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蝶之春》 ☆、Chapter 1 瑶城是一座风景秀丽的灵气之地,这里有最青的山,最绿的树,最干净的河流,节假日,许多的旅游者都喜欢来这里观光,其实,有什么好看的呢?不过就是一些花花草草罢了,城里的植物园里,什么正气的东西没有呢?不过是爱这份自然和清净吧了。 城市里唯一缺的就是清净和安宁。 夏流星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她本是出生在冬季的腊月,夜晚本该天寒地冻,冷风瑟瑟,可她出生那晚却异常地月圆清亮,还有一尾流星划过,所以取名夏流星,确实是个应景的好名字。 一岁抓阄的时候,流星面前摆了铅笔,一枚硬币,妈妈的项链,耳环等物件,她却什么也不抓,只是摇摇摆摆地要去抓爷爷身边的一本翻译成了白话故事的《孙子兵法》,一家子都瞪大了眼睛,前来喝满岁酒的周叔是个在东门桥上算命的先生,夏奶奶的表侄,看了这小孩子的情形,赞叹着说这女娃上一世或是位战场上的将军,这一世见着是和平年代了,所以才投了女胎,小小年纪,长得这般朗目剑眉,长大了必定是不一样的。 爸妈在那个年代也读了几年书的,知道点唯物主义,本是不信奶奶一个人念叨的,只是老人家高兴,也就随她去了,可是爷爷小时候很有从军的心,一心想要实现他的男儿志向,只是可怜上面的兄长们都饿死了,他爹娘看着就这么一个娃了,要是也没了,便完全老无所依,所以怎么也不许,硝烟战场爷爷终究是没有去成,从此就留了这点心病,老了跟着儿子媳妇儿,没事时就喜欢看点兵法,深奥的不懂,就简单的故事还是能看的,小流星这个样子,倒真像是爷爷的亲孙女。 那个时候,夏流星的爸妈在这里经营着一家民宿,黑漆木的三层楼,古朴的房子,装着奶奶的各种传说故事,爷爷未实现的从军梦,爸爸妈妈的恩爱如初,和她奶声奶气的各种疑问。 “鱼缸里的鱼为什么会游?” “太阳为什么是红色的?” “草为什么不能长得像树一样高?” “鸟儿为什么要叽叽喳喳地叫?” 那个时候,她有着这样一个最幸福的家。 这样的幸福截止在十五年前那个冬季,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四岁的小男孩踏进他们家的时候。 她妆容精致,穿一身深蓝色的修身呢子大衣,微卷的金黄色的头发从额前盖过眉毛,倾斜着越过耳朵,编成了一个蓬松的麻花辫,在头的后脑勺胖起来,用一个坠珠的夹子夹 住,像一朵花一样,她画着黑灰色细长的眉毛,睫毛高翘着,带着一对镶钻的闪亮耳坠,彷佛拉长了脖子,一算细跟的黑色尖头漆皮高跟鞋,衬得整个人都高挑起来。小男孩带了个遮阳棒球帽,身上穿得俨然像个小少爷,十足是个童装广告上走出来的酷酷的小模特,看得出小男孩的一身是女人精心搭配过的,男孩手里拿着个当地街铺上卖的糖人,正一口一口地吮吸着,滴溜溜大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让人一看就觉得他聪明异常。 “老板娘,我要一间双人房。”女人提着一个小型的行李箱走进来站在柜台前对夏母说道。 这几天恰巧奶奶生病了,爷爷和爸爸都去医院照看奶奶去了,店里只有三岁的夏流星和母亲和两个人。 夏母笑着应道:“没问题,请您将身份证拿出来一下,我登个记。” 夏流星正坐在柜台旁边的空地上,给她的金发洋娃娃梳着头,听见声音,忍不住抬起头来看是谁在说话,目光却被那个酷酷的四岁小男孩吸引了。她虽然才三岁,但孩子的眼睛总是最明亮的,她清楚地感觉到了,他和附近的小男孩都不一样,附近的小男孩就跟她一样,浑身总是脏兮兮的,不是脏了灰就是染了泥,永远像从贫民窟里捡出来的孤儿,眼前的小男孩却穿的跟个小王子一样,干干净净的,她圆圆大大眼睛一直好奇地盯着他看。 牵着他母亲的手的小男孩敏锐地感觉到了夏流星一眨不眨的目光,也好奇地看着她,她突然调皮地眨了下眼,咯咯咯地对他笑了起来。他仍然是一脸莫名的样子看着她,双颊通红。 夏母将钥匙和身份证递给那个女人,说:“这是您房间的钥匙,三楼302,这是您的身份证,您拿好。” “铭铭,我们上去吧。”女人转过身来,弯腰对小男孩说,她看见小男孩目光注视的方向,也看过去,才发现坐在地上止住了笑,偏着头,似乎装了很多问题地看着她儿子的小流星,她对小女孩温柔地笑笑,转头对小男孩说:“铭铭,我们上去吧。” 小男孩于是牵着妈妈的手三楼去了。 小流星被女人美丽的笑迷住了,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阿姨,等她回过神来,女人已经带着男孩上了三楼的房间了。小流星转过头问夏母:“妈妈,他们是谁呀?” 夏母知道流星爱问问题的毛病又犯了,无奈地回答道:“是客人。” 夏流星知道客人就是来他们店里住店的人,于是又问道:“那个阿姨为什么那么漂亮?” “……流星长大了也会那么漂亮的。” “那个小哥哥为什么不笑呢?” “因为你太脏了,所以小哥哥不想对你笑。” 夏目弯下腰去,抱过小流星说:“小星星,上午才跟你换的衣服,你又弄这么脏了,妈妈带你换声干净的衣服去。” “妈妈,换了干净的衣服,流星会变漂亮吗?” “会——” 那是夏流星和林佑铭的第一次见面,很多年后,他和她才知道,他们的孽缘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晚饭过后,繁星的光亮洒在白天绿油油的田野上和山水间,反照出一片摸黑的光,林母在卫生间洗澡,她一向是爱干净的,洗澡的时间也就长一点,小佑铭一个人在房间的时间长了便觉得无聊得很,于是一个人下了楼到了柜台前那片小小的大厅中。夏母在厨房洗一堆碗碟,爷爷和爸爸仍然在医院陪着奶奶还没有回来,大厅中便只有小流星一人在玩她的小火车,身上的那身下午才换的衣服早已又弄脏了。 她看见小哥哥下来,又咧嘴对他笑,说:“小哥哥,你见过萤火虫吗?” 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城市中长大的他,即使只有四岁,也习惯了和陌生人有一种疏远感,完全不同于流星的其他小伙伴,所以让她十分好奇。 “那我带你去看萤火虫吧。不过不能让我妈妈知道哦。”她把胖嘟嘟短短的食指放在嘴巴上,做出一个“嘘”的动作,然后拉着他的手,便朝门口走去,并不停地诱惑他:“萤火虫的尾巴上有个小灯,是绿色的,一闪一闪的,像星星一样,可漂亮了。” 他也不过是四岁的孩子,被她天真浪漫的说辞两下就说得动了心,那种属于男孩子的强烈的冒险精神也被激发出来,就乐得跟她走了。 夏流星带着林佑铭屁颠屁颠地走在瑶城唯一的公路上,两边都是油菜地,白天这片油菜地里是可以看见成片的蝴蝶的,到了晚上就只能听见蛙叫和蝉鸣了,可惜入了冬,这些漂亮的活物都躲了起来。田野外围便是瑶城的母亲河滇河,往常总是能听到汩汩的水声,水流落过水底不平的石面,总是能够敲打出哗哗啦啦的声音来,听上去总是让人心情平静,不过,这大冬天里,河水浅,力量不够,所以并不能听到那些悦耳的声音了,远远看去,就只剩了黑黑的没有任何动静的水面反射着一些人家的灯火。 他们穿过公路,往滇河走去,小流星记得河周围的草丛中萤 火虫最多,可惜妈妈说这里危险,总是不让她来,这整整一年,只有夏天的时候,妈妈带她来看过一次,她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她一遇见林佑铭,就觉得很喜欢这个小哥哥,便特别想把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给他看,小小年纪的她还不知道许多田间的生物都是有活动季节的,而冬天,是不会有萤火虫活动的。 走了一路,她也没有看见萤火虫,便颇为着急,小佑铭倒是听着这些蛙叫蝉鸣都是他没有听见过的,乐在其中,几乎忘了他是被她拉来看萤火虫的了。 这个年纪的小流星虽然调皮,但是她一直记得妈妈跟她说过,不让她来滇河附近玩,是因为河水太深,危险,她明白危险是什么意思,所以拉着林佑铭靠着离河远一点的道走着,走了一段,还是没有看见一只萤火虫,夏流星觉得很失望,又觉得不能在林佑铭面前丢脸,眼睛一亮,抬起头对林佑铭说:“小哥哥,萤火虫好像都睡觉了,我带你去一个秘密基地吧。” 她又拉着他穿过田野,往灯火人家的方向走去,像是回家的方向。 她带着他到了一座废弃的二层砖楼面前,离她家的民宿并不远。她有次和小伙伴们来这里玩被大人们发现以后,拉回家都挨了一次打,母亲吼着说:“以后不许再去那种是非之地。” 她哇哇地哭着,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是非之地,大人们也不愿意跟小孩说这栋楼里发生过谋杀案,好几年前,因为发现妻子出轨,丈夫于是杀了妻子,还用硫酸毁了她的整张脸,警察找到的尸体面容模糊,惨状难以形容,丈夫被抓去坐牢后,这栋楼就空了,这样的楼,也没人敢要了,就一直空着,任其随风霜腐朽,这种恐怖的事,大人们自然不会对小孩说,也不让他们去那里玩。 越不准,他们就越好奇。尤其是流星这样问题多多的小孩,甚至把这里当成了一个秘密基地。 这座楼的一层堆放着许多早已发霉的煤炭,二楼的木质栏杆也破损得只剩了一半残木,木质地板上的灰积得有几厘米厚,满屋子散发着一股霉味。 “小哥哥,你觉得这里会不会藏着什么宝物?”夏流星一手托腮,作出思考的样子。 林佑铭被她的问题触动,想起了他看过的有关藏宝的动画片和插画书,着了魔似的,把夏流星的问题当成了现实的猜想,四处张望。他穿过大厅到了厨房,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木梯子,那梯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好像真的有一种在冒险寻宝的神秘感,二楼房间里的东西还算整齐,只是也积了很多 灰,其中有一只精致的玻璃瓶装着些透明的液体,林佑铭莫名地被它吸引了,一步步走过去,打开了玻璃瓶的盖子,将里面的液体倒了出来,白色的溶液刚接触地板,就发出呲呲呲的声音,地板上冒起烟来,吓得林佑铭立马退到了一边。那些液体渐渐将地板吃了一个小洞来,滴了几滴下去,瞬间,一声钻心的嚎叫声划破了夜空。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正式的第一次贴文,初稿写完了才敢边改边发,水平有限,希望走过路过的都多提意见,谢谢,鞠躬?。 ☆、Chapter 2 瑶城的大人们听到叫声都打了个寒战,赶紧跑出来看自家的小孩是否安全,夏母早已听出声音是流星的,手中的碟子啪地摔到了地上,疯了似的往声源处跑去,卫生间的林母也吓了一跳,顾不上用吹风机整理一下滴水的头发,就出来了,看见林佑铭不在,也慌慌张张地往声源处奔去。 一时间,瑶城的大人们都闻声而动,往那间废弃的破楼奔去。他们到了后,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小流星早已经痛得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她的头上是一片模糊的血肉,一看便知是被硫酸烧坏了,旁边的柴堆里,小佑铭吓得抱着双腿,蹲在那里,瑟瑟发抖。 夏母疯了似的,只顾抱着嘴里不停喊疼的小流星哭天抢地,还是理智的村友邻居赶紧张罗着找了辆车,把流星往县城最近的医院送,林母也抱了佑铭一路跟着去了,夏流星的爷爷奶奶都年纪大了,且尚在病中,于是,他们只通知了夏父从奶奶呆的那家医院赶到流星住的这家医院。夏母一见夏父到了医院,就埋在他肩头大哭起来:“都怪我,没有看好她,怪我呀!”夏父听说了情况的严重,也跟着抹起眼泪来。 医院里各种消毒水,药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刺得人的神经异常敏感,穿白衣大褂的医务人员在走道楼梯间繁忙穿梭,林佑铭虽然年纪还小,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了,他从没见母亲这么严肃过,一脸担忧的神情,所以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害怕地呜呜地哭起来:“嘤嘤,嗯嗯,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嘤嘤。” 夏母猛地抬起埋在丈夫肩膀的头,怒目而视,吼着林佑铭:“你个小杂种,你给我闭嘴!要是我女儿有一点事,我就让你给她陪葬!” 林佑铭被吓得哭也不敢哭,只能憋着气在那里呜呜咽咽,林母听见夏母这样说,边安慰着儿子,边气冲冲地回应道:“老板娘,你怎么这样吓唬孩子呢?” “我才不是吓吓他而已!就是你儿子,害得我女儿现在这样!”心里的怒火成了她现在的唯一支撑,夏母作势就抬起胳膊冲林佑铭的小脑袋打下去,林母根本来不及反应,夏母就已经到了面前,“啪”一声脆响,一巴掌甩在了小男孩左脸上,一众乡亲们赶紧过来使劲拦着夏母,才免于小佑铭受更多的惊吓。 林佑铭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挨过打,这一下受了惊,“哇哇”地嚎啕大哭起来,吓得直往母亲怀里钻,似乎牛鬼蛇神就在他眼前似的,浑身又开始发起抖来。 手术室的灯在长而昏暗的走廊里明明 灭灭灯,亮了有好几个小时,当夏流星满头缠满了纱布从手术室推出来时,夏母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嘴里一遍遍地哭诉着:“我的孩子,可怜的孩子,造孽呀!”还是夏父虽然心里也痛苦得像有人挖了他的心肝,还能撑着点理智询问医生情况,主刀的医生摘了淡蓝色的口罩,语气平静带点惋惜地说:“幸好烧伤的面积不大,我们已经为孩子清洗了伤口,做了包扎,只是她头皮上的部分组织都被烧坏了,目前的医学水平还没有发展到能够给她修复,所以烧伤的那块会留疤,也不会再长头发。” 夏母一听就哭得更加没有理智了,她看着病床上的女儿,才半米高,莲藕胳膊莲藕腿儿的,她还那么小,怎么可以就这么命苦?她心底的声音在不停地重复:“女儿还这么小,头顶着一大块丑陋的疤痕,以后怎么嫁人?哪里会有男孩子看上她呢?”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管不顾地就扒开拦着她的乡亲们,满嘴里骂着:“小兔崽子,都是你的错,你毁了我女儿的一生,你还我女儿的一生来!” 然而,长长的椅子上早已没有了林佑铭和他母亲的影子,夏母不由得叫喊起来:“你们给我躲哪里去了?小杂种,你给我出来!”医院里顿时都回响着她的骂声,好几位护士赶来劝阻——医院不可以喧哗,否则会打扰了其他病人休息。 “妈妈。”一声萌萌的呼喊让夏母冷静了下来,她奔到病床前,不再是声色俱厉的样子,而是满脸温柔的神情,抚摸着女儿娇小的脸庞说:“妈妈在呢。” 看到女儿脸上的纱布,她的心里就不免一阵一阵地痛,无比自责,若不是她不小心,没有看好女儿,也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愧疚,心疼,爱怜,各种情绪带着她的眼泪扑簌而下。 一旁的护士安慰道:“孩子才做完手术,先送回病房休息吧。” 夏母点头答应着,又忽然转头对丈夫说:“你赶紧回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跑了,不能让咱们流星白遭了这个罪!”夏父于是慌乱地回了家。 慌张回到民宿的夏父发现肇事的母子俩已经将行李收拾一空离开了,柜台上只留了十万元现金和一张纸条——我们很抱歉,这是补偿的医药费。他气得胸口像被棉花塞住了,想起女儿头上裹着纱布的样子,愤愤然咽不下这口气,问了夏母关于这对母子的一些信息,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了点路费,就赶往海市找这对母子理论去了,他对夏母说:“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给咱们女儿讨个公道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 夏母一直在医院守着流星,可是等到她可以出院了,也不见夏父回来,甚至也没有半点消息送回来,她也无法给他打个电话去,担心他是否出了什么事,再看着小流星头上拆了纱布后的那块触目惊心的粉红色的伤疤,气愤难当。女孩子的容颜等于女孩子的半条命,有人夺了她女儿半条命,怎么可以让他们留下十万元就心安理得地逃之夭夭,于是她便将女儿留给隔壁民宿店的老板娘代为照顾几天,让爷爷这几天仍然留在医院陪奶奶,说她要出门一趟,自己也去了海市。 火车在崇山峻岭间颠簸了一天一夜才到达了这座靠海的发达城市,夏母靠着四处打听到的那点信息,又花了几天的时间,才终于摸到了林家在海市的住处。林家住在名扬大学旁边的小区里,从小区的灰砖围墙可以看出它有些历史了,这是早年修来分给名扬的教授们的住房。小区的保卫看夏母穿着不像住在里面的人,就将夏母拦在了大门外,夏母在门外破口大骂了一阵,丝毫不见任何动静,只得在门外守着。 等林母出现在小区门口时候,夏母早已抢了上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就开始嚷嚷:“你儿子用硫酸把我女儿的头烧成那个鬼样子,你就带着你的小杂种逃回来躲着!我今天就是要来讨个说法回去!” 林母头皮吃痛,尖叫连声,跟在她身后一起回来的那个男人和门卫都来帮着拉扯二人,脸都憋得通红,废了好大的劲才将死死拽住林母的夏母拉开,林母就指着夏母喊:“你们这些野蛮人!我走的时候已经留了十万元给你们做医药费的补偿!前几天你丈夫又到我丈夫单位吵吵闹闹,让我们鞠了躬道了欠,还拿走了二十万元!你现在又来这样吵闹,你真当我们家成冤大头了啊?” 夏母听说丈夫来过了,可是想到他并没有回去,时间推算上根本不应该,于是担心起丈夫是不是出了意外,便在一遍伤心地哭起来,林母指着夏母对保安说:“你看见了,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绝对不可以让她进来!”说完转身便要回家。夏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绝对不能让她离开,否则就抓不到他们了。她抓着女人的胳膊,恶狠狠地说:“我老公来过为什么没有回家?你们别想这么糊弄我!” 那个跟在女人后面的朗眉星目的男人说道:“这位大姐,我们家孩子闯了祸,是他不对,我听他妈妈说了这件事,已经狠狠地教育过他了,您丈夫确实已经来过我们家了,至于他为什么没有回家,我们也不清楚,这样吧,我这张卡里还有5万元的积蓄,这已经是我们家最后的一点钱了,密码写在背面了 ,你拿去,当是我们再追加的一点补偿,除此之外,我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道歉了,意外已经发生了,我也不能让你将我儿子的头也用硫酸烧毁了来让你解恨不是?” 男人把卡放到夏母手中,就带着女人进门去了。 夏母愣怔在门口,想着男人说得也对,她到底能够讨个什么说法呢?除了金钱的补偿,她难道还能要求将那个小杂种的头也用硫酸烧了?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恨,似乎只能这样痛苦滴咽下去了。 她颓废地坐在门卫处的石阶上,不安地焦虑起丈夫的安危来,总觉得有种更加不详的预感。 ☆、Chapter 3 夏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丈夫一定不会悄悄地消失,他一定出了什么事,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驱使着她去海市的派出所报了案,警察让她等消息,他们会在海市尽力查找,于是,她带着不安的希望回了瑶城。 一个月后,夏流星的伤已经彻底好了,只留了那一块证明着她到底发生过什么的疤痕。然而,当她摸着头上那块奇怪的疤痕问夏母——为什么她会住医院,为什么她的头顶上会留疤时,夏母才知道,因为记忆太过疼痛,夏流星选择性地遗忘了她受伤的那一段。 忘记受伤的那一刻,也许是一件好事,如果可以,夏母希望她永远都不要记起来。她在家等了半个月,仍然没有半点夏父的消息,这成了一件更加令她焦虑的事。 爷爷已经带着奶奶出院了,首先是听夏母说了流星的事,奶奶就哭了好几遍,爷爷虽然知道消息更早,已经伤心过一回了,现在又跟着奶奶一块伤心起来,说:“真是流年不利。”因为流星的意外,两个老人家总觉得当他们问儿媳妇为什么他们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儿子了时,夏母说的“他这几天去邻省办点事去了,隔几天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的答案是谎言。 这天,窗外的太阳本来照得大地火辣辣地滚烫,突然来了一只乌鸦停落在门前的那棵老槐树上,嘎嘎地叫了好一会儿,让人心颤,后来,有一大片乌云盖住了天空,本来明亮的白昼就像黑夜一样暗沉沉地,接着落下两声雷鸣,噼里啪啦的闪电落在槐树枝桠上,惊得那只乌鸦嘎一声飞起,穿过密匝匝的树叶丛,带下几片树叶来,晃悠悠地落到地面。 两个老人家本来是带着流星在午睡,夏流星今天睡得特别快,他们便打算下楼来想再问问媳妇儿儿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正走到二楼的楼梯口,便见一个穿了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夏母看见了警察,希望带来好消息,也怕带来坏消息,脸色瞬间紧张起来,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三十岁左右的警察说道:“你好,我来是想公诉你一声,关于你丈夫,我们已经在海市找了一个月,还是没有半点你丈夫的消息,我们还是会继续寻找,但是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希望可以说很小。” 站在楼梯口的奶奶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立马吐了血,爷爷也险些站立不稳,从楼梯上摔下来,夏母懵了片刻,才相信她听到的话,心中哭到:“冤家,你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老老小小的要怎么活啊?”双腿一软,差点晕了过去,可是她不能倒下去, 她还有流星要照顾,还有两个老人家要照顾,她挣扎着没有倒下去,把犯病的奶奶送去医院,安慰着爷爷——警察会找到他的。 然而,奶奶刚刚大病初愈又经历了孙女受伤的打击,再加上儿子失踪的噩耗病得比上次更厉害了,天天沉浸在多重打击的悲伤中,病情一日重似一天,住了一个月就去世了,爷爷因为孙女的受伤,儿子的失踪,老伴的离世,受了强烈的精神刺激,在奶奶的丧礼后也病倒了,他似乎铁了心要跟随老伴去的,在医院躺了半年也辞世了,本来幸福热闹的夏家就剩下了夏母和三岁的流星守着一间民宿相依为命。 那是流星母亲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候,小小年纪的流星总是半夜听见母亲的哭声醒过来,她问妈妈:“妈妈,你怎么又哭了?”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再问一句:“妈妈,爸爸呢?”她记得每次妈妈不高兴的时候,爸爸总是会在旁边安慰妈妈的,可是这几天,她都没有看见爸爸,不知道爸爸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妈妈伤心的原因是爸爸,所以,每次她这样问的时候,夏母就哭得更伤心了,那伤心的哭声在流星的心里挖了一个坑,深深地埋了进去。 那个时候的流星还一点都不知道她头上的那块疤会带给她什么伤害。当她见了聚在一起的小伙伴,仍然如往常一样凑过去要一起玩的时候,那些小孩就都跑开了,冲她做着鬼脸,嘴里不停地取笑着:“丑八怪,我们才不要跟你玩。跟你玩,也会传染到你头上的疤的。” 几岁的小孩子就是如此,与其说是邪恶,不如说是完全不谙人情世故,不知道人言可畏。 小流星对于美丑喜恶已经有了敏锐的感知,她知道玫瑰花漂亮,屎壳郎丑,妈妈抱她在怀里的时候是喜欢她,嚷嚷着说忙不过来让她自己一个人一边玩去的时候是不喜欢她的,显然,她被小伙伴们当成了屎壳郎一样黑乎乎脏兮兮的东西,并且被许多人排挤了,她还不知道“异类”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已经能够深切地体会那种感觉了——孤立无援,彷徨无助。 对于孩子的心里世界来说,被蚊子叮了一下都是天大的事,何况是这么严重的心理伤害,于是她决定再也不要跟这些小伙伴玩了。 黄昏的时候,流星一个人蹲在楼下的后花园里,面前的地上有一排密密麻麻的蚂蚁正在搬家,她于是无聊得捡起一根树枝,将它们的路给截断了,看着它们杂乱无章地绕来绕去,好不容易绕回了队伍里去,她一遍又一遍地玩着,乐在其中。 夏母去厨房 做饭前叮嘱了她一定要呆在大厅里,不许到处跑,当她做完饭出来的时候却不知道流星去了后面的花园,疯了似的四处寻找,她实在害怕流星再发生一次什么意外。当她听见流星的回应声从后面的小花园传来就赶紧过去了,远远地看见流星一个人在逗弄地上的蚂蚁,她走过去,也蹲下来,温柔地问道:“星星,妈妈不是说让你在大厅里乖乖地呆着吗?” “妈妈,为什么小伙伴们说我很丑?头上的疤会传染?他们都不跟我玩了?”小流星仰起头来,一脸哀怨地问夏母。 夏母听到她的问题,心中如被针扎了一下,一阵痉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才好,只在心里骂着那些杀千刀的小杂种心地太坏,她想了一会儿,才抚摸着流星的头说:“星星长大了就不丑了,头上的疤也会消失的。” 流星顿时笑了起来,脸上的婴儿肥窝进去一点,露出两个酒窝,说:“妈妈,那我要快快长大。” 夏母点点头,背过身去,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都是她的错,如果她当初看好孩子就好了。 吃过晚饭,夏母带流星去假发店订做了几个假发,让流星戴着,从此流星又和以前漂亮得瓷娃娃一样的流星毫无二致了,那些孩子们就又开始和她玩了。就像穿着漂亮的连衣裙,但是里面却□□着的芭比娃娃一样,一切看上去相安无事。 直到她六岁,读到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在一节体育课上做翻滚动作时不小心掉了假发,露出那丑陋的疤痕,被同学们嘲笑,那时候的她,已经对很多事情都有了理解能力,也明白了她的丑不是长大了就会变漂亮的,而很有可能会成为她一生都不可示人的缺陷。 那天,她回家后不再问妈妈为什么同学们会说她丑,而是自己关起门伤心了一阵,而她越长大,对此就越加敏感,也越疏离同学们和他们可能的嘲笑,总是喜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本的世界里,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免受外界的伤害,这样,她总是能够拿到很好的成绩,获得老师的高度赞扬,只要有了老师的认可,她的缺陷就算不得什么了,那些同学几科不及格的分数不也跟她的疤痕一样不可示人吗? 她就这样年年考第一,从小学到高中,直到十八岁,拿到名扬的录取通知书,那座全国最有名的外语高校的录取通知书,高考完填志愿的时候,她想着自己要离开瑶城,去离这里最远的大学读书,最好是有海的,她并不确定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她只知道她的成绩足以好到让她填任何一所她想填的高校,于是, 似乎被神秘莫测般的命运牵引着,她填了名扬德语系。 这个决定让她在隔了十五年后,又将重新和林佑铭相遇。她甚至仍然一点都不知道,她人生的许多不如意,都是他在很小的时候造成的。 ☆、Chapter 4 十八岁的夏流星继承了母亲的白皙的皮,也继承了父亲的浓眉大眼,眉宇间不乏些男儿的英气,眼睛圆而明亮,初发育成形的身体丰腴高挑,盈盈身姿如出水芙蓉,远远看去就是一个活动灵动的青春少女,只是,因为从小经历的那些事让她刻意地抑制了个性的发展,才会让走近她的人都觉得她总像拒人于千里之外,面上冷冷的,似乎只关心与她自己有关的事情,除此之外,她对周遭的世界总是一片漠然。这也难怪,她很少有朋友,也难怪,别的小伙伴都在高考后大肆狂欢,四处会朋友吃饭庆祝的时候,她只是一个人呆在家里,慢慢地自学从淘宝上淘来的一套德语教程,因为店家还附赠了一本法语初级入门教程,她在学了一册德语后,就把这本法语教程也学了,会了一些简单的句子。 夏母本来一直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到学校报到的,可是夏流星觉得自己已经十八岁,已经成年了,心里就自然地生出一种她应该开始独立自主地生活的意识来。 回想起过去的这些年,母亲一直都把她保护得太好了,上学放学接送都一天不落地一直坚持到了她15岁进入高中,开始了住宿生活,她仍然这个周末把她送去,下个周末再把她接回家,其实能有多远呢?不过是二十分钟的车程,她就是这样不放心,到底为什么不放心,当她问母亲是不是和她头上的伤有关,母亲又总是不愿意提起往事,而她自己又偏偏记不起来自己头上的伤疤到底怎么来的了,怕母亲伤心,便只好由着她接送,但这样寸步不离的爱让夏流星觉得沉重,她在长大,也在慢慢形成自己的思想,她希望母亲能够有一些属于母亲自己的生活,而她自己也努力学着过没有母亲照顾的属于她自己的生活。所以,去名扬报到,她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报名,坚决不让母亲再送她了。 走前的一晚母亲给她收拾行李,一直叮嘱她在学校要千万小心,不要有任何意外受任何伤,从小到大,夏流星听妈妈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她边把母亲替她叠好的衣服往行李箱里放,一边回答道:“妈,我知道你担心我,你再这样说下去,真的要成祥林嫂了。我都十八岁了,一个人去报到没问题的,你知道吗,在美国,小孩年满十八岁都要搬出去自己住了,你总不希望我一辈子活在你的襁褓里吧。放心吧。” 收拾完准备带去学校的衣服和被套,夏流星把她最爱的一本英文缩写版的《傲慢与偏见》放进书包里,她的外语水平还没有到能深刻理解外国文学的境界,所以就只能看这种缩写版的,跟高三的课文难度相当,里面的种种 故事情节,她倒能读懂。在看完《傲慢与偏见》这部电影后,她就爱上了这个故事,不是为了优雅高贵的达西先生有多么迷人,而是为伊丽莎白的人格魅力,她有那种女人少有的清醒理智,她渴望长大后的自己能够成为这样清醒理智的女人,后来她便把这个故事读了很多遍,为了彻底体会其中的情感,甚至花了一番精力,买来了一本缩写的英文原版,从此,她就爱上了爱简·奥斯汀的才华横溢,这位终生未婚的英国女文豪用笔下的浪漫滋润了多少在柴米油盐里磨到心田麻木的中年妇女。她记得在看《简·奥斯汀的遗憾》这部传记式的电影时,曾从头悲泣到尾,十八岁的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责问:“为什么有才华的女人总是命运坎坷呢?”十八岁的她感慨着简·奥斯汀能写出那么好的作品来,对爱情始终保持着信仰,却终其一生,只能在笔下的故事里圆满她的爱情,这样的女性并没有得到爱情的眷顾,该是何等的悲凉。 她把书封面翘起的一个角抚平,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妈妈还在重复地念叨着“千万要小心,不可大意”,她的思绪飘得太远,根本没在意母亲在说什么,母亲也许也觉得她说了那么久都没有一丝回应,也实在无趣,便闭了嘴,走到夏流星身边,万分舍不得地抚摸着夏流星的头发,落下一个吻,说:“你的假发,我一早已经给你放在行李箱的网格包里了。” 夏流星知道母亲担心她到了大学再遇到小时候那样被人嘲笑的事,其实随着年龄的长大,她懂得了自我保护,懂得了对不怀好意的人回赠恶意,那些孩子们长大一些了,也开始有了同情心,即使很偶然地看见了她的伤疤,也并不再嘲笑她了,只是会忍不住投以异样的眼神而已,不过,对于并非有意的伤害,她都可以轻松地说服自己忽视,她对母亲说:“妈妈,你放心吧,从小到大我都藏得很好,不会有事的,我不会再被同学们取笑的。” 她不得不在乎母亲的感受,毕竟这么些年,是母亲一个人把她拉扯长大的,在她仅剩的一点记忆里,是有一个高大和蔼的父亲的,还有一些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但这些年,他到底去哪儿了,她也总是未能从母亲嘴里知道答案。 和母亲吃过早饭后,夏流星就如当初她的父母一样,坐上了通往海市的火车,在卧铺上睡了20多个小时后,到达了海市的火车站。海市是全国一个重要的商业中心,火车站自然修得国际范十足,各个高校在火车站都设了接待点,选来做志愿者的学生也是殷切热情,见了新生都会主动走上去说“学弟/学妹,行李我帮你拿吧,你 可以搭我们的校车去学校,我们的校车就停在那边。”见了家长就喊“叔叔,阿姨,这边请。” 夏流星今天戴着一顶乌黑漆亮的齐肩波波头,散落在脸旁,遮住了那对玲珑有致的耳朵。一身白底的绿色薄荷叶碎花裙,衬着一米六三的身材,娇嫩秀丽,左手一个粉红色大行李箱,肩上还背了满满的一旅行包,修长的眉毛充满温柔的力量,灵动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周转动,在各种颜色的遮阳篷里寻找名扬大学的接待点。她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现在前面五十米远处的地方赫然闪耀着“名扬”两个金光大字,于是拉起行李箱的拉杆,准备走过去。 艳阳落在光滑的水泥地板上有些扎眼,夏流星眯着眼睛才发现有一个男生朝她小跑了过来。 他的脖子上吊着名扬志愿者的工作牌,上身罩着件学校发的志愿者t恤,胸前印着大红的“名扬”两个字,衣服有些宽大,但那条亚麻色的窄脚修身宽松九分裤显示出这是一个穿着时尚的男生,裤脚下那双露出的脚踝有着白皙的皮肤,脚上一双新运动鞋,那个勾上去的nike标志在九月的日光下也有些晃眼。 这一定是一个家世良好且娇生惯养的男生,夏流星在心里默默地做出判断。待他走近,她才发现他的脸颊上有着两三颗鲜红的青春痘,与二十出头的年纪正相仿,有棱有角的脸十分俊美,脸上带着一抹邪邪的笑容,眼里流转着多情的波光,出于女生不喜欢不专情男子的基因,她本能地做出了不喜欢这样的男生的判断,褒义点形容是风流倜傥,贬义点形容是拈花惹草。 于是待男生脸上挂着阳光灿烂的笑容走到夏流星面前,便把工作牌举到她眼前,对她说:“你好,我是名扬大三德语系的学长,李孝生,你一定是我们名扬外语系的新生吧。我帮你拿行李吧。”她都是一副很冷淡的表情,似乎并不稀罕他的到来和帮忙似的。 这个叫李孝生的男生见了她沉默的回应和毫无表情的脸,眼中的笑意换成了诧异,似乎他从未有过被女孩子这样对待的经历,呆了片刻后,他又恢复了笑容,这回他笑得不再只是邪邪的勾引女孩子心神的样子,而是小孩子恶作剧得逞时的那种得意的笑,他伸手拉过夏流星的粉红色行李箱,又伸手去拉夏流星的双肩包背带,说:“包也我帮你背吧。” 夏流星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男生,但是碍于他太过热情,而她也确实无法在火车站停车场那么多辆大巴车中正确地找出名扬的校车来,便不得不自觉地跟着他走了,快到一辆大巴处时, 李孝生突然回头,盯着夏流星的一双墨瞳,颇有自信地说:“你知道我怎么知道你是名扬的吗?” 夏流星仍然没有任何回答,他便自言自语地继续说到:“其它几所理工科的高校收的都是整天埋头做题的女生,个个跟恐龙妹似的,学妹这么——咳——如花似玉的人儿,只可能是我们名扬的人。” 空气里有些调戏的味道,他果然是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哥,她看看校车就在几步远处了,便主动去拿她的行李和包,没有笑容,也没有谢谢,说道:“校车就在前面了,我自己过去吧。” 李孝生仍然带着那抹明亮的玩味的笑容,耸了下肩说:“好吧。学妹以后如果需要什么帮忙的,尽管到大三法语系找我。” 夏流星也没听清他最后那句“尽管到大三德语系找我”就已经上了面前的大巴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回味着李孝生那句“整天埋头做题的女生是恐龙妹”,心里冷笑道:“那整天埋头背书的她不也一样?”她觉得李孝生这样的男生未免太肤浅了,越回味越觉得不喜欢他,连对未曾见面的名扬的期待都减损了两分。 ☆、Chapter 5 校车在曲折蜿蜒的高架桥上奔驰,左边是密集成群的高楼,楼里是方方正正的格子间,无数的职场小白领在里间为梦想或为生存穿梭,大楼外的灰色隔热遮阳玻璃像片片鱼鳞闪着白光,在大约二十楼处牵出了三条安全绳,一直延伸到三楼的位置,绳端各绑着一个清洁工人,腰间挂着一个水桶,用抹布蘸了水,在擦洗着大厦的窗户,这也是大城市的标签之一呢,夏流星手肘撑在车窗上,透过车窗观察着她即将生活四年的这个城市的一切。 车窗右边望出去,是波浪翻滚的江水,笔直地伸到了尽头,这条江是入海的,海市也正是靠着海港城市的地利,信息畅通,物流发达,才能够孕育出各种创新产业,也因此吸引了无数的精英分子到来,造就了人和的局面,商业文化飞速发展,最终奠立了它商业中心的城市地位。 年轻的男女,只要置身于这个城市中,就能够感受到血液的沸腾,似乎未来这个城市的一切都等着你去开拓,甚至你也许会成为这个城市的主宰,这就是年轻的好处,胸怀壮志,无所畏惧。 一个小时后,车窗外渐渐地出现了一座高校的大门,拱形式的建筑,有些彷凯旋门的设计,大门正中央挂着几个金黄色的大字——海市工业学院,夏流星从座位上站起来,头在车顶上碰得生疼也顾不上,扭头就问着坐她旁边的那个娇小的女孩子:“请问,这不是名扬大学的校车吗?” 那个女孩子听了,猜到她一定是名扬大学的学生,一脸羡慕的表情,回答到:“这是海市工业学院的校车,你上错车了。” 夏流星才回想起来那个替她提行李的李孝生为什么一直在笑,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她的心里冒起一阵青烟,恨恨地骂到:“千万别让我再碰见他!” 车上的学生都一个挨一个下了车,她也只好提着行李跟着下车,走到车门口的时候,她问了下司机师傅:“请问师傅,从这里去名扬大学怎么坐车?” 师傅听她问起名扬大学,非常热情地回答道:“哦,那可有点远了,这里是还是的最北方,你得坐到最南方去,不过还好,从这里坐地铁2号线可以直达,到名扬站下,就是时间长一点。” 夏流星谢了师傅,提着行李,顶着九月毒辣的太阳往地铁站走去。她的学校看来的确是一所名校,大家对名扬的新生都似乎很刮目相看,但是,像那个叫李孝生的志愿者这样的人,特意把她往错误的校车引的人,怎么会是名扬的学生呢? 她坐了两个小时 的地铁,一开始因为人多拥挤,只能提着行李箱站在一个小角落里,后来车厢里的人都逐渐到站了,她才寻了一个座位坐下,在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到达了名扬大学地铁站。 从地铁a出口出来,走了大概一百米,就看见了名扬大学那古朴威严的校门。据名扬的校史记录,这所学校兴建于战时,主要是为引进国外的各项技术,为当时的军政界和科学界培养高级翻译人才的,最早时候学校的建筑跟私塾差不多,后来又发展于经济建设的需要,开始扩招学生,为经济贸易培养各种外语人才,学校也进行了翻修和扩建,但当时灰砖砌的围墙也都还作为名扬的遗迹保存在英语学院,在国内,名扬可以说是最顶尖的外语高校,其它学校均无出其右。放到今天,它年年100%的就业率和毕业生平均起薪top10的排名,也让无数家长和高校学子趋之若鹜。 夏流星望着那扇石雕大门和门上那块镶金边的暗红朱漆的“名扬大学”牌匾,突然有种这里就是她要来的地方的感觉。她的世界曾经一直是孤独的,所以渴求知识,知识可以丰富她孤独的世界,她的成绩好是因为她没有玩伴,却并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有着一个梦想的大学,心驰神往,夜以继日也只为了梦想成真,别人的青春有着不息的热情如火,她的青春,只是为了打发孤寂,不过,还好,她选的学校看上去似乎真的不差,在这里应该也不会那么无聊。 “这位同学,请问,你需要帮忙吗?”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身旁传来。 夏流星扭头一看才看见一个俊雅的男孩子站在身边,脸上虽然只有一抹淡淡的浅浅的笑容,但是让人感觉他的内心温柔沉静,很容易让人陷进去。她在他四周看了几眼才发现校门口也是有接待点的,不过现在只剩了一顶黄色的帐篷了,那些做志愿者的学长们早已经散了,好像只剩了眼前的这个男生在这里留守。 她又仔细地打量了下眼前的这个男生,他足足高出了她一个头,跟她在火车站碰到的那个公子哥一样,也是罩着一件宽大的志愿者t恤,脖子上一根黄绳,绳头也挂着工作牌。他的额头到脸颊都是有些方形的,不过到下巴的地方略收了些,印堂宽阔明亮,浓黑的眉毛,两眉间的距离宽阔,像是志存高远的人,双眼皮下一双有神的大眼,鼻梁高挺而修长,嘴唇的线条也清晰可见,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跟火车站那个人完全不一样。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生看上去更配得上名扬学子的名份。 “同学,我看你的行李也不轻,我帮你提吧。”他还是那么 浅浅地笑着,脸上并没有什么热情的表情,但一点也不给人任何疏远的感觉,反而让夏流星觉得,她似乎和他就是相熟的人,这次见面不过是久别重逢。 虽然她还记得火车站的那个人,但她却从直觉上很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似的,并未再犹豫片刻就把自己行李箱的拉杆递给了他,触到他手指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片刻的急促,她害怕这急促被他看出来,就一直低着头跟在他后面,向名扬大门走去。她打量着他那条齐膝的牛仔短裤,裤脚已经有一点点破损了,大概是换洗过很多次了,脚上一双灰色帆布鞋,和许多这个年纪的男生比起来,他除了容颜俊美一点,气质脱俗一点,并没有很特别的地方,甚至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想要以身相许的帅气,她看着他背心的中间,怎么就是觉得他有些特别呢? 穿过名扬的校门进去是一片停车场,新生家长的车密密地排满了这块弹丸之地,红的,白的,黑的,灰的,炫耀着它们胸前的那一小块形形□□的铁牌,连名扬也跟着它们沾了点豪气。穿过停车场,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圆形的湖,周围种满了青悠的柳树,一条条细长的柳枝在九月的热风里摇曳生姿,投在湖心的影子也跟着水面的涟漪一起微微跌宕,散发着烂漫夏日的风情。 夏流星不时打量着学校里的建筑,在心里记特别记着有标志性的地方,她清楚自己是个典型的路痴,名扬看起来也不小,如果等下没有人带,她迷路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碧绿的柳树长廊突然里闪出一位金发碧眼的姑娘,走到他们二人面前,用法语问道:“请问图书馆怎么走?” 提行李的男生转头看着夏流星,眼睛里带着些疑问,夏流星从他茫然的表情里读懂了他的意思:“她说什么?” 夏流星打开刚在大门口的接待点顺手拿的那本新生手册,翻到校园地图一页,指着去图书馆位置的路线,用法语回答对金发女生:“从这里过去,左转,然后再走100米就是。”然后又用手往湖前方的那条路指了指。 金发女生听了微笑着用发音并不标准的中文说了句“谢谢”,便往湖的左边走去。 夏流星若无其事地把新生手册收好,无意中抬眼正撞见了男生眼中的赞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向他耸了耸肩,吐了下舌头。 男生表情微微一怔,脸上一个爽朗的笑容,向她做起了自我介绍,说:“我叫林佑铭,很高兴认识你。” 夏流星没想到他会突然热情起来,想起 刚才她的行为,那是她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男生面前做出这种调皮的动作,不,应该说她在熟识的男生面前也没有这样子过,或者,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熟识的男孩子。 他的开怀的笑容让一向清冷惯了的她反而不知该如何自处。 林佑铭见她迟迟也不说句话,便又问到:“你是外语系的新生?” “嗯,我是德语系的。”她终于借着说话摆脱了她的尴尬。 这个叫林佑铭的男生听了她的回答,眼睛一亮,继续问道:“你怎么也懂法语呢?” 这下轮到夏流星惊讶了:“你怎么知道刚刚我们说的是法语?” 林佑铭狡黠地笑笑:“因为我是不怕死的猫,对这个世界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夏流星觉得现在的林佑铭有些像火车站的那个李孝生,有着一点玩世不恭的感觉,她对李孝生的气还没有消,所以,对林佑铭的这个回答也不高兴起来,便冷着脸,不再回答说什么,冷冷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面走去。 林佑铭不知道她为什么瞬间又变得这么冷淡,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便解释道:“那是因为我已经在这个学校呆了一年了,许多语言的语音语调都知道。” “无所谓了。”她仍然是不咸不淡地回应。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是德语系的新生却懂法语呢?”他为了缓和气氛,继续努力道。 “我在梦里跟一位名扬的老教授学的。”她又突然接了他的好奇的猫的梗,说着玩笑话,又一点笑容也没有。 林佑铭走在旁边,觉得自己在跟一只阴晴不定的鸟对话,不过,是一只熟悉的漂亮的鸟。 ☆、Chapter 6 他们两个又恢复到了你不言我不语的状态,林佑铭拉着箱子走在前面一点,夏流星一会儿记一些标志性的建筑,一会儿看看新生手册上的地图。她发现名扬有的地方名字很奇特,瑶城高中有一个小湖,湖名叫常春湖,取的是流年虽去,青春常驻的意思,虽然不是那么诗意但到底是雅致的,有的名胜之地的湖命名就更加有讲究了,如“清风湖”,“碧玉湖”等,名扬这所最汇聚众多顶尖的语言学者的高校,取个湖名却叫“忠义湖”,让人连一点浮想都没有,不免扫兴。 “忠义湖”后面依次分布了学生食堂,运动场,男生宿舍区,和女生宿舍区,忠义湖的前方是语音教学大楼,有的建筑紧密,有的稀疏,隐约像是太极的一半,再看另一边,依次是教学楼,学术大厅,活动中心,和图书馆,有意地排列成太极的另一半形状,图书馆的那座圆形建筑,就像是这另一边的眼。如此别出心裁立意大气的建筑格局,太极八卦与现代的建筑理论向结合,中西融汇,确实能体现一座百年老校的风韵。 到了宿舍楼处,让夏流星倍感奇怪的是男女生宿舍楼的命名,男生宿舍一共有2栋楼,到底是文科学校,男生数量有限,只简单地标了1单元,2单元,再往里走一点,是4栋女生宿舍楼,语言类高校几乎是女生的天下,每栋楼都有个别致的名字,分别是“含薇阁”“月梦轩”“凤鸣楼”“伊兰居”,嵌在原木色的一块小牌子上,带着英文翻译,古色古香。 夏流星见了男女生宿舍楼的差别待遇,轻笑起来,看着林佑铭问道:“难道名扬是重女轻男的?” 林佑铭似乎是笑夏流星是外来的和尚不懂本地的庙堂,脑中突然生出个念头,不如吓吓她,装着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几个名字都是有含义的,我们学校似乎因为女孩子太多,阴气太重,这几年总是出一些桃色案件,八年前,某个大二的女孩子因为分手,在女生宿舍割腕自杀了,血留了满宿舍,六年前,又有两个男孩子因为争一个系花,在宿舍斗殴至一死一重伤,五年前,又有个大四的女生因为陷入被富商包养的留言,人言可畏,在宿舍中央的风扇上上吊自杀了,后来学校怕女孩子们不好好读书,在闹出这些风花雪月,生生死死的重大事故来,所以处处提醒着女生们。含薇阁指的是骨朵微含低调内敛,月梦轩指的是要有高远的梦想,凤鸣楼指的是学有所成,如凤长鸣,伊兰居指的是如兰一样保持君子高洁的品质。” 夏流星听了不禁心中惆怅,竟是因为那些悲惨的事故才有了这些诗意的名 字,也许许多人们可见的美好背后都有着不可见的血流成河吧。世间万事万物果然都遵循着一定的准则。 含薇阁3楼302室就是夏流星的宿舍,林佑铭因为要在楼下宿管处登个记,夏流星就自己先上楼了。在来的路上,她也几次想过她会遇见怎么样的室友们?又该怎么和她们相处?后来想想,何必想这样的问题呢,就像高中三年一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们走她们的阳光道,她过她的独木桥,反正她是乐于一个人独处的。 她刚走到宿舍的门口,红漆的宿舍门敞开着,正看见里面正在上演一幕惊天动地的女娇娥大战野老鼠的大片。 “啊,妈妈!”一个娇柔的女孩子突然扔了手中的书,带着哭腔跳起来,她的眼里似乎都有了泪花,惊恐地盯着从她书桌上爬过的那只外来客。 “呀!老鼠!”一个1米7左右化着明星样的妆容的女生听到尖叫,转过头去也发现了那只同样受了惊四处逃窜的生物,吓得也跳了起来,手里的指甲油都洒了出来。 这只老鼠一个劲儿地往那个艳丽的女生的方向跑去,她吓得跟那个看上去柔弱的女生抱在了一起,绝望地看着她书桌上的那一堆女人的珍品一一从书架子上摔落,心疼地喊着:“我的兰蔻香水!——我的香奈儿口红!——我的欧莱雅的护肤套装...要死了!” 一个刚洗完澡看上去有些高大的女生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从阳台的卫生间里出来,她的身上还挂着串串水珠,见了那二人抱在一起的情形,顺着她们的阳光看去,也发现了那只老鼠,想也没想,拿起阳台上的扫帚便跟着它追,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打死你!我打!” 那两个女生以及门外的夏流星都用异样的阳光看着这个高大的女生,夏流星猜想她应该是北方女孩子,长得高大一些,性情也这么豪爽,或者说现在的她看上去简直算得上是“彪悍”。 随着人鼠大战越演越烈,宿舍里成了一片狼藉,这只老鼠大概也觉得这片战场被它毁得差不多了,应该班师回朝了,开始往门口的方向逃窜,它刚刚跑到宿舍门口,只听见“吧唧”一声,所有人都呆成了木头人一样,张大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夏流星的脚下,她低头看去,那只老鼠正躺在她的脚下,已经奄奄一息了,血渍溅得到处都是。 然而,她刚刚只是下意识地把脚伸了出去。 “你的行——”林佑铭拖着夏流星的箱子站在她身后,他比她高出10来厘米,眼前的一切自然 都能够看见,可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夏流星脚下血溅横飞的老鼠尸体,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女生,还有围着白色浴巾拿着扫帚的女生,他张大了嘴,呆了两秒,就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个浴巾女孩这才发现自己的窘境,“啊”一声,扔了扫帚就往阳台的卫生间躲去。 林佑铭也觉得尴尬,瞬间面红耳赤,咳了一声,又对夏流星说了声:“你的行李。”刚转过身,又停了片刻,转过头来,指着夏流星脚下的老鼠,说:“我帮你们拿下楼去扔了吧。” 说完,他弯下腰去,夏流星被他的话下了魔咒一样,自动将脚抬了抬,他便真的伸出拇指和食指,拎着老鼠的尾巴,站起身来,尴尬地对她们笑了笑,提着老鼠就赶紧下楼去了。她张了张口,他的身影消失得太快,她还来不及说出那声“谢谢”。 夏流星拉过她的行李箱走进宿舍,本来没有打算和她们打招呼的,但是那个柔弱的女生主动走了过来,说:“我是萧晓,她是桃倩倩。我来帮你吧。”她用手指了指已经坐在门口右边的椅子上的那个艳丽的女孩子,然后帮她把行李往空着的那个床位拉去。萧晓像典型的南方女孩子,扎一个高高的马尾,发尖刚到背心,1米6不到的个子,细胳膊细腿,让人觉得风一吹都能倒下去。门口左边的1号床位便是她的,桌上还放着一本她刚刚扔下的《丽贝卡》,书桌上面就是她的床。宿舍内的四张床和书桌都是这样整体式的设计。 靠门右边的2号床位显然是桃倩倩的,她对流星的冷淡似乎有些不满意,已经漫不经心地坐回椅子上继续涂她的指甲油了。她是海市本地的女孩子,所以与这个国际大都市的风尚有着高度的一致,妆容精致,书桌前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化妆品的瓶瓶罐罐,拥挤地堆叠着,尽管地上还有几罐被老鼠碰到地上摔碎了的。 萧晓将夏流星的行李放在桃倩倩床位前的那个4号床位下,指着左边的3号床位对夏流星说:“你对面是佟玉。” “谢谢你,帮我提行李。”夏流星跟萧晓说谢谢,她很不习惯做这件事,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一个人处理自己的所有事情,出了偶尔母亲帮忙外,她很少从别人处获得过什么帮忙,也许是她不愿意,或者是没有人愿意帮忙,总之,“谢谢”这样简单的两个词,对于她来说,就像要跟一个完全不确定是否喜欢她的人告白一样,说起来始终觉得别扭。 这时,佟玉从卫生间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往房间里扫了好几眼,问夏流星到: “那个男生走了?” 夏流星点点头,她才提着胸口处的浴巾,怕它掉下去似的,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打开衣柜,翻找起她准备换上的衣服来。佟玉看上去有1米65左右,很健康的微胖,她的书桌比起其他两个人的来都要整洁干净,桌子上看不见一点的灰尘,也许她有些洁癖吧,这样的一个汉子似的女生如果真的有洁癖,一定是为了证明她真的是女孩子吧,夏流星心想。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佟玉关了宿舍的门,拉上了窗台的窗帘,在她自己的书桌前套一件白色圆领的宽松t恤,不一时,就穿好了衣服。 “夏流星。”她平静地回答,没有一丝热情,也没有一丝冷漠。 佟玉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夏流星的疏离,或者她这样的人神经本来就有些迟钝的,并不会那么敏锐地捕捉一个人面具背后的态度,指着萧晓和桃倩倩热情地对流星说:“流星,那个是萧晓,那个是桃倩倩。” “哦,萧晓已经给我介绍过了。”夏流星依然平静地回道。 “哦?是吗?那我帮你铺床吧。你的床位,我早上已经帮你把灰都抹过了,保证一尘不染。”佟玉边说话,人已经爬到了夏流星的床上了。 夏流星不得不顺从着接受她们的热情,她原本打算的“遗世而独立”的行为准则只能弃用了,她想,或许她该试着融入她们。 ☆、Chapter 7 这天,夏流星也就收拾了一下床位,时间就过去了,晚饭时间,桃倩倩她们三个人约着一起去了食堂吃饭,把夏流星也一起叫去了,晚饭的时候各自说了些中学时候的有趣的事,以及各自为什么选择了来这里读书,夏流星的原因很简单,不过是为了离开瑶城和看海,萧晓则是没办法只有文科她能学好,桃倩倩原来是要准备出国深造的,所以在这里是为了过语言关的,佟玉则是觉得小语种好就业,各自的志向都大相径庭,但并不妨碍她们互相了解各自生活的世界。除了夏流星话少一些,萧晓会多讲一些关于自己家乡的事情,桃倩倩在她们几个里,算是地头蛇,也就多给她们说一些关于海市的情况,除此外,也就是佟玉是个话篓子,从天南地北侃到有的没的,包括名扬的历史,知名校友,校园生活准则,考试如何不挂科,哪个讲师的课易过,哪个老教授是名捕,学校周围哪里有什么吃的玩的,她都已经在校园论坛上摸了个遍,其他三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一顿两荤一素的简单快餐吃了一个半小时。 她们回到宿舍后,轮流着洗个澡和衣服,就差不多到了睡觉时间,各自上了床,或看书或玩手机,隔了一会儿,到了晚上十点,宿舍便熄了灯,佟玉似乎并不满足于晚饭时间抖露的那点消息,继续八她从校园论坛里淘来的那些干货,她把它们都当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说给她们几个听,不过这回的内容是青春少女们最爱听的名扬几大风云榜——院草榜,院花榜,才子榜。她对上面的人物都如数家珍,听得她们三人连连啧舌——凭佟玉的这记忆力,学语言专业是明智的选择,说道名扬十大才子的时候,她更是滚瓜烂熟,简直就像深入他们身边做了详细的背景调查一样详尽。 桃倩倩感叹道:“我真是佩服,记了这么多个人的这么多信息,还能跟人物对应起来,你的大脑是带了复制功能的机器吧?” 佟玉答道:“自古美女爱才子,我这是女生的本能,好不好。这名扬才子说说了七个了,还差三个。听好了,才子榜第三名——宋慕言,英语系大三,会说英法日三种语言,下得一手好围棋;第二名——许江,艺术设计系大一,据说家里是艺术世家,从小画得一手好画,古今中外许多大家的名画他都可以模仿的惟妙惟肖;这才子榜的第一名,同时也是金融学院的院草——就是国际金融专业大二的林佑铭,他爷爷是有名的翻译家,曾经是我们学校法语系的金牌教授,已经去世几年了,爸爸是外交官,林佑铭虽然学的是国际金融专业,但是精通英文和德文,还是去年海市青少年钢琴比赛 的第一名,博古通今,口才好得不得了,听说去年在校辩论大赛上把对方辩手的陈词驳得体无完肤,到底是出生于书香世家,虽然才大二就登上了名扬才子榜的第一名,但也是实至名归的。” 夏流星听着佟玉的连珠炮,她本来对这些茶余饭后的消息是不感兴趣的,不过佟玉喜欢说,她也就当听听罢了,听到现在已经昏昏沉沉要睡着了,听她说着金融系的才子是林佑铭,觉得这名字好像听说过,突然想起白天那个帮忙提行李的男生爽朗地笑着对她说:“我叫林佑铭,很高兴认识你。”她就迷迷糊糊地答了句:“唔,林佑铭,不就是今天帮我提行李的那个人吗?他有什么稀奇的?龟孙子,说什么是不怕死的猫,对这个世界有强烈的好奇心,哼!” 桃倩倩和萧晓都还很清醒,听着总觉得夏流星像在说梦话了,不由捂着嘴笑起来,原来夏流星不是表面上那么冷的样子,说起脏话来是个这么可爱的人。 佟玉从床上惊坐起来叫道:“今天那个男生是林佑铭?” 夏流星似乎翻了一个身,继续模模糊糊地答道:“唔,是的。” 然后,宿舍沉静了3秒钟,就听见佟玉的惊呼声:“真是丢死人了!” 萧晓和桃倩倩都被佟玉的过分表现的小女儿态逗得发笑,只有夏流星一人是真的睡着了,再无任何声响。 第二天开始,大一新生就开始了为期十天的军训,一群人在宽阔的足球场上顶着九月的骄阳,一遍遍地练习立正,稍息,走正步,没有一个星期,一张张稚嫩的脸庞都晒黑了几个等级,桃倩倩涂的几百块一支的高级防晒霜也不管用,萧晓这样皮嫩肉嫩的娇俏女孩子最吃亏了,才撑过一个星期,萧晓的脖子就晒伤了一小块,然而教练说了军训必须完成,所以去医务室上了药水,回来依然继续在太阳地下晒着。 军训第八天的时候,练习的是打靶,男孩子们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环节了,刚练习完上午,就刮起了大风,操场周围那几棵杨树的叶子都被吹得在操场上四处飘散,大家都以为可以休息了,满心欢喜地在心中祈祷来一场大雨,最好今天就一直下过去,然而,风吹了好一阵子,雨却迟迟没有下下来,太阳挣扎着透过乌云洒下一点热量来。 “雨没有下下来,咱们就继续啊!”教官吹着口哨,喊道:“下一排!” 这一排就轮到夏流星了,对着瞄准镜,学着电视剧里看过的样子,有样学样地瞄准了前方的靶子,枪里是没有装子弹的,也就假装里 面是有子弹的,扣动一下板机,好些人内心里感觉还是酷酷的,怎么也算是摸过真枪的人了,然后神气地站回队里去。 练习完了一轮,雨还是没有下下来,教官特意允许在树荫下歇一会儿再进行第二轮,人群都一哄而散,像树荫下跑去,跑慢了,连块阴凉的地儿都没有了,尽管现在吹着大风,其实站在那一点太阳光下面也并不是太热,大家却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似的。 到了阴凉地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脱掉那顶蒸笼一样的军帽,夏流星为了好受一点儿,这几天都戴的薄一点的假发,松紧绳的扣也扣得较松,和宿舍的几个人站在树荫下,听她们说着话。 教练才吹完集合的口哨,雨就如汤圆一下落了下来,哗哗哗地击打着地面,把前面落到地上的雨水都击起水花来,教官只好说:“因为雨太大,我们暂时先停一下,大家到那边屋檐下躲一下雨。”说完,大家欢呼一阵,就往旁边大楼处的跑去。 风还是吹得像台风一样,雨水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跑到屋檐下的时候,夏流星觉得自己头上轻了一些,好几双眼睛都诧异的眼神看着她,她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本能地去摸头上,是那片坑坑洼洼的疤痕,她的脸色瞬间僵住,露出惊恐的眼神,似乎全身都被人扒光了,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双手捂着头,冲那几双眼睛叫:“别看了。” 桃倩倩她们三个也发现了流星头上的伤疤,她们才发现这几天夏流星总是早早地起床,拿着镜子去卫生间梳好头,不是因为珍爱她那一头顺滑的头发,而是为了隐藏她的痛苦。桃倩倩也冲那些围观的眼睛喊:“你们都别看了。萧晓,去把流星的假发捡回来,佟玉,你跟教官请个假,就说流星中暑了,我们先回宿舍了。” 桃倩倩又对流星说:“我带你回宿舍吧。” 四个人回到宿舍,夏流星就捂着脸哭了起来:“你们是不是觉得很难看?我十多年都带着这疤过的,不敢给人看见,就是怕她们那种像看动物园的动物表演一样看稀奇事物的眼神。” 桃倩倩拿了毛巾来,替她把头发擦干,说:“那是她们没水平,把很平常的事物也当稀奇事物围观,你戴着假发,我们觉得很好看,那么多明星不化妆也是路人脸。别记在心上。” 夏流星抬起头来,望着她们:“你们不会觉得我这样像个异类吗?” 萧晓弱弱地回了一句:“你刚来的时候,话也不怎么说,是有那么一点。” 佟玉接道:“ 这有什么,我肚脐眼上还有块黑色的胎记,黑得跟碳一样,我从来都不敢穿露腰的衣服,不一样像另类。” 佟玉说着还掀起她的衣服下摆,露出肚脐眼那一块来给流星看,果然有一块黑色的胎记,流星看她这样豪爽得不像女孩子的动作,顿时就笑了,说:“谢谢你们,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轻松地面对过伤疤被揭露。” 桃倩倩替夏流星抹干的滴水的头发,就继续用毛巾擦着那顶从操场捡回来的假发,对夏流星说:“你刚来的时候冷冷地,还以为你是心里觉得自己多么地不可一世,原来是为了心里这点秘密,你呀就放心吧,以后谁笑你,我们一定让她好看。” 佟玉突然说道:“不如我们结拜吧!义结金兰,有难同当!” 三人都附和着说哈,于是在宿舍找了一块巧克力拜了三拜,结成了302四朵花,桃倩倩是老大,佟玉是老二,流星是老三,萧晓最小是老四。桃倩倩学着黑帮老大的口气说道:“以后你们就都是我的小妹了,谁敢欺负你们,姐帮你们收拾她们。” 她们都“噗哧”笑起来,也学着看过的电视剧,说道:“是,一切都全凭老大庇护。” 夏流星才发现桃倩倩这样妆容精致的女生,原来并不都是走高冷女神范儿的,也会活泼热闹。大概不要在初见的时候就凭样貌对人存了偏见,就能发现周围的人都是多么地可爱,就像她遇见的她们,如花一样,各有各的味道和色彩,却都那么热情真挚。 ☆、Chapter 8 好不容易熬完军训,真正的精彩的大学生活才算正式开始,也许高考的狂欢派对其实应该留在大学的军训后呢。这真的是一个新鲜的开端,球场上的旋风少年,讲台上的博学导师,食堂里会给男孩子添多些饭给女孩子少打一些饭的师傅,还有坚决要让出入女生宿舍的男生登记的宿管阿姨们,这些人常年浸润在书香世界中的人们大多都是善良可爱的,他们共同搭建了这座天真的象牙塔里的各种关系。 然而,最新鲜的,就是那场必不可少的代表着“你可以以成年人的方式进行社交活动”的新生舞会了,这是名扬从建立开始就几乎定下了的传统,是名扬最浪漫的标志之一,许多人,甚至早已过了大一的学生,也都翘首以盼,对于这些稚嫩的年轻男女,光是想着和一个陌生的生命那样暧昧地靠近,便足以让青春萌动的他们脸红心跳了,所以,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在为这场舞会精心准备着。 男生们会挑件有型的衣服,虽然不是燕尾服,白衬衣,牛仔裤和板鞋的搭配,看上去也个个朝气蓬勃。女生就要麻烦些了,名扬这样的外语类高校漂亮女孩子也多,繁花盛开的地方,是少有人愿意甘当绿叶的,每个女生都知道不能太逊色,画眉描黛都是必要的。 桃倩倩的眉毛修饰得无可挑剔,对着她那面粉红色的hellokitty镜子左右审视了好几遍,才算满意了,沿着唇线一遍遍地描着水红色口红,喷了点香奈儿no.5低调奢华款淡香水,戴上她那对4厘米直径的大圆银耳环,整个宿舍的空气里都酝酿着青春妩媚的味道。佟玉换了件白色t恤,和一条深蓝窄脚牛仔裤,不像去参加舞会的,倒像去参加骑马大赛的,萧晓好歹换了身浅粉色雪纺连衣裙,仍然扎着高高的马尾,一看就是邻家的乖乖女。 只有夏流星似乎并不打算去凑热闹似的,舞会前一晚,穿着平常的一件米白色荷叶边大摆连衣长裙,仍然坐在书桌前拿着本刚到手的德语教材在看,桃倩倩发现了她的无动于衷,走到她身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一把抽走了她手里的书:“醉人的浪漫之夜即将到来,你居然还能看进去这种教材?” 夏流星扭头看了看桃倩倩的装扮,说:“我不是一直说我不太想去吗,人多的地方,总让我觉得危险。” “好了,我们会保护你的,过来,让姐给你好好收拾下,保证你今晚闪亮登场。”桃倩倩拉过夏流星坐在她的梳妆镜前,又上下打量了佟玉和萧晓两眼,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你们两个,别说是跟我桃倩倩 一个宿舍的!你们两个,各自坐过来,我给你们一起拾掇了。” 说完,她便娴熟地在她们的脸上开始操作起来,因为她们三个都不适合成熟的妆容,所以桃倩倩只给她们各自画了个淡妆,用的都是褐色的眉笔,粉红色的腮红,和粉红色的唇彩,眼影也没有用,只是简单地画了眼线,这样恬淡温馨的少女妆挺适合她们这样风情不起来的女生,比起素面朝天到底多了些许多女孩子的甜美。 画完妆后,桃倩倩仔细地打量了她们三个,点点头说:“这下我才敢带着你们一起出去了。” 运动场上,学生会兢兢业业地为大一的新人们准备着这场唯一的浪漫之夜,因为许多大二大三的学生们也会来凑热闹,室内活动中心的容量有限,所以这场舞会都是选在运动场办露天的。看台上摆满了许多水果,饮料,还有音箱等设备,音箱里的dj从一开始就放着,旋律宣扬在整个运动场上。看台上的远程照射灯和运动场周围的路灯都是通亮着,看台前的运动场用彩带在地上拉出了一块10米宽的正方形,四边都用霓虹彩灯装饰着,便是舞池。 有的人早早地到了,便三三两两地往草地上坐了瞎聊,八点钟的时候,天黑得差不多了,操场上布置的那些彩灯开始有了自己的色彩,舞会便正式开始了,先前聊熟悉了的,结了伴就往舞池中央去了,为了热场,让大家都参与进来,开头一曲是轻快简单的兔子舞,每一个人把手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串成了一个圆圈,就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跳了起来,很多人脸上都有着未消退的婴儿肥,在夜灯下红扑扑地一闪一闪。 一曲兔子舞结束了之后是阿拉伯之夜,跳法很简单,总共几个步伐,左脚向前一步,再右脚向前一步,然后左脚向前连续点两下,这是一组,接着就右一步,左一步,右连续点两下,就这样连起就行了,身体要做什么都做,都随心所欲,任意发挥,有些不会的,现场看别人跳两圈也就会了。 这个舞是双人对跳的,所以刚刚看对眼的,就成双成对地去了。桃倩倩她们四个一直呆在一块儿,是可以两个人一对儿去跳这个舞的,不过,有桃倩倩这么亮的花朵在,蜜蜂是不会少的,有好几个男孩子都不停地往她们这边看了好几眼,终于有两个有勇气走了过来,将桃倩倩和萧晓邀请走了,佟玉因为觉得饿,跑到看台上找吃的去了。 剩下夏流星坐在运动场的假草坪上望星星。她坐了一会儿,正准备起身去找佟玉,就有一个清俊文雅的男生走了过来,他长得瘦削高 挑,有韩国欧巴的大长腿,一件白色上衣,一条靛青色牛仔裤,黑色板鞋,一脸稚嫩的大男生模样,嘴角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流星。夏留心觉得这抹似有似无的笑好像是期待着她想起什么似的,这脸有些熟悉,但她一向脸盲,这里的灯光又有些黑暗,她完全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 “我们又见面了。我还以为你会走丢在海市繁杂的路口巷弄里,找不到名扬的大门呢。”他笑着说到。 夏流星突然就记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在火车站恶作剧的男生,他居然还敢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她倒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勇气,于是毫无善意地回道:“能进名扬的人当然都不是白痴,会连自己学校的大门都找不到,不过,像你这样的领错路的新生接待倒像是走错了校门,也许是名扬仁慈才收了你吧。” 李孝生脸上的笑容仍然在,但眼神里的趣味似乎越来越浓了,他说:“听学妹这话,似乎含着火药味呀,无论如何,我可是好心帮你提过行李呢,这才多久,你就全忘了我的好了?我本来还高兴再次偶遇的缘分,这下可伤心了,你得补偿我。” 音响突然有一声刺耳的“吱”声,淹没了所有的声音,所有人都捂了耳朵,等“吱”声过去,音响正常,才接着挑起舞,说起话来。夏流星只听到李孝生说“你得补偿我”,就被拉到了舞池中,被李孝生带着跳着舞步。 互相靠近交换位置的时候,李孝生突然贴近夏流星的耳旁,用挑逗的口吻说:“你今晚很漂亮。”少年的嗓音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少女的耳边,撩着她耳郭里的每一根神经,血液急速地沸腾起来,从耳根燎原到整张脸庞。夏流星能够感受到自己脸上的火辣,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她从来没有被男生这样轻浮地对待过,她困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怒气冲冲地瞪了李孝生一眼,一转身,就从舞池出来了。 李孝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阿拉伯之夜结束后,主持人拿了话筒说:“下面是我们舞会的□□环节,请各位绅士们挑一位美丽的淑女,共赴这曲浪漫的华尔兹。” 主持人的话音刚落,运动场上就换上了一首柔美的华尔兹曲,如初融的巧克力绕过人们的心间,有好几对找好了舞伴的开始踏步旋转。 夏流星,佟玉和萧晓都不会跳这样的交谊舞,只好在旁边草地上坐了聊天,唯有桃倩倩毫不输阵,当刚刚那个眉清目秀的男生走到她面前,弯腰倾身,手在胸前画出一圈标准的圆 弧,说:“这位美丽的小姐,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她便双手搭在腰间微微倾了倾身,做了个回礼,将左手搭在男生的手上,一起去了舞池中央。 佟玉揽过夏流星的肩旁,上挑着她的那双杏眼,问夏流星:“诶,那个李孝生一直在看你,你认识他吗?你怎么认识他的?我怎么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种暧昧的气息。”果然,当无事可做的时候,佟玉必然会热衷于八卦。 不明所以的萧晓也凑过来问道:“谁是李孝生呀?” 佟玉各自看了一眼她们两人,难以置信地说道:“我没有说过关于他的事吗?” 夏流星和佟玉都摇摇头。 佟玉便用她那说八卦时候特有的将平凡小事说成奇闻轶谈的口吻说道:“李孝生也是名扬出了名的公子哥,互娱国际传媒集团的继承人,在名扬也算风云人物吧。” ☆、Chapter 9 夏流星听了迅疾皱眉起来——难怪看起来不像个正经人,原来是个富二代公子哥。 佟玉的脸凑得更加近,如果她现在手上有一把放大镜,她一定很想用这把放大镜照着夏流星的脸,可是她没有放大镜,所以瞪大了瞳孔,望着夏流星,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问道:“流星,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萧晓听了,捂了嘴在一旁咯咯地笑起来,她也是从未谈过恋爱的女孩子,听了这样的话题,也是一脸娇羞的小女生样子,又充满了好奇。 夏流星从来没有想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被佟玉莫名其妙地一问,脸瞬间从两颊红到了耳根,热辣辣地烧起来,偏了头,看着佟玉说:“我才不会喜欢他那样的人。” 佟玉收回了搭在夏流星肩膀的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那你紧张什么呀?”她的头凑到夏流星的胸前,从她的下巴盯着她的脸,笑嘻嘻地问她:“你就如实招了吧,是不是春心萌动了?” 她看起来像是会喜欢李孝生那样的男生的女生吗?夏流星认真地想了下,最后得出的结论仍然是她是不会喜欢李孝生那样的人的,她从小习惯了呆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即便愿意让自己的世界里容纳多一点人,但是她仍然不喜欢太多的人涌入她的生活,但是,像李孝生那样的人,活跃得每个正经的,一看就是呼朋引伴的人,这样喜欢热闹的人,怎么会适合她这样喜欢清净的人呢? 夏流星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托着下巴,望着天上的星空,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回答佟玉的问题,说:“我想,我真的是不会喜欢他的。” 萧晓也探过头来问:“为什么?你真的不喜欢他这样的高富帅?” 夏流星仍然保持着思考状,说:“他不适合我。” 佟玉一看夏流星这十八岁的小姑娘故作深沉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伸手探向她的腰肢,挠着夏流星的痒痒打趣:“那你说说,什么样的适合你,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夏流星怕痒,一挠就受不了的,被佟玉欺的满地打滚,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气道:“呵-呵,快饶了我吧,痒,痒,会笑岔——气的。” 佟玉听夏流星呼吸不顺畅地极力求饶,停了两秒,夏流星便从佟玉的手下钻出来,站起来笑着往前跑,佟玉跟在她后面一个劲儿地追,说:“你跑吧,看我逮住你了还饶你不。” 夏流星只顾着后面佟玉在追,却不管前面有没有人,“噗通”一声就撞进了一个男 生的怀里,她觉得脑袋麻了一下,头上传来一阵痛感,下意识地伸手揉着自己的头,抬头看去,林佑铭也抬手捂着他的胸口,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胸前印着黑色的字母涂鸦纹,一条修身牛仔裤,夏流星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仔细看他,才知道为什么佟玉说他是金融学院的院草。他额头的发际线有着浅浅的美人尖,太阳穴上的两个额角的发迹线向后延伸,额头便显得宽大,他的脸是方形脸与瓜子脸的综合,眉浓而有神,在眼角上方微向下折,到眼尾上方渐收,眼睛大而明亮,即使在这样的夜晚,也能感觉到他瞳孔里的光芒,眼尾处微翘,流露着桃花眼的韵味,但眼波里流转的是英气而不是风情,鼻梁阔而挺,长长的一直到清晰的人中,嘴唇的弧线与雕塑家刀下的一样,棱角鲜明,嘴角微微地翘着,整张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手伸到夏流星面前,说:“我可以请你去跳支舞吗?” 夏流星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了惊诧,她以为他会说:“你撞疼了没有?”或者是:“你撞到我了。”可是他说:“我可以请你去跳支舞吗?”他为什么要请她跳舞呢?难道他本就是为了来邀请她去跳舞的,所以才往这边走过来?大概今晚灯光的效果不错,照得今晚的林佑铭比刚进校园时帅气那么几分,他的邀请和他充满磁性而优雅的声音一样充满诱惑,让她不忍拒绝,这么帅气的男生邀请去跳舞,小女生的虚荣心怎么可能波澜不兴呢?可是她不会跳华尔兹,这样上场,虚荣心是满足了,人大概也跟着丢完了,正在心里左右权衡,不知如何抉择的时候,佟玉在背后推了她一把,说:“去吧。” 佟玉本来在两米远的地方站着,因为她把林佑铭当作她心目中的名扬男神,而上次的不小心走光事件让她觉得倍感丢脸,所以踌躇着没有追过来,听林佑铭邀请夏流星跳舞,她不知道这样送上门的天鹅,夏流星在犹豫什么,于是急着怂怂恿起流星来。 夏流星回头瞪了佟玉一眼,只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花痴样,只差哈喇子往下掉,似乎明明白白地在胸前挂了个大字报写着:“我是花痴。”她只能恨痴莫犯病用眼神示意佟玉注意自己的形象。 林佑铭不待夏流星回答拉了夏流星的手往舞池走去,说:“你不会,我会教你的。” 夏流星像受了蛊惑般,便跟着他走了。 到了舞池中,林佑铭的右手揽在夏流星的后背上方,顺势抬起她的左手臂搭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左手握着她的右手抬起,夏流星感觉到一股属于 青春男孩子的气息从林佑铭的身上传来。 他边示范着动作边解说:“华尔兹的基本舞步,是由前进或后退、横移、并脚三步构成一个基本旋回。这样,第一个旋回和第二个旋回,就要出现必然的换脚变化,重心是在两脚之间依次交换的,无论前进还是后退,在第一步重心转移完成后,都应把重心点移向前脚掌,尽管此时膝部还未伸直,但脚跟却应微微离地,向第二步发展的动力,就是由脚距离地而产生的脚掌推力引发的,第二步的横移,是运步的特殊形式,它既不是先落脚跟,也不是先落脚尖,而是近似于全脚的前掌落地,即左横移时□□斜,右横移时□□斜,并脚动作是在第二拍的后半拍就伴随着身体的上挺和倾斜,开始向并脚发展,此时的重心完全处在横移脚的前半脚掌上,第三拍的并脚是在完全没有重心的状态下到位的,而且直到第三拍的前半拍,重心都还在横移脚的前掌上上升,直至极限状态,并拢的脚掌才开始不露痕迹地支撑重心,从第三拍的后半拍开始,脚跟开始下降,而下降的重心,则主要由并拢那只脚的脚掌支撑。倾斜是通过侧身动作的延伸来实现的,这一系列的上身动作,都产生于腰部的力量,而不是某一个局部的单独运动。会了吗?” 夏流星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林佑铭讲的这一对话对她来说就像大三才会学到的高阶德语,她有些后悔答应他来跳舞了。 林佑铭于是指着旁边的一对说道:“干脆你看看他们怎么跳的,然后跟着我的步子走就是了。” 这比起刚才的那一段理论来,容易多了。夏流星于是看着旁边那一对男进女退,上升前进,前倾后仰,旋转迂回,看了好几个回合,基本也有个大概的概念了。 林佑铭问道:“会了吗?试试吧?” 她点点头,林佑铭便开始带着她的步子缓缓移动,一步一步地,让她慢慢揣摩。 他盈盈的笑意,未脱尽的稚气,半熟的大男孩气息,让她突然有些恍惚——真是美妙的少年,像从青春画册里走出来的。她像中了他的魔似的,信任着他的力量,完全由他带着她进退。 但夏流星是真的不会跳华尔兹,她只见过广场上大妈跳的集体秧歌,在完全不会跳舞的她眼里,也不过是些扭扭腰,扭扭脖子,前三部后三步的简单肢体动作,她更拿不准音乐的节奏,不知何时该大步,何时该小步,何时该转圈,何时该侧身,何时该倾斜,所以即使林佑铭很熟悉舞步,也带得很好,还会通过手臂的力量提醒她,她也还是会不 小心踩了他的脚,她总是尴尬地笑着说:“对不起。” 偶尔再看看旁边的那对,优雅的旋转,柔而有力,更显得她的相形见绌,她到底怎么鬼迷了心窍答应了他的邀请来跳舞? 一曲完了,夏流星觉得跳得实在艰难,对林佑铭说:“我不跳了。” 林佑铭只能说:“好吧。” 夏流星往四周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找见佟玉和萧晓两个人,她抱歉地笑笑,对林佑铭说:“我过去了。” 他点了点头,看着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过去,两耳旁的头发在夜间的灯光下飘舞着,嵌着一圈温柔的光晕,莫名地绕在他的心上。 ☆、Chapter 10 夏流星刚回到佟玉和萧晓中间坐下,佟玉就露出了本性,八卦道:“难怪你看不上高富帅,原来是有了林大才子了,流星,你这到底是走了什么运?林佑铭不过是给你提了下行李,就特意来请你跳舞了?” 萧晓也很好奇地说:“为什么我觉得你和林佑铭好像很久前就认识似的呢?” 夏流星各自瞥了她们两人一眼,说:“只是跳个舞而已,你们两个的脑子里怎么生出了怎么多罗曼蒂克的幻想呢?要是两个人跳个舞就明心意,牵个手就能定终生,怎么还有那么多人要谈上三,五年的恋爱呢?” 佟玉和萧晓听了夏流星的话,像两个哲学家一样,陷入了思考中——对呀,如果心意那么容易确定,为什么那么多人要谈几年的恋爱呢? 夏流星虽然面上说得好像对那两个人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仍然难免有那种青春期小女生的心思的,她默默地回想了两个人给她的感觉,李孝生是热情的,她能够感受到他那种主动里的入侵性,而林佑铭却少了这种冲动的热血,他是温润如玉的,平和的,她从心里不太喜欢李孝生这样的人,觉得他太过嚣张霸道,她这样从小不越雷池一步的人,总觉得嚣张霸道的李孝生是危险的,而林佑铭,不是说觉得他很安全,而是正像萧晓感觉的一样,她似乎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 佟玉最喜欢逗夏流星和萧晓这样的南方妹纸,但夏流星有时候能够将心事藏起来,佟玉却没有那么敏锐的能力捕捉流星的心思,所以,比较起来,佟玉更喜欢打趣萧晓这样娇滴滴的妹纸,因为她总是藏不住心事的,一逗就脸红。桃倩倩还在和帅哥跳舞,流星她们三个女孩子只好坐在草地上说话,等桃倩倩回来。 林佑铭坐在远处昏暗的光线里,一直看着夏流星,她的一颦一笑,她低头的样子,轻轻推旁边女孩的样子,嘴唇一张一阖说话的样子,明明都是他不曾见过的,却似乎总有中熟悉的感觉,但他翻阅完了十九年的人生记忆,没有找到一点有关她的片段。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一个年轻的女孩让一个年轻的男孩初见面就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永远都是一种极致的浪漫,似乎应着前世未尽的情这类的传说,有今世相约的宿命感,男人也容易被“天注定”迷惑而坠入情网。林佑铭的心弦被这种感觉拨动着,只是他从未体验过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所以,并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涟漪是为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对夏流星怀着未知的好奇,希望从她身上找到答案。 当一 个人专注于一个人时,她周围的一切波动都能被他感知,所以,他很快地发现了另一个方向,有另一个人的眼光和他一样,都落在了流星的身上。那是另一个年轻的男生,他坐在离她十米远处的一盏路灯旁边的长椅上,一只手撑着脸,偏着头,看着夏流星,他的眼睛看上去很大,微眯着,嘴角也上扬着,带着笑意。林佑铭的脑袋里突然闪现出两只狮子争抢猎物的画面。狮子?他突然觉得好笑,那个男生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呢,他怎么会联想到狮子的? 他本来是不那么热衷于名扬的舞会的,但是想到大一的新生们大多都会来,他就突然有了某种期待似的来了,当他在舞会上偶然发现夏流星正在和那个男生跳阿拉伯之夜时,他的心里莫名地狂躁起来,当华尔兹开始,他只是觉得,他必须去邀请夏流星跳这支舞,他的心才能平静。 可是此刻,他还是觉得不平静了。 舞会散场后回到宿舍已经是十一点了,大家简单地梳洗下都上了床准备睡觉,可舞会的兴奋劲还没有褪去,她们几个又开起了卧谈会。 佟玉感叹道:“恐怕我们四个很快就要变成三个了。” 萧晓不明所以,问:“为什么啊?” 佟玉接道:“流星谈恋爱去了,不就只有我们三个了嘛。” 萧晓想起和流星跳过舞的李孝生和林佑铭,都是出尘的少年,一个如朗月,一个似清风,这样的人要在名扬校园里征服一个女孩子是很容易的,也许都不用他们征服,后面有人排着队等他们挑的,流星要是真的喜欢上他们中哪一个,也不足为奇。她“哦”了一声,算是对佟玉的说法肯定的回答。 唯有一直在跳舞的桃倩倩不明所以,继续问道:“流星要和谁谈恋爱?那可得让我帮你看看。” 可是她们从开学等到期中,初级德语的教材都翻过了大半本,也没有等到她们的猜想得到验证,除了偶尔在食堂碰到李孝生或者偶尔在图书馆碰到林佑铭,大家打个招呼,说两句话或者一起坐一块吃个饭看看书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没有巧克力也没有花,反而是桃倩倩从那次舞会以后,就招了一堆狂蜂浪蝶,今天是玫瑰,明天是满天星,后天是百合,那些人里不是公子哥就是富二代,这座沿海城市的学校里,总是缺不了这样的人的。 桃倩倩每次都笑着从男生手里接过花,说:“这花很漂亮呢,谢谢。” 等送花的人一走,桃倩倩转过身就把花往夏流星怀里扔,那表情是一点 都不稀罕,甚至是希望有多远就把这些花拿多远的样子。 可是她刚刚明明接得那么高兴,表现得那么喜欢的样子,夏流星睨着眼十分不解地看着桃倩倩,她才回道:“我对花粉过敏,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闻多了也有致命的危险,这些人,连关于我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了解过,怎么会是真的有多喜欢我呢?不过就是把我当成了一朵漂亮的花,把他们自己当成了采花的而已,恶俗。” 夏流星听了,看着怀里的这些花,白玉无瑕,摇曳生姿,恬淡清幽,最后都免不了被扔到楼道垃圾桶的命运,只感慨花倒都是好花,只是送花的人太不用心了。 除了送花的,也有其它的,比如佟玉和萧晓想见识下的轰轰烈烈的校园求爱场面。 有次四个人下晚自习回宿舍,到达宿舍楼下时,围了一堆人,里三层外三层,把楼梯口的路都给挡住了,大家都在议论纷纷,颇是热闹。她们四个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向站在外面的一个女生打听,那女生满脸都盛开着桃花,说道:“是许大才子来表白来了,我们名扬才子榜上的前五位据说都是单身,现在终于有一个要脱单了。”那表情看上去,就像即将被表白的人就是她自己。 夏流星她们三人听了觉得这女生跟佟玉一定是一路的,果然,喜欢凑热闹的佟玉一听就来劲了,大学这么久,还没有亲眼见过传说中的这一幕呢,便胡编乱诌地对周围人说:“对不起啊,请让一下,当事人来了。” 周围的人听了,看过佟玉的样子都难以置信,但奇怪的是大家都果真把路让了出来,佟玉于是带着她们三个挤到了里面。 挤进去一看,地上用许多支蜡烛围了一个爱心,一团团火苗在夜里与清风为舞,蓝色的橘色的火焰一浪一浪地摆动,中间站了一个一米七六左右的男生,左手提着一把小巧玲珑的尤克里里,他伸开了双臂,向楼上喊着:“倩倩,我爱你。如果要给这个爱加一个期限,那将是一万年。” 萧晓,夏流星和佟玉三个听了都捂着嘴在旁边偷笑,佟玉变笑边凑到桃倩倩耳边悄声说:“我觉得我今天太神了,原来当事人真在这里,倩倩,你有没有觉得他这个样子有那么一点诗人的味道?” 萧晓听见了,笑得更欢畅了,夏流星忍不住淡淡地笑着,悄声说:“不过,这个比起玫瑰君们来,身高上可要差那么一点。” 萧晓接道:“可是这个好歹知道多花点心思,倩倩,你不会对蜡烛也过敏吧?” 三个人你一样我一语地在旁边打趣,桃倩倩一脸愠怒地扫了她们几个一眼,踏步走到蜡烛男身后,往他头上一敲,站定。蜡烛男受了惊吓,一跳脚回过头来,看见是桃倩倩,瞬间堆出一个笑来:“倩倩。” 桃倩倩抬起右手,从男生的头上横着比过,一直比到自己的额头,如女王一样冷冷地说:“就冲这跟我差不多的身高,我就无法喜欢你。” 蜡烛男一脸委屈的表情,嗫嚅着说:“可是,舞会那晚,你没有这么高啊。” 果然还是舞会招来的跳蚤。桃倩倩仍然是冷冷的表情:“那是姑奶奶没有穿高跟鞋!”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笑起来,蜡烛男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脸上也木木地没有表情,并没有因为人群里的笑声受到什么刺激,好像那些笑声是与他无关的,他只是有些忧伤地看着桃倩倩她们四个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原来当一个人还不爱一个人的时候,身高也可以成为直接拒绝一个人的绝佳理由,都怪他自己在舞会的时候和宋慕言打了赌。宋慕言去请到那个舞会上穿红色衣服的艳丽的女生——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女生的名字叫桃倩倩——跳舞,他就要到女生宿舍来跟她表白,请到她去吃一顿晚饭,否则,就要穿一天的裙子去上课。虽然他穿裙子比起有些女孩子还要漂亮,但是,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穿裙子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呢!该死的打赌! 那些看热闹的女孩子们已经知道了这出像笑话一样的爱情故事的悲剧结尾,就各自回了宿舍,这片宿舍楼下的小花园里就剩了蜡烛男一个人,他坐在那条清凉的石凳上,默默地调整着尤克里里的琴弦,试着拨了下,然后就开始正式弹起来,弹了一段前奏,就自己唱起来:“我种下一棵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 ☆、Chapter 11 桃倩倩四人刚到宿舍就听见蜡烛男魔性的歌声飘荡在整个宿舍楼上空,佟玉把书往书桌上一扔便跑到阳台上去张望,一会儿后回来笑得前仰后合,喘着气说:“哇塞,这歌选得太接地气了。” 夏流星胸贴着椅背反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憋着笑说:“这段倒是挺浪漫的,比《月亮代表我的心》更有时代感。” 萧晓也跟夏流星一样反坐在椅子上,侧着头认真地听了一会儿,说:“不过他弹唱的真的挺好,音都很准。” 她们都知道萧晓以前学过小提琴的,高中以前一直拉着,后来学业太重了,拉的时间才少了,但是她对音准的把握也是很好的,所以她说蜡烛男弹唱得好,一定已经是专业水平的好了。 佟玉又补充着:“那姿势看上去挺像情歌王子呢,不行,我得给他录下来,这场景实在太珍贵了。”她抓了桌子山的手机就往阳台蹦去。 桃倩倩对于她们三人的一唱一和完全无动于衷,坐在书桌前悠闲自在地对着镜子补她的妆。樱桃味的唇蜜在齿间酝开那股香甜,她抿了抿唇,那抹蜜一样的香甜味就从齿间蔓延到了喉咙,顺手从化妆包里抽出一支眉笔,炭黑的外壳上嵌着烫金的chanel字样,她的目光落在那支眉笔上,好像在讲一个杜撰的根本和她无相关的故事:“这支眉笔是我高中的男同桌去法国旅游的时候带回来的,他是学校乐队的,同学们给的外号是“钢琴圣手”,能够听音即弹。” 佟玉和萧晓相顾无言,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达成了一致的默契,桃倩倩的青春是女神模式,她们的青春是屌丝模式,但是她们做出一脸期待的表情,希望知道女神模式的青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呢?不过是女神们是在中学就已经经历过了懵懂爱情,到了大学则清楚地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她们的目标,而屌丝们则是把青春期都献给了题山题海,使尽全身力气游到大学的彼岸,才开始了解“男孩”的意义,将最美的年华义无反顾地献给无果的校园恋情,毕业分手,工作两年,想要走入婚姻时才发现那些优质的男人早已被精明的女神们拉入了围城,看,不仅是屌丝男的爱情会悲剧,屌丝女的爱情也不过是一渠流水,只付东流么? 在她们无比期待的眼神下,桃倩倩继续说道:“不过,我也没看上那钢琴圣手。” “啊?”想听八卦的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惊叹起来。 桃倩倩摩挲着手里的眉笔:“就觉得他不是那个人 吧。” 佟玉忽然想起一个她非问不可的问题来:“帅吗?” 桃倩倩点点头:“恩,校草。” “这样的你也看不上?” 桃倩倩叹口气说:“越是单纯的年纪就越想要单纯的爱情,那个时候幻想的是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当时没有给他回应,等三个星期之后,我想回应他时,他就牵着邻居女孩的手上学放学了。我原以为他对我的心比香奈儿还贵,没想到贵不过三个星期。” 这时佟玉捧着手机从阳台冲了进来,跟匹打了兴奋剂的母马似的,喊着:“快来看,我把他的视频录下来了,他这抱着尤克里里的古典忧愁样和《小苹果》一搭配,简直就混合出了绝妙的视听效果,我得把它发到微博上去。” 萧晓凑着热闹去看,夏流星却没有兴趣,虽然她们一向都觉得流星不够热情,但是她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安静,于是问她:“怎么了?” 夏流星便故作忧愁状地说:“我们还以为倩倩在感情方面是个高手,哪天遇着了喜欢的大帅哥,可以跟她请教“玉女心经”呢,这下好了,原来是四个爱情白痴住在一起。” 萧晓和佟玉才发现流星这样总是不冷不热的女孩子心里,原理也是有着这些细小的心思的,不免觉得好笑,难道真的是爱情就是女人的灵魂。 桃倩倩反驳道:“谁说我没谈过恋爱就是爱情白痴,我总还见过猪跑吧。告诉你们,对喜欢小鸟依人的男人,你就扮弱小,对于本就柔弱的男子,你就拿出女汉子的本事来,对于外貌协会的,你就化妆打扮减肥塑身,对于内涵派的,你就学点诗词歌赋音乐油画什么的。” 三个人都笑着纷纷点头:“是,是,是,倩倩是专家。” 桃倩倩不理会她们的打趣,继续正经地说道:“不过我最想要的爱情便是如梁林伉俪,钱杨佳偶那样的,真的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唯有找到灵魂上最契合的人,才能找到最好的爱情吧。” 萧晓听了轻叹口气:“倩倩,你这样想未免太理性化了,现实中这样的很难啊,其实两个人总能同心同气就不错了。” 倩倩继续说道:“爱情之所以让人让人无比向往,让古人们写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问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的歌咏来,不就是因为找到了失去的另一半,才能完整自己的灵魂吗,爱情恐怕是我们内心最圣洁的向往,所以才会是值得我们一生追求的人 生理想之一吧。” 夏流星插进话来:“女孩子这样期许爱情是可以的,可如果这样期许婚姻,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如此追求婚姻的女子会带着她的那些细腻的小心思混杂在柴米油盐里,并且还渴望男人能体察,捕捉,满足她们的那些小心思,其实,一个男人若是细腻致微了,他爱的往往就不是女人了,所以,对爱情带着太多期许的女人们往往是要失望的。” 佟玉从来听不得高深的话题,她的人生追求就是吃好喝好睡好,只求开心就好,于是转移话题道:“倩倩,你真的不去看看唱歌的人?好歹人家也是名扬才子榜上的第二名啊,虽然身高差了点,但是看上去也是一标致的青年才俊。” 桃倩倩冷冷地说道:“名扬才子又关我什么事?我要是喜欢,街头小混混也行,要是不喜欢,天皇老子也不稀罕。” 三人听了更加无话可说,只是可怜那许大才子厚着脸皮白送了这殷勤。 名扬的才子榜里,林佑铭确实堪称第一美少年,贴吧里不知谁贴了张他参加钢琴比赛的照片,宽阔的印堂,高挺的鼻梁,朗眉星目,嘴角还带着一抹超出少年那个年纪的深沉的微笑,都说成熟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其实半熟不熟的少年,事故中带着点天真和稚气,更是有着一种魔力。因为这张照片,林佑铭没少接到学姐学妹的情书,都是写在精心设计的名贵信纸上的,大多是娟秀的小楷或宋体,偶尔有些字写得特别漂亮的,他才会看上两眼。 今天,他又收到一封署名为“山前雨”的信,上面的字笔势虽然委婉含蓄,但是笔峰风却遒美健秀,看得出有书法的功底,不过,内容却只有简单的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写在洁白的一张巴掌宽的纱巾上,不知道是谁中午的时候悄悄地夹进他图书馆自习室的书中的。林佑铭嘴角微翘会心一笑,这也许是所有信里最有意思的一张了,因为有宿舍里有同学在,所以便悄悄收了纱巾夹在书中,不像其它的都被他随意地丢弃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同宿舍的男生还是瞧见了他的动作,诶哟哟起来:“哇,又收到情书了?” 林佑铭不愠不火的回一句:“都是无聊的人。” 宿舍里其他三个男孩子喜欢打篮球,打游戏,聊女孩子,只有林佑铭喜欢钢琴和读书,不像他们那么野,文静得有些像女孩子,其他三个男孩子往往就喜欢拿他开玩笑。那个躺在床上正翻着一本武侠小说的男生往垃圾桶的信纸努努嘴,便开始逗宋慕言:“喂,佑铭,这会送信的是谁呀 ?看你把她的信都保留起来了,还夹在书里,要不要我帮你去回个话,就说你答应她了,轻轻松松就把你的终身大事敲定了呢。” 林佑铭看了床上的男生一眼,回他:“你觉得,我的终身大事需要操心吗?反而是你,不是游戏,就是小说,期末考试别指望我啊。我今晚要和宋慕言一起去口语角呢。” 床上的男生仰躺在床上,翻了页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地说:“你又不是外语学院的,而且你的英文和德文都够好了,还去口语呢,有你这么努力的室友在,期末考试当然得指望你了。” 林佑铭听他们这样说,只能当是道不同,偶尔为谋,无奈地开门离去。其实他经常去口语教,不过是因为他学的专业是国际金融,以后需要面对的工作内容一定会涉及大量的英文材料,他如果英文不好,是无法胜任高级一些的工作的,所以,现在的他不过是为了将来做好准备而已。何况,他家算得上是语言世家,他已经不能子承父业了,便只能子承父志。 ☆、Chapter 12 林佑铭到宋慕言宿舍的时候,宋慕言并不在,所以林佑铭就去了艺术系的画室,他知道宋慕言和许江是表兄弟,从小关系很好,但是宋慕言是个宅男,晚上更是不常外出的,如果晚上去宿舍找不到他的话,他就一定是到画室找许江聊天去了。 艺术设计系的画室在食堂后面的三教学楼的负一层,画室的吊灯闪着橘黄色的光,中间稀稀落落摆着二十多个原木画架,画室后面有一排柜子,有些格子摆着各种画纸,有些格子摆着各种练习用的雕塑,有低头沉思的,颔首微笑的,或抬头仰望的,书架上,画架上和地上都有不小心溅出来的颜料,黄的,红的,绿的,蓝的,五光十色,四周的墙上还挂着各种名画仿品和学生的习作,一切都在诉说着“这是一个视觉的世界,这是属于画家的地方”。 许江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衫,下身穿着一件斑马条纹的帆布背带裤,从头发到脚趾头都是斑斓纷杂的颜料,他左手拿个五颜六色的颜料盘,右手拿支扁头画笔,站在一个一米五高的画架前,画几笔,又不时往后退一步,偏着头望着板上的画,宋慕言在他身后2米远处坐着,默默看着他这如痴如醉的傻劲。 林佑铭也不知道许江到底在画什么,画得这么入神,印象中他从未见过许江这么认真地画什么东西,连他最喜欢的那幅爱德华的《呐喊》的仿品,都没有这么认真地画。林佑铭站近了才发现,画中是一个极精致的性感女郎,烫着褐色大波浪的头发,头发散落在肩膀和背心,一部分从额头编了两个韩式新娘的发髻,在后脑勺处相聚,用一朵白色百合花发夹固定着,气质如兰,十分可爱,浓密的青黛新月眉下,长长的睫毛傲然卷翘着,一双大眼睛灵动如猫眼,脸颊淡淡的腮红均匀有致,看上去更显皮肤细腻无暇,红色丰满的双唇摆出一个国际标准的礼仪笑容,露出八颗洁白如膏石的牙齿,她腰身往后仰着,脸向外侧着,飘逸的蒂芙尼蓝礼服长裙下是两只高跟鞋脚尖,整个身体似在随着华尔兹的曲调起伏跃动,正跳到倾斜旋转的部分。 林佑铭觉得画得确实不错,也觉得画中女子神韵撩人,装扮高贵典雅又有一些活泼可爱,这样风姿的漂亮女生,即使是在不缺美女的外语高校也是优质的一类,不知道许江偷偷观察了她多久,才能画出着惟妙惟肖的一幕来,那天晚上的舞会,他记得许江是和宋慕言打赌来着,宋慕言自然是请到了这个女生跳舞,不过不知道许江有没有请到这个女生吃饭。 林佑铭敲了敲门表示“我来了”,走到宋慕言的椅子旁站着,问 宋慕言:“他画得这么认真?” 宋慕言抬头才知林佑铭来了,一言不发地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来,打开微博翻了一会儿,递给林佑铭,林佑铭点开页面上的那个视频,一个凉风一样的男子在清冷的校园女生宿舍下弹着尤克里里唱着:“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微博账号名是“冬有玉人”,再看下面的评论都已经炸开了锅,“魔性!”“为何我从这歌中听出了一抹淡淡的忧桑?”“哇靠,这不是许大才子么”......林佑铭看了,一开始眼睛圆瞪一眨不眨,到后来嘴巴大张一合不合,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弯腰捧腹大笑。 宋慕言也笑道:“有些人怕是真的要在人前穿回女装了。” 林佑铭把手机还给宋慕言,朝许江的方向看了看,转过头问宋慕言:“诶,他该不会是受刺激太大,魔障了吧?名扬简直就要成女儿国,由得这些女生们上天了,连许大才子都沦落至此了。” 这个时候许江终于画完了他的大作,转头瞪了林佑铭一眼,说:“你懂什么?就算有那么多女生围着你,你也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心跳加快,突然觉得生命充满更多意义的感觉,从来没有真正地体会过心动的人,哪里有资格随意评论别人的爱情?” 林佑铭反问道:“你不过是和宋慕言打个赌而已吗?什么时候心跳加快了?不会真的喜欢上了吧?” 林佑铭本来是学校出了名的“辩论家”,总是能抽丝剥茧地找到语言中的逻辑矛盾,两下就准能把许江这种感性思维发达,理性思维迟钝的伪艺术家博得哑口无言,但是面对许江说他不懂心跳加快的感觉,他无法辩驳,他似乎真的是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的。 许江潇洒地答道:“别的女生都是围着我转,这个桃倩倩反而拒绝了我,我被她的自我吸引了。” 宋慕言听了装着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把这种心理俗称为犯贱。” 许江听了,任性地回道:“你是不犯贱,一堆女孩子围着,也没有见过谁对你有多少真心,也没见你对人有多少真心,不知道你们藏着掖着的干嘛,不如像我这样,喜欢了就喜欢呗,潇潇洒洒。” 宋慕言听了,不敢再说什么,否则,许江该翻起他的老历史来了,比如他小学时候的那个女学霸同桌,不过是为了有个可以抄作业的人,放学后去反斗城玩一下午也不用担心第二天的作业,何况老师课堂上讲的那些,他在课堂上完全能够消化,课后即使不做作业,考试也一样是前十, 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再多浪费那么多时间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呢?中学时候的那个学校舞蹈队的领舞,不过是为了多个人应付高中的乏味,除了考大学就是考大学,然而考大学之后呢?又是什么样的人生,他从来不相信考大学之后的人生就真的一帆风顺了,再无忧虑了。比如他的父母当初都是专科毕业的学生,后来分到国企单位,一开始不过是上工地,还不是一样地后来下岗,再下海经商,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人生哪里只是一段路而已,学习又哪里只为考高而已?所以对于班主任那种只讲靠大学,却不讲靠大学之后的人生,这种蒙昧的教育方式,他是极不赞同的。因为不赞同,因为少年叛逆,也刚好有女孩子示好,于是乎,便干脆早恋了起来,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是少年老成地开始思考起人生哲理了,对于女孩子是什么,他反而停留在极幼稚的阶段,所以,最后也只是和女孩子手拉手散过步而已,后来觉得实在没意思,便和人家分手了,害得女生伤伤心心哭了好一阵,他却一点怅然若失的感觉都没有。到了大学,混了个名扬才子,又被女孩子们围着转。但也只是如许江说的,被许多女孩子围着转,却仍然没有出现过一个让他怦然心动,有特别感觉的人,确实是一种缺憾。 林佑铭则是从小到达躲着女孩子们,要么冷冷地,要么不参加女孩子过多的活动,学校组织的烧烤,唱歌活动,他从来不参加,只称病向学校请了假,在家里一本本地看书,从简单的中国通史读到二十四史,连佛教经书都翻了许多出来读,从来没有那个女孩子能够约到他,这么多年下来,却是一场恋爱也没有谈过。 林佑铭和宋慕言这样的人,都太聪明了,很清楚女孩子们喜欢的不过是他们的天之骄子的表象,似乎无所不能,但其实他们的内在也如普通的男孩子一样,是会脆弱,孤独,担忧,害怕的。许许多多的她们甚至都不曾认真仔细地了解过这些,不知道他们的喜怒哀乐,不过是觉得“这是一支潜力股,投资好了,下半辈子就有了优渥的生活”而已。 有时候也并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流水本无情,落花怎有意。 林佑铭和宋慕言一直觉得像许江这样在艺术上有天分的人,是会有些艺术家的怪癖的,现在看来,许江的怪癖大概是痴病,乐府诗里说,爱情这种东西,男子耽兮犹可脱也,女子耽兮不可脱也。但如果有痴病的男子耽于情爱,恐怕也是不可脱的。 若是缘分成全,那画中女子刚好也看上许江,佳人配才子,也不失为又一段名扬佳 话,只是看那画中女子自信奔放,如火一般灼热,这样的女子大多是烈性的,喜欢的是热血的英雄男儿,如许江这样温吞性格的人,她大概看不上的,他们两个人真是替许江捏一把汗。 林佑铭从小博览群书,思虑极深,想的不免长远深沉些,宋慕言不及林佑铭这样见多识广,心思缜密,想不到那么长远,只是看许江的样子,怕是逃不出那画中姑娘的掌心了,便对林佑铭说:“看他这样,怕是非这画中女子不娶了,只能希望他美人侧目。” 许江听了,说道:“你们两个就等着吧,我一定会抱得美人归的。” ☆、Chapter 13 林佑铭,宋慕言和许江三个人在画室就许江的感情归宿探讨了一会儿,便一起去了口语角,虽然他们都不是语言专业的,但是毕竟在全国最好的外语高校,他们的英文水平都是过得去的,来口语角也就成了他们三个青年在这所外国语学校最喜欢一起做的事情。他们到口语角的时候,已经有好一些同学都到了,因为平时这些外教们上完课便不见了踪影,想搭两句话也不行,但口语角时间,外教们是要来轮流值班的,而且可以谈天南海北的事情,所以同学们来得也勤。 今天晚上是德语,英语的外教来值班,英语因为是大语种,学的人多,所以有很多同学自发组织了,几人一群地在练习,也有一些青年教师来凑热闹的,因此经常不管当天晚上安排的是什么外教来值班,最热闹的便都是英语群,林佑铭和宋慕言,许江钻进一堆英语练习群,林佑铭说:“whatareyoutalkingaboutmaywejoininyousoundslikeitsaveryinterestingtopic.”(你们正在聊什么呢?我们可以加入吗?听起来好像是个很有趣的话题)。 林佑铭爸爸是外交官,经常被派出国出差,每次带上林佑铭一起去,所以,他很小就已经跟着父亲到德国,英国驻扎过一段时间,接触的又多是一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因此,发音都练习得特别的标准优雅,很像英剧里上流贵族的口音,大家一听他的发音和nativespeaker(当地人)几乎无异,觉得他英文水平一定不低,自然很欢迎,便说:wearetalkingaboutchinesetraditionalfestivals.sureyoucanjoininus.”(我们在聊中国传统节日,你当然可以加入我们)。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中国传统节日,还说到中国传统文化,有的到国外旅游过的,见过一些世面的便拿国外的各种节日和中国的做一比较,一起讨论起其中的不同。有人边说国外有万圣节,我们中国也有鬼节,国外有圣诞,我们中国有新年,看来有许多东西其实只是形式的不同,当本质上却都是一样的,这是不是说明不管什么样的国家,什么样的人种,只要是这个地球上的人,大家心中都怀着一些潜意识里的同源同宗呢?就比如全世界的人都希望追求幸福的生活。 后来有人聊到中国的围棋和国画等,这是宋慕言和许江的酷炫特技, 自然就是他们任由发挥的时候了,林佑铭对围棋却是一向不喜欢的,对国画他也并不感冒,他除了喜欢看各种书,经典书籍和杂书,也就喜欢弹钢琴了,对于说不上什么的话题,他也就没有认真听的意思,便退出了这一堆人,任他们在那里滔滔不绝。 林佑铭看着旁边的德语角落甚是热闹,他自己德语说得其实不错,所以走过去瞧瞧,挤进人群才发现,夏流星正和法语外教聊得兴起,她留着齐肩的学生妹式的发型,手中不停地比划着动作,看样子词汇量有限,所以还是要借助手势来表达。但他仍然感到吃惊,夏流星不是才学完了大一的课程吗?能够入个门就不错了,可是他看她的样子,虽然说的内容不是特别流畅,但一个个标准的德语音节从她嘴里蹦出来,连“r”这个小舌音听起来也颇标准,他想她进步的也算是快的,不过从她一个暑假就能自学法语到能为人指路的水平,如果不是有语言天赋,就是学得很刻苦。 林佑铭往人群里挤了挤,刚一走近,便听得夏流星用德语说:“我家在瑶城,我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原来她是从瑶城来的,那里曾经是他母亲的故乡,他记得很小的时候曾经随母亲一起回去过一会,不过后来发生了那件他不愿意记起的事故,再后来,母亲因为这件事和父亲争吵离去,他就再也没有去过瑶城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有种熟悉的感觉了,是因为她和母亲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她们身上有一些相同的印记吧。 他的德语水平远远高过这时的夏流星,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炫耀一下,于是用德语插嘴道:“我听说瑶城的鹫尾花特别漂亮,是吗?” 夏流星听见林佑铭的声音,本来有些惊讶他的德语说得原来这么好,然后才记起佟玉似乎说过一次,林佑铭的英文和德文水平都很高,她听懂了林佑铭说的那句德文的大部分意思,可是她并不知道鹫尾花的德语单词是什么,所以,并没有懂林佑铭问的是瑶城的什么东西很漂亮? 德语外教似乎是个喜欢养花弄草的人,一听到这种花倒是兴趣高涨,和林佑铭谈起了各种花来。林佑铭说德语的时候字圆腔正,听起来跟教材录音带里的录音一样标准,夏流星的词汇量有限,只能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插不上嘴,不免心中懊恼,她一个堂堂德语系专业的学生,水平还不如一个国际金融专业打酱油的,刚刚还因为总算可以说出德语来了,有了一些欣慰,现在这点自信又被打击得无影无踪了,于是瞪了林佑铭一眼,就脸色黯淡地退了出来,耸拉着脑袋往图书馆的方 向走去。 林佑铭本来还说得高兴,可是突然人群里不见了夏流星,当看到她落寞离开的背影,就对外教说了声抱歉,结束了谈话,跟了过去。他赶到她后面,拍拍她的肩膀问道:“你怎么就走了?” 夏流星因为被林佑铭打击了,所以对他不满,便没好气地抱怨道:“有你这样的高手在,谁还能□□去嘴呢?不走等在那里打击自尊心吗?” 林佑铭听出了她话里的敌意,原来是为了这,于是想说点好话安慰她:“你不过才学了一学期,我小时候都学了好几年了,水平当然比你高些。” 夏流星听了,更觉得他是在炫耀自己的水平高,而讽刺她学得晚,所以水平低下,更加生气地说道:“是,你是林大才子,水平当然高了,何必还要跑到口语角来跟我们这些水平低的人瞎掺合呢!” 林佑铭也不知道为何,这时候说话这么没有了逻辑,明明他想表达的是“等你多学一段时间,也能有很高的水平的,不要着急。”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可是他听了夏流星对他的反击嘲讽,看见她瞪得圆滚滚的眼珠,本想道歉求和的话全都收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说更多不好听的话来刺激她,想看到她更多的情绪似的,也故意呛她:“有我这样高水平的人存在,你们这些低水平的人难道不会更有努力的理由吗?你难道不应该谢谢我吗?” 夏流星气的狠狠瞪着林佑铭:“你厉害,你什么都懂!你这么厉害,就不要跟我这样没水平的人说话了!” 林佑铭见她真的生气了,心里也莫名地生气起来:“我这样高水平的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刺激你这样的低水平的人努力的!” 夏流星只觉得肺里都烧起火来,手也握成了拳头,带着所有的怒气,一脚踩在林佑铭的脚上,一个字也不想再跟他说,扭头就走。 林佑铭觉得脚趾尖有千斤重量落下,一股刺痛从神经元传来,又不好在这大半夜里嚷出来,望着夏流星的背影,低了声音嚷道:“你!” 夏流星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灯光透树叶间的隙缝落下斑驳的影子来,晚风一吹,影子就跟着摇动,窸窸窣窣的声音落在耳朵里,总是有点苍凉的感觉,她心中有些委屈,自己嘟囔着:“什么嘛?请人家跳舞的时候那么绅士,在人家面前秀德语的时候就这么流氓!你家里又是教授爷爷,又是外交官爸爸的,当然水平高了!” 可是她一个法语专业的学生,水平还不如一个学国际金融的,怎么都 觉得郁闷,学了一学期的课,看了一些前辈的人物生平后,她也萌生了成为外交官的梦想,她的人生也第一次有了梦想。听佟玉说过林佑铭的爸爸是外交官,语言水平只可能在林佑铭之上许多,如果她的水平连林佑铭都不及,那外交官的梦想也许就真的只是梦想了,她绝对不要这唯一的梦想破灭。 她走到忠义湖边的石凳上坐下。湖水在晚上的夜风里泛着闪亮的金光,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跟着星星跳着舞。夏流星坐在湖边的柳树下,看着柳叶密密匝匝的影子在地上摇来摇去,心情沉重。假期虽然做了不少功课,可是大一的新鲜感还驻扎在心里,所以除了上课听老师讲之外,下来却并没有把功课当一回事,还为自己因为提前做了功课所以许多知识点都已经心中有数,老师上课时似乎也对她的表现也颇为满意,便有些沾沾自喜起来,殊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的水平不过是大一新生的水平而已,想要成为外教官,语言水平需要达到母语的水平,而这后面需要走的路却还有银河那么遥远。来时对于母亲自信满满的誓言,说不要担心,她能照顾好自己的,可现在呢?她对自己的人生无限忧愁起来。 痛定思痛之下,夏流星决定奋发努力。 ☆、Chapter 14 她为自己找来了《走遍德国》全套教材,希望在短期内将这套教材的初级课程都学一遍,之后并开始尝试阅读德文小说,她为自己挑选的第一部小说是德文版的《小王子》,因为是童话,所以语言相对简单,大概比较适合她的水平,她本来想找本德国作家写的书,但是德国这个国家就是一板一眼到了极致的地步,出的大多是思想家,哲学家,有名的原著都是大部头艰深晦涩的书籍,倒不如法国的浪漫,能出许许多多的文学家,可以选择的范围也广,所以找来找去,就选了从法文翻译过来的《小王子》。 一开始夏流星为自己制定的计划是早上7点半起床,晨读半个小时,8点开始去上课,下午的课上完刚好六点,吃过晚饭7点开始学习3个小时,到晚上10点钟回宿舍休息,学校里有部分人下午的课完了,一天的学习就结束了,图书馆那是一分钟也不会去的,比起这一批人来,夏流星觉得自己的安排已经是高强度的训练了。 这段时间她也没有再去口语角,后来大一结束的寒假,她在家也过着跟学校一样的日子,7点半起床,帮母亲做一下家务,便是学习到晚上10点,然后休息。 就这样坚持了大二第一学期开学,《走遍德国》学完了一半,觉得上课听老师讲课更轻松了,平时做听力练习时也更容易了,读课文也顺畅多了,好像和那些武侠小说中的英雄人物一样,因为学了一本武功秘籍便功力大增了,于是信心满满地打算再去口语角试一试,并且,她希望这次最好林佑铭也在,让他见识一下,才能一雪前耻。 夏流星也不知道会不会去了就能碰到林佑铭,只是多去几次总能碰见他吧。心里却又有些忐忑,万一她的水平还是很低,再丢脸怎么办? 夏流星到了口语角的那棵老黄果树下,站在旁边的水泥花坛上,往人群里望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林佑铭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股无名的失落感,只觉得即使自己的水平低,她还是希望他来的,因为上次被他伤了自尊心之后,她就赶着自己往前努力。有时候她也迷糊,自己的这种努力,好像只是为了赢得林佑铭对她的另眼相看。她总觉得可以被其他人比下去,可以比其他人差,但是忍受不了林佑铭对她说的那些过分的话,一定一定要让他认可自己,心中的一口气才能释放一样。 夏流星找了很久,等了很久,总之是不见林佑铭的影子,只能想着他今晚应该是不会来了,便挤进德语练习区的人群里去了,里面的同学正在和德国外教谈德国的汽车工业, 她找准时机插话进去,和外教聊了一会她从书上学的那些关于德国方方面面的话题,感觉比上次有进步多了,不再只说很简短的句子了,有的时候外教问到她关于一个电影的看法时,她也不再只是说好看活着不好看了,而是可以说一点自己的看法了,这就表示一个人的语言学到了能够表达自己,即能够真正使用的地步了。 口语角结束后,夏流星到了忠义湖旁的林荫小道,坐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总算有一点轻松的感觉了,似乎大使馆的工作在向她招手了,她看见自己穿着白色的小西装礼服,在大使馆锃亮的地板上轻盈奔跑。 那就是她将来想要成为的样子,她双手捧着脸,望着一汪平静的湖面傻笑起来。 林佑铭刚好和宋慕言从教学楼那边转过来,他一抬头就看见夏流星一个人坐在湖边的路灯下娇憨地笑,心中莫名欢喜,自从上次在口语角遇到她,两个人针锋相对地说了几句话,他就总想去口语角希望可以再碰见她,谁知道去了半年都没有碰见她,今晚因为有事耽搁,去的时候口语角都已经结束了,失望而归,准备去许江的画室坐一坐,没想到在湖边这里碰见她,看她捧着脸傻笑,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看上去像有人跟她表白了似的,本来大大的眼睛都弯成了两瓣月牙,浅浅的法令纹从鼻翼俏皮地弯下来,嘴巴上翘,露珠几颗洁白的牙齿,像一叶小舟。她的笑彷佛山间上一朵雨后盛开的杜鹃花,花瓣上还带着雨滴,那么清新靓丽。 他嘴角带浮起淡淡的笑意,忍不住拿出手机来,借着月光和路灯的星光,将此刻的她拍了下来。 宋慕言见了,笑林佑铭:“你几时成了狗仔队的了?干嘛偷拍人家女孩子?喜欢就大大方方上去表白嘛。” 林佑铭收起笑意,瞪着宋慕言道:“谁说我喜欢她了。” 宋慕言脸上立刻泛起不怀好意的笑,问:“那你干嘛偷拍她?” 林佑铭说:“你不说我是狗仔队的吗?狗仔队偷拍谁需要喜欢吗?”说完他手插在裤兜里,哼着一曲英文小调,往许江的画室走。 宋慕言看着林佑铭快要飞起来的步子,对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许江已经不正常了,我看你也有病。以前一个月才来口语角现身一次,上期末开始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天天拉着我要来口语角,我这愿意陪着来了,转了一圈,又要去看许江画画了。” 其实,林佑铭最不喜欢来看许江画画了,显得他这个少女心中的大才子成了小白,最 怕许江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诶,你来看看我这幅怎么样?” 去了画室,许江正在临摹梵高的星空,天空用的颜料是深邃的蓝色,但是比起正常的天空蓝深了许多,显出一种忧郁和神秘感,形状扭曲的波浪油彩线条,看上去有种抽象感。许江画得全情投入,如痴如醉,有种青年艺术家的气质。宋慕言和许江是表兄弟,从小到大经常一起玩,所以听许江说得多了印象派,写实主义,哥特式,洛可可各种听起像文言文的词汇,偶尔也能区分下哪个名家的画是哪个风格的,不过也就是仅此而已。 所以他们两个来看许江画画,就是图画室这里清净,他们几个好说话而已。 宋慕言问许江:“哎,这又过了大半年了,怎么都没有见你去跟倩倩表白下?我可是宽容地把你穿女装的期限又延后了大半年了。要我说,最浪漫的表白就是直接跟她说——我爱你。” 许江拿着画笔从画架走过来,白了一眼宋慕言,说:“有什么浪漫的,‘我爱你’这三个字用什么语言说都很简单,iloveyou,jetaime,ichliebedich,yavasiyublyu,爱して,,这些我都会嘛。” 宋慕言频频点头,笑着说:“是,那是没有你到女生宿舍去表白,跟人家月下弹吉唱《小苹果》浪漫了。可是你也被人家拒绝了呀。” 许江知道宋慕言这样说是故意揶揄他,就不理他,看见林佑铭在一旁拿着手机画面不停地看,便凑过去,发现林佑铭在看一个女生的照片,许江觉得女生很熟悉,想了想,说:“咦,这个女孩子不是倩倩的室友吗?看上去是挺乖巧标致的,笑得这么开心,有什么高兴的事吗?佑铭,你怎么有她照片?” 宋慕言笑着抢先回答道:“他啊,走过忠义湖边的时候,偷拍的人家的照片。” 许江听了又问:“佑铭,你喜欢上这个女孩子了吧?” 宋慕言又笑道:“我就是这么问他的,他说,他是狗仔,偷拍人不需要喜欢。” 许江笑道:“原来名言才子榜上的我们三个这么差劲,一个是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一个是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别人,一个是表白被拒。这样悲惨,不去喝两杯都不行,我们今晚宵夜去吧。” 林佑铭听了继续辩护道:“谁说我喜欢她了?” 宋慕言也替自己辩护道:“我不过是缘分未到而已。” 许江 说道:“好吧,那就当我是真的表白被拒了,你们就陪我这个伤心的人,去喝两杯吧。” 这个晚上,他们果然去了学校后面的一间小餐馆,要了一份烤鱼,两杯酒,划拳罚酒,闹到午夜时候才回去。 第二天晚上,林佑铭又拉着宋慕言去了口语角,宋慕言自然是去英语区,林佑铭却钻进了德语区里,四处张望找寻夏流星的身影,但他找到外教周围时,果然看见夏流星又在跟外教聊天了,正在说《小王子》这部文学作品,外教说:“这是一部很好的文学作品,特别纯真,虽然语言简单,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的童话书,但其实大人们更应该读它......” 夏流星认真地听着,脸上的笑逐渐僵硬,外教说得越来越深,她越来越听不懂。林佑铭察觉到了她脸上的表情的变化,心中有些爱怜地暗笑:“虽然是进步了不少,但还是差得远。” 他料想夏流星应该是无法回答外教的话了,于是走到外教前面,将话题接下去:“我很赞同。这部作品从孩子的视角,透视出人越长大越失去了真善美,用浅显天真的语言写出了人类的孤独寂寞,随风流浪的命运。书中许多的句子都带有对人生深刻的哲理思考,比如‘所有的大人都曾经是小孩,虽然,只有少数人记得。’表达了我们因为成长而失去了很多美好的本性,而‘你在你的玫瑰花身上耗费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这句话,揭示了爱情的哲理。” 德语外教见是上次的那个德语极佳的男同学,听见他能将《小王子》中的句子用德语随口道出,特别欣赏,便高兴地同他攀谈起来,说:“是的,还有‘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可以很天真简单的活下去,必是身边无数人用更大的代价守护而来的’,想起我可以毫无顾忌的来中国当老师,能够这样自由选择,也是家里给了莫大的支持,这本书真的是将人生万事的许多哲理都化成了最简单的语言,的确是本不错的书,没想到你还看过德文的翻译版,正是不错。” 林佑铭听了赞许,笑着说:“是呀!因为我不懂法文,但很喜欢这本书,很想知道用西方的语言是怎么样写的,所以翻了德文版的来读,读起来真的是一种享受。” 夏流星这次又站在旁边无话可说了,甚至连他们两的对话都完全听不懂,如同一只鸡落入了鸭群,心中沮丧,不可言喻。她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了,还是这样的水平,这剩下的三年能行吗? 她一句话也不说,悄悄地离开了,等林佑铭和外教兴高采烈地说完,才发现 ,夏流星又悄悄地走了。 ☆、Chapter 15 夏流星茫茫然就走到了图书馆前的那片小花园,那里有一片小池塘,里面养了几只金鱼,池塘有三分之一的水域上面架了木板的走道,借着路灯,还能透过木板间1厘米的缝隙看到下面反光的水流,但因为这一片不是活水,所以静静的,除了风声,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她找了一张路灯下的木椅坐了,坐在有光的地方,她也许能够找到点前路的光明,好让她不要想现在这样迷茫,但是晚上的路灯光线清冷,又吹着夜风,风从领子里灌到背心里去,冰得脊椎上的神经都觉得寒凉刺骨,心里就更加沮丧了。 “我这样小地方来的女孩子,真的可以实现自己那个光鲜亮丽的美梦吗?这样的梦想对于林佑铭来说,也许是个轻松的目标,可是对于我,怎么就觉得难过愚公移山呢?是不是自己真的太笨了,可是我从小语文和外语明明就学得很好啊?还是那个时候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太沾沾自喜了?”她的脑袋里有太多的疑问不能得到解答,只是对自己在林佑铭面前显示出的无能无比地绝望,感到自我厌恶和憎恨,他今天插进来搭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对夏流星打个招呼,他怎么可以这么地轻蔑她,这种趾高气昂让她心中有一种想要将他撕裂的感觉,她感到脆弱和委屈,鼻子一酸,便将疑问和委屈都随着眼泪发泄出来。 眼泪流过嘴角的时候,还能尝到有一点咸味,都说人在幸福的时候留下的眼泪是甜蜜的,但是她为什么尝到这眼泪是又咸又苦的呢?看来痛苦的人生流的都是辛酸的眼泪。冷风一刮过脸上的泪水,扯着脸也生疼起来。 她就这样在路灯下坐了很久,想着小时候踏过的瑶县的山河,那些青油油的山脉,还有潺潺流动的小溪流,天上的各种飞鸟和河里的虾与鱼,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都是那么自由自在,那里才是她的天堂啊。然而她现在来到的这座城市,有些什么呢?不过是一堆堆的钢筋水泥,里面分割出一个个的小格子间来,这个城市的上层社会几乎都在这些格子间里求生存。对于任何一个能够算得上国际化都市的城市而言,一旦有贪图安逸生活的上层阶级,就会有靠劳动给有钱的人提供安逸生活换取报酬的人,各种餐厅酒楼娱乐会所。而那些格子间的人,他们做着金融,互联网,房产,科技种种高端的行业,那些幸免于格子间的辛劳的人,他们穿梭于这间餐厅那间酒吧,也许还会在某个建筑工地上出现,然而,所有的人都不是自由身,有人为这个城市的一平米焦心,有人为远在老家的孩子的学费焦心,到处都是失去自由的焦心的可怜人们,然而这些焦心是 不会存在于她的瑶县的,那里的人们是自由无比的。 她突然就很想家了。 她不知道林佑铭原来还是跟过来了,他刚从图书馆拐过来,在这片花园里找到她,就看见她在抹眼泪,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就哭了。 他走过来,摸出一片纸片递到她面前,说:“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一个人坐在这里哭呢?上次是我不该那样说话,你不要为上次的事生气了。” 夏流星抬起朦胧的泪眼,看见是林佑铭站在眼前,她正愁满心的委屈不知道如何发泄,一手就打掉了林佑铭手里的纸巾,说道:“你走开!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 林佑铭脸上火辣辣地尴尬起来,但是,她在哭,他毕竟是男生,就不能不管。他干脆在夏流星旁边坐下来,仍然把纸巾递道夏流星面前,说:“我郑重地向你道歉,行不行?” 夏流星听他的话里满是诚恳,抬头问道:“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林佑铭噎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出来,想了好久说:“因为你在哭。” 夏流星才发现,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得罪了她的,对他说道:“因为你不该说我水平低还总是要到我面前来炫耀,证明你水平高,故意让我产生挫折感和自卑感。” 林佑铭听了,怔了半晌,问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生气?”可是他并不是为了在她面前炫耀的,他好像,不过是为了想要吸引什么似的。 夏流星心想,他真的是名扬才子榜上的人吗?真的有传说的那么聪明睿智吗?亏她郁闷了这么久,罪魁祸首却根本就不知道他犯了罪,她瞬间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想通了,便不那么生他的气了。 林佑铭以为她沉默不语,是心中仍然对他十分气愤,继续说道:“这个暑假,学校有个去红河贫困山区探访的活动,正在招募志愿者,我报名了,你要跟着一起去吗?” 夏流星自从入学以来似乎从来没有参加过什么活动,也不知道参加活动的意义,每天除了学习就是跟桃倩倩她们三个吃吃饭,聊聊天,她也不知掉参加活动对于她有多大的意义,毕竟她有十多年时间不参加什么活动,也并没有觉得人生有多么的无聊,于是,她不解地看着林佑铭。 林佑铭以为她一点也不感兴趣,解释道:“你不用担心你的德语水平了,耽误不了这几天的,我是想也许你出去走一走,看看这个世界还有多少的人连德语是什么都不 知道,你就不会再为这点小事懊恼了。” 她的懊恼真的是小事吗?她知道这个世界很大,而她太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这个世界除了她自己以外,还有其他人存在的,也许她从来不曾了解过他人的悲喜,也就无法深刻地理解自己的悲喜,比如,他说的,其实许多人连德语是什么都不知道,她至少已经能用德语会话了。 她决定答应他,这个暑假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期末考试很快安排完了,不留下来做兼职的学生都回家过暑假去了,夏流星为了参加红河活动,留了下来,随志愿团一起出发。学校表示对这个项目很支持,所以,播了一部分钱给学生会安排这件事,他们坐了12个小时的校车到达红河村,这是个内陆封闭的小村落,村民以务农为生,村里只有一所破旧的希望小学,散落在村里四处的小孩每天都要走很远的山路来这个学校上课。 希望小学对他们的到来表示很欢迎,把他们分散了安排在许多农户的家里,他们要负责采访居住的农户,家里的经济情况,小孩的教育情况,拍摄一些照片和视频,他们打算回去后,将这些收集到的材料做成一个专题,希望能引起社会各界的共鸣,为他们村里募得一些捐款或者政策上的扶贫帮助。 夏流星和林佑铭被安排在一家农户居住,夏流星不知道这家农户算不算得上最穷的,绝对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家里有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夫妻两口子,和三个孩子,平日的饭食都是煮几个土豆或者红薯,拌一点盐吃,家里养了几只鸡和两头猪,是一定舍不得杀来自己吃的,都是等着长大了翻越几十里山路去卖了换来年的玉米,小麦和稻谷种子。 当问道孩子的教育问题时,满脸黝黑皱纹的夫妻两个就是一脸茫然的表情,说:“他们觉得孩子上学没有什么用,读个小学,能认得钱上的数字就行了。” 夏流星发现这里的很多家庭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这家的阿嫂生了从嫁到他们村开始,生了三个女儿了,一年一个,连上个孩子的奶都没有断过,下一个就开始在肚子里了,因为婆婆和阿嫂的丈夫一定要男孩,所以第三个刚满一岁,第四个又已经在肚子里了。 他们到这里就碰上阿嫂刚生完第四个孩子没多久,幸好这第四个总算是个儿子了。他们听说她因为生孩子后都没有好好休息,身体透支不济,在生这第四个孩子时,差点死在了产房。 每天早上,阿嫂早早起床,煮好几个土豆,便是今天的早饭,然后坐在堂屋外的院 坝里,怀里抱着个白白嫩嫩的婴儿喂奶,阿嫂的脸色看上去虽然苍白,但那双瞧着咕噜噜喝奶的孩子的眼里是漫溢的温柔慈爱,阳光洒在她的面庞和肩头,她便有了佛光普照的神圣庄严。最大的五岁的女孩已经开始懂事了,两个两三岁的小姐姐们还在摇摇摆摆学走路的阶段,她们只觉得婴儿可爱,阿妈可亲,就一直在旁边垫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看喝奶的弟弟,阿嫂笑她们:“妞妞们都这么大了,不用喝奶奶了吧?”伸手从宽大的衣服兜里摸出夏流星她们送的糖来一人一颗递给她们,她们就摇摇摆摆地找爸爸和奶奶去了。 这些都窒息着夏流星,离别前的晚上,她和林佑铭坐在院子里乘凉,她说:“我曾经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上了大学才知道,总有比你厉害的人,来了这里才知道,总有比自己不幸的人。母亲是伟大的,只会生孩子的女人,就缩小成了一个子宫,一个器官,是死的了,尽管是生长在这钟灵毓秀的地方,我却觉得不管是这里的男人还是女人,他们好像都已经活麻木了。” 林佑铭说:“我去年来过这里一次后才自动自己过得有多好,才发现,自己原来可以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你看,是不是觉得你根本不必要为了学不好德语而苦恼?” 夏流星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看到了自己的狭隘。” ☆、Chapter 16 夏流星看了眼天上不明不暗的月亮,说:“真希望我们可以做点什么,能改变点什么。” 林佑铭看着夏流星认真严肃悲悯的神情,原来她有和他一样的触动,他说:“我们不是要出专题的吗,能做一点,便是一点,人很多时候雄心壮志地想要改变世界,其实,我们最后能改变的,只是自己,你选择来参加这个活动,选择帮他们出专题宣传,就已经是在帮忙了。” 这个暑假,夏流星在红河村收到了莫大的触动,她看见那么多生命彷佛长在泥土里的草,听天由命,而她像种在了温室里的盆栽,被人精心栽培着,她觉得似乎只有拼尽全部的努力,才能对得起她已经够幸运的人生。她的心中有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比起那还算用心的一年不知又更努力了多少倍,除了每天上课认真听老师讲课做笔记,所有的语法知识和词汇,下来都背得滚瓜烂熟,还有涉及到的动词,不仅是当天的学过的时态语态的表现记熟,就是还没有学过的这个词的所有变形,她都在词典上查了,认认真真地读上几十遍,在草稿纸上抄写几十遍,下了课,就是在跟着录音复读课本上的课文,为了训练自己的听力,她逼着自己不带书,只带一个mp3和一幅耳机,在宿舍顶楼,一句一句地听,一句一句地跟着读,学过的课文还好,总归是有记忆的,单词和句子结构也都很熟悉,可是没有学过的课文,只有一部分词汇是知道的,还有许多生词,这些词汇,只能靠听音,根据德语的发音规则去揣测大概是如何拼写的,根据上下文去揣测词语的大意。 她的这种方法在翻译训练上有个专业的词汇,叫影子训练法,因为脱离了文稿的辅助,就必须集中精力靠耳朵来听,还要跟着复读,所以对听和说有很好的效果,只是这样的方法也是最杀脑细胞最考耐力的,许多人坚持一个小时,就会觉得头昏脑涨似乎要晕倒,夏流星却故意虐待自己似的,一旦开始,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三个小时,才会休息一会儿。 每天早晚定时听最新的德语频道新闻,之后还会从网上下载这些录音材料来模仿。桃倩倩她们三个虽然一直都认真上下课,但是在她这样的努力程度下,都开始觉得惭愧起来。 有一天早晨,夏流星在边刷牙边咕哝哝着记德语单词的时候,连会在周一到周五坚持晨读半小时晚自习一小时的好学生萧晓都感叹:“流星,你这是给自己定了魔鬼计划吗?你让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把周一到周五的学习计划都延长成周一到周日了。” 佟玉看了看嘴边沾着一堆牙膏泡 沫,还在咕哝哝背单词的夏流星,像法官在获得了足够证据后敲锤宣判一样对萧晓说:“我肯定流星的愿望一定是成为国际特工,精通多国语言的那种高能间谍。” 桃倩倩本来是在构思一款家具设计的草图,也停了手中的画笔,挑眉对夏流星说:“老三,你这样子,我们可是很有压力的。我就只想在大学里过个语言关,然后去德国学我的工业设计。” 夏流星感觉到自己似乎犯了什么大忌,口中才不再念念有词,喝了一大口水,仰头咕噜噜涮了嘴里的泡沫,埋头把水往池子里一吐,就急忙向宿舍里三人问道:“可是,我希望自己的德语至少能赶超林佑铭的水平,否则,怎么说自己是专业的呢?” 萧晓和佟玉都无可奈何地互相看了一眼,就流星的那个水平,虽然在班级同学中算成绩冒尖的了,可是比起林佑铭这种从小在法国呆过的人来说,要在短时间内赶上他的水平,恐怕太悬了点,准确地说,是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她们都是外语专业的,自然知道原生态的语言环境对于语言的学习作用能有多大。 桃倩倩向来是一派我行我素的性格,这样的人是最看不惯那些骄傲自满托大的人了,所以从夏流星那里听了关于林佑铭的不好的传言后,对他的印象分就从八分掉到了负分。夏流星害怕佟玉那张嘴,所以没有和室友们讲她暑假是和林佑铭一起去的红河村做志愿活动,也就没有在宿舍里传播林佑铭的好形象,所以,在含薇阁302,林佑铭就被夏流星传播成了无良小人,被拉下了才子榜的神坛。 所以此刻,桃倩倩依然以为夏流星的这么努力是为了实现她报仇雪耻的愿望,也希望流星的宏伟志愿能够实现,但她从内心里和萧晓,佟玉是一样的想法:“要超过林佑铭,难呐。” 虽然对流星实现宏伟志愿的梦想可能只会化成泡影感到惋惜和同情,但为了宿舍的和平,她不得不说道:“总之,你,不许这样在宿舍里用功,在宿舍里,可以听,可以默默地看,但是不许读出来让我们听见,背单词呢,你就在心里默记,不许一边刷牙一边还咕哝哝地念叨,这样,会严重影响我们大家的身心健康的。” 夏流星明白了,如果她再这样在宿舍里高调地努力的话,她在这个宿舍的地位恐怕就要从三公主沦落到靠边站了,只能如萎焉的野草,对桃倩倩的话表示赞许:“好吧,以后我不在宿舍用功了。” 夏流星认真想了想:“她们三个在休息,她却在拼命背单词,这样她们确实会不能好好地休 息的。” 所以这以后她就选择了图书馆前的小花园作为她的长期据点,早上五点半起来梳洗,去那里听听德语频道的新闻,读读书,到了八点,就去教室上课。下午的课结束了,吃个晚饭,就又回到这个小花园里,背单词背课文,做听力练习。这里有花有草,有水有鱼,如果有时候下了雨,还有混着花香草香的泥土气息,让人神清气爽,精神百倍,确实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某个晚上,夏流星依然在花园里路灯下的椅子上坐着读课文,看到一朵蝴蝶停靠在一朵粉红色的山茶花上,今天早上的时候下了一点雨,所以蝴蝶的翅膀上沾了水,它挣扎了很久,都飞不高,努力了好几次后,力量渐失,就停靠在花瓣上一动不动地休息,只休息了一会儿,它的翅膀又开始振动起来,但翅膀上的水没有干,它仍然是飞不动。 但是没等多久,雨又下了起来,夏流星只能选择去附近的图书馆看看书回宿舍,走之前,她好意地摘了一片山茶花的叶子盖在蝴蝶的上面,希望可以为它遮一些雨。 第二天早上,夏流星又到花园里晨读,想起昨晚的那只蝴蝶,它居然还在挣扎着起飞,可是连续的下雨,让它的翅膀都湿透了,它只能一直困在这朵花上面,一如既往地做着努力。她就守在它旁边读书,这不过是九月,尚未立秋,太阳出来的还算早,八点的时候,和煦的晨光就从图书馆上面升了起来,照在一片小花园里,昨晚未干的雨水,都在树叶和草叶上闪着莹莹的光。 隔了一会儿,夏流星再看那只蝴蝶,它的翅膀上已经看不见小水滴的影子了,也能扑腾得更高了,她在心理对那只蝴蝶说:“好样的。” 今早上的第一堂课是空的,所以,她可以一直在花园里读书到十点钟,第二堂课开始的时间。当她准备去上课的时候,她想跟这只蝴蝶说一句早间,祝它好运,正当她蹲下来,准备开口的时候,那只一直在煽动翅膀的蝴蝶忽然就飞离了花瓣,它的薄如细纱的翅膀在太阳光下一片透明,宝蓝色的斑点就如一颗颗镶嵌上去的钻石一样,细长的触须泛着金光,此时的它就如刚破茧时的它一样。 夏流星一直抬头看着这只蝴蝶飞走,想起了红河村里的阿嫂,想起了自己,也许我们许多许多的人,就如这只蝴蝶一样,只是暂时地被雨困住了,可是雨总会停,太阳总会出来,只要一直不放弃,我们就总能度过一切的。 此刻的她,非常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将德语学好,能够实现她好不容易拥有的梦想。 夏流星就这么坚持着早上五点半蹑手蹑脚起床,晚上十二点蹑手蹑脚回宿舍的夜行猫生活步入了大三,时间像流水一样溜得飞快,剩给她的时间其实不多了,夏流星的德语总算有了神速的进步,口头表达越来越丰富流畅,课堂发言也越来越精彩,跟同班同学的水平相比,已经明显地不在一个层次上了。 ☆、Chapter 17 这学期,林佑铭仍然是天天晚上拉着宋慕言去口语角,积极性比以往还要高,每当宋慕言问他:“就你这水平,还用来口语角吗?”他就打哈哈地回应宋慕言:“还不是你那水平不够高,督促你来练习的。” 但每次去了之后,他就把宋慕言一个人扔在英语区,自己一个人往德语区钻,学校总共几个德籍外教,都轮流在口语角值班,林佑铭在这个学期的时间里,几乎跟这几个德籍外教都混熟了,几个外教闲时都互相说起自己在口语角碰见的这个特别优秀的学生,德语说的是真的好,能够用德语表达出很多对于实事经济的想法,这么讨论了几个星期才发现,他们说的原来都是同一个叫youminglin的学生。但几个外教分别在大一,大二,大三,大四都有课,互相问下来发现,竟然都不是自己班上的学生,才猜想他应该是其它专业的,在他们看来,他的水平超过了许多德语专业的学生,因此这些外教们都更觉得他的德语水平高,十分地喜欢他,所以每次口语角都会和他聊很多话题,德国的各种文化,艺术,风情,还有他们走过的欧洲的其它国家的风景事迹,这些交流都是缤纷多彩的,林佑铭和外教聊的时候也都聊得很起劲,但是每次和宋慕言一起回宿舍,当宋慕言问他在口语角都说些什么了时,他却无精打采的谈起这些当晚的话题,这些曾经就是林佑铭生活的全部,现在好像变得对他而言可有可无了,让宋慕言特别摸不着头脑,脑洞大开地想过林佑铭是不是得了什么抑郁症了,像他这样从小什么杂书都看,连佛教经书都看过好几本的人,还小小年纪就闯荡世界,见识太多又太聪明的人,获得成就感的心理域值太高,往往总是容易觉得人生没有什么有意义的追求了。到达过天堂的人,就会失去追求天堂的动力,已经获得过丰厚名利的人,才能真正地淡泊名利。 当宋慕言把林佑铭在口语角的反常表现跟许江说的时候,许江笑着问宋慕言:“你还记得他上次偷拍的那个夏流星吗?” 宋慕言:“当然记得。” 许江笑道:“你知道她是什么专业的吗?” 宋慕言问:“他不是跟谁桃倩倩一个专业嘛,说起桃倩倩,我怎么看你都没有行动呢?” 许江说:“我们不要岔开话题,对,夏流星和倩倩是一个专业的,他们都是德语专业的。”说完,他挑眉对宋慕言笑笑,意思是:“明白了吧?” 宋慕言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林佑铭不过是在口语角没有见到想见的人而已,说道:“我就说 他这德语水平怎么还老往口语角跑,这人也是,喜欢就明明白白地追吧,干嘛还要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只敢期待着在口语角偶遇,要不我们帮他一把好了?” 许江想了想,记起自己前几天好像在花园里见过夏流星,他当时本来是带了画笔道图书馆前的小花园准备画几朵夜晚的花朵的,路灯照耀着的它们会有一种暗黑的忧郁,比起白天的它们更是不同的情调了,却刚好碰到夏流星在小花园用功,他觉得这么晚还在学习的外语系女生应该上名扬的励志榜了,于是心绪一动,就用画了一副她的草稿素描,现在那张稿子还在,他心上突然有了主意。 名扬每年的课都是提前一个月就结束了,最后的一个月都是复习月,语言专业需要背的内容太多,这最后的一个复习月,大家都处于一种兵荒马乱的状态,努力背诵学习的内容。林佑铭却并不慌张,他平时学得好,所以并不担心考试,还是一如既往地每天去口语角。 这天林佑铭又打算来找宋慕言去口语角,宋慕言说今晚他们两都别去了,许江画了新画,让他带他一起去看。 “又是他哪位桃倩倩吗?我记得上次许江画她都是好久以前了,后来就没有了消息,最近他又准备去招惹人家了吗?” “不是,是专门为你画的,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林佑铭连续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夏流星去口语角,而且他发现不止是口语角,从红河回来以后,她整个人都像从这个校园消失了一样,不管是在食堂,操场,还是图书馆,他都没有再见过她,他很想去找她,才发现自己只知道她现在应该是德语系大二的学生,可是德语系有翻译,文学等好几个专业,他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哪个班,怎么去找她呢? 虽然说这个校园很小,但有的人也就是擦肩而过,一眼的缘分,从此再也不见面,过完四年,流落于茫茫人海,再不曾相见,也是绝对有可能的,他无端地想他和她也许会是这样的结果,又似乎害怕这样的结果,然而她对他而言,毕竟不是有着什么关系的人,他为什么会害怕这样的结果呢? 无论如何,他现在都很想再见到夏流星一面,似乎是想向他的潜意识证明他和她是一种缘分,这种缘分的维系,给他一种安心的感觉,彷佛失落已久的一件东西得以找回了,但是为什么会这样,他却是不明白的。 当他和宋慕言一起来到画室的时候,许江端正地坐在他的画架前,画架上的画被一方白布盖着。许江把白布掀开的时候,图书 馆前的小花园一角便跃然纸上,这幅画是用水溶性铅笔画的,线条便格外清晰,耸立的灯柱上一盏昏黄的路灯将这幅画的基调都渲染成暖色,等下一株腊梅上开着点点鹅黄的小花,有的稀稀落落附在光秃秃的枝干上,有的团团簇簇挤在枝头,树下是一条木椅,后面两条椅脚都藏在密密匝匝的花草丛中,椅子上坐着一个头戴耳机的女生,她的两只手都撑在椅子上,头向着星空仰望着,闭着眼睛,在专心听耳机里的声音。她穿着一件白色衬领针织衫,外面套了一件大红的风衣,一头黑发长长地垂在肩膀两边,细长的两条小腿交叉着斜放在地面,看起来很像日本漫画中的美少女。 林佑铭马上就认出了画中的人是夏流星,他一直害怕再也看不到她了,这几天心里越来越焦躁不安,原来她这几十天是躲起来努力去了,他盯着画看了好久,对许江说:“你怎么有她的画?” 许江嘿嘿地笑了,说:“听慕言说,你一直往口语角跑,我就知道了,那天也是碰巧看见她在图书馆前的花园里学习,就随手画了一张。刚好你不是快生日了嘛,送给你做礼物好了。” 宋慕言拍拍林佑铭的右肩说:“画得不错啊,这样看上去,这个女孩子好像还挺漂亮的,这下你不用偷拍人家了吧,直接拿回家慢慢看,睹画思佳人。” 林佑铭掩饰地答道:“许江以前总爱画那些大师的意识流名作,我也看不懂,好不容易画画校园风情,我勉强收了做纪念吧。” 这的确是林佑铭第一次开口问许江要他的画作,许江心中当然很高兴,爽快地对林佑铭说:“喜欢就好。慕言,你要不要一幅校园风情做纪念,找好目标人物,我随时都可以再给你也画一幅。” 宋慕言睨了许江一眼:“算了吧,就林佑铭这样的才需要,我可不需要什么校园风情做留念。”他又对林佑铭说:“哎,这幅画你可以直接送给人家姑娘,去表白好了。” 林佑铭才敢在心里承认自己确实是喜欢夏流星的,可是他并不确定夏流星是否也喜欢他,如果她不喜欢他,他就需要思考如何让夏流星也喜欢上他,同时如何让夏流星知道他也喜欢她,那么他们就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的缘分了,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比分析世界金融危机发生的原因还要复杂,他在潜意识抗拒这些他不能肯定掌握的困难,所以只想他对于夏流星这个人所有的感觉都停留在现在这样矇昧的状态就好,这样,他便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也不需要担心了。 都说男人在在真正爱上一个 女人的时候是很勇敢的,其实,每个人一旦真正爱上某个人的时候,都是胆小怯懦的,因为全身心地爱上一个人,意味着需要向一个人交付自己的全部身心,意味着要放弃可能所有的自我意识,有时候还意味着要为对方牺牲自我的生命,所以,人们总是害怕自己真的爱上了一个人,而世界上许多的夫妻不过是平平淡淡,在风雨长河里互相供养,终老一生罢了,也因为这样,那许多伟大的爱情都存在于文学作品,小说电影当中,它们并不全是人们凭空的意淫,它们只是在证明勇敢的人才能获得真爱。 林佑铭当下不想宋慕言再纠缠于他和夏流星的八卦,对宋慕言说:“你不要有事没事,喜欢八卦我的事,你跟许江的打赌可是还没有结束呢,你怎么不关心一下许江和他的桃倩倩怎么样了?” 聪明如林佑铭,这一招果然成功地转移了宋慕言的注意力。 ☆、Chapter 18 宋慕言半眯着他那双桃花大眼,问许江:“小江哥,这么长时间了,都完全没有听说你和你的小倩倩的半点风声啊?” 林佑铭听宋慕言不怀好意地叫出“小江哥”时,差点没吐出来,宋慕言真是个八卦精,只有那些只看脸,没有大脑的花痴女生才会把这样的人称为才子吧,心里这么想,嘴上却笑着附和:“就是,许江,怎么都从来没听你说起过有点什么进展呢?” 许江怒瞪了林佑铭和宋慕言一眼,要不是为了送林佑铭画,他才不会叫一个八卦精和一个精灵鬼来烦他画画呢。他甩开宋慕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找了一条凳子坐了,自信满满地对他们两个说:“你们懂什么?这叫欲擒故纵!” 每次许江一本正经又无比幼稚天真地说起桃倩倩时,宋慕言和林佑铭就觉得他这幅样子呆萌得能够融化一众同样天真呆萌的小女生,但桃倩倩可不是这样的女生,她绝对是功力深厚的御姐。 宋慕言坚定地认为许江的求爱之路会历经坎坷,半戏谑半好意地提醒他:“桃倩倩可是大美女,你要是再不行动,等着她花名在外,什么样的人都围上来争抢,你才更没有竞争力了。” 许江十分淡定地说:“倩倩才不会这么轻易成为别人的。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是那种完全没有想法的女生,会轻易被一点小手段小恩惠收买,要不然,我那次跟她表白的时候,那么浪漫的告白方式,要是纯情的小女生,虚荣感早就爆棚了,肯定高兴得花枝乱颤,她却一点心动的表情都没有,我就知道,她是很有主见的女孩子,所以我也知道,太一般的男生是搞不定她的,优秀的男生们有好些都是一堆女生围着转的,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他们更不会去招惹她了。我就给她点时间,等她知道现在围着她的那些人们有多不好,才会知道我有多好,等到了大三,校园里越来越多成双成对的鸳鸯鸟,她自己却还是形单影只的时候,我再出现,那才是好时机。” 林佑铭和宋慕言听了,连连咋舌,许江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心眼儿,他们都不知道,他哪里是什么幼稚天真的呆萌小白,根本就是千年城府的腹黑心机男。 宋慕言啧啧打趣他道:“许江,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这么有计划。”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不堪回首的青涩的高中失恋史,高一军训的时候很喜欢站自己前排的一个女生,他总是在后面看着她细长娇嫩的脖颈,颈上的汗渍在阳光下闪着亮光,那么美。后来因为总想和她说话,向她示好,追得太急,结果姑娘直接换了班级,再 也不见他了,这个悲伤的故事成了宋慕言至今为止唯一的恋爱史。 如果那时候他有许江的这份心计,也许结局就不一样了。他还是忍不住问许江:“许江,你真的是喜欢她吗?你看看林佑铭,天天都想着见人家,你这么久都没有见她,这正常吗?” 许江又摆出一脸天真的表情:“我有天天见她呀,我画的那幅画不就是她?” 宋慕言和林佑铭两个人觉得他们已经彻底跟不上许江这异于常人的思维了,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当他们三个在一起时,一个八卦,一个奇葩,一个冷静的组合。 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林佑铭一个人走在操场旁边的林荫道上,穿过操场这一片,就是图书馆一带,操场旁边有一带小山丘,上面长着繁茂的杂草,蜘蛛们爬上杂草的枝干结了网,这座靠海的城市白天气温尚可,到了晚上就降低了很多,白天海风吹来的水蒸气,在晚上就凝结成了露珠,在新编织的蜘蛛网上安居下来。 一切都那么富有生命的气息。 林佑铭终于觉得这几十天来心里的烦扰都被清空了,抬眼看着满天繁星,脑中想起从许江那里要来的那幅画,不知道拐过操场的林荫道,能不能在前面的小花园看到夏流星的人。 希望她会来这儿读书的,但是现在已经九点半了,图书馆借阅室的灯都已经熄了,只剩下六楼的自习室灯还亮着,照着对面那栋教学楼,只有花园里的路灯是最明亮的,照着花园的角角落落,连小池子里放养的那几条金鱼都还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林佑铭在图书馆的墙垣下看了一会儿,果然在小花园里看到了夏流星,她坐在画中他看到的那棵腊梅树下,头上戴着一个白色的耳机,从远处看像冬天用的耳罩,仍然那么往抬着头望着天空的,双手安放在大腿上,小腿惬意地前后甩着,听一句,便按一下手中的mp3暂停键,跟着复读一句,看样子很陶醉其中。风吹着那棵腊梅树微微晃了晃,有一两朵小黄花落在了夏流星肩头,她仍然毫无所知地仰着头,闭着眼,眉头有些微皱,复述着从耳机里听到的声音。 林佑铭一步一步轻手轻脚地走到夏流星身后,在她左耳的位置试探地“喂”了一声。 夏流星因为闭着眼,所以完全没有发现身后有人,也没有听见林佑铭的声音,等到睁开眼去按mp3的继续键,突然发现一个人头出现在自己脸的上方,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她,因为角度,林佑铭的脸有些扭曲,夏流星一时没有看清是谁,也没 有来得及细想是谁,先被吓了一跳,猛一抬头,正好撞上林佑铭的脸。 两个人都捂着头“哎哟”叫起来。 等夏流星看清了是林佑铭,她脸上有些怨怒:“喂,你怎么这样一声不吭地出现在人家身后呢?” 林佑铭摸着头,委屈地答道:“我跟你打招呼了,可是你自己没有听见。” 夏流星今天在听《小王子》的德语版本,有些地方仍然觉得有难度,她原以为应该轻松自如的想法被彻底粉碎了,正在苦恼的时候,又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林佑铭打扰,还碰了她的头,她毕竟是女孩子,被这样没提防地一碰,感觉头骨都撞坏了,于是毫不讲理地说:“我没有听见你打招呼,又怎么算你打招呼了?” 林佑铭为了缓和气氛,笑着说道:“你在听什么,给我听听看。” 林佑铭拿过夏流星的耳机带到自己头上,听到耳机里传出朗朗的朗读声,播放的是《小王子》的德文原版,正播放到玫瑰送给小王子的信,说小王子出走前特意为玫瑰留来变蝴蝶的那几只毛毛突然都一动不动了,玫瑰以为它们都死了,她又变成一个了,那么寂寞。 “那么寂寞,那么寂寞——”林佑铭在心里回味着,突然也觉得有些伤感起来,这本书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读过了,那个时候只觉得童话中天马行空的幻想很有意思,他似乎跟着小王子也度过了一段奇幻的旅程,越过沙漠和高山,去冒险和流浪,这些是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最喜欢幻想的英雄故事了,现在长大了,再重新听到被朗读者的情感渲染过的那些文字,才感受到那些童稚的语言中藏着的悲伤,他本能地以为夏流星刚刚的皱眉是因为这故事中的伤感。 林佑铭把耳机还到夏流星手上,说:“进步神速啊,这么短时间,都开始挑战小说了。其实这本书小时候读挺梦幻的,现在读,会觉得小王子太忧伤了,你也不要读了,我给你推荐另外的吧。” 夏流星想因为那次的一起出行,自己本来对他有些改观了,听了他刚刚的话,觉得他还是这么自以为是,他凭什么决定她要读什么书,于是毫不客气地抢回自己的耳机,说:“不需要,我就喜欢这本。” 他觉得她像个小女孩子一样赌气的时候很可爱,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对他的不满,继续逗她道:“是因为这本是童话,语言简单,你能够听懂吧?放心,我还是给你推荐童话书,适合你水平的。” 夏流星听了,肚子里的气胀得不知道能装满几个气球, 她好不容易可以慢慢开始读德文的小说了,虽然现在一开始还是有点吃力的,但总算是开始了,对自己最近的努力挺满意的,结果林佑铭一来就告诉她,这是他十二岁时候的读物了,还嚷着说给她介绍语言简单的读物,她现在的水平在他眼里依然是“只能读语言简单的东西”的人吗? 为什么他一边带她去看她的世界外的事情,安慰她不要为自己的德语着急,一边又总是这样毫无保留的打击她的自信,挫伤她的自尊呢?更可气的是,他说的其实都是事实。但她就是很不喜欢他的直白,似乎他的存在就是证明命运对于一些人是偏爱的,对于一些人是残忍的,好从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最早的投机机会——“出生”开始,便决定有些了人会上天堂,有些人会下地狱。但她的信念却是——有的人虽然一开始在地狱,努力了便可以上天堂的。 她看着林佑铭一脸无公害的自信的笑容,她是没有底气拥有他那样的笑容的,她开始在心里恶毒地想:“为什么世界会给他优渥的家境,迷人的皮相,还要给他聪明的大脑,让他轻轻松松就处在优秀的奖台?为什么不是让他从小不思进取,养成败家子的脾性,长大了成为完全无用的窝囊废,也让她这样的小麻雀在遇到他们这样的人时,找到能实现阶级上升的愿望的自信?” 夏流星眼镜里都燃着怒火,脸上毫无表情看着林佑铭,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是对他的愤怒:“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了,你推荐的书恐怕水平太高了,我这种水平的读不了,请你不要打扰我提高水平。” 说完,两首举着耳机往头上一扣,就不打算再理会林佑铭,开始重新听起mp3里的录音来,但是被林佑铭这么一搅,心根本静不下来,完全听不清耳机里放的是什么。因为林佑铭在旁边,她害怕自己的发音不准,或者是听的不对,所以也不敢再按下暂停键跟着复述。就这么静静地假装听录音,等林佑铭自己识趣地走开。 林佑铭根本没有想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就生了这么大的气,也根本不打算就这么离开,他的手在椅背上一撑,轻跳着越过椅背,在夏流星旁边的位置坐了。 她突然闻到了他身上的皂角香味,清新悠远。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夏流星的肩膀,不管她能不能听见,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在旁边说起来:“我们不是已经为水平高低的问题和解了吗?我都解释过了,不是有意的,都是为了刺激你努力嘛。你看你从那以后就特别用功了,是不是比往常进步快多了?” “ 听到我说话了吗?” “语言是需要沟通交流的,你这样练习,最后也只是基本功扎实,但是实际运用上还是会遇到很多难题,不如我陪你练习口语吧?我的水平好歹还过得去,比起你跟你们班上的同学的效都好。我爷爷说过,学习说一门的外语的技巧之一就是语言水平不错的人练习对话。” “你听见了没有啊?” 林佑铭再次拿掉了夏流星头上的耳机,跟她说:“我向你道歉,作为道歉礼,我愿意陪你练习口语,ok?” “不ok。”夏流星机器人一样摇一摇头,重新拿过她的耳机,戴到头上,其实她刚刚已经按了暂停键,他说的所有,她都听到了,他给出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但是对于他贬低她的水平,她就是特别地在意,所以仍然赌气拒绝了他的“好意”。 林佑铭凑到夏流星耳边,用神秘的声音问她:“真-的-不-吗?” 他身上的皂角味道夹杂着少年男子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还没有一个男生离她这么近过,她觉得自己的心智都被迷惑了似的,有一点醉醺醺的感觉。 ☆、Chapter 19 “你,真-的-不-要-吗?”林佑铭在夏流星的耳边慢吞吞,逐字强调地又问了一遍。 夏流星能够感觉到林佑铭的气息呵在她在耳朵里,温热的,痒痒的,她的大脑已经不能思考了,这样子第一次和男子单独近距离的相处让她万分的紧张,不知该如何自处。 是的,从小到大,不管在各种考试中遇到什么难题,她都能泰然自若,理智地对问题进行逻辑推理,最后找到正确的解法,可是林佑铭不是一道难题,他是一个年轻的帅气的,对很多女孩子来说充满吸引力的男孩纸,尽管她刚刚还非常生他的气。 慌乱之下,夏流星摇摇头,从林佑铭手里抢回了她的耳机带上,按下mp3的播放键,希望耳机里的声音可以缓解她现在的紧张。 林佑铭等了很久也没有听见夏流星说ok,见她又重新戴上了耳机,不搭理他,也倔强起来,再去摘夏流星的耳机。这次,她却死死地用两手抓着她的耳机不放。 林佑铭实在想不通夏流星到底在倔什么,他说她水平低根本就是实话,现在来给她道歉,还愿意提供无偿陪练,她却爱搭理不搭理的,话也不回一句,心里莫名地非常生气起来,今天他就是要让她跟他说话不可。 他太过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耳机便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夏流星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耳机,这是她这学期开学的时候妈妈买给她的生日礼物,自从她上大学以来,妈妈的负担就重了很多,年纪渐老,还整天操劳,妈妈为了她用着好,再不舍得也狠下心花掉了一大笔收入,买了一个贵的给她,她一直用着觉得很好,恨喜欢,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连刮花了一厘米都心疼得不得了,现在,他居然给扳坏了,不知道为什么,胸中的怒火就爆发了,她到底是怎么招他惹他了,非要让他这样子对她,她觉得很对不起妈妈,回去怎么跟妈妈说呢。 她抓着断掉的耳机,重重地摔倒林佑铭怀里,冲他大吵:“给你!都给你!我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 她弯下腰去,将整个头都埋在了双臂中,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林佑铭没有想到会惹得她哭,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女孩子在他面前哭,从小到大,女孩子见了他都是嚷着要和他一起玩的,没有像夏流星这样怎么热情讨好,她都是冷冷地不想跟他说话,林佑铭有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哄着她:“别哭了。” 夏流星却完 全不领情,她想起母亲苍老的脸,都是因为她要一个人供她长大,她就觉得辛酸,觉得自己像罪人,越想到这些,就越委屈,林佑铭一安慰,反而让她更加放肆,哭得更凶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都可以平静自持的内心遇到这个人,总是忍无可忍到崩溃,一向很有力量的她,总是被他轻易刺激,情绪失控。 她哭得越来越凶,周围仅剩的几个同学都往这边看过来,林佑铭脸上十分尴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她和他多说几句话而已,没想到会又闹出误会,害得她这么伤心,哭得停不下来,他往四周看了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别哭了啊,我唱歌给你赔罪行了吧。” “twinkletwinklelittlestar,(一闪一闪亮晶晶) howiwonderwhatyouare,(多想知道你是谁) upabovetheworldsohigh,(高高挂天上) likeadiamondinthesky.(好像钻石放光芒)” 夏流星只知道林佑铭的法文说得很好,原来他的英文歌也唱得很好听,声线明朗,节奏干脆,还能假装童真,她听着这无比幼稚的歌词,好像有一种温柔的关爱,她彷佛觉得自己真的还可以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过她的人生。 然而,真正无忧无虑的人生只存在在三岁以前,三岁,我们就开始为零花钱太少,想买的东西太多发愁,十二岁,我们已经开始为暗恋的人不曾多看自己一眼忧愁,十八岁,我们开始为考那个大学而烦恼,二十岁,终于上了大学了,又开始为将来做什么工作而烦恼,只有三岁以前,我们不会记得哪个玩具丢在了哪里,更不会感伤一阵子,成长神奇地赋予我们更明亮的大脑,同时又残忍地塞给我们更浑浊的心。 她的思绪突然飘远,情绪的注意力转移了,就不再集中在伤心的事情上,哭声渐小。 林佑铭唱完了一遍,夏流星虽然还在不停地抽抽噎噎,但是已经没有哭得像刚才那么惊天动地了,他才松了口气,说:“还有德文版的哦。” “funkel,funkel,kleinerstern, achwiebistdumirsofern, wunderschnundunbekan nt, wieeinstrahlenddiamant.” 夏流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个版本,她才不哭了,抬起头有些狐疑地望着林佑铭, “这个德文版的是你自己乱翻译的吗?” “我哪有哪个本事。”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首歌还有德语版的呢?” “其实,《小星星》的最初版本也不是英文版的,而是起源于18世纪的法国民谣,后来被改编成了歌曲咏叹调,歌词的内容都不是小星星,再后来莫扎特将其改编为《小星星变奏曲》,英国诗人写出了‘thestar’的诗,才有了现在的‘twinkletwinklelittlestar’,后来就被翻译成了各种语言,传唱于世界各地。”林佑铭如数家珍般地说着《小星星》的古老历史,好像学音乐的专业人士。 夏流星好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林佑铭知道她不会再哭了,很有成就感地说:“我很小的时候学钢琴,反复地弹过这首曲子,出于好奇,就顺便研究了下它的来历。” 她记得佟玉说过林佑铭会弹钢琴,但仍然揶揄地说:“看不出来你这样的人还有这样的素养。” “喂,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把‘我是高水平的人’,‘我很小的时候就会了’这样欠扁的话挂在嘴边的自大狂。” “什么?自大狂?我不是说了吗,都是为了激励你努力向上的,我用心良苦地想着你这么好强的女孩子,激将法最适合你了,你看你最近进步的,都还没有好好谢谢我呢。” 夏流星想想林佑铭说得确实对,如果不是他当初刺激到她了,她真的不会为了扬眉吐气而这样努力,她想想就刚才他哄她的态度,绅士风度十足,完全不计较他说过的那些让她七窍生烟的混蛋话了,但她真的很怀疑,就他这情商,到底时如何在辩论赛上胜出的? 她指着摔在地上断成两截的耳机说:“不过,你可得赔给我一个耳机。” 林佑铭听了,说:“这个没问题,我家里有好几个呢,都是以前我练习听力的时候用过的,我挑个好用点的送给你。” “好啊,帮我挑个耳罩软一点的吧,我最近总觉得耳朵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耳罩太硬,咯着了。”夏流星想她总得提点什么要求,不能让他觉得她总是这么轻易能打发的人 ,她在他面前,总是有一种想要骄傲着的心。 林佑铭听了,似乎猜到了她的耳朵为什么会疼,往她身旁又挪了挪,离她只有十厘米的距离,认真地翻看她的耳朵,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夏流星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暧昧起来。 他一句话也不说,她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怎么了,会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心中也有些害怕起来,只好静静地坐着,任由他查看。 夏流星看着地上的影子,在灰色的木地板上拉得长长的,一长一短,这么美的夜晚,这么俊朗的人在身旁,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很多才子佳人的言情桥段,野外郊游忽然相遇,于是情愫互生,互赠信物,私定终身,她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炙热,滚烫,跟大暑时节的太阳一样。 凉风一吹,她才稍加清醒,微微动了动她的头,想跟他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林佑铭让她别动,又翻着看了一会儿,才终于放开了她的耳朵,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脸上有愠怒的神色,他只是说了几句气话,她怎么就这么拼命?真不知道她是这样倔强的人。 夏流星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想打破这样的气氛,心虚地问道:“我的耳朵怎么了?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吗?” 林佑铭的眼睛瞪得更厉害了,说:“你不知道你的耳朵都磨破了吗?你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折磨你的耳朵,你可能会聋,到时候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那个时候,你还怎么学德语?那个时候,你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知不知道?学语言的人一定要把自己的嗓子和耳朵当宝贝一样珍爱!” ☆、Chapter 20 夏流星不知道林佑铭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她怎么样折磨自己的耳朵,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这么婆妈管起她来,好像他是她的什么人似的,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耳朵都已经磨破了,看来最近是听得太多了,可是刚刚的那段小王子她只能听懂一半,剩下的一半都要靠猜才行,最近每天都累到麻木,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什么?桃倩倩她们三人总约着一起逛街购物,她每次都推脱了不去,自己这样孤单,除了月亮就是星星作伴,努力这么久还只是这样的结果,以前那个轻松自如的自己到底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要遇见林佑铭这样的人,衬托出她的无能,想着这些,她撅着嘴委屈地回道:“你以为谁都是你呀,书香世家,从小受到良好的熏陶,我二十岁才读的书你十三岁就读过了。我就是很不甘心嘛,以前我都是一个人,除了一个人学习没有其它事情可做,曾经唯一的骄傲就是聪明和才华,可是到了这里,被你贬得什么就不是。你这样可以轻松地站在高处的人,怎么可能理解卑微到尘埃里的我的心情?” 林佑铭听了,发怔一会儿,原来她曾经那样孤单,又是这样有志气的人,所以才为了他的开玩笑的气话就这么努力,但是,她不爱惜自己的耳朵,他就是很生气,不可以再让她这样下去了,他得看着她才行。 他温柔地回应:“所以我才说帮你练口语嘛!听说结合,效果加倍。很快你也能站到我的高高处的,然后你会知道,我并没有任何的贬低你,你也不必卑微到尘埃里去。” 夏流星被他的话打动,他说的对,听说结合,效果才更好,于是答应到:“好,以后,每天,你都要陪我练习。” 林佑铭看着她扬着头,简直跟个小女孩一样,细腻的脸上仿照着路灯的光,异常明亮。 回宿舍的路上,林佑铭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星星,它们伴着清洌的月光,在夜晚的天空自由徜徉。 第二天晚上,林佑铭果然如约而至,早早等在小花园里,夏流星除带了一本口语练习册外,还带了《小王子》这本书,她想当有一天她能够比较自由地用德文和林佑铭探讨书中的情节,就想林佑铭在口语角和外教谈论这本书一样时,她的德语水平已经能令她自己满意了。 夏流星到的时候,林佑铭正坐在夏流星最常坐的那条木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看在。他肤色白净,脸上菱角分明,眉眼间尽是大家公子的气质,就这样几步的距离看去,让人不得不生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 慨。夏流星自己也在心中默默感慨,她到底是如何捡了这个便宜,能让林佑铭有这样的人来陪她练习口语的?名扬的少女们知道了,估计会把她剁成肉酱吧。 她走过去,拿走林佑铭手中的书,问他:“在看什么书呢?” 翻过书的封面来看,一位长头发的西方女子坐在一架闪着光的钢琴前面,书名《童子与魔法:钢琴女王玛塔·阿格里奇传》,夏流星只看了一眼书名,目光微滞了一秒,她不知道玛塔·阿格里奇是谁,她把书还给了林佑铭:“可以把你的书收起来了,我们先开始吧。” 她把自己的那本口语练习册扔给林佑铭:“从里面选一个话题吧。” 林佑铭“哦”答应了一声,翻了翻手中的那本练习册,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指着其中的一期话题,对夏流星说:“我们就从这个开始吧。” 夏流星已经在林佑铭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了,伸长一些脖子,看着林佑铭手指所指的地方,他的手指纤长,指甲尖有一弯非常细小的月牙,看上去很像是女孩子的手,指尖所落的地方是一个德语话题——谈谈你喜欢读什么书。 她很疑惑地问:“为什么要从最后一页开始?你知道最后的是最难的。” 他像个专业教练一样答道:“那些在各种场合拿冠军的人,他们在平时的练习水准都是高于比赛的水准的,只有当你在每次做足了准备,你才能保证顺利地完成你将要完成的任务。语言训练也是这样。这本练习册前半部分的话题对于你而言都已经太简单了,这样会让你产生麻痹心理,觉得自己的水平已经相当不错了,而降低练习的水准,所以我们从最后开始,只完成最后几个单元就够了。这样,你既不会觉得太简单,又不会觉得太难,才能取得最好的练习效果。” 林佑铭相信他的话已经足够说服夏流星了,开始换了德语说:“我喜欢读金融一类的书,也会看一点文学书,不知道你喜欢读什么书?” 夏流星还在为林佑铭的那套关于从最后单元开始的说辞耿耿于怀,就故意散漫地答:“我喜欢看卡通漫画。” 林佑铭脸上顿时出现了两条黑线,板着脸用讥诮的语气反问:“卡通漫画也算书吗?” “卡通漫画怎么不算书?小人书不就带了个‘书’字么。” “好吧,你都看过什么卡通漫画?有什么好的推荐吗?” “这个嘛,在选择上面,我也比较随大流。《名侦探柯南》,《哆啦a 梦》,《龙珠》,《火影忍者》,《海贼王》,都很好看,也推荐你看。” 林佑铭脸上又多了两条黑线,这些漫画她当真都看过吗?到底是5岁的时候看的,还是十九岁的时候看的?他看着她一个一个说出这些书名时候脸上的天真神情,仿佛真像都看过似的,真不明白女孩子的心里到底都在想什么。他忽然想起许江也是个《海贼王》迷,会经常模仿着画其中的一些画面,常在他耳边说其中的人物故事,就随口问夏流星:“我很好奇《海贼王》中的四皇分别是指谁?” 其实夏流星说的这些漫画书,她一本都没有看过,这些都是佟玉喜欢的东西,经常在宿舍里解说其中的故事情节,她也只是从佟玉那里听来的,仔细回忆了佟玉说过的话,十分没有底气地说:“有红发香克斯,白胡子大叔,还有......” 林佑铭睁着雪亮的眼睛看着夏流星困窘的样子,笑着说:“你不是都看过吗?怎么会连连这几个人物都不认识?” 夏流星窘迫地坦白道:“我连学习的时间都不够用,哪有时间看这些东西。”她怕林佑铭再问下去,眼珠转了一下,反问林佑铭道:“那你呢?都看过什么书?” 林佑铭随口说了几本自己觉得比较好的书:“最近在看的嘛,就《门口的野蛮人》,《摩根财团》,《小王子》,还有刚刚这本咯。” 夏流星情愿自己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的这四本里,三本都是她从没有听说过的,她知道这多半是因为她不是金融专业的学生的缘故,但仍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是这么无知。 林佑铭见她良久答话,似乎有些看透了她的心思,觉得自己不该显得又在炫耀什么,连忙说道:“前两本都是金融专业的课外读物,不是这个专业的人一般是不会读的。” 夏流星才不那么尴尬,对这两本她不知道的书好奇起来,她突然有些感觉,她的内心似乎很想知道他的世界里到底都有些什么样的风景,于是问道:“那两本金融专业的书,它们讲的是什么?” “不过是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人的贪欲而已。” 夏流星听了,突然问道:“金融行业就是这样的吗?贪婪的?” 林佑铭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问,其实她的问题改成肯定句也是可以的,金融行业本来就是围绕着钱转的,永远在想如何用钱生出更多的钱,长期浸染在这个世界里的人,也会慢慢变得贪婪,多少股神都是在铁窗内 度过了自己最后的生涯的,他想了想,对夏流星说:“这是人性,有什么办法呢。” 夏流星听了追问道:“不是也有淡泊名利,高山流水一样的人物吗?也有人性并不如此。” 林佑铭不置可否地苦笑了,说:“哪里有真的那么高风亮节的人物,那些能够真正地淡泊名利的人,不过是因为已经得到过名利了,或者是已经到了人生都已经看得通透的年纪了,如我爷爷那样,退休的时候,虽然没有得过多少利,但是作为公认的翻译学家,名却是得过了的,到了人生暮年,自然能够平静下来。你看看周围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哪有能够清心寡欲的人,很多人连静心做点事都不能够,哪个不是浮躁的,想着毕业后要找个钱多的工作,还有那么多担忧着车房的。你读大学,难道就没有‘为了过更好的生活’这样的驱动因素吗?你看,有几个年轻人是为了所谓的‘伟大的人类理想,更好的人类的明天’而努力读书的呢?这样看来,以利驱不才是人类的本性吗?” 夏流星不敢说自己的理想是为了成为一个外交官,她这么努力,也不过是为了跟他赌一口气,她并不为林佑铭说出这些话而对他多么地崇拜起来,她反而为他感到一些不安,他这个年纪,应该如许多被荷尔蒙旺盛的男孩子那样,在球场上疯狂奔跑,在图书馆假装邂逅学妹,不应该这么悲观地理解这个世界,这超过了他这个年纪的承受能力,她突然觉得他想得太多,有时候似乎并不快乐。 ☆、Chapter 21 从那天之后,林佑铭就真的每天晚上去陪夏流星练习口语,没有几个星期,那本练习册的最后几个单元就翻完了,林佑铭觉得前面几个单元对于夏流星来说,没有任何练习的价值,于是像独裁的小学老师一样,不许夏流星再带那本练习册去,夏流星跟着林佑铭练习口语的这几天,才彻底见识到了林佑铭真正的德语水平,即使换了德语的语言系统,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思辨能力,每次夏流星故意使坏质疑他的说法,他都能很快地找到足够的理由来说服夏流星,但是夏流星每次胡编谎话,林佑铭都能很快地发现她的逻辑破绽。 所以,她和他在一起,完全是处于下风。 当然,她的德语也说的越来越顺了,学习的兴趣也越来越高,也因为她在他面前从来气焰高涨的好胜心,让她迫切地希望有一天,她能用德语和林佑铭唇枪舌战地交锋,并且赢他一回。 这个期末,夏流星毫无悬念地碾压了班上同学,以各科95分以上的好成绩,排名全系第一名,而上学期她还只是中游的水平,这个结果轰动了整个德语系,很多德语系的同学都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无名丫头,悄无声息地就把德语系的那几个高手比了下去。教师们也私下讨论,上学期没觉得这姑娘有什么惊艳的表现,也就是单词背得比班上同学都熟点,课后作业都完成得好一点,没有想到这学期就横扫了整个德语系,真是不可思议。 暑假的时候,夏流星因为找了一份家教做,所以留校尝试独立的生活,毕竟小时候妈妈实在是太宠她太保护她了,她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自己独立生存的能力太差,于是在电话里跟妈妈千万个保证了会注意安全之后,她才得到了留校的许可。佟玉和萧晓在学校无事,期末考试结束后也不等成绩,就回家过暑假了,佟玉是性格大大咧咧又心宽的人,从来无所谓成绩高低,只要及格不用来年补考就行,萧晓是标准的好学生,上课认真听讲,考试前认真复习,成绩从来都不会差到哪里去,自然也能放心回家,桃倩倩因为家就在本城,她父亲开车来学校接她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所以完全不必急着回家,就在学校陪了夏流星几天。 早上的晨光如浅黄的蜂蜜洒在名扬教师住宅区的一片围墙上,青葱的爬山虎反射着绿油油的光,生机勃勃。林佑铭从被窝里爬起来,刷了牙洗了脸,无事可做,想找本书来看看,眼睛在书架上转了一圈,最后看见那本中文版的《小王子》,突然想起了夏流星固执地那本用来学习德语的德译版,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学校住着如 何,是不是还在拼命地学习,想想考试前的日子他几乎天天都看见她,见她似乎成了他的固定日程安排了,突然有一天看不见,他就有些不习惯了。 林佑铭打电话叫了许江一起去学校逛一逛,宋慕言是个有时间就喜欢到处走看稀奇的人,不像许江总喜欢闷在家里画画,所以他也只能叫许江了。 同一个早上,桃倩倩穿了一身白底黑色线条复古花纹的中袖过膝连衣裙和夏流星在学校里逛,她那170的身高穿上这身连衣裙,跟t台上的模特无异,夏流星开玩笑说:“我这163的小矮子走在你身边真是有压力,还好你没有穿高跟鞋,不然我就会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了。” 桃倩倩笑笑说:“所以我才不选和我身高差不多的男生,这样我就没办法穿高跟鞋了,在高跟鞋和男人之间出现冲突的时候,我选择高跟鞋。” 夏流星听了笑道:“我还第一次听女生这样说。你是还没有遇上喜欢的,遇上了时,就不会这么说了吧。” 桃倩倩把她那个配套的提包往手腕上移了移,仍然非常坚定地说:“就算遇见喜欢的,我也这样说。” 夏流星听了,无奈地笑起来,桃倩倩的女神气质下总是掩盖着女神经的一面,这是只有同宿舍的她们几个才能看见的属于桃倩倩的天真烂漫。夏流星准备说点什么回复桃倩倩时,看见林佑铭和许江从前面走了过来。 林佑铭的打扮如他往常在学校时一样,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黑色轻跑鞋,还是那么身材颀长,许江的打扮看上去要时尚一点,头上戴着一顶深蓝色的鸭舌帽,虽然也是白底t恤,但是胸前有一大片色彩斑斓的拼接图,牛仔裤与林佑铭的几乎一样,靛青色的轻便板鞋显示着青少年的活力,最显眼的是他背上背的黑色画夹,让他看上去有一些青年艺术家的气质。 许江没想到他会遇见桃倩倩,这是他和她的第上次见面,她还是像他画中的她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像个充满青春气息的美艳少女,他看着她,眉眼里都是笑意,清风拂面。 他主动走过去跟桃倩倩打招呼:“我们又见面了。” 夏流星有一丝的出神,这是她第一次在白天看许江。她记得佟玉在跟她们八卦的时候,将名扬才子榜上的几个才子说得天上仅有,地上全无似的,她们三个还跟着神往的一番,可是到了眼前,跟一般的学生也没有什么两样,也许还有一堆招人不待见的毛病,比如林佑铭的自大自满,看来活在传言中的人物只适合永远 活在传言中,才能一直让人神往。 桃倩倩也有一些惊讶,她没有想过还会突然碰见这个大晚上在她们宿舍楼下弹吉他唱小苹果的男生,她发现原来白天的他和晚上灰蒙蒙的他是不一样的,白天的他看上去那么——温润如玉。 夏流星不仅聪明还是个敏锐的人,她隐约地觉察出了许江和桃倩倩之间有点什么。林佑铭本来想跟夏流星说点什么的,但是看眼下的情形,桃倩倩和许江似乎才是这场偶遇的主角,他拉过夏流星说:“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分的人,既然这么有缘分,我请你去吃个早茶吧。” 夏流星莫名其妙被林佑铭拉走,又不好意思大声嚷嚷,只能小声问他:“你干嘛啊?” 林佑铭也压低了声音答道:“你没看他们两个电光火石的吗?我们在那里当电灯泡干嘛?” 夏流星才明白,林佑铭是为了给许江和桃倩倩制造机会,可是——倩倩又没说过喜欢许江啊。 林佑铭带着夏流星到了市中心的一家大型综合购物商场,到了beats耳机的柜台前,对她说:“挑一个吧。” 夏流星说:“你不是已经把自己的给了我一个了吗?” 林佑铭摸了摸鼻子,有些难为情的样子,说:“那个是用旧了的,我送你个新的。” 夏流星还是拒绝:“不用了,你给我的那个就很好用了。”说完,她就准备离开beats的柜台。 林佑铭指着其中一个最贵的对柜台小姐说:“麻烦你,给我包起来。” 他拿着包好的耳机,将小票取了出来放进裤子口袋里,追上夏流星说:“今天刚好打五折,这种机会难得,路过不买,不就损失了,我送你的那个是便宜货,估计用不了多久了,这个,你就拿着吧。” 夏流星才收下了,提着袋子回了宿舍。 桃倩倩给了她电话,说在食堂吃午饭,让她回来去食堂,大家一起吃饭。 夏流星以为许江应该在,到的时候发现只有桃倩倩一个人,问她:“那个,许江呢?” 桃倩倩说:“回家了。” 夏流星因为林佑铭说的那些话也有些好奇起来,问道:“你们没有说些什么吗?” 桃倩倩眉毛微微动了动,说:“能说什么?” 夏流星觉得当时看他跟她两个的情形分明是有些什么的,继续追问道:“上次他跟你表白,你那么武断地拒绝他,这次,他没 有再表示什么了吧?” 桃倩倩眨了下眼睛说:“你猜错了,他说了——喜欢我,想跟我交往。” “你怎么说呢?” “我说,再给他一次表白的机会,如果他能够打动我,我就答应。” 夏流星有些惊讶,说:“你不是不喜欢他吗?难道真的会考虑他?” 桃倩倩说:“这么久也没有出现喜欢的人,我可不想一个大学思念真的白白地读书了,总得留点回忆啊。有人表白又不是坏事。” ☆、Chapter 22 林佑铭虽然久住在学校旁边,但是他只是偶尔去学校里走走,有时候时机碰巧了,才能见到夏流星,整个暑假,他也就只见过她几面。 大二下学期开始,大二的学生们突然发现自己的同学好多都成了有主儿的对象,学校里也突然就多出了很多对情侣,操场上,图书馆,食堂里成双成对出现的人都多了起来,曾经3,5个人一起的小团体则少了很多,也许刚入校的时候,想着有太多的新鲜事了,想着高中苦了那么久,闷了那么久,是该好好放松一下了,可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眼才发现,曾经梦想过无数次的大学就这么过去了一半,社团没混出什么花样,奖学金也似乎没有拿过一次,回想这个大学,似乎并不是那么美好,那就谈个恋爱吧。 然而,夏流星她们宿舍还是4个人一起活动,佟玉不免自嘲着跟桃倩倩说:“我倒是不稀奇,可是倩倩,你后面排着队的,怎么就不挑一个呢?” 桃倩倩也自嘲地回应道:“女汉子愁嫁,女神也愁嫁啊。” 萧晓和夏流星听了,都笑起来。 佟玉白了她们两人一眼,说:“你们俩也是不争气的,瞧瞧你们,明明长得也不丑,一个一心想修成学霸,一个只想做好好学生,没一个主动出手的,没志气!” 萧晓听了用她那小女儿家的语气回道:“你主动出手给我们看看呐。” 佟玉继续叹口气继续自嘲道:“能hold住我这样的女汉子的男汉子还没有出现呢。” 桃倩倩也顺势打趣她:“你也知道自己已经被划入女汉子一类了呢。” 夏流星和萧晓在旁边捂着嘴呵呵地笑。 这是新学期的第一个星期,大家都在忙着收拾他们离开的这几十天里宿舍里落的灰,或者同同宿舍的哥们,姐们儿一起出去喝两杯,感叹这几十天不见,错过了多少场关于宏伟人生的倾心畅谈,或者错过了多少场在网吧包夜征战天下的豪情壮举。林佑铭对这些事向来不怎么上心,即使是同宿舍的男生在晚上谈论苍井空,他也没有半分的反应,他就是那类已经被圈养成了禁欲书生的人,无事就看看书,听听音乐,过着一种老干部的无聊生活,呆在自己丰富的精神世界,唯一的波澜,大概不过是那么一个人而已。 林佑铭不知道夏流星打算第一个星期好好和宿舍的女孩子们叙叙旧,否则,总是单独行动的她,快要变成孤飞的燕子,失去同伴了。开学后的第三天晚上,他就去了图书馆前面的那个小花园 ,等了一晚上也没有她的影子,第四天又去等了一晚上,仍然是没有他的影子,后来他就在图书馆楼上的自习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看书,偶尔透过窗户朝楼下那棵腊梅树看看,偶尔会有对小情侣坐在那张椅子上,始终是没有出现他想见的人。 第二周周三,他从图书馆的书架上随便取了一本《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来读,大师的文学作品里总是掺着许多古英文,读起来不那么容易,英文毕竟是他的第二语言,看了一会儿,想休息一下大脑,习惯性地从窗户外那个方向望去,楼下的那张椅子上坐着一个头戴耳机的夏流星,穿着一件水红色连衣裙,在夜晚的灯光下特别醒目。 是她。林佑铭收了书便往楼下跑去。 当他走到夏流星面前的时候,夏流星还在埋头看书,他再走进两部,当他修长挺拔的双腿出现在夏流星眼皮底下,她才发现了面前有人,那双黑色的轻跑鞋让她觉得很像林佑铭那双,抬头一看,果然是他,好久不见,心中有种难隐的喜悦:“你怎么来了?” 林佑铭心里也很欢喜,说:“我上学期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总该回报我点什么吧?我来要报答了。” 夏流星说:“我能回报你什么呢?我可是穷人,你想要什么钱财器物,我可都给不起。” 林佑铭说:“我不要你给钱财器物,只要——” 他想要夏流星给他什么呢?他什么也不缺,可是喜欢她的话,他现在又说不出口,总觉得时机还太早,怕她心里不喜欢他,怕自己被拒绝,想了很久,只好说:“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吧。” 林佑铭正要问夏流星手里拿的什么书,许江和宋慕言就刚好从图书馆前路过,看见林佑铭,叫他一起去了许江的画室。 到了画室,许江开口就说:“我准备来场大动作,跟桃倩倩再表白一次,她说了,只要我能够感动她,她就答应我了。” “啊?” “啊?” 许江看着一脸惊讶的林佑铭和宋慕言,说:“你们都这么惊讶干嘛?” 林佑铭说:“她说的可是你要能够感动她,万一她再拒绝,你不是又要丢一大次面子。” 宋慕言点点头。 许江很肯定地说:“如果是男生这样说,那他是明显地不够喜欢这个女生,可如果是女生这样说的话,那意思就是‘是的,你可以追求我’,而不是‘我不喜欢你,我拒绝’。她们只有特别肯定地拒绝一个人 ,才是真的在拒绝。” 宋慕言凝神看了许江几秒,说:“我怎么觉得你有成为情感导师的潜质呢?可是你到底喜欢桃倩倩什么呢?” 许江听了反问道:“喜欢不就是那一刻的心动吗?在那次新生舞会上,我看着她神采飞扬地跳着舞,目光就无法离开了。连院花跟你表白,都不会心动的人,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宋慕言听了争辩道:“我不喜欢那个院花,是因为她以为脸蛋漂亮,就张扬骄傲,除了脸蛋漂亮外一无是处,学习糟糕透了,一天到晚就知道买买买,智商这么低还不努力的人,娶回家就可能败光家产,我怎么会喜欢呢?” 许江看着宋慕言摸着耳朵的手,笑着说:“表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知道你说违心的谎话时,都会摸自己的耳朵吗?” 宋慕言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越发尴尬,说:“真是的,不过是个习惯动作而已,我不想跟你说什么了。” 林佑铭看着许江和宋慕言两个斗嘴,又好笑又羡慕,他就没有这样的一个弟弟,所以他把许江和宋慕言这两个大学好友都当作他的弟弟来看待。他问许江:“你需要我们的帮忙吗?” 许江才嗫嚅着开始说他的计划,他希望办一个画展,利用画展向桃倩倩表白,需要林佑铭和宋慕言各自帮他一个忙。 于是,三个人为许江的终生大事合计了一晚上。 周四晚上,林佑铭又去了图书馆前的小花园找夏流星,如他的期待,夏流星已经在那里读书了,看来,她又步入了努力奋斗的日程了。 他坐到她旁边,拿出一张不知道什么活动的请柬递到夏流星面前:“我想到要你报答我什么了,我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这学期,许江要在学校办一个画展,就在图书馆一楼大厅,大家都可以去看,但是他为亲近的朋友特意做了几张请柬,你把这张给桃倩倩,一定要请她去看许江的画展。” 夏流星好奇地拿过请柬看了看,它的表面画了一个丘比特,穿着一件胸前写着“江”字的t恤,瞄准了一个鲜红色的桃子,拉开弓箭。 夏流星看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说:“倩倩看了估计会气死的,许江这画得太招摇了。” 林佑铭看了看,问:“很招摇吗?我觉得画得挺好的啊。” 夏流星点点头:“嗯,很招摇。” “无论如何,我替许江谢谢你的帮忙。” 夏流星合上手 中的书,回答道:“你先不用客气,我只负责带请柬,但是到底去不去,由倩倩自己决定。” “那就谢谢你带请柬吧。” “你不用客气了。不过,你可以给我剧透一下画展上会发生什么吗?”夏流星眨巴着眼睛望着林佑铭。 林佑铭愣了一下,说:“不行,我答应许江不能剧透的。” “那我猜可以了吧?有鲜花,巧克力,玩偶娃娃什么的吗?” “平白朴实的真心不就够了吗?” “万一人家女孩子不止想要平白朴实的真心,还想要对生活浪漫华丽的美梦呢?” 林佑铭看着夏流星,神情突然认真起来:“平白朴实的真心我给得起,浪漫华丽的梦,我也给得起。” 他干嘛对她说这些话?他们现在讨论的不是倩倩和许江的事吗?夏流星愣了好一会儿。一阵冷风吹过,她说:“凭林大才子的本事,那自然是的,呵呵。” 林佑铭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听了夏流星的话,嘴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只得换了个话题,说:“我以后还是跟你一起练习口语吧。”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再次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他才补充道:“那个,我是觉得和你一起练习,我的进步也挺大的。总比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好。” 夏流星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问道:“你以前都是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吗?” “哈哈,是啊,我爸爸总是很忙,爷爷呢,一派严师出高徒的作风,总是跟我聊很难的事情,后来爷爷去世了,爸爸还是忙,我就只好自言自语了。” “你难道不是在国外的时候把语言学得这么好的?”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后来长大了,我爸爸也不经常外派了,我就只有自言自语练习了。” 夏流星把手中的书放到林佑铭手中,说:“原来才子也是这么辛苦努力过来的,我现在总算觉得上帝公平了。不过,今晚,我不想练口语了,你的德语特别标准,我想你把这本书读给我听,我找了好久这本书的德文原版录音都没有找到呢。” 林佑铭翻开手中的书看了看,是施托姆的《茵梦湖》,确实是一本很好的书,他开玩笑地回她一句:“恭敬不如从命。”然后开始认真地读了起来:“aneinemsp?therbstnachmittagegingeinalter...” 夏流星在一旁听着,发音果然标准啊,就跟专业朗读的一样,听着都是一种享受呢。她不知道的是,林佑铭因为给她读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的书,回去后嗓子都哑了。 不出意外,夏流星将这张请柬拿回宿舍给桃倩倩看时,桃倩倩气得吹了两口气,说:“他把自己当丘比特了,想射谁就射谁呢?” 佟玉拿到手中看了看,说:“不过,还挺会画的。” 萧晓看了看,说:“画得好萌,我们明天一起去看看这位大画家的画展到底有什么好作品吧?” 夏流星最后征集桃倩倩的意见,问:“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要不,我们就去看看吧?” 桃倩倩说:“去,干嘛不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让他这么自信。” ☆、Chapter 23 第二天,校园里爆出了一条年度特大新闻,许江要在他的大三这年办一场个人作品展览,展出他在这几年画的最好的一些作品,展览地点就在图书馆一楼大厅,展出时间从今天开始为期五天,大家都可以去尽情参观,校园里的女生们很多为许江着迷,都想一睹他的画作,一时间,大家都纷纷议论起来,并且涌入图书馆围观。 当桃倩倩她们到了图书馆大厅时,里面早已经围满了女孩子,看得懂的一张张慢慢欣赏着,看不懂的就走马观花似地转几圈,和一起同行的女生一起不懂装懂地评论着。 “画得还真是不错呢。” “我们平时画水彩画都要用铅笔画好轮廓再上色,像这样完全没有轮廓,就是一块一块的油彩拼接起来的画,真不知道是怎么画出来的。” “是呀,如果没有一定的功夫,是画不出来的。” “你看那副临摹的《日出》,根本就看不出来水面和太阳到底用的是什么色彩,好像用了许多杂乱无章的色彩,但是当它们组合在一起,看起来就彷佛是波光盈盈的水面,被笼罩在迷朦的晨雾中。要是让我画油彩画,估计所有的色彩都混在一起了,轻重浓淡都把握不了,最后是一团混合的颜料。” “以前只听说过许江很会画,能把莫奈,希勒的画作都临摹得惟妙惟肖,现在终于见识到了庐山真面目了。” “哎,你看那边那幅,那个穿着红色礼服跳舞的女孩子,画得真好看。” “看那背景好像是我们学校的操场,该不会就是我们学校舞会上的某个女孩子吧!” 周围人群的注意力都被这两个女孩子的议论吸引了,纷纷围着观望起画中的女生——粉色的嘴唇,一身红长裙,腰向后仰着,优雅地伸出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好像是搭在某个人的肩上,因为画面布局,那个人并未画出来,一只脚微微向上踢出,正陶醉在一场华尔兹舞会中,一笔一画都细致入微,可见画者的用心。 夏流星,佟玉和萧晓在看到画的当时,都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惊异于许江的绘画功底,也惊异于他的用心,那画中的人不真是倩倩吗,她们三个都转过头去盯着桃倩倩看。 桃倩倩呆呆地看着画中的自己,那么光彩夺目,好像他在那么拥挤的狂欢人群中,只看见了她一人,并记忆深刻,将她的一眉一眼都画了出来,她无疑是有些动心的,这幅画的后面,她仿佛看见了他清澈可鉴的心。 佟玉推着桃倩倩往人 群中挤去,“我们走近一点去看看吧,画的可是你呢,你别说,他画得可真好。” 桃倩倩的脚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动,佟玉,夏流星和萧晓也跟在后面往前移。 走到画前,桃倩倩看了画中的油彩线条,忍不住用手在画面上拂过,旁边有女生不满起来:“哎呀,这位同学,小心摸花了。” 桃倩倩似乎没有听见旁边女生的议论声,仍然用手摸着画中的自己,从眉眼到鼻子下巴,神情专注,那些频频说着喜欢她不停追求她的人,从来没有这样用心地记住过她,这幅画,是她有生以来从男生那里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了。 夏流星看完整张画,不得不佩服许江,连她这个不懂画的人也看得出,这幅画是这次展览中画得最用心的了,她发现落款处有一个方形的图案,看上去并不是落款的印章,而是一个现代化的二维码,于是拉拉桃倩倩的袖角,拍了拍佟玉和萧晓的背,提醒她们过来看。 “好像是个二维码,旁边还有字——扫码有惊喜。” “真的。” “快扫扫看是什么。” 桃倩倩拿起自己的手机扫了扫图上的二维码,打开了一个网页,页面上只有一个密码输入框,框中有灰色的提示“密码是你的名字”,周围的女生都纷纷掏出手机来扫描图中的二维码,打开了一样的页面,当她们纷纷输入自己的名字后,都出现同一个页面,一张许江拿着画笔,拖着画盘,笑得阳光灿烂的照片,下面落了一行字“谢谢大家来看我的作品,这是给大家的纪念礼物”。 “好帅啊!” “何止是帅,是超有气质!” “被彻底迷住了!肿么办!哦!” 佟玉偷瞄了旁边女生的手机一眼,嘀咕道:“什么呀?还以为有什么呢,就让我们看这个吗?” 桃倩倩淡定地输入自己的名字,之后跳出的网页又是“请输入手机号码获取验证码,bigsurprise就在眼前”,她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点击获取验证码后将它输入验证码框,又跳到了一个新的页面,页面上同样也是许江帅气逼人的照片,可是文字却不一样:“亲爱的,后面有少儿不宜的内容,请在隐蔽的场所插上耳机观看。” “有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不能让别人看的呢?”佟玉好奇心上来,伸手就在桃倩倩的手机上按了“下一页”,出现了一段自动播放的视频,许江坐在画室的椅子上,弹着吉他,深情款款地唱着 名曲《therose》,迷人的歌声和清脆的吉他声和着如诗般美妙在人群中飘荡起来。 “somesayloveitisariver thatdrownsthetenderreed somesayloveitisarazor thatleavesyoursoultobleed somesayloveitisahunger anendlessachingneed isayloveitisaflower andyou,itsonlyseed itstheheartafraidofbreaking thatneverlearnstodance itsthedreamafraidofwaking thatnevertakesthechance itstheonewhowontbetaken whocannotseemtogive andthesofraidofdying thatneverlearnstolive whenthenighthasbeentoolonely andtheroadhasbeentoolong andyouthinkthatloveisonly fortheluckyandthestrong justrememberinthewinter farbeneaththebittersnows liestheseedthatwiththesunslove inthespringbestherose” 站在桃 倩倩周围的女生们才看清楚桃倩倩就是画中的那个女生,只有她能够看到二维码后面真正隐藏的内容,站在外面的女生们都往桃倩倩这边围过来,不停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桃倩倩也觉得不过就是一首歌而已,有什么少儿不宜的,还要她在人少的地方观看,她偏不。视频放到结尾处,许江抱着吉他,眼睛似乎透过镜头看着她说:“倩倩,当在舞会上看到你一身红裙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我希望我对你的一见钟情就是我一生唯一的爱情。iloveyou.” 围观的同学在听到这一段的时候,都已经炸开了锅,无数小女生惊呼到:“哇,好浪漫!” 夏流星,佟玉和萧晓也跟着起哄:“比起《小苹果》来,进步多了。” 桃倩倩满脸通红,真是的,谁让他说得这么直白地,弄得她现在像外星人一样被这么多人围观,她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懊恼自己不听网页上的意见,低着头,在众多女生的羡慕中,挤出了人群。 夏流星在后面跟着,冷不丁冒出一句:“这首歌真好听,回去一定要下来好好听听,‘liestheseedthatwiththesunslove,inthespringbestherose’,充满了希望。” 佟玉说:“连我这样粗线条的人听了,都觉得自己情感细腻了,哈哈。” 夏流星和萧晓像看怪物一样的看了佟玉一眼。 桃倩倩还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没有回过神来,其实她要决定的不过是答应和不答应而已,一开始她只是不讨厌他,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诱惑他追求她,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喜欢被人追求的感觉,这证明了自己是充满魅力的,现在,她虽然被许江的心意感动,但是却不知道自己对许江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至少她没有对他一见钟情的时刻,一秒钟的心跳加快也没有。 ☆、Chapter 24 除了这次,也许因为是大白天,也许,因为这里的每一幅画都张扬着他的才华,有才华的男人对女人总是充满着吸引力的,也许因为太大庭广众了,此刻的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盛大场面弄得手足无措。她现在满面通红,大概别人看她都觉得她是高冷女神范,从来不知道她会有这样的一面。 她的心里就如涨潮的江河,波涛汹涌,她需要一个人呆一会儿,于是甩了她们三个,躲到学校的广播室去了,那里大概是全校最安静的地方了。 她刚在广播室坐下两分钟,电话就响起来了,是个陌生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闪个不停。 总是有陌生的男生从她的同学那里问了她的号码打过来,她后来就干脆不接陌生的号码,这个号码她也一样选择了拒接。 隔了五分钟,电话又打了进来,还是刚才的那个号码,这次他启用了来电秀,桃倩倩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拿着画笔,笑得满面春风的少年,眉宇间尽是意气风发的志气,心突然漏了一拍,不经大脑理智的思考,手已经按了接听键,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喂”。 “你干嘛?”桃倩倩突然有一些害羞起来,这是在她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原来,紧张也可以是一种这么美好的情绪。 “你在哪儿呢?王子驾着南瓜马车到来迎接公主却发现公主不见了,你让王子怎么办呢?” 她吸口气,不让他感觉到她语气中的紧张,说:“什么王子,什么公主的,我不明白。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很简单啊,刚刚你打开的网页上不是有提示——请输入手机号获取验证码。”他有些小得以于自己的聪明才智。 她原以为他不过是只会画画,原来还有这些小手段,他原来是如此聪明的人,这样的男人,女人看管起来会太累吧,犹疑中,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一只无线话筒,话筒滚到地上发出砰砰的撞击声,在播音室里嗡嗡地回响。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在电话那头有些紧张地问。 “只是被你吓到了。” “我?我怎么会吓到你,此刻应该感动你才对吧?” “你不过是见过我几次,和我说过几句话而已,对我了解多少呢?就敢说‘一生唯一的爱情’这种可怕的话,你这样轻易地就对我说出这种话,也会轻易地就对别人说出这种话的,像你这样的轻薄男子,还不吓人?女人的不幸往往来自于轻 薄的男人。幸福的人生也许在快乐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但是不幸的人生,却是会数着哪怕一分一秒煎熬的。我可不想像衣服一样,被人试过了就扔了。” 她的话一点都没有刺激到许江,他在电话里笑了笑说:“我虽然只见过你几次,但作为一个有辨别能力的人,我能够明确地判断,你很漂亮,和一个漂亮的女人过一生,有什么不好呢?虽然只和你说过几句话,但已经够我识别出,你很聪明,何况你的理想是设计,和绘画是同宗同源的艺术领域,我们在精神上的追求都是一致的,一定会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能遇见在精神上可以沟通的人是很难的,许多执子之手的夫妻,也不过是在物质上相互供养而已,像你这样的灵魂伴侣,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定不会轻放弃的。” “一定不会‘轻易’放弃,就是说还是可能放弃咯?”她故意强调了‘轻易’两个字。 “好吧,是一定不会,坚决不会放弃的。” 她心中有暖意流过,可是她是如此享受这些朦胧暧昧的言语,这才是男女间最撩人的时刻,蜜一样的笑容在她轻扬的嘴角荡漾。她仍然继续给他出难题:“我就明确地告诉你吧,我是被富裕的爸妈当掌上明珠娇惯了二十年的,过惯了好日子,不想陪一个前途太渺茫的艺术生过出租屋的苦日子。” “嗯,我觉得这会成为激励一个男人努力最好的动力,既然这样,我就更要和这个女人过一生了。” 他的声音这么清楚,如此近如此清晰,不像是通过电话传来的,她转过身,才发现他已经在她身后,倾斜着靠在广播室的门上,修长的腿,颀长的身材,嘴角往上勾着,挑逗地笑着,说:“我画的那些画,卖给一些仰慕我的女孩子,都已经是几百块一副了,跟着这样的男人,你是不会过出租屋的日子的。” 她不知该如何辩驳,彻底无刺可挑,只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他指一指地上的话筒:“是它告诉我的,有话筒又有那么重的回音的地方,全校就只有这里一个地方。” 他将手机放进牛仔裤的口袋里,一步一步地往她走过来。 许江的每一步对桃倩倩来说都像重大事件的倒计时,当他明亮帅气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一尺的地方时,她觉得面前的空气似乎都被抽走了,越来越稀薄,时间和空间也完全停止了,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甚至觉得这间屋子里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回响,她长长的睫毛一张一翕着 ,圆而黑的眼珠溢满秋波。她始终矜持着不说一句话,因为她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看出了她的不安,温柔地笑笑,内心却是心花怒放的,一个人会慌乱,是因为陷入了不能自主的地步,她在慌乱,就说明他对她是有吸引力的,已经让她无法拒绝了。 当他的唇触碰到她的,一阵清凉的薄荷味传来,她不由自主就开启了齿关,放过了他的舌头,任它攻城略地。 他揽过她的腰,紧紧地抱着,手心的温度传过来,给她坚定的力量。 她觉得自己正在一片春暖花开的绿地上奔跑,许许多多的蝴蝶正围着她起舞。 在她快要晕过去的前一刻,他终于放开了她,他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你听,我的心是不会说谎的。” 他的另一只手拿过她的另一只手放到她的胸口上,说:“你的心也是不会说谎的。” 她的双手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来自他的有力的男子的心跳,还有来自她的怦怦的女子的心跳,他和她的心脏都滚烫地起伏着。 是的,心是不会说谎的,心总是能看清一切,她只是高傲惯了。 她有些风情地带点挑逗意味地替许江理了理衬衣的领口,说:“我在自己的世界里傲娇惯了,不喜欢别人随意破坏我的规则,所以,我想你从一开始就记住,如果你犯花心病,我也是能风流的人,和一个‘青年艺术家’谈恋爱,你总得让我放心一点吧。” 她试探了这么多,不过是因为这点担心,古今才子多风流,从来都是痴心女儿负心汉。 还好,他也不是什么真正的艺术家,只是个爱画画的学生而已,否则,恐怕真的早已欠下了几世都换不完的风流烂债了。 许江觉得桃倩倩的这点心思既好笑又可爱,他伸过双臂,揽过她拥到怀里:“如果我会犯花心病,也只会对着我笔下不同样子的你而已。” 很快,桃倩倩牵着许江一起出现在夏流星她们面前,她指一指身边的许江说:“今晚,我们去学校后边的小吃街聚餐吧,恭喜我脱单,恭喜许江,成功晋级302男票队伍。” 她们三个看着手牵手的桃倩倩和许江,眼眶大张,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一年前,她不是还对许江不理不睬吗?这么快就手指缠绕着手指,连缝隙也没有了,发展得实在也太迅速了点,就算要答应,也总该从相敬如宾到亲密无间吧? 女人的心还真是深如幽潭。 ☆、Chapter 25 桃倩倩说:“既然你们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走吧。” 夏流星突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林佑铭给她的《少年维特的烦恼》,说:“等我一下,我去把这本书放图书馆的柜子里了就去。” 当她匆匆忙忙跑到图书馆二楼,找到自己租赁的柜子,也许是她太过着急打开柜子,怕她们等得太久,反而越无法打开柜子,她把书夹在脖子和胳膊之间,一只手拧钥匙,一只手使劲拉柜门,好不容易,柜门打开了,书也滑落到了地上,一方雪白的纱巾从书里散落出来。 林佑铭的书里怎么会有女孩子的纱巾手帕? 她捡起来一看,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落款是“山前雨”,那一行娟秀的字体不停地在她眼前晃动,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只感觉整颗心在往下沉,面颊发麻,呼吸有些短促,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浑身不舒服。 她感觉自己连站立都有些不稳,需要找个绝对清净的地方坐一坐。 坐在厕所的马桶上,她拿着那张纱巾细细地看了好久,终于相信了眼前的事实——他是有心上人的,他会把她送的手帕和情诗如此珍重地夹在他最喜欢的书页里。他借这本书给她的时候说过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本书。 “咚咚咚。”有人在敲厕所的门,随即响起了说话声:“里面的人,出来了吗?” 她从厕所里出来,外面的人扫她一眼,嘀咕一句:“搞什么呀,便秘呀,这么久。” 她什么都没有听见,失神落魄地将纱巾重新夹在书页中,锁紧柜子里,去找她的室友们,她想跟她们说些什么,可是说什么呢?怎么说呢? 还是什么都不说了吧。 当她走到她们面前,佟玉看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怎么放个书放了那么久啊?” 夏流星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柜子的锁好像生锈了,开了好久才打开。我们去小吃街吃东西吧。”她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今天是庆祝倩倩和许江,她不能说丧气话,不能扫大家的兴。 萧晓也察觉到了夏流星有一点情绪不高,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随她去了。 学校后面的小吃街被名扬的学生们戏称“堕落一条街”,有着各种各样的火锅,烤肉,烤鱼,韩国拌饭,小面馆等小吃,一溜溜排着,同学间有什么事聚个会,多半选择来这里,谈人生谈理想,便宜又热闹。 晚上,这条街道上最明亮的是烧烤摊上红火的焦炭,烧烤店的生意,靠着学校固定的庞大客源,异常红火。 她们选了一家人多一点的烧烤店,挑好了座位坐了,点了菜,喝两口茶,等菜上来。 桃倩倩和许江就坐在夏流星对面,一个是艳丽佳人,一个是俊朗才子,果然是一对璧人,萧晓耳朵凑在佟玉的嘴巴边上,听佟玉说她的那些八卦,呵呵地笑个不停,夏流星忽然间觉得今天好像所有的人都很甜蜜,只有她一个人十分落寞。 佟玉这个八卦精真是到哪儿都不收敛也不矜持,开口就直入主题,问起了许江关于林佑铭的各种八卦:“江哥,听说有系花向林佑铭表白,他都拒绝了?” 许江刚加入她们,就已经领教了佟玉大大咧咧的性格了,点点头:“嗯,有这回事,不过是他大一时候的老新闻了,那个时候,你们还在读高三呢。” “为什么呀?又不是多么普通的女生,名扬的系花一定美得跟天仙一样了,他也拒绝?” 许江喝了一口啤酒,说:“英美文学系有个美才女叫赵听雪,佑铭大概喜欢她吧。他们两家是楼上楼下的邻居,所以佑铭和听雪是青梅竹马长大的。” 所以,“山前雨”是赵听雪吗?夏流星觉得嘴里的羊肉串辛辣了点,端起面前的啤酒灌了大半杯,想靠着酒水将嘴里的食物顺下去,到了喉间,觉得火辣辣的,不小心就呛着了。 萧晓刚好坐在她旁边,赶紧伸手替她拍着背,又递了杯清水给她喝,才缓过来,大家都才放了心。 佟玉又继续问许江:“难道说他们是地下恋情,怎么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绯闻?” “也许是听雪太忙了吧,听佑铭的说法,她大学毕业后想申请哈佛文学院的研究生,继续深造,现在又是学校各种活动的主持人,从入学开始就没有闲过。” 原来他喜欢的是如此有志向的女孩子,她也是有梦想的,她也梦想着有一天成为一名女外交官,不过,这真的仅仅只是她的梦想罢了,她敢求的不过一份大使馆的工作就够了,跟哈佛文学院这样的抱负比起来,似乎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了,能进名扬读大学,对于她来说,其实就已经很不错了。 再高远一点的天空是属于鸿鹄的,而她只是一只燕雀,她似乎看见,她和他之间的距离,是亘古银河,她永远也无法成为志向高远的女子。 可是,她以前从来不在意她和他之间有什么,今天这是 怎么了? 夏流星一仰头就把剩下的那半杯啤酒也喝了,许江看见夏流星喝酒的姿势,以为她酒量不错,见她的杯子空了,于是非常绅士地又替她满上了,夏流星看也没看一眼,端起酒杯,一口气又给喝完了,这回,许江不知道是还倒还是不倒了,女生们都有些莫名地看着夏流星。 夏流星感觉自己有些轻飘飘的,不知道周围为什么突然都没有人说话了,便迷迷糊糊地接话道:“林佑铭,他生日是什么时候的?”说着,自己把酒杯放到了许江面前,示意他再给她倒上。 她问得很自然,脸色也很正常,还能清醒地要酒,大家都当她也只是跟着八卦,许江也不曾看出夏流星已经有一些醉意了,就又给她满了一杯,说:“他生日是4月23日。” 佟玉听了拍手道:“原来真的是金牛座的。长得那么帅气,又那么有气质,处事沉稳,还有足够的耐心,我猜得果然不错!” 还没有等大家反应过来,夏流星手中的一杯酒又已经空了。 桃倩倩觉得流星今天有些反常,便让许江不要再给她倒酒了,她把手在流星面前挥了挥,问她:“流星,你没事吧?” 尽管某次夜里卧谈会时,说到各自酒量的时候,萧晓说她能够喝一瓶,桃倩倩说她就没醉过,所以也不清楚自己的酒量是多少,佟玉则说她的酒量是“一直喝”,轮到夏流星的时候,她不好意思说自己的酒量是“三杯倒”,所以就说自己能够喝四五瓶。不应该就醉了的。 夏流星只觉得眼前有东西在摇晃,眼睛都盯成了斗鸡眼,也没有看清楚,她隐约意识道自己喝多了,她还记得自己的酒品特别不好,所以趁着自己酒劲还没有彻底上来,先逃了再说,免得被她们三个抓了把柄,以后时常拿出来取笑她。 “我头有点痛,先回去休息了,你们继续吧。” 萧晓看了看眼神有些迟钝的眼神,问“流星,你这样可以一个人走吗?我们送你回去吧。” “没问题的,放心吧。你们继续就是了。”夏流星说完,就往店外面走去。 “学校就在附近,走着走着就走回去了。”她对自己说。 ☆、Chapter 26 夏流星一个人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清亮的月光洒下来,照进她的心里,她在自己的心里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就是她今晚失落惆怅的原因吗? 心里有着诸多情绪,夏流星鬼使神差的绕到了学校的小花园,也许是经常晚上去那里,所以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了,现在酒劲也彻底上来了,就完全凭潜意识做主了,她现在的脑子里已经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也分不清楚眼前的人物,只觉得所有的东西都扭曲成了眼前不停旋转的晕眩。 走到了小花园凭着记忆找到自己平时坐的椅子,旁边似乎还有一尊雕塑,唔,难道找错了位置?不管它了,她只想找个位置坐一坐,不然就要立刻睡在路边了。 刚坐下,就觉得旁边有什么东西滑滑的,拿到眼前看白白嫩嫩的,细长细长的。 “毛毛虫?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啊,有五只!”因为醉酒,她模糊地嘟囔着,拖着长长的鼻音,像小孩子一样一根一根地数着。 而那座夏流星以为的雕塑本身,五只毛毛虫的主人——林佑铭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醉酒的她,把他的手指当毛毛虫玩弄着。 今天晚上他去食堂吃完晚饭,去图书馆五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是挑的这个位置坐,这样就刚好可以看到下面的花园,特别是这棵蜡梅树下的木椅,若果她来了,他一眼就可以看到。 夏流星往往是7点半或者8点,天都黑下来了,才会背着她的黑色电脑包出现,其实里面就装了两三本书而已。 林佑铭如果等了很久,都不见她出现的时候,就从图图书馆拿本书下楼,坐在木椅上等,他这样做的时候,就假装她好像就在旁边似的。 林佑铭今天本来带了本《茵梦湖》的德文版,上次她让他给她读这本书听以后,他就去图书馆借了来慢慢地看着。他在图书馆看了一下午,一直等到晚上八点钟,仍然不见夏流星出现,就坐到了花园的这条木椅上,彷佛他和她的老地方,继续一页一页地翻着这本书,已经习惯了她在旁边的,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的时间里有两个小时是跟她在一起的,她突然不出现的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适从,等待总是让人焦虑的,而他更不确定的是,他到底等待的是什么,似乎不只是在等她这个人而已,大概是一个一直想要确定的关系,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方法,原来在这样的事情上,他竟是完全不如许江的,是谁说的真正的喜欢往往是难以启齿的, 其实也是因人而异,许江看似那么沉闷的一个人,只躲在画室里和颜料为伴,但是追求起女孩子来却那么大方直白,热情如火,许江活得就跟他笔下的颜料一样缤纷多彩,但林佑铭这样的人,明明在辩论赛场上意气风发,能说会道,中文,德文,英文,随便挑一种语言,都能流畅自如地表达他的内心,却只是无法对她说一句他心中一直想说的话。 夏流星酒意越来越浓,身体也有些支撑不住地向林佑铭的身上倒去,她问到了一股悠远的味道,一阵清新中带着一点香甜,还有一点年轻男子气息,这股味道诱惑着她本来就已经不清醒的神经,她抓着林佑铭胸前的衬衣,像小狗发现土里埋了骨头一样,凑着自己的鼻子去嗅,鼻翼轻轻地一抽一抽,林佑铭只觉得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神情真像他家的那只萌宠missyou,有时候他的房门开着,missyou就会探头探脑地在门口观察,如果林佑铭拿一块晚饭的骨头逗它,它就会完全放松警惕性,兴奋地,讨好地,汪汪叫两声,奔过去,抬起前面的两只脚,像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样,趴在林佑铭的腿上,吐着流口水的舌头,不停地讨好他,好像在说:“我很喜欢你哦,给我骨头吧。” 夏流星现在的样子就像极了那个时候的missyou,原来以为不懂她,看她一开始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后来是时冷时热,冷的时候多些,偶尔热络一下,以为她就是个冰人,没有想到,她也会有这样可爱的时候。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夏流星的头发,从他认识她以来,她就留着过腰的长发,乌黑柔顺地贴在她的后背。 跟她年轻的生命一样,这头发也是充满了活力的,从他的指尖流淌过去,丝滑得如十八岁少女的肌肤,他看着她粉嫩的脸庞,婴儿肥还胖嘟嘟地呆在脸颊,脸上一点酒意也没有,原来她喝酒是不上脸的,和他不一样,他一喝酒就会满脸通红,并可以以此为借口,告诉大家,他实在是喝不了酒的人,所以他很少在任何聚会上过不了喝酒这一关。 看看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聚会,一定是不知道怎么躲酒,被灌成了这个样子回来,学生怎么可以这样喝酒呢?还是女孩子家家的喝成这样!他哪里知道她其实只喝了三杯而已。 白色的月光如轻薄的绢丝一样在她的脸上留恋,她忽然停止了嗅林佑铭身上的味道,嘴角牵动起来,拉出一个温柔的弧线,鼻翼两侧的法令纹短短的浅浅的,突出了圆润的脸颊,她如一个女孩子在亲密无间的恋人怀里撒娇似地呢喃:“真好 闻。”然后伸出双手抱住了林佑铭的腰,头就顺势彻底放到了他的大腿上,这么枕在他怀里,继续低声燕语:“唔稀饭……” 林佑铭只听见她断断续续的音节,她到底在呢喃些什么,他一句话也没有听清楚。 她往他话里又钻了钻,说:“冷。” 他总算听懂了,把自己的那件牛仔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自己只穿着一件白领衬衣和一件针织衫,还好,现在只是秋天,虽然晚上气温会降下来,但并不是特别冷,再看看她,就只穿了一条灰色的呢绒冬裙,一条薄打底裤,这大晚上,随便靠在一个男生的怀里就敢睡觉!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夏流星就这么抱着林佑铭睡了半个小时,脸上是婴儿般沉稳香甜的表情,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好似把林佑铭的怀抱当做摇篮。 他不忍心叫醒她,也不知道现在叫醒她了,到底是醒的还是醉的,只好把她轻轻地扶起来,自己蹲在椅子前面,夏流星好像很不乐意有人骚扰她的美梦似的,“嗯嗯”地嘟囔了一声,林佑铭停了手里的动作,确定她并没有醒,才继续将她放到自己背上,把自己的牛仔外套盖在她背上,一路把她背回了女生宿舍。 夏流星的宿舍,他虽然只去过一次,但是那鸡飞狗跳的场面,已经够他记住一辈子了。 敲开302宿舍门的一瞬间,宿舍里三个女生都还在焦急夏流星到底去了哪里,连手机也没有带在身上。她们回来后看见夏流星并不在,怕她万一出事,拨她手机,手机铃声直接从宿舍她的床上传来,她们才发现她今天忘了带手机,现在看到一个林佑铭将夏流星背回来了,才如退了膛的枪,轻松了下来,当她们第二次意识是林佑铭把夏流星背回来的时候,又如见着了远古的神兽,个个都呆傻了般地站着。 ☆、Chapter 27 林佑铭只好解释道:“她喝醉了,迷迷糊糊走到了图书馆前面,坐在露天的木椅上就睡着了,我正好在那里看书,就把她背回来了。”林佑铭放下背上的夏流星,示意她们过来接一下,萧晓和佟玉才如梦初醒,过去一边一个扶着夏流星,桃倩倩倒是一直醒着的,只是一直在分析林佑铭和夏流星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故事,她和许江已经是男女朋友,但是中间都没有发生过许江把宿舍聚会上醉酒的她背回宿舍的桥段,她看着林佑铭落在佟玉怀里仍然酣睡着的夏流星身上的担忧又充满爱怜的眼神,突然明白了:“林佑铭,原来喜欢流星。” 林佑铭被她们三个各种意味的眼神看得有些窘迫,对她们说了句“请你们好好照顾她”就走了,留下仍然云里雾里的佟玉和萧晓——她们的室友,她们当然会好好照顾了,干嘛要说“请”字?还有了然于胸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桃倩倩。 次日清晨,夏流星在一片鸟叫声中醒来。真是亏了这群生物钟准时,作息规律的来自大自然的朋友,也多亏名扬是一所有着悠久的学校,伴随着悠久历史的自然还有天然的环境,所以,名扬的女生宿舍要么依山要么靠林的,才有了这群来自大自然的朋友,她们宿舍除了拼命三娘的夏流星和乖乖好妹子萧晓,就连率性而为的桃倩倩和起床困难户佟玉也一次没有迟到过早上的课。 夏流星揉了揉昏沉的脑袋,看一眼窗外,太阳挂在树尖上,像一颗烧红的果实一样灼人,原来都这么迟了。 “头好痛。” 幸亏今天上午都没有课,她好想继续倒下去再睡一会儿,但看这日上三竿的时辰还有宿舍后面不绝的鸟鸣声,以及隐隐发作的头痛,觉得大概是睡不着的了,还是起床吧,便扒着床沿,小心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桃倩倩她们三个原来都还在宿舍里,看见终于醒来的夏流星,问她:“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们三个看夏流星那若无其事的表情,都怀疑她是否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再看夏流星茫然看着她们的眼神,显然她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 佟玉是最憋不住事情的,尤其是有料的八卦事儿,走上去,用双手握着夏流星的头,摇一摇,似乎这样,她脑袋中失忆的部分就能够被唤醒出来了,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夏流星觉得佟玉好像在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是昨晚发生了什么大事呢?她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于是瞪大了她的褐色瞳孔 反问:“不就是许江给倩倩表白成功了,请我们一起去吃烧烤么?” “还有呢?” 夏流星摸摸乱蓬蓬的头发:“还有什么?” “你记得自己怎么回宿舍的吗?” “不是我自己走回来的么?” 佟玉的八卦本性被彻底地撩了起来,坏坏地笑着对夏流星说:“流星,如果我是你,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一桥段,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夏流星挠挠头,仍然毫无头绪,问:“是不是你昨晚趁我不清醒的时候,借了我很多钱?打算不还我了?” 萧晓已经听不下去,在旁边看着故作样子的佟玉和云里雾里的夏流星,偷笑起来,桃倩倩就知道佟玉会一直这样逗夏流星的,但剧本拖得太冗长,往往就不够形成形成戏剧性冲突了,所以这次的玩笑话,她决定提前公布一下答案,对夏流星说:“你呀,昨晚不知道醉到哪里去了,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电话也打不通,后来大晚上的在宿舍里急的我们团团转,结果呢,名扬的头号大才子林佑铭同学把你给背回来了,你那三瓶的酒量怎么就成了三杯了?” 夏流星愣在原地,她昨晚不是觉得喝多了点,就自己一个人先走回来宿舍来睡觉的吗?路上还遇见了几只白白胖胖的毛毛虫,数了一会儿,然后就躺到自己温暖的床上睡觉了呀。后来做了个梦,梦里还坐了会儿船,飘呀荡的,在一团迷雾里,不知道要去哪里,她还闻到了年轻男子的气息,像是一个极俊朗的阳刚的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一条供富婆们休闲娱乐的花船上,她还在梦里为自己有这样的艳遇呵呵地傻笑过呢。 原来不过是喝醉了,被林佑铭捡回来了。 她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子,虚心地不敢正眼瞧她们三个。 佟玉对这种路遇桃花的事件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热情,尤其现在,主角还是自己的好姐妹,能提供更多精彩的内幕,于是追着问:“你跟林佑铭什么时候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一直瞒着我们,知不知道弄几张林佑铭的签名照,我们可以拿去卖给一年级的花痴小妹妹换毛爷爷啊?” 夏流星怔怔地看着佟玉,这都是哪跟哪啊?佟玉的思维跳跃实在是太大了,以她夏流星的逻辑实在是跟不上。但是,她跟林佑铭什么时候关系好了呢?况且,昨天她已经知道了他是有心上人的,她就算有心也已经没有机会了,她恹恹地说:“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呢?我跟他什么关系也不可能有。” 佟玉听了,眼睛反而如发现了老鼠的猫似的发起光来,好似看破了一切蛛丝马迹,唤萧晓:“萧晓,把证据拿出来!” 萧晓也觉得有些跟不上佟玉的思维:“啊?什么证据?” 佟玉催促道:“就是那张入场券!” 萧晓这才反应过来,将桌上的一张巴掌大的紫色长方形的硬纸片递给了佟玉,佟玉又递给了夏流星。 佟玉看看那纸片,又看看夏流星,那眼色明确地表示着:“你自己看。” 那是一张校年度辩论赛的入场券,正面印着一张辩论赛现场的照片,一群西装革履的青年学子在激情陈词,下面是烫金的几个大字“名扬年度辩论赛入场卷”,夏流星看了看座位号还挺靠前的,在第三排第八位,不前不后,正中央,是最好不过的位置了,后面写了详细的时间“2015年10月20日十一点”,不就是今天的十一点吗。 桃倩倩看夏流星似乎还没有彻底明白,在旁边解释道:“昨天林佑铭把你送回来后,被她们两个花痴的眼神看得很不好意思,衣服都忘了拿就逃走了,一会儿后又返回来拿衣服,才想起将衣服口袋里的这个拿给我们,让我们记得转交给你,说本来是准备给你这个的,谁知道你醉成这样了。你赶快梳洗下,我们这就出发去欣赏下才子的风光吧。” “我们?” “是啊,林佑铭给我们大家都准备了一张。”萧晓拿着自己手中的那张入场卷说。 夏流星本来有些窃喜他特意请她去看他的辩论会,谁知道是群体待遇。林佑铭的恩泽居然惠及到了她们每个人的身上,倩倩现在是许江的女朋友,他和许江又是好朋友,照顾一下还说得过去,但是萧晓和佟玉,他根本就只见过一次,为什么也这么讨好做什么?还是为了多拉几个啦啦队成员?拉去了也只能干瞪眼看着,谁还能扯个嗓子眼在辩论赛场喊“林佑铭,加油”不成? 夏流星说:“这不是大家人手一张吗?哪里是什么证据?” 佟玉呵呵笑道:“哟,这就吃醋啦?你再在这里吃干醋,可就欣赏不到林大才子的风采了哦?” 夏流星才开始去梳头刷牙。 虽然知道林佑铭是因为他的满腹经纶,满口辩才而成为名扬的首席才子的,但是她还从来没有真正地见识过他在辩论赛场上的样子,只当他是她身边一个德语说得很好的高一个年级的学长而已,不禁想象起来在辩论赛场的他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他本来就那么帅 气十足,如果化一点舞台妆,再站在镁光灯下,应该会迷倒万千少女的心吧。名扬的青春少女们,如花似玉的一抓一大把,足够有犯花痴的资本,更别说许多有外语天赋的牛人,“花痴”对于只会做梦的普通女生来说是痴病,对于她们来说,不过是她们美好人生中的一剂调料包。 夏流星一边刷牙,一边脑袋里冒出千万个乱七八糟的念头来,很想去看意气风发的林佑铭,又有一种“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认识站在镁光灯下的他”的焦虑,那会让她清醒,她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仰望站在光亮处的他,但她刚刚苏醒的关于他的那个少女梦,已经在不经意间筑成了高楼大厦,林佑铭是它的地基,如果她被他的光亮灼伤了,她会自卑,会觉得林佑铭是遥不可及的,大厦的地基就会破碎,她的梦会成为空中楼阁。 她纠结在自卑情绪中的暗恋,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出现了还不如不出现,何必给人一场空幻,它会让一个女生最好的青春都陷入暗沉之中,青春,该是热烈的,不该是暗沉的。 ☆、Chapter 28 当她们十点半到了学术交流中心,辩论赛场已经准备就绪了,主席台左右的辩论席各摆了四个座位,林佑铭的名字出现在正方三辩的位置。夏流星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观察着周围的这一切,原来他是三辩的角色,正方的话,是不是更考验辩手的能力?毕竟许多方面的言论总是更容易煽动人心的。 萧晓和佟玉跟着坐在她旁边,桃倩倩旁边,则多了一个许江,看起来,果然像是强大的后援团似的。 她们坐了约十多分钟,选手们便从后台走出来。 夏流星在队伍里寻找林佑铭的身影,看见他站在一个矮个女生的后面,脸上化了一点妆,他的皮肤本来就很好,即使不上妆,看上去也是一点瑕疵都没有,现在,他的脸上涂了粉底,眉毛也修饰得更有棱角,即使照在镁光灯下,看上去更加完美无暇。 夏流星往周围看了看,观众席上几乎一半以上的女生的阳光都落在了林佑铭身上。“男人的脸到底长那么好看做什么?”她在心里嘀咕。 林佑铭往台下看了几眼,看到夏流星左手叉着右手坐在他留给她的位置上,这个位置能够从最好的角度看到台上的他,旁边是桃倩倩,萧晓,佟玉,还有许江,他和他们一一对视了一眼,最后把目光收回来,重新落在夏流星身上,给了她一个自信满满的笑脸,他想要告诉她:“他今天一定会赢的”。 辩论赛的主席是最后一个入场的,是一个留着齐肩的波波头,穿着一件粉色西装外套的女生,大圆眼,鹅蛋脸,中分的发际线末端能够看到美人尖的角,肤色白里透红,丰腴得恰到好处,穿着白色的高跟鞋,甚是高挑。她走到主席台上坐好,等辩论赛正式开始的大钟敲响后就开始自我介绍:“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参加今天的名扬年度辩论赛,我是这场辩论赛的主席赵听雪。”一口流利的标准普通话,音色甜美,流露出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的灵气。 大概让她去主持午夜的谈话节目,靠声音就能够吸引到一大帮男粉丝了,加上她漂亮的样貌身材,座位上的很多男生都在心里把她化划到了女神的级别。 原来她就是赵听雪。夏流星来不及给赵听雪打分贴标签,她只听过这个名字一次,但是已经熟悉到了过敏的程度,现在,她如此隆重地出现了,她便开始觉得浑身的不舒服,好像一只刚下过崽的母猫发现有人盯上了她的幼崽一眼浑身都警惕起来。 台上的赵听雪继续说:“我们今天的辩论主题是‘金钱是万恶之源’,下面请我 们的正方辩友和我们的反方辩友各自做一个自我介绍。” 正方一辩的男生站起来,他大概有一米七五,皮肤黝黑,身材精瘦,一双细长的眼睛向大家微一示意:“大家好,我是来自人文学院中文系大三的陈克。”台下响起一片欢迎的掌声。 后面的选手也都一一做了这样简短的自我介绍。正方二辩是来自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系大三的李梅,一米五五左右,矮小微胖,但声音浑厚,不输丝毫的气势,正方三辩是来自国际学院国际金融系的林佑铭,正方的四辩是来自法学院法律系大三的朱自强,是个一米八左右的阳光少年,反方一辩是来自法学院法律系大二的马茜茜,一米六二的瘦削姑娘,披肩长发,温柔文雅,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言辞犀利的女辩手,反方二辩是来自外国语学院英文系大三的孙清明,皮肤白净,眉眼里带着阴柔气息,有点伪娘的气息,反方三辩是来自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系大三的黄志新,是个大概一米七八,五官清秀的男生,反方四辩是来自法学院法律系的代霄,一个邻家大哥哥一样的男生。 接着赵听雪开始介绍评委席上的评委们,他们都是来自国际关系学院,中文学院和法律学院的几位教授,介绍完这些评委们,赵听雪说:“在场的各位嘉宾,不知道在你们的心里,是如何看待‘钱’这个东西的,明代宋载育说——钱是英雄好汉,有了他诸般趁意,没有他寸步也难。莎士比亚说——金钱是可以改变和点化一切的东西。马克思说——钱,只不过是一种流通手段。它既非无所不能,又非罪恶之渊薮。史曰——天下之乱皆从贪生好利,背君亲,负德义,所至变幻如此。对于钱的理解和对钱的道德评判,古往今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今天呢,我们坐在这里就是要来继续探讨古人曾经探讨过的对钱的道德评判,它到底是不是万恶之源。来自正方的辩友们将极力为我们大家证明——钱是万恶之源,来自反方的辩友们将极力为我们大家证明——钱不是万恶之源。好,现在我宣布,名扬一年一度的全校辩论赛正式开始。” 台下是一片热烈的掌声,掌声后赵听雪说:“首先,有请正方一辩的选手陈克发言,时间是三分钟。” 陈克站起来,向大家点点头问好,开始他的辩词:“谢谢主席。各位评委,各位观众,大家晚上好。中国古话说人性本善,是外在的诱惑使人迷失了自己的良知,我们面对外在的诱惑如此之多,名,利,权,三者以概之,然而它们绕来绕去,都离不开一个钱字,为什么钱会成为了人类恶的诱因之首呢 ? 第一,法律赋予了钱的现实合法性,我们知道在金融学上是这样阐释货币,也就是狭义上的钱的职能的——货币的本质是商品的交换的一般等价物,因此,你拥有越多的钱,也就能交换到越多的物质产品,这样,钱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财富的象征,能煽动起人内心里的无穷贪欲,然而,人类的欲望无穷无尽,现实的物质世界却是有限的,有些人能够通过经商实现富可敌国的理想,但是根据意大利经济学家帕累托发现的二八定律,80%的人都只能获得普通数量的金钱,这种对金钱的无限欲望和有限占有之间的矛盾心理,使得钱比起其它任何物品都更能激发人心中的非分之想,堕入邪恶,使人们企图采用不正当手段来获取金钱。 第二,我们说了名,利,权,三者间互有联系,正是因为钱能够使非商品也商品化,中国古代,官职可以买卖,青楼女子可以买卖,家奴可以买卖,这些买卖的背后,埋藏着多少伤天害理的恶行。莎士比亚说过:金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的变成尊贵的。因为金钱具有如此巨大的法力,它才成了滋生罪恶的深刻根源,西方有一句谚语“大笔财富的背后,都埋藏着罪恶”早已经总结了金钱的罪恶史。 第三,人对钱的崇拜异化了人与世界的关系。钱不过是促进社会经济发展的一种工具,因为钱使得商业交换方便,社会生产大力发展,但是在现实中,人们很容易把钱当作了万能的上帝,认为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全世界了。当钱从工具变成了唯一的目的时,人类就从钱的主人沦落成了奴隶,没错,有些人能够自持,在金钱的吸引力面前保持清醒,但是,我们看到的是更多的人容易被其诱惑,我们看看有都少战争本质是因为国与国之间抢夺钱而发生的,当初八国联军侵华,是为了什么?为了白银!数数因为钱而惨死的冤魂,还能说钱不是万恶之首吗?谢谢。” ☆、Chapter 29 陈克陈述完他的辩词之后,台下是一片热烈的掌声,现场的气氛异常热烈起来,都说名扬最能说的几个人都在名扬年度辩论赛上,果然不假。 赵听雪接道:“谢谢正方一辩精彩的开场,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反方一辩如何破论,时间仍然是三分钟。” 反方一辩席位上的马茜茜站起来,说道:“谢谢主席。大家晚上好。对方辩友刚才告诉我们,钱所以是万恶之源,因为她认为钱是名,利,权三者间的纽带,人们会迷失良知地追求钱,那我想请问对方辩友一个问题,我国自古以来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说法,不说明了许多人是懂得遵守社会法律和伦理法则之下合理地追求金钱的吗?这样,钱还是万恶之源吗?再者对方辩友告诉我们,中国古代官职可以买卖,□□奴隶可以买卖,都是因为钱能够使得非商品商品化,让我们理性地深刻地思考一下,真的是因为这样吗?造成这些罪恶的难道不是当时的政治制度,社会文化?八国联军侵华难道没有种族差别,宗教信仰的原因? 接下来,就让我以说文解字的方法阐释一下辩题的几个重要定义,真理自会浮现。钱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产物,它被人类挑选成为商品交换的媒介;恶指犯罪的事,极坏的行为;源指事物的根由。那么‘万恶之源’的意思就是一切恶的源头。金钱真的是一切恶的源头吗?请允许我举三个例子: 一,一个男人见色起意,在深夜漆黑的夜晚□□了一个过路的漂亮女子;二,一个女人因为忍受不了丈夫长年的家庭暴力,奋起反抗杀死了丈夫;三,二战时期,希特勒领导的纳粹党极端地认为雅利安人才是世界上的优等民族,犹太人是最劣等的民族,对犹太人实施大屠杀。 这三种恶的源头是金钱吗?不是,是人类心理上对性的渴望,是出于自我保护的应激本能,是种族歧视。 没错,世间有许多的恶是由金钱而引起的,比如赌博,偷窃,抢劫,但是,世间有千万种的恶,也有千万种恶的源头,而对方辩友将它们归位钱这个单一的源头,明显是在以偏概全,扭曲事实。 哲学家萨特说,人具有自由的意志,同样是求财,有的人懂得选择坦坦荡荡,有的人却选择鸡鸣狗盗,是因为钱使得这些人选择鸡鸣狗盗呢?还是这些人本来就选择了是非不辨,才会鸡鸣狗盗的?可见,钱也并不一定是恶的根由。 最后,请对方辩友万万不要忘了,你们认定的万恶之源却醒了许多善事,钱对地震灾区是雪中送炭,对贫穷乡 村是久旱甘霖,如果钱是万恶之源,又怎么能结善行呢?谢谢大家。” 马茜茜刚说完,台下的掌声就响了起来,比任何一场掌声都要热烈,经过这一个回合的较量,大家都感受到了双方力量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前年的辩论赛由于反方参赛选手都势力不太强,正方有林佑铭这个高手,所以比较轻松就胜出了,去年的辩论赛,林佑铭放弃了参加,正方,反方实力相当,但是因为都没有特别的高手参加,所以看得也不尽兴,今年,正方既有林佑铭这样的高手参加,反方又如此有实力,台下的观众都认定了这将会一场激烈交锋的辩论赛,连台下的几位评委的脸上都是一副“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表情,频频点头赞扬。 接下来是正方二辩的李梅,这位一米五五矮小微胖的小女生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不紧不慢地说道:“谢谢主席。大家好。对方辩友刚刚为我们说文解字的心意是极好的,可惜,对方辩友的语文成绩似乎不太过关。词典上,万字有这样几个意思,1是指数目,十个一千为一万,2是比喻极多,万事万物,3是很,绝对,万幸,4是姓氏。可不管拎出哪个意思来,都没有一切的意思啊!所以,我们要证明的钱是万恶之源,就是说钱会导致数量极多的恶,钱是许多坏行为的源头,我们知道,真理,是人们对于客观事物及其规律的正确反映,而世界几万年的历史可以证明,钱是万恶之源,已经是无法辩驳的真理了。 想想千万年前,元谋人开启了中华文明的历史,万年以前,山顶洞人开始氏族公社的生活,之后又由母系氏族过渡到父系氏族,再到黄帝,尧,舜,禹,帝位逐代禅让,皆是有能者居之,虽然生活条件极其艰苦,然而民风淳朴,人心清明,直到夏朝最后一个国王桀骄奢淫逸,华夏文明才开始有了朝代更替,而其后的历朝历代,无论是公元前的商,周,秦,汉,还是公元后的唐,宋,元,明,无一到最后不是因为皇帝荒淫无度,官员腐败无能,导致民不聊生,百姓奋起反抗,朝代灭亡。 再看看与华夏文明隔着千年万里的近代欧美,高举人权宣言,提倡自由,财产,安全和反抗是天赋不可剥夺的人权的美国白人,为何一定要经过南北内战,才不得不解放黑奴?因为廉价的劳动力能够为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金钱财富。《雾都孤儿》形象深刻地描写了英国工业时期伦敦童工的惨境,为何那个时代的发达国家英国为造就这样大批的幼年贫民?一样是为了廉价劳动力背后的客观剩余价值。美国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借《飘》中的主人公白瑞德 表达过她的战争观——不论演说家们把战争的目的说得多么高尚,打仗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钱。一切战争实质上都是为了争夺金钱。我们看看,不管是一次世界大战,还是二次世界大战,都是世界强国们不满足于利益分割,想要重新瓜分世界导致。这么多让人悲痛的历史明证都在想我们□□裸地揭示——金钱造就了多少罪恶,金钱就是万恶之源。” 许多人在听完李梅的辩词后都对这个矮个子的女生刮目相看,没有想到她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却如此地才华横溢,从她的辩词中可以看出,她对世界文学和世界历史都有足够的了解。 反方的辩手们似乎也都感受到了正方辩手的强大,每一个的表情都更加严肃认真,但他们仍然对自己的实力保有自信,所以轮到反方二辩孙清明的时候,他仍是不慌不乱地开始陈词:“一堆橡皮泥,不管捏成什么形状,也还是橡皮泥。今天,对方辩友一直在举例说金钱造成的许多恶,但这么多的恶,归结起来,源头不过是因为‘贪钱’,而不仅仅是因为‘钱’,所以对方辩友一直在说明的是——贪钱是万恶之源,而不是钱是万恶之源,这算不算偷换概念呢?对方的一辩说因为世界上的金钱是有限的,而人们对金钱的追求是无限的,所以金钱就成了万恶之源了,那按照这个逻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世界的美是有限的,所以对美的追求也是万恶之源,世界的爱是有限的,所以对爱的追求也是万恶之源?再继续阐明一下我们的观点,我们认为金钱不是万恶之源。我们单说人类的恶就有贪婪,自私,懒惰,嫉妒,骄傲,背叛,虚伪,你也许可以说贪婪的源头是钱,但是懒惰,嫉妒,骄傲,背叛,虚伪的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钱吗?难道不是因为人本身?日本有一个家喻户晓真实发生的“阿部定事件”——女佣阿部定和她的雇主偷情时,将情人勒死并切除其生殖器,当警察抓到她的时候,她是这样解释的:“我不想让那些整理仪容的人摆弄他的‘宝贝’,它只属于我。”这样的惨案是因为钱吗?当时东京大学的精神病教授将其鉴定为“□□症”。我们知道现在网上流传一句话“感谢大学校友四年不杀之恩”,这句调侃的背后是马加爵杀人事件,黄洋投毒事件,这些受过高等学府的人中骄子,他们谋杀室友是因为室友借他们钱不还吗?还是因为心理问题,偏执,敏感,过激所致?刚刚对方辩友大举历史证明,我们也来说说历史,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导致兵百亡国,不过是为了逗褒姒一笑,而不是因为诸侯们没有进贡啊。我们看到今天,丈夫殴打妻子,是因为家用给的不 够吗?还是因为丈夫有暴力倾向?还有,媳妇儿杀死婆婆,是因为娶亲时候给的彩礼不够吗?还是因为婆媳不合? 综述,世界上有千百万种的恶,很多的恶都不是因为钱才发生的。如果钱是万恶之源的话,请对方辩友解释以上的种种恶跟钱有什么关系?谢谢。” ☆、Chapter 30 辩论赛已经进行了一半,却是不相上下,接下来就是林佑铭的发言了,台下的许多人等的就是他的发言,当林佑铭站起来,台下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都能感觉到今天的比赛终于进入了高~潮阶段。 他知道台下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可是这一切都似乎与他无关,他气定神闲地站起来,似乎他参与的不过是一场最平常的同学间的谈话,不过是各抒己见而已,当他开始说话时,全场都安静了下来,那些本来在悄悄交头接耳的人都端坐在座位上,认认真真地听他讲。 他的声音真好听,他读德语的时候总是读得很标准,当他演讲的时候才真正地加入了自己的感情,那是一种有魔力的声音,似乎听了的人都会点头承认——不管他说的是什么,他说的都是对的。 他说:“对方辩友质疑我方偷换概念,我想,对方辩友明显对哲学缺乏理解,我们都知道哲学是最接近真理的学科,那么,就让我从哲学的角度再阐释一下我方的概念。对方辩友刚刚也解释了,源指事物的根由,也就是说有了这个源头,才会有其它的相关事物的存在,对吗?对方辩友将我方的案例都概括为是贪钱所致,请问一下,如果钱这个东西都不存在了,贪钱还会存在吗?因为贪钱而导致的罪恶还会存在吗?反过来,正是因为钱的存在,才导致了贪钱的存在,才导致了人们因为贪钱犯下罪恶。这不正说明了钱是万恶之源?既然,因为钱的存在,导致了贪钱,也因为钱的存在,导致了缺钱,也导致了贫穷和落后地区的分别,导致了利益需要分配,利益分配不均产生纠纷。 对方辩友请我方解释你所列举的诸多恶和钱有什么关系,现在,我就一一重新解剖这些案例,给对方辩友一个满意的答案。 哲学上讲事物的发展变化由内因和外因共同作用,内因是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决定着事物的性质和发展方向,外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条件,外因对事物的发展变化能够起加速或者延缓的作用。 不管是我方所举的犯罪案件,还是反方辩友所举的犯罪案件,我想都只能算个例,而今天我们要辩证的是有关“万恶之源”的话题,一两个犯罪案例似乎并不具有代表性,那就让我们从普遍情况入手,做出更有说服力的分析。 根据诸多的调查和数据统计,我们相信也是贫穷落后,教育水平地下的地区,犯罪率越高,而越是发达富裕的地区,犯罪率越低。所以,男人见色起意犯下强奸罪,女人被丈夫家庭暴力,以及日本阿部定事件,这样的犯 罪案件大多都会出现在教育不发达,人们思想素质不高的地区,为什么教育不发达呢?因为穷啊,没有钱引进优秀的师资力量,没有钱购买好的教学设备,这些因为缺钱导致的恶,难道不也是因为钱产生的恶? 对方辩友提到人类的恶有贪婪,自私,嫉妒,骄傲,心理学上有足够的论据证明从小生活富足,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比起从小生活在饥寒交迫环境下的人,心中拥有更多的爱,而不是恶。 纳粹党屠杀犹太人,难道不是因为犹太人优秀的商业头脑,积累了许多财富,纳粹分子们想通过强权掠夺犹太人积累的财富?随便翻一翻二战时候的史料就可以看到,犹太人在被集中毒死前,全身上下的财物都被搜刮干净了。 贪钱是一种恶,缺钱也是一种恶,它们更能引引起千千万万各种各样的恶来,不管是贪钱,缺钱所造成的恶,都是由于钱才存在的恶。” 当林佑铭说完的时候,台下爆发出了最热烈的掌声,本来反方所举的那些杀人放火的例子,似乎真的跟钱无关,但是林佑铭将他们解读为这些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投入教育,没有钱过富足的生活,是缺钱所致,仍然是由于钱才导致的,这样看来世间所有的恶好像真的都是因为缺钱所致的,如此就将反方最好的突破口给堵死了。 夏流星在台下看见赵听雪看此时的林佑铭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光亮,眼中的笑意都要从眼角溢出来了,她觉得心里有一口气怎么都提不上来。 再下一个是反方的三辩黄志新,因为最好的突破口被林佑铭给堵死了,所以他的陈词只好临时找新的突破口,但这实在太难了,便就说了一堆逻辑比较零散的话,大意是如果钱有诱惑力,所以钱就是万恶之源,女性的美对男性有诱惑力,是否女性的魅力也是万恶之源呢?贪钱是万恶之源,恶在于贪,还是在于钱呢?人类不止贪钱,还贪吃,贪喝,贪睡,是否他们都是万恶之源呢? 尽管黄志新用了反证法来证明钱不是万恶之源,但是他说的这些情况,都逃不出林佑铭已经辩证过的犯罪,人类恶习是因为缺钱导致地区教育投入不够,贪钱是因为有钱的存在才会存在,因此黄志新的辩词说服力都被大大降低了,从观众席上气势明显减弱的掌声也能够感受出来。 接着赵听雪宣布中场休息五分钟,等待后面的自由辩论环节和四辩总结陈词,正反双方的选手都趁着这个时间整理思路,商议对策。 夏流星在这个大厅里坐久了,觉得闷得慌,想出去走 走透口气,顺便上个厕所,刚坐到马桶上,听到外面有两个女生正在聊林佑铭,她不知道为何,现在对和林佑铭有关的一切消息都变得异常敏感起来,似乎出自本能地想知道多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她把耳朵贴到格子间的门上听外面的声音。 伴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一个嗲声嗲气的女生说:“林佑铭真的好帅哦,不愧是我们名扬的头号才子!” 另一个娇声娇气的女生回应到:“可不是嘛,简直帅呆了!” 有这么夸张吗?夏流星撇撇嘴,继续听着外面的声音。 “好想给他做女朋友啊!有这么帅又有才的男人做男朋友,一定很有面子。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你就做你的花痴梦吧!你不知道吗?林佑铭已经有女朋友了。” “啊?不会吧?从来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到底是谁呀,这么讨厌!” “就是这场辩论赛的主持,那个叫赵听雪的女生,可不只是长得那么漂亮,据说还是英语系的学霸。” “啊?有个这么强的竞争对手,想抢也抢不过来啊!” “你呀,就醒醒吧,这么耀眼的男人,看看就算了,非要放在身边的话,不知多少人窥视着,只会让人防不胜防!” “哎,你说得对。下半场就要开始了,我们赶紧回去看看林佑铭还有什么精彩的表现吧。” 两个女声渐渐没有了,夏流星知道她们已经离开了,才从格子间里出来,她的脸色和平常一样白净,但是嘴唇紧紧地闭着,眼神涣散,那句“你不知道吗?林佑铭已经有女朋友了”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 难道一切都是真的?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辩论赛的精彩环节,辩手们的表现,没有人注意到夏流星的神情变化,她呆呆地看着台上的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对手辩词的薄弱点,将对方反驳得毫无招架之力。 他那么地意气分发。“这么耀眼的男人,看看就算了。”她的心里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好像在拿刀片一刀刀地割自己的心脏。 林佑铭现在集中了所有精力在辩论上,无暇去观察台下的任何一个人,当四辩开始做成陈词总结的时候,他才扫了一眼台下的观众席,其实也就是扫一下那几个位置中的某一个而已,夏流星此刻正不歪不斜地看着他的方向,可是他有种很恍惚的感觉——她的眼神里根本没有他,她好像看的是很遥远的东西。 是 啊,她在欣赏一件自己得不到的宝贝,希望把他刻进自己的瞳孔里,也许这样,纵使得不到,也不心疼了。 ☆、Chapter 31 夏流星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台上神采奕奕的林佑铭,他不停张阖的嘴巴,偶尔比出的手势,动作娴熟优雅,似乎舞台上所有的灯光中,只有他头上的那一盏最亮。台下许多女孩子的眼睛都在看着他,台上的赵听雪似乎也在看着他,她也在看着他,下半场的那些言语交锋,她一句都没有再听进去,她只感觉到他应付自如。 辩论赛结束,林佑铭代表的正方毫无悬念地拿了冠军,观众席的人都散场离去,周围又彻底安静下来,她才渐渐清醒,木然地跟在桃倩倩她们几个后面,准备回宿舍去。 大厅前面靠近舞台的位置是有一个侧门的,这个侧门离学术大厅后台的门很近,她们从这个门走出学术大厅。刚走出来,便看见赵听雪捧着一大束山茶花,正递给拿着那座冠军的玻璃雕刻的奖杯的林佑铭,她已经换下了主持时穿的礼服,现在身上穿的是一条刺绣翻领修身呢子冬裙,一双黑色的粗高跟皮鞋,带点英伦风,娉婷婀娜,大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仍然溢着满满的欣喜,似乎赢了冠军的是她本人。 林佑铭正要跟赵听雪说什么,一侧身,就看见了站在侧门口的夏流星等人。夏流星却彷佛没有看见他的样子,眼神飘忽,他不明所以,以为她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所以没精神,想要问一问,又碍于人太多,不好表现得过于关心的样子,就只拉着她们几个对赵听雪介绍:“听雪,这是许江的女朋友桃倩倩,这是她的室友们,还有夏流星,佟玉,萧晓。” 赵听雪听见桃倩倩是许江的朋友,仔细打量了桃倩倩几眼,然后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笑着看了许江一眼,又一一对夏流星几个点了点头,表示初次见面的友好。 林佑铭指着赵听雪对她们说:“她我就不用介绍了,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 我们都知道什么呢?都知道她是赵听雪,这场辩论赛的主持人,还是她是你的谁?夏流星终于有些怔忡地看着林佑铭,他的眼里没有否认的意思。 赵听雪对大家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幸会,当她看见夏流星盯着林佑铭的眼神和众人都不同,她的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她嗔怪地对林佑铭说:“佑铭,我的花你还没有收呢。” 林佑铭尴尬地向上扯了扯嘴唇,为什么不是普通的表示祝贺的花束,聪明如他,知道这束雪白的山茶花是有含义的,他和赵听雪从小一块儿长大,彼此熟悉得跟亲兄妹一样,她从来不曾对他表达过什么友情之外的情谊,今天,她突然捧着这束花,他才察觉,他虽然从来只 把她当妹妹,她却似乎并不只把他当哥哥。 这束花,他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神不自觉地瞟了夏流星一眼,见她看着他的涣散的目光已经收走,正东张西望着,却一副对周围的事情都毫不在意的恹恹的表情,他心里不知为何,一赌气接过了花,说:“谢谢你。” 赵听雪嫣然一笑,移到林佑铭的左侧,挽过他的手臂,说:“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好闺蜜,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林佑铭的胳膊像触电一样不自在,却又不好意思挣脱开去,极不自然地笑了一笑,又飞快地扫了夏流星一眼,她也正好在看他,她的眼里似乎有一层落寞的神色,可是淡淡的,像瞳孔上蒙的一层轻烟,除此以外,他从她的眼里再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终于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对桃倩倩她们说:“我们回去吧。” 她的语气那么平静。 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生气呢?他看着她逐渐消失在走廊的背影,心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好像辩论赛前的欣喜,得了冠军的高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场辩论赛也失去了意义似的。 从学术大厅回来,夏流星说要去图书馆借本书,桃倩倩她们就先回了宿舍,剩下她一个人在校园里到处乱逛,其实她不过是想一个人走走,她现在的脑子里,都是赵听雪挽着林佑铭胳膊时的情形,还有那句“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好闺蜜”。 林佑铭是明珠,赵听雪是彩玉,而她呢?她什么也不是。 走过学校的赛事公告栏时,夏流星突然对这些她从来没有在意过的各种校园活动有了关注,其中有一张德语的海报,是名扬今年的年度德语演讲比赛的公告,夏流星在海报前站了一刻钟,认认真真地读完了每一个字,心里讥嘲一句:“名扬的年度比赛真是多,这个冠军那个冠军的,以为拿了个奖杯就了不起了,眼里就看不见校园的无名小辈了。” 晚上,夏流星吃完饭,准备仍然去她的老地方,当她拿着书走到图书馆转角的时候发现林佑铭已经坐在她的椅子上了,他耳朵里塞着耳塞,手里拿着他的手机,眼神在四处溜达,夏流星往墙角侧了侧,特意不想林佑铭看见她,犹豫一阵,脚往前伸了一步,停了半分钟,还是缩了回去。就是不想再看见他。她转身去了足球场的看台。 虽然林佑名跟夏流星说了不要一直用耳机这么自己的耳朵,还是可以去找他 练口语,但自从他的辩论赛结束后,她就一次都没有去找过林佑铭,也不再去图书馆前的小花园,她开始害怕见到他,怕有一天他突然就无比地嫌弃起自己来,怕他觉得她的着装太土,或者是她的德语太差,每次她希望找个德语好一些的搭档练习口语时,想要去找林佑铭帮忙时,那些想法就会一点点在心里不停地冒出来,像可乐的泡泡。当她说服自己放弃去找他的想法,她就跟跑完气的可乐一样,再也没有了活力,一个人在足球场看台的台阶上坐着,自己跟自己说话。 也许有一天,当她开始如他一样优秀的时候,她就能在林佑铭面前拥有自信,那个时候她就不会再害怕他的光芒灼伤了她。 林佑铭每天晚上总是要到图书馆前的小花园转一圈,这里是夏流星的老地方,她却真的一天都没有出现,难道她有一个人躲到哪里不要命地折磨自己的耳朵了?可是他还是仍然要来转上一圈,才觉得安心。 这个晚上,林佑铭就这么一个人坐在夏流星常坐的椅子上,耳朵里单曲循环着tiebreak的《dubist》(有你在),直到路灯熄灭。 diesestilledieichhab,immerwenndubeimirbist. diesepurephantasie,diesekraftdiedunurgibst. diesekleinenglucksmomente,diedumirsozahlreichgibst, immerfehlendanndieworte,weilesohnedichnichtsgibt. 当你和我一起时,我所拥有的宁静 你给我的力量,那纯净的梦幻 你给我无穷的,小小幸福时刻 怀念那些词句,因为没有你就不再存在 wenndutraurigbist,dannweinichmitdirmit. wennduschl?fst,danntr?umichmitdirmit. 当你悲伤时,我同你一起哭泣 当你入睡时,我同你一起入梦 dubistdasleben,das ichlieb,duhastdachen,dasichbrauch. dubistdersternamsternenzeltundallesandresch?neauch. dubistdiekraftdiemichumgibt,dubistdiew?rmebistdaslicht. undwasichsonstnochallesbrauch,dasbistduauch. 你是我爱着的生活,你有我需要的笑容 你是夜空中的星星也是其他一切的美好 你是围绕我的力量,你是温暖你是光亮 我所需要的一切,那就是你 dubisteinwahnsinns-optimist,furdichsindgrenzenunbekannt. furdichistjederwunscheinzielundalletr?umewerdenwahr. wenndutraurigbist,dannweinichmitdirmit. wennduschl?fst,danntr?umichmitdirmit. 你是个极端的乐观主义者,不知道什么是束缚 对于你每个愿望都是目标,一切梦想都会实现 当你悲伤时,我同你一起哭泣 当你入睡时,我同你一起入梦 dubistdasleben,dasichlieb,duhastdachen,dasichbrauch. dubistdersternamsternenzeltundallesandresch?neauch. dubistdiekraftdiemichumgibt,dubistdiew?rmebistdaslicht. undwasichsonstnochallesbrauch, dasbistduauch. 你是我爱着的生活,你有我需要的笑容 你是夜空中的星星也是其他一切的美好 你是围绕我的力量,你是温暖你是光亮 我所需要的一切,那就是你 dieluft,diemirdenatemgibt,daswunderdasmanlebennennt. daswasserdasichnichtverdurst,alldasineinemdasbistdu. 让我呼吸的空气,人们称为生活的奇迹 让我不再饥渴的水,这一切就是你 dubistdasleben,dasichlieb,duhastdachen,dasichbrauch. dubistdersternamsternenzeltundallesandresch?neauch. dubistdiekraftdiemichumgibt,dubistdiew?rmebistdaslicht. undwasichsonstnochallesbrauch,dasbistduauch. 你是我爱着的生活,你有我需要的笑容 你是夜空中的星星也是其他一切的美好 你是围绕我的力量,你是温暖你是光亮 我所需要的一切,那就是你 这是首抒情的德语流行歌,每一句的歌词都述说着他的心声,他多希望她此刻就坐在旁边,和他一起听着这首歌。这些天,她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啊?还是她是在生他和赵听雪的气呢?可是她不是明明表现得毫不在乎吗? 此刻的她,在图书馆大楼后面的足球场坐着,对着天上的星星叹气,她问它们:“你们知道寂寞的滋味是什么吗?不是麦当劳的可乐第二杯半价,而是只能自己和自己练口语。” 回宿舍的时候,她又经过那个赛事公告栏,停下来看了好久海报上的那张去年的冠军拿着奖杯的照片,那是个一点都不漂亮的女孩子,扁平的鼻子,一笑就露出两颗向外突出的小虎牙,粗 短的手指似乎都捧不稳那座奖杯,但是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彷佛冰河世纪解冻后的春暖花开,人们会不自觉地忽视她的美丑,只会知道她不是一个腹中空空的女孩子,站在那里,泛着光华。 夏流星不禁心生荡漾,如果她可以像这个女生一样呢?是不是就能像林佑铭站在台上时一样,台下所有的人都只看着台上的你。 她是不是也就和赵听雪一样了,她是不是就能豪气地去找赵听雪,对她说——我要和你公平竞争了? 公平竞争——至少顺着自己内心的悸动,努力争取过,她终于明白,这就是她目前想要的。 ☆、Chapter 32 她看了看比赛时间,11月30日,离现在还有20来天,如果以她现在的水平突击20来天的话,也许是可以试一试的,无论如何,她现在很希望去尝试一下,无论如何,就当自己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是努力过走进他的世界里的,而不是因为遥远,未曾开始就轻易放弃,放弃后又陷在自怨自怜的世界里。 再仔细一看,报名截止时间是明天,害怕错过了最后的时间,第二天早上8点钟的时候,夏流星梳洗好了就开始往报名的地方跑,带着勇气和希望,奔向她心中的那个少女梦。 看着自己的名字完整地落在报名表上,她握着还在出汗的手心,仿佛人生中第一次做了一件大事。 当她回去和宿舍里的她们说时,她们都难以置信,从来喜欢风平浪静,不喜欢站在人群显眼处的夏流星,居然也会做这种事情,难以想象站在大庭广众面前演讲的她会是什么样的? 当她信誓坦坦地叉着腰,说:“我要拿冠军!”她们都点点头赞扬她勇气可嘉,又摇摇头,表示她们的怀疑。虽然夏流星的德语水平是很不错了,但也只是在大二年纪,然而,在名扬,有的是德语水平顶尖的高手,特别是大三,大四的,纵使大四的师哥师姐们忙于找工作,无暇顾及这种校园活动,或者这样的活动对他们来说早就失去了新奇的吸引力了,但是,还有大三的师哥师姐们呢。大二的夏流星如何去跟大三的拼呢? 夏流星自动忽视了她们眼里的怀疑,在接下来的20天里,泡在图书馆和足球场的看台,她每天都是5点天还黑着就起床了,轻手轻脚地漱口洗脸,去图书馆背单词,复习语法,大量地听,读,自己在足球场看台的椅子上自言自语练习口语到深夜。 足球场白天的时候会有来踢球的男同学,为了吸引某个女孩子的目光,希望在球场上跑出自己最帅的样子。 夏流星又时候累了,休息一下的时候会看着这些帅气的男孩子自嘲:“你们呀,是为了撩妹,我呀,是为了撩汉,比起伟大的人生理想,爱情才是年轻人最好的驱动力,单纯地为了某个人多看自己一眼,就努力要展现出最好的自己来,也是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嗯,不错。” 晚上躺在床上,夏流星还在默默地背白天听过的名人演讲。 某天在食堂吃中午饭,桃倩倩,萧晓和佟玉各自把自己碗里的一块肉夹到夏流星碗里,夏流星心里还在默背单词,心思根本不在饭菜上,当她低头夹菜,忽然见自己碗里多了好几块肉,抬 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三个。 佟玉才解释说:“流星,你昨晚说梦话的时候都在背德国总理的演讲,你这样不疯魔不成活,我们怕你撑不下去。”夏流星抱歉地笑笑,说:“对不起啊,肯定又吵着你们休息了吧?”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鼎力支持你,你就不必担心了,不过,流星,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底气拿冠军了?”萧晓善解人意地说。 夏流星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边咬边说:“我已经背完了一整本《德语经典演说集》,40篇演说稿都烂熟于心了。” 桃倩倩竖了大拇指说:“流星不愧是我们宿舍的拼命三娘,毕业的时候,我一定给你设计一枚印章,就刻上‘拼命三娘’四个字。” 夏流星谢了她们的鼓励,扒完碗里的饭,就又一个人努力去了。 20天,在没日没夜的听,读,背中,如湍急的流水一泻而过。 这20天里,林佑铭每天晚上都带了本书坐在那棵属于夏流星的腊梅树下,一页一页地翻过,总是期望翻完这一页后,夏流星就出现了,但是到最后翻完了好几本书,也没有见到她来。有个晚上,他百般无聊中看见椅脚下开着一簇淡紫色的小花,拇指般大小,一朵朵挤在一起,花瓣如米粒般,虽然不知道名字,但他发现原来深秋也是有花开的。亏了这些小花,他有了打发落寞的小游戏。 他摘了一朵拿在手里,学着那些心神不灵的人求助于古人的占卜术,一瓣一瓣地摘着花瓣,算着“来”,“不来”,“来”,“不来”……直到最后一片花瓣在“不来”之后脱离花托,看着光秃秃的几丝花蕊,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手中的这支残花,心中蔓生出许多忧郁的情绪来。 然后,好几个晚上他都如此,将椅子下的一簇花丛都变成了脚下的一堆花瓣,原先那一堆枯草因为有着色彩的点缀,还有点生气,现在,都只剩了一根根针扎一样的茎干竖立着,挂着一片片僵硬的干草叶,夜风一吹,窸窸挲挲地喧嚣着深秋的萧索。 等到20天的时候,林佑铭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比节气早一步步入了寒冬,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单曲循环着他最爱的那首tiebreak的《dubist》(有你在)。那句“undwasichsonstnochallesbrauch,dasbistduauch.(我所需要的一切,那就是你)”每次循环过,他都在心中问一遍:“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呢?” 宋慕言找到他的时候,他仍然沉浸在慵懒歌声的情绪里。宋慕言拍拍他的肩膀,问他:“你发什么呆呢?今天可是学校的年度德语演讲比赛,你不去看看咱们这些学弟学妹里,谁能青出于蓝胜于蓝,和你这个德语世家的公子在一决高下?” 林佑铭望无精打采地望一眼宋慕言,回答道:“你知道我从来不在意这些的。” 宋慕言认真地看了林佑铭几秒,从他的神情里确实没有看出来一点他对这件事感兴趣的意思,可是往年他至少是会拉着他去看比赛的,还会不停地点评谁说得好不好。可是看看此刻的他,好像表现得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从来没有见过林佑铭这副好像要了却世间烦心事,遁入空门唱佛经的神态,想他从小看那些深奥的佛家道家书大概看多了,他知道林佑铭家里是什么书都有的。 这样一个大好男儿,现在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看的宋慕言直说他一定是闲得慌了,于是生拉硬拽他去看法语演讲比赛,看看选手里面年轻有才华的小学妹,立马就恢复了对生活的热情了。 于是,林佑铭在宋慕言自作多情的好心下被他拉到了学术大厅,否则,他也许错过了夏流星在学校里最闪亮的时刻。 ☆、Chapter 33 在那20天里,夏流星如特工训练营里的学徒一样虐待自己,但是结果也是理想的,她完成了大量的练习,最重要的是,按照十五天养成一个好习惯的话,她就已经养成了一个给自己布置超额练习任务的好习惯,这对于一个想语言学专业的人来说,是最好的收获。本来报名的时候还很害怕的她,现在站在比赛现场,却充满了信心。 这场德语比赛分成两个部分,上半部分是报名时候就已经给出的主题“德国文化中的艺术价值”,选手赛前写好稿子,背熟,等到正式比赛时上台讲给大家听,第二部分是当场抽一个主题,2分钟准备时间,做一个简短的发言。 夏流星是提前五天开始写的稿子,她在《德语经典演说集》中找了几个最经典的案例,分析了它们的结构,用词,找了能够找到的当时的新闻视频,观察他们讲话时候的语调和表情,又google了好些资料,选取了“德国的文学艺术”这个小主题,写好了自己的稿子。 现在,坐在后台的化妆台前,她都难以想象自己为了坐在这里,自己在20天里就已经做了这么多工作了,也许,那些站在耀眼处的人,背后都是人们看不见的默默努力和拼命的汗水。 她不由想起自己来参加这场比赛的初衷,也许是她当初太浅薄,才会觉得林佑铭能轻松自如地做到今天这样,赵听雪能在各种场合淡定自如,都是他们天生有这样的实力。 到了现在,她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努力的,只不过,他们和她们比她努力得早,她不曾看见而已,她想,从此,断不可以再如此妄自菲薄了。 她看着镜子里已经化好妆的自己,细长的美貌,桃花眼,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唇,比起平时的自己,不知道亮眼了几分。如果林佑铭能来,看到现在的她,会不会觉得她与众不同了?昨晚,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鼓起勇气邀请他来,她不是他,能够对未知的事情自信满满,她担心自己万一在台上忘了词,就那么窘迫地站在许多人跟前,被他看见了该怎么办?如果她不仅没有拿到第一,反而拿了最后一名,他会不会对她感到失望?想到这些,她的心就狂跳不止,紧张得要命,最后只能放弃邀请他来观看的念头。 她看着手里的演讲稿,想在比赛前再看看,演讲稿上的那些在普通人面前如浮游的蝌蚪一般的字母,在她的面前都变成了幼儿园时期的a,b,c,幼儿园时期的她一定想不到,有一天她能做到今天这样好。 没错,她已经做得很 好了,不必再担心。 观众大厅里,当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评委们也已经一一落座,舞台多余的灯光都熄灭了,只剩了靠近幕布的地方一束圆形光线,照着一歌男生牵着一女生的手缓步登台。女生大概一米七的身高,穿一身中国红拖地抹胸长裙,衬着标准的s型身材,加上舞台的灯光映衬,仿佛今天的主角就是她一人,吸引了台下不少人的眼光。男生大概有一米八的个子,穿一身黑色燕尾服西装,澄亮的皮鞋在反射着闪亮的光,小麦色的皮肤衬得他更加俊朗,英气逼人,出场的瞬间就秒了台下一大一片的少女心。 两人走到主持台前,女主持优雅娴熟地抬起手中的话筒,自我介绍道:“台下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晚上好,欢迎大家来到我们名扬的年度德语演讲比赛现场,我是今天的主持人赵听雪。” 夏流星在后台听见了音箱传来的舞台上的声音,原来又是她,果然如许江说的,学校的各种活动上都能看见她呢。 男生将前段话翻译成了德语——为了表示对评委席上的两位德语外教的尊重,这场比赛由一位中文主持和一位德文主持共同主持。接着,男生又用德语介绍了他是今晚的主持李孝生,然后便是女主持人说一段,男主持人附上一段德语翻译,开启今晚的比赛。 主持人一一介绍了坐在第一排的评委,外语学院院长李建国教授,德语系系主任张德清副教授,德语系高级讲师刘向东老师,德语学院外籍教师andreas和friedrich,名扬的这几位老师,不仅仅是名扬有名的老师,在全国的德语领域都是知名的学者,请他们来做评委对参赛的选手来说都是一种荣耀。 待欢迎评委的掌声都静下来了,赵听雪开始说:“下面,请出我们的第一位参赛选手,德语系研究生一年级的张理同学。” 张理是参赛者里唯一的一个研究生,其它参赛的都是大二,大三的学生,大一新生的水平几乎不够格,大四和研二的学生一样忙毕业,研一的学生数量本来少,除了担心工作,还要忙课题,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把这场比赛当成了是本科生中的精英学子来露脸的,倒忘了这场比赛研究生也是可以参加的。 台下的桃倩倩,萧晓和佟玉知道了还有研一的学长来参赛,一遍嘀咕他怎么不去忙课题,瞎凑什么热闹,一边夏流星捏了一把汗。 张理的演讲选取的视角是德国的绘画艺术,他的演讲稿写得很有文采,听得出来语言水平不低,提到的几个经画 家都很能够体现德国绘画艺术的水平。待张理讲完,台下的很多人几乎都认为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了,冠军已经在张理的口袋里了。 作为主持人,赵听雪和李孝生灵敏得觉察出了台下观众的情绪,如果观众已经认定了这场比赛的冠军,那么后面的比赛就无精彩可言了,这对于一场活动来说是万万不可的,所以赵听雪和李孝生都积极地调动观众的情绪,表示张理为这场比赛开了一个很好的头,看来今天的这场比赛一定是高手如云,但是最后到底鹿死谁手,冠军会花落谁家呢,还要请大家耐心观看。 坐在台下的桃倩倩等三个人在听了张理的演讲后,更加为夏流星捏了一把汗。在桃倩倩他们后面两排的位置上,就坐着宋慕言和林佑铭,宋慕言对这一切倒是看得很起劲,旁边的林佑铭却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似的。宋慕言不由感到万分奇怪,台上的主持不是赵听雪,他的青梅竹马吗?他怎么都没有多关注两眼? 宋慕言怎么知道,此时的林佑铭还陷在他自己的情绪里,在想着:“不知道今天晚上夏流星能不能去小花园?明明大家都在一个学校,竟然连一次偶遇都没有发生过?难道他和她是注定没有缘分的人?” 他还不知道,夏流星是刻意不想见他的,而当一个人刻意不想见一个人时,他们之间就隔了一堵墙,这堵墙会断掉所有相遇的缘分。 他完全不理会赛场上的激烈角逐。 比赛中,每个参赛选手的演讲时间是3分钟,十五名选手,还在后台等待的夏流星算了下,轮到自己差不多要40分钟,原以为要等很久,但赛程安排得紧凑,加上她仍然有一点点紧张,所以感觉起来,这40分钟时间其实很短暂,不知不觉就轮到了她。 当赵听雪念到她的名字的时候,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裙,努力做到姿态端庄,不仅因为马上要上台演讲,也因为,今天的主持是赵听雪,她想要自己即使不及她的美貌,也要比过她的端庄。 女人和女人之间就是这么喜欢比较,尤其当她们开始看上了同一个男人的时候,两个男人争夺一个女人,或者两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这种同性间的互相较量,大概是从人类远古时代以来就有的人类本性了,所以,夏流星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这点狭隘的心胸感到羞愧,她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踏上了光芒四射的舞台。 当自己站在了舞台上,看着台下茫茫众人,那么多双眼睛一起盯着她,即使只是一点点小小的 错误,也会被发现吧?她的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紧张感,握着话筒的手开始震颤,当她看见自己发抖的手,反而猛然醒悟过来,默默地告诉自己:“不可以害怕,既来之则安之,当台下的人都是木偶好了。”心里的紧张便彻底地消失了。 她开始声情并茂地为大家演讲那篇早已烂熟于心的稿子。 当林佑铭朦胧地听见赵听雪报出“夏流星”的名字时,他还认为自己是听错了,直到看见她穿着一身青色刺绣的碎花冬裙站在油木光亮的舞台上,浅笑嫣然地对着台下用德语介绍:“大家好,我是夏流星。”他确信那是夏流星说德语的样子和声音,她喜欢在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时眯眼微笑,喜欢弱化小舌音r。 没错,此刻站在台上光芒万丈的那位姑娘就是她,他这么多天找不见她,原来她是躲起来做这件大事了。 他好像一个孩子终于找回了丢失的最心爱的玩具一样高兴,他不再窝在垫背座椅中,而是挺直了背,满眼都是关注,他听着她在台上自信满满地讲说,一串串优美的德语词汇就那么如潺潺溪流般从她的舌尖淌出,听着她从歌德的《浮士德》讲到《少年维特的烦恼》,从流亡作家雷马克的《凯旋门》讲到本哈德·施林克的《朗读者》,人物点评精炼,摘取的句子都是经典,分析也很到位,听的人都知道说的人至少是用心了解过的。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他陪着她学了三个学期的德语,不知不觉间,她的德语水平已经提升到这个地步了。那个平静安宁的她不知为何吸引了他,这个意气风发的她,有足够的理由让他着魔。 ☆、Chapter 34 夏流星完全不知道林佑铭在台下坐着,正认认真真地听她讲,现在的她,不敢有任何的分心,只敢从台下评委们脸上赞许的表情得到更多的鼓励。站在舞台一旁角落里的主持人赵听雪却发现了台下人群里的林佑铭,他是为了来看她主持活动才来看比赛的吗?她热切的目光望了他很久,渴望着目光相接心有灵犀的一瞬间,可是,她看了他很久,他都是保持着那一个姿势,右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眼睛只看着台上的夏流星,在那汪墨黑色的深潭里,她居然看到了鼓励和赞许,还有,温柔的情意。 她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他都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回想起小时候,她才惊觉,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异常清明的,像,像一个大哥哥看一个小妹妹一样。赵听雪的心中有玻璃碎裂的声音,从小到大,她和他住一栋楼,经常一起在院子里玩,去他家吃晚饭,看他的书,玩他的玩具,林佑铭的爸爸都说,她就像他们家养的半个女儿了。 她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是她独有的,从青春期的少女心开始萌动时,她更加认定了,这辈子,他是只属于她的。听说他拒绝了那个院花的表白时,她还暗暗高兴地认为,他心里想的也是她吧。 现在,她看着林佑铭的眼神全神贯注地停留在另一个女生的身上,才如梦初醒,她和他从未清楚明白地互诉心肠,她不该那么大意,让他被别的人吸引了,她内心的冲击实在难以平复。 当夏流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演讲,转身去了后台,赵听雪还愣在角落里,看着鼓掌的林佑铭,旁边的李孝生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她才想起,应该报下一个选手的名字了。 她毕竟是校学生会的御用主持,主持过许多大型活动,也负责接待过外校的访学者,所以临场应变的能力很强,在舞台上一时的走神,也能迅速调整回来状态。 这场比赛的满分是10分,以五位评委给分的平均分为最后结果,第一部分结束,评委打分的结果出来,张理毫无悬念地以9.5分的成绩排在第一名,让人惊奇的是夏流星以9.3分排在了第二名,其他选手都以0.1分的差距或并列或依次排在他们两个人的后面,分值差距如此之小,让比赛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台下观众的情绪也异常活跃,大家都在热烈地讨论,名扬果然是培养外语人才最多最好的高校,就这几位参赛选手,水平都不相上下,全都很厉害。 评委们在点评中说道,从演讲的内容上来看,张理的语言功底无疑是最为扎实的,词汇,语法都 很精准,但是,这是一场演讲比赛,不仅仅只是看大家的语言功底,还需要看大家在演说时的语调,情感,要看的是整个舞台的感染力。夏流星的演讲,语言功底上虽然不及张理的扎实,但是她对德国文学做了细致的了解,演说的逻辑非常清晰,该陈述便陈述,该引人思考时便用疑问或反问句,语调抑扬顿挫,舞台表现特别好,整个内容很有感染力,不仅让大家在短短三分钟之内领略了德国文学的魅力,还让大家都有种下来要好好阅读德国文学作品的冲动,能煽动人们付出行动的演说,才是最成功的演说。 听过评委们的点评,夏流星对后面的环节充满了信心。 第二个环节仍然是从张理开始,抽中的题目是“丢勒《自画像》的经典之处”,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张理的词汇量太大,在没有足够的准备时间的情况下,他又过于斟酌词汇的选用,出现了好几处卡词的现象,整个过程不是很流畅。 夏流星抽中的题目是“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经典在何处”,这本书林佑铭曾读给夏流星听过,所以她特别熟悉,她和林佑铭还尝试用德语讨论过其中的某些地方,虽然她的词汇量不如张理,但是在用词的时候,她都用使用频率最高的书面用语,并不考虑自己根本把握不好的晦涩词汇,整个表现特别自然,将《少年维特的烦恼》的亮点之处娓娓道来,评委们听得频频点头。 夏流星想,大概是她的努力感动了老天,所以她才会在这场比赛中如此好运吧。 其他的选手们和张理一样,大都因为临场准备,口语不那么流利,所以第二场的分数都在夏流星之下,最后夏流星以两场分数的平均分9.4分排在了第一名,成了名扬本年度德语比赛的冠军。 当赵听雪说出:“那么我们这届名扬年度德语比赛的冠军就是夏流星同学,大家恭喜她。” 台下是一片热烈的掌声,来捧场的夏流星的同学们也都替她高兴,佟玉和萧晓惊叫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向理智的桃倩倩还能自持。 林佑铭看着夏流星的眼神里都是光芒。 赵听雪看着台下的林佑铭,嘴角不自觉地向下牵动,脸上的标准的笑容都有些扭曲,她隐约地觉得自己的心丢失了一片刻。 台上的另一个主持人李孝生,看了捂着嘴难以置信的夏流星一眼,微微笑了笑,热情地用德语将比赛的结果翻译出来。 林佑铭的眼睛因为笑容弯成了月牙,看着台上的夏流星,她现在就是一 盛开在太阳底下的向日葵,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美丽的时刻,不,应该说此刻的她就是他人生中最美的遇见。 夏流星将奖杯紧紧地捧在手里,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喊了无数遍:“我做到了!”她现在很想马上奔到那个人面前,也许他在图书馆或者小花园,她好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等颁奖一结束,夏流星回到后台,对着镜子略卸了舞台妆,就像一个提着裙角的公主奔向她思念已久的王子一样,往后台的出口奔去,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男生挡住了去路:“我们总算又见面了,从你入学以来,我们已经偶遇了三次了,这算不算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呢?” 夏流星心中升起一阵无名火,抬头看挡住她去路的人,是刚刚的那个男生主持,他已经换了衣服,只穿了平日的橘色卫衣,黑色休闲裤,耐克的运动鞋,配上他现在正打算勾搭女生的动作,完全是一副风流公子哥的形象,跟刚刚在台上主持比赛时候的谦谦君子模样完全判若两人。她脑海里立刻浮现一句话:“披上羊皮是狼,脱了羊皮还是狼——色狼。” “你不记得我了吗?”李孝生看着只是不友好地瞪着他,不回他一句话的夏流星,继续问道。 夏流星现在没有任何心情搭理任何人,只瞪着他说:“请你让一下,我要走了。” “不行,我记了你这么久,你不想起我来,我不让你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风流邪魅的笑容。 夏流星不知道这个如此无理的李孝生这么突然就缠上她了,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他,这个在她刚入学时候就给她恶作剧的人,她现在想起两年以前的事来,还觉得火大,不过是觉得他这样的人,能躲则躲,少招惹为妙,可是现在,她好像不得不招惹他了,于是说到:“是啊,我们虽然只见过三次,你却一次比一次看起来像流氓。” “什么?流氓?”李孝生皱着眉头,质问夏流星,还从来没有女生用过流氓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他,至少,在她们的眼里,他都是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她居然敢用流氓来形容他! 夏流星肯定道:“对,就是流氓!流氓,让开!” “既然你说我是流氓,那我就流氓一次,我就是不让开,除非,你陪我去晚饭。”他仍然邪魅地笑着,他的脸看上去是那么明朗,十足的阳光少年,脸上一点忧伤的神情也没有,果然是富裕人家长大的无忧无虑的小孩,看样子,他大概还是童年时候的心态呢,可是,这张帅气的脸的主人说出来的话, 怎么就能那么招人厌呢? 正在夏流星和李孝生争执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赵听雪和林佑铭说话的声音从旁边的楼道传来,因为被墙挡住了,所以看不见赵听雪和林佑铭的人,可是,夏流星肯定,那就是他和她的声音。 她伸手捂住了李孝生的嘴,不让他再吵闹,奇怪的是,李孝生果然安静了下来,颇有兴致地和她一起偷听。 “佑铭,今年的德语演讲比赛你应该来的,你爷爷是著名翻译家,你小时候又跟着外教官爸爸在德国住过一段时间,还在那里上过一年初中,如果你来,冠军一定是你的。” “你知道,我并不是很所谓冠军不冠军的,而且我都大三了,哪里有这么多时间。” “倒也是。对了,你爸爸他最近都好吧?小时候经常听他给我们两个讲故事呢。最近都忙得住在学校,很久没有回家了,也没去探望他,听说你刚回去过。” “他挺好的,你什么时候回去,尽管去我们家坐坐,陪他聊聊天,你知道的,他一直把你当半个女儿,很喜欢你。”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我们家人都很喜欢你的。” “我说的不是这种喜欢。”赵听雪走近林佑铭,把头贴在林佑铭的胸前,说:“我说的是这里的喜欢。” 林佑铭呆楞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赵听雪突如其来的问。 如果说不喜欢,一定会伤了她女孩子的自尊心——她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忍受的了这样直接的拒绝。可是,他对她并没有她想要的那种喜欢,他从小都把她当妹妹一眼看待,从来不知道她心里有这样的念头,现在突然知道了,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拒绝她,才能不让她伤心。 只能“我,我——”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夏流星听到这里,神情异常紧张起来,连捂着李孝生嘴的手都在发抖。 李孝生仿佛窥见了夏流星心中的秘密,脸上闪现过一抹嘲弄的玩味。 夏流星并没有看见李孝生脸上的表情,她现在只有心思顾虑自己心中的忧虑,原来赵听雪并不是他的女朋友,可是万一他此刻答应了她呢?当她并不确定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她可以忍受,装作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但是,当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就无法忍受情敌当着她的面抢她的白马王子,她想要走过去,认定自己的突然出现能够破坏什么。 她一把推开李孝生走到楼道拐 角处,却看见两个人站在台阶上,赵听雪倚在林佑铭的怀里,而林佑铭就让她这么倚在他的怀,没有任何的拒绝。 ☆、Chapter 35 眼前的这一幕就像一块大石一样压在夏流星的心上,压得她无法呼吸,她很想摔掉手中这座不知道为了什么赢来的奖杯,原来她的这些努力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的悲剧,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怨气,像所有刚失恋的女人一样会有的怨气:“如果你有了别的人,我就找个比你更好的。” 她从来都是这样决绝的人,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玩,她就一个人静静地努力学习,年年拿第一,掠夺所有老师对学生的关注和喜爱。你们不喜欢和我玩是吧,那就让老师每次在考试后都对你们说:“你们啊,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儿,玩儿,玩儿,你们看看人家流星,回回考试都比你们高出一大截,多向人家流星学习。” 这就是她从小养成的对待世界的态度,决绝,尽管现在思想更成熟了,明白了大可不必像小时候那样极端了,但是,那么多年养成的心性,怎么能说改就改呢?在遇到让自己特别痛苦的事情的时候,这种潜意识的思维习惯还是会爆发。 对,他居然和别人抱在一起了,我一定要找个比他更好的。 她转过头来,目光悠远深邃地看了李孝生1分钟,他所以会为难她,至少对她是感兴趣的。她记得佟玉说过,他是传媒集团的继承人,况且,他这张脸长得不止有几分姿色。 她突然故作娇媚地对他笑笑,轻松地挽过李孝生的手臂,故意高声说道:“李公子,请我去喝两杯吧。” 林佑铭听见夏流星的声音,条件反射地推开了枕在自己胸前的赵听雪,赵听雪一脸惊异地看着他,看得他十分窘迫,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害怕夏流星看到这一幕。 李孝生被她突然的态度改变弄得莫名其妙,当他伸长了脖子,看见站在一起的林佑铭和赵听雪,回想起刚才夏流星听见赵听雪对林佑铭告白时的紧张情绪,他明白了夏流星不过是在拿他赌气。 他的心里有一种不自在的味道,从来都是被女孩子们围着转的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居然成了她吃醋报复的工具,这地位连备胎都不如。 可是,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不决绝,反而很乐意受这个委屈,欣喜应到:“好啊。” 他放下夏流星挽着他胳膊的手,伸手揽过她的腰,对她邪魅地笑笑,搂着她往林佑铭面前的走廊走去。 林佑铭看着夏流星的背影,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刚刚听到了或者看到了什么,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流星。” 夏流星听见他的 声音,就像被下了定身咒,站在原地。他唤她做什么?是知道了她的心意,所以要说声抱歉吗?不会的,她从来没有表达过她的心意,他一定是不知道的,也许他只是出于同校情谊,打个招呼而已,可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她的心就一直在往下沉,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不要再看见他和赵听雪在一起。 她转过身,嘴巴完全不由自主地说:“林学长,流星刚刚是无意撞见你和赵学姐亲热的,不过,这学术大厅毕竟是公共场所,人来人往的,要想不被人打扰,就请林学长换个地儿吧。”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来的。 林佑铭也不知道夏流星为何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可是,他想向她说的是,看见她走到今天这么优秀,为她感到高兴。他也高兴。只是,李孝生和赵听雪都在,他不好说出来,况且,他要先理清自己和赵听雪的关系,再找机会跟流星解释吧。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居然真的不留她,也一点都不解释。夏流星更加热情地将自己的手揽在李孝生的腰上,对李孝生说:“我们快点去喝酒吧。” 林佑铭看着夏流星和李孝生互相搂着腰,走在大楼的走廊上,她为什么突然间对他像对一个几世仇人一样?她难道真的和李孝生有什么关系?他不知道这一切的变故为何如此之快,一个月前他和她还在小花园前的腊梅树下一起说德语,今天在比赛的舞台上看见他,他不知道多高兴,颁奖一结束,他就想到跑到后台找她,可是这一刻,他和她分明就成了陌生人似的。 他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可是赵听雪拉住了他。 他就这么看着夏流星和别的男生离开,也许,这一个月里,她都是和他约会去了,所以才消失不见的,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白白等了一个月,他甚至偷偷在她们宿舍楼下等过几次,只是,夏流星从来都是早出晚归的人,宿舍对她来说就是一张床的意义,他一次都没有等到她。他还想过跑到她们课堂上去找她,只是他一不清楚她们班的课程表,二是学校太多女孩子认识他,他突然跑去她们的课堂上,一定会引起骚乱。 所以,除了乖乖地在她最喜欢的老地方等,他别无选择。 今天好不容又见到她了,兴冲冲地跑来想跟她说点什么,才发现,她似乎和别人郎有情妾有意,剩他一个人落寞。 佟玉她们从大厅的侧门出来,准备叫流星一起回去,看到流星和李孝生一起走了, 林佑铭和赵听雪巴巴地站在楼道口,一个失魂落魄,一个魂不守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佟玉觉得好像她们三个撞着人家谈情说爱了,有必要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好奇地问道:“流星什么时候认识了李孝生那个公子哥的?” 萧晓不知道夏流星为什么跟李孝生搂着走了,怕流星吃亏,问道:“什么公子哥?” 佟玉望着夏流星和李孝生远去的背影,说:“就是和她一起离开的那个男生,刚刚台上负责德语主持的李孝生,我不是说过吗,他是互娱国际传媒集团公司老板的儿子,学校出了名的公子哥。” 萧晓单纯地说道:“既然家里这么有钱,长得也好看,还挺有才华的,流星跟他,有什么不好?” 桃倩倩应道:“你没听佟玉说是花花公子吗?有什么好的?”她也想不明白流星怎么突然就跟李孝生走得这么近了,她不是应该和林佑铭关系密切吗?于是看着林佑铭问:“林学长,流星跟李孝生一起干嘛去了呀?” 林佑铭陷在自己的回忆中,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桃倩倩的话。钱这个字莫名地刺中了林佑铭心中的往事,他清楚地记得妈妈离开的那个晚上,外面下着大雨,他躲在自己的房门背后,看着妈妈在她和父亲的房间里收拾着行李,抓着一件一件的衣服往行李箱中摔,对着父亲毫无血色的脸上大吼:“外交官薪水才几个钱,大都替你那个宝贝儿子还了债去,我不想要跟着你过这种日子了。” 那晚母亲的脸变色异常的狰狞,比起她跟他讲过的所有故事里最坏的巫婆还要坏。他看着她提着行李摔门而去,费劲力气爬到飘窗上往楼下看,看见妈妈站在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旁边,车里出来一个男人,接过了妈妈的行李和妈妈,然而车子疾驰而去。 他的目光一直跟着汽车尾部溅起的水花,直到它消失在夜空深处,后来,他妈妈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再后来,他在无意中听爸爸说她是跟着那个男人去了美国。 妈妈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他一直恨自己的妈妈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喜欢依附于有钱的男人,半点靠自己努力的骨气都没有。 所以从小到大,他都不喜欢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子,他总是有恐惧的想法,觉得她们长大了一定就跟他妈一样。 后来,他遇到夏流星,看见她那么拼命地努力,他才觉得,也许这个世界,是有各种各样的人的,他妈妈是一种,夏流星是一种,赵听雪又是一种,他才开始原谅自己,或者说放过自己,放过 母亲留给他的心理阴影。 可是此刻,当他听到李孝生的背景后,他突然有些自卑的感觉,彷佛眼前又出现了他母亲对着父亲说:“外交官薪水才几个钱。” 赵听雪看着林佑铭的脸色突然间变得苍白,很是担心地问他:“佑铭,你不舒服吗?” 林佑铭只是摆摆手,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默默地转身离开。 赵听雪本来伸出去想要轻抚他脸颊的手停滞在空中,找不到着落点,像空中飘飘荡荡的尘灰,她明白林佑铭是为了夏流星才会失落。 20天前,当夏流星出现在她和他之间时,她是一点都不在意的,她和他已经是20年的情谊了,20年都没有人能够插进她和他之间,以后也一定不会有,她一直这样自信地认为。 但是今天,当她在舞台上看到林佑铭看夏流星的眼神,她才知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一刻的动情,足以抵过几十年不温不火的普通情谊。 只是,她还抱着一些侥幸的希望——她和他从来谈过儿女之情的事,也许当她勇敢地说破了,这20多年的情谊还是有希望生出一些男女的情意来的,所以,她才无论如何要明明白白地让他知道她的心意。 然而明明白白地知道了,也就可能被明明白白拒绝。 是她太天真了,以为从小青梅竹马,她早就已经住进了他心里,便放心大胆地忙于追逐自己的梦想,没有闲暇去探索他的内心世界。 也许早一点努力,还是有机会的,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别人已经住了进去,他从来不是花心的人,他的心房便只住的下一个人,她已经没有争取的空间了。 现在的她,只能看着他走开。 ☆、Chapter 36 李孝生带着夏流星去了学校后面的小吃一条街,找了一家装修风格时尚温馨的冷饮店,服务员拿过单子问他们要喝些什么的时候,夏流星想都不想就吐口而出:“要两罐啤酒。” 李孝生看看夏流星比着“二”的手势,很有武侠小说中豪爽的侠女风范,不禁笑道:“看不出来,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居然动不动就要喝酒。” 夏流星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啤酒,放了一罐在李孝生面前,自己拿了一罐,想起刚刚赵听雪扑在林佑铭怀里的样子,心中仍然愤愤不平,使劲一拉易拉罐的拉环,先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再回敬李孝生说:“我也看不出来你有两幅面孔,你做主持的时候是谦谦君子,不做主持的时候就成了拦人去路的流氓。” 李孝生打开自己手中的啤酒,和夏流星手中的罐子碰了一下,狡黠地笑笑:“有吗?不过喝酒这回事,可是你自己愿意跟我走的。” 夏流星将脸凑到李孝生面前,仰头看着他,颇有些暧昧的风情,说:“我啊,是想不通你为何执意要拦住我的路,好像我跟你有三世等待的情缘似的。” 既然要放纵一回,就不必要再装任何的矜持了,妖娆的女人不都是这样故作风情的,明明想的是另外的人,也能对眼前的人说起冠冕堂皇的情话来。反正大部分的男人是喜欢这样的女人的,他们喜欢,只是有时候没有胆量爱而已。 李孝生看着她的样子,那个一本正经的她完全不见了,她还是现在的样子更有味道,大一刚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长得很清纯灵秀,可是性格太冷,脾气太坏,忍不住捉弄了她一番,舞会上见了她还是老样子,喜欢围着他转的女生,他也大概她们想要的是什么,她们的妆容面貌也总跟她们的内心一样,奢侈华丽,但充满了对物质的贪欲,所以看起来出尘脱俗的夏流星自然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力,原本只是觉得少见,在心里留了个影子,没想到第三次见面,她拿下了年度德语比赛的冠军,他对她突然就有了兴趣。 当偶然发觉她心里装的原来是那个被称作名扬第一才子的林佑铭,他的心里就有了一种竞争的念头,要把她心里的林佑铭赶出去。 他把玩着易拉罐的环,将它放在自己的一只眼晴前面,另一只眼睛眯起来,透过易拉罐的环看着夏流星,说:“哪里,你明明就是因为看到了一对郎才女貌的鸳鸯,感伤自己形单影只。” 他眼睛里流露着一丝讥嘲,似乎看透了夏流星的一切心思。 夏流星双 手握着易拉罐,又喝了一口酒,她的手有一些僵硬,不想李孝生看出她的慌乱,故意靠说话来掩饰:“是吗?既然别人是郎才女貌,我自然应该替别人感到高兴才是,为什么要感伤自己的形单影只?” 李孝生笑了笑,很直接地问道:“难道你不是希望郎才是他,女貌是你自己?” 夏流星没有想到李孝生这么直接地说出自己的心事,还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像在讥笑她一样,她很窘迫,也很愤怒,针锋相对道:“原来你知道你不过是个临时替补,那你还愿意来陪我喝酒?” 李孝生听到“临时替补”两个字,刚喝下去的那口酒的苦味就冒了出来,堵塞在喉间,有些酸溜溜地说:“临时替补也有转正的机会,现在陪你喝酒的是我,而不是他,不是吗?” 夏流星不置可否地沉默。甘愿做临时替补的人其实都期待着转正的一天,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不求回报的感情,说不求回报不过现在不要罢了,心里其实一直期待着“总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的”,如果真的一直不给任何回报,日积月累,不求回报的爱最终会转化成源源不断的恨。 只是酒精让夏流星的心变得大胆,她不怕和李孝生针锋相对,有些挑衅地问道:“你这样接近我,难道真的就是为了做一回替补?” 李孝生将脸贴近,看着她迷蒙的眼睛说:“我想要你做我女朋友。” 夏流星听了,嘴角扯了一下,这是她今年听过的最冷的笑话了,她的心上人怀里正抱着别人,她最讨厌的人正在像她告白,好似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又真的为你开了一扇窗。 恍恍惚惚地,她觉得面前的李孝生已经是一片完全失真的模样了,连他说的话也碎成了一缕轻烟,渺渺地飘进她的耳朵里,还未来得及回味上帝给她开的这扇窗到底是朝南还是朝北,便一头倒在了桌子上,留下期待着答案的无比清醒的李孝生,微笑地看着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呓语些什么的她。 “原以为是个等待骑士搭救的忧伤的灰姑娘,原来你是精灵世界来的可爱公主呢。”她到学校报道,他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拉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背着一个泛白的蓝色书包,站在名扬的大门口,眼里是对于名扬的新奇,还有那几丝淡漠的神情,没有其它大一新生的那种兴奋雀跃,一脸平淡如水的表情,好像她是一个第三世界走来的人,背后却有着很多凄美的故事,他本来想上去问问她:“同学,请问你需要帮忙吗?”谁知道看见了她那双一点都没有友好情 谊的大眼睛,帮忙的心就成了捉弄的心,他觉得那时候的她,需要的就是被捉弄时候的那些生动表情,这样才显得有点尘世女孩子的味道。 到了德语演讲比赛,穿着一身轻纱长裙的她在镁光灯下说着优美的德语,每个音节都击在他的心上,她就像那个在阿拉伯国王身边讲着一千零一夜的少女,而吸引人的不是故事的精彩,是她的声音如此美妙动人。 她给他的第一面不过是浅浅的蜻蜓点水,荡起了几圈涟漪,可是第三面,却是地动山摇,三见倾心了。喜欢上一个人,就是在从某个心动的瞬间开始。 李孝生不知道夏流星的宿舍在哪里,只好背着她去了冷饮店附近的一家酒店,不管是在李孝生的背上,还是在酒店的床上,夏流星都是沉沉地呼呼大睡,李孝生趴在床沿的一角,看着她偶尔扇动的眼睫毛,心想这么没有安全防范意识的女生,怎么敢让她一个人在夜里外出呢? 他正在享受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时光,岁月静好,莫不是如此,却被一个电话铃声打断,心烦意乱中,他拿出夏流星外套里的手机,看了一眼名字,接起来便说:“流星现在已经睡着了,你明天再找她吧。” 林佑铭听着电话那头霸道的男声,眼神空洞地盯着书桌上的时钟,时针的尖端停在12点右边一点,那锐利的针尖好像扎在了他的心脏上,胸口绞痛,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门上窜,像一只刚被豹子掠食的老虎,暴躁地问电话那端:“你把她怎么了?” 李孝生被电话那端的声音震得不舒服,将手机拿开耳朵一点距离,他又睨了一眼电话屏幕上的那个德语单词“er(他)”,是什么秘密的人的号码,才会被如此小心翼翼地珍藏?他又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夏流星,她的脸在灯光下泛着白色的亮光,婴儿般水嫩的肌肤像极了一汪果冻,一个邪魅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孤男寡女,深夜酒店开房,你说能怎么样呢?” 这句话像寒冬腊月的冰水从林佑铭的头顶浇灌到全身,让刚刚还处在火山口极端暴躁的他觉得现在到了一片冰冻荒原之中,心也如千年寒冰凿出来的,冷得刺骨。 ☆、Chapter 37 第二天,当夏流星醒来,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床上,枕头被单都是白色的,头还有些隐隐作痛,四周看了看,才发现这是一间宾馆,李孝生睡在旁边的沙发上,她揉了揉头,有些后悔昨晚自己做了什么,半夜醉酒,清晨醒来,和一个几乎陌生的男子共处一室,这好像是另外一个自己才会做的事情。 现在的她,只想在李孝生醒来之前,赶紧逃走。 在她慌慌张张穿裤子的时候,李孝生也从沙发上醒来了,他看着无比慌乱的夏流星,好像做错了事,要赶紧逃走的样子,还有满脸羞愧的样子,她此刻所有的表情都让他觉得好奇,好像看到了一种新奇的生物,想要捉住仔细研究一番。 “亲爱的,你醒了?” 夏流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鞋带也系不稳,那声“亲爱的”让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转过头,机警地看着李孝生:“谁是你亲爱的?不要乱叫!” 李孝生饶有兴致地继续挑逗她:“你难道不记得昨晚我们的激情时刻了?” 激情时刻?夏流星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才发现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单薄睡衣。她的内衣呢?扭头一看,内衣在枕头边的置物柜上。 双手抱住胸口,警惕地瞪着李孝生,眼里都是“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李孝生脸上又出现了那个标志性的邪魅的笑容:“可是你先主动的,我可是半推半就的。” 夏流星心里最后的防线轰然坍塌,跺脚吼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对喝醉酒的女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她急躁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可爱。李孝生哈哈笑了两声,说:“放心吧,我还不至于这么下作。你昨晚吐了一身,是宾馆的阿姨帮你换的衣服,不过你的衣服可是我帮你洗干净又吹干的。酒量这么差,还敢猛喝。就你那介于ab之间的馒头,对我根本就没有吸引力。” 她放下心来,为自己分辨:“什么?介于ab之间,我明明就有接近c——”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才后知后觉,自己到底在跟一个男生说什么啊,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李孝生笑着摸摸鼻子,说:“我们昨晚虽然没那什么,不过,你可答应了做女朋友,所以,迟早,我们还是得,咳,那什么的。” 她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火辣辣地,一直烧到耳根子,她居然答应了这样的事吗?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对于昨晚的事情, 她只记得自己喝了一罐啤酒,后面的就不记得了,每当这种时候,她就厌恨自己三杯倒的酒量。醉酒误事,这种名言警句,古人早就替子孙们编写好了中华儿女行为准则,自己为什么不小心呢。反正自己不记得,那就耍赖说自己不记得好了。 “我哪里答应过你了。”她甩了个否定的脸色给李孝生,抱起她的衣服,就往卫生间快步走去。 李孝生抓住夏流星的手腕,问:“你明明就答应我了的。” “反正我不记得,你放手。” 他抓得越紧:“我就不放。” “你放不放?”她瞪着他。 他有些害怕她的眼神,强装平静,说:“我就不放!” 她低头就咬上他的虎口,他痛得“啊”一声叫起来,立刻放开她的手,她看着他委屈的表情,吐一下舌头,说:“叫你不放手,活该!” 她在厕所换衣服,他在房间里,百无聊赖,一直盯着厕所的门。十五分钟后,厕所的门打开,她换好衣服出来,又回到了那个总是有些冷淡的她。 他继续纠缠:“你明明就答应我了,反正,从今天起,我就以你的男朋友自居了。”他拉着她的手,像拉自己的女孩一样,拉着她,大步朝门口走去。 夏流星现在万分后悔,自己怎么招惹了这么一个不依不饶的霸道男生,甩开他的手,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 出了宾馆的门,李孝生跟在夏流星后面像只开春的鸟一样,说个不停:“别这样嘛,好歹我们也是才一夜温存过的人,怎么这么快就变脸了?” “亲爱的,我们去哪里吃早饭?” “我想吃骨为粥的皮蛋瘦肉粥和咸菜,好不好?” 李孝生见她始终不回头,于是在她身后喊道:“亲爱的,是我昨晚表现得不好,你不满意吗?”顿时引得街上行人顿足观望,有的年轻女人听了,觉得面上不好意思,都偷笑起来。 夏流星是在忍无可忍,回头拿着自己的包狠狠地砸在李孝生身上,撒气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叫你再乱说!” 李孝生“啊,啊”地叫起,撒娇道:“亲爱的,你别打了,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就不说了。” 夏流星听他仍然不知悔改的言语,更加生气,把他当没有知觉的木偶人一样打起来,李孝生没想到夏流星真的生气了,打得这么狠,抓了她的手腕,揽过她的肩,笑嘻嘻地求饶道:“姑奶奶,你 别打了,你看看,都起包了。” 夏流星看见他的额头上真的有一块青紫色的淤青,才知道自己下手果然重了,有些歉疚,甩开他揽在肩膀上的手,说:“你不再乱说了,我就不打了。” 李孝生笑着说:“你陪我去吃早饭,我就不说了。”见她不答话,只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知道她是同意了,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走。 来了骨为粥,是一家装修古朴别致的小店,店里面早就坐满了熙熙攘攘的人,他们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地方坐下,李孝生要了个皮蛋瘦肉粥,对看着菜单不知道点什么的夏流星说:“我跟你说,学校附近,就这家店的皮蛋瘦肉粥最好吃了,推荐你试一试,真的。” 夏流星听了,故意要了碗荷叶绿豆粥,将点菜单给了服务员。 李孝生有些自觉没趣,悻悻地问:“喂,你真的很不喜欢我吗?” 夏流星说:“原来你还不清楚啊?看来我还得表现得明显一点。” “我才不信呢,女生们心里往往都说的是反话,嘴上说喜欢的,往往就是不喜欢,嘴上说着很讨厌的,往往是喜欢得不得了,所以,你承认吧,你其实很喜欢我对不对?” “我才不是那么矫揉造作的人,我从来都是言行合一的人。” 正在说话的时候,他和她点的粥都端来了,李孝生先替夏流星拿了一把勺子,然后自己拿了一把,埋头喝粥。 夏流星舀了一勺面前的荷叶绿豆粥到嘴里,有清甜的荷叶味,也有绿豆的清香,味道果然不错。 李孝生要了一大份咸菜,放在两人中央,夹了一块放到夏流星碗里,说:“你试一试吧,真的很好吃的。” 夏流星把咸菜和粥舀到嘴里,嚼了两口,咸菜脆脆的咔嚓声就伴着清甜的味道在齿间散开来,李孝生望着她,像个孩子期待奖励一样,问:“好吃吧?” 夏流星故意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脾气很好,让他再说起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来,又觉得这里的咸菜确实好吃,便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李孝生就笑了,说:“我就说这里的东西好吃吧,你看,做我女朋友第一个好处就是,有口福。” 夏流星哼了一声,舀起一勺粥吹了两口,刚放进嘴里,李孝生又继续道:“你看,生米都是煮成了熟饭好吃,昨晚我扮了回君子,现在可后悔了,不如,就让我们今晚生米煮成熟饭吧。” 夏流星嘴里的粥还没有完全咽下 去,听了这话,一岔气就呛住了,捂着嘴拼命咳嗽起来,李孝生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不住地替她拍着背,说:“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你听了这话,会开心过头。” 夏流星好不容易晃过劲来,甩开他给她拍背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不许乱说话,吃饭。” 李孝生看着碗里的皮蛋和瘦肉,想着她正陪着他吃饭,觉得这个搭配果然是不错,味道真的太棒了。 才安静地吃了一会儿,他有不安分地说起话来:“昨晚是你第一次夜不归宿吗?做一次坏学生的感觉怎么样?” 夏流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来。其实她读大学以来,已经有过几次夜不归宿了,一次是和宿舍里的三姐妹一起去了ktv唱歌,庆祝她们结束大一新生的身份,顺利从学妹荣升成学姐,一次是宿舍四人出去市中心逛夜市,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没有带钥匙,大晚上也找不到开锁匠,于是直接去了学校附近的旅社喂了一晚的蚊子,一次是萧晓阑尾手术住院,她们怕她那么柔弱一小女生一个人在医院呆着会害怕,去陪了一晚上。 最后一次,就是昨晚和李孝生喝酒,结果在醉酒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李孝生带去了宾馆这次。她摇摇头,说:“不是,不过这是第一次这么糟糕。” 李孝生又突然问:“你说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就是通讯录里的那个er(他)吗?” “你怎么随意翻看我的手机?”她放下勺子,质问他。 他不敢说是因为接听了她的电话,只好撒谎:“是它自己从你的口袋里滑了出来,我就是随便看看而已。” “那你也不可以随便翻看我的东西。” “你这么紧张干嘛?难道是被我说中了,你真的喜欢那个er(他)所以才说不喜欢我的吗?”他孩子气地争辩道。 “不是。”她又想起赵听雪靠在林佑铭怀里的那一幕,干脆地否认。 “那就是可以喜欢我,也可以做我女朋友咯?” 她瞪着他,沉默。 他舀了一勺自己碗里的粥,喂到她面前,说:“亲爱的,来张嘴,这儿的皮蛋瘦肉粥真的好吃。” 她无可奈何,继续沉默。 ☆、Chapter 38 突然地,坐在夏流星背后的男生站起来,拉起夏流星的手:“跟我出来。” 夏流星抬起头来,面前赫然出现的是林佑铭的脸,难怪刚刚进来的时候觉得那个背影有些熟悉。 林佑铭满脸都是黑线,似乎浑身的细胞都在冲动,像个定时炸弹一样可怕。 他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模样?夏流星回想他在她心中所有的样子,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他,为何这时候看起来极端焦躁? 李孝生也站起来,不耐烦地扯开林佑铭的手,斥问:“你干嘛?” 林佑铭满眼怒气,瞪着李孝生:“我们俩的事,你管得着吗?” 李孝生扯上林佑铭的衣领:“她是我带来这里的,我怎么管不着?” 夏流星看着他们两个人现在的架势,自觉告诉她,他们两个随时都可能会打起来。她站在他们两个中间,一手拉开一个,对李孝生说:“你冷静一点。”又对林佑铭说:“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林佑铭望着夏流星,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昨天打过她电话后,他一个人去买醉,回到宿舍吐了一晚,胃酸都吐了出来,早上醒来,饿的不行,才来这里喝碗粥。没想到遇到她和李孝生一起来这里吃早饭。他坐在她后面,听着李孝生和她暧昧的话,越来越听不下去,只想拉她走。要跟她说这些吗? 还是问他心中想问的问题,她昨晚都去哪儿了?做了什么?为什么不接他电话?为什么跟李孝生在一起?为什么让他难过伤心? 夏流星看着不说话的林佑铭,觉得他实在莫名其妙,她看见他和赵听雪在一起的时候,可没有这样毫不讲理地拉了他就走,为什么他可以和别的女生那样随便,她难道就不能和别的男生一起吃个饭吗? 就像她没有任何身份去质疑他的社交,他也应该自觉地明白这点才对,这样,对她才是公平的。 “没有话说吗?没有话说,我就走了。” “你是不是又要跟这个人走掉?为什么你会突然这个样子?就因为他是个小开吗?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你跟他走了之后,学校的传言都已经铺天盖地了,全是说你不要脸——” 啪—— 空气中的人声都消失了,只有这一声耳光的声音攫取着周围人的好奇心,坐在角落里的一桌名扬的学生呆呆地望了几秒,就开始交头接耳讨论起来,这样二男一女,还动用了武力的桃色八卦,总能引起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们的注意力。这些人好像在观赏一出泡沫剧的目光让夏流星很不舒服,林佑铭那句“不要脸”,落到任何一个女生的耳朵里都是极端刺耳的侮辱,何况是从她爱的他嘴里说出来,何况她是从他的嘴里知道原来一夜间自己就被名扬传成了是这样的女生,听他的口气,似乎他也真的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无法自持。 她看着林佑铭脸上泛起的红色手指印,还有他突然间充满悲伤的脸,她一刻也不想再多呆,拉过李孝生的手,说:“我们走吧。” 林佑铭看着夏流星头也不回地跟李孝生离开,他又让她从他身边走掉了,又是跟李孝生一起,她怎么总是可以走得这么潇洒?她是真的不明白他的心吗?还是,她真的更喜欢李孝生这样的小开? 一路上,夏流星都一语不发,她在想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她转身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神里似乎有怨恨,有绝望,为什么他明明说了那么恶毒的话,她却在为她的一巴掌替他感到心痛? 李孝生走在后面,看着一路垂头丧气的夏流星,以为她一定在懊恼自己的名誉问题。他虽然知道,因为自己的家庭背景,他在学校里的受关注度一直比较高,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样的破坏力,能够让一个女生一夜之间在全校成为“钓小开的不要脸的人”。 看来,他和她之间,又多了一层人为的障碍。 “流星——”他想说点什么安慰她。 “别说话,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她举起一只手,表示制止。 他和她便一直默默走到学校门口。 夏流星转过身,对李孝生说:“谢谢你陪了我一晚,我虽然听说过你的传言,但不知道你在学校这么出名,我很抱歉自己昨晚的失态,但是我不想被卷进无端的流言蜚语里面,所以,从今天起,让我们恢复到陌生人吧。” “你是在意名扬校内的流言?还是在意他心中的流言呢?”他没想到夏流星会这样躲他,竟然要和他完全撇清关系,可已经认识了的人,又怎么可能成为陌生人呢?他看着她褐色的瞳孔,继续说:“你是要我在大脑里强制定一个迟钝模式,当认出夏流星的时候,再让神经元传达回去,发送出‘我不认识她,不要启动识别功能’的信息吗?这种违背生物科学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夏流星完全忽视他这种从来没有正经过的说话方式,说:“我能做到就行了。” 说完一个人往校内走去。 李孝生看着她蓦然离去的背影,听见自己心中的声音:“好像真的很喜欢呢。” 林佑铭推开家里的门,虽然他家隔得近,他还是为了彻底融入大学生活,申请了住宿,周一到周四住学校,周五到周六住家里。 林季海看着突然回来的儿子,问道:“今天还不是周五,你怎么回来了?” 林佑铭敷衍道:“哦,就是想回来了,儿子回来看爸爸,爸爸难道不高兴吗?” 以林季海多年的外交官经验,他知道儿子心中有心事,不过他已经是成年人了,该自己做主了,他既然有意要隐瞒,就是没有要向他这个爸爸求助的意思,那就由得他自己去处理吧。 不过,除了妻子出走那段时间,他还很少看见儿子这样忧郁的神情了,心中不免默默担心,提点他道:“我当然高兴,要是儿子不愁着张脸回来看我,我会更高兴的。年轻人应该朝气蓬勃的,有什么抉择不了的问题,既要用头脑去思考,又要用心去感受,答案就出来了。” 林佑铭听了,父亲果然是慧眼如炬的人,总是能猜中他心中有烦恼,应了声:“是。”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除了床,就是书桌,和一台简单的钢琴。那些书里,有好些都是英文和德文的原版,是从他1岁开始说英文和德文时,爸爸给他准备的,那台钢琴,是他三岁开始学琴的时候,妈妈给他买的,他们曾经这么默契地养育着他,彷佛他真的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书桌的旁边挂着一副画,那是许江画的夏流星在图书馆前的小花园静静地听德文录音的那副。林佑铭把那幅画要回来以后,去市里的古镇街挑了一个精雕细刻的复古画框,把画裱在画框里,挂在自己房间的墙上。 他看着墙上的这幅画,她坐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么宁静平和,像一个拥抱着梦想的内心无比强大的少女,他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喜欢上她的吧,听她生气时候和他说的那些话,才知道她那么介意自己的才能如何,所以,出于一个男子的本能,想要鼓励她,帮助她,让她对自己,对未来都充满信心,想她开心一点,现在,她变得越来越好了,却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她真的可能会和李孝生在一起吗?她真的是那种会为了钱,就选择公子哥的女生吗?但她那么努力难道不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吗?如果是别人还好,可是李孝生这样的人,连他都听到过不少风流的传言,一看就知道不可靠,她这么意识不到他的危险呢? 他一定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一定要从她口中确认。 回到学校,林佑铭又去小花园等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再遇见夏流星。 他不得已只好用最后的办法,一个人在学校网站上查了大三法语系的课程表,周五下午在三教的德语系教室有一堂口语课。 ☆、Chapter 39 这堂课是德语外教的口语课,这位德国外教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大学修的中德翻译,毕业后就申请来中国工作了,还给自己取了个中国名字叫王世民,因为他觉得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李世民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他特别崇拜。 中国老师上课的时候,大多都是照着书本上一段一段地讲下去,重点让学生做好笔记,有时候也会举例深入地讲解,但是总是不会脱离课本,也总是不怎么靠近实际,而最重要学习技巧是死记硬背。 王世民上课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中国老师,他的课总是很实际,并且有一条非常变态的要求,就是不允许任何人在课堂时间说一句中文,要求他们全程用德语交流,如果说一句中文,就会被扣平时成绩。但课下时候,会说流利中文的他总是喜欢用中文和学生交流,还说:“课上,我是你们的老师,课下,你们可以是我的老师,请尽管指出我中文错误的地方。” 他的课堂内容就是把学生分成几个人一组,每2个小组就一个议题的正反面进行讨论,讨论结束后从各小组中抽出一个人来进行总结,进行总结的学生可以从对方的小组里随便抽一个人,就对方的总结疏漏处提出一个问题,让其进行作答。 这样模拟辩论的方式,可以让学生积极地参与到这个课堂中来,因为他们不知道谁会被抽中,所以也没有一个学生敢偷懒,毕竟议题从来不是课本上的,总是很随机,也许正是国内外的热点问题,在书本上根本找不到任何答案,如果站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家就这么看着你,也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林佑铭趁大家都没有来之前,在教室后方的角落里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脸侧向墙壁,还好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坐最后一排,他才没有被发现。 等到分组的时候,王世民拿出了他的“潘多拉魔盒”——里面装着40张纸片,40刚好是他们班全勤时候的人数,上面写着1到5六个数字,每个数字各自8张,学生们自己上去抽一张,抽中什么数字就分到哪一组,有时候成绩都差的几个人分到一组,往往就会出洋相,而且一旦盒子里的纸条有剩,王世民就知道有人逃课了,下课的时候会点名把逃课的学生记上,所以学生们就把王世民的这个盒子戏称为潘多拉墨盒。 分完组之后,每个小组的人都坐到了一起,开始他们的“圆桌会议”。 林佑铭尽量将自己的身子压低,不让大家注意到角落里多余的他,没想到王世民完全继承了德国人骨子里那种认真到固 执的精神,眼睛不放过教室里的任何一个人,他走到林佑铭的座位旁边,用德文对他说:“这位同学,我今天的纸条没有剩下,我想你不是这个班上的学生,只是来旁听的,不过既然来了,也欢迎参与到我们的课堂讨论中来,你就到加入到那个小组里吧。” 随着王世民的发现,大家才发现了来旁听的林佑铭,女生们都开始骚动起来,议论纷纷。 “是林佑铭!他居然来旁听我们的课!” “看上去果然好帅哦!” “以前都只是听传说,这样近距离看到真人,还正是风度翩翩啊!” 本来在认真思考问题的夏流星才惊异地发现了林佑铭,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比从天而降还要神奇,林佑铭冲夏流星得意地笑笑。 他好像被见到她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忘了几天前,她才打过他一巴掌。 王世民咳嗽两声,打断骚乱声,说:“都忘了我的规矩了吗?在课堂上,要说什么,都尝试用德语表达。”又对林佑铭说:“可以吗?” 林佑铭笑笑,用德语回答王世民:“我总是听王老师的课讲得好,总想来旁听,当然愿意听您的安排。” 夏流星对面的小组里所有的女生都望着他径直走向她们,她们不停发出惊叹的声音,眼里都可以看见一朵朵的桃心。 对于班上的女孩子们来说,这堂课的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王世民给林佑铭和夏流星两组的议题是“互联网的飞速发展带来的好处与坏处”,夏流星所在的小组对其带来的“好处”进行讨论,林佑铭所在的小组对其带来的“坏处”进行讨论。 讨论结束后,王世民问夏流星和林佑铭小组的学生:“你们两个小组,那个小组先说?” 林佑铭的小组因为有林佑铭,夏流星的小组因为有夏流星,他们的德语水平都很不错,所以大家心里都信心满满,争着说:“我们组先来。” 王世民满意地笑笑,深邃的眼眸里尽是赞赏,他在中国教书这么久,还很少看见这么积极的学生,顿了会,他说:“我很高兴看见你们都这么积极,这样吧,就让这位来旁听的同学代表他们组先发言如何?” 所有的学生都点头表示同意,尽管知道王老师似乎故意抽的林佑铭,但他们也很想看看林佑铭的表现。 林佑铭站起来,流利的德语脱口而出:“我们小组经过思考讨论后,关于互联网发 展带来的坏处,得出了这样的几点观点,一,对人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产生不良影响,俗话说你就是你阅读的总和,我们处在什么样的媒介信息环境中,就会产生什么样的三观,而互联网上的信息浩如大海,一些人如果经常接触反动,暴力,低俗的信息,思想就会在潜移默化中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二,会使人沉溺于虚拟网络世界,脱离现实,特别是一些青少年,心智发育尚未成熟,对于事物的分辨能力并不强,一些人长期沉溺于网络游戏,甚至把游戏中的念头带入到现实世界中,导致校园暴力事件这样的悲剧发生;三,互联网的复杂和便利容易滋生社会犯罪行为,一些人通过网络进行诈骗犯罪,或者进行一些不法的交易,而网络世界的虚拟性是这些不法分子的天然屏障,为司法机构执法带来了许多难题。” 他刚说完,所有的学生都为他鼓掌,他们才相信传说是真的,林佑铭不仅中文思辨能力很强,即使换成德语的表达系统,一样也地逻辑清晰,有理有据。 王世民也频频点头,十分赞许林佑铭的表现,没有想到这个学生能够用德语这么流利地说出严谨深刻的结论来,甚至听起来,德语就像是他的母语一样。他有些好奇,以林佑铭的水平,根本不用来旁听他的课了,怎么会来听这堂大二学生的课呢? 王世民看了眼夏流星这组,他知道夏流星是这组德语水平最高的人了,所以,似乎也是故意地,他点了夏流星的名来为他们组做总结。 夏流星掌握的德语词汇量并不是很大,但她为了准备前段时间的德语演讲比赛,那一个月每天都全天候泡在德语环境里,所以语感训练得特别好,能够顺畅地挑选她所掌握的词汇来组织自己的发言。 她说:“我们小组讨论后认为互联网带来的好处特别多,也将其主要归纳为三点,一,最大程度地实现了信息共享,我们想要了解的许多信息都可以快速,便捷地在网络上获取;二,让世界更公平,产品价格的透明化让无良商家不敢再满天要价,穷人可以购买到更便宜的商品,名校公开课让不发达城市的学生也可以触及到世界级的知识殿堂;三,让明天更美好,互联网的发展刺激着各行各业不断推陈出新,各种创意变革层出不穷,它逐渐改变了教育方式,商业模式等,使世界资源得到更优良的配置。” 她的总结虽然不及林佑铭的用词精准,但是语句通畅,思路清晰,也完全不失为一段精彩的发言,也获得了同学们的一片掌声。 夏流星坐下时,林佑铭笑 着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他嘴角轻扬,眼中的光芒与朝阳同辉,明媚地刺激着夏流星的眼。 他难道不生她的气吗?他是故意为了她来听这堂课的?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她把手搭到另一只手的脉搏上,都能感受到那狂热的节奏,那心都快要不是她的了。 ☆、Chapter 40 下课后林佑铭跟在夏流星身后一起出去,他问她:“你怎么都不来找我练口语?毕竟我是这么好的搭档。” 夏流星反问:“你为什么来听我们的课?” 林佑铭脸上升起股火辣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脸红了没有,千万不要被夏流星看见他的羞怯,他乱瞎编地回答她:“很久没有好好学过德语了,想认真找堂课来听听,刚好今天下午没有课,刚好你们的外教有课。” 好像他们都忘了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不愉快,但又似乎确实存在着什么芥蒂。 夏流星本来心里有一些期望他也许是特意来找她的,但认真想想,不免有些自作多情了,还是他为了学德语来旁听的理由更说得过去,课堂上因为幻想他是是为了来找她的那点激动也消失殆尽,她不由地十分失望,这点失望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林佑铭并没有察觉。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跟在她身后?为什么都不提在粥店发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 她问他:“你为什么还要来跟我说话?我们前几天才成为了仇人。” 他淡淡地笑,说“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她提醒他:“我在粥店打了你。” 他答道:“我不记得了。” “你原谅我了?” “我只是不记得了。不过记得的时候很伤心。” 是因为伤心所以忘了吗?为什么会伤心到想要忘记?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许多人看见了,觉得十分丢脸吗? “对不起,我当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只不过通过你知道众人的谣言,我也觉得很伤心,不过,不像你,到现在我还没有忘记。”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内容大概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彻底理解,粥店的事,就好似真的没有发生过一样。 走到湖边的小道上,林佑铭嗫嚅着开了口,问道:“你,那天晚上你没有回宿舍,李孝生接了你的电话,后来手机就关机了,你们真的没有什么吗?” 原来那天晚上他给她打过电话,结果是李孝生接的,后来,他不甘心,还播过一次,她的手机就关机了。 她不知道李孝生在电话里都跟林佑铭说了什么,她只乞求不要是第二天他跟她胡说八道的那些话,她的脑中转过了无数个反射弧,终于明白了——林佑铭完全误会了。 她立马解释道:“我们什么都没有,都 是李孝生在胡说八道。” 林佑铭看着她眼睛里的慌张和着急解释的语气,确定一切真的都是他多想了,心中的沉重一扫而光,每踏出一步都觉得轻飘飘起来了,但是当他看着夏流星握起拳头,凶巴巴地自言自语“李孝生,你个臭小子!”的表情,心中不觉生出一些怅然,那个人轻易地就牵动了她的情绪吗?他回想起在骨为粥店,她的喜怒总是轻易地被他的话掌控,这些,是他林佑铭想要独占的特权。 “流星,你喜欢他吗?”他突然问到。 她猝不及防,几乎想都没有想,脱口而出:“我才不喜欢他呢。” 他很满意这个答案。“流星,今年学校的春晚,学生会邀请我了,需要出一个节目,你给我做搭档吧。” “啊?” “我给你弹钢琴,你唱歌。” “什么?” “我以前陪你练口语的时候,经常听你哼一些德语歌,哼得挺好听的,你应该很会唱歌的吧?” “我唱得很一般,学校的春晚——”她的后半句“我这样的水平怎么能上”还未说出,他已经抢着说道:“就这么说定了,从今天起,你的空余时间都要去琴房配合我练习。”林佑铭想了想,又说:“你下午应该没课了吧,我们现在就去练习吧。” 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想要独占她的每一点空闲时间,不要让她和李孝生接触的机会。 林佑铭拉着夏流星的手跑到学校琴房,琴房中有几台三角钢琴,外观漆黑铮亮,夏流星觉得自己站到钢琴前面,就会变得比平民还平民,因为它看上去那么贵族。 林佑铭搬过一条凳子放在钢琴旁边,让流星坐在上面,自己坐在琴凳上,调整了一下姿势,打开钢琴的盖子,弹了几个音符,试了试琴键,然后,他歪着头笑着问夏流星:“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夏流星双手撑在凳子两边,这是一条高凳子,她的脚刚好能够不接触地面,便在空气中甩动着,说:“原来你弹琴的时候这么——嗯,反正就是不像平时那么又冷又拽的样子。” 林佑铭得意地抬起右手大拇指,敲下,按了一个高音键,一声“哆”欢快地奔跑进夏流星的耳朵,她撑在凳子上的手稍稍动了一动,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林佑铭一溜扫过钢琴右边的一排琴键,一串如溪流声一样的琴音流淌在空气中,他天真地笑了笑,对她说:“我是个神秘的有故事的人,值得你珍爱和品读 。” 珍爱?品读?这些词太暧昧,夏流星不知如何作答,就干脆不回答,静默着听他手指下的声音。 林佑铭的手指已经开始在一排排黑白格子间跳起舞来,挑逗着一群音符精灵,欢快喜悦的《菊次郎的夏天》从琴键中溢出,填满了一整个琴房,他弹得沉醉,夏流星也听的沉醉,她人生中曾经有过的所有大大小小的忧愁,在听着这首曲子时,彷佛都烟消云散了,林佑铭手指下的琴声就像营造了一个乌托邦的世界,如此美妙纯净,让她愿意沉醉其中,不要醒过来。 当最后一串音符在琴键上蹦跶完,夏流星看着林佑铭的手指,说:“这曲子真好听。” “这是电影《菊次郎的夏天》开头的曲子,我一直都很喜欢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小男孩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寻找离异的母亲,知道被母亲抛弃后,被“天使之铃”和几个陌生人的帮助打动,走出阴霾的故事。”林佑铭说着,眼中浮现出夏流星看不懂的神色,那种神色很阴郁,彷佛他刚刚说的是他自己的故事,他就是那个可怜的小孩。 林佑铭顿了一会儿,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搜索了tiebreak的《dubist》(有你在)这首歌,递给夏流星,说:“这是我准备和你表演的歌,我先弹几遍,你找找音感。” 夏流星拿过林佑铭的手机,看了一遍歌词,像是一首深情唯美的歌,只要有你在,我的人生就充满光明,你给我宁静,幸福,光明,温暖,你是我生命的支撑,多么打动人心的誓言,爱一个人最高的境界不就是你是我的生命吗? “为什么要选这首歌?” “我喜欢这首歌啊。” “我总觉得在学校的春晚舞台上唱情歌都不如唱《同桌的你》好。” “亏你还是学外语的人,应该眼界更宽阔些,怎么感觉像老古董似的。放心吧,他们其实只是想我去弹个曲子,什么样的歌词,没有人会太在意的。我现在就给你伴奏,你看着歌词哼哼。” “你钢琴弹得那么好,上去表演个独奏就好了,干嘛非要拉我去唱歌,你反而来给我伴奏啊?” “像我这样从小到大都是焦点的人,总想要体会下不做红花做绿叶的感受吧,人呢有时候就是这么犯贱,偏偏就喜欢得不到的,不管它是好是坏。” 夏流星知道他这不过也是插科打诨,但听上去又的确像是这个道理,不禁笑笑:“是,你是站在高处的人,有高处不胜寒的烦 恼,所以想要来我们低处游玩一下。” 林佑铭也笑笑,说:“什么高出低处的,在我眼里,我觉得自己跟你是一样的,是你自己总是把什么低处无能的话挂在嘴边吧。你呢,就是喜欢妄自菲薄。” 他说完就开始弹起《dubist》的曲子来。 他的话彷佛一下惊醒了迷糊的她,原来她的问题她的烦恼都来自于她自己,他的这些话让她很舒心。 她认真地听了好几遍调子,也跟着低声哼了哼,后面慢慢找着感觉了,就和着林佑铭弹的曲子唱了一次。他没有判断错,她唱歌是很好听的,悠扬婉转,即有她独特的优雅,又不失深情的味道,将这首歌拿捏得恰到好处。 ☆、Chapter 41 其实第一天练习了几个小时之后,夏流星和林佑铭就已经配合得很好了,她知道,她跟他果然是有默契的。 所以后面的日子,他们本不需要太多的练习,可是林佑铭几乎每天都等在她最后一堂课的教室门口,一逮着她就把她往琴房拉,也不问问她想不想去,是不是有其它事情要忙,她担心自己的期末考试,还有已经打算开始的考研复习,如果她想要大使馆的工作,研究生一定比本科生竞争力强,而且以本科生的积累,在语言水平上来说,也似乎有点不够格。她虽然是名扬的学生,但是更多其它外语学校的人挤破了头想要进名扬研究生院来镀金,成绩越好的人,这种愿望越强烈,所以,名扬研究生院的报录比往往是异常地惨烈。她必须早做准备。 林佑铭却完全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态度。这次又是如此。 她被他拉着在风里匆忙行走,喘着气问:“你没有课上吗?我们已经练习得很好了,是不是可以减少练习时间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哈哈,我的课比你的课少。除了专业课之外,其它的课程我都可以不用上,考试一样过。总之,到学校晚会之前,你的所有时间都是属于我的,这是整个学校的晚会,到时候你可不能给我砸场子。” “你倒是很悠闲,可是我要准备期末考试和考研复习!” “你要考研?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他明明四处游走在她的生活里,却对她的心事从来不知多少,忽然觉得他其实离她很遥远。这几天因为她经常被林佑铭拉去琴房,她缺席了宿舍的所有集体活动,她们听说了原因,都表示理解她的缺席——反正平时她也是为了学习,经常缺席的人,可是有一天,佟玉突然感慨道:“星星,我怎么觉得你才是我们宿舍谈恋爱的人,好像被个有恋母情结的小男人彻底拐走了,都不放你回来似的。” 她被提醒了,有意识地回顾这些天的日子,似乎真像佟玉说的一样。林佑铭这几天黏她确实粘得像有恋母情结,但是,她,一定没有在谈恋爱的状态。谈恋爱是精神世界的交流,林佑铭很显然游走在她的精神世界之外,才会对她的所想所感无动于衷。 她想起佟玉的话,继续问他:“你为什么总要拉着我来练习,我们不都已经配合得差不多了吗?”你为什么总是想要和我呆在一起,是像我总是喜欢和你呆在一起一样的理由吗? 她问得太突然,有些莫名其妙,其实他心中有答案,只是,他说 不出口,牵强回答:“还不是怕你到时候在台上一紧张就忘词了,让你多练习几次而已。” “我才不会忘词,外语专业的学生哪个记忆力不是被训练得很好?你只要操心自己会不会忘记旋律就够了。” “那我也不会忘记旋律。”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没有理由这样频繁地练习了。” “期末考试和考研复习真的那么重要吗?”比我重要吗?难道在你的心里,我还不如这些事情重要?他觉得自己像一只不讨主人欢喜的小狗,在摇尾乞怜。 “是,我想要去大使馆工作,以我现在的水平恐怕还差点,想深造两年,这是我的梦想,我的人生,当然重要。” “那你带着书到琴房复习吧,我们只练习三次,剩下的时间,你复习,我练琴。”他说完,不给她任何思考犹豫和拒绝的时间,拉着她就往琴房跑。 她只好再一次屈从,似乎只要他坚持的事,她从来都没有抵抗力。 到了琴房,她和他只练习了第一遍,她就肯定他们真的不用再练习了。明明她和他已经练习到了配合天衣无缝的地步,她相信,两个人即使聋着,都能够完成一场完美的演出,她实在不明白林佑铭怎么就这么苛求完美,问他:“这歌和曲子,我们都这么熟悉了,就不用练习了吧。” 第二遍的前奏还没有弹完,他的手指停在琴键上,拉着个脸:“可是我们都已经来了。” 夏流星想了想,说:“要不,我开始看书,你弹别的曲子给我听吧。” 林佑铭马上恢复了精神,问:“那你想听什么?” 夏流星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在她的耳朵里,钢琴曲就只有“好听”和“不好听”之分,并没有“这首”和“那首”的区别,钢琴曲对于他或许就跟乘法表一样,对于她而言,不过就是莫扎特,贝多芬,肖邦三个人名,再多,她也不认识了,为了掩饰自己在这方面无知的尴尬,只好说:“莫扎特,贝多芬和肖邦,这三个人的曲子你随便弹些吧。” 林佑铭愣了一秒:“啊?”莫扎特,贝多芬和肖邦的曲子,只有钢琴水平达到了一定级别的人才可以随便弹,以他的水平,得认真弹才行。 想想她大概也就知道这三个人,像她这样倔强要强的人,就不必拆穿她了。 他手指重新开始在琴键上跳舞旋转,每个音乐家的作品挑了一些弹,有的快乐,有的悲伤,夏流星将长凳子移到窗 户边上,人坐上去,将两条腿都拿上去,在林佑铭的琴声里复习她的德语。 学校的春晚如期而至,不出意外地,主持人团队果然又有赵听雪,意外地,同时还有李孝生,他都是在需要德语主持的时候客串一下,另外一个人是今年的金话筒主持人大赛的冠军,算是学生会新晋的御用主持人。 白天一整天,他们都在学术大厅排练,赵听雪在排练的时候才拿到节目单,当她看见林佑铭和夏流星的名字出现在一起时,手微微有些颤抖,没想到,他和她这么快又和好了。 同样对节目单感到不快的还有李孝生,难怪那天以后就一直没有碰到她,原来是被林佑铭拉着排练节目去了。 因为有白天的排练,晚上的晚会也进行得很顺利,前面过了几个歌曲串烧,小品和街舞的节目,后面就到了林佑铭和夏流星。 赵听雪虽然心情不佳,但还是保持着她精湛的专业水准,一点不会因为个人情绪影响晚会的效果。 赵听雪:“我们都知道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然而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其它国家,他们一样有着璀璨的文明,优美的语言,比如欧洲强国之一的德国,严谨认真也许是大家对德国和德国人民最深的印象。” 李孝生:“你们一定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民族也是深情的民族。到底如何深情呢?下面请听外国语学院德语系的夏流星同学和财经学院国际金融系的林佑铭同学,共同为我们大家带来一首德语歌曲《dubist》。” 在欢迎的掌声中,林佑铭穿着黑色燕尾西服,牵着穿着宝蓝色长裙礼服的夏流星缓缓走向舞台,在舞台下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觉得他们看上去真像一对璧人,无比艳羡地看着镁光灯下的他们俩。 他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脚下,怕她摔倒,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穿高跟鞋。从她白天排练时有些歪扭的走路姿势,他就知道,她不习惯穿高跟鞋。如果不是他牵着她,她很可能摔倒在这光亮的舞台上。 赵听雪看着这一幕,手紧紧地握着话筒,这是她此刻唯一可以发泄的对象,李孝生反而有些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她好像比上次在演讲比赛中更美丽更有气质了,他才发现,她原来并不像一个灰姑娘,他想要扮演王子的愿望似乎要落空了。被她此刻的美丽倾倒,他连哀伤都隐藏了。 三脚钢琴前,林佑铭优雅落座,清脆的钢琴声悠然响起,夏流星抬起手中的话筒,清新的女声填充了学术大厅,座位下的所 有人都沉浸在她和他的表演中。 ☆、Chapter 42 这个看起来像王子和公主一起表演的节目,毫无疑问满足了在场许多女生对于青春的美好幻想——我们都曾经希望过,如他和她一样,携良伴在侧,拥众人仰望。所以,台下的年轻的名扬学生们把这场春晚最热烈的掌声送给了台上精致的他和她。 晚会结束,夏流星独自坐在后台的椅子上,回想着刚才的掌声,难以相信,她会有这样的一天,她曾经是陷在自我狭小的空间内,不愿意走出来一步的人,如今,已经敢走到大庭广众之下了。她的脸红得发烫,因为激动和兴奋,还有一些害怕。在最年轻的时候尝试到了从未有过的走入人生巅峰的感觉,似乎并不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这会让脆弱的我们经历极致的痛苦,因为,这个时候的我们,知道自己其实无力驾驭,无力把握,可能轻易失去这些拥有的。 她需要去洗手间洗个脸,让自己平静下来,顺便把脸上的这些舞台妆洗掉,这些脂粉,还是让她觉得不舒服。她从来喜欢只顺从自己的内心,简单生活,不喜欢遮掩自己,把自己弄得越来越复杂,哪怕是形式上的遮掩。 刚捧起一捧水洒到自己脸上,她就在镜子里看见了一张极其美丽的脸,在她的正后方,她从未比较过自己和别人的脸,虽然知道自己其实长得也算漂亮,中学的时候,因为太封闭,她还曾得过“冷美人”的称号,只不过自卑于自己不为人知的疤痕,还有小时候的阴影,她总是在心理上觉得自己丑陋。 但是,跟后面的那张脸比起来,她真的相信了,自己也许不丑,但一定算不上漂亮。 这张突然出现的脸,让她很怀疑:“林佑铭凭什么不喜欢那么美丽的脸,而要选择她呢?” 夏流星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不满和嫌弃,她的眼神让夏流星相信,她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她应该还会有一些难听的话要说。 于是,夏流星潜意识里面对这种状况的思维习惯又开始冒出来,指导她的行为——不必要冲突,假装自己不在乎,避开就是。 她转身,绕过站在自己身后的她,那张脸的主人——赵听雪,一脸淡淡的表情,打算就这么酷酷地走掉。 赵听雪抓住她的胳膊,果然语气生硬地说:“你不要以为他就是你的了,我了解过你,你的出生和背景,根本就配不上他,你们不会有结果的,与其在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时候痛苦,不如在星火尚未燎原的时候扑灭它吧。” 看来曾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地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只在 青少年的世界管用,在成年人的世界是不管用的。 夏流星看了赵听雪两眼,讥嘲一笑,说:“原本我以为自己是没有机会的,不过,现在我觉得自己有机会了。他说过,我跟他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你,却觉得我因为出生小地方,所以就与他,或者说与你不同了,看来,你们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似乎并不在一个频道上呢?原本我也觉得人的出生也许会决定一个人的品质,但是,现在看来,我肯定人出身高贵,并不一定就真的高贵,比如此刻带着有色眼镜看我的你。我刚刚就一直在想,名扬著名的校园主持的嘴里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现在我知道了,你正与那些卑劣的市井之徒几乎一致地说着透露说话人着腐朽灵魂的言语。现在,劳烦出生高贵的这位小姐为我让一下道吧,礼貌不是出身高贵的淑女该有的品德吗?” 夏流星拿开赵听雪抓住她的手,抬头挺胸地走回后台,她相信,虽然她不及她漂亮,但是,她赢了。 独自留在洗手间,气得头顶冒烟的赵听雪,此刻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狮子,紧紧地咬着牙齿,诅咒着夏流星和林佑铭迟早会有分开的一天。 夏流星刚回到后台,想找林佑铭,或者是赵听雪的话刺激了她,她现在特别想见到他,突然很想谢谢他,是他的存在,因缘际会地刺激了她,让她逐渐变成了不一样的自己,成为了不再靠倔强死撑,而是拥有了许多勇气的自己。 可是,她找完了整个后台,也没有看到他的人,是这么快就回去了吗?怎么也不跟她打个招呼呢? 正在独自发愣,李孝生捧了一束玫瑰花出现在她面前,如他一贯的作风一样,嬉笑着,说:“流星,今晚的你实在太漂亮了,我记得大一舞会的时候,我也对你说过这句话的,我已经无法抵抗你的美丽了,请接受我对你的追求吧!” 他这种毫不正经的作风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现在是在认真地追求一个女孩子,让人很怀疑他传言中的那些女朋友都是以这样的态度追到的吗? 她正色严词地说:“李孝生,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李孝生想了想,果然换了一个十分认真的态度,说:“流星,那年的名扬开学季,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那个时候的你毫无妆容的痕迹,却那么清新靓丽,像一阵清风吹进了我的心里,舞会上见到化了淡妆的你,一点都没有被脂粉遮掩了你纯洁的气质,那个时候我就记住你了,不过后来一直没有再见到你,以为是缘分不允许吧,原谅我是一 个很相信自然的缘分的人,所以一直没有特意找过你。直到今年再见到你,你变得不一样了,清新的气质里更增加了迷人的味道,那个时候开始,我的心就不属于我了,它只跟着你转。我对你说过的话,无论以什么样的姿态,什么样的语气,都真诚地表达了我内心对你的喜欢。我知道,你在变得越来越好,越累越迷人,随时可能被别人抢走,所以,我不愿再等了,请你原谅我的冒进,认真地考虑我诚恳的心意。” 夏流星目瞪口呆看着他霹雳吧啦说完一大堆话,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到底哪个才是李孝生真实的模样?听了这么多甜言蜜语,她的心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由自主地接过了李孝生手里的花,红艳艳的,好几十朵,捧在鼻前,是沁人的芬芳。 “她不需要你的花。”正在夏流星埋头嗅花的时候,林佑铭的声音突然出现,拿掉她手中的玫瑰花,扔还给李孝生,然后拉着夏流星往琴房走。 李孝生拦在他们面前,怒气冲冲地质问林佑铭。“她接不接受我的花,凭什么要你来管?你到底是他的什么人?” 林佑铭冲李孝生说道:“我是——”他心中似乎有话,但是始终说不出口。 夏流星也看着他,期待着他的答案,他该给她一个答案了。 “我是她的搭档,她的好朋友!”他最后这样说,似乎是向什么妥协了。 原来只是搭档和好朋友。她的期望落空了,像刚刚登上顶峰,又从悬崖坠落了,心好像被人撕成了两瓣。果真如赵听雪所说的,他是在意她的出生吗? 她重新从李孝生的手中拿过那捧玫瑰花,说:“林佑铭,作为朋友,也许你还无权干涉我交男朋友吧?” 李孝生眼中顿时欣喜,可是未等他将自己的欣喜表达出来,林佑铭就重新拿掉了夏流星手中的花,扔还给了李孝生,并且蛮横地拉走了夏流星,李孝生根本无力阻拦。 他拉着她到了琴房,终于停住。 她甩掉他的手,生气地问他:“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既然你不喜欢我,我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随意干涉我交友!” 他想辩解,却无论如何不知道如何说出自己内心的声音,她的嘴巴太吵了,他完全无法思考,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否则真的会失去她。 “唔!”他的唇突然就凑了上来。 她还有好多生气的怨言,没有表达出来,现在,她像站在120伏的 高压电线上,整个人都被电麻木了。 他的舌头轻易地就探了进来,在她的齿间流连忘返。 她脑袋里只剩下他气息的香甜味道。 良久,在她还剩下最后一丝气息时,他才肯放过她。 她满脸通红,娇羞地仰头对他说:“我喜欢你。” 他点点头,把她拥入怀中:“我知道。” 她听了有一点的疑虑,难道不该是“我也喜欢你”吗?管它呢,此刻已经不重要了,这一个吻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她很知足。 ☆、Chapter 43 从那个吻以后,林佑铭就正大光明地和夏流星谈起了恋爱,并且,他就像一条宠物狗一样赖皮地跟着夏流星,只要有夏流星的地方,就必然有林佑铭。 302则只剩下了萧晓和佟玉两个单身汉,每天依然乐呵呵地过自己的日子,也不忧虑明天,也不问自己的那个人在哪儿,她们两个倒是看得开,缘分这种事情,顺其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何况,她们是青春靓丽正当时,不是大龄剩女,何必着急。 于是,偶尔地,林佑铭和许江会各自陪着夏流星和桃倩倩一起加入302的活动,宋慕言和他们两个曾经是好友三人行,自然也就常常跟着一起活动。大三上学期结束,7个人都互相混成了好朋友。 虽然已经大三,但佟玉还是保持着她大女人的气场,小女生的心,依然喜欢各种绯闻八卦,并且继续花痴着。而对于三大名扬才子的加入,最欢迎的人就是她。 不过,到了夏流星她们大三下学期,这种聚会就很少了,因为专业课的课时加重了,而且流星要开始准备考研复习,桃倩倩要开始准备语言考试和挑选了解德国的学校了,萧晓和佟玉虽然暂时没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少了流星和倩倩,只剩了她们两个人,自然也少了很多趣味。林佑铭他们三个已经是大四,要做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更是多得数不过来。林佑铭要准备毕设,实习,面试,找工作。许江除了准备毕设之外,还要准备出国留学,他的雅思考试虽然已经过了,但是申请学校还有录取后的签证办理依然有不少需要操心的地方,宋慕言早早地签了一家行业内地位不错的外文出版社,把工作搞定了,所有人里最悠哉悠哉的大概就是他了。 再后来,许江顺利拿到了英国一家艺术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大家去送了一场,林佑铭和宋慕言顺利转正,开始了职场小白领的生活,流星她们升入大四。大四上学期期末,流星顺利通过了名扬研究生初试,桃倩倩顺利拿到了德国工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总算可以和许江在异国他乡重逢了,虽然在不同的国家,不过同在欧盟,想见一面总没有那么难。萧晓的爸妈已经拖关系给她找了一个县城高中的英语老师教职,这还是因为她的二外是英语,她爸妈才能勉强给校领导说她是英语专业的。佟玉出乎意外地准备考老家的公务员,她的解释是希望找一份有足够的时间八卦和看帅哥的工作。 说这是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一点都不为过,还好,他们总算都坦然面对了,也在这段经历中磨练着自己越来越成熟。 林佑铭的上班的地方是在处于最繁华的市中心最高的那栋大厦中的一家国际金融机构,自从他开始在这里实习后就特别忙碌,总是经常加班到凌晨一点,为了有更多的休息时间,他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屋子,加完班,打的10分钟就能到家,第二天早上7点起来,梳洗好,八点到公司,又开始一天的紧张忙碌,甚至连周六的时间也常常被挤占,夸张的时候周六周日都是加班日,几乎没有一个星期能好好地休息下,于是一个月仅有的几天周末,林佑铭除了抽出一天回学校看夏流星,剩下的时间,便是宅在家里看几页书,就什么也不做,只想躺在床上睡到天昏地暗世界末日那天。 他租的房子在城市的东边,而名扬校址在城市的西边,他来回一趟要在地铁上耗两个小时,夏流星知道他的工作强度后坚持不要他再回学校看她,觉得他这样子实在太累了,有时间就尽量多休息,她在电话里对他说:“你要是来,我就不见你了,我们总会有见面的时间的,为了让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仍然玉树临风,你必须好好休息。” 她甚至也不跟他煲电话粥,只在周末晚上的时候和他视频一会儿,就催他去休息。 谁知道,他和她就真的3个月都没有见过面。有一次,林佑铭在视频里笑:“好像我们总是在晚上的时候才能看见一面,但总是没有做晚上应该做的事,是不是进展太慢了?” 夏流星淬了他一口,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了油腔滑调了,打着哈哈忽悠他:“因为南瓜马车只有在午夜的时候才能出现,所以我这个公主也只有午夜才能见到王子。”哪里只有他一个人说话不正常了,她不一样厚脸皮到把自己比喻成公主了。 他和她才发展到浓情爱意的地步却就这么生生地被拆散,让他的心里很是郁闷,只能在一天的工作完成后,在静默的黑夜里思念她留给他的所有记忆。她的如流星般闪亮的双眸,如七彩蝴蝶一样甜美的笑容,还有她那骨子里总是要和命运抗争一下的,好像什么也打不败的生命力,她温柔时候静如深秋,急躁时候烈如大海的脾气。她总是显得如清澈的溪流一样透明见底,又总像藏着什么秘密。简单和复杂在她身上融为一体,他也常常分不清楚哪些是她的真实面,而哪些是她的伪装,认识她越久,她就越像一团谜,吸引着他。 他说了几次让她周末去看他,她因为要准备复试,跟林佑铭说等她复试完了就过去,让他这个已经捧着聚宝盆的人不要打扰她努力造碗。 有一次 林佑铭又在电话里嚷着让她去看他,夏流星想起有一大堆复试的资料要复习,压力无处发泄,就冲林佑铭嚷嚷,说他总是没有用心去理解她的世界。那以后,他倒学乖了,再也不敢只由他的性子做安排,便答应流星,等她复试完了再去看他。 之后,每隔一两天,他就像个出门在外的大老爷们担心自己留在家中的小媳妇儿搞不定家事一样,一遍遍地确认她复习好了没有,没有他在,就要多去口语角和外教练习口语。 “要把你和我斗嘴时候的那种犀利劲儿拿出来,知道吗?” “如果面对考官们紧张,就把他们都当成我,或者当他们是大头菜。” “千万不要问题没有听懂,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胆地请考官重复一次问题,大胆地猜测生词的意思,记住了吗?” “你再把历年的高频题目都看看,总之是逃不出这些范围的,揣摩下出题规律,看他们是喜欢考时政还是喜欢考人文,或者是科技金融。” “……” 夏流星像个三岁的小孩子在听幼儿园老师的教导一样乖乖地听他说完,说:“你好像在跟我说‘小朋友,饭前要洗手哦’。” “……” “佑铭,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各大考研辅导班的兼职讲师,肯定能在短时间内混成优秀讲师,一大波学生小妹妹点名要你。” “你看我长得这样帅,万一被一大波青春美少女缠上了怎么办?” 夏流星想了想,也是,要是那样,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只好叹口气:“可惜了一条发财致富的路哦。” 林佑铭用手指戳了戳视频里夏流星的鼻子,说:“你呀,果然还是本性流露了吧。为了钱,舍得让我这么劳累?放心吧,我这个未来的金融巨子,一定会是你的金龟婿。” 夏流星笑笑说:“知道了,金融巨子,为了将来不被你嫌弃,我要努力提高我自己了。你早点休息吧。” 林佑铭哈哈大笑,等她挂掉视频,才沉沉地睡去。 4月中旬,夏流星顺利等到了复试的这天,在考官面前的夏流星虽然紧张,但是想到自己准备充分,考的是自己的学校,而且还有林佑铭给的鼓励,所以并不害怕,对于考官的问题,在脑袋里稍一思考后,都能流利地回答。最后,一位头发有些花白面色慈祥的考官问了她一个问题:“这位同学,你为什么考研?” 这个问题,夏流星毫不 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希望将来能在大使馆工作,也不不比成为外交官伟大,但是也能为外交事业贡献自己的一点力量,这是我的梦想,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还不够,所以选择考研深造。” 几个考官互相对视了几秒,似乎对她的这个答案很满意。 他们先前面试了很多考生,答案要么是为了逃避就业压力,要么是随大流,自己并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所以对这个问题都比较犹豫,但是夏流星清楚自己的目标,导师们喜欢这样并非为了考研而考研,而是带着梦想考研的人。 夏流星从几位考官的神情中预感到了,这场复试的结果应该很好。 从考场出来,她站在复试大楼空旷的操场上,伸了一个懒腰,看着树影间隙中稀稀落落的橘色阳光碎片,晶莹地闪亮着,像片片的鱼鳞,她总算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美好的明天在等待着她。她还有佑铭——她的帅气,优秀的爱人。她的人生,从此以后,会沿着演讲比赛冠军,名校研究生,还有大使馆工作人员的康庄大道,一路明亮下去。 ☆、Chapter 44 她等了很久,终于等到晚上林佑铭有时间跟她视频电话,她反复跟他讲复试的情况,确信自己应该通过了,他也替她感到高兴,说:“名师出高徒,我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差呢?” 她撅着嘴反驳到:“你不能这样抹杀我的个人努力呀,关键还是我的个人领悟能力强,学得好,你这个金融专业的,语言也许过关,语言学可不一定。这些理论科目,就不是你教的了吧。” 他装出不服气的样子:“你这女人,就不能让我在自己女朋友面前高大一下吗?我爷爷书架上摆的那些各种语言专业的书,我从小就翻过了好不好。要是我也去考你们德语专业的研究生,那几个导师都不一定看得上你们的水平了。” “好好好,人家是听了你的话,按照你的方法认真复习,所以在考场超常发挥,大获全胜,这样满意了不,我的全能男友?” 林佑铭喜欢夏流星对他服软时候的态度,那种将一只倔强得不可一世的小野兽征服的感觉,总是让他年轻的心脏感到激越。她考试完了,终于有时间精力来看他了,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她了,每天只能从视频里看看她的脸,听听她的声音,这对于他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就是活生生放在火上烤的酷刑。 “流星,这周五清明,我们放假,加上周六周日,有三天假期,你过来看看我吧,你再不来,我就要在高压的工作和痛苦的相思病中油尽灯枯了。”虽然需要流星在路上来回奔波两个小时,但是他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希望和她单独享受两个人的世界,没有她的室友,没有校园内的那些同学。 只有他和她,在他精心布置的小屋里。 她想到他的工作强度,不免有些心疼,她几乎可以从他有些浮肿的下眼皮看出来他这些时间过得有多沧桑,他对她说累的时候总喜欢像个孩子一样在撒娇,每当这种时候,她的爱和母性都被激发出来,恨不得立刻飞到他身边,宽慰他,安抚他,让他知道——如果他有脆弱的时候,她就是他的依赖。 林佑铭公司虽然周五放假,但是学校却将假期调休到了周一,所以,周五下午,夏流星上完最后一堂课才往林佑铭的小窝赶去。 她特意借了桃倩倩的眉笔和口红,想简单地装扮一下自己,她的眉毛本来就浓黑细密,峻峭挺拔,看上去颇有些英气。女儿家有些男儿家的气质,总是有一番柔中带刚的韵味。她用黛青色的眉笔在尾部拉出一点柔细的结尾,就能让这眉毛即有男儿的英气,又不失女儿的 柔美,衬得她的眼睛更加乌亮水灵。口红是淡粉色的,在她轮廓分明的唇线上,勾勒出天真的少女气息。 她和他虽然已经认识很久了,但这却是她第一次单独地以林佑铭女朋友的身份和他约会,而且是在林佑铭的小窝约会。她的脑中浮起了许许多多的幻想,她想象着是操持一家的女主人,一个成熟男人身边气质优雅的女主人,可是看看自己身上的这一声衣服,泛白的牛仔裤,宽松的白t恤,磨破边的板鞋,她心中的那份幻想瞬间荡然无存,让她迅速地回到现实中来。她甚至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己,这幅幼稚的毫无女人味的模样,怎么配得上林佑铭身边的女主人?她想起他上班第一天发过来的西装照,那么沉稳有为的样子,她实在忧心忡忡于自己随意得寒碜的模样,用无辜的眼神求助于桃倩倩:“倩倩,我穿什么出现在他面前比较好啊?” 桃倩倩扫了一样夏流星衣柜里的那些牛仔裤和t恤,目光最后落在一条绿色的雪纺连衣裙上,将它拿了出来:“就它吧,最近天气还不是太热,外面就套上你的七分牛仔外套,刚好就不冷了,鞋子嘛,就你那双唯一的白色小高跟凉鞋好了。” 夏流星去卫生间换好衣服出来,桃倩倩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不错,你这身骨架子还是挺有可塑性的嘛,有点娇娇俏俏小娘子的味道了,放心大胆地去见你的林哥哥吧。” 夏流星脸上飞起两片红云,抱住桃倩倩:“倩倩,谢谢你。” 桃倩倩受不了她这样的肉麻动作,赶紧推开她,推着她往门外去:“行了,快走吧。” 夏流星虽然总是听大家说这个一线城市的地铁挤得真是不像话,但是节假日的时间她都争分夺秒用来学习了,很少出门,所以,她从来没有领教过节假日的地铁高峰,这次出门才知道,平时只要3分钟一站的地铁,到了节假日因为上下人流太大,拉长了地铁的停靠时间,硬是成了5分钟一站点。站在地铁站拥挤的人群中,看着地铁站的tv显示器,上面显示着“下一班次:10分钟”,看着秒表一秒一秒缓慢地跳动,她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地不耐烦起来,当时间跳到“00:00”的时候,她的不耐烦终于消失,然而,当地铁们打卡的瞬间,她就惊呆了,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有个人从车厢里不停地说着:“请让让,请让让。”好不容易挤了出来,又被新上车的一波乘客给挤了进去,这个人还未挤出来,地铁停靠的时间便到了,她看着车门擦着那两人的衣角关上,吓得心惊肉跳,心里念一句:“mygo d!” 当初桃倩倩跟她说:“你就该让林佑铭回学校里来看你,好让他吃点苦头,知道你的见之不易,免得以后不珍惜你。就节假日这出行高峰期,你还巴巴儿地挤着地铁去看他,这不是自贬身价是什么?”她当时还想虽然来回两个小时的地铁是奔波了点,节假日的地铁也许是挤了点,可是能有多挤呢?有什么苦头可吃的呢? 原来果然是个大苦头。难怪桃倩倩说她这样做,有点像犯贱——男人为见一个女人吃苦受累叫热烈的追求,女人为见一个男人历尽艰辛就叫自轻自贱,这是桃倩倩最后劝诫她的话。 可是她一想到他的工作强度,想到要留更多的时间给他休息,她还是选择了桃倩倩口中的自轻自贱,然而,她相信,林佑铭不会是这样的人的。 tv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了上次“00:00”,夏流星终于挤进了一趟她认为可以挤上去,而且地铁门不会擦着她的衣角的地铁,闻着地铁里的香水味和汗味,她并没有自轻自贱的感觉,反而觉得她为林佑铭做出的这点牺牲是伟大的,是她爱他的表现,爱是不需要这么去计算的,爱是精神的邂逅,灵魂的融合,怎么可以这么世俗地去互相计算以制衡各自在关系中的地位呢?如果是那么复杂的爱情,她宁愿不要。 ☆、Chapter 45 过了一个换乘站点,人流总算散去了不少,刚刚挤满人的走道现在只剩下疏疏落落的几个人站着,坐在夏流星眼前的人刚巧在换乘站点下了车,有了个座位便坐下了。车厢里一个讨饭的老婆子挨个讨钱过来,不知道是从哪一站混上来的,穿一身布丁窟窿的青布脏衣服,捧着一个生锈的搪瓷杯,拄着一根破木拐杖,背上还有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娃,滴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到处打量着。 老婆子的嘴里不停地咕噜着:“行行好吧,给点饭钱给孩子买吃的。”边说边把搪瓷杯往各个乘客面前推一推。 当她的搪瓷杯推到夏流星面前,夏流星正在看手机上的时间,陷在甜蜜的打算里,没有听见老婆子的话。她想等她到林佑铭公寓大概是6点钟,正好是晚饭时间,她可以下厨为自己心爱的男人做一顿饭了。 乞丐老婆子又重复了一遍:“行行好吧,给点饭钱给孩子买吃的。”她才注意到面前的搪瓷碗和老婆子,搪瓷杯里凌乱地散着一些一块,两块钱的钞票,夏流星看了看老婆子满脸的沧桑皱纹和卑微闪躲的眼神,又看了看乞丐背上的小女娃,小孩子正拿一双无辜的水汪汪的眼珠子盯着她看,突然对她咧嘴笑笑,也向她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心里叹了口气,彷佛觉得世界上还有如此讨生活的人,似乎自己的幸福都是不该得的,她在挎包里摸了摸,掏出一把一块的硬币和一张十元的纸币,顿了顿,抽出那张十元的纸币往搪瓷杯里一放——不管是真是假,就当给自己积点善德吧。 乞丐老婆子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才把搪瓷杯又推到下一个人的面前。 旁边坐着的女人立马叫了起来:“啊!哪里来的脏婆子,快把你的东西拿开,脏死了!”说着便把头往旁边男人的怀里一躲,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不停地撵人:“走开,快走开!” 许多人的眼光都看向了这边,夏流星也转过头去看她。女人脸上的粉底涂得像上了一层漆,白得如同营养不良的病人,脸上的肤色和下巴以下的正常肤色截然不同,完全像两个人的皮肤,头发有几缕染成了金色,也许因为染的时间太久了,或者药水太劣质,已经完全没有了染料的光泽,看上去就是一堆冬天枯萎了的杂草,只等腐烂了到地里做泥去,她的两只耳朵上各吊着一只拳头大小闪亮的耳环,涂着艳丽的口红,拎一个大红色的包,踩着一双大红色的高跟鞋,像极了风尘中的坐台小姐。 夏流星突然想起了桃倩倩对女人的 评判——这样有风情有女人味的女人,才最招男人的喜欢。她很怀疑。 旁边的男人拍着女人的肩膀说了句:“宝贝,没事。”又对乞丐婆子说道:“你这脏婆子快走开,好手好脚的。” 婆子端着杯子的手一滞,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来,也许因为蒙了多年的风霜,脸上苍老的皱纹掩盖了所有的表情,只是把杯子移向下一个乘客,嘴里不住地继续咕噜着:“行行好吧,给点饭钱给孩子买吃的。” 女的知道乞丐婆子走了,才抬起头来,轮着拳头砸在男人身上:“都是你没本事,这么久还买不起一辆车,天天来挤地铁,什么人都碰上了,要你有什么用啊?” 男人嘴角的肌肉一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停地拍着女人肩膀哄到:“哦,宝贝,都是我不好,别生气啊。” 夏流星心中讶异,忽然觉得压着什么,也许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评判标准仅在于她是否是个女人,却不是她是否是个人。从她个人的道德点出发,她觉得那样的女人,缺乏丝毫的同情心,不值得被爱,但这个世界,和她认为的世界,似乎相去甚远。 地铁喇叭里传出的播报提示:“亲爱的乘客们,玉羊站已经到了,请乘客们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下车。”她总算觉得舒了口气。 从地铁站出来,到了林佑铭住的青花园小区时正好是下午6点,通往小区的路上有个百货超市,她就顺道进去买了些莲藕,排骨,水果,推着超市的手推车,心中满溢出一种贤妻良母的角色感来,为心爱的男人做顿饭,原来是这样幸福的感觉,甚至有些生而别无所求的念头,不管现代思想如何教会女子独立坚强,但是,她们总是无法逃脱要爱上一个男人,才能获得幸福的命运。 站在林佑铭的房门外,她扯了扯被风吹乱的裙角,怀着忐忑的心情按下门铃,他会喜欢她今天的装扮吗?会不会觉得惊喜? 林佑铭正在房间里整理一些工作的资料,听到门铃声响,光着脚丫就去开门,看到夏流星穿着绿色的雪纺裙,俏笑嫣然地站在门外,比起往日的清汤挂面的学生装扮,多了好几分女孩子的风情,不禁呆看了两秒,一把欣喜地抱进怀里,说:“你今天真漂亮,想死我了。” 她在他怀里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没有了半点疏离和生涩感,一开始的寒暄都免了,她抱紧他:“我也好想你。” 他抱了很久才愿意放开她,发现她手里还提着东西,赶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从旁边 的鞋柜拿出一双自己的拖鞋给她换上。 这是夏流星第一次来一个男孩子的房间,她以前对男孩子的房间的印象是又脏又乱的老鼠窝,但是林佑铭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进门处是一个三人位的小沙发,前面一个透明的玻璃茶几,泛着些淡淡的青光,桌面上放着林佑铭的一碟资料和电脑,再前面是一台14英寸的智能电视,用一张白色的纱巾遮盖着防灰尘,旁边一个小型书柜,放满了书,再往前就是林佑铭卧室的门,因为林佑铭眼睛对光特别敏感,早上太阳光一照,就再也睡不着觉了,为了多睡几分钟,他总是拉着卧室的窗帘,所以里面光线阴暗,只能隐约看到一张床和一个衣柜,但能感觉到和客厅一样的整洁。左边靠近厨房门的地方有一张木色的方桌和一个小冰箱,整个房间便再无多少杂物。 她笑着说:“我在路上还幻想着来扮演一回老妈子,给你收拾房间呢。” 他正在往玻璃杯里给她倒果汁,听了她的话立马说:“瞧你们女人的定性思维,我可是优秀的男人,那是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做什么都优秀。” 夏流星的眼眯成了月牙,鼻翼两旁的两条法令纹牵扯出幸福的角度,看了一眼茶几上的资料,全是英文,似乎是涉外机构的相关资料,说:“优秀的男人,继续忙你的事业吧,作为一个优秀男人身边的女人,今天我尽一下义务,给你做晚饭。” 林佑铭像个得了命令的孩子一样,坐到了茶几前,开始继续处理他的资料。本来这周的工作任务很重,但是因为已经和流星约好了,他只好在工作日的时候每天多安排一点工作,每天都加班到一点半才回家,将大部分任务都处理完了,只剩下一点未完成的预留到这个假期,因为流星不让他去学校接她,他等她等得焦急,便把这剩下的一点工作拿了出来处理。 ☆、Chapter 46 本来剩下的工作量并不多,林佑铭花了半小时时间,就将剩下的工作都做完了,又在网上浏览了一些金融行业的新闻,夏流星依然在厨房忙碌着,他右手撑在茶几上,头歪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夏流星围着围裙在厨房里转悠,娴熟地将莲藕切了块,和准备好的排骨一起,倒进煮沸的汤锅里,十足的贤妻良母模样,他可以听到锅碗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颇是享受。 不一会儿,就有沁人心脾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他都不知掉她的厨艺原来这么好,可是,他现在不想喝汤,倒是想吃人。 她看他闲了下来,就让他来厨房帮忙,他乖乖地渡到厨房帮夏流星剥蒜。 流星切葱的刀正“哒哒哒”地落在菜板上,清脆悦耳,林佑铭听着这声音,突然说道:“流星,你切菜的样子真好看,你以后就给我切一辈子菜吧。” 夏流星想了想,这算是要和她私定终身的话吗?再想了想,让她切一辈子菜,不就是让她包揽做饭的任务?扭头看着林佑铭:“是不是还要给你洗一辈子衣服啊?” 他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杀机,忘乎所以地点头:“那就太好了!” 夏流星“哦”了一声,继续笑着问:“那你做什么呢?” 他想都没有想,脱口而出:“我是男人,当然有男人的事业要忙了。” 这个答案似乎代表了所有男人的答案,她猛然觉得,他再高尚,终究也是男人,她忽然想起了在地铁上的那个被她的道德观评判为不善良,所以不值得爱的女人——怎么会有男人爱那样徒有其表败絮其中的女人呢? 她脑中闪出许多关于男人和女人的问题来,不得不问林佑铭:“佑铭,是不是在男人眼里,女人无论如何也只是装饰品,所以男人不觉得女人应该像个人一样,有良好的三观,追求积极上进,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和梦想,并且为之努力,更不必要去遵循什么君子的礼仪,只要她们像个女人就行了,只要,她们可以做女人可以做的事情就行了,只要她们满足男人对于女人的需求就行了?” 他听她一口气说完一串问题,才觉察到她语气的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么多什么男人女人的问题?女孩子干嘛对自己要求要那么高?能养活自己就行了。” 不知道为何,她总是想把这话理解成“其实应该是有□□和子宫就行了”,他们为她们提供好的房子和物质生活,她们陪他们睡觉也为他们生孩子,女人对于男人而 言,就像他们豢养的家畜一样。 她停下了切菜的刀,说:“可是我不想那样,那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需要依附于爱的人,才能完整,那样活着,我会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一样。我不要那样。” 她说得那么严肃认真,说的都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也不会去想的问题,他对于她,想的从来都很简单,只要她每天过得欢喜就行了,他再问了一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不是说考研会过的吗?” 她从他脸上的表情读到了自己的反常,自己也不明白今天是怎么了,平时都不会想这么多问题,也不会有这么多过激的言辞,几乎从来不八卦别人的生活的她,怎么会对一个陌生女人的行为这么耿耿于怀,她又不是要做道德家。 她平静了语气,说:“没什么,可能最近考研压力太大,所以胡思乱想了吧。” 她打开锅盖,看了一眼汤,边上漂浮了些泡沫,她拿起勺子来,将这些泡沫都一一舀去。 他看着她娴熟的动作,只求岁月静好。 她刚把玻璃盖子盖到锅上,正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把切好的葱花往菜刀面上擀,准备把它们放到一个小碗里备用,他的手便从她的腰后环到了她的小腹,他的手指是白皙修长的,臂膀却是有力的。 她的丰润的小腹能够感受到他的手指上传来的滚烫的温度。 顷刻,他的柔软的温热的舌就带着一股霸道的力量,从她的耳廓到颈部再到肩膀肆意厮磨起来,夏流星觉得一股电流在身体里游走,让她失去了任何自主的意识,葱和菜刀都拿不稳,掉落在菜板上,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只能去感受身体里的那股暖流。 “星星,我想要。”他的唇埋在她的脖子里,他的声音像从远古世纪祭祀礼上传来的神旨,传达着人类最原始干净的渴望,带有不可抗拒的诱惑。 “可是,汤——” 林佑铭抬起头来,伸出一只手去,将电磁炉调成定时煲汤模式,“这样就行了。”他打横抱起她,向卧室走去。 在昏暗的房间里,他慢慢地剥着她身上的最后一片树叶,彷佛在一圈圈地剥一只熟透了的苹果的皮,然后慢慢地品尝着她的味道,她的发间蕴藏着的清新的洗发水味,她锁骨间的少女气息的汗味,她总是泡在各种德语书籍中的印染纸字的书香味,当他的舌再次回到她的嘴里时,她也从他的舌尖尝到了各种味道,自己的味道和他的男子气息混合在 一起,她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她的而什么是他的味道了。 这之后,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当他的身体填满她的身体时,她就像一株四处飘散的蒲公英终于找到了停落的土壤,她不愿意这种感觉消失掉,即便他的身体的那部分已经不再饱满,她还是想让它停在那里。 “你不要出来,这样我很踏实,等我睡着了吧。” 早上七点,林佑铭已经从一晚的春宵中醒来,他看着仍然在甜蜜中熟睡的夏流星,天气已经开始转热——他几天前就将棉被换成了单薄的空调被——她的身上就只盖了一层空调被,遮掩着她的身体,但没有遮掩掉她曲直玲珑的身材,她的肩膀以上放在外面,在黑暗中,他只能用手去触摸她光洁的臂膀,那种年轻富有弹性的细腻,他多想看得更真切些。 他走到窗前,来开一点窗帘,准备迎接今天早上的阳光。 橘色的晨光照亮了她的光洁的肌肤,纤细的汗毛闪着金光,她的脖子上,臂膀上随处可见他留下的粉色印记,而他对这一切感到非常的满意,弯下腰去,想要亲吻她的额头。 ☆、Chapter 47 他的脸才靠近她,便一脸惊愕,他被什么东西吓坏了,那是一顶散落在她枕头上的假发,她的头发一直都是光亮柔顺乌黑的,原来一直是假发吗?可是她分明也是有头发的,虽然看起来好像不多,一缕一缕落在枕头上,更加的光亮柔顺乌黑,可是她的头顶,那是空荡荡的一片,如被投过原子弹的战场,只有丑陋的凹凸不平的一片疤痕,让人看见的第一眼就会生出触目惊心的感觉来。 看见这些疤痕的那刻,林佑铭到抽了一口凉气,觉得自己是被刽子手一刀一刀凌迟着的人,每一根神经元都传递着疼痛,成千上万的疼痛感涌向心脏,痛得他失去了知觉,只剩下麻木。 这不可能!怎么会是她呢?那一道道红的黄的疤痕,拉扯着他的记忆,小女孩的惊叫,中年妇女的尖叫,母亲的尖叫,各种女人的尖叫声充斥着他的耳鼓膜,他的头都要爆炸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爸爸不会花光了家里的钱为他赔罪,母亲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和别人远走美国。这是他成功顺遂的人生中绝不愿回首的往事,他尽力地逃避着这场梦魇。 只要拉上窗帘,他就看不见拉扯着他感受痛苦的源头了。他几乎是爬到窗边,“哧啦”一声,阻挡了阳光和黑暗的梦魇,什么都不再看见了,似乎一切又安宁了。 “嗯~” 大概被林佑铭的动作吵到,床上的夏流星发出了一声娇嗔,他昨晚说要抚摸要亲吻她的那片神圣的秘密花园时,她也是发出这样的声音,掺着娇小女儿家欲拒还迎的味道,彻底地诱惑着他,他暗暗地在心里对自己发誓,要一辈子爱护她,疼惜她。 是的,他如此地爱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就是他当年的不幸。 他捡起落在枕头上的假发,轻轻地抬起她的头,一缕缕地撸顺原有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将假发重新给她套好,生怕稍微一碰到那些疤痕,它们就会带给她钻心的疼痛。 之后,他轻轻地拉上卧室的门,走到客厅,从茶几下面的肚子里掏出了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来,这烟是公司生日会的时候送的礼物,拿回来后就一直扔在茶几下面,他从不抽烟。他从来都是一个聪明的人,在面对强大的辩论赛对手时,在面对着一堆错综复杂的数据时,他都能快速地分析出问题的解决方法,但是,面对着她的过去,也是他的过去,他无法保持镇定的思维,现在的他,想要求助于一切能够求助的外界力量,哪怕一支他根本不懂得如何抽的烟。 当呛人的烟味充斥着齿间,鼻间时, 林佑铭总算找到了一点分散自己注意力的东西。烟头在他连续的咳嗽中燃尽,他得到了他的答案,对,不去想这件事,不去想他该如何面对她,就是他现在可以找到的解决方法。 他从书架上拿来一张干净的纸,在上面写上: 公司有事,我加班去了。 这两天没有时间陪你了。 醒了后,先自己回去吧。 他将纸片贴到卧室的门上,带着他的电脑就出门去了。 八点多,夏流星才从弥漫着欢愉味道的被窝中醒来,她睁着迷蒙的双眼,一摸旁边的一半床位,空落落的,知道林佑铭已经起来了。 “佑铭。”她向着黑暗的卧室喊了一声,没有人应。 “佑铭。”她试着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仍然没有他的回应。 做~爱后立马消失的男人总会让女人生出不详的直觉来,她立马跳下床来,摸到自己落在地板上的衣服,捡起来套在身上,拉开窗帘,阳光帮她检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他的确不在这里了。 也许他在客厅呢?她又拉开卧室的门,跑到了客厅,可是仍然空落落的,只有那些家具,没有他的影子。她在厕所厨房都转了几圈,仍然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她想着他一定是逃跑了,像所有不负责任的男人一样在事后就逃跑了,尽管负责任的说法对于这个时代的男女来说,已经有些可笑了,但是,这种被睡了后立马就被抛弃了的感觉让她瞬间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正在颓废伤心的时候,她才看见了林佑铭留在卧室门上的留言。 她读着他俊秀的文字,总算心里得到了安慰,原来是公司有事,所以他不得不加班去了。 她笑自己,怎么会有了这么多小女生的忧愁和敏感,虽然她一直是忧愁和敏感的,但总是能靠理智去压制,表面上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而今,却总是把自己的慌乱表露无遗。 她的理性克制在被他瓦解着,她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想等他回来,可是,等他真的回来了,失去理智的自控能力的她也许会露出一脸小女生的埋怨模样质问他:“你都去哪里了,人家醒来不见你了,心里不知道多失落。”她不愿被他看见这样的她。 所以,虽然她想要留下来等,最后还是决定回学校去,只留下了一张纸条。 佑铭, 汤我收在冰箱里了,你回来后热了就可以喝。 注意休息,不要 太累了。 流星 林佑铭坐在金谷投资银行国际业务部门的格子间里,电脑屏幕闪烁着各种数据,此刻都变成了他面前的一只只蚂蚁,细密地晃动着,他以为工作能够填满自己的大脑,就不会让其它胡思乱想杂居自己的心,但好像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他的脑海里仍然是十多年前的那件事,她的头顶的伤疤,她的笑容,她的味道,抛夫弃子时候的妈妈,最失意时候的爸爸,这些影像在他的脑海里不停浮现。 国际业务部的业务总监张满站在他的桌子前面叫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听见,仍然在恍惚当中。 张满也不过三十岁出头,虽然出生于小县城,但是因为从事的金融行业,接触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多年磨砺下来,已经是一派商业精英的模样,如同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业界有传言他的绰号是“不惊云”,因为他在面对任何情况,任何对手时,都能够保持平静的面容,冷静的大脑,以至于对手无法揣摩他会走哪步棋,而他则能够将对手摸个透彻,赢得商业机会。 所以,新来的实习生中,反应慢的,头脑不够聪明的人,他一概都看不上,甚至公司内有许多人想调职到他的部门,能力达不到他的要求,他也都直接回绝了。因此,整个国际业务部门,可以说聚集了金谷投资银行的精英,在这些精英中,张满对林佑铭却是相当看重。 张满见林佑铭没有反应,弓起手指,在林佑铭面前的桌面上敲了敲:“小林,发什么呆呢?” 林佑铭醒过神来,嘴角僵硬地笑笑:“对不起啊,总监,一时走神了。” 张满点点头表示算了,接着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吧,我有事情需要跟你谈一谈。” 林佑铭目前的岗位是助理分析师,通常只要完成他的指导人分析师交代的任务就可以了,虽然有时候会作为实习生接受张满的培训,但是,从来不会直接接到他下达的工作任务,这次突然被他叫去办公室面谈,林佑铭有些忐忑,难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数据,造成了公司业务的损失?但是,他仔细地回忆了自己的工作内容,凡是特别重要的数据,他都会小心谨慎地检查一遍再交给上面的分析师,不应该出大错的,张满找他到底有什么事呢? ☆、Chapter 48 张满的办公室与其说是一个投行业务总监的办公室,不如说是一座金融图书馆,有关金融,经济,市场和商场知识的书堆了满满的一墙壁,他办公室的墙壁就是他的书架。 林佑铭有些明白这个从小城市来的没有任何背景的人是怎么一步步地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坐到这个位置了的。金谷投资银行国际业务的合作公司都是大型跨国集团,部门业务占了中国区业务总量的60%多,这个部门的业务总监,都是有亚太区总裁和美国总部联合钦点的,张满在公司的地位可想而知。 虽然张满在对待敌手时虽然被传得冷血无情,但是面对公司的下属,还是谦虚有礼的。 张满指着办公桌前的一张椅子,对林佑铭说:“请坐。” 林佑铭于是将椅子稍稍从桌子前拉出来一点,等待着张满说点什么。 张满从桌子上的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递到林佑铭面前:“你看看吧,本来打算假期完了,你回来上班的时候再告诉你的,刚好你今天来加班,就先告诉你,让你早点考虑,早做决定。” 林佑铭接过张满手中的那张纸,低头一看,纸的最上端有一栏粗体的标题——金谷投资北美培训申请表,上面解释了这是为金谷每年的优秀实习生提供的精英培训项目,各个分支机构的部门业务总监推荐一名该部门表现最优秀的实习生,派往美国总部,进行为期两年的业务培训。 林佑铭不知道为何会选中他,毕竟今年和他一起进部门的实习生都很优秀,体现出的专业水平一点都不比他差。他抬起头来,用惊异的充满疑惑的目光看着张满:“总监,这.......” “太突然了?为什么是你?这一届的实习生的确个个都很优秀,不,应该说能进金谷的实习生都是绝对的优秀,但是这个培训不是培养短期业务精英的,是培养金谷未来的管理者的,这两个月我都有关注你们几个人的工作内容,工作方式,还有工作结果,你们每个人的工作量都差不多,都很大,但是在做事的过程中,只有你会经常考虑宏观层面的细节问题,因此,在结果上,你的结果是最为保险的,管理者的宏观思维,金融业的风险意识,这几个人里只有你具备,所以,这次的北美培训派你去,是实至名归的。” 林佑铭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也听出来了,这是一个对于刚毕业的奋斗青年来说绝佳的机会。可是,他没有表现出肯定活着否定的神情,而是犹疑不决。 张满看着林佑铭犹 豫的神情,猜想他大概是有其它的牵绊,但是,他从来都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林佑铭是唯一适合这个培训的人,所以他一定要说服他。 “小林,我在给你们的培训课上也讲过自己的故事,相信你还记得我当初是一个从小城来的没有背景的人,若不是有这个机会,这么幸运,今天就一定不会已经走到了这里。我知道你们这一代人,比起我们,更加向往自由,更希望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安排人生,但是,我敢确定地跟你说,放弃这次机会,你做任何其它的选择都不会比它更优。这个机会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值得把握的,尤其是对一个有着远大抱负的年轻人来说。我真的希望你在那边学成之后,能够回来做我的左膀右臂,也不用再分析员,项目经理,高级项目经理这样一级一级地熬,直接就能升到项目经理的位置。你回去好好考虑下吧。” 林佑铭坐在回家的地铁上,一直盯着手中那张北美培训申请表,似乎能从中看出“去”或者“不去”的答案来,或者能看到张总监为他描绘的那一大片美好前景,能够促使他做出决定。 人们很多时候都不愿意为未知的结果付出代价,若是真切地知道了会有什么好处,大多数人们倒是都愿意付代价的,只差能否坚持付完代价。就如读书这件事,如果人人都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许多人都会很努力地读,如果不是呢,除了兴趣使然,其他人都不过是偶尔翻翻。 去和不去真的就不一样吗?他突然想起夏流星来,如果是她,她一定会抓住这样的机会的。他曾经问过她:“你这么努力做什么呢?你就确定自己会成功吗?”她说她不确定自己的努力能换来什么结果,但是一定要一如既往地拼命努力,至少,她要坚持信念,她不能输给自己。 下了地铁,走在回家的路上,月亮照下来,将他的影子在干净的石板路上拉得长长的,似乎马上就要脱离他飞走了。进了小区的大门,走到楼下,看着屋中的灯仍然亮着,他以为她还在。在楼下绕着花坛转了好几圈,他都没有上去,他不知道此刻见到她,是该爱她,还是该恨她,该对她内疚,因为他给她造成的不幸,还是该对她绝情,因为她给他带来的不幸。 坐在楼下的花坛边上,他把今天拆的那包烟拿出来,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抽了大半包,直到午夜时分,月亮都消失了,灯依然亮着,他想,无论如何,总是要面对的,还是上楼去吧——不然,她怕是要等到天明了,依她的性格,她很可能这么做。 回到家的 一刻,才发现原来她已经不在了,大概是怕他回家太晚,才故意给他留了灯,让他回来的时候觉得温暖一点,亦悲亦喜,鼻子一酸,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如果她还在,他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昨天还莺音燕语骨乡汤馨的房间,现在就剩了几件沉默的家具,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的房间空荡过,一直觉得自己的布置是一种简约美,现在这种简约美就成了噬人的寂静。茶几上贴着他留给夏流星的那张纸条,上面多了几行字: 佑铭, 汤我收在冰箱里了,你回来后热了就可以喝。 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流星 他看着她娟秀的字体,她果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咕噜——” 如果不是肚子的叫声提醒他,他都忘了今天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没有感觉到饿,也什么都不想吃。 默默把她为他煲的汤从冰箱里拿出来,汤已经冰成了冻,他没有再把汤放到灶上去热,拿了把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虽然冷了,味道还是很好。 吃了几口汤冻,他什么都不想做,两个月以来加班熬夜积累下的疲惫似乎都集中到了今天,轰袭着他,需要休息了。 卧室内仍然是昏暗的,隐约可以感觉出来床上收拾得整整齐齐,好像没有人来过一样,他将自己重重地放倒在床上,脸正好埋在夏流星睡过的枕头上,她留下的味道就从他的鼻直窜到他的大脑,他实在是太累了,一点都不想再动,就让这味道带他进入梦乡吧。他的脸在枕头里埋了很长时间,恍惚间做了一个梦,梦里母亲满脸精致的妆容变得模糊扭曲,她狰狞着面孔对父亲说:“嫁给你有什么用啊?早知道外交官的薪水这么少,被一个不争气的儿子闯一次祸就给败光了,当初就不会嫁给你!” 他皱着眉头醒来,母亲只在离开的那年来他梦里搅闹过一回,后来就渐渐不记得她的模样了,自然就不再梦到她了,这么久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全忘了,没想到还是会记起来。 他又想起了爸爸当时的落寞,那是他唯一一次在心里用了“窝囊”两个字来形容爸爸,他知道,这些年来,对于让他从小失去了妈妈的爱,爸爸总是很内疚,可是,谁都不知道,他也为自己的错误害得妈妈出走内疚了很多年。 果然像是个纠缠不清的死结。 他坐起来,给张满打了个电话:“喂,总监,我决定了,我 去。” 电话那头传来张满赞许的声音:“好,你准备下,收拾好行李,和家人告个别,下周五就过去吧,再下个周一,这个培训就开始了,你知道,我们做投行的都是争分夺秒的。” 他终于做了选择,也许两年的时间,会给出一个答案来,也许那个时候,他和她之间的结可以顺利解开。时间总是一切的良药。 ☆、Chapter 49 那天从林佑铭公寓回到宿舍后,夏流星一直等到晚上也没有他的消息,往常,如果他下班早,就会主动联系她的,“也许是加班太晚吧。”她这样告诉自己,勉强地上床睡觉,不再等他的电话。然而,第二天,她还是没有等到他的消息,难道是有什么重大的项目吗?她想起清明那个假期,他睡完她都来不及说声谢谢就抱着电脑去了公司,然后便不见人影,也许是临时有了什么重大项目,又要昏天暗地地加班了也说不定,她不由得担心起他的健康来,隔三差五这样加班,怎么受得了呢?可是她又帮不了他什么,唯一能替他做的,就是悄悄地,不要去打扰他,不去纠缠着问他为什么不联系她。 她静静地等了一个星期,到了周六,手机还是静悄悄地,让人烦躁。他从来没有这样连续一个星期加班到很晚,以前,至少周六加班,他们公司是允许早一点下班的。她打了他好几十个电话,手机都是关机状态,无人接听。他一定有什么事发生。她的心像被放在了烧烤架子上,焦急忧虑。终于再找不到理由安慰自己没事,她一定要去他们公司一趟。 周日,她7点醒来就坐地铁去林佑铭的公司,到了他们公司大楼,保安处的人因为她没有预约,怎么都不让她上去,她只好一个人坐在楼下等。到了中午时分,才有人群从大楼里出来去就餐,她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没有找到半点林佑铭的影子,幸好看见一个女孩子脖子上挂了金谷投资的工作牌,夏流星上前拦着她问:“你好,我想请问一下金谷投资的林佑铭现在在公司吗?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叫一下他。” 女孩子一脸愕然,反问道:“你不知道他已经被派到美国去培训去了吗?” 美国?他怎么突然就已经在大洋彼岸的遥远国度了?是她听错了吗?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害怕的感觉袭来,她继续问道:“请问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 女孩子也许在猜夏流星跟林佑铭到底是什么关系,看上去好像应该是不错的关系,可是怎么对他近来的消息完全不知道呢,也许是缠上了林佑铭的小姑娘吧,想想他也的确有这个魅力,自己也很动心,不免有些醋意,说:“两年,我们部门选了他作为精英实习生,要到美国培训两年。后面也许就留在美国总部了,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女孩子脸上的表情似乎是“你就别再做梦了吧”。 夏流星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听到了这个噩耗,全身的力量都被瞬间抽去了,险些晕倒。他不可能就这么抛下她,一声不响就去了美国的,而且是两年, 尽管她从那个女孩子的话里听出来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应该抓住,但是他至少应该告诉她一声,不该就这么轻易走掉,难道他是怕她等不了他这么长时间,所以选择以这种残忍的方式结束吗? 回学校的路上,她不停地拨他的电话,仍然是关机状态,无人接听,她不甘心,就一遍遍地拨,拨了上百个,仍然杳无音信。她回忆着她和他的一切,上次见面还你侬我侬,突然间,她和他就隔了一整个太平洋,无法联系,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回到学校,一个人坐在曾经和他一起学习德语的那条长椅上,失声痛哭,直到把泪水都流尽了,眼睛都哭得生疼,才终于让自己相信了,他真的悄无声息地走了,而她,成了被他抛弃的人。 回到宿舍,什么都不想做,躺到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的一片白色,她感觉自己的人生此刻就跟这片白色一样,什么都失去了意义,空荡荡的。 佟玉冲回宿舍,对她喊:“流星,复试成绩出来了,你被我们学校研究生院录取了!” 她还是一副死人的样子,躺在床上,“哦”了一声,之后便静悄悄地,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佑铭,我考研复试过了,你知道吗?我考上了。”边念叨,泪水边顺着脸颊滑落在枕头上,人也忍不住抽搐起来,她怕自己哭得太大声,便用手捂着脸,呜呜地哭。 佟玉在她床下面站着,不停地问:“流星,你怎么了?你被录取了,干嘛要哭呢?” 流星哽咽着解释:“我是高兴,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佟玉站在床下方,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疑有他,“哦”一声,安慰她:“高兴就高兴嘛,干嘛还要哭呢,还哭得这么伤心,害人家瞎担心。” 夏流星翻过身,面对着墙壁,对佟玉说,也彷佛在对自己说:“是,今天应该高兴,不该难过。”然后,就努力压制住哭声,只任泪水在脸上默默滑落。 晚上,萧晓和桃倩倩逛完街回到宿舍,看见佟玉坐在座位上上网,流星在床上睡觉,宿舍里安静得能够听见掉颗针的声音,桃倩倩问佟玉:“你没有告诉她她被录取了吗?怎么这么安静,一点喜庆的味道都没有。” 佟玉无奈地撇撇嘴,说:“我告诉流星了,可是她听了,反而哭了一阵,然后她就开始睡觉了。” 萧晓趴在流星的床沿,伸长了脖子看她,果然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转过身对桃倩倩点点头。 桃倩倩走过边拍流星的 床沿,边对床上的流星喊道:“流星,快起来了,姐妹们买了菜,给你庆祝。今天,我们就在宿舍里煮火锅,一口肉,一口酒,开怀畅饮。” 夏流星睁开假寐的眼睛,奄奄地,从床上爬起来。 大家看她的眼睛,果然红肿着,肯定不止哭了一会儿,桃倩倩隐约觉得流星有什么心事,但是,她清楚,流星的脾性,她如果自己不想说,谁也问不出什么来。 她们忙活着开了火,拿锅煮着一堆肉丸,鱼丸,开了啤酒,一人一罐喝起来,萧晓想着上次宿舍聚会,流星喝了几杯啤酒就醉了,正想提醒她少喝一点,谁知,她仰头就把一罐啤酒喝完了。 三个人都看着流星灌酒的动作,靠着眼神互相交流,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她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瞒着大家。” 还是桃倩倩大概猜到些什么,最先开口问:“流星,最近林佑铭怎么都没有消息了?” 夏流星的啤酒瓶在空中一滞,然后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冷冷说道:“派到美国培训去了。”顿了一顿,她又加了句:“完了就回来。”仿佛在自己骗自己。 三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在伤心和林佑铭的分离,都安慰道:“没事,不就隔了一个湖而已嘛,也不远,培训完就回来了,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么伤心干嘛呢?” “我没事。”夏流星淡淡地回了一句,语气坚定。她这次没有掉眼泪了,只是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继续灌自己酒,锅里的肉丸,鱼丸一点都没有吃,酒喝完,就上床继续睡觉了。 第二天,像个没事人一样,又背着书开始自习背单词读课文去了。她们便都当她真的没事了。 可是,302的宿舍,从此再没有了林佑铭的来电,她们虽然奇怪,似乎也猜到了林佑铭好像并不是“培训完了就会回来了”,只是,知道流星一定会伤心,便无人再提林佑铭了。 到毕业那天的典礼,夏流星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讲话,这次的主持人终于不再是赵听雪和李孝生,换成了大二的校园新秀。 她讲的内容不过是要珍惜光阴,有自己明确的目标,努力就会有收获,这种场合也就适合讲这种官方的话,讲完,台下的学生一片鼓掌,属于她的流程就过去了,她曾经想过,在她的毕业典礼上,一定要有林佑铭来给她送束花,这比起让她上台讲话,更能满足她的虚荣心,让她骄傲,可如今,他人在何方? 典礼散场后,她一个人在礼堂里坐着 ,想着自己还要在这里呆三年。今后,萧晓回老家做老师,佟玉回老家当公务员,倩倩去德国留学,真的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校园里继续生活,那时该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这种大日子,你的哪位林佑铭怎么不在?”李孝生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她回头看了一眼李孝生,毕业后,他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带着疑问说:“我记得你已经毕业一年了,今天的主持人也不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还能跟他贫嘴,看来她过得挺好,不像她刚刚的背影,那么落寞。他还保留着他的招牌式的撩妹笑容,说“你不知道我是传媒集团的公子哥吗?名扬的很多校园宣传都是我家公司赞助做的,一年一度的毕业典礼,当然少不了我了。” 她对他做个“呵呵”的鬼脸,说:“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认识这样的大人物,请问公子哥毕业后在哪里高就啊?” 李孝生佯装谦虚,叹口气:“说来惭愧,本来想出去闯荡一番的,结果被我爸拉回家继承家族企业了,这不,怕元老们不服气,不好给我副总裁的位置,就给我弄了个分公司经理做。” 夏流星乍乍舌,说:“就你这样去做副总裁,我都替你们家公司的股票捏把汗,也许一天就给跌停牌了。” 李孝生拍拍她的头以示报复,说:“你别这么小瞧我行不?我听说你不仅傍到了名扬的大才子林佑铭,还考上了学校的研究生,不错呀,不过,你的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人生时刻,他怎么都不在场呢?该不会是应了毕业就分手的魔咒吧?那正好,我跟你说吧,傍才子不如傍我这个大款好。” 夏流星听了,眼神瞬间黯然,踢了李孝生的小腿一脚,说:“果然胡言乱语的毛病一点都没有变,毕业一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样的二世祖,我可要不起。” 她不再理他,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李孝生跟在身后,心中莫名高兴,似乎看见了什么失而复得的机会,不停地重复着:“我爸就我一个儿子,他的迟早都是我的,你要是傍上了我,以后是吃穿不愁,还用这么努力考研读什么研究生嘛!” ☆、Chapter 50 6月的骄阳送走了名扬一批一批的毕业生,萧晓和佟玉也回了家乡,偶尔还会微信视频传达一下在老家的情况,萧晓要等到开学才正式上班,所以基本是在家补大学期末考试前缺省的觉,佟玉则是已经开始了她的公务员生涯,她拍了一张办单位会议室的图片发到302宿舍的微信群里,宽大的红木会议桌,配着黑色的漆皮椅,一看就像极了政府的办公室,图下有她的配文:“看看姑娘未来的战场,多气派!” 桃倩倩在下面跟帖:“养老院吧?还战场!” 佟玉立即回道:“在喝茶看报的间隙看各种电脑屏幕上的帅哥就是我人生的战争,我必将为之奋斗终生!” 流星看了佟玉的话,羡慕不已,其实,和进入翻译公司,外贸公司后,世界各地出差飞来飞去的那些同学相比,佟玉的选择就显得不那么高大上,比较起来,似乎算是失败的,可是,她天生就有种钝感力,并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什么不好,反而,一派天真乐观,潇洒快活地过她的日子。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精神容易痛苦的人才会体验到非常深的痛苦,在别人眼里过得不如意的人并不觉察道自己过得不如意,就不会体会到痛苦,只有敏感如流星的人,才总是容易陷入痛苦中。 比如当夏流星走过学校的图书馆,想到林佑铭曾经总是在里面看书,会心痛,走过学校的忠义湖,想到他曾经陪她走过这个湖边的小道,会心痛,还有看到宿舍楼的名牌,想起他曾经说的那番解释,也会心痛。 每在学校里走一圈,细数她曾经在这里度过的光阴,都会痛得死去活来一次。 所幸,学校下了通牒,毕业生要在月底前搬离学校的宿舍,她也要暂时搬走了,虽然等两个月,又要回来,不过,总算可以暂时地得到缓解了。 因为在一家培训机构找了一份教德语的兼职,为了方便,也为了学校附近物价便宜,她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个便宜的单间,等研究生开学了,再将自己的行李搬回学校。 桃倩倩虽然在6月底前就搬回了家住,但德国大学的开学日期在10月初,所以桃倩倩的出国时间定在8月下旬,只打算提前1个月过去适应环境,8月以前她都呆在海市的家里。后来,有次她到流星的住处去看她,发现她哭红了眼睛,担心她的状况,就硬是跑到她的小单间里,跟着挤了几个星期,最后要忙于出国前的一些准备,才不舍地又回家住。 有一天,李孝生在商场买东西的时候碰到为出国 购买一些用品的桃倩倩,向她打听夏流星的情况,凭着她敏锐的直觉和人生经验,她肯定李孝生对夏流星的关心并不只是出于一个普通认识的人,就把夏流星的住处和她兼职的地方告诉了李孝生,才安心地去了德国。 后来,便是李孝生总跟在夏流星身边跑前跑后,胡言乱语,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里打听的她的住处和兼职的地方,搅得她不得安生,后来,她渐渐地觉得,有个人在身边吵着闹着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她的注意力不再总是倾注于林佑铭的不告而别了。 一个人失去一个人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呢?人生总还是可以活下去的。她现在所期待的就是研究生开学后,努力深造,实现自己进入大使馆工作的梦想。 痛苦的时光虽然慢,但是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她期待的开学季很快就到来了。李孝生还是不放弃他的努力,不停地跟在她后面重复念叨,让她接受他这个二世祖。她每次都当他是在胡说,委婉地拒绝了他,她说:“我的感情没有这么容易变心,如果我这么容易变心,也不值得你喜欢。所以,我和你之间存在着一个悖论,你放弃吧。” 他仍然不死心。名扬的开学季,他开着奔驰最新款的跑车出现在校园门口,捧了一大束玫瑰花,准备等夏流星研究生报完名之后,送给她表示庆祝,他喜欢高调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他清楚地了解女孩子们的虚荣心,虽然他对于以前的那些逢场作戏的女生们的虚荣心感到厌恶,却觉得如果这样能够满足夏流星的虚荣心,让她对他动心,他很乐意这样做。 夏流星正在招生办公室填研究生入学的各种材料,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响得急促,像火警的警报声,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接起电话来,果然电话那头一个异常焦急的声音说:“流星,我是你隔壁家的二婶,你妈妈出车祸了,你赶紧回来一趟吧。” 她听了,犹如晴天霹雳,报名表来不及填完,只跟招生办的老师说了一声她家里出事了,就往校门口奔去,在校门口等了几个小时的李孝生,此刻见夏流星从学校里奔出来,正在想她是不是知道了他在校门口如此隆重地等待她,所以太感动,跑了出来,可是夏流星根本没有瞧见捧着花站在跑车旁边的李孝生,她跑出大门,到了马路边,就伸手拦的士,脸上充满了恐怖的表情,像刚见了鬼一样。 李孝生有些失落,他这么显目地站在这里,她都没有看见,果然是心不在他身上呢,但是看她的神情,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担忧地走上去,跟 她打招呼:“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一副神色紧张的样子?” 夏流星只看了他一眼,来不及回答他,仍然不停地摆手招呼来回的出租车司机,可是这个午饭的时间点,出租车司机们正在换岗,来往的没有几辆,偶尔过去一辆,都是有人坐的。 李孝生只好问她:“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夏流星听了立马转过身来,拉着他的手,几乎哀求地说:“快,快,送我去火车站,我要回家。不,先送我回住的地方拿点行李,然后马上送我去火车站。我需要银行卡,家里的钥匙,还有——”她一边焦急地自言自语地数着,一边奔向李孝生的车,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李孝生从来不曾见过她这幅慌张的神情,料到她家里一定出了什么大事,不敢再多问什么,打开车门,将手里的花扔在后座上——这捧鲜艳欲滴的花,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多看一眼——她是没有看见还是根本就不喜欢?他坐上驾驶座,就往她的住址驶去。 夏流星坐在副驾驶座上,两只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握出了红色的勒痕来,连坐在旁边的李孝生都被她的神情感染,神经紧绷,却又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送她回到住处,她冲上楼,只一小会儿就下来了,李孝生看见她背了平时的书包,想着她大概真的只收拾了银行卡和钥匙。 她冲下楼来,对李孝生说:“麻烦你,现在赶紧送我去火车站。” 他又开车送她去火车站。路上,夏流星一个人不停地在喃喃自语:“怎么办?火车要24小时,怎么办,怎么办……” 李孝生知道她现在又焦急又紧张,于是把车速加快到了最大速度,当车开到一座立交桥上的时候,火车站的牌子已经在眼前了,他忍不住又问她:“流星,你到底有什么急事?这么着急地要回家。” 夏流星双手捂着脸,眼泪就开始哗哗地往下掉,这是李孝生见过她最伤心的时候,甚至比他第一次偷偷地去她兼职的培训机构,看到她在上课休息的间隙躲在楼道里偷偷地哭时还要伤心,她在旁边大哭,他在心里默默地猜想,她家一定有人出事了。 他安慰道:“流星,你不要哭了,你这样哭我会很担心,无法专心开车。你好好地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好不好?” 夏流星抽抽噎噎地说着:“我妈妈,妈妈她出车祸了。” 他踩了一下油门,一个加速,流星的身子一歪,吓了一跳,李孝生有些抱歉地说: “你不要害怕,我的车技一向都很好。我一定让你快点回家。你不要再哭了,你现在担心也没有用。” 夏流星感激地点点头,对李孝生说了声谢谢。 他因为专心开车,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无比的真诚,她原来也会有为他感动的时候,心中竟莫名地有些快乐的感觉。 再转过几个弯,夏流星刚刚还看见的火车站标志却消失不见了,眼前出现的是海市机场几个大字,她焦急地嚷起来:“李孝生,让你送我去火车站,你送我到机场干嘛?” 他答道:“让你更快地回去看你妈妈。你放心吧。” 到了机场,李孝生拿出手机,打开携程的应用软件,搜索离瑶城最近的机场,然后拿着手机问夏流星:“这个机场到你们家要多久?” 夏流星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青宁机场”,她抬起眼来,满眼感激地看着李孝生,他的确是在想最好的办法帮她,“一个小时。”她说。 李孝生拿回手机,在屏幕上选了最快出发的一个航班,买了两张票,说:“最快的航班20分钟后出发,我现在去拿机票,你在这里的椅子上坐着等我一会儿。” 夏流星看着他往自助取票机走去,如果不是李孝生,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也许还在火车站焦急地排队买票,也许运气好一点下午就能上火车了,也许运气不好,等到今天夜里才能有过路的火车经过,然后她要坐24个小时的车程才能回到瑶城,从接到电话那一刻起,她心中就有一种恐惧——怕自己回去晚了。 幸好有李孝生,尽管他平时总是说话不靠谱,却在此时此刻,让她可以最快地赶回去看妈妈了,她心中感激,也莫名忧虑——这份情义,她以后该如何还呢? ☆、Chapter 51 李孝生从自助取票机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张机票,对夏流星挥挥手,说:“我们走吧。” 夏流星听见“我们”两个字,一脸惊异地看着李孝生:“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李孝生点点头,说:“对啊,这个护花使者我是当定了。”彷佛这对他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种时候,她是希望有个人在身边的,爸爸失踪后,妈妈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可是当妈妈出事了,她就真的不知道该依靠谁了,李孝生愿意陪着她,她是愿意的,可是,他已经送她到机场,也为她买了机票了,光是这张机票,对于拮据的她来说,也是不小的数目,也许他帮她,以为这些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对于被帮助的她来说,这些都是不能轻易做到的事,因此,她便会觉得欠了他多大一个人情了,她很清楚,在她这里,她不过是欠他人情,可是,在他那里,他付出的都是心意,如果要说欠,她欠他的是感情。 人情易还,感情,总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她只有假装自己不知道接受他的帮助就是在亏欠他,指着停车场的方向说:“可是,你的车怎么办?” 他笑笑,说:“好办,我打个电话给我爸爸的司机,他会来开回去的。”他果真就拨了个电话:“李叔吗?我的车在海市飞机场,麻烦你来帮我开回去一下吧。不要告诉我爸爸哦。”然后对她扬扬手里的电话,表示问题没有了。 果然,对于她来说很多麻烦的事情,到了他那里,都算不得麻烦的事情。她看着他举重若轻的笑容,说:“李孝生,谢谢你这样帮我。” 这一声“谢谢”郑重其事,他受了鼓励,伸出手去,想摸她的头,她却吓得条件反射一般,惊叫起来,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向这边,连机场的保安都惊动了,向这边跑来。 李孝生的手吓得赶紧缩了回去,他尴尬地愣在那里。 跑来的保安们脸上一副紧张的表情看着夏流星:“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夏流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就冷静了下来,对保安们撒谎道:“有一只虫飞到了我的头上,吓着我了。” 两个保安看看夏流星好一会儿,一副“有病啊”的神情,转身就回去站岗。 夏流星才对李孝生解释到:“对不起,我的头很敏感。” 李孝生也不知道她敏感背后的原因,只是看她的反应,应该是让她很恐惧的原因,一副了然的表情,说:“没关系 ,该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吓成这样。” 夏流星会心地笑笑,算是回应,她想了想,还是不要把自己的故事逢人便说,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这点事有什么可凄苦的,只是小时候,邻居的大人们总是用惋惜的眼神看她,这种眼神让她不舒服,所以,她从来不会用自己的往事去博取同情,于是没有继续向李孝生解释背后的原因。 她现在担心的还是妈妈的安危,一刻也不耽误地上了飞机。李孝生无疑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她突然想起他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好像是捧着一束花的,尽管她总是委婉地拒绝他,可是,他好像一点都不愿意放弃,她和他之间,也许注定要越来越说不清了。 是不是世间相遇的男女,不管是过客还是归宿,总要经历一番纠缠,彻底伤过心了,流过泪了,才会恍然大悟,才会彻底放弃? 她也才二十来岁,又是妈妈一个人抚养长大,突然面临着这样的家庭变故,又刚遭遇了感情的抛弃,再加上李孝生的表白,她安全不知道自己本来孤单冷清的世界从何时起就挤进了这么多人,她的人生从何时起就成了一团乱麻,到底该从哪里开始捋起呢? 她觉得头痛,把头靠在飞机的椅背上,闭目养神,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快到站了,她的头正倚在李孝生的肩膀上,他正胡乱地翻着飞机上的杂志,两个人像极了一起出去旅行的夫妻,她觉得这个姿势暧昧极了,赶紧把头抬了起来,李孝生觉察到肩膀上轻了许多,知道她醒了,听见她不作声,他也就假装没有察觉,免得她尴尬。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等到飞机降落的一刻。 她和他都没有什么行李,不用去行李提取处再耽误半刻,一下了飞机就往出口处走去,机场大厅上都是吵吵嚷嚷的人群,小地方的机场也像菜市场一样,出来后,前方呈现的是一条条穿错的高速路,远处有几栋新修的房子,李孝生看看周围问夏流星:“现在怎么走呢?要坐什么车才能回你家?” 夏流星眉头一皱,说:“我们要先坐公交车去汽车站,买从青宁到瑶城的汽车票,也不知道汽车要等多久。” 李孝生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复杂的交通,他是在从小在海市长大的,想要去哪里,都是李叔开车送他去,远一点的地方,买一张机票就飞过去了,他从来不知道,回一趟家,还要先坐飞机,再坐公交,再坐汽车,从一个城市转到另一个城市,再转到另一个城市,如此复杂。他没有这份耐心,伸手拦了一辆的 士,拉了夏流星就上车,跟司机说:“麻烦你,我们去瑶城,车费给你双倍的。” 车上,夏流星又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孝生,他的脸廓的线条明朗,那种果断做决定的神情,让他有些男子汉气概了。 她认认真真地跟他说:“谢谢你。”似乎除了这句话,她真的再无其它的话可以对他说了。 李孝生突然静了下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机械地看着夏流星的眼睛,越靠越近,在离她只有十四厘米的地方停下来,脸上瞬间浮起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笑着说:“你总是说谢谢我,谢谢我,可是什么谢谢都没有,要不让我亲一个吧。” “啊?”她瞳孔都放大了,震惊中。 一秒钟后,他眼中狡黠的笑消失了,又正经起来,看着她说:“你一路上都像一根弦一样绷紧着,我给你说个玩笑话,好让你放松一下而已。不过,你好像更加紧张了。” 夏流星卸下防备,咳嗽了两声,理了理衣领的口子,和李孝生移开一点距离,说:“你这样突如其来的吓我,不紧张才怪。” 他抬起手来,伸过去,本又想去摸摸她的头,安慰她不要害怕,他不会伤害她的,又突然想起她在机场的反应,只能作罢,把手收回,说:“他没有给你任何消息吗?你这么戒备我,就是为了等他?” 夏流星知道李孝生说的“他”是谁,艰难地熬过了那一阵,流了无数的眼泪,她只说服了自己相信他确实抛下她去了美国,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似乎还没有来得及说服自己放弃他,可是她现在对于自己的人生是一片迷茫,什么前路都好像看不清摸不着,只好转过头看着车窗外,幽幽地说:“不知道。” 看着她忧伤的侧脸,他突然特别正经起来,说:“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告诉你,如果一个男人一句话都没有留就不辞而别,这样的男人,你就不要等了,他注定是辜负你了,你没必要为这种人再自己辜负自己。” 她转过头来,看着李孝生肯定的脸——连外人都这么清楚的事,她却没有答案——眼里忽然就泛起了一层雾,笼罩了她所有的情绪:“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想快点见到妈妈,你不要提他,好吗?” 李孝生闭了嘴,再也不提林佑铭。她在悲伤就证明她仍然爱。 ☆、Chapter 52 出租车直接开到了瑶城医院,李孝生说:“你先进去看你妈妈吧,我付了钱去找你。” 他这么顾及焦急的她,她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嘴唇刚动了动,他就说:“不要再说谢谢了,去吧。”她于是直接往医院大门跑去。 王二婶坐在手术室的大门外,见着流星回来了,眼泪簌簌地就下来了:“你妈妈今天出去买菜,碰上一个年轻人在街道上飙摩托车,小城的路又窄,哪里容得他们这些人这样胡来,你妈妈一个不仔细,有个混蛋就撞了过来,你妈妈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已经送进了手术室好久了,还没有出来。” 夏流星一路上都祈祷着也许是二婶子年纪大了又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所以在电话里把事情跟她说得浮夸了些,也许妈妈只是受了些轻伤,就被她说的很严重。她知道,小地方的妇女总是这样喜欢虚张声地八卦一些小事,好让人觉得她们所说的话是万分重要的,当人们对她们所说的话表示出极其震惊的表情时,她们就能从中收获到自己地位很重要这样的自豪感来。但是此刻听她所说,哭得这样伤心,一定是真的吓坏了,不由得不相信她妈妈真的伤得很严重。 她觉得自己的腿都是面粉捏的,没有了支撑力,瘫坐在走廊的地板上,也呜呜地哭起来,万一妈妈没有了,她就要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的风霜了,可是她大学都未毕业,工作没有着落,没有妈妈便无依无靠,她如果真成了没有大鸟保护的幼雏,该怎么办呢? 李孝生一路东张西望找进来,看着夏流星蹲在地板上,埋着头,臂膀一抽一抽地,哭得正伤心,走过去,蹲到她旁边,什么也不说,将她抱到怀里,轻柔地拍她的肩膀,说:“别哭,有我呢。” 是啊,李孝生还在她身边呢,她至少可以把他算做是一个朋友,她还有他这个朋友在身边呢,她抱着他,瞬间觉得有了力量,嚎啕大哭起来,满腹委屈都向他倾吐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们家为什么会这样不幸,小时候我的头被不小心烫伤,爸爸离奇失踪,爷爷奶奶悲伤过度,相继病逝,现在妈妈又——为什么老天爷像在惩罚我们家似的,一件又一件灾难的事往我们家安排,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李孝生才知道原来她家里曾经有过这么多不幸,可是他从来都没有从她脸上看见过这些阴影留下的悲伤,他小小时侯有一次到儿童水上乐园玩,不小心掉水里呛了口水,吓到了,回到家都觉得遭遇了人生中一次无法承受的大事,一整个月都不再去水上乐园,她 和他是多么不同的人啊。 “也许是老天想让你成为无比坚强勇敢的人,将来要交给你拯救世界的任务呢,你知道的,英雄在成为英雄的路上都会遭遇很多不幸的。”他只能这样像哄小孩子一样胡乱编个理由哄她。 她听了,竟真的相信了,安静了下来。 手术室的门“哗”一声开了,妈妈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她远远地看着,妈妈的脸并没有被白布蒙住,她像得了天大的好消息,整个人的神经都轻松了下来,并未注意到医生遗憾的脸色,她快步走到医生面前,准备说点感谢的话,主刀的医生先开了口:“姑娘,我们已经尽力了,你母亲头骨损伤严重,手术只能让她维持一个月的生命,你要早点做好心理准备。” 她听见自己内心里那座名叫“家”的塔轰然倒塌了,双手紧紧地抓住医生的袖子,彷佛在抓溺死前的最后一株救命稻草:“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妈妈,救——救——。”她喘了几口气,就晕了过去。 李孝生赶紧过去扶着夏流星,让她倚在自己肩膀上,主刀的医生看夏流星年纪不大,还是个学生的模样,这么年轻就遭遇丧母的悲痛,也颇为同情,对李孝生说:“让我看看吧。”李孝生点点头。医生扳开夏流星的眼皮看了看,又拿出听诊器在她的胸前听了听,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对李孝生说:“这位姑娘没什么大碍,只是悲伤过度,晕倒了,带她去好好休息吧。” 李孝生对医生说了句“谢谢”,把夏流星抱到了夏母的病房,让护士在夏母的病房多放了张床,将她放在上面,他想,她醒来就可以看到妈妈,就不必惊慌地四处去找了,她现在一定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看着妈妈的。他本来想去问一问医生关于夏母更加详细的情况,又怕流星醒来,见到母亲的样子,没有人陪着跟她说说话分散注意力,她再悲伤过度,所以也不敢离开,就这么一直在夏流星的病床旁边坐着,她仍然在昏迷当中,浓黑细长的眉毛往鼻梁挤着,好像做着噩梦,他伸手去摸摸她的脸,希望他手掌的温暖和安抚可以让她在昏迷中少一些疼痛。 半个小时后,她才醒过来,立马从床上坐起来,喊着:“妈妈,妈妈。”她的眼睛四处张望着,眼神像极了和鹿群走散后茫然无助的小鹿。 李孝生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好让她镇静下来:“你妈妈在这儿呢,她现在没事。” 夏流星看见旁边病床上的妈妈才安心了,想到妈妈现在没事,可是医生已经判了她的死刑了,她和妈妈相处 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了,一个月后,她就是没有爹娘的孩子了,跟大街上的流浪儿一样。她冲他吼:“什么没事,只有一个月了,怎么没事!”边说,眼泪边倾泻而下。 李孝生不住地安慰着:“不要哭了,我们至少还有一个月,既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想想还可以帮你妈妈做点什么,让她走得安心一点,不要留遗憾,你这样哭,岂不是吵着她休息了?” 他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是,妈妈为她受了这么多的苦,却没来得及享一天的福,她得为妈妈做点什么,好让她走得安心。 她呜咽着对李孝生说:“我恨那个把妈妈撞成这样的人,得让他去坐牢!” 李孝生回到:“是,你昏迷的时候,王二婶来过,说交警已经在处理了,通过监控,人已经抓到了。” 恶有恶报,她彷佛得了足够的安慰,更加平静了,又继续说:“妈妈总是希望我过得快乐的,我不能在她面前哭。” 李孝生拍拍她的肩膀,说:“对,这才是你妈妈的好孩子。” 她抹了一把眼泪,又说:“我妈妈说过我爸爸有次出门办事了,就没有再回来过,虽然报了失踪案,可是一直都没有找到人,我想再找找我爸爸,如果他还活着,希望我妈妈临走前还可以看到爸爸一眼。” 李孝生赞同地点点头:“这件事情得努力试一试,应该是对你妈妈最大的安慰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小声地抽泣起来:“可是,警察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我到哪儿找去啊?我太没用了,没有照顾好妈妈,也找不回爸爸。” 她哭得太伤心了,他把她抱在怀里,除了怀抱,他不知道如何更好地安慰她,他轻声细语地说:“你妈妈的事不怪你,你不要自责了,你爸爸,如果警察找不到,我们想其它办法找找,现在这年代,传媒这么发达,我们找媒体把消息发出去,一时间就能传遍全国,让许多的人一起找,说不定很快就找到了呢。” 夏流星觉得李孝生的怀抱是她现在的脊梁,她必须靠着这个怀抱,才能不倒下,所以,她一刻也不想离开这个怀抱,静静地听着那温柔的声音吐着一个个清晰的字眼,每多说一个字眼,她就多了一分安全感,少了一分伤痛的感觉,她忍不住伸手抱着这个怀抱的主人,让自己感觉更真实一点——她还有支撑。 ☆、Chapter 53 夜深人静的时刻,夏流星在病房加置的那张床上沉沉睡去,她眼角带还留着眼泪干掉后留下的昏黄的痕迹,李孝生坐在她的床边守着她,想她一定又累又伤心,这一天之内,她就从早上的活蹦乱跳变成了现在这副被人挖了心的样子。 那次她醉酒,他和她在宾馆一起呆了一夜后,他是打算追她的,像从来没有正经地追过女孩子似的,准备了无数次如何表白的话,可是,那段时间,她被林佑铭拉去练习了,他总是见不到她,等他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她和林佑铭在名扬春晚的那次表演了,再后来,他看见她和林佑铭在琴房里拥吻,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于是,便继续过他原本堕落的生活,跟各路缠上来的女人逢场作戏,那时,他以为自己也许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也许只是适合这种假情假意的人生,无所谓,反正,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娶什么样的人,他根本就不可能拥有自己的感情,直到桃倩倩告诉他,流星的近况,他立刻断了和所有女人的来往,来到了她的身边。老天又把机会还给他了,这次,再也不会有搅局的人了。 他为她理了理盖在眼睛上的刘海,摸了摸她的头,只有在她熟睡时,他才敢摸摸她的头,她漆黑的头发在手下滑溜过去,她的头发怎么可以这么柔顺呢,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真的似的。 他拉过病床上的被子,为她盖好,出了病房的猛,到了走廊上,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听得见空气穿堂而过的声音。 他拿出手机来,在通讯录里翻了又翻,最后停在宫清明这个名字上,大概只有找他才能把他的事办好了吧。 宫清明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是天娱传媒的副总裁,宫家跟他家更是世交,当初创业的时候,他爸爸出了三分之一的资金,宫家出了三分之一的资金,剩下几个股东总共加起来又有三分之一,成立了天娱传媒。父亲靠着一点积攒的资金,和几个朋友一起将当初小小的一家小广告公司做到今天的天娱国际传媒,也吃过不少苦,遭过不少白眼,知道打江山易,坐江山难,总希望将儿子培养成一代继承人,于是对李孝生管教甚严,只是,也许父子天生就是前世的仇人,也许是他每天实在太忙了,和李孝生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父子情分不深,所以李孝生偏偏就喜欢跟父亲反着来,在学校混了个花花公子的名头。李父于是觉得他不成大器,虽然给了他一个分公司经理的职位,但是将他的权利控制得很小,就是不许他胡来。所以,他可以有用不完的钱花天酒地,却并不能靠公司做点什么事,真的有需要的时候, 都只有找宫清明帮忙。 李孝生拨通了号码,电话那头的宫清明一看是李孝生打来的电话,就知道他一定有事找他了,接起来,说:“太子爷,只要是你找我,就一定是有什么麻烦的忙要帮了,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李孝生听了,感激不尽,说:“你知道,我只有你一个有权有势的好朋友,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只能来求你了。” 宫清明听完李孝生在电话里的详细叙述后,挂了电话,便叫了金牌节目策划组的陈正宇到办公室,吩咐道:“小太子发话了,他要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瑶城做一档寻亲节目,帮一个朋友找一个亲人,你带一组人过去吧。” 陈正宇满眼疑问:“小太子不是在分公司做总经理吗,怎么跑到瑶城那么远的小地方去了?老板知道吗?” “谁知道啊,大老板都只顾着赚钱,哪有时间管小孩,三岁前给保姆带,三岁后扔给学校管,比起穷人家的爹疼娘爱的,都不知道可怜到哪里去了,他反正没人管,想怎么野怎么野。”宫清明看着高楼大厦的窗外,仿佛看见了三岁的自己和林佑铭跟着保姆在各个儿童会所间穿梭的往日。 陈正宇用一种“我看你也差不多”的表情看着宫清明的侧脸,说:“说得好像你不是大老板的小孩似的。” 宫清明瞪了陈正宇一眼,暗示他别再戳他的童年伤疤了,说:“所以我跟孝生两个是同病相怜,你就赶紧组织几个人去帮他吧。” 陈正宇应了一声,心里憋了一些话,想了想,还是想要说出来:“可是清水将来是要嫁给他的,他这样子野,以后收不了心,不能一心一意地对清水,怎么办?”陈正宇有些担心地问宫清明。 正宇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认识宫清明。本来两家家境悬殊,即使在同一个学校里,也不会有多少交集。他们能成为好朋友,还是因为宫清明有钱没时间的爸妈。 有一次,宫清明爸妈都在外地出差,让他自己去外婆家住一个星期,宫清明觉得自己明明有爸妈,却总是在奶奶家和外婆家转来转去,于是,放了学准备自己走路回家,没有保姆和司机来接的他,才走出学校不远就迷了路。正巧,正宇的爸妈来学校接正宇,一家三口走在他前面,正宇拉着爸妈的手,一家人有说有笑的画面让宫清明非常羡慕,他们家的关系就从来没有这么和谐过,他太过向往,就跟在他们的后面,一路到了正宇家,陈父陈母发现有小孩站在家门口,就问他爸妈呢,宫清明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哇哇 大哭,什么都不说,还是正宇替他解释,说宫清明是他同学,父母经常出差,可能又出差去了吧。陈父陈母想着既然是孩子的同学,爸妈又不在,似乎是走迷路了,就让他在家里住下了,直到宫父宫母得知孩子不见了,急急从外地赶回来将孩子寻了回去。他们两个人的友情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后来,宫家添了宫清水这个小女儿,他们三个就经常一起玩,陈正宇一直看着清水长大,把她当自己的妹妹一样疼爱,是一定不能忍受她受一点委屈的。 宫清明听了陈正宇的问题,无可奈何地说:“她只要守着自己的心,就不会有什么不快,我们这种家庭就是这样,利益联姻在前,个人感情在后,清水只能自求多福,希望孝生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以后不要太薄待她就是了。哎,这么些年,我也知道你对清水的心意,如果清水选择你,你一定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她如果是喜欢你,我倒也无所谓了,什么利益不利益的,只要她高兴就好,可她心里偏偏就喜欢上了李孝生,就只能委屈你的心意了。好了,你就去瑶城看看孝生到底在干什么,顺便帮清水看着他点吧,我知道,对清水好的事,你都会尽力去办的。” 陈正宇听了,默默地离开了。即使清水不喜欢他,清明这个兄长知道他的心意,不怀疑他想要高攀什么,反而一直对他是不错的,他还能奢求什么呢?只能这么默默地守着清水了。 ☆、Chapter 55 节目组到了瑶城医院,很快谈妥了拍摄事情,小地方就是这样,只要愿意给钱,事情就办得快,对于天娱这样的大公司来说,这点钱算不得什么。陈正宇在节目组碰到夏流星的时候,夏流星一动不动地守在夏母的病床前,红肿着眼睛,李孝生正递一瓶他从外面买来的水给夏流星,陈正宇看见他额头上的汗水都还不停地往下趟,难怪刚刚他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说话气喘吁吁,似乎刚刚做了什么剧烈运动。 彼时的李孝生看起来,就像是夏流星的仆人一样,陈正宇于是一直盯着夏流星的背影看了很久,仿佛要把她吃了似的。待李孝生给夏流星介绍陈正宇的时候,陈正宇看夏流星的眼神冷冷的,一点都没有特别想要热情帮忙的意愿。夏流星从他握手的力度李感受到了他的敌意。她想李孝生大概是仗着在公司的地位,动用了私权,要陈正宇这样有才华的人,为她的这种事情屈就,陈正宇心中有点气,也是人之常情的,便对他的不友好装作视而不见,仍然客气相待,对他的帮忙表示感激不尽。还好,碍于李孝生几乎全程跟随,陈正宇也并没有给什么不好的脸色给夏流星。 夏流星按照节目组的策划——其实实在是本色出境,她泪流满面地哭诉了父亲是什么时候走失的,又拿出了父亲的照片,希望有消息的人,能告知消息,母亲现在病重,她希望父亲如果还活在人间,能够见上母亲最后一面。最后,是李孝生让陈正宇在节目结尾处加上了如果有准确的线索提供,将获得十万元的酬劳。 夏流星对于最后的酬劳十分犹疑,她家现在的钱都需要压在妈妈的医药费上,这些年,妈妈为了抚养她,本就没有余下多少存款,先前的手术费,住院费已经交了不少,后面还不知道要多少药费,她现在一分多余的钱都拿不出来。 李孝生知道她原来是担心钱的事情,说:“你放心吧,这十万元我先替你出,你以后再还给我就是了。”她才不再担心了。 节目拍摄完成后,节目组就撤回了海市,剪辑片子处理后期,和联系电视台以及网络媒体播放,和天娱国际合作的电视台有很多,而且,现在,天娱已经是大公司,出品的节目往往收视率都很高,许多电视台总是求着要买他们公司制作的节目,所以很快,节目就开始在各大电视台的晚8点黄金档开始播出,各大主流媒体网站也开始轮番播出。 夏流星守在医院的电视台前,看着四方形盒子里哭得撕心裂肺的自己,好像看到了莫大的希望,说不定明天爸爸就出现在她面前了,母亲见了 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说不定什么伤都痊愈了,她们家就从此又完整了。 节目开始播出后,她就开始接到各种各样的电话打来,都说能够提供可靠的消息,可是细问之下,都不是真的,不过是为了拿十万元奖金瞎编的消息,连续等了十来天,都是这样。妈妈却一直没有醒过来,虽然气息一天比一天微弱,但是靠着医院的药水勉强维持着一口气,似乎因为有未了的心愿,所以不肯离去,在医生护士的眼里,这也就是个将死的人。 夏流星每天早上醒来都是满怀希望地祈祷:“也许今天就会有消息了。”晚上又陷入失望中,除了没消息就是假消息,但还是每天晚上都抱着手机,怎么都不愿意睡着,想着也许半夜有人打电话来,刚好是真的消息呢? 这天夜里,她又等到十二点,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李孝生看着她有肿又黑的眼圈,很是心疼,劝她去休息吧,他会守着的,她摇摇头,一定要自己守着,这是她怎么多天来,唯一支撑她没有倒下的力量。李孝生还在苦劝她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打电话进来,说他在附近省市的某个县城,自己是个初来乍到的农民工,因为老板拖欠薪水,这几天只能住桥洞底下,在桥洞下碰到一个疯疯癫癫的人,挺像节目里要找的人,他还描绘了一下,说这个人抱了个砖块在怀里,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这是要给我们流星治病的钱,你们不能抢。” 夏流星在电话里听了,瘫软在地上,哇一声就哭了出来,她终于等到了,在要绝望的时候,等到了,这短短的几天,她已经觉得自己过了好几生,每一天都是一场涅槃。爸爸果然还活着,她终于找到爸爸了,他这些年到底出了什么事,又受了多少苦,才会一直流浪在外,甚至连人都变得神智不清了,她现在恨不得马上飞到爸爸的身边,把他带回来。 因为有李孝生的帮忙,她不必从瑶城坐汽车到市里的火车站,再坐火车到邻省,再转汽车到线索提供的那个桥洞,因为李孝生,对她而言本该千难万难的事情,一下子都变得很简单。他打了的,带她直奔最近的飞机场,他让她在的士上睡一会儿,因为这些天很少合眼,她果然就沉沉地睡过去了,而他则买好了两张去邻省机场的票。 到了机场,他叫醒她,说:“机票是2点起飞的,我们进去就刚好起飞。” 她没有想过,她可以这么快去接爸爸回来。也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平等,一个钱字把所有简单的事情都变复杂了,又把所有复杂的事情都变简单了。如果靠她自己, 她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父亲,又要如何折腾才能将父亲接回来。在去邻省的飞机上,她望着飞机窗外的云层,一会儿是这个形状,一会儿又变成了另外一个形状,随风而动,这就是真正的浮云,身不由己,如同此刻,不停遭受打击的她。 到了邻省,他们很快在线索人的帮助下,找到了那个桥洞,当他和她踏入那个桥洞的时候,一股腐臭味直奔入鼻孔,胃里的一切都开始翻涌。借着城市里昏暗的路灯可以看见,桥洞下潮湿的地面上铺了几张席子,坐着三五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不知道几天没有洗澡了,身上发出一阵阵馊了的汗臭味,夏流星的眼泪就簌簌地掉了下来,这些年,爸爸到底是过的怎样的生活,这不是像垃圾堆里的乞丐一样吗,还是一个痴傻的乞丐,都不知道他到底这么活下来的! 她望着人群大声喊:“爸爸。”可是人群里的人都木然地望着突然来访的访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中有一个人被突如其来的骚动吓得躲在角落里,他的脸上呆呆的,除了害怕就没有其他反应了,怀里仿佛抱着东西,低声念叨着什么。 “哦,你们这么快就来啦!”一个满脸黝黑,不知道是抹了太多泥又太久没有洗脸,还是天生如此的人站了出来,他的脸上布满了艰辛留下的皱纹,背也有些佝偻,听声音不过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但是看见他人,却像是已经五十好几了,他向他们走过来,搓着有些龟裂的手干巴巴地笑着:“嘿嘿,是我,人就在那儿。”他说着,伸手指着那个呆呆的怀里好好像抱着什么的男人。 “爸爸!”夏流星奔了过去,抱着男人的肩膀,不停呼唤着,可是男人全无反应,只是双手抱住怀抱里一堆烂布条,身体有些颤抖,似乎因为害怕,嘴里还低声念叨着:“这是给我们流星治病的钱,你们不能抢。” “爸爸——”她把爸爸抱得更紧了,全身颤抖着,觉得身体里所有的通道都被阻塞了,血液都凝固了,心脏要被撕裂了,喉咙里也哭不出声音来,十多年来,爸爸都是这样子活着的吗?他好好地出个远门,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李孝生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父女相聚,她哭得声嘶力竭,他实在心疼她这些天受的痛苦,很想能够替她分担一些,让他替她痛苦。 “嘿嘿,这位先生,人我帮你们找到了,你们说好的十万块不知道怎么给呢?”黝黑脸的男人继续搓着手问李孝生,从他发亮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他对于这笔钱的渴望。 李孝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一叠支 票薄,唰唰写了一张支票给这个男人,说:“这是答谢,一分不少。”然后走到夏流星旁边,蹲下去,看了一眼夏父神智不清的样子,他的心里对夏流星又多了几分心痛,如果是他这样一个男儿,看到自己的父亲这样子,一定也会觉得天塌下来了,现在的她是无比弱小的,他很想保护她。他把哭得失声的夏流星楼在怀里,说:“流星,我们先把你爸爸带回去吧,给他洗个热水澡,再让医生好好地检查一下,不要在这儿耽搁了。” 她哭着点头。 ☆、Chapter 55 他们回到瑶城,李孝生在医院附近定的酒店订了两间房间,为了等夏流星妈妈一醒过来,她就可以带爸爸去见妈妈。 李孝生在酒店里帮忙给夏父洗澡,夏流星觉得让李孝生帮这样的忙,万分难为情,他却在卫生间里替夏父搓着背,开着玩笑说:“万一将来也是我爸爸呢?这样讨好未来岳父,到时候说不定彩礼钱都省了呢。” 她在外面的卧室里,看着坐在浴缸里的爸爸和给他搓背的李孝生,爸爸像个小孩子一样,玩着水里的泡泡,李孝生额头上的汗水在灯光下亮晶晶的,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好像一对亲密无间的父子。 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李孝生对于此刻无依无靠的她和爸妈,是上天的恩赐,也许,她可以抓住他。可他对她如此好,她怎么忍心将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变成一种交换——她给他人,他给她倚赖。 她做不到。开着玩笑回他:“我爸肯定不舍得你做他女婿,一定很想你做他干儿子。” 他知道她还是在回避他,不过,由她去了,只要她不再让他看见她掉眼泪,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乐意。 李孝生将夏父从上到下都彻底收拾了一遍,头发也剪短了,胡子也给他剃了,夏流星再看到爸爸的时候,终于可以从爸爸的脸上看见自己的影子了,一样圆睁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那俊朗的脸型和她曲线分明的鹅蛋脸是一致的,只是爸爸仍然是呆呆的。回来的路上,李孝生用一只小熊换了夏父手里的那块砖头,现在,他就抱着这个小熊娃娃,不停念叨着那句:“这是给我们流星治病的钱,你们不能抢。” 虽然仍然是神智不清,但是至少看起来像个人的样子了,夏流星的心里已经感到踏实多了。 妈妈还昏迷着躺在病床上,她的生命被时间一点点无情地蚕食。夏流星带着爸爸到了医院精神科检查,还好,精神科不像外科,少了许多药水味,她这一个月都几乎活在那种刺鼻的味道里,有时候已经忘记了真实世界的味道了。看着父亲呆呆着接受医生检查的样子,她反而希望,现在痴傻的人是她自己,这样,她就不会感受到这些痛苦了。 医生给夏父做完了检查,对夏流星说:“你父亲脑袋遭受过重击,同时又遭遇了重大的心理打击,才会痴傻。不是天生就有智力缺陷的人,会在遭遇一些重大事故的时候,产生应激性的反应,突然变得疯傻,其实是一种心理上逃避压力的表现,有时候,找到这个压力的源头,解除它,病人就会好了 ,有时候,也许突然的另外的刺激也会让病人恢复神智。你爸爸一直在说‘这是给流星治病的钱,你们不能抢’,想必他的病是和这件事有关。” 夏流星认真地听着医生的话,似乎爸爸是可以治好的,似乎又要看天意才能治好,她脸上的神色起伏不定,说:“我只知道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出了一趟远门,然后就失踪不见了,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医生又说:“夏小姐,如果要靠人力治好你的父亲,就需要找到这个关键的问题,弄清楚他心理上的压力到底来自什么事情,其它的,医生也帮不了什么忙了,我只能给他开一些安神的药,让他能够保持平静,剩下的要你们自己了。” 扶着父亲走在医院的长廊里,夏流星感觉自己像走在通往地狱的幽冥道,她不知道父亲遭遇了什么变故,需要问母亲才知道,可是母亲现在昏迷不醒,她又从哪里去找事故的真相,让父亲清醒过来的办法呢?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这件事似乎和她有关,似乎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心里一阵愧疚。 她哄着父亲说:“爸爸,我们先去看看妈妈吧,她一定会很高兴你回来了。” 父亲的脸上仍然是呆呆的,没有一点兴奋的神情,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对夏流星产生了倚赖,这种倚赖就像是新生的小狗对照顾它的主人的那种倚赖,所以,不管夏流星说什么,他只是靠着动物的本能觉得她不会伤害他,一味地说“好”。 推开母亲病房门的一瞬间,夏流星期望着爸爸看到妈妈就清醒过来的奇迹,可是,当他们走到妈妈的病床旁边,能够清晰地看见她苍白的脸了,夏流星期待的奇迹还是没有发生,她祈祷着妈妈现在醒过来,见上爸爸一面。 “妈妈,我找到爸爸了,他还好好地活着。”她努力装出高兴的语气来,不能让母亲睁眼却看到她在哭。 “妈妈,你就醒过来看看我和爸爸吧。”她又努力地叫了一声。 病床上仍然是安安静静地,只有呼吸器律动的声音,还有各种管子里药水落下的嘀嗒声音,以及仪器显示屏上跳动的线条证明着这不是太平间,病床上的人还活着。 她在妈妈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妈妈,爸爸这些年受了不少苦,需要好好休息,我先带爸爸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她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做更多的努力了,只能祈祷和期盼明天,只要妈妈还有一口气,就还有希望让她和爸爸团聚,哪怕一分一秒。 幸亏有明天,人们 才能在各种绝望的时刻,靠着无妄的希望坚持下去,明天真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夏流星又带着痴傻的爸爸来医院,仍然做着和昨天一样的尝试,对昏迷的母亲说:“妈妈,爸爸回来了,你醒过来看看爸爸吧。” 虽然到中午的时候,妈妈还是没有醒过来,夏父却像感受到了什么,静悄悄地,抓起了妈妈的手,一直抓着不放,夏流星激动地以为爸爸醒过来了,可是仔细一看,他只是脸上带着温柔而慈悲的表情,人也还是神志不清。 虽然一个昏迷着,一个疯傻着,看上去却那么安宁。 她不忍打扰了他们,远远地坐在窗户边。窗户外面的太阳光一片明亮,照在花园里的青色草地和缤纷花丛中,只要看一眼,就会让人生出无限的对生的向往,这欣欣向荣的大自然让她感受到了力量。 离医生给的最后期限已经没有几天了。她想,如果,如果妈妈没法醒来,她至少要多看看妈妈,也让爸爸多看看妈妈,尽管爸爸的看是机械的,毫无知觉和记忆的。 李孝生带了午饭来给她和爸爸,这些天,他一直都跟着她跑前跑后,在形式上,他帮助她,解救陷入绝境的她,她感激他的帮助,在形式上,这也许也算一种你来我往的感情了,关于爱,谁又到底说得清什么才算爱呢?这世界上最不能定义的就是爱了。 这世间的事,有很多是只要追求形式就足够了的,很多时候女人嫁给一个有钱但不爱的男人,只要有一场轰轰烈烈浪漫的婚礼,只要神父问过“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不论贫穷、疾病、困苦,都不离不弃,都一生相随,直至死亡。你愿意吗?”只要那个男人答过“我愿意”,只要这个形式完成,她们都会当做已经找到了人生的真爱,女人面对填满她灵魂的爱情都可以这样自欺欺人,她也是女人,何不也这样安慰自己——不必再等了,这个人已经是最好的了,她不必再等了,那个远方的人。 有时候,她整夜地做梦,梦见一团白色的迷雾中,妈妈对着她挥挥手,然后消失不见,爸爸也对她挥挥手,消失不见,有时候这个人又换成了林佑铭,他的脸不再俊郎温柔,而是狰狞的,厌恶的,对她大吼:“我就是不爱你了,不要你了!”她在梦里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开始塌陷,她哭着沉下去,抓不到任何攀附,然后尖叫着醒来,看见面前李孝生活生生的脸,总觉得有种无法言语的陌生,似乎有一天他也会离她而去。 人在有了感情的联系 之后再生生地割裂分离,都是煎熬痛苦的事,或者她和他还是保持一点疏远的距离比较好。 她对李孝生说:“孝生,剩下的几天,我想和爸爸在这里守着妈妈,万一哪天——我想至少和爸爸能看着她离开。你可以让我们一家人呆着吗?” 李孝生本想留下来一起陪着她,可是,看她的神情,大概是不愿意别的人打扰,说:“我就在医院旁边的酒店呆着,万一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随时过来。”走到病房的门口,他想了想,又加了句:“不要一个人硬撑着。” ☆、Chapter 56 深夜的医院里静得出奇,这里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鬼魂游荡,如果是这样,妈妈走了之后,魂魄该是清醒的吧,她就可以看她和爸爸一眼了。 输液管里的水仍然静静地流淌着,仪器上突然发出哔哔的声音来,夏父睡在加置的那张病床上,睡得熟透了,夏流星本来趴在母亲床沿睡着了,被哔哔声惊醒过来,她看见妈妈的眼睛睁开着,手搭在她的头发上,在轻轻地抚摸着她,她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惊喜的神色:“妈妈,你醒了。”眼角有两滴欢喜的泪水流下来,妈妈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嘴唇蠕动着,想说点什么,终是没有半点声音发出来。感受到活着的妈妈的抚摸,看着妈妈艰难地想说点什么,却表达不出任何言语的样子,只能以微笑向妈妈示意,让她不必担心,她很好,然后,她才想起那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一把握住妈妈的手,激动地,又哭又笑地对妈妈说:“妈妈,我把爸爸找回来了,你看,他就在旁边的病床上睡觉,你等着,我叫他来看你。” 她奔跑到爸爸旁边,推攘着叫他起来,夏父一下子受了惊吓似的,“啊”一声,卷缩在墙角,抓着背子挡在胸前,脸上的五官都扭曲得变了形,惊叫着:“这是给我们流星治病的钱,你们不能抢!” 夏流星被夏父突如其来的发作吓坏了,又怕他这样惊着了刚刚醒过来的妈妈,便沉着气,耐心地哄着爸爸:“爸爸,我不抢给流星治病的钱,你拿着钱,我们现在就去给流星治病,好不好?” 夏父听了立马就安静了下来,说:“对,给流星治病。” 夏流星才扶着爸爸往妈妈的病床前走去。 “妈妈,你看,我把爸爸找回来了。他还好好地活着。”夏流星让爸爸坐在病床旁边的那张凳子上,自己在一边弯着腰对妈妈说。 妈妈看见丈夫果然找回来了,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她的嘴更加努力地张了又阖,仍然是徒劳,最后只有两行眼泪从眼角顺着太阳穴流到枕头上,她举起虚弱无力的手,伸向了丈夫的脸。 爸爸抓起了妈妈的手,眼里的泪花也跟着流了出来,夏流星以为奇迹终于出现了,爸爸终于清醒了,然后,爸爸开口却说:“呜呜,星星,爸爸把钱要回来了,可以给你治病了,你不要怕,爸爸把那个小子也抽了一耳光,废了他一只耳朵,给你报仇了。”爸爸的神情正常,话听起来也很正常,除了不认得人,似乎真的全都好了。 妈妈听了爸爸说的这些话,笑着向爸爸点点头,眼泪流得更加汹涌,气 也喘得更加急切,她努力地伸出另外一只手,朝着流星的方向,流星伸出手去,妈妈抓着她的手,向溺水下沉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搭上了所有的力气,把夏流星的手放到父亲的手上,几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攥了一小会儿,妈妈的手就垂落下去,只听见仪器中发出“嘟”的一声,划破了漆黑的长夜。 “妈——”看着病床上已经一动不动的妈妈的身体,夏流星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对着床上再也没有任何生息的人喊叫,可是床上躺着的已经是一具尸体,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只有两行未流尽的泪水仍然从眼角向两边的枕头滑落,好像人还活着。 爸爸却出奇地乖,即使流星在一边哭喊,他也没有出现任何吵闹,也许他疯癫的人是不知道什么是生命的死亡的。 当李孝生赶到医院的时候,夏流星因为劳累和伤心,早已经晕倒在了病床上,夏父握着夏母冰凉的手,呆呆地,安详地看着她。 夏母的葬礼进行得比较简单,除了医药费,她身上就只剩下了几千块,没有负担什么债务,对她而言,已经是命运的仁慈了。夏流星将母亲的尸体送去火化后,再把骨灰送到县城的公墓,请了几个亲戚来送葬,葬礼上她拼命地哭,夏父仍然如婴儿般安静乖巧,李孝生一直在旁边陪着,扶着夏流星支撑到最后。 葬礼后,人群散去,李孝生也陪着流星一起将夏父送回她家,这间曾经有过欢笑的三层楼的民宿,如今空寂得和鬼屋并无区别。 夏父仍然抱了个洋娃娃自言自语。夏流星整个人都像虚脱了,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看着呆傻的父亲,自己也呆傻了一般。 李孝生看着夏流星,问:“流星,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夏流星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声音也失去了生气像一只木偶在说话似的:“这房子反正是卖了付妈妈的医药费,肇事者也是穷人,他能拿出来的那点赔偿,也早已经付了母亲的医药费,现在父亲这样,需要钱治疗,我想在海市找个工作,带着父亲治病。” “可是,你的研究生呢?你好不容易考上的!” “研究生,下辈子再读吧。这辈子,好像是为了来还上辈子的债的,大概得还完了,才会有好的人生。”她说着这些话,彷佛像认命了。 “流星,你知道,我可以帮你——”李孝生还没有说完,夏流星就打断了他的话:“孝生,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还欠着你很多,如果我再 欠多一些,就得下辈子还了,我不想下辈子还得太辛苦。你帮我找回爸爸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流星,你不要这个样子。” “我能怎么样子呢,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还能怎么样?”她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她原本以为从此向光的人生,不知道这么的,半年之间,就从天堂坠入了地狱,可是,她什么都怪不了,如果责怪有用的话,她一定会责怪,但是责怪能带来什么改变呢?她只能用前世来安慰自己,将这一切归结于前世的冤孽,才能让自己从目前的困苦中得到一些解脱。 李孝生看着她一上一下耸动的肩膀,他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必再说什么了,她从来都是很固执的人,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她决定拒绝他的帮忙,他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那好,你收拾一下行李,至少让我陪你一起回去,让我知道你安全地呆在海市,这样,我会比较放心。”他只能努力做到这一步了。 李孝生帮忙做了晚饭,又帮夏父洗了澡,还帮夏流星收拾好了行李,等两个人都休息了,他才回了客房休息。 第二天夏流星还是哄着夏父说要去给流星看病了,他才愿意跟着上了飞机,3个小时后,他们便从瑶城又回到了海市,从土灰土墙的小县城回到了国际化的大都市。当他们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李家的司机已经把李孝生的车开到了机场停车场。 夏流星怕带爸爸去坐地铁,万一发作起疯癫来,引起人群骚动,本来打算打个的,带着爸爸回学校附近,租个便宜的一居室再找工作。可是,他们到的点正是下班高峰期,机场附近十分不好打的,只好同意李孝生的建议,让他捎他们一程。 李孝生直接把车开到了一栋二环路上的小型别墅,对夏流星说:“你要找工作,总得先有个住的地方,这是我们家做投资用的一栋别墅,现在房价一直涨,就没打算太快卖掉,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就先在这里住着吧,房租前2个月就免了,后面每个月给我800就行了。” 夏流星看了一眼房内的欧式装饰,一派洛可可富丽堂皇的风格,上下总共2层,楼下的客厅有80平米,客厅放着一架钢琴,除了一间宽大的厨房,还有一个50平米的书房,书架上空空如也,螺旋式的扶手楼梯上去,是4间卧室,其中一间主人房,一间婴儿房,2间客房,都只有简单的家具,床也没有铺,后面带一个50平米的小花园,除了爬得满墙的月季开着一朵朵红艳的花 ,就是一地的杂草,看得出来,果然是没有人住的。在海市的二环路上,这样的房子,如果整租出去,一个月租金2万都算便宜的,李孝生说800,还及不上他身上的一件外套呢。 他不过是变着法子想要帮助她。 李孝生像是怕她接受似的,又解释说:“好吧,实话说吧,这房子本来是我爸给我的成年礼物,只不过,我家就我爸一个人,我怕他老年人寂寞,所以一直跟他住,这个房子就一直空着,以后,我就每个周末过来住两天,过过独立自主的生活,你呢,就当800块从我这里租两个房间,水电气费全部都由你负担,这样行了吧?” 她现在其实根本就无处可去,李孝生的施舍就想把天上的月亮摘了下来,捧到她面前,她如果还是不接,岂不是很辜负他的一片心意,何况,他都说了,不白住,这样,她的心里就不会觉得亏欠他很多了,她望着李孝生嘴角伪装出来的笑脸,眼底有千恩万谢的言辞,最后也只说了句:“谢谢你。” “流星,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就跟举手之劳一样,所以你不用总像欠了我多大的人情似的,一直不停地说‘谢谢’。”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走吧,把行李带到楼上的房间去。” ☆、Chapter 57 李孝生把夏流星的行李带到主人房,说:“主人房给你,我只是偶尔过来住,整理一间客房出来就够了。”他打开房间里的那个高大的衣柜:“床单和被套都在这里,等下我帮你收拾下床上的灰,铺上床单就可以了,虽然没人住,但是每个月会有阿姨来打扫一次,所以,其实也不脏,你也不必搞什么大扫除。今天,作为主人,我得招待好你,不过,以后我过来,你可以当自己是主人,招待好我就行啦,这样,就当好好谢过我了吧。” 他一脸微笑地说着,他的天真善良的样子,像极了小孩子,一点也没有了当初花花公子的样子。 她刚要张嘴,他就伸手止住了她:“唉,别再说‘谢谢’了。” 她噗嗤一下,难得地,笑了,他的眼眯得更小,笑得很欢乐,这是那天载着她从学校离开后,她第一次笑。 晚上,李孝生给夏父洗完澡,守着他睡着了,就叫夏流星到小花园里坐一坐,不然,她一定又会呆坐在房间里,一直看着某个地方,神情萧索,闷在自己的世界里瞎想,他想,让她吹吹清冷的夜风,和她说说话,也许等她彻底累了,再让她去休息,就能躺下就睡着了。 院子里有浓浓的月季花味,只一闻,就让人精神倍增,感受到住在这栋小别墅的浪漫。李孝生和夏流星各自坐在一个藤条休闲吊椅上,这椅子像半个蛋壳,里面放了一个软软的坐垫,挂在一个稳固的支架上,人坐上去摇摇晃晃的,像坐秋千一样。李孝生为夏流星泡了一杯柠檬汁,递给她,故意找着话题和她聊:“你为什么对假发情有独钟呢?我那天在你的房间里看见好几顶假发。” 夏流星的眼神里有几分凄凉,不是母亲去世,父亲痴傻时的那种悲伤,而是那种对于事物感到无可奈何的凄凉,就是她说着自己遭受的一切似乎是注定的命运时的凄凉,她犹豫了片刻,摘掉了头上的假发,将头顶往李孝生微微一偏,侧过头,看着他脸上惊诧,可怖,难以置信的各种表情,说:“我小时候发生过一场事故,硫酸腐蚀了头皮,伤好了以后就这样了,只剩了一层疤,小时候总是被嘲笑,所以要靠假发来遮掩,小时候的我,其实很孤僻。” 她说完,沉默了很久,李孝生也沉默了很久,难怪他总觉得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开朗,有时候甚至觉得她拒人于千里之外,曾经孤僻的她是怎么样一个人走过那么多岁月的?他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可能失态了,可以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什么事故?你父亲总是念叨的那句话,跟 你的伤有关吗?” 她点点头,眼睛看向很远的地方,说:“我想,也许是,只是我受伤时惊吓过度,伤好后,就不记得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故了,父亲出门是去了哪儿,我也就不知道了。” 他握住她的手,想给她一点力量,说:“万一有一天你突然记起来了呢,这样就知道你爸爸的病症在哪里了,或许你爸爸就能好了。”他怕她陷在回忆和悲伤的情绪中,便不停地找别的话题来和她说,说起大学第一次见她时候的情形,觉得她是趾高气昂目中无人,就想要捉弄她;说起自己父亲是如何白手起家挣起家业的,又如何疏忽了对他的管教,导致他在学校落了个花花公子的名声;还有说起他小时候的各种糗事,逗得她偶尔发笑,他就问她:“糗吧?真的不能再糗了。”一直说到她听得沉沉地睡去,他才安心地抱起她,放到主人房的大床上去。 主人房间里空荡荡的,阳台的窗户,白天拉开了透气,就一直开到现在,借着月光就能看清房间里的一切,他看着熟睡的她,揭开了她的假发,抚摸着触目惊心的条条崎岖的疤痕,微笑着亲吻上去,又替她把假发戴好,对睡梦中的她说:“不要怕,有我在呢。” 第二天早上,夏流星起来的时候,李孝生已经开车回去了,走之前,他把客房的被子也收拾整齐了,看着整洁得像几乎没有住过人的房间,她没想到,他原来会自己动手做这么多事。 她抱着自己大学开学时候妈妈给她买的这台电脑,用了四年,现在它已经有些老旧了,不过,这大概是她现在身上最值钱的家当了,找工作就靠它了。 打开智联招聘的网站,看了有许多培训机构招德语老师,薪水似乎不错,她于是按照网站的步骤提示,先填了一版中文版的简历,可是,当她准备把中文简历翻译成德文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脑海中所有的德语知识都消失了,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一个音节一个单词,她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找来本科时候的德语教材,翻开第一篇课文,以为看看德文,也许它们就回来了,可是,当她看着这些字母的时候,就会恶心呕吐,感觉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她尝试了很多次,好几次恶心到直接晕了过去,最后,她去了医院检查,医生说,她这是受了重大打击后的心理应激反应造成的,要靠机缘才能治好。 她想不通,觉得她家的基因到底都遗传了些什么,爸爸因为打击疯傻,自己因为打击德语过敏,好吧,只能认命,大概是天要绝她之路。可是不是说,上帝 关了你一扇门,就会为你开一扇窗的吗?她难道就不可以找别的工作了吗?细想想,也有很多语言专业毕业的学长学姐去了传媒行业的,这个行业的简历也可以投。最后,挑了几个薪水看上去稍微高一点,离她现在住的地方又近的广告公司和公关公司的广告策划岗位,把简历都投了出去,然后开始在网上找资料准备突击,她才知道,这个工作加班熬夜是常事,只要进了这个圈子,累成狗是常有的事,所以薪水比起其它很多行业高些,可是,没办法,她现在需要钱,就只能拿命换钱。 大概是名扬大学的牌子果然不错,虽然专业不对口,也没有什么经验,她还是收到了好几个面试通知,每天早上起来,买了面包牛奶放客厅茶几,把父亲留在家里自顾——自从妈妈去世后,爸爸倒还好,再也没有发作过,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哄着,告诉他什么时间做什么,绝对不可以做什么,他倒也慢慢地记住了,现在,会自己洗澡,也会饿了自己找东西吃了,所以,她才敢把他一个人放家里,自己奔波在面试的路上。 后来有一家广告公司的策划总监,叫尚飞玥的,看中了夏流星的简历,约去谈了谈,当尚飞玥问到夏流星薪水的时候,她想着前面的几家报的薪水都不高,只能勉强维持她和父亲的生计,这家谈得似乎最顺畅,尚飞玥也似乎很想用她,不如赌一次,谈高一点,于是提了自己心里想要的最高价,出乎意料地,尚飞玥居然很爽快地同意了,夏流星本想再找找,或许还有更高薪水的选择,又怕拖太长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她和爸爸就要喝西北风了,于是考虑了一天,签下了这份工作。后来夏流星才知道尚飞玥同样是名扬毕业的,算是看在校友的份上,也相信自己母校的实力,所以轻易地答应了她的薪水要求,如果是去别的公司,她这样的新手,是绝对拿不到这个数的。 搞定了工作,夏流星总算了却了心中的一件大事,想到自己和爸爸不会在海市饿死了,自己真的有能力照顾爸爸了,总算对得起妈妈的在天之灵。 ☆、Chapter 58 他家在海市市中心的富人区,他三岁的时候,家里仍然不富裕,住的还是郊区的破旧楼房中的一层,后来十岁的时候,爸爸的生意已经做得风生水起了,家里渐渐地成了暴发户,就搬进了这栋别墅中,比起在二环路上爸爸送给他的那栋,家里的这栋楼更大气宽敞,总共有三层,里面的装修如宫殿一般奢华。不过从那以后,他就很少看见父亲的脸了,大概是房间太多了,他从来不知道父亲在哪个房间,后来上了中学,他开始知道去父亲公司找他,却总发现一些漂亮的女秘书在对父亲谄媚地笑着,见了他也谄媚地笑着,这种笑和母亲对他的笑完全是不一样的,母亲的笑是慈爱的,而女秘书们的笑包裹着赤裸裸的欲望,眼波流转,显露无疑。 那以后,他也很少看见母亲笑了,初三的一年,母亲就癌症去世了,别墅里开始有陌生的女人出现,后来他大了,开始知道母亲是因为身体本来就弱,加上长期抑郁所以得了癌症,他就开始跟各种风骚的女人来往,也不停地甩女人,开始有了花花公子的绰号。 那天,李孝生从二环的别墅开车回到自己家,才到大门口,保姆迎过来了,将他的拖鞋从玄关处的抽屉里拿出来,给他在门口的垫子上放好,苍老的脸上堆着灿烂和蔼的笑容,像返老还童了的少女,说:“小先生可回来了。” 李孝生回应地笑笑,说:“冯妈辛苦了,您放这儿,我自己来吧。” 冯妈又笑了笑,头往客厅沙发的方向偏了偏,示意他老先生在一直在等他,就转回厨房忙去了。 他走到客厅,站在父亲的左边,说:“爸,我回来了。”就往旁边的沙发坐了,他知道父亲如果在客厅的沙发坐着等他回家,就一定有事情要谈,曾经很多次,他都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背着书包刚回家的他问:“孝生,昨天来的那个阿姨怎么样?”他一概是撇着嘴沉默,然后疯狂地摇头,然后踩着彩色瓷砖的地面,哒哒地跑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随后便是一声震天动地的摔门声。 有三五年,他们父子为数不多的谈话都是在这样短促地开始和结束的。 后来,爸爸似乎放弃了,再也不问他哪个阿姨怎么样了,等到他长大后的某一天,突然跟着爸爸的车到了一处隐蔽的高档小区,他才知道,爸爸不过是直接把人养在了外面而已。 这次,父亲也没有再问他某个阿姨怎么样,而是说:“我听清明说,你拉了公司的人替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制作寻亲节目?你玩可以,但是不要把公司当儿戏, 陪着你嬉闹!” 李孝生闷着声音回道:“我再嬉闹,也不会见了年轻漂亮的姑娘就被迷得昏了头,直接带回家要登记到户口簿上,白白分去你和妈妈辛苦挣来的一半家业去!” “你个臭小子!”李父气得顿手剁脚,连嘴唇都扯动起来,几缕发白的胡须跟着一颤一颤的。 李孝生知道他年纪大了,不敢说更过分的话来刺激他,便不再多说什么了,一直闭着嘴,低着头坐在沙发上。 李父看儿子不出声,知道他向来生气都是为了维护他母亲在家中的地位而已,尽管已经逝去,儿子都要让人们记住,他母亲才是女主人,只要不涉及他母亲的事,他的表现,对他的态度,都算得是个孝顺的儿子,所以,他缓和了语气,说:“清水国外的学业结束了,明天就回来了,你去接她吧。现在市场的竞争这么激烈,我们天娱不仅仅要面对国内的竞争,还面临着来自全球的竞争,没有国际化的管理者是不行的,当初你一定要呆在国内读大学,不出去,我知道,你是怕你一走,我把其他女人娶回来,现在,我也不跟你计较这个了,好在我和清明安排清水出去学习,她在西北大学读了市场营销和工商管理两个学位,将来会是天娱应对国际化竞争最好的管理者,也是你必须娶到的妻子,你如果要有其他心思,就早些收起那个心,免得我到时候还要做一回封建家长。” 李孝生听完了,一句话也没有,站起来就往楼上走去,走了几步听得父亲的声音在他身后继续追赶着:“宫家有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如果宫家撤资,我和你妈妈辛苦挣下的家业就真的会落入别人的手里了。” 李孝生的脚步顿了一顿,但他自只停了片刻,就继续上楼去了。他的房间装修得特别简单,除了一张大床,一个高大的衣柜,一个书架和书桌外,再没有多余的什么家具,看上去好像他随时都会离开这里似的,所以不需要太多的累赘。其实是妈妈走后,家对他来说就不太像家了,只有像家的地方才会让人们拿出所有的精力去装饰。后来,请了冯妈来做住家保姆,冯妈为人实在,心地和善,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叫他小先生,总是把他当成这里的主人一样尊重,把他的饮食起居照顾得很好,他才觉得家里不那么冷清了,所以,他把冯妈当半个母亲看待。 他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的那轮明月,和昨天跟流星一起看过的一样圆,一样明亮,但是终究不是昨天的月亮了。就像他从小就知道宫家有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他们家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 他注定了要娶宫清水一样。小时候懵懂不懂事,大人们拿他们俩开玩笑,并无所谓,可是,当他长大了,有了不一样的心思,这从小的注定就代表着他必须为此做出牺牲,就成了心头的肉刺,会化脓,会留血水,会让他无比的心痛。 他躺在床上终究是无眠,爬起来,驱车到了二环路上的别墅,流星房间的灯还亮着,他关了车内所有的灯,沉入黑暗中,唯有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才能让此刻的他平静下来,不至于立马冲上楼去。他拿出电话来,拨通了流星的号码。 很快,电话里传来了她的声音:“孝生,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有什么要紧事吗?” 他听着她的声音,那么远又这么近,他的心跟着她的声音飘飘荡荡起来,“想你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说:“没什么,就是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家里挺有钱的,从小家里就给他挑好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可是,他一直把她当好朋友一样看待,现在,他发现自己有了另外的喜欢的人,可是家里逼着他娶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大半夜地来问我,我觉得自己一个人的看法可能会偏颇,就想问问你的看法。” 电话那头,夏流星拿着手机迟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站在你好朋友的角度,还是选门当户对的女孩吧,爱情总逃不过柴米油盐,只有爱情的两个人,时间长了,什么都会消磨殆尽,娶个门当户对对事业有帮助的女孩,时间再长,也还是有共同利益存在。” 他听了后突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我那个朋友爱上的女生,他的爸爸拿很多钱来,要买你们的感情,让你离开他的儿子,你会怎么做?我是说,假设站在那个女生的角度,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呀,我就真的收下这笔钱,带着爸爸去治病。对于现在的我而言,爱情哪有面包重要啊。” 他听了,沉默良久,又怕她因为他莫名其妙的沉默看穿一切,故作潇洒地,好像真的在谈论别人的事,说:“你说我这朋友吧,什么也不缺,就缺人身自由,大半夜不睡觉,拿这种问题来烦我,我这就说他去。你早点睡吧。” 她听见电话那头不再有声音传来,于是挂了电话,似乎听见楼下有汽车开过的声音,心想,这个城市里,大半夜不睡觉的又何止一个两个? ☆、Chapter 59 第二天一大早,司机李叔开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李孝生让把车窗都打开了,呼呼的冷风直往车厢里灌,吹得他的头发乱成了一团糟,也吹得他的心冰冷决绝。也许在她的心里,第一是林佑铭,第二是面包,而他,只能永远在一个不尴不尬的朋友的位置。 既然注定了天真地希望着,只会越来越痛苦,不如自己斩断自己的退路。 机场大厅里,宫清水戴着泛着蓝光的墨镜,上身是件黑色的雪纺衫,下身是一条红色的齐膝雪纺裙,一双黑色闪亮简约风格的细高跟凉鞋,整个人看上去线条笔直,很有海外归来的精英高管的派头,那抹毫无杂质鲜艳欲滴的红色在人群中特别的突兀,李孝生只在出站口往黑压压的人群中扫了一眼就看见了她。 他走到她面前,没有惊喜的表情,反而有一丝严肃的表情。宫清水摘了墨镜,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行李箱往他手里一放,故意装出那种高级娱乐场所里头牌小姐的妩媚,挑逗他:“孝生,好久不见了,人家在国外都想死你了。” 他接过她的行李,终于笑一笑,但这笑里有一点不甘示弱的味道,说:“我们不是从娘胎里就注定会经常见面的吗?所以我可一点都没有想你。” 她听了也不生气,他说的是事实。她回来之前,哥哥就已经跟她说过了,她既然毕业了,有一件人生大事就该早些办了,她和李孝生的婚期,两方的家长都已经订好了,就在下个月底。 她也和李孝生一样清楚,从小就知道这是她的宿命,不过,不知道该不该说她算幸运的,至少,她从小到大都很喜欢他,他从十二三岁开始便已经显露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气质来,她周围的那些还在流淌着鼻涕的小男生根本就没法比。 至今,她都记忆犹新那个初一的暑假,当她跟着爸妈一起去李家做客,李父让李孝生带她去玩,谁知道那个年纪的李孝生就跟所有不开窍的男生一样,觉得女生娇气烦人,才不想跟在她屁股后面当跟屁虫,所以将她带到自己的书房,叫她自己找漫画书看,他就一个人撑着手肘,依靠在那张宽大的书桌前,看他自己的武侠漫画,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阳光穿过他的手肘间的三角形,撒向他干净的脸上,她觉得这一幕,他像极了她手中翻阅的那本少女漫画书上的封面王子,于是,她也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坐在旁边的地面上,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尽管她并不知道他在读什么想些什么,但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无可救药地迷恋上这个人了,总有一天,她会进入到他 的心里去,进入到他的大脑里去,弄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所以,当哥哥跟她提他们的婚期的时候,她一点也不反对,反而很乐意,回想自己的人生,一帆风顺得让她有时候都觉得不太真实,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女人为了爱情寻寻觅觅,终其一生也未可得的,她却这么简单地找到了人生的真爱,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实在太不可思议了。甚至,在这场白富美和高富帅的婚姻中,她都不用怀疑他们间的感情能掺杂进多少金钱的杂质,就算他是为了她的钱而娶她的,那她也可以当作是为了他的钱而嫁给他的,因为共同利益互相捆绑,也能让他们的关系更牢固,在身家背景这一点上,她和他简直就是势均力敌,这就是门当户对的好处。 夏流星的工作搞定之后,就开始了每天疯狂地加班,好在试着放爸爸一个人在家都没有出什么事,他就像个10来岁能够自理的小孩一样,所以,她每天早上叮嘱他一些事情后就出门,加班到很晚才回来,往往父亲已经在自己房间睡着了。 她在李孝生的别墅里住了1个月,李孝生都只是偶尔打个电话来问候一下,并没有真的在周末来住过,她虽然有些过意不去,总有种占了便宜的愧疚感,但又觉得孤男寡女,无名无份,同在一个屋檐下,也说不过去,或许他也是怕尴尬,但她和他现在这样的关系反而奇怪的很,既不像房客和房东那样的疏远,又不像好朋友那样的熟稔,她想打破这样尴尬的关系,不如就坦然地像朋友一样吧,所以,她准备在这个周末做顿大餐,请李孝生过来一起吃饭,周三下午2点钟,她打电话跟他说:“这个周末,请你这个主人还是过来住一晚吧,不然,我就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了。” 李孝生站在一排闪亮的钻石戒指的柜台前,捂着电话,尽量不然商场的声音吵到他的话语声,说:“本来要过去的,不过父亲总是很忙,难得周末,想在家多陪陪父亲。”她知道,他是故意编的借口,只是为了让她在那里住得安心而已,这反而才让她不安心。 李孝生挂掉电话,一脸茫然。旁边的宫清水弓着身子,眼睛在柜台里各式各样闪闪发亮的戒指上打着转,导购小姐看她似乎看花了眼,总挑不出想要的,于是拿了两款设计给他看,一款是戒圈上各镶嵌着一个太阳和月亮,一款是一只镶嵌着一片树叶,另一只镶嵌着一朵小花,都是由钻石精雕细琢的,镶嵌在银色的戒圈上。导购小姐很有礼貌地介绍:“先生,女士,这是今年我们请巴黎的一位珠宝大师专门设计的最新两款,您看看更喜欢哪 一款呢?” 宫清水一把拉过李孝生的胳膊,让他看看导购小姐手中的戒指:“孝生,你觉得哪对好?我觉得两款都挺不错的。” 李孝生各看了一眼两款的设计,想起那晚夏流星自嘲的一句话,她觉得她自己好像就是一轮阴暗的月亮,总要借助太阳的光芒,才能活在敞亮的世界里。宫清水看李孝生一个人想着什么发呆,迟迟不做决定,又问了他一遍:“你看看到底哪一款更好嘛,买完戒指,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呢,要决定要请那些客人,发放喜帖,还要订酒店准备喜宴,还有婚纱照,我从来不知道结婚这么麻烦的。” 李孝生指着太阳和月亮的那款设计说:“就它吧,挺好的。”导购小姐将戒指包好了递到宫清水手中,她如获至宝般依偎在李孝生怀里,完全一副小女人的腔调,说:“孝生,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太阳,我的一生都要绕着你转。” 李孝生沉默了片刻,宫清水和夏流星到底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流星从来不会这样想也不会这样做,他也明白,流星对于他给的一切,甚至可以说是被迫接受的,因为一个弱女子处于困境的无奈,哪怕,他都是心甘情愿地给的,她根本无需有任何介怀。 他努力把自己从一个虚幻的世界拉回到现实的世界来,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宫清水,说:“你如果觉得很麻烦,婚礼我们办低调一点吧,铺张的喜宴就免了,请几个至亲好友和公司的重要股东吃顿饭就是了。”他不知道为何,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了他结婚的消息。 宫清水听了,想了想,点点头,她在国外呆久了,觉得两个人在教堂里让神父见证他们的婚礼,各自说出不论贫穷,富有,生老病死,都要不离不弃的誓言才是最浪漫的婚礼,本来就对中国的这种铺张的排场不太感冒。 买完戒指,他们就去拍了婚纱照,然后一起回李家。 李父本来要让冯妈将李孝生名下的那套小别墅打扫出来作为他们的婚房,李孝生却说,他们如果都出去住了,这么大的房子,只有爸爸一个人,他会孤单寂寞的。妈妈走的时候说了,要他照顾好父亲,他可不想不孝顺,让妈妈伤心,所以,他们打算以后就和他一起住在这里。李父觉得这样也挺好,他最近似乎有年纪老了的感觉,也越不舍得儿子不在身边,就欣然同意了。 现在,李孝生本来摆着吉他,游戏机的纯爷们的房间里就突然多出了一张宽大的二人床,床头挂着一张两米宽的婚纱照,宫清水的眼角上翘着,嘴角也向上翘着 ,钩挂着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想象,李孝生看上去只是精神好一点,大概是因为灯光的效果甚佳,表情里既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悲来,宫清水埋怨他都没有一张笑容可掬的,但是又说他不笑的样子看上去反而更加酷酷的,像个冷面王子。 他们只有亲朋好友的喜宴安排在周末,周五晚上,李孝生突然对宫清水说:“这是我最后一天的单身日,可以让我自由活动吗?” 宫清水听了,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主人般的吻,说:“夫君这么真诚地请示,我怎么能不答应呢。” 他于是拿了车钥匙,开车向二环路奔去,车窗外的风呼啦啦地吹着,灌进他的脑门里,让他感觉到,他的心,还是自由的。 ☆、Chapter 60 有时候我们本来过着天堂中的日子,然后突然发生了不知所措的事情,就觉得碰上了毁天灭地的灾难,瞬间以为自己跌入了地狱,因为这种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很容易怀疑自己不能承受,于是逃跑,可是逃跑之后才知道,自己更加不能承受的,原来是逃跑时懦弱的自己,就像这半年一直呆在美国的林佑铭一样。 这是遥远的太平洋彼岸,晚上九点,林佑铭站在在纽约华尔街的一栋大厦顶楼,今天他难得在午夜十二点前把事情都做完了,于是到顶层来透透气,望着楼下缤纷的霓虹灯,星星点点,像无垠的星际一样,他想,海市的这个点,该是周三的中午了吧,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每当他在这所高楼大厦里对着一堆堆数据和英文资料折磨脑细胞的时候,他就想,她应该在名扬书香环绕的校园里读书,或者是在食堂吃午饭吧,他没有等到她的考研结果出来就已经逃跑了,可是,他知道凭她的实力和倔强,是一定会考上名扬的,她想要做的事情,总是能够坚持到底,等她毕业了,她一定能去大使馆工作,等着她的是一片光明的前途。 所以,他内疚,他想念,却没有很多的担心。 回到办公室,他在茶水间给自己泡一杯咖啡,碰见在公司里有着“冷面愁”之称的四十岁的白人女总裁misstaylor也出来泡咖啡,她举着手中的咖啡杯对林佑铭笑笑。对这个亚洲来的培训生,她是很满意的,她觉得他聪明,学得快,年纪轻轻,但学识和见识都很广阔,对全球经济局势有着清醒独到的见解,不轻信大经济学家的解读,会冷静地自己分析,这么多年的从业经验告诉她,在这个行业里,清醒的大脑就跟良好的个人信誉一样难能可贵。 她用地道的纽约口音跟林佑铭打招呼:“嗨,林,你还在这里吗?我以为今天你会早点回家,我给了你一个晚上假,不是吗?” 林佑铭举着杯中的咖啡和misstaylor碰了一下,用流利的英文回答:“你不是也没有回去吗?” misstaylor笑了笑,伸出右手,上面空空如也,说:“我啊,这个年纪,没有丈夫,没有小孩,下班做什么呢?”她看林佑铭眼里有一丝惊异,说:“怎么,不相信吗?” 林佑铭轻咳了一声,说:“不是不相信你这个年纪没有结婚,而是不相信,像你这样成功的女人,也会感慨自己这个年纪还没有结婚。” misstaylor苦笑了一下:“别人看我过 得应该光鲜亮丽,在纽约这个城市拥有这样的职场地位和收入,在物质上似乎是要什么有什么了,却不知道我如果不工作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年轻的时候做加班狂,是急着在社会上站稳脚跟,那个时候是被动的选择,现在做加班狂,是除了工作无事可做,是无奈的选择,你看,虽然,我们总是可以有选择的,但似乎也总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呢。” 林佑铭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觉得她完全没有了往日雷厉风行职场女魔头的风范,心里猜想她也许碰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吧,却不知道全世界的女人都会在找不到爱情的时候感到落寞。等他再看misstaylor的神情,她脸上神情已变,表现好像刚刚只是不经意地在说别人的苦恼,说完就云淡风轻了。这也难怪,像她这样能够在四十岁年纪就做到顶级投行高管的女人,智商和情商本来就很高,控制情绪的能力自然是一流的。 立马,她身上那种职场女强人的气场又彻底回来了,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得非常冷漠,而是对林佑铭又淡淡地笑了笑,说:“你没工作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愿意放你的假可是很难得的。” 林佑铭谢过了misstaylor,就离开公司回了他租住的那片街区,这是离华尔街有段距离的平民街区,他虽然能力很可以,也很受上司赏识,但毕竟还是新人,没有什么职位,算起来不过是普通员工中的优秀者,所以薪水也并不是很高,纽约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这片平民街区的公寓,对他来说比较能够承受它的租金。这儿周围是整齐划一的红砖墙壁,就跟经典美剧《老友记》里的别无二致,如果是一直生活在东方建筑里,从来没有出过国的人,一定会有种走进了美剧里的虚幻世界的感觉。 刚下了计程车,他就看见赵听雪站在整栋公寓大门前的阶梯上,她永远都是那么精致,跟白雪公主似的,到了美国也还像一个古典的瓷娃娃,带着中国韵味。 “听雪?你不是在哈佛读书吗?哈佛的课程那么重,怎么还有空跑到纽约来?”他边惊讶地问她边往台阶上走去,赵听雪跟在后面,林佑铭在纽约的住址,她是问林伯父要来的,楼上里太黑,她不敢走在前面,小心翼翼看着台阶,也不急着回林佑铭的话,林佑铭走在她前面,开着手机的灯给她照明,赵听雪觉得林佑铭还是那样温暖体贴,心中不免有些激荡。当初,林佑铭和夏流星的恋情公开的时候,她曾心灰意懒过,幸好那个时候要忙着来美国留学的事情,所以心被忙碌占据了,无暇伤心,后来,一个人在 美国,接触到新的文化,新的同学,有好几个家世才干很不错的美国帅哥都表示出了对她的倾心,她对林佑铭的心也就渐渐地淡了,可是,此时此刻,当她重新见到越加成熟俊郎的他,内心又被他的魅力搅得蠢蠢欲动了,似乎曾经因为夏流星而对林佑铭产生的芥蒂也瞬间消失了。 二人一起走到了屋门口,她才开始说话:“我来看看你啊,异国他乡的,你的同胞大老远跑来看你,你不感动吗?要是你来哈佛看我的话,我一定高兴死了,那些美国本地学生们永远都对留学生客客气气的,连对侨二代也是一样的态度,总是有种疏远的感觉,不像我和你,好歹是同宗同源的,亲切多了,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在哈佛,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她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好似在哈佛连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一样,林佑铭想大概确实是因为来自同一个国家,又是好朋友,她有了种很放松的感觉,才会这样滔滔不绝吧。他开了公寓的门,说:“进来坐吧,异国他乡的天涯沦落人,要喝点什么?” 赵听雪往沙发上一坐,嘟着嘴,仍然像他的小妹妹一样,嘻嘻一笑,说:“你知道我喜欢喝什么的。” 林佑铭无奈地摇摇头,遗憾地说:“我这里没有西瓜,可做不了西瓜汁。只有咖啡,可乐,啤酒,茶,你要什么?” 赵听雪的嘴嘟得更高了,说:“这些饮料里,要么是咖啡因要么是碳水化合物,你还是给我白开水吧。” 林佑铭从壁橱里拿了一个玻璃杯,在饮水机里接了一杯白开水递给她,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他想他来美国也有段时间了,她还是第一次过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特意过来的。 赵听雪喝了一口水,将水杯放到茶几上,看了林佑铭一眼,他太聪明,总能猜到事情的真相,只是,总是猜不到她的心。她的确是有事才来找他的,她嘴角扬起了神秘愉悦的笑容,对林佑铭说:“可不是我有事要找你,是拉丁语教授柳伯伯的女儿有事要找你,她要结婚了,和她在纽约大学认识的一个美国籍同学,所以她请我做伴娘,知道你也在美国,一定要请你做伴郎,让我过来给你带话,这周末,在纽约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其实,这种事情,她是完全可以在电话里或者微信上说一下就好了,一定要这么跑过来,一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借口,鼓起勇气来见他一面而已,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的面了,二是,她在纽约无亲无故,来林佑铭这里还可以顺便借个宿。 林佑铭听了也很高兴,他们那座教职工大院里,住的都是各个语系的教授副教授,其中,要数这个拉丁语教授伯伯最德高望重了,因为这样,所以他的女儿柳云兰在他们那几个同龄的小孩里也最受人景仰,林佑铭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云兰姐姐,云兰姐姐”地叫,后来大了,各自有各自的学业事业要忙,才渐渐地少了联络,但发小的感情是一直在的,现在他听后说她要结婚了,自然也很替她高兴,只是,她突然就仓促地说要结婚,他不免有些疑问。 赵听雪看出了他的疑问,解释说:“云兰姐姐有孩子了,她妈妈今年就退休了,他们夫妻俩觉得可以将云兰姐的妈妈接到美国来带孩子,这样就不影响学业,等到她博士毕业时,孩子三岁,正好可以送幼儿园了,云兰姐也可以全力拼事业,所以决定马上结婚,边生孩子边读书。” 林佑铭才一副了然的神情“哦”了一声,突然,赵听雪把脸凑到林佑铭面前,笑嘻嘻地问他:“佑铭哥哥,你看你好朋友书还没读完就结婚生孩子了,你是不是也该努力了呀?要是没人要你呢,你面前可是有一个现成的呢。” 她身上香奈儿五的香水味虽然淡淡的,但是刺激着林佑铭的鼻子,让他觉得不太舒服,将头偏开了一些,说:“听雪,我们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一直把你当好妹妹看待。” 赵听雪哼了一声,她不过是借着玩笑再试探他一下,她知道他来美国是跟夏流星分手了的,以为这么久,他该忘记她了,没想到,他心里念的还是她,赌气说:“你心里就是喜欢那个什么夏流星,是不是?如果你和她之间没有问题,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躲到美国来呢,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比你还了解你,如果不是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重大的问题,让你悲伤到无法面对,你是不会一个人躲这么远来的。” 林佑铭愣了一会儿,连她都看得出来他是因为无法面对,所以一个人躲到美国来的?流星会知道他是为了逃避才出走的吗?会怪他的懦弱吗?他的表情忽然就暗淡了,说:“听雪,卧室给你,我睡书房,你去休息吧,我想静一静。” 赵听雪见一提到夏流星,林佑铭对她的态度就彻底冷淡了,更加愤愤不平地地说:“你一个人躲到美国来痛苦,可知道她一个人在国内又迅速地傍上了小开,住着李孝生买的豪华别墅,二人双宿双栖,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林佑铭听了,有些木然,顷刻,疲惫地重复了一句:“你去休息吧。”然后一个人走进书房,关上了房 门。 赵听雪一愣,窄小的客厅就剩了她一个人,想着这情形,她心中的感受跟被林佑铭下了逐客令无异,于是噙着泪水,无奈地走向林佑铭的卧室。 ☆、Chapter 61 此时的英国正是万籁俱静的半夜时分,许江的手机在枕头边的柜子上呜呜地不停地响着,他揉着朦胧的睡眼,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林佑铭”的名字,不知道他现在大半夜的打越洋电话做什么,他一向不是这么没有礼貌且冒失的人的,难道发生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才让他这样失去了自制? “喂,你发生什么事了?” “许江,桃倩倩有没有跟你说过,跟你说过,流星最近的境况?”林佑铭一连停顿了几次,似乎有些难为情,又有些焦躁。 “流星的境况?你,你真的想知道吗?” “你这么说,难道她真的有什么事?”林佑铭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电话那边许江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佑铭,我的确知道一些关于流星的事情,可是,想着你既然去了美国,你们,你们又闹成这样,以为没有必要告诉你,所以不曾跟你说,既然你问起来了,显然你还是在意的,我想我还是告诉你比较好,免得你将来后悔。新学期开学的时候,流星妈妈出了车祸,她研究生入学的名没有报完就赶回家去照顾妈妈了,还有,我也是才知道她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不过在她妈妈去世前找回来了,听说是李孝生动用了他家公司的力量找了媒体帮忙给找回来的,可惜她爸爸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故,变得疯疯傻傻的。后来,为了爸爸的医药费,她于是放弃了读研,找了工作。” 林佑铭的手心不停地有冷汗冒出,他才离开多久时间,她的人生就糟糕成了这样。他竟然还以为她应该在名扬的绿柳碧水旁继续享受惬意的校园生活!他有些颤抖着声音问:“她,她现在是不是和李孝生住在一起?” 许江顿了一顿,才说:“佑铭,既然,你们都分开了,你就不要太难过了。” 许江的回答无疑是肯定了林佑铭的疑惑,原来她真的已经和别人同居了。他虽然知道这种结果是自己造成的,她在这种困难,也许还觉得很绝望的时候,有人照顾她是好的,他也替她感到欣慰,可是,一想到这个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他又感到万分的难过,担心和自责。 挂掉电话,林佑铭一个人在黑暗的卧室里,坐在床头,抱着一个枕头发呆,那是他从中国自己租的那间公寓里带来的,上面有着他熟悉的味道。他把头埋在枕头里,埋在无尽的黑暗里,她果然是和别人在一起了,他仍然是不知道他和她之间隔着的那些恩怨该如何消解,可是,他为何还是这么希望她的世界里存在的那 个人是他而不是别人呢? 他又拿起手机跟父亲打电话,电话那边等了一会儿才接起来,他问过父亲吃中午饭了吗?又在看什么书呢?然后就交待父亲将他高中时候从路边捡回家的那只泰迪狗米修,送给一个同学养吧,寄送的地址是名扬大学,收件人是夏流星。他没有她的新地址,孤注一掷地想着:“只要她在海市,只要有电话号码,就总能送到她手上的吧。” 于是,这个周四的时候,夏流星就接到了学校门卫处的大爷给她打的电话,说有件包裹是寄送给她的,让她回去取一下。她觉得很奇怪,自己离校的时候明明把所有的行李都带走了,网络购物车里默认的名扬的寄送地址也已经删掉了,倩倩,萧晓和佟玉最近也没有消息说给她寄了什么礼物,会是谁给她寄了什么东西呢? 下了班就坐车往学校去,到了学校大门对面,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看门的大爷。老大爷六十来岁,总是一副温和的笑脸,但从他脸上爬满的皱纹来看,他的岁月经历过无数的沧桑,不过到了这个年纪,那些沧桑都变成了历史,他每天在学校看看门,下了班看看电视,因为一直是学校编制内的员工,所以连养老的退休金都有,剩下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大的忧患了,他也总是表现得上帝什么时候来接他走,他都很乐意的样子。 见了夏流星来问包裹,他用粗重苍老的嗓音说道:“谢天谢地,同学你可来了,这小家伙烦了我一天了,一直在里面吵吵,也不知道吵什么。” 小家伙?夏流星十分的疑惑,当老人家将那个宠物托运箱递到她手上,她才看见,原来包裹里是一只泰迪狗,大概40厘米长,20厘米高,漆黑的毛盖住了全身,只有一个亮闪闪的鼻子和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双眼睛滴溜溜地到处看,整只狗表现出狂躁不安的状态,在托运箱里呜呜地叫着。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送错了,因为她绝对没有买过狗,也没有人说要送她一只狗狗,她仔细翻看箱子上贴的物流单,托运人写着“特别的陪伴”,地址是一个物流中心的地址,电话号码看上去是一个并不像是正常的手机号码,收件人一栏却清楚地写着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东西是送给她的没错,但是是谁送给她的,却怎么也看不出来。不过,既然是送给她的,而且这只狗狗看上去长得颇可爱,就带回去养着吧,爸爸一个人在家无聊得很,给爸爸作伴倒挺好的。 回到家,夏流星将狗狗放了出来,找了个碗,装了点米饭加清水,放到它面前,对它说:“对不起啊,不知道你 今天要来做客,只能这样招待你了。”小狗彷佛能听懂她讲的话似的,抬起头里,在她的手上舔了舔,便埋头吃饭。夏流星摸摸它的头,笑着继续说:“还真是通人性呢,你有名字吗?叫什么名字呢?”小狗又抬头叫了两声算是答应,不过夏流星可不懂它这样自报家门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想了想对它说:“以后就叫你念念吧。” 小狗似乎很喜欢它的新名字,欢喜地应了两声,又埋头吃饭了。 有的工作是日夜颠倒的,可是广告公司的工作却是不分日夜的,上班两个月,夏流星一个月的时间都是夜间才下班,一开始父亲还很乖,会听她的话,乖乖上床睡觉,可是,后来脾气就越来越倔强,好像是担心她这种加班的节奏对身体很不好似的,总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等她,一定要她回家了才肯去睡觉,有时候等着等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夏流星最近回去常常还要叫醒父亲,哄着他回房间去睡觉,所以,这些天,她累得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个女孩的样子,黑眼圈和眼袋越积越重,她现在的这个境况,生存下去才是首先要考虑的,这点形象,她也无暇顾及了。 周五的时候,还好参与的一个案子刚结束,下个案子还没有开始,这种交替之际,她才有一天半天的休息时间。她坐在格子间一片狭小的天地,揉着太阳穴,等着今天六点半准时下班,看看电脑上的时钟,距离那个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尚飞玥拿着一叠资料从办公室走了过来,将那叠资料递给夏流星,说:“这是一部青春电影,需要在全国挑几所重点高校做宣传,你刚刚大学毕业,对学生们的心思应该是最了解的,拿回去看看吧,由你主策,拿下这个案子,这个月就不是底薪,而是可以拿提成了。” 夏流星拿过资料看了一遍,学生们的心思到底是形色各异的,她需要观察更多的他们,才能说了解他们,想来想去,了解高校学子最好的途径应该就是逛高校的论坛,看看他们喜欢聊些什么,关注些什么。她打开名扬的校园论坛,想想以前读书的时候,就佟玉最喜欢这片地方了,她倒是从来没有来逛过,现在却要仔细地翻看这些八卦消息,不禁感慨。她一个个的热帖往下翻着,去看他们最感兴趣的事情,他们最喜欢的关注点,翻到第二页,目光立刻凝滞住了,第一个热帖的名称刺着她的眼睛生疼生疼的,她怀疑自己看错了,认真地凑近屏幕去看,还是那几个字——名扬年度海外cp出炉,林佑铭&赵听雪,天作地和的一对。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心脏。 她不相信,他说过,他一向是把赵听雪当妹妹看待的,点进去仔细地看,是一张清晰的他和她的半身合照,林佑铭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西装,赵听雪穿一件白纱抹胸裙,手里捧着一束新娘的捧花,头靠在林佑铭的肩膀上,看上去的确是天作地和的一堆。 她颓然瘫坐在椅子里,觉得全身都发颤起来,心脏的温度骤然降低到了零度,觉得这一生的生命都走到了尽头似的,整个人立刻坠入了黑暗之中,再也找不到光明的出口。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什么交代都没有给她,就这么和别人结婚了呢?而且这么快!她居然还在痴痴地等着他终有一天给她一个交代!她到底算什么?她好像什么也不是。 ☆、Chapter 62 夜幕降临的时候,夏流星颤颤巍巍地回到家门口,发现李孝生的车停在旁边,他人坐在车里等着,可是他明明有钥匙,却非要在大门口等着,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看见她回来了,他才从车上走下来,看了她的脸色,他的脸上是沉重的神情,看上去就像是面临着世界末日的灾民。 “你怎么才下班?你一向都这么晚下班的吗?要是你不反对,还是到我公司上班吧,薪水比你这个工作高,不用你加班。” “你知道我会反对的,所以还是别说了吧。”她一边开钥匙的门,一边扭头笑着对他说。 一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念念早已奔到门口,前腿趴在门上,使劲儿地抓门,弄出吱吱的声音来,夏流星在门外也感觉到了狗狗的情绪,哄着它:“别急,门马上就开了。” 一打开门,念念就使劲抱着她的腿,不停地叫唤,可是叫声全不像平时那种撒娇的声音,而是很紧张的吠叫声,夏流星以为它是因为有生人来家里的缘故才会表现得这个样子,抱起它来哄道:“小乖乖,这位先生可是我们的房主,你可不能得罪他,得表示欢迎,知道了吗?” 李孝生见了,问:“你什么时候养了只狗狗?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夏流星说:“不知道是谁寄送给我的,看它可爱就留下了,它叫念念,可能第一次见你吧,今天才这个样子,平时它都很乖的。” 念念还是一个劲儿地叫着,奇怪的是它不是看着李孝生,而是一直看着夏流星,紧张地吠叫着。当夏流星把它重新放到地上,它就快速地往厕所的方向跑去,跑到厕所门口便回过头来张望夏流星,见夏流星并没有跟过去,又折了回来,在她身上使劲扑两下,又往厕所的方向跑去,夏流星还以为念念不过是逗她玩,所以并不怎么理会。 她见爸爸不在房间里,试着叫了两声,“爸爸,爸爸,你在哪儿呢?”宽大的房间里除了她的回音,什么声音都没有,她才觉察到不对劲,再看见念念紧张地守着厕所门,焦急地望着她吠叫,她才恍然明白过来,向厕所奔去。 一开厕所的门,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爸爸光着身子躺在厕所的地板上,头下的地板上留了一滩的血,李孝生也跟过来看见了,拉住正要奔过去的夏流星,说:“不要乱动,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她慌乱地摸出手机来,接通救护车的号码:“我家有老人在浴室摔到了,情况很紧急,请马上派一辆救护车过来,地址是二环石荷 路十里庄园别墅区5号。” 她打完电话,捂着嘴害怕得想哭,又觉得现在不可以自乱阵脚,全身都在颤抖,脑子里都是“该怎么办,爸爸不会有事吧?”的声音。李孝生已经在夏父的脖子上伸手探了探,知道夏父至少还活着,对她说:“你别太担心,你爸爸呼吸均匀,也许只是失血过多,一时昏迷过去了。” 夏流星咬着嘴唇,强制镇定地点点头。 救护车很快到了,护士们很有序地将老人移上担架,车门关上的一瞬,夏流星立刻就瘫软在李孝生怀里,她今天实在是没有力气去面对更多的变故了,李孝生扶着她上了救护车,跟着到了医院。 一到医院,夏父马上就被送进了手术室,夏流星和李孝生只好在手术室外坐着等。闻着医院熟悉的消毒水味,夏流星的心里不停地冒出母亲出事那天的恐惧来,她的头靠在李孝生的肩头,手紧紧地抓着李孝生的胳膊,呜呜地自责起来:“都是我不好,没有把爸爸照顾好,妈妈会不会怪我?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怕爸爸也这么走了,我就是一个人了。” 李孝生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安慰道:“不会的,你爸爸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了,刚刚救护车上的护士不也说了吗?他很快就会没事的,你要上班赚钱,不能一直看着老人家,这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太自责了。” 夏流星听着他这些话,虽然得到了一些安慰,但还是觉得很内疚,她应该考虑得周全一点才对,怎么能够把什么都不知道的爸爸一个人关在家里呢?她在李孝生的怀里又哭了一会儿,手术迟迟没有结束,夏流星哭了很久哭累了,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李孝生想大概是广告公司加班太多,她实在太累了,否则在这样的时刻,她是一定不会睡过去的。 当手术结束的时候,李孝生才叫醒疲态尽显的夏流星,执刀的医生把李孝生当成了主事的家属,对他交待说:“病人的头给撞破了,流了不少血,还好我们医院血库里他这个血型的量比较足,已经为他输了血,不过要等到明天早上病人才会醒过来,外伤口也通过手术缝合好了,只是病人有些轻微的脑震荡,醒过来后要住院观察几天,如果没有大碍,就完全没事了。” 夏流星在病房陪了一直处于昏睡状态的夏父一会儿,她本来想在医院守到天明的,李孝生说就算她守在这儿,夏父今晚也会在昏睡状态,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才有精神来看她爸爸,然后坚持把她送回了别墅。 回去的路 上,夏流星在李孝生的车上又睡了过去,她这一天的状态,在李孝生看来就像一百年没有闭眼了,到了别墅的时候,李孝生没有叫醒她,直接从车上抱着她回了她的卧室,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看她明明闭着眼睛,睡得很熟,眉心却紧皱着,他俯下身去,在她的额头亲吻,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她眉心缓缓舒展,嘴角泛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半夜的时候,天上突然下起了轰隆隆的大雨,一个惊雷闪过,夏流星从睡梦中醒来,看见李孝生坐在床边睡着了,这种雷电交加的夜晚,她一个人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每次在雷电中醒来的时候,都感到一阵恐慌,她害怕的太多了,害怕失业,害怕薪水太低,害怕负担不起爸爸的医药费,害怕爸爸去世,害怕留自己一个人在尘世漂泊,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身边也是有人陪着的,似乎曾经的害怕和委屈都值得了,上天总算对她还算公平,抢走了林佑铭,还她一个李孝生,她的佑铭已经和别人结婚了,鼻子一酸,眼泪就留了下来,最近的她一直活在不安全感中,喜欢装冷漠,也容易脆弱流泪。 借着雷电的光,她看见他的睫毛闪动,不想他醒来看见她又在哭,马上扯起被角擦干了眼泪,等着他醒过来。 一会儿,李孝生果然醒了过来,在她目不转睛的凝视下,他感到一阵窘迫,她从来没有这么柔情似水地看过他,也许是夜晚的光线问题?他摸了一下头说:“那个,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去,她突然伸手拉着他的手,他惊愕,转身,她还是那么柔情似水地看着他。 她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靠近他的脸,吻上他的唇。不管爱或者不爱,他现在都是她最好的依赖,让她沉溺一次又何妨?她需要在翻云覆雨,浑身颤抖的快感中真切地感受她的生命还跳动着,她还被爱着,也可以试着去爱人。 他知道今晚的她不同于任何时候,现在的她或许失了理智,理智的她从来对他的言语行为里带着疏离的客气,可是现在的她,就像另外一个人一样,紧紧地依附着他的身体,渴求着他的亲吻和抚摸,这是他想了很久的,虽然是有些迟了,可是,能否让他得到一次,就这一次就好,他紧紧地抱着她,回应她的一切索求。 她开始什么都不想,放空了自己所有的意识和思绪,不让一点点“你会后悔的,你在做什么”的想法出现在她的大脑里,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要死去了,这是一种多么空灵的状态,只有得道成仙的人才能体会的状态,就好像已经脱离了凡俗的苦 恼,也忘记了凡间的一切痛苦,升往天堂。 她觉得身体似乎在证明着她还活着,可心又好像昭示着她像个死人了。她感受着他修长温润的手指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游走,听他在她的耳边齿语:“流星,我爱你。”一股电流从脚尖蹿上脑门,她的身体微微震颤,她默默地不作回答,抬起腰肢去承受。 原来,她除了身体的回应,再也别无言语。 ☆、Chapter 63 清晨的时候,别墅区里的鸟已经在枝头咯吱咯吱地叫了起来,李孝生先醒过来,在卫生间里洗漱,一阵呜呜呜的电话震动的声音将夏流星从睡梦中吵醒,她起身往旁边的柜台看了一样,手机屏幕上的“宫清水”赫然映入眼帘,来电显示的图像是一个长发过肩,白脂凝雪的标志美女,额头上架着一个宝石蓝的太阳镜,身后的背景是哥伦比亚大学,她的手在屏幕上的滑动解锁键上停了一秒,还是撤了回去,毕竟她和他好像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她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好像也成了茫茫人海里不知归宿的都市男女了,这些男女的距离就是,明明睡在一张床上,也没有知心到可以互接电话。 她想了想,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个电话会毁了她的这个早上,悄悄地将手机移到了沙发上,“呜呜呜”的震动声便低不可闻了,手机在沙发上又转了几个圈才彻底不动了,震动声也随之消失。 李孝生从洗手间出来,拿了手机和西装外套,踌躇了一下,对夏流星说:“你醒了?那你赶紧洗漱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她点点头,在衣柜里取了件衣服,抱着去卫生间换,明明昨晚,他已经全部都看见了,她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难为情什么。 当她换好衣服,梳洗好出来,和李孝生一起走到玄关处时,夏流星突然叫住他:“等等。”他便站在玄关处,一动也不动,她从鞋柜里替他取出鞋子来,放在他的脚下,然后站起来,趁他把脚伸进皮鞋的档儿,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带,虽然他的领带其实很整齐,她也不会打领带,就是伸出手去,拨弄了两下那个结而已,还是觉得这是很必要的一个环节,最后她才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微微一笑,说:“我们出发吧。” 李孝生的喉咙忽然像被刺卡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牵过她的手,往车门走去。 夏流星到了医院,夏父刚好清醒过来,医生说基本是五什么大碍了,她悬着的心也就松了下来,李孝生才放心地开车离开。他才出了医院的大门,宫清水的电话就又打了来,他接起电话,便听到她抱怨的声音:“你的最后一个单身日难道做了什么坏事吗?我早上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你都没有接。” 女人的直觉果然跟格泥威治的子午线一样精准,只是,他打算跟宫清水结婚的时候,就没有打算过保证忠诚,男人的忠诚向来只有对他真正爱的女人才会贯彻执行,而他和宫清水不过是利益联姻而已,和古代的父母之命一样,并非出自本心,只是,他不愿徒生许多事端 ,特别是不想宫清水找夏流星的麻烦,他的神经条件反射地般地绷紧了,克制不安的情绪,假装平静地说:“你多心了,我不过是跟我那些二世祖朋友们玩了一个晚上,早上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卫生间,所以没有听到你的电话。” 宫清水听了,说:“孝生,你和我都清楚,我们是对方最好的选择,如果有一方搞砸了,两方就玩完了,我希望你记得,也希望你相信,我会对你好的,会是一个好妻子。” 李孝生听到“妻子”这个词语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刚刚夏流星替他拿鞋整理领带的片刻,他不停地在心里分辨妻子和爱人的区别到底是什么呢?宫清水说得也没有错,作为妻子,她是他最好的选择了,至于爱人,他也已经有他最好的选择了,他既想要妻子,又想要爱人,如果世上的事情可以完美到鱼与熊掌兼得,他也就不会纠结了。他回过神来,对宫清水说:“你放心吧,我记得。我现在不是去民政局和你结婚吗,一个男人愿意和另外一个女人在户籍上绑在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一切吗?” “好,那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挂了电话,他有些嘲讽起自己刚刚说的话来,一个男人愿意和一个女人结婚真的就证明了一切吗?为什么他即使选择了宫清水结婚,心里想的也还是流星? 到了民政局,一个中年妇女样的大妈为两人办妥了结婚证,出来的时候,宫清水一直拿着那个红本本翻来覆去地看,对李孝生说:“真好,我也是有老公的人了。”李孝生看着雀跃得和小女生一样的宫清水,心中有些动容,原来在公司人见人怕的宫魔头也会有这样的时候,这个时候,他觉得她其实也不是不可爱的。 宫清水转过头来,见李孝生用不一样的眼光在看她:“老公,你在看什么呢?” 这一声“老公”唤得李孝生不知所措,是啊,他已经是眼前这位漂亮女人的老公了,可是“老婆”这个称呼对于他来说却似乎太过陌生了,于是,他还是直接呼她的名字,说:“清水,我们去酒店准备晚宴吧。” 她欢快地答:“听你的,老公。” 他们选的是一家五星级高档酒店,在海市也算是突出的地标性建筑,因为是西方酒店的连锁店,所以装修上也偏欧式,圆顶,壁画,金黄色的灯光,无不显示出来这里就餐的人的富贵,二层的就餐区划出了各种包间,他们的婚宴安排在中间处的一间,请的不过都是些熟识的亲戚朋友和公司的大股东,所以场面话这些就省去了 ,不过就像难得团圆的人,一起聚了一餐,吃完饭就散席了,后续的闹洞房等情结自然也省了。 回到家里,李父不便打扰新婚的小两口,早早地就回自己房间了,李孝生和宫清水回了二楼李孝生的房间。李孝生正准备解领带,宫清水走到他面前,伸手去帮忙:“我来吧。”这对于他来说似乎太突然了,她的手碰到他脖子的瞬间,他本能地后退了半步,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坐在床沿上,边解领带,边说:“清水,我有事情想和你谈谈。” 宫清水看着他:“嗯?你说吧,什么事?” “虽然我们从小就认识,可是从来没有想其他情侣那样谈过恋爱,这个婚完全是大人们催着结的,并且掺杂着他们的一些不单纯的目的,并不是我们自己的意愿,所以,我想我们都没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不如,我们约定一年的时间吧,我们用一年的时间来培养感情,或者看清我们并不是彼此要找的人。” 宫清水听了这些话,愣在那里,虽然婚是结得仓促了些,可是,她从来都不怀疑自己的心意,也不会后悔和他结婚的,可是,她却不好意思说她一点不在乎,或者她是很愿意嫁给他的,只好说:“你说得也对,那我们就用一年的时间培养感情吧。”她心里想的是,一年时间的朝夕相处,总有一天,他会把持不住自己,迫不及待成为她的人的。 李孝生听见宫清水同意了他的提议,说:“谢谢你的理解,清水。我睡书房,卧室给你。晚安。”他抱了一套被子和枕头,便朝屋内的另一个门走去,这道门通向的是他卧室配套的小书房,为了方便有时候熬夜,里面便放置了一张小床。 他的卧室是清新亮丽的地中海风格,白色为主,配一些蓝色装饰条块和家具,书房却是日式榻榻米风格,到处都是木质和竹制的家具,幽致雅静,关了门,里面就是另一番天地,只有他自己,不属于李家也不属于宫清水的他自己。 门外,是满眼落寞的宫清水,心里只有一句默默的话在不停重复:“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爱我到不可自拔的。” 婚后的生活对宫清水来说很不一样,对于李孝生来说却没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多了一个人,自己只能到书房睡觉,卧室让给了一个女人,除此之外,真的并无差别了。 自从那晚在夏流星那里过夜之后,他每周都在周五晚上过去一次,呆到凌晨点便回家,他说如果自己一到周五就整夜不归,他爸爸会怀疑的,他 不想把她牵扯进他们家的麻烦当中,当宫清水以妻子的口吻质问起来时,他就说每周五都是他清理这周工作内容的时间,看看是否有重大遗漏,所以会工作到很晚,并且,他们这一年是在感情培养期,所以,应该是恋人未满的状态,一周给他一点自由的时间,是合理的。宫清水很明白男人不可以逼得太急,觉得不过是周五晚归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征兆,所以并没有其它的怀疑。 ☆、Chapter 64 那次夏父不小心受伤,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周末的时候,李孝生帮忙把人从医院接了回来。那天晚上,李孝生在客厅陪着夏父玩猜牌游戏,赢了的人拿走对方面前的一颗糖果,输了的人打一下手掌,夏流星在厨房做饭,偶尔往客厅里望一眼,或者是李孝生赢了,拿走了父亲面前的糖果,父亲就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李孝生便哄着:“好了,下次让你赢回去就是了。”夏父便高兴得拍掌说:“好耶好耶。”完全是一个小孩子的样子。也许,父亲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晚饭后,李孝生依然替夏父换好睡衣,安排他去睡觉,之后陪夏流星在后院里聊天。 “流星,你知道我只有周六才能过来看看你,你父亲白天需要一个人照顾,不小心又会发生这次这样的意外。” 夏流星眼里的哀愁远远盖过了这夜色的浓郁,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杯子,她何尝不知道,有些悲伤地说:“可是我能怎么办呢?现在自由靠我供养我和爸爸两个人的生活,如果我留在家里看护他,我们两个人就得饿死了,如果请保姆,可是,可是我没有能力担负一个保姆的开支,我怎么这么没用?” 李孝生靠近一些,捋着她落在肩膀上的一缕头发,以为这样可以让她多一点安全感,以冷静下来,不要这样责怪自己,他说:“流星,假如你爸爸如果一辈子这样,你就必须找个人照顾他,既然这样行不通,最好的办法就是根治好你爸爸的病。我们送他去精神病医院吧,那里会有医生和护士看着,又能进行治疗,医药费不够的话,我可以先借给你,等你爸爸病好了,你再慢慢还我就是。” 她看看他,眼里的哀愁几乎要淹没了他,拿过他摩挲着她头发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说:“孝生,对不起,因为我,你添了不少烦心事,也许我这样不对,你就让我暂时地依赖你一段时间吧,我现在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了。”她真的觉得如果是一个人的话,也许要撑不下去了,也许会选择绝路也说不定,尽管她并不是这么软弱的人,可是 他的手停在她的脸上,蓦然,有冰凉的液体划过他的指缝,他替她擦去泪水,说:“有我在呢,你千万不要哭。女孩子的眼泪就是沙滩上的珍珠,你的眼泪对我来说更是如此地稀有珍贵,希望你只是在感动的时候才掉几颗,不要总是悲伤哭泣了。” 她听了,怔了片刻,脸上挤出花一样的笑容。 一如李孝生以往快速的效率,他马上给夏流星推荐了医院,并且亲自给医院 的朋友打过电话,用很郑重的语气告知了详细的情况,又亲自将夏父送到医院,办理妥了住院才回去。 从那以后的日子,夏流星都会在6点的时候下班,说是下班,其实只是带着工作离开公司,然后带着工作去医院陪父亲到晚上10点,有时候,如果刚好父亲睡着了,她就先处理一些工作,等着他醒过来,陪他说会儿话,最后返回家里再工作2个小时到夜里12点,有时候周末,李孝生会过来,和她一起去医院陪陪她爸爸,去电影院看场电影,或者去公园走走。日子一直这样持续着,似乎很规律,夏流星也没有弄清楚她和李孝生到底是什么关系,热恋中的情侣还是事实上的夫妻?更或者是她心底隐隐浮现过的另外一个答案,她和他的关系是不能理清楚的那种,一旦清楚地暴露人前,这关系也就结束了。那就这样继续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吧,反正她其实也不想有多的乞求,有的事情,不明不白,反倒挺好的。 可惜,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总是事与愿违的。 不清不楚的日子只过了半年,夏流星的工作能力越来越好,她对自己的未来又有了信心,至少不用担心自己在海市这个凶涛激浪的大城市会饿死了,拥有生存的本领对于一个在大都市流浪的人来说,就是最大的依赖。拥有这样的本领,就像植物拥有了阳光。 虽然工作越来越上手了,但这是以她不眠不休的加班换来的,否则,她也可能成长得这么快,在短短一年内,就能成为公司一些重点案子的主策划,但是她毕竟不是身体特别强壮的人,这半年的熬夜加班像蛆虫一样啃食着她的健康,体重迅速下降,淋雨就容易感冒,期间还发作过一次干眼病,后来她不得不挤出一些时间锻炼身体,才没有再生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赶案子的进度,加班太过了,总是不时地觉得头晕目眩,恶心干呕,今天开会,她的案子才讲了一半,胃里就一阵翻涌起来,说了一句“抱歉”就丢下案子往卫生间去了,回来以后,案子已经由尚飞玥替她讲完了,会议也散场了。 回到公司,尚飞玥叫她到办公室去谈谈,她以为是自己今天的行为太损公司的专业形象了,尚飞玥或许会责骂她,连她自己在心里都不愿意原谅自己今天的行为,这一顿骂,也是该的,谁知道,等她到了尚飞玥的办公室,尚飞玥只是说:“流星,我看你已经几天不舒服了,明天给你放个假吧,你去医院好好地做个检查,做我们这行的,都是拿命换钱,命才是我们最大的本钱。” 夏流星没有想到一向严厉的尚飞 玥不但没有责怪她在会上出状况,而是关心她的健康和身体,心里万分感动,但被尚飞玥一提醒,她真的有些害怕自己的身体健康出了状况,她入行这么一段时间了,对这行已经深有感触,这个行业的人都是各种癌症和过劳猝死的高发群体,她这次的病来得这么突然,似乎是很不好的预兆,她现在有爸爸要照顾,绝对不能倒下去,谢过了尚飞玥的宽宏大量,她就立刻奔去医院做了个全方位的检查。 医院的长廊上,窗外的阳光透过大树繁绿枝桠间的缝隙,洒在她面前的地板上,那些一片灰暗一片光亮在她面前排了一地的凌乱,就如她的人生。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夏小姐,你怀孕两个月了,不过你的身体有些虚弱,不利于胎儿的发育,如果不把身体养好,会有小产的危险,接下来一定要好好休息。” 孩子?这个词语对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如果不是家中突然的变故,她现在还在校园里过着梦幻的乌托邦的生活呢,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可是想想,她曾经和林佑铭在一起的时候,已经谈过关于孩子的一些话题了,虽然那个时候,也不过是两个大孩子的稚语。 与她而言,等自己再长大一点,她是希望有个孩子的,男人会来了又走,可是孩子却会在没有独立生存能力的二十年里时刻陪伴在她的身边,只是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于她目前的状况而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负担一个孩子的生活,如果她现在生下他,他一定会过一个非常困窘悲惨的童年,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实在太残忍了,她茫然地走到了做人流的科室门前,看着那些脸上全无喜悦的女人们,她们有的脸上是害怕的表情,有的是立马就要得到解脱了的表情,有的就跟她一样,是一脸茫然的表情,有一个女人和她一样是一个人来的,她刚做完手术,从科室里出来,腰似乎还很痛,只走了几步,她就在科室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的脸上充满着死亡的气息,她就那样静静地,似乎像个死人一样,坐在那里,眼睛里默默地淌下泪水来。 夏流星走过去在她的旁边坐下来,她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全然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不知道如果就这样谋杀了他,他会怨恨吗? “我刚刚知道有孩子的时候,是多么喜悦的心情,可是他的父亲认识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就立马抛弃了我们。”女人冷冷地看着夏流星的肚子说。 夏流星抬起头来,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女人继续看着夏流星的肚子,用冰冷的语气继续说:“我以为 孩子可以留住他,没想到他一点都不在乎孩子,要我拿掉他,我舍不得,让他在我的肚子里满满地长大,可是,被抛弃背叛让我的心无法平静,我太悲伤了,孩子被我的悲伤刺激,在肚子里长成了怪物,他知道了,陪我来医院,在人流手术上签完字就走了。” 夏流星想安慰她两句,可是看着女人神情萧索,一副自言自语的样子,她想,也许这个女人只是想倾诉罢了,并步期望得到什么回答。 “你一定要努力到这个世界上来,成为那些想甩掉你的人的牵绊。”女人对着夏流星的肚子说完这句话,就站起来,默默地离开了,她的身影在幽长的医院走道里,如同鬼魅一样。 夏流星摸着肚子,如果孝生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没有他的签字,这个孩子也不能被判死刑。也许该告诉他吧。 今天是周三,她很少在周三给李孝生打过电话,也从来不会在周三的时候叫李孝生过来,周三是李家的固定的晚餐宴时间,每个人再忙,都必须回家坐在一起吃晚饭。 李孝生接到电话的时候,菜才刚上齐,听完电话,他只说了一句:“爸,清水,有个很好的朋友临时出了点急事,需要我帮忙,我出去一趟。”就消失在饭桌上了。 宫清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房口,那种他明明很近,却似乎离他很远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不在他身边的那些时间,周五,周六,还有现在,到底都在做什么呢?她很想知道,她觉得她对他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他好想有很多很多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晚饭后,她推开书房的门,走进他的“卧室”,在各个抽屉里翻找起来,心里不断鄙视着这样的自己,她那曾经无比骄傲的灵魂再没有像此刻这样落魄过,但她无法控制自己不这样做。在书桌右边的柜子里,她找出了那张秘密的房产证,这是李父当初说要给他们作为婚房的房子,后来李孝生从不提起它,李家还购置了几处度假别墅,这所房子,她也就没放在心上,此刻,它却引起了她强烈的怀疑。 她驱车赶到这所别墅的时候,房子的大门敞开着,走上门前的灰石台阶,能够清楚地看见客厅里坐着这间屋子的女主人的侧面和男主人的背影,他们正在餐桌上吃晚饭,她皱着眉头说着什么,他却似乎很激动,握着她的手,背影看上去很幸福。 他们都没有看见站在门口处震惊的她。 她宫清水好歹是留学海外名校的精英白富美,结婚才一年,却连自己的丈夫都守不住,她 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呢?愤怒和屈辱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朝着门内吼了一声:“李孝生,你这个混蛋!”吼声在整个高大宽敞的客厅里回荡。 ☆、Chapter 65 李孝生蓦地转过身来,看着已经冲进来的宫清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怎么会来这个地方的? “你这个狐狸精,长得有点姿色,就去台里面明码标价的卖去,偏要勾引别人的老公,做小三,被包养,又想卖又不想做鸡是吧?你这种女人最恶心了!”宫清水一边骂着,一边揪着夏流星的头发拉扯起来,夏流星的耳朵里只听着“狐狸精”,“别人的老公”,“小三”,“鸡”这些词语,每一个词都敲打着她的神经,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这样的人呢?大概是从她开始软弱地对待命运,开始觉得自己无比地需要依赖的时候吧,是从看见了宫清水给李孝生的电话,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问开始的呢?还是从接受他帮助她回家看伤重的母亲和找寻失踪多年的父亲开始的?她的头感到一阵阵的晕眩,头发被拉扯得生疼,似乎头皮顷刻间就要脱离她的头盖骨似的。 李孝生没料到宫清水会这样爆发,慌乱地过来拉她,声音冰冷严肃:“宫清水,你住手!” 宫清水看也不看李孝生一眼,恶狠狠地说:“你叫我住手是吧?好,我住手!” “嘭!”如一阵惊雷。 夏流星整个身体都撞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背撞到了沙发脚上,她的手臂磨破了皮,头发凌乱,膝盖上撞出了一片淤青,她没有从这些地方感到一点的痛楚,也许是因为肚子的痛感太强烈了,她低头去查看,鲜红的血液从两腿间流出,淌了一地,她用手捂着肚子,额头上开始冒出一颗颗的汗珠,想要支撑着起身,试了两下就晕倒了。 她觉得耳边终于安静了,一切纷扰都听不见了,真好。 一地的血让宫清水恢复了理智,刚才的她到底做了什么?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失神地重复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李孝生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失神了片刻,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才知道自己将要做父亲,兴奋的余韵还没有消去,悲剧却来得这么快,他重重地推开宫清水,慌乱地抱起夏流星,就往医院飞奔。 第二天清晨,夏流星在医院醒过来,这是她第几次来医院她也记不清了,这种刺鼻的药水味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熟悉得像她身上的体香一样的味道了。 肚子上还传来阵阵的疼痛,人在身体上感受到强烈的疼痛的时候,精神的疼痛就总算能找到转移的出口,她可以在精神上得一些解脱了。 “你醒了?”李孝生的眼睛红肿着,显然 是哭了很久。 “孝生,我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她只是曾经猜到过她和他的关系也许并不单纯,却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悄悄地结婚了,她的语气很虚弱,和垂死的人一样没有力气。 他的手立刻就放在了她的唇上:“流星,你需要好好休息,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那是我的错,我没有告诉你,没有整理好自己的人生和感情。”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开李孝生的手,说:“孝生,孩子,他已经离开了吧?他好像真的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到来,这样也好。”她的声音虚弱而空洞,就像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李孝生的脸上又有了泪水,他伏在她的病床边,靠着她的头,抓着她的手,大哭起来:“对不起,流星,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她的手摸摸他的头,说:“孝生,这是天意,这个孩子本来就是不该来的。我不怪你。”她的脸色苍白得如纸一样,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什么,就这么沉沉地睡着了。 傍晚,她被一阵吵闹声吵醒,她从声音听出来了是宫清水和李孝生两个人,这个时候,也许不是她该醒过来的时机,否则,两个人的战争就会变成三个人的了,她于是闭着眼假寐。 宫清水用尖酸刻薄的声音说:“李孝生,你在外面买别墅包养小三就算了,还差点弄个孩子出来,现在正好孩子没了,你还在这儿守着她干嘛?” 李孝生满脸厌恶的表情,把宫清水往门外推,说:“宫清水,你小点声,不要把病人吵醒了。” 宫清水偏要留在病房里,怎么都不愿意出去,更加大声的吵着:“李孝生,你跟我结婚的时候说什么一年之约培养感情,结果呢,你把我凉一边,跟别人培养感情来着,你别忘了,我们家有天娱国际传媒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这点股份随便卖给公司某个股东,你爸就别想再占着公司董事长的位置!你要是乐意看到这种结果,你就继续跟这个狐狸精纠缠下去!我宫清水一定让你后悔莫及!” 李孝生不再把宫清水往门外推,但嫌恶的表情一如既往,他看着她凶神恶煞的眼神,很难相信这是那个从小被他当作邻家小妹的女生,在她那张扭曲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当年的一点影子。他冷冷地盯着她:“宫清水,流星的孩子是因为你才没了的,她足可以告你故意伤人罪,你要是乐意看到这种结果,你也就试试继续在这里吵闹,我想我的一个孩子,足以值得你们家那点股 票,你如果不想在监狱里消耗你剩下的美妙青春,大可以卖掉那些股份!” 宫清水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露出惊愕恐惧的神情,在她的眼里,李孝生从来都不会伤害任何人,也绝不会用这么阴险的方式来威胁谁,她心中对于爱情,对于他的幻想都瞬间粉碎了,这个男人,是一定不会站在她身边来保护她的了,她手指着李孝生,颤抖着说:“李孝生,你有种!我们走着瞧!”留下这句咒骂,宫清水就离开了病房,屋子里终于恢复了的安静。 李孝生走回她的病床边,坐下来,右手揉捏着眉间,然后捧起夏流星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夏流星假装被他的动作吵醒,睁开眼,看着他说:“孝生,你回家去吧,我已经没有大碍了,你不必在这里守着我了。” 李孝生脸上浮起不放心的神情,说:“可是,我想在这里陪着你。” “孝生,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会让我想到孩子的事情。” 李孝生有些发怵,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的,既然如此,她是一定不要他陪着的了,还是勉为其难地离开了。 现在就剩下夏流星一个人了,她看着屋顶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起来找值班护士要了纸笔,回到病床上,写了一封信,将它小心地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用一个玻璃杯压住了,换了病人服,离开了医院。 打的回到李孝生的别墅,她故意没有开灯,将自己沉浸在黑暗里,借着月光,望着高耸的屋顶,这真是她这一生住过的最好的房子了,不过,她决定离开这里了,住在这里,她永远都不会有平静的生活,现在的她,只渴望过一段平静的生活。 第二天,当李孝生一大早来到医院的时候,只看见了空荡荡的病床和流星留下的一封信: 孝生, 你还记得我刚到名扬报名的时候,你对我做了什么吗?那个时候,我觉得遇见你真是一件极其倒霉的事,谁知道,命运兜转,在我遇到人生最大的困难的时候,是你一次一次地伸出手帮助了我,现在,我才知道我应该多么地感谢命运让我遇见你,只是,缘分与命运,这些天定的事,超出了人力的范围,我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和你走到现在这样的关系,尽管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和你不会有结果,也许孩子的事使得我彻底清醒,我应该早些清醒的,或许就不会到今天这样悲伤的地步了,在事情变得更糟糕,我和你之间变得更糟糕前,就让我们美好地存在于彼此的记忆里吧。 谢谢你。 谢谢,又是谢谢。看完信的李孝生冷笑起来,她还是没有对他说过“爱”这个字,他不要她的谢谢,他只要她留在身边,哪怕她永远也不说爱他都可以。她为何只知道用谢谢来表达她的感激,却不肯假装爱他来怜悯他爱她的心呢? 他失魂落魄地开车赶到别墅区,用自己的那副钥匙开了门,期望着看见她的身影,可是屋内空空如也,只有茶几上静静地躺着的那串钥匙,当他奔出别墅,再赶到夏父所在的那家精神病医院时,也早已没有了她的影子,连夏父也已经被带走了,她走得这样匆忙,不留任何线索,是打定主意要就此消失在他的世界吗? 他颓废地回到车里,发泄般地敲打车前的台面,感觉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失败过,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遵从自己的内心,不和宫清水结婚,他一定想努力打动流星,无论让她嫁给他,这样,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Chapter 66 人们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事情,每天都是疯狂的加班日,林佑铭很快就过完了在美国的两年。 这是他在美国纽约街上的这座大厦里上班的最后一天了,依然加班到晚上,他站在乌黑的窗前向几十层楼下的街道望去,星星点点的汽车尾灯,店面的各种广告招牌,无数座大厦里加班的灯光,缤纷热闹,这是一座金子般闪耀的城市,许多人来到这里,带着他们的淘金梦一起,这里几乎聚集了世界上最顶尖的精英人物,还有最难填满的欲望,但是,很多人都沉醉其中,只很少的人会清醒过来。 “林,你真的要回中国吗?不愿意留在这里?你知道,多少人想要留在这里的机会。”misstaylor一脸诚恳地相邀。 经过两年的高压培训,作为一般的业务员,林佑铭在这个行业里已经是佼楚,美国总部很像把他留在这边,当作未来的高管之一继续培养,林佑铭却提出回中国分部去,misstaylor才试图在他上班的最后一天再留他一次。 林佑铭看着楼下的灯火,对misstaylor说:“misstaylor,我在美国两年,工作上有了很大的进步,所参与的这些项目,合作的企业都是在全球市场上知名的,这的确让我在工作上找到了好像在做什么大事业的成就感,但每次在这种短暂的成就感过去后,我总感到一种空虚感,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在这里拼命,也许美国是一个讲究个人成就的国家,在美国就是要追求个人人生最大的成功,可是我在中国文化里长大,我希望我的家人,朋友都在身边,我想要为了爱的人去奋斗,这样,奋斗才有充实的意义。” “那好吧,这样看来,我也留不住你了,不过,你以后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申请调来这边。”misstaylor伸出手来,和林佑铭握了一下,不再继续挽留。 林佑铭继续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盏盏夜灯,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奔忙呢?他来这里,不知不觉都两年了,每天都忙得脚下生风一样,走路都是跑的,不停地调研,分析数据,见客户,开会,做各种评估,看起来他在这里非常的重要,其实,这里没有了他,马上就会有和他一样优秀,甚至比他还优秀的人填补进来,他们自以为站在了这个世界的顶端,操纵着这个世界,但世界没有了他们,并不会有什么改变,这就是超级大都市对人的无情。 他逃到美国来,做了这兰柯一梦,现在醒来,许多过 去都像最新上映的电影胶片一样清晰,他对夏流星的恨不那么强烈了,思念却日益剧增,这也许就是爱伟大的地方,即使感觉受到了伤害,时过境迁,怀念的时候,只会想起美好的时刻来。两年了,不知道她后来的生活是否一帆风顺。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两年,已经是沧海桑田。 六月的天气,骄阳似火,和学校里的青春活力有得一比,风吹过林佑铭的脸颊,仍能感受到风中的热浪,空气里能闻到那种属于二十岁出头才有的气息,觉得天大地大,没有酬不了的壮志,没有趟不过的河,会永远这样年轻,这样有活力,带着往事的回忆,在学校走了一圈又一圈,他还能记起在这条林荫道上,他牵着她的手走过,她温婉一笑,比春天的姹紫嫣红都美,图书馆里,他们一起看过同一本书,不敢大声讨论,就只能低声絮语,还有似乎永远属于她的那张木椅,依然静静地呆在图书馆前的小花园里,那颗标志性的腊梅树光秃秃的,似乎在等待归人回来才会重新绽放。 他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晚霞的余光都一点点藏到云层后面了,月亮开始出来溜达,白银般的月光洒落了一园,晚风一吹,这时候才开始让人感觉到一点凉意了,两年了啊,不知道她现在在海市的哪个角落里做着什么。即使家中出了事,也不该这么轻易放弃好不容易考上的研究生,这不是她的梦想吗?那么执着地拼命地磨破了耳朵也要努力学的德语,怎么会放弃呢?他走的时候,只想着无法面对发现的真相,一心要逃避,后来想着她就在名扬读书,他总知道她是在哪里的,学生生活总不会太差,她也不太艰辛,他从来没有想过,当他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音信全无。 世界虽然很小,也是茫茫人海,他到哪里去找她呢? 回到自己家中,名扬大学旁边的教师住宅区里,古老的建筑,沧桑的灰色围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那些藤蔓都爬过了无数的年岁,这群爬山虎以其波澜壮阔的绿海证明这院子有着厚重的历史。书本网是需要时间的沉淀的,随便建造一个小区,摆弄一点艺术雕刻,招几家艺术画廊,便把这小区称为书本网,是只有浅薄的开发商才能做出的事情。 书房的灯依然开着,他知道一定是父亲在等他,回来之前,他跟他说过飞机今天到,不知道他会等到现在。从小又当爹又当妈的父亲,对孩子的爱里,不仅有望子成龙的父爱,还有儿行千里心担忧的母爱。 他穿过客厅,走到父亲的书房门口,轻轻地推门进去,半百头发的父 亲坐在书桌前,带着他的老花镜,正在看一本封面已经破旧不堪的书,人老了总是喜欢回忆过去的,父亲年纪越大就越喜欢读古人的书。 “爸,你怎么还没有睡呢?我不是跟你说不用等我的吗?” 林季海抬起头来,推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眼睛眨了两眨,才看清了儿子的脸,脸上顿时出现了老年人特有的慈祥的笑容,说:“是小铭到了啊?你吃饭了吗,老爸给你煮碗面去。”他作势就要起身,林佑铭走过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爸,我吃过晚饭了,你别忙了。” “哦,那要不就去洗澡吧,坐这么久的飞机,浑身都累,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我去给你把床铺好。”林季海又要起身,仍然被林佑铭阻止了:“爸,我都这么大了,你就别照顾我了,我自己会洗澡铺床的。” 林季海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假装受了伤害,说:“行,儿子长大了,老爸就不中用了。那我去睡觉去了,你自己收拾吧。” 林佑铭推推林季海的肩膀,像个小女儿家在跟崇拜的父亲撒娇一样,说:“爸,看您说的,您饱览诗书,博学多才,永远都是儿子的好榜样。” 林季海歪着头看着儿子:“你小子,怎么突然这么讨好起你老爸我来了?” 林佑铭歪着头,想了想,说:“嗯,很久没有回来了,你又等了我这么久,我感动了。我知道从小到大,我都几乎只有爸,没有妈,您心里愧疚,但是,您不仅是个好爸爸,还是一个好妈妈,我心里很感谢您。” 林季海眉间微怔,说:“亲生儿子,说什么感谢的呢,傻小子。” 林佑铭又说:“爸,要是,要是当年害得妈妈离家出走的那家人出现了,您会恨他们吗?” 林季海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想当年的事情,然后,叹了口气,说:“小铭啊,人生呢,有的事情,并不是因为有因才有果的,而是本来就存在这种结果的可能性,不过遇到一些诱因,最终促成了这钟结果的产生。既然事情本来就会这样,我又有什么好去恨别人的呢?” “爸,可是妈妈是因为你把钱都给了那家人,嫌弃你没钱才离家出走的。” 林季海拍拍林佑铭的肩,说:“其实,雅娴当初嫁给我的时候,并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她爱的人太过贫穷,被父母生生赶走了,她心灰意冷才嫁的我,后来,当年的情人终于出人头地了,回来找她,她自然想跟着爱的人走,她离开时候说的那些话,不过 是对她父母的怨恨的一种转嫁,也是为了让我恨她,不要对她有所留恋,便不会被她伤害得太深。你也不要怪你妈了,她当初本是想带你走,不过我想儿子留在身边,她又觉得对我万分愧疚,才没有带你走,这些年,她在国外不每年都给你寄生日礼物了嘛。” 林佑铭心中仿佛坍塌了一座冰墙,他一直以为母亲是因为父亲当年没有钱,才抛夫弃子的。所以,他才一直怨恨直接导致母亲出走的那家人,才会在发现流星就是当年的肇事者之一时,立马逃走。 他现在多么地后悔,想要立刻找到流星,忏悔自己的罪过。 ☆、Chapter 67 桃倩倩优雅地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回杯垫中,看了看林佑铭期待不安的表情,说:“你倒知道通过许江找我,再通过我找流星。她现在很好,拜你所赐,堕落了一段时间,不过清醒了就知道为你伤心不如寄情于工作,现在她已经是一家广告公司的策划经理了。” “广告公司?策划经理?她不是一直想成为外交官的吗?”林佑铭的脸上升起一团又一团的疑云,即使是他这样聪明,也想不通流星怎么会去了广告公司工作,这样,她的德语不是基本都白学了吗?他还记得他大四她大三那年,他们一起去凤凰旅游的时候,两人坐在民宿的庭院中数星星,夜幕漆黑如墨,他和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她靠在他的肩头,问他:“佑铭,你将来想做的是什么?” “嗯,我们家里人的职业呢,曾经有一个翻译家搞学术,一个外交官搞政治,就差一个经商搞市场的了,不过商场的食物链最顶端的行业是金融,我想要站在食物链的顶端,想进入金融业的投行公司,然后帮各种企业投融资,帮他们做大做强。”他毫无犹疑地说出,志气满满,那一刻的他在她眼里,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流星,你呢?你想做什么?”他突然转头看着她问。 她离开他的肩膀,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刚毕业的医学院学生准备宣誓的神情,说:“我啊,想成为一名酷炫的女外交官。”语气里信誓旦旦,眼睛里都是笃定,当时的他比她更加坚信,自己将来的媳妇会是一名外交官,不过那可不是什么酷炫的职业,筛选标准严格,竞争的激烈程度比最顶级大学的入学考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入职后的训练强度就跟炼狱一样,还要经常外派到不同的国家,尤其有些政治不安定的国家,性命都可能会有危险,那时的他爱她到了懂得小心翼翼地维护她的梦想,也不把这些真相告诉她,去扑灭她的热情。 如果要说酷炫,她现在做的广告公司策划经理倒是更酷炫的,可是,倔强如她,会跟德语死磕到能磨破自己耳朵的地步,怎么会轻易改变人生理想呢?不过,即使是工作,她应该比他过得好吧,好过他在国外一个人,举目无亲,同时陷在对她的思念和对往事的耿耿于怀里,当他对往事的恨意不那么浓烈了,对她的思念却如火山般爆发,日夜灼伤着他的时候。 林佑铭嗫嚅着,想问点什么,美国归来的青年才俊,金融业的职场新贵,此刻的眼神里却一点精英的神采都没有,空洞洞的,像犯了错误的犯人一般,弱声问道:“倩倩,你可以给我她的地址吗 ?我想去见见她。” 桃倩倩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当初你一声不吭就出了国,留她一个人撕心裂肺,刚开始一个星期整日失眠,我怕她出事,到她租的小屋同吃同住同睡地看着,有时候半夜醒了都看她还睁眼看着天花板,也只能当没看见,因为不敢劝她,一劝她就大哭,我安慰她说不过是个男人而已嘛,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这是她会用生命去爱的男人。你知道她的倔强,就该知道要她放弃一件用生命去爱的东西是有多痛苦。”她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抬了一下眼皮,看了林佑铭一眼,加拿大他低着头,一脸愧疚,隔着一桌,她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起伏的心境。 桃倩倩心中觉得快意,她就是故意要把这些细枝末节都说给他听,就是要让他愧疚,他不过是愧疚一下而已,哪里抵得上流星当初的心死如灰。 林佑铭沉默了很久,才终于有勇气说:“是我不对,我现在,我想,想弥补这一切。” 桃倩倩没想到当初那个神采奕奕,博古通今,口若悬河的名扬大才子也会有这样落魄的一天,居然需要恳求别人来找一个女孩,她忽然觉得,男人真的就是顶犯贱的物种,不能顺着,捧着,宠着,得晾着他,他才知得来不易,才知道好歹。再有才华的男人在爱和犯贱之间都不通透,不知道真正爱自己的眼前人的可贵,偏喜欢对得不到的人念念不忘。既然林佑铭也是喜欢犯贱的男人,那就让他好好等吧。 她很想替流星好好地出口气。于是对林佑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在这家咖啡馆吗?是为了让你体会下她当初是如何等你的消息的。她有时候需要加班很晚,就会来这里喝杯咖啡回去继续工作,今天,也不知道来不来,如果你运气好的话,也许能碰见,运气不好,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慢慢等吧。” 说完,桃倩倩到前台结了账就径直走了,剩林佑铭一个人坐在那里呆呆地等。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激越,刚刚的阴霾已经一扫而光,如果他运气好的话,今天就可以再见到她了,他真的有机会再见到她了,不知道今天的她是什么模样,还会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样子吗?他翻开钱夹,相框的地方放着一张少女的照片,夏流星留着齐肩的短发,遮了一些脸颊,本来就不宽的脸庞,更加娇小玲珑,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牙,嘴唇向上翘着,两颗洁白的小虎牙也露了出来。 他在咖啡馆等了一会儿,又开始变得焦灼起来,也不知道今天她会不会来,她到底什么时候来呢?她还会怪他当初的不辞而别吗?她 看到他,会不会直接泼他一杯热咖啡?他是不是该把真相告诉她?他的脑中出现了太多的问题,每隔几秒就向门口望一眼,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他的情绪又从激越变得低落,他想自己还没有做好见她的准备,最好不要这样突然和她相遇,于是换了一个昏暗隐蔽一点的角落坐下,今天,他只要看看她就够了,或者能够听到她的声音,他就彻底满足了。 他记得她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那个时候,她和他刚在一起不久,她捧了一把山茶花送给他,紧张巴巴地说:“给你的,希望你喜欢。”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就害怕他不喜欢,可是听起来那么温柔动听。还有每次他挠她痒痒的时候,她总是有气无力地唤他的名字,“佑铭,佑铭”,每一声低声呼唤都像飘忽的呢喃,让他的心里发痒。他在美国下决心要回来的那段时间里,总是梦见过去的片段,一丝丝牵扯缠绕着,化成了一只陈年旧茧缚着他,他不得不回来解这个茧。 他前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只古铜色的摆钟,衬得这家棕色墙壁的咖啡厅有些西洋建筑的味道,摆针滴答滴答左右摇摆着,时间就像被拉长了,总让人觉得这顶钟走得比乌龟还慢,让人焦心。服务员已经来续了好几次咖啡,最近一次来续过之后,一边端着托盘离开,一边回头看这个怪人,一副“这个人把咖啡当白开水喝吗?这个星期估计都不想睡觉吧”的表情。 摆钟的时针从下午两点走到了晚上11点的时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应该快来了吧。”他好像忘了桃倩倩说的话的“有时候”三个字,远远地望一眼门口,却依然没有熟悉的人影出现,他实在是百无聊赖,便从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封面都已经磨破,书名也不见了的书来读,拿到手翻了几页发现是本言情小说,字里行间都是绵绵柔情。 “我乘着古老的四轮马车,沿着光年的轨迹,终究没能越过那万里银河,来与你重逢。”…… “这一生,也许注定是不能圆满,注定是要遗憾的,我当初不过是认为与你暂别,没想到成了永不相聚。”…… “你这样突然出现,有没有想过我已经结婚了,有小孩了,已经是为人妻为人母了,你当初不愿意成全我的,已经有更爱我的人给我了。你现在回来,说你后悔了,这样强行闯入并扰乱我的生活,是要我抛夫弃子,跟你和好如初吗?”...... “年轻的我们总是觉得还年轻,后面有很长的岁月,一时陌路,只要哪天掉个头,便可以找回曾经的人,曾经的故事了,却不知道今天这 个时代,已经没有人会站在岁月的当口,遥遥守候,只为等风雨潇潇后,负心人的返程归来。”…… 每一个字都像只蚂蚁爬在他的心上,他觉得烦乱不堪,也许今天该回去了,正当他准备要叫服务员来买单的时候,服务员被一个疲惫的女声叫走了,他听得背后那个疲惫的女声说:“请给我来一杯黑咖啡,谢谢。” 这缱卷绵柔的声音如此熟悉,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咖啡桌,尽管是个背影,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她,隔了着两年,他还是能够轻易就听出她的声音来,他终于等到她了。 ☆、Chapter 68 尽管她看不到他,他还是觉得慌张害怕,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会儿握着咖啡杯,一会儿翻弄着书页,心也失去了平静的律动,开始狂乱地跳动起来,耳朵听着她的一点一滴的动静,她拉开椅子的声音,放包的声音,然后,放咖啡杯的声音,还有讲电话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落在他的耳朵里,落在他的心上,是的,他彻底明白了,他原来如此在意她的一切。 夏流星左手搅弄着咖啡杯中的棕色液体,右手拿着电话正在跟隔壁住着的女孩子通话:“喂,今晚要麻烦你照顾念念了,我要加通宵,明天赶着去提案呢。放心吧,我知道照顾好自己的。” 住在夏流星隔壁的女孩子去年才毕业,因为有一次她没有关门,在家里吃火锅,夏流星也没有关门,念念闻着隔壁的火锅味就跑了过去,等夏流星四处寻找它,才知道它已经在隔壁饱餐了一顿了,从此以后,夏流星就给了女孩子自己家的一把钥匙,遇上要通宵加班的时候,就让女孩子到她家把念念接过去帮着照看一下,女孩子一个人住,念念生圆滚滚的,看着就可爱,她也乐意帮忙看。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夏流星才满意地放下电话。她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快要十二点了,想着今晚还要回去赶案子,不由得眉头紧皱,其实这种生活,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今天的这个案子,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上司给她的资料上明显地写着“金谷投资新业务推广计划”,这正是他所在的公司,如果她要负责这个案子,就必然需要去金谷投资接洽商谈,可是她不愿意故地重游,尤其上次到那里去是那么地狼狈不堪,但是,金谷投资给的报酬很优厚,他们如果不愿意接,自然有很多广告公司愿意角逐,作为这家广告公司的策划经理,她必须以公司的利益为首,也许,林佑铭现在仍然在美国,她过去也碰不见他,她的担心也就多余了,可是说回来,她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当初是他抛弃她的,即使再见面,她也大可以问心无愧,泰然处之,或者,她就当作互相不认识就好了,想着,她又喝了两口咖啡,顿觉心情舒缓了不少。 这边林佑铭听着夏流星说出“念念”的名字,喉咙里突然塞满了棉花似的,气也喘不过来,脑袋里轰隆隆的,浑身都没有了力量,木然地坐在那里,微微地颤抖着,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了眼,努力地什么也不想,往事却如潮水般涌出来。 那年,她和他一起在名扬的图书馆自习,她看书看累了,休息的时候拿着手机在刷微博,突然她拿着微博上的一篇帖子给他看 :“佑铭,你看这篇帖子,有一对父母因为给新出生的小孩取名,意见不统一吵了起来,居然吵着吵着就离婚了,这感情基础也太薄弱了吧。” 他看了一眼,对她说:“那我们现在就统一一下意见,以后我们有小孩了,一定不会为这个吵架了。” 她看了他一眼,问:“我们怎么可能为这种事情吵架,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我相信凭孩儿他爸的才华,一定能给小孩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他笑着揽过她的肩膀说:“这事还是全凭孩儿他妈做主吧,我相信孩儿他妈这个文科生在取名上的才华一定盖过了孩儿他爸。” 夏流星笑笑,也配合着说:“既然孩儿他爸这么相信孩儿他妈,孩儿他妈一定不会让孩儿他爸失望的,嗯,就叫念念吧。” “念念?嗯,是个好名字,念念不忘,多么深刻地表达了你对我缠绵悱恻的心意,我很感动。” “好啊,你又逗我了。”她用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故作被戏弄了之后的生气模样,每当这种时候,他总能用两句甜言蜜语哄好她。 这一幕幕想起来,就宛如在昨天一样,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停留在书页的地方,正是那段话——“你这样突然出现,有没有想过我已经结婚了,有小孩了,已经是为人妻为人母了,你当初不愿意成全我的,已经有更爱我的人给我了。你现在回来,说你后悔了,这样强行闯入并扰乱我的生活,是要我抛夫弃子,跟你和好如初吗?” 她说过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念念,她真的已经结婚生子了吗?他顿觉思绪混乱,所有的期待都瞬间成了泡影。 “服务员,麻烦买单。”夏流星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后便是高跟鞋声音,他记得,她读书的时候穿的都是平底鞋或只有一点跟的鞋子,走路都是轻快活泼的,现在穿了高跟鞋,走路的声音都更成熟了,他过去所熟悉的有关她的一切,似乎就像这脚步声一样,离他越来越远。 这个晚上,林佑铭做了一晚的梦,早上迷迷糊糊地去公司,刚进门,就被张满叫到了办公室,张满很高兴这个优秀的实习生已经成长为得力干将了,所以大小事都喜欢叫他去给点意见,他说:“我们投行以前的重点业务都在大公司的证券发行这块,现在国内的经济市场发展很好,投融资环境都在逐步成熟,我们准备大力发展企业投融资和公司理财的业务,最近找了一家广告公司,希望他们能给我们一个好的宣传方案,营销部的姚志俊目前在负责接洽这个事务,好像他 对这家广告公司不是很放心,不过他毕竟是负责营销的,业务方面,还是要派一个人出面,才知道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推广方案,你帮着看看吧,志俊那边我已经跟他说好了。” 林佑铭从张满那里接过任务,刚从张满的办公室里出来,就碰到姚志俊气喘吁吁跑来了,拉着他就往公共会议室走去,路上姚志俊压低了声音跟林佑铭讲话:“佑铭,你在美国呆了那么久,都说美国的广告行业全球领先,最专业,你一定有所了解,这广告都是花钱的,不能花的没效果,你可一定要替我们公司把好关。听说这家公司在广告行业里就跟我们公司在金融业的地位差不多,也是很有名的,本来我了解了这家公司后,一点都不担心,可是我对案子的负责人做了背景调查后,发现有传言说这个女人是靠着天娱国际传媒的李孝生才进了这家公司的,对了,那个李孝生还是你们名扬的校友呢。你说,这种傍小开靠色相上位的女人,那么年轻就做了策划经理,工作能力值得信任吗?” 一路上,林佑铭听了一耳朵的八卦,他总觉得像姚志俊这样爱八卦的男生,在金融行业里呆着,工作能力也容易让人怀疑。 金色会议室的大门敞开着,姚志俊和林佑铭走了进去,如往常参加公司的任何会议一样,并不觉得该有何不同,会议室里早已有广告公司的人在等着了,他们总共派了三个人过来,一个中年男人留着胡子,梳着头发,穿着一件白色的亚麻衬衣,一条窄脚灯笼裤,挺像个印象派的艺术家模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长发及腰,里面穿一件背心连衣裙,外面一件棉麻开衫,手里拿了一叠资料,看起来是助理,还有一个留着及肩侧分中长发的女人在一边翻看资料,波浪卷的发尾微蓬,挡住了她的大部分脸,和其他两人不同的是,她穿了一身职业装,今天提案的人应该是她了。 “不好意思,让三位久等了,我来介绍一下吧。”姚志俊开口打破了会议室的安静。 穿职业装的女人抬起头的一瞬间,林佑铭愣住了。 她也瞬间僵住,似乎在回应这突如其来的“久别重逢”。 “你怎么来了?”林佑铭似乎忘了他们是来和广告公司谈金谷的新业务推广计划的。 “你不是在美国吗?”她冷冷地回应。 姚志龙觉得这气氛有点诡异,不过他看出了一件事——林佑铭和负责这个女人是认识的,而且像是知根知底的关系,对他们这个案子来说更好不过了,笑着圆场说:“原来夏小姐和我们佑铭 早就认识,那真是缘分呐。” 夏流星嘴角扯了一下,看着林佑铭依然惊愕的脸,冷笑道:“缘分也分良缘和孽缘,只怕我和林先生是孽缘。” 姚志俊,“印象派艺术家”和助理小姑娘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均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但夏流星话里的火药味,他们都感受到了。 “是吗?我也想见识一下夏小姐在昨天晚上才通宵憋出来的宣传方案到底有多靠谱,会不会连大方向都没有弄清楚。”林佑铭不知道为何,心中忽然很她的气,话已经说出口了才发现自己的语气也冷冷的,会议室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夏流星听了很是惊愕,他怎么知道她是昨晚熬通宵赶出来的策划案呢?这种时候越慌乱越容易被敌人看穿底线,她似乎就是要赢过他似的,说:“林先生也许有所异议,今年百事新品上市的推广案,仙剑5网游的发布宣传案,ipad最新系列在中国的上市发布案,都是我在接到案子后用提案前最后一个通宵做出来的策划案,您可以亲自去调查这些推广方案的效果,你们做金融的不是很擅长调研分析吗?”她的声音依然冷冷的,当她说着那些熬过的通宵时,轻描淡写得就像在说别人的历史。 听着这些,林佑铭的心却拧紧了,这么多案子,都是她通宵做出来的吗?她一直都过得这么辛苦吗? ☆、Chapter 69 夏流星翻开手中的资料,说:“鉴于我有太多的案子需要在提案前通宵赶出,我的时间非常紧迫,就不在这里继续和林先生打嘴仗了,请允许我擅自进入今天的主题,到底这个案子如何,我想林先生听完就知道了。” 夏流星站在白板上的投影前,一页一页地讲着ppt中她的方案,从这家金融机构的历史,主营业务,广告风格,到现在想要大力打造的业务部分,面对的主流客户群体和他们的媒介习惯,以及主要竞争对手的业务核心和营销情况,抽丝剥茧,最后明道取势,提出主要采取线上推广,通过互联网推广渠道,改进官网设计,突出投融资业务,拍摄宣传片,选择主流网络媒体投放,线下则选取一些商业中心投放平面广告,这些商业中心的大厦入住的中小企业众多,正是他们的主推客户群体。 “我们计划的最后一个推广部分是设计一款模拟创业投融资的手游,植入业务细节,比起销售人员被动地找客户推销解释,这样让客户主动沉浸其中的方式,效果会好很多。所有这些推广,我们都会在同一个时间启动,线上线下结合,以达到全方位覆盖主要客户群的效果。” 她讲的时候像极了那些铁娘子,女巾帼,所有的构思都给予翔实的资料收集和严密的逻辑判断,并不是凭感觉和想象,应该如何去进行广告文字的表达和画面的表现,每一个地方她都思虑周全,也许这是她多年学德语的回馈,德语就是这样一种语言,严谨认真。看着ppt上最后一页的那个胜利的标志,林佑铭不禁想到:“像她这样会为了练好德语磨破耳朵的人是不是也会为了做好策划案熬坏眼睛,才能在两年之内达到今天这样的水平?折磨完了耳朵她又开始折磨眼睛了吗?”他的表面一直平静,心中却有着各种猜想。 她有些挑衅地看着林佑铭,说:“我们的方案到这里就讲完了,不知道林先生满意了吗?” “很好,夏小姐的专业能力让我折服。”他的声音没有了半点讽刺的味道,听起来像真的赞美,姚志俊也觉得这个案子确实好,“印象派艺术家”和助理小姑娘都知道夏流星的实力,所以对林佑铭态度的转变也并不诧异,只是夏流星有一丝的恍惚,此刻他的态度,让她想起了那个曾经总是温文尔雅地对她说话的林佑铭。 她强迫自己回到现实,这是在工作的会议现场,在这么多的外人面前,她绝不可以露出半点的私人情绪来,尽管她现在真的很想冲上去,质问他当初为何不辞而别,她还是压抑住了心中的冲动,只是摆出一副商 务人士冷冰冰的态度,说:“如果林先生和姚先生都没有什么异议的话,我们会按照这个方案去执行,乐友天先生会负责这个案子主要的美术设计,秦小凡小姐会负责这个案子的沟通问题,希望以后大家能合作愉快。”如果不是先前的震惊,她不会失礼到讲完提案才想起介绍这个案子的主创人员。 “印象派艺术家”和助理小姑娘各自跟林佑铭,姚志俊交换了名片后,并且握了一下手,夏流星拿出自己的两张名片,各自给林佑铭和姚志龙,说:“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希望以后大家合作愉快。” 之后,他们三人各自整理了资料,准备离去。 夏流星走出门的一瞬间,林佑铭突然说道:“夏小姐,关于案子的某些细节的地方,我还想和你仔细商量下,不知道你可否再留一会儿。” 她的心仿佛停掉了一拍,人也顿了顿,只是曾经的委屈和怨忿都用上心头,提醒她强迫自己保持理智,她丝毫没有回头,只说:“林先生,请相信我们会考虑到案子的方方面面,关注每个细节问题,确保无误,如果还有疏漏的地方,麻烦林先生届时和我们的小凡沟通。” 留下这句话,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金谷投资的会议室。 这次终于换她走得决绝。 走到电梯门口,她扶着电梯旁的墙壁,终于放松下来,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秦小凡见了,以为她刚刚是在紧张,不禁关地问道:“多少大公司的案子你都已经拿下过了,怎么今天这样紧张?是害怕提案通不过吗?” 流星感谢地看了秦小凡一眼,说:“没有,只是今天碰上了永远都不想再碰到的仇人。” 乐友天年纪稍长些,对于人情世故看得更通透,对于这个比他小几岁的上司,他心中是很佩服她的工作能力的,知道她绝不会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出现情绪不稳定的状态,而刚刚林佑铭单独留夏流星的情形,他见了就已经知道其中大概了,只是他为人沉稳,知道女人最不愿在人前提起的,是过去失败的恋情,便说:“那这个案子落地执行的阶段,就我跟小凡多跟金谷这边沟通,你只要在后面负责安排指挥就行了。” 夏流星对乐天友笑了笑表示谢谢。 电梯的门在她的面前合拢得只剩下一个小缝的时候,林佑铭突然出现,他的手像锋利的剑锋伸进来,将电梯的门拉开,然后一把抓住夏流星的胳膊,把她拉了出来,对电梯里错愕的两人解释道:“我还有非常重要的业务问题要请教夏小姐,请 二位先回去吧。” 她还未来得及彻底反应过来,电梯的门已经关上了。 她转过头,瞪着他,那眼神好似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止是欠了她两年,而是欠了她千年万年的情债似的。 “林佑铭,你要干什么?”她的手腕被他抓得太紧,她想甩开也不行。 “跟我来!”他拉着她往最近的楼道口走去。 关上楼道的门,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眼角的一条条血丝清晰可见,他似乎气极了,用一种又哀伤又愤怒的声音说:“你连和我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吗?什么?我是你永远都不想再碰到的仇人?” 不欢而散的恋人不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么?她偏过头去,不看他一眼,也不回答他的话,好似她就真的这么嫌恶他,这让他更加暴躁起来,他本来还有些愧疚于他让她伤心了,不安地想着她是不是在心里痛苦地念着他,现在看来,他倒是自作多情了。 他的双手扳过她的肩膀,让她的眼睛能清楚地看着他,他说:“夏流星,你和我的缘分是孽缘,那你和谁的缘分是良缘呢?那个天娱传媒的小开吗?看来我离开你的决定是对的,正好成全了你的良缘!” 她猛地抬头,眼里是喷涌的愤怒,“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在金融大厦的楼道里回响。 这一巴掌包含着太多的恨意,她两年来无处发泄的恨意,在无依无靠的时候因为太思念他而产生的恨意。 在他说出这样的话后,她不想再和他多呆一分一秒,她一点都没有心疼他脸上留下的五个手指印,用了所有的力气挣开他抓着她胳膊的另一只手,拉开楼大的大门,跨着最大的步子离去,楼大的门在她的身后砰一声关上了。 林佑铭带着五个手指印回到办公室,姚志俊看着他脸上的红印,问:“这是怎么了?居然还有人敢动手打我们林大总监?” 林佑铭摆摆手,表示没事。 姚志俊又说:“那个夏流星,你真的认识?我还以为只是个傍小开的漂亮女人而已,没想到这么有能力,我以前也接触过一些广告公司,像她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个水平的,的确很少见。” “这个推广方案,你以后就自己跟进吧。”林佑铭扔下一句似乎蕴含怒气的话就回了自己的位置,留下一脸莫名其妙,心中泛起无数桃色猜想的姚志俊。 果然,以后的合作中,夏流星几乎都不出面,而是让秦小凡两边传达意见。直到合作 案结束,林佑铭和夏流星都没有再碰一次面,姚志俊无聊时暗自猜想,这两个人的行事风格倒是很像,都不喜欢亲力亲为,喜欢躲在背后当指挥官。 ☆、Chapter 70 端午节的时候,大家都放假在家,林季海似乎是年纪大了,越来越怀旧了似的,突然提出让林佑铭陪他回他母亲的家乡看看吧,他才知道这么多年,爸爸其实是很思念妈妈的,因为他爱她,所以想给她她想要的幸福,而不打扰她。 他也突然很想去那个地方看看,那是她的故乡。 汽车在乡村的两车道上行进,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稻谷都已经一片片地黄了,熟透了,低着脑袋,也有种满了荷花的田地,雨后的荷叶上盛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粉红色的荷花苞露出荷叶,高高地耸立着,真的如婷婷少女般。 这就是瑶城,是夏流星来的地方,也是他母亲出生的地方。 这里有很多民宿,每一家的装修风格都差不多,林佑铭在一家与自己记忆中很像的民宿前停住,可是这家民宿不知道为何关了门,他于是走到旁边开着的一家,跟林季海说:“爸,我们就住这吧。” 林季海点点头,他只和林佑铭的母亲结婚的时候一起回来过这里一次,当时住的是破房子,没想到现在都修成了古朴风格的民宿了,和他记忆中的一点都不相似。 民宿的老板娘是一个腰圆腿粗的大娘,热情周到,从接待他们父子开始,脸上就堆着笑,胖胖的脂肪在鼻翼两侧靠拢,开得像一朵富贵的牡丹花。 “先生,房间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楼上301。这是房卡,我帮您把行李拿上去放好吧。”老板娘笑着把房卡递到林佑铭手中。林佑铭觉得大娘毕竟有些年纪了,拿着这么大的行李箱上楼太累,谢绝了她的好意,和爸爸两人各自拿了行李上楼去了。 他替爸爸整理好行李,自己便站在窗前眺望这座小城,从3楼望去,这条街巷上都是相似的民宿,大多是4,5楼高,取的名字也都很古朴,清水居,小雅居,轻风居等等,与瑶城的青山绿水相映成趣,人们丝毫不会怀疑从这里出去的姑娘都是清丽脱俗的美人胚子,他想起了流星的面容来,那双水晶球一般的眼睛,也的确是这种山林毓秀之地才能产出的。 收拾好行李,林佑铭和林季海一起围着瑶城的大街小巷走了个遍,还有那条河,那座山,他们都围着走了好久,林季海对儿子笑笑:“这里的空气果然好,在这田野山间里走走,我这把年纪的人也觉得神清气爽,好像都回到二十几岁的时候了。” 林佑铭知道爸爸心中是想着妈妈,人老了以后想找回年轻的感觉的最好方法就是回忆年轻时候的恋情,不过他替爸 爸感到感伤,他一个人默默思念她这么多年,她却在国外和自己的心上人双宿双飞,不过,既然这是爸爸的选择,并且他并不为此时常感伤,他也就不愿去提醒他的单恋的苦楚,只是笑着回应:“我爸年轻着呢,那里是上了年纪的人。” 走到暮色时分,二人一起回了民宿,要了一壶温热的清酒和一碟炒花生,在民宿的庭院里看月亮聊天,老板娘来晾当天清洗的被单时,林佑铭突然问道:“大娘,这个时节,正是瑶城景色最美的时,往来的旅客最多,应该是民宿开门做生意的好时机,旁边哪家怎么关门了呢?” 老板娘抖开一床床单,搭在院子里拉开的细绳上,拉开扯平,说:“嗨,要说这家啊,不知道是不是祖坟埋坏了地方,家里的人祸就没有断过,他们家本来有夫妻二人和一个女儿,两位老人,三世同堂,那家的女儿生得可漂亮了,眼睛大大的,鼻梁翘翘的,唇红齿白,说是精雕细刻出来的,一点都不过分,可惜十几年前,小孩子和一个来这里旅游的小男生一起出去玩,在一个废旧的破屋里翻出了硫酸,烧伤了大片头皮,小男孩母亲留下一笔钱,就带着小男孩逃走了,孩子她爸爸要给孩子讨个公道,追到大城市里去找这家人,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失踪了,两位老人受不了打击,病了一段时间就相继去世了,以后就剩一个寡妇一边带着小女儿生活,一边找丈夫,小女孩的头皮损伤严重,孩子她妈虽然带她看了很多医院,都没有办法恢复原样,只能用假发遮住丑陋的疤痕,好在孩子因为事故受的惊吓太大,完全忘记了自己怎么受的伤。后来,孩子她爸虽然没有找到,她们母女两个也过了几年太平日子,那女孩子长大了又漂亮又有出息,前年考上了名校的研究生,以为终于苦尽甘来了吧,她妈又出了车祸,住了好些天医院,还是去世了,好的是她一个朋友请媒体帮忙把她爸找回来了,不好的是却又成了疯疯傻傻的模样,她为了带她爸到大城市去看病,就把这房子卖了,有一个人出了高价买下了,但奇怪的是从他买下来后,就这样一直空着了。哎,也不知道这孩子带着她爸,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老板娘一边叹气,一边又凉了一床被单。 林佑铭听完,呆在那里,这就是他心中想不明白的真相吗?林季海听了知道,这就是当年追去他家要光了他的积蓄的人,他端起一杯酒喝了,沉默了一会儿说:“哎,当年我没有陪你妈妈一起回来,以至于她遇事就躲,结果才会闹出后面这些事来。” “爸,我想,我明天还有些事情,想回去一趟,等你在这里住够 了,我再来接你吧?”林佑铭突然很想回去找她说清楚,他原本以为在他和她的这段孽缘中,他是最可怜的受害者,没想到,因为他,让她的整个人生都变得不幸了。 林季海大概以为儿子是听了店主大娘说的一切,无法面对自己是这件事的起因,承受不了内心的自责,所以想离开这里了,便点点头说:“好,我啊还想在这里住几天,等想回去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林佑铭就匆匆忙忙开车回了海市,从瑶城到海市,开车12个小时,回到海市的时候正是晚上八点钟。 这天白天的时候,夏流星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电话那端说:“夏小姐,你爸爸发病得厉害,吵着要见你,你最好过来看看吧。”接电话的时候,她手里正在翻阅最新的一家客户的资料,这是一家德国汽车品牌的新品推广案,只要是这行的人都知道这几年的广告界,除了地产产品外,推广费用给的最多的就是汽车产品,如果拿下来这个品牌,就能给公司带来一笔不小的利润收入,而这家汽车品牌在汽车行业里也是个有名有地位的,海市的许多广告公司,想必都想拿下这个案子,这也就意味着竞争将非常激烈,如果她能用德语打动这个品牌的负责人呢? 让她焦虑的问题就是,她现在根本就碰不了德语,妈妈去世后,她只要听到德语,看到德语,就觉得心悸胸闷,恶心想吐,所有的德语单词就像瞬间从她记忆里自动清除了似的,一个都不剩了。 正在苦思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她们公司的提案比起其它广告公司的都要打动这家汽车品牌的负责人,却又碰上爸爸发病的电话,自从她把爸爸转入这家精神病医院后,几乎每隔一天就会去看他一次,周末会跟他呆上半天一天的,爸爸的情况也一直很稳定,几乎没有发作过,反而总是给她一种很安详的错觉感,有时候会看着她傻笑,不停地唤她:“星星,星星。”不知道为何,这一次突然有发病了。她跟公司请了假就赶往医院,还好公司看在她工作能力很强,几乎没有拿不下的客户的份上,对于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工作时间内请假的事总是宽容处理。 她打了的到达医院,医院的护士已经和她说明了情况,她爸爸现在吵着要见她,所以情绪非常焦躁,只好把她叫来。 到了病房前,爸爸正站在病房门前,从窗户往外望着,不停地踢打病房的门,喊着:“我要见星星,我要见星星。”两个护士小姐上前去拉他,他就动手追着护士小姐乱打一气,下手也不知轻重。 她深呼吸了口气,让护士开了病房的门,推门进去,喊他:“爸,星星来看你了。” 夏父听见流星的声音,停止了追打护士们,转身嘻嘻笑着,握着她的双手左摇右摆,说:“嘿嘿,星星,你终于来了。” “爸,你答应了星星呆在这里要乖的,怎么又开始调皮了?” “唔,他们老是让我吃药,太苦了,我不喜欢,还有,他们给我打针,好痛!” “爸,你要吃药,才可以从这里出去,我以后会让医生给你的药里加糖的,这样就不苦了,你如果乖的话,医生就不会给你打针啦。” “好吧。”夏父乖乖地答应了。 夏流星又陪爸爸说了会儿话,其实都是她自言自语般讲着工作上的一些事,她也不指望他能听懂,只是有一个听她倾诉的人,总比连一个听的人都没有要好。 ☆、Chapter 71 等爸爸的情绪彻底稳定了,她才离开他的病房,去见了爸爸的主治医生。 夏父的主治医生姓邱,是夏流星目前的收入水平能够支付得起的最好的精神科医生了。邱医生办公室的书架上放着许多精神分析学和心理学的书,对于夏流星而言,那些书都是艰深晦涩的,只会给她一种爸爸的病那么难治的压力,所以,她每次来都尽力不去关注这间办公室里的一切,只把注意力集中在邱医生的话上。 “邱医生,我爸爸这一年多都是这种状态,为什么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这次反而突然发病了,他平日吃的那些药对他有用吗?” “精神病是一种很复杂的病症,并不像一些皮肉器官甚至是癌症这样的病症,这些生理上的疾病,我们可以比较容易知道生病的部位和原因,但人的神经网络是异常复杂的,心理活动更是复杂难料,有时候我们即使知道病人发病的原因,也很难知道这些原因为何引起了病人神经网络和心理活动的异常,我们平日给精神病人的药更多是的让精神病人能够平静情绪的药,但是精神疾病能够做到对症下药,药到病除,这在医学界来说,还是一座像珠穆朗玛峰一样的挑战。”邱医生解释道。 “那我爸爸到底什么时候会好呢?” “夏小姐,这个,我真的很难给你定论,他也许某一天忽然就痊愈了,也许会一直这样。” 夏流星听了,有一点绝望的神情浮现在脸上,为什么每个医生都这么说,这样的话听起来就像是街上胡乱哄人的江湖术士说出的话,她像是对于精神或者心理疾病的治愈难度不死心似的,突然想起了问一问另外一个问题:“邱医生,我想问一个关于自己的问题,也许也是精神或者心理活动的异常,可以吗?” “夏小姐但说无妨,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就当随便聊聊天好了。” “我大学的时候是学德语的,可是突然有一天就忘记了所有学过的德语,甚至也不能听,不能看,否则就会特别不舒服,甚至会恶心干呕,就像过敏反应一样,我这是什么问题?有可能找回对于德语的记忆吗?” “这期间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夏小姐对德语产生了回避的心态吧,这或许对你跟德语的记忆有关,人们只有在对一件事物产生憎恨的时候,才会产生恶心干呕的反应,对于你而言,德语也许不仅仅是一门学科或者语言,而是有感情的事物,也许是有一件跟德语有关的事让你非常地有感情,也或者是一个人,可是这件事或者这个人,现在 变得不好了,所以,你对于德语也就产生了这样不好的情感。” 她听了,已经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了,原以为自己伤过心就好了,没想到,在潜意识里,自己把悲伤藏得这样深,她在心里讥嘲起自己的懦弱来。 回家的路上,她最担心的还是爸爸的病情,心里有着各种打算,既然一辈子也治不好,她真的很想把爸爸接回家里和她一起住,可她根本无法全程照料他,或者又会发生浴室摔倒了无人知晓的意外,或者突然发病起来做出难料的疯狂举动,她该怎么办?她被这些问题搅得焦头烂额,步子也沉重起来,为了省钱,她租住的是离公司比较近的一处老小区的旧楼里,没有电梯,只有昏暗的楼道,许多人都不愿意爬八楼,她就以极便宜的价格把八楼的一个房间租了下来。 当她昏昏沉沉地走上最后一段楼梯的瞬间,赫然看到一个人影在门前坐着,光线有些暗,一时也看不清楚是谁,她心中有些害怕,她一个单身女孩子,又因为工作经常晚归,虽然也没有遇到什么坏人,但这旧楼本就容易给人阴森的感觉,大晚上的突然出现个黑影,难免会让人出现不好的联想,她朝那个人影问道:“谁?”声音有些瑟瑟发抖,手慌乱地在包里翻起她的手机,想用手机上的电筒照清面前的黑影,慌乱之下的她条件反射地以为,凡是坏人坏事,都怕见光,哪里想到,如果真的是坏人,哪里会怕手机电筒的光呢。 坐在楼道里的人影抬起头来,拉住她的手,那手的感觉是温暖的,让她的心瞬间平复下来,她听见他说:“是我,不要害怕。” 这声音,隔着多少经年的岁月,也一点都不曾在她的记忆里腐蚀,这是林佑铭的声音,她怎么会忘记呢,可是,他怎么来了?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了,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已经没有经历来对付其他的烦心的事了。 她用很不欢迎的语气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声音里甚至带着明显的不悦。 “我问了秦小凡,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你,她告诉我的。”他这次并没有对她的不悦感到不满或者不耐烦,他还从秦小凡那里知道了,她是一个人住,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念念原来就是他悄悄送给她的米修。 “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请你离开这里,并且以后都不要再来打扰我。”她掏出钥匙开门,丝毫没有要邀请他进去坐一坐的意思。 “流星——”林佑铭的话还没有说完,夏流星就嘭地关上了门。 林佑铭在门外使劲地敲门,夏流行就在门边,背靠墙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听他絮絮叨叨地在外面说:“流星,我去了瑶城才知道了很多事情,才发现自己当初一走了之有多混蛋,我是来跟你解释当初的一切的。” “流星,其实我在美国的每一天都很想你,我知道你很努力也很优秀,一定会考上名扬的研究生的,我一直以为你还在学校读书,我是后来才知道你妈妈出了车祸的,我应该陪在你身边,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么多艰苦的,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勇气面对你,而且,那个时候,你已经和他同居了,我也生你的气。” 这就是他的解释吗? 她打开门,借着室内的光,她才看清林佑铭整个人都湿透了,她想起这个小区没有停车位,他应该把车停在了附近的地方,走了一段路过来,刚好碰上下大雨那一阵,似乎是匆忙过来的,她的心里好像被蚂蚁蛰了一下。他额角的头发趟着水,一个人颓废地坐在门口,伸直着颀长的双腿,怂拉着脑袋,听见开门声,才惊喜地转过头来,抬头望着夏流行毫无表情的脸,伸开胳膊抱着夏流星的双腿撒娇道:“对不起,我想来跟你解释当初的一切。” 他的突如其来的熟稔的态度让她有些恍惚,曾经,她跟他熟到亲密无间的时候,如果她跟他闹小情绪赌气不理他,他就是这样耍孩子脾气的,她每次都受不了他这招,最后总是妥协道:“好了,不要闹了,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你当自己是巨婴吗。” 那到底是多久远的故事了呢。 可是这次,林佑铭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这句话,他开始惊慌地抬头看她,她仍是一副冷冷的表情,他才收起小孩子的把戏,像大人一样站起来,挤进她的房间,他总要先占据地利,才有机会做辩解。 她的房间里的摆设都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就再无多余的摆设,看起来很像是苦行僧住的地方,看得出她过得很清贫。 他的心被这一切击中,变得无比的柔软,他后悔自己对她做过的一切,说过的恶语,在身后抱住她,说:“流星,我是爱你的。” 她的身子一僵,林佑铭感觉到她的微微一颤,她是有反应的,这证明她无论如何心里是有他的,心绪是为他波动的。可是她接下来说的话又浇灭了他刚燃起的希望。她挣开他的怀抱,轻哼一声,用一种异常陌生的声音冷冷地说:“你突然离我而去的时候,正是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候。妈妈车祸去世,爸爸虽然找到了却 疯了,我需要筹措医药费,要安葬妈妈,照顾爸爸,研究生也只能放弃,我感觉自己站在苍凉荒原黑色的沼泽地,努力挣扎却在不停地往下陷落,我那么恐慌,那么惊惧,如同赤身裸体在雷雨交加的黑夜里踽踽独行着穿越迷失森林的婴儿,战战兢兢地祈祷明天一切都会过去的,那个时候,在我孤苦无依,最想有个人依靠的时候,你在哪儿呢?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如此肆意地闯入和扰乱我的生命,你的爱说得如此轻松而浅薄吗?” 夏流星想起自己趴在医院天台大哭的那晚,那绝望到想要从医院顶楼跳下去的一刻,隔了两年,又一幕幕地在眼前回放,牵扯着每一根神经末梢,千万个细小无声的知觉在传达着一个声音:“绝对不可以原谅他。”然而,她曾经深爱着他,也许到这一刻也是,从一开始的互相看不顺眼,到后来的心有灵犀,是他激励她努力向上,支持她追逐遥不可及的梦想,她的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里都是他,是他陪她如花一样一瓣一瓣绽放,即使是现在,她对他充满着滔滔怨恨的现在,如果他再次突然消失,她也依然会悲痛万分,她甚至舍不得他受一点伤害,至少别人是不可以伤害他一点的,所以,她只能自己伤害他,看着他现在像哈巴狗一样,在她面前苦苦乞讨,无情地践踏着他的自尊心,他心里感觉到痛苦了吗? 可是,她却并不快乐,默默地掉下两行泪来,为他和她这段变成了互相折磨的感情。她的人生为何要与他交织?既然是爱,为何不能直接就走向幸福美满?既然是爱,为何又到了如生死仇人的地步? ☆、Chapter 73 他又让她哭了,原来他的离开带给她的是这样沉重的伤害,桃倩倩今天跟他说过她那个时候是特别伤心的。他记得,她从来不喜欢哭的,读书的时候,她也只在他面前哭过那么一次,这两年,她一定过得很不如意,所以才会有了这种从来不曾在她身上出现过的脆弱的情绪,他顺着她的身体,站起身来,捧着她的脸,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水渍,他的舌头在她脸上吐出温热的气息,她被这份感觉强烈地刺激着,曾经心中积郁的委屈终于有了想倾诉的对象,此刻便如山洪爆发了,她大声哭喊:“那个时候,你到底为什么不辞而别啊?” 他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对不起,我不该就那么走掉,我回来了,不要哭了,好吗?我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了,我会把这两年都补偿给你的。” 她仍是哇哇大哭着,他的安慰一点作用都没有,他着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她停止哭泣,他的心都放佛要被撕裂了,他突然吻上她的唇,下意识里似乎只有这个办法才可行了,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偶尔的抽泣和轻喘的气息,他已经顾不得争取她的同意了,舌尖探进她的齿间,缠绕着她的舌头,品尝着她的气息,氤氲撩人,直到感觉到她的身子开始变得柔软,他的身子也开始不安分起来,那一处灼热渐渐高耸,抵着她的私密处,敏感如她,感受到了他身体里的渴望,也激发着她身体里的渴望,他的手本能地探进她的内衣深处,摩挲揉捏着两座柔软的小山峰,美妙柔滑,刺激着他去亲吻的冲动,衣服一件件滑落,夏流星伸手想去关墙壁的灯,林佑铭握住了他的手,亲吻在她身上的唇发出模糊的声音:“我想看,你的一切。”他打横抱起光滑酮体的她,放到床上,附下身去,从她的肩胛慢慢亲吻,如同品味着世上仅有的美味,至山峰处,他含着她的小葡萄,轻轻吮吸,听着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他脑袋里的血液直往上冲,吮咬得更重了一些,她开始发出更撩人的魅惑的声音,当他的唇游走到她的那处秘密花园时,那里早已如阳春三月解冻的潺潺溪流了,他的唇滑至这片花园,舌尖摩挲着两瓣花蕾,深深浅浅地探着花蕾中心的花骨朵,直到感觉到她开始躁动摇摆的腰肢,渐渐抬高起想要接受一切欲望的小腹,他慢慢地将早已坚硬如棒的欲望送进她体内,当他在她身体里抽动的时候,她暂时忘记了他们间有过的一切仇恨,她觉得自己的生命是那么地饱满,只想要永远和他这样融为一体。 早上醒来时,窗外刺眼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她赤~裸的身体上,她的假发掉落在一 边。他已经醒了一会儿,侧着身子,手肘撑着头,看着睡梦中的她,那么美,然后,把她的假发替她戴好。这是他曾经欠她的明证,他会时刻记得,自己即使用余生来补偿她,都不够偿还。 她醒来。他微微一笑,说:“昨晚,你的假发掉了。” 她脸色惊慌,双手立刻去摸自己的头,头发尚在,她脸上的紧张神情淡了不少,片刻,她瞪大了瞳孔看着他,深幽的眸子里汹涌着不安感,他知道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到:“你当初是因为不能接受我丑陋的疤痕,所以离开的?”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在意他身边的女人的容貌,就连最私隐的那片地方,他们都希望是神圣贞洁的,不是吗?这种心理除了体现男人的占有欲之外,也是他们对女人美貌追求的极致体现了,在有的男人心中,恐怕破损的处~女膜比毁容更难接受。 他靠近一些,近到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假发,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就算有一点点疤痕,你在我心里,也是完美无缺的。” “完美无缺”这几个字让她感动得眼中泛起了泪花,世界上就不会有完美的人,如果一个人觉得一个人是完美无缺的,他一定是很爱这个人的。 她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声,那么沉稳有力,曾经让她觉得安心和依赖的声音又回来了。 他抱着她,准备将真相说出口,又不知道她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样,所以沉默犹豫,看了一眼她的房间,除了稀稀落落的家具,再也不见其它东西,他似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缓冲的借口,问:“米修呢?” 她在他话里,还未从感动中回过神,问:“什么?” “我是说你不是有只狗,叫念念吗?怎么不见它呢?” “你怎么知道它叫念念的?” 她想起了他们曾经说过的关于孩子取名的对话,不禁又喜又悲,她也曾经差点有一个孩子,时间才两年而已,世间的事物却转了几个轮回了。 “哦,这个,是秦小凡告诉我的。”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很早就知道她不好的境况和遭遇,却装作不知,只是天真地以为送条狗狗给她,就能解决她的伤痛了。 “昨天,爸爸情况不太好,我怕回不来,就托隔壁邻居照顾它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终于还是打算把很早以前他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流星,有些事情,我想我应该要告诉你,犯 了罪的人,只有说出真相,才有祈求原谅的资格。其实我和你在名扬相遇的时候并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和你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我妈妈也是瑶城人,我几岁的时候随她一起回去过一次,那次遇见了你,后来我们两个到一个废弃的旧屋子里玩,我在二楼发现了一些瓶瓶罐罐,出于好奇心,打开了其中的一个,谁知道里面是硫酸,我更不知道你就站在下面的一楼,瓶子里的硫酸流出来,腐蚀了地板,滴到了你头上,才害你受了伤。后来,我妈妈为了保护我,留下了一笔医药费就带着我逃回了海市,你爸爸不知道怎么的找上门来,吵闹着要我们家负责,我爸才知道我闯了大祸,从他不多的积蓄里拿出十万元给了你爸爸作为赔偿,谁知道你爸爸离开了没几天,你妈妈又找上门来了,差点吵到我爸的单位去,我爸就把家里剩的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你妈带回去给你治病,你们家才没有再来人。后来我妈妈遇上旧情人,要离开,和我爸说了嫌弃他穷,没有什么钱的话,我那个时候便怪是你们家贪得无厌要光了我爸的积蓄,才导致我爸妈摩擦不断,最后离婚收场。直到我长大了才知道,原来我妈不爱我爸,她一直爱的都是她的情人,她对我爸说绝情的话,是念我爸对她的好,希望我爸记恨她,彻底忘记她。所以,我不会嫌弃你的疤痕的,这都是因我而起的,我应该对你负责。” 夏流星听完这一切,如梦初醒,她总算想明白了爸爸为什么一直说:“这是给星星治病的钱,你们不能抢!”她一把推开林佑铭,愤怒地盯着他:“负责?我爸爸为什么会出远门碰上抢劫犯后又失踪,现在还疯疯傻傻?我爷爷奶奶为什么会抑郁成疾,相继去世?我妈妈为什么要一个人艰辛地拉扯我长大?我小时候为什么会受伙伴们的嘲笑和奚落?我家发生这么多事情,你全都能够负责吗?我原本以为这一切是命,是命运注定让我们家不幸的,原来都是因为你,是因为我遇上了你这个煞星,才会这样!请你马上离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他以为说出这一切,真相就能大白,她就会彻底原谅他,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他有些害怕起来,试图安慰她道:“流星,有的事真的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你爸爸当初上门来要说法,我爸爸确实给了他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后来会失踪发疯。” 夏流星冲他吼起来:“我爸会发疯,就是因为从你们家回来的路上,带着那些钱,遇到了抢劫犯,他受了重伤,又遭遇了心理创伤,觉得没有那些钱没法给我治病,所以发疯了!你们如果不在事故发生的时候逃走,我爸就不用那 么远去找你们,也就不会出事。” 她似乎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他身上,背负了这么多年的辛苦,本来快要相信是宿命的事,突然有人告诉她这是人为的,所有的怨恨怎么能不全都发泄到这个出口上呢。 他还试图替自己辩解点什么,他想告诉她,他会用余生来补偿她,可是,与不可逆转的往事的伤害相比,说余生是最不切实际的开脱了,他不能治好她爸爸,也不能让她爷爷奶奶复活,更不能弥补她童年的孤单,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颓然地被她推向门口。 “你走,你出去!林佑铭,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她吼叫着把他推出门外,似乎对她和他的感情判了死刑。 ☆、Chapter 73 知道了所有真相的夏流星心情一直无法平静,德国汽车品牌的案子也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公司交给她这个案子就是因为发现她是德语专业毕业,希望她能帮公司顺利地打开德国汽车品牌的大门,如果她做到了,升职加薪无疑,但万一她搞砸了,她在这家公司的地位也会受到威胁,如果她是可以任性选择坐吃山空的富二代,她倒不在乎,但是她现在过的都是今天赚明天花的日子,实在不能丢掉这份薪水不错的工作。 林佑铭自从得到夏流星永远也不会原谅他的话之后,又去过她住的地方几次,但每次几乎都没有等到过她回家,他才知道,她生活得到底有多么艰辛,怎么比起他们出了名加班变态的投行业来说还夸张?她这种工作强度,身体到底能熬到什么时候呢?他实在觉得她这样下去不行,就在偶尔晚上下班早的时候去夏流星的公司找她,每次都是带了宵夜过去,可是,每次夏流星都是避而不见。很快,世纪传媒公司内部都知道了金融大厦的某海龟高管在追求他们公司内的一策划经理,夏流星的上司知道了这件事,却并不阻止,反而只是让夏流星注意不要影响大家的工作就行,夏流星很快想明白了这件事,她们公司这些年一直都是致力于业务发展,但是近几年根基逐渐稳固了,想要扩张,就少不了考虑到投融资的问题,这就需要和金融行业的人打交道,公司当然是希望必要的时候可以从林佑铭处获得一些资源。 这下,夏流星更没办法赶林佑铭走,只好每次他来的时候,都冷漠着不理他,虽然她没有对他恶语相向,但冷漠已经是最伤人的武器了。林佑铭便想方设法地讨好秦小凡,秦小凡是个平凡的姑娘,在精英高富帅海龟面前毫无抵抗力,把夏流星最近在做什么,有什么困难都吐了出来,包括她最近在头疼的德国汽车品牌。 临近德国汽车品牌提案前的晚上,林佑铭又来夏流星公司看她,大厦里的灯已经关了大半,剩下加班的也就几个设计还在修图,策划部只剩下了夏流星一个人顶着黑眼圈对着电脑。 他带了三菜一汤一荤两素的食盒,拉夏流星过去吃,“我听小凡说你晚上加班的时候经常不吃晚饭,人是铁,饭是钢,你怎么能这么随意糟蹋自己的身体呢?这样既一顿饱一顿的,对胃很不好。” 夏流星正苦于她这份提案不知道该如何办,或者说她知道该如何着手,只是现在的自己无能为力。国外品牌要进入国内市场,不可以全搬国外的套路,否则就极容易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因此,他们才会找国内的广告公司代理他 们的广告,国内的广告公司解决这种案子时候最大的难题就是国外品牌的文化基础和国内文化的融合,这也是那些企业经营者们最担心的问题,如果她可以在提案时候展示她的德语,显示她对德国文化的了解,再加上她对国内文化的了解,这个汽车品牌无疑就是他们公司的了。 可是现在的她几乎不能碰德语,她正不知道如何才能保住这个案子,又被林佑铭打扰,心中不知道多烦躁,几乎到了发狂的地步,她粗暴地回应他:“你给我滚开!不要再来打扰我!我的身体,我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 在整个公司的人眼中,夏流星都是态度温和的,对谁都是谦虚有礼的样子,实在没有人会想到,她会有这么失态的时候,简直就像一个发疯的狂犬病人的样子,大家这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凶,猜想也许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又都知道这个叫林佑铭的金融界新贵在追求他们这位策划经理,对于桃色八卦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们都凑过来看热闹,林佑铭很没面子地笑着解释:“只是压力太大了,发泄一下,大家都回去忙吧。” 夏流星也觉得在公司发脾气被同事围观甚是尴尬,冷静下来,看着电脑上的策划案苦恼。 林佑铭听小凡说了这个案子对她的重要性,他听了心中充满了疑惑,她既然是德语专业的,这又是个德国的汽车品牌,不正好发挥她的优势所在吗?为何她却被像被这个案子带入了不可逃出的困境中似的。他站在她身后,将脸往她的电脑屏幕靠近,当他能清楚地看见电脑屏幕上的东西时,他的脸正好在她的脸的旁边:“德国g&g品牌?德国产品最大最广为人知的优点就是品质有保障,这个产品又是汽车品牌,最能体现其品质的就是生产车间了,用生产车间的一些景象和汽车出厂时严格的检验工序来表现安全可靠,用汽车在陡峭山坡上行驶的场景来表现其性能的优越,以成功男士的形象来暗示其目标群体,满足国人爱慕虚荣的心理,每一点都很契合,但它毕竟是个德国品牌,你的文案内容如果能够用上一些德文,进口高档汽车的品牌形象就塑造成功了,也更能够打动那些德国代表们,犹太人也说了,如果你想和某国人做生意,就说他们的语言,可是你的提案里的表现内容怎么全是中文的,这样不是显得这个品牌就跟国内的牌子差不多,而且还可能显得它很低档吗?” 林佑铭在夏流星身后喳喳地说个不停,他呼出的热气在她的耳边擦过,扰得她心中更加烦乱,但是他对于这个提案的分析完全正确,而且他所指出的问题正是 她心中的担忧。 她转过头,瞪着他:“我叫你闭嘴,不要打扰我!” 林佑铭觉得有些委屈,辩解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一点,也想补偿你,我听小凡说这个案子对你和你们公司都很重要。” 夏流星冷冷地回应了句:“我的事不要你管。” 林佑铭不依不饶,说:“我看你这个广告片的口号改成德语版就挺好。”说着就在夏流星身后将那句中文的“行万里路,路有g&g”口译成了德语,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脖子和肩膀,双手在键盘上敲击出刚刚翻译的内容,边敲击,边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将这句德语又重复了一遍。 当这世界上最严谨的语言传到夏流星耳朵里,每一个音调都成了残酷的折磨,她开始觉得胸闷发慌,无法呼吸,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艰难地说:“你不要再说了。” 林佑铭不知道夏流星为何突然气喘起来,他的记忆中,她是没有气喘病的,他扶着她关切地问:“流星,你怎么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重新调整好呼吸,回头看着林佑铭,幽幽地说:“我怎么了?都是拜你所赐,因为恨你离开,也恨和你一起学德语的那些日子,我所学的德语一夜之间全部忘光了,一个音节也听不得,一个单词也看不得,研究生没有办法上下去,大使馆的梦想没有办法追求下去,我还能怎么呢?” 他如五雷轰顶,难怪她的这个策划案一个德语单词也没有,他到底是给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才会让她对德语也产生这种强烈的恨意,她的内心里,对他又到底是何种强烈的恨? 看来,他是无法挽回她了,他觉得浑身冰凉,扶她在椅子上坐好,说:“既然是我的错,我会想办法弥补,这个策划案,我会帮你拿下来的,案子我帮你修改,明天我去帮你提案。” 她呆怔着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这个案子的内容已经都弄好了,只需要将广告的表现部分修改成德语内容,明天提案如果由林佑铭去,凭他的德语水平,当然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此刻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好默认了林佑铭的帮忙,这本来就是她欠她的,她为什么不可以接受呢?她坐到旁边,让他帮她修改案子。 半夜的时候,林佑铭已经将策划案修改好,g&g的资料他也看得差不多了,夏流星已经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睡着了,他抚摸着她安静美丽的脸,轻声说:“对不起,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灾难。” ☆、Chapter 74 心觉得寒冷的时候,冬天也来得特别快,晨光初露的时候,风还特别寒冷,从百叶窗的缝隙透进来,划过夏流星的手臂,丝丝的有些凉意,手机上的闹钟在旁边嘀铃铃地响着,她怕自己加班太累,醒不来,所以特意将闹钟调成了一直重复的模式,除非有人关掉,闹钟就会一直响下去。当她闭着疲惫的从桌上摸到手机,将闹钟铃声关掉,缓缓醒来的时候,才看见林佑铭的脸正趴在她的对面,房间内的光线并不太亮,但她还是能看见他轮廓清晰的脸庞,眼珠在眼皮下微微转动着,她还能想象他的那双水墨一样幽深聪慧的眼睛, 他对她说话的时候,她永远可以从里面看见一种儒雅的气质,岁月如此地偏袒他,即使毕业两年了,也未曾在他的脸上留下沧桑。他的睫毛一动,她慌乱地扭开脸去,等他醒来,她冷冰冰地说:“你不是说要帮我吗?提案的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g&g品牌的提案现场果然来了好几家广告公司,且都是广告行业内有名的,其中有两三家还是国际知名广告公司的分公司,夏流星因为听不得也看不得现场的那些德语词汇,担心到了提案现场出现状况,给g&g品牌的代表们留下不好的印象,便在酒店的大厅等待,由秦小凡和乐友天跟着林佑铭一起进去提案。 当叫到世纪传媒广告公司的时候,林佑铭很坦然地走上去,用纯正的德语开始了他的讲解,他人本就很聪明,在美国接受的训练不仅仅是金融业务上的,而是全方位的商业管理者的训练,金融,营销,管理,市场的知识,他都学了很多,可以说已经相当于半个mba毕业生,也模拟过如何给客户提案,因此,什么样的提案能够打动人心,他心中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这个案子虽然是夏流星做的,但是他看过一遍,还亲自将其中的某些部分翻译成德语,已经了然于心,当他在讲的时候,下面g&g品牌的几位代表都频频点头,似乎站在台上的并不是一家广告代理公司的提案人,而简直就像他们那边的人一样,对于g&g品牌的了解甚至超过了他们。 台下除了g&g的几位代表一直很欣赏地看着台上的林佑铭,台下还有很多家竞争公司的人紧张地盯着台上的他,他们都带着明显的敌意,显然,在这场提案中,林佑铭代表的世纪传媒已经占了上风,招致了大家的嫉妒,而这些目光中,有一双眼睛似乎并不是因为这场提案才表现出对林佑铭的关注,而是因为另外一种情绪,就像豹子见了狮子时候的那种情绪一样。这双眼睛的主人就 是受邀来比稿的天娱国际传媒的代表李孝生,他本来只是想跟来看看,没想到就看到了林佑铭在这里。 李孝生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是搞金融的吗?怎么会成了广告公司的提案人?” 他转头对身边的助理说:“这家世纪传媒公司看样子会成为这场提案中最强的敌人。” 旁边的助理说:“这家公司在业界确实也有些名气,特别是这一年,他们用了一个很年轻的女策划,拿下了好几个大品牌的全权代理,几乎每场提案,只要有她在,其它广告公司就没戏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换了一个男的来提案。” “参与比稿的广告公司的名单在哪里?给我再看看。” 助理从手中的一摞资料带里抽出一份来给李孝生,李孝生打开那个资料带,取出其中的文件开始阅读起来,他的手指顺着公司名字那一列往下滑动,很快就找到了世纪传媒广告公司的名字,比稿时间,比稿主题,还有参与团队,他的手指僵在团队名单一栏,那里清楚地打印着——提案人:林佑铭,策划:夏流星,设计:乐友天,ae:秦小凡。 他的眼睛立马不受控制地往世纪传媒公司的席位看去,可是看了一圈,才发现,她并不在席位上。自从她留信离去后,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想着他和她那个死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每一天都在后悔与自责中度过,幻想着她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回到他身边,原来,原来她和林佑铭又和好了。 可是,那又如何,林佑铭不过是她有过一段过去而已,他也和她有过一段过去,而且他们还差点有过一个孩子,她一定是别无选择了,才会和又和林佑铭在一起的,她一定在这附近,他要找到她,跟她说清楚,让她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往外走,助理在身后问他:“这是去哪儿啊?我们公司的提案还没有进行呢?”他也全当没有听见,跨着最大的步子往大厅出口走去。当他找到酒店大厅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坐着,那头垂落的乌亮的头发告诉他:“这个人就是她。” “流星。”他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声音中有无比深厚的期望。 她听见喊声,身体僵硬了一秒,还是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往背后的声音转过身来,当她看见李孝生的脸时,头已经立刻就昏昏沉沉不听自己支配了,然后,便晕倒在沙发上。 他奔过去,抱着沙发上脸 色苍白的她,她其实只是近来没有休息好,吃饭不规律,他却被她的脸色吓坏了,慌乱地叫大堂门口的保安快叫救护车,他一遍遍地呼喊她的名字,希望她马上苏醒过来。救护车来之前,她只是微微地动了一下眼皮,模糊地看见了一个青年男人焦急无比的脸,但这张脸却和她渴望的那张不一样,她失望了,索性又闭上了眼睛。 夏流星被救护车送往医院的时候,g&g品牌提案的现场,林佑铭还在为提案作最后的总结:“只有懂得g&g品牌的语言,才会懂得g&g的文化,而只有懂得我们国内的文化,才能收服国内消费者的心。我想,我们世纪传媒公司在这两个方面的能力是最好的,一定能帮g&g品牌在国内打开成功的大门。” 台下是一片掌声,从g&g品牌掌门人脸上的笑容看得出来,他很满意这个提案,除非再有什么非常有创意的黑马广告公司出现,这个案子就已经拿下了。 提案一结束,当g&g品牌掌门人宣布他们在中国区的所有宣传将交由世纪传媒全权代理后,林佑铭跟其掌门人又寒暄了几句,表示感谢和希望合作愉快之内的话,就匆忙赶到大厅去告诉夏流星这个好消息。当他到达大厅的时候发现5米高的酒店大堂里除了保安和两位前台接待,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可是,提案开始前,她明明说过,她会在大厅等他的,为什么没有看到她的人呢?这么重要的案子,她不可能不等到结果就轻易走开的,出什么意外了吗? 他急忙跑去问大厅的保安:“请问,你知道刚刚在这里等人的那位穿白色职业装的女士去哪里了吗?” 保安抬头回忆了一会儿,答道:“哦,那位女士刚刚晕倒了,有位先生让我叫了救护车,然后他陪着她去医院了。” “请问,是送去了哪家医院?” “这个我就不确定了。” 林佑铭有些情绪失控地指责保安:“客人在你们酒店晕倒被救护车送去了什么医院都不清楚,万一客人出什么意外呢?” 保安悻悻地自觉愧疚,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林佑铭想不管是送了什么医院,现在也有段时间了,也许她已经醒过来了,摸出他的手机来给夏流星打了电话,那边电话里的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一个人接起来,是一个男声:“是我。” 这个声音林佑铭还记得,读书的时候,那晚夏流星没有回宿舍,他打她的电话,也是这个男声接的 ,李孝生这个人为什么总是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地方? “流星呢?她怎么样了?你让流星听电话。”他的声音如同千年的冰窖一样冷。 “她现在很虚弱,医生说需要好好休息。我想她不方便听电话。”李孝生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那好,你最好问问流星,有关于g&g品牌的合同书我已经拿到了,如果她不需要的话,或者你一定要耽误这件事的话,我也可以带走这份合同书。” 隔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回答:“她在中心医院,你把合同书送过来吧。” 挂掉电话,林佑铭就开车往中心医院赶去。 ☆、Chapter 75 冬天里似乎什么都显得很苍凉,这真是一个萧索的季节,许多悲情的离别都是发生在冬天的街头吧。 医院里到处都被刷成了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桌椅,更加显得没有生命的色彩。 李孝生挂了电话站在夏流星的病床前,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她,他的表情复杂而不可探究,他本来就是这样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的人,曾经的他就靠着花花公子的伪装来掩饰自己对于家庭的悲伤,此刻的他也是一样的,他想起刚刚医生进来时候说的那段话:“夏小姐,你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加上怀孕,体力消耗太大导致的贫血,好好休息就可以,不过,我们在给你照b超的时候发现,你的子宫似乎留有损伤,并不适合要孩子,冒然要的话,小孩可能会夭折腹中,即使顺利等到生产,也可能给大人造成什么危险。我们建议你慎重考虑这个孩子。”女人如果怀着某个男人的孩子的话,是不太可能再投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了吧,对于他对她的感情,他不得不放弃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关心她:“孩子是他的吧?既然你有着他的孩子,为何不接他的电话?” 她的头偏向一边,看着旁边白色柜子的一角,说:“你不是听见了刚刚医生说的话吗?我的身体不能有孩子,他会选择让我拿掉这个孩子的,可是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我不想再失去一次。” 李孝生走到夏流星身边,坐到她的病床上,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的眼睛看着他,说:“我也会选择让你拿掉这个孩子的,我也不想你有事。” 她看着他,眼神无比地坚决:“除了爸爸,我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家人了,我不想继续这样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想要这个孩子来陪伴我,如果真的,要孩子活,我就会死,我也愿意结束这段人生了,我希望在孩子的身上延续我的生命,但不再是像我现在这样,这样艰辛的生命。孝生,我请你帮个忙吧,帮我隐瞒真相,在孩子出世以前,我都不想他知道孩子是他的,你可不可以委屈一下,等下就告诉他,孩子是你的?” 她的话像一条麻绳拧紧了他的心,她曾经也有过他的孩子,而现在,她居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请求,让他假装是林佑铭的孩子的爸爸,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好像,她把和他之间发生过的一切都忘了似的,在她的心里,她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到底算什么呢?是暮霭时的青烟,一吹就散了的吗? 他看着她的脸,有些哀怨地问:“流星,你有爱过我吗? ” 她沉默不答,他继续说:“如果你有爱过我,就不会让我做这样的事吧,你明知道曾经——” 她的眼睛看着他,温和而平淡,似乎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在她的心中掀起一丝涟漪了,她说:“孝生,不要提曾经了,我说过曾经我不知道你结婚了。” “可是我也说过,我爱你,我可以离婚的。”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平静如冬天的湖面说:“孝生,两个人如果真的很相爱,即使痛苦,彼此了无音信,也是互相纠缠着的,留下的记忆会纠缠着彼此一辈子,可是我离开后,你和我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样,我不再影响你的生活,你也不再影响我的生活,你我都没有痛不欲生的感觉,命运也没有让我们再纠缠不清,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你没有影响我的生活?”他明白了,是他留下的记忆不会影响她的生活,是她并不爱他。 她愣住,她只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感觉,理所当然地就认为他也会是这样的感受,她的话让残忍地让他明白了,即使是曾经他们肌肤相亲过,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单恋,可是,他是那个在她艰难的时刻给过她最多帮助的人,她的心中涌起一阵内疚,伸手去握他的手,说:“对不起。” “流星,如果你心中爱的始终是他,就让他知道真相吧,如果你隐瞒他这件事,他也许会再消失一次的。”既然她不爱她,他就努力让她得到她爱的人。 她眼里泛起了泪水,怎么跟李孝生说她和林佑铭之间的种种呢?说她不知道如何原谅佑铭给她家带来的灾难吗?说她带着生病的爸爸必然会成为佑铭的负累吗?这样不是更伤害他的心? 她决定不解释她和林佑铭间的一切,幽幽地继续请求他:“孝生,你就帮帮我吧,你不是为了孩子的事对我心怀愧疚吗?这次,就当你都还给了我,以后就不必对我有任何愧疚了。” 等了好久,他终于点头答应答应,她既然拿曾经死去的孩子来请求他,他哪里有拒绝的力气呢。 她说:“谢谢你,孝生。” 他苦笑,她对他果然永远都是谢谢。 病房的大门在瞬间被推开,夏流星被惊得抬起头来,李孝生冷冷地看着来人,这个人的脸,在他的心里是永远都不受欢迎的。 匆忙赶到的林佑铭手撑在病房的门框上,还在喘气,他停了几秒钟,匆匆走到她的病床前,像没有看见夏流星旁白的李孝生似的,抓着她的手问 :“你没事了吗?g&g品牌代理的合同书我帮你拿到了,可是我被你吓坏了,以后真的不能这样加班了。” 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话,她却挣脱了他的手,冷冷地说:“谢谢你帮我拿下这个品牌代理案。”她还没有来得及想好如何跟林佑铭说她晕倒的真相以及和李孝生商量好的谎言,护士便走了进来,说:“夏小姐,鉴于你曾经有过小产的情况,目前又有孕在身,而且身体虚弱,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我们没有办法同意你今天出院的请求。” 护士说完她的话,就去了下一间病房。 林佑铭只觉得护士的每一个词都在耳边嗡嗡嗡地响,很久都不能消化这些词语的意思,小产?怀孕? 他看着夏流星,眼睛里都是火,质问道:“这孩子是谁的?小产的孩子又是谁的?” 夏流星依然冷冷地看着林佑铭:“总之不会是你的,我说过,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本来想着曾经小产的孩子是他的,这个孩子也是他的,她的话像一道惊雷,划破了他心里的幻想,说:“夏流星,我原以为你过得辛苦,没想到你过得这么风流快活。” “你说话小心点!”李孝生实在看不下去这个不明真相的男人这样用语言中伤流星了。 林佑铭转身就给了李孝生一拳,骂道:“你才该给我小心点!”他到底对流星做了什么,会害得她小产! 李孝生摸着嘴角的鲜血,还手给了林佑铭一拳,两个人就这样扭打到了一起,夏流星急得在病床上喊:“你们不要打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听她的。 林佑铭和李孝生像两只发狂的野兽在地上扭打在一起,医生和护士很快赶了过来,也没有办法劝开两人,直到医院的保安也来了,才把他们两个人拉开,夏流星捂着脸在病床上哭,林佑铭抹干净嘴角的血,将g&g品牌的合同书从怀里取出来,扔到她面前,向病房的门口走去。 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见林佑铭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前,他开门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她期盼着他也许会转身看她一眼,但是并没有,他直接离开了。医生,护士和保安也都退了出去,病房又恢复了彻底的安静。 李孝生把那份合同书捡起来整理好,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对夏流星说:“你好好休息吧,出院的时候我来接你。” 她点点头,目光随机转向了那份合同书,是他用心地陪着她加班修改,帮 她提案拿下来的合同书,两行眼泪从她的眼角顺着鼻翼一直留到嘴角,味道咸苦,正如她和他的感情一样,都变质了,她和他的感情,也许从他离开的一刻起,就是靠互相伤害来维系的了,如果,她不再伤害他,他也不再伤害她,她和他这点变质的感情也会荡然无存了吧。 ☆、Chapter 76 g&g策划案后,夏流星升了职也加了薪,因为怀孕,她已经不再加班熬夜地赶策划案了,只是在背后做大方向上的指导,工作上需要她亲力亲为执行的事情就更少了,李孝生后来提出她这样不是很方便,他来接送她上下班吧。夏流星却坚决拒绝了他的好意,仍然自己坐公交地铁上下班,她的肚子越来越明显,总是有人给她让座的,生活在一个文明的城市,也就是这些好处。 林佑铭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在世纪传媒公司出现过,夏流星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大家都猜测孩子该是林佑铭的,可是却没有听到他们结婚的消息,也没有看见夏流星手上戴有结婚戒指,于是各种猜测和流言都在办公室里悄悄流传,有次秦小凡给夏流星悄悄通了个气,她就借年底的庆功会,说了如下的话:“最近我听说公司里有的人很关心我的个人生活,我非常感谢大家的关心,只是,我们做广告这行业的,在收集信息的时候要保持高度的敏感,但是在传播信息的时候,却要谨慎地筛选,过于大意,就可能造成一个品牌的公关危机,做人也是如此,不管我的个人生活如何,都不会影响到我在公司的工作,也希望大家把百分百的精力都投入到正确的工作中去,这样,我们公司一定会发展得越来越好。” 这以后,传言就慢慢地消失不见了,不知道是因为流星在庆功会的那段话,还是现代社会信息传播太快了,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新鲜事刺激着,一件过期的事情不会总是引起人们的关注。 林佑铭公司年底也举办庆功会,主要是为了庆祝公司的中小企业投融资业务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公司方面邀请了许多合作伙伴和客户,姚志俊于是邀请了世纪广告公司的经理杨致来参加庆功宴,夏流星,秦小凡和乐友天都在受邀名单上,夏流星为了避免见到林佑铭,于是借爸爸生病了的托辞,表示不来参加金谷投资的庆功宴。 酒席间,姚志俊拉着林佑铭去跟世纪传媒的人喝酒聊天,姚志俊本来挺想夏流星来的,通过这次的合作,他知道夏流星在广告策划上的能力很强,也许还能给他们公司将来的营销方案提些建议,谁知道她却没有来,于是问秦小凡:“怎么不见夏小姐赏光呢?” 秦小凡还未来得及回答,世纪传媒的经理杨致已经快人快语抢一步回答了:“你不知道吗,她跟你们公司负责邀请联络的员工说了,她爸爸病了,所以来不了了。” 姚志俊听了倍感惋惜,说:“是这样啊,那真是挺遗憾的。” 杨致对于夏 流星这个下属的能力很赞赏,不免在人前得意地夸赞说:“可不是嘛,流星这个人工作能力特别强,经常赶案子赶通宵,有时候连加几天的通宵都不调休,顶多按时睡觉两天,过了两天又继续疯狂地加班,我们公司好多大案子都是她这样拿下来的,以前都不知道她怎么这么不要命的拼,后来才知道她爹原来是精神病,在市一医院长期驻扎,她不得不拼。”讲到最后几句的时候,他的语调就沉郁了,也替这个下属感到惋惜。 姚志俊听了也是又赞赏又惋惜地说:“真是不容易啊。” 林佑铭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整场酒会他都觉得心不在焉的。从上次医院与夏流星分别后,他就下决心不再与她有任何瓜葛,但此刻听到她爸爸又发病了,他还是禁不住担心起来,只是转念又想道:“她不是有李孝生照顾吗?她不是再也不会原谅他了吗,她的事与他有什么干系呢?” 回家的路上,林佑铭驾着车在江市的北滨路上绕行,这是靠海最近的环线,夜晚的风也大,他开着车窗,让冷风从窗户呼呼地灌进来,以为靠着冰冷的寒意就能够驱赶走心底的不舒服,可是,绕过了一个又一个高架,他的眉毛上都开始挂着晶冰了,心里还是那么空虚无力,一阵劲力十足的大风从高架上狂啸而过,深冬夜里的风带着海面上的气息,扑进他空荡荡的心里,一阵阵的凉意从心脏流淌到他的四肢,整个人都无比地感伤起来。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就沿着高架桥胡乱往前开了些距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绿色的方向指示牌,上面有一个右拐的镜头和“市一医院”几个字,当方向盘不知不觉拐个弯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选择了这个方向,彷佛这是一条他人生必经的方向,他必须要去似的。 市一医院的大门大概因为是精神病专科医院,住着太多不同于常人的人,只是在医院外面看,就能够感觉到医院里面的沉重,似乎这里是游离于人世间的另外一个世界,林佑铭的车开进医院的地下停车库后,他锁好车到了医院前台,问:“请问,夏流星小姐的父亲现在在哪间病房?我是她的同事,公司听说她父亲发病了,让我代表大家来看一下。” 前台护士在电脑里查了一下,说:“218房间,不过除了夏小姐本人,其他人不可以进房间。” 林佑铭点点头,说了声:“谢谢,我就在外面看看。” 林佑铭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彷佛走在一条通往地狱的路上,比起经常住进满身血腥的各种遇难伤残人员的普 通医院的外科部,精神病医院的走廊显得更加得压抑,这里听不见那种痛苦的□□声,而是各种胡言乱语,各种暴躁的病人,住在这里的这些人,就像是另外一个种族的人一样,普通人无法理解他们的思维,他们也无法理解普通人的思维。 终于走到了218的病房前,隔着病房门上的窗户,林佑铭往病房里面看去,夏父坐在病床上,愣愣地看着病房的那个小小的窗户发呆,他的眼神温柔平和,一点都没有发病的迹象,林佑铭明白了,“爸爸生病了”不过是夏流星的借口,她只是不想见到他罢了。他看见夏父脸上如同死人一样的麻木的神情,彷佛看见了自己为夏流星带来的人生的不幸,她不愿意原谅他是情有可原的,她会选择李孝生而不选择他也是情有可原的,是命运在他和她之间开了玩笑,他没有错,她也没有错。 他顺着病房的门滑落下去,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也许是刚刚庆功会上酒精的刺激,他的眼泪开始留了出来,他的头埋在胳膊里,为自己这段消逝的感情哭丧。 病床上原本在发呆的夏父听到门外的神情,好像病好了似的,居然能够对外界的细微动静做出常人一般的反应来,他走到病房的门前,透过房门上的那个小小的玻璃窗户往外面望了一会儿,只看见玻璃窗户的下面有一个头,伴随着呜咽的哭声一抽一抽地晃动。 他蹲下去,在病房的门上敲打了几下。 门外的林佑铭止住了哭声,说:“对不起,打扰到您了。都怪我,您才会变成这样,流星怪我也是应该的,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门外的小伙子是佑铭啊?你别哭了,我们流星可不是这么记仇的人,她怎么会不原谅你呢?她最爱的人就是你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的后边传来,清晰地传进林佑铭的耳朵里。 林佑铭一惊,这不像是精神病人才说的话,他猛地站起来,向窗户里面喊着:“叔叔,你清醒过来啦?太好了。” 夏父站起来,看着林佑铭的脸,指了指下面,说:“我们啊,就这样坐着说会儿话吧,我也不能邀请你进来坐坐,你要这样站着跟我说话,可会累坏我的。” 林佑铭点点头,又坐回地板上,听见夏父有些乏力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你可别告诉流星我醒过来了,我啊,醒了大概有小半年了,不过是不想拖累她,而且她妈妈又过世了,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不如就在这里住着,一个人也清静。我装着不清醒吧,星星有什么事情,都愿意跟我说,要是知道我 清醒了,她肯定怕我替她担心,就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了。这半年,她每次来,都跟我说了不少事情,最多听到的,就是关于你的事情,她总是问我——爸爸,你说我们应不应该原谅他?我知道,她心里爱的是你,她希望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变成了仇人,可是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她又会感到万分的自责,她爷爷奶奶的去世,还有我的病情,你终究是有责任的,尽管那个时候的你也不过是个孩子。人年轻的时候,在爱和恨之间,往往更倾向于选择恨,要等到老了,到了我这年纪,生命已经在恍惚之间了,才会明白这种恨根本毫无意义,我不想星星留下遗憾,佑铭啊,我代表她去世的爷爷奶奶原谅你了,你去找星星吧,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离开她。” ☆、Chapter 77 从精神病医院回到公寓,他住的还是曾经住过的那所公寓,曾经有过她的身影的公寓,他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傍晚,她为了让他好好休息,从学校坐地铁绕了大半个城市,来为他做一顿汤饭,她曾经这样用心爱过他,而他也是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爱这个人的,他和她之间的爱难道还胜不过那点仇恨吗? 就着漆黑的夜,他把冰箱中剩下的一打啤酒都喝光了,直到公寓里满地都是空空的啤酒瓶,他便在酒精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去,整整睡了两天两夜,将整个周末都睡了过去。 周日晚上醒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肚子绞痛难担,像有人在刀刮自己的肠子似的,疼得在床上直打滚,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够到桌子上的电话,屏幕上显示是姚志俊打来的,他滑动接听键,按了免提,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哎哟,啊”的痛疼的□□。 姚志俊本是有点业务上的事情需要找林佑铭商量,因为周一是公司一贯的早会,这件事情刚好涉及到他的早会报告中的一个数据,因此在周日晚上来找林佑铭帮忙确定一下,没想到才打通了他的电话,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他的□□声,之后并没有了声音,凭着直觉,他知道肯定出什么事了,立马叫了救护车,然后自己开车赶到了林佑铭的寓所。 当姚志俊到达的时候,看着满地的啤酒瓶,真不知道林佑铭这到底喝了多少酒,想着他不会是酒精中毒了吧,严重了可是会死人的,赶紧一步并作两步地往卧室里找去,发现林佑铭已经痛得晕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他试着叫了几分钟,林佑铭才悠悠地得醒过来,拉着他的手说:“帮我叫一下救护车。” 姚志俊安慰他说:“已经帮你叫了,你再忍一忍。你这一个人干嘛喝这么多酒啊,喝死人了都不知道。” 救护车来得很及时,在林佑铭再次昏过去以前,便被送到了医院,医生做完检查以前,林佑铭无数次想过自己万一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该如何办,爸爸一个人,已经是人到暮年,如果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多么残忍的事,又想到流星,想到自己给她带去的痛苦,想到流星爸爸给他说的一番话,如果他就这样离开了,该谁来照顾流星呢?一个人胡思乱想地等待着医生给他的生命判刑,这种煎熬就像头上悬着一把铡刀,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落下一样恐惧。 医生给他做完检查后,说:“你这是急性阑尾炎,要马上安排做手术。” 他松了口气,原来只是阑尾炎,做个手术就好了,他忽然又想起了流星爸爸说过的话:“人年轻的时候,在爱和恨之间,往往更倾向于选择恨,要等到老了,到了我这年纪,生命已经在恍惚之间了,才会明白这种恨根本毫无意义。”在面对死亡的这一刻,他心里想的原来不是他和她之间有多少跨不过的坎,而是,只要她在身边就好,只要看到她就好了。 阑尾炎的手术并不复杂,他的手术很快就做完了,他被送入的病房里还有一位年轻的病人,虽然是个男性,可是看上去脸色苍白如纸,几根手指就像只有骨头似的,小号的病服穿在他身上就像一个十字架上挂了一件衣服,林佑铭被送进来的时候,这个年轻人正在睡觉,有一个头发半百的老人在旁边守着他,不时地悄悄抹眼泪,林佑铭想那个年轻人一定得了重病吧,老人应该是他的父亲,自己刚刚经历过这种年纪轻轻就得了不治之症的心境,对于年轻人脸上绝望的表情和老人脸上的悲伤都觉得感同身受,还好自己并不是得了绝症,否则留下老父亲,不是跟这位老伯一样悲伤吗? 流星呢?流星会不会为他伤心?如果流星会为他伤心,他也许死也值了。想了想,终于拿出手机来,给夏流星的微信发了条信息:“我在市中心医院住院一部503房间,你能来一下吗?我有话想对你说。”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又把她的朋友圈翻着看了一圈,上面的内容全部都是跟工作相关的,一条私人信息都没有,他本想翻一张她现在的照片,如果她不打算原谅他,重新接受他,他至少也能留一张她的照片作为纪念,可是翻完了她的朋友圈,都没有一张她的照片,这也难怪,她的微信是为了方便业务联络印在名片上的,他才有机会利用金谷投资的名义加了她好友。 隔了一会儿,那个隔壁床的年轻人醒了过来,用异常虚弱的声音对老伯说:“爸,我想喝点粥,你帮去买点吧。” 老人的泪痕还挂着眼角,笑着点点头说:“好,我去买,我马上去给你买,你等等我。” 他站起来就往病房外走去,有些弯曲的脊椎让他的背影令人心疼。刚走到病房外,正巧碰到医生来查房,老伯拉住医生,就声泪俱下地请求:“医生,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儿子啊?他还这么年轻。” 医生摇摇头遗憾而同情地说:“林先生,请您节哀,我们实在是已经做了能做的了,他来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是癌症晚期了,任何治疗都已经晚了,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 老伯抓着医生衣角的手开始微 微地颤抖,他的眼泪已经流成了两条河,悲恸地哭诉:“这是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可怜的儿啊。” 这一幕被刚刚到达医院的夏流星看见了,“癌症晚期”的字眼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上次见他的时候,他明明看上去那么健康,怎么会突然就癌症晚期了呢?她觉得自己的肚子突然传来一阵痛感,她扶着墙壁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人也站立不稳,顺着墙根就滑到了地面,她听见周围一阵骚乱,之后就失去了意识,世界终于安静了,她刚刚听到的那一切一定只是一场梦,这梦太恐怖了,她要努力醒过来,不要再做这样可怕的梦了。 病房里面林佑铭听见外面一阵骚动的声音,正好姚志俊帮他打了开水回来,林佑铭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姚志俊说:“你还记得世纪传媒的那个能力挺强的夏流星吗?她刚刚好像是来产检,不过胎像似乎有些不稳,刚刚在外面摔倒了,小三的孩子果然是不受庇佑的,我有个同学在天娱国际上班,偶然听她提起的,原来李孝生已经结婚了,娶的是天娱大股东的女儿宫清水,去年的时候,夏流星就已经怀过一个孩子,被宫清水发现了,找她打了一架,把孩子给打掉了,这次正宫娘娘没有找上门来,听说是夏流星拿了一笔不小的分手费,和李孝生分手了。我本来想她要是想着借孩子赶走正宫,好嫁入豪门的心思肯定没戏,天娱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割掉自己30%的股份的,没想到她也够聪明,想得到宫家和天娱的这层关系,借孩子捞一笔够一辈子吃喝的巨额分手费就收手,不过,这样的女人,怕是没有男人敢娶了吧。” 林佑铭默默地听完这一切,对姚志俊说:“谢谢你救我一命,你也陪了我这么久了,明天还有早会报告,就先回去吧。” 姚志俊以为他刚做完手术,所以有些疲惫,精神不佳,想着他应该想要休息了,也就不再逗留在医院,回家去了。 林佑铭躺在病床上,想着姚志俊刚刚说的那些话,想着想着,就觉得脸上有冰凉的感觉,一抹才知道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既然泪腺打开了,那就悄悄地哭一哭吧,反正也没有人看见,他小声地捂在被子里哭了起来,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哭了一会儿,就渐渐地睡着了。 这边,白色的灯光刺激着夏流星的眼球,她看见周围有医生和护士在围着她,等她睁开眼睛,马上想到孩子的事,一摸自己的肚子,还是圆鼓鼓的,医生见了,知道她在担心,说:“孩子还在, 不过,我们给你做了检查发现你的身体状况不太适合要孩子。” 夏流星知道医生想说什么,立马拒绝到:“医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孩子,我死也要生下来。” 医生见她如此坚决,只能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说:“既然如此,请一定要按时做孕检,如果能卧床养胎是最好的。” 夏流星谢过医生护士后,他们就离开了。她一个人在病床上想着林佑铭的病情,想要哭,又想着刚刚因为自己情绪的波动,差点连孩子也没有了,就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不停地做着深呼吸,稳定自己的情绪。 她望着窗外满天的繁星,不知道不久之后,他是不是也会变成其中的某一颗,他那么耀眼的人,会变成天上最亮的星星的吧,他一定会的,会在天上守着她和孩子的,只要有星星的夜晚,他就和她在一起。 她这样安慰自己,终于说服自己不再为即将彻底失去他而感到悲伤,现在,还能多看他几眼呢?她应该多去看看他的。她看见他给她的微信信息的时候,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来,她突然有些恨那一刻犹豫的自己,她现在知道了,如果你爱的人告诉你他在医院,你一定要马上赶去看他,因为这可能是你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来到他的病房,他已经睡熟了,她坐在他的病床上,拿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磨砂着,始终用一种温暖平和的表情看着他,心中对他说:“就算你不在了,你的生命也会继续延续的,你会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在我身边的,我们有孩子了,我会给她取名叫念念的,就像我们当初说的一样。” 她的唇吻上他的唇,本想轻轻地吻一下,他的舌头却不知怎么探了进来,她放下了心中所有对他的怨恨,只保留着对他最初的深情爱意回应着他,痴缠良久,他怕伤了孩子,终于放开她,看着她碧潭一样的眼睛说:“和我结婚吧。” 她错愕,是因为所剩时日不多了吗?顷刻,点点头,说:“好。” ☆、Chapter 78 下半夜,他和她各自在自己的病房里心满意足地睡去,世界上果然出了生死,再无大事,也是生死,让人放下仇恨,让爱回归。 第二天一早,她刚睁眼,他已经在她的病床旁边坐着了,笑着问她:“在医院里约会,这算不算是最浪漫的约会了?至少证明了我们的爱情是至死不渝的了。” 她笑着点头,说:“是。” 他和她好像又回到了大学谈恋爱的时候。 “我们今天就去登记吧。”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 今天就出院?她的眼睛里有一丝不确信,他不是应该在医院好好接受治疗吗?可是,既然是无法医治的了,又何必让他在医院里受这个罪呢,最后被折磨得不像个人样离开这个世界呢?既然如此,就让他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做尽情地做他想做的事吧,她确定对他的一切决定都不提任何问题也不反对,只对他说“好”这个字。 打了的陪她回去拿户口本,再打的到他的公寓拿户口本,他和她就像赶着要在世界末日前把这个婚结了似的,只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围绕着这个城市绕了一大圈,并且顺利地换回了一个印着两个人名字的结婚证书回来。 婚房就在他的公寓里,他们甚至没有通知任何亲朋好友,就把这个婚结了。他说:“我们结我们的婚,关他们什么事?那些世俗的人最喜欢把两个人的感情通过婚礼,婚房,聘礼,礼金各种形式,将把变成一场交易,你在我心里是无价的,任何物质都交易不来。”尽管他这样说,但他还是翻出了自己的□□,信用卡,股票基金的账号,全部交给她,说:“但是,我愿意给你我的一切。” 晚上,他和她躺在床上,她说:“真是抱歉,结婚第一天就让你守空房了。” 他摸着她的肚子说:“放心,我身上的伤口也还没有好,不能尽兴高强度的体力活动。” 她从床上坐起来,惊问:“你身上有伤吗?在哪里?”说着便在他身上找起来,神情十分紧张。 他把睡衣拉起来,露出肚子,指着肚子上的一小块纱布说:“就是阑尾手术割了一个小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惊讶地问:“你只是去医院做阑尾手术吗?没有其它什么?” 他点点头道:“是的,一开始以为自己是走到生命边缘了,那时候心里想的就是爸爸和你,想着再见见你,医生做完检查才发现原来只是急性阑尾炎,但还是想见你,所以给你发了微 信消息,本来不抱什么希望的,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她几乎是喜极而泣地说:“我来的时候,听见医生在跟一个姓林的老伯说病情,以为他是你爸爸,以为你得了癌症,还是晚期,我以为你的时间不多了。” 林佑铭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在病房亲吻他,突然间对他说的一切都言听计从,突然间对他所有的恨都没有了,突然愿意嫁给他,他问:“如果我真的得了癌症呢?” 她看着他,无比真诚而热切地说:“我会守着你直到生命的最后,带着对你的所有回忆和爱,还有孩子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他也无比真挚地看着她,说:“如果我真的得了癌症,我希望我时候,你带着孩子改嫁,找个对你好的人,好好地生活下去,你该给孩子找个好爸爸,既然,他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她愣了片刻,才想起他们上次争吵,他还不知道孩子是他的,她说:“佑铭,其实,孩子是你的,我和他,确实有过一段过去,可是,这个孩子是你的,我——” 他的食指已经放在了她的唇上,说:“我知道,我明白,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我相信孩子的事,我相信你。” 他抱着她,相拥而眠。 后来,他和她一起去医院把夏父接了出来,因为林佑铭的公寓太小了,所以在三环路上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偶尔,林父会过来和夏父一起聊聊天,下下棋,夏父现在已经放弃了继续伪装疯癫的念头,也觉得没有什么让他继续伪装疯癫的理由了,正常人的他,十分健谈风趣,和林父倒是有不少共同话题。 夏天的时候,流星在医院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母子平安,林佑铭抱着孩子,在她耳边用德语对她说:“我爱你。”这次,她没有对德语产生过敏反应,她知道她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怨恨了,也重新找回了有关德语的所有记忆。 孩子的名字,就如他们还是青春少男少女时商量的,叫念念,每次他们唤念念的时候,他们家的狗狗都以为在唤它,于是,他们就给狗狗改了名字叫大念念,唤孩子的时候,就唤小念念。 结婚周年纪念的时候,她翻出他离去后,她曾经写的一张明信片给他做礼物: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一段时间堵在一条跨不去的河面前,也许是一件事,一件物,或者一个人,但不管是什么,随着时间侵蚀,干涸了这条河,便总能轻易跨过去了。曾经以为恐惧沉重的,到后来不过都是飘渺的烟云, 轻易消散。我们只有等下去才会知道那终于卸下一切的一天,何时会到来?也许是在那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偏偏少年,到头来不过是一个在格子间里秃了头,屈着啤酒肚,努力养家糊口的中年老男人而已的时候。 而我愿你,始终是翩翩少年郎,这河,深就深吧,溺死了也就溺死了吧。 那个夜晚,她趴在他坚实的胸前,说:“佑铭,我也许恨过你,但我始终爱你。你若归来,我必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