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婚》 第一章 艳阳时节(1) 星期五下午四点半开办会公例会。 为了这个例会,薜荔从一上班就忙个不停,出纳报上来本周的资金报表,销售会计报来本周的销售报表,资金回笼表,成本会计报来的成本报表,费用表,老板关心的业务招待费明细表,光是核对这一堆excel表格,就让她头大如斗,这中间她还要接上无数个电话,大部分都是来要钱的。 三十三岁的薜荔在凰城房地产公司已经呆了三年,刚刚从财务部经理坐到了财务总监的位置上。 对于她的升职,乔嘉木曾经不屑一顾地说,“无非是许个空头支票,让你多干活罢了。” 原来的财务总监辞职了,她接替上去。那些她手中财务部经理的活儿又没人来接,工作量从原来的一个人的变成两个人的,说起来是老板信任她,但是只刮风不下雨,工资倒没见涨,实实在在的好处也没有多少,倒是多担了不少责任,其实不用乔嘉木说,薜荔自己也觉得划不来。 就像这下午的会,原本不需要她费心的,但现在不行了,不小心翼翼地应付怕是过不了关。 薜荔对着电脑屏,用鼠标把那些貌似老板所关心的数字涂成黄色,红色标记,默默背诵着,以免下午开会的时候,老板突然问起某个匪夷所思的数字,以此考察她的工作能力,正在忙着,乔嘉木的电话就进来了,清冷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静冷淡,言简意赅。 “我晚上有个应酬,不回家吃饭。” 薜荔的视线还在电脑上,“嗯”了一声,以示知道了。 “我妈会去接乔洛,今天带回他们那里,你不用去接了。” 提起乔洛,薜荔这才收回视线,,看着窗外阳光灿烂,微微皱起了眉头,“乔洛明天有钢琴课,她的琴还没有还呢。” 乔嘉木低低地哼一声,不以为然,冷冷地回道“没还就没还就是了。好了,就这样吧。”说毕就挂了电话。 薜荔愣了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电话,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签字笔扔了出去,仰面靠在椅背上。 乔嘉木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样子,连与她多说一句话都会觉得不耐烦。 本来今天她就忙得心烦意乱,他这一通电话进来,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好好的周末 ,开什么鬼办公会。 第二章 艳阳时节(2) 办公例会从星期三推到星期五,民营企业老板哪一个不是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知道这帮人到了周末一个个都似猴子屁股坐不住,下午二点半就开始一个个找借口向外溜,约会的约会,吃饭的吃饭,接孩子的接孩子,那些找不到借口出门,也都放下手里的活儿,看看娱乐八卦,偷偷菜,做做饭,抢抢车位,只待时间一到,就立即打卡走人。 老板心知肚明,可是能干这些事情的,大都是对公司还有些贡献的业务骨干,他碍于脸面,也不好发作,总不能不让人家去银行,去税务,去国土 ,去房产,去自来水、煤气公司,供电局,实在都不让去,工地上要测一个工程量,施工单位要签证,这事关工程款的大事情,总不能也不让去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知道谁给他出得馊主意,把办公会安排在周末下午四点半,让你们这些骨干跑吧,跑完了你们也得回来开会。 大大的玻璃幕墙外面,是灰蓝的天空和鳞次栉比的高楼,远远可以看到楼下的马路如棋局,车如流水,人如蝼蚁,万里软红尘,太阳下面无新鲜事。 薜荔坐在那里,回味着乔嘉木那短短的几句话,又看了看电脑上的报表,慢慢地也就心平气和了。四点半开会,每个部门汇报完工作,老板大人还要进行总结性地发言,针对各部门的工作,要提出具体的工作要求, 这一折腾,不到八点也回不了家,乔洛她也接不了,还是得麻烦她妈妈接,接回来也没法还琴,不如做做好人,让乔老爷一家含贻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反正也是千年一回,难得他们有那样的雅兴。 想起乔家人对待乔洛,薜荔心中微微嘲讽地一笑,脸色就那么黯然下来。 好在,她一个人一间办公室,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掩掩藏藏自己情绪。 这么来看,升职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现在她有一间自己的办会室,虽然小,也被她 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自成一方天地。 雪白的墙上挂了一幅水墨荷花,淡淡的笔触,简单轻巧地勾勒出荷叶田田,荷花袅袅的意态,虽然不是名家的手笔,但倒也是清新雅致。 办公桌上除了必备的办公用品和一台电脑之外,只放了一只方口水晶瓶子,里面水养着一捧碧色的绿萝和几支新摘下来的栀子花。 那栀子花是上午周子琪过来串门的时候,薜荔从她手里拿来的,若不是她抢救及时,,这几支好端端香喷喷的花朵,早已经被这个艳若春花的女人揉捏凋零。 这个女人也不知道是大清早受了什么刺激,一上班就坐在薜荔的办公室里绷着一张俏脸,一言不发,把前台小姐送她的几枝栀子花捏在手里紧紧地攥着,揉着。 薜荔伸出把她手中的那几枝花取了下来,仔细地插在自己的花瓶里,才转过脸去她,“怎么了?” 周子琪也不答话,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说,“走了,出去办事。” 第三章 艳阳时间(3) 周子琪是凰城房地产公司的前期发展部经理,也是薜荔的小学同学。 当年是她把薜荔介绍进公司的,那时候周子琪还是前期部副经理,专跑物价局与房产局,职务不高不低,说重要也不重要,但因为人长得漂亮,行事又机灵,老板对她也算是颇为重视。 正巧那段时间的财务总监成天叫唤人手不够,要另聘一个财务经理,其实也就是想安排自己的同学进来。财务部经理毕竟是重要敏感的职位,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老板同意了他的要求,却把决定权抓在自己手中,另叫几个他身边的亲信去选人,薜荔那时从另一家房地产公司辞职,周子琪便义不辞地竭力推荐了她。 “怎么?都一天了,你还在这里看这堆烂数字?”周子琪推开门进来,带着一身迪奥“毒药”的味道。 薜荔看她脸上的妆比早上要浓一些,粉蓝色的眼影下一双顾盼生辉桃花眼,长长的睫毛,又黑又粗,能粘住眼前飞过的小虫,珊瑚红的胭脂,海棠红的透明唇彩,身上已经换了一件浅紫色镶着水晶亮片的连衣裙,更衬得桃脸杏腮,柳腰莲步,婀娜多姿。 “晚上又准备去毒谁去?供电局,还是自来水公司?”薜荔笑道,这样的打扮,她就知道周子琪又有任务。 “切,说得我像大毒草一样,专门腐蚀拉拢你们家乔嘉木那样的官员。”周子琪丢了一个白眼给她,一歪身就坐在沙发上,把脚搁上了对面的茶几。 “你有点样子好不好,知道你才去做过美甲,也用不着这样炫耀。”薜荔放下鼠标,站起身来,拿杯子去给周子琪泡茶。 “我不用。”周子琪斜了她一眼,依旧懒懒地歪着。 “蜂蜜柚子茶,我中午才买的,喝一点吧,能解酒,中午喝了多少?晚上还要接着喝?” “中午是跟房产拆迁办主任,晚上这一场请银行的,所以,老板叫我来通知你,你也要去。” “哪一家?”薜荔皱了眉头,她也不是不能喝酒,可是不喜欢那觥筹交错,杯酒言欢的虚假场合。原来做财务部经理只管核算,没有太多的应酬,但是现在不行了,财务总监最大的任务就融资,特别是他们这种中等规模的房地产公司,资金需求量不小,又没有专门的融资部。 “z行新调来一个行长,老板好不容易转了几道弯才把他请出来,晚上六点半,翠湖边新开的景阳楼。 “一会办公会呢?” “照样开呀,哼,那办公会不就是。。。。。。。”周子琪眯了眯那双好看的杏眼,向着对面的人力资源总监办公室,翘了翘尖尖美人下巴,睇着薜荔撇着嘴笑道,“你怎么不明白了呢。” 薜荔淡淡一笑,仰头喝了一口杯中的柚子茶,没作声。 “嗯,我那边有饼干面包,开完会过去吃一点,先垫着,要不一会儿,还不要被那帮瘟生灌死了。”周子琪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沙发上,轻轻骂道,“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薜荔听了“嗤”地一笑,“你这怨谁呢,好端端地在家做少奶奶不肯,要跑出来混迹于江湖。” “少奶奶?”周子琪仍然闭着眼,从鼻子里重重地冷哼一声。 第四章 暮色迷离(1) 果然不出周子琪的所料,因为有着晚上重要的商务活动,下午的办公会开得匆匆忙忙,草草收场。 工程部张经理第一个发言,项目部事情烦杂,这边要按规定时间开工,那边施工单位合同还没有签,材料还没有进场,合约部和材料部两个经理,都是厉害精明的祖宗,老爷不听老爷叫,慢慢慢腾腾地按自己的进度来,还美其名曰说,按规定流程办理,把工程部经理急得直跳脚,又不好当面发作,只好等着开会,当老板的面迫不及待地要讨个是非公道,却不想还没有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就被老板极不耐烦地出言打断,张经理张着嘴,接下来的请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尴尬万分。 合约部王经理是第二个发言,他一见此情此景,早已经别出苗头,码准了老板的情绪,调整了发言要点,三言两语,简明扼要,老板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接下来每个部门的工作汇报,大家都心知肚明,照此套路进行,办公会不到一个小时就开完了。 开完会,老板单独留下薜荔,交待晚上的安排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皱着眉头叽咕,“哪个想得起来把办公室安排在周末,真是笨得要命,一点也不动脑筋。” 站在会议室门前正欲等着老板再汇报事情的人力资源部纪总监,正好听到,那高大挺拔的身体不由得一僵,脸色随即阴沉下来。 周子琪站在走廊上等着薜荔,这一幕正好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嫣然而笑,极为畅快。 薜荔走过来看着她面有得色,心知是今天老板的态度如了她的意,拉了她一把,悄声嗔道,“何必呢。”说毕,向着迎面走来的事纪总监客客气气地打了一个招呼,拉着周子琪向她的办公室走去。 等走远了,周子琪才樱唇一撇,回头冲着纪走廊上总监的背影恨恨地道,“就看不惯这种成天打小报告的二报神。” 前期部成天在外面跑,晚上商务应酬频繁,不仅仅是吃饭喝酒,有时还要去k歌打牌消夜,弄到深更半夜才能回家,上班经常迟到,以前也就填个外出工作单,敷衍了事,偏新来的这位人力资源总监不买账,下了个文,规定所有外出工作,必须先到办公室打卡之后,方可出门,否则均按旷工处理,把周子琪气得咬牙切齿,暗地里不知向薜荔赌咒发誓了多少次,非要找个机会回敬他不可。 她认为这一次修改办公会议时间也肯定是纪总监出的主意,今天如此下场,是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活该报应。 薜荔倒也不是这么认为,这位纪总监才来没有一个月,人长得五官端正,面容清俊,气质沉默稳重,倒不像是个爱打小报告的猥琐之人。 周子琪不以为然,说薜荔外貌协会会员,一贯以貌取人,特别是对待男人。 薜荔摇了摇头,劝道,“你这个脾气,未免也是太轻狂了一些,难怪公司里有人说你是仗着言家的势力。” “言家的势力?哼,他们家的势力,我哪能沾得到?”周子琪嘴角紧抿,那张俏脸却黯淡了下来,薜荔看着,心中叹息,也不便作声。 第五章 暮色迷离(2) 两人并肩走进了周子琪的办公室,薜荔看着她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档案,文件,成堆的图纸,还有散落的化妆品,头发夹子,墙角还堆着七八双鞋子,一两只手袋,椅背上搭着工作服,与一条花花绿绿的吊带长裙,不禁摇头笑道,“你这里的东西我可不敢吃,别不是老鼠啃过的。” 周子琪呸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未开封的椰蓉饼干和一包仁酥,又从柜子里找出一盒盒装牛奶,扔在薜荔面前。 “诺,都是没有开过封的,老鼠也吃不了。” “你这里东西倒是备得齐全。” “不齐全怎么办?下班前老板一声吩咐,说要去喝酒就得去,去了又不能喝少,陪着那帮瘟生尽兴,公司里那些职务比我高,工资比我高的副总们,别看着平时耀武扬威,人模狗样的,一上了酒桌,没有一个是怜香惜玉的,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都指望着我多喝一点,他们少喝一点,这倒还罢了,最可气的是那些还把我们往外推的,当我们是什么。” 薜荔一皱眉,道,“你们那分管领导胡总呢?他不是管前期嘛,他也不喝?去年司庆见他不是也挺能喝得嘛。” 周子琪不屑地道,“司庆那次是跟老板喝,跟小姑娘喝,他当然能喝了,到外面,都是跟着一帮大老爷们喝,干陪人家笑脸,他还不躲得远远的,有一次跟他出去,我正好身体不适,他还帮别人逼着我喝酒,我当场就发飙了。” “怎么个飙法?” “我说,胡总,明天回公司您可以跟老板建议一下,我们也别叫前期部了,改称三陪部得了,我的职务也换换吧,名片上也改印成周妈咪算了。” 薜荔扑哧一声笑了,牛奶呛了一身,笑了一会,又叹息道,“谁叫你不在家当少奶奶的,言家又不缺你这一点工资。”见周子琪又开始皱眉,便正色说,“倒是你这样每天喝得醉醺醺的,也别怪言棣不高兴。” “你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让我回家当少奶奶了。”周子琪用力扯开饼干的包装纸,斜着娜双好看的丹凤眼,笑道,“你才当上财务总监就想着要给公司减低成本,撵我回家呀?怎么跟那姓纪的一样看我不顺眼。我回家流落街头与你有啥好处?你还指望着言家会养我,言家的钱又不是我的。我还不如你呢。” 说罢,她眼珠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近了薜荔,低声道“哎,乔嘉木的事情快定下来了吧?。” 薜荔见她表情神秘,自己一怔,转头疑惑地看着她,手里拿着饼干忘记送进嘴里。 第六章 暮色迷离(2) 薜荔见她表情神秘,自己一怔,转头疑惑地看着她,手里拿着饼干忘记送进嘴里。 “怎么,连我也瞒着?外面谁不知道,乔处长马上要升乔副局了,你还在这里装。”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薜荔更是一脸无知道,乔嘉木最近倒是加班不少,即使不加班也是应酬不断,晚上一般回来很晚,薜荔想了一想,这一个星期就没跟他说了十句话。 “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我今天跟房产局的人吃饭,他们说组织部已经考察过了,只等着常委会开过之后进行公示了。” “乔嘉木在规划局,房产局的人倒是知道得清楚呢。”薜荔哼了一声。 “哎呀,这么小的圈子,哪个不知道,你没见老板下午回来对你都特别客气的,他中午也在场。”周子琪把嘴一撇,推了她一把,佯装吃醋,“你以后又多了被利用价值了。” 创造被利用的价值,这是她们上学的时候班主任的口头禅,说人生在世,不要怕被利用,就怕你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周子琪一说,薜荔就笑起来,把手中的饼干吃完,又喝一口牛奶,说,“不知道最近夏含霜怎么样了,哪天叫她出来逛街去。” “她哪有时间出来逛街呀,我看她是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周子琪低低叹了一声,低头掸了掸衣服上的饼干屑。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周子琪拍拍薜荔的手,“快点吃吧,一会儿我还得先去点菜,我可比不上你了,局长夫人。呵呵。” “叫谁呢。毛病。”薜荔白了她一眼,三口二口咽下杏仁酥。 第七章 暮色迷离(4) 翠湖虽然没有杭州西湖那么大的名气,可是在n城人心里,它并不比杭州西湖差。 翠湖烟凝积翠,波光潋滟,岸边堤上,柳阴漠漠,春花灼灼,远处黛山巍巍,夕阳残照里,古城墙更像一本发了黄的线装书,岁月如刀,镌刻在上面的也不过就是历史二字。 苏杭自古以来,有天堂美誉,n城也是古都,江南佳丽地,自古帝王州,古往今来,文人骚客也不知留下多少诗词歌赋,赞美感叹有之,怀旧凭吊也有之,但都比不上一曲凤凰吟最为有名。 因此n城的房地产公司很多以凤凰为名号,凰城房地产公司也是如此,最初它只不过是一家区属房地产开发公司,靠“以地补路”政策取得最初的土地,开发了一些配套的中低档楼盘。随着国家商品房改革,商品房销售形势日趋火爆,逐渐形成气候。后来,区里实行企业改制,也不知道是谁高屋建瓴,把这一家每年盈利上千万的公司,被买给了一家做煤炭生意起家的民企。 煤老板人倒还算是比较淳朴,收购了这家企业之后,也知道盖房子与挖煤球毕竟是两件不同的事情,于是保留了原先公司里大部分的业务骨干,一番安抚之后,让他们由原先的为人民服务变成了为资本家卖命。 为人民服务与为资本家卖命毕竟还是不一样的,比如周子琪,以前为人民服务的时候,她也算是事业单位职工,不管上不上班,干不干活,都可以到时到点拿薪水,一分钱不少,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的脸色,当初言家虽嫌门不当,户不对,倒也是看中了周子琪这样一个工作环境,勉强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可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周子琪自己也想不到有一天,加班不仅没有休息,上班迟到却要扣她的绩效工资,但她竟然也会拒绝言棣让她回家做全职太太的要求,全心全意地为工作卖命。 提起这事她就心中不忿,新的考勤制度貌似针对的就是她们这些外勤部门,公司动辄说要规范制度,可谁来同情她们白天要对着政府官员舌灿莲花,花言巧语,晚上还要带着前期部那几个姑娘陪着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人嘴两张皮,尽管是喝酒应酬是工作需要,最终受惠的是老板,私底下这些公司高管却把前期部这几个花容月貌,能说会道的女子当做买笑调情的商场调剂品。 只是人人不明白的是,身为本市头号汽车销售连锁企业的继承人夫人,周子琪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工作起来那么卖命,薜荔与她那么亲近,竟也不得而知。 第八章 暮色迷离(5) 这会儿在去饭店的路上,周子琪上车没有一会儿蜷靠在车后座上就睡着了,那平日里千娇百媚,活色生香的一张芙蓉俏脸,此时如迷路的孩子一般无助迷茫,浓妆都掩饰不了她的苍白,让薜荔又是心疼又是不解。 车子转到翠湖边的道上,车窗玻璃上印着翠绿斑斓的树影,薄薄的阳光细细洒下来,在树影之间跳跃兜转,车子刚一停稳,周子琪便醒了,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咕哝一声,薜荔没听清她说什么,伸手推了推她,“到了。” 这一边司机黄师傅的手机也响了,他接起应了几声,回过头来对薜荔说,“薜总监,沈队长说了,老板与客人要一会才到,让你们先进去点菜,按六个人标准。” 沈队长就是公司车队队长,老板的司机。 薜荔还没说话,周子琪一翻身直坐起来,“知道了,黄师傅,麻烦你帮我们把酒带上去。我和薜总监先上去了。”说毕她抬手摁了车顶灯,从包里掏出粉盒,对着镜子理了理有点纷乱的鬓发,抿了抿了嘴上的口红,合上粉盒子,抬头对还在呆呆看住她的薜荔嫣然一笑,拉开车门,轻巧地跨了出去,立在车门边。湖畔清风,扬起她身上的浅色雪纺纱裙,飘飘欲飞,摇曳多姿,背着后是湖光山色,夕阳淡淡。 薜荔隔着半开的车门卫望着她,也不由得脱口赞道,‘好美一个人儿,好美的一幅画。” “呸,你就别跟我“琼瑶”了。我这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您老人家下车呢,你倒是快一点,一会儿老板来了,又要怪我办事不利了。”周子琪站在风里笑道,风情万种地伸手抚了抚肩上的卷发,眼波流转地想侧脸摆个“poss”,却突然低低地“嗳”了一声。 薜荔正从车里跨出来,听她那一声,细看周子琪已经换了表情,娇媚的笑容消失了,目光呆呆地注视着侧前方的某处,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也不由得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嘴里本还想打趣她是不是看见骑白马的王子了,让一向见多识广的周子琪如此花容失色,可话也没说出口,自己倒也是怔住了。 五月份的天光还亮得很,一钩新月,弯弯地挂在灰蓝色的天边上,淡淡的一抹月白色的影子,怯怯地从树梢间探了出来。此时的翠湖边上,除了偶然一、两辆车辆悄然地地驶过之外,极为静谧,芳林悄悄,落花有。落日镕金,湖面上金波粼粼,柳荫深处,一双男女正并肩相依而立,女子娇小玲珑,大半个身体背向她们,看不清面容,而那男子,身长玉立,气度不凡,半侧的脸庞,极为清俊。只是那表情却是温柔如水,陌生得让薜荔不禁有些怀疑。不过,她倒是真的看清楚了,那男子正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乔嘉木。 第九章 暮色迷离(6) 景阳楼能开在翠湖边上,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翠湖边原先也有不少茶楼酒坊,后来因环境污染等问题,民愤较大,政政府终于下定决心加以整治,拆除了临湖的饭店酒楼,修建了临湖大道,有垂柳红桃,十里荷花,三秋桂子,,一年四季,春华秋实,免费向市民开放,一时间为n城构建和谐社会的美谈。 景阳楼是在市政府整治之后开张的,能在这一地带开张,倒不仅仅是它多有背景,而是听说为了达到环境要求,就排污设备光花了一百多万。再加上它建设装潢,古色古香,与翠湖浑然一体,自然天成,城中的商务宴请也多了一个极好的去处。 凰城公司的老板倒不是一个风雅之人,更何况消费不低,但听中间人说这一位苏行长极是喜欢翠湖边上风光无限,也就投其所好,定在了这里。 包间的门是深色的柚木镶嵌细细的几条磨砂玻璃,玻璃上刻着疏疏落落几瓣兰叶,隔着磨砂玻璃窗看外面,倒似是隔着江南春天的牛毛细雨,外面是杏花疏影里的春色无边,笑语喧喧,里面只是冰山下一般的沉静。 周子琪不知道怎么开口,似乎刚才与乔嘉木在一起的不是那个女子,而是她自己。心里仿佛放在热水地煮着,上上下下,不得安定。那穿着海蓝色纱裙的服务小姐,把鎏金描花的餐单递给她,也就心不在焉地翻看了几眼,便还给服务员,“按六人的标准配餐吧,要好一点的。” 服务小姐笑颜如话,俏生生地答道,“那么,我们先给您配了再给您过目。” 周子琪嗯了一声,挥手欲打发了,却不想薜荔把菜单从服务员手中接了过来,沉着声道,“拿来看看。”说着,便打开菜单,仔仔细细地从头至尾翻阅起来,指点着菜单轻声询问着服务员,不过是几下过夫便已经点好了菜。 包间顶棚上铺着金箔,如同一面金色的镜子反照着桌前的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水晶吊灯如同倒悬着的一金朵白莲花,盛开在淡金色的尘埃里,竟是十分的美艳。 服务小姐已经下去,包间里静得只听见窗帘上的挂珠偶尔,噼啪一声作响,软软的窗纱在灯光下看不出是什么颜色,薜荔知道那是银红,上个星期六坐乔嘉木的车子从这里经过,远远望去那是翠竹林里一片云霞。 “薜荔,你也别多想,也许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周子琪的声音低低如叹息,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自己也未必相信。 “嗯,我没多想,可能是乔嘉木的朋友。”薜荔淡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其实她心里也是比较平静,只是有点想不通以乔嘉木那么清冷淡定的个性,怎么会选在这样的一个公共场所与人约会。 而且还是在大白天。 周子琪听她这么说,似乎解脱附合道“是的,是的,我看那女子也眼熟,也许见过面的朋友,乔嘉木马上要提职了,不会那么不知轻重的,你放心。” 正说着话,门外脚步声纷纷,薜荔与周子琪对视了一眼,已经立起身来,这边早有服务小姐帮着推开门,听得他们老板中气十足的笑声,“苏行长,您先请。” 他话音未落,一行四个人已经走近包间,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个人影进来。 如同舞台上骤然亮起的聚光灯,雪亮地照在那人脸上,薜荔突然间眼前一黑,只有久远的往事随同某人的眼里的星芒,夜空中穿云破雾,直抵眼前。 将语未语,似笑非笑,眉梢轻挑,嘴角微扬。 “陈总,这两位女士,您不给我介绍一下?” 周子琪已经换了一幅明艳的笑脸,立一边,请苏行长上座,从提包里掏出精致的名片夹,取出名片,双手恭敬地递到苏行长的面前,“周子琪,请多关照。” 他们老板陈平,此时已经进来,满意地扫了一眼周子琪有,又对呆立在一边的薜荔使一个眼色,打着哈哈,“苏行长不要笑话,这两位都是我的大将,小周是我们前期发展部经理,这一位是我们财务总监,薜荔。” 薜荔此时也从随身带的提包前,取出了名片,双手递了过去,脸上的微笑已经无懈可击。 第十章 暮色迷离(7) 晚餐接近尾声的时候,陈平还想力邀苏然再去别的地方坐坐,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的意思,但是苏然却客客气气地推说家中有事。 陈平向周子琪使眼色,让周子琪再施展些魅力,周子琪当然明白陈平的意思,但是她眼见得薜荔席间一直意态懒散,心不在焉,心中知道薜荔必然是还在为刚才遇到乔嘉木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也就只是淡淡地附合了陈平几句。 陈平皱着眉头,有些不悦,但是当着苏然和他老朋友肖琛的面,也不便发作。 今天好不容易请到了这位业界出了名冷面行长苏然,哪能像这样草草结束,要是没有达到效果,还不如不请了。 他就是想通过这一次见面,让新上任的财务总监薜荔能与苏然牵上线,以便那1个亿的授信能顺利地批下来。又担心薜荔刚刚上任,酒场战斗经验不足,特意安排了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周子琪做陪。 可今天这两位麾下大将都有点心不在焉,薜荔的酒量如何,他倒不是了解,周子琪却是发挥失常,远远没有达到他想要的预期效果。 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人平常工资倒是不低,可是干起活来,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陈平叹了一口气,心里在想,要不是中午听说薜荔的老公乔嘉木快要提拨成分管规划审批的副局长了,明天肯定要狠狠训斥薜荔,这才刚刚上任,竟然就不识得眉眼高低了。 “陈总,我看您也别勉强苏行长了,他今天能出来吃个饭,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他的确是家中有事。他不好意思,我替他说吧,他爱人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在家中休养呢,苏行长是出了名的模范丈夫,这会儿恨不得归心似剑呢。”陈总的朋友,汇文投资总公司的总经理肖琛拍着陈平肩膀笑道。 “那是我不好,下次有空苏行长给我们一个陪罪的机会。”陈平笑道,这会才觉得有了台阶可下。 “看不出来苏行长这么体贴,您爱人真有福气呀。”周子琪见陈平松了口气,樱唇一弯,展开一个温柔的笑脸。 “我爱人身体不太好。”苏然注视周子琪,淡淡地笑道,这个妩媚的女人,此时的笑容才算的上真心实意的吧。 眼角的余光微闪,他迅速地瞥了一眼周子琪身边的薜荔,只见她正垂着头,专心致志地剥着基尾虾壳,手指灵活,十分熟练,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连眉心都没有皱一下。 苏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问自己,你还想怎么样? 第十一章 暮色迷离(8) 苏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问自己,你还想怎么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现在这种样子了?安静沉默,端庄安详,帮周子琪剥虾,在坐的每一个人布菜,甚至帮自已盛汤,周到贤惠地照顾到每一个人。 而以前,她是连吃鱼都是要自己剔好了刺才肯吃的吧?想起以前,苏然的眼睛变得深沉如海,嘴角微沉。 如果不是今天早上,他在审查信贷科上报的企业财务报表时,看到企业财务负责人的名字,是他下辈子都不会忘记了那两个字,他怎么可能主动去打电话给肖琛,提及那个已经推掉了快两个星期邀请,怎么可能参加这种他一贯不屑的所谓商务应酬? 那两个字,只要想起来都会感到太阳穴上针刺一般的疼痛,他怎么能轻易地忘记? 第十二章 暮色迷离(9) 薜荔到家的时候,还不到九点。 进门换鞋的时候,她没开灯,一只脚不知道踩在什么上面,差点滑倒,幸亏她的鞋跟不高,又及时地扶住了鞋柜的把手。 打开灯她才看清,自己正踩着乔洛的毛绒玩具狗上面,正想一脚踢开,却看到桔黄色的小狗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地在地上望着她,那是乔洛最近天天抱在怀里睡觉的那一只。 乔洛五岁了,睡觉还是要抱着玩具,乔嘉木为了此事曾经对薜荔大为不满,说这种坏习惯与她同出一辙,都是她一手纵容出来的, 薛荔自己睡觉都喜欢抱着被角,闭着眼睛慢慢地抚着才能睡着,她怎么可能责怪乔洛这种习惯。 有次看书,她才知道这一种习惯是潜意识里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她记得曾经还跟乔嘉木说起过,乔嘉木当然是不以为然。 今天早上是乔嘉木送乔洛去幼儿园,估计又是临走乔洛死抱着这只狗不撒手,被乔嘉木不耐烦地扯掉扔在地上。 她难以想像的是,晚上住在奶奶家,没有这只狗不知道乔洛要怎么样才能睡着。 薜荔叹了一口气,弯腰拾起这只狗,走进了乔洛的房间,打开了灯。 浅蓝色的壁纸上印着一朵朵白色的祥云,如羽毛一样飘渺,丹麦进口的原木儿童家俱,淡淡的木色在橙黄的灯光下,泛出暖暖的光泽,墙上挂着一张乔洛的大幅照片,是乔洛三岁的时候,乔嘉木拍摄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纯真无邪看着镜头,憨态可掬地笑着,腮边还挂着一滴眼泪。 乔嘉木的摄影技术很好,那时候他还没买数码相机,用的是家里旧的徕卡旁轴胶片相机,那台机子足足让当年的乔嘉木与薜荔吃了一个月的腌菜泡饭,但是乔嘉木喜欢,薜荔也喜欢。 高质量的机子当然物有所值,连乔洛睫毛上的泪珠都拍摄得清清楚楚,更难得是那时候乔嘉木细致如微,经常心无旁骛地耐心等待,捕捉乔洛脸最生动最可爱的表情。 现在那台徕卡机子应该收在乔嘉木的书柜里,要不是每年的梅雨季节,薜荔要拿出来擦拭镜头,乔嘉木可能都不会想起。 当时那么喜欢的一件物品, 也不过是几年的光景就抛到脑后,乔嘉木现在没有时间玩摄影,最多不过每年春天在她们母女的抗议下,用新的佳能单反机哗啦啦拍个几百张,反正是拍得多,不好的可以删除,再也用不着那么费心费力。 事情都是这样,得之容易就没有了追求的兴趣,就像乔嘉木与她自己,彼此已经熟悉到没有一丝好奇心,因而也就平淡无趣。 第十三章 暮色迷离(10) 睡觉前薜荔照例准备关掉手机,却看到屏幕上有一个未接电话,她打开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时间正是她刚才洗澡的时候。 她怔怔地看了半天,犹豫着要不要回过去,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急忙打开提包,手忙脚乱地翻找着,钱包,化妆袋,零钱包,墨镜。。。。。乱七八糟地堆了一桌,终于找了她的名片夹。 握着名片夹,她竟然不能控制自己颤抖的手,不能控制自己那加快的心跳。抖了半天,终于找出了那张印着z行标志的名片,仔细一看,那上面只有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没有手机号码。 薜荔这才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直到那个机械的女声响起,苏然才像是惊醒过来,猛然挂掉了电话。 自己是昏了头么?这样的夜晚,如果她接听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如果她老公在她身边,她要怎么解释? 想起晚餐时,那个周子琪悄悄地对她说,“我们待会儿早点走吧,你也早点回去见你家那位。” 那时,他才想起她应该早已“绿叶成荫子满枝了”。趁着倒酒空隙,他才敢去细看她的脸,却失望地发现,那个以前脸上藏不任何情绪的薜荔,此时竟然没有任何表情。 伸手从驾驶台旁边的的杂物箱里,取出了一盒烟,苏然低下头,眯着眼,把香烟含在嘴里,举起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了。 他打开车窗,仰起面,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圈,看到那蓝色有烟雾袅袅升起,才觉得一路的积郁稍稍散开了一点。 小区的停车场是用灌木丛围成的绿篱,黄杨里夹杂地种着栀子花,好多已经盛开,在荧白的草坪灯反射下,晶莹如玉,幽香馥郁。 那是薜荔最喜欢的花朵吧,每年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在清晨买上一小把,上课的时候塞给她。 如今呢? 苏然看着倒车镜里的自己,勾了勾嘴角,冷笑了一下,掐掉烟蒂,按上车窗,下了车,锁好车门。 抬起头向上看,家里的灯光竟然还亮着。 第十四章 暮色迷离(11) 薜荔夜里是被大门钥匙转动的声音惊醒。 她一直睡眠很浅,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惊醒,有时夜里乔嘉木回来得晚了,怕吵醒她,悄悄地在客卫洗过澡就去睡客房。 其实她早就醒了,之后便再难以入睡,辗转反侧很长时间之后,才能朦胧地眯一会。 以前乔嘉木总是要她去看中医,也曾托人介绍一些名医给她看病,但是看来看去,医生也无非是开一些党参,生地,天冬,当归,柏子仁之类安神补益的药,疗效也不算太好。她心里明白原因,懒得去看,只是拗不过乔嘉木的意志。 有一次医生开的是天王补心丹,薜荔取回了药,放在茶几上,还没有来得及吃,乔嘉木看到药名就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跟王夫人似的,就开始吃这一味药了。” 难得乔嘉木有心情跟她开玩笑,薜荔也笑,道,“谁叫我姓薜,我们跟王夫人家是亲戚,吃得药也雷同。” 乔嘉木笑着摇头“你们薜家姑娘吃的是冷香丸的,可不是吃的这一味。” 薜荔故意哀叹说,“我哪有福气有个哥哥帮我配那稀奇古怪的药呢。” 乔嘉木把她搂在怀里,鼻尖蹭着她的脸,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你何须要那个呆霸王哥哥,你就是要我的心头肉做药引子,我也剜了给你呀。” 薜荔红了脸啐他。 那是乔嘉木结婚后难得说的肉麻情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少言的 ,即使是在黑夜里与她肌肤相亲之后,也最多是吻着她的唇,哑着声音喃喃低语“真好。” 薜荔从来也没有问过,他那一声低沉幽然的感叹,针对的是那情事还是她这个人。 乔嘉木对于床上那巫山云雨之事,一向是十分热情,热情得不似他平日的个性。 她心里一直奇怪为什么平日里那么清冷的一个人,只要一上了床,就热情似火,欲罢不 第十五章 暮色迷离(12) 薜荔听见客卫里有哗哗的流水声,知道乔嘉木在洗漱,也就闭上眼睛,继续数她的绵羊,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他轻轻的脚步声,在床前停下,鼻尖微动,闻到那熟悉的沐浴露的气息。 清冽的草木香,是她上周末才买的草本沐浴露。 乔嘉木喜欢维持固有的习惯,一样物品,如果他觉得用得顺手,决不会换掉,沐浴露、牙膏,香皂,剃须膏,多少年只用一个牌子,结婚前他早将其生活定式,统统告知薜荔。 就连每天早上需空腹喝下一杯白开水,也是春夏秋冬,水温如常,从没有变化。 可是,今天薜荔闭着眼睛,不禁有些心酸,那么多年,自己也仅仅是变成了乔嘉木的另一个习惯。 微微有些凉意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眉心,“没睡着?”乔嘉木的声音里有一丝犹疑。 薜荔睁开眼睛,迎上他的目光,幽深得不见底。 白色的蕾丝窗纱被窗外的清风吹得轻轻飘起,一轮圆月,正从窗帘的缝隙之间,倾泻半地银辉,波光粼粼。 薜荔的眼晴在月光之下如同猫儿一样娇媚动人。 也许是晚上的酒精起了作用,一股燥热便涌上了身体,乔嘉木只觉喉头发紧,一歪了身便上了床,转过头关了床头柜上的台灯,伸手便把薜荔搂在怀里。 薛荔垂下眼睫,缩在原处没有动弹,乔嘉木侧过脸吻了吻她的脸,并没有觉察到她的身体微微一僵,他的手便沿着她的眉心,渐渐下移。。。。。。 半褪的衣衫凌乱地散落在她的胸前,露在空调被外的肌肤仍然莹白如玉,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埋首俯了上去,唇齿之间,她身上那清香甜腻的气息便汹涌而来,瞬间便淹没了他的意识。 耳边传来她压抑着的娇喘,细细碎碎地杂着一丝一缕,若有若无的呻吟,让他顿时几乎溃不成军地要化在她的怀里,又急不可待地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宝贝,我要你。”乔嘉木无意识地喃喃地低语,恐怕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眼前只有薜荔凝脂般的肌肤和鼻端撩人心弦的体香,他眼神迷蒙地抬起身体,伸手扯去彼此身上最后一点累坠,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就在那俯身得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薜荔蓦然睁开了眼,原本娇媚如丝的眼神,变得一片清明冷淡。 乔嘉木突然之间有了不好的感觉。 果然,还没他开口细问,薜荔已经轻轻地挪开身体,躲开他的拥抱,转过身去,背向着乔嘉木,“我累了,想睡觉。”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一丝情绪,仿佛刚才那情动这之处的娇嗔不是她的口中发出,乔嘉木撑着身体怔在那里,一时竟然无语凝噎。 第十六章 暮色迷离(13) 乔嘉木披衣离开的时候,薜荔倒是睁开了眼,怔怔地瞧着他的背影发呆。 修长,挺直,落寞,惆怅。 既容易让女人寻求依靠,又让女人心生怜意。 乔嘉木一直算是个优质的男人。 清冷俊秀的面容,修长挺拔的身材,专业熏陶出的沉默儒雅气质,再加上后天政府机关培养出的成熟内敛,使他吸引了大多数女人的目光。 薜荔想起她前些天看过的一篇报道,某著名经济演讲家说,嫁了好男人的女人要有糊涂的智慧,因为这一生都要跟别的女人竞争。 乔嘉木应该是世俗人眼中的好男人,因而她薜荔需要小心谨慎来保护她的婚姻,可是,凭什么? 经济演讲家是台湾男人,五十多岁直言喜欢女人有三十岁身体,二十岁的心态,要女人自立又要女人天真,记得那天她看过报道之后,丢给了周子琪,周子琪大致瞥了一眼,撇嘴道,“那是中老年男人的自私贪婪。” 乔嘉木称不上中老年男人,可是一样喜欢女人天真娇俏如十六岁。 那个与他约会的女人,不用细看,她也知道当然比自己年轻。 与他结婚那么年,薜荔当然知道乔嘉木所喜欢的女人类型,他一直就喜欢那种下巴尖尖的瓜子脸,怯生生,娇滴滴,甚至是苦兮兮我见犹怜的文弱女子。 可惜薜荔连面相也不是他喜欢的样子。 第二天是星期六,薜荔起床后没有洗漱,习惯性地去了厨房,打开洗衣机洗衣服,餐桌上放着煎好的鸡蛋与烤过的面包,鸡蛋煮得很生,蛋黄浓稠柔软地溢在奶黄色的瓷盘上,吐司烤得焦黄松脆,香气四溢。 乔嘉木留了一张纸条在瓷盘旁,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单位有会议,晚上我去接乔洛。” 薜荔皱着眉头,慢慢在桌边坐了下来,洗衣机轰轰隆隆地作响,像是一列火车呼啸着从她心里碾过,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映。 呵,从乔洛满月之后开始算起,乔嘉木已经有五年没有下过厨房了吧。 第十七章 朝真暮伪(1) “怎么样?你也买一个?” “算了,这不是我等收入消费得起的。” 薜荔坐在沙发上翻着手中的时装杂志,远远地瞥了一眼正提着三个香奈尔包在比较的周子琪。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橱窗投射进来,暖暖的让人心生困意。 她握着嘴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周子琪听到立即回过脸来,盯着她,笑,“没睡好?” 薜荔点了点头“乔洛不在家,我还不习惯呢。” 周子琪暂时忘记了她自己的烦心,扮了一个鬼脸, “解决了?”她问。人人都有八卦的爱好,虽然明知道此话问得不当。 果然,薜荔的脸色阴了下来,转过脸默然不语。 周子琪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让在一边恭敬侍候的营业小姐,又拿出一款包来。 薜荔兀自端然坐着,看窗外滚滚红尘。 周子琪周末的下午拖了薜荔出来购物,薜荔知道她也不开心。 专买店的小姐化着精致的妆容,笑嫣如花,温软细语,围着周子琪转来转去。连带着薜荔也沾光,被请到沙发边喝咖啡,吃着小巧的提拉米苏。 她们训练有素的笑容尽管已经笑到八颗齿,但仍然是假得如同像带着面具一般。 柜台里侧有两位理货的营业小姐进来,看到周子琪,都好奇地一怔,表情诡异地互相低低地议论了一句什么。 周子琪端着一张艳若桃花的脸,冷冷地看了过去,皱了皱眉。 立即就有主管模样的人过去,低低地薄责道,“客人面前,不要议论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薜荔懒懒地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只是微笑。 是的,此刻,她与穿着香奈尔青花瓷花纹连衣裙,佩带着香氏标志性的山茶花珍珠胸针的言家少夫人周子琪不是一个阶层的。 不过薜荔从来没有任何不自在,她意态悠闲地仰面看着周子琪举着一个当季新款冲她笑 “好看么?” “不错。” “我觉得适合你。怎么样?你也买一个,让乔局长放一点血” “算了吧,看在人家五年内第一次做早饭的面上,不放他的血了。” “可是就算是他五年没有洗手做羹汤,你也用不着心软成这样。”周子琪撇了撇嘴。 “那我怎么样?难道去质问他,下午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是谁?别说问了他也不说真话,就是他能说真话我也不会问,这算是什么?” “算什么,算你是他名媒正娶的老婆,难道还不够了么? “光知道说我,你呢,为什么有话不跟言棣说清楚。” “我跟你不同,你和乔嘉木还有感情,我早就是死了心。” “死了心?死了心还会气成这样?” 周子琪别转过脸不作声,过了一会才叹了一口气,“别说吧,这种名店都是流言八卦的集中地,过不了明天就传得到处有人知道。” “你现在倒是怕人知道了?刚才我叫你别为人家炒作,做嫁衣你还不听。”薜荔冷笑。 第十八章 朝真暮伪(2) 周末言家的汽车销售公司搞活动,听说请了最近小有名气玉女影星做代言,这种大型的营销活动,言棣当然是不可缺席的。 不仅如此,明天各大门户网站娱乐频道还会刊登玉女参加某活动的图片,或者会有狗仔队拍到她与某位男子的照片亲密的相片,接着记者会写,据知情人士透露该男子是某进口轿车的代理商,然后记者会来催问玉女与那男子如何如何,过段一时间之后,玉女们往往通过经纪人语焉不详地加以澄清。 玉女影星除了可观的代言费到手之外上,还达到了娱乐大众的目的,大众也达到了茶余饭后,八卦娱乐目的,一举数得,而言家当然也不会吃亏,因为那几日汽车销售量节节攀升,言棣更是美人相伴,乐不可支。 原本各怀目的合作方,到最后也算是各取所需,可是这一场游戏里,谁也不曾在意,那个风流倜傥,多金多情的绯闻男主角,还有一位结婚五年的发妻。 从没有人考虑过她的心情。 经常要陪着大众一起在报纸、网站上看到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暧昧不清,就算是真假不辨,除了某亚洲天王的老婆,恐怕也不是人人能承受得起。 言家的人说,“他做生意压力大,这种事情只是逢场作戏算不得真。” 言棣本人说,“不就是个女性朋友嘛,吃个饭喝个茶,记者就乱写,娱乐圈的事情如果能当真,母猪都能上树。真的要是天天那样,你就是让我一次吃十粒伟哥,我也没那个劲头。不都是为了生意么。” 娱乐圈大染缸,但可以机会多多,但有机会一夜窜红,名利兼收,所以人人跃跃欲试。 可每逢遇上这种事情,周子琪都会有好几天情绪低落,薜荔突然明白了周五一大早,周子琪气得那惨白的脸,是何原因。 比较了快半个小时,周子琪终于拿着言棣的副卡刷了一个金色的香奈尔2。55, 薜荔笑问,“这是已经第几个了?你也真是舍得。” 周子琪不屑地哼了一声,“颜色不一样嘛,反正这几日车子销量好,多花点钱无所谓,一个包的钱也占不到广告代言费的百分之几。” 想了一想,她又说“言棣不是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生意么?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他勤奋工作,养家糊口的美名。” 薜荔摇摇头,轻声说,“别孩子气,那是不一样的。” 推开专买店的玻璃旋转门, 周子琪提着纸袋看着她,冷笑道,“我孩子气?你没听见刚才营业员说,昨天言家少爷也来过。”。 第十九章 朝真暮伪(3) 乔嘉木下午发了短信给薜荔,问她晚上是不是与他一起他妈妈家去接乔洛,薜荔也回了一条短信:“晚上与周子琪吃饭。” “终于不勉强自己了?”周子琪抬眼看着她,眼里有了一丝笑意。 “是,扮贤惠扮厌倦了,”薜荔轻撇了一下唇边,笑了笑。 结婚七年,每一次去乔家回来,她都不开心,乔家人眼里永远只有乔嘉木,没有其他人,哪怕是乔洛。 过一会儿,乔嘉木回短信说,好。你自已安排吧,晚上早点回来。 薜荔看着她的手机,嘴角飘过一丝冷笑。 “乔嘉木不会有意见?” “他?他有什么意见?” 他现在只是心虚还来不及。 周子琪睁大了眼睛。 薜荔喝一口卡布其诺,用纸巾抹去了嘴角的泡沫,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你眼睛已经很大了,不需要这么瞪着我。我心里自有分数。打电话给夏含霜,看这个女人有无时间出来,我快一个世纪没见到他了。” 周子琪嗯了一声,低头从她的包里取电话,薜荔看着窗外的树叶,默然不语。 她心里当然是明白的,以她跟乔嘉木相识九年,结婚七年,她当然知道,如果乔嘉木心里没有事情,他不会一大早起来做早饭,他不会容忍我违背他的意志,不去他们家扮贤妻良母,二十四孝儿媳。 第二十章 朝真暮伪(4) 会议从下午二点钟开到五点班的下班时间。 信贷科长程光辉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茶,伸手拉了拉脖子上的印着银行徽章的条纹领带,还想再进一步地解释,眼风微转,一眼瞥见坐在会议桌首位的苏然,似乎是无意地抬起手腕,瞄了一眼手腕上的那只江诗丹顿,几不可见地皱了一皱眉心。 程光辉立即意识到他们苏行长的工作习惯,简短地做了总结,识趣地打住了话头。 果然,苏然微微扬起眉毛,表情沉静地环顾了四周,淡淡地开了口,“其他人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见无人答应,他嘴角上浮出了一丝微笑,转过脸去,轻轻询问坐在身边的吴副行长,“吴行,您看?” 有着一张米勒佛似的吴有亮,笑呵呵地摇了摇头,连连摆了摆手,“没有,没有,苏行长您说。” 苏然眯起眼睛,微微抿起棱角分明的薄唇,沉声道,“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说毕,他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会议资料,率先转身走出了会议室大门。 其他人均松了一口气,说话的声音开始大起来,陆陆续续有人推开椅子地站起身,各自准备回办公室。 程光辉一边收拾桌上的资料一边大声地叹了一口气。 不时有人经过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未同情。 直到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与吴有亮。 “没事,小程,慢慢来。“ “吴行,您看,我们都光是补充资料都去了五次了,苏行还是不满意。“他低头诺诺地说道,声音里尽是委屈。 “苏行也是担心到了省行被风险委员会那帮老家伙们打了回票,后面更不好办,他是对的,宁可现在严格一些,对我们是好处的。“ “吴行,您说得对。”程光辉谦虚地点了点头。他随即又道,“可是苏行他老人家刚刚上任,可能也不您那样了解企业实际情况。” “苏行长的业务水平可是总行都有名的,这一点你用不着担心。”吴有亮笑呵呵地说,见程光辉仍然垮着一脸,他眯缝起已经挤在笑纹里的小眼睛,似乎不经意地说,“至于企业情况嘛,你这做下属的要请领导多多走访走访,这样我们才真实地了解企业情况,更好地为企业服务。” 程光辉此时已经心领神会,立即连连点头温顺地说道,“那是,那是,还是老领导想得周全,是我们做下属的工作疏忽。” 吴有亮呵呵一笑,拍了拍手中的资料袋,慢慢腾腾地向会议室门外走去。 程光辉怔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追了出去,“吴行,那今天晚上凰城陈总那里,您看?” 吴有亮摇了摇头,“你替我跟老陈打一个招呼,我这一老把年纪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自便吧。” 程光辉低头嘿嘿一笑,见四下无人,趋身上前悄悄地对着吴有亮耳语了几句。 吴有亮一怔,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回过脸来,仔细地瞧了一眼程光辉,“是么?这可不太像他的作风。” “我的消息来源千真万确,听说,是汇文投资老肖牵的线。” 吴有亮“哦”了一声,便沉默下来,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低低嘱咐道,“那今天凰城那里,你们说话要小心一点。” 程光辉立即点了点头,见吴有亮仍旧晃晃悠悠地迈着方步,走出了会议室大门,正也要跟着出去,突然裤子口袋里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他站住了,拿出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开会呢,有什么事情?”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程光辉的脸上的表情更加地不耐烦,“发烧?你带他上医院,跟我哭什么,难道我是医生?” 对方似乎在电话里仍然争辨。 他皱着眉头,低声吼道,“夏含霜,你这个女人头脑是不是坏了,我这会儿还有事情,没空跟你闲扯,晚上也没空。” 说毕,便“啪“地一合上手机,揣进了裤子口袋里。嘴里低低地咒骂一句,摔了会议室的门,扬长而去。 第二十一章 朝真暮伪(5) 薛荔与周子琪赶到儿童医院的时候,夏含霜已经几乎快虚脱地坐输液室的躺椅上,她的身边是已经睡着的程佳佳。 “佳佳怎么了?”薜荔摸了摸了程佳佳的额头,皱起了眉头。 “发烧,说是病毒性感冒。”夏含霜的抹去脸的上汗水,叹了一口气,“昨天从幼儿园回来就萎靡不振的,饭也吃得少,为了这个,程光辉还把她骂了一通,说她不好好吃饭。” “昨天晚上没发烧?”薜荔问道,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着佳佳的脸色,只见佳佳原来粉嫩的小脸已经烧得通红,菱角般的小嘴微微嘟着,时不时还抽一下,看来烧还没有退。 “昨天倒还没有,下午开始烧了,我一个人在家,也弄不了她,打电话给程光辉也不接,原想就喂点药压下去,可谁知压不下来,烧到了三十九度八,把我吓死了,好不容易才打了一车过来,幸亏别人帮忙,要不然,又是挂号又是排队,她又哭又闹,我哪里能弄得动她。” “你也不早打电话给我们。”周子琪把她下午新买的夏奈尔包随手扔在一边,也低头摸了一下程佳佳的另一只不挂水的小手。 “我哪里想得起来。要不是你们俩打电话给我,我根本想不起来,急都急死了。” “程光辉人呢?“周子琪冷冷问道。 “不知道,别提他了。“夏含霜别过脸不敢去看周子琪的眼神,清秀的脸上掠过一丝惶惑。 薜荔警告地盯了一眼周子琪,转过身从手边的纸袋里取出个食品袋,递给夏含霜,温言道,“你还没吃吧,先垫着吧。” 夏含头低着头接了,也没有去看周子琪的眼睛。 周子琪撇了撇嘴,冷冷地哼了一声。 薜荔在夏含霜的身边的长条椅了坐了下来,抬眼打量着这乱哄哄,闹嚷嚷的走道,原来绘着五颜六色小动物的墙上,乳胶漆已经剥落不堪,灰蒙蒙地更显破败。 这是儿童医院的旧楼,新大楼已经在建设过程之中了。那新楼的方案还是乔嘉木做的,当时他还在设计院。 算起来乔嘉木也没有来过多少次,她却不记得自己来过多少次了,乔洛生下来的时候不足月,从小体质弱,经常感冒发烧拉肚子,严重的时候,半夜三更抱着孩子看急诊,大部分的时候也只是她一个人, 更有几次,乔洛高烧,夜里来输液,要挂好几瓶水,孩子小滴得慢,她就不眠不休地陪着,等到挂完了水才已经是朝霞满天了。 她拖着精疲力竭的身体把孩子送到她妈妈那里,然后再匆匆忙忙洗一把脸去上班。 那时候,乔嘉木是设计院的业务骨干,成天出差,分身乏术,最多的关心也就是时不时打几个电话来问问。 也是乔洛已经长大,慢慢度过了那一年最容易生病的时期,现在该轮到程佳佳了,刚刚上小托班时候,孩子最容易生病。 “看你们这样子,亏了我没孩子。”周子琪叹了一口气,此时她脸上的妆已经脱了,下午在名店里那仪态端然,雍容华贵的气势也菏然无存。 “我是亏了有这孩子,要不然生活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夏含霜极低地叹息了一声,放下喝了一大半的星巴克咖啡,垂下头。 薜荔看了看她们俩,低下头注视着正在熟睡的孩子,默然叹息。 走廊上的荧光灯是泛着淡蓝色的灰白,照在夏含霜苍白疲惫的脸上,似暮春狂风暴雨下的海棠花,美丽而凄清。 第二十二章 朝真暮伪(6) “阿姨,我想吃冰琪琳” “佳佳乖,等我们病好了,阿姨带你去吃哈根达斯,但是这会儿要听话,不能吃冰琪琳,我们来喝橙汁,好不好?” “好。” “佳佳真听话,明天阿姨告诉幼儿园老师,程佳佳是个勇敢听话的好孩子。” “老师会给佳佳贴五角星的,佳佳把五角星留着给妈妈,妈妈最喜欢佳佳的五角星。” “好的,来,再喝一口橙汁。” “阿姨,这不是橙汁,这是泡腾片,佳佳喝过的。” 夏含霜模模糊糊听着周子琪与程佳佳的对话,挣扎着睁开眼,吃力地撑着自己的身体,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略带茫然地看了看周围,一刹那间脑子竟然是一片空白,有一点点不适应。 转过脸去看到程佳佳正乖乖地依偎在周子琪的怀里,张着小嘴,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纸杯中的水,叫了一声“妈妈。” 她才猛然意识到,这是在儿童医院,而她刚才竟然是睡着过去。 见夏含霜醒了,周子琪抬起眼皮,略略向她望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次性杯纸杯,仍旧是全神贯注地伺候着程佳佳喝水。 夏含霜掠了掠额前披散下来的头发,轻轻咕哝了一声,:“该死,,我怎么都睡着了? 周子琪瞟了她一眼,向墙上的挂钟呶了呶嘴,“你何止是睡着了,睡了快四十争钟呢,不仅如此,还打呼噜,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靠在凳子上也能睡得这么香。” 顿了一顿,她又沉下脸来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烦心睡不好觉,佳佳生病,又是你一个人守着,你就那么好说话?” 夏含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作声,从小学时候她就有点怕周子琪。 从小,她,薜荔,周子琪住在一条街上,上的是同一所小学,一个班,从一年级开始,就手拉着手,一同上学、放学,写作业,跳牛皮筋。 现在她也不工作了,来往的朋友、同学更是急剧减少,除了薜荔与周子琪也没有人跟她联系。 就连亲身父母,要是没有事情也不会与她联系。 想起了薜荔,夏含霜才问道,“薜荔呢?”她记得傍晚的时候,薜荔与周子琪一起来的。 “被老板叫去了。加班。”周子琪哼了一声,看着夏含霜脸上斯斯艾艾,唯唯诺诺的表情,心里就不爽。 她们三人之中,其实是夏含霜从小功课最好,因为她最用功,本该能考上一所好大学,却没想到高考前因为程光辉的事情,考砸了考试,只流落到了一所二流大专学文秘,毕业之后进了一家效益不好的区级企业,没几年企业倒闭了,她就下了岗,零打碎敲地呆过几家企业,都是做的行政之类的杂事,也没有一个一技之长。 为此,薜荔还劝过她工作之后再去读点书,考点证书,趁着年轻,也能找一个好一点单位,可是 夏含霜听不进去,一 心只想做贤妻良母,与程光辉结婚之后不久便怀了佳佳从此之后就完全蜕化成家庭妇女,讲起来是全职太太,却比薜荔、,周子琪两位上班的人还忙。 周子琪与薜荔都一直不喜欢程光辉,当年也没有少劝过夏含霜,可是却拗不过夏含霜的倔强。 周子琪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夏含霜,因为出来得匆忙,只随便套了一件半旧的圆领t恤,,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皱巴巴,松松垮垮地晃在身上,完全没看不出身段。 她原来最让自己都妒忌的光亮乌黑的头发,如今已经乱糟糟像一把枯草,随便地揪成了一个马尾巴,若不是那一张苍白清秀的瓜子脸,还有点当年的影子,这结婚四年,夏含霜真的是变化太大了。 周子琪心中恨恨地想,这个女人也真是太不注意自己了,别说程光辉如今是炙手可热的信贷科长,就是一个稍在外面混的男人,都有可能嫌弃她。 她刚想开口数落几句夏含霜,低下头见佳佳已经喝光了水,正抬着绯红的脸,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心里一软,将嘴里的刻薄话咽了下去, 夏含霜连觉都睡不够,她哪有时间打扮自己。 第二十三章 朝真暮伪(6) 其实薜荔是明白的,老板也让她非得火急火燎地赶过去,无非是因为她刚刚上任,周末没有去办公室加班以示对公司感激零涕,忠心耿耿;更没有跟在老板左右也没有表现出她愿意为公司任劳任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品德,让当老板的陈平心里不大痛快罢了。 更往深处一点想,老板的怨气也许更来自于昨天她对苏然的态度,她那种对最高指令熟视无睹的淡然,这种态度让陈平认为,这个刚上任的财务总监有些不太听使唤。 薜荔当然能想得通这些道理,但是,谁让她面对的是苏然,那天晚上,她居然能够面带微笑对从容应对,滴水不漏,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看来已经快要道行高超,修炼成精。 等到她在餐桌前坐下,听着周围那一片喧闹起哄的声音,她才看清对面正嘻皮笑脸,春风满面的人,居然是夏含霜的老公程光辉。 看得出陈平与程光辉很熟悉,此时正酒兴十足地搂着程光辉的肩,做介绍,“怎么样,程科长,这是我们刚刚上任的财务总监薜荔,她刚刚开始接手融资那一块工作,以后要靠你多多指点,多多关心。” 说毕,陈平向薜荔使了一个眼色,举重若轻地说道,“小薜,我是给你们牵上线了,接下来就你看你怎么表示了。”说毕,他转过脸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薜荔,眼中神情,薜荔当然是心知肚明。 是的,自己猜得没错,这一出戏就是冲着昨天的事情来的,陈平的计较器量狭小,由此可见一斑。薜荔心里叹息。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每一个老板都是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的,在一家民营企业里,做奴才远比做人才要容易得多。 薜荔微笑着还没有启口,旁边立即有人开始起哄,不知道是谁给薜荔的空杯中满满倒了一杯白酒,殷勤周到地递了过来。 包间顶上仍然是晶光璀璨的水晶吊灯,照在桌前每一个人脸上是一派色彩明快,房间四壁贴着银灰色的玫瑰花壁纸,中间主位的背景却是换成了镶嵌着金箔做成的枝叶纷繁花纹,富丽堂皇,匠心独具。 主位上的程光辉眯起眼看着薜荔,他看似漫不经心,却竟然有一丝躲闪,微微发红的脸上,笑意也有点讪讪,他清了清嗓子,摆了摆手,侧过脸刚想去跟身边的陈平解释什么,却见薜荔已经端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敬到面前。 “程科长,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这一杯酒我敬您,希望以后您能够对我们的工作多多关照,刚才陈总说了,我刚刚接手这项工作,很多事情都需要您的指点。到时候您不要保守才好。” 说毕,薜荔仰面一口喝下杯中的白酒,杏眼含春地对着程光辉照了照了杯底。 陈平在一边冷眼瞧着,薜荔那一双秀丽的柳眉竟然没有一丝蹙起,她仍然端庄礼貌地微笑着,浑然不觉这一桌的男人都似乎怔了一怔。 陈平暗自轻撇了一下嘴角,眼底的冷笑一闪而过,却很快立即转向程光辉,兴奋地笑着“程科长,您看这怎么办?我们小薜那一大杯酒,您总不能沾着美女的便宜吧。” 程光辉在众人的起哄下,也只得饮了一了面前的那满满一杯酒,他前面已经喝了不少,这一杯下去,已有六、七分薄醉,瞪着发红的眼清上下打量着薜荔,口齿不清地咕哝着,“薜荔,看不出来你还真是好酒量,难怪想当年。。。。。。” 薜荔立即截住他的话,“让程科长笑话了,初次见面,还希望程科长不要见怪才好。” 程光辉尽管喝多了,脑子还算清醒,听薜荔这样说话,也一笑收住,打了个哈哈。 这一顿饭哄哄闹闹,竟然吃到了快十点,吃过饭,陈平又要拉着程光辉等人去ktv,玩玩,薜荔站在送别的人堆里,抽了空给程使了几次眼色,程光辉却置若罔闻。 薜荔没忍住,趁着陈平他们不在眼前,拉着程光辉,悄声叱道,“程光辉,你也太不顾家了,佳佳还在医院挂水,你怎么就不能早点回去。” 程光辉正摇摇晃晃地准备上出租车,听了薜荔的话,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涎皮赖脸地笑“我倒是想早点回去呢,可是夏含霜哪有你这样美貌如花,通情达理呢。” 见薜荔冷了脸,他才正色道,“薜荔,劝你少管我们家的事情,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我提醒你,有空还是多关心关心你们家乔嘉木吧,男人的事情,你弄不明白的。别傻了。。。。。”说毕,他转身跨进了出租车,砰然一声关上了门。 车子闪着奶黄色的顶灯扬长而去。 暮春初夏,夜风之中还有些薄薄的凉意,夜色如水,月华如练,薜荔伸手扶住了饭店门口那只象征着吉祥如意的大象鼻子。 此刻,她才感道水井坊的后劲如潮水一样瞬间没入头顶。 第二十四章 夜色撩人(1) 薜荔从出租车下来,站在小区的蔷薇花架下面,呆呆地伫立了一会儿。 满架的蔷薇花在月光下盛开,粉红色的花瓣重重叠叠地从架子上垂落下来,如被月光洗涤过的一样清丽。 记得大学的时候,那人知道她平日里最喜欢躲在大教室后面看小说,看诗词,就曾经开口向她借了一本《花间集》去看,还书的时候,里面夹着情书,向她表白。 那时她多天真,还调笑他大男人看婉约词,后来她也天真,直到最后才知道,她的男朋友已经成为别人的未婚夫。 她摇了摇头苦笑,眼里竟然有一潮湿,不知道是不是喝过酒的状态,才如此失控。 薜荔低头又看了看手机上的短信,那个来自于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了,只短短地响一声就挂掉,这一次如果不是把她的名字嵌了进去,她真的以为是如今流行的诈骗号码。 “薜荔作禅庵,重叠庵边树。空山径欲绝,也有人知处。” 她又看一眼,微微冷冷一笑,伸手摁下了删除键。 苏然,当她薜荔是什么? 打开防盗门,她疲惫地背靠在门框上。 客厅里没有开灯,眼前是一片黑暗,只有靠近阳台的落地窗前的地板上,水粼粼,凉浸浸地洒下半室月光,清凉凉地让她那被酒精灼烧的神经有一丝清明。 她撑着自己痛得欲裂的头,感觉到胃里一阵一阵抽痛,忍不住暗自皱着眉头,苦笑了一下,谁叫自己逞能,已经多年不喝白酒了,记忆之中自从那一次之后就没有再碰过酒杯,今天晚上竟然是经不起那一点刺激。 看来以后这商务上的宴请自己也逃脱不了喝酒,不知道陈平今天是不是应该很高兴,公司今后又多了一个能喝酒的周子琪。 即使能喝酒又是如何,当初那一次如果不是因为喝酒,可能自己的生活道路也会改写吧。 她突然间想了什么,立即手脚并用地脱下高跟鞋,把手中的提包随手扔在一边,光着脚就跑进了乔洛的房间,记得下午乔嘉木来过短信,应该把乔洛接回来,此时,她第一个反映就是看看乔洛睡着了有没有蹬被子。 进了乔洛的房间,她才发现小床上空空如也,乔嘉木并没有接她回来,薜荔这才怔了了一下,转身去自己的房间,看看乔嘉木有没有回来。 卧室里也同样空无一人,薜荔在心中嘀咕了几句,也没有去多想,径自打开衣柜,取出自己的换洗衣服,就进了浴室准备洗澡。 柔和的灯光下,她微微眯起眼清,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 第二十五章 夜色撩人(2) 依然白皙细腻的肌肤,婀娜玲珑的身材,平日里端庄秀丽的鹅蛋脸,也许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显得有些绯红,带着一丝魅惑的风情,那双水汪汪的杏眼,波光流转,媚眼如丝。 好多年了,薜荔还是第一次这样细细打量着自己,每天早上的梳洗打扮也只是做最简单的基础护肤,她似乎从来都不关心自己是否美丽,也从来不担心年华似水,红颜易老。 周子琪甚至还笑话过她,与乔嘉木一样,连穿衣服色调也是黑白灰,没有一点色彩。 难道今天真的仅仅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使她今天如此的精神恍惚,不关乎别人?不关乎往事? 薜荔暗轻撇嘴角,微讽自己无聊,她甩下衣服,走进冲淋间,打开花洒,扬起脸,任凭水花四溅,让她睁不开眼睛。 擦干了头发,薜荔穿着吊带的真丝睡袍出来,依然光着脚便往卧室走,还不忘记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一点,乔嘉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看来真的是晚上临时有了事情,没去接乔洛,自己幸亏没有听他的话去他们家。 站在客厅的走廊上,薜荔吸了吸鼻子,闻到一丝微微呛人的烟味,她低头这才看清,书房的门缝里,正飘散出一缕一缕,似有还无的淡青色烟雾,心里不免一怔,刚想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又停了下来,微微思忖了一下,举手敲了敲之后,才推开。 书房里也没有开灯,只有淡淡烟雾一蓬蓬在黑暗之中缓缓飘散,微微带着呛人的气息。淡淡的月华,从半扬起的窗纱外面照射进来,清凉如水。 借着那一点点月色,薜荔才看清,乔嘉木斜躺在沙发上,微微阖着眼睛,似睡非睡,口里还含着那只燃了半截烟灰的香烟,一点点猩红打婆了黑夜的沉寂。 听见动静,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抬脸看着薜荔静静地俯视着自己,薄薄的嘴角轻轻一弯,绽出一个淡然的笑容,并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幽深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她,黑暗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薜荔在他的注视下,轻别转过脸,伸手取下他口里香烟,掐灭在水晶烟缸里,道,“还不睡?在这里发什么呆。” 乔嘉木没有答话,重新转过头,伸直了长腿,把手垫地脑后,盯着天花板, 薜荔又问道,“乔洛呢?你没去接她?” 乔嘉木低低地咳了一声,开口的声音还是哑哑的,“没有,我的会开到晚上。” 薜荔嗯了一声,低垂着头站了一会儿,脚下的地板微微有些凉意浸了上来。 夜阑风静,窗纱上印着斑驳的树影,悄无声息,水晶花瓶里插了几枝薜荔前几天买的香水百合,此时正传来清甜馥郁的香气。 薜荔的心莫名其妙地不规则跳了几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她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我困了,要去睡觉了。” 她转身欲走,还没有走出几步,手臂就被乔嘉木用力地拉住了,她站立不稳,趔趄着要摔倒,刚要开口低呼,就被乔嘉木一把搂在怀里。 第二十五章 夜色撩人(3) 这么多年,薜荔早就知道的,乔嘉木是温存的,他总有的是办法,有的是耐心,一点一点挑起她的迷乱,挑起她的激情,看着她一点点意乱情迷,一点一点地沉溺,最终臣服在自己的欲望之下。 薜荔心情好的时候,曾经私下里暗自揣测,表面沉稳平和的乔嘉木是不是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爱好,努力钻研a片,刻苦学习房中之术? 当然她是不会开口去问的,只有乔嘉木才会在她情绪激盎,意志涣散娇喘呻吟之间,抱着她的身体,紧紧地逼问,“喜欢不喜欢?要不要?”非得听到她满脸娇嗔,无可奈何肯定答复之后,才热切地在她的体内迸发激情,带着两人一起攀越顶点。 今天的乔嘉木俨然带着某种情绪,他的动作也不似往常那么温柔,而是直接扳过她的身体,吻向她的唇,霸道地撬开她的嘴唇,攥她的呼吸。 薜荔原本有些头痛,本能地想推开他,可是睁开眼看到他微闭着双眼,紧拢着眉心,脸上的表情复杂而柔软,心里一软,转念间想道昨天的情形,竟有一丝歉意,她还在心中左思右想,那边乔嘉木已经加紧了攻势,雨点般的热吻早已让她脸红心跳,浑身无力,溃不成军,只得任凭他的舌尖在她的口腔里肆意。 乔嘉木显然闻到了她口中的酒味,他皱起了眉头,稍稍离开了她的唇,“喝酒了?”他低哑着声音问,朦胧的夜色中,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晚上公司应酬。”薜荔喘息地回了一声,她的身体已经在他细致热切地点燃下,逐渐地觉醒,从口中发出细细碎碎地低吟。 乔嘉木扯了扯嘴角笑了一笑,俯下头沿着薜荔的脖子,紧紧地吻了下去,这一次他的吻时而带着温柔辗转吮吸,时而带着激烈啃咬,薜荔在他的带引下,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他的手指带着温度在她的身体上肆意游走,直到最后,在她身体的某一个幽密的地方停留,轻拢柔捏之间,终于让薜荔拱起了身体,失控地尖叫出声。 听不清他口中的呢喃,薜荔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夜色中乔嘉木在她身上起起伏伏,他那饱满的额头上滴着大颗汗珠,乌黑的头发濡湿地在额前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晃动,平日里沉默抿紧的嘴唇,此时正微微翕动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那双眼,仍然漆黑得深不见底。 薜荔的头脑嗡地一声,似乎有一根弦砰然断了,乔嘉木意识到她眼里的渴望,更加急速剧烈地一下一下地冲撞着她,直抵她身体的最深处,随着那一声近乎呜咽地低呼,两人终于滚倒在沙发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乔嘉木的手还在轻轻地抚摸着薜荔细腻的肌肤,时不时地恶意地揉捻着她胸前的的丰润柔软,听着她又开始低低地嘤咛,不禁弯了弯嘴角,无声地笑了。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睁开眼睛,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脸,抚着她脸上的汗珠,戏谑地笑道,“刚才白洗了?” 薜荔恼羞成怒地打掉他的手,摇摇晃晃撑着体身体,试图坐了起来,低低说道,“讨厌。” 乔嘉木低低地闷笑了一下,一把又将重新将她抱在怀里,下巴轻轻磨噌着她的脸庞,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你就是喜欢做这事情。也不去接乔洛。”薜荔恨声说,转头掩饰着脸上红晕。 “夫妻之间哪个不喜欢做这些事情?如果不喜欢,总是别的原因。”说罢,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了薜荔一眼。 薜荔心中有事,轻轻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 乔嘉木轻轻一怔,勾过她的下巴凝视着她,陷入了沉默。 窗外的月光,投到他的侧影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银色。 过了一会,他慢慢地别过脸,看着窗外,语气淡淡,“薜荔,你不记得今天是我们相识的纪念日?” 薜荔闻言一怔,呆呆地看着乔嘉木英俊的侧面,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六章 绯闻满天(1) 星期一中午午餐的时候,周子琪难得在公司的员工餐厅吃饭。 即使吃饭,她也是引人注目,坐在正对大门的餐桌前,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只是今天的周子琪倒是十分朴素,穿着公司的夏季制服,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一条藏青色的a字裙,长长的卷发,利落地盘了一个高高的髻,露出一张白皙的脸,薄施脂粉,却显得眉如远山,色若春晓。 初夏时节,正午的阳光,灿烂地从餐厅的玻璃窗外洒落进来,欢快地在她的头发上跳着舞。 不时,有公司的职员经过她,与她笑着打招呼,她也微笑地回应。 也许因为她很长时间没有员工餐厅里露面,有人经过了她的座位之后,又转过脸来细细地再看看她,脸上均是一幅好奇与探询的表情。 更有三三两两的同事经过,看见她,忍不住低低地放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周子琪似乎早已习惯别人的目光,对此安之若素,她细嚼慢咽,仪态优雅地吃餐盘中的黄豆芽炒韭菜和凉拌黄瓜,还有寥寥几块肥多瘦少的糖醋小排。 薜荔端着餐盘,远远就看到她,不禁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原本郁闷的心情有一丝缓解。 这个周子琪连在食堂吃一个饭都要装模做样,讲究姿势,让人看着她不是在吃免费的员工餐,而是在米其林三星餐厅品尝着烤鹅肝与鱼子酱。 薜荔端着盘子,姗姗走了过去,在周子琪面前坐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周子琪正在似乎专心致志地用筷子剔着小排上面的肥肉,听道她的一声叹息,不禁抬起眼睛,仔细地看了薜荔一眼。 “会议刚刚结束?顺利么?”,周子琪低下头,不经意地问,仍然费力地与肥肉做斗争。 薜荔没有答话,喝了一口淡而无味的冬瓜海带汤,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星期一上午是惯例的总经理办公会,公司副总以上的人员都要按时参加。 薜荔虽然不是公司副总,但是财务是公司重大事宜,为了彰显她身为财务总监的地位重要,也要列席会议。 不仅如此,她还要将资金的调度情况向各位副总们通报,以便让副总们知道,哪些款可以答应付给施工单位,材料商,哪些已经超过了预算额度。 按说作为财务管理的主要内容,她只需要要求各部门上报用款计划,列入资金预算就可以,但是,事实情况是,公司虽然出台了预算管理制度,也不过是一纸空文,根本没有执行。 薜荔自己心底里很清楚,民营企业根本不可能做到规范。 第二十七章 绯闻满天(2) 薜荔自己心底里很清楚,民营企业根本不可能做到规范。 更何况房地产企业的民企业,利润率高,资金流量大,老板更是喜欢大权独揽,哪有所谓的制度与流程。 以前作为财务经理的,薜荔只需做好每月的会计核算,报表按时按要求出来就行,压力较小,现在,她深感到陈平的喜怒无常与言而无信。 当着那些分管工程、材料、、销售、前期的副总们的面,陈平从来不说不同意他们的用款,所有拒不付款的理由,都只需要薜荔一个人陈述。 而陈平总是坐山观虎,从中尽收渔翁之利,有时竟然还做做老好人,投投同情票,最让薜荔感到无语的是,陈平还经常假装义愤填膺地为那些副总们打抱不平,把矛盾的焦点都集中在薜荔一个人的身上。 天知道,所有的用款计划薜荔都事先给陈平仔仔细细地审批过的,更有很多的拒付,是陈平直接授意的。 所以,每周一的总经理办公会竟是薜荔每个星期天晚上的恶梦,到了星期天晚上的八点钟之后,她就开始坐立不安,恨不得赶紧哄着乔洛上床睡觉,打开电脑加班。 最让她心中的不快的是,乔嘉木还对此不以为然。 周子琪当然了解这些,她只要细看了一眼薜荔的脸色,就能大约知道,会议是否顺利。 所谓的会议顺利就是指薜荔没有被副总们指责,没有被老板怪罪。 “今天怎么样?顺利么?”见薜荔不答话,周子琪皱起眉头,又问了一次。 “还算好吧。今天你们胡总没发飙,有点蔫,要不然,又不知道被他扯到几点。工程进度款我上个星期才付了一批,他们都没到约定的工作量,也没好意思闹着付款。” 薜荔低下头,看了看盘中的菜,没动筷子。 “那你脸色怎么难看?”周子琪忙了半天那糖醋小排,终于还是放弃了。 “是么?我脸色难看?”薜荔转过脸对着玻璃窗照了照。“还好呀。” “还好呢,眼袋都下来了,没睡好?” “嗯,眼袋不是很正常么?我多大年纪了,又不是小姑娘,女儿都那么大了。” “得了吧,我们不是同岁的,你称老,不就是在说我嘛。” “你就知道说我呢,你自己呢,今天怎么有空与广大员工共进午餐,没执行任务?”薜荔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子琪今天的打扮,嘴角抿出些笑意。 周子琪把手中的筷子扔在餐盘,眯着眼睛,嘴角荡漾出一个妩媚的微笑。 “你真的忙得不看书不看报?没见今天晚报的大幅照片,当红影星于可凡的一张偷拍照,与景润汽车销售公司执行总裁言棣手牵着手,姿态暧昧地进入本市最豪华的希尔顿酒店。” 第二十八章 绯闻满天(3) 薜荔皱着眉头,微微沉吟,过了一会儿才问道,“这就是你今天非要在员工餐厅吃饭原因?” 其实她没有说出口,周子琪从小就很要强,怎么可能在公司的同事面前流露出一丝丝的哀怨,今天能坐在这里,旁若无人,姿态优雅地吃饭,无非就是用她的态度堵上公司那些悠悠之口。 可是好奇八卦是人的天性,特别普通老百姓对那些豪门里的恩怨。 就连刚刚走过她们身边的人力资源总监纪南都微微侧过脸,特别地瞥了她们一眼。 周子琪仍然微笑着,默不作声。 离得近,薜荔可以看见她的嘴角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睛里有一些蒙蒙的雾气。 薜荔叹了一口气,“何必呢?” 想了想,她又说,“下了班,我陪你去购物?” 周子琪是典型的shopping动物,心情不爽的时候,购物是她最好的发泄方式。 她的理论是,如果男人让女人心疼,女人就该让男人肉痛,花他的钱,换回自己的好心情。 所以,不管平日里周子琪怎么样的独立自主,宣称自己是现代女性,却也不会拒绝言棣送她的那张钻石信用卡的附卡。 言棣在这一点上很有男人的风度,从来不过问周子琪买了什么,也不会为哪一天冒出的巨额账单而有皱眉头。 薜荔从周子琪与言棣恋爱开始,就认识了言棣, 这么多年了,她有些想不明白,这夫妻二人到底是怎么过的日子。 但是以她以往的经验知道,今天晚报这一则新闻之后,言家的营销策划跟着会有一个新动作,那可能是言棣补偿周子琪的。 如果有可能,周子琪会拉着言棣,在公众场合亮相。 果然,周子琪摇了摇头,道“下班言棣来接我,我们要去希尔顿酒店吃西餐。” 薜荔“哦”了一声,没有接话。 她实在也是无话可说。 周子琪侧过脸,抬起头,似乎在看着窗户外面碧蓝如洗的天空,过了一会儿,才语气淡淡地说,“薜荔,我和言棣,有时候就是一对演员,在各自己角色里尽职尽力,时间长都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假的?” 第二十九章 暴风骤雨(1) 快下班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雷暴大雨,雨水哗哗啦啦地在窗外肆虐着,如同银色的皮鞭狠狠地抽打着玻璃。 天空中的乌云如同泼墨一般似乎要从紧闭着的窗户外面泼洒进来,一室幽暗。 明悦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门口关了空调开关,然后,捧着那杯几乎已经没有颜色的绿茶,皱着眉,怔怔地站在窗户前发呆。 中午还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谁会想到不过是几个小时就下起瓢泼大雨。 天气变化无常,似乎也如职场人生,风雨莫测。 想起最近她连日夜里睡不好觉,噩梦连连,一会儿梦见资金链断裂,公司倒闭,有人揪着她的衣服摇撼,哭叫着要她还他们的生活;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失业,乔嘉木抱着乔洛冲她横眉冷对,讥讽她一个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人,如何能做母亲。。。。。。 半夜惊醒,一身是汗。 报纸上天天刊登着金融危机消息,这一家公司破产,那一家公司倒台,,陈平天天在大会小会上说,如果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就要努力找工作。 她知道像她那样的职务,一旦辞职下来,高不成,低不就,更能找到相适应的职位,甚至全职太太都没法做得安心。 就如夏含霜,全职太太做得比上班的人还要辛苦,钟点工,保姆还有下班的时间,她都没有休息,另外,还要忍受程光辉大爷脾气,谁叫她不工作,没收入。 谁说妇女解放了,能顶半边天,现代职业妇妇哪个不是十项全能,进得了办公室,下得了厨房。 别国视养家糊口为是男人的事情,可是我们的国情是女人如果不工作,那男人总认为她们沾尽了好处。 乔嘉木虽然不会如程光辉那样明显,可是薜荔也不会像夏含霜那样软弱。 只有努力工作着,保住饭碗。 刚才陈平叫她去办公室,跟她讨论最近一阶段的财务工作。 受到国家宏观政策的影响,最近的房地产市场起伏较大,国务院联合十几家部委接连出台了多条政策,用来控制房价上升,特别的金融政策的日趋紧缩,使房地产公司陷入了困境。 薜荔觉得自己真是运气不佳,她做财务经理的时候,房地产市场欣欣向荣,风生不起,销售火爆,订个房号都要托关系找熟人,一房难求,资金回笼快,项目进行顺利,一切都是很美好。 可是轮到她刚刚升官,职位还没有坐稳,项目的销售业绩就开始下滑,市场冷清,银行对个人购房按揭审查条件也越来越严厉,房款的回笼速度也极为缓慢。 但是项目已经进入了主体施工阶段,大量的工程款,材料款要付出,工程部经理,材料部经理天天在她办公室坐着,死乞白赖地与她讨价还价,有时甚至是恶心言相向。 薜荔虽然心中愤怒,却也明白对方也是被逼急了,发泄压力而异, 只是她的压力却无从发泄,回到家里有乔洛要管,乔嘉木又经常不在家,即使在家也沉默寡言,她根本难得与他交流。 而且,乔嘉木本来就对他们这个公司印象不佳,对薜荔的工作更是不放在眼里。 第三十章 暴风骤雨(2) 所以,不用陈平说,薜荔也知道,现在,她的首要任务,是融资,不惜一切代价的融资。 但她没想到 ,陈平给她布置的任务,居然是一定要办下z行的融资。 薜荔面有难色,沉吟着没有作声。 陈平看了看她,以为她是因为公事上的原因,皱了皱眉,道: “虽然苏行长刚刚过来,与我们公司还不是特别熟悉,但是吴行长与程科长,跟我们也是朋友了,前面我们也合作过,还是挺愉快的,所以,薜总监,你不要有所顾虑,你现在的关键任务就是要与这新来的苏行长搞好关系,到时候,资料准备好了,报上去他不要打坝就行了。听说他业务水平很高,对资料审查很严格,所以,我们更要小心翼翼,不能有所差错。” 陈平见薜荔仍然默不作声,语气又放软了一些,安抚道,“小薜,你虽然刚刚上任,但是前面的工作状态我也是很清楚的,我对你的工作能力也是十分放心的,有什么困难,我也会全力支持你的。” 说毕,陈平直视着她,眼中殷殷之意,薜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如果她要是再无表态,也不太给老板面子了,只得轻声道,“放心,陈总,我一定尽力。” “不仅要尽力,而是一定要办成,你是最清楚公司的状态的,所以你一定要帮我。”陈平仰面靠在意大利进口的真皮大班椅上,神情疲惫,喃喃自语道,“唉,我都是为了公司呀,这么人要吃饭,我怎么能不操这份心呢。” “我明白了,陈总,我尽快与那个苏。。。行长联系,先听听他有什么意见。” “好,好,就这样办。”陈平点了点头,又道,“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就说我讲的,按照你这边的要求去做。另外,你去跟纪南说一下,如果有应酬需要,让前期部的周经理全力配合你。” “纪总监?前期部不是由胡总分管?”薜荔一怔,忍不住低声咕哝着。 “嗯,现在还没有宣布,纪南已经升为副总,分管前期部,老胡另有安排。”陈平见事情已经谈妥,面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烦。 薜荔察颜观色,连忙告退,心里仍然有些疑惑,纪南分管前期部,呵呵,那周子琪真的就是太不走运了。 第三十一章 暴风骤雨(3) 走出陈平的那间豪华办公室的大门,薜荔见纪南正负手站立着,似乎在欣赏着墙上的陈平与某政府领导人亲切握手的巨幅照片,见她出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也不待秘书小张通报,转身就进了陈平的办公室。 见到薜荔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陈平的秘书张丽轻轻中“咳’一下。 “老板眼前的红人,真是不一样呀。”小张正在打印文件,斜了一眼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转脸冲着薜荔笑了笑。 薜荔冲也她她笑了一笑,没作回答,秘书门前是非多,她当然知道许多流言都是从这里传出去的,不得不小心谨慎,可是张丽也是不能得罪的人物。只好脑筋一转,换一个话题, 转而问起小张的头发是在哪里烫的。赞美了一番。 “真的很好看?”小张伸手抚了抚垂在肩上发卷发,笑得如同一朵娇艳的喇叭花。 薜荔也赔笑着,心里觉得真的很累。 这年头谁知道秘书最终的含义是什么,薜荔虽然不喜欢打听公司的八卦新闻,但也知道要与人为善,倍加小心。 更何况张丽是陈平从以前公司特地调过来的秘书,即使不像公司里传言那样,也可以肯定是陈平的心腹。 “真的是挺好看的,年轻就是好,怎么打扮都漂亮。”薜荔抱着她的笔记本冲小张笑道,心里却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刚才的消息告诉周子琪,口中却仍然在敷衍着。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薜荔也是在职场江湖混了若干年,这一点职业素质还是有的。 “唉,我们哪有您和周经理漂亮,现在都流行熟女,我还在想,要是到了您这样的年弝还跟您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薜荔笑着摇摇头,“真是会拿我们老大妈开心,哪有你这样的小姑娘美丽” 说毕自己暗暗打了一个冷颤,好了,也到此为止了。 她收拾了一下手中的笔记本,“好了,我又得下去干活了,你也慢慢忙吧。” “是的,一会儿要是没弄好,又要骂人了。”小张朝陈平的办公室里面撇了撇嘴,苦笑着。 第三十二章 暴风骤雨(4) “什么?纪南管我们?靠。”电话里周子琪的声音似乎有些尖历刺耳。 “你鬼叫什么?我刚才得到的消息。”薜荔皱了眉头,说完了心里有些后悔,周子琪今天晚上要与言棣共进浪漫晚宴,自己怎么也应该让也她有一个比较愉快的夜晚。 “真是见鬼,tmd,我最近怎么这么倒霉,看来这个星期要去庙里烧柱香了。”电话里周子琪的声音仍然是骂骂咧咧,还另外夹杂着嘈杂的人声。 她的心情仍然不好,不知道这晚上的的晚餐如何下咽。 “你在哪里?不在公司?”薜荔问道 “不在,我在市政公用局呢,这会儿全是人,说是外面下大雨,把许多道路全淹没了,车子都走不了,都忙着调度抢修事情呢,老胡叫我这时候来报材料说是急等,他不是让我找找骂嘛,市政公用局又不我家开的,人家也根本理我。”周子琪一肚子恼火。 薜荔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下班了,周子琪约了言棣下班时到公司接她,可是谁知胡总临时又把周子琪派出去, 看来,今天周子琪要在公司众人之前与言棣秀恩爱的那一出戏算是泡了汤。 薜荔不知道言棣今天难得答应来接周子琪是不是营销手段的一场戏码,就像中午周子琪说的那样,这世界简直是人生如戏。 “你等一会还回公司么?”薜荔又问,她是关心着周子琪今天的情绪,自己也情都不高,想找人说话也找不到。 “算了,我就不回来了。我已经打电话给言棣叫他不要来接我了,晚上也不跟他吃饭了,本人心里不爽,懒得与他演戏,爱说谁就说去吧,烦不了。” 周子琪的声音有些暴躁,隔了一会,她又道,“处长来了,我先挂了。”也不待薜荔答话,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薜荔放下话筒,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窗外的倾盆大雨,心里惦记妈妈与乔洛是不是已经到家了,拿出手机,找到妈妈家里电话,响了几声都没人接,再想拨出去,手机却抢先叮叮当当地唱了起来。 薜荔看着那陌生的号码,急切地闪动着,她怔怔,心中突然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三十三章 暴风骤雨(5) 薜荔从公司大门冲出来的时候,正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冰凉的雨水兜头从天下倒下,打在她的身上,十秒钟不到的间衣服全部湿透了。 狂风暴雨。 她刚刚撑开中的那把小小的遮阳伞,就听到“嘎吧”地一声脆响,轻巧的伞骨已经被风折断了,伞面立即翻了上去。 薜荔气得一把将伞扔在地上,也顾不得脸上、身上的雨水,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灌满了水的鞋子和及到小腿的积水,向路口跑去。 狂风吹在她已经潮湿的身体上,刺骨的寒冷,但是这一会儿,她顾不得许多,心急如梵,刚才乔洛在电话里的哭叫声,仍在耳边回响,撕裂着她的心肺。 “妈妈,妈妈,快来救救外婆,外婆昏过去了” 薜荔惊呆了,她强作镇定地压下心里的恐惧,放柔了声音问道,“乔洛,告诉妈妈,你们现在在哪里?” 乔洛仍然是大声地哭个不停,根本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接着,电话似乎被另一个中年男子接了过去。 “请问你这个女孩子的妈妈吗?我这里是花园路派出所的民警,刚才110值勤在花园路的路口处,将一位摔伤的老太太在送到省人民医院,这个孩子跟那位老太太在一起,说你是她母亲,请你立赶到省人民医院急症中心。” 薜荔怔在在那里竟然有十几秒的时间,脑子一片空白,等到反应过来,那边电话已经返老挂断。 花园路路口?正是乔洛的幼儿园的附近。 她立即抓起包,连招呼也没有打,立即冲了出去。 外面暴雨如注,打身上、脸上,如皮鞭抽着一样生疼,让人睁不开眼晴,薜荔此时已经分不清流在脸上的是汗水,泪水还是雨水,只是焦急地在街口来回走着,妄图想栏下一辆出租车。 白花花的雨幕密密匝匝遮住了天地,连对面街道上的建筑物都看不清楚,平时热闹非凡的街道,此时竟然清清冷冷,除了有一两个路人匆匆走过,连一辆出租车也见不到。 薜荔急得头皮发麻,双膝发软,费力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想给乔嘉木打电话。 乔嘉木的单位离花园路要近,而且他还开车,比她方便一些。 她拭去手机上落下的雨水,拨出了乔嘉木的电话。 一连三遍,电话里均是传来那个冰冷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薜荔恨不得将手机扔了出去,这个乔嘉木死到哪里去了,电话居然了不通。 薜荔突然感到心中发冷,说什么婚姻两个人的互相取暖,关键时候,关键场合,她永远还是一个人。 豪雨如注。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身后的一座大楼的地下车库里缓缓地驶了出来,经过她的身边 引擎轰鸣,水花四溅 薜荔转过脸看了一眼,又转回脸去。 反正身上已经全部湿透,计较那一点污水已经毫无意义,她伸长了脖子仍然焦急地张望着路口。 “薜荔?” 已经开到前面去的黑色的轿车又倒了回来,在她身边停下。 车窗摇下,苏然扬着眉毛,隔着重重雨幕,凝神注视着她。 第三十四章 暴风骤雨(5) “去哪里?我送你过去。”车里的苏然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薜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没有答话。 如果说刚才上一秒的时间,她祈求上帝可以帮她,找一个熟人能够帮她脱离眼前的困境,那么这一刹那,她宁可收回刚才的祈祷。 不论遇到谁都没有关系,只要不是苏然。 “你不是赶时间,那就快一点。”见薜荔不说话,苏然皱紧了着眉头,似乎明白薜荔的想法,他又加了一句“前面的道路全淹了,不会有出租车进来。你别等了。” 此时,薜荔的手机响了,她赶紧接了起来,以为是乔嘉木,正想开口拒绝苏然,却不想电话里传来的,仍然是乔洛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妈妈,妈妈,警察叔叔说,要给外婆开刀,妈妈,我怕。你快点来。” “洛洛不怕,妈妈马上就到,你听叔叔的话。妈妈就来。” 和刚才一样,电话又是被一名男子接过去,对方似乎有点不耐烦,“我说你这位同志,这大雨天的,们还有别的任务,你不能快一点么?再说,医院也要家属签字,我们在这里也没用呀。 薜荔只得连连抱歉,她的脸上全是水,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泪水,单薄的身体在风雨中瑟瑟发抖,似乎就要立即倒下。 “你快点上车,人命关天的事情,别磨蹭了。”苏然的语气倏然变得冷然严厉,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十分严肃。 薜荔咬了咬牙,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与不安,打开车门,上了车,就一下子就瘫软在他的真皮坐椅上。 “扣好安全带。”苏然轻声命令着,并不再看她,而是转过脸去,看着车后的路面,准备调头。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苏行长。”薜荔低下头轻轻地,声音细如蚊蚋。 此刻,她的心里乱作一团,面上却强自镇定着,她不想让苏然看出她的脆弱,即使现在这一刻。 苏然薄薄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却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轻拨方向盘,调转车头,加大了油门,一路疾驰。 路上的积水从车身两旁的地面上轰然溅起,哗啦啦作响,如巨大的浪花,迎面扑来。 车里一片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冷风,发出轻微的“咝咝”声。 车里正开着冷气,强劲的冷风吹在薜荔湿漉漉的衣服上,冷得她一阵哆嗦,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苏然伸手把冷风调小了,一边左手扶着方向盘,一边腾出手来,从车前方的杂物箱子里取出了一包纸巾,递给她薜荔无声地接过,开始埋头擦拭脸上、身上的的雨水,却怎么也干不了,更多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沿着发梢滴了下来,淌进她脖子里。 “后座上有一条干毛巾。”苏然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又立即转过视线,原本冷静淡然的表情变得有些异样。 薜荔才低下头看清自己,身上那件白色的真丝衬衣被雨水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体,更要命的是,白衬衫几乎已经变成了透明,清淅地显示出那白色的胸罩和那完美的胸部。 她脸上蓦然一热,立即燃起一片红云,抿紧了嘴角,侧过脸去看窗外。 第三十五章 暴风骤雨(6) 薜荔赶到省人民医院后才得知,这一切均起源于下午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暴雨来势汹汹,转瞬之间便淹没了城中许多道路,造成大片积水。 乔洛幼儿园放学的时候雨下得最大。 老太太接了乔洛准备回家,还没有走到花园路的汽车站,乔洛顽皮,一心淌着水玩,不小心差一点踩进路边窨井的漩涡之中,老太太一把拽住她 自己却站立不稳,摔倒人行道路崖上,怎么样也站不起来。 幸亏花园路是城市中的主干道,来往的行人不少,立即有好心的路人打电话报了110将她们祖孙两人送到了省人民医院的急诊中心。 也幸亏薜荔平时教乔洛背诵她手机号码,110民警才得以迅速地通知到她。 薜荔看着乔洛闯祸之后害怕惊惧的小脸,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眼泪,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扇动着,又是生气又是心痛。 急诊中心的骨科值班医生说,老太太是腿部骨折,需要手术,才能将碎的骨头片取出,但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手术也有一定的风险,需要听取家属的意见。 薜荔搂着仍然哭哭啼嘀的乔洛,心里急得仍就像是放在油锅煎一样,此时,平日里的冷静镇定一扫而空,满脸的焦虑,完全没了主意。 “如果没有其他更好的治疗方案,还是手术吧。”身后传来坚定沉着的声音。 她转过脸,这才看见苏然仍站在她身后,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直到现在才开口。 原来,他送她到医院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停好车之后就进了急诊中心。 薜荔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低头思索了一会,微微定下心神,对医生说,“那就按医生的意思办吧。手术吧。” 医生点了点头,在病历写了意见,开具住院单,递给她,“去收费处交钱吧。” 薜荔刚想伸手接过,苏然已经抢先接了过去,“我来,你带着孩子先休息一下。” 薜荔皱起了眉头,急道,“哪怎么行,我包里带着银行卡,可以刷卡的。” 苏然刚想开口,值班医生慢慢悠悠地却接口道,“我们医院不能刷卡的。要付现金。” 薜荔被噎住,瞪着他。 那个年轻的值班完全无视她脸上的气愤,冲她微微一笑,转身打开刚刚拍摄的x光片。 薜荔被气得无语,搂着乔洛不知所措。 “我一会儿把单据给你,你下次把钱还给我。”苏然瞅着她的表情,微微抿嘴一笑,故作淡然地说。“你先去看看阿姨吧。” 这就是他熟悉的薜荔,哪怕平时时再怎么样亲切随和,关键的时候,不肯落下外人一点人情,哪怕死撑也要自已撑着。 如果不是她这样的个性,那么他们之间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个地步吧。 想着,苏然的心里觉得深深的刺痛,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交费单,努力克制着那突如而来的情绪,急忙转身离去。 薜荔牵着着乔洛的手,走出医生办公室,向急诊病房走去。 走道两边全是步履匆匆的医生和愁眉不展,表情痛苦的病人,薜荔拉着乔洛的手,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时不时还有人飞跑着经过,险些撞到她们的身体。 乔洛此时乖巧地跟在她的后面低头默默地走着,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薜荔感觉着她的手心冰凉,忍不住停下脚步,低下头仔细看着她。 “怎么了?洛洛,告诉妈妈哪里不舒服了?” “洛洛没有不舒报,洛洛害怕,外婆开刀会不会很疼很疼呀?外婆最喜欢洛洛了,要是外婆开刀,就没有人管洛洛了,我不要外婆开刀,我不要外婆疼。” 乔洛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意,她的小嘴瘪着,似乎在拼命地压抑着自己。 薜荔蹲下来,把脸紧紧地贴在乔洛的小脸上,泪水一下子冲进了眼眶。 第三十六章 暴风骤雨(7) 薜荔的妈妈一直是帮着女儿自己的接孩子的,乔洛刚上幼儿园的时候,薜荔本来提出要请一个钟点工帮她接孩子,可是薜母坚决不同意。 老太太退休好几年,个性依然如工作时一样的要强,声称在家中无所事事便脾气不好,乔洛又是她一手带大,更是不放心假手与他人。 薜荔一贯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好在薜荔早早便考虑到父母年纪大了之后的生活起居,买房子的时候,便执意选择了离父母家最近的地方。 尽管当时那地段的房价较高,乔嘉木也没有坚持反对,因为他知道反对也没有用,一方面是薜荔在这一点上出乎意料的坚决,另一方面他心底也清楚自乔洛生下来,自己的父母对待乔洛也并非十分疼爱。 而相比之下,薜荔的爸爸妈妈自乔洛生下来开始以这孩子为中心,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如果没有薜荔父母的帮助,光靠他他们俩人,根本没有办法顺利地带大这个孩子。 乔嘉木并不认为自己父母这样有何过错,他自己从小就是保姆阿姨带大,后来上的是最好的全托幼儿园,后来上的是寄宿学校。 他觉得自己的父母,亲生儿子尚且没有亲手照顾过,又怎么会照顾孙女。更何况,他父母身体状况也不尽如人意,一个高血压,一个心脏病,又喜欢安静肃穆的生活,哪里会容忍家里有一个小丫头翻天覆地。 乔家人对她们母女的冷淡,薜荔是心中有数的,但从来也不在乔嘉木面前抱怨什么,她也会顺应着乔嘉木的生活习惯,每隔两周陪伴他阖家回父母那里看望父母,一家团圆,让两位老人享受天伦之乐。 只是在心里她对乔嘉木的解释不以为然,喜欢安静的生活,那么他又该如何解释乔家父母对待乔嘉华的儿子的态度? 乔嘉华是乔嘉木的姐姐,比他大三岁,是省委办公厅秘书长的儿媳妇,嘉华性格要强泼辣,说话直接,虽然早早出嫁,但是一回到娘家,还是一幅长公主的姿态。 她的儿子比乔洛大三岁,正是猫狗都嫌,调皮捣蛋的年纪,周末回去,总要把外公家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有时闹得太过份,乔嘉木会端出舅舅的架子要教训他,还没开口就被乔母制止, 心肝宝贝地护着。 薜荔一般也就在一旁冷眼瞧着,暗自留心着乔洛离那个小霸王远着点。 如果他们俩孩子发生了争执,别看乔洛是妹妹,但吃亏的一定是她。 因此,薜荔得出的经验告诉她,乔家人并非不喜欢小孩子,只是不喜欢她与乔洛罢了。 乔洛见妈妈哭了,反而不哭了,伸出小手抹去薜荔脸上的眼泪,轻声说,“妈妈不哭,洛洛听话。 薜荔站起身,擦干了眼角的泪花,亲了亲乔洛的脸颊,微笑道,“洛洛乖,咱们去看外婆,外婆没事的。” 走进妈妈急诊病房,薜荔见她妈妈正躺在病床上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乔洛一下子就挣开薜荔的手飞奔了过去,“外婆,外婆,妈妈来了。” 薜荔妈妈睁开眼,看着乔洛,苍白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洛洛乖,到外婆身边来。让外婆看看。” 乔洛立即乖巧地依偎着过去,伸手小手,就要去抚摸薜妈妈的腿,“外婆不疼吧,外婆不疼。” 薜荔立即出声制止,“洛洛,不能乱碰的。” 薜荔妈妈这才抬起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没有怪洛洛吧?是我自己不好,你不要吓着她了。” 薜荔摇了摇头,嗫嚅道,“没有,我没怪她。”说毕鼻子一酸,刚刚忍住的眼泪又要流下来。 第三十七章 暴风骤雨(8) 趁着老妈拉着乔洛嘘寒问暖的时候,薜荔给他爸爸打了一个电话通报了情况,老头子急得要立即赶过来,薜荔连忙制止,“爸爸,您别急着过来,这会儿还下着雨呢,您还是烧好了晚饭过来吧。” 她真的是心有余悸,这老俩口,一个还在床上躺着,用夹板固定着一条腿,那一个还要风里雨里跑来跑去,要是再出点情况,她还有没有命。 夏含霜曾经感叹过,父母有着健康的身体就是做儿女最大的福气。 这一会儿,她算是是深刻体会到了。 老爸答应了她,转而又叮嘱薜荔和乔洛在医院等他过来,让她们俩吃了饭再走。 薜荔心中烦闷,语气也有些不耐烦,“您还是只做你们俩的饭吧,我和洛洛回家吃饭。” 电话里老爸爸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这一边拉着乔洛的手,跟她玩数手指的游戏的薜妈妈,立即皱着眉头接上话。 “这都是几点了,等你回家卖菜烧饭,乔洛还不得饿死。吃过饭了再走,你爸爸做两个人的饭也是做,做四个人的饭也是做。” 老妈心急嗓门大,那边电话里的老爸也听到圣旨,不待薜荔再开口,就说了一声,“那你们等着我。”便收了线。 薜妈妈白了薜荔一眼,“这么大人了,还什么事情要别人操心,一点也不知道动动脑筋。” 薜荔低着头没答话,想着也是,要不然回家也没饭吃,乔嘉木估计也不会回家吃饭,又只剩下她们娘俩,黑灯瞎火,冷锅冷灶。 想起乔嘉木,薜荔忍不住气往上涌,折腾了快二个小时了,他竟然连一个电话没回。 他心里还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她和乔洛? 薜荔咬着嘴唇,不甘心地拿出手机,看了看是有两个未接电话,不是乔嘉木的,倒是公司的。 下班了还有人找,难道凰城公司离了她薜荔转不了? 她看了一眼正在讲着灰太狼喜羊羊故事的那祖孙俩,到病房的另一边拨通了手下的主管会计交代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想了想又拨了一个电话给陈平。 第三十八章 暴风骤雨(9) 陈平不知道在哪里,手机响了好半在才接起来,听着是那种有气无力,不耐烦的声音,薜荔一边抬腕看了手机,心里疑惑,但是她深知老板此时一定不想她多话,立即简短地说明了家中的情况,那意思也很明显她想请假。 陈平嗯嗯哼哼地应了几句,还好,说了一声,“那么,这两天,你的时间就自己掌握吧,不过,我下午跟你谈的苏行长那边的事情,要抓紧。” 薜荔还没有答话,电话那一头就传来一声女人低低的娇喘,电话“啪”地一声,被挂断了。 她怔怔地愣了一会儿,突然明白她的老板此时正着做什么,咬着嘴唇,涨红了脸,慢慢合上手机。 想一想又不免觉得可笑可怜,现在不管是谁压力都大,身为老板,在那个紧要关头都要惦记着自己的生意。 苏行长?是的,她不是已经主动与苏行长联系上了?,此时的苏行长恐怕还在收费处排队吧。 正想着,短信的提示音嘀嘀地响起,是一个没有存的号码。 她打开一看,“我已经交过钱了。把单据交给你?” 是苏然,他是不是要上来? 薜荔心里有慌乱,他要是上来,让老妈看到了,又要平白无故惹出是非,刚才他争着帮她们付账的样子,已经被乔洛看在眼里,要是孩子顺嘴说了出去,老妈一定会问个究竟。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会有什么。 而且,他们这才刚刚遇上,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不知道怎么,就是心中发虚。 是因为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么? 不过,这一会儿的薜荔,实在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无聊的问题,要不然自己下楼去收费处找他?可是,再次她也不想见到他。 值班护士走了进来,递给她一叠单据,说,“你的收费单。” 薜母一听收费,立即调转过脸看着薜荔,刚想开口,那边护士已经开始询问她的病情,一边开始做值班记录。 薜母只得收回疑惑的眼神,打点起精神回答护士的问题。 薜荔低着头,似乎是在专心致志地,仔仔细细地看着手中的那一叠单据。 只有她那长长的睫毛在急促地颤动着,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第三十九章 暴风骤雨(10) 薜荔一大早是被乔洛的哭声吵醒的。 昨天乔洛大约是受了惊吓,睡得很不安心,夜里几次哭哭啼啼,薜荔爬起来去她的小房间,搂着她哄了半才迷迷糊糊着睡去。 几次三番如此,薜荔睡意全无,眼睁睁地就坐在乔洛小床边上,怔怔出神,看着墙上的米老鼠卡通钟,嘀嘀嗒哄地度过一秒又一秒,米老鼠瞪着大眼睛,冲着她滑稽地笑着,绿莹莹的莹光在黑夜里竟然十分诡异。 天知道乔嘉木怎么想起来给巧洛卖了这样一个钟,难怪乔洛半夜里醒来,总是要哼哼唧唧抱着那只小狗跑到他们房间里。 乔嘉木在装修的时候,一定是在白天看着粉红色米老鼠的天真可爱,谁晓得到了夜里莹光竟像狼的眼睛。 男人都以为女孩子喜欢娇嫩的粉红色,可是薜荔却一直喜欢黑白灰。 很早很早以前,那是她与苏然恋爱后的第一个生日,苏然用他在假期电脑城打工挣下来的钱,买了一块米奇的手表送给她,也是透明的粉红色,上面还有一个红色的心形图案。 他还说,送手表的意思是从今往后,陪她度过分分秒秒。 为了这件事情,苏然还与薜荔闹了别扭,因为薜荔很直接地说,“苏然,为什么这么时间了,你从来没有留意过我喜欢的是什么?” 那天她正生气,因为下午在图书馆的阅览室,她看见外文系系花潘盈盈穿着一身粉红色吊带雪纺连衣裙,俯在苏然的边上,天真可爱,娇俏可爱的拿着一本理财书向苏然请教问题,那嘟嘟的小嘴快要亲上苏然的脸。 而苏然竟然恍然不觉。 她恨,不喜欢粉红色,不喜欢那些说话嗲省嗲气,娇媚撒娇的洋娃娃。 其实她并不是不喜欢那一块手表,苏然送她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根草,她都会当作是宝。但是好却要故意嘲笑苏然的审美趣味,苏然被她笑红了脸,竟然有着薄薄的恼怒“我又从来没给女孩子买过礼物,总以为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幼稚的玩意儿。” 男人们都以为女孩子喜欢米老鼠那种可爱的卡通形像,宁愿当她们是长不大的孩子,需要男人的呵护与宠爱,同时也不要具备与男人平起平坐的能力。 可是现在这世道却从来没有让女人多得半点好处,相反,女人却比男人付出了更多。 不知道苏然现在的,妥帖自然,品味不凡的衣着打扮,是得益于她当年的嘲笑激励,还是得益于他夫人高贵的出身? 她今天注意到了,苏然握着方向盘的手腕上带的那一块手表,黑色皮表带,白金表盘,是低调奢华的江诗丹顿。 离开她这么多年,苏然,终于过上了他想过的生活。 第四十章 暴风骤雨(11) 薜荔一夜的辗转反侧,身体极具疲惫,但是大脑深处的某一神经却十分警醒,她的睡眠一向是不好,这一夜更是闭着眼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朦胧眯了一会儿眼,却又被乔洛的哭声惊醒。 她连忙准备翻身起来,还没挣扎着坐起来,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重新倒在床上,头痛欲裂,全身酸软,鼻塞咽痛,她知道,这下子完了,自己也牺牲了。 昨天那一场雨,淋的她浑身湿透,上了苏然的空调一吹,自然是受了凉气。 尽管苏然后来开了电加热坐椅想烘干她的衣服,却也无济于事了 更糟糕的是,她发现身下的白床单也是一片殷红,难怪这几天的情绪怎么差,原来也是快到日子了 她自从生下乔洛之后就去上了环,实验过一阵子之后,觉得安全可靠,也就没有再关心每个月的“老朋友”,但是“老朋友”却经常以别的方式提醒它的存在,比如,腹痛,腰酸,情绪不安,每个月里总有半个月的时间不舒服。 乔洛还在她的房间断断续续地哭着,一会儿叫外婆,一会儿叫妈妈。 她上了洗手间后,强撑着自己的身体,扶着脑袋,晃晃悠悠走到巧洛的小房间,撑着门框站着,不敢再去搂着乔洛。 “洛洛乖,不哭了,妈妈感冒了,不能搂着你睡,自己睡吧。” “妈妈,我今天不去幼儿园了。外婆就是去幼儿园才摔倒的。”乔洛一边哭着一边抽抽噎噎嘟囔着。 说着,还睁大了泪花闪闪的大眼睛,祈求地看着薜荔。 薜荔一听懂,心里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现在的孩子都鬼精鬼精的,乔洛哭着得喘不过来气了,还想着法子算计着如何达到不去幼儿园的目的。 不去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谁来管她呢,自己又成这样,医院还得去,还有今天是报销日,不知道公司里会有多少人排着队等着她签报销审核单。 薜荔实在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只想着打发乔洛别哭,她摆了摆手,敷衍道,“好了,好了,不去就不去。” 不去,就不去,自己也不去上班了,先睡了一会再说吧,地球还能不转了, 乔洛是得到了承诺,止了哭泣,歪着头咬着手指看她,似乎有点不太相信。 “妈妈。”她声音小小软软地叫了一声。 “什么事情?”薜荔头痛,恨不得立即再回床躺下。 “妈妈生病了,也去睡觉,洛洛乖,不说话,不吵妈妈。”乔洛软软地说。 薜荔叹息了一声,看了看墙上的钟,还早着。伸手掖了掖巧洛身上的夏被。“再睡一会儿,妈妈也去睡。” 她转身回自己的房间,进了门就扑倒在大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米白色镂空蕾丝窗纱外面,朝霞映红了天空,薄薄的晨光,带着绯红的光影,爬上了窗棂,投影在对面那米白色的郁金香暗纹的墙纸上,就成了淡淡的桔红,微风带着淡淡花香,轻轻拂动着窗纱,几只鸟儿在树梢间欢快啁啾,清脆如歌, 初夏的清晨,雨后的清新空气,使薜荔混沌的脑子,有一丝清醒。是清晨了,乔嘉木竟然一夜未归。 第四十一章 痛入骨髓(1) 薜荔侧了身体躺在床上,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那一小块殷红的血迹。 雪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她皱了眉头,又挣扎着爬起来,扯掉床单,抱着它去卫生间,找了一个盆,盛满了水,把床单泡了进了去,又取出透明肥皂,蹲在地上开始用力搓洗那一块血渍。 薜荔一惯主张家居用品简洁干净即好,乔嘉木作为一名学建筑规化出身的设计师,更是崇尚简洁的风格。因此,他们家成人所用的所有床单、被套都是白色全棉制品,最多有一点点同色的暗暗花纹,如同宾馆一样。配着深色简洁的北欧式家俱,好看是好看,就是难侍候。 蹲在卫生间的小角落里,用力搓洗着那一块污渍,薜荔隐隐感到小腹一阵阵一的尖锐的坠痛,似乎有一条细细的蛇紧紧地缠绕在她的腹部与后腰处,冰冷细滑粘细紧紧地缠绕着她,一圈圈,腰快被勒断了一样地酸痛。 冷汗渐渐地顺着头发慢慢地淌了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脸上,手上。 胃部有一阵一阵有酸水漫翻上来,冲进喉咙,但是胸口却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上面闷堵异常。 她停了下手来,想喘一口气,弓着腰慢地想站立起来,可是没等她站直身体,眼前就开始一一片一片地发黑,似乎有一大片一大片黑色的羽翼从眼前倏然飞过。 她知道,又开始了,她的生理痛。 那尖锐地痛楚,如一根细细的搅拌棍,尖尖的,由缓到急,一点一点搅拌着她的腹部,腰部,传递着那如割血肉的痛苦。 薜荔扶着墙,慢慢地站直了身体,此时身上的冷汗已经浸失了睡衣的后背,紧紧地贴在身上,她咬紧了牙齿,用另一只手托着感觉快坠出体内的小腹,一点点地摸索着走到卧室的床前,再也支持不住地扑倒了下去。 排山倒海般的痛,从小腹侵入四肢百骸,痛入骨髓,冰冷刺心,让她几乎难以忍受。 更何况还有火辣辣的热力几乎要从皮肤下面喷薄而出。 伴随着椎心入骨的痛楚,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肆意地在脸上横流着,再也不用忍耐,再也不要顾忌别人的脸色,她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薜荔把头紧紧地蒙进被子里,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手指紧紧攥着棉被的一角,塞进嘴里,无声地抽噎着。 她不敢出声,一点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乔洛还在家里,不能让乔洛再受到惊吓。 她只有紧紧地咬住嘴唇,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却再也不用压抑着自己的泪水,压抑不住这段时间来郁结心中的愤懑。 痛不可抑,刻骨铭。 第四十二章 痛入骨髓(2) 薜荔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在一片头晕目眩,在一片钝痛与混沌之中朦胧睡去,睡梦中,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胸闷气短,仍然喘不过气来。 梦里是小时候的自己,穿着白色衬衫和蓝色的裙子,似乎是要去参加“六一”儿童节的演出,胸前的红领巾熨烫得整整齐齐,站在小院里的栀子花前,夏含霜与周子琪的手拉着手地院子外面叫她,“薜荔,薜荔,快一点,快一点,要来不及了。。。。。。。我们还要去化妆。” 又似乎是上大学时期的自己,抱着着一大堆爱情小说,在图书馆大阅览室里找座位,玻璃窗下一个空着的座位,她悄悄走了过去,弯着腰,拢着披散下来的额发,不好意思地轻问。“请问这里有人么?” 那个正聚精会神地阅读着《金融时间序列的经济计量学模型》的小伙子,抬起头看着她,深棕色的眸子里有一颗流星闪着光芒倏然而过。 那天是星期六,晚霞映照下白色的婚纱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宽大的裙摆像一朵盛开的巨大白莲,在夕阳下绽放,她在乔喜木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珊瑚色的腮红微微掩饰着苍白的脸色,乔嘉木的手紧紧揽着她的腰,“再坚持一会儿,亲爱的,再坚持一儿,就快了。” 浓浓的白雾遮住了晚霞,乔嘉木的脸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见,她茫然地四处去寻找,“乔嘉木,乔嘉木。。。。。。,”没有人回答,过一会儿传来一个陌生女孩子的笑声,如银玲般娇脆,“哈哈,哈哈,他在我这里,他在我里,你找不到他了。。。。。。。” 女孩子的声音如同空谷回声,在耳边回响,薜荔一下子惊醒来,全身汗湿。 仔细听,是床头柜上的电话,正叮叮当当地响起,她吸了一口气,接了电话。 “薜荔,怎么了,没有上班?手机也不开?”电话里传来乔嘉木焦灼疲惫的声音。 “嗯,发烧了。在家。”薜荔一颗仍然怦怦跳着,但是突然舒了一口气。 “哦。”乔嘉木也微微舒了一口气,又问道,“你昨天下午打电话给我的?” “嗯。”薜荔缓过神来,心中仍然怒气:“你不回电话也不回家,总该有个交待吧。” “手机昨天扔在办公桌上了。昨天全市道路淹水,陆市长带着城建系统的各单位在现场开会,指挥抢险,忙到夜里三点,早上五点多又要去现场,我就在办公室睡了。” 薜荔轻哼了一声。 “不信你看今天晚上的新闻,那站在领导身后最一表人才是不是我。”薜荔的声音的薄薄怒气,乔嘉连忙解释,但是语气突然轻松了起来。 “哼,当你的抢险英雄吧,我要是市长把你们这些管城建的官全给罢了,你看这城市道路建成什么样了。你丈母娘昨天为了救你女儿正躺在医院呢。腿也摔断了。” “真的?”乔嘉木一怔,急忙问道,“在哪家医院?” 薜荔报了医院的名字与病房号,把昨天的情况大致说一遍,当然中间省略了苏然送她与代交费这一段。 乔嘉木犹豫了一下,道,”我上午还有一个评审会,中午回来。 停了又停,他又道,“你也别起床了,我中午回来的时候带饭菜回来。然后我送你去看妈妈。” 薜荔嗯了一声,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直到听到有人在叫,“乔处长,会议时间到了。”乔嘉木又嘱咐了几句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薜荔微微闭上眼睛,感觉身上的疼痛似乎轻了一点点,她抬起头,看着窗帘轻飘,一室的阳光,回想起梦里的情景,心中惶然。 第四十三章 痛入骨髓(3) 中午乔嘉木在机关食堂买了饭菜回来,等着她们母女两人吃过饭,洗了一个澡,又开车送她们去医院看望岳母。 送她们回来的路上,薜荔又听到乔嘉木接了几个电话,都是工作上的事情,还有几个来约他吃饭应酬的,乔嘉木的回答一律简明扼要,不带半点情绪,薜荔坐在后座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白皙脖子与乌黑的头发,她目光在他背部流连,陷入了若有所思的沉默。 乔嘉木讲完了电话,似乎感觉到薜荔在看她,从后视镜时对她笑了笑,漆黑眼睛里有一点星光在闪动。 乔嘉木推了晚上的饭局,下班后在超市买了一些简单的熟菜,回到家里薜荔与乔洛正在吃饭,乔洛见他买了熟菜,立即放下碗筷,奔了过去,跳到他的怀里。 “爸爸,妈妈只了烧了一个汤与一个青菜,一点也不好吃。” 乔嘉木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妈妈身体不好,爸爸这不是买了菜回来了嘛。” 薜荔见他进来,又站起身来去消毒柜里取了碗筷,盛了一饭米饭,放在桌上,“洗了手吃饭吧。”她说,拍了下赖在乔嘉木怀里的乔洛的小屁股,“小坏蛋,别找理由,快下来把饭吃了。” 乔洛绞股糖一样扭动了着身子在乔嘉木怀里蹭了蹭,噘着小嘴搂乔嘉木的脖子,亲昵地亲着他的脸,“爸爸,爸爸,洛洛不是不好好吃饭,是要等爸爸回来才能好好吃的。” 乔嘉木亲了一下她粉嘟嘟的脸,要把她放不来,“爸爸洗手吃饭,一会再抱你。”他看了一眼正皱着眉头,微微不耐烦敲拿着小勺子敲打着那半碗饭的薜荔,吐了吐舌头,悄悄贴着乔洛的耳朵,小声地说,“我们听妈妈的话,要不然,她又要发火了。” “妈妈今天还哭了。”乔洛贴着他的耳朵,偷偷小声说道,”我听到的。她生病疼得厉害。 乔嘉木一怔,转头去看着正围着围裙,在料理台边忙碌的薜荔,暖暖的桔黄灯光下,她低眉垂眼,侧面的脸部线条柔顺而妩媚,像一朵柔美的栀子花。 第四十四章 痛入骨髓(4) 夜里薜荔躺在床上看前些时间刚买的爱情小说。 说起来,她倒是没有太多的爱好,对于一般女人热衷于做美容,做头发都不太有兴趣,对逛街购物的兴趣也不算大,闲的时候也只是喜欢看爱情小说。 对于她这个喜欢看爱情小说的习惯,苏然曾经很不以为然,薜荔后来想想,当初分手的原因可能也就在那一点点细小事情。 当年妈妈曾说,我不是嫌弃苏然家里穷,只是那样迫切想成功的孩子,必定会牺牲你。 她不以为然,为什么要牺牲她?难道真的所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他们年轻,有手有脚,不相信不能共同打拼未来。 但是最后还是被妈妈说中了,苏然那么渴望成功,为了成功,当然可以牺牲她了。 也幸亏有了那一本本爱情小说 能够陪着她度过的苏然离开那一段岁月。 那时面对苏然离去,她也曾痛不欲生,更是像被抛弃的女孩子一样,冲到他面前,追问个究竟,不是没有哭过,闹过,求过,但是感情没有了,怎么样都是讨人生厌恶。 原来她哭,他会心痛,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分手的时候她哭,就是胡搅蛮缠。 后来,看小说,那个女作家说,“不自救,人难救,忍辱负重于事无补,只会招致更大的侮辱。。” 早知道,她就不会去求,不会去哭,留一点骄傲给自己,也许会多赢得一点分数。 爱情小说书上的女主角说, “从此之后,我会得保护自己。 从此以后,我对人对事对物看法不一样。 从此以后,我笑容渗入苦味。 从此以后,我不再敢任性放肆。 从此以后,我会长歌当哭。” 看到夜深,起床喝水,见乔嘉木仍然在书房,站在半掩的门口,见他正对着电脑抽烟发呆,qq对话框开着,似乎正在和人聊天。 薜荔心里不由得奇怪,乔嘉木用电脑只用来工作上画图,很少再做其它,他曾经说,每天用cad画图,已经让他肩膀酸痛,实在没有精力再做其它。 而今居然聊天。 心里有一难以名状的感觉。 她轻咳了一声,在门边驻足,远远的可以看到对方是qq形像, 是一个扎着马尾辫女孩子。 乔嘉木听到动静,很快地关掉对话框,转过脸看着她,眼里倒是澄明一片,并不慌张。 “不去睡?”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用眼睛望着她。 薜荔举了举手中的玻璃杯,没有作声,视线仍然疑惑地落在屏幕上,那个桔红的小窗口急切地一闪一闪。 乔嘉木循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电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媒体做一个房地产规划方面的专访,传一个文件给我。” 薜荔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又把工作带回家,还说我呢。” 说毕就转身回自己的卧室了。 乔嘉木倒是怔怔地望着她的离去背影,脸上表情渐渐的阴睛不定。 第四十五章 何以为婚(1) 周子琪坐在薜荔的对面,无精打采。 薜荔知道最近这两天她的心情不好,但是自己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索性闭着眼睛打瞌睡,不去理她。 中午吃过饭,薜荔很快就回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歪着,本来想补一补觉,可周子琪一阵风似的推了门进来,一屁股就歪在沙发上,也不说话,只沉着脸发怔。 薜荔知道她不是为了工作就是为了言棣,反正这两件事情她都是无能为力的,也没开口劝,随她自己去消解。 正午的阳光灿烂,外面的暮春初夏,繁花似锦,只是她的心里却是一片幽深。 休息了一天来上班,就不出意料地发现桌上堆满了工作文件,申请付款的清单,需要审核的合同,还有些需要上报出去的财务文件。 一个上午都没有空从那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直到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抬起眼,才猛然发现玻璃门外面大办公室的人早就没了影子。 匆匆忙忙地赶到餐厅,三口两口吃了下一点冰凉生硬的饭菜,胃痛加上头痛,薜荔就上了楼,关上房门,倒身歪在沙发上。 桌上仍然还是堆了一堆的文件,但是此时,她再也不想看下去,刚才没有消化好的饭菜都化在成坚硬的石头,堵在了心口上,憋着她透不过气来。 真的没办法不烦,早上为了付款,工程部经理又是在电话里跟她吵了一架,几乎没有开口骂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拿了鸡毛当令箭。 薜荔能做的是什么,除了就是“啪”地一声挂了电话,坐了那里喘气而异。 她又不敢开口与他们对骂,搞工程的人天天都是在工地上吆三喝四惯了,平时开口都带着脏字,她一个女子哪里能与他们相比。 再说只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而异。 撒泼放刁从来不是她的风格,只能生闷气而异。 这样想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微微眯着眼看着对面的周子琪。 周子琪不开心,她可以甩手回家做少奶奶,再不济言棣总归是会养她,吃穿没有有问题,不像自己,要是靠着乔嘉木的工资,如何也不能够供她们三个人生活。 算算每个月光是要还按揭贷款就要好几千,还有乔洛的各式学费。 可是眼看着周子琪坐在那里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又觉得不忍心,只能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就让我睡觉,我感冒还没有好呢,实在是撑不住了。”说毕,薜荔伸直了腿,歪着躺下身子。不想说就不说吧,愿意死撑着就死撑着吧,反正自己也泥菩萨过河,难保自身,都不想再说什么。 薜荔又随手拎一只沙发靠垫子盖住了脸。 周子琪大半天没有吭声,歪了身子把脚跷在了茶几上,平日里波光潋滟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虚无飘渺地某处发着呆。 直到薜荔以为她睡着了,自己困意袭来,迷迷蒙蒙地快要睡着了,才突然听见她慢慢悠悠地问道,“薜荔,你说,这婚姻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第四十五章 何以为婚(2) 婚姻是到底是什么玩意? 这样一个有哲学意义的问题,突然之间,就把薜荔问得怔在那里。 是的,婚姻是什么?为什么要结婚?结婚有什么意义?这些问题,她自己恐怕也无法回答。 如果放在初恋的时候,谁问薜荔这个问题,薜荔会毫不犹豫地说,结婚当然是为了爱情。 而现在,她与乔嘉木的婚姻,自己都说不清是因为爱情还是其他? 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爱,毕竟他们也不是现在流行的相亲认识,也不是所谓的协议婚姻。 他们的认识是因为工作。 那时候薜荔在一家小房地产公司做出纳兼行政,除了财务上工作之外,她还得帮忙跑腿,买些办公用品,打印文件,报销费用,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甚至还得帮着工程部拿图纸。 那是一个非常奥热的暑天,公司里没有人愿意出门,领导只得安排她去设计院取图纸。 她的办公地点就在近郊的项目部,要走上长长的一段距离,才能坐上公交车。 正午一点钟的时间,她一个人撑着伞沿着那条没有任何遮荫的泥土路急急地走着,一头一脸的汗水,时而有遇见渣土车飞快开过,撒下满天泥土,她更是满脸满身的黑灰,嘴里也有砂土硌着牙齿生疼。 等到了设计院的前台,镜子里面竟是一个头发散乱,小脸通红,衣衫汗湿,比工地上民工还狼狈的自己。 可是薜荔也顾不得形像,问清了联系人的办公室,直接匆匆忙忙,去找负责发图的管理员。 那时候的建筑设计院是事业单位,与政府机关作息时间一致,经办人正在睡午觉,对她很不耐烦,只是朝堆在墙角的那一大堆蓝图呶了呶嘴,扔给她一句子,“小丫头,拿走了再本子上签个字哈。” 仍然回身倒在沙发上睡觉。 薜荔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蹲在角落里,在一捆捆的图纸里翻找,她不懂工程,看不懂哪里是结构图,哪是建筑图,哪些是平、立、剖图,更根本弄不清楚一整套图纸到底是哪些内容,只看到这蓝阴阴的图纸,东边一堆,西边又一堆。 急得她满头大汗,咬着嘴唇,快要哭了出来。 不知道是她悉悉簌簌翻动图纸的声音,还是那个管理员如雷的鼾声,反正是吵醒了正在建筑室主任办公室小憩的乔嘉木。 “你是谁?在干什么?” 当那个清冷沉着,略带磁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薜荔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回头看过去,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她后蹙着眉头,用略带研判的目光看着自己。修长的身材,英俊的五官,斯文儒雅又冷峻清淡的气质,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 如果是换作从前,活泼的薜荔会忍不住在心里喝彩,不加掩饰的地流露出欣赏,可是彼时,倍受失恋困扰的薜荔已经对美男子免疫,对感情免疫。 她只是低声地解释着自己是某某房地产公司的,工程部经理叫她来拿图纸。 虽然礼貌周全,但是例行公事的疏离。 后来两人说起回忆当时的情景,乔嘉木笑话她说,当时他还以为是外面收废纸的人偷偷溜进来偷图纸呢。 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子,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脸上还有隐隐的泪痕,身材又瘦小,像小猫一样瑟缩在角落里。 但是乔嘉木没有说出口的是,那时那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里,隐隐藏着倔强的光芒,清澈如水,璀璨如星。 让他的心怦然一动。 第四十六章 何以为婚(3) 那是他们的第一见面,彼此都没有认识。 薜荔对这个帮着自己找到图纸并整理清楚的男子心存感激。但也没有再多想下去。 而乔嘉木却在后来主动去了他们公司做设计方案交底。 公司副总孙健送他出了独立办公室的门,经过外间的综合办公室,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埋头在办公桌上,专心致志整理发票的女孩子,不禁停下了脚步。 她仍然是忙忙碌碌的样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别人的眼光。甚至办公室里突然微微响起的窃穿私语声,都充耳不闻。 孙健是乔嘉木的大学同宿舍的哥们,如果不是这一层的关系,乔嘉木也不会去接这样一个小小楼盘的设计项目,用他的话说,整个项目,没有一点点刺激他产生创作欲望的因素。 孙健是什么人,分管着公司的前期、设计。若不是那长袖善舞和洞察细致的本领,如何能够放弃了建设厅那样的薪酬福利一流的单位下海,跟几个朋友拍了地,找了资金,开始开发楼盘。 此时,他只消站在一边眼风微转,就看清了乔嘉木凝视着薜荔的眼神,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了主意。 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凡是与设计院有关的沟通,只要不牵涉到真正技术上的问题,一些拿图纸,取发票,签合同等杂事,全部交给了不懂工程,连图纸也看不明白的薜荔。 撇开同室四年的感情不说,孙健也的确需要拉近他与乔嘉木的关系,他刚涉足于地产开发,在方案设计,产品的定位,销售的卖点这些方面,迫切需要乔嘉木帮他出主意,更何况乔家在城建系统枝繁叶茂,根深蒂固的人际关系,也是不可多得的资源。 乔嘉木心里当然也十分清楚孙健的意思,虽然对孙健的做法有些不舒报,但是,只要脑中一浮现薜荔那双眼睛,他怎么又舍得放弃这种送上门的机会。 很自然地接近了前来办公事的薜荔。 薜荔心中却对公司的安排,颇为心烦。 像许多在感情上受了挫折的女孩子一样,她急于想从别的地方证明自己,给自己一点信心。 这个证明她选的是注册会计师的考试。 那段时间,是她考试最后的紧张的复习期间,本来就觉得时间不够用,又要承担起这些来来不归她管的业务,心中更是气愤不已。 但是想想分手时,苏然说的,“薜荔,你只是一个洋娃娃,永远不能爱苦受累。而我---不可能永远照顾你。” 那样的轻视,让她更加的痛心。 于是,她要证明给他看,告诉他,他是错的,她薜荔不会永远是洋娃娃。 所有工作上苦,学习上苦,她都能忍受下来,因为曾经有人给她过更深的痛苦。 这样想,薜荔也就不再抱怨,好在她已经与乔嘉木很熟悉,有时候竟然在办完公事之后,坐在乔嘉木的办公室里做起了全真复习题。 乔嘉木在一边画他的图纸,安静地做他自己的事情,偶而抬起眼来看着穿着紫色的连衣裙,安静地埋首于题海之中的薜荔。 只觉得安心。 那一刻,岁月静好得几乎停顿。 第四十七章 何以为婚(4) 乔嘉木从没有觉得过那样的安心,除了初相遇时给他带来的震撼与心动,相处之下,薜荔几乎是超出与她一般年纪女孩子的“懂事”。 尽管两人之间从来没有明确过彼此的恋爱关系,但是一个星期几次的见面频率,再傻的人也能明白他的心意。 但是乔嘉木不说,她也不问,日子在安闲与平静中度过,有时候乔嘉木约她一起去看一场电影,吃一顿饭,聊聊工作上事情,交换彼此的兴趣爱好乔。嘉木有时候会帮她开解一些人际关系上的纠缠麻烦,帮她出出主意,但更多的时候只是倾听。 乔嘉木年长薜荔三岁,本来算不上是一个多话与浪漫的人,再加之工作非常忙,经常要出差,设计项目上的工作一去就是一、两个月;要是赶上交图的时候,即便是在市内也会彻夜加班。 薜荔从来不会像“恋爱”中的女孩子一样,对他的忙碌撒娇抱怨,更不会为他的照顾不周胡搅蛮缠,她的安静与自持,给乔嘉木带来无比轻松的感觉,却又隐隐觉得缺少了什么。 乔嘉木上大学的时候也谈过恋爱,青春年少,意气奋发,上优异的成绩与英俊的外表,以及传说中的家世背景,自然就成了女孩子心仪追逐的对像,不过,正如许多优等生一样,他是骄傲的,几乎没有女孩子能让他看得上眼。 一场初恋,还是女孩子倒追他的,那个全校公认的“校花”,听说他那时在研究古典文学,就整整给他写了一个月的情书,骈四俪六,辞藻华丽,情深意切,文彩斐然,堪比苏惠的《璇玑图》,的确让身处于工课学院的乔嘉木惊艳不已。 那是公认金童玉女的一对,没想到只谈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分手的理由,乔嘉木讳莫如深,不再提起。 只是有意无意之间,他随口对薜荔提过,大学时候谈过一场恋爱,薜荔自然也轻描淡写地提起了她的初恋。 同样是毫无结果的校园恋,双方都觉得再正常不过,这样互相之间的坦白,无非是给对方一个交待。 十月一个周末清晨,乔嘉木审核完最后一张图纸,在图签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合上那一叠厚厚的蓝图,关上了电脑,离开了办公室。 晨曦微散,淡淡的鲑粉色,铺满了透明澄清天空,街道两旁茂密的水杉树,笔直挺拨,郁郁葱葱,在徐徐的清风之吹动下,簌簌抖动着针状树叶,露水打湿了脚下的青石仿古地砖,墨墨的痕迹,角落里的铜钱厚的青苔,几星不知名的小野花,从墙角的挣扎着冒出来,迎着风摇曳。 如此清新美好的早晨,他突然决定步行回家。 乔嘉木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伸展手臂,做了几个深呼吸,这一个星期来为了赶图纸夜夜加班,烟熏火燎,吞云吐雾了一个通霄的疲倦,在此终于一扫而空,反而精神百倍。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连跑带跳地跃上台阶,准备回到单身宿舍洗一个澡小憩一会儿,再打电话给薜荔,看看她没有时间出来转转。 想起她那饱满美丽的小脸和粉嘟嘟的嘴唇,乔嘉木心里溢满柔情,暗暗下定决心,不能再那样拖下去了,他今天一定要向她表白。 乔嘉木所在的设计院是省属最大最权威的设计院,即使在全国也颇有名气。彼时正值全国各城市旧城改造,新城初建,房地产产业轰轰烈烈,如日中天。 规划设计与建筑设计市场供不应求,设计院的工作虽然辛苦但福利待遇极好,乔嘉木尚未结婚,单位已经分配了他一套住房作为单身宿舍。 宿舍虽然是半旧的房子,但是地段绝好,闹中取静,院子里花木扶疏,绿树成阴,院门口种植着一棵年代久远的槐树,树干有五人合抱,每到春末夏初,淡黄色的槐花似烟如雾,清香馥郁,满院子都是沁香的味道。到了夏季华盖如云,浓荫匝地,经常有老人与孩子在树下嬉戏,儿歌呢喃,软语咿呀,一幅天伦之乐的图景。 乔嘉木上个星期天曾带着薜荔来过一次,两人约好了去照相,等接了薜荔才发现没有带相机,只得又转回头去取。 他本想让薜荔上楼去他的家看看,可是转念之间,又怕薜荔尴尬,毕竟两人没有挑明了恋爱关系。 只好,笑着遥遥指一指自己的那套房子阳台,告诉薜荔他住在哪一幢哪一室,还故意别有用心地说,“哪天要是不开心了,就来我这里躲躲,保证一切烦恼都没有了。” 薜荔明白他的话里意思,脸上红了红,却岔开了话题,推着他快点上楼。乔嘉木笑了笑,也不追下去,独自上了楼。 等他取了相机匆匆下楼,只见薜荔弯着腰抱着皮球正和一个小朋友说话,初秋的阳光清澈如水,照在她的脸上,头发上,淡鹅黄色的衣裙,纤细的身影,似一朵盛开雏菊,更是那弯弯的眼角,柔和的表情,软糯的语气,让乔嘉木只觉得心头一荡,举起相机就按响了快门,一连拍了好几张,才按捺住情绪,笑意吟吟地走过去。 想起那时的情景,乔嘉木小幅度的勾了勾嘴角,抿出一个淡淡的笑意。 他脚步轻快地上了楼,边走边掏出了钥匙正欲开门,突然眼神一转,脚步顿住了,不太相信地蹲了下去,怔怔地瞪着蜷伏在楼道角落里的薜荔。 第四十九章 何以为婚(5) “薜荔,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 眼前的薜荔决不是他印像之中的薜荔,脸色惨白,额发披散在脸上,靠近之后,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 他紧锁了眉头,绷紧了嘴角的肌肉,伸手扶着她的肩膀,试图想拉她起来。 “头痛,好像喝多了。”薜荔喃喃,但倒还神志清醒。 “怎么喝到这个时间?去酒吧了?”他的脸色微微沉了沉,怒气上升。想发火,可是看着薜荔迷蒙无辜的眼神,心里一软,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先打开了房门,半扶半抱的将薜荔从地上拽了起来,架在肩膀上。 “先睡一会吧,有什么话等一会儿舒服点了再说。”他半抱着薜荔进了客厅,反手关上房门,然后再拖着她到自己的卧室,平放在床上,帮她脱了鞋,拉过薄被给她盖上,转身便想离开。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乔嘉木几乎是专心致志地关注到他的每一动作上,故意忽略软玉温香的身体附在怀里蠕动,所带来的血脉贲张感觉,只想着尽快离开。 却不曾想原本已经躺倒在床上的薜荔却坐了起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身体软软地就靠了过去,倚在他的胸前。 “乔嘉木,你真的是喜欢我?”她睁大了眼睛,口齿不清地问,抬起头仰着着脸看看他。窗外朝霞正隔着半透明的纱,一点一点地照射进来,似乎还印进了她的眼睛里,星星状的闪着光芒。 乔嘉木此时却心像在油锅里一样煎熬着,他强忍着自己的怒意,没有发作,略略推开了她的身体,皱着眉,道“别闹了,听话,睡觉。” “那么你不是真的喜欢我?”薜荔眼里的星光一下子黯然下来,转而又可怜巴巴看着她,像一只小动物一样无辜,“你不是说过我不开心了就可以来的么?” 见乔嘉木沉默着不说话,她低低地又道“原来也是骗我的呀。” 她的声音凄楚可怜。大大的眼睛里刹那之间便蓄满了泪水,似坠非坠。 乔嘉木觉得自己脑子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应声而断,全身的血液终于冲上脑门,反身将她压在身下,寻着她怕嘴唇,猛然亲了上去,兵败如山倒。 乳白色的肌肤薄薄的覆着一层玫瑰红,晶莹透明,躺在雪白床单上,宛若意大利油画中的美少女。 明明是那样诱惑的姿态,却天真得了无心机。 娇柔美丽的小脸,虽然苍白得毫无血色,却在晨曦的照耀下,莹白如玉。 饱满的嘴唇,微微嘟起着,似乎在诱惑一个吻,他根本不能抵御这种诱惑,轻轻地覆唇上去,口腔传来残存的酒精的味道,似乎也混和合着那玫瑰般的芬芳气息。 媚眼如丝,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娇羞,长长的睫毛垂下轻颤,如蝴蝶的翅膀,重重帘幕下,遮盖了那眼睛里的心思。 “薜荔?”乔嘉木哑着声音低声的询问。 他的身体已经滚烫火热,体内的热情如同巨浪,喧嚣着要汹涌而出,势不可挡。 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乔嘉木费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俯视着她,似提醒又似在征询。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之间并没有过亲密的举止。 毕竟薜荔似仍在处在酒精的作用下,并不算完全的清醒。 他不想趁人之危,努力还想克制着自己。如果她不喜欢,他就不继续下去。 他更不想在她清醒之后,见到她的眼泪与后悔。 “薜荔?”他再一次轻问,声音中的嘶哑已经透露着危险。 “嗯。”那一声软糯的应声,更像是娇吟,薜荔缓缓睁开了迷蒙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伸出小手,揽上乔嘉木的脖子,贴在他的耳边,低如蚊蚋,“别再问了。” 柔软的手指带着电流,准确地击溃了了乔嘉木最后一点清醒,他松下手臂,将自己的火热滚烫的身体紧紧贴了上去,深深地埋首于温软甜美的馨香之中,任凭那极大 第五十章 何以为婚(6) 薜荔直到睡到了中午才清醒,她醒来的时候,正是满室阳光灿烂。 白色透明的窗纱,在清风中微微飘荡,清澈的阳光精灵一般在书桌上的一盆文竹间舞蹈,又调皮在她的脸上,胳膊上探头探脑。 这一间房是间乔嘉木的卧室兼做书房,迎窗是一个大大的乌木色的写字台,重重叠叠堆满着图册与期刊,中间放着一个体积较大的青花瓷笔筒,插满了大小不一的毛笔。床对面是一排落地的书架,里面密密匝匝整整齐齐地竖放着书籍,间或随处摆放着几个形态各异的小型奖杯。 薜荔看着慢慢地放下心来。她略略撑起体,却又支撑不住靠在枕头上。 宿醉后,仍然觉得头晕目眩,更何况还经历了一场始料未及扑天大火。 身体中隐隐有些微痛楚,心里却是更加的茫然。 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迫使自己强行忘却,到底是对还是错?对于乔嘉木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但是那又怎么样,如今再也没有退路,其实本来就没有了退路。 与苏然已经分手,昨天晚上不过是再一次地证明了他的无情无意。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 莫如“还将来时意,怜取眼前人。” “醒了?”转过脸,乔嘉木正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微微抿着嘴角,清亮的眼神里竟有几丝忐忑不安。 薜荔凝着神看着他,慢慢地绽开了一丝笑容。 “还疼么?”他低身坐在床沿上,轻问,表情在一刹那之间释然了。 薜荔脸红了,缓缓地摇了摇头。 乔嘉木凝神望着她,慢慢地伸出手揽过她,让她紧紧地依偎在自己的胸前,手指温柔地轻抚着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嘴角,像是要再重新再确认一边她的存在。 “那么,我们就这么定了?”他俯在她的耳边低低地问着,热气呵在她的耳边的肌肤上,如电流轻轻触动都着她的心弦。 是的,定了么?这一切不是她要的么,她需要他的温存来忘却心中的痛楚,仿佛是柔弱的藤曼紧紧攀援着大树,只是为了汲取他身上那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但是就这样定了?怅然的心绪渺渺似流云缓缓划过天际。 那就这样定了吧。 “嗯。”她低哼,垂着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手指无意识地捻弄着被单上的棉线。 乔嘉木搂紧了她,侧着脸微微闭着眼睛,亲吻着她耳朵背后那一片细腻的肌肤。 “痒,“薜荔轻笑道,边躲闪着他的亲吻。 乔嘉木就势扳过她的脸,又吻上了她唇。 “不行,我没刷牙。。。。。“薜荔微微喘着气,推开他,“嘴里的味道难闻死了。。。。。” “我都不嫌弃,你哪里还有自己嫌弃自己的道理。”乔嘉木停止了亲吻,轻刮了一下薜荔的鼻子,笑道,“好了,饶过你。” 说毕他站起身来,又转脸问道,“是起来吃一点东西?还是我给你端到床上来吃?” 泪水就在那一瞬间哗地一下冲进了眼眶,薜荔急忙偏过脸,怔怔地看着窗外。 到现在为止,她的选择应该是对的,乔嘉木可以给她更多的爱,可以让她忘记昨天以及以前的一切。 第五十一章 何以为婚(7) 现在想来,薜荔觉得她当时年想法还是太单纯幼稚,特别在婚姻的问题上,也过于轻率。 成年之后,薜荔的妈妈就曾教育过她,女孩子一定要稳重,特别在“那件”事情上,不到谈婚论嫁,领过结婚证,千万不能“生米煮成熟饭。” 用她老人家的说话,男人一旦如了意,便会有持无恐,因为得到容易,也不会多加珍惜,有的男人虽然占了便宜,还认为女人过于随便,以后喜新厌旧,始乱终弃,还振振有理。 就算是以后能顺顺利利结婚,也会被男方家里暗暗看轻。 若是出了一点状况,那女人的身体上更是要受到极大的伤害。 那时候薜荔正和苏然热恋,老妈的这一番话也是旁敲侧击的警告她,不要被男人的花言巧语迷昏了头,该把持住的时候一定要把持住。 苏然年轻气盛,也有激情冲动的时候,有一年暑假,考完了期末考试,宿舍里只有他一个因为打工而留了下来。 薜荔家在本地,自然会经常过来陪他,两人有时就在苏然的宿舍里呆着,苏然白天打工,晚上还要看书准备研究生考试,薜荔也就捧一本小说书,乖乖地坐在一边。 夏日的傍晚,天气奥热,男生宿舍时没有空调,只有一台缺油的电风扇,吱吱嘎嘎地转着,徒劳地想扇动一丝风。 薜荔在家里洗了澡过来找他,一手捧着小说,一手摇着檀香扇,面前还放着一袋葵瓜子,不时悉悉簌簌地磕着,像一只小老鼠扰得他心烦。 苏然放下手中的书本,揉了揉眉心,皱着眉头看她。 “荔儿,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 “我来了半天,你都没有理我呢。”薜荔撅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时间紧,今天修了一天的机子,都要累死了。” “那你就休息一会儿,陪我说一会儿话再看。”说着薜荔就挨了过来,半是讨好半是撒娇地挤坐苏然的椅子上。 “嗳,离远一点,太热。“苏然侧着挪了挪身体,无奈椅子太小,薜荔穿着牛仔短裙的腿,仍然贴到了他的腿上。 像一股电流转瞬之间就麻痹了他的神经,又如一把 薜荔没有在意他脸上烦躁不安的表情,她低垂着粉颈,专心致地欣赏着苏然的那一手飘亮俊逸的钢笔字,不由得叹道,“苏然,你真的很厉害,学习这么好,连字也写得这么漂亮。” “嗯,凡事都要努力做到最好才行。”苏然心不在焉说着,他的手掌轻轻扶上了薜荔纤细的腰肢,火热的温度便隔着薄薄的衣料,灼灼地传递到她的肌肤上,点燃起一层层的颤栗。 天气真热,太阳光白花花得照在对面楼上的窗玻璃上,成了一面面明晃晃的镜子,亮得刺目,楼下的泡桐树上停了几只知了,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嘶叫几声,树叶几乎静止不动,一丝儿风都没有,人去楼空的宿舍,照进一缕斜阳,懒懒地伏在荸荠色的桌椅上。 薜荔的身上散发着着奶香混和着橙子沐浴露的清新的味道,刚洗过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湿漉漉地带着温热的气息拂上苏然的脸,他不由得心中一荡,周围似乎有小小烟花在噼啪点燃,侧面就是那一块洁白细腻,诱惑着他俯身吻上了她的脖子,辗转温存又迫不急待地顺着她衬衫的领口吻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何以为婚(8) 不知道是不是薜荔妈妈平常的那一番教导在关键时候起了作用,还是苏然的确克制能力超群,反正那天到最后才没有发生什么,后来直两人分手,也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妈妈看着她因为失恋痛不欲生,心疼她拿得起,放不下,懦弱没用,又担心地转弯抹角追问她,有没有与苏然“在一起”过。 在得到薜荔几乎要翻脸的否定答复之后,老太太却放下心来,“不是老妈封建,你以后就明白了,不管感情不感情,这种事情最后吃亏的总是女人。” 薜荔当时并没有理会,可是在她嫁入乔家之时,却真正体会老妈此话的含义。 乔嘉木在“得到”她之后,并没有“有持无恐”,相反比以前更加温存热情,薜荔渐渐地打消了原有的顾虑,原本两人可以享受一下恋爱的快乐,却不想那天早晨的“一次”,让薜荔怀了孕。 薜荔的例假一向准时,这一次却过了三天。她自“正”日子开始就成天心神不字,到了第三天,整个一个下午,她上了有二十多次卫生间,一次一次察看着内裤,神不所属的坐在马桶上发呆。 她当然怀疑到了是怎么回事,想起以前妈妈的告诫,不由得害怕起来,她并不知道乔嘉木的态度,也实在是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那一个早晨,她将自己义无反顾地交给了乔嘉木,心里竟然是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她甚至真的很想让苏然知道,那个他舍不得碰,舍不得要去的“第一次”,就被她那么轻率地送给了别人。 有几次她与乔嘉木手挽着手出去散步,她都会有意识地转到以前她与苏然常去的地方,大学的校园,翠湖边的环湖路,以及苏然单位所在的金融街。 她很想遇到他,很想让他看到她与另一个男人亲密无间的幸福样。 但是恋爱是一回事,怀孕是另一回事,她与乔嘉木的关系并没有让父母知道,自己也没有见过乔家的父母,如果要把孩子留下来,必然要结婚,如果不留孩子,手术之后的休息,调养,必然会让精明的妈妈知道,想起妈妈对未婚先孕这种事情态度,薜荔就不免胆寒。 但是想到结婚,她不免又陷入茫然,真的要与乔嘉木结婚,共同生活一辈子?她却是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好不容易挨到了快下班,她发了一条短信给乔嘉木,问他晚上是否有时间见面?她很少打电话给乔嘉木,一则是因为乔嘉木工作实在是太忙,她偶然打电话给她,不是在汇报方案 就是在开会,二则也是因为乔嘉木与孙健的关系,她不想让公司同事知道他们事情。 可是等到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也没有等来乔嘉木的回音。她眼看着办公室里人都陆陆续续走光,李会计临走的时候还招呼她,“今天中秋天,你还不赶紧回家吃团圆饭?”她勉强笑着,磨磨蹭蹭,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今天是中秋节,如果回家,也不好再出来,可是不见到乔嘉木,她心里却是如百爪挠心,惶惶不安。 第五十二章 何以为婚(9) 孙健一天忙着给政府几个相关口子的领导拜节,回办公室的时候也晚了。他匆匆忙忙地取了丢在办公室的皮包,正准备锁门,看见薜荔一个人面色难看,精神萎靡地坐在座位上发呆,不禁走了过去。 “小薜,还没有走?”他随口打了一个招呼。 “马上就走。”薜荔这才似惊醒过来,连忙座位上站起来。 “等着嘉木来接你?”其实孙健也不清楚乔嘉木就薜荔进展到什么状态了,但有几次下班时候,他在公司附近看到过乔嘉木的车子,心里也有几分明白。 薜荔涨红了脸,低着头没有作声。 孙健看着她那不好意思的表情,呵呵一笑。 其实,他对薜荔还是比较欣赏的,薜荔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轻狂,攀上了乔家那棵高枝就开始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更没有仗着乔嘉木与自己的关系,就撒娇偷懒,工作上一样的兢兢业业,待人也谦逊有礼,不由得让人另眼相看。 “嘉木也太不像话了,让你等这么关天。不过,这小子忙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你可不要怪他。” “他有事情,一会就来。”薜荔小声地答道,她其实并不想与孙健探讨乔嘉木的个性,实在是没有心思,她宁可孙健早点离开,让她一人好好静一会儿,理理思路。 不知道是不是孙健也想着与薜荔拉紧关系,反倒是在她对面的办公桌旁坐下,感慨起来,“嘉木真是一个好人,你想想,要是他不是那么低调实在的人,乔厅长怎么可能放心让他自己折腾。” 薜荔听了不由得一怔,建设厅的乔厅长她自然是听说过的,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要把他们俩人联系起来,况且乔嘉木只是告诉她,家里父母都是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 她心里气忿,一下子就体会到了电影上善良的女孩子被假扮乞丐的富家公子所谓善意欺骗的感觉,乔嘉木既然瞒着他的家庭状况,那一定是对他们之间的事情有所保留,也并不像他自己所表现的那样情意绵绵,更何况,对于很多男人来说,感情是一回事,结婚是另一回事,比如苏然。 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与他商量这些。她没有勇气也没有那份感情去做未婚妈妈,也不会一个人擅自做主决定孩子的取舍,毕竟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她在心里百转千回,脸上却极力克制着,不肯流露出来。 孙健见薜荔脸色变了几变,以为她是等不到乔嘉木而生气着急,也不好再多说下去,只得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我先走了,你在这里等等他吧。”说罢,便转着车钥匙向门外走去。 薜荔低低说了一声“孙总再见。” 也许是她的声音娇柔,带着一丝哭意,孙健手扶着门把手,想起下午在建设厅里听到那些传言,心中不觉动了恻隐之心,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提醒她道,“小薛,嘉木人不错的,你可要抓牢了,外面那些人可比你厉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