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红颜传》 第一章 徐家有女初长成 公元2009年,夏季的南京。 火红的太阳当空喷洒着热浪,窄长的烈日隔着雪白色的纱帘照在明镜般的餐桌上,反射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徐太太强忍着从二楼传来的嘈杂声,皱了皱眉头,轻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顺手将牛奶和煎蛋放在餐桌上。“哎,我说你,不愿意弹就不弹,干嘛搞得像弹棉花的似的。那么贵的琴是用来给你糟蹋的吗?” 在徐太的一声怒喝之下,刚才时断时续,曲不成调的琴声戛然而止,只留下窗外树梢上知了的刺啦刺啦声。 “哎,刚才是你让我练琴,现在又是你让我停的哦,不是我自己偷懒哦。”从二楼探出一个脑袋,俏皮地做了个鬼脸,接着一蹦一跳地走下楼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徐太嘴角抽动了一下,转过身来望向自己刚满十八岁的女儿。 仅仅是须臾一瞥,徐太满肚的恼火仿佛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了。面前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一下子让她记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仿佛一朵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的盈盈初荷。 “好啦,青青。天太热了,看你也是静不下心来。”徐太轻轻抬手抚向女儿的耳畔长发。 “就是,就是。刚才静兰约我去游泳。老妈,你不反对吧。”徐青青在徐太耳边一阵耳语,随即调皮地眨眨眼。 “你都十八了,也算是长大成人了。妈妈也不会像以前总管着你了。只是,要小心。”徐太似是心有不甘地轻轻一叹,随即抿嘴一笑。 “谢谢老妈!”青青紧紧地抱住徐太狠狠地叮了她脸颊一口,“我上楼换衣服去啦。” 徐太还没反应过神来,徐青青已经百米冲刺般上楼去了。 二楼是徐家的卧室和书房所在,一楼则是客厅,餐厅和起居室。徐家虽然算不上是豪门贵族,住的虽不是豪宅别墅,但徐先生也算得上是南京某市政部门的中层人物,在同行老友中也算得上是小有所成,徐先生在外打拼,家里却被徐太打理地井井有条,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换上一身休闲装的徐青青在卧室里四下寻找自己最爱的糖果包包,眼神掠过洁白的床,床旁边的书桌,书桌旁边的组合柜,柜子旁的一席水晶帘。长而及地的水晶帘后面是被分割开的一块小小空间,靠近墙摆着一架古琴,旁边的窗台上放着一尊玲珑小巧的花盆,里面静静地绽放着一株洁白的茉莉。 水晶帘被哗啦啦地撩起,话说徐青青看电视剧《一帘幽梦》的时候突发奇想,非要如法炮制一个和紫菱那个一样的水晶帘,于是徐太便买来了透明的珠子陪女儿花了一个星期才弄好。 “哎,原来在这呢。”徐青青走近古琴,拾起地上的糖果包包。眼前突然明晃晃地一闪,徐青青顿时被刺眼的光芒照地皱了皱眉,原来是阳光照射到琴弦上反射出的耀眼光芒。 “路上小心啊。”徐太的话音还没落,大门便咣当一声关上了。无奈地摇摇头,徐太走上二楼,推开女儿的房门,望着一地的狼藉叹了口气。“这孩子,真的长大了么。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照顾自己。”一边收拾着,一边小声嘟囔着。徐太随即来到水晶帘内,眼睛不经意地一扫,岂料眼前的场景顿时使她目瞪口呆,只见古琴的文弦在靠近岳山的部位断在了半空,一阵不祥地预感顿时笼罩在徐太的周身。 徐青青身上侧挂着糖果包包,悠闲自得地走在街上的槐荫下。马路中央是排了长长一队正在等红灯的车子。一辆耀眼红色法拉利的车窗慢慢摇下,半张年轻男子的脸探出来。只见他抬手摘下脸上的深棕色墨镜,露出一张俊朗清秀的脸。 那男子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于是转脸看向一旁的便道。徐青青察觉出男子向自己看过来,于是羞赧地低下头去。一边自顾自地害羞,一边信自低头走着路。 “哎,哎,你走路不看道的啊。。。。。。”一辆摩托呼啸而至,说时迟那时快,骑摩托的人已经来不及刹闸,径直向低头行走的徐青青撞去。 “哥,你好奇怪,自己偷笑什么?”红色法拉利中,坐在副驾驶上的女子纳闷地看着一旁低头轻笑的哥哥。 “没有啦,芙儿,我。。。天啊。”男子再抬头望向人行便道,只见刚才的女孩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旁边已经围了三三两两的行人。 “咦,那边好像出车祸了。那个女孩子。。。哥,你要干嘛?”不待女子说完,一旁的男子已经下车飞奔向倒在血泊中的徐青青。 朦胧中,徐青青感觉自己被谁抱起,但是身上伤口的剧痛让她无暇多想,隐约中似乎是刚才红色法拉利中的那个男子。咦,为什么自己轻飘飘的,是要死了么?还是。。。。。。随即双眼一片漆黑,便没了知觉。 第二章 一切从新开始 一阵习习微风猛地将爬在石案上小憩的一个女子吹醒,倏忽坐立,女子望向自己和四周。只见她置身于一座凉亭中,身旁是一方石案,石案上摆放着一架古琴,旁边的香炉余温未冷。凭栏望去,是一池碧波,倒影着扶风细柳,湖光山色间飘来阵阵桂花的香气。 再看自己,上身是宽袖的纱衫,下身是曳地的长裙,活脱脱从古装剧中走出来的扮相。惊讶之余,女子连忙俯身看向池水,只见自己缓鬓倾髻,钗钿珠环,一副精致的古代妆容。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被摩托车撞了么,怎么会毫发无伤,而且突然一副古装打扮呢,这里又是哪呢?徐青青心中顿时充满了疑惑。 “小姐,小姐,”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轻唤吓了徐青青一跳。 转身一看,只见是一个同样古装打扮的小姑娘,年龄摸约十四五,看样子是个丫鬟。 “奴婢给小姐做了一盘桂花糕,小姐快趁热吃了吧。”果然,小姑娘说着将手上的漆盘放在石案上。 “那个,桂花糕是按照我的吩咐做的?”徐青青坐下来,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探试地问道,刚想跷二郎腿,一想不太好,又赶忙停住。 “是啊,小姐不爱吃糖,所以吩咐奴婢少放糖,奴婢照办了。不信您试试看。”小姑娘纯真地呵呵笑着。 看样子这不是古装剧现场,不然自己这副样子,有导演也该喊cut了吧,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了,想到此,徐青青不禁在心里偷偷乐了一把。 “奴婢,奴婢,难道你没有名字么。”徐青青皱起眉头,有些埋怨地望着面前的小丫鬟。 “这,婉儿。。。是遵从。。。”小丫鬟一时语塞,无从答起。 “哦,婉儿是吧。从今天起,本小姐命令你不许再自称奴婢了。再自称奴婢小心我罚你哦。”徐青青清了清喉咙,提出自己回到古代来的第一个要求。 “可是,小姐,为什么不让奴婢自称奴婢?”婉儿不知所措地眨眨眼。 徐青青心中正觉得一阵无奈,一个小丫鬟便走进凉亭。 “小姐,老爷让小姐去趟书房。”小丫鬟向青青行礼说道。 “老爷,我爹?”青青有些不解地望着小丫鬟。 “呃,对啊。老爷似乎有要紧的事要和小姐商量。”面对青青的不解小丫鬟有点不知所措。 “小姐,我前些天就听王妈和宁福他们在叨叨什么老爷似乎要给小姐定下婚事了。”婉儿在一旁小声地说道。 “哦。”青青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即猛然醒悟,“什么婚事,这个事情怎么能说定就定下的?” “哎,小姐,不是您也一门心思地求月老赐段好姻缘么?”婉儿呐呐地说着,随即低下头。 “可是我现在又改变想法了。我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徐青青嘴巴一撅,心想好不容易穿越一回,怎么能早早嫁人了事呢。 “那您也得听老爷的不是?”婉儿在一旁呐呐说道。 “好吧,你们且随我去会会这个。。。我爹,我倒要看看他想怎样。”徐青青起身,在丫鬟的陪伴下走到园林中,所到之处,看上去很像游览过的苏州园林,游廊曲院,亭榭楼台,一看就知道是户大户人家,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人家。桂花和玉兰在庭院中吐露着芬芳,水池中红鲤游嬉,莲叶田田。还没有欣赏够园林美景,青青便在丫鬟的引领下来到了书房。 “好了,婉儿,你们退下吧,慕青啊,你过来。”一个居然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年男人坐在书桌前,只不过略显清瘦,宽袍博带。 “爹爹?你叫我?”青青试探地轻叫了一声,心想原来自己在古代的名字叫慕青。 第三章 挨打 古代的慕青,也就是穿越来的现代的徐青青坐在此时此刻的“父亲”对面,等着“父亲”先说话,这个时候应该是说得多错的多吧。一阵沉默在书房中弥散开来,敌不动,我不动,徐慕青此时打死也不会先说话。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面前的爹爹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在慕青面前来回踱了几步,“青儿,你如今也已到二八芳龄了,你姐姐像你这么大时,已经嫁给世子为妃了,为我们徐家增辉不少。最近为父一直在考虑你的终身大事,这金陵城里的豪门士族。。。。。。” 端坐在一旁的徐慕青一边听着面前这位爹爹滔滔不绝,一边静静地理清自己的思路:时间,古代,不知具体哪个朝代,地点,金陵,古代的南京;人物,徐慕青,古代的徐青青;事件一,自己貌似有位已经成为王妃级人物的姐姐,事件二,爹爹希望自己和金陵城的士族子弟联姻。 “等一下。”考虑清楚自己所面临的情势后,徐慕青根本不肯再多听半个字,一声嚎叫,打断了在一旁滔滔不绝的徐老爷。 “青儿,你?”徐老爷的脸色突然晴转多云,顿时阴暗下来,什么时候自己说话容得女儿喊停的,传出去颜面何存。 “我不要嫁。”轻轻地几个字,语气中包含着坚定不移。 “你说什么?”徐老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声音已经近似咆哮,“你这畜生,看来不教训教训你真是不成体统了。”徐老爷浑身颤抖,在书房里四处寻找着什么。 “家法,家法,我的家法呢。”徐老爷一边从墙上夺下一条马鞭,一边扯住欲要逃走的徐慕青。 “放开我,放开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徐慕青一边叫嚷着,一边奋力反搏,无奈似乎穿越回古代,她的力气就变得出奇地小。徐老爷使劲一推,她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还没等她爬起身来,重重地皮鞭已经抽在了她的后背上,“啪啪啪”一声声的脆响几乎盖过了徐慕青的惨叫。 “你没资格打我,你没资格打我。你根本就不是我爹!”徐慕青狠狠地嚷道,反倒使徐老爷更为气愤,下手也更加重了。 十几鞭过后,徐慕青已经感觉摇摇欲坠,神志模糊,身上的疼痛已经越来越麻木了。就在她即将昏过去的时候,书房的门被一下子推开了,前后涌进来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位三十岁上下的女人,丰姿雅韵,容颜俏丽,一位是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的年轻公子,另一位就是丫环婉儿。 “老爷,住手啊。再打下去,青儿就被老爷打死了。”女人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徐老爷面前,双手死死握住徐老爷的手和马鞭。年轻公子和婉儿则双双来到已经奄奄一息的徐慕青身边,两人轻轻将她搀扶起。 “冰蓝,你走开,今天我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牲。”徐老爷使劲挣着手和马鞭。 “老爷,泽洋,求你看在先夫人的面上饶了青儿,你若是将青儿伤个好歹,你让冰蓝百年之后如何向先夫人交待,先夫人临终之际将小姐和公子们托付于冰蓝,如今若是青儿有个好歹,你让冰蓝如何向夫人交待?”女人一阵泣零,徐泽洋只能长叹一声,收了手。 徐慕青见到自己终于脱险,终于挺不住昏了过去。 第四章 明月楼上赏明月 烟雨婆娑,凉风习习,御街大道上车水马龙,虽然天上飘着丝丝细雨,但街上行人依旧兴致不减,远望是一轮泛着清辉的明月。 御街一侧,明镜湖旁,一座雅致的茶楼临水而建,此楼取近水楼台先得月之意故曰明月楼,茶楼下时而缓缓飘过楼船画舫,隐约可见嬉笑作乐的官家纨绔子弟和歌妓女优。 临湖的二楼雅间中,对坐着一少一老,少的风华正茂,二十出头,剑眉俊目,魁梧挺拔,浑身散发着袭人的英气。老的慈眉善目,一看就是老谋深算之辈。两人中间的玉案上摆着一把紫砂茶壶,紫砂壶下方垫着茶船,旁边是一只茶海和三只白玉茶杯。 “西泰公主此次前来和亲,来者不善啊。”青年男子站起身,临窗而立,碧玉峨冠,两头青色博带随轻风微微飘动。 “呵呵,怕什么,不过是西泰的怀柔之计罢了。”老人哈哈一笑,满头白发随之抖动,一手端起茶杯啜了口茶,“啧啧,好茶呀,好茶呀。”一边连忙称赞着,“殿下不来尝尝就可惜喽。” “催大人,本王说过,在宫外不必称呼我殿下的。”一旁檀香屏风后的软榻上飘来一阵低沉但轻柔的声音,接着是几声随便撩拨而出的清脆的琵琶声。 “女人,千万不可小视。尤其是生于帝王家的女子更不可轻视。”接着是低沉而轻柔的声音,随之从屏风后走出一位翩翩少年,面柔若桃花,体纤而长,深邃的双眸暗含着沉稳和狡黠。 “殿下,哦,不,公子说的是。”老者连忙站起身,给男子让座。 “崔季常,听说你有位琴棋书画样样精的美貌千金,什么时候带来给我见见啊?”男子揶揄地说着,临了还用手肘戳了戳站在一旁俯首帖耳的崔大人。 崔季常抬头惶恐地望了面前的男子一眼,又赶忙低下头去,“小女,小女怎能入了王爷的法眼,更是不及广陵王妃娘娘的十万分之一啊。” 临窗而立的男子得意地一扬眉,心想自己身为广陵王妃的姐姐当然是区区一个右丞女儿无法比拟的。 “是啊。灵儿贤良淑德,娶她是我的福气。天琪,老天对我真是太好了。”广陵王说着转向凭窗而立的徐天琪,“内有慕灵这样一位贤内助,外有你这位左膀右臂。” “殿下才是当世英才,能为殿下效劳此乃徐家的福气。我和姐姐定当一心辅佐殿下。”徐天琪信誓旦旦地说罢,转头望向面前的明镜湖。原本兴高采烈的脸庞突然眉头紧锁,一双炯炯有神的炬目随即圆瞪。 楼下的江面上正缓缓飘过一艘画舫,船头置着茶案,上面摆满了酒馔,旁边围坐着三男两女,两女花枝招展,一人和琴而唱,一人斟酒劝饮,分明是娼妓。三男皆是身着绫罗绸缎的纨绔子弟,都已经熏熏欲醉,其中一人徐天琪分外眼熟,因为那人正是他的亲弟弟徐天瑜。 徐天琪将双手握地咯咯作响,牙齿紧咬,恨不得立刻冲下楼去将弟弟天瑜揪下画舫,但是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舫越漂越远,渐渐变作一团亮点。 “哈哈,还是赏月吧,明月楼上赏明月,千古风流传千古。”坐在案桌旁的崔季常兀自倒了杯茶,神态间竟有几分困倦。广陵王坐在一旁抱了琵琶,缓缓弹起一曲《十面埋伏》,只见他双目微合,十指如青葱,快速抚着琴弦,悠扬处如清风扶柳,激越处如裂帛散珠,引得崔季常在旁边轻轻地敲打着节拍。 徐天琪抬头望向半空中的明月,此时细雨已停,月色疏朗,可是此时的他只想着回到家该如何教训那个不成体统的弟弟。 第五章 广陵王妃 枝头鸟儿清脆悦耳的叫声将正在睡梦中的徐慕青叫醒。 揉揉朦胧的睡眼,映入眼帘的雕梁画栋和古装打扮的婉儿再次告诉了青青一个事实,她确实回到了古代,并且此时的身份是太尉的女儿徐慕青。接着,屁股上的阵阵疼痛又使她想起了昨日的事情,看来在古代顶撞爹爹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下次无论如何,她得三思而后行了,挨鞭子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小姐,感觉好些了么?”婉儿已经在一旁守候多时,此时青青才回过神来看看她。 “恩。我昨天昏过去了么?”徐慕青问道,婉儿只是点点头。 “多亏冰蓝夫人和天瑜少爷及时赶到,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婉儿接着说道。 “冰蓝夫人?天瑜少爷?”徐慕青想起来自己昏倒之前一男一女曾为自己求情。不过听当时那位冰蓝夫人的语气,自己仿佛并非她所亲生。“婉儿,是你去找的冰蓝夫人和天瑜少爷吧?”徐慕青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另一个问题,否则那两个人怎么会那么巧同时来到书房呢。 “小姐可千万别说出去啊。不过也是小姐有福气,我在院子里一下子就遇到了夫人,然后又和夫人在来书房的路上遇到了天瑜少爷,天瑜少爷见我们形色慌张,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就和我们一起来救小姐啦。”婉儿先是诚惶诚恐地望了望四周左右,接着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地描述了一番。 “呵呵,婉儿,你真是我的救命大恩人啊。谢谢啦。”徐慕青乐得一起身抱住了婉儿,在她脸上一个吻,不料带得屁股一阵疼痛,“哎呦,疼死我了。” “小姐,你还好吧。”婉儿连忙扶徐慕青躺好,接着便听到屋外的院中有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夫人来看你了。”婉儿说着推开房门,只见冰蓝和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一起向这边走来。 “女婢见过娘娘,蓝夫人。”婉儿紧张地噗通跪在门口。 床上的徐慕青好奇地撑起身体,努力向外看去,只见走进两个女子,后面的是昨日为自己求情的冰蓝,前面的不曾见过,但却觉得她从头到脚散发着贵气。 “妹妹。可好些了么?”陌生女子一下子坐在床边,握住徐慕青的一只手。只见她云髻上插着金凤步摇,身着鹅黄色纱裙,柳叶淡眉,秋水含情,肤若凝脂,温婉可亲,必定是位居广陵王妃的徐慕灵无疑了。 “劳姐姐惦念,好多了。”青青微微抿嘴,淡然一笑。 “恩。那就好。”徐慕灵含笑地望着妹妹,舒了口气,“小娘昨日给我传信来,害我担心了一夜,今晨一早便赶来了,见到你没大碍,我也就放心了。”徐慕灵转脸与一旁的冰蓝相视一笑,缓缓说道。 “哦。说起来,多亏昨日小娘和天瑜哥哥及时赶到。不然,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活着见到姐姐了。”徐慕青说着感激地看了冰蓝一眼。 “不许胡说。你要是有个好歹,那姐姐也不要活了。”徐慕灵打断妹妹的话,一手轻轻整理着徐慕青脸边的乱发。 “既然如此,你们姐妹二人且多叙叙家常,我去给你们准备午饭。”冰蓝说着站起身要走。 “哎,那个,小娘。。。。。。”徐慕青突然喊住走到门口的冰蓝,“谢谢你啊,小娘。”虽然小娘这个词喊着特别别扭,但是出于知恩图报的想法,徐慕青还是忍了。 冰蓝回过头来,眼中神情一阵激动,便急忙转身推门匆匆离去了。 “青儿。以后不要再顶撞爹爹了。”徐慕灵依旧和蔼地说道。 “恩。”徐慕青点点头。 “青儿,你真是长大了。和三个月前相比,真的长大了许多。”徐慕灵笑呵呵地说着,青青则惊讶地望住她,难道她发现自己是冒牌货了? “你知道爹爹其实最疼的人就是你。可是,没有办法,爹爹也有为难之处。你既然肯接受冰蓝,肯管她叫小娘,也就该明白爹爹的苦心啊。”徐慕灵接着说道。 徐慕青在心中松了口气,原来之前的徐慕青始终不曾管冰蓝叫过小娘,没想到自己改变了以往的惯例,也改变了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但是这种改变应该没有坏处,今后自己恐怕还会改变的更多吧。 “恩,姐姐说的是。爹爹伴君如伴虎,肯定不容易,我该体谅他才是。只是,爹爹要把我许配给一个我都没见过的人那。”徐慕青嘴巴一撅。 “这个我也听说了。对方你哪里没见过,小时候常在一处玩的,只是大了没再见过而已。”徐慕灵淡然说道,接着抿嘴浅笑。 “哦?”徐慕青惊异地望着她,原来这门亲事不光门当户对,还青梅竹马呢。 第六章 袁家,冤家 时间匆匆过了两天,徐慕青身上的伤养得也差不多了,此时恰逢古代的乞巧节,皇后召见王侯亲贵的家眷入宫品茶赏花,徐家姐妹自在其列。这对于徐家来说,真的是莫大的荣幸了,只是水冰蓝因为是续弦所以没有在此次入宫面圣之列。足可窥见皇室品级仪礼之森严。 觐见皇后头一天,徐慕青尊父亲和冰蓝夫人之命悉心挑选衣物和饰品,婉儿素来深得徐氏夫妇之意,因此水冰蓝特别吩咐她好生在一旁侍候。 “婉儿,可不可以不去哦。”徐慕青送走来巡视的水冰蓝后,一个皱眉,叹了口气。对于古代的礼仪,她知之甚少,又不通文采,而且最烦之乎者也,这可让她怎么在明天的宴会上混呢。 “哦。小姐,你是怕见到袁公子尴尬吧。”婉儿笑嘻嘻地捂起嘴巴。 “袁公子?”徐慕青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心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今后的日子将与这个人有莫大的纠结。 “对啊,小姐忘了么,就是老爷中意的未来女婿啊。”婉儿望了望窗外,然后神秘地小声说道。 “袁公子,他,是个怎样的人呢?”徐慕青再次双眉紧锁,心中出现了无数副古代男子的形象,不知为什么,她对“袁”这个姓氏并无好感。袁世凯、袁崇焕、袁绍。。。。。。给人留下的印象都不美好。 “小姐忘了么,上次小姐在三山台顶抚琴,袁公子寻音而至,不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这还是小姐长大后第一次见他,没想到,没过多久,老爷便提起了小姐与袁公子的婚事来。还真巧呢。”婉儿饶有兴趣地说着。 徐慕青不禁一个冷笑,“巧?”恐怕是袁公子早有预谋吧,要不就是对徐慕青颇有好感差了媒婆问亲,结果徐老爷被忽悠动了。 “那个袁,袁,袁公子有什么好,真不知我爹他看上他什么了?”徐慕青寻思罢很是气愤地说,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连这个“未来夫君”的名讳都还不晓得。 “老爷和袁老爷是好朋友,算得上世交了。徐家、袁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婉儿一边说道,一边拿起一条杏黄色的纱裙在徐慕青身上比划。 “哦,这样啊。还真是袁家,冤家。”徐慕青冷冷地哼了一声,“我不要穿这个,这个太艳了,又土气。”徐慕青一边推开婉儿手中的杏黄纱裙一边鄙夷地望着那裙子。 徐慕青索性来到衣橱前自己挑选起来,“让我看看,我要穿。。。。。。咦,就是它了!”徐慕青双目一亮,一把拎起一条水青色的纱裙。 “小姐,好素的衣服。”婉儿无奈地埋怨了一声。“素好啊,小姐我这几天正有些上火呢,哈哈哈。”徐慕青朗笑说道。 紫檀木雕花倩窗轻启,丛丛雪白的栀子花在清风中轻舞,醉人的芳香随风潜入室内,浓浓的香气弥漫在屋里的每个角落。 “殿下呢?”坐在铜镜前梳妆的广陵王妃徐慕灵问一旁撑起户牖的婢女,眼睛落在铜镜前的一尊小木娃上,只见木娃娃做工精巧,神态逼真,徐慕灵不禁拿在手中端详起来。 “回禀王妃娘娘,殿下刚才好像在院子里观鱼,现在不知道去哪了。”婢女说罢,端着一盆梳妆水退下了。 一双远山含烟眉微微蹙起,双眸清澈如秋水,长长的双睫轻轻垂下,徐慕灵削葱根般的纤纤玉指将手中的木娃娃紧紧握住,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呦,弟妹大白天地独坐闺中叹气,我这弟弟还真是该打。”一阵低沉带着磁性的男声传来,徐慕灵的心头不禁得一颤。 第七章 夺爱示威 徐慕灵连忙起身,缓缓抬头偷偷瞥了一眼,又赶忙低下头行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臣妾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徐慕灵说罢只是低着头行礼,眼睛直盯盯地望着地上的一双半隐在玄色长衫之下的木履,心中莫名地紧张,煞那间竟然忘记了呼吸。 玄色长衫之上七尺有余,是一张清雅俊秀的脸,剑眉之下是一双深邃如潭的双眸,温文和煦中透着逼人的英气。 “罢了,平身吧。弟妹何须这么客气呢,不都是一家人么?”男子莞笑道,又往前挪了挪,与徐慕灵近在咫尺,仿佛透过呼吸便能嗅到彼此的气息。 徐慕灵局促地稍稍向后退去,两手紧张地不知往哪里放才好,脸颊顿时彤红,仿佛盛开在两鬓的牡丹,更显娇羞明艳。 “这是什么?”男子一把夺过徐慕灵手中的木娃娃,同时也迫使她不再后退。两人双手肌肤触碰的瞬间,男人从心底释放出莫名的快感。 “这是。。。臣妾的小玩意罢了。”徐慕灵嘴上充满了不屑,但眼神却始终随着木娃娃飘动,紧张与爱惜溢于言表。 “这么好的做工,这么惟妙惟肖的神态,恐怕是出自皇弟之手吧?都说明轩善长木匠,想必更多是为了博弟妹一乐吧。”男人说罢一阵朗笑。 “殿下观赏完毕,可否还与臣妾了。”徐慕灵不作回答,只是可怜巴巴地哀求着,双眼一直望着那个木娃娃。 “弟妹啊。本王也很喜欢,可否相赠于我呢?”男人轻言道,双眼饶有兴致地望着徐慕灵,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半是挑逗半是戏弄。 “等臣妾回禀了夫君,请他另为殿下做个更精致的岂不甚好?”徐慕灵抬头望了太子殿下一眼,随即低下头淡定地说道。 还不等两人回过神来,一声怒喝从门口处传来,“混账!放肆!”,将屋内的太子和徐慕灵都吓了一跳。只见尹明轩从门外慢吞吞地走进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眼角中仿佛还点缀着眼屎,原本面如冠玉的俊容掩盖在一幅邋遢的模样之下。 见到夫君出现,徐慕灵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暗自长舒了口气,太子则微微皱了皱眉头。 “大哥从来没找咱们求过什么东西,一个木娃娃而已,既然哥哥喜欢,就送给他好了。”尹明轩向徐慕灵一阵怒斥,随即又冲面前的太子一阵傻笑,“大哥喜欢就拿去好了,慕灵不懂事,不要见怪。” 太子嘴角微微一翘,“那为兄就不客气了。”随后得意地一个浅笑,望了徐慕灵一眼,转身打算离去,“你们怎么伺候我弟弟的,竟然让他眼角还带着眼屎,快给他擦了去!”临走之际向门口两旁的婢女怒喝一声,口气中却暗含着轻蔑和讥诮,随后消失在院子门口。 “王爷。”婢女手持丝帕踌躇不知所措,意欲替尹明轩擦去眼屎。 “都给我退下!”尹明轩突然一吼,吓得婢女纷纷退下。徐慕灵只是蹙起双眉担心地望着窝了一肚子火的夫君。 “尹明哲,走着瞧。”尹明轩努力地将怒火压制下去,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八章 水上漂袁俊熙 长长的御街一眼望不到头,两旁浓绿的柳树随风轻舞,早上的阳光轻柔和煦,轻纱幔帐围起的香车宝辇在石子铺筑的路上缓缓前行。 辇车中的徐慕青身着淡青的纱裙,头上梳着朝云髻,左右插着两只玉步摇,步摇的珠穗从容地垂在她如漆的耳鬓两旁。 从飘起的窗纱缝隙间,徐慕青能依稀看到古代金陵御街大道的样子,心中自然联想到现代的家,心中难免涌起对父母的许多思念。 “小姐,你又为宴会担心呢?”婉儿坐在徐慕青对面,一颦一笑都难逃她的法眼。徐慕青只是勉强一笑,不作答。 “皇后娘娘虽然出了名的凶悍苛刻,但她对徐家一向宠爱有加,小姐不必担心,而且有大小姐在,小姐就更不用担心了。”婉儿笑着安慰道。 “凶悍苛刻?!”婉儿的安慰反倒使徐慕青紧张起来,如此说来,想必连皇上都要敬皇后三分,抑或根本就是个妻管严呢。不过。。。。。。徐慕青抬起头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婉儿,虽然是布衣荆钗、年纪尚轻,却如雨后之芙蓉已露出尖尖小角,原来自己竟一直忽略了身边这个兰心蕙质、乖巧伶俐的小美人。 “婉儿,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徐慕青一把握住婉儿的胳膊。 “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别说是问一个了,就是问一百个,婉儿也不敢欺瞒小姐。小姐待婉儿如自家亲人,婉儿就算粉身碎骨,也决不会后悔的。”婉儿急切地说道,明亮的双眸中激动地微微含泪。 “恩。那到不至于。”徐慕青满意地点点头,“只是,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入宫为妃,你愿意去么?” 婉儿微微一怔,随后神态有些放松,“小姐,婉儿怎么会有做妃子的资格呢,更何况,这种事情怎么能由得自己呢?” “这。。。。。。”徐慕青一阵沉思,婉儿说的不无道理。 “小姐,公车门到了,婉儿不能陪小姐进去了。”车子缓缓停下,婉儿说着起身搀扶徐慕青下车。侯在一旁的公公向徐慕青行了个礼,示意跟他走。徐慕青点点头,回眸望了婉儿一眼,随即跟着公公走进皇宫。 一进皇宫,徐慕青便眼前一亮,皇家御宅果然器宇不凡、气势磅礴,高台楼苑连天起,水榭湖海映碧辉。整座皇宫分前庭和后庭,前庭是大臣朝见、议政,皇帝起居、会见宾客的地方,皇帝处理政事、会见大臣、宾客都在太初宫,上朝在太初宫神龙殿,起居在昭明宫。后庭是妃嫔女眷们居住的地方,就是后宫所在,皇后居昭信宫,其余妃嫔则分居昭德宫的不同殿。特别一提的是,皇子们都散居在前庭的各个大小宫殿,皇太子渤海王尹明哲居南宫,广陵王尹明轩居西苑,只因这两位皇子都为李皇后所生,因此分外受到皇上尹天浩宠爱。 默默走了许久,仍不见要停的意思,此时徐慕青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于是掏出丝帕打算擦拭一下额头的香汗。谁知手一滑,雪白的丝帕便轻飘飘地落到了一旁的莲池中,最后平铺漂在了池面上。 “晕。这如何是好?”徐慕青在心中暗自骂着。 “徐小姐,咱家也不习水性啊,这可怎么办呢?”公公也干着急。 “哦,有没有长树枝之类的。”徐慕青问道。 “徐小姐,这一时半会的让咱家上哪去给你弄长树枝啊,我看还是继续赶路吧,耽搁了时辰可就不好了。”公公焦急地说道。 徐慕青拿眼睛白了公公一眼,“那不行,这么好的手绢我还想永久珍藏呢。今天拾不回来,我就不走了!” “我的姑奶奶哎,等宴会散了,咱家送给你一百条,好不?”早听说徐家二小姐刁蛮,今天总算见识了。 “哈哈,何须一百条!”从远处传来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接着一个蓝色的身影从徐慕青面前飞过,如蜻蜓点水般在池面上一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伸手捞起手帕,接着又如同燕子般轻巧起身飞回岸边,最后稳稳地落定在徐慕青面前。 “哇,水上漂!”徐慕青惊讶地望着面前这个堂堂七尺男儿,只见他俊朗的脸上散发着阳光般的微笑。 “原来是袁公子。”公公连忙说道。 “木公公近来可好?”袁公子点头还礼,但一双俊目仍旧含笑地望着处于惊讶中的徐慕青。 原来面前这个“水上漂”就是传说中的袁俊熙哦。 第九章 故意为难 徐慕青望着面前一脸阳光微笑的袁俊熙,两人彼此对视片刻,凝神间,徐慕青竟然忘记要接过袁俊熙递过来的白色丝帕。 并非是沉溺于袁俊熙人如其名般的阳光俊美,而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骤然袭上徐慕青的心头,这个男人她见过的,而且是在未曾穿越之前见过的,“哦,你是。。。呃。。。”刚要记起,思绪突然一个卡壳,徐慕青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没错,在下就是徐小姐几天前在三山台偶遇到的袁俊熙。”袁俊熙微笑地点点头。 “不,我指的不是。。。。。。”徐慕青刚要辩解,只听远远地有谁在喊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徐慕灵正焦急向这边走来。 “青儿,怎么搞的,半天不见你来,原来在这里耽搁。再不快点,可就要迟了。”徐慕灵用教训小孩子的口吻喋喋不休道,临了才瞧见徐慕青身后的袁俊熙,不禁怔了一下。 “在下见过王妃娘娘。是在下与徐小姐巧遇,故而耽搁了。”还不等徐慕青开口,袁俊熙作揖恭敬地答道。 “哦。袁公子,既然如此,你们且快快随我来吧。”徐慕灵对父亲有意要将慕青许配给袁俊熙的事情了然于胸,所以态度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是啊,是啊,我们快走吧。”木公公连忙在一旁讪笑道。 徐慕灵一把拉起还在神游的慕青朝后庭昭信宫走去,紧随其后的袁俊熙早将白色丝帕悄悄掩在了自己的袖中。 行至昭信宫,已有皇亲显贵聚在殿上,围坐在一个着深红色罗裙的女人周围有说有笑。那中间的女子听到有人叩拜,于是转过头来望向大殿门口,与抬眼偷看的徐慕青正好四目相对。徐慕青连忙低下头去,但在心底连连喟叹皇后仙人般的气质,虽然四十岁上下,但是风韵犹存,脑后的高髻乌黑亮泽,其光可鉴,肌肤白皙似雪,最是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目,仿佛顷刻间能洞穿人的心思,暗藏着无数的睿智。 皇后莞笑了一下,示意几人平身,并且给徐氏姐妹和袁俊熙赐坐。 “皇后娘娘赐宴,你们居然也敢迟来,广陵王妃,你这当姐姐的可是教导不力哦。”坐在皇后身边的一个半老徐娘讥诮,说着两眼向一旁白去。 “臣妾失礼,请皇后娘娘恕罪。”徐慕灵说着向皇后一拜。 “恩。免了,今天既然是高兴日子,就免了吧。”皇后大度地点点头。 “姐姐,若是轻易饶恕岂不有损姐姐的威严,今日若是不以儆效尤,今后谁还将姐姐放在眼里?”一旁的半老徐娘不依不饶地说。 坐中的徐慕青瞪着那半老徐娘牙根直痒痒,真想掐死她而后快,免得这女人以后无事生非。 “郑淑妃,那依你看该如何是好?”皇后犹疑了一下,随即征询。 “今天姐姐赐宴,本应高兴的,故不宜动用宫刑,我这里有一团麻线,混而无绪,若是广陵王妃能在半柱香的时辰内将其分清头绪,那就宽恕其失礼之罪,若是不能便夺去她一年的俸飨。”郑淑妃用凛冽犀利的眼神一扫殿中央的徐慕灵。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团桃子般大小的麻线,线团凌乱无绪,根本不可能在半柱香间理出头绪。 “母后,罢了吧。弟妹不过迟了一会,”一旁的尹明哲望了望徐慕灵缓缓说道,尹明轩则在一边呵呵傻笑着,手里捧着个汤饼大嚼,好像浑然不知爱妃在殿中受责难。 “郑淑妃所言有理,本宫也早想整治一下后宫风纪了。慕灵,只怪你运气不好,也由不得本宫了。”皇后沉思道,接过郑淑妃手中的线团,缓缓向徐慕灵走去。 “皇后娘娘,姐姐是因为寻我才迟到的,根源在我,请皇后娘娘罚我。”徐慕青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坐中款款走出跪在慕灵身边。 “青儿!皇后娘娘,儿臣甘愿受罚。”慕灵狠狠地瞪了一眼妹妹,坚定地说道,双手张开举过头顶,准备承接线团。 “还是罚我。”慕青也坚定地说道,伸出双手。 众人的焦点一下子落到那个身着淡青色纱裙的少女身上,有的人玩味着她的仙姿傲骨,有的人激赏她的沉稳淡定,有的人惊讶她的勇敢无畏,有的人痛恨她出来搅局。皇后则惊讶地再次与徐慕青四目相对,只是在慕青纯净明亮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臣也来迟了,臣也有责任,还是罚臣吧。”袁俊熙跪下来说道。 皇后看了袁俊熙一眼,笑吟吟地望着徐慕青,“你若有办法解开这团麻线,我非但不罚你姐姐,还要赏你姐妹二人,可否?” “奴婢领旨。”徐慕青说着接过麻线,冷冷环视大殿一周,最后落在尹明哲身上。 第十章 惊艳 徐慕青向一旁的尹明哲旖旎一笑,徐慕灵不安地握住了妹妹的手,徐慕青冲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接着便向尹明哲面前走去。 “烦请借殿下的佩剑一用。”徐慕青露出甜甜地微笑,脸颊绽放出两朵笑靥,让人不忍拒绝。慕青脸上是笑,心中却暗自嘀咕,这个男子称呼姐姐为弟妹,想必也是某位王子了,只是奇怪为何不见广陵王为爱妃求情,反倒是这个当叔伯的出来求情呢。 “好。”尹明哲倒是爽快,利利索索地将佩剑递与徐慕青,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女子要耍什么花样。 只见徐慕青“锃”地拔出宝剑,出乎她预料的是,真正的宝剑居然如此之重,徐慕青使劲握住,宝剑才没有脱手。接着慕青双手持剑向地上的麻线团斩去,只需两三下,凌乱的线团便在锋利无比的剑下断成了几截,头绪立现。殿上顿时惊讶地一片寂然。 “你这,分明是投机取巧。”郑淑妃首先愤然说道。 “可是娘娘并没有要求这些麻线完整无损啊。”徐慕青将宝剑还于依旧有些吃惊的尹明哲。 “没错,本宫是没有说过。这次算你赢了。本宫早就耳闻徐家二小姐聪明伶俐、天生丽质,果然名不虚传。”皇后点点头,脸上露出和颜悦色。 “谢皇后娘娘。”徐慕青笑嘻嘻地一拜,知道危难已经过去。 “恩。本宫当然也言而有信,赐你姐妹可随时在宫中团聚。”皇后一道口谕,四座皆惊,这无疑是给了徐慕青自由出入皇宫的通行证。 “谢皇后娘娘。”姐妹二人说着跪拜领旨谢恩。 “母后,儿臣也早就听闻徐二小姐的芳名了,听说二小姐精通音律,尤善抚琴。”尹明哲饶有兴趣地望着徐慕青连忙说道。 “哦,是么。那就请徐小姐为在座抚琴一曲吧。来人,取琴来。”皇后一声令下,还不等徐慕青反应过来,两个婢女已将一把古琴至于大殿之上。 徐慕青皱眉望了尹明哲一眼,真正抚琴的高手应该是徐慕青吧,她徐青青的水平用徐太的话说,也就是能赛过弹棉花的。 “那,你们盛情邀请,我却之不恭,但是万一我的“神音”震到各位了,各位还要多包涵哦。”徐慕青坐到古琴前随手一拨弄,一串散音响起。心想不错的琴,就是可惜了。 徐慕青定好调子,随手拨弄,只听“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悠扬而浑厚,右手连续一阵勾抹,左手轻轻揉按着,曲调美妙空灵,不知为什么,她今天发挥的出奇的好,以前不好掌握的力度和指法突然间变得娴熟起来。大殿上变得鸦雀无声,周围的世界仿佛顿时安静下来,连昭信宫门口的鸟儿都停止了鸣叫,仿佛都在静静地听徐慕青抚琴。迭起之处,徐慕青右手力道随之加大,突然“崩”的一声,文王弦断了,但此时的徐慕青已经完全投入到乐曲中,文王弦即便断掉,她也有办法接着演奏。 一直躲在最后面的尹明轩此时也掩盖不住惊讶,徐慕青竟然能够随时变化曲位,用其他弦奏出文王弦上的谱子。众人余惊未定,只听又“崩”的一声,武王弦也断了。 尹明轩嘴角不禁翘了翘,文弦断,亲情散,武弦断,起战患,文武皆断,天下大乱。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个不错的兆头。 武王弦断裂之际抽打在她嫩如青葱的玉指上,徐慕青连忙收手,乐声戛然而止,轻抚略微疼痛的手指,慕青心中不禁吃了一惊,她只是故意将文王弦调的紧了一些,因此文弦断裂在她预料之中,怎么武王弦也会断了呢。 第十一章 遇险 “青儿,没伤到你吧?”徐慕灵担心地端详着妹妹的手指。 “没什么,姐姐不必担心。”慕青淡淡一笑,心中依旧疑问重重,抬眼瞥向大殿之外,只见烈日灼眼,空空庭院中只有蔫蔫的丁香、紫薇,树梢的黄雀突然展翅飞去,引得树枝一阵晃动。 “好了,天意只让我们今天听得一半,剩下的他日若是机缘凑巧,再听也不迟吧。”皇后挥挥手,两个婢女将琴拾走了。“慕灵、慕青,快入席尝尝兰陵进贡来的桂花纯酿,这可是今年的新品呢。”皇后招呼着姐妹二人入席。 只见徐慕灵缓缓坐在了一个戴玉冠,着紫衣的邋遢男人身边,想必那男人就是广陵王了,只是出乎慕青预料的是,此人容姿如此龌龊不堪,全然置周围眼神于不顾,大块朵颐,一副痴傻样。难怪前两日挨打后姐姐来看自己时眉宇间隐隐透露着郁郁寡欢,想必是婚姻不幸所致。这样看起来,袁俊熙倒比广陵王强一百倍,一万倍了,爹爹确实疼自己啊。 光顾走神,坐在身旁的美女给自己添酒都差点忽略了。 “谢谢。”慕青冲美女点点头。 “不必客气。妹妹很羡慕姐姐弹得一手好琴,姐姐可否教我?”美女嫣然一笑,徐慕青哪还忍心说个不字呢。 “呵呵,客气客气。当然可以啦,只是你认得我,我却不。。。”慕青笑着点头答道。 “在下崔照容,右丞相崔季常乃我爹是也。”崔照容一边含笑说道,一边微微颔首施礼。 “哦,原来是丞相大人家的千金,失敬了。”慕青还礼,她在病榻上听婉儿无意间提起过,当今右丞相崔季常老谋深算、才识过人,却爱好医术,常常无偿为人治病,不取分文且不问高低贵贱,一视同仁,往往能妙手回春,膝下独有一女,才貌双全,被视为掌上明珠,求亲者络绎不绝,但崔右丞皆不为所动,觉得没有能配得上女儿的。 “。。。打了胜仗,皇上犒劳三军将士去了。”嘈乱间,徐慕青听到皇后远远地传来一句话。原来是在和太子、郑淑妃等人说着什么。 “哼,若不是我生擒了西泰的将领宇文辉,东安也不会赢得如此漂亮。”尹明哲傲然说道。 “正是,太子殿下可谓神勇威武,不知殿下如何处置宇文辉的?”郑淑妃媚笑道。 “哼,那头猪被我发配到府上的膳房去了。听说西泰菜好吃,哪天我让宇文辉给娘亲做几道正宗的尝尝。”尹明哲说罢,三个人都呵呵笑起来。 徐慕青冷笑着摇了摇头,于是起身,“姐姐要去何处?”崔照容连忙问道。 “小解啦。”慕青低声说道,她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因为在她看来,这里每个人都很莫明其妙,每件事都很诡异离奇,与自己所了解的现代有着太多的大相径庭,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她希望这场滑稽的梦早点结束。徐慕青一边低头暗想,一边兀自在庭中缓行。 小解是假,出来透气是真,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总之面前是一副陌生荒凉的景象。 正犹豫不知何往,徐慕青突然觉得有坚硬的东西抵在自己后背上,惊讶地转身,只见一个魁梧健壮的男子,脸上是腾腾杀气,长发披肩,前襟左衽,手中一把圆月弯刀正抵在自己胸前。 “你是谁?要干什么?”徐慕青吓得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太阳穴的嗡嗡声。 男子嘴角冷冷地翘起一个弧度,用刀把在慕青脖子边狠狠一敲,慕青便不听使唤地倒下去,昏眩中只觉得脖子根火辣辣的疼,断弦果然不是好兆头,上次是丢了小命,这次难道又凶多吉少,还是自己难道又要穿越了? 第十二章 神秘面具男 朦胧间,徐慕青觉察到又有一男子飞身而至,那男子似是挡住了去路,二话没说就和手持圆月弯刀的男人过起招来。耳边传来金属相击的“叮铛”声,男子武艺高超,手中长剑如流星,圆月弯刀男节节后退,只能勉强抵挡,最后“倏”地飞过墙檐,不见了人影。 男子冲逃走的圆月弯刀男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声,想起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徐慕青,于是转身蹲至她身边。 徐慕青努力地睁开眼想看看面前的白衣男子,却不由得在心头吃了一惊,一尊狰狞的青铜獠面面具挡在了男子的面前,仅留嘴边和下巴处一点白皙的脸。 “你是?”徐慕青用极度虚弱的声音问。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小心地抱起她飞身向墙外跃去。 徐慕青见到男子并没有其他举动,也只能乖乖地听天由命,任其抱着自己飞奔,好在这个男子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味。 耳畔传来阵阵“呼呼”的风声,男子快速地在屋顶和树间跳跃着,两人仿佛在半空中飞行,徐慕青稍稍侧目瞥了身下一眼,心中陡然一惊,袁俊熙不过是“水上漂”罢了,这人可是“云上飘”。 “若是害怕,把眼睛闭上。”男子原本低柔的嗓音隔着青铜面具略显沉闷。 徐慕青本想告诉他自己并不害怕的,她在现代又不是没坐过飞机、没玩过过山车,可是微启的朱唇欲言又止,反倒缓缓闭上双目。 二人不知飞了多久,男子总算落地站稳。徐慕青睁开双目,只见自己已置身郊外,四周是荒芜的杂草,面前一座孤零零的楼堂,堂后是高耸茂密的树林。 男子抱着徐慕青走进楼堂,雕梁玉砌、金碧琉璃,但堂中竟空无一人,两人上到二楼拐入一间厢房中,男子将徐慕青轻轻放到床上。 男子没有离去,只是坐在床边上,双目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孔打量着仰卧的慕青,徐慕青也紧张地看着他,心里砰砰直跳。 男子突然抬起手,欲向徐慕青的脖颈处抚去,慕青连忙撇过头,惊恐地闭上双眼,双眉紧紧蹙在一起。 许久没有动静,徐慕青睁开眼,只见男子又端坐在床边,不知何时手中握着一把玉箫,见到徐慕青睁开眼,才放到嘴边吹起来。 箫声低缓而柔和,如诉如怨,仿佛包涵着千言万语,徐慕青的心在瞬间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一阵柔柔的疼痛侵袭着她的五脏六腑,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之前的徐慕青认得他? 慕青觉得好累,虚弱已经不允许她再胡思乱想,双眼渐渐沉重起来,不知不觉间,便在悠扬的箫声中沉睡过去。 第十三章 翠柏堂(一) 不知过了多久,徐慕青终于从睡梦中醒来。醒来时却发现手腕上绾着丝线,雪白的床纱将自己与外界隔的严严实实,但仍能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帐外,似乎是在为自己悬丝诊脉。面具男子则站在旁边,一手撑着下巴。 诊脉完毕,二人便出了厢房。不一会又走进一个人影,从身量来看像是个女子。 帐子被慢慢挽起,果然是一个女子,只见她桃腮杏面,光艳明丽,微笑的脸庞灿若朝霞。 “徐小姐醒了?”女子笑嘻嘻地说道,“饿不饿?我熬了粥的。” “你是谁?这是哪里?”徐慕青说着刚要起身,便觉得脖颈处疼痛无比,这才想起自己被圆月弯刀男用刀把重重的敲了一下,而面具男向此处探手原来是要查看伤情的。 “徐小姐,在下雨菡,叫我菡姐姐就好。”女子坐在床边,搀扶徐慕青坐起身来,笑视慕青,眼神若有所思,嘴上却不再多说。 “我得了什么病,为什么有人替我诊脉?”徐慕青疑问一个接一个。 “傻丫头。那是因为公子担心你呀。这两三月来,你不是挨打就是。。。公子也是怕你身上落下病,所以才找人给你诊脉的。”雨菡姑娘说着一顿,仿佛话语未竟,转而又是一副笑脸,“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姐姐给你盛碗粥去。” “菡姐姐,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是谁?”徐慕青一把抓住打算起身离开的雨菡问道,姐姐一词可不是白叫的,她一定要好好弄明白。 雨菡嘴角淡淡一笑,微微摇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慕青望着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真的认识面具男子么,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了。再抬眼,雨菡已经不知所踪。 一楼的大堂中,刚才悬丝诊脉的老者将写好的方子毕恭毕敬地递到白衣男子手中。 男子接过方子,仔细地瞧了瞧,信笺落下时,露出尹明哲俊秀的脸,“崔季常,要是有半点闪失,看我不饶你。”威仪中透着十足霸气。 “小臣怎敢,小臣告退。”崔季常原本就有些驼的后背,因为弓腰显得更弯曲了。 “恩。等一下,今天的事情切忌不可泄露。否则有你好看。”尹明哲补充了一句。 “是,是,小臣根本没来过翠柏堂。”崔季常先是急促地点头,接着拨浪鼓似地摇头,“臣告退。” 崔季常又躬身作揖,接着慌忙离去。尹明哲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便将手中的方子交与一旁刚走入堂中的雨菡。 “雨菡,且按药方抓些药来。”尹明哲说道。 “殿下,我想你不该。。。。。。”雨菡顿了顿,尽管是在朝野,顶撞太子还是不该的。 “我明白。我本该一心一意等待迎娶西泰公主的。可是,本王亏欠慕青太多了。”尹明哲轻轻叹口气,剑眉紧锁。 雨菡只是点点头,尹明哲的心思她如何不晓,再劝也是徒劳无益,还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刚转身要离去,却被身后的尹明哲叫住。 “雨菡姐,你若想和父王相认。。。。。。”尹明哲刚开口便被雨菡打断。 “不必了。哦,容我再想想。”急促的拒绝之后,雨菡稍稍缓和了口吻,点点头说道,没等尹明哲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第十四章 翠柏堂(二) 徐天瑜登上钟山半山腰,在千回百转处行至林间,擦擦额头的汗珠,遥望四周一片荒芜野草,再行数步,四季常青的马尾松间隐约闪现出一处楼堂,只见门口处走出一个人影。 徐天瑜在树后一停,待那人走近,偷偷一瞥,原来是崔季常。只见他神色从容,但行色匆匆,不一会便消失在山下。 徐天瑜走到楼堂前,刚要叩门,雨菡刚巧开门出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都觉有些尴尬。 “雨菡姑娘。失礼了。”徐天瑜躬身作揖,恢复了镇定。 “徐公子客气。”雨菡满脸羞赧,双面绯红,气息仍有些紊乱。 “姑娘要去哪里?”徐天瑜嘴角一勾,悄悄地俯在雨菡耳边问道。 “殿下要奴婢去购置一些物品。”雨菡转身退到一侧,神情半羞半恼,眼神飘到一边,脸已经红到脖颈处,“殿下已经等候徐公子多时了,公子快请吧。” “雨菡姑娘,我。。。”徐天瑜还要说什么,雨菡已经转身向山下走去。徐天瑜望着佳人背影,无奈只能轻叹一声,随即走进堂院。 大堂上,尹明哲在独自品茶,听到徐天瑜的脚步声,微微抬起头。 “臣好不容易摆脱家兄的耳目,故来迟了,请太子殿下恕罪。”徐天瑜躬身一拜。 “天瑜,不必多礼。坐吧。”尹明哲一指旁边的椅子说道。 “太子殿下今招臣来何事?”徐天瑜落座问道。 “天瑜,你在外面看到崔季常了吧?”尹明哲问道。 “是的。崔季常怎么也会来到翠柏堂的?莫非是殿下请他来的?”徐天瑜问,心中一阵疑惑。翠柏堂乃太子尹明哲的私人秘所,隐匿于钟山的松柏密林之中,故得名“翠柏堂”,具体位置多无人知晓,只有太子较为亲信的人才会被招来此地议事。 “没错,是我命人带他来的。我是让他来为一个人诊脉的。”尹明哲说道。 “殿下不舒服?”徐天瑜从未想过此时的翠柏堂里还会有第三个人。 “不,是你妹妹徐慕青。”尹明哲淡淡地答道,端起茶杯啜了口茶。 “慕青她。。。。。。”徐天瑜睁大眼睛,嗓门也高了许多。 “嘘。她现在就在二楼厢房。”尹明哲将食指竖在嘴前小声说道。 “慕青她怎么了?”徐天瑜焦急地压低嗓门问道,一下子坐立不安起来。 “宫中有刺客,伤了慕青。再加上三个月前慕青服毒,几日前挨打,本王索性让崔季常给她诊诊脉,倒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本王想让她在此静养三五日。你看如何?”尹明哲说罢,一双眼睛探询地望着徐天瑜。 “殿下。臣替青儿谢过殿下美意,只是家中如何交待,况且殿下若是真为青儿好,也不该再与青儿纠缠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揪出刺客。”徐天瑜皱起双眉,神色突然严肃起来,与刚才在门口简直判若两人。 “这是我命人画的刺客的画像,想必被惊动之后,此人早已不在宫中。你可领我的一小队人马在城中四处查探,务必要揪出此人。”尹明哲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图纸。 徐天瑜接过图纸打开一看,吃了一惊,“这副妆扮,是索图国的?为什么要刺杀青儿?”徐天瑜不解地望着尹明哲。 “昭信宫与昭明宫之间有一条幽谧的小径相连,慕青从小径进入了昭明宫。想必刺客原本冲父皇去的,没想到半路遇到了慕青,当然要杀之灭口了。”尹明哲说道。 “殿下怎么会了如指掌?莫非是一路跟踪青儿?”徐天瑜俊眉轻扬,口吻中有几分玩笑。 “刺客的事情只有你我知道,暂时不要让第三人知道。”尹明哲转过身用极为严肃的话语岔开了话题。 “那青儿。。。。。。”徐天瑜也严肃起来。 “家里那边你就找个借口说她出门几日,我现在见她都是以青铜面具示之,她应该不晓得是我。这你总该放心了吧?”尹明哲转过身望着徐天瑜说道。 “遵命。”徐天瑜只有点点头,躬身一拜。 第十五章 博卿一笑 雨菡下山以后先是来到药堂配好药,然后采购一些日用品,以备未来几日翠柏堂的用度。 “纸鸢啊,漂亮的纸鸢,风车喽,拨浪鼓喽。。。。。。”街边卖小物件的叫卖声吸引了手中已是大包小包的雨菡。 “姑娘,买一件吧,瞧做工多好。”见到财神来了,小贩直冲雨菡点头哈腰。 雨菡冲他淡淡一笑,随手拿起一个蝴蝶纸鸢,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垂髫女童,手中拿着一个纸鸢,无忧无虑地在草地上奔跑,身后是她年轻美丽的娘亲,一边嘱咐着她小心,一边陪在她身旁放纸鸢。 碧草云天突然乌云密布,天上的纸鸢已经不知去向,在倾盆大雨中,娘亲领着女童在荒山野岭中逃生,身后是一群群追兵,泥泞崎岖的山路终于使母女两重重摔倒下去。 “娘亲,我跑不动了。”如果女童知道后来等待她娘亲的是如何残酷的话,那她发誓就算丢掉双腿也会坚持跑下去的。娘亲含泪将女儿藏在山坡上密草丛生的土坑中,自己却被追兵捉个正着。土坑中的女童隔着丛丛青草,见到自己的娘亲被逼迫跪在一个女人面前自尽身亡。 那女人见到女童的娘亲断了气,方肯转身离去,转身时,女童见到了女人傲视一切的神态,还有冷若冰霜般深邃的眼睛。 “姑娘,你到底买不买啊?别光看啊。”一旁的小贩有点不耐烦了,将雨菡从回忆拉回到现实。 “这个纸鸢我要了。”雨菡瞥了小贩一眼,说着低下头去掏钱。 “我替这位姑娘买了。”与此同时,一个男子声音异口同声地说道,一只手上托着一锭银子递给小贩。 “徐公子!”雨菡惊讶地转身,发现身后立着徐天琪。 “公子,小的才开张,您的银子找不开啊。”小贩尴尬地搔着后脑勺。 “我这有散银子。”雨菡说着掏出散银。 “哎,雨菡,算是在下的一点心意,何必斤斤计较。况且总是去明月楼叨扰你,算是我的一点补偿。”徐天琪按住雨菡的胳膊,接着对小贩说,“那我这锭银子够买你多少玩意的?” 吉祥街上,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店铺,路边还有吆喝着做生意的小摊,路中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越走越远一男一女,男的手中推着个小推车,上面满是纸鸢、风车、拨浪鼓等小玩意,女的手中大包小包,一个小贩惊讶地望着两人的背影,嘴巴久久不能合拢,手中托着一锭重重的银子。 “其实徐公子不必这么客气,你来我的明月楼也是照顾我生意,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感到叨扰呢。”雨菡望了一眼徐天琪,嘴边暗暗一翘,没想到他推小推车的样子如此滑稽,完全毁掉了以往文质彬彬的形象。 “呵呵。那就好,只是这两天怎么没在明月楼见到你呢?”徐天琪好奇地问。 “哦,我亲戚有点事要我过去帮忙。”雨菡淡淡一说。 “你在金陵还有亲戚?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徐天琪出乎预料地惊讶,两人都停住了脚。 “呵呵,皇上还有三五门穷亲戚呢,何况是我?”雨菡微微一笑说道,“好了,到此分别吧。” “只是这些玩意怎么办?不如我送你一程好了。”徐天琪望了望手中的小推车笑道。 “既然送给我了,那全凭我做主了?”雨菡含笑一问,徐天琪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 雨菡便从车上扯下一只纸鸢和其他两三样小物件,然后用下巴一指路边的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剩下的送给他们好了,想必他们的爹娘也很少卖这些东西给他们玩的。徐公子何不发发善心?” 徐天琪点点头,将车推到小孩中间,“孩儿们,这些玩意送给你们好不好?别抢啊,都有都有。”徐天琪一边发物件给小孩们,一边回头与雨菡相视而笑。 得了玩意的小孩们哄跑着散开,徐天琪不禁长舒了口气,再回头时,心中不禁一凉,身后已是空空如也,不见了佳人的芳踪。 第十六章 淡淡愁绪 徐慕青悄悄下床来,走到窗边向外望去,只见对面是一片葱翠挺拔的松树,西面不远处是陡峭的重山峻岭,四周清幽静谧,只有清脆的鸟鸣和远处山泉的淙淙流水声。 徐慕青深深地吸了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呼吸顺畅。这里地势绝佳,此处三面环山而居高临下,不但可以坐享阳光的照耀,而且可以欣赏到山际之中的美景,能据此地而建堂,相必主人一定是个非凡人物。徐慕青心中正暗暗想着,只听身后的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 转过身,果然是青铜面具男。尽管心中已经猜到是他,片刻间,徐慕青还是被那具狰狞的獠面吓得微微一怔。 “这是哪里?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徐慕青说着盯向那具面具,面具上的五官扭曲而夸张,眼睛处留有两个小小的圆孔,最恐怖要数从嘴角伸出的两只长长獠牙,为什么这个男子要戴一具这么自损形象的面具呢? “你喜欢这里么?”男子徐徐踱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缓缓问道。 “恩,这里的确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地方了。”徐慕青的思绪被男子打断,于是笑着点头回答,心想以前见到的人工景观无论多么巧夺天工终敌不过面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喜欢的话就多住几日吧。”男子背着的双手垂下来,从宽袖中滑出那支白玉箫,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放于唇前缓缓吹起。 箫声与鸟鸣、流水相互辉映,有低有高,忽明忽暗,周围显得更加幽静了。徐慕青静静地站在男子的身后,眼前的意境强迫她停止思考,停止询问,仿佛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欣赏。无论如何,这个男子救了她,并且对她以礼相待,她没有理由说不字。 箫声里透露出不易觉察的哀愁,这种淡淡的情绪仿佛能够通过空气传播一样,徐慕青的心在无形中被这种淡淡的气氛感染了,感觉自己像网中的鱼儿,如何挣扎终逃不脱被笼罩的命运。 夕阳斜照,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徐泽洋换下朝服,端坐到餐桌周围,余光扫了一圈,发觉餐桌上少了一个人。 “青儿呢?”徐泽洋不动声色地问道。 “被灵儿留到宫中了。说是住个三五日就回来。”一旁的水冰蓝连忙回答。 “恩。是差人捎信回来的?”徐泽洋点点头,动了筷子,其他人方敢也动筷。 水冰蓝一怔,抬眼望向正在夹菜的徐天瑜,徐天瑜连忙笑道,“今日出宫时正巧遇到了木公公,木公公就告诉了儿,他老人家也省得再多跑一趟了。” 徐泽洋一直低头进饭,只是点点头,不再多问,一旁的徐天琪却冷笑了一下,“我也碰巧遇到了木公公,他怎么不告诉我却告诉你?” “可能大哥当时正巧在和别人谈话吧,木公公不好打扰,又可能大哥一向瞧不起宫人,所以木公公见了大哥自动退避三舍。”徐天瑜一边冷言相讥,一边用白眼瞥了身旁的徐天琪一眼。 “哼,那算他识相,连西泰人都怕我三分,何况是个太监。”徐天琪傲然说道,他的英明神武可是勇冠三军的。 “不过逞一时匹夫之勇罢了。哼。”徐天瑜小声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我看你才是无用之辈,只会吟几句诗,写几篇文章的蠹虫。”徐天琪气恼地一拍桌,怒目圆瞪。 “都给我住嘴!两个只知道窝里斗的畜生,不想吃饭了都到祠堂给我跪着去!”徐泽洋重重地一摔碗,向兄弟二人怒喝道,两人随即都闭了嘴,默默地坐在桌旁。 “老爷,别生气了。”水冰蓝蹙起眉头埋怨地扫了两兄一眼,在一旁连忙劝道。 “还不快去!”徐泽洋一声呵斥,两兄弟连忙起身一前一后出屋向西侧的祠堂走去。 第十七章 故作人情 一缕晨辉透过槐树的丛丛细叶斜照在昭信宫的琉璃瓦上,整座宫殿被金灿灿的光芒围成一团,从远处望去祥瑞无比。庭院中,两个宫女在洒水清扫。其中一个年纪尚幼的伸了伸懒腰,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瞥了她一眼,“小心被捉到,可是要扣食飨的。” “唉。那点食飨,都不够养活一条狗的。说起来,进宫又不是为了当宫女的。”小宫女停止打扫,嘴巴一撇,想自己在家中也是父宠兄爱,母疼姐怜的小家碧玉。 “你啊,就别抱怨了。就祈祷有生之年能出宫和家人团聚就好了。”年纪稍长的宫女撇撇嘴,摇摇头。 “唉,可怜我的青春年华。”小宫女无奈地摇摇头,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原来也只是个美梦而已,“可是,为什么。。。。。。” 年长些的宫女一把拉住小宫女悄悄躲至昭信宫月门处的大槐树下,小声地跟她咬着耳朵,“看来你这新来的真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出了名的悍妇啊,皇上被她管的那叫一个服帖。你何时见过皇上三宫六院了?” “不是还有淑妃娘娘。。。。。。”小宫女还是不解。 此时月门之外正巧走近两三个女子,走在最前面的女子听到门后的窃窃私语,停住脚步,玉手一抬,止住身后两个婢女的脚步。脚下的绣花鞋上是两朵粉嫩的百合,再往上是一身紫红色的罗纱裙,头上珠钗斜插,原本白皙透亮的脸庞微露愠色。 只听较年长的宫女说道,“淑妃娘娘原本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是皇后娘娘从娘家带进宫来的。听说那是十五年前,从外凯旋而归的皇上带回一个女俘虏,那女俘虏想必是位大家闺秀,不但美若天仙下凡,而且精通琴棋书画,简直把皇后娘娘都比下去了。原本皇上就只有皇后娘娘一个,现在得了一位神仙般的人物,岂有不爱之理,但又忌惮皇后娘娘的凶悍,所以就在城外筑了座金屋,索性来了个金屋藏娇。” “啊,那后来呢?”小宫女听得津津有味,急切地问着。 “后来还是给皇后娘娘发现啦,先是除了那女子,后来为了收拢皇上的心,就把贴身侍女,也就是淑妃娘娘给了皇上。皇上这才作罢了。”年长的宫女说道。 “那皇上和那个神仙般的女子没有留下一男半女么?”小宫女刚刚发问。 只听门外一声怒喝,“大胆狗奴才!”,随即走进一名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侍女,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郑淑妃。 “淑妃娘娘!”两个宫女顿时傻了眼,双双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头伏在地上,连连求饶。 郑淑妃鄙夷地望着地上的两个宫女,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今儿我不罚你们,全是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怎么说你们算是昭信宫的人。你们可给我记住了,若想活到离开皇宫那天,有些话以后就少说,今天是遇见了我,换个人,你们或许就小命不保!” “谢淑妃娘娘大恩!奴婢永世不忘!”两个宫女连连磕着响头。 “还不快去干活!”郑淑妃一声呵斥,两人急忙起身跑开了。 望着两个慌忙逃窜的背影,郑淑妃长长地出了口气,瞬间迷蒙的眼神转而恢复成以往的犀利。刚欲迈步向大殿走去,忽听身后一阵拍掌的声音。 “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两个侍女先施礼说道。 郑淑妃回头一看,原来是广陵王尹明轩正从月门中走过来。 “你们先退下吧。”郑淑妃说道,两侍女轻轻施礼,然后转身离去。 “娥儿,你这人情到做的顺水推舟,母后身边的人就这样容易的被你收买了。”尹明轩说着伸手欲抚上郑淑妃的玉手,不料却被郑淑妃反拍了一下。 “大白天的动手动脚,也不看是什么地方。”郑娥儿樱唇一绷,蛾眉一蹙,故作生气。 “好久没和娥儿单独相处了,人家想你嘛。”尹明轩油腔滑调地小声说着。 “想我。呸!亏你说的出口。广陵王疼妻那是出了名的,谁不知道你只疼爱你那宝贝徐慕灵!”郑娥儿一半妒怒一半醋意。 “我那不是为了拉拢徐家么,和你刚才那出戏有什么两样?”尹明轩坏笑着说道。 郑娥儿刚要说什么,忽瞥见皇后李之仪正走出大殿门口,于是停止和尹明轩调笑,赶忙迎着李之仪走过去,边走边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第十八章 积怨重重 皇后李之仪看到走上前的郑娥儿,点点头,眼睛随之一瞥,又见到了慢吞吞走过来的尹明轩,“既然你们来了,就随我坐坐吧。”李之仪说着转身回到殿中。 “娘娘一大早的要去哪?”郑娥儿在一旁搀扶着随口询问。 李之仪只是一个冷冷眼神看向她,郑娥儿便连忙低下头,不再作声。 三人闲坐屋中,说了几句家长里短,再无话可说,气氛行将冷却时,只听门口一阵衣物的窸窣声,接着走进来的是尹明哲,身后跟着一名小厮,小厮手中拎着一个提篮。 尹明哲先是给李之仪问了安,随后冲小厮挥了挥手,于是小厮将提篮放置桌上,将篮中的菜品摆好,便退出殿外。 “这是什么?”李之仪不解地问,只见盘中的食物皆不似以往的做法。一旁的郑淑妃和尹明轩只是望着食物。 “儿臣几日前说过要让母后尝尝正宗的西泰菜,这几道菜都出自宇文辉之手,儿臣觉得还不错,今天带过来几样。正巧明轩和淑妃娘娘也在,不如一同尝尝吧。”尹明哲笑道。 “这。。。。。。宇文辉乃血性男儿,又出自西泰将门之后的宇文世家,他竟甘心做你府上一个厨子?”李之仪狐疑地望望一桌子的菜盘又望望尹明哲,心中难免有所顾虑。 “他自然不肯,不过挨过儿臣几顿杖刑后就乖多了。”尹明哲嘴边泛起一丝冷笑,西泰的猛将给他当厨子,天下恐怕独此无二了吧。 “哦,娘娘若是不放心,臣妾先来尝尝看好了。”郑淑妃说着夹了少许在小碗里,不等李皇后阻拦便已经试吃了起来。 “娥儿,还是你周到。”李之仪此时投向郑淑妃的眼神中包含着信任和少有的温情。 “娘娘,您慢用,臣妾就不打扰娘娘和两位殿下叙家常了。臣妾告退。”尝完菜的郑淑妃向李后行了个礼,便落落大方地退出了大殿。 “母后,儿臣也要给母后献份孝心,儿臣给您弹段琵琶如何?”尹明轩摇着李之仪的手臂一阵撒娇,憨态可掬,一旁的尹明哲摇头笑了笑。 “好啊,来人,取琵琶来。”李之仪点头答应着,尝了几口尹明哲带来的西泰菜。 尹明轩怀抱琵琶,当心一划,清越的曲子响起来。尹明哲随即踱到倩窗下的雕栏处,倚着栏杆斜坐下来,一缕阳光此时正照在他的周身旁,玄色纱衣贴在雪白的肌肤上,精致的轮廓分外耀眼,身后的尹明轩偷偷瞄了一眼面前的兄长,弹着琵琶的手随即停止。 “怎么不弹了?”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李之仪不解地问。 “再怎么弹,都没有哥哥弹的好。”尹明轩嘟起嘴,一把扔下手中的琵琶,不知是在耍孩子脾气还是真生气。 “哈哈。”尹明哲笑了笑,没错,他只是不弹罢了,要弹的话,应该无出其右者。 “唉,明轩,你又耍小孩子脾气。”李之仪责怪地看看尹明轩,摇摇头。 “母后就是偏心!为何把哥哥生的这样完美,却把儿生的如此形秽,把哥哥生的如此灵巧,却把儿生的如此蠢笨,偏心!”尹明轩像受了欺负的小孩一样一下子俯在李之仪的怀中大哭起来。 李之仪无奈地撇撇嘴,其实有时她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嘴上却在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尹明轩。 “明轩,你笨,这就对了。这样你才是我的好弟弟。”尹明哲站起身,哈哈大笑地说道,“母后,儿臣告退了。”接着又哈哈大笑一声走出殿去。 李之仪只是坐在凤榻上,片刻间愣了一愣,不禁玩味起尹明哲的玩笑话,低头见到怀中的尹明轩一直在哭闹,似乎并没留意,便也释怀了。 埋在李之仪怀中的尹明轩,脸色早已由红变绿,一边高声喊着“母后偏心”,一边将拳头恨恨地攥在了一起。 第十九章 良药苦口 雨菡手中端着汤药,随口轻轻一吹,“徐姑娘,来,趁热。” 还不等她说完,徐慕青已经背过身去,把脸一扬,“不喝,好苦的,要喝你喝,谁爱喝谁喝,反正我不喝。” “徐姑娘,是公子吩咐在下煎药的。”雨菡连忙解释。 “那就让你家公子喝好了,人家又没病,就是受点皮外伤而已,不喝不喝。”慕青连忙逃开,退至门口,不料后背撞在正进门人的胸膛上。 转头望去,果然又是那具熟悉的獠面。 “听话,把药喝了。”男子说着接过雨菡手中的碗柔声说道。 “不要!不要!不要!”徐慕青一连高声叫嚷着,随即将男子手中的药碗打翻在地,实在是忍无可忍,慕青索性将满腔的愤懑宣泄而出,“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不过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才一直忍到现在,你却得寸进尺,还有,不要总是带着个鬼面出来吓人,你觉得有意思吗,好没意思啊,你很怕人看吗,那就不要出门啊,谁会在乎你长什么样子啊,我受够了,我要回家啦!”徐慕青噼里啪啦地一阵吼完,终于觉得心头舒服了许多,随即浑身疲惫地软下来,一屁股坐到床边,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哪还有家可回呢,要回也是回徐府,接着是一阵莫名地哀伤。 “徐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对他?”雨菡叹口气说道,口吻中满是怨怼。 “我怎么对他了。我说的都是事实嘛。”徐慕青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原本站在门口的面具男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一边觉得委屈,为自己打抱不平,一边又为刚才的莽撞感到后悔。毕竟人家没有恶意,而自己的话却带着恶毒。 “他是担心你的身体啊。他是怕你体内残毒未尽啊。”雨菡轻叹,站起身打算离去。 “残毒?!”徐慕青惊叹一声,不可思议地望着雨菡的背影。 “对啊。难道你真不晓得,他是你三个月前曾为之服毒自尽差点死掉的人?”雨菡停了一停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她轻声说道,随即悄然离去。 徐慕青整个人顿时惊呆了,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她还不晓得,到底还有多少烂摊子等着她来收拾,她真想对着苍天喊一句“徐慕青,我恨你!”,可是又能怎样?她已经不是徐青青了。 短暂的思绪混乱之后,徐慕青在心中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既然曾经差点为他死掉,那怎么也得搞清楚他到底是谁才比较公平吧。一个计划悄悄在她胸中酝酿着。 银灰色的月光斜照在明镜湖上,泛起粼粼波光。临湖的明月楼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依旧是二楼的雅间里,依旧是靠窗的位置,依旧是一把紫砂壶,三只白玉杯。 不同的是,尹明轩很生气,完全没有了上次的翩翩风度,“真当我蠢么。有一天我定要亲手斩杀你!” “公子息怒。”崔季常轻言相劝,却被尹明轩的声音盖了过去。 “换作是谁,这口气也咽不下去。”徐天琪重重地一捶桌,“咣当”一声。 “公子还是息怒,能屈才能伸啊。”崔季常的话语依旧波澜不惊。 “崔季常,你老是让我忍,就没有别的词了?还是你根本没有对策,我要你何用?”尹明轩将脸冷冷一横,眼中带着凶光。 “公子真是冤枉老臣了。老臣胸中初有一计,只是刚具雏形。”崔季常此言一出,尹明轩双眼一亮。 “崔大人,何不说出来,大家一起斟酌,也好让公子早日雪耻。”徐天琪说道。 “崔季常,你但说无妨。”尹明轩催促着。 “是这样,前日,太子殿下命人带臣去了趟翠柏堂,为一位姑娘诊脉,臣想,皇后娘娘素来最恨男子不专一,不如借皇后娘娘的手以此事为由。。。。。。”崔季常不敢再往下说,只是恭敬地一拜,“臣有不敬的地方,还请公子多多包涵。” 尹明轩来回轻踱,玉额轻颦,潭水般的双眸若有所思,“好是好,可如此,你不也就暴露了?今后哥哥也不会再信你了。” “臣有办法,既能不暴露崔大人,又能顺利地将消息传到皇后娘娘那。”徐天琪嘴角微微一勾,其实会打仗的人才最不缺心机,战场上兵不厌诈嘛。 “哦,快快道来!”尹明轩面露喜色。 “只需皇后娘娘身边郑淑妃的一句话就行,太子殿下强迫宇文辉当厨子,是为了金屋里爱吃西泰菜的美娇娘。”徐天琪淡淡说罢,轻轻饮了口茶。 “妙,妙呀!”尹明轩拍手大笑道,崔季常也呵呵缓笑,“天琪真乃长江后浪也。” 第二十章 花开花落 徐慕灵一早给皇后请完安,闲庭信步,翩然而行,时不时经过大大小小的宫殿,殿外的宫女太监见到广陵王妃经过,每每恭敬地给她行礼问安,慕灵都只是轻轻点头,淡淡微笑,款款前行。 脚步随之踏入后庭的御液湖,湖水方圆数里,湖中星罗棋布的点缀着大小岛屿,岛屿上或建亭台楼榭,或砌假山石椅,宫中之人常在此衔觞赋诗,观景小聚,不失雅趣。岛屿与岛屿间有桥相连,每座桥独具一格,造型独特,或石或竹或白玉或檀木,伫立桥上,临风远眺,让人觉得飘飘欲仙,流连忘返。 徐慕灵走上离岸边最近的一座小岛,岛上遍栽着梧桐树,一株株梧桐枝干挺拔,根深叶茂,彼此间枝枝相覆盖,叶叶相通融。 徐慕灵稍有些疲倦,于是行至树荫下,稍作休息。 此时正值梧桐花开,紫色的梧桐花繁星般点缀在茂密的枝叶间。地上也铺满了败落的紫色花朵,一朵开到正盛的梧桐花恰巧从树间掉落在慕灵的裙褶间,被慕灵的纤纤玉指缓缓捻起。抬至鼻下一嗅,花朵间依旧保留着一丝沁人的香气。 望着那些满地的残花败蕊,徐慕灵的心暗自一痛,花开花落自有时,谁人奈何东君主。人如花,花如人,韶华有限,逝去不再。 徐慕灵缓缓躬身,低头拾起地上的残花,一直拾到双手皆满,然后小心地包到手帕中,最后将包着残花的手帕埋在树下。 世人都说梧树为雄,桐花为雌,故有“梧桐相待老”之句,今日将桐花葬于梧树下,一则算是成全有情人,二则落花也得以善始善终了。徐慕灵想着,长长的舒了口气,心中顿觉得宽慰许多。无意间抬头,只见湛蓝的天际间白云朵朵,时卷时舒,好一个恣意从容。徐慕灵望着那浮动的游云,心中好不羡慕,真想也立刻变作一团云飘到天上去,从此远离尘嚣,自由自乐。 刚要转身离开,只听身后不远处的梧桐树间有人轻语,听声音是一男一女,徐慕灵本不愿多听,但是女人一声娇滴滴的“明轩”让她立刻腿如灌铅,头顶仿佛一道惊雷,顿在哪怎么也动弹不得。 只听女子说道,“大白天的约我来这,不怕遇到别人么?” “放心吧,娥儿,一般人都会去离湖岸较远的岛屿或者有楼台的岛屿,谁会来这?这里既无观赏之处,又无景色可言。”果然是尹明轩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慕灵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她多希望刚才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分外熟悉的声音反倒使她更加清楚,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夫君——尹明轩。 “可是娘娘会相信我说的话么?”郑娥儿口气中透露着犹疑不决。 “又不光是你一面之词,我已令天琪买通了宇文辉,恐怕此时太子府上下都知道了太子让宇文辉当厨子是为了给翠柏堂里的佳人做西泰菜这个公开的秘密。”尹明轩随即得意地笑了两声。 徐慕灵屏住呼吸,发现原来尹明轩在与郑淑妃密谋着什么,于是心情稍稍缓和,但又暗自为天琪和天瑜担心起来。 “恩,那我只能试试,至于娘娘是否相信,那也是我不能控制的。”郑淑妃似是答应了,“宇文辉如何被你收买的?” “哈哈,我答应事成之后,保他回西泰。”尹明轩说道。 “那事成之后,你许我什么?”郑淑妃半撒娇半认真问。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你想要什么给你什么?”尹明轩爽快地答道。 “哼,这些东西你父皇不知给了本宫多少了,”郑淑妃满是不屑地说,随即口吻分外认真严肃,“明轩,我郑娥儿并不在乎这些过眼云烟,只想有朝一日在你的后宫中分一杯羹。如何?” 树后的徐慕灵心跳急剧加速,男人三妻四妾并不稀奇,更何况明轩是王爷,可郑淑妃的话意味重重,那是徐慕灵做梦都不曾想过的。婚后四年,她始终觉得明轩沉闷静默,若不是她在一旁悉心照料,他恐怕连衣服都穿不整齐,连饭都吃不舒服,她早已习惯了那个蠢笨、邋遢、毫无心思的尹明轩,尽管有的时侯,只是偶尔间,他也会流露出几分灵秀、爽朗和豪气,也会突然间聪慧、机智、善解人意,但她总觉得那是他误打误撞而已。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是尹明轩的一个“好”字,接着传来郑淑妃的笑声,那个“好”字和郑淑妃的笑声仿佛一道道利箭射在徐慕灵的心上,不想再听下去,徐慕灵连忙悄悄转身离开,留下身后两人的呢喃声。 第二十一章 酒不醉人(一) 翠柏堂里,尹明哲斜靠在自己厢房中的玉榻上,虽手持卷宗,内心却如同翻江倒海,久不能平,徐慕青的叫嚷声似乎依旧在耳边回荡着。 或许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与人自由,与己自由。心中不禁急遽一紧,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怎能说放就放,谈何容易,又怎么舍得。尹明哲想到此,轻叹了一声,徐慕青的倩影再次浮现在他眼前,心头仿佛打翻了五味。 “当、当、当”一阵轻缓的敲门声断了尹明哲的思绪。 “谁?”尹明哲高声问着一把带上青铜面具,这不是雨菡一贯的敲门风格。 紫檀木雕花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一支风车伸了进来,持风车的手轻轻摆了摆,接着跳进一脸顽皮的徐慕青。 “嘿嘿。是我。”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此时的徐慕青浑身散发着活泼开朗。 尹明哲只是望着她,没有说话,他的沉默让徐慕青一时间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他在等她开口道歉么,可是她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嘛。 徐慕青皱了皱眉,也罢,山不来就我,我偏向山行,“这个送给你,不要生气了啊。”徐慕青上前一步,将风车毕恭毕敬地放到榻前的玉案上。 “我没有生气。”尹明哲看了一眼案上的风车,嘴角微微一勾,她当他是三岁的孩子么,居然用风车来哄他。但是,他却打从心底地喜欢,喜欢那个风车,喜欢她来哄他,尽管只是个风车而已。 “哦?真的?真的、真的不生气?”徐慕青瞪起明亮的大眼睛,一连说了三个“真的”,心想这人可真大度。 “那药不喝就不喝吧,但要好生调养身体。”尹明哲依旧抿着嘴,柔声说道。 “哦,害我一阵担心那。亏我还恬着脸找雨菡姐要了个风车。”徐慕青撇撇嘴,似有几分埋怨在其中。心想这男人难道是个宰相,大度的有些不合逻辑。 尹明哲心中更加欢喜了,原来她是如此在乎他的,但声音却依旧平缓,“这倒成在下的错了?”一半玩笑,一半打趣。 “就是你的错。”徐慕青的话头接的倒爽快,如果不是他强迫她喝那碗什么药,她怎么会露出那副凶巴巴的样子,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尹明哲望着面前的徐慕青,心中突然有点迟疑,慕青的性子好像比以往变了许多,七夕宴会上他就有所发现了,今天感觉尤为明显,仅仅是分别了三个月,为何前后感觉判若两人,不过他喜欢她现在给人的感觉:舒服、自然。 “好,我的错。”许久,尹明哲笑了笑,何必和心爱的人较真呢? “那、那、那,是你自己承认的,我可没有逼你。”徐慕青得意地一扬下巴,“你要怎么赔偿我?” “你说呢?”尹明哲嘴角一勾,心里暖暖的,仿佛连受罚都是一种甜蜜。 “我,我要你陪我喝酒。”徐慕青说罢,撅起樱唇小嘴。 “好。”尹明哲痛快地答应,徐慕青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徐慕青坐在厢房里的铜镜前,尽量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些,雨菡上次回买的胭脂水粉今天正可以派上用场。只是,徐慕青根本梳不来古代的发髻,在徐府时都是婉儿帮她梳妆,所以这几天她都是披头散发。 “徐小姐,晚宴备好了,公子命我来请小姐。”雨菡一边轻轻敲门一边在门外说道。 “知道了,就来!”徐慕青一边高声回答,一边麻利地将一头长发梳了个公主头。 最后照照铜镜,一身古装配个披肩的公主头,尽管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但却自有一份妩媚,确认自己十分完美后,徐慕青打开房门,对侯在门口的雨菡说了一句“走吧”,于是自信满满地向一楼正厅走去。 第二十二章 酒不醉人(二) 一楼正厅,带着面具的尹明哲早已等候多时了,见到徐慕青的到来,于是冲门外喊了声“上酒菜。” 还不等慕青坐稳,一个高大魁梧、虎背熊腰的男子便拎着竹篮走进厅内,后面跟着两个小厮,只见打头的男子虽然衣服破烂,不修边幅,脸上似乎还挂着旧伤,但浑身散发着勇猛豪气,根本不像个厨子。 没有说什么,男子只是将篮内的菜肴一一呈上,两个小厮则摆好了碗筷,分别给尹明哲和徐慕青斟满酒。 尹明哲一个挥手,众人都退下了,雨菡走在最后,替二人关上门。 “来,尝尝看,我特地叫厨子做给你的。”尹明哲一边说着,一边给徐慕青夹菜。 徐慕青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点点头,他对她实在太好了,以至于她的五脏六腑都觉得酸甜酸甜的,然而心口却莫名的一阵痛。 低下头望那些菜,慕青发现桌上这些皆不似以往在徐府上吃过的,更像是以前吃过的清真菜,于是一阵惊喜,此人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清真菜的? 一阵欢喜过后,突然记起了正事,“菜要吃,酒也要喝。”徐慕青对着那具青铜面具假笑道,“我还没谢谢你出手相救呢。” 尹明哲只能也端起酒杯,两人一碰杯,各自饮下,徐慕青强忍着喉头的一阵辛辣,将口中的酒咽下。 “如此良辰美景,岂能无乐。”尹明哲说着又亮出玉箫。 “你若肯连饮三杯,我就为你抚琴一曲,如何?”徐慕青不放弃任何能灌醉他的机会。 二话没说,尹明哲只是端杯连饮三杯,饮罢依旧正襟危坐,命人拿来了一张琴。 徐慕青惊讶地望着他,脸上随即是柔柔一个浅笑,难道她叫他喝一坛他也喝么,自己有意为难他他怎会看不出来,只是他竟心甘情愿地上钩,好吧,就还他一曲《酒狂》好了。 想到此,玉指一抹,低沉悠缓的调子缓缓从慕青指间流出,只弹过一遍主调,耳边便传来了幽幽箫鸣,徐慕青投去一个戏谑的眼神,嘴角微微一勾,想和曲,没那么容易。 徐慕青故意将拍子变快,尹明哲也将拍子变快,徐慕青拖长,尹明哲也拖长,徐慕青变调,尹明哲也跟着变调,总之,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琴声在箫声的烘托下那么婉转动听,箫声在琴声的伴奏下又那么悠扬美妙。徐慕青最后手一勾,琴箫皆停,但仙音仿佛仍回荡在半空中。 抬头望向他,慕青心中虽有些不甘却十分敬慕,这个男人果然绝非等闲。 “在下以箫声伴你的琴声,你怎么也得回敬在下一杯酒吧。”尹明哲笑道。“喝就喝。”徐慕青说着端起酒杯仰头而尽,喝罢却故意扬眉问道“那你可知方才是何曲?” “在下不知,”尹明哲诚实回答。 “不知道也敢来和曲,罚酒。”徐慕青蛮横地一撇嘴。 “这也要罚?姑娘告诉在下,在下不就知道了?”尹明哲无辜地说。 “若想知道就再连饮三杯吧。”徐慕青嘻嘻一笑,心想看你还不醉。 尹明哲没有说话,端起杯爽快地连饮了三杯,徐慕青心中暗自惊讶此人的酒量,无奈只能懒懒答道,“《酒狂》。” 尹明哲先是一愣,以为她在讥讽自己,随后意识到是曲子的名称,于是哈哈大笑,“这曲子倒是很合时宜啊。” 两人又吃喝了一阵,徐慕青脸上虽挂着笑,但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样下去,对方没醉,自己倒要先喝倒了,随即灵机一动,好吧,酒不醉人,那我自醉好了。 “哎呦,不行了,不行了,醉了,醉了。”徐慕青说着浑身一软,斜靠在尹明哲身上,闭上眼装醉。 第二十三章 缱绻悱恻 “徐姑娘?”尹明哲低唤了两声,见慕青没有反应,于是将她横身抱起送回二楼厢房中。 刚要起身离去,喃喃呓语的徐慕青一把扯住尹明哲的袖子,“唔唔唔,再来一杯。。。。。。”两手紧紧抱住尹明哲的手臂不放。 尹明哲抽不出手臂,无奈只能斜卧在徐慕青身旁。一脸埋在尹明哲臂膀里的慕青则在无声地奸笑着,只等他睡着后,一切自然手到擒来。。。。。。 偏偏尹明哲很不配合,不但没有一点睡意,另一只手还很不安稳地轻轻抚弄着她的秀发。 然而,他接下来讲的话却在不经意间深深撼动了徐慕青的心。 “青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尹明哲一边轻抚她的秀发一边小声叨念着,“你服毒,便是要毒死我,是要我一生都不好过。”说着轻叹口气,将徐慕青拥在怀中。他暖暖的体温迅速传到她的体内,她的心突然加速跳动,血液一阵急流,腮边似乎有两片火在烧。 “记得十年前我们第一次相遇么,”尹明哲缓缓说道,口吻中满是幸福。 “橘树下站着小小的你是如此明媚,阳光突然变得很耀眼,我嗅到了空气中橘子花的甜香。” 尹明哲说着用脸轻轻蹭了蹭徐慕青的头,温顺地像一只小猫,“从小一贯骄傲的我,竟突然觉得自己那么卑微,卑微到爬上树去给你摘橘子,但心里却是欢喜的,从此心被你填满了,再也装不下任何人”,尹明哲喃喃自语着,语气中满是甜蜜。 “岂料倾恋十载,得来的却是你的一朝永绝决,你留给我的那封信就像一把匕首,要生生从我的心中剜出肉来,”话语一转,甜蜜的回忆换做哀怨的倾诉。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尹明哲轻声道念着。 紧紧地将下巴抵在徐慕青的头顶上,接着心痛地小声质问道“青儿你怎么那么狠心,真的要与我长诀么?” 不知为什么,慕青的心在倏忽间收作一团,像是掉落在黑暗的池渊中越沉越深,鼻中却依稀嗅到了清新干爽的苜蓿草的味道,还夹杂着几分海风吹过的淡淡椰香。 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后,徐慕青感到有湿哒哒的东西滴落在头顶,然后迅速地渗入到发际间,头皮和内心都顿觉一阵潮湿。 那是他的泪,男子的泪一旦落下,心应是何等的痛,何等的伤。 那泪仿佛从发际一直流到了慕青的心里,然后经过短暂的发酵,经由莫名痛彻的心,再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滚烫滚烫的,颗颗灼着她的脸。静无声息的泪,伴着静无尽头的痛,为了他而甘受着侵袭。 刚要拭去嘴角边的泪水,尹明哲突然觉得怀中慕青的身体急剧起伏着,轻轻扳起她伏在自己胸前的下巴,只见伊人脸上已满是泪痕。 “慕青。。。。。。”尹明哲惊讶间满是心疼,连忙帮她擦拭泪水。 “你一哭,我也觉得好难受。”徐慕青轻轻抽泣着,眼泪仍旧不知不觉地流淌着,嗓子里像是堵了块棉花透不过气来。 “好了,我不哭,你也不哭。”尹明哲再次紧紧抱住了她。 伸手为尹明哲拭去下巴上的残泪,徐慕青接着轻抚那具铜面,然后轻轻一扯他脑后绳带,铜面滑落下来,露出他忧愁俊美的脸庞。 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讶,即便瞬间有些小小的波澜,接下来却是那么的坦然平常,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故事的结尾一样,又或者事情本该就是如此的,其实潜意识中早就知道是这样。 “如果迎娶西泰公主是命中注定,那我宁可不做东安的皇子。”尹明哲语调虽轻柔,却满含着毋庸置疑。 “不管将来会是怎样,善待生活,善待自己。”徐慕青半是叮嘱,半是安慰。和江山媲美,她不想,也不愿,更受不起。 耳边似乎传来了九重天籁,眼皮重重地垂下,他暖暖的体温烘得她昏昏欲睡,痛哭过后的她精神疲惫不堪,四肢无力到仿佛初生的婴孩,苜蓿草和椰子的味道让她瞌睡泛滥,若,就这样长睡在他的怀中不再醒来,那又将是怎样一种幸福。。。。。。 第二十四章 皇后驾到 不知过了多久,徐慕青睁开朦胧的双眼,屋内已洒满了初晨柔和的阳光,昨夜是她回到古代后睡得最踏实的一觉,居然一个梦都没来得及做就到了早上。 抬头望向身旁熟睡着的尹明哲,那张轮廓鲜明的玉面让慕青有伸手去触摸的冲动,于是悄悄伸出手,心里却在祈祷着,千万不要弄醒他。。。。。。 触到他额头上的瞬间,她的心一阵满足,但是还不等她回过神来,伴随着他嘴角翘起个弧度,她的手便被他一把握住了,然后才转过脸来缓缓睁开他深棕色的双眸。 潭水般清澈幽深的眸子让她感到一阵晕眩,接着见到的是他狐狸般的坏笑,这时她才悟到其实他早就醒了,他原来早有预谋。然而内心却并不生气,反而冲他嫣然一笑,她也假寐诓过他的。 那璀璨的嫣然一笑,仿佛能带给人亘古的温暖,尹明哲顿时如失了魂魄一般心醉,不由自主地,他俯身轻轻吻上着她唇角边那甜若蜜的笑靥。 慕青被突如其来的吻惊讶地不知如何是好,若不是门突然开了,闯入了神色慌张的雨菡。 “不好了,皇后娘娘领着一队人马就要到了。”雨菡气喘吁吁地疾声说道。 尹明哲瞬时撑起身,跳下床来,“什么,母后怎么会一大早来这里。”脸上有微微的局促不堪。 雨菡见到二人的情形,也觉有些尴尬,顿了顿,“皇后领着一队人马来势汹汹,已经快到山顶了,我刚才出去挑水发现的。怎么办?”说着,焦急忧虑的眼神瞥向床上的徐慕青。 “哦?怎么会这样?母后怎么会突然驾到。”尹明哲暗自低声说着,回头望向不知所措的慕青,他并不怕被人议论,也没人胆敢议论到他头上,可慕青就不同了,他不能不有所顾忌。 徐慕青只是瞪大了眼睛,无助地望着明哲和雨菡,她虽不知道皇后驾到意味着什么,却隐隐感觉绝非是件什么好事。 三人正面面相觑,只听楼堂中一阵人声嘈杂,“给我搜!”李之仪冷峻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接着是混乱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仿佛须臾间就会有人推门而入。 尹明哲和雨菡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已经心领神会。。。。。。 轻薄的木门被两旁的虎贲侍卫一下子推开了,李之仪缓缓踱进屋中,只见正对门的杉木床上纱幔轻舞,里面隐约坐起两个人,李之仪稍稍扬起下巴,眯起一对凤目,威严地站立在床前。 “殿下?皇后娘娘驾到。”一旁的木公公小声提醒着帐内的尹明哲。 纱帘于是被缓缓撩起,露出尹明哲慵懒的脸,一边收拾不整的衣衫,一边缓缓地走下床来。 “儿臣见过母后,不知母后大驾,儿臣有失远迎。”尹明哲说着程式般躬身行礼。 李之仪只是瞪了眼尹明哲,然后将怒目转向床上的女子,女子从容地整理好的衣服,接着下床来跪在了李之仪的眼前。 “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女子低头说道。 李之仪鄙夷地眯起眼,一脸冷漠无情,缓缓走上前,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只听“啪啪”两声脆响回荡在屋内,女子雪白的脸颊上留下了两个火红的手掌印。 躲在床下的某人见到这惊骇的一幕,不禁捂住了嘴,倒吸了口凉气,心中充满了对女子的感激和对李之仪的畏惧。 “母后!”一旁的尹明哲禁不住惊讶地喊道。 “怎么,心疼了?”李后揶揄反问,“我只是在提醒她不要勾引不该勾引的人。” “民女记住了,请娘娘恕罪。”女子恭敬地缓缓一拜,头久久伏在地上没有抬起。 李之仪闻其声后随之一怔,伸手捏住女子的下巴,轻轻抬起来仔细端详,只见她面若桃花,杏眼明仁,双蛾淡若远山,眉宇间隐藏着一份愁索。心中顿时涌上几分疑惑。 “你叫什么名字?”李之仪好奇问道,放开了女子的下巴。 “民女江雨菡。”女子依旧低头答道。 “江雨菡,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勾引东安的太子殿下,你可知罪?”李之仪一脸正色地问。 “民女知罪,求娘娘开恩。”雨菡又缓身一拜淡然说道。 “恩,先带回宫,着本宫稍后发落。”李之仪说着扫了一眼一旁的尹明哲,“你也回宫。” 尹明哲只能跟随李之仪而去,临走前不舍地扫了一眼床下,虎贲侍卫三五下绑了雨菡,前呼后拥跟着皇后和太子乌泱泱地离去。 过了许久,终于听不到一点动静,确认他们总算走了,徐慕青吃力地从床下爬出,扫扫身上的灰,长长地舒了口气。 第二十五章 郎心妾意 西苑广陵王府内,暮夏的清风吹过府院中几棵粗壮的槐树,树上的叶子随之沙沙作响,奶黄色的槐花在清风中粒粒摆动。 “呃,看,又掉下来一串。。。。。。”院子里传来侍女们捡槐花的嬉闹声。 屋内,原本来回穿引的针线突然停下,一滴硕大的泪滴落在手中的红肚兜上,将肚兜的一角渲染成深红色,肚兜正中的小虎头刚刚有了大致的轮廓。 “王爷!”院中传来侍女们毕恭毕敬地行礼声。 “娘娘呢?”是尹明轩回来了,屋内的徐慕灵一听他的声音赶忙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娘娘要一个人做女红,奴婢们就侯在这里了。”侍女们生怕挨主子的训斥,连忙为自己在院中玩耍找着借口。 “去吧。”尹明轩冷冷地说道,然后迫不及待地进入屋内。 “王爷。”徐慕灵早已侯在屋内,向尹明轩躬身行礼。 “慕灵。今天天这么好,怎么不出去走走?闷在屋子里做什么?”尹明轩笑呵呵地走上来,眼睛落到了徐慕灵手中的红肚兜上。 “这是。。。。。。?给本王做的?”尹明轩咧开嘴笑道,说着夺过来端详着。 原本微带忧郁的徐慕灵听了不禁掩嘴一笑,“王爷都多大了,还穿带虎头的?” “那莫非是做给我儿的?”尹明轩戏谑地笑问,随之望向徐慕灵,慕灵只是含羞低下头,轻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尹明轩的双目立刻瞪圆,透露出惊喜的光芒,“真的!哈哈哈。。。”随即一阵大笑,将徐慕灵紧紧抱在怀中,“你该早告诉我的。”说话的声音却瞬间变得轻柔和缓了。 “我也是才知道。”徐慕灵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望向尹明轩,若不早晨胃口不舒服请来了御医,她自己至今也蒙在鼓里。 “如此,今后诸事更要小心谨慎了,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他们去做,还有,灵儿以后要少流泪,知道么?”尹明轩先是温柔地说着,接着叹了口气,他太了解慕灵暗自流泪后的样子,更何况肚兜上潮湿的一角也难逃他的法眼。 “恩。”徐慕灵柔顺地点头应道,她流泪原因何其多,家人,丈夫,还有肚中的孩子,每一样都让她牵肠挂肚。“王爷,臣妾想求王爷一件事。”徐慕灵考虑再三,缓缓说道。 尹明轩微微一愣,从成亲那天起她就从未求过他什么,今天她这是怎么了,“说来听听。” “徐家荷沐圣恩,乃有今日之鼎盛,爹和天琪、天瑜就算肝脑涂地也无以回报,日后若是天琪、天瑜不慎犯了什么过错,还请王爷以妾身今日之请宽待之。”徐慕灵说着缓缓跪在尹明轩跟前。 “灵儿多虑了。天琪、天瑜乃国之栋梁,宠还来不及呢。”尹明轩呵呵一笑,要将徐慕灵拉起。 “王爷答应臣妾的请求,臣妾才敢平身。”徐慕灵则一脸认真严肃不肯起身。 “好,本王答应就是。爱妃快起来,地上凉,小心冰着。”尹明轩心疼地爽快应着,连忙将慕灵搀扶起来。 幽暗的林间路上投满了斑斑点点的阳光,空谷中回荡着声声鸟鸣,徐慕青出了翠柏堂沿着一条崎岖山路一直向山下而去,边走边环顾四周,还要时时留心脚下不被裙摆和碎石绊倒。 密林中突然卷起一阵阴渗渗的凉风,扫得慕青后背寒毛直悚,猛然间有种被盯上的猎物的感觉从脚底窜到头顶,徐慕青拎着裙摆的双手不觉中已攥出了冷汗,脚下的速度也随之加快,进而小跑起来。 再次望向正前方,心里不禁陡然一惊,徐慕青停下脚步,只见前方五米开外,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个人来,那人背对着自己,长发随风飘起,后背上是一把眼熟的弯刀。 怎么又是他!仅仅是瞬间的反应,下一秒便转身向身后跑去,不用看正脸徐慕青都能辨认出他来,真是冤家路窄。 身后传来男子快速奔跑的脚步声和呵斥声,“站住!” 不过才十几步的样子,男子已经后来居上,并挡在了慕青的面前。 第二十六章 英雄救美 徐慕青见此情形,故技重施,再次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但两臂已经被男子牢牢握住。 “救命啊,救命啊!放开我!”徐慕青越是挣扎,男子握得越紧。 “放开她!”身后忽听怒喝一声,随即不知从何处旋来一把折扇,正打在男子握着慕青的手上,徐慕青趁机逃脱。 折扇回旋而去,徐慕青转身望去,原来是袁俊熙,正稳稳地握住了那把折扇。 “袁公子。”慕青先是一阵惊讶,接着如同见到救星般一阵狂喜。袁俊熙的武功应该足以对付这个臭男人了。 袁俊熙冲慕青抿嘴笑着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害怕,上前几步挡在了慕青的身前,接着端详起面前的男子。 男子恶狠狠地看着袁俊熙,“豁”地拔出弯刀。 袁俊熙见此并不慌张,静静地注视着对手然后缓缓说道,“你是索图人?” “哼。废话少说。把她交给我,或许还能留条小命给你。”男子冷冷地说道,已将弯刀指向袁俊熙。 “恕在下不能。”袁俊熙淡然说道,手中的折扇依旧在身前缓慢地轻摇,神态间满是从容不迫,竟没有一丝焦虑不安。 徐慕青站在袁俊熙身后,耳边飘过两人的对话,思绪却又开始泛滥,为何每次见袁俊熙都会觉得分外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为什么这个人总和自己过不去,难道之前徐慕青曾得罪过他? 耳边突然传来的打斗声打断了慕青的思绪,抬眼望去,只见男子已经操刀和袁俊熙过起招来。 折扇和弯刀在空中擦出电光石火,两人从地面斗到树梢,又从树梢打回到地面。 瞅准一个时机,袁俊熙再次扔出折扇,折扇瞬间锋利无比,如同一把回旋镖,准确无误地砍伤了男子的肩膀,然后又飞回到袁俊熙的手中。 男子见得不到什么便宜,于是捂着伤口,“嗖”地跃至林间不见了踪迹。 “多谢袁公子。”慕青说着一抱拳,感觉自己已经欠了他太多人情。 “呵呵,举手之劳,在下的荣幸。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袁俊熙点点头,两人便向山下行去。 徐慕青紧紧地跟在袁俊熙身侧,边走边左顾右盼,生怕从密林中再蹦出个人来。 “不用担心,有袁某在,谁也伤不了你的。”袁俊熙见到慕青一脸紧张的神色,于是笑呵呵地安慰她,语调虽轻飘飘的,话语却重甸甸的。 “袁某今早登茅山拜见无极阁道长后,行经此地恰巧听到徐姑娘的求救声,也算是天缘。只是徐姑娘为何孤身一人在此?”袁俊熙接着问道。“呃。。。。。。”这个问题着实让徐慕青一愣,是啊,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登山郊游似乎不合情理,“恩,我和婉儿走散了。”慕青结结巴巴地回答。 袁俊熙点点头,接下来便是相对无言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已行至秦淮岸边、乌衣巷口,周身熙熙攘攘的人群与两人的相对无言形成鲜明对比。 巷子内不远就是徐府,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多谢袁公子送我一程,就此拜别了。”徐慕青说着一欠身。 “徐姑娘。”袁俊熙抬手轻唤一声,止住了慕青的脚步。 “公子还有何事?”慕青转过身不解地问道,眸中是探询的神色。 “西泰前来和亲,在下被征召为迎亲使者,即将与迎亲队伍远赴荆州。”袁俊熙面露身不由己之色,“特向徐姑娘辞行。” 徐慕青听了,先是一愣,接着抿了抿嘴,“去吧,去吧,没关系,没关系。”连忙点头表示理解。 “哦,这是上次姑娘在宫里掉落的手帕。”袁俊熙说着掏出那方白绫手帕要还给徐慕青。慕青这才记起手帕至今还在袁俊熙那里。 见到袁俊熙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徐慕青不禁掩嘴笑了笑,“你今日救了我,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这条帕子就送给你好了。告辞。”说罢转身走入巷内。 袁俊熙见到远去的慕青终于拐入一处府院内,这才忙将手帕掖回袖中,抬脚离去。 第二十七章 深闺谈笑 徐府门口的家丁原本三三两两凑在一处玩博戏,见到二小姐回来都立刻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行礼。徐慕青只是点点头,径直向院内走去。 院内青石阶上片片苔藓已渐渐干枯,旁边几株银杏的叶子也悄悄被点染成浅黄,空气中浮动着桂花若有若无、丝丝缕缕的香气,慕青边向厢房走着,边在心中为蒙受不白之冤的雨菡担心。 “青儿。。。青儿。。。”,“小姐。。。小姐。。。” 一声声呼唤突然传至耳边,慕青停下脚步,婉儿已追至她面前,转身望去是急急赶来的水冰蓝。 “小姐再听不见,夫人和婉儿的喉咙都要喊破了。”婉儿埋怨了一句,慕青冲她笑笑没说什么,心想自己一定是又神游太虚了。 “青儿,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见宫里的人马?”水冰蓝急切问道。 徐慕青被问得一头雾水,转眼望向婉儿,见到婉儿冲她直眨眼,于是恍然大悟地点头,“送到巷口我就让他们回去了。” 水冰蓝有些不解,刚要发问,却被慕青堵住了话头,“刚回来,青儿觉得有些饿。。。。。。” “好吧,我去吩咐下人准备些吃的,婉儿,你先陪小姐回房休息。”水冰蓝说罢转身离去。 慕青长舒口气,随即和婉儿匆匆回到厢房中。 婉儿刚将房门掩好,慕青已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小娘的话什么意思?” “小点声啊,小姐。”婉儿急忙将手捂上慕青的嘴巴,“天瑜少爷说七夕宴会后您被大小姐留在了宫中。。。。。。” “哦,原来如此。”慕青点点头,随即又是一个疑惑,婉儿怎么会知道她这几日不在宫中,“那你怎么知道。。。。。。”话语中满是不解。 “昨天大小姐让婉儿进宫里送了几个刺绣的样子。。。。。。回府后婉儿悄悄问了天瑜少爷。。。。。。”婉儿小声说着低下头。 “恩,婉儿你又帮了我一次,谢谢啦。”慕青随即握住婉儿的手,笑着说道。 “其实婉儿觉得,小姐不该再和殿下私下里纠缠了。三个月前徐家被小姐搞地天翻地覆,老爷和夫人费了多少心思才将此事大事化了,没有传到宫里去,已万幸之至了。请小姐恕罪,婉儿只是忍不住实话实说。”婉儿说罢一脸诚惶诚恐。 出乎她预料的是,慕青非但没有像以往责备她多管闲事,反而抿起嘴冲她轻轻一笑,“婉儿,你说的对啊。和太子殿下纠缠不清只会又害人又害己。”心中想起了被五花大绑带回宫的雨菡,不禁又担心又歉疚。 “那小姐。。。。。。”婉儿惊讶地望着慕青,觉得她真的变了个人。 “今后我会尽量避免此事再发生的。这下你该放心了吧。”慕青笑着摇摇头,半是起誓一般。 “婉儿倒觉得小姐可以考虑一下袁公子的。”婉儿一脸真诚,口吻满是严肃地说着。 慕青皱起眉摇摇头,嘴角轻轻一撇,心想这个丫头还真是人小鬼大,“婉儿,再啰嗦,小心我把你卖给杀猪的。” “小姐,冤枉啊,婉儿全是为了小姐。。。。。。”婉儿见到慕青的脸色阴沉下来,于是信以为真,急得眼泪啪啪直往下掉。 “哎呀,我就是说说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我怎么会这样对待我的救命恩人呢?”慕青噗嗤一笑连忙说道,伸手为婉儿擦着泪,婉儿听了虽是半信半疑,但却止住了哭泣。 “真的,小姐不会一气之下卖了婉儿?”口吻中依旧有些担心。 “傻瓜。除非是你自己想嫁给杀猪的了,哈哈。”慕青说罢掩嘴笑起来。 “原来小姐又在戏弄婉儿。”婉儿小嘴一撅,又气又羞地低下头。 “不过,婉儿啊,人和人之间是需要缘分的。如果我和袁公子真的有缘,那不光是今生,我们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的。知道吗?”慕青柔声对婉儿说道,婉儿只是抬起明亮的眼眸望着她,眸中是半分不解与半分向往。 “好了,不说这些了,姐姐让你给她送绣花的样子?什么绣花的样子?”慕青见到婉儿的痴样,捂起嘴又是一笑,然后问道。 “小老虎的,还有五毒的,估计是绣给小孩子的吧。”婉儿也不执拗,立刻恢复成以往的天真活泼。 “哦。”慕青先是点点头,然后猛地瞪圆双目,“难道姐姐。。。有了?” 第二十八章 母子反目(一) “小姐,大小姐有什么了?”婉儿眨眨明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一忽闪一忽闪的。 “哈哈,先不告诉你,用不了几天你就会知道了。”慕青轻轻捏着婉儿的小脸神秘地笑道。 昭明宫侧殿。 殿中跪着尹明哲,一旁是一脸威严肃穆的李之仪,御榻上坐着东安朝当今圣上——尹天浩,只见他长须冉冉,双目炯炯有神,身材微福,却不失神武矫健。 “太子既已知错,皇后也就不必再动怒了。哲儿平身吧”尹天浩捋捋胡须,慈祥地说着。 “陛下。此事臣妾都觉得耻辱。身为太子,如此荒淫,今后该如何服众,一定得严惩才行,还有那个江雨菡!”李之仪说着冷冷地瞥了尹明哲一眼。 “母后,一切都是儿臣色迷心窍,要如何惩罚悉听尊便,雨菡是无辜的,还望母后格外开恩。”尹明哲双目中流露出倔强的神色。 “你。。。。。。事到如今还护着那只狐狸精?”李之仪凤目圆瞪,面脸怒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御榻上的尹天浩嘴唇微启,欲语还休,一时间却插不上话。 “母后,雨菡不过是一介平头百姓,儿臣要她服侍,她怎敢不从?况且母后何必以万圣之躯威逼一介平民。您这不是以强凌弱么?所以儿臣愿意承受一切惩罚,只请母后高抬贵手放雨菡姑娘一马。”尹明哲说着冲李之仪躬身行礼。 “你!”李之仪盛怒之下一指尹明哲,手指微微有些抖动,气得说不出话来。 “皇后,太子说的也不无道理。你身为一国之后,何必和一个平头百姓过不去呢。况且太子又是初犯,朕看还是算了吧。”尹天浩面露难色地说着。 “哼,算了?”李之仪神色突然缓和下来,一个冷笑,“第一,皇上赐翠柏堂给太子,恐怕不是让他用来金屋藏娇的吧?第二,身为太子,不洁身自好,如何起到东宫之表率?第三,你口口声声说要护着那姑娘,可你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是在害她,害她失去名节,害她。。。。。。”李之仪说着脸上闪过一丝哀怨,轻叹口气摇摇头,随即冷眼望向尹明哲。 尹明哲也冷冷地哼笑了一声,转身轻踱了两步,“母后,第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一区区翠柏堂?第二,您认为我这太子当得不够格,恐怕也不该是您一家之言说了算的。第三,儿臣够大了,您说的那些道理儿臣已经不用母后来教了。” 尹天浩脸色一抖,面露惶恐和讶异,明哲的话过于傲慢无礼,定要开罪于皇后,而那江雨菡又到底何方神圣,明哲居然为了她和自己的母后反目。这厢边,李之仪的脸色已是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绿了,“太子殿下是说本宫在妄加菲薄你?”李之仪怒喝一声,双眉紧蹙,“来人,传令,把江雨菡给我押到大殿外杖刑,什么时候本宫说停才停。本宫今天倒要看看,是你这太子当得够格,还是本宫的话够份量。” “母后!”尹明哲瞪大双目大叫一声,心中莫名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面前的李之仪根本不是从前熟悉的母后,而是突然间变成了很强大、霸道又蛮不讲理的敌人。 第二十九章 母子反目(二) 西苑广陵王府。 明亮的厅堂中,一身淡妆素服的徐慕灵正专心致志地绣着虎头,尹明轩则手持书卷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入神之处不觉莞然一笑。 徐慕灵听到尹明轩暗自发笑的声音,好奇地抬起头,笑眯眯地问道,“什么这么好笑,居然让王爷暗自发笑?” “哦,刚才读到尾生抱柱的典故,思来想去觉得甚是好笑。这尾生也太迂腐了,竟然以死守约,人都死了,还何谈守约呢?”尹明轩一边嘲弄地说着一边信自摇头。 徐慕灵原本喜悦的脸庞突然凝滞了一般,只是默默不语地望着尹明轩,神态间流露出几分落寞。 “王爷!王爷,王爷。。。。。。”突然跑进尹明轩一个贴身侍从,见到徐慕灵也坐在堂中,于是稍稍稳定了情绪,慌忙躬身行礼,“小的见过王爷,娘娘。” “慌什么慌,天掉下来了么!值得这么慌慌张张的?”尹明轩放下手中的书卷,一脸不悦地缓缓质问。 “王爷,出大事了。”侍从咽了口吐沫,然后看了一眼徐慕灵。 “什么事?”尹明轩说着走近他,好奇地询问。 侍从赶忙凑上身去在尹明轩耳畔耳语一番,接下来便是尹明轩的仰头大笑,“哈哈哈,恩,报信及时,下去领赏吧。”尹明轩高兴地将他打发了出去。 接着突然转过身来笑呵呵地看向坐在一旁的徐慕灵,“灵儿,” 坐中的徐慕灵原本若有所思,听到尹明轩唤自己,于是连忙回过神来。 “灵儿,你有喜了,我们还没向父皇和母后报喜呢,走,我们这就去昭明宫。”尹明轩说着拉起徐慕灵的手昂扬得意地向外走去。 徐慕灵只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他,脚下信自跟着他迈开步子。 殿外一下下的杖刑声,仿佛一道道皮鞭,抽打着尹明哲的心。 “母后,女孩子家怎么能受得了?求母后开恩啊。”尹明哲索性跪在李之仪面前,苦苦地哀求着。 “呵,才刚打了四五杖而已,你就受不了了?刚才是谁趾高气扬的?”李之仪冷笑着问道,蛾眉轻轻一扬。 “皇后,太子既然已经服软,不如就此停手吧。这也够那女子受得了,想必她也不敢再犯了。”尹天浩已经从御榻上走下来,立在李之仪身旁苦着脸劝道。 “不行,本宫不能言而无信啊,不然以后又有人说本宫妄加菲薄了。”李之仪果断地回绝,挑起一个白眼,语调冷漠而戏谑。 “母后,儿臣求您开恩,您要怎么罚儿臣,儿臣都无话可说,一切罪过皆在儿臣。儿臣向您请罪。”尹明哲说着向李之仪磕起头来。 “本宫担当不起啊。太子博学多才,年轻有为,我一个老匹妇怎敢妄加评议呢?”李之仪讪讪地嘲弄着,冷峻的双眸正对上尹明哲痛苦无助的眼神。 “广陵王、王妃驾到。”只听殿外近侍高声传道。 殿外,徐慕灵小心翼翼地走在尹明哲身后侧,远远地见到大殿门口支着行刑凳,上面是一个女子,左右各有一个公公手持刑杖轮番行刑。 行将入殿时,徐慕灵回头瞥了那女子一眼,只见她原本俊俏的面庞已经变作苍白,双目紧闭,奄奄一息,两鬓汗水淋漓,额头的刘海已经被汗浸成一绺一绺。 “见过父皇,母后,太子殿下。”尹明轩和徐慕灵恭敬地行礼。 “恩。你们怎么来了?”李之仪神态依然严肃。 “母后,这是。。。?”尹明轩说着一手指向殿外。 “你们来的不凑巧,正好赶上本宫惩罚淫妇。”李之仪冷冷地回答,接着回头望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尹明哲。 “哦,儿臣是领着灵儿来给父皇和母后报喜来的。”尹明轩也不追问,恭敬地说着又是躬身一个行礼。 第三十章 良母贤妻 “哦,喜从何来?”尹天浩好奇地问道,李之仪也随即投出询问的目光。 徐慕灵暗自瞥了一眼身旁的尹明轩,双目低垂,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 “启禀父皇、母后,灵儿有喜了。儿臣就要当爹爹了。”尹明轩说罢一阵憨笑,李之仪先是一惊,然后掩嘴微微一乐。 “哈哈,确实是喜事。好,太好了。”尹天浩也哈哈大笑道。 唯有一旁的尹明哲默不作声,只一心惦念着殿外的江雨菡,与殿上其他人的脸色大相径庭。 “灵儿素来乖巧懂事,深得本宫之意,明轩你可要好好待她。”李之仪说着拉起徐慕灵的手轻抚着。 “这是自然,请母后放心。儿臣本来就对灵儿一心一意,儿臣今生只有灵儿就足够了。”尹明轩呵呵一个痴笑,满眼爱意地望向娇妻徐慕灵。 徐慕灵惊讶地望了眼尹明轩,双颊再次微红,蛾首轻颦,“臣妾谢母后关心,谢殿下眷顾。” “恩。”李之仪微笑着点点头,松开徐慕灵的手,冷冷看了眼身后的尹明哲,转身轻踱两步,长叹一声,“唉,都是一母同胞,差距为何如此之大?弟弟专情,哥哥风流。”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殿上的人对皇后的话都心知肚明,尹明轩脸上微露得意之色。 一旁的徐慕灵听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阵,然后款款走到皇后跟前温文尔雅地说道,“母后,儿臣想请母后高抬贵手,放了殿外那女子。” “哦?”李之仪惊讶地望着她,“你可知她何错之有?又为何替她求情?或者,你认得她?” 殿上其他人也都不解地望向徐慕灵,尹明轩则皱起双眉,有些不快地望着妻子,她的举动搅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母后,儿臣并不知那女子所犯何罪,儿臣也并非识得此女子。”徐慕灵坦言相告。 “既然不知所犯何罪,又并非相识,你又为何替她求情呢?”李之仪更加不解了。 “母后,儿臣听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徐慕灵只是缓缓说道,御座上的尹天浩一听此言便轻捋着长须露出微笑,边微笑边赞许地点头,尹明哲也面露悦色,望向徐慕灵的眼神中包含着谢意,唯有尹明轩的脸色更加阴沉。 “母后,儿臣这么做是想为腹中的孩子多积些福德。所以恳请母后开恩,放了那女子。”徐慕灵依旧不慌不忙地淡然说道。 李之仪听罢瞬间豁然明了,沉思一阵,点点头,“好吧,今天就看在灵儿和我那未出世的孙儿面上。。。。。。”不等她话说完,尹明哲马上恭敬地一拜,“多谢母后,多谢弟妹。” 接着风一般奔到殿外,大喝了一声“听令,住手!” 徐慕灵转身见到殿外女子已经获救,于是朱唇微启,脸上泛起一丝释怀的浅笑。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先押到地牢候着,本宫稍后再作发落。”李之仪厉声说道。 “母后,儿臣还有一事相求。”徐慕灵再一拜身,尹明轩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但讲无妨。”李之仪点点头。 “母后,灵儿此一有喜,恐怕将有十月之久不能服侍殿下,请母后准许灵儿为殿下物色德容兼美的大家闺秀纳作侧室。”徐慕灵口吻依旧平和淡然,没有一丝波澜。 “什么?”李之仪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一旁的尹天浩也跟着瞬间惊讶,就连徐慕灵身后的尹明轩、尹明哲听后也不禁一愣。 第三十一章 拜寺巧遇 早晨清新的空气中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未唏的晨露在草叶尖上闪烁着五彩光芒,侍从相随的皇室御辇停在徐府门口,不一会从府门中走出几个女子。 “灵儿,你有了身孕,还愿的路上可千万要小心,青儿,照顾好姐姐。”水冰蓝左手牵着徐慕灵,右手拉着徐慕青嘱咐道,“等你爹爹散朝归来,我自会把好消息传给他的。” “恩。小娘请留步,灵儿告辞。”徐慕灵说着福身。 “放心吧,小娘。有我在不必担心。”徐慕青大言不惭地拍着胸口保证道,一同跟着徐慕灵上了辇车。 留下水冰蓝和婉儿立在徐府门口目送着御辇在青石板路上渐行渐远。 “姐姐,青儿恭喜姐姐了。”辇车中的徐慕青身着淡蓝色暗花长裙,头上绾着一个单髻,斜插着一只白玉簪,耳畔点缀着小小的白玉耳坠,素雅中透着秀丽。 徐慕灵冲她勉强一笑,口中一个不易察觉地轻叹,随即将脸看向珠帘之外。 “怎么?姐姐该高兴才对啊。”徐慕青看出徐慕灵脸上的忧郁之色,于是不解地问道。 “青儿,不知为何,近日我心中总是忐忑不安,你来宫里陪我住段时日如何?”徐慕灵一把握住妹妹的手恳切地说道。 “姐姐在担心什么?”徐慕青不解地望着她小声问道,眼睛睁得大大的。 “青儿,好不好?陪姐姐住段日子,母后不也准许你随时进宫与我团圆么?”徐慕灵急切地追问,握着慕青的手也越发用力了。 “好吧。”徐慕青点点头,心想倒是可以顺便查探一下雨菡的状况。 徐慕灵刚要露出笑容,辇车突然停下来,“如何停下来了?”半启珠帘向外问道。 “娘娘,迎面正好遇上崔丞相家的辇车,此处道路狭窄,只容得一车行走,小的已命人去令他们后退让路了。”一旁的近侍俯在帘旁一五一十地说道。 “且慢,崔家辇车中是何人?”徐慕灵若有所思地问道。 “回禀娘娘,是崔夫人和崔小姐。”近侍答道。 “恩,去请崔夫人和崔小姐过来上车小聚,本宫正好有话要跟她们说。”徐慕灵说道。 “是。”近侍点头应着,向对面的辇车走去。 “姐姐?”徐慕青不解地轻轻叫了一声。 “没关系,我们迟些再去拜菩萨。”徐慕灵示意慕青不必紧张。 不一会,由远及近走过来两个女子,年轻的姿容秀丽,正是崔照容,上年纪的雍容华贵,尽管有些衰老发福,仍可以依稀看出曾经年轻时的美貌。 “妾身给娘娘请安。”两人说着对着辇车上的慕灵福身行礼。 “恩,崔夫人和崔小姐不妨上来说话。”徐慕灵点点头说道。 于是两人上了辇车,与徐慕灵和徐慕青相对而坐。 “夫人和小姐也是去寺院拜佛?”徐慕灵微笑问道。 “回禀娘娘,正是,没想到这么巧在回府的路上与娘娘偶遇。”崔夫人颔首回答。 “恩。本宫也是去寺院拜佛。”徐慕灵点点头。 接着是一番寒暄客套,徐慕青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 “崔小姐与舍妹年纪相仿,不知可有中意的东床候选?”徐慕灵突然话锋一转,幽幽问道。 “回禀娘娘,未曾有。”崔夫人面露紧张之色,额头轻颦,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一旁的崔照容惊讶地抬起头,望了慕灵和慕青一眼,随即有些娇羞之态。 “如此甚好。广陵王殿下早就耳闻崔小姐的美名,有意纳小姐为侧室,本宫也希望能有位像崔小姐这样的名媛闺秀来一同侍奉殿下。本宫这就回禀了母后,好让崔小姐早日入宫。”徐慕灵轻轻笑道,仿佛事情全然与己无关。 崔夫人与崔照容不禁互视一眼,然后讶异地望向徐慕灵,徐慕青也十分不解地在旁轻唤了声“姐姐”。 “哦,还劳请崔夫人向崔丞相转达本宫问候之意。”徐慕灵微微颔首下了逐客令,崔夫人和崔照容也连忙躬身一拜,“妾身告退。” “姐姐,你这又是为何?”待崔夫人和崔照容下了辇车,徐慕青迫不及待地问道,辇车又继续前行,珠帘缝隙间能隐约看到恭敬立在路边目送皇室御辇的崔氏母女。 “青儿,皇宫中有些事情是不能用常情来理解的。”徐慕灵暗自摇摇头说道,“姐姐怕独宠愈甚,恐遭非议。” 徐慕青似乎有所理解地微微点点头,“没想到姐姐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身在皇宫,事事不得不小心。姐姐其实好羡慕青儿的。”徐慕灵说着拉起慕青的手微笑道。 第三十二章 恩威并济 阴暗潮湿的地牢入口隐约闪现出一团亮光,接着传来牢头惊慌失措的声音,“小的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恩。”李之仪只是应了一声,在近侍和牢头等人的拥簇下沿台阶缓缓走入到地牢中。 只见幽暗的地牢一眼望不到头,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两边是圆木围成的囚室,里面席地坐着身穿白衣的囚犯,皆蓬头垢面、无精打采,见到有人来了也木然地没什么反应。 “去,把江雨菡带来。”一旁的木公公指使牢头道。 “是。”牢头一边低声下地应着一边向牢里走去。 没过多久,便将江雨菡推推搡搡地带到李之仪面前,只见她身着白色囚服,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唇色发紫,双手和双脚都锁着铁链,走起路来脚步蹒跚。坐在木凳上的李之仪见她如此形容不禁微皱了下眉头。 “还不快跪下给娘娘问安。”牢头使劲一推,雨菡一下子跪倒在李之仪脚前。 “罪妇江雨菡见过皇后娘娘。”雨菡叩头说道,声音微弱。 “恩。你们先下去吧。”李之仪点点头,接着冲牢头和木公公挥挥手。 “娘娘,那咱家就在门外候着。”木公公俯首帖耳地小声说道。 “好的。”李之仪也不看他,只是点点头。 众人退到木门外,行刑审讯室内只剩下李之仪和跪在地上的江雨菡。墙边的火盆中木炭被烧得“嗞嗞”作响,盆中的烙铁泛着彤红的火光,旁边陈列着皮鞭、木棒、刀具等等。 “江雨菡,本宫问你话,你可要一五一十地老实回答。”李之仪冷眼一瞥脚边的江雨菡说道。 “是。”雨菡细声应着。 “你家中可有父母兄弟,以何营生?”李之仪问。 “无父无母,开茶楼为生。”雨菡答。 “那在金陵可有亲戚?”李之仪接着问。 “有。但不大走动。”雨菡接着答。 “如此说来,你是孤身一人?”李之仪皱起双眉望着她。 “茶楼的伙计和管事们都是罪妇的至交,故不觉孤单。”江雨菡如实解释。 “恩。本宫暂且相信。”李之仪说着轻轻舒口气,“平身吧,起来说话。” 江雨菡于是行了叩谢之礼,站起身来。 “江雨菡,你身世虽然可怜,但也有不可原谅之错。西泰贺兰公主即将到来和亲之际,你却与太子做出此等苟且下流之事,还闹得满城风雨,搞的人尽皆知,不但太子无法在朝中立身,西泰也会结怨我们东安。这些道理你可明白?”李之仪厉声说道。“娘娘,雨菡知罪了。”江雨菡只能再次叩首谢罪。 “恩。本宫给你两条路,一是出家削发为尼,二是做本宫身边的采女。”李之仪的口吻稍有缓和地说道。 江雨菡惊讶地抬起头望向她,这两个选择无论哪一个都出乎她的意料,面前的李之仪倒有点不像她一贯以凶悍著称的风格了。 “谢娘娘慈恩。罪妇愿为娘娘做牛做马。”没有半点犹豫,江雨菡选择了留在李之仪身边,接着叩首谢恩。 明月楼二楼的雅间中,两位翩翩公子与一位苍苍老者对坐品茶。 “咣”地一声,其中一位公子将手中的玉盏猛地一摔,打破了水般的静寂。 “公子!公子息怒。”另外两人连忙相劝。 “本来一切计划的好好的,真不知道灵儿哪根筋不对了,半路杀出来把一切都搅乱了。”尹明轩大怒道。 “殿下,臣代姐姐向殿下赔罪。”徐天琪说着起身来到尹明轩面前恭敬地叩首。 “罢了罢了。看在你的份上,还有未出世的孩儿面上,本王暂且不追究了。”尹明轩反倒大度地一挥衣袖。 “呵呵,娘娘真乃菩萨心肠。”久未开口的崔季常抿了口茶,呵呵笑道,“而且还是古今无二的贤妻良母。小女实在是。。。。。。”刚要回护自己的女儿,便被尹明轩挡了回去。 “唉,既然灵儿都开口了,况且又争得了母后的同意,那崔大人再谦虚可就是不识抬举了。”尹明轩的话让崔季常立刻诚惶诚恐。 “臣不敢。臣这就备好了嫁妆。”低声下气地连忙说道。 “哈哈,崔大人,往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啊。”尹明轩的脸色立刻转阴为晴,朗笑了几声。 “殿下,臣定当效犬马之劳,死而后已。”崔季常连忙表示道。 “那倒不用。只是眼下出现了小的波折,该如何是好?”尹明轩随即询问。 “殿下,臣倒是有个想法。”崔季常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 “哦,说来听听。”尹明轩说着和徐天琪不解地互望了一眼。 第三十三章 宛若初见(一) 尹明轩脚步轻盈地踱进西苑广陵王府时,天上已是繁星点点,深蓝色的夜幕上玉盘高悬,月色清辉皎洁,几朵暗云如刺绣般点缀周围,如水月光泻满府院,地上仿佛笼着一层白色纱幔。 刚走两步,只见院中的槐树下倚坐着一个女子,此刻正仰头出神地望着皓月星空,柔弱清丽的背影在月光下如幻如梦,齐腰长的发辫松垮缭乱地垂落在后背上和肩臂间,屋里的烛光透过窗户纸映着她侧面脸庞,依稀朦胧的脸际轮廓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楚楚动人。 尹明轩痴痴地望着眼前的背影,随即揉揉眼睛,心中一阵讶异,这个背影绝不是慕灵的,难道是月宫中的嫦娥仙子下凡到了自己的府院里,不觉之间又向前走了两步,想把伊人看个清楚。 女子听到背后轻微的脚步声,连忙回过头来,惊鸿一瞥正迎向尹明轩早已出神的双目。 两人瞬间都有些惊讶,仿佛最初相见,她见到了一张既陌生又眼熟的绝世玉面,他则仿佛见到了超凡脱俗的仙子。 “王爷。”女子回过神来,福身行礼。 “原来是小姨。”尹明轩神态恢复如初。 “姐姐要我陪她住段日子。”慕青颦首说道。 “好啊。小姨多陪陪灵儿,本王也更放心了。”尹明轩说着微微一笑,接着不解地抬头望向天空,“小姨刚才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出神?” “哦,没什么,青儿只是觉得满天的星星好漂亮。”慕青再次仰头望向夜空,谈笑间神情放松了不少,脸上又绽放出微笑。从现代大都市而来的她,何曾见到过如此清澈明亮的星空呢。 “哦?”尹明轩不禁皱了皱眉,自打他长这么大,哪晚的星空不都是夜夜如此,他怎么就瞧不出有什么稀奇的? “是啊,你不觉得那几个连在一起很像一只熊么?哈哈。”徐慕青说着一指北边天际间的几个星,笑着瞥了眼身旁随她手指专心看向星星的尹明轩,心中不禁暗惊,平日里素来邋里邋遢的广陵王没想到竟然如此风华绝代。 “呵呵,或许。可本王只看到了熊中的北斗。”尹明轩静望了几秒,微微浅笑道。 “啊?不会呀,很明显嘛。那,东边的三颗是熊头,下面平行的八颗是熊的腿和爪子,你说的北斗七星是熊的后身和尾巴啦。”徐慕青认真地望着星空,一边比划一边解释。 身旁突然出奇的安静,慕青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旁的尹明轩,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他正深深望着自己出神的双眸,那如水的眸子是和尹明哲一样的深褐色,却比尹明哲的更深邃,慕青觉得自己的魂魄瞬间就被吸进去了三分。 “王爷?”慕青轻唤了一声,觉得空气中笼罩着异样的气氛,心里突然砰砰直跳。 “青儿。”尹明轩的双目迷离地望着慕青,脸庞突然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轻唤时散发出的气息烤得慕青脖根直痒,双颊立刻如着了火般滚烫。 “其实,本王早看出来了。”低沉的话语间是半分邪魅和半分戏谑。 “你。。。。。。时间不早了,青儿要回房歇息了。”慕青先是微微一愣,抬头望到尹明轩似是而非的笑和迷离的双眼,便仿佛受惊的兔子般连忙逃离。 尹明轩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缓缓漾起柔柔的浅笑。 第三十四章 宛若初见(二) 耀眼的阳光刺醒了睡梦中的徐慕青,猛然坐起身,回想起昨晚的场景,心中依旧历历在目,转头望向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徐小姐醒了?”守在幔外的侍女听到帐内的动静,连忙打来了洗脸水。 “什么时辰了?”慕青一边下床一边问道。 “辰时了。”侍女一边回答一边帮她穿衣。 慕青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坐在铜镜前任由侍女摆弄着自己的长发,思绪有些飘忽不定,心中莫名升起对尹明轩的点点抵触,或许,那个人并非是平日里看上去那样简单,反而是个应该敬而远之的危险人物。 “小姐,奴婢帮您梳的发髻小姐还满意么?”侍女的轻声询问打断了慕青的思绪。 铜镜中精致的云髻让慕青着实惊叹,原本以为婉儿已经算得上是技艺超群,现在看起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满意,满意。”连连点头,再不满意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下去吧。” 打发走侍女,慕青打算去找姐姐。一手推开朱漆门,一手拎起裙摆,突如而来的明媚阳光在刹那开门时洒满她了的脸和身,微微顾首低眉,一脚刚要欲启,便觉得远处有目光正看着她,抬眼望去,果然院中站着尹明轩,两人四目相交的瞬间,慕青的脸颊微微一热。 此时的尹明轩头发稍稍凌乱,衣衫有些不整,和昨晚简直判若两人。 “小姨昨晚睡得可好?”唯一不变的是眼神间透露出的邪魅和迷离,边微笑边问道。 “姐姐呢?”徐慕青有些犹豫,停下脚步,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躲在半扇朱漆门一侧,双眸转向一旁,睡得好才奇怪了,本来就认床的她再加上半宿的辗转反侧,也就头明的时候才昏沉沉地睡了会。 “灵儿她给母后请安去了。”尹明轩说着缓缓踱到厢房门口,虽与慕青近在咫尺,但却隔着门槛,一个在里一个在外。 “青儿肚子饿么?本王给你传膳?”尹明轩眼神脉脉地紧紧望住慕青的脸庞,语调又是仅限于两人之间的低沉。 “殿下怎么不去请安?”徐慕青所答非所问,心跳又开始不听使唤地加速,想往后退却怎么也拔不动腿,尹明轩的气息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因为。。。。。。”只觉得他的身体越来越近,近得几乎贴到了她的脸前,慕青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胸前紫色袍子上暗花的纹路。 短暂的停顿后,她粉嫩圆润的下巴居然被他用食指勾住轻轻抬起,惶恐不安的眼神被迫迎向他深邃如潭的深棕色眸子,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的“砰砰”心跳。“因为本王更关心青儿睡得如何。”尹明轩一边轻声说道,一边打量着她微露的倦容。 “放开她,你的手。”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尹明轩身后传来。 院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子,一头长发随风轻舞,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冷峻无情,剑眉之下深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俊目,紧抿的双唇边是无比的坚毅,背后的圆月弯刀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寒光。 徐慕青倒吸了口凉气,注意力暂时从尹明轩身上转移到男子身上,这不是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索图人么,他为何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她? 第三十五章 借故北伐 还没等徐慕青和尹明轩回过神来,男子已经拔出弯刀,直冲两人而来,先是左右挥舞两刀将尹明轩赶到一旁,接着一把握住慕青的手臂强行抢人。 “来人,快来人!”尹明轩一边高声叫喊,一边抄起墙角下的晾衣竿向男子挥去。 但他明显不是男子的对手,对方仅仅用刀一挡,再一用力便将尹明轩推了个趔趄,明轩一下子摔倒在地,额头刚巧撞在台阶上,鲜血立刻汩汩流出,自己反倒先受了伤。 徐慕青被男子生拉硬拽,虽然用力挣扎,但仍是挣不脱身。 紧要关头,一路虎贲侍卫突然从门口涌入院内,个个身披铠甲,手持利刃,将男子团团围个水泄不通。 男子以一敌众有些自顾不暇,慕青趁机挣脱,逃出重围,来到尹明轩身旁。 “你没事吧?”望着尹明轩额头上受伤的一角,慕青口吻中包含着关心。 “没关系,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小姨没事就好。”尹明轩嘴角一勾,望着慕青柔柔说道。 徐慕青脸上微微有些局促,刚低下头便听到一阵金属相撞的脆响,转眼望去,只见尹明哲不知何时已经赶来,手持长剑和那男子过起招来。 男子本就体力稍损,再加上旁边有众多虎贲侍卫相助,更是有些力不从心,尹明哲瞅准时机一个冷剑,正刺在他的肩膀上,顿时鲜血四处飞溅,男子连忙捂住伤口飞身逃走。 “给我仔细搜查,不可放过一个角落!他伤受的不轻,想必不会跑远。”尹明哲对身后的虎贲军发令道。 “是,大将军。”虎贲军领了令,撤出王府,连忙去追人。 院子里一下子清静许多,只剩下徐慕青和尹明哲、尹明轩。 “明轩你还好么?幸亏虎贲军正在附近。”尹明哲话冲尹明轩说着,眼睛却暗自瞟向一旁的徐慕青。 “哦。多谢皇兄搭救及时。臣弟无碍,只是略受轻伤。”尹明轩说着冲尹明哲恭敬地躬身一拜,抬眼却望到明哲与慕青正四目相视,两人相交的眼神中,除了问候显然还有更多的含义,尹明轩心头顿感阵阵疑惑和一丝不快。 太初宫,神龙殿。 殿上的龙椅中坐着尹天浩,玉冕玄服,一脸阴沉不悦。殿中的文武百官皆手持象牙笏颔首而立。 “啪”地一声响,尹天浩一手怒拍龙椅,殿上回音久久不绝,“朕真的是忍无可忍了!索图一而再再而三地越过代北草原,骚扰冒犯东安的北部边境,屡屡警告仍不知收敛。如今,又找上门来,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伤了朕的龙子。众位爱卿,朕决定要御驾亲征!”尹天浩怒气汹汹地说道。 “陛下,请陛下三思。此去代北路途遥远,御驾亲征绝非上策。”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连忙躬身劝道。 “袁谭祖,要是有人闯入你的宅院,还弄伤你的公子,你还会这么说么?”尹天浩阴沉着脸反问。 老者脸上微露尴尬,一时语塞,没有回答,其他大臣见此都低下头默不作声。 “父皇,儿臣愿随父皇亲征。”尹明哲斗志昂扬地说道。尹天浩听了满意地微微点头,眼睛瞟向殿中的其他大臣。 “启奏陛下。索图欺人太甚,东安确实应该坚决痛击,但袁大人所言也是为陛下安危考虑。代北草原远在千里之外,若要取胜,务必做好充足准备。”徐泽洋躬身缓缓说道,尹天浩边听边点头。 “恩。徐爱卿所言极是。这件事且从长计议,待太子大婚之后,再兵发代北也不迟。”尹天浩厉声说道,北伐之心昭然而坚定。 第三十六章 相忘于江湖(一) 昭信宫雍容豁亮的侧殿上,一方暖阳斜照在凤榻上的朱漆方桌,接着是一双素手,稳稳地将茶水放置到亮得反光的桌子上。 “哈哈哈。。。”李之仪爽朗的笑声响起,一双凤目无意间打量了一眼给她上茶的江雨菡,后者只是低着螓首,默默地退到一旁候着。 下手的郑淑妃也跟着一阵讪笑,身上花枝乱颤,对面的徐慕灵只是用帕子轻掩着嘴,嘴角向上弯起。 “臣妾恭喜姐姐了,如此说来,宫里真是要三喜临门了。”郑娥儿讪笑着说道。 “且道来听听。”李之仪自然已经度到几分,随口说道,接着轻轻抿了口茶,微微点头,算是对雨菡所沏之茶的肯定。 “头喜是太子即将大婚。二喜自然是慕灵有了身孕。三喜就是慕灵刚才所说,广陵王爷纳妾。”郑娥儿说到最后,堆满笑容的脸略显僵硬。 “恩,难得好事都凑到了一起。雨菡,你先下去吧。”李之仪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旁边的江雨菡轻声说道。 “是。奴婢告退。”雨菡轻轻福身行礼,缓缓向殿门外走去。 “姐姐,你何时新添了一个小采女。。。。。。”行将跨出门槛的一刻,雨菡耳畔传来了若有若无的议论声。 门外正值秋高气爽,几只大雁从朵朵浮云间徐徐飞过,偶尔一声嘶鸣,越飞越远渐渐变成几个黑点。 锅里烧上水,雨菡坐在后院灶屋的门槛上稍作休息。回想进宫这几日来,宫里繁琐的规矩被她学得丝毫不差,李之仪对此颇为满意,这样用不了几日,大概就能博得她的欢喜了吧。 正想着,忽听屋后柴垛传来细微之声。 雨菡站起身,脚步轻盈地走近柴垛,以为是老鼠在作怪。 猛然间掀开最上面的柴火,却差点让她惊出声来,只见一个长发男子正斜卧在柴垛中,唇色苍白,气息微弱,肩上鲜血时不时地流出,手上虽握着一把弯刀,却已经没了举起之力。 “有刺客,抓刺客!”前院忽然传来虎贲军的叫嚷声。 “怎么回事?”接着传来郑娥儿的惊叫声。 “启禀娘娘,在下也是奉命搜查,为了娘娘的安全起见不得不有所冒犯。今天一早,广陵王殿下在西苑府中被一个索图刺客刺伤了。”只听一个虎贲侍卫声音洪亮地说道。 “什么!母后,儿臣暂且告退了。”传来徐慕灵惊慌失措的声音。 “恩,灵儿路上小心,你们照顾好王妃,本宫稍后再去探望。”李之仪的口吻微带着波澜。 接着便是乱糟糟的脚步声,虎贲军开始搜查院落。男子与江雨菡的双目随即相交在一起,只见他紧蹙的剑眉下,一双俊目中满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无奈与求助,雨菡只觉得腹中轻轻搅动,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姑娘,可曾见过一个长发男子?”虎贲军闯入后院,来到灶屋前,领头的见到正在灶台边烧水的江雨菡,于是大声询问。其他侍卫分散到各个角落仔细地搜查着。 江雨菡转过身,一双惊恐的眸子看了看侍卫又看看他身后的李之仪,接着不知所措地摇摇头。 “没关系,宫里闯入个刺客。搜查是例行之举。”皇后轻描淡写地说道。雨菡于是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分散到四处搜查的侍卫皆无所获,虎贲军只能悻悻离开。 “放心吧。本宫这里是最安全的。”待虎贲军离去,李之仪走到江雨菡跟前冲她淡淡一个微笑,接着转身离去。 见到李之仪居然冲自己微笑,江雨菡不禁愣了一愣,回过神来时,已不见了她的踪影,于是连忙关紧木门。 打开盛大米的米缸,将最上面的大米一斗斗的舀出,渐渐露出男子的头和长发。 “喂,你醒醒啊。”雨菡费力地将男子拉出米缸的时候,男子似乎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厥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相忘于江湖(二) 烛光摇曳,昏黄的墙壁上投映着斜斜的影子。 “忍着点啊。”雨菡说着将黑色的锅底灰轻轻敷在男子的肩膀上。 “这是。。。什么东西?”男子紧紧皱着眉头,忍着疼痛,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双眼朦胧地一瞥雨菡手中的黑色粉末,孱弱地断断续续问道。 “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止血的草药,先用这个凑合一下,等明天我再想办法。。。。。。”说着眼睛扫过男子惨白的脸,雨菡不禁蹙了蹙眉,一手抬起轻触他滚烫的额头,随即惊慌失措地抽回手。 急忙打来一盆热水,雨菡坐在男子身畔一侧,用手巾轻轻擦拭着男子的脸、脖和裸露在外的胸身。这人看上去虽是魁梧健壮,没想到实际上这么不堪一击,若是等到明天再去寻药,情况恐怕会更糟糕。 沉思片刻,雨菡麻利地从炕褥下翻出一条黑色面巾,匆匆围在脸上,只露出双眼以上的部分,刚要转身出门,皓腕被男子一下子拉住。 “去哪?”男子气息依旧微弱,双目半睁半闭。 “不用担心,去去就回。”雨菡将男子的手放回到床边,明亮的杏目弯成下弦月的形状。 “小心。”男子勉强抿起嘴微笑了一下,眼中满含谢意。 雨菡只是略微一点头,身影便消失在门口。 西苑广陵王府灯火通明,堂中的尹明轩一阵痛嚷,“哎。。。呀。。。,灵儿,轻点,轻点。” “王爷,忍着点。御医说过这药会有点点疼的,不过功效奇佳。”徐慕灵一边轻手给尹明轩上药一边安慰道。 立在一旁的徐慕青瞥了夫妻二人一眼,随即将头扭到一边暗自一个轻笑。 “小姨在笑什么?”尹明轩仿佛瞬间忘记了额头的疼痛,好奇地问道,似乎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徐慕青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撇了撇嘴小声说道,“我笑我的,为何要告诉你?” “青儿!不得对王爷无礼。”徐慕灵似恼非恼地瞪了一眼妹妹,上药的手力道不禁有些加重,痛得尹明轩哇哇直叫。 “哈哈。”徐慕青见此情景索性掩着嘴巴笑出声来,见到姐姐脸色立刻阴沉起来,于是连忙收起笑容,“青儿倦了,失陪。”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气死人了,居然凶人家。”徐慕青一边在心里小声埋怨,一边信自走在广陵王府的游廊上,此刻夜色已深,如漆的夜幕上阴云遮月,四周庭院一片幽暗,凉风习习,树叶伴着秋虫的低吟声沙沙作响。 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嘴巴被一双手紧紧捂住,身体被强行挟持,突然其来的阵仗吓得慕青早已魂飞魄散,“救命”二字怎么也喊不出来,双手乱捶,两腿发抖。 “嘘,是我!”退至宅院偏僻一隅之后,捂着慕青的手突然松开了,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雨菡姐!”慕青转过身细细打量,终于辨认出那双熟悉的双目。 “嘘!”雨菡将食指竖在面前,示意慕青小声说话。 “雨菡姐,你还好么,听姐姐说,你现在在昭信宫服侍皇后娘娘?”徐慕青压低了嗓音,略微激动地说道。 “我还好,多谢惦念。”雨菡轻轻点点头。 “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可一定不要客气啊。”徐慕青连忙微笑说道。 “不瞒你说。确实有一事需要徐姑娘帮忙。”江雨菡双目微微露出一丝惭愧。 “说来听听啊,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一定竭尽所能。”徐慕青诚恳的点点头。 江雨菡双眸再次微微一弯,然后凑近慕青一番耳语,慕青边听边点头。 第三十八章 相忘于江湖(三) “灵儿何必动怒,小姨不过一时顽皮罢了。”厅堂中只剩下夫妻二人,尹明轩呵呵笑道。 徐慕灵心中暗自一惊,没想到夫君如此大度,抬头与尹明轩相视一眼,随即无声地点点头。 “药呢,不好了,我也受伤了。”门口突然传来慕青的声音,不一会捂着手指出现在二人面前。 “怎么回事?”慕灵关切地问道,仔细打量着慕青手指上的伤口。 “刚才回到房里本打算削个苹果的,结果。。。。。。”徐慕青说着眼睛一溜瞥到桌上盛药的小瓷瓶。 “唉,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些事下次让侍女去做。”徐慕灵拿过药瓶要给她上药,却被她一把夺到手中。 “哎,我可不敢劳姐姐大驾。我还是自己来吧,今晚先拿回房了,明天再送回来。”说着抬脚要走。 “那殿下怎么办?”徐慕灵说着挡住去路。 “灵儿,小姨要用就让她用好了,没关系。大不了再找御医要些就是了。”尹明轩大度地说着,冲徐慕青一笑。 得了药的徐慕青匆匆退出厅堂,快步走在游廊上,走到一方碧池前停下脚步,站在假山旁四处张望,却没见到雨菡的身影,刚欲轻启朱唇轻呼雨菡的名字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拳脚相击的声音。 只见半空中飞过两个人影,一个蒙着黑面,一个身着黑衣,两人拳脚相斗,打得难解难分,蒙面人仿佛不愿过多纠缠,于是随手扯下一根柳条,原本柔顺的柳条一到他手突然变得坚利无比,仿佛一把利剑,左右连续刺出,动作快如闪电。 黑衣人被迫连续闪躲,瞅准时机反身一掌向蒙面人击去,谁知蒙面人似是早有预料,身体向后一仰躲开了攻击,手中的柳条随之反转,直取黑衣人的咽喉,黑衣人脸上露出惊骇之色,只能待毙等死。 岂料蒙面人只是点到即止,一丝犹豫后一掌将黑衣人打翻在地,随即翻身向池畔的徐慕青飞来,先是夺过慕青手中的药瓶,接着轻轻一掌将慕青推下水池。 “徐姑娘,得罪了。”落水之际传来雨菡小声的耳语,慕青觉得身体越来越沉,浑身上下被水包围。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嘈杂混沌的叫喊声:“青儿!”、“抓刺客!”、“先救人!”…… 那些声音都很熟悉,却似乎相距遥远,并且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听不见。。。。。。 厢房中,床边坐着边轻泣边擦泪的徐慕灵,一旁站立着尹明轩和身着黑衣的徐天琪。床上是被救起却仍不省人事的徐慕青。 “本王还是晚了一步!若是被本王抓到,一定千刀万剐,”尹明轩说着捶拳击掌,“天琪,你可看清对方是何人?” “对方脸上蒙着黑面,臣无法辨认,”徐天琪为难地说道,心中暗自回想起蒙面之上那双楚楚动人的双眸,瞬间似曾相识的疑惑之后话锋一转,“不过,臣敢肯定,对手是个女子,而且身怀绝技。” “哦?”尹明轩惊讶地望着他,很是出乎预料,“有何绝技?” “恐怕是越女剑的传人,臣都不是她的对手。”徐天琪抱拳说着,脸上微露一丝惭色。 “越女剑?!无极阁道长似乎只收了皇兄和袁俊熙两个徒弟吧?从没听说还有女徒。”尹明轩不解地说道,眼中满是疑惑。 “不过江湖传闻,道长似乎还有一位行踪不定的师妹。。。。。。”徐天琪在一旁小声说道。 “恩,此事待日后慢慢查明,本王前两日交待的事如何了?”尹明轩脸色阴沉,肃声问道。 “臣今晚正是为此事而来,不料刚入府院便遇到。。。。。。”徐天琪如实答道。 “恩,你随本王来书房”尹明轩将徐天琪的话打断,转身向厢房外走去,行至门口,突然回过头来,“灵儿,你先照顾青儿,若明天还不见起色,就传崔季常来一趟,此事还是先不要惊动御医,好歹崔大人也算得上国手了。” “是,臣妾多谢王爷。”慕灵点点头福身相送。 “臣弟告退。”徐天琪冲姐姐一拜,与尹明轩一前一后相继离开。 第三十九章 相忘于江湖(四) 一双温暖柔嫩的手轻轻抚着小女孩的头顶,小女孩与蹲在面前的女子相视而笑,“娘亲,娘亲是不是永远和菡儿在一起?” 年轻美丽的女子点点头,双手抚着女孩的头顶,柔声地笑道,“是啊,娘亲会永远和菡儿在一起的。” 四周突然一片黑暗,女子被一伙人掳走,“娘亲,不要离开我。。。你说过永远和菡儿在一起的。。。”女孩跪在地上哭喊着,一手无助地伸向远方。 “菡儿,照顾好自己。。。”女子从女孩的视线中渐渐消失,天际一片猩红,仿佛是女子的鲜血。 “不要!”原本爬在床边的江雨菡被噩梦惊醒,连忙坐起身,头上竟真有被抚过的余温。抬头见到男子正盘坐在自己跟前,一手正从空中收回。 “你怎么样?”雨菡说着,双眼落到男子缠着绷带的肩膀上。昨晚取回药,她便连夜给他敷了药、包扎了伤口。 “好多了,谢谢。”谈笑间,气色仿佛恢复了不少。 “不必。”雨菡也笑着点点头,心想御用药品疗效果然不一般,随即突然想起什么,“糟了,什么时辰了。皇后娘娘要起身了吧。” 匆匆行至门口时不忘回过头来叮嘱一句,“你再休息一下,等我侍候完娘娘回来,再给你弄些吃的。” 男子微笑着点点头,目送她出了房间。 “青儿昨晚不慎落水,灵儿守了一晚,特地差人送了信来,本宫特准她今早不必请安。”李之仪边抿茶边对一旁的郑淑妃说道。 “这两日广陵王府怎么接二连三的出事。真是蹊跷。”郑淑妃不痛不痒地说道,边轻轻摇头,边暗自瞥了眼李之仪。 言者有心,听者留意,李之仪望了眼郑娥儿,片刻一阵思量,“娥儿,你也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冷不防问了一句。 “姐姐,恐怕是某种力量在作怪。去年,明安身上起水痘,臣妾暗中打了小人,没几天就好多了。”郑娥儿对李之仪低声说道。 “这种事情得谨慎。巫蛊向来是宫中大忌,没有真凭实据还是不要妄加猜测了。”李之仪冷言说道,接着转向江雨菡,“你先退下吧。” “是。”雨菡刚要抬脚,忽听李之仪喊住了自己。 “娘娘还有何吩咐?”雨菡停住脚步,低头问道。 “你今天气色不大好,昨晚没睡好么?”李之仪问。 “是啊。”连忙顿首。 “恩,去领两斤燕窝和红枣吧。下去吧。”李之仪说着抿起嘴角。 “谢娘娘赏赐。”雨菡先是一惊,接着叩首谢恩。 厢房的门被推开,先走进的是尹明轩,身后跟着崔季常。 “崔大人,您可来了。”守在床边的徐慕灵仿佛见到救星一般。 “娘娘,老臣一退朝就过来了。让娘娘久等了。”崔季常躬身一拜。 床上的徐慕青双眉紧锁,两眼紧闭,口中时而轻声呢喃。 “您快看看吧,昨晚就没清醒过,浑身滚烫,还说胡话。”立在一旁的慕灵急的眼泪汪汪。 “娘娘不必着急,待老臣先诊过徐姑娘的脉象。”崔季常说着三指轻轻按上慕青的皓腕。 崔季常原本轻松自如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双目若有所思地望了眼病榻上的徐慕青,继而摊开宣纸,写下药方,口吻自信而平和,“请王爷和娘娘放心,徐姑娘只是一般的发热,服过三日药后定能药到病除。” 崔季常毕恭毕敬地将药方呈给徐慕灵,慕灵仿佛得了宝贝一般,只顾低头打量手中的药方。 “好了,老臣告退。”边躬身拜道,崔季常边意味深长地望了眼一旁的尹明轩。 尹明轩心领神会连忙跟他走出屋,“本王送崔大人。” 二人默默行至王府门口,尹明轩突然一阵冷笑,“崔大人,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有话尽管说罢。” “不知王爷何意?”崔季常暗自一惊,表面上有些犹豫。 “你以为本王看不出来,你刚才在屋里话只说了三分。”尹明轩冷眼一瞥,崔季常赶忙毕恭毕敬地躬身一拜。 “王爷真是火眼金睛。只是,老臣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崔季常双眼一转,面露难色。 “你就别卖关子了,直说吧。”尹明轩冷冷地命令道。 “王爷。王爷真的确定那江雨菡是太子殿下所藏之娇?”崔季常轻声说道。 “你什么意思?”尹明轩不禁一惊,瞪向崔季常。 “臣曾替金屋中的娇娘悬丝诊脉,其脉与小姨如出一辙。脉与脉如同掌纹与掌纹,天下再无其二。故臣有此一问。”崔季常轻声说着颔首一拜。 “你不会搞错了吧?”尹明轩顿觉心中一阵酸楚,有些不愿相信。 “呵,哈哈。。。。。。”崔季常只是仰头长笑,那笑声表明了崔季常的胸有成竹,也加深了尹明轩心中的痛和恨。 第四十章 相忘于江湖(五) 男子狼吞虎咽地将碗中的燕窝粥一饮而尽,接着与雨菡相视一笑。 “你救我就不怕惹祸上身?”男子放下手中的碗,不可思议地问。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雨菡轻轻一笑,示意他不必在意。 “那你可知我是何人?”男子饶有兴趣地问,眼中闪着黠光。 “你?你无非是索图的王公贵族吧。”雨菡上下扫了男子一眼,随口轻言道。 “你怎么知道?!”男子万分惊讶,眼光落在自己腰中的一条黑绶上,脸色随即释然,“不错,一等紫绶只有索图大汗可系,王公显贵皆系二等黑绶,文武官员皆三等蓝绶。可这你又会如何知晓?”双眸中依旧透着不解。 “上官桀是在下的外祖。所以略知一二。”雨菡淡然说道。 “上官桀?!你是上官桀的外孙女?”男子再次惊呼,眼神若有所思,“当年,上官桀割据黄河沿岸,索图为开榷口,不得不以千里驹为聘礼与上官氏联姻。后来,尹天浩大败上官桀,上官桀自尽身亡,土地尽归东安,家眷没入官奴。”男子边款款回忆边感慨万千。 雨菡频频点头,脸上一半哀怨一半仇恨,“这些也是听我娘说起。” “那你娘是。。。。。。”男子口吻犹疑不定地问。 “上官桀只有两个女儿,长女上官痕和亲索图,我娘自然是次女上官云。”雨菡不解地一笑,款款说道。 “哦。。。。。。”男子点点头,垂下双目,猛然再次抬起头,双目恳切地望着雨菡,“跟我回索图。” 雨菡惊讶地望了他一眼,随即躲开那如炬的目光,“不行。” “你留在这能做什么?报仇?”男子冷笑着摇摇头,“跟我回索图起码生活无忧,我会好好待你。” “我不会离开的。李之仪已经开始信任我了。”雨菡倔强地转过身,冷冷地岔开话题,“你若走,还是换套行头,估计外面已经贴满了你的缉拿令。我给你找了套东安男子的衣裳,快换上吧。”冷漠的腔调让人听不出话中到底是关心还是逐客。 男子望着雨菡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最后只得接过衣裳,匆匆换下身上的行头。 待男子换好行头,二人行至后院木门前。雨菡将手中的包袱递与男子,打破了一直以来的静默无声,“包袱里是你原来的行装,回到索图可再换上,还有没用完的药粉,万一旧伤复发可以用到,还有汤饼可以充饥。。。。。。” “雨菡,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走么?”男子握住雨菡递过包袱的手,双目中满是不舍。 “我救你并不是要你报答。你我终究是萍水相逢。你快走吧。”雨菡抽出手,将头转向一边,倔强的脸上神色有些黯然。 “若是改变主意,可随时来索图找我。凭此玉佩便可找到。”男子说着将一块玉佩掖在雨菡手中,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即一个跃身消失在树林之间。 一切归于静寂之后,雨菡缓缓抬起手中的玉佩,只见上好的和田玉中镂着一个歆字,旁边雕饰着一圈小巧而精致的狼头。 双眉不禁紧蹙,紧紧握住手中的玉佩,雨菡恍然:“原来。。。。。。慕容歆!” 第四十一章 贺兰飞雪(一) 西泰和亲公主贺兰飞雪入朝的时候,正值中秋月圆的头三天。 秋日的金陵,到处飘散着桂花的清香,轻风拂过,香气若有若无。 青石板路上缓缓行来一队人马,领头的白色神驹上坐着风尘仆仆、一身戎装的袁俊熙,袁俊熙远远望到石门旁迎候的人群,脸庞涌上几许久违的浅笑。 在他身后是一辆宝辇,辇车中坐着一个绝色妙龄女子。女子身着大红衣裙,头戴凤冠,如水双眸若有所思,孤傲的神态中露着冷漠。 “公主殿下,是太子殿下亲自来迎接了!”袁俊熙的声音从车前马上传来。 女子回过神来,玉手轻抬,缓缓撩起身侧的水晶帘。 远远地望见一位绝世公子,脸上透着飒爽英气,头上玉冠,身着玄衣,想必是尹明哲,幽幽目光射来,女子连忙收敛下巴,放下珠帘。 不一会,车子徐徐停稳。帐子被两个侍女轻轻挑起,在两人的搀扶下,女子缓缓走下辇车。 行至车前,抬首正迎上刚才的美目,四目相对片刻,女子微微福身,“贺兰飞雪见过殿下。”平淡的话语中没有温存,没有笑意,没有半点波澜。 “公主旅途劳顿,这就随本王回宫吧。”尹明哲打量着西泰公主,点点头说着欲转身上马。 此刻正巧从天际间传来几声雁鸣,贺兰飞雪抬头见到几只大雁正从半空中飞过,“且慢!”仰望长空的面上终于露出欣然的表情。 “原来公主喜欢大雁。”尹明哲不怀好意地一个莞笑,随手拿起马背上的长弓,搭弓怒射,竹箭“嗖”地一声离弦而去,一只大雁应声掉落在地。 “殿下,大雁在此!”一近侍连忙将地上的大雁捡回,半跪在地双手呈上。 “公主既然喜欢,就赐给公主吧。就当是本王的见面礼。”尹明哲满脸得意地瞥了眼贺兰飞雪,本想给她个下马威。 “小雪谢过殿下,不过小雪倒想借殿下宝弓一用。”贺兰飞雪嘴角一个冷笑,眼神中满是不以为然。 “哦?”尹明哲不知所以地递过弓箭,心中颇为不满贺兰飞雪的态度和口吻。 贺兰飞雪接过弓箭,双眸玩味地望了一眼尹明哲,接着端起长弓,搭箭一记怒射,只听“嗖”的一声如疾风入林,箭如闪电连中两雁,力道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空中顿时连连两声嘶鸣,被叠射的大雁重重摔落在地。 “恭喜公主!一箭双雕!”一旁不谙世事的小婢女将捡回的猎物奉上兴冲冲地说道,只见长箭上穿着两只大雁。 “送给殿下吧。算是小雪的回礼。”贺兰飞雪一挥手,小婢女便将手中双雁塞到尹明哲的近侍怀中。 尹明哲一脸愕然地望着贺兰飞雪,深棕色的眸子中满是不可思议。 贺兰飞雪只是颔首一个浅浅的福身,头也不回地便向辇车中走去。 尹明哲望着她的清丽背影,嘴角随即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走吧,回宫!”说着转身上马。 第四十二章 贺兰飞雪(二) 长空万里无云,阳光明媚温暖。晨风徐徐吹过,玉液湖上泛起层层褶皱,迎面扑来阵阵清爽。 尚未痊愈的徐慕青在慕灵的陪伴下来到湖畔散步,只见她唇色苍白,脸庞憔悴,一双秋水朦胧飘渺,微微凝滞的神态反倒增添了一丝矜持的韵味。 更多时候反倒是徐慕灵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讲述着湖中各个岛屿的典故和轶闻,慕青只是含笑而听,偶尔“哦,恩”两声算是回答,不时低头爱抚怀中一只雪兔。 行至一颗垂柳下,两人停下脚步,徐慕灵突然轻叹了口气,慕青只顾低头逗弄怀中的兔子,并未察觉有何异议。 “贺兰飞雪入宫了。”顿了一顿,徐慕灵幽幽说道。 “呃?”慕青愕然抬头望向姐姐,不知何意。 “西泰公主贺兰飞雪,昨天,在你昏迷的时候入宫了。”徐慕灵放缓语调,言罢望着慕青的双眸,似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哦?”徐慕青颦首,大脑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几许停顿之后才记起贺兰飞雪是尹明哲将过门的妻。。。。。。手中的兔子突然从怀中挣脱,慕青的思绪被一下子打断。 雪兔一蹦一颠地向远处跑去,“小雪!你要去哪?”徐慕青连忙向前追去。 一双盈盈素手缓缓抱起不知从何处跑至脚边的兔子,兔子浑身裹着一层雪白的绒毛,仿佛一团一尘不染的雪球,细长双耳下的小小头颅上左右各镶嵌着一颗红宝石般的眼睛。 “好可爱的兔子,也不知从哪来的?”在花园中散步的贺兰飞雪边轻抚怀中的兔子边笑盈盈地向一旁婢女说道。 “公主殿下喜欢的话,不妨我们带回去养吧,反正也是无主野兔。”一旁的婢女兴冲冲地提议,一手不禁抚上兔身,喜欢之色溢于言表。 贺兰飞雪低头一阵思量,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至耳边,“小雪!你在哪呀?小雪。。。。。。小,” 心中不禁犯起嘀咕,自己的乳名如何被宫中其他人知晓,抬头望去,忽见面前站着一个女子,女子一身素色长裙,臂弯间的博带随风轻摆,仿佛下凡仙子清新脱俗,最是那双飘渺淡泊的明眸,仿佛明镜一尘不染。 “小雪,原来你在这里。”慕青双目落在面前陌生女子怀中的雪兔身上,“劳烦你。。。。。。”走上前刚欲开口要回兔子,不料一声脆响回荡在花园上空。。。。。。 慕青身体瞬间僵硬不知所措,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下一秒便感觉到半边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第四十三章 贺兰飞雪(三) “青儿!”随后赶来的徐慕灵惊骇的叫出声来,连忙来到慕青身边查看她的脸,只见她半个脸颊上是五个红红的指印,与另一半的雪白无暇形成鲜明对比,嘴角挂着一缕血丝。 回过神来的徐慕青一手抚上又痛又麻的脸庞,恼怒不解地望向面前陌生女子。 “胆敢直呼本公主的乳名,其罪当诛!”陌生女子冷冷说道,脸上是绝世孤傲。 “公主?什么公主?我只是在叫我的兔子而已。”徐慕青也不示弱,莫名其妙地望了她一眼,一把夺回雪兔,“乖乖,不怕哦。”低下头边小声说道边轻抚怀中的兔子。 “你活得不耐烦了吧,居然敢冒犯我家公主,气焰还这么嚣张!”一旁的婢女站在公主身后双手叉腰,一副凶神恶煞。 “哦,不知者不罪嘛。原来是西泰公主殿下,臣妾有礼了。”徐慕灵连忙缓和气氛,一手暗地里拉拉慕青的衣袖。 贺兰飞雪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轻蔑地瞥了眼徐慕青,接着冷冷地哼了一声。 慕青努力克制住肚中的熊熊怒火,脸上涌起一丝嘲弄之色,“哦,原来是那个和亲公主啊,素闻西泰民风彪悍,还真是什么样的朝廷出什么样的公主。公主如此知书达理,来东安和亲真是委屈了。” “你。。。你什么意思?不许你侮辱我的国家和臣民。”贺兰飞雪顿时被激得脸上一红,上前几步,与慕青不到一尺之隔,冷冷的双眸透着无比寒光,口中似是声明又似警告。 徐慕青被她的阵势镇得微微一愣,接着气鼓鼓地垂下双眸,一旁的徐慕灵连忙拉住贺兰飞雪的衣袖,怕她再对慕青出手,“公主金枝玉叶千万别和我们计较,等臣妾回去一定好好管教管教她。” 岂料,贺兰飞雪根本不买慕灵的帐,只是轻轻一扬手臂,慕灵便被甩了个踉跄一下子扑倒在地,“你以为你是谁,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姐姐!”慕青急忙赶上前,缓缓将她扶起,“你没事吧?” 慕灵双眉紧蹙,一脸痛苦,强忍着精神,“没事,姐姐没事。” “贺兰飞雪,我姐姐身怀六甲,要是摔个好歹你赔得起么?我叫它小雪又怎么样,我自己的兔子我爱叫它什么就叫它什么,就算我管全天下的兔子都叫小雪,你又要如何?”徐慕青怒目圆瞪,冲贺兰飞雪怒喝。 贺兰飞雪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紫,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冷冷瞪着徐慕青,突然一把夺下雪兔,快步走至湖畔,“好啊,看它以后还能不能再叫小雪!”眼中满是厉色,口吻满是无情,双手一松,两掌间的兔子便如一只雪白的毛球迅速掉落水中,凄惨的叫声随即被水掩盖。 “小雪!小雪!你,你赔我的小雪!”慕青盛怒之下拽上贺兰飞雪的衣衫,一旁的徐慕灵连忙上前劝阻。 “救命啊,有人袭击公主殿下啦!”一旁的婢女高声喊道,仿佛唯恐天下不乱。 “住手!都给我住手!”一声高呵止住了两人的纠缠。 两双美目同时回过头来,望见高头大马上的尹明哲。 第四十四章 贺兰飞雪(四) 原本纠缠在一起的四只手极不情愿地分开,徐慕青与贺兰飞雪各退一旁,满脸写着不服气。 “臣妾参见各位殿下。”徐慕灵上前福身施礼。 尹明轩骑在马上,满脸沉默,眼神微妙。 尹明安年纪尚幼,不过黄口之年,身后有一近侍共骑。 从行装上看,兄弟三人仿佛是去往畋猎的路上。 “怎么回事?”尹明哲冷言问道,双眸打量着慕青和贺兰飞雪。 “启禀殿下,这位青儿姑娘居然用我家公主的乳名作为兔子的名字。。。。。。”一旁的婢女连忙告状。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的?”尹明哲一声怒斥,婢女的声调越来越低,最后默不作声,接着望向徐慕灵,“弟妹,怎么回事?” “启禀殿下,兔子的名字实则是臣妾起的,臣妾见皇后娘娘赐给青儿的雪兔一身洁白,仿佛雪球一般,所以给兔子起了个小雪的名字,臣妾真不知道此乃公主殿下的乳名,请殿下恕罪!但是,青儿是无辜的,就请殿下高抬贵手放了青儿吧。”徐慕灵垂首说着,躬身一拜。 “姐姐!”徐慕青走到慕灵身边又急又气地叫了一声,接着抬头望向尹明哲,“殿下,皇后娘娘见民女卧病在床,甚是无聊,故赐给民女一只雪兔,公主殿下却将雪兔掷于湖中,公主殿下是不是也有大不敬之罪?!” 尹明哲面露难色,接着回过头笑呵呵地看了明安一眼,“明安,依你说该怎么办呢?” 明安学着大人的样子,一个沉思,“两个人既然都有错,不如各打五十大板好了。” 在场的人都惶恐地瞪圆了眼睛,这五十板下去,两个绝色女子还不成了肉泥,更何况,其中一个是公主,另一个还怀有身孕。尹明哲先是一愣然后哈哈一笑,“明安还真是铁面无私,自己家的人都不能从轻发落么?” “哎,那不行。书上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圣人也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所以犯了错的女子,就更不可轻饶啦。”小家伙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尹明哲也一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上满是自讨没趣。 “三殿下年纪虽幼却深明大义,可是公主是金枝玉叶,又从西泰远道而来,就免了。至于广陵王妃,既然身怀六甲,本王就从轻发落,由五十改为二十好了。”尹明哲还没说完,徐慕青上前握住马首的缰绳。 “殿下,你明明知道我姐姐身怀六甲,你还要杖刑?”不可思议的口吻大声问道。两人双目相望,都含着不满,瞬间生分了许多。 “皇兄!求皇兄看在我们兄弟情面上,放了慕灵,臣弟愿代她受刑!”久未开口的尹明轩连忙从马上跳下跪倒尹明哲面前,连连磕头。。。。。。 行刑杖一下下地敲击着尹明轩的身体,徐慕灵将头转到慕青脸侧不忍再看,慕青双眼一会怜悯地看看尹明轩,一会气愤地看看贺兰飞雪。贺兰飞雪则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脸上依旧冷若冰霜,仿佛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尹明轩额头挂着冷汗,一双眼睛暗暗环视了一圈,接着可怜兮兮的望向尹明哲身边的尹明安。 “二哥,你为何这样看着我,不是我要罚你的呀。”尹明安发觉明轩死死地望着自己,被吓得连忙喊出声来。 “明轩!你居然暗中给明安使眼色好让他给你求情,是不是?!”尹明哲闻声一瞥,有些生气地质问。 尹明轩的心顿时一冷,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索性闭上双眼装昏。 “好啊,还装死是吧?!居然骗到了本王头上,再加二十!”尹明哲火气更大了。 “哇,臣弟不敢了,臣弟知错了,皇兄饶命啊。。。。。。”尹明轩连忙疾声求饶,被痛的龇牙咧嘴,手足无措,活像一只搁浅的海龟。 “哈哈哈。。。。。。”尹明安见到明轩滑稽的样子,不禁乐出声来。 第四十五章 好事成双 中秋佳节后的八月十六,据太史令的占卜,是个千古难逢的黄道吉日。 于是就在这一天,宫中张灯结彩,皇上大赦天下,举国一片欢腾,上下喜气洋洋,太子尹明哲与西泰和亲公主贺兰飞雪举行了盛大的成亲仪式。尹天浩在宫中大摆筵席,文武百官皆入宫朝贺。 尹明哲端着酒杯冲围在洞房中道喜的人笑着,酒一杯杯的下肚,脸越来越红。一旁的喜床上坐着身着红色礼服,头盖大红盖头的贺兰飞雪。 “好了好了,诸位还是到院子里坐吧。”一旁的木公公说着将人群轰出洞房,屋里只剩尹明哲和贺兰飞雪两人。 尹明哲一手轻轻捻起盖头,贺兰飞雪浓妆下的绝世容颜便露在眼前,只是眉宇间含着忧虑,脸上是丝丝倦容。 “饿了吧?上菜!”尹明哲微微一扯嘴角,接着向侧殿内命令道。 两个侍女各端着一盘卤肉走至跟前,放下盘子后便双双退下。 “公主,我们还没饮合卺酒呢。”尹明哲说着递给贺兰飞雪一只酒杯,贺兰飞雪只能默默接过来,与尹明哲交杯而饮。 “酒喝完了,公主吃点东西吧?”尹明哲说着拉贺兰飞雪坐到桌前,给她夹了一块卤肉。 “这是什么东西?”贺兰飞雪觉得卤肉形状奇特,于是不解地问。 “公主不觉得眼熟,味道不觉得熟悉?”尹明哲嘴角扯起一丝冷笑,“这可是公主送给本王的见面礼啊,怎么,不认得了?” 尹明哲说着夹了一筷放到嘴中,“而且本王怕公主吃不惯东安菜,特地让宇文辉烧制成西泰口味,恩,味道真不错啊,公主不妨尝尝。哈哈哈。”说罢是一阵得意的朗笑。 “你!”贺兰飞雪又气又恼地瞪着尹明哲,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若不想宇文将军惨死,不想东安发兵西泰,就老老实实地做本王的太子妃。公主最好记住本王今天的话。本王向来说一不二,而且话无二遍。”尹明哲一手紧紧地钳住贺兰飞雪的下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眼神深不可测。贺兰飞雪迎着他的眼神,死死地瞪着他,仍旧一脸傲气,心中却感到隐隐的惊恐。 一对红烛摇曳,四周冷冷清清,床上坐着身着紫色礼服的崔照容,高高的髻子上插着金凤步摇。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晃晃悠悠地走进尹明轩。 “呵呵,今晚到底是谁的好事?南宫乎?西苑乎?”自言自语之后是一阵傻笑。 “殿下。”崔照容担心地小声叫道,走上前要搀扶尹明轩。 “你是谁啊?灵儿呢?”尹明轩好奇地望着崔照容,口中满是酒气。 “臣妾是殿下新纳的侧室啊,崔照容。”崔照容也不气恼,将尹明轩搀扶到床边,好言好语地说道。 “哦,你就是本王新纳的侧妃,崔季常的女儿?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尹明轩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似地说道。 “恩。”崔照容满面娇羞地点点头。 “哦,那今晚也是本王的好事喽?不全光是皇兄的好事。”尹明轩一阵大笑。崔照容也跟着满面彤红地微微笑着。 一旁的崔照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只听“啪”地一声,尹明轩将手中的酒杯使劲摔到地上,顿时变作一摊粉末,“那为什么风光全让他占去了?同样是皇子,为什么却有天壤之别?!”尹明轩突然发作的吼声吓得崔照容呆若木鸡。 “尹明哲,有一天,我要让你全部偿还回来!”。。。。。。 第四十六章 巫蛊之祸(一) 郑娥儿一早梳洗打扮利落后,出昭德宫去往问安的路上。 秋日早晨的阳光柔和却刺眼,迎着阳光的方向,渐渐走过一列婢女,个个手捧木盆,盆中堆满了脏衣裳。 “站住!”郑娥儿唤了一声,婢女们停下脚步,“你过来,其他人都去吧。”留下其中一个婢女,将其他人打发走。 “奴婢参见淑妃娘娘,娘娘千岁!”小婢女定睛一看,记起面前女子的身份,连忙躬身跪拜。 “呵呵,本宫和你还真是有缘,你怎么不在昭信宫服侍皇后娘娘了?被调去浣衣坊了?”郑娥儿说着一个冷笑。 “奴婢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所以就被罚去洗衣服了。”小婢女口吻委屈,眼中噙着泪光,强忍着没哭出来。 “现在知道麻雀想变凤凰不容易了吧?起来吧。”郑娥儿说着假惺惺地扶起婢女,“本宫可以让你脱离苦海,只是你得为本宫做一件事。” “别说一件了,就是十件,奴婢也愿意,上次娘娘对阿荚格外开恩,阿荚就已经对娘娘感激涕零了。。。。。。”小婢女说着又是一福身。 “恩,好。不过,本宫不喜欢背地里议论别人的人,这个毛病你最好改改。”郑娥儿说着冷眼一瞥阿荚。 “奴婢知道了,请娘娘放心。”阿荚说着频频点头。 昭明宫的寝殿中,尹天浩半卧在床,一侧坐着崔季常。 “启禀陛下,没有什么大碍,老臣给您开副安神养气的方子就好了。”崔季常恭敬地一拜。 “崔季常,朕近来总是多梦,醒来后,便觉得胸闷无力。听说你精通解梦,不妨替朕解解梦吧。”尹天浩说道。 “哦,精通不敢当,只是略知一二罢了。”崔季常说着微微颔首。 “恩,朕最近总是梦到一个白衣人缠着朕。”尹天浩一脸不悦地说道。 崔季常眸色深沉,略微暗暗思度,“殿下,臣斗胆进一言。” “但说无妨。”尹天浩好奇地望向崔季常。 “皇上,您印堂发黑,双目呆滞,似是中了巫蛊。”崔季常在尹天浩身侧轻轻说道,一脸深沉,看不出任何表情。 “大胆!此乃宫中禁忌,没有真凭实据不许再提!”尹天浩一声低喝,崔季常连忙跪地求饶,“臣知错了,皇上恕罪。” “恩,起来吧。”尹天浩脸色刚刚稍稍缓和,木公公脚步匆匆地走进殿来,在尹天浩耳畔一阵耳语,只见尹天浩的脸色越来越阴暗,双眼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带上来”,随之若有所思地瞥了崔季常一眼。 第四十七章 巫蛊之祸(二) 崔季常眼神中半分疑问半分臆测,忐忑不安地偷偷瞄了眼尹天浩,毕恭毕敬地退在一侧,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不一会,一个婢女跟随着木公公一起走进殿来。只见她年纪不过十四五,生的眉清目秀。崔季常脸上闪过一丝顿时明了的浅笑。 “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岁!”头几乎及地,声音中带着颤抖。 “恩。”尹天浩点点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木公公。 “阿荚,把你刚才的话再仔仔细细跟皇上说一遍。”木公公心领神会,小声对阿荚说道。 “哦。是这样的。奴婢。。。奴婢一早起来,经过。。。经过南宫,见到一只猫从宫院里出来。。。嘴里,嘴里好像叼着什么,后来,奴婢将猫逗到跟前,发现猫嘴里叼着这东西,奴婢害怕。。。便急忙。。。找了木公公。”阿荚说着双手呈上偶人,木公公接过来转呈给尹天浩。 尹天浩脸色阴沉,两眼死死地盯着阿荚,接过偶人一瞟,只见白色的木偶人表情僵硬,后背上写着生辰八字,那生辰八字正是他尹天浩的。 “你。。。是哪个宫里的?”尹天浩望向跪在地上的阿荚,若有所思。 “回皇上,奴婢是淑妃娘娘身边的。”阿荚禀明身份。 “昭德宫,淑妃。”尹天浩小声地自言自语,随即一个快问,“那你一大早从南宫经过干什么?” “回禀皇上,眼下白露已过,淑妃娘娘两日前命人给三殿下新裁制了一件夹衣,命奴婢一早给殿下送过去。所以,奴婢一早去了趟北阁。”阿荚连忙解释道。 “哦,这样。”尹天浩点点头,心领神会,“你先回昭德宫吧,今日之事不可再对人提起。否则,不要怪朕不客气。” “是,奴婢明白,奴婢告退。”阿荚深深一拜,退出寝殿。 “来人,宣太子觐见,哦,再把袁谭祖和徐泽洋找来。”尹天浩脸色已经黑到了底,两手死死地攥着偶人,接着一个用力,偶人“啪”的一声被从中折断,“崔季常!”愤怒至极的吼声,吓得崔季常连忙跪倒在床边。 “崔季常,你速领一队朕的虎贲军,赶往南宫彻底搜查,木公公你跟崔大人一起去,有什么情况速来回报。”尹天浩说罢,崔季常和木公公连忙领旨而去。 南宫,一切皆如往常般平静,不同的是,比往常的空气中多了一丝异样。 尹明哲坐在厅堂上一边悠然自得地阅览着手中的书卷,一边时不时地冷冷瞥眼旁边的贺兰飞雪,手旁的茶盏上缭绕着袅袅白雾。 贺兰飞雪静默无声地坐在一旁,脸上平静却没有表情,双眸望着茶盏中的茶叶出神。 一近侍悄无声息地走进堂中,在尹明哲耳边一阵轻语,尹明哲听罢点点头,将近侍打发走。 “公主,父皇宣本王觐见,本王这就去趟昭明宫。你若实在无聊,可以让宇文辉陪你去御射苑。注意安全便是。”尹明哲临了冷冷地说道。 贺兰飞雪怔怔地抬起头,惊讶地望着尹明哲走出厅堂的背影,那背影在走出门槛的片刻显得孑然而孤独。 第四十八章 巫蛊之祸(三) “让你给马刷毛,你怎么还在这磨蹭?”两三个身着绫罗、脚蹑丝履的近侍围着一龟缩在墙角的男子气势汹汹地嚷道,男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手腕脚腕锁着铁镣。 领头的近侍轻轻一扬手中握着的皮鞭,男子连忙抬起手臂挡在头上,手腕处的铁镣哗哗作响。 “住手!”游廊之上忽然传来一女子的高声怒喝。 “太子妃娘娘千岁!”近侍们转身见到翩然而至的贺兰飞雪,顿时收手,满脸堆笑。 “都退下!”贺兰飞雪厉声说道,近侍们连忙作鸟兽散。 被逼到墙角的男子缓缓将挡在头顶的手臂放下,打量着向自己走来的贺兰飞雪,模糊的双眼先是充满疑问接着是阵阵惊喜。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呜呜呜呜。。。。。。”男子连连叩首行礼,接着是失声恸哭。 “宇文将军,苦了你了。”贺兰飞雪缓缓蹲下身,双手扶上宇文辉的双臂,痛心疾首地说道。 “臣不肖,让公主落得背井离乡。。。。。。”宇文辉的涟涟泪水在黑黢黢的脸上冲出两道流痕。 “不能全怪将军。若不是尉迟睿蛊惑圣听,宇文将军怎么会孤立无援,又如何会落得今日下场。本宫对父皇彻底失望了。”贺兰飞雪心痛地说罢,长叹口气。 “公主殿下,臣他日若能获得自由身,一定愿为公主马首是瞻,铲除奸佞,重振朝纲。”宇文辉立刻来了精神,停止哭泣,对贺兰飞雪一拜。 贺兰飞雪只是轻轻一笑,神色落寞,“只怕,你我都没有那日了。”说罢与宇文辉相视而望,眼神中是同病相怜的无奈。 从前院忽然传来一阵躁动,接着是虎贲军的嚷嚷声。 “殿下,不好了殿下,右丞相和卫尉将军率领虎贲军突然冲进了南宫,说是要奉命搜查。”贺兰飞雪的贴身侍女连忙跑来报信。 “怎么会这样?”贺兰飞雪望了眼侍女,一脸讶然,“宇文将军,你放心,本宫会想办法救你的。”回过头匆匆嘱咐了宇文辉一句,连忙起身向前院赶去。 南宫前院,崔季常与一身铠甲的徐天琪相视一眼,彼此眼神会意、心照不宣。 “皇上的旨意,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彻底搜查。”崔季常一声令下。 “都听到崔大人的话了吧,还不快动手。”徐天琪转而一声令下,“一定要搜得彻底,尤其是边边角角,都不许放过。” “是!”虎贲侍卫们齐声领命,分散四处,开始搜查。 “住手!什么人居然敢在南宫撒野?!”贺兰飞雪的声音传来,接着款款而出,威仪中不失俏丽,娇媚中不乏庄严。 虎贲侍卫们被贺兰飞雪的气势吓得纷纷停下了手,都不知所措地望向徐天琪。 “哦。太子妃娘娘。下官有礼了。下官也是奉皇上之命行事,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娘娘海涵。”徐天琪表面上向贺兰飞雪恭敬地说道,双手一抱拳。 “哦?那搜什么?可有圣旨?”贺兰飞雪冷冷问道。 “娘娘,此事关系重大,娘娘还是不要插手为妙。老臣作证,确实是皇上令两位大人这么做的。”一旁的木公公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躬身说道。 贺兰飞雪只能住口,眼睁睁地看着虎贲军们又开始动手,个个似乎打了鸡血,恨不得将府院搜个天翻地覆。 “禀将军,从墙角里搜到了。。。。。。”一个虎贲侍卫手里捧着个偶人连忙跑到徐天琪身旁报告。 徐天琪点点头接过偶人看了一眼,转而递给木公公。 “禀将军,树底下也搜到了”、“后院里也搜到了”、“台阶下面也搜到了”。。。。。。一个个声音从太子府的各个角落传来,接着是手捧偶人跑回来报告的虎贲侍卫。 一旁的贺兰飞雪不解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走到木公公身边,随手拿起一个偶人,只见偶人背后写着生辰八字,头顶顿时如同响起一道惊雷,心中顿时明了。 第四十九章 巫蛊之祸(四) 尹天浩在昭明宫的大殿上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双手反背于身后,手中握着被掰成两截的偶人。眉头紧索,一脸恼怒之色,时不时向殿外瞥两眼。 一近侍小跑至尹天浩身侧一阵耳语,尹天浩听罢点点头,低声说道,“让他们进来,太子先在外候着。” 急急匆匆赶入宫中的徐泽洋和袁谭祖一身风尘仆仆,刚至殿外便一眼瞧见了已经跪在台阶上等候多时的太子。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两人同时躬身一拜。 “两位卿家不必多礼。”尹明哲微微点头,嘴角淡淡一笑,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两位大人随在下进殿吧。”近侍走出殿来恭敬地说道。 徐泽洋与袁谭祖相视一望,眼神中满是不解,双双回望了太子一眼,便随近侍走入殿中。尹明哲望着两人掩入殿中的身影,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祥之感。 “徐大人和袁大人到了。奴婢告退。”近侍通报一声,出了大殿。 “臣徐泽洋,臣袁谭祖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两人连忙行叩首之礼。 “两位爱卿,知道朕为什么急急将两位找来么?”尹天浩背对着二人声音低沉地说道。 徐泽洋与袁谭祖再次相视一眼,面露匪夷之色。 “看看这是什么。”尹天浩突然一声怒喝,将手中的偶人抛掷二人面前。 两人各捡起一段偶人,先是不知所措,接着神色惊恐。 殿门被缓缓推开,接着又走进一个人来,三人定睛一望,原来是木公公,只见他手中拎着一个布袋。 木公公进入殿中先是朝尹天浩一个叩首,接着向两位大人躬身施礼,最后走到尹天浩身边一阵耳语,尹天浩脸色更为阴暗,低头向布袋里看了一眼。 “敢问陛下,这偶人是。。。?”徐泽洋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有人对朕、对其他皇子施了巫蛊?!”尹天浩怒喝一声。 “谁人如此大胆?”袁谭祖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谁?哼!”尹天浩先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接着盛怒之下一把夺过木公公手中的布袋,猛将布袋掷在地上,“正是朕最喜爱的太子!” 表情僵硬,神态诡异,背后写着生辰八字的白色偶人顿时从袋子中“哗啦啦”滚出来,整整铺满了几人面前一地。 “来人,把那个逆子给我打到地牢里去。”尹天浩怒气冲冲地转身坐到御椅上。 “陛下。陛下。请听老臣一言。”袁谭祖连忙接过话茬,“臣官至左丞,又兼拜太子太傅,与太子有师生情谊,故得以相知多年,臣实在了解太子人品。虽偶有刚愎自用、不拘小节之失,但万万不会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举。请陛下明察再做定夺。”说着连连叩首。 “袁谭祖,你为何总是要忤逆上意?!”尹天浩不满地说。 “启禀陛下,袁大人所言极是。太子敦厚秉直,断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来。或是有人从中陷害,故意嫁祸。还是请皇上三思。”徐泽洋也连忙说道。 尹天浩原本暴怒的脸庞稍有缓和,望着跪在地上的袁谭祖和徐泽洋片刻沉默。 接着是沉稳缓慢的口吻,“两位爱卿平身罢,木公公,宣太子觐见”。。。。。。 第五十章 巫蛊之祸(五) 尹明哲缓缓步入大殿,朝尹天浩叩首,“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 尹天浩不动声色地望了尹明哲一眼,“朕最近身体不大舒服。御医却找不出病因,怪哉!” “哦?!父皇哪里不舒服?儿臣愿为父皇广求天下神医。”尹明哲连忙抱拳说道。 尹天浩脸色稍稍和缓,立在一旁的徐、袁两位大人也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难得你一片孝心。只是,此事万万不可张扬。。。。。。”尹天浩暗暗观察尹明哲的神色,缓缓踱到他身边,一手轻轻拍上他的肩膀。 尹明哲怔怔地望着尹天浩,先是片刻不解,接着恍然大悟,“父皇是故作虚实逶迤?!” “呵呵。”尹天浩点点头,轻轻一笑,“哲儿说的不错。只是,眼下有人逼朕动怒,逼朕不舒服!你看看吧。”尹天浩说着指向地上的偶人。 尹明哲随手捡起一个,顿时大惊,接着愤怒地将偶人摔倒地上,“这是谁干的?!儿臣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尹天浩略微低头,一阵沉思,接着向木公公使了个眼色,木公公点点头,俯在太子耳边一阵轻语。 “怎么会这样?父皇!请父皇明察。。。。。。”尹明哲脸色瞬间苍白如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哲儿,徐大人、袁大人还有父皇都相信你的人品,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既已东窗事发,若要引蛇出洞,恐怕还要将计就计,先委屈一下你。。。。。。”尹天浩眼神若有所思,说着与尹明哲相视而望。 一旁的徐泽洋与袁谭祖也都一脸沉思,略微点头。 “陛下,不好了,陛下,袁俊熙,袁大人有要事要奏。”一近侍突然在大殿门外疾声叫道。 尹天浩略微沉思,冲木公公一个点头,木公公会意地向门外走去。 不一会袁俊熙手捧奏疏跟随木公公走入殿来,见到殿上的几个人,脸上略微一惊,神色略显犹豫。 “袁爱卿,有何要事,不妨直说,速速奏来。”尹天浩一抬手,示意他但说无妨。 “陛下,冀州刺史星夜来报,索图二十万大军正向我东安边境而来,且兵分两路越过了滦水和雁门,直逼我黄河以北的冀州和乐陵等地。”袁俊熙简洁明了地说着双手呈上奏章。 在场的其他人顿时万分惊讶,都有些手足无措之感。 尹天浩脸色阴沉,接过奏章粗略地看了一遍,接着一阵冷笑,“好啊,朕早就想和索图决一死战了。”接着冷眼看向徐泽洋,“徐爱卿,朕前几日让你筹措军备物资,你办得如何了?” “启禀陛下,一切皆已准备妥当。只是索图号称二十万。。。。。。”徐泽洋面露难色。 “索图向来如此,爱卿难道忘了剿灭上官桀那次。。。。。。”尹天浩哈哈一笑说道。 “父皇,儿愿随父皇御驾亲征。”尹明哲斩钉截铁地请求道。 “哲儿,父皇并非不想你随父皇出征,只是东安一旦全力北伐,难保西泰不趁机偷袭,况且现在又正值巫蛊。。。。。。”尹天浩面露难色。 “父皇,那您的意思是。。。。。。?”尹明哲面露不解地问。 番外 几度烽烟几度春(一) 各位亲,第一卷结束了,未完的故事情节将在第二卷中继续展开,下面的几篇番外是与第一卷某些内容相关的故事。希望各位亲喜欢。有何异议,可以留言。 几度烽烟几度春(一) 天际斜阳残如血,旷野荒凉无人烟。 刺骨的寒风凛冽而过,光秃秃的树枝随之一阵摆动,树叉间的一撮积雪“啪”的一声重重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白冢。 军营帐门边是一个神色忧郁的女子,此刻正双眸凝视着远方暗暗出神。 突然从帐中传来婴孩的哭闹声,女子的思绪被打断,眼神随即抽回到现实。 “夫人,小公主醒了,好像是饿了。。。。。。”一旁的侍女抱起床上的婴孩,走到女子身边。 女子回过头,双目直直地望向侍女怀中的女婴,只见她粉嘟嘟的小脸上挂着惹人疼爱的小泪珠,女子一阵心疼,连忙接过来,女婴立刻停止了哭泣。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她,咯咯一笑便露出一对可爱的小酒窝,“还真是母女连心啊,夫人一抱,小公主就不哭了”侍女在一旁惊喜地说道。 女子冲侍女微微一笑,将女婴紧紧抱在怀中,“菡儿!”双臂轻轻摆动,陶醉在为人母的幸福中。 “陛下!”一旁的侍女一声轻唤,女子连忙收起笑容。缓缓转过身来,见到门口正走入一位英姿勃发、俊美朗逸的男子。 男子一挥手支走了侍女,接着冲女子微微一笑,“云儿,帐子里还暖和么?” 女子微微勾了勾嘴角,略微点点头。 “菡儿今天还没见到父皇,有没有哭闹啊?”男子一边逗弄女子怀中的女婴,一边暗暗看向女子。 女子再次勾勾嘴角,微微摇摇头。 男子明快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转过身轻轻叹了口气,“云儿非要用沉默来考验朕的耐心么?!好吧,朕在邺城都已经驻扎了三年了,这点小考验又算得了什么!” 尹天浩转过身望向上官云那美若天仙的脸庞,三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三年前,一个偶然,他的人马俘获了上官桀的二女儿上官云。最初不杀她,不过是要用她迫使上官桀交出领地,可上官桀那老狐狸根本不吃这一套。盛怒之下的尹天浩下令处死上官云。岂料,在行刑场见到她的绝世容颜后,他不但亲手赦免了她,还将她带回营地封为夫人。 夜夜缱绻,几度春风暗许,他和她有了爱的结晶,又一年夏季芙蕖盛开的时候,他们的女儿也呱呱落地了,于是他为初生的女儿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尹玉菡。 “云儿,你可知道,朕虽俘虏了你的人,可你却俘虏了朕的心。。。。。。”尹天浩将上官云轻轻揽入怀中,口中小声喃道。 上官云缓缓闭上双眼,偷偷畅享着他的温存,如果他不是东安的皇帝,自己也不是上官桀的女儿,那一切该多么美好。。。。。。 几度烽烟几度春(二) 索图国都,幽州城内。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女子们皆身着高腰长裙,男子们皆前襟左衽,长发披肩。 街道两旁林立的酒家肆馆中,时而可见在胡笳伴奏下作胡旋舞的旖旎舞伎,魁梧豪爽的男子们三五成群一边朗笑着欣赏,一边用海碗豪饮。 城中的皇宫中,一身材臃肿,皮肤白皙,胡须卷翘的中年男子望着手中的书信暗自出神。那封信是上官桀刚刚派使者送来的一封十万火急的求援信。 “可贺敦娘娘,大汗在批阅奏折。”大殿门口传来侍者的阻拦声。 “大胆,我明明见到上官氏的使者从殿中出来,你是诚心阻拦我是吧?”女子嗔怒的声音传来。 “好了,让娘娘进殿吧。”中年男子冲门口喊了一声,声音如同洪钟。 “哼!”女子冲侍者一声轻嗤,不一会走进一大腹便便但倾城倾国的女子。 “痕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男子离开御案,走上前疼惜地将女子搂在怀中,一手轻轻抚上女子的腹部,“动了胎气怎么办?” 岂料女子一下将男子的手打落一旁,眼泪直流,花容无色,撅起樱唇小口,“妾身也不在乎这些了,都是快死的人了,还怕什么动胎气?!” “痕儿为何这样说?你可是我的心肝肉啊!”男子连忙哄劝着。 “我爹从去年秋天就被尹天浩围城,如今已将近五个月了,城内粮草将绝,军心涣散,破城之日屈指可数,爹爹要是死了,那痕儿自然也不想活了,还有我那可怜的妹妹上官云,被尹天浩虏去后就再无音讯了。。。。。。呜呜呜呜。。。。。。”女子说着嚎啕大哭。 男子见此情形,急的手忙脚乱,“痕儿。。。别哭嘛。。。你一哭我的心就乱了。。。乖,别哭了。。。” “求大汗发兵救救我爹。”上官痕瞥到男子脸上的为难之色,连忙跪下身恳求道。 “痕儿快起来,小心动了胎气。”男子双手要将她搀起。 “大汗不答应,痕儿不敢起身。”上官痕一脸倔强地说道。 “好好。我慕容乾发誓,一定发兵救援上官桀行了吧?快起来。”慕容乾信誓旦旦地说道,上官痕这才缓缓起身,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索图寝宫,上官痕在床榻边收拾着行囊。 从殿门外跑进两个孩童,男孩五六岁,女孩三四岁,双双抓住上官痕的衣裙不肯撒手,“娘亲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带着歆儿和茹茹妹妹?”男孩一脸委屈地嚷道。 “娘亲带上茹茹吧,茹茹保证听娘亲的话!”女孩也连忙撒娇。“乖,娘亲要和你们的父汗去一个危险的地方,你们乖乖地呆在宫中等娘亲和父汗回来,知道么?”上官痕握住男孩和女孩的手,满脸不舍。 索图风俗,大汗亲征,可贺敦必定随行,更何况此次出征是要救援爹爹,所以尽管即将临盆,慕容乾特准她不必随征,可上官痕还是坚持要去。 “可是娘亲,你若走了,羽哥哥再欺负茹茹怎么办?”男孩面露愁容,脸上是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 慕容羽是已故前任可贺敦所生之子,已过黄口之年,既是慕容乾的长子,也是索图太子。 “歆儿,你身为茹茹的哥哥,就应该保护好妹妹,知道么?娘亲走后,妹妹就交给你好好照顾了。”上官痕别过头,狠狠心,一咬牙说道。 “不麻,我要娘亲照顾我。。。呜呜呜。。。。。。娘亲不要茹茹了。。。呜呜呜。。。。。。”女孩一听,眼泪簌簌流下,两只小手揉搓着双眼。 上官痕心疼地望着儿子和女儿,暗暗长叹一声,只是她决心已定,冀州城正亟待他们的救援。。。。。。 几度烽烟几度春(三) 利剑猛然穿透了一白须男子的胸膛,喷洒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大地。。。 “不要!爹爹。。。”睡梦中的上官云猛然惊醒,一手按住身侧的被褥,上面还残留着尹天浩身体的余温。 “夫人?”侍女闻声急忙赶来。 “陛下呢?”上官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陛下一早就走了,吩咐奴婢不许打扰夫人。。。。。。”侍女颔首而答,上官云神色惊恐地望住了她。 冀州城中。 漫天烽烟滚滚,耳边嘶鸣阵阵,双方士兵厮杀得不可开交。遍地是鲜血、横尸和兵器。 尹天浩身披铠甲,骑一匹枣红战马,手中挥舞长剑接连刺向阻拦他的几个上官兵卒。 “启禀陛下,滦水以北果然发现了前来救援的索图大军。”木公公驾马来到尹天浩身边,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持监军令牌。 “哼,果然。幸亏朕早有防备,让徐爱卿驻守滦水沿岸。随时打探军情,一有消息,速来回报。”尹天浩一勒战马,马首腾跃而起,激起阵阵马鸣。 “陛下,快看!”木公公的目光突然聚焦在不远处的城楼上,尹天浩转头望去,只见火光映天,空中盘踞起片片浓烟。 “启禀陛下,监军大人,前方消息传来,说是上官桀见大势已去,上吊自尽了,自尽前杀死了妻儿,焚毁了城楼。”前来报信的士兵向二人说道。 尹天浩点点头,脸上露出欣然之色,“希望徐爱卿那里也一切顺利。” 滦水以北的代北草原上,到处是白皑皑的积雪。白色的草原上,一路长长的骑兵队伍浩浩荡荡地由北而南行来。 慕容乾骑在高头大马上,铠甲护身,手中握一把锋利的弯刀。身侧是一辆马车,车中的上官痕一身戎装。 “报。前方不远处就是滦水了。暂时还没有发现敌情。”一个兵探骑着快马而来。 “恩。已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不如让将士们休息整顿一下再过河。”与慕容乾并驾而行的军师提议道。 “敌不我待,依臣妾看还是速速过河。”上官痕撩起车帐,蹙眉说道。 “斛律琦,可贺敦说的对,打仗就是要一气呵成,休息整顿反倒松弛了精神,况且我索图二十万大军在此,何畏之有?听令,速速过河!”慕容乾一道令下,索图大军加紧了前进的步伐。 行至滦水之滨,只见半里见宽的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层,冰层上铺着薄薄的积雪,岸边枯萎的苇草在瑟瑟的寒风中颤巍巍地轻轻摇摆着。 打头的先遣部队已经下马缓缓行过滦水,接下来是慕容乾和上官痕所在的中后方阵。 “上天还真是眷顾我们,结了冰省去了过河的麻烦,哈哈哈。”慕容乾一边冲一旁的斛律琦谈笑风生,一边嘱咐身旁马车中的上官痕小心。 渡过了滦水,大军又行了少半个时辰,突见正前方是一阕山口,山两侧皆是覆盖着白雪的秃木林,冷风呼啸,寒气森森。 “这是什么地方?”慕容乾停下马问道。 “回禀大汗,汉人俗称喜峰口。我们索图称此为绝狼坝。”斛律琦勒住马说道,草原的狼一般至此就不多见,因此被索图猎人称为绝狼坝。 “哦?!为何?”慕容乾不解地望向他,心中暗自一顿,觉得甚是异样。 “因为今日你就要命绝于此!”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从山口处传来,到处飘扬的东安军旗遮天蔽日,四面滚落下重重石块,空中顿时如同密布了箭雨,索图将士们都还没反应过神来,便已经死伤无数。 攻势过后,身着东安军服的士兵如同潮水一般从山两侧涌下来,气势上个个身姿矫健,英勇无敌,团团将索图军分而围之、围而击之。 “不好,我们中了埋伏,快撤!”慕容乾已经无力组织有效的反击,只能命令残兵后撤。 仓惶撤退,一路逃到滦水,河面上的冰层已经不知何时被掘开,滚滚滦水一流向东。 “糟了,一定是被东安军掘开的。”慕容乾刚反应过神来,一只冷箭瞬间刺穿了他的后背。 “大汗!”上官痕从马车中慌忙跑到慕容乾的身旁,泪如雨下,“都是我害了你。” “痕儿。。。。。。孩子。。。。。。”慕容乾口中鲜血直流,气息微弱,身体倒在滦水岸边动弹不得,一手缓缓抚上上官痕的脸庞,一手又向上官痕的腹部探去,脸上是万分不舍的眷眷之情。那手行将抚上上官痕的腹部一刻,双眼便重重的闭上,两手瞬间无力地垂下。 “大汗!”上官痕一声痛哭嚎叫,双耳突然失聪般再也听不到身旁的阵阵厮杀,世界仿佛是只剩下她自己的一片惨白,接着是突然袭来的阵阵腹痛,心中不禁一惊,她的孩子就要出世了。。。。。。 几度烽烟几度春(四) 徐泽洋策马行至滦水之滨时,眼前悲壮的景象让他不禁得从心底一颤,横尸遍野,血可漂撸,雪地浸赤。一片死气沉沉的荒凉,东安赢了,赢得如此漂亮,可是打心底,他竟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听!”徐泽洋跳下马,侧耳细细聆听,对身旁的护卫小声说道。 “听什么?”护卫不解,眨眨双眼。 “嘘。”徐泽洋将食指竖在唇前,循着细微的声音悄悄向岸边走去,一方兽皮斗篷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把揭起斗篷,斗篷之下是一身戎装的女子,女子怀中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嘴巴被女子紧紧地捂着,婴儿的细微哭声隐隐约约。 女子慌忙看向徐泽洋,见自己已被发现,于是放下了捂着婴儿的手,婴儿洪亮的哭声顿时响彻了滦水上空。 徐泽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发觉她像极了上官云,口中微带探询的惊呼,“你是上官痕?!在下东安太尉徐泽洋。” “哼。”上官痕一双秀目瞥过徐泽洋,冷冷地一哼,依旧一身傲然之气。 徐泽洋嘴角翘起一丝冷笑,他的名望勇冠天下,就连尹天浩都要敬让自己三分,怎么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子倒如此不服气?徐泽洋突然想起了那首流传已久的《佳人曲》,接着心意微微一动。 饶有兴趣地望向面前的绝世佳人,“令妹已经被陛下赦免并封为夫人,若可贺敦肯屈尊归降于在下,徐某自然可以请陛下从轻发落。” 上官痕双目若有所思,望向怀中的婴儿,口吻深沉,“若不肯呢?” “自然是死路。为了孩子,可贺敦可要想好了。”徐泽洋心中满是必得之志,脸上是满脸得意。 “哈哈。如此说来,臣妾可带此婴孩一同归降于太尉大人?太尉大人就可保我母女平安?”上官痕先是微微一怒,继而仰首大笑道。 “这是自然,在下一定不会亏待了可贺敦和你的孩子。”徐泽洋也笑道,心中一阵暗喜。 “好。太尉不要忘了自己许下的诺言。”上官痕平静地望向徐泽洋,绝世而独立,嘴角泛起一丝浅笑,手中寒光一闪,“只是,因色保身,毋宁一死。”喃喃说着,一把匕首已经刺向自己腹中。 徐泽洋双目圆瞪,惊讶万分地看着上官痕慢慢倒在地上,他的初衷可并非是要逼死她。 “可贺敦!上官痕!你不要自己的孩子了么?”两手连忙扶住行之将死的上官痕大声问道,心中满是气恼和悔惜。 “大人答应过痕儿的。。。不要告诉她这一切。。。拜托大人。。。”上官痕费力地说着,从身上摸索出半个玉璧,抬手交给徐泽洋。 见到徐泽洋接过玉璧,上官痕缓缓闭上双目,眸中最后闪过一丝期盼、叮嘱和不舍。 寒风渐渐褪去,阳光照耀着徐泽洋的战马,地上留下了一道道长长的身影,路旁的枯树枝杈中不经意间窜出一点点青绿色的嫩芽。 徐泽洋神色凝重地骑在马背上,心事重重,若有所思,一手怀抱着睡去的婴儿,一手拿着半块和田玉璧细细端详着。 “报。前方见到了陛下的军队。”耳边传来兵探的声音。 “好,可以班师回朝了!”徐泽洋收起手中玉璧,口吻缓缓说道。 东安军队在得胜而归的喜悦中缓缓南行,马车中的上官云怀抱着姐姐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对面的侍女手中则抱着她的菡儿。 越向南行,春之气息越浓,树木已经隐约返青,大地一片复苏的迹象。 上官云低头望了眼怀中的婴孩,抬头透过车帘瞥见碧空中青云飘过之后的点点痕迹,姐姐的容颜仿佛立刻浮于眼前,耳边似乎再次传来姐妹俩儿时常常一起唱的那首曲子: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第一章 月掩金星(一) 秋雨过后的钟山山脉被萧索凉意所笼罩。 钟山的支系——茅山上,层层色彩斑斓的枫树将山谷染成一片橘红,幽寂的山林间到处洋溢着道家福地的祥瑞之气。半山腰的一处山坳里,一条清幽小溪从一片竹林中蜿蜒而过,透过重重竹叶的掩映,隐约可见一座粉墙黛瓦的道观。 这座不起眼的道观便是名震朝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无极阁。 它之所以有名,不光是因为它的创始人是无极道长,也是因为道长的开山弟子竟然是东安的太子尹明哲。这位无极道长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师出何门,但却身怀江湖中失传已久的绝世之功——越女剑。尹天浩甚以之为奇,因此力排众议,将尚幼的太子送至门下,那时袁俊熙正是太子侍读,因此便随尹明哲一起拜师于道长。 尹明哲若是道长的开山弟子,那么袁俊熙便是道长的关门弟子,在他二人之后,道长再无收徒,道观里只剩下道长和一服侍左右的小道童。 雨后的残露从院子里九重宝塔顶端的飞檐上重重滴落下来,空气格外清冷,空中夹杂着阵阵凉风。小道童手持扫帚,专心致志地清扫着道观门口的落叶,猛然一抬头,正瞥见迎面而来的人。 “袁大哥!”道童惊喜地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敏善,道长在么?”袁俊熙走进道观,冲他笑着点点头问道。 “在呀。道长就知道你今天会来,所以特地没有出门呢。”小道童说着转身冲院中的大殿一喊,“道长,袁大哥果然来了!” “哦?!”袁俊熙惊异地看了看他,随即向院中的三清殿走去。 三清殿上,八扇上半面镂花的朱红漆门只开着正中的两扇,一方斜阳洒满了大殿当中的青石地上,大殿正中是三清塑像,从左向右依次供奉着太清道德天尊、玉清元始天尊和上清灵宝天尊,三座神像面庞逼真而慈祥,让人不禁心生敬意。神像前的供奉着一张香案,上面摆着香炉和几盘果馔,香炉上方香烟袅袅,三根檀香均已烧到一半,柱头闪着点点猩红的火光。香灰簌簌掉落,日积月累,在香炉中形成一座小山。 袁俊熙神色凝重地走进三清殿,冲面前背对他的身影轻轻呼了一声“师傅。” 香案前的地上放着三个蒲团,中间的蒲团上有一头发花白,身着黑色道袍的老者正面朝神像专心地打坐。 背影微微放松,平静而祥和的声音飘过来,“过来陪为师坐罢。” 袁俊熙恭敬地走上前,在道长一侧的蒲团上打坐下来,双手合十,双眸微闭,冲面前的三清神像微微一拜。道长睁开双目,白而长的寿眉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慈目,长及胸口的胡须白如雪丝,爬满沟壑的脸上是平和泰然之色,一手执白色玉制拂尘,一手轻轻捻着胡须。 “师傅,弟子今日前来特是向您老辞行的。过两日,弟子就要随陛下北征索图了。”袁俊熙拜过三清,转而向道长颔首说道。 道长一手轻捋着胡须,慈祥地望着他轻轻点头,“去吧。”继而又望向三清神像轻叹一声,“贫道近来夜观天象,见到太白被月所掩,此乃月掩金星之象,世道恐有变数。” “师傅。”袁俊熙随之轻叹口气,“太子殿下他,被废了。” “只恐还不尽于此。”道长轻轻点头,微微闭上双目,缓缓说道。 “哦?!”袁俊熙满面疑惑地望向道长,口中一声诧异。 第二章 月掩金星(二) 徐慕青刚刚走出西苑广陵王府门口的片刻,便被藏在门后的一双手猛地拉至围墙一侧。 “你。。。要干什么!”惊呼之中,嘴巴被那双手紧紧蒙住。 “嘘!是我啊。”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慕青慌忙间转过头,随即长长地舒了口气,“二哥呀二哥,大白天的你就来跑来吓人家。”慕青小嘴不禁轻轻撅起,脸上又气又不解。 “亏你还记得我是你二哥?想见你一面可真难!”徐天瑜也故作埋怨地撇了撇嘴,双臂交叉抱于胸前。 “哦?!”慕青不解地望了望佯装幽怨的徐天瑜。 “你想,这王府是随便谁就能进去的么?二哥要见到你需要层层通传,你说是不是见你一面很困难?这么久也不知回家来看看,我还真以为你把我这哥哥给忘了呢。”徐天瑜一边小声埋怨着,一指轻轻在慕青额头上一戳。 “唉呀。你错怪人家啦,是姐姐舍不得让我走的。”徐慕青一手揉着额头,一边像犯了错的小孩似地小声嘟囔着。 徐天瑜见到慕青一脸无辜的表情,一手掩嘴轻笑了起来,徐慕青抬头见到他偷偷坏笑,才知道上了他的苦情当,脸上的愧疚一扫全无,握起粉拳朝徐天瑜的胳膊上凿去,“天瑜哥你又戏弄人家!臭哥哥,坏哥哥!” “哎哎哎,好了好了。哥哥错了,青儿饶命。”徐天瑜呵呵笑道,连忙求饶,继而换做一脸正色,“不过,青儿,二哥确实有要事要找你。” “哦?!何事?”慕青停止打闹,双眸圆瞪。 “明哲殿下被贬为江陵王,谪封荆州刺史,统领荆州、巴陵、邵州、湘州几郡,明日就要启程赴任了。殿下临行前想再见你一面。”徐天瑜说着望向徐慕青。 “我?!”徐慕青轻呼一声,望着他的双眼缓缓落下,感到一份昔日的柔情倏忽间从心头滑过。 尹明哲,那个原本应该很亲切,但随时间、命运渐渐生疏的男子,她曾为他服过毒,为他弹过曲,为他装过醉,还有那一夜共枕眠的情缘也将使她终生难相忘。。。。。。在翠柏堂与他共度的五日,是她初来乍到后最无忧无虑的五日,短短的五日,他曾带给她多少快乐、忧愁和烦恼。如今,这个男人要离开了,她是否应该去见他一面? “今日酉时,殿下会在明月楼等你。”徐天瑜说罢,定睛望了慕青一眼便转身离去。 “二哥,二哥!”徐慕青回过神来,焦急喊着面前的背影,可那道背影却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王府门后的一道身影在兄妹两人谈话结束后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日落黄昏,天色渐晚。 镜湖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湖畔的明月楼华灯初上,却早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二楼一雅间中,尹明哲一身白衣临窗而立,耳后长发随风轻舞,孤寂落寞的脸上神色凝重,昨日一早神龙殿上的一幕在他脑海中依旧难忘。 昨日的神龙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御座上的尹天浩仿佛森然冰冷的雕像,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一丝温情,“太子作下巫蛊之祸,罪已至死,念及初犯且有所悔悟,故废其太子之位,夺去大将军之兵权,贬为江陵王,封荆州刺史,统领荆州、巴陵、邵州、湘州等郡军政。” 如果尹明哲不是早已知晓内幕,明白父皇做次决定一是要引蛇出洞,二是要自己在东安北伐时驻守西疆。他或许真的会被父皇那冰冷无情的话语彻底击垮,心中依旧难以平息失去太子之位的那份失落与彷徨。 第三章 仙音传情(一)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王府烛光点点摇曳。 徐慕青时不时焦虑地瞥眼屋外,双手撑着一束棉线,在椅子上怎么也坐不安稳,一旁的徐慕灵手执棉线,不慌不忙地缠着线团。 “青儿,你有什么事么?为何总是向外看?”徐慕灵声音平缓地问道,依旧缠着手中的线团。 “呃。。。姐姐,青儿有事要出去一趟。。。”徐慕青低下头小声说道。 “哦?何事?”慕灵追问,双眸依旧盯着手中的线团。 “呃,是婉儿,她约我去镜湖划船。”徐慕青连忙说道,接着低下头暗中责怪自己,这个借口太牵强了,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果然,徐慕灵轻轻一个嗤笑,“婉儿会约你划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姐姐为何不相信呢。万一是小娘托婉儿给妹妹捎些衣物呢?”徐慕青不服气地撅起小嘴。 “这就更站不住脚了。小娘要给你捎衣物,何须通过婉儿?直接让人送到王府就好了。”徐慕灵摇摇头,轻声说道。 缠着棉线的手终于停下来,慕灵轻轻一声叹息,“青儿,是袁公子约的你,对么?”双眸深深地望向一脸举足无措的徐慕青。 “啊。。。对、对、对,是袁公子约的我。姐姐,你就让青儿去嘛。”连忙应和道,接着一个小声的祈求。 “好吧。不过,你自己去姐姐还是不放心,这样吧,让侍女随你一起去,来回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早去早回。”徐慕灵说着微微一笑。 “这。。。。。。”徐慕青无力反驳,只能默默接受此安排。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将尹明哲的思绪打断。 “进来。”尹明哲连忙答应着,心中一阵激动喜悦。 门被推开的刹那,激动喜悦之情随即消逝,被惊讶和不解所代替,因为走进房来的人,不是期待中的徐慕青,而是贺兰飞雪。 “你怎么来了?”尹明哲不解地问道。 “不是你给我留了个字条么?今日酉时,明月楼见。”贺兰飞雪也纳闷地说着,将手中的字条放在桌案上。 尹明哲看着字条上的八个字,矫若惊龙,翩若飞鸿,心中顿时明了,那是徐慕灵的字迹,他怎会不认得,贺兰飞雪初来乍到,自然不知内情。 “哈哈。不错,明日我们就要去往江陵了,去之前爱妃一定尝尝明月楼的好茶。”尹明哲俊眉一扬,将错就错,随即几声朗笑,然后冲门外高唤一声,“来壶上好的碧螺春。” 小船在镜湖上缓缓前行,天上已是繁星点点。 “停!”徐慕青一声令下,小船正停在了明月楼下。慕青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明月楼,心中甚是焦急。她不能下船,不能跑到明月楼里去找尹明哲,因为姐姐的侍女就在身后的船舱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身旁突然传来一阵调笑,一艘画舫正巧也停在一旁,几个漂亮的歌妓和年轻公子正在船头边吃酒边说笑。一旁放着琴瑟鼓筝之类的乐器。 徐慕青见到古琴,灵机一动,向身旁画舫上的人大声喊道,“几位姐姐,古琴可否借小妹一用?” 第四章 仙音传情(二) 徐慕青见到古琴,灵机一动,向身旁画舫上的人大声喊道,“几位姐姐,古琴可否借小妹一用?” 热闹的调笑声突然安静下来,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徐慕青。 片刻面面相觑之后,人群里站起一位身着淡白色底子上秀着银色暗花纱裙的女子,那女子不似其他歌妓般花枝招展,墨玉般的青丝绾个飞仙髻,一只玉钗点缀其间,淡雅处多了几分出尘,映衬出她的天生丽质。 “小妹妹,难不成你要为大家抚琴一曲?”女子暗暗打量了徐慕青一番,幽幽问道。 “小姑娘,你可不要班门弄斧啊。你可知她是谁?”女子身旁的纨绔公子随即嗤笑道,人群中哄笑声起。 “小女子只是自娱自乐,哪敢在众位面前献丑?”慕青哈哈笑着,心想面前的女子绝对能称得上国色天香。 “既然如此,姑娘请便。”女子翘起嘴角轻轻一笑,递过古琴。 徐慕青连声道谢接过琴来,放置船头,盘坐在琴前,抬头望了眼不远处的明月楼,两手轻轻滑过琴弦。。。。。。 楼上雅间中,尹明哲与贺兰飞雪相对无言,各自饮着玉杯中的茶水,一丝隐约的琴声忽然传入尹明哲耳内。 那声音飘渺空灵,仿佛天籁仙音一般。 细细听之,仿佛翠柏堂那日慕青所奏的《酒狂》,尹明哲心中一动,是她是来了么。 船头琴旁,徐慕青抬头凝视着明月楼。两手信自在琴弦上游动,右手勾抹,左手揉弦,流水般的乐声在她的青葱十指间流淌。 一旁的画舫上,几个人都被徐慕青的精湛技艺所折服,停止说笑,望着她静静地欣赏着乐曲。 楼上的尹明哲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屋中轻轻踱了几步,贺兰飞雪放下手中的茶杯,双眼不解地望着他。 “小雪,本王给你吹段箫如何?”尹明哲脚步停在窗前,双眼向楼下的湖面上望去。 只见不远的江面上果然横着一只小船,船头坐着一素衣女子正在月光下抚琴,仔细望去,那女子果然是慕青。此刻,慕青周身被银灰色的月光所笼罩,湖面上又倒映着粼粼波光,整个人仿佛超凡脱俗的仙子,美得圣洁,美得一尘不染。 “好啊。”身后的贺兰飞雪不明所以,爽快地答应着。 尹明哲嘴角微微一呡,露出一丝微笑,袖中滑出那支玉箫,接着轻轻抬起放置唇边。 慕青定睛一望,见到了立于窗前的尹明哲,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还是认出他来了,嘴角露出一个释怀的微笑,终于不虚此行了。 低幽的箫声响起,应和着空中的琴声,传到慕青耳边已是隐隐约约,反倒有种朦胧之美。箫琴合璧,飘渺若无,仿佛袅袅仙音从天上传来,继而消散在湖面之上。 “尹明哲,我来了。。。”徐慕青望着窗畔的尹明哲在心中暗暗说道。 “你终于来了,能在走前见你一面,走也走的安心了。”尹明哲居高临下望着徐慕青也在心中想到。 “可是,我们还会再见么?还有机会再见么?”徐慕青望着尹明哲心中不禁产生疑问。 “要再见,也不知何年何月了。。。。。。世事难料,或许再见既是永别?”尹明哲心中想着,口中吹出最后一个音符。。。。。。 仙音回荡在湖面上空,久久没有消退,夜色苍凉,空气寂静而凝滞,徐慕青站起身,站在船头与尹明哲遥遥相望,四眸相对,刹那永恒。。。。。。 第五章 缘来缘去(一) 仙音回荡在湖面上空,久久没有消退,徐慕青与尹明哲遥遥相望,四眸相对,刹那永恒,两人似乎彼此心照不宣:他日与君倘有未了缘,即便天涯海角,始终都会重遇你。。。。。。 “哎,小妹妹,既然你有如此能耐,不过过来陪大爷喝两杯呀?”片刻宁静之后,画舫中躁动起来,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走上前来用轻薄的口吻说道。 徐慕青回过神,躲过男子伸过来的手,怒斥一声“走开。” “哈哈哈,好,我就喜欢这种有性格的。没想到天下竟还有比法珠琴技更佳的人。”男子上前一步,徐慕青则后退一步。明月楼上的尹明哲望着突发状况,心中万分焦急,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你们要干什么?”慕青身后的侍女想上前帮忙,却被另几个人团团围住。 “小美人,不要再退了,除非你是想洗冷水澡?哈哈,你若真想洗澡,本公子倒可以奉陪呀。”男子轻佻地说着,抬起手勾上慕青的下巴。 “不要碰我。”慕青厌恶地拨开男子的手,双脚往后一撤,不料脚下一滑,身子向后仰去。 糟糕,真的要去洗冷水澡了!徐慕青身体向后倾着,心中暗自想到。 窗畔的尹明哲一捶窗棱,刚要飞身前去相救,不料从湖畔飞出一个身影,在水上轻轻一点,将即将落水的慕青抱在怀中,接着翻身一脚,反将那男子踹下水中。 “殿下原来是在看热闹。”贺兰飞雪见到尹明哲神情异常,于是走上前随着他的目光向窗外看去,先是微微一笑,接着有些意外,“那不是。。。徐慕青!袁俊熙!” 这厢边的船头上,徐慕青惊魂未定,见到抱着自己的人原来是袁俊熙,高悬的心总算如石头般落地。 画舫上的男男女女立刻乱了阵脚,纷纷伸出手去救人,可是距离太远根本够不到。 “救命呀,我不会游泳啊!咳咳。。。”男子拼命在水中挣扎着,连声呼救间呛了几口水。 “唉,程兄,我们也都不会游泳啊。”画舫上几个男子也无奈地叹道。 “袁公子,民女陈法珠,曾有幸在袁府献艺,不知公子可记得?”白衣女子不再冷眼旁观,而是走上前冲袁俊熙微微一施礼,袁俊熙一愣,将怀中的慕青放下来。 “请袁公子看在民女曾为府上献艺的份上,救程公子一命。”陈法珠缓缓说着,深深躬下身。 面前的女子看着确实眼熟,袁俊熙心头快速闪过几个袁府大摆盛宴的场景,其间请来助兴的歌妓名伶中似乎确有此人。 “慕青,你说呢?”袁俊熙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望向身旁的徐慕青,征求她的意见。 徐慕青抬头望了望袁俊熙,又看了眼依旧低首施礼的陈法珠,接着瞥了眼水中拼命挣扎、狂呼救命的程公子,轻轻点点头,“好吧。刚才陈姑娘将古琴借与慕青一用,这就权当还姑娘的人情了。” 袁俊熙嘴角微微翘起,飞身一跃,轻而易举地将程公子拎出水中,接着将其重重扔在画舫上。 第六章 缘来缘去(二) “多谢袁公子救命之恩!”陈法珠回眸望了被救上船的程公子一眼,嘴角淡淡一抹浅笑。 “要谢就谢这位徐姑娘吧。”袁俊熙冷言说道,陈法珠稍稍一愣,脸上露出自讨没趣的窘色,停顿片刻,转向徐慕青略一福身,“谢徐姑娘。” 慕青颇有些难当之色,“陈姑娘多礼了。”陈法珠抬头望向徐慕青点点头,淡淡含笑的眼神中含着几重意味,临转身前的刹那,冲袁俊熙脉脉一望,接着便留下一道倩丽缥缈的背影。 “唉。”徐慕青站在船头,目送画舫渐渐远去,径自轻叹口气。 “青儿为何叹气?”与她并肩而立的袁俊熙不解地问道,双眼也望着远去的画舫。 “陈姑娘一代佳人,却沦落为乐伎。岂不可惜?”徐慕青反问。 袁俊熙抽回双眸望向徐慕青,“天地为炉,造化为工。因缘为炭,万物为铜。乱世之中,生灵涂炭,若论可惜,岂独陈姑娘一人?” 慕青稍稍有些惊讶,继而又会意一笑,“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我想总有生命在造化锤炼之下,化为百炼精钢。” “哈哈。青儿说的不错。”袁俊熙朗然一笑,“只是时间也不早了,在下送你回宫吧。”说着冲身后的侍女点点头,侍女随即领命撑开小船。 小船沿河水缓缓前行,两岸灯火辉煌,肆馆林立,十里珠帘重重叠叠望不到尽头。 “袁大哥,我发现每次青儿遇到麻烦,袁大哥总会及时相助。”徐慕青笑着说道,打破宁静。 “只是后日,在下就要远赴代北征讨索图了,我不在的日子里,自己要小心。”袁俊熙嘴角轻轻一抿说道。 “哦,”慕青惊讶地抬起头,随即点点头,“青儿祝袁大哥马到成功,早日凯旋。” “青儿,”袁俊熙的脸突然有些涨红,稍稍有些语无伦次,“等我回来,等我回来保护你一辈子。”说着一手紧紧握住慕青的一只手。 徐慕青一愣,一阵尴尬,“国事要紧,青儿是其次,哈。。。。。。” “呵呵。青儿还真是深明大义。不过,东安想永享太平盛世绝非易事。”袁俊熙神色恢复如初,缓缓说着,松开了慕青的手,随即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一片粼粼河水。 “哦!?”徐慕青不解地皱起双眉。 “除西泰和索图两个强敌外还有巴蜀以西的朵甘女国,并州、云中西北的胡羌、车台、柔玄等部落。。。。。。”袁俊熙说着仰头望向浩然星空,徐慕青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点点头,随之也抬起头望到半空高悬的白玉盘。 岸边树后闪出一个人影,接着露出尹明哲的脸庞,双眸紧随河面上的一只小船,直到小船消失成一个白点,这才抽回双眸。 第七章 饮马长江(一) “殿下,原来你在这?”身后传来贺兰飞雪的声音。 “哦,结完账顺便来河边透透气。爱妃,你瞧,秦淮风光是不是名不虚传?”尹明哲饶有兴趣地将贺兰飞雪揽至身边问道。 “江南锦绣地,金粉富贵乡。果然是一片盛世升平之景。只是不合小雪胃口。”贺兰飞雪莞然一笑。 “哦?!那爱妃觉得哪里景色更好?”尹明哲不解地追问。 贺兰飞雪抿嘴一个浅笑,“自然是在贺兰山郁孤台观雪景了。每逢飘雪之日,独自登台,俯视四面群山,万赖俱寂,仿佛置身苍穹,飞雪如絮,当空轻舞,素裹银装,到处是白皑皑。”贺兰飞雪一边说着,一边轻轻闭上双目遐想着,不禁陶醉在自己描述的风光画卷里。 尹明哲望着她脸上散发出的点点柔情,不禁心生向往,俯身上前轻轻一吻落在贺兰飞雪的腮畔。 “殿下?”贺兰飞雪猛然间睁开双目,感到有些意外。 “嘘。”尹明哲握住贺兰飞雪的双肩,示意她不必惊慌,但嘴唇并未抬起,而是用鼻尖在贺兰飞雪的耳畔、发际间轻轻蹭着,最后深深一吸气。 贺兰飞雪则螓首轻颦,双颊绯红,有些茫然无措。 “也许今后的日子里,你我二人真的要“耳鬓厮磨”了。”尹明哲幽幽说着,接着爆发出一阵朗笑,“走吧,还愣着干吗?”说着转身向辇车走去,临了又回过头眨眨眼,“没想到小雪好香啊。” 贺兰飞雪这才回过神来,脸色更加彤红,双眉紧蹙,狼狈之中有些怨恼,咬着两瓣樱唇向辇车走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第二日,徐天瑜被拜为前锋都尉负责押送粮草,先行启程。 又过了两日,东安大军浩浩荡荡地出了金陵城。留守金陵的广陵王尹明轩及竟陵王尹明安皆身披朝服,率文武百官送别东安大军出了广樊门。 “泽洋,不知为何,此次北伐,朕总觉得心中难安。”战车之中,尹天浩与徐泽洋对坐饮茶。 “不知陛下有何忧虑?”徐泽洋不解地问。 “你我都将近知天命,而天琪、俊熙他们又太过年轻。唯一让朕放心的明哲却又不得不退守江陵,唉。”尹天浩放下手中玉杯,轻叹口气。 “陛下,年轻有年轻的好。况且,有陛下亲征,想必一切不在话下。而此次北伐不也正是磨练年轻人的好时机么。”徐泽洋微笑着安慰道。 “希望如你所言。”尹天浩点点头,脸色稍作缓和后又瞬间沉下来,“只是,听说,当今索图国主慕容羽年少有为,所率之众莫有不服,常年四处用兵扩大了不少疆土,西北六镇很是忌惮他的威名。” “呵呵,区区一个毛孩子,何足挂齿。”徐泽洋听罢,一边轻嗤着一边摇摇头。 漳水之滨,萧木瑟瑟。 依水而建的幽州城在塞北寒风中显得分外庄严雄伟。 城中依旧一片繁华,南来北往的客商身着各具特色的民族衣饰,热闹程度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索图皇宫。 高大的殿门内站着两个身材相当的年轻男子。一个身着暗红裘袍,腰间系着一条黑色腰带,腰带下垂着一条镶金边的紫绶,脚上蹬着一双鹿皮皂靴,亚麻色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白皙的脸上鼻梁直挺,深深的眼窝里镶嵌着一双淡茶色的明眸,坚毅的薄唇边透露着十足霸气。另一个一身白色裘袍,独显潇洒飘逸,眼神深沉,面庞隽秀,腰带下是一条黑绶。 “歆,你不是要为母报仇么?我慕容羽就让他们此次有来无回。”红衣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反背于后的手中握着一封刚从前方传来的敌情密报。 “皇兄?”慕容歆惊讶地望向身旁的男子。 “等着吧,饮马长江的日子指日可待了。”慕容羽信自冷言道,手中的密报被“嘶啦啦”地攥成一团。 第八章 饮马长江(二) 泥石铸就的城墙终究抵不过索图壮士们的合力夯顶,随着一声巨响,圆木最终将冀州城墙撞出个一人高的洞来。索图将士们顿时斗志大增,从墙洞潮水般涌入冀州城,冀州城楼上防守的东安军立刻摧枯拉朽地溃退下来。 城门被索图士兵打开,一匹披着“马铠”的战马率先驰入城内,马背上的人身披“明光铠”,手持长槊,头上罩着头盔,盔下垂着龙鳞铁面。紧跟其后的是一队浩浩荡荡的重骑兵,装备皆与打头的人马相似。 打头的男子行至冀州府衙,下了战马,威风凛凛地走入已是索图士兵把守的衙堂内,潇洒地一扬身后的斗篷,转身坐在了府衙正中刺史的位子上。 “把人带过来!”简洁的话语冷若冰霜。 不一会,一个年近四十、儒雅文弱的男子便被带到他的面前。 “阁下便是李之彦了?”身披“明光铠”的男子端坐案前缓缓说道。 “哼,要杀要刮随你。”李之彦下巴一扬,轻蔑地瞥了眼坐中人。 “素闻冀州刺史李之彦勤政爱民,想必阁下不会为了逞一时节气而让冀州城的百姓为您陪葬吧?”男子站起身,用轻松的口吻说道,“还请李刺史谨慎选择。” “你要怎样?!”李之彦立刻领悟了话中含义,于是愤然说道。 “很简单。请您替在下修书一封给尹天浩。您是德高望重的冀州刺史,又是东安皇后的亲弟弟、尹天浩的小舅子,想必您的劝告,尹天浩一定能听进去。”男子呵呵一笑说道。 “不然。。。。。。”李之彦双目圆瞪。 “不然,在下将血屠冀州城。”男子转过身淡然说道,“若是写了,在下保证不动冀州百姓的一根毫毛,还可送阁下和士众百姓南渡黄河。是屠城还是保命,还请李刺史三思。” 李之彦脸上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不答应则会害了百姓,答应又有负朝廷的信任与重托。两难的抉择,却是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许久,李之彦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最后几声笑突然转为悲戚,“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轻轻一个嗤笑,缓缓摘下头盔,露出慕容歆俊美飘逸的面容。 “原来,好吧,我写。。。你口述。”李之彦一阵惊讶,随即无力地说道。 慕容歆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摊出纸笔,转身信自言道:“黄河以北本为上官氏之领土,长久以来却被东安占据,于情、于理不合。索图与上官有秦晋之好,上官氏覆灭,索图自当接管此地,如今索图只想收复旧土,目的只在黄河以北,与黄河以南绝无干系。望陛下撤军。李之彦代书。” 慕容歆话音一落,李之彦如释重负地扔掉笔,深深地喘了口气。 厚重的车轮在荒野里碾过深深的辙痕,东安大军主力依旧保持着日行百里的速度朝北方前进。 “报!陛下,先遣徐都尉的战船已经由淮水进入了泗水。”一骑轻骑快马加鞭行至尹天浩的车前报告。 “水路果然比陆路要快,这样算起来,再有两日,天瑜就可以沿黄河逆流而上安营扎寨了。”一旁的徐泽洋一边轻轻点头,一边冲尹天浩说道。 “禀陛下。还有一个消息,索图大兵已经攻陷了冀州,占据了黄河北岸,并在黄河沿线的雍州、邺城、乐陵等地囤积了大量兵力。”驿使有些畏惧地说道。 “什么,冀州刺史呢?”尹天浩怒不可遏地高声问道,手中的白玉杯被摔在地。 “冀州刺史率部撤到了滑台,并将索图前锋将军慕容歆给陛下的信交到臣手中。”驿使低下头,双手哆哆嗦嗦地奉上一封信。 “为什么不战死!耻辱啊!”尹天浩高声喊道,脸色气得发紫。一旁的徐泽洋见状连忙替他接过信函。 徐泽洋打开信函,粗略看了一遍,最后微微有些诧异。 “信上说什么?”只听尹天浩在一旁没好气地问。 “呃。。。挑战书罢了,打仗向来如此,陛下何必在意。”徐泽洋小心翼翼地说道。 “拿来。”尹天浩自知情况没有如此简单,于是冷言命令。 “陛下?”徐泽洋脸色有些为难。 “朕叫你拿来!”一边高声嚷道,一边一把夺过信展开来看。 只见尹天浩一边看信,脸色越来越阴暗,握着信的双手被气得抖动起来。 第九章 饮马长江(三) 尹天浩看着信,脸色越来越阴暗,握着信的双手被气得抖动起来,最后一边将手中的信撕得粉碎,一边气急败坏地喊着“北伐、北伐、北伐”。 “陛下请息怒。这恐怕也是索图的激将法。我们不可乱了阵脚。”徐泽洋连忙劝诫。 “这种奇耻大辱还是朕平生第一次遇到,难不成他索图想打过黄河来。亏李之彦还身为皇亲国戚,朕把冀州这么重要的城池交到他手里,真是所托非人!”尹天浩气愤地说道。 “陛下,或许之彦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以他的为人。。。。。。”徐泽洋若有所思地说着。 “你不要再为他辩解了。朕不想听!传令,兵分两路,袁俊熙为轻骑都尉,领骑兵速速奔赴虎牢,坚守洛阳、金墉等地,徐天瑜扎营滑台,东西两线全力配合,一定要抵挡住索图的攻势。全军日行两百里,加速前进。”尹天浩说道。 徐泽洋眉头紧蹙,却只能点点头表示赞同。 泗水水面平缓宽阔,一艘艘东安战船徐徐前行。 “程公,还有几日进入黄河?”甲板上的徐天瑜问身旁的参军。 “按照现在的速度,明日即可。”年过半百,头发胡须皆已花白的程公说道。 “冀州失守,圣上诏命扎营滑台。中原之地易攻难守,却又历来为兵家争夺之地。东安若要守住中原,还是要善用水上优势,定不能让索图渡过黄河。”徐天瑜信自说道。 “徐公子所言极是,东安的优势在于水战。”程参军点头赞同,“只是,东安军队长线纵深,已是强弩之末,体能、补给皆不占优,况且若是平原作战,也绝非索图铁骑的对手。” “程公一针见血,晚辈佩服。”徐天瑜客气地点点头,“怪不得爹爹擢您做参军。” “公子过讲了。”清瘦却抖擞的程参军呵呵一笑。 “程公一直是爹爹的部下么?在下怎么没什么印象?”徐天瑜在脑海中快速地搜索,仍不记得有过此人的印象。 “公子不记得在下实属正常。在下投奔太尉时间不长。”程公点点头说道,“说来惭愧。在下祖上出自河东程氏,索图抢占河东之地后打击当地豪门士族,老臣被逼无奈,只能带着妻儿老小南渡,经人介绍,投奔太尉门下,太尉可怜老臣遭遇,让臣在军中当了个小差。” “原来如此。”徐天瑜点点头。 “唉,只是我那不争气的儿,从小娇生惯养,一天到晚只知吃喝玩乐,真是比不上徐公子半分毫毛。”程公叹口气,恨恨说道。 徐天瑜一听,脸上有些惭愧之色,随即尴尬笑着相劝,“程公莫着急,人不轻狂枉少年嘛,会好的。” 第十章 饮马长江(四) 冀州城内,通往府衙的道路两旁皆由重兵依次把守,一辆金黄色的宝辇缓缓驰来,两旁跟着三四个护卫和侍女。车子缓缓停在冀州府衙门口,门前的台阶上站着恭候多时的慕容歆。 宝辇的帐子被缓缓撩起,慕容歆连忙叩首,“臣弟恭迎圣驾!” “嗯,嗯。”面前的人脚步轻盈,蹑着丝履,纤纤玉足显得分外玲珑,慕容歆觉得有些怪异,便抬起头来。 “你!”慕容歆抬头一看,猛地站起身,将要发作。 面前的人压根不是慕容羽。亚麻色的长发散落地披在肩上,身上虽然着男装,却依旧掩盖不住一身的仙姿玉色,玉肌雪肤,杏眸如水,芙蓉面上似笑非笑,藏着几分娇俏。 “嘘!”女扮男装的人冲慕容歆眨眨眼,小声暗示他不要慌乱。 “哦,陛下里边请!”慕容歆只能顺水推舟,先将来者让进府衙里。 女子冲他得意地一笑,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 待到进了府衙正厅,屏退了左右。女子不禁信自笑起来。 “茹茹,是圣上让你来的么,你笑什么?”慕容歆有些讶异。 “对啊。我是圣上派来的钦差哦。”慕容茹茹又是神秘地一笑。 “真的?”慕容歆惊讶地瞪圆双目,随即又招来慕容茹茹一阵朗笑。 “你又私自出宫,是不是,还冒充圣驾!你可知道这可是欺君死罪!”慕容歆见到茹茹嘲弄的表情,于是突然明白过来,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压低嗓子说道。 “茹茹再也不敢了。大哥莫要生气啊。”慕容茹茹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于是低下头讷讷说道。 “你还想有下次?”慕容歆更气恼了。 “茹茹想大哥了,而且好担心大哥,上次大哥在东安受伤归来,茹茹难过了好一阵。这次茹茹说什么也要陪在大哥身边,和大哥共患难。”慕容茹茹脸虽有忧伤之情,口吻却坚决如铁。 慕容歆望着茹茹的双眸,心突然揪在了一起。兄妹俩自小失去双亲,只能提心吊胆地在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索图皇宫中相依为命,从小到大他们的亲人只是彼此。 “茹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里太危险。”慕容歆走近茹茹,一边轻抚她的额上长发,一边用温和的口吻说道。 “哥哥,茹茹知道。”慕容茹茹只是淡然说道,神态坚定毅然。 “唉!你大概还不知道,东安水陆并进。西边有骑兵围剿,东边有水军包抄,中路还有八万步兵随时可能偷袭我们,索图军队只能望河兴叹,历下、洛阳等地已经囤积了大量的东安军,他们大有收复冀州的态势。”慕容歆愁眉不展。 “圣上不但让大哥来冒险,还扔给大哥一个烫手山芋。”慕容茹茹直言不讳。 “不得胡言乱语。你还是回幽州吧,等我得胜归来,或许还能乞求圣上对你网开一面。”慕容歆冷冷地斥责。 “呵。”慕容茹茹不服气地俊眉一扬,“大哥若要建功立业,茹茹倒有一计。但若是为了茹茹,那就不需劳烦大哥了,茹茹自己也能将功折罪。” “哦?!”慕容歆有些不可思议,半信半疑地望着妹妹。 第十一章 饮马长江(五) 黄河南岸,滑台。 徐天瑜巡视着新建的营地,身后的河面上密布着重重战船。 “徐公子!”程公远远地一路小跑而来,气喘吁吁,“不好了,李大人悬梁自尽了。” “什么?!千真万确?!”徐天瑜有些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尸首现在停在城中的义庄里,周围聚集了大量冀州百姓,都自发为李大人守灵戴孝。唉!”程公接着长叹一声,“原来李大人代笔劝降书是为了换取冀州百姓的性命。” “速将此事向陛下通报,想必陛下知道来龙去脉后,一定会厚葬李大人的。”徐天瑜黯然说道。 “是。”程公点点头。 “眼下敌我对峙黄河,恶战一触即发。先收编旧部,整顿队伍。”徐天瑜略一沉思,“还有,粮草至关重要,选择丘陵之地建仓以免受潮,另派专人把守,不可有任何差池。” “遵命。”程公一个作揖,领命而去。 左路袁俊熙率领的八千轻骑兵终于从洛阳抵达了金墉。城中早已一片荒凉,街中小巷不见半个人影。 “听令,原地休整。”袁俊熙见到深巷中一个木门稍稍一动,于是下马命令,从木门中果然走出一个耄耋老妪,手中端着一盆水泼到了门口。 “请问这位老婆婆,在下可否借饮于此?”袁俊熙快步上前,文质彬彬地问。 “哦,你讨水喝啊?”老婆婆眯缝着眼望着他,“有的,有的,进来吧。” 小小的院落中用石头简单地搭着石桌石凳,墙边榆树下是一口小小的井,旁边放着水桶。 袁俊熙命手下取水,老婆婆则从茅草房中拿出一摞碗来。众将士早已口渴难耐,一哄而上,争抢饮水。 “老婆婆,金墉城里怎么这么少人?”袁俊熙不解地问。 “打仗了。男人们都应召当兵去了,女人们死的死,逃的逃,也就剩下老人和小孩了。”老婆婆缓缓说道。 “原来是这样。”袁俊熙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两国交兵,真正受害的其实却是普通百姓。 “昨日还有一路索图人马经过此地呢,抢了好些粮食和牲畜,向东去了。唉,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什么世道啊。”老婆婆无可奈何地抱怨着。 “什么?!”袁俊熙大为惊讶,双目圆瞪。 战车在荒野间隆隆前行,东安军队风尘仆仆,脸上露着疲惫之色的步兵们一路小跑向前进军。 “到虎牢还有多久?”车中的尹天浩看着前方,望穿了秋水。 “就要到了,大概还有十里左右。”徐泽洋恭敬地答道。话音刚落下,车子猛然刹闸,车中的两人被重重地向前甩了一下。 “怎么回事?”尹天浩惊慌问道。 “回禀陛下,前方发现了大量索图骑兵。他们正向我们这边冲来。”一个兵探突然出现在战车前,气喘吁吁地禀告。 “什么?大概有多少人马,领头的将领可看清楚了?”徐泽洋不禁大惊,连忙发问。 “这路骑兵从西而来,大概有三四千,领头将领看上去年纪尚轻。”兵探简洁地回答。 “好啊。来得正好,朕已经等了好久了。”尹天浩豪气冲天地说,“传令,摆阵,备战。” 第十二章 饮马长江(六) 天色阴暗,凉风突袭。 遥远的前方翻滚起腾腾沙尘,滚滚飞沙中依稀可见索图骑兵的点点身影。 “听令,兵分两路,二龙出水阵!”东安八万步兵在尹天浩的一声令下,顿时兵分两路,阵型整齐有序,对远远而来的索图骑兵形成合围之势。 徐泽洋跨上一匹马,亲自上前指挥列阵。 “徐卿家!千万小心!”尹天浩连忙站起,叮嘱道。 徐泽洋点点头,向队伍最前方驰骋而去。 前来的索图骑兵是三、四千人的轻骑,打头的战马缓缓停下,在它之后的整个骑兵队伍也停下来,与东安步兵仅距十步之遥。 “什么人,报上名来,爷爷我从来不杀无名之辈。”徐泽洋大声呵斥道。 “死到临头了还如此嚣张。冲!”出乎徐泽洋预料的是,对面竟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 女子一声令下,身侧的骑兵个个如离弦之箭,猛冲向东安的步兵阵中。 “好个张狂的女娃娃。看在你是女儿身的份上,给你一次下地求饶的机会。”徐泽洋轻蔑地说道。 “老贼,看招。”女子说着一甩手中的走马流星锤,冷不防向徐泽洋击来。 “哼,执意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徐泽洋快速一闪身,躲开突袭,冷冷地哼了一声。 一杆银枪在徐泽洋手上耍的出神入化,最后一个横扫,却被女子弯腰躲过。 女子转身一甩手中的流星锤,正缠上徐泽洋的银枪,两人各自用力,一时难解难分。 徐泽洋趁势向前出枪,枪尖直向女子心口刺去,徐泽洋正暗自得意,不料枪尖被女子心口硬邦邦的东西挡个正着。 原来她穿着护心镜,难怪毫不惊慌,难得她一个女子,竟如此沉着冷静,徐泽洋暗自一惊。 女子见到他惊讶的表情,微微勾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徐泽洋一个愣神,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女子,突然发觉她有几分面熟,在哪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女子趁他愣神的功夫,流星锤一甩,正击在徐泽洋的马腿上,徐泽洋立刻人仰马翻,摔倒在地。 “给你个教训,搏杀中走神,可是对对手最大的不敬。”女子戏谑地说着,然后吹起一个口哨,索图骑兵立刻停止打杀,冲出二龙出水阵,跟随女子向北撤退。 “可恶,给我追!”灰头土脸的徐泽洋怒目望着远去的女子,气恼地命令道。 “快,传令让东西两路速速驰援,与主力一起追击索图骑兵。”战车中的尹天浩连忙向兵探说道。 第十三章 饮马长江(七) 两路人马一前一后,相距不过数里,一直追到黄河边上。 当东安大军赶到时,索图骑兵已经渡过黄河,东安大军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对面的索图骑兵束手无策。 “报,索图人在岸边留下了这个!”一个东安兵手捧一些索图草药向尹天浩禀告。 “哦?他们留下这些药干什么?”尹天浩惊讶地自言自语,发现一棵人参上绑着一张字条。 打开字条,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变得彤红,随即大怒道:“都给我接着追,就是游也要游过去!” 众将士听令,连忙下到河中,向对岸游去,徐泽洋吃了一惊,庆幸东安士兵普遍从小谙熟水性,否则哪里吃得消游渡黄河。 “陛下,为何突然发怒?”徐泽洋好奇地问着搀扶尹天浩上了快速扎制的简易木筏。 “哼!你自己看看吧。”尹天浩将字条递给徐泽洋。 徐泽洋接过来,打开看,只见上边写着:“陛下年逾五十,却喜好北伐。怕您会水土不服,又逢这两日气温骤降,所以送些索图药物给您,以便不时之需。您若喜欢北边,不如来索图长住,或者索图和东安易位而居,只是您来,我们不便迎接,您走,也恕我们不远送。” 徐泽洋虽然心中也着实气恼,却不禁微微一笑,心想好个心直口快的女子。 于是东安大军依旧向北追击,越向北去,天气越冷,天色越阴暗,冷风越强劲。 “陛下,徐都尉和袁都尉他们来了!”兵探赶到尹天浩跟前禀报。 尹天浩一回头,果然看到身后追来一路浩荡大军,打头的是骑在马上的徐天瑜和袁俊熙,他们之后率领着轻骑和步兵。 “太好了,传令骑兵作先锋,步兵编入主力队伍。”尹天浩命令道。 于是,袁俊熙率领轻骑兵渐渐超过了步兵主力打起先锋,引领东安大军一直追出了古北口。 袁俊熙驰骋在马上,马蹄踏入古北口的刹那,忽觉一阵冷风袭来,驰出山口的一刻,茫茫草原突显眼前,一望无际的凄凄枯草上覆盖着薄薄一层白色,冷风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雪花。 第十四章 饮马长江(八) 东安军队浩浩荡荡追出古北口,凛冽的北风中雪花越飘越大,两旁巍峨肃穆的燕山已被白雪所覆盖。 古北口位于山海关附近,地势险要,自古为北方军事重地,素有东北门户之称。 如此重要的地方,怎会没有索图一兵一卒的把守?! 袁俊熙心下一惊,“不好,怕是中了敌人的埋伏!”刚闪过这个念头,便听到后方响起阵阵厮杀声。 只见燕山上埋伏着数以万计的索图人,正用石块、利箭射向东安的步兵主力,东安步兵主力顿时乱了阵脚,乱军中哀鸣声不断。一阵猛攻后,膘肥体壮的索图士兵如潮水般从山上涌下,与已经惊慌失措、疲惫不堪、又冷又饿的东安士兵展开殊死的赤膊战。 袁俊熙立刻回撤救援,不料面前杀出一路重骑兵,牢牢地封锁住袁俊熙的回援之路。 “我们又见面了。”打头的索图男子冷冷说道。 “你是什么人?!”袁俊熙惊讶地问道,此人声音的确耳熟。 “哼。”男子一把摘下头上的龙鳞铁面,嘴角边涌上一丝冷笑。 “原来是你。你到底是何人?”袁俊熙认出此人正是上次和慕青一起在钟山上遇到的索图人。 “在下慕容歆。”慕容歆简洁明了地说道。 “哦,原来是威名在外的二殿下。”袁俊熙轻轻点点头。 “既然知道在下的威名,还劝袁公子早早投降好了。你们兵败已成定局。”慕容歆不动声色地说道。 “是胜是败还是比试过才能得出定论吧,现在这样说还为时过早。”袁俊熙轻蔑地一笑。 “呵呵。”慕容歆也莞尔一笑,“你以为索图只有这轻重两队人马么?那你可就错了。” 袁俊熙望着慕容歆自信得意的脸色微微一惊,心下闪过一个念头,不禁面有失色,“难不成。。。。。。” “不错,我军军师斛律琦还率领一路轻骑偷袭了滑台,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放火烧了贵军的粮仓。”慕容歆不慌不忙地说着冷笑了几声。 袁俊熙心中一怒,挥起手中长剑向慕容歆刺去,慕容歆连忙用手中长槊一挡,两人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各自向后退去,身后各自的骑兵顿时厮杀在一起。 不远处,徐泽洋挥舞着手中银枪杀退了一轮又一轮索图人的进攻,空中突然飞来一条眼熟的锁链,流星锤又缠在了徐泽洋的银枪上,那个面熟女子趁着惯性一使劲,一下子扯掉徐泽洋手中的银枪。 “你到底是谁?”徐泽洋气喘吁吁地问道,脸上露出疲惫劳累之色。 “好吧,就让你死得明白。”女子扬眉冷嘲道,“慕容茹茹。” “慕容茹茹?!”徐泽洋惊讶地瞪圆眼,似是在回忆思索着什么,“怪不得,怪不得。。。。。。”接着小声地自言自语。 “废话少说。你的死期到了。”慕容茹茹说着摆出迎战的架势,却发现徐泽洋突然无心打斗,而是在低头思索着什么,不禁怒喝一声,“老贼,你又走神!” “你母亲是不是上官痕?是不是?”徐泽洋突然一抬头,连连追问。 “我母亲是谁和你有什么干系,总之,她是被你们东安害死的,今天我就是要为母亲报仇。”慕容茹茹说着甩出流星锤。 第十五章 饮马长江(九) 慕容茹茹甩出流星锤的瞬间,徐泽洋望着她极其面熟的脸庞,想起了十六年前滦水河畔让人心痛、惋惜的倔强美人——上官痕,追悔之情油然而生,一时竟忘记了躲闪。 幸亏身后赶来的徐天瑜连忙为爹爹当了一刀,徐泽洋这才猛地醒过神来。 “姑娘。念在你母亲的份上,我劝你还是归降吧。”徐泽洋缓缓说道。 “索图势在必得,我为何要投降。大概你还不知道吧,斛律琦应该已经率人马偷袭了滑台,放火烧了你们的粮仓。之前的撤退,只是要诱敌深入而已。”慕容茹茹说着一瞥徐泽洋。 “什么?!”失去了粮草供给,这仗还怎么打?徐泽洋这才恍然大悟。 “泽洋,兵探来报,滑台粮仓遭到偷袭,速速鸣金回撤!”尹天浩一边斩杀着索图士兵,一边高声喊道。 收官之声响起,东安残兵速速沿原路撤退,袁俊熙率领骑兵断后。 原本以为渡过黄河,索图人就会停止追击,没想到索图三路追兵合为一股,反倒追得更紧了。 水陆并进连逃了三天三夜,东安军终于抵达了彭城。 “陛下,士兵们都又累又饿,逃不动了。”已是疲惫不堪的徐泽洋向尹天浩禀告。 “咳,咳,咳,”尹天浩掩住嘴一阵咳嗽,身体终于撑不住了,“也好,就在此地扎营吧。我们的粮食还够撑到金陵么?” “遵命!”徐泽洋抱拳说道,接着神色黯然,低头不语,半晌才缓缓说道,“我们剩下的粮食也就够一、两日的了,士兵们听说粮草不足,逃跑的逃跑,滋事的滋事。。。。。。” “什么?!”尹天浩急切问道,接着又一阵咳嗽,“气煞我也!”脸上顿时涌上血色,嘴角被气得直抖。 “陛下不必生气。臣有办法。”一旁的徐天瑜上前劝道。尹天浩和徐泽洋不禁双双惊讶地望向他。 东安大营前,众将士们纷纷围在营旁围观。营帐前置着案桌,徐天瑜端坐案前快速记录着,参军程公立于一旁手持木筹,高声数着营中的一袋袋粮食。 只见营中地上放着一袋袋粮食,白花花的大米从米袋中探出头来。 “这不还有这么多粮草么,谁说我们就要断粮了?真是危言耸听!”围观的人群中发出细微的议论声。 徐天瑜和程公听罢,不禁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眼。 待围观的将士退去,只剩下他二人后,程公不禁长舒了口气,“下面以沙冒充,上面覆盖一层真米,此计也只能撑一时,待到粮草用尽,人心又会不安的。” “暂时只能缩减口粮了,我已经派人向金陵求救了。”徐天瑜点点头说道。 第十六章 饮马长江(十) 荒郊野岭,孤月高悬,凉风瑟瑟,夜色漆黑。 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了夜的寂静,“不好了,索图人追来了!” 原本三五一伙围在火堆旁休憩的东安士兵立刻慌乱不安起来。 “不要惊慌,先列队!”徐泽洋见到士兵们惊慌失措的样子,连忙高声命令。 “都什么时候了,还列队,还是逃命要紧!”人群中隐隐传来一丝细小的埋怨声,接着抱怨像炸了锅一样四面迭起,“是呀,我们背井离乡,为了本不属于我们的土地与北蛮杀的你死我活,还要马革裹尸,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尹天浩一手持剑被围拢在四周的东安将士们质问地哑口无言,环顾一周将士们抱怨的神色,终于疲惫不堪地半跪下身,手中利剑重重插在地上,呜咽着大哭起来。 草草北伐,最终落得大败而归,民怨四起,还有何颜面面对江东父老?尹天浩一哭,众人有的惊讶、有的不解、有的不忍,都沉默不语地立在周围。 “陛下,索图追兵就要到了,我们还是先撤退吧。”一旁的徐泽洋提醒道。 “朕还有何颜面回金陵,要撤你们撤吧。”尹天浩老泪纵横地看了他一眼口吻坚决地说道。 远处火光越来越近,时间刻不容缓,徐泽洋略一沉思,“天瑜,俊熙,你们两个先率众撤退,我和陛下随后就来。” “爹爹,这。。。?”徐天瑜犹豫地望着他。 “这是军令,难道你要违抗军令不成?!”徐泽洋一扫父子之情,威严地说道。 “遵令!”徐天瑜只能双手抱拳,万分不情愿地与袁俊熙各自跨上战马率领残军而去。 “陛下,索图追兵就要到了,我们还是先避一避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苦挣此一时呢?”只剩下二人后,徐泽洋也半跪下来缓缓劝道。 “泽洋,朕无颜面对臣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尹天浩说着又是嚎啕大哭。 “陛下,那老臣也留下来和陛下一起。”徐泽洋双手搀住徐泽洋的胳膊,老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两人相扶而泣。 “爱卿,你快走,不要跟着朕送死,你还有妻儿家小需要照顾。”尹天浩突然想到此,急忙说道。 “臣尚且有妻儿家小需要照顾,陛下却为何要置东安百姓而不顾,置东安社稷而不顾?臣恳请陛下随臣一起撤退!”徐泽洋抽泣着说道。 “爱卿!”尹天浩这才突然领悟徐泽洋的一番苦心,无限悲伤加上万分感动,泪如泉涌、一发不可收拾,一边轻轻点点头,一边拔刀重振精神。 黎明破晓,东方突显一线鱼肚白。马蹄得得,寒风中飞驰过几匹索图战马。 “国主,前面那个持刀的就是尹天浩!旁边的是徐泽洋!”发须皆白的斛律琦在马上定睛一望,连忙向飞驰在中间的人说道。 “不错!”两侧的慕容歆和慕容茹茹也点头证实。 亚麻色的长发随风掠过淡茶色的双眸,藏着睿智的如水双眸闪过一丝嘲弄的浅笑。 “哼,当年的滦水之耻让老臣没齿难忘。今日终于有机会为先皇报仇雪恨了。”斛律琦说着拉开弓,瞄准前方。 “斛律大人,既然是为先皇报仇雪恨,还是让朕亲自来吧。”一旁的斛律琦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心有明了的点点头。 慕容羽冷冷说着拉开弓,离弦之箭仿佛一道闪电射向尹天浩的后背射去。 尹天浩应声摔落马下,适时已与徐泽洋逃至江边,徐泽洋远远望了索图人马一眼,连忙将受伤的尹天浩背在后背上,向面前的长江中跃去。。。。。。 慕容歆见到此幕,眉头不禁一皱,一旁的茹茹瞥见哥哥皱起眉头,也不禁低首颦眉、若有所思。 一行人转眼来到江边,望着在江水中奋力挣扎的徐泽洋和他后背上奄奄一息的尹天浩。 “陛下,臣率人下水去捉拿他们。”斛律琦跃下马说道。 “罢了。我们已经大获全胜了。尹天浩也身受重伤,朕也不想他客死在索图境内,还是留个送他回金陵的活口吧。”慕容羽冷冷一笑,脸上是不可一世的自信,“朕说过要饮马长江,今日终于得以实现。” 慕容羽接着微微一笑,走到正专心饮马的慕容茹茹跟前,“各位劳苦功高,尤其是茹茹,功不可没。”双眸似笑非笑,眼神似有它意。 “茹茹只是献了诱敌深入、火烧滑台的连环计罢了,不足为道。”慕容茹茹信自扬眉笑道。 “茹茹真是朕的好妹妹。”慕容羽若有所思地说着,嘴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慕容歆看在眼里,心中暗自一惊。 第十七章 白虹贯日(一) 徐慕青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徐慕灵的手臂,两人在玉液湖畔闲庭信步,徐慕灵步态略显蹒跚,微微隆起的小腹在宽袍长裙的遮掩下并不明显,徐慕青则悠然自得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姐姐,你看!”徐慕青抬头一望长空,立刻惊喜地叫道。 “是白虹。”徐慕灵脚步缓缓停下,口中信自言道,望着长空的双眸渐渐轻颦,神色也变得凝重。 “姐姐?”徐慕青怔怔地望住她,笑容凝滞在脸上,不明白徐慕灵为何突然双眉不展。 “白虹贯日。自古以来绝非祥兆。”徐慕灵淡然说道,慢慢望住徐慕青的双目。 水桶缓缓从井中升起,桶中水面倒映出江雨菡的容颜,刚要拎起水桶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江雨菡诧异地望着水中倒影,又连忙仰头望向天空,只见万里晴空中,白色长虹穿日而过。 一手缓缓掩住双唇,双眉紧蹙,神色惊异,“这是。。。白虹贯日?” 刚刚暗自说着,便听到昭信宫前院传来急切的通报声,雨菡顿时心生疑惑,蹑手蹑脚来到殿外,屏住呼吸一听,大吃一惊。 “。。。。。。陛下身受重伤,二殿下已率人出城迎候,还有,刚刚抵达的徐、袁两位都尉说,李之彦李大人他。。。。。。”木公公略一断续,似乎不忍说下去。 “之彦他如何?”李之仪连忙站起身,急切地催问道。 “李大人,为国捐躯了。”木公公声调低沉地说道。 “什么!”李之仪大叫一声,双目一闭,身体立刻如落叶般向后倾去。 “娘娘!”守在门口的江雨菡见状连忙跑上前,将昏厥过去的李之仪抱在怀中。 “快宣御医!”江雨菡一边摇晃李之仪,一边叮嘱已经目瞪口呆的木公公。 “哦,宣太医!江采女,劳烦你先照顾一下皇后娘娘,咱家这就去宣太医。”木公公说着慌张地向殿外跑去。 雨菡点点头,将李之仪搀扶到软榻上。 此时四周无人,李之仪又不省人事,杀死她为母报仇岂不正是良机?江雨菡心中暗暗想着,抬起一手欲捂上李之仪的口鼻。 可是,这样做未免太卑鄙,况且李之仪又刚刚经历丧亲之痛,自己也不该趁人之危。想到此,雨菡的手又轻轻放下。再者,自己入宫以来,李之仪对自己宠信有加,这次暂且不杀她,权当还她人情了。 江雨菡心中刚刚作下决定,李之仪的身体在雨菡的怀中微微动了动,紧闭的双目微微睁开。 “娘娘,你醒了?!”雨菡连忙将李之仪搀扶坐起来。 “呜呜呜。。。老天爷!”李之仪看清面前的人是江雨菡,便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 “娘娘,保重凤体。”江雨菡同情地望着她小声说道。 “雨菡!”李之仪一把抱住江雨菡,仿佛找到了依托,之后便放声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有万剑钻心之痛。 江雨菡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双眉微微蹙起,一手在李之仪的后背上轻轻安抚着。 第十八章 白虹贯日(二) 一缕朝阳斜照在昭明宫的大殿上,大殿一侧的御榻上躺着回宫不久的尹天浩,旁边坐着身着素服的李之仪。 御榻上的尹天浩身着素色单衣,身上盖着厚厚的金丝缎面棉被,披头散发,面色苍白憔悴。 侧坐一旁的李之仪双眼红肿,一手执着素帕轻轻拭着眼角,乌黑亮泽的高髻上只有一只玉钗,高髻一侧点缀着两朵小小的白花。 “皇后不要再难过了。”尹天浩微弱地说着,双手握住了李之仪的手,“朕已经厚葬了之彦,还追封他为定国侯。之彦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说着一阵急咳。 “臣妾难过不是为了之彦。”李之仪说着一边轻轻抚着尹天浩的后背,一边转头望向身侧的雨菡,“快,给陛下。。。。。。” 话还没说完,雨菡已经奉上了一碗清茶,李之仪微笑着点点头,接过茶碗,服侍尹天浩喝了两口。 喝过茶之后,尹天浩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长舒了口气,冲李之仪点点头。 “陛下保重龙体才是。本就身受重伤,又感染了风寒。臣妾其实是在为陛下难过。”李之仪说着又担心地皱起眉。 “好了。不说这个了。”尹天浩握住李之仪的手笑了笑,随即转头望向侍候在一旁的江雨菡,双眼一怔,面上稍露惊异之色,随即不解地问,“咦,这女子是。。。?” “哦。还不快快过来拜见陛下。”李之仪连忙招呼雨菡,“这女子就是当初哲儿在翠柏堂里金屋藏娇的女子啊,陛下忘记了么?” 雨菡连忙上前,跪在御榻前,缓缓抬起头,正迎上尹天浩好奇惊讶的双目。 “你叫什么名字?”尹天浩望着面前这张既陌生又眼熟的脸庞,思绪突然飘回十六年前,同样是在这个时节,不同的是彼时是凯旋而归,江山、红颜双双收获,此时却仓惶逃窜、命在旦夕,真是造化弄人。 “奴婢江雨菡。”雨菡与尹天浩对视了一眼,垂下双眸,淡然说道,尹天浩点点头,心中平添了几分疑惑。 “怪不得哲儿当初钟意她,这丫头果然兰心蕙质、善解人意。服侍起居、推拿按摩、针黹女红样样做的无可指摘。臣妾都越发宠爱了,走到哪都要带着才觉安心。”李之仪说着,微笑着与雨菡对视一眼。 “陛下,二殿下求见。”木公公上前打断。 “传!”尹天浩点头应道。 “既然轩儿求见,想必有事要奏明陛下,臣妾还是先行告退了。”李之仪说着意欲起身告辞。 “不必了。”尹天浩一把握住李之仪的手,将她留在身侧。 不一会,尹明轩款款走上殿中,先是行礼问安,然后被尹天浩赐坐在了御榻一侧。 “没想到母后也在。”尹明轩隐隐一笑,李之仪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轩儿有何事么?”尹天浩有些不解地问。 “哦。儿臣拜见,一是来探望父皇龙体,聊表孝心,二是有些国事要上奏。”尹明轩说着望了一旁的李之仪一眼。 “轩儿但说无妨。这里没有外人。”尹天浩点点头说道。 “儿臣蠢钝,父皇让儿臣代理朝政,儿臣本应让父皇安心休养,只是国事事关重大,儿臣还是斗胆向父皇上奏。”尹明轩说着拱手一拜,尹天浩与李之仪心照不宣地相望了一眼,双双赞赏地点点头。 “一是,索图人马囤积于彭城,时刻威胁着金陵安危,儿臣本想调度皇兄的兵力前去驱赶,可是皇兄以防守西泰为由拒绝出兵,故儿臣只能征集广陵属地的府兵,任命徐天琪为将军,现已将索图人马赶回济水以北。”尹明轩说罢抬头看了尹天浩和李之仪一眼,两人都面露惊异之色,随即又都神色凝重,一旁的雨菡也诧异地暗自寻思起来。 “接着说。”尹天浩恢复了神色,点点头随即命令道。 “二是,索图随即派人送来了和亲请柬。只是和亲的对象不是儿臣,也不是皇兄,而是父皇,慕容羽希望将妹妹慕容茹茹公主嫁给父皇。”尹明轩低下头小声说道。 “什么?!岂有此理!”尹天浩气得脸色彤红,大喝一声,随即一阵剧咳。 第十九章 白虹贯日(三) 夜色深深,明月初上,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白霜,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吸入鼻中让人顿觉一凉。 明月楼二楼的雅间中,崔季常身披厚厚的貂皮绒袄,身体紧紧缩在一起,双手捂着一杯热茶暖手。尹明轩和徐天琪只是各加了一件斗篷,三人脚边放着一只烧得正旺的火盆。 “经过本王今日一言,父皇、母后对皇兄心存不满,想必不会重新立他为太子。父皇一旦晏驾,皇位非本王莫属!”尹明轩得意地笑道。 “臣恭贺殿下!”崔季常与徐天琪互视一眼,齐声拜道。 “哈哈哈。。。。。。”尹明轩听闻,随即开怀大笑。 皇宫,玉液湖畔。 一个人影在飞霜的月下匆匆行过,头上的玉钗在朦胧月色的映衬下反射出幽幽光辉。 快速经过一座石桥,那人影来到离湖最近的小岛上,岛上的梧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落叶。 “这边。”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传来一声轻唤,只见树下站着一个女子摸样的人影。 “雨菡姐。你约我来此,有何事?”前来的人影快步上前,月光下是徐慕青皎洁明媚的脸庞。 “青儿。确实有事相求。”等候多时的江雨菡一把握住徐慕青的手,面露焦急之色,“今日昭明宫中,二殿下说索图人马驻扎彭城,他本想调大殿下的兵马驱赶,可是被大殿下拒绝,所以只能召集广陵府兵。此事关系重大,以大殿下的为人,断不会草率拒绝的。所以我深感怀疑。” “哦?!”慕青有些惊讶,心中隐隐一丝不安,“姐姐是想。。。?” “我身份低微,能力有限。你不同,是广陵王府的座上嘉宾,可以随时出入宫门。所以我想请你给大殿下传信。”江雨菡口吻恳切地说道, “雨菡姐,后宫不可妄议朝政啊。况且,我如何给大殿下传信呢?”徐慕青惊讶地张大双目,一边急忙看了眼四周一边示意雨菡小声。直觉告诉她,其中暗藏的玄机并不简单。 “此事对大殿下不利,陛下和娘娘已经对他心生不满了。所以要尽快告知大殿下此事。你二哥他应该有办法连络大殿下。你只需出宫将此事告诉你二哥即可。”雨菡紧紧握住慕青的双手急切说道。 “可是。。。”慕青面露犹豫之色,她曾答应过婉儿不再和尹明哲纠缠的,如今,他已经离开了,不正是她从新开始的好时机么? “青儿,拜托你帮帮大殿下。”雨菡焦急地抖了抖慕青的手。 “雨菡姐,你为何如此关心大殿下?”慕青回过神,不解地问。江雨菡轻叹口气,“大殿下的师傅,正是家师的师兄。我和大殿下虽是师姐弟,却情同姐弟。”江雨菡淡然说道。 慕青默默地点点头,“怪不得大殿下会和雨菡姐亲厚,怪不得雨菡姐也武艺高强。原来如此。”随即又皱起双眉,“可是,此事事关两位殿下,天瑜哥若身陷其中,恐怕会招来祸端。” “你天瑜哥一直都站在大殿下这边的,只是你不知情罢了。”雨菡接着微微一笑,“其实明月楼的伙计也曾告诉我,你天琪哥、崔季常还经常和二殿下一起在雅间喝茶呢。这恐怕你也不知道吧?” 徐慕青惊讶地望向江雨菡,第一次觉察出身处皇宫的不易与不安。 第二十章 白虹贯日(四) 窗外已是阳光明媚,徐慕灵缓缓来到案几旁,两侧侍女小心翼翼地搀扶,桌案上摆着几道小菜和一碗燕窝粥。 “咦,青儿呢?”慕灵不解地问。 “徐小姐一早说是有事要回徐府一趟。娘娘当时还未起身。”侍女福身答道。 “姐姐,昨夜睡得可好,妹妹来给姐姐问安了。”门口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嗓音,接着走进崔照容的身影。 “原来是容儿妹妹。有心了,过来坐吧。”徐慕灵微笑着点头答道。 “姐姐在用早膳。”崔照容瞥了眼桌上的燕窝粥,嘴角一勾。 “难得两位爱妃都在。”尹明轩人随声到,接着笑意盈盈地走进来。徐慕灵和崔照容连忙起身行礼,“臣妾见过殿下。” “免礼,免礼。”尹明轩说着一把拉住徐慕灵的手,小心地搀扶她坐下,“爱妃有孕在身,不必多礼,这些金丝燕窝还合口么,爱妃若是喜欢,本王让他们再置办些来。” “多谢殿下挂念。”徐慕灵笑着点点头。 “爱妃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昨晚没睡好么?”尹明轩双眸依旧不离慕灵的脸庞,一手轻轻抚上徐慕灵的脸颊,视一旁的崔照容如无人之境。 “臣妾近来睡眠欠佳。”徐慕灵羞赧一笑,抬起衣袖半掩住脸颊。 崔照容立在尹明轩身侧,看着他二人鹣鲽情深的样子,自己却被冷冷晾在一边,不由得妒火中生,心中味同嚼蜡。 昭明宫,大殿。 御榻上的尹天浩一阵剧咳,喘息声急促而细微。 “陛下,江采女奉皇后娘娘之命,给您送药来了。”木公公在一旁小声说道。 “传。”尹天浩形容枯槁,声音颤抖地说道。 不一会,江雨菡手捧一盏汤药款款而入,缓缓走到御榻旁。 “陛下,娘娘命奴婢送药来了。”雨菡望着奄奄一息的尹天浩轻轻说道,恻隐之心悄然而生。 “好。。。”尹天浩缓缓睁开双目,微微点点头。 “奴婢服侍陛下喝药。”雨菡将药放到一边,双手搀起虚弱不堪的尹天浩,让他坐起身来。低下头的一刻,双眼瞬间潮湿、一阵朦胧,面前这个行之将死的老人正是自己恨了十几年的亲生父亲,现在他就要死了,自己反倒会有不忍和不舍,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亲情无价。 “雨菡。朕本也有一个女儿的,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和你一般大了。”尹天浩一边喝下雨菡喂来的一匙汤药,一边气息微弱地说道,接着又是一阵剧咳。 “陛下?”江雨菡一阵惊讶,原来他这些年来一直记挂着自己。“你让朕想起了朕的菡儿。她叫尹玉菡,和你的名字很像。朕这辈子最亏欠的两个人,一个是菡儿的娘亲,一个就是菡儿。朕实在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尹天浩说着低下头轻轻摇了摇,长叹一声。 “陛下!”雨菡双面彤红,心跳渐渐快起来,泪水涌上眼眶。 “雨菡,朕有时觉得你就是玉菡,对不对?”尹天浩突然一把握住雨菡的手腕急速问道。 “咣当”一声,雨菡手中的药碗被摔在地上,碎片如撞上礁石的白色浪花般随黑色的汤药向四处飞溅。 “不!你不是我爹,我没有你这样的爹!”雨菡一边惊慌失措地嚷道,一边意欲挣脱尹天浩的手,扭向一侧的脸庞上,泪水已经悄悄流下。 “菡儿!你这么说,难道你真的是我的菡儿?!”尹天浩急遽问道,手握得更紧了,身体随雨菡下了御榻。 “放手啊,十六年前你已经抛弃了我和我娘。既然任由我们自生自灭,何必再对我们念念不忘!我不是你的菡儿,你也不是我爹!”雨菡抽泣地说着,使劲一甩手,将尹天浩推个踉跄,一手掩面,头也不回地向大殿外跑去。 “菡儿!原谅爹。。。爹不想抛起你的,云儿,云儿,你原谅我。。。”尹天浩顿时泪流满面,捶胸顿足,先是冲雨菡的背影苦苦喊着,接着又抬起双臂仰望空中,脚下一个不留神被绊倒在地,便觉身体沉重,四肢无力,脸色由白变紫,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睛终于重重闭上。。。。。。 第二十一章 白虹贯日(五) 光秃秃的银杏树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池塘里残荷零落,凉风吹过,浅绿色的池水显得越发幽冷。回廊之上,徐慕青与徐天瑜并肩而行。 “天瑜哥。青儿这样做对么?会不会反倒害了你?”慕青低声说道,不禁皱起双眉。 “青儿多虑了。二哥还要代大殿下向你道声谢谢呢。”徐天瑜抿嘴一笑,轻快地说道。 “爹爹若是知道,该多担心,还有慕灵姐,也一定会担心的。”徐慕青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青儿!”徐天瑜轻唤一声打断慕青的话,“有些事你不明白也罢,二哥不希望你也身陷其中,此事不要再提了。”徐天瑜定睛望着慕青,神色严肃,接着微微抿嘴,一手握了握慕青的手以示安慰。 “小姐!二公子!原来你们在这,老爷和夫人命人摆了几样小菜,让两位过去用餐呢。”婉儿从远处徐徐走来,福身说道。 “哦,告诉老爷和夫人我有事在身,就不用了,青儿去吧。”徐天瑜微笑说道,打算转身离去。 “二哥!”慕青一把握住天瑜的衣袖,担心地望向他,一旁的婉儿见此一幕,不禁诧异地望了望二人。 “快去吧。爹和小娘要等不及了。你也好久没和他们叙家常了。”徐天瑜微笑着望向慕青,眼神平和泰然,仿佛暗示慕青不要为自己担心。 徐慕青望着徐天瑜自信祥和的眼神,于是微微一笑,轻轻点点头,握着衣袖的手缓缓松开,二哥为人聪明机警,一定能平安自保。慕青暗自想着,目送徐天瑜出了府院。 徐府,厅堂。 镶嵌着白玉案面的紫檀圆桌旁坐着徐泽洋和水冰蓝两人,桌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式小菜,考究的蓝花瓷碗中盛着桂圆莲子粥。 “咳咳。”徐泽洋虚弱地一咳,水冰蓝连忙轻抚他的后背。北伐惨败而归,朝野怨声载道,身为太尉兼大将军的徐泽洋怎能咽下这口气,再加上行军打仗劳累过度,终于再也撑不住,告病在家闭门谢客。 “老爷,如今战事已经结束。我们是否也该好好为青儿打算打算了。”水冰蓝探试着问道。 “我也正有此意。”徐泽洋点点头,接着又略一沉思,“只是,俊熙眼下被派往历城,与索图协商战后事宜去了。要等袁家上门提亲恐怕还要过段日子了。” “爹爹,小娘!”徐慕青一边跨进厅堂的门槛一边微笑着朗声叫道。 “青儿。”水冰蓝连忙招呼慕青坐在身边,“小娘特地备了几样小菜,怎么样,皇宫还住的惯么?” “爹爹和小娘不必担心,姐姐好照顾青儿的。不过青儿好久没有跟爹爹和小娘一起用过早点了。青儿好想念你们呢。”慕青甜甜地笑着说道。 “那就好。”徐泽洋慈祥地望着徐慕青,一手握住慕青的手,眼神满是不舍和疼爱。 “爹爹?您这是怎么了?”慕青发觉徐泽洋的异样,连忙放下筷子,双手扶上爹爹的双臂。 “你瞧你,”一旁的水冰蓝连忙微笑着解释,“你爹爹他一想到要将你许配给袁公子,就一百个不舍。可是女大不中留,我和你爹都觉得俊熙人品一流,是你最好的归宿。” 徐慕青双眉紧蹙,深深地望了徐泽洋和水冰蓝一眼,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只是默默垂下双眸。 一家三口正默默无言之时,门口突然闯入个小厮,惊慌失措地连声嚷道,“不好了,老爷,宫里来人说陛下驾崩了,奉旨来收缴您的兵符!” “什么?!”徐泽洋“倏”地站起身,瞪大双眼,胸口急剧起伏,突然一声剧咳,向地上迭出一口殷红的鲜血,身体随即向后软去,被一旁的冰蓝和慕青连忙扶住。 第二十二章 白虹贯日(六) 太初宫,神龙殿。 殿上白幔高悬,殿中文武百官皆身披素服、神色悲恸。 御椅上坐着身穿孝服的尹明轩,一侧坐着正掩面抽泣的李之仪。 “父皇晏驾,本王奉父皇临终口谕代行监国之职,同时兼任大将军一职。待朝中政局安稳之后,本王自会辞去监国之位,交出兵权,恭迎圣主践祚。诸位卿家可有何异议?”尹明轩目光凌厉地一扫大殿之中,满朝文武皆惊讶地瞪大双眼,接着各自默默垂下头。 “陛下留下口谕要殿下监国,可有凭证?”袁谭祖略一思量,缓缓走到大殿中央躬身问道。 尹明轩定睛望着苍老矍铄的袁谭祖,缓缓眯起双眼,口吻冰冷,“袁大人何出此言?难道怀疑本王假传圣旨?当时母后和郑淑妃都在场,袁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母后。”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觉得凡事都应有理有据。敢问皇后娘娘,二殿下所言是否属实?”袁谭祖毫不畏惧地回答道,接着向李之仪躬身问道。 李之仪只顾在一旁小声啜泣,听有人称呼自己,这才缓缓抬起头,双眼已经如桃子一般红肿,“本宫当时只顾伤心难过。。。不过郑淑妃听到了。”李之仪略一犹豫说道。 “既然如此,是老臣多虑了。”袁谭祖只能恭敬一拜,退回一侧。 “二殿下为人恭顺孝悌,实乃东安臣民的典范。常言道,百善孝为先,相信二殿下一定能够担此监国重任。”崔季常站到殿中双手一拜,恭敬说道。 李之仪轻轻点点头,“崔卿家说的对。今后诸位爱卿一定要齐心协力辅佐二殿下,陛下在天有灵,也可以走得安心了。”李之仪说罢,又掩面抽泣起来。 “臣谨尊懿旨。”殿中文武百官听罢连忙俯身行礼、齐声说道。 “母后。您要保重凤体,不可太过悲伤。”尹明轩起身跪在李之仪跟前,一边说着一边在她怀中痛哭起来。 “你瞧你,要本宫不悲伤,自己倒哭起来。”李之仪忍住抽泣,一手轻抚尹明轩的额头。 昭明宫,大殿。 殿上白色帷幔层层叠叠,殿前设着香案,上面摆着祭品,地上是一尊火盆,殿中停着尹天浩的棺椁。 香案前跪着一个女子,女子一身素服,正守着火盆烧着纸钱。 “现在叫你一声爹爹算不算晚?其实菡儿好想和你相认。”女子一边小声自言自语,一边静静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人生苦短,我想娘并不希望菡儿带着仇恨生活。只是我一时不能放下。”女子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向火盆中投放纸钱,旺盛的火苗映出江雨菡苍白的脸。 “爹爹,愿你和娘亲在九泉之下继续你们的幸福。”江雨菡喃喃说道,将最后一张纸钱投入火盆中。 早有一个身影躲在门外,待到江雨菡停止自言自语,这才迈步跨进了门槛。 “雨菡,原来你在这。”传来李之仪的声音。 “娘娘。奴婢想送陛下一程。”江雨菡闻声转身,连忙行礼说道。 李之仪目不转睛地望着雨菡,仿佛初次相见一般细细打量着她,眼神先是惊异,后又柔和慈祥,最终微微一抿嘴角,“好孩子,过来。”说着向她伸出一只手。 雨菡不明所以地缓缓递过手来,不料被李之仪一把握住,随即被她扯入怀中。 “娘娘?!”雨菡万分惊讶地叫道。 “好孩子,谢谢!”李之仪轻轻说着,一手微微抚着雨菡的后背,双目微合,眼角渗出几许泪水。 第二十三章 父女情深 “爹爹!”守在床边的徐慕青轻声唤着,用素帕拭去徐泽洋嘴边的残血。 “青儿,不必焦急。爹爹没事。”徐泽洋缓缓睁开双眼,气息微弱地说道。 “都吐血了还说没事。小娘,快命人找大夫来啊。”慕青眼眶中不禁涌出泪水,接着望向水冰蓝说道,水冰蓝只是低首颦眉轻叹一声。 “冰蓝,你去吧。我和青儿单独呆会。”徐泽洋摆摆手说道。 “恩。”水冰蓝点点头,又轻叹一声,转身走出厢房。 “爹爹?!”徐慕青不解地叫了一声。 “青儿。大夫已经给爹爹瞧过了。爹爹自己心里有数,你就不用担心了。”徐泽洋伸手握住了慕青的手,缓缓说道。 “爹爹。”徐慕青的心突然涌上阵阵哀伤,潜移默化中,她早已将徐府视作自己的家,将徐泽洋视作自己的父亲。 “爹爹不好,却有幸得到青儿这样好的女儿。爹爹真是惭愧。”徐泽洋虚弱地说道。 “爹爹莫要这样说。是青儿有幸遇到您这样好的爹爹才对。以前是青儿不懂事,总惹爹爹生气。青儿以后再也不会了,青儿以后都听爹爹的,只求您能早日康复。”徐慕青跪在床边说着,双手紧紧握住徐泽洋的手,眼泪簌簌滴下。 “好。青儿永远是爹爹的好青儿。”徐泽洋缓缓说着,眼神和蔼慈祥地望着慕青。 江陵王府,府院。 冷风瑟瑟,万物萧索。 深深府院中,放眼望去是一株株凌霜傲雪的腊梅,此时正值腊梅花开之时,树树梅花在漫天小雪中璀璨夺目,朵朵黄色的小花迎着霜雪傲然吐秀,层林深处到处飘散着清幽的暗香。 一方石案旁对坐着身着裘袍大氅的尹明哲和贺兰飞雪。石案上摆着一只小小的茶炉,上面坐着紫砂茶壶,茶壶上升腾着袅袅雾气。 尹明哲静静地吹着玉箫,箫音悠远低沉,仿佛为漫天飞舞的雪花伴奏着舞曲。贺兰飞雪则迎雪弄茶,抬起玉手斟了一小杯茶,茶香顿时四处飘散,与满院梅香浑然融合,闻上去醉人心脾。 两人只是这样静静对坐,全然不顾漫天飞舞的雪花,双双享受着眼前的宁静安逸。 “殿下!徐二少爷发来一封加急快信。”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嚷打破了静寂。箫声随即停止。 “呈上来。”尹明哲对近侍说着端起一杯斟好的碧螺春。 近侍双手呈上快信,尹明哲接过来默默看着。 “咣”的一声,茶杯跌落在地,上好的翡翠玉杯被摔成了粉末,原本专心沏茶的贺兰飞雪连忙抬头,惊讶地望向尹明哲。 “殿下?!”贺兰飞雪心中升起一丝不祥之感,双眼缓缓落在尹明哲手中的信上。 “父皇。。。父皇驾崩了,明轩临时受命监国。小雪,本王务必要回趟金陵!”尹明哲声音有些颤抖,泪水涌上眼眶。 第二十四章 路见不平 徐慕青手中拎着草药,心事重重地走在街上,还记得两日前空中出现白虹贯日之象,不久就传来北伐惨败、皇帝驾崩的噩耗,爹爹更是元气大伤、一病不起,虽看了大夫,也喝了汤药,却仍不见好转。 正思量着,肩膀重重地撞上迎面走过来的人。 不由地后退两步,徐慕青连忙抬头望向对方,眼睛掠过对方脸庞的瞬间,不禁在心中暗暗叫了声倒霉。 “好久不见啊。能在此地重遇姑娘,在下真是三生有幸。”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镜湖上遇到的程公子,油腔滑调地说着,冲慕青躬身一拜。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徐慕青冷冷说着,转身要走。 “哎!姑娘!”程公子快步挡住慕青的去路,双眼坏笑道,“在下对姑娘倾慕已久,怎会认错。是姑娘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在下了。” “我不认识你。恕不奉陪。”慕青脸色依旧冷若冰霜,打算强行离去。 无奈程公子厚着脸皮讪笑着,再三阻拦住慕青的去路,“没关系,姑娘不认识在下,那在下不如自报家门好了。” 徐慕青冷冷一笑,觉得此人甚是滑稽可笑。 “在下程绍磊,家父程休是当朝太尉大人器重的幕僚,官至中兵参军。。。”程公子洋洋得意地仰首说着。 “什么?!”徐慕青诧异地望住他,心想这人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你说的太尉是指徐泽洋、徐太尉么?” “是啊。想不到吧。”程公子依旧得意地摇头晃脑。 “真是没想到。常言子不教,父之过,教出你这样的乖儿子,也只配做个参军而已。”徐慕青一个冷笑,嘲弄道。 “你。。。”程绍磊白嫩的脸庞立马涨得彤红,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手欲扯上慕青的肩头。 “住手!”一条流星锤如闪电般袭来,重重打上程绍磊的手背,程绍磊连忙抽回手,痛得哇哇大叫。 徐慕青惊讶地转身望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一个女子,女子收回流星锤,鄙夷地望向退到一边的程绍磊,“一个大男人居然对弱女子动手动脚,不给你点教训,我就不叫慕。。。穆茹。”女子一声呵斥,徐慕青在心中暗暗佩服。 程绍磊怒气冲冲地抬起头,望向女子的瞬间不禁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随即一副坏笑,“两位姑娘长得还真像,生的都像下凡仙子一样,不如都随在下回府,在下一定不会亏待两位仙子的。” 徐慕青听程绍磊一言,心中尽管无比气愤,还是连忙正眼望向面前的陌生女子,只见她皮肤白皙玉润,明眸皓齿,发色稍浅,容颜秀丽。腰中别着一只流星锤,一身锦衣玉衫,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 陌生女子听到程绍磊的话,也连忙望向慕青,两位身材相当、容貌相近的女子不禁各自上前一步,一时有些惊讶。 “哥哥我左拥右抱,待你们一样的好,绝不偏心。”程绍磊说着走上前左手揽住徐慕青,右手扶上陌生女子的柳腰。 慕青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啪啪”两声脆响,陌生女子已经掴了程绍磊两嘴巴,接着顺势将程绍磊的手反背于后,一脚踹倒在地。 “不愿意就罢了,何必出手打人呢?”摔个狗啃泥的程绍磊骨碌爬起身,一手捂上鼻青脸肿的脸颊委屈地说着。 “还不快滚!”陌生女子作势一扬手中的流星锤,吓得程绍磊转身就跑。 望着程绍磊仓惶逃离的滑稽身影,慕青不禁掩嘴微微一笑,“多谢姑娘出手解围。不知姑娘高姓大名,容我好到府上拜谢。”徐慕青回过身望向陌生女子,一边微微福身说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告辞。”女子说着抬手抱拳,转身款款离去。 徐慕青望着女子的背影渐渐消失茫茫人流中,也转身离去。 第二十五章 茶楼巧遇 历下,索图军营。 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半跪在地,声音颤抖,时不时紧张地偷瞟两眼面前的慕容歆,“公主留下这封信,就偷偷地走掉了,到处都找不到,国主很生气。。。。。。” 低头沉默不语的慕容歆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反背于后的双手紧紧握着一封书信,耳畔似乎传来慕容茹茹调皮清脆的声音,“哥哥,恕茹茹不辞而别,若要茹茹嫁给尹天浩这样一个老得都能当父亲的夫君,茹茹实难从命。” “接着给我找,找不到本王为你们是问!”慕容歆终于站定,爆发出一声怒喝,心中既为远走他乡的妹妹担心,又为如何向慕容羽交待发愁。 济水岸边,驻扎着东安的军帐。 身着素衣的袁俊熙轻轻踱到岸边,空气清冷,夜色幽深,空中残月昏暗,冷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河中干枯的芦苇随之摇曳。 缓缓抬起手掌,掌心上是一方素帕,慕青春花般的笑靥立刻浮现在袁俊熙眼前。尹天浩虽然驾崩,可是和谈还要继续,想到此,袁俊熙将手中素帕紧紧握住,“青儿,我一定不辱使命,早日回金陵见你。” 明月楼上,尹明轩心情愉快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身后跟着徐天琪和崔季常,三人品完茶打算各自回府。 心情颇佳的尹明轩仰首挺胸地向柜台走去结帐,不料不知从何处钻出一个小童,莫约八九岁,一身麻质衣裤洗到发白。正和尹明轩撞个满怀。 “哎哟!”小童连忙爬起身赔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边说着一边向明月楼外溜去。 尹明轩摇摇头,撇了撇嘴,只好自认倒霉,接着一摸身上,顿感诧异,“咦,钱袋呢?!” “毛贼,站住!”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喊,原本向门口走去的小童听到女子的喊声后拔脚就跑。 “果然做贼心虚,那小童就是偷你钱袋的人!”女子一指小童的背影,冲尹明轩说道。 尹明轩侧目望向身旁的女子,顿时大吃一惊,这女子像极了慕青,不但五官相像,连眉宇间的神韵都有几分相似。 “站住!”女子说着追出门外,尹明轩这才回过神来也向外追去。 两人马上就要追上,小童见势不妙,连忙将手中的钱袋扔出,女子一侧身正躲开砸过来的钱袋,被身后的尹明轩接个正着。 “看你往哪跑?!”女子一挥手中的流星锤,眼看就要将小童套住,却被一把拂尘挡了回去。 接着一个人影护在小童跟前,“得饶人处且饶人!” 只见来人一副道姑打扮,四十岁上下,风姿绰约,一身白衣,头上一只玉簪挽个独髻,手中一只白玉拂尘。 “师傅!”小童仿佛见到救星一般连忙躲到女道身后。 “原来这小贼是你的徒弟。你身为师傅,不能好好管教,那休怪我替天行道了。”女子说着甩出手中的流星锤。 女道嘴角微微一勾,手上动作如影如幻,拂尘一扫便已经将流星锤挡了回去。 女子向后退了几步,收回流星锤,不禁惊问“你是何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阿蕊,还不快向两位赔礼道歉!”女道严肃说着,一瞥身后的小童。 “阿蕊知错了,公子对不起。”小童怏怏地垂下头说道。 “算了。既然钱袋失而复得,大家不如都各退一步。”尹明轩满脸堆笑地说道。 “贫道多谢两位包涵。阿蕊,还不跟为师回去。”女道士说着拱手一拜,眼神柔和,声音平缓。小童点点头,连忙跟随女道离开。 第二十六章 两情相近 待师徒二人走远,尹明轩拱手冲女子一拜,“多谢姑娘相助!” “不必客气。”女子说着转身要走。 “敢问姑娘芳名?”尹明轩连忙问道。 “哈哈,有缘自会再见。”女子脆笑两声转身离去。 “公子,公子,臣救驾来迟。”此时身后跑来徐天琪和崔季常两人。 “没事了。走吧。”尹明轩望着女子的背影说着,恋恋不舍地随两人离开。 茫茫江水一望无际,一艘飘着东安旗帜的官船缓缓由西向东驶去。 船头甲板上站着一位身着貂皮轻裘的男子,男子眉头紧锁、面色深沉,耳鬓乌丝随风轻摆,一双炯炯有神的俊目望着滔滔江水出神。 “殿下,这里风大,我命人在船中备了酒菜。”缓缓走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婀娜多姿中又不失端庄威仪。 “小雪。此去金陵还不知吉凶,你何苦跟随于我呢?”男子轻叹口气,转过脸来,是尹明哲微带忧郁的玉面。 “殿下,朝中政事臣妾不敢妄议。不过,单凭你我二人的身份,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况且,夫君远行,为妻的哪有不随之理?”贺兰飞雪沉思地说着,微微一笑。 尹明哲抬起双目,望上贺兰飞雪的双眼,也抿嘴一笑点了点头,“好。不想烦心的事了。你我这就去用酒菜。”一边说着,一手握住贺兰飞雪的玉手,抬脚就往船舱里去。贺兰飞雪惊讶地望望尹明哲,又惊讶地望望尹明哲紧握自己的手,微微抿起了嘴。 酒过三巡,夜灯初上。 尹明哲已经有了些许醉意。 “本王一直以为明轩蠢钝无知。原来,竟是本王一向自以为是。”尹明哲猛地饮下一杯酒,然后一阵苦笑。 “殿下,你喝多了。”贺兰飞雪在一旁提醒着,上前去夺尹明哲的酒杯。 “不费一兵一卒,坐享东安江山。代行监国、兼任大将军,尹明轩你何德何能?”尹明哲一挡贺兰飞雪,又一杯酒下肚,贺兰飞雪则险些被推个跟头。 “殿下。你醉了。”贺兰飞雪苦苦劝道。 “小雪。本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手握重兵、意气风发的太子了。本王何其失败,女人、女人守不住,江山、江山坐不稳。居然一直不识尹明轩的庐山真面目,居然一直以为他是那么蠢、那么简单的人!”一声脆响,手中的玉杯被摔地粉碎,接着传来尹明哲的抽泣声。 “殿下!”贺兰飞雪揪心地望着尹明哲,连忙上前将他的一只胳膊挽在怀中,“殿下就算什么都没了,最少还有我。” 耷拉着脑袋的尹明哲停止了抽泣,缓缓抬起头,望向身旁的贺兰飞雪,“你。。。不恨我?!” “开始,是恨。但是现在已经不恨了。。。”贺兰飞雪还没说完就被尹明哲一把抱在怀中。 “本王也算有失有得了。”尹明哲缓缓说道。 “臣妾觉得殿下为人单纯善良,比臣妾接触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好。”贺兰飞雪的头枕在尹明哲的肩膀上,微微一笑,脸上泛起红晕,“殿下的喜怒哀乐都那么简单明了,和殿下在一起,臣妾一点都不觉得压抑。相反,觉得很舒服、踏实。” 耳畔传来匀称的呼吸声,贺兰飞雪缓缓坐起身,发现尹明哲已经睡着了。于是向舱口的近侍挥挥手,共同将尹明哲搀回寝舱。 兰烬摇曳,贺兰飞雪望着躺在榻上熟睡的尹明哲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舱打算打盆热水给他擦擦脸和手。 终于打了盆热水,贺兰飞雪刚迈进寝舱,手中的水盆不禁跌落在地,水花四溅。 “住手!”连忙快步上前,双手握住宇文辉抬起匕首的手。 “公主殿下。趁他熟睡之际,让臣宰了他。”宇文辉双目圆瞪,压低嗓音说道,一只手臂高抬,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不可,我不许你这么做!”贺兰飞雪紧紧地握着宇文辉的手毅然说道。 “为何?此时不正是天赐良机?你我二人也可趁机逃回西泰。”宇文辉说道。 “本公主是明媒正娶嫁给尹明哲的。为何要弑夫反逃?传出去会被天下人耻笑。况且这么做,只会使两国再次兵戎相向,背离了和亲的初衷。既然是于公于私都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贺兰飞雪口吻坚定地说道。 宇文辉望着贺兰飞雪坚毅决然的眼神,不禁长叹口气,缓缓放下手臂,“错过这次机会,恐怕你我再没有这样的良机了,公主好自为之吧,臣告退!”说着垂头丧气地退出寝舱。 等宇文辉出了寝舱,贺兰飞雪连忙将门关上,背靠在门上长出了口气,咚咚直跳的心这才缓缓平静下来。 一边躺在床上的尹明哲则眯起眼睛偷偷瞄了眼靠在门上长出气的贺兰飞雪,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第二十七章 主仆密谋 一屉热腾腾的灌汤包被店小二端上桌来,坐在桌边的女子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哇好香啊,果然名不虚传。”女子一边暗暗赞叹一边拿起筷子,刚要动筷,便听到邻桌几个人在小声议论着。 “哎,你说这老皇帝死了,谁会当新皇帝啊?”一个人悄悄说道。 “那还用问,当然是二皇子喽,他现在是监国,又手握重兵。”另一个人小声说道。 什么?!尹天浩死了?那我慕容茹茹也不用再和亲东安了吧?女子一愣神,心中暗自寻思道。 “那也不一定啊,大皇子经验要丰富的多嘛,而且在朝中威望很高。”第三个人反驳道。 管他谁当新皇帝,只要自己不用嫁给尹天浩就得了,慕容茹茹心花怒放地想着,眉飞色舞地动起筷子。 “咦!是你啊!”一手轻轻拍在茹茹肩膀上,一声女子清脆的话音在耳边响起,慕容茹茹险些被包子噎到。 “咳咳。”一边咳嗽,一边转身望去,原来是那日在街上遇到的女子。 “能再见,我们还真是有缘,我叫徐慕青,你呢?”只见那女子身着青蓝色纱裙,髻上插着一支精巧别致的玉钗,身后跟着一个俏丽的丫鬟。 太初宫,神龙殿。 坐在御案前批阅奏章的尹明轩听到殿门口传来窸窣的衣物声,连忙抬起头来,见到正走进殿来的崔季常。 “臣崔季常见过殿下。”崔季常拱手一拜,尹明轩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老臣听说大殿下即将抵达金陵了。”崔季常颔首说道。 “是啊。”尹明轩点点头。 “不知殿下有何打算?”崔季常又拱手一拜,抬起双目望向尹明轩。 尹明轩避开崔季常的双目,站起身背向他,双手背于后,“本王日理万机尚无暇考虑,叫崔大人来就是为了商量此事。不知崔大人有何想法,不妨直言。”尹明轩说着突然转过身,迎上崔季常的双目。 “老臣对殿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所以恕老臣冒死直言。。。”崔季常说着站起身,躬身一拜。 “得了,得了。不妨直说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那些冠冕堂皇的铺垫还是留着以后用吧。”尹明轩嘲弄地一笑,走到崔季常身边小声说道,轻轻一拍他的肩膀阻止道。 “以臣看来,要么拱手把江山让给大殿下;要么殿下登基践祚。”崔季常缓缓说道。 “崔季常,你居然教唆本王和皇兄自相残杀?!”尹明轩怒喝一声,吓得崔季常连忙跪倒在地。 “老臣对殿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崔季常哆哆嗦嗦地说着。 “得了,得了,又是这一套!”尹明轩撇撇嘴,不屑地说道,“就没有其他出路么?”随即脸色阴沉地问。 “朝中拥护大殿下的重臣大有人在,尤以徐、袁两位为甚,若是大殿下复位,殿下您的下场可想而知。所以殿下若想保命,唯有打击徐、袁两家势力,剪除大殿下的党羽,使大殿下难成气候,殿下自己位主江山。”崔季常缓缓说道,深深一拜。 尹明轩轻轻点点头,慢慢踱到一旁,双目深如潭水,眼神若有所思。 这时,忽听门外高声通传:“历下传信来了!” 第二十八章 义结金兰 尹明轩应了一声,殿外的侍者走进殿来将信件奉上。 双眼快速扫过信笺,尹明轩挥挥衣袖示意侍者退下。 “岂有此理!”待到殿中只剩他二人后,尹明轩气恼地自言自语,在崔季常面前来来回回踱步。 “殿下如此气恼,所为何事?”崔季常小心翼翼地问。 “索图送来了国书,另附袁俊熙的密信。”尹明轩转身望向崔季常,“索图人的口气太狂妄了,声称父皇虽崩,慕容茹茹依旧要下嫁新任皇帝,并且索要黄金、绸缎、工匠和侍女等巨额聘礼,简直如狮子大开口。” “哼。索图人如此嚣张,袁俊熙有办事不利之嫌。袁家上下也难逃其咎。”崔季常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一旁的尹明轩边听边点点头。 城东胜记包子铺内,两位年龄相仿,长相相似的年轻女子围坐在一张桌子旁有说有笑。 “原来你比我大三岁。我该叫你一声穆姐姐。”徐慕青掩嘴一笑,回头与身后的婉儿对视了一眼。 “徐姑娘不必客气。”慕容茹茹强笑道。 “叫我青儿就好了。不知穆姐姐是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何人?”徐慕青好奇地问道,杏目圆睁,长睫一眨一眨。 “唉。”慕容茹茹长叹了口气,脸上尽是苦恼之色,不能将真实身份坦言相告,却又骑虎难下,唯有随便搪塞几句了。 “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么?我们小姐心肠最好了,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婉儿见到慕容茹茹一脸愁容,好心安慰道。 “恩。”慕容茹茹强笑着点点头,“我本池州人氏,因为躲避战祸才流落到金陵,父母亡于战乱,有一个哥哥,却失散了。” “原来如此。好可怜。”徐慕青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怜悯地望着她,接着握住茹茹的双手,“你帮过我。况且我们又这么有缘分,连长得都如此相像,若是不结为姐妹,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的旨意?!” 慕容茹茹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呆呆地望着慕青,听她信自说着。 “城西有家土地庙,特别灵验,我们去那里拜为异姓姐妹好了,之后你随我回徐府,一来有个容身之处,二来我还可以帮你找哥哥。”徐慕青自顾自地说着,身后的婉儿也连连点头。 去往城西土地庙的街上。 慕容茹茹踌躇彷徨地被架在中间,两边是兴致勃勃的慕青和婉儿,一人一手挽着茹茹的一只胳膊。 原本无精打采的慕容茹茹远远瞥见人流中一个人影,不禁突然皱起了双眉,双目顿时瞪得炯炯有神,用余光扫了身侧的慕青和婉儿一眼,“哎,那只荷包好漂亮。”一边嚷着,一边拉起慕青和婉儿扎到街边的小摊上看起荷包来。 “是呀,是呀,好漂亮。”慕青立刻被五光十色的荷包所吸引,“给小娘和姐姐买一个好了。” “小姐,这么好看的荷包,不买一个送给袁公子么?”婉儿在一旁打趣道。 “去。别瞎说!”慕青白了婉儿一眼,低头挑着荷包。 “喔。是了,是了。送给袁公子的怎么能用买的呢,当然是小姐亲手缝制的了。”婉儿也不示弱,笑着回敬道。 “呵呵。臭丫头。”慕青边笑道边捏了捏婉儿的脸颊,回头一扫身边,不禁惊讶道:“咦,穆姐姐呢?!” 城郊一片密林深处。 “公主殿下,您若再不回去,只怕真的再也见不到二殿下了。”斛律琦单膝跪地,哀婉地求道。 “我走的时候哥哥明明好好的。怎么会说病就病?难不成是你要骗我回去,才会这么说?”慕容茹茹轻嗤一声,抬起下巴说道。 “臣。。。臣怎敢拿殿下的身体开玩笑?”斛律琦低下头,双眼游弋,小声说道。 “哼,量你也不敢。好吧,反正老皇帝也死了,我就跟你回去好了。”慕容茹茹撇撇嘴说道。 斛律琦长舒口气,双手握拳一拜,“谢公主殿下。” 第二十九章 兄弟决裂 “爹爹,姐姐!”徐慕青踏进徐泽洋的厢房,见到徐慕灵坐在徐泽洋病榻前,感到又惊又喜。 “姐姐今天来是专程看望爹爹的。灵儿不能陪在爹爹身边照顾爹爹,所以青儿要多替姐姐尽孝道。”徐慕灵说着拉住慕青的手。 “有我在姐姐你就放心吧。”慕青笑嘻嘻地坐下来。 “青儿上街去了?”徐泽洋神情和悦地望着姐妹两。 “是啊,不过说来好巧。我又遇到那个和我长得很像很像的女子了。本来要和她结义的,结果却走散了。”慕青若有所思地说道。 “和你很像很像?”徐慕灵不禁惊讶地重复道。 “她是哪里人氏?”徐泽洋突然瞪大双眼,脸色骤变。 “上次遇到个无赖,她帮我解围。池州人氏,父母死于战乱,又和哥哥失散了,好可怜哦,下次再见到她,青儿把她带回家来好不好?”徐慕青说着挽住徐泽洋的胳膊撒起娇来。 “呵呵。”徐泽洋听罢,脸色恢复如初。 “你呀。凡是都要小心才是。”徐慕灵撇撇嘴说道。 “说到小心,姐姐才该多小心。青儿不在宫中陪伴姐姐,姐姐要好好照顾自己。”徐慕青眨眨眼说道。 “恩。不过,照容倒是个很贴心的伴。再加上殿下爱护有加。所以不必为我担心。”徐慕灵微微颦首微笑说道。 徐慕青脑中立刻浮现出崔照容妩媚倩丽的身影,抬起询问的双眼,“是么?那就好。” 寒风习习,天色昏黄。为尹天浩送葬的队伍缓缓出了朱雀门。 光秃秃的树枝上,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队伍最前面是引幡人,接着是抬棺木的侍者,再往后是仪仗队,举着各种兵器、幡旗和纸扎成的祭祀品,最后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诵经念咒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远远望去,送葬队伍浩浩荡荡、连绵不断。 “母后,保重身体要紧!”葬礼完毕,尹明哲搀扶着有气无力的李之仪安慰道。 “你回来,母后心里觉得宽慰多了。而且这段日子幸亏有雨菡在身边。”突然苍老许多的李之仪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望望身侧的尹明哲和江雨菡,黯淡无光的双眼中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熠熠神采。 “母后,外面冷,您还是回辇车上去吧。”尹明轩走过来说道。 “恩。轩儿,既然你皇兄已经回朝,今后朝中诸事就多听你皇兄的意见,哲儿,你身为皇兄也要好好辅佐你皇弟。总之,你们兄弟二人一定要齐心协力把江山治理好,知道么?”李之仪握住兄弟二人的胳膊,满怀期望地说道。“母后请放心!”兄弟二人拱手一拜,李之仪满意地点点头在江雨菡的搀扶下离去了。 “母后老了。”尹明轩望着李之仪的背影,不动声色地说道。 “依本王看是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尹明哲轻轻哼了一声。 “皇兄!”尹明轩连忙望向尹明哲无辜地说道,“臣弟不知皇兄何意?臣弟只是代行监国之职罢了。父皇猝然离世,皇兄远在江陵,臣弟只能。。。。。。” “这些话还是省省吧。”尹明哲毅然打断尹明轩,“该称臣的应该是为兄。亏我一直以来把你当做那个胸无城府、简单单纯的二弟,原来是我看走眼了!”说罢冷冷一笑。 “皇兄。你若真要这么认为,就是置我们兄弟情谊于不复了。”尹明轩也冷冷哼了一声,眼神深沉而凌厉。 “哼。在你心里还有你我之兄弟情谊么?”尹明哲瞥向尹明哲嘲弄地说道,话语针锋相对。 “好。既然你如此决然,那我也不再留情面。只是有朝一日,别、后、悔!”尹明轩一字一顿地说完最后三个字,随即拂袖离去。 第三十章 患难真情 一声声皮鞭的脆响回荡在南宫上方,宇文辉袒露着上身跪在地上,任由尹明哲狠狠鞭笞着,后背已经血肉模糊。 “殿下!殿下息怒!”闻声而至的贺兰飞雪小跑赶来,连忙跪在宇文辉身旁,用身体护住宇文辉。 尹明哲眼疾手快连忙收回皮鞭,不料鞭尾还是扫到了贺兰飞雪的一侧脸颊上,“这奴才不听话,本王教训几下。”尹明哲板起脸,转过身冷冷地说道。 “殿下。臣妾求殿下看在臣妾的面上饶过宇文辉。”贺兰飞雪缓缓叩首。 “小雪!”尹明哲将贺兰飞雪扶起,怜惜地望着她红肿的脸颊,“你。。。这又何苦?”随即冲一旁的宇文辉怒斥一声,“还不快滚!” “谢殿下,谢公主!”宇文辉垂着头,低声说道,随即转身离开。 “殿下。小雪知道殿下心里不舒服。与其这样发泄,倒不如说给小雪听听。”贺兰飞雪待宇文辉走远,缓缓说道。 “不错。宇文辉错不至此,本王是借题发挥。”尹明哲一手轻轻抚上贺兰飞雪红肿的脸轻叹口气,“只是有些事情,你知道并非是好事。本王不想小雪担心。” “可是这样,殿下以为小雪就不担心了么?小雪只会更担心。殿下是不是信不过小雪。。。。。。”贺兰飞雪哽咽地说着,泪水涌上眼眶。 “当然不是。”尹明哲柔声说道,将贺兰飞雪拦在怀中,“那夜酒醉,你从宇文辉刀下救下我,对本王有情有义,我便决定今后一定要好好待你。所以,正是为你考虑,有些事情才不想你也深陷其中。” “可是。。。。。。”贺兰飞雪惊讶地望向尹明哲,口中喃道。 尹明哲抬手掩住她的双唇,仰头长叹,“不知上天还留给我多少时日。若是能好好活下去,我尹明哲一定会和你白头偕老;若是死了,你就回西泰去,忘记我,找个好男人重新开始。” “你胡说什么?!”贺兰飞雪拔下尹明哲的手泣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尹明哲,你记住我贺兰飞雪的话。”哽咽地喃喃说着,贺兰飞雪泪眼坚毅决然。 “小雪!”尹明哲感动地轻唤一声,微微抿起唇角,“我们回房去吧,我替你上些药。”一手轻轻抚着贺兰飞雪红肿的脸颊。 城郊一处僻静的密林中。 徐天琪一把将一牢牢捆绑、蒙着眼口的男子推倒在一白衣男子脚下。 “公子,人已带到。”徐天琪拱手一拜,恭敬说道。 “好。松绑。眼罩就不要摘了。”白衣男子点点头说道。徐天琪听罢从腰中掏出一把匕首,割断了男子身上的绳索。 “呸、呸,”男子连忙掏出塞在口中的布团,跪在地上哭号,“小人。。。小人何时得罪过公子,是小人的错,请公子高抬贵手。。。” “你就是程绍磊?”白衣男子眼神轻蔑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男子。 “是。。。正是小人啊。”程绍磊停止哭泣,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头转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恩。”白衣男子冲一旁的徐天琪一个示意,缓缓转过身。 徐天琪颔首领命,继而扬起下巴对程绍磊说道,“徐天瑜涉嫌谋逆,你爹是他的下属,难脱干系,不过。。。” “啊?!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小人也不敢啊。。。”程绍磊一听便呼天抢地地连连叩首。 “听着!”徐天琪高喝一声,打断程绍磊的话,“不过,你若肯配合朝廷追查此事,不但酌情赦免你爹的罪,还可对你程家重重有赏。只是今天的事情不可以对任何人提起!否则。。。” “是,是,是!小人不敢,小人怎敢,小人坚决配合!”程绍磊千恩万谢地叩头。 第三十一章 路遇可疑 徐慕青两手轻轻搀扶着徐慕灵走进西苑广陵王府,两人缓缓停在院中已经枝干光秃、积满薄霜的槐树下。 “青儿,你若是能留下来该多好。”徐慕灵依依不舍地拉着妹妹的手说道。 “等爹爹的病好些了,青儿再回来陪伴姐姐。”徐慕青安慰道。 “唉。其实爹爹得的是心病。青儿不妨多陪爹爹说说话。”徐慕灵叹了口气,低头说道。 “是啊。好了,时间不早了,青儿还要去趟中书省找趟二哥。出门时小娘要我务必找他回家。”徐慕青掩嘴一笑。 “恩?为何?”徐慕灵不解地眨眨双眼。 “小娘又找了个媒婆给二哥相亲。”徐慕青在姐姐耳边小声说道,“青儿走了,姐姐多保重!”接着挥挥手,脚步轻快地走出广陵王府。 从西苑出来,一直沿太初宫御道前行,途经一座假山花园,不远处便是南宫。 只见南宫府院墙外,崔季常一手低着墙壁,一手轻拭眼泪,边小声叹息,边自言自语。 徐慕青觉得此人甚是可疑,连忙躲在树后,只是隐约听到“。。。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两句。 低头暗自寻思一番,仍不解其意,抬头再望,只见崔季常已经缓缓离去了。 慕青摇摇头,沿御道一直走,不一会终于到达中书省。在游廊上慢慢走着,望着宫人、官员们忙忙碌碌地来来回回、进进出出,慕青打从心底觉得美滋滋的,庆幸自己日子过得养尊处优。 不知不觉,走到秘书监,一抬头,正迎上走出来的人。 慕青不禁峨眉微微一蹙,那人却恬不知耻地笑了起来。 “呦。没想到在宫中都能有缘和姑娘相遇。”程绍磊油腔滑调地说着,双眼上下扫视着徐慕青。 “看来我要去烧烧香、去去晦气了。”徐慕青嘲弄地一笑,冷冷说道。 “你。。。”程绍磊一听不禁绷起了脸。 “青儿!你怎么来了?”迎面走来笑意盈盈的徐天瑜,“程公子也在?怎么不进屋里坐?” “二哥。”徐慕青笑嘻嘻走上前揽住徐天瑜的胳膊,得意地望向程绍磊。 程绍磊听到徐慕青称呼徐天瑜“二哥”,立刻明白了徐慕青的身份,双目惊讶地望望兄妹二人,随即结巴道,“哦,我爹让我来取本书,就不打扰徐大人了。告辞。”说罢,意味深长地望了兄妹二人一眼后便匆匆离去。 “哼!”徐慕青冲程绍磊的背影轻嗤一声,“没想到二哥也认得这个无赖!” “是啊。他爹爹程休是爹爹的中兵参军嘛。此人恶习虽然不少,不过还算本分。”徐天瑜摇摇头说道。 “不说他了。”徐慕青说着岔开话题,“小娘让你今天务必早点回徐府。没什么要紧事现在就跟我回去吧。”说着拉起徐天瑜就走。 “什么事啊?小娘有急事找我么?”徐天瑜不解地问。 “是啊是啊。回到家你就知道了。”徐慕青神秘一笑,“对了,二哥,我刚才经过南宫的时候,见到好可疑的一幕。崔季常在偷偷哭呢,边抹泪边吟什么“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之类的诗句。” “哦?!”徐天瑜惊讶地皱起眉头,“崔季常这个人总是让人搞不懂。可能是想起与先皇昔日的君臣情谊有些伤怀吧。” 第三十二章 大祸临头 “这位姑娘呢?这位姑娘丰腴白皙,一看就是多子多福之相。”耳鬓插着一朵硕大的丝绸扎制的紫牡丹,脑后挽着斜髻,双手带着金灿灿的镯子,脸颊一侧嘴角上方点缀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人一面讪笑着,一面摊开手中一卷卷的画像。 “王嫂。这姑娘也太胖了。”徐天瑜瞥了眼画像,皱眉说道。 “是啊,和天瑜站在一起有点不搭调。”水冰蓝勉强一笑。 “哦。那就看看这位,这位周家的千金,贤惠机智,出名的才女呢。”王嫂随即又展开一幅画像,连忙推荐。 “这个。。。长的也太。。。”徐天瑜面上一副苦不堪言,勉强没说出“丑”字来。 “没关系,没关系。还有,”王嫂微微一愣,立刻领悟,又拿出第三幅,只见上边的人长得还算标致,身材也较为适中,“这位可是我这里数一数二的了。她家可是富甲一方的朱家,东安一半的当铺都是她们家开的。” 徐天瑜凝视着画像,还没说话,却听水冰蓝说道,“可是她们家毕竟是庶族,再有钱,我们天瑜也不能要。” “这又不行,那又不要。你们干脆去找个仙女算了。”王嫂悻悻地收起画像,满脸不悦地说道。 “王嫂。其实就像慕灵、慕青那样的女子就很好。”徐天瑜连忙解释,水冰蓝边听也边点头。 “哎呦。大小姐和二小姐那是多少个人里才能出一个的。那都是生来当皇后的命啊。你让我上哪去给你寻那样出众的人儿!”王嫂听罢长叹一声,口中尽是感慨和无奈,却让水冰蓝和徐天瑜心中顿感自豪,不由得相视一笑。 “唉。看来天瑜这辈子注定要孤独终老了。”送走王嫂,徐天瑜失落地长叹。 “胡说!正如王嫂所言,世上能与灵儿和青儿相比的女子有几个?只怪你从小便和世上最出众的女子一处生长,所以一般女子都入不了你的眼。你以后不妨将条件放宽点。”水冰蓝在徐天瑜身后数落道。 “小娘。宁缺毋滥啊。您也是为我着想吧。”徐天瑜转过身说道。 水冰蓝望着徐天瑜摇摇头,轻叹口气。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木公公的声音,“懿旨到!徐天瑜接旨!”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连忙跪下身听旨。 “二殿下以皇后娘娘之名下了道懿旨。乱臣徐天瑜,暗通索图,罪犯连坐,但念徐泽洋当日护驾有功,故宽大为怀,仅除徐天瑜一人之官职,收押天牢。钦此。”木公公宣旨完毕,两旁的虎贲侍卫走上前将茫然无知的徐天瑜五花大绑起来。 “木公公,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搞错了?”水冰蓝焦急地扯住木公公的衣袖问道。 “徐夫人。没有连坐,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咱家只是奉命行事。”木公公低头皱眉说道。 “住手!你们说我二哥暗通索图,证据呢!”闻声赶来的徐慕青上前拉住徐天瑜的手臂,阻止虎贲侍卫带人。 “徐小姐。这您得去问皇后娘娘和二殿下。大家都是按旨办事。”木公公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 “小娘,青儿!你们好好照顾爹爹!”徐天瑜被虎贲侍卫强拉硬拽跟着木公公向外走去。 “二哥!你放心,青儿一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徐慕青被一个虎贲侍卫挡回门口,一边寻视着徐天瑜的背影,一边高声冲徐天瑜说道。 第三十三章 欲加之罪(一) “雨菡姐!”徐慕青不顾宫人的阻拦,硬闯入昭信宫的大殿上,却发现殿上只有江雨菡一人伏在案前专心致志地临摹佛经。 “江采女,徐小姐说一定要见皇后娘娘,奴婢说过皇后娘娘斋戒去了不在宫中,可是。。。。。。”小宫女说着垂首行礼。 “好了。你去吧。”江雨菡挥挥手,将宫女打发走。“青儿?有什么事么?”说着走上前握住徐慕青的手问道。 “雨菡姐,皇后娘娘真的斋戒去了?”徐慕青皱眉问道。 “是啊。先皇辞世,皇后娘娘去鸡鸣寺斋戒了。”江雨菡喟然长叹,随即再次追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二殿下以皇后娘娘的名义下了道懿旨,说天瑜哥暗通索图,已经将他收押天牢了。”徐慕青焦急说道。 “什么?!通敌卖国可是死罪!”江雨菡惊讶地瞪大双眼。 “怎么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瑜哥一定是被陷害的!”徐慕青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边说边锤拳击掌。 “青儿,既然是二殿下下的懿旨,那你不如找广陵王妃娘娘想想办法。我去南宫见大殿下,看他有什么好办法没有。”江雨菡杏目圆睁,急忙说道。 “对。姐姐求情,二殿下想必能听进去。我这就去找姐姐。”慕青点点头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我去见大殿下。”两人说着匆匆走出昭信宫。 西苑广陵王府。 “姐姐。该喝安胎药了。”崔照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汤药走入徐慕灵房中,细声细气地说着将药碗放到桌上。 “有劳妹妹。”徐慕灵抿嘴点点头,细腻白润的双手刚刚端起药碗,便听门外一阵疾呼传入房中,“姐姐!不好了!” “啪”的一声脆响,受惊的徐慕灵失手将药碗跌落在地上,黑色浓稠的药汁顿时向四面八方飞溅而去。 “青儿!你怎么来了?何事大呼小叫?吓死姐姐了!”徐慕灵一边埋怨一边轻抚胸口。 “姐姐!对不起啊。”走入房中的徐慕青羞愧地咬咬嘴唇,小声说道。 “没关系。妹妹再去盛一碗好了。”崔照容笑笑,知趣地退出。 “到底怎么了?”待崔照容出了厢房,徐慕灵不解地问道。 “姐姐!不好了,二哥被收押天牢了,罪名是暗通索图。是二殿下以皇后娘娘的名义下的懿旨。”徐慕青握住慕灵的双手急切说道。 “什么?!这是死罪!而且要连坐的。怎么会这样?”徐慕灵听罢,整个人仿佛僵住了一般,脸色灰白,呼吸顿时哽咽起来。“爹爹先前护驾有功,所以只罚二哥一人。二哥怎么会暗通索图呢?会不会是殿下搞错了?还是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姐姐你劝劝二殿下。”徐慕青在一旁焦急说道。 “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天瑜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徐慕灵轻轻摇头,硕大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子颗颗落下,两手紧攥,急剧地抽泣着,“你答应过我的,呜呜呜。。。”徐慕灵绝望地哭着,呜咽地自言自语。 “姐姐?!”徐慕青担心地望着徐慕灵,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第三十四章 欲加之罪(二) “放我出去!我要见二殿下!”一身白色囚服的徐天瑜高声叫嚷着被狱卒押入牢房。 “咣当”一声,牢房的门被紧紧地锁上,狱卒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双手、双脚锁着铁链,徐天瑜双手紧紧握着牢房门,一边用力摇晃一边高声重复着嘴里的喊声。 “天瑜兄,不要再喊了,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来人声音阴险低沉,身着大理寺少卿官服。 “绍磊!你怎么会在这?你。。。你何时做了大理寺少卿的?”牢房中的徐天瑜隔着栅栏门惊讶地望着门外走过来的人影。 “呵呵。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嘛,谁也不会走一辈子运,谁也不会倒一辈子霉。”程绍磊冷笑了两声,“我怎么会做大理寺少卿的?说起来,还是托天瑜兄你的福,你投敌卖国的案子不正需要有人来审理么?” 徐天瑜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轻轻摇头,冷笑道,“原来。。。你们好狠毒。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亏我徐天瑜一直拿你当朋友,没想到,你也是某人的一条走狗!” “哈哈,徐兄好自为之。”程绍磊冷笑了两声转身离去,“对了,以后再见面,叫本官少卿大人。” 南宫,侧殿。 “啪”的一声拍案脆响,桌案上的茶碗被震得晃晃作响,尹明哲倏地站而起身,恼怒地踱了两步。 身侧的江雨菡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二殿下这是故意选择皇后娘娘斋戒的时间动手。” “他既然动手了,我们也不可坐以待毙。”尹明哲冷冷说道。 “此事关系重大,不如请大理寺和御史台联合公审,徐公子若是被冤枉的,自然清者自清。”贺兰飞雪在一旁连忙说道。 “小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明轩是有意要除掉天瑜,明白么?不管天瑜有没有罪,他的目的就是要他死。”尹明哲转身握住贺兰飞雪的双手,轻声说道,双眸阴沉。 贺兰飞雪惊讶地瞪大双眼,清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恐,不自然地轻轻点点头。 “二殿下这么做,其实最终目的还是要打压大殿下。因为徐天瑜是大殿下的人。”江雨菡走到贺兰飞雪身边缓缓说道。 “真不明白,我们兄弟二人如何会走到今天的田地。”尹明哲轻叹一声,额头突然显现出莫名的苍老。 贺兰飞雪轻轻点点头,脑海中再次闪现出西泰宫中曾经上演的一幕幕权力之争,终于意识到宫中权力斗争的冷酷无情。 “可是,既然殿下已经不能回头,就有责任保护身边更多的人。”江雨菡轻声说道。 “不错。”尹明哲似乎被点醒了一般,猛然抬头说道,“一定要将天瑜救出来。雨菡姐,劳烦你替本王召集右丞袁大人、御史李大人、侍中王大人、中军参军程大人等几位,明日申时到翠柏堂一举,共同商讨对策。” “是!”江雨菡握拳一拜,转身出殿,走出侧殿门口的一刻,无意中仿佛瞥见有人影从殿前的树丛中闪过。 第三十五章 针锋相对(一) “姐姐,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双手紧紧握着徐慕灵的手,徐慕青半蹲在慕灵跟前,听出慕灵话语中的不同寻常之处,仿佛,姐姐有什么难言之隐。 “青儿。可惜姐姐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足以让殿下爱屋及乌,放过天瑜。”徐慕灵泪眼婆娑地望着慕青,满口无奈地说道。 徐慕青静静望着慕灵,心中充满了对姐姐的同情,原来,她一直以来的直觉并没错,尹明轩最在乎的只有东安的江山,而与慕灵则勉强过着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日子。 徐慕灵的脸色骤变苍白,一手紧紧地握住徐慕青的手,一手捂上小腹,紧皱的额头渗出冷汗,“姐姐,你怎么了?”徐慕青见势不妙,连忙扶她躺下。 “没什么。御医说姐姐体弱,所以开了补血养气的方子。只是不见好,想必是我身体底子太差了,所以一时半会也补不回来。”徐慕灵缓缓说道,神色稍稍缓解。 “怪不得一进厢房就见到姐姐在喝药。”徐慕青恍然说道,“对不起。青儿居然不知道。。。还把这么不好的消息带给姐姐。”徐慕青轻轻摇头。 “这怎么能怪你呢。傻丫头。”徐慕灵连忙将慕青拉到身边,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不过,我想王爷就是再绝情也该念及姐姐腹中的骨肉吧。想必会给姐姐留些情面的。”徐慕灵勉强安慰笑道,“好了。你快回家去吧。万一爹爹知道了,你也好在一旁照顾安慰。” 徐慕青点点头,迈出屋子的时候,转身望了床上的慕灵一眼,突然觉得那个便便大腹的女子周身围满了凄凉。心中默默叹口气不忍再看,徐慕青匆匆低头走出王府。 刚刚迈出王府的大门,身体便不由分说地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个满怀。 “大胆,居然连王爷都敢撞!。。。原来是二小姐呀。”一旁的近侍首先说道,徐慕青抬起头,认出是广陵王府的下人,接着再定睛一望,看到双手扶住自己的正是尹明轩,只见他脸色阴沉肃穆,瞥见自己的瞬间,眼神变得稍稍惊异。 “民女见过殿下。”徐慕青连忙从尹明轩怀中挣脱出来,缓身施礼,口中懒懒说道。 “恩,免礼。你们先退下吧。有些日子没见到小姨了,本王想和她叙叙旧。”尹明轩只是望着徐慕青,轻轻一挥手,将身后的侍卫随从打发走。 徐慕青只是微微低头,心中暗自盘算,真是不愿见到谁就偏偏遇到谁。 “好久不见,青儿还好么?”待其他人等统统离去,尹明轩一扫脸上的威严肃穆,口吻中竟包含着几许温存。 “多谢殿下惦念。”徐慕青再次微微施礼,脸上平和。 “青儿。。。”尹明轩一手扶住将要行礼的徐慕青,“只有我们两个时,青儿不必如此客气。” “呵。王爷真有趣。”徐慕青毫无畏惧,干咳出两声冷笑,“王爷对二哥如此不客气,反倒又责怪青儿太客气。” “你和天瑜不同。我们还是不要说这些了。”尹明轩冷冷地打断徐慕青的话,神色骤冷。 “我二哥本来就是被诬陷的。你不愿提,恐怕是不敢提吧。”徐慕青不依不饶地说道,反正她也是死过一回的人,眼下这条命本来就不属于她,她也不怕再死一回,“可是殿下可曾想过,二哥怎么说都是朝廷命官,又出自名门士族,这样的人您居然也杀,以后谁还肯替你卖命,你又如何在朝中服众?” 尹明轩不动声色地望着徐慕青,眼神阴鸷,嘴角冷冷一勾。 第三十六章 针锋相对(二) 尹明轩不动声色地望着徐慕青,听她把话讲完,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冷笑,眼神阴鸷而深沉,“如此说来,今天小姨来王府正是为了你二哥的案子。” “明知故问!”徐慕青冷冷哼了一声,凤目掠过尹明轩似笑非笑的脸。 “你想让灵儿求本王做个人情,放你二哥一马?”尹明轩嘴角的弧度越扯越大,语气有些戏谑。 “怎么,不可以么?!”徐慕青已经有些恼意了,但理智告诉她一定要冷静克制。 “那青儿觉得本王会如何处置呢?”尹明轩上前走了两步,与徐慕青近在咫尺,微微俯下身望向慕青修长微卷的双睫,一阵清风忽吹过两人头顶的香樟树,淡淡的清香混杂着冷冷的空气,气氛瞬间有些迷蒙。 “投敌卖国不是死罪么?”徐慕青稍稍晃晃脑袋,清醒了一下神智,转身迎上尹明轩阴鸷的双目。 “青儿认为本王会处死你二哥?难道在青儿心中,本王就这点本事?”尹明轩冷笑了两声,语调深沉。 “难道不是么?二哥是大殿下的人,迟早会成为你们兄弟二人争夺皇位的牺牲品。”徐慕青也冷笑了两声,一语道破。 “哈哈哈。”尹明轩仰头一阵大笑,那肆无忌惮的狂笑声让徐慕青有些毛骨悚然,“青儿。。。按照你的说法,如果凡是大殿下的人本王就一定要处死,那你算不算其中一个?” 徐慕青微微一愣,继而领悟话中的含义,尹明哲与自己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情事怎么会被他知道的?!无名怒火瞬时从慕青脚底烧到头顶,心想这人果然阴险邪恶。 强忍住厌恶和恨意,徐慕青冷笑一声,“是啊,二殿下要怎样处置?”大不了去牢里陪二哥好了,大不了重新做鬼投胎转世。 “你!”尹明轩显然被彻底激怒了,眉头紧锁在一起,眼眸深沉,薄唇紧绷。慕青的勇敢坦然让他手足无措,只能死死盯着她那双清澈秀美的明眸。 徐慕青连忙将头撇向别处,拒绝再看那双深邃的棕眸,感觉魂魄差点被那双眸子吸进去,幸亏逃避的及时。 “他到底有什么好?是比本王长得更漂亮,还是琵琶比本王弹得更好?”尹明轩恼怒地大声质问,双手不禁紧紧钳住慕青的肩头。 “你有什么脸面这样质问我?你为了皇位不惜装疯卖傻,不惜制造冤假错案。或许,我还言轻了,没准还有比这些更卑鄙恶劣的行径!”徐慕青挣扎着甩开尹明轩的双手,愤怒地说道。 尹明轩微微一愣,脸色稍稍变得铁青,双拳紧握,眼神深沉,暗自打量着徐慕青,静默片刻却又摆起一副轻松自然的样子,微微一抿嘴,“既然小姨什么都洞察到了,就该识时务。” 徐慕青抬起头,望着尹明轩的眼睛,鄙视中带着几分嘲弄,“是啊,不过只可惜,我没你那么好的演戏天分。”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再吵下去也是徒劳,还让人更生气,不如离开,眼不见为净。 尹明轩望着渐渐远去的徐慕青,那背影尽管纤弱瘦小却自有一番风骨,尹明轩不禁嘴角微微一勾,双眼迷离若有所思。 第三十七章 血溅金屋(一) 雄浑的钟声回荡在空中,枯树上的鸟雀被惊得纷纷飞去,深褐色的青石台阶依次而上,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院。寺院正中是一阕观音殿,虚掩的朱红木门内,栩栩如生的观音造像矗立在大殿之上,古佛青灯下是一位双眸微闭的中年女子,油亮的高髻中掺杂着几缕银丝,手中的念珠伴随着口中喃喃的诵经声急速地转动着。 表面虽是六根清净、与世无争,实则内心中无时无刻不承受着煎熬与纠结。李之仪轻轻叹口气,睁开双目,抬头望向观音大士一如既往的慈悲之目,或许十六年前自己不该将上官云逼上绝路,或许当初不该推荐自己的弟弟李之彦做冀州刺史,或许一直以来不该一味宠溺明哲而忽略了明轩。。。。。。可是木已成舟,发生过的事情也都难再挽回,亲手种下的恶种,早有一天会结出恶的果子。 李之仪内心苦苦地挣扎着,手中一陡,忽听一阵乱响,念珠突然断裂开来,雨点般纷纷撒向地面。李之仪望着滚满一地的念珠,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冷风卷入钟山半山腰的松林内,几辆辇车停在不远处的翠柏堂门口,三、四个人从辇车上走下,步入堂内。 翠柏堂一楼厅堂中,正坐着一脸严肃的尹明哲,只见他端起茶碗轻抿了口茶,双眼一瞥,示意鱼贯走入的几位大人入座。 两个下人给刚入座的几位大人看了茶,随即退下,将堂屋的房门紧紧关住。 “今日本王将几位大人请到此处,是有要事商议。”待到几位大人坐稳,用过茶水,尹明哲开门见山地说道。 “近来朝中变故频仍。殿下再不召见我们,臣等也都要坐立不安了。”御史李大人呵呵一笑说道,脸颊上露出一对与尹明哲如出一辙的酒窝,外甥随舅的说法果然不假。 “其他的暂且稍后再议。眼下本王想先将徐天瑜救出来。”尹明哲望着舅舅李御史微微笑了笑,接着神色恢复如初,“徐太尉劳苦功高且卧病在床,实在不该再遭受爱子被囚之痛。况且各位大人算的上徐太尉的至交好友,不妨都出出主意。” “殿下如此体恤臣下,徐大人如果得知,一定会对殿下感激涕零的。”袁谭祖点点头赞许地说道。 “本王只是尽力而为罢了。”尹明哲抿抿嘴,走近袁谭祖,一手轻轻扶上袁谭祖的手臂,“恩师,本王听说俊熙不久前被参了一本,到底是怎么回事?” “监国公认为送给索图的聘礼太过丰厚。可是,索图当初开出的聘礼价码可是齐鲁之地,俊熙为了保住土地可谓冒着风险与索图国主唇枪舌剑、斗智斗勇,臣实在要为犬子鸣不平。”袁谭祖长叹一声,与割地相比,赔些银两和绸缎终归要好些。 侍中王大人与中军参军程休也都不禁长叹一声,“东安需要圣主,殿下您还犹豫什么呢?” “这。。。”尹明哲面露难色的望着几位大人,这谈话似乎偏离了原本的目的,突然头脑一阵眩晕,眼前几个人也都变得模糊起来,意识却格外清醒起来,“不好,茶里有迷药!” 伴随着尹明哲的惊叫声,堂屋的门被突然用力踹开了,走进三个气势汹汹的下人,皆手握砍刀,为首的正是宇文辉。 其他几位大人自然也都中了迷药,都脚步踉跄地向后退去。 “宇文辉,是你在茶水中下了迷药?!你难道要造反不成?!”尹明哲强打着精神,大声呵斥道,嗖得从腰中拔出佩剑,剑尖直指宇文辉。 “不错。尹明哲,你仗着自己手中的权力和地位,飞扬跋扈,肆意践踏下人的尊严,我们都已经忍无可忍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宇文辉愤怒地说着,抡起手中的砍刀,其他两个下人也各自举起手中的砍刀向退到墙根的大人们砍去。 第三十八章 血溅金屋(二) 棕色的眸子深深地望着面前的翠柏堂,尹明轩双手勒住缰绳,身侧的马鸣声伴着虎贲侍卫嘈杂的脚步声,随冷风一同拂过翠柏林,弥散入阵阵松涛中。 “怎么样?里面还有活口么?”骑在马背上的尹明轩高声问道。 “回禀监国大人,里面没有活口了。”勘察完现场的徐天琪立在马前拱手一拜大声禀告。 尹明轩不动声色地抿抿嘴角,随即下马,走近徐天琪私下低声说道,“宇文辉呢?” “连同另两个下人都被臣当即斩杀了。”徐天琪小声答道。 “好。做的好。”尹明轩点点头,随即又不放心地问,“真的没活口了?” “臣。。。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呃。。。具体情况还需殿下亲自查看。”徐天琪略一犹豫,面露难色,低声说道。 尹明轩当即仿佛明白了什么,急忙向堂内走去。 一脚刚刚踏入厅堂,血流成河的惨象便尽收眼底,只见流满鲜血的地面上,横竖仰卧躺着几位大人的尸首,都还保留着与凶手抗争的扭曲姿势。 尹明轩双眼睥睨,侧了侧脸,一个深呼吸,随即仰首挺胸地走进厅堂中,先是走到宇文辉的尸体前眯起眼睛端详了一阵,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然后缓缓迈过其他几具尸体,最后来到一具身体边上。 尹明轩望着那具鲜血模糊的脸庞,蹲下身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扶上尹明哲微温的发顶,心跳逐渐加快。眼前仿佛又见到两个孩子在河边嬉戏的身影。 “哥哥,我要吃河豚肉。”一个年龄略小的男孩怯怯地说道。 “乖,会有河豚肉吃的。哥哥这就给轩儿逮河豚吃。”年龄稍大的男孩站在溪水中拍拍弟弟的头顶宠溺地说道。 “哥哥。。。”回忆转瞬即逝,尹明轩面色黯然地喃喃吟道,随即又蓦地绷起脸庞,原本迷蒙的双眼也恢复如初,抬头大声向门口说道,“不错,确实没有活口了!” 最后一片夕阳染红了天际,仿佛鲜血一般在昏黄的天空中扩散开来,寒风中的翠柏堂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越发阴森苍凉了。 徐府,徐慕青的厢房内。 手中虽穿针走线,正绣着一幅并蒂莲的香包图案,徐慕青却双眼迷离若有所思,不经意间被针脚刺伤了手指。 “嘶!”慕青双眉紧皱,连忙抚上被刺伤的手指,此时房门被突然推开了,婉儿急匆匆地跑进来。 “婉儿?!怎么了?”徐慕青心头呈上不祥之感。 “小姐,出事了!”婉儿随即俯在慕青身侧咬着耳朵。 “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如何知晓的?”徐慕青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满脸的不敢相信。 “婉儿原本奉大小姐之命去西苑给老爷取些滋补贡品来。偏巧赶上二殿下从翠柏堂回来。。。”婉儿讷讷说道。 “事情太蹊跷,太突然了。我无论如何得入宫一趟。婉儿,若是老爷问起来,千万不要提起此事,知道么?!”徐慕青将手中的女红放到桌上,急匆匆地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嘱咐道。 第三十九章 意外偷听 脚步匆匆地赶到皇宫前庭时,已经是夜色初上,徐慕青内心焦急,脚下却跌跌撞撞,古代曳地的裙摆也只适合闲庭信步,若是着急赶路,还真是不一般的累赘。 直接来到南宫门口,慕青却徘徊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门口的参天古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高悬皎洁的明月被突兀的树枝划分成若干半。徐慕青一手撑住树干,一边微微喘气,自从上次花园中的雪兔之争后,她和贺兰飞雪每次见面都形同陌路,这时突然闯进去,会不会显得太唐突了。 正犹豫着,门口突然闪出两个人影来,细碎的步子,身影婀娜,朱环玉佩相互撞击的清越声微微传来。慕青下意识地将身体掩在粗壮的树干之后。 只听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 “没想到,这么快就死了。”听那尖脆的声音很是熟悉,慕青反复思索着,突然忆起这是郑淑妃的声音。想必是出于礼节,来探望未亡人的。 “娘娘,王爷的样子好可怕。奴婢晚上一定会做噩梦的。”另一个声音年轻而稚嫩。 “阿荚,你跟了本宫这么久,怎么还是没长进?!”只听郑淑妃嗔怪了一声,“有什么好怕的?!人又不是你杀的。” “可是,娘娘,若不是阿荚诬告,殿下怎么会被贬,也许现在早就是东安皇帝而不是刀下冤魂了。”阿荚哆哆嗦嗦地自怨自艾。 徐慕青在心底不由得一惊,原来尹明哲果然是被冤枉的,巫蛊之祸完全是被人陷害,一边暗想一边细听接下来的对话。 “没出息的!如果不是徐天琪趁夜深人静,把偶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埋进南宫,你再诬告也是徒劳啊。徐将军都还没做贼心虚,你怕什么?”郑淑妃压低声音怒责道,接着语气有些和缓,“好了,大家都是为二殿下做事,你的功劳自有本宫替你记着,到时论功行赏自然少不了你的,你不是一直希望出宫回家的么?本宫说的没错吧?” 原来,巫蛊之祸是尹明轩一手策划安排的,一个人竟然如此阴险狡诈地对待自己的亲哥哥,徐慕青对尹明轩的鄙视不禁又增深了许多。还有大哥徐天琪,他竟然也参加了这场阴谋,心中不免对他产生了几分隔阂和抵触。 “是啊,是啊,阿荚什么都不图了,只想出宫回家。”声音变得恳切哀婉,阿荚小声说道。 “哈哈。想想你出宫之后的美好日子,立刻就不害怕了吧,也不用担心晚上做噩梦了,是不是?”郑淑妃说着轻慢地笑了两声,“走吧。”接着便与阿荚一前一后消失在夜色中。 待到两人走远,徐慕青从树干后走出来,毫不犹豫地敲起宫门来。马上有侍者前来应门,引领徐慕青向院中厅堂走去。 只见满园一片萧瑟,正堂门楣上挂着厚重的白幔,堂中设着灵位,停着棺椁,一旁守灵的贺兰飞雪一身素服,正在江雨菡的怀中无力地抽泣着。听到越来越近的细微脚步声,贺兰飞雪轻轻抬起双眼,瞥见立在门口的徐慕青。 正在沉思的慕青正迎上贺兰飞雪射来的目光,两人的目光都不自然地微微一挫,江雨菡察觉出怀中贺兰飞雪的异样,于是转过脸来望向门口,“青儿!你来了!” 第四十章 触景伤情 “青儿,你来了!”江雨菡惊讶地说道。 徐慕青点点头,缓缓走进来,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不如坦然面对。 “爹爹和殿下一向亲厚,眼下他老人家卧病在床不便行走,所以我代他来上柱香。”徐慕青落落大方地说着,眼睛再次掠过贺兰飞雪的面庞。 雨菡会意地点头,起身点香,贺兰飞雪也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娘娘节哀。”徐慕青说着向贺兰飞雪微微福身施礼。 “多谢。”贺兰飞雪只是略一浅笑,随即与慕青相对无言,雨菡恰逢时机地递过香来。 徐慕青心情沉重地接过香,冲神位拜了三拜,然后上香。往事不禁涌上心头,还记得尹明哲去往江陵之前两人曾在明月楼外的江面上箫琴传情,没想到,那日远远的一见即是永别。 人生有时就是这么讽刺,一转身也许就是一辈子。 想到此,潮湿的泪水在慕青的眼角打转,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心中更是隐隐作痛,情绪就要失控了,慕青没料到自己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打算先离开。 刚要低头转身离去,却被身后的雨菡一把拉住了衣袖,“青儿,你难道不看殿下一眼就走么?”口吻中微微含着责备和不解。 贺兰飞雪将棺椁中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缓缓掀开,慕青被江雨菡不由分说强拉到尸体旁。 不忍地缓缓抬起头,慕青望见静静躺在棺椁中的男子,双眼立刻朦胧了。安静地躺在那里的他,就仿佛睡着了一般,根本让人想不到会是死去。即便脸上挨了刀,面容全毁,仍可依稀辨认出活着时候的英俊帅气,修长的身体那么结实强壮,如果不是遭受意外,本应是多寿之人。 眼泪再也忍不住,终于簌簌落下,如果仅仅是徐慕青本人,她根本不至于如此哀伤,而是身体原本具有的记忆仿佛在慢慢苏醒,以至于对尹明哲之死的痛心疾首那么强烈,使得慕青一直小心翼翼支撑着的意志彻底崩溃了。 “怎么会这样?”慕青泪流满面,大脑一片混沌。 贺兰飞雪对慕青的过分悲伤有些吃惊,不解地望向身旁的雨菡,雨菡只是默不作声。 脑海空白了几秒钟之后,记忆的碎片立刻如泄了闸的洪水涌上心头,像是封尘了许久的潘多拉宝盒终于在刹那间得以开启,又像是失忆的人突然复苏了记忆。 徐慕青不由自主地忆起在一个洒满金色阳光的庭院里,空气中充满着橘子花的甜香,橘子树下,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揽在怀中,手把手地教她弹琵琶。那时,十三岁的她青涩而娇羞,柔细的玉指不似他的手那么纤长,怎么也挑不对琴弦。 “小笨蛋!”他抬起修长的食指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地说道。接着一手掠过琴弦,随即响起一串好听的声音。琴声伴着两人爽朗惬意的笑声飘散到橘树中,此时空中除了橘子花的甜香味,更多了一份初恋的味道。 “殿下。。。”想到此,慕青不禁将棺椁中那只已经僵硬的手缓缓托起轻轻贴到脸上。 “你。。。”贺兰飞雪见到慕青出格的举动欲要发作。 只听徐慕青突然冷冷说道,“这手不是殿下的!” 一旁的贺兰飞雪和江雨菡不禁瞪大双目,面面相觑,双双望向端详着那只手的慕青。 第四十一章 百密一疏 “这手不是殿下的。”徐慕青突然冷冷说道,波澜起伏的情绪也随之平静下来。 “青儿?!”江雨菡半信半疑地望着她,双眼瞪的如铜铃一般。 “依你这么说,躺在这的人不是殿下!”贺兰飞雪也大吃了一惊。 “没错。既然手不是殿下的,那人就不该是殿下。”慕青点点头,神情肃穆,脸上某种气质是雨菡从未领略过的。 “青儿,你敢确定?”雨菡握住慕青的胳膊急切问道,此事非同小可。 “是。殿下的手白皙纤长,青儿的手指只抵得到殿下手的最上关节处。可是这只手,手指短而粗,只比青儿的手略长一点。”慕青说着再次与那只手掌心相对。 “人是二殿下从翠柏堂抬回来的。难道是二殿下搞错了?”贺兰飞雪不解地皱起双眉。 徐慕青轻轻一个嗤笑,“是啊,二殿下是搞错了,不过却是错在百密一疏上。千挑万选找到这样一个相貌相似的人来顶替,却疏忽了这人的手。” “青儿,你的意思是,整件事是二殿下一手策划的?”江雨菡不可思议地问道。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也只能先怀疑是他。因为我实在不敢苟同宇文辉谋杀殿下仅仅出于报复的说法。这种解释太牵强。如果,不出我所料,宇文辉应该是被尹明轩指使的。”徐慕青抬头瞟了眼屋外,确定一切都很安静后,低声说道。 “不错。宇文将军若非事出有因,应该不会突然痛下杀手。必定是有某种诱因。”贺兰飞雪点点头表示赞同。 “可是,我们也只能是怀疑罢了。当事人都死了,连宇文辉都被灭了口,殿下虽然生死未卜,却不知下落。宫中布满了二殿下的眼线,朝中二殿下的亲信更是占据了要职。”江雨菡轻叹一声。 “百密尚有一疏,我们一定能找到证据。雨菡姐,劳烦你监视尹明轩的动向,娘娘,劳烦你连夜搜查宇文将军的厢房,看看能否从他的遗物中找到蛛丝马迹。至于灵堂,则照摆不误,最好让尹明轩以为我们都上当了。”徐慕青静静说道,双眸若有所思,清澈中镶嵌着点点光辉,仿佛两道寒冰在闪烁。 “好的,青儿。那你打算怎么做?”江雨菡与贺兰飞雪相视一眼点点头,再次望向徐慕青。 “至于我,不得不去面对几个人。。。”徐慕青微微一声轻叹,声音小到让人不易察觉。 “徐姑娘,你替殿下做的这些,本宫多谢你。。。”贺兰飞雪还未说完,话头被徐慕青接了过去。 “娘娘,青儿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放心,等一切过去以后,青儿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徐慕青豁达地微微一抿嘴,坦然说道。 “娘娘,二殿下来祭奠殿下了,还有卫尉将军徐天琪。”婢女突然间急匆匆地闯进来惊慌说道。 三人都微微一愣,果然听到从院中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贺兰飞雪连忙走出屋,见到尹明轩和徐天琪带着两三个虎贲军气势冲冲地闯进院来。 第四十二章 借口搜府 贺兰飞雪走出堂屋,见到尹明轩和徐天琪带着两三个虎贲侍卫气势汹汹地闯进院来,双手不禁暗暗攥成拳头。 “皇嫂。本王来给皇兄上柱香。”尹明轩见到贺兰飞雪眼神直直地望着自己,开门见山地说道。 “臣徐天琪见过王妃娘娘,娘娘千岁!”徐天琪见到贺兰飞雪连忙抱拳行礼。 “上香还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么?”贺兰飞雪嘴角扯起一丝冷笑,缓缓问道。 “哦。一来是上香,二来是命人搜查宇文辉的住处,好早日为皇兄昭雪。”尹明轩不紧不慢地说着,脸上摆出一副哀伤的样子。 贺兰飞雪不禁皱起眉头,这明摆着上香是假,搜查宇文辉住处是真,尹明轩不过是借口要搜府罢了,万一让尹明轩先得到重要线索,那以后什么都没指望了。 “不行。本宫不许。”想到此,贺兰飞雪双眸坚毅,直了直腰板,挡在堂屋前。 “哦?!”尹明轩与徐天琪互望了一眼,没想到贺兰飞雪态度会如此强硬,“难道皇嫂不想早日为皇兄昭雪么?” “这。。。”贺兰飞雪一时语塞,不自然地将双眼转向一边。 “何来昭雪?”只听贺兰飞雪身后传来徐慕青的声音,接着与江雨菡双双款款走到贺兰飞雪身边。 “民女见过二殿下!”、“奴婢见过二殿下!”两人说着微微施礼。 “想不到青儿也在。”尹明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眼神从徐慕青脸上扫到江雨菡身上。 “青儿!雨菡!”徐天琪自然也很惊讶,轻轻叫了一声。 “大哥。”徐慕青先冲徐天琪点点头,随即瞪住尹明轩,“娘娘从西泰远嫁而来,难不成二殿下想欺负她是外乡人?” 尹明轩一愣,被慕青的质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青儿的意思是?” “难道您忘了,按照东安规矩,逝者头三天不可被兵戎惊扰。”徐慕青缓缓说道。 尹明轩有些恍然,随即点点头,“话虽如此,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一天不为皇兄昭雪,本王一天心中难安。”说着故作一声喟然轻叹。 徐慕青不禁冷笑了两下,“殿下所谓昭雪,青儿倒有些不明白了。既然都知道是宇文辉谋杀了大殿下,而且被大哥当场手刃,还有什么可再昭雪的?” “这。。。”尹明轩微微一愣,被徐慕青问住了。 “青儿,你一个姑娘家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到这来做什么?跟大哥回家去。”徐天琪暗自瞥了眼有些气愠的尹明轩连忙说道。 “大哥,恕青儿不能回去。”徐慕青皱起双眉,缓缓摇摇头,轻声说道,态度坚决。 “你。。。你现在连大哥的话都不听了!真是越大越不懂事!”徐天琪被这话噎得有些气恼,一直以来那个温顺听话的小妹妹仿佛突然间变得桀骜不驯起来。 “无论如何,本王今天一定要搜府!”尹明轩瞪大双眼,那炯炯双目仿佛点燃的两道火球,随即坚决大声地下令,“给本王仔细的搜。”软的不行就直接来硬的。 一直默默无言的江雨菡见到虎贲侍卫要强行闯入,攥在手中的暗器刚要出手,便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住手!”,随即是木公公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第四十三章 夜访南宫 “住手!”李之仪一声叫嚷,随即带着跟班、侍卫等大队人马款款走入南宫院中,刚要强行搜府的两个虎贲侍卫见到皇后娘娘突然驾到,于是连忙止住脚步,半跪下来,“皇后娘娘千岁!” 在场之人见到皇后突然驾到,也都各自连忙行礼。 “恩,都平身吧。”李之仪点点头,扫了一眼院中四周的人。 “哀家一听说此事,就连夜赶回来了。”李之仪说着抬起手帕擦了擦眼底渗出的泪水,先是丧弟、接着丧夫、现在是丧子,命运的劫难接二连三,确实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母后!”尹明轩上前搀扶住李之仪,“母后节哀,身体要紧!” “上天对哀家实在不公,让哀家遭受接二连三的丧亲之痛。”李之仪悲痛欲绝地说着,用拳头捶着心口,众人皆默默无言地站立在四周。 “你也是胡闹,你皇兄尸骨未寒,你就带着侍卫来搜府,成何体统?!”李之仪有些气恼地望向尹明轩,数落道。 “是,母后教训的是。”尹明轩只好连忙点头承认错误,接着冷冷一瞥身后的两个虎贲侍卫,“你们还不快退下!”两个侍卫一听,连忙行礼知趣地落荒而去。 “小雪,哲儿在哪,领哀家去瞧瞧。”李之仪接着抬起头,望向站在门口的贺兰飞雪。 “母后,殿下就在里面。”贺兰飞雪说着上前挽住李之仪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到灵堂中。 江雨菡和徐慕青紧跟其后,徐天琪和尹明轩走在最后面。尹明轩虽然心有不悦,但也只能选择默不作声。 贺兰飞雪小心翼翼地揭开掩尸布,李之仪忍不住痛哭着扑了上去,哭天抢地地喊着“哲儿!”。 贺兰飞雪和江雨菡连忙搀扶住李之仪,两人将她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徐慕青则缓缓将掩尸布再盖上。 “我的儿,好端端的,怎么说去就去了!”李之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谁。 “母后,儿臣其实今日搜府,也是想将皇兄被杀一事彻底查清楚。”尹明轩借机解释道。 “不是宇文辉杀的么?而且宇文辉不也已经死在了徐将军手中了么?还有什么可查的?”李之仪停止哭泣,不解地问道。 “话虽如此。不过儿臣担心这其中另有阴谋。如果宇文辉是被西泰指使的。。。”尹明轩若有所思地说着。 “绝不可能。宇文将军根本没有机会和西泰人接近。”贺兰飞雪一听尹明轩的话,不禁气恼地打断了他的话。 徐慕青暗自一惊,默默望向尹明轩,没料到此人是如此狡诈,这个理由找的太巧妙了,一来可以为宇文辉杀尹明哲找个更冠冕堂皇的借口,二来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三来还可以随时嫁祸贺兰飞雪暗通西泰。真是一石三鸟。 李之仪略一沉思,抬起一双幽幽凤目望了尹明轩一眼,又瞥了贺兰飞雪一眼,显然已经被尹明轩的话打动了,“轩儿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接着缓缓说道。 “母后,请母后明察!”贺兰飞雪一脸委屈地说道。 “小雪。哀家知道你一向规规矩矩。不过二殿下的话也不是没道理。这样吧,哀家让明轩三日之后,等哲儿下葬了,再来搜府。”李之仪态度和缓,语气有商有量,决定却不容置疑。 “儿臣领旨。”尹明轩不遗时机地说。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都散了吧。雨菡,你就留下来帮小雪一起打理后事吧,三日后再回昭信宫。”李之仪说着站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突一转身轻轻拉住贺兰飞雪的手,双目中充满了慈爱,“小雪,你也要节哀,要保重身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哀家会命人置办。” “谢母后!”贺兰飞雪点点头,颦首说道。 几人走出南宫后,徐天琪冲皇后一行礼,“娘娘和殿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臣就和青儿回徐府了。” “恩。路上小心。”李之仪点点头说道。 于是徐天琪和徐慕青分别施礼,双双离去。 待两人走远,李之仪轻轻握了尹明轩的手,快走了几步,将跟班和侍卫等大队人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许久才开口说道,“轩儿,母后回来的路上一直在考虑,眼下局势动荡,变故接二连三,不如你尽快登基,早日掌控大局。” 第四十四章 皎皎明月 徐天琪骑着快马,徐慕青坐在马后,马蹄得得,冷风萧萧,一路沉默赶路,不一会两人便抵达秦淮河边。 此时明月皎皎,仿佛一轮玉盘当空高悬,周围点缀着熠熠星光,半空中轻霜曼舞,淙淙河面上横七竖八停泊着乌蓬渡船,耳边时不时传来树上鹧鸪的低鸣声。 马儿在乌衣巷口缓缓停下,徐天琪下马将徐慕青抱下地来,两人肩并肩向巷中走去。 “青儿,今天的事情,不要再跟人提起了,至于宫中的事,你以后还是少插手为好。”良久,徐天琪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沉默,严肃谨慎地说道,话语似乎已在心中考虑了很久。 徐慕青抬头望了徐天琪一眼,一声微微轻叹,该面对的总归还是要去面对的,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大哥,“大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你教我和二哥念明月何皎皎。”(注1)徐慕青脑海中浮现出兄妹三人小时候一起读书的场面,随声说道。 “当然记得。青儿从小博闻强记,满腹经纶不在大哥、二哥之下。”徐天琪呵呵一笑,也忆起了童年时代的快乐时光。 “大哥过奖了。青儿记得大哥教我们背这首诗的时候,告诫我们要做皎皎明月一样的坦荡君子。对么,大哥?”徐慕青抿抿嘴,若有所思地望着徐天琪说道。 “青儿?”徐天琪自然察觉出慕青话中的别有用意,“我想,你可能对大哥有误解。” “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相亲相爱,青儿得到姐姐和哥哥们的疼爱更无以言表,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您和天瑜哥却变得如同仇人见面一般。坦荡磊落的谦谦君子怎会做不到和而不同呢?”徐慕青仰起头,探视着徐天琪的双眼。 “青儿,大哥现在依旧疼爱你。至于,天瑜和我为何会走到对立面,无非是各为其主吧。有些事,道理是说不通的。”徐天琪低下头默默说道。 “二哥现在身在何处?”徐慕青摇摇头,咬咬嘴唇,大哥说的不错,所站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也不能一味地去责怪谁。 “他现在收押在天牢。程绍磊正接手此案。”徐天琪缓缓说道。 “那二哥他。。。”徐慕青很关心徐天瑜的近况。 “他很好。过段时间,等一切风平浪静了,我自会向二殿下求情的。”徐天琪直截了当地说道,语气铿锵有力。 徐慕青满意地点点头,她相信徐天琪所言,也相信他没有忘记少时所言的皎皎明月,心中突然一闪念,或许二哥在牢中并非坏事,最少躲过了当前危险复杂的局势。 “好。不早了,我们进去吧。”徐慕青点点说着,向徐府中走去。 “青儿?”徐天琪在她身后轻轻叫了一声,有一丝探寻的意味在其中。 徐慕青回过身,双眸迎上徐天琪包含着关心与疑问的炯炯双目,嘴角扯起露出一丝微笑,“放心吧大哥,青儿会小心行事的。” 注1:“明月何皎皎”出自《古诗十九首明月何皎皎》,全诗如下: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 第四十五章 密道探险 伴随一抹晨曦映入窗来,贺兰飞雪疲惫不堪地坐下来。她和江雨菡整整一夜在宇文辉的房中翻箱倒柜,翻到天明却毫无所获。 “娘娘,不如回房歇息一会吧。您一夜没合眼。”江雨菡关心地说道,自己也是一脸倦容。 “雨菡姐,我还好。倒是你一直忙前顾后,应该休息一下才是。”贺兰飞雪勉强一个微笑,倦倦地站起身。 刚走两步,脚下一软,贺兰飞雪整个身子向下跌去,双手连忙扶向身边的八仙桌,桌子被用力一拽,只听从床边传来一阵“隆隆”声。 江雨菡上前扶稳贺兰飞雪,两人惊讶地望向床边。 两人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寻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接着探下身向床下望去,不禁都发出一声惊叹。 只见床下赫然露出一个半米见方的洞穴来。 “宇文家族世代习武练兵,对机关阵法一类也颇有研究,想不到将军自己竟也布下了密道。”贺兰飞雪惊讶地说道。 “或许密道之内有我们需要的证据。娘娘,雨菡这就下去查探一番。”江雨菡说着向洞中走去。 贺兰飞雪一把握住江雨菡的手,神情恳切,“雨菡姐,里面也许会有危险,你要小心啊。” “放心吧。”江雨菡微微一抿嘴,握了握贺兰飞雪的手,转身消失在密道中。 向前走了大约有十来步的样子,周围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只感到密道是一路下坡。江雨菡索性从腰中掏出火折子,用力一吹,点点红光燃起,双眼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 两侧的泥壁上挂着潮湿的水汽,四处粗糙,倒没有设置什么机关暗卡,只是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岔路,雨菡随即停下脚步。 先小心翼翼地向左边的岔路拐去,走到头便进入一个暗室,暗室中没有多余的器具,只是一套简易的木质桌椅,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一只烛台,烛台上兰烬未落,尚有用到一半的蜡烛。江雨菡四周打量,双眼落到墙角处的一只小匣子上。 捡起地上一块石子用力一掷,匣子的锁头被击开了,盖子一下弹起。 只见匣子里是一些信件,大概有五六封的样子,未来得及翻阅,江雨菡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即转过头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衣人已经伸出拳脚向她袭来。 “什么人?”下意识地一躲,江雨菡大声问道。 黑衣人并不答话,只是使出浑身的功夫,招招咄咄逼人。 江雨菡一边应付反击,一边在心中暗自惊讶,此人武功套路奇异,招式灵巧多变,自打出道以来还从未见识过此种功夫。 趁她神思游走的一瞬,黑衣人瞅准时机撒出一把白色粉末,江雨菡虽连忙躲闪,无奈粉末已经在她周身空气中扩散开。 鼻腔中突然有一种浓烈的香气蔓延开来,江雨菡顿时感觉头一昏,心中大叫不好,怕是中了迷魂药。 不再和黑衣人多做纠缠,江雨菡快步向暗室口处跑去,黑衣人紧追不舍,两人在密道中一前一后奔跑着。 前方突然出现道道亮光,江雨菡意识到离出口越来越近了,精神又立刻振作起来,昏沉的意识被勉强支撑着。 好不容易跑到出口处,江雨菡一望脚下却不禁傻了眼,只见洞口下是一条小河,河面虽然不宽,但流水湍急,幽绿的水让人看不出深浅。 江雨菡回望了一眼,只见黑衣人已经越追越近,与自己仅距几步之遥,于是定睛望着面前的河水,深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了下去。 江雨菡跃下河中的下一秒,黑衣人便匆匆赶到了,蒙着黑面的脸上,那双狭长深邃的双眸若有所思地向河面注视着。 第四十六章 天牢探监 “二哥!”,一声甜甜的叫喊传入耳内,原本背靠在墙闭目养神的徐天瑜听到这熟悉的喊声不禁愣了一愣,连忙睁开双眼,眼前赫然站立着徐慕青。 以为自己在做梦的徐天瑜再次揉揉双眼,这次见到青儿身旁还站着程绍磊,于是倏地站起身。 “青儿!?”徐天瑜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是朝廷重犯,除了皇上口谕之外理应是不准家人探监的。 “徐姑娘可要抓紧时间。”程绍磊冲徐慕青客气地笑了笑,接着冷冷扫了眼徐天瑜便离开了。 “二哥,你还好么?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徐慕青待程绍磊走远,转身问道,双眼上下打量着徐天瑜。 “那倒没有。一直还没提审过我。倒是你,今天怎么穿戴得这么隆重?”徐天瑜匪夷所思地摇摇头,一直惊讶地打量着盛装而来的徐慕青。一向看惯徐慕青清莲出水般的打扮,徐天瑜有些不习惯青儿今天的装扮。 只见她身着橙红色袭地纱裙,裙边修饰着滚滚绒毛,上身罩着白玉兰散花纱衣,腰间佩挂着上等琉璃佩玉,一头锦缎般的长发被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髻,髻下插着一排琉璃挂坠,玉颜上画着雅致的梅花妆,原本清丽娇嫩的脸上的略显丝丝妩媚,嫡仙般的一尘不染在盛装烘衬下仿佛误落凡间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 徐慕青眨眨那双明亮动人的水眸,顽皮地笑了笑,“青儿这样打扮难道不漂亮么?” “谁说你不漂亮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徐天瑜摇摇头,清清嗓子压低声音,眼中满是神秘,“你不会是为了讨好程绍磊了吧?”女为悦己者容,实质目的还不是为了取悦于人么? “这就不用二哥担心了,青儿自有分寸。”徐慕青抿抿嘴,心中暗自想起刚刚和程绍磊定下的醉香楼之约。 徐天瑜只能轻叹一声转变了话题,“爹爹怎么样了?外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爹爹还是老样子。外面出了大事。你被收押天牢以后,大殿下在翠柏堂召集袁、李、王、程四位大人商议搭救你,却被宇文辉和几个下人刺杀,四位大人当场身亡,大殿下则不知生死,也不知身在何处。至于凶手,则被大哥当场手刃了。事情来的很突然,青儿觉得一切都是二殿下幕后主使。二哥觉得呢?”徐慕青压低嗓音小声说道。 徐天瑜惊讶地望着徐慕青,有点不敢相信“外面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是啊,这些事情,包括二哥你下狱,家里都不敢告诉爹爹。怕他老人家承受不了。”徐慕青眼神中闪过一丝忧郁。“只怕,接下来,二殿下登上皇位是迟早的事了。事情来的太突然、太蹊跷了,怪不得我在牢里无人问津。”徐天瑜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轻叹口气。 “二哥,大殿下还活着么?会被藏在哪里呢?青儿该如何救你出去?”徐慕青扯住徐天瑜的衣袖,紧紧望住徐天瑜,眸中满是疑问与迷茫。 “青儿,你问的这些二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徐天瑜扯起嘴角,俊朗的脸上露出几分风流不羁的浅笑,两手轻轻握住慕青的双肩,眼神柔和,口吻温和。 “徐小姐,时间差不多了。”程绍磊走进牢房说道。 “青儿,照顾好爹爹,照顾好自己。”徐天瑜恋恋不舍地说着,看着妹妹退出牢房。 徐慕青不舍地回头望了徐天瑜一眼,只能跟随程绍磊走出天牢。 “徐小姐可要记得你我二人的明日之约啊。”两人走到大理寺门口,程绍磊涎着脸不遗时机地提醒道,“本官就送到这吧,徐小姐慢走。” “申时,醉香楼见。”徐慕青抿抿嘴,灿然一笑,转身消失在大理寺门口。 第四十七章 神秘公子 鸡、鸭、牛等家禽牲畜的鸣叫渐渐由最初的朦胧遥远变得真切邻近,将雨菡唤醒过来。睁开朦胧的双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小孩子一眨一眨好奇明亮的大眼睛以及他头顶上方的一片泥坯墙。 完全苏醒过来的江雨菡连忙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家徒四壁,屋子简陋的农户家里。 “娘!姐姐醒过来了!”随着小孩的一声叫喊,不一会走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农家妇女。 “姑娘醒了。感觉怎么样?”女子朴实地咧嘴笑道,坐在床边,上下打量着雨菡。 江雨菡笑着点点头,想起自己跳下河后没多久,就因为中了迷魂香失去了知觉。 “多谢大嫂相救。”江雨菡颔首施礼。 “嗨。别谢我。不是我救得你。”女子哈哈一笑,爽朗地回答。 “那是。。。?”江雨菡眨眨一双明眸,有些不知所措。 “是一位公子。说起来,我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生的那么俊俏的公子。俊眼修眉,举止从容优雅,仪态翩翩,啧啧,真是美男子啊。”女子陶醉地说着脸上露出两团红晕。 江雨菡见到女子花痴的样子,不禁低头微微一乐,女子随即有些不好意思,“那位公子说是赶路途经胭脂河,刚巧见到姑娘溺水。” 江雨菡不禁好奇,“那他人呢?” “公子着急赶路,说什么也不肯留下。”女子口吻中流露出几分懊恼和遗憾。 江雨菡点点头,这位出手救自己的公子想必也是位慷慨高义、古道侠肠之士,正如自己之前出手搭救慕容歆一样,江湖中人,从来都是大恩不言谢的。 忽又记起那几封信,雨菡于是急遽低下头,在腰间寻找。 “姑娘可是在找这些东西?”女子说着递过几封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信。 “这。。。”雨菡接过来,有些诧异。 “你来的时候这些信都湿的不成样子了,我给你擦身子的时候,顺便放在炉边上烤干了。”女子一摆手大大咧咧地说道。 江雨菡长松口气,“在就好。怎么只有五封么?”随即皱眉问道,自己拿到信后就一直没来得及清点,印象中好像是五、六封的样子。 “是啊。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谁会稀罕这个。况且我们一家又都大字不识一个,留着也没用啊。”女子脸上微微不悦,雨菡的意思仿佛是在怀疑她拿了其中的信一样。 “哦。大嫂别误会。谢谢。”江雨菡微微一笑,站起身,“给您添麻烦了,不打扰了。”说着向门外走去。 “天色也不早了,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在此过一晚,明早再走也不迟。”女子又恢复了最初的热情好客,挽留道,与雨菡一同走到院中。 “多谢大嫂,只是,还有人等我回去呢。后会有期吧。”江雨菡说着转身向院外走去。 “姐姐!”一直默默跟在两个大人身后的小男孩此时突然上前喊了一声。 雨菡听到稚嫩的声音喊自己,身子不禁一愣,缓缓转过身,冲小男孩微微一笑,“怎么?” 小男孩快步跑到江雨菡跟前,将手中的一只竹蜻蜓递给她,“姐姐好漂亮,送给你。” “你也很可爱。”雨菡微微一愣,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儿子跟娘一样,书没读多少,光学会花痴了,暗自笑笑从钱袋中掏出一锭银子,弯下腰说道,“拿去买糖吧。”这户人家看着也挺困难,毕竟也算对自己有恩,接济些银子也是应该的。 小男孩倒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银子,顺势踮起脚尖在雨菡耳畔一阵轻语,声音小到只能两人听到,“我无意间看到公子哥哥拿走姐姐一封信哦。”说罢飞快地转身跑回到娘亲身边。 “这孩子,怎么能要人家的银子呢,快还给姐姐!”女子一边不好意思地冲雨菡笑笑,一边瞪眼教训儿子。 江雨菡心中暗暗一惊,故作平静地冲母子俩微微一笑,随即转身离开。 第四十八章 元凶毕露 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直坐在灯下的贺兰飞雪应声转过头来随即喜悦地迎上前,“雨菡姐,你总算回来了,还顺利么?” 雨菡转身关严房门,将自己进入密道后直到归来前所遇到的种种皆娓娓道来,接着将带回的信件交给贺兰飞雪。 “果然不出徐姑娘所料,确实是二殿下指使宇文将军刺杀殿下及几位大人的。”贺兰飞雪读完信神色凝重地说,“可奇怪的是,那位神秘公子为何只拿走了一封信呢?” 江雨菡草草读了信,将信件重归贺兰飞雪,缓缓踱起步子,边在心底暗暗思量,难道那个公子不是二殿下一伙的?他会不会就是与自己过招的黑衣人呢? 两人正相默默无言,忽听院中一阵嘈杂。接着闯入神情慌张的婢女,“不好了娘娘,二殿下带人闯进来了。”话音还没落,尹明轩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厢房门口。 “二殿下,离三日之约尚有两日,难道您想违抗懿旨?”贺兰飞雪站起身厉声问道。 “本王今日不是为了搜府而来。而是要捉拿嫌犯江雨菡,来人,把她拿下。”尹明轩冷冷说着一声令下。 几个虎贲侍卫不由分说地将雨菡团团围住,江雨菡暗自握了握拳,还是忍住了手脚,未到关键时刻,出手为时过早,只能任凭几个人将她五花大绑起来。 “雨菡何罪之有?为何要捉拿她?”贺兰飞雪问道。 “徐天瑜下狱,江雨菡与他交往从密,自然难逃干系。本王若要提审徐天瑜,自然少不了向江雨菡问话。”尹明轩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带着一队人离去。 昭信宫,大殿之上。 明烛摇曳,长夜漫漫。 坐在几案前的李之仪全无睡意,身披一件素绒绣花袄,慢慢地抄写着佛经。 “娘娘,江陵王妃娘娘求见。”婢女脚步轻盈地上前禀告。 “哦?这么晚了前来求见,想必是有要紧事,快传!”李之仪惊讶地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 不一会,只见贺兰飞雪急匆匆地走上殿来,先行礼问安,后款款走上前来。 “小雪,这么晚来见本宫,有事么?”李之仪神色和缓地问道。 贺兰飞雪望了一眼两旁的婢女,李之仪心领神会,随即屏退了左右闲杂人等。 “雨菡姐刚刚被二殿下抓去了。二殿下怀疑她是徐天瑜一案的党羽。另外,宇文辉刺杀大殿下确实是被二殿下指使的。”待殿上只剩她们二人,贺兰飞雪轻声对李之仪说道。 庄严威仪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李之仪抬起双眉,沉着轻声地应道,“哦?”一阵铁链的叮当脆响,接着是牢房门被重重关上,江雨菡重重地摔倒在牢房的地上。 “雨菡!雨菡!怎么是你?你怎么也被抓到这来?”原本背靠着墙打瞌睡的徐天瑜听到动静,睁开眼一愣,不禁惊讶地来到铁栅栏旁。 “天瑜!原来你被他们关在这里!”江雨菡转过头来,发现与自己一道铁栅栏之隔的徐天瑜,连忙凑上前去。 “他们为什么抓你?”徐天瑜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不禁心生欢喜,但此情此景却又不知是该哭该笑。 “唉。我处处站在大殿下一边,尹明轩迟早是要对付我的。有什么可奇怪的。”江雨菡摇摇头,轻叹口气。 “也对。”徐天瑜点点头,见到雨菡愁眉不展,一时的兴奋之情也渐渐冷却下来,跟着叹起气来。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皮肉之苦?”江雨菡岔开话头,眼中包含着关心之色。 “咦!雨菡你是在关心我么?”徐天瑜又立刻恢复了开始时的兴奋之情,“有你关心,别说是皮肉之苦了,就算死了也值了。” “满口胡言乱语!”江雨菡瞬时飞红了双颊,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徐天瑜一眼。 第四十九章 丢卒保车 昭信宫大殿上突然变得静悄悄的,静得都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李之仪庄严威仪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讶,而后恢复成初时的平和,螓首思量着什么。 贺兰飞雪听到了自己心砰砰跳的声音,默默凝视着思虑万千的李之仪,等待着她的回应。 转身走了两步,李之仪终于开口了,“小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和缓。 “母后。儿臣句句属实。”为了夫君,贺兰飞雪已顾不着害怕和顾虑。 “哀家倒是能想想折,把雨菡弄出来。只是。。。”李之仪转过身慢慢走到贺兰飞雪跟前,用肃穆的目光望向她,“只是你有什么证据说宇文辉是轩儿指使的?” “母后,这是二殿下给宇文将军的密信。”贺兰飞雪思量了几秒,从袖间拿出一封信来。 李之仪接过信凑到灯下打开默默读着,边读边轻轻摇头。最后双眼紧闭,双手握成拳头,信被捏得咔咔作响,随即口中哀叹一声,“轩儿!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母后?”贺兰飞雪见到李之仪倍受打击的样子,连忙上前搀扶,却被李之仪摆摆手拒绝了。 “没关系,哀家只是有点心乱。”好强的李之仪强忍着情绪,脸上几分悲戚之色,几分落寞之容,几分苦涩之痛,接着缓缓落座案前。 “母后,儿臣恳请母后为大殿下做主。”贺兰飞雪缓缓福身行礼,悲伤的泪水在眼窝里打转。 李之仪强忍着泪水,仰头唏嘘了几声,心中的想法在剧烈地碰撞着,仿佛有千军万马厮杀在一起,此消彼长,最终定下神来,双眼恢复平静,直视着贺兰飞雪。 拿着信的手突然抬起,信的一角凑到烛台中的蜡烛上,火苗立刻燃着了信纸,李之仪将烧着的密信丢入脚边的火盆中,一团带着火焰的信顷刻变作灰烬。来不及反应的贺兰飞雪惊讶地望着李之仪一连串迅速的动作,心中顿时一阵失望和怨恨。 “小雪。哀家知道你会怨恨在心。哀家也很生气,也很失望。可是哀家只能这么做。”李之仪一脸无奈,缓缓走到贺兰飞雪身旁,“不然,难道你要哀家为一个儿子报仇而处死另一个儿子么?况且,眼下需要有一个人能站出来主持大局。轩儿是哀家唯一的希望了。” 贺兰飞雪轻轻颦首,眼泪默默流淌出来,李之仪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自己之前也不是没有料到。只是,这种明明知道害死自己夫君的人是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而束手无策的感觉真是正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为何命运总是要她贺兰飞雪来承受这些荒谬无理的悲剧?而类似这种好笑又可悲的事情是不是从来只发生在帝王家?为什么原先在西泰如此,嫁入东安皇室也是如此? 无话可说,贺兰飞雪转身打算离开。 “小雪!”李之仪连声叫道。 尚存一丝希望的贺兰飞雪连忙转过身,不料,李之仪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从头凉到脚。 “此事只限于你我二人知道,千万不要告诉第三个人。”李之仪神情严肃地叮嘱道。 贺兰飞雪轻轻点点头,微微施礼,“儿臣遵旨。”冷冷说罢,孑然转身而去。 第五十章 品茶小聚 碧波荡漾的镜湖旁人流熙熙攘攘,明月楼二楼雅间中,对坐着一老一少静静地品茶。 “果然不出爱卿所料,母后终于放话出来让本王登基。”尹明轩望着窗外的镜湖,得意地一笑。 “那老臣真是恭喜殿下!”崔季常附和道。 “本王走到今天,爱卿献计献策、居功至伟。本王今天以茶代酒敬您老人家。”尹明轩微微笑笑,端起茶杯。 “老臣自当竭尽所能,死而后已。”崔季常双手托着茶杯,毕恭毕敬地说道。 两只茶杯“当”地碰了一声,两人各自默默抿了口茶。 尹明轩端详着手中茶杯,缓缓摩挲着,深邃的双眸骤然一转,瞥向崔季常,“爱卿,你不但是本王的幕僚,也是本王的岳丈。本王有话就直说了,你如此殚精竭虑地辅佐本王,到底为哪般?” 崔季常浑身微微一抖,连忙跪下身叩首,双目环顾左右,“王爷明鉴。王爷待老臣恩重如山,老臣只想回报殿下的一片恩情。” “起来说话。”尹明轩冷笑一声,一手将崔季常扶起,“今日只有你我二人,有话就直说吧,不必遮遮掩掩。” “臣。。。那就不妨直说了。”崔季常略一思量,缓缓道来,“小女照容,虽不是沉鱼落雁之容,也是倾城倾国之貌,贤良淑德比起王妃娘娘有过之而无不及,才艺超群、知书达理。。。” “本王明白了。”尹明轩干脆利落地打断崔季常的话,“你放心,本王登上皇位后,自然不会亏待容儿。” 明月楼隔壁的醉香楼,客人络绎不绝,酒馔飘香,人声鼎沸。 徐慕青缓缓走到醉香楼门口,咬咬嘴唇,长长一个深呼吸,终于鼓足勇气踏入楼内。 程绍磊早已在雅间内等候多时了,见到徐慕青推门而入,笑脸盈盈地迎上来。 徐慕青躲开程绍磊的手,径自走到桌边,绷着脸坐下来。 “朋友见面,徐姑娘怎么一脸愠色?”程绍磊坏笑道,故意作弄慕青。 “本姑娘时间宝贵。有话快说,有事快讲。”徐慕青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嬉皮笑脸的程绍磊。 “今天请姑娘来此小聚,其实是想和姑娘叙叙交情,加深感情罢了。”程绍磊干脆爽快地回答。 徐慕青不禁又气恼又好笑地望着他,她和他有什么交情可言,感情就更别提了。唯一的两次交集,不过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戏她未遂罢了。这些本该为人不齿的事情,居然被他拿来当话头,看来此人真是不学无术、荒淫无耻到家了。 “程老爷刚刚去世,做儿子的应该在家守孝才对吧。”徐慕青皱起眉头,提醒道。 “那岂不是要我程绍磊三年不见徐姑娘了。我可等不了那么久啊。我对姑娘真是朝思夜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提起惨死的父亲,程绍磊脸上毫无悲伤之色,反倒对徐慕青更亲昵起来,抬起手轻轻抚上了徐慕青的素手。 “混账。”徐慕青暗自咒骂道,用力将自己的手向外抽着,边挣扎边叫嚷,“放开!” 第一章 久别重逢 “放手!”徐慕青恼怒地说道,另一只手在腰间暗自摸索着。 “徐姑娘,在下真的是倾慕姑娘好久了。。。”程绍磊死皮赖脸地笑道,死拽着慕青的手不放。 “那就别怨本姑娘没警告你!”徐慕青说着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纸包,迅速打开向面前的程绍磊一扬。 “咳、咳、咳”空中立刻充斥着胡椒粉的呛味,程绍磊被呛得急遽地咳嗽着,连连打起喷嚏,“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呛?” 徐慕青趁机抽回手,身体向后退去,后背抵在白玉栏杆上,凭栏而望,街道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徐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好心好意请姑娘吃饭。。。”程绍磊擦去脸上的胡椒粉,红彤彤的眼睛被蛰出了泪水,像两个桃子一般,身体缓缓向徐慕青靠近。 “你别过来!你再上前一步我就喊救命了!”徐慕青瞪大双眼警告道,随即转身向楼下行人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别叫了!你让程某脸面何存!”程绍磊也急了,连忙上前捂徐慕青的嘴。两人挣扎在一起,街上立刻聚集了一小撮人围在醉香楼下,仰头望着指指点点,“那男的是要非礼那女的吧?”“要不要报官啊?”“报官?你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么?万一只是小两口闹意见呢?” “那边怎么聚了一群人,出什么事了?”隔壁明月楼中默默饮茶的尹明轩指着不远处的街上说道。 “好像是醉香楼出事了。”崔季常说着探出脑袋,眯起老眼望着,“咦,那两个人怎么那么眼熟。” 听崔季常一说,尹明轩也来了兴趣,顺势探出头来,“小姨?!程绍磊那个混蛋想要干什么!”先是惊讶,后是愤怒,尹明轩“霍”地站起身,连忙向屋外走去。 “哎,殿下。。。殿。。。”崔季常连声招呼道,尹明轩已经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还没付账呢。”崔季常望着远去的身影无奈地撇撇嘴,起身的时候,突然觉得刚才的殿下有些异样。 徐慕青的两手被程绍磊牢牢地钳着,狂呼救命,心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心想如果那个人在该多好,如果他在金陵的话,他总会及时出现,救自己于危难。 心中刚默默想着,程绍磊瞬间被从空而降的一只脚踢到了墙角,徐慕青连忙揉揉两只被捏得通红的手腕,抬起一双惊讶无比的双眼向身旁望去。会是谁?在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救了自己,就好像刚才想起的那个人一样? 嘴巴不禁弯成了月牙,笑容一下子绽放在脸上,没想到朝思夜想,日日思念的那个人居然在此时出现了,“袁大哥!袁大哥!真的是你么?不是青儿在做梦吧?” 徐慕青眼底突然潮湿了,心中有种冲动在来回翻滚着,终于有一个人能够肩并肩地与她站在一起了。 那张久违的脸上有些淡淡的倦容,眸子里依旧散发着让人温暖的目光,笑容仿佛阳光一般带给人舒适和力量。 第二章 比翼双飞 “袁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徐慕青望着袁俊熙,神情略有些激动,双手扶上袁俊熙的双臂。 “青儿,你还好么?”袁俊熙微笑着点点头,关切的双目上下打量着徐慕青。 “袁俊熙,怎么又是你啊!”跌坐在墙角的程绍磊一手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埋怨地说。 原本脉脉相视的两个人闻声双双转过头来,怒目看向坐在墙边的程绍磊。“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袁俊熙上前跨步,将徐慕青掩在身后,双眼怒视,口吻威严。 “青儿,这混蛋怎么欺负你了?袁大哥替你出气。”袁俊熙眯起双眼瞪向程绍磊,程绍磊不禁望着他向后缩了缩身子,脸上有些忌惮之色,袁俊熙的厉害他不是没领教过。 “幸亏袁大哥及时出现。他倒也没怎样。”徐慕青站在袁俊熙身后小声说道,自然也是希望事态不要闹大。 袁俊熙听了点点头,神色稍稍和缓下来,拿起桌上一只茶杯,在手掌间用力一握,顷刻化作一把粉末,口吻冰冷绝情,“再敢找青儿麻烦,你的下场就像这个茶杯一样。记住了么?” “记住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程绍磊由惊讶万分转为惊恐失措,连连点头求饶。 “袁大哥,我们走吧。”徐慕青轻蔑地瞥了程绍磊一眼,对袁俊熙笑道。 “好。青儿,抓好我。”袁俊熙说着向慕青伸出一只手。 徐慕青不明所以地望着袁俊熙,但他自信从容的微笑消除了慕青的疑虑,一只芊芊玉手刚刚放到袁俊熙宽厚的手掌中,便被他整个紧紧握住了。 袁俊熙轻轻纵身,向外一跃,用轻功带着徐慕青飞到半空中。徐慕青由不明所以转为又惊又喜,感到整个身体仿佛在空中飞翔一般。 醉香楼下的人群越聚越多,不禁抬起头望着半空中的袁俊熙和徐慕青指指点点,“哇,不会是神仙下凡吧。”“我也怀疑,就算不是神仙,那女的也像神仙一样漂亮,那男的也像神仙一样俊逸。”“你们懂什么,这才叫郎才女貌,神仙眷侣。” “哼!”混在人群中的尹明轩听到旁人的议论,不禁轻嗤一声,双眸冷冷地望着半空中的袁俊熙和徐慕青,眼神若有所思,嘴角勾起一抹邪魅。 徐慕青在半空中飞翔着,感到耳畔清风拂过,眼下掠过重重屋宇,不经意望向身侧的袁俊熙,只见他耳鬓长发冉冉飘起,浓密的剑眉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目光饱含英气、坚毅和磊落,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的路。 慕青不禁偷偷抿起嘴角笑笑,袁大哥专注一致的样子原来这么有趣。心中顿时浮想联翩,自己和他如果此时化作两只青鸟,会不会就此比翼双飞了呢。随即转念一想,自己和他此时不正是在“比翼双飞”么。 刚想到此,两人突然落下地来。徐慕青连忙回过神,收起翩翩思绪和暗自傻笑,见到自己和袁俊熙已经置身秦淮河畔。 第三章 河畔倾谈 面前的秦淮河安静无声地流淌着,几艘渡船零落地泊在渡口,河畔光秃秃的垂柳树丛中点缀着株株盛开的腊梅,清幽淡雅的香气飘散在空中若有若无。 “没想到离开仅仅不到一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袁俊熙听徐慕青将自己离开后发生的一切徐徐道来,不禁长叹一声。 两人肩并肩坐在南浦渡石牌坊不远处,遥望着由此分流而去的青溪。 徐慕青眨眨水眸,撇撇小嘴,“是啊,是不是青儿永远不出状况,袁大哥就永远不会现身那?”言语中有一丝埋怨的意味。 “青儿。”袁俊熙自然听出了徐慕青言语中的埋怨,轻轻唤了一声解释道,“若是跟随大队人马本应还会更迟,只是听说爹爹惨死的噩耗,所以快马先行回金陵了。”说着,神色骤变,一脸伤心黯然。 “袁大哥,节哀。”徐慕青也轻叹一声。 “青儿,以后不要再冒这样的风险了。如果让徐伯伯知道了。。。”袁俊熙眼神担心地望着徐慕青,口吻中含着埋怨。 “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徐慕青急忙打断袁俊熙的话,家里和朝廷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乱子,若是再加上自己的不智之举,爹爹还不被气个好歹才怪。 “恩”袁俊熙含笑微微点点头,徐慕青心里怎么想的,明眼人一看便知,于是转身望向河中岔开话题,“没想到尹明轩如此丧心病狂。”随手将一块石子狠狠掷入河中,顿时激起层层涟漪,“我一定要为爹爹和几位大人报仇雪恨,亲手杀了他。” “袁大哥!”徐慕青惊讶地望向袁俊熙紧紧皱起的剑眉和含着愤怒和仇恨的双眼,“我只怕尹明轩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那是自然。”袁俊熙望着徐慕青点点头,“可惜不知道大殿下被尹明轩藏在哪里,如果能找到大殿下就好了。最少有江陵府兵做后盾。” “不如向皇后娘娘禀告。。。”徐慕青说道,最少尹明轩目前还是对李之仪有所忌惮的,她的话他总不会不听。 “不行。这样只能让大殿下处境更危险。尹明轩逼不得,大殿下一线生机都掌握在他手中。他若不肯放人,就算是皇后娘娘出马,他也一样可以置大殿下于死地。”袁俊熙果断地摇摇头,威严肃穆的双眸再次端详着徐慕青轻颦的额头,双手握住徐慕青的肩头,“青儿,今后不要再参与这些事情,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你瞧你,一月不见消瘦了许多。” “袁大哥,那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然青儿不会放心。”徐慕青抬起头,微微抿抿嘴角,不知为什么,袁俊熙一回来,她的心就立刻放松许多,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或许,在潜意识中,她已经将他看做了自己的依靠。 “我答应你。一定小心谨慎。待一切过去之后,就带你回扬州老家,从此过我们山水田园的隐居生活。好么?”袁俊熙轻声说着,抬起慕青一只手询问。 徐慕青双目微微含笑,深深望向袁俊熙探寻而渴望的双眼,回想当初,自己与他初相见便似曾相识,更是有种讳莫如深的感觉萦绕心头,一路走来,没想到此人就是一直在寻觅的人。 “那青儿就劳烦袁大哥照护保护青儿一辈子了。”眨眨双睫,徐慕青轻声应道,眼角散发出一丝古灵精怪。此时的她,已经将过去种种一概抛却,全然憧憬着未来与他一起美好的生活。 两人相视而笑,心心相印的感觉油然而生。 “看!下雪了!”徐慕青抬起头,清澈透亮如湖水般的双眸望向半空,惊喜地说道,伸出手去接飘落的雪花。 小小的雪花晶莹玉粒,如白絮般从半空中洋洋洒洒飘落而下。身侧的秦淮水依旧平和安详地暗暗流淌着,伴着静静拂动的枯藤柳枝和翩翩舞动的黄色腊梅,衬托出远处天地间的空旷和苍茫。 第四章 不欢而散 袁俊熙照例将徐慕青送到乌衣巷口,两人就此分别。徐慕青心情愉悦地走到徐府门前,见到姐姐徐慕灵的御用辇车,想起今天是姐姐省亲的日子了。 果然,刚刚走入厅堂之上,便见到姐姐徐慕灵在与小娘谈笑风生。 “姐姐!姐姐回来了!”徐慕青一见到徐慕灵便兴冲冲地走上前来。 “青儿。青儿都把姐姐忘到脑后了吧?好些日子不去西苑了。”徐慕灵瞟了徐慕青一眼,故作埋怨地说道。 “青儿没有。”徐慕青皱起眉,一脸委屈走到水冰蓝身边,“小娘啊,你看她,血口喷人。” 徐慕灵和水冰蓝见到徐慕青委屈撒娇的样子,都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你看你,居然还笑我。小心动了胎气。”徐慕青也佯装恼怒,不怀好意地一指徐慕灵隆起的小腹。 “好了好了。青儿,你姐姐这次回来一是探望亲眷,二是带回一个好消息。”水冰蓝停止两人之间的嬉笑,一脸正色地说道。 “哦?什么好消息啊。”徐慕青好奇地眨眨双眼,凑近二人神秘地问道。 “马上就到除夕了,皇后娘娘有意让二殿下元旦登基。二殿下一登基,必然大赦天下,天瑜就有救了。”徐慕灵依旧一脸悦色地说道。 徐慕青听罢,突然沉下脸,双眸定定地望着徐慕灵,“尹明轩要登基?!”惊讶之余连同名讳脱口而出。 “青儿!”徐慕灵与水冰蓝异口同声地唤道,前者口吻中包含着一层气恼和警告,王爷的名讳岂是慕青一介平民随便说出口的,更何况还是她的姐夫。水冰蓝更多的是一丝不解,不明白为何慕青对慕灵的话反应如此强烈,按理说,青儿与二殿下本应没什么过往。 徐慕青镇静了一下,嘴角撇起一丝冷笑,“尹,哦不,二殿下仁慈善良,大赦天下之际就算不放别人也一定会把二哥放出来的。”冷冷的话语中包含着许多嘲讽。 “青儿!”徐慕灵气恼地唤了一声,站起身来,已经一脸愠色,就算尹明轩再阴鸷,毕竟也是她的夫君,她不允许自己的妹妹如此针对自己的夫君。水冰蓝一脸疑问,看看慕灵,又瞧瞧慕青,走到二人跟前,“青儿,你怎么这么说?” “小娘,事到如今,青儿也不瞒你,二哥当日被抓走就是二殿下下的旨。而且,翠柏堂惨案恐怕二殿下也难逃干系。”徐慕青绷起脸说道,头顶感觉到徐慕灵射来的幽怨目光。 “住口。不许胡说。”徐慕灵清脆声音在耳畔响起,只见她的双颊已被徐慕青气得红彤彤的。 “灵儿,果真如此?”水冰蓝顿时惊讶地望向徐慕灵厉声质问道,慕灵随即将头扭向一边,轻叹口气,许久才缓缓说道,“天瑜确实是被殿下抓去的,可是,殿下也说过。。。。。。” “好了。别说了。”水冰蓝揉揉太阳穴,双眼紧闭,一脸疲惫,“时间不早了,娘娘也该回宫了。元旦新帝登基之日,臣妾定会代替夫君入宫观礼的。”水冰蓝语调骤冷,行礼说道。 轮到徐慕灵一脸委屈的望着水冰蓝,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点点头,幽怨的双目再次掠过慕青的脸,随即转身而去。徐慕青只能无奈地望着姐姐的背影轻轻叹口气,姐姐选择护着尹明轩的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可是这又何错之有,作为妻子,本就应该护着自己的丈夫的呀。 心中矛盾重重的徐慕青将一直闷闷不语的水冰蓝搀扶回房间,转身离开时险些和急匆匆赶来的婉儿撞个满怀。 徐慕青吐了口气,“婉儿,你要吓死我么?” “不是啊。小姐,南宫的下人秘密送信来,江陵王妃娘娘急召您入宫呢。说是有要紧事商议,还千叮咛万嘱咐,入宫前一定要化装成出宫办货的婢女。”婉儿俯在徐慕青耳畔小声说道。 “哦?!难道出了什么事情。”徐慕青一脸惊色,心中暗自说道。 第五章 临危受托(一) 坐立不安的贺兰飞雪紧紧地握着拳头,时不时抬头瞥眼门外,紧握帕子的手心里已经冒出了细汗。 这时,从门口快速闪进一个婢女,上前在她耳畔一阵轻语,贺兰飞雪立刻双眸露出喜色,“快请!” 不一会,一个宫婢打扮的女子垂着头走进屋来,待房门关紧之后,才抬起头,露出徐慕青的面庞。 “徐姑娘!”贺兰飞雪急切上前,双眼不安地向门边和窗户处望了望,“路上还顺利么?没人认出你吧?” “是。不知娘娘急召民女前来,所为何事?”徐慕青点点头不解地问。 “时间宝贵。本宫就直说了。”贺兰飞雪说着从袖间掏出四封信,“这是前日雨菡姐在宇文辉的房间里搜到的密信。从上面可以清楚的得知尹明轩策划翠柏堂惨案的前后,你一读便知。原本有五封,不过其中一封被皇后娘娘烧掉了,密信一事只有雨菡姐和本宫知道,现在再加上你,一共三人。皇后娘娘则只知其一,不知道还有另外四封的存在。日落之时尹明轩就要搜府了,本宫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选,所以只有密召姑娘进宫,将密信托付与你,请姑娘千万不要推辞。” 徐慕青怔怔地望着贺兰飞雪,有些不知所措,双眼盯着她手上的信思虑翩翩,接过来便是千斤重担,不接又有负重望。况且,袁大哥不是要自己远离是非么,如果让袁大哥知道此事,恐怕又要让他为自己担心了。 正在犹豫着,面前的贺兰飞雪突然一把握住徐慕青的手臂,失声痛哭出来,“徐姑娘,本宫求求你。本宫以前得罪过姑娘之处,姑娘要怎样报复都成,但是千万不要在这件事上与我为难,求你了。” “娘娘,你误会了。我替你保存就是了。”徐慕青一见贺兰飞雪肝肠寸断的样子,便于心不忍起来,实在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哭,连忙伸出手接过信。 贺兰飞雪擦擦眼泪,这才破涕为笑,点点头,“谢谢。” “你放心吧,我一定将它们保管好。”徐慕青说着将信收好。 “还有一事,雨菡姐被尹明轩抓走了。说是与你二哥一案有牵连。”贺兰飞雪皱眉说道。 “怪不得没见到雨菡姐。”徐慕青话音刚落便听到院中一阵闹哄哄,婢女尖声的惊叫和虎贲侍卫嘈杂的脚步声掺杂在一起。 “糟了,尹明轩来搜府了。”贺兰飞雪警觉地说道,双眸望向门外,“尹明轩见到你在这,必定会起疑心的。” “娘娘,恐怕要劳烦你配合青儿一下了。”徐慕青双眸若有所思,气定神闲地轻声说道。 贺兰飞雪虽然不解地望向慕青,但心中感到一丝宽慰,看她的样子,一定有办法。 第六章 临危受托(二) 尹明轩一脸神气地踱到南宫厅堂门口,双目傲视着紧闭的大门。守在门口的婢女连忙惊慌失措地低头行礼问安,“二殿下,娘娘此时正在堂内审问下人,让奴婢们都回避呢。” “大胆奴才。也不看看来者是谁!”尹明轩还没开口,一旁的近侍抢先怒骂。尹明轩嘴角一勾,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冲动。 “你们主子有事在身是你们主子的事。本王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前来搜府的。难道要抗旨不成?”尹明轩的声音故意抬高了许多,似是说给屋内人听。 “奴婢不敢!”婢女连忙一边行礼,一边退后。 尹明轩得意十足地瞥了眼左右,随后轻轻一挥手,身侧的三两个虎贲侍卫走上前,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门强行推开了。 尹明轩满意地点点头,双手背后,步履翩翩地走进屋中。坐在堂屋正中的贺兰飞雪见到闯进屋来的尹明轩,一脸惊讶连忙站起身来。 只见她身着素色丧夫,油亮的乌丝挽成简单的云髻,发髻上别无他饰,只簪着一只晶莹玲珑的玉簪,簪尾被雕成一朵白梅,显得清雅脱俗,冰清玉洁,整个人显得落落大方,又不失温婉秀丽。尹明轩不自然地收了收双目,眼神掠过跪在堂屋正中央的一个婢女。 “原来皇嫂正在处理家事。不过本王是奉母后懿旨来搜府的。”尹明轩说着握拳一拜。 “哦。不知二殿下大驾。有失远迎。”贺兰飞雪微笑着福身说道,接着缓缓踱步走到尹明轩面前,“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宫是在管教下人。原本差了这丫头出宫为本宫买些荣桂斋的凉果回来。明明说好是要梅子,结果这臭丫头却买了一包杏脯。”贺兰飞雪说着,一脸怒气,指着跪在地上垂着头的婢女骂道。 尹明轩笑了笑,“原来皇嫂是在为这事生气。区区小事,气坏了身子就不值了。”说着,双眼瞥向跪在地上的婢女。 只见婢女跪在地上,头深深地扣在地上,蓬头垢面,隐约可见的脸侧已经变得又红又肿,还不停地小声哭泣着。 “这也就罢了。这臭丫头还敢跟本宫犟嘴,偏说是本宫吩咐她买的杏脯,难道是本宫记错了不成?倒要一个奴婢来提醒。本宫一时生气就让人掌她几嘴,没想到她倒哭起来了,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贺兰飞雪越说越生气,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呵呵,皇嫂何必和一个下人动怒呢。”尹明轩平时只见到贺兰飞雪少言寡语、端庄淑仪的样子,难得见到她动怒生气,心中不免有些惊讶,心想原来贺兰飞雪也并非宫中传闻中的不苟言笑、呆板木讷,还是有泼辣爽快的一面的。“难得二殿下替你说话。罢了,还不快滚,立刻从本宫眼前消失!”贺兰飞雪摇摇头,无奈地吐口长气,对跪在地上的婢女大声勒令。 婢女领了旨意,冲贺兰飞雪和尹明轩分别叩首,而后低头起身匆匆离去。 贺兰飞雪透过尹明轩的肩膀,见到婢女已经顺利地走出院子,心中一块石头终于重重地落了地,于是抽回双目望向面前的尹明轩,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三日之期已到,二殿下守约,本宫也自当遵从懿旨。要搜就尽管请便。”泰然轻松地说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第七章 钱唐水氏 双眸含着笑意,双手灵巧地飞针走线,收好最后一针,手中的荷包终于大功告成,徐慕青洋洋得意地端详着自己的第一件成功之作,露出甜甜的微笑。婉儿在一旁拍手叫好,“哎呀,小姐,您这荷包做的简直和外面卖的一样。看来真是用心不少。” “嘻嘻,不错吧。单是荷包上的鸳鸯就费了好多心思。”徐慕青爱惜地将荷包放在掌中,轻轻抚上那对戏水鸳鸯,心想不知道袁大哥见到会不会喜欢。 “小姐,袁公子见了一定会喜欢的,而且会当做宝贝一样收在身上的。”婉儿似是猜透了徐慕青的心思一般,笑嘻嘻地说道。 “臭丫头!谁说要送人了!”徐慕青佯装嗔怒地瞪了婉儿一眼,双颊立刻绯红,心想这丫头鬼机灵还真多。想到袁俊熙,心中不由得拂过重重心事,脸上的嬉闹骤然变作忧郁,不觉轻叹了一声。 “小姐啊。发愁会长皱纹的,叹气会生白发的。”婉儿脸色也变回严肃,在一旁小声劝诫,将桌上的针线和布料收拾整齐。 “婉儿。你不知道我最近有多心烦。出了这么多事,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人得志。袁大哥虽然回来了,可是被家事和公务缠身,怎么办呢。”徐慕青皱眉望向身边的婉儿,随即一个苦笑,“瞧我,居然跟你说起这些,你不会笑你家小姐没用吧。” “怎么会呢!”婉儿眨眨明亮的大眼睛,“虽然婉儿什么都不懂,但小姐说的事情,婉儿也都略知一二,小姐心中若是觉得苦闷,不妨跟婉儿倾诉。婉儿虽然也帮不上小姐什么忙,但一定会守口如瓶,最少能让小姐心里好受点。” “婉儿!婉儿!你真是太好了。若是有一天我离开这里,头一个想念的人一定是你!”徐慕青激动地一把拥抱住婉儿,一脸幸福地笑道。 “谁要离开啊?!”门突然被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水冰蓝。 徐慕青见到水冰蓝,连忙将婉儿松开,“小娘。我和婉儿在说笑呢,小娘找青儿有事么?” “怎么?非得有事才能来找你么?”水冰蓝笑着说道,款款走进屋来。 乖巧懂事的婉儿连忙站起身,将座位让给蓝夫人,“婉儿还有事,先去忙了。”说罢一溜烟离开慕青的厢房,临出门还不忘将房门关好。 水冰蓝望着婉儿的背影,不禁露出满意欢喜的笑容。 “小娘,喝茶。”徐慕青偷偷审视着水冰蓝的脸色,讨好地给她倒了杯茶,心中隐隐觉察到她此次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恩。”水冰蓝点点头,双眼瞥见桌上的荷包,“咦,这荷包做的还真精致。”说着拿到手中端详起来,一手轻轻抚上荷包上的鸳鸯,“这鸳鸯绣的也很好。青儿的女红长进了不少。” 徐慕青听到水冰蓝夸她手艺好,自然低下头偷笑起来。 “只是小娘为青儿高兴的同时,也暗自伤心,青儿大了,有些话,连小娘也不告诉了。”水冰蓝话锋一转,黯然神伤地叹道,幽怨地目光掠过徐慕青的脸。 “小娘,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瞒过你啊。”徐慕青先是一惊,急忙解释。 “若不是前两日灵儿省亲,大殿下的事你恐怕还不会说吧?”水冰蓝撇撇嘴,佯装生气。 “哎呀,小娘。我这不是怕说出来,害你担心么。况且大殿下的事情和徐府又没什么直接牵连,也没必要跟您说这些啊。”徐慕青来到水冰蓝面前,握住她的双臂又摇又晃,撒娇地解释着,“小娘别生气嘛,青儿再也不瞒您了,好不好。” “好啦。下不为例!”水冰蓝禁不住徐慕青的连求带哄的哀求,态度软下来,“你不说小娘就不担心了么,而且你怎么就肯定小娘一点都不关心大殿下呢?” “呃?!”水冰蓝的话让徐慕青一怔,这似乎话中有话。 见到慕青一脸疑问,水冰蓝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小娘出自钱唐水氏。水家曾在五年前受过大殿下的恩惠。” 说着与徐慕青四目对望,徐慕青只是点点头,听她接着往下说,“钱唐水氏原本是吴郡一代有名的士族大家,后来家道中落,只能依靠漕运谋生。眼见日子渐渐红火起来,引起当地地主豪强和贪官污吏的眼红,他们联手不断欺压水家的漕运生意,正巧大殿下微服私访钱唐,于是主持正义为水家做主,否则我今日恐怕连娘家都没有了。”说罢又是轻叹一声。 “原来如此。”徐慕青释然地点点头,怪不得两日前在厅堂之上,小娘一反常态对姐姐的态度急转直下,原来是心中一直记者大殿下的恩典。 “大殿下对水家恩重如山。我又岂能忘记,又岂能作壁上观?”只听水冰蓝淡然说道。 作者注:钱塘唐代前称作钱唐 第八章 慕灵流产(一) 神龙殿上格外肃静,御案前的尹明轩正襟危坐,一脸冷酷无情,徐天琪和崔季常侍立两旁。大殿中央,袁俊熙半跪行礼,再无其他人等。 尹明轩冷冷瞥了垂首行礼的袁俊熙一眼,抬手合上奏折,下令他平身说话,“袁卿家,本王本该体恤你丧父新痛,让你安心在家中为袁大人戴孝守丧、料理后事的。只是,你去索图谈判的事情,实在差强人意。” “臣有失朝廷重托。”袁俊熙拱手一拜,尹明轩对此次谈判结果并不满意,他早就听说了。 “前几日崔大人参了你一本,指责你有办事不利之嫌。本王也觉得许给索图的聘礼太过丰厚,你不会怪崔大人吧。”尹明轩直截了当地说道,接着呵呵一笑。 “臣岂敢。”袁俊熙低着头冷冷挤出几个字来,两手暗自握成拳头,末了抬头瞥了崔季常一眼,“崔大人参的有理。” “当然,本王也知道其中原委,你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只怪索图人太贪婪蛮横。”尹明轩话锋一转,站起身走到袁俊熙跟前,“只是,慕容茹茹一定要当皇后这个条件太苛刻,皇帝、皇后之位历来都是上承天命、下顺民心,慕容茹茹要当皇后,绝非儿戏。” “臣也是这样跟慕容羽说的,可慕容羽说,慕容茹茹若不能晋封皇后,那也不必加封其他封号,有一天,他会亲自带兵把公主接回索图去。”袁俊熙拱手说道,将慕容羽威胁他的话复述给尹明轩。 尹明轩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冷冷地轻笑起来,两旁的崔季常和徐天琪也都跟着呵呵笑起来。东安、索图交战多次,互有胜败,论实力不相上下,他尹明轩才不怕慕容羽的威胁! “好了,袁卿家,慕容茹茹入朝至少也得等入春以后了,本王暂赐你三个月假期,回家好好给你父亲守孝去吧。至于你父亲的爵位,本王会考虑由你来袭承。”尹明轩收敛笑容说道。 “谢殿下,臣告退!”袁俊熙只能边拜谢边离开,心里明白自己是被尹明轩以守孝为借口,暂时支离了朝堂,可只能无奈地领命离去。 “殿下,殿下。不好了!”袁俊熙刚刚离开神龙殿,木公公便神情慌张地一路小跑进来。 “何事?”尹明轩双眉不禁皱起,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讨厌这种突如其来的不能掌控于胸的感觉。 气喘吁吁的木公公定了定神,凑上前在尹明轩耳畔轻语了一阵,只见尹明轩的脸色立刻由泰然自若变作苍白失色,“立刻回西苑!”说着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木公公,出什么事了?”一旁的徐天琪连忙小声询问道。紧跟着向外走去的木公公百忙中回过头来小声说了一句,“您姐姐,王妃娘娘她怕是流产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跟着尹明轩小跑而去。 徐天琪震惊中有几分慌乱,心中又是担心又是不安,脚下的步子也随即快了几分。崔季常皱起花白老眉,心中泛起重重疑问,打算跟上去看个究竟。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西苑时,只见院子里已经侯满了下人,王府的婢女小厮、宫中的御医稳婆,各宫的侍从跟班都在西苑扎了堆,尹明轩被眼前的阵仗着实一惊,感觉到事态的严重,穿过重重人群,顾不得旁人的行礼问安,径直冲向徐慕灵的厢房。 一进厢房,只见床榻的上的徐慕灵已经奄奄一息,双目微微闭着,脸色苍白如灰,嘴唇干裂无色,额头滚着颗颗冷汗,耳鬓的刘海已经被汗水打湿成一绺一绺,原本隆起的小腹已经变作平坦。旁边坐着比比皆是一脸愁容的皇后和其他后宫女眷,一听到消息就入宫来的徐慕青则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徐慕灵的手不停地小声啜泣着。整个房间里好一副愁云惨淡的景象! 第九章 慕灵流产(二) 众妃嫔女眷见王爷回府,便陆续起身告退,皇后李之仪叹了口气,将木公公叫到身边,“这事来的太突然了,哀家暂且吩咐你们中常侍彻查此事。” “遵旨!”木公公立刻领旨。 “轩儿。别太难过了,倘若需要什么药材、补品,尽管开口。”尹明轩没有答话,只是略微点点头,李之仪无奈地抿起嘴,随即又转过身,拉起徐慕青的手,“这段时间青儿就留下来吧,好好照顾你姐姐,哀家就把照顾灵儿的重任交给你了。” “放心吧,皇后娘娘!”徐慕青点点头,目送皇后离开。 待李之仪走远,一直沉默不语的尹明轩连忙上前,一把将徐慕灵抱在怀中,“灵儿!灵儿!”边大声地叫喊着,边摇晃着徐慕灵的肩膀。 “别这样!姐姐现在动不得!”徐慕青连忙劝阻。 “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尹明轩看了徐慕青一眼,停止试图晃醒徐慕灵,没好气地大声质问一旁的婢女。 “娘娘的饮食起居还是照往常一样,只是后来突然说肚子不舒服,奴婢们连忙去请御医,结果御医还没到,就。。。。。。”婢女战战兢兢,边小声哆嗦说着边哭泣起来。 “就怎么样了?!说!”尹明轩大声喊道,歇斯底里的声音几乎能震破人的耳膜。 “后来,御医赶到时,娘娘已经流了许多血,稳婆帮娘娘把胎儿催生下来后,娘娘就昏过去了,呜呜呜。。。”婢女已经完全瘫坐在地上,害怕的抽泣起来。 “孩子什么样?”尹明轩突然变作轻淡的口吻中包含着好奇和悲伤,似是喃喃自语。 婢女口齿含混不清,混杂着浓重的哭泣的声音,徐慕青只好代替她回答。 “是个男孩,五官很漂亮。皇后娘娘已经下令厚葬了。”徐慕青接过话头,默默说道,希望尹明轩能从话中得到安慰。 “滚!”尹明轩指着地上的婢女怒声呵斥,婢女连忙爬起身边哭边跑出房间。 “灵儿!灵儿!都是我不好,是本王没有好好照顾你。”尹明轩将怀中的徐慕灵抱的更紧了,额头抵上徐慕灵的脸侧,声音似是哭泣似是哀叹,满是追悔与伤怀。 一旁的徐慕青暗自轻叹口气,心中随即升起阵阵疑云。姐姐一直好端端的,怎会凭空流产,况且她不是一直都在喝保胎药的么。 能够造成自然流产的原因不外乎有三,一是营养不良,二是使用药物不当,三是心情不好。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第二、第三种情况的可能性倒是极大。 御医说姐姐流产是大出血导致,但是导致大出血的原因却又不得其详。 徐慕青叹了口气,大脑越想越乱,于是打算先出去走走,“殿下,青儿出去了。”见到尹明轩没有应声,依旧沉浸在巨痛中,徐慕青便悄悄退出屋来。 刚刚走到院中,便见到久候多时的徐天琪和崔季常。 “大哥!崔大人!”徐慕青轻唤着连忙上前。 第十章 慕灵流产(三) “青儿,姐姐情况怎么样?”徐天琪担心地问道。 徐慕青轻叹了口气,摇摇头,示意他情况不妙。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徐天琪也叹道。 “御医说姐姐突然发生了大出血。”徐慕青说道。 “大出血?!”徐天琪和崔季常不由自主地重复道。 “崔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异常之处?”徐慕青见到崔季常表情诧异,于是连忙问道,崔季常是杏林高手,医术与宫中的御医比起来有余而无不足,对此他一定另有高见。 “是啊,崔大人有什么高见么?”徐天琪催促道。 崔季常微微抿抿嘴角,轻轻捋了捋花白胡须,“孕妇大出血的原因如果不是来自外界,那应该是服用了活血化瘀的药物,而且剂量一定不少,否则不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 徐慕青和徐天琪不禁再次面面相觑,眼神惊恐万分。 “爹爹!”此时,从院子一旁的回廊上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叫声,远远望去是崔照容的身影,“徐姑娘,徐大人。” “容儿!”崔季常见到朝思夜想的女儿,立刻喜笑颜开。 “崔娘娘!”徐慕青和徐天琪连忙颦首行礼。 “哎呀。有一阵子没见到青儿姑娘了,徐伯伯还好么?”崔照容似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披着出门时穿的披风,见到徐慕青后,脸上立刻绽放出亲切的笑容,还没等徐慕青回过神来,随即话锋又一转,脸色突然哭丧起来,“本来是去鸡鸣寺为姐姐祈福的,走到半路就听到姐姐流产的消息,怎么会这样?姐姐现在怎么样?一定很伤心难过吧?”说着抬起手中的帕子在眼角边轻拭了两下。 “有劳娘娘惦念。姐姐正在休息。”徐慕青垂下双目,淡然说道。 “哦。既然姐姐在休息,那容儿也不便此刻就去打扰。过些时辰再去看她好了。”崔照容向徐慕灵的厢房处扫了两眼缓缓说道,“爹爹也在,正巧女儿有些话要跟爹爹说。青儿姑娘、徐大人,恕本宫不能奉陪了。” 徐慕青和徐天琪听罢垂首行礼,目送崔氏父女二人向崔照容的厢房走去。 “时间不早了,大哥也该回去了。姐姐就交给青儿好好照顾了。”徐天琪说着向府院门口走去。 “爹爹若是问起,就说我进宫陪姐姐住几日,千万别告诉他姐姐流产的事情。”徐慕青连忙嘱咐道。 “唉!真不知道你们还要瞒爹爹多少事,还要瞒爹爹多久!”徐天琪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 “希望他永远不要知道这些伤心事才好。”徐慕青双目似有所思,轻声说道,“对了大哥,青儿觉得姐姐流产这件事有些蹊跷。姐姐怎么会服用活血化瘀的药物呢,而且还不是偶然一次半次,是大剂量的服用。而且姐姐不是一直都在服用安胎药的么?”徐慕青突然想到什么,一手连忙拉住即将离去的徐天琪,两人双双停在西苑府门口。 徐天琪深表赞同地点点头,一双俊眉紧紧蹙起,心下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双目与徐慕青的双目交汇在一起,两人眼神有所会意,似是心有灵犀地想到了一处。 “一定是安胎药被动了手脚!”两人不约而同地小声说道。“姐姐一直与人无冤无仇,又善待下人,谁会暗地里害她呢?”徐天琪随即不解地自言自语。 “嘘!”徐慕青连忙将手指抵在唇前,看了看四周,将徐天琪拽到一旁的围墙下,“皇后娘娘将此事交给了中常侍,你平时多留意下木公公那里,至于西苑府就交给我吧。” “一有消息就通知大哥,青儿你可要小心啊。”徐天琪不安地握住妹妹的胳膊。 “放心吧大哥,天不早了,你该回府了。”徐慕青微微一抿嘴说道。 第十一章 心灰意冷 晨曦终于再次降临,冬日的暖阳在严寒的映衬下显得那么和煦。 徐慕灵微微张开紧闭的双眼,感到下肢传来隐隐的阵痛,抬手轻轻抚上平坦的小腹,残酷的事实让她心痛欲碎:已经六个月大的宝宝没了,她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这种想法如同一把匕首,一寸寸地剜割着徐慕灵的心,痛得沁入血液和骨髓,痛到让她无法呼吸,她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一想到此,就使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喉咙里突然像堵了块棉花,急促地喘息着,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不停地沿着眼角淌下,心痛已经盖过了身痛,痛到感觉已经木然,痛到大脑没有了思想。 “灵儿?!”原本俯在床边打瞌睡的尹明轩被徐慕灵微弱的喘息声惊醒,连忙起身探望,“灵儿,你终于醒了!灵儿你怎么哭了?”先是惊喜,后又不安的问道。 “殿下,臣妾对不起你,更对不起那个孩子!”徐慕灵的抽泣变作嚎啕,哭声如同撕心裂肺一般,让人不忍再听。 “好了,灵儿!这不能怪你。不哭了。”尹明轩将徐慕灵轻轻揽在怀中,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慰她,随即向门口大声叫道,“来人啊!王妃醒过来了!” 不一会,徐慕青端着一盆洗脸水款款走入,见到徐慕灵醒来,惊喜地说道,“姐姐!你醒了!来,先擦擦脸吧。”说着拧干帕子打算给慕灵擦脸。 “青儿!”徐慕灵一把握住慕青的手,再次失声痛哭。 “姐姐,别难过了。”徐慕青叹了口气,小声劝道,“下人们备了早膳,姐姐吃点吧,身子要紧。” “是啊,灵儿,吃点东西吧。”尹明轩也劝道,“传膳!”随即不由分说地向门口大声喊道。 “殿下!”徐慕灵欲要阻止,无奈望着脸上写满不可抗拒的尹明轩微微摇了摇头,“臣妾有青儿照顾就好了,殿下该去临朝了。” “是啊,姐姐有我照顾就行了。”徐慕青点点头,坐到床边,说着抬起手中的帕子,轻拭着慕灵的脸颊。 尹明轩略一思量,点点头,“也好,青儿多劝劝你姐姐,就有劳你好好照顾她了。”说着抬起身,向外走去。 “放心吧。”徐慕青点头说道,目送尹明轩离开。 “青儿!都是我不好,是我没能保护好宝宝。”尹明轩离开后,徐慕灵又换作一脸悔痛之色。 “姐姐,别难过了。”徐慕青帮徐慕灵半坐起身,握住她的手轻劝,“只能说这孩子和你没有缘分。以后你还会有许许多多孩子的。” 徐慕灵听了妹妹的话,情绪稍稍平稳下来,双目微微闭上,仰起头轻轻摇了摇,“你不明白,也许。。。” “娘娘,早膳来了!”婢女从门外翩翩而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琳琅满目的食物。 “姐姐,先吃点东西吧,都是照御医的吩咐做的,能帮你调养身子。”徐慕青没有理会徐慕灵只说了一半的话。 “不。撤了吧。本宫不想吃。”徐慕灵冷冷地瞥了眼托盘,淡淡说道。 “这。。。”婢女的笑容僵在脸上,双眼探寻地扫视着徐慕青。 “姐姐,真的一口都不要吃么?”徐慕青小心地问道,感觉姐姐第一次态度如此冰冷。 “不。”斩钉截铁的拒绝中包含着无比冷酷的倔强。 徐慕青惊讶地望着性情似乎有变的姐姐,略微愣了一愣,接着冲婢女挥挥手,婢女知趣地退下了。这还是王妃娘娘第一次透露如此让人望而生畏的样子。 第十二章 蛛丝马迹 时间飞快地过了两天,在徐慕青的精心照料下,徐慕灵的身体总算有所恢复,已经可以下地稍作走动了。 刚刚服侍慕灵起床洗漱,慕青来到厨房,打算看看一早炖上的燕窝粥是否好了。 “青儿小姐!”慕灵的婢女随后走入厨房行礼问安。 徐慕青冲她笑了笑,转身小心翼翼地搅搅着炖盅里的燕窝。 “娘娘真有福气!所有人都对她这么好!”婢女说着端起早膳,“有皇后娘娘和二殿下宠爱,后来容娘娘天天亲自下厨为她煎保胎药,现在又被青儿小姐照顾得无微不至。”婢女笑嘻嘻地说罢打算离开。 “你说什么?一直是侧妃娘娘为我姐姐煎药?”徐慕青惊讶地转过身连忙问道。 “是啊,青儿小姐怎么了?”婢女疑惑地眨眨眼睛。 “哦,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侧妃娘娘会对姐姐这么好。你忙去吧。”徐慕青连忙恢复淡淡的笑容,目送她离开厨房。 一阵思索,徐慕青突然想起火上的燕窝粥,手忙脚乱地将沸腾的炖盅端下锅来。 “恩,好香啊。”清脆甜美的声音传来,徐慕青转过身,见到一脸欢笑走进厨房的崔照容。 “崔娘娘。”徐慕青微微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青儿姐姐,私下里叫我容儿就好了。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不是么?”甜美灿烂的笑容,熠熠双眸中闪烁着聪慧之光。 “以前是以前,现在青儿怎敢坏了宫里的规矩。”徐慕青淡淡微笑,微微颦首。 “姐姐这样说,就是不给容儿面子了。容儿是独生女,没有体味过手足之乐,所幸入宫后遇到了灵儿姐姐,容儿真是感谢上苍,容儿视灵儿姐姐如同亲姐姐一般,所以自然也该叫你一声姐姐,青儿姐姐千万不要让容儿失望啊。”崔照容脸上挂着楚楚可怜的哀求之色,眸中配合得范上潮雾,仿佛徐慕青再拒绝,眼泪便能掉下来。 徐慕青就是再傻再痴也能看出崔照容是在作秀,虽然这出戏演的情真意切,不知道的也许真以为她是真心实意呢。 徐慕青呵呵一笑,端起盅行礼告退,“燕窝粥要凉了,青儿暂且告退了。”说罢,不由分说地笑着离开了。 “哎,你。。。”崔照容扬起手,原本情意绵绵的眼神被诧异和不知所措代替,接着气得一跺脚,冲远去的背影狠狠地“哼”了一声。“咦,难道她知道什么了?”随即面露疑色,不安地自言自语。 回到慕灵房中的慕青见到姐姐下床来,将燕窝放在桌上,连忙上前搀扶,“姐姐小心点,怎么下地来了?” “姐姐再不下来走走,恐怕连路都不会走了。”徐慕灵冲妹妹微微一笑,坐到桌旁。 “姐姐言重了。来,青儿亲手给姐姐炖了燕窝粥,尝尝看。”徐慕青笑着拿起汤匙,先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然后递到慕灵口边。 徐慕灵一直笑而不语地望着妹妹,将递过来的一匙燕窝粥全部饮下。 “味道如何?”徐慕青紧张地询问着,想想做好之后,自己竟忘了先试试滋味。 徐慕灵神秘的一笑,轻叹了口气,自知厨艺有限的徐慕青立刻一脸失落,“不好吃,是吧?” “不是啊。”见到青儿垂头丧气的样子,徐慕灵呵呵一笑,“姐姐是在感叹,以后娶我们青儿的人可有口福了,能吃到如此美味的燕窝粥呢。” “姐姐!”徐慕青娇嗔地唤了一声,双颊立刻红彤彤的,“你又拿青儿说笑了,人家好心好意给你炖燕窝吃,你就这样戏弄人家。燕窝不要给你吃了!”说罢,佯装生气地要将盅端走。 “哎,是姐姐不好。”徐慕灵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姐姐给青儿赔不是,为表诚意,燕窝都吃掉,怎么样?” “恩。这还差不多。”徐慕青转过身子,仰头故作一个白眼。 “娘娘,徐天琪在外面要看望您。”婢女突然走进来禀告。 “先带他到厅堂,本宫随后就来。”徐慕灵说道。 妆容收拾妥当后,姐妹二人来到厅堂,徐天琪早已侯在堂上,兄妹三人说了会话,徐天琪便起身告退,临行前转身看了徐慕青一眼。 “哦,姐姐也累了,先回房歇着吧,青儿去送大哥就好了。”徐慕青对徐天琪给自己的暗示自然心领神会。 “好。天琪,家里就有劳你好好照顾了。”徐慕灵叮嘱了两句,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大哥,我们去外面说。”徐慕青轻声说道,徐天琪点点头,跟她一起向大门走去。 并未离去,躲在墙后的徐慕灵悄悄闪出身,支走了婢女,也跟随者两人向外走去。 “有什么线索么?”两人一走到西苑府门口,徐慕青迫不及待的问道。 “木公公彻查了大姐的饮食起居,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于是木公公又从尚药局着手,特别留意那些能导致滑胎药物支出。结果,西苑府上个月曾从尚药局支走了大量的红花。”徐天琪细细道来。 “红花!这可是孕妇忌用的。谁支走的?”徐慕青不禁追问。 “侧妃娘娘。”徐天琪说道。 徐慕青冷笑了一声,“果然不出所料。今天我也意外得到一个消息,姐姐的保胎药一直都是崔照容亲手煎制的。看来,姐姐流产就是拜她所赐了。” “可是,除非她亲口承认,不然我们还是无凭无据。”徐天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 “这个好办。我会让她自己露出马脚的。”徐慕青略一思量,自信的笑道。 注释:红花,中草药的一种,活血通径、散瘀止痛,孕妇忌用。 第十三章 请君入瓮(一) 徐慕青搀扶着徐慕灵刚刚走到院中,正巧遇到游廊上行走的崔照容。 “两位姐姐!”崔照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走上前来,“妹妹这要去给灵儿姐姐问安呢,没想到在这遇上了,两位姐姐这是要去哪呀?” 徐慕灵对崔照容一直心存芥蒂,于是抿抿嘴没有答话,徐慕灵望了青儿一眼,面露微笑,接过话头,“多谢容儿惦念,本宫今天感觉好多了,所以想去玉液湖走走。” “是吗?!”崔照容一听立刻来了兴致,“太好了,妹妹正巧无事可做,不如让妹妹陪伴两位姐姐一同前往吧。” 徐慕青一听,心里的火就不打一处来,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刚要反唇相讥几句,突然感觉自己搀扶着徐慕灵的胳膊被慕灵暗中捏了一下,于是勉强压下火气,闭上微启的双唇。 “好啊。容儿妹妹若是有空,那就一起来吧。”徐慕灵露出微笑点点头。于是三位女子带着五六个婢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西苑广陵王府,向南边的玉液湖走去。 冬天的玉液湖另有一番景色,仿佛一块晶莹透明的祖母绿镶嵌在四周的岛屿之中,湖水泛着清辉,在微风下皱起层层波澜。 婢女们摆好一桌果馔后便恭敬地立于一旁候着。“容儿,青儿,过来,陪姐姐坐坐。”徐慕灵先坐下来,说着微笑招呼两旁的崔照容和徐慕青。 “那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崔照容高高兴兴地坐到徐慕灵的右手边,徐慕青怨愤地瞥了她一眼,轻嗤了一声,被徐慕灵强拉到左手边坐下。 “今天天气真好,难得的大晴天。”徐慕灵抬头望着半空中说道,接着话锋突然一转,面露悲戚之色,“不知道宝宝在那个世界还好么。”说着一手掩住脸颊,似是在轻拭泪水。 “姐姐!”徐慕青轻唤了一声,皱起双眉。 “哦,姐姐。。。今天。。。难得。。。这么好的天气,我们不妨说点高兴的吧。”崔照容见势不妙,强颜劝道,说着拿起一只橙,“来,妹妹给灵儿姐姐剥个橙子吧。” 徐慕青刚要张口说话,却发现迎面走来一队人马,定睛一看原来是二殿下尹明轩带着侍卫随从一行人正向这边走来。 徐慕灵和崔照容随即也见到向这边走来的尹明轩,三人连忙站起身,福身施礼问安。 “平身,灵儿,今天感觉怎么样?”尹明轩冲三人说道,然后特别询问徐慕灵的情况。 “承蒙殿下厚爱,灵儿感觉好多了,所以今天出来走走,特别是容妹妹,舍弃休息时间陪臣妾出来,刚刚还要给臣妾剥橙子吃呢。”徐慕灵说着亲切地挽起崔照容的手。 “好。容儿乖巧懂事,真是难得。回去本王一定要重重赏赐。”尹明轩赞赏地点点头,坐下身。 这回换做徐慕灵和崔照容分别坐在尹明轩的左右两侧,徐慕青听了刚才的那番对话更是气愤难耐,索性转身到一旁欣赏水景去了,在岸边徘徊了一会,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想想那个崔照容两面三刀的嘴脸真是让人受够了,那尹明轩也好不到哪去,一副黑白不分的样子。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坐会,倒落得个耳根子清静,心中想着,手中拿起小石子向湖中狠狠掷去。 可是不一会,就觉察出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已然立着正望着自己、一脸深沉之色的尹明轩。 徐慕青只得恹恹地站起身,没好气地福身行礼说道,“不知殿下前来,民女给殿下问安。” “青儿,怎么一个人在这发呆,怎么不过去一起坐?”尹明轩眼中露出疑惑。 徐慕青瞥了眼远处石案旁正有说有笑的徐慕灵和崔照容,扬眉反问,“殿下怎么不和爱妻爱妾呆在一起,反倒跑到岸边来寻青儿?” 尹明轩嘴角冷冷一勾,露出一丝坏笑,“青儿吃醋了?” “想得美!玩笑开过头了,小心被姐姐听到。”徐慕青没好气地瞪了尹明轩一眼,脸颊红了红。 “哦。青儿,一定是有什么心事吧。”尹明轩缓缓踱了两步,转过身探向徐慕青的双目,“那个袁俊熙欺负你了?用不用本王替你出头?” “别瞎说!我和袁大哥好得很。不用你操心。”徐慕青傲然一扬眉,“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不妨告诉你好了。”接着神秘地小声问道,“知道姐姐的孩子是谁害死的么?” 尹明轩浑身一愣,双目微瞪,严肃地追问,“你知道谁害死了宝宝?谁?快告诉本王,本王一定活剐了他!” 徐慕青看好戏般地瞥向尹明轩,用下巴微微一指,“就那边那位容娘娘,殿下的爱妾呀。” 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二) “胡说!”尹明轩不等徐慕青说完就立刻大声斥责,突然而来的喊声把徐慕青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尹明轩也自觉有些失态,连忙整理精神,两个人四目相视,彼此望着对方的眸子,从眼神之中自有一番较量。 过了一会,慕青自信从容的眼神终于使尹明轩收回双眼,转过身刻意压制着嗓音,“本王还不相信,容儿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殿下的意思是青儿在故意诬陷容妃了?青儿和她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做?”徐慕青款款而谈,心想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尹明轩又不是崔照容肚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同样,若不是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谁又会想的到宇文辉是受你主使刺杀大殿下呢。想到此,嘴角边不禁泛起一丝讥讽的冷笑,这尹明轩和崔照容还真是表里不一的绝配。 “凡事都讲证据,证据呢?”尹明轩被徐慕青意味深长的冷笑激怒了,他倒要看看她该如何收场。 “据木公公调查,上个月容妃从尚药局支走了大量的红花。姐姐的婢女又无意中说起,保胎药一直都是容妃亲手给姐姐熬制,所以容妃极有可能在保胎药上做了手脚,添加了红花,使得姐姐流产。”徐慕青神态沉稳地说道。 “你自己也说是极有可能,单凭这些,也不能咬定是容儿做的。”尹明轩冷笑着反驳道,心中更加觉得徐慕青有趣了。 “我猜到你会这么说。”徐慕青轻轻抿嘴一笑,倾国倾城中带着自信慧黠,还没等尹明轩回过神来,只见她向一旁的树干一歪,小臂正撞在树干上,原本雪白如玉的肌肤立刻淤青了一大片。 “你跟我来。”徐慕青说罢,转身向石案走去。尹明轩心下立刻明白了徐慕青的用意,不禁对徐慕青再次另眼相看。 “哎呀。刚才青儿在岸边散步,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了,胳膊被摔得又红又肿。好疼啊,姐姐,你瞧!”徐慕青快步来到徐慕灵面前哭丧着脸诉苦,徐慕灵立刻心疼地查看伤情。 “是啊。这一跤摔得够严重的。好大的一片淤青!”徐慕灵也点头应和。 “不如请御医来瞧瞧吧。”崔照容看着那片淤青插话。 “妹妹忘了,青儿不是宫中之人,请不得御医的。”徐慕灵嗔怪了一句,“不如弄点活血化瘀的药来,自己处理罢,反正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似是无心说道,却正中徐慕青下怀。 徐慕青恍惚地望了姐姐一眼,心想她怎么这么配合自己的苦肉计,难道姐姐看出了什么门道,故意这样说的? “是啊,姐姐一直有孕在身,对此类药有忌讳;容儿,你那里可有什么活血化瘀的药啊?”经徐慕灵一引,徐慕青的话水到渠成,两人言语和表情那么自然轻松,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倒是崔照容,脸色突然变得异常苍白,口中支支吾吾,两眼六神无主,“没有,没有!我那。。。哪有。” “真的?妹妹平时都不预备些活血化瘀的药么?”徐慕灵惊讶地问道。 “哦,有一些。”崔照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随即改口。 “到底是有没有啊?”徐慕灵的微笑还是那么和蔼可亲,口吻不紧不慢地追问。 “容儿只能找找看。”崔照容低下头小声说道。 “好!那即可回府!”尹明轩一声令下,一行人立刻向王府行去。崔照容的近身丫鬟则见势不妙偷偷向崔季常办公的中书省跑去。 一回到广陵王府,几个人径直去了崔照容的厢房。 “殿下?姐姐?”崔照容用哀求的眼神看看尹明轩又看看徐慕灵,迟迟不肯上前寻找。 徐慕灵神色深沉地瞥了她一眼,暗暗吸了口气,随即抬起头再次露出微笑,“对啊,怎么能让容儿妹妹亲自动手,东西都是婢女收拾,她哪会晓得药放在哪。” 尹明轩听了点点头,于是对一旁的婢女喝到,“把你家主子放药的柜子打开。” 婢女惊恐地望了尹明轩等人一眼,接着用探寻的双眼偷偷望向崔照容。崔照容此刻脸上已经换做一副绝望之情,只是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婢女只能双手哆哆嗦嗦的用钥匙将药柜打开,只见里面大包小包地塞满了药材。 “把红花找出来!”尹明轩接着冷冷命令道。 婢女一听便幡然明了,双手颤危危地捧出一大包红花出来。 “这么一大包红花,居然支支吾吾,你到底用它干什么了?!”尹明轩一见到证物气就不打一处来。 “臣妾什么都没有做!”崔照容被吓得哭起来。 “什么都没做!你支支吾吾不肯承认自己有红花,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因为姐姐流产就是被你害的,是你在保胎药中加了红花!”一直冷眼旁观的徐慕青气愤地揭露道。 崔照容惊恐地望望徐慕青,求救般地望向尹明轩,只见他一脸绝情,崔照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殿下!老臣有事要奏!”正在这时,只听从院中传来崔季常的高声叫喊,接着只见他怀中捧着一个狭长的匣子兴冲冲地走进屋来。 第十五章 借花献佛 “崔季常,你怎么来了?你来的正好!”尹明轩烦躁地在屋中踱来踱去,对跪在地上问安的崔季常劈头盖脸地怒吼,“让你的宝贝女儿告诉你她都干了什么!” 崔照容一见到爹爹赶到,仿佛见到救星一般,连忙抽泣着往崔季常怀中钻去。 “看见这些东西了吧?”尹明轩气得将一大包红花打翻在父女二人面前。 “这是。。。红花?”崔季常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轻声说道。 “本王差点忘了,崔大人精通医术,怎么会不知道这是红花呢!那你告诉本王,红花有何功效?”尹明轩气愤地嘲弄道。 “爹,不要。。。”崔照容小声地摇着头,眼泪直流。 “哦。红花嘛,活血化瘀。”崔季常一手抚慰着女儿,依旧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你的宝贝女儿就是用这个害死了本王的孩子!”尹明轩气得一甩袖,背对着父女二人。 “殿下,小女近来月事不调,所以老夫让她去尚药局支些红花来疏通血脉,这和王妃娘娘流产有何关系啊?”崔季常一脸无辜地辩解。 “不好了,不好了,杏儿上吊了!”一个婢女惊慌失措地突然跑进屋来,手中拿着一张信笺。 “什么大不了的,谁是杏儿?为什么想不开?”尹明轩暂时将注意力转到婢女身上。 “回禀殿下,杏儿是臣妾的丫鬟,是从崔府带过来的。”崔照容惊讶之余连忙解释,接着望向缄默不语的父亲。 “杏儿上吊前,留了一封信。”婢女说着将信递给尹明轩。 尹明轩接过信,默默读了,无奈地吁了口气,愤怒怨恨的双目掠过地上的父女两,眼神中的怒火明显在刻意压制着,渐渐被无奈所代替,“原来,是这个杏儿偷了红花背地里下药的。你们父女二人起身吧。”态度也缓和许多。 徐慕青刚要争论,尹明轩将信递给了她,接过信一口气读完,心中不禁又气愤又无可奈何,信上大致说,这个叫杏儿的婢女因为受了慕灵的责罚所以一直记恨在心,偷了崔照容的红花下到保胎药中,却没想到产生如此恶果,害怕和悔恨之余唯有以死谢罪。 “老夫今日还带了样宝贝来,一支百年长白山红参,老夫当初为了得到它可谓费尽心思,现在娘娘不幸流产,老夫愿意送给娘娘调养身体。”崔季常说着双手奉上匣子。 “崔大人,这是你的心爱之物,本宫不能夺人之美。”徐慕灵似是已经猜到了事情会是如此,丝毫没有感到惊讶,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娘娘不肯赏脸,老夫就用火烧了这参。”崔季常急切说道。 “灵儿,既然崔大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收下吧。况且,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幕后真凶杏儿也畏罪自尽,今后一家人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尹明轩缓缓说道。 徐慕灵的眸子散发出幽怨的神色,抬起头短短地注视了尹明轩一会,连忙收敛颦首,杏儿不过是替罪羊罢了,在场的人谁不心知肚明,只能说尹明轩两害相较取其轻,赏给崔季常一个天大的面子。是了,崔季常是他的心腹,他将来要想坐稳江山,还要倚重他的聪明才智,而自己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也并非只有自己才能带给他子嗣。想到此,徐慕灵微微苦笑了一下,抬抬手示意徐慕青替她接下那匣子,自己则转身离开了。 “姐姐!”气愤不已的徐慕青接过匣子,也追随姐姐而去。 崔照容依依不舍地将爹爹送到王府门口,长长地舒了口气,“幸亏爹爹及时赶到,不然容儿必死无疑。” “你呀!干吗做出这样的蠢事来?气死爹爹了!”崔季常苦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女儿气不过那徐慕灵太得宠了嘛。只想搞个恶作剧罢了,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崔照容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道。 “你也不想想,争宠也不该用这么笨的手段啊!若不是杏儿及时通知我,并且以死护你,恐怕今日难逃一死!”崔季常狠狠地说道。 “女儿知错了。爹爹别再生气了嘛。”崔照容小声地撒娇。 “容儿啊。其实爹爹何尝想让你入宫!在爹爹心中,你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小女孩。唉!就怪爹爹一直拿不定主意,误了你的婚事,害你进了宫。”崔季常说着轻轻抚上女儿的发辫,疼爱地说道。 “爹爹别这么说,女儿其实很庆幸入了宫呢。只要能和二殿下在一起,容儿就觉得是天大的幸福。”崔照容说着娇羞地垂下头。 “只可惜他不是个普通人,而且那徐氏姐妹也不是一般人物。容儿,今后无论如何要小心行事,爹爹不可能总能在紧要关头救下你。”崔季常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了爹爹。”崔照容点点头,笑着答应。 第十六章 长门怨曲(一) 尹明轩缓缓迈进徐慕灵的房间,只见徐慕灵正坐在床上小声抽泣着,徐慕青坐在她身侧小声劝着。 “你还有脸来这?出去,出去!”徐慕青转头一看是尹明轩走进来,站起身不由分说的将尹明轩向门外推去,无奈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竟如何也撼不动那如墙般结实的身体。 “青儿!越发没规矩了,还不快给殿下赔礼。”徐慕灵忘记了抽泣,惊讶地责怪。 徐慕青小嘴一撇,一副英雄何所畏惧的样子,将头偏向一侧,不肯认错。尹明轩颜面大扫地顾左右而言他,“本王有话跟你姐姐说,青儿先出去。” “哼!”徐慕青料到他会这么说,从他身侧经过时冷冷嗤了一声。 “青儿这丫头!越发不懂事了,惹殿下生气,请殿下念其尚幼不要一般见识。”徐慕灵站起身望着远去的妹妹叹道。 “本王没生气。本王倒觉得你这妹妹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尹明轩微微一笑。 “哦?”徐慕灵来回扫视着尹明轩流转的眼神,感觉出一丝异样。 “青儿和你截然不同,但让本王念念不忘的是灵儿的温柔体贴和贤良淑德。”尹明轩说着拉住徐慕灵的双手,将她环在身前。 徐慕灵从头顶感觉到有灼热的眼神射来,只是颦首垂下双眸,“臣妾有罪,罪在没有保护好殿下的子嗣。”淡然的言语中透露着丝丝哀怨。 “这怎么能怪灵儿呢。都怪那个杏儿,不过一命抵一命,这口气也该消了。”尹明轩装腔作势地皱皱眉头,抬高了嗓音,接着换做轻言轻语的试探。 “殿下不必顾及灵儿的感觉。”徐慕灵轻轻摇摇头,“灵儿没有恨,只有哀。灵儿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对于母亲来说,孩子是最重要的。没了孩子,母亲也没了意义。” 尹明轩疑惑不解地望着一脸惆怅失落的徐慕灵,也许灵儿的心情也只有为娘的能够理解,“你怪本王么?”不禁轻轻问道,双手力道不禁加大。 徐慕灵抬起头望向尹明轩的脸颊,双目渐渐模糊了,突然忆起年幼的自己与他在宫中初遇时的情景,那个怯懦而沉默的、不得宠的、似是被所有人都遗忘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二殿下,只有她肯伸出手邀他一起荡秋千。 后来,新婚之夜时才知晓当朝二皇子竟然是与自己玩的不亦乐乎的男孩。原来是他苦苦哀求了父皇和母皇,求他们下旨将她指给了他。 “本王要照顾你一辈子,只有你真的对本王好。”一句貌似无心之语,让她小小的心房从此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只为他而跳动。几年下来,这纯真的感情却被时间渐渐侵蚀的千疮百孔。 亦或是自己一直以来太傻了,竟相信帝王的许诺! 眼睫重重地闭上,两行泪水缓缓落下,“臣妾累了,殿下请回吧。”转过头不让尹明轩再看自己的脸。徐慕灵觉得心力憔悴,不禁自问,为何她活的如此辛苦? “唉!”只听尹明轩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松了手,悄悄退出屋去。 徐慕灵望着那道背影,黯然神伤,泪水悄悄留下,两个人之间什么时候起竟然有了那么深的隔阂,竟然连心里话都不能坦然相对。或许,自己和他都回不到当初时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不知不觉拿起笔,笔落之处,是娟秀的行书:“自从分别后,每日双泪流。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第十七章 长门怨曲(二) 正在神龙殿后面的书房里看奏折的尹明轩突然听到大殿门口传来女子的吵闹声,不禁侧耳倾听。 “我要见殿下!”是徐慕青的声音。 “不行,殿下此时正在办理公务,外人一律不得打扰。”木公公为难的回绝。 “门口什么人,胆敢惊扰本王理政。”尹明轩在殿内不满地高声问道。 “青儿有要事求见殿下。”徐慕青连忙大声答道,心中却暗暗哼了一声明知故问。 “进来。”尹明轩说着踱到大殿中央,“到底是何事逼得青儿擅闯神龙殿?” 徐慕青得胜般地冲木公公吐吐舌头,来到尹明轩身边,脸上换做焦急的神色,“姐姐不见了,从早晨到现在一直不在府中。桌子上只留下这个。”说着将手中的信笺递给尹明轩。 尹明轩神色疑惑地接过来,只见纸上写着:自从分别后,每日双泪流。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是《长门怨》(注1),原来灵儿还是怪本王的。”喃喃说着,心中顿感不安起来,迅速地踏出神龙殿。 后宫妃嫔不能随意进出宫门,可是偌大的皇宫中,灵儿会去哪里?她能躲到哪去?耳边似乎又萦绕着昨日那句话,“对于母亲来说,孩子是最重要的。没了孩子,母亲也没了意义。”回想起灵儿的话和说话时的神态,尹明轩真担心她会一时想不开。 “见到王妃娘娘了么?”尹明轩逢人便问,脚步渐渐走到后宫来。 过往的奴婢见到广陵王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纷纷连忙施礼问安,随即又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一脸迷茫的摇摇头。 “灵儿!灵儿!”尹明轩已经顾不得自身形象,扯着嗓子高声喊道,“灵儿!” 突然若有若无的细响飘入尹明轩耳中,脚步不知不觉间循着那轻微细腻的笛音飘来的方向走去。一定是灵儿,只有她才能吹出如此动人的笛音,尹明轩心中想到。只是,她已经好久不吹笛了,今天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吹笛。 笛子清脆婉转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只是那曲调却着实哀婉,是后宫宫女们常常唱起的《长门怨》。 “。。。。。。愁在春日里,好景不常有;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青丝已成灰,泪作汪洋流;愿得千杯饮,一枕黄梁游。。。。。。” 脚步渐渐变得小心而细微,尹明轩慢慢走上玉液湖畔的梧桐岛,满岛密密匝匝的梧桐树此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一副萧索之相。 缓缓移动脚步,终于在重重树枝间见到了独自吹笛的徐慕灵,只见她正坐在树下的石案边,樱唇枕着绿玉横笛,芊芊玉指在音孔间流利地抬起按下,仿佛两只舞动的玉蜻蜓,茕茕身形在《长门怨》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凄凉孤寂。 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凝结着无处倾诉的哀怨,如同细密的针尖,刺在尹明轩的心口,一直以来,他竟忽略了她,让她的日子过得如此不堪。 脚步不知不觉地加重了,缓缓踱到徐慕灵身边,“。。。。。。粉腮贴黄旧,蛾眉苦常皱;芳心哭欲碎,肝肠断如朽;犹记月下盟,不见红舞袖;未闻楚歌声,何忍长泪流。。。。。。”尹明轩和着徐慕灵的乐曲缓缓吟道。 独自黯然伤心的徐慕灵这才发现立在自己身旁的尹明轩,连忙收起绿玉横笛,站起身来,婉转的乐曲戛然而止。 “彼时再藏娇,长门不复留;六宫粉黛弃,三生望情楼。”尹明轩继续喃喃吟出徐慕灵未来得及吹奏出来的句子。 “殿下。”徐慕灵微微福身问安。 “灵儿。本王怕你会想不开,让本王一顿好找。”尹明轩责怪着将徐慕灵紧紧搂在怀中。 “臣妾不辞而别,确实有欠妥当。”徐慕灵的话语依旧波澜不惊。 “本王从没有忘记当初对灵儿许下的诺言。灵儿不要再难过了,本王今后会好好待你的。”尹明轩内疚地说道。 “殿下。您备位尊主,江山社稷为重,常有身不由己之事,灵儿知道您的难处。”徐慕灵柔和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浅笑,“与殿下风风雨雨走过来这些年,臣妾也早已知足了,怎会奢望更多。” “灵儿!”尹明轩微微一愣,感觉徐慕灵的话怎么像在与自己道别一般,心中涌上一丝不祥和不安。 “殿下,臣妾犹忆你我二人在此岛初遇时的情形。想想那都是快六年前的事情了。那日,臣妾入宫觐见皇后娘娘,途径此地,被满岛的梧桐花所吸引,于是有了邀请殿下共荡秋千的机缘。”徐慕灵谈到当年的往事,眉宇间不禁荡漾着幸福之色,“所以臣妾最爱此岛,常来此岛散心。。。。。。”原本欢快的神色突然一顿,转为满面愁容,“希望死后也能在此长眠。” “胡说!好端端的,说这个!”尹明轩急忙打断徐慕灵的话,拉起她的手,连忙笑着转开话题,“是了,当时,秋千就是架在那里。后来因为修筑重楼所以拆掉了。”一手指着岛中央的重楼边上说道,“以后本王让他们再在那重置个秋千架可好?”脸上故作的活灵活气依旧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难安。 “多谢殿下。”徐慕灵缓缓福身答谢,神色恬淡安详。 尹明轩望着她那从容淡泊的神态,突然联想到置身桃源世外的仙女,握着慕灵的手不禁暗中紧了紧,生怕她会随时化仙飞走。 两人正四目相对,片刻无言之时,不知从何处飞出一袭白衣,那蒙面白衣人手中的刀剑如同霹雳闪电般向尹明轩刺来。 注1:《长门怨》,后人根据汉武帝废后陈阿娇之事所作,全曲如下: 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自从分别后,每日双泪流。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愁在春日里,好景不常有;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 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朝闻机杼声,暮见西山后;惟怨方寸地,哪得竞自由; 青丝已成灰,泪作汪洋流;愿得千杯饮,一枕黄梁游; 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粉腮贴黄旧,蛾眉苦常皱;芳心哭欲碎,肝肠断如朽。 犹记月下盟,不见红舞袖;未闻楚歌声,何忍长泪流;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婀娜有时尽,甘泉锁新秀;素颜亦尽欢,君王带笑看; 三千怯风流,明朝怨白首;回眸百媚休,独上长门楼; 轮回应有时,恨叫无情咒;妾身汉武帝,君为女儿羞; 彼时再藏娇,长门不复留;六宫粉黛弃,三生望情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