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娘子大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从昨天,夏鱼就一直忙活没有停歇。 鸭子是柳双的男人白欢收来的,虽然是五十多只已经处理好的鸭子,可是腌制晾干也需要花不少的功夫。 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夏鱼就喊了几个正在睡梦中人起来干活。 腌制好的鸭子在肚中塞入带酸甜口味的果子,以防鸭子内部水分流失,还能增调些清新的味道,让肉质更加鲜美。 光是做完这一步骤,天都已经凉亮了。 从食肆里搬运过来的烤炉很大,一次可以放进两只鸭子同时烤制。 夏鱼嘱咐了洪小亮注意火候,又调制了一碗蜂蜜醋水,时不时地给烤鸭刷上一层。 蜂蜜醋水可以让烤出来的鸭子外皮更薄脆,吃起来香而不腻,是不可缺少的一步骤。 院子里,池温文在厨房前面支了个布棚,做好的烤鸭都被整齐地摆在桌上。 开业鞭炮响完,来捧场的食客们都一窝蜂涌进了院子,想看一看新的私房菜馆是什么样子的,有的还带着一家老小来参观。 原本还算宽畅的院子一下变得十分拥挤。 一进院子,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被布棚下色泽红亮,发着油光和诱人香味的烤鸭吸引了过去。 「这是鸭子?」人群中有人问了出来。 夏鱼从厨房里将刚烤好,还嗞嗞流油的烤鸭端了出来,笑道:「是的,这叫烤鸭。」 这个时代的人们做饭菜以蒸煮为多,再奢侈点的就是做些油炸的食物。 烤制的食物需要单独生火堆去做,寻常家里想要节省木柴,也就很少做烤熟的食物。顶多就是做饭时往灶膛底下塞个生地瓜、芋头,借着烧完的草木炭灰捂熟了。 「烤鸭?真是太香了,闻着都叫人流口水。」 「老板,给我来两只!」 「我也要两只。」 人群中竟然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吸溜口水的声音。 夏鱼取下手上的厚布手套,将烫手的鸭子码好:「今儿个有余私房菜馆第一天开业,所有菜品半价……」 话还没说完,便有人捧场大叫一声:「好!」 接着所有人都欢呼叫好起来。 夏鱼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可是不起作用。 「当当当!」池温文不知从哪找出一口铁锅,对着锅底敲了几下,人群霎时间静了下来。 「我还没说完呢。」夏鱼无奈地笑道,「烤鸭只有五十只,所以每家限一只。」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桌上的烤鸭。 有人提出疑问:「我们这么多人,你能分出谁先来后到吗?万一后来的抢了我们先来的名额怎么办。」 「是啊。」有不少人也焦虑起来。 夏鱼笑道:「大家不用担心,门口有王伯守着呢,只让前五十家人进来,所以已经进到院子里的人不用抢,人人有份!」 这是他们昨天商量好的办法,就是以防开业第一天人多杂乱,大家闹得不痛快。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在夏鱼的引导下井然有序地排起队来。 夏鱼守着二十多只烤好的鸭子,将每一只烤鸭都切片摆盘。需要打包带走的,则用荷叶包好,另配上一份自制的甜面酱。 也有留下用餐的食客,被池温文请到了东屋。 东屋四扇窗户大开,过堂风吹得人舒服极了。屋中摆着几张桌椅板凳,与食肆里没什么不同。 伍各易带着秋嫂和一群端着烤鸭的食客进入屋内,找了个空位坐下。 他将盘子放下,问道:「池掌柜,你家的私房菜是什么菜,给我上一份尝尝。」 「是呀,我也好奇这私房菜是个什么菜,上一份来尝尝!」 「我也来一份。」 池温文给众人添了茶水,笑着解释道:「私房菜并不是一道菜,而是指在自己家里开得私人食肆。」 众人皆悟:「原来是这样啊!那别的菜还有啥?」 「除了烤鸭,今日菜馆还有辣爆毛肚、甜菜熏肉、酱沾拌菜、鲜卤五花……」池温文将一一菜名报给众人。 因为今日张开半价,这些人不管吃完吃不完,都点了一大堆,反正最后可以打包带回家去。 伍各易夹了一块鸭肉,沾了点甜面酱,殷勤地把烤鸭递给秋嫂:「媳妇,你先尝尝。」 秋嫂毫不客气地接过烤鸭吃了起来。烤鸭的外皮油亮酥脆,肉质鲜美,肥而不腻,配上甜中带咸的面酱吃起来更是绝味! 「好吃!你也快尝尝!」秋嫂难得催促起伍各易,迫不及待的想让他也尝尝这美妙的滋味。 刘老板安排的人因为去的晚,没有抢到烤鸭,只点了些别的饭菜回去。 「刘老板,他家现在所有的菜都半价,人多的很。」赵钱把打包来的饭菜递给刘老板,「而且那个私房菜根本就不是一道菜……」 「原来是这样!」刘老板听了赵钱的解释,心里的担子一下放了下来。 不过是在家里开的食肆而已,也没什么特殊的,半价活动他也会! 第2章 刘老板接过饭菜,随手扔在一旁,虽然有余食肆,哦不,有余私房菜馆做的菜是好吃,但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他找来纸笔,在上面写到「本店特卖,所有菜品半价,并买二赠一!」 然后让小二贴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 光是这样还不够,刘老板故技重施,去牙行找了马门,想让夏鱼再次关门大吉。 就算她能再重新找到地方开张,也得耗费人力物力,添置些用具。如此多做几次手脚,就不信夏鱼还能撑得下去。 马门正在后院斥训新来的伙计,被刘老板叫出去后,还以为他有什么关紧事要找自己。 「刘老板,您来是租房还是雇人啊?」 刘老板朝四处望了两眼,把马门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从兜里摸出一个玉核桃塞进他的手心,压低了声音:「马门,帮老哥我一个忙。」 这个玉核桃是他花了八两银子在城里买来的好东西呢,要不是知道马门喜欢玩这玩意,他才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马门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人,见刘老板送他这么贵重的东西,知道他肯定是有什么大事求自己办,所以也没着急答应。 马门在手心搓了一把温凉的玉核桃,有些不舍地还给他,客气问道:「您说。」 「夏鱼租的那个大院,是从你这租的吧?」 马门以为他也想租个带大院的宅院,赶个新潮开私房菜馆呢,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这事呀,您也想租院?正好我这还有一间三连大院……」 这个三连大院是方侗走时候着急卖,牙行就低价回收的,但没想到之后再出手这么难。 刘老板急忙摆了摆手,含蓄提醒道:「不是不是,就夏鱼那个院,你看能不能换个人租?」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马门再听不懂就别做生意了。 他一副见鬼的表情打量了一番刘老板,震惊道:「老于那该不会是你……」 刘老板没有否认,只问道:「你就说这事行不行吧?」 马门立刻拉下脸,频频摇头:「不成不成!牙行最忌的就是出尔反尔,除非房屋要卖出去,不然是不允许主动断租的;而且要断租的话,得至少提前三个月跟租主打招呼。我要今天租明天收的,牙行的生意还怎么继续干下去?」 作为一个生意人,他虽然贪财,但也不能干这种缺德没规矩的事,不然这事传出去他得被同行唾弃死。 「马兄弟,我再给你加个条件,以后去我酒楼吃饭,全免!」 刘老板的酒楼早已亏空,想要拿出多余的钱买宅院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他东拼西凑凑够了银钱,把夏鱼的那间宅院买下,三个月时间也足够夏鱼松缓过来了。 马门知道他不是来租房雇人的,有些厌烦甩了甩手,别过头道:「我又不是吃不起一顿饭,再说了,你那酒楼有啥东西能吃。」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后院,训起新来的伙计时候更加不留情面了。 刘老板噎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 这个马门竟然嫌弃泉春楼的饭菜难吃!以前没有倍香楼和有余食肆时,你们不也都是在泉春楼吃饭的吗! 刘老板一连两次求人失败,气得他出门时一脚将牙行门口的花盆踢翻,在心里直翻起白眼:这不敢那不敢,做起事来畏首畏脚,难成大事! 泉春楼活动的力度比有余私房菜馆还要大,相当于花一份菜的钱买了三份的菜。 刘老板回到酒楼时,大堂里也闹哄哄地坐满了人。 虚假的盛世让他心里极其满足,他得意一哼:「谁说我家酒楼难吃,难吃的话能有这么多人吗!」 有余私房菜馆和泉春楼一片热闹非凡,没有任何行动的倍香楼倒显得清冷了许多。 为了防止再出现方侗那样的情况,跟着冯老板来的伙计丁广,是池旭阳身边的人。 丁广打探到客人都去了有余私房菜馆和泉春楼,急得在大堂里转悠了好几圈:「老板,客人都跑去那两家了,咱也快想想办法呀!」 冯老板坐在桌前喝着小茶,悠闲自得:「急什么,这种活动过不了两天就结束了,没有客人咱还落个清闲。」 冯老板知道丁广是池旭阳派来监视他的人,他扫了一眼满脸焦急的丁广,提点道:「再说了,就算咱们酒楼赚了银子,又进不了你的口袋,你着急什么?」 丁广一愣,是呀,池旭阳只是交代他看好冯老板,也没给他什么好处,他瞎着急什么。 回春堂的郝大夫郝才,前些日子去了周围的城镇收药材,回来就听说有余食肆被老于赶了出去,重新在镇西开了一家私房菜馆。 他搁**筐就去了夏鱼新开的私房菜馆。 一路上,郝才都在想着怎么安慰这个小丫头,当他来到夏鱼家门口时,发现自己连大门都进不去,还得排队…… 这生意似乎比以前更好了。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跟正在挨个给人发绿豆水的王伯打了声招呼,笑吟吟直径越过人群朝里走去。 第3章 排队的人本想阻拦,一看到郝才,便将要骂出的话咽了回去,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夫啊! 郝才走进厨房,爽朗一笑:「丫头,最近又有什么好吃的了?」 夏鱼在研究着新的酱汁配方,突然被人这么一叫,吓了一大跳,待她看清是郝才后,放下手中的调料,惊喜道:「郝大夫,你回来了?」 「是啊,一回来就发现食肆换了地方。」郝才打量了一眼不算大的厨房,「生意怎么呀?」 「还行,大伙都挺捧场的。」夏鱼不好意思笑道。 郝才点了点头,看着她碗里黑乎乎的酱汁,都和药汤子有一拼了:「这是什么?」 夏鱼捧起碗,将最后一样配料放进去,顺手搅拌了一下,笑盈盈道:「最近猪肉的价格便宜,我想做点蜜汁叉烧,这不还在研究酱汁呢。」 「蜜汁叉烧?甜的?好吃吗?」郝才想了一下,怎么也不觉得甜味的猪肉会好吃。 「等我做好了让小亮给你送去!」夏鱼道。 白小妹在厨房里面守着两个烤炉,算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她呼的一下把炉门打开,将里面红亮喷香、嗞嗞冒油的烤鸭端了出来。 这几日烤鸭很受大家伙的追捧,夏鱼便让池温文又做了一个炉子,也知会了柳双和白欢继续收鸭子送来。 刚出炉的烤鸭散发着腾腾热气,香味一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厨房。 郝才盯着烤鸭,咽了一口口水:「丫头,这鸭子能不能给我来一只!」 夏鱼数了数剩余的鸭子数量,除去今日排队要卖的五十只,衙门张三要的三只和李府要去的四只,就只剩下的一只鸭子了。 这只鸭子夏鱼本想留着给自己人吃,眼下只能给郝大夫了。不过正好省了肚子,晚上让池温文他们尝尝即将推出的叉烧怎么样。 她点头道:「行,不过您得排队,或者等做好了我叫小亮给您送去回春堂。」 「你这丫头……」这大概是郝才第一次排队,他哭笑不地指了指夏鱼,应道:「成吧,那你可别忘了!」 夏鱼笑着将郝才送到门口,保证道:「放心吧,忘谁都不能忘记您的。」 新开的有余私房菜馆院子比屋大,可是夏天院子里太热,只能晚上出来摆桌。中午大伙还得凑到屋里吃饭,来用餐的食客没有位置,只好将饭菜打包回去,可打包回去后的口感就不如刚做出来的好吃了。 这两天忙下来,夏鱼和池温文发现私房菜馆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如意,至少夏季和冬季都不能合理利用院子,而且在外排队也有中暑和冻感冒的风险。 食客对他们菜馆的需求量很大,而私房菜似乎只适用于静谧长久的小型宴席、请客之类的,并不适用于人流量特别大的场合。 所以,池温文继续寻找合适的铺子,而夏鱼暂时只能通过限量的方式减少人流量。 夏鱼将大块的梅肉稍作分割,加上调制好的酱汁和红糟腌制,掉入冰凉的水井中保鲜。 只见池温文面色不佳,穿过人群朝她走来。 夏鱼招了招手,找了个树荫方便两人说话:「怎么了?」 池温文眉心拧在一起:「我方才路过道口时,看见有人把排队买到的烤鸭高价卖给旁人。」 夏鱼一怔,没想到自己卖个烤鸭还能生出黄牛的行业。 这些黄牛天不亮就排队抢占了名额,那些真正想买烤鸭的人就不得不花大价钱从黄牛手里买烤鸭了。 池温文沉吟片刻,道:「我觉得我们需要再推出一个新菜品,转移一下注意力,让食客们不能只盯着烤鸭不放。」 这个想法和夏鱼想到了一起,她一拍手道:「正好!我准备新做一道蜜汁叉烧,晚上你们尝尝看怎么样。」 池温文点了点头,并没有太高兴,反倒犹豫着接下来的话怎么开口。 夏鱼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怎么了,有事就说呗。」 「那个、夏果……」池温文抬眼看了看她,「书院的小厮刚才找到我,说夏果不想读书了,现在被唐先生暂时稳住了情绪。」 夏鱼的心一下沉入谷底,追问道:「果儿为什么不想读书了?」 以她对夏果的了解,他绝对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孩子,这之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池温文低声道:「夏果跟人作诗输了,有学生说夏果笨拙,不是读书的料子,还说这话是唐先生说的,之所以瞒着夏果是因为有你的交代。」 夏鱼的脑袋一下炸成了空白,那天在屋子里明明只有她和唐先生,除非有人偷听了墙角…… 以夏果倔强的脾性,他一定会受不了这种打击的,特别是被自己的亲姐姐隐瞒此事。 夏鱼随便在水盆里洗了一把手就往书院赶去。 池温文放心不下,交代了王伯和白小妹,也去了书院。 到了书院门口,夏鱼把木门敲的「梆梆」作响,声响中包含着急切。 「您是……」门童开了门,打量着一脸焦急的夏鱼。 第4章 「我叫夏鱼,来找夏果。」夏鱼往院子里瞧了一眼。 这会儿已经下课,有不少学生聚在在院中玩闹,她扫了一圈也没看见夏果的身影。 门童早就得了先生的吩咐,若是夏鱼或池温文来,便将人直接引去后院的简屋。 「夏果在唐先生的屋里,我带您去。」说完,门童给她让了个位置。 「谢谢,我认得路,自己去便好。」夏鱼说完,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口。 她的步伐快极了,顺着记忆中的竹林小路,不多时便来到了唐先生的屋前。 屋里传来轻微的啜泣声音,和时不时的安慰声音。 夏鱼敲了敲门,得了应允,才推门而入。 屋里,唐先生站在一旁,歉意地朝夏鱼点了点头。 夏果坐在木椅上哭得眼睛红肿,听到动静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夏鱼知道他的心情不好,虽然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但也有了强烈的自尊心。 她走到夏果身前,蹲下轻声道:「果儿,咱们回家好不好?」 夏果没有任性哭闹,没有说话,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那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疼。 「唐先生,这段时间谢谢你的教导。」夏鱼对着唐先生鞠了一躬。 她知道,这事不管唐先生的事。 夏果同样对着唐先生深深鞠了一躬。 「夏果,若你往后想要继续学习,我这里随时为你开门。」唐先生叹了一口气,心中也难受之极。 他知道,夏果这一走可能就不会回来了,毕竟任谁都无法接受被人以一种嘲笑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特别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夏果虽然不聪慧,但是尊师守道、待人友善、心思淳良,是他见过品质最好、最努力勤学的学生。 他本打算继续教夏果到成年,以后让他在书院帮忙授些简单的课业,可没想中途竟然出了这档子事情。 待夏鱼和夏果走后,他提笔写了一封推荐信,让人给池温文送去。 路上,夏鱼并没有跟夏果说太多关于书院的事情,而是带他做了身新衣服,买了他做想要的木雕小鱼。 夏果静静跟在夏鱼身后,直到回到家,发现之前的食肆不见了,才抬头问道:「姐,咱家食肆呢?」 夏鱼把他拉到自己的屋子里,给他打了一盆水,笑道:「食肆的租金到期了,咱临时租了个院子开菜馆。」 怕夏果担心,夏鱼还补充一句:「咱家的生意可好了,等找到合适的铺面,咱再把食肆开起来。」 夏果看着自己的小屋子,心里更难受了。 他每天在书院什么都不干,只用读书写字,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都不用他去操心,而他的课业还是一塌糊涂。 想到这里,夏果的心里内疚极了,他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姐,我不读书了,以后我帮你劈柴做饭,我的劲可大了。」 夏鱼拧干了湿了水的手帕,递给他擦脸,柔声道:「夏果,你要知道,我让你去读书,不求你考取功名,只是想让你做了一个有学识、有文化的人,不至于以后长大了被人糊弄。」 夏果有些不明白,眨巴着带泪珠的眼睛:「姐,我现在认字了,不会被人骗了。」 夏鱼耐心道:「被人骗只是其一,你自己想一想,你以后是想当山村野夫、跑腿小厮,还是想当帐房先生、当老板?」 夏果想了一下说话又糙又难听,邋里邋遢的二叔,又想了想气质清雅,举手投足间都让人挑不出错的池大哥,果断道:「我想像池大哥一样。」 「夏果,人生难得多如意,一树花开几结果。谁的一生也不是事事顺遂的。」 夏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至少他知道,姐姐这一路走来很艰难,池大哥和王伯也是,白小妹和洪小亮也是。 「而且,你已经很厉害了,至少你很勤奋努力。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有志者事竟成;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 池温文拿着推荐信,倚在门边听了许久。 夏鱼安抚好夏果的情绪,回头看望门旁的池温文,却发现他手中拿着什么东西:「那是什么?」 池温文下意识低头看去,随后扬了扬手中的纸张:「唐先生写的推荐信。」 「推荐信?」 方才她带夏果刚从书院出来,池温文就被小厮拦住,去了唐先生的简屋。她还以为两人只是简单的寒暄一番,将夏果之事就此翻篇,没想到唐先生竟然还写了推荐信。 池温文的目光看向远方,语气中透着些怀恋与感激:「是写给东阳城竹暄书院的范院长。」 范院长从前是池温文的教书先生。 起初他和王伯流落白江村时,最穷困潦倒之际还是得以范先生的出手相助,才有口饭吃。 说来,范先生是他这辈子的恩人了。 夏鱼接过那纸推荐信,虽然上面的字迹繁复潦草,但还是可以看出唐先生在极力夸赞着夏果。 第5章 她不禁感慨起唐先生的心细,为了不让夏果在回到书院时再次受到伤害,想出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 她招来夏果,问道:「如果让你去城里读书,你还愿意去吗?」 夏果眼眸中的欣喜一转即逝,想到书院的学生说他笨,说他蠢,他有些不肯定地望向夏鱼:「姐,我行吗?」 夏鱼鼓励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想,就行!」 池温文看穿了他的心思,出言宽慰道:「不用在意别人怎么说,你只要尽力做好自己的事便可。」 「是啊,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管不着,我们只要把事情做到最好,就能让那些人闭嘴。」夏鱼跟着附和道。 夏果内心的小火苗再次被燃成熊熊大火,他使劲点了点头:「姐,池大哥,我还想继续读书。」 夏鱼笑眯眯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你想读书,姐就送你去。」 池温文掐着手指算了算:「过几日就要八月十五了,不如我们赶在八月十五前两天去,还能看一看东阳城的祭月大典。」 这是夏果第一次进城,听到还能看祭月大典,他兴奋地拍着手:「好耶!」 池温文不提八月十五还好,一提中秋节,夏鱼便琢磨着做些月饼卖。 来到这个世界后,没有日历的提醒,夏鱼根本不知道哪天该过什么节,就连上次的端午节都不小心错过了,白白浪费一个赚钱的机会,可把夏鱼心疼坏了。 这个世界的月饼多以蒸为主,或是将月饼胚放在锅里炕熟,还没有烤月饼呢。所以这次,她无论如何也要大赚一笔。 说干就干,她把池温文叫到屋里,画了几个模具的样子,让他在上面写了些字,找木匠提前做。 这些模具的花样子和平常的并没有太大不同,只是把原有的富贵牡丹图、嫦娥奔月图换成了吉利的字样,看起来还没之前的好看呢。 池温文询问了一番,见没有什么机关和特殊的要求,便直接拿去木匠铺让人照样子打模具了。 这几日,来有余私房菜馆买烤鸭的人数只多不少,还有一些夹杂着外乡的口音,夏鱼一询问才得知,她卖的烤鸭已经传到了周边的好几个乡镇,甚至还有城里的人特意前来,只为尝尝烤鸭的味道。 目睹一些因为没买到烤鸭失望而归的人们,她坐在厨房里盯着那两个烧得极旺的烤炉,决定造福大家,公开烤炉的制作方法。 这一决定立刻遭到了王伯、白小妹和洪小亮的反对,如果大家都用了烤炉,那他们的菜馆至少会失去将近一半的食客。 而池温文却赞同夏鱼的决定:「就算我们一直把烤炉隐藏的很好,也迟早会被人开发出来别的样式的烤炉。与其这样不如把烤炉的做法用法告诉大家,还能为饭馆赚一笔口碑。」 夏鱼不得不再次夸赞一番池温文,他说的没错,别人虽然做不来她这样的双层隔热烤炉,至少也能做出个单层的大泥炉。 烤制的市场不可能一直被他们独占,与其目光一直盯着烤鸭不放,还不如开发些新菜式能吸引更多食客。 夏鱼给几人吃了颗定心丸:「关于食客的事,你们就放心吧。咱们给提供的只是烤炉,食物的味道还是要靠各人的琢磨。鸭子肥腻、腥味重,做不好就很难吃,我们到时候还可以卖酱汁,也能赚一笔。」 大伙听了夏鱼的分析,也觉得有理,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而是纷纷放话出去,在八月十五过后,将在有余私房菜馆公布烤炉的制作方法和用法。 而八月十五时,夏鱼还能趁机再买一波烤月饼呢。 消息放出去不过半晌,就已经惊动了泉春镇的各个食肆。 刘老板正在躺椅上打盹,收到这个消息时,一激灵就坐了起来,他朝思暮想的烤炉要被公开了?那他那天挨得打岂不是白挨了? 有些食肆的老板想买断烤炉的制作和使用方法,被夏鱼一一拒绝。 放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都说了要公开制作方法,怎么能临时改为卖呢。 这个消息渐渐被周边的城镇也传开了,蠢蠢欲动的不止各大小食肆,就连不少泥瓦匠都按捺不住欣喜,想要立刻奔赴到泉春镇了。 池旭阳刚在赌馆里找到了方侗,让人打断了他两条腿,听到夏鱼要公开烤炉时一愣,而后大笑起来:「这个夏鱼怕不是疯了吧,连这么紧要的东西都能公布出来,快,找人去泉春镇守着!」 夏鱼卖烤鸭供不应求的事情他也听人说过,但他有信心,只要他得到了烤炉,做的一定能比夏鱼好! 而夏鱼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在柳双和白庆来送鸭子时,顺带嘱咐了两人,在家可以养殖一些鸭子,日后保管不愁卖。 送走了最后一波食客,夏鱼将腌好的梅肉从井里拿出,放进烤炉里烤制。 趁着这会儿功夫,她正好教白小妹怎么做拉面。 醒好的白面加了油,盘成长条整齐的码在盘中,夏鱼将面团拿出,拉长后对折一抖,摔打在面板上,如此几番,面条便成了粗细均匀的圆形面条。 第6章 白小妹在一旁惊呼:「太神奇了,竟然还有圆圆的面条。」 可当她上手时,面条却一点不听她的话,不是断了,就是太粗了。 「没事,以后慢慢练,先把面煮了。」夏鱼笑了笑,将烤炉里烤好的叉烧拿出。 叉烧被烤得红亮香甜,表面裹着亮晶晶的蜜酱,一下就把在外面等着上菜的几个人吸引了过来,夏果也探着小脑袋往厨房里看。 「姐,好了吗?」洪小亮站在门口大喊着。 「等会儿,厨房太热了,你们先出院里把桌子摆好。」夏鱼笑着又把几人撵了出去。 白小妹手脚利索地将面条盛入碗中,在上面摆好绿油油的青菜,挨个添了一勺奶白色的骨汤。 夏鱼则把叉烧切片,扇形错开摆在碗旁,还在碗中加了半个溏心蛋。 一碗面虽然简单,却有红有绿,有甜有咸,鲜美滑爽,口味极丰富。 几个在门口等得着急的人,接过碗就大吃起来。 面条在浓郁的骨汤中有滋有味,甜甜的叉烧吃到嘴里让人眼前一亮,软软的溏心蛋流淌在舌尖,滋味更是妙不可言。 「叉烧可以做成面,也可以做成饭,很方便,你们觉得怎么样?」夏鱼问着闷头苦吃的几人。 毫不意外,无一人回应。 最后还是池温文恋恋不舍的将碗放下,应了一个字:「可!」 「姐,好吃。」夏果扒拉着面条,含糊不清地回道。 「太可以了!」洪小亮将汤底喝得一滴不剩,跟着回答道。 叉烧被众人全票通过,正好也省了厨房的事。 叉烧可以趁着菜馆不营业时提前做好了,等卖的时候直接用,省时又省力。 有余私房菜馆的叉烧面和饭卖得极好,每到饭店便有不少的人来排队买。 因为刚出锅的面条味道极好,买到的人直接就蹲在墙角吃,也不嫌地方小没位置;还有的甚至自己带了板凳来坐。 在中秋节的前两天,夏鱼叫来了众人一起做月饼。 月饼烤好后需要回油两、三天,所以她去东阳城前正好能赶上做月饼。 月饼胚的做法很简单,之前白小妹每年都做,所以也不用夏鱼怎么费心教便会了,无非便是最后一步的烤制,需要注意火候和时间。 而其他几个不会的人则在夏鱼的指导下,将月饼馅包好,再压上模具。 第一炉的月饼出锅,香甜的月饼上分别印着「吉、祥、如、意、恭、喜、发、财」的字样;第二炉的月饼则印着「花、好、月、圆、事、事、顺、利」的字样,每个月饼上只有一个字。 王伯团了一个圆圆的豆沙馅,奇怪的问道:「怎么不用些图案,这些字还是单个的,略显寡陋。」 夏鱼笑着解释道:「王伯,这就是做生意的门道,你看到这些吉利话,是会买一个,还是买四个呀?」 「买四个!」王伯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样做生意啊。 为了图吉利,大家肯定是买四个,这样一来,月饼的销量根本不是问题。 交代好了菜馆的事宜,夏鱼便和池温文一起带着夏果去东阳城。 去东阳城的路程颇远,坐慢吞吞的牛车去得好几天,所以镇口赶牛的车夫都不愿意跑这段路程,不仅费时还耽误做拉货的生意。 最后夏鱼只好咬了咬牙,花了二百多文钱雇了一辆马车。 别说,马车虽然贵,还颠簸不堪,却是目前速度最快的出行方式。 夏鱼一行人在早起天蒙蒙亮时坐上马车,一路快马加鞭,在日落月起时,整好赶到东阳城的客栈。 下了马车,望着东阳城上空如幕布一般的夜,池温文黑亮的眸中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情绪,说不好是重回故地的怀恋,还是对这熟悉又陌生环境的排斥和抵触。 夏鱼似乎察觉到了他低沉的情绪,偏头看向他,月色在他俊美的脸庞上覆了一层银色的光晕,泛得他眼中的光辉更加的忧郁惆怅。 「对不起,我之前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夏鱼自责地低下头,语气里满是浓浓的歉意。 当年池温文离开东阳城时不过还是个稚童,这样的伤害可能是他记忆中最深刻的伤痛。 而她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只想着这里是池温文最熟悉的地方,出发前还兴致勃勃地询问着他东阳城的光景。这无疑是把他的旧伤重新撕裂,又撒上一把盐。 「无妨,或许重回这里就是天意。」池温文看向还处于愧疚中的夏鱼,揉了揉她的脑袋。 既然都回来了,那他就不能再纠陷于往事中,索性不如看开了,把这里当作一个路过游玩之地。 奔波了一天,夏果累得蹲在一旁直打盹,池温文便一把抄起他,夹在身侧,对夏鱼道:「快进去吧,夏果都要睡着了。」 自从夏鱼开了食肆,所有跑腿的活都是池温文承包的,闲时还会帮忙劈柴打水,身子一天比一天的健壮,力气也比以往大了许多,这会儿抱夏果一个小孩根本不是问题。 第7章 见惯了池温文平日搬桌子举椅子,对于他这番行为夏鱼也不稀奇,率先一步敲开了客栈的大门。 守门的伙计给二人登了记,便将他们引去了二楼两间相邻的房间歇息。 赶了一天路,夏鱼倒头便沉睡起来,直到第二天大亮,池温文敲门送早饭才醒来。 池温文提着一个方形食盒来到桌边,见她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便道:「这是东阳城的甜豆腐脑,你趁热喝,尝尝和泉春镇的有什么不同。」 夏鱼会做很多美味的饭菜,却偏偏独爱甜豆腐脑,早饭如果有豆腐脑,不论是配着油饼还是包子,她都吃得特别开心。 夏鱼揉着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门边的水盆旁洗漱一番:「夏果呢?」 「还在隔壁吃饭,我让他吃完了再过来。」 看着池温文将食盒中的饭菜挨个摆在桌子上,除了甜豆腐脑,还有煎饼、鸡蛋和几道小菜,夏鱼没由来的觉得心情大好。 夏鱼坐在桌前,顺手接过池温文递过来的勺羹,问道:「你吃过了吗?」 「嗯。」池温文拿起鸡蛋在桌边磕裂,修长的手指顺着裂纹将蛋壳扒开,露出洁白滑嫩的蛋清。 夏鱼盛起一勺滑嫩的豆腐脑,只见白嫩的豆腐脑在勺中央微微颤抖,散发着清新的豆香味。一勺下肚,豆腐脑软嫩光滑,清甜滋味蔓延在唇齿间,浓浓的豆香充斥了整个口腔。 「这个比泉春镇的好喝!爽滑适口,嫩而不碎,软而不糊,豆香味还足。」夏鱼惊奇地夸道。 这碗豆腐脑看起来很平常不过,但是却不同于别家,甜度刚刚好,不会因为过甜的口感而影响了豆子原本的清香,而且一入口便知做豆腐脑的黄豆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当年新豆。 夏果吃过饭从隔壁过来,一进门便听到姐姐在夸豆腐脑好喝。 他忙凑过来,扬起小脸替池温文邀功道:「这可是池大哥天不亮就跑城东排队买的,姐,你没看到,排队的人可多了,池大哥买回来都没来得及吃,就给你送来了……」 在池温文淡定幽深的目光注视下,夏果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池大哥的眼神挺慑人的。 池温文买了早饭回来,怕饭凉,就匆忙留给夏果一份,又送了另一份过来给夏鱼。为了能多在夏鱼的屋里待一会儿,他才说自己吃过了早饭,不然夏鱼该把他撵回去吃饭了。 「你还没吃?」夏鱼奇怪地盯着他,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说吃过了。 池温文:「方才不饿。」 「那你快回去吃呀。」 池温文瞥了一眼夏果,夏果突然变得机灵起来:「池大哥,我去把早饭给你拿过来。」 「拿过来干嘛,拿来拿去洒了怎么办?」夏鱼问道。 夏果支支吾吾,半晌道:「我要练字,有动静会打扰到我。」 这次夏鱼没再说什么。 夏果的饭量不大,早饭只盛出了小半碗豆腐脑喝,吃了一牙煎饼和一个鸡蛋,因此池温文吃的是他剩下的一部分。 池温文对待夏果真心实意的好,犹让夏鱼感动。平日里他会惦记着夏果要用到的书卷和笔墨,变天了会去书院给夏果送厚衣,像亲人一般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让她这个有着血脉关系和原主恩情的姐姐都自愧不如。 夏鱼把自己碗里的鸡蛋拨给池温文:「我吃饱了,别浪费。」 池温文看着她干干净净的碗底和余剩的一小块煎饼,确信她是真的吃饱了,才把鸡蛋接过来。 吃完饭,由池温文领路,夏鱼和夏果跟在他的身后,抄了近路去竹暄书院。 东阳城很大,几人从城西的客栈走路去城南的书院,都花了一上午的脚程。 到竹暄书院时,正好赶上书院开放午饭,黑压压的学生们成群结队走在一起,闹哄哄地往饭堂的方向走去。 看到穿着朴素的夏鱼一行人,大家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目光停留一瞬便移开了视线。 这间书院不似其他,能在这儿学习的学子们,几乎都是由周边乡镇的书院先生推荐而来的拔尖学子,城中的有钱人家就算砸钱也没办法进来读书。 所以大家即便看出了夏鱼他们是外地人,也不惊讶稀奇。 跟着引路小厮穿过学生们读书的梅院、活动的兰院和住宿的菊院,又绕了一条荷花小道,才来到范院长所在的竹院。 文人素来爱竹,范院长也不例外,他的院子种满了竹子,竹声沙沙,根根翠竹苍劲挺拔,犹如利剑刺破苍穹。 「先生,方才递信的人带来了。」引路小厮站在门口,恭敬地说道。 「进来吧!」屋内传出一个沧桑威严的声音,让人的心都不由地跟着吊了起来。 范龚扫了一眼桌上的推荐信,又端起碗继续吃起饭来。 唐页文是他的学生,也曾入朝为官,后因同僚多嫉,傲骨如他,一气之下便辞了官职,隐于泉春镇当了教书先生。 这封推荐信上,唐页文并没有瞒报夏果的资质,也交代了在书院发生的不愉快,却以自己的人格担保此生是个值得倾注心血的学生,倒是叫老头他好奇了几分。 第8章 小厮推开门,退身让几人进去,便守在门口候着。 夏鱼打量了一眼凌乱无比的屋子,看到范龚在桌前端着碗,毫无形象可言地大口吃面条,一点也不似自己想象中那般刻板古怪,顿时心里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夏果紧张地攥着衣角,手心里全是汗。 池温文对着范龚深深拱手一鞠:「学生池温文见过恩师。」 范龚的面条吃了一半,听到声音立刻抬头望来,看到池温文时,他慌忙从兜里掏出手帕,胡乱抹了一把嘴巴,也不管花白的胡子上还沾着一片大蒜皮,起身快步走了过来:「池小子!」 他一巴掌拍在池温文的肩膀上,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仔细把他看个够,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来?」 说罢,他又打量了池温文一番:「好小子,这么多年没见,长大了不少,看你这气色……日子过得不错呀!」 池温文拉过身旁的夏鱼,介绍道:「多亏拙荆贤惠能干,学生才能脱离泥潭之苦。」 夏鱼恭敬地问好道:「见过范先生。」 「好!好!」范龚看向夏鱼,一连说了两个好字:「这女娃水汪汪的有灵气,你可真有福气。」 池温文还没再谦虚客气一把,范龚就自来熟的拉着夏鱼坐下,跟她说起陈年往事。 「我跟你说啊,当年这小子差点没把我气死,他一来书院,我就得满院子翻地找着揍他。」 池温文自幼聪慧过人,善揣摩人心,当年在竹暄书院可是一届风云人物。 每到测试前,池温文总是能猜到范龚要出的课题是什么,然后把课题透漏给同窗换些零嘴吃。 头两次,范龚还以为自己收了一群神童,个个测试结果都是甲等;可再之后他就发现不对劲了,怎么连上课总睡觉的末等生都能考试甲等成绩? 就在他严肃询问那个末等学生,并得知是池温文向大家透漏了课题后,他是又生气又激动,气的是自己挑灯夜读辛苦出的课题被白白浪费了,激动的是自己收了一个这样出色的学生。 而当事人池温文在收到范龚的警告后,表面上老实了许多,背地依旧靠着猜题跟人换零嘴,把范龚气得天天揪着他耳朵骂。 最后池温文被训得烦了,索性绕着范龚走,范龚自此就开始了猫捉耗子的日子。 在范龚和夏鱼、池温文畅谈中,他也时刻关注着夏果的一举一动。 大人们在谈天说地,夏果就一直静静站在夏鱼的身旁,垂首倾听,面色上没有丝毫焦躁不耐烦之意。 范龚暗自点了点头,是个耐得住性子的。 算了算时间,范龚道:「你们还没有吃午饭吧?这会儿饭堂正好开饭,你们先去打些饭,拿过来吃,我留这小不点问几句话。」 这意思明显是为了支开夏鱼和池温文,单独试探夏果一番。 夏鱼和池温文也知其意,便没有多问,递给夏果一个鼓励的眼神,也不用门口的小厮带路,自径去了饭堂。 两人一走,屋里瞬间空了不少,范龚走进里间的书桌前,将一张草纸摊开,研了墨,朝夏果招手道:「来,你叫什么名字,自己写下。」 「是,先生。」 夏果行了一礼,走去接过范龚递来的毛笔,蘸了些墨汁,便在纸上写起自己的名字。 范龚盯着他的笔尖,墨汁触及草纸的一瞬间便洇开了花,夏果没有停顿,行云流水般的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范龚再次点头,这字迹清秀端正,下笔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平时多有练习。 虽然唐页文说夏果资质平庸,可他倒觉得夏果身上有一股韧劲,而且读书也并非一定要走仕途之路,若是能引他走上一条合适自己的道路,以后也必定会有一番成就。 书院的饭堂被一排矮木柜一分为二,里面是做饭的地方,外面摆着七八排长条桌椅用来吃饭。 夏鱼和池温文去饭堂时,做饭的大婶已经开始刷锅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怕中饭有余剩,就给学生们多打了几勺,没想到最后竟然不够了。」 大婶放下手中刷锅的丝瓜络,把没刷完的铁锅搁在一旁,在围兜上擦了擦湿乎乎的手,起身热切道:「我去给你们煮几碗面条,马上就好。」 夏鱼和池温文本来是书院外的人,饭堂没有给他们留饭也实属正常。 这会儿夏鱼见大婶要重新给他们做饭,赶紧拦下,不好意思道:「大婶,您去忙吧,灶火和锅借我用就行了,我自己来做。」 大婶从面缸里盛出几勺面,笑道:「做饭就是我的活儿,你们小年轻就坐着歇会儿吧。」 「于婶,晚上的菜送来了,你来收一下菜!」 一道声音从厨房的后门传来,于婶赶紧应了一声,然后抱歉一笑:「等我一下啊,马上就回来。」 于婶放下面粉,急匆匆地朝后门小跑过去。 一盏茶的功夫,于婶还没有回来,夏鱼索性净了手,卷起袖子自己进了厨房和面。 第9章 她找到盐罐,往里加了一点盐,接着淋了半瓢温水进去,将松散的面粉搅拌成絮状,这才不紧不慢地揉着面团。 池温文也进去帮忙,将炒锅刷得锃亮。 于婶清点完几十捆嫩绿的青菜和鲜亮的瓜果,让菜贩帮忙把菜都拿进屋里。 她看到夏鱼娴熟地将面团擀薄,切成粗细均匀的面条时,惊讶道:「你都弄好了?锅你们都刷了?这也太快了吧。」 夏鱼往面条上撒了一把玉米粉,抖搂开来,笑着回道:「我们家就是开食肆的。」 「怪不得呢。」于婶顺手拿了一把鲜嫩的青菜择起来,「那你做吧,我给你下手。」 面条切好晾在一边,夏鱼一眼扫到菜筐里满满一筐装的都是香菇,便问道:「于婶,这些香菇我能用吗?」 「行,没问题,随便用,这是早上有个学生的阿爹送来的,我还发愁这得吃到猴年去呢。」于婶舀了一瓢水,洗着青菜。 夏鱼捡了一些香菇,思索了一下,本来她想做麻辣香菇卤肉面,但又觉得不妥,哪有主动问人家要肉吃的啊。 嘱咐了池温文烧水煮面,夏鱼便将洗净的香菇切成小丁,准备做麻辣香菇酱拌面。 灶火烧得正旺,夏鱼将葱姜蒜和半碗红辣椒放入热油锅中,热油瞬间噼里啪啦开始溅起油花,香味也随之飘散而出。 油炸的辣椒又香又呛人,于婶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抹着眼泪,还不住地夸道:「这辣椒味真香!」 夏鱼迅速扒拉了几下锅底,将香菇丁全部放入,加了豆酱和调料小火慢慢炖开。 饱满的香菇在热锅中慢慢变软,溢出汁水,不过片刻,锅里渐渐凝了小半锅浓郁的汤汁。 香味不断地从顺着锅檐往外冒,引得于婶频频往锅里看:「真不愧是家里开食肆的,做饭就是香。」 「对了,你刚刚往里面加了一勺糖,还加的那几勺水是啥?」于婶问道。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有些冒犯,人家开食肆的,哪能轻易把配方告诉别人,于是赶紧解释道:「我就是想学学怎么做,以后给书院的学生们改善伙食。」 夏鱼看出来于婶是个心直口快爽朗的人,知道她也是出于好意才向自己讨教,便耐心解释道:「这是煮过的花椒大料水。」 接着,她又把一些做香菇酱的注意事项告诉于婶:「其实在里面加些肉末是再好不过的。」 「肉?我这有!我去给你拿一块!」于婶立刻起身就要去井里拿肉。 夏鱼急忙拉住风风火火的于婶,摆手道:「于婶,不用了,肉末要在最初时下锅才好,现在香菇酱马上就做好了,加进去肉反倒破坏了味道。」 于婶将夏鱼的话记在心间,还嘱咐夏鱼道:「你要啥只管跟我说,我这都有,别不好意思!」 「行。」夏鱼笑着点头应了声。 面条煮好后,池温文熟练地过了一遍凉水,把碗递给夏鱼。 夏鱼接过碗,往里添了一勺红油麻辣香菇酱,递给于婶:「尝尝怎么样。」 「还有我的啊?」于婶受宠若惊地接过碗。 她虽然已经吃过了,但在夏鱼做饭的过程中闻着不断传出的香味,还是忍不住直咽口水,想尝一尝这麻辣香菇面的滋味。 「您慢慢吃,我们先去范先生那里了。」夏鱼笑道。 「好好,你们赶紧去吧。」于婶望着碗里酱香四溢的面条,口水早已经泛滥了。 池温文将四碗面放进木食盒中,带着夏鱼轻车熟路的返回了范龚的竹院。 刚进屋子,范龚的注意力就被池温文手中的食盒吸引过去了。 从池温文进屋,就有一股酱香味若有若无地飘散而出,而那香味无疑是从食盒里传出来的。 池温文将面摆放在圆桌上,范龚盯着那几碗浇了油亮香菇酱的面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于婶何时有这般好手艺了?」范龚想了想自己中午吃的大肉面,瞬间就觉得不香了。 「这是夏鱼的手艺。」池温文浅浅一笑,递去一双筷子:「先生,您先尝尝。」 范龚接过筷子,惊讶地看了一眼夏鱼,然后将面搅拌均匀,大口吃起来。 香菇软厚有嚼劲,麻辣又鲜香,和爽滑的面条一起吃起来简直是绝配。 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绝了!你们愣着干嘛,快坐下来吃!」 池温文就知道范龚会喜欢,他可是记得当年范龚还跟他抢过零嘴吃。 这么一个嘴馋的人如果吃饭不带他,只怕他们三个当中有一个人就要饿肚子了,而这个人必然是池温文自己。 几人围着桌子吃得汗流浃背,夏果吃完饭后,范龚便让小厮带他去前院登记置办被褥,等过了中秋节就可以在书院住下了。 夏果走后,范龚咂咂嘴,还有些意犹未尽:「以后要是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饭就好了。」 说完,又立刻补了一句:「我可没说于婶做饭不好吃,别叫她听见了。」 第10章 「放心吧,我已经教过于婶怎么做香菇酱了。」夏鱼抿嘴一笑,这老头虽然看起来高大威严,却意外得好相处。 范龚喝了一口茶水,目光带着赞赏看向夏鱼:「怪不得池小子看着越来越滋润了,原来是娶了这么一个能干的内人。」 夏鱼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池温文接过话茬,将话题从他的身上绕开。 许是多年未见,范龚见了池温文似有说不完的话,每当提起他读书时的事情,语气中都带着一丝惋惜。 当年池温文参加童生试,虽然年纪小,却聪慧如他一考便中,然而被池家以他越是优异越克家人安危的借口送去了白江村,闹得整个东阳城人尽皆知,纷纷感叹遗憾。 如果没有池家那档子事,以池温文善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本事,说不定早就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了。 「池小子,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秋闱吗?我书院里有几个比你小不了几岁的旁听生,明年你可以跟他们一同去试试,时间还来得及。」范龚不死心的劝道。 「多谢先生好意,学生不敢妄想。」池温文婉拒道。 以前无心读书是因为突然的变故,而现在,只要他想起夏鱼一个人扛起家中的重担,整颗心都会跟着挂念,依旧无心读书。 他放心不下夏鱼,如果他不在,饭馆里大大小小的繁琐杂活都会落在夏鱼身上。他知道,夏鱼是最不爱操心这些的。 虽然池温文拒绝,但是夏鱼却追问道:「先生,他若是参加明年的秋闱,是不是就要住在书院里?」 每当夜幕降临,众人皆躺下休息时,池温文总会顾不得忙碌了一天的疲劳,点上一盏油灯,孜孜不怠地读阅着书卷,在纸上写写划划到三更。 她知道,池温文的内心深处还是对读书有一种渴望,或者是不甘心。 屋内一时静得只能听到外头竹叶的沙沙声响。 范龚捋着胡子:「能在书院屏息凝神、心无旁骛地读书自然是最好。」 池温文掩去面色一瞬的惊讶,紧锁眉心盯向夏鱼:「为何让我参加秋闱?」 东阳城到泉春镇路途遥远,他若是长住书院求学,可不是三天两头能回家探望的,少则一两月,长则一年半载。他不想夏鱼一个人从早操劳到晚,还时不时得要提防着刘老板那样的小人。 「当然是……」夏鱼似乎猜到了他的担忧,眨着澄亮清澈的眼眸,笑盈盈道:「一人上榜,全家享福,你若是真考中个举人老爷什么的,谁还敢来我们饭馆闹事呀!」 有些话她心里清楚,却不能点破,她若是直说出了池温文埋藏在心里的不甘,就宛如把他内心的伤疤摆出来一样,只怕他更会逃避拒不承认,还不如说得俗气些。 而且,她相信池温文一定可以考得上。 这话果然让池温文垂首深思,他不是目光短浅之人,只因关心过致,只想留在夏鱼身边,压根没想过还能参加秋闱一事。 如今叫夏鱼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颇有道理,只有自己有了权势,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不敢轻举妄动。 半晌后,他平静地开口:「参加秋闱可以,但是你和王伯也要待在东阳城。」 夏鱼被他的决定吓了一跳,东阳城的物价高,铺面租金自然也是贴了金的贵,更何况这里大酒楼无数,小食肆更多,她也没把握能不能在这偌大的东阳城站稳脚跟。而且有余私房菜馆才重开张不久。 「那咱镇上的饭馆怎么办?」她问道。 「饭馆的宅院不合适,早晚都要换地方,既然要换,倒不如换到东阳城。更何况,我和夏果都在这里,每逢休息回家也省去了奔波。」 池温文心里已经有了可行之计,而且这也是他最后的妥协,只有夏鱼在他身边才安心。 「好,咱回去再商量。」 池温文一直掌管着帐簿,对家里的银两支出都很有数,夏鱼相信他多半是有了可行的规划,才提出把饭馆搬到东阳城来。 「实在不行,你来书院饭堂也行。」范龚乐呵笑得格外开心。 池温文能重回书院参加乡试,也算是填补了他内心的一块空缺,让他在有生之年不再抱有遗憾。 夏鱼笑着回道:「那先谢过先生了,最后我这饭馆要是开不成,指定来投奔您。」 金乌斜下,夏果安顿好了一切,还订做了两身书院统一的青布衫和儒巾,严谨的流程让他稀奇不已,对书院的生活更是向往之极。 「姐,池大哥,这里的书库有好多书!我能不能今晚就留下?」夏果的眼神中带着渴求。 他方才在书库时翻了一卷书页,还没看完,相比祭月大典,他觉得书中的东西更有意思。 「这……」夏鱼看向范龚,她也不知道行不行。 见到夏果如此好学,范龚欣慰地点了点头。 书院一般在入学前,会给学生留两天时间熟悉周遭的环境,不是什么死规矩。 「当然可以,让阿伦带你去跟纪先生打个招呼。对了,前两天好像从泉春镇也来了一个小孩,叫白祥,你去看看认识不。」 第11章 「嗯嗯!」夏果听到白祥的名字一时激动不已。 原本以为白祥跟着家人去了东阳城,两人就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这才几天的时间,就又相见了。 夏果跟着小厮离开了竹院,池温文见一切已经安顿好,便起身告辞:「今日多谢恩师,时间不早了,学生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着什么急,现在还早着呢!」范龚还想留二人在书院里吃过晚饭再走,最关紧的是他还想再尝尝夏鱼的手艺。 池温文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婉拒回绝道:「今夜有祭月大典,夏鱼初次来到东阳城,学生想带她前去观赏。明日中秋佳节再来与恩师相聚。」 难得出门在外,有了闲暇时光,池温文可不愿让夏鱼再进厨房,今天中午那顿饭纯属意外。 范龚也不好再挽留,砸吧砸吧嘴,回忆着中午拿碗麻辣香菇面,殷切道:「你们明天可一定要来啊,我有坛珍藏了数年的好酒,可香了,旁人来我都舍不得拿出来的!」 「明日学生一定来。」 「记得带上夏鱼啊!」范龚怕他忘记,在他走出门后特意又喊了一声。 池温文的脚下一顿,假装没听见,拉着夏鱼就顺着石路走出了书院。 晚上的东阳城很是热闹,特别今夜还有祭月大典。 街道两旁挂起一排排圆灯,亮如白昼,路边灯火辉煌的店铺里客流不断。 路上不少行人都朝着南边走去。 夏鱼跟在池温文的身侧,随着人潮往南走去:「这么多人是要去哪呀?」 「南边有座莲花塔,祭月大典就是在那儿举办的。」 越靠近莲花塔,人就越多,街上的光亮就越少。 远远的瞧去,只见莲花塔四周一片漆黑,依稀能瞧见耸立在半空中的塔尖上,燃了一顶巨大的嫦娥奔月跑马灯。 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夏鱼和池温文冲散又挤在一起。 池温文一把握住夏鱼的手,错开她惊愕的眼神,淡淡道:「你不认路,走丢就回不去了。」 温热的触感让夏鱼的心倏地漏了半拍,她双颊一红,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由着池温文牵她挤在人群之中。 尽管这个场景她以前在剧里看过好多次,但是发生在她的身上时,竟然感觉有一丝微妙。 内心的某个地方好像被触动,有点点不知所措,而她似乎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反倒有点……窃喜? 夏鱼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池温文从来都没说过喜欢她,他们在一起只不过是搭伙做生意,顺带过日子,窃喜个鬼! 对了,她当初不还有和离的念头吗。 她八成是魔怔了,池温文都说了是怕她被挤丢,她在瞎想什么呢。 想到这,她赌气般的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没想到却被握得更紧了。 黑暗中,人们只能通过声音分辨彼此,因此人群也更加的吵闹。 池温文俯身贴着夏鱼的耳旁道:「跟紧了,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轻柔的气息想羽毛般扫过夏鱼的耳垂,扰得她心底直痒痒。 不过,还没再等她多想,莲花塔顶突然爆出几只炮竹,震得人耳朵发懵。 接着,整座塔一下子亮了起来,一圈圈的跑马灯绕着塔身盘旋而上,直至顶尖,灯里的画面转动,诉说着一个个不同的神话故事,犹如皮影戏般,甚是壮观。 「哇!」夏鱼不自觉地张大了嘴。 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这种娱乐消遣方式,就跟看电影似的,实在太神奇了。 「咚——」 随着塔顶的钟声敲起,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个身着阔袍的男子站在塔顶,面向着月亮行一大礼,开始诵读祝文,声音缥缈如烟,让人听得不大清楚。 不过,前来凑热闹的人们并不在意,大家都津津有味地观赏着一盏盏旋转的跑马灯,时不时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着。 「好看吗?」池温文偏头望向夏鱼,眼眸中盛着一汪柔和的月光。 「好看。」 夏鱼瞧着一盏玉兔下凡的灯看得正入迷,脸上满是兴奋。 「河边也有灯会,等会儿我们可以去看看。」池温文唇角含着浅笑。 「真的吗!也是这种跑马灯吗?」夏鱼激动地两眼冒光,「我好喜欢那个玉兔下凡的故事,一会儿我一定要买一个带回去,让小妹和小亮也开开眼界,再给果儿也带一个!」 「好。」池温文语气中的宠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又扫了几盏灯,夏鱼便迫不及待地想去灯会看看。 池温文带着她穿过拥挤的人潮,沿着莲花塔的另一方向,挤进了灯会的长街中。 两人来时,灯会的街道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只好随着人群,沿着街道的右边慢慢向前挪动。 「哎哎哎!那个老板!!」 夏鱼和池温文还没进入长街,就被一个绛色华衣少年叫住了两人。 第12章 「真的是你们!」少年一笑,两颗小虎牙便露了出来。 夏鱼打量了少年一番,只觉得眼熟,却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池温文不紧不慢道:「张二公子,好巧。」 夏鱼这才想起来,原来这人是庙会那天遇到的张茂学。今日他换了一身颜色喜庆的衣裳,也难怪她一时认不出。 张茂学将二人请到一旁,高兴道:「老板,你们怎么来东阳城了?是不是考虑在这儿开个食肆啊?」 自从上次吃过夏鱼摊子上的吃食后,他就总惦记着,奈何家里人盯得太紧,他也不敢跑去泉春镇找夏鱼。 方才他找了个借口跟哥哥张修文分开转悠,没想到转头就看到了夏鱼,可把他激动坏了。 「茂学哥哥!」一道清丽的声音打断了张茂学的思绪。 他身子一僵,扭头撒丫子就跑,还不忘跟夏鱼说:「老板,你的食肆开张了一定让人去城西张府通知我,我去给你捧场!」 娇小可人的身影停在夏鱼面前,上下探量着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咦,茂学哥哥怎么会认识你们这种下民?」 这话说的虽没错,但任谁听了都不爽快。 夏鱼斜眼瞧着她,翻了个白眼,拽着池温文走进了人群。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娇小姐,真是扫兴。 不过,不愉快的心情很快就被一扫而光。 两人随着人流停在一个摊位上,这个摊子上摆放着的和架子上悬挂着的跑马灯华丽繁复,做工精良,灯上头的故事也有趣极了,和莲花塔上的一模一样,叫人看得留恋不舍。 摊边摆着一方纸墨,也不知有何用意。 更让人奇怪的是,这个摊子上的灯虽然很漂亮,可是没有几个客人驻足。 「池温文,我看到了那个玉兔下凡的灯了!」夏鱼兴奋地指着架子上挂着的一盏半人高的灯,「在那呢!」 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架子后头走出来,提前背好的话顺口而出:「官家摊位,答题送灯,只送不卖。」 这个摊子便是官府摆设用于福利百姓送灯的,可是只因每年的答题太难,鲜少有人能答对,渐渐地就被人们叹息绕过了。 夏鱼的手指顿在半空,惊讶道:「白大哥!」 白庆穿着崭新的衙役服,腰佩长刀,神色间尽是见到故人的欢喜:「夏鱼!池兄弟!你们怎么来东阳城了?」 夏鱼简单的把事情经过跟他提了一下,大致就是说要送夏果来这读书,顺道在这过个中秋节。 「行啊,正好我要换班了,咱一块去家里头聚聚!」白庆高兴道,转身就要叫身后的当值的同伴。 「等等!白大哥,我还想要那盏灯呢!」夏鱼急忙拦住他。 白庆将架子上的灯拿下,笑道:「这个吗?不过你们得答题才能拿走,这是规矩,还得上报呢。」 「没问题!」夏鱼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她曾经都把一本脑筋急转弯背完了,还能怕这个? 白庆笑着把灯后夹着的纸片递过去:「听说往年的题太难没人来,所以今年的题相对简单了不少,你们赶得可太巧了。」 这话也引起了几个路人的注意,他们纷纷围了上来,叫嚷着挑灯答题。 夏鱼接过那张对着的纸,打开后整个人都呆着住了。 上面的繁体字夹杂着象形字对于她来说无异于看天书! 如果是平时的书信还好,一段话里她根据个别认识的字就能猜到大概的意思;可手中这个灯谜就一句话,她只看明白一个「十」字,还不确定那个字念不念个十…… 「这个、那个……」夏鱼偏过头,选择了求助。 池温文将下巴垫在她的头顶,扫了一眼纸上的信息,不到半分钟便开口道:「神仙眷侣。」 「池兄弟,在那边写一下。」白庆指了指一旁的纸笔,然后在记录本上翻找着灯号。 池温文提笔一挥,「神仙眷侣」四个字便洋洋洒洒落在纸上,动作流水潇洒,叫人看得极为舒适。 白庆找到灯号,对照着池温文的字样辨了辨:「跟答案一样,这盏灯归你们了!」 夏鱼欢呼雀跃地提过灯,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前。 一旁在苦思冥想的几人眼中皆是羡慕,不过他们安慰着自己,可能是这两人运气好,抽到的题比较简单吧。 池温文又指着一个桂树仙子的灯,叫白庆把题拿给他。 这个灯是给夏果的。 他扫了一眼谜题,薄唇轻启:「比翼双飞。」 池温文再一次猜中答案,一旁的人再次惊讶,几个小娘子看到夏鱼手中的两盏灯,心里吃味极了,也催着自家的相公快些答题。 「太厉害了!」白庆感叹道,想到家里的大丫,他厚着脸皮也求道:「池兄弟,帮我也猜盏灯呗。」 说着,他把一个小点的圆形花灯的谜题递了过去。 池温文依旧没有犹豫:「合家团圆。」 第13章 「神了!」白庆竖起大拇指,叫来搭档给自己作证,然后满心欢喜地提了花灯。 猜题的众人倒吸一口,若说第一次和第二次他是幸运、侥幸,哪有人一连三次都这么好运的。 「快点!你还能不能行啊!」一旁的小娘子跟自家相公急了眼。 年轻的小相公被说的耳朵通红,手中捏着谜题,心中满是惆怅:「再、再等我一会儿。」 夏鱼望着池温文,脸上的笑容犹如一朵开得明媚的娇花,目光里满是崇拜。 还好今天有池温文,不然她把那张纸看出个窟窿,也看不出啥明堂。 「走啦,走啦!大丫还说可想你们两口子呢。」白庆从摊子后绕出来,招呼着两人跟在他的身后。 白庆住的院子是衙门分配的,为了方便随时待命,院子就在衙门附近的胡同里。 一个胡同相对六家,都是衙门当差的人住的。 六家院子结构一样,前院只有一间主屋,厢房和柴房都在后院,足够一家人住。 白庆家的院子被夹在中间,他刚一敲门,院里就传来一阵狗叫声。 「爹!」大丫的声音从院里欢快地传出。 一开门,大丫看到夏雨和池温文时,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惊讶:「婶子!池先生!」 大丫将脚边的大黄狗撵到一边,赶紧把人迎进院里,然后朝着厨房喊:「娘,你猜谁来了?」 枣芝笑着走出来:「在屋里都听见你叫喊了,还用得着猜吗?」 夏鱼把路上买的瓜果递了过去,不好意思道:「嫂子,来得突然没啥准备,就临时在路上买了点瓜果。」 枣芝接过沉甸甸的果篮,笑道:「以后人来就行了,家里什么都不缺。」 白庆把花灯递给大丫:「这是池先生帮你猜灯谜得的。」 看着花灯里画得生动形象的小兔子,大丫高兴地直在原地跳:「谢谢池先生!」 这时,从隔壁传来一道稚嫩的男童声音:「大丫,我从墙缝里看到你的灯啦!」 紧接着,从另一旁也传来一道女童的声音:「大丫姐姐,我也看到了。」 一时间,站在院里的大人们哭笑不得。 一道严厉的声音隔着墙传来:「臭小子!再去扒人家的墙根腿给你打断。枣芝妹子,对不住啦!」 枣芝并没有把小孩子间的玩闹放在心上,笑着回了一声:「巧姐,没事,你可别打阳阳。」 大丫提着花灯,对枣芝道:「娘,我想去找阳阳和小梦,一会儿就回来。」 得了枣芝的允许,大丫才兴冲冲地出了门,一路叫着小伙伴的名字。 今夜衙门的差役都去当值巡逻了,胡同里好几个小孩的爹都不在家,不多时,这些孩子便聚集在了一起玩耍。 枣芝已经做好了饭菜,因着夏鱼和池温文来,她又去了厨房添两个菜。 白庆邀了池温文和夏鱼进屋说话。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两荤一素,看来白庆在东阳城的日子还不错。 白庆让两人随便坐,从柜子里取出一小坛酒,笑道:「夏鱼,今晚我可得好好敬你一杯酒。」 夏鱼有点懵,她好像没干啥吧,怎么突然要给她敬酒?今晚的花灯是池温文猜对的,要敬也该是敬他呀。 白庆接着道:「当初多亏了你的建议,大壮才能养个鱼塘,听说预定鱼的人老多了,眼下老二家也开始养鸭子了,都是你的功劳。」 夏鱼恍然,原来是这些事,她客气地摆了摆手,笑道:「我也就是随口一提,事在人为,这都是他们自己努力应得的。如果他们不愿意干,就算我说了也没用。」 「对了,你们的食肆后来咋样了?」白庆摆着碗筷,顺嘴问道。 「还行,后来开了一家私房菜馆,烤鸭卖的还不错。」夏鱼回道。 「烤鸭是你卖的?」白庆惊诧道,「我早该想到了!前几日就听他们说,泉春镇有家烤鸭特别好吃,我还在想是哪家呢。下次我一定得回去尝尝!」 夏鱼笑道:「白大哥,不用你再跑一趟啦,我们准备把食肆开到东阳城呢。」 白庆被吓了一跳,听到这话的反应不亚于夏鱼当初,他担心道:「东阳城的租金可比镇子上贵得多呀。」 池温文笑着回道:「一步跨不到天边,初期我们不需要太大的铺面。」 夏鱼点了点头,经过一下午的缓冲,她也有了些想法,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饭香不怕食肆小,她有这么一手好厨艺,还能在东阳城饿死不成? 具体的事宜白庆并没有多问,他给二人满上一杯酒,爽快道:「成!要是钱不够,你们尽管跟我开口借,我人脉广,怎么都能帮你们凑够银子。铺面的事,我也帮你们留意着。」 「多谢白大哥。」有了白庆这句话,夏鱼心里感激不尽,一口将火辣的白酒尽饮下肚。 待到夜深人静时,清醒的池温文搀扶着乱醉如泥的夏鱼回了客栈。 第14章 「不用、不用了,白大哥!我们不住你这,床、床太小……住不下,骨碌不开,嘿嘿。」夏鱼面颊绯红,嘴角带笑,眼神迷离涣散,一条胳膊搭在池温文的肩上,半边身子如一条死鱼般挂在他的身侧。 池温文推开她的房门,将她扶到床边,皱眉看着她醉醺醺地模样:「谁说自己是千杯不醉的?」 「我、我呀!我上学时、毕业时喝一瓶淡爽都没事……」夏鱼语无伦次地说道。 上学?池温文一怔,她何时上的学? 「呕……」 没等池温文多想,夏鱼一侧脑袋,吐了自己一床,也溅了两人一身。 「你……」池温文一贯的淡然姿态差点维持不住,他额头上青筋暴动,一把将夏鱼拎起来,咬牙道:「以后你不准再饮酒了!」 这间屋子的床,今夜怕是不能住人了。 池温文将夏鱼横抱进隔壁的屋子,给她倒了温水漱口,又交待了小二熬一碗醒酒汤来,这才得空清理两人身上的污秽之物。 「别、别脱我衣服,我衣服缝里还塞了些碎银子呢,嘿嘿,就不告诉你。」夏鱼痴痴傻笑着,死死拽着自己的衣服。 她身上的衣物散发着难闻的呕吐物气息,池温文实在忍不了了:「快脱!」 「哦。」被吼的夏鱼乖乖低下头,抠着衣角。 听到夏鱼答应的如此爽快,池温文便不再管她,赶紧去外间将自己身上的外衫换下,还好这次出门他多带了两件衣裳。 待池温文换好衣物,在外间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夏鱼有动静。 他走进里屋一看,夏鱼还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一点点抠着衣角。 这么半天也没见她抠出一丁点的银子。 看到池温文过来,夏鱼傻呵呵地一笑:「嘿嘿,骗你的,我衣服缝里没有钱。」 见她这么耍酒疯,池温文又气又好笑,最后无奈道:「快把衣服脱了吧。」 「不要!我不能在不认识的人面前脱衣服,不矜持!」夏鱼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衣领,小鹿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慌。 池温文凑到她的身旁,捧住她红红的小脸:「仔细看看我是谁。」 夏鱼的脸被挤得变了形,她朝着池温文面上呼了一口温热的酒气,呜呜啦啦道:「我认得你,但就是不告诉你咱俩认识……」 池温文没想到夏鱼的废话能这么多,他决定不再理会她的醉言醉语,直接自己动手。 他刚扯开夏鱼的衣领,夏鱼就大叫起来:「喂喂,脱我衣服你可得对我负责!」 「我负责!」 「不行不行!快来人呀,救命……」 夏鱼的话还没喊完,嘴巴就被堵住了,温凉柔软的触感让她浑身如触电般一颤,双眸立刻清朗了不少。 她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放大了无数倍的池温文,只见他的眸中晕染着怒意,有些骇人。 池温文见她清醒了些,发泄似的狠狠咬了她的嘴唇一下。 真是不该信了她千杯不醉的鬼话!这大晚上的,再闹下去别的客人都该被吵醒了。 「唔!」夏鱼疼得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池温文心里一软,便松开了她。 趁着夏鱼还没回过神,池温文一把就将她的外衣扯下。 幸亏夏鱼身上还余了一件里衣,不然他可就发愁该怎么替她更衣了。 夏鱼的衣服被突然脱掉,她神色惊恐,捂着自己的胸口又要大叫。 「闭嘴。」池温文一个警告的眼神递过去,她立刻蔫了。 看着她委屈怜人的模样,池温文叹了一口气,不禁觉得有些头疼,真不知道她到底清醒了没有。 入秋后,夜里微凉,为了防止夏鱼感冒,池温文赶紧像赶羊似的把她撵进被窝里。 「叩叩!」敲门声响起。 「客官,您要的醒酒汤。」 小二正好也送来了醒酒汤。 池温文开门接过碗,跟小二道了谢,又给递了半两银子,就当是赔了隔壁沾染污秽被褥的钱。 小二接过银子,不高兴的脸上立刻又呈现出了笑意:「客官,有事您随时找我。」 「还有房间吗?」池温文问道。 隔壁的房间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出来,不换间房他就没地方睡了。 小二一拍手背,一脸可惜道:「这两天过节,别的房都住满了。」 送走了小二,池温文给夏鱼喂了醒酒汤,他看了看外间冰冷又不大的圆桌,决定还是和衣在丸子床上睡吧。 这一夜,夏鱼睡得比死猪都沉。 当日上三竿醒来时,她伸了个懒腰,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感觉头顶仿佛有另一道均匀的呼吸气息。 什么情况?夏鱼僵在丸子床上不敢动弹,脑袋里隐隐的涨痛,提示着她昨夜喝了不少的酒。 她努力回想着昨天回到客栈后的场景,却发现脑袋一片空白。 第15章 完了,该不会是走错房间了吧?还是昨晚忘了锁门,被人占便宜了? 想到这里,夏鱼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当她看到身上还穿着里衣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衣服还在……不对!外衣呢? 夏鱼脑袋猛地一下炸开,该不会她是被人事后穿的里衣吧。 她惊慌失措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刚想把旁边的人一脚踹下床,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醒了?」 池温文狭长的双眼缓缓睁开,清澈透亮的双眸盯向床上花容失色的夏鱼:「干嘛这样看着我?」 夏鱼的脸一下子红了,语无伦次的说着:「你、我昨晚……」 她怎么也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记忆只停留在白庆家,她一杯接一杯地与白庆敬酒,池温文似乎也喝了许多。 「昨晚什么事都没有。」池温文懒懒地闭上了双眼。 「我信!我信!」夏鱼抢着道。 都说男人喝醉后没反应,就冲着记忆中池温文喝了那么多酒,他肯定也醉得不省人事。 夏鱼在心底安慰着自己,他们肯定都喝醉了,白庆送他们回来时,顺道把他们扔在一个床上了。 然而,池温文的下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幻象:「你喝醉后我把你拖了回来,刚回到屋子你就吐了一床,实在没法睡,我才把你带到我的屋子里。对了,弄脏了被褥我还赔了小二半两银子。」 「银……银子?」最后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直直的把夏鱼劈懵了。 眼下要在东阳城开食肆,是最需要用银子的时候,她怎么能因为这样的事浪费半两银子呢。 喝酒误事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那个……」夏鱼讪讪一笑。 「嗯?」池温文抬起眼眸,等着她的下文。 「今晚还有灯会猜灯谜的活动吗?」夏鱼嘿嘿一笑,脸上写满了「鬼主意」三个字。 「有啊,灯会持续三天,明晚也有。」池温文将高枕垫在脖下,侧卧在床边。 虽然灯会持续三天,但是他们明天就要走了,想再看灯会只能赶今晚去。 「晚上咱再去猜灯谜呀?」夏鱼一脸讨好道。 池温文斜眼看着她,语调上扬:「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替别人猜灯谜?」 夏鱼的头点得犹如小鸡啄米一般:「你想想,这猜谜才能得的灯可是无价的啊,咱要得不多,猜一次一两银子,猜不中不要钱,怎么样?猜个二三十次,咱在东阳城就能租一间大铺面了。」 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池温文都被气笑了,猜灯谜这种玩乐之事都能被她钻空子赚钱,还真是物尽其用。 但他不得不提醒道:「晚上还要去范先生那里。」 夏鱼试探道:「不然咱早去早回?现在就去?」 池温文看了一眼窗外刺眼的阳光,觉得这不乏是个好主意。 没办法,谁让夏鱼提出得赚钱方法太诱人了呢,范先生那里就先这样吧。 两人说走就走,麻利地收拾了一番,在路边吃了一碗阳春面,就往书院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夏鱼瞧见路边的树下有人在斗螃蟹。 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男子手里拿着一只大螃蟹,光是壳都有手掌那么大,很是肥美。 他的脚边放了一个草编篓,里面满是吐着泡泡的青蟹。 两个小孩蹲在草编篓旁,一人挑了一个张牙舞爪的螃蟹。 其中一个胖胖的小孩,将螃蟹放进一旁的浅口大竹盘里,对买螃蟹的男子道:「我们挑完了,我这只先跟你斗!」 「好说,但是你的螃蟹输了,可要给我十文钱,不准哭鼻子哦。」说完,男子将自己的螃蟹也放进竹盘里。 两只螃蟹在竹盘里挥着大钳子,横着来回爬,小胖墩和同伴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螃蟹,给自己的螃蟹加油打气。 夏鱼拉住池温文,站在原地看了好半天。 「你也想玩?」池温文问道。 「咱能不能把他那篓螃蟹都买了?等去范先生那里,我给你露一手。」夏鱼凑到他耳边,窃窃私语道。 「螃蟹?」池温文狐疑地盯着她。 「没错!」夏鱼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里的人嫌弃螃蟹丑、吓人,从来不吃螃蟹。每到这个季节,抓的螃蟹只用做逗小孩的玩物,或者斗蟹比输赢。 小胖墩的螃蟹很快就被另一只螃蟹挤出了竹盘,男子高兴地收了小胖墩的钱,回头对夏鱼道:「这位娘子,要不要来一局?」 他早就注意到了夏鱼和池温文,为了让两人能体会到斗蟹的乐趣,他特意等对局结束了才喊他们。 夏鱼笑吟吟地走过去,蹲在草编篓旁看了看里面的螃蟹,篓里约莫有十几只螃蟹,个个又大又肥美。 「斗蟹?怎么个斗法?」 男子一看来她有兴趣,立刻殷勤地道:「斗蟹嘛,首先你得有螃蟹,不过没有也没事,我这现卖,两文钱一只蟹子。」 第16章 说完,他掂了掂草编篓,里面的螃蟹被墩得挥着钳子到处夹。 「买了螃蟹后,你就可以跟我斗蟹了。咱俩的螃蟹就在这个大竹盘里,谁先出盘谁输。你输了,我给你十文钱,我输了,你给我十文钱,玩大的也可以。」 男子将自己的螃蟹放进一旁的水盆里,接着道:「怎么样?要来试试吗?」 他的螃蟹可是经过训练的,把别的螃蟹挤出盘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你这筐里的螃蟹我都买了。」夏鱼豪气道。 螃蟹本就是水边捡的不值钱的玩意,夏鱼把这一筐螃蟹都买了,就不得不让卖螃蟹的男子多想。 「你买这么多螃蟹干啥啊?」 「吃啊。」 男子奇怪地打量了夏鱼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两人怕是穷疯了吧,螃蟹也能吃? 夏鱼和池温文到竹暄书院时,学生们早已经吃完午饭,正在院里成群结队的看书吟诗,或是顺着抄手回廊散布。 两人手中的跑马灯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夏鱼眼尖,一眼便看到坐在台阶上和白祥一起背书的夏果:「夏果!白祥!」 听到喊声,两个小孩一齐抬头望去。 「姐,你怎么来了?」夏果看到姐姐来,心里很高兴。 夏鱼笑着走到夏果的身边,将灯笼递过去:「喏,你昨儿个没去祭月大典,这是池大哥猜谜赢的,专门送给你的。你和白祥一起拿着玩吧。」 「谢谢池大哥。」夏果接过灯笼,激动地对池温文道了谢。 白祥羡慕地摸了摸灯笼把,惊奇道:「夏果,你看,这灯上有画!」 夏鱼笑着道:「这叫跑马灯,在灯里点了火,画就会自己转起来的。」 「这么神奇!」夏果有点不相信。 白祥道:「饭堂里有火,咱去问于婶借个火看看。」 「嗯。」夏果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对夏鱼道:「姐,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夏鱼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要去范先生那一趟,你们自己去看灯吧,火不安全,让于婶帮你们点,看完赶紧回来。」 「嗯,记住了!」 夏果提着灯笼,和白祥高高兴兴地朝饭堂跑去,后面还跟了不少的学生。 看着夏果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夏鱼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 想当初她第一次见到夏果,他又瘦又小,浑身是伤,满眼倔强,直叫人心酸。 还是现在这样快快乐乐的好。 范龚吃过午饭,正躺在榻上打盹,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接着传来小厮的通报。 「先生,有人找您。」 范龚皱了皱眉,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谁来了?」 「范先生,是我!夏鱼,还有池温文。」 夏鱼清脆的声音让范龚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趿拉着布鞋,起身就去开门。 「你们怎么来这么早?不是说晚上来陪我喝酒的吗?」范龚将两人迎进屋里。 提起喝酒,夏鱼就想起因为自己赔进去的半两银子,不光是半两银子,她还吐了池温文一身。 她怯怯地偷瞄了一眼池温文,瞧他目光里散发着警告的光芒,忙道:「不了不了,我不能喝酒,喝酒我身上起疹子。」 不管到哪里,喝酒过敏这个借口永远有用。 范龚没有再为难她,而是对池温文道:「她不能喝,你陪我喝。」 池温文将手中的草编蓝放到桌子上,淡笑道:「学生不胜酒力,便不陪您喝了。我们晚上还有别的事。」 范龚叹了一口气,随后目光就被桌上的草编篓吸引过去了。 他打开草盖子,见里面装了一篓的活螃蟹,疑惑道:「你们今天来这么早就是想跟我玩斗蟹的?」 夏鱼抿嘴一笑:「这螃蟹是吃的。」 「吃?」范龚瞪目结舌地看向她,好半天才回过神,赶紧劝道:「这玩意可不能吃,之前有人去河滩上捡螃蟹吃,都吃死人了。」 夏鱼笑着安慰道:「他们肯定吃的是死螃蟹,死螃蟹有毒,活的没事。」 范龚不信,说什么都不让夏鱼吃螃蟹,非得要把螃蟹给扔了。 最后还是池温文拦着:「等会儿做好了我俩只吃一口,如果没什么事,就证明螃蟹可以吃。如果出事了,正好您帮忙跑一趟请大夫来。」 范龚怕再拦着,两人等下离开了书院会偷偷去吃,到时候可就真是没人帮他们请大夫了,只好不情不愿地点头同意:「我屋子后头有个小厨房,你们去那做,别去祸害饭堂了。」 范龚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好奇地跟着两人去了后厨房。 范龚的后厨房不大,没什么特别的调料,所以夏鱼准备做清蒸螃蟹,这种做法最简单,而且极大的保留了螃蟹原汁原味的鲜美口感。 夏鱼找了一口深锅,让池温文把活着的螃蟹放进去,加了些盐水清洗螃蟹身上的脏垢,等洗净后用清水冲了直接上锅蒸。 第17章 随着锅里噼里啪啦的动静渐渐变小,螃蟹的香味也飘散了出来。 范龚咽着口水,探着脖子朝锅里看:「是不是快好了?」 「还得等会呢。」夏鱼调制了一碗姜汁醋。 姜汁醋祛寒杀菌,配着螃蟹肉吃再合适不过了。 「还要等多久啊?」范龚舔了舔嘴唇。 范龚焦急的样子就仿佛刚才说要把螃蟹扔了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夏鱼哑然失笑:「别急呀。对了,吃了螃蟹不能饮茶,不能食果喝凉水,不然会肚胀腹泻的。」 范龚使劲点了点头,视线依旧在冒着白烟的蒸锅上,那模样像极了等着吃饭的小孩。 待螃蟹出锅,红红的蟹壳就像一件色泽艳丽的工艺品,吸人眼球。 范龚深深一嗅,面上满是惊讶:「闻着还挺鲜的呢。」 夏鱼把螃蟹端进屋,第一个入座的就是范龚。 他捋了捋胡子,让夏鱼坐下,笑呵呵地往自己碗里夹了个螃蟹:「闺女,这螃蟹怎么吃呀?」 池温文敲了敲桌子,面无表情地盯着范龚:「方才是谁说要把螃蟹扔了的?」 范龚直接忽视池温文,拎起一只螃蟹腿:「还挺烫的啊。」 然后又想了一下,对池温文交待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能吃一口螃蟹也值了,你就委屈一下,一会儿有情况了去找大夫,至少得把你媳妇救了。」 池温文深吸了一口,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就知道,这老头惯会事后反悔。 想当初他无意间抓了一只野兔要烤着吃,范龚指责他万物皆有灵,等兔子烤好后,范龚吃得比谁都香,那张兔子皮还被他拿去做鞋垫了呢。 夏鱼将蟹壳掰开,里面黄澄澄的蟹黄膏直往冒油,她笑着道:「这叫蟹黄,最有营养,最好吃了。」 范龚学着她的样子,去壳吃黄,橘红色的蟹黄毫无杂质,吃起来香得让人直咬舌头。 洁白无瑕的蟹肉呈瓣状,沾着姜汁醋吃甜鲜味美。范龚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一个螃蟹下肚,范龚不过瘾,又拿起一只螃蟹来。 见他吃得一脸满足,人也没什么大碍,池温文便直径坐下,慢条斯理地拿着螃蟹吃起来。 夏鱼将一碟剔好的洁白蟹肉推给他,小声道:「补补脑子,晚上多赚点钱。」 池温文刚要感动,听到夏鱼的话后,毫不客气的把蟹肉都占为己有。 就当是提前犒劳自己了。 夜晚的灯会依旧人头攒动,夏鱼和池温文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昨天的摊子。 今天值班的不是白庆,而是换了一个矮小子的中年人。 由于昨天池温文猜中了三盏灯,给不少人都点亮了希望,今天摊子上的人格外的多。 七八个模样文气的男子手中皆拿着一张鬼画符样的字条,拧着眉心半天舒展不开。 一个穿着艳丽华服的小女孩拽了拽身旁的大人,声音带着哭腔:「爹,你都猜错了五回,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那盏桃心灯啊?」 留着羊须胡的中年男人一脸尴尬,安慰着小女孩:「马上、马上,你再等我一下。」 另一旁,一个年纪不过十八的少年手中拿着字条,盯着一盏泛着蓝色幽光的月灯,出神了好一阵。 池温文迅速扫了一圈四周的情况,将这些人看好的花灯记在心上。 「请问,这盏桃心灯的谜题还有吗?」 池温文的声音让中年男子和小女孩的心里一紧。 小女孩眼巴巴的望着男子:「爹爹……」 「没事没事,我马上就能想出来。」中年男子抹了抹脑门上的汗。 这么难的谜题他都已经想了好久,就不信这个刚拿到题的年轻人能比他猜得快。 「给你。」矮个子衙役仲古,把谜题递了过去。 每盏可供三个人猜,谁先猜到谁拿走,所以提供的谜题也有三份。 池温文只扫了一眼谜题,便提笔在纸上笔走龙蛇地写起了答案。 「恭喜这位兄弟!桃心灯您拿好。」仲古笑着将灯递过去。 这可是今晚第一个猜中灯谜的人。 池温文将桃心灯送给夏鱼,眼眸中尽是温柔:「娘子,你喜欢的桃心灯,为夫帮你拿到了。」 「呃?」夏鱼迷茫地接过花灯,她什么时候喜欢桃心灯了? 「哇!」身旁传来一阵嚎啕大哭,「爹爹,我的桃心灯!你赔我!呜呜……」 中年男子手忙脚乱地哄着小女孩:「好好好,祖宗你别哭了。爹爹帮你买下来,好不好?」 小女孩这才歇了气,用湿漉漉的小眼睛眼巴巴盯着夏鱼。 夏鱼立刻了然,生意上门了! 她佯装没有听到小女孩的哭声,配合着池温文的演出,朝着他含羞一笑:「相公,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喜好,我真是太喜欢这盏桃心灯了,我要将它挂在床头,天天伴着它入眠。」 第18章 更夸张肉麻的话夏鱼没敢说,她怕说出来吓得那人不敢来买灯了。 在周围人眼中,这就是一对恩爱有加、羡煞他人的夫妻,一点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异样。 中年男子心里打着鼓,也不知道出多少钱买下来合适。 见他迟迟没有行动,小女孩心里急呀,她晃荡了两下男子的手臂:「我要是拿不到桃心灯,就去跟祖母告状!」 中年男子这才硬着头皮道:「这位娘子,你这灯……卖不卖?」 夏鱼装傻:「嗯?」 「我出五两银子!」一个清亮锐利的童声在几人身后响起。 稚嫩的童声刚落,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就跟着响起:「小妹,别闹。」 夏鱼回头张望,只见说话的女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头簪玉花流苏,双眸饱含着一汪莹莹碧水,娇柔的样子让人瞧着就极心疼。 她跟在那个盛气凌人的小女孩身后,两人的衣着打扮一瞧就是城中某个大户人家。 周彩玉仰着满是不屑的小脸:「大姐,不用你管,谁让上次鲁青青吃了小邱哥哥给的糖,那糖应该是给我的才对。」 周彩薇一脸歉意地朝中年男子道:「家妹自幼性子如此,鲁伯父莫怪。」 鲁济慌忙摆手:「不怪,都是小孩子家玩闹罢了。青青,要不咱再看个别的灯?」 周家近两年在东阳城崭露头角,又与官家有往来,凡是认识周家的人都绞尽脑汁的想法子与之交好,没有人愿意得罪。 还没等鲁青青说不,周彩玉就把五两银子塞到夏鱼手里,她提过灯,得意地瞥了一眼鲁青青,趾高气昂地走了。 夏鱼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恍然有种不真实感觉,这钱来得也太快了吧,连戏都不用再演了。 鲁青青看着喜欢的灯被抢走,「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鲁伯父,真是对不住了。」周彩薇不好意思一笑,目光最后停留在池温文身上片刻,才转身离去。 她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 待周彩薇走后,夏鱼塞好银子,用手肘撞了一下池温文,疑惑地问道:「你们认识?」 池温文摇了摇头,坦然道:「不认识。」 「那她看你干嘛?」夏鱼望向池温文,语气中的醋味连自己都没发现。 池温文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但是他大概已经猜到了,方才的女子非富即贵,平日肯定与池家人打过交道,见过池家人的模样。 他身体里毕竟流淌得是池家的血,容貌上必定会与池家人多多少少有着肖似,让人产生怀疑也不奇怪。 「这位兄台。」一旁鲁济拱手道。 也不知他用什么法子将鲁青青哄好了,鲁青青哭得小眼通红,不停地吸着鼻子,视线来回穿梭在各式各样的花灯之间。 池温文朝他点了点头:「请说。」 「方才让你见笑了。能不能劳烦兄台帮我猜盏灯谜?」鲁济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闺女,道:「我可以付你银子,五两一盏灯。」 这灯谜他真是猜够了!方才他许了鲁青青两盏花灯才将她哄好,可是他根本不想再看谜题了,只好试一试求助旁边的年轻人。 池温文不假思索道:「可以。」 鲁青青立刻指着一个兔子灯和一个苹果灯:「我要那两个。」 池温文轻轻松松地将谜题的答案写下,把赢的两盏花灯递给鲁青青。 鲁青青一手拿着一盏花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喜庆极了。 鲁济一直在心底算着池温文答题的时间,见他每题都只是一瞥便知晓答案,心中大惊不已,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有意与池温文交好,便问道:「敢问兄台是哪里人?」 池温文微微一笑:「外乡人,只是路过而已。」 鲁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池温文这么说,就是不愿跟人结交,他若是再厚着脸皮去求,只怕会招人烦了。 最后,他递过去十两银子,跟池温文说了一通感激的话,便带着鲁青青离去了。 夏鱼攥着银子,激动的手心里都是汗,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知识就是财富,学习改变命运! 见池温文可以帮忙猜灯谜,一旁的几个人也凑了过来。 「这位大哥,能不能帮我也猜个题?」 「先帮我,我跟人打赌的时间快到了!」 「也帮我猜个吧。」 ☆☆☆ 今夜,大部分人都在自己的家中团聚,特别是大户人家,几乎都设有家宴,所以来游街看灯的有钱人不那么多。 池温文统共帮人猜了四道题,收了二十两银子。 他看着夏鱼谨慎地把银子塞好,意犹未尽地道:「今晚的人不如昨天的多,不然还能赚得更多。」 夏鱼两眼闪着星星,走路都有点飘:「你觉得我们以后靠着猜灯谜赚钱怎么样?」 第19章 「不怎么样。」池温文无情地驳回,「一年能有几次猜谜的节日?而且物以稀为贵,若是人手一个就不稀罕了。」 「嗯嗯嗯,你说的有理。」夏鱼大方地拍了拍胸脯,「走,我请你吃夜宵去,昨天我就看上一家鲜肉包……」 用我赚的银钱请我吃饭?池温文的脑子里面画了一个大大问号。 看着像小麻雀一样又蹦又跳、叽叽喳喳说不停的夏鱼,池温文不自觉扬起了唇角,算了,只要她高兴就好。 中秋夜,家家团聚,充满着欢声笑语,池府中的气氛却有些诡异,池老爷和王氏冷着脸,池旭阳笑着讨好二老,他的正房王枳哭得眼圈都肿了。 前两日,池旭阳从外头收账回来,带了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还非要把这女子纳为妾室。 原本他在外头有女人,还有了孩子,池老爷和王氏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是自家骨肉,把人接回府养着便可。 可偏偏这怀着孩子的女人是个寡妇,有个四五岁的女儿不说,头婚之前还是个青楼女子。 这下子,池老爷和王氏说什么都不同意让人进府了,王枳也气得晕了过去,醒来后冲着池旭阳又哭又嚎,一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作派。 池旭阳为此焦头烂额,一边安慰着怀孕的外室,一边游说着自己的亲娘亲爹,一边还对王枳做着不休妻的保证。连下人跟他私报池温文来东阳城的事都没放在心上。 是以,夏鱼和池温文这趟东阳城之旅顺利之极。 此番来东阳城,不仅安置好了夏果,也让池温文再次踏上了未走完的路,还赚了一大票银子。 夏鱼抱着银子激动得一宿没睡好,第二日顶着两个大黑眼眶坐上了回泉春镇的马车。 逼仄的马车里,池温文往一旁挪了点位置,让夏鱼坐得更舒服些。 他递过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道:「我给范先生送了封书信,告诉他半个月后我们再来东阳城;白庆那边我也托人传话过去,让他去牙行帮忙留意一下宅院和铺面……」 经过老于一事之后,现在两人只在牙行租赁,虽然手续费贵点,但是胜在稳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池温文低沉的嗓音伴随着马车轱辘碾路的声音,很快便让夏鱼闭上了眼睛。 她手里拿着一口没咬的包子,脑袋随着马车的颠簸左摇右晃。 池温文拿开她手中的包子,轻轻一笑,干脆把她拥入怀里,让她睡得舒服些。 回到泉春镇时已更深露重,夏鱼一下马车就打了个冷颤。 这两天的昼夜温差极大,明明白天还很热,半夜里一阵风就能把人冻醒。 她睡了一路,快到地方时候才醒,这会儿一出马车更冷了。 王伯、白小妹和洪小亮三人已经在镇口等了好久,一见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便急忙把厚外褂递了过去。 夏鱼冷得上下牙直打架,她赶紧把衣服套上,这才觉得身上热乎了点。 「快回去吧,小妹煮了姜汤,回去咱都喝点驱驱寒。」王伯给池温文披上衣服。 洪小亮接过两人手中的行囊物件,打着灯笼在前头引路。 几人回了饭馆,在主屋围着桌子团团坐,喝着姜汤,听着夏鱼讲东阳城里的新鲜事。 一群人其乐融融,欢笑声不断从屋中传出。 跟他们讲了东阳城的祭月大典后,夏鱼问道:「咱家的月饼卖得怎么样?」 王伯抿了一口她从东阳城带回来清酒,心情很是愉悦:「阿鱼,你那一招在月饼上印字真是妙极了,第一天就被人抢光了。」 月饼上的字虽然简单,但是寓意好啊,不少人都一下买了八块,一份留着自家吃,一份拿去送人,倍有面儿。 洪小亮回忆着那天排长队的场景,不住的点头:「姐,咱要不要再做点卖?」 白小妹问道:「中秋节都过了,还会有人买月饼吗?」 洪小亮自信道:「咱家月饼在别的地方都买不来,肯定有人没吃够还想买。」 夏鱼虽然不忍心打击他,不过还是戳破了现实:「等过两日把烤炉的制作方法公布出去,烤月饼也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了。」 洪小亮果然被打击到了,神情落寞地盯着面前的碗,同时又庆幸道:「幸亏我没去做生意,不然做完这一大批月饼卖不出去,都得放长毛了。」 夏鱼把从东阳城里买的两本小人书递给洪小亮,又给白小妹头上插了一朵时兴的流苏绢花,然后道:「我想让池大哥参加明年的秋闱,所以准备把饭馆搬去东阳城,你们有什么想法?」 「好呀,好呀!」洪小亮不知道池温文的往事,第一个兴奋地拍手叫好。 王伯和白小妹沉默不语,齐齐看向池温文。 屋内一时哑然无声,洪小亮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忙闭了嘴巴。 王伯问道:「真的决定了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去了东阳城,要面对的可就不是刘老板和一个倍香楼那么简单的事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池温文自己能不能心中无澜地在东阳城安心读书,秋闱可不是童生试那样好考的。 第20章 池温文的神色依旧淡然,语调平静:「嗯,这是我主意。泉春镇和东阳城相距甚远,书院休息时日又太短,我和夏果不便来回奔波,与其大家互相牵肠挂肚,不如在一个地方的好。」 白小妹坚定的看了一眼夏鱼:「嫂子,你和池大哥去哪,我就去哪。」 她现在无牵无挂,活得潇洒自由,跟着夏鱼去哪都行。 王伯也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去!」 这两日要准备公布烤炉的制作方法,所以饭馆暂时歇业,夏鱼特意给洪小亮放了两天假,让他回去把娘和小妹带上,到时候一起去东阳城。 公布烤炉制作方法这天,有余私房菜馆门外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经过几天的人传人,话传话,这个消息被周边的各个村镇,乃至两三座城的泥瓦匠和食肆所皆知。他们提早便赶到了泉春镇守着,生怕错过了有余私房菜馆的一丁点消息。 最早一批来的人,不过眨眼间就把夏鱼的小院子站得满满当当,后头来的人再想往里挤就难了。 夏鱼将一块写画得乱七八糟的白布悬挂在墙上,拎了一根烧火棍给院子里的第一批人详细讲解着构造和使用方法。 这一天,有余私房菜馆的几个人轮流讲解,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来学习观摩的人,最后连晚饭都顾不得吃,累得倒头就睡。 接连几天,各个泥瓦匠的门前都排起了队,前来定做烤箱的人络绎不绝。 而有余食肆的几个人也没闲着,除了照常营业外,池温文还雇了一群在家里闲着没事做的妇人,让她们来帮忙腌制鸭子。 腌制鸭子的酱汁都是夏鱼提前准备好的,不仅种类繁杂难以分辨,每一步的处理方法也有差异,不怕被人偷学了去。 这些腌制好的鸭子,食肆只留了一部分,剩下的就拿出去卖。不仅节省了饭馆的时间,也省了木材。 有些做好烤炉的食肆老板天不亮就排队在饭馆的门口,还有些没有烤炉的人也来排队,想买一只回去研究研究配料和做法。 其中就有刘老板,虽然他定做的烤炉下个月才能做好,但他也怀着琢磨配料的心思,排着长队等着买腌制好的鸭子。 白小妹每天起得最早,所以卖鸭子的活就交给了她。 她正笑脸相送着前一个客人,一看到下一个买鸭子的是刘老板,立刻板起了脸:「不卖!下一个!」 刘老板天不亮就来排队,冻得清水鼻涕直流,一听白小妹说不卖,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我也是排队来买的客人,你凭什么不卖?」 白小妹呵呵冷笑了两声:「为啥不卖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白小妹向来恩怨分明,对刘老板这种人说起话来也不客气。 刘老板心虚地四下张望了一眼,见后头排着队的人都在看热闹,心一横,硬气道:「我又没得罪你!」 后头不知谁冒出一句:「你那烂眼子腌臜事,我们早就知道了,装什么装?」 刘老板当即跳到了一旁,目光扫视这长长的队伍:「谁说的?瞎说什么啊!」 他咬死不承认的模样让不少人翻了白眼。 后面排队的叶石一刀戳在他的心窝上:「老于那事不就是你在后头搞得鬼?镇上的人都知道了,怕是就你自己还不知道吧。」 说完,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刘老板觉得自己仿佛被公开处刑般难受,他咬着牙,狠狠瞪着叶石:「你给老子等着!」 叶石丝毫不惧,点了点头:「好,天亮我就去衙门等着你。」 这话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刘老板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剜了叶石一眼,转身离开菜馆。 虽然他对叶石说了狠话,但却不敢真做什么事,毕竟这么多双耳朵在听着,叶石出了事第一个跑不了的就是他。 出了有余私房菜馆,刘老板直奔马门的家去。 这件事除了老于,就只有马门知道了。老于不可能把自己办的烂眼子事跟旁人说,那透漏消息出去的人肯定是马门。 当他来到马门的家门口,「梆梆梆」对着门好一通发泄后,一个美艳的妇人身披一件赤色外衣将门打开。 「你是谁呀?」她媚眼如丝,红唇似火,松散的头发垂在胸前,张口打了个哈欠,媚态十足。 刘老板看得眼睛一直,下腹不由紧绷起来。 没想到马门竟然有这等艳福,可比他家里那个黄脸夜叉养眼太多了。 他用拳头抵着下颌咳嗽了一声,做出正人君子的模样:「这位娘子,在下来找马门议事。」 美艳的妇人冷呵一声:「老马就去隔壁镇上谈生意去了,过两天才回来,你有急事就去隔壁镇子找他。」 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刘老板见这会儿街上无人,色心大起,使劲推了门就闯入院子里。 太阳东升,晃眼的阳光映入窗内,夏鱼伸了个懒腰,在丸子床上滚了几滚。 她突然想起在东阳城时,与池温文牵手和同床共枕的一幕,脸上瞬间像着火般热了起来,她将脑袋埋在被里,两条腿来回敲打着床面。 第21章 「啊啊啊,夏鱼你是不是疯了!」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 「叩叩!」 一阵敲门声将夏鱼拉回现实,她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头上顶着半床被子,问道:「谁呀?」 「我,起来吃饭。」清冷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现在夏果不在家,他的屋子就暂时让池温文住下了。 「哦。」夏鱼应了一声,穿了外衣,顶着脑袋上乱蓬蓬的鸡窝头跑去开了门。 池温文看着她这模样欲言又止,目光不停地往屋里瞟。 「你在看什么?」夏鱼奇怪的问道。 清晨的寒凉气息扑入屋内,让她打了个冷颤,她急忙避开半个身子,将人让进屋里。 池温文的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异常,蓦地松了一口气:「没事。」 「真的?」夏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拿了擦脸巾跑去门前的树下洗漱。 池温文跟她的身后,犹豫了半天:「刘老板出事了。」 夏鱼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今早,他把马门的内人……」池温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想到那女人家里还藏了一个,把刘老板打得丢了半条命。」 夏鱼听得一头雾水,她擦了一把脸:「什么什么呀?亏你还是读书人呢,怎么连话都讲不明白?」 池温文闭了闭眼,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刘老板把马门的内人糟蹋了,不过还没来得及脱裤子,就被那女人的相好的打去了半条命。」 「啥?」夏鱼正在漱口,一口水喷得老远:「马门这头顶可真够绿的啊。」 她瞥了一眼无奈的池温文,总算知道他早上往屋里头看什么了,原来是怕她也金屋藏娇啊。 早上吃饭间,白小妹提起了刘老板来买鸭子的事,池温文一捋事情的经过,就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 「刘老板在咱饭馆开业时去找过马门。」池温文笃定道。 「他去找马门做什么?」夏鱼咬了一口热乎乎的菜包子。 池温文回道:「十有九八是撺掇马门收房子,不让租给我们。」 「刘老板真是太可恨了,今早我就应该抄起扫帚抽他。」白小妹忿忿不平地道,而后又想,要是洪小亮在就好了,非把他打的屁滚尿流。 「那马门还挺讲义气的,没收咱的房。」夏鱼啃着包子道。 池温文没有否定:「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牙行也有规定,这种即租即收的行为是大忌。刘老板今早知晓事情败露,肯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马门跟旁人说了这事。」 「这事真的是马门散播出去的吗?」白小妹疑惑道。 池温文摇头道:「不一定,除了马门,酒肆老板和秋嫂也知道这事。」 夏鱼点了点头,然后道:「管他是谁说的呢,反正现在刘老板的名声算是臭了。」 「刘老板纯是活该,当初小亮打他那一顿都是轻的。」王伯皱着眉,气愤地说着。 「倒是马门真可怜,也不知镇子上的人以后会怎么议论他。」夏鱼叹了一口气,有些同情马门。 刘老板被揍得丢了半条命,躺在床上好几天都起不来,他的媳妇王氏知道这事后,气得当时就收拾好东西回娘家了。 泉春楼的伙计厨子们一看刘老板倒床不起,酒楼一时间也没人管理,便纷纷聚集在刘老板的家门口,讨要拖欠了几个月的工钱,准备拍屁股走人。 可是刘老板哪里还有银子发工钱,早些日子为了拉客人,他三天两头搞一些半价活动,几乎不挣钱,自己吃喝的口粮还是花家里的存钱买的。 而现在,他又要花钱抓药治病,更是付不出工钱。 几个伙计厨子们见他一直卖惨、不给钱,索性将他屋子里的值钱玩意都拿去换了银钱。 刘老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被搬空,躺在床上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可惜根本没有人听得见。 这段时间,随着烤炉被各个食肆引进,又有夏鱼卖得腌制好的鸭子,有余私房菜馆的客流量被分散了不少。 不过夏鱼丝毫不在意,眼下正是螃蟹肥美的季节,她让人去河滩上捡了两篓的螃蟹,准备做什锦香辣螃蟹锅。 洪小亮的娘李华带着他的妹妹洪小秀,在院里帮夏鱼洗螃蟹。 李华一看就是个饱经沧桑的女人,眼角的纹路深深地蔓向两旁,粗糙的双手全是茧子。但是她却是个干净利索的人,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被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她得知洪小亮跟了个好东家,不仅缓解了他们家的窘迫,还要带着他们去东阳城发展,心里对夏鱼是感激不尽。 来这两天,她承包了所有的家务,不仅将每个人的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还将每个人的衣服都洗熨得跟新的一样。 一时间,饭馆里的几个人看起来格外得有精神焕发。 李华拿着小毛刷,细细地刷着螃蟹的每个边边缝缝,有些担心地问道:「夏妞妞,这玩意儿真有人吃吗?听说会吃死人的。」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