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宫女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短暂的沉默过后,陆骁狭长深邃的眸子仍泛着惑人心弦的桃花意,脑袋却已经冷静下来。 陆骁拿过帕子,细细擦拭她的手,擦完手,脏掉的宫女服也被丢到一旁。 云霏霏被陆骁打横抱起,放进装满热水的浴桶之中。 浴桶里的水有些凉了,陆骁又加了一些热水,确定水温不会太凉,才跟着跨进浴桶。 云霏霏不敢离开浴桶,也不敢看他,只能别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 她的手又酸又痛,泡到热水里后,就连掌心都隐隐作痛。 浴桶间水汽蒸腾,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别的原因,云霏霏明媚又单纯的小脸红得不象样,好似被胭脂染过一般。 陆骁一直没说话,云霏霏忍不住瞄了他一眼。 陆骁两只手臂搭上浴桶边缘,漆黑的长发松松散在身后,眉峰泛着不明显的餍足,向来冰冷的俊脸没有多余的表情。 仿佛方才眼中一片腥红,似要吃掉她的另有其人。 云霏霏看不出陆骁的情绪,只感觉他像一头刚刚吃饱喝足的野兽,懒洋洋地又让人忌惮。 如今两人的关系又更上一层了,发现云霏霏在偷看自己,陆骁直接伸手将她绵软的身子捞进怀中。 云霏霏每一寸肌肤都白皙得近乎透明,宛如上好的羊脂玉,刚泡进水中没多久就泛起淡淡的粉色。 鬓角乌黑的发丝已经被热水浸透,几绺发丝贴在脸颊两侧,缠在她纤细雪白的脖间,衬得她精致小巧的锁骨愈发漂亮。 陆骁不动声音地挪开眼,声音低沉沙哑:「娇娇。」 云霏霏蜷缩在他怀中,一动也不敢动,眼中泛着水光。 陆骁捏起她的下巴,眸色幽深复杂:「如果孤说,孤并不是做梦,才知道你叫娇娇,你可相信?」 云霏霏愣了下,一时间忘了紧张,抬眸看他:「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确意识到自己做的梦,很可能不是预知梦,而是早就发生过的,但这实在太过荒谬,下意识就否决了这个猜测。 陆骁抿唇不语,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说。 云霏霏心跳骤然加快。 「你说你不停梦到自己死去。」陆骁面色冰冷,狭长的眸中浮现痛苦,「可是梦到孤骑马带着你在林中乱窜,最后被迫弃马,背着你狂奔?」 云霏霏虽然早就猜到陆骁跟自己做了同样的梦,真正听他说出来时,脑子依旧嗡嗡一片,宛如晴天霹雳。 她点了点头,一想起那个梦,手脚一阵冰冷:「是。」 陆骁手指摩挲她柔软湿润的唇瓣,低声道:「如果孤说,那不是梦呢?」 不是梦,那就是曾经发生的过去。 云霏霏愣愣地看着陆骁,心跳特别快,粉色的唇瓣张张合合,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话来:「所以那都是真的?您在碧霄宫……」 她脸色煞白,猛地咬住嘴唇,不敢妄言,手却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腕,深怕自己又在做梦,而他下一刻就会消失。 「是,你梦到的那些,都不是梦,孤是真的……」 营帐外虽然有暗卫守着,常人无法靠近,可终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陆骁无法明说,只是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刻在魂魄上的不舍在这一刻发作起来,云霏霏觉得心脏好像被一把利刃穿透,痛不可遏。 云霏霏瞬间扑进男人结实宽大的怀抱之中,纤弱的身子在他怀里发抖。 浴桶里冒着热腾腾烟雾,热水随着她突如其来的拥抱,高高溅起,落满一地。 陆骁没想到她反应会那么激烈,连忙将她紧紧抱住:「娇娇?」 第2章 云霏霏眼泪不停地往下淌,怎么都止不住,砸得他心碎成一块一块。 陆骁不得不强硬地捧起她的脸。 少女鬓发微散、肤粉如樱,巴掌大的小脸泪痕交错,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无助,看着他的眼神又有多依恋。 陆骁呼吸微滞,低头亲她沾满泪水的睫毛:「娇娇想起来了?」 云霏霏捂着自己心口,摇了摇头。 她没有想起来,只是当她听到陆骁亲口承认,那些事并非黄粱一梦时,心脏痛得她差点崩溃。 陆骁眼底闪过一抹失落,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没有想起来也没关系,只要……」 他亲了下她的额头,哑着声音说:「只要别再说要嫁给别人就好。」 陆骁的话很荒唐,云霏霏却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不是梦,那是她和陆骁的前世。 就是这个人,明知带着自己会拖累行进速度,却始终不肯放弃她,就连追兵逼近也始终背着她,就连她死去,也将她牢牢抱在怀中不肯松手。 陆骁两世都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可能嫁给别人。 「好……」云霏霏的脑袋小弧度的点了点,看起来乖得要命,声音也软绵绵的,似是沾了蜜糖一般,甜得人心尖一阵酥麻,「除了殿下,奴婢谁也不要。」 听到她的话,陆骁酸涩发疼的心脏,瞬间就被难以言喻的满足与愉悦取代。 陆骁低下头,灼热的呼吸扑在她的鼻尖与泪痕未干的小脸,在交错混乱的呼吸中,轻轻吻住她娇艳欲滴的唇瓣。 云霏霏闭上眼,纤细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既然是前世,那么陆知礼诬陷陆骁私藏龙袍,那便是真实发生过的。 陆知礼封王后就出宫了,进出皇宫都有纪录,他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将那些东西藏进东宫,东宫里肯定有他的人。 可谁会是陆知礼的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乍然从心底升起,云霏霏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这个动作再细微不过,怎么看都像是情不自禁。 陆骁高大的身躯僵硬一瞬,喉结滚动了一下,心底刚涌起一阵狂喜,口中的甜软就突然消失。 云霏霏微微推开他,哽咽的嗓音充满不安:「是奴婢吗?是奴婢将您害成了那样的吗?」 她虽然说得含糊不清,陆骁却一下就听明白了。 陆骁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云霏霏脑子里想的居然是陆知礼。 陆骁脸色阴沉得骇人,惩罚似的掐了掐她的腰,冷声道:「孤怎么可能爱上将自己陷入绝境的人,孤没那么可笑。」 他的语气明明再冷淡不过,深邃漆黑的眼甚至隐隐带着怒气,云霏霏苍白的小脸瞬间漫上一抹红。 直到云霏霏红着脸地扑进自己怀中,陆骁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冷白的耳根也悄然无息地红了起来。 危险悄然而至,云霏霏一惊,还来不及逃开,纤细不足一握的腰肢便被紧紧扣住,手也陆骁握住。 她被陆骁拖入怀中,极尽温柔地吻了一遍。 魏行一直候在营帐外,虽然听不到里头的说话声,哗啦啦响个不停的水声却听得一清二楚。 难道是太子终于幸了那个小宫女?但是里头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声响。 云霏霏娇小玲珑,两人若是真有什么,按太子那体格,不可能这么安静。 魏行眉头纠结地拧了起来。 陆骁回营帐前吩咐过谢肆,让他一个时辰后过来找他,如今时辰已到,谢肆也来到营帐前。 第3章 魏行忙不迭通报:「殿下,谢统领有事求见!」 营帐内的太子没有任何回应,魏行看着谢肆,尴尬地笑笑:「请谢统领稍候片刻,殿下应该还在浴沐。」 谢肆面无表情,微微颔首,周身气势却瞬间就端了起来,森寒而阴戾,魏行跟营帐前的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逼迫得不敢动弹。 他的听力比魏行好一点,可以听到一些模糊的对话。 陆骁虽然没有破云霏霏的身,但是不该做、不该看的,全都做了看了,两人还未成亲,居然就一起浴沐,甚至!! 谢肆看得出来陆骁对云霏霏的在意,但是云霏霏那么单纯脆弱,根本无法胜任太子妃之位。 只要回京后认回谢晚母子三人,再也不会有人嫌弃云霏霏的出身,到时京城大把的优秀儿郎随她挑,那些儿郎或许没有陆骁那样出色,但有谢肆和襄国公这样实力雄厚的母家在,至少不用担心云霏霏受委屈。 但进了宫成为太子妃,那又不一样了。 谢肆在营帐外等了将近两刻钟,陆骁才终于开口,将魏行喊了进去。 魏行出来后,又躬身朝谢肆赔笑:「再请谢大统领稍候片刻。」 谢肆看着魏行匆匆离去的身影,眉峰微蹙。 魏行很快就又回到营帐前,谢肆看着他身上那套全新的一等宫女服,按在腰间配刀的手背爆出条条青筋。 太子那么清冷克制的一个人,居然连女儿的衣服都弄坏了? 谢肆进到营帐内时,太子与云霏霏都已经更衣完毕。 云霏霏刚才头发并没放下来,只是稍微被打湿了些,重新整理过后,再换上一身新衣裳,除了她过分绯红的精致小脸外,并看不出任何异状。 陆骁长发擦得半干便扎了起来,昳丽的眉眼间透着餍足之色。 营帐整理得很干净,谢肆看不到屏风后一团糟的浴桶,却闻得到空气中来不及散去的石楠花香,看得到云霏霏被咬破的唇瓣。 女儿还没出嫁,就被吃干抹净,要不是对方是太子,谢肆早就把人拖出去狠揍一顿。 「殿下唤臣过来,不知有什么事?」谢肆含蓄地看了云霏霏一眼。 陆骁嗓音慵懒性感:「娇娇来。」 云霏霏双腿还有些软,听到陆骁的声音,险些没站稳,还好陆骁及时起身托住了她的腰,才没让她失态。 谢肆冷若冰霜的目光,缓缓地扫过陆骁的手掌。 云霏霏被谢肆这么盯着看,顿时觉得陆骁握在腰上的不是手,而是一把火,赶忙挣开他的手,站到一旁,乖巧地垂下头。 谢肆面色稍霁,欣慰地看了女儿一眼。 陆骁面不改色道:「娇娇有话想跟你说。」 空气中的味道实在太恼人,云霏霏根本不敢看谢肆,小声道:「殿下,奴婢能跟谢统领出去外头,单独说上几句话吗?」 陆骁的掌控欲跟占有欲都很强,云霏霏刚才好不容易真心回应了一次自己,他实在不太想放她出去跟别的男人独处。 但他也知道不能将人逼得太紧,免得她又缩回去自己壳子里,想着出宫嫁别人。 陆骁没有让云霏霏跟谢肆离开,而是自己离开了营帐。 营地人多眼杂,云霏霏要是跟谢肆走得太近,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云霏霏有些无措地看了谢肆一眼,欲盖弥彰地说:「奴婢刚刚只是在伺候殿下沐浴。」 谢肆根本没怪她,就算云霏霏已经是太子的人也没关系。 第4章 「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奴婢,」谢肆看着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下来,「回京之后,我会想办法接你出宫的。」 「那阿娘呢?」 谢肆承诺:「一回京我就会先接她回家。」 回家。 听到这两个字,云霏霏眼眶一热。 阿娘终于可以回家了。 「可是我就算出宫,我跟阿兄早就入了云家族谱……」 谢肆沉默地看着云霏霏片刻,慢慢地走近她。 云霏霏下意识挺直脊背。 谢肆来到她面前站定,抬手轻揉了下她的头:「这些烦人的事,你不用担心,你们是我与晚晚嫡出的孩子,我很快就会让你们回到沈谢两家的族谱。」 谢肆身居高位,在人前向来都是威严而冷峻的,云霏霏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谢肆时,他周身充斥着那股铁血寒气有多吓人。 此时他的眉眼虽然依旧冷峻,不苟言笑的模样,看起来严肃非常,却因为刻意收敛气势的关系,给人一种安全与温暖的感觉。 忠勇侯虽然没有虐待云霏霏,却也不曾给过她这样的温柔。 云霏霏愣愣地看着谢肆,终于有了他就是自己爹爹的真实感。 她声音不由带上了哽咽:「您……真的是我的爹爹对吧?」 「是。」谢肆收回手,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令牌,放到她手中,「回宫之后,要是有人蓄意为难你,就直接拿着这块令牌给他们看。」 云霏霏接过令牌,好奇地翻看了下,令牌并不大,通体漆黑,上面还用鲜红的朱砂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谢」字,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却不难看出它做工精良。 云霏霏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令牌?」 谢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了她另一个问题:「你和太子殿下之间……」 云霏霏好不容易遗忘的尴尬,随着谢肆的话,再次浮上心头。 谢肆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下颚线条紧了紧:「可是他强迫你的?」 云霏霏愣了下,有些不可思议地问:「您……相信我?」 谢肆听见云霏霏的话,平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龟裂:「当真是太子强迫了你?」 「不,不是,殿下没有强迫我。」云霏霏知道谢肆误会了,飞快解释:「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 谢肆困惑地挑了下眉。 「自从我成为太子的贴身宫女之后,无论是宫里的人,或是忠勇侯府的人,所有人都以为是我使了手段,才会惹得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动了凡心。」 云霏霏低声道:「但是您没有,您没有因为太子殿下人前克己自持,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就觉得我们是两情相悦,或是像旁人那样认为是我主动勾引。」 从小到大,因为谢晚当过外室的关系,哪怕有些事云霏霏根本没做过,错的也永远都是她,众人从来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云霏霏抬头看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您是除了陆骁以外,第二个不是自己的亲人,却毫无条件就站在我身边,相信我的人。」 谢肆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你说错了。」谢肆正色纠正她,「我不止是你的亲人,还是你的父亲,不管来日你与你阿兄发生任何事,我与谢家,都会无条件站在你们身边。」 云霏霏听见他的话,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幸福。 她擦了擦眼睛,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下:「知道了,您是我的爹爹。」 第5章 谢肆冷峻的眉眼瞬间温柔下来,唇角微弯。 ☆☆☆ 忠勇侯伤势严重,直到秋猎结束前才终于悠然转醒。 沈氏头一天就从太医口中得知,忠勇侯日后伤愈,很可能再也不能人道,忠勇侯醒来之后,她却没有告诉他这件事,甚至连忠勇侯身边的长随都敲打过,不许他们说这事。 长随只以为夫人是担心侯爷想不开,才会这么吩咐,便都绝口不提。 忠勇侯肋骨断了,连呼吸都难受,说话还会扯动伤口,一看到沈氏那张憔悴的脸,就更不想说话了。 沈氏年老色衰,除了每个月的那两天,忠勇侯根本不会去沈氏的院子,直到回京前,都没和她说过几句话。 因为忠勇侯受了重伤的关系,马车软榻上铺了好几条锦被,可惜锦被依旧挡不住的马车的颠簸。 宽敞的马车内,沈氏毫无所感,甚至觉得舒适非常,忠勇侯却一路嚎叫不停。 「侯爷这是怎么了?」沈氏见忠勇侯脸色惨白到近乎透明,脸上全是冷汗,嘴唇也被咬破了,这才察觉出不对劲。 沈氏连忙掀开窗帘喊道:「侯爷不好了,赶紧停下马车,让太医上来!」 当初皇上派人询问过沈氏,问他们要自行回京还是跟着大队人马,沈氏担心自行回京正好顺了太子的意,便说要跟着大队人马。 如今忠勇侯的马车就在偌大的车队之中,既然是跟着圣驾一块回京,便不是云夫人说停就能停的。 谢肆听到动静,很快骑着马来到忠勇侯马车旁,沉声道:「忠勇侯夫人何故大呼小叫?」 沈氏道:「侯爷疼得厉害,麻烦谢统领停一下马车,让随车的太医上来为侯爷诊治。」 谢肆从窗帘望了进去,恰好看到脸色发白,不停痛苦哀号的忠勇侯。 谢肆眉头紧蹙,唇角却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太医说过,侯爷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他伤得太重,马车颠簸容易牵动伤口,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只能让侯爷忍耐。」 沈氏也知道忠勇侯伤得那么重,能活下来已经是命大,太医又不是神仙,就算真的上了马车,也不可能让忠勇侯的伤口不痛。 谢肆的音色十分特别,低沉又富有磁性,忠勇侯心里本来就有鬼,这十几年来都刻意绕着他走,如今听到谢肆的声音,更不想惹上麻烦。 忠勇侯立刻阻止了沈氏的抱怨,就这么一路忍到了回京。 回京的路程虽然只有两天,对忠勇侯来说却度日如年,不止伤口痛得要命,身边还没有美人相陪,早就很不耐烦。 忠勇侯被小厮们抬回屋里,沈氏刚坐下来准备喝口茶,就听到榻上的忠勇侯气若游丝的说:「夫人辛苦了。」 这几年来忠勇侯很少跟沈氏这般温声细语,沈氏不由心花怒放,脸上刚露出娇笑,就又听忠勇侯道:「夫人回去歇息时,顺道让人把谢氏也叫过来。」 沈氏瞬间被气笑:「侯爷身受重伤,谢氏笨手笨脚的,万一她伤了你要如何是好?」 谢氏虽然年过三十,却依旧是忠勇侯所有妾室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忠勇侯叫她过来,也不是要她照顾自己,只是想看看美人。 忠勇侯没有力气跟沈氏吵,改口道:「那叫柳氏过来吧。」 沈氏这下没有反驳的借口,气冲冲的走了。 沈氏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照顾了丈夫一整路,他心里想着的居然还是那个痴儿。 回到明月轩后,沈氏衣裳都还来不及换,就转头吩咐许嬷嬷:「你现在就去找个人牙子来,让她把谢氏领走!」 第6章 许嬷嬷大惊失色:「夫人您在说什么?您就这么把谢氏打卖了,侯爷可是要跟您翻脸的,更何况,老太太那……」 沈氏不耐烦道:「老太太那我自有办法,马上找人牙子过来!」 许嬷嬷还想再劝,沈氏却直接将桌上的茶具扫落,怒道:「如今连我都使唤不动你了吗!」 许嬷嬷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沈氏这般失态,只能先安抚沈氏,让人去寻人牙子过来,再想办法。 十五年前战乱时,京城死伤无数,家破人亡、无家可归者更是多不胜数,谢氏的卖身契便是于当时在官府重新归档的。 当年谢氏入的是奴籍,是以贱妾的身份抬入忠勇侯府的,沈氏为当家主母,自然有权利发落她的去向。 只是这十几年来谢氏的卖身契都在云老太太手中,沈氏才会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许嬷嬷去叫人牙子之后,沈氏便来到寿安堂给云老太太请安。 忠勇侯身受重伤,云老太太本就心乱如麻,听到沈氏要发卖谢氏,当下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寿安堂内,云老太太端坐主位,手里捏着佛珠,厉声道:「谢氏不过就是个痴儿,这几年来也没犯什么错,她的一双儿女也都乖巧听话,你怎么就是容不下她?一点当主母的肚量都没有!」 沈氏不发一语地听着云老太太训斥,并没有急着反驳。 云老太太见沈氏还算受教,语气不由缓和了些:「如今六丫头进了东宫,成了太子身边的宠婢,前些日子太子还带她回来参加寿宴,看得出她深受太子宠爱,指不定哪日就能成为太子侍妾,那对咱们云家来说也是好事,你怎能因为侯爷偏爱谢氏,便如此意气用事?」 沈氏这时才说:「母亲,这些年来,媳妇何时意气用事,何时跟您提过要发卖谢氏?若不是六丫头心思过于歹毒,媳妇也不会出此下策!」 云老太太捻着手里的佛珠,眼皮耷拉地问:「六丫头向来乖巧,怎么就心思歹毒了?」 沈氏也不怕云老太太责骂,将寿宴那日欲置云霏霏于死地一事全盘托出。 「荒唐!」云老太太猛然睁开双眼,将手里的佛珠重重拍在桌上,「你们母女二人怎会如此荒唐!」 「母亲,惠嫔娘娘那天派出去的可是她的贴身暗卫,结果六丫头一点事也没有,还被太子亲自抱着离开侯府,娘娘的暗卫反而有去无回,后来……」 沈氏鼻头一酸,声泪俱下道:「后来娘娘就出了事,掳走惠嫔娘娘的暴徒到现在都还没下落,没多久,侯爷也出了事,他的马儿无故发狂,就连兽医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不是太子殿下——」 「闭嘴!」云老太太抄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砸向沈氏,「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茶盏在沈氏脚边碎裂,茶水沾湿了她的裙襬,沈氏却继续道:「要不是太子殿下,还有谁能有如此能耐,能让这般天大的事都如船过水无痕?」 「母亲,您没去秋猎,您不知道太子殿下到底有多重视六丫头,头一日夜宴,太子不止当众赏赐她吃食,甚至还亲手喂她,就连贵妃娘娘召六丫头到营帐里问话,东宫总管魏公公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就怕她受委屈。肯定是六丫头得了宠,心有不甘,才会让太子殿下报复咱们云家!」 云老太太语气淡然,辨不出喜怒:「这十几年来我一直护着他们母子三人,吃穿用度从来没有委屈过他们,不止帮裴哥儿谋了份宫里的差事,就连六丫头的亲事我也都亲力亲为,六丫头好好的怎么就要报复云家?」 沈氏眼神飘移:「母亲,夜宴那日,皇上叫太子上擂台跟谢统领比试,当时六丫头就在擂台旁,谢统领肯定看到六丫头的容貌了!」 第7章 云老太太瞳孔骤缩,震惊地看着沈氏:「你……你知道?」 沈氏冷笑。 谢晚年少时虽然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但她向来帷帽不离身,就连宴席也不常见到她。沈氏的确不知道谢晚长得是圆还是扁,一开始还真以为谢氏就是个无父无母的痴儿,若非几年前忠勇侯喝醉酒说漏了嘴,她到现在恐怕都还被蒙在鼓里。 要不是这个秘密一旦说出去,忠勇侯府就得跟着完蛋,她也不会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终于能把谢氏弄走,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夜宴那日,沈氏的确看到太子与谢肆上台比武,可惜她的位置离擂台有段距离,根本不清楚当时情况。但是不知道又如何?云老太太没去秋猎,一切都她说了算! 谢姨娘就是个祸水,不管谢肆有没有看到云霏霏,都得尽快弄走才行。 「母亲,六丫头的容貌谢氏如出一辙,谢肆绝顶聪明、足智多谋,肯定已经看出端睨,要是不赶紧将谢氏发卖,等到谢家人查上门来就来不及了!」 云老太太闻言,一下子头晕目眩,眼前一片发黑,沈氏连忙上前搀扶住她。 许久,云老太太才终于缓过来,气若游丝道:「不行,不能发卖,即刻将谢氏送到乡下庄子……」 「母亲!」沈氏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咱们云家的庄子就那些,只要谢家的人开始查,根本瞒不住,只有将她卖给人牙子,才能一劳永逸。」 沈氏在她耳边低语:「人牙子门路多,辗转几手之后,就是谢家有通天本领也追不到!只要谢氏不在咱们侯府,就算六丫头长得跟她再像,他们也没有证据。」 这些年襄国公早就不问世事,可他的身份地位依旧摆在那,再加上一个谢肆…… 一瞬间,云老太太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整个人如坠冰窖。 沈氏的话仔细一听,其实漏洞百出,然而云老太太本就因为忠勇侯重伤一事,心力交瘁,再加上帮这个孽子瞒了这么多年,早就心里有鬼,如今听到沈氏这么一说,一时之间也乱了方寸。 沈氏见老太太捻着佛珠的指尖剧烈颤抖起来,显然已经动摇,又接着补上一刀:「母亲,谢统领护送皇上回宫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忙,咱们得趁他还没找上门前,尽快将谢氏发卖才行,否则等谢家人找上门来就来不及了!」 云老太太闭上眼,暗暗念了句佛,这才压下心中的慌乱,让人取来谢氏的卖身契,交给沈氏全权处理。 人牙子早就准备好了,沈氏一拿到卖身契,立刻让人将谢氏带过来。 谢氏手脚都被绑着,嘴里也塞着白布,动弹不得,口不能言,何嬷嬷心急如焚地跟在她身后。 忠勇侯妾室众多,虽然不是人人都知道他府里有个傻姨娘,人牙子却是知道这件事的,听到沈氏要发卖的人是谢姨娘,还要远卖到江南,顿时迟疑了下。 「夫人,这谢氏可是侯爷宠爱的姨娘,小的要是把人领走,侯爷日后会不会找小的麻烦?」 沈氏微笑:「发卖谢氏,是老太太的意思,有老太太在,侯爷怎么敢找你麻烦?」 人牙子见坐在主位上,闭眼捻着佛珠的云老太太微微颔首,这才安心的将人领走。 谢氏容貌秀丽,肌肤雪白,一双眸子干净又漂亮,活脱脱就是个美人胚子,这样的美人儿,哪怕是个懵懂的痴儿也能卖个好价钱。 人牙子领走谢氏前,沈氏再一次冷声提醒:「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人牙子只用五吊钱就买到这么一个大美人,简直就是赚大发了,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第8章 谢氏身份特殊,就算沈氏没说要将人卖到江南,人牙子再傻也不可能将她留在京城。 何嬷嬷见谢氏真的被人牙子带走,顿时就慌了,连忙跪到云老太太面前求道:「老太太,谢姨娘究竟犯了什么错,您居然要发卖她?姨娘是个痴儿,什么都不懂,离了侯府该怎么活?三公子和六姑娘那边又要如何交待?」 云老太太手里捏着佛珠,一下一下地转动着,闭眼不语。 何嬷嬷完全无法相信云老太太居然会这么狠心:「老太太,当初不是您跟奴婢说,谢姨娘单纯无害,要奴婢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好好照顾的吗?您怎么突然要将她卖到江南,您这不是要她死吗!」 何嬷嬷不知谢氏真正的身分,但这几年来,她是真心将谢姨娘当成自己的女儿疼爱,根本舍不得谢氏受任何一点委屈,见老太太这边求不动,便想着去主院求忠勇侯,没想到,才刚起身,就被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另一头,沈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止亲自送人牙子出府,亲眼看着她将谢氏带上马车,还派了几名壮实的家丁一路护送人牙子,以确保万无一失。 直到人牙子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沈氏憋在心里十几年的那股怨气,才终于一口气全都吐了出来。 「呼……」沈氏重重的吁了口气,哪怕接下来得面对忠勇侯的怒火与冷落,依旧眉开眼笑地回到屋里。 马车内,人牙子正捏着谢氏的下巴,仔细检查她的牙口。 谢氏生得粉肌玉肤,身段婀娜,四肢纤长,即便她已经年过三十,看上去却只有十几岁,精致的五官带着一股娇憨劲儿。 人牙子忍不住称赞:「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也难怪一个痴儿能得宠多年。」 她卖过的美人不少,自然看得出谢氏这样的极品能卖出多少价钱,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谢氏手脚被绑得生疼,心里本来就不高兴,一上马车之后人牙子又捏着她的下巴,将自己当成物品般审视,登时就来了脾气,张嘴狠狠咬了人牙子的手一口。 「哎呦喂呀!」人牙子惨叫一声,简直要被她气死,又不敢对她动手。 谢氏那张脸可不是普通的漂亮,要是打坏,那就太可惜了。 「你要带我去哪?」谢氏见人牙子手都被咬得流血了也没生气,便以为她是个好人,懵懵懂懂地问:「你是不是要带我去见娇娇?」 人牙子皮笑肉不笑地哄道:「是,老婆子要带你去见娇娇,你乖一点啊。」 谢氏很单纯,虽然觉得对方绑着自己的手脚有点奇怪,可一听见她要带自己去见女儿,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了。 她乖顺地点了点头,不吵不闹,比以往那些被卖掉的小娘子都还要安静。 人牙子满意地笑了起来,将谢氏带回去安置,把人牢牢关在房里,确定这颗摇钱树跑不掉之后,便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卖到江南要打点的事不少,等人牙子完全忙完回来时,已经接近黄昏,想起谢氏被关了一整天,决定把人领出来喂点东西,没想到,原本关在屋里的摇钱树居然不见了! ☆☆☆ 陆骁一回到东宫就让人备水。 经过两天的舟车劳顿,陆骁虽然不觉得累,但他担心云霏霏会累着,喊完水后便让她退下歇息。 云霏霏还没来之前,陆骁浴沐向来不用旁人伺候,魏行替他宽衣后便退了下去。 热气腾腾的净室落针可闻,陆骁清洗完身子,刚进到浴桶不久,一道黑影便凭空出现,急掠而来。 第9章 「主子,」黑影单膝跪在浴桶前,姿态恭敬,「沈氏及云老太太叫来了人牙子发卖谢氏,已经按您的吩咐,将人安置在西城小院。」 陆骁做事向来周全,既然知道谢氏对云霏霏很重要,自然不会弃她于不顾。 早在云老太太寿宴之后,便安排了两名暗卫跟在她身边,就连退路也都准备好,以确保万无一失。 当初陆骁听见忠勇侯落马之后,沈氏意图找云霏霏出气却反而出了大丑,就知道她回京之后必定不会善罢罢休。 就是没想到,沈氏居然这么沉不住气,一回京就迫不及待发卖谢氏。 这样也好,既然沈氏亲手将谢氏平安无事地送出忠勇侯府,也省去一桩麻烦。 「把人顾好。」 「是。」暗卫抱拳领命,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骁起身,跨出浴桶后拿起干布,慢条斯理地擦起身来。 「魏行。」 魏行就侯在净室外头,听见太子喊自己,立刻答道:「小的在。」 「去让人准备马车,再吩咐云画换身衣裳,再孤要带她出宫。」 「是。」 魏行甩了甩手中拂尘,正准备转身,陆骁低沉冷酷的嗓音再次响起:「谢统领应该还在宫中,你亲自走一趟,就说孤有急事商谈,让他即刻出宫,去西城的吉祥阁门口候着。」 谢肆护送景帝回宫之后,的确还有很多事要处理,魏行找到他时,他手边的事刚告一段落,正准备离宫。 「吉祥阁?」谢肆锋利的眉峰微微蹙起。 吉祥阁是西城的大酒楼,谢肆虽然不常去却也听过,但是西城大多是商户的聚集地,就算太子要谈事,也应该是在东城的樊楼才对,怎么会选在西城? 谢肆很快就明白过来,太子所谓的「急事」恐怕不是什么小事。谢肆本来就准备离宫,听到魏行的传话之后,更是马不停蹄地出宫,赶往吉祥阁。 云霏霏虽然娇弱了点,但也没有陆骁想象中那么脆弱,回到屋里没有睡下,而是找出针线、拿起未缝好的荷包继续绣。 听到太子要带自己出宫,立刻梳了个简单的垂挂髻,换上常服,来到太子寝宫,准备伺候太子更衣。 云霏霏刚踏进寝宫,就看到换好常服的陆骁从里头走了出来。 陆骁一身鸦青色束身衣袍,显得身材格外高挑劲瘦,墨黑的长发以玉冠高高束起,清贵的眉目中隐隐透出威严。 这派矜贵公子的打扮,无论看多少次,云霏霏都觉得好看。 云霏霏打扮得很普通,甚至还刻意放下刘海,挡住她那张精致绝色的小脸,明知她这是为了避免麻烦,终究让人看着心疼。 陆骁微微蹙眉。 两人很快就上了马车。 自从秋猎云霏霏知道这半年多来,一直困扰的自己的并不是梦,而是前世之后,云霏霏便不再像之前那么诚惶诚恐。 一上到马车,云霏霏大胆地坐到他身边,迫不及待地问:「殿下刚回宫就要出宫,是要去哪?」 少女一双眼本来就干净又漂亮,收起了素日里的谨小慎微后,更是乌溜动人,看得人心都酥软。 陆骁不由伸手摸了摸云霏霏的脸颊,狭长深邃的眸子难得带着几分烦躁。 云霏霏察觉出他的烦闷:「殿下怎么了?」 云霏霏的皮肤是真的白,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陆骁常年习武,指腹略显粗糙,只是轻轻摩挲几下,便晕出一抹羞红。 第10章 雪白的肌肤衬托着好看的浅粉色,清纯中带着几分诱惑。 陆骁眸色微暗:「娇娇,我要带你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待会儿见着了人,你不要吓到。」 云霏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见陆骁漂亮的眉始终紧蹙,忍不住伸手帮他揉了揉。 「那个人,奴婢也认识吗?」 陆骁抓下她的手,执到唇边轻吻了下:「不是说过,只有我们两人时,别再自称奴婢。」 陆骁嘴唇柔软又滚烫,说话时喷出的气息都是炽热的,一下下喷洒在她白嫩的手背上。 云霏霏克制着手上传来的酥麻颤栗,天生娇糯的嗓音颤颤:「奴……可是我梦中一直都是这么自称的。」 陆骁将她抱到腿上,宽厚的手掌托着她的腰。 俯身咬了下她的唇角,诱哄道:「梦中是梦中,现在是现在,娇娇也喜欢这么说话对吧?」 云霏霏又不是天生的奴婢,刚进宫时当然也很不习惯,只是因为不自称奴婢便会挨罚,久而久之也忘了未进宫前的日子。 陆骁的话似一股暖流,温柔地淌过她的心头,又热又胀。 云霏霏愣愣地看着他。 男人漆黑深邃的眼里倒映的都是她,闪烁着无尽的宠溺,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云霏霏一颗心顿时像糖泡进了热水里,柔软得快要化了。雪白的脸颊明明脂粉未施,却像染了一层胭脂似的。 她有些难为情地别目光,娇娇低语:「喜、喜欢……」 陆骁就喜欢看云霏霏这副小女儿姿态,而不是总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他低眸欣赏了好一会儿,才伸出两指捏起她的下巴,从容不迫地垂首去亲吻她甜软的唇瓣。 马车里虽然很安全,云霏霏却能清楚地听到车轮转动的声音,以及人来人往、小贩吆喝叫卖的各种吵杂声。 虽然秋猎回京的那两日,陆骁也很常将她抱在腿上亲吻,但当时周围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及宫婢们,虽然不置于安静无声,却也没像此时这么令人难为情。 陆骁的大手紧紧扣着云霏霏的后颈,有力的臂膀紧紧箍着细腰,两人面对面坐着,她的头被迫上抬后仰,连想逃跑的余地都没有。 陆骁低眸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温柔,呼吸却急促且侵略意味十足。 吻深入,且彻底,辗转反侧,不断地碾磨着她的唇。 云霏霏小扇子般的长睫毛轻颤,双唇微微张开,柔顺地依着他。 她总觉得,对自己向来总是克制温柔的太子殿下,在秋猎过后,便变得越来越霸道,总是纠缠得她透不过气。 好在陆骁还记得待会儿还得顺路接谢肆,没有将云霏霏欺负得太惨,便将人松开。 云霏霏虽然换了常服,就算跨坐也不用担心把衣裙撑坏,只是这样面对面拥抱,严丝合缝地紧挨在一块,实在太让人难为情。 几乎能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一切。 云霏霏手抵在他宽厚结实的胸膛上,娇小的身子随着马车颠簸微微摇晃,忍不住红了脸。 她低头道:「殿下,您放奴婢下来吧。」 这样被陆骁抱着,就像秋猎时在营帐里,两人泡在浴桶里一样,只是当时陆骁眼中欲念浓重,此时却是清冷克制。 陆骁根本舍不得放开她,只是算时间,也快到西城了,要是待会儿又让谢肆看到自己出丑的模样,那就不好了。 太子身为谢肆的徒弟,自然清楚谢家实力有多雄厚,在皇上面前又多有份量,只要谢肆不肯点头同意,哪怕是景帝也不会逼他。 第11章 陆骁伸手抹去云霏霏唇角的水渍,将人抱到一旁坐好。 谢肆进到马车时,云霏霏脸上的热度已经退下,陆骁眸色依旧清冷动人,看上去正经又禁欲。 完全想象不到这样的谦谦有礼的禁欲君子,不久前,竟会将单纯的小姑娘按在怀里百般欺负。 「谢统领?」云霏霏看到谢肆,不禁惊呼出声。 谢肆看到女儿在马车上,同样愣了下:「殿下怎么把娇娇也带来了?」 陆骁微微颔首:「孤本来还想接小师弟一块出来的,只可惜他今日要值夜班,孤不想引起注意,便只带小师妹了。」 小师弟……云霏霏心头微动,很快就知道陆骁这是在说阿兄,却慢了半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骁喊了她小师妹。 陆骁神色冷淡,声音也冷漠,云霏霏回味他的话时,那声小师妹却莫名挠得她心尖狠狠一颤。 云霏霏忍着心尖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谢肆不着痕迹地瞄了眼女儿,见她耳根脸颊一片红,俊脸上的神色越发麻木冰冷。 女儿又乖又软,单纯得像只小绵羊;太子看着无害,矜贵冷漠,克己自持,实际上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单纯的小绵羊,哪里是狼的对手。 谢肆在太子及云霏霏对方落座,淡淡道:「殿下就别卖关子了。」 陆骁轻描淡写地说:「孤的人已经将师母平安救下,如今就安置在西城小院。」 「救下?」谢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那些人又想对晚晚做什么?」 云霏霏脸色煞白,紧张地抓住陆骁的手:「殿下说的是阿娘?阿娘怎么了?」 陆骁拉过她骤然冰冷的小手,将她两只手都包裹在自己双手中,温柔地搓了搓,不紧不慢地说:「大概是沈氏在秋猎受了气,回京后便拿师娘出气,刚回侯府就叫人牙子过来把谢氏领走,还交待……」 陆骁冷幽幽地勾唇:「交待人牙子,将人卖到江南去,越远越好。」 云霏霏脑袋嗡嗡作响,完全不敢相信沈氏居然趁着自己和阿兄不在,就悄然无息将阿娘卖掉。 谢肆搁在腿上的双手攥得青筋暴起,指节青白咯咯直响。 谢肆面容冷峻,被长睫遮挡住的眼睛晦暗不明,一字一句缓缓道:「欺、人、太、甚。」 他说这话时,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云霏霏却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因为她心中也同样地翻涌着愤怒的火焰,那股火甚至堵到了喉咙口,烧得她双眼通红。 「殿下是如何救下阿娘的?」云霏霏不知是因为太愤怒,还是后怕,娇弱的身子不停地发颤。 陆骁看了眼谢肆。 谢肆就坐在对面,他不能像刚才那样放肆地将云霏霏抱到怀中。 陆骁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声道:「云老太太寿宴过后,我担心那些人还会再害师娘,便安排两名暗卫跟着她,别担心,师母现在很安全。」 谢肆朝陆骁一揖到底:「殿下的这份恩情,谢肆记住了,往后殿下不管有何吩咐,谢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骁淡淡道:「师父言重了,倒也不必赴汤蹈火,只需你在襄国公面前为孤多多美言几句,成全孤与娇娇便行。」 谢肆:「……」 那还不如赴汤蹈火! 太子果然不是普通的狼,他是只心机深重,懂得运筹帷幄的狼。 云霏霏听到阿娘很安全,慢慢冷静下来,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陆骁。 第12章 「殿下,谢谢您救了阿娘,奴、我,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报答您。」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眉眼鼻唇无一不精致,陆骁看着她这副又乖又软的模样,挺直的脊背蓦然僵硬,眸色渐渐变暗。 谢肆锐利的目光犹如芒刺在背。 陆骁喉结滚了滚,抬手摩挲她略略泛红的眼尾两下,声音沙哑的说:「以身相许如何?」 云霏霏看起来乖巧好欺负,但也是从小被谢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长大之后,何嬷嬷与云裴也一样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虽然不至于娇气,但她也是有自己的脾气的。 听到陆骁的调笑,云霏霏充满感动的目光微凝,白净的小脸骤然涨红,含羞带嗔地瞪了他一眼,用力将他推开。 爹爹就坐在他们对面,殿下怎么能说这么难为情的话! 云霏霏不敢抬头看谢肆,从陆骁怀里挣脱之后,自暴自弃地缩到马车角落,闭着眼睛不说话。 这还是云霏霏头一次拒绝陆骁,还对他发脾气。 陆骁看着少女气呼呼的模样,一点也不生气,目光扫过她红彤彤的两只耳尖时,心里甚至觉得痒丝丝的,清冷的眸子跟着染上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意。 谢肆是看着陆骁长大的,即便陆骁在人前永远一副清冷自持,深不可测的模样,谢肆却看过陆骁儿时最真实的模样。 陆骁也曾经肆意轻狂,也曾经叛逆得不可一世,这位大魏的太子殿下,本来就不是个在乎他人眼光的主,只是岁月与成长慢慢磨平了他那身棱角与锋芒,才会给人一种冷静沉稳的错觉。 马车来到西城小院时,天色已经全暗。 小院外观看起来再普通不过,朱红的大门紧闭,门口上高挂的两盏灯笼在黑夜中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谢肆心里挂念着谢晚,马车一停下来,便头也不回地跳了下去,往小院急奔而去。 云霏霏知道陆骁对黑暗的恐惧,一掀开马车帘,看清楚情况,也不跟陆骁置气了,紧紧牵住他的手,小声说:「殿下不怕,奴、我就在您身边。」 黑暗的确会让陆骁失控,但他也不是不能忍耐。 看着云霏霏抬头看着自己,一副很乖的模样,好不容易被他压下去的那股痒意,瞬间又冒了出来。 陆骁牵起她的手,再次与她十指交扣,牵到唇边轻轻一吻:「好。」 云霏霏心里也十分牵挂谢晚的安危,小声催促:「那我们赶快进去看阿娘吧!」 「好。」 小院只是普通的三进院,从外头看起来很普通,朱红大门一推开,里头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云霏霏一进到院子里就觉得自己上当了,这么亮,陆骁怎么可能害怕! 只可惜她的手已经被陆骁牢牢握在手里,想要挣脱那是不可能的。 云霏霏不禁又抬头瞪了他一眼。 她本来就生了一双美人眸,斜眸瞪人时更是风情万种。 陆骁喉结滑动了下,硬生生将突如其来的欲念压下。 两人进到堂屋时,谢晚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专心的坐在主位上吃着点心,谢肆像是怕惊扰到她,站在中央一动也不动。 谢肆一开始的确迫不及待地奔跑,但当他接近堂屋时,却不自觉地放轻脚步,悄然无声来到她面前。 这个人,他想了太久太久太久太久太久,甚至有一段时间,他连想都不敢想。 只要一想,无边无际的绝望便会铺天盖地地吞噬他,痛苦得快撑不下去。 第13章 最痛苦绝望时,谢肆甚至想过要追随她而去。 好在,他没有。 好在,他终于又找回了亲手弄丢的宝贝。 谢肆轻功了得,要是他刻意不出声,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到来。 谢晚就是个单纯的孩子,她吃的很专心,也确实完全没有发现,有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正站在堂屋正中央,一瞬不瞬看着自己。 直到谢肆开口喊她:「晚晚。」 他的音色很特别,极为低沉且极富磁性,在一片寂静中听起来特别、特别地挠人心尖。 谢晚一下就抬起头,看向他。 她一双眸子澄亮如昔,雪白的肌肤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灿然一笑,天地万物为之失色。 谢肆失神的看着她朝自己跑来,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跳与呼吸通通都停了。 「晚晚……」 谢晚笑起来很美,明媚灿烂而又天真,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澄澈漂亮,举止娇憨却又不失优雅,蹦蹦跳跳地朝他直奔而来。 谢肆向来是冰冷的,面无表情的,此刻俊美的脸庞却全是错愕与不敢置信。 这样谢晚对他而言实在太过熟悉,仿佛这十五年来空白都只是他的错觉。 谢肆甚至下意识往前一步,朝她张开双臂,俊美的眉眼在不知不觉中温柔下来。 「晚晚……」 日思夜想的宝贝却从他边擦肩而过。 「娇娇!」谢晚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状,一下就扑进女儿怀中,依赖地抱着她。 「月见和雪见真的没有骗我,她们说你马上就到,你就真的出现啦!」单纯且容易满足的谢晚脸上,全是幸福的笑容,把人的心都给看化了。 云霏霏看到阿娘平安无事,脸上的笑容同样灿烂,她拉着谢晚上上下下地检查:「阿娘,你有没有被欺负?」 谢晚冲着女儿傻笑了下,摇摇头,一派天真浪漫的模样,但是她很快又点点头,凑在云霏霏耳畔,神秘兮兮地说:「夫人和老太太今天好凶,她们居然让人把我的手脚绑起来,嘴里也塞了布。」 「疼死我了,」谢晚委屈地指了指自己粉嘟嘟的嘴巴,「我明明好乖的,她们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就连何嬷嬷哭着求他们,他们都不理。」 云霏霏心疼地抱住她,同时也看到依旧僵在原地,甚至连手臂都还没放下的谢肆。 云霏霏才刚心疼完自己阿娘,又心疼起自己的亲生爹爹。 刚才阿娘朝自己跑来时,爹爹肯定以为阿娘想起他了吧? 云霏霏与谢肆相认的时间,严格来说只有半个多月,但是这半个月来,父女俩人却已处得极好,虽然不到相谈甚欢的地步,对谢肆却也有一定的了解。 她从没见过谢肆这般失态的模样。 云霏霏还在想,要如何跟阿娘介绍谢肆,耳边就响起谢晚甜软娇憨的嗓音:「娇娇,我好想你,我不想回侯府了,你让壮壮也过来这里住好不好?以后就我们三个人一起,再不用看那些坏人的脸色。」 谢晚是个很单纯的人,表达情绪的方式很直接,委屈时绝对不会假装坚强,相对的,她也不懂得撒谎,每一句话都非常真实。 云霏霏安心下来,笑道:「好,我们不回侯府,只是……」 云霏霏看了眼已经回过神,转身朝她们走来的谢肆,轻声道:「只是我们也不能住在这儿,阿娘有自己的家。」 「家?」谢晚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亮晶晶的双眸写满好奇。 第14章 谢肆来到谢晚母女俩身边,俊美的脸庞上不见任何失态之色,依旧是云霏霏印象中那般没什么表情。 但他的眉眼已经不再像云霏霏初见时那般冷酷,他安静地看着谢晚的双眸充满温柔。 那样的温柔,很难用任何言词形容。 云霏霏松开谢晚,带着她一起看向谢肆:「阿娘,你可认得这个人?」 谢晚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向谢肆,她微微歪过脑袋,粉嘟嘟的唇瓣微撅,看起来无辜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揉进怀中好好疼爱。 谢肆向来是从容淡定的,谢晚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他却像当初的云裴与云霏霏一样,下意识绷直背脊,甚至连呼吸都微微一滞,紧张得像个孩子。 陆骁活了两世,还是头一次看到谢肆如此紧张,不由讶异地挑了下眉。 云霏霏也有点紧张,她看得出来谢肆真的很爱阿娘,否则也不会十五年来身边都没有过旁人,她很希望阿娘能记得他,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谢晚眨了眨眼,摇头道:「不认得,他是谁啊?」 谢肆垂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他脸上无波无澜,看不出任何情绪,云霏霏却从他的眸子,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失落。 云霏霏揽着谢晚肩膀的手,不自觉地缩了下。 爹爹这么好,阿娘却不记得他了。 点满烛火,亮如白昼的大厅落针可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 云霏霏看着谢肆紧抿成一直线的薄唇,有些不忍,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谢晚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谢晚似乎很喜欢这个初见的陌生男子,天真无邪的脸庞盈满温柔笑意,「我觉得他看起来很眼熟,说不定以前真的认识他。」 谢晚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没有家人,她的记性不好,常常记不住事,除了一双儿女之外,有时候连忠勇侯这个老爷都可以忘记。 按理说,她不可能对谢肆有印象的,但不知为何,她第一眼看到这个面容俊美,眼神温柔而又压抑的男子,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云霏霏黯淡的双眸蓦然一亮,立刻朝谢肆投去鼓励的眼神。 谢肆喉结滚动了下,乌黑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谢晚:「我叫沈放,是你的……阿兄。」 听到谢肆的话,云霏霏愣了下,她只知道谢肆是襄国公的义子,却不知道他原本的名字。 既然爹爹原本叫沈放,为何突然改名换姓? 「沈放……」谢晚饱满诱人的唇瓣微嘟,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漂亮的眉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少顷,谢晚迷茫的双眸一亮:「我好像听过沈放这个名字!」 云霏霏心中一喜,追问道:「阿娘听过,在哪里听过?」 谢晚用力地点点头,笑容娇憨明媚:「是啊,在梦里,我有时会梦见一个叫沈放的小男孩,不过……」 她看了眼谢肆,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下,瞪着眼,一脸无辜地说:「不过那小男孩看起来才七、八岁,跟他一点也不像。」 云霏霏听到谢晚的话并不觉得失望,心底反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以前的确曾经听阿娘说过这个梦,当时她并不以为意,只以为阿娘被拘在侯府后院太寂寞,才会梦到小男孩陪自己玩。 没想到,阿娘梦到的小男孩就是谢肆。 她觉得,阿娘心里肯定是记得爹爹的,他们两个以前感情是那么的好,阿娘连孩子的小名都记得,不可能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人。 第15章 云霏霏转头看了眼进门之后,始终保持安静的陆骁。 她张口,无声喊道:「殿下。」 陆骁知道谢肆见到谢晚母女俩后,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并不介意自己被冷落,不过云霏霏能注意到自己,还是让他心里熨帖得不得了。 「怎么了?」陆骁学她无声问道。 云霏霏还没来得及再跟陆骁打哑谜,谢晚便奇怪地看了谢肆一眼:「你既然是我的阿兄,为何不是姓谢?」 谢肆沉默了下,声音干涩:「我的确有另一个名字,叫谢肆。」 「难怪你知道我叫晚晚,原来你是我阿兄!」谢晚松开云霏霏的手,上前抓住谢肆手臂,「那我也跟别人一样,有爹爹跟阿娘吗?」 渴望拥有骨肉至亲,是人之常情,即便谢晚懵懂无知也无法避免,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宝贝自己的一双儿女。 谢肆低眸看着谢晚白嫩精致的小脸,不着痕迹地回握住她的手,微微颔首:「有,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们好不好?」 谢晚想点头,又想起什么,扭头看向云霏霏:「娇娇,他既然是我阿兄,那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 云霏霏哭笑不得的看了谢晚一眼,阿娘这句话会不会问得太晚了? 谢晚见女儿不说话,语气多了几分着急:「我们可以跟他一起去见我的爹娘吗?」 云霏霏终于明白,为何云老太太或是忠勇侯不许谢晚出门了,谢晚太单纯了,注意力也很容易被分散,要是遇到坏人,连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 她简直不敢想象,要是陆骁没有派人保护阿娘,阿娘落到人牙子手里会如何。 还好有殿下,也还好爹爹从来没忘记阿娘。 云霏霏看了眼爹娘不知不觉就握在一块的手,抿唇偷笑了下,这才转头问陆骁:「殿下,可以吗?会不会赶不上宫门下钥?」 陆骁微微颔首:「明日不用上早朝,赶不上也没关系。」 就算要上早朝,陆骁也不担心,他们等会儿要去的地方,可是襄国公府,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景帝欠谢家的实在太多,即便景帝知道陆骁夜宿襄国公府,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太子都点头同意了,云霏霏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四人很快就搭上马车,往襄国公府出发。 进到马车上,云霏霏终于有时间仔细检查谢晚的双手。 云霏霏那身娇嫩的肌肤就是遗传谢晚,谢晚跟她一样,都是稍微用力一点,肌肤就很容易留下痕迹的体质。 沈氏身边的婆子绑谢晚时没轻没重,云霏霏刚推起谢晚的衣袖,被勒得青紫的手腕便跃入眼帘。 云霏霏心疼得不得了,刚想问陆骁马车上有没有药膏,原本握在手中的双手瞬间就被人夺走。 「晚晚,疼吗?」 谢晚的手被谢肆握在手中,她却没有任何挣扎。 她没有是非对错的观念,也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只是觉得谢肆捧着她的手很烫,小心翼翼地低眸看着她手腕的模样有点熟悉。 谢晚摇头:「不痛啦,就是那些婆子很讨厌,绑人时的动作太粗鲁了。」 她似乎很气自己被绑起来的事,小脸颊气鼓鼓的。 云霏霏安静地看着两人,最后悄然无息坐到陆骁身边。 「殿下。」云霏霏小声道。 「嗯?」陆骁学她,同样地轻声细语。 云霏霏道:「阿娘既然不是天生痴儿,那么是不是只要找大夫帮她医治,就有可能让她恢复记忆?」 第16章 这种事很难说,陆骁也无法保证,只能含蓄道:「孤会为师娘寻来最好的大夫的。」 陆骁说完,从马车坐位下翻出一个木匣,将里面装着的白玉瓷瓶递给谢肆:「师父,用这个帮师娘上药吧。」 谢肆抬也不回的接过。 陆骁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失礼,谢肆看到谢晚还能保持冷静,还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已实属难得。 只是…… 「师父秋猎回京前,可曾递消息给襄国公夫妇了?」 襄国公夫妇年岁已大,陆骁担心他们夫妇二人看到谢晚如今的模样,会承受不住打击。 谢肆上药的手一顿,微微摇头:「义父要是知道晚晚还活着,怕是连夜赶到围场,到时惊动皇上,将事情闹大便不好了。」 谢肆行事谨慎,既然知道云霏霏和云裴是自己的儿女,便会想办法保全他们的名声。 云霏霏进宫前几乎没在人前露过脸,谢肆不可能还做好万全准备,便将谢晚母子三人的身份处境曝光在众人面前。 「不必担心。」谢肆语气冷硬,帮谢晚上药的动作却充满温柔,仿佛害怕碰碎了她。 「义父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杀神,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晚晚还活着,对他与义母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 ☆☆☆ 谢晚不是普通人,是忠勇侯的小妾,好好的人突然凭空消失,门窗却都没有被破坏的迹象,显然不是普通的强盗所为,人牙子以为云老夫人反悔了,趁着她不在,又回来把人带走,火急火燎地来到忠勇侯府。 「夫人,就算您反悔了想要赎回谢姨娘,您也不能直接把人带走,最少要把那五吊钱还给小的吧?那小娘子的卖身契还在小的手中,私自把人带走也没用。」 沈氏闻言,脸上轻松自在的笑容瞬间一僵,愤然拍案而起:「你把人弄丢了?就一个痴儿你也看不住!」 沈氏脸色阴沉可怕,甚至还有一瞬间的扭曲,怎么看都不像在装,人牙子立刻明白带走谢姨娘的另有其人。 云老太太知道忠勇侯有多宝贝谢氏,谢姨娘被发卖之后便立刻封锁消息,忠勇侯根本不知道谢氏被卖掉了,这件事肯定不是忠勇侯做的。 沈氏一下就慌了,立刻将谢氏逃跑一事告知云老太太。 「你说什么?谢氏跑了?!」云老太太脸上露出恐惧与愤怒交杂的情绪。 云老太太得知谢氏不见,险些两眼一翻晕死过去,连吞了几颗牛黄清心丸,才终于缓过气来。 「我之前说过什么?我说——」 云老太太一句话都还没说完,手中的佛珠线便毫无预兆的崩断,黑檀木的珠子「劈里啪啦」滚了一地。 沉闷的声响跳在云老太太及沈氏心上,像是冥冥之中在暗示着什么。 云老太太一直相信因果报应之说,十二年前知道儿子犯下大错之后,心里便一直不安,这十几年来为了安心,一直在求神拜佛,也极力照顾谢氏母子三人,为的就是求个安心,日后不会下阿鼻地狱。 这串佛珠是云老太太从一得道高僧手中求来的,如今线断了,积压在心中十几年的不安瞬间化成一把利刃,贯穿她的胸膛,捅破她的心脏。 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感袭遍云老太太全身,令她遍体生寒。 云老太太强忍着心里的惶恐,上前狠狠甩了谢氏一个耳光:「我就说把人送到乡下庄子,你偏要卖给人牙子!」 这十几年来,襄国公夫妇从来没有放弃寻找谢晚,只是京城苦寻无果,他们便将寻找的重点放到了京城之外。 第17章 要不是云老太太不让谢晚上街,谢晚那招摇的容貌就算没人认得,也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不知是太害怕还是太愤怒,云老太太浑身居然不停地发抖,紧紧握着扶手的双手骨节用力到发白。 云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坐了回去,蓦然发出一声怒吼:「快,快派人去找谢氏!」 沈氏当了几十年的侯府主母,虽然不受丈夫宠爱,在外人面前也是光鲜亮丽的,却短短一个月,便连翻被忠勇侯母子二人当着所有下人面前甩耳光。 感受到下人们朝自己投来或是震惊、或是怜悯、或是幸灾乐祸的眼光,沈氏愤怒羞耻得无地自容,脸瞬间涨得像猪肝一样红。 为何她明明将谢氏送走了,却依旧一样地憋屈? 沈氏怨毒地看了云老太太一眼,那眼神似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断。 云老太太被她的眼神激怒,抄起手边的茶杯砸到谢氏头上,目光憎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敢用这种大逆不道的眼神看婆母?」 云老太太年纪虽然不小,身子却依旧十分硬朗,手劲跟年轻时一样大,早前一个响亮的耳光下去,沈氏的脸颊便红肿起来,印着火红的巴掌印,额头也被杯子砸了个包,热茶泼了满脸,混着茶叶湿答答的挂在脸上。 这副狼狈到了极点的模样,简直与早前送走谢氏时那嚣张的模样,形成强烈的反比,让寿安堂一众奴仆看得心惊胆跳,唏嘘不已。 「跪下!」 沈氏眼底的怨恨越来越刻骨,掩在宽袖下的双手攥得青筋暴起,嘴唇哆嗦不停。 然而大魏以孝为先,沈氏不敢当众忤逆云老太太,只能当着一众奴仆面前,憋屈地跪下,恭敬道:「是儿媳错了,请母亲息怒。」 「所有人都赶紧给我出去找谢氏!」云老太太不指望做事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沈氏了,直接无视她的话,让沈氏交出当家令牌,亲自指挥起下人。 「侯爷与三公子、六姑娘那边,就说谢氏趁着下人不注意,私逃出府,让他们也想办法找人!!」 忠勇侯府一定得在谢氏被谢家人发现之前,将人寻回,否则全府都得给她陪葬! 就在云老太太坐立难安,忠勇侯府兵荒马乱之时,另一头云霏霏一行人的马车也抵达了襄国公府。 襄国公夫妇就只有谢晚一个女儿,当初谢肆与谢晚成亲之后,两人并没有搬出国公府另立府邸,后来谢晚走丢,谢肆就更不可能丢下义父义母了。 这里不止是谢晚的家,也同样是他的家。 守门的小厮们看见谢肆从马上车下来,立刻迎上前去:「公子可终于回来了,您离京的这十多天,国公爷与夫人可挂念您了。」 小厮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谢肆回过头,小心翼翼地出手,扶住谢晚。 这时他们才发现马车上还有别人。 谢晚失踪多年,国公府里的小厮也早就换过几轮,小厮们并不认得谢晚,但是光看谢肆对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也知道这位姑娘是个贵客。 十几年来不近女色,连身边人都没有的公子居然主动带女人回来了! 小厮对看一眼,其中一人立刻跑进国公府,去跟老国公夫妇通报此事。 谢晚下了马车之后,陆骁才掀起帘子,带着云霏霏一块下马车。 襄国公府位于繁华热闹的东城一隅,座落在安静地小巷内,占地广阔,足有半坊之大,离六部、翰林院和皇城都近。 光从外观上看,襄国公府就远比忠勇侯府更加地富丽堂皇,厚实高大的院墙足足超过四米,府邸门前两尊威风凛凛石狮静静矗立着,周围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守。 第18章 士兵们见到谢肆并没有多大的反应,看到太子下了马车,倒是齐声跪地请安:「属下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他们都是谢家的亲兵,每人身上皆带着凌厉的杀伐之气,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如虹。 陆骁不喜招摇,云霏霏鲜少见到这么大的阵仗,心头不由一紧,纤细漂亮的长睫似两把小扇子,扇个不停。 陆骁摆摆手,沉声道:「莫要惊动国公爷,不必多礼。」 谢晚倒是没有被吓到,她反而好奇地抬头,看着悬挂在朱红大门上方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 黑底鎏金的匾额上提着「襄国公府」四个大字,龙飞凤舞,气势十足。 谢晚目不转睛地盯着匾额,心跳不知为何变得很快,懵懵懂懂地问:「娇娇,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吗?」 谢肆看着谢晚单纯的脸庞,沉声道:「晚晚,不是新家,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谢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不安地拉住云霏霏的手。 同样紧张的云霏霏,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 襄国公府周围虽然没有其他人家,但大门口终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谢肆很快就带着四人进到府中。 早在谢肆接着谢晚下马车时,小厮已经冲进府中将管事喊了出来。 管事一听谢肆带了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回来,急匆匆地迎了出去,正打算好好待呼这位贵客,看到走在谢肆身边的谢晚蓦然一愣。 「姑、姑娘?」 管事是谢府的家生子,从小就跟在襄国公身边伺候,也是看着谢晚长大的,哪怕谢晚已经失踪了十五年,他却从来不曾忘记她的容貌。 更何况,岁月丝毫没有在谢晚身上留下痕迹,她的容貌跟十五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云霏霏看见管事呆愣愣的模样,眼睛莫名发热,心口也暖洋洋的。原来就算很多人早就忘了阿娘,可同样地也还有不少人记得她。 云霏霏用袖子快速擦了下眼睛。她实在太替阿娘高兴了。 「姑娘——」管事热泪盈眶,正想上前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人,就看到站在谢晚身边的云霏霏。 管事看着与谢晚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云霏霏,霎时无语凝噎,纠结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 管事用力地揉揉眼,发现云霏霏依旧站在谢晚身旁,结结巴巴地问谢肆:「公子,怎么会有两个姑娘?难道是老奴的眼睛真的不行了?」 谢肆轻描淡写道:「先进去通知义父义母,跟他们说,晚晚回来了,其余的事待会儿再说。」 管事完全没有发现太子殿下也来了,火急火燎地进到堂屋。 「老爷!老爷回来了!公子带着姑娘回来了!」 大厅内,襄国公兀自往棋盘上摆着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低沉哄亮的嗓音带着些不满:「回来就回来了,有什么好大呼小叫。」 眨眼间管事已经来到老国公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公子带着大姑娘回来了!」 襄国公眉头紧皱,冰冷而又充满威严的声音多了几分不悦:「什么大姑娘?」 管事声音哽咽:「晚姑娘,公子找到了晚姑娘了!」 「哗啦」一声,摆在桌上的棋盘被人打落,黑棋白棋「劈里啪啦」散了一地。管事还来不及反应,襄国公已经如一道疾风冲了出去。 「晚晚!」襄国公刚踏出堂屋,就看到谢肆四人朝他而来。 因为太子的关系,四人前后左右都跟着许多点着灯笼的小厮,谢晚及云霏霏母女二人就被簇拥在其中,火光将两人的脸庞映得通红,周身都镀上了一层金色,远远望去,犹如浴火重生的凤凰。 第19章 襄国公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大魏战神,铁骨铮铮,流汗流血不流泪,此时他站在门口,看着失而复得,满脸笑容朝着自己走来的女儿,也没有流泪。 只是觉得眼睛酸涩胀痛,喉咙发紧得厉害。 襄国公从来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发现太子也在,立刻上前行礼:「老臣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陆骁大步上前,扶起襄国公,嗓音沉沉:「国公爷不必多礼,孤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事相求。」 襄国公不着痕迹地看了谢肆一眼。 谢肆微微颔首。 襄国公锐利的目光从谢晚及云霏霏身上扫过:「有什么事,都先进去再说。」 「太子殿下,请。」 云霏霏看着周身充斥着的铁血寒气的襄国公。 他就是回忆中救了陆骁的那个老将军,额角一道刀疤,看上去分外凶狠,身上那股冷戾的铁血杀伐之气令人胆寒。 云霏霏却一点也不害怕他。 谢晚也不怕。 她跟云霏霏一样,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只是云霏霏的眼眶微微发热,谢晚则充满好奇。 「娇娇,他是谁啊?」 走在前头的襄国公猛地回头,苍老浑浊的双眸浮现一丝血红。 云霏霏被老国公突如其来的杀气震在原地。 谢晚也害怕地瑟缩了下,抱住女儿的手臂:「娇娇,他看起来好凶,我有点害怕……」 襄国公是战功显赫的老将军,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度过,身上杀气本来就浓烈,如果不刻意收敛,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那一眼,别说云霏霏母女二人,就连谢肆与陆骁都下意识心头一紧。 襄国公双唇紧抿,也不等太子先走,不发一语地进到屋内。 「阿娘……」云霏霏刚开口,谢肆充满温暖的大手,已经分别落到她与谢晚头上。 低沉嘶哑的嗓音跟着从她们头顶落下:「别怕,义父只是看起来凶了些。」 云霏霏眼眶蓦地一热,心头悸动不已,怔怔地抬头看着谢肆:「爹……」 谢晚也抬起娇嫩白净的小脸,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谢肆看着母女俩极其相似的脸庞,心底溢满动容。 这份动容却没能维持太久,很快就被陆骁冷漠的声音打断:「师父,您赶紧带着师娘进去吧,别让国公爷等太久。」 谢肆这才回过神,带着谢晚进到屋内。 云霏霏刚要跟上,手腕便被陆骁紧紧握住。陆骁牵着她,不发一语地跟在两人身后。 大厅已经被收拾得一乾二净,襄国公高大威武的身影巍然立在大厅中央,见太子等人终于进来,才慢慢转过身来,看向太子。 襄国公声音冷酷:「殿下是在何处寻到小女的?」 陆骁迈着不紧不慢地步伐来到主位,撩袍落座,这才抬眸看向襄国公,沉声道:「忠勇侯府。」 襄国公眯了眯眼。 陆骁言简意赅道:「十五年前,忠勇侯于战乱时捡到一名痴儿,将其娇藏为外室,痴儿诞下一双儿女,直到三年后,母子三人才被忠勇侯老夫人接回府中。从此,外室成了妾,外室子成了庶子与庶女。」 襄国公冷冷地扫了眼站在陆骁身旁的云霏霏,下颚紧绷,就连腮边的肌肉都抖了抖,咬牙切齿道:「那么她就是晚晚与那畜牲的女儿?」 襄国公的眼神太可怕,只一眼,便叫云霏霏头皮发麻,浑身如坠冰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逃跑。 第20章 「娇娇。」陆骁突然朗声喊道。 云霏霏心头一跳,转头看向陆骁:「殿下?」 「这位便是你的外祖父,功勋赫赫的大魏战神,襄国公。」陆骁长臂一挥,云霏霏顺着他的手势望去,落在浑身翻涌着浓烈杀意的襄国公身上。 「襄国公,她便是谢统领与令嫒的女儿,云霏霏。」 云霏霏以为陆骁是要自己向襄国公请安,立刻向老国公屈膝请安,有些不确定地说:「霏霏给外祖父请安。」 「什么?」襄国公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色空白一瞬。 他错愕地看着云霏霏,显然没想到站在太子身边的这名少女,竟是谢肆的女儿。 少女肌肤雪白,精致的五官与谢晚就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就连那双水汪汪的眸子,也同样地澄澈漂亮,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浑身上下美得恰到好处。 襄国公面色稍霁,转头看了眼谢肆。 「太子殿下所言不假,」谢肆点点头,「娇娇还有一个双生兄长,他的容貌的确与儿子年少时如出一辙。」 前一刻眼中还翻涌着浓烈杀意的襄国公,转眼就被惊喜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襄国公看着云霏霏,喃喃道:「你真的是晚晚和阿放的孩子?」 「孩子,」他的声音依旧充满威严,却已经没有刚才那股令人退避三舍的煞气,「你何年何月出生?」 云霏霏道:「我与阿兄都是癸未年五月十九出生,阿兄早我两刻钟出生。」 襄国公仔细推算了一下,浑浊的双眸顿时闪过炯炯光芒。 陆骁正色道:「国公爷,孤敢以性命担保,她绝对是师父与师娘的骨肉。」 襄国公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就调整情绪,此时再看向陆骁与云霏霏时,周身气势都柔和不少。 襄国公话锋一转:「太子殿下方才说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不知何事?您寻回了小女的这份大恩大德,老夫无以回报,不论您所求何事,老夫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骁发现,不论是云霏霏、谢肆与襄国公,都喜欢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八个字挂在嘴边。 不愧是一家人。 陆骁起身,轻裘缓带,来到襄国公面前,一揖到底。 襄国公脸色一变,侧身避开:「太子殿下不必如此多礼,老夫受不起。」 陆骁挺直腰背,沉声道:「孤手中握有忠勇侯卖官鬻爵的铁证,只要将证据呈上,忠勇侯必定会被革职打入大牢,然而此事不能由孤出手,只能拜托国公爷亲自到父皇面前弹劾。」 景帝最厌恶臣子营私舞弊、贪污受贿,尤其忠勇侯身为皇亲国戚还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 襄国公虽然只知带兵打仗,但也不是全然不知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及皇子间的制衡。 忠勇侯与承恩伯府关系密切,都是三皇子的人,弹劾一事太子的确得将自己摘干净才行。 然而忠勇侯把谢晚害得这么惨,就算不用太子说,他也会出手,既如此,太子何需多此一举? 襄国公很快就注意到,刚刚认祖归宗的小孙女,自从进门后就一直跟在陆骁身边。 「难道你们两个……」襄国公脸色再度难看起来。 陆骁矜持颔首:「孤与娇娇两情相悦,望国公爷成全。」 「……」襄国公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云霏霏手足无措地看着陆骁,红着脸,低声嗔道:「殿下……」 第21章 陆骁侧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襄国公面无表情地转身,来到谢晚面前,仿佛没看到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也没听到太子说了什么。 「晚晚。」襄国公看着失而复得的女儿,「你当真不记得阿爹了?」 襄国公刚才浑身杀意的模样吓到了谢晚,云霏霏跟着陆骁离开后,她便一直躲在谢肆身后。 谢晚抓着谢肆后背的衣裳,小声道:「阿兄……这个人是谁啊?」 襄国公听到女儿喊谢肆阿兄,猛地抬眸看谢肆:「晚晚记得你?」 谢肆挺直的脊背蓦然僵硬,简略地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说还好,襄国公听到女儿受这么多年的苦,最后居然还被当成贱妾卖给人牙子,简直肺都要被气炸。 「刘福!」 管事听到谢晚遭遇的那些事,也气得满脸通红:「小的在!」 「立刻去将府医请来,让他好好检查晚晚身上的伤势,再让人请老夫人过来。」 十五年前谢晚失踪之后,襄国公夫人大病一场,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平日里都待在自己的屋里养病,如今还不知道女儿已经回来的消息。 管事不敢耽搁,连声应了,转身匆匆而去。 襄国公道:「太子殿下,立刻派人将忠勇侯卖官鬻爵证据带过来,明日一早我便进宫!」 忠勇侯敢如此欺辱他的宝贝,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会帮女儿和孙儿们加倍的讨回来! 陆骁立刻将候在外头的魏行喊了进来,让他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交给襄国公。 「这些都是物证,人证的名单也在里头,明日孤便安排你与这些人见面。」 襄国公接过其中一本卷宗快速翻阅了下。 陆骁道:「还有一事。」 襄国公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他。 「如今娇娇,」陆骁顿了下,改口道:「如今霏霏及云裴还是忠勇侯的庶女,当务之急便是让他们脱离忠勇侯府,回到谢家认祖归宗。」 这些年忠勇侯仗着自己是荣贵妃的姻亲,又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已经得罪不少人,后来惠嫔进了宫,成为景帝的宠妃之后,更是在京城中作威作福,树敌众多。 只要襄国公起了头,无需陆骁再多做什么,这些年看不惯忠勇侯的那些政敌们,自会想办法推倒这堵墙。 云家人可不止忠勇侯一个人当官,忠勇侯的长子跟他那些兄弟姊妹们,手底下也有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到时拔出萝卜带出泥,即便荣贵妃的母家承恩伯府有通天本领,也救不了云家。 襄国公眸光微闪:「太子殿下所言即是,云家这艘大船就要沉,他们兄妹二人绝对不能被牵扯进去。」 云霏霏心脏紧缩了一下,细嫩的手指微蜷。 襄国公与太子的对话,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忠勇侯府这样的勋贵世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要让他们倾塌居然也只是眨眼间的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刘福说晚晚回来了,真的吗?晚晚呢,晚晚在哪?」襄国公话音刚落,一道苍老且虚弱的声音便从堂屋门口传了过来。 云霏霏抬头望去,只见一名拄着拐杖,衣着华贵、气度雍容的老妇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谢晚听到声音,也同时回过头去,怔怔地看着被一大群人簇拥在中间,头发白花的老太太。 谢肆身形高大,俊美刚毅,将谢晚本就娇小的身子衬得愈发娇弱纤细,丰姿冶丽,绝世无双。 第22章 襄国公夫人一眼就看到了这对天造地设的璧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晚晚!」襄国公夫人拄着拐杖,飞快来到谢晚面前,浑浊的双眼盈满了喜悦的泪水,脸上的皱纹透着一丝沧桑。 谢肆轻轻拍了拍谢晚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道:「她是我们的娘亲。」 襄国公夫人年少时亦是貌美倾城,即便已是白发苍苍,亦看得出她的眉眼与谢晚有几分相似。 襄国公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叫人看了害怕;老夫人却是气质温和,通身娴雅得体的书卷气息。 就跟谢肆一样,谢晚对这个看到自己后,便泪流满面的老妇人有着莫名的好感。 听见谢肆的话,谢晚迷迷糊糊地喊道:「阿娘……」 襄国公夫人还不知道谢晚痴傻的事,听见睽违十五年的「阿娘」,眼泪愈发汹涌地往外涌,失态地抱住女儿。 云霏霏看得红了眼眶,转身拭泪。 谢晚有些手足抚措,学着小时候哄一双儿女的模样,抬手帮哭个不停的老太太拍背,轻声哄道:「不哭不哭啊……娇娇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的。」 襄国公夫人终于察觉女儿的不对劲,眸色错愕,抬头望向襄国公时,才发现襄国公身边还站着太子及云霏霏。 云霏霏对上老太太朦胧的泪眼,微微福了福身子:「霏霏给外祖母请安。」 襄国公夫人瞬间冷静下来。 此时府医也背着药箱赶到,谢肆带着谢晚入座,让府医为她查看伤势。 襄国公夫人起初见到女儿,确实是失态的,但她到底当了几十年的当家主母,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脸上的泪痕也干了。 得知谢晚当年失踪时已有不到一个月的身孕,还平安生下一双儿女,拉拔成人,襄国公夫人立刻抬头环顾四周:「不是说晚晚还有一个儿子?怎么没将他一块带来?」 陆骁拱手道:「小师弟今日要值夜班,东宫耳目众多,眼线纷杂,孤不想打草惊蛇,便只带了小师妹。」 话音刚落,太子殿下便收获今晚第三次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骁俊美昳丽的脸庞看不出情绪,心里却觉得这一家子实在可爱得紧,心说,难怪云霏霏兄妹俩从小在忠勇侯府长大,却半点也没有染上忠勇侯一家的自私自利。 襄国公夫人说完,转头吩咐身边的江嬷嬷:「立刻带晚儿与娇娇去换身衣裳,明日再将彩云坊和锦绣阁、琳琅阁的掌柜都给我叫来。」 彩云坊和锦绣阁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布庄及成衣铺子,琳琅阁则是最受京城贵女们喜爱的首饰铺子,江嬷嬷一听就知道老太太这是要为晚姑娘及小小姐置办衣裳首饰,立刻连声应下。 云霏霏虽然是个不受宠的庶女,但是这几间铺子的名号却也听过,连忙摇头:「我如今只是太子殿下的贴身宫女,用不得这么好的衣裳首饰……」 襄国公夫妇俩听到小孙女居然进宫成了宫女,纷纷震惊地瞪大眼。 「不是说晚晚被那畜生拐骗为外室不久,便被云老太太接回侯府成了姨娘,既是侯府庶女,又怎会进宫为婢?」 陆骁只好将云霏霏进宫的来龙去脉重新交待一遍。 襄国公原以为孙女是在宴席间结识太子,太子才会误打误撞发现了女儿的存在,没想到孙女竟然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云家人丢进宫中自生自灭。 襄国公夫妇俩都年逾花甲,即便老国公不知像云霏霏这样貌美倾城的少女进了宫会遇到什么,国公夫人心底却是一清二楚。 第23章 襄国公夫人冷笑:「好个云家。」 「明日我便穿着诰命服,随老爷一块入宫!」 谢晚好好一个人成了痴儿,还被忠勇侯一家藏了十五年,这口气,襄国公夫妇一刻也不想忍。 尽管云霏霏说自己只是个宫女,用不得太好的衣饰,襄国公夫人依旧不所为动,云霏霏母女二人很快就换下身上过分素净的衣饰。 不止如此,江嬷嬷还亲手帮云霏霏梳了时下最受贵女喜爱的垂鬟分肖髻,就如当初陆骁相像过的那般,少女头戴八宝簇珠白玉钗,耳上挂着赤金垂珠耳坠,身穿天水碧的素面杭绸罗裙,外罩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 明亮的烛火在她周身镀了一层金边,衬得她本白皙胜雪的肌肤愈发瓷白,如凝脂般柔软光滑。 这些衣裳首饰虽然有些年份了,对云霏霏来说依旧是高不可攀的,她从小到大就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首饰,突然被人当被瓷娃娃一般捧在心手里细心打扮,不免有些不习惯,湿软清透的美人眸透着些许不安。 一路来到大厅,见到所有人都瞬也不瞬望着自己,陆骁素来清冷克制的眸子竟也带了些侵略性,有了灼灼的温度,云霏霏巴掌大的小脸不禁红了红,眼底露出一抹羞涩。 「殿下?」 陆骁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近乎痴迷地看着云霏霏。 他的占有欲实在太强,完全无法忍受装扮得这么漂亮的心上人被他人瞧见,当下就屏退左右。 而襄国公夫妇与谢晚十多年未见,如今还在后院说体己话,谢肆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谢晚,此时大厅就只剩他们二人。 今晚云霏霏与谢晚才是主角,陆骁始终默默守在云霏霏身边,两人几乎没说到什么话。 此时终于独处,陆骁再也克制不住,大步上前将人揽进怀中。 他一直都知道娇娇很美,荆钗布裙亦难掩绝色,他想象过她仔细装扮起来会是何等美丽,却没想到实际看到时,竟是惊艳地叫人头晕目眩。 到时她恢复身份,以更动人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必然有许多优秀儿郎争先恐后地想娶她为妻。 「我真想将你藏起来……」陆骁低沉沙哑的声音里,难得有些放纵的性感,「娇娇,你只能是我的,知道吗?」 他喉结滚动了下,眼中阴暗的占有欲疯狂翻涌,那抹欲自他眼尾浅浅晕开,染在他昳丽俊美的脸庞上,就连冷白的耳根都透着诱人的绯色。 云霏霏虽然看到不他的神色,听到他话中毫不掩饰的独占欲,却也羞得全身发软。 云霏霏自幼卑微,面对陆骁时却时常觉得两人身份相差甚远,从来不敢有太多的妄想,哪怕知道自己是谢肆的亲生女儿时,心中依然有几分不安,直到来到襄国公府,换上这身华贵的衣裳,才终于觉得自己似乎不再那么微不足道。 再不是那个人人随意可欺的小宫女。 各种心情交织在一块,云霏霏鼓足勇气开口:「殿下若是愿意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 云霏霏双颊迅速染上一抹羞红,似要滴血:「我自然只属于您一人。」 她生性谨慎,从来没说过如此大胆孟浪之语,不过是再简单的一句话,便已叫她羞不可抑,全身肌肤都染上桃花般的淡红。 陆骁听见她如同告白的言词,隐忍了一整晚的独占欲再也压抑不住,汹涌地爆发开来。 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双手捧起她微红的脸颊,狠狠吻上她饱满湿润的唇瓣,深深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