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妃子》 【001】 打架 “萧紫儿，你这没爹没娘的小东西！”董小胖见了我，围着我戏谑道。 “没爹没娘的野丫头！”更多的小孩一起围了上来，他们往我身上扔小石子。 我从来不怕他们，抓起一根木棍飞快地向他们轮去，小胖吓得屁滚尿流，转身边骂边跑。 “野小子！你们有种别跑！”我吸着脏兮兮的鼻涕，追着他们愤怒地骂着。我跑的并不慢，但是我的鞋子很不合脚，我总是跑一段路就得弯下腰来，因为我的鞋子太大了，跑一段路就会掉下来。 小胖看见我追不上他，叉着腰骂的更凶了，一遍骂还一边得意的笑着。 “你过来呀，野丫头，你过来呀！”他得意地冲我做鬼脸。 我腾地一下跳了起来，连鞋子也不要了，疯了一样的追上去，跑着跑着，两只鞋子都掉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要教训小胖，看他还敢欺负我！ 小胖太胖了，看见我离他越来越近，居然吓得“哇”的一下哭了起来，边哭还边喊“娘”。我才不觉得解气呢，依旧跑得飞快，很快就追上了小胖，我用黑乎乎的爪子在他脸上恨恨地留了五个爪印，他的脸立刻渗出了血。 我得意地往回走，可是只走了一半路，我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我的鞋子丢了，我又跟人打架了，奶奶会揍我的。 可是，我还是得回家，但是，我害怕回家。 我曾经路过一个算命的小摊儿，算命的说，只要虔诚地祈祷一番，然后再抛一颗石子儿就能知道自己的命运，我想试试。 我弯下腰，立刻闻到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奶奶从不告诉我要洗澡的，所以，我很脏，也总是有味道——但是现在，都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捡起一颗小石子儿，闭上眼睛，虔诚地说道：“石子儿啊石子儿，如果回去奶奶不会揍我，你就让尖的一面朝上；如果回去奶奶会揍我，你就让钝的一面朝上。帮帮我吧，我会感谢你的。”然后我把它抛在了空中。 令我惊喜万分的是，尖的一面朝上。 哈哈，奶奶不会揍我。我这样想着，吸溜着脏兮兮的鼻涕回家了。 “你给我跪下！”奶奶拿着大扫帚出来了。 “奶奶——”我惊恐地叫着。 “你的鞋子呢？”奶奶吼道。 “鞋子——鞋子，我把它穿烂了，就扔掉了。”我急忙想到了这么一个完美的谎言。 奶奶却不容我说，提起大扫帚便向我扫来，这一次，我决定不再跪下了，我提起脏兮兮的脚，撒腿边跑。 “你这个野妮子，你胖神刚才来告状，说你欺负小胖，还敢撒谎！” “奶奶，你饶了我吧。”我一边惊恐地跑，一边回头看奶奶，她跑得实在是太慢了，还没有小胖跑得一半快，不一会儿，她边跑不动了。 “死丫头，快回来！不然你永远都不要来！”奶奶说完，自己走了回去，还在大口地喘气，我回过头去，惴惴地看着她。 “是小胖先欺负我的！”我辩到。 可是奶奶不听我说。 “砰——”大门被奶奶关上了。 奶奶终于回家了，我知道，只要我在外面转悠一会儿，奶奶的气就会消掉，就会让我回家的。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人打架了，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我跟人打架，要么是把衣服撕破，要么是把脸抓破。每次回去，奶奶都罚我跪砖，一直在门外跪到膝盖流出血来。 “还跟人打架吗？”奶奶第二天打开门，问在门外跪着的我。 “再也不打了，奶奶。” 但是第二天，我还是会打架，因为他们总是骂我，说我是没爹没娘的野种。他们可以骂我，但是不可以骂我爹娘，尽管爹娘早就不要我了。但是今天，我不想再受罚了，谁让那帮小子嘴痒呢。 我一边愤愤不平的走，一边心里暗暗骂着。 “萧紫儿，这是你的鞋子吗？”一个干净、水灵的大男孩儿提着一双脏兮兮的烂鞋子问我。 我必须得审视他的眼神，确定他没有鄙夷或是嘲讽或是同情——不然的话，他就死定了——我最讨厌别人的不屑或是施舍。 可是，在我经过了大约两秒的审视之后，我发现，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不屑或是同情。 “是。”我答道，然后我才开始仔细看他，居然怀疑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为什么那么干净，那么好看呢，连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 “给你——”他说着，很庄严的把那双被我顶烂了两个大洞的鞋子还给了我。 我竟然有一丝羞愧了，我想我为什么这样脏呢，为什么没有这样干净好看的衣服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用黑色的手接过了那双鞋——他的手可真白，真好看，再看看自己的手，不禁红了脸——好在他看不出来，因为我的脸也是黑色的。 然后我们就开始说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大声问他。 “韩璧雨。” “啊？你说什么？” “韩璧雨——”他看着我的眼睛，重复道。 他的眼睛可真美呀。 “什么？” 他拉过我黑色的爪子，翻开我的手掌，用白细的手指写着这三个字。 “是这三个字。你明白了吗？”他殷切地看着我。 “哦——”我可不想让他嘲笑我的无知。“我明白了。”我假装点明白似地点着头。 “你叫——萧紫儿？”他的眼睛真像一湖清澈的湖水啊。 “是啊。你怎么知道？” “刚才小胖骂你的时候我听到了。” “哦——” “你的名字是不是这样写——”他又摊开我黑黑的手掌，在上面划了几个字。 “是啊是啊，是这样写的。”我急忙抽回了我的黑手，脸红了——不过，它看起来应该是比手更黑。 “奶奶还要我回家呢！”我提着鞋子，蹬蹬地跑向家里。 大门依旧锁着，奶奶并不开门。 “奶奶——”我使劲儿地拍着门，“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您开门吧，好奶奶，我求求您了——”我咣咣地拍着大门。 “别叫我奶奶，我不是你奶奶！野孩子还打架，会被人瞧不起的，知道吗！”奶奶一边斥责一边开了门，还在骂着我。 也许是因为奶奶已经原谅了我的缘故吧，也许是因为我遇到了韩璧雨——一个没有嘲笑我的人的缘故吧，或者是二者都有的缘故吧，总之我心里很开心。 “奶奶，我想洗澡。”我说道。 “什么？洗澡？”奶奶骂道：“你怎么想起来洗澡？平时打着你都不愿意洗。” 奶奶不管我，我自己找了柴，弄好热水，洗了很久——那水都可以用来当墨汁了；里面积淀的尘泥几乎比我还重。 “果然干净多了，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哈，居然也白了，虽然没有他的白。 今天，我很开心，所以就吃了很多。 “紫儿，不是奶奶说你，你一个小女孩儿家，天天跟那些男孩儿打架，也不留一个小辫子，成天没有一个女孩儿样儿，你说，别人会怎么看你？”奶奶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 我接过奶奶的碗筷，把它们浸在水里，用我刚洗净的小手使劲儿地刷着：“奶奶，都是他们先惹我的，我是被他们逼急了才去打他们的。” “你要学会忍，你懂吗？他们的父母来找我，把我说一通，你叫我怎么办？他们说话那么难听，奶奶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奶奶说着，居然哽咽了。 我不怕别人的欺负，但是我怕奶奶的眼泪。 “奶奶，我以后不会再打架了。”我低下头，说道。 晚上，奶奶坐在椅子里，摇着蒲扇。 我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她旁边。 “你看天上的星星，奶奶！你看到了吗？那些一闪一闪的星星！” “看到了。”奶奶摇着蒲扇慈祥的说道。 我的眼睛在天空扫描着，忽然，我发现了一颗很大的星星，那颗星星在群星中是如此的熠熠生辉，与众不同。它的周围被紫色的雾气包围着。 “奶奶，那是什么星？”我好奇地用手指着那颗奇大无比的紫色星星。 “什么星？”奶奶顺着我的手望去。 “就是那颗，紫色的那颗，奶奶，你看到了吗？”我兴奋地喊着。 奶奶用扇子拍了拍我的头：“奶奶不喜欢说谎的孩子。” 最后，无论我怎样说，奶奶就是不相信。可是，我真的看到了，那颗紫色的星星那么大，那么亮，奶奶怎么能说她看不到呢。 ‘奶奶一直都以为我在撒谎，直到她老去——这是后话，姑且不论。 很晚了，我喜欢听奶奶讲故事。 奶奶摇着蒲扇，给我讲了我们厄尔瓦帝国的一些故事，也是从这些故事里，我慢慢地了解了我的国家。 “厄尔瓦的女子小时候必须留长发，男子短发。所有的女子，到了十五岁时，就要到京城去参加选秀，被选上的秀女经过训练和筛选，可以去服侍帝王。一旦被选上，锦衣玉食、珍宝朱玉应有尽有，享之不尽；未被选上的则到宫外去婚配。 “很多有钱人家花很多的银子培养自己的女儿，就是希望她们可以进宫，服侍帝王，那么整个家族就会跟着沾光。 “当然，在宫里的女子也不一定都会得到帝王的宠幸，那些没有得到宠幸的宫女就把自己的一辈子锁在了深宫中。 宫里的女人为了得到帝王的宠爱可以用尽各种心机——”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在我们小小的村庄外，还有这么多的规矩，还有这么多的新鲜事物。这总使得我想要去那个神秘的京城，看一看被挑选上的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佳人——尽管我知道我自己没有希望——我太脏了，帝王一定会嫌我脏的，但是一股好奇心理驱使着我想去看一看。 我的每天晚上就是在奶奶的故事里睡着的，梦里还会梦到奶奶的故事。有时候，奶奶已经睡着很久了，我还在回味，满脑子的幻想。天上的紫星也似乎总是格外的兴奋，静静地陪伴着我，在深蓝色的夜空中，似乎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002】 荒冢 第二天一大早，奶奶就要我去田里干活了。她总是说：“小女孩儿家，一定要勤劳，将来才可以嫁出去。” 好吧，我承认，其实我无所谓能不能嫁出去，但是我听奶奶的话，因为我们就只有这二亩薄田，如果我不去，我们就没有饭吃了——奶奶总是说，她很老了，已经不能做事了，然而我觉得她是在哄我，因为她经常拉着我跳橡皮筋儿，而且她打我的时候，虽然跑的慢，但是可以跑很远。但是我不管这些了，去就去吧。 可是，我又看见了小胖了。 小胖的眼里燃烧着一把无名怒火，提着大棍冲我扑了上来——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么？小胖他娘——胖婶儿就在一边站着呢，说白了，就是给小胖壮胆儿。 即便如此，我也不怕他，小胖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在他距离我还有十公分的时候，在他的棒子就要落下的时候，我只是轻轻地伸出了右腿，便把小胖绊了个狗啃泥。小胖的娘见势不妙，急忙过来救援，这下我只有采用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之上上策——跑，同时，又和小胖的妈妈开始了诸葛亮战群儒计策——舌战，小胖的娘骂一句，我还一句。好在她没有我跑得快，我一溜儿烟的甩掉了她，她便回身骂骂咧咧的去救小胖。 我轻松地看着锄头走着，奶奶说啦，松松土，拔拔草，庄稼结的多。 “这野孩子，跟个疯子差不多。” “爹娘不要的东西，成天跟人打架。” “没一点姑娘相，小流氓。” 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人这样说我。我不喜欢他们这样说我，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总是竭力的反抗着。 “你才是流氓！” “你才是没爹没娘！” 他们都是大人了，听见我还嘴，就跺着脚吓唬我，就像驱赶一只野猫一样，只是跺着脚，并不追上来，甚至还操起旁边的长棍假装追赶我。 我拾起地上的小石子狠狠地砸他们，一边砸一边跑，还一边惴惴不安地回头望，生怕他们追上来。 “野种！”他们嬉笑着，一群人便笑骂了起来。 当他们看不见我的时候，是我最伤心的时候。今天，刚刚我还在一脸流氓的骂着他们，可是我一转身，就流泪了，用自己脏脏的手抹着眼泪——那是刚刚被地上的石子儿又弄脏的手。我哭着想，爹和娘为什么不要我呢，现在我走到哪里他们都会骂我野种。 正在我哭着，张三儿忽然拍着手用充满教育意义地口气对旁边的儿子说道：“看见没，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人，让你就像这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一样，天天干活儿——” 我刷地一下把锄头立起来了，叉着腰：“张三儿，你说谁野孩子？” 奶奶吩咐我要叫他叔叔的，狗屁叔叔，我直接叫他张三儿。 张三儿一听火了，凶神恶煞地过来：“我说你，怎么着？你能把我怎么着？” 我一看他那架势，也吓了一跳，于是抡起锄头吓唬他：“你再敢过来小心我砍死你！” 张三媳妇儿看见了，放出他家的大黄狗：“大黄，上！” 那大黄果真和它家主人一个德行，追着我便汪汪地咬了起来。我一看，什么都顾不得了，扔下锄头掂腿就跑。张三儿在后面骂着拍着手笑了起来。我一边咬着牙逃命一样的跑，一边眼泪刷刷地不争气的流。还好没有人看到我哭。 由于经常练习的缘故，这招三十六计之上上策已经被我练得炉火纯青，所以那只狗也被我抛开了。 我回头看那只狗已经没有踪影了，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一些，我听见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于是便蹲了下来——我的腿，实在是太酸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可以直起腰来了，四下一望，不由得愣住了——我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跑到一片荒冢里来了。 四周荒草凄凄，虽然还是早上，但是却没有太阳，冷清清的，我看了看那坟上的草，都是枯黄色的——可是现在明明是春天啊。偶尔有怪鸟叫两声，梧桐叶子哗哗作响。 我想我得走了，干不好活儿奶奶会骂我的。可惜一紧张，连锄头都丢了，恐怕回去又该跪砖了。垂头丧气的正要走，忽然看到面前有一颗又大又亮的紫星！没错，就是我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的紫星！现在，它就在我的面前，闪闪发亮。我伸手想去触摸它，可是它却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了。 我心想，我一定要捉到它给奶奶看，告诉她，我没有撒谎。于是我追着它跑啊跑啊，终于，那颗紫星停下来了，等我追上前去，忽然，它钻进了一个坟墓里。 确切的说，那是一个张着口的坟墓，棺材的盖儿已经错开了，上面的泥土不知是什么原因，已经被冲刷的差不多没有了——然而，那颗星就在里面。 我听奶奶说，人死了之后，是要被埋进坟墓里的，这样他的灵魂和肉体才可以安歇。我并不想打扰这位死者——对于我而言，死不过是睡觉而已，只不过活着要睡在床上，死了就睡在一个大盒子里。我并不想冲撞这位死者，但是我需要我的星星。 “对不起了，我会重新把泥土给你弄好的、”我这样想着，心里便安心多了，于是小心的移开棺材的盖子，然而却大吃一惊。 里面并没有人在睡，有的只是一些珠宝首饰之类，还有一副卷起来的东西。 我知道死人的东西是不能拿的，因为奶奶说的，如果拿了，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所以我并不打算拿那些珠宝之类的，但是那副卷起来的东西，确实吸引了我。 我好奇地打开了那东西，原来不过是一幅儿画儿。那画儿上连我都看不懂是什么：一块肉色的无规则的多边形，旁边还写着四个字：左臂、十五。 当然，那时候的我是不认得这些字的，这些也都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些会在后文介绍。 我以为那是谁随便写的东西，又觉得不怎么值钱，所以阴魂要是怪罪起来，我也是没有什么责任的；但是心里又很好奇，于是便把那幅画儿拿了出来。 我自己在那荒地里走了半天，才走出去，然而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并不想打听我应该怎么回去，因为那些人不是骂我，就是打我。正在犹豫，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萧紫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抬起头一看，原来是韩璧雨，他正好打开门——他家的门是朝着马路的，正好看见了站在马路上彷徨的我。 “原来你家住在这里呀。” “是啊。”他看了看自己家，说。 他家可真气派，红砖绿瓦的。而我家不过是一间很小的草屋。 “我迷路了，所以——”我握紧了手里那幅画儿，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你等我一下——”他说着，便回家了，不一会儿，出来了，脸上闪着兴奋地光芒：“我娘同意我去送你！” 我不由得喜欢起那位素未谋面的婶子来，当然，还有眼前这位大哥哥——其实从这一次我看见他的笑开始，在我心里，已经把他当做哥哥了。 我们一路走着，他问我：“你为什么不读书？” “读书？” “就是去私塾，那里有很多和我们一样大小的朋友。我们可以一起玩。”他认真的说道。 “你也在那里吗？”我问道。 “是啊，我在。” 我心里便涌起了对私塾的向往。我想我回去也要和奶奶说，我要去私塾，那样就可以天天看到他啦！ 不知不觉，已经到家了。 “我走了。：、”他向我笑着挥了挥手。 “恩。”我也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忽然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似乎我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我躲在门后，一直等到他的影子消失，才想起了自己。 我把锄头弄丢了。 更可恶的是，我居然因为好奇，忘记拿星星了！手里空拿着一幅古怪没用的东西，该怎么向奶奶交代呢？ 【003】 狐梦 我迟疑着进了家门，奶奶正在厨房——那间又矮又小的厨房里烧饭。 “奶奶——”我喊道。 “又跟人打架了？”奶奶看见我狼狈的样子，说道。 “没有，我——”我狡辩道，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把锄头放在田地了。” “什么？”奶奶拿着火棍——烧火时填炉子的棍追了出来，骂道：“那是我们家仅剩下的一点儿家产了，你知不知道！”我跑啊跑啊，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那颗闪闪发亮的紫色星星了，它的光芒是那么地耀眼，我不禁忘记了自己正在被追赶。忽然脚下一绊，我被摔倒了。 我捂着流血的腿疼得龇牙咧嘴，站起来想继续逃跑，但是一回头，却看见我那把锄头就在地上横着！ 怎么会在这里？它不是已经丢了吗？ 然而我顾不得想那么多了，我把那锄头捡起来，给拿着火棍追上来的奶奶看：“奶奶，你瞧，我没丢，刚才是骗你的！” 奶奶见了，便停下来，一边颤巍巍地走过来，一边骂道：“那你骗我做什么？看看，膝盖都跌破了！”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摔破的膝盖，捂着腿龇牙咧嘴地喊了起来。好歹这一次总算是躲过去了，我不会再挨罚了。 我回到屋里，踩着一张凳子，把那幅画儿放到了一个很高的柜子上，我保证奶奶也看不到它。拍了拍手，一切搞定了，该回去帮奶奶做饭了。 我洗了洗手，要帮奶奶做饭。 “今天干了多少？”奶奶问道。 “哦，很多的。”我一边洗碗，一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破烂的袖子，“刺啦”一声，袖子烂掉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小心，要小心！这是最后一件衣服了，我看烂了你怎么穿！”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件衣服，是邻居看我没爹没娘给我的一件衣服。我一直穿着它。可是，这最后的一件衣服也烂了。但是我不能怪她，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累赘，如果奶奶不要我，她也许会过得更好，然而她偏偏养着我，给我吃的和穿的。这就够了，虽然并不能吃的饱，但是有口饭吃，只要饿不死就行了。 晚上吃完饭，奶奶依旧躺在椅子上扇扇子，我搬了小凳子，坐在她旁边。 天上又有紫色的星星在闪啊闪啊，像是在冲着我笑呢。 “奶奶，我又看见那颗很大很漂亮的紫色星星了！”我用手指着那颗星星。 奶奶狠狠地用扇子打了我的头：“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许撒谎！” 我不想再说了。 “奶奶，你再给我讲一个故事吧。” 奶奶摇着蒲扇，望着遥远的天空，开始给我讲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次选秀中，有一个很美丽的宫女被选上了。皇上对她一见钟情，但是皇后娘娘和宫里的巫师却一致上奏说，她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狐妖，特意下到凡间来蛊惑帝王的。 “帝王不相信，于是那巫师就利用法术让这宫女现出了原形，果然是一只很漂亮的白狐。 帝王不忍心杀她，于是命令放她回山，并再也不要回来。哪知那皇后为了免除后患，居然让巫师暗中跟踪，一直找到了老山林里。这老山林里，正住着这白狐的家族。 皇后于是派兵包围了山林，一把火毁了这白狐族的家——” “后来呢，奶奶，后来呢？” 我见很久奶奶都没有说话，于是望着奶奶，原来，她早就睡着了。奶奶总是这样，故事讲到一半就不再讲了。 我捧着脸，睁大眼睛望着天空。 那白狐去哪里了？她也死了吗？那巫师还在吗？皇后呢？ 这些问题我自己终于无法想出答案来，只好一个人胡思乱想起来。我想，那白狐一定是想着回去报仇吧。 这时，天上那颗紫星似乎又闪闪发亮了起来，好漂亮啊。我禁不住多看了一会儿，可是它却渐渐地化作一团雾气，最后居然成了一个白狐！ 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擦了擦眼睛，那分明就是一个白狐！ 我简直不敢相信了，再擦了擦眼睛，果然，它还是那颗闪闪发亮的紫色的星星。 我心里不再害怕了，趴在奶奶腿上睡着了。 山林里燃起了一把很旺盛的大火。 “孩子，快跑！来不及了！” “爹，你呢？”我喊道。 “不要管我，快跑！” 我看见爹、娘还有大哥二哥他们慌乱的眼神，他们拼命奔跑的样子还有他们痛苦的嚎叫。爹的怒吼，娘的眼泪，哥哥的惶急，都被我看在眼里。 整个火海包围着的林子里，回荡着巫师狂妄的笑声。 爹用尽最后一点法力，把我隐了形，逃过了那巫师的眼睛，我看见爹被大火烧死的悲惨，爹痛苦的嚎叫，我永远不会忘记，还有，巫师张狂的大笑。 “报仇——孩子，记得报——仇——”爹被火烧死了。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了，但是我记得爹的话，爹说过的，要我报仇。 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火熄灭之后，我来到这里，对着林子跪了三天——那已经是一片荒地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幸福的家，就这样被拆散了。 “爹，娘，哥哥，我会报仇的，你们放心吧。”我咬紧了牙齿。 “死丫头——，还不起床！”奶奶用扇子狠狠地打着我的头。 “我要报仇——”我喊着，一屁股坐了起来，看见奶奶正在我身边，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急忙打着哈欠坐了起来，“奶奶，我做了一夜的梦。” 奶奶似乎对这个一点都不感兴趣。 “干活儿去！”她把锄头扔给我：“一下子睡到太阳晒烂了屁股，下次再睡到这时候，小心我揍你！” “知道了，再也不会了。”我急忙套上烂了的鞋子，脚趾头露在外面——我已经非常非常习惯了，现在我要去田里干活儿了！ 我扛着锄头没有走多远，看见小胖斜跨着一个包走在我前面——我知道，他一定是去韩璧雨对我说过的地方——私塾，不是吗，肯定是的！ 我急忙追上他去，小胖一看是我，吓得扭头便跑，边跑边哭。 “小胖，小胖，我不打你。”我急忙解释道。 “你真的——不打我？”小胖停了下来，擦着眼泪。 “真的！”我把锄头扔下来，“你看，我真的不打你！” 小胖终于相信了。 “小胖——”我向前走了两步。 “站住——就在那里站住——不要走近我——不然我还会跑——”小胖指着我的脚。 我只好又退了一步。 “什么事情，说吧？” “你是不是去——私塾啊？”我问道。 “是，不过私塾可是不收女的。”小胖鄙视地看着我。 “那里是不是有一个叫——韩璧雨的？”我没有理会他，问道。 “是，不过私塾可是不收像你这样的女的。”小胖斜着眼睛说。 “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你管我们干什么！反正那里不收女的，像你这样儿的！”小胖眼里充满了不屑。 他的几句话，一句一个“不收女的”，终于惹恼了我，“我是女的，怎么样！”我踮起脚就向他冲去。 小胖一见我过来，抱着书包跑了起来：“娘，救命啊——你说过不打我的——娘，快来啊——” 我觉得小胖说的对，我是说过不打他的，我停下了步子，继续扛着锄头去田里了。 “好热啊。奶奶说过，要除草的。” 我弯下要来，一点一点地拔着草，汗水像雨一样哗哗地流了下来。田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还在干着。 我不可以歇着，因为我和奶奶就靠着这一点地吃饭了；我也不愿意歇着，因为我家田里的草实在是比庄稼还稠——我不想别人说我是个懒丫头，尽管事实上，我很懒。 昨天洗了澡，今天好多了，再蹲下来的时候，我很少闻到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了。 我擦了一把汗，继续在田里辛苦地拔着草。看着那些被我除净草的土地，心里涌起了一阵自豪感。 可是我还是会想起来那个故事，想起来自己做的梦，依旧清晰的历历在目。我真是听故事都入了迷了，居然会梦到自己是个白狐，真是奇怪呢。 不过那火海，还有那嚎叫声，确实很揪心。唉，都怨奶奶，不给我把故事讲完，害得我做噩梦。 抬头一看，日已偏西，想是已经过了中午了。该回去吃饭了。 我收拾了锄头，把草抱出去，哼着小曲儿回家了。 【004】 看孩 回到家里时，奶奶已经做好饭了。我想我自己也要去私塾了，但是我不知道奶奶会不会同意。 “奶奶——”我放下手中的筷子，以示庄重。 “什么事情？”奶奶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想去私塾啊。”我恳求道。 “私塾？私塾是什么地方？那是男孩子去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儿家，十五岁之后就要去选秀了——”她说到这里，白了我一眼：“不过我看你是没有一丁点儿希望了。选不上，就要找个人家随便嫁了，去读什么书？你又不考取什么功名！” 我并不知道什么是功名，但是我想去私塾，我想去找韩璧雨玩儿。 “奶奶，我求你了，让我去吧——”我央求道。 “不是我不让你去，而是私塾不收女学生，还有——那里是要收钱的，你有吗？我们现在连饭都吃不起了！” 我立刻低头不语了，要是要钱的话，还是不要去算了。 “对了，我答应以后给邻居看养孩子，可以赚点儿闲钱，以后，你就帮着我吧。” 我郁闷地吃着饭，真不知道，像我们这样儿，谁会同意把孩子交给我们。 可是，我错了，还真有这样儿的邻居。他们大多忙着干活儿，没有时间自己照顾小孩儿，于是便把两三岁的小孩儿交给奶奶，奶奶再把小孩儿交给我——可是，她每天还要我去田里干活儿。 “奶奶，我怎么做的完这么多事情呢？”我问道。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我把你养了这么大了，你居然说你干不完这些！你没有想过我是怎么辛苦的把你带大的吗？”奶奶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最怕奶奶哭了。 “好吧，奶奶，我干的完。”我说道。 从此，我的任务就更多了一些——照顾邻居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儿。 他很胖，而且很重。每天早上一大早，我就得起来，背着他，扛着锄头去田里，村儿里人总是笑我：“看，小野种又背了一个！”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和他们还嘴了，我总是假装没有听见。后来，我干脆每天天不亮就去田里，中午很热的时候才回来，那样，路上就不会有人了，我也就不会挨骂了。 小家伙儿总是不听话，经常哭。还经常尿湿我的背——已经三岁了啊。我只有这一件烂衣服，被他尿湿来不及换，就只好等着风把衣服吹干。我把他放在地头的梧桐树下面：“在这里老实呆着！走远了我打你！”这样吓唬他一通，他总是被我吓哭。 然后，他就坐在地头玩，我就在田里干活儿。 有时候，我去地头休息，看见他已经靠着桐树睡着了，似乎小嘴巴还在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再仔细看看他，居然长得还很可爱。 “要是我有这么一个弟弟就好了。我一定对他非常非常好。”我天天这样想。 等到日落黄昏的时候，是我们该回家的时候了。 他可真重啊。我背着他，骨头都要累散了，有时候，真是愤怒，忍不住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捏一把。 他便大声嚎哭起来，越哭我就越恼，扔下锄头，啪啪地打他两巴掌。 “再哭，再哭我揍你！”我学着奶奶的口气恐吓他，他想哭又不敢哭了。我那时候真的是很凶呢。 有时候回到家里，奶奶出去找别的老奶奶玩，我还得自己做饭。灶台很脏，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把它收拾的干净一些，小家伙儿就在院子了，前后围着我转。 那人果真给了奶奶一点闲钱呢，奶奶一高兴，让人给她做了一件裙子。 “我一辈子都没有穿过裙子，好看吗？”奶奶笑着，羞涩的像个少女。 “好看啊，奶奶。”我笑着说道。 可是我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想去私塾，我想有一件像样的衣服，我想吃一顿饱饭。但是奶奶说她需要一件花裙子。 如果日子就这样能下去，或许我们还真的可以存一点闲钱呢，可是，我错了。 那一天，我依旧背着他去田里，他睡着了，躺在梧桐树下。 恰好他爸爸来接他，看见我把他扔在桐树下没有管他，不由得生气了。 “萧紫儿，我家宝宝呢？”他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急忙起身，带着他去了梧桐树下。他正在恬静地睡着，一只小蚂蚁在他腿上爬着。 “这就是你照顾的孩子吗？”那人从它腿上捏起那只蚂蚁：“要是咬了他怎么办？爬到他耳朵里怎么办？爬到他鼻孔里怎么办？”他越说越愤怒，操起旁边的一棵大树枝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我没有来得及跑，我的头立刻流血了。 “这是我家唯一的儿子你知不知道！”他咬着牙，朝我腰上踢了下去，那一脚可真狠，一下子把我踢出去很远。 但是他还不解气，继续拿着树枝不分青红皂白地朝我的头上、脸上、身上打了下来，一脚把我踢出去很远，让我滚回来继续踢。 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血啪啪的滴下来，地上红了一片。 那孩子哭了，男人扔下棍，抱着孩子骂骂咧咧的走了。 天渐渐地暗了，田里没有人了，我抱着膝狠狠地抽搐了起来。那一次，泪水第一次像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 很晚了，没有人来，我越哭越伤心。 可是，我还是要回家的，奶奶还在家等着我。 我回到家里，奶奶正一脸怒气地坐在桌子边，屋里黑灯瞎火的，也，没有饭，我点了灯。 “你是怎么看孩子的，啊？”奶奶怒气冲冲的指责我。 我没有说话，心想：“难道你没有看见，我的脸已经流血了吗？” 可是奶奶看着我，却并不问我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以后还怎么把事情交给你做？你知不知道我把你养大费了多少功夫？”奶奶拍着桌子。 我忽然觉得无比委屈。 “你难道没有看到我的伤吗？我要干活，还要帮你带孩子，我怎么做的完？”我吼叫着。 奶奶忽然勃然大怒，起身提起板凳朝我身上砸：“好啊你，我把你养大了，你会和我顶嘴了！你给我滚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我一甩胳膊：“滚就滚！你以为我还想回来！” 说完，我大哭着跑出去了。 奶奶自己还在院子里扯着嗓子骂我。 我其实并没有跑远，我就在院子外面的一个角落里缩着。我能跑到哪里去？在我的意识里，这里就是我的家，不管奶奶怎样打我骂我，我都应该呆在这里的，不是吗？ 天很黑，不时有人从这里经过，他们听见奶奶的骂声，指责说：“这个野孩子不能养啊，现在把自己的奶奶都快气死了。” “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白养了。” 我咬着牙，泪水流个不停。 夜很深了，奶奶的骂声没有了。我哭着哭着睡着了。 “传秀女紫兰。”是一个公公的声音。 我便去了皇后娘娘那里。 “检查身子。” 我起身，纱幔垂下，一个老妇人脱去了我的衣服。 “皇后娘娘，这秀女的左臂上有一块很大的胎记。”老妇人检查完，对皇后报道说。 “混账东西！你难道不知道身上有胎记是不可以进来的吗？”皇后怒道。 “可是皇上已经钦点她——”公公道。 “住嘴！先差人把她左臂上的疤画下来，交给皇上，是否可以服侍皇上，再由皇上亲自定夺！”太后冷冷地打断了公公的话。 “嗻——” “死丫头，你怎么睡在这里了？” 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奶奶。 “跟我回去！”奶奶吩咐道。 【005】 卜卦 那天早上，奶奶还在睡觉，我很早便醒来了，因为公鸡打鸣的时候我就睡不着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讨厌公鸡打鸣呢？知道后来，我才知道了原因。 很早的，我就开始在厨房里转悠了，忙着刷锅洗碗，帮奶奶把饭煮好，自己胡乱喝了几口，就急忙扛着锄头下地了。你一定会说我是个很勤劳的孩子对不对？其实我是觉得早上起来会比较凉快一些——何况那时，天才蒙蒙亮，根本没有太阳的。 我就看到那颗紫星了，或许是因为就要落下的缘故吧，它看起来格外的亮，一眨一眨的，就像在冲着我微笑。我拖拉着大了一半的鞋子，高兴地哼着曲儿。 这是，我看见面前有一个人正拿着竹竿摸索着走过来了，肩上还扛着一个白袋子——鬼晓得里面装的是什么。 很明显，他是个瞎子。 我正要走过去，他忽然回过头来看着我，用沙哑的声音说：“姑娘不要我帮你卜一卦吗？” 我心里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个算命的，怪不得装扮的这么奇怪。”现在，也只有看不见的瞎子会叫我“姑娘”了，其他人都是喊我“小流氓”、“假小子的”。 但是我还要急着去田里呢，何况我又不相信这所谓的算命的，自从我爹娘因为他们的一句话把我抛弃，还有我听算命先生的忠告，用小石子来占卜自己的命运没有灵验之后，我就再也不相信这玩意儿了。 “不必了，我还要去田里呢。”我不屑地答道，转身就跑。 “姑娘难道忘了七年前我曾经给你卜过一挂吗？”他忽然提高了嗓音，那声音里似乎包含着世事的沧桑。 我听了，不禁笑起来了，心想，这算命的果然是一派胡言。 “七年前？你开什么玩笑？七年前我还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怎么会记得你？”我说着嘲讽地笑了起来。 那瞎子却并不动，只是用浑浊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天空，良久，他依旧用嘶哑而低沉的声音说到：“七年前，萧府大门口，萧家刚出生的女儿。” 我已经不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了，甚至许多小时候的事情，我宁愿选择忘记，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儿时是在同龄孩子的鄙视、是在自己像只流浪狗一样被东驱西赶的记忆；是自己穿着灰旧的烂衣服暗自羡慕同龄女孩花枝招展的记忆；是被人喊作爹娘不要的野种的记忆—— 但是我知道，我的命运，仅仅是一个卜卦的用几根竹签就造成的一个悲剧，在他为了一点钱而胡言乱语时，他可曾想过一个年幼的孩子从此要为他这一句话承受多少鄙视的目光？他可曾想过一个本该幸福的孩子从此流浪街头的苦楚？他想过吗？ 所有的委屈一并涌上心头，内心那道不能触及的伤疤如今像是被人生硬的揭掉了早已风干的血痂，又开始汩汩地流出鲜血来。我很少去想象自己的爹娘长什么模样，因为这想象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件被人随意丢掉了垃圾，甚至在我的潜意识里 ，我并不承认还有这两个人存在，他们对于我，只是两个可以读出来的字，是两个可以说出口的字眼，但却不是可以抚摸我一下、可以喊我一声女儿的爹娘，因为那样，我只会觉得自己在别的孩子面前贫穷的一无所有——如果自己的父母都可以把我看做一件可以随意丢掉的垃圾，我该怎么去面对那些被父母当做掌上明珠的同龄人呢？我们都一样，都是孩子！ 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站在我面前，满口胡言乱语的瞎子！ 仇恨和伤痛一并涌了上来，我一时间像疯了一样，挥舞着锄头就冲他跑去：“我要砍死你！你这个瞎子！要不是你，我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我的泪水像决堤了一样涌了出来，所有的仇恨、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当我真的跑到那瞎子面前时，我又下不了手了：这一锄头要是挥下去，他就算不死也会脑残；更可恶的是那瞎子居然站着不动！ 理智在最关键的时候战胜了情绪，我的锄头不能轮下来。而刚才的泪水似乎还有喊叫声似乎已经把我的愤怒发泄完了，当锄头要砸下来的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爹和娘，这两个完全同我毫无关联的人，他们给我留下的回忆是一片空白。如果曾经有过美好而失去了，也许这是很深的遗憾，对夺走自己幸福的人会恨之入骨，毕竟那种幸福自己曾经拥有过，是那么的实实在在，回忆会时时刻刻让你想起自己曾经的幸福，而两者对比便会生出恨意。可是爹和娘呢？他们在我的脑海里从来没有存在过，我被人打骂，缩在墙角里哭的时候甚至想不出他们的样子。我根本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幸福，也就没有得失的对比，有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恨呢？ 现在我最重要的是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我是很要面子的，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不想让别人看轻，爹娘不要我了，但是我还是要活着的，我还是要看得起自己的。 只是，那瞎子居然一动不动。 于是，我干脆在他头边随便挥舞了两下锄头，然后冷着嗓子对他说：“这锄头真是的，我居然打了这么多下都没打中！算你走运，你快走吧！”说完，我扛起我的锄头，吸溜了一下鼻涕，一抹眼睛又转身往田里走了——不管怎么说，都是要干活儿的，我和奶奶可就只有这了两亩薄田了。 那瞎子又疯疯癫癫的大笑起来——这时候他给我的感觉真的是无聊而且不要脸：刚才你差点儿都死在我手下了，现在还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估计我那时要是一锄头劈下去的话，恐怕现在你就该是坐在这里哭而不是站在这里笑了。给你台阶你不要，真是自己扇自己的脸。 我并不想理会他了，现在只觉得很鄙视他，撇着嘴便往前走了。 “哈哈——不知有一首小诗，姑娘还记得吗？”那瞎子笑着回过头“看着”我，当然，他并不能看见我，只是看着我的方向。 “什么狗屁诗？瞎子！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走，就别怪我的锄头不长眼睛了！”我用锄头比划着。 “哈哈，你要赶我，我当然会走了。”那瞎子说着，便住过身，用竹竿捣着地，摸索着走了，便走边大声念着很古怪的东西。我把锄头立下了，并没有走，对他的厌恶之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那年我还没有读书，所以并不明白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但是我隐约觉得似乎是一种很奇怪又很熟悉的场景。 他那天念的，就是他说的要念给我听的诗。 “月冷花阁罪， 对莲独垂泪。 玉娇红颜秀， 空锁怜香内。” 他背对着我，那行走的背影居然完全不像瞎子。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最后变成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点。可是这声音却在经久不息地回荡着，清晰的就像有人在耳边说话。 我愣愣地把锄头立在了手中，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他是谁？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竟然感觉这么沉重？ 渐渐地，渐渐地，天地似乎都混沌起来了，周围一片浑浊的枯黄色，像是漫天都弥漫了沙粒一样混沌不清。眼前的出现了一幅枯黄的画面，就像是很久之前的画呈现在面前。渐渐地，渐渐地，沙子不见了，画面清晰了，像是被赋予了活力一样，呈现出了各种色彩，就像真实的世界。我呆住了，轻轻地用手触摸了一下，仿佛我自己也变成画中人了。 【006】 神游 慈宁宫里，碧绿的假山被水环绕着，花儿开的正姹紫嫣红，枝头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窃窃私语。 皇后正被丫鬟小玉搀着，在园子里慢慢地转着。 “娘娘今儿个看起来脸色不错呢。”小玉奉承道。 皇后笑了两声：“本宫今天除去了心头的一个大患，自然高兴得很。” “娘娘是说那个新来的秀女，紫兰？” 皇后并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眼神中透过几丝阴冷。 “小玉，一会儿叫巫师过来，就说，他帮本宫除了大害，本宫重重有赏！”皇后说完，大笑起来。 “哎呀，你气死我了，你个死丫头，我让你去田里，你怎么在这儿发起呆来了？你在看什么呢？” 仿佛有谁狠狠地推了我儿一下，我从画里跌出来了，顿时感觉头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奶奶正在弯腰脱鞋子。 我知道奶奶又要用鞋子揍我了！ “奶奶，我再也不敢了！”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要知道，我挨打比吃饭都多呢！我急忙撒腿就跑。 “叫你去田里，你在这儿都愣了半天了，要不是我出去串门恰好碰见，你还不在儿冷上一整天？”奶奶骂着。 “我再也不了，奶奶！”奶奶又弯腰把鞋子穿上了，嘴里还在不停地唠叨着。 我见状，知道没有什么大的危险了，扭头一看，刚才只记得跑了，把锄头忘在那里了，便又跑回去拿锄头。 “奶奶，我刚才真的看见了，看见了——”我不知该怎么描述，睁圆眼睛对奶奶说。 “你看见什么了？”奶奶又弯腰脱鞋。 我急忙扛着锄头一溜烟跑了，“我什么都没看到，奶奶！” 我曾经看见过养狗的人家，他们经常弯腰捡石子儿去掷狗，后来狗就学聪明了，只要一看见人弯腰，就以为自己要挨打了，急忙跑开。我想大约潜意识里，奶奶也把我当成狗了；因为她总是弯腰脱下鞋子来掷我——大概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吧，奶奶的鞋子烂的比我还快。 而我呢，似乎也和那狗一样，已经成了一个习惯了，看尽奶奶弯腰就赶紧跑，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 奶奶总不相信我 ，她不相信我看到的，可我明明就是看到了。我看到的那颗紫星，她说我是在撒谎；我看到的那画儿，还没有来得及说，她就想打我。 我只是不愿意跟她还手而已。其实，如果，说句不孝的话吧，如果打架，奶奶是打不过我的，但是我只是不想还手。如果这世界有很多人都对我坏，那么奶奶是一个既对我坏，又对我好的人。如果我不和她还手，那么这世界上还会有人对我好；可是如果我和奶奶还手的话，也许身边就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对我好的人了。多一个对我坏的人无所谓，但是少了一个对我好的人，这世界就真的全冷啦。况且奶奶又不会打很痛，我可以忍的啦。 似乎田地里总有干不完的活儿，我每天都在做事儿，但还是仿佛永远都做不完。我很黑，想必大家都应该知道包拯吧，我比那个包拯还黑，因为经常要在太阳下晒着的。 偶尔，我会到地头上歇一会儿，大家已经知道了，那里有一颗很大很大的梧桐树，就是那次我被那个男人揍的地方。那棵树很大，所以夏天很热的时候，在下面是很凉爽的。但是，我一直觉得奇怪的就是，这棵树上面总是湿漉漉的，像是被泼了水一样。 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奶奶还愿意来田里干活儿，我们一起在树下休息的时候，我问过奶奶：“奶奶，为什么这棵树总是湿漉漉的？” “那是因为，树里面的汁水太多了，所以就流出来了啊。”奶奶说道。 我那时候总觉得奶奶什么都知道，因为她给我讲过很多奇怪的故事，什么白狐啊，什么蝎子精啊，蜘蛛精啊之类的，常常听得我毛骨悚然，所以我很崇拜她，认为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那时候我才四五岁，但是现在我都七岁了，我渐渐觉得奶奶都是骗我的，就像现在这棵树，我并不认为是因为里面的汁水太多了。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也想不清楚。 终于觉得累的受不了了，眼睛再也睁不开了，我便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倚着桐树坐在树下睡着了。 大火燃烧的森林，白狐痛苦的嚎叫。 “爹，娘呢？” “快——，快走，爹送你出去！” “不，我不走，我要和爹娘还有哥哥一起走！” “来不及了——！快，爹命令你走！” 爹用法力掩护着，巫师看着被大火焚烧的林子，狂妄的笑着。 “哈哈，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啊！”巫师看着林子上空被火炙烧的表情扭曲的爹，毒辣的笑着。 只是，他没有想到，爹之所以出现，正是为了掩护我出去，我逃出去了。 “爹——” 是哥哥的喊声！ 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知道更多了，爹用仅剩的法力把我安全的送出去了。 那场大火，永远忘不了。 “紫儿，紫儿，你快醒醒啊！”我揉了揉眼睛，韩璧雨的面容逐渐清晰了。他正满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是你？怎么了？”我看着他焦急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他的表情终于放松了，脸上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 你没事就好了。我碰巧来这里，看见你刚刚睡觉时好像很痛苦，以为你不舒服呢，所以就叫醒了你。” 听他一说，我忽然想起了刚才的梦。 真的那么奇怪！为什么我三番两次梦到这些狐狸？还有为什么我还变成了一只狐狸？ 我想着想着，心里觉得很奇怪。 “韩璧雨，你猜我刚才梦到了什么？”我竖起一只手指，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拧了拧我的脸：“你怎么还叫我韩璧雨啊，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 虽然我和他认识那么久了 ，但是我们并不是很熟啊。 “那——那该怎么叫？”我一时间蒙住了，我经常大大咧咧的，猛的一下子真的很不适应。 “璧雨。”笑着说道。 “璧——璧——”我憋红了脸，还是喊不出口，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呢。 他看见我的窘相，竟然笑了起来：“亏你还是这样看起来像个男孩儿呢，居然喊我的名字都会脸红！” 唉，其实，我脸红，是很正常的。就像是寓言里讲的小鸡和小鹰一样。小鹰和小鸡常混在一起，时间久了，就会把自己当做一只小鸡，忘记了自己原本是一只可以翱翔天空的鹰了。 我呢，经常被凶恶的男孩、男人欺负——女孩子一般都是在家里，很少出门。我要保护自己，就必须让自己也很凶，时间久了，就失去自我认同了，并且我和那些欺负我的人常常是针尖对麦芒，一时间，忽然有人对我这么好，真的很不适应，要知道，平时我见了男孩子都是破口大骂的。 正在这时，天空忽然沉了下来，乌云很快就聚在了一起。 “糟糕，要下雨了！”他看着我，说道。 他望着我道：“我们需要找个地方避——阿嚏——” “璧雨。”我随口接到 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我一时间愣住了：“对啊，是璧雨啊，你笑什么？”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他强忍着笑。 “璧雨啊，我说错了吗？” 他再也忍不住了，终于笑出声来。 “想不到连老天都愿意帮助我呢。” 我仔细一想，璧雨，不就是他的名字吗？怎么会这么巧？而且我还连说了几遍！真是很没面子！ 他还在那里笑。 我急了，追着他打了起来：“不许笑！你笑什么啊？” 这时，庞然大雨哗哗地泼了下来，我们在雨里嬉笑着，追逐着。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下雨也是那么美好呢。 一个没有爹娘的孩子原来也是可以快乐的！ 【007】 反思 我回家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奶奶不停地骂我：“本来就没有衣服穿，现在又成了这个样子，看你穿什么！”她一边不停地说着，一边打开衣柜，拿出了她的一件洗净的衣服。 “换上吧！” 是奶奶的衣服，比我那件要干净很多了，况且，我那件衣服都烂了。 说实在的，我每次看见我这件很脏很脏的衣服就会觉得很烦，我一点都不想穿，但是我只有这一件衣服。总是到它已经脏的不像样子的时候，我才会趁着天黑把它洗一下，天亮的时候再穿上。 自己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想起了璧雨——哈，我现在已经习惯这么称呼他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真是快乐呢，他从来不用别人对待我那样的眼光看我，他的眼里从来没有鄙夷或是不屑，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暖，仿佛一只可以看穿你的心，一直可以暖到心里去。 “要是能天天和他在一起就好了！”我不禁说道，头发上的雨水还在啪啪的往下落。 奶奶拿着一块干布盖到我头上，让后胡乱地揉了一通：“啊？你说什么？和谁在一起？” 唉，我这才知道因为自己太过于走神，居然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没有啊，没有——和谁在一起——”我支吾着。 “快把你的头发擦干净吧，臭丫头！”奶奶一边骂着，一边找了凳子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想，既然璧雨在私塾，那么只要我也去私塾，就一定可以天天和他在一起了！ 我决定求奶奶。 “奶奶，我想去私塾读书。” “女孩子家，读什么书？如果十五岁可以进宫服侍皇上，那些到宫里会学的；如果——” “如果十五岁进不了宫，那就随便找个人家嫁了算了——奶奶，你这句话我都听了无数遍了，我都会背了！” 奶奶瞪着眼睛看着我：“既然你都会背了，还要让我再说一次做什么？女孩儿家，不可以读书！” 奶奶越是这样说，我读书的愿望就越强烈。 天色渐渐地暗了，外面雨停了，蟋蟀又开始叫起来了。奶奶提了凳子，去了外面。我见状，也急忙搬了个小凳子跟过去了。 天上的星星可真是漂亮啊。 那颗紫色的星星，周围散发着紫色的光芒，就在我的面前，仿佛伸手可及。可是我伸出手去，却只捉到一缕空气。 “奶奶，给我讲故事吧。”我说着，把头靠到了奶奶膝上。 “你个死丫头，就知道听故事！”奶奶说着，在我头上拍了一下。 其实我是最了解奶奶的，她是一个嘴巴很厉害但是心底其实很好的人，虽然总是罗嗦一点，虽然总是骂个不停，虽然口头上不答应，但是只要稍微再一央求，她就会骂着答应我了。 果不其然，她骂了一会儿后，便问道：“好吧，你想听什么故事？” 我恰好想起来我和璧雨的事情，便想问一下奶奶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穿着很旧的衣服呢？奶奶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孩子呢？ “奶奶，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趴在她膝上，盯着地面长出的一株小小的植物。 奶奶的眼神忽然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远的就像是在天边。我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奶奶的眼睛第一次变得如此清澈。 奶奶小时候应该很幸福吧，奶奶小时候应该有爹娘的百般疼爱吧。 “我的家其实就在京都，我的父亲就是一个朝廷重臣。家里没有别的孩子，只有我一个，他们很是宠爱我。想当初，奶奶小时候，那可是冰雪聪明，人见人爱。 “我很小的时候就熟读诗书，父亲很是宠爱我，每次去朋友家做客，也总是带上我。你知道，那时候，就包括现在，女孩儿是不允许出席重大的场合的，但是父亲从不在意这一点。 “那时候，奶奶可是大家的开心果啊，每个人见了奶奶，总是说：‘哟，这是谁家的姑娘啊，长得可水灵啦！’每逢这时候，父亲心里就乐开了花。 “我穿上碎花裙子，扎起羊角辫儿来，简直是天女下凡。就算走路都可以带起一阵香风呢，我那个时候呀——” 奶奶很自豪的说着，我的心里忽然间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就像是一湖本来很平静的水，不知是被谁投了一个石子儿一样，一圈一圈的涟漪便悄然的荡漾开来了，我的心也在轻微地震荡着。 我忽然想起奶奶买的那件碎花裙子。那或许是对已逝容颜的留恋吧？我想起来，奶奶把它穿上，一遍又一遍的问我，好不好看。奶奶小时候穿上碎花裙是什么模样呢？我多想看看奶奶小时候！ 她把裙子拿给我看的时候，我还满心的不高兴，嘴上随便的应付着：因为我想穿好一点，吃好一点，我还想去私塾。 可是现在，我宁愿奶奶多买几件好衣服！ 谁又能抵挡年华的老去呢？ 既然青春那么短暂，我为什么还不去珍惜呢？ 我是一个女孩子，可是我从不懂得穿的干净一些；我是一个女孩子，可是我总是留着很短很乱的短发；我是一个女孩子，可是我每天都弄得身上脏兮兮的——这样，等我老了之后，我会像奶奶那样，提起自己的青春会眼睛闪亮吗？会如此自我陶醉吗？我会给自己留下什么更好的回忆吗？ 我是一个女孩子！ 我每天骂骂咧咧没有一点儿女孩儿样儿！ 我就这样不停地想着，想着，开始深深的自责起来。我怕青春是那么容易溜走，我怕我再也没有机会像奶奶那样可以如此自豪的回味自己最美丽的时刻—— “紫儿，紫儿——”奶奶看着我**的样子：“你在干嘛呢，不听我讲？” 我这才从自责中醒过来，发现奶奶正用责怪的目光看着我。 “奶奶，你讲的太好了！我听得都入迷了！”我怕她失望，急忙拍着手大声喊了起来。 “是吗？”奶奶有些兴奋地说——平时讲故事都是她先睡着，可是今天忽然换我开始犯困了——或许是因为奶奶太激动了吧，毕竟那些日子成了那么美好的回忆。 “你还想听吗——？”奶奶满怀期待的看着我。 这时，一阵凉风吹过来。 这本来是一件很爽的事情，但是听完奶奶的话我感觉很不爽——我嗅到了自己身上那股说不出的味道，我强烈的想去洗澡。 奶奶那个时候走路可以带起来一阵香风，可是我呢？ ——不行，我得去洗澡。 “奶奶，我非常非常想听，但是现在，我想去洗澡。”我对她说。 奶奶有些失望：“好吧，那你去吧。” 我走了之后，还听见奶奶在不停地嘀咕着：“这死丫头最近怎么变得怪怪的？” 【008】 见鬼 我洗了很久很久——太脏了，太不容易洗干净了，我刚洗完，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奶奶身边。 “奶奶——，我洗好了，你接着讲吧！” 可是你奶奶不说话——又睡着了。奶奶总是这样，故事讲到一半就睡着，总是让我自己开始幻想下半场。 于是，我索性又开始想奶奶小时候的样子了，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绝代美女。 “啊，我自己要是这样子就好了！”我这样兴奋地想着，低头一看，自己穿的还是奶奶的衣服，便想到要把自己被雨水淋湿的那身衣服也洗一下，虽然很旧很烂，但是也好过没有嘛衣服穿啊。 于是，我便去屋里拿衣服。 屋子里黑乎乎的一片，一点声音都没有，我甚至可以听到我自己的脚步声还有我的呼吸声。 “怪了，怎么这么静呢？平时夏天里，小虫子总是唧唧地叫个不停，但是今天居然死一般的沉寂！” 管他呢，我只要把衣服拿出来，就没有事了。衣服是被奶奶放到柜子上的——亲们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我是把那一副画儿放到了柜子上的——如今已经好几个月了，我几乎都把它忘记了。 但是，我只是去拿衣服而已。 手正要往柜子上摸，忽然有东西往我手里塞，有些硬——我知道那是我的衣服；穿的久了，又不洗，所以有些硬，经常贴身穿，我一摸便知道那就是我的衣服。 “是这件吗？” “是的。”我答道，转身接过衣服便走。忽然转念一想：不对啊，奶奶明明睡在外面的！屋里不应该有人的！一定是奶奶在吓唬我！ 想到这儿，我得意地转过头，正要说话，却不由得被吓了一跳：我看见一双闪着紫色光芒的眼睛！就像我在天上每天看到的一样！ 屋里太黑，我看不到她长什么样子，但是我可以从她的声音听出来，她是个女的！ 莫非真的有鬼，像奶奶给我讲的故事那样？ “啊——鬼啊，奶奶，快来啊，鬼啊——”我一时间惊恐万分，连衣服都抓不住了，我甚至听到了衣服落地的窸窣声。我的尖叫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我从来不知道我竟会发出这么惊恐的叫声，连我自己都被我的声音吓得毛骨悚然了。 “鬼啊奶奶——” 那双紫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我。 我可以感觉到她的脸，但是我竟看不到她的脸！ “什么——？紫儿？”奶奶被我的尖叫声惊醒了，急忙走到了屋门口，那紫色的眼睛瞬间熄灭了，我听见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怎么了？你喊什么——我还以为你见鬼了呢！”奶奶又开始罗嗦个不停。 我早就吓得不能动了：“奶奶，鬼啊，奶奶——” 奶奶点着了油灯：“鬼，哪里有鬼？你个死丫头！那故事都是骗人的！没有鬼，别怕了啊！” “就在这里，就在这里——”我指着刚才那团紫光出现的地方：“奶奶，就是这里，我看到了——紫色的眼睛！”我可以感觉到自己所有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奶奶走到我面前，四处照了一下，看到地上躺着一幅画。 “哪里有鬼啊，不过是一副破画儿而已。”奶奶一边说，一边捡起了那幅画儿，弹了弹泥土，放到了柜子上面。 她抬起头看着我的时候，我忽然又尖叫了起来。 她的眼睛泛着黄色的光，面容冰冷苍老，眼窝深深陷进去，像骷髅的两个黑洞。 “鬼啊——” “你叫什叫！再叫我就让你自己睡在门外面！”奶奶生气的说。 我惴惴地看着她：“奶奶你是不是鬼，你告诉我！” “你在胡说什么啊？”奶奶生气地开始骂我。 她把油灯换了个角度，这才显现出她平时的样子，让我确信是由于光照的角度才会使她看起来像鬼。 终于松了口气，我急忙凑在奶奶身边，惊恐地对奶奶说：“奶奶，真的有鬼啊！我看见了！她是紫色的眼睛，那眼睛会发光！就像我在天上看到的紫星一样！” 奶奶一边把我的烂衣服捡起来重新放到柜子上，一边似笑非笑的说：“她都做了些什么呢？” 我张嘴正要回答，奶奶自顾自地答道：“她是不是把衣服塞到你手里，然后又把画儿碰掉了，然后你又把衣服弄掉了？”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奶奶——，你怎么知道！” 奶奶忽然沉下了脸，盯着我训道：“紫儿，这些都是故事里的，是你听太多了！你怎么可以这样骗我呢？” 我急忙辩道：“奶奶，是真的啊——”话还没有说完，奶奶完全发怒了。 她从门后拿出柳枝——那是她训我的加法，厉声道：“伸出手来！” “奶奶，我说的都是真的——” “闭嘴！伸出手来——” 我只好委屈地伸出了手，我想哭。为什么每一次她都不相信我？ “本来就是没人要的野孩子！现在还这样撒谎，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你吗！将来连个人家都嫁不出去！” 奶奶说着，条子狠狠地在我手心抽了下去。 【009】意外 奶奶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柳条抽下去，手掌立刻肿起来了一道红色的血印，我咬着牙，恨恨地看着她。 我说的是真的！我说的明明是真的，为什么她还要说我撒谎！为什么还要打我！委屈的泪水涌上了眼睛，我感觉奶奶真的把我当成了一条狗来对待，她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 这种想法让我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怨恨和抵触，我不是狗！也不是谁想欺负就欺负的！ “什么——？”奶奶气得发抖：“事到如今你还在嘴硬？！”她颤巍巍地扬高了柳条。 “刷——”柳条狠狠地抽了下来。 我立刻痛的叫了起来，用左手紧紧握着满手是血的右手腕，我的整个右手面已经完全肿起来了。 “还敢骗我吗？说！” 奶奶，我根本就没有骗你，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是真的！”我痛得脸都要扭曲了。 “让你撒谎！我今天就是要打死你这嘴硬的东西！当年我真是瞎了眼了，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缺爹教缺娘管，现在竟然小小年纪就这样天天撒谎！别人会怎么看我？别人会怎么说我！”奶奶气得发抖。 爹娘？ 这两个字忽然令我发了狂，我一把抓住奶奶正要落下的柳条，冲着她喊道：“没错！我是个没用的东西！我是个爹不教娘不管的东西！我没用！与其被你打死，还不如趁早离开！我再也不会来烦你了！你再也不用怕别人会说你了！”我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奶奶，我走了，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信不信都无所谓了！”我心里想着，刚一跑出门，就放声大哭起来。 天上忽然乌云密布，四周一下子黑暗的压抑。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跑吧，跑得越远越好，跑吧，永远不要再回来！”我一边拼命地跑着，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连奶奶都不相信我！”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了天空，像是一道犀利的剑。 “隆隆——”接着是低沉的雷鸣声。 四周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上了一层死灰一样的颜色，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像是就要死去一样。 我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化作无尽的泪水，肆意地倾斜着。 正跑着，我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白色的裙摆——那裙摆在风中飘荡着，一双玲珑玉足若隐若现——我承认，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脚！但是我正满眼泪水，所以看得模糊不清。可是她为什么不穿鞋子呢？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这好奇心很快驱走了我所有的悲伤，我抬起头来，使劲儿擦了擦眼，向上望去——可是，并没有人！ “一定是我哭得眼睛花了，所以才会看错。”好奇没有了，伤心又涌上来了，我又开始大哭着跑着。 天上的闪电不断，雷声连连。着所有的一切都使得这个世界看起来如此悲凉，此刻我的心情，就像这阴沉的天气，需要一场狂风暴雨的发泄。 我边哭边跑，距离那颗柳树越来越近了。 “奶奶，你保重吧，我走了——”我越想越悲伤，眼泪又不住地哗哗流下了，于是便抬手去擦眼睛。 手移开，那裙摆依然在眼前。 我惊讶了，又有些害怕了，也顾不得哭了，急忙抬头看，可是柳树下并没有人。 低头，裙摆；抬头，只有一棵孤单的柳树，在这狂风闪电的世界里忧伤的立着。 “奶奶，无论如何，我都要走了。”我心里想到。 在距离柳树大约还有三米左右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有声音在耳边说话！ “不要走过来。” 是一个很熟悉的女人的声音！这声音必定在哪里听过！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四周似乎并没有人，便又试着向前迈了一步。 “不要走过来！”那女声忽然很凄厉的说道。 天哪，我这次确信我自己并没有听错，是有人在说话，的的确确！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了！周围没有人，这声音一定是在说我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毛骨悚然，站在那儿不敢动。 正在这时，一个很刺目的闪电照的天地间像极了白天，我急忙用手遮眼。 “哗——” 拿掉手，不由得立刻呆住了：那柳树居然燃烧起来了！大火呼呼地烧着，顷刻间，柳树变成了一团灰。 原来，刚才那闪电正好击中了柳树，使柳树烧起来了。 【010】 换装 我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只差一点点，我就死定了。 如果刚才我走到那，棵树下呢？ 那我就再也见不到奶奶了；再也不能趴在她膝上听她讲故事了；并且还不能再见到璧雨了——我在这一刻，居然还是想起了他们！ 终于，我转身疯了一样的往家跑，我要回去向奶奶认错，我拖着烂了的鞋子，跑得飞快，此时，倾盆大雨瓢泼而下。一下子我觉得爽快极了，仿佛所有的委屈都被这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我张开双臂，呼喊着，奔跑着。 “紫儿——”后面有人叫我！ 是韩璧雨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看见他正把书包护在怀里，向我跑过来，他的浑身上下已近湿透了。 “你怎么在这儿啊？”他边跑边大声喊道，雨水把他的声音隔断了一半。 “我出来玩呢，恰好看到下雨了。”我笑着回答，这时他已经跑到我身边了，大口地喘着气。 “我刚放学回来，你和我一起去我家避避雨吧，看，就在那里！”他很温和的笑着，我看见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滑下来。 我犹豫了一下，心想他母亲也许不会喜欢我这样脏兮兮的小孩儿，便笑着说：“还是算了吧，我家离这里也不远，奶奶还在等着我回家呢！” “唉，都这种天气了你急什么呀，过来吧！”他说完便一把抓起我的手不容分说地拉着我跑了起来，我一时间有些发愣——第一次被人牵手，况且还是一个这么干净好看的像个天上掉下来的男孩。但是很快就适应这种感觉了，忽然间觉得很幸福，傻傻的一个人笑起来了。 很快我们就到了他家门口，红色气派的大门。 “快进来吧！”他回头对我笑了一下，看我犹豫不决的样子，不容分说的就把我拉了进来。 他家可真气派，那时候在我看来，我们村儿里都没有这么好的房子了，我又犹豫了。 “我——我还是回去吧。” “没事儿的，你来吧！”他硬是拉着我往前走，这时候雨已经小很多了。 “娘，我回来了！”一进屋，璧雨就把书包从怀里拿出来，放在了门后。 “哎呀，璧雨啊，娘正担心你呢，下了这么大的雨，也没有带伞——”一个看起来很焦急的老妇人急忙迎了出来，一见他就急忙拿起一块干布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水。 “快去换身儿衣服吧！”那老妇人嗔笑着用手在他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娘，你看这是谁——”他没有回答她，转身指着站在门口犹豫的我。 “是你常说的那位朋友？”她笑着仔细打量了我一下，似乎已经认识了我。 “对，就是她！”璧雨一边说，一边回头冲我笑了一下，把我拉过来：“她叫紫儿，萧紫儿。” 老妇人慈祥地看着我：“紫儿啊，璧雨经常和我说起你呢，说你很坚强呢，我就想着，这紫儿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呢，没想到今日竟然见着了。” “伯——伯母好。”我见她这样说话，不像是村儿里那些张口乱说的一般人，便犹豫地叫她，其实我并不确定是不是该叫伯母，这是我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称呼，然后记住了，今天就随口喊了出来。 “在这儿啊，随便一些，就当是自己家好了！”她笑着看着我，“你也淋湿了，先去洗个澡吧。” 她说着，便带我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你去吧，我去给你拿身儿衣服。”说着，便带上了门。 现在，这里是我自己的世界了。我一下子便轻松起来了。四下打量一下，这里可真是好呢，比我家要气派多了。我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洗完了澡，伯母便推门进来了，手里托着一身儿叠的很规整的衣服：“紫儿啊，这是伯母以前的衣服，因为太小了所以一直放在那里，你换上吧看合不合身儿。” 我受宠若惊地看着伯母，一阵阵温暖涌上了心头，我在别人面前总是假装一副流氓的样子，但是其实我内心是多么的渴望别人的认可！伯母对我完全没有一点的瞧不起！ “伯母——”我轻轻地抚摸着那身衣服，眼中满是泪水：“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好的衣服。” 她笑了，眼角似乎有闪闪发亮的东西：“孩子啊，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一定受了不少苦，先把衣服换上吧！” 我穿好了衣服，她把我拉到镜子前，我看到了一张瘦削但是很精致的脸——这是我吗？我为什么从来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今天终于看到了！这张脸真的让我心里一惊！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脸！ “紫儿——”伯母用梳子梳理着我凌乱的短发，微笑着打量着镜子里的我，良久，笑逐颜开的说：“竟然是个美人儿胚子呢！如果不是今天这一打扮，你来的时候我还真没看出来呢！” 那张脸是那样的粉雕玉逐，精致的五官，红红的面颊，我自己都要看呆了！ 伯母拉我出去了，我穿上那身衣服，竟然觉得自己像变了个人似的，第一次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说话走路都开始规矩了。 璧雨也刚换了衣服，正在屋里坐着，看我进来，急忙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我。我一时间慌了——我真的很不适应猛一下的改变，脸一下子红了，急忙低下了头。 好在伯母看到了，急忙走到璧雨面前，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傻孩子，发什么呆呢，还不快去让紫儿坐下。” 他这才反应了过来，连连说道：“妹妹快请坐！” “妹妹？”伯母别有意味地笑着看着他，“什么时候成妹妹了？” “她——她比我小，本来就是妹妹嘛——你说是不是，紫儿？” 我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才好，只是低着头。 “快过来呀。”他把我拉过来，让我坐下。 “娘，紫儿要是头发再长一些，倒像个仙女呢！” 伯母笑了，“紫儿呀，以后有空就常来玩吧。” “好，伯母。”我低声说道。 他微笑着看着我，我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紫儿啊，你也不小了，头发也该留起来了。”伯母说道、。 “对，对，我赞成娘的话。”璧雨也连连应和道。 “你知道什么呀！”伯母又轻轻地拍了他一下。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拘谨，便说道：“不用这么拘谨，就像平时一样的！”我点点头，心中却想到：“怎么可能一样？毕竟还得适应一下！”， 我想到奶奶在家里一定快要急死了，况且雨已经停了，便起身对伯母告辞。他把我送到门外。 “你快回去吧！”我说。 “好吧，不过 你得答应我以后要叫我哥哥了。”他坏笑着看着我。 “那——那怎么行？不是说好要叫你名字的吗？”我急忙眨着眼睛辩到。 “我比你大，你就得叫我哥哥，要不然我就——” “你就怎样？” “我就——和你一起回你家，告诉你奶奶就说我是你哥。”他得意的看着我。 这事情才不能让奶奶知道，不然一准儿又该骂我了。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见，璧雨哥！” “唉——，这就对了。”他冲我笑着挥了挥手。 我走到拐角的地方，激动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心里幸福极了！ “我居然这么漂亮！我从不相信！我要留长发了！”我激动地跳着喊着。 “喂，臭丫头，被我逮着了吧！”我一听，韩璧雨的声音，立刻停下了蹦跳，丢死人了！ 转身一看，他从墙角露出半个头来，正得意洋洋地笑着。 “你跟踪我！”我一时间很生气，又很没面子，追过去要打他。 “我不敢了！饶了我吧！”他急忙跑着笑着，“这才是我见过的你嘛！下次不要那么拘谨了！” 我狠狠地打了他一下：“我从来都不拘谨！尤其是对你！”他哈哈笑了起来。 我一转身，也幸福地笑了起来，急忙向家里跑去了。 奶奶一定着急死了。 【011】 死亡 我跑到家门口时，家里的门正开着。 “奶奶，我回来了——”我大声喊道。可是没有人回答。 “奶奶——”我一边叫一边左右张望着，奶奶并不在院子里，那奶奶一定是在屋里了。 我跑到屋门口，果然看见奶奶正拿着扫帚在打扫屋子。 “奶奶——，我回来了。”我倚在门槛上，看着弯腰扫地的奶奶，说道。 奶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依旧打扫着，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知道回来呀？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呢！” 我知道奶奶还在生气，便央求道：“奶奶。你别再生气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撒谎了，行吗？” 奶奶这才停了下来，直起腰来，正准备语重心长的说些什么，看见我，忽然吃了一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着我。 “奶——奶奶，你怎么了？”我看着奶奶瞅自己的目光，不由得疑惑起来，于是便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身上原来换了衣服——刚才竟然只顾得跟奶奶道歉，把这事儿给忘了。 “奶奶——”我正要说话，忽然看见奶奶的脸色渐渐地由惊讶转为阴沉。 “紫儿，你这是从哪里偷来的！”奶奶不等我说话，扔下扫帚就厉声质问道。 “奶奶，我不是偷的，这是一个伯母给我的！” “给你？哪个伯母会给你？”奶奶依旧是声色俱厉。 于是，我就把在雨中遇到的事情和奶奶说了一遍，没想到，奶奶这次居然相信我了。 “紫儿啊，”她的脸色渐渐地温和下来，“不是奶奶说你，你本来就没有爹娘，被人瞧不起，奶奶是怕你撒谎会更加让人看不起，打你也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以为奶奶真的舍得打你吗？那还不都是被你逼的没有办法了？打你并不是奶奶的目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学会规规矩矩地做人！” “奶奶，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撒谎了。”现在，我明白了，并不是所有的事实都会被人相信的，有时候，他们宁愿相信谎言。 奶奶看见我认了错，声音也不再那么严厉了，把扫帚放好，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有些心疼地看着，问道：“瞧瞧，这下可好了，被打成这个样子，看你长不长记性！还疼吗？” 我急忙把手抽回来：“没事的奶奶，又不是一两次被你打，我这不是天天都在挨打嘛！” “过来吧！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坐下来，我给你擦点药！”奶奶说完便去拿了药，我找个小凳子坐下了，她用小棒子把药水一点一点地抹上。 “好了！过不了多久就好了！”奶奶说完，把药塞子塞上，又放回了原来的位子。 我看着她有些颤巍巍地走过来，便很好奇地问道：“奶奶，你就不怕我跑了，再也不会来了么？” 奶奶冷笑了一声，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用一种很了解的目光看着我：“跑？你跑哪儿去？我养你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你底细？哪一次不是跑走再跑回来？” 说的对啊，我已经跑了无数次了，不管跑了多远，总是再跑回来。 奶奶上下打量着我，笑道：“这身儿衣服真的很不错呢，原来总以为你是个脏兮兮的臭丫头，还担心你嫁不出去呢！现在这一打扮，连奶奶都吃了一惊，看来将来你还不愁嫁人呢！”奶奶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得了吧奶奶，我可不想嫁人。”我不以为然的说。 “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啦！”奶奶别有意味的笑着，“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爹娘一说让我嫁，我就跟他们急，说我这一辈子都要守着他们，”奶奶说着，忽然抬起头，眼神空洞地呆呆地望着前面好大一会儿，才叹口气说道：“结果呢，等我遇见他的时候，什么都顾不得了，顾不得爹娘的反对，甚至为了他和爹娘闹翻了脸，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回过家里一趟，不知家里现在已经是什么样子了——”奶奶说着，呆呆地望着前面，泪水沿着她脸上深深的沟壑流去。 “奶奶，你别哭了，放心吧，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我看着奶奶伤心的样子，安慰她说。 奶奶缓缓地擦了擦眼泪，沧桑地一笑，说道：“紫儿啊，你还小，人老了是会死的，我爹娘现在应该早就不在了。” “奶奶——”我终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便轻轻地趴在了她的膝上。 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是人老了就会死 吗？奶奶会不会也会丢下我不管呢？我知道，人死了，就会睡在一个木箱子里，人们都管它叫棺材；我还知道，一旦死了，就会睡很长时间。可是还会醒来吗？奶奶算不算老呢？ 我自己趴在奶奶膝上，想着想着，怕奶奶也会那样永远地睡着，这世界只剩下我一个孤零零的人，便不由得伤心起来，想哭。但是我又不敢问她，因为我不想知道答案，我心里仿佛已经隐约明白了答案，但是我并不想让奶奶把它明确的说出来。 可是，奶奶终究还是把那个答案说了出来。 “紫儿啊，”奶奶抚摸着我的头，说道，“有一天奶奶也会死，你就再也见不着奶奶了，但是，如果我死的时候，你还没有一个合适的人家，就算是死了，我也还会记惦着你。所以，我总希望自己可以活的再长一些，一直等到你嫁了人，安安稳稳幸幸福福的过日子，那样我就不会再担心你了，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挂念了。”奶奶说着，我感觉有冰凉的水珠掉到了我的脸上。 “奶奶，你放心，你不会死的奶奶，你要是睡的很久了，我就站在你床边拼命地叫你，一直等到把你叫醒为止，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睡在木盒子里的！你要是睡着了，这里就剩下我自己了，你舍得吗？” “傻孩子。”奶奶说着，泪水中挂着笑，在我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我却忍不住哭了起来。 奶奶说了，她也会那样睡着的，就像我那天在坟墓见到的一样。但是我相信，我不会让她睡着的，我会拼命地叫她，喊她，缠着她让她给我讲故事；要是她还不醒，我就去打架，奶奶一定会气得不行，一定会起来骂我的，活着罚我跪着，她是坚决不允许我犯错的！ 想到这里，我心里高兴些了，心想，我一定是有办法让奶奶不睡着的，一定是会有办法的—— 就这样想着想着，渐渐地迷糊了起来，不知何时又进入了梦中。 我梦到了那双站在风中柳树下的脚。 那在风中摇摆着的白色裙摆。 我抬起头来，看到了她的脸，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不要走过来。”她低声说道。 我向前迈了一步。 “不要走过来！”她厉声喊着。我看着她的脸，那么的熟悉，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我努力的搜索回忆。 我还在向前走。 风如豹子一样怒吼着，树枝被刮得噼啪作响，她的裙摆在风中飘起。 “不要走过来——” 我看着她的脸，走进那棵柳树。 那张脸这么熟悉，这么熟悉！ 我拼命搜索者记忆：在家里被打，一边哭一边奔跑；璧雨哥，伯母，洗澡——洗澡——镜子—— 记忆一下苏醒，镜子！ “啊——”一声凄厉的女声，我抬起头来，自己正站着柳树下，这时，天地间明亮如白天。我急忙用手挡住了眼睛。 等我把手拿开，却看到那柳树已经着了火；低头再看自己，下半身已经烧掉了，那女人的长发在空中飘起，她用袖子遮住脸哭泣。 “你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说完这句话，我便成了灰。 她依旧站在柳树下哭泣。 她的脸，就是我在镜子里看到的，我的脸。 【012】 斗狗 “奶奶——”我从梦中惊醒过来，头上还在冒汗，四处一看，奶奶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探头朝院子里一望，奶奶正摇着蒲扇坐在院子里乘凉呢。 我揉了揉眼睛，还在回味刚才那个梦。当然，这又不能和奶奶说，说了她也不信，估计又该用条子抽我了。 “奶奶——”我喊了一声，走到院子里。 “醒了？”奶奶看了我一眼，继续摇着她的蒲扇。 唉，奶奶总是这样，一会儿对我好，一会儿又爱理不理的。现在，又是对我冷冷清清的了，可是我睡觉之前还在她膝上哭呢。早知道我就不该睡着，这样儿奶奶也许就会一直对我这么好了。 我在院子里望了一下，看在竖在墙角的锄头，便对奶奶说道：“我去田里吧，现在还早，还能干点儿活儿呢。” “去吧。”奶奶没有看我，继续摇着蒲扇。 我走过去扛起锄头正要走，无意间瞥见了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便怕田里的泥土弄脏它，于是又回屋子里去，拿出来那件破旧的衣服换上了。 “奶奶我走了啊。”我走出门，扛着锄头出去了。 路上不时碰见人对我指指点点，只是他们都不再大声的喊我野种什么了；但是我可以听到他们低声的笑声，那是不怀好意的笑声。 莫非是因为我今天洗了脸，所以可以看见我的样子了？ 我走过张三儿家门口的时候，张三儿媳妇儿正坐在门口做女工，旁边还有两个妇女。我走过的时候，她看了看我，似乎很惊讶。 “想不到，秦老婆子收养的那个孤女模样还挺不错的，平时到没有看出来呢，跟个小流氓儿似的。”她低声对旁边的妇女絮叨着，“诺，就是那个，扛着锄头，一身儿烂衣服的那个。” 我用眼睛瞥了她一眼，假装没听见。 “样子倒是挺不错的，就是那头儿短发还有那身儿衣服，看起来倒是像个小叫花子。”旁边的一个应和道。 “我倒是听说，这妮子野得很呢，经常打她奶奶，都把秦老婆子快气死了，自己还跑过几次呢！”另一个说道。 我心里的怒火腾的一下子升了起来，我不走了，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她们。 张三儿媳妇儿看见了我那样子，用手里的竹针指着我，对旁边的两个妇女嘲笑地道：“你看她那副德行，像饿狼似的要吃你，上次还被我家的大黄给咬的像条落水狗似的，今儿又在这儿发疯了。” 我把锄头狠狠地往地上一立：“你说谁呢？” 她白了我一眼，提高了嗓门儿道：“老娘今天就是说你，怎么着了！” “你敢再说一次！？” “老娘今儿就是说你这小野种，怎么着了！”她那副嘴脸，我真想冲上去一脚踢上去。 “够了够了，别理她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跟她计较啥？” “就是啊，小孩子没教养，懂什么呀。” 旁边那两个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拉着她道。 她们也许是不想挑起事端，只是想劝住她而已；但是这话在我听来怎么那么刺耳呢。 “说谁没爹娘？说谁没教养？”我怒气冲冲地吼着。 这下子，我的敌人一下子成了三个。 “你这妮子咋这样儿，我们这不是再帮你吗！”她们两个瞪着我。 “哼，那个小野种儿，不识好儿，你们跟她说了也是白费口舌。”张三儿媳妇儿白了我一眼。 一口一句野种把我给惹恼了，我拿起锄头就朝她走去。 “再骂我就砍死你！”我吼着。 “哟呵，看来本事倒挺大的啊，大黄，上！” 她话音刚落，那只疯狗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刚才明明没有看到的，呲着牙冲我咬了过来，我看它那来势比我还凶猛，有点怕了，正想转身就跑。 “瞧那德行，刚才还呲牙裂嘴像条疯狗，这一眨眼啊，又成了落水狗了。” 我的脚立刻停了下来，今天就是要她好看！ 我抡起锄头，疯了一样的向那条狗冲过去：“啊——你这只不要脸的疯狗，和你家主子一个德行，逮着人就乱咬！今天我要砍死你！”我疯了。张三儿媳妇儿知道在骂她，又看我那样子，估计是也有点怕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那条大狗见我反身冲回来，果然不敢再往前来了，只是对着我一阵狂吠；我也真疯了，什么都不管了，扬起锄头对着它砸了下去，那狗疼得急忙逃回去了。我把锄头放下，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张三儿媳妇儿看着我，张大了嘴巴，没有再说话。 我叉着腰，对她吼道：“以后不准你再说我！” 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做她的针线活儿。 我终于解了气，扛起锄头正要走。 “这野种儿刚才和狗打架呢，你们看到没有？” 我抬起头，面前一个男人正咧着嘴笑着对他身边的另一个咧着嘴笑的男人说道。 我转身看了一眼，四周竟然全部都是人！ 他们哄笑着，指点着，或交头接耳，或大笑大骂，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像污水一样向我涌来。 我站在人群中间，忽然就感觉自己那么渺小，自己成了众人笑骂的焦点。第一次，当着众多人的面，我掉下了泪水，啪啪，一滴一滴砸在我露在外面的脚趾头上。 我自己真是个可怜鬼！我并没有打算去招惹谁，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嘲笑我！？ 什么都不顾了，我拿起锄头对着人群就是一阵乱挥，他们像苍蝇一下嗡的了。还在边走边骂着。 我低着头，扛着锄头，拖着我的烂鞋一步一步挪回家。 我的鼻涕眼泪全部出来了，我不停的用烂袖子抹着。 快到家的时候，我擦了眼泪。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奶奶看见我，问了一句。 “我——脚疼，想回来睡一会儿。”我并没有抬头。 奶奶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摇着蒲扇道：“脚疼脚疼，要是不想干活儿的话就直接和我说一声，用不着编着瞎话儿来哄我。我虽然老了，但是人还不糊涂！走得时候还好好的这回来怎么就会脚疼了！我看是分明想偷懒！” 她的语气那么冷，我感觉她又和从前一样了。 我没有抬头，也没有顶嘴，是的，我是在骗她。 我扛着锄头转身又出去了。我需要去田里，我们只有这二亩薄田，不管是什么原因，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还得好好活着，活着就要吃饭。 田里的人很少，我的锄头一下一下的轮下去，眼泪和汗水一起啪啪的砸到地上，渗进土里，再也没有踪影，只留下一点湿湿的痕迹。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能像这汗水和泪水一样，全部消失不见了，该有多好。我的内心，不比任何一个人恶毒，我不是流氓，也不是野种，我和你们都一样，是会哭会笑的平凡的人，我和你们的孩子都一样，是渴望亲情，渴望认同的人。 弯下要来，把每一棵草拔出来，给庄稼生存的空间；小心的把土抚平，给庄稼最好的条件。 如果这所有的歧视误会都像这杂草被拔除，该有多好。我的本意，并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疯狂，我不想骂人，也不想打架，更不想被人笑话。我和天下所有的孩子都一样，需要在亲人的保护下健康成长。如果这保护已经成为奢侈，我只能竭尽全力，装出一副不可冒犯的样子；我只是像那些孩子一样，希望有个人来保护自己，而能够保护我的人，只能是我自己。 轻轻地把把那些幼小的庄稼苗培上更多的土，让它们可以更好的生长，即使幼小，那又怎样，它们依旧在竭尽全力地吸收雨露阳光，竭尽全力的让自己活得更好。 如果他们都可以理解一个孩子的心，该有多好。我是没有别的孩子穿的好，我是没有父母，但是我一样想活着，想活得更好。我也希望让自己干干净净，我也希望可以有好的衣服，我也希望和千千万万的孩子一样，有人疼爱。所以我才会那么舍不得奶奶，还有璧雨哥，似乎他们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如果，如果所有人都明白，该有多好。 天色已昏，我得回去了。今天做了不少事情呢。 搓搓手，拍拍膝上的泥土，扛起锄头，又蹦跳的回家了，月儿正柔和地看着我。 不管怎样，我都希望自己可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我总是学着那些大人，像安慰孩子一样安慰我自己：“紫儿乖，已经没事了哦！”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会把这事告诉奶奶，回去又会挨打。 终于到了家门口，却不敢推门进去。 我把锄头放在门外，探出半个脑袋往里面一看，奶奶还是在那里摇着蒲扇，脸上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我这才放了心，于是捡起锄头，“奶奶——，我回来了！”我冲着她喊了一声。 可是奶奶并不看我，也不说话，脸色沉得更厉害了。 “莫非是有人来告状了？”我心想。 为了避免挨打，我刚把锄头放下，就急忙往厨房钻：“奶奶，我去做饭了啊。” 奶奶没有说话。 我正窃喜自己可以躲过一劫，刚走到厨房门口，背后忽然传来奶奶冷冷声音：“站住——” 我知道，大事不妙了，怕是又要挨打了。 【013】 罚跪(1) 我听到奶奶这一句话，便惴惴地立住了脚，回过头底气不足的问道：“怎么了，奶奶？” “知道今天呢是什么日子吗？”奶奶面无表情的问。 我料定一定是有人来告状了，便不打自招道：“知道啊奶奶，今天是我和狗打架的日子。” “跪下。” 我跪下了。 她没有看我，接着说道：“今天是你八岁的生日。” 我抬起头，看着她。 我已经八岁了呢，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可是我好想感觉自己这些年里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每天只是重复的去田里，做饭，听奶奶讲故事。 奶奶忽然转过脸，看着我道：“紫儿啊，不是奶奶说你，也不是奶奶有意要罚你。你已经八岁了，应该懂事了。一个小女孩儿家，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在大家看来，你就是一个小流氓，就是缺乏教养。你见过哪个姑娘家像你一样天天这样惹是生非的吗？” 我抬头看着她，说道：“我再也不敢了，奶奶。” “住口！”奶奶停下了手中摇着的蒲扇，厉声喝道，“你自己说说 ，这句话你说过多少次了！” “可是是他们欺负我在先——”我提高了声音。 “他们不欺负别人，偏偏欺负你？自己犯了错，不去想自己的过失，倒是埋怨起别人的不是来了！” “奶奶——”我央求地看着她。“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你再饶了我这次吧，行吗？” 奶奶冰冷滴说道：“只要你一天不改正，我就让你跪一天，直到跪到你改为止！今天是你八岁的生日，我就是要你牢牢的记住这个教训！从今天起，三天之内不许起来！好好反思！” “奶奶——” “不要叫我奶奶！下次再犯着这样的错误，我要你在这里跪到死！” 奶奶说完，一甩袖子，便进了屋里去了。 我自己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对于其他的事情，总可以蒙混过关，但是对于挨打这件事情上，奶奶从不含糊，总是说到做到，我知道，这一次，自己必定要在这里跪上三天了。 奶奶一进屋，我便颓坐在了地上。 明明使他们的错，奶奶偏要罚我！难道就是因为我是一个孤儿吗？难道奶奶不知道是他们先惹我的吗？为什么每一次总是我受罚？为什么？我哪里错了？我只不过是想给他们一点颜色罢了，难道这也错了吗？ 想着想着，真是觉得委屈，眼泪又啪啪地掉下来了。 天越来越黑了，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今晚月色倒是很好呢，天空很蓝，星星都在上面眨呀眨呀。 天上该是什么样的世界呢？我呆呆地看着天空，思绪不由得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听奶奶讲过许多鬼怪的故事，听得多了，自己总是忍不住时常去想这些故事。 她曾经告诉我，说很久以前，我们厄尔瓦国家本来是国泰民安的，皇帝也很英明。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朝廷里就有了妖后，那妖后就蛊惑皇帝，想把整个厄尔瓦国据为己有。皇帝果然被迷惑了，渐渐就不理朝政了，国家的一切大事几乎都是皇后专权。后来，好像又有一个妖怪也去了皇宫，至于她为什么要去，奶奶没有讲清楚，只是说，她是一只修炼了千年的狐妖。后来，不知那妖后用了什么办法，狐妖就被她整死了。 想来这宫里的事情真是可怕呢，那妖后应该还在，那皇帝呢？死了没有？ 我总是不太相信奶奶讲的故事，因为她总是讲着讲着就睡着了；还有我觉得我们厄尔瓦国似乎并没有妖。但是奶奶的故事总是惊心动魄，虽然她自己总是讲到一半就睡着了，我可是睡不着，还捧着脑袋在那里胡思乱想很久，甚至自己会做梦，梦到奶奶讲的故事。真是很奇怪呢。 我抬头望着天空，那颗紫星好像就在我面前。我只能静静地看着它。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奶奶说我看到紫星了，奶奶总是说我在撒谎，她为什么看不到呢？ 我捧着脑袋，忽然又想起来自己在路上遇到的一幕幕，还有自己在屋子里见到鬼的故事。如果不是今天晚上自己被奶奶罚跪，我也许就要把这些事情给忘记了。但是现在，我忽然回想起来了，所有的一起还都历历在目。 那天晚上，我去屋子里拿衣服，为什么会有人在里面？她的眼睛是紫色的，就像我看到的紫色星星一样。难道，它们有什么关系吗？柜子上那副画儿为什么会掉下来？那幅画儿—— 我忽然想到了一年前的事情。 那天，我被张三儿家的狗咬了，跑到一片荒地里迷路了——自然，我天天从张三儿家门口过，他放狗的次数也不少，那狗追了我多少次我自己都记不得了——但是只有那一次，我是跑到了一片墓地里。仿佛，仿佛我还看到紫星了，它在我面前闪啊闪啊，就钻到坟墓里不见了。那坟墓——那坟墓是开着的，里面——里面的东西不大记得了，但是我从里面拿出了那幅画儿。 可是那紫星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天空？ 为什么里面没有人？ 仿佛那坟墓里还有淡淡的香气！对，我没有记错，是有香气的。 里面的人呢？如果没有人，那为什么还要放一个棺材呢？ 莫非那人睡着了，然后发现自己睡在了棺材里，于是就打开棺材盖子跑了？ 一定是这样的了！ 我得意的笑了起来，一个完整的故事在我脑海中终于成功的勾勒出来了。 现在我给大家把这个臆想出来的故事完整的讲一遍吧。 某女子，比方说叫阿紫。睡着了，睡了很久很久。 “阿紫，阿紫，你快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吧，阿紫——”阿紫的母亲趴在阿紫的小床边，痛哭流涕。 “小姐，你不可以死啊，小姐，呜呜——”所有的丫鬟也痛哭流涕。 阿紫依旧闭着眼睛，丝毫没有要睁开的意思。 阿紫的父亲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走到阿紫母亲的面前，说道：“唉，算了，阿紫已经死了，我们不要再难过了，还是让阿紫在棺材里好好的睡吧，这样，她的灵魂和她的肉体就可以安歇了。” 阿紫的母亲觉得阿紫的父亲说的很有道理，便同意了。 这时候，阿紫的父亲拿出来一张画儿，叹了口气，对阿紫的母亲说道：“瞧，这幅画儿是阿紫生前最喜欢的画儿，阿紫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看一次。既然她要走了，我们把这画儿也给她吧，万一她醒了，还可以再看一看。” “恩，你说的有道理。”阿紫的母亲擦了一把眼泪。 这时候，一个丫鬟抱着一大堆东西进来了，“老爷，小姐要走了，我们给她准备了家里的一些值钱的东西，万一她醒了，找不到家了，也好留着自己当个零花钱。” 阿紫的父亲点头道：“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 然后他们就把阿紫，还有那一大堆值钱的东西，还有那幅画儿一并放进了棺材里面。 “小姐身上可真香啊，连棺材都很香呢。”一个丫鬟闻到了香气。 “是啊，那是因为小姐经常洗澡，还经常换衣服，还经常用香料，所以会很香。”另一个丫鬟回道。 然后棺材也很香。 阿紫一个人在棺材里睡了很久，终于醒了，一看，自己怎么睡在一个黑黑的盒子里，于是便想出去。她推开了棺材的盖子，自己便爬了出去，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阿紫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只想早点回家，然后就顾不得去拿那幅画儿，便把所有的东西都留在那儿了。 后来，我被大黄咬到了墓地，便正好看到了那坟墓，拿走了那幅画儿。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我得意的想着，为自己的天才构思而暗暗称奇，想不到我居然这么厉害呢，可以知道事情的一切。天才！ 但是我忽然又迷惑了：那星星是怎么一回事呢？还有那天屋里为什么会有人呢？那裙子是怎么回事呢？奶奶不相信我，但是我真的明明都看到了啊！ 我越想越困惑，但是天已经很晚了，我也很累了，我困死了。 总之，无论怎么说，我已经解决了一个困惑，其他的事情应该一样很容易解决的！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哈欠，就趴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睡觉——我可不敢做起来，要不然明天被奶奶发现就惨了。 【014】 罚跪(2) 迷迷糊糊的，我看到天上的那颗紫星正死死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犯了错的人。 唉，我有什么错呢？我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我还是要睡觉了，我真的太困了。 第二天早上，奶奶推门的声音惊醒了我，我急忙一揉眼睛，立刻从板凳上移开，龇牙咧嘴，假装跪了很久。 “奶奶，我去田里干活儿吧。”我说着，急忙站了起啦，想到墙角去拿锄头——其实我是不想继续跪在这里。 “跪下！谁让你起来的！”奶奶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厉声喝道。 我自讨了个没趣，只好又跪下了。 “今天你不给我想明白自己的错误，我绝不会让你起来！” 我嘟着嘴， 不满地看着她。 奶奶就在院子里，我可不敢在她眼皮底下偷懒，只好一直那么跪着。 话说，虽然我经常被罚跪，但是跪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骄阳如火，我的汗水啪啪地砸下来，此刻我真想干脆死了算了，也不用再受这种苦了。 奶奶正悠闲地在树下摇着蒲扇。看起来好像若无其事。 我对奶奶真的很不满，我又没有错，凭什么就让我跪着？但是我又不想反抗，惹她生气。我真是觉得奶奶越来越糊涂了。 正在这时，我听到门外有人喊我。 是璧雨哥！ 我激动的急忙想站起来，正要回答，没想到奶奶先看到了他，居然对他摆手道：“紫儿不在家，你改天再来找她吧。” 此刻我对奶奶真的是恨极了。 白天跪了一天，不仅如此，奶奶还不让我吃饭，我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平时总觉得一天过得很快很快，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但是今天竟然觉得那么你难熬。我的膝盖不停的动着，刚开始还可以多撑一会儿，但是现在已经再撑不下去了，每当跪一小会儿，就得换一下支撑点——我的腿要断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奶奶终于回去睡觉了，我这才敢坐下来，掀开裤腿一看，膝盖已经磨烂了，想站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 周围很安静，月亮明亮地挂在天空。 我再次努力，想要站起来，可是刚扶着旁边的凳子站起来，马上又跪倒了——我的腿已经不行了。 我无力的颓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哭了很久，很久。 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我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助。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我想起了自己和别人打架的场景。 我口无遮拦的骂他们；我用小石头砸他们；我疯子一样的挥舞着锄头奔向他们——谁会喜欢这样的小孩呢？谁会觉得这样的孩子是有教养的呢？如果说我要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只会让人们越来越讨厌我，越来越觉得我是流氓，我没有教养。难道，难道我就不能换一种方式来保护自己吗？ 也许，我真的错了。 村子里的那些人，很多都是年纪比我大很多的长辈。他们叫我小野种，我就骂他们大野种；他们跺着脚吓唬我，我就拿小石头去砸他们；他们说不好听的话，我就拿锄头比划他们。 我动不动就是张口边骂，出手便打，我的嘴里吐出来的全是脏字儿。是啊，谁会喜欢这样的孩子呢？这样的孩子就是没教养的孩子，没有人会喜欢！ 我忽然觉得他们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我每天也不洗脸， 不洗澡，总是脏兮兮的；衣服脏了不知道洗，烂了不知道补，难怪他们都说我像个叫花子。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小孩儿的。 真的是我错了呢。 我想起来自己曾经带过邻居家的一个小孩子。小孩儿并没有错，但是我很没有耐心，动不动就吼他，他总是被我吓的想哭又不敢哭，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还有小胖，看见我就吓得直喊娘。 我打大街上走过去，大家要么是骂我，要么是像驱赶流浪狗一样跺着脚驱赶我。 难道我真的这么令人讨厌吗？ 如果说，我用这样的方式去保护自己，那么只会让更多的人去讨厌我，我的一辈子也许就活在别人“去去”的驱赶声中。可是，我不想用这样的方式一直活下去。 想来，真的是我错了呢。 我叹了一口气，之前的种种理直气壮的；理由如今都变得底气不足起来。这些理由，现在在我看来，不过是借口而已。 但是，不打架，我又能做什么呢？ 在大家眼里，我已经是小流氓、小叫花子、没教养的东西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每次和人打架，又总是连累奶奶跟着向人赔礼道歉，说很多好话。奶奶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却为了我一个不懂事的小毛孩子低三下四，我自己倒还有理了，动不动就跑。 唉，我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该罚，该罚。 我立刻又跪了起来，是的，我有错，该跪着。 只是，我应当怎么做才好呢，谁会告诉我呢？我自己并不知道。 天上的星星闪啊闪啊，那颗紫星是那么的明亮，冲着我眨着眼睛，就像是在欣慰的笑。 我就这样，一直跪到了天亮，我知道我的膝盖早就烂了，因为我跪过的地方有斑斑的血迹。 应该让自己为自己犯过的错误承受处罚。 【015】 罚跪(3) 我就这样一直跪着，膝盖流出的血越来越多，起初疼得呲牙裂嘴，慢慢地竟然失去知觉了，只看到有血不停地从膝盖渗出来，地上沾满了血痕。 奶奶推开门，走到院儿里，如同没有看见我一般，径直回厨房去做饭了。此时我已经两天滴水未沾，都要饿得麻木了。 奶奶做好了饭，自己端起碗盛了一碗粥，走到院子里，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只看得我眼巴巴的，口干舌燥的直舔嘴唇。 她如无其事的吃了起来，我只是跪着，并没有像前两天那样向她要饭吃。 她吃完了，抹嘴的时候朝我瞥了一眼，看到了我膝盖前的一大片血迹，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愣了一会儿，她走到我面前，看着我，冷冷地说：“起来吧，三天到了。” “不，奶奶，三天还没有到！还有一天，我要跪到想明白为止！”我使出浑身的劲儿，喊道——说实在的，我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即使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声音还是沙哑而微弱。 奶奶听到我的声音，愣住了，似乎有些心疼，她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伸手去拉我的衣服：“快，起来吧，知道错了就好！” 我坚决不起来。 她忽然生气了：“我命令你，现在就起来！” 我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她，说道：“奶奶，说过的要跪三天就是三天，怎么能因为看见我流了一点血就让我起来呢？我知道我错了。，我要好好反省一下。” 她见我不起，只好愣愣地看着我。 不一会儿，她自己便颤巍巍地进了厨房。 很快，她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饭进来了。 此刻，我两眼直勾勾的望着那碗饭，只要把它交到我手里，我相信我可以连碗一块儿吞进肚里去，我是多么渴望那晚饭啊！ 我看着奶奶端着这碗热饭走向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让我把它接过来，一口气喝完它。现在，我真觉得仅仅这一碗是杯水车薪，我需要的是马上跑到厨房的锅边，端起锅一口气喝完，碗这个容量单位对于我来说，真是什么都不算了。 我狠狠地咽着唾沫，令我感到无比悲哀的是，我已经没有唾沫可咽了——我太渴了，三天都没有喝水了，我不停的咽着，却只有空气擦过干燥而疼痛的嗓子。 “喝了它。”奶奶把那碗粥递到我面前。 我直直地望着那碗粥，那碗香喷喷的、冒着热气的粥——奇怪，我以前从来不觉得粥有这么浓烈的香气，但是现在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种无比巨大的诱惑。 我吞了口空气，并没有看奶奶，而是看着那碗粥，用沙哑的声音说到：“奶奶，我不饿。” 奶奶看见我这么说，便干脆把粥拿开了：“那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没有办法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我的舌头在嘴里不听使唤地想往外面伸出，一直想伸到那碗粥里，那碗冒着热气的粥里。 我的眼睛也早就伸出了无数的爪子，贪婪地尽情地大饱眼福。 “我真的不饿。”我看着那碗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粥说。 奶奶把它端走了，我是多么的舍不得！ 我咕咚咕咚的咽了无数口空气，那碗粥的样子还在我的面前不停地浮现着。 肚子早就不停地敲锣打鼓宣告罢工了。 中午，晚上，我就一直那么跪着，奶奶看我倔成那样儿，也生气了，不再管我了。 白天总是最难熬的，但是这么难熬的白天也会过去。 其实想一想，生活中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下。 黄昏终于到了，天气稍微凉快一些了。我看着奶奶呢在院子里忙碌。 “我去外面抱点柴火，你要是不起来的话，就一直跪在这里吧。”奶奶说完，便出去了。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用竹竿捣地，咚咚的声音很是响亮。 我很快便猜到是谁了。 果然，不一会儿，那个瞎子便用竹竿儿探索者，走向我家里。 我想赶他走，我竭尽全力让他出去，但是我已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咚咚——”他捣鼓着竹竿儿，在我面前停下了。 我的嘴不停地翕动着——见鬼！就是完全发不出声音！ 那瞎子哈哈笑起来：“姑娘想赶我走？” 我说不出话，只好用恶狠狠的眼光瞪着他。可惜他是个瞎子，这样的目光他完全看不到，真不解气！ “你狠奇怪我为什么要来吧？”他嘻嘻地笑着。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道：“我根本一点都不奇怪，你快给我走！” 他又笑了：“你不必急着赶我走，我也只是随便转到这里的。” 我起身想要赶他，但我似乎已经僵住了，完全站不起来了。 他用他那浑浊的眼睛在这院子里四下望了一下，忽然止住了笑。 我看到他脸上的那些沟壑，仿佛已经经历的沧海桑田。 我顿时对他没有那么反感了，反而心里生出一股同情：“他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每天用竹竿儿引路，想必一定是孤单的！”想到这里，我便满怀同情地看着他。 他把眼睛对着我，笑道：“这院子里倒是有紫气呢，我便是冲着这紫气来的，我倒是想看看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有贵气呢，今儿终于看到了。” 说什么奇怪的话？明明是个瞎子，怎么会看到？ 他似乎能听到我心里在说什么，便又看着我道：“你最终会明白的。”说完，他又四处“环视”着这院子，似乎眼中涌出了闪闪的泪光。他的表情很复杂，我皱着眉，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他自己啰嗦着，便冲我一笑，又捣鼓着竹竿儿自己出去了，还边走边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 我皱着眉，真不知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正在这时，奶奶抱着柴进来了。 我想问她有没有看到一个瞎子，但是我说不出话来，只好看着她把柴火抱进了厨房，我张了两下嘴，说吧，说不出来；动吧，又动弹不得，像是被点了穴一样，难受死了，只好干皱眉。 终于挨到了晚上，奶奶走到我面前：“三天已经到了，起来吧，死丫头！”说完，看都不看我一下，自己就走了。 我在那里干着急，这下儿可好了，非要跪死在这里不可。 奶奶把饭盛上，见我还是不起——我倒是想起，可是我起不来呀——终于生气地走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萧紫儿，我看你能跪到什么时候！你不是很想跪着吗，好，我今天就让你跪个够！”奶奶说完，叉着腰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在心里拼命地喊：“奶奶，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可是奶奶走了。 我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目光追逐着她的影子，企图让她发现我，发现我现在既动不了，也说不了。 但是，这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奶奶在院子里忙了一阵儿，见我还是不起，自己颤巍巍地回屋里去了。 “刷——”门被关上了。 我心里那把燃起的熊熊的希望之火像是被泼上了一大盆冰冷的水，连个小火苗儿都没有了。 我的支柱没有了。 我早已精疲力竭了，我抱着被奶奶发现的希望勉强的让自己跪着，可是现在，着希望彻底没了。 我再也支撑 不下去了，眼睛一闭，一头栽到了地上。 “ 【016】 思绪 我睁开眼睛时，我正躺在奶奶的床上。睁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奶奶不在屋子里，我想她一定在院子里坐着呢。 我想去找她，可是我浑身上下又酸又痛，都动不了，不过我试了试嗓子，倒是可以说出话来了。 既然动不了，那就继续；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反思吧。 我想，我不能再这样天天打架了，无论是谁的错，都应该有另外一种方式去解决。 可是另外一种方式是什么方式呢？ 我又如何才可以得到大家的认可呢？ 我希望我在别人的眼里，我是一个勤劳善良的人。我虽然穷，但是我有骨气，我不去偷别人的，也不去抢别人的；别人的施舍和可怜我不要，我并没有哪里是可怜的，我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我希望我走过他们的时候，年长的人会把我当成一个孩子，同龄的人会把我当成一个朋友。我虽然穿的不好，但是我的心还是善良的。我并不愿意去和谁打架，即使是在我被逼的快要疯掉的时候，我也不会像疯子那样不顾一切；我不需要谁的同情或可怜，尽管我没有爹娘，我只希望大家可以把我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来对待，这就足够了。 如果，有哪一天，当我走过的时候，我向每个人都友善的微笑，所有的人也都向我亲切的笑的时候，我所想要的世界，便是这个样子了。 那样该有多好。 真好。 我甚至可以想象到这种温馨美好的画面，所有的人都亲切的叫我紫儿，而不是小流氓儿、小野种，小叫花子。 我向每一个人都笑着问好。 我睁大眼睛，对它充满了向往。我的思绪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笑容灿烂；那里，温馨一片。 只是，我要怎样才可以做到呢？ 这时，门响了，我急忙闭上眼睛，假装还在昏迷着。我眯着眼睛看到奶奶端进一盆热水——她的背竟然有些微驼，这是我之前一直没有发现的——她把它房子桌子上——我看到那水还在微微地冒着热气。 奶奶把布放在水中，用手搓了后，捞出来拧了一把，朝我走来。 我就知道奶奶是关心我的，只是语言有点冷罢了。 她把手放在我头上摸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骂道：‘这死妮子怎么还不醒？” 然后，我就感觉到一块温暖的湿布被放到了额头上——真舒服啊。 我假装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然后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奶奶——” “你醒了？”奶奶看着我道。 “我睡了多久了奶奶？”我问道。 “都睡了两天了。看你的样子还是很困，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用去田里了吗？” “今天不用了，”奶奶又瞥了我一眼，“不过明天可是得其。” 啊，终于放了一天假，可以好好休息了！ “放心吧奶奶，明天我一定去！”我信誓旦旦地对奶奶说道。 奶奶没有理我，自己又颤巍巍地端起那盆水出去了，我一直看着她离开，心里竟然有一阵莫名其妙的酸楚。 奶奶的背真的是比以前驼了很多！她的头发为什么一下子白了这么多？为什么我之前一直都没有发现？ 想起小时候，奶奶常背着我去田里，那时候，她干活儿还很利索，总是把我远远的丢到后面去，我总是拖拉着大大的鞋子，甩着长长地袖子——我的衣服都是不合身的，不知奶奶从哪里要来的——蹬蹬地跑到她面前，拉着她要她等等我。 那时候奶奶的头发几乎还是很黑的呢，可是现在，已经全白了。 那时候奶奶可以双手把我举起来，可是现在，我总觉得她是那么的弱不禁风，走路都颤颤巍巍的，似乎我轻轻一推，就可以把她推到。她已经再也没有力气背我了；已经再也没有力气把我高高举起来了。 那时候——那时候，应该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为什么想起来就好像在眼前一样，就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 是不是，我的这一辈子，也会是这样，很快，就过去了？ 明天我还会想起今天吗？当我老了，我还会想起我年轻时候的那些事情吗？ 想起来，这一辈子真是短暂，如果几年只是一个眨眼的话，那么我的一辈子也不过是几个眨眼就过去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感伤起来，心里还隐隐约约地有一点害怕，这种害怕是说不清楚的，不明白为什么怕。 我究竟在怕些什么？ 这种恐惧不安就像无数个小虫子一样噬咬着我的心，是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似乎不甘心让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我想我总得做点什么，我想我总得留下点什么，留下点可以值得回忆的东西。 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我睁着眼睛，睡意全无。 我转过脸看着窗外，外面正有一棵静静地立着的树，没有一丝风，树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立着，像是一个孤单的老人。窗外已经黄昏了，我看到它一语不发地静静地立在窗外，在这昏黄的世界里，它默默的和我对立着，面无表情。 那是一棵很老的树，是一棵经历了很多风雨的树。它繁茂的枝叶像一把巨大的伞撑开，遮住了好大一片天空。在窗外这么大的世界里，它是如此的孤单。 也许，要撑起一片天空不容易吧，也许，那样就注定孤单吧。 它静静地注视着我，似乎默认了我的想法。 在我还是现在这样，还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儿的时候，我正以为，一辈子是很短暂的事情，就是几个眨眼间。 我怎么可能料到，自己竟然连这几个眨眼都没有等到呢？我怎么可能料到，自己的一生是比这几个眨眼还要短暂的呢？ 如果，假如还有如果，即使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我依旧会选择那条路，尽管那样，我把自己的一生只凝固在了一个瞬间。 那个瞬间，是我一生中最 美的回忆，即便如此短暂。 真正的一生，无论多么短暂，只要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便是永恒的。 我不后悔。 【017】 窥学 第二天醒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糟糕，我又起迟了！被奶奶知道了一定要骂我了！我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穿好，扛着锄头就去田里了。 奶奶说了，今天不可以偷懒。 大约是由于跪了三天的缘故吧，我居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沉稳了，也不大想开口说话了。 其实，我是很愿意这么晚去田里的，虽然现在应该是早餐时间，但是对于我而言，已经很晚了。大路旁边每到这个时候就聚满了人，这是我最害怕的时候，我真希望他们能把我当成空气，但是似乎我是一股臭空气，只要我一走过来，他们就苍蝇一样的围上来了，真是讨厌啊。 我祈祷着，但愿今天可以不要那么倒霉，无论如何，我再也不想打架了。 恰好，又碰见张三儿媳妇儿坐在院子门口，这一次，她的手里端着一碗饭，正在大口大口地扒着；大黄正卧在她脚边，一副巴巴的样子。 她不经意间抬起眼，看见了正从她家门口经过的我。 “啪！” 她把筷子往碗上一放，扭头看着脚边的大黄，厉声呵斥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天天白养了你！瞧你那样子，脏巴巴的像个土驴儿！整天不知道好好看门，成天出去打架，兔崽子！” 那大黄只是用两条前腿儿抱着食物，摇头晃脑地啃着，尾巴依旧摇得欢快。 看来这大黄是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本来打算要走的，但是听到她这话，我停下来了，只是注视着她。 她拿眼睛瞥了我一眼，看见我正在那儿看她，又看着狗说道：“还不快滚远点儿！你在这儿老娘都吃不下去饭了！滚！”说完，朝大黄头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那大黄莫名其妙的挨了一脚，委屈地汪汪叫，夹着尾巴衔着东西跑了。 我知道大黄这一脚是替我挨的。 “三婶儿。”我喊了一声。 “啥？你敢再说一次？你说啥？”她以为我在骂她，气得站起来用手指着我道。 我微微地弯了弯腰，然后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清晰地喊道：“三婶儿。” 她的嘴角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话。但是她没有说，把眼睛翻了一下，就又坐下来，埋头扒饭了。 我把锄头放在肩上，便继续走路了。 也许她会觉得惊讶呢，为什么我会喊她三婶儿。我只是不想打架了，原来她也不是想象的那么坏，我只是这样叫了她一声，她居然就不再骂了。 我心里无比得意，为自己这个天才的办法而高兴不已，一路上，我不停地喊着大伯，二叔，三姑，四奶，五哥——果然，他们的态度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那脸上原来的嘲讽在我这一声称呼之后，挂着也不是，不挂也不是，只好讪讪地收敛了笑，或是随便应了一句，或是把目光转开。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我这样想着，很快就到了田里。 等到太阳稍稍偏西的时候，是我该回家的时候了，但是今天我想早点回去，因为实在是太热了。 我扛着锄头擦了一把汗，便回家了。 在我经过一条小路的时候，忽然路的那边有大声的读书声，那声音一直在空气中跌宕着，悠扬动听。 我着了迷，循着声音去寻找，走进那条巷子，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是很多很多稚嫩的声音叠在一起！我的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那声音越是清晰，我的心就跳的越厉害。 终于，我找到了那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在很多绿树掩映下的小红房子里，外面有一道稀疏的篱笆围着；我轻轻地推了推那篱笆门，门从里面被堵上了；阳光透过树缝儿撒进这干净的院子里，在地上斑驳地跳动着、。 我把锄头放下，使劲儿地踮起脚尖，趴在那篱笆墙上，红方子的窗子旁边露出一个圆圆地小脑袋，他正把一本书竖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地念着什么。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不一会儿，有一个胡子很长的戴着一顶黑色毡帽的人背着手从窗子边踱了过去，不时地伸出手指对旁边的小孩儿说些什么，那小孩儿便很快的点了点头。 我是这样的向往这里，我看呆了，我想和他们一起，坐在这里读书；我知道璧雨哥也一定在这里，小胖也一定在这里，所有的小孩子都在这里。 他们在读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声音令我很向往，我想来这里了，我想和他们一起坐在这里读书。 我趴在篱笆上，开始了无尽的幻想，想到了自己来到这里和他们一起读书的情景。 正在这时，我听见篱笆门被推开了，里面的小学生全部都呼喊着飞了出来，像一只只兴奋的小鸟。斜跨着的书包一颠一颠的。 原来是放学了啊。 我站在篱笆门口，果然，不一会儿，就等到了璧雨哥，他正低着头，若有所思的走着。 我急忙冲上前去，拉着他：“璧雨哥！：” “紫儿妹妹？你怎么在这儿啊？”他抬头看见是我，先是一惊，随后就开心的笑着，阳光洒在他白净的脸上，黑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 我使劲儿用手晃着他：“你真的可以——可以——” 刚才是那么的激动，可是现在又说不出口了。 “可以什么？”他盯住我的眼睛，有些着急地问道。 我犹豫了半天，终于一咬牙，说道：“我向来读书，可是我没有钱！” 他笑了：“你放心，钱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奶奶答应就好！前两天我去找你，你奶奶都说你不在，去哪里了？” 我现在已经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了，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可以帮我吗？” 他笑着对我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只要你说服你奶奶，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他胸有成竹的对我说。 我感激地看着他，使劲儿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跑，边跑边回头对他说：“璧雨哥，我现在就回去说服我奶奶！” 他在后面喊了我一声：“紫儿，锄头忘在这里了！” 我一回头果然把锄头忘在这儿了，便急忙刹住车，又跑回去拿锄头。他哈哈笑了起来。我激动地满脸通红，转身正要走，忽然从背后跑过来一个人，用爪子在我左臂上狠狠地抓了一下。 “刺啦——”衣服被划破了。 我顾不得疼，一看衣服破了，气得不得了，扭头一看，小胖正在不远的地方得意的哈哈大笑：“这下我终于报仇了！” 我生气地想要追上去，却被璧雨哥一把拉住了，他看了看我的左臂，皱着眉头说：“紫儿，流血了！你先不要动！” “你赔我衣服！”我指着董小胖喊道。 董小胖冲我做了个鬼脸，跑了。 我的仅有的一件衣服破了，真是心疼死了。我这才看到了手臂上被小胖的爪子划出了几道血痕。 不一会儿，璧雨哥来了，手里拿着一片很大的荷叶。他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用小棍子从里面挖出一些药，一边往荷叶上抹着，一边说道：“这药是我娘特意准备的，说是以防万一，很管用的，只是有点疼，你稍微忍一下。” 他把药抹好，拿起我的左胳膊：“紫儿，先从这里把衣服撕破吧，回去我给你再带一件衣服。”他不等我回答，又对我说：“可能有点疼，要是疼呢，你就喊出来啊。” 我想我才不怕疼呢，都被打过无数次了。 他从衣服破开的地方把半个袖子撕掉了——我就那样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彻底报废了。 他看着我，把荷叶上带药的一面小心的敷了上去，“疼不疼？” “不疼——”我笑着说。 他又把那半个袖子撕开，把荷叶绑好。 忽然间，他看着我的手臂说：“妹妹，你这里有一个胎记。” “恩？胎记？”我自己一看，那里果然有一块疤。奇怪了，我平时怎么都没有注意到呢？ 那块疤貌似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在哪里见过呢？ 我皱着眉思索着。 “你怎么了？不会是——疼了吧？”他小心的指着我的手臂，问道。 “哦——，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什么。”我急忙笑着说道。 他松了口气，“我送你回去吧，你自己拿不了锄头了。”他说完，扛起锄头。 “没事的，我扛的了。”我急忙伸手去夺。 “快走吧，没事的——”他轻轻一躲，扛着锄头自己跑了。 我也跑着跟了上去，只是还在纳闷儿：这个疤的形状真的很熟悉！ 【018】 大侠 走到璧雨家门口的时候，他跑回家里，从里面拿了一身儿崭新的衣服出来。 我推辞着，说什么都不要。 “快拿着吧，这就是娘专门给你做的。” 我想伯母可真好。 璧雨哥把我送到门口，我对他说：“你回去吧，奶奶这边就交给我了。” “真的不用我爸帮忙？”他闪着眼睛看着我。 “真的不用。” 奶奶见我回来了，衣服又被撕破了，少不了大骂一顿。 等到吃饭的时候，我看奶奶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难看了便又庄重的把筷子放下了。 “奶奶，我想上学。” “没门儿。”奶奶把一口菜塞进嘴里，连眼皮都没抬，就干脆利落的说道。 “为什么？” “因为私塾不收女学生，还有啊，我没钱。” “奶奶我不用你拿钱，我有钱。” 奶奶白了我一眼，“你哪儿来的钱？” “这你就甭管了，只要你带我去，说我是你孙子，一切都好办了！” “田里的活儿怎么办？” “奶奶你放心吧，我一放学就去田里干活儿。” 奶奶还是那仨字儿：“没门儿。” 我很焦急地看着奶奶，她正悠闲地吃着。 我把凳子从屁股底下移开，给她跪下了：“奶奶，我求你了，我保证田里的活儿我干完还不行吗？我不让你拿钱，只要你带我去私塾跟先生照个面儿就好了。” 奶奶禁不住我死缠烂打，终于不得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过要是田里的活儿你干不完的话，我就立刻让你回来！” “奶奶你同意了？”我噌地一下跳起来，“奶奶你真是太好了！”此时我真想冲上去抱住她。 奶奶白了我一眼：“别高兴的太早了，否则——” 不等奶奶说完，我急忙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对她说道：“奶奶，你放心吧，我一点儿都不高兴。”心里真是乐开了花，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在那幽静的红房子里和他们一起读书，心里真是充满了无比的喜悦。 我激动地吃不下饭，急着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璧雨哥。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奶奶，我先出去一下，你慢慢吃吧，回来我收拾桌子。”说完我就蹬蹬地跑出去了。 “秦风哥，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跑着跑着，看到前面，小胖正捂着书包一副胆怯的颤抖的样子，他被一群人包围着，领头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穿的很拽的男孩儿。那男孩儿正一脸傲气，逼近董小胖。“董小胖，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你说了，那条大路是我家门前的路，你不能从那里走——你小子不长记性？” 秦风后面的一群小孩儿也都一副傲气凛然的样子。 那秦风一挥手：“弟兄们，给我打！” 话音刚落，那群跟屁虫就一窝蜂地围上了。 “慢着——”我把手一挥，“今天我在这儿，看谁敢欺负他！” 那秦风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位小弟很讲义气啊，只恐怕你有有心无力，救不了他。”他又把头一甩，“弟兄们，上！” 看来这位有眼无珠的人是把我当成男孩子了，管他呢！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救小胖！ 我一下子冲了进去，我想凭着自己从小就练就的用锄头比划还有用石子儿砸的本领，打败这一群头脑简单的家伙应该没有问题。想着，我便一头扎进了人堆里。 只是悲哀的是，我一时冲动，既没有锄头，也没有石子儿，只好空手乱比划了一阵儿，哪想到自己这几招根本没有用，才耍了两下子，就被一个男孩子一脚踢趴下了。小胖更不行，根本连手都没有还，直接抱着脑袋缩在地上了。几个人撇开我，用脚踢小胖，那秦风只在一边看着冷笑。 我想这样下去小胖准会被打死的！于是一骨碌儿又爬起来，又冲进了人群里，秦风正在笑，看见我不由得皱了皱眉。 小胖被打的乱叫，我赤手空拳比划了两三下，又被踢趴下了。那群人依旧打小胖，把我撇在了外面。 我再次爬起来，冲了着进去。 正抱着手的秦风伸出手张着嘴喊道：“喂，你疯了，我只是揍——”他的话音很快被淹没在了一片打声中。 我死死地护在小胖身上，小胖在下面吓得哇哇大哭。那些人见我不走，开始踢我，这时候，我忽然看到了那颗闪亮的紫色星星。 它围着我转了一圈，然后忽然不见了，我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猛地钻了进来，接着，我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起一只踢过来的脚，只轻轻一拨，他便被我弄得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身，跌倒了几米之外；我用手指轻轻一弹，另外一个人也叫着飞出去了，躺在地上痛的直打滚儿；还有几个，只要我手指轻轻一碰，他们就如同撞到了大弹簧上反弹出去了，只是轻轻地动了几下手指，便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所有人。 这时，我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猛地又从胸口穿了出来，我一震，醒来了。 我一看，我正趴在小胖身上护着他，而四周的人全部都在几米之外，痛苦的在地上呻吟打滚儿。 秦风的嘴张得圆圆的。 “他们——他们怎么了？”我不解地问道。 秦风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良久，终于双手一拜，弯腰对我说：“原来大侠是绝世高手，请问大侠的功夫是在哪里学到的？” “什——什么绝世高手？”我一塌糊涂，站起来，揉着被踢的疼痛的腰，指着秦风道：‘不许你再欺负小胖，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那秦风见状，急忙喊了一声，那些在地上打滚儿的全部都捂着肚子起来了。 “我们走！”秦风道。 后面的人急忙跟了上去。 走没多远，秦风忽然回过头来，又双手一拜：“大侠武功高强，后会有期！” 我也学着他双手一拱：“后会有期！” 看秦风走后我发现我还那样拱着手，不由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他是个神经我也跟着神经起来了？什么大侠，什么礼节？” 小胖从地上做了起来，擦了擦鼻涕：“谢谢你，萧紫儿。” “没关系的。”我见他这么说，急忙道。 小胖擦着眼泪，背着书包走了，还边走边抽噎着。 走到拐角的地方，他又回过头来，擦着鼻涕说：“谢谢你，萧紫儿。” “没关系的。”我急忙回道。 小胖哭着拐弯儿了。 【019】 鸡鸣 说 终于找到了璧雨哥，和他说了奶奶已经答应了。 “真的！？”他兴奋地看着我，拉着我的手跳了起来：“太好了，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我已经和娘说过了，娘同意了！” “真的？！”这下子又换我跳了起来，“太好了！” 他把我拉到他家里，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叠的很整齐的男装：“你把这个换上，你又是短发，他们一准儿看不出来！不过啊，你这头发从今儿起就要留着了，可不许再剪了！”他用手指着我的鼻子。 “那要是长长了怎么办？先生不会一眼看出来我是个女学生！”我辩到。 “放心。”他不知又从哪里变出一顶帽子来，“要是头发长长了，就带上这顶帽子，他看不出来的！” 他的眼里很是自信，我信任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当晚，一夜无眠，我在床上不停的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总是想象着明天可以上学的场景。哈，真好，我也成了学生呢。 正在这时，窗外的公鸡打鸣了。 这周围所有的一切，忽然就安静下来了。我就在那个时刻，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悸。仿佛是死亡在逼近，天空中忽然由远而近传来的哈哈的大笑声。 眼前渐渐地明亮起来，出现了一副画面，画面里的白衣女子开始走动了，就像身临其境。 女子又着一张如此精致妖媚的脸，她正拖着一袭长裙优雅地走着，旁边跟着一只大摇大摆的大公鸡。 “小姐，小姐，我们这次修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成了人形，何不好好玩一下，非要进宫呢？” 那白衣女子白了他一眼，跺着脚道：“哎呀，小羽你烦不烦啊，快现出人形来吧，你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在我身边对我影响多不好啊。” “好好好，我听小姐的话，这就现出人形。” 话音刚落，那公鸡就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男子。 “紫兰小姐，你真的要去啊，宫里，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头也不回的说道：“反正爹已经决定让我去了，父命难违；况且好不容易来人间一次，总得做点什么吧。现在朝廷妖孽当道，假如我可以为它做点事情，也不枉白跑一趟。” 男子不以为然的道：“我可不以为这是什么好事情——唉，我来这人间啊，就是要享福的，只要能有大富大贵啊，做什么我都愿意！”说完，他仰着脸望着天空感慨。 女子嘲笑地道：“就你这点儿本事，能大富大贵到哪里啊，老实跟着我吧！” “嗻——”他学着宫里，拜了一下，一本正经的答道。 女子便笑了起来。 画面忽然模糊了——很快，又清晰起来了。 皇后正在慈宁宫里高坐着，细白的手接过旁边的人递来的茶，放在嘴边缓缓地喝了一口。 “乌羽，你可知本宫找你来，所为何事？” 那男子——乌羽正长跪在地，不敢抬头：“奴才愚昧，望娘娘直言。” 皇后朝小玉使了个眼色，小玉会意，屏退左右。 皇后起身，走下去扶起他，阴冷的一笑：“本宫可以给你无数的金银财宝，天下美色任你挑选，只要——” 皇后话还没有说完，那乌羽急忙又跪到了地上：“只要娘娘一句话，奴才就是上刀山 ，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皇后白了他一眼，走到窗前，玩弄着细长的指甲，良久，盯着窗外，嘴角扬起杀机：“本宫要除掉紫兰，需要你帮忙。” 乌羽急忙抬起了头，道：“娘娘，这——” 皇后一个转身，阴冷地笑道：“怎么着，你不愿意？” 乌羽犹豫了一下，拜道：“愿为娘娘效劳。” 这时，眼前的画面消失了。 我还在呆呆地回味着，我总觉得，我和这画里似乎有某种干系。 我是在做梦吗？不是，我明明睁着眼睛的。 那画面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不清楚。 那女子是谁？那乌羽又是谁？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这些奇怪的现象，让我渐渐地怀疑我是一个怪人。然而，这所有的一切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没有人会相信我。 自从因为此事被奶奶打骂了之后，我就再也不同她说起这回和事情了。 怪怪的，怪怪的。、 然而无论怎么说，我今天终于是要上学了，这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 想到今天要上学了，我方才的疑惑一扫而净，一骨碌爬起床来，穿戴好，迎接我新的一天。 【020】 斗快 我早早地就起床了，换上那件男装，嘿，看起来还真像一个男孩子。 “奶奶，我们快走吧，就要上课了！”奶奶刚吃完饭，我就迫不及待的催着她去。 奶奶一边跟在我后面走，一边不停地罗嗦着：“上学，上学，哪个女孩子家像你，一天到晚不做点正事，非要跑到什么私塾来念书，奶奶要不是当年像你这么倔，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哎呀奶奶你在说什么呀。”我急忙一把拉过奶奶，指着前面那个在绿树掩映下的红房子：“奶奶，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 还没有上课，篱笆门还没有锁，我推开门，把奶奶拉了进来：“奶奶，你看，前面那个穿黑色衣服、戴一顶黑帽子的人就是私塾先生了！” 奶奶白了我一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里面就他长着胡子，不是他难道还会是那些黄毛小子？” 说完，奶奶便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先生看见她过来，急忙行了个礼，问道：“老妇人来这里有什么事？” 我急忙挤到前面说道：“先生，我是来报名上学的。” 他这才看了我一眼，问奶奶道：“这孩子几岁了？” 我急忙答道：“八岁了。” 先生看了我一眼。 “那您是——” “哦，她是我奶奶。”我急忙又抢答道。 这时，我看见先生后面冲我眨眼睛的璧雨哥，我冲他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是需要收学费的——”他看着奶奶，捋着胡子道。 “我带来了！”我急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包：“都在这里，您看一下够不够！” 那先生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 奶奶却一句话都没有接上，我把台词抢完了，她只好恶狠狠地瞪着我。一群学生轰的一下围了上来，在老师后面嘻嘻哈哈的看热闹。 “好了，”先生看了我一眼，“你可以来上课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兴奋地跳了起来。璧雨哥在后面朝我树大拇指，我兴冲冲的跑过去，和他击了掌。 “这下 可好了，你终于可以来这里上学了！他居然没有看出来你是个女孩儿唉！”他笑着点着我的鼻子。 “秦大哥，那个新来的，不是昨天打我们的大侠吗？” 秦风站在一边，抱着手不说话，嘴角有一丝玩味的笑。 “大哥，难不成你真要拜他为师？”他旁边的一个个子比他矮半截的王晓说道。 秦风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昨天的事情不可能就那么了了，他居然自投罗网，来私塾了！以后整他有的是机会！我们走！”说完，秦风便大步走了进去，在一张桌子边坐下了。 “走，走！”他后面那帮跟着的人见他进去了，也都跟着进去了。 那老先生回头看了我一眼，对着奶奶说道：“您孙子长得可真不错呢，倒是挺水灵的。” “她呀，”奶奶把手在空中一挥，“别提了，成天不让我 省心，每天到处跟人打架，我说她她也不听，你说，好好的，不在家里，非要跑到这一群野小子当中，将来恐怕是连个人家——” 我正在和璧雨哥高兴着，这边听到奶奶说话，知道奶奶一唠嗑起来就把我女扮男装这事儿给忘了，急忙冲过去，挡在奶奶面前，笑嘻嘻地多私塾先生说道：“先生先生，奶奶还有点事情，得先走了，是不是啊，奶奶？”我又急忙回头看着奶奶，使劲儿对她眨眼睛，做了个恳求的表情。 奶奶见状，无可奈何的的说道：“啊，啊，对不起啊先生，我是有点事情，必须得先走了，那以后，这野妮子——” 先生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我急忙抢到：“奶奶，你就是再喜欢女儿也不能这么说我吧！虽说我是个小子，但你这样野妮子的叫我，分明就是重女轻男！” 奶奶开始还在糊涂，等我说完，才明白是自己有说漏了嘴，便朝我头上狠狠地打了一下：“你这个兔崽子！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就不如养个孙女！现在养了个小子，成天经惹麻烦！” 私塾先生点着头道：“老夫人放心，把她交给我，我会好好管教的，” 我急忙拉着奶奶的衣角：“奶奶，既然你很忙，先生就不多留你了，你先回去吧！” 奶奶白了我一眼：“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终于送走了奶奶，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先生摇着头指着我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了没有一点礼貌，三番两次打断别人的讲话，又如此着急让你奶奶走！以后会有你好看的！” 我急忙低着头道：“谢谢先生指教。” “你叫什么？” “我叫——” 正在这时，小胖推开篱笆门进来了，我一见他，心里大惊：怕是大事不妙了，这下恐怕要露馅儿了！” 一旁的璧雨哥一见小胖，立刻睁大了眼睛。 小胖看见我，先是一愣，随后很快就认出我来了。 我看见他笑，急忙不停的冲他使眼色。 私塾先生因为正背对着小胖，所以并不知道小胖在他背后。 “你眼睛怎么了？”他看见我不停的眨眼睛，急忙问道。 “哦，哦——我眼睛进沙子了。”：我急忙眨着眼睛，心想：“小胖你可千万别叫我名字啊。紫儿，一听就知道是个女孩子！” 小胖果然让这千万变成了事实：“是你，萧——紫——” 我不等他把“儿”字喊出口，急忙跑过去，一把圈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董小胖！你好大胆！竟敢叫我‘小子（萧紫谐音）！’看我今天饶得了你！” 然后，我急忙放低声音，凑到他耳边说：“小胖，我是来私塾读书的！先生不收女学生，所以我是女扮男装来的！拜托，帮个忙！” 小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边使劲儿挣扎，一边大喊：“我就喊你小子！你能怎么着！今天我跟你拼了！” “好啊，那看咱俩谁先死了！” “谁怕你！” 先生愤怒地走过来：“都给我停下来！” 我和小胖都乖乖把手放下了，低着头。 “你，才刚来就打架！”他指着我的鼻子道。 “还有你，不好好学习，打什么！”他又指着董小胖。 在一边的璧雨哥松了口气。 “统统那边墙根儿站着去！”先生居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棍子，瞧着我的头。 我和小胖低着头，“是——” 他回头看了看正在院子里站着看热闹的学生，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回去上课！一会儿检查你们背诵的情况，不会 背的打掌心！”学生哄一下散开了。 先生狠狠地敲了我和小胖一人一下：“站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动！” 璧雨哥看着我，不肯走，眼泪很是焦急。 我冲他笑了笑，用口型给他比划了一句：“快回去，我没事的！”他又看了我一眼，才走回了教室。 先生背着手去上课了。 骄阳如火，汗水啪啪的砸下来。 “小胖，对不起，害你受罚。”我很抱歉的看着小胖，擦了擦汗水。 小胖冲我一笑：“你说什么呢？你救过我，我们就是朋友了！我董小胖虽然胆子小，还是够义气的！今天受罚，是我自愿的！” “你真的，愿意把我当朋友？”我看着小胖。 “那是啊，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不然我们就交个朋友怎样？” “真的？以后不打架？” “真的！”小胖点着头。 “好，一言为定！我伸出了小指！” “一言为定！”小胖坚定地勾了勾我的手。 此时，阳光一片明媚。“那你以后叫什么呢？” “我叫——萧紫，怎么样？” “唉，紫，一听就是女孩儿名儿。” “那叫什么好呢？” “不如叫萧剑？剑，多么有大侠的味道！” “唉，剑才不好呢！” 我忽然脑子一转，“兰，怎么样，萧兰，可以吧？” 小胖白了我一眼：“兰，不还是女孩子名字吗？” 我 不以为然地说道：“男孩子也有叫兰的啊，就叫兰字吧！”我得意地笑着。 萧兰，真不错呢。 这一切仿佛都是天生注定的，在我还是个小孩子，在我还一无所知的时候，我的名字，就和“紫”“兰”紧紧地锁在一起了。 这是命吗？、 也许吧。 【021】 诗经 中午被先生罚站了一个中午，放学的时候，他才允许我们不再继续站下去。 真是没面子，才来的第一天就被老师罚站了。 我闷闷不乐的往家走，璧雨哥追了上来。 “紫儿，先生真是太过分了，居然罚你站了一个中午！你没事吧？” 我看了他一眼，一笑道：“唉，我能有什么事，早就已经习惯了！就是怕回去奶奶问起，要是告诉她我第一天就被罚站了，她还不气死。” “可是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你也是迫不得已的。” 我叹了口气：“奶奶做事情，从来都不问原因的，她只要一个结果，不满意的话我就得挨打。” “那——那你怎么办？要不中午回我家吧？”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早晚都跑不掉的，况且，田里说不定还有什么活儿，我得回去看看。” 今天呢，我的心情真的是不太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不想再和他说更多的话了，向他告别后，就回家了。 罕见的是，奶奶已经做好了饭，等着我呢。 “紫儿，今天在私塾怎么样？学到了什么？”奶奶随意地问道。 我一边往奶奶碗里夹菜，一边不动神色的说道：“学到了很多呢，奶奶，明天我一块儿告诉你！” “那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埋下头迅速地扒了两口饭，借着饭碗的掩饰飞快地转了一下脑子，然后抬起头，对她说道：“今天先生说我是新来的同学，所以要和大家多多认识一下，我就认识了很多同学。” 为了避免奶奶再不依不饶地问下去，我转移了话题：“前几天我去田里，三婶儿说咱家的田今年管理的不错，收获肯定不小。”、 “哪个三婶儿？” “就是以前骂我的那个啊，放狗咬我的那个。” 奶奶的脸色慈祥下来，把筷子放下来，看着我说道：“看来那天没有白罚你。我就说嘛，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三婶儿也是一个母亲了，可能没事天天骂你。” “是啊奶奶，是啊是啊。”我连连答道。 “所以啊，奶奶对你狠，那都是为了你好。” “是啊奶奶，是啊是啊。” “以后啊，你要——”奶奶开始滔滔不绝地发表长篇大论了，我一边揉着重重的眼皮，一边嬉笑着应付着。 下午又去私塾，这是我真正开始学习知识的一天。 先生教了很多东西，因为是第一天吧，凡事总是很好奇的，所以听得很认真。桌子是每个人一张，人与人之间都有间距，老师就在那条空出的间距间来回踱步，口中念着。、 他教一句，我们念一句。 “关关雎鸠——”他拉长了声音念道。 “关关雎鸠——”我们一起喊道。我用了最大的力气去喊，虽然人很多，但是我可以辨出我自己的声音来，因为我觉得我的声音是最洪亮的，我读的是最完美的。 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沉醉在老师讲的书中了，以至于连震耳的鼾声都没有听到。 “呼噜——” 老师停下来了（我们有时候也喊他老师）。 吼—— 全班都停下来了。 我琢磨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才听到了吼吼的鼾声，打雷似的。大家的眼光就齐刷刷的射到了一个小胖身上。 “喂，小胖，先生来了——”我看形势不妙，急忙轻轻地叫他。 本来以为，我的声音已经很小了，确实很小了——话音刚落，所有的目光又刷的一下射向我。 先生直接拿着棍子，走到小胖面前，什么都不说，高高扬起了棍子。 我真是着急死了，这一棍下去小胖的头怎么收的了——我想起他和人打架时抱头鼠窜的样子。 我得救小胖。 “啊——老师，你身后有条蛇啊！” 先生听我一喊，急忙转身往后看，我瞅准机会，立刻跑到小胖面前，把他摇醒，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等老师回过头时，小胖已经拿着一本书在装模作样的看着。 先生凶狠的瞪我一眼，然后又转过脸去看着小胖。 “董小胖，你上课怎么可以睡觉！” 小胖一脸无辜的说：“先生，你一定是看花眼了，我明明在这里看书的！”小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书。 我撇了一眼，看见他手里倒着拿的诗经。 先生看着他那副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倒是说说，我们刚才在讲什么？”先生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用棍子敲着小胖的桌子。 完了，这下惨了，就算是我，也帮不了小胖了。 小胖支吾着，说不出来，把那本诗经倒过来，再倒过去。 先生冷笑着：“果然是块读书的好料子，看书都是倒着看的！”说完，扬起棍子就要打。 “等等！”大家的目光又刷的一下子集中到了前面一个男孩的身上，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回过头，冷笑地看着先生：“先生，我可以回答！” 先生回过头，生气地道：“秦风！不要以为你老爹是县太爷我就不敢管你！没有问你！”秦风？这个名字很熟悉！我想起了前两天打小胖的人，他也在这里？县太爷的儿子？县太爷的儿子怎么会在这里读书？ 那秦风不等老师说完，便不耐烦地说道：“难道主动发言不好吗？我想我应该有这个权利的！而且，我觉得，作为老师，应该言传身教，而不是动不动就用棍子打。” “大哥好样儿的！”他的那帮弟兄纷纷暗下竖拇指。 老师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怒喝道：“好，你说，刚才我们学了什么！” 秦风挺直了腰，双手一背，学着老师的样子在教室里走来走去。 “光光竹舟，载何之舟？ 要挑淑女，君子抛球 。 参差荇菜， 左右流之。 要挑淑女，表妹投之。 投之不中，表妹怨吾。 优哉悠哉，回来再投。” 先生气得眼睛都鼓起来了：“好你个臭小子，好好的诗经都被你糟蹋了！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先生说着，拿着棍子走到了秦风面前。 秦风站着不动。 老师的棍子在半空又停下了——毕竟是县太爷的儿子，打不得啊。 【022】 嬉戏 那秦风背完，所有的学生居然还一直鼓起掌来。 “今天的课—到到此为止！”老师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走了。 我收拾了书包，正准备离开。走到院子里，秦风带着他的一群兄弟忽然围了上来。 “天啊，该不会是要揍我吧！”我不禁有点怕了，想到要是揍我，今天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璧雨哥也刚收拾好了东西，才从里面出来，看见我被一群人围着，急忙冲进去：“干嘛呢你们，干嘛呢！” 秦风却冷冷地一笑：“小兄弟，前几日看见你武艺高强，所以我秦某想拜你为师，请收我为徒！” “开什么玩笑，她不会什么功夫！”璧雨哥抢在我前面说道。 “这儿没你的事！”秦风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抱紧了书包，底气不足的说道：“那天，那天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根本就不会什么武功！” 秦风嘴角一扬，“哦，是吗？那就以后再说吧！”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 后面一群人也呼啦地跟上去了。 璧雨哥看着我：“你怎么会招惹上他？” “我怎么知道！他看来很威风啊！不就是县太爷的儿子 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璧雨哥看了我一眼，道：“他可不是好惹的，我们这里几乎全部都是他的手下，怕惹事的，都跟了他。他很少和别人说他自己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他，但是经常见他打架。” “是吗？那他现在住在哪里？” “他好像是和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住在不远的地方，可厉害了，谁都不敢从他家门前过。过了就会挨打。” “变态。”我骂了一句。 璧雨哥忽然看着我说：“诶，紫儿，趁现在还早，我们出去玩吧！你奶奶她不会知道的！” 我想了想，确实很久没有出来玩了，便很高兴地说：“好啊！” “过来，我带你来个地方！” 璧雨哥说着，便拉着我飞快地跑了起来。 不一会儿，我们便来到了一条小溪边。 叮叮咚咚的溪水欢快地唱着歌儿，有落叶在水中像小船一样飘荡着；水中的鱼儿躲在树叶下肆意地吐着泡泡。 周围是一片绿柳，林间的麻雀叽叽喳喳的碎语着，前面的草坪上，斑鸠挺着头，蹦着低头觅食。 “紫儿，你看着里的鱼！我没有上学的时候，娘常带我到这里玩，后来上了学，就再也没有来过了！这是我觉得最漂亮的地方，喜欢吗？” “恩！”我兴奋地点着头。 “我们一起捉鱼吧！” “好啊好啊！” 璧雨哥说完，自己把鞋子脱了，裤腿卷上去，一下跳进了水里，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跳进了溪水了。 冰凉的溪水触着我的腿，很清爽。有一条很糊涂的小鱼大概是把我当成了水里的植物，竟然围着我的脚转了起来。我嘻嘻的笑着。 正在得意间，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张张的圆圆的鱼嘴。 “啊——”我叫了起来。 璧雨哥拿着一条鱼往我脸上送：“鱼儿，快咬她，咬她！” 我嗔怒着：“好啊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捧起一大捧水朝他脸上泼下去，他的头发立刻湿了，尖锐地翘着，竟然很好看呢，我一时竟呆住了，愣愣地看着他。 “你敢泼我！”正在发呆，璧雨哥一大捧水也向我泼过来：“我饶不了你！” 我这才反应过来，转身便跑，溪水被我趟的哗哗响，小鱼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慌乱地游着。 他在后面一边往我身上泼水，一边追着。 蝶儿在花丛中嬉戏着，鱼儿在水中打闹着，鸟儿在林间私语着。 笑声在空中飘荡着，飘过花丛，飘过林子，飘过白云。 今天的我有时还会留恋过去已逝的快乐，似乎快乐总是很短暂，似乎快乐已经很遥远。 【023】 改变 秦风身边的一个小子不解地问秦风：“大哥，刚才你为什么要站起来帮那小子？” “我不是在帮那小子，我是在帮她。” “你是说，那个打过我们的小子？” 秦风冷冷一笑，没有回答。 “大哥，我们兄弟的仇还没有报呢 ，怎么可以这样就轻易饶了他？” 秦风又是一笑：“饶？我还没有说会饶他？” 日子不知怎么就飞快地流逝了，时间总是过得匆匆的。一眨眼，已经是秋天了。 奶奶已经很少再让我做田里的事情了，但是我放学回去后，还是会到田里干一会儿活儿。 新的课堂渐渐适应了，我知道这机会来之不易，所以一直都很珍惜，先生渐渐地很喜欢起我来，总是不停地夸奖我。 每当这时，我都会看到璧雨哥悄悄地向我伸出的大拇指。 我渐渐地也懂得很多了，和老师在一起 ，会学会很多。我再也不会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了；我开始天天洗澡，我的身上再也没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了；我每天都把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 头发渐渐地长长了呢，我没有办法，只好用璧雨哥给我的帽子把它遮起来。这样还是很不容易看起来我是一个女孩子。 我每天上课的时候喜欢抱着书去问老师一些问题 ，先生总是摇头晃脑捋着胡子不紧不慢地回答。 那天，我依旧去问老师题目。 先生摇头晃脑，闭着眼睛，似乎在思索，良久，又开始摇头晃脑地给我讲述。 “小九，准备好了吗？” 秦风低声道。 “恩，好了。” “好，那你先在就抱着这根大棍过去，就从她背后袭击，记住：能打多狠就打多狠，要为兄弟们报仇！”秦风道。 “放心 吧大哥。”小九咬了咬唇，抱着木棍猫着腰来到我身后。 秦风得意地笑着。 我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然后面前就又出现了紫星的光芒。不一会儿，那紫星又消失了。 小九抱着棍子，可是就在棍子要接近我头的时候，那棍子似乎就再也砸不下来了，好像有一股力量阻止着棍子的下落。 小九使出了吃奶的了，力气，忽然一个反弹，棍子砸到了他头上。 “哎呦！”他一下跌倒在地上，额头起了个大泡。 “喂，小九，你怎么自己打自己啊？”秦风在后面喊道。 我急忙转过身，看到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小九，急忙去拉他。 “你这个大魔鬼，别碰我！”小九害怕的身子往后退。 我伸出的手僵再半空：“我怎么就成了大魔鬼了？我这不是好心要帮你吗？” 接着是先生的一通吼骂。 “大哥，那小子厉害的很，我们怕是报不了仇了。”小九揉着摔疼的屁股，龇牙咧嘴地对秦风汇报着。 “别急，会有机会的。”秦风胸有成竹地说道。 成长总是难以避免的事情，在我进了私塾之后，确实学会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我再也不和别人打架了，再也没有人骂我了。所有的人见了我总是很友好的笑着，他们说：“这小姑娘，变了不少呢！” 【024】 诳语 我的头发长的这么快，如果现在松开的话，已经及腰了。我不得不换了一顶更大的帽子 ，来遮住它。 放学了。我和璧雨哥走在小路上。 “妹妹，把你的帽子摘下来给我看看嘛！”他嬉笑着看着我。 “不！现在人太多了，万一被他们看到可就惨了！他们会一眼认出我是个女的！”我白了他一眼道。 璧雨哥往后面扫了一眼，又转过头来不依不饶道：“根本就没有人嘛，快给我看看嘛！” “不！”我坚定的说。 话还没与说完，璧雨哥一把就拿掉了我的帽子。 及腰的长发瀑布一样倾泻下来。 他拿在手中的帽子僵在了空中。 “真美。”他情不自禁地说。 “你说什么——？还我帽子！”我没有反应过来，追着他要帽子。他就急忙跑了起来，我在后面紧随。 在墙的另一角，是秦风一双因吃惊而睁大的眼睛。 “难怪韩璧雨那家伙整日跟着她，原来是个女孩儿。”他自己想到。 想到平日里萧兰那一副嫩脸孔，还有说话的声音 ，根本就不像一个男孩子，怪不得整日戴着一顶帽子，原来是为了遮掩那头长发的。 正思索着，后面小九问道：“大哥，你说，我们该怎么报仇！” 秦风转过头来，朝他头上狠狠一拳：“报什么仇！” 小九捂着头：“那，那我们的仇就不报了？” 秦风把嘴一撇：“她武功高强，我们报不了仇！”说完，转身就走。 后面的兄弟一个个都云里雾里：你让我们跟着她不就是为了报仇吗？ 秦风走没多远，忽然又回过头来，指着身后的兄弟说：“你们谁要是再敢动她一根指头，我绝对饶不了你们！” 他们听秦风这么一说，只好连连答应。心里却是一万个为什么。见鬼了。 秦风一边走，一边想：“看那萧兰平日里的打扮，是一个帅哥，想必留了长发绝对算得上一个美女。”想到这里，竟然不顾一切地笑了起来。 “大哥你笑什么？” 秦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说道：“一只虫子掉到了我脖子里，一时间觉得痒痒，所以笑了。”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你快把帽子还给我！”我喊着。 他停住了脚步，我们都大口地穿着气。 “其实，其实你把头发放下来更好看。”他的脸红红的，两道眉峰蹙着，高挺的鼻梁， 薄薄的嘴唇，锐利的短发。 我看着走了神。“怎么 不说话？”他在我脸上拧了一下。 我急忙回过了目光，道：“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是要上学的。” “紫儿妹妹，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他忽然抓起我的手，很认真的看着我。 我看了看被他抓住的手，想要挣脱，但是他抓得很紧。 “什么话？”我问道。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温柔。 我大脑的第一反应是一片空白：“什么——？”我拼命地眨着眼睛，终于明白了他说的话，脸上立刻红了，急忙挣脱他的手，飞一般的逃离了。 他愣愣地呆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 “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他在背后喊道。 我该怎么回答他？我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我现在真想跳起来告诉他：我也喜欢你。 可是我说不出口，我是在“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育里长大了，怎么着也得委婉一些吧。 我转过头，对他喊道：“璧雨哥，我希望可以每天都和你在一起！”说完我又转过身飞一般的逃离了。 他的脸上，一个灿烂的笑容逐渐绽放，一排钻石一样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光芒。他看着我的背影，呆呆地看着。 “少爷啊，你回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迎了出来。 秦风住的地方，在整个村子里，是最好的，虽然只有他和那个老女人住在一起。 “柳妈。”秦风淡淡地说了一声。 柳妈是秦府的一个婢女，秦风过来乡下，她便随着他一起过来照顾他。 “老爷今天【派人来了一趟。”柳妈站在秦风背后。 “什么事情？”秦风脱去了外套，整理着衣服。 “他说，过两天想要你回去，他不想你继续留在这里。” 秦风头也不回地道：“你告诉他，只要那个贱女人一天不走，我秦风就一天不回去。” “少爷这又是何苦呢？老爷他——” 秦风打断了她的话：“我饿了，想吃东西。” 我回到家里，奶奶已经做好饭了，这些日子吗，真是辛苦了她了。 “奶奶，我去端饭。”我见奶奶走路似乎很不方便，便急忙跑过去接过了她手里的碗。 “紫儿啊，奶奶老了，真的老了，现在啊，连走路都走不稳了。”奶奶叹了一口气。 我急忙扶住她：“奶奶你说什么呢，你还年前着呢！” 但是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私塾，奶奶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拦在了自己身上，定是操劳的了。 想到这里，我开始责怪起自己来。 我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利就完全不顾奶奶呢！ “紫儿，想什么呢？”奶奶似乎看出我的心思，问道。 “我——哦，没想什么。”我急忙扶她坐下，把饭放到她面前，“奶奶先吃。” 奶奶看了看我，说道：“就算奶奶这样走了，心里也是很高兴的，看见了你的改变，奶奶就放心了。” “奶奶，你别乱说。”我背过脸去，擦了擦泪。 外面，忽然又有竹竿捣地的声音。 “是瞎子！” “奶奶，你见过一个瞎子吗？”我想起我罚跪那天，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和奶奶应该是一个前脚出去，另一个后脚进来的，应该是见过的。 “什么？什么瞎子？”奶奶漫不经心地笑着说，“瞎子可是多了是了，很多都是算命的，别听他们瞎啰嗦。” 但是我想畜群看一下，因为那声音似乎就在门前。这瞎子似乎就像阴魂不散一样，他一来，准没有什么好事。 于是我便放下了筷子。 “去哪里？”奶奶看着我，不解地说道。 “哦，奶奶，我出去一下，很快就来。”我急忙跑了出去。 果然，那瞎子似乎就是在等我出来的，他正不停地鼓捣着竹竿儿，朝我这个方向望过来。 “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瞎子沧桑的一笑，我似乎觉得事情有点不妙。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姑娘今年已经十岁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是又怎样？” 他把竹竿放在地上，拉过背上的白包袱，打开，从里面摸出来一个手镯，递给我。 “给我的？”我接过手镯，反复玩弄着。 “你把这个，交给你的奶奶。”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浑浊的眼睛忽然红了：“什么意思？姑娘不需要知道这个。镯子本来就是她的，现在是该物归原主了。她会明白一切的。” 我张大了嘴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胡诌些什么。 “还有，”，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吧，该告别了。” “去哪里？”我警戒地问。 那瞎子却没有回答，转身便走了。 “凤凰飞去凤凰山， 一入山间是五年。 别后依稀人不忘， 奈何桥前孟婆汤。” 什么？这是什么东西？我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玩弄着手里的手镯。 【025】 奇怪 待他走远后，我进去把那镯子交给奶奶。 “奶奶，有一个疯疯癫癫的瞎子，叫我把这个交给你。” 奶奶拿着那镯子，只一看，忽然浑身发抖起来。 “他，他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奶奶颤抖着，要站起来。 我紧张地看着奶奶：“奶奶，奶奶，他——已经走了。” 奶奶忽然僵住了。 “啪——”手中的镯子掉在了地上。碎了。 “奶奶——”我急忙弯腰去捡那碎片，手却在刚触到那镯子的时候停住了。 啪嗒啪嗒—— 我看见奶奶的泪水，一滴滴砸在那镯子上。 “奶奶——”我停下了，起身，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奶奶哭。 “奶奶，你怎么了？” “他不肯见我吗，为什么不过来看我一眼，他还在埋怨我吗？”奶奶喃喃地说道。 我并不知道这瞎子和奶奶是什么样的关系 ，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故事，但是我可以看出他们之间必定是不同寻常的关系。 忽然想起那天瞎子在奶奶离开时，进来，在院子里四处张望，嘴里还说着什么疯癫的话；还有他眼中的泪。 这些，无一不说明了他们之间确实有什么故事。 但是此刻，我所能做的，就是安慰奶奶。她已经很伤心，我不想再去碰她的伤口。 “奶奶——”我拍了拍她的肩，“那个瞎子说，他其实一点都不恨你，他一直非常想念你，所以叫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还说，这是你给他的，所以他一直带着。他叫你不要难过，他由于种种原因，不能来见你。” “真的？”奶奶睁大了眼睛。 “是的，奶奶。” 奶奶这才擦干了泪水。 这时，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那颗紫星，它就在我面前，伸手可及。 我伸出手去，然而出奇意外地，我抓到了它。 现在，它就在我手心里躺着。 我想把它给奶奶看，但是我不确定她会不会知道。 “奶奶，”我伸出手，把手放到她面前，“你看，我手上有什么？” 奶奶看了看我的手，在上面打了一下，“傻丫头，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这下我已经明白了，原来奶奶是根本看不到它的，只有我自己可以看的到。 奶奶弯腰去捡那镯子，脸上还挂着笑。 我见状，急忙扔掉紫星，自己弯腰去帮她捡。 奶奶扶着椅子坐了起来，自己看了我一会儿，眯着眼睛道：“紫儿，奶奶真的很累，很想睡一会儿。” 我一边捡一边道：‘“奶奶你睡吧，这个捡好了我会帮你把它包好的。” “恩。”奶奶满意地点着头，眯着眼睛睡着了。 然而，我不知道，这一睡，就是永别。 我把那些都捡起来之后，放在了桌子上，看着奶奶眯着眼睛在睡觉，就没有去打扰她。 这时，我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应该会是谁呢？那颗紫星在我周围不停地转着。 敲门声不断。 应该是璧雨哥吧。 想到这里，我心里高兴起来，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还来找我玩。 我兴冲冲地跑去，打开门，却惊呆了。 面前正站着两个身着一身白色丧服、面无血色的人。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我大叫着。怒气冲冲。 在我们那里，穿着丧服去别人家是不好的，那样会带来晦气。村里讲究很多，一直是很忌讳的。 【026】 三天(1) “你们干什么？” 我大声喊着。 “那两个人却不说话 ，径直朝我家院子里走。” 我急了，急忙拦住他们：“你们现在立刻给我出去！就算是你们家死了人，也不可以跑到别人家来，这是村里的规矩。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其中的一个人转过脸来看着我，他的脸白的吓人，嘴唇也会是苍白的毫无血色。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死的人就在姑娘家呢？” 他冷冷地说完，又朝前走。 “你们——”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便对着奶奶大喊道：“奶奶，你快起来啊，这两个人非要来我们家！” 我喊了很多声， 奶奶还是听不到。 那两个人什么话都不说，走到奶奶面前，便跪下哭了起来。 我的心猛地一下凉了。 先前瞎子的话还有这两个怪异的人让我的脑子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奶奶——”我喃喃地自语着，缓缓地走近她，颤抖着把手放在了她的鼻子下面。 无意间触到奶奶的脸，冰凉。 我顿时懵掉了。 “奶奶——” 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前，又出现了那颗紫星。我似乎正被两个人拉着往前走。 “这是去哪里？”我看了看那两个人，没错 ，就是那两个来我家的人。 我似乎顿时清醒了：“我奶奶呢？” “死了。” 我挣扎着，“你们还我奶奶，我不去！” 我使劲儿挣扎着，就算是奶奶死了，我也要亲手把它埋葬，现在，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我使劲儿挣扎着，发现没有用处之后，便停了下来。他们惊奇地看着我，苍白的脸看起来像鬼。 “我这是要去哪里？”我问道。 “凤凰山。” “好，你们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姑娘请说。” 我去看了他们一眼：“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把事情处理好，我就和你们走。” “可是，娘娘有令，要姑娘今天务必到。” 我看了看他们：“如果你们不同意，我是不会心甘情愿和你们走的。你们要给我时间，让我把事情处理完。” “姑娘要多久？”另一个人看着我说。 “三天。” 他们相互使了个眼色，“三天，可以，姑娘快去吧，另外，你奶奶我们已经帮你埋葬好了，就在东陵左角，那块新的墓地。” “碑上刻的是谁的名字？” “柳氏。” “姑娘请回吧。”说完，那一个人只一挥手，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自己正躺在院子里，天色已是黄昏，只是身边奶奶已经没有了。 看着那张被奶奶坐的凳子，想起不久前她就在那里，告诉我，她累了，想要休息了，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远。 那些碎掉的镯子依旧在桌子上，似乎还在闪闪发亮。我小心的捧着它们，泪水一滴一滴洒在我手心。 奶奶，很早的时候，你告诉我，人老了会死，我以为，只要我使劲儿地唤你，你就会醒来。 小的时候，我以为，只要我犯了错，你就会追着我打我，你就一定会醒来。 可是，今天我明白，真的是不会了。 我再也看不到你的笑脸了，再也听不到你骂我了。再也没有人给我讲故事了。 在我的心里，奶奶，我一直都没有恨过你，我爱你，奶奶。 我跪在地上，紧紧地握住了双手，泪水流了下来。 “奶奶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是想带走的吧。” 我进了屋子，点亮了灯，仔细的开始搜索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我要让奶奶走得不留任何遗憾。、 那破旧的梳妆台上，是奶奶的发簪，她一定会用的到的；还有奶奶要换洗的衣服；还有厨房里的一些吃的。 我把这些东西打包，装好。 走到屋子的另一角，去翻看那个柜子。那里面是放了衣服的，奶奶不让我打开柜子，想必里面应该有奶奶很喜欢的东西吧，如今，也应该一并带走了。 我打开那柜子，却不由得呆住了。 【027】 三天(2) 柜子里面，竟然是满满的一柜布匹！那些布匹，颜色各种各样——那是奶奶为我留下的，她说过，哪天我嫁人时，应该有像样的衣服。 我抱着那些布匹，缓缓地蹲下来，泪水再次地流了下来。 抬头看那柜子上，那幅画儿还卷卷地躺在那里——那是我快七岁的时候，踩着凳子才可以放上去的，如今一眨眼，我只要伸出手来，就可以够到它——时间过得真快。 我这才想起自己这些年来，似乎这很奇怪的一切都和这幅画儿脱不了干系，但是我却一直忽略了它的存在。今天终于有了机会，我要好好地把它看仔细。 我起身，轻轻地把那幅画儿拿下来，打开，上面是一片很古怪的形状，旁边的两个词——现在读书读了那么久，我已经认识了——左臂，十五。 我仔细看着那幅画儿，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左臂，左臂——我忽然想起那天璧雨哥和我说，我的左臂上有一块疤！我蹲下来，把画儿放在地上，慢慢地卷起了袖子，果然 看见了那块疤，一模一样的形状！只是疤的面积并没有那么大，十五，大约是年龄了。 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我现在不在怪我自己多事，而是明白了我与这幅画儿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也是注定的。 小心地把它卷起来，收拾好，我便坐在了外面的凳子上。 一切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天一亮，就把这些送到奶奶的坟墓上去。一路询问着——虽然那里是我们村的地方，但是我平时很少去坟地，所以也就不大了解。 终于来到了那片地方，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不正是我三年前来过的地方吗？四周依然是那么的荒凉，不是有奇怪的鸟儿鸣叫着，使人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 我小心地走过去，就在最边上，看到了那个张着口的坟墓——那个我从里面发现一幅画儿的坟墓。 这个坟墓依旧空着，就像是新的一样， 里面的棺材口稍微错开，我俯下身去，看了看里面，是一些很漂亮的首饰之类。刚一俯下身去，一阵诱人的香气就扑鼻而来，那阵香气是我感觉仿佛身在幻境。现在看来，我当初的设想是完全不正确的，这坟墓始终看起来那么新，就像是昨天刚刚埋下的。 良久，我 才起身。 循着一个个荒冢往左走，终于看到了一个新的坟墓，墓前站着一个瘦高的人，手里拄着一根竹竿，他静静地站着，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来了？”他头也没回地说道，似乎好不诧异我的到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惊讶地问道。 他依旧没有转身，平静地说道：“这个不重要。” 我看了他一眼，走过去，俯身，把那些东西放到奶奶的墓前：“奶奶也许会用的到的，那边只有她一个人，我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给她送来了。”我一边把东西放好，一边说道。 他没有说话。 我跪在奶奶墓前：“奶奶，谢谢你把我养这么大，紫儿已经懂事了，再也不会吵架打架了，你就放心好了。还有啊奶奶，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你千万不要觉得孤单哦！我们家的田地我会交给别人打理好的，奶奶你需要什么的话，就和我说一下，紫儿一定会满足你的。” 我在奶奶坟前磕了头，烧了纸，准备离开。 “你还不走吗？”我看了看那个沉默着的瞎子。 他叹了一口气：“你先走吧，我想静一静。” 今天尽管天还很早，然而天气并不好，没有太阳，天阴沉沉的，连风都是冷的。 学校里，秦风正拦住要走的韩璧雨。 “韩璧雨，萧兰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两天没有来上课？” 韩璧雨甩掉他的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管这么多干嘛？” 秦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找她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问一下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来上课。旷的课多了，先生可是要开除的。” 韩璧雨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已经去了她家了，她不在，她奶奶也不在，家里很冷清，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秦风的神情一下严肃起来：“什么？你不是经常和她在一起的吗？为什么连你也不知道？”他使劲儿晃着韩璧雨的肩膀。 韩璧雨白了他一眼，掰开他的手：“她没有来找我。” 秦风骂了一句，转身就往私塾外面跑。、 韩璧雨一边在后面甩着被捏疼的膀子，一边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喂，你干嘛那么紧张啊？” 秦风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我还没有报仇呢，哪能这么轻易就放她走！” 我在家里把头发散开，梳理好，心想，自己从此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一个女孩子了。虽然离开私塾离开璧雨哥是很舍不得，但是我觉得我似乎还有什么事情 没有完成，而我必须要完成它。 我刚把头发梳好，就听见远远地有人喊我的名字。回头一看，秦风正喘着气站在我家门口。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在那一刹那，他和我对视的一刹那，我看出了他眼中的惊讶。他久久地盯着我，似乎很惊奇。 我转过脸，平静地说道：“你都看到了，我是个女孩子。我不用再上学了，所以，我不需要再隐瞒了。” 他似乎回过神来，很吃惊地问：“为什么？”他的眉毛紧蹙着，眼中闪烁着光芒，似乎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我忽然发现，原来秦风也是蛮帅气的。 “没什么，因为我不想上了。你来做什么？”我冷冷地问道。 他似乎一时间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结巴了一下，说道：“我，我是，我是来给兄弟们报仇的。” 此时奶奶的离开仿佛使我一下子长大了很多，我早已不在乎这些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 我冷笑了一下：“如果你要报仇，现在就过来吧，随便你怎么样，我是不会还手的。” 他呆呆地站在门口，没有动。 “你不是来报仇的吗？”我看了他一眼。 他用深邃的眼神看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没有看他道：“既然你是来报仇的，那么请你报完仇之后赶快离开，我想我们并不是很熟，所以其他的事情我不想说。” 他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好，报仇的事情我不会忘记的。”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 走了几步，他忽然回过头来：“私塾那里总是要去一趟的，韩璧雨很担心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总得告诉他一下比较好，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我依旧没有回头，冷冷地说道：“我会处理的。” 他深沉地看了我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028】 三天(3) 他说的没错，我是需要到私塾一趟，但是我今天不想去，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觉，究竟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我究竟生后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为什么我竟然感觉自己像一个怪人？ 我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这一切，我都想不想明白，也不想再去想明白。事情已经是这样子了。 回到屋里，看着那空洞洞的一切，想起昔日和奶奶的争吵，欢笑，似乎她就在身边，就在这个屋子里。我看见她面无表情的摇着蒲扇，躺在椅子上；我看见她从柜子里拿出衣服给我换上；我看见她穿着碎花裙子一边又一遍的问我好不好看。 为什么回过神来，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抱头恍惚的我自己。 十年一眨眼。 这十年间我都经历了些什么？十年间我都改变了些什么？ 似乎儿时的倔强、反抗还历历在目，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每天脏兮兮的抹着鼻涕的假小子了，我学会了每天洗澡，我学会了洗衣服，学会了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十年间。，我懂得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了，我似乎开始喜欢一个人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让我和他说再见，就在一切似乎看起来刚要好转的时候。 忽然间就觉得越来越困了，我想睡一觉了，好好的睡一觉了。我太累了。我要把这十年的困惑，长长地一觉睡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有多久。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我摸索着穿好鞋子，想要出去走一走。 月光洒在屋子里，使这里看起来竟然也很亮堂。 我穿好鞋子，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月光很好，天空很蓝。远处似乎还有几声偶尔的狗吠声，有孩子的哭闹声。 我想到街上走走。 街上似乎也没有多少人，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听到了人群的喧嚣声。循着声音走过去一看，一大群人正围在一堵墙边议论纷纷。 我使劲儿地挤着。 “这上面都写了什么呀？”一个人问道。 “官府来征收娃娃了。七岁以下的男孩。说什么要去宫里培训。以前啊，在别的村子里征过，但是那些小孩儿一旦被征走，就再也没有来过。”另一个回答道。 “怪了，那他们去了哪里？”另一个又问道。 那个人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一个亲戚啊，有个很可爱的娃儿，被征走还高兴的不得了啊，以为自己的孩子要有出息了。谁知道没多久，去山里采药的时候，，一脚踩上了一个圆圆的东西，低头一看，正是那孩子的头！身子都没有了！”“天啊，后来呢？” “后来，他和她老婆无处诉冤，上头啊都不敢接这官司。你想想，皇宫里的事情谁敢管啊？最后俩人都发疯了——” “哎呦，这事儿可玄乎了。” “咱村儿幸亏比较偏僻，官府的告示不好到，所以一直都不知道这个。其实啊，现在的宫里，掌权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后和一个道士！” “那岂不是皇后专权？这还了得？” “要是那皇后是个好人也就罢了，传闻这皇后是个妖，每天都要用娃娃血来蓄养精气。偏偏又是个不死的妖，如今都活了一千多年了，死了不知多少皇帝了，可是她还是那个老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每个皇帝，只要一碰上她，准被她迷惑。” 我愣愣地走出人群，没有细看那告示。 我心里似乎隐约明白自己也许是和这件事情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只有自己亲自去一趟才知道。 我回到屋子里，并不愿意点灯，我从前一直很怕黑，但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我知道她今晚会来，虽然我并不知道她是谁。 我拖着疲惫的步子，歪在了床上。 柜子边不一会儿便出现了两团紫色的火焰一样的东西，借着月光，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朝我缓缓地走来。她的身子是那么的虚幻，以至于看起来像若有若无。 “你是谁？”我疲惫地问道。 借着月光，我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狐媚的笑容：“紫兰。” 我闭上了眼睛自信想了一下：这个名字是常常出现在我梦里的名字。 “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问的并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会明白其中的意思。这么多人里，为什么偏偏挑中我去做那个为她报仇的人。 她又是狐媚的一笑，长发被撩起：“那是因为，你就是我。”说完，她笑着渐渐远去，她的脚并没有动，似乎就那么飘走了，我仔细审视着她逐渐消失的脸：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那就是我！” 我愣愣地呆坐着，听到了她在空气中传来的笑声。 今天已经是第一天了，过完今天，我就只有两天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了。但是我还是觉得很累，我还是想睡觉。 闭上眼睛，一切都消失了，世界很安静。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醒来了。今天我要到私塾一趟。 先生正手里拿着教棍，见我走进来，怒气冲冲地走过去：“萧兰，你这个兔崽子，你还知道来上课吗？” 因为我依旧把头发遮在帽子里，所以他依旧没有看出我。 我把视线转开，看到先生背后一脸惊喜的璧雨哥还有神情严肃的秦风。 璧雨哥看到我看见了他，朝我做了个鬼脸。我朝他勉强地一笑。秦风则依旧用很深邃的目光看着我，似乎明白了我今天来并没有什么好事情。 “伸出手来！”先生恶狠狠地抖着棍子说道。 我面无表情的伸出了右手。 秦风的脸一紧。 璧雨哥紧张地看着先生，又看了看我。 先生扬高了棍子：“我让你逃课！”正要落下的那一刹那，秦风忽然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棍子。 “你——”先生睁大眼，气得说不出话来。 秦风夺过他手中的棍子，啪的一下折成两节，狠狠地摔在地上：“够了没有？你都不问她怎么回事就打，这是一个老师应该做的事情吗？” 先生的胡子翘了起来。璧雨哥的表情松了下来，急忙走过去，把我拉到了一边。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道。 “我不想上了。”我不看他的眼睛。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和奶奶要走了，我们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璧雨哥呆呆地看着我，不敢相信。 我装作很高兴的样子：“我们要到那里过很好的生活，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人，他们都很好，都像你一样好。放心吧，我会很好的。” “所以，你决定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我点着头。 他犹豫着，终于一咬牙说道：“那你，是不是，也会忘了我？” 我笑着很高兴地说：“当然，因为那里有很多有趣的人，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忘记这里所有的一切，这里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点着头，也笑着说道：“真的吗？那是很有趣的。你一定会比现在幸福很多的。” 说完他又笑了笑，转身踉跄地走了。 他刚一转身，我的眼泪就哗啦哗啦地掉了下来。 秦风走过去，焦急地看着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去哪里？” 此时我的心里正好很不爽，我擦了擦眼泪，冲着他吼道：“管你什么事！你不是要报仇吗？报了仇你快走！”说完，我抓起他的手狠狠地朝我身上砸了下去。 他一把止住住我，吼道：“萧兰，你疯了吗？我要是找你来报仇，刚才他打你的时候就不会拦住他了！” 我瞪了他一眼，自己也缓缓地走了。 【029】 三天(4) 走在路上，和璧雨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至今仍在眼前。第一次见面，握着我脏兮兮的黑手，在我的手上写下萧紫儿；洗浴完毕，看着我惊呆的眼神，逼着我喊他哥哥；女扮男装，和我一起去私塾读书；告诉我他喜欢我—— 如果这个世界有爱的存在，他是第一个教会我去发现它的人；他让我明白了平等和自信；要我懂得了知书达理。遇见他，我学会了思考。 忽然就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舍不得。 越是舍不得，越要把话说得狠一点。 假如我不在了，一定会有另一个她，会让你幸福。请不要再想起我，把我从你的记忆里轻轻抹去，忘记我说过的话和我的承诺，好好生活。要抛开我，就像我所说的我会忘记你那样，你会遇到另外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尽管在我的记忆里，从未忘记你。 我边走边想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 回到家里，呆呆地一个人坐着，忽然就觉得，自己很舍不得离开。这里留给我的记忆太多了，我想和他们在一起。 一个念头在我的的脑海浮现：我要逃，逃到可以避开它的追赶的地方，然后再回来。 这个大胆的想法让我的心头为之一震：对，我不想走，我不想抛弃这看起来正要美好的一切！这刚刚开始的一切！ 想到这里，我收拾了东西，抱着它，准备夺门而出。 在跨出屋门的那一刹那，就在回头的时候，我瞥到了柜子上那副安安静静地躺着的画儿。 “对，就是它害了我！如果不是我多事，把它抱到家里，就不会有这么多怪事发生了！我要重新把它放回坟墓里！然后我就可以重新做回我自己了！我是萧紫儿，不是什么紫兰，也不是狐狸！” 于是我又转过身去，抱起了那幅画儿：我要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下一个拿到它的人不论是谁，都不管我的事了。 我抱着行李和那幅画儿疯狂地跑啊跑啊，就在我已经跑很远的时候，前面忽然有一个穿着黑衣的人拿着竹竿儿正摸索着往前走。 我急忙转身，换了方向，又跑。就在我筋疲力尽再也跑不动的时候，我一抬头，又看见那个瞎子！ 见鬼！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于是一扭头，另外换了方向，继续跑。心里却隐约有一种不安，我总是担心这个瞎子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果不其然，正在我大口大口地停下喘着气的时候，我看到那个瞎子正在缓缓地不紧不慢地用竹竿摸索着往前走。 我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是的， 看来，我逃不掉了。 我四面望着，坐在地上，手里抱着那幅泛黄地画儿。 “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何时，那瞎子到了我身边。 我看了他一眼，恨恨地说：“没什么，走路累了，所以坐在这里歇歇。”瞎子？现在我完全不把他当做瞎子看待，因为他似乎看得很清楚，甚至连你心里想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听见我的狡辩，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生平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这样笑，似乎在否认我的说法——尽管事实上，我确实在撒谎。 “你是想逃走吗？”他止住笑，“看着”我说道， 我白了他一眼：“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逃走。”说完，我想试一试看看有没有可能逃走，于是便以一副肯定的语气说道：“再说了，就算我逃了，能逃到哪里去？我能逃得了吗？” 我只是想从他嘴里套一点口风，真希望他能给我一点信念，哪怕他有些迟疑地说句“也许”，我就会立了站起来抱起包向前逃——我要的幸福，没有什么能阻挡，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希望。 然而，他却大笑了一阵后，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你是逃不了的，无论你跑向哪个方向，都在掌控之中。” 这句话让我彻底放弃了所有的希望，挣扎已经是白费力气，只有乖乖等待命运的裁判。 一种无力的绝望涌上心头，我摊开双手，大声呼喊道：“为什么是我？这到底是为什么？老天你真不公平！为什么幸福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 瞎子看着我，淡淡一笑道：“如果你想知道原因，我愿意告诉你。不过你还是先回家里乖乖呆着吧，我很快就会告诉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 我抱起包袱，拍了拍身上的土，瞥到了还在地上的那幅画儿，心想，自己留着也没用，就扔在这儿吧。于是白了那瞎子一眼：“那好，我回去了，你要尽快告诉我原因。” 说完，转身便往回走。 瞎子用竹竿儿戳着地面：“姑娘，你的画儿。” 我回头看了看，不以为然地说：“它给我惹得麻烦已经够多了，留着有什么用？” 那瞎子弯腰把它捡起来，递给我：“留着，会有用的。” 我看了看他，接过那幅画儿，转身正要走，他笑着道：“不要再逃了，你是逃不了的。” 我一转身走了。 【030】 三天(5) 三天（5）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我搬了小凳子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天上的那颗紫星。 它依旧是那么低闪闪发亮，就在三年前，我的人生还是平平淡淡地一生，没想到，三年后，自己的人生居然要发生天大的变化。在我心里，我宁愿要这种平凡简单的生活，这里的人留给我的回忆太美好，所以不忍心离开。 我瞥了一眼地上的包裹，有些难过。 正在这时，我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一定是那个瞎子！他说过他会告诉我一切的原因的！ 于是我急忙从凳子上跳下来，打开门，门外却站着沉默着的秦风。他的锐利有型的短发下面是一双闪着深沉的光芒的黑黑的眸子，嘴角流露出一丝倔强。 我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他轻轻地用手扶着门框，没有回答，只是那么深深地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于是便往外推他，关门：“已经不早了，我想睡觉了。” 他伸手挡住正要闭上的门，只是稍微一用力，便把门打开了，道：“今天我就是要留在这里。”说完便大步走了进去。 我差点气得吐血：这是我家，你凭什么啊！ 他很随意的在凳子上坐下了。我虽然有满腔的怒火，但是也不好发作，只好自己又拿了一个凳子也坐下了。 我低头看着地面。 我看了一下他，他正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再看，他还是在看我。 这气氛岂不是很尴尬！ “那个——那个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我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 他笑了笑，嘴角一扬，伸手摘掉了我头上的帽子：“不错嘛，男生也可以留长发的吗？” 我的头发瀑布一样倾泻下来了。 他眼神迷离地看着我，我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个——我喜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爱好，不是吗？”我胡乱地辩解道，心里却祈祷让他赶快把目光转开。 没想到他依旧用那样的眼光打量着我。 “因为，因为我觉得留长发好看一些，所以就没有顾得上规定。”我急忙解释，企图让他相信。 他笑了笑：“确实是比短发好看多了呢！” 见鬼！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他终于转开了目光———我顿时松了口气——道：“那么萧紫儿又是怎么回事呢？你难道还想撒谎吗？” 原来他已经知道我是女孩子了啊，那何必还要绕这么大的圈子，我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难看吗？ 我也定了定神，道：“没错，我就是萧紫儿。因为要去私塾，所以不得不自作主张改了名字，还扮了男装。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他看了我一眼：“没吃东西吧？饿了吧？” 我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微微一笑：“别问这么多，点根蜡烛过来。”说完，自己便起身去了厨房。 我在屋里找了蜡烛，也去了厨房，他把蜡烛点上，回头冲我一笑：“紫儿，你帮我把菜洗一下。”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要帮我做饭，心里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连连说道：“没关系的，我自己来吧，你去坐着吧。” 他神秘的一笑：“我可是轻易不下厨的，今天要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家里并没有什么好菜，只是剩下的一些菜。但是院子里还种了一些蔬菜，于是我便去摘了一些洗了。 “只有这么多了，可以吗？”我端着那些少的可怜的菜。 他回头看了一眼，问我：“菜在哪里种着？”、 我领他到了菜园子里。他蹲下来，仔细找着：“这里还有。还有这个。”他一边说，一边把他们摘下来，放到我提着的篮子里。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忽然就涌出一阵温暖的感觉。 他指着那些菜道：“这些呢，也是可以吃的，而且只要做法正确，味道绝对可以比得上宫里的山珍海味。”他冲我得意的一笑。 “宫里？你去过宫里吗？” 他一边忙一边说道：“当然了。不过那里可是一点都不好玩。” 我知道自己此行和宫里必定有什么关系，便问道：“那你是宫里什么人呢？你能给我讲讲吗？” 他忙碌的手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我：“紫儿，你一定不要去那里，那里根本就不好玩。虽然可以吃得很好，但是一点都不自由，像是牢狱。”他说完，又开始继续忙碌了。 不一会儿，我们的菜篮子里便有满满的一篮子菜了——有些据他说是菜，可是奶奶从来没有告诉我那些东西可以吃。 我疑惑地跟着他来到厨房。 他娴熟地切菜，炒菜，我帮他烧火，他不时地过来指点一下。我看到他额头渗出的汗，心里觉得暖洋洋的，这个平时捣乱的恶棍此刻并没有那么坏嘛！就像一个大哥哥一眼！ 他看见了我在看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看着我扬起嘴角道：“在看什么？” 我急忙转移了视线，继续埋头烧火，他背过我，得意地笑着。 很快，厨房里就溢满了香气，我的肚子，此刻感觉无比的饥饿，开始咕咕地叫了起来。 他把做好的饭端到我面前：“先吃。” 我毫不客气地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怎么样？慢点。” 我头也不抬的回答：“嗯嗯好吃好吃。” 确实呢，比奶奶做的要好吃多了。 他笑着说：“留着肚子啊，更好吃的还在后面呢。” 忙碌了大半天，我们丰盛的晚餐终于准备好了，他把菜盛好，端到了屋子里，又盛上饭，端把蜡烛移到了屋里。 我们围着桌子，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菜！眼里早就伸出爪子了，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他则是一边慢慢地吃，一边微笑着看着我。 “真的很好吃！你不是什么都不做的吗平时？怎么会做饭？”我抬起头，正碰上他的目光，立刻又低下头去。 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个大男孩。 “我啊。经历的多了，所以呢，就知道的多一些。”他笑着，烛光下露出一个坚定的面孔。 我填饱了肚子，顿时觉得舒畅多了。 【031】 三天(6)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不要太难过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去私塾了呢，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尽管说出来。” 我看着他殷切的目光，心里却明白：这种事情就算是说出来，他也不会相信的，还是不说好了。 “没什么事情，就是想换个地方罢了。”我笑着说。 “是吗？”他定定地看着我，我觉得很不自在，立刻埋头扒了两口饭。 吃完了饭，我看他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说道：“你快回去吧，现在已经很晚了，怕是家人会担心的。” 他看着我道：“难道你自己在这里不会好怕吗？” “我已经习惯了。” 他点着头，在屋子里四处转了一下，倒在床上：“我今晚就留在这里！”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这怎么行！虽然我不懂什么，但是知道村儿里向来忌讳什么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之类的。 “这怎么行！别人会说闲话的！”我急忙去拉他，他躺在那里就是不动，闭着眼睛还在笑。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依旧没有拖动他，他睁开眼睛笑道：“放心吧，我家里不会有人担心我的；我只是担心你而已，不会对你怎么样。再说了，我怕黑，这么晚了你让我回去，万一——” “你——” “我明天一早就走还不行吗？放心吧。” 我说不过他，只好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床被子，铺在地上，对他说道：“被子很旧，别介意啊。没地方睡了，你就睡地上吧。” 他做起来，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要睡地上呢。” “那不行。我从不睡地上。”我认真地说道。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我秦大少爷也要打地铺了。” “谁让你不回家。不过你得保证，明天一早回家啊。” 他看了看我：“好好，我向你保证。” 由于很累，又吃得很饱，我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我揉了揉眼睛，朝地上一看，秦风已经不在了，被子也不见了。 我起身打开柜子，见被子已经规整地叠好了，放在里面。 “看来秦风是履行诺言，回家了。”我心里这样想着，却仿佛少了什么似的，总是感觉空空的。 此刻又无比想要听到那个声音。 “你醒了？” 我顿时心里一阵欣喜，但是怎么能表现出来呢？于是我转过身，平静地说：“你还没走？” 他无辜地看着我：“走了，又来了。” 话音刚落，便从背后变出一个篮子来：“过来看看，我让柳妈特意给你做的，还热乎着呢。” 我心里一阵感激，泪水就快止不住地要掉下来了。我红着眼睛走过去，不顾形象地正要下手。 “慢着。”他拿出一块湿布帮我擦了擦手，“好了，吃吧。” 我感激地看着他，篮子里面是各种好吃的，我都叫不上名字。 “谢谢你，秦风。”我一边吃，一边抬起红红的眼睛看着他。 他责怪地说：“我可是比你大的，你要叫我秦大哥。” 好吧，反正有吃的，又 不吃亏。 “你为什么忽然间对我这么好呢，你不是还要报仇的吗？”我咬了一口，心想，别给我下毒啊。 他嘴角一扬，道：“原因有很多，这个嘛——你慢慢就会明白的。”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估计应该不会下毒的，就算是下毒，我也无所谓了，要我离开就等于要我死。况且临死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也值了。 我吃完了，抹着嘴，可是并没有什么异常现象发生。看来是没有毒的。 他看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惊讶地说：“饭量不错嘛！是我的三倍了！” 我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说：“是在是太饿了，还有就是，太好吃了。” “小馋猫。” 我看了看他：“你不用去私塾了吗？” “对啊，我也不上了。”他随意地说道。 “那怎么行？” “我也要离开这里了。”他笑着说。 “去哪里？” “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你明白吗？”说着我的眼里忽然涌出了泪水，我怎么觉得，我自己就是一个妖怪！我是一个狐狸！我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但是我要怎么和他说清楚？ “有什么不一样的？要说不一样，不就是一男一女吗。”他调侃地看着我。 “不仅仅是这些——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和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我是——，你——明白吗？” 我眼圈已经红了，但是我无论怎样，都不能亲口说出我是妖这句话，因为我多么希望这不是事实！ 他不解地看着我：“那么，还有什么差别？你是说，地位？家庭？” “不是这些！都不是这些！是比这些更麻烦的，你知道吗？”我真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 “那是什么？” 我咬了咬牙：“这个世界上，除了人和动物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我就是另外一种，我说的这样清楚， 你明白了吗？”我的泪水啪嗒啪嗒地砸了下来。 他先是一愣，随后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你是说——你是——” 我不等他说完，就点着头，“没错，我就是，所以，你懂了吗？” 他没有再说话，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手中的篮子刷的一下掉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红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紫儿？”他依旧是直直地看着我，泪水顺着他的脸滑了下来。 我点了点头。 他苦笑着，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没有说什么，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甚至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没有转身，他刚一离开，我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放声痛哭起来。 老天，既然给我生命，为什么不让它是一个正常的、完美的生命，却要让我承受这样的痛苦？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公平吗？ 【032】 三天(7) 秦风的离开，让我的心凉了半截。是啊，人和妖怎么可能相容呢？他这样的反应，我早就应该料到了。但是心里还总觉得有一些难过。 我也苦笑着，心想自己真是一个十足的大傻瓜，之前还有什么心思喜欢璧雨哥，现在想来，如果他知道我是狐狸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狐狸，多么可怕啊。 我真是太傻了，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我在这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没有了。我可以放心的走了。 我想着，自己心里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虽说是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内心总还是有一些不甘心，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牵绊着我。 我拿了木梳子，开始梳理自己的长发，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像一条黑色的瀑布，柔顺，美丽。 可是奶奶家里并没有镜子，所以我无法看见自己后面的头发，这真是一个遗憾。 我看着自己的长发，心里微微舒展，觉得有些开心。好歹已经长这么长了，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说我是假小子了。 正在这是，外面有一阵阵喧闹声。 我急忙松松地绑了头发，跑出去看。声音是在街上传来的。，我转了个弯，跑到了后面的街上。 孙伯伯正跪在地上哭：“小宝啊小宝，爹对不起你啊。” 围观的许多人都在劝他：“孩子走了就走了吧，别难过了，要怪就只能怪朝廷里有妖孽，错不在你啊。” “是啊，老孙，别难过了。” 小宝，我知道小宝是孙叔叔的儿子，今年已经六岁多了吧，人长得机灵可爱，平时我们都喜欢逗他玩。 我愣愣地站着，心想，一定是官府过来这里找七岁以下的男孩子，所以把小宝捉走了。 听说，那妖怪每天都要喝新鲜的人血，那岂不是，每天都有一个孩子丢掉生命？ 人们拖着孙伯伯把他拖到了家里，大街上又冷冷清清了，我一个人，站在街上，望着被众人拖走的哭得站不起来的孙伯伯。 今天是小宝，明天，后天——每一天，都会有一个孩子丧失在这恶魔的嘴里。 不行，我一定要去把小宝找回来！ 我急忙跑到了孙伯伯家。 孙伯伯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孙伯伯，小宝是什么时候被抓走的？” 孙伯伯不说话，也不看我，一依旧哭。 我急了：“我是去救小宝的，再迟一会儿的话，也许小宝就没有机会了！” 果然孙伯伯听到了这句话，抬起了头，眼中满是希望：“你，你当真能救回小宝？” 说完，他看我是个瘦弱的女孩子，又不相信的摇了摇头，又开始哭。 这时，旁边的一个把他拉回来的人说：“紫儿姑娘，就在刚才，一队人马，大概有十五六个吧，把小宝带走了。” 我点了点头，急忙往门外跑，背后有人喊：“难道你是要去救小宝吗？你一个人怎么行——” 已经来不及说什么了，我一边跑一边想，如果我有某种神奇的力量，我应该可以把小宝救回来。 我跑回家里，打开昨天收拾的包袱，掏出那幅画儿，看着它道：“我现在需要你帮忙，请你帮我追回小宝，事后，我答应帮你完成心愿。” 说完，我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我看到了那颗闪闪发光的紫星，它正围着我，发出刺目的光芒。 我知道，它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 【033】 三天(8) 我冲着紫星笑了一下，起身便向门外跑，那紫星很快便跟着我一起跑了起来。不一会儿，我感觉自己身子开始轻飘飘的，脚下似乎踩在风一样，低头一看，自己的脚已经悬在空中了。 我很快就超过了身边的人。 “啊，这小姑娘跑这么快。”我从一个让人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惊讶的说道，当他低头看见我的脚根本没有触地的时候，吓得大叫起来：“鬼啊！” 还好，人不多。 几个眨眼的功夫，我就追上了那群人马。 他们一行人正加快马鞭往京都方向赶。扬起的灰尘把后面弄得一片浑浊。 我在他们前面停下了。 “吁——”领队的头戴帽子身披盔甲面相凶狠的人刹住马，看了看我，又四处望了一下：“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一眼就看见了被关着的小宝，他正张着嘴，已经哭不出声音了，似乎是嗓子已经哭哑了。一看见我，就像见了亲人一样，向我挥着小手。 “我从哪儿冒出来的不重要，现在，把小宝放了。”我义正言辞的说道。 领头的将军从马上跳下来，凶狠地笑着：“哟呵，这小妮子模样还挺可人的。老子家里正缺一个小妾呢，跟我回去，我给你座大房子怎样，啊？”说着，他开始走近我。 我有些胆怯 ，但是还是挺起胸脯：“放肆！快把小宝放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我说着，装模作样地摆了个架势。 他大笑了起来 ，一堆人马都笑了起来。我气得浑身发抖。 那领队的将军伸出手要碰我，我忽然感觉眼前一亮，胸口一震，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进了我身体里。 我狐媚地冲他一笑，手指轻轻一弹，那将军一下子飞出去老远，重重地砸在了墙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喝道：“快放了小宝！” 所有的人都惊住了。 这时，一个人一挥手 ，道：“放箭！” 所有的弓箭一起拉上，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那人的马肚子轻轻一脚，那人便连人带马一下子栽倒了，马的哀鸣声在空气中回荡，马上的人帽子被甩掉了，头部栽倒了地面上，动弹了几下，就睁圆了眼睛没有反映了。 这时，所有的箭一起射来。 一个旋转，躲过去了胸前的箭，又一个翻身，一挥手，抓住了一大把各个方向射来的猛箭。 我轻轻地挥了挥袖子，所有的箭都朝反方向射过去，官兵个个中招，纷纷中箭坠马。 小宝在笼子里，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我走过去，挥了一下袖子，那笼子立刻四分五裂。 “小宝，快回去吧，你爹娘正在家里等着你呢。”我说我，对着小宝吹了口气，小宝脚下便生了风一样，朝家里的方向飞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歪着地上表情痛苦的官兵。 这时，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穿了出来，我一震。 看着地上的官兵，我明白是她帮了我。 “谢谢。”我喊道，“我会履行承诺的。” 我的话刚喊完，便听到背后有人说话。 “所以，你决定了？” 我回过头，看见脸上挂着笑的瞎子，他正“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 他笑道：“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034】 三天(9) 心甘情愿？ 我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我这不都是被你们逼的吗？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留在这里！我宁愿不是白狐！ 当然，我只是这么想，并没有说出来。 不过我知道，即使我不说出来，他也能猜出我的心思。 瞎子果然看出了我的心思，哈哈笑着，道：“我知道你并非心甘情愿。但是，你想过吗？如果没有人去拯救这个国家，那么整个国家就会陷入白狐的掌控之中。现在，妖魔已经开始来我们这里抓人了。试想，如果不是其他大地方的孩子都被抓走的话，他们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跑这么远远来到这里？”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况且，妖魔要抓的并不是一个孩子，他们只在那些七岁以下的男孩子中挑选那些聪明的。到这里只是小宝，但是其他的地方呢？还会有孩子被抓走。”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是说，他们抓走的吗，不仅仅是小宝，而是，还有其他的孩子？” 瞎子仰天叹了口气，道：“你真是太幼稚 ，千里迢迢赶过来，难道只带过去一个孩子？就算你救得了小宝，你能救得了这千千万万被抓走的孩子吗？如果不出去根源，那么就不会有百姓平定的生活！” 我冷笑着，开始浑身起发冷。 十年前，我爹娘抛弃我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我将要去完成这个任务；我在打打闹闹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这个担子会落在我的肩头。 如今，一切已经成了定局。我不怕丢掉自己的生命，只是怕辜负了他们的厚望。 瞎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道：“只要你过去就好。今天的我们已经不再是昔日的我们了。只要齐心协力，就可以把事情办好。至于个人的生命安全，确实无法担保。” 我坚定地看了看他：“我萧紫儿虽然是女孩子，但是说话一定算数。我同意和你们一起除掉这个祸害。” 瞎子看着我：“你是真的愿意吗？” 我想，与其这样平平凡凡的活一辈子不如尽自己的力量为我的国家做一些事情。这样，对死去的奶奶，还有璧雨哥，秦风哥，都是一个交代。我是妖，本来就不应该在这世上，但是我和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也算不枉世上走一遭。 接下来，也许是该做点事情的时候了。 那瞎子果然又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笑道：“好！那你想什么时候走？” 我看了看他，咬了咬唇：“等我回去收拾了东西，就走。” “不等过完这三天了？”瞎子探究地问道。 我看着他 ，郑重地说：“我不想等璧雨哥亲自跑来问我究竟是不是妖，我不想破坏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与其等这么尴尬的一刻来临，还不如早日离开。” 瞎子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你是在躲避吗？” 我看了看他，没有回答。 他把视线转移开，自己用竹竿儿摸索着，边走边说：“是妖又如何？这并非是你的错误，也并不是你的选择。难道你要为此而一直躲避吗？是妖很可怕吗？你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没有，你不仅没有做错什么，相反，你一直在努力做个好的狐妖。如果仅仅是觉得自己的身份与他们不同而选择逃避，那么你在心里是没有自我认同的。如果没有自我认同，任何人，都不会认同你。” 我望着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看着”我道：‘所以，我认为吗，一定要等到把真相告诉他之后才可以离开，你觉得呢？” 我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坚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瞎子大笑了几声，用竹竿儿摸索着走了，口中缓缓地喊道：“终于等来了这一天，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035】 三天(10) 才走到大街的拐角处，便听到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我从那里经过的时候，听到一个人小声道：“萧紫儿来了。” 很快，我便被一群人包围了，他们围着我问长问短，用大量一个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萧紫儿，你是怎么把小宝救出来的？”一个人上下打量着我，道。 “对啊，我听小宝说，是你把他救出来的，你真有那个本事吗？” 我看了看他们 ，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莫不是，你也是妖吧？”另一个人小心翼翼地问。 我停下了脚步。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不曾想到我的村民们会会这样说。 我看着他们，说道：“没错，我也是妖。” 他们轰的一下散开了。 “哎呦，真是太可怕了，我说这个女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耐，原来是个妖精啊。” “走远点儿吧，免得伤着我们，妖精都是会巫术的。” 我冷笑着，心凉了半截。我荣升为女人了，我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女孩罢了。 忽然就觉得心里很累，在这个人类生存的地方，没有人会愿意承认我的存在，哪怕我是在为他们做事情，他们也一样时刻都在担心我会伤害他们。我相信，凭着村民们的本领，我是妖怪这个消息，会很快传遍整个村庄的。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家里，刚推开门，就听到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秦风。他正在外面站着。 “你来做什么？”我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进去了。 没有人会愿意承认我的，我的软弱只会博得他们的藐视。此刻，我只能假装自己很高傲。 他一笑：“你还在为今天的事情不高兴吗？” 我看着他，冷冷地说道：“秦风，我告诉你，你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没错，我是妖，而且我是一只狐妖。怎么样，我很乐意，我很喜欢，无论别人怎么看我，我不需要谁的安慰或是可怜。该可怜的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类！滚开！” 他叹了口气，道：“紫儿，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转过脸，冷冷地道：“无论你是什么意思，请你现在立刻离开，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我的地方，不欢迎你这种人来！” 他无奈地看着我，解释道：“紫儿，你真的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 我回过头，看着他，咄咄逼人地说道：“怎么，你怕了，要急着向我解释是吗？你怕我会对你施法对吗？你怕我会伤害你对吗？没错，我就是伤害人类的妖精。不想被我揍的话，赶快乖乖滚开！”我用手指着门外 ，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的不间断地说话，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那点不自信还有心虚。我希望他的答案是不，但是此刻我只想让自己坏到底。 他仿佛真的生气了，怒吼着：“萧紫儿！要我怎样你才肯相信我！我如果怕你就不会再来找你，我如果怕你就会远远地避开你，难道这，你也不明白吗？” 我被他这么一吼，忽然无话可说了，但是依旧很冷漠的说：“那么你是来为你的兄弟报仇的吗？还是因为我是妖，所以来取笑我的吗？我根本一点都不介意！如果——” 他皱着眉头，似乎胸腔里一腔的怨气说不出口，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好焦急地望着我。 “如果你是为了这些而来的话——” “我——”他焦急地解释着。 “我可以告诉你，你尽管来取消吧，我根本不会——” 话还没有说完，他忽然冲上来，一把揽住我，低头狠狠地堵上了我正在喋喋不休的嘴巴。 我一时间愣住了，张大眼睛看着他，他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良久，他才松开我，深情而真切地看着我：“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来了吗？” 我还愣在那里。 终于，我冷静了下来。 天啊，刚刚我们都在做些什么啊。我们还都是小孩子啊。天啊。 想到这里，我的脸红了起来。 【036】 三天(11) 我心里猛地升起一股愤怒。怪不得他在学校里一副流氓的样子，原来本身就是流氓啊！ “紫儿，我来是要告诉你——” 我不等他说完，狠狠地甩过头来，用手指着门外：“你给我出去，出去！” 秦风知道了我在生气，急忙解释道：“紫儿，我没别的意思，我刚刚也只是一时冲动，请你原谅我。” 如果我能明白刚才我们在做什么，我会疯掉的。不仅仅是因为十年来那些封建的保守教育，更是因为我无法容忍一个狐妖和一个人类在一起。这些以往被人们引以为鉴的教训，如今我正在以身试法。我不知道一个人和一个妖在一起会有什么结果。 “滚，你滚——”我吼道。 他无奈地看着我， 道：“萧紫儿，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好，既然是我在无理取闹，那就麻烦你离我远点！”他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无论你逃到哪里，都逃不出我的掌心。紫儿，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滚——” 他走了，我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心里渐渐地平静下来了，暗自讥笑秦风的愚昧。 我们会再见？我很快就要去宫里了，据说那里是一片是非之地，他一个县太爷的公子，也可以去得了吗？ 正在呆呆地坐着，我一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立在我面前。 我下了一个激灵：“谁——？” 那人却呵呵笑起来了，这声音我一听便知，原来是秦风。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只是白着眼睛看着他。 他在我面前坐了下来，不知从哪里弄出来的晚餐：“当然是怕你饿着了！快吃吧！” 我赌气道：“不吃！” 偏偏这时，肚子这不争气的家伙咕噜噜的叫了起来。让我觉得好没面子。 他笑了：“你的嘴罢工，肚子可是要闹革命的！快，趁热吃了吧，这个银耳汤啊，专门给你消火的，要不然可就要爆发火灾了。看你下午火气那么大！” 一席话把我逗乐了，我接过他的篮子，觉得肚子真的很饿，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好吃吗？”他看着我大快朵颐的样子，小心地问道。 我一边大口大口的吃，一边答道：“不好吃。” 他呵呵笑了。 “对了，你还没有说你要去哪里啊，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真的。” 我放下手中的食物，肚子填饱了人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凶了，何况是吃人家的嘴短呢，或者是我喝了降火的汤，居然不再生气了。 “那你就不怕我——咦——用魔法伤害你？”我做了个鬼脸，用手在空中挥动着。 他无奈地道：“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呢，如果我怕你，我就不会这样一再地跑来看你。是妖又怎样，你知道吗，飞蛾喜欢上烛光，哪怕明知是送死也心甘情愿地去赴火。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从看见你长发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所以，我从来不去害怕什么，因为失去你比任何事情都令我害怕。” 他的眼睛忽然柔和起来，我看到他眼中有闪亮的东西。 “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隐瞒你的。这个事实我无法改变，我和你不一样，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说着，心里觉得万分苦涩。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轻轻地说：“没有对不起。” 【037】 三天(12) “王八蛋，你敢欺负紫儿！” 我急忙一抬头，看见璧雨哥正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他一把抓起秦风，狠狠地往后一推：“王八蛋，你在做什么！” 秦风弹了弹被她抓皱的衣服，冷冷地说道：“这时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璧雨哥顿时青了脸，指着他吼道：“什么‘你们’？她为什么会哭？你把她怎么样了！” 秦风向前逼近他：“怎么，你是来找茬的吗？打架你是打不过我的。” “你不要以为在学校里没人敢欺负你就很了不起了，我韩璧雨今天就来教训教训你！”说完，他撸起了袖子，就要动手。 我擦了擦眼泪，挡在中间：“你们干什么！？” 璧雨哥看着我，指着秦风道：“紫儿他怎么欺负你了，说！我替你教训他！” 我平静地说：“他没有欺负我。” 璧雨哥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那，刚才——” 我不等他说完，便说道：“你误会了。我一直把你们当成哥哥看待。” 我看着他，又说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璧雨哥看着我：“什么事？” 我避开他的眼光，转身背对着他：“我其实，并不是萧紫儿，我是一只白狐，狐妖。” 我听到了他不敢相信的声音。 “紫儿，你在胡说什么啊？”他冲上来摸着我的额头，“是你发烧了吗？” 我甩开他的手，依旧躲避着他的眼光：“是的，璧雨哥。，我和你们都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他的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紫儿，你不要这样认真的开玩笑，但是，但是这个笑话确实把我吓了一跳。”他边说便似笑非笑地笑着。 也许是该面对的时候了吧，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对他说出真相。 我闭上眼睛，那颗紫星出现在我面前。 我把手指放在凳子上，借助紫星的力量，轻轻一弹，那凳子便立刻碎成了木屑。 我抬起头看着目瞪口呆的他，喊道：“现在你相信了吗？我根本不是人类，我是妖，我会巫术！你亲眼看到了，我没有骗你！” 他愣了很久，不敢相信。 这是我预料之中的反应，我背对着他，使劲把眼里的泪水忍回去。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问道，声音里是一种心碎的失落。 我的心凉了半截。 因为我是妖，这根本是一个他无法接受的事实，所以他才会那么失落，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问我。 萧紫儿真是个自作多情的家伙。本来以为，感情可以高出一切的；本来以为，他可以在此刻告诉我，他不在意。但是他没有，他比我想象中更让我心碎。 “是因为你对我有所企图吗|？萧紫儿，你说！” 我的心彻底凉透了。 他觉得，我对他有所企图。 我冷笑着，说道：“没错，只不过你是太笨了，到现在才明白我有所企图。我是有所企图的。” 我转过脸看着他，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你真是天下最笨的人，到现在才看明白！谢谢你的衣服和你的钱，有一天我会还你的！还有——”我从脖子上取下他送我的那块玉，扔到他手里，“这是你的玉，戏已经演完了，我已经不需要了。” 他握着那块玉，傻笑着：“我真的很笨，是被你的外表迷惑了，居然想不到美丽的外表之下原来掩藏着一颗如此不堪的心灵。这块玉，我也不需要了！” 啪—— 我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玉碎了。 一切结束了。 他夺门而出，我终于放声哭了起来，跪在地上一片一片地去捡。 “你疯了紫儿！”秦风冲上去拉住我正在捡的手，“他这样误会你，就算你把它捡起来又有什么用！” 我眼神空洞地看着前面。 “是啊，人都走了，还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手中的零碎又摔在了地上。 【038】 三天(13) 我忽然觉得此刻心里放平了很多。 以前还总是担心，如果我把情况说出来会怎样，但是现在我知道了结果，而这个结果正是我所担心的结果，但是此刻，我的心却放下来了。 平静了很多。我不需要流泪，他根本不值得我为他流泪。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放不开的吗？ 从这一刻，我明白了，没有什么事活人是值得我为他永远留恋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是该萧紫儿完成一件大事情的时候了。 我起身，笑着对秦风说：“秦大哥，谢谢你，我决定要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去哪里？” 我微微一笑：“萧紫儿是一个喜欢自由的人，她不想别人过问太多。” “我明白了。”他抿了抿嘴唇，一笑：“紫儿，我相信缘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你要保重。” “保重。” 送走了秦大哥，我把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轻轻地说：“我已经提前做完了我的事情，所以我想要走了。” 话音刚落，那两个面无血色的小鬼就出现在我面前。 “紫儿姑娘，那我们就起程吧，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点了点头。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呢？要在那里呆多久呢？”我问那两个小鬼。 “这个紫儿姑娘不用问，到了之后，娘娘自然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我大量着他们两个，问道：“你们是娘娘身边的人吗？” “我们也是妖，是娘娘身边的小妖，已经跟随她多年了。”他们依旧是公事公办式的回答。 “紫儿姑娘，我们可以走了吗？” 我抱起来包裹：“可以了。只是有一个人我一直想见他一面，不知道他到什么时候来。” 我是在说瞎子。我在等他来给我把一切都讲清楚。 那两个小妖问道：“紫儿姑娘说的可是灏（音同‘号’）玉先生？” “灏玉是谁？” 小妖忙不迭的道：“是一个盲人，也是娘娘的谋臣。”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难怪那瞎子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原来也是妖啊。怪不得每次想什么都被他看穿。 那小鬼接着又说道：“他已经到娘娘身边了， 只要紫儿姑娘你过去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原来是这样。 我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门外边传来一声大吼：“妖怪哪里逃！看我道士今天为民除害！” 我往门口一望，一个道士手里摇着铃铛，其实汹汹地冲进我家，后面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村民。 “你——就是萧紫儿？”那道士凶狠地指着我。 “对啊，什么事情？”我一看这阵势，就知道了，那道士是来捉妖的。我真不知道平时那么俭省的村民怎么会舍得花钱请来道士来收拾我这个小妖。 那两个面无血色的小鬼顿时怒火万丈，就要出手，我拦住了他们。 “道士，就是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从十多个官兵手里就出了一个小孩！” “没错，她亲口说她是妖。” 村民争相作证。 道士装模作样的念了一段咒语，拿着铃铛开始围着我转悠，一边转悠还一边念念有词。 接着，他把一碗水泼到我身上：“万灵的上天，快快破除妖孽的魔力！” 然后又拿着把剑对着我挥舞了半天。 两个小鬼的手关节捏的啪啪响。我再次止住了他们动手。 终于，道士开始坐在地上，所有村民纷纷下拜，据说是神灵附体了。我看那道士实在是无聊，上前拍了拍正在附体的他：“道士，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道士还在附体，于是便点了点头。 我走出门，回头看见一大群村民正敬仰地对着一个发神经的道士下拜，心里五味陈杂。 魔和人，本来就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一旦一方侵入了另一方，无论你是好是坏，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要诛锄异己。看来，也许妖魔做错了些什么。 这是人类的地盘，我们不该来。 【039】 行路 那两个小鬼带着我，走着走着就不知怎么出现了一大片荒林，然后我们穿过了高山，潺潺小溪—— “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吗？”我问道，当我看到自己一脚就可以跨越一座大山的时候。 “是的，紫儿姑娘，我们是在用意念行走，意念走多远，我们就走多远。” 我好奇地看着他：“什么叫做用意念行走？” 小鬼一笑：“就是用心行走。在你的心里现象一个地方，然后你就可以到达这个地方。” 我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怪不得我们走的这么快，只要你在心里想着让自己跨国这座山，我们就可以到达山的那边了吗？” 小鬼道：“正是。” 我看了看四周荒凉的一起，问道：“这里没有人来吗？” “这里已经不再是人类生活的范围了。”小鬼道。 我睁大眼睛看着它，道：“怎么可能？只要是有土地的地方就会有人类啊！” 小鬼笑了笑，道：“紫儿姑娘，这你就不明白了。人类的视线是有限的，他们所能看到的地方也是有限的。只要他们能看的见的地方，他们就会存在。 但是这里不一样。刚刚我们越过的那条河，是两界河，当初魔诞生的时候就是在两界河的北面逐渐生长扩大的。人类看不见魔界的土地，所以就以为两界河北面是没有土地的。因此，过了两界河，就没有人类的存在了。” “我明白了。” 我想了一下，问道：“既然我们是在用意念行走，我们是要到哪里去呢？” “桃源岛。” “那为什么不用意念直接想着桃源岛，这样我们就可以直接抵达目的地了啊。”我问道。 小鬼笑了一笑：“姑娘有所不知。在魔界，只有魔界首领——娘娘才可以用意念随意到达任何地方，像我们这种小将，一旦遇到山或水，意念就无法穿越，所以只能这样跨国一个山，在越过一条水。” 我道：“原来如此啊。” 魔界可真是好玩呢。 我闭上眼睛，心想：桃源岛，桃源岛会是什么样子呢？娘娘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忽然听到身边的两个小鬼叫了起来。 我急忙睁开眼睛，看着他们：“怎么了？” 他们惊喜地说道：“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们已经顺利越过了所有的障碍，就要到桃源岛了！” 其中一个小鬼指着另一个小鬼说：“是你在想桃源岛吗刚才？” 另一个小鬼无辜地说：“我就是想，也没有本事到啊。” 他们一致看着我：“紫儿姑娘，该不会是你吧——” 我急忙摆着手辩解道：“我没有啊，不是我——”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确实有想过桃源岛。 莫非，就是我？ 两个小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眼前，自己仿佛在空中飘着一样，桃花雨瓣瓣飘落，我们就在这花瓣雨中飘着，湛蓝的天空，飘摇的白云，潺潺地小溪，这一切都干净的一尘不染，像是明镜一般的世界。 小鬼用手指着下面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姑娘，看到了那座金黄色的龚宫殿了 吗？那就是娘娘的宫殿，紫兰殿。” 我顺着他的手仔细望着， 那座高大宏伟的宫殿被一从绿树环绕着，一条银白色的很宽的和穿过树林绕进宫中。 我的眼睛不禁被这宏伟的建筑吸引了。这个宫殿，应该比皇宫还要好吧。 【040】 入宫 身子渐渐下沉，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来自己的脚已经触到地面了。 两个小鬼你不紧不慢地说道：“姑娘慢一些，我们已经到了。” 我抬头一看，自己正站在一条小路上，两边开满了姹紫嫣红的鲜花，高大的树木掩住了天空，阳光正透过树缝斑斑驳驳地洒下来。耳畔有鸟儿的呢喃吗，还有阵阵花香。 “姑娘，请。”小鬼弯腰，伸出手说道。 我顺着他的手往前一看，原来这条花香鸟语的小道直通前面，就在前面不远处，有一扇高大的红色的大门，四周是很低的墙，而我们在空中看到的那座高大的紫兰宫殿，就在墙的包围中。 我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大门。 这宫殿大得一眼望不到尽头，我左顾右盼，园儿里不时有衣着艳丽的宫女们过来过往。 小鬼领着我不知穿过多少月亮门，最后终于来到一个香气袅袅、古色古香的房间前。 “姑娘，请稍等一下。” 一个小鬼进去通报：“娘娘，紫儿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一个缓慢的女声。 “是。” 不一会儿，小鬼救出来对我说道：“娘娘召见，姑娘请进。” 我看着屋子静悄悄的，院子里只是花儿草儿，并没有什么人，不像外面那些院子有宫女来来往往，便觉得这里面住的是一个脾气不太好的人，应该不喜欢和别人交往，还是小心点为好。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在这屋子里环视了一下，看见一个正很随意地躺在椅子上的女人正背对着我，旁边有两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小丫鬟正在给她亲轻轻地捶背。 “你们都出去吧。”女人缓缓地说道。 “是。”小鬼和女婢行了礼之后，就低着头小心地退出去了。 “你来了？”女人头也不回地说道。 “是的。” “知道我是谁吗？”女人依旧不回头。 我看了看她瘦削的背，从她的声音来判断，应该已经很老了；但是从她那姣好身姿来看，又似乎很年轻。 “不知道。”我说道。 她缓缓地转过了椅子，看着我。 我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她脸上竟然戴着一个铁质面具，鼻子以上的部分都是遮住的。 “我……我……我看不到您。”我结结巴巴的说。 该死！怎么还带着面具！她不会觉得很累吗？ 女人并没有说话，只是起身，似乎很激动，她围着我转了几圈，上下打量着我。由于靠的很近，我可以感觉到她忽然变得急促而不均匀的呼吸声。 良久，她离开我，对着面前的镜子自言自语地说：“还是那张脸更漂亮啊。”她转过头去看着我，缓慢却很坚定地对我说道：“紫儿，你看着我。” 我抬起头，看着她。 她缓缓地摘下面具，长发不经意间被撩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送过来，那是一种很特别的香气，有种可以使人沉沉欲醉的感觉。 面具从脸上摘下，呈现在我面前的是那样一张熟悉的脸！ 她把我拉到镜子前，对着目瞪口呆的我说道：“紫儿，你看到了吗，我们有着一样的容貌。” 天！这是怎么回事！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的却不说话吗，只是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面庞：“年轻真好，可以有这样似水的肌肤，如花的容颜。我啊，已经是老去的人了。” “娘娘——” 我看到她的眼角有闪亮的泪滴。 “娘娘一点儿也不老，紫儿还正惊讶怎么会有娘娘这样有风度的女子。”我安慰她道。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道：“你不必安慰我，我戴着面具，容颜如何，又有谁会知道呢？只是一时看到你，想到当初的自己，有些失态罢了。” 她说完，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道：“你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心里早就有一百个问好了，便说道：“我很疑惑，我为什么和娘娘有着同样的容貌，还有，为什么会有紫星？那些，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她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走到窗前，定定地看着窗外。 我跟随着她，却在把目光转移到窗外的那一刹那，瞬间惊呆了。 窗外有一株老树，很粗很高大。它正静静地立在那里。 这画面好熟悉！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在梦里吗？ 她回过头来，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准备？”我不解地看着她。 “你不是想要知道一切吗？” 我急忙说道：“娘娘我准备好了，你就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这故事太长了，要你亲自去重温一千年的故事，你才会真正明白自己的身份。人间十年，你已经把自己当做是人了，只是简单的叙述，你不会进入角色的。” 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那要怎么办？” 她指了指床：“躺上去，闭上眼睛。” 我将信将疑地脱了鞋子，躺在上面——好舒服好香啊！真相大睡一觉！比我在家里面睡的床舒服多了！ 她走到我面前，袖子轻轻一挥，我只感觉一阵香风飘来，自己就似乎睡着了一样，又似乎很清醒。 大概这就是似睡非睡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