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潜力股相公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芸娘心猛地跳了下,抬头望向眼前的人,浅浅的呼吸声在暗处漫开,那透进来的薄光在他眼里碎成一片。 细碎的光里似有个芸娘从没去过的地儿,轻轻的,浅浅的,惶惶缭绕,不安却又按捺不住。 仿佛大雪里初见时的那团火,也是这般模样,只消一眼便移不开眼了。 「芸娘。」 青年的声音褪去少年的青涩,带着些难以言明的清冽,明明在外是极冷性子,可到了这时,那声音顺着耳廓划过,总觉得带着个轻柔的钩子,把人心都勾走了。 芸娘用手肘抵在他胸前,脸红了起来,她可是个正经人,她不能胡思乱想,从混沌中勉强拉出个念头,刚顾言说什么来着。 吃醋? 芸娘把这词在舌尖绕了绕,不由想到了以前在村头,那些掐腰骂自家花心汉子的婆娘们,她一直以为吃醋就该是那样,可若是将这模样换成顾言…… 她抬起眼瞄了顾言几眼,忍不住抿了抿嘴,笑声从嘴边漏了出来,旖旎的气氛一下子散了开来。 顾言微微垂下眼,轻问:「你笑什么?」 「我高兴啊。」 芸娘扬起下巴,说着她扒住他的肩头,小声在他耳边道: 「高兴你为我吃醋。」 这可不是一般人,这是顾言,未来的首辅大人,日后等她老到走不动了,同旁人说起来当朝首辅为她吃过醋,可多有面子。 顾言一挑眉,那股热气顺着耳尖落到心里,她高兴他吃醋,莫不是高兴自己心里有她,可她说这话的时候又过于坦荡,让人拿不准主意。今日,见她与个男子站一处儿,总觉得万分碍眼,不在于那人是林贺朝还是旁的谁,只她站在那里对那人笑,他就恨不得把她拉走,找个地儿关起来。 想到这儿,他又觉得自己分外可笑起来,怎么会有这种荒唐想法。以前总觉得书里写的年少春衫薄,十七八情窦初开,他仗着自己早慧性子淡泊,最是不屑,可到了自己身上,这情却如大浪漫天匝地涌来,将一切都吞没。 「顾言,顾言,你别吃醋了。」 芸娘觑着顾言脸色阴晴不定,这才觉着是不是说错了话,是了,她现在是顾言的娘子了,贸然背着她见了旁的男子,顾言肯定心里人不愿的,虽然这也是巧合,这可不能行,话得说清,那林贺朝不过是前世一段孽缘,这一世唯有傍好顾言才是真的。 她挺直了身子,急急地说: 「我说真的,我下回绝不见他,还有我只喜欢你一人,在我心里,那林贺朝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顾言垂下眼,悠悠地叹了口气,拉开两人距离,睫毛在暗处微颤,让人不觉得有些心疼, 「芸娘,你成日说喜欢我是当真吗?」 这可不能作假,芸娘伸手勾住他的手指道: 「当然是真的。」 「那你再说一遍。」 「我,我……喜欢你。」 顾言嘴角微不可查地翘起一个弧度,「没听清。」 芸娘看着他的眼,认认真真地再重复一遍, 「我陆芸喜欢顾言。」 顾言抬眸,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话音里带着写笑意, 「夫人的心意,为夫知道了。」 ☆☆☆ 「啪」 清脆地巴掌声响在屋子里。 陆安歌偏过脸去,雪白的脸侧瞬间映出个鲜红的巴掌印子。 她咬着唇,脸上只觉得火辣辣的疼,泪眼蒙眬地看着一双高筒乌靴出现在眼前,顺着向上,便是袍子边张牙舞爪的金蟒,仔细看那金蟒少了个爪,便离真正的龙还差一步。 「王爷。」 声音期期艾艾,可奈何听话的人铁石心肠。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用我的人在国公府的寿宴上动手?」 屋子里漫着沉沉的奢靡的黄熟香味,一个阴恻恻地声音响起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带着些掩不住的怒气, 「你不知道,顾家那小子是会元吗?殿试在即,日后他便是翰林大学士,御史台里会咬人的狗,朝中哪个不是在拉拢他,你倒好,搞他身边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但凡出个差错,你想让他与本王为敌吗?!」 陆安歌瑟缩了下脖子,她惯常做这种样子,可怜兮兮,又柔弱无骨, 「王爷,我,我这也是没办法,我心里只有王爷,不想嫁林贺朝。」 第2章 「没办法?我看你就是办法太多了些,要不然我送你去做道姑,你也不用嫁。」 那男子冷笑一声,他看着眼前女子,这些话他听得多了,更何况是这么一个有心机的女子,不知道这话里有几分是在赌他日后能坐上那个光耀万年的位子。 陆安歌打了个寒颤,想了想那枯井般的道观,这辈子死她也要死在汴京城的销金醉梦里,她十个指头扣紧在群里, 「王爷,王爷你有所不知,我也不是独为了我自己,顾言身边那个女子,不是旁人。」 那男子抬眼看向她,只听陆安歌颤颤巍巍说, 「她正是陆家那个亲生女儿。」 「是她?」景王皱起眉头,「她怎么会跟顾言搅在一起?」 陆安歌缓缓道:「听说顾言在被特赦后,流放的路上遇到了陆芸,不知怎么,两人就在个小山村成了亲。」 「消息可准?」 「千真万确,我还让收养陆芸的那家亲戚这几日进了京。」 景王踱步来去,黄熟香发出股久埋在地里烂透的味道,明明看起来光鲜亮丽,里面却腐朽得摇摇欲坠。 「既然陆芸不能留,那顾言就更不能留。」 说着他,他抬笔写了些什么,只觉得那信封上带着丝黄沙的味道,像是之前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上面印着黄符,又像是道家惯用的那种。 陆安歌低着头,不出一言,这话她也听过,似是在太子府那夜之前,景王也这么说过,然后便有了那夜血染宣德门, 她垂着脑袋,看着自己如葱白的指尖,她这一辈子不要用这双手去种地,不要过得不如人,只听细细簇簇一阵,景王吩咐人把信拿走了,极其凉薄的声音响起在她耳畔, 「去办几件事,办好了,我八抬大轿抬你入景王府做侧妃。」 ☆☆☆ 「我说,你一大早在这蹲我,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些东西?」 四月过半,日头热了起来,芸娘站在国公府外的一处阴凉的角落里,把背上的筐子卸下来,里面倒出来好些土春笋鲜鱼,还有只活蹦乱跳的大鹅和爬来爬去的老鳖,芸娘一抹头上的薄汗, 「这都是我自己去乡下收的,汴京城里的东西又贵还又不新鲜,你瞧瞧这鳖。」 「行,行,行。」 李三郎摆了摆袖子,对身旁的仆人道, 「愣着干嘛,人送礼收啊。」 仆人喏喏地点点头,追着那大鹅满地跑,一时间好不热闹,李三郎说完,又扭头看向芸娘,狐疑地道: 「说吧,你无事不登三宝殿,送礼干什么?是不是终于觉得顾言靠不住,想就殿试那事来求求我国公府?我可跟你说,管顾言将来坐什么位子呢,我国公府不参和顾家那趟浑水。」 芸娘一言难尽地看向李三郎,他们这些当官的富贵人家就是心眼多,她来是为了那天谭春儿的事。 那一日在国公府,她把前世被陆安歌算计的仇报了,心里舒服了几天。 但回头心里一想,到底前世李三也活得好好的,这一世被卷了进来,虽说到底也怪李三郎自己醉酒误事,芸娘觉得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所以特意从农庄费心收了些野味时令送过来。 只是她觉得不能对李三郎实话实说,估计她要真说了,李三得更气。 她顿了下,看了眼李三,清了清嗓子, 「那什么,这不是谢你上回田的事,没有你李三郎,田也要不回来,所以要来谢谢你,哦,顾言也这么说。」 「顾言也这么说?」李三斜睨了她一眼,「我怎么不信呢,他那个性子搭理鬼呢。」 确实是搭理鬼呢,鬼到面前,顾言都不见得搭理,芸娘眨了眨眼, 「顾言那个性子就是冷了些,心里头可热乎着呢。」 李三郎嘴角抽了抽,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帮他顾言,说到底是为了我姑,我国公府出去的人就算人走茶凉了,也不能叫人欺负了去。」 话也说完了,芸娘也不纠缠,转身正要走,眼睛一挑,望到了侧门处的轿子。 那轿子沉甸甸,晃晃悠悠的,似乎还能隐约听见些哭声, 「晦气,当我这国公府是什么地方。」 第3章 李三郎阴沉着脸,正要上前,被芸娘一把扯住,看向那红轿子,巧了不是,今天她给李三送东西,竟然正赶上谭春儿进府。 她目光一瞥,却看到一旁送轿的人,在一旁站着的不是那陆安歌还是谁。 她戴着面纱,指使着下人把成箱的东西往国公府抬,到底谭春儿也是官家小姐出身,有些财物傍身,不然赵氏也不可能收留她这么久。 那箱子晃晃悠悠,不知装了些什么,看起来倒是意外沉重。 轿子无声无息的抬进了国公府,只见陆安歌转身,一辆马车出现在侧门阴影里,车上下来个人,摆上脚凳,两人似无意交谈几句,陆安歌便坐上了车,车渐渐隐没在市集人群中。 「嘶……景王的人。」 芸娘猛然抬头,纳闷地回头看向李三, 「什么景王的人?」 李三郎压下眉头, 「她那车夫是景王的人,曾在巡抚司当过兵,我见过。」 说完,李三郎悠悠看向国公府, 「那女子你可知和谭春儿什么关系?」 「按理说她是陆家的小姐,谭春儿的表姐。」 芸娘给李三郎解释道。 「陆家?景王?」 李三郎冷冷一笑, 「老子就说,那天的事哪有这么凑巧。」 说完,他气冲冲拔腿要走,可突然身子一顿,瞥了眼芸娘, 「你回去告诉顾言,我国公府若是出了事,他顾言殿试也跑不了,待我查明白那谭春儿之后,我自去找他。」 芸娘听得心惊肉跳,上一世裕王和景王皇位之争闹得翻天覆地,她死的时候都没个结果,虽说这俩王爷看着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但那景王格外残暴,有传闻他为了讨老皇帝欢心,曾下令建了个血池,只为益寿延年,陆安歌布的局要是和景王有关,怕是不能轻易善了了。 芸娘快步走回家,想把这事告诉顾言,可刚到家门口,就见那辆眼熟的马车停在门口,一个人影袅袅掀开帘子看向她, 「妹妹,我等了你很久了,啊,你老家亲戚来了,正在陆府做客呢,要不要去见一见?」 亲戚? 芸娘眼皮一跳,她养父的亲戚除了那个烂赌棍沈海之外也没别人了。 陆安歌把沈海又找到京城来做什么? 「没什么旧可叙。」 她直直地看向陆安歌,今日她倒不怕把这话跟陆安歌说开了, 「我知道你是有所图。」 陆安歌倒也不慌,缓缓走近,停在她面前, 「你就算知道了些什么又能怎样?」 芸娘心里一凛,只见陆安歌身子前倾,光下压下片不透气的阴影,声音顺着耳边钻进来, 「芸娘,大多数人的命,生来就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尤其像你这种,无权无势,无依无靠,活着如一粒不起眼沙,你说,这世上少你一个,多你一个又有什么差别呢?」 这些个话劈头盖面地砸在芸娘心里,上一世她就把这些话听进去了,百般自怨,因着这些话畏畏缩缩,别人瞧不起她,连她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重活一世,芸娘一路同顾言从卢县的小乡村走来,经历种种,没得来积攒了些底气,连顾言都说了,这世上女子虽多,可她陆芸只有一个,她不是一无是处,再说将来她还要做首辅夫人呢,那是顶厉害的。 这么想着,芸娘顿时心里滋生了些前世没有的勇气,她扬起脸,对着来人道: 「是,我是一粒沙,可积沙也能成塔。就算你在这里再百般贬低我,这辈子,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替我决定命运。」 陆安歌听到这话怔了下,芸娘说完这话,不再看她,转身朝着门边走去。 只是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声音在身后响起, 「算你一路走来也命大,国公府的事都叫你逃了。可这回关于你身份户籍之事,陆家已经上报巡城御史,到时开案审理沈海做人证,啊,还有成亲那事,你户籍有问题,成亲自也是不作数的。」 那话音一顿,又继续道: 「本想着如果你今日能跟我回去,自然也不会费这么大劲了,可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后日我们公署见。」 第4章 芸娘转过头,只望见陆安歌转身上了马车,那马车渐渐隐去在渐落的日头里。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那日头渐渐落入云下,霞光都看不大清,带着些凉气的夜风吹来,芸娘依旧呆呆地站着。 身边响起了些车辕动静,马蹄声在身边停下。 「怎么站在这里。」 芸娘转过头,只见顾言下车,穿着一身青衫,带着些春末夏初的青木香气。 「怎么了?」 「没,没。」芸娘眨了眨眼,扯出个笑,「饿了吧,我去做饭。」 顾言看着那背影,微微垂下眼,跟着她走进了屋子里。 夜色落在院子里,从敞开的窗户里望进屋子里,油灯的光亮映在白瓷的碗边,芸娘望着那灯芯明灭,跟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样,手里的勺子搅了几下,冒着热气凑到嘴边,直到一股滚烫的触觉从舌尖蔓延过来,火烧火燎地疼。 顾言抬眼,见芸娘五官皱在一处,皱着眉头,起身将帕子递到她嘴边, 「吐出来。」 芸娘摇摇头,虽没说话,支支吾吾半天,涨红着脸硬生生把那口粥咽下喉咙眼里,含糊的说: 「唔,不能浪费粮食。」 顾言瞥了她一眼,抬手从一旁壶里倒了杯凉水,把杯口凑到她嘴边。 芸娘就着他的手抿了口,只觉得一阵清凉,刚抬眼,手指又伸到眼皮底下, 「张嘴。」 芸娘下意识地张开口,那手指擦过唇边,她愣了下,只觉得那指腹格外柔软,没由来的又想到了那天他让她说喜欢他的事,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嘴里冰冰凉凉的蔓延开来,含糊地问: 「虾么东西?」 顾言摩挲着指尖,一挑眉:「甘草黄连片。」 听着名儿就苦到家了,果然一阵苦涩在舌尖漫开,芸娘皱着小脸,可还没等这苦味过去,就被顾言捏起了下巴尖,固定住她的视线,她望着眼前站着的人,从高到低看着她。 顾言这副不笑的模样,总觉得是有些吓人,不是面子上的,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势,让人不敢有所隐瞒。 「说吧,心不在焉的,到底什么事。」 芸娘迎着光,面上纠结起来,想到那陆安歌说要诉状那事儿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言见她这副模样,眉头蹙起,眼神冷然, 「今日你不是去给李三送东西去了,他又欺负你了?」 「没,没。」 芸娘急忙摇摇头,这李三属实是招人恨的体质,凡事容易想到他身上。 她想了想,还是垮着脸,叹息了声道: 「刚陆安歌来了,她同我说沈海上京了,还要到官府里去说,将我户籍落在陆家。」 「还说,若是改了户籍,那婚书也就不算数。」 顾言松开手,微微垂下眼, 「就这?」 芸娘睁大杏眼望向顾言,什么叫就这,他怎么听到婚书不作数,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两腮气鼓鼓地鼓起来,像只炸毛了的狸猫, 「顾言,你是不是早盼着那婚书不当真呢,我给你说,没门!」 顾言一挑眉看了眼她这模样,眼角有些笑意,撩起袍子,在她对面坐下,将她碗拉过来,用勺子轻轻搅动, 「哪来那么大气性,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吓得倒不清。」 芸娘看着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道顾言肯定是有法子的。 「那后日真如陆安歌所说,让我去公署府和沈海对峙,可有什么解决的好法子吗?」 「认了。」 「认了?」芸娘声音提高几分,「那不是我得回陆家。」 「你是认了,可不用回陆家。」 顾言瞥了她一眼,缓缓道: 「其一,我不是白身,你我不能轻易解除婚约。」 「其二,倒是可以借着这次公堂对峙,揭发陆家有人要害你,让陆家忌惮起来,不敢再轻易动手。」 顾言把微凉些的粥碗重新推到她面前, 芸娘微微蹙起眉头,透过灯光望向他, 「你的意思是……」 顾言一挑眉,提了个法子: 第5章 「既然沈海就在这京城,那把沈海找到,让他反咬陆家。」 「可怎么才能让他开口……」 芸娘皱起眉头,顾言嗤笑一声, 「怕死的最惜命,让他开口不难。」 听到不用回陆家,婚约也不作废,虽然沈海人不知道在哪,但总算有了法子,芸娘总算松了口气。 她突然想到国公府门口那档子事儿,她对顾言道: 「不光是这事儿,今日我去送礼的时候正好赶上谭春儿入府,就见陆安歌送她,但李三说陆安歌身边有景王的人。」 「景王?」 顾言脸色严肃起来,眉头紧蹙, 「他确定?」 芸娘急忙把话转述道: 「李三说,那人曾在巡抚司当职,他见过。后来他先回国公府要查查那谭春儿的底细,还让我传话说,说若是国公府有了问题,恐危及你殿试。」 顾言蹙起眉头,半晌没吭声,芸娘觑着顾言脸色, 「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顾言撩起眼皮, 「你知道,建元年初,太子造反那夜也是巡抚司先接到消息赶到的吗? ☆☆☆ 清晨,一辆马车晃晃悠悠从陆家出来,穿过街巷,轻车熟路地朝着闹市街坊里一处驶去,钻到了处儿不打眼的背巷子,车上的人下来再乘上另一辆车,一打马掠过十字,朝着市集更里面的街坊里钻进去。 隔了不远处,一辆马车跟在后面,芸娘掀开帘子,回过头道: 「顾言,你说陆安歌这是要去哪儿?」 「景王多疑,若是他让手底下人做事,多爱在这掩人耳目的市集暗坊处聚集。」 顾言顿了下, 「昨日,我让王伯去旧交的守城官那里打听了下,沈海是进了京,可没进陆府。」 芸娘蹙起眉头,「你是说……陆安歌把他安排到了别处。」 「她一个闺阁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顾言瞥了她一眼, 「多半还是借了景王的地方。」 车子跟着驶到汴河边一处码头边,码头后处是成片交错的低洼巷子,巷子里堆着三三两两杂物,因着没有排污,从里面吹出来的风带着些腥味和霉味,偶尔有三两孩童在巷子里光脚跑。 芸娘坐在车上,在巷口望了一阵,听得棚屋里些曲调和着些嘈杂声传出来。在这里居住的都是外来客商和苦力,是最好的隐匿地点。 就在此时,只见前面陆安歌下车,四下打量,入了一条胡同,她在一间棚子前停了下来,伸手敲了敲门,房门打开,将里面的人影挡住。 片刻之后,芸娘看到陆安歌从门里出来,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那应该就是这儿了。」 芸娘正要下车,顾言拉住她, 「不急。」 他对着前面的车夫道: 「若是我们半柱香没出来。拿着这玉佩,去国公府找李三郎,说是景王有异,国公府有难,他自然会来。」 说完这些,他才下车,看向芸娘,慎重道: 「小心点,不对就走,不要硬碰硬。」 芸娘点点头,心跳得极快。她走到门边,在门外就听到了骰子的声音,这竟然是一处赌场。 她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 门拉开一条缝,那守门的人狐疑地看着她和身后的顾言,似因为他们是陌生面孔,格外警惕。 芸娘眼睛一转,笑了笑, 「我是陆小姐派来的,她刚才说落了东西,让我回来取。」 那人迟疑地拉开门,芸娘强装镇定走了进去,棚屋后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大屋,光线昏暗,只见十几人趴在长桌上,个个都红着眼,身旁堆满了铜钱, 「这边走。」 仆役正领着他们俩往前走,芸娘往前却撞到了个人, 「妈的个巴子……」 那人猛然回首,嘴里的话还没说完,转过头看清来人,眼睛突然睁大,惊恐道: 「陆,陆芸……」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要找的沈海! 第6章 沈海一把推开桌子上的钱,转身就往门外跑,顾言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芸娘也急忙握住他的手腕,沈海抻着嗓子大喊, 「来人啊!救命啊!」 话音将落,从院子里聚集来几十个黑衣人,刚才进门的时候都不知道这些人在哪藏着的。 顾言挡在芸娘面前,一扫过这些人手里的横刀,和那黑衣之下隐隐约约可见的盔甲,他微微眯起眼, 「你们……是兵?」 像是一瞬间,赌坊的嘈杂喧嚣声突然被清空,偶尔风吹过,带来些兵器盔甲相撞的声音。 这群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站在这棚屋院里,围成一个圆,堵住每一处可以跑出去的空隙。 沈海睁着惊恐的眼,手脚并用地扑腾,芸娘眉头一皱,看他这般不老实,怕他真的挣脱跑掉,揪住他的领子,将他双手向后一扭,跟拧鸡仔一样拉到眼前。 沈海两腮抖动,眼里只剩惊恐,余光瞟向外圈的黑衣人,猛地站起来,疯了一样向前跑去。 芸娘心里一惊,急忙想去抓他,可转眼刀就落在眼前,她手腕被一拉,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顾言整个人挡在她面前。 只见那些黑衣人团团逼近的,芸娘心里一凛,担心起顾言来,她四下一瞥,捡起个抵门木棍,上前一步对他低声道: 「顾言,我力气大挡着,一会儿乱起来,你就趁机跑。」 顾言蹙起眉头,看了她一眼,拉住她的手腕, 「不用,时候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 芸娘听到这话还没反应过来,一支箭划破凌空直接射中最近黑衣人的影子,抬起头只见墙头上架起密密麻麻箭弩,门被撞开,一群护卫模样的人破门而入,只见李三抓着沈海的衣领往里一推。 「国公府李延,尔等贼寇,杀!」 话音将落,那群黑影来不及奔散,就被门边涌进来的人冲了个七零八散,一时间寒光凛冽,只听见兵器相接的厮杀声。 可到底李三这边人多势众,芸娘只觉得不过是眨眼间,那些黑影就倒下,只剩下满院子的尸体,护卫在一旁收拾残局,李三郎收了弓,拿脚踢了踢地上的人,对着顾言道: 「我接到你那消息的时候还不大信,没想到这么个破地方还藏着这么些人。」 顾言闻言,俯下身子,翻了翻这些尸体衣物,李三皱着眉头看向他, 「怎么?哪里不对吗?」 天色阴沉沉的,顾言没抬头,脸色压在这阴天里,不变喜怒地淡淡道: 「肩上有茧是穿盔甲所致,大腿有磨痕是常年骑马,我没猜错,这些人是兵,还是骑兵。」 说着,他松开手,摩挲了下指尖,刚翻动衣物留下些粗砾感觉, 「黄沙?」 李三神色一凛,脸上布满寒霜,眼里冒着光,望向顾言, 「骑兵,黄沙,你是说这些人难不成是西北边军?」 顾言眉头也皱起来,刚还想说什么,只听身后风中传来男人阵阵哀嚎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我错了,芸娘!看在我小兄弟养你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给我条活路吧!」 李三郎也顺着这音望去,院子的角落里,刚要逃跑那中年汉子臃肿的身子跪伏地上,涕泗横流,好不狼狈,而他面前的年轻姑娘,只那么站着,冷冷看着地上的人。 李三皱起眉头,觑着顾言道: 「诶,那是她什么人?」 顾言抬眼,目光萦绕在女子身上,淡淡道: 「她大伯。」 李三有些意外,攒着手道: 「她还有亲戚在京城?看她力气大的怕人,还以为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过,她这大伯也看着不成个模样些,怎么跟这些人混在一起。」 「不是亲生的。」 顾言目光没收回,只淡淡道: 「芸娘父母没养过她,她是被人收养长大的。」 听到这话,李三收起了些玩世不恭,不由地认真多看了芸娘两眼,轻声嘟囔了句, 「难怪。」 院子里的一角,芸娘站在墙根,俯视着眼前痛哭的沈海,思绪也从刚刚的慌乱中缓过来。 第7章 她冷静的开口: 「我听陆安歌说,你要去公署作证说我身世?」 伏在地上的沈海身子一僵,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那都是陆家妮子骗我的。」 芸娘瞥了他一眼,冷着脸, 「起火那天晚上呢?」 听到芸娘提起那晚大火中的事,沈海身子一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芸娘语气渐冷, 「你抢我的金锁,还把我推到火里,差点就要害死我了。」 「那,那也是陆家指使的……」 沈海满头大汗的辩解道。 只听他找到一个话头,眼睛跟只老鼠样四下转着,把那话在嘴里转来转去, 「对,对,都怪陆家。」 「自从他们出现之后,就没有一件好事,这次上京也是他们找我来的。」 芸娘听到这话,心里一阵冷笑,沈海是个什么货色,她最清楚不过了,这一世虽然有陆家撺掇,但沈海本身就是个为了钱财什么都能干出来的小人。 「芸娘,我,我发誓,我绝不会再说什么。」 沈海抬起头,决然道: 「我这就走,回村里去,再也不来京城。」 芸娘听着沈海这些话,心下嗤笑,她相信今日她放过了他,只要他还赌还缺钱,来日他一定又会卷土重来,想方设法在她身上获取利益。 芸娘看向他冷冷道: 「你发什么誓已经不可信了。」 她望着这阴暗的天空,深呼出一口气, 「一直以来,看在我阿爹的情分上,你让我嫁傻子,想要霸占房产,把我往火里推,这些我都忍了。可你不该贪心同陆家搅合在一起!」 沈海心里一惊,在赌场这么多年,让他有种危机感,他扫过这四下的兵,和不远处目光森森的人,他膝盖往前蹭了两下, 「芸娘,芸娘,我就是一时糊涂,你放我一次,千万别,别让他们动手。」 「我不杀你,我答应了我阿爹,留你一命。」 沈海心里刚松下一口气,只听芸娘又道: 「只不过,放你活着,不是让你胡作非为,你还欠我阿爹一条命。」 「什,什么命……」 沈海不可置信地抬起眼,似乎有些恐惧, 「陆芸,你,你在说什么……」 芸娘望向他,眼里一片冰冷,语气却出奇地冷静, 「我阿爹当年是因从台阶上摔下去,脑后受伤而亡,可他腿脚不便,平日里走路都格外小心,怎么会轻易受伤?」 沈海嘴唇抖动半天,没说出些什么来,芸娘压下身子,看着他, 「那日我亲眼看见的,我看见你把我阿爹从台阶上推下来的。」 「我没有,你胡说。」 沈海脸色惨白摇着头,芸娘语气压着, 「沈海,我阿爹哪里对不住你?」 沈海睁大眼睛,喃喃道: 「不,不可能,当时明明没人……」 芸娘眼里泛着些红, 「老天爷开眼,我那日去市集回来晚了,正好看见你推了我阿爹,他喊你名字,你朝西边慌忙逃走的,还说我没看见?」 「你,你……」 「而且我有证据,崔曙崔大人曾是我爹故友,他来吊唁的时候,我曾委托他请仵作验过尸。」 「我阿爹临终百般嘱托不让我管,他不想我找你麻烦,可是你呢?沈海,人活着得凭良心。」 沈海似乎舌头忘了动,只僵在那儿,芸娘一字一句道: 「人都说枉死的人都会回来看看,大伯,这些年过去了,你可有见到我阿爹。」 沈海听到这,似乎终是绷不住了,头上冒着豆大汗珠。 「不是,不是我杀的,沈青山不是我杀的!」 沈海突然大喊一声,把院子里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只见他挥舞着手,凭空似在说些什么,情绪激动, 「小弟,你不是我杀的,我不是故意推你的,你再给我点钱,就一点,咱们就能过好日子。」 两旁的人将他拉住,嘴上塞了东西,拖了出去。看着沈海被人带走,芸娘走到顾言身边,从头到尾听到对话的李三瞥了眼顾言,又看向芸娘: 第8章 「刚你说的你阿爹那事……」 芸娘垂下眼, 「假的,我诓他的,那日我回去的时候,就见他已经慌慌张张地走了,之前我只是有猜测。」 顾言牵住她的手,芸娘笑了笑,抬眼看向她, 「我没事。」 顾言垂下眼, 「要是不想见,等明日之后,杀了便是。」 芸娘没吭气,半晌才道: 「真是人善被人欺,我阿爹临死都想留他,却没想他越来越得寸进尺。」 收拾完院子里的残局,天色不早,三人坐上了马车,晃晃悠悠从那贫民窟的暗坊巷子口驶出来, 「我叫人把风声锁住了,外边什么都不知道,不用担心叫人发现。」 李三说完,眉头皱起来, 「只是奇怪了,巡抚司,西北边军,陆家,景王搞这么些人,是要做什么。」 听到这话,芸娘想起昨日的事,开口问道, 「对了,谭春儿那边你查出来什么没有?」 「还真叫我查出来东西来了。」 李三瞥了两人一眼,皱起眉头,从怀里掏出块玉石, 「我从谭春儿嫁妆箱子里搜出个这么个玩意儿,下面还刻着些看不懂的字。」 顾言拿在手里看来看去,仔细地看了几遍,芸娘疑惑地问, 「这是什么?。 「三召村出的软白玉,极其罕见,也极难打磨刻字,曾有人出此物做祥瑞献给圣人。」 「你,你是说……」听到祥瑞,李三郎愣了下,倒抽了口凉气, 顾言抬眼,凉凉地道: 「这东西一旦出现在你国公府,就是僭越谋反,上一次见到这东西,是太子府。」 「自太子府那夜过后,那些太子府相关的人一部分当场处死,还有一部分就被关在这大理寺刑狱里。」 王世则领着路,带着顾言和李三郎穿过大理寺前署,一路上小吏纷纷行礼, 「寺丞大人。」 王世则点点头,略微避开些人群,带着身后人到了一处铁门牢房前,他与守牢的皂吏交待了几句,使了个眼色,皂吏掏出大串的钥匙打门大锁,向前一推。 「吱呀」,那铁门露出条缝,从里面传来些阴冷的风。 王世则在前面带路,一边往里走,一边对顾言和李三道: 「太子谋反的当口,圣人下旨,把太子府里的几百口人都被拉到这大理寺里做审讯,当时不少没人挨过去的,倒是有几个硬气的到现在还吊着口气。」 火把晃悠悠照过潮湿阴冷的石壁上,那光忽明忽暗,突然一把明亮的光划过眼前,王世则把手里的火把绕了一圈,停在角落里的房子里,转过头对他们道: 「喏,你要找的会做软玉的太子府匠人就是他了。」 顾言抬眼,只见逼仄阴暗的木槛后吊着个人影,这人双手,喉咙都被紧紧绑在架子上,污秽满地,没个人样,他缓缓上前几步,淡淡道: 「三召村出身的匠人吴师傅?」 听到这话,那人只是微微动了动脑袋,这么微微一侧,脸上青肿血污糊成一片,很难分辨出原本的模样,顾言从怀里掏出那块软白玉,递到他眼前, 「吴师傅,可认得此物。」 那人看到这块玉石,突然有了剧烈反应,只一个劲儿不住地摇头, 「不……不是……。」 「不是什么?」 顾言皱起眉头,李三郎听到这话,也走进来,可那人说完这句话又蜷缩起来,似是惊恐于刚才说了话,像一团黑色的影子又隐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倒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顾言垂下眼,打量着眼前人,慢悠悠道: 「吴师傅,你可想好,今日寻到这里,便是想给你谋条生路。」 面前的人低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顾言极有耐心道: 「若是这白玉祥瑞真是你做的,不止你一人遭殃,便得诛九族。」 顾言说到这里,脸色映着暗光,阴恻恻道, 「你的妻儿父母,整个三召村里的宗族都会被牵连,一个不剩……」 「他……答应我的。」 第9章 架子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仰起头,嘴唇外翻,唇边上有着血迹干涸的痕迹, 「他答应保我全家和三召村村民。」 顾言眼睛微眯了眯,俯身前倾, 「吴师傅,你当我手上的东西从哪里来的,不过又是故技重施,可若那位真登上大典,没了任何牵制,你道他会守诺留人把柄?」 那人僵了下,半晌没了声音,只听牢里滴答滴答的水声,像是磨着人的耐心,终于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是我做的。」 「是……有人知道我擅长做软白玉,特意仿的。」 「就算……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给太子做这种僭越之物,况且……哪有这么巧,前脚刚发现,后脚巡抚司就来了……太子性子懦弱,当时也是吓怕了……」 李三郎听到这话,神色一凛,望向那人, 「这东西不是你做的,你可能证明?」 吴工匠缓缓抬起头,艰难道: 「我三召村最擅刻这种白玉,但会在边角刻一处独有的暗纹,看不出来,能摸出来,这也是为了证明东西从我们这里出去,你摸摸这东西,光滑无暇,自不是我做的。」 这话一出来,几人都是神色严肃,如果这工匠今日说的是实话,那太子那日就根本没理由谋反! 王世则看了四下一眼,催促道: 「时间不早了,不能在这里再耽误,把人先提出去。」 可话音将落,只听一阵响动,似是有刀的声音, 「谁要提人啊?」 李三郎看清来人,眯着眼道:「现任巡抚司使都虎,这条景王的狗怎么来了?」 都虎一扫王世则,还有他身后的李三郎和那阴影里看不大清的人影,话音一扬, 「好啊,你个小小大理寺丞,竟然敢带无关闲杂人等进刑狱?!」 王世则倒也没慌,他扫过这身后巡抚司的兵,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他们前脚进来,后脚就跟着,必然是景王那边得了消息,让过来堵人的,他冷着面皮回道: 「无关人等?我带什么人自有三司监察,用的着你巡抚司盘问?」 王世则说完,顿了下,凌厉的目光射向都虎, 「再说,你们巡抚司擅闯大理寺不算无关人等吗?!好歹我还是个寺丞,说来是审问犯人,你们是做什么?是来审我大理寺官员吗?谁给你们这么大的权利?!」 都虎冷笑一声,「你少在这扣高帽说吓唬人的话,这人景王今天要了,给我带走!」 「我看谁敢?」李三站在狭道中间,堵住去路,都虎扫了他一眼,啐了口吐沫, 「李三郎你吓唬别人还成,兄弟是在西北当了八年的兵,实打实军功爬上来的,我劝你老老实实靠你的清贵武举人去,今日这事你别沾,沾了怕是连你国公府都得拖累下来,你说说你祖父那么大年龄了,还给你擦屁股,不嫌丢人吗?」 「狗崽子!」李三郎听到这话,脸被火把映得通红,那都虎一挥手,「来人!」 「慢着。」 一声清冽的声音穿透嘈杂,都虎一怔,看向那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 「你,你是……顾言?」 「都巡使,这么快就忘掉当年你前任上司王巡使是怎么死的了吗?」 都虎脸色一变,「做什么提我大哥,有目共睹,当年他是被叛党旧太子杀了的!」 顾言缓缓走近,站在都虎身前,顾言年龄没他大,身量却还比他还要高出半头,只看着他眼睛,带着些压迫的气势道: 「那一夜,你也在太子府吧,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敢说,你真的亲眼见到太子谋反吗?太子又真是因为谋反杀的王巡使吗?」 都虎神色一怔,「我,你……」 顾言看了他一眼,嗤笑道: 「都巡使,我记得当年是王巡使力保你调回汴京的吧,我祖父曾说没见过王巡使那么低声下气求过人,可你呢?当了八年西北兵,没一点血性。」 都虎抬头看了他一眼,暗光下说不出个什么来,几人对峙在这里,似谁都不肯让步。 终于,都虎握紧刀把,眼神闪烁几下,咬着腮帮,喊了声, 「巳时巡城,走!」 第10章 四周响起些细细簇簇的刀入鞘的声音,都虎经过顾言的时候,只听他声音淡淡道: 「还有一事,那夜我外祖为何没劝住太子?」 都虎顿了下,深深地看了顾言一眼,脸上有着难以言明的挣扎,最终那话极小声从牙缝里露出来, 「那晚,我大哥……王巡使独自进了太子后院,顾阁老一直和我在前院周旋,自始至终,并不知情。」 ☆☆☆ 王世则带着顾言和李三郎从刑狱出来上了车,等车到了裕王府外,李三郎瞟了顾言和王世则一眼,掀开车帘道: 「以防节外生枝,殿试之前,我先把这人送到裕王府上去,派人严加看守。」 说完,便一撩车帘下了车,王世则看着晃晃荡荡的车帘,对着顾言道: 「诶,你还别说,自从上次和你家小娘子比试输了之后,这李三目中无人的臭脾气倒是收敛了些。」 说完,王世则回过头,只见顾言微微垂下眼,脸上晦暗不明,似乎还在想些什么,他叹了口气, 「还在想刑狱里的事呢?现如今人证也找到了,殿试在即,眼看你顾家能翻案不是天大好事,怎么还这样心思沉沉的。」 「没。」顾言淡淡地说。 虽然顾言说着没有,但看着顾言这副模样,王世则心里明白,这事看着有了解决的希望,但心结难解,任谁知道自己家是被冤枉得死光了都不好受。 这时,车子停了下来,王世则一掀开车帘,扭头就看见车外的人影,回过头对顾言道: 「哟,顾言,你瞧这么黑的天,你家小娘子又在那儿等着呢。」 顾言闻言望了眼,只见芸娘提着一盏灯站在家门口,黑夜里纤瘦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芸娘低着头,一边看着脚边影子的变换,一边心里嘀咕顾言怎么还没回来,昨天发现那软白玉后,今日一大早顾言就说去找人看这玉的线索,可到了这会儿,也不见人,难不成出事了?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些车辕声,她心里一喜,抬起头,抻着脖子望了望。 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缓缓从远处走来,那双凤眼在灯下逐渐清晰起来,芸娘松了口气,脸上带着些松快的笑意,对着来人刚出了个声, 「顾……」 手上的灯笼落在地上,上面的缠枝莲纹在火光下纠缠在一起,被滚烫的火舌卷起。 芸娘被顾言紧紧搂在怀里,肩膀上落下沉沉重量,鼻尖扑在他的怀里,四下都是他的气息,他搂着她的腰,似乎要将她揉进他身体里,这个怀抱,越来越紧,让她喘气都有些困难,耳边听着清浅呼吸声,芸娘只能闷闷唤了声, 「顾言。」 那双手搂着她的力度小了些,芸娘望着身后晃动的树影儿,心里直打鼓,轻轻地问: 「今日有结果了吗?」 「嗯。」 他下巴落在她肩上,淡淡应了声,过了半晌,略带沙哑疲惫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芸娘。」 她仔细听着,只听他一向冷静的话里带着些轻微颤抖: 「我顾家没反。」 芸娘怔了下,顾言拉开些距离,微微低下头,轻声而坚定地说: 「我祖父,父亲没做错事,我顾家没造反。」 这话像是说给芸娘听,又或是说给他自己听,再或是说给世间旁的声音听。 说完他看向她,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里有丝少见的犹疑, 「你……信我吗?」 虽说是因为前世芸娘早就知道顾家是被冤枉的,可如今看到顾言自己一步步调查清楚之后,这种如释重负的话,很难不让人动容,这个时候即使是平日里再坚强的人,也需要一个依靠。 芸娘抬起脸,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头一次她不觉得自己是为了钱,为了图顾言将来能当大官,此时她只想告诉顾言这世上有人陪着他。 芸娘缓缓拉住他的手,就那么仰头望进他的眼里,缓缓露出个温柔坚定的笑: 「我信,顾言,我一直都信你。」 到了四月中旬,吹来的风都带着些温意,蝼蝈拉长的嗓子在院里唱着曲儿,掩着月色在寂静处说些私语。 第11章 顾言把外衫挂在架子上,白日里跑了一天,身上冒出些细汗,他松下领子,转头就见芸娘对着铜镜正拆发鬓。 他眯起眼,只见她白净的手指灵巧穿梭在发间,几下将绾着的头发松散开,嘴里咬着个梳篦,黑鸦般的发丝披拂在身后,有风从窗底吹来,映着素净的中衣,倒是有些说不出的温婉。 芸娘取下梳子,她头发惯常细软,梳了几下后头,似有一处打了结,揪住一处缠成了团小疙瘩,钻心地疼。 正拉扯间,只觉略带凉意的手指轻轻抽走她手里的梳篦,梳子顺着发丝向下,力度极有耐心和温和,仿佛和他的人一样,总有种说不出来的细致劲儿。 「顾言。」芸娘想着刚才他的话,纳闷开口,「既然不是太子造反,为何大家都说,那夜太子杀了朝廷的人?」 「有时候,大多数人说的不一定是事情真相。」 她愣了下,抬头望着镜子里的人,可惜那镜子模模糊糊的,看不来个什么,只见那抹泪痣在眼底下隐隐约约, 「当晚,我祖父是听到太子府人来报信,巡抚司在太子府查到了违禁之物,当时圣人在南山太真宫修道,我祖父为了调停此事,让太子得以日后面圣辩说,才连夜去的太子府稳住局面。」 那梳子顺着发丝向下,话音突地一转,语气渐冷, 「谁知,一个时辰后,便传来了太子杀了巡抚司使,和我祖父一起谋反的消息,景王接到消息带入入府,太子畏罪自杀,我顾家也满门抄斩。」 芸娘一怔,只听他道: 「今日我去刑狱找那匠师之时,还碰到了现任的巡抚司使都虎,他原是上任副使,当夜也在太子府,他说太子杀巡抚司使的时候,我祖父还在外院跟他交涉,根本不知情,而那匠人也说,太子懦弱是听信了旁人的话。」 「所以……」 「所以当夜极有可能,是太子害怕,叫人怂恿之下杀了巡抚司使,可没想到正中景王下怀,等太子意识到这事之后,才畏罪自杀。」 芸娘倒抽一口凉气,她可没想到太子府那夜竟然还有这般隐情,她扭过身子,望向顾言, 「可你这么说到了殿试上,圣人会信吗?万一圣人不信,还得罪了景王……」 「芸娘。」 顾言手里的梳子停了下来,慢慢俯下身子,与她凑得极近,缓慢道: 「权力是最禁不起揣摩的,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只要他起了疑心,这事就已经有一半是真的了,剩下那一半,迟早也会成真。」 ☆☆☆ 日头正起,公署衙门里开始走动起来,昨日的公文堆在案头上,褐衣小吏三五站在门前,巡城察院听着是个威风凛凛的地方,其实平日里就是管管治安,处理些鸡毛狗碎的大小案件。 赶上年岁好些的,办上些朝中大臣之间的纠葛,捞些油水。赶上那风平浪静的日子,没得就是审理些诉讼,今日就有个诉讼,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是工部郎中陆大人家的私事。 这案子说得是陆家还有一亲女流落在外,户籍不知为何一直没改,还与人私自结亲,现告到官府来,想婚书作废,把户籍迁回陆家。 御史坐在案后,看着这诉状,扭起眉头。 工部郎中不过从五品,在京官中也是不上不下,于理,这案子倒是没问题,找自家亲女改户籍,可于情,你家闺女都成亲了,还要找回去,这倒是有点不常见。 难不成那夫家对她百般苛责,陆家看不过去,才诉至公堂? 「大人,时辰差不过了,该过堂了。」 御史大人看了眼天色,摁下心中疑惑,这才向前面走去。 公署衙门前围着好些人,审诉状多是公开的,这也是旧历改的,多是为了给百姓起警示作用。 这边绕过人群后,一辆马车停在了树荫下,芸娘掀开帘子,从车上下来,一转头,车里的人一挑眉道: 「确定不要我陪你?」 芸娘看了眼顾言,杏眼瞪得滚圆, 「陆安歌我还是应付得来的,既然是我自己的事,自然要由我自己了结,怎么能事事靠你呢?」 其实她靠他也挺好,他也是极愿意的,顾言心想,可看着芸娘倔强的眼神,这话还是没说出口,只顿了下,抬眼对她道; 第12章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有事叫我。」 芸娘听到这话,没来的心里多了几分底气,她点点头,颊上浅浅露出梨涡,转身进了公署。 她穿过人群一进去,就见陆安歌从另一侧门处走了进来,她今日梳了个时下汴京城里流行的高髻,髻上压金簪四只,缀着素雅的小珍珠,那珍珠衬着素净的面庞,再加上身后的侍女仆役,通身富贵官宦人家小姐的气场逼人。 围观的百姓不由得有些窃窃私语,再打量一旁穿着朴素的圆脸姑娘,心里大约知道谁会赢官司了。 陆安歌款款走到芸娘身前,扫了眼她道: 「妹妹,府里已经备好了,只待今日之后,妹妹同我回家了。」 芸娘看了她一眼,没做言语,这时轮值审理的御史从后堂走进来,他落座后,一扫堂下,对着陆安歌道: 「陆小姐,讼状本官已经看了,可这之中,还有些原委不详,望如实禀情。」 陆安歌温顺地点点头,端的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大人问就是了,我陆家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自当不作虚言。」 御史点点头,翻了翻诉状道: 「你这里写,陆夫人育有两女,可为什么你留在陆家,这陆芸流落在外呢?」 芸娘一听这话,抬起眉头,感情这陆安歌在状子里说她俩是亲生姐妹? 也是,陆安歌不会说自己是假千金的,她和林贺朝的婚事这一世还没作废,更重要的是她还得为景王办事。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陆家女的身份对陆安歌来说格外重要,所以她必须是陆家的亲生女儿,同她是亲姐妹。 「禀大人,这事说来话长。」 陆安歌缓缓道: 「当年我娘从外家省亲归来,路过西李庄羊村,突逢大雨引山洪封路,没得办法在村子里暂住,那时正好临盆,就叫了个村里的稳婆接生,谁知那稳婆心肠恶毒,她自己没得孩子,就把我妹妹抱走,骗我娘说只生了一个,后来被我家管事张娘子怀疑,稳婆又做贼心虚,把我妹妹扔到荒郊野外,被个老兵捡走,这才有了我妹妹流落在外。」 御史一皱眉头, 「那当时是没有发现吗?后来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时是没有发现,也是三年前,那稳婆得了不治之症,听人说是积攒了罪孽,因果报应,这才找到我家声泪俱下,忏悔当年之事,我娘听到当时都生生晕厥了过去。」 「当时可报案?」 「报了并没有寻到人。」 说到这里,陆安歌用帕子抚了抚眼下,人群中一阵唏嘘。 御史大人看了她一眼,顿了下, 「那后来又怎么寻到人的呢?」 「还算那稳婆有些良心,扔我妹妹的时候,给她放了个我陆家的长命锁。」 「长命锁?她一稳婆如何有此物?」 「接生的时候从我娘衣物中摸得的,她原本就是手脚不干净,贪财品性不端之人,好在罪有应得,已经病死了。」 说到这儿,人们交头接耳,起了不断的窃窃私语,寻常百姓不就爱听这种故事,百转千回,恶人有恶报。 芸娘在一旁听完,秀丽的眉梢一挑,看向陆安歌,好嘛,这是把罪全部推到了她死去的亲娘严稳婆身上。 这事说得和原本是不大相差,可动机全错了,严稳婆是为了自己女儿能享荣华富贵,才偷换了孩子。 芸娘眯了眯眼,再说严稳婆每年都会给陆安歌庆生,那就说明陆安歌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份的。 至于后来在陆家揭发这件事,结合这段时日在汴京的调查,她心里有个大胆猜测。 陆安歌与她的生辰不对,而宫里来的人要找的是那个生辰的陆家小姐。 如果单纯是进宫,陆安歌的性子不会如此推诿,那必然是这件事是有一个极不好的结果,不好到让陆安歌宁愿在赵氏面前揭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愿进宫面对。 「要是这样的话……」 那主审官听完,眉头蹙得愈发深, 「按我大周律,若是诱取良人子女,自当是重罚诱取者,改迁原籍。」 「大人且慢。」 一直没说话的芸娘突然出声, 第13章 「严稳婆死了,这些话也仅是她一面之词。」 她扫了眼对面安然的陆安歌道: 「你可见过那长命锁?」 陆安歌心里一跳,她看向芸娘,她明明知道沈海会作证,故意提这话是何意? 御史一听,是啊,这关键物证呢? 他看向陆安歌,陆安歌也没慌张,缓缓道: 「我是没见过,但稳婆生前也说了,就是个老兵将我妹妹捡走了,说是要去漳州卢县,后来顺着寻过去,捡到我这妹妹的老兵有个兄弟名叫沈海,他见过那物什儿,前后一说时间也对的上,自然就是她了。」 「哦,那人证何处啊?」 「他……」 陆安歌正要开口,忽然有个仆人匆匆走到身后,在她耳边说了两句,陆安歌脸色大变,又惊又疑。 芸娘知道她发现沈海不见了,这才扭过身,面向那御史道: 「大人,我也有另一版陆家女的故事,想跟您禀情。」 陆安歌右眼皮一跳,只见芸娘指着她道; 「她陆安歌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陆家小姐。」 「陆家夫人根本就没生两个女儿,她陆安歌是那死去的严稳婆之女!」 一石激起千层浪,门外的百姓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片,皂吏喊了两声,声音才渐歇。 御史皱起眉头,瞥向那堂下的圆脸姑娘,只见她倒似不在乎人群中的议论纷纷,朗声道: 「那夜陆夫人临产,稳婆用自己的女儿换了陆夫人的女儿,而稳婆之女正是眼前这位做了十七年陆家小姐的陆安歌!」 四周响起些抽气声,谁都没想到这故事竟然还有反转,陆安歌眼神有些闪烁,她,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心里有些慌乱,可转念一想,严稳婆已经死了,当年的事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陆安歌猛地抬头看向她,脸上一片高冷之色, 「胡说八道!这话越说越荒唐起来,我生在陆府,长在陆府,怎么会是个稳婆之女。」 她眼睛只瞧着芸娘,一字一言道: 「妹妹,这里可是公堂,说话得有证据,可不能因着一时赌气,闭着眼说话。」 「这么多年,谁闭眼说话还说不定呢。」 芸娘看了陆安歌一眼,扬起眉梢,转过身对着坐上的人,声音清脆道: 「大人,我有人证可以证明刚才所言。」 人证?! 陆安歌心里一惊,扭头看向门边,只见一个佝偻人影走近,那是个老妇人从外面弯腰弓背地从人群中走出来,她皮肤黝黑,粗布麻衣,一看就是下力气的穷苦人家。 御史皱起眉头「这是何人啊?」 芸娘一抬眉,「这妇人是西李庄羊村的村民,和那严稳婆是十几年的邻居。」 邻居? 周围人一阵窃窃私语,陆安歌瞳孔微缩,芸娘从哪找来的这么个人,御史大人只扫了老妇一眼。 乡下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老妇人见着官老爷站在这明晃晃公堂里,心里直打鼓,脸上有些胆怯神色,只走到大厅中央,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才嗫喏开口道: 「我,我和那严稳婆做了十几年邻居,我知道严稳婆曾和她那短命汉子生过一个女儿,这事儿也不单是我知道,村里原先的老人也知道,只不过这两年都不在了……」 陆安歌心里一凛,怕再说下去怕真的抖落出来什么,赶紧侧身横站出来,扬声打断村妇的话, 「大人怎么能偏听一个村妇所言,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说不定就是和那稳婆坏的串通一气,故意说这些虚假之词,坏我陆家名声,坑骗钱财。」 老妇抬起头看向陆安歌,夹杂着些方言,黝黑脸上带着些红, 「我没说假话,我虽然是个乡下人,但我老婆子这辈子说话可都对得起自己良心。」 「良心?」陆安歌嗤笑一声,眼里尽是鄙夷,「你们也配?你们这些面向黄土背朝天的乡下人,吃糠菜,卖儿卖女,惯是些人穷心坏的,要不然怎么叫穷鬼呢?」 「你!」老妇颤抖着嘴,却没办法对这个趾高气昂的人说半句,因为她知道,这汴京里的达官贵人就是这样,这世道,人穷便是罪。 第14章 「怎么没良心?」 芸娘听了陆安歌的话,只觉得太欺负人,她看了眼陆安歌,又看向御史大人,掷地有声道: 「我自小从村子里长大,我阿爹也是个乡下人,穷怎么了?为了一双鞋磨破脚,一年到头收四五十斤的麦子,我们都是靠双手吃饭,不丢人。这世道不是人人都能丰衣足食,也不是人人生来就是好人家,可这些人也是最多的,难不成这些穷人连人都不算,连良心都不配提了吗?」 话音将落,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些窃窃私语,到底穷苦百姓还是多,本就有心无力的日子,还被人这般压着,心里也有些不忿。 「对,怎么不能算证词啊?」 「就是,我看那陆家小姐才仗势欺人啊。」 御史大人听到这话,看着那咬着嘴唇,脸色不大好看的陆安歌,又看了眼站在堂中昂首挺胸,满脸执拗的圆脸姑娘,心里也有判断,他皱起眉头对着跪着的人道: 「你若敢有一句虚言……」 老妇听到之后,哐哐磕头, 「官老爷,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她抬起头看向陆安歌,陆安歌心里一紧,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她,没由来让她想到她亲娘严稳婆的眼睛,她从前也爱这么看她。 她每次来找她,都要提着一篮子腌臜的吃食,陪着笑脸,可她最讨厌的便是她,她怎么能是个从稳婆肚子里出来的人,她曾想如果她真的是个陆家小姐就好了。 「你,你看些什么?」 「看你今日这副瞧不起人的小姐模样。」 老妇胸膛起伏,似有些说不出的愤怒, 「你个白眼狼,严稳婆是糊涂做了错事,当年用你换了陆家的小姐。可到底也没让你吃一分苦头,过着吃穿不愁日子。可你呢?严稳婆身子骨好着呢,可去年冬至从陆府抬回来就没气了,你倒是说说,她为什么人去得好好的,回来的时候人没了?!」 「你胡说些什么,我生母只有一个,那便是陆夫人赵氏,什么稳婆不稳婆。」 陆安歌扭过脸,冷冷道: 「再说她是突发恶疾死的,跟旁人有什么关系,扯出这些没边际的事来了,反正人也死了,还不随你们说。」 「你!」老妇扭过身,磕了个头说:「严稳婆曾同我讲,她那闺女耳背后有块红胎记,说是天生的福禄命,你到底是不是严稳婆的闺女,看看有没有那胎记不就知道。」 「一派胡言。」 陆安歌后退一步,却被皂吏拦住去路,她抽出胳膊,面色冷然, 「别动我,我好歹是五品官家的小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叫人这般碰的。」 可这时那老妇扑过去,陆安歌还没反应过来来,几个侍女想拦住,在农田里干了一辈子的农妇即使上了年纪力气也是足的,这些柔弱的侍女哪里是对手,几个人混乱做一团,就只听那老妇抓着她后边的头发道: 「大伙儿看,这不是胎记是什么?」 人群中一下子炸开了锅,倒抽着凉气, 「她撒谎,原来她是个假的陆府千金!」 「她真的是稳婆之女!」 「可不是,看她刚那副瞧不起人模样,自己也不过是个稳婆的女儿。」 「我,我不是。」 陆安歌头发被揪着散开,珠簪散乱,哪还有刚才进来时的神气,脸色一片惨白,反而有些不伦不类的可笑狼狈。 她眼底有丝慌乱,瞥了眼老妇,又看了眼芸娘,眼里有丝恶毒,她不能就这么认了,她扑通一声跪下, 「大人,他们串通一气害我。」 见陆安歌已经急得有些口不择言,芸娘冷冷一笑, 「我为何要害你?」 「定是妹妹你叫人蛊惑了,才信了这些胡话,你……」 「够了,当本官好糊弄吗?」 御史看向陆安歌,眉头紧皱,眼神冷冰冰的, 「证词胎记俱在,今日由本官宣断,你陆安歌就是严稳婆的生女!」 惊堂木落下,就跟一锤子敲进陆安歌心里,砸得她头晕眼花,身后围观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她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判词,今日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得满汴京城都是,像是这十七年间做了场大梦。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