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乱》 第一章 梦一场 大红的衣装。 大红的喜字。 大红的娇俏女子坐在床边。 一个俊郎不凡的男子款步走近,可是他好看的脸上与这一室喜气全然不符,是一反常态的凝重。仿佛压着许多心事。 他拿起喜秤轻轻挑起,一张清丽绝俗的雪白小脸呈现在他的面前。 女孩子扬起笑脸,眼睛笑成了一弯明月,声音清脆,“令狐双。” 她极爱笑,笑起来总是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轻松。 然而这一刻,他的心里却是一点也不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令狐双拿起一壶酒,勉强笑了笑,“若尘,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 若尘盯着那壶酒,眼睛里的点点星光慢慢的黯淡下去,她低低的说道,“我不想喝。” 令狐双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落,只是拿过来两只酒杯,“不喝合卺酒,算不得夫妻。” 透明的酒自精美的酒壶中倒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稳稳的落在白玉酒杯之中。一股悲伤的感觉迅速的蔓延在喜房之中。 若尘接过一杯,怔怔的看着杯中的酒,唇边浮起一抹笑容,偏着头问道,“你真的想让我喝下这一杯酒?” 令狐双只是看着她,并没有做声。 相处已久,她自然知道他的每一个表情代表什么意思。她笑道,“既如此,我先干为敬。” 令狐双欲言又止,看着她慢慢的将酒杯递到唇边,他想阻止,最终只是唇角动了一动,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瞧在眼里,笑容僵在唇边,再不迟疑,酒杯一竖,酒便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唇齿之间一股苦涩之味蔓延开来,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破裂,她的脑海里闪现了很多画面,整个人都情不自禁的伤心起来,她眼睛涩涩的,想哭,心里也有一种痛彻心扉的难受,她挥手将令狐双正在倒酒的酒壶打翻在地。 浓浓的酒气随即挥散,带着一股浓浓的悲伤。 她鼻子也酸酸的,滑落在床边。 他忙一把扶起她,脸上是近乎恐惧的神情,颤抖着问道,“若尘,你怎么样?” 她扬起雪白的小脸,眼睛里全是哀痛,“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她喃喃自语,“毒仙红药仙子汇聚一千对离人泪练就而成的一壶离殇酒果然非同凡响。此酒一饮,肝肠寸断,泪尽而亡,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绝望是这样的痛苦。” 只是她是一株还魂草,生而喜笑,她只有一滴泪,泪落之日,便是亡命之时。 他急急的问道,“你明明知道这是离殇酒,为什么还要喝?” 她眼睛里浮起一层雾气,慢慢的凝聚成一滴血泪,从右眼缓缓留下。 泪珠似血般鲜红,却又如同水一般晶莹,自她白玉般的脸颊滑下,慢慢的升起,漂浮在半空中,发出琉璃般的光芒。 她看向那颗泪珠,浑身像是被抽离一般的没有力气,想笑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世间能够起死还生的唯有还魂草以骨血命数泣下的一滴泪水,是为还魂珠,你想救你青梅竹马的紫丹仙子,我便成全你,从此以后,天上人间,寒冬酷暑,你我再无相干。” “不。”他大叫道,“我已经和司命星君说好,把我的修为渡一半给你,你会成仙,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若尘摇了摇头,身子开始慢慢的透明,“你想给,也得看我要不要。你还想和我一起,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他看着她越来越透明的身子,忙抓了她的手,想替她输修为内力。然而那内力就像是遇到一团空气一般,毫无着力点。 他开始害怕起来,“不会的,司命星君不是说可以的吗?他一定有办法,我带你去找他。”他将她紧紧的揽进了怀里,看着她快要消散的身子,终于有了绝望的感觉,“若尘,你告诉我,遇到我,你后不后悔?” 她摇了摇头,“不,不后悔。” 他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一点亮光。 她继续说道,“这一世不后悔,下一世,再也不要遇到你。下一世,我在月老庙许给了” 她话音未落,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的无隐无踪。 空旷的喜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叫声,“不。” 下一世,她已经许给了别人,与他,再无干系。 一个小小的房间。 摆了两张小床。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自睡梦中惊醒。 她四周看望。 月光自窗边照射进来,映出屋子大致轮廓。 简陋的房间,一览无遗。 并不是睡梦之中的铺天盖地的华丽的大红色。 少女拿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衣袖是麻布的,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有一点触痛感,并不是睡梦之中丝滑的大红锦衣,她却浑然不觉,整个人沉浸在梦中,恍恍惚惚的。 梦里的场景是那样的真实,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哪一个才是梦中的她,梦里饮下那一杯酒的伤心绝望,留下那一滴泪时的苦楚,魂飞魄散时的解脱真真切切的,就好像这一切都发生在她身上一样,那心里泛起的疼痛就好像依然存在。可是这简陋的房间,和自己身上粗糙的衣服无一不在告诉她,那只是一个梦。 少女名叫琉璃。 是平北将军府的一个烧火丫头。 琉璃轻轻的起身,她打了一盆水洗脸。 在月光下,水中映出一张清丽可人的脸,带着一丝稚嫩,和梦里的少女一模一样。只是看着年纪比梦里的少女要小一些。 琉璃跌坐在地上。 她很想找人去问问,有没有听说过还魂草,幻化成人留下的泪水可以起死还生。 有没有听说过神仙。 有没有一种酒叫做还魂酒,可以催泪。 第二章 哑女琉璃 可是,她问不了。 她是一个哑女。 自记事以来,她可以听到别人说的话,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即便能够说话,也是不能问的。 她只是一个烧火丫头。 自幼和府里负责做菜的张妈相依为命,每日里接触最多的都是厨房里的粗使婆子们。 厨房里像她这个年纪的丫头只有一个负责切菜的小英。 小英生的膀大腰粗,那也比她强。 因为口不能言,她每日里只是点头,摇头,不停的做事。 在灶台前按照张妈的吩咐添材火,减材火。 灶台烧火是最脏的活,她的脸上总是沾着灰尘,灰扑扑的。 只有在一天的活忙完之后,她才会回到自己与张妈的下人房,打来水洗去一身的灰尘。 没有人注意到她沾满灰尘的小脸是如何的出尘绝俗。 即便有几个从她沾满灰尘的小脸上窥探出一丝美貌,也浑不在意,因为一个不会说话的烧火丫头即便有几分颜色,又能怎么样? 琉璃也不想被人注意到。 在这个将军府,一副与身份不符的美丽容貌能够带给人的除了毁灭,她想不出还有什么。 她哑,但不傻。 张妈总是看着她叹气,“真是可惜了。” 可是她却十分的庆幸。 厨房是一个唵囋之地,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将她和整个将军府的是是非非隔断了,平平安安的长到了十四岁。 琉璃想着心事。 身后传来异动。 她将梦里的事情甩之脑后,回过头,果然见到张妈披了一件衣服走了过来。 她冲张妈甜甜一笑。 张妈呆了半晌,“这样好的容貌真是可惜了,若你能够说话,我怎么也会想法子把你送到内院,即便做不了夫人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做个粗使的丫头也比待在厨房强。” 琉璃摇了摇头。 将军府的是非她自幼听了不少。 她十分安于现在的生活。 有一口饭吃,有一个疼爱她的张妈。 只是,她最大的遗憾便是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她从未问过张妈,可是随着年岁的渐长,她心里便越发的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她朝着张妈比划。 张妈叹道,“你是想问你身世?” 琉璃点了点头。 张妈摸了摸她的头,怜惜的说道,“那是十四年前的一个雪天,将军把你抱了给我,你也知道,厨房里除了我都是夫人的人,我接过来一看,一个小小的女婴,粉雕玉琢的,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我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也是我们的缘分。” 琉璃静静的听着,心里暖暖的。 她想了想,又打了一个手势。 张妈看了继续说道,“我问将军,女娃叫个什么名字?将军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只说了琉璃两个字,我也没读过书,不知道这琉璃是哪两个字,只是这样叫着。你若想知道你的身世,只有去问问将军看,他是在哪里抱的你。” 琉璃摇了摇头。 平北将军名叫李博文,娶的是威远大元帅和荣成长公主的长女兰郡主赵雅兰,兰郡主既有来自父亲的威言,又有来自母亲皇室的优越,出嫁之时,老皇帝破格封了这个外甥女为郡主。 兰郡主自嫁进李家后,带来了许多陪房,将军府名义上为将军府,实际上已经变成了郡主府。 府里的丫头不要说接近李博文,便是只说上两句话,也会被打个半死。 琉璃摇了摇头,她还没活够。 天渐渐的亮了,琉璃第一个走进厨房,一边烧火,一边把脸弄得很脏,她烧了一锅开水,厨房的婆子们才陆续过来。 大家都是有条不紊的各自做活。 这时,一个衣着富贵,举止优雅的老妇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丫头。 厨房里的人都没有见过这个老妇人,只是看着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丫头都是穿金着银的,光用脚趾头想一想,也是个惹不起的。 琉璃只是撇了一眼,便垂下头去,烧着火,不敢再看。 小英见着这架势,也挤到琉璃旁边,佯作烧火。 这是厨房的管事曾妈妈扭着屁股走了进来,老远就拖着嗓子笑道,“田嬷嬷,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有什么事,不拘找哪个丫头来传个话就行。” 田嬷嬷嗯了一声,说道,“今日国师过府,太子和项王也来一同前来,夫人命你们准备一桌素斋,” 众人忙答应了。 曾妈妈说完又扬了声音,“这等小事,怎么敢劳烦嬷嬷亲自走一趟,快随我去喝口茶,”一面扬了声音道“都给我注意点,好好做活。没事不要出厨房。” 一众婆子答应的唯唯诺诺的。 田嬷嬷却是冷笑道,“你先别把话说的太满,这可不是小事。听说这国师备受陛下尊重,连太子对他都礼遇有加。夫人极其重视这次的宴席。你若是办渣了,一个也逃不了干系。” 曾妈妈陪着笑道,“我听我们家的说,这国师是个神仙,已经一千多岁了,还跟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般,比我们太子爷还要年轻。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既能降妖除魔,又能掐会算,前知三百年,后知三百年,谁家能请的国师,那可是大大的面子。所以夫人看重,我们哪敢怠慢。” 琉璃只听到神仙两个字,心里一动。 这时小英凑到琉璃耳边极小声的说道,“吹,哪来的神仙,估计就是一个会算命的,懂得点奇门八卦。” 正说着。 田嬷嬷,“神仙不神仙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事要办不成,你们就都可以回家当神仙了,这是夫人吩咐下来的菜单,我跟你们念一念。” 田嬷嬷缓缓念道,“干烧四素,罗汉斋,青衣素心,五行素菜羹,素炒三蔬” 厨房里立马就炸开了锅,大家都在小声的念叨,“这是什么菜?怎么都没听过,不知道是怎么个做法。” 第三章 素斋风波 田嬷嬷嗯了一声,曾妈妈立马说道,“你们都不知道,我如何知道,不过这是夫人吩咐下来的,那国师点明要吃的菜谱,既然国师点的出来,就说明一定有这样的菜。” 这时不光厨房里的婆子女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曾妈妈也是心急如焚,本以为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没想到堂堂的将军府厨房会被几道素菜难倒,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赵雅兰最是争强好胜,若是在自己府邸丢了面子,还不把厨房连锅端了。 厨房里炒菜的除了张妈以外,另外两个女人是赵雅兰从娘家带过来的,张妈炒的是大锅菜,另两个女人专程负责府里几个主子的菜谱,据说是长公主特地从府里挑的最好的厨娘。 曾妈妈和田嬷嬷自然都认识,便一起看了过去。 只是兰郡主喜荤,这两个女人自然对素斋不太内行,也是一脸茫然,此刻心里也是忐忑的很,不过两人对视了一眼,便说道,“我们所做的都是京城最时兴的菜肴,见惯了奢侈的菜品,对素菜一直不怎么内行,张妈出生市井,想必应该会吧!” 这是踢雪球。 曾妈妈自然不敢得罪两个厨娘,就像抓住一个背黑锅的一样,忙附和道,“说的在理。嬷嬷,这两个大妹子都是夫人带过来的,平日里擅长的菜式夫人清楚的很,我看张妈,这素菜就交给你了,不得有半分怠慢。” 张妈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被踢到她身上,一脸恐惧,急忙上前说道,“田嬷嬷,曾管事,夫人带来的两位厨娘都不会,我如何会。你要不要现去找两个厨子。” 田嬷嬷还没说话,曾妈妈已经板起了脸,“笑话,贵客临门,哪有现找厨子的道理,这事我已经吩咐给你了,你若做不出来,就等会亲自去回夫人。别赖在我们身上。” 张妈生无可恋的站在那里,哭丧着脸。 旁边的女人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 田嬷嬷没有做声,她心里十分有数,这事十有八九是做不成了,事实上,她当时接过菜单,就知道有些难度,只是赵雅兰不肯言弱,夸下海口,她只好亲自走着一趟,只怕这事有些不好收场。曾妈妈也是赵雅兰的人,自然不会十分开罪,她十分清楚赵雅兰的秉性,想做的事情做不成,心里的火气是一定要发出去的。 她看向张妈。心里正在斟酌。 琉璃看在眼里,心疼张妈,走过来,拉了拉张妈的衣袖,睁着大大的眼睛点了点头。 张妈在府里做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这是一个难题,连两个厨娘都躲得远远的,一定是怕担责任,这时候琉璃出这个头,无非是想替自己揽着,忙喝道,“胡闹,你自幼不沾荤腥,厨房里都是大鱼大肉,从未替我掌过厨,一点经验也没有,如何做的出来。” 琉璃笑了笑,眼里满满的自信。 张妈看的呆了。 琉璃此时仔细的回忆,刚刚,曾妈妈念菜单时,她的脑海里一道道菜一闪而过。她按着自己残存的记忆给张妈比划着需要的材料。 大多数用料都有,有几样却要现买。 负责采买的刘嫂子是曾妈妈的外甥女,向来是趾高气昂的。 对着张妈和琉璃,自是从未放在眼里,她看见琉璃的手势,仗着曾妈妈的势,阴阳怪气的说道,“张妈,你若做不出来,去夫人那里回个话,不要在这里兴师动众的。我就不信这哑丫头能做的出来。” 曾妈妈也是一脸不满。她也是夫人的陪嫁,知道夫人的性格,吩咐下来的事情做不好,一定会大发雷霆,所以便想说服田嬷嬷一起默认了让张妈背这个黑锅。现在哑丫头想做,无非是想替张妈揽事,若是出了事,夫人定会迁怒于她们,怎么把这样的重要的事,交给一个烧火丫头。 琉璃向前走出一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张妈,意思是自己和张妈一起承担。 张妈看着这一群趋利避害的婆子,再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孩子,咬了咬牙,横竖是一死,还不如试一试呢。“田嬷嬷,既然交给我了,我自然是要做的,只是我们还缺一些食材,若是不齐全,是你们的问题。那我就不管了。” 田嬷嬷看了琉璃一眼,这丫头打着手势,原来是当年的那个女婴,没想到竟然长这么大了,想起往事,田嬷嬷立刻下了决定,既然这丫头想为张妈出头,正好借此机会一箭双雕除了去,她看了一眼曾妈妈,曾妈妈手一挥,对着外甥女刘嫂子说道,“去,她要什么,买了给她,记住要快。” 厨房里很快就忙开了。 田嬷嬷和曾妈妈一起离去。 琉璃深吸一口气,看着堆在案上的食材,闭上了眼睛,一个个步骤跃入脑中。 她有条不紊的切菜,炒菜,手法越来越娴熟,就像这些菜她曾经做了几百年,已经烂熟于心。 第一道菜炒出来时,张妈已经在一旁看傻了眼。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琉璃。 也从未见过这样色香味俱全的菜,明明只是素食,偏偏让人想要大快朵颐。 眼前的女孩子动作迅速,姿态秀雅,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渐渐的琉璃旁边围满了人。 整个厨房里的女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看着她。 没有一个人说话,生怕打扰了她一样。 香味扑鼻,从厨房慢慢的散发出去。 正厅里,李博文,赵雅兰两夫妻,正招呼着国师,太子,项王喝茶。 一个华衣貌美的女孩子探过头来,女孩子满头珠翠,睁着大大的眼睛,咬着红唇,莹白如玉的俏脸上透出一抹红晕,小声的说道,“爹,娘,孩儿听说国师到访,慕名而来,特来一见。” 赵雅兰抬起头,看见女儿,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来,柔柔,过来见过国师和太子。” 李婉柔款步走进,只拿眼睛向那三个男子撇了一眼。 太子已经先笑道,“我就说,来了半日,也没见到婉柔妹妹,原来是躲起来了。” 第四章 再见陌路 李婉柔看也不看他,只是朝着项王说道,“项王哥哥平日不喜应酬,今日到访,倒是蓬荜生辉。” 项王只是淡淡的说道,“李大小姐还是叫我项阳吧,叫哥哥听着别扭”。 屋子里略略有些尴尬。 李博文,赵雅兰两夫妇脸色一变,忙道,“柔柔,还不去拜会太子和国师。” 李婉柔有些失落的看着项王,一动也不动,眼睛里似乎闪着泪光。 这时田嬷嬷领了曾妈妈过来。 曾妈妈不敢看众人,只是犹犹豫豫的说道,“夫人,那个斋菜?” 赵雅兰眉毛一竖,“可是有什么事?” 曾妈妈看了田嬷嬷一眼,鼓起勇气说道,“两个厨娘听了是国师点的菜,正斟酌着,负责烧火的琉璃却自告奋勇说她来做,出了事也是她负责,田嬷嬷也在。只是我有些担心。” 田嬷嬷说道,“确有此事,两位厨娘说这菜式有些难度,只怕即刻之间做不全,那丫头想要出头,我没敢同意,特地带了曾管事前来回话。” 曾妈妈这话,既是委婉的告诉赵雅兰,两个厨娘也不会,做又把责任推给了琉璃。 田嬷嬷也默认了。 李博文听了琉璃这个名字,眼睛眯了眯,并没有说话。 国师叹了一口气,“若是做不了,随意炒几个素菜也不打紧。”他虽这样说,满脸都写满了遗憾。 赵雅兰知道田嬷嬷特地引了曾妈妈过来,必是趁着人多好下台阶,当下虽然面色不悦,只得顺着说道,“既然国师这样说,就让赵,钱两位厨娘随意炒几个菜即可,至于那个丫头打了出去。” 赵,钱两位厨娘便是赵雅兰带来的两位厨娘。 曾妈妈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答应了。 这时国师忽然跳了起来,两眼兴奋的直冒光,连连说道,“这香味,竟是十足十的像,没想到这将军府里的厨子能做出这凡尘俗世做不出的味道来,我瞧瞧去。” 赵雅兰肉体凡胎,什么也闻不到,不过脸上却是十分有光,含着笑说道,“国师见笑了,我们这小门小户的,随意做出来的东西能入了国师的眼就好,我这就吩咐上菜。” 她看向身边的田嬷嬷,田嬷嬷也是十分的诧异。 太子却看着李婉柔,笑着说道,“兰表姑和李将军府上若是小门小户,那这京城就没有高门大户了。” 赵雅兰把太子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十分受用,正要谦虚几句。 国师却已大手一挥,“不用上菜了,我瞧瞧去。”说着话时,他的脚已经迈了出去。 众人一愣。 这时项王也站起身来,“将军,夫人和太子略坐着,我陪国师一起去。” 两人迅速的朝着院外走去。 这一幕转变的太快。 赵雅兰一脸诧异的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形,深吸了一口气,“博文,你亲自去看看,别出了什么叉子才好。”一面吩咐李婉柔,“柔柔,你陪太子聊聊天。” 李婉柔一脸的不情愿,只盯着那个远去的身影道,“娘,我也去看看。” 赵雅兰怒道,“胡闹,你是千金之躯,如何去的那唵囋之地。” 李婉柔撅着小嘴不说话。 太子便起身,对着李婉柔宠溺的说道,“婉柔妹妹,我们一起去瞧瞧,看看你们家的厨子是怎样于众不同,做出的斋菜十里飘香,勾的国师和我那铁石一样的三弟都魂不守舍起来。” 李婉柔敏着嘴笑道,“听说项王自幼食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太子脸色变了一变。 赵雅兰瞧在眼里,忙岔开话题说道,“听说宫里的御厨做了好些斋菜,国师都不满意,可是真的?” 太子笑道,“兰表姑果然消息灵通,你不知道,这国师列了一张菜单,说只吃这菜单上的斋菜,为这事,父皇不知换了多少厨子,做好的菜送过去,连一筷子都没动。伺候的宫娥说,这国师进宫一年,一口饭都没吃,只喝酒。” 李婉柔娇笑道,“我可不信,光喝酒还不饿死了。太子哥哥就会骗人。” 太子看着李婉柔,连连笑道,“婉柔妹妹言之有理。” 几人聊着朝大厨房走去。 却说,国师寻着香味,一路寻到大厨房。 透过人群,他一眼就锁定了一个粗衣麻布的少女,少女正挥舞着锅铲做菜。 少女背影纤细出尘,举止娴熟优雅。 他一眼就看出那少女正是他在凡间寻找了十几年的女子。 他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身子也变得颤抖起来。 他脑海里闪现出一个绿衣少女,一面做菜一面格格笑道,“令狐双,你再尝尝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眼睛眨也不眨,生怕眼前的少女从视线中消失不见。 人群听到声音都十分诧异的看着这个翩翩锦衣男子。 随后一步赶来的项王,目光也牢牢的锁在了正做着菜的少女身上,眼睛里深邃的像一滩不见底的池水。 这时琉璃将锅里的菜盛到了盘子里,用眼神示意张妈已经好了。 张妈忙扬起了声音,“饭菜做的差不多了,告诉曾妈妈,准备上菜了。” 两人感觉周遭氛围不对,整个厨房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的道。 琉璃拿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缓缓的转过身来。 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张绝美的男子面容,头发随意的挽在脑后,松松垮垮的,他斜斜的站在那里,带着一股随意的姿态,脸上的神情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只这么一眼,琉璃先是一惊,随即便是心中一痛。 眼前的这个男子正是她梦里出现的令狐双。 这一刻,琉璃似乎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她垂下头去,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依在了灶台旁边。 这一切,令狐双都看在了眼里,他是修行之人,眼力自然非凡人所比,琉璃眼里的伤痛他瞧的清楚明白。 国师柔声唤道,声音里尽是歉意,“若尘。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刹那,琉璃千回百转,她几乎在那一刹那就肯定了眼前的男子和自己前世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原以为,那只是一个梦,她没想到梦中的男子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一切就像是梦一样,她口不能言,自幼过的凄苦,是不信神灵之说的,然而,和张妈相依为命,这一份安稳,是她现在想牢牢抓在手里的幸福。 至于眼前这个男子,梦里的痛苦犹如亲身经历,那一种痛经过一次已经是极限,她不想也不会再受一次,就如梦里所言,天上人间,寒冬酷暑,你我再无相干。 琉璃掩尽了心里的难受,缓缓的抬起头来,不再看令狐双,只是朝着张妈笑了笑。 张妈立刻会意,眼前男子一定是今日来做客的,只是不知是哪一个,不过,不管是哪一个,也一定是不能得罪的,忙说道,“这位便是贵客吧。” 第五章 相争 张妈话音未落。 曾妈妈已经堆着笑挤了过来,“贵人请上前厅等着,我们的菜马上就好。”说着板了脸对着张妈和琉璃吼道,“你们的菜炒完了吗,呆站着做什么。” 令狐双脸色一变,只拿了修长的手指指着曾妈妈说道,“你去上菜。” 他上前两步。 人群立马分散开来。 琉璃只觉得眼前的男子越走越近,好看的脸上带着一股压迫的气势,她有一种窒息感,只是勉强的挺直身子,仰着头望着他,不肯有半分认输。 他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 她本能的侧身避过。 他眼神淡了淡,旋即用手一拂而过,金光一闪,顿时,人群中都响起的惊异的赞叹声。 令狐双微微一笑,宛若太阳划过云层,顿时满室生辉。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令狐双帅气的笑脸。 所有的人都看着琉璃。 那个原本粗衣麻布的哑丫头被令狐双用手一弗而过,摇身一变,化作一个清丽绝俗的绿衣少女。 她的一头青丝用绿色的丝带绑好,随意的披散在脑后。 弯弯的峨眉之下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大大的睁着,眼睛里面是故作的坚强,脸上的油渍和灰尘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雪白的肌肤,红唇轻轻的敏着,一对梨涡若隐若现。 一袭绿衣衬托的她多了几分不染烟火的出尘气质。 他嘴角噙着笑,“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绿衣绝尘,除了你谁也不配。” 旁边的婆子们早已经看的目瞪口呆,拜服在地,口称神仙。 琉璃低下头,看着不属于自己衣服,心里也是暗暗吃惊。 这时太子一行人刚刚走到。正巧看到这一幕,也是大惊。 太子说道,“国师果然不同凡人,法术超群,随手一变,就将一个脏丫头变作一个美貌少女,今日我们算是见识到了。” 李博文夫妇只是看着那个少女,似乎想要窥探出什么来,并没有说话。 令狐双已经指了琉璃说道,“郡主,这个丫头我要了。” 赵雅兰马上回过神来,笑道,“不如我们去边吃边说,国师不是想要尝尝我们将军府的素斋吗?” 琉璃一脸拒绝的神情,她摆着手往后退。 张妈看在眼里,知道眼前这些人都吃罪不起,不过琉璃一旦出了这个厨房,以后是生是死她便再也见不到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琉璃口不能言,国师要了去也没用,还是另挑好的吧?” 赵雅兰看着这情形,便知道国师是不能善罢甘休的,便挥了挥手,让屋子里的婆子都到院外去侯着。 果然国师并不相信,只是看着琉璃,淡淡的说道,“口不能言?看来,你不想和我说一句话,对吧,没有关系,我们还有漫长的岁月。” 一直冷眼旁观的项王突然开口道,“我也看中了这位琉璃姑娘,不知兰表姑是否让我替她赎身?” 一个冷冽的声音传入琉璃耳中,这声音初听来淡淡的,细细回味似乎带了一丝隐隐压抑的关切之情,不由得抚平了琉璃在遇到梦中男子令狐双之后的无助。 她只觉得这声音异常的熟悉,却偏偏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她寻着声音望了过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落到她的眼睛里。 不同于国师的俊美,这男子的脸有一种刀削一般的坚毅,略略黝黑的面庞十分的硬朗,剑眉星目,眼睛深邃的看不见底。 他迎着琉璃的目光,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 琉璃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的一暖。 她低下头去。 李婉柔本来只是来看热闹的,正为着国师的奇妙术法惊奇不已,此刻听的项王开口说也看中了这丫头,登时便垮下脸来。 她看着琉璃,眼睛里是隐藏不住的厌恶和嫉妒。 太子在一旁也是微微不满。 一时间,整个厨房里顿时弥漫着一种战火硝烟的味道。 赵雅兰看着琉璃那一张比自己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脸,想起往事,心里十分的不高兴,她对着琉璃,莫名的想要冒火。 赵雅兰的陪房田嬷嬷也是上下打量了琉璃几眼,她竟然看走了眼,这丫头果然和她娘一样不简单,田嬷嬷笑着说道,“夫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个丫头嘛,给了便也给了,只是如今国师和项王都看中了,无论给哪一个,总是顺了哥情失嫂意,老奴倒有一个万全之策。” 这田嬷嬷原是荣成长公主从宫里带出去的大宫女,是当今皇太后赏给荣成长公主的,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太子也得给两分面子。 项王和国师果然不再做声。 赵雅兰心中一喜,拉了田嬷嬷的衣袖,“嬷嬷既有好计策,快快说来听听。” 田嬷嬷不紧不慢的说道,“依老奴看,这丫头谁也不给。” 她话音刚落,国师脸上便呈现了焦急的神色。 李婉柔拿眼睛偷瞧项王,项王的脸上平静如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眼波动也不动。 谁也不说话。 田嬷嬷笑道“这模样既好,厨艺又好的丫头,夫人若是一甩手送了人,回头后悔,又得上哪找去,依老奴看,不如留下丫头,日后项王和国师无论谁想吃,只管过来,夫人尽心款待就是。至于两位不为斋菜,只为美色的话,那就各凭本事了,我将军府的丫头不赠送,去留凭各自意愿。” 赵雅兰有些明白,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国师和项王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绝不会再有异议。 太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他撇了李婉柔一眼,故意说道,“国师,五弟,田嬷嬷说的很清楚,你们若是打着喜好斋菜之名,想怜香惜玉,那也得看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依我看,这丫头姿容出众,无论跟了你们哪一个,哪怕只是个侍妾,也对得起她的这一番好容貌了。” 琉璃摆了摆头,打着手势。 她不愿意。 琉璃只是一个丫头,还是最低贱的哪一种,面对任何一个男子提出这样的要求,她都不该拒绝,也没有资格拒绝。 可是,便是死,她也不想和眼前的这个男子再有一分一毫的瓜葛,一个为了别的女人夺取自己性命的男子。 张妈知道琉璃心中所想,忙跪着说道,“琉璃说只是做一个烧火丫头,誓死不愿离开将军府。” 第六章 哑药 项王眸子动了动,说道,“我自幼爱吃斋,本想着姑娘做的一手好菜,这才求了兰表姑,既然姑娘不愿意,自然不能强人所难。” 李婉柔垂着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令狐双却是脸色铁青,这丫头果然恨急了自己,连一句话也不肯说,他记得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笑起来如银铃般一样。 他找了她十几年,想过他们重逢之后,她会对他没有任何印象,那他一定会重新追求她。 他想过她会认出他,百般否认,或是破口大骂,他一定会想办法化解她心里的怨恨。 他从未想过真有一日,他们终于重逢,他感觉到她的眼里除了一闪而过的悲伤,剩下的便只有疏离了,她甚至连和他说一句话也不愿意。 这让他心里既无力又绝望。 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她,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他的声音本来充满了磁性,此刻特地的温柔起来,听在众人耳里早已酥了半边身子。“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偏偏琉璃一点反应都没有。 令狐双有一些急了。 项王上前一步,“国师是修道之人,怎么能这样毫无底线的逼迫将军府里的一个小丫头。” 令狐双混不在意,“我是修道的,又不是和尚,自然可以娶妻生子,今儿看中这位姑娘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倒是你,一个王爷,即便带了她回府,只怕连妾室的身份也给不了吧!”说完,他上前一步,抓了琉璃的手,“你真的一句话也不愿意和我说。” 琉璃只是挣扎着。 指尖触碰的温度让琉璃瑟瑟发抖,梦里的痛楚扑面而来,心揪了一样的疼痛,她的小脸岔白,想挣扎,偏偏挣扎不开。 项王看在眼里,只是沉着脸阻拦道,“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令狐双只是将另一只手一甩,项王顿时觉得一股强大的力气朝着自己袭来,他后退了几步,这才稳住身子。 与此同时,李博文夫妻,李婉柔和太子也被这力量带的退出去好远。 国师脸色却有些凝重起来,他把手指换了个姿势,压在了琉璃的脉搏之上,只是一瞬,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他发出一声怒吼,“你体内有毒,是谁喂你吃了哑药,你告诉我,我去找他算账。” 他的声音很大,吓了众人一跳。 每个人的表情千变万化。 太子先叹了一句,“这样好的容貌,可惜了。” 可惜了,这本是张妈叹了无数次的话语。琉璃听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还沉浸在哑药这个消息里无法自拔。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天生失语,从来没有想过是被人后天所毒害。 到底是谁,是谁害得她口不能言,是谁对她痛恨如此,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众人。 赵雅兰先反应过来,她沉着声音说道,“绝无可能,我将军府如何会有哑药这种东西,国师是不是搞错了?” 国师脸色不好,“绝不会错,她中毒已深,显是刚出生就被灌了哑药。” 他扫向众人,目光里尽是疑虑。 李博文站在那里,无喜无悲。 李婉柔只是看着项王。 太子则看着李婉柔。 赵雅兰笑着说道,“那难怪呢,博文在外面捡了这丫头回来,就交给了张妈,若不是在外面被人下了药,便是张妈了。” 她盯着张妈说道,“你说,是不是你做的?” 张妈忙摇头,“夫人,不是我,我男人早死,孑然一身,琉璃就和我亲闺女一样,我如何会给她下毒。” 赵雅兰问道,“那会是谁?” 琉璃垂着头,只透过余光看向赵雅兰和李博文夫妻,琉璃似乎有一种错觉,赵雅兰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狠厉,她有一种直觉,这对夫妻一定知道自己的事,不然,以赵雅兰的身份从未踏足过厨房,如何会知晓自己是哪一个,她竟然清楚的记得自己的身份,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赵雅兰知道李博文抱到厨房的是一个哑女,所以她立刻通过这个特点判断了自己的身份。 琉璃苦不能言,即便再疑惑,她也无法提问。 不过即便她能说话,以她的身份又怎么能去质问赵雅兰的话,不过以卵击石罢了。 第一次,琉璃对自己的身份感觉到悲哀。 这样低贱的身份注定了就是任人宰割的命。 在这个将军府,不要说是将军和夫人,即便是厨房里的婆子都可以置自己和张妈于死地。 她知道经过今天的事情,再想平安的生活下去,已是绝无可能。 而眼前的国师,梦境里的令狐双不停的追查事情的真相,不知道为给自己带来什么。 火光电石之间,琉璃转过头去,对着张妈打了打手势。 张妈鼓起勇气说道,“琉璃说,人各有命,她已经习惯了口不能言的生活,过去的不想再探究,她卑贱的身份不值得各位爷,夫人,为她劳心劳力,请移步出厨房吧。” 赵雅兰看了李博文一眼,李博文出言道,“国师是永生之躯,不知饥饿,我们可是肉体凡胎,不如请太子协同国师移驾到大厅用饭吧!” 令狐双却一把抓了琉璃的手,“好,就当你是琉璃,那么,今日你圆了我的梦,我可怎么报答你?” 琉璃只是摇了摇头,拒绝的很明显。 令狐双却对着赵雅兰说道,“李将军,兰郡主,今日在你们府上能够再次见到我梦寐以求的佳肴,我便特许为大小姐占上一卜,如何?” 李博文倒是面色如常,赵雅兰确是喜不自胜,连忙笑着对着国师说道,“哪有劳国师了。” 这国师占卜极准,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无不想让这国师能为自己占上一卜,偏偏这国师惜字如金,今日主动提及,赵雅兰面上有光,也不在关注琉璃,只想着过后再说。 国师微微一笑,将琉璃拉到身边,轻轻的说道,“我不要你和我回去了,不过等一下,我占卜的时候,你要替我护法。不然占卜不准就是你的错了。” 第七章 纠缠 琉璃整个人颤了一下,这一回,她没有拒绝。 因为拒绝也没有用。 她的心里千回百转,对着前世,除了那一个梦,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人死如灯灭,那一世,再如何痛入骨髓,也终究是那一世的事了。 她扬起头,看着身边的这个男子,他有着谪仙一般的气质,不,兴许,他就是一个神仙。他的气息围绕在她的周身,她心里一酸,眼睛就有些湿润了,这便是她爱过一世的男子,如今连梦里的恨都是那么的薄弱,对她而言,他就是一个陌生的人,即便他如何的深情款款,如何的叫世人羡慕,她也不想再与他有一世的纠葛了。 对她而言,现在最需要做的除了摆脱这个男子的纠缠以外,再就是查清毒哑自己的人。 所以她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浑浑噩噩的。 不等琉璃回答,令狐双已经说道,“李将军,兰郡主,不知道我能否借用一下贵府的这个丫头。” 赵雅兰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笑道,“这个你不能问我,要问我们柔柔。” 所有的人都有些诧异。 赵雅兰已经笑道,“今日,这丫头做出国师梦寐以求的素斋,自然应该论功行赏,我看她这样水灵,沦落在厨房就太可惜了,这丫头不能言语,以后就跟在柔柔身边伺候笔墨,既安静,又不误事,岂不两全其美。” 李婉柔先是一跺脚,随后就撒娇到,“娘,我不要,她是厨房的下贱丫头,不过仗着国师的障眼法,才变得这样美貌,又不会说话,跟在我身边,能做什么。” 李婉柔看着琉璃一袭绿衣,不染凡尘,衬的自己就像粪土一般,心里就喜欢不起来,这样一个美貌的丫头天天在自己跟前晃荡,她做什么也带劲不起来。 然而赵雅兰却不这么想,这国师这样看重一个丫头,太子又那样看重国师,她想拉拢太子,就必须抬举国师,自然不能亏了这丫头,这样浅显的道理,用脚趾甲都能想清楚。 她自然不会依着女儿,只是半严肃的说道,“这事,娘已经定下来了,你就不用再多说了。” 说着笑引着国师,“不如我们先去吃饭。我和博文也想沾沾国师的光,尝尝这素斋是如何的美味。” 李婉柔发着脾气道,“我不想吃了。” 太子宽慰道,“父皇,母后准备围场春猎,到时候我一定替你多打点野味尝尝鲜。” 李婉柔撇了项王一眼,三分娇羞倒带了七分怨念。“算了,我不舒服,去不去还不一定呢。” 赵雅兰只是喝了一声,“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去,等会占卜时,我再命丫头来唤你。” 李婉柔跺着脚走了,身边带了好几个丫头,“小姐,慢一点。” 国师却忽然停住脚步,说道,“让那个曾妈妈亲自上菜。速度要快一点。” 赵雅兰秀眉一挑,自有身边的丫头去传话。 前厅,丫头们有条不紊的摆好碗筷,赵雅兰亲自安排坐次。 太子坐了东向,国师坐了南向,项王坐了北向,西向李博文夫妻陪坐。 只是太子为表谦让,执意要将东座让给国师。 国师只是笑了笑,便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入座。 琉璃的手一直被国师拽着,看起来分外突兀,然而一屋子的人只做未见。 赵雅兰笑道,“琉璃,既然国师看中你,你便替国师斟茶倒水,好生伺候。” 说着便命身边的丫头端了茶壶过去,一面笑道,“这是进贡的茶,特地为国师准备的。” 国师只是一笑,“喝什么茶,拿酒来。” 李博文微微一愣。 赵雅兰也是。 太子笑道,“将军和兰表姑有所不知,这国师最是潇洒不羁,就爱这一口,你们只管把你们最好的素酒搬上来。” 赵雅兰便对着李博文笑道,“夫君,好好陪着,妾室去酒窖里寻些好酒。”说着便领了丫头出去。 不一会,便抬了一坛酒过来,赵雅兰笑的格外欢畅,“这酒名叫梨花香,是我们薛姨娘所酿,太子,和国师不知,这薛姨娘最会酿酒,那些年,将军府可是香飘十里,只是薛姨娘死去后,就只剩了这一坛酒,我们博文一直留着舍不得喝,今日沾了太子和国师的光,才让这酒得见天日。” 她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酒坛,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味道淡而悠长,似乎隐隐的带了梨花的香气。 太子已然喝道,“果然好酒。只是素问李将军与兰表姑鹣鲽情深,什么时候纳的小妾。” 赵雅兰笑道,“那会儿,你还是个孩子,如何知道这些陈年往事。” 项王只是自顾自的喝酒,仿佛刚刚与国师争丫头的不是他,仿佛周遭的一切与他无关。 李博文听到妻子提到旧事旧人,眉头微微的皱了一皱,倒也没说什么。 令狐双确是拿过一个酒杯,斟了满满的一杯酒,侧身递给琉璃,“陪我喝一杯,如何?” 若尘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 她脑海里似乎闪过一些画面,只是混混沌沌的, “若尘,陪我喝一杯,如何?” 那些画面渐渐的消失不见,变成了梦里的那个画面。 他端了酒杯,“若尘,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 琉璃看着那酒,一股心酸涌上心头,眼镜酸酸涩涩的,却没有一点点想要流泪的感觉。 令狐双只是紧紧的盯着她,声音柔和,却是掩饰不住的急切,“想起什么来了吗?我们以前总是一起饮酒。你还记得吗?那些快乐的日子?” 这声音将琉璃一下拉入现实,她看着这英俊不凡的脸,心里没来由的烦闷,她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疏离的神色,她看向旁边,发现屋子里的人都被定住了。 心里微微诧异,随即又有些害怕,眼前的男子果真有些本事,如今自己被他缠上,却是如何是好,她只是摇了摇头。 令狐双端起酒杯起身,“你一定记得,不然不会对我如此冷漠,若尘,趁着她们被定在了这里,我带你走,我有法子解了你体内的毒,我还会帮你成仙,这一世,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第八章 形势 成仙对琉璃来说很遥远,然而,解除哑毒,开口能够开口说话,这原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她记得梦里和她有着一样面庞的少女,声音轻灵,那便是她原本的声音吗? 她多想能够开口说话,把她的想法告诉张妈听,这十几年来,能哭,能笑,能真真切切的活着,便是她最大的梦想。 她差一点就要答应了,可以一抬头,看到这一张脸,她想起梦里的肝肠寸断的痛楚,便觉得不能说话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她摇了摇头,态度十分坚决。 令狐双终于失去了耐心,他忍不住低吼,“我们有那么多开心的时候,为什么,你只记得伤心离别的那一刻,若尘,我可以让你说话,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你掉一滴眼泪,我们会有美好的一世,过去的,我们都忘了好不好?” 他开始哀求。 然而,她只是淡漠的看着他。 他终于绝望了,他以为失去她时的绝望便是极限了,没有想到,对着一个安安静静的像是不存在的琉璃,他终于知道,这一种痛楚竟然让他如此难受,他想听她说话,哪怕骂他也好。 最后,他凝神看着她,“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我现在就能医治好你。” 琉璃冷笑。 想谈条件?凭什么? 她不识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却也是懂的,十几年不会说话的日子已经过来了,若要为了这个,却要妥协与这个负心人,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琉璃倔强的别过头。 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坐了下来,打了一个响指。 屋子里的众人恢复原状。 琉璃悄悄的看过去。 赵雅兰继续和太子说笑。 李博文自顾自的饮酒,像是在想心事。 项王也在独自饮酒,和李博文的满怀心事不一样。 所有的人并不知的刚刚发生了什么。 项王静静的坐在那里,对周遭毫不在意,他的举手投足仿佛,仿佛就是一个孤独的王者一样。 琉璃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看向太子,太子一身华装,举手投足颇为大气,言谈之间也是十分得体,比起项王,却偏偏少了一股气息,这股气息好像是王者气息。 琉璃想着心事时。 曾妈妈带了丫头上菜。 曾妈妈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对着琉璃和张妈向来都是非打即骂的。 此刻曾妈妈头低低的,捧着一碗菜的样子看起来滑稽可笑。 她端着菜就要送到太子桌前。 令狐双已经叫道,“你,把菜给我端过来。” 曾妈妈站在屋中不动,只是看了看赵雅兰。 赵雅兰这时却不说话。 太子不以为意道,“国师最爱素菜,你先上了给他。” 曾妈妈心里忐忑,手也是瑟瑟发抖,她把菜一一放好,正要离去。 令狐双已经说道,“我这人占卜之前喜欢先练练手。”他看着曾妈妈说道,“你夫家姓曾,母家姓王,生于丁亥年甲辰月葵未日子时,我说的可有错?” 曾妈妈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令狐双已经笑道,“你现在是在厨房管事吧?我算到你今日有皮肉之苦,而且你的管事之职恐怕是保不住了。”说完眉毛一扬,“兰郡主,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赵雅兰正听的兴起,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连连笑道,“国师不仅能掐会算,还懂的读心术,我这刚刚准备严惩曾王氏,国师立马就算出来了。” 说完赵雅兰喝道,“来人,这婆子玩忽职守,把她架出去,打二十大板,再轰出府去。” 曾妈妈两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琉璃只是看着,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他为她出头,她并不领情,她看着曾妈妈被拖出去的场景,并没有觉得大仇得报的爽快无比,只是觉得在这个将军府里,下人就像蝼蚁一般,今日是曾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了自己身上。 兔死狐悲,触景伤情。 琉璃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落在何方。 太子吃了两筷子,赞不绝口,“怪不得国师和三弟争来抢去的,原来,这素斋确实是人间美味啊!只是,有酒有菜却无乐,岂不是辜负了这美酒佳肴。” 赵雅兰笑道,“这还不容易,来人,奏乐。” 果然见到一行八个女子怀抱乐器走出,优雅的乐曲渐渐响起,刚刚不和谐的那一幕引起的小小波动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 酒入三巡,太子突然问道,“兰表姑,不知道婉柔妹妹饿不饿。” 赵雅兰笑的意味深长,“已经送去了,劳太子牵挂了。” 令狐双吃着菜,细细的咀嚼,这菜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却又有一些不一样,形神而神不似,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他侧过身,身边的女子一样,菜也一样,为什么感觉却不一样了呢? 她不再是他的妻子,她不再对他心心念念,所以做出来的菜也少了爱的味道。 酒滑入喉咙,绵长而苦涩,那一缕梨花的芬香似乎也晦暗起来。这酒气一上来,他的脑海里全是她的影子,俏丽的,活泼的,伤心的,难过的,全然浮现在眼前。 她明明就在身边,他脑海里却全是她。 只是眼前的她已经不是脑海里的那个她了。他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治好她的哑毒,她愿意骂他也好,愿意装作不认识也好,他只想听到她的声音。 可是她这样疏离,他便想要再寻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她对他心存感激。 琉璃只是静静的站着,她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她想活着,想保护张妈,想平平安安的嫁人。然而经历了这一天,她知道平静的日子已经离她远去,两个身份尊贵的男子在人前将她推得风口浪尖上。 她现在穿着与身份格格不入的美丽的衣衫,听着自己的身世,心里受到的波击比她这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大小姐李婉柔莫名的敌意,赵雅兰一闪而过的狠厉,曾妈妈和田嬷嬷暗暗的落尽下石,府里的一众婆子丫头的羡慕嫉妒,她都看在眼里。 等着她的将会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是依榜上这个对自己志在必得的国师,还是在将军府认命? 可惜,这两个她一样也不想选。 她的失声之痛,她现在的处境,还有从小照顾她的张妈。 她必须好好的活着。 想要活着就不能像从前那样简简单单的和柴火打交道,她必须知彼知己才能为自己打拼出一条活路。 她看向赵雅兰,赵雅兰和太子聊的颇欢,太子三句话,有两句是在说李婉柔。 赵雅兰也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太子倒也气宇轩昂,只是论起外表比不上令狐双,论起气势比不上项王,不过自身条件再差,以后也是一国之君,太子今年一十八岁,身边已经有了两个良娣,只是没娶正妃,依着李婉柔的身份,倒也相配。 原来赵雅兰是打的这个心思。 第九章 占卜 至于李婉柔。 琉璃细细的回忆刚刚在厨房里的事情,李婉柔站在太子身边,不过身子是微微侧着的,侧着的方向是,火光电石之间,琉璃脑子里如灯火通明一般,是项王。 原来如此。 怪不得李婉柔会对她这样敌意。 少女吃醋,李婉柔一定是看到项王刚刚也说想替她出头。所以不喜欢自己。 那么项王呢? 令狐双是因为前世之事对她志在必得。 那项王是为了什么?为了她这一副皮囊?琉璃可不敢这样想,她虽生的有几分美貌,可是不过一个丫头,再说皇宫美女如云,一个王爷,想要什么样的没有。更何况,那个一身玄衣的硬朗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看重美色的肤浅之辈。 琉璃想不明白就不再想了,只是不管怎么说,对于项王,她总是有些感激的。 不过,不管项王的初衷是什么,为了没必要的麻烦,琉璃打定了主意与他保持距离。 她最后看向了李博文。 李博文四十出头,正在饮酒,他坚毅的面庞带了几分儒雅的气息,可以窥探出年轻时应该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只是李博文眼神晦暗,似乎藏着无限心事,原本意气风发的脸上晕上一层酒气,反而多了几分落魄之感。 琉璃叹了叹。 看来郡主的夫君不是那么好当的。 酒席散去,歌舞退避。 赵雅兰便让身边的人去请李婉柔。 谁知李婉柔却还在发脾气,怎么也不肯前来。 赵雅兰笑了笑,“柔柔被我惯坏了,国师不要见怪。” 太子接过话来,“婉柔妹妹是真性情,兰表姑可千万不要责怪与她。” 令狐双只是摆了摆手,“无妨,大小姐的命数我已经批出来了。只是需要太子和项王回避一下。” 赵雅兰看了李博文一眼。有些为难。 令狐双便道,“不回避也无妨,只是两位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念出来。去取一盆水来。” 很快一个铜盆便被端了过来,平放在李博文赵雅兰前面的案台之上。。 他将右手手掌朝上,平放空中,口里念念有词。 这时水中出现了几行字。 两夫妻暗暗吃惊。 赵雅兰和李博文忙看了去,第一行出来时,赵雅兰心中一跳,心道,“这,这不是柔柔的生辰八字吗?” 刚刚令狐双替曾妈妈批命时,也曾说过曾妈妈的生辰八字,赵雅兰等人一直以为他是随口一说。 此刻看到这水中金光闪闪的大字,夫妻俩都张大了嘴。 闺阁小姐的八字一向保护的很好,知道的就那么几个。 难怪赵雅兰会惊讶。 八字后面是一行小诗。 凤凰登上九重霄, 珠翠霞帔着锦袍。 一枕黄粱终是梦, 镜花水月泪中摇。 赵雅兰看到前面两句时还是喜笑颜开,看到后面两行字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若前两句是说女儿有皇后之命,那么后面两句就是说,这皇后之位终究是黄粱一梦,那是怎么一回事? 赵雅兰满怀惊讶。 而李博文此刻也是酒醒了大半。 两人欲言又止,终究是忍在心里什么也没有说。 令狐双举起酒杯缓缓的喝了一口酒,说道,“两位也无需太担心,这命数虽是先天之定,却也是可以后天篡改的,就看大小姐的福缘了。” 他说起这番话时,看了琉璃一眼,脑海里想起一些画面。 绿衣的女孩子咬着细牙说道,声音十分的清脆,“师父,我不学命理之术,你要教就教令狐双吧。” 他在一旁说道,“小师妹,师父的命理之术前知三百年,后知三百年,可窥探命数,师兄弟都挂念着呢,如今师父偏心,想传给你,你还不学?” 绿衣女孩格格一笑,“命数可否能更改?” 他看了师父一眼说道,“那当然不能。” 女孩笑的格外开心,“既然不能,那么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我知道了也会发生,不知道也会发生。我还知道做什么,不过自寻烦恼罢了,还不如现在这样,欢欢喜喜的过日子,等到劫数来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无语以对,半晌才说,“兴许可以更改也说不定。” 女孩笑道,“若是更改了,那么先前算的就是错的,错的我还学什么。”女孩佛起衣袖,翩翩离去,只留下他和师父目瞪口呆。 令狐双想起往事,有些恍惚,那时他心心念念的都是紫丹,从来不知道她是这样的特别,特别的如今一想起来就心疼不已。 如果那时候,他知道有一天他会这样后悔,那么他还会不会为了救紫丹一命,而枉顾她的死活? 令狐双恍惚的时候,赵雅兰心里已是千回百转,她噙着一抹笑容说道,“如此就要劳烦国师替我们柔柔多费费心。” 太子一直在一旁关注着,“婉柔妹妹的命数怎么样?” 令狐双已经回过神来,“大贵之相。” 太子心满意足的笑道,“国师算的极准。” 日落时分。 太子起身告退。 李婉柔一直没有现身。 赵雅兰和李博文一起相送。 对着令狐双,赵雅兰格外的殷勤,这一份殷勤比起初来时又多了几分恳切。 令狐双不肯离去,看着琉璃微微一笑,“你现在悔改还来得及。”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在琉璃身上。 只项王神色如常。 琉璃后退了一步。 用实际行动拒绝了令狐双。 令狐双眼神一暗,终于上车 几人离去后。 赵雅兰和李博文往回走。 琉璃跟在最后。 十分的乖巧。 她知道,以赵雅兰的性子看在令狐双的面子上现在绝不会对付与她。 所以,暂时,她是安全的。 她必须趁着自己安全的时候打探出想要知道的消息。 琉璃叹了叹,虽然她拒绝了令狐双的好意,不过终究要借着他的势,才能好好的活着。 这让她既庆幸又觉得悲哀。 第十章 李婉柔 李婉柔的外婆是大长公主。 外公是大元帅。 父亲是将军,母亲是郡主。 她从小儿含着金汤匙长大。 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以前琉璃在厨房里烧火时,只是偶尔的听到别人提及李婉柔,是如何的娇身冠养,是如何的金尊玉贵,现在她跟在赵雅兰身后,一步一步的踏进李婉柔所住的柔园。 此刻正直四五月。 满园的芍药花姹紫嫣红。 雕栏玉柱,触目皆是。 赵雅兰沿着廊下来到一栋二进小楼前,半回头看了琉璃一眼,眉头皱了一皱。 琉璃立刻就明白了。 她依旧穿的一袭绿衫,长裙袭地,飘逸不凡,与将军府格格不入。 果然赵雅兰对着身旁的丫头说道,“剑白,剑雪,你们带她去偏房安排一个房间,换一身衣服,用了晚饭,再领到小姐房里来。” 剑白,剑雪答应了。 又问道,“需不需要给琉璃换个名字。” 赵雅兰摆了摆手。 琉璃跟着剑白来到南边的后罩房。 指了最末边的一个小小的房间,“你以后就住这了。” 琉璃看了看,一张小小的床,一方桌子,房间不大,却十分的整洁,比起琉璃之前和张妈住的却是好了不少。 这时剑雪已经抱了两身衣物和一些东西放在桌子上。“快换了,回头再来收拾。” 琉璃微微一笑,以示感激。便匆匆的进去换了衣服。 是一件银红的衣裙,琉璃见过,除了大丫头以外,府里的丫头都是这样的衣裙,这衣裙样式很简单,做工却很精细,既不夺了主子的风头,又不失了将军府的面子。 琉璃看见盒子里还有梳子和一面铜镜,想是丫头都有的。 当下换了衣服,将披散的头发挽成丫髻,便走了出来。 正巧听到剑雪同剑白说道,“姐姐,你说这丫头是本来就生成这样,还是被那国师变的。” 剑白说,“咱府上哪有这样出挑的丫头,肯定是那国师变的。” 剑雪痴痴的说道,“国师好俊啊,若是她也给我变一变,该有多好。” 剑白冷笑道,“你白痴啊,大小姐最不喜欢别人比她生的美,我敢和你堵,这丫头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琉璃恍若没有听见,只是走了出来朝两个人服了一服。 剑雪有些不好意思,悄声问道,“姐姐,你说她听不听得见。” 剑白瞪了剑雪一眼。 几人匆匆的用了点饭。 踏进楼梯时,一阵悠悠的香味隐隐传来,琉璃跟在后面,只是随意的打探了一下,隔着珠帘站着。 赵雅兰正对着李婉柔训道,“你这孩子,过年就要及笄了,还耍小性子,娘派人过来叫了几次,你怎么不出去。” 李婉柔嘟囔道,“看什么?看太子么,我最不喜欢他了。” 赵雅兰道,“娘和你说过多少次,说话注意一点。”一抬头看到剑白几人站在帘外。便道,“你们进来。” 她对着李婉柔说道,“从今儿开始,琉璃就是你的丫头了。” 李婉柔抬起头,看见琉璃站在那里,一身银红的衣裙,梳着丫髻,明明都是最寻常的打扮。她站在那里,挺直了腰背,眉宇之间并没有瑟缩之气,却多了几分出尘之气。 李婉柔想起项王缕缕为她出头,便气不打一处来,只一跺脚,“我不要她。” 知女莫若母,赵雅兰如何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她循循善诱,“留下她对你有用,对娘也有用。你只细想想。” 李婉柔显然听不进去,她眼睛一转,对着琉璃说道,“我要看书,你过来给我掌烛火。” 赵雅兰见状就吩咐几句,离去了。 琉璃十分的温顺,端起烛台站在了李婉柔旁边。 “太亮了。” 琉璃挑亮了烛火。 “太高了。” 琉璃将烛火往下移了移。 “再低一点。” 琉璃又移了移。 “再低。” 琉璃不得不跪在了地上。 李婉柔果然不再说话。 李婉柔身边的大丫头叫如诗,如词,如歌,如赋。四个丫头悄然立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样过了大约半个时辰。 琉璃依旧挺直腰背跪站在那里。 连姿势也没变一下。 李婉柔的乳娘金氏进来,看见李婉柔还在看书,忙一把夺了过来,“哎哟,我的大小姐,小心看坏了眼睛,快点起来。” 李婉柔娇嗔道,“乳娘,你先去睡,我再看一会。” 金氏半分不肯退让,“不行,夫人过来说,皇太后刚刚派人过来说春猎的日期提前到明儿了,让你早点休息。” 李婉柔更加不愿了,“打猎有什么好玩的,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我不去。” 金氏笑道,“怎么能不去,夫人也去,元瑶公主也去,还有一些贵族小姐。” 李婉柔撅着嘴,“不去,元瑶公主每次都要压我一头,她们皇子公主兄妹情深的,我去凑个什么热闹。” 金氏笑的和蔼,“夫人说,项王也捎了信过来,问你去不去。” 李婉柔眼睛一亮,“信呢?” 金氏笑道,“大小姐又胡闹了,当然是口信了,你们现在大了,如何能送书信。早些睡,明儿夫人一早过来。” 李婉柔十分的低落,“都把我当孩子哄了。”不过到底有了几分妥协的味道。 金氏笑了笑。看了跪在地上的琉璃,倒是暗暗的点了点头,这丫头生的娇俏,不过性子倒还沉得住气,她说道,“你叫琉璃吧,回去休息吧,明儿和如诗陪着小姐去狩猎。” 李婉柔顿时跳了起来,“她去做什么,如歌和如赋还没去呢!” 金氏笑了笑,“我的好小姐,一个丫头而已,你太在意,就失了身份。” 李婉柔不再做声。 琉璃便起身,行了礼告退。 因为跪了太久,整个膝盖都有些发麻,琉璃强忍着痛楚,走出了院子,轻轻的叹了叹,这个大小姐和她年纪相差无几,却是如此难以伺候,看来还要想一些法子才是。 她推开房门。 整个人怔住了。 只见桌子旁边坐了一个二十上下的美貌女子。 琉璃退出一步,看了看,这确实是她的房间没错。 那这个女子是谁? 第十一章 前世情敌 女子回过头来。 琉璃看的有些呆了。 女子一袭紫衣,这衣衫质地轻飘,样式华贵。 她的头发高高的挽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峨眉弯弯的,长长的睫毛之下,一双凤眼里是一闪而过的精明,皮肤细腻光洁,红唇微微的抿着,整个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起来透了几分威严。 琉璃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了几分自惭形秽。 眼前的女子,即便她穿了那一身绿衣,也是比不过,更何况现在一身丫头的打扮。 只是,自己确定将军府没有这样的女子。 琉璃百思不得其解。 紫衣女子已经开口,“阿双散去一半术法,脱离仙界,在凡界寻觅这么久,果真找到了你。” 女子上下的打量着琉璃。琉璃跪了大半个时辰,扶着门站在那里,风吹一吹都要倒了似的,女子唇边佛起一抹轻蔑的笑,“小师妹,原先在仙界,你虽说没有得道,好歹也算半个神仙,怎么入了凡界,混的这样不堪。我记得你爱憎分明,一向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怎能在那个大小姐手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能忍得下来,真是让我意外。” 这女子提到的阿双莫非是令狐双,琉璃透过这女子短短的几句话,猜测她便是令狐双的那位心上人,夺了自己性命的紫丹。 她叫自己师妹,莫非与自己同出一个师门。 只是她已经害自己一命,这会子又来做什么? 琉璃的眼睛里充满了戒备。 紫丹看了道,“果然入了凡界,胆子也变的小了,你放心,我还不屑和一个凡人动手。我来本来只是告诉你,若你能够放过阿双,我助你成仙如何?” 助她成仙? 这两个前一世合谋害了她性命的男女,先后跑来和她说助她成仙,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琉璃忍不住冷笑,你们觉得最好的,我便稀罕吗? 紫丹颇感意外,鼻子哼了哼,“人变得窝囊了,这副倔强有骨气的性子倒是没变。还是你打算缠着阿双一辈子。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这一刻,琉璃反而平静下来了,她看也不看紫丹一眼,径直走进屋子。 紫丹看见琉璃这样,便有写不高兴了,“你以为阿双喜欢你,我劝你不要做梦了,阿双用离殇酒替你催泪,让你丧命而死,只是为了救我一命,你知道吗?他对你不过是愧疚而已,你不要妄想了,以你现在的身份,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琉璃听到往事,心痛了一痛,她想回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哎。 “紫丹,你来做什么?”一个磁性的男声响起。 琉璃回过头来,果然看到令狐双抱着手臂,斜站在门口。 琉璃若能开口说话,都忍不住想要开口骂人了。 她是低贱不错,他们是高贵不错,但也不代表他们可以随意的践踏她,她刚刚被李婉柔敲打了一番,能够忍下去,是因为,她必须留在将军府,待在李婉柔身边,才有可能探寻自己的身世,她现在活在凡间,对她而言,这一世所受过的苦痛,比起前一世来的更加真实,然而,她不愿追究前世的事情,他们却步步紧逼。 琉璃终于忍不住就要冒火了。 她抄起桌上的烛火,朝着紫丹扔了过去。 紫丹正和令狐双斗嘴,“怎么,你能来,我不能来。” 烛火冷不防的落在她的脚上,天气干燥,紫丹的衣裙遇火就着。紫丹一向高高在上,此刻也不免手舞足蹈的扑火,形象尽失。 琉璃心里爽快,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令狐双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她笑了。 他记得她最爱笑。 高兴的时候格格的笑。 不高兴的时候咬牙切齿的笑。 他以为再也看不到她笑了。 火渐渐的熄灭。 屋子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紫丹大怒,“若不是天帝下旨,不得与凡人动手,我今儿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与你。”说着看到令狐双一双眼睛盯着琉璃,不由的气了几分,冷笑道,“阿双,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眼下还是仙身,参与凡人的生活,影响他们的命数,小心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听说凡界的皇帝要狩猎,你现在还是仙身,这样血腥的事情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别害了自己。” 令狐双没有回答。 紫丹终于拂袖而去。 琉璃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他不去,那真是太好了,她慢慢的蹲下身子,准备在地上找寻掉落的火烛。 然而只是一瞬。 一盏灯已经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桌子上。 骤然变亮。琉璃有些不适应。微微眯上了眼睛。 令狐双看着她,关切的问道,“你的膝盖怎么了,她们欺负你,不应该啊。” 琉璃懒得理他,自顾自的铺床。 也不洗漱了,直接放下帐子睡觉。 心里却是十分无奈。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琉璃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 令狐双说道,“明儿打猎。赵雅兰要带着你去吧?” 虽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琉璃摸不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会还是要去吧。应该不会,不是说影响修行吗? 琉璃安下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琉璃也终于放松了,回想着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仍在做梦一般。 过去的十几年里,她和张妈相依为命。 现在她一个人睡在了柔园的下人房里,再想见张妈一面就有些是难了。 她实在想不出当年害了自己的凶手是谁,也不知道从何查起。 其实她心里明白,只要妥协令狐双,其实调查身世一定会很简单。 只是,妥协有时候比坚持更难。 她看着帐顶,想着心事,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第十二章 雪貂披风 新的环境,琉璃睡得不太好,早早地就醒了。 她起身,打了些凉水,把自己收拾干净。 便来到李婉柔的房间。 李婉柔的房间很大,连了一个套间,隔了一个小小的房间,是她的贴身丫头值夜所住。 琉璃进去的时候,如诗和如词刚刚起床,琉璃挺有眼色的服侍如诗如词洗漱。 两人对视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刚刚收拾完毕。 如歌如赋也来了了。 这时,丫头婆子就簇拥着赵雅兰过来了。 赵雅兰没看琉璃,只是看了帘子一眼,“大小姐还没起吗?” 几个丫头都垂下头去。 赵雅兰亲自进去,唤道,“柔柔,快点起来,我们要先进宫,可不能迟了。” 李婉柔揉了揉惺忪睡眼,“娘,我还从没有这样早的起过床。” 赵雅兰从丫头手里选了一套鹅黄色的衣裙在李婉柔身上比了一比,“不错,就这一套了。” 李婉柔梳妆完毕,站起身来转了一圈,“娘,漂亮吗?” 赵雅兰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婉柔的视线便落在了琉璃身上。“娘,真的带她去吗?” 李婉柔一万分的不情愿,“我看见她就来气。” 赵雅兰警告了女儿一眼。 因为是狩猎,带的人不多。 李婉柔带了琉璃和如诗,赵雅兰只带了剑阳,准备坐着马车赶往皇宫。 这时田嬷嬷捧了一件披风过来,“夫人,你当年生下小姐,身子骨一直薄弱,尤其畏寒,如今天气虽然开了春,山间露重,一早一晚最是春寒料峭。还是把这件披风带上吧!”说着便替赵雅兰披在了身上。 若尘早就听说了这一件雪貂披风。 事实上,整个京城都听过了雪貂披风的故事。 说是赵雅兰生下女儿李婉柔,身子亏损,最具严寒。 李博文便上北地替她狩猎了一只雪貂,制成这一件披风,又传那雪貂本是千年成精,剥下来的皮毛能伸能缩,刚好制成一整个披风,披在身上不仅能够保暖,还能延年益寿,延缓衰老。 整个京城的女子无一不羡。 琉璃看了过去。 那毛色极是存正,通体雪白。在晨光的照射下发出柔和的光芒 远远的看去,就像是雪貂还活着一样,那皮毛根根有劲,在寒风之中精神抖擞。 做工也极是精细。 赵雅兰三十出头,望之如二十许人也,皮肤雪白,裹上了披风之后,衬的整个人少了几分凌厉的气息,多了一些娇柔。 琉璃看着那件披风,脑子里却是轰的一声炸开。 好像有一种力量一般。 琉璃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伸出手来,抚摸着那件披风。 一股暖暖的感觉通过指尖传遍全身,有些温暖,更多的是凄凉。 不知道为何,一个小小的声音从那披风里传了过来,听不太清,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低低的,沉沉的,似乎在呼唤,又似乎在低吟,又似乎在呜咽,“救我。救我”。 这声音听不太真切。可是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琉璃集中所有的精神,想听的清楚一些。 这时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一股火辣辣的疼痛自左脸传来。 琉璃终于清醒过来,她看着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剑阳,后退一步,跪在地上。 是的,她犯错了。 所以必须接受处罚。 然而赵雅兰只是死死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念在你初犯,就饶了你。” 李婉柔十分的不服气,“娘,你应该打她几大板子,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她,一个低贱的丫头怎么可以摸娘的披风。” 赵雅兰摸了摸李婉柔的头,爱怜的说道,“记住,任何时候,心里再生气,都不要发脾气,失了自己的身份,上车吧。” 琉璃怔在了原地,直到如诗十分不高兴的叫了她一声。她才跟着上了车。 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如诗训道,“夫人格外开恩,你也要知道自己的分寸,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一样,这会子去了围场,出了事,谁也保不了你。” 琉璃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 那个披风在她的脑海里不断的晃荡,“救我,救我。” 这个声音听起来十分的熟悉。可是琉璃始终想不起来是在哪路听过。 一个接一个的谜团随着那一个梦扑面而来。把她的生活搅的天翻地覆。 这个雪貂披风带来的幻觉,和那个梦一样。 这一刻,琉璃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样的事情等待着她。 正所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琉璃在经历了令狐双带来的惊讶之后,现在的心里总觉得,不管再发生什么也不会觉得奇怪。 她只想好好的活着。 他们都要她死。 她更要好好的活给他们看。 即使命如蝼蚁,也要顽强生存。 一路来到了围场。 琉璃的心已经慢慢的平复。 她被分在了一个小小的帐篷,和如诗,剑阳住在了一起。剑阳和如诗总有几分看不起她的样子,总是有意无意的孤立她。 她恍若未觉。 第一日扎营之后,以太子为首众位皇子,贵公子便兴致准备去狩猎了。 琉璃站在最后,看见赵雅兰带着李婉柔陪在太后身便说笑,她挤不过去,也不想过去,那件雪貂披风是那样的耀眼,琉璃看着只觉得眼睛也看的涩痛起来。 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是不是不习惯。” 琉璃回过头,看到了项王,项王一袭黑衣,表情沉着,眼神深邃。 琉璃对着他,心里是感激的,她忙行了一礼。 项王说道,“我也最不喜欢狩猎。” 这时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项王,太子到处找你呢,皇上把您和太子分到了一组。快去吧。” 项王看了她一眼,便离去了。 皇子们都骑着马挎着弓离去。 小姐们在原地陪着太后说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