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高冷夫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明仪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次日清晨又在一阵莫名其妙的打墙声中醒来。 她脸色很不好看,唤了云莺进来问:「外头这是怎么了?」 云莺道:「今儿一早便来了几个工匠,说是来修葺宜园的。」 明仪皱眉:「修葺宜园?」 正在此时,门外刘管事求见。刘管事一来,便解了明仪心头疑惑。 刘管事道:「之前殿下吩咐要将宜园好好修葺一番,说过要将青莲池填了重挖,还要自西向北贯穿宜园。这月兰院刚好在宜园正中的位置,根据图纸这地方得拆了才行,此处怕是不住了了。」 明仪叹了口气,原先她想修葺宜园,是打算和谢纾在此长住,可眼下也用不着了。 「不必再修葺了,你让那些工匠都回去吧。」 刘管事摇头道:「那可不成。」 明仪:「怎么?」 刘管事恭声回道:「王爷已预先付清了款项,签下了字据,工匠不好违约。」 明仪眉心跳了跳,应了声:「知道了。」 而后转头对云莺道:「既然月兰院不能住人,你去收拾一二,我们去芙蓉院。」 云莺刚想应是,却被刘管事打断。 「芙蓉院过几日也会有人来修葺。」刘管事道,「用来做殿下的储衣房。」 明仪:「……」 「那碧清院、沉菊堂、流光院呢?」 「那些地方也都……」 这真是太荒谬了,哪有人修葺园子,会把整座园子能住人的地方都拆了的。 明仪气笑了:「你倒是说说,宜园还有哪处是能住人的。」 刘管事目光闪烁,支支吾吾道:「那自然是有的。」 「您原先住的长春院那,倒是还能住……」 「不然,您还是搬回去吧。」 明仪垂眼:「……」 谢纾,你可真算得上是诡计多端。 但…… ☆☆☆ 皇宫,含元殿外。 一月两次的朔望参朝,百官战战兢兢地站在殿外,低头不语。 摄政王本就冷肃,今日面色尤为沉郁。 一场普通的参朝,愣生生憋得人冷汗直冒。 小皇帝明彻坐在谢纾身旁尤为不自在,也不知自家舅舅今日中了什么邪,好似全身都冒着森冷的寒气。 熬了一个时辰,众臣终于等到了散朝,却听上首摄政王忽开口:「且慢。」 众臣:「……」 谢纾抬眼:「程之衍程御史留下,其余人先散。」 众臣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在一旁内官叫唤着退朝声中,三三两两退去。 偌大的含元殿内,只剩下谢纾和程之衍两人。 程之衍开门见山问道:「王爷留我何事?」 谢纾递给他一封折子:「蜀中抢案频发,本王疑官府有内鬼,之衍乃我信重之臣,望你能亲去一趟,彻查此案。」 蜀中抢案频发乃起于去岁震灾,多是流民所为,没听说过有官官相护之疑。 程之衍思索了会儿,还是应下了:「自是可以。」 「前往蜀中的官道去岁因泥石流被堵,眼下尚在修缮,你前去蜀中需绕道而行,多费些时日。」谢纾神色如常,「委屈你了。」 程之衍:「……」所以,他的意思是。 「听闻你明年开春要成婚。」谢纾轻叹,「此去路远,你的婚期恐怕要延一延。」 程之衍:「……?」 程之衍皱眉。 好好的让他离京去查一桩毫无根据的案子,怕是谢纾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开始程之衍还未料到谢纾意欲何为,直到听见谢纾要让他把婚期延后。 「……」 这真是莫名其妙,他成亲碍着他谢纾什么了? 程之衍回谢纾道:「多谢王爷关心,既如此,臣的婚期的确该改一改,延迟不妥,不若提早在离京前办了。」 「对了,臣什么时候离京好?尽快吗?」 谢纾闻言一滞,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状若思考,静默半晌后,开口:「罢了,此事疑点重重,需再观望一阵,你暂不必离京,容后再议。」 程之衍心里狠狠冷笑了声,面上恭恭敬敬行礼告辞。 程之衍走后,谢纾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郁难看的脸色。他抬手摁了摁眉心,垂下眼帘,潜藏在眸中的情绪让人瞧不分明。 乘风站在一旁,撇开头不去看他,只打眼瞧窗外。 短暂的静默过后,谢纾对乘风道:「回宜园。」 乘风抱拳应了是,出去备马。二人骑着马,朝宜园而去。 刚到宜园门前,便瞧见十余壮汉搬着一箱又一箱的衣裳首饰往外走。 谢纾皱起眉,自骏马上一跃而下,快步走进宜园,见到刘管事便问:「殿下呢?」 「您昨日不是让人来修葺宜园,把除了长春院之外能住人的地方都给拆了个遍吗?」望着谢纾沉冷的面色,刘管事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冷汗,支支吾吾道,「殿下她、她说,宜园既然容不下她,她也不必再留下,已经回了长公主府。殿下去意已决,奴婢们也拦不住……」 谢纾沉声「嗯」了句,朝里走去。 第2章 乘风忍不住问了谢纾一句:「要去一趟长公主府,请殿下回来吗?」 不过殿下脾性素来高傲强硬,她既走了怕是不会轻易回来,眼下便是去了长公主府,也定是去吃闭门羹,白白讨她嫌。 这一点,谢纾自也清楚,顿了很久,回道:「暂且不必。」 谢纾走过正堂,原本挂在正堂的那副画已被换成了山水画。 「那画,她带走了吗?」谢纾问刘管事。 刘管事道:「只是收起来了,没带走。」 谢纾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洗墨堂。 洗墨堂前,引自后山的清泉流淌发出脆响。 谢纾执笔在公文写着什么,本该专注之时,思绪却凌乱如麻,烦闷、懊丧。 他搁下笔,抬手支额,闭眼全是明仪的样子。朝他生气时的样子,得意时笑出声的样子,被他吻时羞怯的样子,云云百态,鲜活而深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在想见的时候见不到她,他就没法完全静下心来。 谢纾放下公文,唤乘风进来,道:「传令下去,三日后在宫中设宴,着四品及以上京官贵眷及各族皇亲参宴。」 乘风抱拳:「是。」 「将请帖送去长公主府。」谢纾道,「请她务必进宫赴宴。」 ☆☆☆ 京中权贵一向敏锐,宜园一有些风吹草动皆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明仪自宜园搬回长公主府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权贵圈子。 虽说摄政王夫妇原也不合,可多少还维持着表面的体面,眼下瞧着倒是真过不下去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自从明仪搬回宜园后,从前如流水般送来的请帖和见礼,骤然锐减。 明仪也不是不懂。 这事在她父皇死后,她已经历过一回了。 她虽为先帝独女,但身份尊贵有余却无多少实权,而谢纾是整个大周实权在握的掌舵人。她和谢纾闹僵后,那些想往上爬的权贵,自不会冒着惹谢纾不快的风险,费力来讨好她。 相比之下,丞相府如今却是门庭若市。 裴景先提前留任京城的消息一出,谁都明白裴氏如今正得势。 下个月才是崔书窈的生辰,眼下已经有络绎不绝的贺礼送去了丞相府。 明仪的生辰也在下个月入秋之时。明仪一直以来都是个既讲究又爱显摆的,生辰宴年年都摆,且每回都办的盛大奢华。 往年到了这个时候长公主府早已开始备席准备她的生辰宴,今年府里却是动静全无。 明仪似乎没有摆生辰宴的打算。 程茵得知此事,大为惊讶:「真的不办了?」 明仪摇了摇头,想起金陵郊外那些流民,道:「灾荒频频,国库空虚,实不该在这时候沉醉享乐。」 程茵总觉得,自明仪从江南道回来后,变了很多。 「成吧。」程茵道,「那到时候便叫上阿菱,咱们三人一块喝些小酒庆贺一番。」 虽不办生辰宴了,但想到那日是自己出生的大喜之日,明仪觉得确该好好同好友一块庆祝一番,便应下了。 明仪隐隐约约记起先前谢纾生辰时,自己还刻意提醒谢纾要替她准备生辰「惊喜」的事。 她当然明白,所谓的「惊喜」是不需要提醒的。 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如果不提醒,对方不会记得。 这两日,除了程茵和姜菱怕她「情伤未愈」赶来陪她之外,来的最多的便是父皇从前的旧部。 那些人自己不好过来,便派了夫人或是胞妹前来。 多是以过来人的口气劝合,千万莫要冲动和离。 当年谢纾要同明仪成亲,最高兴的莫过于这群自父皇死后家族日渐式微的老臣。改朝换代,摄政王强势,借着她与谢纾的婚事,重新融入朝局。 他们不希望看见明仪与谢纾分开,这于他们而言是弊大于利之事。 「谁不是这么过啊?离了摄政王未必过得比从前舒坦。」 的确,谢纾足够优秀,也足够依靠。京中为利而合的联姻比比皆是,凑合凑合便过了一辈子的不在少数。 她和谢纾似乎也能那么「凑合」着过一辈子。 起初明仪只是悄悄将谢纾藏在心里,渐渐地开始想成为他的心上人,成亲后,又贪心地想占据他整颗心。 这份贪心似乎过于出格。 可她不甘心永远得不到谢纾的心,就这样和他将就一辈子。 ☆☆☆ 三日后,宫宴之上。 虽不知摄政王为何忽然要办宫宴,但他亲设的宴席,无人不给面子,京中有头脸的官员贵眷皆悉数到场。 唯独缺了长公主。 联想到二人之前的传闻,众人也见惯不怪。 只瞧着摄政王似乎脸色异常阴沉,眼底青灰一片。 乘风去长公主府送了不止一次请帖,还托云莺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定要将请帖送到殿下手中。 云莺应下了,想来这请帖殿下是知晓的。 这场宫宴,摄政王是刻意为殿下而设。 可殿下没来,大约是不想看见摄政王,刻意回避了这场宫宴。 第3章 明明是夏日,可摄政王周遭却似冰封万里般凝滞。谁也不敢接近。连乘风也只站在一旁不语。 却有人不怕死,递了杯素酒给谢纾,一副「我懂你」的样子。 程茵和姜菱都是程之衍身旁最近之人,他自是知晓明仪和谢纾两人各种曲折之事的。 「你上回想遣我去蜀中,是不想同殿下分开吧。」程之衍敬了谢纾一杯素酒,捏着杯盏在桌上轻敲了几下,斜了谢纾一眼,「幼稚。」 谢纾:「……」 「今日设宴又是为何?」程之衍轻嗤,「别告诉我,你绕这么大一圈子,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更幼稚。」 谢纾轻轻哂笑了声,垂首望了眼杯中素酒,一饮而尽。 「谨臣。」程之衍与谢纾相识多年,交情匪浅,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皆是直呼谢纾表字。 谢纾:「你想说什么?」 「原本裴景先留任一事,你多留点心,就不会闹成现下这般。明明有条大路,你非往死胡同里走。你做什么非要这般迂回曲折扭扭捏捏?」程之衍反问,「向殿下低头很难吗?」 程之衍口吻揶揄:「你连身都献了,还差低头吗?」 献身? 谢纾朝他冷笑:「污言秽语什么?」 「不是吗?」程之衍放下手中酒盏,「你不要忘了,当初的春宵度只有一杯。喝了春宵度的人是她,不是你。」 「你清醒的很。」 「谨臣,没人逼你,你自愿的。」 「当年你为何急着出征西北?为了谁,你心里明白。」 谢纾低眸不语。 程之衍说完,起身道:「你干坐在这也于事无补,早些回去吧。」 回去做些有用的。 谢纾眉间略带微醺的醉意,饮下最后一杯素酒,放下酒杯起身。 宫宴尚在继续,高台之上舞乐不断。 谢纾与程之衍离席而去,出了麟德殿,走在太液池旁宫道上。 舞乐之声渐渐远去,太液池旁花园林立,亭台楼阁,宫道迂回曲折,离出宫门还有一段距离。 花园假山旁传来几声娇笑,似有几位女眷在那处醒酒。 谢纾正欲绕道而行,却听那几位女眷说道:「崔姐姐如今可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再瞧瞧公主府那位。」 「不是说和夫君恩爱得很吗?结果就这。打肿脸非要充胖子。你是没看见,那日在英国公府清凉宴上,她脸有多难看,就差哭出声了吧。」 「嘘,可别说了,小心她一生气,再让你背五百遍佛经。」 「怕什么,她今日有不在,这就只有我们。」 那女眷刚说完这句话,一抬眸陡然看见前边有两道身影,走近瞧清是谢纾之后,忙不迭跪下求饶:「臣女酒醉一时口不择言,王爷恕罪。」 嘴上这么说,心却想着,虽说她是出言不逊,冲撞了长公主。只如今朝廷正欲笼络自家父亲,况且摄政王本就与长公主不合,倒也不至于为了个和自己不合的,失去大好助力。最多也就被罚禁足几个月,还能怎样? 却听谢纾道:「恕罪?」 「我恐怕没这么大度。容许他人随意冒犯我的妻子。」 谢纾声音微沉,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眼前这位大周的掌权人,极少在各家饮宴露面。 话音一落花园假山旁的女眷跪了一地。 传闻中摄政王清傲孤高,并非与人斤斤计较之辈,且极有容人之量,封王至今,几乎从未因私事耽误过朝政。 夜幕之下,谢纾的脸在如霜的月色下尤为冷峻肃然。 夏夜树梢蝉鸣,无尽重复的蝉鸣回荡在耳边,更激得在场众人心慌意乱。 崔书窈亦在那几个人之中,只不过方才她并未出口说什么,就算摄政王想要治罪,也治不到她身上。 且如今裴家正是得势之际,她多少有些飘飘然。见方才「恭维」自己的姐妹要被问责,上前一步求情道:「摄政王息怒,我夫家表妹,尚年幼不懂事,还请王爷看在她父亲黄侍郎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从轻发落。」 崔书窈这话一语双关。表面看是求情,实则是将以家世相逼。 谢纾连看也未看她一眼:「你夫家哪位?」 程之衍在一旁轻咳了几声,提醒了一句:「正是裴景先。」 也不怪谢纾不知,他这人常年埋首公务,某些不重要的虾兵蟹将,他真的懒得记脸。 谢纾没看地上跪的那一片,冷笑了声:「来得正好。」 崔书窈被这声笑激得浑身一凛。 未等她反应,谢纾便道:「裴卿才德兼备,陇西少不了他,本想着下月底让其动身回任上,不过眼下瞧着,下个月底还是太迟了些。」 崔书窈蹲在地上,耳畔反复回荡着谢纾所言,久久未出声,等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差点摊倒在原地。 摄政王在花园被冲撞一事,立刻传到了不远处的宴席之上,今日宴席四品及以上的官员家眷皆有出席,有不少人闻讯前去查探究竟的。 刚到当场就听见了谢纾这番话,立时炸了开来。 谢纾未在那地方久留,言简意赅地说完转身离去。 第4章 夜色沉沉,谢纾沉默走在宫道上,玄色的衣袍似融在幽暗的夜色之下,目光森冷。 理智上谢纾明白今日之事该怎样处理才对朝堂最为有利,以往处理任何事,他皆是以朝堂为先。 但显然,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战胜了他的理智。 程之衍紧随其后,瞥了他一眼:「其实你也清楚,今日那些人会如此出言不逊冒犯殿下,多是因你而起。」 「也难怪外人觉得你与殿下合不来,你的确一直挺不待见殿下。」 谢纾冷眼瞥他:「我?」 程之衍给了他一个「不然还有谁」的眼色。 准确来说,谢纾不是特地不待见明仪,只是他本就淡漠,所有人都没被他放在眼里过。 程之衍随便挑了个例子。 「其实殿下自年幼岁时起,每年生辰都会给你下帖子,你一次也没赴过约。当然我明白,你这人一惯不喜饮宴,尤其是奢靡的饮宴。怕是这种在你眼中‘无意义’的帖子,看都不会看一眼,没去赴约也不足为奇。」 谢纾只从他话里抓到了关键点:「年幼时?」 这个词与他的记忆相悖,因为在他记忆里,与明仪相识之时,她已是快过及笄之年的少女,用年幼一词似乎不妥。 「你可还记得多年前,我曾托你临摹复原一副碎画,其实那副碎画是殿下的……」 谢纾微一愣,猛然记起明仪问过他一回,问他可知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悦她的? 这事之后她再没提起,却在今日有了答案。 「原先我觉得上天不公,怎么我娶妻千难万难,你就只要随随便便画个画就能俘获夫人芳心。」程之衍笑了,「眼下见你被夫人嫌,我又觉得上天是公平的,你欠的债,早晚要还。」 谢纾:「……」 ☆☆☆ 深夜,长公主府。 明仪刚在净室沐浴完,正由云莺服侍着回屋就寝。门房急急来报,说是姜菱姜姑娘来了。 明仪眉心跳了跳:「就说我睡下了,别把她放进来!」 明仪会如此反应,皆是因为昨晚,姜菱怕她一个人容易黯然神伤,非要以铁血好姐妹之名,陪她一块睡。 这个胆大包天的姜三碗不仅敢爬公主榻,还在她耳边打了一晚上的鼾,清早起来不反省自己,反要抱怨她晚上抢她被子! 还敢说:「你这抢被子的功力,摄政王一年到头没少风寒吧?」 明仪:「……」她还没同情程之衍,往后余生夜夜要与鼾声为伴呢! 今晚,这个女人又来了。 明仪绝不要再在夜里放她进来。 但最后姜菱还是凭着软磨硬泡的功夫,进了公主府。 好在她今晚不是来过夜的。 姜菱提着裙子急匆匆跑了进来,一把坐在圆凳上,熟门熟路地捧着茶碗咕嘟咕嘟喝下一大口水才开口。 「今晚你没去宫宴,错过了一场大戏。」 「与你有关。」 明仪本对姜菱口中的大戏兴致缺缺,毕竟京城权贵是非纠葛多如牛毛,其中也有不少骇人听闻的。 不过听到姜菱说此事与她有关,明仪细眉轻轻一挑。 姜菱道:「今晚摄政王在宫中设宴,崔书窈跟几个她熟识的女眷在花园偷偷说你的不是,暗讽你打肿脸充胖子,装夫妻恩爱。」 明仪习以为常:「说便说了,也不是第一次了。」且说的也是事实。 「关键不是她们说什么,而是她们说的话恰好被路过的摄政王听了去。」姜菱道,「你猜你夫君说了什么?」 明仪抿了抿唇,都决定要分开了,似乎他说什么也已经无甚关系了。 姜菱站起身来,挺直了背,学着谢纾的口吻道:「他说——」 「我恐怕没那么大度,容许他人随意冒犯我的妻子。」 明仪稍稍愣了愣,而后神思开始游离。 接下来姜菱又告诉她,那个对她出言不逊的女眷以下犯上被重罚,她的家人连帮她求情都不敢,生怕被这个无知女儿牵连。听说她原本婚事定了昌平侯府次子,现下这桩婚事怕是玄了。 至于帮那个女眷求情的崔书窈,结果被谢纾「打了脸」。 眼下宫里谁都知道,裴景先提前留任一事被阻,本来看在裴相的面子上,下个月底才遣回任上,眼下怕是月初就要走人了。 可把崔书窈气得当场晕在了花园。 这还不止。 姜菱着重讲道:「听之衍说,今日这场宫宴是摄政王特地为殿下你而设,说是为了见你一面,顺带让众人都明白,他并未优待裴景先,准其提前留任,从而挽回你的‘面子’,告诉所有人你的重要,然后亲自接你回宜园。」 明仪听着姜菱的话,心里的确有那么一点点解气。 不过…… 「为了见我一面,特地设下宫宴?」明仪忿忿道,「他自己没腿?非要我过去?」 「听说、听说,怎么全都是听别人说。」明仪接着骂,「他自己没嘴?不会说话?」 姜菱诚挚地发问:「那、那要是他有腿又有嘴,你会回去吗?」 明仪毫无动摇地表示:「不会。」 第5章 有腿有嘴,没有心还是一样。 「随便说句甜言蜜语,做点小事就想邀功?」 「毫无诚意!」 ☆☆☆ 被明仪痛斥毫无诚意的谢纾,此刻骑着马在长公主府门外巷口处徘徊。 他藏在夜幕之中,朝长公主府望去。 长公主府灯火通明,夜已深,她似乎还未入睡。 明仪送报完信的姜菱出府,刚把姜菱送上平宁侯府的马车,忽觉巷口那似有道黑影。 那道黑影的轮廓,尤为熟悉。 明仪转身,正巧与巷口那人的眼神远远撞上。 夜色朦胧,总该发生些什么。 没过多久,谢纾耳边传来「砰」地一声巨响,他眼睁睁地看着夫人把自己关在了长公主府门外。 谢纾:「……」 自那日宫宴上谢纾说了那番「护妻」之言后,长公主府的门庭复又热闹了起来。 京中权贵惯会审时度势,摄政王那话里的意思,摆明了是看重长公主,不想和她分开。 谢纾的态度摆在那里,那群贵眷自然也是从善如流。不过短短几日,明仪便接到了不下几十封邀约帖子。 有知她喜茶,特地邀她过府品茶的,有邀她赏画的,去诗会的,还有希望她开金口为刚出生的嫡孙赐名的。 送来长公主府的贺礼,亦是络绎不绝。 这几日的长公主府完全与明仪刚从宜园搬回来时两个模样。 不得不说,明仪在瞧见那些为了恭维巴结自己而送来的帖子跟礼物,心里那点小小的虚荣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的。 不过冷静了一番过后,明仪还是把帖子和贺礼拒了回去。 她想起刚和谢纾分房后,从宜园搬回长公主府那会儿,那群老臣家眷劝说她的话。 「离了摄政王未必过得比从前舒坦。」 这的确是实话。 如果离开了谢纾,她又该过怎样的日子? 自出生起她就享受了父皇带给她的尊贵与荣华,成亲后她的尊荣又来自于她的夫婿谢纾。 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哪份是她自己带给自己的。 明仪心中不定。 恰在此时,云莺抱着只红色小木箱走了进来。 明仪朝那只小木箱看去,有些眼熟,好似是这两日谁送来的贺礼。 明仪微蹙眉:「不是让你把贺礼都退回去了吗?怎么还留着这个?」 云莺回道:「这份不一样,不是那些京中贵眷送的,是大慈恩寺的了空主持派人送来的。主持说这东西定要交到您手上。」 明仪好奇地接过红色小木盒,打开来看,里头装的是只破布娃娃。 明仪问:「这是?」 云莺道:「您上回义卖会筹的款,帮了不少灾民,这娃娃其中一个叫珠珠的小姑娘托了空禅师带给您的,她说要把自己最宝贝的东西送给帮过她的人。」 明仪望着旧坑坑的破布娃娃,微有些出神,片刻后,脸颊浮起一片灿烂的暖红。 明明看上去脏兮兮的,里头却藏着最纯澈的真心。 倏然间,明仪眸光一亮,似是在迷茫中找到了方向。 长公主府屋顶之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 宜园,洗墨堂。 乘风翻过屋檐,轻巧落在堂前。 谢纾透过纸窗瞥见他的身影,搁下笔开口对门外的乘风道:「进。」 乘风自外头推门而入,走到谢纾跟前。由于主子遭了长公主的嫌,殿下连见也不想见他,乘风这几日临危受命,被派去长公主府蹲守,查探府中动向,搜集有关殿下的情报。 谢纾抬头望他:「她如何?」 乘风悄悄瞄了谢纾一眼,他深刻怀疑自家主子想在他口中听见,殿下离家出走后,因想念他而茶不思饭不想,时时刻刻牵挂着他,期盼他过去之类的话。 但他如实禀道:「殿下极好。」 吃得好睡得好,没了您挺好的。 谢纾低沉「嗯」了声,示意他继续说。 乘风接着道:「别的倒一切如常,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这几日殿下常常外出,去的最多的地方是云胭阁。」 云胭阁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里头的首饰素来以豪奢精致闻名,便是宫里司珍房做的首饰也未必比那里头的精巧。明仪素来钟爱那里的首饰钗鬟。 谢纾抬眸:「她看上哪些了?买下送去。」 乘风很明白自己主子想靠买首饰讨夫人欢心的心思,但很不巧,「殿下去云胭阁,并非去买首饰,而是去卖。」 云胭阁既卖首饰,平日也会出高价回收一些少见的旧首饰。 谢纾拧眉,脸微一沉。 长公主府年年有封地岁供,再怎样不至于到要卖首饰的地步。且有他在,更不可能让她去过那种不体面舒坦的日子。 乘风见谢纾沉下脸,忙解释道:「长公主近日和大慈恩寺的了空主持一道,打算筹办几间收容所,收容那些因灾荒逃难至京城的流民。」 「殿下倒不缺用度,只不过筹办收容所乃是殿下自己的主意,不好动用国库里的钱。您也知道,银两变现不容易,殿下想为此多筹措几万钱,手上的庄子地契一时难寻买家不好周转,似首饰这类的小物件,倒是价高又容易变卖。」 第6章 谢纾听着乘风的话,问了句:「那此事进展如何?」 「还算顺利。」乘风话音一顿,「这几日殿下正在寻适合做收容所的地方,眼下还没找到合适的。」 谢纾闻言,微微敛眸,若有所思。 ☆☆☆ 明仪这几日正忙着寻置办收容所的地方。 因着收容所中的流民年老体弱者多,多需静养,故而置办收容所的地段,不宜在闹市,也不宜在坡陡不好行路的山上。且依了空主持看来,如果想长期维持收容所的开支,仅靠他人捐赠之物是不够的。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若能在收容所周遭置些田地鱼塘,供里头的人自给自足是最好的。 另外还需考虑,流民所需的药材物资运送便不便利的问题。 明仪手上自是有不少庄子的,只细细盘算下来,哪处都不是最佳之所。 明仪挑剔的老毛病着实难改,凡事非要做得精细,这事也一样。 寻了好几日,才在京郊寻到两处不错的地段。 只不过那两处地段的庄子,听说是别人家的祖产,主人家不肯随意将其转让。 虽说办收容所是为了行善,但也不好逼迫他人强买强卖。 明仪只好再另寻他处,可怎么找也找不到比那两处地段更合适的地方。 就在明仪烦忧之时,云莺带了消息过来。 「那两处庄子的主人家愿意转让庄子了,不过因是祖产,他想见您一面,亲自同您商谈交易事宜。不知可否?」 毕竟是自家代代相传的祖产,主人家会这么谨慎,倒也不难理解。 明仪想了想便应下了:「好,明日我亲去一趟。」 ☆☆☆ 次日,明仪换上一身轻便的妆容,带着帷帽,坐上了前往京郊庄子的马车。 马车一路颠簸,行至京郊庄子前。云莺扶着明仪自马车上下来,进了庄子。 走进庄子别苑,明仪远远便看见一穿着得体的中年男子坐于堂前。 想来这位便是庄子的主人家。 那中年男子留意到了远处动静,迎了上来,朝明仪行了个大礼:「参见殿下,敝人姓胡,是这两座庄子的管事。」 明仪免了胡管事的礼,朝里望了眼,「你家主子何在?不是他说要同我亲自商谈交易事宜的吗?」 胡管事歉声笑笑,回明仪:「说来也不巧,主子今日有急事出城了。不过无妨,他已将此事全权交于我处理,殿下有什么事告诉敝人就成。」 明仪:这么不巧? 胡管事说着,从袖中取出两张地契转让书来,递给明仪:「殿下请过目,若无问题,今日便可签下字据。」 明仪此行出来,以防出纰漏,刻意带上了户部熟知地契交易的王郎中。 王郎中细细瞧了转让文书上的条款后,道:「回殿下,文书没什么问题,可放心签下。不过这庄子的转让价却是比市价要低五成。按理说这地方地段极佳,不止这价位。」 这的确匪夷所思,她还没讨价还价呢?哪有人卖祖产,还少算一半钱的。 奇怪。 明仪疑惑地朝胡管事看去。 胡管事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家主子素来乐善好施。这回愿意转让祖产,也是因为听说殿下要这地方,是用来置办收容所的。」 「我家主子说了,殿下不仅人美还心善,乃为吾辈之楷模。他深深为殿下的善心所动,也希望为此多出一份力,这才把地价减了一半。望殿下成全他一片心。」 明仪:「……」 这又是夸她人美心善,又是为她的善心所动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不成全一下这位「能说会道」的主人家一下都不行了。 世上善心人真多。 不过这位主人家虽有善心,明仪也不好白要他好处。 想着等着收容所建成以后,便以这位大善人的名字命名,以感谢其善心。 她往地契转让书上瞧了瞧,在上头找到了这位素未谋面大善人的名字—— 舒艾七。 这个名字…… 瞧着挺普通的。 待处理完转让文书,明仪自别苑出来。 待在屋里的时候没察觉,站在门前才察觉,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势还不小。 马车停在庄子外头,自庄子里一路过去,有些路程。明仪出门时,天尚晴朗,并未带伞。眼下若走过去,只会被淋成落汤鸡。 明仪只好站在屋檐下等雨停。 却在这时,胡管事不知从哪寻来一把大伞,十分贴心地递到云莺手上:「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这刚巧备着把伞,殿下请用。」 不远处拐角,谢纾望着明仪走在伞下远去的身影,一言不发。 乘风问他:「您来都来了,怎么不去见见殿下?」 谢纾未答。 乘风:「……」不会是怕夫人嫌弃自己吧? 明仪缓步走在雨幕之中,天色阴沉,她听着伞面上滴答的雨声,回想着方才之事。 总觉得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来。 她想着此事入了神,也没注意去看脚下的路,雨天路面湿滑,明仪今日正巧穿着鞋底平滑的绣鞋,庄子久未住人,台阶上长满了青苔,明仪下台阶时一个没留神,「噗嗤」脚底一滑。 第7章 她的身体惯性地往后仰去。 云莺手上握着伞,见状忙丢了伞想去扶,只她动作慢了一拍,来不及扶。 眼看着明仪就要倒在地上,云莺心中一吓。 却在此时,有人一跃上前托住了殿下的腰。 明仪踩着了台阶上湿滑的青苔,一不留神脚底「噗嗤」一滑,脚跟处崴了崴,顷刻间痛和麻自脚跟传遍全身,一个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眼看着要倒在地上,心里一惊下意识闭上眼。 想象中碰撞的疼痛并未传来,腰间被人用大掌托起。明仪顺着那股力道,倒进了那人怀里。 熟悉的淡香传来,明仪目光微怔,抬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雨水沾染了谢纾的发丝、衣襟,他正低头凝着怀里的她。 明仪:「你……」为什么在这? 他抱着她,用大掌挡住落在她头顶的雨滴。 「我……」谢纾声音顿了顿,「路过此地,见你在这便进来瞧瞧。」 只是瞧瞧?你都抱上了!还抱得很紧,一点也不想放开的样子。 明仪挣扎着推开谢纾,转身欲走,自脚跟处传来一阵绞痛,疼得她摇摇欲坠,唇瓣泛白。 云莺忙跑上前搀扶明仪:「殿下,您的脚……」 雨仍继续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 谢纾什么也没说,脱下外衫罩住她整个脑袋和身体遮住雨水,而后不由分说将明仪横抱了起来,快步朝庄子外走去。 明仪整个脑袋被罩在残留着他体温的衣衫之下,透过衣衫缝隙,隐隐看见他忧虑中又带着严肃的神情。 他一路稳稳地抱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 上了马车,乘风问他:「去哪?」 「宜……」谢纾话音一顿,缓缓侧过头瞥见明仪冷冷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改口道,「长公主府。」 乘风应下了,马车朝长公主府而去。 车厢内诡异的沉默。 明明上回两人一同乘这辆马车之时,还在车厢里亲得难舍难分,眼下确似陌路人一般,分坐左右两侧。 明仪不看他,只侧头望向窗外。马车颠簸,明仪被崴到的脚随着马车一颠一颠,脚跟处传来一阵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轻抬起脚,咬着唇瓣皱眉。 谢纾:「很疼?」 明仪:「……」这不是废话吗?有崴到脚不疼的吗?但是本公主不是很想同你讲话。 谢纾默了片刻,低下身抬手轻轻托起她的脚踝,动作很轻很缓,免于伤处颠簸。他的手轻轻扯开她脚上的罗袜,查看她伤肿之处,为确认伤处,指尖在她伤处周围轻轻点了点。 明仪下意识颤了颤,脚跟往回缩。 谢纾:「别动。」 明仪:「……」 他细细地探着她的伤处,好半天略略松了口气:「只是轻微崴伤,未伤及筋骨,敷些伤药休养几日便好了。无大碍。」 明仪瞪了他一眼。 她都疼成那样了,他竟然还能说出「无大碍」三个字! 谢纾留意到她的眼神:「怎么了?」 明仪撇开头。 谢纾略略思索片刻。虽然她没说什么,但这个眼神无疑是对他方才那话的不满。 但,到底是哪不满。 别管哪不满,先否定自己。 谢纾清咳了几声,抿了抿唇,转了语调,尽量放柔放缓了声音:「虽然伤得不重,但我觉得这个崴伤不可小觑,必须要引起重视。」 明仪:「……」你这改口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 谢纾察言观色,见她表情缓了缓,在心里舒了口气。 离长公主府,还有一段路程。 似不想车厢内气氛过于沉闷,或是为了分散明仪的注意力,让她不怎么察觉脚伤的痛楚。 谢纾试图同她说话:「听说你近日正忙着在京城置办收容所。」 明仪礼貌性地凉凉「嗯」了声。 然后车厢里又是一片静默,正当明仪以为这个话头已经终结之时,谢纾语调平缓地开口。 「你这个想法很好,不,是极好。」谢纾温声朝她道。 明仪一怔,抬眼朝窗外望了眼。 外头在下雨,太阳不可能从西边出来。 谢纾这张嘴今天是怎么回事?竟然破天荒夸起她来了…… 谢纾继续道:「置办收容所,收容老弱病残,使得流民老有所依幼有所养,替受难百姓解忧,殿下这般胸襟,令人佩服。」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难得听到谢纾这么夸她,明仪也很给面子的往上弯了弯唇角。 「不过……」谢纾忽地话音一转。 明仪眼神微一沉,总觉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谢纾这张嘴不说点让人心里「咯噔」一下的话,是不会罢休的。 「不过,这个想法虽好,有一点我不认同。」谢纾道。 明仪扯了扯嘴角:「……」 果然,来了。 谢纾沉下声对她道:「操办此事极费心神,殿下体弱,不宜过度操劳。」 明仪:「……」这是在关心她? 第8章 谢纾敛眸,微微压低声音:「我并非是觉得殿下做此事不好,相反,我……以吾妻为荣……」 「只是希望你莫要把自己逼太紧,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 明仪听着他的话睁圆了眼,面颊有那么一些臊,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小雀跃。 我……以吾妻为荣…… 她张了张嘴,好半天吐出一句:「你的嘴今天是开了光吗?」 虽然谢纾说了一些让她高兴的话,但…… 「顺便纠正你一下。」明仪瞥了他一眼,「我们再过不久就要和离。」 「很快就不是你妻了,望你早日习惯。」 谢纾:「……」 ☆☆☆ 过了两刻钟,马车行至长公主府门前。 谢纾一把横抱起腿脚不便的明仪,自马车上下来,快步朝长公主府里走去。 他吩咐紧跟在他身后的云莺:「你太医院,请孙院正过来会诊。」 云莺愣愣地应了声。应下后才想起,殿下之前交代过。 狗与摄政王不得入长公主府。 但摄政王已经抱着公主进去了,来不及拦了。 谢纾横抱着明仪穿过长公主府的长廊,推开明仪闺房的门。将她轻放在紫檀木透雕软榻之上。 明仪朝坐在一旁的谢纾瞥了眼:「我到府里了,你回去吧。」 谢纾神色如常:「不行。」 「待太医来再说。」 不久,孙院正背着药箱随云莺赶到了长公主府。 明仪靠在软塌上,看着匆匆而来的孙院正,朝谢纾道:「太医来了,你回去吧。」 谢纾看着她回道:「待太医详诊后再说。」 孙院正详细查看伤处后,与谢纾先前所判断的一般无二,开了些内服外用的药,嘱咐了明仪几句好好养伤便离开了。 云莺拿着孙院正的药方去煎药。 屋里只留下谢纾和明仪两人。 明仪睨了谢纾一眼:「还不走?」 谢纾坐在明仪身侧,打开孙院正留下的外用药,沾了一点在手心,待掌心的温度将药膏化软,他抬手轻轻揉上明仪脚跟的伤处。 一脸义正言辞道:「你是知道的,我揉术极佳。」 明仪:「……」我看你不是揉术极佳,是脸皮极厚。 厚到替她揉完脚跟,还赖着不走,非说:「待殿下喝完药,我便走。」 说罢,坐到离软塌不远处的漆心圆桌旁。 待云莺把药煎完,还要些时候。 明仪侧过身去不看谢纾,眼不见为净。她脚跟处敷上了药膏,代替疼痛的是一阵清凉麻意。明仪靠在软榻上,许是今日奔波了一路,不知不觉困意袭来,她慢慢合上眼,呼吸变得缓慢而均匀。 谢纾坐在不远处的圆桌旁,无声注意着明仪的动静。 「夫人?」他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无人应他,她似乎陷入了熟睡。 谢纾轻轻叹了声,自圆桌旁起身,走去里间床上,取了条薄毯来盖在明仪身上,轻柔地替她掖上被角。 他的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细腻的脸庞,微微一顿,目光沉了下来,缓缓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忍不住抬指轻轻摁了摁她的唇瓣。 柔软、温暖、且带着点点甜腻的气味,诱人采撷。 下一瞬,他随心俯身。 正吻得投入,缓缓睁眼,明仪睁开的眼睛正紧盯着他。 四目相对,一丝尴尬涌入彼此之间。 谢纾:「我……」 明仪:「你……」偷亲还敢伸舌头! 一室尴尬,明仪悄悄看了眼谢纾湿润柔软的薄唇,目光躲闪。 这种时候还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比较好。 于是她假笑了一声,看向窗外,随意扯了个话头:「外头雨似乎停了。」 谢纾随着她淡淡地「嗯」了声。 明仪听到他这声清浅地「嗯」,在心里松了口气,心想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可事情并未如明仪所期的那般,就在她放下心来的那一刻,谢纾忽倾身,趁她不备在她唇畔啄了一口。 明仪一惊,睁圆了眼张了张嘴。 谢纾眼眸蕴着深深笑意,轻笑出声,明目张胆趁虚而入,掠夺她的唇和气息。 他扣住明仪无措挥舞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纠缠。 都亲过了怎么还能当作无事发生,继续隐忍不发? 当然是继续亲,亲够为止。 明仪整张脸漾着异样的绯红,靠在榻背上有些脱力。 做了多时有名有实的夫妻,谢纾实在太懂哪里是她的要害,他娴熟而灵巧,又极有天赋擅长探索,从三年前在偏殿的无师自通,再到而今的游刃有余,每一息都激得明仪心头微颤。 沉醉间,明仪由衷地思考着,即便和了离,她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考虑将他「纳入麾下」,偶尔让他服侍一二,愉悦自己。 人生短短数十年,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让自己不悦。 明仪渐渐放下抗拒,启唇相迎。 谢纾惊喜于她的反应,似被浓雾阻隔在山间的攀山者,剥开荆棘跨越崇山峻岭,终于看到了通往山顶的路一般,欢心、雀跃,继而更投入和卖力地试图朝山巅迈进。 第9章 明仪没有拒绝,照单全收。 男女之间,总会有情难自控的时候,可就在谢纾想要更进一步时,明仪松开了他:「够了。」 谢纾明白她为何叫停,她的脚跟尚还伤肿着,且若再继续下去,那后果…… 谢纾盯了一眼明仪的小腹。眼下情况不同,至少不能在她未心甘情愿的情况下,让那里多个人。 可…… 「不够。」谢纾抬起明仪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啄了啄,「但……可以用有别的办法。」 明仪呼吸一滞。 别的办法…… 某些过去与他在一起有过的奇奇怪怪的画面,似潮水般涌入脑海。 明仪:「……」混蛋! ☆☆☆ 云莺不知明仪和谢纾在屋里发生了什么,她煎好了药后,把药放在彩绘红木漆盘上,又备了八样果脯,端去明仪闺房。 她走到门前,轻扣雕花门:「殿下,药煎好了。」 明仪靠在榻上,扯过锦被遮住谢纾的脑袋,她额前渗着细密的汗,低头望了眼起伏的锦被,吸气抿唇朝门外的云莺道:「进来。」 云莺「嘎吱」推门而入,正迈着步伐想朝里走,里间传来明仪的话音。 「等等。」 云莺顿住脚步,她总觉得殿下的声音似有些发颤。 明仪闭着眼,眼睫不停抖着,抬手摁住动着的锦被,隐忍道:「把药放外头桌上就好。」 云莺问:「要婢伺候您服药吗?」 明仪越是压制,谢纾越是来劲。她指尖紧揪住锦被:「不必。」 声音带着点嗔怒,似是察觉到她的脾气,谢纾消停了下来。明仪松了口气,正当松懈之时,谢纾使了坏。 云莺应了是,放**碗和佐药的果脯,转身要走,却忽听里间传出明仪难受的哼哼声。 「殿下,您怎么了?」云莺关切地朝里望去。 「无、无事。」明仪贝齿紧咬着唇瓣,「脚跟那处伤有些疼罢了……你退下吧。」 「是。」云莺虽觉有些奇怪,但还是应下,转身推门离去。 出了明仪闺房,云莺才琢磨明白,到底是哪里奇怪。 一直呆在殿下房里的摄政王不见了。 他去哪了? ☆☆☆ 雨后初晴,天边暖阳映照着树梢晶莹的露珠,屋檐下残留的雨水,顺着屋檐滴答往下。 屋内,明仪静静整理着褶皱的衣裙,谢纾坐在一旁,温声道:「我帮你。」 他的动作很细致,眼里蕴着久违的笑意。 替她整完衣裙,又把圆桌上的药端了过来,道:「喝药吧,正好不烫不凉。」 言谈间颇有夸自己时辰掌握得刚刚好的意思。 明仪接过药碗,正欲抬头喝药,谢纾问:「要我喂你吗?」 明仪顿了顿,淡淡回绝:「不必。」 谢纾嘴角笑意微淡了些:「好。」 明仪捏着鼻子咕嘟咕嘟喝下汤药,拿帕子拭了拭嘴角的药渍,抬头对谢纾道:「药已经喝完了。」 谢纾一滞,他想起自己说过等她喝完药就走的话,但她不至于事后无情,那么着急赶他走吧。 方才他们明明还做着最亲密的事。 「我……」谢纾想说些什么,却被明仪打断。 明仪盯着他唇畔看了眼:「今日你服侍得很好,有需要我会再召你,你走吧。」 服侍……有需要再召他…… 她当他是什么了?那种人? 谢纾脸沉得厉害,低眸:「我不是……」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明仪道,「我开心就好。」 这话,谢纾却是无法反驳的。 明仪朝他笑了笑,问道:「你今日不忙吗?快去忙正事吧,莫要耽误了。」 她赶人的声音很缓很柔,明明这对事事以公事为先的他来说是一种体贴关怀,却让他心头一堵。 明仪浅浅打了个哈欠,对谢纾道:「我累了,要睡会儿,就不送了。」 「抱歉。」她说完,合上了眼睛。 这声「抱歉」狠狠砸在谢纾心上,他恍然,同样的字眼,他也对明仪说过很多次。 「差点忘了。」明仪忽从榻上睁开眼,把云莺唤了进来:「云莺,你去弄些清菊甘露汤来,让摄政王漱口净手。」 「不必客气,快去吧。」明仪对谢纾道,「弄干净再走。」 谢纾:「……」 ☆☆☆ 谢纾被明仪用完后,从长公主府赶了出去。 乘风坐在门外马车上悠哉地咬着狗尾巴草,见主子从长公主府出来,忙起身迎了过去:「您怎么出来了?」 「属下还以为您今晚要过夜呢?」 从前您不是很有本事造作得很吗? 乘风的话无疑是雪上加霜,谢纾的脸色更难看了些。 入夜,明仪自榻上悠悠醒转,身上粘得不行,唤云莺扶她去沐浴。 云莺伺候着明仪去净室沐浴。 净室热气氤氲,云莺边替明仪擦发边道:「摄政王走时,似乎忘记把他自己的外衫带走,落在这了。」 第10章 明仪嘴上「哦」了声,心里却「呵」了声。 谢纾过目不忘的好记性,怎会把自己的外衫落下? 诡计多端。 沐浴完从净室出来,玉梨匆匆走了过来:「殿下,外头有人把这个送了过来。」 云莺替明仪接过东西,拿着给明仪看。 是置办收容所所需的那两处庄子的地契,还有一只小玉瓶,上头还附了一张小纸。 纸上写着—— 地契奉上,另有玉清消肿膏一瓶,望殿下笑纳。 舒艾七。 玉梨道:「来送东西的人说,是他家主子托他送来的,地契是本就该给的,至于那瓶玉清消肿膏,他家主子说,殿下今日在他庄子上出的意外,他实在难辞其咎,故而才冒昧送了殿下此物。此物效果极佳,不过若殿下担心,用之前可先让太医瞧一瞧。」 玉清消肿膏高价难求,这舒艾七还真是大方。 「知道了。」明仪应了声,人家一番善心,她也不好拒了,不过礼尚往来,她虽收下了东西,却不好白要。 明仪又吩咐了玉梨:「你去库房挑块上好的古玉,回头给这位舒庄主送去。」 玉梨福身点头道:「是。」 明仪由云莺扶着回屋休息,夜里躺在卧榻上,不知怎的,舒艾七这个名字,忽然冒上心头。 舒艾七。 舒艾七…… 明仪想,定然是因为他爹姓舒,他娘姓艾,他排行第七才取了这个名字。 ☆☆☆ 谢纾自长公主府出来后,便去了宫里,一直忙碌到次日黄昏才算得了空。 他议完事从宫里出来,吩咐马车前的乘风:「去长公主府?」 乘风嘴上没说,心里却道:去做什么?上赶着去吃闭门羹吗? 谢纾语调平和,神态自若:「昨日我的外衫落在了长公主,我需过去取。」 他早就找好了去见明仪的理由。 「哦,您说那件外衫啊!」乘风恍然大悟道,「长公主今日一早便让人给您送过来了,她说免得您多跑一趟,她先替您送回来了。」 谢纾:「……」 乘风看着自家主子难看的脸色,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主子怕是又得许久见不到殿下了。 在脑中思索良久,乘风想到了一件能让自家主子高兴的事。 「殿下和平宁侯府的姜姑娘关系甚密,听说月初入秋后,殿下会去赴平宁侯府办的马球会。」 到时您就能如愿见到殿下了。只不过,眼下离入秋还有一些日子。 主子怕是还有的熬。 乘风这样想,谢纾却不这么想,他早就备了后手。 ☆☆☆ 玉梨依照明仪的嘱咐,在长公主府库房里,挑了一枚成色极佳的和田古玉送去给了舒艾七。 这位叫舒艾七的善心人士,在收到古玉之后,十分有礼节,还写了封感谢信回给明仪。 信中表达了对明仪送古玉的感谢,表示要把这块宝玉好好留起来,将来传给自己的儿孙。 另外还从内到外大赞了明仪一番,虽然语句比较含蓄,但是明仪还是能看出他的「诚挚」。 马屁自然是谁都爱听的。 这封信看到一半,明仪被夸得很是高兴。 不得不说,这个舒艾七,不仅心善还很有眼光。 不过这份信的后半段舒艾七忽然话锋一转,写道—— 在下有一不情之请,想请殿下指教。 明仪略略疑惑,接着往下看,只见信纸上写着—— 近日,在下不慎惹恼了爱妻,哄劝多日未果,敢问殿下怎样哄才能让爱妻回心转意? 清官难断家务事,明仪看着信纸上写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思索一番后,明仪提笔回信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若先试着弥补你爱妻从前因你留下的遗憾?」 次日,大善人「舒艾七」收到了来自明仪的回信。 虽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令他大受启发。 ☆☆☆ 入秋后,山上红枫渐显,天气逐渐转凉,原本因着炎热而宅在家门不出的各家贵眷复又开始活跃了起来。 平宁侯府马球会如期而至。这场马球会乃是入秋后京城第一桩盛事。 明仪自搬回长公主府后甚少出门参宴。 今日应着姜菱的邀约,难得赴一场盛宴,她选了一身团娇纹浅金色绫裙,盛装出席了这场马球会。 明仪刚坐着马车到了平宁侯府,在门前却听到了一桩与崔裴二人有关的消息。 明仪难得出门赴邀,前些日子因着明仪避客不见而巴结无门的贵眷纷纷抓住机会迎了上来。 这些日子谁都看得出来,摄政王对长公主的「不舍」。 还没等明仪把屁股坐热,那些贵眷便左一句右一句地对着明仪恭维了起来。 几乎把明仪由内到外,从头发丝到脚底心都赞了一遍,那些人功力十足,就差把明仪捧作天上的仙女了。 虽都是些从前听惯了的马屁,不过赞美谁不喜欢? 明仪还算受用,很给面子的配合着抿唇浅笑。 第11章 那些贵眷都门精,这种时候除了巴结明仪,自也还少不了要挖苦挖苦崔书窈。 毕竟谁都知道明仪和崔书窈不对头。 「听说了吗?丞相府那位如今这日子可不好过啊。」 「那自以为是不长眼的在宫宴上纵容他人冒犯殿下,被摄政王当众下了脸子,这月月中就要被遣回陇西偏远之地喝西北风。她能好过吗?」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不好过?」 「那是什么不好过?」 「前不久丞相府来了位娇滴滴可人的表姑娘,这位表姑娘听说是丞相夫人娘家弟弟的庶女,与那裴家二郎是自小青梅竹马的情分。」 话说到这,在场众人隐隐有些懂了。 崔书窈的婆母裴相夫人,从来都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一直觉得自家儿子门第好、样貌好、才学好又听话孝顺,是天下难得的好儿郎。 三年前,裴景先遭弹劾被贬斥,她便觉得自家儿子本来好好的前途无量,全是崔书窈这个丧门星带衰了自家儿子。 三年来,崔书窈迟迟未有所出。 三年后,崔书窈又在宫宴上闹了这么一出,她更是恨透了崔书窈。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把和自己儿子青梅竹马的娘家表妹叫来丞相府小住,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裴相夫人是想往儿子房里塞人。 「那然后呢?事情成了吗?」有人问。 「自然没成。」回话之人声音一顿,「不过也跟成了几乎没两样。」 「此话怎解?」 「那裴家二郎也算‘有情有义’,只说与发妻情深,拒绝了母亲往他房里塞人之事。不过崔书窈身为‘贤妻’也不愿意委屈了夫君,便给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开了脸,送去给夫君当了姨娘。」 在场众人一瞬静默,谁都懂这话的意思。 裴景先不想坏了从前树立的那点「爱妻」名声,怕有损官声,故而拒了母亲送来的美人。不过他虽拒了,不代表他不想要。 崔书窈察觉到了裴景先的心思,想着既然要纳,便纳个自己知根知底好掌控的。一来也算「弥补」了裴景先,二来比起那狐媚子表妹总要好对付多了。 明仪一阵唏嘘。 大概没有哪个做妻子的愿意和别的女子分享一个夫君的。 至少她不能容忍。 明仪正出神,马球场入口处忽起了一阵骚动。 众人注意到声响朝那望去,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谢纾。 「摄政王怎么来了?听闻他极少在各家饮宴露面,早前未封王时倒还有过几次,而今却是埋首政事更是谁的面子也不卖,除宫宴之外,未听说过他在露过面。」 「那还用说,自然是为了咱们殿下。」 明仪朝站在远处的谢纾略略瞥了眼。他似乎也看见了明仪,不过神色淡淡,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过依着最近几日谢纾对自己的殷勤,明仪合理猜测谢纾是为她而来的。 谢纾也的确朝明仪的方向走了过来。 就在所有人包括明仪自己都以为谢纾会走到明仪跟前坐下之时,谢纾脚步一顿,调了方向,坐到了离明仪几丈远的另一侧。 众人:「……」 坐在明仪跟前,刚吃完一盘葡萄的姜菱,悄声问明仪:「你夫君来这做什么?」 明仪:「……」她怎么知道?她又不是谢纾肚子里的蛔虫。如果她能懂谢纾,他们也不必和离了。 不过,他还挺识相。 知道坐得离她远远的,不过来讨嫌。 今日这马球赛乃是平宁侯为贺夫人有孕之喜而办。彩头也多是些女子喜用的簪钗珠翠、绫罗绸缎。 明仪朝那些彩头略略望了眼,瞧着样式还挺新颖别致。 谢纾在此时从席坐上站了起来,朝马球场走去。 「摄政王这是要上场一赛?」 「瞧着像,不过……」 通常如非必要,谢纾是不屑于参与这种「无聊」的斗争的。 因为只要他上场了,赢的一定会是他。 果不其然,谢纾很快就拿下了首彩。 就在别人以为他就只是上场拿个首胜讨个好彩头意思意思之时,谢纾又接着拿下了第二个、第三个彩头。 谢纾今日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点也没有他平日淡泊之态,他今日在马球场上俨然像一只「斗鸡」。 当然只要是谢纾想争的东西,没有争不到的。 打到最后,场上众人自觉退场,独留谢纾一人占走了所有的彩头。 明仪瞧着谢纾独自在马球场中心骑着马的样子,感慨道—— 果然谢纾这个人就算是做「斗鸡」那也是只孤傲的「斗鸡」。 谢纾自马球场中心望向看台,对上了明仪的目光,他朝明仪清浅一笑。 这笑容似春风拂面般温柔轻暖,极少出现在他冷淡的面庞上。 看台上众人见之一愣。 还未等众人从中回神,乘风将今日马球会上所有的彩头,都捧至明仪跟前。 明仪看了眼献在自己跟前的珠翠绫罗,微微挑眉。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