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唯风何处雨》 第一章 震荡 “宝贝儿,天气凉了,一定要加衣服,多喝水,少吃辣椒,不然你的肚子又受不了,冰也要少吃,听到没……” 我懒洋洋地听着老妈从千里之外打来的电话,一边向女生宿舍楼三楼的阳台下面张望。篮球场的帅哥和帅锅们打球打得正high。虽然是初秋天气,热得脱掉上衣的可真不少,胸肌,又是胸肌,还是胸肌…… “和你爸讲几句话……乖,那边冷了吧?多穿衣服啊……” 两个更年期的老小孩每周的家庭电话毫无新意,可就是百听不厌。我微笑着发出嗯嗯的回复,然后用嗯结束了半个小时的通话。 望望天,这个南方的城市,即使是在本应秋高气爽的日子也难得给人好脸色。阴沉沉的天气,莫不是又要下雨? “马克……” “顾马克!” “顾颜你个死女人我在喊你听到没!” 正在傍晚观天象的我这才被尖锐的点名扯会寝室。喊我的是室友何维娜。 “一起去打水嘛,伦家要你陪啦,不然要下雨啦……讨厌,听不到伦家喊你……” “好好好,走,走嘛。” 维娜是我们建筑学院的大美女,身材火爆长相清纯,经常在逛街的时候被询问有无意向兼职模特,甚至星探这种娱乐八卦上的名词也出现过在生活中。就算本大学城市规划专业不缺乏像我一样中人之姿,拿到其他理工院系个个顶系花的女生,她依然是那个出类拔萃让人移不开眼的焦点。到了大二,男生们私底下都不喊全名,暗语称呼“维纳斯”。于是芳名远扬的女神招来远近院校的无数朝圣者,寝室门口永远都有匿名仰慕者偷偷献来的巨型玫瑰花束,当然了,也有想从朋友做起的厮,送百合铃兰什么的,全都因为寝室空间拥堵被发配守门,即使这样,男fans们依然无怨无悔…… 这个大美女,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有个已经帅得惊为天人的哥哥的缘故,喜欢和女生扎堆儿撒娇,对男生却淡淡的持之以礼不太感冒。后果就是苦了我们寝室一众女生,连带被嫉妒被眼红被骚扰,每日里回答美女同学爱看什么书爱吃什么菜爱玩什么游戏爱看什么样的电影到最后的她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马克,你说前几天我们一起看那部马丁西科塞斯的电影,叫什么来着?唔……不管了,就是那个莱昂纳多到底是不是精神病人啊?” 维娜提着水壶晃晃荡荡,踢着路边的小石子,随口问我。 “禁闭岛啊,呃,我也没看懂……” “哈,那你还看得那么起劲儿……” “我这不是锻炼智商嘛……” “你那智商,锻炼等于伤害!” “那也总比某些人大脑萎缩好!” 我们俩你一句我一句拌着嘴,她没事人一样手里玩着ipod,我则一路忍受无数目光刺向身边的尤物,以及毫不客气与我进行对比的变相人身攻击。 轰隆隆的声音划过天空,竟然在九月份打雷了!地球气候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夏天的旱情由于之后的连月阴雨转而成涝。现在还要下,天哪。 我望着天,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老家的那些老爷爷老奶奶,大爷大婶,会不会因为这些雨而能有个风调雨顺的收获季节。 “马克,给你听这首歌,那天我听小风风ipod里面有,自己也去下了,超好听!” 维娜把一只耳塞塞到我耳朵里,是nightwish的歌。 小风风,就是维娜的哥哥,喜欢的很多东西都和我一样。想起何唯风,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竟然有点烫烫的,低头低头,头越来越贴近地面…… “砰!”好痛!天,我竟然撞树上了!真是色欲熏心,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因为维娜一提到唯风我就魂不守舍。太没出息了,满脑子都是他微笑的样子…… “啊呀你个死女人,是不是又想我家男人了?这有何难,让给你便是!” 维娜这个家伙,一看到我的傻样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不顾那么多路人用崇拜的神情扫过,边给我揉脑袋边大声痛心疾首地教育我,招来百分之两千的回头率。 “说什么那你!”我满脸发烫抓住她的肩膀试图捂住这个家伙花朵一样粉嫩的嘴。 “哈,讲到亏心事了吧,啊,你抓我干什么,不许弄花我的润唇膏!顾马克你个……” 正在我们俩在大树底下打闹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天空又一阵惊雷滚过,眼前刹那一阵刺眼的白光,难以忍受的带着焦糊味道的灼热从头顶传遍全身,我顿时眼前发黑,捂着维娜脸的手无力地掉落,只听到越来越轻的惊呼声消失在耳际。 第二章 迷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仿佛有人在讲话,杂沓的脚步声近了又远,脸被人抚摸着,手被人攥着,我这是怎么了? 难道我又在医院了?高二的一个早上骑车上学,被急刹车的汽车撞翻在地,脑袋直接与大地亲密接触,也是这样昏昏沉沉无法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有萤火虫一样的东西在飞,爸爸妈妈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甚至老妈的眼泪吧嗒吧嗒滴到脸上,颈窝里。我也好着急啊,怕爸爸妈妈担心,尤其是老妈,那么善良可亲的老妈,眼睛本来就不好,怎么可以继续哭啊。 用力,再用力,慢慢才可以睁开眼睛。医生看到我醒来都夸这孩子求生意志强,这么严重的脑震荡一般要一天才可以醒,我却只用了半天。 于是回想多年前的感觉,努力睁眼,睁眼,感受到外部光的刺激,赶紧闭上,再睁眼,睁开…… 一堆焦急而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醒了,醒了!” “小姐醒了!” 房间里面发出惊喜的声音,握着我的手猛然收紧,而我的脸上颈窝里再次落满泪水。 “儿啊,你可算是醒了啊!” 稀里糊涂中,被拉入一个香香暖暖的怀抱,嗯?仿佛是小姨妈用的迪奥真我啊,好舒服的味道,我再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像是过了多少岁月般,我再次醒来。身边静静的,只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什么情况? 睁开眼,头上是一方水红的帐子,还有长长的桃红流苏坠起来。不是医院,也不是宿舍,更不是家里。晕了,难道自己还在做梦? 转头,吓了一跳,身边趴着颗梳着童花发髻的小脑袋,发出均匀的呼吸。再瞅瞅房间,俨然是个古代女子的闺阁,靠窗摆着雕花红木的梳妆台镜,对着梳妆台的是满满当当的书架,旁边还有放着文房四宝的文案,案几脚下是计时用的滴漏——水声的发源地,窗边几盆兰花高低错落摆着,开得正好,绿绿的叶子若有似无地搔弄着白纸糊好的窗子。 神!马!情!况! 我彻底晕了,嘴里习惯性吐出what the hell is……嗓子却突然发哑,被涌起的口水呛得开始咳嗽。 小脑袋可怕地动了,我努力控制自己,还是“咳!咳咳!”小脑袋马上就要撑着胳膊起来了!心提到嗓子眼,干脆心一横闭眼装死,嗓子却还是不争气得咳嗽着。 “小姐!!!” 这个尖叫震得我一个激灵从枕头上弹起来,眼前是近在咫尺的一对咕噜咕噜转的大眼睛,“小姐您醒啦?啊呀您可醒了,呜呜呜……” 说着大眼睛的主人就钻到了我的怀里。 我!要!疯!了! 这里没有摄像机没有导演没有其他人,只有这个穿着古装的小丫头还有可怕的古式家具! 这说明? 这说明…… 我***的,一!定!是!穿!越!了! sh*t!!! 听维娜推荐看过几本穿越小说,都是女主人公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回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朝代,然后以莫名其妙的方式遇到无数为她倾心的帅哥或者是坏得冒泡泡的坏人,然后展开轰轰烈烈的爱情或是勾心斗角…… 妈的,老娘一没姿色二没情商,听着ipod被雷劈了然后就要进入角色展开剧情了?! 不要啊…… 我欲哭无泪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突然身体一抽,那维娜呢?我被雷击的时候维娜的耳朵里也塞着耳机,难道她也…… “小姐,您在园子里跑谁都拦不住,偏偏的就撞树上,好大一个惊雷啊,那树被劈掉一半儿的枝桠,您就躺在那里不动了,少爷不顾危险才把您抱了回来。老爷夫人都吓坏了,请了仁德堂的赵先生李先生过来,都说没救了,夫人不信这个邪,守了您三天三夜,用参汤硬是吊着一口气,把您给续回来了呀!呜呜呜……” 我身体动的一下,小姑娘起来了,抱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讲述“我”的经历。 听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敢情我这身体的主人也是遭雷劈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在什么园子里面搞短跑,然后也是人品爆发撞树上,最后被那个“少爷”给救了回来。苍天大地,这个剧情狗血地可以…… “阿茶这就去喊夫人!” “等一下!”我迟钝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得先像其他小说里边儿一样把情况摸清楚啊、 “呃,阿茶?”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看来这小姑娘是叫这名字。 “阿茶啊,我刚刚醒来,头昏得要死,以前发生什么记得不太清楚了,能不能大概和我说说,具体点,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种哄骗的口气,我只在向维娜求问唯风的私生活时才会用,真是汗颜。而这个剧情,又是无比老套。莫有办法,就连这个剧情,都是维娜给我讲述的,唉,我亲爱的维娜,你在哪里。 “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记得阿茶,阿茶好感动!” 小丫头先用鼻涕眼泪表达了她的感激之情后特坚定地开始讲述:“咱现在是大沂朝昌永十一年八月初九,老爷兰大人官拜左相,小姐是老爷的独女,闺名顾颜,还差两个个月就满十五了。小姐上面还有个少爷,说起咱家少爷兰顾扬,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京城四大翩翩公子之一啊……” 阿茶的脸竟然泛红了,眼睛里写满了“花痴”两个字。我不由得心想,穿过来竟然这身价这岁数,名字也一样,还有个维娜一样的万人迷帅哥哥,赚了啊……想起维娜,我心里又沉了下去,不知道她到了怎样的一个环境。 “少爷待小姐是极好的,当然了,老爷夫人也是,眼看着小姐到了及笄之龄,右相廖大人就要帮他家二公子提亲……” 说到此处,阿茶眼红了,握着我的手一紧。我心里也是一紧,难道这就是和我同名的小姑娘在雷雨天不顾生命乱跑遇雷击的原因么? “廖大人家二公子虽说和他家大公子一道位于四大公子之列,却是个病秧子,而且名声极坏,礼乐规矩一概不管,常有惊人的言行举止,仗着皇上宠幸,虽官职清闲,可朝都不怎么上,每日在家称病,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人,止在小姐去年生辰那年……那次我们才见上,就被和咱家少爷一道评为四大公子了。后来……后来,小姐听到夫人和老爷商议婚事,一时想不开就发足奔出园子,没想到……” 啊,我懂了,这姑娘让我替她嫁个纨绔子弟……我又想晕过去了。去年生辰?去年生辰我见过这个怪物? “阿茶啊,去年下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楚了,那生辰时,那廖家……” “小姐!”阿茶埋怨的口气教育着我,“您和夫人一道去上香还愿了不记得吗?小姐您和我去溪边玩耍,我掉溪里,那廖家二公子也在寺院后山,竟然袖手旁观,还是您一通大道理把他说得无地自容才把奴婢救上来……唉,小姐,您那时不知道有多勇敢,所有人都呆了……可如今,您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奴婢心里……” 阿茶一通绘声绘色的描述里,我大概知道了故事的情节梗概,应该是去年的时候就和这厮结下梁子,现在报复来了…… “小姐,我这就去请夫人过来!” “啊?哦。” 好吧,睡觉时不能解决问题的,还是地面对要面对的一切。 顾颜,不,兰顾颜,小宇宙爆发吧! 第三章 家人 闭着眼听得阿茶离去,脑子里梳理着兰顾颜的遭遇,准备着见“夫人”的台词。过了一阵,一群人的脚步声靠近,我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阿茶推开门,恭手侍立在侧,一位珠翠满头衣容富贵,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执着手帕奔入,身后一群丫鬟婆子跟着。 “我苦命的颜儿啊,你总算醒了,你是要吓死你娘亲啊……”她抽泣着抱住了我。 靠在她的肩头,还是像小姨身上一样的味道——这就是我以后要面对的妈妈么?我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即使陌生,但还是有熟悉的味道,那就好。 “颜儿啊,不要怪你爹爹”,“妈妈”叹息着抚摸着我的脸,轻轻地说“兰廖两相政见不合已十余年,近年联手击退外虏,关系现在才有所缓和。廖相此次能够放下一切亲自上门提亲与你爹重修旧好,不仅是他的意思,更是皇上的意思,想的是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名儿上,既是臣子姻缘也是朝堂福分那,天子都在看着啊,呜呜呜……”她的肩头耸动着,手帕上满是泪痕。 我沉默着,轻轻拍着“妈妈”的肩头:这是桩怎样的婚姻?政治联姻?最高统治者想要继续紧张下属关系来维持统治? “为娘同你爹争执起来,就算是廖家的人……也必是大公子不是二公子啊!廖家长子虽之前常年带兵在外,却是一表人才,次子……行事乖张不同常规,仗着曾是天子幼时伴读宦途平步青云,又病了那么多年,娘断断不能把你交给那样个人啊!” 说着“妈妈”就又哽咽了,捂着帕子,身体微微颤抖。 她哭的样子,真的很像妈妈,同样的深深的双眼皮因为岁月而松弛,手腕处都有稍许色斑,但皮肤却同样白皙明亮。 这种感觉……很奇怪。 “母亲……”我忍不住再次抱住她,“我……愿意答应这门亲事……” 不知道自己是一时脑热还是真的下定决心,忽的觉得在这个奇怪的朝代有人爱自己是件很珍贵的事情,为了这个“妈妈”的眼泪,我喃喃地在她耳边说出自己的决定,脑子里“嗡”的炸开了锅。 “孩儿你莫不是还没有大好?”“妈妈”惊惧地捧着我的脸。 我使劲儿笑着从她手中解救自己的脸,反正命运让我来了这个时代,我就顺应时代的选择吧。 大学时也是,明明我的马克笔图画得最好,也因此有了“顾马克”的外号。老师却偏向他心目中的神童,班里那个怪才蒙嘉渔。我承认他真的真的很有天分,不然怎么可能大一就兼职在著名建筑事务所。可人有所短,他短在图的着色混乱上,老师依然以“总体的高度”为由让我居第二。为此维娜没少想给我出头,因此和蒙家乐接触也不少,每次迎接她的却只有那人的沉默和乱糟糟头发下面大黑框眼镜背后的白眼。维娜一米七的身高这时候也没有用,那人被逼急了站起来还是要高过我俩好多,每当此时,我只能拉住维娜赶紧离开那个怪人,劝她一切随缘就好。维娜总是赌气地沉默,而我也只有给她买冰激凌消气。 随缘吧。这是与世无争的妈妈最常说的一句话。我不是不要强,只是不喜欢争强好胜到太夸张的地步,既然没有影响原则的东西,就让它随缘吧。 可这次,是终身大事的选择。 随缘吧,即使当时我抗争了,也必然也会来到这个时空,既然都已注定……我猜不到开头,结尾更不是我能控制的,不如省点力气好了。 “夫人,老爷和少爷下朝来看小姐了。” 我松开了抱着妈妈的手,就将她当做自己的妈妈吧。可另外两个“亲人”是怎样的,我又担心又兴奋的大脑一片空白。 “颜儿!”两个男性声音响起,都是朝服冠带的装束,有点像哪个朝代来着……理科生完全把中学历史给忘了,这可不大好。 先进入的中年男子,须发已经有些许白掺杂在里面,必是我的“爸爸”了。他坐在床边,沧桑的眼睛望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的时候,神情凝重地开口。 “孩儿啊,为父想好了,替你拒了廖仲明那老匹夫……” “爹,孩儿答应便是。” 古装剧看多了,说起来果然顺口。在现代,我也是喊爸爸叫爹,不为别的,只因为爹比爸爸要短上一个字,偷懒啊。这个时代人的口音都是软软的,有点像韩剧里的口音,包括我这个当宰相的“爹爹”。 “这是为何?” 望着老爹半惊半喜的表情,我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我若嫁过去,两家便有了姻亲,能为天家齐心效力,也算是解了爹的一份忧愁。” 老爹的一副知我者女儿也的表情让我更想笑了,“至于二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一切都是外人流言,与他并无实际接触,廖相家风严谨,想来能给女儿一个好归宿。” 我那宰相老爹抓着我的手狠命拍打:“颜儿啊,你能这样想是我兰家的福分啊!夫人,你看看女儿,一病竟然万事皆通了!” 啊,好痛,这老头肯定练过! 我脸上强堆着笑意,想挣脱这双太过有力的老手却难以得逞的时候,耳边响起一句轻轻的疑问。 “颜儿真的愿意?” 我抬起头,在爹爹身后站着的人,是品级略低的武官服色,顺着挺拔的身姿往上看,停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关切的神色似曾相识,一时间心痛得无法呼吸。 那明明是唯风的脸。 第四章 唯风 我觉得我的抗压能力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没想到还有重重一击。 我这个古代的兄长竟然有张唯风的脸! 要我怎么面对! 盯着他看了好久,直到爹娘都发现我的不对劲。 “孩子你怎么了?” 关切之下我才反应过来,“哦,没事,孩儿一切安好。”慌乱地不敢看他的脸,一头钻进了被窝,蒙着头说让颜儿再睡一阵之类的话就再也不敢动弹。 也许他们知道我需要时间适应这病后的“大好”,过了一阵声音消失了。 我没有勇气掀开被子,只觉得太荒谬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连唯风也穿越了?不,肯定不是他。那为什么长着一张酷肖的脸?还有,这些人的口音和我上大学的那个地方人们的软语好像,都是南方的感觉。也不知道这里属于古代中国版图的哪个部分,唉。 不知道又是多久,觉得肚子抗议了,只得喊了声阿茶,有脚步声靠近,便说:“我肚子饿了,给我弄些吃的吧。” 也没有人回答,只听到瓷杯瓷碟细微的碰撞,想是阿茶给我准备好了吃的,就放下被子,用手撑着坐起,靠在床头。 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床头,我抬眼,却发现是“哥哥”。 不敢看他,却感觉到他在静静地注视我。 好一阵子我都要崩溃了,才听到他轻轻的声音:“不是饿了么,吃点东西吧。” 一盘细巧的点心抵到眼前,不是bread talk,不是浮力森林或是任何一家有名气没名气的蛋糕店的产品,但色味俱佳竟然让我移不开眼睛。反正饿了,吃点吧。 打定主意不管身边的人,伸出手去取点心,手在半路上我就被自己吓到了,这手明显不是自己的,细细的手指还有长长的指甲,染着凤仙花的半截残红。 难道脸也不是自己的吗? 我要照镜子。 我要照镜子! 我猛地掀开被子,刚要下床,就被一个有力的怀抱拦住,“颜儿你要做什么,大夫说了你要卧床几日!” 看看腰间的两只手,我不情愿的抬起头,对上那张忧虑的脸,又不由自主别开脸。 “我要照镜子。”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像是想些什么,然后抱起了我走向梳妆台。 天,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感觉,一股男生才有的好闻的体味,好像是在何唯风的怀抱…… 坐到铜镜前,一阵恍惚。镜子中的人分明是我,眼睛大大的,鼻子挺挺的,嘴抿起来像个男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是我十五岁的样子,。 那时候还在上高一。 高一时参加夏令营去了清华。 就是在那里我碰到了何唯风。 他读大四,出国的手续都已经办妥刚好有空,打球的路上被老师喊来给我们一群小毛孩子当导游。那天在清华园里,我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他,觉得这个高高的大哥哥是个神一样的存在。一口带着江浙口音的普通话,软软的,穿的很运动,却被老师抓来当导游,又很好笑。 他竟然在那么多人里面注意到了我。穿过很多同学,走近和我打招呼。 “我叫顾颜。” 我腼腆地回答,没想过还有第二次见面。 大一刚刚新生报道完,送走了哭了的老妈和快哭的老爸,跑去学生浴室洗了个痛快澡。穿着宽大的t恤,低头擦着湿嗒嗒的头发进了寝室,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低着头嘟哝声“对不起”打算绕开走,那人移了一步挡住了我的去路。抬头看时,背对着光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却听到一声轻轻地呼唤。 “顾颜。” 谁在叫我。 原来他是维娜的哥哥。 他还记得我。 于是后来和维娜成了好朋友。一方面确实她是个很好的朋友,一方面我承认自己存了很大的私心。 想接近他。 而他好像在来看维娜的时候有意无意会和我讲话,聊起过当年在清华,聊起他出国的时候,聊起他工作了还是一个人。 脑海里乱哄哄的,一眨眼就流下泪来。 “颜儿,颜儿你怎么了?你还是我最漂亮的颜儿啊……” 耳边的声音变得慌乱,我更加忍不住放声哭起来。为什么会离开我的时代,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来到这里让我遇见他,为什么他是我的哥哥…… 又是多久,从黑暗中醒来,外面的鸟鸣声音甚至有点刺耳。 “小姐你醒啦。”阿茶端着洗漱的脸盆口盂站在窗前。 “昨晚您在少爷怀中竟然睡着了,后来少爷等您熟睡了才把您安置在床上,喊阿茶来照顾您……” 听着这小妮子絮絮叨叨说着昨晚的丢人事迹,自己竟然脸开始发烫。 顾颜,清醒点,他是你哥哥,是兰顾扬,不是你暗恋三年的何唯风! 匆匆洗漱了吃了早点,实在觉得自己脏了,喊阿茶去洗澡。 真是要尖叫了,好高端!。 浴室就在隔壁,大大的屋子里雾气弥漫,帘幔低垂,被阿茶带着转过帘子,又掀开珠帘,一个小型温泉展现眼前。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看不清深浅。青石地面刻着水草花纹,光脚也不会打滑,小小的台阶一步步进入水中,温度刚刚可以承受,池壁上的石狮子口中源源不绝吐着热热的水流,汇入池中,冒着一股股白气,氤氲的氛围让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在享受了温泉的洗澡待遇后,阿茶拿出不同于之前的斜襟睡衣裙的三四套衣裙让我挑选。 啊,这就是高干子弟的待遇啊! 心里的乱麻被漂亮衣服带来的虚荣心征服,仔细看时,内裙是真丝,外面略沉滑,带着微微光泽的,却不知道是什么了,估计是古代织物的一种吧。 我心里想着赚到了,随便指了套白底撒绿花裙子浅绿衫襦穿上,又系了条同色浅绿的腰带,最后被阿茶披了条描金墨绿披帛。 看着阿茶忙前忙后给我打扮,心想这丫头深得ralphuren老师真传,一身的绿色系,却很舒服和谐,兰顾颜的肤色又十分白,衬得却也很有活力,最起码比我原先永远的米奇t恤加牛仔裤强。 装扮停当后,随着阿茶,后面还跟着几个外间的丫鬟婆子去给夫人请安。 这才第一次见识到了相府的排场。 想来这个爹爹十分有权势,而且比较讲究。出了房门围着游廊的就是一处开阔的庭院,到处植着不知名的绿色植物,沿着院墙爬满藤类绿叶。潺潺的流水响着,是墙角下的一条小小溪流,远点还有座小小的凉亭子,建在花墙搭就的绿荫小径的最深处。小径的另一头,是一大片矮矮的花花草草,中间开阔的地方铺着细细的沙子和石子,放置了一架秋千。出了院门才知道这只是我的别院,爹娘的和哥哥的在其他地方。规划得不错嘛,作为一名城市规划专业的大三学生,我是多么有必要把这一切临摹下来呢? 正忘乎所以地胡乱张望,撞上了一个障碍物,正觉得熟悉,后面一片请安的声音,抬头看是他。 “好些了么?”他扶着我,温和地问。 “已是大好了。”我赶紧抽出手来。头不敢抬起来。 “颜儿怎么和我生分了?难道是与我赌气?”他摸摸我的头。 只觉得自己的耳朵瞬间开始发烫,蓦地抬头望他,他也望着我,我呆呆地说:“我要去见母亲。” 他笑了,拉着我的衣袖。 “一起罢。” 第五章 亲事 路似乎很长,而他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作为班里的组织委员,一向视活跃气氛为己任。就算是唯风来找维娜她不在,我和他单独相处时,虽然紧张,却尽量让自己显得放松,搞笑也就成了我和维娜的共同点。 此刻我搞笑不起来。 轻松一点吧,快嫁人了。大学三年没有谈过恋爱,这次直接就嫁人,顾颜,你挺有前途的嘛,说不定还是传说中的望门寡。 想着竟然笑出声来,唉,我果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颜儿为何事开心?” 我对上顾扬的笑脸,随口说“哥哥可知道廖家两位公子是怎样的人?” 他的眼睛黯淡下来。“我与他们没什么交情,只碰过几次面,风闻是翩翩公子。” “说了等于没说嘛。”渐渐放松了,和他讲话有了和唯风讲话的感觉。 “阿颜如此想知道?”他仍然用一双微笑的眼睛望着我。 慌乱中低下头。“只是好奇。” 他又笑笑,“听听母亲怎么说吧。” 说话间到了母亲的卧房,她老人家早已迎出来抱住了我,喊着心肝儿没事儿,呃,实在同我那个有点事情就不得了的老妈想象得紧啊…… “扬儿,再劝劝你爹,娘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想送与那廖家受气啊……”说着母亲又要哭了。我无耐地抱着她,望着哥哥。 他刚张嘴做出“好”的嘴型,我摇头示意,便没有出声。 像劝老妈一样,“阿娘不哭了啊,再哭要长皱纹了,再哭会长斑啊……” 还没说完,母亲满脸疑惑望着我,“颜儿你真的没事?” “没事啦,我有爹爹阿娘,还有哥哥给我撑腰,我会过得好得很。”我尽量轻松地说着,母亲收起啜泣,拉我和一脸关切的哥哥进去喝茶。 茶是上好的花茶,香气四溢,我享受得不得了,娘和哥哥只是相对无言看着我。 就这样一家人,多好。 说话间,母亲的贴身丫鬟上来和她耳语了几句。母亲的脸色登时变了。望着我和哥哥,就又要开哭。 妈呀,真是我的亲妈,一点都不消停。哭个没完。 “怎么了娘?”我和哥哥同时问道。 兰夫人用颤抖的声音说,“廖家大公子送聘礼来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哥哥忽然有点提高嗓音“颜儿尚未及笄,他家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可人确实是来了,爹爹正在前厅接待,要哥哥也过去,他焦急地看了我们母女一眼,出了房门。 我扶着母亲,和她一道往前厅后面去偷听廖家的话。心中对自己说,顾颜啊,顾扬就是你哥哥,他只是长得像唯风罢了,你和唯风不是什么都没有吗?你也只是暗恋而已啊,乖,嫁就嫁,怕他家那个混世魔王不成,你长这么大怕过谁…… 想着就走到前厅后门。 扶着母亲走进去,在屏风后站定。 从屏风缝隙望去,那个坐在爹爹旁的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想来就是廖家大公子了,轮廓不错,看不清正脸,声音……好熟悉。 “舍弟,舍弟……仰慕令千金已久,家父特令处原前来下定,怕的是一旦及笄,提亲的人踏破贵府门槛,他人抢了这个先啊……啊?哈哈哈!” 呃,好无赖的语气,是谁这么熟悉? “这个请令堂放心,只待小女及笄,商定吉日,我兰廖二府便是亲家了,哈哈哈哈……” 爹的奇怪而又意味不明的笑声响起,母亲的叹息进入耳中。 “舍妹年幼,父母未免骄纵,还请好好对待,视若珍宝。”哥哥坐的位置恰好对光,他严肃又认真的神情被我看着眼里。唉,是个好哥哥,大帅哥,可是跟我没关系。 又是一通不着边际的寒暄后,廖处原起身告辞,这下却让我看到了正面。 这又是神马情况! 我脑子里唱起了那个傍晚ipod里nightwish的歌。 我看到了维娜! 这个声音,这个神态,明明就是和我一起来到沂朝的何维娜! 刚想迈步出去,又收了回来。不可以,顾颜你要冷静。第一如果这个家伙和你那个哥哥一样也只是脸像怎么办,第二你个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的闺女跑出去找大伯子算哪门子事情,第三,最重要的第三,维娜怎么是个男人?! 虽然“他”身穿男装,可身型走路还有神态都和维娜相像得紧。 到底是不是她? 怎么回事? 脑细胞不够用了啊!!! 我嘴里念念有词两手握拳被母亲发现不对劲,她摸着我的胸口安慰我,“阿颜不要太伤心啊,娘一定让你爹把这劳什子聘礼给退掉!” 母亲大人“一定”的声音十分响亮,冲破屋顶冲上云霄。估计她老人家自己也被吓到了。 前厅里本来要走的人站住了脚,显然是听到了。爹爹无奈地咳嗽了一声,高声说道:“既然来了就拜会下吧。” 我只得搀着母亲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给廖家人福了两福,就要转身回后院。 不行! 我对自己说。不能把认亲的机会错过!这次错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判断维娜是不是这个家伙。宁肯拼着被二老责备,也不放过一次机会!实在忍不住了,我一咬牙一闭眼,转过了身子。 径直走到廖处原面前,福了一福,用尽可能娇弱的口气问道:“廖公子对变形金刚经可有研究?” 爹爹佯装有点生气,说道:“颜儿快随你母亲回去,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装作没听见继续低着头,等候那个让我揪心的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人说:“不知道小姐说的是第几部,在下还是喜欢动画版。” 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心里翻过千万个念头,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猛地抬头,迎上一双再不能熟悉的眼睛,泛着调皮而激动的光芒。 我又低下头,说声多谢,又福了一福,便随母亲走入屏风后面。 听得身后的人朗声道:“小姐对佛学也甚有研究,家学渊源,可敬可敬啊!” 然后又是一通客套消失于身后。 天哪,这个死女人,怎么成了个男人! 我要疯了…… 不管啦! 知道这个家伙和我一起就好,虽然成了劳什子大公子…… 第六章 重逢 这天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的,无数念头在脑海中转来转去。 我一直都是个简单的人,甚至在略微中性洒脱的个性花痴女外表下是个幼稚天真的家伙。从小被父母保护到大,上了大学最亲近我的又是那个待我如亲姐妹的维娜,遇到的事情太少,经受的磨练也太少,与古人相比,二十岁的心智想来尚且不如他们的十五岁。现在虽说找到了维娜,却也不知道何时才得以相聚,甚至回到感觉已是很遥远的现代。两个月及笄礼过后,我便要成为沂朝右相的二儿媳。 翻个身,唯风的影子从脑海飞过,然后幻化成顾扬的脸,最后变成维娜那身廖处原的装扮。 这夜,是别想睡了。 脑子里面腾的蹿出个念头,那些新闻里面流落荒岛的野人,过来十来年终于返乡时竟然都不会说话了,我可不能把现代人的本领耽搁,说不定哪天就又重新回到学校,回到那棵大树下…… 不怕,顾颜,不怕。 我轻轻给自己唱起歌来。 听见 冬天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 醒过来 我想 我等 我期待 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 阴天 傍晚 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向左向右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我遇见谁 会有怎样的对…… 帐子的帘子突然动了,我感觉到外面有人,忙要坐起。忽然一个黑影伸出手指戳了身上几个位置,便又麻又软躺倒在床上。 坏了,难道遇上了传说中的采花贼? “来……” 刚要呼救,被一只软软香香的手捂住了嘴。 “马克!” 维娜?!黑暗中那人毫不客气把我搡到床里面自己也翻身挤进来。 “弟妹莫要担心,正是为兄。”坏坏的声音让我彻底放了心。 “你这个家伙,还有心思搞笑,你知不知道我要吓死了,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 说着说着竟然忍不住哽咽了。 维娜停止了笑,过了好一阵才慌乱地给我擦眼泪。 “不哭不哭,乖,咱们见面是好事啊……” 我直怪自己没出息,忍住泪问起她,“讲讲你到了这里的经历吧。” 维娜没有再嬉皮笑脸,而是一脸严肃,说起自己如何醒来就在一间马车里,如何被迎回廖府,如何假装不舒服回房,如何发现自己的身份是回京述职的廖家大公子,如何在休息若干天后被她的“父亲”叫去为她没见过面的弟弟张罗亲事,如何见到并认出了我。 “你,你真的是个男人了现在?” 我忍不住问起,满含担心。 “靠,那我就算把我那弟弟杀了也要拼了命娶你!” 她又眉飞色舞讲起发现这个大公子其实就是个女子,效仿木兰从军多年,硬是没被发现,但是被宇宙无敌的何维娜同学在他卧房,哦,不,闺房发现一沓又一沓的裹胸,还有那些37码的鞋子…… 想来维娜穿那些鞋刚刚好,不然怎么发现码数。“那你怎么可以点我的穴?” 这个死女人。 她嘿嘿笑着,摸摸脑袋为我解开,“我也不知道,想来她会,我竟然就像下意识反应一样,无师自通了,不然哪里可以像古装剧一样飞檐走壁来看你娃……” 这么说维娜的身体机能是那个女孩子的了。 那我呢?我仔细想想,却没感觉到异常,除了力气变小人变娇弱外,还真是自己的感觉。 “马克,听说兰顾颜拒婚你却答应了?” 维娜疑惑的声音在耳边打断我的思路。 “嗯,”我用自己听着都觉得严肃的语气说,“一切随缘吧,既来之则安之,换个环境说不定有其他机会。” “可是……” “随缘便和你重逢了嘛。” 事实堵上了她的嘴。“可是,我都没见过那个弟弟啊!万一……” “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不是有你在吗?” 一阵沉默后,维娜迟疑地开腔。 “为什么你哥哥长得好像小风风。” 我闭上眼,她也发现了。她当然发现了,那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啊。 “我也很奇怪,真的很像,说话的神情,语气都一样。” “我想我哥了。” “我想我爸妈。” “好马克,抱抱我吧。” 我用力抱紧了这个朋友,大学三年没心没肺玩下来,现在成了相依为命的伙伴。 比起那些穿越小说的女主,我们是多么幸运啊。 滴漏的声音一下一下,仿佛要洞彻这世间的一切。 第七章 相遇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一个人睡在床上,枕头湿湿的,想是昨晚睡着了还在哭。我可真是个没用的家伙,见到维娜什么都忘了,只有倾诉,却忘记倾听她的遭遇。今天凌晨她这一走,还要打起精神一个人女扮男装摸索环境,比起她,我是好上十倍不止了。不过需要静静等着这桩政治婚姻即可。 来了古代没几日,就习惯了被阿茶还有其他几个我懒得记名字的丫鬟服侍着洗漱用饭,懒惰的虫子也滋长起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多了还真是无聊 今天吃过饭,坐在桌前百无聊赖,于是找了支最细最细的笔,铺了张让阿茶帮忙裁的四开大小的宣纸,信手涂抹。涂抹到半截,发现自己正绘着一幢中式楼宇,想来这还是徒手画的作业。老师是外教,叫chace stood,是个五十来岁的胖老头儿,每次上课时让一伙人把作业本子摊在地上,挨个看过去,嘴里大声嚷嚷着wowow,听多了一点新鲜劲儿都没有。像是学校高薪聘请好生养着和学生的稀泥,半期的分数大家也是相差不多。现在本来是临近期末,二十张还剩五张就完成,现在…… 我苦笑着摇摇头。昨晚和维娜说好了,不要再想自己没有能力左右的事情,活在当下,面对眼前就够了。 又望着眼前的图上的楼发呆,突然脑子里蹦出个想法,对着窗外大喊“阿茶!” 一个时辰过后,我坐在京城最大的酒楼迎仙居的顶层临街桌子上,继续面对桌上图纸发呆。 阿茶一身小书童打扮坐在旁边。想来她也从未这么抛头露面坐在这么热闹繁华的场所,两只杏核一样的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打量着身边的事物。 外面熙熙攘攘,摆摊的摆摊,叫卖的叫卖,大些的店子门口,伙计们高声招揽着生意。行走的形形色色男女老少穿梭于其中,为生活采买着家用。偶尔有一两顶轿子或是高头大马经过,巡逻的士兵也会来来回回,还算是一片祥和,很有点清明上河图的味道。看来这还算是太平的岁月。溜出相府一路上又是兴奋又是害怕没来得及欣赏民俗民风,现在坐在这京城民居的制高点,却一点看的兴趣和欲望都没有。 蘸点朱砂,细细地给画上的楼宇梁柱着色,阿茶在耳边叨念不停问东问西。我又哪里知道些什么,只是随口胡哼着答应,间或回她两句。 又取了些青黛给屋顶的青瓦上色,忽的觉得阿茶许久没有说话了,偏着头看她,眼神紧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在看些什么,就想捉弄下。提笔在她嘴侧点了一点,画了个媒婆痣上去。她显然被我的举动弄傻了。 “小……小少爷,您这是做甚么?” “少爷我缺个能同我秉烛夜谈同窗交游的公子”,我随口诌道,“你这样子俊俏无比,连少爷我这个男人都为你动心啊,哈哈哈。”虽是玩笑话,却又猛地想起维娜,自己就笑不下去,最后打着哈哈结束,又低头涂抹着纸上的那方世界。 阿茶以我没想到的大动作猛的站了起来,差点掀翻桌子。 “做甚么你这个小丫头……”我抚摸着胸口,说出口的斥责发现漏嘴。刚想低头,阿茶颤着声音喊道:“少爷。” “嗯?” 顺着她的目光寻去,竟发现桌子对面站着个人,正在低头端详我的画,看不清脸,只是身姿挺拔,一身白衣,青色腰带上坠着块玉。 “太无礼了吧?这厮想干嘛?”我心中不爽,于是扶着桌子起身,压低本来就不细的嗓子道:“这位兄台,可是对在下的涂鸦之作有何高见?”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白皙的脸上棱角分明的精致五官,乌黑的瞳仁亮亮的,像是戴了美瞳一样。一张俊美而又熟悉的脸,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正盯着这张俊脸努力思索着,觉得阿茶扯我的衣服,“少爷,少爷!”这才觉得盯着人家的脸看了好久。慌忙收回疑惑地目光低头,却又不知道该干什么,脸渐渐开始发烫。 正在无措的时候,头顶传来温润的男声:“公子笔触精巧,不知道师从何方高人?” “啊?” 我傻了,又对上了那双深深的眼睛,似笑非笑,洁白整齐的八颗牙露了出来,红红的嘴边却还有个梨涡。太具有杀伤力了!真是妖孽! 不行!不能和这个人纠缠!我在心里对自己命令道。那师从……我又不知道什么古人,穿帮怎么办? 脑子里乱乱的时候竟然脱口而出:“师从家兄!” 完了,因为我刚刚脑海里面是维娜的男装扮相,这下死翘翘了…… “哦?不知尊兄名讳,观公子画作想来令兄造诣极高,有空必当登门拜访,请他赐教一二。” 这些古代人真是麻烦,不就是不服气想找日期去踢馆嘛……怎么办。我家兄倒是有一个,可惜是兰顾扬。他会画画吗?即使他会,他会给我圆这个谎吗?圆了再怎么和他说我这个“毛笔徒手画”的来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古代的东西,唉,个死女人……对了,反正“他”弟弟名声那么差,说出来这人敢去找? 心下有了主意,我强作镇定回道:“家兄廖处原。” 半响那双黑黑亮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我看,心里发毛,心虚地低下头。“原来是廖家二公子,京城无人不知晓,却一直未能有幸谋面,今番得见,久仰久仰。” 过来良久,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里面却含着说不出的味道,是在笑吗? 第八章 相知 偏偏那股不想让他如愿的劲头上来了:揶揄老娘我? 于是不服气地对上那双晶亮的眸子,心里还暗想:老娘现在可是左相相府千金兰顾颜……好吧,我承认作为一个冒牌货,我当得也不怎么踏实,一时间竟然迷失在那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想起穿越这回事,还有维娜那油腔滑调的轻浮神态,越来越觉得好笑,最终竟自己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他却自始至终沉得住气,只是和我默默对视,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见我笑了,嘴角也微微上扬,又低下头看那幅画。 最后倒是我觉得自己很无礼,阿茶又用力扯着我的衣角,满脸的眼色不知道想说什么,想了半天,又站了一会儿,只好说:“公子若喜欢,在下就将这画赠与公子!”话出口自己又傻了:为什么要把莫名其妙的信手乱画送给一个奇怪的陌生人?人家只不过是看看,会要么? 听到我的声音,他抬起头看着我,终于笑起来。这次眼睛里,脸上,全是笑意:“能有二公子的笔墨,那在下真是无以为报,唯有一饭。” 哈,说起饭还真是到了午饭的饭点儿了!反正我也没有带钱,阿茶估计有点,想想也不够。伙计见我们在这里占位子脸已经黑了很久,我只是装作不知。饭嘛……要知道顾颜和何维娜是城市规划一班最著名的两个饭桶,任何打牙祭的机会都不会放过,何况……何况是在这五星级酒店的有机大餐! “好!”不理会阿茶央求着想离开的神情,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白衣男子便终于坐了下来。 “伙计!”他回头一喊。 “来嘞,客官,三位要点些什么?”等候多时的伙计一个箭步冲上前来。 他看着我,用眼神示意我来点。 晕,这么高级的酒楼,连个菜谱都没,真是的!我觉得自己的脸瞬间憋得通红,不敢看向伙计和他那边,只好把头扭向楼下集市,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招牌菜!” 只听得轻笑声,然后低声吩咐伙计几句伙计便离开了。 尴尬气氛重启。他双手执着画纸,抿着嘴看着,也不理会我在对面傻坐着。再看看阿茶,一副要上刑场的样子,满脸的不愿意。亲爱的,为了这顿饭,为了你家小姐的馋虫,麻烦你忍耐一下下。 “呃,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实在无聊,我打破沉默。 他并没有抬头,只是嘴动动,“草字于蒙。” “哦。” 继续尴尬。 “听口音,公子是京城人士?”还是我来说,郁闷。 “嗯,家族世代聚居于此。”疯了,这家伙还是不说话,明明他先搭讪,现在倒惜字如金。阿茶只是望望我再望望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公子贵庚?”你又不是女的,问年龄总没问题吧,真不知道和这块木头说什么,看来蹭饭还是有代价的! “二十又一。” 哦,臭小子,原来和我差不多大嘛…… “二公子想必和我差不多吧?”他放下手中的画,抬起头望着我。终于回了一句。 可我还真不知道我这个未婚夫多大了,杯具。正绞尽脑汁想怎么回答,瞅到伙计端着盘子上来了,赶紧喊了声:“上菜了!” 喊完发现声音好大……而他只是微微笑了下,就没再追问。 四菜一汤,一盘里是一堆码好的小圆白菜,一盘是一条清蒸的鱼,一盘中有玉兰片香菇红椒之类的杂烩,还有一盘像是老妈做的韭菜盒子似的东西,中间一盘汤却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只有乳白色的液体。 唉,小气鬼,招牌菜肯定不是这样子的嘛,我一阵失望。 反正免费,吃! 挟了块小圆白菜入口,咬了两下便想尖叫!好鲜! 见我满嘴是菜一脸惊异望着他,于蒙关切地问:“菜不合胃口?” 我满嘴是美味,哪里顾得上说话,只是摇摇头大嚼。然后韭菜盒子状物入口,也是不知名的若干种鲜嫩肉类混合,夹杂着脆脆的外壳,啊,我的舌头都快被我吞掉了。蔬菜杂烩也不必说,汤更是让我觉得自己在天堂了,一时间得意忘形只顾着吃,忘了对面还有个人。 “为何不吃鱼?” 温温的声音飘进耳朵。 “鱼刺……麻烦……”我满嘴东西,只好含含糊糊回答。唉,顾颜虽然爱吃东西,可是遇上挑鱼刺这种伙计还是只能望鱼兴叹。每次和维娜出来腐败,坚决不吃水煮鱼,火锅鱼等一切鱼类食物,除非她老人家心情大好大发慈悲给我挑那么一两次鱼刺…… 又过一阵子对面没动静,刚要抬头打望,一碟鱼肉被一只修长的手指推过来:“吃吧。” 忽然有点脸红。可嘴里面满是东西只好点点头继续。 吃啊吃啊吃啊,一点尴尬和紧张都没有,顾颜现在在天堂,请不要打扰…… 啊。终于饱了,具体说是撑了。我满足地摸摸肚子。抬头发现于蒙正淡淡地对着我笑,表情里面很有含义。背上有点发毛:难道这位有龙阳之好?不是吧…… 正在万分紧张地胡思乱想,于蒙令伙计撤掉杯盘狼藉,沏了壶茶上来。抚着杯盖,他温言问道:“公子怎能绘出如此巧思的图来?”哈,专业知识,顾颜,不怕! 于是我来了精神,从绘图最基本的比例构造讲起,透视,构图,加工,滔滔不绝。而他除了一直专注地听着,甚至在我有的时候表达得词不达意的时候会把我遗漏的用词和知识点补上。除了稍觉得尴尬,也惊觉人家肯定知道门道,指不定吃饱了当我在说书……连阿茶的嘴合不上我也感觉到了,不知道是为她家小姐倾倒,还是为那位于公子的锋芒不外露震惊。 等到觉得把教材上的内容说得差不多干净的时候,我恰到好处闭了嘴,抿了一大口茶。好香! “廖公子如此见识,真叫我等俗人钦佩。”他过了良久发出幽幽的赞叹。 “哪里有俗雅之分,不过是不随大流,坚持自我罢了。”顾颜啊顾颜,你还真是不害臊,说出口后我自己都好佩服自己的脸皮。 “哦?说来听听如何坚持己见。”他仿佛又来了兴致。 我只好略作思索,打起精神道:“人是天造地设的精华,各个不同,偏是这些个世俗事务陈旧书籍,前人旧人的观念,把那些钟灵毓秀拘泥成了从一个模子出来的愚笨凡物。还没来得及醒悟世上的奇妙灵秀便被夺去了机会。暗夜不知仰望星空,何能见识星辰璀璨,更无须说那浩渺宇宙。”原来选修社会学还是有用的嘛,把康德也扯出来了,顾颜,好样儿的!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不知道说了多久,我把我从小到大拉下的演讲比赛都补齐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频频地点头,一副知己的表情。一双眸子盯着我的脸,我自己都感觉到了脸在烧。 阿茶沉不住气了,小声道:“少爷,时辰不早了,回去晚了老爷寻起来……” 我忽的意识到已经是日薄西山的光景,想起家里的“爹娘”,自己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缓缓站起身来。我也赶紧站起来,发现自己到人家肩头。作为一名一米六标兵,我意识到这位爷身高在180+了,花痴病发作,不禁咣当咽了口口水。 第九章 心乱 他起身结果是招呼店小二去结账,把我和阿茶晾在一边。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对阿茶使了个眼色,背对着他,两个人一溜烟跑下了楼沿着酒楼外墙墙根遁走。 阿茶这个傻子,路上边跑边问:“小姐,您还没和人家道别呢!” “道别?道完别咱们就只能去右相府了!” “哦……” 跑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家,喘得我俩够呛。小心翼翼逃回我的房间,赶紧把衣服换了去见母亲。老母亲正在发动全府的丫鬟下人满府找人,一片鸡飞狗跳。硬着头皮,只撒谎说在园子里睡着了没被人看到及时叫醒,幸亏这园子是巨大无比,倒也瞒哄过去了。母亲抱住安抚了半响就放我回来了。 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全是那双黑黑的瞳仁,不知道在笑还是在怒,还有那张熟悉的脸,在哪里见过呢?来了这里,我已经见了太多熟悉的面孔了,这次又是谁。恍恍惚惚许久缓过神来,赶紧骂了自己一声笨蛋,遇到个帅哥就把持不定了。 翻个身,眼前还是那个人。 再翻。 又翻。 大学三年时间,最多的就是和维娜厮混在一起,顶多帮她拒绝狂蜂浪蝶,青葱小男生,笑笑也就忘了,何况自己很有美女监护人的优越感。可这次是第一次和陌生男性吃饭聊天,呃,好现代的用法,那岂不是相亲约会一般? 发挥着我胡思乱想的天赋,已经神游到不堪的地步,忽然脑袋被人敲了下,好痛! “想什么那,贼亮贼亮的两只绿眼,老远就在那里放光!” 这个死女人又钻进了我的被窝。 “原来是大伯啊,怎么,耐不住寂寞又来找弟媳?”我狠狠挖苦她。 “好你个弟媳,我大老远跑来给你送情报你倒嫌弃我了,哼!” “情报?什么情报?”我这才真正回过神来。 “还能有什么,你相公的呗。” 想起今天自己还扮自己的相公,我不由得苦笑一声。 “怎么,不想知道?”维娜趴到离我的脸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想,想得不能再想了,说嘛。”我只好回她一句。 “哼。据说廖处嘉,就是你老公,和现在的皇帝同一天生的,家里又有地位,从小就是皇帝的伴读,成年后因在建筑营造上颇有才华,破格擢升为工部侍郎,却很少上朝入衙,常年在家养病。可我问起府里的下人,却没有一个人多说一句有关他的话,应该是被管得很严,嘴风紧得不得了,搞得我到现在也没见过,消息也不知道多少。我那爹地妈咪也不肯让我见,什么事情嘛……” 听着她的唠叨,我的眼前浮现的还是那张笑脸,可是不知道自己要嫁的是疯子还是傻子,或许是个我都无法想象的人,不由得对未来有些恐惧。 “马克,马克?” “嗯?”我回过神来。 “想什么那?” “没什么。” “你害怕吗?” “嗯。” “抱抱。” 第二天醒来维娜照例已经不在了,我坐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脑子里乱成一团糨糊。 吃过饭看了会书,觉得完全处于神游状态,就扔了书喊上阿茶到相府大花园子里溜达。 观察了几天,发现我这个老爹灰常有米,下人的吃穿用度放在现代都算得上不错,宅子修得也是富丽堂皇,说得难听点就是有钱味儿在里面,不知道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漫天洒钱,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圣眷恩宠吧。 正是夏尽,风吹着很是舒服,,阿茶给我披了件长衫,知道我烦,远远跟着,很是贴心。 沿着碎石铺成的小路,拐过假山,豁然开朗,是一大片荷塘,荷花已经过了最美的季节,叶子却铺天盖地地绿着,绿得让人心悸。 我顺势坐在荷塘边的青石上,注视着如镜的水面,一时觉得有趣,就脱了鞋袜,把脚伸进水中。顾颜的脚和维娜的是一个尺码,可这个兰小姐的脚肯定没有那么大。幸好这个神奇的朝代没有缠足的习惯,不然我看了“自己”的脚估计会晕过去。白白嫩嫩的脚丫子上面,小巧的指甲盖,哈,我都看傻了。注视着水面,映着自己十五岁的脸,除了头发很长,眉目修饰过,比真正的我多了几分小女子气外,我想我还是那个中学时代的顾颜。每日里上学放学考试,在饭桌上和爸妈眉飞色舞讲学校里的八卦新闻。爸妈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偶尔夹菜放我碗里。每天出门上学,邻居家的哥哥都会和我打招呼,他比我大三岁,现在都已经订婚了。上个月老妈电话里刚刚讲过。 想起爸妈,心里愈发不好受,泪珠子竟然吧嗒吧嗒往下掉,在水里发出扑通扑通的响声。我很没出息被响声吸引,探头去看。身子歪的劲头大了点,重心不稳,眼看着水面越来越近,马上就栽进去了。这时腰上一股力量把我拽了回来扯到岸上,我不禁啊的一声喊了出来,倒在地上,兰顾扬的脸离我不过昨晚维娜和我脸的距离。 “颜儿,颜儿!”焦急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我只是觉得一阵眩晕,闭上眼就看不到这个同样让我心烦的面孔。 “颜儿,醒醒!”声音里竟然有了乞求的意味。 我睁开眼睛,“哥哥。” 他扶我坐起,让我靠在他怀里,那里有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他摸着我的头,喃喃道:“想哭便哭出来吧,哥哥知道你难受你很久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我再也忍不住,哇的放声大哭。想起这些天的遭遇,哭得更是越来越厉害。他一手拍打着我的背,一手摸着我的头,像老妈偶尔哄我睡觉般温柔。 不知道过了多久,泪水流干,只剩下了抽噎。舍不得这个怀抱,仍然不停往里头拱。 “好了好了,乖,不哭,大不了这亲咱不成了。” 我猛地醒悟过来,抬起头望着他。他用熟悉的表情望着我,全是溺爱。 “我……我,我听爹娘的。”憋出这样一句,我便又低下头。 “傻妹妹,这是你终身大事,怎能与那个痨病鬼过一辈子,进门就守寡也有可能啊……”他抓得我的肩,好疼,口气里全是心态与不舍。 “爹爹许了,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我没有理由不听。”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什么是真心,什么是违心,这对我,都不重要了。 “你……”他的手松开,落在我的手边,我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抓紧了自己的裙子。 “唉,执拗。但你要记得,受了欺负我不会放过那小子。” 对于他,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清楚曾经的兰顾颜和他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觉得他对我的感情,是不折不扣的哥哥对妹妹的呵护。这个世界有不止一个人真心爱着,很温暖。 第十章 笄礼 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每日里我不是吃就是睡,顶多在自己的小园子里溜达溜达,荡荡秋千,欺负小花小草,把人家摘下来临摹什么的,有时候和阿茶为首的小丫头们斗蛐蛐儿斗草,教她们下五子棋,总之不出园子一步。 日子倒也过得飞快。幸好平日里当宅女当惯了,阿茶都快被我逼疯了,每日里眼巴巴望着外头,盼着有人来看我。 倒是被她盼到了,左相夫人是每天都来的,哀声叹气过个半天才走,比上下课还准时。来了往我这床上一坐就开始流泪。泪水也流不完,话说得永远都一样,临了还要抱着我说些顾颜小时候的事情。听上去哪个小女孩儿过得都差不多。初听觉得有趣,再听就能背下来了,到了后面只求自己快点嫁人,不要再被这台vintage复读机折磨。 宰相老爹是隔天来,来了坐一会儿,看着我趴在书桌上翻书,小口小口喝茶,书翻了一本又一本,茶喝了一碗又一碗,就是不想搭理他。没法子,叹口气就走了。 他也算是对我不错了,虽然爱钱,对女儿也还算是有爱,可惜这爱遇到政治就成了牺牲品。 看多了权术小说,我宁愿自己不去接触这些有的没的,就算身在政治与权术的漩涡里,只要我自己不去想就好,哪怕是自欺欺人。闭上眼,我还是那个简单的顾颜。 哥哥,对,在心里就只把他当做哥哥了。这三个月据阿茶说来得不比爹少,只是大多时候不进来,只在房门前静静站着,站上许久就回去。其实能感觉到他的步伐和呼吸,窝在书桌前就是装作不知情。因为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和他说些什么,用什么样的表情看那张担心我的熟悉的脸。心里这样想,面上却装作不在乎,惹得阿茶就差没直接数落我冷落自己哥哥。 他若是进来了,就坐在书桌旁的春凳上,随意拿起一本书看,喝着我吩咐阿茶端上来的茶,看上半个时辰就走了。一群丫鬟们咬着帕子痴痴地望着她们心里的公子一言不发逆来顺受被自己的神经病妹子折磨,还是那么优雅,忍不住流下几十道胭脂泪。 这些疯狂的少女粉丝,唉。 还有个人来看我,这个阿茶就不知道了。 那就是维娜。她来过三四次,都是在晚上。聊天的时候,常常是我还在说着话,她已经沉沉地睡着。望着她疲倦的面容,想想她受的罪比我多多了。 现在边境太平,廖处原带兵有功,奉旨调回京城,担任兵部的副职,和兰顾扬算是同单位的平级同事了。这点真是要谢天谢地,要是维娜穿越过来了还在打仗,那……听她讲起和哥哥每天一起上朝的事情笑死个人。什么礼节之类的,都是错了又错,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改。凡事不懂的,她就攀着哥哥问。刚开始兰大公子冷面疾走不理睬她,但是实在架不住这个小人儿的软磨硬泡,现在两个人倒有点称兄道弟的好朋友的意思了,虽然永远都是维娜在问,哥哥在答。群臣都无法理解,廖处原一个在外带兵的武将,为何生的唇红齿白,作为右相家大公子行为又常露出粗鄙未受教化的样子,还同左相家大公子交好。两人都是翩翩少年,不会…… 维娜讲到这里我都快要笑翻了。但抹掉笑出来的眼泪,我深切地知道,她是多么想念自己的哥哥和家人。 说起皇帝,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面前一道帘子,说是体弱怕受风寒,二十多岁的人,倒像个八十的老头一样,身体素质之差,好像和廖处嘉有的一拼。维娜上朝像上班一样上了几个月,都没看清楚皇帝的正脸。好在朝政清明,没有什么大事,她也逐渐熟悉了业务,不至于出了差错。 这天十月初八,就是兰顾颜的笄礼了。从早上沐浴过后开始,阿茶和几个大丫鬟给我梳洗打扮,说的是最后一次梳双鬟髻,要漂亮些。换衣服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款式,像清朝的满人常服,宽袍大袖,又有点短打的意思,说是没行过笄礼的女童都穿这个。只觉得和以前在书上读的又不一样,也懒得管了,过了这一关,我也就不是所谓的女童了。要嫁的人是什么样子都不晓得,这个又有什么关系。唉。 被丫鬟们簇拥着出了园子,走到前院。从正厅后门路过时瞟了一眼,已经是黑压压的宾客满堂。看不清双亲的具体位置,就被领到东边的耳房等候。 不多久,传话的丫鬟过来,“时辰到了,小姐。” 这次是到正厅,不禁有点心慌。被丫鬟扶着,低着头走路,耳边是宾客的窃窃私语。只听得左相老爹高声致辞,今日是小女笄礼,诸位赏光前来不胜荣耀云云。后面的心烦意乱已经听不清楚。 “小姐,小姐!” “嗯?”这时候了我还在走神。 “该拜会宾客了!” 赶紧打起精神,按前几天彩排好的程序转了一圈行礼。边行礼边偷眼瞅着这些形形色色的古人,最先遇上的是哥哥鼓励镇静的眼神,稍稍让我平静。一圈下来,在主宾位一位很是雍容端庄的夫人身后,站着维娜,龇牙咧嘴向我行注目礼,想来应该就是“他”老妈,右相廖夫人了。 接下来一系列初加再加三加的礼仪步骤把我完全搞晕。在象征着变成成年女子的梳头换发型的环节,头皮被扯得生疼还是忍不住咧了咧嘴。 又用过醴酒礼饭,被父亲请来的主宾在身边绕来绕去,跳大神似的搞了一通。接着回到耳房,穿上象征成年的宽袖枣红色礼服后,再次出来拜谢过父母,听了教诲,环谒一圈宾客,走秀似的展示了新服装和新发型,终于算是礼成。爹娘领着又拜谢了一遍宾客后便将我送回后院,他们自去接待客人。 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疲惫不堪,一头栽在床上。这古人的苦,今人真是无法想象。 昏昏沉沉睡了一日,晚上娘来看我。终于没之前那么泪涟涟,想必她也想通了哭不过是徒劳,只有嫁人这一条路。 “颜儿啊”,她摸着我,我靠在她怀里,头发被摸得顺顺的。 “嗯。” “下月初五,你就要离开娘了,娘真舍不得你。可廖家是一刻都不肯再等,为娘……” 不到一个月? 来得还真快。 我没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装作睡过去了。 耳边听得娘和丫鬟们帮我宽衣解带,还叹着气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嗜睡云云,只想偷偷地哭。 一夜无眠。 眼前人物走马灯似的换着,想想活这么大,从来没有这几个月这么累,脑子里想这么多事情。就算是最累的高考备战,还是单纯地只需要学习,和数理化打交道,同学们放学回家,一起骑车高声歌唱,多么怀念的岁月。现在作为兰顾颜重新成人,却要面对一个陌生人,和他生活,身上不由得一阵阵发冷。 半夜时分了还是没有半点睡意,忍不住坐起身来。外面亮亮的,想是秋月正好。披了件外裙,笈了鞋子,蹑手蹑脚推开房门。 院子里很热闹,蛐蛐儿的声音此起彼伏,白白的月光洒了一院子,小溪的水还是潺潺的,流水声在这夜里愈发清亮。信步走到秋千架下,坐在秋千上面,慢慢摇晃,给自己哼着自己也不知道名字的曲子,过了很久。 第十一章 悲秋 想是在秋千上睡着了,握着绳索的手渐渐松开,身子不由自主向旁侧倒去,猛地清醒时,再次端坐在了秋千上。发觉手臂被人紧紧握着,应该是这股力量把我拽回了秋千。 阿茶这小丫头,手劲儿还真大。 “你这丫头,力气怎么这么大,想把你家小姐捏成残废再送人啊!” 紧握的手登时松开。 我低着头,把宽宽的袖子捋起来,映着月光查看自己的胳膊,带着玉镯的附近,有一圈淡淡的红印,我不禁笑骂道:“臭丫头,谋害你家小姐是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捏我脖子吧!” 阿茶没有回答我。 “你有理是吧,臭丫头……”我笑着抬起头向阿茶望去,一个高大的黑影把我完全罩住。 “啊……”心中一惊,刚要喊出声,黑影抬手把我的嘴紧紧捂住,用力大得我向后栽去,另一只手旋即托住了我的腰,让我不要掉下秋千去。 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古龙水的味道,以前的何唯风身上,也常常有这样的气味。记得装作不经意随口问起他,他说了个名字,具体已经不清楚了,只知道是kenzo的一款男香。后来我还去kenzo的柜台问过,挨个闻了那些香,却没有一支是他的味道,那应该是他的体味和香水混合过了吧,那么暖,那么舒服。 快要被人绑架了脑子里还是些有的没的,顾颜啊顾颜,你的神游病又犯到一定程度了。 回过神来,发现这个黑衣人并没有要带走我或者打晕我的迹象,抬眼望他,一双眸子在夜里亮亮的,他轻轻摇头,手渐渐松了。 我大口呼吸着,抚摸着胸口,差点被这个家伙憋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都沉默着。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我仰头望他,他把头转向别处。“呵……”,见人家不甩我,自己笑了笑。把掉下来的头花扔到一边的溪水里,发出噗通的一声响,然后又很快静下来。他还是没反应,眼睛望着被溪水冲走的头花。 “想你也不会害我,世人都知道,我爹都舍得让我去嫁一个怪人,爹,呵。好笑。呵呵……” 他仿佛头微微动了动,还是没有看我。 “你能想象,一个人忽得被弄到很多年前的时代吗?” “十年,一百年,一千年呢?” 那个人仍然没有反应。 “若我说,我不是顾颜。你信么?” “不,我是顾颜,可我不是兰顾颜。你信么?” 他还是不说话。 “你这个怪人。” 我停不下来,竟然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都说了出来,而且是当着这个连面孔都看不到的陌生人。 反正都来了这个时空,会遇到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 “你不会说话?” 我还是忍不住问他,虽然知道他很可能只是在装聋作哑。 对着月光,他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还算没有骗我,呵呵。” 笑了一下,就不想再说话了。 倚着绳子望着月下溪水,脑子里一片空白。和一个陌生人处在月光下,这可不是什么有情调的事情。虽然确信他不会害我,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两个人就这样僵着,气氛非常怪异。 身下一晃,赶忙抓住绳子,“你要做什么!” 身下完全晃了,原来这个黑衣人推起了秋千。 胆战心惊地抓紧了绳子,回头找他的眼睛,“不要荡太高了……我……”“害怕”两个字没有出口,但他眼里的笑意让我把自己的话咽了回去。 风吹在脸上很凉,很舒服,闭上了眼。又给自己哼起了曲子,随着秋千的起起伏伏,调子也是荒腔走板,心里却莫名的愉悦。 轻轻地不知道荡了多久,重新涌起的睡意把我的眼睛合上了。 次日的阳光再次把眼前渲染成红色,像平时不想去上早上第一节课一样,挣扎了好久才睁开眼。头昏昏沉沉的,伸个懒腰都没有力气,鼻子痒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姐您醒啦,快把药喝了” 阿茶软软的声音响起,伴着一股大药味儿。 太郁闷了,难道我是病了? 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是梦还是真的? 那个黑衣人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园子里?他是谁?他来干什么?最后我怎么又在床上了? 头真的昏了。现在竟然还又感冒,晕哦。 “阿茶,阿茶!” “来啦,来啦!小姐怎么啦?” “我怎么会病了啊?”装作无力的样子,得问问清楚昨晚最后怎么了。 “哎呀,我的好小姐,您说您怎么回事啊,一觉起来就发烧,病得还不轻,嘴里说自己不是自己什么的,我哪儿知道您怎么回事啊……” 阿茶的嘴里碎碎地叨咕着,我吓得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原来发烧的坏处竟然是会把心里话讲出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心里害怕,满脑子却还是那个黑影,难道他把我送回来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啊! 难道我睡着了? 不要啊,顾颜的睡姿被维娜骂了不知道多少回。宿舍里我俩床头挨着,我一次梦游,竟然爬到她床上和她一起睡。维娜很失败地没能把我弄醒,只好和我睡在一起。早晨她被冻醒,发现我用被子把自己包得舒服极了,嘴里还嘟囔着梦话,她没有一点被子可以盖,枕头上都是我的口水…… 那,那我对他做什么了? 唉,顾颜这个家伙,永远都在神游……我已经对自己没语言了。 昨晚的地方…… 秋千…… 得去看看。 翻身下床,披上衣服。 “小姐,小姐!您要去哪里?” “哦,出去走走,透透空气。”我胡乱答应着,就发足向外面奔去。 秋千架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秋日的微风里,那架秋千微微颤动着,像是刚刚有人离开般。 轻轻坐在秋千上,本来就不清明的脑子加上低烧,更是糊涂地可以。 到底是谁? 我明明谁也不认识。 是原来的兰顾颜认识? 唉哟,不管了。身子一软,竟然从秋千上滑落到地上。晕头晕脑,用手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咦?手被一个东西硌到了。 拾起这个硌到手的东西,递到眼前,是块碧绿的椭圆形玉佩,坠着明黄色的流苏,摸着温润滑腻。用玉对着太阳,剔透的不断头云纹,在朝光映衬下,莹莹的十分可爱。 第十二章 美玉 “小姐,您怎么跑这儿来啦?这儿是在风口上,小心再受凉啊,夫人吩咐了,您必须卧床了,不然那,这亲都别想成了……”阿茶唠唠叨叨已经跟上来,我赶紧把玉佩塞到怀里。 “哦,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低眉顺眼跟着阿茶回到房里,甩掉鞋子爬上床,钻到被窝里掏出那块玉佩,左看右看不知道有什么秘密,应该是昨晚那个黑衣人掉的吧。按那些小说上写的来找,主人名讳也好,标识也好,一概没有,只有玉佩中央空白一块,平滑如镜。 想破头也不知道来历,不想了,顺手把玉佩塞到枕头底下。 喝了阿茶喂的药,昏昏沉沉又是一日安睡。再次醒来,觉得头没之前那么重了,问问阿茶,都已经又错过了晚饭时间。阿茶说起爹爹、娘以及哥哥都来探望过了,忙着给我端来晚饭。 瞅了一眼,白白的瓷碗里,碧绿的粳米粥,小小一盅酒酿鸭脯,还有花瓣形状的盘里梅肉杏仁糕,凤梨酥皮,以及些不知名的甜点,顿时精神为之一振,马上翻身坐起来,凑到阿茶身边撒娇:“阿茶,还是你对我好……” 阿茶白了我一眼,“小姐您还是谢小厨房的孙爷爷吧,他给您做的哦。” 这个小丫头,越来越放肆了,哼。 心情好,不理她。 吃着甜点,顿时觉得心情振奋。现代的顾颜也是这样。心里有事情的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坐在甜品店里一个人吃一大堆甜品,芒果荔枝冰,凤梨冰激凌,吃到撑了就开心了。 回到古代,纯天然无添加的有机甜品,甜得心里很舒服,所有的事情都化作了甜蜜。 无意间抬头望到园里的月光正好。到了秋高气爽的时候了。一个黑影从眼前晃过去,幻觉吗? 抿了一口茶,向阿茶吩咐道:“阿茶,去和夫人说一声,我已经无碍了,服侍她老人家睡下吧。” “知道了,我这就去。” 支开阿茶,慢慢踱到园子里,秋千架附近,空无一人。 我从怀里把玉佩掏出来,高高举起,大声说道,“物归原主啊”,想这样子把可能会在的那个人引出来。 举到手酸了还是没有人回应。只好放下手来。脚无意识地磕碰着地上的碎石子,慢慢荡着秋千,给自己哼着歌。 古人的日子着实无聊,没有网可以上,兰顾颜的书也被我看差不多了,剩下的徒手画作业也都已经画完,虽然纸张有点区别导致成品怎么看怎么别扭,现在是真的没有事情可以做了,就等着为人妻…… 好可怕。我都没谈过恋爱就要结婚!还是一个在诸多传闻中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人,只有一点可以确定,肯定不是好人!而且,是病人。 “廖处嘉……”我从秋千上滑下来,顺势坐到地上,嘴里无意识地念起我那未来老公的名字。随手拈起小石子摆起这几个字。 一颗,两颗,三颗,这家伙名字的笔画还真是多,转念又一想,貌似兰顾颜也相当不少,就又把自己的名字摆了出来。 两个名字排成一排,在夜里看得不太分明。 “廖处嘉……你是个什么人呢?你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丈夫?” “兰顾颜,顾颜,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妻子?” 嘴里喃喃的,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掠过。 把身前的一块地抚平了,我直着身子跪了起来。 “老天爷,既然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望您保佑我,遇到一个不会找我麻烦的丈夫。我和他可以互不干涉,他做他的怪人,我做我的怪人,两个怪人,应该能体谅各自的难处。” 说完把玉佩放在手中,对天拜了两拜。 “小姐,小姐!您又在干嘛那!”阿茶的声音又从远处传来,我连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土,低头又用脚擦掉摆好的石子儿。 “回去了,回去了,我能有什么事情,出来走走罢了。” 连哄带拽,让阿茶扶我回房了。 这夜奇怪,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第十三章 大婚 那夜过后,不知怎的,玉佩再也找不到了。 刚开始怕阿茶和其他丫鬟们拾到,自己很是一番找,秋千下,被子里,枕头底,都没有,房里房外,玉凭空消失。 过得久了,就只能苦笑,怕是玉和那个黑衣人消失的方式一样吧,神神秘秘,不知所终。 日子流水般过去。这日就到了十一月初五。 比起这个,笄礼完全是小儿科。一大群丫鬟围着我打转,开脸修面,描眉涂唇,脸上也是敷了厚厚一层胭脂水粉。化完新娘妆,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倒有些模糊,甚至不认识了。这是谁家稚气未脱的女孩子,有着鲜红的嘴,黛色的眉,还有看不清意味的眼睛。 新娘的嫁衣像是cosy一般的戏服。 左一层又一层,宽大的袍服能将我淹没。都是喜庆得不能再喜庆的红色,描龙绘凤的金线刺绣耀眼夺目,一色不断头的云水纹沿着广袖边洒满曳地长裙。长长的头发被盘成垂云髻,插上八股衔着长长珍珠串的镂空金彩凤钗,正中央插了只镶着翡翠珍珠的金如意花钿钗,又盖上了刺绣着百合图案、四角坠了金瓜子的的流苏盖头,这才算是工序完结。 “小姐,从现在起,您可不能说话,没让姑爷挑盖头之前,您都不能说话,喝水用东西更是不行,您可千万记得啊。”阿茶边说着教习嬷嬷说过千万遍的话,边往我手里塞了块东西。低头看时,是块配着坠子的圆形玉玦,估计是此朝嫁女的风俗吧。 “我的苦命儿啊……”娘亲的泪水真是没有完,这当口还在哭,我是真的没法再忍了,张口道:“娘不必再为颜儿流泪,儿孙自有儿孙福,颜儿良人还等着,就请娘安了吧。” 母亲愣了下,止住了哭泣,开始断断续续的抽噎,“颜儿能这么想是好的,只求廖家不要欺负我女儿……” “吉时到!”礼官的声音响起,娘用力抱紧了我,好一阵才松开。 我就这样被带到轿子前。 相府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家丁们勉力围成圈子给轿子腾出地方。从盖头下扫去,轿子大得不像话,通体用红色的绸缎包了起来,周围有七八个轿夫,也是红色的穿戴,轿子后面是一水儿的望不到头的陪嫁丫鬟和家人们抬着的嫁妆,喧闹的锣鼓唢呐吹得震天响,在我耳里却是嘈杂无章震耳欲聋的噪音。叹了口气,一个丫鬟掀起轿帘,我低头钻进了轿中。 “新郎官好人才!” “就是就是,端的是俊逸非凡那!” “不对吧,这是廖相爷的大公子吧?” “唔?不认识!听说大公子奉旨回京没有多久,这小爷面生,想必是喽!” 听着轿子外面纷纷的议论,我无动于衷,听到是大公子迎亲时,有点疑惑,轻轻抬起帘子望向窗外,不远处带着绣球的高头大马上,一身绛红色的喜服,挺拔的身姿,纤腰一握,正是维娜。 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我的手一软,缩回轿子。 “咳咳,这些个当大官儿的可真神乎,二儿子快死了就让大儿子来迎亲,这家倒也就把闺女嫁出去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这左相府的兰小姐,被雷电劈成了痴傻,不嫁都怕是没人要了啊!” “哦?哦……” 接着又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个廖处嘉竟然连成亲都不露面,这亲成得真的很诡异,维娜也没有和我说起过我所不知道的秘密。难道真如他们所说,是个将死之人要我去冲喜? 头嗡的一下大了,再没有力气想,昏了过去。 “醒了,新娘子醒了!”勉力睁开眼,一个嬷嬷欣喜的面容浮现出来。 不知道身在何处,把周围大略打量一遍,映着红烛,屋内红彤彤的一片富贵景象,应该是新房吧。 “二夫人,您可大好了?想来是路上颠簸,听贵府的人说您前些时候风寒病气没走干净,这才邪祟入了玉体发了阵子昏。要不您再歇歇,姑爷在前面送客人们,这洞房是万万闹不得了,他忙过了,过一阵子就来看您啊……” 旁边一个中年男子用十分聒噪的声音讲完全场,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他马上恭恭敬敬一个响头磕了下去:“小的是廖府管事,您叫我廖忠就成。” 真是忠心耿耿,把你主母吵死你才高兴。 没理他们,闭上眼挥挥手,又把盖头正了正,倚着床帏坐在边上,这兰顾颜的身体也太娇弱了吧,三天两头小病不断,总是软软绵绵的,郁闷。顾颜可是长跑健将,才不是这个小女子样。 见我不说话,屋里寂静了一阵子,阿茶被调教得十分得体,马上用清亮的嗓音说道:“我家小姐要先歇着,新人进门有赏,您随我来。” 一片谢赏声后,身边渐渐没了动静。听得前堂有人低低地喊了声“主子”就退下去。 廖处嘉连坐在马上迎亲都不行,想必病情不轻,那代他来挑盖头的,应该就是他哥哥了。 维娜这家伙,终于来了。 房间里响起脚步声,窸窸窣窣一阵后站住不动,良久都没有动静,只听得院子里的蛐蛐儿叫着。左等右等,等得不耐烦了,一边自己小心翼翼低头取盖头,一边低声笑骂道:“你还真不打算给我掀盖头了,酒喝多了难道?” 确认没有让盖头破坏发型后,我在膝上叠着盖头,等着她过来和我犯浑。没响起脚步声,耳边却只是低低的笑声,很是熟悉。 没好气地抬头向发出笑声的人望去,烛光下,一人身着新郎装束,长身玉立倚着书桌,手里把玩着红绸绣球。如玉的五官嵌在被红烛映得白里透红的脸上,不是于蒙是谁? 我倒吸一口冷气,盖头掉到了地上。 第十四章 花烛 “你……”我勉强镇静下来,装作不害怕的样子盯着他问道:“你是谁?” 他垂下眼帘抚摸着红红的绣球,嘴角一抹笑意荡开。邪邪的语气充满玩弄一只蚂蚁的味道 “我?我娘子是廖家二公子,我也不知晓我是谁。” “你……”我眼皮一跳,知道自己遇上真主,这谎撒到自己老公头上了,这下完了。低下头厚脸皮装作娇羞状,掩盖自己的窘样。 奇怪,他既然身体好好的,为什么一直没有现身,接我的竟然是他大哥维娜?那外面的传闻又是些什么乱七八糟?他的坏名声来自哪里?难道……家庭暴力?!或是……喜欢男人?!想起那天酒楼他那蕴含无数意义的眼神,我又是倒吸一大口冷气。 忽然间抚摸绣球产生的绸缎声消失,脚步一步一步逼近,我更是大气不敢出,低着头抓着自己的裙子,脑子里无数个像是女子防身术或是应对强暴犯小流氓的馊主意闪过,却没有一个可以用。 “怎么,不给你家相公宽衣?” 脚下的盖头被一只手拾起,手指纤长,筋骨分明,看得我要呆了,从来没和一个男生,哦,不,男性离这么近。 “哦?哦……” 用力站起来,不让自己晕倒。这就要宽衣了?古人结婚还真是简单,够直接!可我不喜欢!!也不敢抬头看他,只打量着对面这身华贵的新衣,研究这衣怎么宽。 哈,新郎的衣服比我这新娘的可简单多了,还要我给他宽!撇撇嘴,难道以后要过女仆生活? 先应该解开腰带,嗯。缀着三颗红宝石的腰带还算好弄,解下来后放在床边凳上。接下来…… 接下来怎么办!?!难道要我给他脱衣服?要我这么主动?! 闭着眼扯了扯衣襟,没有动静。睁开眼,目光稍稍上移,原来衣襟上还有云纹盘扣。 解吧,能怎么办。 屋里光线太暗,看不清扣的具体样子,这家伙一动不动,一点声音都不发出,直挺挺地站在,像个商场里的塑料模特。我长吁一口气,踮起脚凑上去解这该死的扣。 嗯?怎么解不开?用了十成力气扯了两下,噗的一声,云形的盘扣竟然掉了下来。头上方又是吃吃的低笑。我知道,自己的脸要烧破了,赶紧没头没脑蹲下来找扣子,不想面对这个家伙。 钻在黑暗的床边,肩上忽的一紧,就被拎起来。还是满含笑意的声音,“一颗扣子,不值得找了”。 我低着头,“哦”。 “还不快把头发拆了?” 在家都是阿茶每天给我梳头拆头,每次她弄起来,我舒服得就像被梳理毛发的狗狗,发出哼哼的声音,好吧,更像一只猪,我承认。顾颜从来没有留过长头发,就是嫌太麻烦了,虽然无数人建议我留长发。回了古代,有长头发还不需要自己动手,我……懒散惯了还真是不会弄…… 怎么办?! 招了吧。 “我,我不会。”小声嗫嚅了一句,头都快低到胸上了。 “过来。” 他的手递了过来,牵起了我的。很大,很温暖,软软的。而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手,凉凉的满是汗,这第一印象也太不好了吧?唉,那日酒楼的饭桶印象,外加骗子,我的婚姻生活注定我没有任何地位可言了…… 顺从地走到梳妆台前,被他轻轻按坐在凳子上。勉强抬眼望着铜镜里的两个人。他抿着微微上翘的嘴,眼光落在我的头上,手指灵巧地穿梭在高高的发髻上,红衫去了腰带,稍微有些宽松,靠近脖颈的地方还因为一颗扣子的缺失,衣襟滑落一半,露出白色的中衣领子来,别有一番不羁的味道。 看得脸发烫,赶紧收回心,闭着眼定了定神。 睁开眼静静地端详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有点好看,不害羞地想。二十岁的心审视十五岁的样子,还有点稚气未脱的感觉。可古代的女子已经到了嫁做人妇的年龄,甚至再过一两年就能为人母……不要啊,我不要生孩子! “痛么?”他弯下腰凑在我耳边问,热气吐到我的脸上。 身上马上战栗起来,不自在地要死。低下头嘟囔了一句:“没有。”应该是我不想生孩子的表情让他老人家会错意了。 “好了”,他扶我站起转过身,面对着他。 还是因为紧张不敢看他。 头上轻轻的一口叹气,手向我的腰伸了过来,顿时大窘,退后一步,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心中早就开始泪奔,难道逃不过这一关?我还没谈过恋爱就要献身给某某人了?!慢慢地把腰带解开,回身放在梳妆台上,脱掉沉重的外衫,缓缓解开长裙的结扣,丝质的裙子簌簌的,流水般滑落。 再解开中衫,往下褪时,肩头的皮肤一点一点裸露在了凉凉的空气中,手实在没有办法往下继续,只是忍不住地瑟瑟发抖。心中骂自己太没出息:有什么好怕的,顾颜!就当被强暴了呗……可眼里一热,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手被他的手覆上,中衫被轻轻拉了上来。 “陪我说会话吧。”他低声道。尾音未落,我就被他拦腰抱起向床走去,我吓得忍不住“啊”的叫了出来,这家伙要干嘛?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没出息啊没出息!顾颜,你这样子以后的脸都丢光了,怎么和人家相处啊你! 到了床边,他却只是把我放在了床里面,脱掉脚上的丝履和锦袜,拉开一幅被,盖到我身上。 有点疑惑,这家伙就这么绅士?还是先礼后兵?只有用疑问的眼神,注视着他背对着我脱掉外衫只剩中衣,坐在床头脱掉鞋袜,然后……也躺进了被里。 我赶紧闭上眼装作睡着,装作不知道腰被一人搂定,装作不知道脸上泪痕被一人轻轻抚去,装作不知道自己装得一点都不像睡着了,然后,就睡着了。 第十五章 公婆 迷迷糊糊中,身边有个热烘烘的所在。像是宿舍床上那只生日时寝室三个人送我的大熊,于是又往里拱了拱,还擦了擦口水,抱紧了熊。 继续睡。 “少夫人?少夫人!您该起了!” 唔?在喊我么? 睁开眼,一个俏丽的大丫鬟蹲在床前,一脸焦急,轻轻摇着我的肩头。 “嗯?” “新人该去给老爷夫人敬茶了!” 天,我还在睡,真是一只猪!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就着她递上来的茶碗漱了口。用脸巾狠狠擦去昨晚未卸的一脸浓妆,脸上还是有淡淡的妆痕,不管了,就这样吧。 “少奶奶,您请更衣。” 她双手举起一件月白的裙子,我只好顺从地让她系上,又罩了件绛红的外衫。最后望着她手中那条绛红的腰带,真是头疼,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碧叶,原先就是服侍二少爷的,现在服侍少奶奶您。” 原来是我那奸猾非常的廖处嘉老公房里的老人,长得可比我好看,估计情商也比我高。这丫鬟太有压力了。唉。那人呢? 装作非常非常不经意的样子,又“随口”问了一句,“你家二少爷呢?” 碧叶捂着嘴偷笑,小声道:“二少爷沐浴更衣去了。” 听着她别有用心的笑,琢磨这沐浴更衣是为什么,不禁想起之前抱着的那只熊的感觉,还有擦口水……这个我可记得相当清楚,准是把人家当成泰迪熊又抱又钻又擦口水……丢人,丢大发了! “二少爷早!” 碧叶脆生生的请安声让我不回头就知道自家老公洗了澡,换了被我擦了一身口水的衣服过来了。还没好意思回头,双肩已经被捉住,耳边一声,“昨夜睡得可好?”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碧叶又在旁边吃吃地笑。想想自己必然从脸红到脖颈,于是为了面子打岔斥责起了碧叶,“不许笑!”话出口又觉得自己太傻了,头于是埋得更低。 碧叶柔声答道:“是,奴婢这就不笑了,先过去服侍老爷夫人。” 廖处嘉随口吩咐:“嗯,告诉二老我们随后就到。” 她刚刚关门出去,他就把我扳过来对着他。 映入低垂的眼帘的是月白的衫子和绛红的腰带,耳边低笑的话语声起,“夜里抱得那么紧,白日里就没事人一个了?” 这个坏家伙!难道可怜的顾颜每天都要在窘状万分中度过了么?! 心里郁闷,嘴上只好很理亏地应道:“昨晚……对不起……” 头被人摸了一下,手被人牵起:“走了,去见你的公婆。” 被他牵着出了房门,顿觉眼前一亮:难道我这位公公家比我那贪财的老爹还要有米?!门前不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荷塘,比左相府邸的荷塘大出不止一倍,曲曲折折的石桥筑在荷塘上,两侧低低的汉白玉护栏都是荷叶形状,十分可爱。桥那头看得清是倚着高起的地势建的连成片的凉亭,已是农历十月,矮矮的灌木丛生,还有不知名的藤蔓植物爬满亭子顶,开满了细白的小花,一阵风吹过,仿佛闻到了那若有似无的香气。 我猛吸了一下鼻子,试图分辨是花香还是……还是那人的体香,却引得他回过头来看我,清清亮亮的眸子带着笑,“过去便闻到了”。 脸一红,随着他踏上石桥。果然,离那些花越近,香味越浓。花香虽弄却不艳俗,有点像原宿娃娃的香水味道:曾经的维娜最喜欢的一款原宿娃娃……唉,现在她看到我穿着女装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上了凉亭过那长长的走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松了,我踮起脚,手擒住一只藤,狠狠嗅着那小花儿的味道。刚觉得满足,腰就被搂紧,紧接着人就腾空了!对上他的脸,满脸的不爽,盯着我半响,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以后可要把你握紧了,没由来地就被花花草草掳走,那还了得?” 一阵大窘,忙着挣脱他下来。他也没有用强,只是手轻轻巧巧挽住了我的,又拉着我往前走去。 拐过凉亭,是一道长长的游廊,通向另一间园子。廊子另一边,错落有致栽着树木,规模也十分不小,与这边的荷塘比起,简直是两个世界。 进了另一间园子,这才知道刚刚应该是他的别院。这间园子就是典型的官府住宅了。比起我爹地的铺张庸俗,廖家私宅透着一股清雅凝重。 早有家人在前厅门口等候,见到我们过来,忙着向里面通报:“二少爷同少夫人过来了!” 心里不禁一阵紧张:昨晚是连堂都没有拜的,不知道是不是又找人顶替拜堂,还是干脆省掉了这个环节。我那高官公婆,会不会不高兴啊? 心里的紧张想必反应到了手上的潮湿,他顿了顿步子,用另一只手摸摸我的头,笑着道:“听我的便是,二老不会为难你。”这时候也只有依赖他了,我顺从地点了下头,就继续往进走去。 厅里正对着门的桌边,坐着一对中年夫妇,旁边站着一名青年男子,都没有看清楚面孔。周围垂手侍立着一大圈家人仆妇。桌前地上摆放着两只红绸蒲团。廖处嘉牵着我的手到了一只蒲团旁后放下,自己到了另一只蒲团前,跪了下去。我眼神瞅到,赶忙自己也跪下。耳边听得他说:“儿子处嘉,给爹娘请安。”然后就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我也照猫画虎,做低眉顺眼状:“儿媳顾颜,给爹娘请安。”也磕了三个头。 “新妇快快请起!”一叠声的温柔声音,二老让碧叶扶我站了起来。又有丫鬟过来,捧着三只茶碗。我取了一只,跪在中年男子前,茶碗举过头顶道:“爹爹请用茶。” “快扶少夫人起来。”温和的男声响起,手中的茶碗被人接过。 “请娘用茶。”又跪在女子身前。 “乖儿,快起来吧。”茶碗被接过后,廖夫人亲自扶我站了起来。 最后一道真是搞笑又无奈。我取了最后一碗茶,在维娜面前福了一福,恭敬地道:“兄长请用茶。” 那厮接了过去,粗粗的声音响起:“弟媳还请免礼。” “好了好了,这些虚礼完了,颜儿以后就是自家人了!”廖夫人站了起来拉了我坐在侧边的椅子上,亲热地摸着我的脸,我只好低头,作昨晚一样的娇羞状。偷偷抬眼看她时,觉得是个和娘一样慈祥的母亲,便微微一笑,用尽可能柔弱的声音说道:“娘那么像颜儿的娘亲,颜儿心里十分开心。” 廖夫人一愣,然后更高兴了,握着我的手,转头对廖相道:“老爷,我可是有福之人。嘉儿娶了这么个好儿媳,我这做娘的当真高兴啊!” 看那廖相,算是比较瘦削的身材,脸上也没有我那老爹的满脸横肉,只是摸着他那胡须微笑颔首。看到他在注视我,赶紧又福了一福。 这时候廖处原开口了,“二弟新婚燕尔,我这当哥的当真羡慕得紧啊!” 嘿这个死女人,装起男人来还真的有模有样。 一直没说话的廖处嘉回答道:“姻缘一事,但求缘分。大哥你这个可羡慕不来。”缘分?呸,猿粪还差不多。我向他瞪了过去,他也正望着我笑,我只好又心虚地把眼光收回到被廖夫人握得生疼的手上。 “好了好了,原儿你也该留心婚事了,莫要油嘴滑舌。”廖相声音响起,廖处原恭敬地低头答道:“儿子知道了。” 第十六章 小别 折腾了半天,新媳妇上茶的仪式算是结束了,廖相去了书房,夫人身体不舒服被扶回了房间,我和维娜是绝对没有可能单独说话的,只有低着头等人都走完了,又和廖处嘉单独相处。 我默不作声,看着自己的脚面。现在的情况可真可以用他为刀俎我为鱼肉来形容,也只剩下用沉默抗争了。 正沉默着,外面突然传来喊声:“二少爷,二少爷!”抬头望去,廖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进来了,见我在,忙着行礼。我赶紧回礼。 廖处嘉一反对我的耐心温和,斜眼看了廖忠一下,用没有温度的话回应:“什么事?” “少爷”,廖忠直起身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耳语,看着他的脸从面无表情到面无表情,一点儿内容都看不出来。 “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是。” 廖忠步履匆匆离去。大厅又剩下我和他,还有几个低头侍立的丫鬟。 一双皂靴走近我的脚,本来就紧张的心弦绷得更紧。及至他伸出双臂环上我的腰,不禁战栗起来,浑身都绷紧了。 耳边一声叹息,“我就让你这么紧张?” 鬓边的碎发被收到耳朵后面,忽然被他紧紧抱住,心跳得跟擂鼓似的,脸紧紧贴在他的怀里,一股淡雅的男子体香入鼻。 还未等我出声,“啊”的一声从旁边的丫头嘴里溜出。听声音便知道是阿茶。 一阵寂静后,听得有人噗通跪倒。 “呵,你的丫头还真是和你一样,没规矩。”他低低地轻笑,我心里又是一紧,不知道回答什么。后颈有热气传来,“我有点事,等我回来。”轻轻松开我,大步离开。 长呼出一口气,抬眼望去,他已走至中院院门,身后几个家人都是紧随其后,一会儿便看不到影子。这个廖处嘉! “小姐……我……” 阿茶害怕地蹭到我跟前,“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不要多想,回房吧。” 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后便腿脚酸软。这算不算家庭冷暴力哦?坏人!看到他我就无比紧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迎仙居敲诈吃饭,滔滔不绝演讲的画面闪现,面对同一张脸,可那时的顾颜真是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吃得铁血手段毫不留情,现在竟似一只老鼠…… 心中长叹一声:杯具! 缓过神来,终于有时间细细打量这新房了。 说是新房,不过昨晚那些红到心悸的装饰已经撤掉了,只余下窗户上贴着的喜字还有床上桃红的锦被提示这是新人的房间。较之我在左相的闺房,自是大了许多许多。房间分成里外两间,里面是宽敞的卧房,靠窗放置着梳妆台,还有搭衣服的黄花梨木架子。这些在选修课上见过图片的珍贵文物,在这里倒成了稀松平常的物件。 外间用整体的书架和里间隔开,留出圆形的门扇,高至墙顶的书架很是壮观,最起码我一个人的时候有事情干了。除了对着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圆形桌子围着几张圆凳外,靠窗是一张硕大的紫檀木桌。桌上的笔架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笔,旁边靠墙的架子上放置着各种纸张和墨,还有一些大小不等的盒子,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 我一个人在房里荡来荡去,觉得轻松地简直不真实。有事?随便你啊!我才不要等你~(≧▽≦)/~啦啦啦。出嫁前和老天爷许的愿看来灵的很,各干各的,哈! 一屁股坐在文案前,随手翻翻,都是上好的笔,带字的纸却看不到一张,真是奇怪。莫非这家伙写字很臭收藏笔来附庸风雅?切,真是鄙视。 随手抽出旁边架子上的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看,是只小小的阁楼模型,显然是精心的手工,工匠手艺非凡,把小小的梁柱打磨得滑不留手,精巧的建筑构造很是奇妙。数了一下,除了三层明楼,还有一层暗楼……这要是当古董卖,这得卖多少钱啊! 小心翼翼放回去,又抽出一只锦盒。再打开是规和矩。以前只是见图片,这次见了实物,也免不得惊叹一番。 又打开了三四个盒子,不是建筑模型,就是做手工用的工具……越看越糊涂。难道? 难道我嫁了一个木匠?! 呃。 不过人家是工部侍郎,这些木匠手艺学学也还是不错的嘛……脑子里一个激灵,怪不得这家伙听我演讲听那么认真!涉及到他的本质工作了! 嗨。 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放回去,又开始无聊。 门突突被敲了两下,碧叶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个丫鬟,提着个大食盒。 “小姐,夫人说了,您肯定还没用早膳,让厨房给你单独做了些清淡开胃的。” 小丫头走后,我坐在圆桌旁。热气腾腾的粳米粥,小巧的金丝花卷,还有几样小菜,自己也确实饿了,就吃了起来。 吃完了让丫鬟收拾过了,捧着肚子又开始溜达。从书架上随便抽了本书,翻了翻,是在家时没看过的,讲的是个文人的田园生活,笔墨挺有趣,有点类似于peter mayer的《普罗旺斯的一年》,就捧着读了起来。读到兴头竟然忘了时间,碧叶又来过两次,都是给我送饭来,一直看到掌灯时分才算读完。 “小姐”,阿茶埋怨地扶着腰酸背痛的我坐下,倚着书架站了一天,我太佩服我自己了。 “您真是的,二少爷走了不回来您也不管,自己捧着本书读就站了一天,您这分明是在虐待自个儿啊,这么自暴自弃,奴婢看了心里难受……” 呃,为什么我觉得我过得挺滋润的…… 赶忙安慰小姑娘:“阿茶啊,你家小姐过得挺好的,哈,二少爷出门办事去了。书呢是因为太好看了,所以才忘了找地方坐下……你不要难过啊。”说着自己眼圈也红了。到了廖府,最贴心的是阿茶这个还不满十三岁的小丫头,真是难为她为我着想了。 “小姐,二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啊?”她用无辜的大眼睛瞪着我。 “呃,去去就回来了啊。” 没想到是去去就不回。 第十七章 胜新婚 廖处嘉的去去就来,持续了一个月。 从刚开始的自由无拘束变成后来的寂寞无聊。 每天早上定时起床给公婆请早安后,就回来吃饭,看书,睡觉,再看书,再吃饭,再睡觉。 后来廖夫人看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跑老远过来,脸上又总是很寂寞愁苦的表情,每次都拉着我问长问短,想要说些什么,我打算认真听的时候,她欲言又止几次,都最终没有出口。她好像看出来我发觉了什么,便连这出院门的机会也给我省了。 某天我梳洗打扮好准备出门时,她房里的丫头过来通知说,夫人说了,少夫人身子还没有大好,不必尽那些虚假的礼数,自己好好休息才是。 于是我彻底休息了。 廖家上下的人,仿佛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二少爷不在府上,大家像是刻意逃避这一话题一样,没有任何人说起任何关于二少爷的话题。原以为会像小说里写的一样,我这个做儿媳的连带受欺负,没想到丫鬟家人们对我敬畏得不得了,任何一个小小的要求马上满足。我的疑惑又添一分。 维娜这个死女人也见不到。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情,竟然一直都没有来看我。可我总不能向丫鬟们询问她们的大少爷干嘛去了吧?传到二老耳朵里我还活不活了? 廖夫人忙着称病的时候,不忘每天让丫鬟送东送西过来。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用的,还有时候是些古玩玉器之类,到了后面我已经不想再招待她的秘书们了,直接让阿茶打发了事,人则一天比一天倦怠。 看完书那天晚上,我随口说了句想要洗澡,碧叶毕恭毕敬把我身后的书架推开:天!这个房间有多大? 外间的一面书架缓缓推开,就是一间比我在左相府见过的还要大几倍的浴室,较之只有更为华贵!地面是不知名的碧绿玉石,雕刻着一尾尾鱼儿,精致异常。从屋顶垂下用丝络着的明珠照明,发出淡淡的柔和的光,氤氲在温泉带来的热气里,颇有点人间仙境的意思。 泡过一次之后,我便爱上了这里。 每天睡前都到这里泡上一泡,心里的烦恼都冲走了。虽然第二天还会重复前一天的烦恼,唉。 这晚吃过饭,阿茶和碧叶张罗着让我用茶漱过两道口后,就又坐在了书桌前。桌上已经有厚厚一沓字纸,都是夜里没事情做胡思乱想时写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鬼使神差默写了首纳兰性德的《木兰辞》,写完觉得不对劲,一股浓重的怨妇味道扑面而来,于是揉作一团扔在地上。 抿了口茶,伸个懒腰,推开书架就进了浴室。 碧叶熟知了我的习惯后,每晚就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给我搭在池边的架上,侧眼瞅瞅,一套绿色系的衣裙,看着很舒服。 站在池边,脱掉衣物,一步步踏入池中。碧叶还为我采了许多那天闻过的花儿下来,晒干了撒在池里,让我每天都神经兮兮问阿茶自己身上什么味道,阿茶每次都说是荷塘附近的味道。看来很管用啊! 懒懒地靠着池边,用象牙梳子梳着自己的长发,下午刚刚洗过,晚上便懒得再洗,梳得顺了以后,松松地挽了个丸子头出来。阿茶和碧叶第一次见我的丸子头,吓了一跳,旋即满脸羡慕的神色。我只好长叹一声演示给她们看:这俩姑娘,真是没救了。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想是碧叶来了。每晚她看到我洗澡,都会进来给我揉揉肩膀,说是像我这样每日里伏案写作,非得生出病来。也多亏了她,不然肩周炎早得了。 “碧叶,今晚还是要麻烦你给我揉揉了,右肩重一点啊。”我侧着头吩咐了一句就又低下头玩弄手里的花瓣,看着它们在水里飘来飘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肩上有了温热的触感,揉得很是舒服。我享受地哼着nightwish某一首歌的伴奏,酸痛的感觉渐渐消失,肩上的手依然轻轻地按着。 “好姐姐,麻烦你了,歇了吧。”我抓住肩上的手,笑着回过身来。一张每天梦里都出现,被我诅咒一万遍的脸近得不能再近。 “你……啊!!!”我楞了一下,发现他的眼光不在我的脸上,低头一看顿悟,大声尖叫过后,闭了一口气沉入池中。 “少夫人!” “小姐!” 水面上听得碧叶和阿茶同时奔了进来,然后又悄无声息出去。 我,今晚,注定,要,杯具了 水上还是悄无声息,我已经不行了,肺活量啊肺活量,用时才觉少! 实在憋不住了,悄悄把头露了出来。嗯?那人呢? “啊!!!” 一声惨叫过后,我已经被抓住后颈提了起来放到池边,覆上一件长长的外衫。 拼命挣扎着,手被牢牢抓住;脚乱踢着,被长腿压紧;嘴里正要继续大喊碧叶阿茶救命,那双黑黑的瞳仁瞬间逼近,嘴已经被封上。 初吻。 我的初吻。 没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家伙,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闭着的眼睛还在颤动,满脸通红,呃,好像耳朵也是红的。 他害羞了?! 不是吧?大哥这是我的初吻,你红什么脸啊你,你……正又好气又好笑地胡思乱想着,闭着的双唇触到不一样的物体,被有力地撬开,长驱直入,舌尖已经被吮吸到了,一阵酸麻的触感,身上像有电流经过,顿时无力地闭上眼睛。只感觉到那张嘴越来越放肆,咬着我的嘴唇,舌尖,然后触到脸上,脖颈上,继续往下…… 啊,不要啊,最难过的要来了么? 我登时清醒过来,睁开眼,试图推开他埋在胸前的头颅。 “不要……” “嗯?”他抬起头,眼睛里看不清神色,嘴角上扬着。 我不知道说什么,低着头把滑落的衣服往身上扯。脸烫得已经快失去知觉了。 耳边又是熟悉的低笑,身子一轻就被拦腰抱了起来。 低着头不敢看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到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门被关得严严实实——亲爱的丫鬟们要恭送她们的小姐夫人杯具了。 还没来得及神游已经被轻轻放在了床上,眼前又是那个人的大特写,我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只觉得身体一轻,头被包了起来,轻轻揉着。刚刚在水里,头发全都湿透了。揉得怪舒服的,我下意识地咬住嘴唇, 耳边吃吃地笑着,身边那个人竟然贴着我躺了下来。真是受不了了,这样的折磨要到什么时候! 顾颜的小宇宙瞬间爆发,我用自己都没想象的到的力量猛地坐了起来,盯着这个可恶的家伙,恶狠狠地道:“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他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顺着他的眼光,低头一看,基本上身已经无光可走——丢死人了!“啊”的大叫一声钻进被子底下。又听到他的笑声! 我实在忍不住了,又羞又急,竟然哭了!丢人,随便丢,反正丢都丢不完,呜呜…… 肩膀被他握住,“阿颜,阿颜?” 没有人这样叫我,左相府时,除了小姐就是颜儿,维娜喊我马克,在家时爸妈喊我小颜,只有那个让我伤心的何唯风这么叫我。 想到这些,哭得更凶了,隔着被子使劲捶打着廖处嘉,“坏人!坏人!呜呜……” 他握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搂进了怀里。 “是我错了,不哭了啊。” “呜呜呜……” “我不该笑你。” “呜呜呜……” “我不该离开你这么久,让你一个人。” “呜……”哭得差不多了。真是很久都没哭过了,哭果然能释放压力。 我把头钻出了被子,发现脸离他十分之近,忍不住脸又开始发烫。他抽出抱着我的一只手,擦去我脸上的泪痕。 “那你去了哪里?” 第十八章 缱绻 我盯着他,问道:“那你去了哪里?” 他皱了皱眉头,又很快恢复平静,直视着我的眼睛:“阿颜,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我是为你好,就够了。” 我低下了头不做声。 “阿颜,相信我好么?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你了。既然你过往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想起阿茶在我来到这个朝代第一天讲述过的兰顾颜和廖处嘉的交集,原来他在那个时候知道了她。 “迎仙居见你那次,我就知道自己不会再倾心他人了……阿颜,阿颜……”他喃喃着,用力抱紧了我。 还好,他喜欢的是顾颜,不是兰顾颜。要是他喜欢的是后者,我真要难过死了! 被他拍打着后背,像小时候在母亲的摇篮里,很舒服,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廖处嘉抱得紧紧的。 他只穿着一件白衫,衣襟散乱,露出胸膛结实的肌肉,而我的脸就贴在上面。脸上顿时变烫,就想挣脱开来。他好像知道我在乱动,手臂又收紧了,眼却还闭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醒。 抬头望望窗户,还只是微微发白,时辰应该还早。刚低下头就对上黑色的双眸。 “这么早就醒了?” “嗯。”尽量避开他的胸,低着头不知道目光往哪里放。 “阿颜,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无奈的口气让我抬起了头。眼睛里满是温柔,手掌轻轻抚着我的背。 “我……我不知道。”低声嗫嚅过后,大脑又空白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和他相处,我的新婚丈夫,我的相公。顾颜本来就不善和男生打交道,更不用提天上掉下来的陌生人了。好吧,我知道他不算陌生人,可…… “唔……” 嘴忽然被覆盖,他发疯似的咬着我的嘴唇,吮吸着我的舌尖,让我顿时失去力气。 身体前所未有难受,只能用力抓着他的腰。指甲抠进了他的躯干里,很痛,但没有他给我的难受来得更猛烈。 这股流遍全身的难受让我像弓似的弯曲了身体,甚至发出了自己听了都觉得诡异的呻吟。这是我的声音?怎么这么柔媚,倒像是碧叶或是廖夫人房里的大丫鬟? “阿颜……不要怕……”他翻身压住了我,在脸上吻着,颈窝,褪掉早已褶皱不堪的外衫,吮到了胸上。 正在为全身无法名状的煎熬痛苦,忽的觉得自己身体好像有了变化,脸顿时好烫!抠着他的腰的手一松。 “阿颜,不要怕……”他感觉到了异常,咬着我的耳垂轻笑着,手抚摸过我的头发,把我的一只手按在了床头。 紧紧闭上眼睛,剩下的一只手狠狠抠着他腰间的肌肉,忽然一阵尖锐的刺痛让我弹了起来,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血腥味顿时弥漫在嘴里。 “真是利齿利爪的猫儿……”声音里没有一丝恼怒,反倒是一股满足的语气。抓着小臂的手放开,抱住了我的腰。 刺痛更厉害了,嘴里的血腥味也更浓。痛得流下了泪来。 “阿颜,怎么了?”满是欲望的黑瞳瞬间变得清亮,紧张写满这张熟悉而俊美的脸。 真的好熟悉,我下意识抬手去摸,用食指划过这挺拔的鼻子,微微翘起的嘴唇,还有尖中带圆的下巴……在哪里见过? 双眸的主人恢复似笑非笑的经典表情,再次在我耳后轻轻地说:“阿颜,不要怕……” 身体随着这个人律动着,又一次因为身体的支配发出呻吟,嘴松开了满是血的肩头。 “阿颜,阿颜?”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他在叫,可实在不想大白天展示没穿衣服,拱在被子里不做声。 “阿颜,去沐浴一下。起来了,乖。” “……” “阿颜,不早了,真要起来了。” “……” “你若不起,我要掀开了!” 我赶紧伸出头来,小声道:“给件衣服呀……” 他一阵轻笑,连人带被抱起,走向浴室。 脸又是火辣辣的,刚被放到池边上就自己连滚带爬跳进了浴池。没想到腰腿酸软得无法控制,听着他的笑声,竟然一头沉了下去。 “阿颜?!” “我没事……”丢人这回事,多做几回就习惯了,真的。 他没再说话,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和他贴得有点……太近了! 廖处嘉只穿了件中衣,白色的薄衫被水一泡就成了半透明的,要是放在大学里,我这种女流氓肯定眼珠都不眨地盯着看这喷血身材,可现在却只想瞬间消失…… “我,我自己可以的。”咕哝一句就把他推开,往旁边走了走。过了会儿听得身后哗啦的一阵水声,吓了一跳却没敢回头。 又一阵没动静,这才放下心来,靠在池边梳洗头发。反正总会被他吓到,以不变应万变喽。 挽了个发髻后觉得要思考一个问题:怎么上去啊? 转身一看池边,那人换好了衣服,正懒洋洋地举着一件袍子,脸上还是经典的无赖表情。 吃吧吃吧,迟早有一天你小子会吃豆腐吃死! 他用袍子一裹,我就从池中被抱了起来,被带向了外厅。 随眼一望,碧叶掩着嘴正吃吃地笑,阿茶已经被吓坏了,还好她手里没东西,估计有什么都摔地上碎了,其他几个丫鬟俱是低着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饶是这样,脸的温度还是飞快地上来了。 “放我下来!”满含怨气,低声对着他道。 “用早膳吧。”把我轻轻放置在凳子上,他没事人一般坐在旁边。 我反应了一下,“你回来了,那我们不应先去给爹娘请安么?” 他抿了口茶。看着我笑问道:“我们?” 又开始了。“不许笑!去请安啊!”我这下急了,起身想去换衣服。 “不必打扰二老”,他抓住我的手腕,“今天就免了。” 只好又回到桌前,被服侍着漱口擦脸,看着早饭摆上桌来。 十九章 红叶 丫鬟们都低着头不做声静立,廖处嘉挨着我坐着,这是神马气氛?还让人吃饭吗? 正看着好好的早饭郁闷,听得门外一个丫鬟说道“二少爷,廖管家求见,说是有急事。” 好样儿的,老廖头儿!把这个影响我食欲的家伙带走! 偷眼看他时,他的眉头皱起:“知道了。”说完站起到了我的身后,我马上提高警惕,竖起汗毛。 “人生若只如初见”,手落在我的双肩上,慵懒的话音在耳边响起,“只有这一句我喜欢得紧……等着我。” 肩上一松,人已经在门外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这家伙看了我扔在地上的纸。 又等? 爱在不在! 抬眼发话:“阿茶碧叶,都坐下一起吃饭!” 吃过饭就又开始无聊了,捧着一本兵书乱翻。那书写的东西太脱离我的实际情况,看了也白看,翻到后面竟然困了,干脆扔了书又爬上床。 碧叶和阿茶一个给我脱鞋一个给我盖被子。那碧叶像是和阿茶说悄悄话,可嗓门大到足够让我听见:“少夫人是该歇歇身子,少爷真是的,才回来就这么折腾,以后还让夫人怎么办?” 阿茶只是吭哧吭哧笑,我闭着眼都觉得自己脸发烫。真不愧是廖处嘉的丫头,主仆一样腹黑,太郁闷了。想睁开眼反驳,可又觉得自己没有台词,就闭着眼睡了。 “阿颜,阿颜醒醒!” “唔……”谁这么讨厌,睡得正香……是他的声音,这位爷还真回来了! “啊!”被子被掀掉了,人落在了他的怀里。 “还要装!”他微笑的脸几乎都快贴上来,我迅速清醒了,“谁装了!”正努力摆脱手臂上的两只钳子,他忽然松开,拉起我的手道:“带你去个地方。” 一个时辰以后,我老大不情愿坐在马车里,眼睛却望着窗外的深秋景色,已经是城外,不知道这个家伙要带我到什么地方。 廖处嘉被我推到马车另一边,倒也没有反抗,手中翻着一本厚厚的书,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看得全神贯注,没空骚扰我。 只觉得马车越走越远,到了没有人烟的地方,景色倒是越来越美,刚刚路过一片杨树林,金黄的叶子铺了一地,旁边又没有些人烟房屋,跟几米的漫画似的。当时真有跳下车掏出单反拍照的冲动。可耳边是那人的轻笑,必然是笑我一直东张西望,脖子僵了也不管,于是被从梦境拉回现实:我是被新婚相公带出了城的右相儿媳。 “少爷,夫人,到了!”马车外传来廖忠的声音。 廖处嘉见我要带阿茶出来,摇了摇头,可怜的阿茶就眼巴巴看着她家小姐跟着变态老公,还有三四个粗手粗脚的家丁出门了,这个让人心烦的廖大管家就是其中之一。 身边的人放下书,一掀车帘,跳了下去。 帘子还挑着,“阿颜,下车了。” 他伸着一只手,笑咪咪地看着我,嘴角那个梨涡浅浅的,十分可爱。我愣了一下,赶紧回过神来,钻出车去接他的手。没想到刚碰到,就被一把攥住手,抬着帘子的手握了腰抱了下来。 白了他一眼,他就轻轻松开,笑了笑,望向远处。 随着他的目光所及,我看呆了! 高中时曾经和父母同游北京香山公园,漫山遍野的红叶美得让人心醉。此情此景,像是那时候的重现! 合不上嘴,一步步向黄栌深处走去。太美了!秋高云淡的素雅背景下是红得动人心魄的美丽,脚踩着落叶铺就的小径吱吱作响,手触到的都是朝露还未干透的叶片,带着深秋特有的温度,还有树脂的清香。我摘下一片叶子覆在脸上,仰头对着太阳,闭上眼睛,忍不住笑了,这身在美景的感觉也未免太幸福了吧? 正停不下来地咯咯傻笑,腰被人从身后抱紧,颈中一热,他埋首在我的右肩,喃喃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真正的笑,第一次,真正的笑……” 本来有些微凉的感觉被温暖的躯体赶走,心情前所未有愉悦,回头对他轻声道:“那多谢你了。” “谢?”他忽地把头抬起来,热气吐在我的脸上,“怎么谢我?” 听到这似笑非笑的语气,顿时知道事情不妙,把指间的红叶顺势往他脸上贴去,他想躲开,我的腰间一松,赶紧就跑。 身后低低的声音,“不许跑!” 哪里能听他的?像是小时候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不过这次没母鸡保护,只能自己逃命了。提起裙角。咬着嘴在树间蹿来蹿去,觉得自己像只大松鼠。忽然觉得这个比喻很形象很搞笑,竟停不下来地想笑。跑了几十步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了,实在忍不住,便靠着棵大树笑出声来。身体抖动太厉害,一个不稳,竟坐在了地上。 咦?这落叶怎么这么厚,这么软? “啊!”我竟然坐在他腿上了! 腰又被搂紧,黑亮的眸子盯着我的脸,“什么事让阿颜这么开心?” 心情太好,好像面对他都不紧张了,突发奇想伸出两只手捏了捏他的两边脸,皮肤真好,又白又嫩!我咧开嘴笑笑,“开心的事呗!” 廖处嘉显然被我的举动搞傻了,盯着我半响没回过神来,我伸出胳膊拉着树又站了起来,拔腿就跑! 啊,好像有瀑布的声音,真是风景区啊,有山有树还有水。我跑得更欢了,想瞅瞅哪里有清流可以观赏。 身后听到廖处嘉惊呼“阿颜,停下!”这调子有点奇怪喔,不是淡定的廖氏招牌语气,我回过头,冲越来越近还一脸张皇失措的某人做了个鬼脸,继续倒着向后走,抓呗,看你能不能抓到小爷! 脚下突然一松,一脚踩空,身子就向后仰去,正要回头去看,手却被他紧紧攥住,两个人便一起摔了下去。 第二十章 潭畔 胸前暖暖的,后背却发凉,一阵冷一阵热,眼前仿佛有闪闪的红光,努力睁开了眼,是火,我躺在了火堆旁边。 “阿颜,快把衣服脱了。”身体一轻,就被廖处嘉抱在了怀里,脸贴上去,发现他没有穿上衣,挣扎着想避开。 “你衣裙全湿,若是不想落下病来,就快点换上。”他一只手递过一团干的衣物。 这人,说话不一次性说完,搞大喘气,还以为又要干嘛……等等……我和他好像都从崖边摔下去了……那这是…… 他看到我傻乎乎地还在反应,把我转过来对着他,就开始解我的腰带,“之前掉潭里,我醒来发现幸好你还没被冲走……衣服全湿了,赶紧换下烤干。” “哦。”我低着头傻不拉地应了一句。 肩头一凉,才发现只剩下了中裙。我大窘,脑门的热血马上涌了上来,抓着他的手小声说:“不用了吧……” “阿颜”,他抚上我的脸,“你我是夫妻,这个时候你还在紧张什么?” 听着他着急的语气,我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瞥到他右侧的肩膀绑着一团布条,血正在不断渗出,不禁叫了出来:“你受伤了!” “不碍事。”说着给我披上了他的外衣。 在学校做义工的时候学过急救知识,知道这样包扎上臂出血是绝对不行的。再看那布条,是他身上的衣物撕下来的,是些织锦之类的织物,吸水性差而且触感又硬,想想他也是胡乱包起来的。绝对不能就这样子。 环顾四周,这是处断崖下缩进的小小石洞,刚刚可以容下两个人,根本没有全棉的东西可 以就地取材。 低头看到自己的衬裙。之前在左相府的时候穿不惯真丝的内裙,找娘投诉,给专门定制 了若干条丝棉内裙,穿上去像是到了天堂,比在学校的睡衣还要舒服,今天刚好穿着……就它了。 掀起裙角看,太脏了,混着泥水还有草叶,那只有上面的干净了…… 没想那么多,也没顾得上回复他惊异的眼神,跪坐的身体转过去背对着他,解下衬裙,用牙咬开裙子,撕成平时用的绷带宽度。 刚想转过去,发现外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赶紧拾起裹在身上,这才又转过来跪立在他面前。 “阿颜,你……”不等他说完,我就解开了那个糟糕的结,命令道:“放松身体!”擦掉外围的异物,苦苦回忆着学过的蛇形包扎法,一圈一圈重新把伤口包扎了一遍,还打了个蝴蝶结。 “呼……”总算是包好了,我长舒了口气,紧张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伤了都不好好包扎,若是不想落下病来……”想学他刚刚说话却又没词,自己理屈地笑了,不由把视线从伤口移到他脸上。 两只乌黑的瞳仁没有一丝因受伤而表达出痛楚,反倒是我看不清的神情。他缓缓伸出左手靠近我的脸,心中暗道不妙,转过脸正想怎么躲过去,听到轻轻的声音,“阿颜”。 “嗯?”我下意识回头看他,脸正好贴在了他掌心。不好意思躲开,脸又开始烧,眼落在自己手上不敢抬头。 听得低低的笑声,已被揽过去靠在他胸前,两只手都被他的左臂抱定。 “你总是这样让我……”刚想试着挣脱,耳边传来他的低语,伴着沉重的呼吸,“不要动,不要离开我……”喘息的声音加重。 他流了不少血。心中一动,放弃了挣扎的想法,静静地躺在了他怀里。 火堆烧得噼里啪啦响,外面的温度应该很低了,靠着他的胸膛,格外温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听得外面的风声,水声,还有鸟虫鸣叫的声音,像是要到永远。 过了很久大脑都处于空白状态,眼光无意识地飘来飘去,最后落到自己的外衫中裙上。被火烤的已经差不多干了。 轻轻放下他的手臂,抬起胳膊把树枝上的衣服取下来,想要换上好把身上的衣服还给他。 怎么换? 回头瞅瞅,他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扇阴影。 睡着就好!赶紧把他的衣服脱了又手忙脚乱穿上自己的中裙和外衫。再回头,他还是静静地闭着眼,倚着冰凉的石壁。结实的肌肉划出优美的线条,我有点脸红,赶紧把他上身扳起靠在自己身上,轻手轻脚给冰冷的身躯罩上衣衫。 正思考如何给睡着的家伙套袖子又不弄醒他的时候,身上的人吃吃地笑了,在我后颈上送了个美男香吻! 没睡!这个坏人!那刚刚换衣服……看吧,随便看,就这样儿了。杯具。 “阿颜,我很欢喜……”他轻轻的声音响起,无比认真,一字一顿。 脸又开始烧,“快穿上吧”。 这次自己乖乖躺到人家身上,还是那里最暖和啊,还有只臂膀掩着,虽然会不老实地摩挲自己的身体。唉,睡吧,天亮了别人才找得到我们啊。 一条不小的碧绿溪水,水流颇为湍急。嗯?那掉水里的不是阿茶么? 快来人救救她啊!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为何不能动弹,只能大声呼喊。 溪边冒出个一个面孔俊美的少年,背着手全神贯注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竟然见死不救!必须要激将!我赶紧大喊,七尺男儿倘有宏图壮志,一弱女子不救,是要贻笑天下还是抱愧终生之类的巴拉巴拉没完没了。滔滔不绝之中,见他愣了下,轻轻巧巧踩着溪中水面下几块暗石,拎着已经不能呼救的阿茶到了岸上。 见阿茶被他掷到身边,我大喜过望,刚要抬头道谢,那张脸变得模糊,然后又清晰,是他?唯风?唯风看着我,表情里满是失望与不解,摇着头退后,又退后……我想要解释,身体还是不能动,脚下的阿茶喊着小姐救我…… 一身冷汗。 这个梦是怎么了? 定了定神,转过身去看廖处嘉,吓了我一跳。 他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我,像要把我看透一样。盯了很久,我有些惶恐:这位帅哥,你有事么? 牙关咬紧的声音,“唯风是谁?” 第二十一章 别夜 我别过头,不敢面对他,心中乱作一团,我喊出了唯风的名字! “不要骗我。” “他……他不在这世上。”我没有骗他,只有这句话脱口而出。 “少爷!夫人!” “少爷!” “夫人!” 远处仿佛传来喊声,不禁转头望望外面,天色已经发白。缩回头,火堆也燃尽了。 “阿颜,我要和一个死人争夺么?”良久,他站起身,望着外面。过了一阵抛下一句话便出了洞。 我怔怔地盯着火堆,一片茫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夫人!小的接您回去!”廖忠跪在洞口,手中一件斗篷高举过头顶。 从回程的马车上开始,再没见过廖处嘉。 阿茶碧叶服侍我沐浴更衣,见我老大不情愿出门,目光呆滞衣衫不整回来,早都吓坏了,哪里敢问什么。我也不想解释,就坐在书桌前发呆。从上午到中午,又从下午到晚上。上饭就吃,给茶就喝。她们俩几次鼓起勇气想开口,都被我的目光逼了回去。一天就这样过去,没有看到廖处嘉的身影,只有他临走的话还有侧转回头痛楚的表情一直在眼前。 晚上掌灯时分,正趴在桌子上,听得门口碧叶和阿茶请安的声音:“二少爷安!”赶紧站了起来。 他进了房间便停在门口,门在身后关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静静看着我。 眼前浮现他早前的表情,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迎了过去。 “回来了。”看着自己脚尖,鼓足勇气小声道。 “……” 只好仰头望向他,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累了吧,我去倒茶。”说着转身想挪开。 “明日起一段时日会很忙。”他终于开口。 “哦。” “都不能归家。” 我愣了愣,继续向圆桌走去,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又要走?好像从结婚那天起,几个月来和他说的话还没有迎仙居那一天的多。握着杯子的手竟然微微有些抖。顾颜,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他不在的时候,一个人永远都是懒懒地,看书写字作画时心不在焉,吃饭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想他么?没有。脑子里是空空一片。不想么?每晚梦里都有他的笑颜。 他在的时候,一颦一笑都要落入我的眼里。刻在我的心上,让我紧张让我脸红心跳,让我不再是我自己,让我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手指的温度骤然升高,啊,好烫!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咣当摔得粉碎。“阿颜,你有事么?”他冲过来一把抓起我的手察看。眉头紧锁,拧成川字,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溢出的全是担忧。 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 那我呢? 为什么昨晚梦里的脸幻化成唯风?那个梦是属于兰顾颜的梦啊,为什么会有顾颜的记忆?而我,为什么竟然流着泪叫出了唯风的名字? 若不是他问我,我都要把唯风遗忘了。可这个人很介意。他的世界只有部分是我的,而他要求我的世界里全部是他。真是霸道的人。 “阿颜,你不舒服?”眸子的主人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脸上。表情还是那么关切,嘴微张开着,又抿紧,梨涡就显了出来。 我踮起脚,用嘴轻轻碰了碰那只可爱的梨涡。 “阿颜,你……” 再用嘴去封那两片鲜红的唇。 脸被捉住,“阿颜……” 双臂搭在他的肩上,“你不是很久都不会回来么?” 被他抱起,头嗡地大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那些说那些,只是下意识,或者是大脑空白。 朦胧中从身边的烛火旁闪过,而后被轻轻放在床上,而后身体承受了另一个人的重量,而后眼上,鼻尖上,颈上,胸上,被吻着,抚摸着,揉着,衣带散乱,被抛下床去,耳边听得沉重的呼吸,间或轻轻的呼唤:“阿颜……”眼睛一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咕噜噜大颗大颗从脸上滚下,砸在丝枕上,慢慢化成一滩水渍。 他感觉到了异常,“阿颜,你怎么了?”脸上的欲色消退,只剩下焦急与不解。 我总是这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连着他也倒霉,倒好像我永远是个捉摸不透的人,让他在原地懊恼郁闷,总也解不开我的心结。 闭着眼睛,摸着他的脸,揉开锁着的眉,滑过挺挺的鼻子,落到嘴上,扬起下巴,凑了上去。 你不要担心我。我都不担心我自己。我只是担心很久没有告诉我她过得好不好的维娜,还有没有办法告诉我他们过得很不好的爸爸妈妈。 “阿颜,我要……”沉重的呼吸再次在耳边响起。没有说话,双手抚过他的柔软的头发,微微渗汗的后颈,落在背上。腿轻轻盘上他的腰,舌试探着动动,马上被纠缠,流连在无尽的温柔里。 身体随着他的温柔,他的加速,他的狂放,他的低吼,肆意沉沦。直至最终的一阵热流散去,他抱住了我。两个人静静的,都不再说话。我闭着眼,听着脸旁胸腔的跳动,手不禁按住了这颗真心。 第二日醒来,身边已经空了。枕下一块系着明黄色绦子的碧绿玉佩,压着一张字条。 疏朗流畅的小楷,只有两个字:“等我”。 第二十二章 回门 碧绿的光透下来,打在眼皮上十分舒服。 原来他是那个黑衣人。 想起那个晚上,心里竟有了一丝暖意。这个家伙原来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什么廖家二公子,只不过还知道我失去从前记忆不认识他罢了。怪不得迎仙居里,他的目光总是让我读不透,最下面永远都有一层笑意。请吃饭想来也是想继续认识兰顾颜吧,然后用他的话说就是倾心咯。还有那月光下的秋千,我的疯言疯语,竟然就睡着了的举动…… 不知不觉中嘴上都挂着笑意。碧叶阿茶站在床前,看我举着块玉佩傻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面面相觑。 赶忙把玉塞在枕头下,一骨碌坐了起来,“怎么愣着了,快帮你家小姐穿衣啊!” 阿茶很不情愿的样子撅着嘴,“少爷又走了,小姐您还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这丫头,跟着碧叶姐姐,嘴愈发没遮拦了是吧?”我笑骂道。 “夫人”,碧叶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大公子和兰公子受伤了”。 受伤? 维娜和兰顾颜? “怎么回事,快说清楚!”我有点眩晕,厉声喝道,阿茶拿衣服的手一哆嗦,我从未这样高声说过话。 “是”,碧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昨天的事了,听廖忠说是大少爷和兰公子下朝后并行至宫门遇袭,兰公子替大少爷挡了一剑,腰上挂了彩,大少爷只是受了惊吓。二少爷不让奴婢和夫人说,说是……” “说是什么?”我一下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失常,声音调子更高,阿茶也跪了下来。 “说是怕夫人劳神”。碧叶快速说完就再没抬头。 我惊呆了,遇刺?维娜和哥哥在一起,哥哥替她挡了一刀?受了惊吓?挂彩?廖处嘉不让我知道? 定了定神,看她两个还在地上跪着,说道:“起来吧。” “夫人要不要回府看看兰公子?”碧叶抬起头并未起身。 此时此刻我更想知道维娜的真实情况,可名义上她还是我的大伯。那只有先去看哥哥了。虽然和我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这几个月的短短相处仿佛已经和他的命运息息相关。更何况,他是为了救维娜。嗯?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吗? 或是……我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不会,应该不会的。不,有可能会,他是那么个玲珑的人,莫非…… 摇摇脑袋,不想了,见了面再试探吧。 “我要更衣,去见老夫人。” 快一个月没见的廖夫人,依旧雍容,拉着我的手,摸着我的脸,好像尽量避着我这回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颜儿你清减了不少,是不是嘉儿对你差?要是他对你不好,我定饶不了他!”廖夫人笑吟吟的,捏着我的手不放。 用帕子掩着脸做害羞状,“娘,他待我……很好的啊。” “那就好,不能让你这么个好孩子受苦。来,快喝点参茸茶,身体不好要进点补才是……” 拉了半天,终于开口,“娘,我想回家看看双亲,不知方不方便。” 廖夫人微微一愣,随即满面微笑,“方便,方便,要尽孝道啊”,回头喊身边一个丫鬟,“喊人备车!”随即又嘱咐了一大堆话,喊人准备回门礼品,拉拉杂杂,总算在一个时辰后坐在了马车里。 心中一团疑惑。各个都仿佛一点就破的样子,可又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对于我这种反应迟钝的人,真是伤透脑筋。 穿过半个京城,在左相府门前下车。 上次站在这里,还是出嫁之日。嫁过去后因为廖处嘉的一月小别,竟然没有行回门礼。父母和哥哥也不曾托人传话给我,我对于左相府,像是个送出去的礼物,体体面面出手,让所有人知道左相右相成了姻亲,可没有人会管这份礼物送出去的下场。 深深吸了一口气,扶着阿茶的手,进了大门。 前厅传来一阵喧哗,继续往进走,母亲已经是哭成泪人迎了出来。 “我苦命的颜儿啊……你可回来了……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被一个明显变得单薄又在哭着发抖的怀抱拥住,眼睛也不禁热了,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我们母女就在院子里相拥而泣,最终我收住了一时的泪水,和丫鬟们好生把母亲搀进了花房。 已是十一月天气,花房里还如春天般温暖,盆景花儿开得更是姹紫嫣红,争奇斗妍,心里的烦恼一股脑散尽,还忍不住乱张望。 母亲勉力收住眼泪,打望着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颜儿……”过了一阵艰难地开口,“在那里过得可好?” 望着这张因为哭泣而浮肿的脸颊,心一软,忙柔声道:“娘放心,廖府上下,待我都很好……”还没说完,看到娘的嘴又张了张,就知道她要问那个人。 “他……他待颜儿也是极好的,只是公务繁忙,常有不在家的时候。” 母亲的脸色稍霁,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是个怎样的人啊?” “他……”他很早就认识我,任我扮成他的样子,蒙了脸来偷偷看我,因为我梦里喊出别人的名字而心痛……“他对我而言,是个好人。”我想我没有说错,便用肯定的目光看着母亲。 她终于长出一口气,随即又一副想起什么的表情,“那他的身子可行……”母亲大人的表情太八卦了,我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好得很啊!” 笑过了望着母亲意味深长的脸我仿佛知道她刚刚是要说什么,不禁脸一热。 “颜儿啊……”母亲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不孝有三,若是你没有一男半女,天下人会说兰家的女儿不孝,却不会讲廖家儿子的不是啊!” 我惊异地抬起头,望向母亲殷切的双眼。 孩子?我和他是有过几次……可不至于就这样怀孕吧……不要啊……我近几年都没有当妈的打算啊…… 母亲见我脸色沉下来,忙柔声劝慰我,“不要怕,还有的是时日,你们还年轻……” god,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了,忙转移到这次回娘家的正题上,“哥哥呢,听说他被歹人伤了?” 母亲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原是逃得开的,不想却替廖处原挡了剑,还好不重,卧床一月行动应是无碍了。你去看看他罢。” 他真的是为了维娜去挡那一剑? 害怕的念头再次涌上心头。 第二十三章 惊情 去哥哥别院的路子我并不知道,一路上还是阿茶带着我,七拐八拐,转过一个月亮门,阿茶小心翼翼地道:“小姐,到了。”今天她都是这样子,可怜的孩子估计被我的喜怒无常吓到了。不想让她知道太多,于是淡淡地抛下一句:“在这里等我吧。” 步子很轻,脑子里盘算着应该如何和他提起维娜。转念又一想,他的受伤同她有关,提起来再自然不过了,有什么好为难的,真笨! 胡思乱想中到了中院,瞅到一个小厮的身影。他我可认识,是哥哥的书童碧茗。这小孩贼头贼脑望来望去,像是等什么人。 “碧茗,你在做什么?”我站在身后,冷不丁发出声音。 “啊!小姐,您可吓坏我了!”碧茗脸色发白,转过来直摸胸口。 “你在做什么?”这孩子心里有鬼。 “哦……没什么,站在这里活动活动筋骨,咳咳……”他满脸堆笑,假模假样展着身子。 “哦,是么。”说完趁他不注意就直直向哥哥的卧房奔去。 “小姐!”果然,衣袖被碧茗抓住,“少爷换过药才躺下,您还是……”他哀求的声音响起。 “我很久没见自己的哥哥,他会舍得不见妹妹一面?”我盯着他压低声音逼问。 “小姐……” “放开!” 碧茗无奈地松开我的袖子,在我身后急得直跺脚。我更加毫不迟疑向房门走去,放轻了脚步。他一定是在这里放风,那哥哥,他在做什么? 轻轻推开门,没有动静。 继续往里间走去,帘下掉着一件锦袍。俯下身子拾起,这不是哥哥的,他喜欢青色,每次见到他必定穿着青色的衣袍。凑到鼻子附近闻闻,有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脚步有点发颤,继续一步一步走近内间。地上掉着另一件中衣,勉强弯下腰拾了起来,耳边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喘息,是个女子的声音! 一阵眩晕后,慢慢抬起头来。 房间中间一张大床,外围的青色锦帘没有放下,止有薄薄一层接近透明的丝帐,被熏香和暖扇抚地一滚一滚。一面青年男子结实光滑的背裸露出来,腰处缠着白色的纱布。他低着头,缓慢地吻着对面那个人的颈间,双臂拥着的,是个长发散乱的女子。 女子坐在男子身上,一条白玉似的美腿低低垂落在床前,另一条环在他的腰间,双手抚摸着男子的脊背。她的头仰着,眼睛紧闭,嘴微微张开,发出一声声低低的呻吟。 用力睁大眼睛,对,我没有看错,那个女子,是我日思夜想都无法见面的那个人。她正和我的哥哥缠绵,那个长得和她的哥哥一模一样的男人! 手中的中衣掉落,两只手捂住了嘴。 “嗯?”哥哥有所察觉,想要转过身来。 “唔……”她醉眼迷离,嘴凑了上去,堵住他回头的意愿。眼却半睁着,一种从未发出过的眼神射向我。 腿虚弱地拖着身体向后移动,轻轻退出门外,转过身就无力地靠着廊柱上。 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这个世界疯了。把我送回古代做了人妻,把维娜送回古代和她的哥哥……不,那是我的哥哥,不是她的!我的心疯狂地跳着,告诉自己不要冲动,要冷静,命令自己离开这个地方。 “小姐……您还好吧?”碧茗早已经蹭上来,畏畏缩缩察看我的脸色。 “还有没有人来过?”我无力地问道。 “其他人都被我挡回去了,只有您……” “嗯,你做得对,好好看着,不要让任何人进去,包括老爷夫人,知道么?” “是!” 出了月亮门,阿茶正原地打水磨转子,瞅到我出来,忙迎上来。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回府!” “小姐,您才过来没多久……” “我要回去。” 无论是左相府,还是右相府,都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也没有让我觉得有安全感的存在。或许外人看来,我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又嫁了门当户对的丈夫,虽面子上被民间说得如何不堪,可我知道,在这古代,有多少人为了这身荣华富贵宁愿牺牲自己的终生幸福!何况那个人,对我很好。 夹杂在这众多谜团和令我晕眩的事实中,我想逃离。 没有告别母亲,也不等离府的爹,逃也似地离开了。 马车微微晃动着,我心中也跟着一动,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问道:“外面是谁?”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小人廖勇,是二少爷跟前的。” “那你可知那日红叶林所在?” “小人知道。” “去那里罢。” “是。”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前行,心情起起伏伏,始终不知道切断这团乱麻的刀在何处。维娜为什么可以容忍自己爱上和亲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就算她把想家想亲人的心全部寄托在兰顾颜身上,化为爱情还是让我不能接受。而且,他们已经发生……发生我和廖处嘉发生过不止一次的事情。 廖处嘉。这个名字现在比何唯风让我心情更复杂。唯风我是真的喜欢他,或许在记忆里面保有有关他的最初最美好的回忆。那廖处嘉呢?我喜欢他么?我不知道。我总是在逃避这个问题,即使一个人独处也不敢面对:你到底喜不喜欢他,顾颜? 他抱着你的时候你的心狂跳,吻着你的时候你的大脑空白,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满脑子都是奇怪的想法,甚至你会不自觉地在两个人的关系里扮演主动的角色,顾颜,你怎么了? 我脸颊发烫,抬起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少夫人,到了!” 阿茶灵活地先跳下马车,掀起帘子扶我出来。姿势与廖处嘉如出一辙。我愣了下,才缓过神出了马车。 农历的十一月,在公历就是十二月了,冬天正午的光景,日头正好,把山林里的寒气去了不少。阿茶帮我披上白狐斗篷,顿时身上有了暖意,像是被那个人从后背抱着。满脑子不再烦心维娜和哥哥,廖处嘉的影子又开始晃荡。我真不是个能经事的人,唉。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一会便出来。” “夫人”,是廖勇的声音。“嗯?” 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口,“树后那片断崖,请夫人务必小心。” 原来为了这个,我笑道:“难不成会摔第二次?”转过身子向林子里迈步。 第二十四章 孝慈 林子里空荡荡的,比起廖处嘉带我来的时候愈发萧瑟。温度很低,呼出的都是白气,散逸入红叶深处。 深一脚浅一脚,小羊皮暖靴比ugg还好穿,古人的手艺技能在他们的技术所到层面已经是极致。来了古代,除去身边的许多烦心事,观察古人的生活也成了我的一大乐趣。古人的言语举止,衣着袜履,知识工艺,都自有一番与古代相应的气质。曾经陪维娜看那些穿越小说里女主角设计具有现代气息的衣物推出大获成功,来了沂朝后,觉得那样真是唐突这些古代的佳人了。 不去想那些人,只沉迷于美景,看着嘴里的白气吐出来,心情似乎在变好。 耳边突然有凌厉的破空之声,远远传来人的疾呼“小心!” 来不及动作,已经被重物压倒在地。 反应过来,觉得身上暖烘烘的,还听到人的呼吸,试图爬起来。身上的重量陡然变轻,胳膊被人扶着,轻松地站了起来。 抬头向对面望去,一个一身青衣的青年男子笑吟吟地正望着我。 呃……什么情况? “姑娘想来无恙,在下刚刚多有得罪,实在是……”他抱拳行了一礼,还未说完,忽地从我身后的树上拔出一把短剑,薄薄的剑身在惨淡的日光下白得刺眼。 我倒吸一口冷气,难道刚刚差点被这柄短剑刺到?回头去察看那剑拔出来的位置,正在和眼睛齐平的高度,树身上有五六厘米的入深,显然力道巨大无比。 “姑娘这身白狐斗篷,让在下误以为是被追逃至树后的狐狸,收获猎物心切,故而放出匕首,待在下看清只好纵身扑上来了,还望……” “多谢公子搭救。”我蹲下身福了一福。既然都解释清楚了人没事就行。唉,真是老天要我活着啊。 “告辞。”我转身想走,对刚刚心有余悸,还是早点回去吧。 “恕在下冒昧,姑娘有心事?”身后的男子冒出一句。 “嗯?”我止步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步伐轻浮,神色不定,必是有心事。”他还是笑吟吟的。 “哦,我……”这个人有趣。虽然是我在沂朝认识的又一个陌生人,幸好长了张我不认识的脸。虽然不是廖处嘉的柔美,也不是兰顾颜的淡雅,却多了几分男性的粗犷,精致的五官被小麦色的肤色衬着,俊得恰到好处。 “咳咳”,他见我愣愣地盯着他看,装作咳嗽了几声。我这才醒悟过来。一个古代女子,盯着陌生男子的脸看半天,太鲁莽了。不好意思起来,顿了顿道:“在下……” 话刚出口,他也愣了,我俩同时说出来,不由得相视一笑。 “姑娘以在下自称,让在下情何以堪。”他微微笑道。 “那请问公子尊姓大名?”我顺着他的话头笑问道。 “敝姓风,家祖取名孝慈。” “哦,原来是风先生。”听着这个好听的名字,我没头没脑应道。 “先生?”他笑着抚摸短剑剑柄,俯身从靴内抽出剑鞘,将剑插入鞘内。 “呃……”我对古代的称呼可真没研究。一向觉得“公子”这个东西听着很肉麻,既然人家都告诉我他姓什么了,喊先生没错吧…… “敢问姑娘贵姓?” “哦,免贵姓顾。”没穿男装,也没有知道的大家闺秀可以让我编排,我就编排我自己吧。 “今日得与顾姑娘相遇,也算是缘分,无以为赠,就把这柄差点误伤到姑娘的匕首送给姑娘,当个纪念吧。”他还是笑着,双手捧着短剑。 “哦,那多谢风先生。”没想那么多,行了个礼接过剑来。 这剑的长度只有我的手伸直了那么长,剑鞘打造得非常精致,又是镂空又是镶嵌的,轻轻拔出,寒光顿时溢出来。 “孝慈……”勉强辨认出剑身上的两个古体刻字。 他顺着我的手把剑推入鞘内,笑道:“贴身的东西都有名字,让姑娘见笑了。” 我赶忙答道:“哪里哪里,谢谢风先生厚赠。” 想走又觉得接了人家礼物就走,不太好意思时,头顶的声音响起,“顾姑娘可有人等着?” “哦,就在林子外面。”我忙回道。 “那在下送姑娘出去吧。” “多谢。” 于是缓缓并行。这么一折腾,也有一阵了,估计等到我自己没头没脑乱走出去,阿茶他们该担心了。 “顾姑娘心事很重的样子,说出来在下说不定可以分忧。” 我只顾低头走着,听得风先生淡淡地道。连忙推拒,“哦,都是些琐事,不值得入风先生的耳啊。” “哦,只是顾姑娘放轻松些,人生苦短,不要让自己太苦累了。”他拍拍我的肩头。 心仿佛被重重击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控制眼睛发热,眼眶瞬间就积满了泪水,泪珠子吧嗒吧嗒不分场合往下掉。 “咦,顾姑娘!你,你怎么了?”他的声音瞬间焦急起来。我连忙用袖子擦掉,“没,就是看着这风景萧瑟伤感罢了。” “小姐!”阿茶远远看到我直直地奔过来。见我眼眶红着,旁边还有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低头扶着我就走,我笑道:“没规矩的丫头,快见过风先生!” “哦,风先生。”阿茶小声说了句又是快步拉着我走。 “管教无状,让先生见笑了。”我只得代阿茶道歉。 “哪里,忠心为主,是个好丫头。”他笑着摇摇头。 望去廖勇在马车旁边等着,我回头对风孝慈道:“今天有劳风先生了。” “顾姑娘后会有期。” 和他各行过礼后就上了马车,手里还握着那柄叫孝慈的短剑。 第二十五章 将爱 马车回到右相府已经是下午的光景。 刚下车,廖夫人房里的丫鬟就传话,说少夫人想必鞍马劳顿就不用过去请安了。这个廖夫人,真是能躲就躲,奇怪得紧。 不想那么多,和阿茶往别院走去。快到门口,就望到碧叶在那里探头探脑。 “夫人!”她几乎是冲过来的。“大少爷说是想看看咱们园子里的荷花,从中午回来了就一直在这里躺着养神……”她一脸为难的神色,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楚了。我只知道,维娜等着我,而且有话要对我说。 该来的总要来,面对就是了。 “过了门还没好好孝敬大伯”,我强自镇定,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我去陪大少爷坐一会,有人过来先通报。” 丫鬟家人们在门两边站定,我深吸了口气,提起裙子进门。 远处的凉亭里,一柄躺椅,旁边桌子上一壶清茶,还有只圆凳在旁边,看不清楚椅子里的人。 她等了很久了吧。 “大伯好雅兴。” 听得我说话,她回头笑笑,“擅自来访,弟妹不要怪罪”。 我坐在圆凳上,望着残败不堪的荷塘,轻轻地说:“他们都在外面,你说吧。” “说什么?说我过得很好,像你一样被人宠着疼着?”她的声音里满是苦涩,语调没有一丝温度。 “维娜,你……”我有些不知所措,没有预料到她这样的开场白。 “你都看到了,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维娜,可他……你不是也说他长得很像……像,”我努力让自己平静,试图劝她。 “像谁?”她忽地坐了起来,“像何唯风?像我哥哥?” “你知道的,我第一次见他被吓倒了的,真的很像。” “何止长得像,他简直就是他。”她的目光散乱,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 “那你怎么能……”我无法理解了。 “因为他不是我哥哥!”她的嗓子变得尖起来,几乎用吼,我的心猛地跳起来。“夫人,少爷!”门外的丫鬟们试图进来,我摇了摇头,让他们退下。 “我是被收养的,”她慢慢平息剧烈的呼吸,苦笑着说。“他本来有个妹妹,叫唯娜。” 她从未提起过,我不由得捂住了嘴。 “我的养父养母对我很好。可我知道,我不过是个替代品。”声音恢复到波澜不惊。“而他,对我也很好,是个好哥哥。” “是我太贪心!”她一下子躺回椅子,脸上早已泪水纵横。 “维娜……”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要叫我这个名字!”她哭着轻喊,“我喜欢他,我爱他,可他……”她喃喃地道,眼里毫无焦距,缓缓抓住我的手,“他喜欢的人是你……我心里好难受……” 听到她的话,我像是被电击了般,心里翻江倒海,身体一阵冰凉。原来唯风,也喜欢我。可心里这么难受,不是高兴,不是欢喜。 “每次见到他,他都会问起你。”我低下了头。 “装得再不经意,那么多次,我是真的傻子么?”她扑哧地笑了。“对,我就装作傻子,在他面前讲你,在你面前说他,你们那么像,喜欢的都一样……” “维娜,我……”我也不知道要解释些什么。看着她让人心疼的样子,一切语言都那么苍白。 “可我遇见了他”,她的脸上瞬间有了神采,“他起初嫌我烦,后来和我称兄道弟,性格都开朗了,甚至会埋怨我有个弟弟,害得他妹妹耽误终身……”她转过脸来看着我,“你不知道,那些上朝的日子我过得多开心。” 见我无言以对,她自顾自说着:“后来他总是想和我说话,出游,最后以为自己喜欢男人……”她的脸有点发红,“我就让他知道,我是个女人,是个可以让他爱的女人。” 维娜的话在现代听来也许我会脸红心跳,但从这时她的嘴里说出来,全是一个陷在爱里面的少女的真心。我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她感觉到了,对我一笑,也回握了我的。 “他拒绝了,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女扮男装这么多年”,她又笑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啊!” “他生气了,不再理会我。直到那天下朝我下决心去找他……”她的眼睛黯淡下来。“他还是不理我。可那刺客冲出来时,他一回身就替我挡了那剑。他头靠在我肩上,那刻我宁愿自己去死。” 她顿了顿,笑着问我:“你能体会么?”我摇了摇头,真的不能想象她的爱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是啊,你被我那弟弟宠着疼着……”她忽地扯我的袖子,“你第一次痛吗?” 这个死鬼,那个喜欢跟我耍流氓犯贱的维娜仿佛又回来了。我的脸不禁发烫,甩开她的手,“说什么那你!” “我很痛啊……”她撒娇似的撅着嘴,“就是你看到的那次,都被你破坏了……” 我无语地回了句,“对不起,行了吧?” “嘿嘿……” 接着就是我俩的沉默。 “马克,你喜欢他吗?” “我,我不知道。” “笨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个有什么不知道的。再说,你们床都……” “不许说床……不许说床的事!”我恶狠狠地说。 “那你……” “我不知道。” “马克,你会原谅我吗?” “有什么原谅不原谅,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 “谢谢你,马克。” “那你要小心些……” “放心,你比我粗心多了。” “好吧……来人啊,扶大少爷回房休息!” 维娜走了,我又坐在荷塘边,直到天黑。 第二十六章 生变 又是一天醒来。 不由自主从枕下摸出那块玉来,放在两手之间来回摩挲。现在我可以和谁说话呢? 我愿意给我亲爱的维娜最美好的祝福,愿她完结因为身世而未了的心愿和爱情。谁来祝福我呢?维娜真的觉得我过得很幸福吗? 我不知道自己过得好不好。和他在一起,分分秒秒都充满了甜蜜,分分秒秒都充满了烦恼。那种烦恼来源于没有安全感。这个男人,我不知道他心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什么,不知道他所谓的公办或者有事是去干什么,不知道他这次离去又是为何,甚至……甚至不知道他喜欢我是不是装出来的……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叹了口气,想着等他回来问清楚,给自己一个交待。 “夫人!”碧叶在外间喊了声,进来举着一堆外衣,“老爷太太今儿忽然要见您哪!” 晕死,这二老,把我都培养出睡懒觉的坏习惯来了,今天又折腾着要我去请早安,搞什么嘛……我一骨碌爬起来,让碧叶张罗着穿衣,阿茶端来漱口净脸的毛巾口盂,匆匆洗漱。 再一阵已经在前往二老起居院落的前厅的路上。心里这才有空寻思,他们怎么忽然一起要见我?廖相只有过门第一天见过,后来再也没打过照面,偶尔听家人们说起,都是说老爷子如何如何忙于公务,一天到晚不着家,都在宫里,和二少爷一起云云。那时候觉得这些人不知道深浅,廖处嘉的官职比起他老爹,那简直和平头百姓没什么区别,怎么还常常一起。后来觉得是我错了,他比他老爹似乎还要忙……不解地摇摇头。 “夫人,您还好吧?”碧叶在身后低低地问。 “嗯。” “昨晚您梦里说了好几句话,奴婢还以为您发烧了。”她的话让我心里一紧,我又说梦话了? “都说些什么了?” “您听着像是快哭了似的,叨念着干什么,不回来之类的”,她抿嘴一笑,“奴婢觉得呀,您准是梦到二少爷了!” 这个碧叶!我脸上发烧,低低地骂道:“不许胡说!” 她装作一本正经地微蹲了蹲,“是!”就跟着身后不再言语。 到了前厅,二老已经在坐着,没看到维娜的身影,估计称病去了。 “孩儿给二老请安,爹娘万福金安。”说着跪了下去。 “颜儿快起来吧。”廖夫人拉着我站起来,我笑了笑低头不说话,想看看这两个老家伙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嘉儿去了多久了?”廖相忽然冒了一句。 “回爹的话,十五天了。” “哦。”他应了声就端起茶碗不吭声了。 “颜儿一个人可好?为娘身子一直不好,都没能过去和你说说话,心里实在觉得对不住你啊。”廖夫人一脸真挚拉着我的手,瞬间我的幻觉以为这老太太说得都是真的,嗓子竟然哽咽了,“娘心里记挂着颜儿,颜儿就很知足了。” 廖相放下茶碗站起身来,“你们都退下。” 家人们轻手轻脚退了下去,廖夫人竟然也松开我的手,点头示意我留下。呃……这是要单独训话么…… “颜儿,你可知嘉儿任何职位,平日里做些什么?”良久,廖相背对着我发问。 我……我真不知道。“回爹的话,孩儿不知。” “好,好……深闺养出的好女儿。”听不清他的口气,只是觉得身上怪不舒服。 “那他这次离去做什么你可知道?” 我还是不知道。“回爹的话,孩儿不知。” “那你可想知道这些?”他转过了身,逼近了我。 “回爹的话,只要他待我好,这些不知也无关紧要。” 我甚至感觉到廖相的呼吸声,听得我的回答,他过了一阵,颓然坐在太师椅上。“好一个无关紧要啊!” 听着语气不对,我赶紧跪下,“孩儿做错了什么,还请爹爹责罚!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爹爹不要怪罪他……”我艰难地说完心里的话。 “怪罪?”他弯着腰望向我,“没人能怪罪他。” 我疑惑地抬起头,静静注视着这个满脸无奈的老人。 “他此次是……伴驾亲征去了!”他直起身,又转回去望向高处的条幅。我的耳朵轰鸣,无意识地随着他的眼光移过去,横幅上几个字“静用养德”是认识的,左下角的小字也认识,“碧元主人……”听得我小声念出,他淡淡地道:“此乃御笔。我廖家一门恩宠,五分是嘉儿所得,你可明白?” 心里更慌乱了,低头道:“孩儿现下明白了。” “渤海国内动乱,盟约被弃,竟有不知好歹的速哈尔部联合十四蛮夷小国兵力,发兵辽东!”他的声音骤然提高八度,“宫门行刺戍守重臣,公然挑衅我沂朝!”他颤巍巍坐下,以手支额,“奈何我朝现下,除了你家兄大伯,还有那个称病的……竟然再无人可领兵出击。唯有圣上亲征!是以嘉儿……” 我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这个时候廖相和我讲实情,难道…… “爹爹”,我膝行两步至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袖,“他……现在怎么样?” 他双目紧闭,摇摇头,“大营与兵部失去联系,已是五日。” 腿一软,坐在地上,手无力地垂下。 第二十七章 转机 “小姐……” “夫人,您就进点东西吧!” 阿茶和碧叶轮流跪在床前,苦苦喊着我。眼前发黑,闭上了眼睛。 那天不知道怎么从外面飘回来,倒在床上就再起不来。偶尔喝点参汤或是粥,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流泪,叹气,还有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这个人,他以为他不告诉我,我就永远不会知道么。他的消息传来,心里除了难过还是难过。仿佛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依靠都坍塌了,再没有什么人可以牵动我的欢喜我的忧愁,只剩下一块玉,那是他留给我唯一怀念的东西。 “小姐,都六七天了,您就再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万一少爷回来,他……您……”阿茶两只大眼睛早已哭肿,语无伦次,两只小手抓得我生疼。 他不会回来了。我在心里叹息一声,又闭上了眼。 脑海里像火花闪了一下,母亲那句话浮出,“若是你没有一男半女”……我会有么?不是为了三纲五常或是什么狗屁妇道,而是,那样的话就有了和他的联系。 被自己的想法吓倒了。顾颜,你不想回现代了吗?你一直以来喜欢的人不是唯风吗?你不是还担心爸爸妈妈吗?你……你怎么想要和廖处嘉的孩子?!你……你疯了么! 我转个了身,面向了床里侧。仿佛听到心里那道防线一点一点崩溃的声音。现在终于有点知道,为什么他不在的时日都很煎熬。 没有他占据的时间,心里的想法层出不穷,不时就会想起在学校,在家以及现代的各种人和事,因为这些人和事,让我心烦意乱,一刻都不愿停留在这个陌生的沂朝。当他出现在身边,时间都停止了,其他的念头瞬间消失,全部心思都在他那里……怎么像是角田光代小说中的女主人公? 她结束那段不美好的恋情时的独白,我记得很清楚。 “是他替我过生日。带我看烟火。圣诞节陪我一起装饰我的房间,替我举办小小的派对。新年第一个传短信给我。带我去看樱花。让我懂得跟人一起围桌共餐的愉悦。跟我说他最爱我。我不想说的事,他从来不问。他一直不知道我的过去。他让我懂得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让我懂得想念是什么滋味。” 那他呢。 是他深夜来陪伴我,扶我荡秋千,和我探讨书画建筑,在水潭边烘干衣服为我穿上。新婚夜没有逼迫我,搂着哭泣的我入睡。带我去看红叶,让我在古代第一次笑得开心。跟我说他心里因为我好欢喜。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事情,他叹口气不会再问。虽然到现在仍然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可我已经知道想念是什么滋味。 顾颜,你恋爱了吗? 可他不会回来了。 从小我就是那个悲观的看到只剩半杯水的人,现在的情状让我更加无法抗拒自己的心。 “小姐!” “夫人!” 阿茶和碧叶大呼小叫跑进卧房,窸窸窣窣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 “夫人这纸鸢上面有字!” 大冬天放风筝?我转过身,接过碧叶手里的纸鸢。 是一只薄绢制成的单头纸鸢,白绢背面用小楷写着画着什么。翻过来,上首一个“顾”字,不由得心中一动,难道是给我的? “扶摇直上沧漠隐,笑杀搏鹏思尔还。”我轻轻念了出来。沧漠隐,思尔还,搏鹏?每个字都在指代些什么。这可难不倒我,从小背了那么多诗词曲子词,这意思自然有点熟悉。可,是真的么? 再往下,落款处画着一柄匕首。这匕首十分眼熟,像是……孝慈! 还有那开头的顾字,想必是给我的,原来是风先生!他把这风筝上的题头写成了“顾姑娘”。 可为何进了右相府?于是抬头问碧叶:“何处发现的?” 碧叶忙答道:“回夫人,在廊子前边那片林子里,是中院的小进从树上摘下来的,奴婢觉得有趣,又看到上面一个顾字,所以……” 见我盯着她,碧叶不再言语。好个丫头,到底是他身边的人。一个顾字,就直接把风筝送给我了。可风孝慈怎么知道这些?他竟然直接把风筝传到右相府,显然他知道我是谁了。可那日为什么没有点破? 偷眼看到我坐起身来把玩纸鸢,碧叶小声道:“奴婢识字不多,敢问夫人那两句话什么意思呀。” 我注视着这个碧叶,她比我想象中玩的心思要多多了。但不知道她是为谁服务,她真正的主子是廖处嘉吗? 淡淡地道:“意思是,你家二爷可能快要回来了。” 二十八章 归否 此后几日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按时作息饮食。每日里默写诗词,跟着书房的孙先生作画,完了自己也按着格律填几首歪诗劣词,日子过得倒也过得飞快。 孙先生还是碧叶给我引见的,从不知道廖府还有这等神人。 孙先生名世维,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白面美髯,外表很平常的一个读书人,按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来讲,他应该是廖相的智囊团人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能听了个丫头的话,就答应教主家媳妇画画。 最初有点惴惴,怕公婆有意见,于是特地在请早安的时候说起。没想到二老眼皮都不眨,廖相直接无视我,廖夫人又是亲热地说身子弱学点东西养养精神也好之类hh一堆,然后竟然直接指定孙先生每天下午去别院书房教我一个时辰,并且又一次免了我的请安程序……太哭笑不得了。这对我也太好了吧?难道真的已经开始把我当寡妇了? 课程开始后也就没想那么多了,反而全心全意投入学习中去,顾颜的神气回来了。这也就是碧叶请孙先生的本意吧。 从最基本的国画技法开始,画芋头画白菜,跟我那上小学的小侄女儿的素质培训班步骤一模一样,又好气又好笑。和他提过几次加快进度,老孙总是沉默地摇头,顶多回一句,“夫人身体虚弱,进阶不宜过快”。学了三天,还在画公鸡,还被这老家伙恭维进步神速,气死我了。 今天午睡起来洗漱过,刚想准备去隔壁书房,阿茶过来道:“老夫人说了,今儿已经二十七,年根底上要让小姐静养,学画的事年后再说。” 听了心中一震,这是多久了?记得来这个朝代还在八月,现在已经腊月底了?那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一想起这个沉重的问题,之前三天没心没肺的学习劲儿顿时烟消云散,而且在沂朝,要面对的还有生死未卜的廖处嘉。 身体一软坐在床榻上,重新回到见孙先生之前的状态。 阿茶怯生生地跪在了我膝前,两只小手覆上我的双手,“小姐……” 低下头望着这双尚且不知道心事为何物的纯净的眸子,心中的坚冰瞬间融化,双手顺势拽着她坐在身边。 “小姐,不可以……” “只有我俩,没事。” “小姐,您一定要好好的,少爷很快就回来了。” “嗯,你怎么知道?”我漫不经心应了一句,想来她是安慰我。 “前天前大军就班师回朝了,听说是大捷……碧叶姐姐不是和您说了的吗?” 我下巴没掉下来,声调都变了,“什么时候!”“奴婢记不得了,就记得您在床上,她说了一遍您没动,奴婢就又说了一遍,您就让奴婢们下去了……” 我简直要晕过去了!怎么回事?我竟然没听到碧叶和阿茶的话?难道是前几天太过昏沉,听什么耳边都嗡嗡响的那个时候? 且不管为什么没听到,可大军已经回朝两日,他怎么还没有回来?眼前一阵发黑,阿茶惊恐地叫着小姐,慢慢地咬牙让自己重新睁开眼。 “阿茶,我没事。” 躺了一下午之后还是爬起来把晚饭给吃了。虽然全无胃口,还是挣扎着吞了两块点心灌了一小碗粥进去,看着阿茶和碧叶的眉头一点一点展开,想必以为她们的少夫人想开了,准备迎接二少爷回来。我呢?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木人般做着大家喜欢我做的事情。 漱过口,闻着端上来的香茗,手中是又重新翻出来的纸鸢。心里了解,这上面的字句才是支撑自己到现在的动力。别人的话可以不信,自己的悲观更不可以信,唯一相信的反倒是这个神神秘秘的风孝慈。直觉让我认为他不会骗我。 烛光下,纸鸢被我翻来覆去,实在没什么看头了,把它就在火上点燃。毕竟是外面来的东西,被别人发现了传出去不得了。 注视着纸鸢成了一堆灰烬,吩咐一个粗使丫鬟把外间清理干净,就洗了个茫然的澡,爬上了床。 梦里廖处嘉站在别院的雪地里,一身绛红的斗篷,远远地朝我笑,梨涡若隐若现。我也冲他笑着,准备快步上前时,被碧叶死死抱住,怎么也近不了他身边,急得出了一身汗。竟然就这样醒了。 屋子里熏香的味道若有似无,神志分明了些。可身上痒痒,像是有人在抚弄,不禁缩了缩脖子,帮自己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腰上似乎有感觉似的,怎么回事?不由自主回身望了望,身边躺着个人! 我的心骤然收紧,猛地转过身来,缩到床角,盯着那人的脸。 映着窗户上的光看去,单手支着头,似笑非笑,嘴角的笑靥无处躲藏,不是他是谁! 二十九章 良人 “阿颜”,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像是穿越了千山万水,历经风雨险阻,很久很久才到了我的耳中。 一时恍惚起来,这是做梦么?不由得伸手去掐自己的脸,好痛!熟悉的低笑响起,没有做梦! 再也忍不住了,一个月的未能谋面,一个月的杳无音讯,一个月的牵肠挂肚,再见的悲喜交集,让自己忘了见到他的习惯性紧张,眼泪涌起,扑到了那个熟悉的怀抱,痛哭起来! “坏人!呜呜……骗我……呜呜……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多害怕吗……呜呜……你若是……要我怎么办……呜呜……”一向自诩纯爷们的顾颜,此刻却成了把心事一五一十全部哭诉出来的兰顾颜,把眼泪抹在那人衣襟上,对自己停不下来的哭泣心中大叫没出息丢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一手搂紧了我的腰。 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哭得差不多了,就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抽噎。这时才听得浅笑,“终于白日同晚间一样了!” 不由得想起新婚第一日的那句“晚上抱那么紧,白日里没事人一样”,脸上一热,知道他说什么,起身想要挪开。 “去哪里”,他伸手从背后揽住我的腰,在耳后轻轻地道,“让我抱一会儿”。 任他抱着,终于止住抽噎,小声问道:“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是出征?” 他身体僵了下,随即回道:“怕你担心。” “迟早还是要知道,最后还不是要我更担心。” “以后不再瞒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场景十分熟悉。一次唯风带维娜和我出去吃饭,回来后她突然吵着要看喜剧,于是陪着她看了部叫《河东狮吼》的电影。维娜看得泪如雨下,我却吃撑了站在电脑前晃来晃去,唯有一丝感动,就是女主人公和男猪约定的台词,后来又自己看了一遍,就记了下来。 忽然来了劲,掰开腰间的手,翻身趴在了他身上。 “唔?”他的眼里笑意渐浓,手开始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游走。 “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我忍着笑板着脸一本正经说道。 他停止了动作,静静望着我。 “要宠我,不要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怕他一时间接受不了我的滔滔不绝,顿了顿,看他还是一脸沉静耐心听着,于是继续。“不许欺负我”,骂人他应该是不会的……“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站出来帮我,我开心你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要我哄我开心……”偷眼瞟了瞟,这人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得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永远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面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 一口气把最恶心的结尾说完,想从他身上下来,腰却一动不能动,只得把脸埋在他胸口不敢抬头。 “阿颜”,那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我一定做到。” 我不由得抬起头望着声音的主人,清亮的墨瞳一动不动。 良久,他的手抬起,在我的背上摩挲,“当初得到你的人,原以为还是要孤家寡人……如今,还有你的心,我当真欢喜。” 听完他的话,我愣愣地又把脸贴在了他胸前,紧绷的身体陡然松弛。他的话是不是才是真的?我以为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可一次又一次的主动,一次又一次的心痛,还有这次的玩笑……顾颜,你当真是在开玩笑么?还是……早已把心交给了他? 滚烫的泪水再次从脸上滑落,掉在他衣衫上。 “夫人下雪啦!” “小姐我们去玩雪!” “噗通!噗通!” 那两个丫头只要廖处嘉不在,进卧房找我一向是用短跑的速度,这下估计把我趴他身上的场景完全看完而且完全误会了,还影响到我分析自我,太郁闷了。 “你教的,跟你都一样了……”他轻笑着,也不叫她俩下去,也不放开我,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把我搞得满脸通红,胡乱挥挥手,“先下去吧!”两个人这才低着头出了房间。 顺势要爬起来,又被拽住衣袖:“去哪里?” 只得嗫嚅“下雪了嘛不是,去玩……” 话未来得及说完已被他翻身压在床上。“待会再去”,梨涡重新浮现在嘴侧,一只手臂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伸进了身下人的裙子。 我不由得大窘,又被压得紧紧的无法动弹,捂着脸任他乱来,身体感觉着他火一样发烫的手在腿上移动。嗯?奇怪!他手上像是有东西 用力抓住他的手送到眼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整洁的指甲……缠着一大圈绷带,只有四只手指露出来。 “你的小指怎么了?”我翻来覆去察看,最后盯着他问,自觉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只是冻伤。”他闭上眼,脸埋在我的胸前,看不清神色。 再小心捏捏纱布,那只小指的位置竟然是空的! 第三十章 倾心 “怎么回事,你说呀!”我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哭腔了,这只完美优雅的手,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随军医官截去了,不碍事。”他轻轻噬咬着,闭着眼睛仍然没有表情。 “你……”这算什么呀,没见过成伤残了还这么瞎淡定的……我又惊又气,狠狠捶着他的肩头。 他倏地睁开眼,从我手中抽走他的手,“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话音未落就抱起我起来,扯去丝裙,双手握住我的腰,让我坐在了他身上。脸顿时烫得要失去知觉,刚刚的悲愤之情化为乌有,“你,你要做甚么……” 他的双手握着我的,解开了他的腰带。耳垂被咬住,一阵轻笑,“阿颜果真还是这个时候最惹人爱怜……” 这个家伙!可实在厚脸皮不起来,又挣脱不开,只好垂着眼,手被他操纵着,脱掉他的外衫,中衣,最后落在他的双肩上。 “阿颜……”,他发出像是叹息般的声音,呢喃着,手在我的身上游走。被他的嘴轻咬所触及之处,马上开始发烫,身体不由自主战栗,下意识搂紧了他。 “阿颜,你可知我梦里都是你……都是你……”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双手抚摸过我的每一处皮肤,纱布的触感随之划过。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竟然涌出眼眶,掉在他裸露的肩上。 “阿颜,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紧张起来。 傻子,我是因为心里太舒服了。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会因为我的开心而欢喜,说过梦里都是我。只有你。 忍着泪,断断续续答道:“心这么痛,想是,喜欢你了。” 他脸上的神色似喜似忧,过了许久,轻轻为我拭去泪,长叹了口气。 抱住了他的头掩在胸前,忍着脸的超高温度,低低地说:“如果想要我,不需要忍着。” 接下来的是前所未有的疯狂。 与他有过几次?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唯有紧张与痛楚,第二次是意识混乱中的主动,但他都温柔得可以将我融化,怕我痛,怕我害怕。这次的他像是要把我和他揉成一团,舌紧紧纠缠,身体赤裸相拥,许久的激情在这一刻奔腾而出,让两个人都不堪重负,却拼命挣扎,到了那色彩斑斓的极乐境界不愿离开,直至精疲力竭。 躺在他怀里,抚着他额上被汗水沾湿的乱发,轻轻喘着。手被他捉住,“阿颜……” “嗯?”我仰头回应。 “没什么。”他忽地低头在我额头蜻蜓点水吻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脸就又开始火热起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到现在还脸红,是不是每次都让你等太久了?”他皱着眉头,摸着我的脸。温度愈发升高。 “还好……”很想说是,但还是忍住,伸手把他的眉心揉开。 俊颜上有了一丝笑意,身子一动,起身把我抱在怀里,披了外衫往外间走去。 “嗯?”我还在迷糊。 “沐浴过去玩你心心念想的雪啊。” 浴池里平日里就水汽氤氲,可能是因为今天外面温度比平常更低的原因,更是雾气蒸腾。被廖处嘉搞得没睡好,靠在池边还是昏昏欲睡,任由水流安静地从身边流过。 “阿颜,怎么还要睡?”他从背后把我的头发解开,披散下来,顺势搂住了我的腰。 和他身体一接触,顿时打了个颤。 呃……我想一个人洗澡……话没出口,表情已经让他知道。吃吃的笑声传入耳,“想一个人?今日让你喜欢两个人……”说着他的双手从腰慢慢往上滑动,力道越来越大。 哎呀呀,这人太坏了吧?用力想挣脱,反被他用腿锁在滑腻的玉石池壁上,背面和他的正面紧贴在一起。身体顿时烫得要命,人要失去知觉般。 “阿颜……我不需要忍着对吗……”脖颈被他轻啄一下,下体感觉到了炽热的坚硬,下一刻便随着他律动起来。 “你……”不由得喘着气,“你怎么又……”真是郁闷……不是刚刚才…… “想你很久了……”他伸手转过我的脸,低头覆上,舌被他吮到,顿时全身发软,倚在了他身上,耳中还是低笑不断,这个廖处嘉! “阿颜,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么……”他的手臂环在我的肩头,头低垂在我胸上,两个人瞬间静止。 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愿去想。上天,既然把我交给他,就让我自私地去爱吧。 “我答应你。”伴着叹气低低回答了他。 他的手猛地覆盖在我的胸上,肆意揉弄着,挑拨着,唇印在可以够到的每一个地方,身体压着我在壁上,快要喘不过气来,过了许久,才感觉到最后一股热流在身体中弥漫开。 “阿颜,你是我的……”他仍然不肯松开。 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满是红印,嘴也觉得肿起来了,不知道他压抑了多久。 抚摸着他手上早已被池水浸透的纱布,幽幽地道:“那你也必须是我的。” 第三十一章 弄玉 待他先上去着衣,又把没力气的我抱上去穿好衣裙,听得外面碧叶的声音,“少爷,少夫人该用早膳了”。 走到外厅坐下,阿茶服侍着我洗漱。她抬眼望到我的脸,惊叫道:“小姐,你的嘴怎么受伤了!” 听到这丫头的一惊一乍,我差点把漱口水咽下去。忙吐出水,装腔作势擦了擦嘴,含含糊糊道:“哦,被虫子蛰了。”阿茶还是不依,起身就要往外面走,“那我去找小进,他那里有虫子药,这个时候屋子里有虫子,真是奇怪……”我忙扯住她,“算了,这么冷,不要出去了。” 回头望那个人,他以手支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笑话,遂狠狠白了他一眼。 吃饭的时候也是极不自在。别院的丫鬟们与正院里早起晚睡的家人不同,早已习惯了和我一起吃饭。现在屋子里平白多出一尊佛来,都低着头恭恭敬敬侍立在侧,估计要挨饿到我们吃完。那人慢条斯理喝着粥,冷着张脸,根本看不出刚刚对我的样子,难怪家人们提起他们家二少爷都直接噤声。 叹了口气,对丫鬟们道:“今天你们少爷回来了,没事先知会一声,先下去吃饭吧。”于是屋子里窸窸窣窣走得只剩下碧叶和阿茶。阿茶是断然不肯离开我的,碧叶是主事丫鬟,也要留下照应。 胡乱吃过饭漱了口,就拉着她们进卧房换衣服,准备出去看看来了沂朝的第一场雪。 阿茶为我套上羊皮暖靴,换上厚实的外衫。碧叶还张罗了一件大红连帽风雪斗篷,里面都是软软的银色毛皮,摸着像火一样,碧叶看我乱揪,笑道:“夫人这是火银狐,三只才能拼一条斗篷,府里就这么一件,少爷让给您披上那。” 我哦了句,顺从地由她给我穿上。斗篷样式有点像红衣大主教的服装,手放下就只露着个头,胳膊可以从两旁的洞里伸出来,哇,好洋气的设计! 一时起了恶作剧的心理,戴上大大的帽子遮住眼,双臂平伸出去,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打算平移出去吓唬廖处嘉。阿茶还在蹲着整理衣服的下摆,吓得抱住我的腿,“小姐小心绊倒!”这丫头……我本来不会绊倒的……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去,摔掉门牙是必然了……落在软软的怀抱里,逐渐熟悉的味道,“又想做什么?” 阿茶和碧叶赶紧行礼,他没理会,拉着我往外面走去。 推开房门,一股寒冷却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去,外面已经是粉妆玉砌的世界,多日不曾留心的荷塘也被点缀上点点白色,残枝败叶上积着雪,长廊凉亭的碧绿琉璃顶子成了汉白玉,再远处的林子里也是厚厚的积雪,欧也,堆雪人完全没有问题! 兴冲冲拉着廖处嘉往雪地跑去。在南方的c市上大学,从来没有见过雪,回到b市的家,也因为学业错过好几场雪,再加上气候不断变化,想起来竟然好几年没看到过这么大的雪了,想着想着更兴奋,在石桥上左冲右突,奔向树林。 廖处嘉一直没吭声,乖乖被我拉着迈着大步走到树林边。林子里白茫茫一片,光秃秃的树枝上积满了雪,用手指一戳就掉了,十分好玩,我忙着跑来跑去,就放开了他。 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个林子我还真是从来没有走进来过,没想到如此之大,走了一阵子了还没有要到尽头的意思,便停下了脚步。雪厚厚的实在很好玩,软软一片,扯着斗篷坐了下来,还不过瘾,就干脆倒头躺下打望这个冰雪世界。 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那人过来了。懒懒地伸手抓住他的袍角摇了摇,他便蹲了下来,清亮的眸子映入眼帘,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对他笑笑,忽地发现他穿着墨绿锦袍,在雪地里看着异常单薄,嗔怪道:“怎么没有加一件?” 他笑着伸出手来拉我,手被温暖的手掌包住,竟然比我的还要暖。 身体可真好啊,小廖,热血青年一个……坏主意又来了,猛地一拽,试图把他面朝下放倒在地,不料他顺势压在了我身上,脸顿时近在眼前。赶紧用力推开他,却只是徒劳,只好别转脸不去看他。 他轻笑着摸着我的头发,“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起来啊!”我气呼呼推搡他,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的语气,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很奇妙。像是……在恋爱? 他拉着我坐了起来,还是微微笑着。这笑像是有魔力般,让我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靠近他身边,好奇地去摸他脸上的梨涡。软软滑滑的脸上,浅浅的一记,心中爱极,忍不住侧着头轻吻了一下。 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望向他时,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呆滞,脸竟然红了。不禁觉得更好玩了,伸手去捏他的两边脸,这家伙的脸于是变得更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廖处嘉你也有今天啊,还以为你是淡定帝,没想到也有小正太的一面嘛……我邪恶地笑着,左捏右捏不放手,很有成就感地觉得自己成了调戏小弟弟的坏姐姐,观察着他越来越红快要涨破的脸,思考最终这张俊颜最终会成为什么颜色…… 最终证明是我错了……他忍无可忍忽地抓住我的双手猛力拉了一下,原本得意地咧开的嘴和那两片因为生气而抿住的红唇贴在了一起,脑子嗡地一声,脸的温度升了上来……完了,脸肯定又开始红了。 无比郁闷想挪开,手被拉到他腰后面,哪里动得了?直到脸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方缓缓松开,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颓坐在地上,喘着气,捂着早已红肿不堪的嘴,恨恨地盯回去,犹不解气,随手抓了团地上的雪往他脸上抛去,他闭上眼睛竟没有躲,一时脸上满是雪花。 又好笑又好气,跪起身来替他拂去,有意无意还又戳了那个爱死人的梨涡一下,结果被发现了,眸子倏地睁开,手就又被攥住。 正待红着脸挣脱,不远处一个声音响起,“雪拥美人,二少爷好雅兴!” 第三十二章 故人 听得话音,不由得转头向说话人处望去,那人竟然在树上,不知道待了多久,那……岂不是把我们刚刚都看完了?想起来脸不由得发烫,正要起身,廖处嘉以我没看清楚的速度将我护在身后,朗声道:“来的都是客,还请下来一叙。” 那人从树上轻轻跃下,落地没有一点声音。躲在廖处嘉身后偷眼打望,灰色的袍子,神情不明的脸,风孝慈! “原来是风公子,不知今日到敝宅有何贵干,不走正门却近乎闺房呢?”他声音里毫无温度,一只手背在身后却握住了我的手。 “哦,听闻廖家二少爷随驾出征立了大功,风某特来道喜。至于这正门……是走了的,可贵府下人称自家少爷养病,不肯放风某进来,便只得走上路了。”他随手指指远处的廊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曾想二爷正美人在怀艳福无边呢!” 风孝慈说话的语气和那天见到我时完全不一样,多了什么意味?我说不上来,但肯定不是好意。 “既然俱已看到,想必知在下为何称病了!”廖处嘉笑着回应,回身搂着我的肩膀向前,“来,见过京城赫赫有名的风公子。” 我硬着头皮上前,低头福了一福便又退在他身后不做声。 风孝慈沉默半响,忽地笑道:“果真好人才,换了在下也定要称病不早朝!”笑声在我听来,十分刺耳,身体不由得打颤。廖处嘉没有理会他的调笑,正色道:“看够了内子,不知风公子还有何指教?”搂着我肩膀的手轻轻用力,顿时觉得平静很多。 又是偌长的沉默。我只是低着头,静静等着他们中的谁开口。 “无他,风某告辞。” 身边一阵风掠过,已经是走远了。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被他揭穿,什么顾姑娘,就是廖处嘉的新婚妻子。既然他也不想说,那正好,大家都不说了吧。不过……这人和廖处嘉的口气,却是似敌非友,那风筝又意味着什么? “那人是谁啊?”望着风孝慈走远的背影,我没头没脑问道。 “故人。”他没有丝毫停顿,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我不由得抬头望他,深深的眼眸里,看不清神色。 “好冷哦,我们回去好不好?”扯扯他的袖子,这个样子的廖处嘉,我真不喜欢。 “嗯。”他低头望向我的刹那,眼神瞬间温柔起来,嘴角向上弯了弯。 正在这时候,阿茶上气不接下气从远处跑来,我俩同时把视线转向了她。 “小姐!小姐,少爷……老爷太太那边传话过来说,到祭祖的时辰了!” 啊!怎么就祭祖了啊?不是应该过年才有的事情吗? 脑中疑惑遂脱口而出:“除夕方要祭祖,怎么改天了啊?” 阿茶毫不客气白了我一眼道:“小姐您每天想着少爷过得哪里知道日子时辰?昨儿个奴婢才……” 脸上挂不住,尤其那个人的低笑声已经入耳,急忙打断她,“啊呀,知道了啦,走嘛……” 她这才撅着嘴走在前面带路,廖处嘉手放在我腰上,缓缓尾随。 老爷夫人并不在正院前厅,吩咐我们直接去祠堂。由中院的小进带着,拐入两排厢房后面,又过了一个小院落后,身边的家人都恭恭敬敬退后不动了。 我抬眼望廖处嘉,他冲我点点头,牵起我的手,出了院落。转到了墙后,已不在众人的视线里。 他缓缓伸出手,用力按住墙上某块青砖,墙竟然轰隆隆动了起来,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借着天光看,里面是蜿蜿蜒蜒向下的石阶。 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真的很穿越。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些神奇的机关神马的…… 他依然紧紧握着我的手,自己先进了洞,又扶着我进了去,洞门就又轰隆隆合了上去,回首看去像是普通的石壁,不由得好奇地去摸,却被他眼疾手快抓住了手。我疑惑地看着他,他轻轻道:“现在还不能碰,以后……会说与你知。” 只得作罢,被他半牵半扶顺阶而下。路越走越宽,适应了光线。石壁上点着长明灯,亮度可以照亮十来米的远度,还是望不到路的尽头。刚刚想问他要走多远,他忽地停下,用同刚才一样的方法,按开身边石壁上的暗门,拉我进去。 小心翼翼进了门抬头再望眼前,再次被震惊了。这是一个地下大厅,挑高的拱形屋顶有两层楼高,从顶上悬垂着一副立轴画般的巨型族谱,密密麻麻的字迹看不真切,下端被放置在厅中央的供桌上,桌上还有牌位贡品若干,红烛点点,桌边立着廖相,廖夫人,还有维娜。 “儿处嘉,媳顾颜,拜见二老兄长。” 身边的人以稍稍高于平日的音量说道。 桌边的三人一齐回头,廖相应道:“过来吧。” 我亦步亦趋跟在廖处嘉身后,握紧了他的手。 到了他们身边,维娜向前几步递上点着的龙涎香,给了廖处嘉,我只得松开他的手。这个动作却被她瞥到,眼睛顿时睁大,瞪了我一眼。我俩玩那么腻歪,一看她的表情就是惊讶得不得了,只好尴尬地朝她笑笑。 廖处嘉上完香,也给我点了三炷香,示意我上前。不敢懈怠,走到桌前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抬起身把香插在香炉里。不经意间碰触到离香炉最近那个牌位,手像是被烫到般,下意识“啊”地喊出声。 “怎么了阿颜?”廖处嘉已经到了我的身边。低头察看手,被碰到的地方一片红肿。 “阿颜,很痛么?” “阿颜你怎么了?” 我说不出话来,刚刚碰触那一瞬间,感觉同来沂朝时遭遇雷击一模一样!更让我无法稳稳站立的是,我好像看到了爸爸妈妈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相拥而泣! 第三十三章 除夕 “醒了。”睁开眼,是那张忧虑的脸。 “怎么就晕倒了?是不是我走了都没有好好休息?”他一句接一句问着。我眼前却还是爸爸妈妈悲伤担心的面容。 “阿颜,不要硬忍着……若有什么想问我的,我都讲给你听。”他趴在床前,紧紧握住我的手。 手上的痛感把我从幻觉中拉了回来。听得到外面有烟花爆竹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热闹同心中的悲凉混在一起,一时身体蹿过一股凉意。 今天是除夕,不能因为自己让一大家子人都过不好年。 勉强笑笑,抬起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脸。因为没有笑容,那梨涡便找不到,遂放下了手。 “阿颜……”他深深地叹气,把我的手贴在他脸上,久久不语。 我把身体挪向床里边,拍拍床示意他躺下。 他顺从地躺在了我身边,手仍然没有放开。 忍着?我差点忘了……哪里需要忍?可一旦想起来,心痛地要死了一样。廖处嘉,你不会懂的,我怎么能说给你? 泪水无声地落下,钻在他怀里,喃喃道:“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没事。” “那门”,他顿了一下,提起那扇他不让我碰的门。“只有廖家的男子可以开得。” 维娜?我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她怎么进去的?转念又一想,她想来是和廖相夫妇同时进去,就不需要碰了吧? “而女眷”,他见我没有反应,摸了摸我的头,于是抬起来对上他的眼。 “唯有诞下男丁,方才可以……”他没再张口,拉起我的手看着伤。 心中一震。孩子?男孩子?这个话题对古人应该比对今人更加敏感和重要。我要生一个男孩才可以成为真正的廖家人,廖处嘉真正的妻子……不,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要回去见爸爸妈妈…… 一时间内心混乱无比,眼神也慌乱起来,再次低头钻进了他的怀里。 “你还小……我不想让你受那苦楚……”他的下巴轻轻放在我的头上,“我们二人,已是足够。” 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应对,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一动不动。 “少爷,夫人,老爷太太那边传话,说今晚就不用过去了,阖家宴年年有,身子是一刻也不得闪失的。” “知道了,下去吧。” 他回头应了一声,窸窸窣窣的衣裙响过,屋里就剩下了我俩。 “我去给你取点吃的,饿了吧?”他起身要下去,我摇摇头抓着他不放,他只好又躺回原处。 “阿颜,心里有事可以说与我听,我们已是夫妻,不要事事一人承担。”他挑起我的下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面,全是不解和伤神。 可我要与你怎么说?说虽然我喜欢上了你,为什么你还是那么陌生?说廖相与我的谈话中,意味深长?还有那些我有限的头脑所不能想出来的?来了这个古代,真的很伤神。 让兰顾颜还是发挥顾颜的傻大姐本色,坦白说出这一切吧。 努力张口。“我心中有你”,他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眼中一亮。 “可我不了解你”,上扬的嘴角逐渐绷紧。 “我总是在等,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又总是怕,怕你哪次走了就不再回来。”他的眉头皱紧,脸色阴沉下来。 “爹娘的态度我不明了,大哥也让我觉得很奇怪”, 不管了,把心中苦闷说出一点是一点,听听他的回应。 “还有碧叶,还有那个风什么……我觉得自己总被人盯着防着,不知道该做什么……”说着说着,泪水就又不争气地下来了。 他表情痛苦,凝视着我。泪眼朦胧中,我也望着他,像是两个人的比赛,看谁坚持得更久。 过了很久,他的眼神逐渐涣散。“阿颜,终有一日你会明白。” 我不解地问:“什么时候?明白什么?” 他翻身压在我身上,脸埋在衣物里。“本以为这样对你会好,现在看来……” 他不再言语,我也没有说话。 两人听着彼此的心跳声,过了新旧交替万家喜庆欢乐的一夜,无眠。 三十四章 上元 大年初一还是被外面的爆竹声吵醒的,揉揉眼,看着空空的床,不由得苦笑一声。 他又走了。 洗漱过后由着丫鬟们穿戴好,去给廖相和夫人请新年的第一个早安。途径长廊的时候不由自主望了一眼右手边的树林,浅浅的足迹还在,可那人已经离开。心中叹口气低头往前厅走去。 厅里只有廖夫人一人。 “儿媳祝娘多福多寿,新春吉祥。”刚刚要跪下,廖夫人已经扶我起来。 她今天一身枣红的金线刺绣裙衫,发髻上也较平时的朴素多了几分装扮。笑吟吟地拉着我坐在椅子上。 “颜儿身子可还好?” “回娘的话,不碍事的……可爹呢?”问出心中疑惑。 “哦”,廖夫人笑道:“你这丫头,平日里不见你左相爹爹行事么?今天百官要陪同皇上祭拜天地,告慰神灵,求个新年的彩头啊!” 我赶紧做恍然大悟状,心想原来当官的好惨,大年初一都没有假期。想必廖处嘉和维娜也是去朝拜了吧。 “颜儿啊”,廖夫人口气一转,“正月十五上元节,可是有皇后主持的赏灯会,京官女眷皆要参加。”她摸摸我的脸,“娘可是一定要带你出去乐呵乐呵,不然真真要憋坏了啊!” 我忙低头称是。出去见见人也不错嘛,反正一个人也是无聊,看看其他贵妇是怎么混过这一天又一天的! 至于廖处嘉,虽然再没回来,倒一直都在让廖忠没完没了带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从各种各样外域的水果,到精致无比的首饰,到前朝大家的画作,最后还有只色彩斑斓的大鹦鹉!真是服了他了。 来者不拒统统收下。水果分赐给别院的丫鬟家人们,首饰摆成静物造型写生,画作挂起来临摹。至于那只大鹦鹉,给它取名叫阿呆。因为这只畜生每天嘴里都是“剩下!”“剩下!”说它是呆子真是夸奖它,分明是个神经病! 日子波澜不惊滑到了正月十五。这日沐浴过后,碧叶托着一大盘衣物来和阿茶为我更衣梳妆。 “好香!”惊异于衣服上的香味,miss dior?呃,有点……总之又甜又美,不由发出赞叹。 “夫人,咱们是相府的人,可不能被那些个尚书王爷家的女眷们比下去!”碧叶无不骄傲地道。 “比?”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碧叶笑着解释,“每年上元节灯会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女眷们比拼风姿仪容的时候,不信您到时候看看,哪个不是恨不得把自家箱子底的宝贝穿戴头上?”她冷笑了一声,“可惜啊,都是些庸俗脂粉……今年您必当压倒众人!” 呃……这些闷骚的女人们,原来上元灯会就是选美啊!我可不想当什么上元小姐……再说,就我这长相,差太多了吧…… 任由几个丫鬟细细地描眉傅粉,又润上胭脂,最后点了口脂。除去蝉鬓,长发挽成阿茶嘴里“现下最时兴”的堕马髻,瞥到碧叶又端来一盘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首饰,我吓得站了起来,这样头也太沉了吧?随手拣了一只赤彩五色双燕形状的步摇递给碧叶,让她帮忙插在头上。 重新落座,收回刚刚的心猿意马,重新端详镜中的人。这不是顾颜,比顾颜多了几分小儿女的娇态,眼睛更大,鼻子更翘,嘴巴更嘟,眉目里还有些忧愁,我要不认识自己了,唉。 “小姐自从嫁了人,是出落得更好了。”阿茶在旁边用权威的语气评判,屋子里一群人不由得掩嘴低笑。 装扮停当,天色已经黑了,到前院等了一会,廖夫人就出来了。上马车时她借着灯笼的光还比平时多打量了一番。我有的不好意思,解释说是屋里的丫鬟怎样怎样,没想到她眼睛都不眨地说,是我要她们好好装扮少夫人的。于是只好赔笑了一路。 马车走了一阵便到了宫门。女眷们在这里换乘宫中的软轿,丫鬟和家人都在门外等候。又和廖夫人分乘两顶轿子被带往上元灯会的地点。 听着轿外整齐的脚步和吱呀吱呀的响声,悄悄掀起帘子观察外面。已经被带到像是御花园之类的所在。 这个御花园的大小丝毫不逊色于公园,一方巨大的人工湖泊,沿岸挂着形状各异做工精巧的花灯,远处的如繁星点点,把大半个湖都映得透亮。贴着湖面是一栋高三四层的水榭楼台,灯火辉煌里人影憧憧,应该就是在那里赏灯吧。 帘外听得尖细的声音道:“流芳楼到,请诸位夫人下轿!”语毕帘子被掀起来,于是低头出了轿。虽然立春,寒风仍然料峭,把身上的斗篷用力裹紧,上前去找廖夫人。 扶着廖夫人,和其他女眷一起,被宦官指引着上了流芳楼的二楼,中厅已经排开酒席,都是软皮垫子和矮几,几上有盘盏重叠。一时间脂粉香气扰动,莺莺燕语,真是温柔乡了。 刚被请到离一张最大的桌子旁边的矮几前坐定,大厅忽然安静下来,一阵环佩叮当入耳,尖细的声音再次高起:“皇后娘娘到!” 第三十五章 国母 众人纷纷跪拜,赶紧和廖夫人一起低下头。 眼角余光中,一双绣凤的丝履缓缓踱着过来,到了我身边竟然停下了,更是大气不敢出。 “都起来吧,今儿好日子,不要些虚礼。” 又是整理衣履的声音,遂扶着廖夫人起来。抬起头,看清楚了这位皇后的模样。 她应该同我,哦不,同顾颜年纪差不多,华丽的衣饰在璀璨的灯火下耀眼夺目,细看脸却十分惊艳,比起维娜的自然和健康的美,她更像一个不开心的芭比娃娃,纤弱的五官让人心生爱怜,眉头还微蹙着,真是一副病美人的姿态。 她原先在众人身上的目光忽地收了回来,停到了我的脸上。忙低头不做声。 “廖老夫人,这想必就是您的新媳妇了?”她的声音柔和,听起来却朦胧不真。 “顾颜见过皇后千岁。”我离席福了一福,还是低着头。 “免礼,不愧是兰家的千金。抬起头来。” 听着她的命令,我只得顺从地抬起头对上她的脸。那张脸上是什么神情?不是微笑,悲伤?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好,好女儿家。”她笑着点头,廖夫人忙起身牵着我回席。 “二公子新婚出征,可曾让新妇受委屈?”还没坐下,她又开口问。 廖夫人忙答道:“为国尽忠,何来委屈。” “让她自己说,顾颜你可曾觉得委屈?” “儿女私情上委屈,国家大义上不曾。”我略微思索,觉得这位皇后智商比我高多了,就老老实实回答。 “识大体的姑娘”,她微笑颔首,“都坐吧,开席。” 擦了把冷汗坐下,宦官高声传旨出去,马上有两队宫女鱼贯而入,手捧食盘,将桌子上还没动过的瓜果撤下去,换上精巧的宫点及珍馐美馔。瞅瞅身边珠翠满头的夫人们,没有一个吃东西,都是掩着帕子三三两两低头交谈,不时有笑声打闹声,偶尔瞥一眼楼外的灯火,太无聊了吧? 再偷眼望望皇后,她平视前方的湖面,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坐着。唉,这皇后可真不是人当的! 不管别人,我掂起一块点心吃起来,又抿一口香茶,哇,真是不错,于是再接再厉,把眼前的东西挨个品了一遍。 吃完了又打量一圈,大家还是老样子,廖夫人正忙着和身边的几个同等级的老太太说话。娘也没有来,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唉。 再远眺下粼粼的湖水,起了心思溜出去。 觉得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起身,打算从厅背后绕出去。蹑手蹑脚出了后门,站在临湖的楼台上,被晚风一吹,顿觉精神为之一震,看灯去喽! 肩头一沉,一股幽香袭来,我转头一看,皇后正把手搭在我肩头微笑。 吓得赶紧要行礼,已被她扶住,“颜儿不要同我虚礼,陪我去赏灯吧。” 我只好由她挽着我的手臂,慢慢下了楼,被几个宫女太监跟着,沿着湖慢慢走。 一时两人都无语,我不自然地打望空中的灯笼。最多的是荷花灯,重瓣荷花的造型,粉粉嫩嫩煞是可爱,随手摸了摸,刚刚够得着。 皇后见我动作,抿嘴一笑,“你定然奇怪这荷花灯为何最多。”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还请娘娘赐教。” “这荷花,”她停下脚步,仰视着灯笼,“是皇上的最爱。” 我“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她又继续道:“凡是圣上起居的地方,都有荷塘莲池。” 又“哦”了一声,心想我家还有一大池子荷花呢…… 她拉着我继续走,笑道:“你不要学那些人,唯唯诺诺。哀家知道颜儿不是那样的。” “听说你家相公为了娶你费了不少心思,你可知晓?”她的思维太跳跃了,我都快跟不上了,这时她神情古怪看着我,又冒出一句。 “颜儿……不知。”我只得如实回答,廖处嘉为了我曾经搞出这么大动静?心中一动。 “他呀……”皇后笑出声来,“一副非汝不娶的架势,央了皇上去找左相右相说媒,二相重修旧好,都是因为你呀!” 我脸一红,这个家伙这么执着,我的魅力很大吗?哇哇……而且,皇帝好像当真宠他……呃,皇上真的喜欢女人吗?那…… 皇后见我一脸纠结的表情,以为我害羞,也不言语,微笑着拉着我,向另一方向走去。 “娘娘,我们这是去……” “人声喧闹,心烦得很,找个清静地方说说话吧。” 走的都是小路,七拐八拐,一间又间偏殿,一排又一排耳房,皇宫当真很大,我已经晕了。 走了很久的样子,绕过巨大的梁柱,一间殿的后门出现在眼前。 “谁都不准进来!”皇后低声喝令,宫人们马上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我心中七上八下……难道皇后喜欢女人?这第一夫妇各玩各的?天……我可不想……那廖处嘉那个家伙呢……不会……心中一阵悚然。 她冲我笑笑,牵着我的手,推开殿门。 殿里比外面昏暗,还未来得及适应光线,门已经从身后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