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颜殇》 前言 积雪覆盖的苍山顶端，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光秃。时至深冬，就连万年青翠的常青松树在这般积雪皑皑的逼压之下，也显得过于沧桑，失去了往日的娇颜。 就在远山的悬崖处，一抹嫣红远远伫立，风起，如泼墨般的青丝舞动，在红与白相映成辉的世界里，妖娆，是它的唯一写真。 一名男子远远地站于对面，墨色长衫，眉头紧锁，发后的白玉簪子将白皙的脸衬得更加苍白。 他就这样望着她，他从来不知道，她穿红色竟是然这般倾国。 “沫儿，听话，过来好不好？”男子低低哀求，幽如深潭的墨色眼眸中，是刻骨铭心的疼痛。 “宁非，前生今生，我们皆没有缘分，就此别过吧……”女子轻笑一声，侧脸，双瞳望向遥远的山峰，记忆里的悲与痛交织着，缠绕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都这般痛了，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就由她，沈之沫，来结束吧。 就像上次，她将毒酒倾入他喉咙那般一样，亲手结束这撕心裂肺的疼痛！ “沫儿，你听话，你回来好不好？”宁非看着之沫沉如死水的目光，一直故作镇定的表情忽然之间就那样土崩瓦解，“我放你走，从此我们两两相忘，永不再见。我不会再缠你，不会再见你……沫儿，那里真的很危险，你过来好不好？”说到最后，宁非的嗓音中已有些许哽咽。 “宁非，我一想到我存活在这个世上，就会跟你呼吸同样的空气，我就不想再活下去！”之沫仰脸不让泪水滑落，再看向宁非时，已是满满的恨意：“你永远也想象不到我有多恨你，我恨不得，将你生拆入腹！” “那我们的孩子呢？”宁非久久凝视之沫，眼角，有泪滑落，“我们的孩子，你也不要了吗？” “哈！孩子？”之沫似乎听到极好笑的事情一般，仰天大笑，这笑声在山谷之间回荡，如诉如泣，“我不会让他生下来的，如果他知道他有那样一个父亲，他自己定也不愿来到这个世上的！” “沫儿！” “够了，宁非，我……不想再看到你！”之沫伸出素手拦住了宁非将要出口的一切话语，转头看向身后的悬崖，“宁非，前一世，我只求灰飞烟灭，从此碧落黄泉，两处茫然皆不相见。可竟然连那样的请求都能让我重新遇见你！那么，今生，我只求我先走一步，从此，与你隔生隔世。你生的时候，我死；我生的时候，你亡！” 将那抹笑容凝结在嘴角，之沫倾身往后仰去。身后，是万丈悬崖，一旦陷入，就是粉身碎骨。 但如果粉身碎骨能换来她的解脱，她，愿意前赴！ “不－－！” 撕心裂肺的呼喊，带着沉寂千年的痛楚，震响了冬眠中的山谷。雪浪激起千层，却留不住那抹嫣红。 “王爷！” 又是一批人的惊呼，震惊、慌神、措手不及的交杂之处，是挽留不及的伤痛。 最后的最后，当人们的记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他们只记得，在那抹嫣红随风而逝的绝望之后，是一抹黑影甘之如饴的追随…… 我不要与你隔生隔世，哪怕你恨我，哪怕我只能在别处注视你，我也定将追随！ 第一章 醒来，失忆 端漠王朝 庆安三年 人们都说，今年的繁花开疯了。无论什么种类，无论什么花色，百花争春，却在这般春末的时候，也映照了万紫千红。 她就在这一片葳蕤繁花中醒了过来。 事后侍奉她的侍女小花瓣曾说，因为王妃喜欢花，所以王爷每天都会抱着王妃去花园中一坐，以期待王妃早日醒来。 果然，闻着阵阵花香，她醒了。开眼处，是大片大片的花朵，兰花的清雅高洁，百合的清香纯美，芍药的妩媚绰约，木槿的质朴怡然。枝叶交错，朵朵偎依如恋人。鼻翼微动时，便有阵阵花香沁入心脾。 只是，她略微怔了一下，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 身后传来动静，窸窸窣窣的衣襟划地，接着，就是一低沉的男音，如同沉寂千年的冰潭，低低环绕，醇厚却富着磁性：“茉儿，你、你醒了？” 那磁性的背后，竟是因不敢相信而衍生的颤抖与嘶哑。 她微微一愣，终于想到了有何奇怪－－ 她的大脑，竟是空空一片！ 她是谁，她来自何方，身后唤她的人是谁，她明明认得那些花儿的名字，却为何独独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声“茉儿”，叫的可是……她？ 一连串的疑问就这样如粮仓开启时滚滚而出的黄豆一般，一粒一粒争先恐后地倾洒而出，在接触到地面之后，再弹起一圈圈涟漪。 狠狠压下内心的恐慌，她缓缓回头，于是，她看到了那个他－－ 一身玄色长袍，一头乌发被一根细长的白玉簪子束在脑后。风起，有几根洒落于额前，将那俊额丝丝掩住。青丝下方，掩的是一双深如幽潭的双眼。可那眼中的丝丝血红却昭示着主人的疲惫。那疲惫到了紧抿的嘴角处时，又化作一种坚定，坚定之上却仍留有一抹紧张。 繁花在他身后飘落，却敌不住他的俊朗神姿。玄衣下的修长身材略略颤抖，那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被秀纹繁琐的宽大袖口遮盖，却依然可以隐约看到，那因颤抖而蜷在一起的手掌，以及那手背上根根暴起的青筋。 “茉儿，我以为……你不会再醒来……”男子合上疲惫的双眼，一滴晶莹竟然倾泻而出，春末阳光透过树影洒了过来，将那滴晶莹盖上了一层忧郁。 她心生诧异，为那男子的眼泪。 “你是……？”知道不该问，却依然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她急切地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还有他的一切。 “乖……”男子上前轻轻拥住她，像呵护着世间最纯净的宝贝一般，而后，他轻轻俯身，在她耳边低喃，如蛊惑一般：“茉儿，记住，你是李茉儿，是我的妻，我的王妃。而我，端漠容非，是你的夫……” 端漠容非，她的夫…… 而她，是李茉儿，先是他妻子，才是他的王妃…… 李茉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望着端漠容非，却连自己都不知道，她这般讶异为的是他是她的夫？还是为了其他…… “干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我会伤心的……”端漠容非宠溺地捏了一下李茉儿娇小俏挺的鼻梁，眼里已恢复暖暖的笑意。 “脑子很乱……”李茉儿有丝沉醉，这个男人的笑容太迷人，会让人跌入其中而不能自拔。 “御医说你落水之后后脑可能碰到了硬石，所以才会一度昏迷不醒。即使醒来，也有可能会不记得以前的事情……”端漠容非一边温柔地替李茉儿将散乱的头发收到耳后，一边轻轻解释着。 原来，她落过水…… “饿不饿？昏迷了这么多天了，一直只能给你喂点汤水，现在一醒，饿坏了吧？” 这样一说，李茉儿确实觉得肚子有点空，想来她昏迷的时间有点长。 刚点了下头，端漠容非就朝着背后说了一句：“小花瓣，去厨房给王妃端碗清粥……” 顺着视线望去，李茉儿看到了那个以后将陪她走过风风雨雨数年的小花瓣。她年龄不大，俏脸瘦小的只余一双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刷下来，泪珠就跟着汹涌而出。 老天，是不是，她曾经一度快要死去？不然，她一醒，怎么连个丫鬟都激动地在一旁哭泣？ 不是不感动，只是她对周围的一切都还太迷茫。她就如一个新生的婴儿，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这种好奇让她，很是坐立难安。 清粥很快端了上来，李茉儿不知道她多少天没吃饭了，只知道那碗粥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肚子竟然咕咕叫了起来。 脸颊浮上一抹浮红，在病后初愈的苍白凝脂上，娇美得让人心动。端漠容非就这样醉在这抹娇红中，一时失了神。 察觉到端漠容非的失神，李茉儿更加的羞赧，轻咳了一声，就想把话题岔开，却在刚张口的时候就遭遇了“袭击”。 两片略略凉薄却柔软的唇就这样压了下来，有软舌轻轻探出，沿着她娇柔的唇形细细描摹。 李茉儿的心脏有那么一刻的收缩，胸腔被挤满了棉花一般，连呼吸都已不会。 好在对方没有停留多长时间，只一下，就离了开来。 低头，上方是端漠容非轻柔的低笑：“对不起，你刚才很美，我没忍住……”想瞪眼瞪回去，却又觉得那动作于两人之间显得过于娇嗔。她还没有记忆，虽然他说他是她的夫，但是总觉得有些陌生。所以这样的动作，或许还不适合。 李茉儿只是这样垂着头，也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再不抬头，这粥就凉了……” 上方，是端漠容非略带揶揄的声音。李茉儿深吸一口气，稳下心神，方才出手去端那碗清粥。 “别动！”端漠容非止住了李茉儿的小手，轻揽着她，将碗端于她面前，轻声说道：“你大病初愈，没什么力气，我来喂你……” 这…… 李茉儿垂眼看着那放于她唇边的白勺，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 夫妻之间，都是这样相处的吗？为什么她觉得很难为情，很别扭？ “王妃，您快吃吧，这粥要热着吃才好，暖胃……”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茉儿转身回看，是小花瓣。 “是啊，茉儿，我这样举着勺子，手很累的……”端漠容非也加入了进来，但那温柔的眼神，还有那轻柔的话语，分明有着一种撒娇的感觉。 李茉儿不好再僵持下去，只得稍稍往前一倾身子，就着勺子喝起粥来。 第二章 芊芊侧妃 一碗粥下肚，李茉儿的胃终于好受了些。小花瓣端着空碗离去的时候，有人带着御医走了过来，那是端漠容非在她醒了之后就派人去传唤的。 一番勘察下来，老御医恭敬地朝端漠容非行了大礼，然后说道：“王爷，王妃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昏迷了这么多天，刚醒来身子还是会有些虚弱的。老夫开几方药，再配点药膳，将养几天就无碍了。” 挥退了御医，端漠容非上前给李茉儿整理了一下身下的躺椅，然后就在旁边坐了下来。 一直是端漠容非在说话。他会说，茉儿，还记得…… 每一句话，他总会在前面加一句“还记得”，似乎这样说了，李茉儿在听了之后就会跟着回忆起来一般。 李茉儿静静地听着。那是关于她的过去，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个“过去”的真实性占了几成，但她会认真地听。了解，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夕阳的余晖已经洒了下来。他们的身前是一棵长得魁梧的梧桐树，余晖透过浓密的树冠渗了进来，洒到两人身上时就成了点点闪烁。 端漠容非的眼瞳是漆黑的熠亮，这种亮在洒下来的点点余晖中，就成了流光溢彩。李茉儿看得出，他很高兴。虽然他已经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或者极力让自己的行为放自然，但她仍能感觉的出，他很激动。 也许，他真的很爱“她”这个王妃吧。 晚膳的时候，李茉儿已经能稍许吃点饭菜而不再是单纯的清粥了。但也吃不多，或许昏迷的那些天把胃缩小了也说不定。只是，那御医开的药膳却真真是难喝得很。 端漠容非左哄右劝，李茉儿好歹是喝了大半碗，但也已经苦到不行。 “来，吃颗蜜饯，会好一点！” 李茉儿怔怔看着那修长手指中夹着的那颗蜜饯，有那么一刻的愣神。她的丈夫，一直待她这般温柔的么？ “茉儿？” 低低的呼唤唤回了李茉儿的心神，她暗窘，为了自己的出神。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啊？”端漠容非打趣的声音响起，暖暖的带着一丝笑意。 李茉儿摇了摇头，知道不该说出她的疑惑，无论对方是不是真的温柔对她，她都不应该当面质疑。 夜幕很快降临，所以，某些在夜晚才会产生的问题也随之来临。 她……似乎没有单独的房间，因为从她醒来开始，她就被带到了这间房中。可是看房中的设施，一律的肃穆黑色，明显是个男人的房间。 是端漠容非的吗？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住在这样冷冰冰的一个房间里？ “不早了，我们睡吧！” 端漠容非的话打断了李茉儿的沉思，却让她心里一惊。 他说，睡吧！ 怎么睡？ 抬眼望向对方，对方也在她眼中读到了疑惑。 低低的笑声传来，李茉儿闻声抬起了头，却撞入了端漠容非一眼的笑意中。 “是不是，觉得没有记忆，所以还不太习惯我的存在？” 李茉儿垂了垂眼睑，不可否认，自她醒来之后，这的确是个一直烦恼她的问题。 “即使知道我是你的丈夫，你也不能立马接受？”端漠容非接着问道。 “对、对不起……”李茉儿只能道歉，他说的是事实。如今由对方主动提出，她当然要抓住时机表明自己的观点，不然，她会后悔。 即使，他对她很好。 “没关系茉儿……”端漠容非在李茉儿身前蹲下，眼睛却看向地面，他不能让茉儿看到他眼中的失望，“我理解你。但是我有信心，我能让你……重新爱上我！” 笃定的话语，灌满了端漠容非浓浓的坚定。 李茉儿却微怔，重新……爱上？ 也就是说，她以前很爱他吗？ “放心，在你能重新接受我之前，我绝不碰你！”端漠容非定定地看着李茉儿，眼中全是坚定的真挚。。 李茉儿似乎也被那抹真挚感染，却为他的话而有了一丝赧色，“那……” 今晚怎么睡？－－是她没有问出的话语。 “你担心？”端漠容非却看出了她的迟疑。 “我……没有自己的房间吗？”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问出。 “……”端漠容非没有说话，但李茉儿看得出，他有一丝受伤。 安静，从两人的缝隙中渐次生了出来。这般宁静的夜，这般宁静的两人，能听见窗外各种虫鸣，却听不见对方的心声。 一阵焦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种无形中的尴尬。 “小花瓣，王爷呢？” 门外，是一个焦急的女声，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 端漠容非动了动，却没有回应。 小花瓣低低说了声什么，但那女子却依旧没有离去，而且声音更大了些：“小花瓣，你快去跟王爷说说吧，芊芊侧妃实在是头疼难忍啊，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一个奴才能偿得起？” 芊芊……侧妃？ 李茉儿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望向端漠容非，而对方刹那闪烁的眼神，却间接给了她答案。 他……有侧妃？ 第三章 待到容颜已逝时 心里划过小小的失望，在那一刻，李茉儿自己也没意识到，她将心里的一扇门，果断地上了锁。 端漠容非有那么一霎的窘色，极其不自然地忘了李茉儿一眼，然后朝外喊道：“小花瓣，什么事在外面吵？” 小花瓣还没有回音，刚才那个女声就响了起来：“王爷，芊芊侧妃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突然就头疼难忍呢，您快过去看看吧！” 端漠容非没有作声，只是起身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之上，端起了茶杯细细地品着那一汪碧绿清澈的碧螺春。随着杯盖的轻轻移开，茶香顿如精灵一般窜了出来。清香淡雅，鲜醇绵长，端漠容非的一张俊脸，在茶水腾起的水雾中渐隐渐显。 “周同！”低低唤了一声，端漠容非的声音中似乎有些许疲惫。 “王爷！”窗外立马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双手抱拳，等待着指示。 “去请御医看看……”端漠容非捏了捏额角，低声说了句。 “是！” 周同应声离去，却引得门外的那个婢女高声呼喊：“王爷，您、您不去看看侧妃娘娘吗？” “太晚了，本王已经歇下了，御医待会儿就来，你回去候着吧！”端漠容非的声音骤然变冷，柔和的脸部线条也跟着僵硬了下来，怒气腾空而起。 李茉儿独自窝在方才坐的椅子之上，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发表任何评论，就像房间里没有她这个人一样。但那低垂的眼睑，那犹如蝶翼的睫毛，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端漠容非似乎也感觉到了李茉儿的安静，于是回身说道：“太晚了，睡吧！”声音较刚才跟那女婢说话时温柔了许多，却有些无奈充斥在里面。 “不去看看吗？”李茉儿窝在原地没动，低声问道。 “只是头疼而已，御医看过会没事的！”端漠容非声音中有些不耐，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其实，之所以头疼，是因为你将我带到了你的房间吧？”李茉儿抬起头，亮如夜幕繁星的双眸定定看着端漠容非。 端漠容非的呼吸一滞，再看向李茉儿的时候眼里已经多了一丝痛色，“茉儿，我以前……可能做过一些不对的事情，但以后不会了……” 李茉儿对那抹痛色忽略不见，扭头望向窗外。 月亮似乎是被人啃掉了一块，残缺不全地挂在天幕之上。周围的星子也跟着有些暗淡无光，与白日的晴朗比起来，今晚的夜色确实太过差强人意。 就像他的解释，任谁听了，都觉得那么的差强人意，难道他自己就没感觉到？ “是热度过了吗？”长久的安静，让端漠容非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然而，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却直接将他打入了悬崖。 “茉儿你？” “是因为容颜已逝，还是你对她的热度降低了呢？”李茉儿端起了一旁的茶杯，望着那汪青绿，是很香醇，却压不住她突生的没来由的烦躁。 “茉儿，你不可以这样对我说话！”端漠容非随着李茉儿的话语身形狠狠地晃了一下，再转脸时，脸色已是苍白。 李茉儿被他骤然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难道真的是自己的话语太过分了？ 这个男人，对她确实很温柔，两人之间说话，他甚至没有用那句“本王”，那亲切的“你我”的确让她心生温暖。但是，她不确定的是，他以前，是不是也对那个芊芊侧妃那般温柔呢？ 如果是，那么今天芊芊侧妃的境遇，是不是就是未来她的写照？ 暗吸叹了口气，李茉儿选择退出这场对话，再继续下去，双方都会受伤。她刚醒来，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记忆，何必让事情变得糟糕。 顶多，对他的情，她不要就是了。 “王爷，是太晚了，臣妾就先歇下了……啊！” 突然伸出的手掌拽住了李茉儿柔嫩细臂，下一刻，她就撞进了那具坚硬的胸膛之中。 “茉儿，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称呼！” 端漠容非似乎有些生气，李茉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不断起伏的胸腔里沸腾的怒气。 “是，我知道了！”淡淡回了一句，李茉儿将自己的胳膊从端漠容非掌中挪了出来。 一夜，无话。 窗外的月牙已经隐入了云彩之中，周围有点点的光晕绽开，像是月亮正躲在云朵之中哭泣。 端漠容非看着一旁沉睡的李茉儿，那安静的容颜如同孩童一般，单纯的让他心疼。 茉儿，我们之间，可能回到从前？很久……很久以前的从前…… 隐下了眼中的悲伤，端漠容非轻轻叹了口气，轻手替身边人整理了一下被子后，自己也跟着沉入了梦乡。 然而，在端漠容非闭上眼的那一刻，李茉儿却睁开了双眼。 今夜，注定无眠…… 第四章 误会 李茉儿的身子在御医的调理下恢复的很快，但唯一不变的，是自己的记忆。那脑后的深处，仍然是一片空白。 趁着天气不错，小花瓣拽着她去花园里散步。 王府布置的还不错。步行之处，沿廊亭榭，曲径通幽。雕刻着图案的婉转走廊之外，是一泊小翠湖。湖水清澈，水底那五颜六色的鱼儿，正如精灵一般穿梭在青翠的水草之中。翠湖的外围是一片竹林，竹叶摇曳过后，阵阵竹香扑鼻而来，清爽了整个心脾。 沿走廊走了大约五分钟，就有一个拐角。李茉儿还没有走到那里，就闻到了一股清甜的香味。 那是槐花的甜香味。她不知道，像王府这么高贵的地方，怎么会有这般普通的树种，但从树干的粗壮来看，树龄已是不小。 正是初夏时节，如天幕般张开的树冠上，满满的全是白色的一串串小花，似是整个王府都被笼罩在这种似有还无的清香中。微醺的轻风拂过，点点洁白随风飘落，或洒在刚被下人用水冲刷过的青石板上，或荡在不远处那湾碧湖的清凌之上。 李茉儿忽然就爱上了这种味道，她呆呆地站在树下，望着那一树的白色小朵静静出神。仿佛记忆的深处，也有这样一抹影子，在树下，静静出神。 “王妃？”小花瓣走了几步不见李茉儿跟上，转身却看见了她那一脸的迷茫。 李茉儿回过神来，想去求那抹身影是谁，却终究没有印象。只是，心头忽然涌上的莫名伤感，却让她有些伤怀。“我没事，继续走吧……” “你看见芊芊侧妃没有？穿成那样，真是大胆……” 不远处，两个婢女由远及近，小声说笑着。 “我刚才看见的时候吓了一跳，看她朝花园那里走去了，是要干嘛啊？” “谁知道呢，不过穿成那样，肯定是给王爷看喽！” …… 声音渐渐远去，李茉儿顿住了脚步，低头看着裙角嬉闹的绣蝶愣愣出神。 那天，她醒来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端漠容非。想来是那晚她的话确实太过分，他生气了吧。 “王妃娘娘，我忽然想起来您之前有说过很喜欢那个翡翠芙蓉糕来着，要不咱去让厨房做点怎么样？”小花瓣的脸上忽然就出现了一丝掩盖不住的慌乱，连拉李茉儿的手颤抖抓紧都不自知。 她忽然变得这般慌乱，为的是何？可是因为刚才那两个丫鬟的话语？ 李茉儿看着言左右而顾其他的小花瓣，心下顿时生疑。 可她今天偏偏不想遂了小花瓣的愿了。她忽然就想去看看，小花瓣想带她避开什么。 或许，有好戏也说不定…… 果然是一出好戏！ 在她拐入一个拐角之后，眼前的这一幕，可以称得上，是一出好戏了！ 端漠容非背对着她，发丝在头顶处用一根上好的玉簪挽了个发髻，余下的长发如瀑般倾洒在挺拔的背脊上，托得身形更加挺拔。宽大黑色的袍服，延伸至袖口处的时候，一圈雅致的绣图蔓延开来，将低垂在身边的轻握着酒杯的那只手，衬托的更加白皙修长。 那只酒杯已空，地上还滴着几滴类似于酒的水渍。阵阵酒香扑鼻而来，与空气中的花香夹杂在一起，竟出奇的好闻。 但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如蛇一般缠绕在他身上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穿的极其薄凉，裸露的白嫩细臂之上，挽着轻柔的淡黄轻纱。而那手臂，此刻正盘在端漠容非的腰上，微微颤抖。 纵使端漠容非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从李茉儿的角度看过去，也成了两个人的交缠。 “王爷，妾身很想你……”娇媚的声音低低绽开，李茉儿看不见她的脸，但听那声音也知道，是个尤物。 “王、王爷……”小花瓣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她看了看李茉儿，又看了看端漠容非，最终决定出声。 端漠容非身形一震，转过身来时，就看见了李茉儿那双淡然的双眸。 随着端漠容非的转身，他身前的女子也跟着显出了庐山真面目。 女子极其美艳的一张脸上，因为刚才的拥抱正红红地透着柔媚。那飞扬的桃花眼，目光流转之间魅惑划过，将眉宇间的那份妖冶，丝毫不吝啬地展现给注视她的人。而她本人，似是深知自己有这般妖媚一般，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将那冶艳发挥得极致酣畅。 “芊芊拜见王妃姐姐！”女子丝毫不在意那半敞的衣襟，向李茉儿侧身行礼时，轻纱愈加往下滑落，美胸更是露了几分，似是……一种挑衅。 李茉儿挑了下眉头，暗自觉得好笑。她大可不必这样，如果这个芊芊想要，她完全可以将端漠容非让给她。 是的，在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之后，李茉儿心里想到的不是妒火，不是伤痛，而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甚至觉得，如果那个芊芊能拖住端漠容非，或许，她就获得解脱。 虽然端漠容非说他爱她，他会等待，他会等待她重新爱上他…… 但她原来是否爱他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又何来“重新”一说？ “茉儿，你怎么会……”端漠容非声音中的紧张展露无遗，甚至有丝颤抖。 怎么会什么？出现在这里，还是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李茉儿垂睑退了一步，想端漠容是大可不必这样紧张的，“抱歉，打扰了！” “茉儿？！”端漠容非看着那淡淡的面容，丝毫没有波澜起伏的面容，瞳孔就这样骤然收缩了起来。他知道，刚才那一幕，是他自作多情了，她根本就是毫不介意。 第五章 争吵 "王爷，您和姐姐说什么呢？"芊芊看出两人的不合，心里暗喜。轻轻抖动了几下肩膀，将那欲遮还羞的轻纱更加往下滑落一些，以期那傲人的双峰在衣襟之中若隐若现才罢休。在脸上递出一个娇羞万分的笑容之后，芊芊用那柔得几近能掐出水的声音媚道："王爷，您好久没看芊芊跳舞了呢……" 李茉儿心里冷笑了一下，想这芊芊这样就有点不懂事了，她看不见端漠容非的那张脸现在正黑的吓人吗？ "王爷既然有歌舞欣赏，臣妾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趁机上前告别，李茉儿轻松转身就要离去。 奈何才走几步就被一股大力给拽了回去。李茉儿看着手臂上收紧的那只手，心里暗叹了一声，上次的勒痕还没有消失，这下又要加重了。 "茉儿，我不是说过，我们之间，不需要那种称呼吗？"端漠容非低低的嗓音之中，是即将喷发的怒气。 "王爷说笑了，在人前，臣妾还是要守这点礼仪的！"李茉儿顺着被端漠容非拽着的胳膊轻轻行了个礼，脸上的表情淡到了极致。 "是啊，王爷。姐姐说得对，您是堂堂端漠王朝的靖王，姐姐要是真如您所说的那样做，让人听了去，也是不好的……"芊芊款摆着细腰扭了过来，又如无骨细柳一般倒在了端漠容非身上。 "滚开！"端漠容非的眼底忽然就刮起了风暴，那股狂盛的怒气将贴上来的芊芊一个大力给甩了出去。 "啊！"芊芊撞在凉亭的柱子上，又紧跟着滑了下来跌倒在地。 "王爷！"李茉儿惊呼一声，望向芊芊。老天，这般摔出去，肯定伤着了。"你太过分了！" 端漠容非的怒气在李茉儿这句话出口之后顿时消失地杳无踪迹，剩下的，唯有散落一地的悲伤。他似是不能接受李茉儿望向他时那苛责的眼神，手一松，就松开了李茉儿，踉跄退了一步，喃喃道："我过分？" "王爷，芊芊侧妃可有做的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何要如此待她？"李茉儿也不管不顾了。那天她就觉得端漠容非对于芊芊的凉薄有些过分，今天亲眼看着他当众甩了她出去，她的怒气也就跟着上来了。 对方只是一个弱女子，他凭什么这样对她！ "那你要我如何待她？夜夜软玉温香在怀颠鸾倒凤吗？"端漠容非的怒气也跟着升了上来，声音有些高昂："我对你千依百顺你却如何？你拿我对你的情弃之如敝履，丝毫不在意。我端漠容非就该死地要让你随意践踏吗？" "随王爷的喜好！"李茉儿冷冷回了一句，终于意识到她的不冷静，她决定结束这场争论，"臣妾就不奉陪了！"说完，径自离开。 小花瓣看了看李茉儿，又看了看端漠容非，最终选择了自己的主子，朝端漠容非福了一福之后就匆匆离去。"王妃娘娘，您等等我……" "啊--！" 端漠容非只觉胸腔里有一团气体横冲直撞，让他只有嘶吼一声才能发泄。抬掌，掌风随着怒吼将力量送出，掌风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狼藉。那刚才还娇艳欲滴的花朵顷刻间就成了花泥卧倒在泥土之间，似乎不曾来过这世间一般。 而芊芊，就侧躺在这片狼藉之中，身子与地面接触时擦出的伤痕还在犹自滴血，但她已感觉不到疼痛。 李茉儿，是你阻挡了我的路，你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骄傲地昂了昂下巴，再睁眼时，芊芊的眼中已是一片狠厉。这下，不要怪她出手太狠了…… 第六章 酒醉 小花瓣一脸紧张地紧跟在李茉儿身后，几次欲言又止，眼里全是深深的自责。 “小花瓣……”李茉儿叹了口气，回身止住了对方的脚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王妃娘娘……”小花瓣显然是没想到李茉儿会主动问起她，是以惊讶了那么一小会儿，回过神来时，“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王妃娘娘，小花瓣该死，不该带您去花园的。王妃娘娘，都是因为小花瓣，所以才让您和王爷吵架了，您惩罚奴婢吧……” “你是故意带我去花园的？”李茉儿无奈闭眼，她早应该想到的，在遇见那个丫鬟的时候，在小花瓣开始言辞闪烁的时候。 “奴婢看您已经几天没和王爷说说话了，心里着急……”小花瓣低低的声音里有丝啜泣，肩膀随着话语一抽一抽，本来就瘦小的身子显得更加柔弱，“今上午奴婢听厨房的芳丫头说，王爷在花园的亭子里坐了好几个时辰，一直在那里喝闷酒。奴婢就想……就想带王妃娘娘过去……” “却不知道碰到了芊芊侧妃？”李茉儿因小花瓣的好意而心里渐暖，说话的语气也带了丝揶揄。 “那个沐芊芊，整天就知道缠着王爷。王爷落水醒来之后，她就趁着娘娘您昏迷的时候天天去勾引王爷……”小花瓣一听芊芊的名字，脸上就开始蒸腾起怒气。 “等等！”李茉儿一惊，打断了小花瓣的话，“你说王爷落水？”落水的不是她吗？ “嗯，娘娘一定是不记得了！”小花瓣点点头，解释道：“王爷是为了救您才落水的，不过王爷好奇怪呢。醒来之后就来匆匆看了您一眼，接着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三天都没出门呢！” “关在书房里？”李茉儿也是一愣，三天，他都干什么了？ “嗯，谁也不让进，谁也不见。呵呵，就连芊芊侧妃去找他，他都冷着一张脸不见呢！活该，那个沐芊芊，整天就跟一苍蝇似的，瞅着鸡蛋哪里有缝就赶紧盯过去……” “小花瓣！”李茉儿声音严厉了一些，止住了她的滔滔不绝，“芊芊侧妃可是个主子，你这样说她，传到别人耳朵里，那就是大逆不道，你要我到时候怎么保你？” “王妃娘娘……”小花瓣也顿觉失言，眼里又布满了委屈。 “还有，你说她是苍蝇，那王爷可是那臭鸡蛋？” “王妃娘娘明鉴，奴婢可没有这想法……”小花瓣因李茉儿的话语大惊，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 “嗯……没有吗？”李茉儿睨了小花瓣一眼，轻轻笑道：“好吧，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王妃娘娘……”小花瓣看着李茉儿的笑容失了神，“您应该多笑笑，您笑起来可美了……” 是吗？美吗？ 李茉儿也知道自己长得很美。小巧的瓜子脸，精致的鼻梁俏挺，灿若星子的双眸含水，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闪下来，就可以盖住自己的一汪心事。 只是，美有何用呢？那个沐芊芊也很美，而且是男人喜欢的妖娆的美，现在，端漠容非不也腻了吗？ 想起端漠容非，李茉儿不禁叹了一声。这下好了，两人撕破脸了，吵起来了。不知他……一怒之下会不会将她打入冷宫呢？ 打入冷宫也好，一个没有记忆的她，也会那里才是最好的归处！ 夜凉如水。 虽已是春末，白天的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但是一到晚上，这寒意还是蛮重的。 因为没有睡意，李茉儿起身，披了件外袍就倚在窗前看夜色。 那天从端漠容非的房中醒来之后，她就换到了这个院子中来。听小花瓣说这是她以前住的地方。不知道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看院子的布置，倒是雅致得很。 白天还娇艳欲滴的各色花朵，到了晚上，有了夜色的笼罩，朦胧之中稍带了些颓败。还没有到仲夏，没有虫鸣的夜晚四处都是静谧，连月，都隐入云中不见了光彩。 凝神中，有敲门声而来。 李茉儿稍一敛神，刚从窗前站直身子，就听到了小花瓣的惊呼：“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心下诧异，李茉儿上前开了房门，顿时知道了小花瓣为何惊呼。 那般俊朗出尘的端漠容非，此刻浑身冒着酒气，迷离的眼神望向李茉儿，深深的全是痛。而那稍显凌乱的衣着，也给他带来一丝狼狈。 他……这是怎么了？ 第七章 原谅我 “小花瓣，去打盆洗脸水来！”李茉儿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端漠容非，呛人的酒味随之扑鼻而来，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又加了句：“再去厨房要碗醒酒汤过来！” 小花瓣飞速打了盆水来放下后，就跑去厨房要醒酒汤了。 李茉儿将手巾湿了水后，递到端漠容非手里，奈何才递出就被端漠容非拉住了手。 “茉儿，我错了，我不该吼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李茉儿微怔，想他这酒醉是为了白天的吵架？“你先放开我！”挣了挣手，对方攥得有些疼。 “不放，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放开，我不会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茉儿，你原谅我……”醉酒的端漠容非像个孩子一般，任性地要命。李茉儿的手越挣扎他攥得越紧，生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你先松开，你弄疼我了！”李茉儿眉头皱得更深，老天，她的手就要断了！ “疼？茉儿不疼，不疼了哦！”端漠容非稍微松了松手，却将李茉儿的手放到手边，轻轻呵气，像哄婴儿一般柔声细语。 李茉儿不禁失笑，老天，她要不要把全府的人都找来，让他们瞧瞧平时那个一脸严肃的王爷，此刻是个什么样子。 “茉儿，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吼你了！”端漠容非抬头望向李茉儿，眼里全是可怜巴巴的哀求。 “王妃娘娘，醒酒汤……”小花瓣端着一碗汤出现在门口，看见两人的动作之后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李茉儿却舒了一口气，她害怕看到端漠容非那样的眼神，她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小花瓣来的正是时候。 “王爷，您快把醒酒汤喝了……”李茉儿向小花瓣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进来。 “我不喝，茉儿不原谅我我什么都不喝！”端漠容非越发任性起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什么都不喝你还喝的这般醉？李茉儿瞪着在那耍赖的端漠容非，愈发头疼起来。 小花瓣却明显没见过这阵仗，瞪大的眼睛充满了惊讶。 “把汤放这吧，这里我来就好！”李茉儿无奈，想端漠容非好歹也是个王爷，不能让他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于是让小花瓣放下醒酒汤之后，就遣了出去。 奈何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小花瓣一合上房门，端漠容非就将李茉儿拉入了怀中，紧紧扣住，“茉儿，你说，你原谅我了！” “王爷，您清醒一下！”李茉儿被扣在对方的怀中有点着急，对方身上的霸然气息与酒香混合，让她有些眩晕，“您放开我！” “不放！”端漠容非像个孩子一般撅嘴，霸道地说：“我说了，一辈子都不放！” “那您把醒酒汤喝了！”当务之急，是让他赶紧清醒。再这样下去，李茉儿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你先原谅我！”端漠容非寸步不让。 “好，我原谅你了……”李茉儿无奈，终于选择退步。本来就没有原不原谅之说，她之前，是真的没有太在意的。 而是端漠容非，将这事弄复杂了而已。 是他……太在意了吗？ 得到李茉儿原谅的端漠容非像个讨到糖的孩子，满脸笑容，很乖地将那碗醒酒汤喝了个底朝天。 “好苦！”端漠容非皱眉。 “嗯？苦吗？”李茉儿不明所以，醒酒汤她没喝过，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即使知道，她也忘了吧？ “嗯，很苦……”端漠容非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开口时，就几近于呢喃：“不信，你试试……” 两片薄唇压了过来，将李茉儿定格在了瞬间。他的舌轻轻探出，沿着她的唇细细描画，浓郁的酒香跟着溢出，让她不觉间有丝恍惚。 这一恍惚，就让他用舌撬开了她的贝齿，灵活滑入，邀请她的舌一同起舞。 几近不能呼吸。 李茉儿涨红了一张俏脸，想反抗却被对方更加禁锢起来，锁在他的怀中，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自己脑中烟花绚烂，谢了又开。 许久，端漠容非才放开她，眼里却染上了浓浓的情欲，“茉儿，好想要你……” 第八章 书房之战 李茉儿顿时大惊，刚才被端漠容非吸走的心神此刻统统归位，“你、你别乱来……” “不乱来……我忍……”端漠容非将头埋在李茉儿脖颈间，深深呼吸着她身上清甜的香气，神智似乎已有些不太清晰，“我混蛋……不会逼茉儿了……强要了你……我该死……错了……” 端漠容非语无伦次地说着，李茉儿只能语无伦次地听着。越听却是越惊讶，端漠容非他……强要过她？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心里终于有了小小的恼怒，为这般失忆。她曾经那般的不在意，想只要人活着，留着以后的记忆就好，以前的，该忘的忘记就是。可是现在，她却不这样想了，内心那般多的疑惑，却得不到解答，她，有些不甘。 想试着问端漠容非一些问题，却在转头时发现，他竟然趴在她颈窝里睡着了？！ 老天，他的手臂还如铁钳一般禁锢着她，她要怎么离开？难道，这夜，就这样睡？ 想着端漠容非刚才的话，想着自从醒来之后发生的一切，想着想着，李茉儿也渐渐有了睡意。一定，一定是，刚才他吻她时的酒香太过浓郁，让她醉了－－她这样想。 朦胧中，李茉儿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刚接触到温软的被褥，就跌入了一处温暖之中。轻轻地蹭了一下那处温暖，李茉儿继续跌入了梦乡的香甜中。 第二日醒来，端漠容非已没了身影。听小花瓣说，是宫里来人给叫去了。李茉儿一愣，这才想起来，她的丈夫是一位王爷。 听闻端漠容非已从宫中回来，李茉儿拾起了桌上的账本就走向他的书房。早饭的时候管家程伯过来递了这本账本，说是上个月的开销记录。 当时看着账本时确实惊讶了一下，她自是不记得以前王府内务是不是由她负责。就算是她负责，她这般还没有恢复记忆，要去管这类事情，信心的确是不足了些。于是她只好让程伯把账本留在她这里，等端漠容非回来之后再去找他商谈。 还没有到书房，李茉儿就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隐约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其中一个，细听之下，貌似是端漠容非的。 有谁……敢跟当朝皇上的唯一胞弟，靖王爷这般争吵？ 离得近了，李茉儿渐渐听到了两人争吵的内容： “本王说过不会让！楚轩，茉儿现在是本王的妻子，谁给你的胆子来跟本王抢妻子？你可是疯了？！”听声音，这是端漠容非的！ “端漠容非，你不要太过分！”名唤作楚轩的那个男子声音接着传出，即使充满怒气，也尽是清雅温文，“当初你是怎么说的，计划成功，我带着茉儿走，你与你的楚盈双宿双飞，你现在出尔反尔？！” “本王反悔了，本王要终止这个计划，本王就是出尔反尔怎样！”听得出，端漠容非也是怒极，连说话都带了一股隐藏的任性。 “堂堂靖王爷，原来就是这等出尔反尔之人？那我们这个计划就此结束！” “好，正和本王心意！” “那楚盈呢？她还在皇宫里翘首等待你，你就这样对待她？” “楚盈是我对不起她，这辈子，我们无缘！” “端漠容非！” 有剑出鞘的声音，接着，就有剑迎击的声音。 那两人，打起来了吗？在书房那么狭窄的地方？ 李茉儿看了看手中的账本，再看了看紧闭的书房门，最终退了一步。 或许，她来的不是时候，而且他们交谈的内容，似乎也并不是她可以听的。 那么，她走好了！ 第九章 回相府 相府的小厮站在李茉儿跟前的时候，她有那么一刻的恍惚。 小厮说，夫人最近身子不爽，极为想念王妃，所以特遣他过来接王妃回相府一趟。 相府在哪？夫人又是谁？怎么办，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在有小花瓣在旁提醒，她才想起，她是当朝丞相李延的女儿，那么小厮口中的“夫人”，就是她的娘喽？ 暗叹了口气，李茉儿意外地有些烦躁。这般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等到她们的马车行驶在洛安大街上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小花瓣会不时地掀起帘子来告诉李茉儿，这是哪里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哪家的胭脂最好看，哪家的朱钗最漂亮…… 李茉儿也会跟着小花瓣的手指看来看去。自从她醒来之后，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王府以外的地方，看着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她竟然也开始像个孩子一般藏了那么一丝兴奋。 “王妃娘娘，再过两条街我们就到了！”小花瓣放下车帘，回头跟李茉儿说道。 李茉儿应了一声，低头从车中的矮柜里掏出一本书来。她最近时常会看这种介绍端漠王朝天文地志的书，以期回忆起点什么。 关于看书这点她也是比较惊讶的。那天接过程伯手里的账本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还认得字！只不过，让她奇怪的是，有些字，她看起来比较吃力，这时脑中便会浮现这个字的另一种写法，似乎简单了许多。 她曾经将脑中那些奇怪的字说与端漠容非听，并依稀写出那些字的模样－－她方才知道，她的字不是很好看！端漠容非却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那垂下的长长睫毛将眼眸盖住，李茉儿看不见里面的神色。 正想着，车子停了下来。周同在车外低声道：“王妃娘娘，相府到了！” 李茉儿收回心神，下车前朝周同笑了笑表示谢意。他本是端漠容非的贴身侍卫，临走前端漠容非却命令他跟着保护她。 只是回一趟娘家而已，她能遇到什么危险？ 与想象中不同，她爹长得样子还真是吓了她一大跳。 宰相，朝堂文臣之首，哪个不是书卷味浓厚的文弱书生？可李延较文臣而言，着实是粗犷了些。那样貌，若是再配上一络腮胡子，恐怕去当定国将军都绰绰有余了。 而她的娘，年氏，倒是典型的柔弱女子样貌，见了李茉儿之后还没说话就已经垂下泪来。 李茉儿心里自是不好受，待各番礼仪行完之后，立刻上前安抚：“娘，您身子不好呢……” “乖女儿，我身子好得很，就是想看看你，所以才……”年氏拭了一下眼泪，眼里全是心疼，“靖王爷说你醒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真？” “是……有点不记得了……”李茉儿有些歉然，不知道，别人失忆会不会也像她这样，将自己的亲生爹娘也一并忘记。 “忘记就忘记吧！”一旁的李延开口，声音低沉，却如寒钟一般绵远，“以后常回来走走，这是你住了十几年的地方，经常看看，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 “嗯，女儿知道了！”李茉儿低低回应，对于这个父亲，不知怎地，她有一种抗拒感，那感觉她捉摸不清，可是害怕？ “你失忆之后，王爷待你可好？”年氏问道。 “王爷待我很好。”李茉儿没有多说，她知道，她的母亲一定是担心，她失忆了就会失宠吧。毕竟，对于他们这个年代的女子来说，丈夫的疼宠就是一切。 又寒暄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如今李茉儿什么也记不起来，他们能说的也就不多。等到一屋子人都静下来的时候，方才察觉到这种要命的尴尬。 年氏看离午饭时间还早，索性就让李茉儿回她以前的房间休息一下，顺便也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李茉儿没有拒绝，对于能帮助她恢复记忆的事情，她还是乐意为之的。 第十章 出嫁的真正目的 李茉儿的房间跟靖王府的那间差不多，也是布置的极雅致。窗前几盆翠绿颜色正好，看样子是经常有人过来打理。梳妆台的对面是一个小小的隔间，里面放着一把古筝，手指轻轻拂过，就有清脆声音叮咚而出，看来是一把好琴。有微风从开着的窗户里送来，将床前白色轻纱稍稍掀起，就看到了里面大红的鸳鸯戏水棉被，应该是她大婚时特地铺上去的吧。 一番打量下来，李茉儿不禁有些颓丧。这般熟悉的场景，除了与靖王府的那间卧房差不多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感觉。 看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这记忆也不可能说苏醒就苏醒了！ 沉思间，有丫鬟过来，说是相爷在书房里等她。 李茉儿微微一愣，想刚才在大厅都聊到没话说了，父亲现在叫她去书房干什么？ 许是察觉到了李茉儿的疑惑，小花瓣自告奋勇要陪着她一起去，却在站出来的那一刻被那个丫鬟挡了回去：“相爷吩咐，只见王妃娘娘一个！” 李茉儿目瞪口呆，刚才还弱不禁风的丫鬟转眼之间这么强势是她不曾预想的，因此这趟书房之行让她心里更没了底。 辗转蜿蜒，在李茉儿没晕之前，她终于到了那所谓的书房。 之所以说是“所谓的书房”，是因为里面一本书都没有。唯一的装饰就是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与其说是书房，还不如说是会议室来得贴切。 李茉儿进去的时候，李延正背对着她专注地看着墙上的一副山水图。 “爹，您找我？”李茉儿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 “你是真的不记得前尘往事了？”李延轻咳一声之后，转身问她。 李茉儿被李延的咄咄目光惊了一下，只能讷讷回道：“不记得了……” “嗯……”李延没有再看她，侧脸盯着窗外的花丛，许久之后方才说道：“茉儿，如果你是因为逃避那个计划而装作失忆，那么爹告诉你，你大可不必！” 计划？ 李茉儿心里微惊，想起了那天在端漠容非书房外听到的那番对话。不知道，父亲说的这个“计划”，可是他们说的那个？ “爹，什么计划？” “嗯？”李延闻言转头看向她，半晌之后失笑道：“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之后又自言自语道：“难道这是天意？” “爹，我不太明白……” “茉儿，不管你记不记得，你都要清楚，为官者，你就是再位高权重，也是把命攥在别人手里。唯一能保住我们的，就是站上最高位！” “爹？”李茉儿惊退了一步，她父亲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听不懂？ “作为臣子，无论多么风光多么受皇帝青睐，都有随时被颠覆的可能！我们只能爬上最高处，没有别的办法……”李延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老者特有的沧桑。 “爹，您将我嫁给端漠容非是……”就那么一瞬，一个想法在李茉儿脑中绽开，她不敢多想，只能求证。 “世人都知道靖王爷这两年风头正盛，先皇驾崩前还下了一道密诏给他。爹将你嫁给他，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李延没将她送入宫，而是嫁给端漠容非，目的恐怕只有一个。让风头正盛的靖王爷产生谋反之心，只要他跟皇上一开打，李延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李茉儿心里忽然就破了个大洞，汩汩地往外流血。她痛的不是父亲将她嫁给端漠容非的目的，而是她的父亲，将他的女儿，作为了一枚棋子！ 那是他的女儿啊，他怎么忍心？ 许是看到了李茉儿的脸色不太好，李延口气也跟着缓和了下来：“茉儿，爹知道这样对不起你，甚至毁了你一生的幸福，但是爹……爹没有办法啊……” “我知道了，爹！”李茉儿轻轻说道，低垂的眸子里已是浓浓的失望一片。 “你能理解就好！”李延叹了口气，背身说道：“现在你记不起来没关系，我们且在一旁观看就是！” “是，爹！” “嗯，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转身，出门，李茉儿没有带一丝情感，似乎一切都是机械而发。 她开始后悔了，为什么今天要回家，为那可悲的记忆！ 第十一章 逛街 心已凉，李茉儿再在那里呆着也就没意思了。匆匆吃完午饭，她就离开了相府。 小花瓣在一盘不时地偷看李茉儿几眼，心里好生奇怪。王妃娘娘从书房里回来之后脸色就变得好差，是相爷跟她说什么了吗？ “王妃娘娘，再过一条街就是京城最繁华的御街了……”小花瓣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复又回头问道：“您要不要下去走走？” 李茉儿顺着车帘看了看外面，想或许下去走走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下了马车，让周同远远地跟着，李茉儿就跟小花瓣融入到了人群中。 京城不愧是京城，到处都是一片繁华之色。沿街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让这繁华又镀上了一层热闹的色彩。 这一片返璞归真的景象，让李茉儿心里很舒服。那是与世无争的众人，他们哪怕卖出去一个馒头，都会从心底发出那毫无杂质的开心笑容。 这样难道不好吗？静静的偏安一隅，等待日出日落，等待生老病死。若是有爱的人，就与那人一同度过每一个春秋。为什么一定要，一定要向往权利，利欲熏心，明争暗斗，争权夺势呢？到底，站在那最高处，有什么意思呢？ 李茉儿自嘲般地笑笑，她，终于只是一个小女子罢了，还是一个没有记忆的女子，那般天下，终归不是她能接触的了的。 收回心神，李茉儿看着小花瓣递过来的一支珠花，是一蔷薇造型，层层花瓣铺开，花心在最里处，像被人掩藏的心事一般，轻易不肯露面，不过，颜色是红色的，虽很符合蔷薇的颜色，却不是她所喜欢的。 “喜欢这个吗？”李茉儿拿着那支精致的珠花问小花瓣。 “王妃娘娘平时都不带这种亮色的首饰，我看这个挺漂亮的……”小花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王妃娘娘你试试吧？” 李茉儿笑看着小花瓣，她知道这个孩子一直很关心她。看到她不开心就会拉着她出去散心，看到她不说话就会围着她叽叽喳喳讲述府里有趣的事情。她李茉儿何德何能，能有一个这么对她好的人呢？心里泛起一阵温暖，她没有说话，径直将珠花插在了小花瓣的发丝最浓处。 “娘娘您……”小花瓣明显没想到李茉儿的动作，是以愣在了原地。 “我们的小花瓣也渐渐长大了，也需要打扮了呢，这个我看着就挺适合你的。”李茉儿扶正了一下珠花，觉得蛮适合小花瓣的，就转身跟老板结账。 “王妃娘娘，我不能要……”小花瓣连忙上去拉住欲结账的李茉儿，一脸焦急。 “为什么不要？”李茉儿不解。“我……我就是个小丫鬟，不用带的……”小花瓣暗了暗眼神，将对那支珠花的渴望尽量压了下去。 “我让你带你就带！”李茉儿没有再多说，从小花瓣手里拿过钱袋就付了钱。 “王妃娘娘，你待我真好……”小花瓣红了红眼眶，一滴水珠正在迅速凝结。 “傻丫头……”李茉儿轻笑着摇了摇头，拉着小花瓣继续前行。 终是这副脆弱的身子交了白旗，才逛了没多久，李茉儿就有点累得气喘吁吁。 小花瓣收拾了一下手中的大包小包，指着不远处一个茶楼说道：“王妃娘娘，咱去那个茶楼喝碗茶休息一下怎么样？” 当然是求之不得！ 跟店小二要了一个二楼靠窗的座位，确定周同就在不远处之后，李茉儿就要了一壶茶，一边看着窗外忙碌的芸芸众生，一边静静等待。 “茉儿？” 很熟悉的声音，带着三分惊喜，七分悲伤在李茉儿身后响起。 稍稍一愣，李茉儿就知道了这声音为何会这般熟悉。 那天，在端漠容非的书房外，她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第十二章 楚轩 慢慢回头，李茉儿就看到了那个温文尔雅的楚轩。如陶瓷般精致白皙的面容，配一身白袍，在身旁的芸芸众生中，似一朵青莲濯然独立，周身散发着清爽的气息。都说薄唇的人最薄情，但那无时无刻不弯起的嘴角，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爽感觉。 “你是……？”李茉儿在紧要关头将已到达舌尖的那两个字压了下去，她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那天就在书房外面，虽然，她知道，他是楚轩。 楚轩的清眸中伤痛更深，却没有表现在那精致面容上，只是上前在李茉儿对面静静坐下，然后说道：“我是楚轩，记住了吗？” 与那天隐忍怒气的声音不同，今天的他，声音尽是温文，那绵软的温柔随他的眼神流转而轻轻溢出，连周遭的空气都跟着温和起来。 “嗯！”李茉儿轻轻点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二楼人们的目光已多多少少往这边看来，她这堂堂靖王王妃的身份，虽然没几个人知道，但并不代表端漠容非不知道。她现在这样跟一个男子对坐于茶楼，不知道让他知道后会如何。 再来一次书房之争吗？ “楚盈没去看你吗？”许是这般静寂太令人窒息，楚轩开始找话说。 “嗯？”李茉儿微怔。 “看我这脑子！”楚轩无奈一笑，眼里全是自责，“我忘了，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李茉儿看着楚轩那忽然就黯淡下去的眼眸，心里有些难过。以前，她还有记忆的时候，他们，应该也有过故事吧？ 只是，后来是因为李延的请旨赐婚而改变了吗？ 这也只能是猜测，前尘往事，她已不记得。所以，面对楚轩的黯然伤神，她只有歉然。 况且，她还有夫！ “楚盈她……”李茉儿提醒楚轩刚才的话题似乎并没有结束。 “哦，盈儿是我的妹妹！”楚轩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就一直嚷着要去看你来着，我以为她有去过呢！” “我没有见过……”李茉儿不明白，什么叫他“以为”？那不是他的妹妹么？她去没去找她他会不知道？是楚轩不在家里住了，还是楚盈已经嫁人了？ 等等，那天她在书房门口，好像有听楚轩提起过这个名字。好像那个楚盈，还跟端漠容非有关系吧？ 李茉儿努力回想那天在书房外听到的信息，却是越想越乱。老天，这关系越来越复杂了。 “近来身子可好？”楚轩柔声问道。 “嗯，御医开了很多方子，都在吃着，比以前好多了……” “我给你把把脉……”楚轩将手放在桌上。 “你？”李茉儿看着那伸在她面前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很是惊讶。 “嗯，看来你也忘了，我会医术了……”楚轩轻声笑道。 带着轻微的怀疑，李茉儿伸出了手，轻轻放在了楚轩旁边。 三根略带冰凉又有几丝颤抖的手指放在了手腕处，半晌，只听他说：“嗯，调理的不错。不过，御医开的那药应该极苦吧？” “嗯！”李茉儿一听药苦就立刻像个孩子一般点头，生怕对方不相信，然后苦着一张脸埋怨道：“苦的要命呢，容非还非说良药苦口……” “你……叫他容非？”放于桌上的手掌忽然就紧紧攥成了拳，楚轩脸上出现一抹压抑，苦笑道：“你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么亲昵地称呼对方的地步了吗？” 李茉儿也是在看到楚轩那般表情之后，才意识到方才那般亲昵地说出了端漠容非的名字。脸上有丝赧然，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倒是楚轩，在低头沉思了半晌之后，低声笑道：“罢了罢了，只要茉儿幸福就好了……”说罢，又起身跟小二要了笔墨纸砚，方才回身坐下。 但李茉儿知道他其实并不好受，不然他的笑声不会掺杂着痛苦，他的肩膀也不会一直微微颤抖。 心下的疑惑更深了，她甚至想当面问他，他们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可刚要开口，就有小二拿着方才楚轩要的东西上来了。 “我给你开新的药方，这些会将苦味相对减少一些，你也能轻松一些。”带着一丝不为人察觉的颤抖，楚轩开始专注写起药方来。 他的字很漂亮，都说字如其人，这般清逸的字体，自然是很符合楚轩这样清雅的人的。 才侧头看楚轩写了几个字，周同就走了过来，低声在李茉儿身边说道：“王妃娘娘，王爷过来接您了！” 第十三章 短兵相接 李茉儿心里一惊，没想到端漠容非会来，而且，还是明确地知道她就在这里！ 楚轩显然也听到了周同的话，笔不停歇的同时，嘴角浮上一抹轻嘲：“怎么，怕我把茉儿拐走吗？” 李茉儿还没说话，就看见端漠容非踱步上了二楼。他似乎很爱穿玄色的衣服，不过很适合他，可以将他那桀骜不羁的气息散发到极致。眼睛微眯的时候，好像世界万物在他眼里都成了浮云一般。 他就这样弯着笑容，径直朝李茉儿走来，“听回去的下人说你带着小花瓣他们在外面逛逛，我就过来接你了。还没恢复记忆，就不怕走丢吗？” 有外人在场，而且是周围这么多人的场合里，端漠容非仍然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跟她说话，让李茉儿些许有些不适。“有小花瓣和周同陪着，怎么会迷路……” “小傻瓜，就不怕小花瓣和周同合起伙来把你卖了？”端漠容非轻笑了一声，伸手轻轻刮了李茉儿鼻子一下，就势坐在了她旁边。 或许是这动作太亲昵，或许是对面楚轩的注视太沉重，李茉儿霎时就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明明刚才还那么温和的气氛，忽然之间就因为面对面的这两个男人而剑拔弩张了。 而楚轩，李茉儿也终于见到了他发怒的那一面。虽然面上仍是温和，但那眼底的风暴却早已如风起的海面一般掀起了几丈浪潮。浪头翻滚下来，就是毁灭般的倾覆。 “我逛街逛累了，就在这坐着休息，然后就碰见楚轩了……”李茉儿觉得她必须打破这种无声的战争，并不是她需要打破这种气氛，而是觉得，端漠容非跟楚轩实在没必要这个样子。她都已经失忆不记得任何东西了啊！ 端漠容非这才像是刚刚看到楚轩一般，惊讶道：“原来是楚大公子，失礼失礼，刚才本王的眼里只有茉儿了，还没看见您……” “是我不对才是，我不也是专注于给茉儿写新的药方，而没注意到靖王爷您嘛……”楚轩微微一笑，开始不着痕迹地还击。 “……”李茉儿在一旁无声微笑，但那微笑里面，有谁也察觉不了的冷漠淡然。 有些事如果你阻止不了，那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这是我刚写的药方，如果靖王爷信得过在下的话，不如让茉儿按这个药方服用……”楚轩将墨已干的药方拿起来，虽是对着端漠容非说话，但却将纸递到了李茉儿手中。 李茉儿闻着淡淡的墨香，朝对方笑了笑表示谢意。 “啪－－！” 画有青莲的白瓷茶盖与茶杯碰击的声音突兀响起，李茉儿看过去，端漠容非修长的手指还停留在半空，似乎刚才杯盖的掉落，只不过是手滑一般。 “茉儿！”端漠容非侧脸朝李茉儿微笑，然后用亲昵无比的语气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 “嗯？哦……”李茉儿点头说道。 “楚公子，茉儿身体刚恢复，还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今天，就不奉陪了！” 楚轩手指摩挲着细白的茶杯盖，绕了一圈又一圈，许久之后方才说道：“那就不耽误靖王爷和王妃娘娘的时间了……” 李茉儿一愣，楚轩刚才说的是……王妃娘娘？ 但端漠容非没有给她细想的时间，因为下一刻，她就坐在跟他来的马车中了。 “茉儿，你要气死我是不是？”静谧的车厢中，因为车厢的放下而显得格外幽暗，端漠容非的声音就从这幽暗中破空而出，隐含怒气。 第十四章 端漠容是与楚盈 “王爷说什么，臣妾不懂！”李茉儿揉着自己的手腕，刚才端漠容非捏的她有些疼，所以这句话，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以后不准对别人笑，尤其是楚轩！” 李茉儿微微错愕，为端漠容非的孩子气，随即又觉得他这般无理取闹实在是没道理：“王爷的意思是让臣妾做个木偶娃娃，以后一点表情都没有？” 端漠容非也是一愣，这才听出李茉儿话中的不满，脸上一笑，长臂一伸，美人就在怀了，“木偶娃娃倒是不必，但是以后只准对着我一个男人笑！” “你？！”李茉儿气结。 “茉儿……”端漠容非暗了暗眼神，将脸埋在李茉儿脖颈中闷声说道：“你不知道你刚才对着楚轩笑的时候有多美，我甚至想把楚轩的眼睛挖出来你知不知道！” “……”李茉儿彻底无语了。 一路无话，李茉儿几次三番想把自己从端漠容非怀里拽出来，无奈对方抱的死紧还一脸的赖皮样，李茉儿无法，只能作罢。 快到门口的时候，周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好像是宫里的车……” “嗯？宫里？”端漠容非一愣，随手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果然，在靖王府门前，停着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看装饰，的确是宫里的。“是皇兄过来了吗？” “皇上？”李茉儿小声惊呼，不会这么巧吧？皇上亲自驾临靖王府，而靖王府的主人和当家主母竟一个不在，这待会儿要怎么解释？ 果然，两人下车之后，就有小黄门走了过来，一脸谦恭：“哎呦靖王爷，您这是去哪了？皇上在里头候着您呢！” 端漠容非“嗯”了一声，脸上已恢复平时的冷颜，回头牵了李茉儿的手后，就走了进去。 来的不仅仅是皇上一人！ 李茉儿看着端漠容是身边那个面容清婉的女子，当端漠容非向她介绍“这是盈淑妃”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她是谁了。 楚盈，楚轩的妹妹，端漠容非“无缘”的那个女人，原来，是他哥哥的妃子，盈淑妃！ 她长得也是极美，却是那种空谷幽兰不食人间烟火般清纯的美，连李茉儿这个女人看了都很心动。一脸娇柔的表情之上，第一眼看到的是那漆黑的剪水双瞳，似是最高山顶上那湾最纯净的山泉水，被冰雪围绕，隔绝了任何杂质的侵袭。那望不到边际的漆黑里，是纯情的注视，但那注视里，却隐隐藏着哀愁。 哀愁？做皇上的妃子哀愁，还是看着端漠容非哀愁？ “靖王妃的身子好些了么？” 端漠容是的询问打断了李茉儿的思绪，迅速拉回心神，李茉儿侧身行礼道：“托皇上的福，臣妾好多了……” “嗯，改天再让御医过来看看，这身子可是头等大事！”端漠容是随便说了两句，话题就不再继续，转身跟端漠容非说起朝廷的事情来。 “皇上，臣妾想和靖王妃出去走走……我们姐妹可是好久没见了……”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楚盈终于开口了。 端漠容是扫了楚盈一眼，但李茉儿却能看到他的余光是在看端漠容非。只见他身体往前一倾，楚盈就被他搂在了怀中，“嗯，我们两兄弟谈谈国事，你们女人啊，就出去看看花草吧！” 楚盈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小脸因为端漠容是的拥抱而变得煞白，“谢皇上，那臣妾先告退……” 第十五章 我爱他 走出前厅，不仅楚盈，连李茉儿都大大的舒了一口气。不用再小心翼翼地应付里面那个皇帝，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李茉儿心里一块巨石终于放下。 “茉儿，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吗？”两人走到一处亭子里坐下，楚盈挥退了随行的丫鬟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抱歉，是不记得了……”李茉儿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不记得了……多好啊……”楚盈呢喃道，脸上有种欲泣的悲哀，“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还不如都忘了，忘了才好啊……” “楚盈你……”李茉儿不知该说什么，可看着楚盈那悲伤的表情，她又觉得必须要说点什么，“你跟靖王爷他……” “我爱他！”楚盈忽地转身打断李茉儿的话语，一双美眸迸发着哀怒，“世人都知道我爱他，我跟他青梅竹马，所有的人都知道，将来靖王爷娶得是楚家的小女儿！” “可是……”李茉儿没有说的是－－你不是入宫了吗？ “造化弄人！”楚盈的泪终于滑出眼眶，伏倒在美人靠上嘤嘤哭泣起来，“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造化弄人’四个字的含义，可惜，太晚了……” 李茉儿静静站在一旁，她失忆，不是傻。任谁都能看得出，楚轩、端漠容非、她、楚盈四人的关系非一般的复杂。或许，还有一个端漠容是，方才他抱楚盈的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是做给端漠容非看的。难道，这对感情和睦的兄弟，只是表面上和睦吗？ 还有，如果如楚盈所说，她与端漠容非相爱，那么，她李茉儿，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头痛欲裂！ 这么多纷杂的关系，这么多毫无头绪的答案如潮水一般涌进李茉儿的大脑，如飓风下的海浪，冲击着她脑中的每一寸地方，却只能任其拍打，而她，毫无办法…… 罢了，想不通就不要想了。都是前尘往事，想了，又有什么用呢？ 送走端漠容是与楚盈，天已经擦黑。因端漠容是还有折子要批，所以两人并没有留下用晚膳，而是直接赶回宫了。 这对于李茉儿来说是好事，毕竟，与皇上一起吃饭，对于她这个没有记忆的人来说，很难办…… “茉儿，那个……”刚回房，端漠容非就绕着李茉儿转圈圈，一脸欲语还休之色。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李茉儿喝了口茶，只觉端漠容非那样子实在好笑。 “楚盈她……没跟你说什么吧？”思索良久，端漠容非终于决心问道。 “说了好多啊，王爷想知道什么？”李茉儿一挑眉，知道了端漠容非想问的事情了。不知怎地，看他那么着急的样子，她就特别想逗逗他，于是故意模棱两可。 “嗯……”端漠容非挠了挠头，又转了半天的圈，转过身来时忽然就变了态度了：“算了，晚膳应该准备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李茉儿有点目瞪口呆，这人的态度变化的未免太快。 但是，他不再问就不再问吧，有些事情，他不问，她也不会问的…… 第十六章 入宫请安 每月的初一十五，端漠容非都要带家室进宫一趟，与太后共用晚膳，算是请安。 这是十五那天早晨，小花瓣跟李茉儿说的。 听着端漠容非的介绍，入了宣华门，往左拐进东直门，再往前过了隐翠园，就是太后的慈孝宫了。 靖王爷的马车，自然是不用在宫门就停的。也幸好这一路有马车，不然，这要走到哪年哪月！ 下了马车，早有慈孝宫的杨管事在那里候着了，见端漠容非一下来，刚才还怒气训人的脸立刻笑出花来：“哎哟靖王爷，您可来了，这太后都等急了呢……” 端漠容非“唔”了一声，也没什么表示，就径直拉着李茉儿朝前去了。杨管事一张热脸贴了冷屁股，多少有些尴尬。 “杨管事，姐姐可在？” 是沐芊芊妖媚入骨的声音。 入宫请安，要求带家属，她是侧妃，自然也算。 “哎哟，咱家拜见芊芊侧妃！”杨管事利用这个机会一扫之前的尴尬，脸上又迅速开出一朵花来，“皇后娘娘在里面陪太后说话了，哎哟叨念侧妃娘娘好几遍了呢……” “是吗，那本宫可先进去了！”沐芊芊妩媚一笑，盈盈细腰就款摆着跟上了端漠容非的步伐。 长长的绣着飞鸟朝凤绒毯的两侧，是端坐一旁的众嫔妃。绒毯的尽头，坐着一位表情庄严的妇人。一旁的香炉腾出袅袅香烟，将她笼入一片氤氲之中，越发将那雍容华贵，描绘地更加传神。这位，想必就是太后了吧。 听小花瓣说当今太后有近五十的年龄了，但在李茉儿看来，许是她保养得好，虽然庄严的表情略显严肃了点，但好在皮肤白皙，双目依然有神，看上去也就三四十的样子。常年的深宫生活造就了她的高贵气质，但就那依然清晰的轮廓来看，当年应该也是极美的人儿吧。 而此时两旁的众色嫔妃，正在谈笑着什么，不时有娇笑声传来，似乎是一片祥和之气。但谁又能想到，这片和气背后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呢。那些后宫的倾轧，阴谋，算计，就在这片和气之下，很好地被掩埋起来，让人察觉不到一丝不妥。 坐在太后下首的，是一个身着大红色宫装的女子。长长的裙摆上是展翅欲飞的金色凤凰，蜿蜒而上，是白皙的脖颈上乌黑的秀发。女子瓜子脸尖尖，眉目间有些许严肃出现，但不影响整个人的美貌。可惜的是，目光流转间隐约有些许戾气露出，想来，也是一个有心计的人。 这位，从这衣装还有头发间昭示着显贵的凤钗来看，想必就是当今皇后肖琳绯了吧。 果不其然，李茉儿等人随端漠容非后面行礼之后，那位宫装女子就笑盈盈地说道：“哎哟，我可是许久没见过我这位妹妹了。芊芊，快过来让本宫瞧瞧你！” 沐芊芊一脸得意之色丝毫不掩饰，特地从李茉儿旁边经过，款摆着细腰朝肖琳绯走去，“姐姐，芊芊也想您呢。只不过王爷最近都不带人家来宫里，芊芊也就没机会跑来叨扰您了？” 端漠王朝对于进宫人士的规定，还是比较严格的。女子，除了王爷正妃和一品诰命夫人外，除非是受宫内人召宣进宫，否则都是没机会的。像沐芊芊这样的，要不就是皇后她们召她进宫，想自己进来，除非是由自己的丈夫，靖王爷带进来。 为何原因皇后不主动召见她李茉儿不知道，她只知道，刚才沐芊芊那番话，虽只有短短两句，但由她那娇婉声线说出来，那就是别有一番风味，让人不得不相信，靖王爷是如何如何地宠这位侧妃了。 第十七章 皇孙 在座的众色女子，这些常年身居宫中的女子，虽与外界隔绝，但是这察言观色的能力倒是一绝。只是短短几句，众人已经相信，这沐芊芊虽是侧妃，但一来是皇后的义妹，二来深受宠幸，以后的事，那是谁都不敢保证的。于是众女子看向沐芊芊的时候也带了一点讨好，不时地插话于皇后两人的谈话中，现场顿时一派其乐融融。 李茉儿往后缩了缩身子，心里有些暗自庆幸这些嫔妃所做的决定。很好，一个沐芊芊，成功地把视线引了过去，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要她像沐芊芊那样被众星环绕问来问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很高兴看到这种现状？”端漠容非小声问着，语气充满促狭。 “沐芊芊是皇后的人？”李茉儿没有回答，反而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嗯，皇嫂的义妹，皇兄的指婚！”一句话，将沐芊芊的真实身份，嫁入靖王府的目的也捎带了出来。 难怪皇后不能随便召见呢…… “可惜了……”李茉儿摇头感叹。 “嗯？可惜什么？”端漠容非不解。 “可惜啊……”李茉儿声音愈发低了下去，为了保证让对方听到，而不得不愈发靠近对方，“这么一个大美人在侧，却宠幸不得，是不是很痛苦啊靖王爷？” 端漠容非先是有那么一刻的愣神，随即明白了李茉儿话语中的意思，佯怒道：“死丫头，调侃我！” “怎么？被说中心事心里不爽了吗？”李茉儿朝端漠容非吐了吐舌头，全然忘了这是在慈孝宫的大殿之上。 “哟，靖王爷和王妃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有人出声，语气里有道不明的意味。 李茉儿一惊，这才想起周围还有好多人来着，放眼望去，大家无一不在盯着她俩看，就连太后，也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饶是李茉儿再镇定，这下脸也红了个彻底。 “靖王爷可真是疼靖王妃啊！”嫔妃中有一水灵灵的女子说道，语气中全是艳羡。 “是啊，王爷待姐姐很好的！”这话是沐芊芊说的，可李茉儿却能听出，那个“很好的”三字，明显就是咬着牙说的。 “嗯，哀家有些乏了，今个儿就到这了吧……”太后适时出声，挽救了一场还没开始的战争。“琳儿，你留下吧，一会儿有家宴……” 肖琳绯适时止住了刚要离去的步伐，回头盈盈给太后谢礼。同时又扫了一圈坐下的妃嫔，眼里得意之色毫不掩饰。 太后单独将她留下来，那就是说，她是家人，而她们，只不过是皇上的暖床工具罢了！ 李茉儿暗自笑了笑，想这皇宫，真不是一般的复杂！ “茉儿啊，过来坐！”待众嫔妃散尽，太后朝李茉儿招手，示意她到旁边坐。 这是无上的恩宠，李茉儿却是头疼得很。谁知道，坐过去之后，又将面临怎样的局面呢！ “琳儿啊……”李茉儿坐定之后，太后并没有跟她说话，反而将话题引向了另一边的肖琳绯，“哀家什么时候才能抱上这皇孙啊！” “母、母后……”肖琳绯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没有完全褪尽，被太后突然这么一问，顿时僵在那里，青绿之间好不精彩，“您也知道，皇上他……一心只扑在……” “哼！那些都是借口！哀家这一年老似一年，想抱个皇孙都不行？”太后声音严厉了一些，似是很不满的样子。 李茉儿往后缩了缩，就知道，太后把她叫过来没什么好事。 “瞧母后说的，您这美貌，出去一说您老了，那得有多少女人含恨而终啊？”端漠容非在下方解围道。 “就你会说！”太后笑着剜了端漠容非一眼，那笑容里却尽是疼爱之色，“你别在那里坐着事不关已，就说说茉儿的白帕，现在都没入库，你要拖到什么时候？” 此语一出，堂下的两人颜色各异。 先是端漠容非。正在喝茶的他成功地将茶喷了一地，一张俊脸霎时憋得通红，“母、母后，您……” 然后就是李茉儿，她没端漠容非那么激动。她不激动并不是因为她不知道白帕是什么东西起什么作用，而是她想起了端漠容非酒醉那天说的那句“不该强要她”之类的话，这两者之间明显冲突了。 那原因……到底是什么？ 第十八章 下药 怀着一腔疑惑，李茉儿好歹是吃完了这顿晚膳。皇上并没有过来，只派了个小黄门过来说有临时加的折子要批，就不过来了。 一顿晚膳吃得索然无味。 好歹是熬过去了。饭毕，端漠容非向太后辞别，却遭到了对方的阻挠。 “今个儿太晚了，就留这儿吧！”太后挥挥手道，“也不用去你以前的宫殿，就宿在哀家这里就行。芊芊嘛，不是有很多体己话要跟琳儿说吗？那就跟着琳儿去她那边吧！” 一锤定音！ 李茉儿目瞪口呆地跟着宫女来到了一处偏殿，又目瞪口呆地在宫女伺候下沐浴完，直到端漠容非站在她面前时，她才意识到，今晚住这住定了！ “王爷，太后这是要……” “急着要孙子！”端漠容非没好气地坐在椅子上，刚沐浴完的身躯散发着清爽的香味。 “咳咳……”这种敏感性话题，李茉儿还是不太能接受得了。 “不早了，睡吧！”端漠容非叹了口气，指了指房间一侧的小榻说道：“我睡这边……” 李茉儿看了看那小榻，又看了看端漠容非挺拔的身材，叹道：“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你要是不动手动脚，就在床上睡吧！” 没有反应！ 李茉儿是红着脸说完这番话的，奈何说完了之后对方却没有反应，心里不禁有些恼怒，“王爷！” “茉、茉儿……”许久之后，端漠容非的声音才传递过来，但那声音与以往不同，似是多了一份沙哑…… 李茉儿疑惑地向端漠容非看去，方才发现对方一脸痛苦地缩在那张小榻之上，“王爷，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说完就要上前查看。 “别过来！”端漠容非的一声低喝，成功地止住了李茉儿前行的步伐，“别再靠近我，离我远点……” “你、你怎么了……”李茉儿头上雾水愈加浓重。 “饭、饭里有药……”端漠容非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李茉儿不会傻到不知道那药是什么药，太后，太后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你怎么样？” “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药的威力！”端漠容非脱口而出，却在转眼间变了神色，一脸慌乱地说道：“不、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嗯，这种药威力很厉害……” 端漠容非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却给李茉儿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怎么，她还尝过这种药的威力吗？是何时？因何因？她该问吗？她不该问吗？ 可眼下的情况却容不得李茉儿继续深思，因为端漠容非已经朝她走来，“你、你别乱来啊！” “嘘－－！”端漠容非伸出食指压住了李茉儿的嘴唇，然后轻声说道：“有人来了，我们得演戏了茉儿！” “演戏？” “对！演戏！来，乖乖配合我！”端漠容非说完就将李茉儿拉倒怀中，又往窗口那侧靠近了些。 李茉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赫然发现两人交叠的身影此刻正被灯烛放大无数倍映在了白晃晃的窗纸上。 天，这么暧昧的动作！而此刻，紧紧拥抱的两人中，李茉儿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某一处那清晰的变化…… 第十九章 平安度过 窗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晰入耳，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地悚然。 李茉儿丝毫不敢动，只能用眼神询问对方该怎么办。 端漠容非邪魅一笑，没有说话，直接用行动表示了…… 可是并没有往日的唇舌相依。 李茉儿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张因痛苦而挣扎的俊脸，不明白对方为何只是将脸移到她面前，在在窗户上投下暧昧的影子之后就不再前进。并不是她渴望他前进，而是，这太不像端漠容非的风格了…… “笨蛋！我现在这种状态，要是碰你的话，你还让我活吗？！”端漠容非看出了李茉儿眼中的疑惑，于是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李茉儿只觉脸边腾起的嫣红已经蔓延到了脖颈深处，烧得她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害羞。 “老天，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端漠容非闷哼出声，微微扭曲的俊脸昭示着他的痛苦正在加深。 “喂，我们……我们都这样了，他怎么还不走？”李茉儿用余光瞄了一眼窗户上纹丝不动的影子，低声问道。 “出点声音……”端漠容非脸颊浮过一丝红色，极不自然地说道。 “嗯？”李茉儿不懂，“什么声音？” “你？！”端漠容非一双黑眸瞪了过去，却在接触到李茉儿懵懂的眼神之后暗了下来，“我怎么忘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茉儿看着他自个儿在那自言自语，心里纳闷更甚。正要发问，却被端漠容非张嘴而出的语言吓得“魂飞魄散”。 他说的是：“唔……茉儿，我的茉儿，乖，给我……” 这次，李茉儿深信不疑的是，如果拿一根针刺到她脸上，她肯定会喷血的…… 不过好歹窗户上的人走了，李茉儿松了一口气，端漠容非也在第一时间放开了她，自个儿爬到小榻上运功压制药力。 一夜无话。 第二天宫中嬷嬷过来见到那方“白帕”的时候，自是十分满意。如此，太后那边，算是过关。李茉儿和端漠容非，也终于得以放出来了。 “王妃娘娘请留步……” 李茉儿自个儿在御花园中边走边赏花的时候，一个小丫鬟追了上来，一开口就是这句。 “你是……？” “给王妃娘娘请安，奴婢是盈淑妃的婢子清环。”小丫鬟侧身行礼，脆生生的声音很是机灵，“盈淑妃遣奴婢过来看看，要是王妃娘娘得空，就过去坐坐。娘娘这些日子，常叨念着王妃娘娘，说是想念得慌呢……” “盈淑妃……？”李茉儿想起了那个清婉的女子，这般大清早的，而且是她刚从太后宫中出来就遣了婢子过来，看来是有急事了，“嗯，劳烦清环姑娘给本宫带路可好？” “王妃娘娘这边请！”清环又俏生生地行了半礼，乖巧地走在前面带起路来。 清影宫在端漠容是寝殿的右侧方，距离比较近，自然是众嫔妃所垂涎之所。与皇帝寝殿的距离远近，自古以来就是衡量一个妃子是否受宠的标志。这是否说明，楚盈现今很受宠？ 亭台花榭，楼阁盘旋，清影宫在一片郁葱之中若隐若现。这骄阳初升的微光，一层层打在屋顶的琉璃瓦之后，被渐渐分了层次，折射出一片柔和的光芒。殿外，大片大片的荼靡盛了开来。风过，是沁人心脾的清香。 李茉儿提裙，缓缓拾阶而上，在阶梯的最顶端，看见了背向而立的楚盈。 轻叫了声楚盈，却在对方转过脸来之后彻底大骇。 那个清纯的一脸娇柔的女子呢？这个憔悴的不成人形的人儿，是那天她见到的楚盈吗？ 第二十章 为伊憔悴 “楚盈你……？” 楚盈丝毫没有在意李茉儿眼底深深的震撼，她无奈一笑，转身对清环说道：“清环，我跟靖王妃有些体己话要说，有什么事情，你代我处理就是……” 清环朝两人福了一福之后，随手关上门扉闪了出去。 待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李茉儿她们两人时，楚盈急切地转身，抓着李茉儿手腕的力道之大让她有些吃痛：“茉儿，我听他们说，昨晚、昨晚你和容非歇在太后宫里，是不是真的？” “嗯……嗯！”李茉儿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毕竟，“歇”在太后宫里，的确是事实。 “那你们……你们……”楚盈脸上焦急颜色更甚，空洞的两眼此刻终于有了点神采，却全是焦灼。 “没有发生什么，楚盈，那方白帕，是假的……”李茉儿莞尔，原来，是为了这个这般着急地把她叫来。楚盈……真的很在乎端漠容非啊。 “没、没发生什么……”楚盈的泪水突然像被剪断绳子的珠帘一般，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砸向地面，晕开了水渍一朵一朵，“茉儿，怎么办？我变得好自私……从昨晚我知道你和容非歇在慈孝宫开始，我就在这大殿里不停地走来走去。茉儿，虽然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可是在我听到那个消息的那刻开始，我竟然开始嫉妒你。茉儿，我这么自私，我该怎么办……” 李茉儿看着那双盈满泪珠的双眼，上次见面时，那里还盛着最纯净的甘泉。可现在，那里空洞，无神，似绝望，似哀愁。而且这般的憔悴，不知昨晚的焦急占了几成。 李茉儿心情忽然就沉重了许多，她上前轻轻握住楚盈的手，低声道：“楚盈，你和王爷他……”她忽然就想问清楚了，不想再这么事不关已下去了。 “我、我们……”楚盈忽然有些无措，想做错事被大人抓了现行的小孩，忽闪的大眼里有些躲避，“我们……” “你们相爱？”李茉儿直接问出。 “嗯……嗯！”犹豫许久，最终依然给出了肯定答案。 “那为什么……进宫？”难道，是和她的父亲李延一样的目的吗？ “茉儿，你不记得一些事情，真的是太好了……”楚盈拭了拭眼泪，看了看窗外沐浴在阳光中的青葱，无奈笑道：“你忘了，是皇上选我进宫的了吗？明明知道我和容非相爱，却依然将我选进宫……” 李茉儿错愕：“皇上……也喜欢你？” “哈？”楚盈似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一般，脸上的嘲弄表情丝毫没有掩饰，“喜欢？将我摆在这清影宫中不闻不问，那叫喜欢？” “那为什么……” “他只不过是看到了我跟容非相爱！他嫉妒，他嫉妒容非的一切！只要是容非的，他都会抢过来，无论什么！”楚盈眼底迸出一丝恨意，抓着衣襟的指尖因为用力而苍白。 “这就是你……这般憔悴的原因么？”李茉儿忍不住询问。她不明白，那个宛如月宫清冷月桂的楚盈，怎么会变得如此憔悴不成人形。 窗外的太阳，正在一步步升起，将这略有清风拂过的清晨，一点一点烧热。有阳光洒进来，倾泻在光可鉴人的青砖之上，将青砖上雕刻的亭台水榭花鸟鱼虫一点点染上了生命的色彩。可是楚盈，那个在日光中盈盈不堪一握的楚盈，憔悴的楚盈，此刻却似是没了生命色彩一般，安静没有生气。 许久，楚盈轻轻侧头，日光将她的脸颊映照的如同上好的白瓷，只见她轻轻问道：“茉儿，是不是……你连那个计划……都忘了？” 第二十一章 计划终止 耳边似有什么东西炸开，将李茉儿的思绪引回到了数天前。 第一次，在王府的书房外，端漠容非怒声对楚轩说：“本王要终止这个计划。” 第二次，在相府的书房，她的父亲李延说：“如果你是因为逃避那个计划而装作失忆，那么爹告诉你，你大可不必！” 此计，与彼计，与楚盈口中的这一计，可是同一计？ “楚盈，你们说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果然也忘了……”楚盈呛然一笑，转身走到大殿尽头的桌子边站住，将一碗清茶尽数饮尽之后才说：“你知道吗？容非他……也是这样对我哥哥说的……” “嗯？”楚盈得声音实在太小，李茉儿不得不重新问一遍。 “那天，容非对我哥说，他们的计划，终止！”楚盈脸上笑意更深，眼泪却像决堤一般奔涌而出，“终止！我一直盼着，盼着他来救我，盼着不再每日每夜在这深宫之中徘徊、悲伤、孤独、提心吊胆，可是他竟然说，他什么都忘记了，所以，前尘往事，一概揭过……” “他……忘记了？”李茉儿越听越心惊，她已经能隐约得知那个计划是什么了。 “只不过是借口罢了……好蹩脚的借口啊……文武双全举世无双的靖王爷，怎么会编出这么蹩脚的借口呢……”楚盈喃喃自语，眼里的空洞开始加深。 “你们的计划……” “对！我们的计划，容非动用他手中的兵力篡位，救我于水火之中。然后，将你完璧归赵，还给我哥！” 老天！ 李茉儿惊得退了几步，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楚盈竟然如此平淡地说出，可见他们计划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 她可以理解。心爱的女子被兄长所占，任哪个男子都不会忍下这口气。于是为了将心爱女子夺回，端漠容非走上了谋反这条路。 于是，盟军渐渐出现。 李延，当朝丞相。为官几十载，自然有着自己的拥护者与众多门生。端漠容非选择他，看的应该就是他的众多势力。但比较意外的是，李延把女儿嫁给了他！ 于是就有了楚轩这个盟军。端漠容非选择他，应该不止李茉儿一个原因。那个男子，一定有着自己的雄厚实力。而李茉儿，就成了他们的结盟条件。事成之后，人归原主，天下太平。 一个惊天的阴谋，四个人的幸福，会不会……演变成万民的悲哀？ 所以端漠容非停掉？还是当时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怒气已经平复，冷静了下来？ “你知道他毁了我多大的希望与期盼吗？”楚盈惨笑出声，低低诉说：“他说，要我忍耐，他一定会救我出去……为了他这句话，我千方百计地躲过皇上的宠幸。为了他这句话，我要把最美的自己留给他。可是，他怎么可以宣告计划停止？我那么努力地等他，那么努力地盼他，到最后，他说，计划停止……” 楚盈的双眼满满的全是忧伤，那是信仰被毁灭后的绝望：“甚至昨晚，清环告诉我说你们歇在了慈孝宫。茉儿，当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死！你知道吗？只有死，才能解脱……” “楚盈！”李茉儿大惊失色，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刚知道这个计划，还依旧停留在因这个计划而产生的震惊中。这个时候，楚盈说这种话，她忽然就慌了阵脚，不知该怎么办了。 “没事，茉儿！我不会做傻事的……我是宫妃，自戕可是要满门抄斩的……我怎么能连累我爹娘，还有我哥呢……” 李茉儿松了一口气，刚才吊上去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楚盈嘤嘤的哭泣声在空旷的大殿上回荡，一丝环绕一丝，一声悲过一声。李茉儿站在这轻轻的低诉声中，想劝说对方一下，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抹叫做焦灼的东西，渐渐从她心底升起。 “皇上驾到－－！” 高高的唱诺声，拯救了李茉儿的焦急。暗自松口气的同时，却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将见到当今皇上，她丈夫的哥哥，端漠容是！ 她们刚才谈论的那个“强取豪夺”的“恶霸”，她们计划中最终要解决的对象！ 第二十二章 端漠容是的暴怒 李茉儿转头看楚盈，才发现她早已白了一张脸。本就憔悴的脸庞，因为突如其来的惨白而略显灰败。她空洞着睁着两只大眼，揪着李茉儿的袖子问道：“茉儿，怎么办？他怎么来了？明明都好长时间没有来了，怎么办……” 李茉儿掏出帕子给楚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至少不能让皇上看到她的哭泣吧！“没事的楚盈，皇上就是来看看你，没事的……” 两人还没有准备好，端漠容是那明黄的身影就闪了进来。李茉儿同楚盈一同行礼之时，故意声音大了些，以期能掩盖一下楚盈略带沙哑的哭意。 长久的沉默。 李茉儿垂首看着眼底的那一抹明黄，就在她和楚盈眼前站定。外面成片的阳光撒进，照在这抹明皇上，一点一点刺入了她的眼中。 皇帝服饰，多以明黄为主。李茉儿的视角看不见那盘踞身上的金龙，但这明晃晃的黄色，却昭示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尊贵地位。 许久之后，低沉的声音才低低扩散开来，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辽远而不真实：“都起吧……” 李茉儿利用起身之余扫了端漠容是一眼，太快，只能略略看到他的眼中盛着阴冷，阴鸷…… 那抹阴鸷告诉李茉儿，此人正在怒气之中。怎么，之前他不是有将端漠容非叫过去共商国事吗？现在又一脸怒气地出现在这里，这两者可有直接关系？ “靖王妃在这？”端漠容是声音愈加低沉，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李茉儿上前稍稍一福，说道：“回皇上，好久不见盈淑妃，臣妾有些想念得慌。好不容易进宫一次，就过来看看了……” “哦……”端漠容是走到椅子那坐定，饮了一口清环奉上来的茶之后方才说道：“容非好像去慈孝宫接王妃了呢……” 李茉儿眉头一紧，这……可是在驱赶她？回头看向楚盈，对方眼里正盛满恳求之意。她知道，那是楚盈在恳求她留下来。 那么，她该怎么办？ 李茉儿在思考，可端漠容是却没有给她机会思考。他直接招呼了一下跟在身旁伺候的太监，说道：“德安，送一下靖王妃，可别让靖王等急了……” 这驱赶之意已经摆上台面，李茉儿再逗留已是不可能。她朝楚盈无奈一笑，转身离去。 剩下楚盈独自站在那里，眼里全是恐惧。 窗外的斑驳树影郁郁葱葱，轻风拂过，一片沙沙作响。但树影可以带来凉意，也可以带来阴影。楚盈能感受到，端漠容是已经离了座位，正在向她走来。她现在，正慢慢笼入端漠容是的阴影之中。 是悲？是怯？是福？是祸？ 端漠容是定睛瞧着眼前这个憔悴的女子，许久未见，竟然就成了这个样子。他眼里的怒气瞬间被点爆，一抹狂风夹杂着暴雨袭向他，让他开口说的话变成了：“怎么？只不过是去见了一次面，回来之后就如此相思成疾了吗？” 楚盈大骇，自从她进宫开始，虽然总是以各种理由避过端漠容是的宠幸，但是关于端漠容非的话题，两人一直很默契地都没有提及。甚至那天她央求他去靖王妃看看茉儿，他都欣然答应。 可是今天，这个一脸怒气的男子，终于忍不住了吗？ “臣妾笨得很，皇上说什么，臣妾不懂……”楚盈稍稍退了一步，端漠容是的阴影太大，她被笼罩在里面有些喘不过气。 “不懂？好一个不懂！”端漠容是气极反笑，但那笑确实盛满阴鸷的笑，却让人不寒而栗，“盈儿这般憔悴，可是为了你们那个计划的终止？” 楚盈惊恐的眼睛再也掩饰不住而瞬间睁到最大，皇上他……知道他们那个计划了？“皇上，您说什么呢？” “哼！今天早晨朕的好皇弟信誓旦旦地告诉朕，之前是他有不好的想法，他错了！”端漠容是眼里闪过一抹风暴，面上怒气更甚，“朕的好皇弟，他怎么会这么蠢？这么轻易将自己的想法暴露给朕，难道他想那么快死吗？！” 楚盈也陷入惊愕之中，端漠容非终止计划她已经够不明白了，现在，他竟然将终止计划的想法告诉了他的哥哥，他疯了吗？ “贱人，你是不是很失望？”端漠容是上前捏着楚盈的下巴，让对方看着自己，“你爱的人不要你了呢？你是不是很失望？嗯？” “皇上，没有……没有……”楚盈喃喃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不知该怎么办。 “没有？好一个没有！”端漠容是狠狠将楚盈摔出去，任由她与地面撞出剧烈的响声，“德安！” 一声招呼，德安从门外闪进，低低垂头，不去看眼前的任何事物，“皇上有何吩咐？” “告诉记寝阁，朕，今天，在清影宫宿下了！” 天崩地裂！ 第二十三章 那破碎一地的梦 明明只是一句话而已，可楚盈却觉得那是从九天深处驰骋而下的焦雷，一声声砸在她身上，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听觉与视觉。 该来的，到底来了是吗？她千躲万躲的事情，终究逃不过吗？ “皇上，臣妾、臣妾身体不爽，恐污了龙体……”楚盈瑟缩在地上，视端漠容是如虎狼一般，不停地往后退着。眼里深处不再是清澈的泉水，而再次被那片空洞所代替。那些辞令，只不过是往常常说的，以往说的时候总是要鼓起很大的勇气。可是现在，她竟然可以如此自然地说出。 “身体不爽？”端漠容是倾身向前伏在楚盈面前，漆黑的重瞳已被阴霾掩盖，“朕倒要看看，你怎么不爽！” “啊－－”楚盈一声惊呼，转眼已被端漠容是打横抱起，朝寝室走去。 “皇上，不，皇上……”楚盈彻底陷入恐慌。不对，以往她这样说的时候他都是放过她的，今天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身体与床榻的撞击发出疼痛，让楚盈禁不住痛吟一声。那大红色的锦被，此刻正伏在她左右，似一汪鲜红的血浆，正叫嚣着绝望。 不，她不能！即使容非不要她了，她也不能…… “贱人！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喜欢的是容非？朕都知道！朕不仅知道朕还将你召进宫，圈在朕身边。只要是他的，朕都会去抢！”端漠容是俯身伏在楚盈身侧，再次狠狠地捏起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哼！他说他死过一次已经什么都看开了，之前做的事情确实太荒谬，说他从此只想做个逍遥王爷。朕也会信？！他仗着父皇有密诏在他手里，朕就不敢动他！好，朕倒要看看，这封密诏，能保他多少年！” 楚盈只觉下巴已经痛得快要脱臼，但那噬骨的痛却远比不上她心里的恐慌。她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端漠容是的眼里现在全是嗜血的暴戾，他已经失去神智。 “皇上，皇上，不要……您冷静一点……”楚盈试着唤醒端漠容是的神智，却引得对方更加怒气迸发。 “嘶－－”衣帛的碎裂声在空气中炸开，引出一股颤栗传于楚盈身上。泪水滑下脸庞，像跌碎的水晶，渗入锦被再也消失不见。身上的衣服转眼间就被端漠容是撕了个粉碎，不着寸缕的娇躯暴露在空气中，让楚盈感到了死亡般的窒息。 不，不可以这样。她不可以…… 挣扎着逃脱，却在离床的下一刻被一横臂挡住，接着就被拽入帐中。拉扯间身上已经青紫遍布，但楚盈却感觉不到疼痛。是……麻木了吗？ 真的，躲不过去了吗？ 绝望，一点一点渗透到楚盈的身体里面。她渐渐停止了挣扎，想如果就这样死去，会不会更好一点？你看，我已感觉不到疼痛，是不是，下一刻，我就会死去呢？ 然而，端漠容是却没有给她任何想死的时间，那双腿间的疼痛直抵心扉时，楚盈才意识到，一切，都已结束…… 下腹似被利刃戳刺着，将楚盈的灵魂一点点从身体里逼了出来。她能感觉到，另一个她，正在那雕花大床的上空俯视着她，眼神充满悲哀。 是可怜她吗？ 将手伸向半空，是想抓住些什么吗？可为什么最终拢入只有一团空气？ 留下最后一滴泪，楚盈想起了年幼时的那片花海。 成片成片的荼靡花海中，少年温润如玉，他修长的手指携过一朵洁白，斜插在眼前女孩的头发深处。 “盈儿快过生辰了呢，可有什么愿望？” “嗯……”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清澈得如最纯净的泉水，“长大！” “长大？为什么？” “娘说，长大后盈儿会好漂亮好漂亮。到时，盈儿就可以成为世上最美的新娘了……” “傻丫头，这么小就想成为新娘了？” “嗯，盈儿要成为天下最最漂亮的新娘，嫁给容非哥哥……” “乖盈儿……”少年的眼眸霎时布满柔情，望向女孩的眼中已经满含深情，“那你快点长大可好？” “好啊……” 年少时的那片荼靡花海，你我立于万花丛中。你清新俊逸，我尚不知事。只是，那小小的诺言，却造就了大片大片的晴朗星空。 可他们忽略了，开到荼縻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荼靡再美，最终也只不过是伤心散场。 容非哥哥，盈儿盼了那么多年，终于长大成人。但这辈子，都成不了你的新娘了…… 第二十四章 楚轩的怒气 “你和楚盈到底怎么回事？”回府的马车上，李茉儿再也忍不住了，她忘不了她临走时楚盈望向她的绝望目光，她必须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端漠容非没有回应，他从坐上车开始就一直看着窗外，紧抿的嘴唇不知在想什么。车窗外的微光洒在他石刻般的侧脸上，涂上了一层柔和，也渲染了一层忧伤。 “王爷！”李茉儿声调略微提高，提醒对方车厢里还有一个她，并且这个她还在问他话。 “嗯？”端漠容非似是刚回过神来，看了一下李茉儿，又微叹了一声，才开口道：“茉儿，我有些累，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好吗？” 淡淡的声音，似哀求，似哀伤，却惟独不似平时温柔却一贯强势的端漠容非。 李茉儿微怔了一下，决定暂且不谈这个话题。 可是，心中的慌乱要怎么才能平复。楚盈，那个一脸憔悴一脸忧伤的楚盈，端漠容是，会对她做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傍晚就得到了解答，因为，楚轩出现了。 而且，是带着一脸怒气。 楚轩冲进贤王府的时候，李茉儿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看那大片大片盛开的蔷薇。那满墙翠绿中的嫣红点点，远远望去，却像极了墙壁渗出的点点血珠，风一过，就是滴落。 所以，等到小花瓣一脸焦急地跑来找她时，楚轩和端漠容非已经在书房剑拔弩张了。 李茉儿压制住内心的惊讶，飞速前往书房。是不是楚盈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楚轩不可能这般冲动。 老天，这洛安城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们，他们万一闹出点什么事，到时就是无休止的祸源！他们到底有没有点危机意识！ 踏进书房门时，眼前的情景让李茉儿立刻从背后关上了那敞开的房门。 楚轩握一柄剑，直直指向端漠容非面门。而后者，却依然如午后漫步般的轻松，斜斜靠在椅背上，似乎那柄剑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还好，没有像上次那样打起来。也幸亏遣小花瓣来书房拿几本书回去看，才赶巧遇上这俩人的剑拔弩张。 “楚轩！”李茉儿上前，想先劝住这个比较冲动的。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那个一脸恬淡的男子如此怒气蓬勃。 “茉儿，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过来！”楚轩淡淡的声音传来，眼睛却依然瞪着端漠容非。 “哼……”沉静的空气里忽然传来端漠容非的一声嗤笑，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袍的下摆，再抬头时，眼里已是一片冷漠，“茉儿，楚大公子好像心情不太好，我们还是把书房让给他让他发泄一下吧。我们出去！”说完，也不管楚轩那迸发的怒气，径直朝门口走去。 “端漠容非！”楚轩声音依旧淡淡，只不过隐藏了一丝怒气，“你对得起盈儿吗？” 端漠容非伸向门柄的手停留在半空中，那骨节分明的手就那样悬于空气中，半晌没有动作。而那颤抖的的手指，却似要抓住什么一般，最终，却只剩颓丧。许久，沉郁的声音才慢慢传出：“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不差这一个了……” “你？！”怒气在一瞬间被点燃，楚轩的剑下一刻就随端漠容非到了门口。 “楚轩！”李茉儿来不及拉住他，只能用声音制止。 而端漠容非，却依然毫不在意地站在那里，只不过，开口的话语却瞬间冷了数倍：“楚大公子，你要清楚，这一剑刺下去，可是伤害皇亲国戚的罪名。到时候，你那位深宫里的妹妹，能保住命么？” 第二十五章 你不是茉儿 似是瞬间醒悟，又或是真的害怕连累楚盈，楚轩的剑在即将碰到端漠容非的时候生生移开，刺入了旁边的门扇之中。 李茉儿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想这一剑要是刺下去，端漠容非受伤是小事，之后衍生的一系列罪名却是大事。 端漠容非又嗤笑了一声，打开门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李茉儿和楚轩两个人。李茉儿看着楚轩的背影，那般的寂寥，哪怕在阳光的晕晒里，都没有覆上暖意。 “楚轩，把剑收了吧！”李茉儿最终选择先开口，楚轩的背影太压抑，她必须打破这种沉寂。 “茉儿，抱歉，刚才……有没有吓着你？”将剑收入剑鞘，楚轩一脸抱歉。李茉儿看到，那个风淡云轻的男子又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李茉儿微微一笑，表示没事。 “是盈儿她……”楚轩闭了闭眼睛，遮住了眼里瞬间涌上来的痛苦，“宫里刚才下了赏赐给府里，说是，说是皇上新宠幸了盈儿……” “什么？”李茉儿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她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吗？端漠容是，最终还是维持不了他的风度了吗？ “我的妹妹，从小就是个活泼的精灵，那么的纯净，那么的美好……”楚轩说到这里的时候嘴角浮上淡淡的笑意，似那明亮的楚盈就在眼前一般，“可是如今……她一定很痛苦。府里的人因为她受皇上的宠幸都在感恩戴德，可是谁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她一个人呆在那深宫之中，该怎么办……” “她……”之沫艰难地将那悲苦咽了下去，那个女子的悲情，一瞬间感染了她，“要不我去陪陪她吧……” “不，你不能去！”楚轩摆手表示拒绝，“万一让盈儿知道，端漠容非时为了你才放弃她……” “不……”李茉儿直接想否决楚轩的这个说法，可话到嘴边却不得不咽了下去。端漠容非说过爱她不是吗？ 可是以前他也爱楚盈啊。端漠容非的爱，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呢？ 李茉儿忽然就很想知道，她在这场戏里面，扮演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可是答案何处去寻？楚轩选择了沉默，端漠容非选择隐瞒，楚盈尚被蒙在鼓里不知真相，这一切的一切，她又能去哪里找寻？ “我是傻了，才会答应端漠容非加入这个计划，然后给盈儿希望！”楚轩淡淡的哀愁重新散开，连阳光中飞舞的灰尘都瞬间被感染，失去了活力，“更可笑的是，端漠容非告诉我他要终止计划的时候，我是愤怒。可那真正愤怒的原因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愤怒的是，茉儿你再也不能回到我身边！这其后我才想到了盈儿！是我太自私了吗？那为何不报应到我身上，而是盈儿身上？！” “别这么说，楚轩，不是这样的……”李茉儿连忙上前拉住楚轩捶打自己的双手，这个风淡云轻的男子，此刻已经布满了忧伤，“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楚盈她……入了深宫，早晚会被端漠容是……”李茉儿知道这个事实很残忍，但依然说了出来。 “我知道……”楚轩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水意，润湿了周围的空气，“可是我一想到最亲的妹妹自己一个人蜷缩在深宫的某个角落里，被惊慌、恐惧、伤痛、绝望所吞噬，而做哥哥的我却无能为力……茉儿，你不明白那种感受，它很痛……” “楚轩……”李茉儿被楚轩的忧伤感染，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任由他背对着她，抽颤着双肩，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痛苦。 良久，楚轩才慢慢平复了下来。他努力将头仰起，在将所有的忧伤尽数咽下之后，才缓缓说道：“其实……你不是茉儿对不对？” 第二十六章 我是混蛋 仿佛是天边最震撼的一声响雷，腾地在李茉儿脑中炸开，让她脑中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在她没有记忆的时候，在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李茉儿的时候，楚轩突然对她说，她不是？！ 那么，她该信谁？ “为、为什么这么说？如果我不是李茉儿，那我是谁？你告诉我！” “你是谁……”楚轩苦笑一声，微弯的嘴角尽是苦涩，“是啊，你是谁呢？明明是茉儿的脸，可是又不像茉儿……” “什么意思？”李茉儿不懂。 “茉儿的眼睛……”楚轩突然上前一步，将修长手指轻轻抚上李茉儿的眼睫处，轻声说道：“茉儿一直是个快乐的孩子，她不会……有这么忧伤的眼睛……” “我失忆了啊……”李茉儿心里升起的小小希望顿时被覆盖，她还以为，楚轩知道了什么，可以对她的记忆有帮助…… “不……”楚轩摇头，慢慢后退，“即使失忆，一个人的眼神又怎会改变……” “……”李茉儿选择沉默，她不知道楚轩说的对不对。可是她究竟是不是李茉儿，她自己又何尝得知。 “抱歉，说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良久之后，楚轩回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雅淡然，只是那眸中的忧伤还处处清晰，“我……先回去了……” “嗯……”李茉儿点了点头，觉得楚轩此刻离去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这书房的气氛太压抑，刚才谈的话题，实在太沉重。 楚轩走后，李茉儿长长地舒了口气。走出书房，夕阳已经将一半身体掩入了如火彤云之中。绯红的霞光在李茉儿的脸上绽开了绚烂的烟花，却在她走入阴影处之后，徒留灰暗的悲哀。 “王妃娘娘，您快去看看王爷吧……”小花瓣从拐角处闪了出来，因着急差点没与李茉儿撞上。险险避开之后，就赶紧道明了来意。 “王爷他怎么了？”李茉儿不解问道，之前不是走得挺潇洒的吗？他还能怎么着！ “后院的花草树木，已经剩的不多了……”小花瓣撅着嘴巴，不满地说道。那里面可由她辛辛苦苦栽的梅树，就等着冬天来临时让王妃娘娘赏梅用呢。 “……”李茉儿想起了好久之前的那次争吵，那次，花园里的花也是惨遭了端漠容非的毒手。上次是因为两人争吵，那这次呢？为了楚盈？那为什么刚才在楚轩面前是那种态度？ 怀着疑惑，李茉儿又飞速赶到了后花园。 果然是狼籍一片。还在花期的各种繁花被剑气削得七零八落，散落在地上之后，被风吹皱了一园悲零。树也不再是树，那树干上的剑痕斑斑昭示着它们刚才受了怎样的酷刑。 老天，这人怎么老拿花草树木出气？ 李茉儿无奈上前，却看见端漠容非手握着一酒杯蜷缩在亭子里，脸埋在双膝之间，不让人看到他满脸的悲伤。 “王爷，地上凉，别坐在那里了……”先挥退了小花瓣，不让对方看到她们王爷的落魄样子，李茉儿方才上前扶起端漠容非。 端漠容非没有动，闷闷的声音从双膝之间传出：“楚轩走了吗？” “嗯……” “楚盈她……是被皇兄……”端漠容非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是那欲语还休的话语却是两人都知道的内容。 “嗯……” “茉儿，我是不是很混蛋……？” “王爷……”李茉儿无奈叹了口气，又上前拉端漠容非，“你先起来可好？” 这次端漠容非比较听话，顺着李茉儿的手就站了起来，就势坐在旁边的石凳上。 “茉儿，我看见楚轩怒气冲冲地进来时，我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端漠容非拿起雪白亮瓷的酒壶，将清香白酒倒于杯中之后，苦笑道：“可是我没有勇气听！我害怕他对我说，说我对不起楚盈……” “……” “可那毕竟是事实，我真的对不起楚盈……我对不起她……”端漠容非低沉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哭意，那低垂的头，让人看不见他的任何表情。 一天之内，李茉儿看见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哭泣。一个……为了亲情，另一个……可是为了爱情？ 第二十七章 我们离开可好 “你爱楚盈吗？”李茉儿幽幽问道。 “茉儿！”端漠容非突然抬头，眼神坚定无比地看着李茉儿，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记住，我、只、爱、你！前生是，今生是，生生世世都是！” 不知是不是李茉儿的错觉，她总觉得，端漠容非刚才说的那句话，那个“我”字咬得特别重。那代表什么意思？代表端漠容非？还是其他？ 无法深究，也没时间深究，因为端漠容非又说话了：“我承认，是我对不起楚盈，也许他……我以前爱过楚盈，但是我爱的是你，是你你知道吗？” 李茉儿眉头微蹙，端漠容非的这句话太过混乱，以至于她理不清内里所含的涵义。可即使她再理不清，她也由衷产生一种厌恶－－以前爱的是楚盈，现在爱的是她，那谁能保证，在若干年或若干天后，他爱的是谁？ “茉儿，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端漠容非小啜了一口清酒，眼神飘向了未知的远方，呢喃道：“我们找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青山绿水为邻，有田园郊野相伴，我们去一个这样的地方，可好？” 李茉儿随着端漠容非的呢喃，她似乎看到了那处地方，山黛远，月波长，偏安一隅，静世悠长。 她是很向往，但向往并不代表可以去。端漠容非是谁，他是端漠王朝的靖王爷，太后会允许他偏安一隅？皇上会允许他静世悠长？ 终究只不过是幻想罢了。 “楚轩说……”李茉儿摩挲着自己细白的纤指，想起了楚轩的那句话，“他说……我不是李茉儿……” “啪－－” 酒杯与地面发生碰撞的声音，紧接着，碎片四散开来，像本来聚集一处的鹿群，却被一只利剑射得四散开来，徒留一地惊慌。 “茉儿！”端漠容非将自己隐入了倾洒下来的黑暗中，声音似乎有些颤抖，“瞎说什么呢？你不是李茉儿是谁？你这身子的哪一寸不是李茉儿的？” 李茉儿被那“身子的哪一寸”绯红了脸颊，一时被打乱了思绪，所以并没有察觉端漠容非声音中的恐慌。 如果，如果她再深究一点，再往前走一点，她就会看到，那隐于黑暗中的那张俊脸，此刻，是惊惶无措的灰白。 可惜，有时候，明明事情离真相只有那么一点点距离，却因人们的主动放弃，而错过了一切良机…… 楚盈被临幸的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大家似乎都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既然是已经发生的事了，就让它过去吧。毕竟，谁都挽回不了。 与此事息息相关的四个人，这种复杂的关系也这样硬生生按了下来。谁也不最先走出那一步，谁也不提过往，谁也不提将来。 这种僵局最终能维持到什么时候，谁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这种僵局，谁也不敢最先打破。 李茉儿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最近端漠容非不知在忙什么，已经好几天没来找她。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他不来烦她，她乐得清闲。 但是，端漠容非不来找她，并不代表别人不找端漠容非。 沐芊芊站在书房前，整理了一下容装，在确定目前已是最娇媚的状态之后，方才抬起皓腕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门内，端漠容非的声音略显低沉，而那低沉里，有着浓浓的疲惫。 “王爷！”沐芊芊端着一汤碗走了进来，娇声道：“芊芊看这几天王爷忙得很，很担心王爷的身子呢……” “嗯……”端漠容非连头都没抬，依然埋首于桌上的文件之中。 “王爷，芊芊特地炖了补身子的汤，您先喝一点吧……”沐芊芊轻移上前，将汤碗放在了端漠容非面前后，就势就要做到他腿上去。 端漠容非抬手伸向前方，表面是要去拿前方的一本书，实则是挡住了沐芊芊的身躯。 “王爷……”沐芊芊轻咬了下嘴唇，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声音却依然娇媚：“快趁热喝了吧……” 端漠容非捏了捏眉心，轻叹一声，无奈拾起汤碗轻舀了一勺，却在即将入口的时候眉头一皱，重重将碗扔在了桌上。 “沐、芊、芊！”端漠容非眼底闪过一轮风暴，脸上怒容骤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