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居的老板娘》 序 人的一生啊,总有许多的遗憾。 年轻的时候,总是想去看看这个世界,觉得世界这么大,应该很精彩;等长大了一些了,便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的爱一场,轰轰烈烈的,等到半老了,昔年的容颜已经逐渐失色了,便觉得,原来这个世界是如此的虚伪。 我开着一间酒楼,言情居。 如此优雅的名字并不是我起的,而是一个流浪江湖的方士,那一天我在翠湖的岸边看着风景,看到他举着一副旗幡,上面写着一字一生,这四个字让我对他产生了好奇。 于是我上前写了一个情字,然后他笑了,他笑起来的模样我至今还记得,很好看,笑得如此好看的男人,我这一生至今为止,也只见过这么一个,他说,你一生与情无缘,只能看,不能触。 这么好看的男人对我说了这么个断定,要知道那时候我可是双十年华,正是花不醉人人自醉的时候,于是我便一拳把他打下湖了…… 如今想来,这个人说的,真的很准。 我叫莫轻烟,江南莫家的大小姐,嗯,曾经是。 如今开着一间酒楼,言情居。 第1节 独孤郎君【壹】 人啊,最怕的或许便是选择了。 一次次的选择便是一次次的赌博,有的人赢了,有的人输了,我在言情居,看过不少的客人,听过许多的故事,总以为自己看得很透了,却不想总是在下一次的故事中学到了东西。 孤独郎君。 相传他是神州有名的高手之一,这我是不怎么清楚的,神州的高手太多,也有太多的吹嘘。 不过我看着他轻描淡写将十来个黑衣装扮的人杀死在我的言情居门口,我想,或许他真的是有点本事的吧,那样的身手,着实了得,当然,在欣赏他之前我得先去报官。 我这镇上的衙门没有什么高手,郎大人与贝师爷是一对不怎么称职的组合,幸好那些捕快倒是与我很熟悉,小七是捕快们的头头,我这里每个月都发生至少一次斗殴事件,一次杀人事件,一次抢劫事件,所以他也见怪不怪,收拾一下便离去了。 那个叫独孤郎君的人就坐在我酒楼二楼,靠着窗边的位置,那里可以看到翠湖的景色,翠湖是这附近最出名的景点,上面时常有画舫夜游,最出名的歌姬之一也在这里,我那年也去参加过她的演唱会…… 我这个甩手掌柜是没什么事情可做的,于是便走上二楼,看看这个生面孔。我虽然已经快三十了,但依旧风韵迷人,这一点从他并没有反对我坐在他对面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是一个很冷静,很冷酷的男人。 这是我的第一印象,这样的男人都是有故事的男人。 长长的头发随意的绑着几条细碎的辫子,身上黑色的外袍,白色的底衣,拿着一把很古怪的剑,之所以很古怪,是因为那把剑似乎与剑鞘合二为一了,没看到有缝隙。 不请我喝杯酒吗? 这是我调戏帅哥时候经常用的第一句话。 我没钱。 他看着我,很平静的这么说。 我笑了,笑得花枝乱颠,这个人很有趣,于是我挥挥手,自然有人送来我最喜欢的梨花酒,一开泥封,便是淡淡的芬芳,随着琥珀色的酒液倒出,便觉得,自己仿佛身处花园之中,手指间,衣袖上,发丝里,全是迷人的淡香。 我有钱,我请你喝。 我举杯,然后他也举杯。 能告诉我你的故事吗?我很感兴趣。 我半靠着窗边的红木栏杆,手倚在那窗户上,任由风尔抚摸我的脸庞。 果然与传言一样,言情居的老板娘。 独孤郎君笑着说到,他的笑隐约让我想起了当年那个被我踹下湖的方士,很像,只不过,独孤郎君多了份冷,那种冷,是发自内心,一如他的名字。 那么你要说吗? 我的确是来这里说故事的。 对话依旧很简单,我知道,神州之上,不知几时开始,我喜欢听故事的名声就传了出去,言情居开了七年,我听了许多的故事,神州也就莫名的流传开了言情居老板娘的故事了…… 姐虽然不在江湖,江湖却有着姐的传说…… 第2节 独孤郎君【贰】 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独孤郎君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不是我的梨花酒,他喝的是较为烈性的烧刀子。 残留的酒液在他轻薄的嘴唇上,分外诱人。 我的故事或许比较长。 他是这么说的,我点头。没关系,我有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说不完,或许晚上可以继续,不过如果要第二天,那么便不行了,我的兴趣最多维持到晚上。 我二十岁前的生活,很普通,一如那些热血的少儿郎一样,拖着一把剑便想驰骋江湖,当然了,谁人年少不轻狂,我的转折在二十岁那一年。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永远记得,她说,我跟着你走。你知道吗,他是振业王的女儿,金枝玉叶,而我不过一寻常人,身无寸金,人无分名,少年心傲的我如何能让我喜欢的人如此委屈。 于是我说,给我两年时间。 但是她说不行了,如果今天不要她,那么他们便永远不可能了。 独孤郎君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中流露的是一种温柔,这样的温柔出现在他这样的人身上,显得分外的迷人。 像他这样的故事我听过许多次了,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重复的故事,而人们总是一次又一次的踏进去,我开始有些意兴阑珊,只不过现在离去却是不行的,于是我打算听到下午日落便离开。 你知道独孤郎君四个字代表什么吗? 他突然问我,我不知道,所以摇头。 其实独孤郎君是一个传承的名号,我不是第一个独孤郎君。 他的话让我有些意外,我一直以为,这个独孤郎君,不过是他的字号,又或者是人家送的号,却不曾想到这样的名号居然是传承,那是否以为着,每一代的独孤郎君,都是苦命人? 独孤郎君,人如其名,有的为武学而孤独,有的为仇恨而孤独,有的为情爱。独孤郎君干脆放下了酒杯,拿起整壶酒,一口一口的喝着,好像饮白水。 我那一次错过,便是一生。 独孤郎君接着他的故事。 他的眼神恢复了清冷,望着远处的景色,仿佛在欣赏,却让人觉得有些冷,并不是气温,而是心。 什么是最可怕的? 孤独。 寂寞是独自的,而孤独,是无论在哪里,都摆脱不了的…… 我不知不觉中融入了他的故事中,听着他淡淡的语气谈论着他之后的一切,听着他遇到那个叫独孤郎君的人,听着他如何声嘶竭底,听着他如何的后悔,听着听着,我一直听着…… 日已西沉。我望着那轮红色,将整个天地都染得金黄,不禁念想,它是否也是孤独的,才这么般的美丽。 独孤郎君已经离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像他这种高手,总是来无踪去无影的,好歹他还记得留下酒钱,一两碎银。 其实他故事的后半端我已经开始遗忘了,或者说,我习惯性的遗忘了,你不能强迫一个美女记住太多的事情。 毕竟那是很费脑筋的,脑子动得太多,容易让我变老。 我又不是什么高人,我不过小女子一个,美丽的容貌是最重要的。 第3节 独孤郎君【叁】 月如钩。 我依旧坐在独孤郎君的那一桌子前,扮演着言情居最出色的人体招牌。 而我的脑海里,却在回放着独孤郎君的故事。 故事是需要回顾一边才能体会出个中韵味的,尽管在那之后我将完全遗忘掉它,但至少这一刻并不妨碍我为之感伤,为之叹息,为之迷恋。 孤独郎君的故事有着俗套的开头,却有着曲折的过程,然后是同样俗套的结局。而让我念念不忘的,是独孤郎君这四个字,我不由尝试着猜想,尝试着揣度,当初第一个如此称呼自己的人的心思。 他又是为什么而孤独? 天下无敌什么的,最讨厌了;为了仇恨?为了爱情?为了梦想?我发觉,太多太多的孤独了,拥有着这个名号的人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人之一,这个名号代表着他们在神州,在江湖的地位,却也紧紧的束缚着他们。 就好像让你站在那中心的舞台上,让你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然后死死的掐住你的喉咙,让你一句话也说不出。 想到这里,我觉得我的眉头似乎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尽管言情居没有苍蝇。窗外传来翠湖上画舫的歌声、琴声、笑声。我望着那些寻欢作乐的人,他们笑得这么开心,内心是否也是一样呢? 唉,让人伤感的故事,我闭上眼睛,一如既往的将故事淡忘掉,这样的本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的,但我却越来越熟练,通常我将之运用在拖欠的账单上…… 老板娘,打烊了。 店小二轻声的告诉我。 睁开眼睛,哦了一声,我缓缓的站了起来,回首窗外,却发现那道孤独的身影正踏水而行,一步一步,波纹荡漾,这个男子走得那么的慢,那么的认真,他的剑也缓缓的拔出,我依旧没看清楚他到底是如何分离的,只看到那一抹冷光。 有些冷,我不禁伸手拉紧了衣领。 独孤郎君停在了一艘画舫之前,画舫中的嬉闹声停息,一个男子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然后倒下,死去,那么的简单,那么的干脆。 然后人们惊慌了,失措了,丫鬟尖叫着,噗通噗通跳下水,一如鸭子一样,让我轻笑不止。 孤独郎君似乎听见了我的笑声,回头看了一眼,冰冷月光照在他那冰冷的脸上,无来由的一阵哀伤,我闭上了眼睛。 然后,翠湖中传来一声剑气破空的声音。 我知道,他出手了。 那画舫中的女子也一定死了……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只有消失在远处的那抹孤独的身影…… 一如他的名号…… 孤独郎君…… 唉,我心情不好,明天加班…… 完全不顾小二苦瓜一样的脸,我踏着木板,离开…… 我心情的确很不好…… 姐不开心,你们还想休息,像话么…… 第4节 羽先生【壹】 一如既往,风和日丽的日子。 生活就是重复昨天,一直到你厌倦,然后换种方式,继续重复。 我除了充当言情居的活招牌之外便再没什么作用了,这也导致了我每日里都很空闲,空闲是对生命的最大浪费,身为一个女人,一个家财万贯风韵不减的女人,我必须得找点事情做。 于是,我选择回忆。 要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但是,事情不正是因为困难,所以做起来才有意义吗?翻弄着珍藏的小册子,听着酒楼内那歌姬的歌谣,摇晃着梨花酒,闻着不厌的芬芳。 人生啊,该享受就得享受呢。 一阵风调皮的钻进了我的衣衫,这个色鬼胡闹一圈之后砸到了小册子上,将书页翻得哗啦啦作响,我的视线却是停在那最后翻开的一页上。 羽先生。 字迹秀丽,那样的笔迹似乎是自己三年前的痕迹,看着这三个字,看着那寥寥几笔描绘出来的男子,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 言情居的后院除了一栋小楼外,还有一个花园,花园中有两颗树,一棵是梨花树,另一棵也是梨花树…… 那一年的我正是少女心思情满怀,为各种故事而感伤,为各种故事而喜悦,总恨不得自己也是那故事中人,痛痛快快爱上一场,痛痛快快恨上一场,也正是在那个爱幻想的年纪,在这个美丽的花园中。 邂逅了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 一身的淡蓝色宽袍,手持竹扇,一头青丝垂下,只是简单的扎了一个发髻,却显得那么的自然,那张略显沧桑的脸让人情不自禁的为之迷醉。 遥想起那时候自己的模样,为何我却觉得如此的陌生。 伸手捏起酒杯,将那晶莹的液体送入口中,享受着柔和与刚烈的刺激,看看窗外蔚蓝的天空,那个下午,也是这样的天气呢。 我至今还记得我说的第一句话。 给你三分一柱香的时间说一个进入我后院的理由,先生。 那时候我还养着大白,大白时一只兔子,一只很大的兔子,足足有磨盘大小,吃起东西来两门牙跟铡刀一样。 我就那么抱着大白看着他,我想,我的表情肯定是二分愤怒,三分狡黠,四分欢喜,还带一分期待。 期待什么,我也不知道,至今也不知道。 或许有这样的一种人,生来就是让人期待的吧。 而他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用了一个眨眼的时间。 他的确眨眼了,一个男人做出如此的动作,却让我觉得风趣之极,这样的男人还真是该死呢,风动春心啊。 翻看着小册子中只言片语记载的我差点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我觉得,我的脸有些热,为何当年的我写东西是如此的红果果,风吹人,人不动,心动。什么时候,我变得如此的慵懒了。 翻开下一页,原来,我一直记得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迷路了。 他眨巴着眼睛,如此说。 你一迷路,便随便的闯进了一个少女的心啊。 第5节 羽先生【贰】 我迷路了。 他就这么说着,然后打开了扇子,肆无忌惮的在我的后院里欣赏了起来,记得当时大白发飙了,大白轻易不发飙,那一次却是因为他踩到了大白的萝卜,对于大白来说,头可断,血可流,萝卜不能丢。 所以,那个下午我是与一直被大白咬着的他交谈的。 翠竹林,羽先生。 他是这么称呼自己的,翠竹林是他的居所,羽先生是神州江湖给他的名号,看着他淡然而自然的笑容,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很幼稚,很幼稚,从那个时候,从写下这本小册子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我也没能达到羽先生那般的云淡风轻啊。 感受着风儿在发丝间流动,感受着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的感觉,言情居的客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每日里看着这些人生百态,我总可以为自己发掘到新的有趣的事情。 言情居的一楼是由许多的盆栽分割开来的,若不是刻意,却是注意不到我的关注,我这人讨厌很热的天气,又怕寒冷的天气,所以言情居中总是常年保持着一种适中的温度。 这是否与我的性格相似,总想感受一番那些酣畅淋漓的情感,却又瞻前顾后,所以我才这么多年,一直都只能在这间酒楼之中吗? 言情居,到底是保护我的居所,还是囚禁我的牢笼。 羽先生总是那么一派清闲自得的模样。 算得上我遇见过的男人中,颇具特色的一位,这也正是让我动笔记录在册的原因了,只是,像这样的人,或许并不会是女人们的良人吧。 这样的人思虑太多,尽管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是山岳纵横,太重,太轻,都让人感觉无法触摸。 已经回想不起与羽先生具体的交谈是怎么样了,留在脑海中的,便只剩下了那几句开场辞,以及一直咬着他裤脚的大白,还有羽先生一直淡定的模样。 他让人感觉像风一样,其实却不过是错觉。 他本身就是一座山。 那时候的我年幼,正是少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自然是无法理解的,只是如今我稍微读懂了这份沉重,他却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又有了什么样的故事呢…… 第6节 倾国倾城【壹】 有的女人天生就是美丽的。 她带着美丽来到这个世界,带着美丽离开这个世界。 我想,今天看到的这个女人就是这样的吧。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环姿艳逸,仪静体闲。 此时此刻我的脑海中便只剩下了这么几句诗句,来回不停的回念。 她的美,便是不属于这凡间的,只看看排在言情居外面的那条长龙,便知道,那些凡夫俗子又如何能高攀得起呢,光是看一眼便已经没了勇气了吧,看看那蹲在墙角画圈的一堆人。 这样的女子,该是有着怎么样的故事呢? 我上前,一如往常,梨花酒一壶。 只是一坐下我便后悔了,在她的身边,我便像那花下的土一般,但我的好奇让我坚持了下来,一则好故事,总是可以让我奋不顾身的。 你很美。 我就像一个二流的登徒子,这话一出口便臊红了脸,但是她却只是轻轻掩嘴而笑,眉目顾盼之间,秋波涌动,着实是让人不由怜惜啊。 您的到来,让言情居客流量激增了几倍呢。 第二句话一出口,我彻底的捂住了面孔,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没脸见人,在如此美丽的女子之前,居然结结巴巴,如此大煞风景,以往的那份直爽与欢快仿佛都掉到了九天之外。 你很有趣,我听说过你,言情居的老板娘。 美女说话了,声音如人,同样那么的好听,让人感觉浑身酥软,是一种情不自禁的迷恋。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问。 倾城。 我叫倾城。 美人艳色,倾国倾城。 也的确只有这个名字才配得上眼前的这个女子了,我下意识的已经开始维护起她的一切来,生怕什么不好的沾染到了她,玷污了她,窗外凉风徐徐,吹得花香满盈,我却是无心欣赏。 能告诉我你的故事吗?去我的小阁楼吧。 我尝试着问她,我很想知道她的故事,只是我却为堵在楼梯的、坐在四周雅座的那些男人们色迷迷的目光烦透了,直让我觉得,倘若是我侠士,便一剑了结了这些人,免得那些目光玷污了这女子。 然而她却是摇摇头。 我在等人。 她在等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那如水眼眸之中流露的一丝深情,是那么的醉人,那么的真挚,仿佛有无数陶瓷在我身边碎裂开来,我知道,那是人心碎裂的声音…… 你们没希望了!滚吧! 我在心里对那些臭男人们大喊。而除此之外,我也有些期待起,这样的美人喜欢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我的脑海中浮现许许多多的侠士浪客,却发现,这样的美人,无法得到般配。 不过,在他来之前,我可以讲讲我的故事给你听。 倾城浅笑。 我挥挥手,自有店小二将那些心碎的男人抬下楼去,我已经连让人分享她的故事都感到无法接受了。 第7节 倾国倾城【贰】 美人倾城。 单只是坐在那里,我便觉得我的言情居也成了仙境神宫。 清场之后,便安静了下来,倾城玩弄着那小巧的瓷杯,我知道,她在组织语言,也在回忆,我看得出,那是一个很精彩曲折的故事,我喜欢这种故事,可以让我揪心不已,消磨好长一段时间…… 粉唇轻启。 倾城开始了她的故事。 故事从一个偏远的地方开始。 北雁城,如其名字,是位于神州北端的城,在塞北与中原的交界处。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也不禁有些惊讶,原以为倾城这般的女子,唯有南地才能培育得出,却竟是出生在那风沙遍天的地方。 倾城是北雁城城主的女儿,据说出生那年,便是满城花瓣飘洒,这般的情景,我便是想想也觉得是那么的美丽,漫天花雨,当真如那佛祖所述一般吗?只可惜我是不知道的,倾城也不知道。 于是倾城学琴棋书画,学武功韬略,从三岁开始,便一直是重复着如此,她说到这般生活的时候,眼神是那么的平静,波澜不惊,但我却是知道,她并不喜欢的,只因为她的语气也变得冰凉了。 但是,北地需要的不会是一个仅仅好看的人儿。 所以,倾城也只能如此。 转折便是在倾城十六岁的那一年,那一年,在北地难得的风和日丽的日子,在倾城独自在后院中弹动古筝的时候,那个小偷偷偷摸摸的来到了她的阁楼外,小偷很谨慎,只是或许她不知道,倾城的身手也是不错的。 小偷的一举一动一开始就落入了她的关注之中,只是她却没有惊动他,就这么仿佛看戏一般的看着。 小偷很快便偷到了东西,那是北雁城城主的虎符,调动军队的虎符。于是小偷走了,但是倾城跟着走了。 沿着小偷的路线,倾城第一次做出如此大的决定。 我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不可抑止的笑容,那一刻只觉得天地失色,所有的色彩都归于到了她的身上,我想,那个小偷是幸福的吧,倾城的笑是给他的,这个小偷,在不经意就偷走了别人的心呢。 于是,小偷一路跑,倾城一路追。一前一后,穿越漠北百里荒原,穿越北地十万大山,穿越蛮荒血腥走廊,这一路上,小偷从没有停下,倾城自然也不停下,就算她的体力已经透支,就算她口渴得嘴唇都起了泡,她依旧跟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的疯狂,但我觉得,那是我一生未曾后悔的坚持。 倾城的笑是那么的甜蜜,甜得让人陶醉。 两个人最后在一处山巅停了下来,原来那个小偷早已经知道倾城在跟着他,所以他等着倾城,倾城也毫无畏惧的跟了上去。 他看到我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呆掉了,我很开心,以前也有人经常在我面前这般模样,但不知为何,偏偏是他这样,我就觉得开心,觉得这段日子以来的追逐都值了。 我手中的酒早已经见底,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8节 倾国倾城【叁】 小偷与倾城的相遇或许就是天注定。 小偷回过神来后便出手了,毫不留情的出手了,倾城自然还手,只是两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一交手便跌落悬崖。 你知道从悬崖跌落的感觉是什么吗? 倾城问我。 我摇头。 很神妙,那一刻你仿佛就拥抱了整个世界,那一刻你便仿佛放弃了所有的担子,那一刻,那一刻让人为之迷醉。 美人就是美人,倾城就是倾城,倘若她这番话让别人听了去,或许便会有大量的人去跳崖吧,只为了体会这仙女口中的迷醉,只为了拉近与她的距离。 倾城与小偷自然没有死,两人在中途被一刻突出的枯树勾住,然后被飞过的大雕当做食物抓了去。 我无法想象该是怎么样的一只大雕才能抓起两个人,倾城的这个故事竟然勾起了我对神州的向往,年幼时候,我也曾想这样走遍神州,见识神州…… 尔后,倾城与小偷合作了,两人将鸟巢中的雏鸟都踹了出去,合伙瞒过了大雕,最后有惊无险的得以逃生,或许是共患难过,小偷终于与倾城成了朋友。 小偷叫琅琊。 很好听的名字。 琅琊是塞北古国凉国的遗后,一直以复国为任,本身更是神州屈指可数的强者,家传绝学“摘星手”更是惊艳之极。 我问他,我若是想要那天上星辰,你是否能为我摘下。 倾城一手抵着下巴,嘴唇微微嘟起,却又是一番别样的风情,我便问她,琅琊是如何回答。 我竟是期待着一个绝对浪漫的答案。 他说,你已是这天地间最美丽的星辰,还要那天上之星作何用,不能点缀。 倾城说到这里便笑了,我也笑了,琅琊说的是对的,便是那繁星也不能与倾城相比啊。倾城笑得很用力,浑身抽搐,连那泪水都留了出来,最后竟是再也压抑不住,泪如泉涌。 我便慌了神。 但是他为何偏偏不爱我? 倾城哽咽的说道,却又是一个让我意外的答案,原来这世上还有能拒绝她的男人吗?倾城细长的手指捂着脸,抹去泪水,却不消片刻又满脸晶莹,这个美人儿就这么哭着。 我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就等他,直到黄昏以后,月上枝头。他若不来,便是彻底断我念想…… 你说他会来吗? 倾城看着我,见她如此可怜的人,当真心疼,便是我也禁不住恨起那个琅琊来,该是个怎么样狠心的人才能如此的绝情,舍得让倾城如此的伤心。只是我却不能为她解答,只能安慰着她。 为什么男人就不能爱男人? 为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我比女人逊色吗? 我比不上哪一个女人了吗? 倾城这般说着,梨花带雨,我却完全呆住了,我觉得我的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停顿了…… 我不知道我是何时清醒过来的,只知道我清醒的时候,倾城已经走了,窗外已是夜幕,夜风吹拂,让人感怀…… 原来倾城是他…… 不是她…… 如此美丽的一个男人…… 第9节 私奔的小姐【壹】 人们总说,生活其实是很精彩的。 我很赞同这一点。 因为此时此刻,我又遇到了很有趣的事情。 对于一个常年只是窝在酒楼中的女子来说,我的乐趣便在此了,正是这些事情使得我延缓了宅化的趋势,转而向着腐化前进…… 一个高大,面容冷峻的男子。 一个花白头发,却双眼色迷迷的老头。 一个抹着浓妆的女人。 这三个人就坐在我的酒楼,二楼雅座。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我看得出他们之前的气氛并不是很融洽,冷峻的男子一直盯着老头与女人,而女人则是一直盯着老头,那个老头,则是一直盯着我。 今天的客人很少,比平时少得多了,究其原因,却是因为这三个人,他们相互之间气息碰撞散发的那股压迫的感觉,让人很是受不了,即便是我,也有些烦躁了,这是不是所谓的威压,还是那所谓的高手的气势,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若是如此下去,那么我的酒楼就可以关门了。 三位有何贵干? 我端着我的梨花酒,上了二楼,就坐在他们的前面,依旧是靠着窗的位置,窗外吹来的风可以让我感觉舒服一点,那种温柔的抚摸,一直让我很是喜欢,我看到那个女人眼里闪现的莫名。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我第二次问,问的是那个女人。 策卫府办案,闲杂人等请离开。 回答我的,是那个冷峻的男人,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牌子,上刻策卫二字,而那块牌子居然是金子做的,就这么放在桌上,我下意识的估量着它的价值,当然,我再无知也还是知道策卫府的。 那是朝廷的特别官府,高手众多。 只是他的话却也让我很生气,生气到我都禁不住笑了起来。我想我一定笑得很古怪,因为我的笑声一出,他们便都望着我。 这是我的酒楼,我是这的老板娘,言情居莫轻烟这方圆千里谁不认识,谁不给我两分薄面,闲杂人等?你?还是我! 我很生气,后果不知道有多严重。 冷峻的男子愣了一下,似乎是被我的名头吓到,不过那也是自然,本姑娘在这方圆千里,还是略有名声的,加上来往认识的那么多高手,自然非同小可。 我怀疑这两人中一人密谋与公孙家小姐私奔,我是受请前来查明真相的。 冷峻男子的一句话差点让我将口中的佳酿都喷了出来,但是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却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看似可笑之极的理由。而另外两人,那抹着浓妆的女子横了冷峻男子一眼,色老头却是一声不吭,反倒闭上了眼睛。 一股莫名的肃杀气氛就这样突兀的出现了,我拈起酒杯,以掩饰我的紧张,这三人很有可能会立刻厮杀起来…… 看了一眼窗外蔚蓝天空,好一个风和日丽的杀人天…… 第10节 私奔的小姐【贰】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让人察觉到杀气的。 都是庸手…… 不记得这句话是谁说过的了,来言情居喝过酒,与我聊过天的人很多,其中自然不缺乏名扬神州的高手豪侠,例如独孤郎君。 至今仍旧记得,独孤郎君那拔剑杀人的模样,前一刻还是温柔的小哥,下一刻已经成了阿修罗。 相比之下,眼前的这三人就逊色多了,且不说那策卫府的卫士,本就一脸的肃杀,就是那个女人与那个老头也藏不住杀气。我试图不去联想这两人是否能够勾引一世家小姐,与其私奔,也试图忽略其中还有一个女子,毕竟更漂亮更妖孽的男人我都见过。 但我却无法让自己不去阻止他们。 你们能移驾出去外面打吗? 我抚摸着我的水曲柳桌子,这些家什几乎是我的命根子了,当初为求奢华,这二楼雅座的一切都是采取的那些最贵而又显得文雅之极的材料制作的,哪怕是磕坏了一点,也是不行的。 于是我决定,我得帮他们查出到底是谁勾引了那公孙家的小姐。 目标第一的,就是那个色老头。 这样的人,绝对有很高的几率是擅长用迷药或者幻法蛊惑别人的,他定然是道门的败类,或者魔门的余孽。于是,我先问清楚了卫士,事情缘由。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原来那公孙家,是距离我这千里之遥的一城镇的世家,公孙世家,虽然如今有些没落,但底子还在,而那公孙家的小姐今年正是二八年华,待字闺中。 而在半个月前,公孙家却突然发现自家小姐神思不守,公孙家的家主也是见多识广,当即便意识到有问题,果不其然,在三天后的一个夜晚,公孙家埋伏的家丁们发现了公孙家小姐与一神秘人欲翻墙而走,家丁们自然围了上去,那神秘人受惊之下,与公孙家小姐被分开,只能无奈掉头离去,恰好当其时这冷峻卫士在公孙家府邸附近,看到了那色老头与浓妆女子。 两人皆是神色匆忙的出现在公孙家的墙角下。 我一个女子,与别家小姐私奔,说出去不怕笑掉大牙吗? 浓妆女子冷声道。 这问题便是策卫府的那个卫士所无法决断的理由了,若说不是这女子吧,偏偏她又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若说是,这两女…… 我也知道公孙家的那个小姐一直闭口不说,只是,我对这女子的话却是不屑的,对于见过男人爱上男人这样的事情的我来说,还有什么更荒唐的事情吗?没有,绝对没有! 你出现在那里干什么? 我…… 浓妆女子张嘴,却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看你双手手指细长,只是皮肤却略显粗糙,而脸上那妆容手法更是低俗之极,就连你身上,散发的那隐隐的香气,也与你的气质极其不搭。 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擅长化妆打扮的女人,我以绝对专业的目光一一看出并点出了这女子的败笔之处,而她的脸,也在我的连番话语攻势之下,变得通红。 既然如此,那么勾引公孙家小姐的…… 第11节 私奔的小姐【叁】 勾引公孙家小姐私奔的人…… 定然不会是你! 我手指浓妆女子,宛若那县衙老爷一般,铁口直断。不等那卫士开口询问,我便说出了自己如此推断的理由。 但凡世家,那小姐便是再如何瞎了眼,再如何欢喜百合,也绝不会与一个如此不懂得打扮的人有共同的话题,光是看着,便已经觉得厌恶,还谈什么。这女子定然是前去公孙家盗取那些名贵的妆粉以及花水,却不料公孙家突然全员出动,慌乱之下也只能随便抹上几样逃了出来。 果不其然,在我这话说出之后,那浓妆女子便羞愧得低头不起,泪水嘀嗒嘀嗒的落下,卫士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但随即他便将目光看向那色老头,既然女子不是勾引的人,那么身为男性,又如此色迷迷的老头,定然就是了! 卫士拔刀出鞘,一抹冷光差点耀花了我的双眼,而那老头也不甘示弱,两手一翻,从袖子里弹出两把匕首,两人相互接近,眼看局势一触即发,就要见红。 住手! 我断喝一声。 我不是勾引公孙家小姐的人! 老头朝着我说道。 你是不是勾引公孙家小姐的人关老娘屁事啊!我心里已经吐出了不下十句粗口,但表面上,我依旧是那么的淡然而自信。羽先生曾经说过这叫装逼,但何是装逼,他一直未曾解释过。 就是卫士拔刀的那一刻,我大脑仿佛一道电光闪过,在将我闪成白痴之前,我理清了一切线索与思路,我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卫士大人,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装了! 我后退三十步,站在了楼梯口处,伸手遥指着正与色老头对峙的卫士,卫士闻言浑身一颤,回头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我便知道,我猜中了。在这一刻我仿佛被历朝历代的神捕附身,昂首挺胸看着那卫士。 在我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也可能是在我傲人的双峰之前,那卫士低下了头。他不得不低头,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刀,就是那色老头与浓妆女子,都不得不规规矩矩的站到了一边。 不是因为我找到了真正的人,而是因为,我身后站着数十个手持弩箭的店小二,不要小看店小二,在我的言情居,就么有什么废材,这些小二、看门、算师乃至于我的小大白(大白的儿子),都是有那么一两下身手的存在。 尤其是在手持弩箭的情况下。 卫士,你便是与公孙家小姐私通的人!你那一夜本想与公孙家小姐私奔,却不料被公孙家的人发现,于是慌乱之下只能先独自逃生,倒也是上天帮你,恰好被遇见两个鬼鬼祟祟的倒霉蛋。 于是你便扯出了那荒诞的理由,一个色老头,一个女人,居然也能被你将那公孙家家主忽悠过去,那公孙家家主定然是一头猪一样的人! 卫士被我说得低头不起,就连我身后的人也低头不起,小大白更是咬着萝卜躲到了不知道哪个角落…… 待得我回头,才知道…… 第12节 私奔的小姐【肆】 古板,沉闷,如陈年的红檀木。 这就是公孙家家主给我的感觉。 而跟在这位公孙家家主身后的,是几个彪形大汉,一看就知道是那参加过健美大赛的壮哥,只是我也是不怕的,先前这位老爷突然出现,倒是让我脸红了一把,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猪,的确是太过侮辱了。 只是我毕竟还有十几人撑场,再加上小大白给我的信心,于是也就不管了。 哼,视我公孙家若无物,你们三人,今个儿全都得给我付出代价! 公孙家老爷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双目如刀般在那三人身上来回的削,仿佛恨不得将其削成人棍…… 此话一出,那色老头与浓妆女子都绷紧了神经,就是卫士也抬起了头,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见到如此情况,公孙家老爷身后的那四个壮男自然而然的向前一步,胸肌猛跳,肱二头肌隆起…… 哼! 我冷哼一声,这群人,简直没把我放眼里啊,虽然刚才是说错了话…… 在我言情居,是龙你得给我趴着,是虎你得给我蹲着! 随着我这话,小大白坚定不移的站到了我脚边,露出了那闪亮的每天都刷洗的大板牙,而十几个店伙计也抬起了弩箭,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四个壮男也不得不退后了,就算他们会铁布衫、金钟罩,我也能给他戳成筛子…… 那啥,有话就说话。 你,说说与公孙家小姐是怎么回事? 我手点那卫士,如官老爷一样的排场,就是公孙家老爷也只能干瞪眼,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他公孙家如今也是江河日下,奈何不了我,方圆千里,我言情居莫姐的名号那是响当当的…… 于是,那卫士泪眼婆娑的朝我叙述了一个极其狗血的故事,俗话说,既然狗血了,那就狗血到底吧,我挥挥让人请来了公孙家的小姐。 带我走吧。 不能,我们不能…… 我不管,我就要走! 你听我说…… 我不听! 你别这样,你听…… 我不听不听,就不听! 我不能害了你…… 你带我走,我什么都不管了! 你听…… 我不听不听,我什么都不听! 我勒个艹…… 色老头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我转过头,文雅的点头朝他表示认可…… 看着那哭成了泪人一样的公孙家小姐,身高一米四,体重约双百,面如弥勒,十指如萝卜,看得我家小大白口水直流…… 我突然间觉得,人世间的悲哀,也就如此了…… 我也明白,为什么卫士那样的身手,还无法带着公孙家小姐逃走了…… 你爬墙的时候闪到腰了吗? 我很想如此问,但我毕竟还是忍下来了,对于一个女人,我是不能如此说话的…… 爱情果然是盲目,或许它本就是个瞎子,所以才这般的喜欢乱点鸳鸯谱,有时候点中了,皆大欢喜,有时候点错了,它也不管,只任得那些人死去活来。 这般的戏剧,这般的胡闹,我也有点疲惫了,忘记最后是如何发展的了,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我的梨花酒,心中无来由的感叹,最近的这般让我伤神的事情是否太多了…… 喝酒,喝酒…… 第13节 蝶恋花【壹】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生命中,拥有真正的挚爱,能够携手到老,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女子的奢望。 我在这间言情居中,不知道看过多少故事,听过多少故事,有美好的,也有凄凉的,更有莫名的,但总还是离我有距离的。 于是,当这一对璧人来到言情居,来到我的面前,询问是否能让他们去后院说说话,赏赏境的时候,我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或许,我从他们眉目中看出了什么,或许,我只是无聊。 于是,我说。 我能有幸为你们煮茶吗? 那男子轻笑不语,显然并不是愿意的,倒是女子点了点头。 言情居的老板娘,我是听说过的,喜欢故事的人,也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吧,能让你亲自煮茶,可是没多少人有这份幸运的。 于是,我便领着他们来到后院,那小亭子中。 天候已经转变,有些凉,这傍晚时分更甚,我引来了那清泉水,添了木炭,便自顾自煮起茶来,我从小便已学习茶艺,一番手艺虽然说不上天下第一,但也有自信少人能比,只是,在水开之前,捣好茶叶,却是无事的。 于是我便在侧看着,听着。 那女子看起来似乎二十六五,虽然相貌依旧少艾,但双眼却是透露着一股疲惫与苍茫,我知道,我见得多,那是经历的沉淀。女子虽然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绝色,但也自有一股韵味。 而那男子,身穿着青灰色的长衫,一头长发用方巾仔细的绑好,面容虽然平凡,但双目开合之间精光闪现,这是高手方有的目光。 就是这么对平平凡凡的男女,远没有我以前所见的那些人那般引人,但却偏生有一股不同的气质存在,我说不出那是什么,我不曾感受过,我直觉那种感觉不该是年轻人所有的,但却偏偏存在于这两人身上。 易郎,我有话想跟你好好说。 女子依偎在男子怀里,仿佛想要以彼此体温温暖,那声音很平静,很平和。男子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呢。 女子缠弄着男子的几缕长发,眼如弯月,她笑起来很美。 你总是那么的木讷,明明人家那个时候都已经很出面了,你却还是如木头一般,可把人家气得半死。 说到这里,女子似乎是想起了那时候的气愤,忍不住嘟起了嘴巴,用那粉拳在男子胸口锤了两下,男子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却是不敢反驳女子。 于是,女子双眼望着天际,眼神迷离,似乎又在搜刮那些个美好的、印象深刻的回忆。 你知道吗?当你抱住我,说以后生死不离的时候,我很开心,很开心,我这一生,永远都记得那时候的开心…… 女子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我却听到了其中那隐隐的不同。 男子爱怜的抚摸着怀中佳人的脸颊,那动作之轻柔,之温柔,便是我见了,也为之感到其中的爱意之浓厚。 水沸了。 第14节 蝶恋花【贰】 我伸手接起那烧水的壶,为这对璧人煮茶。 水汽翻腾,让小亭中有了几分仙境飘渺的感觉,茶香渐渐溢出,很淡很淡,但又环绕不消,让人呼吸之间,都觉得心旷神怡。 女子伸手按住男子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感受着最亲近之人的气息。 你啊,以后不要这么木头了哦。 女子皱皱鼻子,那模样,便像似撒娇的小姑娘,与先前那知性的感觉全然不同,却偏偏没有一丝违和,如此自然,仿佛她就该是如此多变的女子。 知道。 男子答道。 很简单,两个字,他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女子。 你啊,以后千万不能学那些老头子,一个个都迂腐得很。 知道。 你啊,千万不要随便看书房中的书,有些是女孩子才能看的。 知道。 你啊,看书看太晚眼睛会凸出来的,本来就不帅了,以后不准了。 知道。 你啊,嘻嘻,以后不能随便看女孩子哦。 知道。 哎呀,诓你的啦,你个木头。 知道。 知道你个头啊,不准说知道了。 知……不知道。 噗。 我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般的对话,我对这男子却是有了不同的看法,为何如此的一个高手,却是如此的木讷呢?轻笑之后摇头,我只能为两位倒了一杯茶。 茶色琥珀,芬芳扑鼻。 女子端起后很是享受的嗅了一下,就是那男子也露出了讶然的表情,似乎是没有想到我的茶艺如此之好,毕竟,茶叶不过是普通的货色,我却是将其上升到了另一个层次。 普通的茶叶,也能煮出好茶。 莫姐姐煮茶的本事当真了得。 女子眼睛笑了,月牙儿般的眼睛与那浅浅的酒窝,当真是我见犹喜。 你看看,你也是儒门出生,却不会煮茶,不会声乐,不会画术,连煮饭都不会,你真的很笨哦。 说着说着,女子忍不住伸手敲了男子的额头,男子只能继续苦笑。 你这样,让我这么放心离开你…… 原先还笑吟吟的人间仙女,此刻却是露出了哀伤的表情,她依偎着男子的胸膛,那语气是如此轻柔,如此的安宁。 我的心便突然猛跳一下。 你这样,我很不放心…… 女子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男子却是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敢去看。 你得给我保证,好吗? 女子双手抚摸着男子的脸庞,就这么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看到心里去。 答应我,照顾自己。 答应我,不要报仇。 答应我,要快快乐乐…… 答应我,活下去…… 声音逐渐微弱,却是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她就这么靠在男子的肩膀上,好像太累了,睡着了,她的嘴唇还在嘟囔着,似乎还有什么话未说。 你既然不在了,却让我如何快乐。 男子低头,就在女子额头吻了一吻,那泪水从他眼中滑落,滴在了她的脸上,然后他伸手抹去,又用力的抱紧了怀中佳人。 我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我刚才,便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离去吗? 那就是生命的消逝吗? 为何,前一刻她还嬉笑着,数落着男子,下一刻就已经…… 第15节 蝶恋花【叁】 风过无迹,落雪无痕。 一切都再安宁之中发生。 如此女子,嬉笑,撒娇,直至离去…… 看着满亭朦胧水汽环绕,呼吸之间尚有茶香淡渺,却是斯人已逝,不知不觉,不声不响。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情况,看着男子怀中的佳人,看着那仿若熟睡了的脸庞,哦,似乎眉头还略微有些蹙起,即便是离去了,也还在担心着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吗? 伸手挥去那些水汽,晚风吹拂,顿时清明一片,我抚摸着那茶具,感受着上面的温度,耳际似乎还回荡着女子的声音。 那么婉约,却又不失调皮;那么耍赖,却是无限深情。 我却是有些后悔煮这碗茶了。 一杯茶便换来了让我数日都揪心的故事吗? 男子抚摸着女子的脸,为她整好略显散乱的发梢,他的表情一直很平静,那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能为我的妻子梳妆吗? 男子笑着对我说道。 她很久很久以前就想来言情居了,她说,言情居的老板娘是这世间知道故事最多的人,她想留点什么在这世间,于是,便留下这故事吧。 搬开茶具,男子将女子扶坐在我面前,解开头上发髻,散下那一头青丝,一股幽香传递,却不禁让我鼻子一酸。 拿出梳子,细心的为这位女子梳理着长发,一遍,又一遍。 看着缠绕在梳子上的几根长丝,原来这女子中毒已久,体内生机已逝,身体发丝乃精血末梢,这般的脱落,她又是承受着如何的痛苦,只为那浓厚的爱意,便能依旧展颜欢笑么…… 男子伸手握住女子的手,坐在她的前面。 我也想跟你说些话。 你应该能听到吧。 男子的脸上带着温柔之极的笑容,就好像妻子还活着,两口子闲来无事倾述家常,互说爱意。 你知道吗?我也从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爱上你了。 你知道吗?当你扔花落在我身的时候,我是多么的开心。 你知道吗?当他们百般阻挠,百般陷害,百般背后算计的时候,我是多么的害怕失去你。 你知道吗?我对你说生死不离,便绝不会食言…… 我知道,你一直很坚强。 我知道,你一直忍受着我的脾气。 我知道,我都知道。 只是,我却是不能也无法活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便请你奈何桥上等等我,不要那么快走,孟婆的汤不要喝,无常的话不要听,你精灵古怪,总是有办法的,等我,记得等我,我很快便下去,断不会失约。 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流淌满面,却是泣不成声,那满肠的爱意与不舍却是无论如何再说不出口,那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了一句。 等我。 晚风微凉,我已为女子梳妆完,这般惹人怜爱的女子,细心的为她揉去眉头的皱起,陪着她坐在凉亭之中,看着落日慢慢沉下,看着月儿缓缓升起。 直到繁星满布天空,男子才回来。 他的步履略显蹒跚,却是充满了喜悦之情,接过我怀中的佳人,轻轻一拥。 我来了…… 第16节 自是人生长恨【壹】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我见过情意绵绵的,也见过孤独萧瑟的,却是没见过所谓恨尽天下的,只不过,我听过这么个人,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一个人。 他的名字叫恨君。 他曾经这么说自己,吾之一生,唯恨。 恨君的早年经历并不是恨清楚,江湖上也有许多的传言,只不过,太过于虚无缥缈,太过于揣测,却是没听过恨君承认的。 恨君真正扬名,是在一次国公府的晚宴之上,当其时群宾致贺,杨国公杨骏心悦意满,杨骏虽然是国公,却只是闲云野鹤的人,倒是在江湖上颇有声名,更重要的,却是杨骏年仅三十,长相那是一个风流倜傥,不知多少女子深深迷恋,常年占据最受欢迎情人榜前三甲。 那一夜是杨骏与宋家小姐定亲的晚宴,月圆星明,众人尽欢之时,恨君出场,据后来人的描述,恨君一出场,便夹带着无边无际的恨意,就仿佛那冷冽的冬风,让人无来由的都感到心头寒意直涌。 我从没见过恨君,但听过许多的传言。 对于恨君,那些人唯一相同的观点与描述或许便是外貌了,美若妖,莫辨雌雄。那样的一个人儿,为何会有恨君如此的名字,为何会说一生唯恨,想来也是有着一段难以想象的过去。 那一夜,恨君黑衫白袍,长发垂腰,目若寒星脸若寒霜,只是看着杨骏与宋府小姐宋环。 走,抑或死。 这是恨君当夜说的唯一一句话,至今人们也不知道,那话,是与杨骏,还是与宋环,只因为,这两人都认识恨君,而且应该有着过往,那一夜,就是血腥之夜,宾客中虽然多是朝廷官员,但也有江湖豪侠,自然容不得恨君如此嚣张,而杨骏与宋环却终究无法阻挡。 恨君用的是一条精钢铸就的十二节长鞭,名号十二伤,伤身、伤神、伤情、伤人、伤诚、伤念、伤忆、伤心、伤魂、伤嗔、伤景、伤痴…… 十二伤出手,莫有能抵挡者,而杨骏与宋环,却是看着恨君疯魔般出手,原本其乐融融的晚宴,便成了炼狱。 白袍染血,人声笑。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恨君的笑声,那该是多么的凄凉,多么的无助,多么的悲伤,多么的恨…… 我恨这世间。 我恨这世人。 我恨你无情无义无诚无信。 我恨苍天诸神佛妖魔。 恨君用十二伤在国公府的墙上留下了这四句话,随后离去,众说纷纭,至今有人说恨君是从容离去,有人说杨骏与宋环联袂出手,但无论如何,那一夜,终究是个无解的局。 轻轻拨弄手中落花,看着那花瓣在风中飘扬,最后落入水中,荡起了圈圈涟漪,我的心境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恨君,恨君,实在是一个充满了故事的人儿,究竟是男是女,与杨骏还是宋环,都是让人遐想不已…… 花落花开,恨还是恨…… 第17节 自是人生长恨【贰】 恨君,恨君。 莫道人生无喜无欢,不过此恨太深,饶是那爱深意切,也如春风化雪,过后无痕。 手指玩弄这那飘落的花瓣,感受着那份柔软,看着那份娇弱,我不禁猜想起恨君这么一个人来,这样的人,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是女子? 被那杨骏负了心,抛了情?抑或是被那宋家小姐夺走心头爱侣,是感情的别移,还是阴谋心计?我想,恨君倘若是女子,必然是不喜,也不屑于用何心计的,爱便是爱了,这般的风风火火,便是性情中人。 只是若恨君真是女子,那么杨骏却又是如何成了负心人?从未听说过杨骏有什么风流往事,即便是最苛刻的人也无法指责这一点,却偏偏在那婚宴当晚出现了恨君? 倘若恨君是男子。 我是相信的,这世间的确有如妖孽般美丽的男子,那样的男子,简直天理难容的存在。 那么,若恨君是男子,那么他到底爱的是谁? 回想起当初见过的倾城,我不禁莞尔,我果然还是想偏了啊,那只是特例,特例,那么恨君爱上的便是宋家小姐吧,能让恨君如此的愤怒,扬鞭当场,那中间到底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好奇啊好奇。 遐想啊遐想。 将手摊开,盛着那跌落的花瓣,一片,又一片,轻柔的落在手心,随后被洒落湖面,荡起阵阵涟漪。 有人说,恨是爱之切。 我是认同的,这世间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那无缘无故的恨,这是一句烂大街的话,但说的很在理。于是乎,我决定了,我要邀请恨君前来,想到便做,返回香闺,推墨挂纸,我仔细的画了一张海报,风格是那后现代的,抽象之中带点现实,现实之中带点抽。 这是我学自西洋的技法,已经很久不曾动手过了,这一番画下来,倒是回想起了许多往事,心中千思百转,将那对恨君的好奇,化为了重重的一笔,抹在了纸张的角落中。 取起我新作的大引盖上后,便让人将其贴了出去,在那言情居外面的挂板上,每日里都是热闹非凡的,人们总有办法找得到,我只需静待便是了。 第一天。 沙发。 我顶。 顶楼上。 …… 第二天。 楼歪了。 早歪了。 版主来了,前面的都撕掉…… 第三天。 恨君是谁? 楼上你个宅男! 第四天。 恨君大爱,世界大同! 路过…… 第五天…… 我亲手将那帖子从挂板上撕了下来,开始怀疑我为何会采取这等愚蠢的手段,言情居的板是附近最热门的,时常有些秀才书生或者小姐前来版聊,这种贴纸版聊的方式隐隐中符合了传统的礼仪,那些深闺中的小姐也喜欢来贴上两句,偶尔有路过的侠客商人,也会留下两句。 只是,我往日里见这上面的人仿佛是无所不能,为何我贴了效果却如此的差。 第六天。 那寻人帖呢?我是恨君。 挂板上出现了这么一张帖,我顿时来了兴趣。 你真的是恨君吗?证据? 我回了一贴。 第七天。 告诉我你的飞鸽箱号,私聊。 那人如此回复,朝廷曾经下大力气发展通讯系统,但凡稍微优点积蓄的人家都会养着一只官府派发的鸽子以及那笼子,笼子的编号都是不同的,称之为箱号,那些鸽子总能按照主人给的箱号找到地方。 恨君,会是真的恨君吗? 当真是让人期待啊。只是为了避免被骗,我却是让那自称恨君的人先要发来自画像才是。 第18节 自是人生长恨【叁】 与“恨君”的相约很顺利。 对方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发来了自己的自画像,我从那鸽子中解下后,拉出放在那桌面,果真见到那俊美如妖的人,坐在一匹“玛莎拉蒂”之上,这玛莎拉蒂是藩国才有的特种马,特别高贵,却想不到这恨君也有一匹,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堆随从。 这自画像的边角处标着几个字,自画机,画机中的战斗机…… 既然确认无误,那么便是邀请恨君前来我这言情居了,本姑娘从不言情居,也只能邀请。然而让我稍微意外的,是恨君亲切的态度,听闻我的要求,也就是想听一听故事后,她答应了。 于是,日子在我的期待中一天一天过去,当约定的时间即将到来之时,我在那后院的小亭中摆放了几份糕点,一壶小酒,天气已经转入冬季,却没想到今日正是第一场雪,连忙挂起薄纱将亭子围住,再烤起小炉,一时间倒是忙得手忙脚乱,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忽然一阵风儿掀开了薄纱,我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俊美近妖的人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修长的手指搭着桌面,另一只手则是抵着下巴,表情略显慵懒,双眼却在开合之间流出诱人的波光。 这就是恨君? 为何我却感受不到那份刻骨铭心的恨意? 莫轻烟,你在怀疑是吗? 恨君笑,这一笑仿佛要将外面初降的雪花都融化了,这是一种与倾城完全不同的感觉,倾城也很美,恨君也很美,倾城更像火花,而恨君更像风儿。 我挽起袖子,将刚暖好的酒倒出,那青梅在酒液中翻滚着,使得酒香中又带了几分酸酸甜甜的感觉,恨君捏起一颗梅子,就那般弹入口中。 不怀疑了。 我说。 想听故事? 恨君说。 我点头。 我的故事其实很平凡,或许轻烟你听得很多了。 恨君轻笑。我用手学恨君一般抵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对的,是她,我发现,恨君并没有喉结,自从倾城之后,我看到美丽的女子总是习惯观察一下喉结,今日一看,恨君却是女子。 我是女子。 恨君自然清楚的看到我在看什么,飒然说道。 有琴吗?或许我弹奏一曲你便明白了。 有的。 吩咐人拿来我的焦尾琴,我们陷入了暂时的安静之中,恨君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梅子,吃着糕点。 我能问吗?为何会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呢? 呵呵,言情居老板娘,是这世间听得最多故事的人,外面的人是这么说你的喔。 呵呵,或许我听得很多,但却不敢说最多。 我想啊,听得故事多了,是不是看事情的眼光就会不同了呢? 恨君垂下头,我顺着一看,这才看到那挂在她腰间的链子,那出了名的链子,十二伤。十二伤安静的挂在恨君的腰间,一如最平凡的装饰品,但我却是知道,这平凡的外表下,是滔天的恨意。 倘若我说,我要恨,所以便恨了,你信吗? 恨君突然抬头说道,我微微一愣。 恨君笑了,她的笑真的很好看,百看不厌,我想,那些爱没人不爱江山的帝王,便是被这种笑容征服的吧。 他说,你笑得再好,也是不开心的。 恨君说了一句有点没头没尾的话,我却是明白了她在说谁,还能是谁,只能是杨宁或者宋家小姐了。 我说,我即便是再不开心,也还是要笑的。 恨君饮了那杯酒,红晕上了双频,这一刻美艳之极。 第19节 自是人生长恨【肆】 即便是再不开心,也还是要笑的。 恨君斜坐在那亭子的围栏之上,靠着柱子,手挽酒壶,说不出的潇洒,她的脸便仿佛最精致的冰雕,那份冷意从双眸中不知不觉的散发出来,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你便觉得自己仿佛连心也都凉透了。 琴已经送来。 我燃起那香木,放在炉内,用手轻轻扇动,让香气满溢亭中,这是一种宁神用的香木,我弹琴的时候多喜欢焚一点以让我能聚精会神。恨君只是安静的看着我,看着我弄完,看着我安排好,她一直就这么看着,让人禁不住怜惜。 好了。 我将琴推到了她的面前。 好。 她从围栏上翻下,双手轻柔的抚摸在琴弦之上,弹出一个颤音,那袅袅余音仿佛拨动了人的内心。 琴音在恨君十指的拨动之下开始传出,点点,弹弹,拂一轮,那略显欢快的音调将我带入了某种幻觉一般的回忆中,眼前朦朦胧胧,仿佛出现了一幕幕的画面,我痴迷其中,如贪婪糖果的小女孩一般看着,不肯放过一点细节。 两小无猜。 他刻苦习武学文,她在旁嬉笑。 青梅竹马。 他为她画眉,说凤凰相随。 十八年芳华,才俊终须继爵位,进宫面圣。 凤要走,凰相随。凤要飞扬,凰自乘风。 宋家环儿,皇后义女,光华夺目,奈何万般绚丽掩不住他的高贵。 亦掩不住她的夺目。 自古皇家多无情,欲离却被深陷。 凤雏欲飞不能飞,帝尊爱慕凰儿,宋家环儿心不能平。 恨君的歌声伴随着琴声,至此一顿,手指压着那琴弦,双目紧闭,我看到那白玉般的手上甚至有丝丝的青筋浮现,她突然惨然一笑,这一下笑,让人痛彻心扉。 宫中至尊摆豪宴。 三千佳丽,两宫美人,宛若夜空之星。 为绝帝尊挽意,可怜女子苦苦哀求,却不见帝尊脸色渐沉。 自家凤皇将得自由,当庭放歌贺帝尊,却不见凰儿愁眉锁。 酒上十八巡,凤皇儿大醉而欢,却不见那宋家环儿媚笑。 夜风十二送,女子始终话别意,帝尊终是醉中笑。 一夜狂乱,抵不住那帝尊…… 恨君唱到此时,脸色若霜,却是没有泪水流下,只是看着我,你敢继续听吗?她的目光便是如此的意思。 我叹息,点头。 一夜狂乱,可怜女子无力抵,帝尊终得自所好。 女子泪不尽,那东宫女家撵人送。落魄失魂归故府,却不见自家凤皇儿,三番打听,才知凤栖西宫。 泪脸憔悴,自等三天,迎来宋家环儿与君好…… 恨,如何能不恨。 爱,为何如此爱。 恨良人负情,恨外人插手,恨皇家深渊,恨不尽。 自此入山,拜师苦学绝情道。 我本凤凰女,三年便功成,闻君喜宴,心中恨不能平。 单鞭闯那国公府,那般星夜恍若昨日,却是良人已非,深情不在。 说何凤凰相随,却又各自飞。 说何情深种种,却又负人心。 君虽无奈,我却恨之不尽,此恨便是今生今世亦难消,便是那来世,那千百世,也唯有恨意滔天。 吾之一生,唯恨。 一曲完,冷风吹拂。 我竟是痴了。 痴儿痴儿,那是爱之深切才恨之深切。恨君笑,若冰花开,伸手轻挽衣袖,那葱玉般的手臂上,条条伤痕让人惊心,方知道,此女子性情之烈,恨了,就恨了,恨到那最深处。 恨君说,唯有恨着,我才能活着。倘若连恨也不能了,那么我也便只有死去了。 唏嘘无语。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20节 多情公子【壹】 江湖有三大公子。 鬼公子向来行踪不定,为人行事也是正邪难辨,从来都是带着一副鬼面具出现在众人面前;碧竹公子一贯淡然,甚少出入江湖,只是碧竹公子继承了碧竹一脉那深入骨髓的优雅与飒然,不知多少人所羡慕钦佩。 三大公子只所以为三大公子,自然是因为三人皆都声名远扬,而又年轻非凡,更兼身后传承,故而有三大公子之称。 三大公子中,若轮武功超绝,莫属鬼公子;若论谋略心计,则属碧竹公子;而若是说道最为人熟悉的,让人又爱又恨的,则必然属于那个人,多情公子。 传闻中,多情公子相貌俊朗,手持一钢骨折扇,常常大呼,平生只爱美酒与佳人。曾经不远千里攀上雪峰山,只为见得雪圣女一面,歌曲一首;曾经不惜负伤也要杀入邪道余孽万魔窟中,只为了取那冰晶花逗无双楼美人一笑;常流连青楼、画舫,业散千金…… 我不曾见过多情公子,但我却不是无端想看这个人的情报的,也不是我渴望被多情公子看上,我莫轻烟眼中的男子绝非多情公子这般的人物,只是好奇,一如以往,是我的好奇罢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今日我就能见到多情公子了。 多情公子决战西山五狼。 地点,言情居。 今天言情居里没有半点人烟,只因为人都跑光了,去了隔着一条街的其他客栈酒肆中围观,我是很生气的,为什么挑选言情居作为决战的地点?而我居然在决战当天才知道? 百无聊赖的坐在柜台之后,手上玩弄着那枚玉扳指,这是今日早晨出现在柜台上的,原本是压着那通知的,玉扳指入手温润,颜色淡青而阳光隐约可透,倒是值不少钱银。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看决战,小时候曾经有一次偷偷出去看过一次,不过距离太远,人也太小,却是没看到什么,只觉得无聊得紧,倒是后来才知晓,原来那一战竟是闻名江湖的一场经典大战。 为了安全起见,我特地将小大白也牵了出来,这头兔子近日来不知是发育还是怎么地,倒是越来越胖,越来越大了,一蹲在地上,都快到我膝盖了,只要一有空,就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萝卜拼命吃着…… 吃萝卜也能肥么?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是围观的人,我回头一看,五道人影出现在了门口,阳光从后洒落,使得他们的正面略显模糊与阴暗,倒是看不太清楚相貌,只知道是五个精壮的男子,这就是西山五狼吗? 五人并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等着我。 无他,我在门口拉了一条细绳,上挂一白布,写有几个字。 今日决战特场,入内请缴白银二十两,擅闯者死一户口本。 五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为此,我不得不拉出因为被打扰了吃萝卜而凶神恶煞双眼通红的小大白,那闪亮的的大板牙给了五人很好的震慑。 我们是决斗的一方,能优惠一下吗? 当中的一人出声道,他的声音很轻,有些温柔,颇为好听,身材也是五人中最为正常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问。 西山五狼,色狼。 他答。 …… ………… ……………… 白银二十两,谢谢。 沉默之后,我如斯回答…… 也恰就是在此时,另一人似乎忍不住了,抽出了身后的大刀就要发狠,小大白咔嚓一声将那紫檀木做的木案一把咬得粉碎,顿时吓住众人…… 那价值至少百金的紫檀木…… 第21节 多情公子【贰】 若大的前堂内只摆放着两张桌子。 这是我吸取了教训后决定的,这些走江湖的,说不得两句不合就打杀起来了,我又不是那传说中武功超绝的隐世侠女,既然没得阻止,那就尽量减少损失吧。 日上三竿。 看着门口洒落进来的阳光逐渐变得强烈,人们也变得有些意兴阑珊的时候,突然一阵清风吹过,一道人影翩翩而至。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口念独特诗词,人未到声已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只见一个翩翩公子哥手摇折扇,一手负后,轻松自得的走进了言情居,见到那缆索,我不禁脸上一红,对方却是笑笑,顺手拿出一块金锭,一个轻身,便来到了我的面前,轻轻放下,而后转身朝西山五狼那一桌走去。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至此时,他的下厥才终于念完。 这人就是多情公子? 我手抵下巴,将不安分的小大白拉在身前,仔细的观察着那个多情公子,但见一身月白外袍,内里一件紫纹金线的衬衣,一头长发垂腰,只有头顶随意挽了一个发髻,用那玉衩固住,几缕发丝从脸侧流下,虽不符合礼法,但却衬得他这人更加风流。 多情公子其实长得并不是很帅,但却很有一股独特的气质,便仿佛一块温玉,越是看着才越能欣赏出好来,尤其特点的,是他的那双眉毛,直入鬓角,显得英气之极,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感受到他的那份气度。 相比之下,西山五狼就逊色得多了,当中最见得人的莫过于那色狼,但也不过就是一路边一砸一大把的男子,没甚出色。 只不过,我感兴趣的,是多情公子到底与这西山五狼有何纠葛,要知道,多情公子向来赴约都是与美人的,对于男人,他可没兴趣,今天却打破了惯例,着实让人好奇。 便见多情公子端坐客椅上,手拿酒壶,先饮一口。而后手挽秀发,饶有兴致的看着西山五狼,那眼神,便仿佛在看有趣的小动物一般,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发现其实公子只是将视线集中在了一人身上而已。 那是西山五狼中最低调的一个,穿着一身的大斗篷,即便是进到言情居了,也没有把兜帽摘下的意思,原先并没关注,所以我也没在意,只是现在这么一看之下,倒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只是不等我再看,那人便已经解开了斗篷,拉下了兜帽,露出一张白皙可爱的脸庞,那模样当真是我见犹喜啊,当真是没有想到,西山五狼这般的名头下,竟然有着如此可爱的美人儿。 只是那美人儿却是咬着下唇,怒视着多情公子,眼中那浓浓的哀怨与愤怒如化不开的墨水一般,让人看了不禁眉头深锁。而在她旁边的西山五狼中的那个色狼同样怒视着多情公子。 难不成又是一出狗血的风流公子哥调戏良家女? 第22节 多情公子【叁】 西山五狼中有一狼是女子。 更似乎与色狼有点瓜葛,而多情公子向来风流。 我对这场对局开始有了兴趣。 今日如何说? 多情公子折扇一开,轻扇微风,似笑非笑的看着西山五狼,当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我看到了西山五狼五人都不禁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难堪的事情。 你莫要后悔。 那美人儿恨恨的说,语气中竟然还有几分哀怜、几分渴望、几分不甘、几分担忧、几分难舍、几分…… 总之那语气中包含的情绪、情感之多之复杂,简直难以想象。能一句话便概括了几乎所有的情感活动,这等女子简直是影后级别的人物,或许,我该推荐她去江湖影视城? 便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那美人儿从西山五狼所在的桌子后站了起来,旁侧色狼欲言又止,伸伸手似乎要阻止,但最后还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低头不语,其他人更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多情公子。 唉,这等伙伴,我不禁为那美人儿感到惋惜,自己的同伴竟然连出声维护都不敢,看着美人儿凹凸有致的身材,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看着多情公子满脸的微笑,我竟然是升起了一种对多情公子的怨恨。 有道是风流而不下流,多情公子这等做派却又与那些胁迫平民的恶少有何区别。 我禁不住出声。 多情公子只是看了我一眼,摇头。 愿赌服输,我多情从来不威胁,也不胁迫别人,既然当初他们肯接受赌约,便该有承当后果的准备。 说罢,多情公子便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当先走向那美人儿,手指捻起美人儿下颌,端详着这如玉兰的女子,细细的在她脸侧嗅了嗅,似乎是在品闻到了处子幽香,而后又轻柔的抚摸她的脸颊,手指在美人儿嘴唇划过,带着温度的挑逗,让美人儿脸上露出一片霞红。 不得不说,这一番动作在多情公子做来简直没有一点的亵渎味道,反而让人隐隐向往,他便仿佛是在欣赏着一件艺术品,最后,低头吻下…… 舌吻…… 我差点没一个踉跄摔到地上,怎么也想不到多情公子突然便这么激情起来,这般的激吻,这种来自西洋的技巧即便是在如今,也少有人敢做的,但多情公子自然是无所谓了。 好一顿激烈的亲吻。 待得两人唇分脸开,已经是一炷香时间过去…… 我回头一看,却见到那西山其他四狼都捂着脸,唯有那美人儿反倒是俏脸微红,如出水芙蓉。 你真棒。 美人儿用小手在多情公子胸口画着小圆圈,我看着多情公子折扇一抖,将美人儿楼入怀中,好一对郎才女貌。 你以前可曾遇过我这等人物。 不曾。 两人开始交谈起来,我隐约觉得即将发生一些颇为有趣的事情。 那你为何总是避开我。 人家不好意思说。 说吧,我又不曾嫌弃过你来,何况你是如此美丽。 人家,人家…… 说罢,别怕。 那多情公子说完,还在美人儿额头吻了一吻,让美人儿脸上红晕更甚…… 人家变性后一直很不习惯嘛…… 美人儿一话,我只觉脑袋宛若巨钟敲响,勉力抬头望去,那多情公子更是宛若石像,而后一声声石屑碎裂的声音…… 呜呼哀哉,这是个什么样的江湖…… 我捂脸入了内间,着实看不去…… 只记得,多情公子的那一声凄厉的惨叫…… 轻狂【壹】 谁不曾年少。 谁不想轻狂。 或许多年以后,当我们回首,会后悔当初为何那么乖巧,想要再疯狂一把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是负荷累累、枷锁重重,终究只能轻叹一声。 于是,我们羡慕。 于是,我们也嫉妒。 于是,我们不想让那些年轻人舒服。 于是,我们处处刁难。 我们以过来人的目光,我们以前辈人的身份,冷言冷语,嘲笑着他们的一切,仿佛恨不得将一切都揉碎,却又忘了,当年我们是多么的渴望。 只是我们终究忘了,年轻人还是年轻人,屈服的终究只能是少数,当他们顶着巨大压力走上来的时候,时代就已经随着他们的脚步而改变了,时代的光辉,终究是属于他们的,推动车轮前进的,永远都是你们,而不会是现在的我们,将来的他们。 只是,当他们成长之后,便又忘记了当年的自己,于是,又一群“我们”诞生了,站在顶端嘲笑着又一群年轻人,而当年的我们,如今已经苍老,却是看透了一切,只是说的话谁也不会听了。 于是,故事、世界就这样重复循环着。 当我在小册子上用整洁的小楷记录下这些话的时候,脑海中不时的浮现出那个年轻的身影,长发挽起,束成马尾垂在肩膀,精致的脸庞,若星辰般的双眼,总是带着一抹嘲讽般的笑容,以及那略显瘦弱却充满爆发力的身体,还有,那把剑。 他叫风少卿,大周云安十二年科举榜眼,是年十六,而后毅然从军,战功累累,晋龙牙将,是年十八,归朝受封之时与当朝礼部侍郎、当今大儒李明冲突,当场责骂李明,言辞歹毒,手段犀利,举朝震惊,皇帝怒斥,贬之为平民,风少卿大笑三声傲然离去。 是年十九。 就是这么的一个人,如今在江湖上也是鼎鼎有名,他的剑,他的言,都是让人忌惮不已的存在,敢作敢为,敢说敢认,话一出口便是金石难断,风少卿在短短的数年间便将自己的名声传遍江湖。 而人们更多记住的,便是他的狂傲。 有人说他人很好,那是他的朋友。 有人说他不知所谓,那是他的敌人。 他朋友很少,敌人很多,但是,我们依旧能时不时的听到他的故事,他就像风,有时轻柔,有时狂暴,看似消失无踪,却又会突然刮起。 烈酒一壶,激荡五内; 利剑一柄,威慑四方; 毒舌一张,独步天下! 这是风少卿的诗号,每当他出场的时候,便总是吟唱着这三句诗,人未现,声先至。 那一天,他出现在了言情居的时候,也是这般,当其时却有不少的人对他怒目而视,却被他一律忽略,风少卿从来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他说过,懂他的,自然明白,不懂他的,他即便是解释了也是无用,既然如此,又何必费什么心思呢。 我当时觉得挺有道理,如今一想,这般的作态,却也只有风少卿这样的人才能做到吧,像我这等人却是不行的。 轻狂【贰】 风少卿出身名门,乃东北杨家的嫡子。 却为何姓风不姓杨,盖因他已脱离杨家。 风少卿生母乃杨家家主小妾,于风少卿十二岁时被那当家正妻赐毒而死,风少卿时年弱,只是冷漠而视,人皆道他无情,亦有人道他识得大体,那大户人家的妾本就是地位低下,那正妻见风少卿如此,也不再难为他,只是放置不管。 于是,十六岁,风少卿一鸣惊人,金榜题名。 杨家家主欣喜若狂,风少卿却是跪倒于母亲坟前哭声不绝,榜眼已经是功禄之身,风少卿生母被朝廷下旨赐为夫人,位与那正妻平等。 时值少年正盛,又是英气远扬,不知多少家媒人找上门来,杨家家主便为风少卿赐了一门亲事,对象是当朝尚书阁大臣之女,本来是金童玉女,风少卿却是毫不犹豫拒绝,挽手与一画舫女子缔结良缘,共誓百年之言。 此举一出,杨家震惊,须知画舫女子,即便是才学再高,也不过是妾室的身份,这风少卿取做正妻,便是大丢杨家脸面,更为文士大儒若诟病。风少卿却是不在乎,投笔从戎。 这样的人儿,当真是一生潇洒,从不违心,然而正是从军期间,杨家家主金兰兄弟,大儒李明毒言讥讽那风少卿之妻,迫使其自尽,风少卿军中得知消息,吐血三升,血丝双眼! 这也是后来风少卿当着皇帝的面,大驳李明之事的由来,当日风少卿手指那李明,眉目间无限煞气,口中各种毒辣之言不停,直让李明气急攻心,风少卿却不释怀,直言李明活不过今年夏天! 这便是恐吓了! 风少卿被当朝剥夺一切官职与荣誉,却是放声大笑,从容离去…… 果不其然,那年夏至,李明离世…… 这样的人儿,从此一剑一壶酒,浪迹江湖。 请你喝酒。 我一手抵着脸,看着他说道,他就坐在靠近柜台的地方,一身淡紫长衫,袖子收起,头发披散,以丝巾挽起,在世家大儒眼里,这番打扮当真是鄙夷之极,但在我等江湖人眼里,却是潇洒之极,或许我不算是江湖人,但也这么觉得。 酒,只有自己的好喝,别人的酒喝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风少卿只看了我一眼,淡淡说道。 我言情居本就是卖酒的地方,莫非来这儿喝酒的都要付出代价? 我轻笑。 他们付出的是银子,以银两交换的酒,已经沾染了凡俗杂气,我也不喝。 风少卿高举手中酒壶,晶莹酒液提溜垂下。 那我请你喝我自酿的梨花酒,酒是好酒,人是好人,不可错过。 我依旧笑着,风少卿也笑着。他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我相信我也是一样,风少卿收起酒壶,站起身来。 我伸手一挥 ,便有店小二将我那所剩不多的梨花酒传了上来,风少卿也不推辞,拍去泥封,嗅了一下。 好酒。 他说。 好人。 我说。 风少卿笑,笑中有自嘲,有不屑,有苦涩,就是没有愉悦。 酒一杯一杯的下,心却没有随着一次一次的变暖,人是越来越醉,心却是越来越清醒,这样的情况最让人害怕。 就是风少卿也不例外。 何不共饮? 风少卿邀请,我欣然前往。 言情居的老板娘,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我知道。 风少卿趴在桌子上说道,我安静的听着,对于每一个故事我都有着足够的耐心,因为我想要的是从中得到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