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 第一章 异相之初 阳春三月,农历新年的元宵刚过去几天。北京城里还四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劲儿,各家门墙上的对联也都还依旧鲜红,就像那早春里的梅花芯蕊一般灿烂。晨曦从嫩绿的树叶中透过,在一座宅第四周的红墙上落下斑驳的影子,偌大的院落安静只听见花开叶长的动静,张家门口的大红宫纱花灯贴满了吉庆的金漆福字,虽然已经出了正月,仍旧高高挂起。老太太就喜欢这股子热闹。 家里今天大人们都串门子去了,只剩下一个清瘦的小男孩和一个稍微年长的女孩。安静了一会,两个小脑袋悄悄探出了二门,又左顾右盼的确认没大人之后,便拿着一只糊好的风筝出了那黑漆的小后门,向附近的北海急匆匆的跑去。 柳絮漫天,迎着风,风筝轻飘飘的飞舞扶摇直上,不一会便自由的如鸟兽翱翔在天际,两个小孩立刻高兴的手舞足蹈。却是好景不长,一阵劲风刮过,突然“嘣”的一声断了线,那失去控制的风筝便开始在空中乱窜,就像被射中的雄鹰一般摇摇欲坠。天空顿时也是乌云密布,雷电交加,一时间之间山雨欲来。 紧接着一道霹雳由天而降,张府瞬间火光四起,人影涌动。北京城转眼间是硝烟弥漫、哀鸿遍野。我和弟弟相拥而泣,在喧闹和恐怖中被带上颠簸的马车...... 又是梦,我惊慌的醒来,挣扎着坐到床边,发现自己已经是大汗淋漓。最近总是在梦到儿时在北京城的种种过去,那些被勾起的美好孩提回忆,却总是逃不过毁灭的结局。放大的美丽幻境破灭时亦是同样夸大般的丑恶。当年逃离北京之时,或许我就应该明白有些梦早该醒了。一个黑影从窗外飘过,我毛骨悚然的躺下,靠紧墙壁,分不清到底这一切是梦还是现实。只能任自己在黑暗之中沉落、陷落。不远处一个邪恶笑容随着的嘴角轻轻上扬而慢慢呈现。 也许和其他同龄的女子相比,我是幸运的。沉浸在前朝遗风中的父亲只是将他那遗老遗少的梦想倾注在弟弟身上,我自由的成长在一个显赫后逐渐被历史遗忘的大家族。父亲迷恋的不只是过去,对于鸦片这种新鲜西洋事物也很快就欣然接受并沉迷于此。书香门第出身的母亲在接受了西洋教会教育的同时,面对腐化中的家族逐渐不能忍受,为了争夺自由,毅然抛下了一切,当然也包括我,随着开放外埠口的轮船飘洋过海成为了女权运动者。我的美好童年也同时随着那轮船一去不复返。 父亲的姨太太自然而然的代替了我的母亲,成为了继母。幼小的弟弟和我被她无情的摧残。印象中的日子像个阴沉沉充满阴霾的下午,永远灰蒙蒙,暗暗的样子,无法抹去。除了上学,我都把自己锁在沉闷的屋子里,反复的翻着一些古老的小说,最喜欢的便是《红楼梦》、《西游记》和《醒世恒言》。无课的下午,我总是喜欢在曲径幽处的亭子里一边又一边的幻想着大观园里的潇湘馆、怡红院、蘅芜苑,更多的还有对自身家族没落的感触,又或是在黑暗的夜里幻想着能逃出家里,随一艘船出海去探寻那些奇异的岛屿。 我用书海将自己与眼中世俗的世界小心的隔离,偶尔继母也会拿出不知道哪里来的所谓新衣服,在一番折腾之后,感叹合身的同时不停的重复着说:“看我对你多好,不会比你母亲差。”或许她希望换回我卑谦的笑容,但更多时候是在我不合年龄的讥讽似的冷笑中尴尬的收起她辛苦的博爱。我的冷淡换来的是继母同样的冷漠,而弟弟的软弱换来全是继母的种种不悦情绪的发泄。每次我都是等她走了,回到我自己的房间的角落咬紧嘴角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要拿走她夺走的一切。我的生活就像一口没有合上盖的棺材。僵硬的躺在里面掩口残喘的等待最后合上尘埃落定的时刻。 10月的一天下午,上海在初秋的冷雨中也被冻得瑟瑟发抖。学校的体育课课因为这场雨提前结束,满地的落叶黄绿参杂,人们只知道落英缤纷,对于这“根并荷花一茎香”的绿叶,却只是遗忘,顶多落得个好花还需绿叶衬的配角地位罢了,让人感叹青春也是如此的不甘而易逝。 一把西洋的灰色电光绸伞出现在视线上方。“易寒大小姐在葬花啊?” 发现是李怡琼,我有些不知所措,这位租界区的新式女孩,因为其英国领事的父亲和显赫家族背景的母亲,在开学的第一天早就已经成为了全校关注的焦点。我回过神,淡淡对着一身墨绿色西式装的李礼仪性微笑回应:“没带伞,在这发呆而已。” “别发呆了,越来越大了,走吧我送你回去。”不由分说把我拉进了她家来的车子。给司机指过路,一路上我只是淡淡地谢过后就沉默的看着窗外纷杂的世界。还是李打破了沉寂:“前两天开学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找你,刚好今天碰个正着,你说这是不是巧。” “你找我?”我颇为困惑的问。 “恩,是啊。”她点点头。接着说:“你姑姑和我母亲是老朋友了,在香港的时候老提起你从小饱读诗书,五岁什么就吟诗作对什么的。我妈一直是女权主义者,很喜欢认识有才华的女子,特别是听说了你种古典主义的女才子,一直很有好奇心。这次我和父母来上海,你姑姑就拜托我们来看看你,可哪知道去你们家里的几次,老被你们家姨太太挡住,我妈身体最近又不怎么好,没能再出门。巧的是前天来学校报到上课,正好看到门口的校刊上贴着张易寒的散文大作,想不到弄了半天在同一学校,这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后来我就去教务处查找了你的班级,今天总算是等到你了。” “哦。”我心里听着一惊,可嘴边只是习惯性波澜不惊的回了。想不到这个光芒耀眼的租界女孩和姑姑还有这么大关系,不知道母亲是不是也和她们认识。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可又想起毕竟还不熟悉,怕是太唐突,于是又收回了心里。 “怎么了,不用这么拘谨。我最讨要学校里其他人一个个崇洋媚外的学又学不像,妖怪似的让人反感,我就觉得你真的给人感觉很淡雅,挺像我妈妈和你姑姑那辈分的人,有种家族的优雅气质。”李说完还开始模仿着学校里的其他女生学习西洋电影中边扭的模样。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下就觉得这个人比起家里死沉沉一天到晚都看不出喜怒哀乐的那帮人要好很多。这才仔细看了看这个说话开朗的新派女孩,双眼水灵有神而微陷,鼻梁高挑,嘴角老是调皮的上扬着一边,面颊匀称,自然带卷的头发,加上那墨绿色的羊绒西服,更加衬托出水葱般白,只看其举止便知家族气质的调教无处不在,可只要一听她说话便又是另外一番的风味。说话间车已经停在了棺材沉寂的家门口,西洋穿戴的李怡琼很快引起了家仆们的低声谈论。管家老张很快过来接我的因为被雨水打湿而重了不少的包。家里又不知道是继母在和那些一样不入流的妖艳姨太太们搓着一圈圈的麻将,或是父亲在自己厢房里云里雾里的麻痹着自己。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李说:“今天谢谢你了,家里很乱,等以后清静了再邀你来了。” “客气什么,你身上都湿了赶紧进去吧,以后多的是时间,下次去我家。我走了,再见。” 边说她边进了车里,挥着手随着车走远了。 看着远去的黑色汽车,心里总是忍不住在想母亲和姑姑她们怎么样了。 直到那个黑点在阴沉的天气中隐入周围的暗淡,我才发现自己又站了一阵了。回过神才感觉到初秋的冷风凉雨,没有进大堂,直接先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开门就发现一件翠绿印度绸的旗袍横乱的放在我的衣柜上,一看又是继母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用不上的衣服想拿来打发给我,可很奇怪平时都是那么郑重其事的拿过来让我试穿的她怎么今天随便就放那了?想起母亲和姑姑更加对这件衣服感觉到恶心,随便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我拿着旗袍直冲冲得往大厅后的主厢房过去,打开门正准备对站着的人发火,发现是父亲有些佝偻的身影。诧异不在旁厅吞云吐雾的他怎么今天白天就回在主屋里呆着。他也楞了一下,马上就一边把我赶出门廊一边严厉的问:“今天不上学啊,这么早回了,干吗去了?” “突然下雨,学校提前散课了,她在屋里吗,这衣服还给她。”我如往常习惯式的称呼着继母,同时拿起那件旗袍。 “赶紧去叫老张来,她不知道是中邪了还是怎么了,赶紧去,别进来捣乱了!”一边关门一边推着我去大堂。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我实在莫名其妙,叫完老张,不一会家里就炸开了锅般热闹了。习惯清静的我在房子里看着那件旗袍,越发莫名其妙。听着外面各路医生道士等等的争吵着,突然发现这么大的院子好久没这般热闹过了,母亲走后的大年夜也都是冷清清的,心里古怪的有点喜欢现在热闹得感觉。不知道闹到了什么时候,黑黑的天,雨还在下,冷冷寒夜。平时负责我起居的小红跑过来急冲冲的喊:“小姐,赶紧去吧太太不行了。老爷叫你过去。”披上件白边滚袖的青莲绒领小袄走向了客厅后的厢房,一堆人坐的坐,跪的跪围了床上的继母和床边的父亲。一个西医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对父亲说:“张先生,您太太是吞服了水银。时间太长,已经不行了。”话刚完,除了几个她娘家过来的从小陪伴伺候的仆人开始抽泣,其他也就几个下人生硬的哀伤。 父亲麻木的坐着不动,鸦片的蚕食已经让他的头发花白,曾经儿时印象中高大的身影如今也是不复存在,消瘦而干枯的双颊,浑浊的双眼,却配上一对浓黑的眉毛,形成一种极为不协调的组合对比。仿佛正常情况下看上去都是永远的愁眉紧锁一般,胡须早已经掉光,或许是被烟杆给熏没了吧。 我不知道他对继母到底有没有感情,正如我不知道他跟谁又有什么感情一样。过了一阵,父亲突然从发呆中醒来,一边找人送医生,一边开始让老张开始布置料理继母的后事。 那一夜风雨交加,家里忙乱的仆人到处走走停停,我换上全素的衣服面无表情的在自己的厢房里点一盏孤灯无眠。突然看到衣柜上那件拿回来的翠绿旗袍,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继母要吞服水银。难道是打麻将又输了偷当了家里东西被发现了?不会吧,上次偷了个家里的钧窑出红青釉花口钵当了几万大洋父亲是大发雷霆,可最后也就不了了之。那么是被父亲痛骂自己受不了了吗?也不对,父亲天天都沉迷在鸦片的深渊里,根本很少理其他人,而且继母也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家庭的大家闺秀,谁的侮辱也不能这么大的刺激她。想着想着天就白了,小红忙了一晚上睡的很深,我自己洗漱好。走向大厅的时候就发现弟弟好像很早就跪在了灵位的一边,我有些生气,折腾什么阿,又不是我们的母亲,才14岁身体受得了吗。直冲冲得过去拉起弟弟,正要发作。父亲在一边坐着,露出极为少有的冷恨眼光。我只好说:“现在还没人来拜,先坐会吧,身子本来就弱。”父亲不再看我,愁疑的看着躺着的继母。 人和人之间真是奇妙。有些人见面的第一次就能种下反感终生的痛恨,有的人确能一见如故相守一生。虽然更多的是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蜕去一层层面具接近真实人生,亦或是戴上越来越多的面具。看着地上冰冷冷棺材里的更加冰凉的继母,突然想起了李怡琼,不知道母亲她们怎么样。人生的命运真是上天安排好的吗,命运的巨轮旋转是人自己能控制的吗?就这么发呆般的在大厅和弟弟父亲呆了一天。死亡带来丝毫没有压抑,继母的离开,更像拿开了压在我和弟弟背上的大石头,一天的忙碌加上昨夜的无眠,送走了最后的吊唁者,我回到厢房便开始睡觉。小红懂事的睡到了书房屏风玄关后的暖阁,怕打扰缺觉却睡不深沉的我。迷迷糊糊的一直没睡沉,只感觉好像有人在身边走动,却如梦里一般身体动唤不得。一直折腾到天白,小红叫醒我的时候已经感觉身体依然麻痹,头比昨天睡觉前更加沉重。勉强在父亲面前撑了半天,本以为下午回到屋子里睡觉会被父亲询骂,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也许大厅太忙了。稀里糊涂的开始发烧,烧到在屋子里不能出屋。 几天后,继母入土了,家里却安定不了。我依然在发烧,按西医的诊断是肺炎了,父亲并没有使用西医的药方。我天天喝着不知道的苦药,被软禁般封锁在屋子里,却又无力防抗。近一个月的时间,已经不怎么发烧了,秋日的艳阳撒进屋里,我走出门,披着祖母在世时置给我的灰貂紫纹长袄。看着窗外红了的秋霞,游到惊梦亭时发现有小小的啜泣声,转过一池碧水在假山的一角发现竟然是小红。 “小红这是怎么了?” “没,没有,小姐,我......小姐,阿福他死了。”小红几乎是潸然泪下 “什么,你说是一直照顾少爷陪少爷读书的阿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吃惊院子里又有人走了,而且是从小和小红一起进入家里的阿福。 “就是他,就是前两天夜里,被人从后背打了闷棍,你知道阿福平时都是陪少爷读书身体也不怎么强,一口气没上来就,就这么走了。” 安慰着小红回了屋,一种不安的感觉开始弥漫在心头,晚霞变得如血刺眼。 又过了几日,身体基本无恙,趁父亲吞云吐雾之际找到下课的弟弟,问起了阿福的事情。 “孝感,阿福的事是怎么回事啊?怎么都没人跟我说过阿?”我不敢问太多,在弟弟房间中最靠里的暖阁边问问坐下。 “唉,父亲不让人声张,肯定小红没演好戏穿帮了,阿福被人偷袭就这么......。父亲再三嘱咐不能告诉其他人。家里再没其他人知道了。那夜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只觉得自己睡得很深,隐隐约约听见声响,可身体又动弹不得,也不知道是梦里还是现实。唉,姐,现在这个家里只有你了。”孝感到底还是小孩,压抑这么久的事说了出来,我也不禁的掉着泪。 听着孝感的话,我突然想起自己那似梦非梦的类似感受,要真是现实,那我们都是怎么了?如果真有外人进了家里,为什么只是偷袭了阿福,却对我、孝感和其他人怎么都没动手了?凉凉的秋风吹进窗内,寒意好深。我不再想像,先前不安和凌乱的寒意无法继续。安慰好弟弟,我也赶紧回了自己屋子里。 慢慢的发现家里的仆人们开始没事就小声地嘀咕,祖母和祖父在时,家规极其严格。不仅族人食不言,寝不语。下人们更加是管教严厉,所以一直门风很好。平日里家里因为这个所以也让人不觉身边的人都是一座座西洋雕塑般,完全没有人生存的气息。可现今因为大病刚痊愈,在家待的时间越发多,越发多的发现下人三五个一群在嘀咕。晚上就寝前,小红帮我收拾着床被,我好奇地问:“最近大家都再聊什么啊,院子里走到那那都能听到大家嘀咕。又有什么热闹新鲜事了吗?” “大小姐,大家现在都传闻,太太屋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太太就是被那给害的。” “别乱说,什么阿,都谁传出来的啊,有什么根据阿,别闹得人心不安,家里乱哄哄。”对于牛鬼蛇神之类奇异事件,我一向不否认也不膜拜。 “真的,太太走那天晚上,据太太的贴身丫环紫烟说的,说是太太走前昏迷中醒来次抓着医生的手另外手指着墙上不停说:镜子,镜子。后来就不行了。老爷不让在场的人说,紫烟后来都吓得回家了这不都。”小红边支好门窗边说。躺在胭红金线蟒花的被里,开始迷惑继母所说镜子是和意思。现在不比明清,玻璃制品早已颇多。就是家里老式的水晶玻璃玄关屏风那般大的玻璃也算不得稀罕之物。继母卧室里的确是有面井口般大小的红漆紫檀木镶边的圆镜挂在墙上,平时她打扮所用。至于水晶玻璃玄关屏风继母嫌遮光早已靠卧室和偏厢的厚墙上遮住许久。 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是寻常之物,难不成是贾瑞所照风月宝镜那般如小说里。连着又想起石头记里种种,迷迷糊糊又是一夜。 开始回到教会学校,想想离开好几个月了,很奇怪,李琼仪不在。就隔了一个班,却发现似乎隔了好远,本班的同学都不怎么熟悉,除了上课对话之类问题。基本都没和同学开过口,只觉得他们青春般无忧的表情离我太远,我高攀不起,算是自怨自艾的困在自己的天地里,像极了一只受过伤的刺猬,竖起所有我的刺,使得所有人或善或恶远离我。也许李琼仪是一个特例,因为母亲和小姑的缘故触动了我背底下心里最软弱的部分。呆呆的一如既往上完课,在走出校门的时刻不经意抬起头看着门口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法国梧桐,却发现李就在门口冲我笑。走过去,依然被她拉进车,却是去了霞飞路里一个书店里的茶桌上。 “渴死我了,一路下来,颠簸死了。”李抱怨着 “我病刚好,去你班上找你了,明明你不在阿。怎么这时候又回学校了?”说完我喝了口难得的大吉岭茶。 “今天上午,我刚准备来学校可早上出门前,我父亲使馆那边接到消息说上海政府是抓了个日本特务,而且还是在一个不小公馆里,我一好奇就问了问,结果特吃惊,租界的人说就是在你家抓得。租界好几个使馆都在和政府协调,我一听马上就让仆人去学校请假,我就去你们家了。可哪想,你确还去上学了,那边人又多,现在还拥挤着了,我一想还是先接了你外面休息下。” 听完这话,实在超出我能保持冷静的程度,头开始有些发晕,怎么家里又弄出个日本特务,不会是爸爸贪图鸦片卖了国吧?不会,老清的遗老心理高傲的很,而且尽是些清国的思想能卖什么?我心里开始忙乱成一团,“对了,你知道那特务叫什么吗,或者是干什么的吗?”慢慢冷静下来后问 “叫什么,没让我知道,只知道是个管花园的好像,好像还是什么姨太太的表弟什么的。” 听完这,我倒很清楚知道是谁了,继母来家4年多了,我母亲走前不久她才进门。半年后就移位正室了,那个花园的管匠就是移正后修院子弄进来的,说是继母的表弟什么的。一直在家打点花园,平时没什么印象。怎么又弄出个特务的称号了。胡乱想着,胡乱问着李,又才知道我肺炎期间,父亲以传染为名义多次阻止李琼仪来看我。十分惊讶怎么他一次都没和我说过,不敢相信父亲会因为继母的死而痛苦到这步健忘的田地。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两旁早起晚归为生活忙碌奔波的黄包车,只觉得对于生活而言没有强者,只不过他们在为今天的生计忙碌,而我不知道在为哪天的生活忙碌。 天渐渐快黑了,李送我回家,家门口依然是棺材般的黑黝黝,吊唁继母的白灯笼还是那样挂着。李随着我穿过走廊进到大厅,出乎意料的父亲坐在主座上喝着茶。有点尴尬的给父亲介绍了下李。父亲耐心听完了,让人看茶,更加出乎意料的问长问短。我正纳闷了,父亲突然说道:“今天上午令尊刚好也来了,老七当日本间谍特务的事情已经移交政府和各国领事馆讨论了。真的感谢令尊的帮忙,我平时也不怎么出去,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这一听,我明白过来,原来父亲是在给李的父亲面子,真难得他会对西洋人这么尊敬。我问到:“父亲,老七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那个谁带过来的吗?” 父亲先是让下人都推出了客厅,抽了几口烟然后慢悠悠的说:“李小姐也不是什么外人,反正这事令尊也知道。老七是红袖家表弟,不过他来家里看花园之前消失过半年,大家都不知道干嘛去了。” 听着继母的俗气名字就觉得想吐,李琼仪很快也明白了是谁。 父亲接着说“后来来了家里,一直也都没什么事情,感觉还挺老实的。直到前两天,因为红袖过世,我一直晚上都经常整夜未眠。那晚我好不容易睡了,半夜下雨醒来却没有半点睡意了。想起红袖的以前种种,我就干脆准备去她的厢房看看。我就绕着长廊走的。雨哗哗的响所以到厢房门口的时候我才隐约的听到屋子里有人的脚步声,一开始我以为是红袖的魂回了,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想总是她也舍不得。所以我也没多想就喊了句:‘红袖。’可马上声音就没了。我急忙打开门,发现屋子里不少东西被翻出来了,这我才冷静下一想可能是来贼了。这房子是清朝建老宅,是按当年一品大员官邸所建,布局很是稳妥、安全。而且现在刚有人过世,宅门口也有守夜人,外人基本不可能进来,最有可能就是家贼。想到这,我回到自己屋里,没声张这件事。第二天,我仔细先查了昨晚上值夜的家仆,他们都是一起呆了一晚上应该没了嫌疑。因为昨夜下着大雨,先前那人被我一出声吓到,从窗户走的,这么短时间应该来不及打伞之类雨具,肯定被淋得很湿。所以我自己看了看其他下人有没有感冒的,换洗衣服的,还有就是突然换了鞋子的。那天晚上我在外守了很久,没见到有灯光 ,那人肯定没敢点灯然火烤衣服,所以要是家贼肯定会这方面留下蛛丝马迹。而且我也找了几个亲戚搜了每个人的房间,都没找到痕迹”。 突然我想起我昨天晚上回到家发现莫名其妙开着的房门,原来是父亲组织搜房,心里又有点觉得堵。 父亲接着说:“可就今天早上,四更天的时候吧,我心乱着睡不着在红袖的暖阁里转悠。总觉得房子里有点不对劲,看了好久发现她那西洋化妆台前去年过生日别人送她那装胭脂什么的盖里面带个镜子的西洋叫什么什么的盒子,是放在台子的左边,这很奇怪,因为红袖左手有很严重的风湿,她平时基本只能用右手,打牌的时候也是慢。我记得她平时又爱化妆,这些东西都是放在右手边,没见到过放在左手。这里面莫非有问题?又想起她死前说的:镜子。我急忙过去,那个西洋的盒子还真挺精致到处都是格,装满了东西也挺沉的,我拿起来打开了看了好几遍都没发现什么。都是些女人用的脂粉还有些首饰,突然发现一个很刺眼的金挂牌,虽然红袖她是爱显摆那种人,可这么粗大的挂牌还是让我觉得是男人的,戒指背面刻着个“岚”字。我马上就觉得这肯定是红袖给的暗示,她死前说的:“镜子”的暗示应该就是镜台前的这个戒指。到了这,我还没想到老七,老七的本名就是冯岚。我想的心里闷的慌,就出来在花园子里转悠。五更天的时候,又下雨了,开始我还没注意,后来越来越大,我就顺道躲进一旁的亭子里,正当我看着雨势,考虑是不是紧步走回屋里换衣服的时候,一低头发现亭子后边靠水那方的牡丹花下在大雨的冲刷下漏出个黑色的显眼东西。我也顾不得下雨,拉出来一看,是套黑色的夜行衣。立马我就想到了那个家贼,我刚准备去问问管花园的老七,就想到了“岚”字和他名字的关系,而且一想这花园就他管着,别人也不敢来埋东西。难怪没找到一点痕迹的,而且我又问了下人,谁第二天见到过老七在干吗,答案都是他说:前天大雨冲毁了不少花,在花园忙了一上午”。 “所以我就不动神色去了他的屋子,我想红袖的死肯定和他有关。他不在屋子里,好像是被人叫去换花了。我通知了治安队,一堆人找,竟然真在他屋子后面的花地里挖出玻璃封装的水银还有一些日本书,和一些钱庄的票据,后来治安队的人找了懂日语了人,竟然发现那些书是记录老七他为日本特务为他在什么朝鲜银行开的帐号,还有具体接头地点之类,应该是由于他日语水平不高记不住才留下来的。还有一些简单的特务准则什么的,武士道自刎之类的东西。这可不得了,政府就和租界的商量,先把老七抓住了。就这么回事。” 父亲淡淡的说:“医生说红袖中毒时候还被灌了麻醉药之类东西,所以她被发现时候已经中毒很深只剩下一口气,没法直接说出老七,只能大概说出个的 第二章 貌似重生 母亲的新房不像家里古老官宅那般大的阴森,却也不如李家公馆那边门房院落、抄手游廊、庄园院落般的华丽,更加像是一个家,个人有着自己房间,适当的客厅和餐厅,却又并不到处显摆着。各处都是简单精致,洋式的装修,橡木的家俱,亮黄的水晶灯,仿清花的白底骨瓷餐具,再加上温暖厚实的灰色沙发,甚至是黄灰羊绒垫的床,都让人沉醉。三层的独栋别墅小屋,西式花园洋房,在英租界的安静角落,离在法租界的李琼仪家并不远。母亲和小姑在英国的时候,都已经加入了英国籍,当年本来就有一些家底,后来在英国经营的古玩店又不错的收入,现在房子的购买上自然舍得花钱。再加上李琼仪父母的帮忙,这栋房子母亲小姑都十分满意。 第一次在华灯初上的时候,有种期待和屋子里的人聚餐的感觉。有人说幸福就是能快乐到淡忘时间划过的痕迹,我想我正是这样。受到母亲的影响,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将自己体会过的,听说的,幻想的故事编制出来。以前更多的是一种发泄,对于那个古老的家族没落的发泄,掩口残喘而已,就算因为受《红楼梦》影响的文字能得到校刊主编的一些认可,但毕竟比较惨白,这应该是受到家族封建思维的约束。而现在在母亲和小姑的引导下,不仅读到了很多优秀英文原版小说,而且也见到了很多新的事物。甚至处于对大观园悲戚结果的不满,开始改编红楼梦的故事,写出了一个现代的红楼故事。这段时间,和《西风》,《万象》等杂志的主编不断有来往,不过我认为能得到杂志主编的认可多多少少与母亲以及李琼仪的推荐有关,租界内事物仿佛都被某些国人认定着打上了“优”的标志。有时我都会自己觉得好笑,发表的文章越多也就越发现世间虚伪种种。孝感从之前的古老私塾出来,和我在一个教会的学校上学,但因为在校女子和男子的分隔,再加上我自己忙于学业沉醉于文学。虽然说是在一个学校,却只能在家里见到他。他也显得开朗多了,和我,母亲还有小姑都经常聊天开玩笑,不过偶尔我熬夜写作时还是发现他深夜屋子里的灯光。大半年过去了,我已经差不多忘却了之前古宅里的过去,却无法知道孝感的心里最深处还积压着什么。我和母亲小姑尽大的能力时间去给他全新的生活,只能希望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 六月的一天,快要飞火的天气,暑假的闲雅使得我和李拉着孝感来到了新新百货店对面西式的下午茶店。李不停的呼着气,嘟噜着:“今年怎么了,六月就这么热,还是英国好点。” 孝感倒是看上去心情不错,不停主动问着西崽食谱书上的饮品,偶尔说错了英文单词的发音还会脸红一下。我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也出了很多汗,拿凉毛巾敷了好久才压下去脸上的汗。随便让孝感点了喝的,李貌似发现了熟人,走到了靠近落地玻璃的竹木桌。我正看着对面先施门口张贴的最新月份牌发着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走了过来。等看到李的高跟鞋尖到跟前,我依旧没抬头只是的问了句:“大小姐,喝什么呀,我可不敢给你点,还以为你被谁给拐跑了。” “谁被拐跑了啊,可别乱说。你看看我还拐了个人过来,可是个你小说的忠实读者哦。”李一边坐下,一边对我说。 发现有生人过来,我急忙转过头坐好,虽然受李疯疯癫癫的性格影响不小,可从小受封建式礼仪教育影响更甚,况且母亲和小姑西式的优雅也不会像我这般快趴在桌上单手托着脸发呆......有些尴尬的对这李旁边的一位年龄相仿的男青年说:“你好,我是张易寒,很高兴见到你。” “张小姐,久仰了啊,一直很喜欢你的小说,只是苦于无缘认识。你的文章中受古典文学的影响明显远强于现代文学,但想不到你这么的时髦,完全不似我想象那种中西合并的韵味,今日一见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是吗?那你看我是什么味道。”李一边点着饮料和点心还不忘开着玩笑,估计她和这人也不熟悉,要不那人也不会都有点尴尬了,顿了顿,才平淡的说到:“李小姐自然是熏衣草香的味道。” 我有点诧异,他连李身上很清淡的香薰带留下的气味都闻出来了,我以前一直只是觉得很清淡,而李屋里更本又没什么香水,最后熟悉后才知道她们家因为母亲的习惯,一直有用干熏衣草这种花除去衣服刷洗和长时间放置后的不自然味道。看来这个人也是西洋家庭背景的人。 正想着,突然感觉被人猛的撞了一下,我那靠近走道的高脚藤椅,猝不及防被弄了个人仰马翻。三个时髦西装男子停在一旁,李正要发作,一旁撞人的男子赶紧扶起我,紧接着又风度翩翩赔礼道歉。我们一看对方这么态度这么诚恳也就不再好深究,只好说了声:“算啦。” 正好配茶的点心也上来了,李点了一大堆,好几个服务员围过来,那几个人就自然而然退走了。天气真是热,吃了一点点心就开始没什么胃口。看到小姑送的瑞士手表上沾满了汗渍,正准备从手包里拿手绢擦擦,往后一伸手却是突然发现身后是空的如野——包不见了!我“啊”的一声,开始在桌底下四处查找,可都没有,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平时习惯随时将写作的灵感记录在小本子上,那小本子就在包里。我有点郁闷了耷拉着脑袋,李连忙问:“怎么啦?” “包不见了,就是你妈妈刚刚送我没多久那个白色的,里边倒没多少钱,就是可惜我那随身的笔记本了。” “刚刚不是还在吗?就刚才我点吃的那会,我还见你拿出来过。”弟弟问到。 “是啊。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我失望的说。 “哎呀不好,一定是被刚刚那几个个穿西装的给偷走了。这么大热的天,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穿那么厚,我就觉得奇怪。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隐藏他偷的东西。没想到看上去那么风度翩翩却是个这么龌龊小偷,真不应该放过他,可恶。”李颇为气愤。 “算了算了,就当破财免灾吧。”我赶紧说到。 “真扫兴。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走,咱们这就去对面再逛逛,去买个新的。”李边说边要结账。 我是满心懊恼着,一心惦记着怎么把笔记本上的东西给回忆起来,可又不好意思再扫李的兴,她也是一番好意,想给我补偿一下。心里乱七八糟,正要起身之时。 “哎呀,我的包怎么也不见了!”李也是大声尖叫了起来。 在反复确认她的包丢失后,她是更加咬牙切齿般痛恨那三位“不速之客”。 那位李的朋友立刻结了帐,我自然是礼节性的与他客气了一番,也顺便得知了他的名字。 “鄙人姓陈,名澜。现在《新》报社工作。”陈澜说的很谦逊。 六月天气真是说变就变,不一会天空就开始黑云压城。陈澜要送我和李回家,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不像李还是那样理所当然般只在那坐着傻笑。到了家又是很客气的谢谢了陈澜。 晚上吃饭的时候,说到下午的事情,母亲笑着说:“那陈澜是个不错的孩子,他父亲陈原恒是南洋的生意人,也很喜欢古瓷。英国时候,他只要有生意来英国就会去我们的古董店挑挑东西。最近几年好像是和上海政府合作在租界参加投建了先施百货,应该投了不少钱所以也就一心一意的在上海安定了下来。” 小姑也说到:“说来这世界真是小,陈澜的母亲就是我和你妈在英国读书时候的舍友,那会在国外见到个国人就很觉得很亲切,何况还也都是上海出去的。有时候想想人的天运命数真是安排好的,逃都逃不掉。”小姑说完有些呆滞。 我知道她又想起了和她一起去英国最后却因肺痨病死在国外的姑夫,母亲赶紧用眼睛示意我挑开话题。“阿,对了今天我包丢了,小姑过两天你有时间吗,陪我去买个手提包去,行吗?” “好啊,那就下周去先施吧,叫上怡琼和她妈妈,我看看能不能联系到陈澜的母亲,人家这么热心的送你回来吧,作为晚辈你也应该去拜访下他的母亲。回国后我们也是好久没见面。”小姑一说到小小的聚会就开始计划着,也就慢慢恢复了神色。 突然的安排,使得我都忘记了活动那天是《西风》杂志约定的交稿时间,虽然《西风》副总编和李很熟悉,可连载的小说突然延误可不好。我只好和李商量看看让她联系杂志社看是不是能推迟一天,本来这种事情应该不好意思启齿,出乎意料的是李知道小姑要聚会的计划后,对于要我要推迟交稿的问题毫不推脱。而是高兴得马山挂了电话去联系《西风》的副总编,吃惊之余,我是更多的忐忑不安起来,快一年的时间了,不管什么杂志社我都是自己亲自去交稿,一方面希望自己以卑谦的姿态面对各种所谓的追捧,另一方面我也希望能第一时间听到各个编辑对我文章的褒贬点评,有利于我及时地改正。坐在电话旁想着想着慢慢开始发呆,直到电话铃声的响起我才回过神。李依然兴高采烈的说:“没问题,都说好了,蔡总编让你找个熟悉的人给送过去就行了,我都定好了孝感了,蔡总编写完点评了再给你弟弟拿回来给你看,你看行吗?几点去先施阿?” “这么热天气当然上午出去啦,小姑应该跟你妈妈也说好了,那后天见哦。”不知道小姑约陈澜和他母亲怎么样了。 第二天天气依然大雨瓢泼,我在家里整理着要给杂志社的文稿时间倒也过得很快,想叫孝感说明章节顺序的时候才发现他不在家。 “吴妈,孝感什么时候出去的,说去哪了吗?”在客厅喝着温暖的祁门红茶,很久没这么穿着放松的睡衣在家里喝着茶看着书了。 “早上太太和姑小姐出门后,少爷就出去了,而且还说了中午不回来吃饭,说是去同学家里了。” 总算孝感也开始有自己的社会生活圈了,我有些宽心,将整理好的文稿正准备装袋,可能是天气变潮的原因,一大堆文稿没放稳一下掉到了地上。我有些慌张的怕稿纸沾上地上的脏东西,手到处乱抓,一部小心又打翻了一旁吴妈正在收拾垃圾的桶。这下可好,一堆垃圾又盖了出来,幸好没什么湿的东西。收捡好文稿,吴妈她也开始重新的打扫,听到脚边清脆碰撞声,发现是一个像是观音手中玉静瓶大小的白瓷药瓶。好奇的捡起来,顺口问吴妈到:“家里有谁身体不好吗,这药瓶是谁的阿?” 吴妈也是当了一年的管家了,回神想了想说:“没有啊,最近太太,姑小姐还有少爷身体都没听说有毛病,家里佣人算上我自己就5个,也都没听说有病啊。” 我闻了闻还有遗留的药味,我从小因为身体原因,老自嘲是久病成半仙,也接触过不少药,可没有这种药味的印象。 “这些个垃圾都是刚从少爷房屋里的垃圾桶和屋子里各个角落清扫出来的。这个药瓶也应该是。”吴妈回忆着说。 想到是孝感的东西,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不安。白瓷药瓶里的气味很怪异,这类瓷瓶按道理都是用来装中药药丸之类,因为中药很多都怕潮,才需要瓷瓶很好的隔离。有的会用蜡封上瓷瓶口或者蜡封单独的药丸,但这个瓶中既没有腊的气味,也没有其他用来粘连中药丸成型的药剂如蜂蜜等的清淡气温。 我想可能是孝感上化学课零时用过的,也就觉得没什么特别了,扔进垃圾桶,开始从新收拾文稿的顺序。 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和小姑都不在家,因为要交待好孝感帮我送稿件的事,一直等孝感回到家才真正开始吃饭已经是快9点了。我当是孝感在朋友家吃完才回来的,也就没有多问。只是看着他有些无神发呆坐着。问到:“怎么啦,不舒服吗,离今天去哪玩了?” “哦,没有什么,有点累了,阴雨天有点犯困,姐稿件给我吧,我先回房洗澡了。”说完拿过我的稿件带就上了楼。总觉得他今天又有点回到之前在父亲那个家里的恍惚状态了,可又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只能感叹要明白一个人的心思是多难。 雨下了一周,仿佛小姑会占卜一样在活动前一天停了。我起了一个大早,和小姑一起出门到了先施百货楼对面的茶馆。李和她母亲到的比我们还早,经营港式下午茶的茶馆一般上午没什么客人,我们等着陈澜的母亲。我和李聊着杂志社的事情,忽然只听到小姑突然站起来微笑得说到:“姐姐,真是难得见面了阿。”抬头见的一个中年妇人挽着个紫红皮包,一袭靛蓝色起花如烟般旗袍衬着天青丝绸披肩,素面的反而让人感觉很亲切真实。这便是陈澜的母亲:韩秋影。之前就听说小姑母亲还有陈澜的母亲在国外时候很要好,那时候在他们所读文学系有三朵金花的美誉,颇有些金兰结义的感觉,称呼都是直接姊妹。 大人们寒暄完了,小姑开始介绍我:“这个就是侄女张易寒,前两天还和你们家陈澜见过面的。” 看来陈澜的母亲也喜爱读书,开口便赞慕我的小说。 说的我反而很不好意思,只是淡淡的说到:“乱写些文字解闷,伯母就当消遣看着玩。” 本来以为都是女孩太太们的聚会,陈澜不会来,说着说着就看他进了门在询问服务员。李倒是很积极主动,一下便跳了起来招呼陈,弄得李的母亲有点不好意思,还好大家都很熟知这位李达小姐的直率也就没什么奇怪。 不一会却是看到陈澜从外面走了进来,这边人谈的起劲也都没注意,直到他走近了才发现。 “二位请看这是什么。”只见他从背后一左一右的拿出两个皮包,我仔细一看,这不正是我们被偷的那个皮包嘛!我一兴奋凑了过去,没错,连金属牌上磨损的痕迹的一模一样。失而复得,太难求了。拿到手才觉得自己有些高兴的过了头失态了。不过李更加直接了断几乎是跑上前就抢了过来,急匆匆的问到:“你怎么找到的啊?” 倒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也解了我的围,看来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陈澜很绅士的将包呈给我,微微一笑,嘴角倔强般的弯曲,一股睿智的自信之气便由英武眉间自然而生,这才发现他也是个举止不凡的华服少年。 “那天的事情其实一开始我心里就大概有了底。不过没有十二分的把握,我又不敢在两位小姐面前献丑。” “好啦,好啦。别在吊我们的胃口了,陈大侦探!”琼仪着急的说,逗得在场的人哈哈之乐。 陈澜也是赶紧进入主题:“那是最近新成的一伙惯偷,经常在几大百货公司活动,专门盯梢那些出手阔绰的富家太太、小姐、公子。一旦他们找到目标,便会慢慢接近,一些人制造事端分散注意力,另外一些人便趁乱伺机下手。因为他们穿着打扮时髦入流,西装皮鞋、衬衫领带一应俱全,举止也是很十分注意,一般人极容易被他们的外貌所迷惑,所以他们是屡屡得手。” 一番话说的李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那天她买的东西是太多了点,也难怪引起注意。 陈接着说到:“而巡捕房拿他们也很是头痛,一来他们背后有黑帮的关系,销赃十分迅速,找不到什么证据;而来他们并不是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大罪,每次费了很大劲抓了,也只能是关一阵子就放出。所以渐渐成了巡捕房内部人见人躲的一块顽疾。” “巡捕房的人都不管,那你怎么找着的?”李不解的问。 “别急啊,听我慢慢说。人家巡捕房现在的确是不大乐意去管这伙人了,可有这伙小偷平时常去的几个销赃当铺他们还是知道的。我找了一个在巡捕房工作的朋友,派了些手下,一家家当铺挨个查,也是正好赶上了,和那群销赃的人碰了个正着,偷得东西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抓了。二位小姐的皮包就原封不动的在那一堆货物中。所以我这也是误打误撞。” 太是意外了,本来都没想到还能找回来,我打开包一开,果然也是一样不少,心爱的笔记本更是安静的躺在角落的一侧,心情自然是好到了极点。小姑笑着说道:“陈澜就是热心阿,这么热的天儿,费了不少劲吧。一会买完东西中午可说好了去敝居吃顿午饭阿。”李的母亲看着是我她送我的手提包也是笑着说:“这小偷还真是有眼见,这包在英国买的时候我就是一眼看中的,因为限量都只买到了一个。” 包物归原主,我自然也就懒得去逛百货大楼了。倒是李还是积极的撺掇陈澜去逛街。毕竟先施刚刚新建好,电梯空调等新鲜玩意儿还是挺吸引人的。我自然也不好一个人留下来,只好是大人们去逛大人的,我们三就自由活动了,反正中午赶回家里吃饭就行了。李走路的时候习惯拽着个人走,这会抓到个大高个更加靠着舒服。我走在另一旁心想也不知道陈澜什么感觉。我看着一个当装饰的琉璃水晶灯发了呆,看着那盏灯旋转着旋转着,仿佛自己的人生里也是旋转着不少这样的轮子,抓住一只,一生变开始围绕这个貌似光亮鲜活的中心旋转。陈和李远远的叫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距离产生美,这才发现陈澜是一个很优雅的绅士风度翩翩,而挽着的李因为暂时没发疯也是温文尔雅,甜蜜可人。一上午时间,李又买了不少东西,看着陈左右手大小包的拿着,很似他们已然是一对恋人般。 原本以为买完这么多东西李这个购物狂会很高兴。在回家的车上,我做在司机旁指着路。一路到家后排的李和陈却丝毫没有再说过话。不管突然怎么了,我可不想让大人们看出只见不合时宜的冷漠。 吴妈上过降暑的饮品,我便开始扯起话题:“对了,陈先生所说那伙惯偷的销赃当铺都在哪啊,我们也好记住了,以后告诉身边的朋友避开这些不干净的地方?” “哦,这好办。改天我让朋友抄张单子过来就好了,我只记得查到你们两位手提包的那家,就在福煦路那边。你们皮包被偷当天我就开始去巡捕房活动,当铺那边也是派了人盯紧。几个百货公司我也是打了招呼,只要再发现那伙人的踪迹便立刻拿下。事情太多,所以其他几个当铺我倒没仔细一家家细走,只记得有了线索便是直奔福煦路那边。” 一会的功夫陈澜能准备的这么充分,我都有点诧异面前这位富家公子办事能力,何况他看上去还是很儒雅那种。 大家都挺赞叹陈的能力,我看着李在那坐着两眼呆呆得也不说话了,不知道到底怎么了,趁别人不注意拉了她出来:“你怎么啦,看你从百货公司出来就跟个呆子一样,中了邪了啊?” “没,没什么拉,易寒我平时是不是太疯了,老是一惊一乍的,是不是惹人厌了都?” 看着李不太正常的念叨,我大为吃惊,这可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我赶紧回到:“哪有阿,你那是开朗直爽,我妈妈和小姑不是都很喜欢你这种性格阿。而且你自己知道学校里都是想接近你都来不及的人,你这又怎么拉?哪里不舒服啊?” 我还要接着问,这时候母亲开始叫我们进去吃饭,我只好边答应边劝着:“别想那么多,先去吃饭吧。”说完拉着她往饭厅走去。当着这么多人,李也暂时安稳了不少,安静得听着大家的聊天和小姑对每道中国菜的介绍。在座的人估计出了我,都是长期吃西洋食物。所以小姑介绍每道菜的时候,大家都表现得颇感兴趣。这也使得大家都没太注意到李不正常的安静发呆。 家里的厨师一位拿手江浙菜肴,一位拿手湘菜。这也是之前祖父养成的饮食习惯,这两个菜系,一个清淡极致,一个浓香极致。所以配合起来正好互补。这顿饭吃了很长的时间,最后陈和李的母亲都撑得不行了,饭后茶都没喝就都回家休息去了。虽然走得时候李已经基本恢复神情了,但毕竟很少见她这样,交往久了也知道李这样越是外表开朗直爽的人,其实内心也越是柔弱,刚强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自己一直很感谢李在我很困难最内向时候的出现,所以看到她这样我也觉得不好受,计划等她休息几天了怎么去安慰她。 孝感回来又是已经是晚饭时候了,我当又是见朋友去了,只是去杂志社见主编应该一上午就能完,他也毕竟长大了,我和母亲都更加愿意看到他的自立。中午因为母亲和小姑与友人相见都很高兴,自然酒也喝得不少,晚饭稍微吃了一点就早早的回屋休息了。我一方面想着李的事,一方面等着孝感吃完了给我复述下《西风》总编对我小说稿件的意见。 孝感冲冲的吃了几个口饭,就让吴妈收拾饭桌了。我早已经吃完在客厅坐着发呆,他拿着文稿走过来一边给我一边说:“秦总编很满意你的这小说,基本没跟我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觉得主角最后结局有点悲惨,看看是不是能修改一下。说是好几部都是这么凄惨的结局怕读者看久了不舒服。其他一些文法上的意见他都修改在稿件上了。” “哦,修改结局。我想想吧,写完这集我也得停会了,再这么写下去的确怕是会将僵硬化的文字了。”我边看着文稿边说着。 “那总编可没这意思,姐你的文字可真是金贵,这么不到20页就那么多稿费。比上班什么得可赚钱多了。” 我笑着低下头看稿,毕竟还是小孩,也没有钱的概念,看着个比日常费用多的数字就吃惊。 晚上一直修改着小说。为了个圆满的结局,真是想破头脑。想着想着又想到白天李的事情,折腾到半夜决定不修改了。《西风》要是最终不愿意出版,那就找其他杂志社的了。事情一决定心神也就慢慢安稳了不少,迷迷糊糊的睡了。 第二天一早上李却是早早的来了电话。 “易寒啊,你看陈澜帮咱们找到皮包,咱们也是不是该请人家吃顿饭,算是谢谢人家啊。” 一清早的,我当是什么重大事件,真不知道一向是晚起床的李是怎么了,太阳还真有打西边出来的,随便答应了,便又接着睡下。 她还真是个急性子,上午便来了家里,说是约好陈澜今天晚上吃晚饭。李进门时候,我都吓了一跳,本来隐约有的三分睡意是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她换了个人似的,穿了件深蓝色锦缎菊花纹的短袖旗袍,又特意将那卷发盘起,脖子上带了串耀白的珍珠项链。完全将那平日里的优雅西式小姐风格颠倒过来,倒似交际明星。 “你这是怎么拉?穿成这样子。”我吃惊的说。 “没什么,偶尔换换而已。看别人穿旗袍的样子挺不错,就想自己试试,而且陈澜一向喜欢这些热闹些的服饰。你赶紧帮我看看,没什么地方出错吧,别吃饭的时候让人家看出笑话。” “至于吗。不就请客吃饭嘛。”我有些不屑,看了看,最后还是建议她把项链收了起来,主要是太大了,反而是喧宾夺主的感觉,而且年轻人戴着珠宝总觉得怪怪的。 天还没黑,李就拖着我上了她家的车,到了国际饭店。菜谱是被翻过来又翻过去,服务员是被询问了不知道多少遍,不过都因为李父亲的原因丝毫没有不耐烦,笑容就像是贴上去的面具,僵硬在那。 最后折腾完,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个菜了。 7点差几分的时候,李已经是把手表看了不下二十遍了。又过了一会,服务生引着陈澜准时到了包间。 一进门,陈澜便说到:“二位真是太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还这么惦记费心。” 李是马上迎了上去边笑边说:“认识你这么久,还是这个样子。我都说了就当是朋友间吃顿饭而已。再说了,这回你出手帮了忙,我们要真什么表示都没有,这万一下次又有什么困难,我们怎么好开口哦。” 一时间大家是都被逗乐,服务生问过后便开始上菜。 李坐在陈的左边,不时的 第三章 再见父亲 脑袋一片空白,我强迫自己镇静着跑到门外,“吴妈,吴妈,你快上来。”大声的喊叫连同急速的上楼声把陈也吸引到了这房间,看着床上的一切。吴妈也呆着那“这,这怎么可能,我早上6点起床就没看到少爷出过门,其他佣人也没看到过啊,这......”。 我后悔的想着:“自己太蠢了,谁会三伏天盖这么厚的被子,吃饭的时候就该问问,是我疏忽了。”孝感失踪了,应该马上通知母亲她们。我通知吴妈:“你赶紧打电话让夫人她们回来,少爷不见了。”我又和陈澜开始翻翻孝感的房间,看看能不能找不什么线索,能知道他去哪了。翻箱倒柜的折腾一圈,母亲和小姑也回来了,到底是经历过几十年风雨的人,母亲边上楼边说到:“别乱,吴妈你安排下人好好的搜搜少爷房间还有其他地方,看看少了些什么。易寒你打电话去学校问问他同学家里的电话,有可能的都问问。陈先生,今天家里有点乱,改天再来招呼你吧,今天是在不好意思了。代我先你母亲问好。” “哪里的话,今天本来就是我突然来打扰的,那伯母我先告辞了。”陈很有礼的回完话便出了门。 听着外面陈汽车离去的声音,母亲和小姑走向了小客厅,我问着学校保留的学生家里的电话,似乎听到母亲对小姑小声地说到:“凝然,你说那谁是真又出现了?”小姑看了我一眼,我忙着抄写着电话,没太注意她们。她们走过客厅,进了母亲的卧室,已经听不见她们的说话。我有点心不在焉的打着孝感同学家的电话,母亲她们知道什么?更加令我吃惊的事,基本上孝感每个同班同学都对他很不熟悉,都没什么印象,都是我描述一阵才会说到:“哦,我知道是谁了。”要是这样的话,那孝感平时老去的同学家,到底是哪啊?或者说每次他都是去了别的地方,同学家只不过是个幌子。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直到打完最后一个电话,我急忙到了母亲的卧室。母亲正在询问着吴妈一些情况,这次孝感的出走或许远不简单。 母亲和小姑都有些神经衰弱,睡觉都十分容易被吵醒,所以家里主客厅和卧室都铺着波斯的毛毯,走起路来都没声音。我小跑般的上楼,母亲已经开了门问到:“怎么样,孝感同学家有什么消息吗?” 我走进母亲的卧室,喝了口水说到:“很奇怪,他们很多人连孝感是谁都不太熟悉,都说平时很少和他交流,更加不知道他平时喜欢和谁交流,最近孝感也没去过他们家。” “哦,那看来是不会去同学家,或者跟同学一起出去了。”小姑默默地说。 “易寒,孝感的同学有没有谁说过最近孝感有什么异常吗?”妈想了想说 “这个我也顺着问了问,他们都说因为平时交流太少,没注意过。也就和孝感同桌的那个学生说,最近好几次孝感鞋上都沾了很多泥,弄得他脚都不伸直怕弄脏。” 这个时候,吴妈他们也好像清点完了,走进来回母亲的话:“太太,少爷屋子里全都检查过了,什么都没少,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都在,鞋少了一双布鞋。家里就下人阿武少了套工作服。” 我突然明白,原来孝感是穿佣人的衣服出去的,早上家人都不多,轮流着出去采购食物的佣人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母亲和小姑估计也想到了,折腾这么久,不经意都是晚饭时间了,吴妈开始准备晚饭。 母亲着急的联系完几个朋友,就和小姑分别去火车站、轮船码头这两大交通要地去查找旅客记录。甚至进出租界的几个大门也让我拿着孝感的相片去问问。上海的夜晚如此的忙乱,百乐门耀眼的灯光,毫不遮挡的炫耀着东方阿姆斯特丹的红色妖艳。汽车载着小姑和母亲走了,我忙乱的问着看守租界的巡警,在几百次或者几千次否定的回答中,感觉到了失望。孝感和我从小算是相依为命,这种姐弟的情意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一份感情。一直以来对于爱情的理解,都是在勃兰特三姐妹类的西方小说中感到了无比崇高和伟大。现实中我如灰姑娘般的保护自己,虽然渴望和陈澜拥有纯洁伟大的爱情,但那毕竟是期待。现实中一直亏于对孝感的照顾保护,使得我更看重孝感,至少现在是这样。直到问过最后一个巡警,拖着疲惫的身心,我拦了辆三轮车,回了家。一路上又想起那张厚厚的被子,又开始自责不该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朋友或者爱情,而最近忽略了孝感。就这样胡乱想着不知不觉到了家,已经是晚上快11点了,母亲和小姑在餐厅里坐着。其实她们心里也知道指望租界出入口巡警希望很小,一看她们就是在火车站和码头也没什么收获,对我反而自欺欺人的希望着我。 “妈,报警吧。这么找不是办法。” “明天再说吧,这又不是被人绑架、拐走了,找警察了也不怎么好查。他什么都没带,又没坐火车、轮船到外地。估计还是去了本地或者附近什么地方,而且肯定还是有熟人的地方,要不连钱都没带,他又说有重要事,显然是计划好的。明天再说吧,吴妈你把饭菜热了端到我们卧室里,大家都累了,回房洗个澡吃个饭早点休息吧。”妈和小姑上了楼。闷热的夏夜,我洗过澡穿着睡衣,看着窗外漆黑夜幕下市中心绚烂的彩灯发呆,今夜又有多少人在百乐门的灯红酒绿中彻夜狂欢,又有多少人将像我这样彻夜无眠。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吴妈劝说着母亲和我们吃着早饭。母亲和小姑干坐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8点的钟声今天格外的让人觉得喧闹,我强迫自己喝着新鲜鸡汤煲的小米养胃粥,又突然想起了离开许久的小红。以前,只要我口味不好或者是生病吃不下东西的时候,小红都会自己精心的熬制这种粥给我。这也是那个漆黑棺木般公馆,极少数的温暖回忆。母亲和小姑只是象征性的喝着,根本不见碗里的粥有变少。吴妈远远的叹了口气,又花心思去安排希望能让母亲小姑有胃口的午饭去了。这个时候,看门的阿强拿过来一封信,母亲和小姑接过信,突然很紧张的进向了屋后的花园。想起昨天,小姑那奇怪的话。我心里更加觉得古怪。就这么乱想了也不知道多久,吴妈过来说是母亲叫我也过去。 家里的花园更加像是一个小草原,参天的古树遮荫太多,地面都只铺了厚厚的喜荫绒草。远远的母亲和小姑在一把白布大伞下,围坐在一个小茶几两边。我快步走了过去,问到:“是准备报警了吗?要不让李怡琼他们家帮帮忙?” 母亲拉我坐下慢慢的说到:“易儿,孝感没事。昨天晚上,我们买通了一个你父亲那个家里的老佣人,今天早上传过来话,孝感的确回了张公馆。” “什么!”我诧异的站了起来,“怎么可能,他去那干吗?”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至少不用担心出事了。”小姑说到。 “你们怎么想到去那个地方?孝感没事去那干吗,又不是什么好地方,马上把他给拉回来啊。”我越来越疑惑。 “易儿,你父亲——张岘回家了。”虽然母亲尽量平淡的说,可实在掩饰不住那种心里的颤动。 我只感觉突然做个梦,现在梦醒来一样。身体往后摊坐在竹藤椅上喘着气,为什么父亲这个时候又现身了,那个用了许久去封锁的噩梦记忆,为什么要复苏。孝感不辞而别的失踪又怎么和父亲扯上了关系? 母亲接着说到:“几个月前古玩店刚开张不久,一位从北京来的古瓷爱好者,专门带来了一个钧窑花口钵。那是你家里“窑变”三彩钧窑中的丁香紫出彩花口钵。和我们那店里的镇店之宝:钧窑天青花口钵是一套的。这一套钧窑出彩钵是你外祖父世袭官爵时候,宫里送的。后来陪嫁到了张家,一直传下来,因为是宋朝的官窑所以额外的珍贵。” 我回过神,听着这无关的事情,有些着急得打断了母亲:“这和孝感去父亲家有什么关系?”母亲端起茶给我,又开始说到:“自然很有关系,你安心听我说下去。我和你小姑逃离那个家出国前,你父亲就因为那个时候沉迷鸦片、挥霍无度,已经把之一的天青花口钵卖给了一个英国人。虽然那个时候我们没能阻止,但我们留心那个买家的一些背景。在英国时候我们按当时的记录找到那个英国人,也巧那人过世不久,其他家里人巴不得换了现钱分财产,我们按当年的价格又买了回来。就这样跟着我们漂洋过海回到了上海。上周我们见到那个丁香紫钵的时候,我们就想到的是你父亲卖掉的。” 母亲喝了口茶,顺了顺气接着说:“原本我们以为,那丁香钵也是历经多年转手倒卖,可那个人说这件瓷器是他三个月前一个朋友介绍,在北京从一个叫张岘的清朝遗老那买来的。这个北京人看了前阵上海报纸,发现这两钵是一套,所以过来想买走天青那只。” 小姑接着说:“所以我们就知道你父亲又出现了,不过是在北京,也没打扰我们,所以也就没告诉你们。没想到这还是回来了。我和你妈好说歹说,又是拉了好多政府、商界人士劝说,才用一套龙泉的葵花口盘换回那只丁香紫。也不知道那只海棠红花口钵去哪了。北京那商人说没见过钵。唉,可惜这祖上的宝贝啊。” 我郁闷的说:“海棠红钵早被父亲那姨太太拿了出去,几千大洋给当了。” 母亲和小姑叹着气,我回过神:“妈,都知道了孝感在哪,不管什么原因,都先赶紧把他给找回来家吧。父亲那老公馆本来就乌烟瘴气。” “也只能先去试试了,吃完午饭再过去吧,易儿,你昨天晚上都没休息好吧。现在回去休息下,午饭时候恢复好了再过去。” 汽车沿着青石路行进到古老的父亲家门口,母亲很坦然,小姑有点对儿时美好记忆的伤感。我有的只有灰色回忆。这依然是一个父亲封闭下的旧社会,对于曾经属于这个家族的三个女人的到来,佣人们显然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或者说是不知道该不该称呼。我们坐在依旧黑暗冰凉的大堂里,小姑看着曾祖父的画像眼角开始闪着泪光。茶上了也不见父亲出来。很是意外,等到茶都凉了出来的并不是父亲。只是一个姨太太。 “叫你们老爷出来,我们要找他。”母亲起身说到 “老爷这会不在家,你们要找他还是请回吧。”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母亲追问 “哟,这可没准,有时个把月回来一次,有时在家连着带十几天。”姨太太显然有些想掩饰她的自卑,估计提高的声调,仿佛她的话成了资本。小姑突然向里屋父亲的房间走去,佣人们没有一个敢听姨太太的话去拦的,毕竟他们都感受过当年那个不怕惹事的小姑。姨太太只能边急躁的骂着边跟了过去。 推开父亲的卧室,的确没人,而且感觉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母亲赶到孝感原来的屋子,也是空空。其他可能的地方,我们都找了个遍。难道是父亲带着孝感跑了?要是父亲故意躲开,这么找下去的确没有意义。 打道回府,一路上又是沉闷。 怎么也想不通,弟弟为什么要回到父亲身边。而且抛开弟弟突然消失这件事不说,父亲的突然出现也是十分诡异。母亲和姑姑一直担心父亲出现后,会抢走我和弟弟。按现在情况来看,弟弟很可能早就知道父亲回来了,而且很有可能这一阵他经常出门也是去找父亲。一切完全不可理解。看着母亲和小姑,我稍微安心点,毕竟这么快她们就知道了弟弟去了哪。或许我还只是个小孩,不能像她们那样有办法。 虽然没带回来弟弟,但毕竟知道了他的去向,纵然我们都对父亲的印象多么不好,但孝感在他那还是能放心的。回到家,发现李太太已经在家里等了许久。母亲和小姑心情已经恢复了很多,一边和她寒暄着,一边安排着吴妈准备午餐,我也饿了。 “没事就好,昨天我听说孝感不见了,猜想你们家肯定都忙得要命,也就没打电话过来。今天过来坐坐就是怕你们太急了,一家人弄得魂不守舍的,茶饭不思的弄坏身体。想不到孝感是去了他父亲那阿,找到了就好了。我中午可不客气了,要再品品你们家大厨的手艺了。” 母亲她们聊着,我觉得没什么意思,礼节性的客气后便回到了楼上的房间。这几天忙乱下来,房间也需要整理了。因为平时我写稿乱放,怕稿件丢失,一直以来我都自己整理房间,需要更换起居用品时候才会让吴妈他们进来。看到桌上放着弟弟拿回来的《花言》的原稿,突然想起都过了答应的最后交定稿的期限了,虽然因为最近突生变故,杂志社和我自己是乱的一团糟。现在李自己的心情也是低落到了极点,不可能让她再去找秦总编了。可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再试着给秦总编一个电话,要是能同意原稿的结局最好,实在不行也只能放弃了,毕竟孝感最重要,现在我也没心思分身去弄什么小说。 下了楼,母亲她们已经移到花园,在参天古树下聊天,吴妈在那边忙活,看来午餐是要搬到草地上了也。有点愧疚的打给秦总编电话,那边嘟嘟的响着,觉得好漫长。 “喂,请问您是?” “秦总编,我是易寒。”“哦,易寒阿,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叫秘书去你家一趟拿稿,最近我杂志社事情比较多,实在分不开身。” “是这样的,我最近家里比较忙,结局我都没来得及修改。上次我弟弟回来转告了您的意见了,可最近实在是抽不开身。我知道您一直对稿件要求都是很高的,而我又没时间改稿,《花言》后面要不行,就别再连载了,您看怎么样?很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才和您联系,我也是没办法了。” “不不,我知道你家里忙,这个陈澜先生跟我说了,他觉得上次你原稿不错。而且我也只是建议你改个结尾,其实本来就很好了,那些只是我个人认为的瑕疵。既然读者都喜欢了,我就无所谓了。你就订个时间,我让人去取稿,你就忙你的吧,交代下佣人给我秘书稿件就行了。你看行吗?” 始料不及的发展让我一呆,回过神赶紧说到:“行,那就麻烦您安排秘书大后天上午来家里,我如果不在会交代好的。打扰了。” 挂了电话,喝了口白水。想起那次在何清书店开玩笑说的话。不管是不是因为那个玩笑,陈澜又帮了我一次,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却都很及时内敛。或许我自己就是个卑谦的人,更加喜欢靠近谦逊的人。这么看来陈澜认识的人还真不少,本来留学归国的菁英就有不少是他同学,再加上他家庭背景的影响力,政商界都很给面子,没准《西风》都还有他家的投资。突然觉得很好笑,先是李,现在加上个陈澜,秦总编算是给足面子了,估计我随便写个笑话也能给刊登了。 吴妈过来叫我,看来午餐时间了。母亲她们聊得很开心,大家都没喝酒,虽然红酒对身体有好处,毕竟是夏天本就燥热。因为早晨吴妈的精心安排,中午的饭菜不仅很开胃而且很可口。鲜笋冬菇炖鸡火候很是到位,鸡肉滑嫩入味刚刚好。清蒸的桂鱼汁多味鲜,鱼汤像拥着鲜鱼的白玉。微辣的卤制鸭舌,不生不老咸辣适中。红烧的小墨鱼,不仅用柠檬汁去掉了腥味,第一遍高汤的浸泡更是去掉了残余柠檬的青涩,再加上第二遍湘菜特有的辣椒烧制,弹嫩适中,口感刺激。再加上清脆的六必居腌菜,时令新鲜的素炒青菜,京城月盛斋的酱牛肉,以及养胃的药膳和广式的饭后甜汤。吴妈还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有客人要来,没准备什么菜,以为中午就夫人她们几人吃饭。” 李的母亲边笑边说到:“梵敏,你们家平时都过着神仙的生活啊。上次那顿饭我吃完回去,第二天看到家里的饭菜都没有一点胃口了。” 母亲笑着说:“都是一些普通材料作的饭菜,没露怯见怪就好了,哪里有那么好。” “这你可就错了,那些西洋菜永远就那几个样,再珍贵的材料作到最后也没胃口了。还有什么燕窝、鱼翅、鲍鱼。那些东西说实话,都是靠着其他菜肴的味口浸出来的,都不是自身能有多鲜美。而且,我总觉得还是多吃新鲜的食物好,就像在英国那会,我一个月总会空出几天全吃青菜和水果。吃过了油腻的,特别是西式顿顿大块肉那种,我实在受不了。”李的母亲陶醉的喝着养胃开胃的药膳汤。 突然想起那天和陈吃饭时的虎皮辣椒,虽然那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凉菜,我还是让吴妈去吩咐厨房做了。 “对了,黎薇姐,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了。”小姑停了下来说到 “咱们多少年姐妹了,客气什么,能帮上忙我肯定尽所能。” “是这样的,你看我们齐古轩已经开业了一段时间,虽然上海各处的老古玩专家都很给面子,店里的生意也很好,但毕竟没和本地的其他有名古玩店正式交流会面过。所以我和我嫂子就想由你出面召集上海有名的古玩店老板,一方面大家认识认识,另一方面来鉴赏鉴赏提提意见。” 母亲接着说道:“还有一个原因,现在的镇店之宝钧窑天青花口钵,原本是一套三件,算上之前你帮忙买回来的那个丁香紫出彩花口钵,还差一个海棠红花口钵。那个也是之前被卖到上海的古玩店了,我们想找回来,所以想和上海有名古玩店老板咨询下。毕竟那个东西,不是有名的古玩店应该是收不下的。” “这事好办,这样,我这周末在家办个古玩聚会,把上海古玩界有名有姓的古玩店老板和人士都找到家,万一最后卖给个人也难说。到时候你们把镇店之宝什么的都搬到家里摆好,请人家把玩鉴赏。”黎夫人说到 “那太好了,不过就四天时间了,来得及一一通知道吗?”小姑有些担心 “差不多,别忘了我家那位也是个古玩爱好者哦,让他出面找找,不过我有个要求阿。”黎夫人微笑着卖着关子。 “呵呵,什么要求尽管说。”母亲也笑着说 “那就是,周末的聚会得把你家的厨师借过来,可不能怪我贪心,不能天天来你家吃饭,总的让我家厨师偷偷师吧。” 原本我还以为李的母亲会要个什么古玩,看来我真是想多了,估计母亲和小姑即使知道她不会要什么东西,也绝然想不到会借厨师。 小姑快要笑弯腰的说到:“行,行,谁说你不能天天上这吃饭了?我们可没说阿,就是怕天天这么着,其他人一回家看不到你该不乐意了。” 剩下的时间,母亲她们一直在商量周末李家聚会请的来宾,还有搬过去的古玩,以及周末厨师的安排。看到吴妈端上的凉拌虎皮辣椒,突然想起了孝感的消失。和李的母亲打过招呼,回到屋里,发现自己刚刚好像暂时忘记了孝感的事。可能是母亲她们的那种欢乐聊天,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和小姑能这么快的忘却到弟弟的事,而去找所谓的家传之宝。虽然是知道了弟弟的去向,但更因为父亲出现而增加了担心。 想起上午答应得后天交稿,虽然情节大的方面都不要改动了,但秦总编提出的文法上的错误还是得修正下的。 接着的几天里,一方面静下心来修改着稿件,另一方面一有时间我就打电话去父亲家,假装各种不相干的公司之类找父亲,但结果总是不在。几天下来,看着重新打出的最后定稿,许久未有的小小成就感让人难得的心宽。母亲和小姑,成天的外面忙,偶尔见到也是晚饭后。看来周末有点莫名其妙的古玩商聚会快要成了。交稿那天上午,特意没有出去,虽然已经没什么事了,但让别人来家里拿稿本来就不太好了。 10点钟,准时交完稿,因为家里的车不在,只能徒步送总编的秘书到了门外。本想去看看李,毕竟也好一阵了,也不知道她自己恢复得怎么样了。走到屋里又想到反正后天就得去她家参加聚会了,没准这两天她家里忙着藏幽斋古玩的摆设,也不方便去打扰了。 第二天一早,杂志社的伙计送来新出的样刊,《西风》真是不惜等着我的连载,连这月的月刊都推迟到了今天才发。给陈澜家打了个电话,想要感谢一下他,虽然和他家里人还都不熟悉,但有时候鬼使神差会都顾不上这些。 “喂,您好,请问您找谁?”貌似是个佣人接的,习惯了李那种抢电话,对于这种正常的反而不适应。 “哦,我是张易寒,请问陈澜先生在吗?” 只听到电话那边一旁远远的有人问到:“老孙,谁的电话阿?” “太太,是找少爷的,张易寒小姐。” 我一听是陈澜的母亲,立马有些紧张。还在想到地怎么说,那边已经换了人。 “易寒阿,陈澜出门了,你有什么事吗?”陈的母亲很亲切的问 “没什么,就是明天李怡琼家举行古玩聚会,想问问看他去不去。”说了一个很惨白的慌言,很明显,这么的大聚会,黎太太肯定不会忘记拉上陈家。 “去阿,我们家都去,去看看你家里的宝贝啊,当然得给你母亲她们面子啊。到时候别忘了当向导介绍下阿。呵呵,陈澜去书店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上次听陈澜说你也去过了,你要有其他事,自己去书店找他吧。” 正好《西风》发了新稿,我拿着杂志出了门。坐着黄包车,缓缓悠悠的向南京路驶去。已经9月初了,过完了三伏天,又是大风的天气,虽然还没有到落叶的季节,初秋却已靠近了。 清屋,何清的书屋名字就在前方了。出乎意料,门虽然没有上锁的痕迹,但却挂着“歇业”的木牌。刚要推开门,就发现有人走了过来打开了门。“小姐,不好意思,我们今天不营业。” “哦,我是来找你们店长的。何清在吗?” “您稍等一下。”说完,女店员又疾步的走了。 轻轻的反身关上门,觉得少了点什么。安静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反复只能自己一点点清算着分秒流逝的时间。何清从楼下走了下来,一楼只有几个店员在整理着书屋。 “张大小姐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虽然一开始有点倦容,可一开口还是让人感觉很热情。 “我新的小说连载出了,本来想找陈澜一起来的,听他母亲说他已经过来了。所以我就自己过来送书咯。”说完,我拿出了这一月的《西风》递给她。 “哦,谢谢了,那我得先一睹为快了。对了,陈澜刚和他的同学出去了,他们刚上午过来谈事,我就关了店。大概谈了一个半小时,然后就都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这样阿,那我先回了,反正书给你拿过来了就好了。这几章比较匆忙,看了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啊。”说完,我便出了门。 又是一阵风,空荡的街头,想起何清书屋里那清脆的铃铛消失了。昔日热闹喧闹的南京路也觉得安静了很多,纵然是租界,面对战事的挑衅,也只能黯然沉寂。也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好不容易平平安安的过了一年,本以为逃离父亲那个家就是欢愉的开始,想不到的纠结越来越多。 晚饭的时间,总算看到了母亲和小姑,我忍不住问了句:“孝感那边怎么样了?” “老管家没什么回音,估计咱们那天去过后,你爸爸就带着孝感躲了起来。别着急,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母亲看我心不在焉,放下碗,单手拍着着我的左手安慰的说。 “对了,一会晚上收拾好,试试下午在新新百货给你买的长裙。明天那场合,去的人都是唯美主义者。天气也凉了,穿长裙最合适了。”小姑笑着说。 听得出母亲对孝感的事很有把握,随便的吃完饭。泡在雾气环绕的浴室里,看着灯光点亮的空间,能像这雾气一般随风化去该多好。旧约中耶和华用大水毁 第四章 弟弟之痛 母亲和小姑都放下手中的餐具,很有默契的起身,母亲考虑了一会,对我说到:“你也上二楼去吧,你也大了,要记住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有我和你姑姑在,你父亲强求不了你什么。不过有些事情始终还是自己面对比较好。” 我点点头,稍微清洁了下上了书厅。母亲和小姑安静的等着,隐隐的觉得似乎是安排中的事一样。 看着那个过去十多年印象中的熟悉的阴影又远远的出现在楼下,我经不住有点紧张,毕竟我自己已经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吴妈和父亲进了书屋,母亲马上说到:“吴妈,你们都先下去,关好书厅的门,没吩咐都不要上来。” 我看着这个曾经我生命中重要过,但更多是折磨我的人,却反而在慢慢冷淡了下来,或许这就是成长。门又关上了,父亲也不坐下,只是用惨白的脸看着我,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或者说根本就是漠然到没有表情。 突然父亲指着母亲骂到:“你是要逼死我啊,想报仇直接来啊,有本事吧张公馆都给炸了阿。真是最毒妇人心啊。”说完还斜眼看了看小姑,可明显小姑也跟母亲一样早对他失去了最后一丁点感情。我看到小姑下意识的摸着左手腕的一个疤,我知道她又想起了当年父亲对她们的伤害。那个时候家里虽然殷实,但毕竟只出不进,亏空到了一定程度,父亲变卖古玩都成了习惯,有一次为了小姑手上祖母传的一个祖母绿翡翠镯子,父亲要抢,小姑不依,最后父亲发了狂,匕首压在小姑手腕上威胁,但小姑依然不肯,母亲最后用一对儿猫儿眼耳环劝走父亲,救了小姑,最后匕首压时间太长,入肉太深,就留下了这么个伤疤。虽然之前小姑早对父亲不满,但就是从那次开始父亲得寸进尺的压榨虐待母亲、小姑。也让小姑彻底死了心和母亲以及姑父逃去国外。 小姑冷冷的回到:“我们做什么了,是虐待谁了,还是偷了谁东西出去卖了,还是败了家了阿。” 面对早已不是当年唯唯诺诺的母亲和小姑,也不是在他自己公馆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旧社会生活。看着一身优雅冷傲气质的小姑,父亲正如他的大马褂一样与精致、干净、光亮的西式书厅格格不入。只听到回到:“哼,我最近快半个月的时间,无论上海各大小古玩店,还是中间人匿名寻找的私人古玩收藏家,对我出售的古玩都是一句话:不要!,而且还都是要我卖到你这。无论我的什么古玩,大到屏风家具,小到板指玉坠都是如此。一打听才知道,贵店放出的话阿,还专门弄了个画册,你们记性可真好是好啊!现如今你们发达了,结交权贵多了,知道我靠着变卖古玩养着家。就沟通了古玩界来逼我,想要我最后来求你们是吧,这下你们得意了,满足了吧。”,咬牙切齿吧般露着恨的眼光。 我很吃惊,原来母亲和小姑的古玩聚会的作用是这个,这就难怪画册里会是最珍贵最有可能依然保存在家的古玩了。不过我却看不去母亲和小姑要实施所谓的报复。 果然,母亲说到:“你可别误会,我和凝然完全是出于对以前家里古玩的爱好,想给收集回来而已,反正你卖别人那也是卖,卖我们店还没流失到外面。岂不是更加好。” “放屁,什么你家的。那都是我们张家的。”他发着疯插嘴,完全看不出曾经的饱读诗书,通晓古今。 “你装什么装,不用这种方法,你自己会老老实实的出来吗?不知用什么邪门歪道拐了孝感,又躲了起来,告诉你,赶紧把孝感放回来。要不,哼,你别以为我真不敢去炸你公馆。我也是张家嫡亲后宗,按现在的法规,祖上的房子也有我的份,我就是去炸那一半也可以!”小姑坐不住,直接猛地站了起来,指着他说到。 “你,你......谁说孝感被我拐走了,你有什么凭证阿,那只眼睛看见了他走进我家。再说了我是他父亲,就是去我那了又怎么样。”父亲还横着眼。 “不怎么样,我们顶多就再发个画册贴,把所有张家的古玩都标上盗墓、偷窃脏物、假仿等的标签,你休想再卖出去一个。你既然都知道我们和上流人士走得近,也别再打私人收藏的主意。最后再联合上海最有名的古玩店,发一个全国的寻找家族流失、被盗古玩的贴,在弄到政府的公章,我看你去北京也卖不掉估计。”母亲把问题完完全全推给了父亲。 显然父亲完全没想到,母亲会这么做,而且北京之行都被发现了。显然这一切都是早计划好的,估计他开始后悔自己跳进了这个圈套。 母亲接着说到:“如果孝感回来了,我们马上会给所有古玩店发一个新的画册贴,宣布画册有错误作废。怎么样,很简单的一件事。” 父亲站在那块,如同石头一般的沉默,我冷冷的看着那佝偻的身形,仿佛完全是在看一个历史罪人的雕像作品。 “你可以慢慢的想,反正我们不着急收古玩。”小姑喝着放冷的茶说。 “你们以为是我强拐走孝感的吗,不错他是在我那,不过可不是我强迫的,他是自己回去的。” “怎么可能,你又胡什么,弟弟怎么可能自己回到你的身边,回到那个坟堆一样的地方。不可能!”听道他胡说,我忍不住跳起来说到。 父亲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直了直背,眼睛寒光般变得,对我说到:“你先出去,我有事跟你母亲她们说。” “凭什么我要出去,这里是我家,再说了谈论的是我弟弟的事。” “别故弄玄虚了,有什么就说吧,到底愿不愿意把孝感放回来。”母亲示意我别在插话。 “你们还记得大哥是怎么死的吗?凝然,我想这点就算秋梵敏她忘记,你也是不可能忘记的吧。”父亲反而慢条斯理的说了起来。 我看到母亲和小姑像是被雷击了一样,之前的冷静稳定表情完全顷刻间消失。母亲的嘴唇甚至开始发白。 一直以来大伯的死,家里都是讳莫如深。只是说是19岁那年暴病死了,那时候母亲刚嫁过来没多久,也没生下我和弟弟,所以我和孝感丝毫不知情。大伯的死和孝感又有什么关系?本来以为母亲和小姑已经有十足的把握把弟弟救出来,可现在,一种未知的恐惧慢慢散开在安静光亮的书房,一种比沉默更加恐怖的感觉。 许久,小姑打破了沉寂:“你是说孝感也得了那病。怎么可能,他这十多年了一点事都没有,完全没有任何的征兆。“ “哼,你以为那种病除了死亡前,还会有什么外表的征兆吗?怎么,你希望现在就看到那种征兆吗?”父亲冷笑后甚至得意地坐到了椅子上。 “那你怎么知道孝感得了跟他叔叔一样的病!难道你还扁鹊再世华佗转生不成。”母亲倒先冷静了下来,毕竟不能因为莫名的吓唬而让好不容出来的父亲得逞。 “我们李家一直有家传秘法检查家族子嗣是否得此怪病,出生之时已从宫廷之中配备专门稳婆和御医配合独门秘法进行检查,当场断定是否得此怪病,以备成年之时及时服药治疗。”说到这里父亲仿佛又回想到了当年侯门荣耀一时的富贵,以及权倾朝野的虚荣,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虽说一直一来都是家族的男性得这病,可嫡亲女性也都检查过。此病十分古怪,发作前无任何征兆,若19岁成年之日安时辰服下家族秘药就会安稳一生,与常人无异!但倘若不然,只要检查出得此病者,19岁之日必然暴病身亡!” 最后四个字使得我突然被泼了冰水一般,小姑并没有再说话,看来是真的。而且看来大伯暴病死得还很不一般。 母亲和小姑互相对了一眼,母亲说到:“不能只听你一个说,如果孝感是因为这个去你那,那我们可以再考虑。还有你回去找到时间带孝感过来一趟,如果是真的,我们肯定发帖把之前的画册作废,但我们必须先看到孝感!” 父亲还在犹豫,或者说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小姑快步走过去开了门,大声向外说到:“吴妈,送客。” 吴妈显然还有点怕开始那个凶神恶煞的父亲,左右带着个年青佣人,走到书厅对着父亲说到:“先生请吧。” 楼下的司机不合时宜的问到:“太太要送客吗?” 小姑和我同时张口刚要讽刺,母亲立刻大声回到:“你送一下,越快越好,在沪西西藏路上96号。”说完转身拉着我和小姑往屋前花园草地上的藤椅那走去。我知道母亲肯定有重要的话对我说,就像我也有很多疑问要问母亲一样。一到这种情况,她总喜欢选择轻松的自然环境中一点点解释,希望能缓解我的急躁和不安。 晚风中,远处外滩的灯光在树影婆娑中与天空的星群争辉。吴妈怕凉,藤椅上都铺了一层软毛毯,又都挪动到了背风面。佣人们又撑开了夏日的遮阳伞,秋夜的凉已经很淡。母亲示意准备倒茶的吴妈回屋子,自己开始给我们三个人倒茶。 “最近真忙啊,好久没这么清闲的坐一起和茶了,就是不像前一阵晚风那么舒服了。”因为怕影响睡眠,上得是加了蜂蜜的奶茶,清淡茶香糅合着爽滑的新鲜牛奶。这次我没有着急催促母亲和小姑,慢慢的等着。 母亲喝了口,放下茶具,左手将风吹乱到前额的发丝推到耳后,然后说到:“还得从孝感失踪开始说起。你父亲那边我们买通的下人只看孝感进了门,但却再也没见到过,更没听说出去过。你父亲也很少出现,偶尔出来,也是家里来了买古玩的人,平时都躲着我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我和你小姑就琢磨要把你父亲引出来,只能靠封锁他卖古玩这条路。后面李家的聚会就是这个目的,因为有租界英领事馆大使的支持,还有陈澜的父亲那位商界风云人物的帮忙,基本有能力收购张家那些珍贵金木玉石的店面、私人都参加了聚会。加上之前报社对齐古轩回收流落国外国宝的报道,每个人都很给面子。所以很快,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们就得到了一些你父亲出售古玩的消息,而且因为卖不出去,他也跑得勤快,后来是来通知的店家、私人也是越来越多。所以最后,今天他也就自己现身了。” 看来的确是很有效的方法,之前我不满意母亲和小姑不关心孝感的事,差点还发脾气,真是错误。 “那为什么今天明明成功的把他逼了出来,却最后又这么容易放他走了,而且还是送他走的。你们所说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清楚了这件事的原因,我更加不明白今天结果了。 小姑转向我说到:“关于这个,由我来说吧。我们张家清末开始,也算是光耀了百余年了,也许任何名门望族也过不了百年的大忌。清朝的时候,也就是老祖戎马一生,光宗耀祖的开始,这个时候逐渐开始庞大富贵的家族却出了一件事,但凡嫡亲的男性开始19岁的时候出现一种奇怪的病,跟水痘形式,但却是危险的多,连着过了好几个男性子孙。后来宫里御医寻了很久,才发现是一种很罕见的病,并会循着家族传下来。但只要17岁左右开始,坚持服用一种药丸,安全过了19岁,以后就会自愈。先祖军功显赫,那时候皇上十分器重家族的后人。皇上就命御医选求根治之法。最后以失败告终,一直这么下来,因为只有嫡亲长辈知晓,并没外传,也就相安无事。后来到了你大伯那一代,虽然17岁前开始一直在服药,可19岁那年因为突然离家出走错过了最佳的服药期间,回来就突然暴毙了。而且正是死于类似于水痘的病患,因为那个时候清已经名存实亡,就差改民国了,所以家也没法找到以前宫里的御医。但开始对这病的治疗有了疑虑,为了稳定本来就快散的家族,祖父和父亲就严格对外控制了口径,一律都说是风寒恶疾暴病而亡。而且本来渐入民国,对家族流传古疾知道的也盛少。” 又说起了那个曾经的古老家族,有点或若隔世的迷糊。那个古老朝代的血统并没有给我和母亲他们带来任何的荣耀,带来的只有死而不僵百足之虫的腐败气味,和不断提醒噩梦般的回忆。真想不到,还会有这样的结果。 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的经历太多,母亲和小姑都在之前的吃惊后,现在已经又变回平静和淡雅。 虽然已经肯定了弟弟的去向,但确丝毫没有放松的感觉,更多的不知所措和心烦一齐涌上心头。夜已深,看到身边安静的母亲,我知道她们在考虑的事情远远超过我所想到看到的。吴妈走过来:“太太,进去吧,很晚了,风大又有露了。” 在母亲的示意下,我走出了大伞,的确是寒冷了,近年的初秋真是冷太早了。抱紧紫色的毛毯,快步走向房屋。不经意间走出树荫,看到了云淡风清之上的硕大明月。莫名的有些松心,漆黑的暗夜因为有了这一轮明月而显得安静平和,反过来,没有那暗黑的背景,也难以使人懂得珍惜月光难得的美丽。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等待着父亲的消息,母亲买通的张公馆下人那边也没了新的情况。接连的变化,也使得我学习心静,毕竟急躁无济于事。白天努力的赶着稿,主动地找李出去逛逛,一齐计划着预科的学习。10月中旬,不管我怎么样,李都过到香港那边进行我们两个人学习的报名,以及住宿等的安排。如果这小半个月里,能解决好孝感的事,我自然和她按时一起过去,要是不能也只能边等边看。 奇迹般的一个星期完成了之前觉得不可能写完的《沉默》,难得松了口气,约好了李、陈去何清那。本来想让出版社总编提提意见,可人家好像生怕我明天就跑了一样,也不知道是听说了家里的事还是怎么,听到我定了初稿,恨不得马上就给出版了。好说歹说,推了一天时间,怎么着今天也得给陈他们瞧瞧,毕竟加上之前零碎的时间,一共也就写了不到半月。反而是更加不安的来到何清的书屋。 书屋还是莫名的冷清,和夏日的热闹区别很大。而且很是奇怪的,书架几个最大的改了摆向,那个以前人多地聊天室,因为挂了个墙壁一色的毛毯,再加上书架,仿佛都不存在了一般。我跟随何清进了第一次来的茶室,依旧是洁净清新,典雅自然。最近连着下了几天雨,风又不停,温度是骤然低了不少,我穿着李从先施选的洋装,倒是不觉得冷。木式家具都铺了毛垫,看着李和陈在那聊天,显然来了不久了,李是左一动右一动,毛垫下的铺毯都要掉下来了。看我进来了,李张口喊到:“赶紧过来看看,我爸的朋友在香港帮我们找了几处房子,都是高级公寓里的,又安全又卫生舒适,我刚问了问陈澜这几处地理位置、环境哪些个更好,你也来看看,给点意见。还有房间照片的,要住上一年时间,可得仔细点。” 我接过那一袋照片,看来是刚拿到手的,巨大的牛皮纸信封还在。还附上了一张地图,甚至各个公寓处所的地址都有标明,不得不感叹李那位洋人父亲的官位的作用。我看着陈澜和何清有些无聊,便趁机来出初稿,递过去说到:“正好帮忙看看,明天就要交稿了,总编又不急得什么时候恨不得交过去就印书,我可不想出那么大的丑,你们两位高材生就帮我看看吧,有什么不对、错误记得提出来啊!” 何清完全给了陈,笑着道:“我先泡茶了,奇怪的大冷天,我可得喝点热茶了。一会顺带还有我在烤得奶油蛋糕哦。” 香港果然是不大,选的几处公寓都是位于市中心比较安静,而且环境很好的地方。李把陈澜细心指明的几个地方都说了说,照片上看去,公寓里的设施都很好,有的能远远的看到海岸,有的就面对着美丽的公园,都难以取舍。突然想起离学校远近的问题,不想在上海,可没车能用,要是离学校太远,纵使再舒适再漂亮的公寓也不太合适,毕竟是去学习的,希望能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学校。于是我和李说明了这个想法,又开始找寻学校。一摞的照片又按着背后的编号和地图上的标号进行对照的寻找。 何清姐端着茶过来,到处都是纸:稿件、信封、地图以及照片,几个人小心翼翼的端过茶。没好意思再问陈澜香港大学的情况,看他专心和何清看着稿,偶尔还会小声商量下某处。我和李毫不容易在全英文的地图上找到大学的所在地,对应着地区附近的几个公寓,反复对比着照片里的设施和地图上的地理环境。最后我们看中了一个学校东边的公寓房和一个北面的公寓房,房间大小设备什么都差不多,就是一个在5楼,一个在2楼。突然闻到一股奶香味,何清姐马上走了出去,不一会热腾腾的奶油蛋糕就来了,小巧的油纸包着金黄松软的蛋糕,李是早就口水都要流到我身上了。又换了壶奶茶,这个清秋淅沥下午。李边说边问:“何清姐,你说公寓是选5楼的好还是2楼的好。5楼看的更远能看到海上升明月,而2楼又更加舒服不用天天爬5楼那么累。真是两难阿。” “要我选,还是2楼。”何清笑咽着蛋糕说。 “为什么啊?2楼还有什么好吗?”期待海上升明月的我问到。 “你们不知道,香港是个划出的英殖民地,等于是个单独的岛国,淡水供应可不像上海这边,能背靠祖国的大江河。所以偶有要是自来水管子坏了,或是遇到停水,这个时候要是住高层,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要没去低楼层拿桶打水,要么干等渴死。这个时候1、2楼虽然没了电力水压的供应,可好歹去打水没那么累。一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1、2楼的好咯。还有一点,靠着海港,一但刮大风,可是厉害了。住高楼的平时感觉空空如野,视野开阔,这时候却是感觉摇摇欲坠,楼下反而是靠着围墙什么有种踏实感,要逃也就是三两步的事情就能下楼出门。” 到底是没经历过,我心里暗叹气,真的自己出去走走看看。这两点的确不容易考虑到,我和李自然安心的选择那个大学北边的2楼公寓。丝毫没想过,这个不经意的选择,最后会如此重要。一边吃着聊着,一边收拾这一大堆的照片、地图。虽然因为弟弟的事,最近压制着其他的心情,可内心深处对出去走走的渴望真是从未如此深过。 陈澜沉寂着看完书,突然的说到:“真难得,这小说看完给人的感觉是带着些希望。” 看我们有些疑惑,他笑了笑,接着说到:“以往易的小说多是清冷瘦寒,主人翁多是孤寂傲气,郁郁不欢。用太过理想分明的红于黑,二元的罪与罚构建故事世界。而这一开始就仿佛是个充满希望的故事,古今中外多少文学大师都最后感叹死和爱才是能永恒的主题。《沉默》的故事情节简单,叙事手法也不复杂,结局留下的无限美好遐想,铺垫渲染得位,突破你以往很多了,相比之前那些通过破坏华丽的氛围而带来对比性的手法,这次被更加返璞归真的内心独白。很好!” 何清慢慢也似乎看完了,很淡然地笑着接道:“文风和文法也都不错,之前为了突出气氛的很短的动词短句,以及过长的形容词修饰下的名词长句都修整了。读起来,就像是我这奶油蛋糕配着茶,醇香温暖的同时,不过分的腻味。” 李比我还高兴,难得兴起跳过去看。 “其实你一向文法细处都抠得很细,完全不用我们再修整这些,那些个错别字,我们倒是圈了不少,看来你写作这个时候挺激情的,错别字比上次给《西风》的那长篇连载后半部分多的多哦,下次别一激动把我们都写进去了。”陈澜半调侃的说,这话也就他说,其他人估计也不认为冰冷的我能接受调侃。 李又调侃着陈,听着过去他的笑话,我们仨就差快趴茶桌上了。这个时候书屋外边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还是伴着很急的脚步和开门关门声,服务员引着一个人直接走到了茶室。我一看是家里的司机,一脸汗水对我说到:“小姐,太太让你赶紧回家。” 我一下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司机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人,显然母亲交待过什么,我一着急:“说吧,没事,这都是熟人。” 何清姐马上打发走了所有服务员,又关上了门。 “少爷回来了,上次来家里,最后太太让我送回家那人也来了。” 总算能有个结果了,我急忙起身,和司机赶回家。还好弟弟的事,李、陈、何家里也都或多或少知道,也不算秘密了。书稿留在了陈那,只能先回家再说,实在不行明天让陈澜帮忙送一趟出版社了。 出门时太着急,把门口橱窗上装饰的小瓷瓶碰掉打碎一个,正要弯腰捡起来。 “别弄了,小玩意,你赶紧回家重要。”何清把我拉出了门外,送我上了车,开车前又说了句:“稿件就交给我们吧,今天改好了明天帮送到出版社,反正我熟。凡事都冷静点。” 我点过头,示意开车。一路尽量的平心静气下来,不经意看到鞋上沾着刚瓷瓶的碎片,猛然间想起一件事。许久前吴妈打扫孝感屋里,发现的那个空药瓷瓶。联系小姑关于家族病的话,明白了弟弟一直都在吃药。看来父亲关于弟弟病的话是基本错不了了。细想下去,那是小半年前的事了,难道那个时候父亲就已经找上了弟弟了吗?或者比那更早,难道弟弟一直的忧郁就是因为他知道父亲根本没消失过!而且一直被他和家祖病纠缠着。 原本以为我们能给他一个全新的家,能让他重新拥有开心快乐的少年生活,却原来是这么的惨败。15、6岁,正是花一般的少年,却因为过早背负了关于死亡的预言而变得如此的憔悴,想想偶尔的笑容里,眼睛还是有着一丝忧郁。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真相往往就是这么让人深受打击,让人难以接受。 眼看进了大铁艺家门,我赶紧擦掉眼角涌动的泪珠。告诫自己要学会冷静的成长,也要学会通过这些来进行自我的成长。雨一路上过来已经停了,风已经吹干了眼睛,我下了车,快步走向了屋子里。 吴妈一干人依然在楼下守着,看到我进来,说了句:“太太她们都在书房,请你回来了也上去。” 我点了点头,走向二楼的书房,进门前我转过身对吴妈说到:“吴妈,今天晚饭熬点绿豆荷叶粥,好久没吃了。”吴妈答应着下去了。 打开门,直接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外边的孝感,那个消失了一个多月,默默承受一切的弟弟。 “姐!”不等他叫完,我便上前抱住了他,出生到现在,一直在一起的就只有我们姐弟俩了。 “没事了,回来就好了。”看着他脸,倒没消瘦,可能是平时已经瘦到不能再瘦了。 “易儿,你先坐下,我们正在讨论孝感的事。”母亲示意我坐了下来。 “讨论什么啊,当然是回我们这个家了!”我不理解的喊到。 “哼,又一个蛮妇,你们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再说一遍,要想孝感的安全熬过19岁,那么这两年他必须住我那儿!你们要拉他回来,那好,我不再管他的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父亲冷冷的说。 “你还是不是人啊,他是你亲生儿子,你难道看他死啊。”我几乎是咆哮。 小姑过来安抚我冷静,小声说到:“顶多就等过了19岁,后面的人生长着了,不是更重要吗?” 我冷静下来,的确不希望再看到大伯那样的事情。虽然我以前个一万个不愿意孝感去那个掩口残喘的活人坟墓。 “我们能让孝感这两年在你那住着,但我们也有一个要求,他必须继续去现在教会学校上学。我们不希望以后的他变成一个封建社会的人。而且每周让他回家一次。”母亲依然是深思熟虑。 “前一条可以答应,后一条不行,来来回回,麻不麻烦。” “那你就别想那么顺利卖古玩了,你来来回回的卖古玩,还去了北京,怎么也没看你自己嫌麻烦啊。”小姑很是尖锐。 第五章 初始香港 依旧坐三轮车到的李家,这个疯子,根本不等我进门休息会,在屋子外汽车旁等着我。一直都不知道李家怎么老有车,她爸每天工作肯定要车,她妈也老出去,可能是平时出车太频繁,所以都只能看到她家里最后剩下给李的车。 急急忙忙拉我上了车,便开口:“都解决好了阿,可太好了,哈哈。” 我被笑声震得头晕,为了防止司机受不了一不小心出个车祸,可太不划算了。我赶紧制止了说到:“你这时候捡了什么金银财宝了,还是怎么的!” “那当然,你要不去,我妈就有可能要去陪读,而且我就英语占了点先天优势。其他学什么都不感兴趣,要没你一起,都怕考试过不去啊......” 我心里一寒。 “倒,原来我是这么个重要法阿。” “唉呀,姐姐阿,你别发呆了。对了,你告诉陈澜和何清这事了吗?” “还没,太早了,何清书店没人。陈澜那,我想找个时间,约出来谈谈。”正好再试试李对陈的敏感程度。 “哦,那也行。不过咱们走之前,还是得请他们两吃顿饭。” 说着说着,就到了先施商店门口,显然还是有点早。看了看手表,虽然已经快10点了,不过一不是周末,二又是上午开门不久,人还是很少的。这商场里的服务员也都是一个个火眼津津的势利眼,一看到李的穿戴,疯狂介绍着,恨不得直接把她手里的钱包给吃了。看着这堆人,就觉得恶心。以前在父亲家里,时常的穷酸我也从未觉得丢人。总觉得一个人的低下,不是因为外表吃穿用戴,而是一个人面对贫穷和财富时候的态度。 李显然是很开心,完全不管我看没看,走到那就拿着问我:“这个怎么样,感觉不错。” 我是一路摇头过来,她也累了:“拜托,你到底喜欢什么啊,还想不想去香港了。” “你买那么多,香港又不是没商店,去那边再买也不错啊。” “也对,不过一些基本的还是得带点,那边可热了,现在天气也没多凉快,听说浅水湾可漂亮了,有机会一定的去转转。” 最后实在懒得管她了,随她,毕竟夏天已经过完,上海这边的商场的衣服都也是换了秋天的东西,更加没必要买了。虽然如此李依旧不理会我,出门的时候分了一大堆袋子递给我说道:“给你买的阿,我可不穿不了这尺寸的。” 晕,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一看也中午了,走到对面的茶餐厅,一时间又想起了好4个多月前也是在这,遇到了陈澜。只是孝感现如今不在身边了,又有些伤感。不免想起了欧阳修的《生查子》:去年元月夜,花市灯如昼。月上柳稍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月夜,花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虽然远没到那个悲惨的气氛,但还是难免有些怀念。 回想起那个时候第一次见那个潇洒自如的陈澜,或许那个时候我的确已经被吸引,只是那个时候紧闭的心门锁紧了一切,更加不原意承认。 “怎呢拉?想人家了,就去找阿,别在这发着呆阿。”李一边看着菜谱一边说。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 “易,我早就说过了,我已经放下对于陈澜的幻想般的感情了,现在我们可是好朋友哦。我希望你不要老是想着别人,考虑这个考虑那个,弄得自己很难受。我一直都希望你自己能真真正正的开心起来!ok?” “嗯,我只是,只是还不想好跟他说什么。”假装翻着菜谱说道。 “说什么!说你喜欢他啊,难道还要我帮你去说阿?再说了他肯定也知道,就是等你说而已。”李又点了意大利空心粉,真不明白有什么好吃的。 “哦,我考虑好了会说的拉。要不让你得了。” “切,我才不要人家选剩下的。你吃什么啊,这店吃来吃去就是那几样,随便解决午饭得了。我都要饿扁了。” 刚劲随便点了一些,计划着吃完饭,还得去趟出版社,倒不是对何清姐不放心。毕竟过不了几天就要离开上海一段时间了,还是得和这些曾经帮助过我的总编告个别什么的。不知道香港还有没有时间用来写小说,想起小说存在的问题,又是一堆的事,唉。 东西太多了,没办法吃完午饭,休息到下午上班的时间,便让李家的车把我送到了出版社。忘记打个电话问问何清姐稿件送来了没有,毕竟上午出版社都太忙也找不到编辑,熟悉点的人也都是下午来的。便想边走进出版社,因为书出得还很少,不像杂志社那么常去。看着忙忙碌碌屋里,按之前的回忆找着总编的办公室。新书油墨的香味,使得慵懒的下午清醒了不少。有点逆流般的不合时宜往前,西式的套服加上先施的商品包,引来莫名的眼光。感觉有点像是被做好的标准晾干洗净了放在博物馆的玻璃橱窗,在灯光下无处可躲。 好不容易拐过弯看到了有点印象的总编室,没多想就敲了敲门。 “请进。”仿佛是有几个人再聊天,突然停顿了。 走了进去,看到秦总编对面正坐着一个学生装扮的男子,有点新革命主义者的味道。总编看是我说到:“易寒啊,刚刚何小姐已经把稿送过来了,我也看了一点了,挺不错的。”毕竟母亲她们也都认识,除了催稿时都很亲切。 “哦,既然总编拿到稿了,那我就不打搅了。”正准备起身。 “没事,不打搅,何小姐就在社里办起他事,一会还要过来的。”秦总编笑着说。 也好正正谢谢何清,我就谢了谢坐到了外厅靠窗户的菊花边上。 那边秦总编和那个男子有些辩论的边看着稿边谈到。好像是有些不能达成一致的地方。 “桑先生,我们出版社不是政治斗争的场地,你这种话语太锋利了。就不能稍微修改一些阿。你看看例如现在张小姐的小说,就在文学和销量上都口碑不错,而且也不会过多地涉及敏感的政治,那样不是更加好?”总编边说边指着我。 我心里怪怪,并不喜欢这样的评论,倒不是觉得虚伪,而且觉得自己的运气的成分不少。 “她的小说只是社会茶余饭后休闲用的,丝毫没有有力的针砭时弊,文学上再成功也不会对历史,对社会的发展前进有什么作用。所以我从来都不看的,那些都是上流社会人的闲人看的。” 估计秦总编也没料到会我会被当着面这么评价,我也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才好,一直对于我文字运气的成份以及最近对于自己文字的失败感,使得我连想反驳的力气和信心都丝毫没有。 总编很是尴尬的说到:“这也不都是那样,销量那么大,哪里来那么多上流社会买。”看着我都有点红脸的不知道怎么说好。 “反正别拿我的文章和她的比,我可比不得人家,一本书的销量就够美美的奢华生活着。我们这种人不求饿死就不错了。”那位所谓桑先生依然头都不回过来我看的冷冷说。 我握着那些商品的袋,紧紧握着,希望那些麻绳摩擦的疼痛控制着自己。或许我的确最近过得太幸运了,很久没遇到这种突如其来,毫不留颜面的讽刺了。父亲那种辱骂类的话语,我已经麻木,但面对这种冷言冷雨的鄙视,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黑暗公馆里,后母时代不知所措的忍让。 “秦总编,我刚已经和社长说了,麻烦您明天去我书店把深夜未世人的书都办理下架,基本卖不出去都,以后也不要再推荐了。”不知不觉,何清已经站到门口说到。 说完也不管我反应,就来我往外走。 “没事吧,别听那男的的瞎说,那人的特别冷傲,以为自己看穿了整个世界,自己装的各得到高僧一样,到处传道。觉得其他人,特别其他写文章的都是傻子,特别喜欢孤芳自赏。一开始没准痛击社会还有人看,老这么乱骂谁看啊,偏离文学的基础才是一个作家最大的可悲。”文学系出生的何清显得很激动。 “嗯,我没什么拉,就是很久没被人这么直接的讽刺打击过了。都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刚才。对了要谢谢你帮我送了稿阿。” “客气什么,我刚直接断了她的书,看她还怎么拽。半桶水摇个不停的人,最烦了。” “他就是那个笔名深夜未世人的阿!” “就是他!总编老推荐,挨着面子没好发火,口碑不好的书,一向不喜欢。正好今天给说明了。你可别小看我们家的书店哦,算上福州路的三家专业书店也霞飞路的专业外文书店,还有先施、永安等商店里面的所有我们家书店的分店,下架一本书,那就等于直接宣布这本书的死亡,至少直接降低30%左右的销售。还不包括间接对其他书店的影响引起的下架。所以刚才我说那句话,你没看秦总编脸都青了,那所谓冷作家也没敢回过头来。” 我心里有点吃惊,没想到办公室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又想起了准备按时和李去香港的事,高兴的事总是更加愿意提起。何清也很开心我暂时解决了家里的事,真的很感谢他们,李也好,何清也好,陈澜也好。在私人事件上都从来都没有偷窥的欲望,我说多少他们就帮助我多少。虽然弟弟这件事,和之前的失踪有着很大的出入,但毕竟关系重大,就算母亲不嘱咐我也不会泄露,只是简单的答复为了朋友的关心。 一路上聊到上次古玩聚会的厨师是来自我家时,何清仿佛恍然大悟的说到:“我说了,怎么之前也在李她家里吃过不少次饭了,他们家的厨师为了符合他父亲纯英国人口味,专门从英国带过来的,跟以前在她家上补习的味道基本没变化。我还奇怪怎么上次聚会变化那么大,还以为厨师从哪里偷师了。” 想不到家里的饭菜如此的受欢迎,看何清的羡慕,我也就自然而然的邀请她回家吃饭了。没想到这点上的反应倒和李一样,一改平时的淑女很是高兴的快跳起来的。难道平时她们家里都天天都馒头片吗?这么高兴......心里暗暗的发笑。 弟弟的事暂时有了个结果,母亲和小姑也开始渐渐为了齐古轩开始忙碌,一些应酬也不拒绝了。今天的晚饭就来过电话不回来吃了,就剩下我和何清安静的两人。想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来我家里。离晚餐还有段时间,就带她上了二楼的书屋,她也是个爱书之人。母亲和小姑受西洋文化影响较深,书籍基本全是外国的。何清也正好是文学系毕业的,显然一下就吸引了过来。“真是全面阿,基本上欧洲有名有姓各个时期的作家都有涉及,你们家的藏书还真是全。不过就是反而中国古典书籍类的缺失了,有点感觉喧宾夺主了。”何很直爽的说。 “恩,这都是母亲和小姑在国外收集的,她们原来没想到国内的原版书丢失的这么厉害,本来以为回来随便就能凑齐中华古籍分类的。现在也只能一点点收集了。” “那你文章里的古风是怎么来的阿,实在不可能就凭这里面几本古书能有那种收获吧。” “那是以前小时候在父亲家那边积累的一点,那个时候祖父的藏书也是很多。不过我比较偏好《石头记》、《醒世恒言》和《山海经》等那些古时候的通俗类书籍,还有宋词也颇为喜欢。看着看着就发现,那个时代的通俗文学到了现在已经是算是凤毛麟角般的正统古文化了。” 看我提起了旧时父亲家,何清姐明显有些后悔,怕又勾起了我黑色的回忆。其实经过弟弟的事已经更多的明白了,要想真正忘却一些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完全打开心里隐藏的那个角落,让时光和泪水去轮流的冲洗,最后才能彻底的消灭。 不知道到每个人的心里是不是也像这书柜一般,一格一格的依照时间留存下过去的点点滴滴。时光如箭,岁月如梭,当人老去的时候,最容易想起的自然是那些第一个书柜里的点点滴滴,虽随人生远去,但却是烙在了年青时脆弱的心底,不管是悲痛还是欢乐,都是生命里最深刻的回忆。反而花甲之年的事情,心里已平静如水,任何事情都已波澜不惊,很是容易得的被较快的遗忘。国外也好,中国也好,一个人最后离开人世的时候,能想起的都是关于自己年少时候的深刻记忆,我想或许返老还童、回光返照不仅仅是对人生理外貌,还在某个程度有对人最后心灵状态的描写。 “小姐,开饭了。”吴妈上楼喊到。 “哦,知道了。”从想象中醒过来,何清也因为怕再不小心提及什么,安心的看着书。 我拉着她下楼吃饭,哈哈,又要有一个人拜倒在我家的餐桌下了。 毕竟秋寒了,适当的吃些温补的羊肉不错,不过一向羊肉过于膻,一般汉族人都不是很爱吃。而大火重味多油的做法又反而失去了滋补的效应。若使用烤箱,将提前用鸡汤、盐、新鲜辣椒还有蒜葱等腌制一段时间的羊肉丁烘烤至熟的方法,一方面新鲜营养入味,另一方面使用西式柠檬以及特别新鲜尖椒等也健康的去除了膻味,配合上凉拌的时令青菜摆盘很是吸引人。秋天容易燥热上虚火,所以排骨炖的白萝卜汤也是不错的,虽然红白萝卜一起炖很美味,但据说营养方面反而容易流失,所以单独的排骨、白萝卜加上一段筒子骨,稍微放一点姜蒜西红柿配合去腥味吸收油,温温的也很是舒服。 果然不出所料,何清更本都问什么,吃得特别的香。 “别着急,还有菜,刚几个大菜,一会小菜才是点睛之笔阿。”我笑着引导。 “反正你母亲又不在,我也不用顾及什么淑女吃饭风范了。我都这样,也不知道陈澜和李第一次吃到这些是什么狼吞虎咽的样子。” 说话间,一盘油煎青椒裹肉,一盘回锅肉还有一份鸡蛋西红柿汤汤来了。翠绿的新鲜辣椒去掉了蒂柄灌入拌有蛋清的猪肉过油微炸,猪肉之前稍微煮过,所以炸事件不长。回锅肉更是特别,带外皮第一遍扎制七分熟之后,放入稍大的新鲜蘑菇内侧,用竹签串好,放入鸡汤炖几个小时,然后去掉竹签取出正方形的回锅肉,去掉外面最老的皮,贴上冬笋的切片,再入锅进行最后去油的炸,并不适用其他油,就靠自身剩下的肥肉出油。直至不油不腻而成。鸡蛋西红柿汤十分简单,不过与北方习惯勾芡不同,并不勾芡,先肉末西红柿下锅,开锅前鸡蛋糊入锅即可。 因为家里喜欢吃硬的米饭,所以也都是蒸熟的。看来何清有点不适应,也可能是太久没吃过米饭了,我在想。喝着干柠檬片的冰糖水,最近虽然烦气很多,但的确压制了浮肿。一个多小时的风卷残云,基本消灭了大部分食物。看来何清也是属于吃不胖的人,而且还是看不出来那么能吃的。 渐渐也冷了,换到了温暖的大灯下的旁厅里喝饭后茶。说是茶,其实是西红柿还有柠檬、甚至一些青菜的压榨汁。《红楼梦》中林如海交给林黛玉的饭后惜命之道,其实是很真确的,所以家里也就很少饭后直接喝茶这么刺激肠胃的饮料。 天也黑差不多了,家里车又没回来,我执意要送何清到路口,她也没推托,怕是太饱了也走不动了。看着林荫道里摇摆不定的树影,越发对未来充满了想要确定的冲动。下了决定明天就去陈澜家找他了,像是李说的,或许离别会有使得人有一种勇气想去说出一些隐藏已久,却又心知肚明的话语。期待未来的同时,也希望完美的告别一下现如今。想起了下午深夜未世人讽刺的话,以前对别人描述对她的反感我还比以为然,只是觉得那是个人高傲的权力。现在开始有些改变了,或许还需要进一步的了解。 “何清姐,明天撤走那个深夜未世人的书,给我留一本吧。” “怎么,你还对他有了兴趣了阿。看了你就该浪费今天晚上的美餐了。” “不是拉,以后再遇到总的知道怎么讽刺他啊,总不能每次都拉着你吧。再说那样更加被笑话了。” 她发笑着答应,可能是觉得我不可能去讽刺别人。还没说完,家里的汽车在前面响起喇叭,母亲一看不认识,正要问。 “伯母好,我是何清,陈澜和仪琼的朋友。”何清倒反应快的先说了话。 “哦,知道了,何家的才女阿。要回家了阿,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家家,不安全,送送你吧。”母亲开始让司机调头。 “伯母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一个人经常晚回家,书店又试老忙到这么晚的。” “没事,不用客气了,正还得去谢谢你爸爸的帮忙了,今天正好送你过去,算是先照个面。以后还得登门拜访。上车吧。” 我看小姑也不在车里,看来正好,太多人送她回家估计也不怎么自在。我就硬把她推进了车里。一个人开始往回走。给了陈澜一个电话,约好了明天去他家,有时候人真是很奇怪,都说人的恐惧很多时候是莫名的,而勇气则非得将一切想透彻后才姗姗来迟。 闭上眼,一天又过去了,留下来的时间真不多了。 天气还不错,浮云漫天,随微风一条条河流般的流淌在蓝色背景下的天空。正好把太阳刺眼的光芒遮挡。换了件素雅的青灰旗袍,天气冷想罩上件皮衣又怕太妖艳,加个羊绒普通长袖又怕太土,一想要见陈的母亲就有点紧张,仿佛不是去见陈澜而是去拜见他母亲一样好笑。最后想起昨天李给买的呢绒短腰长袖银白外套,真好不太冷,又不艳不俗。在穿衣打扮方面,还是不得不感叹李的眼光要高不少。我什么大聚会都是小姑、母亲给安排的,方便是方便,可的确也是缺乏自己的爱好和个性。 家里的车还没出去,正好先送我过去。陈澜家还没去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下了车,稍微对了车反光镜理了理衣服,走向佣人们打开的暗红玻璃木门。令人眼前一亮的是,这是一件很老式的房子,虽然之前陈告诉过我是之前家里留下来的,虽然父亲的那个家也是很老式,让我吃惊的倒不是真正像父亲那儿一样是晚清平房的布局风格,只是家具都是古老不同风格的东西。黄花梨的茶几,英国旧式风格的沙发,有些古撒哈拉风格的地毯,周围大大小小位置深浅不一的大小瓷瓶陶罐,还有西式古典风格的铜银灯饰。这种中西古典文化的对比碰撞,在第一眼给于震撼的同时,更多的惊叹差异原本分马牛不相及文化的融合。或许一个正统的古玩家从来都不会想到将这些东西搭配一起的效果会这么突出。 仆人上了一杯我要的绿茶,我是怕不接触点中华的东西,都要找不到北的迷失了。陈澜很快从楼上下来,也不知道最早这种所谓大家族的房屋设计是谁开始的,每个家庭不管怎么变,布局都是一楼大大的客厅迎着一个由上而下的大楼梯,仿佛每个家族成员的出现都是一个重大活动人物的现身一样值得被吸引了看过去。 陈的母亲也下来了,我没来的及说什么,她就说到:“易寒来了啊,听说快要和李怡琼一起去香港读预科了啊。” “伯母关心了,应该就是下周就出发了,所以今天来打扰陈澜问问香港学校的情况。”小心的回应着,感觉服装有时候稳定人心的作用还是蛮大的,漏出的目光看着自己身上的银光,我也莫名的有些兴奋的自信。金银对人类的刺激总是很大。 “客气什么一点都不打扰,就是别都信他的,他那样疯了一样两年不到赶完所有课,现在又后悔,所以千万少听点他的建议。”看王夫人一边有些嗔怪他,一边自然的有些自豪的笑容。 “妈,那我们出去了。天气不错,我们去外面转悠了。”难怪他穿戴那么整齐就下来了。 “记得回来吃饭。” 别过王夫人,也没开车,步行往外滩那边走去。一个小小的坡下来,就看到了上海最美的外滩了。仔细看着陈,今天穿着也很儒雅。白色西装裤配着上身的斜方格薄羊毛绒衣,正好把那张有点棱角的脸承托得更加有气质,大眼睛中流露着深望纯净大海中的波澜不惊。少有的些许忧郁和发呆。 或许在为我的即将离去而抑郁?靠在栏杆上,海风是唯一沉静中的声响。 “陈澜,马上我就要和李去香港了,一年时间不长也不短,而且还得去英国接着读大学,几年下来时间太长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在上海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她。”想得很明白,也许还风在笑我傻,呜呜的吹得更加响,可我却很清楚,我不能像李说的那样消失了,还让陈澜的心理属于我。或许是母亲之前的消失还有弟弟的消失,让我明白了,虚幻漫长的等待折磨人心智的程度太大了。 陈澜显然也想不到我会这么说,可能之前他的忧郁里也包含对承诺的怀疑。 “很多时候人和人心里的距离并不空间相隔的远近而定的。就算是分割在地球两头的浮萍不是都可能有萍聚的那天吗?何况你只是去香港和英国,而且没准我也会去英国的。这一些根本不能分开你我在各自心底的怀念,不是吗?”陈有些激动地抓住我的手。 我有些彷徨,难道又是我习惯性的所谓牺牲类的思维定式。听着陈理性的温情话语,我又想起了李曾经对我说的,我这种自作聪明般所谓伟大的牺牲,更多是带有不愿释放泄露感情的自卑封锁。可笑的是,我还一直告诫自己理性的遵循。 握紧了陈的手,莫名冲动的抱紧了他。 “你刚才说也要去英国,什么时候,去干什么啊。”游走在栏杆边问到。 “哦,没准的事情,我就是打个比方。我要真过去,没准你们还没读完大学,我博士就读完了。”他开心的逗趣。 “对了,你弟弟的事解决到底怎么样了?” “哦,暂时让他住在父亲那边了,不过每个月都回来一次,而且平时按时上教会的课,要见面也比较容易。”提起弟弟,刚才的欢愉又有点灰色气氛。 “去找何清,到她那再打电话叫上李,一起吃顿饭吧!”陈有点迫不及待要让其他人知道他和我的表白。 “你妈妈,刚出门时候还让我们回去吃饭了。改天去我家吧,这周末吃顿饭吧。好像是李订的是下周三船票。我得找时间好好收拾一下了。” “哦,那中午你能吃到我们家那难吃的饭菜了。我可说好了,你可别当心别吐出来,得给我妈一个好印象阿。” “知道了,能有多难吃,馒头咸菜我都吃过好多次。你们家好歹菜肯定有肉吧,再不好吃也不至于吐出来吧。”我笑着说。 很快我就知道了自己的天真,馒头咸菜并不因为其便宜就难吃,而再贵的肉也能做成极为难吃的菜肴。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我家里厨师风格的影响,本来好好的牛排被切成了小块和各种青菜煎炸,最后再凑成一盘,还配上了所谓的开胃药膳汤替代红菜汤。而法式鹅肝酱的做法被用到了补眼的猪肝上,红酒的烹饪使得猪肝很是怪异。如果说前两道菜还是算有源可寻的旧菜新做,那接下来的几道莫名其妙的菜,那可是让人在感叹闻所未闻的同时永世难忘。 一盘方形、三角形、圆形组合成的炸豆腐干惨败的摆在了一起,旁边是两盘酱,红红的是蕃茄酱,而黑黑的我实在是不敢尝试。 牛尾汤里漂浮着白萝卜和胡萝卜的碎块,偶尔还能闻到有些呛鼻的气味,联系那发红发暗的深色汤,我觉得很可能是被我家里辣椒的使用所影响,而在熬汤的同时也加了不少的辣椒。 看上去像是意大利空心粉一样的东西,和黄瓜丝还有土豆丝等等一些摆在几个小盘里,盘边一起的是一个有点大的面饼,仿佛是吃北京烤鸭一样的,期待着人们卷起来吃,而那有点透明的酱料,我也是无法想到竟然能那么的辣和咸! 虽然平时很少喝酒,但今天的红酒却成为了救命用的法宝一般,无论再难下咽的东西,我都靠着一口口红酒 第六章 香港之行 果然如李说的一样,还没遇到什么大风大浪,我就已经开始难受了。在舱外过道上被晃悠了一会就明显感觉早饭也被块被缓出来了。平时远远看着平静的海面,私底下的暗流涌动,不知道暗藏了多少凶险。撑着回到舱里,看着睡着的李,真觉得无比的幸福。我也来不及想太多,就睡到了床上,丝毫感觉不到秋凉的低温,船的蒸汽估计完美了提供了温暖。安排还真是仔细,床头旁就有一个垃圾桶,估计是给我这种胃里翻腾蹈海的人预备的。 趁着还没要吐,赶紧强迫自己入睡。这一阵忙着收拾行李,再加上老是在怀念这个怀念那个,家里边的休息也不好。这么一折腾,积攒的困倦也就自然全涌了上来。我沉重的眼皮也是顾不了左右摇晃的空间,还是重重的闭上了。 也不知道是真太累了,还是因为这么晃着回到了婴儿的摇篮时代,睡得真是很死。以至于门外的敲门声快要破门时,我才听见,穿着睡衣起来,发现是船上餐厅来送午餐的。送走了船员,关上门发现都睡了4个多小时,都快过完12点了。李也还一动不动的躺着,推了推也还是没什么反应,我灵机一动,把午餐的推车推到她床前,什么都不说,揭开金属盖。 “嗯,什么阿,这么香。”果然李有了反应,我赶紧推回到客厅。 “美味午餐哦,好像中式西式都有阿,再不起来我就一个人吃完了。”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几个小时前还难么难受的胃,现在却出奇的饿,根本不知道坐船还这么消耗体力。没管李的反应,开餐咯。 本来还慢腾腾的她立刻到了客厅,过长的没梳理的头发弄的更加像是个疯子。明显还是外国人的厨师,中餐的也就陈澜家的水品,老老实实的吃着感觉7、8分熟的牛排。 李发现我也穿着睡衣,不怀好意的笑着说到:“受不了吧,被折腾到学我睡觉了吧,我就说白天视野好船开的快,容易晕,老实睡觉最好了。晚上船慢点,正好去船上参加聚会。” “船上人这么多,聚会太乱了,又都不认识,有什么好玩的。” “你放心吧,这船上的人都是商人、政府的人和一些留学的人,都基本是社会的才俊。聚会就跟家里边的一样。”说着说着手舞足蹈,看得出她很期待。 “没意思,你去吧,我怕又有人邀请跳舞,把他脚趾都踩断了。”想起第一次在家里聚会上的尴尬。 “别啊,你是有了陈澜了,我还是一个孤单的舞者了!你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一听李这么说,我就有点过意不去了,只好答应了。顶多就坐那喝水什么都不参加,喝个水饱。 下午3点多,服务员又很礼貌的来收走了餐具。还询问合不合口味,真还拿个笔记本作记录,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李倒是很习惯一样,先是说中餐不正宗,接着说牛排酱汁味道太淡,如是等等。还熟悉的安排了这船上的几个套餐轮流换着。 “你不是也很少坐船吗,这船上的菜你怎么那么熟悉阿?” “你如果跟我一样,从英国坐那么长时间船回来,一次就能让你把这船上的东西,特别是每天接触的饭菜,完全的刻在记忆里。”李显得显得沉寂在回忆中的说。 “那今天晚餐吃什么?虽然我外语没你强,可我完全没听你安排过。” “晚餐!当然是去聚会那边吃了,自然也就不安排了。” 得,这下可好,想着一会怎么开溜都不行了,晚饭都被安排到聚会上了。反正我晚上也不准备跳舞什么的,也就洗了澡。腥味的海风总觉得很不适应,外滩那边总没察觉过这么大的味。泡着泡着又快睡着了,被李催着快速洗完。 “还以为你睡在浴缸里了。” “真差不多。”我坐下来开始擦干头发,还好屋子里的暖热比较舒服,头发干得也快,看着慢慢变黑的天空,李又催得急,估计聚会那边人很多,肯定也不会太冷,随便穿了一件灰白青兰色的旗袍罩了李给买的黑色羊绒薄风衣,便被李一路拉出了船舱。 才6点多,船舱的过道和甲板上就都没太多人了,难不成还真都是参加聚会了,人越多越烦啊。越是高级的船舱越是在船顶部,据说最上面的船舱就是船长的屋子,还有剩下的给特级客人住的贵宾舱。特等舱已经是很高了,都不知道下楼转了多少个楼梯才停了下来,没被船晃晕,到极有可能被自己转圈给弄迷糊了。 船的正中间是个极大的舞厅,人已经很多了,各自跳着舞,或者三五成群的在一旁聊天,唉,要是这个时候陈澜、何清他们一起来聊天多好。李显得很多人都认识一样,走到哪就有人跟她打招呼。左绕右绕的到了一屏风围起三面形成的一个小屋里,李放下手提包就要拉我出去找人跳舞。 “你提包谁看着阿,而且不是一般都等男士来邀请女生吗,哪里有女生自己去找人家跳舞的。” “被我一打击,她也就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这么坐着喝了一阵饮料,我实在又是饿了,问到:“晚饭在哪啊,赶紧吃完得了。” 李怎开有点抑郁没人来找她跳舞,听我一说饿了,马上叫了旁边一个服务员。 不一会就有服务员推着小餐车过来了,客气地问是不是船舱客人订的套餐。 真想不到,速度这么快。打开一看,有点哭笑不得的是,中餐被改为了皮蛋瘦肉粥加上许多正宗的凉菜、酱肉。这倒是个好办法,这味道想不正宗都难了,李的一句话,也真是难为人家了。 西餐牛排煎得很好,味道也很浓郁。就是还配了个小烤羊腿和披萨。怎么可能吃得完,中午虽然全都消灭后还的确有点饿,可突然加这么多。肯定又是李下午那会抱怨太少了。看得出来李也是有点吃惊了。 我真开吃着牛排,怕凉了就硬了。李也在发呆般的吃着披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温柔的问到:“这位小姐,能请你跳个舞吗?” 忽明忽暗的灯光也看不清清楚什么时候突然走来一人,李很是高兴的起了身。我低头吃着牛排,看他们都走了才舒了一口气,真怕后面接着来个人邀请跳舞什么的。 一直都很少去百乐门这样灯红酒绿的地方,有时候可能并不是里面的舞蹈多么恶俗,也并不是台下的人多么的厌恶,只不过不喜欢那种黑暗中的艳丽,仿佛世间除了黑暗都只剩下那些刺眼的红绿灯光,吸引着放下白天鲜亮外表的人们,在黑夜中的放纵。 所以在这舞厅里呆着的感觉也是如此一般,只不过屏风的分割明显的告诫了里面的人不太想收到打扰。这和李的性格又实在背道而驰,有时候会很难理解性格差异的人反而能走得更近。舞池上空转动的球灯,仿佛是在吸引堕落在黑暗中的迷失者。西方直白刺眼的文化,正如这鲜红的牛排一样,有着嗜血般的冲击,刺激着这些久被封锁礼教的人们。 想着想着,也就没了胃口,已经看不清楚李旋转到哪个角落了。我就像是一个古怪的守旧者,被甩在这个时代的一旁,冷冷的看着这个漩涡中即将沦陷的一切。 起身想去拿桌子远处的那杯白开水,突然一声爆炸声,伴随着船体向一边震动的倾斜。始料不及,我慌乱中抓住了屏风,舞厅里一片混乱声。就像是地震了一般,球灯砰的一声掉到地上,舞池完全黑暗中。人们正像是重新堕入了完全的黑暗,惊恐的叫声,受伤的呻吟,还有无数喘气声,随着船体渐渐小的摇摆而充斥整个黑暗。有时候欢乐的假象就如此一般,无情而脆弱的被打碎成无数小片,散落在黑夜中闪亮,告诫着人们曾经的一切远离得如星辰一般遥不可及。 不知道沉寂了多久,几簇手电筒的光芒重新照亮了舞厅。接着一些插满蜡烛的银台也摆了进来,船长一边安排着船员收拾残局,救助伤员,一边大声地说到:“各位,因为发现有不法分子携带炸药上船企图炸沉这船,所以我们坚决地实施了抓捕,罪犯在被发现后,企图跳海逃跑,被及时枪毙,死前拉响了炸药。刚才只是海中罪犯身上炸药爆炸对船体产生的冲击,并没有损害船体。请各位回到各自的船舱,伤员请听随船员的救援。我向大家保证一定能准确、安全的把船上的每一位送到香港!也请大家不要惊慌,积极配合船员,各自回到船舱,不要盲目在外面逗留寻找自己亲人朋友。” 还好我抓紧了屏风帮我挡了不少东西,并没受伤,就是不知道李怎么样了,我本还想马上到舞池里找找,可船长要求都先回到船舱,而且一片狼藉混乱的舞厅也的确不好找人。我只好先往楼上的特等舱走去,看着舞池中一个个被砸伤、扎伤、摔伤等等的伤员被船员搀扶回各自的船舱,医生忙上忙下的窜动。到处是血红的绷带之类,我心跳得越来越厉害。转身想下楼,正好撞了船长个正着。 “怎么不回船舱阿,到处混乱又危险。”船长问到。 “船长,我想找找李怡琼,刚才我和她一起在舞厅里,她开始下舞池跳舞去了。也没看到她,不知道怎么样了,我真的很担心她!” 船长稍微一惊,想了一会回到:“你先回舱里,反正我知道你们的房间号,我下去找找看,你别着急,还没听说有受太重伤的。” 谢过船长,我才觉得被这么一折腾,已经很是累了,好不容易爬到了船舱的过道。靠着墙走到房门前,一伸手,才发现身上的房门钥匙不知道丢哪了。得,我喘着气靠着门坐下。闭上眼睛就想到李,有点后悔没劝住她别去跳舞。突然人身体又往后一倒,不会又发生爆炸了吧。我迷迷糊糊的正不知所措,却看到李站在我面前,一边扶着我一边说到:“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了伤也没人把你搀回来,真是。” 感觉有点做梦,怎么她已经回来了。我抓着她的手,的确有温度。 “谢天谢地,你没事。吓死我了,我在屏风里出来,脚都吓软了,深怕您个大小姐出点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啊。” 我坐到客厅椅子上,大大的出了口气,感觉心是平静下来了。 “你那会不是在舞池里跳舞吗?怎么一下又回到房间了?”很不解的问到。 “哦,我肚子突然疼得厉害,就让那舞伴把我送回房间了。准备休息会了再去找你的。刚停广播可也吓坏我了。” 心里默念这真是运气好,虽然听船长说应该没人受什么致命伤,可那满地的碎片什么的,要是给李刮伤脸了什么的,她疯起来就是要跳海也没人拉的住。 船长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李赶紧去开了门。看到开门的人是李,船长吃惊了一下,仔细看了看。说到:“你不是在舞池里吗,怎么这会完完整整地安全在房间里阿!刚听张小姐说每看到你,我都紧张极了。刚才医疗室什么的也都没有你。” “我啊,大富大贵的命啊,跳舞跳到肚子疼的厉害就赶紧回房间了,您看这都好好的。”说完还转了一圈,给了船长一个拥抱。这个华裔男人难得露出了一个大男孩对自己妹妹般的微笑。 “好了好了,没事,我先下去了,外面还乱着了,事情也很多。你们别出去瞎逛,特别是你!” 安静下来才发现脚上还是有些疼,虽然没被挂伤什么的,还有些轻微的淤青。我让李拿出准备的药箱。真没想到这路上就用上了准备的东西,云南白药起效也是很快,一会微微热度散开,基本就不怎么疼了。我想了想,这一乱伤的人肯定不少,也不知道平时船上会不会准备这么多的药物。我看了看我们准备得急救箱,反正这些东西也都是一些跌打损伤、湿热风寒的普通日常用药。我清点出那些治疗跌打等的,准备给医疗室送去。 “我去医疗室看看,可能需要这些药。”也够吓人了,发现带的药也真是不少。 “我也去。”李立刻起身道。 “你老实在房间里休息吧。” “你知道医疗室怎么走吗?还得本小姐出马。”李二话不说就拎着那包药出了门。 先前去舞厅已经让我绕得头晕了,这次更加是明白了这船的庞大。只知道是先是往下走了不少层,然后又是往船尾走了许久,接着左拐右弯的绕了很久,最后在靠近船员休息间的地方,看到了医疗室的大门。 船长就在里面,正在和医疗室的医生争执着什么。因为人太多了,零星的床铺都基本堆了起来,满地铺着床垫,白的有些扎眼。沿着中间空出的小道走到深处,看到船长还在生气地背对着那几个医生。 李是丝毫不避讳,问到:“怎么了,谁把我们的船长气成这样了。都吹胡子瞪眼了。” 一个年青的医师马上说到:“船长他自己受伤了,不肯治疗,要把药都省下来给船上受伤的乘客。我们说了很多次,他就是不听。” 李很是着急的上前这看那看:“你哪伤了阿,怎么不肯治疗了!” 船长换了个笑容对我们说到:“你们怎么下来了,别听他们瞎说,我没事。保证安全把你们送到港。” 我暗念来得及时,赶紧把那包药拿出来,说到:“船长,这是我们带的一些药,怕你们没料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事准备不够,给您都拿过来了。都是治疗跌打损伤,伤筋断骨的良药。所以您自己就别担心药不够了,安心把自己的伤先给治好。” 几个医生接过袋,很是高兴。回头看看船长也微微笑点点头,一起走到医疗间里。医生们七手八脚开始清理伤口。我看着深吸了一口冷气,左小腿上几道深深的划伤,明显是玻璃或者其他锋利的金属什么的所致,后背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是不少,有一些玻璃的碎片还能看见。这些伤口都只是用纱布给抱住了,并没做其他任何的处理! 李显然已经忍不住,快要哭了。 船长逗着她说:“傻孩子,常年海上跑得人,谁没受过这点伤。在说你看我不是都没事嘛。” 我从拿过来的药袋里清理出云南白药,等着医生们仔细的清理完伤口。然后拿着消毒过的棉签一点点地敷药。那么大的伤口,船长硬是一点声都没吭。在绑纱布的时候,看到船长膝关节有些发肿,我心想不是撞折了吧。按了按,确实有些发硬。一医生说到:“哦那是久病了,船长有风湿,膝关节常年有肿。” 我又翻出了北京同仁堂的大活络丸,数了数正好两盒,给船长说到:“每天都服用一丸,记得饭前后最好2个小时服用。这个对于血脉不通的风湿效果不错。还有一些镇痛的作用,舒筋活络,你现在受伤了也能有辅助的作用。” 我又怕他不会吃蜡封的药丸,示范了一遍。显然这么大的药丸,吓坏了没见过的人。我有些不安的看了看船长身上的伤口,这么多这么大的伤口虽然止住了出血,但不消炎的话,肯定还是会发烧的,这又不像在上海能抓药熬汤什么的。我只好问医生:“有盘尼西林吗,这么大的创伤,肯定会感染发烧的。” 一人笑着说:“这位小姐还懂医阿,你别急,我们一会就跟船长注射消炎药。” “你可别小看她,她呀可是久病成医,跟林妹妹一样饱读诗书,自学成材。”李看着船长伤都被处理好了,又恢复了乐天本性。 我又嘱咐了船长,这一阵都禁吃太荤太腥热,尽量多吃清热的水果蔬菜,少量吃些鸡肉和新鱼肉就好。看了看手表都快11点了,伤员也都要休息了,船长也该早点休息了。别过船长他们,我和李又绕回房间。洗漱了下,碰着床就基本睡着了。 第二天睡醒都不知道几点了,叫醒李,洗漱干净,在船甲板上悠闲的享受海风。受伤的人还真是不少,甲板上人少得可怜,也就一些受了轻伤的在外面溜达。和李商量好了,中午去餐厅吃饭,别老在房间里一动不动的。 这时广播响起:“请张易寒小姐速到医疗室,请张小姐听到广播速到医疗室。”一听就是船长熟悉的声音。 “不会船长又有什么事吧?”李便带着我走,边担心的问。 “你没听那广播里船长的声音健康着了,你也太不相信我的医术了。”半开玩笑了劝稳了李,也差不多绕到医疗室了。门口一位昨天的医生看到我们来了,赶紧带着往医疗室后面的一个临时治疗间过去。 一个白色屏风后听到一个少妇人疼痛的叫喊声。 “张小姐,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了,这位母亲昨天受了伤,应该是快要早产了。碰巧船上唯一的女医生昨天爆炸中手又都骨折了,其他几位都是男医生,而且也都不懂得接生。想到你对医学有了解,所以只能请你来帮忙了。” 得,李的乱介绍,还真把我当医生了。“可,可是我也只是稍微懂点医学的毛皮,接生我也不会阿。” “没事,一会又那位女医生在旁边知道,你按她说的进行操作就行了,你一定行的。”船长拍着我的肩膀,很鼓励我的说。 后面鼓励的声音越来越大,都到这份上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套上件白色的医袍,走了进去。那位少妇看上20多岁的样子,满脸的汗水,还很坚毅的抗着。旁边手套着绷带的女医生,安慰指导着她。看到我进来了,说到:“马上开始吧,你先把双手消毒。” 我让李也进来帮忙,毕竟那位女医生手已经不能动了。看着那些手术刀什么的,我都有些发蒙,李摇醒我说到:“你行的。” 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不行也得行,按照医生的嘱咐,一点点进行着,还好教会的义症都有参加,急救护理课也有学习,这些西方器械操作起来不至于完全陌生。经过一个多小时,随着一声哭声,在医生的指导下,终于成功接生了。用酒精消毒好脐带切口,又安顿好少妇。再次消毒完双手,我已经紧张到汗都流干了。不过看到那边母子平安,也感到了无比的欣慰,原来治病救人那种成功能让人如此的开心。回到房间,我又找出了一些补气养血,安神滋补的药丸,也算是好人做到底了。 孩子的父亲是位政府军队的军官,堂堂七尺男儿,千恩万谢,按李的说法真是就差跪下了。看着那位母亲一天天的红润起来,也是安心了。 余下的几天时间,船上基本什么活动都没有了,大家安安心心的养着身体和心理上的创伤,我甚至有点自私的想:也好,没什么舞会,清静多了。看着李每天基本上就是在船长、那对母子还有房间几者之间溜达。而我更多是看看书,吹吹风。深夜未世人的书越来越觉得偏激和冷傲,不过也的确看到了多之前不曾听说的角落,有点黯然社会的黑暗角落出的龌龊。 就这么修养了一周多的时间,达到香港时候已经是一个夕阳无限好的下午。船长很细心的让人把我们的硕大行李搬下了船。看着这个沧桑的中年水手,有点想起了儿时祖父的关爱。 船下早有人举着牌子等着我们,上了车,和船长告别,看着夕阳西下中远离的海港,有点感叹人生无处不在的相聚和离别。香港已经被英国控制很久了,作为附属,它的管理政府比正规驻各大国的大使馆可能差不多等级,所以来接我和李的那辆车,虽然是政府的人员,却对李客气得不得了。李一向不爱理这些献媚的表演者,假装着在睡觉,只好老问我是不是舒服啊,是不是饿了阿之类无聊的话。 本来是准备先整理好行李再去学校报到,没想到别人都帮忙弄好了,到底是政府,学校都完全注册好了,也不用去学校东跑西跑的。直接回到了公寓,看到一栋6楼的中型公寓楼就在学校北门街道的对面不远处。似乎住进这里面的人都是大包小包,以至于门卫和管理员看到我们的行李一点都不吃惊,到是有不少说着地道英文的人有点奇怪的看着我们,是不是在奇怪竟然有中国的人住进这?李很讨厌的看着走过投来异样眼光的人,大声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英语。立刻人都散了。 “你说的什么咒语阿,这么有效。教教我啊。” “我骂了一句英国的土话,这些人,不就占着自己是个外国人吗,有什么好傲的。除了有臭钱,一没文化,二没历史。有本事拿中国话骂我啊” 本来想开开玩笑,说她就是英国国籍,后来一想,虽然李打扮不很传统,但一直内心都认定自己是地道的中国人,我也就不敢再乱说话了。加上政府车辆和政府衣装打扮那些人帮忙搬着行李,那些傲气的人也是诧异的说不出话。我赶紧拉着李上了二楼的房间。 果然是大呀,一层楼四个方向各自一套房间,我们的在东边,正好早上能看到太阳,不错。房间也正如照片里一般干净、整洁而又舒适。看着这一堆行李又有的收拾了,这公寓还安排了服务员帮忙收拾东西。政府的车和人在这呆着毕竟太招风了,李又不太爱搭理,我只好代李出面谢谢他们同时,客气的送了客。临走还留下个电话,说是有事随时打电话。 我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想着看着四周新的环境,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很兴奋的,一切都觉得很好奇。打开窗,香港更加湿热的晚风扑面而来。我原本还担心外人清理行李怕丢东西,李说到:“放心吧,这公寓管理很严格,住户丢了东西,负者的服务员要赔偿的。走,带你出去吃饭去。” “你认路吗?”我疑惑的穿起衣服。 “有谁生下来就认路啊,有张嘴,问问就好了,你不好意思开口有我了。其实,你以后去英国上大学还得训练口语,现在有个小环境多锻炼锻炼不正好吗?”李和服务员说了说,然后又拿了一点小费压在茶几上,就拉着我出了门。 香港真是寸土寸金,比上海还要热闹拥挤,天一会就黑透了,也不敢走太远。特别有意思的是,李一心要锻炼我的英语,却遇到的很多都是中国人,虽然可能英语也都说得不错,可看到都是自己人,自然第一反应都是问会不会汉语,进而用中文回答,弄得李很尴尬。我有点幸灾乐祸,明天就要上学了,已经晚了,随便吃了点晚饭,便催着李回了公寓。一开门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那么多的行李都被收拾好了。主要是大量的衣服被分类挂好了。其他细小的东西如书籍、洗漱用品等估计是怕丢,只是很整齐的放在书桌以及浴室等各自属于的地方。 到香港前这边下了场小雨,有些秋寒,原本担心洗澡,试了试原来有锅炉,直接有着热水。李在那边按自己的古怪习惯摆着东西,我也就先赶紧洗了个热水澡。云蒸雾绕得享受完,我穿好睡衣,一边擦干头发边走出浴室。看到李还在到处放着熏香干花瓣。 “你连这都带了这么多,不怕放多了自己熏晕了,变个花痴阿。”我收拾着一些杂物,准备检查关好窗户睡觉了。 “我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其实我睡得很浅,不闻闻熏衣草安神的气味,睡不着,也惊醒。” 看了看时间都9点半了,明天第一天上学肯定很忙,催着李洗澡,我自己检查好门窗,也就没关她了。进了我的卧室,倒在床上,到底还是有些认床,家里的床为了身体健康,床板硬而平。这边软的有些掉进去陷在里面出不来的错觉,就这门左翻右转,听到李关门的声还没睡着,或许明天也弄点干花会好点,这么模模糊糊的折腾不知道什么时候着的。 还好我和李都睡得浅,忘记上闹钟还是早早起来了。虽然这边大学好像没校服的要求,我们还是换了学生的装束。按照昨天李父亲的朋友给的地址,我们来到了教务处,领取了课程表。因为是预科,专修语言,所以安排也比较简单,基本上都是文法和口语,一周参杂几节外国文学的课程,也算是基础知识学习了。 昨天课本都拿到公寓了,不是很多,因为不知道今天上什么课,也就都带上了。第一节课的时间已经过了,只能赶去上第二节了。灰色西式风格的教学楼里,找到了 第七章 意料之外 第二天一早,就被敲门声吵醒。无奈的穿着睡意,披上毛毯起来。开了门,发现外面人真不少。 首先开口的是公寓的主管。“张小姐,是这样的,昨天晚上三楼史密斯先生屋子里失窃了,丢了一块名贵的怀表。所以我们来......。。” 不等他说完我便完全没了睡意,有点被激怒的说:“所以你们就怀疑是我拿的吗,你们的保安哪只眼睛看到我去过三楼了,还是怀疑我在家里墙顶上打洞了!” “不是,我们绝对不是怀疑您和李小姐,只不过有人举报说昨天晚上你家来了很多不是公寓里的人,而且还闹到很晚,所以嘛,我们怕是那些生人做的,来咨询下您。” 这个时候其他人也都从卧室里出来了,敲门声真是太大了。 “我说这是干嘛阿,一大早上的,你们不知道今天是初一阿。发什么疯。”李火冲冲的抱怨。 门外的主管又把事情说了一遍,不仅李被弄得快爆发了,苏雯和周旭他们脸色更是难看,被人怀疑的滋味当然不好受。 “我说够了阿,昨天一晚上我们6个人都在这屋子里,哪里都没出去,窗户都没开,怎么凭空上到3楼啊,你问问2楼和3楼的保安哪个看到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了。再这么闹,别怪我不客气了!”李坐到了电话机前。 “你就是闹到港督那也无济于事,史密斯先生,你说是吗?”又是那恶心的彭岛芳子,一身妖艳的和服,说得不好听都像风尘女子。看一旁的所谓史密斯先生,眼睛都没离开过她,或许真就是风尘过路人。 在芳子的推动下,史密斯缓过神,换了副严肃的脸色用生硬的中文说到:“港督也要听我的,反正就是你们偷的,一会就统统抓走。现在你们都不准出门。” 李听不下去快步上前,砰一声关上了门。然后回到电话机旁开始打电话。 我把苏和周他们拉到客厅,安慰道:“没事,这肯定是那人渣芳子故意陷害的,等李把政府人找来查清楚就好了没事,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你们都洗漱完了吧,我去做早饭。” 等我端着早饭出来,却看到李一脸不悦,旁边的人更是不知所措,这是怎么了。 “怎么啦?”我问李。 “港督说那什么史密斯早跟他通过电话了,那些人都是他派来的。那个史密斯家族是英国一个很大的家族,这次他来香港是代表英国中央政府来进行调查,所以港督根本就不敢碰他。哼,这次那芳子可是找了个强靠山了。” 楼下的确响起了车声,还有一些快步声。 “没事,我和张肯定和你们一起去警察局,港督虽然不敢违抗那史密斯,但能保证我们在警察局不受到任何不好的待遇。只是暂时限制我们外出。”李边说边拉着我赶紧换衣服。 到了卧室里,她偷偷说到:“这完全是那芳子一手编出来的,前两天这个史密斯让港督处理咱们,不过港督委婉的拒绝了,说我们并没有任何违法行为,后来她就想出了这招陷害。我家族在英国和史密斯家族是死对头,所以这次可能是因为我害了你们了。” “怕什么,我就不相信没做过的事还能给编成事实了,要编故事也是我编,哪里轮得到她那不入流的货色,有机会编个故事让她死个痛快。” “恩,港督已经发电报给我爸爸了,他在想办法。我们进了警察局反而安全了,这外面还不知道那妖妇要折腾什么手段。” 我和李商量好暂时没告诉苏和周太多,反正有我们在,大家也都安心。 上车的时候看着楼下那依附在史密斯身旁,得意笑着的芳子。我暗暗下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加倍奉还。 警察局果然是装得很重视,至少很成功的让外界看来我们真是有什么严刑拷打之类的。不过进了最里面的审讯室就发现,空无一人,警察局长先走了进去,打开一扇写着卫生间的门。 “请进,港督在里面等着各位。”局长很淡定的说。 我还没反应过来,李就唰的一下冲了进去,听到李叫港督的声音,我才缓过神,带着周旭他们有点怀疑的走进去。这才发现黑黑的里面是别有洞天,另一扇门外,明亮的一幕。李在和港督进行的抱怨。 弄得周旭、苏雯他们都不知所措,我倒是都习惯这位疯癫的大小姐了。有点好笑的看着她。 港督看有生人,也赶紧说到:“张小姐,和你们的朋友们都坐下吧。没有办法,我绝对相信各位的人品,但这件事暂时我没法帮上太多忙。不过你们放心在这呆着,虽然不很自由,但绝对安全,也应该还是比较舒服的。而且各位有兴趣还可以在警察局内转转,没准还能当个侦探。事情一过,我就亲自来接各位出去” 李家和史密斯家的紧张关系,自然港督也懂得掩饰。港督又安排了下属一些事情,跟局长寒暄了几句就走了。看着警察局长誓死效忠般的样子,真感觉是冷宫许久后受宠若惊了后的反应。 人都走光了,我开始泡茶。这时候,苏雯问到:“你们两完全没必要陪着我们啊,回家去吧。” 李丝毫不掩藏的说到:“其实这次是我害了你们,虽然那个芳子一直很看中国人不顺眼,可实际上成为她帮凶的那个史密斯。史密斯家族的人一向傲慢无礼,又倾向对外侵略,特别是和日本人秘密走的近,被我们家族发现通报给英国王室后就被打压,自从那后一直他们家族的人就心怀不满。这次估计就是针对我来的。”李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黯淡,有些低了头。 几乎是同时,我们几个人都说到:“这不关你的事。” 我们几个相视而笑,苏雯走到李身边拍了拍她说到:“怎么,受这么点打击就受不了啦?现在我们不都挺好的,还享受着别人舒适的安排阿。你刚又不是没看到外面忙碌的人员,估计他们怎么都想不到里面有这么一个高级的厕所。” 我们都哈哈大笑。 我看了看房间一头的小厨房,安排还挺齐全,早饭都放那了。我稍微分配好,端到了沙发这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还真是颇有兴趣的在警察局里转悠开了,我和苏雯聊着各自的过去,时间倒也还容易打发,慢慢的天就暗了下来。吃完晚饭饭,也折腾一天了,虽然今天是老历大年初一,可警察局却反常的忙碌依然。晚饭过后,我们在温暖的羊绒地毯上席地而坐,沙发坐了一天也都累了,这么晚了,估计港督也不会来了今天。房间虽然大,但没有隔间,考虑到男女生的问题,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大的屏风,看上去厚重无比,应该是个草花梨的,不像黄花梨木质那么细致紧密。下面还安了几个滚轮,看来还是中西结合了。 这时候,厕所算是派上正常用途了,边洗漱,我边在幻想,要是突然跳出一个兔子,是不是能带我们来个厕所版本的爱丽丝梦游仙境记。想着想着,自己都觉得好笑,可能不自觉地发笑。李推了推我说,怎么啦,花痴了阿。 我懒得说明,推着李到回来安排睡觉的地方。屏风真是大,应该也有些年月了,虽然草花梨的东西都是近代的多。小心的和沙发配合好,往房间中间一摆,两个房间就立马隔成了。地上的羊绒毯很厚重,我们又从壁橱里翻出了杯子枕头什么的,看来是早安排好了的。关了吊灯,开了壁灯,透过琉璃的屏风,感觉有点回到小时候,展满黄色油灯的大年夜晚。忽然想起模糊的琉璃瓦毕竟还是透着模糊的人形,我又搭了个毛毯,感觉有点像暖阁的玄关一样。 我们也聊了一天了,自然静了下来,估计是人生中最安静的大年初一夜了。看着身边的朋友们,也有种别样的感觉。 本以为也忙碌的一天了,能睡个不错的新年觉。可还是一早就被门外急匆匆地脚步和其他声响弄醒。我睡得浅醒的最快,其他人还想挣扎会最后还是受不了起来了。 “这是怎么了,警察局早上上班这么吵阿。”李发着牢骚,这位大小姐最痛恨被吵醒。 我看了看那厚厚的隔间,应该一半的上下班再怎么匆忙也应该不会这么响阿。我绕出那所谓的厕所,到了那审讯室。因为工作性质的要求,四壁都是黑黑的布,根本看不到外面。我打开门,倒吸了一口气。外面哪里是上班啊,简直是大逃亡。或者说是一片忙乱。满地的文件散落,昨天还严肃有序的黑白套装,今天完全成了一个个无序的符号,像苍蝇般的各自撞击。人们或是快速忙乱的清理着自己的东西,或是快速的朝门外跑去,又或是几个人扭打在一起争抢着什么东西。 我拉住一个看上去还比较理性的女子问到:“这是怎么啦?都疯了阿。” “怎么啦!日本人都打进上海了,香港都被警告要封锁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日本人才不管什么租界、英属地。” 说完不管我发着呆,掰开我的手,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中。 我捡起地上的一张报纸,头版大号字写着:“倭寇出尔反尔,公然犯我中华。”我想到上海的母亲、小姑还有弟弟,一时间竟呆在那,不知道怎么办。直到被退避不开的人碰倒,我才回过神,赶紧拿着报纸去找李他们。 一时间,大家也都慌了神,更多的是发着呆,只有李一个人一边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一边走来走去。考虑到政府那边消息应该还是比较完整,我们还是决定让李先联系一下港督。可电话老是占线,本来还觉得警察局应该最安全,可实际情况人都走光了基本,这么呆着也不是个事,况且食物也是个大问题。考虑再三,决定各自先回宿舍和公寓,清理好东西,先转移到公寓那边再说,毕竟公寓的环境还是更加稳定一点。就这样我和李与苏雯、周旭他们也融入到了街上匆忙的人潮中。 回到家发现到处的情况都一样,李是没见过这阵势还在那发着呆。想起之前从逃离北京,也算是有过前车之鉴了。逃难的人最怕的就是收拾那堆东西,这个舍不得,那不舍不得,到了最后要么拖延到逃不出去了,要么拉着一堆东西心惊胆战的在路上累个半死,最后还不一定能安全。还好我和李是来读书,也没什么东西好带的,收拾好几身不同季节最常穿的衣服,钱和首饰打理好,其他也就收集食物了,平时不怎么爱吃的饼干什么弄不好还真成为救命的口粮。公寓里车水马龙的闹哄哄,心里确异常的冷静下来想着上海。呆呆的看着忙乱的李,只觉得人又不知所措。 “还发什么呆阿,都这个时候,你收拾好了吗?在清点看看落下什么食物和重要东西没有。” 李推了推我,我回过神。虽然说开始暂定在公寓呆着,可这么混乱的情况,谁也说不好下一秒会发什什么。突然间,窗外人群开始更加的混乱,远远的听到人喊到:“飞机来了,快跑阿,快跑阿......” 接着只听见巨大刺耳的嗡嗡声音越来越近,压过了一切其他声音。完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只感觉到一阵巨大的爆炸和火光伴随而来的是天摇地动。我和李一起被巨大的冲力甩到了窗口,还好沙发很长,正巧挡住了我们,所以并没有伤筋断骨,加上冬天衣服裹得严密,也就感觉脸部被擦伤的严重。看着摇摇欲坠开裂着的天花板我才惊醒过来:空袭来了。李还想拉起我冲出正门走楼梯,我赶紧抓紧她说:“别乱动,你没看到天花板都要掉下来了,现在这个房子已经是危房了,不能动静太大。” “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儿等死吧!” 我看了看窗外,虽然是第二楼,不过第一楼是服务人员的房间,并不和公寓楼一样高。我咬了咬牙,把衣服和几个行李包裹都先扔了下去。 “不是吧,你不是准备要我跳下去吗?”李退缩着。 “来不及了,来不及编绳子一点点抓着绳子退下去了。不是很高,而且我把行李都扔在下面了,垫在下面,跳下去也应该不会太危险,像你说的总不能在这等着房子垮掉吧,来吧来吧,我先下去。”可能是因为经历过逃亡,忙乱的现场反而感觉能冷静下来了。我换了双厚厚的软底鞋,向楼下那堆软软行李堆跳了过去。还好基本正中,落地的时候稍微蜷缩一滚。真想不到以前教会课偶尔听过的一次逃生课,今天还真用上了。还算顺利。 抬头看着经历空袭的公寓楼,简直只能用心惊肉跳来形容,直到后来想起都后怕,5层楼高的楼房,已经被深深地重伤,3楼以上都基本被炸塌了,4楼,5楼以及一部分3楼都已经混在了一起分不清楚,而2楼也是摇摇欲坠般的撑着。我大声叫喊着李,可不管我怎么着急,怎么形容环境的危险,她就是不敢跳下来。多等一分钟,甚至一秒钟都有葬身废墟的可能。突然3楼的房间又倒了一间,我只能向楼梯跑过去。 “你干什么啊。” “你再不跳,我就只有上去找你了,我总不能看着你被压死吧。”我慢慢找着尘土挡着门道。“你别阿,好好,我就下来。”李总算被说通了。 随着一声响,好歹算是安全下来了。飞机来前附近人就都跑光了,这回更是废墟般荒凉,想起去年来之前差点选了5楼,真是心寒。看着完全塌陷的4楼,看来那个恶心的芳子也被报应了。一时间都忘记了昨天被人冤枉,折腾到警察局的事。 我赶紧拉着李,拖着行李向学校走去。公寓没了,只能去学校找苏雯他们了暂时,虽然李提议去港督府比较安全,可毕竟太远了,又在半山腰,没有车还不知道走到那要什么时候,别说再遇到空袭,就是遇到抢劫的就完了。 学校里还比较安静,甚至还看到了宣传抗日的团体。我们来到苏雯宿舍楼,好不容易找到了正在忙碌的苏雯。 “正担心你们俩了,开始空袭就在你们住的公寓的方向,学校为了安全又封锁了,也不容易出去,可吓死我了。”苏雯放下手中的纸笔说到。 “运气好啦,就1,2楼没跨,不过也差不多了,这下没办法了,只能来投奔你了。”原本以为只能挤在苏雯宿舍打扰她们,却发现学校里国外的学校跑了一大半了,宿舍里到处是空房,看着我和李,特别是打扮时尚的李反而往宿舍里搬,好多人都看呆了。大概都以为我们是傻子。 其实经历过这次空袭,才明白原来大学还是最安全的,估计日本也只是想用小规模的空袭,通过恐吓香港来警告英国不要插足,想想也是对上海租界外国政府威胁日本政府所作出的反应。要是这样的话,自然不会袭击人员众多,特别是还有许多日本留学生的大学,加上学校食物也相对较多,食用水什么的平时也就有存储。看来是没来错啊。 “学校里还很多事,领导什么的走的走散的散,人心惶惶的 ,我得去帮忙处理很多事情。你们就安心呆在我房里吧,需要什么就去食堂找周旭。他在那块负责安排清点现有食物。”说完,她就被一帮人拉着向综合楼走去。 还是第一次来到学校的宿舍。虽然人很少,冷冷清清,但暖气还是不错。靠窗的一个玻璃瓶里插着一支不知名的枝桠。靠着屋子里温暖,露头的翠芽已经慢慢的伸展出来,正好搭配着苏雯房间里的素净。转过身看到门后的一副夏雨盛荷图,右下印着一方苏雯的阴刻。温润如玉的荷叶映着水红的莲花,看得人不知不觉就静了下来。李却是累得在床上半躺靠着墙,看她的样子还在为精心收拾的公寓感到可惜。我走了过去,拿起一本书架上的戏剧类的书递给了她。 “大小姐又在为哪个衣服感到可惜啊。”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几天变化太大了,你知道吗,就感觉做梦都做不过来一样。有时候真宁愿一切都是梦。”李拿着书呆呆的说,过了一会就缓过神来开始看书了。 也不知道多久没喝水了,暖气更加是弄的人口干舌燥。看到了桌上一套熟悉的茶具,苏雯生日我和李送的。虽然不是什么珍惜的古玩珍品,但这一套清末民国初年的珐琅茶具却是我的心爱之物。因为做工精细,当年母亲和小姑在古玩店虽然知道是仿品也收了下来。只不过现在太多的人只是为了显摆而把玩古玩,在很多人眼里除了稀有年代的真品,对其他都是不屑一顾,完全摒弃了对艺术本身的关注。所以一直留在家里,本来还有一套五彩琉璃的,因为李喜欢,就送与了她。去年来港前,想带些心爱之物装饰公寓,又怕海上长途有所损坏,最后就拿了这套精致仿品,毕竟不是珍品,也就稍微无所一点。 和苏雯交往后,第一次邀请她来公寓的时,看到她对橱窗里摆设茶杯流露出的惊叹。我和李就已经决定找到机会成人之美。 看到这套茶具保养的那么好,心里不禁感叹苏雯是个真性情的人,懂得琳琅之物贵在吸收人的灵气。正如翡翠一般,时间久了吸收了佩戴者的灵气,才能由坚硬的翠绿变幻得温润水亮。那些紫檀和花梨木的家具也是如此,无数人群的历练才能打磨出大智若愚般内敛稳重的厚实光芒。 换了一旁的净白瓷杯,给李倒了一杯,却发现她已经收兵卸甲的把脸盖在书下睡着了。我拿着茶杯轻轻的走到门外,想到走道的尽头看看学校里的情况。 这个时候自然已经没什么日本人敢出来,学校里难得聚一起的社团都在一教学楼下面开始集合,虽然隔的有点远,但还是能隐约的看到那些个抗日保家之类的大字板。想起远在上海的家,我的心里也有些热血沸腾。楼道打开的窗户不断进来冷风,也把我吹醒了不少。我决定出去走走,不管身在何方,就算不是在战事的现场,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也应该为保卫自己的国家而奔走相告。 想好了,我就马上准备下楼,看了看正在和周公聊天的李,我给她盖上了羊绒外套,自己轻轻走了下楼。女生宿舍一号楼和一号教学楼分别在学校林荫道的左右,平时宽敞的柏油马路,今天在两边匆匆的人流中显得如南京路一般忙乱。我苦笑到有点像是之前天津一家公司倒闭时候,被欺骗无数小股东围攻公司楼房的样子。 “同学,参加我们队伍吧,一起支持国家抵抗日本人!”我被一个人拉住,看着一个很坚毅的面孔,还有一张递过来的宣传单。 我接过那张有点急忙赶制的单子,虽然没有说话,但有时候眼睛之间的交流比语言来的更快也更加的深刻。看着他一边四处散发宣传单一边远离的身影,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又有点想起陈澜来了,或许是那份大学生独有的锐气。 一教正对着学校西门,本来进出的人就多,加上社团的集合更加是拥挤不堪。虽然说几个大的社团都决定联合在一起了,但具体到游行路线已经宣传口号等上面又产生了纠纷。最后只能分成几组,分别去不同的地方进行宣传抗议游行。我看了看,也不知道去哪个队伍好。正巧有人拍了拍我,我转过头,看到了戏剧社的一个编剧王睿。 “正找你了,苏雯说你在她宿舍,我们一去吃了个闭门羹,一猜你就上了这边。” “你倒是身怀八卦镜,掐指算天下啊。”我笑着说。 “社团人都等咱们了,先过去再说吧。”说完拉着我绕出层层包围的队伍,向戏剧社的活动场所——学校礼堂走去。 本以为是戏剧社单独的要组织什么游行抗议之类的,到了才明白是准备对前段时间排练的戏剧进行一些修改,配合现在的情形,抓紧排练演出几场抗日救国的戏剧。 “这倒是不错,我改本子倒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么紧的时间,来得及排练吗?”我对苏雯他们说。 “大家团结一心没什么做不成的。我相信只要我们众志成城一定能成功。”苏说完就开始安排。等其他人走的差不多了她才走过来:“其他演员我都商量好了,就是李那边,我还没来得及说,还是你去说说吧,万一她有难处告诉我们就行了,也没事。” “她呀,肯定愿意的,本来就精力过剩。就是要住在你宿舍打扰你了。” “唉呀,还热闹不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人都空了。我是怕你和李准备有打算离开香港,毕竟港督和李家里那么熟,肯定会想办法把你们送回英国避避。所以刚才当着那么多人,我没好问。” 苏雯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的确是没想到这一层,李倒是一直以自己为中国人骄傲,排练抗日戏剧肯定不成问题。虽然现在这么乱,暂时没法联系上港督,但毕竟李家就这么个千金小姐,怎么着都会想办法给找到了送回去的。我自己方面,估计母亲和小姑他们也已经多半到了英国了,时局动荡,加上这么久没见过他们了,我一时间也心神不定下来,也不知道是和劝说李一起留下来为国家做点事,还是尽快找到港督去英国。 苏看我发呆的样子,怕我不方便去找李说这些,便说道:“有些话太亲近的人的确也不好说,这样吧还是我去和李说说吧。” 我有些感激和自愧的回到:“不是的,我是因为我自己。一开始头一热,血一沸腾,也就自然而然的觉得很应该为国家做点事。可刚你一提醒,我又想到我母亲他们应该都也已经在英国那边等我了,毕竟还是头一回出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所以也就心神不定了,李那边我去说。没事的,不管怎么样,我保证我们俩至少参加完抗日戏剧的首轮演再考虑以后。你就放心吧”。事情定了下来,人也就冷静下来了。因为空袭的原因,学生游行活动又频繁,也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戏剧社的成员能来参加,除开几个在商量修改内容的编剧,其他人都出去张贴通知要求所有戏剧社成员看到后马上到礼堂集合。 我叫醒了李,果然是我还没说完,她就很是兴奋了。 “正好,这几月老是排练老的情节,我都麻木了。” “可说好了,不管怎么样,得完成了首轮演出了,我们才考虑是不是找港督,让他想办法让我们离开香港。” “你放心吧,这点爱国主义精神我还是有的,再说了,只怕是有些人担心家里人,担心心上人,恨不得马上飞回去就好。” 被她说中,我只好微红着脸说:“你瞎说什么啊,估计我妈妈和小姑他们肯定都和你们家一起去英国避难了。我干嘛还想着回上海啊。” “我又没说是回上海,你妈妈他们自然是应该我家人一起回了英国,你那么念念不忘上海,当然是为了别人拉。” 又中了连环套,我只好赶紧把她拉到礼堂,戏剧社人也到了不少了。几个编剧看到我,便着急拉着我过去修改剧本了。李倒是暂时又落得个清闲。原本以为改改很容易,可没想到,一会学校领导方面看到了通知,怕惹怒政府又要求苏雯压压戏剧社活动。一会其他社团来了,又要求完全修改剧本,改成什么宣告日本完全失败国家破灭的荒唐情节。一群群的人比车轮还挤压的密集。 虽然现在是需要集合大家的爱国主义精神,可这么下去,戏剧没排成,还不知道各个社团以及学校之间会不会冲突起来,反而有违初衷。我找到苏,和她商量,戏剧社的人还是先散了好,反正剧本一时也出不来,大家安心在宿舍呆着,养精蓄锐,为了后面的排练做准备也不错。 大概定了修改的方向,因为本子大部分由我写的,自然修改的动笔也就落到了我的头上,不过在苏的宿舍还是很惬意的。加上周旭的安排,吃饭什么也还稳定,我是很适应这种清淡的食谱,就是李有些腻味了。 连续几天,学校里都是一片忙碌,都说大学生是最有思想,也最敢作敢为的。这一点从通宵不灭的灯火里就能得出来。之前的剧本已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定稿的,这下为了振奋人心还得修改,我还真是想了好几天。几天下来,人迷迷糊糊的,加上外面夜晚忙碌的人群和不灭的常灯,我竟然又点开始回忆起往日的 第八章 局中之局 一堆黑色警服的人突然从四周冲了出来,很快我就发现整个礼堂已经被完全的包围和控制。特别的有一播人围住了整个舞台,台下学生自然不甘控制愤怒的涌向出口,那些个警察只能暂时用长长的枪杆抵挡着。台上所有演员立马被强制的带向后门,李自然还沉浸在戏剧的角色里,义正严词的痛诉着这群政府的打手。我赶紧挤了过去,毕竟现场局面这么乱,太冲动最后受伤还是自己。 好不容易上了台,还没来得及太靠近李,就马上被身边的警察抓住。 “挤什么挤,别乱动,再乱动,把你也一起抓了。”黑衣警察恶狠狠的说。 眼看着舞台上被抓着的一堆人,我着急的喊道:“有力气在这镇压学生,没胆量去打日本鬼子,算什么警察,维护了谁的安全啊?” 本来舞台下就涌动的人群在我的煽风点火下更加群情激昂,警察的枪杆很快就要挡不住了,眼见一个口子被冲破,我赶紧爬上了舞台。就算被抓,也得和李、苏、周他们一起。 正当我快接近舞台后幕时,只听到一声枪响在身后响起。 自然我被当作策动人员与舞台上的李等一起被带走。 一路上就开始了拷问,只是差了刑具。问我们是受了谁的指示,暴动游行,扰乱社会治安。 稍不如意就是一个大耳光。都说一个国家最可悲的不是四面楚歌般将要灭亡的悲伤情境,而是国家的民族在还没被奴役前就自甘为奴的劣根性。想起了大观园里探春的一席话,一个大家庭不正是一个国家的缩影吗,最快速的灭亡同样不是因为外敌的强大,而是内部自先争斗后引起的崩溃。想着想着,越发的想马上回到战场前方的上海,为自己也好为家里也好为国家也好,也不枉青春了一番。 本来以为是给带到什么黑暗脏乱潮湿的阴暗监狱,然后被拖到刑具满地的拷讯室。确被推进了一个明亮的房间,被打得有些发晕的两眼渐渐回复过来,才发现好笑的又回到了原点——竟然又到了警察局里面那件审讯室! 而且还正好对着那张洗手间的大门,我知道肯定有人躲在那后面观察着这里,容不得我和李还有苏、周诧异,又开始了审问,自然是手持皮鞭的在身边走动个不停,恨不得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暴打,去打成招也就完了。 我和苏的体质本来就不怎么好,车上被一路折腾,已经是无力反抗,我正打算怎么让他们把警察局长找过来,好歹应该记得李,应该看在总督面子上些许事情能有转机。 李倒是直接喊了起来:“把你们局长叫过来,就说......”“就说个屁,你以为你谁啊,这点小崔哪还需要劳烦到局长,我们几个就能把你们给办了,赶紧说幕后都谁指示的,早说的少受点苦啊。要不然,哼哼,可不要怪皮鞭不长眼!”一个胖子边吐着烟圈边说到。 “你,”李还要发作,我赶紧插着说:“谁指示我们的,怕说出来吓着你们,你们也不想想要是我们后台不硬,怎么敢这么公开演出,再说了,现在是这个政府,可保不齐明天后天还是,到时候原来这个政府里的某些现在非主流的人得了势,改朝换代了。你们抓了我们不说,得罪的可是背后的,倘若真上来台自然先是排除异己,到时候你们着明摆着还不是第一个给背了黑锅,杀鸡给猴看般的以儆效尤。我奉劝你们还是去把局长找来的好。” 一番话倒是唬住了他们,竟然没有被打断,安静的说完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股子勇气,胡诌了这么个理由、背景的。看着一伙人出了门,自然是开始商量起来。门和墙壁都很厚实,自然听不到什么。不过看到门缝隙下走来走去的影子,也能猜到还真起了效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又听到一声开门响,同时远远的听到一个远处的半句话:“罢了罢了,我怕了还不行,我去,我去。” 我松了口气,给了李一个眼神,虽然以李家庭背景的关系,只要打出港督的旗号自然基本能平安无事,可毕竟还是这么多眼睛看着,自然编排出个理由比较好,不管人家相信不相信这个台阶还是的准备好的。要不跟上次校长那事情一样,纵然最后没事,也总归弄了个僵局,大伙都不太好受。 又等了大半个小时,看着那些人低声细语着,甚至有些高兴,不知道是不是以为自己给政府立了个大功,正打算着怎么去自己帮派势力那边请功,可笑之极。 门总算是开了,可进来的却是个陌生人。 “这位就是我们警察局新局长,龙局长。” “你们是受谁指示的,有什么目的,通通都说出来吧,也让敝人看看是什么来头的大人物。可不要我都不认识哦。”一脸正色却又有些傲然睥睨色彩的局长稳靠在椅子上,一边说一边玩弄着一个一个茶杯盖。 “原来的刘局长了。我们要跟他说。”李直接说道 “大胆,哪里还这么挑三拣四的,你说见谁就见谁,那要找港督,是不是还得把港督给你找来阿,好笑。别拖延时间了,赶紧说!”说完,李又挨了一鞭子。 我心里暗叫不好,这么下去,不仅没法找到港督来救命,还不知道给披上什么罪名成为政府内实力斗争的牺牲品。事到如今,只能说出李的家庭背景身份,看看能不能找到港督。 我狠了狠心说道:“慢着,这位李小姐的父亲正是英国在中国的大使,她正是史密斯家族的......” 不等我说完,又被给了一个嘴巴,两眼开始发黑,而且周围的审讯人员也都吃吃的笑开。 新来的局长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撑在黑色的桌子上,有些肥胖的身体前倾着说到:“说谎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既然是史密斯家族的人,怎么还会姓李什么的,再说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大使的妻子是个中国人,可人家从小在外国长大,怎么会打扮成这个样子。” 我心里知道现在再怎么解释也无用,李在中国的中文名字是跟了母亲家里来的。开始后悔怎么要编排出这么个所谓的大阴谋论,现在人家巴不得我们曲打供出什么异己人物给消灭了,其他解释自然也就无所用了。 那姓龙的局长,坐下后,后靠在椅背上,翘着双腿搁在桌子的一个角,喝了一口茶,一边看着手中玩弄的茶杯盖一边说:“你们好好想想清楚,明天我们再过来,今天各位就好好体会下饥肠辘辘的感觉吧,希望能给你们饿清醒点,看清楚形势,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完盖上了茶杯,又低声安排了左右。房间里就剩下了我们一干人等,伤的伤,晕的晕。无水无食,完全封闭的监牢,我们试着去打开那间洗手间的门,期待着能再次进入那间温暖的房间,可却真如爱丽丝幻境一般,任凭我们怎么用力,那门却是铁板上钉钉一样的稳如磐石,丝毫不动,都让人怀疑我们曾经记忆的正确性。 开始大家都还在激昂情绪下并不的太饿或者冷,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过,越来越清楚的听到很多人肚子发出的声音,看到大家嘴里呼出的短短快快的水汽。我们分成男女,尽量靠近了减低身体温度的减低,虽然效果很不明显。 这个夜晚可以说到来带香港以来最痛苦,也感觉最漫长的一晚,寒冷、饥饿、黑暗,连那墙壁上高处小正方形窗口的月光都感觉灰暗无力。 就这么差不多数着手指头过了一晚,第一次感觉到看到太阳的温暖感觉。也不知道是几点了。正在想今天会是什么样的拷问,门却早早的开了,这次进来的不是什么皮鞭、阴笑的脸,却是一个装满热气腾腾早餐的餐车。 “各位,想明白了吗,要是想明白了,可是能早点享受这热和的早餐哦。”一个满脸诡异笑脸的女人拿起一个包子走了过来。 走到了面前,才给掰成两半,顿时屋子里都充满了香气。李是不消说,自然是两眼都快要放出绿光了,我也是不自觉的感觉到了肚子里咕咕的响起。看到李努力的咽了一口唾液下去。我真是觉得害了她。过意不去。 那女看来很满意我们的身体对食物的反应,一边吃着一边说:“说吧说吧,是不是刘局长指示你们去游行的啊,要不就是冯局长。肯定是这两个吧,你们就认了吧,再过会这些都就凉了,吃完了好回去休息啊。” 看到有几个演员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我知道快有人受不住诱惑了,毕竟经历的毒打,审讯,寒冷,饥饿,现在只要求我们承认一个胡诌的阴谋,很大诱惑。不过在我看来,一旦承认了就永远别想出去了,作为对付异己的武器,消灭对方后,最后的结局自然也是被斩草除根,古往今来,历史轮回,改朝换代一次次上来的就是这个故事的翻版而已。 果然那几人开始说道:“我们承认是冯局长指示的,都是他指示的。”那女看到有了作用简直是笑开了花,让人端着食物带着那两人出去了。 “还有谁吗?身下的美味热和早餐可不多了啊。” 我看了剩下的李、苏、周还有其他几个人,交换了眼神,选择了统一的沉默。 任凭那女的如何摆弄她美味的早饭,我们都都是缄口莫言。最后那人只能怏怏的撞门而去。 “给你们面子不要面子,一会来了人,撕烂你们的面子,到时候喊破喉咙也没人来管你们!” 仔细吸了一口气,想感觉下空气中残留的香气。 “看你那样子,想不到我们这位见过那么多大世面的美味大厨,还被这包子给弄呆了。哈哈”李倒是还有心思开我玩笑。 我无可奈何般的回到:“总比画饼充饥好吧,这还好歹能闻个香味。你们也赶紧存点。” 苏也被逗乐了:“出去了,大厨可得仔细再给我们准备顿大餐啊,也快到元宵了,算是元宵饭啊。我可先说好要吃那烤羊排和药鸡鹌鹑蛋汤。上次那汤就才喝了你们剩下的半碗!” 正说着门又开了,这次明显感觉到了凶气。只看到几个一脸猥亵人跟着昨天抓我那警察进来了。 “看来各位是不吃点苦头,不会低头阿。我可告诉你们,再不好好想想,可别后悔啊。” 见我们没反应,那人动了动手指头,说道:“上。” 后面那几个淫笑的人走了上来,我们被绑着手脚根本不太能挪动。看出那几个人猥琐的眼光,我大惊,这下可怎么办。 苏、李还有其他几个女生也都恐惧的坐在地上往后退。 “不要,滚开,你这混蛋,滚开!”只听到一声衣服撕裂的声音,李惊恐的喊到。我奋力的用头磕着身前那人,感觉到无限的恶心和恐惧。 “你们这些混蛋,禽兽不如的垃圾。”周努力的想站起来。 “谁让你说话的,老实安静点,让你喊,让你喊。”走狗上来又是对周拳打脚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说了不就没事了吗,把她们几个分开到其他房间,看谁先想清楚在过来。” 我想到了陈澜,如果我今天真成了瓦全,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听着旁边悲泣的反抗声音,我心一横,直接用尽最后的力气向旁边的墙上撞去,宁为玉碎。只感觉轰的一震,眼前一黑,就没了感觉。 醒来时候,发现躺在在一个很豪华温暖的床上,淡紫色的窗帘中间透着半晚的落日。我这是在哪?回忆起撞墙的那一刻,这是怎么回事。我努力的想起来,头却开始发晕,赶紧准备躺下,却一不小心碰到了右手边床头柜上的金漆白瓷茶杯。茶杯落地沉闷的砰的一声,厚重的地毯上洒了一地浓色的液体。 我实在没力下床去收拾,只能躺下了喘气。马上就听到有人走过来开门进来了。李第一个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中年贵妇还有一个有点面熟的青年。李看上去情绪很稳定很正常,只是头上和手上也贴着膏药。 “怎么样,你可总算醒了,我都要吓死了。”李眼睛发红的说。 “醒来就好了,好好休息吧,一会我叫刘妈再熬药上来。可苦了你了,都睡了快两天了。”那夫人说到。 “忘了介绍了,这是港督先生的妻子俞夫人,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警察局,我都不敢想象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的。”李介绍着说。 突然想起一旁那位青年人真是港督的公子哥,匆匆见几面后也就忘记了。 “好了,我们先出去吧,让李小姐陪陪张小姐,一会刘妈就送药上来,要想睡觉也要先喝了药再说哦。”俞夫人拉着她儿子边往外走边笑着说到。 沉重的花梨木门关上后,外面的声响仿佛都被完全隔绝了一样沉寂。我低低的问着:“李,你没事吧,到底怎么回事。我们都没......。” “当然没事,你撞墙晕倒后,他们都吓坏了,我和苏她们全力反抗着准备要学你,警察局那些狗腿子也就安静多了,只是在几个不同隔间里看着我们,正当我不知道怎么办。听到最外面很急促的脚步声和大骂声,再接着就是门被砰一声打开了。然后就是俞夫人和港督的儿子进来了,新来那个警察局长脸的绿了在门外不敢出气,我们被俞夫人带回来了家。事情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头疼的厉害吗?身体还有哪不舒服,医生只开了治疗你头部防止淤血的药物。”说完上前摸摸我的头。 “没事,我就觉得头晕晕乎乎的,估计是睡久了。你真没事?”我伸手过去想拨开头发看看她的伤疤,想不到李不自然的拨开我的手。 有些叉开话题的说到:“没什么拉,你先好好休息吧,这会都下午4点多了,也不适合出去走走了。我去看看刘妈的药怎么样了,你喝了好好在躺躺,晚上吃饭我过来扶你下去吃饭。到时候在走动走动看看。” 我只得安静的躺下,仔细的看看这个房间。这个房间看上去并不像客房那么简单,因为装饰得很有主人的个性。地毯是很少见的深蓝色,墙纸是帖的类似于绸缎布类的很光滑的安静的淡藏青色,家具是外形简约但很厚重,看上去像是柚木的。布艺的沙发在月亮形拱门隔开的客厅看上去就像是粘连在墙壁上的艺术画。 一盆不知名的喜阴植物在墙角落里绿得快要滴水,暗紫色的窗帘也是印度绸类的布上秀满了中式的边花。 抬头看了看还未开启的水晶灯,只感觉是在下午落日余辉的折射下,已经有些暗夜星辰的小小光芒。只觉得仿佛有些小时候跟祖父母一起出去到大草原上平躺大地的感觉。看着看着,不知不觉,自然的也就睡着了,忘记了喝药之事。 被人叫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俞夫人本来不想叫醒我,可又怕两天没进汤米也没吃服药,身体会受不了,等到晚上8点还没看我醒,只好叫醒我了。 感觉好了很多了,除了因为未进食有些虚弱,其他精神什么也都还好,穿了件绸缎内胆,棉麻外层的厚重睡衣由李搀着下了楼吃饭。开始还有些紧张遇到港督,可到了餐厅才知道他现在忙得要命,好几天没回来了,就俞夫人母子加上李我和四个人吃饭。 “害大家等到这时候,太不好意思了。”我内疚的说。 “没什么拉,我们都吃过一些了,不是特别饿,只是你身体几天没吃东西了,不能一下进食太油腻腥冷的东西。只能慢慢吃些温润沁胃的东西,所以晚餐都有些清淡,可能你食欲本来就不好,但一定要坚持吃点。”俞夫人说。 “谢谢夫人了,这几天麻烦您了。前两天的警察局的事,要不是夫人出手,我今天还不知道是坐在贵府吃饭,还是在奈何桥上喝汤了。”心情不错的我,打趣的说。 大家又闲聊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虽然我很想知道战况,也不方便唐突的询问。正喝着五味柴鸡药汤,只听到卫港督的公子卫涵说到:“对了,上海那边情况还不错,虽然遭受了很长时间的空袭,但后方的打击也给了日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日本那边来势汹汹的势头被打压了很多。所谓对香港的封锁也暂时不能兑现了,所以我和家母准备后天把你和李小姐一起带回英国。张小姐你看怎么样?” 完全没想到他们已经有着这个打算,我看了看李,她有些恳求的看着我。的确她太需要家庭的保护和安全感了。虽然之前一直觉得母亲他们很可能跟着李的父母到了英国,但无法联系确认,万一他们还都在上海,我自己一个却去了英国那样可真是越离越远了。 我想了想问到:“俞夫人,卫港督一直和琼怡的家里有联系吗?我很担心我的母亲他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去了英国。” “的确前一阵一直有电报联系,可最近鲜有了,也只是知道李小姐的父母回到了英国,其他消息也不清除。空袭加上其他地方设备的影响,好像已经有些时间没太稳定联系上了。” 我顿了顿,放下手中的汤勺说到:“那我还是先回上海吧,毕竟那里有我最重要的家。俞夫人、卫先生,麻烦你们帮我准备回上海的船票吧,谢谢了。” “这个并不麻烦,只是我觉得你先和我们一起去英国,等局势安定了再回上海也不迟啊。就算你母亲他们在上海,他们也一定特别希望你能先去英国避难。你说了。” “或许吧,但我真的想回去,俞夫人你们就随我的愿吧。”我淡然的说。 “随你好了,命是你自己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了吧!”李生气的说完,起身转过楼梯上了客房。 我看着俞夫人他们尴尬的表情,只能喝汤掩饰着,吃完了饭,喝完药,我才上了楼,向李的房间走去。 门没锁,走了进去,看到李在对着窗外发呆。我拿着水果茶走了过去。 直到我走到了边上,她才从发呆中醒过来。看着我端着的茶,只是说:“不喝。” “这可是你最喜欢喝的,苏雯从那边带过来。” “人都要死了,还喝了干嘛。” “李,你听我说清楚......” “不听,不听。”李小孩子般的耍着性子。 我掰开她捂住耳朵的手,对着她说到:“你听我说!李,我是一从小就经历家破人亡被迫逃离的人,从小就被灌输了太多大人们国破时候的痛苦回忆。那种失去家的感觉你知道说多么难受吗,之前我那么内向也是因为那段经历的刻画在心底实在太久。我好不容易,再次和我母亲、小姑和孝感他们团聚在了一起,我怎么可能再次选择有风险的失去和他们团聚的机会。李,就像你有危险时候,第一位想到英国家一样,我第一位的是在上海的那个家啊。我知道你担心我,怕我死在那边,可作为我最好的朋友,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东西是远远比生死要来的重要的。这个时候,我需要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支持,而不是打击。你明白吗?” “何清姐和陈澜在那边的情况都是未知。我不想再失去最后的你啊。”李有些抽泣的说到。 听到这个,给我的震动简直比那天撞墙还大。看来上海那边的情况的确说一片混乱,这更加坚定了我回去的想法。 快睡觉的时候,卫涵过来通知:已经联系好了我回上海的船了。也是后天出发,只不过是上午,比他们去英国的船要早。 晚上和李聊了一晚上,发现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很累的一样,开始还以为她生病了什么的,可之前俞夫人说请医生看过一切正常。可能说经历的事情过于繁杂,我也有些累了,希望真赶快回到上海,在外漂的感觉太不安稳了。 第二天好好休息了一天,俞夫人给我们各自安排了一些行李,这次真得好好谢谢港督一家人的帮忙了。卫涵鞍前马后的为李服务着,看的出他对李还是当初一般的关心,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感觉错误。可能是漂的感觉以及最近过多的震动,使得李也不像起初那么的排斥他了,偶尔还能看到她对卫很露出我也很少见的淡然微笑,那种经历沧桑后成长的淡定从容,有点笑看风云的感觉。卫也是相视而笑,看得两人的默契。 或许有缘人不在陌生角落的陌生人群,只是一直游走于身边不太注意,需要一个事件链接起来罢了。真希望李能早点找到自己生命中的真命天子。 走的那天风格外的大,感觉到天空特别的蓝,我们站在码头,看着空荡的回上海的船只形单影只的漂泊在海水中。有那么点西出阳关的感觉,只不过这次是忧郁蓝色下的港口。真快啊,一晃悠在香港都经历完一个夏、秋、冬了,真可惜没能完整感受第一个春天就要走了。 没什么好多说的了,我拿起皮包行李,对着李和俞夫人、卫涵,努力微笑着说道:“各位,有机会英国见了。到时候记得好好带我转转英国阿,拥抱一下吧。后会有期!” 转身看着太阳在海平面的上划出的那道长长光辉,不回头的走了下去,我心里只能默默的念道:“再见了香港,再见了我的朋友们,愿默契永存你我的心里。” 第九章 重回上海 没有再回头,因为我坚信能相聚。人生总是充满了聚散离合,不能控制这一切,那就至少努力的告诉自己下一次相聚并不遥远。从习惯性的孤寂到不能自拔的热闹,再重新回到一个人的天空,或许我需要想那海面上的飞鸟一般逆风前进着。 回上海的人真是少的可怜,要不是因为有靠着战乱倒运紧需物资发财的商人们,花了大价钱租船运往上海,我还真没法回上海。本来就是没几个人,还都是满口金钱的商人,想想就倒胃口。港督一家人安排得很细致,嘱托了船长,吩咐了熟悉的商人朋友,俞夫人打理的行李箱里必须的日常用品一点都不少,卫涵手下的人早就把本就不重的行李摆放好在了卧室里面。 吃惊的看到床头的那一束温室的花朵,仿佛又看到了李他们,因为时间紧张,并未来的及回学校和苏雯他们告别,也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能再见,无数的遗憾,都伴着汽船的鸣笛声永远的留在了香港。 回家的路注定坎坷,半个月的时间,要么是暴风骤雨,要么是海雾迷茫。虽然有港督之前的打点,我依旧不太敢私自的在外面停留,毕竟到了上海下了这艘港船,可没人能在照顾我。日子过的仿佛都没了昼夜,只是简单的一日三餐加上休息,为了赶时间,船开到了最打马力全速前进,这使得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晃悠中度过,就像那摆钟一般,也没法看书。 时常也看到上海那边驶出的船只,两船交汇时候,看到船面上少了往日的热络,冷淡的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那些逃离的人们是不是也我一样身心憔悴。偶尔还有船因为日常生活必须品不够而停靠下来,从我们这边购买。看的出逃离永远是仓促的。 到达上海的那天是个阴天,下午的冷风更加使得港口显得零落凄凉,即使商人指挥下货物的进出再怎么繁忙,在我看来也还是掩盖不了风雨中第五大城市的衰败。一堆行李下了船,我也就没人帮忙了。 船长最后帮忙找商人们借了辆车送我回去,要不然看着四处涌动的人群,我真不知道往哪里走。这还是在租界,真不知道外面该乱成什么样子。上了车回头看了一样码头,差不多一年前也是从这启航,世事无常,想不到一年时间局势的变化已经这么大。 一路上我只看到车窗外不停的堵车,到处都是慌乱的人群,到处是鸣笛声。 商店不论大小大多数都是大门紧闭,不少都还有被哄抢的痕迹。经过家里古玩店和陈澜家百货店时,我甚至都没有一丝勇气去看一样,如果真的都破败了,那我宁愿把印象都留在美好回忆里面。 平时顶多1个小时的路程,足足开了3个小时,或者说是一点点移了3个小时才到了家门口。谢过船长,转身对着家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形单影只。一阵风,发现大门上卷起来了很多灰尘,看来是久未开启过,平时整洁幽静的街道也变成破败而混乱,真没想到回来会是这个样子的。还好走的时候带了钥匙,纯粹是因为陈送了个钥匙链,方便睹物思人的。不比陈、李家公馆的黑铁大门,我家毕竟只是一个小楼,也没有太大的花园和过道,可好不容易弄干净被堵塞的钥匙孔,却觉得一个人走到房前好远。 就像是推开尘封记忆的大门一样,随着吱吱的开门声,我开始踏进久违的家。我在心理默默念道:“上海,我回来了。” 真不知道母亲和小姑作为游子,曾经飘在海外那么久,怎么能熬过来的。或许有些人越是回忆,才越能坦然的面对现实的残酷,对他们而言,回忆的美好不是用来对比和提醒现实的残酷,而是用来缓解和冲淡现实带来的负面效果。不过很可惜,我明显不是那一种人。对我而言回忆永远比现实要精彩,特别是和陈、李开始的回忆。 看得出家里走之前很是匆忙,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战争能结束,可按照母亲她的习惯,有一点时间肯定会将屋子里的家具灯饰等套好,防止灰尘虫咬,而现在家具上都是一层灰。小姑最喜爱的那水晶灯也是光芒不再,完全没有以前白日里阳光下,不通电就能显现的晶莹剔透。我都不知道坐在哪。放好行李,好不容易从厨房找出个抹布,也不准备大打扫,就把经常坐靠的椅子什么都清理干净,我都已经是气喘吁吁了。习惯了香港小小公寓的日常清洁,这卫生可真是累。躺在卧椅上,突然发现外面的天都已经基本全黑了。我一看手表都是晚上快9点了,时间过得太快了。客厅的摆钟也不知道是灰堵了还怎么回事也没响过。瞄了眼厨房,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不过地窖里长期存放了不少面粉、奶粉、柴米油盐还有熏咸肉等货物,一是家里本来就日常消耗,二是怕有突发自然灾害之类事件。没想到母亲和小姑的这个习惯,确正好像是算计好了,专门为打仗准备一样,我应该不会饿死了。 虽然很饿,更加累,都懒得下地窖暂时,翻出船上发的面包准备充饥,今天就这么打发得了。本来以为都断了电,确发现是通的,开了一会,开着外面与以往大相径庭的黑灯瞎火,我又有些犹豫,兵荒马乱的,弄的这么灯火辉煌会不会太招摇,引来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后悔下午没乘白天去找找陈澜或者何清,要以前出去倒没事,现在这么晚,又不知道外面局势到底怎么样。可家里也不见得有多安全,一时间进退两难。 虽然是冬末春初,白天有太阳时候还好,晚上特别是起风了还是比较凉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打开的窗户关好再说。这靠近窗户时候却隐约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我试了试门铃,好像真是坏了。真奇怪,按道理应该没朋友、熟人知道我今天回到上海,而要是心怀不轨的人要进来又应该不会傻到敲门。 再次犹豫,还是穿起外套走了出去。可能是很久没习惯家里这种如白昼的灯光了,出了门才发现其实外边远远的还是有星星灯火。楼前的花园并不像李家那样大到需要人带领,只是一种装饰性的间隔,隔开马路和楼房。我特意打开了绕着花园过道的几盏路灯,希望能看清楚是谁,也给自己壮壮胆。走到半路又想起应该拿个什么东西好自护,又再想如果真遇到什么流氓之类,编撰一段什么对话假装叫喊家里人,摆空城计之类。战争真是将平时如此普通的事情弄到如此复杂。 还没想明白,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易寒!易寒!是你吗?” 七零八乱的心突然像是静止了一样,看着黑铁栏杆外熟悉而又消瘦的脸,我两都静静的沉默住了,也许这就是平时说的千言万语却有欲言又止。那个时候两个人的眼睛肯定都如夜幕下的繁星一样一闪一闪。 “唉呀,还发什么呆啊,先开开门吧易寒,你们小别胜新婚的,要冻死我啊。” 竟然没发现旁边的何清姐,我想我当时肯定是十分的尴尬。赶紧开了门,偏偏这个时候门又和我作对,刚才还好好的锁硬是开不开,最后还的陈澜试了试打开的,更加让何清笑话了。我正不知道怎么拜托这尴尬的局面才好,突然只感觉陈澜从后面一把拥住了我,何清自然的走进了屋子里,陈澜才对我说道:“真想你。” 本来以为香港的冬衣到了上海会有些冷,陈澜突然的出现却让人感觉到了久违了温暖,如沐春风般的温暖。我转过头仔细看着这个生命中跟弟弟一样重要的男人,不知道是记忆比现实要唯美,还是因为战火的原因,陈澜已经显得疲倦了好多。回想起我和陈澜之间,并未有过太过的表白和行动,更多的都只是沉默间眼神中的交流,还有那些似曾相识燕归来般的心灵碰撞的巧合。 就这样走到了一起,真的仔细想想连个热烈点的烂漫回忆都貌似没有,不过正是这种平淡才更加接近永恒。我想此刻,他也应该在和我想这同一样的事情。云淡风清近午夜,我套着陈澜的褐色羊绒外套和他一起走进屋里。 屋里感觉温暖了好多,也不知道在外面呆了多久,何清茶水都泡好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为了叉开尴尬,我走到何清姐那边坐下:“何清姐,上海空袭这段时间你们怎么过来的。家里人还好吧。”说完,我就开始后悔,空袭结果报纸上惊心触目,就算是在租借区保不齐何清家人有在外地的,如果正好那壶不开提那壶,我这就罪过大了。 正当我忐忑不安时,陈澜苦笑着说:“我们两家啊,人都好,就是财产实体没收的被没收,查封的查封,那帮国民军自己根本只顾着自己,哄抢的时候也没法控制。现在家里也就靠这老底维持的日常的开支。银行也都关门停业了,根本拿不到钱。我和何清这些天可真是到处跑。” “这不今天又去一个军队背景朋友家,好说歹说让我们进了先施去拿些东西。”何清姐唉声叹气的靠着沙发。 “先施百货也还给封了啊!”当时听到说实话真是吃了一惊。不过事后仔细想想的确要比哄抢或者直接霸占好的多。 “哼,我算看透了,什么英法租界世界强权,还不是和日本人妥协。中国的地方,要靠的还是自己!”陈有些激动的说。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回上海了,我们都以为你和李会正好顺道从香港去英国和你母亲、小姑她们汇合啊。”何说道 沉默了一会。 “那边收到的电报内容,只知道我的母亲和小姑安全到了英国,弟弟和陈澜都不知道怎么样,特别是你何清姐,不是说空袭后你失踪了吗?怎么今天,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是刺激死我了。前后思量我还是决定回上海,反正母亲和小姑她们已经安全,至少我没有后顾之忧了。” “战争爆发前,我当时正在杭州宣传联合抗日,听说上海遭受空袭了战争全面爆发了,一时间来不及赶回上海,只能是匆匆忙忙的去了一个临时的教会难民营躲避。加上当时空袭持续的时间又长,破坏又很大,电话自然不用说,其他什么电报之类都暂时中断了。根本没法和上海这边亲友联系上,外面又特别的乱,到处是杀红眼的日本人,战火纷飞。没有随行军队的护送我又可能回上海,所有这边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就说我失踪了。” 回忆起很小的时候从北京撤离时的光景,祖父母看着颐和园和圆明园再一次被铁蹄践踏流下无声老泪,最后只是让父亲带着我们离开了北京,或许北京有他们需要守卫一生一世的梦吧。 “对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现在虽然日本军的进攻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猛烈,可毕竟上海是在第一线,一旦空袭开始就无处可藏。战争的局势也还不明朗,国内各股抗战力量,也并不统一。国民党不是一心抗战,反而更多是在担心其他队伍所谓“党羽坐大”啊,危及他的国内地位,你们这算什么。” 何清姐赶紧拉了正在说话的陈一把:“小点声,就你一人有牢骚啊,可现在国内形势就这样,你有什么办法,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抗日宣传工作。你别老乱发牢骚,忘了前天中统去你报社抓那编辑的事了啊。现在那编辑,说的不好听一点,那么的二,千万让他听到你发牢骚,现在你家里还都指望着你可。” 听着何姐的话,说实在的我心里都很难受,一年前,青春开朗,热情理性的何清,不知道因为什么现在思前顾后,放不开手脚。难道真是这弥漫的白色恐怖。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陈澜会变得如此憔悴一般,或许有时候逃离不是因为自己害怕面对,而是因为更多的想给于身边的朋友、家人更多的保护。 “今天先早点休息吧,我帮你把卧室先收拾出来,估计是没法睡人了,你可不知道那会炮灰叫一多。”何清起身看了看表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今天可以去你家里吗?何清姐,你知道,我一个人,今天晚上刚刚回来那锁又好像不太灵......” “你还不知道,何清家附近楼房因为空袭倒塌,所以她家里暂时成了危楼,加上她父母都出国去了法国,现在人家住在我一个教会朋友家里,那边也不大,现在正好能搬到这里来了。” “你倒想的好,是为我高兴了,还是放心不下某人吧我看。” 我倒习惯了这种李式调侃,不过想到李思维又开始飞驰开了,回忆啊,真是被实现要精彩。 凑合锁上了门,不放心又弄了段铁丝绕在门上,一切弄好陈澜才放心走了,夜都好深了,出门发现今晚第二眼的夜上海好淡然宁静,或许一回到上海就见到陈、何真是一个很大祝福,不过看来今夜大家都要sleepless in shanghai了。 摆针响过12下,我都累的快趴下了,不过却又丝毫没有困意,听起来可能很矛盾,其实就是身体和精神不统一。本来因为非常时期,海上行船就慢,颠簸了半个多月,骨头都感觉要挪位了。倒是难为何清了,白天忙完了,晚上又来我这帮我。我伸展了下身体,走到她那边说道:“何清姐,明天再弄吧,都过12点了,你白天外边也忙活个不停吧。” “还好,人啊有了精神支柱,身体上的磨难很多都扛过去的,几个卧室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今天刚回来,先回房休息去吧,我再收拾收拾,反正也没事,最近事情多,人越是忙越是静不下来。陈澜他朋友家毕竟又不太大,难得今天到这边来着,我也算是故地重游一般,放的开手脚,能安安静静的坐下来理顺下心境。你要累就先去休息吧。” “我是累了,可心里也是一堆事情颇乱,睡不安稳,你们要不来,我还不知道今晚上怎么过去了。正好,我去烧上水,看看一会是沏茶还是喝咖啡。何清姐姐你去我书房旁边那会客室等会,我马上就过来。记得带点毛毯过去,现在房间里面暖气都没开多久,可别给冻着了。” 厨房里烧上水,又来出许久没用过的茶具,想了好久好还是准备了茶,细想这咖啡之物,虽然浓香可口,可几杯下去终究是刺激醒脑之用,这寒长冬夜,驱寒暖心还是喝喝茶得了。灯光下薄薄的骨瓷茶具透出白玉般的温润感觉,不由的想起家里的那个古玩店,自然又想起母亲和小姑她们,还有弟弟。或许还有陈澜,现在他正在上海某个冰冷黑暗的街道上行走着,感受着宵禁前的肃杀。 水壶嘟嘟的响声不知道多久了,我才发现都快水漫金山了,赶紧手忙脚乱的关掉煤气。还差点给烫了一下,忍不住叫出来。 何清姐赶紧下来了,我一边拿水冲着,一边说没事。 好不容易沏好茶,我在书房涂着药膏,看着何清姐姐沉迷在茶道中,自己也觉得感悟到了许久未有的放松了,以前看《红楼梦》老觉得黛玉抚琴之前焚香之举描写的很唯美,觉得林为了静心而为,而问过一些老艺人才知道其实抚琴之前沐浴焚香是古人为了表示对琴的尊重,并不单纯是为了淡定自己的心境。 何清姐一边递过来一杯茶,一边说道:“你呀,和陈澜一个样,做事有时候都总数毛手毛脚的,不会做事还偏偏爱强着做。”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啊。” “哦,以前在国外留学那会那老那样。” “你以后多留意下,保管现在还有一些遗留问题的。先喝茶,别凉了。喝完了,再谈谈你们这一年多来你们在香港的经历,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事情。” 从船上的爆炸经历到学校遭遇势力眼,到被日本人的暗算,最后到公寓遭遇空袭被炸和周旭和苏雯还有李分开,除了何清姐唏嘘不已,我自己都只能感叹命运突变起伏得太快。这时候才想起来离开香港前实在太匆忙了,都没来得及和苏和周他们道别,毕竟这一别,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才能相聚。 “易寒,说老实话,现在国内的局势这么乱,特别是上海,作为最前线,虽然是在租界里。可你有没有想过日本人一旦单方面撕毁和那些所谓西方国家的协议,租界也是随时有可能靠不住的,你有想过怎么寻找你弟弟吗?” 我放下茶杯,叹了口气说到:“这个问题我在回来的船上也一直在考虑,不过既然我选择回来踏上回到上海的船只了,路也就只有这一条了。因为这个时候电报和电话因为战争的封锁和摧毁,传播可能反而大不如前。报纸和杂志没那些个先进,反而也容易被摧毁,更加容易再生。也更加容易传播,所以我在想如果要找失散的人的话,去报社,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是说登寻人启示?” “恩,我是有这个初始的想法,不过现在大大小小的报纸都是战争方面的新闻,要想插入私人方面的东西,肯定得花钱。所以具体怎么操作什么的,到底合适不合适都得要仔细考虑。” 何清姐想了想说到:“报纸是个不错的媒介,流通量大,传播面也广,要找人的确是再好不过。不过易寒,你我都是这么好的朋友,我也不怕泼你冷水。孝感如果要还在上海,自己应该早就回到家里了,应该不需要发这种启示。换个角度你母亲和小姑还在上海的时候也可能早就发过类似的寻人启示,在当时还未开战情况下,各种报纸流通速度比现在都要快。如果孝感看到的话,应该早就和你母亲他们一同去了英国了,你说是吗?” 何清的一席话就像是一块石头投进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水潭,应该是一堆石头,一圈的涟漪互相的发散开来,最后触及潭边又反弹回来。就像我心情一样矛盾重重,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外人哪里知道孝感的事情的复杂。又哪里知道父亲的事情,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何清姐可能是以为我被她的一席话给触痛了,没想到会有这反应,刚忙又说到:“其实那会空袭没开始前,交通什么就开始很混乱了,平静都是表面上的,不是有句老话嘛:暴风雨前的宁静。所以孝感那时候可能也因为和我一样被堵塞在外地,一时间没法回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希望吧,对了,陈澜现在是哪家报社工作啊,去年电报里面不是说他父亲让他帮忙打理先施百货去了吗?”好不容易岔开话题,我一边起身换茶叶一边说。 “还说了,抗战爆发先施就被封了,他就去了《新民日报》。可巧了,刚刚不是还说他们那前任总编被抓走了吗,还谣传被抓到沪西七十六号去了,结局何其悲惨。你知道这新来的总编是谁吗?估计想破头,你都猜不到,是那个深夜未世人!” “啊!”我吃惊的,差点没把茶杯吞下去。 看着我那样子,何清一脸无奈,嘲讽着说:“也不知道怎么着就选择他了,真是国之将完,必生妖孽。那么个不伦不类的,也看出来是和国民政府走的近,还是租界各大政要吃的开,更没看到他有日伪倾向。”何清下意识看了看窗外,接着说:“就连共产主义也没见他表白过。不知道怎么乱七八糟的就给他去了现在发行量最大,也是国民政府最支持的《新》报当了总编了。这个世界啊,真是像你说的,命运总爱和人开各种各样跌宕起伏的玩笑,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心理能力去承受。万一承受不了,也就是镜花水月,气球吹破一样咯。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午夜摆钟的响声加上灯光把宵禁的巡逻人员都引了过来,还好是一片灯火辉煌加上在租界区,看上去以为不知道家里多少人的样子。我和何清互相递了个眼神,是该休息了,赶紧靠着何清的法语给打发走了。 有人说睡眠就像一张白纸,睡前把心里事情都说出来,或者写在另外一张纸上,那么你夜晚的睡眠或许就能纯净的像一张干净的白纸一样无梦。 第二天开始一方面开始收拾家里,一方面开始和陈澜商量关于通过报社寻找弟弟的事情。因为只是个初步的想法,也不知道可不可行,再加上那个总编的存在,愈发让我觉得不安。去陈澜家里还是扑了空,怎么他家里也空了人,大门紧锁的。又忘记问何清姐《新》报地址,况且知道了也不敢随便去,遇到了那总编更加尴尬。也不知道何清早上什么时候出的门,只知道大早上起来,发现早餐都好了,奶粉冲的牛奶配着火腿皮蛋粥,也算是难得中西合璧了。 转来转去,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发现什么事情都没做,只能好乘着身上还有些外币,赶紧在还能买到日常用品的地方买了些东西。虽然听陈澜的口气昨天是能进先施,可毕竟是非常时期,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总的先备着。毕竟一个公寓,还是得找个管家。虽然知道时局非常,可还是出了门。 发现人流如梭,我不知不觉的站在一个幽暗的弄堂口。虽然已接近正午,可初春的今天,依然阴霾的像是抹不开的厚重的墙灰。我一抬头不自然的呆住了——到了父亲老宅子街口。不知道怎么走到了,是上海太小?还是心灵感应孝感还在这? 忍住回忆中的反感,清晰的听着的自己的脚步和自己的心跳声,一步步的靠近。只到看见那张青色的大门,空袭仿佛故意躲开这块似的,周围一点点都没有影响,如果要找一个自己安慰欺骗日本不会轰炸上海租界的地方,那么这里简直就是最好的选择。很奇怪,宅子上竟然还有个封条,不过很是陈旧,已经有些模糊,而且还被人撕开了。我触及封条,一不小心,只听到门吱吱的开开了竟然! 虽然到处都有被抢的新闻,可这种陈旧的老宅子,平时请人都请不来,政府又怎么想到来贴上封条了?又是谁进了宅子里面了?是父亲和弟弟吗? 这么些天来,我一直在想弟弟是不是依然被父亲挟持着就躲藏在上海的某个角落,等待着我们,等待着重逢。每次想到这我就忍不住的后悔去香港。 犹豫了会,还是进了门,没有丝毫的怀念,有的只是感叹,感叹一个大家族的落败,同时也感叹在历史的洪流中其他一切多么的无力和渺小。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前进吧,走到过几洞月牙墙,来到内设的祠堂,看着厚厚灰尘下祖父母的灵位,我有些愧疚的擦着灰,也希望他们在天之灵能保佑我找到孝感。 本来还想上柱香,后来一想怕引起走水,反正凡事心到神驰也就够了。合掌拜了拜,起身正准备离开,这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响动,像是什么东西给绊倒了一样。我赶紧追了出来,依稀东边有人碎步跑动的声音向大门移动。这祠堂本就隔了大园子,之间还曲折小道不断,一时间反而不好找。我出了祠堂侧门,直接从后门出了老宅子,然后绕回来直奔向大门口。这样时间反而感觉省下不少,躲在门口大盆景后只等着里面那人出来。心快要跳到了胸口一样,到底是谁,是父亲吗?还是孝感?或者有人在跟踪我?胡乱猜想着,又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如果是父亲或者弟弟,那么对于这件老宅子的熟悉程度肯定不会在我之下。老宅子除开后门隐藏的暗门还有两处,如果父亲想要避开我溜走,或者弟弟迫于父亲的胁迫不得的跟随,那我在大门的等待的确是徒劳。 正在这个时候,又听到了隐约的急促脚步声,来不及多想,我赶紧蜷缩身体,隐藏在大铁树的下面。随手摸索到了地上一块石头,不管是谁,先下手为强。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真是感觉血液都快要倒流涌出了脑袋,眼看到一个灰色身影打开大门,迅速跨出,我马山使出全身力气将几乎快要两个巴掌大的石头朝那个身影头部扔了过去。希望能给砸晕了。 结果那灰色身影却是马上熟练闪了石头,却又很奇怪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朝一旁扑了过去。只听见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完了。” 我也是一头雾水,原本以为就算不能砸晕对方,好歹砸伤跟踪我的人一下,也能更加的对自己有利一点。可对方轻易就躲了过去,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而后又莫名其妙自己倒下。毕竟去香港一年了也,刚刚回到上海,好多事也都不熟悉了。正在我在回忆那个听上去耳熟的声音是谁的时候。老宅子里又 第十章 重逢亦别离 为了避嫌,并没有去陈澜家里,按他的说法,他家里现在不似往日。亲戚朋友一大堆,平日里照顾里外都忙不过来,除了那几个年纪大的姨姑叔伯,其他年轻的品行他也不甚清楚。现在他家里不像往日那么宽裕,父母早就将能带走的金银细软大部分带到了国外,毕竟还有一个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需要照顾,这边的先施百货公司又被查封,所以家里日子过的自然比以往要紧。加上昨天他突然又伤了,我再这么冒冒失失的出来,万一被谁认出身份来。一来怕有品行不好的盯上我那家里古玩店的背景,想有弄点钱花的;二来怕又长辈怀疑陈澜他脚崴了受伤真相,套话给说漏嘴的。想来想去,也就没去了,虽然想见他,可毕竟事由我起,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再起波澜就不好了,也只好等陈澜修养好了再说了。 等待总是漫长的,而这一点被等待者往往总是感觉不到。才这么等了两天,我就已经觉得很是无聊,去各大报社咨询刊登寻人启示的事情。转了一大圈,在何清姐的帮助下,总算有了点眉目,可确实很不靠谱,因为都只肯放在普通的消息版面,和普通有钱者的归国留学者或是婚礼丧葬消息差不多,相当于见缝插针的豆腐块文章。而这种效果与我设想的相差甚远,因为我坚信弟弟现在绝对是被父亲挟持着,很小心的躲藏着,平时很难现行,现在除非是能有一份发行量十分大,影响很广的报纸醒目的头版刊登关于孝感的事情,甚至不惜予以夸张,掀起一场寻找满城寻找孝感的风波,不然很难成事。而且还很能得委以重金,想着想着就分了神。陈澜不在,没法和他商量,也不知道怎么办。 下一次陈澜出来换药的时间是五天后,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先去了趟何清姐的 现在所在大学。因为开战的原因,何清姐的书店被毁了两家,她也就干脆把其他几家的书籍全部赶紧捐赠到了各个大学,一来保护了书籍,二来也是给民族最有希望的地方带来复兴的力量。 各个地方的大学就算格局、形式和风格再不同,可里面的年轻学生给人的感觉永远是相同的:张扬的青春,无畏的年华。无数次宁即将跨入的我倾倒,就算我在港大旁边居住了那么久,进进出出学习了那么久,这种感觉依然是那么的强烈。现在回到上海进入何清姐做抗日宣传工作的大学,看到那满目的红色横幅、白纸黑字的传单,还有到处是坚毅的目光和坚定的话语,这种感觉依旧是扑面而来。因为港大读预科,其实我的年龄和这边大一的学生已经是相当了。只不过我穿的衣服太过于格格不入,一时间有点后悔应该穿的素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得硬着头皮按照记忆中何清姐姐说过的她工作的部门的地址一路询问过去。 在一个学生宿舍旁林荫道的尽头,看到了那独栋的三层楼暗红色砖房。门上铁皮黑漆写到:上海大学生抗日联合会。我轻声一笑,错不了了,这几个字就是何清的手笔了,极为像她在南京路上那家超级奢华书店墙上所裱字画里的。 敲了敲门,发现没反应,难道有事出去了?本来也是突然过来,之前也没约好。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门吱呀一声。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拿着一大堆的东西正和一个人商量着什么,我一看,中间那低着头头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资料的不是何清是谁。 “何清姐。” “易寒,你啊。稀客啊。来,你到办公室稍微等我下,有个最新的新闻稿要去印刷厂那边最后核对一下。我去去就来,茶杯什么就在右边靠窗的资料柜边上。办公室里面人都出去了,你别不好意思又溜出来到处转悠。我马上就回来了。” 本来好想张口问完想问的东西就走,听何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起来,也就只好笑了笑答应着进了那张比红砖颜色还要暗上一些的红漆大门。 进了门才发现里面空荡的吓人,到处是资料,看来是刚才刚刚定稿争论激烈啊。我一边收拾来不及捡起来的文稿,一边看着何清隽永的字体,不得不佩服她的才气和睿智,不由得想起去年何清生日那天在她家说的那句惊世骇俗的话:“她也就是个女的,要是个男的,我早就三魂被勾去了七魄咯,还至于如今这样没人过问不成。”半通不通话语,加上活灵活现的表情。可是把在场的一干宾客笑得肚子岔气的不少,她父亲和母亲更是搂着李亲密的直叫:“宝贝,心肝。”也难为这几句中文了,我倒觉得有几分像贾母的对宝黛钗的神气。 虽然是学校的办公室,看上去已经几十年的构造,但到底是何清的布置,依然是一尘不染。我也就放心的泡了杯茶,坐在藤椅上直入眼帘的便是窗外一棵梅花开得正欢,而旁边幡然围绕的却是一棵棵红翡般的海棠、白雪般的梨花围绕着,那使得那梅花显得极为特立独行。想起现在已是阳春三月为何使得腊月梅花怒放。看着茶杯中旋转、沉淀的片片茶叶,只能感叹时间飞逝。国在之时尚且能睹物思人,真正国之将亡,还不知道能看到什么,一切都灰飞烟灭。想起《红楼梦》里贾府被抄家前,那一棵枯死海棠不合时宜开花后探春的预言,真不知道这梅花也是不是暗合着大凡顺者昌,逆者亡的征兆。今天被我看到,一时间,刚刚好点的心情又是翻腾不已。人也躁了起来,一起身不注意只听见碰的一声,茶杯被手背给碰了个正着。猝不及防,还好桌面上资料也差不多都拿走了,只有刚刚零碎地上捡起来的手稿,应该不太重要。我赶紧是四处寻找干净的抹布之类。可最常见的门后面没有,我也只能尝试的看看几个看上去放杂物的柜子里面看看,最后总算是找到了,赶紧是把桌上一滩水渍弄干。再把剩下不多的那堆书籍转移到干的地方,喝了口剩下的茶水,随意的翻了翻那堆书籍,发现最下面那边本的边还是沾了点水,我赶紧抽了出来,发现是一本笔记。深蓝色的外壳已经有些磨的发白,不过还是能得出磨砂状的条纹当年精致样子。这本子好像很熟悉的样子,我一时又想不起来,翻开第一页,写着《数学笔记本》几个字,不过却不是何清的字体,依然有些熟悉,却又有些生硬的熟悉。又翻开一页,一张照片,几个年轻人在一个小花园前的合影,因为夹在笔记本中太紧了,已经有些被夹的连到了纸张上了。我也不敢撕开,只能看到旁边的依稀像是何清姐,还有一个之前常去她书店的留学生同学,中间的大学部分确又看不清。正这个时候,只听到外面远远有人说到:“那何老师,新闻稿就先印刷这么多,我们先去准备下一步其他的事情了,您先忙吧。明天见了。” “恩,那好,有什么新的事情随时过来,大家一起协调,都去忙吧,自己都多小心。” 我赶紧乘着她们谈话把书放回原处,怕何清姐姐以为我乱翻东西,拿着抹布擦着桌子。 “哎呀,我没看错吧。你怎么帮我打扫起卫生来了,简直都不能说蓬荜生辉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太乱了。” “不是拉,我刚刚不小心把茶杯给碰倒了,撒了点水,所以给我不好意思才对。而且看你的那么有文采的手稿满地都是,实在可惜,也就一路给收拾了起来,也就总共这么些事。” “陋居了。比不得先前书店,书斋了,比见笑了。” “看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嘛。彼此都熟成这样,按我说,就是你盖个“草堂”也是宜居圣地,绝对是高斋静室,布置的幽雅而简洁,我肯定是常客。” 一席话说的何倒是不好意思的轻声微笑起来,自己倒了杯水,又给我加满了茶。 又在对着我藤椅上坐下,才说到:“对了,今天你过来是纯粹来散散心吗?” 不说我都忘记了来问事情的,我放下茶杯,把口里的茶咽下。 问到:“是这样,前几天不是去家里老宅子遇到陈澜他们,以为他们跟踪我,然后用石头砸伤了他嘛。那过程中,陈澜是为了保护他那宝贝照相机才受的伤,而且最后貌似照相机还是给摔成了两半,那天和他同去的同事小赵后来拿了照相机说去找人修修看。把握也不大。他们现在刚换了那厉害的总编,小赵我听说又是个直爽老实没背景的人。一方面毕竟相机是因我弄坏的,如果要修要换自然由我负责比较合情合理;另外一方面如果那个厉害的总编追究怪罪下来,本来由我而起,大不了我去解释清楚。也是对他们俩个都比较好,虽然我不喜欢那个总编,可工作是工作,公私分明。陈澜对工作的热爱我也不会、也不应该多干预。现在陈澜在家修养,所以我想问问看你知不知道那个小赵的住址或者电话,或者其他联系方法,或者能不能想办法找人联系上他。要通过陈澜,他又不会同意。可这事情又的确应该这么做。” 何清姐仔细听完了,又考虑了一会才回答到:“是不错,我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的确因为那个总编的原因,很多事情都很麻烦。不过也许很多问题也许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也许小赵他们现在还没让总编知道照相机被弄坏的事情,你只要暗地里找到小赵,然后赔一个一模一样的相机或者修好之前,也就万事大吉了。” 这点我倒没有考虑这么简单过,的确是很好。一下又觉得轻松很多,毕竟不用和那深夜四目相对的确太好了,想起曾经和何清姐姐在《西风》编辑部的和他的那次见面就觉得浑身尴尬。 “这样吧,我没有和他直接联系过,不过《新》报除了陈澜我还是认识其他几个朋友的。你稍微等下,我得去其他部门打下电话,这边没有电话,一会给你答复。我还问问他的住址吧,就说陈澜受伤后和他联系不上,自己又行动不方便,有些报社的文件要给小赵,所以要我帮忙找他确认下现在的地址。” 我感激的点了点头,只能感叹何考虑问题的全面和细节。然后又坐着依旧开始等待,本来还想再看看那本笔记,一时间放到了原处最下面,却又很难再抽出来,又怕再碰翻茶杯什么的。加上先前那梅花的怪异,又不知道那边何清姐联系的怎么样,我也就懒得起身翻阅什么东西,看多了他人笔迹字体,总会觉得有相似雷同而已。 这次很快,一会就听到熟悉的鞋跟声音逐渐清晰而来。何清姐进了门,一溜烟过来坐了下喝了口水。一边拿出一张纸一边说:“可是问到了,偏生有这样的直小子!我打电话过去。你猜怎么的,那边几个朋友都说,那个小赵因为摔坏了照相机,被新来的总编勒令三天内复原,要不然就的卷起铺盖卷走人。而那照相机看过的师傅都说是没救了,所以那小赵前两天就没来报社了。新来的总编又厉害,就算小赵平时文笔、人品再好,估计除了陈澜其他也没人敢吭声,更别说什么出来仗义执言。现在也就是背地里都是叹气的,我打电话过去,那边人事科资料档案差点都准备要封了。真是个傻小子,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性格倔起来真和陈澜没什么区别。给,这是他的地址。” 听得我只发愣,百感交集,一跺脚:“哎,到底是我害了他。”也不再和何清姐客气赶紧出了门。正好又赶上了学校的下课时间,学生鱼贯穿行,我是越着急越难前行,只得一边放慢步伐一边仔细看了看地址,在闸北那边,也是远的很。 好不容易挤出了大学校门,一想这路上还不知道要走多久,赶紧又在附近印象中的一家西洋茶餐厅店里买了些糕点,因为这家是家白俄风格的下午茶餐厅,不到时候人并不多。出了门上了电车,又是一翻等待,突然想起前些天听陈澜半开玩笑的说起:之前坐公交车遇到空袭被司机拉到不知明的地方,还被封锁折腾了大半天的事情。 虽然现在我坐着座位,吃着刚出炉热手的蛋糕,可不免突然想起还是有些担心,要真是遇到空袭被封锁在大街上,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就这么一路停停走走,慢慢悠悠在修修补补的租界地面上行驶到了头,我也就松了这口气。赶紧下了车,找了一部黄包车,又事先说明了地址、谈好了价钱。然后便是带着不安和歉意又开始颠簸着等待。似乎永远是等待。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当车夫转过头示意到了时,我的反应还有点迟钝,足见坐得太久了。车夫已累得不愿意说话只能喘气,我也是身体坐到酸疼,看着他那样吃力的样子,心一软又多给了一张钱。战火纷飞,国家动荡,朝不保夕,都不容易啊。只能无奈的感觉自己能力有限。地址上的门牌号就在前面了不远了,一条小弄堂口朝西开着,几抹阳光只能偶尔的弄堂的地面。倒是并没有太多灰尘和其他废弃之物,零碎的几个小孩在各自家门口好奇的看着。还有几个女子在弄着煤球火或是在楼上的阳台整理衣物。真难得这边还没有被炮火肆虐的痕迹,依旧一幅祥和普通的家常景象,我走着走着都有些感觉入了四、五年前的上海弄堂里一般。不经意发现都到了底,这才又想起来往回走,对了对门号没错,便上前敲门。 大概敲了三下,里面边回了:“来了,来了。” 却是个女孩的声音,我一诧异,莫非错了。 来不及多想,门已经开了,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女孩探出个头:“请问?” 我忙问到:“请问这里是赵润梓先生家吗?” “是的,您是?” “我是受陈澜先生之托,来找赵先生。”也只能假借陈澜了。 “哦!请进,请进。”说完那女孩转身一溜烟进了里屋,边走边喊到:“哥,陈澜哥哥的朋友来找你了。哥,你快出来。” 一会又到了跟前:“您先坐会,我给您泡杯茶吧。” “谢谢了。”屋子不大,却是干净非常,说一尘不染简直毫不为过。虽然家里没什么精致家具木器、古玩瓷器,墙面也只是简单的粉刷,甚至地面在某些人看来都简陋的空白。可主人家却把自己的落款的字画贴满了屋子,很简单的木框没有什么糊裱但很有锐气,其他地方大部分都是书架,错落有致的摆满了各种书籍,看得出主人对这六大柜书籍的爱惜。不仅按首字母归类整理,更是中西分隔有表可循,虽然规模比不上我家里那家书屋,可精致程度还有章法缜密之细腻,后者可谓大相径庭,只能自叹不如。 正当我沉迷在这一大间书屋时,小赵出来了,一照面把我吓了一跳。也不过短短几天不见,人就瘦了这么一大圈,感觉像是活生生换了一个人,完全不认识了一般! “李小姐,突然驾临寒舍,是陈澜兄有什么急事要办吗?草根之地,不要见怪了。” 我正准备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可这时候小赵的妹妹端着茶一脸笑容的过来了。 “请喝茶。您是陈澜哥哥的朋友,那就是我哥哥的朋友了,以后多来家里玩哦。我哥哥最喜欢交朋友了,就是最近报社好像很忙,你看看他人都忙瘦这么多了。你们也多劝劝他吧,身体是自己的。我的话呀,他不信,非得意中人的话才信。” “小梅,小孩子家的,别乱说话,正好你把我抄好的那几本字帖送到弄堂口的刘老板家里,他等着那几本字帖也是等了好久了。” 一时间我是听得明白,心里只叫苦,小赵也还没让家里人知道他被总编勒令辞退的事情,而那妹妹又把我当作了小赵的所谓某个意中人,真是无巧不成书。看着小梅走了,我总算能够为这一趟的初衷而说话了。 “小赵,你觉得陈澜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干嘛问这个啊?” “你就说你觉得他怎么样。” “挺好的一个人,睿智、理智、锐气有很讲义气,反正能帮忙能做的他都不会不管。也几乎没有纨绔子弟的恶少习俗。他......” “好,既然他这么好,那你觉得他会让你自己一个人把损坏相机的事情揽下来吗?会让你因为这个被新来那个总编扫地出门而坐视不管,无动于衷,不闻不问,问心无愧吗?”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我......” “既然没有,那你就别一个人把那事情给全揽了。” “一个人也是辞退,两个也是辞退,何苦啊!”小赵不解的站起来,有些不耐烦的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事完完全全由我而起,最后无论什么原因、无论谁被辞退,归根结底都是因我而起的啊!到时候陈澜就算明了不说,可心里该是多么不舒服啊。而且我自己也过不了我自已这一关。所以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说明白,这时间你揽下来不是办法,要解决,必须由我们来一起解决,并不是没有办法!” 小赵长长的吐了口气:“到底是写新闻的编不过写小说的,说不过你,你说怎么办吧?照相机可都是完全报废了。” 我一笑,这傻愣。 “你把相机拿出来,我先带回去,明天我上洋行看看。” “几个洋行都去了,没用的,都是宣布报废了,镜头碎了,还有几个大的零部件也都没法修理了。就有新新和大新还有陈澜他们家的先施没去,一来基本都封锁了,二来怕陈澜家里亲戚认出来。” “我知道了,先看看几大百货再说吧。你先给我。”赶紧趁着小赵的妹妹还没回来,我拿着相机出了又安慰了小赵一番便出了门。弄堂口却发现小梅还在那和别人闲聊着,看见我便直走过来边笑边说:“就走啊,不多坐会了吗?” “不了,还要去陈澜那边了,事情完了,不能有负所托啊。你先回去吧别送拉。” “我哥这人闷,那下次来,多坐会拉。” 心里只想笑,自作聪明的小机灵鬼。又是黄包车,电车,一路晃晃悠悠,到家都感觉下了车,人还是在晃悠,这感觉还是上次海轮回来时候有过的。真不知道平时小赵怎么上下班的,这来去报社时间也太长了吧。这还拿这个照相机,到了家里面,真是感觉散了架子一般。还好顺路买了点吃了,何清估计是忙的够呛,家里是黑灯瞎火。 烧了壶热水,冲了杯黑咖啡,就着西式点心应付了顿晚饭。又翻出面条什么,反正水是热的,何清出来了要没吃饭也能下面对付。吃饱喝足了,我翻出那台相机,在客厅的沙发一头的落地灯旁靠着看了起来。是一台德国徕卡的相机,真看不出来,《新》报还挺舍得花钱的,用的都是德国原装的照相机。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我一外行人也就看看热闹,除了看出厂家牌子也没其他办法,先收了明天再说了。 第二天开始便是各大洋行,结果果然都是无药可救,不过我本来也就意不在此。只是在找一家有法子能再买到一部的洋行而已。结果却是。 “这位小姐,这款徕卡的照相机,普通我们这些店根本不进,也就那四大百货公司可能会有货源。如今赶上打战,四大百货先施和大新又都被封了。你就去剩余两家店问问吧,要说可能,也只有那几个地方有了。” 又是这番回答,我只能礼节性的回复了人家,赶紧出了门,洋行店里的西崽说着别扭的中文,听多都要不行了。实在是无法可施了,现在只能去新新和永安了,的确这两大百货公司都有陈澜的熟人,我一去陈澜保不齐就会知道照相机的事情,要是买到了一样的新相机解了小赵的围还好,要是没能解决问题,又让陈澜知道了这事情,唉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新新倒还依然是一派奢华的样子,只不过人更加的稀少了。看的连日的战火,此时服务生对于进出人员的都已经是习惯了视而不见了。询问了一下,直奔照相机柜台,看来还挺远的,看着远处那金属质感挺强的柜台,灯光下亮闪闪的,不知道是不是距离产生美感,有一种不错的预感。 我加紧脚步,三角并作两脚向前赶去。就在这时,刺耳防空警报响毫无征兆的响起了,就像是一把利剑划过了黎明般安静祥和的天空,仿佛另外划破后幕后的无尽黑暗深渊就要降临一样,人们开始疯狂。有的涌向门外,大部分却是涌进百货大楼,就像是眼看着一个大玻璃鱼缸被打碎,无数的水流涌出一样。人流不知所措,胡乱的喊着亲人、朋友,稀疏的商场里面顿时聚集了很多外面涌进来的人,防空警报下,到底是该去哪里躲藏,所谓理性在恐惧面前已经被击的粉碎,如尘埃之烟土,随风飘散在拥挤而混乱、尖叫的空气中,甚至为恐惧添油加醋,仅此而已。 我一时晃过神,冷静下来想了想,再怎么样新新百货也是国外建筑公司设计打造的,安全上考虑到了一些基本的抗震之类,加上这是在租界,在新新百货里面呆着应该算是比较安全的,要不然那些巡警也不会都躲藏了进来,想到这里,我又稍微安了安心。 开始了封锁,紧急断了水电,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简直就是煎熬。我站的太久,脚底有些酸疼了都,看到不远有个买家具木器地方虽然大椅子被人坐满了,可还有不少小的炕上用的小桌子。我也顾不得,还不知道这要熬多久,先拿个坐会。刚放到地方,弯了腰,就听到一声巨响,第一感觉是又回到了香港那次空袭,第二感觉便是一阵巨大的恐惧。 空袭到底又开始了!新新被紧急的关上了所有的大门,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最后被炸塌,或是没事。只能是等待,一声的听着,也不知道到底是有多远,恐惧得失去了判断能力,或者说是不愿意去判断。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快一刻钟了,爆炸声已经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小了。看来租界并没有受到直接的轰炸,新新至少还是安全的。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声音才完全沉寂下来,不过已经没有人去开门了,没有人愿意去再一次接受满目疮痍的上海,更没人愿意去成为第一个被打击的人。况且封锁令和防空警报还在继续,依旧只能呆着,等待着。 看着黑色的门窗,我疲倦的靠着大理石台阶坐下。突然想起不知道陈澜和何清他们怎么样了,这新新的保护下我还算是逃过了一劫,可外面的情况,除非下到地窖或者学校防空洞,否则......我真不敢往下想。 乱世真是累,生不逢世。外面防空警报声音一变,看来是解除了,封锁也慢慢开始解除了,巡警疏导着新新里的人,我一起身,发现那旧相机已就是支离破碎。只能感叹天意如此,反正是得去找部新的,就留着吧,也算是替我挡了一灾了,本来还想试着找找那照相机柜台,可那边人去楼空,这边巡警也是恶言恶语,也只能暂时作罢。 原本的相信是左边一个坑右边一个洞,仔细一想其实很不靠谱,经历上次香港空袭就知道,要真附近有爆炸,早就感觉到震动了,这躲在新新里面,也就听到了爆炸声,倒是没感觉到什么大的震动。出了门,倒是街道依旧,只不过是行人都是行色冲冲,个个恨不得跑着走。 我走到第一遇到陈澜那家西式茶餐厅,已经是关了门,看来店主也已经离开许久了。门窗上的灰尘都已经好厚了。仿佛在证明着它的过去一样,想起当年的那个包,时间也是快啊。我转身,正准备离开,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姐。” 一瞬间,我好像呼吸都快要停止,人感觉要窒息了一样。是孝感吗? 我甚至都不敢回过头,怕这种幻觉消失,希望这种幻觉多保持一会。不过很快我有再次听到。 “姐,是我。” 我疾风般的转过头来,看着那张的脸,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没错,就是我的弟弟,就是我和母亲、小姑日思夜想的弟弟——孝感! “真是你!真是你,孝感,真是你。”我双手抱住他的脸一时间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有点语无伦次。 “是我,是我,姐没错。”孝感握住我的手说到。边说他一边看了看四周,又耸了耸衣领,遮住半个脸拉着我。 第十一章 迷雾之后 经过这次空袭,上海又像是一个伤愈不久的病人复发了一般,好不容易回复的平静和稳定又回到了原地。恐慌、动荡以及不安笼罩着这座战前曾经的世界第五大城市。虽然城市的里面的破坏并不是很大,租界更仿佛是殖民者手中达成协议一般被保护的鲜有损伤,然而空袭带来的战火创伤恐慌后遗症还是如瘟疫一般迅速传染开。路上只有大学生们在游行,抗议着政府的懦弱,抗议着无尽的妥协。有时候我也想参加其中的冲动,没人愿意亡国,特别是热血的年轻人,但一想到弟弟、陈澜还有家族里突然而来的秘密,特别是身边那些为了前朝财富而跟踪我的人。我又是心里的疑问还有很多,根本没法安下心来加入那些年轻的队伍摇旗呐喊。 何清姐应为这次空袭的原由,自然是忙的不可开交,一方面要组织大学生抗议游行,争取社会各界的对前线的援助;另一方面又要保障大学生,抗议游行时在政府的铁血统治面前最小程度的流行冲突发生。我也是几天没见到她了,偶尔深夜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也是感觉步伐沉闷。我也只能平时白天有空时多利用家中干货炖些汤给她,温在灶上留着字条给她,希望不要太透支身体。总是能看到她在字条上回着一个淡淡的笑脸,或是一个朵小小花。透过这些能让人感觉到她温馨的体会。 真希望身边的人都开始幸福起来,手握《圣经》我在教堂的十字面前弥撒仪式前诚心祷告。而后,出了教堂门,上了黄包车向陈澜家去了。今天是陈澜腿伤最后复查的日子,之前因为怕他家里人疑心腿伤严重,我是电话都克制了很久没打了,也好让他安心养伤。也就一周多时间,我自己也是到处忙不停,答应了小赵解决照相机的事情,好好的计划让空袭全部打乱,不过也是空袭听说因为《新》报记者伤了伤,死了死,那总编不得不暂时搁下小赵相机的事情,毕竟小赵在记者里面是难得积极向上的人才,一摊子的采访、报道全都急忙忙的交给他。小赵也是忙的不亦乐乎,我自然再不敢太怠慢了找相机的事情。赶紧利用这难得的机会,不过上次空袭前基本几家大的洋行就都已经跑遍了,百货公司又都关了门,只得在照相馆里给相机拍了照片,然后又写下生产公司、型号一并邮寄给了北京的母亲古玩店的一位世交,又发了一份电报过去事先说明。本来还想发份电报给母亲,可上海国际上只有与旧金山、柏林、巴黎建立了直达无线电报。要发送到英国,还得找到托人使用中法电台无线电路后,再转过去。国家经营的国际电信通信机构还经常以所谓涉及国家机密封闭,我也只能作罢。世风日下,李家不在,陈澜家败,何清姐姐和我家里也是属于败运散家之类,已经没有了当日家族之风光,自然无人可托去运筹帷幄,更不能去办理那些上下左右皆需熟人打点之事。 想着想着就到了陈澜家了,顺便买了点水果、点心,这张大门也是好久没有进去过去了。陈家虽然被封了公司,到底还是大户,看着那熟悉而又略微感到陌生的西式别墅大门,我的第一反应竟然突然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或许自己觉得这比喻也不恰当,不觉更是脸红。按了铃,门房上一听说我来了也不再问,便直接领着我穿过那宽阔的花园草地。不远处便是那一片绿油油的榆树,刚出了嫩枝叶,成半月形拥着一栋品字型排布的三连体暗红色西式别墅。 其实以前我来陈家本来也不算多,一方面陈老爷子深入简出不喜交际,并不如普通上海趋权附势那一流,自家的产业平时早年创下来后就交由内弟打理,那会催促陈澜帮忙料理产业的还是他的叔叔。我自然不敢冒冒失失去经常打扰。另外一个方面,那个时候我已和陈澜互通心意,虽然已说是新时代,女权主义也甚为流行,可毕竟不知道陈澜他母亲的心意,我也不去的太多,漏出马脚。陈澜的母亲也是个太过优雅的人,优雅的让人觉得完美无暇,自然也就有点不相信的感觉。我更是不敢自以为聪明的假冒幽默探什么口气,以免弄巧成拙,画虎不成反类犬,一直都是听从着陈澜的安排。可现在陈澜家里又乱成一团,加上我家里也是分隔两地,这些事情都只能以后慢慢边走边看了。 进了那金色的玻璃大门,发现客厅里坐着三个人,除了澜不认识。陈澜站在门边,看到我手拿着东西,便马上吩咐佣人帮我拎着。 看着几个大包小包,外人还不知道多重的东西,我倒不好意思:“没事,没什么东西,就路上顺路买了点心、水果。还有家里自己炖个补汤,一会中午热热就赶紧喝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李易寒小姐。”陈澜也就大概的跟大客厅里坐着三位中年男子说了一声,我自然也是客气的道了一声好。那边礼节性的回过来也就无了下言,那边继续谈着什么,陈澜嘱咐了下茶点就带着我绕过了客厅的的大屏风,朝一旁自己的屋子走过去。 发现地上暗红毛毡地毯已经是不见了踪影,鞋子生硬硬的磕在地板上,听着一声声的响声,只觉得仿佛往日的温馨优雅礼仪氛围突然如泡影一般,虽然其他东西我并未发现有什么变化。 还是那样的纱罗纱窗罩上深绿色的窗帘,白天也是半关闭的幽斋静室,桌上掩着本《醒世恒言》。 我边坐下边说:“对话本又感兴趣了啊,这个啊应该听人说,看着没劲觉得。” “我倒想来着,你天天又不来,这些天你都不来看我。电话也少有,闷都闷熟透了。” “得,这不都你吩咐的嘛,陈大少爷!说怕看多了,让你家里人怀疑病情不知道多重,还以为伤筋动骨一百天了。” “我错了还不行吗?天天跑习惯了,这家里呆着可真是无趣的很,没新闻,没报道,没事件,三无人生。” 看着他打趣的说,我也就打住,本来还想在讽刺他几句。 “对了,小赵那事到底怎么样了,他家里又没电话,报社我又老找不到他,报社其他人吧,说实话我现在跟个孽根祸胎一样,别人都避之不及,都不爱搭理我,生怕传染了我的晦气,被总编盯上。” 听着这话,我就不受用,虽说大家都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可也不比如此漏骨吧,想之前陈澜家族风光之时,受他帮助之人可是大有人在,他从不求回报,可现在却是人心不古,真是可悲。 我只能转移话题的说到:“小赵那边还好,现在报社那边的人都受到报应了,被炸死炸伤了好多了,那深夜未世人只得倚仗着小赵,到处采访、写稿,忙的是不亦乐乎。没时间管相机的事情,照相机的事情我也去找人帮忙了,应该很快就有答复了。你放心。” 陈澜很真诚的握住我的说:“有时候,我在想,一个人的生命中荣华、权势其实皆是如过眼如云、缥缈易逝的东西,唯有得一知己就算是经历生离死别,也可以在生命长河中烙下真正永不磨灭的记忆。遇到你,我就很满足了。” 心底很是感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动口。不是矜持,我只是习惯了默然的接受感动,就像淡然的面对各种心灵上的摧残一样,直至之前的那份冰冷寒霜一般。 门外响起敲门声,佣人过来问午饭之事了。我下意思的理了理头发,喝起了茶。因为来的有些晚,所以茶点什么自然也就象征性的只是摆了一盘。反正也不用和我客气,倒是看到那套茶具不禁想起当年和母亲他们来陈家第一次参加聚会的情景,真快啊时间。 看到陈澜上下楼、走路都很无异常,我这才放心下来,加上难得听了他一番动情的话,我自然是心情好了很多。那些生人也仿佛都刻意回避一般,只留下陈澜年幼的弟弟,还一个见过几次的远方逃难而来见过几次的表妹,倒也不拘谨了。只是到底他家的厨师水平本来就是以西式风格见长,这赶上战火纷飞,物质匮乏,更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陈澜喝着我炖的汤,看样子是久违了。有时候你寻找幸福,其实在你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能想到那些你能绝对依附、相信,百分之百托付卸下重担,寻求帮助的人,这就是莫大的幸福。就像你在最忙碌的时候能在一瞬间,感悟到世间最伟大的静止一样。而很多时候人生正是这样起伏着,充满不期而遇的变数。 回到家里,又收到了一个惊喜,邮局来了一信件,正是母亲那北平的老友所寄。小赵那型号照相机已在京城洋行找到一模一样,并已用所汇之钱买了一台,邮寄过来。邮局那边和信件一起过来的正是还有一个包裹的取件单。我正是当场就高兴的跳了起来,亏得家里就我一人,要不其他人看到,还以为我又是发了什么疯。 看了看时间,离邮局下班时间还差一个小时不到,我赶紧是出了门,也顾不得准备晚饭了,本来是约了何清姐今天晚上好好回家吃顿晚饭。也好就没看到她人影了,早上起来打个照面的机会也是少而又少。 怕路上拥堵,一段小跑挤上电车,没坐黄包车。还好进邮局门时,还有半个小时的营业时间。实在是兴奋难挡,看着崭新纸质外壳的照相机包装,我大胆的决定今天就把相机送到小赵家里去,让最心急的人赶紧分享下这快乐。也减缓下我的负罪感。 不过折腾到了他家里,我就开始后悔,天是黑得不见五指,小赵也是不在家里,只有他伶俐的妹妹在家,又是一番攻势,我是暗地好笑。就差没答应给他哥一定另外介绍个女友了。 搁下相机,不敢久坐便起身要走,天色实在太晚。 “你不等我哥回来了啊,张姐姐。” “不了,再等,就晚了,我还得回去,怕不安全了。没事,平时反正也老见面的,几个熟人,在你陈澜哥那隔三差五就见到了。这是你陈澜哥病了一场,最近来往的少。现在好了,自然见得多了。我得走了,你别送了,一个人老实在家呆着,别出来了不安全。听话阿。” 我出了门,走了几步,又转过来说了句:“进去吧,阿。” 这才看那小丫头老实的关了门。我也就安心的快步出了弄堂口,栏了车,去赶末班的电车了。 到了家,看到何清一脸倦容的歪坐在沙发上,我赶紧走上去靠着她。 带着歉意的说到:“何清姐,今天实在不好意思了,我临时有了很着急的事情,实在抽不开身,晚饭没法按时赴约了。让你回家吃闭门羹了吧,其实也不能算闭门羹拉,我带了点外卖回来,有你最喜欢的静安寺路的德式“番丹拉尔”的刚出炉的蛋糕。还有......” “没事,别忙活了。我不饿。呼”何长叹一口气,身子靠得更后了,大半个歪在了沙发上。仿佛等着我回来就,绷紧的神经就最后解放了一般。 “怎么拉,你。没生什么病吧?陈澜可是今天刚好,别又来一个。”我心情一好,就略微带着点调侃的说。 可何清愁眉紧锁,无半点变化,我暗地里惊叹这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才听她慢慢说到:“你没听到半点风声吗?这两天,据说上海周边日军突然大增。原以为北方抗日前线形势一片大好,日军也就不会轻举妄动了,不可能在兴风作浪了。可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们大有转而围攻上海,大有最后玉石俱焚之意。我今天可是听说租界的几个外国领事馆领事和家属前两天就走了,领事馆都只是摆着空城计而已,什么租界协议,都只是一纸空文。不过这消息还暂时还多少人知道而已,要真是上海沦陷了,我看租界未必也真正能有多安全,上次日本人打进来,虽然被击退,可一路上烧杀抢掠,也根本不分你所谓的中国、外国人士。除非你躲进了教堂和租界区。要真正沦陷了,小日本还会管那么多吗?” 本来拿着点心的手听到何清的话,就这么硬住了。人仿佛愣住了一般,什么?上海沦陷?我往后一靠,人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只能靠温暖的布艺沙发感觉自己还存在。看着落地灯灯罩锦缎滚边上掉穗上水钻,那平日里最安详的灯光今天却感觉那么刺眼。思维简直又混乱到了极致。原本以为局势慢慢会缓和,就算不会立刻停战,上海也应该能保住。那样我还好歹能一直在上海等着弟弟。可现在一旦上海真的沦陷,那可真如堕入了万劫不复的罗生门一般,我和弟弟的性命都会宛如草芥般,而要等到明年拿到弟弟最后的一服药,更是无法预知一旦沦陷那时会是什么样子,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到时候,我们自己性命是小,如果让大洋彼岸母亲和小姑落得个下半辈子孤苦伶仃,才是真正让人黯然悔恨终身的事情。 而陈澜所在报社政府背景浓厚,政治斗争激烈。一旦沦陷,也难免不成为众矢之的。陈澜在《新》报又是拔尖的人才,树大招数。现在的总编对早他心存芥蒂,如果正决意利用此机会除去陈澜,或是需要找出一个人给自己背黑锅。罗织各种所谓“罪证”简直易于反掌,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越想身上寒意越重,难怪何清姐毫无胃口,愁容满面,一副身心俱惫的样子。想必她也是想起了自己远在国外的父母,不知如何是好。真正沦陷,我倒相信,何清绝对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那么多的游行、示威、抗议。她总是组织走在最前面,面对政府的封锁,从未停止前进。所以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想到这些我自己也有些坚毅了起来,说到:“何清姐,正如你说的,北方前线形势一片大好。就算上海真的一时被攻占沦陷了,我看以后被夺回来,重归祖国河山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大局在握,日本人还能单挟持一个背靠海岸线的上海不成。这里到小日本的国土又不近,论军事上的地理位置,也不是什么交通要塞,并无遮挡之处,日常生活物资都需要周边陆地交通供给,一旦控制周围,也就可逼迫日本人就范。以我看,日本人想攻陷上海,这也是强弩之末,无奈之举最后奋力一击了。” 何清略微有点意外,可能是我并没有因听到这个消息而惊慌的语无伦次。她哪里知道,在家族各种秘密的“熏陶”下,我和弟弟只能被迫提前的成长着,一次次用超出年龄的成熟、冷静去面对那些我们不想面对的东西。或许这就是成长之痛吧。 我怕在自己漏出什么异样的神情,借口冲咖啡、热蛋糕起身往厨房走去。一边烧水,更是开始冷静的盘算,如果真要沦陷,家里是断不可再住的。租界的空架子完全靠着外国领事馆维持,如果他们一走,日本人更是当如无人之境,大开杀戒不说,我和何清俩个弱女子加上这么一栋空房子实在是太惹眼。何清还可能随抗日联盟北上,突然想到这点。或许何清姐担心的不仅是她的父母,还有我的原因,一旦她随学生团体北上,她自然得断了儿女、家族私情,暂时将个人家庭情感之类放在一边。到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公寓里,上海倘若真的沦陷,这里岂不是真成了我自己作茧自缚的最后坟墓。 实在连提起咖啡壶的力气都没有了,想到的只有陈澜。真希望陈澜和弟弟能永远呆着我身边,弟弟能拿到救命药。我们一起逃离这些纷争,和母亲她们汇合,开个古玩斋,终老一生。 门铃却清脆的响了,还很急促,不似平时熟悉的那样舒缓,有节奏。让人听着不免感觉有些心慌的感觉。 “我去吧,你看着水。”何清起身快步向门外走去。 我心下嘀咕着这大晚上这么急促的是谁啊?正当我思前想后的疑惑时,又听到何清久违的爽朗笑声。说实话当时真不理解为她突然变化怎么大,因为不明白过去的真相。有时候黑的对面,不一定就是白。 “你看看,都谁来了。”何清一进门就挪到一边,身后三个人慢慢跟了进来。 “陈澜、小赵、小梅!怎么是你们三个!这么晚了。”我吃惊的说。 “怎么,不欢迎啊?那我们走得了”陈澜还不忘开玩笑般边说边拉着他们转头。 “谁说的,不是。我这是搞不懂你们这唱的哪出戏啊。” 小梅一脸无奈,说到:“张姐姐,我们是来逃难的。家里郊区那边今天一时间来了好多军队,占地的占地,抢东西抢东西。有的还说要开打了什么的,唉人心惶惶的,还老听到枪声。” 我心里一紧,弯下腰一边握紧她的脸,不禁想起弟弟,也是个需要保护的人。 “没事啊,到姐姐家里来就安全了。”我抬起头看着陈澜的眼睛,看来大家都多多少少知道上海被围攻的消息了,真快啊。 陈澜开口到:“我家里实在空不地方怕怠慢了他们俩,也人多嘴杂,怕不方便。加上兵荒马乱的,你这边人实在太少,我也不放心,现在小赵过来。我也能安心点。” 难得陈澜心还这么细心,只是这个时候我们都能互相守护,而弟弟则不知道情况如何。我赶紧给小赵兄妹安排房间。小梅受了点惊吓,余慌未平,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伶俐聪明劲,只肯一直跟着他哥哥。在她身上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因外国列强炮火摧残的而一度自闭于儿时恐慌记忆的我。我试图让小梅在我或者何清姐的卧室休息,毕竟和小赵一起不太方便,可暂时我们的任何话语都似乎只是两块同极性的磁体,说的越多排斥越大,也就只好作罢。最后我收拾好我的书房给他们俩,因为书房套间里本来就有一间卧室方便休息。加上冬天的时候我嫌看书坐久了太冷,旁边还有个轻便的卧式沙发。用来小憩和躺着看书,小梅这样的小巧女孩当床睡,那是绰绰有余。这样她也不会害怕离开她哥哥,小赵也能安心的看着她。 安顿好他们兄妹俩,我、陈澜、何清,三个人一起走下楼。面对这恶劣的局势,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只能是沉默。 我突然冲动地对陈说:“要不你也搬过来吧,这边房子也空,也清净,人也都是几个熟人,互相有个照应。” 陈澜还没开口,何清笑着说:“看看,这才上午刚见了面的。” 陈澜自己微微一笑:“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这是非常时期!可比不得平常太平盛世的,见怪不怪的,其怪自败。现在有谁有空关心这些个流言蜚语的。再说了咱们一清二白的,别人乱嚼舌根,仔细被炸弹给炸死了!”我没反应陈澜会说出这话,不自觉的言辞有些过激。 “好了好了,这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战争期间更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要不今天小赵,陈澜也不会给带到这来了。陈澜你赶紧走吧,再晚该没黄包车了,也不安全了。易寒,我们还没吃晚饭了!我可是还惦记着我的‘番丹拉尔’蛋糕啊。”何微微推开我们。 “那我走了,你们早点休息。”陈澜还是那么绅士性礼节且略微忧郁的举止、神态。而我则努力不去想这一切,让自己冷静的在厨房重新热蛋糕。 或许靠得太近,你就会认为需要距离去产生所谓的美,但一旦有朝一日你发现距离远到一切已经模糊不清时,你还会觉得很美吗?所谓最合适距离的寻找,难道有后悔药可以买吗? 第二天,小赵要和陈澜又要忙于报社的工作了,没办法,本来他们这工作局势越是动荡,反而越是忙碌。何清也是四处安抚学生,已经是一触即发的局面了,再因为冲动使得更多人做出无谓的流血牺牲就不值得了。早上小赵是眼睛红红的,看的出一夜没休息好,估计好不容易哄睡了小梅,自己才轻手轻脚的溜了出来。 “易寒,没办法,我还是要去上班的。小梅你就帮我多照顾照顾吧。”小赵一脸无奈。 “跟我还客气什么,餐厅有早饭,吃完再走吧。”我连忙将他引到了小餐厅,热了热牛奶。他倒是风卷残云般快速解决了。我又不放心嘱咐了几句便送他出了家门。外面安静的法租界,门可罗雀,丝毫看不出任何炮火的痕迹,只有一种死亡般的沉寂,比租界外面那种四处逃窜的流离失的惊心动魄仔细回味更让人惶恐。 我关好门,又反复检查了几遍才放心。猫着脚步上楼看了看小梅睡得正香,我也就暂时安心了。电话是又不通了,没法打电话给报社。真想出去发个电报查询下北方战局情况。虽然邮局不远,可又怕小梅起来一个人在家害怕。本来想等她起床了一起出去,就这么坐立不安的等着,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我只得开始准备午饭,出门的事情也就暂时放下。 前几日还买了点新鲜的肉蛋青菜,中午做了点新鲜的三鲜汤,又炒了个韭菜鸡蛋。泡了点木耳,来了个木耳炒肉。我自己没什么胃口,都是给小梅准备的,三样精致的小菜。正看着米饭,她就下楼了。 “小梅,睡好了吗?”我洗手走过去。 “恩。张姐姐,我哥了?”小梅比昨天显得安稳了不少,只是不太习惯的搓着手。 “他去报社了,下班就马上回来的。别担心,有我在了。你饿了吧,来去洗漱一下。姐姐给你准备好多好吃的了。” 弄完回到餐桌,小梅看来真的饿了。我突然啊起昨天倒是马虎了,都忘记问他们兄妹俩过来时有没有吃晚饭。陈澜毕竟是个男人,家里事情又乱,更加是想不到那么多。算上路上的时间,估计他们晚上都没来得及吃。愈发的不好意思,给小梅使劲的夹菜,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着。我倒也饿了,不自觉也吃了一点。 到底是受她哥哥影响,书香门第。吃过饭,我带她就在书房里,老老实实的看起书来。一开始因为想起她自己那些个大辛苦收藏的书柜,不知道以后命运如何,她还替她哥哥有些伤心。后来一看到有些平时在家看不到的带彩页的《西游记》、《山海经》等有趣书籍。她又有些古文知识的底蕴,一下便被吸引过去,将开始不开心之事忘记得一刚二净,毕竟还是小孩的脾性。 看着她沉迷于树海之中放松的样子,我不由又想起孩提时候那个自我封闭在书房中的自己。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家族背负了太过的过去,选择躲避逃离,而现实却注定了我和弟弟没法逃离。我正对着茶杯发呆,只听到小梅的声音。 “李姐,这几个词都是什么意思。” 我过去看了看说到:“哦,这个说的是中国古代传说中龙生有九子,但各个都不像龙。你看这个赑屃就是老大外貌长的像龟,传说喜好背重的东西。在中国古代各个地方的宫殿、祠堂中都有其背负石碑的石刻,龙子各种传说中赑屃一般都是九子之首。”我慢慢的说着,她也听得津津有味。不过这些个词倒是太生疏了,我都很不熟悉。除了饕餮、睚眦、蒲牢,其他我是都不熟悉,也都不太会读,加上《山海经》和各个古书之间还有差别,龙之九子的版本还有好几个。我自己也未有过深入研读,只能按书上所说讲解给小梅听。 “那我真希望能多有些狴犴,把那些来烧杀抢劫我们家的恶人都给看管起来!”小梅恨恨的说。 我无奈的一笑,拍了拍她的头。让她自己好好看书,我自己下楼去院子里转转,老看着小梅,总是不自觉的想起弟弟来。 时间就这么过着,自从上次和弟弟一别以后,煎熬般的等着,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也过去了,最后连一个夏天都过去了,转眼天气就转凉了。10月底我看着上海每日动乱的局势,不知道是要感谢政府的妥协抵抗到了今日,还是要感谢耶稣基督的保佑显灵,总之能拖一日是一日,晚一天开战,和弟弟安全汇合的希望就更大一分。 忽然想起上次去老宅意外遇撞伤陈澜的事情,那次他们不正是去调查什么鬼火的吗?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晚上,我还住在那间老宅子里面时候所见得红色火焰。会不会就是陈澜他们所说的鬼火了?不知道怎么的,上次听完弟弟的话之后,总隐隐的觉得或许这些事情和父亲之间也有些某些关联。一想到或许能找到弟弟,我便按捺不 第十二章 逃亡开始 就这么好吃好喝的修养了一天,一个怀表都快要被我们两个人看坏了都。简直就是数了时针数秒针,这是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了,恨不得外面的天是一下子就黑掉。就这么慢慢的熬着,夜越来越晚,到最后只习惯性的留下一个两个值班的狱警把守住了铁门。时间一分分的接近着约定的12点,我们也是越来越紧张,就像是一个未知的解决就要解开一样,虽然有了好的预想,可我们又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搞不好又是个居中局、计中计。对于经历家族变迁,宫廷斗争的我来说,这种事情的变化我已经是听过太多了。 正发着呆,外面声音却响起了。 “王长官,这么晚。您深夜来牢房,小的......”狱警没说完。 “委座急电,派我即刻押解两重犯回南京,由他亲自审问。这是委座的亲笔手令公文。”那王军官一脸冷峻,寒气逼人。冷冷的说到。 “这个......胡主任不在,小的不敢私自做主啊。” “嗯?哼!你可给我看清楚了,白字黑字,大红公章!是你胡主任大,还是蒋委员长重要。委座要我今晚就押解两人上路,你也知道我今天上午就单独审问过这两人。实话告诉你,委座就是不放心将此二人放在你们这里!如今上海沦陷,要是出了乱子,这两人不能活着到达南京,委座问到想知道的东西。哼,我看你和那个胡主任能有几个脑袋掉!” “是是是,小的一时糊涂,长官别生气,我这就给你引路带人。” 我是听得只发呆,倒是忘了时间,完全忘记了他嘱咐了要痛骂他之事情,还好何清是个妥当之人。一看我眼神不对,即刻在狱警将我们移交给王志鹏之时,开始破口大骂。我开始还是一愣,立刻回过神,想起他嘱咐之事。一时间又不好再开口。 那狱警立刻上来要打人,我立刻护着何清,她依旧痛骂着王军官,无非是些通日卖国,叛国投敌之类。一时间却是激怒得那些狱警激动非常,我突然想起这76号是伪日魔窟,自然少不了小日本。那王军官一看时机成熟,立刻派人过来假借“制服,押解”我等二人。那边狱警求之不得,毕竟蒋介石要的活人,他们伤又伤不得,可任凭这么辱骂却又是心有不甘。赶紧送瘟神一般送走是最好。 一开始的支支吾吾,现在转眼就转了弯一般。我不得不佩服,这王军官这招痛骂也是算计的好,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要不是何清反应快,也不会这么顺利。 出了那又长又黑的走道,不知道多少层以后,终于是重见了天日。 “走,押上车。”王志鹏给了个手势,又打了个眼神。看来是怕这伏击还不安全。 上了车,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偷偷给了何清一个笑脸,还好有她啊。 一路却是出城,到了一个废弃的庙宇下车停了下来。 这是王志鹏跟左右护卫商量了才过来。 “王军官,大恩不言谢。今天的救命之恩,我和何清一定记于心底,以后有用的上的地方,请一定通知,我们定当倾自己所能,万死不辞。”我正要跪下,却被他一把挽住。 “李小姐,论救命恩人,你是我于我妻儿早有大恩。我这次顶多也这是报恩罢了,况且也只是举手之劳,你们不比这样。真的快起来,别这样。” 何清说到:“王军官,今天你是怎么弄到那公文的?” 王军官转过身,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那是我伪造的。之前在委坐身边时我偷偷拿了些空白公文又找时机私盖了公章,至于内容则是我今天找人模仿委座字体写上去的。” 我当下吃惊不小:“那你怎么办,这伪造公文,又私放罪犯,罪名不小吧。军统、政府、汪精卫、蒋介石,各个都是如狼似豹的。你怎么办啊?” 何清问:“王军官,我们如此拖累了你。唉,真是对不住了。您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我个人觉得您回恐怕是回不去了?” “两位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因为此事有所负担。其实在此之前,我早就几次使用那空白公文伪造公文,这半个月来,大概已经救出了十位左右被关押在沪西76号的爱国组织人士,还有......共产党。” 听着这个,我和何清两人对着干瞪着眼,差异得实在有点不敢相信,一个国民党的军官会以身犯险去现在最令人闻风丧胆、恐慌莫及的伪日特工魔窟营救爱国人士,甚至是共产党。 “你们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事情到了这一步,实不相瞒,在汪精卫打着“曲线救国”之名准备投靠日本人,而我等又苦劝委座放下成见,履行国共协议通力合作抗击日寇无效之时。我早就对国民政府这种倒行逆施、放纵汪精卫投敌卖国的行径彻底寒心。眼看着大好河山被小日本侵占,我那会天天劝委座,可他就是不听,每次都是说‘攘外必先安内’。说的是一套一套,把共产党妖魔化的比什么都恐怖。可实际上占我河山,杀我同胞者是谁?是日本人,而在前线奋力抵抗,保家卫国的又是谁?恰恰是他妖魔化的对手。妄我王某空有一颗爱国赤胆忠心,却是无处施展,大好的热血青春硬是被憋成缩头乌龟一般。我算是看穿了,从我进黄埔军校的那天开始,从中山老先生交给蒋介石权利的那天开始,或许这一切都是错误。”他又开始了沉默。 我担心的小心翼翼着问:“那您以后有什么打算了。” “带着我那几个志同道合的部下护送救出来爱国人士去北方前线找抗战组织,然后和他们打日本鬼子。”王军官将前面那些憋气的话说完了,现在说到未来,眼睛里藏不住的激动,脸庞更是有些发红。 “你们要去前线?”何清显得激动起来。 “恩,事到如今。我计划着,只能这么办了。这一个多星期来,乘着上海沦陷后汪精卫忙于和日本协商成立在南京成立新的伪日政权,而蒋介石又忙着和汪精卫斗气暂且离开政府官邸躲了起来闭关,重庆军统内部因为意见不统一也是内斗不停。我才趁着这个个喘气的三不管机会伪造公文救出了这么十几个重要的爱国人物,因为怕引起怀疑,又不能救太多只能挑最重要。后天汪精卫的伪日政权就要打着曲线救国的旗子正是宣布成立,因为在沦陷区,委座,哦,蒋介石也不肯定不会来。到时候,沪西76号会完全变成日本特工、特务控制下的人间地狱,那才是真正魔窟,小日本折磨人的手段比现在你们看到的可要厉害、残忍一百倍都不止。毒气、毒菌、冰冻。所以要我说,你们都得立刻离开上海。我只能救你们于水火一次,可保护不了你们。要救我们大家,就的去抗日前线,打日本鬼子。其实那天我本来是听说上海大学生抗日联合会的主席被关了进来,这马上就76号就要变成日本人控制下的人间魔窟了。要是不把那主席救出去,等日本人一来,肯定得折磨得致死。到时候,上海地区数以万计的大学生抗日联合会的成员还不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到那白白送死嘛!都是手无寸铁的学生,就算有万丈豪情、爱国忠心,在汪精卫的伪日政权下又有什么用,我心想可坚决不能让这些大好年华的祖国青年葬送在鲁莽和冲动里。梁启超先生曾经说过‘少年强则国强’。所以,我明天还得冒险去趟那。唉也不知道那抗日联合会的主席怎么样了。然后马上出发北上,但愿还来得及。实在是不敢太招摇,毕竟那公文是伪造的。” 我扑哧笑了出来,拉着何清过来说到:“王长官,其他人我敢说。这个人我可是十拿九稳。这位就是你要找的上海大学生抗日联合会现任主席——何清小姐,如假包换。” 显然王志鹏有点突然丈二和尚莫不找头脑。指着我们说:“你们怎么?” 我又把汪精卫诬陷何清,我帮忙辩解,最后两人被抓的事实说明,他才恍然大悟,不过也也解了一个心里的大疙瘩一样,毕竟可以避免一场可以预见的学生运动带来的流血牺牲,他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何清说到:“王长官,这次真是要多谢谢你了。你的这份心意、恩情,何清没齿难忘!” “别别,这都解决了就好了。唉呀,我这也不必在担惊受怕的回去了。二位保重,咱们就此拜别,后会有期。抗日胜利,重建河山的那一天,就是咱们重新聚首的那一日!” “好。”我忍不住也热血沸腾起来。 “别,王长官。我还有话要说,请您带我一起北上吧。我这个主席应当和其他爱国人士一起去抗日的最前线,上海已经沦陷。在怎么宣传,组织都已经不太适合了。”何清冷静的说到。 什么,我心里嚓的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清姐这是怎么了,要北上去前线!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可你这位朋友怎么办?你的家里人怎么办?你都想过没有,还有上海大学生抗日联合会那些其他成员怎么办?这些你都想过没有,安排过没有?”王志鹏担心的问。 “想过了,我现在修书一封,让易寒转交给联合会的副主席,安排联合会转移到地下的活动。至于我家里人早就转移到了国外了,我这位朋友她不会跟我北上的,她自有安排,而且她在上海有未婚夫照料,还要找寻失散的弟弟。你是说吗?易寒。” 我点过头,看这她接过纸笔,很快又装进了信封。她又嘱咐了我时间、地点以及人物,是他们联合会极其秘密的聚会场所,一月一次。 看着何清坚毅而有充满期待的表情,我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的嘱咐,或许就像她说的上海已经不在是她的战场,她已属于北方。此刻我决然想不到,命运的绳索已悄悄的将方向固定的如此巧合。 上车了,分离的时刻很快就到来了。俗话说,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个不散的筵席。我此刻在桥头才感受到什么叫做风萧萧兮易水寒。 汽车发动了即刻就要分别,何清转过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易寒,自己多保重。赶紧去找陈澜,离开上海。有缘咱们几个以后再见。” 我只能忍住,先是李,现在是何清,又剩我一个了,孑然一身。追星赶月般的回到家里,撕开所谓的封条,也不敢开大灯,沦陷区乱成一锅粥。随便清了点衣服,翻出最后的钱和最后值钱首饰,赶紧往陈澜家走去。不敢坐黄包车,还好电车在开,不过大街上到处是人本鬼子的军队,租界里的人们早就没了往日的威风,只是像躲避瘟神一样避让不及。 到处是火焰、尸体、抢劫、枪声,惶惶不安中,走快了怕被怀疑,走慢了怕遇到事故。就这么左顾右盼,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我心里着急,大喊不好,不知道碰上谁了。要是遇到汪精卫、日本人之流。我这不是自己往枪口撞嘛。衣服首饰掉了一地,手抖个不停,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易寒!怎么是你!唉呀,真是你呀!你怎么在我家门口啊。” 我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熟悉而清切的面孔——陈澜!我紧绷的神经立刻松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呼,总算是安心了。 远远看到小日本身影,我和他赶紧收拾地上细软衣裳,先进了他家大门。 一进门,我先要了杯奶茶压惊,习惯了。平时喝绿茶的,有什么事情总喜欢喝奶茶,因为浓香润滑。 不等陈澜开口,他也一副不知道从何处问起的样子。我就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说了个明白。又一口气喝光了大半壶了杯,还是正宗的云南滇红做原料熬的茶汁,香韵袭人,尔后微甜,茶汤醇厚清而不苦,正好中和了牛奶的厚重腻味。我倒真是一时间仿佛忘记了一切,只记得品尝手中这白瓷金漆杯中的余下的甘露。 陈澜沉思了很久说到:“这么看来,你如今真是危险重重啊。家是万万不能回了,真不应该去刚才那一趟,谁去都比你去要好,要是万一那汪精卫已经发现了公文伪造之事。开始追捕被救走的人,你家岂不是首个被监视的对象,你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你呀你,想明白了,还自己去送死。唉,让我怎么说你好。” “我,我,我这不是没事嘛。再说了,就这么几天变故这么大,前两天大早上的突然被抓进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你不知道我们没被活活吓死就算好的了,真是个人间地狱,上海魔窟。唉,据说这如今上海沦陷了,马上汪精卫要宣布和日本人合作成立伪日政权了,什么曲线救国的。到时候那76号完全移交到小日本手里,那里面关押的爱国人士,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折磨而死!短短这么几天,我本来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了的,谁知道天无绝人之路,又被救了出来。真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转。我一出来,还哪里想的到那么多,赶紧挑熟悉的道往家里赶。” 陈澜听了我话,却像是着了魔,突然过来抓紧我问到:“你听谁说的汪精卫和日本人要成立伪日政权的事情。怎么那么肯定?沪西76要移交到日本人手里你怎么都知道的?说啊?” “你抓疼我了,哎呦。陈澜,你怎么拉,没事吧。”我看着不对又扶着他坐下。 “没事,没事。唉,最近这几天你们被抓,我忙里忙外的跑。托熟人,找路子,也是累着了。上海沦陷了,我也不好受啊,我自己有个挺好的朋友也还被关押在76号里面。要真伪日政权即刻成立,76号沦落到日本人手里,我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难,心里难受啊。” 我抱着他的脸,又憔悴了些许,这么几天的功夫,看来他又是通宵未眠了,他也不再说话,此刻我相信我们心意已经相同,如果有可能,真希望时间能因此而停顿在此,画上最终的句号。 可惜没有,有的只是一阵门清脆的铃声。我坐正了,生怕有仆人过来,不过陈澜却自己起身。 我奇怪的问:“对了,怎么你们家门房的人了?刚刚怎么好像都空了似的。” “都给遣散了,上海一沦陷。什么租界、领事馆呆着都不安全了,还不如去乡下山上避难了,都走了。那些个亲戚也都是树倒猢狲散,各自散去了。我去看看就来,你在这呆着,别出来啊。” 只能感叹世态炎凉啊,有时候觉得除开自己的父母兄弟和那些平时走的近的叔叔姑姑大姨,因为长年的情感基础能跨越代沟的局限,能包容彼此间性格、爱好、志向的差异。其他那些所谓的有血缘关系的无情感基础又毫无了解的亲戚,根本还不如一个淡泊如水的朋友,好歹那样清清白白,不会因为贪图你的什么而接近你,而只是因为彼此间的性格、爱好、志向而走到一起。更加不用说深交的好友、密友、死党,那些用患难成铸建的生死之交。就像我、李、何清、小赵,还有在朋友层面意义上的陈澜。想到这些,顿时觉得自己拥坐在一个温馨的大家庭里,自己也不自觉的微笑。 “快快,易寒快出来,快走。” 被陈澜急促的叫喊声叫得一颤,这都喊声我听得太多了,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拉,什么事情啊?刚谁来了啊?” “易寒,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你弟弟他出事了!外面来的是徐家汇天主教堂的人,就是你上学那。你弟弟受了伤被送到教会医院在急救,听说形势不是太好。你弟弟给教会的人留了两个地址,你家里被查封了,所以就找到了我这里。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咱们赶紧去,教会有车在外面,是外籍的,日本人多少忌讳点。快快,我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换了谁也承受不了这打击。可现在的时局情况,已经不允许也不及了耽搁了!咱得快点了!来!” 我除了听完陈澜说的话,其他的事情完全不记得了,脑海里全部都是孝感的样子,各个时期的,不停的冒出来,在我的眼前晃悠,甚至还变出了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伸着手喊着我和母亲、小姑的名字。只感觉心里有万根针在扎一般,手脚不听使唤,也不知道该怎么使唤。只感觉被他拖着往外拽着上了车,没有方向,没有感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汽车猛的一停,我都只感觉身体轻轻的撞向前面窗户,陈澜眼疾手快帮我挡住了。我这才呆呆的回了点神近乎哭泣的说:“这该怎么般才好,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该怎么向母亲交代。” “什么都别说了,有时候精神支柱可以创造最伟大的人间奇迹。你要想可能变成现实,那就收起眼泪,变回那个往日坚强、冷静、有主见的张易寒。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进去吧,你弟弟现在需要的不是药物,是你!” 我点点头,只感觉又有一股暖流在心底汇集,是的弟弟最需要的是我。 白色、消毒水气味,还有痛苦的呻吟声,这就是医院,永远不变。转了几个弯,终于来到了弟弟的床位前。看着床上到处包扎着纱布的孝感睡在床上,我还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虽然是无声的。 “那位是张孝感先生的亲属?”一旁大夫模样的人用生硬的中文问到。 “我是他的姐姐。” “张先生腹内炸弹碎片太多,我们无能为力,很抱歉。”说完头也不回冷冷的踏着更加冰冷的脚步走了,那样子仿佛如丰都鬼城的勾魂使者一般,短短三言两语已经将我完全击倒,魂飞魄散。陈澜使劲的扶住我,将扶到一旁的座椅上,又是一阵折腾,我才又感觉自己慢慢有了意思,眼睛有了光亮,心却又感觉到更疼。 再也忍不住,出声抽泣了起来。 弟弟却也被吵醒了,睁开双眼。陈澜努力给我擦干眼泪,又示意我赶快恢复状态。我赶紧控制好自己,不想让弟弟看到我更加的难受。虽然此刻已经是在强颜欢笑,却是想不出其他办法。 “姐,你过来。坐我边上,像小时候我三岁那年从放风筝摔了个大跟头,伤筋断骨大病一场那次一样。那会你日和母亲日夜不离交替着陪我左右,那会的回忆真是美好啊,美好的东西却总是这么短暂,恐怕我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强忍着打转的眼泪,打断他说到:“你瞎说什么了,好好休息啊。安心躺着,别说太多的话,费太多的神,啊。” “姐姐,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自己清楚。咳咳,咳咳。” “怎么拉,怎么拉。”可能这他突然的咳嗽,我开始惊慌,我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虽然那鲜红的斑斑印记在无时无刻的刺激的我的神经,那平日里最纯洁无暇的白色现在却如最恐怖的招魂色彩一般弥漫在我周围,仿佛充斥了我身体里面每个细胞。而那消毒药水的气味则成为了最后的引发恐慌的最后药引,我无力反抗,只能任凭这一切在肆虐,有一次的折磨、摧残着我的神经。如果能交换,我情愿我没有走出沪西76号,以此来换回弟弟的平安和幸福。这两者间的精神摧残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上的对抗。 “没事,没什么。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所以姐姐请你仔细听好我下面要说的每一句好,仔仔细细,听的清清楚楚,就算是弟弟我的最后恳求。”他之前在百货公司相遇时候冷漠而成熟的眼光在此时却又变回了那个北京城里国未破、家还在时,和我一起放风筝时的纯真和清澈。我实在不忍心,点点头,靠近他,又多拿了个枕头垫在他的头下使他尽量不那么费劲。他又用英文示意教会的医生和护士都暂时出了病房,这时候我才发现这病房是一个单间,只住了他一个人而已,一盆君子兰在窗台绿油油的。 陈澜也知趣的说到:“易寒我先出去看看,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叫我。” “恩。”我点点头,想到可能涉及家族过去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好,毕竟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看到人也走空了,弟弟喘了口气,慢慢的才开始说到:“姐姐,自从上次和你分开后。我一直就在等待时机,准备把你的最后一剂药给偷出来。彻底解了你的大患,本来这几天今年的药丸按道理早已经送达。我正准备搜寻,可父亲那边却被我发现了大事,他,他准备和日本人合作!使用那笔“复国宝藏”的钱作为和日本人合作的资本,待日本人完全占领中国之后,甘心沦为所谓大日本天皇在中国傀儡政权的复辟皇帝!他已经完全疯了,之前我还以为他守护那堆“宝藏”是甘心为了祖训,是为了先朝太子后人,或者是为了我们家族里面被植了慢性毒药的年轻嫡系。而现在来看,我是完全错了,他就是个疯子!他想自己当皇帝,曾祖、祖父没有实现的托孤梦。他疯狂的这么想去实现。我和他争执的时候,发生了爆炸,是日本人还是军统干的已经不得而知了,反正我醒来时候,他已经不在在了。我忍痛翻遍了地下室,药丸已经不见了,他已经带走了。姐,你必须马上动身去北京找他,他一定去那个地方。” “不,我哪都不去。我只留下来陪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姐!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不!不!不要!” “姐!你知道吗,就算我这次不死。没有那药丸,你我还是过不了鬼门关的!这一次他回北京,一定是去那个“宝藏”那,而且他才刚刚出发,你一定能赶上他。他拿到了“宝藏”顶多几天的时间机会离开,如果他真的和日本人成事称王成功还好,还能知道个音信,如果失败以后要找到他可就真的如大海捞针一般难了!姐,这个你有想过吗?就算我求求你了,你带上陈澜哥一起,即刻出发,晚了就真来不及了。”弟弟越说越激动,人的精神反而好了一些,自己挣扎着又半卧在着床上,脸上气色倒有些发红,我暗叫不好,恐怕是回光返照,不是好的征兆, 我痛哭流涕,不知道如何是好。 孝感又从被窝里拿出两把巴掌大小布满各种花纹齿痕金属钥匙,递给我。 接着说到:“这个就是父亲搬离北京城,来到上海的原因。也是上海老宅子地下室所生产出来的,同时也是那老宅子所谓闹鬼火的原因。” 听得一个吃惊,为了两把钥匙逃离北京? “记得我上次提到过,入关后的那笔“宝藏”老皇帝是心计算尽可谓。他之前抛出了无数烟雾弹,使得很小一部分皇后的极密亲信以为获得所谓藏宝图,可是其实却只是一个空空的废墟一般的地牢而已等着皇后的左膀右臂去送死。其实那“宝藏”就埋在北京西直门外的西山饭店下,当年那西山饭店的建造管理者及其族人也是老皇帝复兴计划中的秘密守护者罢了。为了万无一失,老皇帝当时特地请来的外国西洋机械工匠,耗时半年设计并打造了西山饭店楼下进入“宝藏”密道的两张精钢大门。钥匙制作了四把,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其中只有两把是真的。老皇帝将这钥匙分别秘密给了四个人,真钥匙给的两个托孤大臣,咱们曾祖就是其一。而假钥匙则给了两外两个表面上忠心于皇帝刚正不阿,其实暗地里已经投靠皇后的人,而且他们得知密道之门的开启方法也是假的,老皇帝选那两人真是要他们作为棋子布一个居中局、计中计。想必当年他也是被皇后逼到了绝路,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招招凶狠,想夺那皇后的性命。那个外国工匠设计的大门表面上看只有一个锁眼和平常西洋锁一样,但如果只将那一把钥匙插入企图旋转开门,不仅门不会松动而且顷刻间那大门四周便会猝不及防的由弹簧弓弩之累的射出毒箭毒针,企图开门之人必将丧命无疑。咳咳,咳咳......” 弟弟又开始咳嗽,我忍住想劝住他,可却被他提前示意打断。 “真正知道开启之法的,只有咱们的曾祖父和另外一位托孤大臣。而老皇帝在这个上面,还不放心,这两位大真正的托孤大臣他是千挑万选,不仅我们两家都有新人出生时都被宫廷御医植了慢性的毒药,以此控制。而且姐你知道吗!那另外一个托孤大臣,你知道是谁吗?就是咱们家的世仇宿敌、死对头!那个 第十三章 日落西山 天刚刚亮,薄薄的清晨之雾气还未散开。晨曦如此的美好,城市仿佛像是还未苏醒的沉寂睡美人,可阳光普照之后,又有多少杀戮和血腥会要被毫无保留的残忍赤裸裸揭露出来。我无能为力,只能选择弱者般的逃离,太累了。 没有国民政府的通关公文,没有军统,没有汪精卫伪日政权的幕僚,我和陈澜只能试着请求教会的人帮助。意外的是,神父答应用教会的车送我们出城。简直顺利的出乎我们意料之外,或许这是个好的开始,也许他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再看着我再在失去弟弟的土地之上继续接受精神和肉体双重的折磨,还有国家被铁蹄的折磨。不管怎么样,这个仁慈的神父,从我上学开始,就一直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仁爱记忆,也祝福他。 汽车在租界口停了一下,我和陈澜穿着教会的衣服,说着流利的英语,这些都帮着我们顺利过了关。想不到今日在中国的土地上,还要靠着他国的衣服、语言才能生存、保命。我不禁忍不住心酸,而看着陈澜也是忍不住难受的攥紧拳头,我握着他的手。这一刻,我们再一次心意相通。绝不能让父亲的计划成功,给日本人提供可趁之机,霸占我大好河山! 出了租界的关口,外面就是一片腥风血雨般了,我不忍再看。心底默默念叨:上海,总有一天,这道伤痕我们中国人会加倍返还给日本人的。 又是一路颠簸,城区道路都已经被轰炸得坑坑洼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城。我们千恩万谢,神父只是给我们一人一个坚振礼上的嘱咐。我知道这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迎着那已升起当空的太阳,我和陈澜开始步行赶路。一路上开始风尘仆仆,我们俩也不敢走大道,绕着小道走。偶尔远远看到军队的身影,便急忙躲闪到一旁的树林、深沟渠道。走得也是极为的缓慢,半日才看到一个前面有个小镇的样子地方,总算是看到了人烟了。迎着太阳走,眼睛也是刺得睁不开眼了,好久没走动了又被关在监牢里面那么久,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了。 赶紧在那镇口上的一个茶馆坐了下来,随便点了些吃的。陈澜可能是急着赶路,早上起来受了点风,有点闹肚子,看我们要的吃喝都上的差不多了就赶紧去找厕所解决内急了。我自己是大口大口喝着那枯叶杆一般的茶叶泡出茶水,茶杯上仿佛还又油膻味,不过经过沪西76号那么一折腾,加上这赶路的劳顿,也就无所谓了。那不知名的小饼却还可口,薄皮酥心,有点让人想起小时候京城的蟹壳黄。正当这时,也是一路人看着像是赶路的。一个母亲带着几个小孩,坐在茶馆门口搭起的雨棚下,这个这个茶馆的老板还是个善人雨棚下放着口免费的茶水缸。战火时期,奸商都是大发国难之财,还有这样的义举,虽小已经是不错了。 那单身母亲给几个小孩舀免费茶水喝,刚刚安顿下来,看得出他们也是一路逃亡,辛苦得很。虽然是一脸愁容,因为赶路头发散乱,却也是生的颇有姿态,尘土盖不住梨花白一般的脸丹凤眼、柳叶眉,只是貌似喜爱常年浓妆重抹,一颗明珠包在其他太过耀眼的金银之中便也没有了灵犀光芒,只留下了俗气。 “妈,我饿了,我想吃里面的东西。”其中最小的那个女孩拉着她母亲说。 “乖啊,再忍忍,妈妈也知道你们饿,可有什么办法。等到了江苏你舅舅家,妈妈保证让你吃个够,想什么吃什么。乖啊。别闹了。让妈妈休息会,一会还的在赶路。咱们实在是没钱了,只能再等几天了。实在太饿就吃个身上的粗饼吧,但只能吃半个哦,咱们还有几天的路要赶,得留着啊。” 我听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看着那小女孩点头懂事的样子更是觉得不舒服。便起身端了桌上的点心向他们那走了过去。 “来,小妹妹这些东西都是给你吃的。来慢慢吃哦。”我慢慢的放到一旁,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不带有任何的嗟来之食的气味,我不希望她的母亲难受,不希望任何人受伤,可却从未想到受伤的却是自己,有些危险在不知不觉的靠近。 “这怎么好意思,太谢谢您了。”那位母亲换了副和蔼可亲的面容,感恩的说到。 又一边让几个小孩过来谢过我,我忙阻止他们,又让店伙计给他们加了店能带走的吃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做完这一切,我回到自己桌子这边,陈澜还没回来,看来是肚子疼的不清,考虑是不是去找找他,可一想到这边又人生地不熟,也不好找,便又坐了下来开始喝茶吃点心。岂知道要是这一坐下却是天大的变故,要是当初是动身去找陈澜或许这麻烦事就不会发生了,不过人生本来就没有或许。 我又喝了两杯茶,随便吃了点东西,这时候却感觉入口的茶味道跟开始略微有点不同。起初并不在意,以为是这枯枝般的茶叶泡久了,散开了味出来,自然不同了而已。可后来却慢慢觉得头有些发晕,原以为也和陈澜一样可能只是受了风寒,可后来慢慢却是感觉整个人身体发轻,渐渐的感觉眼皮很重,头晕目眩,人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不知道怎么了。只是知道后来有人过来搀扶住了我,有扶着我走开了,依稀是往门外走,再就是一片漆黑的睡梦中了。 再次醒来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发生身在一个光线不足的黑暗房间里面,硬硬的黑漆木床。夕阳的余晖正好透过木门落在床头,我这才被照醒过来。这是哪儿啊? “哎呀!头,疼。”只觉得两个太阳穴里面如有针扎一般,人稍微转动又仿佛是脑袋里面有钟鼓齐名一样。依稀想起之前在茶馆之事,我又慢慢回忆着,幡然醒悟:我是怕被人下了药给迷倒。又趁着我糊里糊涂之际,连哄带骗的假冒我的亲戚朋友之类把我拐走了!想到这,我身上的冷汗只是禁不住的往外冒,真是一环连一环,命里有时终须有,逃不脱的东西,这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样了。正想着,那木门嘎吱一声开了,也是个劣品,声音大的吓人。 “哎呦,你醒来了。”一个女人边进来,边说着话。 我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带着几个小孩的母亲,惊得我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不过很快我也反应过来,只能怪我自己太笨了。没有听陈澜的劝解,一路上还是隐蔽自己的行踪,尽量不接触人为好,现在招来了麻烦,也只能怪自己太幼稚了。 “你们的表演很精彩嘛,简直可以去演戏了。”我冷冷的说。 “呦呦,这么快就开始摆大小姐脾气了。别着急,演戏嘛,以后有的是你的时间!你给我听清楚了,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到了南京。老娘我自然会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到时候给捧红了,随便在交际场里搭上个官场、商场的贵人,还不是你一辈子的福分。总比你这破落的小姐身份要好的多。千万别给你脸的,不要脸,一门心思想逃。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要被我发现了,哼,倒是后看我怎么整治你。知道竹签、火红烙铁吧。不想知道那些个东西的滋味,就给我安稳的上路,到了南京再说。” “德胜,周妈!人都去哪了,赶紧把那三个小鬼找回来,妈的,憋着气演他们仨的妈,累的我要死。赶紧找回来给我揉揉腿,按按肩。”那女的转身朝门外一个弯着腰的男人喊到。 关门之前她又丢过来一句话:“有没有外人一律叫我王姐,免得人家起疑心。你就说是我远方表亲,记住了。” 又是一声嘎吱,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尔后是死一般的沉寂,我真是欲哭而无泪,或许之前当着弟弟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晚饭时分,我见到这个集团的成员,加上那三个小孩,十来号人。一个嬷嬷似的人,服侍着那所谓王姐的饮食起居,那个叫做德胜的像是个管家。其他人有的像是打手,有的像是亲戚。反正都是看着王姐,心有余悸的样子。除了几个人,其他都是在外面站着吃饭,而我是被几个人轮流监视。我这时候乘着吃饭出来活动活动才发现这个旅馆算是很大的了,正当我在考虑怎么开溜,或是想办法通过别人留下给陈澜的信号,或是求救于别人时。我却突然发现王姐鬼魅一般的站在我的面前,我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很快镇定了自己。 “那就好,你跟我进屋来。”她身后又是一干人,危险而凶狠的表情,我知道反抗也是徒劳。 “把她给我绑起来,嘴堵上!赶快!”突如起来的变故,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发生,我惊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是被五花大绑。 “哼哼,想逃是吧,看看这是什么。”姓王的从身后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迎着光,刃上寒光厉厉。她慢慢的走过来,将那匕首放到一旁取暖用的煤炉上,不一会刚才还阴寒透骨的刀刃慢慢变得发红,我看着的一瞬间,只感觉那一刻的感觉是马上又回到了沪西76号,闻到了那烧焦的混合了烧焦皮肉混合了血液最后一起腐败的恐怖气味。 王老鸨子用湿布套着手拿起那烫红的匕首,开始慢慢走过来,摇了摇在我身边的脸盆中放下,立刻是一阵热灼的雾气腾空而来。 我又无法尖叫,只能将眼睛睁得快要掉出来了一般。那锋利的铁器在我面前不到几厘米的地方游动不时冒着热气,我不敢挣扎,只感觉仿佛寒毛都已经被烧焦了一般,身体每一寸皮肤都感觉到了那种锐利,这种恐惧从未有过。 “再想逃,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小心我就把你的小脸蛋烫成煎饼那样。再看看这个,阿,认得吧,这可是扎了多少人手指头的竹签,你看看都成暗红色了,不想试试就老实点给我!小样的,别在老子面前耍小姐脾气,如今不比你在你自己家里了。甭管你以前家里什么背景,想当年我在北京城八大胡同里被捧红后,那些个达官贵人要多给面子也是多给面子,哪个不想接近我,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你呀还是老实点,免得受了皮肉之苦,一朵这么好的鲜花还毁了容。知道了吗!啊。知道了就点个头啊。”说完又放下了那堆恐怖的工具,又伸手往袖里拿东西,我吓得个半死,不知道还有什么要命的玩意,转眼一看却是拿出个玉镶金的小锉刀磨着指甲。 我吓得是浑身湿透了,虚脱了一般,无力的点了点头,被周妈扶着放到了床上,又换了身衣服躺下休息,一天的赶路加上这么折腾,我是体能消耗殆尽,虽然惶恐不安但也是耗不过那浓浓的倦意,这一夜就算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上,我还在深睡便被恶恶的叫醒来,周妈一脸的冷淡,看不出表情。那个叫做德胜的,也是说不出的诡异,只看到他跟屁虫一样不离那姓王的,其余人跟打手、保镖一样阴魂不散。我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得起床洗漱收拾,心底暗叫苦:陈澜你怎么还没追上来啊。按理都是往南京方向走,应该时间差不多啊。这么多人招摇过市,这个姓王的又不知道我还有同伴,不知道、也不好躲避,应该沿路问讯商铺能一路赶来的啊。我也不敢在拖沓,昨天那一场恐吓,要是假戏真做起来,那我可就是生不如死了。反正还没到南京城,听那中年婆子的口气,十有八九是个老鸨婆子,风月场中头子,想要拐了我拉我入行。如果进南京城之前还不能设法逃脱,那就之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想那红楼中那妙玉何等冰清玉洁、勘破浮华、超凡脱俗之人,却最后却落得个“可怜金玉质,终陷泥淖中”。也只能感叹造物弄人,命运坎坷了。这一路上本来就是逃亡之行,日本人、军统、中统、山贼,各个都非善类,或许是不是能活着到达目的地都难说了。 “赶紧走啊,又想什么了。是不是又那什么了啊?”姓王的当着外面皮笑肉不笑小声的说。 既然打定了主意,我也就铁了心了,跟先前种种牢狱之灾一样,人只要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里反而会豁然开朗,说话干事底气自然会顺而足起来。 我回到:“哪里敢,我是早上起来收拾行李,有一包东西不见了。这不马上要走了吗,我想要老板问个清楚是不旅店伙计手脚不干净。” “不用问了,你那包首饰和大洋我收了,不就那么点东西吗。下楼拿个馒头动身吧,马车还在外面等着了,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还能弄到马车是最安全不过的了。赶紧的收拾好,你知足吧。误了时间,小心我要你好看!” 我没再说什么,和周妈她一起拿着剩下的衣裳行李下了楼,拿了个看上去还干净的馒头,朝门外走去。外边停着两架马车,大的一辆红漆碧帘,那姓王的依旧带着三个小孩先上去了,透着窗户催促指挥着。我被安排到了后边那暗褐色的小马车上,深蓝色的窗帘布,看着跟密不透风一般。周妈也带着两个丫环一个保镖挤了上来,再也坐不下任何人了。其他那些个打手之类的人员,便被安排到了赶马的位置还有马车后边沿上。都是双驾的马车,特别那大马车仔细看原来还分为前后两格,倒也凑合下了。只是我那马车正门口坐着那德胜管家,一脸的肃杀,虽然我是底气足了不少,可看着他配合姓王那老鸨使唤烙铁时的恐怖镜头还是颇为觉得恶心和不安。小马车里又是拥挤不堪,空气浑浊,加上路面颠簸,简直比在魔窟里面还受罪。 正当要上路的时候,只听到路边远远的一阵马蹄声慢慢而来。我坐的那小马车突然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慌的车里的人是抱着头满地找牙。我倒是好奇,这么一大帮凶神恶煞的样打手护送下的马车,别人多躲都躲不及,这是谁给撞上了。 那德胜管家看似沉闷,实际上火药桶似的脾气一下爆发了,噌一下跳了车。 “他奶奶的,谁走路这么不长眼睛来着!” “德胜,什么事?”前边那王老鸨子打开马车窗子问到。 “旁边马车好好的大路不走,非撞着我们这车来这,您说这不是没长眼睛嘛。我正准备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也好给他们长点记性。哼。” 那边马车撞蹭了我坐的小车后,也是在一旁停了下来。只不过似乎他们是一个车队,洋洋洒洒的怕是有小二十多部马车,只不过因为规格各部相同,第一眼看上并不知道是一起的,此刻这停了一辆,其他的马车发觉不正常都停了下来,派了人过来询问,这一看便知道是一伙的。 一看这情况那德胜立刻像没了胆的熊,也没刚来那衣服气势汹汹的说话样式了。 姓王的倒突然有些不正常,仔细看着那对面停下来的马车,自己又下了马车走近了瞧了瞧,忽然间脸上堆满了春光般的笑容,又吆喝几个随从往停着的马车那般走去。 “呦,这不是上海商会的彭会长吗?真是幸会幸会啊。”王老鸨子堆着笑说。 “您是?”那马车边上一个身着深蓝色长衫的魁梧中年男子客气而疑惑的问到。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几个月前商部的吴总长生日会上,可还记得啊。” 我倒是吃惊,这个姓王的在交际场里倒是混的不错,都攀爬认识了总长,看来要她还真是有一套。 “哦,哦。是王小姐啊,不提我倒真记不得了,唉什么贵人多忘事。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过一日算一日。这不商会的一些同仁都看着上海是呆不下去,汪精卫先生不正“曲线救国”在去了南京吗,我们大家一合计他和日本人的关系融洽,去南京准安全。这现在上海的飞机、铁路、水路是都样样都被封锁了,只能雇了马车,拖家带口的一步步赶路了。所以啊,一时半会的还真没认出你这吴总长身边的红人啊。对了,吴总长他最近怎么样,听说他之前去了北京了。你怎么没一起去啊?” 那姓王的老鸨子有点尴尬的僵硬微笑了会,最后将那堆笑容逐渐收了收。 又露出一副当日在茶馆外面楚楚可怜的样子说到:“彭会长,您是聪明人。我也不必瞒您什么,这世道冷漠,我一介女流就算再怎么羞花闭月也终究是时光不饶人。吴总长或许早已经对我心生腻意,只是借着这次上海沦陷之际的借口远远的寻了不是逃离我罢了。他那种身份,身边的红粉佳人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怎么还会记得我。呵,您太高看我了。如今我也被逼无奈,凑了点路费,和家里人正准备往南京投靠亲戚去的,这时局动荡,到处是烧杀抢劫的,还不知道能走到哪,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看的出来这番话倒不像全是假的,或许她真是被那什么吴总长抛弃了,说的字字如有咬牙切肤之痛一般,眼泪也似乎真的要出来了,如果这还是在演戏那我只能说她的演技天赋太好了。 那彭会长显然也已经被打动了,人心都是肉长得,又何况这么一个化妆后还风姿绰约、优雅不减的美丽而哀怨少妇。唉,人性真是恐怖,能分裂成这么两个极端,就算她不是真的拥有这两种品质,可从她那么驾轻就熟的表演来看,至少她的心底也还是有那个自我:一个是吴总长和彭会长面前那般的优雅、端庄和美丽,而另外一个则是在下人和我面前那样充满了各种恐怖色彩的威严面具,只是为了绝对的控制、绝对的权利。这个女人真是可怕,可怕之极。 “要不你跟我们商会的车队一起上路吧,雇了专门军队人员一路护送。也不多你们这两部小马车。再说了人多也热闹,反正你们也是要去南京正好方向都一样。你看怎么样?”那会长想了会,推了推金属眼镜说到。 “那真是太好了,求之不得啊。有您这句话,我一路上什么山贼、毛贼、军统、日本人统统都不怕了。呵呵。”姓王的笑的脚不自觉的敲着她那鞋跟,砰砰的撞着地响。 “好了好了,别乱说了。刚刚撞上的车,就是你们家的吧,哎这就好办了。看看需不需要帮忙修理什么的,我派几个守卫过去,你们那边赶车的人都下来,我给统一安排到后面的马车上。这守卫手里都有枪,又都是军队来的,各个货真价实可都是真家伙。保证你们安全,您赶紧回去把人安排安排,就启程吧,前边那个城镇路还远着了,天黑前最好能赶到那过夜。” “好好,我这就去。麻烦您了,彭会长,谢谢了啊。”又是一脸的花。 就这么又捣腾了十几分钟,我小车里只剩下周妈和丫环,松散开了,倒也舒坦了。前面的德胜倒还是留了下来,另外还来了个拿家伙的护卫赶马。真是又平添一根刺,麻烦。 我也懒得多想,假装闭着眼睛靠着休息,任凭马路的颠簸。暗地里偷着看看周围的情况,其他人也是大多闭眼休息,我撩开窗帘只看到外面道路的两侧都是被炮火烧焦的低矮树木,也不敢太大幅度的扔什么东西留记号。要是之前只有两部马车还好,这一下几十部马车,前后都有人,随便扔个东西都会被人察觉,以为是掉了东西,到时候一叫喊让姓王的知道我肯定是弄巧成拙。 到了中午时分,车队在路边一个凉亭停了下来,吃着自己带的干粮、干牛肉之类。我是被困在车内,就算是想小解也是被周妈、丫环看着,几米外还又一个打手。真是没有丝毫的机会。 下午时分,天气又开始变化,想起早晨的霞,也对,朝霞不出门。这一时间,便是阴沉沉了,坐在深蓝色帘布盖着的车里,愈发的憋气。看着那几张活死人一般的脸,突然就觉得很恶心。 “快下雨了,大家把雨衣穿上,马车上窗户都关好,大家都注意点!给我打起精神了,注意点路面的情况!天黑前赶到前面镇上。”一个穿着雨衣的人骑着马一路从前到后交代了几遍。 我关了窗户,因为风雨的确是太大了,远远不止是沾衣欲湿了,要湿都快湿透了。就这么晃悠着,到了一个山道岔口,一辆大马车卡在了地上的坑洼里面。赶车的人吆喝着前后的守卫都上来搭把手,只听见吆喝声里面说着好像是轱辘坏了。一时间我们这后面的马车队都被堵在了后面。只听见前面人声鼎沸,忙个不停,近处的雨声也是刷刷的之下。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爆炸声从耳朵响起,这次和香港那次不同,那次是超大的冲力是从窗户外传播过来直接顶坏了家里的一切。而这一切则是启动之后的连环爆炸,震动并不大,可却是从地面传过来,直接将马车上的我们晃悠的七零八落,心惊胆战,而且是一环接着一环,直到那马车轱辘彻底被震坏,侧翻倒在了一旁。我惊慌失措,发现马车里面的其他人,昏死的昏死,骨折的骨折。那个周妈已经是抱着头颤抖得成了一团。我顾不得其他,挣扎着从侧翻过的马车一边的天窗看着外面。爆炸声已经停了,雨声太大,只有很急促的跑步声音。 然后就是——枪声、惨叫声。突然从那山道两旁不断冲出来的人,挥舞着刀、使用着各式各样的规格不一的枪,袭击着前边那豪华的马车。我脑海马上浮出两个字:山贼。 我们这后面的守卫队员除开少部分也都急冲冲了赶了上去,到底是军队出生的,枪法一打一个准,绝对真把式。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枪声渐渐的平息下来了,只看见那彭会长走了过来,逐一的询问每部马车的人员的受伤情况和损伤程度。也是一脸的疲惫,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万幸了也算。“德管家是吧?你这边人都还好。”彭会长看了看马车已经被残破,无法修复,只问了人的情况。 “还好还好。多谢彭会长关心。只是不知道我家主人她怎么样了?也没看到她。”德胜毕恭毕敬的问。 可想不到这简单的一句话,那是把彭会长惊得一跳。 “怎么,王姐不在你这边吗?我刚刚查巡时候还疑惑她怎么不在前边的大马车上,我还以为她是放心不下这边马车的情况自己先过来查看情况了。这么说她也不在这么拉!德管家,你仔仔细细把佣人们都询问清楚了,看看是不是你们家王姐一时内急之类的。赶紧的我说,哎呦这怎么弄成这样了。” “好好,我这就去。” 我们被集合到了大马车那边,因为靠近山贼袭击的地点,可以清晰的看见地上缺胳臂少腿的人零星躺了几个,厮杀后恐怖的气味令人避让不及。仔细询问后,答案是没有人看到过那姓王的在爆炸发生后去了哪,只知道爆炸的时候还在大马车上,因为山贼投掷的手榴弹震动人一个个都抱着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加上大马车太靠近山贼袭击的地点。那场混乱厮杀之中,谁也不清楚到底王姐去了那,大马车早已经倒在了路边,大门敞开,她要是爬了出来,最大的可能要么是被乱枪击中打死,要么就是被山贼就掳走了。而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十有八九是被掳走了。听完彭会长的分析,我心理却没什么痛快的感觉,只是感叹按她自己的话说她曾经也算是一代红粉了,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唉,算了吧。这地方被掳走了,算是没办法了。德管家,你是怎么个安排?” “彭会长,按理我们做下人不应该说这些。可于理您算是我们家主人的朋友,如今她有难,您总不能这样袖手旁观吧。于情您是堂堂上海商会的会长,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家主人一个女流之辈,之前又将这路上的安全托付于您。说句不好听的,这伙山贼要不是看中你商会车队的钱财,单单我们家两部马车是根本不屑于下手,下如今我家主人因您受苦您也不能看着不管吧。”那管家顿时变得尖牙利嘴起来,不过话语却是又三分道理。 “你!哼。”那彭会展一甩长衫袖子,冷冷笑到。 “我和你家主人只不过见过两面,你可真会说话啊。况且,我既然是一会的会长就得以全会上上下下的安危为重,怎么能只顾全自己朋友的性命财产?而且这伙山贼你自己亲眼所见,凶悍之际,我们的势力顶多只能保护自己,要想去救人除非是求救于政府军队,这附近最近的城镇都还二十多里地,赶过去都已经 第十四章 最终真相 先被安排到了办公室休息,不过一会火车便来了,被贵宾一般安排上车,所谓的手续简直是作废一般。因为是特别关照过的,所以午饭也是安排的特别的好,虽说外面物资匮乏,可我们两却是到了餐车大快朵颐一顿。说实话,很久没在这么正规而干净的地方吃饭了,上海炮火四溅,又遭遇封锁根本没什么地方还开张营业,这一路赶路几家小饭馆也是暴殄天珍,空有野味也是白白浪费,况且卫生环境也不好。真正算得上不错二字的,回到上海这大半年来说还竟然只有这火车餐车上这次! 不过火车上的美好记忆却也只是止于此而已,虽然是被安排在了贵宾车厢,并不像之前来来南京搭乘那火车那样拥挤不堪,周围旅客的教养也是极高,并无大声喧哗或是不注意个人卫生者。可最要命却是依旧继承了先前列车的通病,不仅停停走走,更是过之而无不及,有时候一停就是一顿觉的时间,睡醒了发现还是停在原地,烦闷自然是不用说,这么消耗了四天,身体上也是开始慢慢吃不消,露出病态的样子。陈澜也是隔三差五的跑车长室询问,看到我这样子他更是心急如焚。贵宾般的待遇在我不舒服后更是全面升级,因为怕我白天需要静养休息有来换包厢浅色窗帘的,一会又有来送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人参汤。不过也多亏了这几碗汤药,大概还真是中气不足,提了提精气神,人感觉好了很多。晚饭时候胃口又比平日好了不少,陈澜看着也是慢慢放心下来。 边吃我边问:“也不知道这还要多久,算上之前赶去南京花的时间,也小快十天了。” 陈澜正喝着汤,听我担心的口气,放下碗缓缓的说:“这次能遇到像彭会长那样的人,就说明上天对你我两人还是很眷顾的,所以就算有再多的困难我相信也一定能闯过的。你说了?而且火车现在已经是最快北上的交通工具了,你总不可能像老蒋一样不安全的飞来飞去吧。指不定哪天被日本人的炮弹给打下来的,那时候下面的人还都举国欢腾、何家庆祝。” 我被他一逗差点没给噎着。心里一想也对,坚持下去总会好的,以前好的东西都是我不够坚定,或许只要再坚持一步命运的齿轮就完全会转向另外一个方向了。 又这么时停时走的间断开了两日,听火车上的服务员说大概已经进了河北境内。现在国共合作时期,不管国民政府暗地里怎么耍手段、玩阴险阻止,可这表面在两军势力控制区之间,正常的抗日军备物资以及日常民用交通运输放行通关还是照常在进行的。一听说到了河北,我们两便立马来了精神,仿佛那北京触手可及一般,将种种前面的危险也暂时忘在了脑后。 在一个通关口临时停车,关卡里的人员例行公事仔细的检查了列车运送物资的情况,对于人员并没有什么故意的苛刻,完事后放行列车,而后火车便是许久没有的快速飞驰在铁道,我则是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总觉得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一样,这才是真正坐了火车一般,陈澜说我这是小孩心里。 只是一晚,第二天便进了北京城——那曾经我最熟悉,而现在我又最陌生的皇城。 算是晚秋的天气了,太阳早早的升了起来,透过湛蓝的天空,划过那紫禁城上金黄色琉璃瓦只留下一丝反射的余晖。威武而庄重的皇宫矗立在城市正中,就在这暗红色的大门、城墙里面,在缔造了无数叱诧风云的真龙天子、九五之尊的同时,也封锁、沉寂了多少深宫哀怨。皇宫永远是深似海。城市蓝色的上空总有一种积攒了几千前的睿智、大度和沉稳彗性气氛,使得这个城市里的人们不似其他那样总是那么忙碌,不会随着通关口岸开放而变的灯红酒绿那样迷失在西洋与传统之间。因为他有自己的个性,不随波逐流,亦不独立特行。京腔京调的语气便是磨练了人与人之间的亲切感觉,去掉了不必要的虚伪和客套话。 这个时候还是北京城的外面好些,颐和园、三海、长城等等,不胜枚举,各自都有各自的好处,其他各个时节都有更加适合去逛的地方。现在则应了“碧云天,黄叶地”这句的好处,秋高气爽,正适合登高郊游。说到秋日出游,就不得不说西直门外的西山了,那可是秋日里北京人最喜欢去的地方,特别是万寿山和香山,位于市区西北郊的西山东麓,这里是西山山脉,被皇族视为龙脉所在地,所以很早就开始建造皇家苑囿。层峦叠嶂的枫树、黄栌等霜后便会呈深紫红色。霜降时节,香山周围的山脉便如同艳丽似火的火焰山一般,加上树叶之间颜色的差异或是猩红,或是杏红等等,以致层次分明,似红云铺地、丹霞落尘,颇为壮观,为秋游胜地。 本来想着想着思维收不住的,一来是那人参提神的作用过大,身体有些亢奋;二来多少年来重返北京城,儿时种种美好的回忆一齐冒上心头,顿时百种滋味自是一时间难以控制。可是一想到西山的红叶,我却是突然的想到了父亲的事情。心情却又是从云霄一端瞬间掉到了谷底,没了心思再去回忆什么。 “怎么拉?还在担心什么,这都顺利到了北京了。再找到你的父亲,好歹看在你们父女的情分上,我相信他不会袖手旁观藏着那药丸的。这一切不都在计划控制之中吗?”陈澜对着发呆的我说。我苦笑着不言,心里却是很明白,要是父亲心里还有想着一点点我,那么大可以离开上海之前将药丸送到母亲的家里,又或是通过弟弟转交给我。现在的他,我和弟弟都很清楚,血液里只流淌着权利和欲望两个词,其他的一切在他看来只配成为他脚底下的垫脚石而已,就算是亲情也不过如此。 我起身望着碧空说:“我只是在回忆儿时在这个城市的种种美好时光,都说北京的秋天是最美丽的季节,可也是最短暂的美丽,就像是昙花一般,朝花夕拾,转眼间就要秋去冬来。孩提时候无忧无虑的快乐情景也仿佛就如同就在昨日一般,今天却又瞬间成了五彩斑斓的肥皂泡,那么的不堪一击。澜,这次我们北上,虽然开始有点小麻烦,可自从有了贵人相助,也算是一路风平浪静,一帆风顺。记忆中的东西总是在重现,有时候太顺利了,后面反而不太好,我总觉得现在这么顺利,心里莫名却是......” “我看你是多心了,这火车上闷了一个多月,估计是把你给闷出病了。好不容易到了北京,本来是故地重游,加上又遇到最容易引起人悲悯之情的秋天,正好触发了你现在的心境——本来孝感的事情、自己父亲的事情,种种问题混在一起,结果就是胡思乱想。赶紧打住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赶去西山,按照你弟弟的分析,你父亲很可能已经先于我们达到的北京。要找他只有这次机会了。” 因为离开北京已经很久,北京的变化也是很大,单凭我的那些模糊印象已经是不能在昔日的皇城根底下顺畅游离了。我一看这么下去不行,本来我们的路费就不多,还被劫去了一半。偌大的京城,走几步便累的要命,物资价格又都不便宜。这么下去还没西山,我们两就都饿死了。 接近中午,拉着陈澜随便吃了糖火烧,他是吃的极不习惯又点了碗炸酱面,结果最后是拿炸酱面的黄瓜丝就着火烧当中饭,我也就吃了点面条。看着他奇怪的表情也真是可笑,不过真的精打细算了。 西山离着城里还远着了,小时候家里都是快马加鞭的大马车倒也不觉得,还有一层都说小孩子时间过得快。现在马车是鲜有的产物了,汽车没有钱权也是开不起,骑马吧那又是一笔花销,怎么想都是烦。 可时间却又是不等人,父亲总不会老在西山饭店等着我们,虚位以待。出了小点心铺子,正准备无奈的打算去哪里问问买马的事情,无意间看到的街对面一间古董老店,电光火石,一个人冒上心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此刻我想到的正是我母亲古玩界的好友——道月。上次小赵照相机的事情,我求助的便是这个大隐隐于市痴迷于古玩的道老。 银发如织,精神矍铄,两眼如泉。陈澜看到老人的第一眼感觉就情不自禁的说了句:“老先真是生的仙风道骨啊。” “呵呵,都已经是扳着手指头过日子的人了,我这岁数已经是知天命的年月。凡事看开就好,抽身退步,海阔天空。” 平时他喜欢别人不论辈分尊卑称呼他为:道老。 “易寒啊,好久不见。上次在上海和你母亲小聚,真想不到她这又漂洋过海的去了欧洲。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不能得个机会见见,聚聚。当年一起玩古董的这群的朋友,死的死,走的走,也是难聚首了,唉。对了,上次照相机收着了吧?” “哦,对。收到了,那个事情真是多亏了道老的帮忙,要不然可是愁坏我。汇给您购买相机的钱足够吗?后来我在上海那边几个洋行打听到价格比您说的要贵不少,你可别因为我母亲的关系的自己掏腰包,跟一个晚辈客气。亲兄弟还明算帐了。我要没记错的话,还应该补给您三百多大洋。” “易寒,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就算没有你母亲的交情,单看着你,送架照相机给你也是无妨的。不要钱钱的,再说下去就俗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古玩店的家底又指望这点。再说你们都当我是神仙,一个神仙要那么多钱干嘛?”道老又点小孩一样的开着玩笑。 的确我知道他家里不缺这个钱,而且他脾性又一向不愿意将人性情感谈及金钱,也就作罢。 “对了,怎么你没有和梵敏还有你姑姑一起去英国。上海乱世之中心,又处于沿海,你怎么还一直呆在那?” 我只得说是在香港耽误了时间,最后只得逃回了上海,还好他对弟弟的事情并没有询问。本来我们家几次搬迁,弟弟也是经常被父亲挟持,外人倒老是见不着。陈澜我则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成了家里的远房亲戚,一路上逃难互相照应。 最后我说:“现在上海彻底沦陷了,实在是没法呆下去了。我们也就只得逃了出来,因为家里在北京还又一些远方亲戚所以就来了北京。当年我们张家离开北京时,市区的家产都已经变卖,只留下西山的别墅给了父亲的远亲,所以我们正准备去投靠那边的亲戚。等局势稳定了,再看怎么和母亲他们汇合。” “世事难料啊。易寒,我和你母亲认识已经十多年了,在古玩这个圈子里我算是个真正的“老古董”级的人物了。而你母亲她们一辈分的人,更多的把我看做兄长,我也是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弟弟妹妹。平时我不愿意过问世俗浮华,醉心于那些个古老而沧桑的一件件玩物,只是觉得它们的情感更加的可触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以前有你父亲在,你家的事情我不方便过问,现在你一个人流浪北京,我不能不管。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你们就安心住在我这,等以后局势稳定了再和你母亲联系。至于投靠你远方亲戚的事情,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些所谓的远方血缘关系,一无平日里亲情基础;二没有朋友间志趣相投、秉性相仿的互相吸引作用。去了寄人篱下,受尽白眼,何苦!听我一句话,留下来。”道老很真诚的说。 世逢乱日,外面的人到处是下流的念头。而道老却是一见面便处处为我着想,这或许就是母亲十几年来一直不忘的友谊的魅力来源。就像客厅中间那镶着大理石的红木圆桌一样,正如他自己说言:大隐隐于市。不管周围社会怎么样变,他却是坚硬如那青白的大理石稳妥的镶在中间,坚守着自己人生的坐标。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他说的太好了,我不知道怎么将之前我的谎言虚掩。 几次,想要张口,却又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什么好。 却听到陈澜说到:“道伯伯,您的话在情在理,我和表妹作为晚辈自然是应该听从你的建议。我们留下。” “恩,这就对了。你们还有什么行李没有,我这就吩咐人给你收拾两间房间出来。”道老很是高兴。我却是一时间脑袋嗡的一声大了,陈澜这是怎么拉,怎么乱答应人家。要住了下来,还怎么去西山。先前来这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计划借车去西山的,况且呆的越久,越容易露馅。 我正要对陈澜使眼色,他又对道老接着说到:“道伯伯,因为来北京之前,我们就发电报通知了西山的远亲,所以那边也有了准备。不管怎么样,好歹论字排辈那边人都是我们两人的长辈,既然知道我们要来,礼节上我和易寒还是应该过去拜访一下。至于其他的问题,我相信少了两人累赘,不去投靠,他们没准高兴还来不及。毕竟像您这样不沾尘俗的人,现在没有几个。”陈澜最后一句话让道老是高兴的像小孩一样,什么都答应了。让管家随着我们安排,需要什么自己安排,这样一来汽车也是自然而来的借到了顺风车。真看不出来陈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这么厉害的不着痕迹的拍马屁的功夫。 我后来跟他一说,他还跟我只来气,说我是死脑筋来着。 晚饭是在道老家里吃的,他一向不爱出门上馆子,菜都是从外面大馆子现做好买来的。京城也都通了电灯,不过道老家里到底还是处处透着古董的气氛,餐厅内空中的电灯罩子都是仿制宫灯的纺纱壳子,里面上着火焰形状的黄色电灯。红木的餐桌喜庆而大方,镶嵌了云英石更加显得沉稳、厚重、润泽。筷子也是银头铁木。主菜是真宗北京全聚德烤鸭,热腾腾、皮质金灿酥脆,肉质鲜嫩,同时又飘逸着果木清香。同时还有全聚德的鸭掌、盐水鸭肝、鸭珍。其他京酱肉丝、抓炒里脊、京都排骨,和着酱肘花、卤煮、炒肝等等各色冷热荤素大大小小的五颜六色的盘子看花的眼睛。道老存意让我好好回顾老北京之各色菜肴、小吃,另一方面又怕陈澜不习惯,另排厨子做了鲁系菜肴搭配其中,摆在他的面前小小细节也是让他很为动容。 因为是老式习惯,道老吃饭时并不说话,只是吃过饭,又稍微谈了会久,谈了谈道老现在的收藏,他的种种兴奋也就慢慢收归起来了。就像他自己说的已是知天命之年,对于他来说我们都只是人生末端的插曲的了,前面的大段起伏已经定论,不可能有什么波澜了。对于尘世间,自然他也就这般处变不惊,别人眼里的大风大浪,相对于他的阅历也许只能算是一个清澈的浪花罢了。安排好明天的车辆,他便回了书房。 我和陈澜则和他说好了,明天过去,处理完西山的事情,我们自己则马上回来。一切都计划的妥妥当当,到了晚上风都起了,只不过是很大的西北风。 “还没睡了,早点休息吧。”我打开陈澜的房门,发现他还在窗口站着。 “恩,马上就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别乱想了。” 两个人都是欲言又止般的状态,却又是各自沉默的回屋休息,因为不知道开口后是否能给对方一个坚定的安慰。走到这一步,我现在已经不再是否能拿到自己的药而担心,那已经不重要的。其他的,生命中的需要守护的东西我已经不能在失去了。这才是我真正害怕而不敢去面对的。声色犬马的世界里面,能保护你的人,你是不是也能同样保护那个人了?不希望弟弟的剧情再次上演了。 折腾了一宿,天亮倒是不知不觉。道老的公馆不在喧嚣的街道附近。清净的后海边上,希望我能回来好好的游走一番。道老因为有个故友急事一早就出了门,还是坐三轮车走的。汽车留了下来,给我和陈澜去西山用。弄的我颇为不好意思,他都那个岁数了,而且道老还留个字条:急事出门不能远送。老汽车已备好,比不得你们家往日那豪华奥司汀汽车,将就着拜会完长辈早日回来,这个时日西山郊区已经寒气逼人。”我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还什么豪华汽车,早就不知道被哪家军队抢去了,家道已经如此,还不知道母亲她们那些转赠给博物馆的古玩瓷器最后命运何如。 想不的这么多,和陈澜一起上了那陈旧的福特汽车,便往北京城的西直门出发了。 我们两并坐在后排,陈澜一言不发,却很微笑着握紧我的手。昨夜刮了大半晚上的风,天气果然是起了变化,后半夜起了下了丝丝凉雨,今天白天雨停了,却依旧是一副暮霭的天气,有点压得人很沉闷的感觉。 汽车到底是速度快,出了不一会便出了西直门,北京城渐行渐远,因为不是开春的天气,这条去西山、颐和园的道上车辆、行人更是稀疏,又是战乱期间,越发的看不到几个人。越是平静,精神上绷紧的弦却越是紧张。 本来计划着是到离西山饭店附近随便一栋别墅,就说是我们家亲戚所在地的。虽然我们张家在西山的确也有一栋别墅,可一来我记忆模糊已经不记得具体位置;二来就算记得也没必要真进去,放在那里那么多年,还不知道是不是葬身于战火之中了。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就汽车快速而稳定的靠近西山饭店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司机下了车。 过了一会司机返回来说到:“张小姐,前边的路昨儿个刚修好又被人给炸坏了,他们修路的师傅说估摸着至少要到明天下午才能通了。要不您看咱们今天先回去,后天在来吧。” 眼看着西山饭店在望了,我哪里能还在回去。我赶紧说到:“不碍事,我们要去那别墅离这也不远了,我们走着过去就行了。反正没带行李什么,也方便。”说完立刻和陈澜下了车。 那司机却显得不好交差的样子低低的说:“那,我这没具体送您到府上。不知道是哪家哪门,怎么走,改天来了怎么接您了?” 我想了想说:“就在前边西山饭店后面不远了,这样吧,你留个你们老爷家的电话。我们办完事了,要回来就打电话给道老。你来的时候就在西山饭店门口等我们就好,那里停车坪大,方便一些。我们走过来就好。” 于是我们又开始步行向西山饭店走去。这路还真是奇怪,一边走一边听人抱怨三番五次的被人破坏。要不是因为直通西山饭店还有一些名门望族的别墅估计也没人这么热心的修理了。不过也好,虽然累了点,却也省的我还得找一间他人的别墅指派成自己亲戚家的装模作样一番。 迈着的脚步有点沉重,心跳有点加速,汽车上因为机械声音的遮挡,似乎自己身体的变化不能察觉,这一刻却是真真感觉到了。走进西山饭店,没有当年的门庭若市、繁花似锦,只有寥寥数人,几个西洋打扮十分洋气的礼仪服务生——西崽过来。本来不到阳春三月,这里没什么人,香山红叶倒是好,不过这乱世战火却怕是比那红叶还要红,那些能来这里消费的贵人个个惜命如宝还不早携家带口早去了国外,这会北京安定了怀念起来也只得在深寒锁雾的伦敦空守火炉了。不由的想起母亲她们,想想上海那个样子也是被逼无奈,唉。 问了问房间号码,还好,这现在的光景,估计都空着。陈澜又顺便把旁边的0115房间定了下来,按他的话,怕万一来了人,出了动静引人注意就不好了。我反正只剩下紧张,像个初次行窃的小偷一样,浑身上下没一处自在的地方。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要面对那尘封许久的财富紧张兴奋?还是因为可能要见到父亲了而心存芥蒂,或是其他说不清楚的隐隐不安、直觉? 西崽一路引着开了门,西山饭店到底还是在皇家园林的气派,当年的华贵还是不减,开了灯依然到处都是金灿灿的灯具、器皿。只不过被套改成了白底五彩牡丹丝绸秀。地上摊着厚重的灰色毛毯,我从客厅走到卧室掀开一看,正是弟弟所说的大理石地板一块一块按着房间的尺寸由门口铺过来。我揭掉地毯,正准备数大理石地板。却又人突然的敲门,我赶紧把地毯胡乱复原到地上。陈澜和我站到一起开了门。 一个女服务员笑着说到:“对不起打扰二位了,请问两位中午需要订餐吗?因为现在是淡季,宾馆餐厅中心暂时已经歇业,如果需要就餐服务的话请通知我们服务员,我们将给你送到房间。谢谢。” 招呼完这个,我们又掀开地毯,从门口开始数了9块大理石地板,不过从表面上看却丝毫没有松动的痕迹。还好事前有过一些预备,拿了些工具,稍微敲了敲地板,又将一个撬棍卡在一条缝隙里,陈澜一使劲。那大理石板子果然是翻到了一边。灰尘盖不住下面那个金属门的光泽,就像我再怎么冷静也控制不了内心顿时扑扑直跳的兴奋情绪,经历这么多,总算是找到这张大门了。不管它是通向天堂之门也好,是通向地狱之门也罢,我都要闯一闯了。一切都该在此终结。 正当我想要撬动第二快大理石的时候,陈澜抓我手阻止我说:“白天人多,要是我们下去了。再有刚才那服务员那样的情况,就要出乱子了。咱们等到晚上,别人休息了再说。反正旁边就一间空房,另外一边就是仓库了。到时候动手也保险点。都等了这么久了,千万不能因为这一时的冲动,毁于一旦。” 我一想的确是,万一白人再有服务员在敲门,敲了半天没人,他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故,自己拿了钥匙进来。看到地上这个密道。到时候还真是事情没办好,又捅出了新麻烦。忍忍就忍忍吧。 一看表也快中午了,叫了服务员,点了午饭和晚饭的菜肴,在道老家不知道为什么陈澜是对于什么菜都没了胃口。我这特意让他自己点菜,他却是又推给了我。他自己却又去了隔壁房间,说是放心不下那边的房间,想去确认下到底是不是真的空房,怕隔墙有耳。看他也是心神不宁,随便点了些吃的,没可胃口吃什么也是白搭。 他拿了0115的钥匙过去,又检查了很久。我坐立不安的快要起身想去一探究竟时才听到开门声。 “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一个空房间有什么好看的。” “没去多久,才十分钟不到。我看是你自己疑神疑鬼的坐立不安吧。我总的把房间都检查一遍,床底下什么看看有没什么什么东西。对了那边跟这房间不一样,特别的大,是个家庭包间,布局很怪异。所以花的时间多点,这个挺奇怪的。可能这下面的空间也不小,活生生的把这上边的房间给影响了。”陈澜边说边指了指地面下。 我则是更加的好奇、紧张起来。不知道这下面会是个什么样子。连接到外面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洞窟?还是不知不觉走道西山某条山脉的小道出口?而父亲则丧哭着脸寒意逼人的端坐等着我? 一想到他,心又凉了半截。他总是个不好的回忆,噩梦的开始,我和弟弟要没有继承他身上的血缘,或许要生活的快乐、幸福得多。就算小时候我们享受过再多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到头来现在还不是颠沛流失,家财散尽,孝感还...... 又是敲门声,不知不觉午饭都已经来了。吃完饭,又坐着休息了起来。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从来没感觉到过这种宁静会这么肃杀,阴沉的秋天下午,风起叶落,留下的只有沉重的乌云。 因为不敢出门,怕好不容易找到的密道口被人发现或者破坏,此刻的心情就跟手拿着最易脆水晶玻璃花瓶一般站在山崖之巅等着奇迹出现,想象沧海桑田之后,面前会是平原大道直通家门。就这么挨到了晚饭,自然是没了胃口、心情。送的饭菜再香也是枉然,当然还是要吃的,因为两个人都怕对方看到自己没胃口而担心,我最不愿意的一件事情就是强迫自己吃饭,此刻已经是要吐的感觉。 服务员来收拾餐具,看到那貌似厌食的两人竟然能吃下这么多东西,也是不自然的露出了惊讶表情。不过很快又自己觉得脸红——因为违反了她们宾馆的礼仪规矩,这一方面一向是要求甚为严格,看她赶紧收拾出门,避之不及,想必是怕被责骂,估计今天是不会再来了,正好。 房间里的钟终于指向了10点半,陈澜出去转了一圈,借口想打 第十五章 (完篇)繁华过尽 我和弟弟花了很长时间逃到了广州,而后乘坐海轮去了英国。见到了母亲和小姑,还有好久不见的李。 伦敦果真是多雨的城市,而且是个天气变化阴晴不定的地方。虽然我身体已经慢慢开始习惯,可对于上海和北京的种种爱恋还是让人在寒雾锁沉的天气中,在火炉边打着瞌睡就不自觉的开始回忆。有时候却是不自觉的流泪,还得赶紧去洗手间回避,怕被母亲看到,或许她们也已经从弟弟的口中有所耳闻,对我的事情也一律不过问。李倒还是一副大大咧咧,乐天派的样子,不过英国这边的礼节更加的繁琐,他的父亲政务更加繁忙,还有一个秘密,她已经有了未婚夫了。正是之前那位香港港督的公子,真是宁人感叹,有志者事竟成。 李已经在剑桥已经读了一年的大学了,以为有之前香港一年预科的经验,她考起来倒也没靠家里的背景,自己刻苦奋斗了半年,加上那港督公子的细心辅导也就考上了,是她自己喜欢的历史系,因为她之前突然热爱上了历史话剧。对各种人物的历史背景有了很浓厚的兴趣,想不到一下去扎了进去。看着她朴素的学生装,身边男朋友替她拿满了各种书籍。边走边说笑着,还不时翻着书。我感觉李也是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闯祸,鲁莽动气的只讲究兄弟姐妹情愿,不估计其他的小女孩了。 我转身自己去了学校的考试咨询处,没去打扰她。这次来就是想询问对比下几所大学人文系几个专业间的差别,好为考试多做些准备。不想在校门口就遇到她了。 后来我却是考入了伦敦大学,剑桥门槛太高,我能力有限。不过伦敦的文学系也不错,至少宗教教会之风没那么强烈,而且女权主意盛行,颇为自在。 就这么在校园中一呆就是一两年的时光,也许就想那个谁说的,时间真的就是最好的药剂,麻痹着我的情感,直到我仿佛已经不记得在遥远的大洋彼岸还有着一个叫做上海的地方,有一个叫做家的地方。直到暑假的一天,我从图书馆回到家,弟弟也是从学校回来。他读的是政治,看得出一脸高兴掩藏不住。我们平时都各自住校,母亲、小姑经营古董商店,大家都是周末才回到家里聚在一起。这刚放了暑假,也是老去图书馆。孝感兴奋的对我说到:“姐,你知道吗。今天上海从新被夺回来了。虽然中国还没有完全解放,可上海却是被解放了。我看离全面解放那天也不远了。要不咱们趁着暑假功课,回去一趟吧。” 我听着弟弟的消息,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上海,上海。一瞬间又是穿越了几千公里,跨越了五大洲四大洋一般,我的思维开始回忆那个彼岸曾经世界第五大城市的辉煌。正在这时,母亲和小姑也是反常回了家。 “你们知道吗,上海沦陷区被解放了!”母亲一进门就大声的说。目光中更加带着自豪,高兴。小姑则打着电话通知的熟人、朋友,也是十分的激动。 尘封的记忆还是被解开,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是啊,那是我生活了多少年的地方。是我曾经和那个人一起相识、相知、相爱,并为之奋斗保护过的土地。怎么可能不怀念了?最后的被迫逃离也是被逼无奈。 家庭会议马上召开,最后的结果便是第三天我们便乘坐了往香港去的海轮。母亲和小姑已经是第二回国了,看的出她们的心态要好的多,而弟弟则兴奋不已。我则因为某些回忆,不想去触及,害怕去触及,只是淡然的表情。 折腾了二十多天,在香港休息了几天,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上海。家产不知怎么样了,因为国民政府暂时已经被赶出了上海地盘了。中国的天下已经基本是共产党的了,不过很凑,因为上海解放,何清也回到了上海。因为她比较熟悉上海的确,所以被组织上委派过来重建上海地区的日常工作。我一看名单上有她,心微微一笑,真是老友聚会啊,难得。那家里的西洋花房也并没被没收,连民国政府的某名的封条也给一并撕掉了,只不过贴了张告示,让家的主人去办理一些登记手续。 我们都笑着说这才是真正解放,不过家里太就没收拾了,花了很长时间,才弄了几间休息的房间。看着外面都枯死的花草树木,真希望下个春天它们都能枯木逢春。 母亲她们安顿好了,也就慢慢开始拜访寻找自己的老友。我也按照地址,去寻找何清。 一间灰色的两层洋房,我上了楼。敲了敲那零时办事处门牌的门,只听见里面一个熟悉而又显得变化了的声音说到:“请进。” 开门间,我看了里面在低着头写着什么东西的何清,正是她。没有了当年青色锻锦滚边水钻旗袍的灵性秀丽,却是一骨子正气逼人。一身简单黑色长衫的,没有了当日青丝如漆整齐的秀发。只是随便剪短方便的捋在脑后。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是有什么问题要向政府反映,还是有困难需要帮助。”何清已经在奋笔疾书着什么,头也不抬,看得出重建工作很忙。 我略微一笑:“何清姐,好久不见。” 何清听了我声音,仿佛如被施了魔法一般,猛的抬起头,笔掉在了桌上。人瞬间站了起来。 “易寒!怎么是你啊!” “怎么不是我,难不成还不欢迎我啊。何清姐,你刚这当了官就不认人了啊。”我开着玩笑。 “哎,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离开上海了吗?我人说有人看到你和你弟弟最后去了英国,和你母亲他们在一起。还在那边上大学,生活过的很安稳。怎么现在又还突然出现在我这地方啊?” 我也不打算隐瞒什么,将两年前和她分开之后,发生的事前全部一件件悉数告诉了何清。只是到了最后那封信件那,我说的很轻巧,不过她却难免有些尴尬,毕竟道出了之前她和他以前的爱慕之情。不过让我在感情这种事情上说谎我却是万万做不来的,太容易看破,一下人就脸红。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的,我这次回来能看到你就是最大的收获,真的。”我握着她的手说到。 “易寒,之前我和陈澜的事我们隐瞒是因为,我们的确不希望你因为这个心里有阴影,其实当年我知道你在我办公室的时候偷看过那张我和他的合影,可我没有揭穿。就是希望你能忘记他那段过去,因为本来就是一段很可笑的过去。我们只不过是谈谈文学、爱好的知己。仅此而已,只不过怕你多想,一直没有言明。其实他家族背景的复杂我根本都不知道,光从这点来看,他对你动情之深之真,就不是和我那游戏般的谈笑青春岁月可比的。你明白吗?”何清也很坦诚的说到。 我点点头,正不知道说什么,又来了好些办事情的。我要了何清的住址和电话,便起身离开了。我习惯这种阵中密友间的默契,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只需要适当的时候一个眼神一个话语便足矣。 听完何清的话,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心底的那个解仿佛终于开始松动了。或许当年我不能,不愿意解开的原因不是在于其他,正是因为我不愿意面对陈澜与何清从前的知己之情。而今天何清说到坦坦荡荡,分析的清清楚楚。我自然也是慢慢的将心里的疙瘩慢慢散开,拿出当年那个紫檀盒子,陈澜的信件我已经裱糊好。又看了一遍,越发觉得他是对我情深意重。从今天起,我也要学着努力的活着了,就算不为自己了,也要为了死去的人。 一路漫步回到家,却是热闹非凡已经。进了门老远就听到了喧闹的声音,我差异这是谁来这?进门一看,惊奇的发现却是李怡琼。 “你怎么来了?不会变的魔法吧!”我吃惊的说。 “还说了,你明知道剑桥远离伦敦市区,单独在那乡下镇上,消息闭塞。你们一家知道了上海解放的消息也不通知我一声,就只顾着自己追星逐月一般的往上海这边赶。都不等等我,真是的!白认识你了一场了!”边说边斜着头。 母亲过来打圆场:“好了好啦,是我的主意。那会我第一个忍不住就想马上赶回来的,你就别为难她了。刚刚你还那么着急想见她来着,这会人来了又耍性子装起冷淡来了。你呀,呵呵。” 我等母亲说完了,便接口说到:“正是,你那会天天和你那港督公子如胶似漆的在一起。我怎么舍得打扰你们。再说了......”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们了,其实这次我来你是有事情要找你帮忙,易寒。”李拉着我坐到沙发上一脸正式的说。 “哦,我就说,大老远的不远万里。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拉,说吧,我们俩就别客气了。不过我可说好了,只能尽力而为,你大小姐身边那么多人一呼百应,男朋友是有求必应,这种状况下都没办成。我可不敢乱打包票。”我调侃的说。 李倒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又装出很凶狠的说:“哪有,你又瞎说。再胡说我可就不客气了啊。”说完便拿起一个我心爱的仿大雅斋茶杯。 我赶紧条件发射说到:“别别,你说,你说,先先说到底是什么事。” “其实很简单。前一阵爱国越剧《山河恋》在上海义演,轰动全城拉那是。我虽然学的是历史专业,可因为当年对话剧、戏剧的热爱,对这些都很是关注,虽然远在国外也通过华侨华人有所耳闻。当年正是因为对那些历史戏剧中人物形象、背景的痴迷我才会最后选择了历史这个专业,所以追根溯源我和话剧、戏剧的渊源还是很深的。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心愿,也算是一个遗憾吧。当年在香港的时候,排练的那次爱国话剧,因为当年自身不够成熟、文化的积累沉淀也是很浅薄,人生阅历更是太少,所以回想起来表演的各个环节都很苍白、肤浅。总之当年那一切都不完美了,所以我一直想真真正正排演一次话剧,用我现在的人生经历、感悟去重新揣摩人物的每一个细节,去重新演绎一次舞台上的自我。易寒,看完《山河恋》轰动全上海的消息那天开始,我就在想为什么我们不能把当年香港那场话剧也重新搬上上海的舞台,一样的爱国题材,一样的精彩情节,在我看来你的文笔丝毫不会逊色于任何优秀的话剧编剧。当年的那部话剧只是匆匆演出了几场,在香港受到的如潮好评,我想大概你不会忘记吧。” 听完李的话,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沉醉在文学的海洋中了。那或许的确是我最好的乐土,就如陈澜所说的归宿一般。各种之前发表的小说、散文如打翻的水瓶一般,散落开,从记忆的最深处涌动而出,我自己呆坐在沙发上回忆着。 李看着我沉默不动,以为我在犹豫什么,便又开口劝到:“易寒,我就求求你了。帮帮我吧,你按回忆把当年的剧本编写出来,演员什么的你不用管,其他都我来安排行吗?就帮帮我吧。” 我回过神说:“剧本这个没问题,可是就你一个人,就算找到了其他合适的演员。还要联系剧院,联系服装,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想过了,可没法一下都解决了啊,只能一件件联系,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我想起了今天拜访的何清,觉得这件事情要办,只能找她。而且当年,说到底李和何清还是先于我认识的老友,估计这个事情找她准没错。 果然我一提出来,李是立刻高兴的跳了起来,仿佛我们家的沙发上装了弹簧一样。她又是个急性子,马上了出了门去找何清。一见面,真是万般的感慨,不过李这个人就是这样,有什么事情都是藏不住的,叙旧那股情一过立马就开始谈话剧的事情。因为是爱国话剧,何清也很是支持,所需的场地、服饰之类等等立刻得到了安排,加上何清本来就是上海的文化界人士,对于话剧界的名流也好颇为熟悉,如今的地位自然也是招呼的动。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便是剧本。 好歹是之前已经形稿成文的剧本,我赶了几天,又交给了几个话剧界的泰斗级人物修改,最终总算只花了一星期不到便定了稿,交给了李。 大大想不到的却是两个半月之后,此话剧上演,却是一炮而红。连演几十场,场场爆满。一时间,李作为这部话剧的主角立刻红遍上海,连平日对他只是溺爱的父亲听说后也是惊呆不已、刮目相看,亲自赶到上海来观看。而后此话剧又有人出资翻拍成电影,而那电影剧本则又是李拿到我这,有了第一次话剧的成功,我便大刀破斧、尽我所能的修改。李最后也完美的由话剧的主角转变到了电影中的主角,再一次的用自己的感悟和积累将一个冰冷的文字人物演绎的活灵活现、脍炙人口,一时间她也是风光无限。 可也是因为这两部剧本,成就了李的同时,也给我带了无尽的骚扰。开始又无数的公司、人来求剧本。或是许以重金,或是威逼利诱。给我和我的家庭带了相当的麻烦,短短回上海几个月,搬家却都是搬了几次了,可天下总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灵光一现,只告知了家里人,我便收拾了简单行李。乘坐着北上的火车,去了北京。 到了京城,依旧是那派千年的祥瑞之气。我先去了趟道老家,对于前两年突然的不辞而别,我只说是因为在远亲家遇到了弟弟,又知道了母亲在国外的具体情况。我们姐弟当年着急和母亲汇合,便匆匆离开了北京,实在是对不住。 道老一向是不拘于辈分礼节之人,也最讨厌俗套的客气,听我解释清楚自然不再过问。而且一听说这次我母亲一同和我归国,那高兴的表情真是难以描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当问到怎么母亲怎么没有一同来北京时。我只是说因为赶了许多天的海轮,十分疲惫,休息一阵就会过来。上海那边的亲戚朋友也是太热情了,根本是抽不开身啊,同时十分欢迎他到上海家里去看看。 把道老更加是乐脸上笑开了花一般,我虽然是又说了小小谎言,可我相信在我母亲心里想的却是和我一样的。老友重逢,特别适逢乱世过后,没有比这更加令人激动、开心的事情了。 最后我辞行时,一听说我还要去西山拜访远亲。道老又马上派了家里的司机开车送我,我自然又是万般感激。 一路上跟司机随意打听着当年西山饭店爆炸后的情况,只是得知当年国民政府对外宣称无一人生还,宾馆废墟堆中最终清理出了20多具或是烧焦或是压碎的尸体,根本无法辨认身份。其他便草草作罢,各种报纸也不再刊登后续新闻,成为一桩悬案。后来因为爆炸西山饭店周围山体受到震动,引起滑坡塌方,不久后那废墟就变成了一座小荒山。 我叹了口气,或许这就历史,有些真相被时间的洪流埋藏在不为人知的最底部。外面编撰和封印上的却是黑白颠倒的另外景象。 很快到了西山饭店原址,如果不是那附近的一溜别墅我根本认不出来那一座荒山就是当年豪气逼人、富贵无比的皇家龙脉所在地西山饭店,真是造物弄人,现在却只剩下一堆土砾。 我随便指了间旁边的别墅,下了车,边装模作样的敲了敲门,边盘算着怎么说话糊弄过去,却是许久没人出来,看来是正好撞上家空房,还好不至于露馅。 我走到司机那说:“看来是临时出门了,咱们先等等。半个小时不来,就回吧。你把车转个头,就在车里候着吧。我四处转转,一路上车里闷久了透透气。” 看着司机的车慢慢离开,我慢步先西山饭店那荒山走去,走了十几分钟,已经慢慢看不清楚汽车的身影了。又绕过几个岩石,正好挡住了司机的视线。 我终于一个人了,拿出那个小紫檀木盒,钥匙已经没有了。只剩下裱好的两页信纸,最后看了一遍,放到地上,划让火柴点燃了那陈澜最后的遗物。 很快只剩下一堆灰黑色的粉末,我起身转过头,默默的离开。一阵山风平地而起,燃尽的纸屑开始飞散在我身后,我止住脚步停了一会,最终却没有回头。 一辆汽车匆匆消失在西山灰色的暮霭之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