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总编与灰社会的角力》 自序 精神和怜悯维系的无性婚姻,能存多久? 走自己的路使别人无路可走,能走多远? 猎色获得报复的快感,赢耶?输耶? 是因为性才相爱,还是因为爱才有性? 欲望——人性的软肋,美色、金钱、权力、虚荣…… 一切圈套皆利用了人性的软肋,一切悲剧皆缘于人性的软肋。 人皆有软肋,需要铠甲保护。性格——软肋的铠甲,难怪人言:“性格决定命运”。性格或张扬、或内向,或耿直、或圆滑,或倔强、或懦弱……皆在方与圆之间。 小说中的主人公甄禹能方而不能圆,虽有“除暴安良”之心,却无“克敌制胜”之策略。处理事物貌似强硬,实为笨拙苍白,只顾走自己的路,使别人无路可走,不能营造和谐氛围保护自己,难免画出了“甄禹——真语——真愚”的人生轨迹,酿成人生悲剧。 古人云:江山易改,禀性难移。难移而非不能移,性格虽然呈现了dna的张力,却能在后天的炼狱中涅槃,故又有“人情练达即文章”之说,想来这就是先圣提倡的“修养”吧。 修养就是打造软肋的铠甲,让家庭、单位、社会更和谐,让人们在惩恶扬善中讲究策略,避免不该发生的悲剧。 楔子 雪越下越大,夜格外地静。 “是他,上!” 三个戴着大口罩的男子,从沙金市委住宅小区的楼房暗影中,像离弦的箭,穿过昏暗的路灯光,向六号楼扑去。 一位年轻人抖掉身上的雪花,掏出钥匙,正准备打开防盗门。突然,身后传来异响,还没等他回过神时,一个大个子展开麻袋,将年轻人的头罩了进去。另外两个男子挥棒便打,年轻人立时跌倒在雪地上,他本能地举起左臂阻拦落下的棒子,“咔嚓”一声,棒子断成两截…… 恐惧、愤怒和奋力抵抗,淹没了年轻人的瞬间伤痛,他挣扎着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就要砸死你这个兔崽子!” “你不是能写两下子吗?今天看看是你的笔杆子厉害,还是老子的棒子厉害!” 伴着一阵骂声,又是一顿棒子。倔强的年轻人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当左手触地着力的一刹那,便扑了个空,一头栽倒……他胳膊断了。躺在地上的年轻人思维依然清晰,又试图用另一只手摘掉罩在头上的麻袋,想看看这些家伙到底是谁。 “妈的,想认人啊,我叫你断子绝孙!”徒手的大个子被年轻人的动作激怒了,抬起穿着皮鞋的脚,猛踢年轻人的胯裆,只听一声刺耳的惨叫,年轻人立即用手捂住下身。 “你还知道痛啊,老子要了你的狗命!”大个子吼道,又向年轻人捂着裆部的手,狠狠踢去…… “救命啊——救命啊——”年轻人在地上翻滚着,求生的欲望终于迫使他发出呼救的喊声。 凄厉的惨叫声,打碎了住宅小区暗夜的寂静,撞击着每一层楼房的窗户,黑洞洞的窗口陆续亮起了灯光、晃动着人头。 一个家伙用那根刺棱八角的半截棒子,向年轻人裆部猛地戳下来,只听一声刺耳的尖叫,年轻人便蜷伏在地上不动了…… “撤!”随着一声低吼,三条黑影立即融入夜幕。 六号楼门洞前,年轻人的鲜血溶化了被踩乱的残雪…… 120救护车呼啸着驶向沙金市中心医院,医护人员急匆匆地将年轻人推进手术室…… 市委值班室的电话骤然响起,值班秘书魏子久睡眼朦胧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嘟囔着:“他奶奶的,半夜三更打什么电话!” 他顺手将桌子上的电话抓起:“喂,你好,什么事?……对,我是市委值班室……市中心医院急诊室?什么?” 本来是倚着床头半躺着接电话的魏子久,突然坐直了身子问道:“宣传部新闻科长甄禹被人打伤?伤势重吗?……什么?生命垂危?……噢——家属要求立即通知宣传部的费一飞部长啊……好,好,我马上就联系”。 魏子久放下电话,愣了半天,清醒得没一点儿睡意,自言自语道:“甄哥啊甄哥,我琢磨着你早晚非鼓捣出乱子不可……” 这是公元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五日晚十时左右发生的事情。 第一章 祸起砂场 1 第二天早上,沙金市委办公室主任辛十立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向市委书记金全余的办公室走去。 这位四十八岁的辛主任,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十来岁。一米八的个头挑起了笔挺的藏蓝色西装,打老远一看,甚是洒脱。近看,内衬着雪白的名牌衬衫、系着蓝花格名牌领带,脚下的名牌皮鞋擦得崭新瓦亮。再看那张脸,白白净净的,眉毛浓浓黑黑的,特别是那两片有厚度的嘴唇,鲜艳、生动、性感。而泛着青光的腮帮子,却透出了男人的阳刚。鼻子上架着金丝眼镜,给人一种斯文、英俊的感觉。他在金书记办公室的门上轻轻的弹了两下,未等室内回声便推门而入。 金全余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摆设考究,据说是招商引资的需要。金书记坐在三米六长的老板台后面,头也不曾抬起,继续看着文件。其实,他只要听到那脚步和弹门声,就知道“他”来了。辛十立不声不响,习惯地端起金全余案头的保温杯,倒掉“保健茶”残渣,冲上新茶,又送回原处。 “书记”,辛十立轻声地喊了一句。 “有事吗?”金全余仍未抬头。 “昨天夜里,宣传部新闻科长小甄遭黑手了……”辛十立轻声禀告道。 “什么?”金全余终于抬起了头,让人看得更清楚了。 这位市委书记虽然已五十又五,却一点也没发福,看上去倒有些清瘦。黑白相间的头发向脑后拢去,发丝像一根根摆在秃角的头顶。两道眉峰已长出了“长寿毛”,呈弧形向上眼睑搭拉着。深深的鱼尾纹使劲地扯着外眼角,使眼睛呈三十度锐角的直角三角形。他是踏着下乡青年点点长、生产队长、大队长、公社革委会副主任、镇党委书记、县计划委员会主任、县级市副市长和市长等十多个台阶,一路低调走上了沙金市市委书记的座位。虽然步子不快,却也步步平稳,可谓一帆风顺。那满脸的横竖撇捺,记录着他经历的上山下乡、文化大革命、农业学大寨、批林批孔、拨乱反正和改革开放的历史。他除了嗜烟,读书,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爱好。 近三十年官场洗礼,把他原有的农村干部的粗放风格磨尽了,即或偶露峥嵘,给人的总体感觉也是沉着老练。刚才辛十立的禀告虽然让他一愣,但接下来的问话却是沉稳而关切:“小甄子的伤势如何?” 第一章 祸起砂场 2 “颅骨损伤不重,但一条腿粉碎性骨折,左胳膊骨折,阴部受伤挺重,严重的是那被打断的三根肋骨把肺叶刺伤了。宣传部的费一飞部长半夜已经赶到医院,据他说,当时已经手术,还没脱离危险……”辛十立汇报时,眼神始终没离开金全余的脸,金全余表情严肃,手里的香烟变成了长长的一截白灰,火都快烧到手指了。 “立即通知中心医院李院长,就说我说的,全力抢救!”金全余措词干脆、吐词却是慢条斯理。 “好,我马上挂电话。”辛十立知道金全余讨厌甄禹,于是试探着嘟囔了一句:“唉,这小甄子,也真该吸取教训了。” “你说什么?”金全余似乎觉察到什么,用灼人的眼神紧逼辛十立,“什么教训?你说的意思是小甄子得罪了‘砂头’?” “我……我不敢肯定……”辛十立后悔自己多嘴,没想到金全余能把教训和‘砂头’联系起来,话说到这份上了,只好往下顺了,“但给人的第一感覚……好像与‘砂头’有关,不过这些‘砂头’恼火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投巨资开砂场,小甄给捅了那么大的娄子,现在叶阳市长一个令又给全关闭了……” “胡说!你作为市委办公室主任是最清楚的,那是市委常委会决定的,不是哪一个人的令!再说,童老四这帮‘砂头’们也该知足,他们从沙子里淘了多少金?别以为我不知道,沙金河流域开了五十九个砂场,仅童老四就占了近三十个,他不能为富不仁!”金全余提到的童老四,大号叫童天澜,是沙金市海澜集团董事长,“老辛,你说这事和童老四能否有关系?” 第一章 祸起砂场 3 “不至于吧,童老四作为省人大代表,市人大常委,这点政治觉悟和头脑还是应该有的,不过,他下面的人可就不好说了……”辛十立谨慎回答。 “为什么这样说?”金全余步步紧逼。 “据我所知……童老四虽然开了不少砂场,可听说他大多数又转包出去了,再说砂场也不是他的主业……” “咳,当初啊——”金全余吸了一口气,又把激昂的话语调整到慢条斯理的速度,“我考虑到咱沙金市的沙子质量全省闻名,就想充分利用当地资源优势,上点短、平、快项目,加快我市经济发展步伐,缓解一下市财政……” “书记,其实您的思路是正确的。”辛十立不失时机地“总结”一句。 “可我们没想到啊……我们没想到这些砂场老板见利忘义,不到两年,就把沙金河给搞得面目皆非,乌烟瘴气……”金全余把“我”字变成了“我们”。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把一支高档香烟放到唇边,辛十立立即将火点燃送了过去,金全余狠狠地吸了一口,喷出一道烟雾接着说:“你看,他们捅了多少娄子,惹了多少官司,闹得群情激愤,上上下下造成了多大的负面社会影响。咳,真是事与愿违啊!” 金全余说的官司和民愤,辛十立心里清清楚楚,但他总觉得这些在本市都可以“摆平”、“消化”。造成这么大的负面影响,和甄禹这小子的报道不无关系。于是又“总结”了一句:“这负面影响,小甄子多少是有一定责任的。” “老辛,你跟我干了十多年,怎么还不懂政治?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辛十立这次“总结”却遭到了金全余在“政治素质”上的谴责。“小甄如果是因沙金河付出血的代价,应该受到表彰,凶手是要受到严惩的,这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而是政治问题,一旦小甄性命不保,其社会影响怎样,这个后果你想了吗?”金全余义正词严,“你通知公安局文亮局长,抽精兵强将,成立专案组,缉拿凶手,争取短期内结案,及早对全市人民有个交待……算了,这事还是由我亲自办吧,你把抢救小甄的事办好。” 辛大主任终于从书记的话中嗅出了政治气味,立即应声道:“行,我亲自跑趟中心医院。” “你总算是懂点政治。”金全余扔出了一句话。 第一章 祸起砂场 4 带上书记办公室的门,辛十立轻轻地抹去额角渗出的汗。当然,不细心的人是难以觉察的。他回到办公室,顺手关上门,拨通手机:“小米吗?” 小米是谁?米年丰,市委书记金全余之女金珊珊的夫君。虽然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坐上了沙金市法院刑事庭庭长的位子了。 “辛叔啊,是我,有什么事吗?”手机里传来亲密而充满活力的声音。 “没什么事,这段时间你忙乎什么了,也看不到你影,有时间咱们聚聚。”辛十立好像是无事闲聊。 “行啊,今晚就去沙金酒店,我请客,怎么样?” “不行,不行……这两天我可得小心点,老爷子又发脾气了……”辛十立巧妙地把话题扯上了道。 “别理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因为我和阿姨的砂场挂在老四的名头上的事吗?”阿姨是指辛十立的夫人。 “再别提这事了,这次是因为宣传部小甄遭黑手的事……” “什么?小甄遭黑手了……咳,这也在预料之中”。 “你可别乱说!” “好好好……我不说,其实这没有什么,公安局不就是多了一个案子吗?要是案子破了,我就多判一个呗,正常工作!”对方把话说得轻松,自然。 “据说小甄遭黑手是与他写沙金河的报道有关……老爷子要公安局抽掉精兵强将,成立专案组,缉拿凶手。他急于破案、结案,想早日对社会有个交待,你说破案就那么容易啊?真是的……” “他急于结案是好事啊……”米年丰的脑子反映挺快。 辛十立怕对方把话说破,立即扭转话题:“哎,你说老爷子是怎么想的,怎么能扯到童老四那儿去?”辛十立又把话说得漫不经心。 “童老四?笑话,老爷子纯瞎猜。童老四你还不知道啊,精滑得很。你想,案子一发生,许多人轻而易举地想到凶手是谁,那个人往往不是凶手,谁都不会那么彪,童老四更不会干那样傻事!” “你这话我信,老四这人心胸宽阔,办事把握分寸。不过,这事一闹腾,对谁也没好处,砂场关闭可就遥遥无期了……” “慢慢理顺呗,等我琢磨一下,再找机会在老爷子面前吹吹风,”米年丰好像没在乎。 “你可得小心点,别惹老爷子发火”。 “咳,你放心,我让他闺女去吹风。”米年丰要把妻子姗姗推出来。 “哎,你家珊珊这几天忙什么了?也不过来串门。”辛十立立即把话题扯出去,甄禹的事好像是话赶话闲扯。 “她呀,大忙人……”“哎,有人敲门了,再唠吧,有时间你请客,我埋单!”辛十立打断米年丰的话,将手机挂断。 第一章 祸起砂场 5 稍停,辛十立皱了下眉头,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将电话拨过去,对方占线。他知道米年丰该忙什么了,便将手机揣进口袋,又抓起桌上座机给司机小白打电话:“出车,到中心医院。” 金全余坐在野牛皮大沙发上,头枕在靠背上,闭着眼睛,高档香烟在食指与中指间自燃着,看上去很安详。其实,只从辛十立走后,他的心就没平静过。金全余在思考一个问题,他越来越觉得自家女婿米年丰和童老四粘粘糊糊的,还有……那个辛十立神秘兮兮的,好像也掺和进来。他禁不住自问:难道自己被利用了?不可能!他过滤着处理砂场问题的每一个细节,并没发现自己的不检点行为。因为他的初衷是美好的,确实也应了急,渡过了难关。因此,也曾为自己的决策而得意过。 一九九八年十月,市、乡小型企业产权制度改革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各企业要打碎“铁饭碗”,利用上级政府、本级政府和企业三方面资金,将职工的工龄买断。可是沙金市财政底子薄,拆了东墙补西墙,资金怎么也调动不开。买断工龄的钱不能兑现,上访的职工一拨一拨的。这不,全市有四千多名农村教师的工资压了半年,又要闹上访…… 十月下旬的一天,上访职工聚了堆,站满了市委大院。不知谁从中喊了号,要市委书记金全余出来对话,金全余这个“老革命”还真遇上新问题。不管怎样,他觉得这些下岗职工在国营和大集体企业里一干就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有的一家两辈三、四个人在同一企业里,突然要买断工龄下岗,尽管经历了苦闷的心理挣扎,但还是接受了现实。如今连买断工龄的钱都不能兑现,作为“父母官”感到惭愧,对不起他们,就是硬着头皮也应该见见这些下岗工人。正在这时,市长叶阳赶到,把事儿揽过去,总算把众人给稳住了。但金全余心里明白,这是暂时的,解决问题还得靠硬件——钱。 金全余闹心,辛十立是他肚里的蛔虫能不知道?他想让书记散散心,便走进金全余办公室试探道:“改革真不容易啊,说是阵痛难免,可这痛也不好受啊!” “是啊,这个年头的官不好当了……”金全余回想近三十年的官场生涯,从没为“钱”字愁到这样。 “书记,上访的职工已经撤了,您也别闷在办公室里,咱们下乡走走吧。” 第一章 祸起砂场 6 金全余看了辛十立一眼,站了起来。多少年来,每当金全余心烦的时候,辛十立总能适时地出现在他面前,得体地为他排解,这是金全余对这位办公室主任最满意之处。往哪走?书记没目标,辛十立心里有数。说是信马由缰随便走走,其实辛十立已暗示司机小白向沙金河驶去。 金秋,沙金河在夕阳中波光粼粼,河岸上的杨树林带已染上了淡黄色,如同三月里的迎春花,娇艳夺目,勾出沙金河九道十八弯的金色曲线,令人称绝。 “书记,沙金河真是好风光啊,赏心悦目,咱下车凉凉风吧。”坐在绿色进口大吉普车后座的辛十立提议。 副驾驶座上的金全余吐出一串白烟,含糊地“嗯”了一声。 在辛十立的指指点点下,“大吉普”在一段白沙滩边停下。 沙金市境内的沙金河虽是下游,但水并不深,最深处不过一米五,然而河床却有半里多地宽。缓缓的流水让白沙在这里年复一年地沉淀,同时也被露出水面的沙洲分割成网状水流,静静地向大海奔去。河水两侧的白沙滩茫茫蜿蜒,被河堤下面的五十米宽的杨树林带逼住。 金全余举目远眺,不禁脱口叹道:“一河分两滩,好似两条出水白龙啊!” “妙,书记诗兴大发了!”辛十立调侃了一句。 “扯淡!我是在琢磨这两道白沙滩。”金全余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书记,这河床年久淤沙也该清理了。当地有句民谚:‘沙金河,沙如金,运出沙子载回金’,如果把这沙子运出去……”辛十立有意把话顿住。 “说得好,我们就是要把这些白沙变成黄金,清出河里沙子,我们不付钱;出租砂场,财政收钱,清沙换钱,一枪两眼!”金全余思路越来越清晰了,“哎,老辛,现在沙金河已经开了几个砂场了?” “才七个,”辛十立应声道。 “太少了,太少了,一个砂场收取多少资源费?”金全余要算账了。 “这根据砂场规模、沙子储藏量来确定,数量不等,最小的是一百多万元,大的有三、四百万,平均在二百万左右。”辛十立对砂场出租行情挺了解。 “好,砂场经营要形成规模,扩大到一百个怎样?” 金全余的话把辛十立吓了一跳,但他没有直接否定书记提出的数字,却间接地提出参考意见:“据水利曲局长说,再扩大六、七十个没多大问题。 “好,就按你说的数,审批砂场一次性收费,短期内就可收回一个多亿。”金全余突然兴奋起来,“这真是个好办法,从眼下看,可以缓解本级财政的窘迫;从长远看,又可推动全市经济发展。我们不能身在宝地不识宝,捧着金饭碗当乞丐。老辛,你通知水利局曲局长、财政局冯局长到我办公室来,让他们先拿方案,再端到常委会上。”金全余开始准备启动砂场工程了。 沙金河落日是很美的,金全余已经没有兴趣去欣赏了,急令打道回府。 “大吉普”在柏油路上风驰电掣,把沙金河渐渐推远。辛十立透过车窗回眸:夕阳已收敛了刺眼的光芒,变得又红又大,衔着远山;被淡雾托起的远山下面是缥缈的村庄,炊烟袅袅,村庄下面是一条闪亮的飘带,那就是沙金河……辛十立心中暗暗地赞叹着:“好一幅沙金河的落日图啊!” 第一章 祸起砂场 7 而今,美丽的图画已被撕破了,沙金河流域的砂场已全部关闭。这事让金全余和辛十立都感到心痛,可是不在一个疼痛点上。辛十立想得很实惠:砂场这样关闭下去,自己将要丢多少钱?对金全余来讲,好在欠农村教师工资的心痛已经缓解了,更重要的是终于熬过了产权制度改革的阵痛,近万个新的私营企业诞生了,有的已成为沙金市今日的经济支柱。从心里说,这正是金全余所期盼的,他多么希望那些“砂头”能按照他所设计的蓝图,为沙金市经济发展添上精彩的一笔,没想到,他们添得竟然是一块暗色。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心里恨这些“砂头”,恨他们不能守法赚钱,恨他们不争气。为了赚大钱,把沙金河两侧五十米宽的林带给毁得一片狼籍。这还觉得不够本,又把一些农民的耕地给占了,闹出了多少纠纷?遇到河床里的好沙子,一挖就十米八米的,也不回填土,形成了河床中的暗井,先后有四人落水淹死,这又惹了多少官司?这些纠纷、这些官司至今也没了断,上访的人一帮又一帮,闹得市委政府不得安宁。最可恨的是“砂头”因土地纠纷多次殴打农民的事件,引起了很大民愤,影响极坏,成了全市的焦点……哎呀,烦死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小甄又跟着搅起来了。 半个多月前,省报在头版头条发表了甄禹写的调查报告《沙金河在哭泣》,不仅配发了照片,编辑部还配发了短评,其中一句话特别刺眼:“……沙金河形成这种危害的过程长达两年之久,不知有关部门干什么了。”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这不明摆着批评沙金市的领导吗?见报的当天,金全余十分恼火,把宣传部长费一飞叫进办公室,好一顿地训:事关重大的报道为什么不把关?为什么不打招呼?小甄为什么敢瞒着部长往上捅?为什么不抓新闻纪律?省报记者下来核实材料为什么不通知我?为什么不疏通摆平?这一连串的“为什么”把宣传部长费一飞给“刮”得直流汗,他要费一飞加强新闻纪律整顿,认真贯彻“把握舆论导向,不要添乱”的精神,千万别让《沙金日报》和沙金电视台再出漏子。就目前的局面已经不好收拾了,肯定会引起省领导的关注。 果然不出金全余所料,沙金市的焦点很快就成了全省热点,省领导的传真批示跟着就摆在金全余的案头。事情闹到这分上,只好把问题端到市委常委会上了。 第一章 祸起砂场 8 当初,在研究开放砂场时,市长叶阳曾提出:这个思路有创意,是可取的,但一下开放这么大的规模是不妥的,生态环境会被破坏的,需要组织专家勘察论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认为沙金河流域的砂场最多不能超过五十个。 金全余认为叶阳这是从总体上肯定,从局部上予以否定,与他叫劲。他干脆将计就计,局部上予以调整。于是就来了个顺水推舟:“那就按叶市长的意见办吧,上五十个砂场。” 叶阳觉得既然市长的权威已经显示了,书记也让步了,就不想和金全余搞僵,也退了一步。其实,市长叶阳是从外地调来的,与金全余并无宿怨。当今一些地区党政一把手不和,说穿了主要是一个字:权。他们两人的矛盾也没跳出这个字。 金全余从市长过渡到书记的位置上后,凭着对政府工作的熟悉,又因市长叶阳从外县调来的,便自觉不自觉地经常“越位”。就拿砂场的事来说吧,金全余毫不顾忌地在会议之前让财政局和水利局拿方案,叶阳认为这是“抓乎人”,那是你市委书记管的事吗?虽然他嘴里没说,心里却十分别扭。这样的事多了,积年累月,你想,不结疙瘩才见鬼哩! 然而,在这次常委会上,叶阳的表现却出乎金全余的意料。市长叶阳首先作了自我检查,把砂场疏于管理的责任全部揽过来,当初的事一字不提,却提出“关闭沙金河流域所有砂场,进行全面整顿”的建议。这在书记金全余看来:叶阳是玩折子,是讽刺他,不是吗?这场书记与市长之争,最终事实证明,你叶阳“赢”了,“赢”了还主动作检查,不是讽刺是什么?你以退为进,目的是要封闭砂场……咳,到了这地步,再不关闭砂场进行整顿,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回想往事让金全余感到胸闷,他睁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意识到眼下的事还没办呢,便站起身来朝电话机走去…… 第二章 紧急对应 1 沙金市中心医院院长办公室。 市长叶阳、分管公安和文教的副市长蔡田与市公安局女局长文亮看过沉睡中的甄禹后,正在听取李院长关于甄禹伤势和治疗方案的汇报。 突然市长叶阳的手机响起。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说:“噢,抱歉,我接一下金书记的电话。” 众人知趣地退出办公室,叶阳示意蔡田和文亮局长留下。 “喂,叶阳啊,我是金全余……”叶阳的手机传出的声音挺大,站在一旁的人听得很清楚。 “噢,金书记,我是叶阳。” “新闻科长小甄的事你知道了吧。”金全余问话很讲究分寸。 “我现在就在中心医院……” “小甄怎么样了?”金全余关切地问。 “昨天晚上已经手术,还算顺利,今早,李院长组织专家进行了会诊,未发现异常反应,基本脱离生命危险。” “这些流氓,下如此毒手,应该通知公安局长文亮,组织专案组,早日破案!”一向稳沉的地金全余显得有些激动。 “我已经和蔡市长和文局长碰过头,这案子文局长亲自挂帅。”叶阳边回答,边与蔡田、文亮对着目光,文亮会意地点点头。 “好啊,兵贵神速,我们是不谋而合啊,抓紧吧。”对方挂断了电话。 第二章 紧急对应 2 市长叶阳合上翻盖手机说:“蔡市长、文局长,金书记的电话你们都听到了吧!”叶阳在安排工作时,对下属总习惯称其职务,据说是为了提示其职责。 文亮不直称市长,只笑着说了句“铭记在心”,接着又用肯定的语气来征求上司意见:“我派个便衣过来吧,以防万一。” “那是你的事,”叶阳头也不抬。 他俩对话坦率、随便,无须把话说得完整,十分默契,看上去是对老搭挡。 不错,在新沙县的时候,叶阳是县委副书记,主管政法工作,文亮是公安局政委。叶阳升任沙金市市长不到半年,公安系统干部交流,文亮也调到沙金市。用文亮调侃的话来说:“我是月亮跟着太阳走啊。”文亮能这样跟市长说话,那是因为她比叶阳大三岁,是个“老大姐。” 叶阳三十九岁,但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这位法学硕士一点不像书生,面皮黝黑、小眼浓眉,酷爱体育。自从当上县共青团委书记后,运动量少了,现在身体已经微微发胖,但思维依然敏捷。 “文局长,这场大雪可帮了你的忙喽!”叶阳对警方出现场的事一字不提,却要文亮回答出现场的情况,这话里有话,含蓄着呢! “正是,昨夜已将雪地脚印印模采回,”文亮紧跟市长的思维节奏说,“根据脚印,已经掌握了三个凶手的身高,另外现场还留下了一条麻袋和半截棒子,这都为侦破工作提供了有利线索。另外,根据甄禹的交往和结怨的线索,我们准备从砂场‘二包’(二次承包人)入手侦察……” 第二章 紧急对应 3 “文亮啊,叶市长亲自来到医院,书记又打来了电话,这不仅体现了市领导对小甄的关怀,也说明案情重大,你可不要辜负领导的期望啊!”蔡田打着手势,让人起鸡皮疙瘩。 蔡田年近半百,白白的脸庞,高高的个子,胖胖的身体,看上去比叶阳精神潇洒。他是扯着金全余的衣襟,从村支书的位子爬上来的。叶阳到任后曾想过,金全余怎么让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人分管公安和文教?不对,人家蔡田是大专文凭的!这年头文凭满天飞,咋还不抓一个?再说,当时就倒出管公安和文教这么个“坑”,恰恰又有蔡田这么个人才要“栽”,历史就这么造就了。 文亮听了蔡田的指示来了个立正,说了声“遵命!”心想,你是没话找话,把土豆串起来了——扯淡(蛋)! 叶阳看在眼里笑在心上,把话岔开:“你向市委汇报了吗?” “我只汇报破案结果,从不汇报破案过程。”文亮也含蓄地回答了市长问话。 “你抓紧吧,”叶阳停顿了一下说,“我和蔡市长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代我们向小甄爱人道个别。” 文亮点点头,根本不送叶阳和蔡田,挺着高高的胸脯向甄禹的病房走去。看背影,英姿飒爽,很难联想到这是一个风趣、幽默的女人,更想不到这位有军人气质的公安局女局长,竟然常常用幽默融化凝固的空气。的确,她那火辣辣的风格,像一块磁石,既能吸引男人,但又使男人无法靠近。应该说,这也是女人立世相争的一种本领,既要人喜欢,又要男人无法占到便宜,否则,就凭她二十年的警龄,根本不可能从男人手中抢去绝大多数女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公安局长这把“交椅”。 第二章 紧急对应 4 一场大雪漂白了三十万人口的沿海小城——沙金市。一夜间,宽敞洁净的繁华大街和肮脏破烂的阴暗小巷,都披上了同样无瑕的银装。 人们向往宽阔洁净的地方。很快,小城的主人们就用乱七八糟的车辙和脚印,撕破了繁华大街上的无瑕银装,并将污泥印在上面,而肮脏小巷却保留着洁白的粉霜。诚然,太阳升起,白雪融化,洁净的终究是洁净,肮脏的还是肮脏。可生活告诉世人:“肮脏”从来没因为太阳而拒绝无瑕的银装,更没有因为披上了无瑕的银装而改变了“肮脏”,恰恰相反,必要时宁可污损银装,也要保住那份“肮脏”。从沙金市繁华的百胜大街南端,驶来一辆价格不菲的黑色轿车,正为掩盖肮脏向沙金购物大厦驶去。 大雪的早晨,到沙金购物大厦的顾客虽然不多,但停车场上已零散地停放了二十多辆轿车和货车。黑色轿车靠着一辆低挡红色轿车停下。方头大脑、身穿皮夹克的开车人掏出手机,只听“吱吱……”,按键音急迫但节奏均匀。 “喂,贾三,别出来,我去买包香烟就回来。”“皮夹克”龟缩着头,从黑色轿车里下来,从南门走进购物大厦。片刻转身出来,走向红色轿车,拽开后门钻了进去。 “哎呀,我的袁哥……”司机坐位上的大汉转过身来喊道。 这位袁哥人称袁老大,是海澜集团工程部的副部长。他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嘘——闭嘴,那事是你们干的吧?” “怎么样,痛快吧?” “你们三个混蛋,痛快个屁,师爷罵你们是笨驴。”袁老大提到的师爷是指童天澜的助手、海澜集团的副总,名叫邬白。 “怎么了?我看师爷还大骂姓甄的那小子呢。” “那是两回事,你们懂个球,就知道一时的痛快! “当然痛快了!老板不想出这口气,我们还想出这口气呢,老板把砂场包给我们,现在砂场给关了,我们不得亏死啊!” “你们才包了几个砂场,老板自己干的砂场不比你们多吗?他不急吗?你们这样做砂场就能开放吗?恰恰相反,出了案子,砂场关闭得时间会更长,亏得更多,真是站在锅台上撒尿,乱添汤!”袁老大一顿串枪,让三个汉子“哑火”了,车内一时寂静。 第二章 紧急对应 5 “那……怎办?”驾车的贾三求教道。 “怎办?事到如今,按我的话去做。” “怎么做?”贾三低声道。 “自首!” “自首?”三个汉子不约而同地喊了起来。” “对!自首。只有自首,案子才结得快,砂场才能早日开封,大家才能赔得少。” “我们都进去了,还有什么赔不赔的?” “放屁!师爷这个人你们不是不了解,讲义气,吐口唾沫就是铁钉,你们放心地进去,砂场会有人替你们开着,钱照样会送到你们的家里,一个子儿也不会少,还外加一份‘辛苦费’。现在市里下了狠心要破案抓人,暂时摆平这件事是不可能的,自首不仅救你们自己,也救了大家。如果你们不自首,砂场无限期封闭,你们一旦被抓,到那时可没人帮你们。路给你们指了,怎么走,你们自己选吧。”袁老大一番话,让车内又静了下来。 “这倒也是,师爷这人说得到就做得到……自首是个路子……”贾三看着另外两个汉子说。 “大牢咱哥们不是没坐过,老婆孩子有人养活着,再蹲两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车后座上的汉子说。 “不过什么?”袁老大盯着身边的汉子问到。 “要是姓甄那小子死了,那……那可要偿命啊!” “是啊,东藏西躲虽然不好受,可好死不如赖活着。” “对,躲一天就多活一天……” 三个汉子又嚷了起来。 “小声点,我可以告诉你们,姓甄的没死,懂嘛?” “没死?”三个汉齐声道。 “所以才让你们去自首,过一段时间外面会有人替你们运作,争取轻判、减刑。不过,进去后怎么说你们自己明白!”袁老大顿了一下,用瘆人的眼神把那三个人挨个瞅了一遍。 “放心,这事本来就是姓甄那小子砸了我们的饭碗,气愤不过才出的手,和老板没关系,”驾驶座上的胖子说,“再说,进了监狱里咱哥们也是老大!” “你们俩呢?”袁老大又向身边的两人问道。 “都‘二进宫’了,还怕‘三进宫’吗?” 袁老大阴笑了一声说:“好,有种,如果你们进去了瞎说乱扯,那就对不起了……好了,你们都明白,不多说了,开车,拉我走。” 第二章 紧急对应 6 红色轿车出了停车场,在一家小饭店门前停下,袁老大把红色轿车打发走,便堵了一辆出租车返回沙金购物大厦,从东门走了进去。一会儿,又从南门出来,直奔停车场上的黑色轿车走去。 轿车尾灯亮了,从车内音箱里隐隐传出费翔的歌声:“冬天里的一把火……” 市长叶阳前脚走,市委办公室主任辛十立后脚到。 市中心医院的大厅和走廊里,每天上午总是乱哄哄的。看医生的、拿药的、看病号的、找人的……还有穿白大褂的,穿梭往来,多数行色匆匆。辛十立与提着花篮的秘书魏子久,不紧不慢地走进大厅。辛十立那惹眼的派头,如同鹤立鸡群,立即吸引了众多的眼球。说实在的,医院不是游逛的场所,尽管来者各怀心事忙自己的,辛十立还是赢得了不低的“回头率”,其中少妇的目光最多,流露的表情也最复杂。 辛十立还没到,电话早已过来。当魏子久四顾找人时,李院长已经赶过来。简短的寒喧之后,便陪着辛十立走上电梯。外科病房在四楼,电梯门刚打开,辛十立就觉得眼前一亮:一个亭亭玉立、姿色秀美的女人已经在电梯口迎接了。 哦,认出来了,她就是甄禹的妻子——古幽兰。 第二章 紧急对应 7 古幽兰泪痕犹在、面容憔悴,虽然熬了一夜未曾梳妆,依旧是光彩照人。想来古人说的“病西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一个三十二岁的女人,而且四年前还生了个宝贝女儿,可是,不知底细的人常把她当成大闺女。长长的直发并没随着时尚染色,标准的鸭蛋脸上镶嵌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双大眼张合幅度很大,常态呈细长状,在较宽的双眼皮遮掩下,柔和而神秘。 当她抬眼时,双眼皮的线像眉笔描过,令纹眼线的女人羡慕。虽然双眼皮已哭得红肿,眸子却依然明亮。特别是那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着,犹在说话。两道细眉不加修饰,浓密得体。自然红的嘴唇轮廓分明,两角微微上翘,即使平静状态,也显现出一种微笑,让人感到甜甜的。鼻头圆润,虽然有点大,却不失精巧,配上那细腻如凝脂、洁白透血管的皮肤,有点像第三代的混血女人。生育并没有改变她那一米七一身高的体形。天生的长臂、长腿、长脖颈,使她那一身廉价的牛仔装变得价格不菲,不知让多少人看走了眼。在辛十立看来,最夺目的是那对半球状的肥乳,丰满挺拔,解读了“弹性”一词的含义。 辛十立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神,只盯了一眼,便觉得心旌摇曳,有些眩晕。“咳,今天怎么了”,他心中暗暗责怪自己,迅速地挪开目光,装着看前面人的脚后跟。蓦然发现,古幽兰竟然穿着一双平跟皮鞋。他真不明白:难道她不知道女人穿高跟鞋能够自然收腹、挺胸,让曲线更美吗?辛十立根本没想到,古幽兰为了“照顾”丈夫的身高而“牺牲”了美。 古幽兰最早是在沙金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中见过辛十立的。甄禹曾在一旁介绍说:“这是市委办公室的辛主任。” 第二章 紧急对应 8 “呦,这么年轻啊!”古幽兰脱口而出。 “年轻?都年近半百了。” “真的啊?”古幽兰感到惊讶,“一点也不像,人长得挺干净,也有气质。” “这个人可不得了,人称‘沙金第一抹’……” “什么叫‘沙金第一抹?’”古幽兰听不懂。 “你看过泥瓦匠抹墙吗?用什么工具?抹子,在沙金市再没有比他更能圆事的,所以获得了这么个绰号。他处事确实是高手,上上下下,口碑极好。待人特别和蔼、亲切,还乐于助人,咱家过年的米、面、油、鱼,有些就是他格外关照的。办公室是个侍候人的活,不好干,能干到辛主任这样是难能可贵的。”甄禹的“点评”和辛十立的荧屏形象,在古幽兰心中打下了烙印。 其实,在甄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他感觉辛十立有些“溜溜光光”的,就连见了自己这样的小科长也很客气。有时候甄禹到辛十立办公室去,辛十立就会从办公桌里拿出两包“大中华”香烟扔给他:“我也不会抽烟,这‘毒品’由你来享受吧,刺激刺激写作灵感!”听,这话说得多自然,多顺当,让接收香烟的人一点也不尴尬。在非正式的场合,特别是人多的时候,辛主任常喊甄禹“大才子”,给人的感觉是半开玩笑,达到了既风趣又得体地抬举人的目地。甄禹虽然摇手连呼“不敢当”,可心里很舒服,再加上平日里辛十立对待他也不错,就把“拍马屁”这句话改为了“沙金第一抹”。 准确地说,辛十立也见过古幽兰,只是没对上号。以前,他曾听秘书议论过。有人说:“小甄这小子真有艳福,找了个天仙般的女人,也不怕被狼给叼去。”魏子久当时就反驳:“甄科长的女人本分,善良,别看是大学本科生,又能歌善舞,可从不张狂,下班就回家,相夫教女,可谓贤妻良母,当今社会难找。”后来的一个星期天,辛十立休息在家,见过收水费的古幽兰。当时,心中暗暗喝彩:“好一个福贵相的美人胚子,不知是谁家的,怎么干这收水费的活儿,真是糟蹋了。”可是碍于自家的肥婆,谨慎的辛十立没敢正眼去看,更没搭腔。当然,他当时也不知是小甄的对象,要是知道的话,或许会搭上腔。今天,在这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场合,辛十立对上了号,主动地向古幽兰伸出了手。 第二章 紧急对应 9 “兰嫂,这是咱市委办公室的辛主任,这位是甄科长的爱人古幽兰。”秘书魏子久立即在一旁相互介绍着。 “谢谢,真得谢谢您了辛主任,您那么忙还来看我们。”古幽兰感激地伸出右手迎过去,莞尔一笑,大眼微眯,更是动人…… 古幽兰的手纤纤柔软,手指向前伸,手背呈现出四个浅浅的小窝窝,手掌红润细嫩,手指是淡玫瑰红色的,十分鲜艳;有光泽的粉红色指甲,暗示了一个健康少妇的青春活力……哦,一只性感的女人手! 辛十立把古幽兰的小手握在自己汗津津的大手里……瞬间,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啊,冰凉的手!怜悯之心油然而起:“幽兰同志,我受市委金书记的委托,特来看看你们,您放心,我会组织医院全力抢救甄科长的。” “谢谢您……谢谢……”古幽兰一时再也找不出其它的感谢词了,也忘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这时,秘书魏子久打开手提包,取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递给辛十立,辛十立又顺手将信封放到古幽兰手中说:“金书记知道你们手头不宽绰,这一万元暂且应付亲属接待和小甄补养什么的。” “谢谢您和金书记,想得这么周到……”古幽兰的眼泪顿时涌出,“昨天半夜费部长就来了,直到俺家甄禹手术完才走,今早叶市长又来了。这些,我们知足了,这钱我们不能要……” 古幽兰的拒绝让辛十立大感意外,但又难收回,双方推让着。这时,魏子久搭腔了:“兰嫂,收下吧,这钱不是哪个人的,是领导和组织上的关怀!“ 古幽兰咬着嘴唇,点点头,收下了。辛十立拍拍古幽兰的肩膀说:“走,领我们看看甄科长去。完后我还要和李院长他们研究一下治疗方案呢!“ 第三章 仗义曝光 1 阵阵剧烈的疼痛,让甄禹从昏迷中醒来。他觉得自己仿佛被钉在床上,上面还压着千斤重石,一点儿也动弹不得。这时,他还没认识到自己头上、胳膊、胸及下身,多处缠着绷带或打着石膏夹板。露出来的脸已经肿得走了形,是那样的吓人,那样的丑。 其实甄禹长得不算丑,只是个子有点矮,模样有点老相。虽然与古幽兰同庚,却像古幽兰的叔辈。国字形的脸,长长的头发,黑黑的皮肤,可能是长期熬夜的缘故,脸上没有光泽。两道浓密的一字眉,横在一副高度近视镜的上方。遮在眼镜后面的双眼,同事们几乎都说不清他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走在大街上,十米开外的人,甄禹就已经感觉对方面目不清了,让熟人感到他挺牛气的,不爱搭理人。 说他“牛气”也不是不在理,特别是每当与古幽兰一起上街的时候,把胸脯挺得老高了。古幽兰贴心贴意地挽着他的胳膊,招来一路“举目礼”。甄禹心里明白,那些目光是冲着古幽兰去的,他不介意,心里倒美滋滋的:“让他们去羡慕吧!”妻子是他的骄傲。 这位年轻人从不穿西装,常年一身“牛仔”。他认为笔挺的西装是高个男人穿的,对他这一米七零的身高“不宜”。结婚时,为了穿不穿西装的问题曾与古幽兰闹了点别扭。无奈,为了让爱妻高兴,也为了庄重,甄禹把古幽兰买的西装穿了一天,第二天,便将西装关进了衣橱,成了古董。甄禹拒穿西装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高档西装太贵,廉价西装谁也穿不出个样来,而牛仔装在档次上的区别不是那样显眼。再说,甄禹穿上牛仔装还真有一种精干浪漫的气质,就连古幽兰也承认这一点。如今,躺在床上的甄禹怎么也找不到那种气质了,原本很大的眼睛变成了一条缝,鼻子上插着氧气管,下身插着导尿管…… 第三章 仗义曝光 2 “醒了!醒了!” 甄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透过肿胀的眼睑,模糊地看到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在眼前晃动。“我怎么在这里?”他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对了,前一天晚上下着大雪……沙金酒店举办圣诞晚会,他被邀去看节目……那节目演得不怎么样,中途退场回家……后来,有几个人向他扑来……在一阵剧痛中倒下…… “夫子,夫子,你好点了吗?”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这样称呼他,而且是从大学谈恋爱时开始的,她就是幽兰……这不是梦,因为自己能感觉到浑身哪儿都痛。甄禹蠕动着嘴唇无力地喊道:“幽……兰,幽兰……” “夫子,我在,我就在你身旁……”古幽兰说着,一串泪珠打湿了雪白的被罩。 看到了,看到了。甄禹搜索的目光终于停在古幽兰那满是泪水的脸上。他想伸左臂去抓古幽兰,可是左臂钻心地痛,怎么也挪不动。他又去挪动右手,却被护士轻轻地摁住了,因为手臂上扎着吊针。甄禹似乎一切都明白了,轻轻地叹口气,两行泪水涌出眼眶,缓缓地向两侧鬓角流下…… “好了,小古,不要和甄科长说话,他需要安静,需要休息,您也去休息一会吧。”在外科张主任的督促下,古幽兰含着泪花退出了病房。 疼痛使甄禹无法入眠,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谁下的黑手?为什么对我?”惯于思考的甄禹想理出个头绪来。他记得,失去知觉前,曾听到“看你的笔杆子硬,还是老子的棒子硬”的吼声,显然,是文章招来的祸。 第三章 仗义曝光 3 甄禹没有忘记,在省报上发表《沙金河在哭泣》的那天早上,还没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就被宣传部长费一飞叫了过去。费一飞年近五旬,原是甄禹读中学时的语文教师,当甄禹大学毕业时,费一飞已升任部长,大权在握,轻而易举地把他要到宣传部,因此甄禹面上称费一飞为部长,私下则仍叫老师。甄禹走进费一飞的办公室,只见老部长秃顶的脑袋泛着青光,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琢磨,双眼透过那副精致的钛金细边眼镜,长时间仔细地看着甄禹,好像要从甄禹的脸上找出什么。 这是咋的了?年轻人有些慌乱,他觉得自己的脸皮就要被费部长的目光磨露了,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部长,有新的报道任务吗?”职业的惯性语言,在窘迫时溜达出来了。 “书呆子!”费一飞无奈地摇摇头,抓起桌上的报纸递过去。 六十三磅的大字号标题立时映入甄禹的眼帘:《沙金河在哭泣》。 啊,头版头题!”瞬间,他难抑内心的快悦,喜形于色。他怎能不兴奋,这是对他劳动成果的肯定啊。但他立即又感到气氛不对劲儿,喜色一闪,还没来得及展开就敛迹了。过去,每当甄禹有力作在报刊的重要位置上发表后,费部长总不忘及时地表扬,“甄禹啊,写得不错!”“好哇,后生可畏!”有一次,甄禹的通讯稿在省报获得新闻一等奖,费一飞不仅按照省报给的奖金数额又加发了一份,还请甄禹和他新闻科的干事吃了一顿饭呢!这次发表的文章也应该说是“力作”,然而却没有那份待遇了。 第三章 仗义曝光 4 “甄禹,让我怎么说你好?”费一飞一向温和,生气时也不失儒雅风度,与他打过交道的人无不敬重;批评人时,柔里带刚,寓理于情,宣传部上上下下无不信服。这次虽然很恼火,也没例外,“这样重大的报道,事关全市大局,你怎可以不打招呼呢?你可以不把我当作部长,但你不可以不把我当作你的前辈,至少我们可以商讨一下嘛!” 是啊,费一飞是沙金市的“领衔笔杆子。”他从平安中学被选进机关,从新闻干事到新闻科长、副部长、《沙金日报》总编,一步一步地爬到今天这样位子。有人戏谑他是“从方格里爬出来的常委部长”。他饱尝“爬格子”人的甜酸苦辣,可谓惺惺惜惺惺,对有文采的人格外爱惜。多年来,他把与文人饮酌、谈文说诗引为一大快事,有时谈得兴起,酒酣而歌,长论不倦。只是当了部长后注意自己的形象,再加上公务繁忙,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喽。他与甄禹虽然是上下级关系,却不忘师生情谊。老部长不光欣赏他,还有意栽培他,《沙金日报》的许多社论、评论员文章和重大报道,都是费一飞向报社总编花茅提议,由甄禹“操刀”的。因此,作为一个县级市的小科长甄禹,在沙金市的名气,已经大过一些局长。 在甄禹眼里,费一飞是他所钦佩的少数领导之一,何况自己又是老部长一手提拔的起来的。你想,甄禹能把有知遇之恩的老领导不当成部长吗?可是,他有他的想法。 “老师,如果我事先与您打招呼了,您能让我发稿吗?沙金河事件您认为不具典型意义吗?这事闹得那么凶、那么长时间,一直没解决,您不觉得需要另辟蹊径吗?我不请示您是怕难为您、连累您,我想一个人承担责任。”甄禹一时激动,在与他所敬重的上司对话时,竟然用了三个反问句。 “狂话!这个责任你承担得了吗?你认为这样我就可逃脱责任了吗?”费一飞一下子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这是罕见的,但他觉得有失斯文,又立即把声音降回原调,“甄禹啊,我欣赏你的新闻敏感性和文采,也佩服你的职业道德和直言真话的勇气,但你违犯了新闻纪律,你不是自由撰稿人!”费一飞在批评人时总不忘提及被批评者的优点,这是他的一种风格。 “老师,我不是不懂新闻纪律,是良心折磨着我。您没看到那个场面,我下乡采访时,曾目睹了从河床暗井中捞出的两个孩子尸体。一个十四岁,一个才十一岁……太惨了。一个年近半百的父亲,晚年得子,椎心泣血,欲哭无泪,像头受伤的狮子低沉地吼着,将儿子尸体横端在胸前。孩子两条小腿顺着父亲的胳膊弯子丢荡丢荡着,男孩子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几次昏死过去,男孩子的姐姐一面凄厉地喊着弟弟的名子:‘大伟,大伟’,一面去给她休克的母亲捶背……另一个男孩子的母亲一声嘶叫,将儿子的尸体紧紧搂在怀里,突然狂笑起来,一边拍着尸体一边唱:‘俺家宝儿睡了,睡了……’那唱比哭还揪人心,在场的人都在流泪。那悲惨而恐怖的笑脸,深深地印在我的脑中,晚上躺在床上就会浮现在眼前,联想那些被打的农民和沙金河生态环境被破坏的画面,怎么也躺不住,我不能不写……” 甄禹声泪俱下,顿了顿接着说:“老师,如果您看到了那个场面也会动容、为之义愤,也会理解我的行为……事到如今,我不求您原谅我,更不想难为您,既然违犯了新闻纪律,我愿接受处分,无怨无悔!” “唉——”费一飞沉重地叹了口气说:“上次你为两个死去的孩子鸣冤曝光,虽然引起了一阵波澜,好在牵涉面小,报道写法得体,小孩的赔偿问题也解决了,你也赚足了面子,这次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甄禹啊,你年轻气盛,太莽撞了。” “老师,我并不是要赚面子……”甄禹还想辩驳,突然,桌子上的电话响起来,费一飞低头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摸了摸秃顶的脑门说:“好吧,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第三章 仗义曝光 5 当甄禹向自己办公室走去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望,费一飞部长踩着自己的脚跟也出来了,不过他是向走廊另一头的金全余书记办公室走去。 甄禹心里明白,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但却暗暗地为自己壮胆:“去他妈的,大不了不当这个新闻科长!”然而,一场意外的事情,让甄禹躲过了“一劫”。 在沙金市委、市政府公布关闭沙金河流域砂场的第二天,有四个乡镇五帮农民,大约二百多人乘农用汽车,先后来到市委、市政府。他们敲锣打鼓,燃放鞭炮,呈上感谢信和锦旗,感谢市委和政府“为民做主”,做出“大快人心的决定”。其中有三面锦旗是给宣传部的,分别写道:“反映民声说真话,弘扬正气办实事”;“党的宣传干部,百姓的代言人”,还有一面锦旗不知是谁拟的词,挺“酷”的:“甄禹,我们爱您!”甄禹给宣传部露脸了。 一天功夫,这件事把“等待处理”的甄禹被“炒”起来了,走进机关,他会听到称赞声;行在街上,身后会传来“飘扬”声。当然下面的声音不能代替上面的态度,不过费部长没有再找他,金书记也不再追究责任。在市政府门前,甄禹见到了市长叶阳,市长只说了句:“小甄子,真有你的”,便登上了“沙漠风暴”,面无怒色,亦无喜色。唉,这些领导,真不知他们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去他妈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真的是为沙金河的事遭毒手,值!至少对得起死去的孩子们……”甄禹正想着,护士小刘进来换吊瓶,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四章 悲痛欲绝 1 夜深了,肆虐一天的风婆偃旗息鼓了,中心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静悄悄的,病房里的甄禹,鼻子上的气管已经撤掉,吊针在灯光下却仍然一闪一闪地滴着。古幽兰坐在小凳上,趴在他的床边守护着。 “幽兰……甄禹用微弱的声音叫着。 “夫子,我在你身边”古幽兰总是强调这句话。 “把着我的手……”甄禹像孩子般的请求着。 古幽兰轻轻地掀起被角,握住他那完好的右手。说是完好,那是没伤筋折骨,实际上已经伤痕累累,结满了星星点点的血疙,但比起来重伤部位的疼痛,破皮伤已算不了什么了。甄禹不知是为了减少痛苦,还是怕妻子离他而去,紧紧地握着古幽兰的纤手。 “夫子,我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伤口格外痛,今个是第三天了,熬过三天就会好的。”她欠起身子,用面颊轻轻地贴着他的嘴唇温柔地说。 “大江呢?”甄禹说的大江姓谈,宣传部理论科长。费部长知道他与甄禹交好,便被派来做护理。 “我让大江回去休息了,后半夜能过来。” “别他叫过来了,明天他还要上班,科里挺忙的……妈呢?”甄禹幼年丧父,老母把他带大,晚年改嫁。昨天老母才从乡下赶来,看到儿子被打成那样,当时就昏过去了。母子情深,甄禹从昏迷中醒来,第一次微笑是送给老母的。 “老人家累了一天,我让她带着笑姿回家了。”笑姿是他们的女儿,因顽皮似小子,便取名笑姿。 “幽兰,苦累你了……你从外地来沙金市跟了我,父母远在他乡……我没照顾好你,吃没好吃的,穿没好穿的,如今又连累了你……”甄禹忧伤地说。 “夫子,别说了,只要你好我就好……”古幽兰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洒在丈夫的胳膊上。甄禹鼻子一酸、微微一动,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幽兰赶紧用棉球将甄禹的泪水擦掉:“好了,好了,咱不哭,不哭……”然而她却用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哭出声来。古幽兰好后悔呀,后悔当初听了甄禹的话,没有报警。 第四章 悲痛欲绝 2 那是在宣布关闭沙金河流域砂场的当天傍晚,甄禹的心情特好,踩着钟点下班,进门还没换上拖鞋就喊:“幽兰,幽兰,弄盘猪头肉拍黄瓜,犒劳犒劳咱。”甄禹点上他喜欢吃的一道菜。 “什么喜事给你乐的?”古幽兰迎上去,习惯地替丈夫脱下外套。结婚这么多年,丈夫第一次提出要吃点什么,显然这件喜事不一般。 “我替沙金河百姓做了件大好事,砂场全给关闭了!”甄禹在妻子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作用。 “哎呀,了不得了,我还寻思夫子中了什么星际大奖呢!” “这比中星际大奖爽多了,你想想,就凭我这一介书生,用一支小小的钢笔做杠杆,就能把二百里沙金河给撬起来,这是吹牛啊?来,赏个吻吧!”甄禹一脸成就感。 古幽兰被丈夫欢快火热的情绪所感染,毫不吝啬地将小嘴噘起来,送过去……“哎呀,夫子,你再把胡子刮得利索点,邋遢鬼!” “妈妈偏心,亲爸爸就得亲我。”笑姿被妈妈从幼儿园接回来,一直专心地玩她的积木,现在也跑过来凑热闹了。笑姿这孩子,简直是古幽兰童年的翻版,扎着一对朝天小辫,一跑直晃摇,显得滑稽可爱。 “好,妈妈亲,妈妈亲。”古幽兰笑着在女儿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不行,不行,再亲一个”笑姿撒娇了。 “好了,妈妈去给你们做饭,爸爸要写文章,乖孩子自己玩。”幽兰知道丈夫的习惯,进家如果饭没摆在桌上,他就会坐在电脑前忙自己的事。 “不了,今儿个爸爸陪笑姿玩!”甄禹破例要去带孩子玩,笑姿乐得蹦了起来,伸出小手,向妈妈亮出一个v字型,还喊出一个“耶!”古幽兰笑着向橱房走去,突然转过身,把手放到嘴上又送出去,给他们父女一个飞吻。 第四章 悲痛欲绝 3 甄禹家两室两厅,六十五平方米,是市委分配的住房,已参加住房制度改革,这使他们拥有了温馨港湾的产权。室内装修简单而不失高雅。客厅兼做书房,大约十五平方米。迎门的南墙上,挂着一幅甄禹与古幽兰在海边沙滩上嬉戏的三十六寸大彩照。画面的背景是一片金色的大海,托着一轮红日,天空的红霞与海鸥齐飞。大学时代的古幽兰,一手高高擎起,拽着甄禹伸出的手;她另一只手提起白色的长裙,赤脚踏着沙滩,斜着欲倒的身子走来,甄禹的动作有些夸张,抬腿跑过来搀扶古幽兰。看着画面,仿佛能听到古幽兰那“咯咯”的羞涩掠人的笑语和甄禹那“哈哈”的畅快开心的笑声。画面的右上方还打印上一首诗: 日映幽兰红似火, 浪淘珍玉亮如星, 金海银滩舞双燕, 百年好合结同心。 ——幽兰、甄禹新婚之喜 一九九四年七月一日 这幅照片是在大连金石滩拍照的,据说出自一位搞摄影专业的朋友之手,也是被甄禹和古幽兰视为最开心的结婚礼物。 客厅内,一套布艺沙发,成拐子形靠在东墙与南墙边,北墙的门旁摆着一台二十英寸的彩电,西墙有一张电脑桌,上面放着一台电脑。客厅内最引人注目的是搭在东墙上的大书架,里面紧紧地塞满了平装和精装书籍,仿佛让人感觉到那些书被挤得唉声叹气,也使人联想到主人可能是个书痴。客厅东侧挨着餐厅和厨房的是一间小卧室,那是笑姿的窝。 推开大卧室的门,第一眼就能看到,床头上方挂着一幅四开纸大小的古幽兰画像。画中的古幽兰微笑着,呈四分之三侧脸,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卧室门口,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总让人觉得她在看你。画的右下角写着“献给未来的回忆,甄禹写于九四年夏”,落款后面还盖了一方甄禹的小篆印章。哦,是出自甄禹的手笔,他把古幽兰的柔媚刻画得惟妙惟肖,显然,他用绘画语言表达了对古幽兰的理解和爱。肖像是用碳精棒与彩色炭粉画在水彩纸上,画法十分罕见,甄禹竟然能把表现粗犷的炭精棒与表现细腻的彩色炭粉有机地结合起来,准确地表现素描关系和质感,让专业人士都感到新奇。其实,绘画只是甄禹的业余爱好。 第四章 悲痛欲绝 4 “开饭喽!”古幽兰把饭菜摆在餐桌上了,“夫子,去给笑姿洗洗小脏手。” 甄禹抱着笑姿走进餐厅,目光往桌面上一扫:“ok,四菜一汤,果然有猪头肉……这是炝土豆丝、爆炒大头菜、噢,还有炖小黄花鱼。啊,酒也给热好了,谢谢娘子!” 古幽兰见甄禹用手捏起一块猪头肉放到嘴里,对着他的手打了一巴掌:“用筷子,邋遢鬼!” “哇——好香啊!”甄禹对古幽兰做了个鬼脸。 猪头肉有什么好吃的,油腻腻的,为什么在甄禹的食谱里仍为上品?说来也不为怪,甄禹月薪仅八百多元,妻子月收入五百,总计不过一千三百多元,每月都由古幽兰这个“财政部长”统一掌管支配。本来大学毕业的古幽兰不致于拿个普通工人的工资,可甄禹这个书呆子清高得很,不愿低三下四求人,古幽兰婚后从外市调入沙金市,还是费一飞部长说句话,才安排到自来水公司干个抄水表、收水费的差事。以岗定薪,收入虽低,却是个事业单位,旱涝保收。 应该说夫妻俩是讲孝行的人,每月抽出三百元钱奉养双方在乡下的父母,再加上笑姿在幼儿园的每月近二百元钱的开销,这就使全部收入如同“烧火棍子打驴——去了半截子。”但,古幽兰从没忘记丈夫抽烟喝酒的嗜好,总把这项开销列入常规支出计划,绝无嗔怒。结婚都六年多了,家中虽无积蓄,古幽兰却没一次因钱和甄禹红过脸。啊,漂亮的女主人,用爱把这个家操持得稳稳当当,其乐融融。 第四章 悲痛欲绝 5 甄禹嘴里嚼着猪头肉,醉心地将目光从饭菜移到幽兰身上,此刻,仿佛才发现:乳白色绒衣勾出了她那上身的曲线,淡灰绿色的小方格围裙系在腰间,使她那本来就丰满而富有弹性的胸部格外突出耀眼,收缩的腰部更衬出了紧绷绷的臀部,充满诱惑。 古幽兰被甄禹火辣辣的目光灼得有点不好意思,佯叱道:“看什么看!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个馋相,吃饭!” “吃,吃,秀色可餐嘛!”甄禹嘿嘿地笑着说。 “油嘴滑舌,猪头肉还堵不住你嘴啊!”古幽兰斟了一两多“二锅头”递给甄禹。 甄禹一饮而尽:“痛快!痛快!” “哎呀,夫子,你能不能慢点……”古幽兰刚想去夺杯子,突然客厅电话铃声响起,她放下碗筷去接电话,听筒里传来了一阵咆哮:“甄禹家吗?告诉姓甄那个鳖犊子,是不是活腻歪了,小心他的狗头!” “喂,喂,”古幽兰打了寒战,“你是谁……” “是你祖宗,等着吧,去收你男人的尸吧!”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古幽兰拿着电话听筒,愣愣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甄禹放下筷子走过来:“谁的电话?竟然让我的娘子灵魂出窍?” “别……别闹了,夫子,恐吓电话……”古幽兰话不成句,语不成声,握在手中的电话听筒传出一阵“嘟嘟”声。 第四章 悲痛欲绝 6 “电话里说什么?”甄禹脸色有些难看了。 “说……要你的命……”古幽兰扔下话筒一头扑在丈夫的怀里抽泣起来。 甄禹面无惧色,高声喊:“吹牛!”但他立即觉得对妻子这样喊不对劲儿,便抚摸着古幽兰的后背安慰道,“幽兰,别理他,这叫气急败坏。” “夫子,报警吧!”古幽兰声音颤抖。 “报警?那又怎样,你是让警方把咱家监控起来,还是要抓住他们。打个恐吓电话大不了拘留几天,激化了矛盾,反倒更麻烦。”甄禹说得似乎有理。 “那怎办?” “他们不过是叫叫而已,让他们发泄一下,要不也会憋出毛病来,你就把这个电话当作大街上的车喇叭,心烦也得让它叫。”甄禹说得很豁达。 “夫子,要不这样吧,咱找领导要求改行吧,咱不写了……”古幽兰扒在丈夫的肩头央求着。 “你呀幽兰,怎么净说小孩话。你想,天要下雨,要打雷,还要刮风下雪,你就想换个世界,可能吗?老百姓不是有句话嘛,‘听兔子叫就不种豆子啦?’当初你不就是冲着我这‘大笔杆子’,才嫁给我的吗?咱要是把笔杆子扔了,那不是浪费了‘天才’吗?我还不干了呢!”甄禹把妻子伏在自己肩头的泪脸搬起来,“你看你看,多大点事儿,你又下起雨来。” “夫子,你还是小心点好……”古幽兰把甄禹搂得更紧了。 甄禹认为,气急败坏的人总要发泄,发泄并不可怕,放了气的东西就没力量了,可怕的是没有把气放出来。再说,他总觉得自己不孤单,还有沙金河流域的几十万农民为他撑腰呢! “妈妈,妈妈……爸爸,妈妈怎么哭了,你们不要吵架了……”不懂世事的笑姿也撂下饭碗跑过来搂着妈妈的腿,古幽兰的泪水又滴了下来。 “好孩子,爸爸没和妈妈吵架,是和妈妈说事儿……幽兰,别哭,吓着孩子。”甄禹这话真管用,幽兰弯下身子将笑姿揽在怀里。 笑姿胆怯地说:“妈妈……我害怕,我好爱你……”“好爱你”,这大概是笑姿从电视剧里学来的。 “宝宝,妈妈也爱你……咱吃饭吧。”古幽兰抱起笑姿轻声叹道:“唉——但愿我们家平安无事……” 多么寻常平淡的愿望啊!多么温馨幸福的家庭啊!然而,古幽兰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后悔,她自责,如果当初不听甄禹的,去报警、去向有关领导反映,采取点防范措施,兴许能躲过这一劫。 第四章 悲痛欲绝 7 甄禹毕竟年轻,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由急救病房转入老干部病房。 病房里,鲜花塞满了能够占领的空间,装着高档水果的彩篮子,有序地穿插在五颜六色的鲜花丛中。这些都是前来探望的各级领导同志所贴的“标签”,也是市领导“示范作用的克隆品”。甄禹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到这种礼遇。当然,还有甄禹不知道的“硬头货”——美丽的女主人每接待一帮探视者,除了鲜花、果篮外,还收到一个信封。外面大多写着“祝甄禹科长早日康复”等祝福的话,后面是某某单位或某某人的落款。信封里装着一千到二千元数额不等的票子,当然甄禹的朋友和同事要少得多。古幽兰没见过这阵势,虽经推辞,对方也不收回。有的说:“甄科长多年来没少宣传我们局”,还有的说:“甄科长帮我写过《述职报告》”等等,反正说得挺实在。最终,信封还是被塞进古幽兰那深蓝色的人造革小背包里。瞅空一数,好家伙,加上辛十立送来的一万元,累计有五万多元。古幽兰从来没摆弄过这么多钱,有些惊喜,也有点紧张,小背包不离身,反复问自己:这些钱是自家的吗?她说不清,也不便问在痛苦中挣扎的丈夫,寻思着,等甄禹伤好了再核计吧。 花的芳香、果的甜香,使病房弥漫着温馨诱人的气息。然而,我们新闻科长没有半点心情去品味。肉体上的疼痛消失了,心理的痛苦却袭来,而且比肉体痛苦更猛烈、更长久、更难以忍受,让他痛不欲生。 大夫在会诊的交谈时,流露出一个令甄禹震惊的信息:在手术中,曾捡出一些骨头渣子。这意味着什么?腿骨丢掉一部分的人是瘸子!是残疾人!一种痛苦还没解除,另一种痛苦接踵而至。在护士为他下身换药时得知,自己不仅失去一部分腿骨,还失去了一个外肾……天啊!这如同晴天霹雳。沉重的打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两颗硕大的泪珠悄悄地淌下来。人啊,在最痛苦的时候,往往是无声的饮泣。 第四章 悲痛欲绝 8 “我还是男人吗?”这是甄禹对失去一只外肾的第一反应,“假若成了瘸子,幽兰还会挽着我的胳膊在大街上行走吗?假若失去功能,我的幽兰……”他不敢再往下想。“幽兰,我不能没有你!”甄禹心中暗暗地呼喊着,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打断自己可怕的想象和推理。 为了古幽兰,如果用血可以表明心迹,他不惜抛洒鲜血。甄禹太爱他的女人了,他曾在日记中写道: “幽兰是我生命中的爱情辞典:相识时,让我认识到什么是美丽;恋爱中,让我懂得什么叫情感;结婚后,让我体味到什么叫贤淑和幸福……” 难忘的幸福时光真得就会嘎然而止吗?幽兰还会爱我吗?即使爱我,就可以自私地让她陪我一辈子吗?不能!不能,不能对不起心爱的幽兰……可是没有幽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这些问号像蠕动的小虫子,拼命地啃噬着甄禹的心,针扎一般的痛,哦,滴血的心在哆嗦……甄禹感到喘不过气来,他想跳楼,想死,可是打着石膏的身子使他无法走近窗户,他把床摇得直晃,大吼一声:“死了吧!” 古幽兰大吃一惊,急忙过来搂住甄禹:“夫子,夫子……” “滚,不要理我,快滚!”甄禹声嘶力竭,古幽兰从没看到甄禹这样发疯过。 “夫子,别这样,我惹你生气了……”二十多天了,幽兰没睡个囫囵觉,细心地侍候着丈夫,生怕出一点差错,人整个瘦了一圈。 幽兰趴在甄禹身上,苦苦哀求着,眼泪才干几天的古幽兰,又抽泣起来……甄禹看着妻子下陷的眼窝,心里一阵自疚,嘴唇一瘪一鼓,老半天,终于像开闸的河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幽兰,我……我不想活了!” 甄禹想自杀,对于古幽兰来说也不啻晴天霹雳,她感到自己的心就要碎了……把丈夫从鬼门关拽回来多么不容易啊!尽管她没料到丈夫会产生这个念头,但其中的原因能够猜个七、八。 第四章 悲痛欲绝 9 圣诞节的那天晚上,甄禹被抬下救护车,古幽兰跟在后面紧跑,到了手术室门口,被大夫挡在门外,哭成泪人儿般的古幽兰一下子晕了过去。多亏好友谈大江和他妻子李茹茹给扶住了,才没跌倒。李茹茹把古幽兰扶到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搂着她坐下……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古幽兰心如火燎,觉得浑身绵软,一点劲儿也没有了……不知等了多长时间,手术室的门开了,外科张主任走出来喊:“甄科长家里来人了吗?” 古幽兰打了哆嗦,不知从哪来的力量,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来……来了,怎么回事?” “您是甄科长的……”外科张主任有意地顿了一下。 “妻……妻子。”古幽兰赶紧接上话茬。 “是您最好,请过来一下。”张主任将古幽兰领进旁边的医生办公室。 外科张主任穿着淡蓝色的手术大褂,胸前一片血渍,就像从屠宰场出来的,恐怖森人。“这是甄禹的血!”古幽兰差点喊出声来,心痛让她险些晕倒。 张主任严肃地说:“有件事需要通知家属……” 张主任的话还没说完,古幽兰心里“格登”一下,急切地问:“甄禹怎么了?” “正在抢救,他的阴部受伤严重,有一只外肾需要摘掉,否则另一只没有保住的把握,请家属表明态度。” “只要能把他救过来,我听大夫的。”孰轻孰重古幽兰分得开,何况他们夫妻在市内没有亲人,即使有也来不及商量。 “那好吧,请您签个字。”张主任把桌子上的手术清单推到古幽兰面前…… 人是最有思想性的动物。有些事古幽兰可以不对外人讲,甚至可以不对父母、丈夫讲,但你不能不让她去想。在甄禹伤重垂危时,古幽兰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想,只要丈夫能活下来,其它什么都不重要了。如今甄禹的伤一天天好起来了,古幽兰的心里有了空间,当甄禹睡熟的时候,她守候在床边,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能想的事她都想了,能不去想丈夫失去“零件”的后遗症吗?她曾想到去咨询大夫,又难于启齿。她怕人家说:“这个骚娘们,男人的命保住就不错了,还去研究能不能干那事!”这话要传出去可丢死人了!再说,有没有后遗症,日子都得过下去,问他们干什么? 第五章 回首初恋 1 古幽兰毕竟是从庄稼院走出来的姑娘,农民的淳厚和善良,强化了她贤惠的天性,尽管想到可能发生的痛苦后果,但从没想到离开自己的丈夫。恰恰相反,她想得更多的是今后如何去照顾自家的夫子。她与甄禹从相识到如今已经十年了,十年来,她为自家夫子才华横溢而骄傲,为她自家夫子真挚善良而感动,同时也为自家夫子的正直坦率而担心。十年来,夫子在她心灵上镌刻了矢志不渝的爱,给她的人生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如今,大海边的山盟海誓还在耳畔回响…… 在大学读书时,天生丽质的古幽兰是公认的“校花”,不知有多少富家子弟、倜傥帅哥向她大献殷勤,古幽兰不屑一顾。谁都不相信,这朵“校花”竟会把绣球抛向一个贫困清高、靠助学金和稿费读书的黑小子。那时,甄禹对古幽兰也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在校园里虽然经常与古幽兰擦肩而过,也曾为她倾校的姿色而暗暗赞叹,但那只是赞叹而已,就像在电视中看到的美人,看过了也就过了。再说,古幽兰是经济系的,而甄禹是中文系的,二人没有往来,连话也未曾说过。谁知,天公作美,为了党的生日,甄禹与古幽兰踏上了爱的里程。后来,他们把结婚的日子订在“七一”就是这原因。 一九九一年“七一”前夕,学校举办《纪念建党七十周年演唱会》,古幽兰是经济系的文艺部长,组织节目的事自然落在她的身上。她一手策划编排了题为《光辉里程》的组歌,又是导演,又是领唱,还亲自撰写了组歌的朗诵词。就是这个朗诵词,写了三遍也不称心,她想到了在中文系读书的李茹茹。李茹茹是古幽兰的老乡,初中、高中是同窗挚友。她生就一个瓜子脸,弯弯的浓眉下闪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窄窄的鼻管通过人中牵着薄唇小嘴,皮肤白皙滑腻,活脱脱的一个“瓷器人”。虽然身高只有一米六零,而且胸部还有些扁平,却乖巧的动人。她还有个标志动作,笑的时候总喜欢用手背遮着嘴。特别是那十分苗条的身材和真纯的少女姿态,让同学们联想到《红楼梦》中的林黛玉。 “你的节目想拿一等奖,就得找‘第一大才子’帮忙!”李茹茹提议。 “甄禹?学校文学社社长,校内刊物《文苑》的主编……名气大着呢,况且我们又没说过话,怎么好意思找?”古幽兰有些为难。 “我给你穿针引线啊!”茹茹自信地说,而且还露出了几分自豪。 第五章 回首初恋 2 初夏的操场上,艳阳有点火辣辣的,上着黑色短袖t恤衫、下穿牛仔裤的甄禹,第一次与古幽兰这样近地面对着面,这让对人体造型颇有研究的甄禹有了更多的发现。古幽兰上身穿一件白色针织短袖衫,下身是一条蓝底白点的裙子,脚蹬一双露趾的白色皮凉鞋。透过针织衫,能够隐隐地看到淡淡的肉色和白色乳罩的轮廓,丰乳顶端隐隐显示了凸出的形状。裙下裸露的膝头和小腿,丰若无骨而不臃肿,结构清晰而不突出,收紧的脚踝和脚背衔接的孤线是那么柔和。一口北方口音,发声很轻,特别是她笑的时候,两只大眼睛眯起来,甜甜地摄人魂儿……笑,是她美丽的招牌。甄禹不敢正视,将目光送向天空,望着白云。 甄禹得知来意,将她们领进《文苑》编辑部。甄禹坐下改稿,古幽兰站在一旁弯着腰看。渐渐地,甄禹感到古幽兰的长发像小虫一样爬在他的脸上,痒痒的,还有她呼出的气息,如一缕缕馨香,令人心醉魂迷。甄禹的心被撩拨得有些慌乱,眼睛看着稿,竟然什么也没看进去。他希望她躲开,但又舍不得……实在受不了啦,甄禹站了起来说:“这样吧,您先回去,我改好稿,下午给您送过去。” “真不好意思,谢谢啦!”古幽兰感激地又送过来一笑。这在甄禹看来,那是一个飞吻。 第五章 回首初恋 3 下午,古幽兰正在礼堂里指挥同学们排练组歌,她在台上看见甄禹送朗诵词来了,便递去一个亲切的眼神,示意他坐下看她们排练。 古幽兰那圆润甜美的歌喉,让甄禹倾倒。他真想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把美丽姿色和甜美的声音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让她声色俱佳呢?古幽兰啊,你真是个尤物。 古幽兰解散了合唱队,从舞台上走下来。她接过朗诵词,打眼一看便叫绝:“嘿,甄主编一手好字啊!”甄禹笑而不语,心里有几分得意。古幽兰默默地读着朗诵词,读着读着,便出声朗诵起来。甄禹从心里佩服她,蕴藏在朗诵词中的情感、意境和轻重缓急节奏,竟让她表达得那么生动、准确。 “太棒了,文采飞扬,大气磅礴,朗朗上口,thankyouverymuch(非常感谢)大才子,来握下手吧!”由于兴奋,古幽兰夹杂着英语,叫起“大才子”,还调皮地原地蹦了一下,孩子般地向甄禹伸出了手。太可爱了,甄禹心里一颤,真想咬她一口——但那只是“想”。 握手,这最普通的礼节却让甄禹有一种触电的感觉,电流从手上流到心里,脸上一阵燥热,多亏黑黑的皮肤遮住了窘相。慌乱中,总算找到了话题:“古幽兰,你歌唱得真好啊!” “哎呀,可别笑话我……”美丽的姑娘涨红了脸,心里却美滋滋的,顺口客气地说,“提点意见吧。” 第五章 回首初恋 4 不料,甄禹真的找毛病了:“我可不懂啊,随便说说,您唱的《情深谊长》,第一句是‘五彩云霞空中飘’,这个‘中’字是半拍,再休止半拍。可是这个休止符让你给唱丢了,很多人认为音乐有七个音符,其实不对,我认为是八个。‘无声’在音乐里是一个很强的音符,白居易老先生在一千多年前就说过了,‘无声胜有声’嘛!”接着,甄禹就演示了这句“五彩云霞空中飘”。 古幽兰愣了:真是个多才多艺的人物。只知这个书呆子能写会画,没看出来,对音乐还挺有研究,难怪人称他“大才子”。他嗓子虽然一般,唱得却有眼有板,十分投入,很有韵味。想来,他的通俗歌曲一定唱得不错。古幽兰这下可找到了知音,扯着甄禹得手上了舞台。她坐在钢琴前,纤纤十指在键盘上跳动,如行云流水。甄禹看呆了,后悔自己嘴无遮拦,班门弄斧。 “五彩云霞——”古幽兰接着前奏唱了起来。甄禹无法抗拒音乐的魅力,情不自禁地和着古幽兰的歌声,唱起了另一声部…… 二重唱引来了台下同学们的阵阵掌声。古幽兰摇晃着身子边弹边唱,兴奋地挺起诱人的胸脯,昂起头,把长发甩到身后,用甜甜的眼神抚摸着甄禹的面颊……这种感觉太好了!至今,每当回忆起这段富有诗意的相识,甜蜜的歌声就会在他们耳畔萦绕,兴奋的情景就会使他们热血涌动,幸福的心情就会让他们陶醉…… 第五章 回首初恋 5 “我该走了”,甄禹觉得待得太久了。 “好,您奉献了才华,我得送送您。”二重唱让两人的关系变得随便了。 “甄禹,今天我太开心了……”古幽兰余兴未尽,还沉浸在欢乐中。 “我也是……”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出了校园。校园东面是浩淼的大海,二人谁也没暗示谁,不知怎的,却向海滩走去。 “古幽兰,你没想改变一下唱法吗?《情深谊长》虽然是首民歌,但不妨试一下,将通俗唱法的气声揉进去,这更适合咱大学生的胃口……” 甄禹讲得神采飞扬,古幽兰被深深地吸引着,她的眼神一直没离开甄禹的脸。当甄禹收住话题时,她才认识到怎么可以这样直勾勾地看人呢?姑娘的脸唰地一下子红到耳根…… 在漫步中,甄禹感到与古幽兰的胳膊不时地相碰,滑滑的,有种异样的感觉,每碰一次都很刺激,还盼着下一次。二人就这样走着、碰着、聊着…… 古幽兰自从第一次与甄禹在海滩漫步后,突然觉得人生是那么富有诗意,那么美好。不知是过于兴奋还是印象太深,当天夜里,她在梦中再现了白天的美好时光。一连几天都魂不守舍,心慌意乱:这黑小子根本不是意中的白马王子,可他凭什么动不动就溜进自己的心里,有时竟让自己听课时溜了号,让自己渴望再踏一次海滩。“呸!不害臊,干嘛去想那个黑不溜秋的小个子?”古幽兰心中暗骂自己。可是不知什么时候那黑小子又偷偷地溜进心中。她开始恨他了,恨他为什么“不打鸣,不下蛋。” 第五章 回首初恋 6 机会终于来了。 古幽兰编导领唱的组歌,夺得了纪念建党七十周年演唱会一等奖,她决定请甄禹吃顿饭,以示谢意。当然,这事还得通过李茹茹去办。 穷学生请客,只能在校外的小吃部里,四个家常菜、三双筷子、两瓶啤酒,一壶茶。甄禹和古幽兰相对而坐,茹茹坐在中间,挨着甄禹。古幽兰从不喝酒,李茹茹自告奋勇陪甄禹喝两杯。 席间,古幽兰少不了赞扬甄禹的文采。为了表示谢意,她站起来以茶代酒敬甄禹一杯,甄禹有些忙乱,将酒杯碰翻,洒了自己一身,李茹茹急忙用餐巾纸为他擦除酒渍。古幽兰见甄禹的杯子空了,拿起酒瓶为他斟酒。只见李茹茹将自己那杯酒塞到甄禹手里,甄禹大约是怕李茹茹难堪,就用李茹茹的那杯酒与古幽兰碰了杯。当甄禹一饮而进时,古幽兰喝的虽然是茶,却觉得十分酸涩。古幽兰心中有几分不快,话也少了,李茹茹频频碰杯,场面反倒冷清了,一场答谢宴草草散席。 回到宿舍,闷热得令人窒息,古幽兰躺在床上翻来履去,怎么也睡不着。折腾几个来回,浑身汗卤卤的,她索性摘掉乳罩,让两个丰满的尤物弹了出来,自己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难道大才子爱上了胸脯像飞机场一样的茹茹……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既然好朋友已经与他好上了,自己就别自作多情瞎掺和了。”古幽兰这样想,心倒平静了,身上也凉快了,很快地进入了梦乡,但没有做梦。 第五章 回首初恋 7 九十年代初期,他们学校刚时兴跳交谊舞,当文艺部长的古幽兰在同学们的怂恿下操办了舞会。一天晚上,她邀李茹茹过来跳舞,可李茹茹带着甄禹来了。对此,古幽兰不以为然,只从那一夜的烦恼与苦思,让她心理又恢复到初见甄禹时的心态。此后,她还经常充当“灯泡”,陪着甄禹和李茹茹散步、下饭馆。无拘无束的心态和表现,反倒让纯情女孩的天真烂漫流露得更自然、更彻底,害得甄禹抓耳挠腮,经常失眠。这真是三人同行,各有所思。 “您好!我们的大才子。”甄禹与李茹茹的到来,古幽兰表现的十分热情,她迎上去把甄禹和李茹茹引到两个空座上,便知趣地离去。她在不远处看到李茹茹拽甄禹下去跳舞,可甄禹畏缩着不肯下场。古幽兰觉得很好玩,便走过来帮李茹茹鼓动。 甄禹说:“我确实不会跳交宜舞,别叫我现眼丢人,等学会了再……” “还等什么,现在就学呗,让茹茹教您!” “兰姐,你跳得好,还是你来带带他吧,”李茹茹心不设防地说。 “行,没问题,我带您”,古幽兰心底无私,痛快地答应了。 李茹茹推,古幽兰拽,甄禹拗不过,跟着古幽兰步入舞池。当一个人爱慕一个人的时候,感受是细腻的,反应是敏感的。这是甄禹第二次握着古幽兰的手,也是第一次搂着她的腰,当他隔着薄衫,摸到硬硬的乳罩带和富有弹性的肉时,古幽兰感觉到他的手有点颤,心里暗自好笑。甄禹本来不会跳舞,心里一紧张,脚下的步子就乱了,一下子踏在古幽兰的脚上。一个被踏痛了,一个急于撤脚,二人站不稳,本能的相互支撑,让他们抱在了一起…… 瞬间,古幽兰觉得自己胸部被男人胸脯蹭得麻酥酥的,而且这种感觉迅速向全身扩散,脸上立时火辣辣的。二人急忙站直了身子,但手还握在一起,古幽兰发现甄禹紧张得全身发抖。细心的姑娘读懂了甄禹的肢体语言:“他喜欢我”这种想法刚露头,心头又是一热,便不由得将甄禹的手使劲紧握了一下。甄禹会心地一笑,暗光中,好一口白牙。 第五章 回首初恋 8 古幽兰断定:甄禹和茹茹之间的关系,不是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后来,李茹茹求她办的那件事,证实了自己的推理。办那件事古幽兰很不情愿,但又不能拒绝。在甄禹举办古典名著讲座的那天晚上,她执行了李茹茹交给她的“任务”。 大学生在校园里举办中国名著讲座可谓胆大包天,你想,上有讲师、教授,下有高年级的学生,谁敢在关老爷面前耍大刀?再说,一旦没人来听,岂不自找寒碜。可甄禹这黑小子就以文学社的名义办了,而且是主讲。因为是新鲜事,那天晚上大课堂里几乎座无虚席,还来了几位讲师、教授。甄禹在演讲《秦可卿身世之我见》时,竟然与一些红学家的观点相左,真有点不知深浅。 不管别人怎样想,反正古幽兰听得津津有味。她被甄禹的旁征博引的论证和深入浅出的分析所折服,特别是大家送给甄禹的掌声,竟让自己满脸潮红,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替甄禹激动。 讲座结束,人已散尽。甄禹锁上大教室的门刚要离去,突然听到有人轻声地叫他:“甄禹。” “噢?你还没走啊,有事吗?”甄禹发现是古幽兰,显得很兴奋。 “求教个问题。”古幽兰早就编好了理由。 “快拉倒吧,是想让我出丑啊”,甄禹与古幽兰并肩而行。 “您讲得太好了,我都听迷了,受益匪浅啊”,古幽兰绝非奉承。 “算了,算了,别开我心了。” “你说哪去了,真的,看你年纪轻轻的。旁征博引,像个饱学的老夫子!”路灯虽然暗淡,甄禹仍能感觉到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这可毁了,我是不是太迂腐了,给人这个印象,我这辈子可娶不到老婆了。”甄禹轻松地开着玩笑,不知不觉与古幽兰走出了校园,不用商量,两双腿又把他们带进了海滩。 “才子还怕找不到佳人啊?早有人看上您了”,古幽兰抓住话茬,切入正题。 “ 第五章 回首初恋 9 “有人能看上我?那人可能是个傻子!” “别装疯卖傻了,那个女孩好漂亮哟。”古幽兰有意试探他一下。 “谁?”甄禹心头一热,他觉得古幽兰话到嘴边就要毛遂自荐了,心里充满希望。 “谁?茹茹呗!” “她呀——你随便说吧……”甄禹失望了。 “怎么样,说中了吧?实话对你说吧,我今天就为这事而来。茹茹托我当红娘,给你俩牵红线,才子佳人嘛,我想没问题吧,现在我就回去给茹茹报喜。”古幽兰说得很不情愿,话语中有几分戏弄。 “好了,别说了,我根本不配人家。”甄禹说得认真、干脆。 “反话倒说我听得出,茹茹那么漂亮还配不上您啊?”古幽兰说得是真话。论相貌,李茹茹不比古幽兰差,只是有些清瘦,扁平的胸脯、扁平的小腹、扁平的臀部,虽然稍有点“寡”,但仍不失为美人。 “求你了,不说这事行不?”甄禹有点急。 “我没有半点玩笑意思,茹茹对您确实一往情深啊,她把日记都给我看了,想你想的令人好感动,你怎么这样冷酷薄情呢?”古幽兰说这话是履行义务,其实她心里好高兴哟。 “古幽兰,实话对您说了吧,我有女朋友了!”甄禹说罢,就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第五章 回首初恋 10 “谁?”古幽兰觉得一瓢冷水泼来,把自己凉到脚后跟,脱口而出的问话有点急,但又立即镇静下来,挨着甄禹慢慢地坐下来。 “你认识,咱学校的,她很美,身材和您一样……模样也像……”甄禹的描述让古幽兰心里“突突”直跳,一种预感向她袭来。 “这个女孩子在哪个系,叫什么名?”古幽兰的嗓音有点抖动。 “经济系的吧……好像姓——古!” “夫子,你这个坏夫子……”古幽兰兴奋地喊着,举起粉拳打过来,被甄禹伸手捉住,古幽兰顺势扑倒在甄禹怀里。甄禹猛地把她搂住,嘴里念叨着:“幽兰,我爱你……”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粗,搂得也越来越紧,古幽兰那高高挺拔的双峰被他的胸脯挤扁了,她感觉到他的心脏“嘭嘭”地跳,微微震动着自己的乳座,与自己的心脏猛烈地碰撞着,一种躁动立时传遍全身。她渴望他使劲地搂她,直到自己喘不过气时才喃喃道:“夫子,夫子……” 性感的娇语刺激着甄禹,他搬过古幽兰滚烫的脸,把火热的嘴摁在她的小嘴上热吻,二人相互吸吮着…… “夫子……我爱你……”古幽兰在一阵狂吻之后深情地说。 “我也爱你!可……”甄禹不无忧虑地说,“我的毛病太多,个性太强……” “一个看不出性格的人,谈不上可爱”,古幽兰抚摸着甄禹的脸,“人没有破绽,无法接近,更无法令人了解和爱慕,因为太严丝合缝了,没给别人让出一丝可渗入的缝隙,反倒叫人害怕,你的心透明,善良,这辈子我跟定了!” “幽兰,我不是在梦里吧?”甄禹觉得幸福来得太快了,“我不敢相信你是我的……” “傻夫子,怎么这么没信心,我就是你的,即使你抛弃了我,我也是你的,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古幽兰说着,把头直往甄禹的怀里拱。 第五章 回首初恋 11 “不,不,‘你不能死在我前边’”甄禹引用了日本歌曲《男子汉宣言》中的一句歌词,“如果让我看到你死,太残酷了,这种打击和折磨我无法承受,”接着他深情地唱起日本歌曲《男子汉宣言》: 你不能死在我前边…… 在我临终的时候, 没有别的要求, 请你握住我的手, 我要死在你怀里…… “夫子,乱唱些什么!太忧伤了……”古幽兰急忙伸手捂住甄禹的嘴,“我的夫子,从今天起,我们永不分离!” 我们的年轻恋人,心潮一浪逐一浪,发出轻轻的欢叫声…… 无垠的大海,一波一波地涌向沙滩,弹出有节奏的拍岸声…… 哦,有情人山盟海誓,大海作证。 年轻的大学生啊,追求欢乐,憧憬幸福,没有更深的社会阅历,不求世俗的愿望,男女一旦情趣相投,就会演绎出说不完的浪漫故事: 多少次,二人并肩坐在校外的海滩上,披着夕阳的斜晖轻唱…… 多少次,二人为撰写论文,在校图书馆里查阅资料、耳鬓厮磨…… 多少次,古幽兰为甄禹洗衣整装…… 多少次,甄禹在食堂里替古幽兰将饭菜买好…… 多少次,有数不清的多少次,让他们心相印,手牵手,直到成家立业,共度人生美好时光…… 第六章 刻骨铭心 1 回首爱的往事,甄禹常在朋友圈内调侃:“是我勾引她。”其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是谁“勾引”了谁,那只是志趣相投的升华;是情感交流的凝结。对于古幽兰来说,最让她佩服的是甄禹对朋友,做出了多数人做不到的事情;让他刻骨铭心的是甄禹对她付出了常人难以付出的代价…… 海滩定情之后,古幽兰对甄禹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然而,众多的追求者却锲而不舍,穷追猛攻。古幽兰不愿和他们耍着玩,她追求一种不染尘俗的干净,于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辞去文艺部长这个“小官”,公开和甄禹的恋情。哪知,姑娘按捺不住内心的快乐和幸福,总以她的甄禹为话题向女伴们倾诉,却她忽略了一个问题:这一举动深深地刺痛了好友李茹茹的心。 世间有许多事情就是这样怪,当你看好了件东西,正在自己讨价还价时被人抢先购走,心里就格外懊恼。爱情也往往如此,李茹茹就是这类的懊恼者。她恨古幽兰不够朋友,自己与甄禹同在中文系,近水楼台却不得月,倒让她占了先机。她更恨自己傻,怎么就没看出他俩的关系呢?为什么求古幽兰去当红娘呢?唉,世上有多少事都坏在朋友手里。为此,李茹茹偷偷地哭了一场。此后,好多天都没精打采的,也不像以往那样爱收拾打扮自己了。 李茹茹的憔悴,古幽兰看在眼里,难受在心上。她们毕竟是从中学到高中的同窗挚友,如今,为了一个男人闹成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对甄禹说,自己不愿背个“重色轻友”的名声,更不愿让人戳着后脊梁,说自己是“第三者”,把好朋友的男人抢到手,难道我古幽兰就那么差吗? 甄禹觉得古幽兰多虑了,说这种想法与他们二人的爱根本不沾边。不过,甄禹也表示,不能光顾自己的甜蜜而伤了好朋友的心,更不能为得到一个朋友,而失去另一个朋友。于是他几次去约李茹茹吃饭,顺便把话说开,想抚慰她心中的创伤。可是李茹茹冷冰冰的,一口回绝。天真的年轻人啊,李茹茹的心病是你用语言所能治愈的吗?他们之间的疙瘩一时难解,这倒成了甄禹和古幽兰的心病。 第六章 刻骨铭心 2 李茹茹暗恋受创,情绪低落,偏又摊上倒霉的事。一天傍晚,她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行走,竟然让摩托车把小腿腓骨撞折。甄禹和古幽兰闻讯立即赶到医院,古幽兰看到李茹茹眼泪汪汪的,便陪着掉眼泪:“茹茹,是否通知你家二老?” “千万别告诉他们……”李茹茹心想,从地里刨食的父母,能供她上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再给家里添负担了。 这些情况古幽兰很清楚,便私下对甄禹说:“她怕老人拿不出钱还赚了上火,可是茹茹被撞的责任双方各半,另一部分医疗费怎么办?” “我还有四百元稿费……”甄禹摸了摸衣兜说。 “你那俩钱也不够啊!” 甄禹顿了一下说:“有了,就让我这个‘文学社社长’去解决吧。” 甄禹回到学校,以文学社的名义,发出了“献爱心,助茹茹”的倡议。不错,不到两天时间,李茹茹的医疗费有了着落。 第六章 刻骨铭心 3 在李茹茹住院和回校养伤的日子里,古幽兰每天晚上都陪护在她的身旁,曾为她接屎端尿。甄禹每天也必来一趟,常常带些李茹茹喜欢吃的东西。李茹茹被他们二人感动得多次热泪盈眶。一天晚上,李茹茹拉着古幽兰的手有些难为情地说:“兰姐……你生我气吗?” “傻妹妹,你说些什么!”古幽兰理解李茹茹话里的含义,既然相互理解了就不必再絮叨那些事,以免双方尴尬。 “甄禹,我更得谢谢你……” “谢什么,谁和谁呀!”没等甄禹回话,古幽兰就把话给抢过去。 “哎哟,不得了啦,兰姐,你现在就可以全权代表他了!” “你别给我贫嘴薄舌的,看我捶你!”古幽兰佯嗔道。 “好,好,我服了,真的,兰姐,甄禹这人越相处越觉得好,你好福气哟……”李茹茹从心里羡慕这一对才子佳人,“甄禹,不,姐夫,你可要好好待我兰姐啊,你要变心了,我可不饶你!” “茹茹,你还给我耍贫嘴,别着急,姐保证给你找个好婆家,行吧?”古幽兰心情特好,也逗了起来。 “我看行,就怕你们两亲热起来,把我就早忘到脑后了。今天你的话可要算数啊,我的婆家就等你给我找了!”李茹茹说着就咯咯笑了起来。 第六章 刻骨铭心 4 听起来是笑话,甄禹却是认真的。他认为李茹茹是个痴情的好女孩,非常同情她,但爱情不是怜悯,是两厢情愿的,也是自私的,他真正爱的是古幽兰,不会为了怜悯李茹茹而放弃古幽兰。对于李茹茹的暗恋,甄禹心里暗暗感激,同时,又因为不能满足这个好女孩的心愿而感到愧疚,他决心为李茹茹寻个比自己帅气的白马王子。甄禹参加工作后,与谈大江共事,并成了好朋友。他觉得谈大江和李茹茹是很好的一对,便要古幽兰去做第二次红娘,但这次是实实在在的。 谈大江比甄禹小一岁,相貌堂堂。一米八七的个子,剑眉大眼,虎背熊腰,可性格憨厚温和。论起文采,在宣传部也是佼佼者。他与李茹茹站在一起,虽然对比有点强烈,可谓憨夫娇妻,然而二人除了相信古幽兰两口子外,也确实是一见钟情,很快就订下了终身。其中李茹茹是另有隐情,那就是希望能常常见到甄禹。他们婚后不久,谈大江被提升为理论科长,并在费一飞部长帮助下,李茹茹从黑龙江调入沙金市第一中学当语文教师。当市委住宅小区建成后,甄禹和谈大江都分得新房,他们就选择了一个单元里的对门两住室。所以当甄禹出事时,谈大江夫妻能够与古幽兰同时赶到现场。当时,李茹茹看到甄禹像死人一样被抬上救护车,心里有一种难以述说的疼痛,就差着像古幽兰那样失声大哭。她搀扶着古幽兰说:“兰姐,你放心,他会醒过来的,好人肯定有好报。” 第六章 刻骨铭心 5 说甄禹“好人”,这是有来由的。 一天,甄禹又收到稿费了,晚上便邀古幽兰和李茹茹去“改善生活。”饭后,甄禹同往常一样,将剩下的饭菜打包提在手里,三人沿着校园围墙外,一路谈笑风生,向校门走来。突然,听到有人乞求道:“小哥,帮个忙吧……” 三人吓了一跳,他们停下脚步,透过昏暗的路灯,发现靠墙根蹲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乡下男人,他旁边还席地坐着一个年龄相仿的乡下女人,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娘俩在抽泣着。那男子看他们三个停下,便躬着腰向前挪了两步说:“俺是进城打工的,四天没找到活了,带的钱花光了……这孩子一天没吃饭了……可怜一下吧……” 甄禹闻声立即把手中的饭包递过去:“这是我们吃剩的,别嫌弃啊。”接着又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把钱送过去:“这还有俩儿钱,今晚找个便宜的小旅店住下吧,别让孩子感冒了。” “好人哪好人,谢谢,谢谢……”甄禹他们三人走出好远,还能听到那个乡下人的道谢声。 “好人哪甄禹,”李茹茹模仿着乡下人的腔调,拿甄禹的傻样取乐。 “别拿我开涮好不好,”甄禹瞪了她一眼又笑了,其实自己觉得很开心。 “甄禹,你这是倾囊相助啊,二百元稿费全报销了吧。“古幽兰问了一句。 “见笑,见笑,倾囊相助也不过九十多块钱,李白诗曰:‘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甄禹一副潇洒豪迈的样子。 “甄禹,不怕上当啊,你没看报纸上的报道吗?有人专指这种可怜相骗财啊。”古幽兰又给傻甄禹提个醒。 “我看不像……”甄禹漫不经心。 “好人啊好人……”李茹茹咯咯地笑着,又模仿那乡下人的话。 古幽兰觉得甄禹有时候特别傻,傻得可爱、傻得动人肺腑,傻得令人心痛,终生难忘。 第六章 刻骨铭心 6 毕业前夕的一天下午,甄禹与古幽兰漫步在海滩上。 “你看天上的白云,好像一对情人在接吻。”甄禹放眼望着天边,描述着自己的想象,逗着古幽兰。 古幽兰无语。 “哎,你们的学士证发了吗?”甄禹转了个话题。 古幽兰抬头看了他一眼,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便“嗯”了一声。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甄禹发现古幽兰情绪不对头。 “没,没想什么。” “不对,不对,来,坐下说说”,甄禹拽古幽兰坐在身旁。 “夫子,我已请好假了,明天回趟家……”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甄禹急切地问道。 “没什么事,只想回家看看。” “不对,肯定有事,你说啊,我不是你男人吗?”甄禹从她的情绪中看出来了。 “我妈要手术,好像肚子里长了什么,怀疑是……”古幽兰不愿往下说,表情有些忧伤。 “没事,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可怕……哎,手术需要多少钱?”甄禹关切地问。 “我也说不准。” “家里能解决吗?”甄禹知道未来岳丈家里生活贫寒。 “我回去找亲戚借借看吧,”古幽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 “走吧,你回宿舍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我送你去火车站,哎,几点的火车?” “十点五十那趟车……你不用送了。” 第六章 刻骨铭心 7 古幽兰嘴说不用送,第二天一早就盼着他来,可是都到十点了也不见甄禹的影子。古幽兰闷闷不乐,自己来到车站。她坐在候车室靠门的椅子上,两眼死死地盯着大门口,多么希望能从往来的人流中发现甄禹啊! 检票了,候车的人们都站起来,古幽兰随着候检的人流向前移动,一步一回头……算了,他不能来了。当古幽兰将要把车票递给检票员时,蓦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兰!” 她回头一看,甄禹急匆匆地跑过来,满脸煞白,十分难看,豆大的汗珠往下直滴。他把她叫到一边,掏出一叠钱说:“这是两千元,你揣好……” “哪来的钱?”古幽兰吃了一惊。 “我攒的稿费钱,还向同学借了一点,”说着,不自然地嘿嘿笑。 古幽兰感激地点点头,心痛地掏出手绢给他擦汗:“怎么出那么多汗?” “急得呗……好了,你快上车吧。” 十天后,古幽兰返校了,立即来到甄禹的宿舍。 “一场虚惊吧,我早就说没事,”甄禹从她的情绪里看出没多大问题。 “嗯,托你的福,老妈没事,是良性瘤,手术后在家休养……哎,夫子,这才十多天,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甄禹的明显变化引起了古幽兰的注意。 “想你想的呗,‘终日两相思,为君憔悴尽’,‘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甄禹引用温庭筠和李清照的诗句调侃着,企图改变正经交谈的气氛。 “好了,好了,夫子,别迂腐了,酸死我了。” 第六章 刻骨铭心 8 古幽兰一边和甄禹唠嗑,一边在床上床下搜索甄禹的脏衣服。当她拿出一条裤子时,习惯地将兜掏一下,谁知竟然掏出一张叠成四折的纸,甄禹眼尖,一把给抢过来,塞进自己的裤兜里。 “什么东西这么怕人?”古幽兰愣了一下,执拗要看那张纸。 “没,没什么,废纸……”甄禹没有思想准备,搪塞的有些笨拙。 “瞎说,废纸怕我干什么?”古幽兰见他神色不对,便起了疑心,非要看个究竟。甄禹就是不给,古幽兰脸涨得通红,生气地说:“夫子,你应该懂得自爱,是谁给你写的什么东西?咱俩才分开几天……好,我不看了。” “你想哪去了……好,好,好,你看吧。”甄禹从兜里把那张纸掏了出来。 “啊?卖血的收据和血液化验单!” 古幽兰的头“轰”的一下,什么都明白了,一头扑在甄禹的怀里,敲打着他的胸脯,痛哭起来:“夫子啊夫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看你瘦成这个样子,这辈子,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好,好,我们永不分开……”甄禹说着,捧起古幽兰的脸,用舌尖舔去她的泪水,一股咸津津的味道渗进咽喉。湿润柔软的舌头,撩拨着古幽兰的心,她把他搂得更紧,二人狂热地亲吻着…… 历历往事,铭刻在心。如今甄禹想要离开人世,她又怎么能不痛心疾首?古幽兰心里好怕呀,她把甄禹的头抱在怀里,放声哭道:“夫子啊,你怎么能想到那个道上了,把你从死亡线上拽回来,让俺娘俩看到了希望,你怎忍心再把这个希望打碎呢……” 甄禹闭目不语,二人相拥哭在一起…… 第七章 权威结论 1 “你怎么忍心再把俺娘俩的希望打碎呢?” 古幽兰这句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强烈地震撼着甄禹的心灵,他读出了古幽兰的潜台词:“为了我和女儿,你必须活下来,既然你爱俺娘俩,就不能让我没有丈夫,不能让笑姿没有父亲!”其实,在甄禹的心中何止是她娘俩?还有一个更能牵动心肺的人,那就是含辛茹苦大半辈子,一手把他拉扯成人的老妈妈。 在甄禹的记忆里,没有父亲甄山的模样。只记得妈妈说过,爸爸死的时候他不满两岁,死因是:“为反革命分子打抱不平”。 那是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文化大革命年代里,甄禹的出生地——沙金市平安镇岔河村孙家屯(当时称为沙金县平安公社岔河生产大队孙家屯生产小队),有个叫雷成的回乡知识青年,屯里人都称他“雷秀才”。有一次他写标语,把“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误写成“无寿无疆”,被戴上了“反革命分子”的帽子。雷秀才的老婆无法忍受“反革命分子家属”所承受的侮辱和歧视,就与他“划清界线”——离婚了。 第七章 权威结论 2 被管制的雷成必须接受群众改造,改造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每天给全屯各家茅厕出大粪。当时的大粪都要交到生产队里,每担大粪,生产队给茅厕的主人记两个工分(工分可以兑成钱)。可这个雷秀才却独出心裁地发泄内心怨气,偏偏给造反派头头家的每担大粪记三个工分。这下子又惹了祸——有人被激怒了,聚众要揍这个“反革命分子”。雷秀才也真有招,一看众人来势凶猛,便急忙喊:“老少爷们先别打,我给干部家多记一个工分是有根据的,待我说的不对时,再打也不迟。” 只见他从干部家的茅厕里提出一桶大粪,又从普通群众家的茅厕里提出一桶大粪,并列摆在大家面前。雷成挽起袖子,伸出中指沾了一下干部家的大粪,送到嘴里尝了尝,接着又尝了群众家的大粪,咂了一下嘴,煞有介事地说:“干部家吃得好,这大粪的质量就是好,味就是正,按质论价,就该多给个工分,不信,你们尝尝。” 谁敢尝?这帮人你瞅我,我瞅你,都愣在那儿,有的恶心地只顾着去呕吐了,谁也说不出话来。这时,夺了生产队长权的“造反派”头头走过来,一把揪住雷成的脖领说:“你这是污蔑革命干部,是挑动群众斗群众。”接着就向群众喊号:“这个反革命分子还不老实,我们要对他进行一次‘专政’!” 有几个人闻声而动,一顿拳脚把雷成打翻在地。其中有个小青年,揪着雷成的头发,一边把他往粪桶里摁,一边喊:“你这个反革命,不是能吃屎吗?叫你大口地吃,臭死你这个反革命!” 甄禹的爸爸实在看不过去了,冲了过去,把小青年推了一个跟头说:“你这是干什么?别太过分了,人能吃屎吗?” “甄山这小子为反革命打抱不平,他站在什么立场上?”小青年爬起来就去揪甄禹的父亲。 “这小子保护反革命分子,他们肯定有勾搭,叫他交待反革命阴谋!”造反派头头下了结论,有人就跟着喊:“打倒甄山!打倒甄山!” 不得了,甄山被捆绑起来,立即被押进“群众专政指挥部”进行审讯。甄山在被押走的一路上,蹦着高与人辩论着…… 第七章 权威结论 3 第二天,噩耗传来,说甄山“自绝党和人民”——上吊自杀了,甄禹的妈妈被通知去领尸。这位悲痛欲绝的年轻母亲,发疯般地奔向“群众专政指挥部”,一头扑在丈夫那伤痕累累的尸体上,嚎啕痛哭,几个乡亲都拉不开,场面太凄惨了,围观者都偷偷地落泪。当时,甄禹的妈妈几次哭背了气,她想得就是一条道:跟着男人去死。就因为这个呀呀学语的小甄禹,才咬牙吞泪撇开了寻死的念头。从此,甄禹和他妈妈都成了反革命分子的家属。 甄禹从记事时起,就看到妈妈除了洗衣服做饭外,还要下猪圈出粪、上山种田、挑水浇园……甄禹想:别人家,出力的活都是爸爸干的,我的爸爸哪里去了? 没有爸的家庭,生活好苦啊!小甄禹看到有爸的孩子常吃好东西,什么糖果、饼干、桔子……真馋死人了。 就为了这个馋,在他记忆中第一次挨了妈妈的揍。那天傍晚,妈妈喊小甄禹吃饭,不见他回声,便出门去找。在院门外,妈妈看到邻居家六岁的小福全正在吃螃蟹,五岁的甄禹小眼直溜溜地盯着小福全的嘴,一双小手捧在一起,接着小福全吐出的蟹渣滓。接到手后,就送到自己的嘴里,津津有味地咂着……甄禹妈心里一阵酸楚,上前一巴掌,打掉了小甄禹手中的蟹渣滓,抱起小甄禹边走边打,小甄禹哇哇地哭叫着。 进了家,甄禹妈妈插上门,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小甄禹被吓呆了,搂着妈妈的脖子害怕地说:“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孩儿啊,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妈妈不是为你,早就跟你爸去了……” 第七章 权威结论 4 随着甄禹年龄增长,无父的忧伤与日俱增。在甄禹的一篇《痕》的散文里,曾有过这样一段记述: 我八岁上学,学校离我家五华里,其间隔着一条小河,祖辈称之为岔河,我读初中时才知道,岔河是沙金河的一条支流。每逢下大雨或是风雪天,同学们都是爸爸背着他们过河,可背我的却是妈妈。 有一次,天降暴雨,河水上涨,雷成大伯早在河边等着我们,他恳求妈妈要背我过河。妈妈坚定地摇摇头,背起我急步向河心走去……天边闷雷滚动,脚下河水湍急,风卷起雨鞭,打得人睁不开眼。我在妈妈背上,感到她一步一晃,步履艰难。突然,天裂开了,射出一道森人的闪电,接着一声霹雷在头顶炸响,我一哆嗦,搂紧妈妈的脖子,她失去了平衡,我们母子摔倒在河心…… 我是雷成大伯给抱上河岸的,当时有个画面我终生难忘:妈妈的样子好吓人,她披头散发,赤着双脚,爬上河岸,直扑我来。她把我搂在怀里,望着哗哗直下的大雨,仰天长叫:“禹子他爸,你都看见了!” 她头发一绺一绺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第七章 权威结论 5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让妈妈背我过河了。不论是清晨还是傍晚,岔河上多了一幅母子牵手涉水的凄迷图画。 啊,岔河水如同流失的岁月,记录了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的人生历程。 在那段日子里,雷成大伯出于感激,曾偷偷地帮助我家,却被妈妈婉言谢绝了。她怕人说:反革命分子和反革命家属搞勾结,她怕因此给我带来不测。可是,雷成大伯把“报恩”的目标转向了我,常常送我笔记本等许多学习用品和零用钱。妈妈发现后曾狠狠地训了我一顿,我心里不服:雷大伯本来就是好人嘛!因此,我继续接受他的“援助”,妈妈只能无奈地叹息。 当我读高中的时候,我爸和雷大伯的“罪名”都被洗刷了,妈妈仍不接受雷大伯的帮助。我知道,妈妈把她全部的爱都给了我,怕我这个儿子在感情上不能接受另一位父辈。其实,我很喜欢雷成大伯,这不仅仅因为我们谈得来,更重要的是我敬重他的人品。因此,在大学毕业那年,经我和幽兰的撮合,妈妈才与雷大伯结伴安度晚年。 第七章 权威结论 6 甄禹饱尝儿时丧父的人生痛苦,也深知妈妈是为自己而活下来,他是妈妈的希望,不能打碎这个希望去伤老人家的心。 古幽兰悲痛欲绝的哭声,让他深深地感受了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的一段名言:“死亡对死者并非不幸,而对生者才是不幸”。其实,寻死是一种自私的逃避行为,是不考虑亲人心里感受,向痛苦妥协的产物。人在世上走一趟不能这样自私,为了老妈,为了幽兰和笑姿,他决定活下来。因此,甄禹从那次寻死觅活之后,变得异常平静。平静的令人窒息,除了必须应答的语言之外,没有一句多余的,更看不到一丝笑意。 啊,我们的年轻人痛苦地活着,他决定为了亲人苟且一生。 古幽兰何尝不懂丈夫的心?难道托付自己一生的爱人,从此就永远浸泡在忧闷和痛苦中吗?一个幸福的家庭,从此就永远笼罩在窒息的空气里吗?不行,一定要治好他的心病!古幽兰认为,治好这心病的最好心理医生,就是丈夫的主治医生张主任,于是她顾不得什么羞臊,决定向张主任咨询个明白。 第七章 权威结论 7 古幽兰迈进张主任办公室,话未出口脸先红,张主任却热情地先打招呼:“小古,来坐下,我正有事要找你,甄科长是不是情绪不太好,你就为这事来的吧?” “张主任,您可是未卜先知呀。”古幽兰没想到话题就这么容易地切入了。 “哈哈,哪有什么未卜先知,”其实张主任在查房时已经发现甄禹的冷淡沉默,“我作为甄科长的主治医生能不关切他的精神状态吗?何况市领导还有指示。你说说吧,他现在是什么心态。” “说不太准……”古幽兰坐在张主任桌对面,两只漂亮的手上下合在一起揉搓着,眯起一双大眼睛向窗外望去,有意避开张主任的目光,“我想是为伤病的后遗症而烦恼吧……” “不错,”张主任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小古,你要有思想准备,他伤愈合后,走路应该没问题,但不会像常人那样,这话我想你能明白。” 古幽兰点点头。甄禹的腿将来会怎样,她心里早已明白,她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但没有提出,她觉得张主任会接着讲下去。 “至于外肾被切除一只的问题,我想甄科长不一定清楚,因此他心情不好,我作为医生,应该给你们说明白。我想读书人应该知道这个常识,外肾主要有两个功能,一是分泌雄性激素,二是生精,从理论上讲,只要有一只健康的外肾就可以生育。”张主任像是给学生上课,说得很认真。 “这么说,他不会失去功能?”古幽兰控制不住自己,话脱口而出,但立即觉得问得有点急,脸颊透出了羞涩的红晕。 第七章 权威结论 8 “这没有什么,这是学问的探讨”,张主任善解人意,为对方化解窘态,“这正是我要给你说的问题,人的性不仅仅是一种纯粹的生理作用,更多的是感情的相互给予,也就是说心理作用十分重要,有的人尽管什么也不缺,可是由于过度忧伤或心理负担太重等因素,往往也会失败的。我认为失去一个外肾,对甄科长的身体以及生活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张主任最终下了结论。 “噢!”这一权威性的结论如同强心剂,让古幽兰高兴地差点喊出来,她心里的乌云顷刻散去,脸上升起了两片红霞。说句公道话,古幽兰的高兴不仅仅是为自己,更主要的是为了丈夫。因为张主任的权威性结论,同样也能够驱散甄禹心头的乌云。 “张主任,您治愈了甄禹肉体创伤,我十分感谢,现在,他的心病还得求您给治……”古幽兰恳求着。 “患者的主治医生治疗患者的心病是责无旁贷的,放心吧小古,我会的。” “那就谢谢您了,张主任!” 这么多天了,古幽兰今天的心情最好。 第八章 花边新闻 1 过了小年,沙金市的百胜大街格外的热闹。交通警察开始封路,禁止一切机动车辆驶入,整个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这条两公里长的路段,以规模最大的沙金购物大厦为中心,南北各延伸一公里。大街两侧商家林立,从吃喝到各种用品,从洗浴到休闲娱乐,一应俱全。不知是从哪一年起,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每逢年根,商家都敞开店门占道经营,您看,冰箱、彩电、洗衣机垒成了墙,饮料、白酒、啤酒、糕点礼盒摞成了山……再配上各家的音响,叫卖声和音乐混杂在一起,繁华嚣闹的气氛让人嗅到了年味。 最具年味风景的是大街北端的五角广场。这里是一年一度的临时春联市场,长联短对、大小福字、五彩门画和挂旗,红火了腊月,牵引着新春。淘气的孩子们,偶尔在路边点燃一个爆竹,吓人一跳,虽然招来路人的呵斥,可孩子们却笑嘻嘻地扮个鬼脸,蹦着高跑了…… 这一切都在提示人们:过大年喽! 第八章 花边新闻 2 辛勤劳作一年的乡下人三五成群,一帮又一帮,涌进城里办年货。腊月二十四上午,在人流中,有一支自行车队伍很出眼,有十多个人,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庄稼汉子。有的自行车上倒挂着两只活公鸡,有的车后驮着大塑料袋,透过袋子能看到里面的猪头或是猪肘子,还有两辆自行车的货架上,各驮着一只山羊。显然,这不是一支走亲戚的队伍,更不像是卖农副产品的。因为他们一行绕过农贸市场,来向沙金市中心医院走来。到了医院门口,十多辆自行车一字排开,乡下人把两头羊卸下,拴在自行车的货架上,把活公鸡和猪肉提在手里,闯进了医院的大厅。 “你们这是干什么?请出去,出去,这不是农贸市场!”身穿着白大褂、斜披着“为您服务”绶带的姑娘急忙将他们堵在大厅一角。 “谁不知这是医院,怎么,这不是俺庄稼人来的地方吗?”领头的一位四十来岁的庄稼汉有些不满了。 “我们大老远来的,是看甄科长的”一位年长者补充道。 “看谁也不行”,一个保安人员赶过来说,话说得挺冲。 “凭什么不行,我们就要看!”保安人员的话过于简单,把领头的庄稼汉子激怒了。 这时提出两只活鸡的年轻人从后面挤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瞅着保安人员不注意就往里拱。 “你想干什么?”保安人员火了,一把拽住年轻人的胳膊。看得出,他用力大了点。 “你把手给我放开!”年轻人恼怒地使劲一抖,企图挣出被拽住的胳膊,不曾想,把捆鸡的绳子给抖开了,‘扑喇喇’,两只大红公鸡受到惊吓,在大厅上空飞了起来,霎时,吵杂声、尖叫声骤起,大厅顿时乱了套…… 第八章 花边新闻 3 甄禹啊甄禹,什么事与你沾边总要爆出新闻。本来不大的事,这么一折腾就惊动了医院上下,又有几个保安人员急忙赶来帮助捉鸡、维持秩序,医院领导也出面调解,好言安抚来访的农民,当然,这是因为被探望的人“特殊”,否则不会受到礼遇。医院大厅里的麻烦事既然是为甄禹而起,自然需要甄禹来平息。医院领导把电话打到住院部,问甄禹是否要见见这群乡下人。 “幽兰,我们给医院添乱了,你赶紧下楼接待一下,和院领导商量一下,我想见见这些乡亲。” 古幽兰与护士小刘应声而去,甄禹自言自语地叹一句:“咳,这都是小梅给我惹的事!” 小梅是谁?梅雨姝,今年二十三岁,沙金市幼儿园的教师,也是笑姿的老师。那是小年前两天的下午,暖融融的病房里静悄悄的,窗台上的百合花默默地散发着清香。甄禹自从听了张主任一个多小时的“医学课”后,如同吃下了一枚定心丸,心情豁然开朗。这会儿,他依着床头,绕有兴趣地看着窗外的光景。 第八章 花边新闻 4 深冬,野外难见一丝鲜绿。可能是窗台上那束百合花的绿叶,把对面大杨树上的喜鹊给吸引过来,在外窗台上徘徊,时而用硬喙隔着玻璃去叨室内的百合花。 “幽兰,你看……”甄禹看了良久,才对正在为笑姿织毛外套的古幽兰轻声说道,生怕惊了喜鹊。 “哎呀,喜鹊报喜来了!”古幽兰随时都想安慰着丈夫。 “你净想好事,同一事物,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感觉是‘报喜’,我的感觉是‘可望而不可及’,不是吗?这只是喜鹊对百合花的向往,空欢喜啊!”甄禹感叹到。谁知,后来的事情说来也怪,确实也应验了这句话。 “你呀,总是独辟蹊径,跳出常人的思维去想象。”古幽兰的赞扬中隐含着批评。 甄禹还没回话,忽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随一声响亮的“爸爸”,被棉衣裹得严严实实的笑姿闯了进来。古幽兰纳闷,奶奶怎么这么早就把笑姿从幼儿园接回来,刚要发问,蓦地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位姿容婉丽的少女,她一手提着花篮,另一手提着纸板箱子。 “哟,梅老师,您怎么来了?”古幽兰感到意外。 “不速之客吧,兰姐、甄科长,你们好呀!”少女的声音挺甜。 “来,梅老师……”古幽兰急忙下床迎上去。 古幽兰收水费这活儿实行弹性工作时间,所以去幼儿园接孩子的事她一手承担,自然与梅雨姝很熟。甄禹虽没见过她,但从妻子和女儿的嘴里熟知这位梅老师,今天古幽兰一喊梅老师就对上了号。 第八章 花边新闻 5 甄禹定睛看去,梅雨姝比古比兰略矮一点,大约有一米六七、八的样子,细嫩的瓜子脸,白里透红,从鬓角往下,两颊毛茸茸的,像一个将熟而未熟的桃子。杏核双眼不时地扑闪着,仿佛在述说着内心的欢乐。隆起的鼻子线条很直,人中的沟很深,小嘴的轮廓线很清晰,特别是下嘴唇与下巴之间的窝最明显。微微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两个淡淡的酒窝窝,撩人心动而不媚。她穿着一件乳白色羽绒大衣,风雪帽甩在脑后,压在长长的马尾辫下面,系在腰间的带子,勾出她胸脯的弧线和苗条的身段,脚上蹬着乳白色的长筒皮靴。正如俗语所言:“要想俏,一身孝”,但还是学生气掩盖了少女的性感。 甄禹眼睛一亮,觉得似曾相识,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立即放下手中的书,挪动了一下身子,热情地说:“梅老师,我行动不便,对不起了。” “甄科长,你,你可别动……”梅雨姝怯生生地说着,把手中的花篮送给古幽兰。 “哎呀,梅老师,叫您破费了,花这钱干什么……”古幽兰接过花篮。 “这花篮是我送的,还有我老爸的一份心意呢!”说着把另一手的纸箱也递过来。 “你爸?你爸是谁?”甄禹心中划了个魂,没好意思问出声来。 “这是什么,这么沉啊,你是怎么拿来的,”古幽兰接过箱子说。 “打的送来的呗,其实我早就该来看甄科长,见您多次也没听您说一声,这还是偶然从笑姿那里知道的。” “妈妈,爸爸住院,是我告诉梅老师的”笑姿抢话道。 “就你多嘴。”古幽兰佯嗔道。 “好孩子是不说谎的,你说对吗老师?”笑姿扑过来,搂着梅雨姝的腿。 “说得对,笑姿是个好孩子。”梅雨姝抚摸着笑姿的头,又对古幽兰说:“俺家没什么高档东西,这箱里是新灌的血肠,还有点猪肉、白条鸡什么的,我爸听说甄科长喜欢喝酒,一再嘱咐我给买两瓶好酒。” “梅老师,您这是干什么,俺家笑姿您没少费心,我还没答谢您呢,怎么倒送这么多东西来?”古幽兰被梅雨姝搞得一头雾水。 “可别说了,兰姐,这点东西真拿不出手。正好昨天家里杀年猪,老爸来电话叫我回家吃猪肉。我就把甄科长被打住院的事说了。老爸一听就急了,他说:甄科长和咱非亲非故,遭了那么大的罪,咱对不住人啊!人家帮了多大的忙,要不是甄科长替咱伸冤,大伟的赔偿费,猴年马月也解决不了。”梅雨姝学着父亲的腔调说,“所以我今上午临走时,他非要我给甄科长带份心意来。” 第八章 花边新闻 6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沙金河畔捞尸体的悲惨画面又浮现在甄禹眼前。对了,现场是有位少女,一边为休克的母亲捶背,一面喊大伟。当时是夏季,梅雨姝悲痛欲绝,跪在地上扶着母亲,浑身是泥,当时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丑小鸭,那像眼前这只白天鹅?难怪甄禹一时认不出来。经梅雨姝这么一讲,可不是嘛,那个身影就是她! “您就是大伟的姐姐?”甄禹原先一直待在床上笑而不语,让两个女人去絮叨,听到这个情节,便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 “嗯,我是大伟的姐姐。”梅雨姝脸上抹过一丝忧伤。 “你爸妈还好吧?”甄禹关心地问。 “这又来到年了,我妈想弟弟又开始抹眼泪了,总得来说还算好,他们已从悲痛的阴影中走出来了,特别是我从幼儿师范毕业后,市里作为一种补偿,把我安排到市幼儿园工作,这对两位老人也是很大的安慰……当然这还得感谢您。”梅雨姝坐在陪护床边,用手背蹭着下巴,向甄禹投来感激的目光。 “咳,那算什么,我只是挑破了一个脓包,治这脓包还得靠市委和政府,您把我的作用夸大了。”甄禹说得也是实话。 “一点都没夸大,俺村里的人都感谢您,他们听说您被打了,都很气愤,直骂那些坏蛋……他们还托我给您捎东西,我实在拿不了,要不就给您带来了。”梅雨姝话中带着歉意。 甄禹相信梅雨姝说得是实话。自从他的三篇曝光文章见报后,在下乡采访时,多次被沙金河流域挨打的农民死拖硬拽地请到家中,坐在热炕头上喝酒聊天,因此结交了一些泥腿子朋友。 第八章 花边新闻 7 有一次,甄禹和《沙金日报》记者部主任董梁陪着省报记者,到河口镇河隈子村去采访。他们乘坐的桑塔纳轿车刚拐进村头,就惊扰了一群大白鹅。报社司机史春虽然来了个急刹车,仍有两只鹅在轮下一死一伤。正在村头闲唠的四个农家妇女见这情景,忽地一下拦住了轿车。 “你干什么把车开得那么快,俺家这两只大鹅子养活三、四年了,不光下好蛋,还看好门儿……哎呀,这真是的……”其中一个大嫂蹲下来,抱起那血淋淋的,还在抽搐的白鹅,心痛地抚摸着。 “大嫂,实在是对不起了,我赔这两鹅……多少钱?”司机小史一边赔不是,一边去掏衣兜。 “这样吧,每只鹅你给一百元!”一位年轻的大嫂插话道。 “什么?一百元一只?诈死人啊……你这是金鹅啊!”小史高声叫了起来。 “要不你就把这两只鹅给恢复原样,多少钱我们还不卖了呢!”另一个大嫂也帮上了腔。 “你们明摆着是不讲理,鹅子死了还能活啊?”小史有些恼火。 “不讲理?你才不讲理呢!轧死鹅子还想不包赔啊,没门!”女人们嚷嚷起来,几位庄稼汉子闻声也赶过来。 “小史、别吵了,轧死鹅子赔钱,没什么可说的。”甄禹从车上跳下来,掏出二百元钱,塞在鹅的主人手里,“大嫂,这是二百元。” 鹅的主人被甄禹的举动给镇住了,她心里清楚,这两只鹅不值二百元,姊妹们是趁机起哄,所以她愣住了,没有接钱。 第八章 花边新闻 8 你是甄科长吧……”突然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汉推开几位农家大嫂,“对,你是!” “我是甄禹,您怎么知道?”甄禹也愣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走走,到家里坐坐,进屋讲,进屋讲!”这位老汉说着就拽甄禹进村,他还回过头来喊道,“你们要什么钱?这就是替咱讨公道的甄科长,请都请不来,他二婶,你快把那两只鹅给炖了,我要请甄科长他们喝酒!” 进了屋才知道,这位老汉叫郎德富,是河隈子村郎屯村民小组长,他是从电视中认识甄禹的。甄禹经常跟在市委书记或市长的身后,拿着小本子记着什么。甄禹的曝光文章发表后,人也引起农民注意,每当甄禹作为工作人员在电视中露脸儿时,就有人指着荧屏说:“这就是甄科长!”因此,甄融下乡采访往往不用亮身份,就被许多人认出来。 摆上酒席,郎大叔刚把甄禹一行四人让上炕,门外就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未见人声先到:“甄科长在这吗?”接着进来六个庄稼汉子,说是来看甄科长的。 十多人围着酒桌,这顿酒喝得好热闹。 第八章 花边新闻 9 郎大叔揣起酒杯说:“甄科长,我们的地被占,还挨了打,这事折腾这么长时间了,多亏您才出了头,来,咱爷俩我敬你一杯!” 甄禹心头一热,一仰脖,干了。接着你敬一杯,他敬一杯,甄禹不知喝了多少酒,也不知是怎么醉的,只知被叫醒时,已经到了自家的楼下。 “我怎么上的车?”甄禹一点也不记得了。 “我给您背上来的。”史春说。 “丢死人了,这酒再不能喝了……”甄禹懊悔地说。 “我看那场面,这酒您不喝也出不了门,临走时,那些老乡还给了好多鸡蛋、鸭蛋和几只大公鸡呢!都在车后备箱里。”史春说着下车去开后备箱。 “你怎么能拿老乡的东西,”甄禹责怪史春。 “人家说是给您的,也不是给我的,求我给捎带着,我怎么能说不捎呢?”史春一句话把甄禹给噎在那儿。 “算了,算了,喝酒太误事了……老乡们的情领了,我就拿一箱鸭蛋。剩下的你们拿走吧。”甄禹无奈地说。 “甄科长,咱轧死了人家的大白鹅不陪钱,还请咱喝酒,而且满载而归……”史春洋洋得意地说。 “去你的,你少给我去宣传!”甄禹摇摇晃晃,被史春和董梁扶上了楼。 第九章 人情世故 1 说是“少宣传”,可事后,宣传部和报社的同仁们都知道了,就连费一飞部长还拿他开心:“小甄啊,你不愧是新闻科长,不仅能写新闻,还能制造新闻啊!” 如今,甄禹遭黑手住院,让梅雨姝爷俩这么一撺掇,这些泥腿子朋友能不来吗?来了能不见吗? 甄禹正在琢磨这事,就听到病房外杂乱的脚步声和闹闹声,他知道,老乡们来了。 “绝,真是令人称绝!”甄禹依在床头看《宋词》不由得发出赞叹声。 “看你,大呼小叫的,吓人一跳,又有什么东西让你发痴语了。”坐在陪护床上织毛衣的古幽兰抬起头来瞅了甄禹一眼。 “这首《虞美人》写得太好了,全词以‘听雨’二字为脉络,把人生三个不同阶段的生活心境概括得生动、深刻,发人深省。”甄禹和古幽兰在谈恋爱时,把共同欣赏文学和音乐作品当作一大快事。结婚后,由于甄禹工作较忙,古幽兰又忙于家务和琐事,再加上笑姿的搅和,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如今有了闲空,甄禹又开始纵谈横论了。 “你读吧,我洗耳恭听。”古幽兰生怕丈夫扫兴,巴不得与他共同消遣一下。 甄禹清了一下嗓子,有节奏地读道: 少年听雨歌楼上, 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船中, 江阔云低, 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 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 一任阶前, 点滴到天明。 第九章 人情世故 2 “写得好,只是调子有些凄凉,谁写的?”古幽兰停下手头的活儿。 “蒋捷”。 “噢,写‘一片春愁待酒浇’那个蒋捷‘同志’吧,他不是‘宋末四大家’之一吗?”古幽兰的文学功底虽然远远不如甄禹,可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是甄禹所不及的,她曾听甄禹讲解过蒋捷的《一剪梅(舟过乌江)》一词。 “老婆好记性!”古幽兰的对应激起了甄禹的谈兴,“这个蒋捷啊,素有‘长短句之长城’之称,这首虞美人是他颠沛流离一生的缩写。来,你细品一下。头两句:‘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混罗帐’,写少年时追求玩乐,纵情声色,浪荡醉梦,描绘了一副‘不知愁滋味’的青春图;三、四句:‘壮年听雨客船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写中年时为追逐名利,漂泊四方,如离群之孤雁,展示了一幅悲怆的江雨图;五六句:‘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写晚年时历尽沧桑、年华已逝的寂寞与凄凉。这正是:‘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最后两句是无奈人生的总结,使‘听雨’戛然而止。全词仅仅五十六个字,压缩了人的一生时空。写得太棒了,用词讲究,难怪前人评蒋捷词有‘洗炼缜密’、‘字字妍倩’一说。你看,歌楼上、客舟中、僧庐下,这上、中、下三个字,有多么强烈的欢怡、压抑和痛苦的感情色彩啊!” “夫子,古人都把人生三阶段看得那么透,我们现代人还看不明白吗?壮年时角逐竞争,伴着悲壮的痛苦是不足为怪的。”古幽兰话中有味。 第九章 人情世故 3 “嗬,老婆长进了,给我上起课了,哈哈……”古幽兰终于又听到丈夫畅心大笑了。 “嗵——咔,”不知谁家的顽皮小子在大街上点燃了一个双响爆竹。 “幽兰,今天是腊月二十几了?”爆竹声震飞了甄禹的谈兴,仿佛给他提了个醒。 “腊月二十七吧。” “这不是来到年了吗?今年是不是小建过年?”甄禹拿不准今年腊月有没有三十这天。 “是小建过年,后天二十九就是除夕了。”马上就来到年了,古幽兰心里很急,所以时间计算得很清楚。 “咱妈到这有一个多月了,家里年货也没办置……再说,也不能让雷大伯一个人在乡下过年啊!”甄禹着急了。 “这个年你想怎么个过法?”古幽兰放下手头的活儿,要与丈夫认真地商量一下。 “不行,雷大伯肯定不能来过年,他和咱妈一起来都没待下,家里的猪狗鸡鸭都托人照管的,还莳弄两亩大棚蔬菜,他腾不出身来……你再看我,就这个样还能回老家吗?你明早叫辆出租车,让妈赶紧回乡下,现在你去备点年货,再给你那边老人也寄点钱去。”甄禹对待双方父母,向来是一碗水端平。 “这事还用你想?我已经给咱妈和雷大伯一人买了一套新衣服。其它的我琢磨就不用了,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这两天农村老乡送了那么多东西,捡几样让妈带上就行了……”其实古幽兰早有安排。 “哎,老乡送的东西你处理得怎么样了?”话赶话儿,甄禹想起了一件事。 第九章 人情世故 4 只从第一拨老乡到医院探望甄禹后,陆续又来了三拨。这些农民带来的热情和礼品大致一样,东西退也退不掉,吃又吃不了。甄禹家楼下的小厦子成了肉食品仓库了,猪肉、公鸡、鱼和粉条成了堆,特别是那七只活羊可难坏了古幽兰,不知道怎么处理。最后,甄禹出了个主意:把这些东西分一下,给谈大江、费部长、辛主任、魏子久、董梁和医院里帮过忙的大夫、护士们送去。活羊送到医院对面的全羊馆里卖掉,把钱交给谈大江,让他到达盛化肥厂买些化肥,过了年给乡亲们送去。今天,古幽兰一提起老乡送的东西,甄禹就想起了这个安排意见。 “这些事我托大江帮忙,都一一按你的‘指示’办了,你就‘不用放心’了,我寻思着,咱妈在这做饭接孩子也挺辛苦的,给她五千元钱过年……” “五千元?咱家哪来这么多钱,你别逞强,能掂掇五百就行了。”甄禹认为古幽兰是感激和讨好婆婆。 “噢,我一直没给你说,是这么一回事,这些天,领导和同志们来看望你,我收了五万八千多元钱……” “什么?五万八?都谁送的?”甄禹打断古幽兰的话,急急问道。 五万八千元相当于甄禹两口子二年的工资收入,这些钱摞到一起有多厚?拿到手里有多重?甄禹说不出来,因此,他和古幽兰一样,不敢那些精美纸票真的是钱。 “这些钱我没敢花,都放在家里,送钱的人名都记在这,”古幽兰说着从小背包里拿出一个账单,送到甄禹手中。 甄禹接过账单,从头看到尾,十分仔细,最后皱了一下眉头说:“还是把钱都返回去吧!” “全部都送啊?” “全部都送!”甄禹态度坚决。 “这样合适吗?”古幽兰声音柔和,但是反对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想的不是因为自己是党员,更不想当廉政的典型,我想的是凭什么要人家的钱,我住院的医疗费公家给报销了,吃饭自己掏钱没什么可说的,难道不住院我们就不吃饭了吗?” 第九章 人情世故 5 甄禹这番话,让古幽兰想起婆婆给她讲过的一段往事。 在甄禹十五岁那年,他姥姥病重,婆婆回娘家去了,留甄禹在家看门。时值端午节,乡下人煮鸡蛋烀粽子,邻家王大娘见甄禹一个半大小子在家,就让儿子小福全送了两个粽子过来。甄禹硬是不要,福全把粽子放到锅台上转身走了,可是甄禹却脚跟脚地把粽子送回人家锅台上。待了一会,福全又把粽子送回来,这次不是两个,而是四个。甄禹一看,这更不能收了,要是收了就等于嫌人家第一次送得少了,是“狗气”,于是又给人送了回去。 后来,王大娘对婆婆好一阵子埋怨,说甄禹这孩子太倔,都念初中了,还那么不懂人情世故。为此,婆婆也训了甄禹一顿,甄禹也觉得自己处事欠火候,后来还真的改了不少。今个这件事,古幽兰觉得与粽子那件事是事不同而理同,于是便劝道:“夫子,这事不能这样处。” “咱又不是吃不上饭、凭什么欠人家的情?”甄禹反驳道。 “夫子,将心比心,假如人家结婚或是生病,你去赶人情礼,人家又给送回来,你会怎么想?你会不会感到人家瞧不起你或是人家不愿与你打交道呢?” “这……我送礼肯定是真情实意的,不图人家回报。”甄禹就是这么个人,别人欠他的情不在意,但从不愿欠人家的情。 “夫子,怎知人家不是真心的,怎知人家是图回报?这话咱两口子说说得了,要是外人知道了,那不是伤人吗?”古幽兰一番话,把甄禹说得哑口无言。 甄禹寻思了好一会才说:“你说的可也是,但这么多钱我总觉得难以接收,要不这样吧,你把朋友、同事每人那三百、两百的收下,记个帐、日后人家要是有个大事小情,咱再给人家送回去。辛主任送来的一万元无论如何不能要,数额太大,一定要给他送回去,这事你可要听我的。” “看你说的,什么事我没听你的,等把妈送走了,就去处理这事。”确实,古幽兰自从与甄禹恋爱后,几乎变了一个人,处处管着自己,不仅做到夫唱妇随,就是在说话办事上,除了丈夫外,在外人面前没有一点娇态。 “幽兰,还有一件事,你找外科张主任商量一下,我现在不是治伤,而是养伤,能不能回家去养。” “你是想回家过年?”古幽兰把丈夫的心事看透了。 “对,回家过年!” 第十章 察言观色 1 明天就是除夕了。 沙金市各大机关的公务员们,拿着国家奉禄,多数却不能守点坐班,早上八点到单位点个卯就没影了。这也难怪,春节七天长假是从正月初一开始的,过年吃用的东西节前不让他们去办置,到了放假时可就办不来家喽。当然,头头们不一定去操这份心,更不一定去花那份钱,但他们却有一个共识:一年中,这个时候机关“放羊”最能体现人情味儿和责任感。给大家分点年货、发点奖金,再给点时间去购物,下属高兴;自己坚守岗位,一旦有什么事,能够顶上去,上级满意。再说,前几年,一些干部在年根下乡,落了个不好的名声,说是“鬼子进村了”,如今干脆坐在办公室里,不仅能避嫌,说不定还有人登门送来个红包,至于收不收,那是另一回事。反正领导坐班、下属“放羊”,有百利而无一弊。大过年的嘛,上下都图个祥和。 第十章 察言观色 2 这天下午,市委机关大楼一派冷清。办公室主任辛十立总是提前上班,走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值班秘书打电话。辛十立桌上有两部电话,一部白色的,一部红色的。白色电话号码对外公开,而红色电话号码是保密的,仅供金全余打进。因此,金全余给辛十立挂电话时,永没有占线的时候,而红色电话一响,辛十立就知道是金书记来电话了。 金全余有个习惯,一般不对外挂电话,就是找各部门头头研究事情,也由辛十立传达。他的办公桌上也有红、白两部电话,只要按一下红色电话机上的重复键子,就接通了辛十立的红色电话机。现在辛十立抓起白色电话,询问秘书是否有新情况,其实这是查一下要害岗位,只要值班电话畅通,就等于告诉外界:市委机关正常运转。真是该紧的紧,该松的松,这叫做会干工作。接着辛十立拿起桌子上的一打文件,踏着敲门声进了市委书记金全余的办公室。其实这是到书记那儿报到:我还在岗上。 金全余难得一会清闲,正在看电视,见辛十立进来,一抬手,用遥控器将电视机关掉:“老辛,好过年了,还不让我歇一会儿啊,又给我分配什么任务了?”金全余看到辛十立手中拿着一打待批示的文件,开了个玩笑,显然心情不错。 “不急,这里没什么急件,您抽空批示一下”,辛十立将文件放到书记的桌子一角,又端起书记的水杯去续水。 “哎,老辛啊,常委分工下乡走访慰问贫困户,年前都走完了吧?”金全余将桌角的文件拖到眼前,边看边问。 “都走完了,走访情况已汇总到办公室,小魏子正在写简报”,辛十立转过身来回答。 “有什么新情况吗?” “和往年大同小异”,辛十立回答简单,意在淡化金全余的问话。 第十章 察言观色 3 “这两天我看咱沙金电视台的新闻节目,市领导下乡走访的新闻已陆续播出,报纸也露面了。组织部沙不扬部长和蔡田副市长走访的新闻,怎么播得那么简单,轻描淡写,画面一闪就没了?”金全余投来疑惑的眼神。 辛十立心中一愣,没想到金全余这个老精灵嗅出味来,但又不想汇报走访中的尴尬事,便找了个借口:“电视台主要以您和市长的走访为重点……” “乱弹琴!什么是重点?沙部长他们走访的是沙金河沿岸那些人被打、地被占的贫困户,那才是这次访贫的重点,应该加大报道力度,依此透视我们对沙金河一系列事件的态度和对这些贫困户农民的关怀,电视台这个苟秀殿怎么这么没有政治头脑!”金全余皱了一下眉头。 “书记,这也难怪苟台长,他曾打来电话,这些画面确实‘不宜’啊。”辛十立这把“大抹子”替电视台台长苟秀殿“抹”了起来。 “有什么不宜的,你是不是又瞎指挥了,费部长知道吗?给你说过多少次,我身边的工作人员,当然包括你,对各部门工作不要轻意表态,不要拉大旗作虎皮,否则下面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金全余不满意了。 “书记,苟台长说是费一飞部长让他和我勾通的,我琢磨着,这点小事儿有费部长知道就行了,所以没打扰您。”辛十立的话,前半截是真的,后半截是假的。 “你呀,老辛,巧言令色,好吧,你说说,这里到底有什么事?”金全余知道他玩了个小把戏,但不想深究,因为十多年来,辛十立就是这么侍候自己的,从感情上觉得舒坦。 “沙金河沿岸的贫困户有点过分,沙部长他们走访不顺当。一些贫困户与农户好像事先有准备,他们把走访慰问的车堵在村头,围住沙部长一行人告状,话说得很难听,他们不要米面和二百元慰问金,他们要赔偿、要公道,还要求严惩凶手,那录相画面乱糟糟的,没法向外播放”,辛十立简要地汇报了一下。 第十章 察言观色 4 噢,是这样……”金全余心想,我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点呢,沙金河事件的赔偿问题没解决好,有的农民上访告状还摸不到门,如今市里的领导送上门,他们能放过这个机会吗?不过,殴打农民的几个凶手不是已经拘捕了吗?于是反问道,“他们还要怎么个严惩法?” “他们要求严惩的是指殴打小甄子的凶手……”辛十立最不想说的话不得不说了。 “唉,小甄子的事一发生,我是怎么说的,这是个政治问题,你们这些人啊,就是缺这个政治头脑”,金全余再一次强调自己的政治远见,“老辛啊,我在乡下干了二十年,农村的事我最了解,多数农民的感情是朴素的,直摆着的,很讲究感恩,但是,他们的不满情绪一旦集聚起来也是不得了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人从中借题发挥、煽风点火,在这个当口上,你能去追究吗?前两天,市中心医院闹得鸡飞狗跳的,成了社会上的花边新闻,这无疑告诉人们,小甄子的做法赢得了人心,反过来,这又说明了什么?你想过吗?” “我懂,这事也让市委,政府有点被动”,辛十立说得很策略,“走访那天多亏公安局文亮局长随行,她算出尽了风头,用风趣诙谐的语言化解了尴尬场面,她成了主角,这也是电视没播的一个原因。” “这个文亮,放到哪都是把好手”,金全余嘴里夸的是文亮,其实心里想的却是叶阳,他不得不佩服叶阳的精明。 第十章 察言观色 5 在最近的一次常委全上,最后一个议题就是民政局提交的《关于年前走访贫困户的资金和分工意见》。当时,金全余提出,要把沙金河沿岸的贫困户作为走访的重点,并表示自己亲自出马。他虽然没有表述其政治意义,但常委们都明白,因而表示赞成,唯有市长叶阳却发表了与众不同的意见。他认为把这些贫困户作为走访重点有道理,可是说了一大堆理由,建议金全余去走访市内下岗职工中的贫困户,而走访沙金河沿岸的贫困户,最好由组织部长沙不扬和分管文教和公安的副市长蔡田带队去,同时提出把文亮调到这个走访慰问组。 当时金全余心中有几分不快,但觉得这样的小事没有争议的价值,也就同意了。如今他明白了,叶阳考虑到沙金河事件还有遗留问题,怕书记这个“沙金市一把手”曝出尴尬新闻。所以让沙不扬带着耳朵去听,再让善于辞令的公安局长文亮去应变。因为这次毕竟不是专门去解决沙金河事件的,尽管叶阳为“走访专题”做出精心安排,结果还是使“走访贫困户”这个专题变了味。这引起金全余相当关注,他认为,不能让一个小小科长成为城乡焦点,应该及早拿出办法予以化解。 “哎,老辛,小甄这事在社会上闹腾得风声不小,不能不承认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焦点,这事你是怎么看的?”金全余其实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只是想从辛十立的思维中求证。 “我认为什么事都有个兴衰过程,这事闹腾一阵子也就过去了,想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辛十立有意把话说得轻松些。 “老辛啊,你看问题还差一层,如果这是个独立事件,你的看法有一定道理,也有大将风度,能坐住阵,可是这件事有个波及面较大的背景,那就是沙金河的问题在全省都有影响,省主要领导还有批示,至今也没全部解决。在这种情况下,一些人会借题发挥、推波助澜的,这次走访和一些农民到医院看望小甄就是个信号。如果这事处理不好,再捅到省里那又会怎样?所以说,小甄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为什么要留着小辫子给人抓呢?”金全余说着把长长的烟灰弹进烟灰缸内,仿佛要甩掉一个“辫子”。 “书记分析得精辟,我想不到这么深,这事确实应该引起重视,拿出办法,认真解决。”辛十立立即转变原来看法,并试探着金全余的想法。 “拿出办法解决?我听听你的意见”。 “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说不好”,辛十立有意收住话,表现出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的样子。 第十章 察言观色 6 “你今天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金全余睨了辛十立一眼。 “我觉得无非是打击与树立这兩方面……”辛十立仍未说出具体办法,但其中的含义多着呢。 金全余点点头,欲言又止。三十年的官场修炼,让他已养成只想套弄下属的话,而不说出自己想法的习惯。辛十立的话虽然很笼统,而且能够随机应变,做多种解释,但概念上与金全余心中的具体办法相吻合,所以金全余便点了点头。辛十立察言观色,大体了解金全余在处理这个问题上的思路,但“打击与树立”的形式和深度仍没摸清,但又不敢深问。这时,他见金全余坐在老板椅子上闭目沉思,知道按以往的规矩,自己该退出去了,于是便轻声地说:“书记,再没有什么事吧?” “没事,你走吧……哎,老辛,你摧一下公安局文亮局长”,金全余好像想起了什么,“甄禹的案子办到哪一节了,要她集中力量,加快速度,争取早日破案、结案,对社会好有个交待。告诉她,这是我的意见……还有,你叫组织部沙部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金全余站起身子,伸展了一下胳膊,看来他要提提精神,准备与沙部长研究问题了。 第十章 察言观色 7 清楚了,“打击与树立”的概念清楚了。所谓“打击”就是打击不法“砂头”,当务之急的是及早破案,让借题发挥的人闭嘴;至于怎样树立甄禹,这里的学问大了,也就是说办法很多,如开会表彰、典型宣传、发个文件号召干部向甄禹学习等等,但这些办法均有弊端,不可取,因为不能提倡甄禹“捅娄子”的做法,所以金全余不找宣传部长。眼下他要找组织部长干什么?这不明摆着吗——甄禹要升官了。 辛十立心中暗道:好一个金全余,老谋深算,玩的是政治。 “文局长,您好啊,还没休息啊”,辛十立回到办公室,拨通了公安局长文亮的手机。 “好,比好还好,再好也比不上您辛主任潇洒,我到现在还瞎忙活……”文亮正在乡镇公安派出所检查节日社会治安防范情况,“您有什么指示?” “哪敢给您文局长作指示?我是给您拜个早年。” “哎呀辛大主任,您不是挂错电话、烧错了香吧,我可没那么宽的面子,再说,年前拜、年后再拜,一年顶两年,这可折杀死我了,受不起呀,您别绕圈子了,有话照直说吧!”文亮机关枪似的,不让辛十立插嘴。 “哈哈……您这嘴啊就是不绕人,和您说正经事吧,金书记要我问一下甄禹的案子……” “噢,等我给您打电话好吗?”文亮未等辛十立说完就把他的话给截住了。 “明白!”辛十立知道对方身边人多而杂,说话不方便,立即将电话挂断。 第十一章 初尝诱饵 1 辛十立将听筒刚刚放下,电话就“嘟嘟”地响了起来。 “这个母老虎,玩得什么把戏,这么快就回话了”,辛十立嘟囔着,也不看来电显示就把听筒抓起来,“您真是急风快雨……噢,小魏啊,有什么事?” “主任,甄科长的爱人古幽兰要见您,已在值班室里等半个小时了……”电话里传来秘书魏子久的声音。 “什么?小古?你让她过来吧”,辛十立有一种本能的兴奋,放下话筒,用双手顺着鬓角把大背头向脑后轻轻地捋了一下,接着又整理了一下“金利莱”牌花格子领带。 “噔、噔、噔”,敲门声很轻,但有节奏。 “请进”,辛十立赶紧坐在老板桌后面的高背转椅上,让人感觉正在埋头看文件。 门开了,古幽兰站在门外。 今天的古幽兰容光焕发,与辛十立在医院里见到的古幽兰判若两人。她身着一件风衣式的休闲款黑呢子大衣,让那一米七一的个头显得更加修长。一头乌黑油亮的直发披肩而落,搭在后背上,与黑色大衣融为一体。黑色大衣下摆,伸出一双黑色长筒半跟羊皮靴,靴面一尘不染。手上戴着一付黑色羊皮手套,两臂下垂,双手向前,屈指扣着一个黑色小皮包,压在小腹前。真是一种绝妙的梳妆打扮:黑发、黑衣、黑靴、黑手套,再配上一个黑色的小皮包。从头到脚一身黑,唯有脸是一块亮色。似月如玉的面颊,好像一颗珍珠,镶嵌在大块的黑色天鹅绒里。尽管不施粉黛,依然抢眼,俨然是一个水墨仕女。 第十一章 初尝诱饵 2 古幽兰脸上挂着微笑,三分羞怯,七分灿烂,素雅而溢艳,仪静而露媚。这在辛十立的眼里,就像舞台启幕那一刻,一位仪态万方的主持人立在台口:“辛主任,您好!” “哟,小古,稀客,快、快请进……”辛十立急忙从坐位上站起来,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打扰您了”,古幽兰轻声细语,有点矜持,走进办公室。 “怎么一家人说两家话,欢迎您的‘打扰’!”辛十立说着伸出右手。 古幽兰也下意识地摘掉手套,把右手送了过去,辛十立一把攥在手里,觉得软软的。他牵着她的手走到沙发边说:“小古,坐,快坐下”。 古幽兰像个听话的孩子,拘谨地坐在沙发前沿。她见辛十立从茶几下面取茶盒,便急忙说:“辛主任,我不渴……” “噢,对了,金书记去欧洲考察,给我捎回一桶咖啡,叫什么山咖啡,您尝尝。”辛十立说着从老板桌的抽屉里取出一瓶未启封的咖啡。 “是蓝山咖啡吧?”古幽兰禁不住接上话茬。 “对对,是叫蓝山咖啡,你喝过?据说这是顶好咖啡,也不知好在哪儿。”辛十立边说边用小勺往杯着舀咖啡。 “蓝山咖啡可是享誉世界,它产于牙买加的蓝山山脉,咖啡的含量很低,是一般咖啡的一半,适合现代人的健康要求,因此很受欢迎。”古幽兰的拘谨顿失,竟然说出这么一串话。 “嗬”,辛十立愣了一下,“您对咖啡挺有研究的,常喝吗?” “不、不、不”,古幽兰觉得自己不该说哪么多,表情有些不自然。 “那您怎么说得这样在行,我可说不出一二三来,佩服!”辛十立对古幽兰又加深了一层印象。 “我是瞎说”,古幽兰听到辛十立的夸奖,脸上泛起淡淡的红云,“虽然我没喝过‘蓝山’,但在大学读书时,选修科是酒店管理专业,所以略知一二”。 “小古,您要是搞接待工作肯定是一把好手”辛十立把一杯咖啡送到古幽兰面前,“来,来,尝尝,金书记给的咖啡,我还一口没尝过呢,让您这么一说,我也尝尝这个‘蓝山’!” “辛主任,我给您泡……”古幽兰站了起来。 “哎呀,您是客人嘛,您坐、您坐”,辛十立摁着古幽兰的肩膀,让她坐下来,“小古啊,我谢谢您送的大公鸡和猪肘子”。 “谢什么呀,那点东西不值一提,我和甄禹倒要好好谢谢您呢!” 第十一章 初尝诱饵 3 “说说吧,甄科长怎么样了?”辛十立端着一杯咖啡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 “他现在挺好的,正在恢复,今天上午已经出院回家了”。 “回家了?是不是有点早啊?”辛十立把咖啡放到茶几上。 “外科张主任说可以的”,古幽兰搓着一双漂亮的手。 “噢,来到年了,回家也行,哎,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宣传部分的年货不少,我们自来水公司也分一些,够过年用的了。” “宣传部分的东西我知道,所以今天我也没给甄科长准备米、面、油什么的”,辛十立说着又站起来,走到老板桌前,拉开最上层的小抽屉,拿出两张名片大小的硬纸片,又从桌下的小柜中拿出两条中华香烟和两瓶套袋盒装的五粮液酒,放到茶几上对古幽兰说:“这两张购物卷,共八百元,没有日期限制,您拿着去购物大厦选点什么,这两条烟送给甄科长,这酒不知大夫让喝不让喝,反正过年用得着。” “辛主任,还是您自己用吧……”古幽兰又站了起来。 “小彪子,这东西我还能缺吗?送谁不当着送,您坐下,喝口咖啡,我这还有好东西呢!”说着又返回老板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硬纸盒,“这才是送给甄科长的礼物呢!” “哎呀,辛主任,您……您这是……”古幽兰不知自己说什么好,有点语无伦次,因为她在琢磨一件事:辛主任的老板桌怎么像童话里的“宝葫芦”,到底还有多少好东西。 “这是一部新款手机,翻盖式的,甄科长现在还挂着一个传呼机,下乡采访误事,工作需要嘛!”辛十立将精美的硬纸盒也放到茶几。 “辛主任,这东西挺贵的,这……还是您自己留用吧。”古幽兰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眼下社会上用手机的能有几人?就连局长级的还不是人人都有的,买这样的新款手机,市面上至少需要万儿八千的,这哪是夫子这个小科长用的东西。 “我都有两部手机了,还要第三部吗?再说这东西也没花钱,是通讯公司赠送给有关领导试用的,这部手机就让我们的甄科长替我试用一下吧”。辛十立把话都说穿了,目的是让古幽兰放心收下。 第十一章 初尝诱饵 4 “辛主任,我……我不能拿,我今天是送钱来的”,古幽兰说着就把身边的黑皮包打开。 “送钱?什么钱?”辛十立愣了。 “您上次到医院送去一万元”,古幽兰说着已经从包中把钱取出来。 “放进去,放进去”,辛十立摁着古幽兰的手,“是甄禹要您送的吧?哎呀,甄禹也是个彪子,这钱是我的吗?这是市委给的。” “甄禹知道,但非要我退回去。” “往哪退?这笔钱我已经签字了,财务也走了账,您这不是找麻烦嘛?人情世故没有这么处的,何况这不是哪一个人的事,市委这个情都不领,您让市领导的脸往哪放?”辛十立说得认真、严肃、体贴。 “辛主任,你说得是这个理,可甄禹的脾气您不是不了解,我把钱带回去他会恼的,再说,等他伤好了,自己也会送来的。”古幽兰说得这番话,其实是向辛十立讨教“怎么办”。 “哎呀,傻闺女,一点心眼也没有”,辛十立知道古幽兰是被他说服了,“其实夫妻间也不一定都说实话,往往也有善意的谎言。本来这笔钱就是你们的,怎么支配都没有问题。这样吧,把钱打入您的银行卡里,他看不出来,若要问,就说退了,以免和他争吵,让他好好养伤,怎么样?” 古幽兰心暗道: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好吧”,古幽兰说着就站起来,看样子是想走。 第十一章 初尝诱饵 5 “急什么?小古,坐一会,我难有闲空与您聊聊,说真的,您是赶上这个日子来了,要是平日,您不走我还撵你走呢,来办事的人穿梭似的,您看今天,连个电话声也没有……哎?”辛十立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您等一下,我挂完这个电话您再走”。 古幽兰从辛十立的眼神中感觉到这个电话与自己有关,也就坐了下来。 “您好啊,文局长,还忙吗?”辛十立与对方接通了电话,“什么?我猴急?……又要拿我开心了,不知金书记摧我吗?……噢,您刚回到办公室啊,这会儿说话就方便了吧……当然,我老辛跟你学的,能不知道先头您说话不方便吗?哈哈……金书记的意见是要您加大办案力度,捉拿凶手,及早对社会有个交待……对……” 古幽兰虽然觉察这事与甄禹有关,但又觉得自己不宜去听,就站起来准备回避。辛十立立即做出手势,让她坐下。 “案子破了?……什么叫‘可以说是破’了……能说一下具体情况吗?……什么?两条鱼已经收到网里了”,辛十立愣了一下,心想,我怎么一点风声也没闻到呢?但又马上回应道,“您好身手啊,干得好!……什么?是自首?……啊,他们都是二包的‘小砂头’,那另一个凶手呢?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将他缉拿归案?……对,应该上网通缉……他们的动机是……噢,那小子说是他们气愤不过才动的手,这可能吗?……好,好,我立即向金书记汇报,为你们请功!再见”。辛十立挂断了电话。 “小古啊,好消息,殴打甄科长的案子破了。”辛十立又坐回沙发上。 第十一章 初尝诱饵 6 在辛十立打电话的过程中,古幽兰始终低头整理她的手提包,看似心不在焉,其实一直留神听着呢,一句也没漏掉。辛十立在通话中所重复的关键词语,已经让她领会到其中的用意,因而心中对这位办公室主任充满了感激心情。 “辛主任,我和甄禹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古幽兰放下手中的皮包,抬起了头。 “又说见外话了不是,我还琢磨着一件事,甄禹这个科长干了几年了,有没有五年?”辛十立借着等待古幽兰回话的机会,用目光把她脸上的每一部位,都仔细地搜索了一遍。 “不……不到,有四年多一点吧”,古幽兰被辛十立看得有点不好意了。 “四年,人一生的好时候有几个四年?当一届总统不过四年,您家甄禹应该提升一个格了……”辛十立把话停住,静观古幽兰的反应。 “哎呀,甄禹能当个科长就挺好啦,还想当局长、部长什么的,他可没有那个水平!”古幽兰很谨慎,不肯说心里话。 “水平?什么水平,您认为那些部、局长们都有水平吗?都比甄禹高明吗?错啦!有多少尿泥爬到那个位置上您知道吗?这个年头当官不是您想的那样!升官之道有学问啊!”辛十立揣摩着那些想当官,而又没当上官的人的心理去说话,暗示对甄禹的同情,让古幽兰撤掉心理防御底线。 第十一章 初尝诱饵 7 古幽兰觉得这番话不该出自辛十立之口,这与她对他的印象不符,可是他却说了,实在摸不透他是什么用意,因此心里仍留一条防线:“您说的也是,那么多领导干部不可能是一个水平,用人多了、偶尔出现一个半个庸才也在情理之中。” “小古啊,就听您这番话,可以说,比一些局长、乡镇长有水平,可惜您现在没有这个机遇,但甄禹有,怎么,不想让他上吗?”辛十立的目光逼着她。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从政哪个的不想升官?要不就别从政。如果甄禹真的能得到提拨,那可是件随人心愿的事啦!”古幽兰终于撤掉心理防线,说出渴望丈夫升官的心里话。 “对,拿破仑说得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认为甄禹现在就面临着升迁的机遇,就看能否把握住了。实话说,我愿意帮助他,而且有能力帮助他。这样吧,我找费一飞部长提示一下,再找机会向金书记吹吹风。哎,得声明一点,我可没封官许愿啊,因为我没有这个权力,但我相信我能促成这事!”辛十立说得很认真。 “那就拜托辛主任关照一下呗”,古幽兰双眸闪动着兴奋的亮光。 “行,如果上不去,可别怨我”。 “看您说的,其实我这农村姑娘能找甄禹这么个人也知足了,他一靠子当科长我也认了,哪能怨您呢?” “是啊,是啊,甄禹是个大才子,不过您也够一个贤妻良母啊”辛十立口中虽然夸赞,心里却不是味:哼,甄禹这穷小子,有什么好的,可惜了一朵鲜花。于是他把话锋一转,“小古,您这个大学本科生,去干那个查水表、收水费的活真可惜了,这工作应该调一调了。” “别提了,俺家甄禹就是那么个人,面子矮,不肯求人,再说,这个活我也干顺手了”。古幽兰一心想得是丈夫的前程,对自己似乎没多想。 “不行,不行,这样吧,您先别和甄禹说,您的工作我想办法给调动一下。” 第十一章 初尝诱饵 8 “真的啊?”古幽兰太高兴了,差点失态,但马上又把兴奋给噎下去了,“辛主任,能调就调,不能调可别难为”。 “难为什么?今儿个在您眼前说句大话,我市委办公室主任,给您调一下工作,可以说是‘小菜一碟’,不过你们两口子事成之后怎么谢我?”辛十立笑眯眯地看着古幽兰。 “请您喝酒,到沙金大酒店!”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好了,好了,这是给您说句笑话,到时我设宴为您们贺喜,现在咱们喝‘蓝山’吧,来,小古,咱光顾说话了,倒忘了这杯好咖啡,喝!”辛十立舀起一勺送到嘴里: “真香啊!” “嗯,真香。” 第十二章 闻风而动 1 俗话说:日子难过年好过。可不是嘛,眨眼功夫,春节七天长假就过去了。 节后上班的第一天,沙漠风暴吉普车刚把市委书记金全余从家中接走,一辆黑色小轿车就占领了“沙漠风暴”的位置。一会儿,金全余的夫人——沙金市物价局办公室主任包苹,身着物价执法人员的制服,摇晃着肥胖的身子,从家里出来,向轿车走去,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年轻人,急忙从驾驶坐席上起身迎出来。 此人姓亓,名万采,《沙金日报》社广告部的副主任,其妻是沙金市知名企业家童老四的远房外甥女——沙金宾馆客房部经理郜黎。亓万采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喜穿立领皮夹克,戴着一幅墨镜,散发着男人的阳刚之气。可是他在着急说话的时候,形象大打折扣——结巴,因此绰号叫亓磕巴子。他每天开着自家的轿车接送包苹上下班,这在市物价局和市委住宅小区是人人皆知的事,只瞒着金全余一个人。因为包苹嘱咐过亓万采,一定要等金全余的车离开后,才能把轿车开进市委住宅小区的大院,虽然很多人看到了,谁会告诉金全余? 第十二章 闻风而动 2 “包阿姨早,您……您气色真好,”亓万采把包苹让进车内。 “好什么呀,这个年过得累死人了,拜年的人一帮跟着一帮,害得我们东躲西藏,只好到乡下去爬猫。哎,你家郜黎好吗?” “还好……就是老……找我的事”。 “她又找你什么事?” “还不是上次对……您说的那回事?她老说我……窝囊废,就能给人家当马腿,多会能挑起广告部的大梁,包阿姨,您费心问问花社长,今年我……我能不能把广告部给承……承包下来。”亓万采口吃,操纵着方向盘到挺熟练。 “你先别急,这个花茅今年能不能干下去还不好说了。” “怎么,报社头头要换……人啊?” “不一定,有可能充实新人。” “谁?”亓万采问得很直接,可见二人的关系。 “宣传部的新闻科长没有可能吗?” “甄禹?他……他行吗……” “你把嘴巴给我闭紧点,到时候就知道是谁了”,包苹知道说走了嘴,赶紧嘱咐了一句。 “放心吧阿姨,谁来干我不在乎,我关心的是能不能承包上……广告部。” “等报社领导班子定了再说吧。” “反正拜……托您了,阿姨”。 真怪,亓万采为什么不去找那个远房的舅丈人童老四呢?在沙金市童老四名声多显赫?你想,亓万采能不去找吗?结果他让童老四骂个狗血喷头:“你纯是个尿泥,连一个小小的广告部主任都争不来,还有脸找我,值得我张嘴吗?” 今天,亓万采得到了个意外的信息,便多了个主意。 第十二章 闻风而动 3 眼瞅着就要出正月了,屈指算来,甄禹受伤也快两个月了,如今已经下床锻炼了。 “痛吗?慢点……”古幽兰看到丈夫摇晃着身子,急忙过来搀扶着。 “没事,没事!”,甄禹紧锁着眉头,额角渗出了汗,他每走一步,腿就钻心地痛。 “夫子,忍一忍,张主任说了,要想恢复得好,就得加强锻炼。”古幽兰鼓励着丈夫。 “幽兰,我肯定是个瘸子了……” “瞎说些什么,瘸子怎么了,只要咱笔杆不瘸还是条汉子!”古幽兰搂紧丈夫的后腰,暗示着自己的爱。 “幽兰……你真是我的老婆!”甄禹从古幽兰的话语和紧搂着自己的手臂中感到了温暖,心头一热,眼里湿润了。 “哎哟,大才子也说傻话啊,我不是你老婆是谁的老婆?……夫子,歇一会儿吧”。 唉,两口子的酸甜真是一杯茶泡出来的!甄禹的感动让古幽兰心头也是一热,但她理智地抑制着冲动的心情。大正月里,别搞得那么悲悲切切的。她把甄禹扶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搂着丈夫的脖子,另一只手轻轻地捏着丈夫的脸:“夫子,你胖了。” 甄禹笑了:“有你这样优秀的饲养员,我能不长肉吗?” “嘻嘻,你就是我的猪宝宝,”古幽兰吻了一下甄禹的额头,突然问道,“:哎,笑姿跟奶奶走了这么长时间,你不想吗?” “怎么不想,你抽空把她接回来吧,顺便去看看雷大伯”。 “下个礼拜吧,笑姿也该上幼儿园了”,古幽兰边说边抚摸着丈夫的嘴唇。 多么熟悉的感觉啊!甄禹觉得妻子那软软的纤手,仿佛抚摸着自己的心,那么温暖、那么柔和、那么宽慰。慢慢地,一种冲动从心底升起,他握住她的手,用胡须蹭着、用嘴唇亲吻着。 好长时间没有这么亲热了,好痒啊,古幽兰把手抽回来,俯下身子热吻着丈夫。她的一个丰乳贴在甄禹的肩头,另一个丰乳高高地耸在甄禹的胸前,颤巍巍的。甄禹情不能禁,把搂着古幽兰后腰的手,伸进她的睡衣里,解开乳罩,揉摸着那滑腻而富有弹性的丰乳,古幽兰微微闭上眼睛,轻轻地呻吟着…… 第十二章 闻风而动 4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谁来了?”甄禹问。 古幽兰立即将甄禹的手从怀里抽出来,迅速地站起身,一边将乳罩带扣上、捋着凌乱的长发,一边向门口走去。她用一只眼对着猫眼向外望去。 “是亓万采”,古幽兰见甄禹点点头便将门打开。 “嫂子,过年好啊!”沙金河一带就这么个习俗,不出正月,初次见面就要拜年。 “过年好,亓主任”古幽兰回应道。 “甄科长,新年好啊,身体怎么样了?”丌万采站进了门里,在鞋榻上一边脱鞋一边与厅内沙发上的甄禹打招呼。 “好,好,您好啊大亓,怎么有功夫到我家来了,稀客,稀客,请过来坐。”甄禹站起身慢慢地迎过来。 “哎呀,甄科长恢……复得不错呀,能走路了。其实,年前俺家‘领导’就催我过来看看您”,亓万采在外人面前一向称自己的妻子郜黎为领导,“可我认为你还……在医院里,一直……没能过来,今天才抽出点空来完成俺家‘领导’下达的任务。”亓万采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两条高档香烟和两瓶高档白酒。 亓万采为什么说是替郜黎来探望甄禹的呢?说来有个缘由。这几年,各级新闻媒体到沙金市采访,均由甄禹这个新闻科长接待。在沙金市,规模较大的宾馆、酒店虽有四、五家,但经亓万采从中牵线,甄禹把客人吃住全部安排在沙金宾馆。因此,甄禹成了郜黎眼中的一棵不大不小的摇钱树。郜黎也会办事,每逢年节总给甄禹打点几条好烟、几瓶名酒。一来一往,成了惯例,甄禹与郜黎的关系比亓万采还近乎,可是今天却是亓万采登门拜访,确实是破了郜黎的惯例。 第十二章 闻风而动 5 亓万采刚落座,甄禹就递过一支香烟说:“这几年,郜经理的好烟我没少抽,好酒也没少喝,今天你又给送了,真叫我过意不去啊!” “甄科长把话说……说远喽!这几年胡总对她的工作挺……满意,您也没少支持啊”。亓万采说的胡总名叫胡凌,是沙金宾馆的总经理。“再说,这些小……礼物也不用咱花钱,宾馆年年有安排,你只收个小礼,对有些领导,这几条烟、几瓶酒还拿不出手呢,你这点东西算……算个吊毛!” “哈哈……”甄禹以笑代答,“好了,你别乱说了”。 “乱说?我这话可……可一点没掺假,这个年头就是捞钱,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我不是笑话你,你别听人家叫你‘大……才子’,一年能挣几个钱?你肯定挣不过我这个跑广告的……大老粗!”亓万采见甄禹嘿嘿笑,便补充了一句,“怎么了?你……你不服啊?” “亓主任,请用茶”,古幽兰将一杯茶放到丌万采前面的茶几上。 “大亓,你去年的收入还可以吧”,甄禹随口问了一句。 “吊毛了!咱是个副……副主任,比哈利福那小子差远了,人家是主任嘛!看他那个吊毛水平,给我提鞋我都不要,可那小子会……会舔,会送礼啊!” “唉,知足者长乐,喝茶、喝茶”,甄禹没想到随便问一句,竟惹出这么多牢骚来。 “甄科长,你是管新闻单位的,给那个‘花猫’社长吹……吹风”,花茅因对上级毕恭毕敬,绰号叫花猫,亓万采背地里就这么叫着,“我要是承包了……广告部,肯定比哈利福那小子强……强多了,报社的效益至少能增……增加三分之一”。 “我这个小科长,怎能去干预报社的行政管理呢?你可要理解我哟!” “好,不能难为你,如果你要是升了官,可别忘了我这个小……小老弟啊!” “叮咚、叮咚”,甄禹还没来得及回答亓万采的话,门铃又响了。 第十二章 闻风而动 6 “是大江”,古幽兰从门镜向外望了一眼对甄禹说。 “请,快请他进来”,听甄禹的口气很急,就知道他闷在家里难受,多么想听听外面的事情啊。 “甄哥!”谈大江跨进门就喊,一见亓万采在,就把话给憋回去了,立即补充道,“嗬,大亓在这啊,新年好啊!” “好,您……您好啊谈科长”亓万采表面说话粗,心里精细得很,他看出来谈大江风风火火地进来是有话要说,便起身与谈大江握了一下手,知趣地说:“前……前客让后客,我可要走喽!” “亓主任就在这儿吃午饭吧,大正月里的,也不用特意准备。”古幽兰挽留亓万采。 “不吃喽,日后再聚,谈科长,您坐啊,我要回去了”,亓万采回答古幽兰,还不忘照应谈大江,说着就穿着鞋,说声“拜拜”就下楼去了。 “大江,什么事让你满面春风,快过来坐!”谈大江的到来,甄禹是从心底里高兴。 “甄哥,兰嫂,好消息,甄哥要升官了!”谈大江打着向上指的手势。 “你瞎说什么”,甄禹笑着给大江递过一支中华香烟,随手给他点着烟。 “怎么是瞎说,你们请客吧!今天上午,组织部干部科来人到咱部里考核你了,第一个就找我谈的话”,谈大江兴奋地说,当然,这个兴奋不全是为甄禹。因为理论科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不如新闻科给人吹喇叭有实惠,如今甄禹升了官,倒出了一个新闻科长的位子,就凭谈大江那把刷子,这个位子十有八九该由他来坐了。 “俺家甄禹能干个什么?他们没透露吗?”古幽兰比甄禹还着急。 “他们都是组织部的小喽罗,上面叫他们来考核,他们考核就是了,不可能知道干部使用情况,不管怎么说,我听大家的反映挺好,都说甄哥该提拨了。兰嫂,等喜讯吧,你就要当官太太了!”谈大江嬉皮笑脸地说。 “你又给我耍贫嘴”!古幽兰伸手拍了谈大江的头一下,心里想:辛主任真够意思,果然帮了个大忙,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第十二章 闻风而动 7 “大江,出去别乱说,官场上的事就像演戏,导演一时心血来潮,说变就变,咱不谈这个事了。哎,你家的茹茹那去了?” “快下班了”。 “你挂个电话,叫她过来,我好长时间没喝酒,咱两家在一块聚一聚,幽兰,你去给我们整几个菜”。甄禹虽没有与谈大江多谈考核的事,但看得出,这事让他挺高兴。 “好哩!”谈大江站起来,欲给李茹茹挂电话。 “大江,你用这个”,甄禹从两个沙发对角之间的小茶桌上拿出一部手机。 “哟,甄哥牛了,用手机了!”谈大江接过手机仔细地看着。 “你喜欢就拿去!”甄禹笑着说。 “我可用不起,待甄哥升官发财了,再给我整一部。” “如果有那一天,没问题”! “好,你欠我一部手机,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二人说话间,厨房传来“吱喇”的爆锅声,接着就飘出菜香。 第十二章 闻风而动 8 辛十立的推测没错。 那天,金全余找组织部长沙不扬,谈的就是关于甄禹提干的事。按照这个市的惯例,提拨干部首先由组织部拿个意见(其实是市委书记暗示的意见),这个意见通常被称为“盘子”,组织部把这“盘子”端到书记碰头会上议一下,最后提交常委会通过。 一般的说来,由市委常委担任部门首长的,如组织部、纪委、宣传部等部门,如有干部调动或提拨,书记还要征求这些部门首长的意见。当然也有这些部门的首长去争取书记提拨下属的,甄禹提干则属于前者。 那是春节后上班的第二天下午一点钟,宣传部长费一飞准时坐在市委书记金全余办公室的沙发上。 “老费啊,你们宣传部的小甄身体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春节期间我去看了一次,恢复得不错,现在已经下地走路了”。 “看来还是年轻人,身体素质好啊”,金全余顿了下接着说:“甄禹遭黑手的案子年前已经破了”。 “噢?我怎没听说呢?”费一飞撒了个谎,甄禹被打案告破的消息,已经成为沙金市春节期间许多酒桌上的一道“菜”,他怎能不知道呢?老滑头,宁肯让书记说他是个聋子,不愿当个消息灵通人士。可是有些年轻干部就喜欢显摆,显得自己消息灵通,岂不知祸从口出,这犯了官场上的大忌,嫩啊! “你这个宣传部长啊,还是搞新闻出身的,信息就这么闭塞?”金全余心似明镜——老费在装聋,但压根也不想说破,因为说破了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确实是耳聋啊,我今年春节患上感冒,基本没出门”费一飞找了个借口。 金全余正要说什么,办公室主任辛十立又踏着敲门声进来了。他将一叠文件放到金全余办公桌上,转身向外走去。金全余明白,这是提醒他下午两点半与外商会见的时间快到了。他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说:“老辛,我的手机放哪儿去了?” “待会我给您找一下。”辛十立说着就关上了门走了。 第十二章 闻风而动 9 “老费,我有个想法”,金全余接着说,“我已经与公安局文局长沟通了,凶手作案动机就是冲动、泄愤、报复,虽然单纯,但在社会上反响较大。我想,上网通缉的逃犯不知什么时候能抓到,我们不能等了,要及时宣布案子告破,对社会有个交待,你琢磨一下,怎样利用媒体报道一下,但要讲究技巧,要把握火候。” “行,这事由我亲自操作。” “还有一件事,甄禹当科长四年多了,”金全余早已从组织部长那里摸清了甄禹简历,“小伙子也有水平,你看提起来使用怎么样?” “他本来就是宣传部的后备干部,现在该提拨了。”费一飞知道金全余使用甄禹这个“棋子”的用意,心里很高兴,这除了他与甄禹私下交好外,还有两个原因:一是曾经被批评的报道事件,一直让他心中不快,如今终于有个说法;二是他领导的宣传部又出干部了,部长能“争上食”,脸上有光。 “你看怎样使用甄禹好?” “宣传部现在名义上有两个副部长,一个是盖承,兼精神文明办公室主任,一个是花茅,是挂名的副部长,他屁股基本上坐在报社。甄禹有三个位置可以考虑:一是任副部长,二是精神文明办副主任,三是文体局副局长,我的想法最好是留在部里”。费飞虽然提出三个位子,但倾向意见是明确的。 “老费,我的想法与你不一样,我觉得报社领导力量有些弱,需要充实。这个部门的头头与其它部门不同,光有组织能力不行,还要有个人专长,也就是说笔头子得硬。那些文人都觉得自己有两下子,一般头头难以驾驭,花茅就是个实例,人称‘草包总编’,每天的编前会都开不明白,胡诌乱侃,连搞校对的都背过脸去笑,听说有一次审报样挑毛病,有个编辑当面顶他说:你就能把‘二百亩大豆’改成‘大豆二百亩’,改不改一个样!闹得他灰溜溜的,这样的总编怎么能办报呢?” “金书记,看来什么事也瞒不过您呀!”费一飞企图用佩服的语气搪塞一下。 第十二章 闻风而动 10 “老费啊,你不能总当老好人,花茅的笑话太多,那些记者下乡采访时,常常把他的事当成笑料广播了”。 “这也难怪,他原来是文大后期的民办教师,后来拿了个函授大专文凭,在宣传部干了多年,靠上了那个位置,这两年,好在报社有个奚虎副总编”。费一飞明白了金全余的意图,所以提示书记那里有个懂新闻的副总编,意在把甄禹留在宣传部。 “我想让甄禹去办报,发挥其特长”,金全余不理采费一飞的意见。 “那花茅呢?” “免去花茅总编职务,让他集中精力去当他的社长去。对于奚虎我亦有所闻,虽有一定的文字能力,但这个人心眼玩得太多,四面讨好不得好,钢口不够,威信不高,我的想法是把甄禹破格提起来,让他当总编,主持办报工作。”金全余亮出底牌,其实这张底牌并非是他的本意。此前,市长叶阳曾向金全余建议,要花茅这个草包抬屁股走人了,任甄禹为副总编主持工作。可金全余以甄禹领导阅历浅为由,否定了叶阳的提议。如今金全余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破例让甄禹一步到位,这系属政治需要,形势所迫。 费一飞压根没想到甄禹竟然能够越过副职,一步被破格提拔为总编,不由得心里一惊,接着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把茶叶抿出来,用手指捏住,再弹到烟灰缸里,用小动作掩盖内心的不平静。 “怎么不说话呢?老费”。 “金书记,我个人意见还是留在部里为好”,费一飞怕甄禹掌了报纸舆论的大权不知深浅,再惹出麻烦事,仍坚持自己的意见。 “老费啊,你的担心我知道,我能没想到吗?甄禹看问题敏锐,直言敢说,我正要充分发挥这个特点,你的担心有些多余。常言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以前他只是一个笔杆子,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因为写出来的文章能不能见报不是他的权限,那是由报社来决定的,他当然不会去想报社的责任,相反,他倒想通过报社来证实自己。一旦让他站在报社领导的位子上,就要考虑个人的责任了,而这个责任正好遏制了他的个性。我们为什么要免掉花茅总编的职务,这是要他担责任。再说,办报还不是在你的控制之下吗?老费啊,‘用人如用器,用其所长’,我正想用他思维敏捷的特点,来宣传、贯彻市委的意图,把《沙金日报》办出特色来!”金全余在谈话中不知不觉用了叶阳的许多观点。不管怎样,这段长篇大论让费一飞不好再说什么了。 第十二章 闻风而动 11 “嘟——嘟——”从金全余挂在架上的羽绒服里传出了手机的铃声。金全余走进衣架,取出手机: “喂,小白啊,有什么事?” “辛主任让我给您挂个电话”,手机里传出司机小白的声音。 “他要你给我挂电话?”金全余愣了一下,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啊、啊,没事了”。 费一飞坐在一旁看得明白,佩服辛十立精明、老辣和圆滑,刚才金全余问辛十立“我手机哪去了”,直率的人会说:“你用桌上的电话打一下,手机不就响了吗”?可他没这样说。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办法用你去教吗?这不是在客人面前掉书记的架吗?实说金全余不是不会用这个办法,可是当人在集中思考时,往往会使一些简单的问题处于盲区。有位大科学家喜欢养猫,他在门上挖个洞供猫进出,当猫下崽后,他便要儿子在门上再挖一个小洞供小猫出入。儿子说,大猫能出入,小猫不也可以出入吗?对金全余类似这样的思考盲区,辛十立就是不点破,而又不亲自挂电话,真太会处事了! “甄禹啊甄禹,你要是有辛十立一半的圆滑,我也不用担心了”。费一飞心中暗道,“咳,是福是祸、是喜是悲,你自己把握吧!” 多少年来,沙金市人事变动有个规律,一般都在春节过后。据组织部门透露这有两点好处:一是让局和乡镇级领导过个“安心年”。这些年时兴“一刀切”,让一些离退休还有四、五年,甚至七、八年的干部退居二线,凡被“切”下的干部大多数心里不舒服。再说领导职位有“热职”与“冷职”之分,调动后总有人上火,市领导不愿让他们怀着失落或郁闷的心情过节,看来倒是满有人情味。这第二点好处是,虽然年前年后仅差几天,却让人长了一岁,这样可以让更多的“老干部”为年轻人倒出领导职位。可是民间却说得不好听,说是让出一个春节长假来,供一些人“跑官”,这一跑,学问可就大了,买卖就在其中,这是一些人为官的生财之道。 真也罢,假也罢,反正春节过后的二月二十五日,确有一批干部回家了,有一批干部调动了,还有一批干部升迁了,甄禹就是升迁中的一个。一纸任命状,让甄禹在家待不住了,半月后,他拖着没有完全康复的身子坐上了《沙金日报》总编的交椅。 第十三章 走马上任 1 甄禹的身体恢复得真是不错,走路虽然有点跛,但慢慢地走还是不十分明显的。用沙金医院张主任的话来说:“甄科长身体恢复得这样快,出乎我的预料。”可是,对于原先腿脚灵便的甄禹来说,仍是十分沮丧的。然而,到了二○○○年三月十日,这种沮丧一扫而光。 那天一早,宣传部长费一飞亲自将甄禹送到《沙金日报》社。市委常委送一位局级干部上任,这在沙金市是绝无仅有的,甄禹受宠若惊。他从心里感谢老部长的良苦用心:这是为自己“长架”,为自己助威! “吱嘎”一声,费一飞的轿车在《沙金日报》社门前刚停下,五个人就从报社大门里鱼贯而出。打头的是一位中等身材的胖子,五十四岁,西装革履,腆着个将军肚。看面相,略有秃顶,在宽而短的浓眉下,突出着一对金鱼眼。一对大眼袋耷拉着,皮面灰黄,一看就知道是长期熬夜的人,但他却不是为了工作,而是打麻将。此人就是《沙金日报》社的社长花茅。紧跟其后的是副总编奚虎,一个四十挂零的瘦子,一米七左右,戴着一幅高度近视眼镜,文质彬彬。后面两位分别是办公室主任晁规和记者部主任董梁。最后一位是个三十多岁的文静女人——总编室主任牧野。这五人是报社的领导班子成员,除晁规外,其余四人是编委会的编委。在这五个人当中,心里最不是滋味的当属奚虎。本来嘛,眼瞅着花茅就要退居二线了,奚虎急盼盼地等着接班,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比他年轻十岁的甄禹插到自己的前面去了,自己何时能出头啊?唉,“既生瑜来何生亮”! 花茅带领四人疾步迎着轿车走来,向刚下车的费一飞、甄禹和新上任的新闻科长谈大江伸出了手。 第十三章 走马上任 2 “费部长,你好……”花茅又用带着费部长手温的肥手握着甄禹的手,“噢,欢迎您啊甄总,我们等您好久了!” “谢谢,花社长。”甄禹与花茅握手,心里却想:这只油嘴滑舌的老花猫,你是降阶迎我啊?去你的吧,没有费一飞部长,你能等在大门口吗?这使甄禹想起了狐假虎威的故事。不管怎样,过去甄禹去《沙金日报》社如走平道,报社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平淡。而今,甄禹踏进报社,感觉是那样的新鲜、那样的兴奋。他感受到身份地位变化带来的新奇与快感。 花茅等五人陪着费一飞一行,登上了报社的四楼,走向会议室。推开门,室内黑压压地坐了五十多人,原来报社的全体人员早已等候在这里。突然,一个大个子从人堆里站了起来,“叭叭”地鼓起掌声来。甄禹定睛一看,这不是广告部副主任丌万采吗?丌万采的掌声仿佛给大家提了个醒,忽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机械地跟着丌万采拍起巴掌来。 费一飞、花茅,甄禹和奚虎依次走上主席台,甄禹坐在费一飞的右侧,望着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里有几份得意,也有几份紧张。得意的是虽然自己的地位与常委部长没法相比,但部长却是配角,这个欢迎会是为自己开的,我甄禹是主角;紧张的是,自己自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坐在主席台上。 第十三章 走马上任 3 开会了。花茅主持欢迎会,热情洋溢地吐出开场白。甄禹心里不平静,对花茅的很多话都来不及品评,只大体记得是一派赞扬自己的溢美之词。当然,在花茅的提议下,还有一阵热烈的掌声,这让甄禹有些激动。 费一飞的讲话很简短,首先宣布了市委的决定,接着,在肯定花茅工作的基础上,重点解释了花茅不再兼任总编的原因——让他集中精力抓经营、抓管理、抓改革。同时要求大家支持甄禹的工作,共同把《沙金日报》办的更好。 甄禹明白,费一飞讲完话就该轮到自己了,所以暗暗地打着腹稿。可是费一飞讲完话后,花茅没让甄禹马上讲话,而是一番强调,要求大家贯彻落实费部长的指示,云云。甄禹一向瞧不起花茅,如今花茅来这一套,就更看不惯了,便偷偷地骂道:“马屁精,我还不知道你啊,满肚啤酒,一嘴乱语,费部长指示什么精神了?牵强符会,部长拉泡屎,你花茅能趁着热乎吃了!” “下面,大家以热烈的掌声请我们的甄总讲话!”花茅话音未落,丌万采又带头使劲鼓掌,立时,会场气氛热烈起来。甄禹急忙站起来,一时无措于手足,打的腹稿被全场热烈的掌声给震飞了,一时语塞,黑脸就变成了紫色。他清了清嗓子,双手抱拳,向全场施礼半圈,语不贯连地说:“我……我一定认真地向大家学习……望大家关照……我有信心和大家一起把报纸办好,谢谢,谢谢”。 甄禹坐下后暗恨自己:本来想发表一个精彩的上任演说,可是……咳,我这真是高粱地里的狼——只能在没有人的地方耍欢,我今天这是怎么了? 第十三章 走马上任 4 简短的欢迎会之后,送走了费部长。四十多岁的报社办公室主任晁规领着甄禹去总编辑办公室。 “甄总,这是您的办公室”,晁规说着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报社的员工都是甄禹的老熟人,当晁规称他“甄总”时,他虽然还有点不自然,但觉得“甄总”这个称呼是那样动听。他本想客气一句,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词,便点了点头。当他走进办公室时,一种感慨从心底油然而生:噢,我终于走出了多人的办公室,熬出了个人的小天地! 这是一间三十多平方米的办公室,原是《沙金日报》社召开编前会的小会议室,如今粉刷一新,室内的摆设也全是新购置的。靠东墙:四开门的栗色组合书柜和一个三人棕色猪皮沙发,由南向北一字排开。书柜前放着一张二米八长的栗色老板台和一张高背转椅,桌上配备了电话和电脑。靠西墙:一对单人沙发夹着一个小茶几,墙角放着一台立式热水器。西墙南段用一个折叠屏风隔开,顺着南墙放了一张供值夜班休息的单人床。据说这一切都是花茅社长在费一飞部长暗示下做出的安排。 第十三章 走马上任 5 “甄总,这个办公室可以吗?您还有什么要求?”以前经常和甄禹开玩笑的晁规,现在却毕恭毕敬。 “很好、很好,只要能办公就行”,甄禹说着走进老板台,伸手摸了一下桌面。写文章的人大多对写字台情有独钟,甄禹犹为看重,他家的客厅还没有这个办公室的一半大,也想方设法塞进一个写字台。如今这张写字台的面积比一张双人床还大,他心里着实欢喜。 “呵,电脑还是液晶的啊!”甄禹抑制不住内心的畅快,因为这台电脑在报社是最先进的,自家的那台根本没法相比。他知道社长花茅不会用电脑,报社每个部门仅配一台电脑,自己是享受了高级待遇。 甄禹顺手打开抽屉,突然,一个精美的纸盒跃入眼帘,他便扭过头来,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晁规。 第十三章 走马上任 6 “噢,看我这脑子,就是不记事儿,这是给您配备的手机,新款式,不知您喜欢不,如果不中意,我去给您换一部。” “晁主任挺跟形势的,这部手机的款式够时髦了”,甄禹拆开盒子,拿出手机摆弄着说,“这部手机差不多花了一万元吧?” “没有那么多,才八千多元,这是花社长点名要的款式”。 “真是难为花社长了!”甄禹有点感动。 “还有,花社长说您腿不灵便,让史春的车接您上下班”。 “谢谢花社长的关心,我是多大的官,上下班还需要车接车送?告诉史春,千万别这样做。” “甄总,您也别客气,用车尽管吩咐,有什么事尽管指示。”晁规说着就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水杯,转身从热水器里接了一杯白开水,给甄禹端了过来说,“等会我给您送一盒茶叶过来”。 第十三章 走马上任 7 在甄禹当新闻科长时,每到报社的办公室,见面就喊老晁。晁规闻声会笑嘻嘻地为他冲杯茶,再递上一支烟。甄禹不仅从来没说一声谢谢,连句客套话都没有。茶端起来就喝,烟,接过来就抽,大大咧咧的。如今,晁规接一杯白开水送过来,都能刺激到甄禹的神经,他觉得这是下级对上级的尊重,这倒让自己有点不习惯,便急忙说:“好了,晁主任,您也别客气,我自己来吧,”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一盒大中华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晁规。要知道,这盒好烟是甄禹临上班时,特意揣进衣兜的。 “谢谢甄总”,晁规接过烟自己点着,“您要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好,忙你的去吧”。 甄禹啊甄禹,你叫晁规别客气,自己怎么反倒客气起来?要不,过去喊晁规为“老晁”,今个怎么改称“晁主任”了呢?咳,人哪,不管原来多熟悉,一旦进入官场的轨道,就不是真实的自我了,身不由己地变假了,情不自禁地装腔作势喽,而且这个变化都是从一些细小的事情上开始的。 晁规轻轻地带上了门,室内只有甄禹一个人。他兴奋地坐在高背转椅上,头向后仰,心里美滋滋的:当官和不当官就是不一样,当了官就有人敬。难怪一些退居二线的领导干部,受到冷落就牢骚满腹,甚至大发雷霆,这真是没有经历就没有体会啊!甄禹正品味着美好的心情,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十三章 走马上任 8 “请进”,甄禹立即坐直了身子。 “祝……贺您啊甄总!”丌万采推门而入。 “谢谢丌主任,请坐,”甄禹想起刚才丌万采的表现和热烈场面,虽然感觉丌万采有拍马屁之嫌,但心里却异常地舒服,让他没法不对丌万采增加好感。 “甄总,您刚上任,如果有……有什么事请吱一声,我大丌会鼎力支持的”。 “谢谢。”甄禹递过去一支“大中华”香烟。 “甄总,您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丌万采接过香烟说。 “什么机会?”甄禹纳闷。 “今晚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谢谢您的盛情,”甄禹虽见丌万采将香烟刁在嘴里,却没给他点烟,只是把打火机递了过去,“机会有的是,以后再说吧。” “以……后是以后,今天的日子特殊,是祝贺,是……接风嘛!” “还是以后再……”甄禹话语未完,又闻敲门声,急忙应道,“请进!” “哟,丌主任在这啊!”推门进来的是记者部主任董梁。 “没事……没事,我是过来向甄总请示点事,已经说完了”,丌万采笑容可掬,“甄总,如果您没什么事,我……我就走了。” 第十三章 走马上任 9 董梁等丌万采离去,便对甄禹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用假声说:“甄禹,恭喜了,请多多关照!” “去你的,别和我耍怪!”甄禹笑着对董梁肩就是一拳。以前,甄禹和董梁经常结伴下乡采访,周末经常相约去小酒店喝酒,有时还双双应采访单位之邀去歌厅唱歌呢!如今甄禹成了董梁的顶头上司,董梁能不过来看望一下吗? “哎,你刚上任还没接手工作,姓丌这小子过来请示鸡毛工作啊?对这小子,你可得防着点”,董梁说着,毫不客气地从桌上抓起甄禹的中华牌烟,抽出一支刁在嘴里。 “没事,扯淡!不过你董梁不能因为我来了,说话太随便,更不能干预我的思想和工作,哥们是哥们,工作是工作,要不可就难为我了。”甄禹说着给董梁点着了烟。 “看你说的,报社哪个人你不熟悉,还用我干预?再说,我董梁闹归闹,说归说,还能不知个大小?”董梁虽然话声很柔和,心里闪过了一丝不快:人啊,红袍加身,说话就变了味! 俗话说:锣鼓听声,说话听音儿。甄禹嗅出了董梁话中的味道,正要回话解释,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谁?信息这么灵通,新安装的电话,号码还没公布,立即就有人能够挂进来。甄禹感到奇怪,走进电话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哟,市委办公室主任辛十立的电话,他急忙抓起听筒。 第十三章 走马上任 10 “祝贺您呀甄总,我是老辛啊!”辛十立的声音让听筒淌出热情。 董梁知趣地向甄禹使了个告辞的眼神,甄禹满脸堆笑,向董梁点点头,接着说:“哎呀辛主任,您……您可别叫我甄总,还叫我小甄吧,谢谢您,谢谢您的关照”。第一个祝贺电话让甄禹难抑兴奋的情绪。 “您不是甄总,难道还是假总?名副其实嘛!哈哈……” “还是叫我小甄好……辛主任,您有什么吩咐?” “说远啰!我可不敢吩咐,我给您挂电话一是祝贺,二是讨您一杯喜庆酒!” “这个……这个……”甄禹犹豫了:答应他吧,才上任就设宴,怕人说三道四;不答应辛十立吧,又怕他不满意。因为古幽兰早就告诉甄禹,辛主任要为他升官尽把力,如今升了官,难道连讨一杯酒的面子都不给?从甄禹内心深层说,他不愿单独与辛十立喝酒,他认为“道不同,不足以为谋”。 “哈哈,甄总,别这个那个的了,您的忧虑我能不替你想吗?年前,我就与小古订好了,您上任的那天晚上,在沙金宾馆为您庆贺。放心吧,小范围的,秘密的,只有您两口子和我,吃顿便饭嘛,包房已经订好了,二楼吉庆厅,下午五点半宾馆见!”辛十立不容甄禹插嘴,一口气把话说完,让甄禹没有推辞的余地。 “辛主任……”甄禹还想说什么,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无奈,真是无奈!甄禹只好给古幽兰挂个电话,让她把今天的工作处理完,晚上不要去收水费了,把笑姿早点从幼儿园接回来,送到谈大江家。 第十四章 饭局文化 1 辛十立给甄禹打完电话就盼着快下班,想象着和古幽兰同桌共饮的画面,喜不自禁地哼起小曲,顺手提起水壶,仔细地浇灌着窗台上的兰花,这时,金全余的乘龙快婿米年丰不敲门就进来了,可见二人关系之亲近。 “吆,米庭长驾到,有失远迎,请,请……”辛十立放下水壶急忙迎上去。 米年丰身高一米八八,脸颊微黑却透出红晕,两道剑眉扬向鬓角,一双大眼十分活跃,高鼻梁厚嘴唇,棱角分明,彰显了男人的阳刚,可谓相貌堂堂,不亏为为沙金市“第一东床”。 “辛主任,你好闲情逸致啊!”米年丰免除握手礼,一屁股坐进沙发里。 “那里,那里,刚刚送走一帮,我这是忙里偷闲,今个你怎么抽出空到我这里来?”辛十立说着去沏茶。 “无事不蹬三宝殿,和你说点事……” 第十四章 饭局文化 2 “很重要吧,要不你也不会亲自登门”,辛十立递上了茶。 “其实也没什么,你说这砂场停到多会是个头,哥们都急了,这丢多少银子,哎呀……”,米年丰接过茶放到茶几上,“他们的电话搅得我心烦透了,所以找你来了!” “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砂场老板们早就把联名整改报告送上来了,听说水利局也下去调查了,开启砂场的请示报告也递上来了,你没见到吗?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米年丰端起热茶吹了吹,喝了一口。 “米庭长消息挺灵通啊!” “那是!……唉,你别逗了,报告见到了吧?” “报告我早已摆在你的老泰山桌上了。” “怎么还不往常委会上端呢?” “老爷子不发话……”辛十立有意把话顿住。 “听说最近要开常委会,你赶紧把报告列进议题吧。” “我的庭长,你说列进就列进啊?可别叫老爷子叱着。”辛十立做出一副可怜相。 “哎呀,我的辛哥……不,辛叔,叫你列你就列呗,还不懂啊?” “真的听不懂……” “好了,好了,非得要我把话说白了,姗姗已经与老爷子透话了,他说找你辛叔……”米年丰还是年轻啊。 “嘿嘿……” “哎,还有一件小事……”米年丰说得很轻松。 “哎呀,我的驸马爷,你饶了我吧!” “小事、小事,举手之劳。报社有个叫亓万采的,他给老爷子写了个什么报社经营改革建议,你给递上去吧。” “这类不抓疼痒的材料多着呢,老爷子哪有时间去看这玩艺……” “咳,这个材料他会看的,老太太的心事他能不看?你尽管往上端吧。”亓万采说的老太太是指金全余的夫人包萍。 “噢……” 第十四章 饭局文化 3 下午五点二十分,甄禹和古幽兰双双走进沙金宾馆。 “甄科长好!”穿着大红旗袍的迎宾小姐立即迎上来。宾馆里的工作人员,上上下下虽然都认识甄禹,但此时还不知道甄禹升迁了,仍称他“科长”。 古幽兰依然穿着那“一身皂”,高雅的气质诱得迎宾小姐偷偷地瞟了几眼。古幽兰误会了,认为小姐在琢磨自己怎么会跟着一个跛脚的黑男人,心里有一丝不自在,索性伸出手臂挽着甄禹,她想给男人长个架。甄禹明白妻子的用心,回头给古幽兰送去一个会心的微笑。 “小王,这是您嫂子”甄禹边走边向迎宾小姐介绍说。 “您好”迎宾小姐急忙停下脚步,热情地向古幽兰欠腰问好。 “你好”古幽兰不冷不热地回应道。 “甄科长,嫂子好漂亮啊!”迎宾小姐不由地赞叹道。 “你漂亮吗?”甄禹扭过头,挤眉弄眼地对着妻子,古幽兰用胳膊掇了甄禹一下。 “甄科长,辛主任在吉庆间等您呢。”迎宾小姐走在侧前方引座。 “噢?他早来了,”甄禹扭头看着古幽兰“你说提前十分钟来,别让客人等咱,结果还是来迟一步。” “慢慢地跟辛主任学吧”,古幽兰悄声地对丈夫说。 夫妻二人走进吉庆厅,辛十立立即起身迎接:“祝贺甄总,欢迎二位!” 第十四章 饭局文化 4 “辛主任,您好,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古幽兰抢先致欠。 “您呀小古,总是那么外道”辛十立握过了甄禹的手,又握古幽兰的手。 双方寒暄过后,三人落座。辛十立把手一伸,指着正位对甄禹说:“甄总,您今日大喜,请!” “哎呀,辛主任,您可折杀甄禹了,我那敢承受啊,还是请您坐正位!”甄禹推让着。 古幽兰情急之中一把扯住辛十立的手说:“还是主任坐。” 辛十立第一次感受到古幽兰这种切肤热情,瞬间心头一颤,顺势捏着古幽兰那嫩嫩的、软软的、细细的、尖尖的小手说:“好好好,恭敬不如从命,再说这迎门的正位也是做东人的位置,甄总,您坐我上手,这是主宾位,小古,对不起了,您坐我下手吧。” “怎么,还有这一说?”甄禹笑道。 “是啊,你没发现小姐上菜或是斟酒,都是从你这位置开始的吗?接着才是东家、次宾,向左轮转下去,你的右侧是末宾,我的对面应是东家的随从,负责结账的。”辛十立扭过头来问古幽兰“小古,你学过酒店专业,我说得对吧?” “学过都忘了……”古幽兰满脸通红,她不是不想做东,刚才只是出于尊重而忽略了酒宴上的规矩。其实在县市级官场上却不讲这个规矩,往往是以职位高低来决定正座的归属,别说饭桌上,就是市人大、政协会议,市委书记、市长都要坐在第一排的中间,可在全国人大、政协会议上,国家最高领导人还坐第二排呢!真是官越小越要突出自己,古幽兰的安排是歪打正着。 “主任,请您点菜”古幽兰把菜谱送到辛十立面前,以做东的口吻说。 辛十立把菜谱轻轻地推开,笑着说:“随便点几个菜,不用菜谱”。 “小姐,点菜!”甄禹向正在上茶的服务员招了一下手。 第十四章 饭局文化 5 “来个糖醋鲤鱼吧,”辛十立扭过头对甄禹说,“实说,咱海边人,一般不爱吃这淡水鱼,今天可一定要吃,甄总今日升迁,如同鲤鱼跃龙门而成龙啊!” “主任,真佩服您,对吃的文化这么有研究!”古幽兰没等甄禹回答便不由得称赞道。 “哈哈哈,见笑、见笑!”辛十立将身子往后一扬,抬手将大背头向后捋了一下,有些洋洋得意,“古人不是有这么一说嘛:鲤鱼跃龙门时,需要雷火把尾巴烧掉才能变成龙,所以汉朝人升迁的庆贺宴席谓之‘烧尾宴’……” “是唐朝吧?”甄禹随口纠正道。 “噢……对对对 ,是唐朝!”辛十立敲着自己头,笑着自我解嘲, “看我这脑子,老了……” “谁还没有个记错了的时候?”古幽兰白了甄禹一眼。 “不,不,甄总的知识就是准确、扎实,鄙人是望尘莫及啊!”辛十立面不改样,“小姐,告诉厨师,鱼过油的时候,把尾巴给炸焦了,装盘的时候把鱼头给往上翘一下,鱼身上放一些油炸粉条,如同鱼身的浪花,这叫着……叫着什么来?甄总,两句挺好的词……” “噢,扬鳍掉尾,喷浪飞涎”,甄禹还是憋不住,脱口而出。 “对对对,大才子就是大才子!”辛十立拍了一下甄禹的肩膀。 古幽兰乜了甄禹一眼,又送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嗔怪,甄禹佯装不觉“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第十四章 饭局文化 6 “小姐,再来个‘盖帽豆腐’吧……”辛十立对服务员说。 “辛主任,这道菜免了吧,点几个好菜……”甄禹觉得请客吃“盖帽豆腐”有点寒碜,应该点几个像样的菜。 “甄总,这道菜可不能少,这里有说道,‘盖帽豆腐’的寓意是乌纱帽下有福啊!您刚上任,图个吉祥嘛!”辛十立说着,又扭过头对古幽兰说,“小古,我老辛说得对吧?” “主任点菜有学问,上讲,俺两口子听您的!”古幽兰说着向甄禹使了个眼神。 “这就对了!小姐,再来个‘三生蘸酱’——黄瓜、生菜大葱,炒个鸡蛋酱,这叫着‘连升(生)三级’嘛!”辛十立一字一板地说着。 古幽兰在一旁连声称赞、道谢,甄禹心中却暗自发笑:老辛这个‘大泥板’,在哪学得这些歪道,纯是牵强附会。 “好了,该点几道上档次的菜了,小姐,有澳鲍吗?”辛十立见服务员点点头,便伸出四个指头说,“四只清蒸大澳鲍,再熟四只大肥蟹,要母的……这几个菜了?” 服务员用笔在菜单上点了点说:“五个了。” “不行,五个菜不行,‘六六大顺’嘛,这样吧,再给小古上一道女士菜,‘幺果虾仁’吧!这酒嘛……”辛十立问甄禹,“喝‘五粮液’怎么样?” “随您,这什么酒都行”。 “好,先拿一瓶‘五粮液’,要高度的,再拿两盒软中华香烟来。” 第十四章 饭局文化 7 辛十立点菜上了档次,甄禹开始冒汗了。他从家里来时,让古幽兰带上一千元钱,如今这四个澳鲍就四百多元,一瓶‘五粮液’四百多元,再加上四个肥蟹我,肯定突破一千元,其它的菜怎么办?再说,三个人吃饭,为什么要上四个大鲍、四个肥蟹呢?甄禹有点坐不住了,从餐巾纸筒里抽出两张餐巾纸,装着擦嘴,顺便擦了一下汗。辛十立何等精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甄禹微小的举动早被他眼睛的余光扫到,他故做不知,对古幽兰说:“不好意思,点菜的事我包办了,没意见吧?” “主任说哪去了,您接待客人多、见识广,让我们点菜可点不出名堂来,今天我长见识了”。古幽兰不知宾馆菜价,神情安定。 “小古啊,实说,菜由我一人点可是请客的一大忌呀!”辛十立从古幽兰脸上收回目光,“按规矩,除了接待上级领导之外,一般都是东道主请每一位客人点一道菜,一来表示尊敬,二来让客人吃好。作为客人呢,一般都点些抵挡的廉价菜,把面子留给做东的。东道主呢,一般会在最后点出高档的菜肴。当然,也有先点菜的东道主,张嘴就是龙虾、鲍鱼,那是为这桌酒席确定档次的,让客人大胆点菜。客人不要被这个做法所迷惑,要辨清东道主是假装大气呢还是真心的,不可乱来,当然了,朋友之间就另外一回事了。” “为什么接待领导除外呢?”古幽兰问道。 “你呀小古了,张嘴问领导想吃什么那是膘子,领导能说要想什么东西吃吗?要摸透领导的胃口投其所好,对于不了解的领导要察言观色灵活行事。好了,咱们说远了……”辛十立感觉自己有点失言,立即收回话题,“就一般请客而言,点菜确实大有学问。其一、高低档菜搭配。有人点了一桌子菜都是中档的,钱没少花,还算不得高档宴席;有的全点高档菜优势相互抵消,没吃出滋味,这叫乱花钱……” “这就像吃完糖再吃苹果,不甜了!”甄禹应和一句。 第十四章 饭局文化 8 “大才子的比喻就是到位”,辛十立点头称赞道,“其二,点菜要讲究餐饮文化,不仅要看人下菜碟,还要看事下菜碟。婚宴、寿宴、送子上大学喜庆宴自不必说,就是招待上下级和不同地区、不同单位的宾客,都有很多说道,一般来说,要突出我们沿海地区海产品丰富的特点,又要注意与肉类菜的搭配。咱今天没点肉类菜,这是个例外,我知道甄总喜欢吃海货。再说女士不易多吃肉,省得减肥。这第三条嘛,就是不能点‘死人菜’……” “什么?还有‘死人菜’?”古幽兰一脸惊讶。 “三生蘸酱”,服务员将第一道菜放到餐桌上,按酒店规矩报了菜名。三人均没理会,继续交谈。 “什么是‘死人菜’,大学课程里肯定没讲!人死了,民间要在死者灵前设桌摆供品祭奠,您注意没有?灵前摆菜碗是几个?坟墓前摆菜碗是几个?过年供奉宗谱摆得是几个碗?”辛十立歪着头,眯着眼、堆着笑,望着古幽兰。 “好像是……是五个吧?”古幽兰略略思考了一下说。 “对,是五个,还有,过年供奉单图影摆得是几个碗?” “什么叫单图影?”古幽兰问道。 “噢,没见过单图影是吧?过去未成年人而亡,就没有资格将名字写进宗谱,只能在宗谱旁边设个侧席,摆的菜碗就不能与宗谱一样多了,只有三个。这三个菜和五个菜是祭奠死人的,所以被称为‘死人菜’”。 “哎呀,有几个知道这个规矩”,古幽兰不加思索地说。 “此话差矣——您怎么知道来的客人都不懂呢?若有人明白,岂不扫兴,请客吃饭是求人办事或是谈生意,为什么非要省一个菜,而不凑个双数求吉利顺当呢?所以说啊,设局请人吃饭大有门学问。” 第十四章 饭局文化 9 “有些人净扯淡!”甄禹顶了一句,心中想,你辛大抹子胸无正经学问,却满肚子扯淡嗑。此时,古幽兰有些坐不住了。 “是啊,您说得对,你、我肯定不会讲究这些,可是‘天下雨不得不打伞’啊。”辛十立心中虽然不快却面带微笑,而且以赞同甄禹的观点接着说,“现在的人讲究就是多,电话号码要8字,求得是谐音‘发’。难道有8字就能发吗?可是,一连串的8字号码能拍卖到上万元,甚至更多,真不可思议。哈哈……” “不可思议,的确不可思议!”甄禹觉得自己征服了辛十立,心情遂变,侃侃而谈,“就拿吃饭来说吧,过去有些人因没饭吃而痛苦,现在有些人因有饭吃而更痛苦,那就是啊,非吃不可的饭太多喽。你看,谈正经事要设饭局,扯淡事也要设饭局,好像人们的交往离开饭局就不行了,当今的社交文化啊……我看就是饭局文化!” “老弟把事情看透了,当今,饭局虽然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饭局是万万不能的!”辛十立心里暗骂:犟驴,事你看得明白,可你拒绝得了?饭局你少参加了?今晚不是也来了吗?于是绵里藏针地挑了一句,“当然,我们今晚的庆贺酒是另外一回事,哈哈哈……” 甄禹自知失口,一时无语。 古幽兰心急如焚,直递眼神。 辛十立佯装不察,心里暗笑。 “盖帽豆腐”,服务小姐报上了第二道菜名,打破了窘局。 第十四章 饭局文化 10 “来来,一个菜唠嗑,两个菜开喝,小姐,请把酒打开!”辛十立仍然活跃。 服务小姐先后给甄禹、辛十立面前一两装的高脚杯斟满“五粮液”,当临到古幽兰时,她急忙伸手遮住杯口说:“真对不起主任,我不会喝白酒……” “小古,喝一杯嘛,今天是您夫君赴任的大喜日子,怎能不喝一点呢?”辛十立不提改用甜酒,却伸手压在古幽兰那只显出四个浅浅肉窝的手背上,再收拢五指,捏住古幽兰的手,轻轻地提了起来说,“来、来,小姐斟酒!” “不行,不行……”古幽兰推辞着。 “幽兰,喝一杯吧,难得辛主任盛情”,甄禹为挽回自己的失口,在一旁表态了,服务小姐立即将古幽兰的酒杯斟满。 “好,这第一杯祝贺甄总高升”,辛十立举起酒杯,“我先干为敬!” “谢谢辛主任”,甄禹回应辛十立,仰脖把酒干了。古幽兰虽然也道了一声谢,却呷了一小口,还夸张地做了个痛苦状的鬼脸喊道“好辣啊!”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小古,这第一杯酒您是一定要喝下,”辛十立端起古幽兰的酒杯,送到她的嘴边,“下一杯您可以慢慢地喝嘛!” 无奈,古幽兰干了这杯酒,辛十立一招手,服务小姐又将三个空杯斟满了酒。 “这第二杯嘛……”辛十立话未说完,忽然有人敲门,随着传来一个女人的娇声:“好啊!甄总,辛主任,庆贺酒怎么可以偷着喝呢,为什么不带我一个?” 第十四章 饭局文化 11 “谁?未见人先闻声,好放肆啊,可见此人与夫子和辛主任非一般熟悉”,古幽兰心中暗想,便抬头望去。 门开了,未经许可就走进来的女人,年近四十,栗色头发在脑后挽了个纂,园脸盘,油光白皙。一双丹凤眼眯起来时,弯如钩月,甜蜜动人;睁开时,如石火流星,秋波闪动。从她那一身黑色职业装看,显然是在追求肃雅庄重,可是那一对硕大颤动的尤物和圆滚滚的肥臀却已成规模,散发出少妇那夸张的诱惑,再加上她那甜过了头的声音,能让一些男人心里痒痒,也能让一些女人起鸡皮疙瘩。 “哎呀,胡总,请请请”,辛十立喊着,又招了招手,身子却没动,而甄禹夫妻却急忙站了起来。 “您好啊胡总”,甄禹握着对方伸出的手,嘴里问好,心中有几份不快,暗道:“你这个独身女人,掺和什么?” “祝贺您啊甄总”,来者握着甄禹的手使劲摇晃着,接着便扭头看了看古幽兰说,“这位是……” “噢,你们不熟悉,这是我爱人古幽兰,这位是沙金宾馆的总经理胡凌,胡总。”甄禹为对方相互介绍着。 “胡总好”,古幽兰向胡凌伸出手。 “哇,甄夫人好漂亮啊,”胡凌这才松开甄禹的手,把古幽兰的手握住,“早就听说甄总娶了美人,今天一见,果然闭花羞月、沉鱼落雁啊。现在网上有句时髦的话,叫什么来,噢,‘养眼’啊!嘿嘿嘿” “哎呀,胡总,看您说的,我都是孩子她妈了,能漂亮到哪去?”古幽兰有点不自在了。 “好了,都坐下吧,坐下吧”,一直看着他们寒暄的辛十立说话了,“既然是初次见面,胡总,你就送个见面礼吧!” 第十四章 饭局文化 12 “送什么礼,您说吧辛主任”,胡凌坐在辛十立对面,把椅子向餐桌前靠了一下,眯着丹凤眼,给辛十立送过一个甜甜的笑。 “就地取材,今晚就由你请客吧!” “没问题,我做东!”胡凌爽快。 “不不,俺俩口子请……”古幽兰不好意思地说。 “我开个玩笑怎么当真了呢?谁埋单不一样?你们不要再争了,今晚我签个字不就完了吗!小姐,给胡总上一套餐具”。辛十立态度坚决,出语干脆,宴席恢复了秩序。 甄禹坐在一旁不语,心里嘀咕:辛大抹子啊辛大抹子,我们已经说好,这桌宴席是秘密的,只限于三个人,怎么中途又来了一个呢?我说的,三人吃饭怎么要了四个鲍鱼、四只肥蟹,现在看来这是有预谋的啊!咳,无所谓,谁不知道胡凌是你的情人?既然是情人,想让她不知道是不可能的,何况胡凌还是这里的总经理…… “甄总祝您高升”,胡凌把酒杯端在手里,又对古幽兰说,“咱们是姊妹,我就叫你兰妹吧,初次见面,咱们干一杯,辛主任,您赞助一杯啊?” “好,这个提议好,小古,还有什么可说的,喝吧!”辛十立笑眯眯的。 实在无话可说了,四杯酒倒进了两对男女的肚里。 二两白酒下肚,古幽兰找到第一次与甄禹喝白酒的感觉,一种燥热向全身扩散,脸如火烤,热呼呼的,心里有些兴奋,但她理智地压抑着。在辛十立看来,古幽兰更加妩媚动人,细腻的脸蛋水红盈盈,撩人心魂,要不是碍于甄禹和胡凌,他真想亲一口。 第十四章 饭局文化 13 “小姐斟酒!”辛十立喊着。 “我来,我来”,胡凌站起来接过酒瓶,示意服务小姐退下。 “主任,胡总,我实在不能再喝了……”古幽兰又用手捂着杯口,甄禹看胡凌这个劝酒法,心中不悦,又不好说什么。 “好,这样吧甄总,我透露一个好消息,您看这第三杯酒该喝不喝?”辛十立示意胡凌坐下,“我曾和小古说过,她的工作应该调换一下,如今有了眉目……”辛十立卖关子故意收住话。 “咳,她还能干什么?”甄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是那么想。是啊,大学本科毕业生去收水费,他能称心吗?这只能怨自己没本事。如今辛十立挑出这个问题,确实引起了甄禹的兴趣。 “调到政府接待办公室怎么样?”辛十立故作漫不经心。 “哪?”甄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政府接待办公室!”辛十立一字一顿。 “异想天开,怎么可能呢?” 甄禹因意料之外,一冲动就把满意的心态暴露出来。 “甄总啊,你有所不知,政府接待办原定三个事业编制,一直空缺一人。主任是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老牟兼的,副主任老汪头马上就要退休了,就剩下办事员小朱了,小朱原是给市长打扫办公室的,没文化,只是个跑腿的。我觉得,这空位好像是给小古留的。真是天赐良机啊!”辛十立用手指敲着桌子说。 “这事找谁能办成?”甄禹有些急不可待了。 “找谁?我包下了,”辛十立说得很干脆,“不瞒您说,我已和政府办的王主任沟通了,他同意了,只等几位副主任碰下头,就可以办理调动手续了。” “那可太感谢辛主任了!”古幽兰很兴奋,脸涨得更红了。 “倒酒,幽兰,这第三杯酒一定要渴”,甄禹站起来,把酒瓶攥在手里,“哎呀,一人一杯不够了……” “小李,再拿一瓶‘五粮液’!”胡凌转身对服务员喊着。 第十五章 夜半沮丧 1 晚上十点半钟,胡凌驾着轿车驶进市委住宅小区,在六号楼门前停下。古幽兰从后车座中把甄禹扶了出来,又将头伸进车内说道:“谢谢,请慢走”。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辛十立一声不语,用贼亮的目光盯着古幽兰,点了点头。胡凌说了声“拜拜”,古幽兰推上了后车门。 轿车的尾灯眨眨眼,消失在去往沙金宾馆的方向…… “夫子,见了酒你就不要命了,今晚喝那么多酒干啥?看你醉得三摇两晃的……”古幽兰扶着甄禹上楼梯,嘴里喋喋不休。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后……后面那几杯……还,还不是替你喝的啊!”甄禹不高兴地说,“你还……还有脸说我,今晚你……你还,还少喝了?” “咳,真是没办法,盛情难却,你看人家辛主任,帮了咱们多大的忙,不喝真有点说不过去了”。古幽兰解释道。 “这不得了,你还说什么?” “好了,进家去说,你把门打开,我去把笑姿接回来。”登上五楼,古幽兰松开扶着甄禹的手,去敲对面的谈大江家的门。 古幽兰将已经睡着的笑姿抱回来,送进小卧室,换上睡衣,返回客厅,见甄禹坐在沙发上抽烟,便轻声劝道:“夫子,别抽了,洗漱一下,睡觉吧”。 “你先去洗吧,我喝口茶,”甄禹说着站起来要去沏茶。 “我来”,古幽兰沏了一杯热茶放到禹面前,转身进了洗手间。 今晚,古幽兰确实兴奋,酒精和喜事,让她一点睡意出没有,浑身燥热。她从洗漱台上的防水镜里,看到自己如桃花般的面颊,轻轻地搓了一下,接着脱下睡衣、退下内裤,一丝不挂地站在喷头下。 从热水器流出的热水,如细雨般地洒下,顺着古幽兰乌黑的长发,贴着后背、前胸、小腹、细腰、肥臀和修长的双腿淌下。她仰起嘴巴,闭上眼睛,享受着水丝的抚摩。 ……她找到了久违的感觉:那是甄禹第一次用沐浴露抚摩她的感觉。也就是那一次,她无法遏制成熟女人的怀春欲望,心灵和肉体在爱中燃烧,她献出了贞操;也就是那一次,让她刻骨铭心…… 第十五章 夜半沮丧 2 那是古幽兰和甄禹离校前夕的一天下午,相恋的人儿牵着手,漫步在校外的繁华街道上。 “幽兰,你看,这是你的酒店。”甄禹捏了一下古幽兰的手。 古幽兰顺着甄禹嘴巴所示的方向看去:幽兰香大酒店。 “不,它多了一个‘香’字” “幽兰、幽兰,香在其中,我们幽兰虽没有‘香’字,却香透我心肺!” “又忽悠我了”古幽兰抛出一缕秋波,将小腿向后侧甩去,踢在甄禹的腿肚上。 “说真的,这是缘分,就凭这个名字我们也得进去喝一杯”。 二人在小包间里坐下,点了两个菜,一瓶白酒。 “幽兰,今天就我俩,你也喝点白酒好吗?” “傻夫子,你多会看我喝白酒了,喝醉了你背我啊!”古幽兰白了他一眼。 “我背,大不了演一段《猪八戒背媳妇》!” “别丢丑了,我不喝!”古幽兰佯装生气。 “娘——子,陪陪我,喝一杯嘛,明天我们就分手了……”甄禹搂着古幽兰摇晃着。这时,服务员进屋斟酒。 “别闹了,服务员进来了……”古幽兰推开甄禹,用手梳理了一下长发。 “小姐,把酒放那儿吧,有事喊您”,甄禹取过酒瓶说道,服务员应声退下。 甄禹端起酒杯,把一口酒吸进嘴里却不吞下,搬过古幽兰的脸,嘴对嘴将酒送入古幽兰的口中。不知是想品尝白酒,还是男人的刺激,古幽兰虽然挣扎了一下,还是吞下了带有她爱人气味的白酒。 “噢,好辣呀……”古幽兰张开嘴,用手扇着风。 “哈哈……”甄禹高兴地将剩下的大半杯酒一饮而进。接着,又斟一杯,送到古幽兰嘴下,“俺都喂你一口了,你也得喂俺一口。” “哟,大男人还耍娇啊!”古幽兰开心极了,吸了一大口酒,嘴对嘴,把酒送到甄禹的口中…… “哇,秀色可餐,味道太美了!” “又胡说了,夫子”古幽兰揪着甄禹的耳朵。 一对情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不知不觉一瓶酒喝个底朝天。 古幽兰从没喝过白酒,压根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此刻,她只觉得脸发烫,心里十分兴奋。 第十五章 夜半沮丧 3 “夫子,再来一瓶?”古幽兰坐在椅子上,头躺在甄禹的怀里。 半斤酒对甄禹来说无关紧要,可对古幽兰来说却到了兴奋分点上。他抚摸着她桃花般鲜艳的脸蛋,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俯首亲吻着她噘起的小嘴。古幽兰如同触电一般反弹着,一把搂着甄禹的头,使劲地吸吮着…… “好了,好了,幽兰你喝多了,咱们该返校了”,甄禹终于分开古幽兰的手。 “夫子,再来一瓶,我带钱了……” “看你,说哪去了,我是心疼你……” “我没事,这酒头一口辣,可越喝越好喝,放心,包里有钱……”古幽兰说要着去拿小皮包。 “好了,好了,我的娘子……”甄禹推开古幽兰喊道,“小姐,再上一瓶酒!” 男人啊,在女人面前总是要面子。这下可好了:第二瓶酒还没彻底喝光,我们的女主人公便彻底倒下了! “夫子,夫子……我晕得厉害……恶心,你背……背我吧……”古幽兰喃喃低吟,躺在甄禹的怀里。 “大街上那么多人,这《猪八戒背媳妇》演不得了,喝点水,咱们走吧……” “不走,我东摇西晃的,人们会笑话我嘛……”古幽兰虽然喝多了,心里一点不糊涂。 “要不这样吧,我们在这家酒店开间客房,你睡一觉,醒醒酒再返校吧”,甄禹琢磨再三,提出这个建议。 第十五章 夜半沮丧 4 甄禹半拖半扶着,把古幽兰放到客房的床上仰面躺下。突然古幽兰翻身爬起来,头伸到床外,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甄禹怕古幽兰吐到地毯上,情急之中,用双手接住吐出的污物。古幽兰见了心中不忍,顺手抓过床头上的枕巾,去擦甄禹的手。咳,这真是忙中添乱,越擦越脏。古幽兰这么一折腾,吐得愈发厉害,不仅把胃里的东西完全彻底地倒了一地,还把自己的短袖白衫污得一塌糊涂。甄禹拍拍古幽兰的后背,用毛巾替她擦嘴,接着取来垃圾桶,单腿跪在地上,把污物一捧一捧送到桶内。 “夫子,难为您了……”一阵狂吐,古幽兰顿时舒服了许多,甄禹的一举一动,让她泪潸然而下。 “你把外衣脱了吧,到洗手间去冲个澡,我去给你放水,回头再叫服务员把衣服送到洗衣房”。 当甄禹从洗手间出来时,古幽兰已经脱掉半袖白衫和蓝底白花短裙,她微闭着眼睛,侧卧在床上,一幅动人的美人卧榻图让甄禹看呆了…… 着三点装的古幽兰,甄禹并不陌生,但那是在人声喧嚣的大海边,与这幽静的室内气氛截然不同。对美术颇有造诣的甄禹,此刻对人体美的感动超越了性,他立在床前欣赏着、赞叹着,不由得伸手顺着弓字曲线的起伏轻轻地抚摸着,仿佛找到了雕塑中的那条美妙曲线。 “夫子……”古幽兰微睁双眼,轻声喃语,伸臂搂住甄禹。甄禹从人体美的欣赏中猛醒,抱起古幽兰走进洗手间。 第十五章 夜半沮丧 5 事后,古幽兰发现胸脯上,留下多处紫红色的吻痕,经过五、六天时间,才由红变青、变绿、变黄……直到恢复肤色。 “夫子,你把俺胸部吻得红一块紫一块的,一个礼拜才变过色来,害得我澡也不敢去洗……”古幽兰的娇嗔让甄禹掌握了这个常识,并用这个常识回答了他后来的疑问…… 多少年过去了,古幽兰曾多次寻找那种感觉,然而被日后频频**所麻木,那种感觉不再复来。不曾想,在她与甄禹三个月没做的今天,那种感觉偷偷地袭来了,她兴奋、她渴望…… 性的矜持是女人的天性,尽管他们是夫妻,古幽兰仍然难以启齿。因为她实在摸不准甄禹是否和自己一样,渴求着淋漓酣畅的“肉博”,更拿不准他身体能否承受…… 当她从洗手间的金属裹架上取下毛巾浴衣时,发现丝质白浴衣叠放在下面,她眼睛一亮,决定穿上这件半透明的、不适时令的浴衣。 古幽兰走出洗手间,见甄禹头歪斜在沙发背上睡着了。古幽兰抚摸着甄禹的头说:“夫子,到床上睡吧”。 “嗯?”甄禹睁开眼睛愣了一下,接着被古幽兰的打扮所吸引。 第十五章 夜半沮丧 6 法国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说得好:“一个女人只有一种方式才能是美丽的,但她可以通过十万种方式使自己变得可爱。”我们的古幽兰做到了:她用淡蓝色的花毛巾包着长发、衬着浴后粉红色的脸庞,如出水芙蓉,娇艳欲滴,让人遐想…… 甄禹读懂了妻子的肢体语言,火热的欲望涌上心头,一把将妻子揽入怀中…… “夫子……”古幽兰呼吸急促,挣扎着站起来,牵着丈夫的手走进大卧室。 古幽兰的睡衣和甄禹的内衣扔在地板上,从东一件、西一件的堆积形状中,让人感受到主人曾经历了一阵忙乱。 一瞬间,古幽兰的心像被冰冷的水激了一下,猛然收缩了——竟然是那样的陌生,一点反应都没有…… 天啊,这绝对不可能!古幽兰心中暗暗地喊着。 第十五章 夜半沮丧 7 难道他真的不行了吗?古幽兰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声叹息如同当头一棒,甄禹软软地瘫在床上,两人谁也不说话,滚烫的空气凝固了。几分钟后,失去雄风的男人发生了压抑的抽泣声。 古幽兰看到丈夫的沮丧和痛苦,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夫子,不要伤心,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你会好的……既使不行,我们也曾经拥有……再说,我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别说了,幽兰,我对不起你……” “这有什么对起对不起的,这不是你的错,爱情不仅仅是性,更重要的是情,你放心夫子,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古幽兰说着,强烈地吻着他。 “不……不……”甄禹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 “好了,好了,我们睡觉吧”,古幽兰侧身搂着甄禹躺下。 甄禹拉过被子,轻轻地盖在古幽兰的身体上,自己悄悄地穿上睡衣,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一支又一支地抽着闷烟。 第十六章 该提哪壶 1 新千年的三月十二日,星期日,也就是甄禹上任的第三天,沙金市委常委召开会议。真难想象,会上研究的事,到后来几乎都对甄禹起到了微妙的影响。 那天,小雨淅淅沥沥,虽然不大也没停,让人心里湿漉漉的。常委会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还在继续。领导干部可以不计较休息的日子,但也不能饿着肚子啊。特别是在会客室里等着到会上去汇报的一些局长们,已经喝茶聊天、吞云吐雾有几个小时了,这阵子有些不耐烦了。岂不知,在会议室内,有的常委更是不自在,他们不是因为饿肚子,而是议事不顺心。 这次常委会议题有五项:一是讨论下发强性收缴社会养老保险基金的文件;二是金海公路“上马”的问题;三是全市农业产业结构调整的问题;四是砂场启封问题;五是政府招待所旧址开发问题。市劳动局的孙局长被第一个喊进会议室,他提交的议题赢得了常委的一致赞成,当进行到第二项议题时就卡壳了。 沙金市到沿海镇六十公里油路铺设项目省里已经批下来了,总造价四千五百万,拨给专项资金四千万元,但前提是沙金市必须先期投入一千三百万。可这批资金从哪里来?汇报情况的交通局长路永长说到这里,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书记和市长一下。 第十六章 该提哪壶 2 “从上面争取到的四千万坚决不能丢!”书记金全余把目光投向了财政局长冯贵,“老冯啊,市财政怎么样?” “第一季度没过,财政吃紧,现在凑集了一千七百万,还不够全市干部的工资……”财政局长冯贵哭笑道。 “工资的款项不要动了,必须保证机关干部按时开工资。”市长叶阳打断了冯贵的话。他心里想,金全余你这个老滑头,干了那么多年的市长,难道不清楚,咱们的财政实际上是个“吃饭财政”,每年收入仅够给干部们开工资,你去琢磨冯贵干什么?你当市长时,干部们的工资一个月也没压过,难道能从我这儿开始压工资吗?谁压工资,谁就不得人心。现在干部升迁时兴问卷考核,画圈画叉。谁来画?普通工人、农民是没有资格,都是机关干部,而且是科局级领导干部。干部的工资都不能按时开,谁给你画圈啊! “是啊,干部的工资要保证”,金全余会心地笑了,“能否按时开工资,这是一个政治问题,非常敏感,这干部的工资都开不出去,不仅对上对下都交待不过去,而且名声也不好听,在兄弟市县会丢人的,再说干部队伍不稳定靠谁干活?不过……财政的款不能挪用,软贷款又解决不了,怎么办?”金全余收住话,看了叶阳一眼,把“球”踢给了市长。金全余心想,资金问题市长不解决,难道还要我书记去解决不成? 第十六章 该提哪壶 3 叶阳将双臂抱在胸前,头后仰枕在椅子的高背上,仿佛没听到金全余的一番话。会议室内静了好一会,谁也不发言,金全余只好又开口了:“市公路修建公司能否再垫付一下?” 交通局长路永长挠挠头说:“金书记,近几年铺金平公路、金壮公路、山南公路政府还欠他们两千一百多万,欠其他施工公司一千多万,去年修建公司已经半年没开工资了,春节前,公司经理孙和四处借款也只兑现了工人四个月的开资,今年再让他们垫资恐怕……。” “不能再让他们垫资了,”叶阳不紧不慢地说,“而且这次金海路工程还得由他们来干。虽然省交通厅要求这个工程实行招标制,但一定要设法让他们中标,至少要让他们干上三分之二的工程,否则五百多工人是吃不上饭的。工人吃不上饭不能全怨基层,是我们政府欠人家巨资。去年年末,工人出现了上访的苗头,多亏路局长处理得及时。我们要求下面支持上面的工作,上面也要支持下面的工作。因此,我想不仅金海路工程要使他们干上,还应该研究研究,采取什么办法把政府欠他们的款还上,这是社会稳定的大局问题。这样吧,从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调一千三百万吧”。市长叶阳狠了狠心,提出了语惊四座的意见。 “行吗?住房公积金上面有规定,恐怕动不得”,金全余犹豫了。 “为了上面的四千万,先应付一下吧,等上面的款项到位后,再把资金抽回来,整个工程款差额部分我们再跑跑省厅”,叶阳特意看着金全余说。 “好吧,应一下急,差额部分另行研究吧。”金全余让步了,但心里明白,叶阳这小子又间接给老子“下任务”了,跑省交通厅不就是找狄副厅长吗?常委们谁不知狄副厅长是我金全余的老友?为了全市的发展,自己多次在会上强调:关系就是生产力,要求各级领导发动干部寻亲找友挖关系,而自己明摆着的关系不去找行吗?咳,不能光要求别人吆,干吧!金全余虽在寻思这事,可仍不忘记征求其它常委们的意见,“大家还有什么好主意?” 主要领导都说了,谁还扯那个淡,这一项也就算通过了。 第十六章 该提哪壶 4 第三项是关于全市农业产业结构调整问题。这是一个系统工程,牵涉的内容较多,市农委主任庄家仁读实施方案就用了近三十分钟。十一个常委有八个人听得稀里糊涂,明白的人就有三个:金全余、叶阳和常务副市长骆春源。 骆春源这位北京农大的硕士研究生,曾供职于省农委,三年前被下派到沙金市任主管农业的副市长,去年晋升市委常委、政府常务副市长。别看他长得白白净净,戴着细框眼镜,温文而雅,却常常挽起裤腿下稻田进果园,与老农坐在田埂上促膝谈心,口碑甚好。理论和实践的紧密结合,让他成为地地道道的农业专家,这次农业产业结构调整的方案就是他牵头制定的。 “怎么样啊,大家说说看法吧!”金全余问了两遍,常委们谁也不说话。 骆春源对方案虽然烂熟于心,可自己在常委中排号倒数第二,官场上的潜规则他懂,只要书记不指名道姓,就没有他抢先说话的份儿,何况书记还是从农村一路升上来的“农业通”呢?如果自己抢先把农业结构调整方案解释得头头是道,那又怎能显示书记是个“农业通”呢?如果说得一塌胡涂,这个主管农业的副市长太丢面子,他才不干呢!最好的做法就是沉默,给金全余让出一个发挥的时间来。 “这是一个事关全局的战略性问题,”果然,金全余见大家不语便开始阐述意义了,“这次产业结构调整啊,据我看是继土改,联产承负责任制之后的第三次农业革命啊!大家不知想没想到这份量啊?”金全余停下话来,环视全场一圈接着说,“这是全党当前的中心任务……” 列席常委会的办公室主任辛十立一边认真记录,一边频频点头,让人感到他是打心眼里佩服这段高论。 第十六章 该提哪壶 5 “问题是……我市怎样去调整,大的路子我没有异议”,金全余端起水杯呷了一口茶接着说,“这里有一点我不大清楚,在种植结构调整中,为什么强调全市要种大豆呢?大豆这玩艺,一亩地就能产个二、三百斤,收入不过二百元上下,农民种大豆怎么能富起来呢?再说,庄稼人都知道,‘油见油,当年臭’,今年种大豆来年就需要换茬,不能连续种,种植结构调整需要有个培育过程嘛,一年一调可不是办法啊,老骆啊,你分管农业,又是学农的科班出身,我说得没错吧?” “对,对,金书记对农业是行家……”骆春源急忙抬起头来回应道。 “你们是怎么想的?这个方案政府常务会研究了吗?”金全余在自鸣得意中不知不觉地夹杂着批评,而且强调了“你们”这个字眼。他心想:你叶阳是学法律的,根本不懂农业,这个骆春源是抱着叶阳大腿转,顺着驴鸡*眼放屁,纯是乱来。 “这个方案我们政府常务会已经研究过了”,叶阳面无表情,慢悠悠地说着,并且照顾着每一个人的眼神,“中央提出在农业和农村经济结构调整中,要把农村市场建设、发展乡镇企业与小城镇建设结合起来。方案中提出在全市农村推广种大豆,正是敲在这个点子上的。近年来,河沿镇的油脂加工有限公司稳步发展,越来越强。眼下,四十万吨油脂新厂已峻工,即将投产。这样年需大豆五十五万吨左右。我市一百五十万亩耕田,粮食产量不过五十万吨左右,既使全是大豆也不够油脂公司‘吃’的,他们每年所需大豆,全从国外进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围绕着这龙头企业来调整一下种植结构呢?就连我们今年的金海公路工程,也是为此而上马的。” “这个思路的愿望是好的,但我们不能不为农民着想”,金全余心中不快,又点燃了一支烟接着说,“不能肥了油脂公司,瘦了农民,一斤大豆能卖多钱?而且大豆的产量也低。” “油脂公司老总何顺找我谈过,本市大豆他‘包吃’,有多少要多少,可以产前签合同,每斤保底价一元一角钱,并可以随市场价上浮,这样,不仅农民增收,也解决了卖粮难的问题”。叶阳面带笑容地说。 “增收?能增多少?每亩大豆净收二百元,就了不得了!”金全余道。 “金书记,新品种大豆将会远远超过这个收入,这个问题还是请骆副市长汇报吧”,叶阳不容金全余回话,示意骆春源发言。 第十六章 该提哪壶 6 “从前年开始,我市一些农户已试种的巨丰大豆产量可观”,骆春源避开金全余的眼神开始发言,“巨丰大豆是农科院从国外引进的新品种,出油率在百分之十四左右,河口镇农民郞德富去年小面积试种,亩产高达八百斤,市良种推广中心曾收藏一株‘大豆王’的标本,株茎粗达一厘米,结了五百二十三个豆荚。” “唵?这可神了”。金全余端起水杯呷了一口茶。 “当然,大面积播种不能按这个产量计算”。骆春源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接着说,“但常规下,亩产不会低于六百斤,费用不过百元,以此计算,农民每亩可净收五百元以上。” “噢,这倒有账算”,金全余见骆春源如此一说,面部的严肃表情缓解了许多,但心中仍然不快,“好吧,你们抓紧时间落实吧,今年是节前打春,春脖子短,我想,最好这一半天就召开全市乡镇长大会,布置农村产业结构调整任务”。 金全余作为沙金市的书记,不能不提出抓紧时间这个要求,但内心却想:马歇尔计划,春耕就要开始了,宣传、发动、推广、组织进种子,总得需要一段时间,来得急吗?算了,让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年轻人去干吧! 第四个议题让市长叶阳感到有些突然和不快。 按照惯例,拿到常委会的议题,是由政府办公室和市委各部门先将议题报到市委办公室主任辛十立那里,有时,辛十立也会在常委会召开之前,到市委各常委办公室去转一转,名为询问是否有议题提请常委会讨论,实际上是与常委们联络感情,说得难听点是去“讨好”,常委们也确实对辛十立登门征询议题而表示感谢,然而,这一次叶阳却感到十分纳闷。下午,当他坐进常委会议室后,从桌子上拿起每人一份的议题时,就有几分闹火:关于砂场开封问题,他既没要求下属“报题”,市委办公室也没征求“报题”意见,这个议题怎么就端到常委会上了呢?岂不知,关于砂场整顿的报告还在他的办公桌上没有批示呢! 第十六章 该提哪壶 7 叶阳虽然心中不快,却不露声色,闭着眼睛,好像在认真听水利局长曲力功在读《关于沙金河流域砂场整顿和开启的报告》,其实他一句也没听,因为在研究第一个议题时,他已看过这份报告。他在想另外一个问题:这份报告是怎样产生的,又是怎样被端到常委会上的?显然,水利局的这份报告是为常委会准备的,可为什么在报给我的那一份中,没有标明报给了市委呢?咳,不管怎样,没有你金全余的话是端不上来的,这确实太过分,当初开砂场时,不经政府常务会议研究,你让水利局和财政局把报告直接提交到常委会上,今天你又玩这一套。按着自己的想法是:保护沙金河的生态环境,砂场就此封闭废掉。可这和金全余的主张相去甚远,为了表面上与金全余保持一直性,便放弃了自己的意见,决定对砂场采取既不废掉又不开启的办法拖下去。 “好吧,请大家发表意见,议一议吧”,金全余的声音打断了叶阳的沉思。 “砂场”——这是沙金市近半年来民间“使用率”最高的词,其敏感度有如扑鼠夹子上的开关触点。常委们都不彪,尽管金全余一再要求大家发表意见,可谁也不开口,都低头假装仔细阅读报告的样子,不愿触动扑鼠夹子上的诱饵。 “他奶奶的,水利局把意见都抛出来了,不明白吗?”金全余心中暗暗地骂着,同时也预感到,这样焖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一旦谁打了横砲可就难看。于是,金全余决定唱个“序曲”引导一下。 第十六章 该提哪壶 8 “春节过后啊,我接到了砂场承包者的联合签名信,他们对前一段砂场经营中的问题作了检讨,我看态度倒满诚恳……同时呢,也汇报了整改情况,申请开启砂场”。金全余慢条斯理地说着,又点燃了一支烟,“应该说,提出砂场开启的理由是比较客观的,他们毕竟上缴了承包费,这样长期封闭下去,无论对我市经济发展,还是他们个人损失都很大。但对他们的申请我觉得还是应该慎重些,就让水利局进行了检查,写出了整改报告,并让他们拿出个意见,这就是大家现在手中的那份材料。哎,还有个问题需要向大家通报一下,那就是甄禹被袭击的案子已经结论……老辛啊,这个材料怎么没给常委们备一份呢?” “因为媒体已经报道过了……”辛十立看着金全余的脸,只说了“因为”没有说“所以”。 “噢,对了,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们已通过媒体对社会作了个交待。三个凶手慑于法律的威严,分别在节前、节后投案自首了,现已将案件转到检察院,近期将向法院起诉。老费啊,案子判决后,还要通过媒体报一下”。金全余将目光抛向费一飞。 “行,没问题”。费一飞应声道。 “应该说啊,砂场前期问题不少,通过整顿,我们应把坏事变成好事,不能因噎废食啊,大家慎重地议一下吧”。金全余又一次督促着。 常委们仍不做声,不约而同地用眼睛余光扫过市长叶阳。 第十六章 该提哪壶 9 “我说点看法吧”,沉默多时的叶阳发言了,“金书记说了不少,我觉得有道理,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应该利用好砂场这个资源。砂场承包者的联名信我也收到了,也被他们的‘诚恳’所打动。实事求是地说,这次整顿的措施是稳妥的,比如说,对农户土地损失赔偿、河床暗井的回填、林带被毁的处罚和恢复等措施,以及今后砂场开采的管理和监督制度等,我认为是可行的。水利局的报告报上来后的第二天,我曾与骆春源副市长带着几个同志看了砂场”,叶阳突然将话收住,巡视了会场一圈,提高嗓门说,“然而,事情并非像报告中写得那样!春源市长,你把察看的情况向常委们汇报一下吧”。 会场里好像注入了兴奋剂,常委们全抬起了头。 “情况大体是这样”,骆春源又被叶阳推了出来,“沙金河流域开了四十个砂场,叶市长察看了九个。就我们掌握,这九个砂场的河床中有十二个暗井,叶市长带人亲自下水探了三个,均没有回填。据看守砂场的人说,仅有四个暗井回填了,而且填了半坑……” “这些砂头,简直是见利忘义!”金全余有些恼火,将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内。 “按着我们整顿的方案,被毁的林带必须在今春由毁林者植树恢复”,叶阳接着说,“今天三月十二日,正是植树节,哪一家有植树的意思?曲局长,据我所知,毁林罚款通知早已发出,现在有几家交钱来了?” “暂时还没有……”曲力功声音很小。 “暂时没有?如果不采取措施,他们是不会行动的,他们在相互观望、在听动静、在攀比!对农户赔偿问题,至今尚有尾巴,我接到的上访信仍然不断,”叶阳声音严厉。 第十六章 该提哪壶 10 “上访信?”金全余差点喊出声,心中暗道,“我怎么一封也每见到?” “曲局长,你们的报告是根据什么打的?不就是抄写整顿方案吗?”叶阳目光直逼曲力功。 曲力功满脸涨得通红,似有难言之隐。一时间,会场内静静的。这时辛十立站了起来,提起热水壶,从叶阳开始,给每一个常委的水杯续水。由于人的流动和常委们对续水者示谢的神情交流,使场内的气氛缓解了许多。 哎,你看辛十立提壶续水时,有个细节应该提及一下,那就是先给市长叶阳的水杯续水,而不是先给书记金全余续水。为什么?这里可有说道。 召开常委会时,一般工作人员是进不去的,作会议记录的秘书魏子久,是会场内级别最低的人,他应该担负起倒茶续水的活儿。可是,辛十立不用他,据说是怕小魏漏记了会议内容,所以续水的活由他自己承担。不过他却遇到了难题,这就是先给书记续水还是先给市长续水。就一般而论,书记是常委会里的“老大”,应该先给书记续水,让“老大”尊严在任何事情上都得以体现。可辛十立担心市长挑剔他“只认书记”,如果先给市长续水又担心书记不高兴。为此,辛十立为这件小事很伤脑筋。 有一天,辛十立在超市里发现了一种养生茶,让他好一阵兴奋:有了,让书记喝这东西!在辛十立的推荐和“培养”下,金全余还真的喜欢上这种茶了。从此,每逢常委会,辛十立就把事先沏好的一大保温瓶养生茶带进常委会议室。这样,当他提白开水壶续水时,肯定没有书记的份,那就必然从市长开始,如果提起大保温瓶,当然也没有市长和其他常委的份啰! 今天,在常委会气氛紧张之时,辛十立心里明白,该提哪壶水了。 正当辛十立提起水壶续水时,手机在怀里震动起来。这让他感到很闹心,悄悄地将手伸进怀里,关掉了手机,他知道,这是在沙金宾馆里等他的那拨人打来的电话…… 第十七章 弄巧成拙 1 沙金宾馆群英厅。 餐桌旁,三男一女围着麻将桌打滚子(一种扑克游戏)。迎门坐着的女人是宾馆总经理胡凌,她把四副扑克牌洗好,分成两摞,伸手捅了一下坐在上家位置上的米年丰说:“驸马爷,摸牌,摸牌,别打电话了。” “这可不是辛大抹子的风格”,米年丰对胡凌扮了个鬼脸,“他怎么把手机给关了呢?难道不知咱胡小妹在这?” “你这张嘴啊,就该堵上!”胡凌从果盘中拿起一个大红樱桃,塞到米年丰嘴里。 “哇,这个樱桃是母的,真甜啊!”米年丰又扮了个鬼脸,把嘴送给胡凌,“再赏一个!” “二百元一斤的大樱桃也堵不住你这张臭嘴!”胡凌嗤嗤地笑着又拿起一个樱桃送到米年丰的嘴里,米年丰顺势咬了一下胡凌那粉红色的小手。 “哎——哟!咬死我了。死鬼!”胡凌一声尖叫,回手轻打了米年丰一粉拳。 “好,好,我给你止痛”,米年丰又夺过胡凌的嫩手用嘴咂起来。 “哈哈……”三男一女笑作一团。 第十七章 弄巧成拙 2 “好了,好了,米庭长,说正经的,辛哥忙正经事,我看再别挂电话打扰他了”。说这话的人坐在胡凌的下手,米年丰的对门,姓童,名天澜,沙金市海澜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因排行第四,社会上人称童老四,朋友和官员们多叫他“四哥”,因此有“沙金四哥”之称。 此人看上去与米年丰年龄仿佛,实际上比米年丰大十多岁,已四十又三了。他虽然仅有一米六八,但长得匀称俊美,可谓“好一个奶油小生”。你看,朱唇皓齿,明目流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乳白色的羊绒衫,映衬着一张白净细腻的脸,更显得风流倜傥、格外精干,但偶尔也露出几分不易觉察的狡黠。 一身儒者风度的童老四还真没上几年学,他出生在沙金市沿海镇的一个渔民家里,小时候因兄弟姐妹众多,家境贫寒,又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初小没读完就跟他当瓦匠的二哥到建筑工地上做小工,因小工的活太累便入伍当了兵,官至副连长。复原后被分配到黄海市计划委员会,当上了一名办事员。由于他根正苗红胆儿大,加上本人头脑灵活,处事练达,善于应酬,三十二岁便坐上副处长的位子。七年前,童老四因他二哥父子车祸丧生,便辞职下海,接手童老二扔下的不足五十万固定资产的建筑公司。他从土木建筑干起,继而搞房地产开发,随着资产积累,经营范围也不断扩大,先后涉猎水产养殖加工、沙石矿开采及商贸业,沙金市购物大厦就是他的字号。如今家产早已过亿元,成为沙金市屈指可数的企业家。 有了经营势力,社会地位随之上升,前年被选为省人大代表、市人大常会委员。童老四有今天,不能不说他得利于计委工作时结交的关系网,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精明、胆略和社交能力。在沙金市他有很多朋友,而且按着阶层、身份、行业和情趣,交叉结成若干个大大小小的圈子,交往中又能把握住分寸尺度。今天在座的人,包括正在参加常委会的辛十立在内,就是他多个朋友圈中的一个常聚会的小圈子。不,其中有一个人另有说道,那就是坐在童老四下手,与胡凌打对门的邬白——童老四的助手。 第十七章 弄巧成拙 3 可曾记得?“皮夹克”在沙金大厦门前与贾三等人对话时提到的“师爷”吧,这个“师爷”就是邬白。此人中等个头,皮面黄净,鹰鼻羊眼,已经秃顶,看样子已年近半百,其实比童天澜还小一岁。说起来,邬白亦非等现之辈,不妨说一段他十四岁时的故事。 盛夏的一天中午,邬白和几个同学到沙金河里洗澡,看到一群七、八岁的农家孩子光着屁股在迷人的白沙滩上戏耍。他看着看着,突发奇想,指着剃秃头和留狗辫的两个小男孩对同学说:“你们信不信,我能让他俩打起来?”不知是认为邬白吹牛还是想看热闹,同学们都不相信这个小老弟有这两下子。 “这样吧,咱打个赌,”家庭贫寒的邬白说,“他俩要是能打起来,你们给我买支自来水笔怎么样?” “行,我们搭伙凑钱!他俩要是打不起来呢?” “我给你们一人买一支自来水笔。” “说话算数?” “保证算数,不算数是你们的儿子!” 邬白摘了一片树叶放到嘴里,坐在沙滩上吹起了小曲,孩子们闻声跑过来,瞪着滴溜溜的小眼睛看邬白表演。 “好听吗?”邬白把树叶从嘴里拿出来,问秃头男孩。 “好听。”秃头男孩腼腆地说。 “你叫什么名?”邬白两只脚在沙中搓着。 “他叫三孩!”留狗辫的男孩抢答道。 “你叫什么?” “我叫狗剩!”留狗辫的男孩声音挺响亮。 第十七章 弄巧成拙 4 “我说你怎么留个狗辫,是个惯孩。三孩不敢说话你敢,胆挺大。哎,狗剩啊,你敢摸一下他的小雀子吗?”邬白指着三孩说。 “怎不敢?”狗剩说着伸手摸了三孩的小鸡*一下。 “不要脸。”三孩笑着把狗剩的手推开。 “你比他长得高,就让他那么摸啦?”邬白笑嘻嘻地羞着三孩。 三孩脸红了,伸手狠狠地摸了一下狗剩的小鸡*。 “你还敢摸他吗?”邬白问狗剩。 “怎不敢?”狗剩说着又要去摸了三孩的小鸡*,被三孩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 “操你妈,你打谁?”狗剩火了,一拳袭在三孩前胸。 就这样,两个孩子打了起来。邬白一看目的达到了,便一高跳起来,将他俩拉开:“都滚,你们打什么仗!” 同学们乐坏了,唱着歌儿到镇里买钢笔去了。 当时,家里穷得叮当响的邬白,怎能保证打赌不输呢?因为他已经观察到这两个男孩的一些细节,相信自己能赢到钢笔。首先,别看三孩个儿高,可在嬉耍中却让小个子狗剩占了上风。再说,狗剩留个小狗辫,说明是个惯孩,肯定娇惯专横,容不得别人侵犯,于是便萌发了挑动他俩打架的想法并得逞,邬白的聪明可见一斑。 第十七章 弄巧成拙 5 他与童天澜小学同窗四年,后来以优异成绩考入重点理工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沙金市最大的机械加工企业——机床厂当技术员,后升任副厂长。因受厂长排挤,一气之下辞职下海,承包滩涂养虾,头两年也曾挣了几个大钱。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一场渤海赤潮,让他赔得血本无归。在他穷困潦倒时,应童老四之邀,投奔海澜集团,当了个办公室主任。没读多少书的童老四具备的是胆量和精明,而受高等教育的邬白具备的是智慧和学识,胆量与智慧相结合,精明和学识相交融,使海澜集团如虎添翼,迅速膨胀,邬白也因此兼任了集团副总经理。童老四在许多场合都带着这位“军师”,所以在一定圈内也有称他“师爷”的。可今天,童老四只想单独会见辛十立,没想到米年丰信息灵通,得知星期天开常委会,就把邬白和胡凌都给召集过来了,这让童老四心中不快。 为什么?这些年,童老四越来越觉得信息就是金钱,政界的机密就是财富,谁知道得最早,掌握得最多,谁在商战中的胜算也就最大。因此,每次常委会的召开,都为童老四所关注。今天米年丰把与辛十立会面的圈子扩大了,这不便于更深地探讨,于是他决定,如果辛十立赶来聚会,便以打滚子为由“不谈国事”。如今辛十立来不了,正中下怀,所以劝米年丰不要打扰辛哥了,同时也觉得没有继续打滚子的必要了。 “好了,辛哥来不了,我看咱也不等了,凌子,上菜吃饭吧”,童老四一向是给胡凌面子的,在众人面前总叫她的小名,以表示亲近,当然这也是给辛十立的面子。 “再玩两圈吧”,胡凌的兴致未尽。 “再玩吧,明天一早童总还要飞往广州”,邬白何等聪明,见机插话。 “好、好、好,吃饭”,胡凌知趣,起身喊道,“服务员上菜”。 第十七章 弄巧成拙 6 喝酒,米年丰海量,面上人称“酒仙”,背地里说他是“酒鬼”,酒后无德,呼天嚎地,满口脏话。可有一点令人佩服,关键事在一般场合是不露口风,不掉板。用邬白的话来说,“这小子,醉时也清醒。”今天,米年丰可能认为在座的都是圈内朋友的缘故,便敞开说话了:“四哥,你说那事会泡汤吗?” “那事不是咱研究的”,童老四端起酒杯避开话题,“来、来、来,咱们干一杯!” 四人举杯一饮而进。邬白立即领会童老四的意思,怕米年丰再提那事,把四只酒杯斟满了酒说:“咱们这个喝法没乐子,这样吧,每个人讲个笑话,如果大家不笑就罚他一杯酒,怎么样?” “好,我赞成!”胡凌又来了兴趣,“既然邬总提议这个喝法,那就从邬总开始吧。” “行,我抛砖引玉,先来一段,”邬白为了达到转移话题的目的,毫不推辞,“我说一个‘被’字的故事……” “什么,被子?”胡凌问道。 “别打成岔,你悄悄地听”,米年丰阻止道。 “就是‘被褥’那个‘被’字”,邬白接着说,“说的是有位农村小学女教师,搞了一个启发式教学,县教育局组织各小学校长听她的语文公开课。她在黑板上写了一个‘被’,便对学生说,‘这个字念什么呢?我先不说,给同学们提示一下,这个东西家家都有,在你们家炕上,谁能说出来?’这时,一个小男孩站起来说:‘念炕席的席字!’老师说:‘嗯,你动脑筋了,但是不对,这东西在炕席的上面。’‘褥字’。‘不对,但已经很接近了,再想一想褥子上面是什么呢?’‘俺妈!’‘也不对’,老师想,你妈能不盖被子吗?于是,启发说,‘在你妈上面’,‘俺二大爷!’” “哈哈,我还寻思他会说,俺爸呢!”胡凌笑得前仰后合。 “别笑,别笑,还没完呢”,邬白挥挥手接着说,“小男孩一语,让听课的校长、老师们意外地大笑,给女教师闹个大红脸,但已经启发到这份上了,就顺势启发到底吧。” 第十七章 弄巧成拙 7 “对呀,难道她二大爷上面能不盖被吗?”胡凌又插话。 “是呀,老师和你想得一样,于是就说,‘这东西在你二大爷上面’。‘天棚!’小男孩这一语让老师发急了。‘那被呢?’‘被我二大爷蹬到脚底下了!’” 邬白的故事笑翻了四座。童老四虽然也仰面大笑,心中暗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运作砂场开启那件事可能和这堂公开课一样,适得其反。要不老辛早该来了。 不错,砂场那件事让童老四猜中了。 常委会上的沉静在脉搏跳动中已延续了五、六分钟。久经风雨考验的金全余决不撞死墙,立即掉转船头:“砂场暂时不能开启,下一步,要落实砂场的整改方案,对拒不执行者要取消他们的承包资格,对滋事者要追究法律责任。就前一段整顿工作看,需要成立一个专门整顿领导小组,由水利局牵头,财政局、公安局联合执法,我建议老骆任领导小组的组长……老叶,你看怎么样?” “我看可以”,叶阳此话一出口,其他常委频频点头。 “那就这么办,老骆,会后你们召开个会,拿出个意见,报到叶市长那里,下面进行最后一个议题吧。”金全余又点燃了一支烟。 当研究市招待所旧址开发建设时,金全余气不打一处来,他强压着恼火,等建设局长修大强汇报的话音刚落就顶了一句:“这个问题还用常委会研究吗?” 金全余语惊四座,常委们面面相觑,场内空气立时又紧张起来。 第十七章 弄巧成拙 8 “这……这是根据市政府常务会议……”修大强不知趣地嘟囔着。 “算了,算了,你别说了!”金全余大约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缓和了口气说,“这件事确实让我难堪,前几天,省里来了几位客人,我说到政府招待所去吃饭吧,有人告诉我,说政府招待所大楼扒掉了,我好被动,这让上面的领导怎么看咱这个领导班子?这么大的事,我想总该与我这个当‘班长’的打个招呼吧!” 别听金全余这么说,其实关于扒掉市招待所的大楼的事他全知道,因为早已有人把风吹过来了,所谓在上级领导面前“被动”的故事是他独撰的。他发火的主要原因是叶阳不打招呼就捅了“马蜂窝”,让金全余进退维谷。市政府招待所是个什么地方?是“养老院”!从所长到服务员近四十个人,多数是没文化还摆谱的老娘们儿。一个个懒得连屁股都带不动,成天闹奖金、闹待遇。凭啥?支腚棍!这些人与沙金市大大小小的“势力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七大姑八大姨,就是大舅哥的小姨子,要么就是小姨子的大姑姐的大姑姐……这些关系,作为沙金市的一把手,金全余可以不在乎,可省里某领导的亲戚他不能不在乎。 春节前,叶阳曾向金全余提出,政府招待所设施陈旧,工作人员整体素质低,服务质量差,连年亏损,职工开支还靠市财政补贴,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主张撤掉招待所。当时,金全余也赞成这个意见,但却提出“为了稳妥起见,要稍拖一下”。其实他是想把省领导的亲戚调走后再操作,不曾想叶阳把“庙”给扒掉了,让那位特殊人物与职工放到一起去处理,这能照顾得了吗?这不是让我金全余难受吗?从金全余心里深处说,你叶阳眼中还有我这个市委书记吗?你用这一招不就是给我金全余出难题吗? 第十七章 弄巧成拙 9 金全余心里不痛快,发火时目光却躲开叶阳,直逼常务副市长骆春源。叶阳明白,金全余貌似对老骆,其实是对自己,可是叶阳就是一言不发,面含微笑。他想,扒掉一栋旧楼算什么?难道事事都要与你打招呼吗?政府的政务会就不能决定吗?但下一步买断招待所职工工龄和新楼开发问题是个热点和难点,否则,我才不提交常委会研究呢!当然,叶阳也抓住了金全余的脾气了,在会上,老头子不会直接责问市长的,更不会对这事追究个结果,因为金全余毕竟同意撤掉招待所嘛。据叶阳的推测,老头子大不了指桑骂槐发泄一通,只要不搭腔,老头子绝不会当着众人面与自己闹翻,这个政治修养老头子还是具备的。 果然,金全余把话锋一转:“好了,楼已经扒掉了,无须再说什么了,希望以后类似情况多沟通一下吧。下面,大家根据修局长汇报的关于招待所旧址开发建设和职工分流安排问题议一下吧。” 金全余刮了一阵“旋风”后,会场恢复了平静,但谁也不想说什么。金全余“放了气”之后有些倦意,也懒得去挑毛病,但却使出了令人意外的一招:“大家没什么意见就这样吧,房地产开发是一个热点,职工分流是个难点,事关沙金市稳定大局,老叶啊——这事还是由您亲自挂帅,拿个方案再议吧”。 这块老姜,辣着呢!你把球又踢回来了。叶阳心中暗嘀咕着,但表面却是笑着点了点头。 今天,金全余心情很坏,表面上却像什么也没发生。 第十七章 弄巧成拙 10 天快亮了,躺在床上的甄禹仍没有一丝睡意。他的心好像被窗外的刷刷细雨淋湿了,沉甸甸的,冷嗖嗖的。 婚后一直裸睡的古幽兰,头枕着丈夫的胳膊,光滑的脊背和肥臀贴着丈夫的胸腹,在温暖中发出轻轻的香鼾。这一夜,甄禹一动也不动,生怕惊醒了他的爱妻。甄禹累得浑身酸痛,好不容易熬到了窗外天色泛白,才小心翼翼地从古幽兰的头下抽出胳膊,古幽兰翻了下身又睡去。 甄禹翘着脚走出卧室,进入卫生间。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憔悴的面容:两腮下陷,眼皮浮肿,似乎比以往黑了许多,几天的心灵煎熬,仿佛让他老多了。他洗漱完毕,在客厅里沉思了一会,不知是无聊还是一种歉意,从不下厨的甄禹决定到厨房去煮饭。 “嘟嘟……”,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古幽兰从睡梦中唤起,她闭着眼睛,伸出白玉般的手臂,将床头柜上的电话抓起,睡眼朦胧地说:“找谁?” “您好,是甄总家吗?” “您好……您是谁?”古幽兰清醒了许多。 “我是政府办公室值班室的秘书孟帅,请甄总说话。” “好,请稍等”。 古幽兰心想:当了官,电话就忙起来了。可她扭头一望,床上不见了甄禹,便掀翻被子下床。才走了两步,突然停住,可能是两座山峰的颤动,让她感觉到自己一丝不挂,立即从门后的衣架上,摘下一件睡袍披在身上。出了卧室,古幽兰惊讶地发现甄禹在厨房里忙乎,便喊:“哎呀夫子,你怎么下橱了,快,快,电话,政府办的……” 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 1 甄禹将饭勺交给古幽兰便奔向卧室:“您好,孟秘书吧,我是甄禹。” “是我,甄总您好,政府有个通知,叶市长今天召开有各局一把手参加的现场办公会,要您七点半带车到政府大楼门前集合。” “要我?”甄禹心想自己虽然是正局级,但社长才是报社的一把手啊。 “对,要您,这是叶市长点的名。” “为什么?” “咳,你甄总都不知道,我这个小秘书能说得清吗?” “这……孟秘书,今天是我上任后第一次值班,要召开编前会议,能不能换个人,让茅社长参加?”甄禹有一种敏感性,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儿。 “甄总啊,我可不敢表态,参加会议的人员是叶市长和办公室王主任俩拟定的,我是按名单下通知,好了,对不起,我还有好几个领导没通知到呢。”孟秘书暗示不要再说了。 “好,好,我知道了”,甄禹放下电话,寻思一会,立刻去翻电话本,准备向政府办王之和主任请假。 “王主任吗?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是甄禹啊!” “哎呀,我的甄总,您有什么吩咐?请讲”,对方很客气。 “王主任,今天我有个编前会,市长现场办公会能不能换个人?让茅社长参加吧。” “您啊,甄总,报社的会还能比市长的办公会更重要吗?” “看您王主任,说哪去了,我哪敢与市长比呢,我只是向您请示一下嘛。” “甄总啊,您可是叶市长特意点的名,您去请示叶市长吧,叶市长的脾气您可不是不知道,我是不敢替你请假……不过,老哥劝您一句,最好不要赚个不愉快,因为研究参加会议人员时的情节我清楚,要您参加,这里是有说道的……”,接着,王之和声音十分柔和地补了一句,“甄老弟,听老哥一句话,什么也不要讲,按时参加会!” “谢谢王主任,我懂了”,其实甄禹根本没懂。 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 2 原来叶阳在决定谁参加市长办公会的问题上,有他自己更深的说道。就一般的市长而言,召开办公会尽量要求下属单位的一把手参加,因为一把手有力度嘛!可叶阳却不按套路办,他列出的与会人员名单有三个原则(当然不会说出来):一是请那些“听指挥”,且有工作能力的一把手到会;二是让“低能一把手”在家守摊吧,请分管这项工作的副职参加会,他要“一竿子插到底”;三是请和书记关系太密切、对他阳奉阴违甚至“叫板”的一把手“靠边站”。小名曰:“吊起来”,让他难受,让他苦恼,直到其醒悟。这叫什么?这叫“玩政治”!花茅就属于第三类。咳,甄禹啊,你太嫩,那能摸到叶阳这个用意? 甄禹放下电话,拉开厨房门:“幽兰,我马上去报社,现在都六点多了,叶市长要召开办公会,七点半出发,我得去报社简单安排一下”。 “你还没吃饭呢!” “没时间了”。 “不嘛,不吃饭我不让你走,你去穿衣服,我给你泡一碗方便面,吃块面包。”古幽兰态度坚决。 甄禹叼着面包先给司机史春打电话,让他把车开过来,接着又打电话给总编室主任牧野和记者部主任董梁,让他们立即到报社去。甄禹真是一嘴两用,忙得不亦乐乎。 “嘀——嘀——”楼下的车喇叭响了,甄禹急忙将半碗方便面放下,穿上鞋要走。 “夫子”古幽兰喊了一声。 “嗯?”甄禹在门口转过身来。 “看你,慌里慌张的,衣服扣都系错了,俗话说‘系错扣,要来客’,今天不知哪方神仙要来作客”,古幽兰说着笑话将甄禹扣错的衣服扣解开。 甄禹傻傻地站着,任古幽兰为他整装,突然,一股苦涩涌上他的心头……古幽兰系好衣扣,又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可他什么也没说,苦笑了一下,转身迈出家门,随手又关上了防盗门,接着,一串下楼的脚步声渐远。 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 3 古幽兰站在室内,茫然地望着门板上新贴的福字……聪明的女人啊,她读懂了丈夫那黑瘦的脸庞、苦涩的微笑、瞬间的呆滞和忧郁的眼神,心里打翻了五味瓶。 “嘟嘟……”电话声又起。 “喂,您好”,急促的电话声把古幽兰从沉思中惊醒。 “您好啊小古,我是市委办的老辛啊!”话筒里的声音很亲切。 “辛……辛主任啊,您好……好……”古幽兰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语无伦次。 “甄总在家吧?” “他,他上班走了”。 “呵,够积极的,怎么走那么早?” “听说叶市长召开什么会,要他七点半以前赶到政府,他先去报社安排一下,所以走得早点”。 “噢——”辛十立好像明白了什么,但立即把话一转,“你今天忙吗?” “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忙不忙的,您……”古幽兰有一种莫名的慌张。 “这样吧,您抽空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最好早一点,八点以前吧。” “有……有什么事吗?”古幽兰有点懵。 “电话里不说了,给您一个意外惊喜!” 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 4 “惊喜?什么惊喜?”古幽兰急促地问道,可对方把电话给挂上了。这个辛大主任,总喜欢吊人胃口。 古幽兰纳闷了半天,才想起来该叫笑姿起床去幼儿园了。 甄禹向总编室主任牧野简单地交待了一下明天报纸各版的安排意见后,便带着记者部主任董梁准备去市政府。刚出门,巧逢花茅从奥迪轿车上走下来。 “噢……花社长,您来得好早啊”,甄禹有些不自然。 “哎,你不是比我还早吗?匆匆忙忙的,去哪啊?”花茅笑嘻嘻的。 “去……去参加市长现场办公会”,甄禹不会撒谎,实话实说。其实甄禹就是不遇上花茅,也会在参加会期间给他打电话,因为纸里包不住火,免得花茅猜疑。 “市长现场办公会?咱办公室晁主任怎么不告诉我呢?”花茅笑容消失了。 “我也是才接到的电话,是政府办公室把电话打到家里的,真没办法……今天还有编前会,看来只好推到下午了,我已告诉牧野把一版的头题位置留出来”。甄禹的话有点多,有越抹越黑之嫌。 “噢,要不这样吧,你开你的编前会,我带董梁去参加市长办公会吧……”花茅说着,乜了甄禹一眼。 “这……政府办电话说是……点名要我参加会议的”。甄禹啊,甄禹,你怎么把话说得那么直,那么没学问呢?再说,就是让花茅去参加会又有什么不好呢?花茅必竟是一把手,叶阳就是有想法也不会怪你呀! “是啊,是啊,谁叫你是‘大笔杆’、‘大才子’呢……给你开个玩笑”,花茅说的“玩笑”是一语双关。既可理解为代替甄禹参加会,也可理解为‘大笔杆’、‘大才子’之说。接着狡黠的一笑又涌上了花茅的肥脸,在甄禹的肩上拍了一下说:“说真的,今天我还真抽不出身子,你赶紧走吧,辛苦您了!” 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 5 其实,花茅心里很不是味儿,充满了醋意。 史春驾着轿车风驰电掣般地向市政府大楼奔去,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甄禹,脸沉沉的,让司机史春和记者部主任董梁全看在眼里。 七点半左右,沙金市幼儿园门前车水马龙,煞是热闹。轿车、吉普车、面包车、摩托车和自行车,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台货车,从四面八方涌来,接首衔尾,摆成长龙。最耀眼的是那些轿车和大吉普,其中不乏奔驰和宝马……噢,幼儿园门前的早上简直就像一个车市,不过车上都贴着主人的势力和心态。当然了,这里不包括那几辆夹头缩尾的公家小汽车,他们来去匆匆,不敢久留,生怕有人认出那是某某单位的车、某某领导的“坐骑”。 最令人注目的还是那些车的主人——雍容华贵的少妇和衣冠楚楚的先生。他们牵着或是抱着花朵般的“小公主”、“小皇帝”,不紧不慢地爬出汽车走进幼儿园,再挺着高高的胸脯从幼儿园内走出来,先将屁股送进车内,然后把头缩回来,从一些羡慕的眼神中,尽情地品享“自豪”、“威风”、“酷”、“爽”之类的形容词。 我们的女主人公古幽兰却没有那份荣耀,她推着一辆没有品牌的旧自行车,载着女儿笑姿向幼儿园款款走来,虽然没有高档的衣饰和豪华的小汽车,却仍然光彩照人,赚足了那些坐小汽车的大款们的举目礼、贵妇人们的羡慕。当然,也有贵夫人们嫉妒的时候,逼得她们用手指戳着丈夫的脑袋:“眼珠子都长在上面了,不要脸的馋相!” 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 6 古幽兰在幼儿园门前找到一小块空地,左手扶住自行车把子,舒展右臂将笑姿从后车座上抱下来。正当古幽兰锁自行车的空当儿,一只贴着进口标签的大橙子慢悠悠地滚过来,笑姿禁不住地蹲下身子拾起来。这时,一个小男孩跑过来,一把将橙子夺在手里:“你是强盗啊?” “宝贝儿,橙子掉在地上都脏了,不要了,快扔了!”一个穿戴时髦的少妇边喊边关上宝马轿车的门。 “给你吧,馋猫子!”小男孩将橙子扔到地上,跟着少妇的脚步跑进幼儿园。 这件小事来得太突然了,古幽兰没来得及反应,笑姿又蹲下把橙子捡到手里。此刻,古幽兰的脸像被搧了巴掌似的,刷的一下涨红到脖子,她立即从笑姿手中夺下橙子,狠狠地摔在地上。不知笑姿是想吃这个橙子,还是被妈妈的举动吓着了,瘪着小嘴抽泣着。 “别哭!”古幽兰低声喝唬着,牵起笑姿的手,生怕与旁观的眼睛相对视,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做出一种骄矜的姿态向幼儿园大门走去。如果说笑姿是跟着妈妈走,倒不如说是被妈妈拖着走,这不仅是因为小脚跟不上妈妈的快步,还因为她不时地回头望着地上的那个色彩明亮的大橙子。 古幽兰虽然昂首正视前方,但她凭着母性,感应到女儿幼稚的泪珠,便不由得鼻子一酸:这不是孩子的错,是自家没本事……瞬间,要强的女人在心灵深处发了个狠:总有一天让他们羡慕! 人啊,总有虚伪的一面,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是为面子而发奋,为了面子而孤注一掷…… 笑姿今天可能是被妈妈催得急了点,离家前没来得及去卫生间,进了幼儿园大门就嚷着要撒尿。古幽兰带着笑姿刚迈进卫生间,一副感人的画面就展现在面前:一位身材苗条的姑娘背着门,单腿跪在地上,一个光着腚的小女孩俯在她支起的那条腿上。那姑娘正用白毛巾蘸着水,给小女孩擦洗屁股,白毛巾上染黄朵朵。 “梅老师!”笑姿喊了一声。 “哎——”那姑娘回头柔声地答应着,“噢?兰姐,您来了。” 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 7 “是您?”古幽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漂亮文静的大闺女,怎么能像一位妈妈那样熟练地去为孩子擦屎擦尿呢?再说,幼儿园里有老师与阿姨(保姆)之分,这类事常规是由阿姨来完成的,梅雨姝怎么去干这活呢?此刻,一种敬意从心底升起: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不知将来是谁的老婆,那可是一辈子的福啊! “哎呀”,梅雨姝见古幽兰投来惊讶的眼神便解释道,“这孩子哭着闹着不来幼儿园,让她妈打屁股了,我把她抱过来就催她妈快点离开,不曾想这孩子把屎拉在裤筒里了。您看,这衬裤、毛裤、外裤全部黵了,我正愁着没裤子给她换呢,还能让她这样光着屁股吗?” “梅老师,您真不容易……这样吧,把笑姿的外裤脱下来,给她穿上,反正幼儿园的暖气烧得热”,古幽兰说着就去脱笑姿的裤子。 “这好吗?” “这有什么?要是笑姿遇到这种情况,我不也是希望别人能帮一把吗?” “兰姐,您心眼真好”,梅雨姝好像自己孩子受到别人帮助似的,闪亮的大眼镜透出了感激的神色,“哎,兰姐,听说甄科长升官了,恭喜啊!” “咳,喜什么,才上任就忙得不行了,今早饭都没吃,一个电话就把他叼走了。” “哎呀,这么忙啊,我寻思着有个事想求他,这么说不能求了……”梅雨姝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嗐,真不该说啊! “什么事,你尽管说,兴许我还能办呢!”古幽兰总觉得欠梅雨姝的人情,巴不得求自己呢! “没事,没事!” “你呀,梅老师,真见外,快说,要不大姐该生气了!” “小事,小事,我们幼儿园要评职称,我写了一篇论文,想求甄科长……不,甄总,这叫惯了科长……”梅雨姝急忙改嘴。 “什么甄总,什么甄科长的,你甄哥就是一个干活的人,你是想让他给你看看论文吧?” “嗯,让他给俺修改修改,真不好意思……” “他还能干点什么?没问题,把论文给我,命令他修改!”古幽兰说着嘿嘿地笑起来。 “好,你下这个命令吧,我可不敢!” 卫生间里响起一串笑声…… 第十九章 意外惊喜 1 今天,一件喜事让古幽兰特别兴奋,打算晚上庆贺一下,于是,下午三点便去幼儿园接女儿笑姿回家。 “兰姐,你今天来得好早啊!”梅雨姝正在给孩子们上音乐课,发现古幽兰站在窗外就从琴凳上起身迎了出来。 “梅老师 ,不好意思啦,打扰啦——”古幽兰学广州腔说道歉话,声音是快乐的。 “兰姐,你好心情,一定有喜事!” “鬼精灵,你怎么知到的?”兴奋中的古幽兰不假思索地回应着,还用手指在梅雨姝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你脸上写着呗!”梅雨姝抓住古幽兰的手,笑嘻嘻的。 “哪有什么喜事,”古幽兰内心被梅雨姝点破,觉得有些张扬,立即收敛了笑容。 “快说给俺听听嘛”。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不行,别那么吝啬,让俺也分享一下嘛!” 第十九章 意外惊喜 2 “那……好吧,你兰姐工作调动了”,古幽兰的话很亲切,用了“你兰姐”这个字眼,但说了半截就停下了,仔细地观察着梅雨姝的表情。 “去哪?” “市政府外事接待办公室”。 “真的啊?太好了!”梅雨姝搂着古幽兰的胳膊跳了一下,羡慕浸透了声音,“兰姐,你太有福了,请客啊!” “没问题,哎?这样吧,就今晚,我今天这么早来接笑姿,就是要早点回家做几个好菜,让俺家夫子喝几杯,正好,请你过去呗!”古幽兰心中暗道:今早上对甄禹说的“系错扣,要来客”的笑话,没想到竟然应验了这位“小神仙”。 “我……我改日去吧!”梅雨姝觉的让人请客这玩笑开得不适时宜,人家有喜事,晚上小两口乐呵乐呵,我搅和什么呀? “不行,你必须去!”古幽兰知道自己说走嘴了,不该说“让俺家夫子喝几杯”,因此邀请的态度更坚决了,“和你说吧,笑姿我不接了,我去买菜,带着她太累赘,你下班后把笑姿给我送过去,拜托了。” “好——吧”,梅雨姝没退路了,懒洋洋地回应道。 “谢谢啦,傍晚见。”古幽兰转身出了幼儿园,向菜市场走去,轻飘飘的。 第十九章 意外惊喜 3 在古幽兰去买菜时甄禹才返回报社,他急急忙忙地开了个编前会,要求除了原先在报纸第一版留下的头题位置外,还要撤稿,腾出一个八百字的倒头题位置。头题位置发表叶市长现场办公会消息,稿子由董梁来完成;到头题位置开辟一个《沙金经济新视点》专栏,发表评论文章,这篇稿子由自己撰写。报纸的大样子还没来得及审,甄禹为什么还要亲自“操刀”呢?说来有原因。 市长现场办公会是在沙金市香万家油脂有限公司召开的,议题是如何让油脂生产用上本市的大豆原料。午间,油脂公司招待与会人员。饭前,市长叶阳笑着对油脂公司总经理何顺说:“何老板,你能不能‘吃’上本市的大豆,今天在座的可是关键人物啊!这样吧,今天破例,你给大家备点酒,‘贿赂’一下吧。”叶阳的话引来笑声一片。 席间,甄禹想不到叶阳能端着酒杯走到自己面前:“甄总——” “市长,别……还叫小甄好……”甄禹受宠若惊,慌乱起立。 “甄总就是甄总嘛,你与在座的其他人不同,才上任,单敬一杯!” “不敢当……”甄禹将酒杯放低与叶阳碰杯。 “今天少喝点,我还有活等着你干呢。”叶阳拍着甄禹的肩膀低声地说。 “我懂,不喝了。”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酒量我是知道的,喝多少你自己把握,酒能让你找到灵感,文采飞扬,要不李白怎会‘斗酒诗百篇’呢?”叶阳说着哈哈地笑起来。 “嘿嘿……”甄禹很少有这种带着羞色的笑。 第十九章 意外惊喜 4 “带车来得吗?” 甄禹点点头。 “回去坐我的车吧。”叶阳明知甄禹带车,却要甄禹上他的车,为什么?官场上有这么一说:这是上级给下级的一种“待遇”,有许多局长干了一辈子也没有这种“荣耀”,可甄禹竟然没理解,只认为市长有话要说,便又点点头。 叶阳把甄禹带进自己的办公室,转身去开冰箱:“甄总,你喝点什么?可乐怎么样?” “我……我不喝……”甄禹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看今天上午的会开得怎么样?”叶阳不理会甄禹的客气话,将一罐可乐饮料塞进他的手里。 “有力度”。 “我想,这还不够,还需要你甄总烧把火,”叶阳盯着甄禹的脸微笑着。 “我懂……”甄禹略沉思了一下接着说,“我想……” “你说”。 “今天的会议消息发头版头题,位置已经留出来了,我还想在一版开辟一个评论专栏,叫做《沙金经济新视点》,系统地宣传贯彻我市经济发展战略和市委、市政府市工作思路,使之形成舆论态势,具体地说,就是解读《政府工作报告》,对我市狠抓大的企业项目、大的工程和农业产业结构调整等举措,连续发表评论……”甄禹说起报道策划滔滔不绝。 第十九章 意外惊喜 5 “好,甄总就是甄总!”叶阳不吸烟,茶几上却摆着铁盒中华香烟,他顺手抽出一支递给甄禹。 “不……不……市长笑话了……”甄禹脸红了。 “小甄”,叶阳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准备给甄禹点烟。 “不……不……”一句小甄,让甄禹感到格外舒服,他急忙站了起来,把叶阳手中的打火机抢过来,自己将烟点着。 “小甄,你知道吗?今天为什么点名要你参加会议吗?”叶阳说着拿起一支香烟叼在嘴里。 “市长,你不是不抽烟吗?”甄禹把话岔开不想回答。 “现在不是时兴‘三陪’吗么?今天我是‘一陪’,陪你抽烟”,叶阳调侃道,“我可是只抽不吞哦,哎,我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我知道……但我觉的这样不好,各部门都是一把手参加会,花社长会有想法的。”甄禹内心世界总是掩饰不住。 “想法?什么想法?谁能解决问题谁参加会,干不了活摆样子,回去当‘二传手’啊?在家老实地坐着吧!我求的是实效,小甄我想你会理解。” “不过……”甄禹心想,你是市长当然不理会花茅,我能不理会吗? “好了,别什么‘不过’了。今天让你参加会,就是要你理解会议精神,要你主笔评论,把评论专栏办好,别人我还不放心呢,特别是开栏的第一篇文章,一定要叫响。把我的在会上说的观点论透,懂吗?”叶阳心想,这篇文章是给那些乡局干部看的吗?他们看不看无所谓,都得按着我的意见去干,这是给那些持不同意见的市级领导看的,主要是那老头子。 第十九章 意外惊喜 6 “市长放心,我懂,评论写完后就立即送你审查”,其实甄禹只知道评论应该写什么,却根本没懂叶阳内心深处的目的,当然,叶阳也不希望他懂。 “大才子亲自操刀,我放心,稿子不审了!”叶阳提高声音,拍着甄禹的肩膀说。其实叶阳留了个心眼,他不想让人说这稿子是他审过的,更不想在稿子上留下一个字,同时还使甄禹感到市长对他的信任,这在官场上被称为“处事有道”。 “市长,这稿子您还是审一下吧……”甄禹压根没有让市长承担稿件责任的意思,只是客气一下。 “不用了,我还要到沿河镇去,没有时间了,别耽搁你出报,哎,文章什么时候见报?” “明天!” 为了“明天”,甄禹关起门来走笔疾书,都到下班时间了,报版大样还没终审,值班总编不签发谁敢发版?看来,总编室、微机室和印刷厂的工作人员一时半时不能下班了。因为甄禹初来乍到,又是领导,大家虽然心中不高兴,但谁都不好说什么,只能耐心地等着我们的甄总最后定夺。 第十九章 意外惊喜 7 “五彩云霞空中飘,天空飞来金丝鸟……”厨房里,古幽兰一边洗鱼择菜,一边想着今天的喜事,情不自禁地哼唱着。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工作调动得这么顺利。 早上,古幽兰赶在机关上班之前来到辛十立的办公室。谁知,还是有点晚,室内已聚集了五、六个人。看样子,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不是领导就是老板。其中有个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着一套乳白色休闲款西装,内套一件淡黄色衬衫,系着白领带,脚蹬一双黄白相兼的系带皮鞋,从上到下,休闲而名贵。这身打扮与那些穿蓝色西装的人格格不入,如灰蓝色天空中飘过的一朵白云,甚是洒脱。古幽兰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当与这个人的贪婪目光撞击时,感觉有一条无形的缆绳在打捞心底的生活欲望,她心头一颤,脸上微红……虽然眼睛一亮即息,不敢再看,却留下很深的印象,半年后还记忆犹新。原来这个人就是海澜集团老总童老四——童天澜。后来才知,他是排号等着与市委书记金全余会面的,因为他闻到招待所旧址开发工程这块肥肉的味道了。 从古幽兰进门那一刻起,十多只眼睛就盯住了古幽兰,仿佛眼球失去了灵活性,让古幽兰如置身于针芒之中。可辛十立的表现却与以往不同,没了那番热情和亢奋,倒多了几分认真和严肃。 第十九章 意外惊喜 8 “噢,古幽兰同志来了,你请坐,少等一下”辛十立没有迎过去,当然也握不上那只柔软粉嫩、曾让他心动的小手了,只是点了下头,便抓起桌子上的电话:“王主任吗?我是市委办老辛啊,古幽兰同志马上到你那儿报到……对,各环节都沟通好了,包括上面领导我都沟通好了……你王主任想的就是周到,那就按你的意见办,责成孟秘书给跑一下调转手续吧,拜托了……甄总说了,他要请你喝酒……不喝?哈哈,我还想沾你的光喝一杯呢,你不喝能行吗?”辛十立说这话时,与古幽兰交流了一下眼神,“……好了,屋里还有很多客人,再唠,我先替甄总谢谢啦!” 在辛十立打电话的时候,室内的人都自觉地停止交谈,有意无意地听了个清清楚楚,但他们还一时还弄不清这是办公事还是办私事。在古幽兰听来,辛主任说话真有质量,既能显示身份又很客气,既像指示又像委托,既有真话又有假话。你看,今天办理工作调转手续的事,甄禹还不知道,怎么会说请王主任喝酒呢?纯是现场发挥,但古幽兰能接受,而且听了心里忒舒服。 “小古,”辛十立放下电话走到古幽兰面前说,“组织上调你到政府接待办公室去工作,你到政府办找王之和主任,他会告诉你怎么办,现在马上就去,他在等你,明白吗?” “明白,”古幽兰没想到辛十立的承诺兑现得这样快,乐得心里突突直跳,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只是一边点头一边往外走,同时也感觉到那双火辣辣的眼睛为她送行。 辛十立送古幽兰到门外,终于露出了亲昵的微笑:“去吧,去吧,放心地去吧,那边我都安排……” “谢谢您,辛主任……”古幽兰没等辛十立说完话便抢先表达了感谢之情。 “你都看到了,今天我特别忙,等你上班后咱们再找时间坐坐,我安排。”辛十立伸出右手推扶着古幽兰的细腰,暗示她快走。 第十九章 意外惊喜 9 辛主任的电话真管用,来到政府办公室受到热情接待。王主任又是让座又是倒茶,这让古幽兰受宠若惊。看上去,王之和能有四十六、七岁左右,其实他是一个五十七岁的“老机关”,保养得这样好,大约和他蹲了一辈子机关有关。一般在这个年龄都退到“二线”休息了,由于他享受副市级领导待遇,能干到六十岁。古幽兰从他那慈眉善眼中感到一种亲和力,心中暗暗高兴:摊上了一个好领导。 “小古啊,”王之和说话慢声细语,见古幽兰站起来便说,“你坐,你坐,辛主任有指示,说调转工作的手续复杂,需要盖七、八个印,别让小古来回跑了,这不,我让孟秘书去办了,你回去把工作交代一下,明天就上班吧,这两天筹备农村工作会,事挺多的,人手太紧。按理说掉转工作应该歇两天……要不这样吧,如果你家中有事尽管去办,三天后上班。” “不……不用,我把工作交接完就上班。”古幽兰想给新单位的领导留个好印象,决定不休息。 这时,古幽兰多想给“夫子”挂个电话,让他分享自己难以抑制的喜悦啊!用办公室的电话吧,碍于王主任在场,怕人说她轻薄、张扬。再说,这话也不好说呀。到走廊或卫生间去打吧,又没有手机,她好不容易等到王主任一句话:回家吧。 第十九章 意外惊喜 10 进了家门,古幽兰没顾得脱外套就抓起电话……可是甄禹关机。 噢,想起来了,肯定在开会。她放下电话楞在那里不知该去干什么……一转念:不告诉他,晚上办一桌好菜,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这不,菜买回来了,也摘洗好了,该给夫子挂电话了。 “喂,夫子吗?”古幽兰声音是快乐的。 “幽兰啊,看你,都把我得思路打断了,有什么事?快说!”听的出,甄禹不耐烦了。 古幽兰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语音放轻,语素放慢:“什么时候下班?” “下班还能不走家吗?评论还没写完呢,你别搅和了!”甄禹不等古幽兰回话便把电话扣上。 吃枪药了,他今天怎么了?古幽兰放下电话,陷入沉思。和他处了这么多年,向来也没这样,这真是官升脾气长,想着,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 “叮咚”门铃响了,古幽兰估计梅雨姝该来了,急忙用围裙擦掉泪水,去开房门。 “妈妈,梅老师来了!”笑姿喊道。 “兰姐,我应邀赴宴来了”,梅雨姝说着将手中的水果递过去。 “进来,快进来……哎呀,买水果干什么。” “怕你不给饭吃呗,嘿嘿……” 第二十章 为谁鼓舌 1 傍晚八点了,还不见甄禹从办公室出来,总编室、微机室和印刷厂慢慢地出声了。 “什么时候能下班,俺家老头还等俺回家做饭呢!”微机排版员快嘴刘忍不住了,终于喊起来了。 “才来得甄总挺认真……”四十多岁的微机排版员芬姐笑嘻嘻地说。 “以后咱们都这么干——可毁了,楼下印刷厂工人都等急了!”印刷厂制ps版的袁师傅在微机室等着取报版,这时插上了嘴。 “咳,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才烧第一把火你们就受不了了?”总编室编辑沙吉文因等稿子,在微机室与这帮姑娘媳妇闲拉呱,听到这一节也接上了话茬。 说来也不奇怪,《沙金日报》靠两台老掉牙的平板胶印机单面印报,一万八千份报纸需要印六、七个小时,多年来每天下午五点半截稿,最迟拖到晚上七点钟下版印刷,就是印刷机不“伤风感冒”,也得“咳嗽”到后半夜,如今都到八点了还没截稿,你说大家能不急吗? “别急,别急,我去望望风”,沙吉文自告奋勇地向甄禹办公室走去。一会儿,他便蹑手蹑脚地回来,做了个鬼脸说:“甄总在批评咱董大记者,说他,你当记者部主任的,连个消息导语都写不明白……” 第二十章 为谁鼓舌 2 “饿了吧?咱们不等了,吃饭,都九点了”,古幽兰气嘟嘟地说。她想,小梅头一遭来吃饭,让人家等到什么时候了,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便起身去厨房端菜。 “不饿,不饿。兰姐,都已经等到这时候了,再说笑姿都吃饱饭睡着了,就再等会吧,我还没和你唠够呢。”梅雨姝拦着古幽兰。 两人正争执,房门开了,甄禹回来了。 “呵,梅老师来了,快坐下,快坐下……”甄禹脱掉皮鞋。 “人家都饿着肚子,等你快四个小时了,”古幽兰接过甄禹的风衣埋怨着。 “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难得和兰姐唠会嗑呢”梅雨姝声音很柔和。 一会功夫,两个女人把饭菜摆好,古幽兰又拿出三只酒杯…… “不喝了,不喝了,吃晚饭还要去印刷厂,看看报纸印的油墨轻重,你陪小梅喝点”,甄禹说着端起米饭。 第二十章 为谁鼓舌 3 “夫子,人家小梅头一次端咱家饭碗,你一个大男人不喝酒,让我们两个‘小女子’喝?再说,你的酒量别人不知道,老婆还不知道,喝一杯肯定不会误事”。古幽兰心中虽然不悦,脸上笑嘻嘻的,说着给甄禹到上一杯白酒,接着又给梅雨姝和自己到上红酒。 “老婆说得对,来,欢迎小梅,我先干为敬!”甄禹笑着一饮而尽。 甄禹有心事,席间无语。我们的女主人很不过意,无话找话,从中周旋。梅雨姝佯装不察,笑语答对,心中却暗责自己不该来。 “甄总……”梅雨姝拿着酒瓶站起来。 “什么甄总、甄总的,你就叫他甄哥吧!”古幽兰道。 “好,叫甄哥,来,甄哥,我们共同敬兰姐一杯。” “敬她?”甄禹楞了。 “是啊,兰姐调到政府接待办公室工作了,怎么,你还不知道啊?”这会儿临到梅雨姝发楞了,她实在读不懂这两口子。 “真的啊,幽兰?”甄禹这才抬起头望着古幽兰。 古幽兰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甄禹突然发现妻子眼中隐隐闪着泪花,便改了口,“来,来,幽兰,给我倒酒,真该敬你一杯!” 家宴总算有了一个小气氛,可甄禹心里总惦记着他主持编印的第一期报纸,气氛热烈过后立即又冷了下来。 第二十章 为谁鼓舌 4 “小梅,幽兰陪你慢慢用,我得先离席去印刷厂。”甄禹放下饭碗,说着起身去穿衣。 “我也吃饱了,我和甄总一起走吧”,梅雨姝早就想走,只是没法子撤,恰好甄禹给了她借口。 “哎呀,他走他的,咱姊妹俩慢慢吃嘛,要不今晚别走了,咱俩一个屋,好好聊聊……”古幽兰碍于客人没有谴责甄禹,仍然面带笑容,真心挽留小梅。 “兰姐,有机会我一定再来,和你好好聊一宿……”梅雨姝嘿嘿地笑着。 “好了,就这样吧,正好我顺路送她。”没想到,甄禹直来直去,没有挽留梅雨姝。 一声“拜拜”,梅雨姝随着甄禹出了门。 “咳——”古幽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章 为谁鼓舌 5 “老辛啊,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金全余对刚推门进来的办公室主任辛十立劈头盖脸地问道。 “我这一早上瞎忙呼……”辛十立平淡地回应了一句,但心中却暗道:果然不出所料。 “头版头题发得挺有气势啊,评论也配得有力度嘛,好大的舆论攻势啊!哼哼……”金全余有笑声却没有笑脸,一听就知道话里带味。 “现在各级的报纸太多了,真不知看哪个好……”他为了弄清金全余的心态,佯装没听出金全余的话外之音,故意把话扯远。 “当市委办公室主任的,怎么能不先看自家的报纸呢?”金全余不等辛十立解释就批评道。 “还……还没来得及看……” 第二十章 为谁鼓舌 6 你想,就凭辛十立这等精明,当天的《沙金日报》能不看吗?《沙金日报》社自办发行公司,投递员每天早上六点半就把报纸送到市委值班室,辛十立上班比一般机关干部早,顺便将自己的那份《沙金日报》带到办公室。摊开报纸,通栏大字号标题盘踞在头版头题的位置上:《市政府第47次市长办公会议提出(肩题)统一思想,加快农业产业结构调整步伐(主题)》。在倒头题的位置上,刊登了一篇镶着花边的本报评论员文章,题为《大豆——我市农业产业结构调整的新亮点》,文章结尾处有一黑底白字的专栏题目:《沙金经济新视点》。 显然,这是一个系列评论栏目。参加过市委常委会的辛十立不由得心里一动:统一思想?统一谁的思想?好一个叶阳,厉害啊,舆论抓得这么紧,动作也好迅速啊! 辛十立读罢微微一笑,看了一下手表,哦,上班时间到了,便给秘书魏子久挂了个电话:“小魏啊,今天的信件多吗?” “主任你好,信件不少……”魏子久明白,辛主任说的“信件”是指“金书记收”或“金全余书记收”的信,多数是上访信和商业性质的信。 “我今天有点事,你把信件早点送过来。” “好,马上送到。” 第二十章 为谁鼓舌 7 金全余的信和辛十立有什么关系?原来,金全余每天去拆看那些信觉得挺烦躁,曾对辛十立指示过:“老辛啊,你先把信筛选一下,不能把什么东西都往我桌上摊!” 于是,辛十立获得了拆书记信件的特权,但这个特权不能乱用,其操作要领有两条。 第一,这里有“公信”和“私信”之分,金全余从没拆错过。凭什么?精明!辛十立侍候金全余十多年,书记的亲友在哪、干什么,已了如指掌,看了信封就知道八九。再说,当今时代就是亲属在国外也可用电话沟通了,因此亲友的信极少,偶有金全余亲友的信,便会原封不动地摆在书记的桌子上,对此,金全余暗自佩服辛十立。 第二,这是最重要的,有些上访信是金全余最不爱看到的,如,有的上访信金全余已经批示过的,可上告者对处理结果不满意,接连地上告;再如,金全余的“嫡系”被告,他最不愿看到,不知道也就不用批示了,有些事一压就过去了,一旦过不去了,他可以用“没见到”、“为什么不向我报告”等理由脱离干系,再煞有介事地见机行事。 但有一件事却让金全余感到十分不满,那就是关于大沙河砂场整改不力的上访信,为什么没有送到他的办公桌上。对此,在上次常委会后曾问过辛十立:“老辛,叶市长说收到不少的上访信,我们一封没收到吗?” “收……收到了……”辛十立在金全余犀利的目光下,知道否认是不可以的。谁都知道,现在的人写上访信肯定不止一封,只要写给市长,书记往往是不缺可少的,还有纪委和人大。 第二十章 为谁鼓舌 8 “为什么不送给我?你让我吃苍蝇!”金全余火了,不容辛十立辩解就斥责道。 “书记,这是我的错……错误判断……当时我想,咱们的局长把开启砂场报告都打上来了,他们还能乱说吗,再说,现在有些刁民总不知足,给他们多少补偿也不会吝啬一元钱的上访信,所以没给你添麻烦……” 当然,今天辛十立给小魏挂电话问信件的事不是吸取教训,因为他压根都想压下那些上访信,他是想了解小魏是否把报纸已经分发下去,如果没分发下去,这个电话就起到了督促作用。 当小魏将信件送过来后,辛十立便向金全余的办公室走去,听听老家伙的口风。果然,金全余恼了。辛十立心里十分清楚,老家伙恼得是叶阳,同时也生甄禹的气,我把这小子提拔起来,为什么给叶阳当枪使? 辛十立更清楚,在这时候万万不可把矛头指向叶阳,因为金全余在下属面前向来不露一丝对市长的不满。为了给书记消消气,辛十立装模作样地将报纸拿过来,佯读一下。看了报总得有个态度呀,于是甄禹被提到桌面。 “ 嗨呀,小甄子这个年轻人……”辛十立试探着。 “他根本不懂农业,纯是瞎扯!党报是你随意发挥的地方吗?这样下去,他早晚要栽跟头,他个人栽跟头是小事,把沙金市的舆论导向搞乱了是大事!”金全余生气地说。 “书记,是否应该和费一飞部长说一下……”辛十立小心地问。 “好了,这事你不要插手”,金全余皱了一下眉头。 第二十一章 六亲不认 1 早上,甄禹刚走进办公室,摄影记者雷浩山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雷浩山年近五十,是甄禹的继父——“雷秀才”的远房堂弟,论起辈份甄禹叫他三叔。老雷原是平安镇照相馆的摄影师,甄禹的小学毕业照还是他照的呢。 那时候,社会上搞摄影的人不多,老雷时有照片在《沙金日报》发表,在平安镇甚有名气,被山里人称为“记者”。他为了提高中稿率,常到报社看望答谢编辑,期间得知报社正缺摄影记者,便“出血”滋润了奚虎,圆了记者梦。 老雷勤快,为人也厚道直爽,再加上“出血”的缘故,和奚虎交情极深。甄禹当新闻科长时,经常和他结伴下乡采访,因二人不是一个单位的,所以总以叔侄相称。如今甄禹当上了总编,老雷照实高兴,可还是叫他禹子。 第二十一章 六亲不认 2 昨天,甄禹想给关于农业产业结构调整的后续报道配一张压题的照片,于是就给老雷的传呼机发了个信息:“请拍一张梯田的照片,梯田层次要清楚,要有气派。”正在乡下采访的老雷雷厉风行,拍完照片立即赶回来,连夜把照片洗放出来。今早,老雷眼瞅着甄禹进屋,便兴冲冲地送照片过来,以示对“大侄子”的支持。 “禹子……”老雷火热的大嗓门震耳。 “你……你别这样喊,这是在单位里。”甄禹心中不快,轻声地制止道。 “单位里怎么了,单位里就没有辈分了,还得叫你甄总啊……”老雷觉得火热的心被浇了一盆凉水,话说得就有点冲。 “别……别叫甄总,更不能表现出亲戚关系。”甄禹被老雷的话呛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苦笑着。 “那叫什么?” “叫……小甄,要不就叫甄禹吧,在单位总得像在单的位样子。”甄禹认真地说。 可也是,禹子当领导了,单位里的人都叫甄总,我老雷在场面上叫他禹子或小甄子确实不太合适,那……那叫什么呢?老雷心里有些平静了,寻思一下说:“拉倒吧,拉倒吧,三叔也得为大侄子树树威信,就叫甄总吧……” “不、不……” 第二十一章 六亲不认 3 “好了,好了,总编大人,你还是审查一下照片吧,”老雷换了副笑脸,把照片摆在甄禹的办公桌上。 甄禹立在办公桌前,抱着肩膀,一只手搓着嘴巴子看着照片。 “怎么样,我爬到咱老家大架子对面山顶上才拍到的,累毁了,够劲吧!”老雷自鸣得意。 “三叔,”甄禹心想,你搞新闻摄影那么多年怎么就是不长进,看来这和他只有九年文化不无关系,“不是我说你,你拍了些什么?” “怎么了……”老雷被泼了第二盆凉水,全身凉了半截子,脸却唰的一下子热了,红到脖子根,心中暗道,我这张照片拍得够有气势了,你的挑拣太大了,在花社长、奚副总编那里,我拍的照片没有通不过的,你怎么能找亲戚的茬呢? “就不能把梯田的一道道白线拍出来?”甄禹紧锁眉头,坐下来。 “白线?哪有什么白线啊?” 第二十一章 六亲不认 4 “逆光下和我打滑溜刺儿是吧?”甄禹盯着老雷说。 “禹子……不,甄总,不能这样说,你给我第一次安排活,说什么也不能和你打滑溜刺儿……”老雷有点急了。 “你甭讲,如果我说得不错,这照片是上午是十一点左右拍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老雷有些吃惊。 “照片告诉我的,这是大架子山的西南坡,顶光下的投影对时间不会撒谎,”甄禹得意地说。 “你小子……不、不,……你……你太厉害了!”老雷情不自禁地喊起来,“叫你说对了,我下山时快两点了,连晌饭都没吃就往回赶……” “在这个时间段里是顶光,你怎么可能看到梯田的白线呢?不是我批评你,干了那么多年摄影,怎么不会用光呢?这是摄影记者应具备的一般常识,拍梯田、拍带毛的动物、拍众多人物的大场面时,要尽量用逆光,黑白照片尤其如此。梯田是静物,不用抓拍,你就不能等到太阳刚出来或是落山前拍摄吗?” 第二十一章 六亲不认 5 甄禹根本没在意老雷昨天吃没吃午饭的事,自然也不会去表扬老雷一句。再说,老雷这副照片的选材、构图还是不错的嘛,当领导的一般都是先表扬后指出不足,可甄禹满脑子都是业务、专业之类的概念,似乎没有一点空间容纳其它概念,总是敏锐地发现问题,单刀直入地挑出毛病,一点也不顾及他人的感受,这如同第三盆冷水,一下子凉到老雷的脚底,不等他脸上的红潮退下,就使之变成了紫色……咳!这就是我们的甄总。 “我……我接到传呼都九点了,翻了两座山坡才爬到大架子山对面的山顶,那时已经天晌了……”老雷还想解释。 “我说今天要照片了吗?”甄禹不依不饶,一点不给老雷台阶下。 “那……那我重拍吧……”老雷不会笑了。 “出件好作品不是个容易的事,你下点功夫吧,明天太阳升起以前赶到大架子山,春季阳气上升,早上有雾,在晨曦中背不住你会收到意想不到的好作品……好了,我马上要开编前会。”甄禹说着拿起桌面上的当天《沙金日报》和采访笔记本。 第二十一章 六亲不认 6 老雷走出甄禹的办公室,心里真不是滋味:这小禹子,话也太刻薄了,怎么总强调我“干了那么多年摄影”,怎么能说我和他“打滑溜刺儿”呢?还说我连一般摄影常识都不懂……我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昨天翻了好几座大山,连晌饭都没吃,哪怕安慰我一句也好,真不通人性! 不过,第二天清晨,当老雷在大架子山对面看到一个更壮观的画面时,不由得从心底里佩服甄禹这小子。因为他不仅欣喜地看到了梯田的“白线”,还看到了缭绕的山岚,缓缓地游动在大架子山半腰、托着远山,如诗如画,宛如仙境,这让他创作的冲动欲望涌上了心头…… 下山后,他立即给甄禹打电话:“甄总,白线我看到了!”后来,这副照片不仅被《沙金日报》评为当月最佳稿件,还在好几家报上发表了。老雷拿到稿费后,还请甄禹喝了一顿酒呢。 第二十二章 下乡路上 1 在沙金市通往沿海镇的泥土路上,两台进口大吉普扬起串串烟尘,留给春风去收拾。奔驰在前面的吉普车里坐着市长叶阳和常务副市长骆春源和副市长蔡田,随后的吉普车由公路修建公司总经理孙和亲自驾驶,交通局长路永长坐在身旁。 “二位,今天请你们来,知道为什么吗?”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叶阳,向后座上的骆春源和蔡田问道。 “不是和老萧研究金海路工程前期的动迁工作吗?”骆春源说的老萧叫萧迪,是沿海镇党委书记。 “是啊,公路工程动迁的事不能再等了,安分工,交通归汤副市长管,可他在省党校学习,还得两个月才能回来,我琢磨了,动迁的事儿挺挠头啊,整不好是要出乱子的,正好蔡市长分管公安系统,你就暂时辛苦一下,等老汤回来再和你交接,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市长放心!我保证给老汤的前期工作铺个好底。”蔡田回答响亮干脆。 “好,那就让老汤回来请客,我也沾个光!”叶阳一句话,让车内充满笑声。 “春源啊,农村工作会筹备到哪一节了?”叶阳的问话又打断了笑声。 第二十二章 下乡路上 2 “王之和主任和农委庄主任牵头,马不停蹄,连夜筹备,每天晚上向我汇报”,骆春源扶了一下眼镜接着说“好在农业产业结构调整方案不用修改,不出意外应该明天发会议通知,后天开会,时间太急了,你和金书记的讲话稿,我今晚审稿,明早才能送到,给你们的准备时间确实有点短……” “我不讲了,你管农业你主讲。” “这样不好……还是你作结构调整的报告……”骆春源对叶阳的安排大出意外。 “别推了,我主持会议,金书记作会议总结,必须由他做总结。”叶阳说着便回头看着骆春源。 骆春源微笑着点点头,叶阳笑了。 第二十二章 下乡路上 3 “你给王主任挂个电话,金书记的讲话稿争取早点送去,最好是今天下午,让他准备的时间再充裕点。”叶阳仿佛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好的。市长,我觉得……报告还是由你……” “哎,春源啊,今天的《沙金日报》你看到了吧?”叶阳把话锋急转,意在阻止骆春源的推辞。 “瞅了一眼”,骆春源很知趣,同时也感觉到市长要和自己谈什么了,但又怕万一猜错了,便含糊地回应一句。 “头版评论员文章看了吧?” “我重点瞅的就是这篇”,骆春源猜到了叶阳的话题,因此把话说的具体而肯定了。 “怎么样?”叶阳不回头,目视前方。 “不错,甄禹不妄称‘才子’,观点明确,思路清晰,语言犀利,说理透彻,应该说是一篇难得的好评论。”骆春源把心里话照直说了。 “你这个农大的硕士都这么说,看来甄禹这把‘刷子’还行,既然如此,你就让王主任给电视台的苟台长挂个电话,全文播发《沙金日报》的评论。” “好的”,骆春源拿出手机给王之和主任打电话了。 第二十二章 下乡路上 4 在另一辆吉普车上。 “路局,你说这金海路工程我肯定能干上吗?”孙和试探着。 “干不上,叶市长叫我带你来干什么?” “听说这次不是要招标吗?” “招标?那是个过程,不能不走,其实叶市长的心事还在公路修建公司身上,”路永长点燃了一支香烟递给孙和,“不过,人家叶市长确实出之公心,政府欠你们那么多的款,你们职工开资有困难,为了安定嘛!” “嘿嘿,”孙和笑着接过香烟,“要是资金不到位怎么办? “不到位你也得干,”路永长又给自己点燃了香烟,“据我所知,这批资金打准”。 “我想找机会和叶市长谈谈,压力确实太大了……”。 “谈谈也行……”路永长眯起了眼睛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透露信息了,“为了减轻你的压力,叶市长可能还有想法,除了金海路工程外,你再琢磨琢磨别的工程项目……” 第二十二章 下乡路上 5 “什么项目?”孙和不由得一喜,他虽然心中面白却仍做糊涂状,“公路修建公司就是修路呗……” “你呀,就知道路、路、路,离开路就没有‘路’了吗?比如说招待所旧址开发啦……” “招待所旧址开发?没有希望吧……”孙和的话既像肯定又似疑问。 “这话怎么说,事在人为嘛!” “怎么,你不知道啊?听说童老四已经在活动了,咱能争过人家吗?”孙和说这话是有原因的。昨晚,孙和那个干建筑工程的小舅子找到了他,鼓动他去争取招待所旧址开发项目,自己也好从中承揽点工程活儿,同时还告诉孙和一定要抓紧,因为童老四已经动手了。 孙和听了这话心里打怵,自己的势力与童老四根本没法比,只有以政府欠公路修建公司账的理由,才有可能把项目拿到手。可是,以这个理由拿到的项目敢给小舅子去施工吗?孙和不哈胆可又不死心,便以疑惑的话来探试路永长。 第二十二章 下乡路上 6 “啊?这么快,前天常委会才定下来……”其实,路永长惊讶的不是信息走漏得快,无论什么事常委会多会守口如瓶了?他惊讶的是童老四要抢这块肥肉了,自己下属企业失去了一次机会。 “路局,人家童老四是谁?上面的关系可是钢钢的硬啊!你就拿金书记来说吧……” “好了,你别乱猜了!”路永长知道在部下面前议论上级是官场大忌。 “哎呀,你还不信……” “行了,行了,住嘴吧,”路永长心中不快,“你看沿海镇萧书记都迎过来了,市长他们已经下车了,咱快停下吧!” 第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 1 古幽兰上班了。她端详着新买来的办公桌和绒座面的椅子,特别是桌面上那台电脑,虽然不是新的,却仍然让她有说不出的愉快。 多少年了,她风里来雨里去,东奔西跑收水费,凭着一个小背包,哪有自己的办公桌啊?你看,如今三个人一个大办公室,地面铺着地板,室内摆了半圈沙发,门旁按了一台电视机,墙角放着一台立式热水器。满头花发的副主任老汪头,靠墙坐着老板椅子,用的是一张一米六的老板台,自用一台灰白色电话机。我们的古幽兰背对汪主任,和办事员小朱坐对面桌,合用一台红色电话机。还有呢,上班第一天,人家就给古幽兰配上了一个摩托罗拉传呼机,说是接待工作需要……真带劲!咳,总算熬出头了。 “小古啊,这里的条件差点,还适应吧?”在对门办公的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兼接待办主任的老牟走进来。 “不、不……这条件太好了……”古幽兰有点不知所措,小朱正在电脑上打字也站了起来,老汪头却坐在那里不动,木滋滋地喝着茶。 第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 2 “哈哈,知足者长乐啊。听市委办辛主任介绍,你摆弄电脑挺在行,就把汪主任的电脑调给你了,将就着用吧”。 “这……这样不好……”古幽兰有点慌了。 “咳,这有什么,电脑在我桌上就是个摆设,反正我也不会用。”汪主任笑着走过来。 “小古啊,你调动工作本应休息几天,既然你来了就得安排活了。实说,这段时间咱们挺紧张的,除了正常接待,又赶上筹备农业产业结构调整大会,时间急啊,可能得加点班,和甄总说一声,这是没办法的,等开会时更忙,吃喝邋遢睡都由咱安排。你的具体工作由汪主任对你交代,不明白的事多请教汪主任,这老汪头别看他倔,那可是个好人啊!”牟主任说着指了指老汪。 “牟主任,您放心,我会的”,古幽兰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第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 3 沙金日报社的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甄禹正在主持编前会议。 多年来,参加沙金日报的编前会的人员,仅限于编委、总编室和副刊部的编辑,甄禹却把今天的编前会开大了,把所有的记者都吸收进来。为啥?还是听听甄禹下面的讲话吧。 “刚才,总编室的牧野主任和副刊部的巴主任,把各自的版面安排意见都说了,我原则同意。今天大家可能觉得有些奇怪,这个编前会为什么吸收记者参加?我想说说报纸质量问题。大家别自我觉得良好,其实,我们的报纸办得不怎么样!”我们的甄总此语一出,震动四座,在心中震荡最大的当属社长花茅。 花茅心想: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你才来两天就这么狂,这不是否定我吗!为此,他把脸拉得挺长,不自然地端起保温杯喉结动了一下,仿佛是用茶水把刺耳的字句送下去。 第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 4 “报纸质量不高,其中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我们记者的稿子写得太差,因此,提高报纸质量必须从记者抓起。我们报社的记者多数是老记者了,从事新闻工作最短的……哎,席小黎,你来报社也有两年了吧?”甄禹对一位年轻小记者问道,因为甄禹当新闻科长多年,对报社情况很熟。 “哦……”小姑娘突然被点名,下了一跳。 “我真不明白,一些记者干了这么多年,怎么就连一篇短消息都写不明白呢?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有的记者根本不会写消息!就拿今天二版这篇头题消息来说吧……”甄禹头不抬眼不睁地讲,在座的人却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抛向二版头题消息的作者——四十多岁的记者由长贵,由长贵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原稿的标题是《平安镇九千人会战大架山》,这个标题的致命问题是没说出新闻主要事实——人们在干什么。‘会战’是个借用词,在这里是抽象的,可以理解为修梯田,也可以理解为架渡槽……肯定不是说人们在打仗,你去想吧!让人去猜测的标题是低能的,叫内行的人见笑。消息这种文体的标题,其独特之处就是不仅有主题,还可加肩题和副题,肩题也叫做眉题、引题或上副题;副题也叫子题、下副题。这是常识,怎么就不会用呢?”甄禹扫视了一圈。 “少卖弄点吧,谁不知到?”由长贵悄声嘟囔着,牧野捅了他一把。 第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 5 “我在审稿时,给这篇消息给加了个肩题:《‘调兵’九千,会战三天,植桃五万》,这是一个叙述式的肩体,用了三个数字,叙述了多少人在多长时间里干了什么,由此引出主题:《大架子山将变成花果山》。大架子山在我市很有名,家喻户晓,无须说明在平安镇。这样,我们即使不看下文也大体明白这篇消息所报道的新闻事实。” 甄禹点燃了一支烟接着说,“当今已是信息时代,出版物太多了,人们没有精力也不可能,摊开报纸从头到尾逐篇逐字地去阅读,所以有‘读书读皮,看报看题’之说。你们想想,有谁走进书店从第一个书架上抽出第一本书,从头开始一字一字地看下去呢?那肯定是个彪子!都是先看书皮,感兴趣了再看内容提要,再翻翻书。看报也是如此,标题固然要精炼,但要尽量透露更多的信息,成为一句话新闻,当你觉得读了标题还不解渴时,那再接着读导语。所以在取标题时,不仅要有冲击力、抓住读者眼球,还要想到读者阅读规律。”不知是甄禹讲话强硬还是说得有几份道理,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我最生气的是这篇消息的导语,写些什么?哎,长贵啊,你说说,什么叫导语?”甄禹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由长贵的脸色涨得发紫了。 “如果我没想错话,你的职称是记者吧?考中级职称的复习题里不会没有这道题吧?”甄禹根本没在意由长贵的脸色,“写消息是记者的看家本事,标题和导语又是消息成败的关键点。什么是导语,就是消息的第一个自然段,四十年代新华社的电文早就说得很清楚:导语是择其最中心、最精彩之点,要不与文章重复,又要避免抽象公式、引人入胜。可你是怎么写的呢?‘昨日,我市水利局负责同志陪着记者来到平安镇的大架子山,对这个镇的桃园建设进行了采访。’我真不明白,谁陪伴你长贵是最中心、最精彩之点吗?你长贵的采访是引人入胜的吗?你长贵是谁啊?读者关心你吗?我希望大家能下点功夫,研究一下导语,把消息写好。” 甄禹一连串的反问,使由长贵面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欲言又止。这个细节被花茅看在眼里,尽管他对甄禹的讲话不满意,但也不希望节外生枝。他深知,自己被甄禹“夺取”了总编职位,一旦不愉快的场面发生,作为报社最高首长的自己,上面对他会怎么看呢?老领导应该带新领导嘛!自己如不及时“出手”有害无益,于是便急忙插话道: “甄总说得有道理,希望能引起大家注意,这无论对你们自己还是对我们的报纸都是有益的,所以甄总的话只是对稿而不是对人,希望大家能够理解。这次会是我和甄总已经商量过的,并且还准备实行评选好稿的奖励机制,以促进报纸质量的提高。”其实根本没有这事,别看花茅文笔不佳,处理这些事倒是蛮老道的。 以前,甄禹对花茅这种见机行事说假话的行为特别反感,不知为什么,今天听了却觉得很舒服。人啊,总有共性的一面,我们的主人公甄禹也不能例外。 第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 6 沙金市政府对外接待办公室。 “小古啊,听说你学过酒店专业?”老汪头放下茶杯站起来。 “都拌着饭吃了,一知半解。”古幽兰有些不好意思。 “不管怎样,肯定比我这个白丁强,走,咱俩去沙金宾馆,安排农村工作会的食谱。” “好,”古幽兰提着小黑包跟着老汪头往外走。 “小朱啊,”老汪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小朱说,“你在家看电话,顺便把参加会议的食宿安排表打出来,等十一点二十你和牟主任一起到宾馆去,咱们吃顿饭,唠一唠,算是为小古接风。” “不用,不用……”古幽兰受宠若惊。 “这不用你管,咱接待办这点权还是有的,你把工作好好干着,吃点饭算什么,听我的!”老汪头说得坚决。 “那……那我得给俺家甄禹挂个电话,原打算今晌午和他出去办点事,这样我就告诉他,不去了。”古幽兰心中暗暗惊讶:真想不到,在政府机关里吃顿饭竟然这么简单啊。 “走吧,走吧,别打电话了!”老汪头边说边向楼下走去,古幽兰心中不解,只好快步跟上。 “小古啊,现在才九点半,咱就向外打电话说吃午饭的事,有人知道了会怎么说?这帮人成天净研究吃喝。再说这期间一旦有什么变化呢?办事要想周全点,以后这样的事多着呢。” “噢!我没想那么多……”古幽兰恍然大悟。 “哈哈,学着点吧小古,要多一个心眼。我是快退休得人,不在乎这些,你们年轻,前途无量,不能不在乎啊。等饭前你给甄总请假吧,以后吃饭的时候多着呢,总有一天你自己都不想请假了!” 第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 7 俗话说:不怕没有好事,就怕没有好人。在编前会议上,甄禹的批评虽然让由长贵脸上感到火辣辣的,但谁叫自己不争气了,便自认倒霉,可回到办公室后,一段小插曲却让他火冒三丈。 “由哥,你成了‘最精彩之点’了……”记者王丁学甄禹的话逗乐。 “去你的……”由长贵将采访本往桌上一摔,“噗”的一声坐在沙发上。 “小王……”记者部主任董梁使劲瞅了王丁一眼,示意他住嘴。小王缩着脖子伸了一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来,抽支烟消消火”,董梁给由长贵递过一支香烟,“你别多想……” “咳,当官的嘴大啊,慢慢地跟咱甄大总编学吧,谁叫咱水平凹了……”由长贵怨气在胸。 “话也不能这么说,平心而论,你老由在报社里属于高手,获奖作品也不少,你的水平凹,我们可就更凹了,”董梁给由长乐点上香烟。 “这么说吧董主任,我不敢和你比,如果咱报社的文字水平都跟上我还好了呢!”由长乐使劲吸了一口烟。 “这不就得了吗,甄总的批评并不能使你的水平缩水,花社长不是说了嘛,甄总是对稿不对人嘛……” “不对人?如果对人又能怎么个挖苦法?我承认,他批评得不错,可他的挖苦太狠了,你看看,他都说了些什么……”由长贵想起甄禹在会上说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是挖苦得重了点,确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人下不来台啊,可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我就想不明白,差稿有的是,他为什么偏偏拿我开刀呢?这不是臭败我吗?不管怎么说,我在报社也算是个老记者了,他给我留一点面子吗?怎么啦?他当新闻科长时,由哥长由哥短的,如今‘披上红袍’就变了?什么玩艺!”由长贵越说越来气。 第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 8 不错,甄禹当新闻科长时,二人的关系挺好。他们多次结伴下乡采访,在切磋稿件时,常常博得由长贵的称赞,二人合作的新闻稿也多次获奖。当同桌喝酒、共寝一室时,又谈得很投机。正因有这个感情基础,甄禹才拿由长贵的稿子说事,谁知老由不认这个帐。这事也让董梁感到后怕,他想到昨天甄禹审自己写的头题稿时,多亏旁边没有人,那个批评真叫人无地自容,更侥幸自己的稿子没被拿出来当靶子打。为此心中暗道:得有人杵杵甄禹这小子,否则不知那一天他会在众人面前寒碜到自己头上,于是便对王丁说:“确实,今天把你由哥毁了……不过,当领导的说两句就说两句呗,人家不是领导吗?” “领导怎么了?就领导有脸我们不长脸啊?庄稼人都知道:大人有大人脸,小人有小人脸,别把人惹急了!董主任,这事没摊在你身上,要是摊在你身上会怎样?” “老由啊,我承认,你好耐性,我的性子真个不如你,要我早就站起来了……”董梁及时地烧了把火。 “我看了,这个甄禹当了总编就觉得是‘红袍加身’了,了不得了,干什么这么埋汰人?不行,我得去找他!”由长贵说着推门而出。 “老由,别冲动,有话要好好说啊……”董梁嘴里大声喊着。 咳,火都烧到这样了,由长贵能有话好好说吗? 第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 9 雷浩山未敲门就闯进甄禹的办公室,又鬼鬼祟祟地将门带上。 “禹子……不,甄总,有急事求你……”雷浩山神色不定。 “什么事?”甄禹从办公桌上抬起头。 “我……我……” “直说。” “我……我想给你借钱……” “我当什么事了,怎么了?大枪拉不开栓拉?”甄禹笑道,“借多少?” “三万……急用……” “什么?三万?哎呀,我的三叔,你干什么用那么多钱,”甄禹眼睛瞪得老大,“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 “你三婶得了脑溢血……要手术……” “三婶住院了?那我得去看看……钱嘛……”甄禹起身,“我去和花社长商量一下,先从单位支吧……随后我再发动职工捐点……”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雷浩山额角渗出汗珠。 “怎么?”甄禹满腹狐疑。 “哎呀……这事……糟了,糟了……”雷浩山满脸通红,“你三婶没病……” “雷浩山!”甄禹声音严厉,目光炯炯逼人。 “唉……这事怎么说呢……”雷浩山擦着额头的汗水,“奚总编被……被抓着了,交三万才能放人……” 第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 10 原来,奚虎“接班”的美梦被甄禹惊醒后,虽然表面笑脸依旧,心里却充满了说不出的怨恨。今天奚虎不值班,坐在办公室里心情异常烦躁,这时亓万采走了进来。 “奚总,”亓万采习惯性地掏出香烟,突然想起奚虎不吸烟,又转身提壶为奚虎茶杯续水,“兄……兄弟承包广告的事,还……求你多多关照啊!” “还没研究呢,到时候再说吧。”奚虎放线钓鱼。 “我听说班子最近就研究……”亓万采在桌子上悄悄地将一个信封推到奚虎面前。 “看你那个熊样……”奚虎笑着拉开抽匣,顺势将信封划拉进去,“放心吧,老哥能不尽心吗?哎,甄总那面……” “他……他已经答应了。” 亓万采离去,奚虎打开信封一数:五千块。钱啊,真不是好东西,它让郁闷的奚虎淫心顿起:他妈的,北海市五月花歌厅的小妹妹久违了,该去找她散散心喽!哪知,人若点儿背了放屁也能打到脚后跟,当他与小姐正在干那事时,被抓了个“现行”。警察一查证件:报社副总编。身份被揭穿,奚虎魂飞天外,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倾囊献上五千块钱,百般乞求放他一马。 两个警察一看:呵,遇上了“明白人”,二人对了下眼神,给了两条出路:一是通知单位领人,二是再交三万元走人。奚虎是要了命也不能走第一条道,只好咬牙“出血”。奚虎家中能否拿出三万且不说,关键的是敢向老婆要钱吗?他寻思再三,觉得只有雷浩山靠得住,便打传呼求老雷秘密筹款,救他脱身。老雷是“急病乱投医”,还想了个“三婶要手术”的歪招,求“大侄子”解燃眉之急。可是老实人说不得假话,结果完全彻底地向甄禹做了“交代”。 第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 11 “老奚啊老奚,你好蠢呀!”甄禹使劲将嘴里的烟噗出来,“这两个警察纯是讹诈,好混蛋啊!应该去告他……” “哎呀我的祖宗,你小点声……”雷浩山回头望着门,“你要这么整就把奚总编毁了,丢官、离婚……你我都不是人啊……” “咳,这个心理让那两个警察抓得实实惠惠……”甄禹眯着眼睛向窗外远眺,突然想起自己住院时收的“人情钱”,“三叔,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 甄禹急忙找到古幽兰,谎称同事家属患重病急需用钱。古幽兰闻声二话没说,立即从银行取出三万元,甄禹火速返回办公室。 “三叔,这事你必须给我烂在肚子里,”甄禹把钱递给雷浩山,“千万不能让奚总知道这钱是我筹的,就说是你在外面借的……具体怎么说你自己编吧……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你一定不要催他还款。” “明白。”雷浩山急匆匆地走了。 第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 12 “甄总……会……会议散了……”二十五岁的摄影记者单山满头是汗,战战兢兢地说。 “什么?会散了?你纯是个呆头鸡!无脑儿!二百五!你还能干点什么?我怎么向你交代的?对你讲吧,这个月的奖金你是不想要了!”甄禹把门一摔,气冲冲地向微机室走去。 年轻的摄影记者像被牢牢地钉在原地,泪水在眼中打转。 甄禹大发雷霆,说来也有个缘由。沙金市农业产业结构调整大会之前,甄禹根据宣传部召开的会议报道新闻协调会精神,策划了版面,并对记者和编辑进行了分工。 其中,一版头题刊发会议消息,并配合文章刊登一张照片,内容是与会者到金口镇参观农业产业结构调整规划的场面。金口镇位于沙金市郊,他们农业产业结构调整先走一步,是市长叶阳从去年冬就开始抓的典型,因此宣传部长费一飞在协调会上暗示,要设法突出一下这个典型。 甄禹考虑:既不冲淡大会主题,又突出了典型,刊发压题照片是最佳选择。于是甄禹就把单山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面授一番。为啥?单山去年才从新闻出版学校摄影专业毕业,来报社还不到一年,对沙金市的情况不熟悉,需要“单打一锤”。甄禹不仅在纸上勾画了四副取景构图的草图供单山参考,还特别叮嘱道:明天下午一点前务必赶到现场。 不曾想,当天上午被亓万才拖去拍商业广告片子,中午商家请吃,边喝边唠,到下午两点才晃晃悠悠地回到报社,在走廊里恰巧逢到甄禹。 第二十三章 咄咄逼人 13 “噢,回来得这么快,好,抓紧时间去冲洗片子吧,等着上版呢!”甄禹拍着单山的肩膀。 “等着上版?”单山楞了。 “怎么?” “我……我……还没去……” 甄禹的头“轰”的一下,接着厉声喝道:“那你干什么去了?” “我……” “史春,出车!”甄禹大声地喊司机,扭过头狠狠地推了单山一把,“坐我的车,快走!” 结果还是晚了,你想甄禹能不恼火?他只好重新调整版面了。 事后,由长贵有话了:“别光谴责别人,明知马谡守不住街亭,偏让马谡去守,能不失街亭吗?这叫用人不当。” “谁也不是诸葛亮,谁也不是马谡,借古讽今不可滥。”董梁笑道。 “咳,看三国,掉眼泪,不是为古人担忧,而是为身边人担心啊!” “杞人忧天!” “不,我在想‘红旗究竟能打多久’?” 第二十四章 结怨广告 1 沙金日报社的社务会议在社长花茅的办公室召开。 花茅的办公室铺着地板,有六十多平方米,呈长方形,门开在长边的一端。迎门的那面墙摆着一排装满图书的书柜,让读书人甚是羡慕。墙角放着一台四十五英寸电视机,门两侧靠墙摆着两组三人和单人沙发,与书柜组成马蹄形,横在马蹄口便是一张三米长的老板台,花茅背窗坐在雕花老板椅上。 “大家都知道,咱报纸印刷质量不高,主要原因是用硫酸纸制版,这个东西啊透明度太差,”花茅把目光投向甄禹,“甄总曾向我提出,能否进一台激光照排机,改用胶片制版,以前我也曾想过,可那玩艺死贵,一台新的最便宜也得四十多万,咱报社资金紧张……最近《北海日报》更新设备,要把原来的激光照排机卖掉……八成新吧,要价三十万,杀杀价还能便宜,大家看看,咱买来家怎样?” “行!我看行,咱的报纸不能再用硫酸纸晒版了。”甄禹说得爽快。 “其他同志觉得怎么样?”花猫微笑着。 “这是件好事!”“没意见……”其他班子成员陆续表态 第二十四章 结怨广告 2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下面咱研究一下今年广告经营问题,”花茅说着示意办公室主任晁规,“你把亓万才的《沙金日报社二000年广告承包方案》发给班子成员。让大家酝酿一下,看看这个方案是否可行,还有哪些地方需要完善。” 春节前,广告部副主任亓万采曾把这个方案呈交给花茅,而且也“出血”了、“表示”了,可花茅就是“不打鸣也不下蛋”。为什么? 说来花茅也有他的难心事:广告部主任哈利福跟随自己多年,年年“出血”,甚是贴心……如果将广告经营承包出去,哈利福干什么?他胸无滴墨,当不了编辑,做不得记者。搞后勤吧……办公室主任晁规是自己的另一条胳膊,同样砍不得,你说这事难不难?于是暂不研究,静观其动。 哪知,亓万采这小子太可恶了,悄悄地走了“上层路线”——投书市委书记,提出报社经营改革建议。就为这事,一个星期前,宣传部长费一飞曾走进了花茅的办公室。 “花社长,今年报社的广告经营有什么打算?”费一飞寒暄过后直切主题,他和花茅一般不绕圈子。 “有,有新打算……准备改变下达任务的做法,搞承包。”花茅见部长亲自登门造访,感觉到今年的广告经营方式不变是不行了。 第二十四章 结怨广告 3 “是啊,该搞承包了,兄弟市县都走到前面去了……你想怎么个承包法?” “还没研究,不过……我想现在的广告部主任哈利福干了多年,不仅对广告业务熟,还建立一个广告客户网络,让他承包有利于广告工作的连续性和稳定性。”因为花茅还不知道亓万采已投书金全余,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这几年广告收入在八十万元上下,最好的年景也不过百万,与兄弟市县相比是下等水平吧?” “是,部长说得是,今年我想学《丰海日报》的办法搞承包,把广告收入指标提起来。”花茅提到的“丰海”是相邻的丰海市。 “路子是可取的,但你想过没有,把宝押在老哈一个人身上缺少竞争力,也不利于人才挖掘和承包指标的落实。”费一飞低头喝水,佯做不看花茅。 “对,部长说得对……”花茅立即想起亓万采年前递交的广告承包方案,并感觉到这小子的“小动作”起作用了,“我也想过招标的法子,但为了求稳而拿不定主意,今天部长这么一指路,我心里就有数了,搞招标!” “老花啊,该这么办了,具体你就操作吧。不过,金书记批转了一份材料供你们参考,你们班子研究一下吧。”费一飞说着把材料递过来。 第二十四章 结怨广告 4 材料是复印件,原稿是电脑打出来的,在第一页的眉头上有一段批示:“这份材料有一定见地,报社多年的经营方式应该适应市场经济形势进行改革。请转一飞部长和花茅社长研究。金全余”。 “噢,是大亓写的啊,这小子挺有玩艺……”花茅故作惊讶。 “啊,对了,书记的批示只是从这份建议中感觉到报社的广告经营应该改革,并非指定要大亓去承包,所以就不要向下面传达了,你掌握就行了,以免给他人造成误会,不利于发现人才。” 费一飞虽然这么说过,可花茅心里明似镜:亓万采提出的一百四十万的指标有点悬,如果是哈利福或别人承包了,能超过这个指标还好说,一旦实现不了,大亓这小子可不是吃素的,要是闹起来,对书记可就不好交待了;如果是亓万采完不成这个指标,因为没有别人做出个样子进行比较,书记和部长也不会怪罪,改革嘛,得有个过程,允许失败! 于是花茅主意已定,去他姥姥的,就让亓万采任广告部主任。但是也不能便宜了亓万采这小子,他出的那点血哪行?花茅故意留出时间等亓万采再“表示”。 亓万才绝不是“不吐沫的死蟹子”,他从米年丰那里得知书记已经批示后,立即又“出血”,这才有了今天的班子会议。 第二十四章 结怨广告 5 那哈利福怎么办?花茅把下属部门颠捣来颠捣去,有了:既然是改革,不妨机构也改一下嘛,微机室原来隶属于总编室,这次让微机室独立,哈利福不就有位子了?这样对上对下都有交代,只有一件事让花茅心中没底:甄禹这小子敏锐善辩,一向敢于直言,一旦打了横炮、翻了盘子怎办? 为了稳妥起见,花茅又分别找班子成员奚虎、晁规和董梁“征求意见”,统一思想。如此运作,万无一失,如果甄禹反对,牧野大不了是弃权,最终也是四比一通过。 不曾想,班子成员在一番酝酿之后,甄禹“唱的反调”大出花茅所料。 “我说几句吧,今天研究问题的角度值得商榷,也就是说,我感觉研究大亓制定的承包方案是虚,研究大亓的个人承包要求是实。我认为方案由谁拟定并不重要,但必须以报社的名义推出,让大家讨论。另外,承包应采取招标和投标的办法,不能让人有暗示的感觉,要公平,给大家的机遇要平等。这样,大家才能服,报社才能稳定,承包的效果才能好。”甄禹早把亓万才请求忘到脑后,话声愈来愈高,“再说这个方案漏洞诸多,略举几例,其一、方案中说‘广告是报社的生命线,广告所要求的版面,总编室必须予以安排’,其潜台词就是报道要给广告让步,这与党报的办报宗旨相违背;其二、大亓提出一百四十万,我且不说是否可行,我要说的是如果完不成怎么办?要有制约措施,我们不能打哈哈;其三、承包指标要分解到每个月,不能年末算总账,否则一旦损失将无可挽回。好了,还有许多,我不一一说了,希望大家考虑。” 第二十四章 结怨广告 6 甄禹一番话说的大家哑言,室内静了好一会。晁规凭第六感官,觉得社长在看他,便弹了一下嗓子发言了:“甄总刚才已经说了,我觉得很有道理,不过……就咱报社看,就是这个方案……除了大亓以外,恐怕也没有谁敢承包……要不把咱家这些人挨个点点……嘿嘿……”晁规笑得有些不自然。 “晁主任说的也是……”董梁嘟囔了一句。 “咳,咱单位这些人,善搞经营的确实不多……”奚虎紧接也跟上一句。 “甄总的意见很好,有许多细节确实需要斟酌……”花茅心中不悦,感觉这事让甄禹给搅了,没有必要再研究了,但不想给甄禹反驳的机会,立即收场,“这样吧……晁主任,你根据大家的意见起草一个方案,交职工讨论修改,班子通过后,再组织报名投标……甄总,你看呢?” “行,就这么弄吧。” 广告承包方案虽然被甄禹否了,看起来花茅走了个“臭步”,可最终的赢家还是花茅,因为他的打算后来都实现了:没有人敢投标,亓万采承包广告业务,当广告部主任顺理成章,哈利福任微机室主任的提名也在班子中通过了。 第二十四章 结怨广告 7 也别说,这个亓万采还真有面子,他上任后第二天一中校长涂祜就献上了一万八千元的见面礼——两个整版广告:《大学生的摇篮——沙金市第一中学》。亓万采使了什么神丹妙药让涂祜如此慷慨?说来手段很简单。 亓万采上任当天就喜气洋洋地走进了老朋友涂祜的办公室:“老哥,祝……祝贺我吧!” “怎么,老弟当上广告部主任了?”涂祜起身迎接,显然他们以前议论过这事。涂祜四十出头,小头小眼细高条,猫着腰,像个大虾。别看貌不惊人,可脑筋灵活,交际甚广。十九岁时从沿海镇前沿村小学的民办教师起步,二十年间,爬上了一中校长的宝座,而且原先的初中毕业证书也变为大学本科文凭。此人注意形象包装,这两年在报纸宣传上的“大头钱”没少花,因此他成了亓万采的老客户,在广告业务中二人常搞猫腻,自然也交上了朋友。 “哈哈,没……没看不出来吗?”亓万采神采飞扬,“怎么办,给个见面礼吧!” “没问题,我打一版广告,朋友价不就是八千块吗……” “不……不行,你得打两版,给……给两万二!” “我说亓大主任啊,咱可是哥们,怎么倒宰我一刀?”涂祜笑道。 “我说老哥,你笨,我再……再给你提层四千元!现在哥们掌权,发……发票由咱处理,公家的钱你不……不会花啊?” “呵,有权你就会用!”涂祜眼球一转,“这样吧,我打两版广告,给你三万,返回八千,提层的四千算是我给你的贺礼,够劲吧!” “妥!谢……谢谢老哥了!” 第二十五章 阳光女孩 1 古幽兰变了,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过了五一劳动节,党政机关下午是两点上班,政府办主任王之在机关食堂吃完午饭,便习惯地到接待办的办公室打扑克。以前,王之和与老汪头打对门,牟主任与小朱打对门。只从古幽兰到来后,老汪头主动“退居二线”,非要古幽兰上台。古幽兰从来不摸扑克,便百般推辞,还是王之和的一句“上吧,咱俩打对门”,才使古幽兰红着脸勉强上了“贼船”。 谁知,“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为啥?我们的女主人公天资聪颖,玩了几圈就摸出了门道,很快成了高手。在“五一”节机关扑克赛中,她与王之和配对所向披靡,一举夺冠。王之和为此深深佩服“这小俊媳妇”的素质,凡要打滚子必有古幽兰,而古幽兰也着了迷。咳,环境改变人啊! 扑克打得正火热,王之和的手机响了。 “辛主任啊,你好,又有什么指示?” “你办公室里没人接电话,我琢磨了,你又有美女陪你打滚子了吧?好开心啊……”听起来,辛十立是在开玩笑,其实心里羡慕得很,他多么想和古幽兰一起打扑克啊! “哈哈……放松一下嘛!”王之和站起来把扑克牌塞给在一旁看眼的老汪头,打着电话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第二十五章 阳光女孩 2 “嘿嘿,开个玩笑,现在和你说正经的,今晚上金书记有客人,你给安排好,就在在沙金宾馆吧,接待规格要高……” “明白,我立即让牟主任去办……” “你明白什么呀,我的老主任,我还没说完呢,别急着和美女打扑克,嘿嘿……”不知是真嫉妒王之和还是假嫉妒,反正辛十立很少这样直言,“你知道客人是谁吗?” “你没说我怎么会知道?” “这个客人很重要,关系到修金海路的资金能否增加、能否提前到位的问题,这个底老弟能不交给老哥吗?”辛十立把称呼变了。 “噢?这么重要?莫非是省交通厅狄副厅长?” “姜还是老的辣啊!” “狄副厅长可是金书记的老朋友啊!”王之和说对了。他曾两次接待过狄副厅长,在酒席的交谈中得知,这位领导当年作为下乡知识青年,曾和金全余在一个青年点里。 “所以啊,老哥你注意这么几点,一是宴席档次要高,酒要讲究,狄厅长喜欢喝茅台,老哥也不是第一次接待他了,就不多说了。二是参加人员问题,市委这边有金书记和我参加,政府那边……叶市长出国招商没在家,就请骆春源副市长和你参加,再通知交通局路永长局长,让他参加。另外……狄副厅长一行四人,其中有位田处长,是位女同志,那可是负责拨钱的,金书记的意思安排一个女同志作陪,这个人要和工作有关,上得去桌,比如和修路或者与接待等有关,总之别太突兀。最重要的是人要高雅体面,会喝酒、劝酒,一定要让狄副厅长把酒喝好。” 第二十五章 阳光女孩 3 “其他的都好说,就是陪客的女同志有些难,按理说……公安局的文亮局长善于言辞,可她与之无关……”其实,王之和听得明白,高雅体面不就是要漂亮的吗?和接待有关那就是从我们接待办出人呗。他立即就想到了古幽兰,可不相信这个场面古幽兰可以上桌,所以没敢说,便以文亮局长来探口气。 “老哥说得对,文亮不太合适,我想了……一时找不到就从你们政府办那边找一个吧……”辛十立仍然不肯说出人名。 “政府办?我身边哪有这样的角色呢……” “今晚的酒席还用你亲自去安排吗?不是接待办去安排吗?” “对对对,让接待办……让接待办的小古具体负责接待,咳,我老了,就该回家抱孙子了,怎么就没想到小古呢?好,好,就用她!就用她!” “你老哥看着安排吧,晚上六点,准时,拜托了!”辛十立嘴上客气,心中暗暗骂道:他奶奶的老滑头! 王之和回到接待办把牟主任叫出来耳语一番,牟主任点点头回到接待办对古幽兰说:“小古,你跟王主任走。” 第二十五章 阳光女孩 4 下午六时多一点,狄副厅长一行在金全余、骆春源和辛十立等人陪同下,驱车来到沙金宾馆,由王之和引路向群英厅走来。站在包间门口的古幽兰急忙把门推开,不卑不亢地道了声“您好”,同时做了个向包间里请的手势。 “这是咱市政府接待办的小古,今晚的酒菜就是她一手安排的,如果不可口你就找她!”辛十立抢先一步,扭过身来笑着对狄副厅长介绍道。辛大抹子啊辛大抹子,你心里清楚,把古幽兰这样的小人物向厅级领导介绍是没必要的,可是用玩笑把介绍夹带上就得体了。 “你好,”狄副厅长眼睛一亮,握住古幽兰的手,上下端量着,“王主任的部下如此精明,今天晚餐肯定没说的,小古,我不会说错吧?哈哈……” “厅长,一言为定,不可口也不能说出来啊!”古幽兰被狄副厅长随意的气氛所感染,脱口而出。 “没问题!没问题!你这个小古啊,初次见面就将我一军,哈哈……” 狄副厅长暗道:好一个绝色佳人! 第二十五章 阳光女孩 5 古幽兰暗惊:我怎么了,竟敢和厅长开玩笑? 辛十立暗喜:好,开了个好头。 骆春源暗想:这一招,辛大抹子又赢了。 王之和暗叹:女人啊,无论在什么场合,漂亮总占优势;男人啊,多大的官,没有讨厌美人的! 众人踏着笑声进了包间。包间里飘出凯丽金的萨克斯独奏曲《回家》,婉转悠扬,令人心醉——这是古幽兰精心安排的背景音乐。 “呵,好温馨的《回家》啊!”,狄副厅长很在行地称赞。 “对,是回到家了嘛!”金全余应和道,古幽兰差一点笑了。 “小古,这个曲子是你选的?”骆春源与古幽兰耳语。 古幽兰轻轻地点了下头,便转身引座,示意让狄副厅长坐在迎门的主席位。 “不、不,宾不压主,请金书记坐这。”说着,一屁股坐在东道主右侧的主宾席上。 “不可以,不可以的”,金全余拖长语音推让着。 “那是东道主坐的地方,你想让我请客啊?不干,不干,还是老点长(下乡青年点)请吧!”看,这位厅长大人很会调侃,既把主人席位让出去,又不失身份地为主人“长脸”。你想,他把职位低于自己的人称为老点长,金全余能不光彩吗?既然叙老交情,坐在右侧主宾席能失身份吗?这只能表现领导的谦虚。哈哈,处理场面上的事太有道了! 第二十五章 阳光女孩 6 那位四十多岁的女处长被安排在金全余的左侧。古幽兰根据王之和那句“一定要把女处长陪好”的话,把女处长左下手的席位留给自己。不曾想,辛十立却把骆春源推到这个席位上,暗示古幽兰坐在狄副厅长右下手,显然是要她“执行任务”。接着其他双方宾主相陪而坐,王之和坐在金全余对面。 各就各位,东道主金全余致祝酒词,全桌起立,举杯共饮。 傍晚,甄禹在当天的报纸大样上签发了“付印”二字后,举起胳膊伸了一下懒腰……蓦然想起古幽兰在下午四点半打来电话:“夫子,今晚市领导接待省里客人,实在腾不出身子,你去幼儿园接孩子,别忘了啊!” 当时,甄禹皱了一下眉头答应了,可他没有接孩子的习惯,忙起来就把这事忘在脑后,当想起时,时针已指向七点十分:“坏了,笑姿不知会急成啥样!”一小时前,司机史春曾问过他是否还出车,他让史春下班。再说,就是司机在班上,他也反对公车私用,于是便急三火四地向幼儿园走去。 第二十五章 阳光女孩 7 “你是甄总吧?”站在幼儿园门口看光景的看门人,见甄禹默认接着说,“俺幼儿园就剩你家的孩子了,在传达室里。” 甄禹嘿嘿两声,迈进幼儿园大门。此时,一个温馨的画面映入眼帘,让他为之感动。梅雨姝坐在长条椅子上,把笑姿抱在怀里,正在讲故事。笑姿头紧贴梅雨姝的胸脯,手里拿着半个汉堡包。 “笑姿,你看谁来了?”梅雨姝说着对甄禹甜甜地一笑。 “爸爸!”笑姿扑过来,“你看,梅老师给我买汉堡包了,还有大樱桃……” “还不谢谢老师,”甄禹抱起笑姿亲了一口,抬头对梅雨姝说,“现在大樱桃刚上市,挺贵的……” “没事!笑姿,喜欢吃吗?”梅雨姝摸着笑姿的小脸。 “喜欢,喜欢,我更喜欢梅老师。”笑姿从爸爸怀中挣脱下来,牵着梅雨姝的手。 “就你嘴甜,比大樱桃还甜。”甄禹拽了一下笑姿的小辫,又转过头对梅雨姝说,“谢谢你,梅老师,你兰姐今晚接待省里领导,我在单位里瞎忙,来晚了,让你受累了,不好意思……” 第二十五章 阳光女孩 8 “甄哥,你说那去了,这还不是应该的吗?看你把我的论文改得多精彩,我还没谢你呢,这叫不见外!”梅雨姝说得自然而得体。 “咳,哪天不修改文章,算不得什么,哎,梅老师……” “什么梅老师、梅老师的,你才是真正的老师,你就不能像兰姐那样?叫我小梅、雨姝或是小姝都行,就是不行叫梅老师!”梅雨姝佯装生气。 “好好好,就叫你……小姝!” “哎——,这就——对了!”梅雨姝调皮地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现出两个浅酒窝,天真无邪,清纯灿烂。 这一笑甚是动人,甄禹不由得暗暗喝彩:真是个阳光女孩! “你还没吃饭吧?”甄禹问道。 “幼儿园只管午饭,不要紧,我回宿舍泡方便面,很简单的。” “走走走,吃饭去,我请客。”甄禹心中很不过意。 “不麻烦了,你赶紧回家吧。” “不行,你一定得去吃饭,别给我客气,你不是叫我甄哥吗?那你就得听哥的,走吧!” 第二十五章 阳光女孩 9 “走吧梅老师,爸爸叫你呢,不听话不是好孩子!”笑姿使劲地拽着梅雨姝。 “嘻嘻……”梅雨姝笑眯了眼,“好好,老师听话,听话!稍等一会,老师去把工作服脱了。” “你呀,小姝,就得笑姿治你!”甄禹说着哈哈大笑。 一会儿,梅雨姝从后屋出来,让人眼前一亮:乳白色的八分袖半高领紧身针织衫,在髋部上方收口,显示出细长的腰身和富有弹性的臀部,勾勒出半球型胸脯的饱满轮廓;袖口露出的半截小臂如凝脂,完美地衔接着一双纤纤玉手。腕上那块黑盘黑带手表,显得皮肤格外白皙。下身的白色牛仔裤裹紧臀部、包着修长的下肢向脚面延伸。一双白色旅游鞋蹬在脚上,与白裤白衣浑然一体,娇而不媚,丽而不艳,休闲潇洒,亭亭玉立。 “好一个白衣仙子!”甄禹又暗暗喝彩。 “爸爸,你看梅老师好漂亮啊!”笑姿喊着。 一抹红霞飘上梅雨姝的粉颊:“你成人精了……” 笑姿一手牵着甄禹,一手牵着梅雨姝,三人嘻嘻哈哈地走出幼儿园。 第二十六章 杯酒千金 1 沙金宾馆群英厅的气氛渐渐地活跃起来。 “厅长,你不辞八百里路之劳顿,为考察我市金海路工程辛苦了,我代表沙金市的父老乡亲为你洗尘,来,干一杯!”金全余起立道。 “金书记说重了,分内工作,何足挂齿。不管怎样,我得谢谢你的款待,干!”狄副厅长起身一饮而进。 “好!小姐,斟酒……”辛十立在一旁指点着。 “这第二杯嘛,我代表全市父老乡亲,敬你多年来给我市的关怀和支持。”金全余又端起酒杯。 “说远咯,我当年下乡不是在沙金市吗?这是我第二故乡嘛!” “厅长,既然说是第二故乡,我老金可就实话实说啦……”金全余抬手理了一下头发,“最近我们对金海路又搞了一次勘察测量,具体情况等你明天沿线考察时再逐一汇报。总之,希望上面能按我们请求的资金额下拨,今年说来惭愧呀,财政有些吃紧……” 第二十六章 杯酒千金 2 “哈,老金啊,这和第二杯酒没联系,我这次不就是为你的电话而来的吗?所以说啊,这第二杯就免了吧。” “咳咳,厅里这么支持,我们沙金市决不会辜负领导的期望!就凭这一点,咱俩就喝了这第二杯。”金全余闻到了“味儿”便嘎然而止,不说出狄副厅长的潜台词。因为酒桌上只能联络感情、投石问路,不可追究“底牌”,更不可以讨价还价,这是官场上的常规做法。否则,会有以酒宴做砝码之嫌,令客人难堪。 “是啊,厅长,俗话说得好,好事成双嘛!”辛十立插嘴道。 “老辛啊,看眼的是不怕乱子大啊,这样吧,你陪一杯!” “遵命!”辛十立笑嘻嘻地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倒进肚里。 “这第三杯嘛,不代表他人,叙咱们青年点的友情……”金全余露出亲切的笑容。 “老金啊,你有完没完啊,不行,不行,虽说是三钱装的小杯,这五十三度的酒也不能连杯喝了……” 第二十六章 杯酒千金 3 “厅长,请放心,这茅台酒绝对是正宗的,不会伤头……再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老友重逢,难得啊……古语道:‘三杯和万事’……”辛十立又插话。 “你呀老辛,和老金俩一唱一和的,不是俗话就是古语,既然是古语,好吧,你把‘三杯和万事’的出处说出来我就喝了,否则只有你代劳了。”狄副厅长笑着把酒杯放下。 “我听厅长的,不过这杯酒是金书记敬您的……”辛十立心中暗暗叫苦,他虽然在酒桌上听过“三杯和万事”这句话,却不知出处,尽管如此仍不露慌色,“这样吧,你喝了金书记敬的这杯酒,我说错了任您罚,好吧?” “行,”狄副厅长一仰脖喝下第三杯,轻轻地坐下来,“我洗耳恭听。” “厅长,”古幽兰此时想起甄禹曾在酒桌上卖弄过这个知识,便悄悄地用左手碰了一下狄副厅长的右手,“辛主任经常给我们说‘三杯和万事’,我所知的出处也不知对不对,反正是辛主任讲的。” 第二十六章 杯酒千金 4 “哦?怎么讲的?”狄副厅长对美人突如其来的细腻小动作有点“触电”,便随口问道。 “辛主任,我如果学得不对您纠正啊。‘三杯和万事’这句成语出之明朝天然痴叟所写的《石点头》一书,在《侯官县烈女歼仇》的故事中,申屠娘子说:‘常言三杯和万事,再奉一瓯’,对吗?”古幽兰笑眯眯地看着狄副厅长。 “不错,不过这不是最早的出处,你还能说出更早的出处吗?”其实,狄副厅长已发觉上了古幽兰的当,但不好说破这是给辛十立解围。作为客人不能不给辛十立留个面子,不管怎么说,辛十立大小也是金全余手下的一个官啊,打狗还看主人呢,别扫了大家的兴。再说,古幽兰已引起他的兴趣,巴不得交流一下,同时也显示了自己的学识和品位。就连一些腰缠万贯、腹满酒肉的大款都附庸风雅,何况有大学文凭的狄副厅长呢。 “据我所知还有个更早的出处,但还是不说的好。”古幽兰露出白白的牙齿。 “为什么?”狄副厅长更感兴趣了。 第二十六章 杯酒千金 5 “和这个气氛太不融洽了……”古幽兰微笑着放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着黑眸,看着自己玩弄酒杯的手。 “哦……”狄副厅长略想了一下,“有道理,不过没关系,说说看,如果说在点子上我敬你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古幽兰的大眼睛眨了一下。 “小古,说一下吧。”金全余插话。 “好,说错了请厅长指教。我记得在元曲《生金阁》第三折中有句‘三杯和万事,一醉解千愁’,对吧?今天,厅长一行解了金书记缺修路资金之愁,我市又要把金海路工程干出个样子来,可谓好事成双,何愁之有?” “好!”狄副厅长禁不住的一声好,引爆全座喝彩,辛十立声音最响亮,以示对对古幽兰的感激,心中暗道:小宝贝,喜欢死我了! “小古啊,真想不到,博学,好记忆力……这杯酒我一定得敬。”狄副厅长掩饰不住内心的赞赏。 “不敢,不敢,还是我敬厅长吧。”古幽兰给狄副厅长的空杯斟满酒,又端起自己的酒杯,“厅长,请。” “cheers(干杯)!”狄副厅长心情忒好,吐了句英语。 “i'msodtoknowyou,cheers(认识你真高兴,干杯)!”古幽兰回应道。 “thankyou(谢谢)!” “maotaiistoostrong。(茅台劲太大了)”古幽兰用手在嘴前煽着风。 第二十六章 杯酒千金 6 “嗨呀,你们说什么鸟语,听不懂、听不懂,说中国话!”金全余笑道。 “小古啊,我们的书记有意见喽……”狄副厅长说着转过脸来面对金全余,只翻译了最后一句,“小古说啊,这茅台酒劲太大啦”。 “哈哈哈……” 酒过三巡,群英厅里更热闹了。 “小古,刚才厅长敬了你一杯,这是莫大的荣幸,常言道‘有来无往非礼也’,你也该回敬厅长啊!”辛十立又煽风点火。 “哎呀,我脑筋就是转不过弯来,”古幽兰拿起酒瓶给狄副厅长和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辛主任说得对,望厅长见谅,来,我敬您一杯。” “好,小古敬的酒我该喝,一是初次幸会,二是谢谢你安排的饭菜十分可口,干杯!” “厅长,饭菜可口的功劳我可不敢贪,这都是俺辛主任和王主任调教的。” “老金啊,你们这个小古啊——鬼精灵,她总是不失时机地给上司添美”,狄副厅长的话让金全余频频点头。 “厅长别说了,怪不好意思的,”古幽兰又斟上两杯酒,“来,厅长,我再敬你一杯。” “不能喝了,不能喝了,都干两杯了……咱俩别上了老辛的当……” 第二十六章 杯酒千金 7 “这第三杯一定得喝,这和辛主任没关系,因为这里有个说道……”古幽兰面如桃花,甚是动人。 “噢?又来说道了……好,今天我就交点学费,愿闻其详!” “这第三杯是三三为九,大敬,最终是九九归一,您能不喝吗?”古幽兰又想起甄禹的另一套酒嗑。 “怎么讲?” “厅长,你看,这是盛三钱酒的杯,三杯为九钱,九乃为中国最大的数字,所以寓意为大敬;九钱酒,酒谐音可谓九,九九归一,就是为着一个目标,同心啊!”后面那句寓意是古幽兰临时编的。 “好,说得好!我喝了,哈哈哈……”狄副厅长用笑声把酒送下,“难怪有人发信息:‘敬酒是一门艺术,拼酒是一门技术,耍酒疯是一门骗术,干杯不醉是一门防身术。’小古啊,你有几术?” 第二十六章 杯酒千金 8 “厅长见笑了,我只是助助兴……”古幽兰莞尔一笑。 “才女,才女,”狄副厅长激情难抑,扭头对金全余夸道,“人才,确实是个人才,老金啊,人才难得啊!” “厅长,我们的小古还有一手没露呢,”辛十立不知是出于感激、讨好还是显摆,反正想要古幽兰把本事亮出来。 “呵,还有一手?” “可不,我们的小古还能歌善舞呢!”辛十立想起秘书魏子久这句话。 “好啊,小古,给我们唱一曲,好吧?”狄副厅长闻言如同打了兴奋剂。 为啥?时下无论商界还是官场,在接待上已远远不限于吃回扣、“上流子”与吃喝,有时玩乐更能让客人开心,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益”,因此便有了“吃喝玩乐也是生产力、升官的敲门砖”一说。 第二十六章 杯酒千金 9 当然,玩乐的内容和档次诸多,且不说酒足饭饱之后,去泡桑拿、做按摩、设麻局“点炮”、找小姐,甚至寻处女“转运”,就说这唱歌跳舞吧:接待高档客人,或在自家小舞厅,或把宾馆的舞厅包下来,请女歌手、女模特来唱歌伴舞、喝酒,甚至陪宿;低挡的那只有进包间找小姐了。为了商业利益或官场仕途,接待者和被接待者该怎么做,身在其中自己把握吧,反正唱唱歌、跳跳舞属正常接待的范畴,司空见惯,算不得什么。 既然唱歌跳舞无大碍,我们这位狄副厅长更乐于接受卡拉ok,而且成为机关中卡拉ok的高手。你想,如今高档吃饭包间中都设有卡拉ok,况且又遇上了能歌善舞、颇有知识的美人,酒酣的厅长能不兴奋吗?能不想听听她的歌声吗?就是他自己还想亮一嗓子呢! “厅长,您别听辛主任替我吹,”古幽兰脸红了,瞥了辛十立一眼,“你也不怕领导见笑……”。 “小古,助助兴,唱一曲。”金全余又插话了。 第二十六章 杯酒千金 10 “哈哈,小姐,把麦克和歌本拿来。”辛十立喊道。 这事来得太突然了,古幽兰接过歌本有点不知所措,不是她打怵唱歌,而是几年没唱卡拉ok了,一时也找不到会唱的曲目。急忙之中,便想起初恋时和甄禹切磋过的曲子。 “小妹,点个《情深意长》吧。”古幽兰对服务员说。 “好!好!《长征组歌》中的一段,红色经典。”狄副厅长鼓掌,全座鼓掌。 古幽兰拿起麦克端着酒杯,趁着服务员找歌之机,向田处长走过来:“大姐,不知您能否再喝点,初次见面我敬您一杯,您随意。” 接着又分别敬了另外两位客人——狄副厅长的秘书和司机,这叫“下眼皮不肿”、“点面结合”、“宁落一村,不落一户”。这一细节让做办公室主任的辛十立和王之和暗暗称道:好个小古,滴水不漏。 第二十六章 杯酒千金 11 “尊敬的狄厅长,尊敬的各位领导,晚上好!”古幽兰的舞台式问好赢得满席掌声,让她立时又找到了在大学演出时的感觉。“多年来,我们的狄厅长为沙金市的建设和发展倾注了心血,对第二故乡可谓情深谊长,为欢迎和感谢远道的客人,在这美好的夜晚,我把《情深谊长》献给尊敬的厅长和在座的各位,愿我们的乡情更深、友谊更长!” “五彩云霞空中飘……”古幽兰随着伴奏唱起。 “好!”古幽兰亮出第一腔便博得满堂彩,歌毕掌声更响。 “够味,声音甜美,字正腔圆,余音绕梁啊。”狄副厅长夸道。 “献丑了,献丑了……”古幽兰笑靥如花。 “金书记,小古的唱得确实好,可您还不知道吧,我们厅长的歌也很有水准噢!”田处长说罢嗤嗤地笑。 “啊?老狄呀,你还有一手?唱一曲,唱一曲!”金全余凑热闹了。 “小田,你这是要我当众出丑啊,哈哈……”狄副厅长言不由衷。 “厅长,唱一个嘛,”古幽兰看得明白,好唱的人嘛,看别人唱嗓子就痒痒,于是把麦克送过来。 第二十六章 杯酒千金 12 “好吧,小古,咱俩合作一曲吧,怎么样?”狄副厅长兴趣高涨。 “好的,唱什么歌您点吧。” “呐……《十五的月亮》,行吧。” “妙,金海路工程的功劳有厅里的一半,也有我们沙金市一半!”古幽兰附会道。 “好,好,好!就《十五的月亮》”金全余鼓起掌来,全座随和。 可别说,曲借酒力,狄副厅长唱得有板有眼,众人击掌打拍,场面甚是火爆。一曲歌罢,掌声雷动。 “太棒了,可谓珠联璧合!”金全余赞不绝口。 “小古啊,为我们合作成功干一杯!”狄副厅长开心极了,又端起了酒杯。 “厅长,我已不胜酒力……”古幽兰觉得脸上发烧,心跳加快,“不过,为了金海路合作成功,我抿一口……” “金海路合作没问题,就看你怎么喝法了……”狄副厅长将了古幽兰一军。 “为了金海路,您说怎么个喝法?”古幽兰笑着放下酒杯。 “噢?”狄副厅长为之一楞,可话已出口,略一沉思便道,“这样吧,古有‘千金一笑’之说,今天你喝一杯十万,如何?” 第二十六章 杯酒千金 13 “哎吆,厅长啊,您真好意思说,那么大的工程,我就是不喝你也不至于追加十万啊!”古幽兰向酒借了个胆,半真半假地闹起来。女人啊,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就是有优势,你金全余、辛十立敢这样吗? “好,好,一杯三十万,小田啊,你帮我把握一下。”狄副厅长虽然已有醉意,但心里清醒。 “不嘛,一杯百万!”古幽兰嫣然含笑,闭月羞花。 “呵,好大的胃口啊……”狄副厅长暗暗赞道:真是“千娇百媚,造次无可比方”啊! “小古,一杯五十万吧”田处长把握火候,立即插话。 “君无戏言!”古幽兰突然变得正经了。 “绝无戏言,我老狄说话算数,田处长作证,哈哈,鬼精灵!” “上酒!”古幽兰像就义的勇士,面对一字排开的十只酒杯……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1 立交桥下有个“大宝饭庄”,名曰饭庄,其实仅有两个包间和一个餐厅,共放六小张桌。甄禹常和朋友在这里喝小酒侃大山,甄禹为谈大江和李茹茹牵红线也在这个地方。 “这里僻静又干净,咱在这吃怎么样?”甄禹停下脚步。 “甄哥,咱不下饭馆不好吗……”梅雨姝脚步不停。 “说好的事你怎么又变卦了呢?没信誉,没信誉……”甄禹摇摇头。 “谁没信誉了?俺还没说完呢!”梅雨姝撅着小嘴。 “好好,你还想说什么?” “笑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现在都七点四十了,八点钟她该睡觉了,明天一早还上幼儿园。幼儿园的孩子大多是这习惯,到了点没睡会闹的,这叫‘闹觉’,懂吗?”梅雨姝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歪了一下头。 “这到也是,可我总得吃饭啊!”甄禹不愿欠人情,非要请客。 “那凭什么奢侈下饭馆呢?回家呗。”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2 “你可知道,我不会做饭啊!”甄禹总是有理由,还是想请梅雨姝下馆子。 “甄哥,你看这样好吗?”梅雨姝想,如今这顿饭看来是逃不过去了,不如顺个人情到他家去吃,即解决笑姿‘闹觉’问题,又满足他请客的心愿,“到你家,我做饭,怎么样?我还可以等兰姐回来,俺姊妹俩好长时间没唠嗑了。” 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会提出这个想法? 说来不奇怪,自从她在古幽兰家吃了第一顿饭后便开了头,隔三插五就被古幽兰叫来家吃饭,这已经成为习惯。缘何?其中主要是投缘的感情因素,同时还有互助的利益关系。 古幽兰调到接待办后实行坐班制,觉得时间有些紧,当下班少晚一点时,就给梅雨姝打电话,求她下班后把笑姿给送回家,自己直奔菜市买菜,回来做饭时笑姿由梅雨姝看着。再说,古幽兰有了梅雨姝这个好友,笑姿能不受到格外关照吗?你没看有多少家长给幼儿园的领导、老师送礼吗?图得是什么? 特别是甄禹当了总编后,不仅很少准时下班,晚上喝酒应酬也多起来,寂寞无事的古幽兰被撇在家甚是难耐,正好梅雨姝的晚餐无定所,也就被留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3 但是,甄禹却多了一项任务:半夜常常送梅雨姝回宿舍,这样二人谈话的机会也多起来。有了这个基础,甄禹自然能接受梅雨姝的提议。 “这到没问题,不过我向来不买菜,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好吃的……” “有什么就吃什么,最重要的是不耽误孩子睡觉。”梅雨姝说得很真诚。 “好,就这么办,有什么吃什么,至少家里还有方便面!” “那就吃方便面!” 还好,三人回到家里,甄禹走进厨房一看,还有半纸箱土豆,六根黄瓜,两个西红柿和一匝蒜薹,便把梅雨姝喊过来。 “小姝,就这些玩艺了,爱吃不爱吃可怨不得我。” “吆,蔬菜种类还不少呢!” “这里还有肉、鸡蛋……”甄禹打开冰箱。 “甄哥,我给你至少能做四个菜,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梅雨姝系上古幽兰那粉红色的花围裙,显得腰更细、胸更凸。特别是一身的素白,衬得花围裙格外娇艳。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4 “什么任务?又是改论文?”甄禹禁不住瞥了一眼花围裙。 “就知道论文、论文,哪来那么多论文,甄哥得职业病了……”梅雨姝扑哧一声笑了,“你的任务就是把笑姿哄睡,省得她闹觉,我做饭。” “我给你打下手,洗菜切肉……” “你可拉倒吧,你寻思那活儿简单啊?”梅雨姝把冰箱里的肉拿出来,送到甄禹鼻子下,“你没做过饭,这肉能切明白吗?肉切不明白,我可没法炒了。” “别说得那么玄乎,肉谁不能切?你炒不明白可别找借口,如果去怨切肉的,那可就是‘挑不起担子怨地球吸引力太大’!” “嘿嘿嘿……你呀,甄哥,嘴虽然巧,可是一听就知道是个厨房门外汉,趁早去看孩子,”梅雨姝像孩子似的用头顶着甄禹的背,“等吃饭时我告诉你,为什么肉切得不及格就没法炒,现在别耽误我淘米……”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5 半个多小时,顶多四十分钟,西红柿炒鸡蛋、蒜薹炒肉、黄瓜丝炒土豆丝和黄瓜拌肉丝,三热一凉,四道菜摆在餐桌上,香味四溢。 “开饭喽——”梅雨姝用白毛巾擦着漂亮的手喊道。 “嘘——笑姿刚刚睡着,”甄禹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梅雨姝脖子一缩,伸了一下舌头。 “小姝啊,真有你的……”甄禹看着桌上的菜,“哎,怎么就盛一碗米饭?” “你不喝一盅啊?解解乏。”梅雨姝柔声地说。 “噢?喝酒……”甄禹心头一热。 “我妈常常对我爸说:好喝就喝一盅呗,”无邪的梅雨姝不经意地说着,“你改了一天的稿子,也该放松一下,你喝完酒我再给你盛饭。你喝什么酒?” “哦——耳濡目染……”甄禹产生一种温馨的感觉,不由得心头一颤。 “说什么?”梅雨姝停下取酒杯的动作,回头看着甄禹。 “没什么……没什么,”甄禹觉得很不自在,但立即守住神,“对……对,你做饭,我请客……请客嘛,喝点,喝点,右面酒柜里有半瓶茅台,那还是你春节前送的……你喝点红酒吧。”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6 “甄哥,俺不喝酒,喝白开水。”梅雨姝倒了一大碗开水。 “你喝那么多白开水啊?” “先给你烫酒啊。” “不用,不用,就那么喝!”甄禹要去夺酒。 “咳,听话,”梅雨姝躲了一下,“我妈就不让我老爸喝凉酒,她还有一句口头禅呢!” “什么口头禅?” “喝凉酒,花官钱,早晚是病。” “哈哈……”甄禹对梅雨姝的体贴觉得有些不自在,赶紧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西红柿炒鸡蛋,转移话题,“哇,你可以开饭馆了!” “是吗?谢谢甄哥表扬!”梅雨姝在甄禹对面坐下。 “不,小姝,我说的是真话,你在哪学的烹调手艺?”甄禹没想到梅雨姝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厨艺,现在的女孩一般都不屑学做饭。 “烹调?”梅雨姝又扑哧一声笑了,“谈不上什么‘烹调’,只是做个家常便饭。你问我是从哪学的啊,这是我妈教的、自己练的。自从小弟去世后,我妈受刺激精神失常,一病就是一年多,做饭就和我结上了缘,事情就这么简单!”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7 “这么说,你妈烧得一手好菜了?” “什么了,庄稼人做法,不过在乡下还是不错的手,我在她的基础上又‘发扬光大’了。” “呵,还‘发扬光大’了?” “是啊,我觉得她的一些做法不科学,就到书摊买了本关于烹调的书……” “知道从书本学知识,聪明,”甄禹端起酒杯,“为聪明干一杯!” 不知是酒热还是心情好,甄禹一杯热酒下肚觉得格外舒服,他夹起一快肉放到嘴里,突然想起了梅雨姝的话。 “哎,小姝,饭前你说肉切得不及格就没法炒……” “是啊,想知道吗?” “好了,别卖关子了。”甄禹又端起杯酒。 “甄哥,你喝的太快了……” “好好,我慢点,你讲吧。”甄禹放下酒杯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那就听我慢慢地道来——”梅雨姝学着说书人的腔调,逗得甄禹大笑。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8 “嘘——当心吵醒笑姿,”梅雨姝模仿甄禹的动作,把食指放到嘴唇上,收回闹腔,“其实切肉也有学问,首先,切瘦肉时要看纹理,要横丝切,不可顺丝切,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呢……”甄禹略想一下,“噢,明白了,把肉丝切断,易嚼,不易塞牙。” “ok,甄哥就是聪明!”梅雨姝伸出食指和中指成v字状,“其次,肉片要切得厚薄一样,你没下过厨怎能做得到呢?” “厚薄不一有何妨,反正都得用嘴来嚼。” “这你就不明白了,炒肉时锅很热,薄肉片熟了厚肉片还没熟,等厚肉片熟了薄肉片焦了,这肉谁能炒明白?” “不错,切肉确实有学问。”甄禹频频点头。 “还有呢,炒肉时,炒到七、八分熟才能添加盐、酱,盐酱不能过早下锅,但可以添点水,这样炒的肉才细嫩可口。” “不对呀,盐酱早下锅,肉不是更能扎进味儿吗?” “其实呀,肉嫩才更能进味儿,你想……”梅雨姝见甄禹只顾听,手中的香烟已挂着长长的烟灰,怕它掉在菜里,便拿起烟灰缸接着。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9 “谢谢。” “还那么客气……你想,盐酱下锅早了不就把肉给煞紧了?这样的肉炒出来肯定发艮,不好吃。这和烀肉的道理差不多……”梅雨姝狡黠地一笑,“你说烀肉热水下锅好还是冷水下锅好?” “那就……看你的口味了!”甄禹故作思索状。 “口味怎么了?接着说啊!”梅雨姝认为甄禹在套自己的话。 “你不相信我懂,是吧?说你听听。冷水下锅,水与肉同热,能把肉里的脂肪缓出来,肉不腻而汤香;热水下锅,肉的表面被沸水迅速煮熟而收缩,肉里的脂肪溢出较少,肉必然香一些,怎么样,我说得对吧?”甄禹有几分得意。 “你不会做饭怎么知道烀肉呢?”梅雨姝惊讶了。 “你没听说过吗?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甄禹开起玩笑,其实他是在审副刊稿件时看到这段小常识的。 “甄哥开始吹牛了……”梅雨姝一笑又露出小虎牙。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10 “你呀小姝,不会做饭就不知道怎么烀肉了?其实靠自己实践得到的知识太有限了,人们的知识大多是间接的得到的,且不说读书看报、听课、看电视、采访……就是唠嗑,都是攫取知识的渠道。就拿今天和你唠嗑来说吧,在不知不觉中,你就给我传授了切肉、炒肉的知识,所以啊……”甄禹闭上眼睛,拿腔作势地说,“孔老夫子早就说啦,‘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行了,行了,别拽了,难怪兰姐叫你夫子……你不是‘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吗?我就替五岁孩子请教你一个问题……”梅雨姝突然想起有个孩子向她提出的问题。 “回答小孩的问题有什么难的?”甄禹喝了口酒。 “你先别说大话,我就没回答上来。” “可能吗?什么问题?”甄禹开始认真了。 “有一次,在动物园里,有个小朋友突然问我:‘老师,长颈鹿的脖子为什么那么长?’你说这孩子问得蹊跷不蹊跷?” “你怎么回答的?”甄禹感兴趣了。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11 “我懵了,因为我也不知道,所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寻思了一会才说:‘你还小,好好学习,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你猜这孩子怎么说?”梅雨姝说到这有点不好意思,“他说:‘老师,你是大人,你知道,知道就要告诉我……’这句话又把我难住了……说我不知道吧,他会想:都是大人还不知道,掉老师的架;如果说我知道而又不告诉他,这不仅骗了他,还伤害了幼小的心灵,你说这幼儿教师好当吗?” “哦,进退维谷了,那你怎么说的?” “我宁肯掉架也不能骗他、伤害他,所以我老实地告诉他:老师也不知道,老师学习不好,你一定要超过老师。” “做得对,正如孔子所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甄禹暗暗佩服梅雨姝的善良、诚实和尽职。 “哎呀,你别说绕口令,我听不懂。”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12 “哈哈……孔子说的意思是不要不懂装懂,这是为人之道,做师必须先做人,你做得好……不过,你要能给孩子一个圆满的回答就更好了。” “甄哥,这孩子问的问题那么蹊跷,谁能回答出来啊?” “其实类似问题,有许多孩子问过家长,可多数家长没有你那么诚实,更没有你那么尽职,他们回答不出孩子提出的问题,却觉得孩子无知或是胡闹,常常用一句‘天生的’或是厉声的‘不知道’,抹杀了孩子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望,使孩子再也不敢问‘为什么’,这恰恰是家长的无知!”甄禹情绪有点激动。 “不能一概而论,人的知识都有盲区,我想许多家长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也属正常。” “这么说吧,这个问题看起来平淡,可其中的道理确实挺复杂,常为不搞生物研究的人所忽略……达尔文你应该知道吧?” “完了,完了,我在甄哥眼里是白痴了,连达尔文也不知道……”梅雨姝做了个鬼脸。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13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甄禹感觉到自己的话有点刺激人了,立即言归正传,“这个问题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一书中说得很明白……” “《物种起源》我也没看过。” “我的书架上就有,你可以拿去看看,读过后肯定获益匪浅。”甄禹说着便放下筷子要去取书。 “哎呀呀,我的甄哥,性子像小孩那么急,快给我吃饭吧!再说我能给孩子们讲解《物种起源》吗?书呆子!”梅雨姝做出阻止的手势,又哧哧地笑起来,心中暗道:好憨厚、好可爱的哥哥啊! “嘿嘿……其实初中的生物课已经学过这方面基础知识,只是你没做到举一反三而已。”甄禹又不知不觉地贬了对方。 “那么我应该怎样对孩子讲呢?”梅雨姝不在意甄禹的指责。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14 “至少你可以告诉孩子:长颈鹿的祖先并没有像现在长颈鹿那样的长脖子,但它们就像同岁的小朋友那样有高有矮,相互之间会有长短的差异,这种差异达尔文称着‘变异’。然而就是这小小的差异,使它们在饥荒时期有着大不相同的结果,长脖子的鹿能够吃到高处的枝叶,因而生命得到了保存,并通过遗传留下长脖子的后代。在后代中,如再出现短脖子的鹿将逐渐被淘汰,长脖子的鹿得以延续性变异,就这样,大自然选择了它们,达尔文称之谓‘自然选择’……哎呀……”甄禹讲得兴起,香烟烧到了手指。 “烧起泡了吧……用大酱抹一下,止疼……”梅雨姝放下碗筷,情急之下把甄禹的手抓过来。 “没……没事……”甄禹心里一收缩,迅速把手抽回来,在烟灰缸中掐灭烟头,“嘿嘿……你也知道用大酱抹?” “我妈就这样做,挺管用的。”梅雨姝神情是那么自然。 “不用抹酱,我接着给你讲……”甄禹掩饰着不平静的心情。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15 “甄哥,你这种讲法太书呆子化了,什么变异、遗传、自然选择……这些专业术语孩子怎能听懂?”梅雨姝听得投入,也直言不讳。 “啊……反正你要用孩子能听懂得语言,说明长颈鹿的长脖子是自然选择利用祖先不定变异,通过生存斗争,朝着一定的方向,经过无数世代,逐渐演变发展而来的。动物如此,植物更是如此,就拿花来说吧,有的为什么好看,有的为什么香……” “叮咚!”门铃声打断了甄禹的“演讲”。 “嗨——是兰姐回来了!”梅雨姝高兴地跳起来去开门。 “吆,小姝来了!”古幽兰满嘴酒气,兴奋地本想拥抱梅雨姝,可身子却重重地倒在梅雨姝的怀里。 “兰姐,你喝多了……”梅雨姝吃力地扶着古幽兰。 第二十七章 青涩混沌 16 “幽兰,怎么喝那么多酒?”甄禹急忙离座扶住古幽兰,“你呀,一点也不知保护自己!” “没事,没事……”古幽兰要蹲下身子脱鞋。 “兰姐,我给你脱。”梅雨姝接过古幽兰的小背包,递过拖鞋。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我就是腿有点发软,其实心里明白着呢……” 古幽兰说得不错。她虽然肚里装了价值三百元钱的六两多白酒,但脑袋仍然十分清醒,只因不常喝酒有些不适应罢了。 对于梅雨姝的到来,她既不意外又无戒心。因为梅雨姝常来常往,最重要的是因为自己的丈夫丧失了性功能,给他一个百花仙子也无济于事。当新的工作内容和环境让她在今天晚上开了眼界后,便感到新鲜、刺激、兴奋,她没有一点睡意,她要倾诉、要发泄。 所以,在梅雨姝要告辞时,她发话了:“小姝,别走了,都十多点钟了,和姐一起睡,姐今天高兴,咱俩好好唠唠。” 这一夜,甄禹只好夹着铺盖在客厅的沙发上渡过了。 第二十八章 老谋深算 1 槐树花开了,花园般的海澜集团大院平添了串串银色、股股清香。辛十立走出奥迪轿车,疾步向董事长童天澜的办公室走去。 童天澜的办公室在四合院的东搂,有二百平方米,分割为五个间,紫红色地毯从外铺到里。最外屋是秘书办公的地方,有十多平方米。辛十立敲门入室,一个身材高大,体魄健壮,约三十岁的小伙子急忙起立迎接。此人是童天澜的秘书——大泉,据说是某体育学院的毕业生,学过武术。 哎?当今企业家办公室里的秘书多数是青春靓妹,童天澜的秘书怎么用个彪形大汉呢?说来童天澜有他自己的道理: 其一、使用男秘书能让生性嫉妒的童夫人放心,以防河东狮吼,惹不必要的麻烦。在童天澜看来,那些把美女放在办公室里显摆的老板们太蠢,金屋藏娇才能做到“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当然啦,童天澜的想法是以雄厚的物质基础为前提的,一般的人是不能望其项背的,难怪时下有一套嗑:“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现用现抓,四等男人下班回家,五等男人光棍白瞎”。 其二、大泉的职务虽然称谓秘书,可对文秘这个行当却是一知半解,表面上负责接电话、通报和为客人送茶倒水等勤杂事务,实际是个保镖。 第二十八章 老谋深算 2 时下,有的大款被凶杀在办公室里,童天澜不能不防,何况他家业这么大能不惹眼?八方取财能不得罪人?虽说大款雇保镖不算奇闻,可在县城仍然“扎眼”,还是以“秘书”身份为掩护显得平和。说穿了,秘书室实际就是警卫室。 “大泉,童总在吗?” “你好,辛主任,老板在家,”大泉深知辛十立与童天澜的关系,无须事先请示,便领着辛十立进入身后的房间。 这是一个七十多平方米的会客室,室内摆着一圈白色真皮沙发和玻璃茶几,还有一台三十四英寸的彩电和立式饮水机。在北墙主宾座位的茶几上,长年摆放着应时鲜果,脚下又加铺了三米长两米宽、用毛氢混纺线编制的花地毯,墙上挂着一幅《鹰击长空》大写意国画,权做背景墙。吊棚中央镶嵌一组吸顶灯,整个会客室简约、素雅。在会客室南墙与西墙交汇处还有两扇门,西墙那扇小门内是十八平方米的洗手间,内设按摩式浴盆和智能冲洗坐便池。南墙的大门里才是童天澜那个九十平方米的办公室。 进了门,触目则是挂着白纱帘的落地窗,透过纱帘能清楚看到阳台上的绿色凤尾竹和滴水观音。落地窗两侧各摆设一组高档布艺沙发,客人坐在沙发上,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字排开的红木书柜,柜里摆满了从未被翻阅过的精装图书,令读书人羡慕。天棚上的那盏水晶吊灯点亮时七彩斑斓,据说价值三十万。一丈多长的老板台坐东向西,后墙上挂一横轴,上书“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九个行揩大字,这是邬白从孔子《中庸》中选出的,请省内一知名书法家书写的。老板台对面立一落地式等离子电视机。电视机南侧有扇小门,那是一间卧室,客人一般不好意思进入,难得一见,想来一定十分舒适。 第二十八章 老谋深算 3 “董总,辛主任来了。”大泉抢先入室禀告。 “请,请……”童天澜从老板椅上起身时辛十立已经进屋,“哈哈,辛哥,有失远迎啊,怎么事先也不来个电话?” “想给你一个意外惊喜!” “有喜事?”童天澜牵着辛十立的手坐进沙发。 “有喜事!你猜吧。”辛十立笑嘻嘻的。 “莫非……招待所旧址开发项目拿到了?”童天澜似乎有点兴奋。 “哈哈,这叫心有灵犀,”辛十立向上茶的大泉点点头,“不错,市长办公会已经定了。” “好啊,你老哥立了头功,我请客!”童天澜伸手在辛十立肩头拍了一下。 第二十八章 老谋深算 4 童天澜说辛十立立了头功是说大了,不过辛十立确实下了很大的功夫。 我们还记得市委常委会在研究金海路工程时,市长叶阳曾说过:“不能再让公路修建公司垫资了,为了稳定,不仅金海工程要设法让他们干,而且我们还应该研究研究,采取什么办法把政府欠他们的款还上……” 叶阳说的“什么办法”就是指招待所旧址开发项目!你想,市长叶阳心里有了谱,而且事牵社会稳定大局,谁改得了?就是书记金全余也不好办。面对这块肥肉,童天澜就要较劲,非要拿下这个项目,于是就与高参邬白进行了策划。 邬白认为要拿下这个工程项目必须闯过三关:第一、要有充分的理由让市长叶阳认为:让海澜集团去开发是较好的选择;第二、让叶阳所确定的对象——市公路修建公司主动推辞;第三、要取得能抑制叶阳,至少能够与叶阳抗衡的人的支持。三者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缺一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你想,要说海澜公司是较好的选择,无非是条件优越,就市长之力是能够帮助公路修建公司解决的,只有修建公司推辞才能使市长放弃他的想法,如果再有省里领导或金全余的意思,则叶阳便垂手就范。 第二十八章 老谋深算 5 “好,分析得好!”童天澜拍案道,“那么,这三条你想如何操作呢?” “要让叶阳认为海澜公司是较好的选择,这就需要有‘能说上话的人’吹风,阐述利弊,这第一关需要你童总亲自出马,联系有关的官员攻克……” 童天澜略略思考一下说:“行,没问题,我办!但如何让公路修建公司主动推辞呢?他们巴不得拿下这个开发项目,能不去争就不错了,还能主动推辞?这是否有点天方夜谭?” “不,一点都不是,他们肯定能推辞,这第二关由我去闯,保证拿下,但……”邬白故意停下。 “别吞吞吐吐,有话直说!”童天澜给邬白递上一支香烟,据说这一支烟价值五元。 “老板,你得给我办这事的权力底线……”邬白与童天澜私下交谈皆称他“老板”。 “好了,不用说了,咱哥俩这么多年,谁不了解谁?你会权衡利弊,尽管去办,我认!你说第三关。” 第二十八章 老谋深算 6 “好!这第三关还得老板亲自出马,就目前的情况看,不需要动用省里的力量,金全余已经够用。上次你不是已经向金全余放风了吗?他不是说可以探讨吗?这就留了个口等你运作了。”邬白点到为止,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老板很聪明且有通融能力,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暴露自己熟知老板的对外关系网,所以不提应该找的人。 “没问题,我办!”童天澜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哎,还有,你把动迁图书馆的事琢磨一下。” “明白。” 童天澜当晚就把熟知市委和政府内幕的辛十立约到沙金宾馆凤仪厅。二人对酌没有废话,对全市具有竞争能力的建筑开发商进行一番分析之后,辛十立挑出关键性问题。 第二十八章 老谋深算 7 “童总,要想改变叶市长的想法,把这个开发项目抓到手,你海澜集团必须‘出血’啊!”辛十立一语双关。 “这还用说,我开发了这么项目,亏待哪个兄弟了?对谁不够意思了?”童天澜只破解了对方话的一半含义。 “不,不,我说的不是这层意思,‘沙金四哥’的为人是有口皆碑……”辛十立的话一放一收,立即道出另一半意思,“以往为打通各道关节,那出的是‘暗血’,这次你还需要出‘明血’……” “明血?”童天澜虽然有所领悟,但一时还不清楚这个“明血”往哪出。 “是啊,明血!”辛十立押了一口酒。 “怎么个‘明’法?”童天澜陪喝一口。 “为政府解难,协助有关部门做好招待所解体的善后工作,使之稳定,这是金书记和叶市长所希望的。但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那是要出血的。政府招待所共有四十六个人……” “有那么多人吗?政府的买卖就是能养活人,这要是我的买卖啊,我早他妈的砍了!”童天澜押了一口茶而不是酒。 第二十八章 老谋深算 8 “是,是,要不能改革吗?这四十六个人中,正副所长等五个行政管理人员是国家干部,需要分流到其他事业单位,其余四十一人要买断工龄。破产企业买断工龄谁拿钱……” “每个人得多少钱?”童天澜弄清了“明血”往哪出。 “平均不得三、四万吗?”辛十立看着童天澜的脸说。 “操,干什么需要那么多?别的企业两万就顶天了!”童天澜低着头,语速缓慢。 “童总,这你就不知道了,招待所这个破地方是庙小神通大,水浅王八多,那个没有支腚棍?你不多出血能稳住吗?” “你可知道,征用招待所旧址的五万多平方米土地,每平方至少得三百元,仅土地出让金就得一千百五十多万元啊,这就够我受的!”童天澜不知不觉地在讨价还价了。 “我的童总,我不希望你少出血吗?怎么和我计较起来了?”辛十立用手捅了童天澜一下,“我也不是和你谈判的,咱俩不是探讨如何把项目拿下吗?” “噢……对、对、对……辛哥,你接着说”,童天澜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琢磨,买断那些人的工龄,你得出一百二十万到一百六万才有竞争力。” “行。” “这还不行!” 第二十八章 老谋深算 9 “你还要接受下岗职工……” “就那些秧子啊……太多了,四十人太多了……”童天澜直摇脑袋。 “不,安排四十人连我都嫌多!你可以划个线,比方说,接纳下岗后享受政府最底生活保障补助的人,这样需要安排的人就少多了,据我所知也就五、六个,替政府解难嘛,当个红色资本家吧!”辛十立笑嘻嘻地说,“备不住有的人还不屑来呢!再说,等项目到手后,对那些表现不好的再陆续打付呗,这还不是你说了算?” “哈哈哈……辛哥,兄弟算是服你了,不亏是沙金市委的大内总管啊!”童天澜嘴上称赞,心中却暗想:辛大抹子看似柔和,心里够狠的呢。酒真是个好东西,再狡猾的人灌多了也会有露相的时候。 “算了,算了,童总别捧我了,给你说正经的。刚才说的这些是第一个理由,这第二个理由更能打动叶市长。”辛十立虽然没醉,已有些兴奋了。 第二十八章 老谋深算 10 “兄弟愿听……来,咱哥俩干一杯再说。”童天澜端起酒杯一饮而进。 “这第二个理由嘛……今年咱市财政吃紧,机关干部开资是寅吃卯粮,叶市长常为无资金调动而犯愁。如果公路修建公司干上这个开发项目,政府虽然能够以此抵债,还他们的一部分帐,却不能解决燃眉之急,再说公路修建公司是国营企业,能欠就欠着呗。而海澜集团干上这个项目,则能使叶市长手头多了可以应急的资金。童总,假如你是市长,你会选择谁?”辛十立有些得意。 “高,高论,辛哥高论!”实说,童天澜一半是恭维,一半是真心话,因为他确实没想到这个理由。这不是他的智商不如辛十立,而是二人的身份和工作性质不同,他不可能有辛十立那样多的机会去掌握内幕。所以童天澜在政界交结了许多个“辛十立”,别看在明面上很尊敬他们,心中却认为这是自己豢养的一群狗,该驱使就驱使,于是向辛十立提出下一步的要求,“可是,这番道理由谁向叶市长去说呢?……这恐怕还得靠你辛哥去运作啊,事后兄弟自有安排。” 第二十八章 老谋深算 11 “童总,你说哪去了,咱们不是弟兄吗?我肯定尽力。这事我也琢磨了,要是把金书记扯进来才保险。”辛十立夹起一块红烧熊掌放到嘴里。 “哈,咱哥俩想到一块去了,不过……怎么样才能把金书记扯进来呢?”童天澜心中暗喜。 “你放心,由我来运作,但需要一个投石问路的人……” “谁?”童天澜脑中立即闪过一个人,却不说出来。 “驸马爷——米年丰!” “对、对、对,你看我怎么把这伙计给忘了?”童天澜脑中闪过的人正是米年丰,可他仍然作恍然大悟状。 第二十八章 老谋深算 12 “我若没说错的话,书记会同意这个意见,而且会让米年丰暗示我去操办。这期间你该活动谁就活动谁,但需要你们海澜集团给市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打个《关于招待所旧址开发项目的申请》报告,我会和他们沟通,阐明其中的利弊关系,并把书记的意思暗示给他们,让他们以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的名义给政府打报告,附上你们的申请,抄报市委一份。书记虽然不会直接批示,但会表明个人的倾向性意见,批转给叶市长‘参考’。另外,叶市长有个习惯,在决策重大事情时,一般会与相关部门头头进行非正式的探讨,我再和政府办王主任以及财政局、体改委等部门的一把手渗透一下,让他们吹吹风。怎么样?” “好!好!”大功告成咱们还在这个凤仪厅庆功!” 果然,按着这个策划去运作,进展顺利,事情的结果与邬白和辛十立所言大同小异,期间虽有微澜,亦无大碍。 第二十八章 老谋深算 13 当时,市长叶阳看了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的报告后心中不悦:“童老四,你好大的能量啊!”叶阳想起在沿海镇研究动迁工作时,公路修建公司总经理孙和曾约他谈一次话,并透漏是要求开发招待所旧址的事。叶阳欣然答应:“等我找你”。 到火候了,该与孙和谈了。叶阳哪里知道,邬白抢先一步,不到二十分钟,孙和就拱手相让了。 凭啥?三条:第一、五万平方米土地按一比一点五比例要求,可开发建筑七点五万平方米住宅楼,海澜集团愿拿出两万平方米的建筑面积让孙和安排施工队伍。这话有分量,邬白能不知道孙和的小舅子是干什么的吗?他小舅子给海澜集团施工谁能放个屁?孙和从中得多少好处那是姐夫小舅子的事,安全得很啊! 第二、海澜集团以改变对金海公路工程的夺标计划为交换条件。在金海线公路六十公里工程的招标中,海澜集团是最有势力的一家,原先他们计划至少要夺得四十公里公路工程的标段,孙和摸到这个“底牌”后正犯愁呢!现在邬白提出仅承揽十七公里的施工标段,这让孙和大大地缓了一口气。 三、邬白半开玩笑地对孙和许了一个大大的诺:“童老板决不会亏待老弟,秋后算账。”孙和懂得此话的双层含义,更知道童老四的为人——无论秋后算“好帐”还是算“坏帐”,从不食言。因此,童老四在沙金市想要办的事,几乎没有办不成的,谁要是和他争了,那以后可就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我孙和脑子有病啊?才不去得罪他呢! 再说,公家的买卖干好了又怎样?大不了涨一级工资得点奖金,几个钱?当个劳模赚个奖状,有什么用?不去争项目还违纪犯法吗?于是孙和以金海路工程压力大、搞房地产开发外行和缺少征地资金等理由,推辞了叶阳“予以支持”的暗示。叶阳虽然不快,可见到金全余的建议后,便决定顺水推舟了,同时暗叹道:“孙和啊孙和,你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这个项目只好给童老四了。” 第二十八章 老谋深算 14 如今,市长办公会已研究过了,童天澜也如愿以偿,于是便对辛十立说:“辛哥,咱们该喝酒了,还到那个厅去……” “急什么,等《市长办公会纪要》下发了再庆贺,这一半天我催催政府办王主任,要他快点发。”辛十立说着站起来。 “别走,今晚不算庆贺,咱俩小酢。” “免了吧,今晚我还有事,好了,我走了!” “好吧,不免强老哥,下一次庆贺时,你可不能自己来,给带俩美女来,要有品位,咱哥俩好好热闹热闹,啊?”童天澜暗示以前找的美女不及格。 “哈哈……”辛十立裹着笑声走了。 童天澜送走辛十立,返回屋子才发现,槐花的清香不知什么时候随风潜入室内,便挑起纱帘走进阳台,望着大院内的景色自言自语道:“好香呀!” 第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1 在沿海镇郊有个前沿村,坐落在柏长线国家一级公路与金海公路的交汇处,可谓沙漠中的绿洲,甚是繁华,素有“小香港”之称。 这里依山傍海,水产品十分丰富,既是封海季节,亦有渔家小船下海偷猎水族、供应海鲜。因此,方圆不过一平方公里的小渔村,仅小饭店和小旅社就多达十一家。 其中“天天海鲜坊”和“海富渔村”两家饭店兼营旅社和卡拉ok歌厅,还养了一批描眉画眼、露胸坦背的火辣小姐。难怪过往车辆的一些司机和说不清的食客常在此处歇脚打尖,给老板送来大把大把的银子。为此,甄禹曾悟出了一个“可餐公式”:“海鲜可餐+秀色可餐=饭店可餐”。 可是,金海线扩建工程一启动,这两家火爆的饭店却都要熄火了。为什么?需要动迁!你想,这么好的生意,酒店老板能轻易迁屁股吗?为了增强“抗动迁”的力量,曾经为生意而对立的两家酒店便结成联盟,死拖硬磨,放赖耍泼,企图逼着市里改变金海线工程的路线设计。 一天,“天天海鲜坊”老板田海找到“海富渔村”老板付山。 第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2 “兄弟啊,我托人到上面打听了,金海线工程设计图纸省里都审过了,根本没有改道的可能,看来不动迁是肯定不行了,……”田海屁股还没坐进椅子就言归正传了。 “操,你的消息准吗?”付山习惯性地给对方递过一支香烟。 “看你说的,”田海顺手接过香烟,“老哥开了这么多年的馆子还不交几个人?秦琼还有三个好朋友呢!你忘了,上个月初咱前沿村来了那么多轿子、吉普,听说省里来了个厅长,他把这段路好一顿看,都点头同意了,谁敢变?” “噢……”付山一时无语,急忙给田海点烟。 “你怎么忘了,我心脏手术后,烟酒都戒了,哈哈……我看你是懵了。”田海把香烟送回去。 “嘿嘿……老田大哥,我家的买卖和你家虽然没法比,可这几年也算可以,这一动迁重建,至少能耽误一年多的买卖,咱不能这么白动啊……我没念几天书,是个粗人,这事弄不明白,你说吧,怎办好?”付山没文化是真的,可在“小香港”决不是个“熊茬”,能伸能屈,要不当初怎能和田海抗衡呢? 第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3 “是的,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要多赚他们几个动迁费,反正是公家的钱,公家的钱就是‘甜瓜梨枣,谁见谁咬’,不咬白不咬,他们不答应咱的条件就不动迁。可有一点得说准了,咱俩心得齐啊!”田海用拳捅了付山的肩头一把。 “操,咱俩还不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吗?就怕小胳膊扭不过大腿啊!” “怕什么?现在还有办不成的事?”田海露出狡黠的笑容,“你没听说吗?这个年头‘不赖白不赖,白赖谁不赖?’不过,要想赖到手……” “怎么了?”付山欠了欠身子急切地问道。 “赖了不白赖!”田海揉了揉鼻子。 “怎么讲?” “天下哪有白拣的事?就看舍不舍得‘出血’了。” “‘出血’?怎么个出法?” “老付啊,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你不会算账啊?人家要是多给你十万,那都是你的啊?那可就太贪了!最低也得送出三分之一,遇到蝎子茬就是平半分也得认!你不能不舍啊!”田海打心眼里瞧不起付山,可大利当前不得不联手。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付山脸红了,“我是说他们能要吗?” 第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4 “嘿嘿,天下还有不吃腥的猫?” “不过……那个萧黑子可不是猫,那是只虎啊!”付山说的萧黑子就是萧迪。 “就算他是只虎,手下的人都是虎吗?动迁的事儿他都能亲手去办吗?再说现在当官的有几个那么彪?就看咱哥俩能不能咬住价格不放,不能让他们各个击破!”田海斜眼看着付山。 “老田大哥,你放心!”付山将烟蒂送进烟灰盒里,狠狠地揉死。 好一个田海、付山,真个来了个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尽管沿海镇党委书记萧迪亲自出马,费尽口舌、软硬兼施,十多个回合下来,两家饭店就是不松口,成了动迁中的“钉子户”。萧迪虽然是只虎也不得不叹息:“动迁这个倒霉活儿不叫活儿,难啊!” 难在哪?就难在动迁是块肥肉上,越是难得活儿越有油水!萧迪当了五年乡镇党委书记,还不知道这里的道道?学问大着呢!固然,上面对动迁的房屋赔偿金额都有标准,可在建筑的等级划分和面积丈量上却有很大的伸缩幅度,特别是遇到田海、付山这种类型的动迁户,就更有回旋余地了。 第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5 就凭着这个动迁的“幅度”,让动迁地区有三方面人挖空心思。 一是动迁户,总要千方百计多“赖点”,这是尽人皆知的。二是实施动迁任务的干部,总有人想从中得到外快,他们和动迁户做交易,同发国财。三是有动迁任务的乡镇。 眼下,沙金市多数乡镇的财政收入不景气,有了动迁任务则雁过拔毛,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施展两手:向上多申报“特殊情况”,甚至使银子,争取更多的动迁资金;向下从严把握动迁资金支出,恨不得将雁毛拔光,反正没揣在个人兜里,怕啥?因此,在动迁中萧迪瞪大眼睛,亲自把握每一道环节,不容手下的人中饱私囊。 这样以来,田海和付山虽然一时找不到下手之处,却也不着急,以静制动,反正沿途多了施工队伍,他们总要吃饭喝酒甚至玩女人,晚动迁一天就多赚一天钱,何乐而不为呢? 动迁工作处于胶着状态可急坏了萧迪。谁不知道,三十八岁的萧迪在沙金市乡镇头头中是佼佼者,哪项工作不走在前头?名声响着呢!年初,在考核副市级后备干部的人选中就有他。萧迪自己心中也有数,需要政绩赢得仕途。 第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6 上次,市长叶阳专程来研究动迁工作,萧迪把胸脯拍得咚咚响,赢得叶阳一句话:“萧书记这儿我最放心!”特别是市委书记金全余陪着狄副厅长来考察时,萧迪口放豪言:“一点问题没有,保证提前结束动迁任务,决不拖工程后腿!”为上司在省领导面前赚足了面子。如今怎么样?他不心焦上火才怪了! 就在萧迪上火的当口,沿海镇爆出了一条新闻:海富渔村被查封了,老板付山被拘留了!为啥?有电话举报,说海富渔村经营卖淫生意,警方立即出动,抓了个“现行”,四个“白条鸡”被摁在两个房间中。小姐是海富渔村的,嫖客是海澜集团施工人员,其中有一个就是袁老大!袁老大?对,海澜集团工程部副经理,就是我们曾在沙金购物大厦门前见到的那位“皮夹克”。他们供认:小姐是老板给安排的。你说付山倒霉不倒霉,最终怎么惩罚就看他的态度了。 “天助我也!”消息传来,萧迪就像三伏天吃雪糕——畅快。他立即暗示派出所巧妙地结合动迁问题处理。 第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7 结果是三下五除二,该拘留就拘留,该罚款就罚款,海富渔村还按着规定痛快地签订了拆迁合同。据蹲了七天拘留的付山讲:“操,哥们儿多亏上面有关系,要是别人啊,早就被送去劳教了,饭店的执照也吊销了……动迁?我这儿动迁那是早晚的事,我们富了要支持政府工作嘛!” 在萧迪最挠头的时候付山犯事了,难道真是天助他?聪明的萧迪当然不信。 那天晚上,警方的信息准得狠,几点钟出击、到那个房间,真是手到擒来。再说嫖客又是海澜工区里的人,而且出事后又狠狠地咬住付山……萧迪想到这些,十分事已明白了七、八,肯定有人暗中相助,对,这个人就是童天澜! 当然,萧迪也是心有灵犀,充分利用了这次机会。不过,有一点萧迪弄不明白,对两家都适用的法子,为什么只拔掉一颗钉子呢?可惜!咳,还有一个人比萧迪更感到“可惜”呢!谁?海澜集团副总邬白。 第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8 原来,海澜集团在金海线工程的招标中,按照对孙和的承诺,只取得从沿海镇向沙金市延伸的十七公里标段。 开工伊始,邬白坐镇指挥,进展迅速,可工程进入前沿村却“停摆”了。那么多工人、设备,停一天多少钱?童天澜火了,把邬白好一顿呲。指责邬白为什么不帮助萧迪去动迁。 邬白有他的想法,动迁的活儿是好活儿啊?反正由镇里负责,谁敢“越位”去惹得一身腥? 童天澜可不这么想,他认为萧迪有前途,应该暗中帮助他,为以后“用得着”设下埋伏。因此对邬白说:“对付‘刁民’,镇政府不如咱,萧黑子是咱的朋友,帮他就是帮咱自己,动动脑子,搞个‘小手术’,动迁解决了,工程进展顺利了,这省多少钱?还交了人,这叫一枪两眼!” 既然童天澜发话了,就不怕惹一身腥,邬白才敢“越位”施展身手。他立即调动了袁老大这个棋子,带着几个弟兄分头去嫖娼。谁知天天海鲜坊拒绝“特殊服务”,设计的“一石二鸟”却射飞了一只。邬白着实懊恼,他寻思良久,便驱车来到镇委,走进了萧迪的办公室…… 第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9 付山出事了,田海吃了一惊:“他奶奶的,好险啊!多亏公安局里有铁哥们,那天晚上如果没有涂祜老弟的电话,这群小姐肯定乱来,那损失就大了!” 哎?涂祜不是沙金一中的校长吗,怎能会介入这事?别忘了,涂祜曾在前沿村小学当过民办教师。他起步之初甚是艰难,田海解囊相助,二人结为把兄弟。涂祜出任一中校长后,因破格招收了公安局副局长钱通的女儿入学,与钱通结为密友,二人隔三岔五到天天海鲜坊吃喝玩耍,钱通不仅欠田海的人情,还和这里的小姐有染呢。你想钱通能不透风吗? 田海虽躲过一劫却心慌意乱,自我安慰道:“付山出事了也好,少了一个和自己攀比的。”事是这么想的,可孤军作战的田海还是多了几分失落和胆怯。已经三天了,做动迁工作的那帮人突然没动静了。静,反倒让田海觉得有事,他坐不住了,一有空就遛街,面上是看光景,其实是探风。 第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10 这天早上田海刚出门,就看到对面小卖店门前围着许多人,便好奇地凑了过去。挤进人缝一瞅,呵,在人群中间的马路牙子上,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地上铺着八卦图,图上摆着卦盒与铜钱,老者正摇头晃脑地给人相面。田海看得正有趣,突然耳边的对话引起他的注意。 “五哥,这老头算得可准了,在沙金街里是有……有名的,人们都叫他活……活神仙。”一个身材高大、头戴棒球帽的年轻人说。 “噢?看了半天还真没看出来!”说这话的人已秃顶,挺老相,可细看皮面顶多有四十二、三岁,像是个买卖人。 “怎么,不……不服啊?你别觉得自己有……两下子,天外有天!” “兄弟,你别将我军……”秃顶回应道。 “我将你干……干啥,切磋一下嘛,叫小弟开开眼嘛。”戴棒球帽的向秃顶挤了一下眼。 这时,二人对面的一个老汉蹲了下来,操着北方口音说:“老先生,你给我相相……” 第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11 “老哥,你多灾多难啊”秃顶未等活神仙说话便抢先开腔了,“早年失双亲,中年丧妻,最近又破了财……” “哎呀,这位老弟,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那老汉倏地站起,十分惊讶,“神了!我去年养了四十多头猪,年初遭猪瘟,死个一干二净。” “这些都是你面上带的,我看看你的手吧”,秃顶看了那老汉的手接着说,“现在,你到这个地方来是想找活儿干的吧?” “对、对,一点儿不差!” 秃顶一显身,立刻成为新的中心,围观的人纷纷要他相面算命,反倒把活神仙凉在一旁。 “坏了,兄弟啊,都怨你,扯淡惹事了不是?赶紧走吧……”秃顶说着就从人群里往外挤。 “站住!就这么走啦?”活神仙大吼一声,白胡子乱颤。 “噢……对不起,老先生”秃顶被吼声震住了,满脸赔笑,“我不这么走,那还怎么走?” “来来,你给我算算,你说我娶过几个老婆?”活神仙的话引来笑声一片。 第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12 “老先生,我哪会看……”秃顶露出尴尬相。 “别,别,你别这么不讲究,不能这么踢我的场子!”活神仙不依不饶。 “老先生,我可以看,但是,对不对你最清楚,可不能丧良心!” “信命的人不敢丧良心,也不怕难听的话,你说吧!” “好,”秃顶谨慎了,仔细地端详着活神仙的面相良久,又看了看手相,场内一片寂静。 “怎么样?老弟”,活神仙得意地微笑着。 “老先生,好艳福啊!你先后娶过四房妻,离婚一房,过世两房,眼下这一房挺年轻,不知可对?”秃顶也微笑着。 一把白胡子的活神仙“噗咚”一声跪下:“神仙到此,老朽去也!”说罢,收拾卦具,扒开人缝飘然而去,场上爆发出一派叫好声。 逼走了活神仙,秃顶被围住了,这个要相面,那个要算卦,场面甚是热闹。无奈,秃顶只好相了两面,结果二人皆称奇。此时,心中空虚的田海早已忍耐不住,急忙靠上去说:“先生,求你给我看一下”。 第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13 “哎,这位大哥面带财啊,富贵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惜……”秃顶犹豫地端详着田海。 “好厉害啊!”田海为“大难不死”而吃惊,“先生说的准,前年我心脏大手术,捡回一条命。请先生接着说,可惜什么?” “小子嘴臭……” “不妨!不妨!”田海急不可待。 “可惜子嗣早丧。” “神了!”“真是神了!”知根知底的乡亲们情不自禁地嚷起来。 这下场面更火了,未等田海追问,又一个人嚷着要算命,田海急了,和那人顶牛了。秃顶一看,不好!被缠住了,场面也要乱,便起身抱拳施了一圈礼:“各位老少爷们,小子今个路过此地,确实有事,望放行一步,改日定来伺候!”说罢,便顺着“棒球帽”扒开的人缝儿疾步而去,身后留下了一串惋惜声。 田海的胃口被吊起来了岂能放弃?他摔开人群尾随秃顶而来,到人疏之处轻声喊道:“前面的先生请留步……” 第二十九章 仙人指路 14 “怎么回事?”秃顶停住脚步回身问道。 “先生能否换个地方说话?”田海想图个安静地方细细探讨。 “难道小子有什么不当之处?” “不,不,先生误会了,我有事求先生指点一二。”田海笑容可掬。 “我那是胡乱说,说对了是碰巧,根本不会指点什么,望海涵,老哥还是回去吧。”秃顶态度坚决,扭身加快脚步。 “先生,别客气了,我已领教了……求求你,帮个忙,老哥付卦资,保证不亏待……”田海紧跑几步,拽着秃顶的胳膊。 “我不是算命先生,也不挣这个钱……” “好,好,兄弟,我看出来了,你不少这两个钱,咱们交个朋友吧,斜对面的天天海鲜坊就是我开的,走,请过去坐坐!”田海态度甚是诚恳。 “谢谢,改日。” “五哥,我看这……这个老板挺实在,多个朋友多条路,帮……帮个忙吧!”戴棒球帽的不容秃顶再拒绝。 “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秃顶用手指点着带棒球帽的脑门接着说,“好吧,咱们走一趟!我今天算是叫你给卖了!” 两天后,喜讯传来:田海让步了,按着动迁赔偿规定签协议了! “好,这一仗打得漂亮!”萧迪兴奋地给童天澜打电话,“四哥啊,老弟今晚请你和邬白喝酒!”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1 “乱弹琴!”副市长蔡田把沙金日报社印发的《领导内参》摔在办公桌上。 蔡田虽然经常发火,可一般都不往心里去,这次却让他炸了肺。 眼瞅着雨季快到了,金海线的动迁工作仍未结束,工程只好干干停停,进展甚慢。市长叶阳对此甚是不满,昨天晚上十二点半钟,一个电话把蔡田从被窝里叫醒,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老蔡啊,对不起,打扰你的好梦了,金海线工程就这么个干法可要玩完!明天我‘陪’你下去走一趟吧!” 你听听,“我陪你!”蔡田放下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谁陪谁啊?市长陪我这个副市长?这是好话吗?咳,早知公路工程这么难缠,我蔡田就不该背这个“碾砣子”了。可话又说回来了,不背行吗?汤副市长去省里学习,这活儿总得有位副市长去抓,谁叫自己分工管公安了呢?让蔡田感到羞愧的是当初不该说大话,什么“请市长放心”,什么一定给汤副市长“铺个好底”。 按理说,作为一个副市长抓动迁够份量了,市长亲自到场一般是“检阅”,到如今,弄了个市长不放心,“好底”不成型……蔡田能不上火?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甄禹偏偏编发了一份内参,质疑沿海镇的动迁工作方法,你说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2 以前,沙金日报社不编印内参,甄禹上任后在社务会议上提出:报社不仅是市委的喉舌,还是市委的耳目,所以不仅要出好报纸,还要充分利用记者的写作资源和能够抓到深层信息的有利条件,把那些不宜见报但有参考价值的信息编成内参,供决策层参考。送阅对象主要是市委常委,必要时可发至副市级以上的领导干部。 花茅对这个提议甚是反感,理由很简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整不好会惹乱子”。可这种“怕出乱子而不干这个活儿”的观点,作为一把手的社长又难以说出口,于是留了个心眼,决定明确责任以防不测。他提出:内参的稿件由甄禹全权编审。这样,如果内参办好了,社长自然有份,出问题了也便于摆脱干系。 甄禹根本没想到这一层,欣然接受,不到两个月就出了三期。前两期收效挺好,金全余看了赞不绝口,对宣传部长费一飞说:“不错,内参办得不错,甄禹这小子长进了,社会上的杂音就应该从这个渠道流进来嘛!我说过,要知人善任,人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把担子压上去,他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书记满意了,可蔡田副市长却被惹恼了。当然,蔡田也后悔,用他的话来说叫着“狗不咬拿棍捅——没事找事”,如果不要求甄禹在报纸上配合动迁工作,或许就没有这份内参了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3 原来,金海线工程穿越六个乡镇,按着市里分工,交通局负责工程的招标、施工的质量和进度,各乡镇负责动迁工作。人家沿海镇的动迁工作不到一个月就结束了,其它五个乡镇却全卡了壳。 为了促促那些落后的乡镇,蔡田就要求报社和电视台加大宣传力度,报道沿海镇动迁工作中的好经验和好典型。 正好,甄禹这周不值班,便带着一名记者到沿海镇采访。萧迪得知,亲自接待,他以《纳入议程,分步实施,切实做好动迁工作》为题,从加大宣传发动力度、开展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落实赔偿政策和做好动迁服务工作等四个方面进行了介绍。好一个萧迪,思路清晰,口似悬河,谈笑风生,仅半个小时,就把甄禹所需的情况说得明明白白、天衣无缝。 采访顺利,时间充裕,距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甄禹为增加感性认识,提出看看动迁现场。萧迪要去接待投资的客商,就让熟悉动迁情况的副镇长李家虎和党委宣传委员小孙陪同甄禹一行。 分管农业生产的李家虎年近五十,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干部,曾当过前沿村党支部书记。他以豪饮而赚了个“酒神”的雅号,以闻名全镇的“虎气”而被委任动迁工作的“前锋”。 萧迪对他的工作一向很满意,那知,这次却捅了娄子。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4 动迁现场挺热闹,推土机轰轰作响,许多乡下人也不怕尘土飞扬,围着天天海鲜坊的残墙断壁看玩艺,有几个上岁数的人还带着小板凳呢。推土机每推倒一面大墙,就能赢来一片喝彩。甄禹看了一会准备要走,突然,被耳边的对话吸引住了。 “这不还是扒了吗?田老板满头顶精神也没顶住啊。” “操,你知道什么?要不是那个活神仙,海鲜坊还不知多会儿能扒呢!” “你说这是活神仙叫扒的啊?操,连萧黑子说话都不好使,田老板能听什么鸟活神仙的?” “哎——对啦!这叫一物降一物。” 对话停了,甄禹耐不住了:“爷们,活神仙为什么能降住田老板呢?” 那人上下打量着甄禹正待回应,李家虎走过来了:“甄总,回镇里吃饭吧。” 甄禹还想唠唠,那人看了李家虎一眼,扭头看光景去了。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5 李家虎和宣传委员小孙陪着甄禹一行走进沿海镇的望海酒家。 甄禹常来沿海镇采访,萧迪深知他善饮,每次来必叫酒神李家虎作陪,甄禹与李家虎一见如故甚是投缘便成了朋友。李家虎每年秋都给甄禹送苹果,逢年过节送海鲜,甄禹过意不去,则以好烟好酒相报。二人这般关系,酒桌上自然不用打酒官司,二两装的杯各自斟满酒。 “兄弟呀,咱哥俩快有一的月没在一块喝酒了,你还能像老娘们那玩艺一个月来一次啊?”李家虎一语逗乐全座。 “这是小弟的错,不过也实在是忙,”甄禹赔笑,“这样吧,你多跑两趟市里,小弟请你喝酒。” “好啊,咱一言为定,上你那儿喝酒,”李家虎举杯晃了各半圆,“来,个位朋友,干杯!”随着一声“干”,二人向对方展示了一下空杯,干啥?谁要滴出一滴酒就要挨罚!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6 二两酒一口下肚,李家虎的话多起来:“兄弟呀,农村这鸟工作啊,好汉不屑干赖汉干不了,就拿我们这次动迁来说吧,下老鼻子功夫了!” “动迁这活儿是挠头,不过你们沿海镇仅二十来天就拿下了,确实不简单。”甄禹给李家虎点上一只烟。 “应该说,我们的萧书记,有魄力,有智谋,你看那些乡镇——白扔!农村的工作他们玩不明白……工作得有点子。”李家虎给甄禹斟满第二杯酒,“来,咱哥俩再干一杯!” “慢点,慢点,我的酒神哥哥,咱喝一口吧。” “你怎么赶上老娘们了……好吧,一口就一口。”李家虎这一口进去大半杯。 “不管怎么说,”甄禹抿了一小口酒,“沿海镇的群众思想工作就是到位。” “思想工作?操,光靠思想工作到驴年也动迁不了!”李家虎有些兴奋。 “李哥,我怎么听老百姓说,要不是活神仙,海鲜坊到现在也扒不了。”职业的敏感性让甄禹把街头传言悬在心上。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7 “活神仙?他听谁的?老百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瞎说!我们是对症下了一付药,活神仙只是个药引子。”李家虎狡黠地一笑。 “你们配的是什么药?竟然用活神仙作药引子。”甄禹乐了。 “治钉子户的药啊!”李家虎又喝了一口酒。 “治钉子户的药?”甄禹兴趣愈浓。 “是啊!”李家虎的谈兴被酒精和甄禹的好奇心激起,便打开了话匣子,把那天街头算命的故事当作一盘菜,就着白酒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你看,活神仙是不是个药引子?其实啊……”李家虎贴着甄禹的耳朵小声说,“真正的猛药是师爷!” “师爷?难道是天澜的邬……”甄禹愣了。 “嘘——”李家虎捂着甄禹的嘴。 “……就是与活神仙叫板的那个秃顶?” “对啦!我们还得感谢你呢,”李家虎与甄禹耳语,“你们报社还有人客串了一个脚色呢!” “谁?”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8 “有个大亓?”李家虎又与甄禹耳语。 “他?”甄禹大吃一惊“他是什么角色?” “这和说相声一样,有逗哏的还得有捧哏的,就是戴棒球帽的那个人。” “他怎么参合进来?”甄禹悄声问道。 “好了,好了,咱们喝酒吧!哎?我杯里的酒哪儿去了?”李家虎自己把第二杯酒喝光了竟然不觉,逗得大家皆笑。“不行、不行,兄弟你欠一杯,补上!”李家虎才醒腔。 “我也没逼你喝啊!”甄禹笑呵呵地给李家虎斟满第三杯酒。 “那个秃顶怎么算得那么准?”司机史春听得入迷,情不自禁地插话。 “屁,算得不准他们也得说‘准’!”李家虎得意地说。 “为什么?”史春跟了一句。 “不准行吗?他们都是花钱雇来的,先给谁算命,后给谁算命,生人不给算,这事先都定好了,谁先出场,谁后出场,像排戏一样,事先还秘密地操练了一番呢!”李家虎一语道破,满座皆惊,接着一片笑声。 “高招,绝对是高招!”史春称赞道。 “喝酒、喝酒……”李家虎拿起酒瓶。 “李镇长,故事接着讲啊,秃顶到田老板家后又怎么摆摆?”史春催促着。 “性急不出豆腐,听我慢慢说……”李家虎接着讲了下面的故事。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9 那天,秃顶在海鲜坊老板办公室里受到了热情接待,吃的是应时鲜果,喝的是“毛尖”,抽的是“中华”。 “先生,你神了,我儿子确实早亡……”田海苦笑着。 “我如果说得不错,你儿子是亡于水火之间。”秃顶弹了弹烟灰。 “怎么讲?” “你把你儿子去世的经过说说看。” “我那兔崽儿子淘啊!在他十三岁那年的一天,和几个同学去沙金河边玩,突然发现了一个獾子洞。这帮兔崽子要吃什么獾子肉,不知谁出的熊主意,说往洞里洒上汽油,能把獾子烧死。我那个彪儿子回家从汽车的油箱里抽了瓶汽油,倒进獾子洞就点火,就听‘呼’的一声,我儿满身是火……”田海眼睛湿润了,“他急了,赶紧往河里跳。这几年,挖沙子把河床挖了些暗井,他跳进去就没影了……” “田老板,这不就是火……火烧水淹吗?”戴棒球帽的解释了一句。 “哦……对对,真是水火之间啊!”田海恍然大悟,“先生,我这一辈子没做过丧良心的事,家里不缺吃不缺穿,钱也不少,怎么就躲不过灾难呢?”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10 “田老板,你虽有富贵相,可是祖坟和住宅的风水克你啊。在街上时,我就从你手相上看出了这股煞气,到你家门口一看,果然如此。”秃顶喝了一口茶。 “请先生细说。”田海递上一支烟。 “我说对了是碰巧,说错了当我没说……” “先生别客气,我既然把你请来家,就说明我心诚。”田海给秃顶点烟。 “好,我先说你家祖坟吧。坟地的风水是隔辈灵验,你儿子的灾是爷爷的坟地管的,如果没说错的话……”秃顶闭上眼睛思索一会,“你老爹的坟是依山而葬,后面的山形呈狼牙状……” “不错,先生像看见一样,坟场后面的山确实像四颗狼牙齿。”田海十分惊讶。 “狼牙太谗,你儿子丧命难免,就你家的条件,还是把祖坟迁了为好。” “迁,迁,肯定得迁!请先生帮我选一坟场,我必重谢!”田海恳求道。 “选坟场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我确实有事……”秃顶顿了一下,“这样吧,我乱说一句,我来时,看东面有座公墓,不知找谁看的风水,有学问……” “现在的公墓都……都找高人看风水,要不坟穴能卖……出去啊?”戴棒球帽的插话。 “对,对,有道理!刚才,先生说我的住宅风水也不好……”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11 “哦,你不提我还忘了,你注意没有?你家正处在丁字路口上,大门正对着丁字的那一竖是北方。按风水学来说,南北东西四大方位有四种灵性动物镇守,分别是:孔雀、蛇龟、青龙和白虎。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住宅面对朱雀和青龙为吉,白虎为劣,玄武为凶。你家正门对着的北方就是玄武,凶向也,有败北之意,风水学上叫着‘鬼门’!” “鬼门?”田海眼睛瞪得老大。 “对,鬼门!”秃顶吸了一口烟,“这还不算,你家把丁字路口的一竖给堵上,位于死胡同尽头,受煞气侵扰,而丁字的那一竖对着你家大门,犹如一把利剑穿心,你心脏有毛病就不奇怪了,多亏你富贵相才大难不死,换个人恐怕……” “我的天呐!”田海倒吸一口冷气。 “哎呀!田老板,你的住宅是凶……凶上加凶啊!”戴鸭舌帽的又插了一句。 “看来我得赶紧和镇里签动迁合同……”田海不能自制,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 “动迁合同?”秃顶惊讶道。 “先生,不瞒你说,这次修金海公路要我动迁……”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12 “田老板真是富贵之人,没有动迁的事你都需要搬家,遇上了修路动迁这不是白捡钱吗?……不过你搬家可得选个吉日啊。” “对、对,请先生给选个日子吧。”田海急不可待。 “早一天搬家早一天躲开煞气,越早越好,具体日子嘛……常言道:‘水财水财财为水,水流财来流为六,’最好是阴历初六,”秃顶掐着指头,“今天是……” “初二!”田海应声道。 “这……”秃顶犹豫了一下,“时间有些紧了。” “紧是紧,原来有打算,就是再拖半年动迁,我的新房也盖不起来,也得搬到我岳父家先住着,早晚当不了,初六就搬了它!”田海如释重负,“先生,我今天是遇到贵人了,我叫厨房备了一桌酒席,咱们边喝边唠。” “免了,免了,中午有客户在市内等我。”秃顶说罢起身就走,戴棒球帽的紧跟其后。 “那我不敢留了,请先生收下这四百元卦资……”田海把钱塞过来。 “不可,不可!”秃顶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田海只好把钱塞进戴棒球帽的衣兜里。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13 果然,天天海鲜坊初六就搬家了。 李家虎讲完这段故事自然赢得了满堂彩。 “秃顶怎么把田老板家的事说得那么准?”史春意犹未尽。 “嘿嘿,这事你问他”,李家虎用嘴巴指了指对座的宣传委员小孙,“他为这事儿还专门进行了一番调查呢!” “这个邬白真有玩艺,能把死人说活了。”甄禹悄声对李家虎说这话时,心中却默默地琢磨着亓万采。 “那当然,听说天澜集团的风水都是他看的。哈哈,这个办法不仅解决了动迁中的难题,还促进了我们镇的殡葬改革,你看,田海家的祖坟不是迁到了公墓吗?”李家虎举起酒杯刚要说干杯,突然改口,“哎,说好了,我的大总编,这事咱当笑料谈,可不能见报啊!”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14 不错,李家虎讲的故事没有见报,却发了内参:《做群众工作不讲政治,用封建迷信愚弄百姓(肩题)沿海镇动迁工作方法不妥(主题)》。尽管《沙金日报》在明面上做得挺有力度,先后报道了萧迪带头走村入户做耐心思想工作的做法和两个积极动迁的村民典型,配发了《要想富,先修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短评,这仍然不能消除蔡田对甄禹的恼怒。 “市长,你看到今天的内参了吗?”“沙漠风暴”在金海公路上颠簸,蔡田声音有点发颤。 “哦,看了,怎么啦?”叶阳神态平静,“内参说假话了?” “假倒不假,萧迪曾经把这事当笑话和我说过。”蔡田摸不清叶阳的想法,只能实话实说。 “不假就让他发呗。” “我担心会影响整个动迁工作的。”蔡田有点激昂。 “蔡市长啊,我不这么想,我看是件好事!” “好事?”蔡田确实想不明白。 第三十章 内参质疑 15 “对,是好事!我问你,你批评过萧迪的做法吗?” “没有。” “为什么?” “这……” “好了,你换一种思维方式想问题:这办法管不管用?” “管用倒是管用,可端不上桌啊!” “你呀,就忘了一句名言:不管白猫黑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萧迪的做法正如你所言:‘端不上桌’,可是通过内参就给端上来了。办法不一定都从正面材料中获得,从反面中获得的办法往往更好用!当然喽,甄禹这个书呆子不是这个想法,只要我们不批评萧迪,怎么知道正在搞动迁工作的书记、镇长们不会借鉴呢?备不住会想出更有效的办法呢。不要忘了,报社的内参是保不住密的。” “你是说内参从反面推广了萧迪的做法?”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1 《沙金日报》社的员工在星期五只能休半天了。 《沙金日报》名曰日报,实为周五刊,这是出版署所允许的。过去,编辑们星期天上班,编排星期一的报版,以此类推,星期五是休息日,可甄禹偏偏给剥夺了半天——编采人员上午集中业务学习。 实话说,《沙金日报》的编采力量有点弱。这也难怪,六年前组建报社时人才难觅,办过报的高手不愿屈就这个县级报,学新闻专业的大学生志存高远,都奔大报社去了。当时,只好就地取材,选拔了一批教师和通讯员作编辑记者。这些人虽然都发表过稿件,却不懂新闻业务,新闻专业的本科生牧野算是另类,她因丈夫在沙金市有产业,才到高级中学当了语文教师。 以前,甄禹作为读者,虽然看到这份报纸质量差,却也不在意。如今主持办报了,想法可就大不一样了。你看,当甄禹值班时,成天改稿堵漏,苦不堪言;不值班时,报纸则大错小错不断,防不胜防,让他头疼不已。咳!“纠错”不如“防错”,有改稿的功夫不如教他们写稿、编稿,于是甄禹的培训计划就出笼了。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2 这个决定看起来似乎有道理,不曾想却招来了许多人的非议:“凭什么剥夺我们的休息权利!”“甄瘸子一身贱毛病,只从他来了就折腾起来,大家都不得好!”“当上了总编不知怎么扎煞了!”…… 细想,这些激昂的话也可以理解,只从甄禹上任后,报社的相对平静被打破了。他反复的改版、不断的批评、连续的加班……大家都忍着,这会儿又要占领星期五,平静的水面能不泛起漪澜? 不满归不满,议论归议论,反正甄禹听不到,星期五的业务学习照样进行。 第一个学习日虽然没有敢缺席的,讲课的甄禹却遭遇了意外的挑战。 甄禹有个观点:书本上的知识,为什么有的人不能通过自学来吸收呢? 根本原因是“消化功能麻木,缺少动力刺激”。怎样刺激?就是把你写的“病稿”拿出来“会诊”,来个“奇文共赏”,看你还麻木不麻木?只有不麻木了,你才能“吸收”,别人也会从中受益。 为此,在第一课讲解消息的标题时,自然又有“奇文”被拿出来当靶子了。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3 “请大家看前天报纸一版的报眼,”甄禹说着拿出一份被红笔勾画的像蜘蛛网一般的《沙金日报》大样,“原标题是《市人大常委会评议法院各庭庭长、副庭长述职大会召开》。” 亮出标题,大家就知道稿子是年轻女记者席小黎写的。这时,总有人把目光抛过去,小姑娘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你们看看,这叫什么标题?‘懒汉题’!一点也不提炼,市人大开了个小会值得用‘大会召开’的提法吗?这且不说,你们看这个标题像不像扁担?竟然长达二十三、四个字,少懂新闻常识的人也不会这样制作标题。在这里我不想批评小黎同志,她工作时间短,还需要历练。”甄禹的目光扫向一版编辑沙吉文,“我要说老沙一句,你是老编辑了,应该看出来这个标题是不及格的,需要重新制作,你怎么可以把稿子按原样推上版面呢?缺少责任感!要知道,一版是报纸的脸,你把不住关,打你自己的脸是小事,重要的是打报社的脸啊!” “甄总批评得对,我……我接受。”沙吉文虽然面带笑容,心里却不自在。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4 其实甄禹的批评还让一个人心里忐忑不安,那就是总编室主任牧野。还好,甄禹和牧野是惺惺惜惺惺,所以没有再扩大批评,算是给这位文静的女主任留个面子。 “好了,我不多说,你们自己琢磨吧。”甄禹言归正传,“标题的字太多会产生负效应,因为冗长的文字只能将新闻的精华埋没,必然缺少对读者视觉的刺激,削弱读者对新闻的注意力。大家不妨试一下,你们看墙上‘请保持清洁’这五个字,还用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吗?一眼收尽,立即就将这句话的意思在脑中反应出来。” 随着甄禹的话,大家扭头去看墙上的条幅。 “这是为什么?”甄禹点了一支烟接着说,“人的眼球转动是移动视线,眼球不动时才能看清文字,我们常说的‘定睛看去’就是这个意思。人们通常阅读距离为一尺左右,心理试验证明,按这个距离计算,最佳视野为二十度,这时眼球不动,能够一目了然的是七个字左右,而这条消息的标题竟然多达二十三、四个字,怎么能够一目了然?怎么能够抢眼呢?”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5 “因此,我把标题给改了:主题是《法官也要‘过堂’》,六个字,不仅一目了然,而且有冲击力,吸引读者去阅读。为了表述新闻事实,又加了副题《市人大常委听取并评议法院庭长、副庭长述职》,副题字多一点无所谓,因为已经通过抢眼的主题把读者的眼球吸引过来了。” 甄禹的语言虽然强硬,而且有自我标榜的嫌疑,可他的学问和制作标题的本领,却仍让一些人频频点头,还有人认真地做纪录,因为他们确实需要这些知识啊。 “我在编前会上多次强调,当今社会,信息浩如烟海,‘看书看皮,看报看题’是人们的一个阅读规律,因此,消息的标题必须说出主要新闻事实,可我们的一些记者、编辑就是不理解。打个比方吧,现在有这样一个标题:《众人拾柴火焰高》,在座的各位,你们谁能说出这个消息的讲的是什么事?”甄禹的目光停留在董梁的脸上,等待他的回答。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6 “嘿嘿,说不出来……我想谁也说不出来,”董梁不得不发言,“这个标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点可笑……” “可笑?我们《沙金日报》就出现了这样的可笑标题!”甄禹说着拿出上个星期三的报纸,“你们看二版的头题消息,标题是《吃水不忘打井人,行路不忘开拓者》,这和《众人拾柴火焰高》有什么两样?当然了,大家都看报纸了,能够说出是市教育局走访慰问老干部的事,否则,能猜得着吗?” 甄禹拿出这个“靶子”,并没使上个星期值班的副总编奚虎难堪,反倒让花茅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为什么?这篇消息花茅插手了。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7 上个星期二,市教育局领导走访慰问老干部,记者王丁受花茅之命前去采访。 当然了,中午少不了一顿款待,教育局党委宣传委员戚艳在给王丁敬酒时说:“王记者,俺家老干部工作在市里都挂号,这回给俺报道的篇幅大一点、位置显赫一点。” 王丁虽然听说戚艳和花茅关系不一般,可心里更明白,这类稿子只能发个简讯,于是便半开玩笑地说:“稿子要想发得好,你得亲自找领导。” 戚艳也不含糊,立即给花茅打了电话。王丁临走时还拿到了两份纪念品,其中一份是戚艳托他捎给花茅的。 现在的人啊就是心眼多,王丁把稿子写好后,怕奚虎删稿、不给好位置,就在给花茅送纪念品的同时把稿子也呈上。花茅也不客气,提笔改了一番,还给拟了这么一个“富有哲理”的标题。 奚虎、牧野一看是社长的笔迹,知道是社长的“关系稿”,谁还扯那个淡?显得比领导高明啊?那叫不懂事!于是,稿子就按原样发出来了。可甄禹不知内情,就将花茅改过的消息当成了靶子。还有那个董梁也不知内情,稀里糊涂地被牵进来。 “刚才董主任说了,看了这个标题感觉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说对了。那么,问题出在哪呢?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8 “就是不懂虚题与实题的关系和分工。在消息中,虚题负责说理,实题负责讲事。‘吃水不忘打井人,行路不忘开拓者’是个虚题,只表达了一个感恩的思想,很多新闻事实都可以寓意这个道理,所以读者看了标题会纳闷:这篇消息讲的是什么事?而作者心中装着提炼这个虚题的新闻事实,觉得这个标题是那么贴切,因此还常常自鸣得意呢!”甄禹正想深说几句,突然发现牧野投来了制止的眼神,可他没读懂,“牧主任,你要说什么?” “我……我想提个问题……”牧野没想到甄禹会说出来,便急中生智地对应一句,心中却暗暗埋怨道:“你呀甄总,笨,笨得灵巧!” “请说。” “那么,消息的主题是否可以用虚题呢?”牧野很得体地掩饰了窘相。 “牧主任,这个问题不应该是你提出来,但我理解,你是要我说一下虚题在消息中的使用。”甄禹一向尊重牧野,觉得她不仅懂新闻、文字基本功扎实、知识面广,而且善解人意,“好,我说一下虚题的使用。其实这里有个死律子,非常实用,希望大家记住,就是虚题不能单独做主题,如果做主题必须有实题支撑。就拿《吃水不忘打井人,行路不忘开拓者》这篇稿来说吧,再加上个副题:《市教育局走访慰问老干部》,这就符合消息体裁的要求了。”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9 “甄总,我有个不明白的问题是否可以提出来……”心中一直不快的沙吉文面带笑容。 “学习就是研讨问题,老沙,你也不用客气,讲吧。” “我在反复想一个问题,现在是改革年代,各行各业都在改革,是吧?”沙吉文不紧不慢地说着,“咱们搞新闻的更应该解放思想,是不是可以破除一些清规戒律,大胆改革呢?” “改革?”甄禹一愣,心中有几分不快。可转念一想,既然是研讨问题就得让人说话,再说,老沙的话又无可挑剔,于是便勉强把微笑挂在脸上接着说,“当然可以改革,不知你老沙要改什么?最好说具体一点。” “就拿第一版的版式设计来说吧,多少年来,重要的头题文章总要放在报纸的左上角,为什么不可以放在右上角或者中间呢?如果头题文章的位置可以灵活选择的话,就拓宽了我们版面设计的空间。”沙吉文态度平和。 沙吉文话音未落,全场愕然。他提出的问题太刁了!怎么讲?因为包括沙吉文在内,大家都认为:头题文章放在左上角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能改!就像“天”字不能念作“地”字一样。至于为什么不能改,在座的谁也说不清。明眼人一听就懂:沙吉文提的问题貌似幼稚,实在找岔,是用软刀子捅了甄禹一下。尽管如此,有些人仍然感到解渴、痛快,准备看一场好戏。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10 “这个问题嘛……这个问题我认为不能改!”甄禹皱起眉头,因为他还没发现哪本教科书阐述了这个问题,一时难以回答,同时也感觉到老沙要发难了。 “为什么不能改?”沙吉文紧逼一句,起身来到讲桌前,微笑着给甄禹倒了一杯水。 “是啊,为什么不能改?我们请教一下嘛,嘿嘿……”心积宿怨的由长贵跟着起哄了。 “头题文章放在左上角是约定俗成的,我看没有必要去研究,”奚虎从心里深处说,真想看个热闹,可身为懂新闻的副总编应该说话了,“甄总,你还是接着讲标题吧。” “别,奚总编,”由长贵站起来说,“许多约定俗成的事都已经改革了,比方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啦、男主外,女主内啦、父母不可参加自己女儿婚礼啦、出嫁的闺女在春节送神之前不能回娘家啦、土葬改成火葬啦,还有……” “好了,长贵,你坐下,纯是搞笑,不要再说了!”花茅声音严厉地制止道,“关于头题文章是否应该放在左上角的问题不要研究了,没有什么意义,肯定不能改!”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11 由长贵受到呵斥也不恼,笑嘻嘻地坐下。 “花社长,这个问题研究一下也好,让大家从根本上去了解‘版面语言’使用的原则,”甄禹本来感到窝火,听了他们的一番争论倒开了窍。心中有数了,底气自然壮,狂劲也上来了,心想:想考倒我?这个人恐怕还没生出来!于是,他笑着端起沙吉文送来的水喝了一口,“谢谢你老沙,就你提出的改革问题,我们可以研讨一下。我们成天喊改革、改革,什么叫改革?不知那一位同仁能够解释一下?” 会场上静悄悄的,无人回答。 沙吉文寻思:“你罗嗦什么,东拉西扯就能把问题说清楚了?” 由长贵琢磨:“自己说不明白了想找帮手啊!” 奚虎暗喜:“有好戏看喽!” 花茅心想:“给你台阶你不下,看来你是要自找丢人了。” 牧野暗叹:“甄禹呀甄禹,你太好胜了……”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12 “牧主任,你治学严谨,还是你说一下吧。”甄禹点名了。 “哎呀呀甄总,治学严谨可不敢当,解释一下还可以,”牧野扶了扶无框眼镜,“改革嘛……顾名思义就是改去、革除的意思。具体地说,就是把事物中旧的、不合理的部分改成新的,使之符合客观情况。说得不一定准啊……” “言简意赅!还是我们的牧主任,谢谢。”甄禹的直白表扬使牧野很不自在,“显然,无论改革什么事物,必须遵循一条原则:那就是改掉不合理的;要达到一个目的:那就是使之符合客观情况。现在,让我们看看头题文章放在左上角是否合理。合理不合理,衡量的标准是什么?这就要看它是否符合客观情况。就版面设计而言,这个客观情况就是读者阅读规律。大家不妨想一下,人们将报纸拿到手后,有哪一个人从最下面的第一行倒着往上读的?”甄禹双手端着一份报纸,示范倒读,就像猪拱地似的,嘴巴由下往上撅,引起全场哄堂大笑。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13 “大家为什么笑?觉得奇怪,是吧?因为没看到有人这样读报,都是先从上面往下看的,这就说明了报纸的上半版比下半版抢眼,比下半版重要,这就决定了头题文章的基本位置——在上半版。为什么在左上方?大家再看,又有谁拿起报纸从右往左读的呢?”甄禹又示范了一下,笑声稀稀拉拉,“文字排列是从左至右,必然先看左面,这说明左半版比右半版抢眼、重要。显然,左上角是两个‘抢眼’的重合点,是全版的重中之重!这样好的位置不应该由重要文章来占领吗?老沙啊,你说头题文章的位置应该改还是不应该改?” “不能改,不能改!真是的,听了甄总一番教诲胜读十年书啊!”沙吉文又站起来给甄禹续水。 “改革不是简单地标新立异,不是随随便便的,要改就改的,一定要适应事物的客观规律,违背规律就必然要失败。这是我说的第一点,还有第二点,”甄禹喝了两口水接着说,“不符和规律的事物都需要改革吗?” “当然要改了,这是毫无异议的!”由长贵随口而应。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14 “不一定!我们是搞文字的,我就以文字为例吧,”甄禹转身拿起粉笔,在记事板上写了个“矮”字,“在座的都认识吧,小黎,你给读一下。” “这……这不是念……ai吗?”席小黎觉得甄禹怪怪的,怎么像考小学生似的,难道这个字不念ai吗?她被搞糊涂了,因此读得十分谨慎。 “这个字呢?”甄禹接着又写了个“射”字。 “读she字吧?” “这两个字你是按照字典读的,应该说是正确的,可我认为这两个字的读法是错误的!”甄禹卖关子了,故意停顿下来环视全场。 场内一片嘁嘁喳喳声。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15 “显然,各位持有异议。”甄禹笑着说,“不妨咱们研究一下,众所周知,汉字的造字法是有规律的,虽然历来说法不一,但公认的有象形、指事、会意和形声四种,‘矮’与‘射’字应属于会意法造字。你们看,‘矮’字是由‘矢’字和‘委’字组合的,矢,箭也,有的放矢就是对准靶子放箭;委,派也,委派、委托等等。会意一下,把箭派出去是什么?射!怎么能读着ai呢?” “可别说,还真有道理……”由长贵不由得喊出了声。 “有意思……” 人们活跃起来,场面的气氛也和谐了。 “按照会意法,”甄禹用笔指着“射”字说,“这个字应该读着什么?” “那就应该读ai了……”沙吉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抢答了。 “我们的沙编辑反应还是挺快。”甄禹的话让沙吉文有些不好意思,“请你说一下,为什么读ai字?” 第三十一章 舌战老记 16 “这个字是由‘身’字和‘寸’字组合的,一个人的身子只有寸把高还不矮吗?”沙吉文得意地说。 “那为什么念she呢?”由长贵追问道。 “好了,我们没有必要去研究这两个字当初为什么这样读,但有个事实是清楚的,那就是不符合造字规律。既然不符合规律,为什么文字改革委员会不予以纠正呢?道理很简单:古往今来的书籍,包括工具书都是这种读法,不仅被人们认可,而且对汉字的应用和发展又没有什么影响,一旦纠正反而会带来很大的麻烦和混乱。这就如我们刚才探讨的问题是一个理,头题文章的位置不是不可改变,但是你必须首先改变中外读者阅读中文的规律,让人们从下往上、从右至左阅读,这可能吗?因此啊,改革不仅要看被改革的事物是否合理,更要考虑改革后是否符合客观情况。” “讲……讲得好!”亓文采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会议室,坐在后排鼓起掌来。有人带头鼓掌,全场掌声一片。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1 花茅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沉思:小甄子你太抻能了,竟然寒碜老子!这时奚虎走进来:“花社长,教育局武局长今晚请你和甄总吃饭……” “你和甄禹俩去吧,我身体不舒服,”花茅无精打采,“你代我谢谢武局长。” “你社长不去有什么意思?把饭局辞了吧?”奚虎心里明白,花茅在生甄禹的气。 “你看着处理吧。”花茅的意见已经很清楚了,“老奚啊……我是才疏学浅啊,今后的稿子啊是处理不得喽。” “社长,你怎能说这话?稿件处理的那么好,怎么突然就不能处理了?你是报社当家的!” “老奚,你实话给我说,那篇稿子处理得不当吗?” “笑话,我看没问题,纯是鸡蛋里挑骨头!” “咳,我老了,让他挑吧,总有一天会挑到自己头上。” “社长,这事怎么说呢……其实我已经告诉他:这是社长处理过的稿子……”奚虎撒谎了,“他也是的,有想法可以请示你嘛!这么做那不是趁心打击别人抬高自己吗?” “抬高自己?当心摔着!”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2 昨夜雨急风骤,东风蘸着春雨,把槐树叶染得更绿,却无情地抹掉了枝头上的白花。市委大院的柏油路面上,花花斑斑地铺了一层银灰色的碎瓣,在夕阳的辉映下,说不清是凋零还是繁荣,反正初夏的雨为太阳蒸煮大地提供了水分,给人一个闷热的黄昏。 斜晖移进了办公室,辛十立感到格外地燥热。他脱掉西服向窗口走去:“这些懒虫,满地槐花也不知收拾一下。”他正想给秘书挂电话,电话铃响了。 “你好,贵姓?”辛十立心不在焉。 “哎呀辛主任,连老同学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开发区的老苏啊!” “哎呀,苏局长啊,你好,你好!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辛十立回到了常态。 “今天不是周末吗,开发区的几个老同学想和你耍一耍,我们请客!” “你是寒碜老同学吧,我作为市委办主任尽东道之意还是没有问题的,放心吧,吃喝玩乐,保证安排得让你们舒舒服服!”辛十立说着哈哈地笑起来。 “好!我们七个人现在就出发,大约六点钟左右就到了。”对方挂断电话。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3 “他奶奶的,又来揩党的油!”辛十立放下电话嘟囔着,接着就琢磨着怎样接待老同学。哎,对了,这几个月和古幽兰打交道频繁而顺手,她那容音笑貌总在眼前浮现,啃啮得让人心里发痒,正好,今晚就让她安排吃喝玩乐,借机会会面。辛十立注意已定,便给古幽兰打传呼:“请在方便的时候立即回电话,辛。” 精明的古幽兰接到传呼后寻思:“方便的时候”意味着什么?显然是不希望让人知道,“立即”则意味着事儿急,于是走出办公室,到公用电话厅给辛十立回话。 “主任,你听出来我是谁吧?”古幽兰把“辛”字省去,并用眼睛的余光瞅着正在看帐的电话亭老板。 “知道、知道,你太聪明了……”辛十立在没接电话时还琢磨:这个电话号码很生僻,是谁的呢? “您别夸了,我都不好意思了……有什么吩咐?”古幽兰在这段日子里,每听到辛十立的声音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总是很兴奋。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4 “我的几个老同学来了,晚上在这儿吃饭,现在我忙得脱不开身,求你帮个忙……” “嗨呀,别客气了,用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古幽兰觉得欠辛十立的人情太大,巴不得能找个感恩的机会。 “好,我不客气了,你请个假早走一步,到沙金宾馆去为我订包间和菜谱,拜托了。哎,今晚你没有事吧?” “没事。” “那好,我邀请你参加,帮我陪陪客!”辛十立按着习惯做法,不容古幽兰回答便把电话挂断了。 古幽兰略一沉思,又给甄禹打了个电话,回到办公室请了假就急匆匆地回家了。古幽兰认为今晚是私人聚会,替辛主任接待老同学,就要给辛主任“长脸”,不能穿职业装。她脱掉藏蓝色的西服套装,上身套上白色的七分袖低胸针织衫,下身穿上浅蓝色牛仔短裙。站在立镜前一甩披肩长发,顺手抹了一下鬓角,对自己做了个鬼脸。当她弯腰整理短裙时,蓦然发现那对雪白的半个酥胸和深深的乳沟映在镜子里,立时觉得脸上有点发烧,心中暗暗地自骂道:“骚!”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5 她立即脱下白衫短裙,选了一件宝石蓝色的俄式连衣裙罩在身上。这条齐膝长的连衣裙有四处很抢眼:两个长袖的袖口、立领和固定的收腰带子。这四处都是双层料子做的,显得十分板正。古幽兰系上从立领到腰带之间的一排纽扣,又将袖口向上提了提,露出三分之一白玉般的小臂,挺起被腰带塑出的丰满胸脯,对着镜子调查研究一番,便到宾馆去安排晚宴去了。 这顿饭吃得真不错,老同学们抹抹油嘴都说感谢,不知是感谢辛十立呢还是感谢党,因为这顿饭是由辛十立签字报销的。美味而热闹的晚餐后,辛十立又在沙金宾馆包了一个三十多平方米的ktv间,亲自到总经理办公室,找胡凌挑选七个小姐陪着老同学玩耍。 “你们不是八位男士吗?”胡凌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诧异地问。 “我不找。”辛十立爽朗地说。 “怎么了?想在老同学面前装正经啊!算了吧,你的同学一批又一批地来,哪一次找小姐瞎了你?”胡凌斜眼看着辛十立。 “真的,我不找了。”辛十立认真地说。 “吆,今天怎么了,猫不吃腥了,这次你不找小妹,我可要把娜娜安排给别人啦……”胡凌知道辛十立和宾馆小姐娜娜有一腿,但她很想得开,不仅不嫉妒,还拿这事开心呢!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6 为什么?时下有套嗑来形容“有本事”的男人:“家里有一个法定的,外面有两个稳定的,还有三、四个流动的,其余都是一次性的。” 而胡凌则属于辛十立的“稳定”和“流动”之间的女人。她经营宾馆那么多年,能不懂这套嗑的意思吗?什么样男人没见过?什么样场面没经历过?要不怎么会当上总经理却又和男人离婚呢? 对于辛十立她心明似镜,知道这个有权有势的美男子身边美女如云,自己已半老徐娘,不可能全部占有他。辛十立也明白,这个四十如虎的女人图的不仅是色,更重要的是财,为了宾馆的效益,她需要四处勾引男人,名正言顺的丈夫都管不住她,别人多余了!因此,多年来二人达成了一种默契:各取所需,互不干预。难怪就连那个娜娜小姐都是胡凌推荐给他的呢! 娜娜绰号“狐狸仙”,真名那敏,芳龄二十三。幼儿师范未毕业就怀孕了,被男友抛弃后便加入“小姐大军”。凡走上小姐之路的女孩子们一般不会用自己的原名,都会取个甜甜的或是雅致的化名,那敏也没例外。由于她是北方人,口音很“撇”,因此在沙金市这个“海蛎子味”中显得格外动听。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7 再看她那小摸样,鸭蛋脸白里透红,像搽了胭脂,高挑的细眉下镶嵌着一双鸣凤眼,一笑像两个弯弯的月亮,甜得不得了。还有那张小嘴,好似弓下镶了个半弧,红艳艳的,肉嘟嘟的,很是性感。她的个头只有一米六多一点,却不显得臃肿,细细的腰肢托着高耸的山峰,一走颤悠悠的。细腰下那圆滚滚的肥臀,像两个巨大的猪肾合并在一起,一看就是典型的宝葫芦式肉弹女人。相书上说,这类女人善淫,就凭这一点,足够让色男们想入非非。一接触,慢声细语,娇娇滴滴,曲意逢迎,摸摸索索,让狎客心麻骨酥透心凉快,“狐狸仙”绰号由此而生。 如此说来,辛十立喜欢娜娜并不奇怪,只恨她是小姐身,不能当情人。俗话说,:“眼不见为净”,平日里娜娜坐台陪客,辛十立倒也不在意,可胡凌要当着他的面把她安排到其它歌厅时心里就不自在了:“这样吧,让娜娜也过来,包括她七个人。”辛十立觉得娜娜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舒服。 “这不还是少一人吗?”胡凌毕竟和辛十立有那么一层关系,就抑制不住探秘的心理。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8 “这不用你管,我自有道理。” “怎么,又有新欢了?好啊,花心大萝卜,去开心吧!不过,事后可得给我讲新故事噢,嘻嘻……”胡凌想起辛十立曾评论过娜娜的床上功夫,便伸出食指刮他的鼻子。 “小点声行不行,我的姑奶奶!”辛十立白了胡凌一眼。 “嘻嘻……”胡凌笑着拨通ktv巴台电话,“刘经理啊,我是胡凌,一号包房要七个小姐,你挑靓的送过去十个,让客人自己选……哎,告诉小姐们,不许穿长裤,都穿裙子,要露乳沟。” “胡凌啊胡凌,你真够骚的了,就能揣摩男人的心理。”辛十立笑道。 “怎么,你们这些色狼不喜欢我说得那样吗?算了吧……哎,这些小姐还出台吗?”原来,小姐待客有坐台和出台之分,坐台只陪唱歌跳舞喝酒,摸一摸亦无妨;出台则是开房间干男女苟且之事,当然需要格外付小费和房间费了。 “去他奶奶的,我只负责坐台小费,出台的小费如果我给付了,他们谁干那事不都暴露吗?那多尴尬,等唱歌结束后,让他们自己勾搭去,小费自理!”辛十立笑道。 “还是辛哥想得深啊,佩服!佩服!”胡凌学着京剧《沙家浜》中刁德一的腔调,说着在辛十立脸上摸了一把。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9 ktv间里灯光昏暗,十个小姐鱼贯而入,一字排开,腆着脸儿,木滞滞地面对客人。 看来辛十立的同学们都是从ktv里泡出来的,他们坐在沙发上,像看牲口似的,一点也不害羞,毫不客气地将眼睛印在小姐们的脸蛋、胸脯和大腿上。然而,他们毕竟不是常客,没有自己熟悉的小姐,谁也不肯先选,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这时,娜娜笑嘻嘻地向辛十立走来,可是到了茶几前却留住脚步,她发现暗影中坐着古幽兰,便改变了主意,顺势哈腰提茶壶,给客人们依次倒茶。 咳,做小姐的也真不容易,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所以有人说:美姿艳色是她们勾引男人的资本,曲意侍候是她们就业上岗的技能,无耻大胆是她们大把抓钱的手段,见机行事则是她们立足闹市的最大本事。 因此小姐们似乎有条潜规则:凡是一色的男客,可以大胆地放臊耍闹,如果有女客夹在其中便不可放肆,一定要察言观色,弄清女客是哪位男士带来的,切不可乱逗弄,否则挨女客的骂是小事,被掴了耳光也未可知,整不好就砸了场子,谁也别想挣钱! 于是,娜娜佯装不识辛十立,若是没有古幽兰在场,她早就一头拱进辛十立的怀里,浪声浪气的“辛哥”叫个不停。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10 这一切辛十立心中明白,为了打破僵局便站了起来说:“娜娜,你去陪香港来的苏老板(什么香港?掩人耳目),其余朋友自己挑‘老婆’,男士不主动,除了我以外,小姐们主动找‘婆家’!”经辛十立这么一忽悠,小姐心里有了底,好似抢新郎似的扑向客人,自来熟地挽着客人的胳膊或依着客人,行动稍有迟缓的三个小姐只好悻悻地退出包间。 好在辛十立的同学都是官场上的人,没有像不地道的客人那样呼天嚎地,让不中意的小姐滚,要求再换人。 好了,小姐与客人都配上了对,果盘啤酒也摆上了,古幽兰受命做了开场白,接着就是辛十立的欢迎词,二人俨然如夫妻一样招待客人。 老同学们对辛、古二人的关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是官员们在娱乐场上约定俗成的,以免尴尬甚至不开心,但是在这种场合,大家都会按着常规推测他们为情人关系。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11 辛十立为了显摆他的“好东西”,让古幽兰代表他献一首歌。微醉的古幽兰也不推辞,一曲《好日子》倾倒四座。 老同学们初见古幽兰时,已为她的花容月貌而惊魂,当听了她那珠圆玉润的歌声,则感叹不已,打心眼里羡慕辛十立的艳福。 此时,那些小姐们很讲“职业道德”,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古幽兰唱歌,掌声却依然响亮,高声叫好,更有喊“再来一首”者,场面立时火了起来。 当古幽兰第二支歌子响起时,小姐们为讨客人高兴,极尽卖弄之能事,纷纷拽着自己的“老公”步入舞池。开始还像个跳舞的样子,跳着跳着,一对一对的紧紧地搂抱着在原地蠕动。这就是她们说的“两晃”,此刻已经分不出谁会跳舞,谁不会跳舞。 古幽兰的歌声和小姐们的“温度”让老同学们激情满怀,他们与小姐们结伴,轮番举杯向辛十立和古幽兰敬酒,小姐们“勤奋”地打开一瓶又一瓶啤酒,又以极快的速度将空杯灌满……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12 哈哈,这里可有说道:经营ktv的,赚房间钱是小利,大利是酒钱,啤酒价是超市里的二至三倍,这里的红酒一瓶最多能卖到五百块,利大着呢! 为了这份利,老板出台了“优惠政策”,给小姐们下指标,按销售额提成,小姐们卖力了,不仅鼓动客人喝酒,自己还带头喝。 有的客人就爱看小姐喝醉兴奋的样子,然而在众多的小姐中总有善饮者,往往把存心不良或想看热闹的客人灌倒……今天的场面虽然有那么严重,却也是酒助人兴,人助酒兴,大家喝得一塌糊涂。 哎,可别说,有两个人醉了、兴奋了,却没糊涂,这就是辛十立和古幽兰。 人啊,在深层的欲望中,在新奇的刺激下,对酒精往往有着不可思议的抵抗力。几个月来,辛十立对古幽兰朝思暮想,今夜在歌厅的幽暗灯光下,古幽兰两曲歌罢,紧靠辛十立坐在沙发上,令他欣喜若狂,挠耳抓腮,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13 “辛主任,不好意思,显丑了……”古幽兰对辛十立甜甜地一笑。 “唱得太棒了!你看今晚你安排得多好?我得好好地感谢你呢!”辛十立借机拍了拍古幽兰圆润的裸膝。 “辛主任,你说哪儿去了,要说感谢的话应该是我,没有你就没有俺家的今天……”古幽兰低头柔声说着,偷转眼球向辛十立那只不老实的手瞟了一眼。 “说过头喽,我只是帮了个小忙,主要的还是你们两口子有这个能力,就拿接待狄厅长那回事来说吧,干得多漂亮!省里一下子给金海线追加了五百万,真是一杯酒五十万啊!这给金书记乐坏了,他还说,那个叫什么来的小媳妇……她有水平,要好好培养。”辛十立把手放在古幽兰的裸膝上。 “那还不是你辛主任指导有方啊,再说省里能拨款,那都是人家金书记的老关系。”古幽兰感觉到辛十立在她裸膝上的手汗辘辘的。 “好好干吧小古,你们办公室的老汪头下个月退休,接待办副主任的位子就倒出来了……”辛十立的手在古幽兰的裸膝上揉着,“那可是给你准备的!” “我?才干了几天?我……我行吗?”古幽兰不由得贴近辛十立的耳边说。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14 “怎么不行?你是学经济的,又学过酒店管理专业,现在格外重视高学历人才,别说接待办,就是政府办公室有几个正宗大学本科生?你看我给你运作吧,不就是一个股级干部吗?好了,再找时间说吧,老苏唱歌了,咱给他伴个舞……”辛十立被古幽兰的秀发蹭得痒痒屡屡的,便扯着她的手站起来。 当古幽兰把手搭在辛十立肩头那一刹那,他像触电似的浑身一颤,情不自禁地搂着她的细腰滑步离座,翩翩起舞。“上手的感觉真好,”古幽兰心里暗暗喝彩,“舞步轻盈,节奏准确,把人带得舒舒服服,看来这老东西是舞场老手!” “辛主任,你跳得好棒噢!”古幽兰称赞道。 “不好意思,过奖了,其实跟你小古相比差远喽,”辛十立用搂在古幽兰后背上的右手,向柔软的脊背拍了拍,“我从没遇上一个舞伴,像你配合得这么默契,这才是享受跳舞啊!哈哈……”。 古幽兰对这种场合并不陌生,她到接待办后多次看到。开始还鄙视那些臭男臊女,久而久之便见怪不怪。那时她只作为应酬,今天却进入角色,特别是辛十立的同学们与小姐的调情,像瘟疫在扩散,深深地感染了这位“干旱日久”的少妇,她心中欲望的死水慢慢地荡起层层涟漪,一波一波地涌向全身,她渴望男人使劲地搂抱。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15 辛十立已经感觉到美人的身体渐渐发烫,燥热驱使他慢慢地收缩右臂,将古幽兰搂得更紧。他闻到了她的肉香,啊,是那样的令人心醉!他吸入了她呼出的气体,啊,是那样沁人心肺!胸部的相贴,让他感觉到丰满的乳房是那样的富有弹性……他不能自制,多次悄悄地、试探性地用男性健壮的胸肌揉搓着她的乳房,她虽然哆嗦了一下,却顺势贴得更紧,把头依他的肩膀上。他用满胡查的嘴巴,轻轻地蹭着她那凝脂般的面颊;她感觉到他脐下三寸在萌动,好渴望啊,不由得呼吸声加重,胸脯起伏更大…… “小古……” “嗯……”古幽兰难抑娇声。 “我……我……” “你……”古幽兰警觉了,她不希望他说破,她似乎满足这种朦胧的感觉。 “我……我喜欢你……” “辛哥,我……我更敬重你、感谢你,我们永远是朋友,永远是你的小妹。”古幽兰用了一个“辛哥”,还在他的面颊上吻了一下,轻轻地将他推开。 “咳——”辛十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16 我们的女主人公啊,由感恩而生情,由生情而痛苦。从心灵深处说,久古幽兰喜欢这位令众多少妇倾心的男人,可农家出身的女人有一种传统的束缚:不能对不起丈夫!当辛十立热血涌动时,她又不忍心泼上凉水,生怕伤了恩人的心。于是,一曲结束后,她紧靠辛十立坐着,把手放在他的手中,把头枕在他的肩上。辛十立的热血再次涌动,扭过头来轻轻地吻着她的面颊…… 古幽兰的心收缩了,强迫自己起身斟酒:“辛哥,咱敬他们一杯吧。” “对,对,敬他们……咱俩……”辛十立慌乱地接过酒杯。 ktv间里又掀起了一个欢乐的高潮。 第三十二章 意马心猿 17 这一夜,古幽兰激情难消,躺在床上想起ktv间里的一幕一幕,似火的欲望在血管里燃烧,她频频地亲吻着甄禹…… “幽兰啊幽兰,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甄禹将她的衣服一件件地褪去,一阵阵苦涩涌上心头。 “夫子,夫子……摸摸我……”古幽兰裸身仰卧,闭着双眼,呼唤着。 甄禹知道她的需要……他的额角渗出了汗水,直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发出“哼吆、哼吆”的声音,让荡起涟漪的死水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夫子,我……累……了……”古幽兰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入睡了。 以往,古幽兰在暂短的满足后,总会发出“难为你了”、“谢谢”之类的感激和安慰,甄禹渴望再次听到,然而这次没有了,一点也没有了……就是这个小小的渴望也化做泡影。甄禹心里像针扎似的,因为他感觉到:妻子对他心里感受的体味已经淡漠。他恨啊,恨自己没有经济势力,让爱妻去干那个倒霉的陪酒活;他恨啊,更狠自己性无能,不能满足爱妻的正常欲望。 “唉,一只可爱的小鸟如果在笼子里没有快乐和幸福,不如放生吧……”这个念头在甄禹心中一闪,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第三十三章 难抑欲望 1 出风声了:“古幽兰是市里一个领导的情人……”这风都刮到第一中学教师的耳朵里去了。 星期天,李茹茹和教政治的女教师王一苓结伴逛沙金购物大厦,突然传呼机“嘀嘀”地叫起来。王老师打开手提包,用那像小水萝卜似的胖胖的红红的手指,捏着精巧的坤式传呼机看了一眼,摇摇头。 “是我的。”李茹茹咯咯地笑着。 “茹茹,你也现代化了,才买的?” “哎呀王姐,我这是拣个破烂,俺家大江倒出来的……”李茹茹说着把小手伸到冒牌“lv”手提包里,用细白的长手指,抓出一个粗犷的男式传呼机。 “谈科长换新的了?”王老师和李茹茹是朋友,两家的情况彼此了解。 “人家升格用手机啦!”李茹茹声音中透出自豪。 “谈科长升官了?手机可都是局级以上干部用的。” “他呀,你看他那个样,还能升官?”李茹茹看完信息,贴着王老师的耳朵小声说,“不瞒你说,手机是甄总给的。” “你可别说,人还得当官,这甄总才当了几天官就能给你老公一台手机,赶紧让谈科长活动活动吧!” 第三十三章 难抑欲望 2 “活动?像你说得那么容易啊,没有钱就白想!有的人都交了‘预付款’,订了官位还在排号呢!”李茹茹仿佛掌握一些信息。 “排什么号?那是钱给得不够。你呀也别当钱锈,指望存款下崽那还不穷死啊!趁着谈科长还年轻赶紧运作。”王老师神秘地说,“买官是按职论价的,咱这个地区的交易黑话是‘买热狗、买冰棒和买花生皮’……” “什么热狗冰棒花生皮的,我听不明白,”李茹茹难以相信王老师有这么深的官位买卖学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的道道?” “这都是听俺家老头子说的,别看他是个买卖人,官场上的事儿知道得可多了,还帮人家运作过呢。所谓买热狗就是买那些热可炙手的官职,俗称‘肥缺’,正职市价在五十万元左右,副职减半,虽然投资大,但利润丰厚,成本回收快;买冰棒是指油水少的冷门官职,正职市价在三十万元上下,副职不会低于十五万;花生皮就是括弧,指副职带正局级括弧或是无实职而在括弧中标明相当于正、副局级的职位,这类的价格比较乱,最少也得四、五万。括弧对年轻的穷光蛋来说虽然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却有着曲线升级的成功先例,因为括弧毕竟让你上了升官的平台,如果机遇好而且能够把握住,跃一小步就会获得你想得到的。不知你家谈科长想怎么运作,背不住俺家那个老鬼还能帮上忙呢。” 第三十三章 难抑欲望 3 “有人暗示了,他现在想上一步至少得十万元,听你这么一说价还高,上哪弄那么多钱?”李茹茹攒眉叹息。 “也是的……咳,没有钱就想没有钱的道呗,甄总原先不和你老公一样吗?都是差前差后当的科长,他家能比你家富吗?你看人家……”王老师欲言又止。 “他家……也是,按理说,他家还有个孩子,不会比俺家强……”李茹茹开始纳闷了。 “咳,这叫‘鸭子不尿尿——有巧便’。”王老师捅了她一把。 “什么巧便?”李茹茹乐了。 “你一点没听说啊?小古和你是老乡又是朋友,一点口风没露?连我都听到风了。”王老师一脸狐疑。 “什么风?”李茹茹一脸惊讶 “小古和她男人有今天,全靠她情人扶持的!”王老师声音很低。 “情人?”李茹茹眼睛瞪得老大。 “是啊!听说是市里的一个什么领导,挺有权的……”王老师也说不清那个领导叫什么名,因为她小姑子不肯说。 “这可能吗?”李茹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有可信度,因为王老师的小姑就在市政府接待办工作,再看看古幽兰家的变化…… 第三十三章 难抑欲望 4 “你呀茹茹,就是那么傻,这有什么不可能的?现在是什么社会?情人社会!那些大款咱不用说,就拿那些有权有势的来说吧,没有情人都叫人笑话,你长得这么漂亮,没个情人都掉价!”王老师用手指点了一下李茹茹的脸蛋。 “掉什么价?俺觉得挺好的……”李茹茹笑道。 “算了吧,你是自欺欺人,小古家你不眼气啊?风言风语又怎么的了?谁抓着了?这个年头又有谁去抓?人家有吃有喝又升官,什么不耽误!”王老师捅了李茹茹一把,“别傻了,女人就是那么回事,那玩艺是米桶啊还是面缸,舀了一碗还能看出少来?” “嘻嘻……”李茹茹一只手遮着嘴,另一只手抵着腰部,“王姐,你真能形容……都叫你笑死了……俺都笑岔气了……” “我说是真的啊,不仅不能少,还帮了男人又图了自己潇洒快乐……就是男人发现那天还不是为了他啊?再说情人的官比他大,生米又做成了熟饭,闹什么?就是把情人拉下马,自己这个不是正道当上的官还能坐啊?男人啊,没本事就悄悄地当哑巴吧!”王老师把头往后一扬。 “那你怎不找情人?”李茹茹笑着顶了她一句。 “哎呀,没赶上好时候,你看我这个黄脸肥婆,奶子郎当,肚皮懈怠着,再吃新粮都四十九了,谁要?再说,俺家那老鬼是做买卖的,根本不用我拉关系。”王老师又放低声音,“咳……他成天在外面野跑,半年也不弄一下,虽然吃穿用的一点不愁,可我还有例假啊……我要是能找到情人的话,不为他,我还想潇洒走一回呢!” 第三十三章 难抑欲望 5 “王姐,我才发现,你这个政治教师竟然这么前卫……”李茹茹又咯咯地笑起来。 “茹茹,咱姊妹俩,我说的都是真个的,老天爷给了你花容月貌,细嫩细嫩的时候不好好利用,留着死了烂掉啊?怎么,谁还能给你立个贞节牌坊吗?告诉你吧——没有!所以说啊,别‘大闺女要饭——死心眼’,我都听说了,市委组织部的沙部长还好这口呢……”王老师一板正经。 “他好?……他好这口也好不到我的头上啊!”李茹茹心里一惊,王老师怎么提到了沙部长? “怎么不可能?我看沙部长对你格外热情。”王老师想起了一个镜头。 “哎呀王姐,人与人之间热情的事多着呢,你教政治的还不知道啊?热情是讲文明礼貌的一种表现,人家领导干部当然有这个涵养了……”李茹茹言不由衷,辩解自然笨拙。 “你不屑给我上政治课吧,你看不出来啊?那个眼神,那个亲昵劲,别说咱都是过来的人,就是黄花大闺女也能感觉到:他稀罕你!” 李茹茹脸唰的一下红了…… 第三十三章 难抑欲望 6 以往,李茹茹下班回家就把音响打开,一边听歌一边做饭,今个却没有心事做饭,更没有心事听歌,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仔细地品味着王老师的“政治课”。 是啊,人家古幽兰的日子确实越来越好,如果说是她的情人帮的吧,咱倒没看到,可甄禹当官的实惠咱看到了。每天早上七点十分,接甄禹的轿车准时地停在楼下,这让人好羡慕噢!这么点的小官就这么气派……可以前他好寒酸啊! 记得古幽兰曾经对自己说过,前几年春节,甄禹穿的白衬衫都是从地摊上买来的,小贩要十元一件,她和人家杀价,十八元买两件,给雷山大伯带一件。那叫衬衫吗?只洗一水,领子里的纸板都碎了,衣领变得鼓鼓囊囊……现在好了,商家开业、工厂庆典、各部门搞什么活动都想登报,甄禹纪念品像流水似的。什么名牌衬衫、高档领带、昂贵的衬衣等等,多着呢,就连自己和谈大江都沾了光。这不,小号码的羊绒衬衣古幽兰穿不下、大号码的名牌衬衫甄禹穿不了,人家陆陆续续地送过来。其实,这些还算不得什么,就拿今年五一节前后来说吧,晚上来敲对面屋门的能有好几帮,有时还找错门。从防盗门的猫眼瞅吧,捧箱的、提包的,也不知送了些什么东西,说不定还有“信封”呢! 不知是他们吃不了啊还是讲交情,反正古幽兰送过来一些鱼呀、肉啊的……还有四百圆的超市购物卷,这些东西足够过节用的。难怪人说:现在当官的是“工资不动,老婆不用,吃喝玩乐,有人提供”。再说,那七、八千块的手机说给大江就给了?……也不对,古幽兰还没有手机呢,看来甄禹两口子就是够朋友味。不管怎么说,不当官能这样吗?就是有这个心还没有这个能力呢! 李茹茹越琢磨越觉得王老师说得在理,确实需要活动活动了。可这个沙部长能接触上吗?就是接触上了能给咱办事吗?王老师说的“沙部长还好这口”的传闻和“他稀罕你”的话,勾起了李茹茹的往事。 第三十三章 难抑欲望 7 去年七一前夕,市委组织部举办了《在鲜红的党旗下》演讲比赛,李茹茹代表教育局参赛,一举夺魁。 那一次,她以出色的演讲稿和连说带唱的演讲风格,赢得了全场最响亮的掌声。当她弯腰谢幕时,突然发现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上,有一双热辣辣的眼睛,目光像针似的拨弄着人的神经,使她紧张了一下,因为她感觉到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全场最大的官。你看,第一排是评委,第二排观众前面也放着桌子,上面摆着矿泉水,这个人还坐在中间,旁边的人殷勤地向他说着什么。 直到颁发一等奖的时候,李茹茹才从主持人口中得知,他叫沙不扬,市委常委、组织部长。五十多岁的沙不扬高大肥胖,从站起来那一刻,眼睛就像雷达一样锁定了李茹茹,他腆着大肚子从容上台,用缓步掩饰着渴望的眼神。站在台上等待颁奖的李茹茹,目光也随着沙不扬的大肚子移动,直到他站在她的面前,那是对市领导的一种尊敬。 “李老师,祝贺您力挫群芳,独占鳌头啊!”沙不扬双手把李茹茹的小手包住,像大人握着孩子的手。他感觉这双精巧的小手细腻、滑嫩、柔软,便使劲捏了一下。 “谢谢部长!”李茹茹觉得手有点疼,这真是的,让人家捏疼了还得说谢谢。 “我得谢谢您啊,听说你的教学课程安排得很紧,这么忙竟然还能夺得第一名,难能可贵啊,这是对我们组织部工作的大力支持!”沙不扬把奖杯和证书颁发给李茹茹,接着轻声地说,“有事到部里找我。” “谢谢部长,说不定会麻烦您的……” 第三十三章 难抑欲望 8 话是这么说着,可李茹茹过后就忘了,一次也没找过他。事有碰巧,就在前两天晚上,李茹茹和王老师到沙金酒店参加学生家长的“谢师宴”,出来时在走廊里遇到了沙不扬。当时,李茹茹和王老师刚出了餐厅没几步,就感觉后面有人轻声地喊:“是李老师吧?” 李茹茹和王老师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李茹茹停下脚步兴奋地说:“吆,沙部长啊,您好!”沙不扬紧赶几步,握住刻骨铭心的小手。 王老师脚步不停,迅速地把头转回来,知趣地甩开李茹茹。 李茹茹打眼一看就知道,沙不扬内穿名牌粉色衬衫,系着名牌紫红色花领带,外罩名牌米黄色散夹克,下身穿着名牌深米黄色老板裤,脚蹬名牌浅棕色圆头皮鞋。她心想,这套行头要是穿在俺家大江身上绝非凡响,可这位沙大官人不是“衣服架子”,好东西没有好穿。当和他握手时,她闻到了一股少有的人沁心肺的香味,殊不知那是世界闻名的法国香水散发的。 “您好啊李老师,今天好漂亮啊!”沙不扬摇着李茹茹的手。 第三十三章 难抑欲望 9 的确,李茹茹为出席“谢师宴”打扮得格外抢眼。长长的马尾辨甩在脑后,中国古典式美人的笑脸不加修饰,酒精给她添了往日少见的粉红色,显得更加妩媚动人。她身穿一件白色连衣短裙,透过衣料略见肉体,呈现出未生育过的粉红色轮廓。收紧的腰带上鼓起一对圆圆的小饽饽,乳罩显得更白。裙下的小腿宛如白玉小棒槌,曲线柔和、光滑细腻。脚蹬一双白色高跟皮凉鞋,露出淡玫瑰色的脚趾。沙不扬在后面看着那两片扁平的屁股蛋,在白色三角裤头的包裹中,左上右下、右上左下地扭着,心里好痒痒噢!耐不住喊了李茹茹。 “谢谢部长夸奖,我哪天不漂亮了?咯咯……”开朗的李茹茹调侃道。 “对、对,我们的李老师啊,哪天不漂亮了?哈哈……”沙不扬应和着。 二人并肩而行,李茹茹感觉到沙不扬不时地用身子蹭自己,他问长问短,十分亲昵。走到电梯前,沙不扬抢先按了开关,电梯门开了,里面空空的。 “请!”沙不扬欠腰向电梯方向伸出手。 “不敢,还是部长请。”李茹茹客气道。 “女士优先嘛!” “不好意思。”李茹茹不再谦让,沙不扬随后进入电梯。 第三十三章 难抑欲望 10 电梯启动的一刹那,沙不扬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的,一个踉跄跌过来,他顺势把手摁在李茹茹的肩上。 “这个破电梯……”沙不扬把满嘴酒气喷在李茹茹脸上。 “没事吧?”李茹茹本能地闭了一下眼,伸手扶了一把。 “没事,没事,谢谢你……哎,李老师,你怎么不去找我?”沙不扬 站稳了手还没从李茹茹肩上挪开。 “市领导日理万机,我这个草木之人没什么事怎敢打扰?”开朗的李茹茹又调侃了一句。 “看你说的,非得有事啊,没事就不能坐坐啦?……喜欢喝咖啡吗?”沙不扬的手指在李茹茹的肩头轻轻划着。 “不行,不行,享受不了那玩艺,喝了失眠,第二天上不了课……”李茹茹觉得肩头有点痒,禁不住咯咯地笑着,用手背遮着嘴。 “噢……找时间吧,给我一个机会,答谢你对我工作的支持。”沙不扬有点失望,可听了李茹茹的“咯咯”声心里有点痒,便使劲地在她的肩头捏了两下。 “部长总是那么客气。”李茹茹心想,这老家伙太轻薄,可又不好说什么,逢场作戏吧,好在电梯马上就要降到一层了。 第三十三章 难抑欲望 11 二人出了酒店大门,一辆轿车“吱”地一声停在面前。 “李老师请前面坐。” “谢谢部长,不麻烦了……” “哎呀李老师,麻烦什么?几分钟的事……回家吗?” “回家。”李茹茹坐进轿车。 “好,先送李老师回家。” 李茹茹指点着司机将车开到自家门前。下车握别时,李茹茹感觉到沙不扬的中指在自己的手心划拉两下,痒痒的。 李茹茹能读不懂沙不扬传递的信息吗?显然是挑逗、勾引、试探。可是无论沙不扬怎样放电,李茹茹就像绝缘体——不触电。她偶尔想起来,还会暗损一句:“这么大的官还这么贱!”为什么?你看他那个样,猪头小眼,大墩脖子,满脸红疵疵的,头上的几棵毛像苞米缨子,稀稀拉拉的;还有那个叫人害怕的大肚子,真怀疑他能不能看到自己的脚尖……无论年龄、相貌还是体魄,和俺家谈大江没法相比!哎,别看沙不扬其貌不扬,人家就能当官,而且还是管官的官,谈大江要想当的官就是人家管理之内的官。如今,“牺牲自己为丈夫求官”的欲念好似一杯水,被王老师浇在李茹茹这块绝缘体上,使沙不扬的“电流”溅起了火花,可是水稍稍一干,电火花即失:当她想象到那块带着肚奶子的肥猪肉,一旦爬在自己洁白润滑的身体上就恶心,没有一点欲望。“不行,我不能和‘猪’上床!” 第三十三章 难抑欲望 12 咳,尽管这位达官贵人位居要职、满身名牌、香水四溢、酷爱女色,我们的茹茹老师怎么也爱不起来。可是放弃吧又不甘心,王老师的话搅得李茹茹意马心猿,她的思绪乱极了,一次次地陷入矛盾的沉思中…… 甄禹才多大的官,不就是县级报社的总编吗?充其量不过是个科级,又不是管人管财的头头,能有多大能量?古幽兰如果不是被人包养的话,家里不会过得那么滋润。想来,那些“安排一个副科级要四、五万块”的大官们肯定肥得流油,钱多得都可以当揩腚纸,养个情人不过是九牛一毛。没看报纸上登的那些犯事的贪官吗?有的情人多达几十个……这个沙不扬那么色,敢保证以前就没有情人吗?我能是他第一个吗?……咳,还没上床吃什么醋,想哪去了?咱不是他的情人,不过是用身子替大江换个官,反正自己也不是大闺女,双眼一闭,两腿一分,弄吧!就权当妇科检查了,过后就拉倒…… 听说沙不扬外面女人多、关系乱,传染性病怎办?……前怕狼后怕虎的,得了性病就治呗,现在科学这么发达……可不能传染给俺大江。一旦这事让大江发现了……他能理解更好,不能理解就离婚,反正自己也不能生育,对不起他的爱,正好让他再找个好女人,给他生个孩子,我当个干妈就满足了…… 第三十三章 难抑欲望 13 不过,这事不能和沙不扬缠下去,咱决不花他一分钱,等大江当上了官就立即断绝关系。我看了,这个人太贪了,早晚要出事。所以啊,咱也不想叫大江当那么大的官,也别那么大把地搂钱,更不能让他在外面找女人,如果大江能像甄禹那样就行…… 李茹茹想得够细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活心了:古幽兰能做到自己也能做到,肯定能够把沙不扬拿下。为了丈夫为了家,牺牲自己——值!和古幽兰对着门过日子,不能让老同学看低了。 李茹茹虽然豁上了,可总不能直接地去找沙不扬,她还有少妇的矜持和羞涩、教师的尊严和清高,她还有一点紧张,需要有人帮她创造机会、领她上道……找谁呢?听大江说古幽兰也要当接待办副主任了,她真有章程,对了,就找她! 我们的人民教师李茹茹开始实施“为夫求官工程”了。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1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市委宣传部长费一飞心情格外好,这不,高考发榜了,女儿倩妮金榜题名,考上了名牌大学,从不买菜的老部长下班后,破例走进了海蓝农贸市场,他要犒劳一下女儿。 这里是沙金市最大的菜市场,鱼肉果菜齐全,山珍海味丰富。由于市场坐落在西海头,距小渔港甚近,海货格外新鲜。眼下虽然是封海养生季节,上市的新鲜鱼蛤虾蟹量不大,品种却应有尽有。倩妮最爱吃蟹子,可这个季节一般蟹子太瘦,只有花盖蟹子还可以,于是费一飞满市场转绕找“花盖”。转着转着,一个卖花盖蟹子的摊位留住了他的脚步,这时已有一胖一瘦两个中年妇女正在挑选蟹子。 “二姐,那堆死蟹子敢买吗?”瘦女人问。 “怎不敢买?保证没有问题,吃出毛病来回头找我!”买蟹子老汉抢先答道。 “找你?到了那时候你就不认账了!”胖女人低着头不理摊主,一边挑选蟹子,一边用肘拐了一下瘦女人,“还是买这堆活的吧,夏天吃东西可得注意,豁上多花俩钱也不去遭罪打吊瓶,你看前天,第一中学一下子就撂到了三十多个学生。” “怎么了?”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2 “食物中毒了呗!” “是啊?”瘦女人挑蟹子的手停下了。 “这还有假?”胖女人放低声音,“你姐夫那天晚上在医院值夜班,忙毁啦,来了那么多学生,个个是肚子疼,又拉又冒的,都挂上了吊瓶,这是集体中毒事件,别说啊,怕人!” “哎吆……死鬼,夹死我了!”瘦女人把夹在手上的蟹子甩掉。 “夹破了没有……才上来的蟹子就是龙兴。”胖女人要看瘦女人的手。 “没事,没事,”瘦女人用牙啃了啃被夹的手指头,“现在学生不是放暑假了吗?” “这些学生是参加来年高考补习班的。”胖女人又开始挑蟹子。 “上面都下令了,不让办什么班,他们怎么还办?”瘦女人提起一个大“花盖”放进塑料袋里。 “谁管?赚钱是真的,反正是民不举官不究,有的家长还希望办班呢。” “第一中学这么弄可完蛋了,听说食堂包给私人了。你说,包给私人不挣钱谁干?学生反应大了,许多学生干脆跑到校外小饭店去吃饭,学校不让,还把大门给锁上,你说头头不得好处能这样啊?”瘦女人有点气愤。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3 “可不是嘛,他们对食堂管理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去年已经发生过一次集体事物中毒的事了,那次从学校到教育局,吓得没尿裤子,一些家长不让强了,把报社和电视台记者都找去了,后来听说拿钱摆平了,要是暴光就毁了!这次,记者……”胖女人把塑料袋提起来,掂了掂蟹子重量,放到秤盘上,准备接着说,偶然回头发现了费一飞,立即改了口,“……记得……他姨夫不大爱吃蟹子,你买那么多干吗?” “真是的,他们怎么还不吸取教训?”瘦女人意犹未尽。 “好了,该咱什么事,你孩子都毕业了,快称你的蟹子吧!”胖女人催促着。 这阵子费一飞也没问价,佯装拿不定注意的样子,直着眼睛端量蟹子,竖起耳朵偷听对话,当被她们发觉后就不好再待,便慢慢地走开,身后传来了摊主的喊声:“哎,那位兄弟,你别走啊,这蟹子多好……” 费一飞找个僻静的地方掏出手机,他摁出教育局长武嘉一的电话号码后又放弃了,转身返回市场买蟹子去了。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4 西山的太阳也这么毒,好像有今没有明似的,拼命地散发着光能,把空气烘得燥热,让人呼吸得难受。龙王和风婆子也不知哪儿去了,该上班也不上班,这大夏天的,三天不下一滴雨,也不刮一缕风,十有八九去南极约会了。咳,这年头神仙也潇洒! 报社除了微机室外,各办公室的门窗全敞开着,办公室主任晁规端着一盆水,满走廊撒水降温;编辑们一手拿笔改稿,一手摇着扇子;不坐班的记者们早就和关系单位联系好,不是泡桑拿就是去有空调的饭店打滚子去了。 甄禹坐在办公桌前看明天的报纸大样,两个多小时没离开老板椅子,汗水把三角裤头粘在屁股上,怪难受的,便站了起来把手伸到后屁股拽了一下裤子……这时,微机室主任哈利福走进来,望着甄禹的老板椅子笑了,甄禹一楞,回头一看也笑了:椅座上有一对大屁股蛋状的湿印。 “甄总,天是真热啊!” “是够热的……哈主任有事吗?” “向您请示个事……”哈利福递上一支香烟,他这是多年谈广告业务养成的习惯。 “抽这个吧。”甄禹没动桌上的半盒中档烟,从抽匣里拿出中华牌香烟。 “好,抽甄总一支!是这样……”哈利福谨慎地说,“我们微机室虽然有空调,可夏天穿长袖白大褂总不是那么回事,不舒服,大家要求换件短袖的,就那么五个人,买白布订做也花不了几个钱……” “我知道了,等我找你。”甄禹虽然赞成,但没马上表态,因自己不管财务,也不想越权。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5 哈利福明知甄禹没有财权,那为什么还请示甄禹呢?他才不吃那个苍蝇哩。他想,按领导分工,微机室归甄禹管,如果直接请示花社长那不是越过锅台上炕吗?一旦让甄禹挑着毛病了,可就无话可说了,就是不挑病也会结疙瘩,人家会想,我分管的部门有变化了都不知道,那不是失控吗?好,你有本事都去找社长吧!如果到了那一步,这工作可就没法干了。咳,人在工作中相处,有多少是你死我活的大矛盾?许多大病都是小病积累的啊!看来哈利福五十年的食盐没白吃。 哈利福走了,甄禹在地上把一版和四版的报纸大样、二版和三版报纸大样拼在一起,立起身来眯着眼睛看板式整体效果,接着又拾起第一版大样看了看,心想:看来这个集中学习没白搞,有收获,今天这两篇重要消息写得有模有样。 两篇什么重要消息?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6 原来,今天上午市政府召开全市招商引资大会,市长叶阳作报告。下午书记金全余带领市计划发展局、对外经济贸易局、财政局、市委政研室等八个部门的一把手下乡调研,内容也是关于招商引资的问题,应该说市委和政府的劲还是往一处使的。按惯例,书记、市长有活动,都由固定记者跟随采访,可是招商引资是全市当前的中心工作,报社、电视台不敢怠慢,都是领导带队采访。甄禹尽管这周值班,也带记者采访了市长在上午召开的会议,下午则由奚虎带记者随金书记下乡。 现在,会议和调研活动的稿子都上了版,甄禹甚是满意,亲自将签发的报样送到总编室。出来时,见花茅还在办公室里便走了进去。 “甄总,你坐。”花茅知道甄禹没事一般不进来。 “社长,有个事和你议一下。” “你说。”花茅站起来要给甄禹沏茶。 “不喝了,”甄禹接着把哈利福的意见说了。 “甄总,按理说老哈的要求不过分,可眼下咱家广告效益不景气啊,资金有点紧张,我的想法是……微机室有空调,穿长袖衣服也无妨,让他们克服一下,你看行吗?”花茅语气和蔼。 “问题不大,我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甄禹说着站起来。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7 甄禹回到办公室就把哈利福叫来,说明暂不能换工作服的原因,还要他做好大家的思想工作。哈利福走后,甄禹百无聊赖,一看时钟,七点十分,走家!别让梅雨姝老等着他吃晚饭。 哎?怎么是梅雨姝在家等他吃饭?古幽兰哪去了?说来有个缘由。 盛夏让海边的沙金市迎来了旅游高峰,前来学习、交流、回访的内陆官员们也接踵而至。成了“接待大拿”的古幽兰忙得不亦乐乎,安排了吃住又安排玩的,每天晚上十点半回家那是早的,碰上甄禹值班,去幼儿园接孩子都成了问题。急来抱佛脚,古幽兰想到了梅雨姝,索性给她一把钥匙,让她每天下班后把笑姿送到家。一来二去,梅雨姝的生活形成了规律:送笑姿、做饭、哄笑姿吃饭和睡觉、洗碗、拖地、冲澡、看书,困了就搂着笑姿睡去,早上带笑姿上班。最让她开心的是从书架上选书,凡是甄禹标有小批和注释的书她都想读。 梅雨姝担起了家务,古幽兰甚是不过意,常常从宾馆带回佳肴慰劳她。为了阻止梅雨姝抢着买菜,古幽兰每天上午跑一趟菜市。接待办的牟主任也会办事,为了节省古幽兰的时间,派小车跟踪服务:“工作需要嘛!”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8 古幽兰把家事安排妥当了,甄禹心里有了底,常常晚归。无论多晚,梅雨姝总是等他回来才开饭,这让甄禹也不过意。既然今天工作结束的早,就想早点回家,给梅雨姝一个惊喜。 “哎吆,甄哥,今天不是值班吗?怎么回来这么早?”梅雨姝果然喜出望外,蹦了个高迎上去,接过甄禹的手提包。 “嘿嘿,一切顺利!”甄禹感觉回家真好。 “耶呃——和爸爸一起吃饭喽!”笑姿坐在餐桌旁伸出v字形小手。 “看把孩子乐的。”梅雨姝说着向厨房走去。 “是啊,亏孩子的太多了……”甄禹靠笑姿坐下,摸着她的头。 “臭,爸爸脚臭,不讲卫生,洗洗、洗洗……”笑姿用小手捂着鼻子。 “好好好,爸爸洗脚、洗脚。”甄禹起身。 “甄哥,冲澡的水都热好了。”梅雨姝转身去客厅,把准备好的背心和内外短裤送到甄禹面前,“人说‘饱不理发,饿不洗澡’,我寻思等你饭后再洗。” “小朋友不让啊……”甄禹接过衣物,“谢谢!” “见外!”梅雨姝调皮地瞅了他一眼。 “嘿嘿……”甄禹走进卫生间。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9 “老婆子啊,”费一飞进门就喊,“我下厨房,慰劳你娘俩一回!” 倩妮正在看电视,见费一飞回来立即起身,接过老爸手中的海货喊:“妈,我老爸给咱买好东西啦!” “哎吆,日头从西边出来喽,”费一飞老伴从厨房探出头了,“我解放了,剩下的活儿,你这个老东西接着干吧。” 费一飞脱下外衣,系上花围裙,一边颠着大勺,一边哼着黄梅戏《女驸马》选段:“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官花好呀,好新鲜哪啊……” 费一飞没当官之前是“妻管严”,既洗衣又做饭都,当了官,老伴就不让他干了。多少年了,偶尔露一手让倩妮为之惊讶,他开心地笑道:“看来我厨房的基本功还挺扎实,倩妮,老爸的手艺不错吧!” “老爸是王婆卖瓜!”倩妮掰下一个蟹子腿。 一桌好菜勾起了费一飞的酒瘾,兴奋之余多喝了两盅茅台,话也多了。“倩妮啊,上大学就开始独立生活了,”费一飞呷了口酒,“离开我和你妈后,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啊……” “爸,我知道,你别落罗嗦了!”倩妮笑着瞅了费一飞一眼。 “不,现在的大学呀就是一个小社会,你不能再单纯了,就拿我今天在市场遇到的事来说吧……”费一飞把胖女人和瘦女人的对话叙述了一遍。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10 “老头子呀,这就是你不对了,教育局归你管,怎么不给武局长挂个电话查一下呢?”费一飞老伴放下饭碗说。 “老婆子,不是我不对,而是你缺少‘三思而后行’,”费一飞也放下酒杯,“你想一下,教育局是政府部门,我作为常委着重负责文教部门的中层干部考核任免,业务主要由蔡田副市长来管。当然了,如果摆到明面我还是要过问的,否则有人会说我‘不做为’,可如今没有人知道我听到了这个消息。出了这样的事,只要对上能瞒过去他们都想瞒,你去得罪人啊?武局长倒无所谓,整不好蔡副市长会不满意的。我只要管好报纸、电视,别给捅出去就行了。” “真想不到,你们这些官都是这么当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买红薯!’”费一飞老伴引用了戏曲《七品芝麻官》中的一句台词。 “你呀老婆子,看戏里说的啊?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你是历史教师还不清楚啊?纵观历史,清官多无好下场。为什么?你想,权贵们欺压的是富人吗?是穷老百姓!你要当清官就要和权贵们斗,和有权有势的斗还有好下场啊?可见你根本不懂为官之道!” “是,我不懂为官之道,可我知道做人之道,做人要诚实,一是一、二是二,不能藏奸看热闹,要坦诚直爽!”费一飞老伴露出瞧不起的神色。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11 “坦诚直爽?好吧,举个简单例子,如果你是领导,在会上读文件时念出个白字,有个下级立即给你纠正,你舒服吗?那个下级纠正得不对吗?对,可有谁不说他是彪子?怎么,就你有水平啊,其他人都不认识这个字啊?人家怎么不纠正?以前我没做领导的时候,很欣赏那些直爽的办事员,可做了领导后,不知不觉地讨厌那类办事员。倩妮啊记住,”费一飞扭过头面对女儿,“在公共场合,下级永远不要表现比上级高明,这是真理!” “老头子啊,我发现你学坏了!” “不是我学坏了,是官场教会了我!” “我爸坏吗?”倩妮笑嘻嘻地问妈妈。 “咱在家偷着说吧,你爸啊,我最了解,他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官。” “不是好官?我不贪不赌不嫖,就爱喝口酒抽点烟,当官的都像我这样还好了呢!” 费一飞说着端起酒来喝了一口,突然,酒含在嘴里咽不下去了…… 为啥? 电视播出的《沙金新闻》节目让他吃了一惊,头条是市政府召开招商引资大会,不仅有市长叶阳长时间的特写画面,还配有同期声,第二条才是金书记下乡搞调研的新闻。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12 “呸!”费一飞将口中的茅台喷出,禁不住骂出了声,“苟秀殿啊苟秀殿,你的脑袋还不如狗,成天就知道玩小姐,不干点正经事!”苟秀殿喜欢找小姐在官场上是公开秘密,所以人送绰号“色鬼”,可他有自己的歪理:电视台美女多,避免惹是生非就要远离她们,把胡思乱想的心劲往小姐身上使,这叫兔子不吃窝边草。虽然费一飞骂得不假,可他忽略了倩妮在场,这是情急使然。 费一飞骂声刚落,电话就响起来。 “坏了,是金书记的电话……”费一飞一看来电显示,不由得嘟囔了一句,立即抓起话筒,“金书记,你好……” “好个屁!你没看电视吗?”话筒里传来了金全余恼火的声音。 “看……正在看……” “怎么会事?苟秀殿这个台长是不是干腻歪了!这点政治头脑都没有吗?你看中央台是怎么做的?乱弹琴!你把我书记的报道放到市长的报道后面,这个安排让全市人民怎么看我老金?还懂不懂政治了?我不是说叶市长的新闻不能播头条,你可以错开嘛!再说,市长的新闻不仅是头条,而且还有同期声,我呢,不仅压在后面,还没有同期声,这不是有意识地寒碜我吗?要知道,这并不是要求突出我金全余,而是树立市委形象的需要!什么是政治?这就是政治!”金全余一顿咆哮。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13 “金书记,是我……我失职……”费一飞满脸是汗,太热了。 “我不想听你解释!”金全余不容费一飞再说,“咔”的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费一飞接过老伴送来的毛巾擦着汗水,倩妮胳膊肘支在餐桌上,手戳着嘴巴子,静静地看着老爸……一顿好饭就这样的搅和了。 “吃饭,吃饭,嘿嘿……”费一飞看老伴楞楞的样子笑了,牵着她的手回到餐桌前。 “会有事吗?”老伴端起饭碗小心地问。 “没事,没事,吃咱的饭……”费一飞嘴里嚼着,心中却忐忑不安:不知报纸的头题是怎么安排的?如果和电视一样我可就傻眼了……不行,我得过问一下!于是,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你娘俩慢慢吃,我去挂个电话。” “唉——”费一飞老伴叹了口气。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14 甄禹打开卫生间的热水器,冲掉一天的汗水和酸臭,从上到下好一顿洗,换好衣服出来时,饭菜已经上桌,梅雨姝正在烫酒。 “真舒服啊!”甄禹还未坐进餐桌前,腰间的手机响了,他立即接通电话。 “费部长,你好。”甄禹向梅雨姝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办公室电话怎么不接,今天不是你值班吗?”费一飞开门见山,没有以往的亲和语调。 “是我值班,嘿嘿……”甄禹觉得费一飞的声音隐隐透出震撼力,便干笑了两声“今天挺顺利的,报纸下版印刷后我就回家了……” “下版印刷了?”费一飞声音提高了一个音节。 “是,下版印刷了……有问题吗?”甄禹觉得气氛不对。 “今天金书记调研和市政府会议的消息是怎么处理的?”费一飞声音又变得平缓了。 “发双头题啊。” “谁在左栏,谁在右栏?”费一飞问得很在行。 “大会的消息发左栏头题,把报眼撤了,金书记调研的消息发右栏头题……” “糊涂呀甄禹,”费一飞声音又提高了,但立即压下来,“这样吧,你立即通知印刷厂,停机!” 三十四章 头题之争 15 “停机?为什么要停机?不能停!”甄禹语速很快。 “甄——禹!”费一飞强摁怒气,“这是命令!立即执行!好了,电话里不要再说了,你立即返回报社,我马上就到!” “好吧,我现在就走。”慌乱中的甄禹顾不得忌讳,迅速脱掉背心和外短裤,只穿着一条三角裤头四处搜索,“小姝,我的衣服呢? “衣服……”梅雨姝脸唰的一下红了,不敢正视的甄禹,因为富有弹性的三角裤像包裹着一个“鸭梨”,让梅雨姝的心砰砰地直跳,“你……你那衣服汗漉漉的……让我扔进洗衣机里了……” 梅雨姝疾步去衣橱找衣服,甄禹插空拨通了印刷厂鲍厂长的电话,让他立即停机。 “你吃两口再走……”梅雨姝帮着甄禹穿衣服。 “来不及了,回来再吃吧。” “哇……”笑姿哭了,“我要和爸爸一起吃饭……” “笑姿,听话,爸爸有事。”梅雨姝抱起笑姿。 “好孩子,听梅老师的话,爸爸很快就回来。”甄禹给笑姿一个飞吻。 “甄哥,我等你,给你热饭……” “不用了,我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别等我” “不,我等!” 甄禹推开门,又转过身向梅雨姝点点头,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1 甄禹刚下出租车,鲍厂长就从报社大门里迎出来。 印刷厂在报社大楼的第一层,虽然对外挂牌曰“沙金日报社印刷厂”,其实就是一个东西走向的印刷作坊。在二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中间,两台胶印平板印刷机和一台切纸刀从东到西依次排开;东北角有一库房,与库房相连的是一排木案子,那是用来分发报纸的;印刷机南面间壁了三间房子,最里面的是厂长办公室,隔壁是财会办公室,紧挨车间大门的是晒ps版的工作间。以往这个时候,在门外就能听到老式印刷机那刺耳揪心的“咳嗽”声,现在是一片寂静了,反倒让甄禹心里发毛。 “甄总,费部长来了,”鲍厂长紧跟甄禹的脚步悄声地说,“在我的办公室里,正在看刚印出来的报纸。” 甄禹走进灯光昏暗的车间举目望去,做工的三男五女已停下手头的活儿,有的坐在机台上借着工作灯的光看报纸,有的低声闲聊,有的依着木案子闭目小憩。 “部长什么时候到的?”甄禹问。 “刚来不大一会儿。”鲍厂长答道。 “现在印了多少份?”甄禹并没急于见费一飞,直奔木案上的报纸而去。 “印一多半了……”鲍厂长拍着一摞报纸说。 “说具体数!”甄禹表情一直很严肃。 “一万二千零九十八份……”鲍厂长在停机后就统计了印数。 “甄总啊,你别研究印了多少了,”费一飞好像听到甄禹的声音,从办公室里出来,“来,来,你过来。”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2 甄禹也不和费一飞寒暄,低着头走进办公室,费一飞将门带上:“甄禹啊,把版撤了吧。” “撤版?老师,我……我希望你能收回成命,报纸都印了一多半了,那不瞎了吗?再说,就咱家的破机器,什么时候能印完?”甄禹对老部长还是尊重的,若是换个领导他早蹦高了。 “必须撤版重印!印到天亮甚至耽误明天的正常发送也得重印,已印出的报纸全部作废,而且要粉碎,告诉鲍厂长,不能外传一份,作为纪律!”费一飞声音不高,可表情严肃,态度坚决。 “为什么?”甄禹声音生硬, “这等以后再和你说,现在要研究的是版面调整问题。”费一飞把正在飞转的落地电风扇调到低档。 “版面怎么个调法?” “你坐下……这两篇消息我大体看了一遍,政府会议的消息写得有质量,我看作者的名字有你一个,是你写的吧?”费一飞还是老方法,表扬在前,意在缓和气氛。 “王丁执笔,我改的,”甄禹低声说,“我采访了这个会议。” “金书记下乡调研的消息写得也可以,就是有点简单。这样吧,把这篇消息抻长,政府会议的消息压缩一下,两篇稿子调换个位置……”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3 “这怎么可以呢?老师,双头题虽说两篇稿子都是头题,可仍然有轻重之分,就是普通读者也能看出来左栏比右栏重要……”甄禹声音又高了。 “甄禹,你说对了,正因为如此才需要调换!” “不,若论重要,政府会议比书记调研更重要,政府会议是贯彻我市招商引资的大政方针和决定的,是部署任务的动员大会,具有可操作性,是务实的;调研只是书记的工作动态,虽然有指导意义,可终究是调查研究,没有形成决议……”甄禹有些激动,声音越来越高,“如果我们把这两篇消息的位置颠倒了,且不说这违背了新闻规律、让同行们笑话,就是老百姓也会说,这是拍……” “拍什么?”费一飞感觉到甄禹要说的是“拍马屁”,便严肃地质问道。 “我……”甄禹知道失口,立即缓声说,“老师,我觉得这样做不好,会失去党报的严肃性和号召力的……” “你不要强调什么新闻规律,不要忘了,新闻规律是为政治需要服务的。刚才你说得这些不是没有道理,我搞了这么多年的新闻能不懂吗?”费一飞心想,是啊,如果把这两篇消息的位置颠倒过来,扬谁抑谁确实太显眼了,叶市长肯定有想法。咳,干脆——“这样吧,把政府会议的消息撤掉,推到后天发表头题……”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4 “往后推……那不失去新闻的时效性吗?”甄禹有点发急。 “难道你还想把两条消息放到一起发吗?” “其实,这两条消息一起发是有力度的,会议部署了任务,书记带头落实……” “甄禹啊,该糊涂的时候你不糊涂,不该糊涂的时候你是真糊涂,怎么一点不懂政治呢!”费一飞罕见地拍了一下桌子,甄禹楞住了。费一飞立即觉得自己失态,便放缓口气问,“摄影记者跟书记下去了吗?” “单山跟去的。” “好,”费一飞已下了决心:矫枉必须过正,电视台吃了苍蝇,现在需要用报纸的强劲力度消消书记的气,“我的意见很明确,不仅把会议消息往后推一天发表,书记调研的消息还要配照片、发通栏!” “通栏?”甄禹没看电视台的《沙金新闻》,更不知到金书记恼火的事,当然不理解部长心情。他想,一个调研活动就发通栏消息,重大消息怎么办,编辑学上说得明白:“通栏”不可滥用,否则会淡化这一手段的作用。可是,他看老部长态度不容置疑,便把后半截的话咽下了。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5 “是发通栏!好了甄禹,就这么定吧……啊,还有,我记得头题协办栏目的广告是化妆品吧?” 甄禹点点头。 “撤掉吧,不严肃。”费一飞恢复了平静,给甄禹递过一支烟,“甄禹啊,你今晚很不冷静,我们是文友不假,可那是工作以外的事,不要忘了,我们还是上下级,换一个领导你可以那样说话吗?我可以原谅你,所有的领导都能原谅你吗?” “部长……”甄禹面红耳赤,“你是我的恩师,永远是我的恩师……”甄禹给费一飞点上烟。 “好了,别耽误时间了,通知有关编辑和记者立即到报社改稿调版,上楼吧,我到你办公室去。”费一飞推门往外走。 “老师,回家休息吧,你放心,我就按你的意思调版。”甄禹心中却暗叹:咳,弄吧,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啊! “无所谓了,我既然来了就陪你到底,下版印刷后,我还有话对你说呢。”费一飞向甄禹的办公室走去。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6 该来的编辑记者揣着怨气陆续地走进报社,他们汇集在总编室里嘁嘁喳喳地议论着,不满的情绪慢慢地指向了甄禹。从医院赶来得总编室主任牧野虽然默默无语,心里却是十分生气。心想:“为编排第一版,咱俩好一顿商量,觉得挺妥当的,怎么吃顿饭的功夫就变了呢?再说,这段时间我老妈生病住院,弄得焦头烂额,你甄禹也不是不知道,都小半夜了,你两片嘴一煽呼就把人喊来了?难怪人说你的贱病太多!” 甄禹进来了,屋内立时静了下来。甄禹心中不快,没有一句歉意的话,张口就谈如何改稿调版。 “我以为是多大的事了,按着办报的要求,现在的做法是没有问题的,报纸都印大半了,给报废了,那不是劳民伤财吗?”牧野憋不住了。 “你知道什么?”甄禹话说得很急、很冲。 “好,我不知道,谁知道谁来调版!”本来就有气的牧野火了,一转身摔门走了。 甄禹被晾在那儿,大家你瞅我,我瞅你,接着把目光射向了甄禹。瞬间,甄禹像被抽了两个耳光,脸一红到脖子…… “还有谁想走?我给假,从明天开始可以无限期地休息!”甄禹回过神来冷冷地说道。 室内静悄悄的……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7 “好吧,对不起大家了!奚总,请你把金书记调研的消息抻到一千七百字;老沙,你砍出一篇三百来字的稿子塞进报眼;单山,你赶紧去暗室洗书记调研的照片。”甄禹转过身对微机操作员说,“芬姐,咱俩去微机室调版吧。” 牧野发火撂挑子,这是甄禹始料不及的,在场的人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谁不知道,甄禹佩服牧野,牧野钦仰甄禹,俩个人好着呢!快嘴芬姐把这事儿传出去,引出来的话可就不好听了。 有人解恨地说:“甄瘸子就交了牧野这么个人,现在人家也和他翻脸了,报社的人谁不恨他?” 还有人猜测地说:“我早就看出他俩好得不正常,牧野为什么敢摔他?只有老婆汉子之间才敢摔,这是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吗?” 也有人神秘地说:“听说甄禹和幼儿园的一个年轻女教师好上,有人多次看到那个女教师到甄禹家去,这事儿让牧野知道了,吃醋了,这不,找查闹起来了吗……” 唉,人言可畏啊!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8 费一飞独自坐在甄禹的办公室里沉思:电视台怎么闹出这么个景?难道苟秀殿没审查今晚的新闻节目?金书记发火了,你苟秀殿怎么交代?不行,仅靠我替他承担责任不行,还得给苟秀殿打个电话,不能让他蒙在鼓里,他必须变被动为主动……难怪费一飞老伴说他是好人,的确,费一飞一向是护着下属的。 “秀殿吗?”费一飞听不清对方的讲话,传来的声音很吵杂,仿佛有音乐声,隐隐还听到女人的娇声:“苟哥,该你唱了……” “别喊!”这是苟秀殿的声音,音乐声也随之消失,“喂?部长啊,您好、您好,我是秀殿……”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找个方便的地方说话。”费一飞已经明白,苟秀殿又在ktv间里和小姐戏耍,为避免对方尴尬没有戳破,只是在心中暗嘟囔一句“这个‘色鬼’的绰号真是没白叫”。 “部长,请您指示……”苟秀殿显然走到僻静处了。 “秀殿啊,我不想说你什么,但是你应该清楚我不想说的内容是什么!” “部长,我知道、知道……上面来了几位客人……”苟秀殿知道瞒不过去了,其实费一飞也无意去查他。 “你知道、知道,知道什么?辕门后天鼓响了你知道吗?你这个台长是不想干了,这话不仅仅是我说的!”费一飞声音严厉。 “怎……怎么了……”苟秀殿慌了。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9 “怎么了?”费一飞声音冷峻,“今晚的《沙金新闻》你审了吗?” “这……这不是来几位客人吗……没抽出空……”苟秀殿感觉大事不妙,“我马上返回台里……” “回台里?这阵子你就没有客人了?陪客,陪客是你主要工作啊?片尾的‘监制’不是你吗?浪的虚名!”费一飞不容苟秀殿辩解,“你捅了多大的娄子,知道吗?头条消息发的是政府会议,而且配有同期声,第二条才是书记的调研消息,现在全都播出去了,金书记已经看过了!” “书……书记看……看过了?”苟秀殿更慌了。 “唉,秀殿啊秀殿,”费一飞态度缓和了一下,“你回去查一下,今晚的新闻是谁编排的,为什么这样编排,查出的情况不要扩散,向我汇报就可以了。事到如今,你这个台长能不能被调整,我也不好说,希望你能听懂我说的意思,主动点……” “部长,如果方便的话,我……我马上到你家去……”苟秀殿急切地说, “我不在家,现在见我不太方便,你设法自己补救一下吧!” “部长,你,你拉我一把……”苟秀殿的声音有点可怜。 “好了,不要说了。”费一飞见甄禹拿着新出的报纸大样进来便挂断手机。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10 费一飞看了大样后点点头说:“时间不早了,你签发吧,哎?甄禹啊,你还没吃饭吧?” “没事,我已经把饿给忙乎忘了。” “哈哈,不是我把你气饱了吧?你把大样送回总编室,回头咱去吃饭。”费一飞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不,我还是回家。” “怎么,怕小古说你?没事的,有我呢!”费一飞拍着甄禹的肩膀。 “那倒不是……”甄禹心想梅雨姝还在家等着呢。 “别客气啦,咱俩好长时间没一块儿喝酒了,难得这个机会,其实我只吃了半顿饭,……你不是喜欢吃烧烤喝啤酒吗?我请客,走走走……” 甄禹跟着费一飞出了报社大门,向百胜大街走去。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11 宽阔繁华的百胜大街,只要华灯一亮,所有机动车辆禁行,各类小商贩就像从地下钻出来似的,在马路中间摆出一公里长的地摊,这就是沙金市有名的夏季夜市。晚上九、十点钟,这里进入了喧嚣的高峰,一旦汇入交错的人流,只能缓缓移动,谁也甭想甩开膀子大步流星。慢慢地看吧,服装和布料挑起了生活的鲜艳旗帜;果菜和海鲜昭示了地方的饮食习惯;小五金和小百货则诉说着日子的罗嗦细节…… 烧烤和冷饮最为火爆,许多人在啤酒和冰淇淋中演绎着时尚和浪漫,虽然其内核不变,但在形式上却分廉价、普通和超级三个档次: 穿着小背心、超短裤的少女们,不吝露出半乳、肚脐和屁股的下沟线,在人流中啃咬着冰淇淋或雪糕;赤背大男把衬衫搭在肩头,坐在小摊贩支起的小桌旁,嚼着手推车上的烤炉烤出的鱿鱼,不断地和啤酒瓶接吻,呼天嚎地地戏耍着时光…… 地摊两侧的楼房灯火通明,那些持有执照的烧烤铺和冷饮店生意兴隆。夫妻或是全家或是同事朋友,坐在可以呼唤服务员的餐桌旁,吃着用桌下炭火烤出的羊肉串,喝着大玻璃杯里的扎啤,尝着用小勺挖出冰淇淋,唠着百姓的家长里短…… 鹤立鸡群的海蓝酒店却是另一番景象。后门停满了各式轿车、吉普车,位于八层楼的冷饮厅和烧烤厅里,弥漫着悠扬温馨的背景音乐,身着名牌的女士、先生们在空调的惬意里,享用着电磁炉烤出的海鲜和猪羊肉,品味着进口啤酒、红酒和刚扎出的鲜果汁,欣赏着星光灿烂的沙金夜景,倾诉着夏天里故事……就在这个烧烤厅的包间里,有两个人却不是那么悠闲,他们慢饮细酌,看是闲聊,其实在议论着房地产开发大计。谁?童天澜和邬白。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12 “这个地方好买卖啊,咱差点没占上包间,现在厅里的散台都快坐满了。”邬白从卫生间回来对童天澜说。 “要不怎么叫黄金地段呢,”童天澜将杯中啤酒一饮而进,“不用眼气,图书馆一动迁,咱不马上也占据一席之地吗?” “老板,真没想到,我们是双喜临门啊!”邬白拿起酒瓶又给童天澜斟酒。 “是啊,我也没想到,动迁市图书馆的申请上报得晚,竟然和开发招待所的市长办公会纪要同时发下来了……”童天澜透过八层高楼的窗户,贪婪地俯视着斜对面的图书馆。这座二十年前建造的二层小楼,在百胜大街的辉煌灯火中,忽闪着萤火虫般的灯光,像个昏昏如睡的暮年老人。 “看来蔡市长是尽力了……”邬白习惯地夹咕着眼。 “这东西能不好用吗?”童天澜用拇指和食指作数票子状,“再说我们的理由也很充分,图书馆放在这样的闹市区确实是不合适,按我们给出的条件,图书馆不仅旧貌换新颜还扩大了,同时这里还立起了一座高档酒店,繁荣了沙金,政府不批准就没道理了!” “嘿嘿,‘加强精神文明建设,改善公共文化设施条件’嘛……”邬白引用了动迁报告中的一句话。 “其实,咱也不能高兴得太早,这事只能说成功一半,究竟需要多大的付出、获得多大的好处,还是个未知数。”童天澜一向在高兴中保持着冷静,他事业发达不能不说得利于这一突出的性格。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13 “老板目光就是敏锐!的确,这个地方是块肥肉,眼馋的人太多了,别看市长办公纪要下发了,我仔细地研究过,只给了个基本原则,具体责成蔡市长协调落实,我认为……这既是好事又是坏事……”邬白用试探的口吻说。 “噢?怎么说?”其实童天澜已经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还没理清思路,这正是约邬白出来“休闲”的目的。 “要说好事吧,纪要给我们留下很大操作空间,利益就在这个空间中。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抓住蔡市长,通过协调取得我们想得到的利益。坏事就是空间越大操作难度越大,你想,如果纪要规定得很细,我们和图书馆按章办事就可以了,谁不满意找政府或是往肚里咽。而落实基本原则就需要具体解释,并且可以做多种解释,分歧和争论必然产生。这是个公益性的部门,一旦操作不好不仅会闹得满城风雨,而且丢失多大利益也未可知……甚至有更大的变数。你还不知道沙金人吗?有多少开发商把眼睛瞪得溜圆?到那时就会有人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想来政府还是留了个心眼——把矛盾抛给咱了。”邬白始终语气平和。 “总的来说,纪要还是对咱有利,关键看咱怎么操作了。我想了,动迁宜快不宜迟,不给图书馆闹闹的时间,打它个措手不及,麻利地把协议签了。”童天澜双手抱肩冷冷地说 “你的意思是……立即请蔡市长召开协调会?” “对!不过我们必须提前把材料准备得充分,把谈判条件想得周全,如果第一次协调会就把动迁协议签了是最理想的。” “恐怕有难度……图书馆那个申馆长挺操蛋。”邬白不无忧虑地说。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14 “不错,申慧炎那个老娘们是挺歪歪。”童天澜皱了一下眉,“不过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谈判要把握女人的心理特点,爱纠缠小事,你要尽量满足,显得大度。如果第一次协调会不能签订协议,会后要设法立即与她暗中接触通融,我就不信,在上面的压力和金钱的诱惑下她不缴枪?” “是,天下没有不吃肉的狼!”邬白呷了一口啤酒。 “服务员,没有包间了?”一个让童天澜耳熟的声音传进来。 “嗯?是……是费部长,他来了!”童天澜眼中露出喜色。 “老板,你真乃吉人天相也,管图书馆的主儿来了……” “不错,请他进来,咱虽然不提动迁的事,可该热身了!”童天澜迅速推门迎出去,“费部长啊,我在屋里听着就是您的声……” “吆,童总啊,潇洒啊!”费一飞握着童天澜伸过来的手。 “哈哈……怎么,没包间了?来来来,我和老邬刚来,咱一块坐……”童天澜握着费一飞的手往包间里拽。 “好吧,”费一飞转过身来,“甄总啊,恭敬不如从命,咱也别客气了。” “童总,你不认识他吗?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报社的甄总编”,费一飞拍着童天澜的肩,“这是咱市著名企业家、海澜公司的童总。” “不敢当、不敢当……我童天澜久闻甄总的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童天澜握着甄禹的手,心中暗道:报道沙金河的事就是你小子啊! “您好,我叫甄禹。”甄禹以前在许多场合见过童天澜,只因那时身份低下,没引起童天澜注意,而甄禹嫌他一身铜臭,根本也不想巴结他。 费一飞和甄禹入席后,觥筹交错,喝大酒开始了…… 三十五章 矫枉过正 15 午夜,甄禹摇摇晃晃地进了家门,依着门框,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甄哥,”梅雨姝放下手中的书,赶紧跑过来替他脱鞋,“没事吧?” “没……没事……”甄禹打着酒嗝,吐出被酒精浸过的、含糊不清的单词。 “兰姐也喝多了,已经睡着了……”梅雨姝吃力地扶着甄禹进卧室,他对她的话没有一点反映。 推开卧室门,暗淡的床头灯描绘了一幅让梅雨姝心跳脸红的画面:不知是天太热还是酒的作用,也不知什么时候,古幽兰在睡梦中竟能把衣服脱得精光,仰卧着发出香鼾。甄禹似乎什么也没看到,和衣一头倒在床上睡去。梅雨姝羞于为甄禹宽衣解带,只能拽过夏凉被盖在古幽兰的小肚上,悄悄地退出。一会儿,一对烂醉如泥的夫妻,鼾声交错,一高一低,奏响了睡眠摇滚乐…… “难道这就是夫妻?这就是家?他们都是为着什么啊?”梅雨姝躺在笑姿身边久久不能入睡…… 三十六章 心理煎熬 1 古幽兰为何也醉得如此摸样?事出有因。 古幽兰今晚的饭局非同往常,那人、那事、那景……说不清,理还乱,她同情李茹茹的可怜心理,也恨她的轻浮表演,还有那辛十立和娜娜…… 昨天是星期日,古幽兰难得休息一天,哪知,李茹茹一大早便打电话约她逛街。古幽兰隐隐感觉到她有什么事,就爽快地答应了。 “兰姐,见到你好难啊!我都快把你的摸样给忘了!”李茹茹挽着古幽兰的胳膊走出住宅楼。 “姐可没忘你的摸样……”古幽兰哧哧地笑着,“茹茹,说真的,咱姊妹俩,我真想找个时间像过去那样聊天,现在可倒好,有几天晚上能按点下班?烦死人了!” “哎呀,偷着乐吧,你的工作多叫人羡慕,有吃有喝有档次,成天和大领导打交道,活动在上层,够体面的。” “茹茹啊,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里的苦衷我自己知道。” “现在干什么工作没苦衷?问题是有付出能否有收获……”李茹茹贴着古幽兰的耳朵说,“听大江说你要当接待办副主任了,是吗?” “这股风啊真是乱刮,都刮到了妹夫耳朵里了。”古幽兰又哧赤地笑。 “兰姐,对妹妹还保密呀,不够意思!”李茹茹佯做生气,“到底是真是假?说呀!” 三十六章 心理煎熬 2 “茹茹,姐不是不够意思,你和政界接触得少,官场上的事就像演戏,说变就变,乱说容易坏事……” “这么说,你就是怕妹妹呗!” “我无论怕谁还能怕妹妹吗?”古幽兰贴着李茹茹耳朵,“有这事,但是只要没公布就不能对外说。” “太棒了!”李茹茹使劲地搂着古幽兰,“你上去了可要拉妹妹一把。” “怎么,不想当教师啦?” “想哪去了,我是知足了,可你怎么都不想想俺家大江?” “大江?”古幽兰眼睛瞪得老大,“大江我可帮不上忙。” “怎么帮不上忙?你认识那么多上层领导。” “这倒是……可我确实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古幽兰觉得需要认真解释了,“茹茹,咱姊妹俩从小相处,只要能帮上忙还有二话吗,我把你从北面老家弄过来,又是你和大江的媒人,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问题是这个事不是一般人能办的……” “组织部的沙部长你不熟悉啊?”李茹茹见她推辞,干脆把话挑明。 “沙部长倒熟悉,可是,提拔个副局级干部,不是一般熟悉就能办成的事,实说,我还没正把经儿地和他打过交道。” “其实,我……我和他有过接触……”李茹茹把和沙不扬接触的事略说了一遍,说到男女间敏感的心理和小动作时两颊绯红,“他还说……有事找他。” “哦……”古幽兰真没想到李茹茹有这一节,“那你怎么没找他?” “说心里话,我想过……可总觉得……找人家直接谈大江当官的事,缺少沟通的基础,有些唐突……最好是……” 三十六章 心理煎熬 3 “你的意思……”古幽兰心想:是啊,当官需要沟通送礼渠道,不是谁送钱人家都敢要的。她自从到接待办工作后,耳闻目睹了官场上的事,当然明白用钱来运作的“硬道理”和方法,为此她感谢辛十立。 “我的意思是你能把沙部长请出来,一起坐坐,增加点感情,慢慢地渗透……我听说他还喜欢唱歌跳舞……一起玩玩呗……”李茹茹两颊红得有些发紫。 “玩玩?”古幽兰没想到李茹茹寻了这么个攻关角度,这确实让她吃惊,难道……难道茹茹要用女色……不会吧,我了解她……古幽兰一走神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她不可能!” “他怎么不可能?”李茹茹误解了。心想,你都可以找个靠山,我怎么不可以?你这是怕我进入高层圈内,怕大江超过甄哥,小心眼!可求人家就得耐住性子,李茹茹可怜地说,“兰姐,俺求你了,事儿都是人办的,只要你能把他请出来一起玩,其他事都由我来办,放心,你请客我做东!” “说哪去了,不用你做东,不过……”古幽兰心里觉得别扭,答应吧,这事儿挺难为,不答应吧,肯定结疙瘩……“好吧茹茹,我安排!” “谢谢兰姐,”李茹茹高兴地用头蹭着古幽兰的肩头,“今个咱俩都有空,你给联系一下?” “这么着急啊!今天是星期天,不能打电话。” 三十六章 心理煎熬 4 “为什么?”李茹茹心里不太高兴。 “这你就不懂了,官越大越怕老婆,‘后院起火,官位受挫’,八小时以外,谁知他们在哪?一旦老婆在眼前,女人把电话打过去那不惹麻烦啊?那些官太太都神经兮兮的,鼻子比狗都灵!”古幽兰说着哧哧地笑。 “那你单位里有急事就不能找领导啊?” “找啊!但这里有讲究,就拿我来说吧,首先,我的领导夫人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其次呢,要尽量挂他家的座机,说话要大大方方的;第三、如果夫人接电话,该叫姐就叫姐,该叫姨就叫姨,唠几句家常;第四、还要‘汇报’是什么事,聪明的夫人不等你说完就会喊老公接电话,如果领导不在家她还会帮你找呢!总之,八小时之外没急事,女人不可随便给领导挂电话,特别是在领导夫人不熟悉你的情况下,绝对不可以,只有领导找你。懂啦?” “噢……”李茹茹心想,她处情人都处出经验了。 三十六章 心理煎熬 5 李茹茹的委托成了古幽兰的心事,星期一上班后就开始运作。 应该说古幽兰到接待办工作时间还短,虽然许多市里领导对她很热情,可是能随便唠嗑的仅有辛十立和王之和二人。她想来想去,自己不能去约沙部长,这事还得求辛哥。 早上,古幽兰到沙金宾馆,安排好招商引资大会的午餐后,向客房部经理郜黎借了一间客房,说是办公,其实是用客房的电话找辛十立。当然啰,古幽兰不会把李茹茹的事和盘托出,只说我有一个要好的小妹,想求沙部长办点小事,你也不要问是什么事,只要能把沙部长约出来,咱一块吃顿饭就算完成任务。 辛十立自从上次与古幽兰有点肌肤接触后,让他看到了向深层发展的希望,他渴求重温旧梦。如今美人第一次主动相求,而且他还参与其中能不喜出望外?再说辛十立也知道沙不扬所好,他们多次在一起喝酒唱歌,只要有美女相伴,沙不扬就会开心,于是他敢满口答应。 辛十立放下电话心里又犯嘀咕:这事儿若不是小古相求真不能答应。人家沙不扬是谁?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虽然和咱挺密切的却不是铁哥们,若是相邀,老沙也会给面子,可给领导牵线为别人办私事是办公室主任的大忌啊!不行,这事儿不能让老沙以为是我老辛邀请他,要保护自己,免得以为我从中牟利或是和她们有什么关系……辛十立正琢磨着,沿海镇党委书记萧迪敲门而入。辛十立眼睛一亮,计上心来:有了! 三十六章 心理煎熬 6 “萧书记怎么有空了,没参加招商引资大会啊?”辛十立起身迎道。 “点了个卯,李镇长在那听会,我溜号过来看看你辛哥。”萧迪在沙发上落座。 “谢谢了,”辛十立上茶,“你一向是‘无事不蹬三宝殿’,有什么事吧?” “主要是看你辛哥,顺便打听点事,”萧迪点上一支烟,“听说金书记过晌下乡调研……” “你信息灵通啊!” “有的乡镇已经接到通知,怎么没有我们呢?辛哥可别偏心眼啊!哈哈……”萧迪明白,金书记带那么多权力部门下去,好处就在其中。 “我能不想着兄弟吗?金书记要先走北线,下一次走你们东线,放心吧,名单中少不了你们!” “先谢谢辛哥的关照……哎,咱俩多长时间没一起喝酒了?” “哈哈,快有两个月了吧?” “好,兄弟赔罪,今天中午我慰劳你!”萧迪的话已在辛十立的预料之中。因为辛十立常年坐家看守,乡镇的书记镇长们一旦见到他,就会客气一句: “请你吃饭”,若是客气点可以辞掉,如果不客气就尽管跟他们走。 “我倒想和兄弟一起坐坐,不过……大会不是管你们午饭吗?” “会议的饭能吃吗?那么多人,乱糟糟的,还有那大锅菜……哪能跟上咱哥们在一块开心?” 三十六章 心理煎熬 7 “是啊,……不过中午时间短,也不敢多喝……拉倒吧,以后再找机会……”辛十立心中有数,不妨客气一下。 “不行、不行,这么办吧,晚上咱好好喝,找几个倒酒点歌的,开开心!”萧迪想起上一次在一起耍的时候,那个娜娜小姐让这老家伙忒开心。 “咱俩有点单薄……三人为众嘛!你再找两个朋友……”辛十立知道萧迪和沙不扬关系铁,十有八九会找他。 “辛哥你尽管找,兄弟埋单!” “还是你找,饭菜我叫接待办安排,就在沙金宾馆。” “行,我找也行……这样吧,还找沙部如何?” “好啊,和沙部一起能玩起来!如果找他话……范围就不要扩大了,就咱仨,沙部由你请。” “没问题!”萧迪立即拨通了沙不扬挂的电话,二人在电话中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通。 “搞定!晚上六点半,不见不散!”萧迪乐呵呵地走了。 辛十立马上与古幽兰联系上,要她安排好晚宴事宜,最后还赘了句话:“你的朋友要晚点到。” 美女呀美女,就有这般魅力,我们的辛大主任挖空心机也要博得美人的欢心。 三十六章 心理煎熬 8 傍晚,萧迪开车把沙不扬和辛十立接到宾馆,古幽兰已等在那里。 “小古,你好啊!”沙不扬伸出肥手。 “托部长的福,好着呐!” “哈哈,今晚的饭菜肯定又是你安排喽?”沙不扬坐进主宾位。 “部长,不许挑拣饭菜噢。”古幽兰调皮地说。 “这位是沿海镇的一把手——萧书记,”辛十立觉得古幽兰的手还是那么柔软,“这是小古,马上就要当接待办副主任了,第二个职务是报社甄总的夫人,哈哈……” “噢,您好弟妹!”萧迪心想:甄禹这小子好艳福! 四人落座,萧迪看着沙不扬说:“沙部,找几个小朋友来热闹一下?” “你看着安排吧,吃吃饭、聊聊天,无所谓。”沙不扬明白萧迪的话。 “弟妹,你单枪匹马可不行,有没有朋友叫两个来?”萧迪先走第一步:凡是有机关女同事或女朋友在场,尽量请同一档次的女人。在找不到的情况下才能走第二步——找小姐。 “找找看,不够档次的我不会叫的。”古幽兰说着起身出去打电话。 “聪明人!”萧迪称赞道,沙、辛二人点点头。 片刻,古幽兰返回:“萧书记,只能来一个,马上到。” “一个就一个,弟妹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要找个倒酒的小妹啦。”萧迪笑嘻嘻地说。 “巴不得你找个倒酒的,省得我出力!”古幽兰明白,萧迪要找小姐。 “哈哈……”三个男人全笑了。 大家正说着,服务员领着李茹茹进来了。 三十六章 心理煎熬 9 李茹茹今天打扮得挺前卫。棕色的马尾辫变成披肩发,瓷器般晶莹的笑脸白里透红;半纱质黑色低胸吊带短裙,隐隐透出黑色内衣的轮廓;肩头圆润发亮,为奶油般的肌肤帖上了标签;紫黑色的水晶项链,在挤出的乳沟上方闪烁;如她拳头大小的乳紧登登的,在乳豆的带领下骄傲地向前突出;短裙遮掩着扁平的小腹,停留在雪白的半截大腿上;棒槌般的小腿向脚踝收拢,连接着一双黑色圆头拉带皮鞋。黑色细带小化妆包挎在左肩,修长的白臂把化妆包压在髋骨上。 “哎呀,李老师!”沙不扬心中怦然一动,未等古幽兰介绍便已站起来,老早就把手伸出去,“你好!你好……” “部长,您好!”李茹茹加紧几步,双手握着沙不扬的肥手。 “过来坐,过来坐,”沙不扬顺势把李茹茹拉到身边,“李老师光彩照人啊!” “沙部见笑了……”李茹茹脸微微一红。 “好一个清醇的美少妇!原来他们认识啊。”辛十立暗道。他看到领导欢快的神情心里踏实了。 李茹茹和众人见过后就坐在沙不扬身边。这时,萧迪竟然把娜娜找来和辛十立配对,一男一女插开坐,古幽兰只好左手挨着萧迪,右手挨着沙不扬,与辛十立对脸相望而不可及。 三十六章 心理煎熬 10 “娜娜,怎么死猫瞪眼的,没看见菜都上来了?斟酒!斟酒!”萧迪佯做粗鲁状,意在挑起喝酒气氛,“都倒满!” “遵命,斟酒——嘻嘻,”娜娜拿起酒瓶从沙不扬的杯开始倒酒。 “和李老师初次喝酒,给她倒半杯吧……”沙不扬挡住娜娜。 “不可以的,酒还没沾口……老板就怜香惜玉啦……”萧迪比划着,“都得倒满,咱搞二人承包制,喝不了找自己人。” “哈哈哈……兄弟有意见了,好好好……”沙不扬满脸是笑。 “部长,满就满吧。”李茹茹柔声细语地说。其实她是有备而来,在家里吃了什么葛根解酒散。 一瓶“五粮液”斟了六杯酒还剩一两。 “老板,开始吧,您来个开场白。”萧迪说。 “好,说两句,”沙不扬站起来,“今天朋友们聚会我很开心,特别是李老师的到来,我们这屋棚壁生辉……” “哎呀部长,我可做不到……”李茹茹慌乱地站起来,大家都跟着站起来。 “我和李老师是老相识了,这两年对我的工作给予了很大支持,一直没机会答谢,今天我请客……来,为我们今后的合作和大家共同的友谊,干杯!” 六人把九两白酒送下肚从新落座,娜娜默默地斟第二轮酒,沙不扬开始大夸特夸李茹茹的演讲,其他人的嘴在咀嚼着…… “好!就为李老师的一等奖,我敬一杯!先干为敬。”萧迪干了。 “谢谢萧书记,我不胜酒力……就喝一半吧……”李茹茹的脸已被酒染成粉红色。 “干了,干了,留着养海豚啊!”萧迪笑嘻嘻地催促道。 “好了兄弟,别难为李老师了,我替她喝了。”沙不扬迅速地把李茹茹剩下的半杯酒吞了! 大家鼓起掌来……辛十立心想:那杯上有她的香津啊!咳,真是什么人想什么事儿。 三十六章 心理煎熬 11 “吃菜”,“吃菜”……两轮高潮落下,宴席上恢复了平静了。 萧迪和古幽兰是初次见面、沙不扬和李茹茹是头一遭聚餐,少不了私下低声交流着。前者唠得客客气气,无非是场面上的彼此了解。后者则谈得亲亲切切,十分欢愉。 “李老师,你不是小看我了吧?要不怎么不找我呢?”沙不扬仰着身子呼出酒气,侧脸盯着李茹茹的乳沟,恨不得摸一把。 “不是不想找,是不敢……”李茹茹隐藏往日的爽朗,坐着椅子一角,面对沙不扬,有几分羞涩。 “不敢?我是老虎啊?歌里唱的《女人是老虎》,哈哈……”沙不扬喝了酒就管不住自己的手,拍着李茹茹裸露的肩头,“来,咱俩干一杯。” “女人是老虎,不怕我你吃了你?”李茹茹哧哧地笑着,做出标志型的遮掩嘴的动作,瞟了沙不扬一眼,将杯中酒干了,向沙不扬身边靠了靠。 “好啊,让漂亮的老虎吃了,做鬼也风流!哈哈……”沙不扬被飞来得眼神和小动作挑逗得心旌摇曳,禁不住拍着李茹茹的大腿。 辛十立使了个眼神,娜娜会意,起身斟酒。 “茹茹,悠着点,”古幽兰虽然和萧迪聊着,却不时地瞟着李茹茹,“醉了可没有人背你回家,嘿嘿……” “我背回家!”沙不扬开心一语逗乐了大家。 三十六章 心理煎熬 12 “古主任呐,你是鸡抱(孵)鸭子——白操心,赚了个没味不是?我看了,还是咱俩喝一杯吧!”精明的萧迪为了“保护”沙不扬的兴趣,及时地把古幽兰的注意力拽回来。 “部长真的敢背我回家啊?不怕嫂子剥了你的皮!”李茹茹有意挑逗。 “怎不敢?助人为乐嘛,还叫你嫂子给你洗脚呢!”沙不扬深化调情角色。 “嘻嘻……我可美死了,嘻嘻……”李茹茹笑弯了腰,双手扑打在沙不扬的膝上,“我可不敢,俺还是回自己家。” “行,你家离这儿多远?”沙不扬就势抓住李茹茹的小手。 “和古幽兰住一个单元……” “吆,那不是市委家属楼吗?你对象叫什么名?”沙不扬正经地问。 “你应该认识……谈大江。”李茹茹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扯到了谈大江。 “噢,宣传部的谈科长啊,小伙子不错,忠厚老实!” “忠厚老实有什么用,不就是个小科长……”李茹茹立即抽回小手也收回欢乐,一脸忧郁,表演到位。 “不对,不对,干部讲究德才兼备,以德为先……”沙不扬觉得用手中权利俘虏李茹茹有了绳子,“大江的科长干了几年了?” “四年吧……” “该起来了……”沙不扬暗喜——放出话来。 “这就靠你部长关照喽……”李茹茹偷乐——立即贴上。 “哈哈……”沙不扬觉得鱼儿已经上钩,就等收线了,“喝酒,喝酒……” 李茹茹一手端酒杯,一手搭在沙不扬肩头,头微低,眼睛向上看,直抵他的眼神:“干!” “干?”沙不扬心里欢快得像兔子跳。 “干!”李茹茹把头发向后一甩,信心百倍:拿下他没问题! “好!喝得好!”辛十立一声喝彩,萧迪和古幽兰立即停止对话,也跟着起哄。 “别光喊好,你们也得喝啊!兄弟、小古,还有你们俩……”沙不扬高兴地比划着,“都赞助一杯!” “赞助,赞助……”四杯酒倒进两对男女胃里,接着又交叉互敬,掀起了新一轮喝酒高潮。 三十六章 心理煎熬 13 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三对男女两对唠得很投入,而辛十立和娜娜却觉得无聊。为啥?对于娜娜来说,是那样熟悉对方的身体,除了实质性的“游戏”还有什么可唠的?再说,从上一次聚会中,她发现古幽兰和辛十立关系不一般,不敢造次,只能规规矩矩地碰杯喝酒——累!而辛十立见古幽兰不理会自己,和萧迪唠得认真亲切,嫉妒和报复油然而生,便借着酒劲把一只手放在桌下乱摸。娜娜害怕古幽兰发现,急忙向辛十立做出制止的眼神。巧了,偏偏被古幽兰眼睛的余光捉到。 古幽兰不动声色,心中却呐喊:“无耻!”这不仅让古幽兰顿生醋意,也让她恼恨、鄙视和担心。男人都是这么贱吗?那个骚货怎么这样不要脸?难怪有人给这些臭婊子编了套顺口溜:“把六十岁男人的思想搞乱,把五十岁男人的财产霸占,让四十岁男人妻离子散,把三十岁男人的腰杆搞断,让二十岁男人的对象滚蛋。”……扯淡,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吃没味的醋……不行,得耍耍他俩,把他俩都灌趴下! “萧哥,你说让辛哥和娜娜小妹对干一杯好不好?”古幽兰笑眯眯地说。 “辛哥和娜娜小妹是老感情了,我一百个赞成!”酒让萧迪穿帮、起哄。 辛哥和娜娜刚干杯,古幽兰立即给他们斟满:“来,我敬你们二位!” 我们的古幽兰啊,她不承认自己爱他,可又怕失去了他,她就在这种心理煎熬中挣扎,就是在这一杯又一杯的酒中,灌倒了别人也麻醉了自己…… 三十六章 心理煎熬 14 醉了,醉了,都醉了,而沙不扬醉得最厉害,舌头都打卷了。萧迪心想:老沙不过喝了八两酒,按他的酒量就是再喝四两也不至于这样,他是不是想换个地方呢?既然如此该收杯了。 “老板,杯中酒吧,我在这儿订了ktv间,咱吼两嗓子醒醒酒……”萧迪提议。 “不……不喝了,也不……唱了,你们唱……我回家……”沙不扬晃荡起来,李茹茹赶紧扶着他。 “辛哥,怎么办?”萧迪与辛十立嘀咕着。 “我觉得送他回家不妥,还是让他休息。” 原来在官场上或富有的朋友间,遇到这类情况已达成默契:决不能让醉态暴露在老婆面前。为什么?其一、你若把醉者送回家,如果遇上不明事理的夫人会挨呲的,让你大红脸是轻的,弄不好叫你走不出门;其二、过后,人家夫妻俩还要犯叽叽,甚至打起来;其三、背着醉者,哪怕是搀扶着,被熟人看到了对谁都不好……辛十立说的“休息”萧迪自然明白,但误解了辛十立的心事,以为他想和娜娜到ktv间去耍,其实辛十立想的是古幽兰。 “好,古主任,麻烦你去开一间客房,我和李老师把老板送去休息,娜娜,你送辛哥去ktv2唱歌,等老板醒酒,我们一会就到。”萧迪扶着沙不扬乘电梯去客房,李茹茹跟在后面。“桃子熟了,该摘了,把握火候别烂了……”辛十立立即给古幽兰打传呼。 第三十七章 中毒事件 1 连日来,费一飞是摁下葫芦起来瓢,闹心事接踵而至,弄得他焦头烂额。 这不,电视台的《沙金新闻》惹闹了书记金全余,苟秀殿几乎一宿没睡,第二天一早就去金书记办公室检讨,可是那老头子以“没有时间”为由:不见!苟秀殿哭丧着脸,求辛十立给疏通一下,谁知,这辛大抹子也玩不转转,进了书记办公室还没抹两下子,金全余火了:“老辛,我发现你今后的毛病怎么那么多,这是你分管的事吗?”辛十立虽然灰溜溜地退出来,却从老头子的话中嗅出了“味”——他要分管的领导出头!苟秀殿急了,只好去找费一飞。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费一飞心里有数,昨天晚上报纸重印,不能按时发报,老头子还没看到当天的《沙金日报》,如不出意外,那篇配着照片的通栏消息应该是一剂撤火的良药,待他“吃了药”,再登门冷处理。费一飞所料果然不差。经过一番补救和疏通,总算赚出金全余一句“以后注意吧”。 第三十七章 中毒事件 2 事有凑巧,两天后恰是金全余的老妈八十寿诞,金姗姗要在沙金宾馆为奶奶祝寿被金全余制止了,她便打电话辞掉了预定的包间。 这消息从宾馆不胫而走,被垂头丧气的苟秀殿意外截获,他灵机一动,暗中联系“驸马爷”米年丰,在老太太生日那天,从海蓝酒店订了两桌酒席送来,什么海参鲍鱼的,甚是丰盛。还有那九层一米八高的奶油蛋糕和两个人才能抬动的大花篮,老太太连看都没看过。 午饭开始时,苟秀殿献上寿金和寿桃,不管三七二十一,“扑通”一声给老太太跪下了,如捣蒜般地磕头拜寿,嘴里喊着:“金书记的老妈就是我的老妈,妈,儿子祝您老人家寿比南山,福如东海!”逗得老太太笑逐颜开,闹得金全余无可奈何。 常言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这事传出,费一飞暗叹道:“秀殿这也是本事,非一般人能做到,难怪有人写了《厚黑学》……行啊,‘厚脸皮’也能自解一难啊!” 哪知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甄禹那面出事了。 第三十七章 中毒事件 3 在市里召开招商引资大会那天,甄禹带着记者王丁去采访,在回来的车上,王丁透露了一条令他吃惊的新闻线索:市第一中学发生集体食物中毒事件! “这事不得了!”甄禹眼中闪着光。 “甄总,这绝对是新闻,咱敢不敢报道?”王丁试探地问。 “你先去把情况摸回来,我端量一下,看看怎么处理,最低也要发内参。” “现在学生家长的情绪挺激昂,有人说咱市的新闻媒体不敢报道就往上找……”王丁很想干这活儿,一是他同学的叔叔求他暴光;二是批评报道是提高记者知名度的机会;三是这活儿虽然得罪人,但也最交人;四是往往能够得到意外的收获;五是报社有规定,当然是甄禹上任后的规定:内参稿件给双倍稿费。 “我们要抢在其他媒体前面。” “好,我明天就去!”王丁得到了将令,勇往直前。 “还有,你要深入采访,多动脑筋,重点是医院、学校、学生和家长。记住,对不配合采访的领导,不要和他们争吵,要把他们的态度纪录下来。注意,你更不能接受任何人的请吃和红包,”甄禹表情严肃,“别采访回来又说情,我不仅不会给你面子,还要追究你为什么要说情!” 第三十七章 中毒事件 4 王丁“出击”,惊起了“一滩欧鹭”,最为惊慌的当属一中的校长涂祜。在一中事发的当天晚上,他亲自跑医院看学生,同时还给了有关人员的“封口费”。如今记者来采访,涂祜不敢怠慢,果然是递烟上茶请吃,这些都被王丁婉言谢绝。涂祜照实心里发毛,可一转念明白了:不抽不喝不吃那是吓唬我,不就是要勒索点票子吗?嘿,能不准备吗?当送王丁出门时,涂祜悄悄地塞上一个信封,王丁默默地接受了。 嘿嘿,交纳了“封口费”,涂祜缓了口气。他坐在老板椅子上回味采访过程,记得,当要求“笔下留情”、“多多关照”时,王记者说,“我是奉命采访,任务是写稿,稿子交上去再怎么处理我就说不算了,那是领导的事了。”是啊,他可以笔下留情,能不能封住报纸的“口”可就难说了……看来这事还得找报社领导!谁去找?我的力度行吗……算了,还是求武局长吧,再说报社都知道这事,不能再瞒局长了。涂祜立即喊司机:“出车,去教育局。” 局长武嘉一听了汇报脸都变色了:“老涂啊,你是吃一百个豆子不记豆腥味,去年出这事下了多大功夫才摆平,今年又出这事,你想干什么……”武局长把涂祜好一顿剋,要他立即做好中毒事件的善后处理工作,该化的钱不要吝啬,一定要稳定家长情绪,万万别上访,同时责令他写检查、拿出食堂整改方案,至于对他的处理嘛……武嘉一叹了口气:“这次的事说大就大,说小可小,不知能波及多大的面,听听风吧……但愿别刮大风,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三十七章 中毒事件 5 涂祜被骂得狗血喷头,不敢回话,狼狈地退出局长办公室。他在回来的路上寻思着:如何摆平报社的事,武嘉一会有安排,可这个年头不使银子总是不托底,不如让亓万采给甄禹送上五千块钱,来个双保险。于是涂祜立即约亓万采到沙金酒店来…… 不错,武嘉一这时也在琢磨着当务之急的事——让报社扣发消息。去年是局党委宣传委员戚艳求花茅把稿子给压下来的,今年甄禹主持办报,这小子是热衷暴光的主儿,大沙河的暴光稿谁挡住了?面对这样的孬种,戚艳出马还能行吗?最好是找费一飞部长,而这样做就等于向上自暴家丑,眼下还不到这一步……咳,不管怎样,花茅毕竟还是社长,戚艳年年超额订阅《沙金日报》,应该有面子,况且外界传闻的二人微妙关系,不妨再让她走一趟。 当今职场上的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在供职部门之外一旦有了“像样的相好”,上司不仅不会鄙视,反而会被看作是长处,甚至被当成是一种人力资源,武嘉一派戚艳攻关正是“用人如用器,用其所长”。果然,戚艳“不辱使命”,她像燕子似地飞去,一会儿功夫又欢快地飞回来。 “武局啊,咱叫花社长笑话了,”戚艳眉飞色舞地说,“他说,你们家是‘大水冲了乱尸岗子——惯(灌)鬼了’还能年年这么干吗?好吧,今年我再送武局长个人情,叫他放心,这篇稿子不见报了。” “不错,是欠老花的情,你安排吧,最近我请他一次。”武嘉一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第三十七章 中毒事件 6 不曾想,三天后《沙金日报》二版登出一条近二百字的爆炸性新闻:《市第一中学发生集体食物中毒事件(肩题)撂倒补课生三十多(主题)》。同时,副市级以上领导都收到了一分内参,洋洋两千余言,把市第一中学食物中毒事件和违规举办收费性补习班的经过详细地说了,内参还披露了去年的中毒事件和学校对食堂管理不善的情况、例举了学生的不满和家长的愤怒情绪……让人惊讶、愤慨。 花茅看了报纸和内参傻眼了:“这怎么向武嘉一交代?戚艳还不窝囊死我啊……咳,谁叫自己说大话了……”不错,花茅当时确实挺牛的,未加思索就满口答应了戚艳的要求,临送戚艳出门时还偷偷地扭了一下她的丰臀:“放心吧,燕子的话我敢不照办吗?” “看着办吧,如果你给捅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这只谗猫!”戚艳悄声说着还哧哧地笑。 “小菜一碟,这点事我老花都办不成还叫社长吗!” 花茅送戚艳回来,一点时间没敢耽误,直奔甄禹的办公室而来。 “甄总,我们派人去一中采访了吗?”花茅进屋,没有坐下来。 “有这事。”甄禹正在改稿,也没有站起来。 第三十七章 中毒事件 7 “关于一中食物中毒的稿子暂时压一压吧,教育局可是我的订报大户啊!” “稿子还没出来,”甄禹站起来,“不过,群众呼声很大,今天已经有家长找上门了,我们不发稿他们是要往上捅的,如果其他媒体抢发了,咱就被动了,《沙金日报》还有威望和力度吗?” “压压吧,顶不住再说……”花茅心中不悦,“甄总啊,办报和经营适当地兼顾一下吧,不仅要考虑订报大户,还要考虑广告,咱家广告效益不景气啊……昨天一版的头题协办广告怎么能撤了呢?” “昨天发通栏稿件,政治性太强,化妆品广告需要暂停一期!”甄禹立即感觉到亓万采告状了,心中暗道:好一个亓万采,你耍到我头上来了! “尽量不要停,以后你要多协助亓万采,他有他的难处,尽量多腾些版面,位置好一点……这可是咱的生命线啊!” “一中食物中毒事件,等稿子出来后看看情况吧。”甄禹对协助亓万采的事 不予回答,心想,你这个花茅上下不分,谁协助谁啊?再说,你操心也就太多了,按你的意见办报只能出末流报纸! 当时,花茅虽然看出甄禹心中不痛快,但料他不敢擅自处理。哪知这小子如此狂妄……花茅想到这些,怒火中烧,气急败坏,心中骂道:“你姥姥的,还把我花社长放在眼里吗?”花茅哪里知道甄禹心里还别着一股劲呢! 第三十七章 中毒事件 8 昨天早上,甄禹看完王丁写的关于中毒事件的稿子,情不自禁地将桌子一拍:“简直是拿学生生命开玩笑,再不能惯他们毛病了!”甄禹正要提笔写按语,花茅的“指示”在耳边响起……怎么办?一头是家长呼声,一头是社长关系,孰轻孰重?“不能全听他的,但又不能不听”,甄禹沉思良久,决定两头兼顾。他从王丁的两千字稿中捏出一篇近二百字消息,不予评论,不予形容,用中性词客观地简述了中毒事件,这算是给社长一个面子,同时,将王丁的原稿发内参。 甄禹注意已定,拿起稿子准备和花茅打个招呼,当路过微机室时,发现工作人员都换装了,不由得心中纳闷,停步盯着短袖白大褂。哈利福见状脸上一红,立即把甄禹拽到一边解释。 原来,常年打麻将的花茅养成个习惯,一旦不玩晚上睡不着觉,就琢磨起白天的事。当他想到换工作服的事时,便揣摩起一个问题:甄禹和职工能怎么交代,能不能借机败坏自己?第二天花茅就把哈利福叫进办公室唠嗑套话,这必然扯到换工作服的事,善于辞令的哈利福借机吹风,竟然打动了花茅:“既然工作服可以顶广告,那你就去办了吧。”哈利福怕夜长梦多,当天就把白大褂拿回来。 尽管这里有个”工作服可以顶广告”的变化,甄禹却不认这个帐。他想:我说的事你花茅不办,我的下级和你一说就成了,不是说咱俩订的事不可变,问题是在什么范围内订的事,就应在什么范围内变,你有什么资格和老哈俩就变了呢?你更不能直接叫老哈去办,要办也得通过我让他去办!老哈把事办成了职工怎么看我?竟然不如部主任,这不是成心掉我架吗?我还能有威信啊?好吧,各管各的事,我甄禹办报也用不着和你商量!就这样,甄禹大笔一挥,就把手中的消息和内参签发了。 第三十七章 中毒事件 9 一石激起千重浪。 金全余给费一飞打来电话,要求进一步落实,他要听汇报…… 叶阳给蔡田打来电话,令他追查责任,做好安置,严防上访事件发生…… 蔡田给武嘉一打来电话,臭骂一通,让武嘉一大汗淋漓…… 武嘉一给涂祜打来电话,把积压的满腔怒火全喷发出来…… 涂祜只能在办公室里转着圈、跺着脚、喷着吐沫星子骂王记者:“王八蛋,太不讲究,你‘封口费’照收,消息照发,腐败啊,腐败啊……” 报社这边,花茅接到戚艳的问罪电话,连讽刺带挖苦:“老猫啊,你事办得漂亮啊!没能耐你早说熊话呀,别装x呀,我们好去找高人啊,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不是耍我们吗?” “燕子……姓甄的……”从声音中能感觉到花茅陪着笑脸。 “别燕子、燕子的,和人家甄总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小菜一碟’吗?你是爷们吗?你还是社长吗?屁,就是个二百五!”戚艳不听花茅解释,“喀”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你说花茅心里什么滋味?口鼻不喷火、对甄禹不耿耿于怀那才怪了! 第三十七章 中毒事件 10 宣传部这边,费一飞接到蔡田打来的“感谢”电话:“费部长,真得感谢您啊,不是报社及时地把情况反映上来我还蒙在鼓里,还不知捅出多大的娄子呢!……都是我工作不到位给领导带来麻烦,我认真地向您做检查……” “市长老弟……你说哪去了,咱俩不是一条线上的两个蚂蚱吗?一样难受吗?”费一飞皱着眉头,心想,蔡田啊,你这不是奚落我吗?就是做检查也无须对我啊,“这么说吧,一些事情是我和你沟通得不够……” “不不不,兄弟应该主动向您汇报……以后希望老哥多拉兄弟一把,发现什么问题及时地给予批评指导……” “市长老弟言重了,这是老哥掉步……相互间应该事先提个醒。”费一飞明白,蔡田是反话正说,于是间接地挑明了,但是并没把责任推给部下,“放心吧,关于消除报道的负面影响问题,老哥竭尽全力。” “那就谢谢部长了!”蔡田挂断电话。 几分钟的电话,让费一飞感觉说了半个小时。他放下电话心中嘀咕着:“甄禹啊甄禹,让我太被动、太难堪了,这样下去需要给你揩多少屁股,再不狠狠地杵你,早晚要‘翻车’……”费一飞十分懊悔,那天晚上和甄禹去吃烧烤时,怎么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呢?本来,在买蟹子时,他已听到胖女人将“这次,记者”改口为“记得”,已感到记者出击了,所以当甄禹请他回家休息时,他说“我还有话对你说”,并且准备在吃烧烤时慢慢地唠……咳,就怪那童天澜,还有那该死的啤酒…… 第三十七章 中毒事件 11 一篇报道引起这么大的波澜仅仅是开了个头。你看,省市级新闻媒体的记者纷至沓来,费一飞和谈大江有活干了,接待一帮又一帮,其中少不了说小话、陪吃喝,甚至“使银子”。有的媒体吃这一套,可有的不吃这一套,最终还是被两家省级报给暴光了。这下可惊动了省卫生厅,一个要求“上报调查情况和处理结果”的电话追到沙金市政府。 市长叶阳把省厅的电话记录轻轻地放在桌上,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便让孟秘书立即把费一飞、蔡田和武嘉一都召来。叶阳认为:此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既然事件已经调查清楚,就应立即拿出处理意见,对上有个交代,对下以泄民怨,防止事态蔓延扩大。其中处罚当事人的问题最为敏感,叶阳虽然心中有数,但仍想摸清书记金全余的态度,因为他知道金全余听过费一飞的汇报,想来老家伙听完汇报不会不露口风。 “抽烟、抽烟……”不吸烟的叶阳为缓和气氛,拿出一盒名牌香烟,示意孟秘书给大家递烟,“我谢谢你们,大家都做了许多工作,特别是费部长为平息这个事件费尽周折……” “市长别提这些了,惭愧啊,咱家的新闻媒体没管好,我负主要责任……”费一飞有些坐不住了。 “这事毕竟发生在教育口,负主要责任的应该是我……说心里话,我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我事先和费部长或是报社打个招呼就好了……”明眼人一看便知,蔡田在偷梁换柱,把事件的起因转移了。 “其实,我已经和报社打过招呼,他们也答应这篇稿子不见报……”武嘉一及时地“捏了把盐”。 第三十七章 中毒事件 12 “那为什么又见报了?”蔡田明知故问,意在让叶阳知道暴光是甄禹所为。 “嗯?”叶阳把端起的水杯又放下,目光直逼武嘉一。 武嘉一摸不透叶阳的心里活动,没敢回答蔡田的问话,却瞟了费一飞一眼,期待市长向费一飞追究这件事。 费一飞心中一愣:你老武够阴的,不就是要市长追究暴光的事吗……叶市长啊,你的话可管生管死啊! “应该说这次食物中毒事件震动不小,可是你们想过没有,问题的根子在哪?”叶阳表情严肃,“是因为暴光吗?如果没发生食物中毒会有暴光吗?你们作为主管教育的领导,应该首先要从自身找问题,怎么能本末倒置呢?我认为,这个光暴得好!如果去年给你们暴光了,今年还能再重演吗?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我们不要玩掩耳盗铃的小把戏,沙金的媒体不坚持新闻监督的原则,所有的媒体都会不坚持吗?群众能放过吗?暴光恰恰给群众泄了一部分怨气,会为党报叫好的!第三,报社对这个问题的处理是有分寸的,消息加内参,内外有别,不应该指责他们,其前提是你们不是第一次出现这个问题。蔡市长、武局长,我的思维有问题吗?” 第三十七章 中毒事件 13 “叶市长说的是……”蔡、武二人面红耳赤,连连称是。 “费部长,这是我对暴光的看法,我想金书记也会是这个看法。”叶阳言外之意是让费一飞透露给金全余。 “是,是是……”费一飞没想到叶阳力扭乾坤,让他暗松了口气。 叶阳的一番话让甄禹躲过一劫,不仅使费一飞收回了“狠狠杵他”的打算,也使众人哑言失声,但这也害了甄禹,使他越发得理,愈陷愈深。 “好了,再不要纠缠暴光问题了。武局长,对涂祜的处理你有什么想法?”叶阳语气和缓。 “我想过……不过还不成熟……老涂肯定得挪挪窝,调到别个中学吧……”武嘉一的话留有很大的应变余地。 “异地当校长吗?”叶阳语气虽然和缓,却能听出倾性向意见,武嘉一没吱声,“费部长,教育口的中层干部可是归你管的……” 费一飞想起金全余的那句话: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校长呢?便慢条斯理说:“实说,培养个干部不容易,我们既要爱护干部,又要严肃纪律,如果能异地当校长是最好了,恐怕是难以平怨……” “我看校长就不要当了,”叶阳已摸到了金全余的态度,“这事影响面太大,你们研究一下,先把处理意见报上来,再按着干部处罚程序操作。” 第三十七章 中毒事件 14 最终,涂祜被撤消党内外一切职务,调到教育局办公室做一名办事员。在他告别校长室那天晚上,亓万采请他喝了顿解闷酒。 “亓老弟啊,跳蚤还能让甄瘸子挠挠腿,没想到你在甄瘸子眼里还不及跳蚤的影响力呀!”涂祜一仰脖将二两白酒吞了,吐出讥笑的渣子。 “涂……涂哥,你这话还……还不如对‘花猫’社长说去。”亓万采苦笑道。 “此话怎讲?” “那……那五千块钱根本也没使在甄瘸子身上,我找了‘花猫’……谁知甄瘸子他奶奶的,就……就连社长的面子也没给啊!”其实亓万采把钱私吞了。 涂祜咬牙切齿地骂道:“甄瘸子,你等着吧!”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1 “你好,我是辛十立……” “废话,难道你的屋里还有别人敢接电话?” “吆,童总啊,有何吩咐?”辛十立听出是童天澜的声音。 “小弟怎敢吩咐老哥,我是请你今晚喝酒!”童天澜声音欢快。 “喝酒?又有什么好事了吧。” “怎么,你忘啦,咱哥俩不是有个‘凤仪厅之约’吗?” “招待所开发工程的纪要早就下发了,怎么今天才想起喝酒来?”辛十立笑道。 “别提了,都是小弟的不是,他奶奶的,这段时间烂眼子事太多,直到今天上午招待所开发工程放了鞭炮,我才喘口匀溜气……” “开工了?好啊!祝贺你呀童总……” “大内总管少客气,今晚总应该有时间吧!”童天澜的口气是不容否定的。 “这顿酒你不请我都不行,你说吧,几点钟?” “六点半,庆贺嘛,你得带两个‘好菜’来。不过,讲究点质量,以前带的‘菜’太差,这回一定要漂亮的。”童天澜说着嘿嘿地笑着。 “我的童总,你认为找‘好菜’那么容易啊?” “辛哥,别太护食啊,好东西都留着自己用,不怕累坏了腰杆啊?哈哈……” “嘿嘿,老哥哪有什么好东西?这样吧,我尽力而为。” “好!准时到位。”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2 辛十立放下电话兴奋地自语道:“想睡觉马上给送来个枕头!”因为他正需要个饭局。 这两天,辛十立每当办公室里没客人的时候就偷着乐。乐什么?他和娜娜亲热的画面让古幽兰看见了呗!在常人看来,辛十立正死追古幽兰,肯定为古幽兰的发现而懊恼不已,可这位情场老手却不这样看。因为他从古幽兰的表情里看到了她的嫉妒;从她的报复行为中品尝到一种滋味——她狠我,狠我为什么不能只爱她!继而,从被灌酒的耍弄中得到了意外快感……贱! 果然不出辛十立所料,古幽兰虽然前天被正式任命为接待办副主任,却仍然不能抵消心中的郁闷。只从她扑捉到那个无耻的画面后就发狠:除工作之外的事不再理他!可是时间证明她输了。这几天,她脑中不时地浮现辛十立的影子,不仅挥不去斩不断,还常常自问:“现在他在干什么?”特别是走马上任那天,多么想给他打个电话……“真没骨气,非吊吊他胃口不可!”古幽兰忍住了,心里却盼着人家给她打传呼,而且日益急切,让她在苦恼中等待、煎熬…… 站在外围看看吧:一方是老谋深算的辛十立在偷偷地乐,一方是柔情痴迷的古幽兰在苦苦地等,他们为的是那般?二者的纽带是什么?是爱还是欲?是情还是性?是相思还是游戏……对那些少男少女们似乎可以堂而皇之地用“爱情”来回答,而对那些不老不少、有妻有夫的男女们又该怎样回答呢?唉,人世间男女那些事啊谁能说明白?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3 辛十立数着日子,哎呀,有五天没和古幽兰通电话了,不能让美人再赌气了……茶几上的应市鲜桃,黄白相间努着红嘴,这大概触发了辛十立的灵感:“桃子熟了,该摘了,把握火候别让她烂了……”辛十立立即给古幽兰打传呼。 “主任,有什么指示?”古幽兰很快从老地方回电话,声音冷淡。 “呵,我的古主任当官和不当官就不一样,说话的声都变了……”辛十立笑着说。 “哎呀辛大主任,我这算什么官?叫你见笑了……” “我不是笑话你,是生气!”辛十立佯做严肃,“老哥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你当了官就把我撂到一边,连个喜也不报!” “你挑剔我,我还没挑你呢!王主任早就给你打电话啦,当我不知道了,你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怎不给我道喜,你心中根本没有我……”古幽兰怨恨中泄露了渴望的心理。 “又乱说了,”辛十立温情细语,“小妹盼着老哥贺喜,老哥心里能没有数吗?我为什么呼你?今晚要设宴为你庆贺!” “咱可承受不起……” “我的好小妹,你别罗嗦了,我屋里说来人就来人……晚上六点半,沙金宾馆凤仪厅。” “都有谁?”沉不住气的古幽兰投降了。 “你不问我倒忘了,小范围,给你引见一个大人物……” “谁?” “见到就知道了,哎,你最好带个女伴来……那个李茹茹能不能领来?”辛十立觉得李茹茹是盘‘好菜’,陪童天澜够格。 “应该没问题。” 辛十立要李茹茹作陪,对古幽兰来说是正中下怀。她不仅要和李茹茹共享升迁的喜悦,还想在老同学面前展扬一下“副主任”的荣耀和“大人物”对她的青睐。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4 若是以往,古幽兰不能参加今晚的饭局,因为她还要接待两拨客人,可这次她没有力量拒绝辛十立,突然打来的传呼像一股热流,暖了她的心,驱散了积聚在心中多天的阴霾,她求之不得呢! 古幽兰快乐的像条抢食的鱼儿,下午三点就游到沙金宾馆,掏出电子钥匙卡打开515客房的门……哎,她怎么有客房钥匙卡?这得感谢郜黎。古幽兰几乎天天来宾馆安排食宿,而且常常借客房办公、歇脚,郜黎为了笼络主顾,就把515安排给古幽兰做临时办公室,反正客房入住率也达不到百分之百。 古幽兰进屋给李茹茹打个传呼,让她立即到515来,因为有件事一直悬在她的心上。那天晚上,古幽兰借助萧迪的力量,虽然把辛十立和娜娜灌醉,可自己也醉得一塌糊涂,已经想不起来是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李茹茹什么时候离开宾馆的,她担心妹子受到伤害。 “进来,进来,”古幽兰听到敲门声立即迎了出去,“茹茹,你怎么才来,等得我好心急吆!” “给学生上课能穿这套衣服吗?回了趟家,嘻嘻……”李茹茹和那天晚上穿得一样性感。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5 古幽兰把李茹茹推开看了看:“馋死人了!”又搂过来在她的肩头咬了一口。 “哎吆,兰姐咬死我了,你要干什么……”李茹茹娇声地喊着。 “这是个哑谜,打一成语。” “哑谜?噢——‘秀色可餐’呗!” “鬼东西,就是聪明,知道为什么可餐吗?” “为什么?”李茹茹揉着肩头,“兰姐你都给俺咬红了……” “春光外泄我能不想咬吗?穿得这么性感,不怕色狼把你吃了!” “谁敢!” “谁敢?你对姐老实交代,这是被谁咂的?现在还没变过色来……”古幽兰便笑嘻嘻地指着李茹茹露出的乳座。可不是嘛,李茹茹乳罩边缘露出不易觉察的浅土黄色。 “哪有的事,你瞎说……”李茹茹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急忙把乳罩向上拽了拽,心想:她眼真尖。 “嘻嘻……姐可是福尔摩斯,你这是当时被人咂得发紫了,要变成这个色至少得四、五天……” “嘿嘿……看来在真人面前说不得假话,这是俺家大江拙的祸,兰姐真有经验,姐夫是不是经常咂?” “姐还以为是那天晚上被咂的呢!”古幽兰暗指沙不扬。 “兰姐——你想哪去了?他敢!”李茹茹脸又红了。 “没事就好,姐就担心你出事,”古幽兰收敛了笑容,“那么大江的事有没有谱?” “估计……没有多大问题……沙部长说得挺好,这事你别对姐夫说啊。” “他没说给安排个什么官吗?” “没……没说……”李茹茹不想说。 古幽兰见李茹茹吞吞吐吐,也不想深谈:“你先在这休息会儿,我下去把那两帮客人安排好就过来接你。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6 六点半钟,古幽兰和李茹茹挽着臂走进凤仪厅。 当古幽兰和童天澜的目光相抵的一刹那,二人心里都不由得打了个楞:是他(她)! 童天澜上身着粉色名牌短衫,下身着白色休闲裤,脚蹬白色皮鞋。古幽兰觉得他比上次看到时更加清秀潇洒,心想,此人打扮得好似海外客商。 再看古幽兰,她身穿乳白色短袖针织麻衫和淡蓝灰色牛仔短裙,宽松的v字型领口微露乳沟,白色皮凉鞋衬托着玫瑰色脚趾。在童天澜眼中,她的穿着虽然不如李茹茹开放,却比李茹茹更清纯、更动人,不由的喜涌心头:好菜!好菜!能和这样的美少妇同席胜吃山珍海味……人啊,改不了不断吸引异性和被异性所吸引的本性,漂亮的女人犹是如此。 “这是海澜集团的童总,你们就叫他四哥吧,”辛十立介绍道,“这位是政府接待办的古副主任,报社甄总的夫人,这位是李茹茹老师。” 童天澜心想:甄禹这个穷鬼凭什么占有这样俊的女人?可惜好东西了!那个李老师虽然胸小了点,却依然俊俏火辣……辛大抹子啊,你好一双色眼! 一番寒暄过后,男女岔开入席,童天澜一向是正座。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7 “古主任是新官上任,祝贺你啊!今天我请客,为你贺喜……”童天澜声音响亮。 “谢谢童总,真不好意思……我这算个什么官,就是个干活的……”古幽兰心中不踏实,暗暗埋怨辛十立:干嘛叫人家请客贺喜? “吆,我可不敢小看你这个看副主任,你们接待办的牟主任兼着政府办的副主任,忙得脚打后脑勺,接待的事全在你身上,二鼻子当司令用啊!以后还仰赖你多多关照!”童天澜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放在餐桌上,“还有李老师,幸会啊,你们每人点道喜欢的菜吧。” “童总,不用了……”古幽兰客气地说,李茹茹附和着。 “童总,还是你安排吧。”辛十立插话。 “哈哈……你们不好意思,好,我点,”童天澜示意服务员下菜单,“来一只龙虾,最好是二斤以上的,哎,熊掌还有没有了?” “先生,家里没货了。” “没有拉倒吧,告诉胡总,再来货给我留着……来四个水煮大鲍,四个大闸蟹,一盘生拌海参,再宰只王八,整个红烧甲鱼……” “童总,好啦!”古幽兰听到这些菜名,心里像揣了个兔子——乱窜。 “不不不,这几个菜了?哦……五个,辛哥可讲究啊,不能五个,再上四碗燕窝鱼翅汤……要血燕窝,这些都不当菜,来两个爽口的下酒菜吧,焖个野生牙片鱼,苦瓜蘸蜂蜜,好了,马上走菜……”童天澜点上一支中华烟,“辛哥,喝什么酒?”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8 “五粮液?”辛十立琢磨着童天澜点的菜,知道他对古、李的美色甚是满意。 “不行,不行,今天和两位小妹幸会,喝洋酒!那个、那个……”童天澜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有个叉……叫什么来?” “噢,xo吧?”古幽兰轻声地提示着,想笑没敢笑。 “对对,还可惜欧,我这个人啊,小学没念完……看来没文化就是不行,没法跟你们念大学的人相比……”童天澜拍着自己的脑袋,“古主任对洋酒挺在行,你看这酒可以吧?” “哈哈,咱古主任是专门搞接待的,对烟、酒、茶和咖啡绝对是行家。”辛十立插话。 “辛哥乱说……我哪儿懂……”古幽兰脸微红。 “先生,xo有好几个档次,您要哪种?”服务员问道。 “我知道,你家没有高档的,”童天澜身子后仰,扭过头面对服务员,“最好的一瓶也不到一万块,对吧?” “对,最高档的九千八一瓶”服务员笑答。 “就上这份吧!”童天澜弹烟灰的动作好像为自己发出的声音打拍。 “噢——我的天呐!”李茹茹仰头闭眼。 “怎么啦,李老师?”童天澜微笑着。 “好贵呀!”李茹茹伸了一下舌头。 “哈哈……这才几个钱!”童天澜从心底涌上一阵快感。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9 这个年头啊,总有那么一些富豪大款,在美女面前一挥千金,觉得气派!花大钱赚红颜一笑,感到开心!许多人为之惊叹,当作奇闻传播……其实这并非新鲜事儿,正史、野史早已披露,西周时就有人“千金卖笑”。 古人云:“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事过两千多年,劣根分蘖衍生,他们图的是什么?周幽王实话实说:“爱卿一笑,百媚具生”,求的是“媚中生快”。原来这位大王虽然用强权得到了爱妃的肉体,却难到得爱妃的“魂儿”,用千金和“烽火戏诸侯”的妙招,才使爱妃“还魂”一遭。这叫什么?叫征服,心灵的征服,用千金实现的心灵的征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的人比周幽王聪明多了,师古而不泥古,把周幽王的做法颠倒个个儿:征服美人首先征服心灵,要让美人按着惊讶、称赞、羡慕、感激、喜欢……的顺序渐进。 别忘了,贯穿这一顺序的轴线可是钱串子啊!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10 童天澜左顾右盼两位美人,用因高兴而发颤的声音问:“二位的口音这么好听,应该是北面人吧?” “对,我们都是黑龙江的,生在北国,而且是同窗好友。”李茹茹抢答。 “看来黑龙江水好啊,出美女。”童天澜习惯地揉着太阳穴。 “北国……嘿嘿,真是北国双娇啊!”辛十立终于想出了风雅的词。 “北国双……对对对,是北国双娇,说得好,说得好!”童天澜朗声大笑。 “见笑了,四哥……”李茹茹习惯地捂嘴,“我就不叫您童总了……” “叫四哥好,亲切!”童天澜笑道。 “四哥,就看你今天安排的宴席,可谓非同凡响!我是闻所未闻,真让人大开眼界,这使我想到了《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豪爽、大气!”高中语文教师李茹茹感叹道。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11 “哈哈……”童天澜笑声有点震耳,“李老师,你想着,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身外之物。只要能吃上能喝上,存一千万的和存两千万元的没有区别,生活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在银行里背的数字不同罢了,可这个数字能公开吗?谁知道?所以说啊,这些钱你花掉了才是你的,如果花不掉,两眼一闭,双腿一蹬,那些钱是你的啊?所以不要把钱看重喽!” 民谚道:“人敬有,狗咬丑”。有钱为大,众星捧月,有钱则有“学问”,自然所言多是“真知灼见”,既是信口开河,也闻者喏喏,趋之若鹜。其实,古幽兰对童天澜这番话持有不同想法:你举的例子欠妥,一千万和两千万虽有差别,但是都属于富人的档次,那是量的变化,不是质的变化,难道存一万的和存一千万的也能一样吗?要知道,那一万元是省出来的,他能不看重钱吗?存在决定意识,二者不仅消费水平不同,就是处世观念也不同。 古幽兰虽这样想,可气氛感染人,她和众多的听客一样,不能抢了富人的风头,更不能驳了富人的观点。所以出口的仍是称赞:“话是这么说的,可很少有人像四哥这样想得开的……”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12 “哈哈……古主任啊,你说对了!”童天澜刚才貌似和李茹茹对话,实是想引起古幽兰的注意,这叫声东击西,“现在有多少大老板想不开,当守财奴,舍不得花钱,就是花了也不会享受!你们都知道鑫福房产开发公司欧老板吧,前年买了台豪华轿车舍不得开,常年锁在库里,结果怎么样?是上个月吧?开了台旧车出车祸死了,你们说那台豪华轿车是他的啊?” “哎,老欧这辈子是亏啊,请客吃饭都仔细……”辛十立附和道。 “你们想着,钱就是用来花的,不瞒你们说,”童天澜抬起脚,“这双皮鞋多钱?李老师你猜猜?” “多钱?一千?” “再往多处说。” “三千?” “再说。” “六千?” “辛哥,你告诉她们吧……” “嘿嘿,童总这双皮鞋一万多元,进口的,鞋底下那块商标都是金的!” “真的啊?四哥,快脱下我看看。”李茹茹惊讶地站了起来,童天澜一边脱鞋一边用眼睛余光瞟着古幽兰。 “哇,真是18k金啊!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李茹茹把鞋奉还。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13 童天澜听到李茹茹的惊叹,屁股眼都绽笑。他穿上皮鞋又摘下手表,送到古幽兰面前:“古主任,你说我这块表值多钱?” “噢——”古幽兰看了表的反正面,“江诗丹顿啊……” “不错,识货,多钱一块?”童天澜笑眯眯地问。 “其实我不识货,这商标上写的是江诗丹顿,世界大牌子,我知道,太贵了,所以不打听也不看,”古幽兰微微一笑,“反正得些银子了。” “这是用外汇在国外买的,合人民币五十多万吧!”童天澜得意地说。 “啊?那么贵啊,我看看,我看看……”李茹茹把表拿过去细瞅,其实把古幽兰也震住了。 “好了,上来四个菜了,咱吃饭吧,”童天澜向服务员勾动着食指,“小姐,倒酒、倒酒!” “四哥,我俩喝饮料,好吗?”古幽兰也不知不觉地叫“四哥”了。 “饮料有的是,这么好的洋酒,一口千元,不喝不可惜吗?实话对你说,别看我舍得花钱,也不是天天喝的。”童天澜把三两装的四只高脚杯一字排开,“小姐,全倒八分满。”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14 “先生,需要加柠檬和冰块吗?”服务员问。 “随她们便,你把那瓶酒打开放到一边,有事喊你。”童天澜把服务员支开。 古幽兰和李茹茹同时向辛十立投去询问的目光。 “你俩看辛哥干什么,听我的!”童天澜玩笑中夹着一丝霸气。 “喝吧,别辜负童总一片盛情,再说,难得这么好的酒,喝吧,我跟你们沾个光。”辛十立说。 “咱实在点,不拼酒,先吃点好东西垫垫再喝。来来,大家动筷,先吃龙虾……来,两位小妹,”童天澜给她俩的各夹了一片龙虾肉,“辛哥,我就不给你夹了。” 古幽兰心想,人家童天澜凭什么花那么多钱给我长脸?这个人真讲究!再说,参加这么多的宴席哪有先吃菜垫垫的?那些男人见了女人就像苍蝇见了血,恨不得把女人灌醉,以便从中“吃豆腐”,这个童天澜还真有人情味……古幽兰感激心情油然而生。 “四哥,”古幽兰站起来,“您的盛情小妹铭记在心,这样吧,借花献佛,先敬你一杯,以后凡用得着小妹的时候,尽管喊一声。” “好!小妹如此真切,我干了!”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15 甄禹这周不值班,史春驾车按点送他回家。车中的甄禹闭着眼睛在想象一个画面:笑姿撒着欢扑过来…… 他打开防盗门,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到哪去了?”正当甄禹纳闷时,蓦地发现餐桌有一张纸条: 甄哥、兰姐: 笑姿发烧,我带她去看医生,你们下班到中心医院急诊室找我们。 小姝 甄禹急忙来到医院急诊室,只见笑姿在梅雨姝的怀中睡去,小手连着输液的吊瓶,便急切地问:“小姝,笑姿怎么样?” “扁桃腺发炎引起高烧,医生怕烧坏了肺,给她输上青霉素,问题不大。” “你兰姐呢?” “她太忙了……”梅雨姝柔声地说。 “忙忙,她瞎忙什么?哪天不是半夜回来,多长时间没陪孩子了?孩子能不上火?太差劲了……”甄禹声音虽然不高,却十分恼火。 “甄哥,你别说了,兰姐也不是愿意这样的……” “不愿意?她是没疯够!”甄禹掏出手机到走廊里去了。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16 古幽兰的传呼响了,她站起来说:“对不起,我去打个话……” “噢,用我这个……”童天澜把手机送过去。 “谢谢四哥,我用座机……”古幽兰说着向巴台走去。 “小李,你带手机吗?”童天澜把手机放回原处。 “我一个教书匠哪有条件配手机?”李茹茹不好意思了。 “噢……”童天澜略有所思。 片刻,古幽兰从新入座,脸色铁青。 “家里有事吧?”童天澜亲切地问。 “没事,俺家夫子……”古幽兰重展笑容。 “父子?什么父子?”童天澜搞不懂了。 “就是甄总呗,”李茹茹直人快语,“甄总有学问,像孔夫子似地,兰姐谈恋爱时就这么叫的。” “有意思,有意思!”童天澜心想,有学问?顶个屁,甄禹能摆出我这桌酒席吗? 第三十八章 千金一笑 17 李茹茹小嘴收成o字形:“哎哟——人家兰姐两口子就是有意思,夫唱妇随,真是天配地和啊!” “好,为古主任两口子天配地和、为祝贺古主任荣升,我们共敬一杯!”童天澜提议,大家相应。 “四哥,你说你小学没念完,说话还那么有哲理,事业干得轰轰烈烈,确实叫人佩服,让我们这些念大学的汗颜,就凭这一点,我敬你。祝你事业发达兴旺!”李茹茹举杯。 “哈哈……借你的吉言……”童天澜干了第三杯,xo开始在他心中燃烧,“其实能不能干事业和念书多少没有关系,别说你们,那些硕士、博士能比我强吗?” “童总说得对,尿泥读一辈子书还是尿泥!”辛十立总结道。 “哈哈哈……”童天澜纵声大笑。 古幽兰耳闻笑声,面带笑容,心里却乱得一团糟……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1 彤云密布,风儿也不刮一丝,空气仿佛凝固了,闷热的令人窒息,虽然是下午两点,天空混暗得却似黄昏。甄禹的办公室门窗敞开着,他闭眼坐在沙发上,脑里像灌了浆糊,凌乱地回忆着昨夜里发生的倒霉事,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怎么会出手呢…… 昨天晚上,甄禹打了三个传呼,古幽兰只回了一个电话。还好,她在一个多小时后赶到医院,正逢甄禹抱着已经睡着的笑姿走出急诊室。 “笑姿怎么样了?”古幽兰急忙迎上去,喷出酒气。 甄禹气呼呼的,躲她像躲开电线杆子似的疾步走开。古幽兰碍于往来人的面子没敢再问,跟在甄禹后面的梅雨姝一把抓住她的手捏了一下,暗示她别和甄禹搭腔。甄禹走得很快,一瘸一拐更明显,古幽兰看着丈夫的背影,一种难以述说的复杂心情涌上心头……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2 回到家,梅雨姝去小卧室安顿笑姿,古幽兰便进卫生间冲凉……甄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只听“哐”的一声,将厨房门摔开,梅雨姝和古幽兰急忙从各自的房间里探出头来…… “甄哥,笑姿睡了,轻一点。”梅雨姝把食指放在嘴上,又立即缩回头,关上门。 “夫子,怎么了?”古幽兰吃了一惊,因为甄禹从来没摔过她。 “怎么了?你在外面吃饱喝足了是吧?”甄禹声音严厉。 “你们……还没吃饭啊?”古幽兰急忙转身向厨房走来。 “你都想着谁了?男人孩子还在你心上吗?” “夫子,求求你,别发火,我以为你们都吃过了……”古幽兰系着围裙,一脚在厨房里,一脚在厨房外,“来我做饭,你去歇会儿。” “靠边去!”甄禹随手一推,将古幽兰推了个趔趄,她晃了晃,摔出厨房,倒在餐厅的地板上……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3 “夫子……”古幽兰坐在地板上惊呆了,用惶恐的眼神乞求着。 甄禹顿时惊慌失措,傻傻地看着古幽兰,他简直不相信自己怎么会使那么大的劲。 “甄哥,你干什么啊?”梅雨姝闻声跑过来。 “我……咳!”甄禹说不出话,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泪水在古幽兰的眼眶里打转,终于冲破防线…… 梅雨姝扶起古幽兰:“兰姐,甄哥是无意的。”古幽兰抽泣着点点头,迈进厨房…… 甄禹正在搜索昨晚的记忆,突然,一个女人声音打断了甄禹的回想:“甄总,您好清闲啊!还认识我吗?”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4 甄禹睁眼一看:一位四十六、七岁的女人站在门口。她身着短袖白绸衫和藏蓝色过膝板裙,脚蹬黑色半高跟远口皮鞋,一身职业装。 “哎吆,申馆长!”甄禹立即起身迎接,“稀客、稀客,快请坐……” “甄总升了官,下眼皮也肿了,这么长时间不到我们图书馆借书,我还以为把我申慧炎忘了呢……”申慧炎笑着坐在沙发上。 “我哪敢啊,现在确实比以前忙了……”甄禹拿着纸杯接水,“馆长大人今天怎么有空莅临寒舍,有何见教?” “甄总,你别见教了,也不用忙乎,我是无事不蹬三宝殿,今个是求援来的!”申慧炎从档案袋中抽出一打材料。 “申大姐又要组织什么读书活动了?” “你就知道读书活动,”申慧炎笑着说,“我这次是为图书馆动迁的事……” “图书馆要动迁?”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5 前两天,副市长蔡田把文化局的老局长麦闻叫到办公室。 “老麦啊,图书馆动迁开发是一件好事,其意义你比我还清楚,可是,这个较真的申馆长不一定能理解啊!”蔡田不无忧虑地说。 “老申婆子是市里多年的劳模,又是省优秀图书馆长,我想不至于吧……”麦闻嘴里搪塞,心里却想:申慧炎咬钢嚼铁,我对她也得让着三分。 “不,正因为她是优秀图书馆长,争强好胜,所以我对她担心……担心她会过分为图书馆计较局部利益,而使市长办公会的精神不能落实。” “我想有您操作,落实市长办公会精神倒没问题。”麦闻顿了一下,“不过,得费点事……” “怎么说?”蔡田紧跟一句。 “因为……海澜集团开出的条件,有些是值得商榷的。”麦闻想摸蔡田的底,决定把对立的意见挑出来,“老申婆子已经听到风声,她表示保证服从政府的决定,同时也透露……一比一点五的换建面积只能使馆舍扩到一千八百平方米,这不能接受,因为现在的图书馆是国家文化部挂牌的二级图书馆,而且软件建设和工作成果已超过一级馆的指标,就因为没达到三千平方米的硬件指标才被评为二级馆的,如今遇到了这个机会她能不争吗?”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6 “哦,这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吃饭穿衣要看家底,就我市发展的状况看,有没有必要建三千平方米的图书馆?再说,不能用行政干预企业,如果因过分的要求导致海澜集团抽腿,不仅使图书馆失去了扩大发展的机会,你我也没法向市长交代。”蔡田给麦闻递过一支烟。 “理是这么个理,可这女人啊就是斤斤计较……” “咱说句家里话,就是把图书馆砍了,对全市经济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有多少人去图书馆?不过是摆个样子嘛……不管怎样,老麦啊,我们一定得顾全大局,做好申慧炎的工作,你必须替她把住关啊!别让领导认为我们连这点协调能力都没有,都是二百五,你说呢?”蔡田看着麦闻。 “市长放心,我和你保持一致性,竭力去做老申婆子的工作!” 让麦闻替申慧炎把关?蔡田算是看走了眼。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7 当麦闻将蔡田的意思向申慧炎透露后,我们的“优秀馆长”趁不住气了! “申馆长,你别急,我何尝不和你想得一样?但是,在蔡市长面前,就我的身份……有些话不好说啊,不像你们女同志,深一句浅一句就那么回事。” “嘿嘿,麦局长,你有什么不好说的?都五十多岁了还害怕丢了乌纱帽啊,好吧,我再问一句,你到底支不支持我的想法?”申慧炎出口爽快。 “哈哈,我的申馆长,你要逼宫啊!”麦闻心想:老申婆子倒是一杆等着装药的快枪,有你海澜集团好看的了!当初你们相中了图书馆这块宝地,为什么不和我打招呼?就知道巴结蔡市长,我文化局长没用,是吧?我反正也分不到一羹汤,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于是麦闻慢悠悠地说,“支持怎样?不支持又怎样?我不是都表态了吗……” “好,我心里有底了,你唱红脸的,我唱黑脸的,和海澜集团争!可有一样,你这红脸的可别争当主角啊,打个小旗就行了,你看打小旗的哪有说话的?” “放心,甘当配角,不说话……”麦闻是上级服从下级。 哈哈,官场上什么角色都有,这个舞台能不热闹吗!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8 动迁协调会的锣鼓响了,导演蔡田一挥手,甲乙双方演员粉墨登场。甲方:麦闻、申慧炎;乙方:邬白和袁老大;演出时间:今天上午;舞台:市政府小会议室。 “图书馆动迁协议书大家都看过了,我认为嘛,基本符合市长办公会的精神,不知双方还有什么想法,如果没有大的意见分歧,我的意见是今天就把协议签了,其它小事在动迁中商量解决……”蔡田的话谁听不明白?其实等于间接地拍板:马上签字花押。 “蔡市长,我可以谈点想法吗?”协议书像一股热血顶到申慧炎的脑门上。 “当然……让你们参加协调会就是想听听双方的意见。”蔡田预感申慧炎要“找事”,因此强调“双方”说话,邬白自然明白。 “那么我就说三点想法,”申慧炎表情严肃,“第一、新图书馆建筑面积至少要达到三千平……” “申馆长,你要得太狠了!”袁老大插话,“我们按一比一点五的面积换建已经是亏了……按理说应该是拆一换一……”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9 “拆一换一?老袁啊,你到喜马拉雅山去开发吧,拆一可以换零点五,”申慧炎此话出口,蔡田的脸色立时难看了,申慧炎故作不见,“不要忘了,图书馆位于黄金地段,而你们拟建的新馆位于市郊,两地房价相差两倍多,不对吗?第二、闭馆待建不可取,沙金人民不能一年没有读书的公共场所,必须新馆落成才能动迁……” “申馆长,既然海澜集团让图书馆旧貌变新颜,希望你也能体谅一下天澜的困难,咱两家相互关照一下,眼下我们的资金很难做到拆一建二……”邬白声音谦和。 “那你们就先建图书馆!”申慧炎立即顶上,“第三、图书馆搬家的费用……” “申馆长,你还有什么需要我们负责的……”袁老大很不满意,还想说什么,被邬白的眼神制止住。 “申馆长,我已经说过了,其它小事在动迁中商量解决,你怎么把鸡毛蒜皮的事儿都扯上了?”蔡田觉得这事越争论越麻烦,决定快刀斩乱麻,用市长的权威拍板,“图书馆先动迁了再说!”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10 “蔡市长,什么是鸡毛蒜皮?”申慧炎强压着火,“三十万册藏书往哪搬?” “先找个库房摞起来!”蔡田表情威严。 “蔡市长,问题不是像你说得那么简单,那需要多大的库房,年租金需要多少?再说,三十万册书能装六、七千箱,包装费用需要四万多元?财政给我拨经费吗?”申慧炎满面赤红,“还有,这些书堆放一年半,一旦受潮、虫蛀谁负责?这些都是鸡毛蒜皮吗?” “申慧炎!你这个馆长就这么个素质吗?”蔡田被她的质问激怒了,“我今天要你来干什么?是研究动迁协议的,不是研究你如何搬家的!你提这些问题干什么?” “我的素质固然不能和你市长比,”申慧炎向上戳了下眼镜,“但是我明白,这些问题不落实,动迁就是一句空话,协议绝不能这么草率地签了!” “不签协议你来干什么?”蔡田气得脸色发白,嘴唇抽搐,厉声斥责道。 “好,我走!今天我决不当杨白劳!”申慧炎站起来面对麦闻,“麦局长,你先把我这个馆长撤了,谁爱签这个字就叫谁来签!” 申慧炎说着拎包推门,扬长而去,把蔡市长一干人晾在那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11 “就是惯病!拿市长不当领导,没大没小,这样的干部早该拿下!”袁老大纷纷吵吵,打破沉静。 “这个老娘们看样子挺斯文,没想到是个不要命的主儿……”邬白好似自言自语。 “她男人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牛气?”袁老大问。 “她没有什么背景,男人姓甘是我们文化馆一个画画的……”麦闻答道。 “噢,是不是最爱钓鱼,外名叫‘钓鱼甘’,没有报社的大亓救他,恐怕该‘烧周年’了……”袁老大插话。 “对,是他……”麦闻想接着说下去。 “说那些没味的干什么?”蔡田急歪歪地叱道。 “事前,我和她谈得好好的,没想到……”麦闻嘟囔道。 “咳,宠坏了……”蔡田还过神来,“麦局长,你看这事怎办好?” “今天这事儿处理得有点紧……还得找申慧炎,局里越俎代庖效果不好,她毕竟是图书馆的法人……个别做做工作或许……”麦闻卑恭地说。 “行,这个任务你承包了吧!”蔡田下令了。 谁知,麦闻一点也不打怵,欣然接受任务,立即去找申慧炎。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12 沙金市图书馆馆长室。 “申馆长,你今天表演得有些过火了。”麦闻笑嘻嘻的。 “过火?不过火能争到利益吗?” “算了吧,闹得这样行了,我估计天澜那面会让出一些利益的……”麦闻试探道。 “屁!天澜是吃人不吐骨头,再说,你没看蔡田胳膊往外拐吗?天澜是有持无恐啊,还能放口?”申慧炎又来气了。 “老姊妹,你既然看出风向就拉倒吧,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啊,别得罪人了,还争吗?”麦闻知道申慧炎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争!怎么不争?争不争都已经得罪人了,反正不是为我个人,能为这事罢我的小官啊?麦局长,你敢吗?”申慧炎目光灼灼逼人。 “我可不敢为这事罢你的官,蔡市长也不能这样做,因为你是为公家利益嘛!”麦闻笑了。 “好,出师有名,就为公家利益我要争到底!” “怎么个争法?光凭你自己的强硬和蛮劲能解决问题吗?”麦闻提示道。 “也是,得求外界力量!”申慧炎顿开茅塞。 “你要知道,求外界力量首先要打动外界,这需要理由充足、述说有力的材料啊。” “材料?申慧炎立即想到报社副总编奚虎便嘿嘿一笑,胸有成竹地说,“这个你放心!”。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13 申慧炎送走了麦闻,一个电话就把奚虎调到自己的办公室。 原来,二人青梅竹马,谈过对象,后因两家发生“邻里之战”,双方父母从中作梗,少男少女洒泪分手。二人虽未结成连理,却是依然交好,申慧炎评职称时的论文皆由奚虎捉笔操刀,如今求他写份材料那还不轻而易举! 可是,奚虎对申慧炎交给他的任务暗暗叫苦,现在还有不通风的墙,一旦让童天澜知道了还有好果子吃啊!于是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劝道:“慧炎,这事你不能这么弄,图书馆是你家啊?想开点,我看你呀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吧,还能有你亏吃吗……” “好了,我的奚大总编,我叫你来不是商量这事,”申慧炎目光炯炯,“你就说:写还是不写?”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14 “看你,还是那个脾气……”奚虎略一沉思,有了,叫甄禹去趟这湾混水,让这个不知死的鬼挑战强敌,这个机会还不好找呢!于是立即换了张笑脸,“我写也可以,不过……甄总写这类稿子可比我拿手,把握性更大,而且他这个人还好管、善管这样的事。” “你还有认输的时候啊?行,你就替我求求他……” “我说慧炎啊,怎么越来越不会办事了,如果你不认识他,我给你引线,你们之间那么熟悉而不直接找他,他没想法啊?” “好好,我不用你,我自己找!”申慧炎一摆手,“他是我们图书馆的老读者,保证没问题。” “咳,就不是图书馆的老读者,他也会帮你!” 申慧炎是豁出去了,翻资料、列提纲,准备找甄禹写材料——以图书馆的名义向市委、人大、政府和政协发出呼吁。这老疯婆子忙得连晌饭也没吃,刚到下午两点就急奔报社而来。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15 甄禹得知申慧炎的来意后说:“申大姐为公益事业不惧强权,令人钦佩,我甄禹愿助你一臂之力!” “你不是帮我,是帮全市的读者,特别是那些孩子们。”申慧炎笑道。 “哈哈,我的境界低了,”甄禹把资料放下,“这样吧,这事不宜公开报道,咱‘一菜两吃’,你送你的呼吁,我发我的内参,双管齐下,怎么样?” “太好了,那我可我代表全市的读者先谢谢你啦!” “不敢当,我也是读者,这是我甄禹的分内事。”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昏暗的苍穹,天边滚动的闷雷由远而近,大街上的尘土霎时冲天而起,一个白塑料袋像断了线的风筝,忽高忽低地挣扎着…… “起风了!”申慧炎猛转头向窗外望去。 甄禹心中一颤,起身关窗,随口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16 空调默默地工作着,把童天澜办公室里的热气冷却,让人感到爽心惬意。 “他奶奶的,第一次协调会签不上协议咱已经估计到了,可闹得这么僵倒是意料之外,这个老申婆子太可恶了,看来她是不想进客厅了,那就叫她进驴圈!”童天澜听了邬白的回报后骂道。 “收拾老申婆子还不像捏死个臭虫,那是早晚的事,问题是这个蔡田真不可想象,怎么能当上副市长?他虽然卖力气,可是协调无方,控制不住局面。”邬白露出鄙视的表情。 “人家有这个当官的命,他是由村支书爬上来的,也就那么个水平,怪他也没用,”童天澜狡黠地笑一笑,“我们只能借用他的职位和权力,别指望他的能力。老邬啊,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说怎么办?” “我发现个问题……”邬白沉又夹咕眼了,“麦闻这个老滑头在会上一言不发,总感觉他在暗中支持老申婆子,虽然他答应蔡田去做老申婆子的工作,我怕是越做越坏……”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17 “应该说,当初我们忽略了这个人,没去‘喂’他,但是事情已经僵到这样,我想他也无力回天,再说这老家伙也快退二线了,没利用价值,工夫还要下在老申婆子身上。” “老板说得是,原打算协调会一结束,我就私下接触老申婆子,没想到闹得这么僵,没敢冒然走这一步。” “有钱还有办不成的事?”童天澜用手指敲着桌子,“这一步肯定得走!” “是得走,问题是怎么个走法……”邬白做思考状。 “你的意思是用第三者接触?” “是的,”邬白佩服童天澜的反应,“原打算由我出头接触,现在看来不行,我一出面,她就会以敌对态度待我,只有第三者出面才能避免。” “嗯……问题是能找到这样的人吗?”童天澜脑中搜索着目标。 “我从侧面了解了一下,有个人不知是否可以考虑……”邬白借点烟之机故意说半截话。 “谁?”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 18 “你的远房外甥女婿……” “亓万采?”童天澜皱起眉头,“那个磕巴子是个串地龙,成天吃喝玩乐,唿扇着两片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尽量少理他!” “老板,你有所不知,他对老申婆子的男人老甘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童天澜挪开嘴边的水杯。 “是,以前他们就是酒肉朋友,前年俩人结伴去北海头钓鱼,老甘从二十多米高的礁石上滚下来,摔得浑身是伤,昏迷不醒,被大亓从海里把他拖上来……就这事,老申婆子是感激不尽,现在两家相互走动,关系密切……所以说大亓是个不错的人选,不知老板是否有更合适的人?” “亓磕巴能把握住分寸吗?” “问题不大,上次跟我去沿海镇‘算命’,配合得挺默契……”邬白一想起这事就嘿嘿笑,“大亓去干这事没多大的问题,关键是能不能把钱送出去,就他们的关系看,话是能说透的,试试看吧,当然也不能便宜了老申婆子,大亓要带着录音笔偷着录音,等适当时机再算账!” “好!”童天澜用手指点了下桌子,“就这么办,准备五万元!” 来雨了!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沙金市,汇成一片劈里啪啦的响声,没有节奏,沸反盈天…… 第四十章 可心礼物 1 雨幕中,古幽兰坐着辛十立的轿车驶出市委大院,在沙金宾馆正门的雨棚下停住。她急忙下车,转身又从车里拽出一个五颜六色的礼品袋,对司机兴冲冲地道声“拜拜”,便“噔噔噔”地走进宾馆,登上电梯,直奔505客房。 古幽兰只从有了“505”就恋上了这个安乐窝,这里没有多余的声音打扰,没有多余的画面所带来得懊恼。家,似乎失去了当初的魅力。她每天早上到办公室点个卯,和牟主任“碰个头”,再向小朱撂下一句老话:“看门接电话,有事打传呼”,便让司机送她去宾馆。蜗居在“505”里,她和郜黎商量完接待来宾的事儿,把门一反锁,倒头躺在床上或小憩,或看书,或看电视,有时就连吃饭、会友、洗澡和午睡都在这里。让她最开心的是床头前的电话,不仅能躺着和辛十立唠嗑,还可以放肆地撒娇……这阵功夫她什么也顾不得了,要急于看看礼品袋中的“宝贝”。 第四十章 可心礼物 2 古幽兰从礼品袋中取出两个精美的硬纸匣……“哇——好漂亮啊!”两部新款手机展现在眼前。这是童天澜托辛十立送给古幽兰和李茹茹的礼物。 实说,古幽兰对拥有手机渴望日久。当初甄禹把另有一部手机送给谈大江时她心中就不愉快,可夫子说了:“答应朋友的事就得兑现,再说你一个收水费的提着手机好吗?”如今,这份意外的礼物对她来说是太可心了!她深深感激四哥心细、善解人意。 辛十立告诉她,童天澜特别叮嘱,袋里有两种手机,黑色的给古幽兰——官场上使用不张扬;紫红色的给李茹茹——更现青春活力。其实古幽兰也喜欢紫红色的手机,可四哥有话在先就不好改变了。 古幽兰摆弄着手机、附件,爱不释手。再看看说明书、信誉卡和发货票,她明白了:黑色手机比紫红色手机贵四千元!“四哥拿我比茹茹为重!”女人的妒嫉天性使她心中荡漾着一种满足感。 第四十章 可心礼物 3 常言:无功不受禄。古幽兰和童天澜初次认识,凭什么接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在辛十立的办公室里,当得知礼品袋里是手机时,她心头一喜,但立即谢绝了。 “辛哥,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替我谢谢四哥。” “哈哈,我只负责转交不管退回,你自己还给他吧!”辛十立说得坚决。 “咱和人家也没有深交,这东西我绝对不能要,太贵了……” “贵?你是没见过世面,这对他童总来说算个什么?”辛十立扯起衬衫煽乎着,“还不如他一套衣服贵呢!” “那是人家自己的事,和咱没关系……” “没关系?知道上次你吃的那顿饭多少钱吗?告诉你吧,三万多!你说能买几部手机?” “辛哥,请吃和收礼那是两回事……” “吆,对古主任真该刮目相看了,可以给辛哥上课了!” “不……不是啊辛哥,你误会了……”古幽兰脸都红了。 第四十章 可心礼物 4 “看你,开个玩笑当真了。”笑容又挂在辛十立的脸上,“小古啊,有个问题你想没想,童总为什么托我转交礼物?不是怕你驳了他的面子吗?童总在沙金是何等人物,书记市长也不会轻易地驳他面子的!再说,这个人喜欢广交朋友,甄禹在沙金也非等闲之辈,还有你……他能不想结交吗?他是个精明的人,估计到你会拒收,还特意留了句话:‘古主任工作需要手机,如果她不敢接受,那就借给她。’我看你给人家一个面子,把手机借了吧!” “借?……不就是换个名词吗?”古幽兰心想这个理由真是冠冕堂皇。 “哈哈,听起来你好像很聪明,其实你还不懂,借就是借,你多大的官?不就是个手机吗?你在接待办都看到了,有的市领导和一些局长坐着超标准的轿车、吉普,还有许多科长们甚至办事员上班开的小车,那是谁的?借的,借企业的、借大款的!人家的官不比你大吗?一台车不比一部手机贵多了吗?” 辛十立真不愧是一把大抹子,童天澜找他转送礼品也算是找对了。你看,辛十立三说两辩,就让古幽兰“豁然开朗”,高兴地接过礼品袋。 第四十章 可心礼物 5 古语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啊,爱财是人的天性,人的软肋,爱财取之有道则是后天的修炼。女人啊,比男人更易暴露软肋,因此,又增加了许多人间悲剧! 古幽兰正摆弄着手机,手机竟然响了,她下了一跳:谁?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她小心地按了绿键子:“你好……”。 “你好古主任,我是童天澜啊,刚才你占线了?” “噢,四哥啊,没……啊,我刚刚给身边的电话挂了一下,试试手机。”古幽兰心想,童天澜这么快就回电话,肯定是辛哥“汇报”的。 “这款手机,你还满意吧?” “满意,满意……太谢谢您了四哥!” “得了,别给四哥客气了,这个号码也可以吧,后面是三个八,希望你发、发、发!”童天澜声音降了一个调,“小妹,我知道你喜欢紫红色手机,但四哥的意思你应该懂……” “我懂,四哥说怎样我就怎样,我听四哥的……”古幽兰出于感激,越说越乖。 “哈哈……还有,你的手机已经存入两千元的话费,你尽管打吧!” “真的啊!太感谢了,小妹今晚在沙金宾馆设宴答谢四哥!” “行,你请客,四哥埋单!哈哈……” “辛哥和茹茹由我通知,六点聚齐。” “好,不见不散!” 第四十一章 夫妻战争 1 两天不见影的太阳公公终于透过黄昏的云缝,露出了热辣辣的笑脸。它用热能蒸烤着潮湿的世界,用光芒刺杀着沙金的肌肤。亓万采从市图书馆里走出来,手中鼓鼓的档案袋不见了。他眯眼举手向太阳打了个招呼,立即钻进那辆黑色轿车。 “邬,邬总啊,一……一切搞定!”亓万才一激动就结巴。 “好,干得挺漂亮!今晚我犒劳你,你先到沙金宾馆订个包间等我。” 亓万采一人坐在宾馆秀竹厅里百无聊赖,不由得回味昨夜与“狐狸仙”娜娜小姐的风流淫事,心中发痒,就想把娜娜叫来饮酒嬉耍。一打电话,她回家了,甚是扫兴,这时耳闻敲门声。亓万采以为是邬白来了,开门一看是妻子郜黎,笑容顿失,厌恶地问道:“你?你……来干什么?” 第四十一章 夫妻战争 2 沙金宾馆客房部经理郜黎三十岁,身高一米五八,丰臀肥乳,粗得像口水缸。论模样还不算丑,圆脸桃腮,细腻光洁,一双杏眼很活气,转动时如流星入水,快而闪亮。令人眩目的是那一对硕大的乳,像胸前揣了两只八斤重的大兔子,走路时活蹦乱跳。从后面看,短袖白衫遮不住乳罩带勒出的两道肉沟。有人曾和亓万采开心打趣:“你老婆能把奶子甩到肩上,让孩子趴在后背上吃奶。”亓万采回应道:“男人一身毛,女人一身膘,我就爱她这身膘!” 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夫妻关系变化无常,一会儿阳光明媚,一会儿风雨交加,不管怎样,郜黎还是能驾驭亓万采的。可是,只从亓万采当上广告部主任后,财大气粗,竟敢“犯上作乱”,常把郜黎打得鼻青眼肿。不知底的人以为是亓万采回家找事所致,其实多数的战斗是郜黎发起的。 第四十一章 夫妻战争 3 原来亓万采几乎天天都是后半夜归来,上床倒头便睡,十天半月“不上战场”,偶尔被迫“出击”,不是“炮弹”太少就是“空炮”。时间久了,郜黎能不兴师问罪吗?如此以来,“爱的肉搏”则往往变成“恨的战斗”。不知何方高人给郜黎出了个“妙招”:把他“炮弹”收拾光,免得到外面“打野炮”。郜黎为此收拾得更频了,这可苦了亓万采,无奈之下常常夜不归宿。这不,亓万采已经三天夜不归宿了,郜黎给他挂了几十次电话,开始,他很不耐烦地推说有事,后来干脆不接电话了。 今天下班时,郜黎在宾馆门前发现了自家的轿车,就立即返回二楼餐厅巴台,轻而易举地得知亓万采的下落。郜黎不知厅内究竟有什么样的客人,没敢贸然拽门,便礼貌地敲敲门,谁知亓万采态度这般恶劣。 “怎么?”郜黎气不打一处来,“好几天不回家,你还来理了!” “去去……,我今晚有要事,你赶紧走!” “要事?”郜黎更火了,“什么要事?都是些骚事!流氓事!你几天没回家了?当我不知道啊,你的心都叫骚狐狸勾去了!” 第四十一章 夫妻战争 4 “瞎……瞎说些什么?邬总马……马上就来了……”亓万采急了。 “邬总来了怎么的,我见不得他?正好,咱就找邬总说道说道……”郜黎说着就往厅里闯。 “妈的,你翻……翻天了!”亓万采把郜黎推个趔趄,“赶紧给我滚……滚家去!” “好啊,你这个臭流氓胆肥了,敢对老娘动手?”郜黎撒野了,嚎叫着冲过来,伸手挠去,亓万采脸上立时渗出四道血印……这下子亓万采可恼了,一个耳光煽在郜黎的脸上,郜黎被打傻了,静止瞬间,突然爆发,跳着高挠亓万采的脸……夫妻交火惊动了餐饮部的三个服务员,她们赶来劝架,可是劝不住、拉不开。 “都躲开,让他俩打!” 门口一声吼,如断河截流,厅内的打闹声戛然而止,五个人像中了定身魔法,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一齐向门口望去…… “打呀!”原来是邬白站在门口,“怎么不打了?好,不打我可要走了!” “邬叔,你别走……”郜黎“哇”的一声扑过来,拽着邬白的胳膊,“邬叔啊,你给我做主……” “冷静一点,有话慢慢说,如果还想吵,我可不奉陪!”邬白撵走服务员关上门。 第四十一章 夫妻战争 5 沙金日报社编辑部的灯火通明。 “写得好!写得好!甄总编不愧是大才子,”申慧炎将手中的呼吁书底稿放在茶几上,“我可要好好谢你!” “申馆长又客气了,这些观点和事实不都是你提供的吗?我只是整理一下,不过,有一点我需要强调,”甄禹表情郑重,“这里的东西都属实吧?” “你放心,绝对属实,我以党性保证,有问题我负完全责任!” “哈哈……申馆长像战争年代的老党员……”甄禹拿起老板台上的内参底稿,用大头钉别好,“申馆长,我的内参明天可要发喽,不知你的材料什么时候发出?” “我连夜加班,明天一早发出,合击有力度!哎,甄总,”申慧炎向上戳了一下眼镜,想起奚虎给她出的点子便神秘地说,“我明天给你送来一篇爆炸性新闻,最好后天见报。” “爆炸性新闻?什么内容?” “暂时保密!” 第四十一章 夫妻战争 6 沙金宾馆秀竹厅里的硝烟已散,六盘菜、三杯扎啤摆在餐桌上,亓万采夫妻分坐在邬白左右。 “小黎啊,你已经说那么多了,我也听明白了,实说,今天我本想让大亓替我请俩客人办点事,你看这事叫你给闹的!”邬白扭过头来煞有介事地说,“大亓,客人的电话你挂了吗?” “没……没挂,我寻思等你来了再挂,”亓万采反应很快,立即顺竿爬上来,“其中有……有一个我不想请。” “好吧,明天再说,我难得和你们两口子一聚,今晚这样吧,”邬白端起啤酒,“小黎你别老丧丧着脸,邬叔可不该你们的,陪邬叔喝一杯吧,听我慢慢给你说,大亓,你也陪一杯吧。” “真对不起,邬叔,耽误你事了……”郜黎勉强一笑又立即收回,稍稍抿了口酒。郜黎是个火爆性子,这样的人有个特点:火来得快也退的得快。刚才邬白剥夺了亓万采的说话权,全凭她发泄。好了,皮球撒了气就瘪了。 “小黎啊,刚才你说要和大亓怎么来?”邬白放下酒杯。 “离婚!”郜黎眼神未动。 “好,”邬白应声道,“你们俩的仗没少打,夫妻打仗不是什么新鲜事。本来嘛,夫妻战争就是一种磨合,磨合好了则夫妻同化,磨合不成就只好分道扬镳。所以,你想离婚——我支持!” 第四十一章 夫妻战争 7 邬白一语,意料之外,把郜黎噎住了,一时无话对答。亓万采急得直递眼神,心想:“老邬啊,你怎么能挑豁子呢?”可邬白根本不理睬他。 “大亓这小子确实不适合你,离就离了吧,邬叔再给你介绍一个!”邬白的话让这两口子都懵了。这时,邬白的手机响了,“少等,我接个电话。” “噢,老板,我是邬白。” “说话方便吗?”童天澜的声音。 “方便。” “鱼上钩了吗?” “放心,已经咬上了。”邬白看了亓万采一眼。 “好!这小子还能干点事,具体情况明天说吧。” “明白!”邬白关上手机,“小黎,你都听见了吧?大亓是办正经事。” “什么上钩不上钩的,像特务似的,”郜黎不由得笑了,“听不懂。” “不懂好,男人的事不要问!好,接着说,我在沿河镇施工时,认识一个四十多岁的庄稼人,忠厚老实,能干活,就是家里穷得叮当响,现在也没娶上老婆,你要是嫁给他一百个放心,没有人求他办事,自然也没有人请他吃喝玩乐,他还能给你做饭、洗脚,把你当成祖宗供奉着……” 第四十一章 夫妻战争 8 “哎吆,邬叔,我心都烦死了,还拿我开涮,我再差也不至于找那样的男人啊?”郜黎见亓万采“扑哧”一声笑了,白了他一眼,“你还有脸笑?好样的找不到,比你强的有得是!” “你先别那么说,来,咱把这杯酒干了,听叔给你说两个真实的故事。”邬白一饮而尽,“大亓啊,倒酒。以前啊,我有个老邻居,家里很穷,男人老实巴交,又做饭又洗衣,待老婆可好了。我老婆羡慕地说:‘大嫂,你家大哥真知道疼人!’你猜他老婆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大妹子啊,你看我家吃不上,穿不好,自己得了一身病,跟了你大哥是亏为一辈子人啊!下辈子再托生女人,能找个龙决不找个熊,只要有俺娘俩吃的用的,他就是在外面吃喝嫖赌我都认!’前年,这个老嫂子不堪重病折磨就上吊了,才五十三岁……”邬白露出惋惜的表情。 “啧啧……太可怜了……”郜黎应和着。 第四十一章 夫妻战争 9 “还有个女人,和我老婆是一个单位的……说出来你认识,咱不提名了,比你大两岁吧,男人是做买卖的,家里有轿车小楼,挂金戴银的。去年冬,她得了一场重感冒住院了,我和老婆子去看她,哎呀,她哭的啊……” “哭什么?”郜黎问。 “哭什么,就因为她男人住在北海市金石宾馆一个多月不回家,给他挂电话,他说没功夫,北海市离这儿多远?开车半小时的路程!你不明白怎么回事啊?”邬白慢悠悠地说,“我老婆子劝她:‘你看咱单位的女人谁能比得上你,吃的穿的都高人一头,你是摊上了个有能耐的男人,知足吧!’可她却说:‘要钱有什么用?等俺闺女找对象我可要把住关,一定找个懂感情的男人,丑俊无所谓,穷富无所谓,只要知道疼、爱,就是一起拐筐要饭、喝口凉水也舒心!’这两个事儿说明什么?小黎啊,电视剧《围城》你看了吗?” “看得不全……” “噢,《围城》说的是什么意思?说的是啊——城里的人说城外好,往外跑;城外的人说城里好,往城里跑。你说哪儿好?”邬白一笑,“刚才说的两个女人,一个说感情最重要,一个说钱最重要,你说哪个最重要?” 第四十一章 夫妻战争 10 “缺了什么,什么就重要呗!”郜黎脱口而答。 “也对也不对,”邬白摇摇头,“其实情和钱都重要!那两个女人有得有失,只不过失去平衡罢了!就是说二者都不能缺,但是又不能都满足!你说呢?” “我希望男人既重感情又能挣钱。”郜黎已经投入地探讨问题了。 “都……是你的了,没……没拿镜子照照自己!”亓万采强了一句。 “结结巴巴的,一句也不少说,能把你当哑巴卖了!”郜黎眼一瞪。 “好了,你别搅和!”邬白捅了亓万采一下,“小黎啊,你当经理的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这个年头,人只要有权、有钱、有地位才能办事,能办事就有人送礼、请吃、甚至送女人;没权、没钱、没地位的人就没人理会,必然少了一条破坏情感的渠道,可你想过没有,难以忍受的贫穷会引起更多的冲突和痛苦,甚至导致感情破裂。显然,钱和情是矛盾的,但处理得好又是统一的。就拿你家大亓来说吧,他是广告部主任,为了承揽客户就要拉关系,怎么拉?少不了送礼、请吃、请喝,甚至陪人家唱歌跳舞找小姐……你这个经理不也曾陪客户喝过酒、跳过舞吗?” “我就是个应酬,根本没有乱七八糟的!”郜黎喊起来。 “别激动,难道大亓不是应酬?” 第四十一章 夫妻战争 11 “什么应酬?应酬有时有刻,大亓成天和小姐打得火热,”郜黎又来气了,“我在宾馆里大小也是个头头,什么事我不清楚,哪个小姐不出台?和她们在一块还有好事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邬白神色冷峻,“大亓和小姐打交道,那是我交给他的任务!你认为小姐都是你们宾馆的啊?有好几个是我雇的。” “你雇的?”郜黎瞠目结舌。 “对,我常常让大亓找小姐探听消息,当然是需要给赏钱的,这不等于雇的吗?你不要小看了这帮小姐,藏龙卧虎啊,其中不乏大学生,她们什么人不接触,学也学会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活中就有那么些男人……我说得难听,见了小姐嘴巴和鸡*两头夹不住,所以说小姐就是最好的探子。你们这里有几个女孩很是精明,只不过在特定条件走上了这个道,如果有机遇当经理不一定比你差!她们现在不仅是你客房部的摇钱树,也是宾馆的摇钱树,怎么,我不可以雇佣她们吗?”邬白语气平和。 “我……我哪知道……”郜黎露出了歉意。 “好了,不说了,喝杯酒吧!”邬白提议,三人干杯。 女人啊女人,就是这样被蒙蔽的! 第四十一章 夫妻战争 12 “小黎啊,通过今天这件事,我发现你不会当老婆,得我教你……”邬白放下酒杯。 “邬叔还会当老婆?”郜黎扑哧一笑。 “真的,当老婆的本事就是放风筝。” “放风筝?” “对,放风筝,男人就是风筝,你希望他高飞,升官发财。要高飞就要有交往,可是男人刚起飞,你就疑神疑鬼,捕风捉影,使劲一抖,风筝不落地了?就像今天,你闹得满宾馆都知道,谁敢和大亓交往?大亓怎么做人?还能飞起来吗?当然,风筝起飞了你也不能随便放线,高处不胜寒,风太大了会把线拽断,风筝飞走了,那就是别人的了!” “那怎么办?”郜黎问。 “我给你二十四字箴言:‘风筝线,拽在手;放一放,抖一抖;不别劲,莫强求;若远飞,跟着走。’就是说,把男人放出去,让他升官发财,不叫真、不别劲儿,做到夫唱妇随,但要经常敲打着,也就是‘抖一抖’,使他不敢放肆。敲打要因人而异,讲究技巧,不管直敲还是侧敲,都要把握分寸:一旦发现‘敌情’,第一反应就是离婚还是不离……” “离不离又怎样?”郜黎很感兴趣。 第四十一章 夫妻战争 13 “哎,这里有说道。离,你尽管闹;如果考虑方方面面的因素不离婚,那你就要忍着,千万别把‘敌情’捅破。要知道,男人有了外遇,怕谁?这个年头,不怕朋友、不怕爹妈,还不怕领导呢!你看纪委专门查过谁的第三者问题?都是查别个事儿给带出来的。所以他只怕一个人,谁?老婆!他就怕你这点事儿,你偏偏给捅破了,他还怕什么?如果他以前半夜回家,捅破了后,他干脆夜不归宿,我行我素,你爱咋样咋样!如果闹得满城风雨,让他威信扫地,前途暗淡,伤害的是共同利益,到那时后悔来不及,不想离婚也得离喽!”邬白说到这,得意地拽了一句,“这就是为妻之道的‘风筝论’!” “噢,太可怕了……” 第四十二章 献身求官 1 “沙不扬被双规了!” 一条足以震撼公务员的消息,从市委机关悄悄溜出来,撒着欢儿、蹦着高儿向政府、人大和政协三大机关扩散…… “茹茹知道吗?”古幽兰暗暗吃了一惊,用手机把她叫到宾馆505房间。 “兰姐,有什么急事非要我马上来,多亏今个没有我的课……”李茹茹笑呵呵的,显然对沙不扬的事一无所知。 “傻笑,傻笑……一天到晚就知道傻笑!”古幽兰用手指戳着她的额头。 “俺又怎么啦……”李茹茹撒娇地撅着嘴。 “茹茹,你对姐说句实话,沙部长和你到底有没有那事?”古幽兰攥紧李茹茹的手腕。 “哎哟,兰姐你轻点……”李茹茹收了笑容“早都和你说过了,没事!”。 “你说准啦?” “真没事……”李茹茹脸绯红。 “好,没事,姐就放心地告诉你,沙部长被双规了!” 第四十二章 献身求官 2 “双规?”李茹茹双眉一拧,两眼一眯,“什么叫双规?” “你呀,你都知道些什么事?双规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到规定的地点交代问题!” “交代问题?”李茹茹有点懵。 “对,也就是说沙不扬犯事了,被软禁了!” “啊?”李茹茹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茹茹……”古幽兰也索性坐下,只见她大颗的眼泪慢慢流下,古幽兰搬起她的头,“茹茹,你怎么了?说话呀,焖死人了!” 老半天,李茹茹猛扑在古幽兰的怀里:“兰姐……丢死人了……我,我没脸活了……”泪水淌成了流,润湿了古幽兰的胸襟。 “妹妹,为什么,为什么啊?”古幽兰搂着她,使劲地摇晃着。 “我……我和老沙有……有那事……” 第四十二章 献身求官 3 那天晚上,萧迪看得明白:沙不扬没喝醉。 当三人进入客房后,沙不扬一头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发出微弱的喉音:“水,给我点水……” 李茹茹倒了半杯水,用嘴唇试了试:“烫人……” “谢谢,李老师,放床头上吧……你和萧书记去唱歌,我眯一会……” “不唱了,以后再唱,”李茹茹看着萧迪说,“我们陪你一会……” “这多不好,太扫兴了,”沙不扬睁开眼睛,“别把老辛一个人扔在歌厅里,去吧,去吧……” “没事儿,没事儿。”李茹茹说。 “沙部说得对,”萧迪看透了沙不扬的心事,“这样吧,沙部总得有人照顾,就麻烦您了李老师,我去那面安排安排。” “看你客气的,沙部交给我好了。”李茹茹觉得有机会探讨大江的事了。 萧迪刚出门,沙不扬就睁开了眼睛:“李老师,太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谁还没有喝多了的时候,”李茹茹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像看护病号一样,“沙部,好一点吗?” “躺一会好多了,就是……头疼……” “那……我让服务员给你拿包止疼片。”李茹茹站起来。 “酒后吃止痛片危险……”沙不扬伸手抓住李茹茹的手腕。 第四十二章 献身求官 4 “那怎办?”李茹茹感觉到沙不扬大手的热度,心嘣嘣地直跳。 “这样吧,你给我摁摁头……”沙不扬试探着。 “我……我摁不好……试试吧,”李茹茹说着一条腿盘坐在床上,一条腿耷拉在床边,搬起沙不扬的肥头,“你再往下点……” “麻烦你了……”沙不扬真听话,身子往侧下方挪了挪,把头枕在李茹茹的大腿上。 李茹茹白净的纤手在沙不扬的额头上轻轻地摁着揉着,沙不扬舒服极了,淫心萌动,“茹茹啊,你家大江是真该起来了……” “沙部,你说他能起来吗?”李茹茹柔声道。 “怎么起不来?这事就看怎么运作了……”沙不扬一只手伸向脑后,在李茹茹雪白的大腿上捏了一下,“哦,好滑腻啊!” 有心里准备的李茹茹,关键时刻难抵心灵深处蔓延开来的堕落感,她恐慌惊悸,不由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把沙不扬的手拿开。 “对不起李老师,我喝糊涂了……行了,不摁了……”沙不扬立即睁开眼,阴着脸,欲擒故纵,“你走吧!” 第四十二章 献身求官 5 情场老手沙不扬的面孔由晴转阴,李茹茹又是一个寒战,无所措手足,“部长……你……你喝点水……” “喝水?”沙不扬感觉到李茹茹就要缴械了,依然枕着她的大腿,又闭上眼睛,“谈大江不是靠喝水起来的吧?” 李茹茹暗恨自己无用,缓过神来心一横,莺声婉转:“嘻嘻,沙部好逗啊,急什么呀,先喝点水嘛……” “好,听你的”,沙不扬佯做起身。 “沙部,别动……”李茹茹把沙不扬的头抱在怀里,伸手取过水杯。 “好了,”沙不扬喝了两口,脸紧贴着李茹茹的胸。 李茹茹顿感心痒,不由地喘着粗气。沙不扬心想,比你精滑的鸟儿我捉过多少只,想和我玩纯,还嫩!他索性拱着李茹茹的玲珑乳……酒精已经燃烧着李茹茹的神经,再经沙不扬这么戏弄,她四肢发抖,沙不扬欲火焚心,翻身摁住李茹茹狂吻…… 第四十二章 献身求官 6 衣裤东一件西一件地抛在地毯上,乳罩仿佛是一对瞪大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床上的淫秽闹剧。沙不扬像一头健壮的种驴,两眼喷火,四蹄乱踢,把令人恶心的口水和臭汗涂抹在那洁白晶莹的肌肤上…… 这时,一阵邪风把床前洁白的纱帘卷起……天空,下弦月痛苦地吐出微弱的晕光,突然,一朵乌云借着风势,迅速地袭来,无情地将月牙儿吞噬…… 天啊!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沾满粪便的脚,能伸进美丽的玉盆?为什么,为什么一只插花的彩罐,会变成接屎的马桶!权力啊权力……美国人基辛格说:“权力是男人的春药”。如今看来,不仅是男人,还有女人。古往今来,有多少男人,因服了这剂春药而所向披靡,拥有了不该拥有的东西;又有多少女人,受这剂春药的辐射而演绎了令人心碎的故事…… 第四十二章 献身求官 7 云散雨停,李茹茹发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中暗暗骂道:“这个老色鬼,还是个变态狂!”为了大江她忍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机会就决不能错过,她在沙不扬的臂弯里嗫嚅道:“沙哥,除了俺家大江你可是第一个……无论如何也要对得起我噢!” “哈哈……放心吧小宝贝,你不知沙哥多么爱你啊!”沙不扬抚着她汗湿漉漉的脊背,“沙哥就是你的守护神,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和沙哥说,不是沙哥吹牛,在沙金市这块土地上,办不到的事还不多呢!你信不?我能让你变成贵妇人!” “沙哥哥,俺不当贵妇人,什么也都不要……”李茹茹翻身坐起。 “嘿嘿,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大江的事吗?那算个什么事?你说,想叫他上哪去?” “我……我也说不好……听说文化局还缺个副局……”李茹茹吻着她曾经一想起来就恶心的“猪头”。 “哈哈,宝贝真是小鸟依人啊!”沙不扬高兴得不能自制,立即许愿,“文化局副局长算什么?宣传部还应该配个副部长呢!” “真的啊!”李茹茹感激涕零,又配合沙不扬布云行雨,让他灵魂出窍…… 第四十二章 献身求官 8 古幽兰听了李茹茹的哭诉,愣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兰姐啊兰姐,这是鸡飞蛋打啊!我的身子,我的名声……”李茹茹挣脱古幽兰,倒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 “妹妹,是姐对不住你……” “兰姐,我一点都不怨你,这是我自找的,我不能生育你是清楚的,这意味着什么?等于剥夺了俺大江做爸爸的权利!他能是滋味吗?可是他从不埋怨,还那么爱我……每当我看到他亲别人的小孩时心里十分苦涩,我曾经提出离婚,求他再娶,他恼了,断然拒绝……我这个女人还有什么用呢?所以我总想用一种东西来填补他没有孩子的缺憾……” “彪样,那为什么不领养一个?” “我提过这事了,他说,等家庭生活条件好转了再考虑。后来我发现,他常常喝闷酒,为怀才不遇而懊恼……我爱他,心疼他,就寻思着,只要他能起来,我什么都舍得,为了这份爱,我狠下心来付出……谁知老沙会出事……”李茹茹爬起身来嘘唏道,“唉——命八尺难求一丈啊!” 第四十二章 献身求官 9 “妹妹,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该把话跟姐说透啊。”古幽兰觉得这个时候不应该谴责,“好了,过去的事情不说了,应该想想现在怎么办?” “现在?” “对,现在,”古幽兰一脸正色,“沙不扬被双轨,如果把你供出来……” “把我供出来?如果是那样……姐,我不活了,肯定不活了……”李茹茹又抽泣起来。 “你先别说那样的话,姐问你,你必须实说!” “嗯。” “老沙和你在经济上有什么来往?” “没有,一分钱都没有!”李茹茹止住抽泣,“后来他又单独约我一次……是在海蓝酒店的桑拿包间里……完事后,他从手提包里抽出一千块钱,我生气地说:‘我不是卖肉的!’他把钱放回手提包笑着说:‘噢,给得不是时候,’还说,大江的事别着急,‘保证完成任务’。” “妹妹啊,你没有花他的钱是万幸,听说他是因经济问题犯的事,至于他能不能犯傻把你供出来,这就难说了。不过,你得有思想准备,纪检部门一旦找到你怎么办?” 第四十二章 献身求官 10 “打死我也不能承认!在老沙没出事的时候,俺家大江就已经怀疑上了,说出来不怕你兰姐笑话,都有一个月了,大江也不动我一下……”李茹茹又忍不住抽咽起来。 “大江怎么怀疑上的?”古幽兰心中暗暗着急:茹茹的事如果让大江知道,自己还能脱离干系吗? “唉,有两件事,一件是手机……” “哎呀,这点事你都处理不明白,俺家夫子也问过,我早就编好了诓,告诉他,这是单位王主任让企业赞助的。” “我也编了个诓,说是一个学生考进重点院校,家长不过意,送了部手机,不管他信不信,这事总算糊弄过去,可那天晚上的事就糊弄不过去了……”李茹茹面色愧赧,“真是鬼使神差,和老沙办完第二遍事后又乏又困,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当被他的鼾声震醒时,都是后半夜二点多了,我脑子‘轰’的一声,清醒了,慌乱地穿上衣服,自己打着出租车回家了……” 第四十二章 献身求官 11 “老沙也不送你,真不讲究,”古幽兰咬着牙,“这个大流氓!” “他睡得像条死猪……我向来没这么晚回家,心想,千万别惊醒大江,可悄悄地推开门一看,坏了,大江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灯,看看表……多亏俺大江好脾气,只是沉着脸挖苦地说着:天还没亮怎么就回来?给你打传呼也不回话,一身酒气的,还为人师表呢!我一看传呼——没电了。兰姐,我做了亏心事就胆虚,赶紧上床哄哄人家吧,事儿就坏在这上了……” “怎么啦?” “这一哄,把他逗得起性了,他想要我……你说我身上被老沙啃得青一块、紫一的……” “男人怎么都是这个臭毛病!”古幽兰鄙视地说。 “我心里特别紧张,就把灯关掉,可俺家大江有个怪病……喜欢点灯,那不就暴露了?所以,我到底没给他。” 古幽兰瞪大眼睛问:“后来呢?” 第四十二章 献身求官 12 “你可知道,我们结婚这么多年,除了来例假我从来没拒绝过他,他能不生气吗?只好撒了个谎:天快亮了,今个我还上观摩课,得休息一下,晚上我好好伺候你……他这才罢休。谁知,到了晚上他还真想着那点事儿,可我身上的色还没褪呢,怎么给他?没办法又撒了个谎,说来例假了……这次可露馅了,第二天晚上,他偷偷地检查了卫生间的垃圾桶……” 古幽兰眉毛一皱:“男人啊男人,竟然这么留心……” “他怀疑上了能不留心吗……大江这个人要是没有根据肯定闷着,这次漏洞太大了……他冷冰冰地问我:这么长时间卫生间没有一片带血的护垫,你根本没来例假!为什么骗我?这是为什么,你能不能给我说实话?我顶了一句,你怎么疑神疑鬼的……” 古幽兰紧张地问:“他怎么说?” 第四十二章 献身求官 13 “他用吓人的眼神,足足看了我有两分钟,咬了下嘴唇,一字一顿地说: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骗我?我第一次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浑身发冷,心里直打寒战,胆虚虚地回了一句:‘我骗你干什么……”他立即撇下我去了小卧室,还把门插上,任我在门外怎么解释,他也不理……”李茹茹眼泪又夺眶而出。 “是啊,这么多让他怀疑的事碰到了一起……”古幽兰心里自疚,“都怪姐没给你把住关。” “那天夜里我哭了好长时间,后来想开了,等他当上了副部长,如果想抛弃我,再跟他把话挑开,如果他还不原谅我,我付出的代价也算对得起那份爱!谁知这个老沙……”李茹茹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 “唉——”古幽兰长长地叹了口气。 “姐,我想喝酒……” 四十三章 阴谋流产 1 像雨非雨,似雾非雾,沙金市的早上锁在阴霾里,能见度很低。邬白驾驶着轿车缓缓地离开市政府办公大楼,打道回府。 “狗又咬了!”邬白踏着话声进入童天澜办公室。 “回来了?”童天澜坐在老板椅子上看文件,闻声抬起头,“怎么回事?” “你先看一下这个咱再谈,”邬白把材料递过去,“这是蔡田批复给你的复印件。” “噢,这老申婆子,四处求援了,这是意料之中的,”童天澜看着图书馆的呼吁书,儒雅地微笑着,“大造舆论毕竟还是舆论,代替不了商业谈判,让她去折腾吧!” “下面还有一份材料呢。”邬白用面纸巾擦拭额角上的汗水。 童天澜抽出底下的材料,两行标题映入眼帘: 房地产开发要按市场规律办事 图书馆动迁不能损害读者利益 “内参?”童天澜双眉一蹙即逝,淡淡地说,“这小子没有不插嘴的地方,到处乱咬!” “老板,不能不防啊,内参虽然不等于市长的意见,却往往会迫使市长深究……蔡田在材料上有批示。” 第四十三章 阴谋流产 2 “哦……‘请童总斟酌……’”童天澜读了半截批示,会心地一笑,“老蔡这是小儿科,找借口给我报个信,提个醒,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甄瘸子不就这么三拳两脚吗?还能把海澜集团给掀翻个啊?” “不能小看啊”,邬白眼皮又夹咕起来,“沙金市有多少事儿,不就是让甄瘸子给这样搅和了吗?” “说得也是,整不好……真得做让步准备了,”童天澜闭眼计算着,“如果实在顶不住,换建面积扩到一比一点八,底线可以放到二。” “按市场价算,你这一让可就让出近百万……”邬白的话被敲门声打断。 “请进!” 秘书大泉把当天的报纸悄悄地摆在桌上,转身退出。 “这样也有帐算……”突然,童天澜好像被噎着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刚刚送来的报纸……“王八蛋!”童天火冒三丈,抓起报纸狠狠地摔在地上…… 第四十三章 阴谋流产 3 邬白一惊,立即起身拾起报纸。《沙金日报》在头版倒头题位置上,刊登了一篇套着花边的新闻,标题甚是醒目: 心系文化事业情牵沙金读者(肩题), 海澜集团向图书馆捐赠购书款五万元(主题) “咱被他们耍了!”邬白额角冒汗。 “这钱不是喂狗了吗?我说了嘛,大亓就是块荒料,办不了正经事!”童天澜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 “也难怪大亓,事情到这份上了,无论谁送去的钱,他们都不敢收……”邬白擦着汗,“不过……走这一步倒挺绝啊,巧妙地把我们下的‘套子’给解开了,这样,咱的部署可全被打乱了,我担心啊……担心整不好咱全盘皆输啊!” “嗯?怎么说?”童天澜一愣,眼神盯着邬白不动。 “就常规而论……”邬白眼睛夹咕着,“对送礼的处理方法有四种:一是拒收;二是给面子接过来,再设法退回;三是个人贪了,这是我们所期待的;四是上缴,行贿的款必须上缴国库,其他单位和个人都无权擅自处理……” “那老申婆子为什么敢擅自处理?” 第四十三章 阴谋流产 4 “我说她绝就绝在这里,”邬白为童天澜的专用杯续上水,“大亓的录音我听了,大亓说这是五万元……开始老申婆子拒收,后来她还是收下了,并且还说动迁的具体情况和我谈。如果要威胁老申婆子,或是把她送进监狱,这录音还是够用的。没想到,她把我们下的‘套子’变为‘海澜集团为公益事业做贡献的善举’,通过报纸以赞扬的方式向社会公布了。这不仅间接地证明她没贪这五万元,而且公开逼着咱承认是‘捐赠’,进而取得了五万元的擅自处理权……另外,送款时的当事人是一对一,这笔款只要用在公益事业上,她想怎么支配就怎么宣布,馆内职工乃至全社会都不会有异议,唯有我们能够证明她是‘擅自处理’,可我们……” “他奶奶的,没想到申慧炎这老鳖羔子竟然还会‘吐钩’,而且还用吐出来的钩子把我们勾住……”童天澜摘下眼镜擦着,“目前看,这个钩子我们还很难吐出来。” “确实难吐,她是将计就计啊,”邬白呷了口茶,“我们如果为了证明她擅自处理收贿资金,而把录音交给纪律监察部门,不仅整不倒她反而给她贴了金,更重要的是海澜集团自我暴光行贿行为,以后谁敢和咱打交道?权衡利弊,不如用这五万元买个荣誉,默认是捐资。” 第四十三章 阴谋流产 5 “老邬啊,你想过没有,这样以来损失就大了,”聪明的童天澜失声道,“这丢的可不是五万元,整不好是一、二百万啊!” “老板点到了要害处,要说这一招毒,最终就毒在这个地方,一箭双雕。不仅能证明老申婆子清白,也给我们戴上了高帽、抬到‘做善举’的架子上,骑虎难下。现在,全社会都知道海澜集团这么热心于公共图书馆事业,我们要想在图书馆动迁上图谋更大利益就难了,整不好人们会说海澜集团手段卑劣,用假善举当饵‘钓大鱼’。如果再有人煽风点火,掀起波澜……恐怕不仅五万元打了水漂,‘宝地’能否到手就不好说了……如果咱主动退出图书馆开发工程,市长办公会的决议就落空了,这必然大大伤害你和集团的名誉,以后再想争取政府搞开发可就难了……” 第四十三章 阴谋流产 6 “他奶奶的,我们这五万元花得窝囊啊!”童天澜把桌子一拍,“打了一辈子雁,想不到让雁歼了眼珠。” “咱现在是进退维谷,两难啊!……是进是退,老板最好早早定夺。”邬白口气平稳。 “唉,没有退路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从长计议,无论吃亏还是占便宜,都得硬着头皮走下去……”窝火让童天澜想到了报复,“老邬,你说就老申婆子的智商和脾气,她能走出这样的步吗?我总觉得她身后有高人出谋划策。” “我也这样想的,刚才我说的‘有人煽风点火’,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人能是谁呢?”其实童天澜脑中已经闪过一个人。 “这还不明摆着吗?都已经走到前台表演了……”邬白把报纸放到桌上。 “甄瘸子!”童天澜一字一顿地说。 第四十三章 阴谋流产 7 “对!”邬白拿起内参和呼吁书,“两份材料笔法和文风相似,只是文体和路子不同,显然出自一人之手。呼吁书文理俱惬,言近旨远,文字飞扬,巧发奇中,绝非是老申婆子所能写出来的。这两份材料是送给副市级以上领导的,报道是发向全社会的,一明一暗,遥相呼应,内外有别,哀而不伤,可谓研精覃思……” “好了,好了,你别文绉绉地评论了,我听不明白,也不想听,”童天澜站起来,“你现在把让步的底线计算一下……” 这时,秘书大泉又敲门进来:“童总,政府办的孟秘书来电话,叶阳市长找你,要你立即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童天澜看着邬白:“来事了!” “竟然这么快……” 第四十三章 阴谋流产 8 市长办公桌上放着三份材料:内参、呼吁书和当天的《沙金日报》。 “蔡市长,图书馆动迁的事,你怎么能处理得这么难堪。”叶阳坐在老板椅子上,身体后仰,双手叉在脑后,面无表情。 “市长……我没想到申慧炎这么难斗……”蔡田躬着腰坐在沙发上嘟囔着。 “难斗?”叶阳扭过头盯着蔡田,“你怎么能想到‘斗’呢?谁和谁斗?为谁斗?斗什么?” 蔡田自知失口,面红耳赤。 “蔡市长啊,我记得你有一套嗑:‘政治上不二乎,经济上不马虎,工作上不含糊’,这三点让我受益匪浅,今天你怎么全糊糊了?” “其实我已经安排好好的,让麦闻局长个别做做申馆长工作,我再找童总谈谈……没想到,叫报社给搅和了。”蔡田被叶阳批评的窝火,又垫了一句,“现在咱下面有些干部总是添乱……” “这么说,如果报社不发内参,图书馆的动迁的事就没问题了?” 第四十三章 阴谋流产 9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内参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政府,这项工作是您拍板决定的,是我代表政府主持协调的,他到处乱发内参,这不是臭败政府吗?”蔡田很气愤。 “没有那么严重吧,”叶阳从桌上拿起报纸,“这个你看过了?” “嗯……甄禹这个年轻人……怎么说好,就觉得自己聪明,他想用报道来证明他主持公道,该批评就批评,该表扬就表扬,间接证明内参也是正确的,他这不是给动迁工作定调子吗?” “他定调子好用吗?” “他怎么闹闹我倒不在乎,关键是……其他领导,这样搅下去,动迁工作还有个干吗?”蔡田沮丧地说。 “金书记找你了吧?”叶阳显然和金全余碰过头。 “是啊……昨天金书记打来电话,批评咱……” “好了,你不用说了,看来你是没有办法了。” 蔡田拧着眉头,用门牙咬着烟屁股。 第四十三章 阴谋流产 10 叶阳放下报纸,看着三份材料会心地笑了,心中暗道:甄禹啊,你这小子是挺歪歪,确实为我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条件和办法。 糟糕,就连市长也推测这事是甄禹一手策划和操作的,真是冤枉了他! 原来,申慧炎想将五万元上缴到反贪局,准备让海澜集团丢丑。可心里又不托底,就挂电话与奚虎商量,奚虎一听连忙阻止。 为什么?老谋深算的奚虎心想,这湾混水甄禹是趟定了!就利用这五万元让童天澜赔了夫人又折兵,让童天澜把甄禹恨得咬牙切齿。于是以关心的口气为申慧炎分析了利害关系:如果上缴赃款,海澜集团必恼羞成怒,他们一旦撤了腿,其他开发商谁敢来抢这块“肥肉”?你期盼的新馆舍猴年马月能建成啊!到那时,你会受到嗤之以鼻的表扬,并且结怨四方,不如给他们留条后路,将计就计,让甄总把这笔款当作童天澜对公益事业的赞助给报道了,到那时,你要得三千平方米可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最后奚虎还笑呵呵地说了一句:“记住,这五万元的事我是不知道啊!” 第四十三章 阴谋流产 11 怎么样,许多事情仅看表面,一加一就等于二,岂不知,在算错了的时候就不等于二。我们的甄总就是在“算错了”的时候被认定为“二”。 这时,孟秘书进来禀告道:“市长,童总在会客室里等你。” “请,请他过来。” “市长,我先出去吧……”蔡田起身。 “别走,你不是要找童天澜谈谈吗?正好,我替你把他找来了。” 片刻,童天澜敲门而入。寒暄中,叶阳拉着他的手坐在沙发上,蔡田倒了一杯茶送过来。 “童总啊,”叶阳给童天澜递上一只烟调侃道,“哈哈,你好大的派头,两个市长侍候你呀!” “哎呀呀,折杀死我童天澜了。” “咱叶市长是礼贤下士嘛!”蔡田插话。 “我还有事,咱开门见山,长话短说,”叶阳拿起桌上的报纸,“首先我代表沙金百姓谢谢你,慷慨解囊,为我市的文化事业做出贡献。” 第四十三章 阴谋流产 12 “应该,应该,不值一提,搞科技兴市,图书馆确实需要加强建设,海澜集团回报社会,义不容辞!”童天澜心想,他奶奶的,自己的“闺女”让人糟蹋了还得叫好,窝囊透了!如今这事儿又照着道来了,怎么办?不如再舍出一个“闺女”,等日后多抢政府两个“闺女”,识事物者为俊杰,先把话题挑出来吧,“市长找我是为图书馆动迁的事吧?” “哈哈……真是响鼓不用重锤敲啊,咱童总聪敏过人!”叶阳笑着说。 “哪里,哪里……市长开我心了,”童天澜习惯地揉了揉太阳穴,“图书馆动迁的事市长尽管拍板,我童天澜听您的!” 第四十三章 阴谋流产 13 “拍不得,拍不得啊!”叶阳回到自己坐位上,“咱商量一下吧,这两年图书馆组织科技信息发布会、开展各种读书活动火得狠啊,现在图书馆是人满为患,特别是那些学生,已经把那里当成第二课堂了。蔡市长,一年能接待多少人啊?” “十八、九万人次吧。”蔡田是从内参中看到的。 “你看,图书馆一旦关闭不仅拒读者于门外,图书恐怕也会遭到损失,这对百姓、对图书馆和你我都不是件好事,你是个透亮的人,不用我深说。基于这两点,最好不要闭馆,这是我的第一个想法。第二呢,根据文化部的要求,县级市图书馆的建筑面积应达到三千平方米,这是图书馆评估的硬指标啊!既然我们要建新馆,我的想法就是一步到位,不要建了再扒。所以啊,这事就难着了,如果要你换建三千平方吧,怕亏了你,要财政拨款吧,眼下我手头又很紧,”叶阳故意停住,看着童天澜,“如果你这个人民代表能再抻抻腰筋,为公益事业出把力,政府将在开发政策上给你找一下。” 第四十三章 阴谋流产 14 “海澜集团能发展到今天,全凭政府扶持,别说政府有难处,就是没有难处,海澜集团也该回报啊!”童天澜表现得很绅士,心里却暗暗盘算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能说什么,何况叶阳已露了口风,等着吧,我童天澜是哪丢哪找,堤内损失堤外补,肯定在优惠政策上狠狠咬政府一块,现在就依了吧,“叶市长放心,我童天澜就按你的意见办,把三千平的图书馆建好再动迁!” “好,”叶阳把拳头打在另一只手掌上,“童总真给面子,支持蔡市长工作就是支持我的工作、支持政府的工作,我再次代表沙金百姓谢谢你了!新馆落成后,我建议图书馆聘你为名誉馆长!” “免了,免了,为社会做点事是应该的……”童天澜心里却想,名誉馆长?屁用!二百万元实实在在地让甄瘸子给玩完了。 童天澜关于图书馆动迁的谋划流产了,一个卑鄙的报复欲望在发疯地膨胀…… 第四十四章 醉酒失身 1 立秋了,人们感到浑身爽滑多了,在505客房午睡的古幽兰却觉得格外闷热。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近来发生的事像钻进心里的虫子,时疼时痒地啃噬着…… 昨天,古幽兰在宾馆大堂上见到了亓万采,少不了打个招呼,不曾想,亓万采附耳说出一句“雷”人的话:“嫂子,甄总厉……害啊,超级笔杆子一动,就……就让海澜集团丢了二百万!” “大亓,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你……你真不知道啊?甄总替图书馆策划运作动迁的事——赢了!申馆长乐毁了,她要答谢甄总……准备给你送这个来!”亓万采伸出手指做点钱状。 古幽兰对着亓万采比划的手打了一巴掌:“乱说!” “怎……怎么乱说?我和申馆长是……是多年的朋友!”亓万采笑哈哈地走了。 古幽兰被“雷”得心里砰砰跳,暗暗寻思道:“二百万,这不又惹乱子吗?前两天听说图书馆动迁的事闹闹得挺凶,想不到夫子掺和进来……” 第四十四章 醉酒失身 2 晚上回家,古幽兰把亓万采的话对甄禹学了一遍。 “他狗嘴里能吐出象牙?”甄禹皱着眉头。 “夫子,咱办咱的报纸,千万不能再替别人策划运作……” “我绝对没替谁策划运作过什么!”甄禹有些发急,“我只做份内的工作,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那申馆长为什么要给你钱?” “钱?你见到了?大亓的话你也信,我哪个月不发三份两份内参?谁给钱了?以后你不要干预我的工作!”甄禹转身走向电脑。 古幽兰和甄禹只从上次冲突之后,夫妻二人何止话不投机,甚至很少说话,古幽兰为此而压抑、郁闷和苦涩。 还好,多亏有童天澜和辛十立不时地冲散她心中的阴霾。这段时间童天澜约古幽兰聚餐越来越频,三、四天必有一次。有时,还给她和李茹茹带来礼物,什么上千元一件的羊绒衫,什么纯金的毛泽东像章,还有购物券……据说这些都是工程奠基或剪彩仪式上的纪念品。管他是真是假,二人付出的就是四个字:“谢谢四哥”。 第四十四章 醉酒失身 3 日益加深的交情让山珍海味已经乏味,轻歌漫舞和相拥偎依往往能够燃烧激情、忘却烦恼……不知为什么,辛十立倒规矩了许多,有时眼神忧郁,可有了李茹茹这个活宝耍闹,气氛依然欢快。而古幽兰倒喜欢这种相互制约的微妙关系,她沉醉于这个局面,又害怕失去和突破这种局面。 一个个开心的夜晚,古幽兰几乎每天都会抽时间回味着,洋溢着别人猜不透的微笑,她上班后就巴望快点天黑,企盼手机鸣叫……果然,手机响了,深陷回味中的古幽兰不看来电显示,迫不及待地接通电话。 “您好,四……是夫子啊……”古幽兰差点喊出“四哥”。 “税务局在沿海镇度假村举办新闻报道学习班,我去讲课,今晚不回来了。”甄禹不等古幽兰回话就挂断电话。 “我的天啊!太冒失了……”古幽兰放下手机自问道,“我这是怎么啦?” 第四十四章 醉酒失身 4 这几天,童天澜就像幽灵一样,不时地在古幽兰幻觉中溜溜达达……难道应了一位名人的话:“任何女人都会爱上她经常接触的男人”?要不怎么会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牵挂呢? 她想:四哥豪爽气派,侠骨柔肠,善解人意,特别是那翩翩风度,在辛哥办公室看第一眼时,就留下心动的印象,和他在一起确实开心,如今又受人之恩……这样的朋友,决不能对不起人家。如果图书馆的事是夫子策划运作的,那不是得罪了四哥吗?可夫子说“绝对没有策划运作”,这个我信!自己的男人还不了解,透明耿直,不会说谎,他们肯定误会了。不行,我得向四哥解释开!古幽兰拨通了童天澜的手机:“四哥,忙什么呢?今晚我想请你吃饭……” “好啊,我是有请必到,通知辛哥和茹茹了吗?” “就咱俩。”古幽兰认为解释误会不能有其他人在场。 “咱俩?” “嗯……”古幽兰突然感觉到一男一女吃饭有些不方便,临时改变注意,“不,你和邬总一起来,行不?” “没问题!” 第四十四章 醉酒失身 5 甄禹的新闻课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甄禹和税务局王局长刚走进沿海镇度假村的餐厅,司机史春从后面撵上来:“甄总,亓主任来了。” “大亓?”甄禹脸色忽变,“他来干什么吗?” “他要请你出去吃饭。” “这不成,”王局长抢过话头,“你们把甄总拉走,我老王的脸往哪搁?是我们税务局招待不好啊还是没有人缘?来来来,请亓主任也过来喝酒!” “好吧,你叫大亓过来。”甄禹心中不快,对王局长连声说,“不好意思……” 吃饭时,亓万采心思不定,吃了几口就和史春离席了,等甄禹和王局长走出餐厅时,史春又迎上来,欲言又止。 “什么事?鬼鬼祟祟的!”甄禹有点恼火。 “亓主任……”史春看着王局长,王局长知趣地向前走去,“亓主任和我俩把这街二十多家酒店都走遍了,挑了三个漂亮的小姐,还预定了一个ktv间,大亓让我来接你……” “乱弹琴!”甄禹瞪了史春一眼,甩开大步赶上王局长。 第四十四章 醉酒失身 6 沙金宾馆凤仪厅的服务员站在门外,显然,客人嫌她在里面侍候碍眼。 “老邬,这是第三杯酒了,别给小古倒那么多了。”童天澜伸手拦了一下。 “哈哈,老板真会疼人!”邬白拿着酒瓶子站在那儿就是不动。 “四哥,没事儿……”喝得双颊飞红的古幽兰,打算先陪童天澜把酒喝好,再慢慢解释甄禹的事,“邬总,我自己来。” “我来,我来,”邬白把古幽兰的酒杯斟满,“看来我得听古主任的喽!” “四哥,动迁图书馆的事儿让你上火啦?”古幽兰柔声试探。 “那是喜事啊,四哥高兴还来不及呢。”童天澜竟然笑得灿烂。 “噢噢……”古幽兰瞠目结舌,“我……我听说你吃亏了……” “傻妹子,什么叫吃亏?你感觉自己吃亏了吗?” “我吃什么亏?”古幽兰如堕五里雾中。 “假如我从来就没有这份家业,和你一样,我是不是吃亏了?” “这……”古幽兰眼眼睫毛扑闪着,“你不是已经有了这份家业吗?” “世上这么多的人,难道这份家业非是四哥的吗?”童天澜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胸脯,“所以说啊还是那句话,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有能力啦就为老百姓办点事实,我付出二百万也比很多人富有,和他们相比,在人生中还是沾了个大便宜!” 第四十四章 醉酒失身 7 不得了,四哥这人不得了!什么事儿都看得开,君子!古幽兰由衷的佩服,于是举起酒杯:“四哥,你胸怀像大海一样宽阔,令人钦佩!来——邬总,咱共同敬四哥一杯。” “喝一半,一半,”童天澜吞下半杯酒,“再说,为公益事业做贡献,也为自己的生意打造了品牌……哎,说到品牌,我还得谢谢甄总,我为图书馆捐了点钱,你看他给我吹的,哈哈……” “哎吆吆,他还不应该啊!”古幽兰顿然释怀,太高兴了,心想不用解释了,流言飞语听不得。 “图书馆那个地方是黄金宝地啊,”邬白捋了下秃顶,“后年,十一层楼的海澜饭店就要在那里拔地而起了,到那时,咱就在自己家的酒店里喝酒喽!古主任,老板刚才说的‘是喜事’没道理吗?” “太棒了!”古幽兰当初的歉疚已烟消云散,体内酒精的活力却层层推进,此长彼消,她手舞足蹈,“四哥,到那时我就辞职,帮你管理酒店!”古幽兰拍着童天澜的胳膊。 “好啊!”童天澜顺势抓过古幽兰的手,“四哥把酒店交给你了。” “我看行!”邬白凑乐。 “四哥,说准啦……”古幽兰抽出手与童天澜击掌,嘴里喊着“哇噻!” 第四十四章 醉酒失身 8 甄禹和王局长等人的一场扑克打到二十二点散伙。 甄禹按照电子钥匙卡的号码打开客房的门,室内的画面吓了他一跳: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躺在床上看电视…… “对不起,我走错门了……”甄禹慌忙退出,带上门挠挠头看着门牌号。 “没错,”那女人拽开门嗲声嗲气地说,“大哥,你钥匙卡不对也打不开门,进来吧大哥。” “你怎么跑到我的客房来了?” “你的朋友让我来陪陪大哥呗!” “出去!”甄禹声音严厉,“快点给我滚出去!” 女人脸色由红变白,立即起身,撅着嘴撂下三个字:“荷尔蒙缺乏症!” 甄禹心中的伤疤无意间被揭了痂,禁不住吼了一声,“你说什么?给我站住!”女人一溜烟跑了。 第四十四章 醉酒失身 9 甄禹嫌那床单脏,气呼呼地拽下来扔到地上,正要脱衣,敲门声响起。甄禹开门一看:又一个袒胸露背的姑娘立在门前。 “你找谁?”甄禹冷冷地问。 “你的朋友叫我来陪大哥的。” “走走走!”甄禹“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抽得什么疯这是……” 甄禹睡意全无,坐在椅上抽闹心烟,敲门声再起,甄禹恼火地骂道:“王八蛋,还没完了!” “史春?”甄禹开门问道,“有事吗?” “甄总,那两个小姐都不行吗?”史春嬉皮笑脸,“她们是……” “是什么?你们玩什么我没看见,扯着我干什么?” “亓主任已经回市里了,他留下了三千块钱,叫我好好给你安排、安排……” “脑子灌水了!你是不想给我开车了,是吧?回去后把钱还给他!”甄禹不容史春回话,又“砰”的一声关上门。 第四十四章 醉酒失身 10 古幽兰醉了,酩酊大醉,她爬在餐桌边。邬白用微笑的眼神征询童天澜的意见,童天澜点点头。 “古主任,休息吧……”邬白摇摇古幽兰。 “不,我……还想喝……”古幽兰抬起身子靠着椅背,十指交叉放在后脑勺,仰起嘴巴,耸起的胸脯像浪峰似的急剧地起伏着。 “不要喝了,下一次再喝,”邬白把古幽兰扶起来,“给你开个房间,休息一会再走家。” “不用开房,我有505的钥匙……”古幽兰打了个趔趄,闭着眼从小皮包里摸索出电子钥匙卡。 童天澜努嘴指着门外,邬白会意,扶着摇摇晃晃的古幽兰乘上电梯。进了505房间,邬白将古幽兰放倒在床上,打开电视机,调弱床头灯光,虚掩着房门退出,童天澜接踵而入,将门反锁。 第四十四章 醉酒失身 11 古幽兰身体沾着床面立即放松,很快侧身入睡。 电视里正播放《动物世界》,两只雄猫为争夺配偶在屋顶对峙着,童天澜将电视声音逐渐放大,古幽兰依然酣睡。他回身坐在床边,轻轻地捋着她汗湿漉漉的秀发,摸着她绯红滚烫的脸颊,心里不住的颤抖…… 突然,睡梦中的古幽兰翻身仰卧,下意识地撕扯着领口——在多少个醉后的梦里,习惯裸睡的古幽兰,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将衣服一件一件地褪去的,如今竟让童天澜开了眼界。敏捷的悟性和急切的欲望支配着他笨拙的手,帮古幽兰褪去内衣……她在蒙胧中是那样的配合,嘴里呢喃着:“夫……子,夫……子……” “夫子”两个字呼唤着童天澜的嫉恨和兽行,如一把利刃,迅速地剥光了他身上“名牌”,猛的向古幽兰扑去…… “夫子,夫子……”古幽兰惊喜地喊道,“你恢复了!” 第四十四章 醉酒失身 12 童天澜心中默默地吼着:“二百万元啊甄瘸子!”电视里猫的凄厉叫声拌着他的凶残和疯狂…… 电视画面惨不忍睹:两只雄猫撕咬惨烈,惊心动魄……渐渐地,一只猫败下阵来,却没有逃走,依然对峙着,不时地舔舐着流血的锐爪,准备发起新一轮的冲击!另一只猫甩掉嘴里的污血,竖起已经丢失半截的尾巴,昂首发出“呼呜——呼呜——”的恐吓声…… 啊!报复,一个不寒而栗的幽灵,让人防不胜防。强者将报复变成喋血的炸弹,智者将报复变成甜蜜的毒液,强与智的结合者则会把报复演绎成欲望亢奋的轻歌曼舞,让对方在感谢中快乐地成为碎片,而自己则在享乐中报复。童天澜用淋漓酣畅的兽性发泄,实践了阶级斗争年代的一个口号:与人斗其乐无穷!报复过后,他像撒了气的皮球…… 第四十四章 醉酒失身 13 汗水与亢奋洗涮了古幽兰体内的酒精,让急促的喘息渐渐地平稳下来,她缓了口长气,慢慢地睁开眼睛,天呐:“是你?!” 古幽兰惊恐万状,尖叫一声,猛力将童天澜推翻在床下,蓦然坐起,用大腿遮住胸,双臂搂着膝,两手捂着脸,泣下如雨。 躺在床下的童天澜偷偷地看了古幽兰一眼,呻吟道:“哎吆……我的腰是摔完了……” 古幽兰抽泣顿止,见童天澜痛苦万状,心中害怕,慌忙下床扶童天澜在地毯上坐起:“四哥……伤……伤哪儿了?” “这,这……”童天澜指着腰,“一点也不敢动弹……” “疼吗?”古幽兰忐忑不安地给他揉着。 “哎吆!八成是摔掉了腰子,疼死我了……”童天澜龇牙咧嘴,“我说妹子啊,你真那么恨我吗?” 第四十四章 酒后失身 14 “四哥,事到如今,我……我只能恨自己,没想到你会……唉,心里太乱了,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怎么,这个滋味不舒服吗?”童天澜淫笑着。 “四哥,你说什么呢……”古幽兰用力摁了他一下。 “哎——吆——”童天澜又叫起来。 “四哥,”古幽兰轻轻地抚摸着童天澜的腰,“说真的四哥,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总觉得对不起甄禹……” “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你!如果我没说错的话,甄禹那破玩艺不行了,他让你守活寡!” “你……你怎么知道?”古幽兰一脸惊讶。 “你告诉我的!你没喊吗:‘夫子,你恢复了!’还有你的表现……” “你这个四哥噢,什么也瞒不住你!”古幽兰神色黯淡,说着又流下了眼泪,“唉,他确实不行……” “小彪子,年轻轻的守着太监,这闺房的痛苦你怎么熬?你就跟了四哥吧,四哥真的喜欢你。”童天澜握住她柔软的纤手。 古幽兰心想生米已经做成熟饭,还有什么好说的?便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四十四章 酒后失身 15 “放心吧宝贝,四哥保证把你当成心尖子,让你一辈子享福,衣食住行样样胜过甄禹,还有……”童天澜淫笑着,“四哥的战斗力小伙子也不换啊!” “不害臊!”古幽兰把童天澜那只不老实的手从胸上挪开,突然,发现前胸炫耀着红杏出墙的证明——红一块紫一块的吻痕。她神色惶遽地说,“哎妈呀四哥,你干得好事,叫他发现了怎办?” “噢?发现了……”童天澜眼睛一亮,心想:这正是求之不得呢,以后我每次都给你胸前印上几朵花,送给甄瘸子欣赏吧!不过,得弄明白了,这个“胸花”能开多长时间,于是佯装关心地问:“几天能消失?” “怎么弄也得四、五天才能消啊!还好,你这是吸红的,要是啃的,时间就更长了,啃的有牙印,但是面积没这么大,花花搭搭的。”古幽兰担心地揉着“胸花”,希望让它早点凋谢。 “哎哟,宝贝的皮肤太娇贵了……”童天澜心想,明白了,我给的“胸花”既要面积大,还要开得长远,那就是连啃带咂!他想到这儿,忍不住地笑了。 第四十四章 醉酒失身16 “坏笑!”古幽兰对着童天澜的手打了一巴掌,“哎,四哥,你腰还疼吗?” “疼?哈哈,压根也没摔着啊!” “坏蛋!”古幽兰倒在童天澜的怀里…… 新一轮云雨再次激荡,但闻呼“四哥”,不见喊“夫子”。童天澜欢叫着:“是我!是我!”他感到每喊一声“是我”,都是向甄瘸子投去的匕首,他要用牙齿啃出“胸花”,要让甄瘸子心里流血…… 古幽兰时尔矜持时尔激动,时尔鄙视时尔自卑,欢乐与苦涩交织在一起,如同今晚餐桌上的那道怪味菜——苦瓜蘸蜂蜜,味道虽然不同,感觉却是一样的。 人啊,改不了不断吸引异性和希望被异性所吸引的本性,漂亮的女人更具吸引力和被吸引的可能性。咳!难怪有人说,这年头啊,有褶皱、有痕迹的纸比白纸更让人放心。 第四十五章 忍疼割爱 1 这一夜,辛十立失眠了,比他“出嫁”时还痛苦。 他心中像注满了发酵多日的泔水,酸的、苦的、辣的、腥的……还有恶臭的,唯独没有甜和香的。异味交织,让他咽不下也吐不出,只能躺在席梦思床上辗转煎熬…… “你半夜回来,一身酒气,躺在床上也不能老老实实地死一会,翻过来复过去的,要诈尸啊?”肥婆睁开惺忪的睡眼,吼叫着坐起来。 “我的王母娘娘,深更半夜的,小点声好不好?”辛十立低声央求道。 “你还知道深更半夜?你这么折腾叫我怎么睡?好吧,我走!”肥婆抱着枕头,吃力地摇晃着满身肥肉,“扑哧、扑哧”地到另一间卧室去了。 肥婆姓王,出生时就是一个超级肥婴,父母盼她苗条,取名柳柳。然而事与愿违,身高一米六的柳柳待嫁时,体重已逾八十公斤。英俊潇洒的辛十立为何会娶这等蠢姑?说来亦有缘由。柳柳虽丑,却贵为“官宦小姐”,其父是个“老革命”,曾任沙金县(后改市)副县长。农家子弟的辛十立中专毕业后,在农机厂当技术员,偶然被王副县长发现、相中。辛十立为攀高枝进机关,就倒插门把自己的英俊嫁给了柳柳,同时也如愿地调入计委,从此便跟着时为计委主任的金全余踏上仕途。 第四十五章 忍痛割爱 2 在家庭里,娇生惯养的柳柳依仗家势撒泼耍赖,辛十立只能退避三舍。后来虽然王副县长因脑溢血谢世,可辛十立为了前程还得忍着,只巴望着王副县长脑溢血的dna张力,能够早一天在柳柳身上显现。 如今肥婆体重一百公斤挂另,高压一百八,低压一百三,常年病休,可辛十立仍用人参、鲍鱼等高蛋白、胆固醇和增压的营养品“孝敬”着,可怜的肥婆还感谢丈夫的“爱心”呢!近两年,肥婆常常头疼昏睡,心情烦躁,讨厌房事,这为辛十立采野花积累了“物质资本”。可是采野花毕竟见不得光亮,往往会出现《三岔口》里的争斗,一旦透亮,懊悔不已。在古幽兰沦为童天澜的女人后,辛十立就遇到了这样的痛苦和烦恼。 第四十五章 忍痛割爱 3 今天傍晚,辛十立应约走进沙金宾馆龙风厅,一个百朵红玫瑰花篮和双层冰淇淋生日蛋糕夺去了他的眼球。 “吆,好气派,今天谁过生日?”辛十立惊讶道。 “我,”古幽兰款步迎上,指着花篮,“辛哥,好看吗?” “好看!”辛十立摸着刮得发青的嘴巴,“今天是九月……五号,阴历是……” “八月初八”,坐在童天澜左下手的李茹茹抢答。 “人说春兰秋菊,原来你是个秋兰啊,”辛十立哈哈地笑着,“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起码让我备份贺礼呀!” “辛哥卖嘴了,哈哈……”童天澜坐在正位上没起身,“今晚的饭你请吧。” “没问题!”辛十立挨着李茹茹左手落座。 “老邬啊,人到齐了,上菜吧。”童天澜发话了。 第四十五章 忍痛割爱 4 辛十立定神向古幽兰看去,砰然心动,这是他看到得最开放、最性感、最漂亮的古幽兰。不错,古幽兰今天内穿质料甚薄的宝石蓝色坎袖连衣裙,外罩白色七分袖齐腰针织衫,脚蹬白色高跟圆口皮鞋。她落座时,脱掉罩衫更是妩媚动人:旗袍式连衣裙塑出标准熟女的身材,让妙龄美女妒嫉;坎袖送出圆润的肩头,修长而柔和的臂膊,令断臂的维纳斯羡慕;开放的领口露出了三分之一的胸脯,晶莹细腻…… 一向素裹掩胸的古幽兰偶然开放,则神秘的天生丽质外泄,不仅艳惊四座,也唤起了辛大主任的深层欲望。这不,他看呆了! 第四十五章 忍痛割爱 5 “辛主任!”邬白喊道。 “哦……哦……”辛十立慌乱地转换眼神。 “辛主任,你说我们古主任的时装美吗?”邬白强调时装。 “美、美……”辛十立机械地重复着,邬白觉得耳畔响起了《巴黎圣母院》中卡西摩多的声音。 “这也是童总送的生日礼物。”邬白道。 “童总好眼力,审美水平就是不一般,这真是人随衣裳马随鞍啊!”辛十立心里却酸溜溜的。 “辛哥,”童天澜斜眼瞅着辛十立,嘴角上翘,“咱小妹的胸脯溜光水滑的,手感极佳,你不觉得还缺点什么吗?” “坏蛋的四哥……”古幽兰脸唰的一下红了,伸手捂着童天澜的嘴。 “手感”像一道闪电,“捂嘴”如一声霹雷,炸懵了辛十立,使他一时没醒过腔来:“完美……完美的胸,什么也不缺……” “彪辛哥,怎么不缺?”李茹茹拍着辛十立的肩膀,“缺个项链!” “噢,对对,等辛哥给你买一条。”辛十立尴尬地笑着。 “哈哈,不用辛主任破费了,”邬白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首饰盒,“童总已经准备了!” 第四十五章 忍痛割爱 6 “我看看,我看看……”天真的李茹茹起身抢过来,“哇噻!钻石项链,兰姐,你看看,好漂亮啊!少说也得万八千元。” 古幽兰伸手挑起项链,兴奋地举过头顶,迎着灯光晃了两晃,对童天澜回眸一笑,含情脉脉:“谢谢四哥,你总让人意外惊喜!” “戴上吧。”童天澜声音柔和。 “俺不……你给俺戴!”古幽兰的娇韵莺声让童天澜心醉,而在辛十立听来若炸闷雷,让他心碎。 童天澜在众人的笑声中完成了装配任务。 “就这么戴了?你不谢谢童总。”邬白道。 “俺都谢啦!”古幽兰羞涩地扑闪着长睫毛。 “谢谢两个字谁不会说?”邬白令服务员出去,“你得给童总一个吻吧。” “邬总,你太坏了”,古幽兰敷衍地吻着童天澜的脸颊。 “不行,不行,要接吻!”邬白戏谑道。 “对,接吻,接吻!”李茹茹起哄。 “死茹茹,看我怎么收拾你!”古幽兰瞪了她一眼,脸色涨得发紫,抬起玉臂勾住童天澜脖子,童天澜一把将古幽兰搂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第四十五章 忍痛割爱 7 “好!”众人鼓掌,当然包括辛十立,而且声音特响——真会装。其实没有必要,童天澜和邬白早已看出辛十立对古幽兰的馋涎和二人的密切关系,为断其念头,邬白策划导演了这场戏,童天澜当然乐意配合了。而辛十立也早已发觉童天澜喜欢古幽兰,但总以为是仅仅喜欢而已,万没想到会横刀夺爱,而且这么迅速。辛十立那个后悔呀,为什么没及时下手,哪怕有过一夜情,品尝一口……咳,到了这个份上只能忍痛割爱了。辛十立强作笑颜地喊道:“干杯,干杯!祝古主任生日快乐,也祝童总身体快乐!” “身体快乐?”李茹茹笑洒了杯中酒,“辛哥说也不会话!” “不不不,辛主任说得经典,”邬白谄笑道,“身体快乐,绝对是身体快乐!” “噢……可别说,是身体快乐!”李茹茹顿开茅塞,古幽兰又弄了个大红脸。 “喝酒,喝酒……”觥筹交错,刚过两巡,酒不醉人人自醉,辛十立醉倒在酒桌面上。 李茹茹的小手悄悄地伸到桌子下面,使劲地握着辛十立那发凉的大手,以此传送安慰的信息,因为她发现他哭了…… 第四十五章 忍痛割爱 8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童天澜和邬白的眼睛,前者把优胜者的喜悦和得意藏在心里,故作不知,后者觉得该收场了,便对童天澜说: “童总,辛主任醉了,我送他回家吧。” 邬白见童天澜点头便扶起辛十立。其实辛十立并未大醉,只是不肯睁眼,做出跌跌撞撞的样子。 “茹茹,我把花篮送到505去,”古幽兰以花篮谁也无法带回家为由支开李茹茹,“你帮邬总送辛主任回家,让邬总回来接我。” 辛十立对古幽兰的话儿心明似镜,当他躺在自家的床上时,心里还隐隐作疼:此时此刻小古和童老四在干什么?他不敢再往下想,不过他可以尽情地流泪……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1 在古幽兰生日那天晚上,还有一个人也深陷苦闷之中,他就是甄禹。 甄禹虽然值班却没忘记妻子的生日,他把审版的活儿委托给奚虎,到农贸市场采购了海鲜和蔬菜,还有古幽兰最爱吃的酱牛肉。甄禹回到家里立即洗鱼切菜,只要梅雨姝下班进门就可以上灶了。 晚上七点半,梅雨姝将九道菜摆上餐桌,可仍不见古幽兰的归来。笑姿等得不耐烦了,几次要吃梅雨姝买的生日蛋糕都被劝阻,现在撅起小嘴抹眼泪了。 “笑姿是好孩子,”梅雨姝把笑姿抱在腿上,“等妈妈回来咱一起祝她生日快乐,让你切蛋糕,好吗?” “小姝,”甄禹拧着眉头,“给笑姿蛋糕吃吧!” “也好,快八点了,笑姿要睡觉了。” “吃蛋糕了!吃蛋糕了!”笑姿从梅雨姝怀里跳出来。 “太过分了,不回来也不知给家里打个电话吗?”甄禹生气地嘟囔着。 “甄哥,别急,兰姐不打电话说明她快回来了,”梅雨姝帮助笑姿切开蛋糕。 “她呀,早忘家了!”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2 笑姿吃饱饭,梅雨姝哄着她到小卧室去睡觉。甄禹没有心思去摆弄电脑,他坐在沙发上抽闷烟,可疑的蛛丝马迹又浮现在眼前…… 古幽兰和童天澜有事那天,她虽然回来很晚却很兴奋,进门见甄禹还在电脑上写文章便走过来:“夫子,休息吧,别累坏了”,古幽兰俯身吻了一下甄禹的脸颊。 这一吻让甄禹发懵,至少有半分钟才反过劲来,便淡淡地说:“这篇社论明天上版,你先去睡,好吗?” 古幽兰在卧室里睡着了,甄禹的文章却写不下去了,不断地走神:“她今个反常,什么事让她这么兴奋?咳,管她怎的了,写自己的文章吧”。甄禹写了一会突然醒悟:“难道她还想要……对,好长时间没那个了……唉,办不了那事儿够亏她的了,这点爱抚总得给呀!”甄禹起身走进卧室。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3 习惯一旦养成便难以改变,古幽兰又在梦中褪掉睡衣。床头灯的黄光虽然混暗,却没能吞没她胸上的红斑紫痕,或许这块肉体太白太嫩,或许那些瘢痕太深太大,它们果然像盛开的花朵,依然那么鲜艳。“吻痕?!”第一反应让甄禹呆若木鸡,张大的嘴巴忘记合拢,瞪大的眼睛不会移动……他多么希望那是搓澡搓的!甄禹悄悄地将眼睛靠近那些刺眼的“花朵”……不,肯定是吻痕,而且还是啃咬的!一股热血忽地顶上了脑门,他攥紧拳头猛地举起……慢慢地慢慢地放下,跌跌跄跄地走出卧室…… 甄禹把电脑键盘敲得啪啪响,以此发泄内心深处的忧伤和郁闷。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4 吃早饭时,一宿未眠的甄禹坐在古幽兰的对面,有意识地盯着她微露的胸脯。古幽兰蓦然发现,下意识地用手遮住睡衣领口,红着脸嗔怪道:“老夫老妻的,你不认识啊?”甄禹面无表情,梅雨姝却哧哧地偷笑着。 还有一件事也让甄禹疑窦丛生。古幽兰调入接待办后,经常搭乘接甄禹的车上班。前天早上,当古幽兰下了车向政府办公楼走去时,甄禹从后面看到她的长筒丝袜上有个破洞,位置在左腿肚上,他本想告诉她。瞬间,一部电影中的类似情节改变了他的主意。晚上,古幽兰归来,甄禹特别注意那个破洞——已经跑到右腿肚上。显然,白天她重新穿过袜子。 “今天洗澡了?”甄禹装作很随便的样子。 “没有啊,怎么回事?”古幽兰毫无觉察。 “我看你双颊赤红,好像刚刚沐浴过。” “上楼累的,出了点汗。” 甄禹虽然不动声色,思潮却起伏跌荡:这样的长筒丝袜能延伸到大腿根儿,只有在怕人的地方才能脱下,她不洗澡为什么脱下来又穿上呢?而且是两只袜子都脱下来放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再穿时才有调换的可能。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5 再说,一向俭朴的幽兰近来变得阔绰浮华了,梳妆台上摆满了进口香水、乳液等化妆品,至于买吃的用的和穿的,花钱更不吝啬,这钱是从哪来的?她突然变得爱打扮了,不仅高档文胸、内裤十分前卫,就连袒胸露臂的时装也敢穿了,人是为知己者容,她是为我而容吗?还有,她对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温柔得让人心里发毛……最大的疑窦是她胸前的吻痕,那是谁弄的? 种种迹象表明:幽兰啊,你红杏出墙了!这是个最担心最痛苦最害怕而又无可否定的推断。 这样的结论让甄禹五内俱裂,哀哀欲绝。他恨那个不知名的第三者夺取了爱妻,他更恨自己,狠自己失去了男人的尊严。如果自己功能健全,我的幽兰绝不会有外遇;如果功能健全,我就会拿出男人的血性,和那个人拼个你死我活!如果……然而没有如果,自己只能认输。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6 甄禹离不开自己深爱着的女人,他想,一切后果都源于自己。既然自己不能给她那份快乐,就张不开嘴也没有资格谴责她,只要她不想离婚,就不计其嫌,还要精心编制能够编制的每一个生活细节来补偿她,设法捆住这个家——今天为古幽兰过生日就是他精心设计的一个细节。 甄禹虽然忍受了梳理生活思路的心理痛苦,却难以承受实在而漫长的生活煎熬。当他苦苦等待古幽兰回来过生日时,总是无法遏制自己去描绘那一张张联想的画面:一个虚幻的人给她过生日,碰杯、亲昵、上床……这些足够让甄禹的心哭泣、淌血…… “混蛋!”甄禹烦躁地脱口骂出。 “甄哥,”梅雨姝刚好从小卧室出来,“怎么了?” “噢噢……和你没关系,我想起单位里的事……”甄禹张皇失措,起身走到餐桌前,“小姝,快到九点了,咱吃饭,不等了!” “再等一会吧”,梅雨姝走过来,“要不给她挂个电话?” “不挂!不挂!咱吃饭!”甄禹拿起一瓶白酒将杯洒满。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7 甄禹在职场多年,明白一个道理,伺候市领导的时候,家属的电话尽量不要响起,有许多科局长为此而关机。所以二人约定:在没有特殊事的情况下,不要用电话询问对方。今晚,甄禹却不是这个原因,而是生气、叫劲,他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甄哥,你又在赌气了,”梅雨姝把酒瓶抢在手里,“兰姐没回来,咱就不喝吧,好吗?” “嘿嘿……倒酒,倒酒!”甄禹用苦笑掩饰着。 “你不是开导我嘛,遇事要冷静,你今天怎么啦?兰姐不是为了工作吗?”梅雨姝虽然没有天天生活在这个家庭里,但从这两口子的言行中已经觉察到:“家”这根弦让他俩弹走调了。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8 “小姝啊,按理说,你应该最了解我家的情况,其实你并不了解……” “甄哥,这话我怎么听不懂?”梅雨姝装出傻相。 “唉——你哥心里苦涩啊!”甄禹说着眼圈含泪。 梅雨姝吓了一跳,急忙去卫生间取来毛巾,摘下甄禹的眼镜,替他拭去泪水:“哥,有苦水就对妹吐吧,让妹为你分担。” “怎么说呢……”甄禹欲言又止,“唉,你分担不了,好了,坐下吃饭吧。” “哥,我看你是胡思乱想,”梅雨姝给甄禹斟酒,“现在兰姐是越来越体贴你了。” “正因如此我才担忧,常理道:物极必反,你兰姐总有一天会离开我……”甄禹沮丧地说。 “离开?为什么?”梅雨姝没想到事态会到这种地步,惊鄂地把她倒酒的动做定格。 “她外面有人了……”甄禹有气无力。 “有人?这……这不可能!”梅雨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太单纯了,男女的情感是婚姻的体温计,无论高烧还是低烧都会准确无误地测量出来。”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9 “这怎么办?”梅雨姝放下酒瓶,呆呆地竖在甄禹身边,寻思半天才说,“哥,我和兰姐谈谈好不好?” “傻妹子啊,别谈,千万别谈!不谈我还能跟她多聚些日子,谈开了,她……她就离开了……”甄禹哽咽着,“我……我舍不得啊!”把守男人痛苦的闸门突然被冲垮了,他伏在餐桌上呜呜地哭起来了,哭得像个孩子,哭得让人揪心…… “哥,哥……”梅雨姝心里一哆嗦,闪亮的泪珠再也挂不住了,顺着鼻翼流进嘴里,咸咸的……在不知不觉中,她把他的头慢慢地揽进怀里抚慰着…… 哦,母爱是女人伟大的天性,一旦被别人的悲伤和泪水牵引,就会沿着同情和温柔的河床流淌,像小溪那样自然、那样清澈。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10 505房间里的狂风暴雨已经过去,古幽兰枕着童天澜的肩窝侧身躺着,一条毛巾被遮住二人的下身。 “宝贝,你说心里话,喜欢四哥不?”童天澜用食指抚弄着她的嘴唇。 “不知怎的了,现在真放不下你了。”古幽兰捏着他的鼻子摇晃着。 “难怪你这么疯狂啊!”童天澜闭着眼睛,满足地打了个哈欠。 “你烦人……”古幽兰坐起来胳肢着他的腋窝,“彪说,再叫你彪说!看你敢不敢了?” “嘿嘿嘿……”童天澜痒得受不了,滚动着身子与她撕扯着,“宝贝,不敢了,不敢了……” “不行,我得好好收拾你!”古幽兰哧赤地笑着。 “我的姑奶奶,我投降,投降……”童天澜看到她胸前的项链一闪一闪的,“哎呀,项链拽断了!” “啊?”古幽兰停止进攻,托起的项链,“哪断了?好啊四哥,你一肚子鬼!” “哈哈……这叫‘围魏救赵’,懂吗?”童天澜得意地笑着。 “哟,四哥熟用‘三十六计’,厉害啊!”古幽兰深感意外。 “你寻思四哥这个老总瞎当了,能不学两手吗?”童天澜见她还托着项链便说,“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这条项链太漂亮了,”古幽兰吻了一下项链,“真是可惜呀……”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11 “可惜?宝马配金鞍嘛,”童天澜轻拍古幽兰的脸蛋,“只怕这条项链配不上我的美人哟!” “不,不是……我是不敢戴……” “不敢戴?”童天澜收敛笑容,“为什么?” “我戴着价值万元的钻石项链,让他看见怎么说?” “怕他看见?看见又怎样?”童天澜从鼻孔里哼出“鄙视”二字,“不能让自己心爱的漂亮女人戴金挂银,这是爷们吗?这种男人一分钱不值!尿泥!” “四哥……”古幽兰觉得自己的男人被窝囊,心中又说不出的疼痛,“谁……谁敢和你相比啊?沙金市有几个四哥……” “哈哈哈,”童天澜感到畅快,“这么说,你只要和他生活在一起,有福也不敢享喽!” “咳,什么人什么命,那又有什么办法?”古幽兰为仰卧着的童天澜擦除胸前的汗珠,“他毕竟是我的男人……” “男人?其实他只有男人之名而无男人之实,你实实在在地和四哥说,这样痛苦地一起过下去,心甘情愿吗?” “他……他是个好人,我不忍心……还有孩子……”古幽兰眼圈一红。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12 “嘿嘿,看来你真是个小彪子,没算过账来,”童天澜坐起来认真地说,“现在四哥能让你应有尽有,可你不敢享用,你的孩子,甚至包括他都不能享用,如果你真爱你的孩子,还可怜他,就不如分手,你和孩子都能大胆地享受,同时还可以帮助他。何苦假装着守候徒有虚名的丈夫呢?现在的人都活得实在,假装着早晚要露馅。别误解啊,四哥没有叫你离婚的意思,只是说这个理儿。” “四哥,是这个理啊。他这个人不彪不傻,心里苦闷嘴里不说,进门一脸痛苦状,现在俺俩处得扭扭歪歪的,可我下不了这个决心,只有他提出的份儿……他只要想和我过下去,我就不能离开他。” “噢——我懂”,童天澜已经摸透了古幽兰的心理,心中暗暗佩服邬白的判断和下一步的谋划:加催化剂,要叫甄瘸子开口。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13 古幽兰见童天澜沉思便问道:“怎么了四哥,我说得不对吗?” “对,说得对,四哥理解你。”童天澜回过神来笑呵呵地提起项链,“啊!可怜的钻石项链难见天日喽。” “不……不光是考虑他,就是上班也戴不出去,我在政府工作不能不注意点,这些日子你白天黑夜的往505跑,没看这里的服务员都用什么眼神看咱俩?这对你对我都不好啊!” “你说得也是,505确实不是久待之地,我已有打算,暂时嘛……”童天澜想起三年前装修的一套六十多平方米居室,那是他寻欢作乐的淫窝,“我在百胜大街南端有一套旧居,面积虽小一点,里面的用具倒也齐全,你先住着,等招待所开发工程竣工后,给你留一套一百多平方的住室,房照落到你的名头上,上冻前就可以搬过去。”童天澜摸着古幽兰的脸蛋,“一日夫妻百日恩,四哥得为你负责,这也算是我的一份情。” 第四十六章 蛛丝马迹 14 “真的啊!那敢情好啦!”古幽兰惊喜万状,心想,普通百姓买套小房子多么难啊,而对于四哥,弄套大房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跟了这样的人真是牛啊。 “那个地方僻静安全,环境也好,就是离市中心远了点……不过也没有关系,你可以学开车嘛。” “开车?我行吗?再说我上哪弄车啊!”古幽兰越来越不敢相信了。 “我这么笨都学会开车,宝贝这么聪明还有问题吗?”童天澜捏着古幽兰的鼻子摇晃着,“车当然由我解决啦,不过你暂时先开台旧车,不显眼,明天我就叫老邬安排你去驾校学习,王主任会给假吧?” “能,他早就鼓动我学开车了,肯定能!”当古幽兰想起送孩子去幼儿园也可以扬眉吐气时,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涌上心头,翻身骑在童天澜身上,两手扯着他的耳朵,“四哥,我现在就开车……” “我的宝贝!” 这一夜,古幽兰没回家。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1 国庆节快到了,沙金日报社九个月的广告收入才五十多万元,这与亓万采承包的一百四十万指标相差甚远,仅是去年同期收入的百分之七十。广告收入急剧下降,职工的奖金锐减,大家的怨声恶语暗中四起。这让前任广告部主任哈利福的心中阵阵畅快:“杀回马枪”的时候到了,该把这些怨声恶语传给社长花茅……不行,这样社长会认为自己幸灾乐祸,必须有个“二传手”,找谁?眼下看奚虎最合适。 奚虎觊觎总编宝座日久,早已悄悄营造自己的势力范围,甄禹到任打乱了他如意算盘,因此对甄禹明里一百个支持与称赞,暗中却有说不出的憎恶和忌妒。眼下广告经营不景气,亓万采四处流言是甄禹“挡道”,奚虎心中窃喜。这些都没逃出老油条哈利福的眼睛,他想,奚虎一定对职工利益受损的反响感兴趣,如果把亓万采的流言和大家的恶语烩到一起喂“花猫”,可谓一箭双雕,各取一雕。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2 人啊总觉得自己聪明,其实傻子有几个?多数是装出来的。你哈利福看透了奚虎的野心,人家奚虎也摸着哈利福的用意,既然能各取所需而不互伤,不妨利用一下。奚虎表示一定要和社长研究这个问题,同时鼓动哈利福直接向社长反映……哈利福嘴上答应心里偷笑。 奚虎把亓万采的流言和各路怨声添油加醋地浸泡一番,瞅准机会端去喂“花猫”社长。五味谗言呛得花茅一时找不到北:“大家瞎闹闹什么?我不知着急吗?” “是是,有些职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奚虎表现贴心的样子,“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不及时解决……恐怕要吃不上饭的。” “眼下不正在解决吗?我哪天不扯着大亓耳朵催促几遍?”花茅脸都红了。 “社长,恕我直言,光催促大亓不行,这小子还一肚子怨言,怨甄总不给广告部方便……”奚虎压低声音。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3 “老奚啊,我已经和甄总谈过两次了,你说他至于吗?”花茅冷静下来。 “这个怎么说呢?我发现他俩矛盾挺尖锐……”奚虎停顿了一下,见花茅等他的下话便接着说,“大亓嘛,有些言过其词了,甄总办报认真,我想不至于和大亓过不去,说心里话,甄总这面你和他已经谈过两次,确实不好再谈了……咳,真难为你社长了。” “唉,只有你还体谅我……但这问题必须解决,”花茅一筹莫展,“老奚啊,说点看法。” “我也说不好……要不这样?”奚虎眯起眼睛卖关子,“拉倒吧,我也说不好,说不好……” “别吞吞吐吐的,咱俩搭伙这么多年了,有什么说不出的?” “嘿嘿,这样吧,把这个球踢给甄总吧,让他处理。”奚虎狡黠一笑。 “怎么个踢法?”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4 “很简单,拟定开展一个‘全员承揽广告,打好第四季度广告翻身仗’的主题活动,通过班子会确定一下,我想大家会赞成的。最重要的是在会上你要问计于甄总,他这个人啊脑子聪明而且性格张扬,一定会说出有见地的办法,你适时拍板……你想,他提出的主张自己会不去做吗?让他吐丝约束自己。”奚虎有些得意。 “好,此乃‘作茧自缚’之计也!高,实在是高!”花茅哈哈地笑着,“老奚啊,你太有才了,看来我的班只能交给你喽!” “社长,你别吓着我啊,”奚虎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奚虎对你可没有二心啊!” “唉,你想多了,再有两年我就到站了,总得有人接班呀!”花茅露出几分惆怅。 “放心吧社长,你永远是我的大哥!”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5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环卫工人就开始为小城梳洗打扮了。大扫帚刮在柏油马路上:“唰——唰——”甄禹感觉像刮在自己的心上,每一下都让五脏六腑痉挛,当上一声“唰”过后,就下意识地等着下一声“唰”……尽管这一夜零星地睡了两个多小时,困倦依然无法战胜这种折磨,便悄悄地起床了。 黎明的辐射穿透卧室的双层窗帘,古幽兰裸睡的神韵渐渐清晰。她背对着他侧卧着,一腿伸直,一腿弓起,两腿呈跳跃状贴在床面,线条流畅富有节奏;夏凉被在二人床中间堆成一团,只有一角被她的丰臀和小腹牵引着,她睡得正酣……这让甄禹想起第一次发现“片”字时的冲动,如今那种感觉荡然无存。他站在床前凝视良久,难言的苦涩却涌上心头…… 昨天傍晚,古幽兰将兴奋和得意融进晚餐:“夫子,我去岔河村老家看咱老妈了。” “什么时候?”甄禹十分意外。 “今下午呗!” “奶奶还给了好多好多的地瓜和花生呢!”笑姿高兴地喊着。 甄禹皱了一下眉:“你为什么没喊我一声呢?”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6 “我也没准备,今过晌汽车教练带我练路考,正好跑得是通往平安镇的路,我就想到了咱妈,教练说跑哪都是练习,就这样我把车开到了老家门前。”古幽兰露出驾车远行的兴奋,然而在这兴奋的背面还藏着甄禹所不知的快乐——陪她练路考的是童天澜!当然,在甄老太太面前童天澜就是教练。 甄禹沉思一下问道:“噢,妈和雷大伯好吗?” “好,都好!咱妈还抱怨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家,抽空走趟家吧。我去的突然,什么东西也没捎,临走时扔下一千块钱。”古幽兰忽略了这个数字能引起甄禹的怀疑。 当时,古幽兰推开婆婆家的街门,正在劈柴的雷大伯高兴地对着堂屋喊:“禹子他妈,咱兰子回来了!”拿她当心尖子的老婆婆用围裙擦着手迎出来,脸上绽开着慈祥的笑容……此刻,一种愧疚感涌上古幽兰的心头,她想用钱来弥补内心的缺憾。当然,这钱是由童天澜掏腰包。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7 “一……”甄禹想说“一千元?”,话到嘴边改道了,“一趟车来回有三百多里路呢,头一遭跑那么远,精神一定很紧张,累吧?” “开车时一点不觉累,早就被山区的秋色迷着了,秋高气爽,沁人心肺,蓝天怪云,变幻斗奇。车行驶在盘山道上,放眼望去,果园一派接着一派,从山根向山顶铺开,苹果压弯了枝头,满树好像挂上了小红灯笼,喜庆着呢!那丰收在望的水稻啊,给山下的盆地铺上了一块巨大的金毯子,弯曲的河流和纵横交错的渠道仿佛是毯子上的几何线条。最有乐的是夜幕降临时,打开车灯,那山兔子顺着灯光飚跑……”古幽兰嘿嘿地笑着,还沉醉在穿越秋光的驾驶中。 “你好开心啊!”甄禹一语双关。 “那是!”古幽兰说得兴奋,没听出他的双关语,“可现在就泛上乏劲来了。你知道啊夫子,我这以后坐办公室坐的,身胖体虚,觉得还没有咱妈硬朗,那一袋地瓜还是她老人家般上车的,她还说,等下苦霜后就上山给我采山里红,那时的山里红最甜。”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8 “妈就是惯你,你一句‘山里红减肥、美容、年轻’,老人家就记心里去了,让她年年深秋满山跑。”甄禹想调动生活细节中的每一个砝码,让古幽兰心中的天平向“家”倾斜,他评论老太太对古幽兰的深情和疼爱也正是这个用意。 古幽兰对驾车兜风的描述让甄禹心烦,而她却意犹未尽,接着又开始总结学开车的心得……突然她发现他的脸色铁青便收住了话头。 唉,古幽兰高兴的事又让甄禹苦涩难咽,他在问自己:给老太太一千元,驾校学费还需要一千五,她的钱有多少?今天太阳未落山她就回来了,怎么会看到车灯下的兔子?那个教练为什么那样卖力气?她的热情为什么那样高?驾车学成后开谁的车?一个又一个的问号似乎天天都在萌生,好像苍蝇在他心中产下的卵,孵化出一堆又一堆蠕动的蛆虫,拼命地吸着心血,让他一夜又一夜地难眠,就连耳熟的扫街声都扰得他坐卧不安…… 甄禹轻轻地把盖在古幽兰小腹上的夏凉被扯到她的胸部,跷脚走出卧室,向餐桌上的面包扫了一眼,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肝区隐隐作疼……他轻轻地打开防盗门,拖着沉重的瘸步向报社慢慢地走去。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9 报社的编前会刚散,班子会接上了。 “花社长,省出版署来电话了,”晁规给花茅沏上茶,“给咱家十个记者证。” “呵,不错,你还多争取了两个名额,”花茅煞有介事,“这么多年了,县级报社一直没发正规的记者证,这次省出版署放口了,可惜名额太少了,同志们都想要吧?我的想法是咱在座的人、各部主任每人办一个,还能剩下两个,看看给谁好?” 全国统一颁发的记者证是“无冕之王的护照”,在报社上班的人似乎都想揣上这个小本本,因发放数量严格控制,便成为报社内竞争的一个热点。办公室主任晁规接到省里电话后心里发痒:怎么能弄一个呢?有了,没有资格持证的亓万采决不会放弃记者证,于是联络亓万采向花茅提出了要求。这事让花茅颇费脑筋,寻思再三玩了个小把戏:一是谎称晁规格外争取了两个名额,二是不做会议的议题,只在会上轻描淡写地敷衍一下。于是花茅就叫晁规在会上插空提出,自己借机说出了拍板性的想法。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10 花茅画圈谁不清楚?奚虎虽然心中明白却首当其冲地往里钻:“这两个记者证嘛,我的意见是记者部和副刊部各一个,让他们自己评选吧。”奚虎只对两个证提出建议,巧妙利用回避的办法,用话外之意肯定了另外八个证的分配意见,这叫支持一把手工作。 “我看行。”董梁见自己利益不受伤害立即应和。 “好吧,记者证的事就这么弄吧,下面咱开会……”花茅立即转移话题。 “事情不能这么办,”甄禹将烟蒂狠狠地掐灭,心想,你花猫这不是愚弄人吗?他又皱起眉,“请问哪个记者编辑不看重记者证?你们不是记者的都这么看重记者证,你让那些记者怎么想?这样弄大家能服吗?不惹事吗?报社能安定吗?这叫好事没好办!记者证如何分配,我们不能凭着个人的感觉应该给谁,班子首先要确定原则,大原则就是工作需要,名副其实!我的想法记者证首先要保证一线正式记者或是有职称的记者,剩下的再考虑有采访任务的编辑,你办公室、广告部和微机室的持证干什么?当然了,如果有多余的证可以考虑,甚至连开车司机都可以考虑,但这次不可以,这就是我的意见。”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11 甄禹呀甄禹,你又得罪了多少人!可在甄禹看来,是你花茅笨,不会使用“原则”,如果你偏向谁,完全可以通过制定原则来解决,那就是把这个人的有利条件扩大到“原则”里,许多人往往不知就里,如果有人沾光了你必须认可,一旦事成揭晓,有人如梦初醒已无济于事了。然而,时下有些领导确实讨厌“原则”,认为“原则”限制了权力,岂不知“原则”是领导驱使职工的武器,高明的领导会把权力用在打造“原则”上,让大家按着他的“原则”行事,拍板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甄禹能想到这些,说明他不是不可通融,问题的症结是他怀着郁闷的心情上班,又赶上了花茅事先不透气,会上玩折子,气就不打一处出,顺势拍出一番激昂言辞,说得大家鸦雀无声。 花茅脸色很难看,他恼火却又一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习惯地捋捋头发,恢复了脸色:“甄总说得也是……这样吧奚总,你和晁主任俩就按甄总提出的原则拟个名单,再和甄总碰下头交给我。”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12 正经事还没研究,会议已弥漫着火药味,花茅勉强压住阵脚,介绍了前三个季度广告收入不景气的情况和报社严峻的经济形势,提出开展‘全员承揽广告,打好第四季度广告翻身仗’的主题活动。花茅的提议立即赢得大家的称赞,这让他恢复了不少元气,可是这个扯一阵子那个摆一通都没提出新招法。请注意:这里有人想出了新招法而不说,也有人根本想不出什么招法。 “甄总,你的办法多……”花茅笑容可掬,向一直在抽闷烟的甄禹求教了,“嘿嘿,还是你给大家指点迷津吧!” “说说看法吧,我认为采取全员承揽广告的办法没有意义!”甄禹一语汇聚了四座目光,“说穿了,‘全员承揽’的核心是记者。我承认,记者承揽广告有相当的优势,这其实是搞变相的有偿新闻,也正是国家出版署所禁止的;如果以新闻报道形式发布广告,这是《广告法》明文所禁止的!好,为了眼前的利益,对这些违法和违背条例规定的做法,我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出事也权当摆平,可是问题不在这里,而在版面!牧主任,你汇报一下,前一段时间的广告占了多大的版面?” “平均占……占一版半吧……”总编室主任牧野心想,你还不知道吗?偏让我说出来。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13 “好了,按着市委的要求,每期四版报纸,广告原则上不能超过一版,现在已经超了半版,领导有微词、读者有怨声,如果再扩广告版,每期只能出两版甚至一版半新闻,市委必然会干预的。当然,咱可以费点事,每期到出版局办理扩版手续,我也可以调剂版面让印刷厂白天运转,但是我们的印报费用、微机室的工作量也将增加一倍。花社长,这些你想过没有?” “噢……也是……”花茅瞠目结舌。 “牧主任,再问你一件事,去年广告平均占多大版面?”甄禹点燃一只烟。 “一版多一点吧……”牧野轻声道。 “这问题就来了,广告承包后版面扩大了,收入却减少了百分之三十,你们不觉的奇怪吗?我认为广告打翻身仗应从这里找突破口!”甄禹提高声音。 “怎么找?”花茅很想知道甄禹的意图。 “我建议,查一下广告发货票,是广告降价了呢还是钱未入账?”甄禹态度坚决。 班子会哑火了,奚虎心中窝火:没想到替当家的设得圈套没套着甄瘸子,倒套着了当家的和亓万采。 花茅更窝火,心中骂道:老子赶车竟然让你这头犟驴说算了……可是又无良策相对,过了一会儿,他强提精神说:“翻身仗肯定要打,这样吧,奚总近期抽出时间和大亓到《丰海日报》学习一下人家的广告经营经验,结合咱家实际拿出方案再议。晁主任和会计商量一下,找时间查查广告发货票,散会吧。” 没出半天,会上的事亓万采全知道了:“他奶奶的,记者证没到手,还要查我的帐!”他把牙咬得咯咯响。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14 金海公路工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海澜集团承包的工程标段却已经披上了竣工的盛装:十七公里柏油路坦荡如砥,三百面彩旗沿途飞舞,跨越三十五米路面的六道彩虹门甚是壮观,每道门上面都写着大字标语,最具时间概念的口号是“以优质的公路工程向国庆节献礼”。 “工程视察”的结果让童天澜心情特好,这阵子正在工程指挥部里和邬白一起品茶聊天。 “不错啊老邬,无论公路的质量还是修建的速度,这次又抢了孙和的风头,高兴啊!”童天澜呷了一口茶,“看来你上次给我找的那个小闺女是个真货,确实转红运了,可就有一样……” “怎么了?”邬白收了笑容。 “他奶奶的,那小处子紧张地浑身发抖,”童天澜用舌头把茶叶抿出来,“上了床像死人一样,不爽!” “嘿嘿,我当出什么岔了,处子不会玩就对了!”邬白心想,那个小丫头才十三岁啊! “老邬啊,今天你安排一下……”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15 “老板还想转运啊!” “你想累死我啊?今晚我想请几个领导小范围庆贺庆贺!还有,设法请报社和电视台加大宣传力度,为明年的工程‘招魂’,同时……”童天澜放下茶杯阴笑着,“借这个机会顺便把你说的‘催化剂’撒出去。” “好啊,老板这次怎么想通了呢?”邬白习惯地夹咕着眼。其实邬白早把这事看透:开始童天澜为图得美色,凭着性和金钱俘虏了古幽兰,但古幽兰有偷情行为并不等于放弃丈夫,如果要把偷情变成使甄禹妻离子散的报复行为,则必须添加感情元素才能达到目的。童天澜过于迷信性和金钱的魅力而拒绝邬白再插手,可是古幽兰并不打算离婚,这才使他同意走这步棋。 “你判断得对,”童天澜嘿嘿地干笑,“小古交底了,看来不加‘催化剂’那事拖起来没个头啊,咱这口恶气能憋那么长时间吗?” “好,那今晚就办,萧迪由我请,其他客人我就不管了啊。” “这面的事不用你管,”童天澜习惯地揉着太阳穴,“你那面的甄瘸子不好请啊,那小子不听敬。” “放心,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邬白欲起身…… 第四十七章 旧怨新恨 16 “你先别走,还有件事一直在我心里喳嘁,”童天澜寻思了一下,“小古过生日那天老辛哭了你发现没有?” “嘿嘿……”邬白点点头。 “人说:‘赃款被盗,情人被撬’这是最窝火的事了。” “老辛连小古的皮毛也没摸到,还没上手就算不上他的情人”,邬白说了童天澜爱听的话。 “哈哈,谁叫他不趁早下手了?” “老辛和您根本没法相比,就是早下手,人家小古也不能干,小古看中的还是您!”邬白这话童天澜更爱听。 “不过……”童天澜收敛了笑容,“我总觉得不是意思,老辛为咱出了不少力……” “你也没亏他呀。” “那倒是,可他毕竟窝火啊!”童天澜眯着眼睛向窗外望去,“老辛和咱交往到这份上也不容易,如果为一个女人,在朋友之间弄得不是味可没意思,况且以后还用得着他,所以想补偿他一下……你看李茹茹这个小娘们怎么样?” “老板眼睛抓涩啊,我看他俩也有这个意思。” “那么你就设法促成他们的美意,可惜啊……”童天澜略顿一下,“最近听说李茹茹和沙不扬有一脚。” “这正是可以利用的地方。”邬白脱口而出,显然一个阴谋又在他脑中形成。 “好,老辛上手后,再把小古暂住的房子倒给李茹茹。”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 1 下午五时左右,一辆双排座小货车停在距报社约四十米的一座楼下,车门上呈扇形排列八个字:沙金市沿海镇政府。副镇长李家虎坐在驾驶座挂电话:“我到了,在老地方”。 一会儿,甄禹从报社大楼内出来坐进车内:“哎呀李哥,怎么又送东西来?” “这不是国庆节就要到了吗,就那么点意思,”李家虎发动汽车,“这回弄的蟹子肥啊虾也大,先送回家,回头我请你喝酒。” “不行,你到我这儿来哪有你请客的道理,我请!” “操,你也没有财权请什么鸟客,还是听老哥的……哎,往左拐吧?”李家虎左打方向盘。 “对,”甄禹向左指,“要是你请客兄弟就不去了,咱俩到大宝饭庄喝点小酒花点小钱算什么,这钱还能拿得出。” “小钱留着下次花,这次花党的钱,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是公私兼顾,一是给你送海鲜,二是奉萧书记之命劳你的大驾。” “劳我的驾?我能办什么事?” “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海澜集团不是在金海线施工嘛,我们两家配合得相当好,现已率先竣工……姥姥的,又赶上红灯了!”李家虎点了一下刹车,“咱萧书记和童总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他想就这事好好宣传一下海澜集团,就叫我找你和电视台的苟台长,所以今晚请客咱不用掏腰包,萧书记还说了,别狗狗气气的,那个苟台长特爱唱歌,一定要安排好。懂了?”李家虎没撒谎,但是他所知道的也只有那么多。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 2 今下午,邬白亲自去请萧迪赴宴。交谈中,邬白巧妙地由答谢晚宴扯到了工程,由工程说到了企业知名度。萧迪不知是看到了邬白的“小舌头”呢,还是顺着邬白的话须爬上来,反正他提出来了:“实说啊邬总,这个工程干得如此漂亮,就应该请媒体好好宣传一下,这是个好机会啊!” “童总有这个意思,想为以后投标造点声势,可又不让我请媒体,他说咱自己找人宣传有自我贴金之嫌,效果恰得其反。” “哈哈,童总那是‘吃鱼嫌腥,养汉撇清’啊,那干脆以我的名义找媒体,小事!今晚我正好去市里,我请甄总和苟台长!”萧迪伸手去抓电话。 邬白按住电话:“那你不参加童总的聚会了?” “参加,哪能不参加?杀鸡还用牛刀吗?这事李副镇长就办了,放心,保证妥当。”萧迪打电话叫李家虎。 “童总的事你这么上心,但是不能让你们破费,酒席和歌厅我安排,”邬白夹咕一下眼,“费用由我们出。” “邬总啊,你说那去?这不小看我了吗?两家关系不是远了吗?酒席和歌厅的标准由你定,我埋单!” “好好好,老哥听你的!”邬白回身坐到沙发上,等萧迪向李家虎“布置完任务”才笑呵呵地离去。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 3 李家虎和甄禹走进沙金宾馆龙凤包间时,“色鬼”苟秀殿已经到了,他正和三个作陪的小姐打情骂俏。平时,甄禹总觉得苟秀殿低俗,对这个场面自然是看不惯的,但不敢提出异议,因为那次搅局的尴尬让他吸取了教训。 两年前,一企业老板请甄禹和三个局长吃饭,菜未上桌五个小姐却先上桌。甄禹此前从未喝过“花酒”,便不解地问:“这是干什么?”饭店老板娘说:“请小妹妹陪哥哥喝酒啊。”甄禹问:“给钱吗?”老板娘笑道:“这位大哥真幽默,你们得给小妹钱。”甄禹正色道:“我们供她们吃喝还倒贴钱,都出去,一个也不要!”五个小姐扔下怒色退出。这顿饭谁也没喝酒,草草结束。出了门,小科长甄禹遭到三位局长的轮番挖苦和抢白,话挺难听的。从此,甄禹凡遇到喝“花酒”的场面权当看猴戏了,给他安排的小姐让她静坐就是了,可是这次当“狐狸仙”娜娜小姐贴着他坐下时,还是憋不住向李家虎耳语道:“把她打发走吧。” “怎么,嫌她丑?”李家虎笑嘻嘻的,“今晚可是把最靓的给你了。” “什么靓不靓的……”甄禹苦笑着, “怎么回事禹老板,”苟秀殿深谙此道,在这种中场合不直呼真名和职务,当然他是小姐的老相识,倒不在乎这个,“我可不是正人君子啊!”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4 甄禹脸红了,一时不知如何对答,李家虎急忙打掩护:“不是这个意思,咱兄弟说这个小妹太靓了,应该陪你老哥。”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俺就希罕莹莹小妹!”苟秀殿在莹莹粉嫩的小脸上来个响吻,莹莹立即回吻那个垄沟密布的干瘦老脸。唉,钱啊钱,能让多少人不要脸。 李家虎哈哈大笑,接着悄声对甄禹说:“你如果不要小姐,别人怎么要?你没听苟台长说你什么吗?再说老哥在乡下憋了那么长时间也想开开荤啊!兄弟你就将就着,逢场作戏一回吧。”李家虎说着把身边的皎皎小姐搂过来。 甄禹嘴上无语心里别扭,可是这种心理很快就瓦解了,因为他实在抵不住酒神、色鬼和狐狸仙的立体进攻。 “酒神”李家虎让第一轮白酒在三对男女的血液中奔腾开道,接着就引出“色鬼”苟秀殿两个黄段子,大家忍俊不禁,哄堂大笑。第二轮白酒推波助澜,场面秩序有点乱,打情骂俏,动手动脚。甄禹置身“瘟疫”中,本想看猴戏,然而这回却没有那么简单喽!为什么?“狐狸仙”娜娜是领命而来的。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 5 今晚的三个小姐是沙金酒店ktv的“摇钱树”,都是邬白一手挑选的,其中对娜娜另有吩咐和奖赏:“一定要让最年轻的那个人开心,如果能把他领到床上,干不干那事都可以得到小费八百元;如果能让他摸你胸,小费五百元。”这个数目很有诱惑力,因为一般坐台小费才一百,出台三百,你说娜娜能不卖力气吗?可是尽管她怎么放骚,甄禹就是傻笑而不动手,这让她有点急眼:我就不信这五百元挣不到! 好一个娜娜小姐,钱和酒为她插上了双翅,“狐狸仙”变成了“席上飞狐”,她要使出十八般武艺,把场面整得再火爆些,看你甄总开心不开心? “服务员,”娜娜起身喊道,“拿啤酒和大杯来,我给大家表演个喝‘叼杯酒’!”娜娜笑嘻嘻地面对甄禹说,“不过……希望哥能赏个脸。”甄禹以为“赏脸”就是让她表演并给予鼓励呗,便点了点头。 “好,摇头不算点头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两位哥哥作保。”娜娜说罢,潇洒地将长发向后一甩,用皮筋扎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弯腰用牙叼起桌面上满满的一大杯啤酒,慢慢地直起腰扬起嘴巴,让酒缓缓流进嘴里……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 6 “好!”全座喝彩,甄禹也不知不觉地鼓起掌来。 “大哥,奖励一下吧,”娜娜把脸蛋凑过,“亲一下!” 甄禹满脸通红:“免了,免了……” “不行,不行……”全座起哄了,甄禹执意不肯。 “好了,别难为俺哥了,我娜娜赚了个淡,这样吧大哥,咱俩喝个交杯酒总可以吧?” 气氛闹到这个份上,甄禹不能不给面子了,只好站起来与娜娜喝了交杯酒。娜娜心中暗喜,此人已经被调动起来了,拿到五百元有门了! “兄弟啊,你喝个交杯酒算什么,我喝个‘楼上漏’你看!”苟秀殿把一口酒含在嘴里,站起来捧着莹莹小姐的脸,贴着她的嘴唇,把酒漏进去。 苟秀殿的表演又赢得了喝彩声,接着大家把目光投向李家虎和皎皎。 “操,我们不用酒,”李家虎与皎皎亲了个嘴。 “行,够分量!”苟秀殿急于唱歌戏耍便提议道,“虎哥,桌上的酒就这么样,咱换个地方喝怎么样?” “没问题,ktv间早订好,”李家虎起身,“走,到五号间去。”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 7 与龙凤厅相比,群英厅里的气氛则显得文明庄重。 童天澜的聚会规模虽不大,客人的档次却不低。有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骆春源,副市长蔡田,市委办主任辛十立、政府办主任王之和、交通局长路永长、沿海镇党委书记萧迪,最低都是正局级以上。哎,有个例外,那就是古幽兰和邬白。 邬白可以理解,古幽兰凭什么能混进这个饭局里?这是童天澜借来的。他通过王之和请领导聚会,顺便提出“借你家古主任给安排一下”,王之和岂有不答应之理?既然古幽兰露面了就得入席,而且还被骆春源叫到身旁入座。哈哈,这真是美貌养眼秀色可餐啊! “小古啊,”骆春源笑着打趣道,“你到底是政府接待办主任呐,还是海澜集团的接待办主任?” “看看,骆市长小气了不是,我们不就是借用了几次嘛!”童天澜立即接过话茬笑道,“今天接待各位领导,我童天澜不敢怠慢,生怕不周啊,我们家办公室那帮人啊,搞一般接待还将就着,接待这个档次啊——多余了!” “哈哈,童总啊,我看你干脆聘我们的古主任吧!”蔡田插话,“小古啊,让童老板出高价。” “那不是一仆二主了吗?俺可没那个能耐。”古幽兰眨着大眼睛笑道。 骆春源觉得这个词有歧义,立即调侃道:“没问题,我们的小古是左右逢源,来来,祝你左右都是财源、人缘,咱干一杯!各位赞助一下吧。” 宴席上又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 8 五号ktv间里乐声响起,酒兴正浓的苟秀殿有板有眼地唱着,一听就知道这老东西是歌厅里的油子,让人佩服的是他不看歌本目录就能点出许多歌曲。 “老哥厉害啊,”甄禹指着苟秀殿的脑袋说,“歌曲编码都输入脑袋里了?” “兄弟见笑了,”苟秀殿自我解嘲道,“这是多年‘坐台’的结果!” “嘻嘻……”莹莹搂住苟秀殿,“你是小姐啊,还‘坐台'',出不‘出台''啊?” “出台!”苟秀殿把麦克扔给甄禹,“兄弟唱歌!”说着将莹莹抱起来抛在沙发上喊道,“现在就‘出台’……”二人嘻嘻哈哈地疯作一团。 “大哥,咱俩唱首歌啊?”娜娜心想,此人不同于苟台长,斯文的面纱才掀起一角,眼下还急不得,要把握时机循序渐进。她试探地扯着甄禹的手,对方没有反感。不得了,这小丫头老练得狠!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 9 喜欢音乐的甄禹真想借着酒兴喊一嗓子,现在娜娜邀请他唱歌,便爽快地说:“行,来个《龙船调》吧。” “是湖北民歌吧。”娜娜不查歌本就说出曲子编号。 “呵,你行啊!”甄禹没想到这丫头还知道是湖北民歌,更没想到的是她唱得这么好、配合得那么妙!甄禹因此对娜娜增添了几分好感:“你学过音乐?” “在幼儿师范读书时学过。”娜娜很自然地偎依搂着甄禹。 “不错,一听就知道受过训练,”甄禹心想,难怪这丫头的气质与一般小姐不同,这又让他增加了几分好感,“你嗓子不错,很甜润。” “你唱得也很棒哦,我在歌厅里第一次找到了合作的感觉。”娜娜前一句是真话,后一句是假的。 “咱俩再合作一首?”甄禹歌瘾上来了,娜娜仿佛看到了五百元。 甄禹和娜娜的对唱未完,苟秀殿一按点歌器,音乐声嘎然而止:“暂停,等会唱,现在搞个游戏。” “色鬼”苟秀殿开始恶搞了。他倒满三大杯龙舌兰酒:“我们三对每对一杯酒,小妹不能喝可以让老公‘代劳’,但是不能白喝,必须让‘老公’吃饽饽(摸胸),如果‘老公’不喝,小妹就得光膀子十分钟!”小姐们哧哧地笑,显然能跟众多陌生男人上床脱衣,对这种游戏还在乎吗?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10 “先从我开始,莹莹,‘老公’是不能再喝了,你看怎么办?”苟秀殿知道,这些小姐们没有不惧这杯龙舌兰的,可对脱衣却不当回事,多数会选择光膀子。果然,莹莹二话不说,揭开连衣裙胸扣,双臂麻利地蜕出短袖,将连衣裙褪在腰上,接着摘下乳罩戴在头上,好像大金鱼的一对眼睛。 “好!”苟秀殿喝彩着向李家虎使个不要喝酒的眼神,“皎皎,你怎么办?”皎皎也不含糊,如法炮制。苟秀殿又叫一声好,接着把目光抛向甄禹:“娜娜,轮到你了!” “我……”娜娜双手捧着甄禹的头耳语,“大哥,你看,我的连衣裙没有纽扣,领口虽然宽也褪不到腰上,如果脱了那就剩个丁字裤了……这杯酒我要是喝了准得打吊针……” “那……”甄禹有点不知所措。 “别磨蹭,快点!快点!”苟秀殿催促着。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 11 群英间里的官员和大款们的相互吹捧过后,似乎没有更多的话可说。本来嘛,志不同道亦不同,只不过是为了相互“关照”而已。至于什么时候散席,这得由在座的最大官骆春源来决定,当然了,童天澜也可巧妙地操纵。在这种场合,可以多说话的是骆春源和童天澜,其他人只有悄悄听的份,骆春源本来不健谈,童天澜不再挑出新的话题,这就离散席不远了。 “好啦,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蔡市长,咱撤啊?”骆春源终于发话了,他见蔡田点点头便起身道,“你们慢慢用,我们先走一步。” 大家起身送走两位市级领导,年近花甲的王之和也要回家,童天澜不强行挽留:“王主任,谢谢啊,你们的小古又为我出力了。” “应该,应该,”王之和笑容可掬,“以后需要,和小古直接联系就行。” “哈哈,古主任真的成了我们编外接待办主任喽,这么办吧,我听说她考驾照了,我想拨一台旧轿车给你们接待办,是戴笼头的啊,给古主任用,这不是搞特殊,是为了我的方便,请示一下,可以吗?” “好啊,这样我还能剩下一台车,我得谢谢你呀!”王之和表态了,古幽兰从此就有了专车。 “邬总,你送送王主任,”童天澜与王之和握别。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 12 童天澜坐下来对其他人说,“各位,市领导走了咱解放了,再乐和一会,那么早回家有什么前途!”童天澜看透了,市领导在场大家没敢开怀畅饮,都巴不得再耍一会。 童天澜见邬白送客回来便下令了:“邬总,今天可是个好日子,你带各位领导到歌厅去,边唱边喝,咱们好好乐一下。” “请稍候,我去安排,各位领导先喝着。”邬白出去了。 “古主任,你给李茹茹老师挂个电话,叫她过来。”童天澜端起酒杯又对大家说,“给你们请位歌唱家来助兴……还有咱古主任,都是专业水平。” “童总,你又取笑俺了……”古幽兰正在摁电话号码键。 半小时后,邬白跟着李茹茹的脚步进来,悄声地对古幽兰说:“ktv间安排好了,你先领大家过去,我和童总说点事,现在就去,五号间。”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 13 有位学者说:“色”能够成为不同档次男人或女人之间的共同话题,那是因为“色”可以在人性的平面上,填平高雅与低俗的鸿沟。五号ktv间里的恶搞到了那种地步,甄禹和苟秀殿、李家虎之间已经没有高雅与低俗之分,只是他不忍心娜娜去打吊针和丢丑,便端起酒杯大口地喝起来。 “大哥,别都喝了……”娜娜一把夺过酒杯,将剩下的三分之一喝下。 “哈哈,‘老公’代劳了,‘老公’可要要吃饽饽了,”苟秀殿指着甄禹说,“开始吧兄弟。” “免了,免了……”甄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吃饽饽你喝得哪份子酒啊?来来,我给你示范一下,”苟秀殿嬉皮笑脸地撕扯着娜娜的领口…… “苟哥,你怎么吃锅里望着盆里的。”娜娜哧哧地笑着,把苟秀殿的手打开。 “干什么苟哥,”莹莹从后面搂着苟秀殿的脖子,“苟哥,咱家没有啊?” “兄弟,别给我装纯……”苟秀殿又去扯着甄禹的手。 “好了,好了……”甄禹立即把手抽回来。 “不行,不行……”苟秀殿又要“帮忙”,李家虎和皎皎也挤过来看热闹。 “哎呀大哥,你越扭扭捏捏的他们越逗你,”娜娜把甄禹推到沙发上坐下,“多大点事!”娜娜从容地抓起甄禹的手,就要顺着自己领口往里送…… 众人背对门口,围着沙发上的甄禹和娜娜哈哈大笑。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 14 甄禹用力挣脱了娜娜的手。 “不行,不行!”苟秀殿兴奋地喊着。 “好,好了……”甄禹引用唐明皇赞美杨贵妃美乳的话来遮掩,“真乃‘软温新剥鸡头肉’也!” 苟秀殿没听懂,正欲发问……突然,皎皎一声尖叫,拽着莹莹闪到暗影中,迅速将衣服穿上,娜娜应声像弹簧一般地跳起来…… 甄禹抬头望去:坏了!古幽兰站在门口。他慌乱地站了一下没站稳,又坐回沙发,与古幽兰相识的苟秀殿和李家虎一时也呆若木鸡,面面相觑…… “对不起,打扰了!”古幽兰不等三个男人的反应过来就退了出去。走廊的地灯反射着贼光,映得她双眸一闪一闪的,那是嫉妒和怨恨的泪花。人啊,男女之情就是那样的自私,又是那样的怪异,虽然自己在外偷情,却容不得对方的“不忠”,更见不得当面的龌龊。我们的古幽兰算是有涵养,尽管没有当场抓破脸皮,让甄禹下不了台,却已怒火满胸。她暗暗地骂道:无耻! “错了,错了!”古幽兰把身后的人挡在五号ktv门外,“不是这个间……” “是错了……”邬白从走廊另一头赶过来轻声地喊,“咱是这个间,六号。”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 15 球形舞台灯欢快地旋转着,洒下的五彩光斑在舞池中奔跑追逐。李茹茹牵着辛十立的手放歌,萧迪和路永长搂着小姐两晃,而古幽兰却不见往日的激情,她从手提包里取出手机,坐在沙发上发信息…… “无耻!”两个字和叹号穿越钢筋水泥,落在甄禹的手机里。甄禹立即回复一条信息:“你还知道羞耻吗?贼喊捉贼!”古幽兰心中一震:你终于说出来了!她把羞愧和愤怒凝成一条信息:“太监和烂女有动人的故事吗?变态!” “这句话能呛死人,没想到你柔中带钢啊!”坐在一旁的童天澜扯着古幽兰的手小声说,“好了宝贝,不斗气了,咱跳个舞吧。” 古幽兰趴在童天澜的肩头划着舞步抽泣着:“四哥,我要和他离婚!” “在家性无能,出来玩小姐,我真没想到……”童天澜抚摸着古幽兰的后背,“咳,一定要离婚吗?” “离,这个意念多次在我心中萦绕,都被我打消了,这次我决心已定!” “那……离婚后的事你都想过吗?” “以前想过,我想低调离婚,别弄的满城风雨,悄悄地软着陆,离婚后,所有财产我都不要,光要孩子,就怕他不给,我知道他太喜欢孩子了……”古幽兰使劲地搂着童天澜的脖子,泪水打湿了他的腮帮子。 第四十八章 龌龊碰撞 16 童天澜心里透亮了:“噢……其实甄禹要孩子不是件坏事,我们每年可以给他三万块抚养费,你要是想孩子了就随时到幼儿园去看看,另外,你说孩子已经习惯由小梅来带,我们还可以每年给小梅万儿八千块的报酬,”这是童天澜早已想好的,“如果你带着孩子反倒有许多不便……” 古幽兰明白,童天澜说的“不便”是指独居后要方便他的入住。 “你明天再到我那儿拿五万元给他,就说是你家的存款。” 童天澜的一番话让古幽兰心情好多了,她觉得对得起甄禹了。 有人说:钱啊钱,你就这样简单地颠覆了一个女人的观念和情感,你让她投入“极品男人”的怀抱,而且让她离婚时的心情由阴转晴……不对,这样说我们的女主人公似乎有些不公道,爱情和婚姻是以性为纽带的,情感、金钱和怜悯,甚至甜言蜜语都有可能换来性,然而,如果没有性,它们在爱情和婚姻面前是苍白无力的。 第四十九章 怜香惜玉 1 夕阳如血,晚霞似火,当夕阳披着晚霞越过远山时,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办事员陆陆续续地走出u字形市委办公大楼。 今天书记金全余虽然早已下班,辛十立却守着办公室不愿回家:一是实在难以承受肥婆的絮叨和斥责,二是近来在没有灯光的窗口前发现了一些秘密。此刻他俯视着含在u字形内的大院,用大内总管的眼睛搜索着动与静。好些日子了,对面纪律检察委员会大楼有三个窗口总是不知疲倦地亮着灯光。 “唉,不知又是哪个倒霉蛋被沙不扬牵进去了。”辛十立叹息道。 突然,一个窗口的灯光熄灭了,“这次出来的人是谁?”辛十立正在猜测,一个苗条的揉着眼睛的令他惊讶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走出对面的大楼……“李茹茹!”辛十立差点喊起来。给他的第一感觉,她哭了! 哭,拨动了辛十立的神经。在古幽兰过生日的那个伤心落泪的晚上,她那只柔软温暖的小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大手,并用变化的手劲暗示着:克制、不要失态……那只叫人难忘的小手,实实在在地抚慰着受伤的心…… 第四十九章 怜香惜玉 2 往事让辛十立的感激和怜悯油然而生,他拨通了她的手机:“茹茹吗?我是辛十立啊,我看见你了……” “噢,辛哥……”李茹茹有气无力略带哭腔。 “怎么了,受委屈了?” “辛哥……”李茹茹抽泣着。 “茹茹,别这样,你等我,到大门对面的小花园里等着,我马上到。” 李茹茹知道自己两眼红红的,现在万万不能回家,她坐在花园里的水泥长椅子上,心乱如麻。片刻,辛十立坐在她的身旁。 “茹茹,纪委为什么传你来?” “辛哥……”李茹茹伏在水泥椅背上抽泣着。 “不是为沙不扬的事吧?”辛十立抚着她的肩头,“是老沙的事儿牵涉着你啦?” 李茹茹点点头:“辛哥,你……不屑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