说要我用心面对你吗。刑荒,这些我都做到了,你不在的日子里我都做到了,你呢。” 他盯着我,眼睛通红,浑身都在颤抖,像是惊喜,像是激动。 “你在说真的?没有骗我?你知不知道你如果骗我,那你就太残忍了。”他截住我的手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蹭了又蹭,我点了点头:“我没有骗你,我是说真的,千月夏食从不说谎,我们杀手从不说谎。” 可是我却说了很多,很多的谎话、 后来邢荒同我说当日西凉军大胜,然他那时背部被人砍了一刀,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那时他果真死了,却不是真正的死去,只是失血过多暂时失去了脉搏而已,然而他那个样子任谁瞧了都会以为他死了,于是在军医战亡的情况下,他们随手从沿途的村子中抓了一乡土大夫,来为他诊治,大军在那个村子停了一夜,那一夜他其实已经醒来,却由于延边村落惨败的现状,以及朝中的混乱而请那乡土大夫瞒了整个军队的人,瞒了整个西凉的人说他死了,死了便不会回去了。 听到这话我大概清楚他为何宁肯诈死也不愿归来的原因。 当今陛下今年八十八岁,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陛下花费了多年的心血来将邢荒栽培为的只是望他有朝一日荣登大殿,成为新任的西凉王,听说当今陛下,曾有一十三个儿子,后来那些孩子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能被托付为太子的唯有邢荒一人,可是如今的靖王爷,邢荒的胞弟邢泉与其母却一直在策划篡位一事。 想到此处我身上不禁打了个颤,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若是我未曾来寻他便打算一辈子待 在这里,一辈子不离开这里。 他这意思是不要我了。他宁愿抛弃王位,抛弃荣华也不要我了,也不要凉石城中种种了。 这样意识到的时候我慢慢的推开他的身子,低下头垂眸,我轻声问:“你这样决定的时候,决定不离开这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果真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想他大概没有想过,因为他应该从未想过我这样问,他大概从未想到我会承认自己喜欢他,而当瞧见那棵槐树之前我以为,我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承认喜欢一个人风险太大,我说这话的时候感受到他的身子明显一僵,默声半刻,抬头我瞧见,他瞪大眸子,被晒黑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声音协了一丝不可置信,抓着我肩头的手不断用力,他声音颤抖的问:“千夏,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我会以为……” “你会以为如何?”踮起脚尖,我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然后姣嘻趴在他的怀中,闷声道:“你没有误会,我便是,便是这样的喜欢你。”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取而代之的便是紧紧搂住我的胳膊,老老实实的趴在他的怀中,那时候我无限天真忧愁的想,今年我二十一岁为了这个人我可以不做杀手,然我却只剩下两年的寿命,只剩下短短两年而已。 那是第一次我开始惧怕时间的流逝,我开始恐慌如今的这份安定。 后来我们没有回到凉石城而是在一个溶河的村镇住了下来,一住半年,想来那大概是我这短短的一生最为开心的日子,犹记得那一日,我提着篮中的人参前往药铺的换钱的时候瞧见药铺的对面,那个布纺铺子里,一位年纪尚好的姑娘将手中大红的布子搭在身上不断地尺量,那一刻我仿佛瞧见了那姑娘出嫁时的模样,那一刻我开始向往平凡人的一生一世。 许是为了相像一个平凡人那样的活,手中捏着人参换来的钱出了药铺的门,犹豫再三我还是走入了对面的布坊铺子。 铺子中的掌柜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瞧见我的走进中年的掌柜笑脸相迎,而我随手挑了一块大红的绸子搭在身上,瞧见我如此动作,内房中走出一位夫人,她抬了抬手问:“姑娘是想做喜服?” 听到这话我郑重的点了点头,于是那妇人极为殷勤的为我选了几块看似不错的布料,离开不坊铺子的时候,侧过头,我正巧瞧见那妇人眼中的不同寻常,可是那时候的我不再多想,提着布料走出了布坊铺子,走出铺子之后我抬头才发现那铺子有个分外好听的名字 然这好听的名字却觉得好生奇怪。 后来我才想起,襄冼阁,对了他的母妃满朝公主姓襄,而他的舅舅曾为他取过一个名字,襄冼,若他为了皇位而动心,那邢荒便不再是邢荒,而是襄冼。一介平明,同我在溶河隐居的襄冼。 心存疑惑的我提着布料回到我们的茅草屋,邢荒已经将前些日子踩来的药草分类晒干准备收起来,我躲躲闪闪将布料藏藏腋腋的带到屋子里,那时候他瞧我的样子分外奇怪,然我却不晓得哪里奇怪。 又过了几日,有一天,邢荒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计对我说:“今日在市街上听到些许消息。” 话说到此处他一顿,瞧了我一眼后才开口:“凉石城中襄贵妃去世,举国奔丧。”举国奔丧这件事这件事与我无关所以我自然不去在意,然那时候正在洗濯人参的我却因为襄太妃三个字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定定的拿眼将邢荒瞧着,原因无他,因那襄贵妃乃是他的母妃,我略带忧心的将他瞧着,然那个人却像无事一般依旧做着手中的事,过了半晌我开口声音不大自然的问:“你这是要回去?”说实话这样问的时候我完全不晓得若是他说是我该说些什么,若是他说不是我该说些什么,说到底那是他的母妃,论理他当回去一趟,然若是回去他该以怎样的身份进到皇宫中?我记性不好却还未忘了,当初他的衣冢冠被好好的葬在皇陵。 对面一阵沉默等了半晌,他自喃道:“论礼是该回去一趟。” 那时候他大概是犹豫的,我这样想,然我晓得自己并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也不是个冒的起风险的人,若一切真如他所说,那他便更不能回去,如今皇上病重朝中大臣定当希望陛下临终前将太子定下来,据我所知如今皇帝还活在世上的孩子,便只剩下邢荒同靖王爷邢泉,若是邢泉继位,那邢荒贸贸然的回去岂不是狼入虎口?说实话我并不赞同同他这个决定,然那个人是他的母妃,当年在西凉皇宫中用尽手段才保他不死的人。 深深吸了口气,我放下手中被泡的不像话的人参,轻声道:“若是回去你可有走皇陵的方法,若是回去你可有自保的方法?” 抬眼桥了我一眼,他道:“过去同我有些交情的大臣大概会助我一力,同样也会保我一命。” 听到这句不确定我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道:“我不认为已经失去太子身份你还有谁会勉励相助。”意识到这句话说得重些,在我瞧见他眉间的褶皱时不得不开口道:“你回去可以,到时我得陪你一起 回去。” 那时候说这话的我只想的我是一名杀手,却忘了我可能成他累赘的事实,然那时候我已顾不得许多,那年我二十二岁,还有不足一年的时间可以陪着他,身子一天又一天的羸弱,为了避免他识出我已用尽了全力,那时候我这样想再看他一眼,就一眼,可每一眼都变得奢侈,每一眼我都怕是最后一眼,所以我绝不会让他先一步地走在我的前面。 这样决定之后,屋子里满是寂静,安静的尚可以听清楚,屋外夏虫的轻鸣。 沉默过后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我的面前同我道:“你相信,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可是那时候的我却已经再也不相信没有保证的诺言,他的诈死已经让我受尽苦楚,那样的感觉我怎么还能忍受第二次。 那时候我态度坚决的摇头,然这个人,却忽略我的决定走到床榻的一角取出,不知什么时候在里面藏着的大红色喜袍同龙凤双珠的盖头,他将盖头该在我身上,披肩披到我的肩头,眼中满是柔情道:“千夏你等着我,我会回来,我会活着回来见你,我会回来娶你……” 那时候我很感动哭的不像话,像是一辈子的泪水都为他而流,因这个人他说要娶我,这曾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梦,可是他却将这个梦呈现在我的面前,坚决的态度被瓦解,最后当我说出一个好字的时候,大概便是那个时候,我已经跌到了他的陷阱中。 其实我早该明白的,芳实说过心智不明,我以为最坏的结果是我会疯,可是我没有想过却是那样的代价,叫我爱错了人恨错了人,最终落了个那样的下场。 ☆、第十章 信任在何处 蝴蝶爱上了花,那是一场绝对不会被承认的爱情,蜘蛛爱上了蝴蝶,那注定是一场相杀,那之后我明白了这个道理,才发现我是蝴蝶他是蜘蛛,他注定将我捕食,而我却只能用残躯来构建他的未来。 他离开了溶河,回到了凉石城,而那时候的我却等着他,痴傻的守着那个家等着他回来,回来娶我,那时候我是个杀手他不知道能找到一个相知相爱的人是多么的不容易。 后来同所有想过的后来一样,他没有回来,而我却还是像往常一样将那个家守着,守着直到月余后的一天,药铺的医童说,一年前本该死去的邢荒太子,活着回去了,活着回去继续享受他的富贵荣华,以及万世天下。 听到这句话我弃了手上的东西,一路逃也似的回到茅草屋,回到茅草屋我掀开榻边的卷帘,他走的时候为我留了封信,然那时候我却并未打开,我想着等他安安全全回来之后我打开信封,打开信封来瞧一瞧他对我是如何的好,那封信被我好好地收起来,然当我颤抖着双手将他拆开的时候却瞧见,诺大的纸张上,几个万斤般重量的字。 珍重。 瞧见这两个字的时候整个胸腔的血气都在倒流,我支撑不住,由着那血从喉头尽数洒在了地上。 那时他对我说珍重,他其实早已经决定离开,再不回来,壁橱中大红的喜服蒙尘,我将它取出,不哭不也不闹得用放在一边的剪刀剪成碎片,然后再一把火烧成渣滓,那时候我的整颗心窍也同那件喜服一般碎成了渣滓。 那时候我从不信任何人,从不让任何人进入我的心中,然这个人他劈开我的心窍,走入其中却取走了我的全部,说实话,我恨着他。 茅草屋中来了位客人,而那客人我识得她,她是当日在布坊卖给我红布的夫人。 来者不善的人走到我这茅草屋中先是咳了几声,继而声音缓缓地开口道:“你便是千夏?河西侯府的杀手千月夏食,千夏?” 听到此话的刹那我便明白这人并不单纯只是个布坊老板夫人,这人早已将我调查的透透彻彻,她知道在河西侯府我的别称叫千面鬼,明白了这点,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心想,这世上晓得我名字的人只有两种,一是我的熟人,二是我的仇家,这世上晓得我是河西侯府中人的同样只有两种,一是河西侯府中的暗卫,另一个便是我的仇家,我不擅交词,未有过真心实地的朋友,如此瞧来我的熟人便是我的仇家,河西侯府中的所有人都是我的仇家,而面前这个人,抬 头我将她瞧了一眼,在心中更加认定,这个人乃是来找我寻仇的。 这样分析透彻之后我起身靠在床榻一边,那里有我的双刀,以便我可以随时出手,那时候我是这样想的,这世上如今谁也不要我,谁也不爱我,那我何苦令自己显得卑贱,我何苦为了别人的错来了解自己,那时候我想,他们不爱我我便自爱,没有人需要我那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他们当我是个笑话,我便让这句话成为取笑旁人的资本。 背过手,我抬起双刀的刹那,手上一疼不自觉得松开了手,松开手后抬眼,我瞧见,好好坐在矮凳上的人两指间夹了一颗小小的石子,瞧了瞧手中的石子,又瞧了瞧我,那人终于开口道:“你最好安分些,我暂且对你的命不感兴趣。” 一顿,她说:“然我却对你身上的毒感兴趣。” 身子仅仅贴在榻上,我想这人对我的了解程度怕是比我自己都清楚,如此想来不变轻举妄动的我低头,然低头的刹那,坐在矮凳上的人却再度开口道:“听说河西王府中的千夏在府中排位第二,是个难得的杀手,当初我原是想同你较量一番,然我的主子却不同意,如今你落魄至此,我却也不想同你分个春秋了。” 由矮凳上起身那人面色一变,慢慢的向我走来,在我走到无路可走的时候,茅草屋外迎着阳光另一个玉冠束发生的风度翩翩的公子,依靠在门框上开口道:“芣苢,不想死的话就快些离开,主子很快就会到溶河,你若不去候着,后果且自行掂量……” 听到这话,那女子口中不满的骂了一声后,站在我对面不足一尺的地方瞧了我一眼后甩袖离开,离开之前她对我说:“千月夏食,你可记得我叫芣苢,有朝一日定会来取你的性命,在此之前,你且抱着恐惧好好活着吧……” 转身她一把推开靠在门边的人然后迅速离开,那时候的我一把抓住那位翩翩公子的衣袖,急躁的开口问:“你……你们是?” 后来那个人向后一步,甩开我的手,轻声道:“方才她的话你且当真吧,你杀了她的兄长,命债偿还,这笔账总有一日是要还的……” 话音落地,那人却也不见了身影。 方才他说我杀了他的兄长……无力的跪倒在地上,我终于想起来,我是个杀手,身上满是血海深仇,如今有这孩子的例子,往后更加会有旁人来寻仇,我无法说他们做的对或错,因为始终是我杀了人,我开始意识到,杀手不需要感情。 后来我将压在壁橱下的红布 取出,那布果真红艳,且带了一丝血腥,那时候我想这就是我欠下的血海深仇,走在集市上我用身上最后的银两,用那块红布做了身衣裳,那衣裳是那样的红,是那样的艳,我想那不打紧,我喜欢这个颜色。 邢荒不要我了,他明明答应要我做他的妻子,可是他到最后还是叛了自己的承诺,我想着要听他亲口对我说,于是那时候我将官府通缉的首级献上,领了些赏钱之后便买了匹快马,一路直奔凉石城而去。 凉石城同溶河隔得十分的远,溶河的对面便是东辽,我骑着快马赶了三天的路累死了五匹好马,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正赶上太子娶妻。 凉石城中,那个说要娶我的人他还是娶妻了,他娶了旁的人,他终究还是要弃我于不顾,他不要我,可是到最后我始终回到了太子府,却是以先代太子妃的陪嫁婢子的身份,那时我回去之后杏里两眼满是泪珠的问,这一年多我去了哪,怎的胳膊上受了那么重的伤。 我没有同任何人说,从溶河到凉石城,我赶了三天三夜的路,遇上了两回盗匪,杀了数十个强盗,剿杀了一个山寨头,而代价就是我那一身伤,以及我胳膊上尽数刀痕。 那些倒霉的强盗大概未曾想过我会不要命的同他们拼命,那些强盗遇上我果真是命不好。 遥记得当日太子大宴结束后的傍晚,当满身伤痕极为狼狈的我叩响了太子府的大门后,守门的老管家尚且呆愣的领我进了门,而我熟门熟路的回到芳华园,那时候芳华园其实已经是个废弃的院子,然胆大的我却还是住了进去。 后来,也仅是我回到太子府的不足两个时辰后,太子邢荒一把推开芳花园的大门离开了洞房花烛大步走了进来,我正在摸着老槐树的残根,细细悼念忘了那时他说了些什么,忘了那是他时以什么表情对着我,最后的最后我只记得自己分外木纳同他说:“你是我的主子,芳实不在了按理你便是我的主子,我是个杀手总需要个强有力的后台,对我来说你尚且合适,如今我是你的刀,会为你铲除你所有的障碍,惠明太子,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永远都不会恨你,也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那时候我第一次喊了他的封号惠明,那时候我是仆他是主,他再也不是我致命的威胁,我觉得那样很好…… 我其实可以不必回来,我其实可以一走了之,然那时候我想着还有一年的时间就让我在护他一回,就一回,可是那时候痴傻如我却护他一回又一回,宁肯自己遍体鳞伤,宁肯自己受骗上 当,那时候我想,用我所剩无几的时光护他一世安康,然那不过是天真的我的想法。 后来令我下定决心动手杀了他的一个契机是,他派给我的一个任务。 当时他说凇山上有群作恶的土匪,他命我搅了那土匪的老窝,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我无甚疑惑,那淞山距离凉石城很远,应当并不曾碍着他的什么事,更何况山中作恶的土匪很多,为何他独惩一个淞山,这样疑惑的时候我却已经骑上快马往那淞山赶去,后来当我到达淞山,真正瞧清那清楚作恶的土匪的样貌时,却愣了一愣,这些年我杀人无数,真正记着样貌的却没有几个,然对面那个人,我记着那是我十七岁那年陪着姜潞乱前往潞河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土匪群。 那时候我记着这个络腮胡子的大汉,然那一年我十七岁,如今我二十二岁,样貌变了不少,年龄变了不少,他不认得我自当理所应当,我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邢荒派给我的任务是剿灭这里的所有人,他相信我的能力,然那时候开始我却已经不相信他,因我记着这人并没有他口中的作恶多端,可是就如同多年前我的承诺一般,那天我漂亮的完成了他交给的任务,许是那天我回去的尚早,天色渐入黄昏,府中来了位客人,听说邢荒陪那客人待在后院中赏花,那时候府中的大多数婢子已被遣散开,没有人会经过那地方,然那时候我身上累得很,只想寻个地方好好休息,可从府门到我的房间毕当经过后园,那时候我犹豫再三脚步不停歇的往前走,待到我来到这后院却才真正瞧清那客人的面貌,青色的朝服,和煦的脸庞,手中一柄十十二股的折扇,那个人是我第一位主子,姜潞乱。 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啼叫,我躲在一棵大树后头,听到曾经那么熟悉的声音,如今不慌不忙道:“太子殿下想要的事情我已经为您做到,那么您该兑现您的承诺了吧。” 话中含了一丝焦急,正当我暗自思托他这二人大概是在交易的时候却听到,邢荒不仅不忙很是皎邪的开口反问:“我的承诺?” 言罢,他呵呵一笑道:“王爷可晓得,你那暗卫被你废除了武功只是一介废人,我记着河西侯府不需要废人,既然不需要,又为何来求,难不成你以为,她会为了待在你的身旁乖乖成为你府中的婢子?” 一顿,他说:“你应该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那时候听到这话我才明白,他们这是在说我的事情,而姜潞乱的意思大概便是想让我回到河西侯府,然那时候若叫我选一次,我宁可忍受太子府中 的刀杀,也不愿随姜潞乱回去,因为我已,不再怨他。 后来我听到,那个温柔的人声音一变,言语中满是剑走偏锋道:“河西王府中的暗卫毕当无情无义,可是我却阴差阳错将她喜欢上,因了爱着她所以不想她再历打杀,因了爱着她所以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哪怕是以一个婢子的身份,可是她太过行侠仗义因怕她要吃些苦头故而废了她的武功,做这件事我从不后悔,令我后悔的只是自己竟然忘了便是没有武功变成一个柔弱的姑娘,她依旧是她……” 脸上有什么滑落,我伸手去碰,却猛地发现原来是泪吗。 ☆、第十一章 情深缘浅 像是深吸了口气,我转身趴在大柳树上瞧着他的脸庞上挂了一丝苦笑,瞧着他低头,沉声道:“太子殿下怎么会明白她对我的意义,废人又怎样,我会照顾她一生一世,无用又怎样,我爱着她,只要这样我便已是满足,当然这样的满足太子殿下不会懂得,您这样高高在上利用一切的人又怎么会懂。” 我想姜潞乱说这样的话怕是有些不妥,可是这样不妥的话我听着却很是顺耳,我却觉得很是受用,他这句话对我来说迟了些,然便是迟了,如今在我听来却终于能够放下过去的怨恨。 这样想着的时候,耳畔却闪过一丝嗤笑:“一生一世?” 那时候听到这句话我内心咯噔一声,他眸中满是忷怖,映不出周围的任何,我瞧着他那模样很是心凉,因为他那样就像是从未喜欢过我一样,后来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本王从不信什么一生一世,多年前,我曾爱过一个人她笑的很是漂亮,我本以为那人大概是喜欢我,那时候我觉着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所以我用尽心机娶了她,她嫁给我面上却失了笑容,最后的最后,我才发现她喜欢的人从不是我……所谓一生一世不过是某个人的笑话罢了” 他说的那个人不是我,那时候我终于明白,其实他从不喜欢我,其实他喜欢的另有旁人,他对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利用我为他得到一切,他相信以我的性格自当会上了他的当,而我确确实实上了他的当,他的笑,他的害怕,他的颤抖,他的温柔,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假的,我心灰意冷,想着多年姜潞乱废了我的武功,任我一个人淋雨淋到心凉,想着他说了喜欢我要娶我最后却又抛下我娶了旁人…… 身子一歪,我蹲坐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着唇齿,逼颇自己坚强不要多想,却瞧着姜潞乱抬了抬头,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道:“芳实那时年少,说出的不过玩笑,太子殿下当年也是当玩笑听的,莫不然又为何不去救她,既然是玩笑,殿下如今又何必旧事重提再道凄凉。” 这话他说的极为割舍,就好像芳实她不是那个人的亲妹妹一般,后来我了解了全部,终于明白他们其实都是温柔的,然那样温柔的他们却只对我一人残忍。 他说:“我从不曾喜爱过谁,便是喜爱,那也只是曾经罢了。” 这话很残忍,可是心口却以感觉不到疼痛,那时我用了三年来忘记姜潞乱,却只有了一年便将他忘了,我觉着我对他的感情便也只值这一年。 我想他这一生大概从不曾遇见过几 个意外,唯一的那几个却正巧被我遇上,他从未想到过那日皇后寿宴会遇上刺客,他大概从未想到过那刺客乃是我,杀了芳实的也是我,后来他明白了一切,所以他恨着我的一切。 他到最后只是恨我的…… 我为他们做了许许多多的事,他们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可是并不满足的他们却还是想要我的命,哪怕我的命并没有那些人想象中的那样值钱。 不舒服的翻了个身子,最后一次顽强的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瞧见我如今待着的这个地方华丽的不像话,富丽的不像话。 试图起了个身,到最后还是没有起来的我使劲挣了睁眼,瞧见的却是邢荒的那位夫人,理当是我的主子的人,她坐在我的榻前替我拭着额前的汗,到最后似乎是瞧见我醒了,这个人她脸色一阵惊喜,声音十分激动道:“你可是醒了,身上可还有什么难过的地方。” 瞧了瞧那个惊喜着的人我默声不语。 那时候我寻不到任何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我杀了邢荒,可是他的夫人却救了我,瞧,这是一个多么荒诞的笑话。 想到这层,我挣扎着起身,咳了一咳后却觉着那个人抚了抚我的后背,轻声对我说道:“你可安心,这里乃是泗水,没有人会追来。” 泗水? 我在心头犯了丝疑惑,泗水城位于凉石城的近郊,我竟被她带到这里来了? 这样疑惑着的我坐起身,抬了抬头不解的问:“为什么要救我。”我杀了邢荒她总该晓得,可听到我这话那人走开我的身边,靠近一边的案台,她敛了面上的笑容,举了举案眉终于言简意赅的开口道:“你伤了我的夫君,我却救了你,这样做定当是对你有所求。” 屋中的婢子皆被迁退,带到房门关上,她这才正了正面色对着我道:“我希望你能助靖王邢泉登基为王。”她面色认真瞧不出半点玩笑,然我却犯了疑,邢荒是当朝太子,若是他登基为王那这人便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要冒着风险,助旁人登上王位而使自己发配南荒? 越来越想不透的我皱了皱眉头不解的问:“邢荒难道没死?” 对面的人颇为遗憾的点了点头,而我则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想来也是,那时候我的刀离心脏偏了三分再加上医师来得很快,那样子命大的他,怎么可能会死。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才真正清醒抬头那眼睛瞧着对面的太傅之女 ,将军之姊,尹珊芙,她生的算不得极美,却也是半个美人,许是生在将附之家的缘故,她眉间极具英气,瞧不出半点文弱女子的愁状,瞧了个大概我颇为自然的起身走下榻,将她望了一望后这才开口道:“一条船,以及十两黄金。”听到我这话她不解得愣了一愣,然我却大好的走到不远处的茶桌前为自己甄了一杯酒后,解释道:“这是我要你付的酬劳。”这个案子我接了。 听到我这话皱眉,她似乎没有想到我要的酬劳竟是那么的廉价。 从前我为自己寻了一种死法,乘着一叶扁舟在小河中慢慢游荡,一边闲赋心情一边死去,我认为这是一件十分优雅的事,然这样的事却只对濒死的人才有效,而我大限将至,颇为应景,于是我想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后便这样死去,以那样优雅的方式死去,然而我想了又想一个人死的时候不能太过寒颤,身上总要带些酬劳否则来生若是投身一个穷鬼该怎么办。 我想得很是美好,因我是个将死的人,并不存在精神大好不大好的事情,索性精神好不好都是个死,痛苦的坚持些时日却不如现在早早死去。 我将生死看得十分的开,然而将一切想的极好预备立刻动手的我却被人生生拦下,尹珊芙抓住我的手臂,听清楚我的打算后皱了皱眉头,阻止道:“今日不行,今日是他的寿辰,我不想每年他的寿诞,便是他父王的祭日……” 抬头,我问:“你怕他恨你?”我以为她会说什么反驳的话,可是拿眼看着我她看着我很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对,我害怕他恨我。” 听到这话,我这才发现,这个看似果断的人其实是真正的优柔寡断,且讲究颇多,可是后来想了又想隐隐约约觉着她这话不错的我便也赞同。 先王驾崩的那天正是下任君王的寿诞,这事若是搁在那些造谣的人身上,定当能说出个不详,许是为了避开这个不详,好心的我又数着日子多等了些时候。 说起来我们只是主顾的关系,她是我的客人,我只负责达成她的希望。 听说这里乃是太傅在泗水的旧宅,想来是旧宅可装饰却是那样的富丽堂皇,终于在过了邢泉的寿诞后的第七天,本已等的焦急的我终于在这第七天的傍晚等来了尹珊芙,我等来面上略有焦急的她,然那时候她却同我说,邢泉被人软禁而囚禁他的人便是邢荒,直到得知这件事我这才终于晓得,我昏迷了月余,又等了几天,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足够邢荒来养伤。 那时候我并没有怀疑所 有人,然便是因为没有怀疑所有人这才又中了邢荒的陷阱。 河西侯府中我晓得的暗卫大约有三百来号人,我不晓得大概还有很多,从前我不晓得河西侯府为何要培养这些个暗卫,后来我才晓得,那不过是当今襄贵妃设的一步棋,为的只是自己的孩子有一日能够称王。 可是那时候襄贵妃已死,河西王府再没有什么帮助太子的理由,原本应当是这样,可是姜潞乱他却始终听从着邢荒的命令,后来我才知道,那不过是邢荒在利用我来威胁他。 泗水城距离凉石城算不得远,一百多里路,马车走个一两天总能到达,尹珊芙侧卧在一旁瞧起来脸色并不算太好,许是很久没睡过几个安生觉的缘故,我坐在一边拔出腰间的双刀小心的擦拭上头的水印。 隐隐带着几分血腥的味道。 尹珊芙从梦中醒来瞧着我试剑的帕子上几个红点,弯腰,脸色白了又白,手掌捂着嘴,似乎十分恶心。 将手中双刀颠了又颠换了个方向,我浅浅的问:“你讨厌刀剑?” 尹珊芙的手放在小腹上,点了点头,撩开帘子我唤停马车,将手中刀重新放回腰间的刀鞘里,侧开帘子,我准备出去透透气,去一眼瞥见她的躲避。 她在害怕我? 轻笑一声,我道:“其实我也并不喜欢刀剑跟杀人,可惜渺小的我若想在这个残忍的天下中活着,除了杀人,便只有被杀。”一顿,猛地想起从前师父的教诲,我说:“若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比蝼蚁要高出许多。” 我想,这些尹珊芙是不会明白的。可我也没想过叫她明白。 我探出半个脑袋,瞧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皱了皱眉,低头不解的问向赶马的车夫:“近日有什么事,怎么街上人这样多。” 车夫收了马缰,后头婢子搀着尹珊芙将她掺下马车,马夫一脸诧异的将我看着:“姑娘不知道?今日二月初二是泗水城花朝节。” 寒风吹过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我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示意我还没有那么没有学问。花朝节,我听说过这个节日,可惜却一次都没有过过,大概从前都以为这样的节日是富家子弟才能参与的。 “花朝节?”尹珊芙略有长吟,继而低着头松开婢子的手对着我瞧了瞧:“那就去趟花神庙拜拜吧。” 我想,这真是个奇女子,一方面不顾及自己太子妃的身份着急自己被软禁的爱人,一方面又想拜神。我想说些什么,可惜却 一个字都不能说,因她此番是我的主顾,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并没有提点她的义务。 泗水城拥挤,正赶上人多的时候不出所料我终于失去了尹珊芙的踪迹,正当我着急在这个诺大的城中怎么找一个人的时候,花神庙外突然一阵喧闹,我被人群挤到前头,站在人群中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旁倒了两三个人。 那女子迎风而站,身上的白狐裘瞧起来价值不菲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沉香放到香炉里拜了又拜,杏里眼中尽是轻蔑的问:“姜公子,您还记不记得府上有个叫千月夏食的女侍卫。” 顺着杏里的目光,我呆了又呆,好半晌回过身意识到自己该躲一躲的时候后头却传来了应答声:“记得。” 杏里听到这一声不紧不慢似乎有些气脑握紧了拳头似乎想要揍他,我转过身刚想去阻止,因为我知道若此番杏里贸贸然出手吃亏的一定是她自己,因为她大概不知道姜璐乱的武功多高深莫测。 我抬起脚没能往前走,看着一双手包住杏里的手阻止她要做的事,回过头瞪了一眼身后制止她的公子,负气似得松开手,瞪圆了眼睛杏里说:“那你一定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你也一定不知道她最后死的必定会很惨。” 尹珊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我没听到姜璐乱的回答,只是最后那双想为我打抱不平的眼睛黯淡无光的落下。 重新做回马车上尹珊芙心中满是担忧,看得出靖王爷在她心中的重量。我对方才的事情大都无感,对他们为何会在泗水城中这件事也没有任何感觉。如今我的主顾是尹珊芙后来为了让她能够安心,马车停下我便带着她来到了囚禁靖王的靖王府,令她亲眼来瞧清他无事。 靖王府中满是侍从,然我却还是躲过侍从打晕了守门的将士夺来钥匙领她进入了囚禁的书房,靖王爷邢泉,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也是我第一次瞧见生的那么邪魅的人,若说我走进书房,邢泉只是冷眼旁观,那么尹珊芙进入房门的那一刻邢泉便已是勃然大怒,明白了邢泉的勃然大怒后我这才想起,尹珊芙她已是太子妃。 尹珊芙走进书房后,我听着邢泉故意压低声响声音满是怒意的问:“你怎么过来了,你知不知道这里很是危险。”可是听到这些话的尹珊芙却不理会他的怒气,声音满是哭腔的走到他的身旁趴在他的胸前委屈道:“我自然晓得这里危险,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苏伯同我说你被关押囚禁很可能被处以极刑的时候,你不晓得我有多害怕,邢泉我害怕他们将你 杀了,在我瞧不见得时候将你杀了,若他们真的这样做了我该怎么办,我们的孩子该怎么办。” 她语气平和的说出惊天的话,那时候的我上有余力的为他们慌上一慌,然那时候邢泉,却一把将她推开,等大的眼睛中露出怒意同不信道:“我们的孩子?这不可能,你已经是太子妃了,那是太子的孩子……” 尹珊芙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牵着邢泉剧烈颤抖的手摸着她自己的肚皮,苦的更加凶猛道:“是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我从未同太子圆房,洞房那夜是我将他灌醉了,我心中那个人一直都是你怎么可能再接受旁人。” 那个时候我瞧着邢泉眼中的怒意渐渐变成惊喜,瞪大的眸子紧紧盯着尹珊芙的小腹,那时候将这一切瞧着的我无限羡慕的想,如果有一天我喜欢的人也能这样待我该有多好,如果他能这样将我护在掌心该有多好,如果我也怀着我们的孩子有多好,然那只是一个遥远的梦而已。 听着那二人的说话声不断变大,我这才不顾尴尬的开口提醒道:“你二人且慢慢聊着,我出门为你们把风。”说这话的时候我心中满是不平,因为我觉着靖王爷邢泉,我同他应当是有仇的,因他若是不曾害死过墨白那芳实便不会死,若是芳实不死,我也不会晓得那样残忍的真相后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说到底那一切都是邢荒的错,我违心的想要离开,然那位高高在上的亲王却将我唤住,眸中满是请求道:“姑娘留步。” 一顿,他说:“可请将她护送着离开,这里守备颇为森严,她怀着身孕,总不适合待在此处……” 听到这话,尹珊芙却紧紧地抓着邢泉的袖摆,言语间满是慌张道:“你随我们一起走,她是个杀手,很好的杀手。我求她助你得到王位,邢泉你听我的话同我们一起走,你会是这西凉的君王。” 西凉的君王,很多人都在循着这个东西,可是有什么好挣的,有什么好抢的,得到自然会得到,得不到的依旧得不到。 我不懂,然回了回头,邢泉却面色一变,眼神满是警惕的将我瞧着,瞧了半晌,我开口问:“你果真是想要西凉的王位?” 我这样问无非是想知道他们男人的想法是否一样,然那时候邢泉犹豫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道:“这天下的皇子,哪一个不想要王位。” 西凉的皇子年哪一个不想要王位,我觉着他这话说的极好。 “若是你得到了王位,却失了身后那人,你可还是想要做这西 凉的王。”指了指邢泉身后的尹珊芙,我这样问,听到我这个问题,尹珊芙默而不语,算不得亮堂的屋子中我可以清晰地瞧见她面上的慌张,这原本是个没有人能够回答的问题,然过了半晌,邢泉却仔细地将我瞧着,瞧了半晌后他问我:“姑娘可是河西侯府中人。” 他终究还是瞧出了些许端倪,认出了我,对这个问题我并不作答,然邢泉身后的尹珊芙却说道:“她是太子府中的丫鬟。”这句话说完便是连尹珊芙自己都愣了一愣脸上一白,我想她怕是终于想起我是河西候郡主芳实陪嫁婢子这件事,偏了偏头,我瞧着屋子中的烛光一闪又一闪,这才开口:“算起来你应当是我的仇人。” 掏出身后的双刀,我将那刀架在邢泉的脖子上同他眼睛对着眼睛道:“当初若不是你杀了墨色白我也不必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话音方落我再度开口提醒道:“两年前你将河西侯府一位使剑的杀手五马分尸,那杀手是我的主子,前太子妃芳慧公主芳实的心上人,你将那人杀了逼得我的主子一心求死,逼得我的主子求我杀了她。” 一顿我笑了笑说:“仇家寻仇,我在这时候杀了你,你当真怨不得我。”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眸中满是憎恨,我想过要一剑将这人的首级削下,可是那不过是想一想的事情,邢泉身后的尹珊芙听清楚我的话,瞧见那柄架在邢泉脖子上的双刀时脸色白的不像话,却因为邢泉握着她的手心,所以尹珊芙以大局为重无动于衷,听着我的话皱了皱眉一直镇定着的邢泉开口道:“这里是靖王府,你若是将我杀了,自己也跑不了。”说这话的邢泉诚然可笑,他不知道我已是个将死的人,怎么还会害怕死亡,笑了笑,认真无比的我开口道:“无妨,便是死也拉你们一家三口作陪,九泉之下我的主子芳实总也该瞑目了。” 言罢挥刀,我作势要砍,然却有个人她快一步的挡在邢泉的跟前,瞧清了挡在面前的乃是个谁,我仿佛又看到了当日的芳实她也是那样挡在邢荒的面前…… ☆、第十二章 合情合理 刀柄腾空定住,索性我握了力道,看着对面的一幕我觉得很是刺眼感伤,弯刀刀口对着的却是邢泉的脊梁,最后的最后,他抱着尹珊芙转身企图用后背挡住双刀,我很遗憾,那时候邢荒没有这样做,没有能这样挡在芳实面前,这是为什么?邢荒为什么没能这么做,其实我清楚答案,邢荒大概也是想要芳实死去的缘故,最后不想承认的只是,我们都是他的棋子,执行着自己的任务,该死去的时候便死去,为了他们的霸业而活。 瞧清了他们二人这个样子,我嗤嗤一笑,邢泉同邢荒他们明明一个父皇,两个人却不大一样,那这样说,是否若是邢泉的话大概便不会背叛如今的尹珊芙。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尹珊芙苍白的脸色探出来瞧瞧我,邢泉皱着眉头转身,他对我说了声多谢后一想又改口成对不住。 我想这算是为墨白同芳实报了仇罢,半仰头,我叹了一口气想着我的主子,九泉下是否遇见了心爱的人,是否该瞑目了。 尹珊芙探出半个脑袋,声音轻颤的对着邢泉道:“你吓死我了,有刀来了我挨着便是,你为何要挡在我的面前,你晓不晓得我很害怕……” 听到这话邢泉哭笑不得的用指尖勾了勾她小巧的鼻梁后,面色变得颇为温柔道:“小傻瓜,你该让我怎样说你。” 他这话说的颇为暖情,然我却眼尖的瞧见,耷拉在一旁的左手微微的颤抖。 似乎是瞧着他俩打情骂俏够了,我面色一变,沉声问:“靖王殿下我还是方才那个问题,做人不能太贪心,有舍便会有得,最后的最后你到底是想要西凉还是身后那人同她腹中的孩子。” 听到我这话,他终于认真的将我瞧着问:“我选西凉会怎样,选她又会怎样。” 瞧着这个人右手牵着的小手,我了然笑笑,他那分明已经得出答案。 说到底尹珊芙是西凉的太子妃,生下的只能是太子嫡子,我想着若是邢荒选西凉的话那尹珊芙定当难逃一死,既然如此还不如由我一刀送她母子归西,就像方才尹珊芙没有想到的请求一样,若是邢荒选择了在此地以囚徒的身份逃离此地,那他便再也不是西凉的靖王,他若是选择的逃开便是承认了自己的罪名,若是他光明正大的待在此地等着邢部的办案,那他说不定能够洗清冤屈,这样简明的道理我想邢泉自己不会不知道。 他若是靖王爷我便为他得到这西凉,它若不是,那我的承诺便只是一纸废纸,说到底这是邢泉自己的选择, 而我只负责执行结果,在这件事中我终于变成了一个局外人,瞧着许许多多相同故事不同的结果。 邢泉对着我笑,十指却握的更紧,我对着他笑,我已明白他的选择,邢泉他不适合为君,便是做了君王也只是个昏君,因他沉迷于美色?大概是因为他太过注重家人这样的存在。与他相比,刑荒太适合为王,适合到叫人觉得可怕的地步。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尹珊芙道:“你若能握着我的手不松开,我便随你一起走。” 听到这话尹珊芙笑得分外开怀,我想那时候那样天真的她应当没有想到,他爱的人为了她放弃了这西凉整片版图中的万世千秋。 邢泉同邢荒说的不大一样,这所有的一切都同邢荒对我说的不一样,我晓得那是他在骗我,他一直都在骗我。 后来邢泉面色严峻的对着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我道:“这门外尽是河西侯府的暗卫,你可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他这样问明显是不相信我,而我侧头瞧了瞧他怀中未免受到惊吓被我点了睡穴的尹珊芙,轻声道:“从前你杀了的那个人,他在河西王府中排位第一,是河西王爷姜潞乱身边的杀手,而我曾经在府中排位第二,也是河西王的杀手,名叫千月夏食。” 邢泉愣了又愣,最终委婉地出声:“你便是千月夏食?那我杀了的那个......” 皱了皱眉头他止住后头的话,我看向一边好心的解释:“你杀了的那个名叫墨色白,原本是河西侯府最好的侍卫。”邢泉低下头将尹珊芙的手握的紧些:“对不住。” 我瞧着交握在一起那双手,我其实很想杀了他,可是我更加明白杀了这天下人我的主子也会不来了。 长吸了口气,我鼓足勇气:“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很快就能去向他们告罪了。 听到我这话,邢泉不慌不忙的将我瞧了半晌后道:“看得出来你曾经经历过很多。” 原来我这个样子,是那样的明显,回头我笑笑说:“是吗,原来我表现得那样明显。”后来想是想到什么一样邢泉再不说话。 出门前为了以防万一我对着邢泉问:“离开了凉石城,你可有什么安心的地方可以落脚,她如今怀着身孕,不大适合长途奔劳。” 邢泉说:“我有个朋友他欠了我一个大情,如今他身在席城,我打算前去投靠他。”听到他这样说我赞同的点了点头,席城,那是东辽的一个小城,离开了西凉,在那里 是比较安心的。 路上恢复宁静,过了许久经受不住寂寞的刑泉朝我递话:“瞧着你并不是一个狠心的人,最后你为什么做了杀手。” 我想刑泉说这话是没过脑子的。 似乎曾经姜璐乱说过我不适合做杀手,甚至废了我的武功,笑笑,不在乎的伸出手我道:“没什么,只是曾经有个喜欢的人,想要保护他而已。” “那后来呢。”刑泉有些兴趣,我却没了兴致:“后来?”向后看了看他我说:“后来那个人废了我的武功。” 听到我的回话刑泉再不问什么,我想他大概不知道该怎么问。 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离开,以我的武功开辟道路继而带着他二人张皇的躲过了所有的杀手暗卫,却从未想过那二人就那样像计划好了一样的出现在我面前。 邢荒面色有些发白像是气虚一样的负手档在靖王府的大门跟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以及未来,地上血流成河,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死在我刀下的亡魂,那一刻他对着我笑了笑,伸出手声音柔柔道:“千夏,放下手中的刀,同我回家吧。” 其实我从未有家,而他们都在骗我,邢泉背上的尹珊芙渐渐醒来,醒来瞧见的却是太子邢荒,我想她那时大概被吓得不小。 指了指刑泉背上的尹珊芙,我笑笑:“她们都可以活的无私,只有我必须要做一个胆小的小人。太子殿下方才说笑了。” 我拒绝了邢荒的要求,理所当然的便是周遭扑上来的暗卫,有几个是我认得的,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像是要将我碎尸万段,然那时候他们却不知道我其实已经恢复了武功,后来那些人败得不像话,地上散落的尽是零七碎八的肢体残骸。 瞧着那些人打不过,人群之后,有个青衣公子走到人群前,那个人他挥了挥手中十二股的折扇,皱着眉头瞧着被我护在身后的那两个人,姜潞乱冲破人群,掠过我的十二股折扇正冲邢泉扫去,那时候的我眼疾手快的将双刀架在折扇上挡住了他的攻击,说实话,我曾想过这姜潞乱身边没有暗卫的原因是他自己已经武功高强,可是我没有想过他的武功快准狠,力道是那样的强,以至于我残破的五脏又受重创。 呕出一口血,我将双刀挡在邢泉二人面前却听着身后的邢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口中喃喃道:“王爷,太子殿下,所有的事因我一人而起,与他二人无关,还请你放了他们,我……”我瞧着刑泉低下头用那样谦卑的模样说“邢泉自请惩罚… …” 我好笑的听着这番话,眸中再也映不出他,那时候姜潞乱担忧的眸子瞧着邢荒,我的眸子瞧着邢荒,等了半晌,邢荒终于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的残酷。 “靖王邢泉,谋欲弑君,杀人如麻,残害忠良,自知心中有愧,有负邢氏皇族列宗,于家中自刎而亡。父皇若是这样你可有不服。” 那人说这话时面色温柔一片,仿佛他所说的是今日晚膳用什,对弈白字黑子一般的随意,可是那样随意的话却是那么的残忍。 空出来杀敌的手,我声音一沉有些恼怒道:“不服,没有犯什么过错为什么要服从。” 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针力道,我这才忆起方才邢荒说了一句自刎,心中一阵慌张,我反手夺过双刀,将邢泉踢倒后由着铁扇刺入怀中,瞅着腹部的鲜血,前些时候还分外温柔想要带我离开的人,手上动作一僵,被我踢出去老远。 我知道,瞧着将我打伤后的的姜璐乱眼中的慌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他为何盯着染血的铁扇一再颤抖手掌,我什么都知道,可知道又怎么样,他终归是要帮助刑荒,他终归是要我的命。 抹了一把嘴上的血,我不在乎的笑笑:“殿下,原来我一直都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你,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双刀竖在地上撑着我起身,虽受了不晓得伤,可我不能叫他们瞧见我的懦弱。 我尚有余力侧眼瞧向刑泉那边的时候,倒在地上的邢泉被尹珊芙好好扶起,我伤了他的心上人,虽然只是擦伤,然那时候什么都不晓得的尹珊芙瞧我的眼神满是怒意,我想着她不理解没关系,我不想再瞧着芳实的悲剧发生,所以,瞧了一眼杀手不需要慈悲的姜潞乱眼中的怯懦,冲破一边的侍卫,我将双刀架在邢荒的脖子上唤回那人的心智,看着姜潞乱说道:“阿潞,让你的人放下手中的武器,放他们两个人离开。”唤他一声阿潞,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擦了擦唇角,我说:“你不想伤害我,可是你也不能令西凉没了太子,没了陛下。”事实证明这句话很管用,那一个阿潞也很管用,他果真抬起头,似乎在酝酿一句话,可那句话终归是没有说出口。 姜璐乱示意他们让开一条路,我知道他早想要帮我,只是眼线太多他无从下手,我知道我给了他一个借口叫他放我走。我更加知道今日之后他的立场会变得很难堪。可那些并不是我该关心的事。 挡在门前的暗卫散开,我示意邢泉离开,那时候我不知道,邢荒已经由我的刀下逃离,而我跟在 他身边五年从不晓得,原来邢荒箭术是那样的高超,那时候一切都来不及,邢荒拍开我夺过暗卫手中的箭弓,一剑射出前方,那时候在前方跑着的两个人完全成了靶子,认清这个事实后我未有多想用最快的轻功飞了出去。 他们都以为我妄想同离弓的箭比速度,他们以为这个妄想不成立,然我却推翻了这个狭隘的思想,剑鞘入背,入骨三分便是几乎刺穿心脏,那是我唯一一次逞强,逞强的下场便是如此。 一把将她们推出去,靖王府大门轰然关上,胃里的血忍不住的上涌,拔出胸前的箭我却还能皱了皱眉头,声音略有隐忍:“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 ☆、第十三章 那又如何 倒在地上,靠在关了的门上,我用身子做肉垫,只希望还能替她们称个一时半刻。仰起头我无力的瞧瞧天边的黎明初生,西凉王朝或许会变得更好,只是我瞧不见最后了。 眼前似乎有无数把刀冲我而来,我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量,可是模模糊糊的视线能瞧见,有一阵风轻飘飘的吹过来,青色的身影没有一丝犹豫的挡在我的跟前,十二股的铁扇敌退了要将我绝命的力道。 身子一阵柔软,被迫离开冰冷的门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我睁不开眼睛,身上用不了半分力气,只是有只手在我身上点了几下,似乎是想为我止血,似乎还想挽留我的性命,强撑着一口气,我睁开眼睛,笑了又笑,又摇了摇头我发现最近自己爱笑的很,原来一个人的改变需要这样大的代价。 制止那双手,我看着那个抱着我的人,声音颤巍巍的,身上的红衣裳却一点也看不出被血玷污,我说:“芳实说过我命不久矣,也说过心智不明,可我太笨我并不知道心智不明竟是那种不明,我被人钻了空子,你被人下了蛊。可是你绝对不会知道若想心智明了只能放弃对你的情。” 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早先我的选择,火蝎毒是河西侯府秘药,专门用给冷血无情的杀手。我若不会爱人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看清眼前这人的容貌,我笑的更深。抱着我的那双手抖得更厉害。我并没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那日荡秋千时我说的话才是真的。 心口疼得越来越厉害,我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不要哭了,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阿潞。”抱着我的人身子一颤,我却还能知道自己死去的时候是笑着的。我还能看到这个委屈的要哭出来的人是姜璐乱,他声音很是颤抖,瞪大的眼中写满了惊慌失措,是了,这个人才是我认识的姜璐乱,那个眼中只剩下杀意的人我不认识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被人种了离魂蛊,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被种了噬情的毒,为什么要等我自己发现自己解毒。”我听到他说:“千夏,你不能死……”他说的这一切我都不在乎,他说的这些我都不能说,为他种下噬情蛊毒离魂蛊的人是他的父亲老侯爷,那一日我们在园中游耍,所有的谈话都被人听了去,那一日父亲对我说漏了嘴,可是侯爷却用父亲的命相要挟,我不能说,我一个字都不能说啊。 身子很累,我只想睡一觉。 浅浅的睡一觉。 分界线----------------------- ---------------------------- 我没想过自己还能睁开眼,这就如同我没想到那日姜璐乱是如何的砍了刑荒一刀。 我醒的时候隆冬落了大半,树上的梅花开始凋零,了无人气的屋子里有个人推门而入房间里倒映着他的影子,被黄昏日头洒下的余晖笼罩,全身金灿灿的仿佛他才是这个朝的君王。 瞧见我做在床榻上望着窗外的啼鸟,那人手中的茶盘倾倒,叮铃咣当的声音过后,他断断续续的开口问:“你……” 一个字却已经叫他热泪盈眶。歪过脑袋,皱了皱眉我瞧着他很是奇怪的表情。 努了努嘴,我问:“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或许是我的话并没有叫他满意,我只瞧着那个人身子一颤,继而脚步虚浮往前走了几步坐在软榻的一边,床榻陷下去一块,他伸出手,一手为我撂了撂耳畔的头发,一手握着我的手,声音轻轻的,似乎是为了掩盖激动:“我叫姜璐乱,姜是姜国的姜,潞是潞河的潞,乱是乱世的乱……” 说到最后他已泣不成声,而我只记得曾经有双温暖的大手抱着我,说要同我赏花对月,在哪里建一个庄子双宿双栖。 被人抱入怀中的那一刻头疼得厉害,只能听到窗外偶有路过的丫鬟说:“听说昨儿个咱们荒帝纳了个贤亲王的女儿芳汐郡主做皇后,听说郡主生的可美了……” 另一个丫鬟说:“得了吧,乱嚼舌根,凉石城距离这里可远了,你又哪里听来的这种胡话。” 后一个不服气地说:“昨夜墨幸回来,他跟我说的,不信你去问他呀。” 我盯着不远处挂着的大红色袍子,挣脱这人的束缚眼睛一眨不眨的走了过去。 手指放在上头,我却什么都记不得。 “这是我的衣服?我们成婚了?”大红色的嫁衣,我想寻常人家的姑娘该不会将这样艳丽的衣服作为自己的日常穿着。 被我问到的人一愣,既然眼中略带挣扎的点下头。我瞧着他声音淡淡的:“是吗。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 那个人从床榻一边走下来,盯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你叫月食,是我的夫人,你说的没有错,我们……成亲了。” 那夜我的手冰凉,胸前被开的大洞填上,一个刀口都没有,可我记得这里曾有一支箭狠狠地插入。 分界线------------- ------------------------------------- 这几夜阿潞似乎睡不太好,自从我醒来之后他就睡不太好,夜里睡觉总习惯抱着我,似乎是怕我往哪走,深沉皱褶的眉头令我想不透他做了个什么梦。 今夜胸口隐隐作痛,我从榻上爬起来小心的将姜璐乱的胳膊放在被子里,搓了搓手,虽说冬夜已过大半,可今夜却还是寒冷得很。 外头种着的梅花枯死了大半,我不清楚他为何不喊人清理一下那个残败的院子,我问他,他只是像躲避什么似的摇了摇头。庄子里的婢子对我说,公子种这些花草是为了等候一个故人,我并不晓得他要等的故人是谁。 只是我坐在院子台阶下无聊的吹冷风来缓解胸口疼痛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揉了揉眼睛,确定我没有看错的时候,那黑影在庄子里一旁的院子中落了脚。 提着裙子我皱着眉头去看,拐过几条连廊,前脚刚踏入院子中,后脚还没来得及抬起来,脖子上便架了一把刀,今夜月圆,姮娥的月光极其美妙,后头的人身子上传来血腥的味道,我撇过头并没有感受到害怕而是不紧不慢道:“你受伤了?” 不知是我其中哪一个字得罪了他,架在脖子上的刀一顿,掰过我的肩膀那人看着我,瞪大眼睛看着我,皱了皱眉头,我一样瞧着这个人。 剑眉冷竖,萧薄的嘴唇褪去了血色,捂着肩口的手上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顺着指缝,叫人觉得惊怖。 “你……你是千夏?”那人的声音响起,我猛地抬高头从他肩膀处的伤口别开目光,将身上的白色裘袍摘下来挂在那个人身上,掏出怀中的良药,我将白色的瓷瓶举在他的跟前,小声道:“这是西齐的名药,服了它你身上的毒就能解,你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今夜便离开这里,不然阿潞会生气。” 我将白瓷瓶子塞到他的手上,刚要离开,那个人却一把拽着我的外衫将我拽入怀中,声音有些激动,肩膀处的伤口开始淌血,通红的眼中几根血丝清晰可数,他看着我问:“为什么不答话,你是不是千夏。”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看了许久,之后一把将他推开,再也顾不得他的伤口:“公子认错人了,夫君说我叫月食,我并不认识您口中的千夏。”想了又想,我对他说:“你说的可能是同我比较相像的人吧。” 今夜,我救了个刺客,可毕竟他没有伤我性命,我不必惊扰任何人,一个刺客而已,我完 全有权力放了他,可这个刺客有些缠人。 说话的声音盖过冬雪落地的声音冰凉的手狠狠地抓着我单薄的衣裳,披在他身上的白球袍染了血渍落在地上。 我终究甩开这个人的手将它捡起来,可后头的人似乎并不想放过我,他拦住我的去路,眼中满是怀念的问:“你说你不是千夏,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无理取闹,我撇了他一眼:“公子说我是您口中的千夏,那您又有什么证据。我帮你只是因为你还活着,并不需要用死来弥补什么罪过。” 我想,他总该不能说证据就是我这张脸。他总该能听得懂我说的话。 果然那人脸憋得通红,无意识的让出一条空隙。路过他的时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子,冬夜未过,夜还很寒,杀手不是条好的生路,尽快离开吧。” 我不知道我这话是不是暴漏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隐瞒的很好,幸好他的心思全然不在我的手上,幸好他没有看到我的手瑟瑟发抖。 房间门被推开的时候姜璐乱还在睡觉,我换了身衣裳将手放在暖炉上,却怎么捂都无法停止它的颤抖,姜璐乱是后来醒的,他将我的手从暖炉旁拿开,看着上头的烫伤一脸心疼的问:“你怎么了。” 可我只是摇了摇头:“做了个噩梦,发现自己手凉就来暖暖。你怎么也不睡了。” 将我往他怀中带了又带,阿潞说:“我也……做了一个噩梦。” 可是我想无论他做了什么噩梦,最后叫他夜里醒来的果真还是这微凉的天气。 “阿潞,我会待在你身边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姜璐乱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抱着我的肩膀收紧,一把将我横抱起来扛到床上。 我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 夜色呢喃,入我梦乡。溺水一样的感觉,仿佛我只是一块软弱的石头,只能抱紧怀中的浮木一样。 日光洒满春晖的路上,睁开眼瞧了瞧身边睡着的人,蝉丝纱帐被撩开的时候,我尚有余地的想,刑荒他到底离开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