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贤后》 作品相关 《大清贤后》作者:九月茉 17kvip2016.09.30完结 文案: 他,宠她入骨。任她,一枝独秀。 傲娇俏妃,怎甘折服? 三宫六院,醋海翻波,居心叵测,各怀鬼胎。栽赃、陷害、毒计连连,费尽心机,一朝得逞。却换得他,横眉竖眼:皇后怎样?朕岂不知。轮不到你这长舌妇在此说三道四! 欲悦龙心,先博凤笑。见风使舵,众妃变招。献宝、投诚、曲意逢迎,长春宫殿,门庭若市。才换得他,龙颜大悦:赏! 滔天大罪,痛杀她弟,一夕之间,形同陌路。苦肉计、美男计、千方百计,不顾天威,重赢芳心。终换得她,深情满满:未来风雨,你我携手,不离不弃,至死方休。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担君之忧,共祈风雨,痛惩毒妃,六宫祥和,费尽心力,堪当贤后。 第一卷锦瑟华年初见时同心结发两相知第一章入宫选秀 雍正五年,农历二月十三,三年一度的选秀大典,定在这样的黄道吉日。 正是初春时节,久寒乍暖,许是知道隆冬的阴霾一去不复返,园子里的花朵开得无比绚烂。 可她却没有半点赏花的兴致,只因她是京城四大家族之首富察氏的嫡女,从初选至复选,不费吹灰之力便留到了皇帝亲选。 后宫并非安身之地,在八年前她便明白了这个道理。然,全天下除了皇帝敢亲自撂了她的牌子,其他人却是万万不敢得罪富察氏一族。本以为今日是彻底远离深宫的大好时机,却未曾料到亦是赌命的一刻。 体元殿内,气势恢宏,金碧辉煌,雍正爷携同皇后乌拉娜拉氏坐在高位,一一审视着连番入殿的秀女。 “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富察同心,年十六!” 一道嘶哑的通传声刚落,一身着淡蓝色宫装的女子,已缓步移至殿中,温文尔雅地跪下朝帝后行礼,举止投足间皆透着大家闺秀的气度。 “哦?李荣保的女儿,抬起头来,给皇上和本宫瞧瞧。”富察氏累世高官,仅是听到这“富察”二字,皇后的眸子瞬间发亮。 富察同心缓缓抬头,一张秀雅绝俗的容颜呈现在众人眼前,弯弯的柳眉,清澈明亮的瞳孔,纤长的睫毛如蝶翼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花瓣娇嫩欲 滴,而最引人夺目的是眉心那一点淡淡的朱砂痣。瞧着这番窈窕之姿,倾城之貌,竟令身为女子的皇后也有些心动。 皇后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皇上心不在焉的面庞,微微一笑,赞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举止也甚为端庄。” “多谢娘娘。”富察同心声音宛若莺啼,当她抬眼浅浅掠过的皇后面庞,心下却是惊讶不已,八年的光景竟没有在皇后的脸旁刻上任何岁月的痕迹。容颜依然娇美,而眉宇间的那丝凌厉也依然若隐若现。 说起八年前,富察同心还是第一次随阿玛进宫,参加康熙爷的寿宴。那时年幼,趁阿玛不留意,便偷偷在宫里闲逛。竟不曾想撞见还是四福晋的皇后,将醉醺醺的侧福晋,也就是如今最得宠的年妃推入了冰湖的一幕。就在自己准备悄悄返回寿宴搬救兵的途中,遇到了一位俊雅的贵人,才救了年妃一命。 可是皇后却怎么也想不到,当年让她错失除掉年妃良机的人,竟是眼前这个她想要收为己用的女子。 皇后满意地点头,望着身旁半阖眼眸的皇帝,恰好捕捉到天子微微上扬的唇角,心里不禁暗喜地问道,“皇上认为如何?” 皇帝不答,目光却不紧不慢地落在富察同心秀颜之上,虽然此刻眼前的女子低垂着眼眸看不太清容貌,但仅凭眉心间那点淡淡朱砂痣,他便一眼认出了她是八年前搭救年妃的小女娃。 一想及此,皇帝嘴角的笑意更甚,当年这个丫头可是胆大得很,若是同龄的孩子看到如此惊心的场面,恐怕魂儿都得吓没了。 只是富察同心不知当初在慌乱之际所遇的贵人,竟是如今这个身居高位的人。 “可曾读过什么书么?亦或是会写诗么?”皇帝的语气温和地问道。 “臣女不曾读过,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富察同心低垂着眼帘,柔声回道。 “真是可惜了,如此秀丽的女子竟少了才情。”皇帝微微敛了笑意,看似无意地低声喃喃,却暗自腹诽,好你个富察同心,竟敢敷衍天子,当初在冰湖救人的时候,可是镇定自若地一口吐出一个大道理。 龙颜似有不悦,众人瞧着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以至于整个体元殿霎时静到极致。 可富察同心哪知,皇上对她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她稍稍松了口气,早就听闻当今皇上喜爱富有才华的女子,所以年妃才会如此受宠。 而她自幼也只随先生读过一些书罢了,比不上那些才子的 学富五车,这样回答应该也算不得欺君之罪。只要等皇帝撂了她的牌子,为她择一门普通的亲事,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今日之事了。 突然,一道略带尴尬的笑声,瞬间打破了殿中宁静。 “女子无才便是德!” 富察同心一怔,再次抬首,对上皇后若有所思的笑容。 无人不晓,年妃宠冠六宫,后位形同虚设,皇后这是想将她收为己用,取代年妃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呀。 富察同心轻不可见地拧着秀眉,耳边又传来皇后的声音,“不如将此女留用,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的眸子越来越深,直了直身子,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皇后的双眼。 皇后急忙撇过头,有些慌乱地盯着眼前不远的一根雕凤柱,直到目光汇聚在柱子上缠绕的凤凰,才慢慢镇定下来。 失宠多年,后位岌岌可危,只有常常看到有关凤凰的图纹,皇后才会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是后宫之主,否则今日她的眼神便不会时不时落在雕凤柱上。 富察同心跪在冰凉的地上,用余光仔细观摩着皇后眉宇间的不安,指尖的蔻丹深深陷入手心,却没有感到任何的痛觉。 若是今后成为皇后的棋子要她去谋害他人,自己即便是死也不愿为虎作伥。 夫妻多年,皇帝岂会瞧不出皇后的那点儿心思。只是一早便猜出了富察同心心意的他,却一时兴起,淡淡地开口道,“皇后乃是六宫之主,后宫之事,理应皇后做主。”他倒想看看这个丫头会如何应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纳闷着咱们的皇上何时这般迁就皇后娘娘?唯独富察同心的眼底却闪现出一抹决然。 皇后受宠若惊,静了片刻才缓过神来,抬眼再次望向雕凤柱子同时又小声提议道,“富察氏温婉贤淑,不如先赏个……”,这‘封号’二字还未说出口,声音却戛然而止。 众人不明所以,急忙随着皇后定住的目光瞧去,只见雕花柱上的凤凰眼里,流淌着刺目的鲜血。 如此触目惊心的景象,吓得在场的奴婢太监个个儿是脸色煞白,纷纷跪倒在地。 凤凰泣血! 怎会在刚刚宣布留用这富察同心的时刻,出现了诅咒皇后的不祥之景。 富察氏的嫡女是个灾星! 随即,一道道或嫌恶,或鄙夷的目光缓缓投向纹丝不动的纤弱身躯。 皇后玉面一沉,暗沉的目光最终落在富察同心波澜不惊的侧脸之上。 第二章 皇帝赐婚 迎着皇后眼里那道灼热的目光,富察同心刻意弯了弯手指,一滴冷汗从手心滑落在指腹,指间瞬间传来锥心的疼痛。动作虽是微小,却恰好落在了皇后的眼里。 至于富察同心究竟是不是灾星?她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 从进殿起,她便察觉出皇后目光总爱在一根雕凤柱上停留。所以趁着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帝后的身上时,拔出簪子悄然划破自己的手指,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涌出的鲜血,精准地弹到那根雕凤柱上。凤凰眼里的凹痕承载不了血液的容量,缓缓溢出…… 她自幼跟随阿玛习武,尤其对暗器甚为精通,别说是这血滴,即便是这尘粒也可以任由她的手指摆布。 皇后神色镇定地再次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胆大心细,足智多谋,倘若将她扶持,恐怕今后自己要对付便不再是年妃一人。即便皇后不知道她怎样做到的,可仅凭她的怪异之举,这后宫便是留不得她了。 一时间,所有人屏息以待。 皇帝的嘴角狠实一抽,目光渐渐清明,这丫头的胆魄简直尤胜当年。 他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身旁的贴身太监苏培盛,苏培盛便立马心领神会,扯着低哑的嗓子冲人喊到,“这柱子常年失修,怎么没人留心,出现了这些个脏东西,还不赶紧叫人去处理了!” 此话一出,皇后的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皇帝对富察同心的维护让她有些慌了。方才已征得皇上同意开留下富察氏的牌子,为了夜长梦多,必须先下手为强了。 她连忙轻声朝皇上探问,俨然没了方才一国之母的威仪,“如今还有几个皇子没有娶福晋,这富察氏温柔贤淑,不如为她指门婚事?” 皇帝听了,未露出丝毫诧异之色,反而勾唇笑道,“皇后可有合适的人选?” 皇后扯了扯僵硬的唇角,温婉道,“皇上,成年的皇子中还有弘历和弘昼未娶福晋,咱们大清历来都是遵从长幼有序,不如将她许给老四弘历如何?” 皇帝没有立即答复,反而微眯着双眼,慢悠悠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眉眼如画的女子,从容淡定,甚至眼底也从未泛起一丝波澜。无论凤凰泣血,还是赐婚弘历,这一桩桩事情似乎与她毫无关联。 只是跪在那里便轻而易举地改变了皇后的初衷,若是把她许配给母家位高老五弘昼,恐怕会对年妃生养的福宜不利,如此聪慧的女子,若非一早便知她的胆量和气魄,否则今日也险些被她糊弄过去。许 配平庸的老四也好,他也决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年妃母子。 皇帝斟酌片刻道,“皇后言之有理,将富察氏许给弘历做嫡福晋吧!” 一切尘埃落地,一切如她所料。 富察同心谢恩后,匆匆退出了殿外。 体元殿距宫门有好些路程,若是富察同心方才被封了贵人亦或是赐给给四阿哥以外的皇子,此刻应该会有拍马屁的太监抬来轿撵。 四阿哥弘历的生母熹妃失宠多年,又传闻弘历天性懦弱,根本不讨皇上欢喜。宫里的奴才哪一个不是见风使舵,她这还没嫁给弘历,已经感受到世态炎凉了。 不过嫁给一个与皇位完全不沾边的皇子,正合她意。 陪着她一块踩在青砖石上的宫女忍不住低低叹气,有些惋惜道,“哎,这么水灵的姑娘怎么就许给了四阿哥。” “这话可说不得。”富察同心有意顿了顿脚步,顺势瞥了一眼,身后侧的宫女,一看便知是刚进宫的宫女,善意提醒道,“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皇子,你就不怕祸从口出?” 宫女立马噤声,其实富察同心也知道自己的境地,能有一个宫女指引她出宫,也算是万幸了,想着就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宫女的手中,浅浅笑道,“这个赏给你,多谢你送我出宫。” 孰料这宫女接过银子立马喜笑颜开,忙开口谢道。瞧着富察同心依然明媚的双眼,有些于心不忍,悄声道,“富察格格真是好人,但……这个四阿哥,您还是心里要有个底呀。” 此话一出,富察同心疑惑地挤了挤双眉,又取下手腕中的镯子,塞到她的手心,“怎么才算有底?” “其实也是听年长的姑姑说的,格格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宫女看到镯子又是一阵狂喜,瞧着四下无人又压低声音多说了几句,“一般的皇子十五岁就婚配了,可是这个四阿哥今年都十六,也没听说纳了几房妾室,其实他根本就不懂男女之事。听说他整日都和他的那个贴身太监混在一起,大家都猜他一定喜欢男人……” 至于后面宫女又说了什么,富察同心都没有放在心上了,若是这四阿哥喜欢男子,那么离她的计划可又进了一步了…… 回府的马车稳稳地停在富察府大门外,管家李海早在门口等候多时。 富察同心一下马车,李海急忙上前相迎,“格格回来了,您在宫里的事,有人已经向老爷禀报了,老爷吩咐您一回来便去祠堂找他。” 祠堂? 富察同心顿时变了脸色,只感到背脊一阵发凉,或许说这个世上,她什么都不怕,但唯独怕的便是这富察氏的祠堂。若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阿玛是不会单独在祠堂和一个人会面的。 还记得一年前,郭姨娘生的三弟因为一时鬼迷心窍,利用阿玛的权位,抢了郊外一家农户的闺女,事情暴露后,三弟被阿玛单独带到祠堂,至于其间发生了什么便不知晓了,甚至连一声凄厉的声音都不曾听见。只知道三弟出来的时候,双腿的脚经都被挑断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行走。三弟如今还在后院里颓废度日,一想到他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富察同心的心里便忍不住发麻。 可是今日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呀?莫非祠堂不止阿玛一人,只是自己多虑了。 富察同心立在原地微微失神,直到李海再次走近身旁,“格格,老爷一个人在祠堂等您多时了。” 一个人? …… 第三章 阿尊发难 亦不知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富察同心才走到祠堂的门外。透过门缝朝里望去,却只瞧见阿玛藏青色的背影。 徘徊在门外,富察同心有些迟疑的脚步开始碎碎作响。 “进来!” 李荣保的声音不大,却无形中充满了一阵怒气。 富察同心停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后,轻轻推开虚掩的大门,蹑手蹑脚踏入了堂内。 “跪下!”李荣保没有回头,听到背后越来越近的步子,才低声喝道。 富察同心呼吸一滞,没有半分迟疑,双膝已经跪倒在地面,悄悄抬眼望去,依旧是阿玛伟岸的身影。 良久之后,李荣保缓缓转身,富察同心的目光恰好落在案几上那块属于额娘的牌匾,虽然额娘逝世多年,但每一次看到额娘的灵位,心里总会涌出幽幽的伤感。 富察同心满目的忧伤,李荣保亦是收在眼底,为了防止自己心软,急忙大声怒道,“你可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你这般胆大妄为,对得起你已故的额娘吗?” “阿玛!女儿并不知犯了何事?”面对李荣保突如其来的斥责,富察同心有些委屈地低声反问道。 看着她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李荣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怒睁着双眼,一声令道,“把手伸出来!” 富察同心有些犹豫地缩了缩手,不可置信地瞧着李荣保的气得发青的侧脸,伸手?阿玛这是要打她吗?自记事以来,阿玛从来没打过她。难道要废了她的双手,可是总要有个理由吧。 “伸出来!”李荣保有些不耐烦地催道。 富察同心身子一震,伸出纤长白皙的双手,缓缓举起直至高过了头顶。 指尖那条银簪划过的疤痕很快映入李荣保的眼帘,只见疤痕的周围亦还挂着暗红的点点血珠,李荣保一把拉过那只手,怒声中忽的多了几分哽咽,“凤凰泣血?便是这样来的。” 富察同心霎时匆忙抽回了手,不敢相信阿玛竟是这分精明,她本以为这一切除了皇帝和皇后,无人会知晓,甚至连皇后也不知道自己如何造成的那番征兆。 李荣保刻意掩饰着对女儿的心疼,义正言辞,“你可知今日之事有多险?若是此事败露,不只是你,恐怕整个富察氏都要跟着你遭殃。天子面前,岂容你装神弄鬼!” 面对阿玛的苛责,富察同心眼里开始泛出丝丝泪光,低声解释道,“皇上和皇后早就心生隔阂,又加之 皇上的子嗣大多平白无故夭折。皇上心若明镜,早已是恨毒了她,可是碍于她是太后母家的人,才没废后。所以……即便皇上知晓今日是我刻意诅咒皇后,也不会责罚我,反而还会帮我。” “你……”李荣保举起右手朝富察同心的面庞挥去,直到对上富察同心眼里的泪光,手掌才硬生生停在了她的头顶上方,欲言又止,“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么多……”怎会心思缜密,擅于心计,阿玛只想你无忧无虑的生活一辈子。 富察同心紧紧闭着双眼,良久,才睁开双眸,嘴里有些含糊地唤道,“阿玛……”她并不是有意瞒着阿玛去调查皇上的呀。 李荣保心下一软,放下手掌,不由叹道,“罢了!你娘若是在天有灵,也是不愿看到我打你。” “阿玛,心儿不愿做皇上的妃子,才出此下策。若是事情败露,心儿即便是死也不会牵连富察氏一族。”富察同心字字透着对保护富察氏一族的坚决。 “难道你的命就不重要吗?在所有的儿女中,我一直以你为荣,没想到你竟是这般胡作非为。从小教你习武,也不是为了让你在这样的场合胡作非为。”李荣保声音逐渐哽咽。 “心儿并非胡作非为,若不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是不会这样犯险的。”这话显然是安慰李荣保的,君心难料,只不过这一次富察同心赌赢了罢了。 李荣保眉头一蹙,缓了缓语气,“那你可知跟着四阿哥会处处被人打压,说不定最后还是不得善终的下场。” “心儿岂会任人欺辱打压?若是有人挑衅,我定尽力护自己的周全。”富察同心眼里皆是自信满满。 事已成定局,李荣保除了摇头叹气,也是无计可施。亲自将富察同心扶起,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可奈何道,“阿玛老了,也替你做不了主了。天还早,你再陪陪你额娘吧。”说着便走了出去。 看着李荣保离去的背影,富察同心突然感到鼻头有些酸酸的,这还是第一次,阿玛说自己老了。阿玛,女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 三月初六,宜嫁娶。 皇帝下旨,四子弘历与富察同心于紫禁城的西二所完婚。 大红灯笼的高挂,唢呐喇叭的奏响,骑着骏马的新郎,迎着花轿一路从富察府到了西二所。完成了各种俗礼,终于迎来了洞房花烛之夜。 富察同心一人端坐在床头,周围的所有景象都被红红的盖头隔挡在视线之 外,她的手指不停地绞着腰间的巾带,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等一下就要见到那个素未谋面的丈夫,心里竟有一点莫名的紧张。 从艳阳高照到华灯初上,这段时间里,富察同心的脑海不断地闪现着过去十六年的点点滴滴,她想阿玛了,想八岁的胞弟富察同宇了,还想着一直像额娘一样照顾自己的雅琴了…… 一阵吵闹声忽然打乱了她的思绪。 “唉,四爷,您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我没醉!” “快帮我将四爷扶进去。” “好好好。” 门外突然响起了喜娘与弘历和陆九英主仆二人的对话,富察同心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坐在床头。 “新娘子!” “啊!”富察同心的身子被一个重重的身躯忽的扑倒在床头,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惊呼出声。 一旁的陆九英和喜娘被弘历的这个举动吓得目瞪口呆,喜娘急忙上前拉着弘历的手臂,想要把他从富察同心的身上拉开,“四爷怎么这样着急呀?还没有揭喜帕,喝交杯酒呢?”说着赶紧朝陆九英使了个眼色。 陆九英还在纳闷,一向沉稳内敛的爷不过喝了几杯酒,就变得这般……丧心病狂?不过下一刻,陆九英便遏制住这样的想法,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心中怨念,真是不想要脑袋了。陆九英急忙上前拉着弘历的另一只手,嘴里还支支吾吾道,“四爷……您……您再等一下啊。” 富察同心本是要在第一时间推开身上这个所谓的丈夫,可是一想到有外人在便不敢再动弹,毕竟这种事实在太丢脸了。 就在富察同心以为弘历会被拉开时,却只听到身上这个人怒吼的声音,“滚,都滚出去!” 第四章 洞房之夜 喜娘和陆九英被弘历甩开后,纷纷被弘历暴怒的神情吓傻了眼,只好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随着一声关门的声响,富察同心一把推开了弘历,翻身坐起,随即扯开了红盖头。 二人相视的那一瞬,都愣住了。 落入富察同心眼底的是一张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还有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这般气质非凡的男子怎会是众人口中的懦弱阿哥? 而弘历眼中的女子,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项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映得她更是粉装玉琢……弘历眼里满是惊讶,还以为富察家的格格,相貌丑陋无比,不然皇上怎会把这样家室的女子许配给他。 弘历忍不住上下打量着那张娇美的容颜,而他那漆黑的眼眸却是越来越深,莫非…… “你是皇后的人?”弘历忽的开口。 “啊?”眼前这个人盯了自己老半天,却冷不丁冒出这样的话来,富察同心不由地发出不解的声音。富察同心还因刚刚尴尬的动作,涨红了双颊,呆坐在床上,微低着头,心里却在开始细细揣摩着弘历的话。 “是吗?”弘历继续冷冷地追问。 这庄婚姻表面上确实是皇后促成的,弘历对此疑虑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心狠手辣的皇后是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三阿哥的褚君之位。 富察同心自是猜到了弘历心中的疑虑,却不能坦诚相告,毕竟那日的事是死罪,她不能拿整个富察氏一族冒一丁点险,便没有丝毫犹豫,道,“不是。” 弘历忽的站直了身子,自嘲地笑道,“我不过是一个被人遗忘的皇子,真是太自以为是了,皇后怎会对一个废物皇子费尽心机。” 弘历此刻有些忧郁的神色与方才醉酒时的样子判若两人,富察同心倏地睁大双眼,惊讶地问道,“你没有喝醉?” 弘历唇角一勾,浅浅笑道,“我那是装的。” 富察同心缓缓舒气,他即是清醒的,就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了。 不过光是瞧着他眼中的清明,便知外人口中的天性愚笨纯属天方夜谭。为了她的计划,不得不多费个心思。 富察同心起身走到桌子旁边,端起茶杯,悠悠问道,“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假装喝醉,还做出……”那个动作实在难以启齿。 “我不喜欢那些俗礼。”弘历迟疑片刻,随意吐了几字,又问道,“如果你不是皇后的人,那因何事冒犯了她,才会落得与一个不讨喜的皇子成婚?” 富察同心面色一凝,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因为我不祥。” “凤凰泣血吗?”弘历摇摇头,笑道,“我不信。” “不信又如何?所有的人都亲眼所见,只要皇上和皇后信了,我便是一个不祥人。”富察同心小心翼翼地说道,直到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眼眸,竟有些底气不足。 弘历随即坐到了床上,缓缓问道,”凤凰泣血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富察同心嘴上说得云淡风轻。 “是吗?”弘历轻轻挑着眉毛,双眼全是不信,不过他早晚会知道一切的。 富察同心的眼神有过一瞬闪躲,只好背对着他低声不语。 直到后背被一股暖流靠近,富察同心一个转身,眼前一暗,整个脑袋恰好撞进弘历坚实的胸膛。 就在富察同心准备扬起头的瞬间,一只大手摁住她的后脑勺,使她更深的埋入了弘历的怀里。源源不断的温度霎时传到了她的脸庞,她难耐地挣扎几番后,弘历才松开双手。 看到她那张再次泛红的脸颊,弘历唇角微勾,戏谑道,“怎么?夫人便是这般着急了?” 富察同心一听,心也开始砰砰乱跳,急忙起身伸手将弘历推出好几步远,声音里多了几分怒意,“四爷好歹也是一个皇子,行事岂可……这般轻浮?” 这个女子一下沉静如水,一下又怒火中烧,弘历心里暗暗笑了笑,嘴上却有些无辜道,“你已经是我的福晋了,难道我还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富察同心打断弘历的话,眼里尽是决绝,“以前我以为四阿哥是一个与世无争的谦谦君子,可是今日一见,却并非如此。今夜多次轻浮之举,实在……不配做我的夫君。”可她的心里却在发慌,这四阿哥不是喜欢男子吗?难道这也是假象。 “放肆!”弘历假装轻声喝道,心里却好奇着这个女子实在是有趣,便决定再继续逗一逗她,“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是皇子,你却对我恶言相向。这便是李荣保教出来的大家闺秀?” “事实如此,四爷就不要拿阿玛来压我,我本就不是温柔贤淑的名门闺秀,若您对我不满意,大可一纸休书休了我便是。”富察同心的声音越来越冷,心里暗道不好,看来并非是外人 捕风捉影,只能说明这个四阿哥深藏不露。 弘历一听,更加无奈的笑道,“休了你?呵呵呵,你可是皇阿玛赐给我的,我一个失势的皇子怎么可能做得了主?”虽然弘历也不想把一个不明底细的女子留在身边,但是皇命难为,只要皇上不下旨废了她,她便一直是四福晋。 “其实四爷也是可以做主的。”富察同心再也没了刚刚的怒气,反倒有些低声询问的语气,“就是不知四爷愿不愿意了?” “哦?”弘历再次挑了挑眉毛,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便知道她不是一个逆来顺受、柔弱无能的女子。弘历顺势退了几步,靠床沿坐下,饶有兴趣地问道,“不知富察格格有何高见?” 瞧着弘历这反应,富察同心慢慢朝弘历身旁走去,两人之间还尚有三尺的距离,她才停下脚步,眼里尽是精明之色,“古人有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四爷只和我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那么一年之后,四爷大可向皇上启奏,以‘无后’为名休了我。” 弘历盯着她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难以置信世间还有这般胆量的女子,这个想法确实可行。但也是欺君之罪,若是他日,被人揭发,恐怕不只他们,连额娘还有富察氏一族都会受到牵连。 “四爷是不敢吗?”富察同心见弘历沉默不语,开始有些急迫地问道。 第五章 一年之约 “你就这么不想做我的福晋?”弘历确实不敢直面回答她的问题,只好转移话题,因为在这个宫中实在是有太多人的性命容不得他的半点疏忽。 “四爷不是也不想让我做您的福晋。”富察同心实在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他究竟在想什么,这样皆大欢喜的主意为什么要拒绝。 “一年是吧?”弘历抬了抬有些倦怠的眼皮,他再次改变主意了,根本不需要一年他就可以查清眼前这个女子的底细,不如将计就计,说不定可以发现背后更大的阴谋。 富察同心闻言有些恍惚,随即有些兴奋地抬头问道,“四爷答应了!”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恩?什么条件?”富察同心从弘历戏谑的眼神里感到一丝不安。 “一年里,你做的任何事情都要向我报备,还有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离开我身边半步。”弘历淡淡地说道。 “你要囚禁我?”这也太没有天理了吧,难道上个茅房也要跟着他吗?富察同心抿着双唇,许久之后,看着弘历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好咬牙道,“我答应你!” “成交!”弘历唇角微勾,翻身便躺在了新床上,把被子随手往身上一拉,便合上了双眸。 富察同心站在原地,目光四处打量,她发现除了寻常的摆设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睡觉了。她只好回到桌子旁边,趴在桌角,缓缓闭上了双眼。 ————————————————————— 皇子大婚的第二日,都要去向太后、皇上以及各宫娘娘行礼。如今太后已经逝世,自然不关慈宁宫什么事了。 可当富察同心在新房的桌子上醒来时,早已错过了请安的时辰。她轻轻揉着双眼,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这一大早似乎没有听到有人禀报,要去向皇帝或者皇后请安,甚至就连弘历的生母熹妃也没人告之要向她请安。 只好抬了抬有些酸胀的胳膊,身上的披肩瞬间滑落在地面,她弯腰捡起这件棕色的披风,一看便知是男人用的。正当有些疑虑这东西什么时候搭在自己背上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弘历儒雅的声音。 “从今晚开始你睡床吧。” “那你睡哪里?”昨晚趴在桌上,现在浑身都不舒服了,所以富察同心并未开口拒绝。 “晚上我喜欢温书,不过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就在卧房的桌上温书便好,不会打扰你睡觉的。” 弘历懒懒地起身,漫不经心地解着昨晚未曾脱下的喜服。 富察同心本想对他说声谢谢,一转身便看到他只着了一件白色的长衫,她立马又转身背对着他,有些结巴道,“你……想要干什么?” 弘历看到她害羞的样子,不禁勾起唇角,“难道夫人是想让为夫继续穿着喜服出去吗?” 原来他只不过是想换衣服罢了,富察同心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颊,低声问道,“四爷今日要穿哪件袍子?” “你决定便好。”一直都是陆九英伺候弘历的起居,似乎对穿着什么的从没有花过什么心思。 富察同心只好蹑手蹑脚地走到衣柜旁,打开柜门一时也不知道该拿哪件。在大婚前,嬷嬷们便教她成亲之后要每日为丈夫宽衣,穿衣。如今他们不曾同房自是可以少了宽衣这事,可是穿衣服恐怕也避免不了了。这些个皇子从小便是被人伺候惯了,可这成了亲,总不能再叫陆九英进来为他的爷穿衣服吧,这样一切不就穿帮了。 就在富察同心发愣的时候,弘历开始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还没有找好衣服吗?” 富察同心感紧胡乱抽了一件,走到弘历面前,伸手递给他。 弘历无可奈何地挑眉道,“你不帮我穿上吗?” 此话一出,富察同心的小手开始有些颤抖,只好将头埋得更低,胡乱地拿着袍子往弘历身上套。 弘历本来还想打趣眼前这个又突然这么娇羞地小姑娘,却被富察同心柔软的手指碰在身上的那一刻,面色忽的一僵。虽说自己也快十七了,但却从未向其他皇子的生活那般淫乱,这还是第一次被女子碰呢。 在弘历没有继续言语调戏的情况下,富察同心很快给他穿好了衣服,在套最外面的马甲的时候,她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清装的扣子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还要贴近他的胸膛那么近,立马便想到昨晚他把自己埋在他的怀里,富察同心的脸再次泛红,这次竟一下红到耳根子。 这副娇羞的样子落在弘历的眼里,让他失神,不过只有一瞬,他开始冷静下来,这一切说不定就是皇后的阴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多年前,若不是自己命大,被身边的嬷嬷误食了皇后送来的毒羹,恐怕他早就见了阎王。 “咳咳咳。”弘历故意干咳几声,“我自己来扣便好。” “四爷,时候也不早了,我们难道不用向皇上还有各宫的娘娘请安么?”富察同心依旧垂着头,低声询问。 “额娘病了,不宜被人打扰。皇阿玛日理万机,早就下旨不用我去请安。至于各宫娘娘,她们有的或许根本就不知有我这个皇子的存在,请安这些自然就免了。”弘历一边扣着扣子,一边淡淡地说道,仿佛就像再说别人的事一样。 富察同心忍不住内心一颤,堂堂一个皇子,竟是连拜见自己父亲的机会都没有,她的鼻头不禁有些酸酸的,开始有些可怜弘历的处境,毕竟自己在阿玛的宠爱下,是那么的幸福。 “我要去书房读书了,没事你就在院子里转转就行了。虽然皇宫很大,但是西二所却是极其偏僻的,只要你不出去还是不会迷路的。”弘历说完话,头也不回的朝殿外走去。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富察同心才轻轻地应了一声,不过一想到一年后就可以恢复自由,心里便是高兴不已,急忙跑到衣柜旁选了一件淡蓝色的旗装,刚刚换下喜服,便见一名长得眉清目秀的女子推门而入。 第六章 回门之日 一身碧青色宫装女子朝富察同心缓缓走来,直到离她数步之遥,才福了福身,柔声道,“奴婢夏荷给福晋请安。方才四爷吩咐,说福晋还未起,所以奴婢现在才进来伺候。” 富察同心有些慌乱地瞧了瞧丢在床上的喜服,还好夏荷没有发现她穿了一晚的喜服。不过刚刚弘历说自己还没有起,一定也是怕被这丫头撞见吧,此刻她发现这个不受宠的皇子思虑还是蛮周全的。 “那你帮我梳妆吧。”富察同心微微一笑,便朝妆台走去。 夏荷却在原地愣住了,没想到福晋竟是这般的和颜悦色,刚开始她还担心,这富察家的格格是个从小娇生惯养,嚣张跋扈的主,今日一见,不仅容貌长得国色天香,对下人还平易近人。 “夏荷?”富察同心坐在妆台前,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过来,便轻声唤道。 “诶!”夏荷急忙回过神朝妆台这边走来,低声道,“奴婢该死,让福晋久等了。” “不碍事。”富察同心淡淡笑道,“你多大了,伺候四爷多久了?” 夏荷急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回道,“奴婢今年十四,是去年被分到西二所的。” “哦!”富察同心随口应道,瞧着这小丫头脸上的胆怯,也便不好再问些什么了。 夏荷这丫头年龄虽小,但这双手却是巧的很。瞧着她为富察同心梳的发髻,已不能用一个‘美’字形容。 “你这手可真巧!”富察同心情不自禁地夸赞道,这手艺完全可以胜过雅琴了。 “福晋过奖了。”夏荷替她插上一根白玉簪,急忙退到了一旁,低声解释道,“奴婢八岁就开始跟姑姑学习梳头了,在分到西二所之前,是伺候齐妃娘娘梳头的。” 齐妃,三阿哥的生母,听说和五阿哥的生母裕妃,有着如出一辙的泼辣性子。 “这好端端的,怎么齐妃不让你梳头了呢?”富察同心随口问道。 “因为……因为奴婢不小心扯掉了一根齐妃娘娘的头发,所以就……”夏荷将头埋得更低,颤巍巍地说道。 为了一根头发,就把宫女遣至比冷宫还要寂静的西二所,这后宫的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怪不得今日这小丫头替她梳头这么紧张。富察同心上前握住夏荷的小手,柔声道,“放心,以后替我梳头大可不必像今日这般拘谨。” “谢福晋!”夏荷的双眼噬满了泪水。 …… 自从那晚定下约定,富察同心却没有时刻待在弘历的身旁,除了夜里弘历会回到寝殿温书以外,她白日根本就瞧不见他的身影。 这样的日子,一连便是三日过去了,终于迎来这日思夜盼的回门之日。阿玛、同宇、雅琴,富察同心好想他们,她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回府的马车徐徐穿过在热闹非凡的东门大街,街口的右方便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富察府了。 马车停下后,不待弘历起身,富察同心便迫不及待的起身准备朝车外走去。 “福晋,连礼数也不顾了吗?” 富察同心刚要推开车门的手瞬间停在半空,只好又退了回去。 没好气的瞥了身旁之人一眼,低声说道,“四爷,到了,请下车吧!” 话音刚落,陆九英已经从外面打开了车门,满脸堆笑道,“爷,福晋,到了。” 弘历这才起身,自顾自的朝车外走去。 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自己的家人,在弘历那里受的气都抛诸脑后,富察同心也随后下了马车。 她跟着弘历的身后,走到大门旁,大门紧闭不说,连门前也不见一人的踪影。 怎么回事?阿玛明明是知道她今日回门的呀,怎么没人来迎接呢?莫不是想到四阿哥是个不讨喜的皇子,所以众人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不应该呀,阿玛再不喜欢这个四阿哥,但总不会冷落自己的女儿呀。 富察同心纳闷的想着,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那张脸已沉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个……” 富察同心刚要开口,耳边却传来弘历冰冷的声音,“陆九英,备车回宫!” 说完,弘历便转身朝不远处的马车大步走去。 “四爷!”富察同心连忙追了过去,有些理亏地解释道,“四爷不要生气,一定是阿玛有事耽搁了,否则不会这般无礼的。” 弘历顿住了脚步,嘲讽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女儿都是那么不懂礼数,那她的阿玛也是好不到哪去。” “你已经是第二次诋毁阿玛了!”要说刚刚富察同心还有一丝愧疚,可是现在她是彻底被这个说话刻薄的男人给惹怒了,“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想说几次就说几次,你又能奈我何?”弘历全然不顾她愤怒的神色。 富察同心慢慢靠近弘历的身子,声音压得很 低,“我当然不能奈你何,可是您就不怕我向皇后娘娘通风报信,说您的天性愚笨、喜欢太监的这些事都是子虚乌有吗?” “你认为你有这个机会?”这样的威胁对弘历实在无法构成,既然他决定不在这个女子面前扮傻,那他就有十足的把握控制她的行踪。 “只要我想,机会早晚会有。”一赌气,富察同心也变得不理智了。 “恐怕你活不到那天了。”弘历眼里的狠绝,悉数落在了富察同心的眼里,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他们之间的威胁,也不过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罢了,毕竟他们都没有让对方丧命的能力。 “格格,格格……” 不远处忽然冒出一个神色慌张的女子。 富察同心抬眸望去,来人正是她思念已久的侍女雅琴。 “怎么了?”富察同心上前扶住她气喘吁吁的身子,关切问道。 雅琴缓了口气,余光也扫到了她身旁的弘历,急忙下跪行礼,“奴婢给四阿哥,四福晋请安!” 富察同心发现雅琴的双眼肿得像核桃似的,一看便是刚刚哭过了,焦心难耐地一把扶起她,问道,“雅琴,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今日没人出来相迎?” “格格,小少爷不见了……” 第七章 门前戏弄 “这好端端的,同宇怎会不见了?”富察同心紧紧拧着秀眉,追问起来。 “今儿一大早,小少爷就不在房间了。他给奴婢留了一张字条,说格格今日要回来,他去东门大街为您买糖葫芦。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小少爷还是没有回来,后来老爷把府上所有都叫去找了,依然没有小少爷……的音讯。”雅琴的声音逐渐哽咽,“呜呜……都怪奴婢没有好好看着他……” 富察同心轻轻抚着雅琴的后背,轻声安慰道,“不要担心了,我现在就去找他。” 说完便准备朝人群的方向跑去,刚迈开步子,纤细的手臂已被人钳制住,动弹不得。她这才注意到身旁那个满脸不悦的男人,富察同心用力挣扎,却是徒劳无果。 “放开我!”碍于其他人的目光都盯在他们身上,她只好压低声音,而她的神色俨然成了一头发怒的小狮子。 第一次瞧见她这般抓狂的样子,弘历挑眉一笑,随即松开了她的手臂。 就在富察同心以为获得自由时,一只长臂顺势搂住了她的纤腰,她下意识地用力挣扎,腰上的力道却因她的反抗变得更重。 刚一抬首准备怒视这个讨厌的男人,一股滚烫的气息扑面而至,富察同心这才意识到此刻弘历的脸离她有多近。 陆九英瞧着自家主子在富察府的大门口,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亦是惊慌不已,又不敢上前劝阻,只好在原地不停地跺脚。 雅琴虽说是二十六的老姑娘了,但她未经婚嫁,对眼前的这一幕也被吓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富察同心只好垂着头,尽量远离那张不断倾轧过来的俊脸,这个男人简直就是疯了,众目睽睽之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她好想大声的骂出来,或者随意拔出一根簪子扎死他。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她紧紧地攥着双拳,若是他再靠近一点,绝对会要了他的命。然,富察同心正欲朝他挥拳之际,冰凉的耳垂却被一个温热的东西触碰,一股酥酥麻麻地感觉朝面部蔓延开来。 该死!他的唇碰到了她的耳垂。 “福晋,刚刚跟我说了这么多秘密,你以为凭着你们主仆二人的一场苦肉计,就让我放你去向皇后透露消息吗?”弘历嘴角挂着玩味的笑,而声音却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见。 “你快放开我!”富察同心一手推开了他的脸,可他的手臂依然环在自己的腰上纹丝不动,对付这个男人看来硬的是真的不行了 。 “四爷。”富察同心抿了抿双唇,发出酥软无力的声音,坦白道,“其实方才我是信口开河,故意气您的。我不是什么皇后的人,我被许配给您也是阴差阳错……” 阴差阳错吗?只有富察同心知道,她又撒谎了。 “是吗?福晋一会儿说是一会儿说不是,你说我该相信哪一个?”显然弘历不信她的任何话。 弟弟至今下落不明,富察同心实在没有心力再跟这个男人纠缠了,“你爱信不信,你快放开我,否则我要不客气了!” 说到最后一句,富察同心是卯足了音量,以至于不远处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弘历正想要逗逗她是怎样一个不客气法,不料陆九英已经冲到了二人跟前,低声劝道,“爷,您可千万不要冲动呀,这光天化日之下,处处都有眼睛耳朵,若是传到皇上那里……” “你快放开我,等找到了同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富察同心察觉到腰上有些松弱的力量,急忙开口打断陆九英的劝诫。 “你答应过我绝不离开我身边半步的。” 雅琴刚一近身,便听到弘历这一句类似撒娇的话,方才的担忧也瞬间消退了。她感到格格应该是过得很幸福,稍稍松了一口气,提议道,“要不烦请四爷一同去寻找小少爷可好?” 富察同心不自在地撇过头,心里很不是滋味,的确在新婚之夜她答应过这个条件,可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趁人之危,在这个时候来威胁她,要是他不答应一同前去,该怎么办? “陆九英!你带几个人去城门口查一查两个时辰前百姓出城的记录。”弘历说完便松开了她,又朝身后的几个太监吩咐道,“你们几个到各条大街向卖糖葫芦的商贩打探一下。” “还有你!”弘历又抬手指了指赶车的车夫,“你经常出宫,应该对京城那些贩夫走卒待的地方较为熟悉,你带两个人去打探一下。” 众人连忙应道,都纷纷跑了出去。原地便只剩下富察同心、弘历以及雅琴三人。 一颗心在这个男人的几句话下竟然悄悄的静了下来,富察同心愣在原地,开始懊恼不已,自己也真是急糊涂,差点就满大街地乱跑了。 “四爷,那我们呢?”富察同心轻声问道。 她现在一副愧疚和感激混合的样子,弘历却瞧也没瞧一眼,抬脚便朝东门大街走去,嘴里说道,“我们也去街上转转,碰碰运气吧。” ————————————————————————————————————— 弘历三人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央,他们的步子很慢很慢,以至于看清与他们插肩的每一个孩子。 一炷香过去了,一个时辰也过去了。 街上的人渐渐稀少,富察同心的心也越揪越紧。 同宇,你在哪里?姐姐好想你。 京城繁华的大街小巷他们都走遍了,碰上几个家丁被告知阿玛已经追到城外去了。她该怎么办?她也要追过去吗?要是同宇自己回来了,找不到她又该怎么办? 耳边不时传来雅琴的呜咽声,富察同心也没有心力再去安慰她了,走着走着,只感到一阵眩晕,身子便不听使唤地倒了下去。 “你怎么了?”对上弘历着急的目光,她才淡淡一笑,还好这个男人没有让她与大地亲密接触。 “格格,您怎么了?”雅琴也被吓了一跳。 富察同心缓缓摇了摇头,感到清醒了一些,才推开弘历的怀抱。 “爷!爷!”陆九英忽然朝众人跑来,神色格外紧张,“西街有条废巷子里传来一个孩子的哭声,听说被一群狼犬围住了,我们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第八章 勇斗狼犬 富察同心快步上前抓住陆九英的袖子,急切问道,“在哪里?快带我去!” “混账东西,一群狗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弘历愤然道,言毕已先于众人朝西街方向走去。 陆九英扁了扁嘴,忙不迭地跑到前面带路,心里却是一阵委屈,四爷没有亲眼所见,自是不知这群狼犬可是喂人肉长大的,天性凶猛无比,他们几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小太监,哪敢和没人性的畜生相斗。 其实西街的所有巷子,他们都一一检查过了,唯独漏了那条废弃的巷子,听说早已杂草丛生,荒无人烟,所以在匆忙之际,也就忽略了。 一想及此,富察同心懊悔至极…… “汪汪汪……汪汪汪……” “呜呜呜……呜呜呜……” 一行人行至街口,顿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狗叫声,以及夹杂在狗吠声中的哭声。 “同宇!”富察同心快步冲向太监们围住的巷口,众人却将她的身子拦在外面。 “让开!” “福晋,这些狼犬凶猛无比,会伤到您的。”一个太监悄声劝道。 “你没听见孩子的哭声吗?你再不让开,我杀了你!”富察同心已急得向热锅上的蚂蚁,只好出言恐吓。 太监们的脸上全是为难之色,直到身边响起一阵雄浑的声音。 “让她进去吧!” 众人将不解的目光投向徐步走来的弘历,这四爷难道不顾自家福晋安危吗?正当大家犹豫不决之际,弘历又一脸毫不在乎地说道,“福晋不怕进去给弟弟陪葬,就进去吧。” “让开!”富察同心再次怒吼道,嘴角却在无意间勾起一抹轻不可见的自嘲,就在刚刚她还以为这个男人是个好人,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辈。 弘历以为这样便可以让她因惧怕而退缩,却不曾想一眨眼的功夫,这个女人已经朝巷子里跑去。 真是该死!这个女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其实他已经派人朝巷子里扔了活鸡,把狼犬喂饱了,富察同宇暂时是不会有危险,而且他也派人去通知御林军了,再等一会儿便可把这些狼犬悉数剿灭。 可是富察同心现在冲进去,这不无疑是去送死吗?弘历也想不了这么多,只身一人朝巷子里冲去。 “四爷!福晋!……”只留下一群人在原地呼喊。 “小陆公公,现在我们该怎么 办呀?” “你快去看看御林军到了没有。”陆九英指着一个太监说道,又吩咐其他人再多扔一些活鸡进去,随后带了几个有点身手的太监也冲了进去。 刚一跨过长在离巷口不远处的杂草堆,弘历便追上了富察同心,而富察同心却被眼前的画面顿在了原地踏步。 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孩正坐在巷口的深处,只是他的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狼犬,放眼望去至少也有二十几只。 不过它们正着撕扯地上血淋淋的活鸡,并未把注意力放在小孩的身上。 瞧着富察同心还欲向前,弘历急忙一把扯过她的手臂,压低声音冲她吼道,“你不要命了吗?” 富察同心猛地回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跟进来,他是怕自己死了无法向皇上交代吗?还是……没有还是,一定是这样的。 “同宇在那里!你快放开……”富察同心掩饰不住内心的担忧,语气也重了不少。 弘历急忙一手捂住她的双唇,一指竖在自己的嘴唇中央,“嘘!” 瞧着这些狼犬似乎不再专心吃地上的活鸡,富察同心赶紧闭上了嘴。 “四爷!” “四爷!” 陆九英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到了他们身边。 可他们发出的声响,却成功吸引了狼犬群的注意,要说方才一个小孩比不了这些鸡的诱惑力,可是这几个大人便不同,它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人肉了。 弘历眉心一蹙,紧紧盯着它们的举动,下意识地将富察同心护在自己的身后。只见一只只狼犬缓缓朝他们走来,众人只好步步后退,陆九英等人吓得脸色煞白。 富察同心慢慢弯下身子,随地抓了一把地上的碎石,有几只狼犬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举动,忽然快速朝他们扑来。 陆九英和那几个太监见状都吓得瘫倒在地,真不知他们进来是帮忙的还是拖后腿的。 而弘历只好抽出藏于靴子里的匕首,准备和它们殊死一搏。 正当几只狼犬快要扑倒在他们身上之际,富察同心用力弹出手心的碎石,一一打在冲在前面几只狼犬的脑门。 只听得几声呜咽声,几只狼犬纷纷倒地。 从未听说过富察家的格格还会暗器,弘历的眼里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是疑虑。 不待他多想,富察同心再次俯身抓了 一把碎石朝离富察同宇身旁的狼犬弹去,又是几只狼犬倒地,富察同宇这才察觉了身边的异样,一抬头便看到了姐姐。 “姐姐!”富察同宇停下哭声,准备朝他们跑来。 “同宇,不要动!”这还有一群狼犬在中间,她本能地叫住了弟弟,可是一切都为时过晚,富察同宇已经不管不顾地朝她冲来。 富察同心只好又抓了几粒碎石朝弟弟即将靠近的狼犬弹去,似乎这一次狼犬有了防范,亦或是她心太急,并没有顺利击倒所有的狼犬。 眼见弟弟就要落入狼犬的利口,她只好奋不顾身朝狼犬群中冲去,本以为会受到扑来狼犬的攻击,但她却毫发无损地冲到了弟弟的身旁。 正准备转身一探究竟,身侧忽然又扑来一只狼犬,然而她的身旁并没有任何的碎石,只好把弟弟紧紧地搂在怀里,缓缓闭上了双眼。 富察同心只感到右脸粘上一抹热热的黏糊糊的东西,再次睁眼,那只狼犬已经倒在了弘历的脚边,而弘历手中的匕首正滴着刺目的鲜血。 “你没事吧?”弘历慢慢蹲下身子,声音温润如玉。 这般俊俏儒雅的男子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富察同心愣愣地望着他的俊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点什么。 “姐姐?”富察同宇在她的怀里蹭了蹭,低声唤道。 富察同心这才回过神来,立马扫视了一番全部倒地的狼犬,差不多十几只,其它的应该都逃掉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捧着富察同宇花花的小脸,又好气又心疼道,“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出府,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 一听到姐姐的呵斥,富察同宇的双眼又噬满了泪水,从怀里掏出一根沾满尘土的糖葫芦,呜咽道,“同宇怕姐姐不要我了,所以就出门买你最爱吃的糖葫芦,姐姐每次吃了都好开心,所以……我就想让姐姐开心了,姐姐就不会离开我了。” 富察同心一怔,接过弟弟手中的糖葫芦,就直接朝嘴边送去。 “脏!”弘历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第九章 怦然心动 可这一次富察同心没有挣扎,而是将脑袋凑近糖葫芦,一口咬了下去。被尘土包裹的糖葫芦除了有些呛鼻,还夹杂了一点心酸。泪好似决堤一般,源源不断地滑落。 被阿玛斥责的时候,被弘历欺负的时候,甚至被狼犬围堵的时候,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当她看到一脸狼狈的弟弟,从怀里掏出一个沾满尘土的糖葫芦时,再也控制不了内心的酸楚。 弘历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呆滞在原地。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一会儿柔顺听话,一会儿气急如雷,一会儿智勇双全,一会儿又是梨花带雨。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亦或是每一个都是她,或许还是令自己怦然心动的她…… “同宇!” 李荣保一接到消息,便匆匆赶了回来,雅琴也在这个时候跟着他进了巷子。 “阿玛。”富察同宇低低应了一声,又将小脑袋埋进了姐姐的怀里。 李荣保向来严厉,富察同心虽从小乖巧,但也没少挨过他的训斥。更何况是调皮捣蛋的富察同宇,没少挨过他的鞭子。 富察同心只好将弟弟护在怀里,不让阿玛靠近。 见他们姐弟二人无恙,李荣保和雅琴都偷偷松了口气,目光这才扫到握住富察同心手腕的人身上。 “微臣见过四爷!”李荣保急忙恭敬跪下,一旁的雅琴和家丁也见状跪了一地。 弘历这才松开富察同心的手腕,上前扶起李荣保,温声道,“李大人不必多礼。” 李荣保也是第一次见到长大之后的弘历,一直被外界的流言纷扰,今日一见,却不曾想四阿哥是这般器宇轩昂、彬彬有礼。李荣保俯身一拜,满脸歉意道,“今日本该出门迎接四爷,却不曾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失礼之处还望四爷海涵!” “事发突然,大人不必感到歉意。”弘历儒雅地笑道。 “请四爷和福晋移步府中,微臣早已叫人备好了薄酒。”李荣保俯身抬手相邀。 堂堂察哈尔总管朝中重臣,并未因弘历不受皇帝喜爱,就因此怠慢。弘历开始有些懊悔在富察府的大门说出那样的话来,不过一遇到这个女人总是不由自主地口不择言。 弘历抬头望望天色,不知不觉已到了日落时分,若是寻常夫妻回门还可以在妻子的娘家小住几日,但他是皇子,自然不能随意住在朝中重臣的府里,稍有不慎,说不一定还会落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多 谢大人美意,只是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宫。”弘历瞥了富察同心一眼,眸底闪过一瞬的不忍,他知道富察同心一定不愿和弟弟分离,可是王法面前,他不得不婉拒。 李荣保自是明白个中厉害,连连点头,又吩咐雅琴去把富察同宇带过来。 “不,我死都不要离开姐姐!”雅琴刚一碰到富察同宇的小手,他便哭嚷起来,小手还死死搂着富察同心的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他这一哭,瞬间哭碎了两个女人的心。富察同心哽咽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哄劝的事情交给雅琴。 “小少爷乖啊,格格该回宫了,过些时日格格会回来看你的。跟奴婢回家好不好?” “不!我不!”富察同宇使劲的摇晃着小脑袋,泪珠滴落在富察同心的香肩上,嘴里还低声喃道,“姐姐不要离开同宇,姐姐不要离开同宇……” 雅琴这下也没辙了,毕竟小少爷刚刚才逃离险境,她也不忍心再分开姐弟俩,只好无奈地望向李荣保求助,“老爷,这……” 李荣保只好拱手朝弘历一拜,快步走到富察同心的身旁,不由分说一手抓过她怀里的富察同宇,任由富察同宇号啕大哭。 “回宫。”弘历冷冷吐了二字,便朝巷子口走去。 “姐姐……姐姐……” 富察同心擦干眼角的泪珠,伸手轻轻抚着富察同宇的后背,柔声哄道,“同宇已经长大了,不能一直都待在姐姐身边,应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许再哭鼻子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巷子口走去,她怕再多看弟弟一眼,就舍不得走了。 ————————————————————————————————————— 回宫的路上分外宁静,富察同心愣愣地坐在马车里,似丢了魂一般,了无生气。 “真没想到皇后**的人,除了精通暗器还是这般重情。” 弘历不过一句玩笑话,落在富察同心的耳里却变成了冷冷的讥讽。 “皇后?”富察同心冷冷一笑,“四爷实在是太抬举自己了,一个与皇位沾不到边的皇子,用得着皇后费心费力地对付吗?” 本来弘历只是想缓解下气氛,不曾想这个女人竟是这么不识抬举,气得他脸都快绿了。经过今日的事后,他已经确定富察一族与皇后没有瓜葛了,毕竟京城唯一会养数十只狼犬的只有他那个心狠手辣的三哥。 三阿哥弘时一直和皇后同气连枝,今日富察同宇被狼犬群围攻,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一时没有听到弘历的反驳,富察同心眼底浮出一丝惊讶,这个小气的四阿哥不是每一次都要在口舌之争上占上风的吗?这一次怎么就一言不发了,这可不像他睚眦必报的作风。难道是刚刚自己的话说得太过了吗? 富察同心正欲抬眸瞧瞧他的神色,马车骤然停下,她的身子忍不住一个前倾,眼见就要撞到车门了,还好她反应敏捷地抓住了弘历的手腕。 “呃……嘶。”弘历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富察同心这才察觉到自己紧紧攥住的那只手腕正瑟瑟发抖,“你怎么了?” 看着他越发难受的神色,富察同心竟心生一种莫名的担忧。 未等到弘历的回应,马车已经稳稳的停了下来,陆九英从外面打开门,探进来一颗脑袋怯怯地问道,“刚刚马儿受了惊,四爷和福晋没事吧?” 富察同心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却停在弘历眉心微蹙的面容之上。 天色已暗,陆九英自是没有察觉到,他赶紧将一串刚买好的糖葫芦递给了富察同心,讨好地笑道,“福晋,爷知道你心里难受,所以吩咐奴才买的。” “给我买的?”富察同心接过糖葫芦,难以置信地盯着弘历深邃的双眸。 “是呀……”陆九英本打算再多说几句,却被某人投来的阴冷目光吓得慌忙关上了车门。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第十章 背后真凶 ‘同宇怕姐姐不要我了,所以就出门买你最爱吃的糖葫芦,姐姐每次吃了都好开心,所以……我就想让姐姐开心了,姐姐就不会离开我了。’弘历的脑海还回荡着那些稚嫩的语言,可他却口是心非地说道,“刚刚沾满尘土的糖葫芦都看你吃得这么带劲,所以就又买了给你,免得不知情的人说我虐待自己的福晋,吃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你……”富察同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把一些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这样胆小自私的男人怎么会懂她和弟弟间的情谊,刚刚对他有些好感,现在也全数化为灰烬了。 富察同心瞅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芦,掀起帘子便朝车外扔去,弘历面色一僵,伸手想要阻挠,却终将慢了一步。 一股莫名的郁火忽的窜上弘历的心头,他一把抓住富察同心的手腕,怒目相视,“你真是一个不识抬举的女人,还没有人敢扔我的东西。” “你放开我!”富察同心用力挣扎,却轻而易举的挣开了他的手。 富察同心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在瞥眼之际,看见弘历右手的袖口缓缓流出鲜血。 “你的手怎么了?”富察同心急切地问道,面上的怒色也瞬间全无。 “没事。”弘历刻意将右手收了收,淡淡地应了一声。 “还说没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说话间,富察同心已一手抬起他的右手,顺势撩起了袖子。 一排整齐牙印中渗着的鲜血,刺痛了富察同心的双目。这……这是狼犬的牙印,当她奋不顾身冲到狼犬群中时,就应该想到是弘历用掩护着她,才让自己没有受到狼犬的攻击。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这般舍身相护,他一直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呀! “只是被咬了一口,没事。”第一次被富察同心这般温柔地拉着手,弘历的眸底浮现出了一抹尴尬。 富察同心却没有马上搭理他,而是解下腰间的手绢,包扎好他的伤口后,才冷冷地说道,“我这个人从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四爷今日的相救之恩,他日我必将相还。” “哼!”弘历轻哼出声,似乎一点也不领情,快速抽回手,眼底却没了冰冷之意,“只要你不是来害我的,我便谢天谢地了,至于什么相救之恩,我并未放在心上。” 害他?这个人是不是太自大了,整天都在疑神疑鬼,总想着有人要害他。富察同心感到特别无语,看来这个四阿哥不是天性愚笨,而是脑子不正常。 “四爷放心好了,一年之后,我便会和您分道扬镳。”富察同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便无力地靠在一边,闭上了双眼。 ————————————————————————————————————— 一回到宫中,弘历便让陆九英着手查办富察同宇失踪一事,还有那日富察同宇被狼犬群相违,明明他派人通知了御林军,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御林军的身影。 “四爷,不用查了,我已经知道背后的真凶了,以您的胆量和权利是决计不能与之抗衡的,您还是省省心吧。” 正当弘历与陆九英在书房商量之际,门口却传来富察同心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在偷听?”弘历的眼眸瞬间冷到极致。 富察同心瞧也未瞧他一眼,端着手中的茶盏径直朝书房内走来,“大白天的,四爷要商量大事为什么不关着房门,我只不过是来送茶的而已。” 在西二所,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是些狗仗人势之辈,想着弘历是个不讨喜的阿哥,大家都是能偷懒就偷懒,弘历身边也有几个心腹,但大白天的除了陆九英和夏荷,也没一个人在弘历身边服侍,所以弘历也没有必要再刻意地神秘引人猜忌,反倒是大大方方的开着门。 只是他没想到富察同心会突然闯进来,这一向送茶的事情都是夏荷在做呀! 似乎瞧出了他的心思,富察同心又解释了一句,“刚刚夏荷煮水的时候不小心烫着了,所以我帮她给您送过来。” “福晋还真是热心肠呀!”弘历冷冷地嘲讽了一句,又问道,“福晋口中的真凶又是谁?” “四爷不是早就心如明镜了吗?”富察同心放下茶盏,替他倒了一杯茶,又言道,“四爷在此事上还是明哲保身的好,我们富察氏一族自会向同宇讨回公道。” “是呀,我本就没有能力插手此事,只是一时好奇罢了。”弘历端起茶,慢悠悠地坐在木椅上叹了口气,“既然福晋知晓得如此通透,不妨说来听听。” 弘历此次出手相救,富察同心自然也没有相瞒的道理,若是弘历再因为好奇调查下去,说不定还会牵连到他。况且她的心里也有很多疑虑,说不定弘历可以帮她解答。 富察同心就身边最近的椅子慢慢坐下来,轻声解释道,“京城之中,众人皆知三阿哥以饲养狼犬为乐,三阿哥向来不贪图玩乐,饲养狼犬不仅仅是为了闲时消遣吧。既然不是为了闲时消遣, 那么喂一只两只便没什么意思了吧。” 弘历听着依然是面不改色,心里却对眼前这个女子多了几分赞许,毕竟三阿哥将饲养狼犬一事掩饰得天衣无缝,他也是费了好大的周章才查出三阿哥偷偷喂养了一群专吃人肉的狼犬。 陆九英却是对眼前的这位福晋佩服得五体投地,从她用石块当暗器,再到今日分析出狼犬的主人。陆九英脸上画满惊讶,连连点头道,“福晋猜得没错!这狼犬确实是……” “福晋胡言乱语,你也跟着口不择言了吗?”弘历突然开口打断了陆九英的话,面色也渐渐沉了下去。 富察同心轻轻抿了下嘴角,看来她猜得果然没错,随即又接着言道,“总所周知,三阿哥的靠山是皇后娘娘,那么此次的事,必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福晋也是刚刚才得出的这个结果吧。”弘历望着喜色微露的富察同心,悠悠说道。 “四爷您都知道了?”富察同心也不掩饰内心的喜悦了,乐滋滋地瞅了陆九英一眼。 一旁的陆九英却是傻眼了,根本听不出二人又在打什么太极了。 “哼!福晋还真是狡猾。”弘历却再也没有板着脸,反倒是勾唇笑了。 第十一章 拒之门外 富察同心狡黠地眨了眨双眸,看着有些发懵的陆九英,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一切还不是要谢谢小陆公公。” 陆九英这才察觉到自己被福晋给诓了,原来……原来她根本就不知道三阿哥喂了一群狼犬,这叫一个懊悔呀! “哼,没用的东西,三言两语就给招了,真不知以后会不会轻而易举就卖了自己的主子。”弘历冷冷瞥了陆九英一眼,随口说道。 却把陆九英吓得腿都软了,噗通一声就给跪了下来,急忙开口求饶,“四爷息怒,奴才是万万不会出卖您的呀!” 瞧着弘历对陆九英发难,富察同心的心里也有些过不去,从怀里掏出一瓶白色的药瓶朝弘历手里塞去,声音却低了下去,“这药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我瞧你回宫后也没宣太医,怕你的伤口化脓,你还是叫小陆公公帮你抹一点吧。” 说完,富察同心便转过身匆匆离去。 看着她似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弘历的唇角再次忍不住上扬。 “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上药。”弘历故作生气地瞪了陆九英一眼,便缓缓地挽起了袖子。 想必御林军也被三哥控制了吧,否则也不会出现这么多的巧合…… ————————————————————————————————————— 黎明,乍现第一道曙光,透过桃木的雕花窗,洒在富察同心白皙无痕的脸庞。 突然的光亮有些刺眼,富察同心一激灵翻身坐起,莫不是昨日太累了,睡过了也是浑然不知。 像她这般清闲的皇家媳妇,真是古往今来仅此一位。没有晨昏定省,没有逢场作戏,甚至连拜见婆婆的机会都给剥夺了,这四阿哥的处境可不是一般的难呀。 “你醒了?”瞧着富察同心呆愣在床上半晌后,弘历才走近低声问道。 富察同心‘嗯’了一声,轻轻地揉了揉双眼,瞧了瞧窗外已是天明,“很晚了吗?” “不晚也不早!”弘历随意挑了挑眉,又严肃起来,“快起来梳妆吧,今日我们要去给额娘请安。” “什么?”富察同心猛地揭开被子,跳下了床,朝衣柜走去,嘴里还小声地抱怨着,“怎么不早一点叫醒我,若是错过了时辰,失了礼数该如何是好。” 弘历瞟了一眼从被窝里出来的富察同心,不禁蹙起双眉,这个女人夜夜合衣而睡,就从未感到不适吗? 弘历几步走近衣柜旁,一手扼住富察同心正在挑衣服的细手,“如果今晚你还要穿着这外衣睡,那我还会不会老老实实地在桌旁温书,我便不能确保了。” “你……”你神经病呀,我穿什么衣服睡要你管吗?眼见天色越来越亮,富察同心只好硬生生地将反驳的话吞了回来,回击了一记白眼。 “夏荷!”富察同心挣开弘历的束缚,扯着嗓子唤了一声,见弘历还是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回避的意思,才低声妥协道,“我知道了,你快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弘历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抬脚出了寝殿。 心灵手巧的夏荷很快便替富察同心梳好了精致得体的发髻、画好了淡雅宜人的妆容。 虽然她与弘历并未成为真正的夫妻,但对这位名义上的婆婆,富察同心还是由衷地尊敬的。为了给婆婆留下好的印象,她也花了不少的心思,光是梳妆打扮就没有一点含糊。 然,弘历携着妻子及丫头夏荷到了延禧宫,却被熹妃身旁的苏嬷嬷堵在了门外。 “四爷,福晋来得真不是时候,原本娘娘的病已见起色可以见客了,熟料昨夜娘娘又染了风寒,太医吩咐不宜见客,害得四爷、福晋白跑一趟了。”苏嬷嬷一脸难过地解释道。 “怎会又染上风寒?额娘的身子可还吃得消?”弘历眉头紧锁,急忙追问,又抬脚急匆匆朝殿内走去。 富察同心听了也是一脸担忧,刚欲跟上弘历的步子,却被苏嬷嬷拦了下来。 “福晋留步,太医嘱咐过娘娘的病不宜太多人叨扰。”苏嬷嬷恭恭敬敬地说道,不忘意味深长地瞧了弘历一眼,又言道,“四爷思母心切,不如福晋您就在外面稍等片刻吧。” 弘历一听,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自己的福晋前来探望额娘,却被拒之门外,这算个什么事?然而,当他与苏嬷嬷意味深长的目光相触时,他便明白额娘是有意要避开富察同心。 “那你到偏殿喝茶,我去去就来。”弘历温情地嘱咐道,可富察同心和他都知道这不过是在下人面前做戏罢了。 富察同心刚打算含情脉脉地应弘历一声,却不经意扫过苏嬷嬷更加灰青的面容。成亲多日,熹妃总以生病的由头拒绝儿子儿媳请安,好不容易盼到熹妃大病初遇,却被这个苏嬷嬷堵在门外,连院子也不让进。 苏嬷嬷今日之举,定是熹妃授意的,而熹妃是否昨夜突染风寒便让富察同心心生疑虑 了。熹妃入宫多年,因不得宠在后宫举步维艰,若是被皇后知晓她与富察一族走得很近,恐怕皇后眼里便要多了她这个眼中丁了吧。宫里人多眼杂,为了划清这层关系,她定是不愿让自己靠近延禧宫的。 “我在这里等四爷便好了,额娘染了风寒,需要人照顾,我就不进去添乱了。”富察同心柔柔地回了一句,便停在原地没有丝毫挪步的念头,为了不让熹妃陷于困境,她也甘愿被拒门外。 弘历大概也瞧出了其中的深意,眼见如今风和日暖,让她待在门外也不会着凉,看她平时总爱忤逆自己,正好挫挫她的锐气。他沉思片刻,点头权当默许,便朝屋内迈去。 苏嬷嬷却在心底暗叹着眼前女子的聪慧,朝着富察同心更加恭敬地福了福身子,也朝屋内走去。 延禧宫的大门口,空留下富察同心和夏荷主仆二人,看起来真的好不凄凉,随着来来往往的宫人,这一幕很快便传遍了后宫。 “哟,这不是察哈尔总管的爱女吗?怎会站在大门口呀?莫不是因为不祥让婆婆避之不及吧?” 闻声后,夏荷于富察同心快一步朝来人望去,却被那张熟悉的面孔吓得心神无主…… 第十二章 出言相护 素闻后宫出了两位叼妇,一位是生养五阿哥弘昼的裕妃,另一位便是生养三阿哥弘时的齐妃。二人皆为皇室诞下皇子功不可没,只要不犯什么严重的宫规,皇上对她们的嚣张跋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富察同心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女子,眉眼弯弯,唇红齿白,虽然眼角多了几道岁月的痕迹,但丝毫不影响她雍容华贵的气质。 而夏荷过激的反应,她也大概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想必眼前这位便是被夏荷不慎扯掉头发的齐妃。 “富察氏给齐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富察同心一把拉着愣在原地的夏荷,双膝跪地,丝毫没有因齐妃刚刚的嘲讽而动气失了规矩。 眼见这富察同心是个沉得住气的主,原本得意的齐妃也不爽地收了笑容,硬硬吐了一句,“起来吧!” 夏荷急忙搀着富察同心起身,手指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听闻齐妃向来与众妃嫔不和,今日故意走到延禧宫门口,定是来发难的。 富察同心也瞧出这齐妃不是个善茬,便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夏荷几近冰冷的细手,轻声问道,“娘娘可是来探望额娘的?”不待齐妃回应,又是满脸惋惜地说道,“额娘昨夜不慎染了风寒,怕传染给我,才让我在此等候。” 齐妃一听,忍不住拿着手绢遮唇笑了,方才还以为这女人端庄得体,只不过是性格有些懦弱罢了,现在看来真是又傻又天真。 “是吗?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不进去了。”齐妃勾唇假意地笑道,这样的傻女人真是无趣,现在连逗一逗的心思也没了。 眼见齐妃兴致全无地离去,富察同心刚刚舒了口气,齐妃却又突然去而复返了。 富察同心还未回过神来,便接来齐妃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冷脸,“熹妃如何体贴你,本宫管不着,但你本就是一个晦气的女人,以后没事就离本宫的永乐宫远点儿!” 晦气的女人?就连当今天子亲眼目睹了凤凰泣血,也未曾斥责她是一个晦气的女人,她怎么能够容忍别人这般**裸地羞辱。 然,富察同心还来不及反驳,一旁默不作声的夏荷却涨红了小脸,“福晋……不是晦气的女人!” 夏荷有多畏惧齐妃,富察同心心知肚明。当看到胆小懦弱的夏荷为她辩驳,心早已暖了一地,齐妃的咆哮也在这一刻悉数爆发。 “本宫说话,岂容得你个小贱蹄子插嘴!来人,掌嘴!”本是姣好的五官,顷刻间却在齐妃的 脸上变了形。 一个凶巴巴的老宫女闻言便气势汹汹地朝夏荷走来,富察同心急忙将浑身颤抖的夏荷护在了身后,言语中多了几分生硬,“后宫不得乱用私刑,齐妃娘娘乃一宫之主,难道娘娘是要明知故犯吗?” “呵呵呵,看来你也并非是一个傻得彻头彻尾的女人吧!竟敢顶撞本宫,给我一起打!”齐妃怒不可遏地吩咐,老宫女也不管不顾扬手朝富察同心脸上挥去。 “住手!” 一声狠厉的咆哮适时震住老宫女扬在半空的手掌,所有带着惊讶的目光投向突然立在门口的男子。 男子身后的苏嬷嬷蹙紧了双眉,懦弱、隐忍这么多年,却为了救一个女人,将所有的努力近乎毁于一旦。 “齐妃娘娘!”弘历朝着怒火中烧的齐妃随意行了个拱手礼,便快速走到富察同心身旁,轻声地责问道,“我不是叫你好好的待在外面吗,怎会惹得齐妃娘娘发这么大的火?” 本以为这个男人是来帮自己的,却没想到竟不分青红皂白地来指责自己,富察同心在心底冷冷一笑,她怎会想到这个胆小鬼会帮自己。 弘历瞧着她眼里憋屈,不禁挑了挑双眉,再次对上齐妃傲慢的双眼,“齐妃娘娘是儿臣的长辈,儿臣理应敬重……” “嗯哼!” 对苏嬷嬷不自然的低哼,弘历却是充耳不闻,接着言道,“敢问齐妃娘娘,是何人告知儿臣的福晋是晦气的女人?” 对弘历今日的异常举动及条理分明的话语,即便是不擅心计的齐妃也瞧出了端倪,齐妃嘴角狠实一抽,腹中的怒火悉数冒出眼底,“何人不知,富察氏命中不祥!如此晦气下贱的女人竟敢顶撞本宫,今日不施以惩戒,本宫决不罢休!” “晦气低贱?”弘历冷冷笑道,俊俏的面庞之上早已成了玄寒之色,狠狠吐出一字一句,“儿臣不敢苟同!” 弘历冷若玄冰的脸色也让齐妃愣住了,微顿,齐妃却大笑起来,“好呀!原来四阿哥一向的懦弱无能,不过是装给我们瞧罢了,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呀!” 这笑声听在富察同心耳里却是瘆的慌,这弘历是傻了吗?熹妃费尽心机都要和富察一族划清界限,他今日怎会如此锋芒毕露地袒护自己?他行事一向谨慎,今日怎会这般鲁莽,他这是魔怔了吗? “儿臣虽然懦弱无能,但绝不允许旁人羞辱我的福晋,即便是娘娘您也不可以!”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被震 惊到了。 而富察同心的心里便更是五味陈杂了。 “反了!反了!”齐妃再也不能忍受被一个从不起眼的皇子多番顶撞,怒狠狠地瞪着众人,“堂堂一个皇子目中无人,本宫现在就去找皇上评评理,让皇上来裁夺!” 言毕,齐妃便领着宫女太监怒冲冲地朝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四爷刚刚真是好威风呀!”苏嬷嬷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嘲讽,接着又淡淡笑道,“娘娘小心翼翼过了这么多年,四爷安分守己也过了这么多年,今日便让您这破天荒的冲动,让多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四爷好自为之吧!” 说完,苏嬷嬷也是头也不抬地朝屋里走去。 弘历愣愣地待在原地,目送着苏嬷嬷过于苍凉的背影,可是在他的心底却从未后悔过,这些年他实在忍得太辛苦。尤其听到齐妃对富察同心恶语相向,他忍不住想要帮她、保护她,他也不知今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苏嬷嬷的话,悄然刺痛了富察同心的心,她缓缓朝弘历身边靠近,轻声言道,“四爷,不急!我有办法。” 第十三章 施苦肉计 “你带我来御花园干什么?”弘历满头雾水,这个女人说有办法,也不知是什么馊主意,这么神神秘秘,非要拉他来御花园才肯说。 弘历见富察同心非但对自己置若罔闻,还伸着脑袋四处张望,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现在可以说了吗?”弘历不耐烦地催促道。 “四爷您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好吗?”富察同心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句,又把夏荷招到身边,低声在她耳边呢喃了几句。 至于说了什么,弘历也就不得而知了。 只见夏荷认真地点了点脑袋,便朝不远处的一条小岔口,仔细地张望着。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夏荷一脸欣喜,朝着富察同心使劲地点了点头,便一路小跑过来。 “四爷等一下,看我的眼色行事,只要全力配合就好。”富察同心刚对着弘历仓促地嘱咐了几句,余光已经扫到了前来的一行太监。 “四爷!你还是不是男人!”不待弘历反应过来,富察同心已死死地拽住他的袖子大声地哭诉起来,“你怎么可以任由齐妃说我……说我晦气,说我是不祥呢?” 苏培盛本是带着一群太监去景仁宫宣旨,不曾想在回来的途中却碰到了弘历夫妻吵闹的一幕,众人脸上充满好奇的神色,不知不觉都停下了脚步,顿在一旁静观其变。 如此浩浩汤汤的一行人,弘历自是瞧见了,可是这个女人竟在这么多人面前辱骂他,他一下愣在原地,忍不住有些恼了。 富察同心见他不动声色,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他一句,急忙冲他眨了眨眼睛,又失声哭了起来,“呜呜……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这般羞辱过,而你呢……非但没有帮我,还跟着齐妃一起数落起我的不是!” 瞧着这四福晋长得端庄文静的,这撒起泼来还真是不一般呀,苏培盛忍不住在心底啧啧道。 弘历扫了旁边的人一眼,也大概猜出了富察同心的用意。人家都这样卖力了,他不出力也不好,只好装出一副憨厚的样子,低声哄劝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齐妃娘娘高高在上,骂了几句晦气你就忍着吧。” “忍?我凭什么要忍?她……还让我不要在宫里随意走动呢?我哪里不祥?哪里晦气了?她凭什么要这么说我呀?”富察同心越哭越起劲,直接抓着弘历的手臂,使劲地拉扯着。 “娘娘让你不要随意走动,你就不要随意走动吧,我们怎么可以忤逆齐妃 娘娘的意思呢?”弘历这伪装的样子还真是如假包换。 可是富察同心明白,苏培盛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什么世面没有见过,若是不把这戏演得狠一点,恐怕也难逃他的法眼。 虽然今日在延禧宫的门前,弘历如何顶撞齐妃被很多人都看见了,但是皇帝的耳朵整日要听这么多的闲言碎语,自然只对亲信苏培盛的话信赖有加。也就是说只要她现在说的话让苏培盛相信了,那么齐妃再到皇上面前哭哭啼啼,也不过是白费功夫了。 “我不想活了!”瞟到陆九英的身影,富察同心心一横便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假山撞去。 “福晋不要啊!”夏荷慌了,福晋只是说演戏怎么还真朝假山撞去了。 原本弘历也以为富察同心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便没有这急迫地阻止,熟料,待众人回过神来,富察同心白皙的额头已被尖锐的石头戳破了额头,鲜血已顺势流下。 “同心!”弘历急切地冲过去扶起富察同心的身子,猛地搂进怀里,心疼不已,“你怎么样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富察同心的眼里闪过一瞬的呆滞,很快便被不远处的对话警醒起来。 “苏公公,我们要不要上去劝劝,要是出了人命可怎么好?”一个小太监有些慌张地提醒着苏培盛。 然,苏培盛对这一幕却是格外的镇定,他摆了摆手示意小太监退下,而目光依旧停在富察同心的身上。 苏培盛总算是上心了,富察同心忽的眸子一亮,使劲推开弘历的怀抱,“你放开我!”她又朝假山一步步地退去,嘴里不停地嚷道,“我死了就好了,便不会给你带来晦气了。” 弘历的面容却再也不似起初的镇静了,急声劝道,“你不要傻了,皇阿玛将你许配给我,你就是皇家的儿媳,怎么可以自寻短见呢?这会危及到你的家人的。” 富察同心刚刚的举动真把弘历吓到了,他宁愿皇上听了齐妃的哭诉对自己发难,也不愿她收到伤害呀。可是这个女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他也不能突然中止这场戏,只好把富察氏的族人搬出来,想要提醒她不要太冲动了。 弘历又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陆九英,卯足音量地说道,“你怎么会是一个晦气的女人呢?皇阿玛是一代明君,而我又是皇阿玛的亲生骨肉,他怎会将一个晦气的女人许给他的儿子呢?” 这话无疑是说给陆九英听的,如果齐妃整日揪着选秀那日的事不放, 那不是说明皇上是个残忍的帝王,把晦气的女人推给自己的儿子吗? 苏培盛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轻轻皱起了眉头,看来齐妃这次还真是闹大了。 瞧了苏培盛微变的神色,富察同心轻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但除了今日之事,她还想制造另一个假象,皇后不是忌惮她吗?她便要设法彻底消除皇后的疑虑。 富察同心不依不挠地后退着,仿佛丝毫不把弘历的话听进心里,双眼哭得几近红肿,撕心裂肺地喊道,“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同心!”弘历几步上前又抓住了她的手腕,轻声哄道,“咱不闹了好吗?” 富察同心用力地挣扎着弘历的手,毕竟在这场戏里,弘历是个懦弱的角色,虽然他很想牢牢地扼住她的手腕,怕她再做傻事。然而对上她眼里的那抹浅浅的乞求之意,他却在愣仲间放了手。 假山离富察同心仅三步之遥,弘历刚刚放开她的手腕,她便缓缓闭上了双眼,一个重心不稳,狠狠地朝假山的方向倒下。 “同心!” “福晋!” …… 第十四章 巧脱嫌疑 弘历一个健步冲到富察同心身旁,愣愣地望着她血色全无的脸庞,揪心的疼痛一阵一阵地遍布全身。他再一次,再一次让这个女人在她的眼皮下受了伤。 “福晋!”夏荷跪在富察同心的身旁哭得泪眼模糊。 而富察同心一脸痛苦的模样更让弘历心慌不已,她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倒下去,她的后脑勺恰恰撞在了假山的山脚,那里全是石块…… 弘历伸出颤抖的双手,用右手轻轻托起她的脑袋,一股又湿又热的粘稠物瞬间朝手心蔓延开来。弘历急忙将她扶在自己的怀里,慌张地抽出右手,血色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眸。 “啊!血!福晋流血了!”夏荷瞧着弘历的右手,惊慌叫出了声。 苏培盛面色一沉,急忙朝身边的小太监吩咐了一句,“还不去请太医!”说完,便急冲冲朝养心殿跑去。 ————————————————————————————————————— “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呀!” 苏培盛刚刚踩在养心殿的门槛上,齐妃那哭哭啼啼的声音刚好传到了耳边。 “皇上,好歹臣妾也算是四阿哥的额娘,他怎么可以这样顶撞我呢?还有他那个福晋,本来就是一个不祥之人,竟然为了一个丫头顶撞臣妾。” 此话一出,皇帝顿时黑了脸。‘不祥之人’是你一个妃嫔随意定论的吗?若不是想着齐妃是宫中的老人了,皇帝非得治她个口不择言的罪名。 苏培盛不动声色地走到皇帝身边,倒是把齐妃的话尽收耳底。齐妃如此口无遮拦,当着皇上的面也说富察同心乃不祥之人,看来今日在御花园四阿哥和四福晋的话的确不假。 连番几日都忙于批阅奏章之中,本来就心烦得紧,被齐妃这么一闹,皇帝的眉头便皱得更深了。 “弘历真的顶撞了你?”皇帝终于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他也不是傻子呀,即便他一年也未见过弘历几次面,但这四儿子一直都是平平庸庸、胆小懦弱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齐妃一愣,又随即哭道,“臣妾所言千真万确,皇上您可以问臣妾身边的宫女太监。” 苏培盛着实被齐妃这话逗乐了,她当皇上傻呀,这些都是她自己的人,自然是护着自己的主子了。 皇帝也忍不住憋笑了,这齐妃的傻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过了,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这份傻,才让皇帝对她无所顾忌吧。 “好了,好了,朕都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等朕想好了,自然会罚弘历的。”皇帝实在有些不耐烦她在耳边聒噪。 “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弘历呀?”齐妃还真是傻得可以,竟然敢这般直白地揣测圣意。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皇帝冷冷地吐了一句,便连正眼也不瞧她了。 一旁的苏培盛急忙遣人将齐妃扶了出去,不过他也纳闷了,齐妃这般傻,怎会傻到欺骗皇上呢?要说四福晋顶撞了她还是有可能的,这一向懦弱胆小的四阿哥怎么会呢?难道今日在御花园的一幕是演给自己看的? 可当苏培盛的脑海再次浮现弘历那满手的血色时,他便再也没有理由怀疑了。 “皇上!”苏培盛见皇帝不自在地动了动胳膊,急忙上前替他捏起肩来。 皇帝懒懒地躺在龙塌,微眯着双眼,“今日之事,你可听到了什么风声?” 苏培盛被皇帝这么一问,也不禁顿了顿,便把今日在御花园的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皇帝听完,眸子渐渐晦暗,这个丫头聪慧过人,她做出这样的举动,根本不足为奇。可是四阿哥一向懦弱,怎么可能和她演这么一出戏?看来以后他得好好观察这个四儿子才好…… 沉思了良久,皇帝才淡淡问道,“可宣太医瞧了?”。 “已经宣了。”苏培盛在一旁答道。 “你着手在宫外,为弘历寻一处宅子做潜邸,他们也是时候搬出去了。”皇帝似乎想起什么,吩咐道。 苏培盛连忙点头应道。 一个巴掌拍不响,齐妃素来嚣张跋扈,今日之事恐怕也是她挑起的。富察氏一族为朝廷尽心尽力,本来将富察氏的嫡女许配给弘历,也有些委曲了,今日之事若不处理得当,只怕会伤了臣子的心。 皇帝思量了片刻,又开口吩咐道,“此事,你再原原本本地告诉皇后一遍,一切都交由她处置吧。” 皇帝说完便闭上了双眼,开始在龙塌上小憩。 苏培盛轻手轻脚地替皇帝披了床薄被,便急冲冲地朝景仁宫走去。 ————————————————————————————————————— 四月,景仁宫的蔷薇开得格外艳丽。 在听完苏培盛的话后,皇后心里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畅快。 上次与三阿哥弘时合谋对付李 荣保的爱子,实在是多此一举了。本以为这富察氏的嫡女沉稳内敛、机智过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如此泼辣无脑的女人和那个胆小怕事的皇子还真是天生一对,即便是富察一族势力雄厚,那四阿哥也终将是扶不起的阿斗。 “娘娘,三阿哥来了。”宫女瑞芝附耳轻轻言道。 “嗯。”皇后收了思绪,挪步到了正殿。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等候在殿中的弘时,恭敬拜道。 皇后说了声免礼,便被瑞芝扶上了贵妃椅。 “说吧,可是为了你额娘的事。”苏培盛前脚一走,弘时后脚便来了,来意再明白不过了,皇后也就开门见山了。 听了齐妃的话,弘时也有些心急了,“皇额娘,依儿臣之见,弘历并非真如表面那般胆小懦弱,今日额娘……” “齐妃咋咋呼呼、大惊小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枉你苦读圣贤书多年,也是这般不懂分辨吗?”皇后不留情面地打断弘时,显然,她对齐妃和苏培盛之间的信任,都选择了后者。 虽然亲耳听着别人数落自己额娘的不是,弘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在皇后面前他又不得不虚以委蛇,轻声回道,“额娘的性子确实有些急,不过宁可错杀三千,也勿放过一个,儿臣以为咱们还是谨慎些好。” “今日之事本宫也听说了,熹妃做得很好,将富察氏的嫡女拒之门外确实听让我感动的。可人家的儿媳被拒门外,齐妃却跑去无事生非,你叫我怎么处罚弘历的好。”苏培盛的那番话,分明是皇帝有意要她知道的,所以现在她根本就不能胡乱栽赃弘历了。 “儿臣是怕……” “好了,你就不要听风就是雨了。”皇后有些有些头疼地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只要你循规蹈矩,不要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储君之位早晚都是你这个长子的,下去吧。” 弘时也只好悄声退下,可自己的额娘就该硬生生地受这个委屈吗?弘历,富察同心,我定饶不了你们。 第十五章 平安苏醒 傍晚时分,富察同心在一阵疼痛中苏醒。 “你醒了?” 一睁开眼便瞧见弘历又惊又喜的俊脸,紧接着又是一道略带急切的声音。 “安太医,您快过来看看,她醒了!”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缓缓朝床边靠近,神色镇定地为富察同心号了脉,又在上前翻了翻她的眼皮,随即在轻轻触碰到她的额头。 “咝……疼!”富察同心忍不住喃了一句,手还不住地去抓脸上的那只大手。 弘历急忙轻轻按压着她那双细手,柔声说道,“你不要乱动,让太医给你检查一下伤口。” 从未察觉,这个男人温柔的声音竟这般悦耳,富察同心果真安分下来。 经过一番仔细的查看,太医安远宁出声问道,“福晋,除了疼,可还有其他地方感到不适?” 富察同心闻言后,实诚地摇了摇头。 安远宁这才朝着弘历俯身一拜,“四爷放心,福晋并无大碍了,不出几日,头上的伤口便能痊愈。” 瞧了瞧富察同心的后脑勺,安远宁又轻轻蹙了蹙眉头,嘱咐道,“福晋后脑勺也有伤,恐怕休息时还是侧卧较为适宜。” “有劳安太医了!”弘历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定了下来,又吩咐道,“陆九英,送送安太医。” 陆九英应下,急忙背着药箱,随同安远宁一道退出了寝殿。 见着福晋平安醒来,夏荷也是又惊又喜,刚刚可把这个小丫头吓坏了,刚想上前关心几句,却被弘历无情地遣出了门外。 “你把夏荷叫出去了,等下谁来照顾我呀?”富察同心对弘历的举动不乐意了,急忙嘟囔着樱桃小嘴抗议。 “你这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还需要被人照顾吗?”弘历虽然嘴上不满着她今日的冲动之举,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身子扶成侧躺的姿势。 富察同心也也不反驳他的嘲讽,反而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说,“我渴了。” “渴死你算了,反正你都不要命了。”弘历是铁定了心要好好嘲讽她一通了,说着的同时也起身朝房中的木桌走去。 这样的话落在富察同心的耳朵里却不再刺耳,唇角忍不住缓缓上扬,她慢慢坐起身子,今日又哭又闹,现在实在渴得慌。 “你怎么坐起来了?碰到伤口了该怎么办?”弘历倒了水刚转回头,便见到她起身,忍不 住轻声责备,眼底却是一片柔和。 富察同心也不恼他,急忙伸着两张细手要去接他手里的水,弘历无奈地挑了挑眉,顺势将杯子递了过去,富察同心一咕噜便喝了个精光。 “还要吗?”弘历接过空杯子轻声问道。 富察同心轻轻摇了摇头,俨然像一只乖巧的小猫。 “睡会吧!”弘历又一手搂过她的肩膀,想要给她弄个侧卧的姿势。 富察同心还是摇了摇头,已经睡了大半日了,她才不要像只小猪一样睡个不停。 “富察同心你哑巴了,除了摇头还会什么呀?”弘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真是不知该怎么惩罚她今日的自作主张。 “你生气了?”富察同心侧着脑袋瞅了瞅他生气的样子,忍不住乐了。 弘历盯着她似笑非笑的双眸,总觉得隐隐地包含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她便是这般喜欢看自己着急的样子吗? “为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生气,值得吗?”弘历甩着冷脸,反问道。 见她还是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弘历瞬间火大了,“你真是一个自作主张的女人!做什么事之前不能和我商量一下吗?” 眼见弘历是真的生气了,富察同心也敛了俏皮的性子,低声解释道,“我也不是故意不跟你商量的呀,苏培盛那就是个人精,不把这戏做足了,他哪里会相信呀?” “可明明你摔破额头的时候,他就已经深信不疑了,为什么你还要再撞一次呢?”弘历心疼地看着她的额头,声音却再也大不起来。 “第一次摔呢是为了骗过苏培盛,第二次摔自然就要骗另外一个人了……”富察同心低着头,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我?”弘历急了,这些计策一环扣一环,真怕这个女人不小心就把小命玩完了。 “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如今二人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她也不打算再隐瞒什么,便坦白道,“今日和你在御花园大肆吵闹的确是为了让苏培盛去向皇上传话,后来又想,苏培盛的话皇后也定是深信不疑的,便把自己弄得更惨一点,才能让老谋深算的皇后相信自己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女人。我完全构不成她的威胁,那么她便不会再想着法子去害我的家人了。” 这一石二鸟的苦肉计的确让弘历心生赞叹,可这傻女人根本就是用命在赌呀。 “哼!”弘历冷哼一声 ,眉宇间的不悦之色愈发明显,“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皇后还没对你的家人出手,富察氏便因你的自寻短见被诛灭九族了。” “不会有万一的!”富察同心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从小习武,朝假山倒下的那一刻,脑袋几乎是最后落地的,所以后脑勺只是刮伤了皮而已,根本就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是呀,她一切都算计好了,弘历还能说什么了,他也被这个狡猾的女人算计了,害他白白为她担忧了这么久。 见弘历紧抿着双唇,丝毫没有消气的意思,富察同心又低声喃道,“我这样……我这样也是不想因为我而连累熹妃娘娘呀!连累……”你呀! “她连屋门都不给你进,你还这样帮她。”对于额娘今日之举,弘历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悦。 “娘娘的意思,我都明白。”若不是当初自己施计嫁给你,你们母子也不会差点成为皇后的眼中钉了。可是这些富察同心不敢说,凤凰泣血的缘由她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弘历瞧着她略微苍白的小脸,愈发地心疼起来,一伸长臂便将她柔软的身躯圈在了怀里,嘴里还忍不住念叨了一句,“真是个傻女人!” 这一举动,使得富察同心全身一僵,今日在御花园演戏的时候他抱自己也就算了,怎么回了房里他还要抱自己。富察同心一个激灵,立马摇晃着身子挣扎起来。 “不要动!”弘历却是分外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滚烫的气息悉数喷洒在富察同心的耳际,吓得她不敢再动弹。 眼见怀里的人儿终于消停下来,弘历才慢慢调侃道,“念你今日为舍身为我解决了难题,我就借肩膀给你找个自以为是的女人靠靠。” 为他舍身?他吃了自己的豆腐,还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富察同心真的是受够了。 既然挣脱不了,富察同心向来是‘有仇必报’,她抬手大胆地搂上他的腰际,直到感受到弘历忽然浑身一颤,才满意地勾了勾唇,“念你今日在齐妃面前处处袒护于我,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这个小气鬼抱抱吧!” 两人便这样你一言我一句地斗到了深夜,直到累了、困了,最后富察同心在弘历的怀里悄然睡去…… 第十六章 体贴照顾 翌日清晨,富察同心再次苏醒。许是整夜侧卧的缘故,一阵阵酥麻感忽然传遍四肢。她难耐地想要蜷缩下手指,却被一个温热的东西紧紧地束缚着右手。 富察同心轻轻拧紧秀眉,吃力地睁开双眼,半趴在床边的男子让她吓了一大跳,而且……他的大手还紧紧握着她的右手。 一个用力抽离的动作惊醒睡梦中的弘历,倏地睁开双眼,恰好对上富察同心躲躲闪闪的眼眸。 “醒了?伤口还疼吗?”弘历轻声问道,眼底尽是掩不住的温柔。 弘历这么一开口,让昨夜的一幕幕都尽数在富察同心的脑海中浮现,那个尖酸刻薄、自私胆小的男人竟照顾了自己一夜,最后自己还……还睡在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见富察同心傻愣着不说话,弘历又凑近问道。 眼看着一张俊脸逐渐朝自己逼来,富察同心吓得赶紧缩退着身子,白皙的脸蛋倏地染上一抹绯色。 “这好端端地怎么脸红了?”弘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姣好的面容,轻声地打趣道,“原来智勇双全的富察格格也会害羞呀!” 该死!怎么可以这般不争气,富察同心在心底骂了自己千百遍,奈何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好把头撇到另一边。 “怎么了?”弘历见她不语,有些急了,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热。 昨晚,她因头部受伤,昏昏沉沉之际被他碰来碰去也就算了。可现在她的头脑完全清醒,怎么还能接受他这般亲昵的动作。一想及此,富察同心赶紧坐起身子又朝床的里头挪了进去。 “富察同心你变傻了,还是失忆了,你离我这么远干嘛?”瞧着她的动作,弘历眸光一暗,不禁埋怨道。 明明昨晚她睡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是那么乖巧,她的身子也是那般香软,弘历真想就这样一夜搂着她,后来又怕她这样难受,他只好依依不舍地放在床上。不过才过了一夜,她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昨晚……” “昨晚劳烦四爷了!”弘历刚一开口,便被富察同心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瞧着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弘历的心里竟然有一点莫名的失落,然而嘴上还是不肯占了下风,“福晋客气了,我也只是为了答谢你的相救之恩罢了。” “四爷救过同宇,而我又帮四爷解了围,我们之间也算互不相欠了。”富察同心眨了眨水灵的双 眸,一脸认真道。 弘历嘴角狠实一抽,这个女人算得还真是清楚呀! “我救的是富察同宇,与你无关,所以我还欠你!” “怎么与我无关?我是同宇的姐姐!” “那我还是他姐夫呢!” 呸呸……真不要脸,姐夫?富察同心却在心底兀自笑了。 其实,如若他不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亦或是如传言一般天性愚笨懦弱,自己或许……哎,富察同心你究竟在想什么呀?你会喜欢一个傻阿哥吗?咦,好像也不对,难道现如今摆在自己面前是个聪明的阿哥,自己就喜欢了吗? 不会的不会的,富察同心用力地摇了摇头,她是决计不会爱上皇家的男儿的。 “不是叫你不要乱动吗?”弘历有些恼了,双手轻轻抚上她的两鬓,“要是伤口裂开了该如何是好?” “我不动了。”富察同心脑袋一缩,逃离了他的双手,微顿,见弘历还待在床边,又低声问道,“四爷不去书房读书么?天儿也不早了吧。” “你额头上的伤未好之前,我哪都不去,看着你便好了,毕竟是我欠你的。”弘历一脸自然地说道。 富察同心神色一愣,怎么又回到刚刚那个欠与不欠的话题了,都怪自己嘴欠,说什么不好。 “我饿了。”眼瞅着赶不走这个男人,她只好捂着肚子小声道。 弘历勾了勾唇,朝门外吩咐道,“福晋醒了,传早膳吧!” 陆九英和夏荷一早便在房门外侯着了,一听到弘历的声音,二人齐声应下。陆九英急忙朝小厨房奔去,夏荷也赶紧将打好的洗脸水朝屋里送去。 待洗漱完毕,富察同心感觉已饿到前胸贴后背,尤其看到陆九英从食盒里端出水晶包、芙蓉酥还有几样精致的糕点时,她眼前一亮。 坐在桌旁的富察同心刚手中的筷子伸向水晶包,弘历却一把打掉了她的筷子,从陆九英手中接过一个药碗,温声道,“急什么?先把药膳吃了。” 富察同心瘪了瘪双唇,一脸嫌恶地瞅了瞅他手中那碗黑乎乎的药膳,不解道,“吃这个做什么?” “治额头伤的药,我已经吩咐厨房将药煮进了米粥里,先把它喝了吧!”弘历搅拌了几下,确保不烫之后,递给了她。 富察同心有些犹豫地接过,忍不住小声嘀咕,“干嘛要这么麻烦?直接把药煎了不就得了吗?我……”她 最讨厌喝粥了。 她一下又一下地搅拌着手里的药膳,实在不忍下口。 弘历盯着她的举动,双眉渐渐揪起。陆九英见状忙不迭地在一旁劝道,“福晋快吃吧!四爷怕福晋不喜药苦,才做成药膳的,小厨房已经炖了两个时辰了,还放了红枣、枸杞,保证一丁点苦味都没有了。” “放了这些还有药效吗?而且我好像从未说过我怕苦呀!”富察同心只觉头顶飘过一片乌云,有些无奈道。 “这……四爷以前病了都是这样做的……”陆九英老实地说道。 “是呀!是呀!四爷最怕喝药了。”夏荷也急忙在一旁附和道。 “噗!”富察同心忍不住乐了,原来这个男人怕喝药呀,总算是知道他的弱点了,偷偷瞥了一眼,只见弘历的脸都绿了。 “爷……爷……夏荷不是那个意思,都怪奴才口不择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陆九英倒是很会看人脸色,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夏荷虽不知自己的话究竟是哪个意思,却也随陆九英跪了下去。 见他二人这般惶恐,富察同心也敛了笑意,“好了,不要怪他们了,就当我没听见好了,我吃就是了。” 说完,她连勺子也不用,便朝嘴边送去。 然,嘴唇刚刚碰到碗边,便被弘历一手夺过药碗,“不想吃就不要勉强!” 言毕,弘历挥手一扔,药碗便砸碎在了地面。 跪在一旁的陆九英和夏荷随着声响,忍不住身子一颤,整个脑袋都贴在了地上。 富察同心愣坐在凳子上,一脸疑惑地盯着弘历有些红润的双眸。 “去给福晋煎一碗药来!”弘历朝二人吩咐后,便抬脚朝屋外走去。 其实,他不是怕药苦,而是这宫里的药,根本就不知哪一碗是救命的药,哪一碗是却是要命的药? 第十七章 吐露心声 随着弘历愤怒地离去,富察同心除了一头雾水,连用早膳的胃口也突然没了。 她随手抓了个水晶包,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塞着,心情莫名地遭透了。 陆九英缓缓起身,走到夏荷身旁,搀她起身,“快去煎药吧。” “嗯。”夏荷点了点头,忙弯身收拾好地上的碎片,退了出去。 “福晋,不要多心,四爷平常不这样的。只是……”陆九英瞅着富察同心低沉的模样,有些不忍地开口,却欲言又止。 富察同心闻声抬眸瞧着他满脸为难的样子,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谢谢你,小陆公公,我没事。他是爷,他想要怎样都可以。” 说到最后一句,多多少少也有赌气的成分了。她和弘历相处快大半个月了,两人除了拌嘴,他从未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呀,刚刚她不就是笑他怕喝药吗?至于这么凶吗? “福晋,四爷性子一向随和,有些事情我们做奴才的也不好多嘴,以后您就知道了……” 陆九英碎碎叨叨个不停,听得富察同心头晕,她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打断了他的话,“我吃饱了,你先下去吧。” 陆九英看着桌上几乎未动的早膳,愣了一下,急忙应了一声,收拾好食盒退了下去。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富察同心却发觉头愈发重得厉害,她躺上了床,却难以入睡。 还说什么在她的伤痊愈之前,会一直照顾她,原来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臭弘历,坏弘历,混蛋弘历……她不知在心里骂了他多少遍后,心里的郁结也渐渐舒缓下来,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其间,夏荷进屋来喂过她药。晌午,夏荷又送来午膳,她的胃口依然不好,只喝了一碗莲子汤羹。到了晚上,她直接让夏荷将未动过的晚膳撤了下去。 一整日,她都躺在床上,头疼渐渐代替了头晕,直到傍晚时分,她终于在疼痛中昏睡了过去…… “同心,醒醒!醒醒!” 富察同心轻轻拧着双眉,有些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时间仿佛回到了昨夜的场景,她辗转苏醒后,眼前落入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瞧着她渐渐恢复血色的小脸,弘历暗暗松了口气,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斥责道,“头疼怎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伤口发炎了,富察同心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这般不教人省心?还好夏荷通知了安太医,替你换了伤药。 若是拖到明日,这伤口还真得发浓溃烂了不可。” 一醒来,就被骂,富察同心心里很不是滋味,未及多想,脱口而出,“你一生气,甩甩袖子就离开了,我上哪去告诉你?还有我怎么不叫人省心了?我当时头都疼死了,怎么知道是伤口发炎了?你凭什么想发火就冲我发火,凭什么想骂我就骂我?就算你是阿哥你是爷,也不能平白无故朝旁人甩脸子呀!你……弘历你个混蛋!” 一口气吐出了心中的怨气,即便又会受到某人的冷脸亦或是恼羞成怒,富察同心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一向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她再也不想忍了。 被他这般指责了一通,弘历非但没恼,反而忍不住笑了,急忙温声哄着她,“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不该平白无故地跟你甩脸子,不该莫名其妙地就离开,更不该在你头疼难受的时候不在你身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好吗?” 若是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弘历第二次这样温柔地哄她。第一次是昨日在御花园为了演戏,可现在整个屋子就只有她两个人。富察同心不敢看他的双眼,余光暼到房中的烛台,激情跳跃的火焰,好似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同心?别生气了。”见她不语,弘历伸手推了推她的身子,又低声补了一句,“我都跟你赔不是了,你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富察同心此刻只觉心都快化了,顷刻间,所有的怨气都化作了虚无。她急忙阖上双眼,心里默念着,假的假的,一定是自己做梦了,那个喜怒无常又毒舌的四阿哥,怎么可能这般温柔? 弘历看着她笑了笑,轻轻刮着她的鼻头,继续温声道,“你个小懒猪,睡了一天一夜了,也没好好用膳,快起来,晚膳都还给你温着呢。” 一听到晚膳,富察同心倏地睁开眼,好吧,她是真的饿了。 用了晚膳,再次躺回床上,她一句话也未对弘历说过。可这一次弘历却是出奇的好性子,安安静静伺候她用了膳,又扶她上床体贴地替她盖好被子。 “同心,其实今日,我……并非有意发火的。”弘历坐在床边,眸色逐渐暗去,缓缓说道。 富察同心仔细瞧了他一眼,从他的脸上读到了忧伤。 一时间,她还不知怎么开口,耳边又传来弘历低沉的声音。 “其实我不是怕药苦,只是每一次看到热气腾腾的汤药,都会想起我的乳母嬷嬷。” 弘历盯着富察同心满眼的疑 惑,继续说道,“那年我不过六岁,只因我被先帝康熙爷夸了几句,皇后便这般容不下我。” 一听到皇后,富察同心的心瞬间揪作一团,她也很讨厌这个狠毒的女人。 “那日我染了风寒,乳母嬷嬷帮我煎了药。可我就因为额娘没有给我买栗子糖,心里闹着小别扭,总不肯喝。乳母嬷嬷为了哄我喝药,无奈之下便把药分作两碗,她说要和我做一个游戏,比赛喝药。可我一点兴致也没有,看到乳母嬷嬷一口喝了下去,我刚要把药抬到嘴边,却被她一把将药打翻在地。”不知不觉,弘历的眼眶又湿又热。 “她突然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亡的样子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弘历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最终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富察同心脑海中全是弘历幼时无助的样子,她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弘历的手,柔声开口,“都过去了。” 手背传来的温度,暖了弘历的心。就在富察同心的刚要收回自己的手时,弘历睁眼一把反握住了她的细手。 “同心,这些话我从未对别人说过,甚至额娘我也未曾向她提及,除了陆九英没人知道我心底的难过。可是从我遇到了你,你是第一个愿意让我吐露心声的人,你……你愿意走进我的心里吗?” 第十八章 初遇熹妃 “嘶~呃!”富察同心猛地抽出手,忽然抚着额头,一脸难受地呼疼。 “怎么了?”弘历拉开她的手,仔细地查看着她的伤口,焦急问道,“哪里疼?” 富察同心眨了眨双眼,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心里泛起莫名的忧伤。“现在不疼了。”说完便灵巧地避开了他的手,翻身背对着他。 听了他的故事,她又怎么忍心在他心情这般低落的时候开口拒绝?可是怜悯之心不是男女之情。所以方才为了避开他的话,她只能装头疼了。 弘历深知自己操之过急,也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他靠在床头,轻声说道,“你困了就睡吧,若是头疼,一定要告诉我,我一直都在旁边。” 昨晚他趴在床边一守便是一夜,定是没有好好歇息,富察同心想着,便将身子朝里面挪去,闭着眼睛低声说道,“床这么大,可以睡两个人的。” 弘历心下一愣,方才的失落瞬间转为欣喜,他脱了靴子,中规中矩地躺在床的外头,其实她早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 ————————————————————————————————————————————— 富察同心养伤的这几日,过得十分惬意,她和弘历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斗嘴,甚至开始习惯弘历整日守在她的身边照顾她,有的时候她也会想其实就这般平静的过活也挺好的,可暗波汹涌的后宫又岂是安身之地? 西二所除了偏僻,更是几近荒芜。富察同心刚痊愈,便忍不住前往御花园赏花了。 以前弘历还在担心她的身份,如今二人的关系逐渐缓和后,她也不必再那么拘谨,自是可以在宫中自由行走了。 尤其是这几日,她慢慢开始接受和弘历躺在一起单纯的睡觉、聊天,渐渐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这个男人,若是不用顾虑将来,凑合着过也不错。 凑合?若是弘历知道了她的这个想法,还不得气得怒火攻心。 一想及此,富察同心的嘴角堆满了笑意,脚步亦是愈发的欢快轻盈。 随行的夏荷被她的好心情所感染,忍不住打趣道,“自从福晋和四爷和好以后,福晋可是越来越爱笑了。” 富察同心一听,睨了她一眼,急忙否认道,“这与他无关,是我的伤好了,自然心情就好了。” “哦。”夏荷淡淡应了一声,还无可奈何地眨巴眨巴眼睛,福晋也不是第一次口是心非 了。 瞧着她一脸的不信,富察同心敛了笑意,小声说了一句,“本来就是如此。”又朝御花园的方向迈去。 途径御花园的路上,会经过一个池塘,池中种满了荷花,如今也不过是些刚刚露角的小荷罢了。 “哎呀!”夏荷突然顿住脚步,一脸慌张道,“福晋,奴婢出门时忘了点熏香了。” “瞧把你给急得,还以为什么大事呢?等赏完花回去再点呗。”富察同心勾了勾唇角,柔柔应了她一声。 “不行呀,福晋晨起后用了药,屋子里满是药味,若是没有点熏香,四爷进了房里会受不了这气味的。”夏荷急忙解释道。 这话富察同心可就不爱听了,若是弘历忍受不了,为何每日还要围着她转悠,今日也是好说歹说才让他回书房的。怎么听夏荷的口气,好像弘历很嫌弃她似的。 富察同心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不愿为难夏荷,便淡淡开口说道,“那你现在就回去点吧。” 谁知夏荷仿佛如释大赦般,望了一眼池塘边的凉亭,又朝她福了福身子,道,“不如福晋先到凉亭中歇息片刻吧,奴婢去去就回。” 富察同心有些吃味地点了点头,便只身一人朝凉亭走去。 其实去御花园赏花,也不是非得要夏荷陪着。但她初来皇宫,人生地不熟的,若是不小心冲撞了什么贵人就糟了。 岂料富察同心等了好一会儿,也未见着夏荷的影子,眼见太阳都快落山了,若是今日错了赏花,又得等到明日了。 听说御花园的花开得可艳了,如此明媚的日子若是全耗在这里多不值呀,富察同心叹了口气,决定先不等了,待回去在好好说叨说叨那个小丫头。 她刚刚迈步出了凉亭,恰好迎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苏嬷嬷?”富察同心眸底闪过一抹诧异。 苏嬷嬷缓缓福了福身子,微微侧身,富察同心才发觉她的身边站着一位夫人。 雅致的玉颜上雕刻着绝美的五官,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但却带着淡淡的冰冷,身着杏色的锦缎旗装,虽是素雅,却端庄得体。 熹妃?富察同心眸光一闪,定了定神,连忙双膝跪地,“臣妾富察氏给额娘请安!”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熹妃的声音很轻柔,却也透着隐隐的冷意。 富察同心谢过,便被苏嬷嬷扶起,不待她开口, 又传来熹妃的声音。 “你我婆媳间还是第一次见面吧,陪我去凉亭里坐会儿,聊聊家常吧。” “是。”富察同心轻声应着,亲自上前扶着熹妃又回到了亭中。 熹妃入座后,见她还是规矩地立在一旁,便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吧!不必拘谨。” 富察同心落了座,却是浑身的不自在,总感觉这熹妃温婉的外表下透着压人心魄的凉意。 气氛似有一点冷清,最终还是熹妃开了口,“你可还怨我,那日将你拒之门外?” “额娘有额娘的苦衷,臣妾岂敢心生怨意。”富察同心一脸真挚地摇了摇头。 熹妃狭长的凤眸一弯,一抹歉意浮现眼底,“御花园的苦肉计真是难为你了,为了我和弘历的处境,你这般牺牲自己,本宫还把挡在门外……” “额娘。”听着熹妃愈发哽咽的声音,富察同心急忙轻轻唤了她一声,浅浅笑道,“那日在延喜宫门外的事,本就因臣妾而起,额娘不必介怀。”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弘历能娶到你,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熹妃微微勾唇,一脸慰藉的模样。 富察同心闻言有些羞嚇地垂首,心里涌现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能被婆婆认可,想必是全天下女子都渴望的吧。 “哎!”熹妃突然叹了口气,又掩唇笑道,“你说弘历这傻孩子,这么好的媳妇儿不好好珍惜,居然在洞房花烛夜同意和你订下什么一年之约,回头本宫定要好好说说他。” 富察同心面色一僵,难以置信地抬眸,“您怎么知道……” “弘历素来与我亲近,从小到大,事无巨细他都会同我这个额娘念叨。”熹妃嘴角嗜着笑意,一脸欣慰地说道。 富察同心再次垂首,紧紧地咬着下唇,心里慢慢爬上一丝担忧。弘历怎么可以什么事都和熹妃说呀,熹妃会不会因此不喜欢自己呀? 第十九章 惆怅而归 “既然你与弘历已结为夫妻,有些话额娘就只说了。”熹妃微微敛了笑意,随意环顾四周见无人经过,将声音忽然压得很低,“不知你阿玛李大人对皇上立储一事有何看法?” “额娘的意思是四爷想……”想争夺皇位吗?富察同心秀颜之上的血色渐渐褪尽,生生地咽下了后半句话。 熹妃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听闻李大人对你疼爱有加,希望由你亲自传达弘历和本宫的意思。” 富察同心本想着如何婉拒,耳边又飘来熹妃听似无意的调侃,“弘历这孩子总算是开窍了,听说这几日对你体贴入微,想必李大人也会竭尽全力帮我们了。” 这几日弘历对她这么好,是为了拉拢富察氏一族吗?富察同心垂下眼帘,眼眶竟有微微湿润,可她的心里却是不愿相信的。 “额娘,这是四爷的意思吗?”富察同心逼回眼眶里泪珠子,对上熹妃含笑的双眼。 “自然是弘历的意思。”熹妃坚定地说道,随即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语气里添了几分清冷,继续说道,“努力了这么多年,弘历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瞧着富察同心狐疑的模样,熹妃眸底闪一抹冷意,“弘历一直都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孩子,隐忍了这么多年,若是能得到李大人的支持,冲撞齐妃又算什么?” “那娘娘您呢?您是希望富察氏一族站在四阿哥这一边,还是袖手旁观呢?”富察同心努力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细细想着熹妃的话,为什么总感觉熹妃总是在刻意强调,弘历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富察氏的嫡女。 不待熹妃开口,富察同心又言道,“额娘可是忘了,前几日您还为了和富察氏一族划清界线,将臣妾拒之门外,怎么今日又来拉拢?臣妾愚笨,实在不懂额娘的意思。” “你……”熹妃万万没有料到富察同心是这般机智过人,竟然没有落入她的圈套,熹妃压抑着心中怒火,久久不言。 苏嬷嬷这才上前,摆出一副宫中老人的姿态,埋怨道,“福晋怎么可以这般不懂规矩,娘娘也是为了四爷和你的将来,善意出言提点。” 瞅着熹妃几近发青的侧脸,富察同心终于明了。 她起身缓缓走近熹妃身旁,轻轻俯身附在熹妃的耳边,声音低得只有她二人才可听见,“额娘放心,位高权重非我所喜,争权夺利亦非我所愿,臣妾明白,即便没有富察氏一族,您和四爷也能得偿所愿 。一年之后,我自会信守承诺。” 熹妃随即一愣,还未缓过神,富察同心已退了半步,朝她福了福,“额娘若无其他事,臣妾先行告退。” 富察同心也不待熹妃回应,便转身快步离去。 “娘娘!”苏嬷嬷轻轻抚着熹妃的后背,急切地问道,“您怎么了?那个丫头跟您说什么了?” 熹妃定了定神,眸底闪过一丝错愕,低低喃道,“她竟然答应了。” “她答应什么?”苏嬷嬷好奇问道,随即又一脸惊喜道,“难道她答应让富察氏一族协助四爷?” 熹妃瞟了一眼苏嬷嬷,眸底又是一片寒意,冷哼道,“你也看到了那个丫头机智过人,根本就不是受人摆布的主。弘历一向稳重竟为她失了原则,只有她离开了弘历才能心无旁骛地对付其他几个皇子。” 微顿,熹妃眼里忽热多了几分狠绝,“若是将来我们败了,本宫哪怕挫骨扬灰也认了。若是将来我们成了,那在朝堂独大的只能是钮祜禄一族,岂可让旁人再来分一杯羹。” 苏嬷嬷立在一旁,噤若寒蝉,略显惊慌地点了点头。 —————————————————————————————————————————— 本事欢欢喜喜地从西二所出来,却没想到回去竟是满腹惆怅。 富察同心踩在青砖石上的步子越发沉重,眼见西二所的宫门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她却再也迈不动步子。 她明明知道熹妃今日刻意与她相见,拐弯抹角说那么多话,不过是为了让他离开弘历罢了,可是她还是选择如熹妃所愿。 从一开始,她便是抗拒皇宫,抗拒皇家的人,本以为嫁给一个废材皇子便能平淡一生,却未料到弘历睿智隐忍,野心勃勃。 还好自己只是对他只有一点点好感而已,这样一年之后分道扬镳应该也不算什么伤心事。富察同心一边暗自庆幸,一边默默安慰着自己。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她才缓缓迈步朝西二所的宫门走去。 刚刚踏进院子,便看到陆九英一路小跑过来,只见他暗暗松了口气,忙说道,“福晋,您可算回来了,四爷在屋里等了您整整三个时辰了。” 陆九英接着打量了一眼富察同心身后,又问道,“咦?夏荷那个丫头怎么没和福晋一起,莫不是跑去哪儿偷懒了?” “夏荷没有回来吗?”富察同心 狐疑地问道。 “夏荷不是陪福晋去赏花儿了吗?这一下午都没见着她的身影呀。”陆九英如实说道。 富察同心正担心着这丫头会不会出什么事,夏荷突然出现了。 “福晋,您回来了。”夏荷走近福了福身,又忽然撩起袖子,低声道,“福晋恕罪,奴婢点熏香的时候烫着手了,本想在屋里歇会儿,却不小心睡过了。” 富察同心瞧着她发红的手腕,没有责备反而心疼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又朝陆九英吩咐道,“小陆公公快去拿些烫伤药来。” “哎呀,福晋祖宗呀!您先回屋见见四爷吧。这夏荷的伤,奴才照看便是了。”陆九英一想到方才弘历在房里发火,心里便有些慌了。 “夏荷的伤要紧。”富察同心拉着夏荷的手臂,便朝下人的屋子走去。 经过了今日的事,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弘历。 “回来了,怎么不进屋?” 第二十章 深情受挫 “回来了,怎么不进屋?” 富察同心刚刚迈了几步,耳边便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陆九英这才擦了擦冷汗,暗自偷笑这爷刚刚还在生气福晋久久未归,这一见到福晋便变得这般温柔,看来爷这次是动心了。 富察同心闻声顿住了步子,迟疑不过一瞬,便缓缓转过身子,恭敬地朝弘历俯身,声音更是出奇的冰冷,“四爷吉祥!” “你怎么了?”弘历瞧出了异样,几步凑前,一把拉住她的双手。 几乎是同时,富察同心抽出自己的手,又退了好几步,刻意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四爷若是无事,臣妾先去给夏荷上药了。” 说完,刚要转身,弘历再次拉住她的手腕,温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富察同心垂着眼眸,不言不语,便同他僵在原地。 突然的冷漠疏离,让弘历的心一下如同坠落到冰窖一般。她到底怎么了?明明下午出门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 “陆九英,还愣着干嘛。”弘历瞪了陆九英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陆九英急忙朝夏荷使了个眼色,夏荷朝富察同心开口道,“多谢福晋关怀,可奴婢岂敢让您上药呀,让陆公公帮忙便行了。” 说完,二人纷纷退了下去。 弘历瞥了一眼富察同心的冷脸,一言不发便拉着她朝寝殿走去。 一进房间,弘历便松开她的手,反手将房门轻轻阖上。 “到底怎么了?”弘历盯着她冰冷的眸子,淡淡开口,“御花园赏花儿,怎会乘兴而出,败兴而归呢?” “可是御花园的花开得不够艳,没让你赏得尽兴?”见她低垂着眼帘,不言不语,弘历又轻声问道。 富察同心缓缓抬眸,瞧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半晌,才对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御花园的花很美!” 不待弘历接话,她又缓缓说道,“起初,我见桃花正艳,便多瞧了几眼,感觉万花丛中我最钟爱的是桃花。” “可后来仔细瞧了去,发现桃花大多成了凋零状。我的目光又停在了梨花上,梨花多美呀,清新淡雅,可瞧多了去也很快腻了。”富察同心瞥了一眼耐心听着的弘历,又继续说下去,“接着我便留意到杜鹃,再是虞美人,快凋零的,开得绚烂的,含苞待放的,临到最后,我眼花了,心乱了,而寻不出哪一种花是自己最爱的。” “噗嗤!”富察同心低柔的声音刚落,弘历忍不住喷笑了,接着又打趣道,“不就赏个花儿,你也能生出一番惆怅来?” 富察同心冷冷地斜了他一眼,心里虽因他的笑感到有些憋火,却一脸平静道,“并非是惆怅,我只是悟出一个道理罢了。” “哦?说来听听。”弘历隐隐感受到她的不快,倏地敛了笑意。 “后宫的女人又何尝不像这些花一样,费尽心思争其百艳,最终也不过是得到赏花人一瞬的目光罢了。”愣了愣,富察同心又坚定不移地说道,“若我是一朵花,那我宁愿做一朵独自开在山涧或丛林的小花。” 弘历听了眼眸越来越幽深,心里涌现出不好的预感,一向直言不讳的她,今日说话怎么大费周折,她是知道了什么?亦或是遇到了什么人吗? 富察同心说完,定了定神,平时自己都是豁达开朗的,怎么今日变得这么矫揉造作了呢?她在心里狠狠地嫌弃了自己一番,直接开口道,“我不是还欠四爷一个答复吗?” 是呀!那日弘历问她愿不愿意走进他的心里,她应该立马一口拒绝了就好了。 富察同心悔不当初,声音里透着一股坚决,“希望一年之后,四爷可以信守承诺。” “你说什么?”弘历的脸瞬间冷到极致,他以为尽心尽力照顾了她这么些天,他以为她已经动心了。可是不过一下午的时间没有守在她的身边,一切的变了。 “我说得很清楚了。”富察同心说完便朝房门迈去。 弘历再次扼住她的手腕,含情脉脉,“即便今后我做不到身边只有一个女人,但在万花丛中,我也定能只钟爱一种花。” 他是皇子,即便将来他做不了天子,他的身边也不可能只有一个福晋。而他现在唯一能承诺的便是,只对她一人倾心。 见她默不作声,弘历有些焦急,生平第一次,声音里带着几分乞求的意味,“你担心什么?你告诉我,不要这么快做决定好吗?” 可越是这样,富察同心越加肯定了熹妃的话,他这般讨好,这般低声下气,不就是为了得到富察氏一族的支持吗? 富察同心猛地甩开他的手,眼里浮现出点点落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四爷是想要毁约吗?” “富察同心!”弘历大吼一声,脸上的青筋凸现,他都这样放低身段求她了,这般掏心掏肺对她了,她还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弘历 的俊脸之上再也没了这几日的温柔,他的双眉一挑,语气再不复深情,“你跟我谈一年之约是吧?好啊,你不要望了当时你答应过,一年之内你都不会离开我身边半步。” 富察同心一听,拧紧秀眉争辩道,“那是因为你以为我是皇后派来的人,现在你已经确定我不是,难道我还要……” “当然要,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要跟在身边寸步不离地伺候我。”弘历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坚定地开口说道。这个女人这么铁石心肠,但他就不信找不到她的软肋。 “你……”富察同心气得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他果然是一个斤斤计较的男人,还好自己没有落入他的温柔圈套。 “当然,若是你做不到,就别怪我言而无信了。”弘历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仰起下颚大步从她身边走过。 见她还愣在原地,弘历又冷冷地提醒道,“我要用宵夜了,你还不赶紧跟上伺候。” 说完,便推开房门,大步迈了出去。 富察同心站在原地,将手中狠狠攥住的绢布一甩,无可奈何之下,也跟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寸步不离(1) 暮色渐浓,弘历顿在房门外,眼眸也被染上一层灰蒙。 这一下午,他的脑海里都是富察同心那抹娇小可人的身影,书中的半字也未入他的眼中。后来他索性扔了书本,回到寝殿一等便是好几个时辰。 可是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不知是被御花园的蜜蜂蛰瞎了眼睛,还是从前被驴踢坏了脑袋,竟然拒绝他的一片深情。 一张羡煞旁人的俊脸早已灰青得一塌糊涂,奈何富察同心踏出房门的那一瞬,竟然没心没肺地对着他粲然一笑。 仿佛刚刚在房中二人对峙的画面都未存在过一般,此刻弘历心中的怒火更甚,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平常,弘历都习惯在西边的偏殿用宵夜,今日他却偏要陆九英送到书房。 书房内,陆九英把御膳房刚送来的杏仁酥摆在桌上,弘历便嫌恶地摆了摆手,示意他拿下去。 杏仁酥?杏仁最苦,可是他的心中已经够苦了。 富察同心也一路尾随至书房,她倒没有心思瞧他们一眼,反而对书架上的书本颇感兴趣,刚欲抬手取书,耳边适时飘来冰冷的声音。 “以后这磨墨的事便交给福晋了,你下去歇着吧!” 富察同心取书的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她就知道这个可恶的男人一定会变着法子的折磨她,好啊,把她当丫鬟使是吧?她……忍! 她转身对上陆九英惊愕的双眼,缓步上前,微微一笑,“小陆公公歇着便是了,磨墨这事就交给我吧。” 说完便接过陆九英手中的墨锭,有条不紊地在砚台中研磨开来。 弘历冷哼一声便铺开白纸,提笔蘸墨,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数字,‘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富察同心偷偷瞄了一眼,心里不禁赞道,好字!下笔刚劲有力。可是明明这般心境淡然的诗句,却被他写得异常沉重。 屋里很安静,最终还是陆九英开口打破了沉闷的气氛,“爷,可是渴了?要不奴才让夏荷给您做点儿绿豆汤?” 绿豆汤?富察同心瞬间咽了咽口水,哎,她出去了好几个时辰,回来有何弘历争论了半天,这一提起绿豆汤还真有些渴了。 换作前几日和弘历和平相处的日子,她一定率先替他做主了,可是现在…… 然,她的一颦一笑总是一瞬不差地落在弘历的 眼里,虽然心里将这个女人恨得牙痒痒的,但见着她渴她难受,他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嗯。”弘历轻轻应了一声,继续摆弄着他的书法。 富察同心兴奋地舔了下嘴唇,太好了。 陆九英连连应是,眉宇间也露出喜悦,这爷肯定又和福晋吵架了,可是还是嘴硬心软,怕福晋渴着了。 只是过了一小会儿功夫,陆九英兴高采烈地提着食盒进了屋。 富察同心悄悄放下墨锭,便朝房中央的木桌走来。 陆九英赶紧麻溜地打开食盒,摆出两个白色的小瓷碗,又将满满的一大罐绿豆汤放在桌上。刚打算给富察同心盛一碗,弘历又冷冷地发话了。 “我渴了!” 陆九英赶紧将盛好的绿豆汤,捧在手里,朝书桌旁的弘历走去。 只是刚迈出步子,便被弘历瞪了一眼,“你是不会在一旁歇着吗?若是太闲,便去小厨房的柴房劈柴好了。” 陆九英立马顿住脚步,对富察同心投去一记求助的眼神。 富察同心面色一沉,她……再忍!一手接过陆九英手里的绿豆汤,便朝弘历走去。 “四爷,请喝汤!”不待弘历接过,富察同心已将碗重重地放在桌上。 呵,她终于恼了,弘历的脸上稍稍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富察同心放下绿豆汤,不拿正眼瞧他,立马转身折回木桌,将汤盛到另一只碗,便自顾自的喝起来。 她喝了一碗,便又盛了第二碗,第三碗……老早便喝完的弘历,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大水罐’,暗自腹诽,她这是有多渴呀! 直到富察同心喝到汤都见底,她才慢条斯理地喝起来。当她傻呀,喝完了又得伺候那个小气的男人,她瞅了瞅眼前的小半碗汤,嗯……决定喝半个时辰。 一刻钟过了,见她还捧着碗。弘历大概也猜出了她的心思,他不动声色地走向书房的另一个角落。 这里摆着一个棋盘,弘历二话不说直接将两个盒子中的黑白子混在一起,才满意地勾了勾唇。 静在一旁的陆九英,看着弘历的怪异之举,一愣一愣的呼吸着,这爷又是闹哪样呀? “我想下棋了。”弘历淡淡地开口。 自从有了上两次的教训,陆九英这一次是不敢接话了。 屋里静了一瞬,富察同心缓缓地抬眼 看向弘历,问道,“四爷,是和我说吗?” “可是我不会下棋呀!”富察同心无辜地眨了眨双眸,又接了一句。 弘历扫了一眼棋盘上混在一起的黑白子,微勾着唇角,“福晋把黑白子分开总会吧。” 放眼望去,棋盘上的黑白子一片凌乱,富察同心捧着碗的手稍稍加了力道,忍!忍!一定要忍! 放下汤碗,富察同心又开始耐着性子,一颗一颗将黑白分明的棋子各自放入盒子。 瞧着她故作心平气和的样子,弘历忍不住再加一把火,“福晋分好了棋子,就把喝完绿豆汤的碗洗了吧。” 什么?让她洗碗,从小到大她何曾像今日这般受气,被他使唤也就算了,他竟然把自己当粗使丫头使唤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弘历早已经在心底暗自偷笑,端起手边的茶慢慢揣度着,他倒要看看,她还能忍多久。 喝茶,让你喝!富察同心目光一凛,便在顷刻间将拾在手中的一枚黑子,弹了出去…… 无疑,某人手中的茶翻了,胸前的衣服湿了大片,真的好不狼狈呀! 这一幕,看得陆九英是目瞪口呆,心里暗自忖度,还要不要上前? 富察同心偷偷瞥了一眼,那副狼狈的样子……真是大块人心呀,终于出了口恶气。 愣了一瞬,弘历不疾不徐地解开胸前的扣子,脱了外面的马甲,这里面的长袍也湿了,接着他又脱了长袍,只剩下一件白色的里衣。 “爷。”陆九英赶紧上前,伸手去接他换下的衣服。 可弘历随手一扔,便把两件衣服直接砸在了富察同心的身上。 “你……”富察同心一把扯开衣服,嫌恶地往棋盘上一摆,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太过分!” “去房里给我拿套衣服。”弘历不看她一眼,直接朝陆九英吩咐道。 陆九英刚刚退到门口,便听到弘历似笑非笑道,“福晋收拾完棋盘,便给为夫把衣服洗了吧!” 刚刚让福晋洗碗,福晋直接把四爷的茶杯打翻了,现在又要福晋洗衣服,这次又不知会把什么东西给打了,说不定还会误伤到自己呢,陆九英急忙心有余悸地逃之夭夭了。 “哦?四爷要我帮你洗衣服?”刚刚好一通解气,富察同心也没有那么恼了,反而面露为难之色,“可是四爷不是说,我要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您身边 呀。若我去外面的水井旁替您洗衣服,那不是逆了您的意吗?” 弘历嘴角狠实一抽,这个女人还真会强词夺理。他望了一眼房门,没瞧见陆九英回来的身影,只好披了件书房里备用的长袍。 “这个自是不用福晋担心,我一直守在福晋的身边,看着你洗便好。” 弘历说完,便走近富察同心身旁,拾起棋盘上的衣服,一把塞在了她的手里。 此刻,富察同心的小脸已经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原本是要找个由头反击他的,现在好了,恰好成了他监督自己的借口。 “外面风大,四爷您穿得单薄,就不要出去了,仔细受凉了。”富察同心体贴道。 明明洞悉了她的小心思,弘历的心里还是涌出一股暖流,“无妨,我的身子向来康健,福晋不用担忧了。” 富察同心,“……” 躲在门外半晌的陆九英,眼瞧着这里的局面是僵持着不下,不免也心急了,找来夏荷一同进了书房。 “谁让你们进来的!”弘历瞪了二人一眼,冷声质问道。 “四爷,福晋。”夏荷吓得腿软,赶紧跪了下去,吞吞吐吐说道,“奴婢……奴婢听陆公公说有衣服要洗,所以……就……前来拿。” 弘历没好气地瞥了陆九英一眼,不吭声,权当默认了,他也没真想让富察同心洗衣服,他怎么舍得让她干这些粗活。 “福晋,给奴婢吧。”夏荷颤巍巍地伸出双手,低声道。 那只红肿的手腕再次落在富察同心的眼里,刺得她眼睛生疼,心里满满的是感动。夏荷这丫头,明明胆子小,手还伤成这样了,还要来护着她。 她冲着夏荷微微一笑,直接抱着衣服便房门走去,末了还留了句话,“我洗便是,四爷要想跟着您便跟着吧!” 第二十二章 寸步不离(2) 西二所本就荒凉偏僻,到了夜里更是一片寂静。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四下的宁静,引得路过的几个小宫女侧首张望。 呀,这不是四福晋吗?前几日在御花园朝四阿哥撒泼,今日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看起来她的脸色不好。 富察同心这怒气冲天的气势,把那几个小宫女吓得纷纷躲起来。 她根本没有心思在意旁人那些怪异的目光,而是站在院子里四处张望。 仔细打量了一圈,才在院子北边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口水井。富察同心抱着衣服急步走到井边,探头瞅了瞅深不见底的水井,这下可犯愁了,水离井口那么远,她该怎么打水呀? 直到余光扫到绑着绳子的水桶,眼眸突然一亮,在富察府的时候,她见过下人好像是用这个打水的。 俯下身子,细细查看了一番,她伸手拉了拉绳子,嗯,还算绑得结实…… 其实,她前脚一出,弘历三人也跟着来到了院子里。直到弘历瞧着她去搬木桶,弘历才有些急了,直接朝陆九英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打水。” “哦哦哦……”突如其来的一脚让愣在一旁的陆九英回了神,急忙朝富察同心身边跑去。 “福晋!福晋!您千万不要碰这些桶呀!交给奴才便好了。”陆九英一边抢过木桶,一边讨好地笑着。 富察同心松开手,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弘历,才朝陆九英浅浅笑道,“有劳小陆公公了。” “嘿嘿……不劳烦不劳烦,本就是奴才分内之事。”陆九英乐呵呵地应着,一手已轻而易举地将满满的一桶水提出了井口。 夏荷也早已从旁边搬来了一个大木盆,将富察同心手里的衣服接过去,放在了盆里,陆九英接着朝盆里倒了大半桶水。 富察同心一个人待在一旁,似乎显得有些多余。她也知道这二人一向对弘历是唯命是从,他们前来帮她一定也是弘历授意的。 可是一想到弘历刚刚在书房对她百般刁难,她就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况且夏荷的手还烫伤了。 富察同心上前,一手夺过夏荷手里洗衣服的木棍,收了收裙摆,蹲在地上对着弘历的衣服,便是使劲的捶打。下人洗衣服的样子,她也是见过的,只不过没她这般用力罢了。 她几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若非弘历是皇子,她早就抽他了,如今只好拿 他的衣服出气了。 “福晋,这些粗活让奴婢来吧!”夏荷一脸慌张,赶紧上前劝道。 “是呀,是呀!让奴才来吧!”陆九英也急忙在一旁附和道。 富察同心又使劲捶打一下,言语中多了几分抑制不住的怒意,“你们给我一边待着,谁也不要多嘴!” 二人只好愣在原地,干瞪着眼,偶尔还偷偷瞟一眼弘历的神情。 弘历的脸色也的确更糟了,本来只是想气气她的,现在她倒是她来劲了,跟自己杠上了。 弘历三步并作两步,便她走来,本想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木棍,可是心底又冒出另一个声音,不要心软,这个女人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要和自己划清界线,她既然这么无情,就让她吃吃苦头好了。 “这边……哦,你看,袖子还没有洗到……不是吧,你怎么不洗领口……” 整个院子里除了敲打声,都是弘历喋喋不休的嫌弃。 够了,够了,富察同心真的是受够了,就算明日皇上要砍了她的脑袋,她也要替皇上收拾收拾这个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了。 然而当她还未抡起棍子打在弘历的身上,棍子的一端恰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的左手背上。 “啊……”好疼!富察同心紧紧地皱着秀眉,低呼出声。 弘历见状,快速夺过她还握在左手的棍子,又顺手扔在了一旁。半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红肿了一大片的左手,眼里满是心疼,心里也是懊悔不已。 他怎么又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伤了呢?而这一次还是他亲手造成的。 “疼吗?”弘历温声开口问道。 虽然很疼,但心里的怒火憋的她更难受,这怨谁?怨天吗?她明明是想打弘历的呀,怎么就不慎打到自己了? 富察同心心里那叫一个怨念呀,她强忍着手背的疼痛,甩开弘历的双手,“不用你管!” 富察同心手里没了木棍,便一手在水胡乱搓着衣服泄愤。 “好了明日送去浣衣局便是了。” 肯定是疼死了,弘历的心狠狠揪着,将她扶起身,一手揽过她的肩,吩咐道,“把药送房里来!” 说完,便朝寝殿的方向走去。 “你放开我!”一路上,富察同心挣扎了好几次,也没能挣开弘历的手臂。 “好了,不要动了,当 心碰到伤口。”弘历紧紧地揽着她,一边阻止她挣脱,一边又小心地避开她的左手。 “弘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少在那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富察同心全然不顾礼数身份了,她现在真的是恨透这个男人了。 “好了,好了,都是因为我,等上了药,再让你骂好不好。”这个时候,弘历也只能处处迁就,才能稍稍舒缓他心里的歉意。 “哼!”富察同心挣脱不了,也只能冷着个小脸被他生拉硬拽拖到了房里。 陆九英早已经将药膏放在房里后,悄悄退了出去,暗**了一把冷汗,还好宫里的人对西二所是不闻不问,若是四爷让福晋洗衣服的事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那四爷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弘历一把将富察同心按在凳子上,拉着她的左手,仔细的上药,轻柔地涂抹。 富察同心也没在挣扎了,心里却是想着,现在手受伤了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了,等养好了伤,一定要…… 手背忽然传来一股温暖的热气,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低头一看,整个人都震惊了。 弘历他……他正在轻轻地吹着自己的手背。 心里的怒火瞬间灭了,完了,她却怎么也恼不起来了。 “还疼吗?”弘历吹了好一会儿,抬头轻声询问道。 “嗯?”见她愣着不语,弘历又发出声音,“疼就告诉我,我再帮你吹吹就不疼了。” 说着,又低头一点点地靠近她的手背。 吓得富察同心赶紧将手藏在了后背,眼里皆是掩饰不住的慌张,“不……不疼了,不疼了。” 弘历盯着她清澈的眸子静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叹了口气,这样倔强的女人该拿她怎么是好? “天色也不早了,走吧,去歇息了。”弘历拉着她的细手,便朝床榻走去。 她已经和他划清界线了,怎么还可以和前几日那样在睡在一张床上谈天论地呢?不可以,“不可以!”富察同心心里想着,倏地顿在原地脱口而出。 “怎么了?”弘历回头望了她一眼。 “我……我是说现在这么早,我还不困。”富察同心抽回手,低声喃道。 “想看书么?”弘历想着她方才似乎对他书房里的书挺感兴趣的。 “嗯。”富察同心点了点头,心里默默盘算着,看一夜的书也好。 弘历出了房门 ,对着守在门口吩咐了几句,很快陆九英便抱了一摞书进来。 “想看什么?”弘历将书一本本摊开,温声问道。 富察同心也走到他身旁,目光倒是没放在那些书上,反而停在他的温和的俊脸上。也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总是要她受了伤才会这么温柔呢? “选好了吗?”弘历瞧她一直盯着自己,便笑着问她。 富察同心这才收回目光,朝那些书一扫,哎,她从小也不怎么爱读书,看着一本封面什么字也没有的书,她一好奇,便一手拾起,“就这本吧。” 弘历一瞧,眼里多了几分喜色,“原来你喜欢我亲自抄写的诗啊!” 富察同心听了,面色一僵,当即便要把书放回去,却又听到弘历轻声的说道,“拿去看吧,我就在一旁温书。” 太好了,他要温书,那他不会上床睡觉了。富察同心本想立刻放下书,倒头就睡。可是刚刚都已经说了不困的,算了,还是装模作样看一会儿好了。 翻开这本弘历亲手抄写的诗集,她一时看得入迷,这些诗大多都是她喜欢的。 尤其是卓文君的这首白头吟,从前她便只知晓其中的一句,也最心心向往的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今日看了整篇诗,‘皑如天上雪,皎若云中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原来卓文君写这首诗只是为了和丈夫司马相如断了夫妻情分。 “在看什么诗?这般入神。”弘历凑近她的身边,一脸好奇的模样。 “呐,白头吟。”富察同心两手摊开书,递来给他。 弘历瞧了这首决绝诗,眉心一蹙,“读这个做什么?” 读了诗后,富察同心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笑吟吟地看着他,“你说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和离都作出这么妙的一首诗来,那一年后,我要不也送你一首诀别诗可好?” 弘历面色一沉,这个女人真是要气死她才好! “嗯……虽然我的文采不如卓文君的好,但是我会尽力作一篇……” “啊!” 不待富察同心自顾自的说完,弘历已一把夺过诗集扔在一旁,不等她回过神,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吓得富察同心惊呼出声。 “你干什么?”富察同心惊讶地瞧着他。 “上床歇息!”弘历冷冷回道。 “我还不累…… ”富察同心刚说完,弘历已快步走到床前,直接将她放了上去。 “把衣服脱了!” 第二十三章 共赴寿宴 “把衣服脱了!”弘历也不瞧她,便自顾自的解开长袍,只剩最里面的衣衫。 “你……你想干什么?”富察同心吓得脸色惨白,双手环胸,连鞋子也未来得及脱,便急忙朝床里面退去。 这男人真的是疯了,也不知又怎么招惹他了,他不会是想对自己…… 弘历瞧着她一脸惊恐又复杂的神情,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凶了。 “把外衣脱了。”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却依旧是冷冰冰的。 富察同心怯怯地望着他,不明所以,难道她现在应该大叫,让夏荷来救她,不行这样太丢脸了。要是论武功,她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该怎么办?怎么办?富察同心急得快哭了。 “你怎么还不脱,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弘历不耐烦地开口,但瞧着她眸底的点点泪光,心又深深地揪了起来。 他这才轻声细语地劝道,“你玩了几个时辰也累了,快把外衣脱了再睡,省得搁着不舒服。” 弘历起身将床上叠好的两床锦被铺好,“这一年,我们还是一起躺床上睡吧,各自盖各自的被子。” 说完,弘历便钻进被子。 富察同心瞧着他的动作,愣在一旁。好吧,她又误会了…… 见弘历刚一阖上眼眸,富察同心赶紧抓过被子遮住自己,在被子里解了外衣,缓缓躺了下去。 “脱鞋!” 富察同心心下又是一惊,拽住被子的双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还是闭着眼睛。 她悄悄地松了口气,慢慢地爬下床,脱了鞋,又赶紧爬回床里面,严严实实地将自己捂住,只露出一个脑袋。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她现在却是睡意全无。 “弘历?”富察同心柔声唤了一句。 弘历身子一颤,压抑着心里突如其来的喜悦,依然面无表情地闭着双眼,每一次她唤他的名字,不是气急败坏,便是开口骂他,今夜怎会如此温柔地唤他的名字? 见他没有反应,富察同心又撇过头看着他俊雅的侧脸,低声问道,“弘历?睡了吗?……这么快?” “何事?” 一听到声音,富察同心赶紧将脑袋转了回去,再次紧了紧手中的被子。 她小声地开口道,“我们虽然不能做一对白头偕老的夫妻,但是在这一年里和平相处吧。 ” 自从遇到了腹黑机智的弘历,一向聪慧沉稳的她,在顷刻间变成了众人眼里的跳梁小丑。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平生遇到这样一个对手,她富察同心也认了,主动求和就主动求和吧,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心力斗了。不过事实上,她也斗不过呀。 “今日在御花园你遇到了什么人吗?”弘历睁开眼睛,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嗯。”富察同心点了点头,如实相答,“我遇到熹妃娘娘。” 弘历眸光一滞,又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娘娘只是和我话了家常,没说什么。”富察同心愣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声音。 “说重点!” “好吧,娘娘说让我回去求阿玛,站在你这边。”富察同心撇了撇嘴,直接略过了熹妃的弦外之音。 熹妃此举,弘历一点也未感到惊讶,反而淡淡开口说道,“这不是我的意思。” “是吗?”富察同心抿了抿唇,熹妃明明就说你们母子素来亲近,你什么事都会和她念叨,甚至还把我们的一年之约告诉了她。 不悦的神色爬上了富察同心的眉宇之间,本以为弘历会再开口解释,却没想到…… “信与不信,由你。” 弘历说完,便再次阖上了双眸。今日她的种种表现,不就代表她已经信了吗?可是他总有一天会证明自己的真心。 本以为会一夜失眠的富察同心却是一夜好梦。 ————————————————————————————————————————— 自进宫以来,弘历便没有再见过他的皇阿玛,或许从小他与皇帝就生疏,以至于这五年里他对这个父亲都没有一刻的挂念。 直到这日,苏培盛亲自到西二所宣了一道口谕——让弘历夫妇共赴皇帝寿宴。 皇帝寿辰当日,从畅春园到西直门,一路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乾清宫殿外的空地,已摆满上白桌流水宴,刚刚挂上一轮明月,大臣已纷纷入席。 殿外的高台上,皇帝坐在高位,身左侧端坐着皇后,右下侧是年妃,再下面是齐妃、裕妃、熹妃,再然后是几个嫔、贵人。 众皇子中,三阿哥弘时坐在首位,其次是小皇子福宜,而弘历的位置几乎排在了尾巴上,富察同心自然是坐在他的身旁。 至于那位从未露面的五阿哥弘昼,在今日这样重大的场合也没有出现,莫非他比弘历还不讨皇上欢喜? 但当富察同心偷偷瞅了一眼远处的裕妃,仅凭那雍雍华贵的装束,以及裕妃脸上的春风得意,她当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富察同心又趁着热闹的场合,用期待的目光悄悄扫着大臣们的位置,还好李荣保的位置在众臣里靠前,而弘历又在皇子中靠后,她和李荣保的座位隔着不远。 可当她看着阿玛一人坐在席上,心里不免有点失落了。皇帝寿宴是可以携带家属的,阿玛明明知晓她思念弟弟得紧,却是孤身一人前来。 “怎么了?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弘历一落座,便将目光悄然停在她的身上,她脸上惊讶、疑惑、期待、失落都捕捉在他的眼里。 只是富察同心观察了别人这么久,没有留意到身边的弘历罢了。 富察同心低垂着双眸,轻轻摇了摇头。 “今日打扮得这么漂亮,皱起小脸可就不好看了。”弘历低声地打趣道。 弘历这是在夸她好看吗?富察同心竟觉得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烫。 在这么隆重的场合,她也精心打扮了一番,本是为了不失礼数,可落在皇后的眼里却是处处不顺眼。 原本皇后都快要忘记弘历夫妇的存在了,可皇帝寿宴竟亲自下旨,让二人赴宴。从前她授意熹妃不可带弘历出现在皇上的面前,皇帝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今日…… 一定是因为富察同心这个女人,皇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富察氏一族仍旧是一个隐患。当日,在体元殿这个富察氏不是用‘凤凰泣血’诅咒她吗?今日便要她在众人面前难堪,丢尽富察氏的颜面。 皇帝在意的终究只有年妃一人,即便是在这皇室宗眷、文武朝臣齐聚一堂的时刻,他也没有心思拿正眼瞧一眼身边的皇后。 皇帝的嘘寒问暖、温柔体贴也只属于年妃一人,哀莫大于心死,大概便是说得皇后此时的心境吧。 皇后对身旁的鹣鲽情深视而不见,举起身旁的酒杯,起身朝皇帝一拜,“臣妾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咱们大清国运昌盛!” “好!”皇帝大赞一声,目光却是扫向众人,“众卿与朕共饮此杯吧!” 众人急忙跪了一地,高呼,“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大清国运昌盛!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了。”皇帝一饮而尽,又言道,“接下来大家随意吧。” 众人饮了酒,三三两两地开始窃窃私语。 富察同心虽然没有方才那般愁容满面,可依旧是闷闷不乐,错过了今日又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弟弟了。 她坐在原地出神,却被弘历的肩膀轻轻蹭了一下,“诶,你知道对面那个一身膘的人是谁吗?” 富察同心闻言抬首望去,只见自己的正对面的确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大臣,看这官府至少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不过那人的眼神看起来隐隐地透着奸诈,实在对此没有什么好感。 耳边忽然悠悠飘来弘历低哑的声音,“这人是三哥的表舅,听说以前他的脸还是挺瘦的,但上个月在京城的西郊被一群土匪打了后,便成了今日这个模样了。” “噗……”虽然这样笑别人惨痛的遭遇很不厚道,但富察同心还是忍不住笑了,可是过了一瞬,她便止住了,怎会有人被打以后,一个月也不消肿的。 “一点也不好笑。”富察同心敛住笑意,心情却因此好转。 “哎。”弘历抚了抚额,“福晋怎么一点风趣也没有。” 弘历再次压低嗓子,一脸肃然道,“哼,此人叫田尹,仗着三哥和皇后,在民间为非作歹,他的劣行配上他这副熊样还真是一点不含糊。” 又是皇后,因为这一个女人究竟还能牵出多少肮脏的事来,富察同心眉心一皱,耳边适时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温婉声音。 “皇上,臣妾听闻李大人的爱女富察氏精通音律,不如让她弹一曲助兴如何?” 富察同心和弘历同时抬首望向高位,只见皇后的嘴角依然挂着亲和的笑意,只是不知这样笑得背后又藏了什么阴毒诡计…… “准了!” 一道天子的声音回荡在富察同心的耳际。 第二十四章 竟吻了她(1)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可以对皇后摆一张冷脸,却不能当众驳了她的颜面,尽管他也知道皇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体元殿、御花园,一桩桩一件件的‘巧合’都让他对富察同心刮目相看,想必今日让她当众献曲,也能应对自如吧。 皇帝勾了勾唇角,“准了!” 富察同心轻轻拧着秀眉,和看似漫不经心的弘历对视了一眼,便起身离了座位,事到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待两个小太监在宴席的中央摆好一把长琴,富察同心才缓缓挪步到了长琴旁。朝着坐在高位的皇帝、皇后、妃嫔一一行过礼后,落坐。 伸出如葱的纤指,抚上如牛毛般细的琴弦,仅是发出了一个音,富察同心便察觉出了隐隐约约的轻颤之音。 这把琴被人动过手脚了! 听出这颤音的还有弘历,以前在王府,他闲来无事也曾摆弄过这些乐器,而他素来心细,早就探究过能发出颤音的琴,不是材质太差,便是琴弦快断了。 可是能在皇上寿宴上用的琴,又岂会材质太差? 弘历轻不可见地拧着双眉,天子寿宴,举国同欢,若是同心在这般重要的场合出了岔子,定会让富察氏颜面扫地。而同心即便不会被问罪,也会让皇阿玛心生厌恶,恐怕会让她今后在皇家的处境更艰难。 原本富察同心弹的是一曲欢快的祝寿曲,却因为琴弦的缘故,让她屡屡压低了音量,放缓了旋律。 该怎么办?即便她放轻了弹琴的力道,也终究阻挡不了一曲未完便会弦断音绝的结果。 皇亲贵胄,文武百官都在这里,她除了是弘历的福晋,还是富察氏的嫡女,她失了颜面不要紧,可是阿玛今后在朝堂上岂不是会让人指指点点。 隐隐约约的颤音渐渐清晰起来,富察同心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她只能将手指的力道放得更轻,动作放得更缓…… 皇帝听着渐渐微弱的琴音,眼眸越来越晦暗,瞥了一眼身旁的女人,皇后姣好的面容之上呈现出沉醉琴音的模样。 皇帝的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嫌恶,这个毒妇是非要给他难堪不可了。 而不擅音律的人听到是悠扬悦耳的琴声,众人皆知弹琴者乃李荣保的爱女,纷纷朝李荣保举杯,以示赞赏之意。 李荣保坐在原地举杯回敬,坚毅的脸上却添了几抹忧虑。虽然他不懂音律,但往日也听过同心奏曲,那 样的琴声沁人心脾,绝不像今日这般拘谨。 他正琢磨着找个怎样的由头打断这一支曲子,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远高过琴音的声响。 “啪!!!” “叮!” 随着一声杯子碎落的声响,琴音忽的止住。 眼见长琴上的七根琴弦依旧完好无损,富察同心缓缓放下双手,暗暗松了口气。 热闹非凡的寿宴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瞅了一眼弘历所在的方向,忍不住开始面面相觑。 只见弘历的面色之上浮现出一抹陀红,两眼无神四处游离。 不起眼的四阿哥在皇上的寿辰上喝醉了!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四阿哥还在天子面前失仪了。 富察同心偷偷瞄了一眼皇帝脸上的不悦之色,立马回过神来,急忙双膝跪地,“请皇上恕罪!四爷近日身子不适,竟不慎一时贪杯,才会不胜酒力,作出失仪之举。请皇上准许臣妾先带他下去醒酒。” 皇帝故作头疼的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可心底又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四儿子了。 皇后脸上的笑意霎时荡然无存,一手抓起身旁的寿桃,长长的护甲深深陷入了桃子,汁液缓缓溢出蔓延了她的整个手心,已不记得这又是第几次败在这个女人的手里了。 此时,熹妃低垂着眼眸,一脸教子无方的愧意,可她此刻心中的愤怒却比皇后更甚,一直私下里引以为傲的儿子竟一次又一次的为了一个女人剑走偏锋。 坐在一旁的弘时倒是格外平静,他缓缓晃着手中的酒杯,无比惬意地观赏了这一场无厘头的闹剧。 皇后的计谋失败,看来还是需要他亲自出马才行。 ——————————————————————————————————— 富察同心独自一人扶着身材高大的弘历退出了宴席,陆九英和夏荷本是在一旁服侍的,可宴席进行不到一半,这二人却不知所踪,可苦了她这小身板,若不是从小习武,非得让弘历给压断了不可。 离乾清宫渐行渐远,醉的一塌糊涂的弘历竟突然伸手搂住她的纤腰,富察同心一愣,倏地顿住了脚步,用力推搡着半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的弘历,低声冲他吼道,“喂,你还要装多久?这里已经没有人,他们已经看不到了。” 弘历半眯着双眸根本不理会她,刚一被推开,整个人又立马便她身上 粘了上去,脑袋压在了她的肩上,嘴里还低低喃道,“我喝醉了。” 富察同心眉心一蹙,毫不留情地一掌推开他的脑袋,冲他小声嚷道,“得了吧你,一首曲子都没有弹完,你就醉了,哄那些不知情的人也就算了,还想骗我。” “真是什么都骗不了你。”弘历不情不愿地从她的香肩上离开,又一脸不满地说道,“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好歹方才我也是为了替你解围,才故意在寿宴上失态,而你非但不感激我,还对这么凶。” 富察同心退后一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一脸嫌弃地拍了拍方才被他碰到的衣襟。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出手相助也是应该的。” “谁说的?”弘历一口否道,“前几日你还要和我撇清关系,今日岂可白白受了我的相助,无论如何,你都得报答我!” “你……”富察同心白了他一眼,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皇家的人对任何事情都是为了目的才会去做的,而弘历也不例外。 可毕竟弘历在寿宴这般为她,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是感动归感动,她却不能忘记他是皇子,她给不了自己的真心。 “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过了半晌,富察同心冷冷问道。 弘历盯着她眼里隐隐的怒火,故作一番思量后,淡淡吐出五个字,“以身相许吧。” “我可没有求你替我解围。”富察同心面色一红,赶紧转过身,小说地说了一句,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没安好心,一肚子的龌龊主意。 “要不我退而求其次,让你陪我在御花园转转,赏赏月色这总行了吧。”弘历勾了勾唇说道。 “想都别想!” “富察同心!”弘历恼了,怒不可遏地唤着她的名字,为什么她的每一句话都那么轻易地牵动着自己的情绪,他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哈,他生气了,气死他才好。 “嗯?”富察同心刚一回头,便被两片温热的唇瓣堵住了自己的双唇。 弘历紧紧闭着双眼,只让自己的唇贴着她的唇,没有继续下一步的动作。他刚刚叫住她,是想对她铺天盖地地大骂一顿,可是当这么一个可人儿微微抿着娇垂欲滴的粉唇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一腔柔情。 他中毒了,中了一种名叫富察同心的剧毒,在富察同心的面前,他的骄傲,他的倔强,他的坚持通通 都不重要。 就像此刻贴着她香软的唇瓣,就这样一辈子也就够了。 然,富察同心却是僵在了原地,瞪大了双眼,错愕,茫然,惊讶! 苍天!弘历竟然……吻了她! 他们之间凑得这样近,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好看的眉睫……还有他温热的呼吸,以及彼此强劲的心跳。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被他平白无故地亲了吗?怎么可以让他占自己这么大的便宜? 即使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但也不能这样欺负自己呀,她一定要扳回一成。 富察同心心一横,突然张开双唇,两排整齐的皓齿便咬在弘历的嘴唇上。 “啊……”弘历疼得低呼出声,赶紧推了推她的脑袋,富察同心才松开。 “你……”弘历轻轻抚上自己的唇瓣,指腹瞬间染上了鲜血,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一个狠毒的女人!” 富察同心得意地眨了眨眼眸,一点也同情他流血,“来而不往非礼也!谁让你先对我无礼的,我只不过是让四爷您尝了一点冒犯我的苦头罢了!” “爷!福晋!你们怎么还在这而呀?” 陆九英忽然咋咋呼呼地跑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陆九英像二人行过礼后,凑到弘历身旁,一眼便瞧见了他唇上沾血的牙印,满脸慌张地问道,“爷您的嘴唇怎么了?怎会留了这么多血。要不要奴才去请安太医过来瞧瞧?” 弘历面色忽的一沉,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富察同心,才摆手道,“只是不慎被一只狗咬了一口,不碍事。” 第二十五章 竟吻了她(2) “狗?”皇宫里怎么会有狗?陆九英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们,只见四爷唇角挂着戏谑的笑意,而福晋的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了。 他向来不多嘴,可那日在宫外遇到狼犬后至今还心有余悸,左右思量之后破天荒地多问了一句,“四爷遇到的可是狼犬?” 弘历和富察同心一头黑线…… 静了一瞬,弘历忍不住低低冷哼道,“狗咬吕洞宾,你听过吧,便是这只狗咬的我。” 富察同心愣在原地,脸色几近惨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弘历对自己的指桑骂槐,竟让一贯口若悬河的她无言以对。 陆九英是彻底地懵了,咬吕洞宾的狗是什么样的狗?应该不是京城用人肉喂养的狗吧? “交代你们的事都办妥当了吗?”弘历忽然敛了笑意,向正一头雾水的陆九英问道。 “哦……”陆九英眉笑颜开地望了富察同心一眼,赶紧回道,“都办妥当了,夏荷已在那边伺候着了。” 富察同心一脸疑惑地听着二人的话,正在气头上,也没有多问。 弘历盯着她仍是气鼓鼓地样子,故作惋惜道,“哎,本打算今夜陪富察家的小少爷到御花园好好游玩一番,可我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也只好作罢了。” 说完,弘历还刻意抚了抚双唇。 “你说什么?你是要出宫陪同宇游玩吗?”富察同心忽的睁大双眸,秀颜顷刻间转忧为喜。 “我不能亲自前去,理因由福晋代我前去,可我瞧着福晋今夜脸色似乎不太好,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就让陆九英……” “我没有身子不适,就让臣妾代劳吧!”富察同心急忙打断他的话,她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这个弟弟吗? 弘历盯着兴奋的小脸,摇了摇头,“可是福晋答应过,这一年之内,都不会离开我身边半步的,既然我不能去,那你也不能去。” “四爷,您也累了,今晚可不可以让夏荷监视我?”富察同心讨好地冲着弘历微微一笑,为了弟弟她这也算能屈能伸了。 “哼……”这女人变脸比变天还快,弘历却得寸进尺地端起了架子,指着自己的双唇道,“怎么感到愈发的疼了呢?” 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今生才会让富察同心遇到这么一个斤斤计较的男人。明明是他先冒犯了她,却还要拿弟弟来要挟她。 忍,为了弟弟,她忍! 富察同心眨了眨明亮的双眸,向弘历身边迈了一步,举起手中的绢布,柔声道,“给,擦擦吧。” 即便知晓这样的温柔是自己死乞白赖地抢来的,可弘历还是深深陶醉在了其中,愣在原地不语,便这样静静看着她如莲花般的面颊。 富察同心皱着双眉,瞧不出弘历眼中的悲喜,晃了晃有些酸涩的胳膊,弘历依然没有要接过她手里绢布的意思。 算了,为了弟弟,豁出去了! 富察同心的脑袋刚刚与弘历齐肩,她咬了咬牙,踮起脚尖便那些绢布将弘历唇角的血渍轻轻抹去。有些血渍已经干涸,富察同心怕再弄疼他,动作十分轻柔。 陆九英赶紧把头埋得更低,心里却在暗喜,福晋终于快要接受四爷了。 弘历全身僵在那里,脑袋里一阵空白,心跳开始加速,耳根子也开始泛红,鼻尖萦绕的是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很贪恋这一刻,却又害怕失去这一刻。不知从何时起,一向乐天的他也变得这般患得患失…… 富察同心忽然觉得手腕一紧,便瞧见弘历突然扼住她的手,止住她的动作。 弘历轻启双唇,温声道,“富察同宇的马车停在宫门外,你快去接他吧。” 言闭,弘历竟有些慌乱地甩开了她的手,该死,他是一刻也不想离开她的身边了。 “我们走吧!”弘历扫了陆九英一眼,便抬脚朝西二所的方向走去。 瞧着弘历慌忙离去的背影,富察同心忍不住掩唇偷笑,哼,早答应不就得了,害得她牺牲色相。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弟弟,方才那些事她通通抛到脑后,踩着欢快的步子便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去宫门的路,富察同心本就不太熟悉,加之今夜皇帝在乾清宫大摆宴席,巡逻的侍卫几乎都被派遣到乾清宫周围了。害得她现在连找个问路的人都没有,也怪弘历,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去? 正当富察同心一脸怨念地停在一条叉道上,一个小太监忽然出现在眼前。 “四福晋吉祥!”小太监瞧见她后,急忙上前行礼。 “免礼。”富察同心应了一声,指着前面的叉道,尴尬地问道,“公公知晓哪条路是通往宫门的吗?” “四福晋要去宫门?不如让奴才引路吧。”小太监垂首低声说道。 富察同心弯着双眉,客气道,“那就劳烦公公!” 小太监依然低垂着脑袋,悄无声息地勾起半边唇角,“福晋请!” ———————————————————————————————————————— 月色渐朦胧,朱红色的宫墙旁,站着一个翘首以盼的小人儿。 “小少爷,夜里天凉,快到马车里面歇歇吧!等格格来了,我再叫您。”雅琴一边为富察同宇系上披风,一边温声地劝道。 “不要。”富察同宇摇了摇脑袋,目光却是紧紧地盯着远方,嘴里还嘟囔着,“我站在这里,姐姐一眼便可以看到我了。” “小少爷放心吧,夏荷姑娘已经去接格格了,您很快便能见到格格了。”雅琴的眼里含着浓浓的笑意,她对富察同心也是思念得紧。 “我给姐姐买的糖葫芦呢?雅琴姑姑您快去车里拿出来!”富察同宇迫不及待地催促着。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雅琴轻声应着,却还是担忧他的身子,又劝道,“少爷,我们先去车里等吧。” “不要,姐姐就快来了。”富察同宇撅着小嘴,死活也不答应。 雅琴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脑袋,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年福晋因为难产,生下小少爷便撒手人寰了,小少爷从小没有额娘,自是跟姐姐亲近些。 一想到这,她也没有打算再劝,而是从车里取了糖葫芦,跟着富察同宇一起朝远处的路口眺望着…… 弘历和陆九英慢幽幽地走在回西二所的路上,二人皆是沉默不语。 脑子里全是富察同心的秀颜,喜悦的,愤怒的,错愕的,震惊的,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弘历抚了抚额,心里开始有些懊悔,今夜怎的会没忍住就吻了她呢?会不会吓到她了? 弘历抬手用指腹摩挲着自己的嘴唇,勾了勾唇角,这个女人总是出其不意,在那种时候居然还咬了他,怎么还会吓着她。 抬首望了望月色,如今她应该和她的弟弟在畅游御花园吧。哎,弘历在心底暗自叹息了一声,难道自己是真的魔怔了?怎会她一离开,就会忍不住想她。 跟在一旁的陆九英倒是把主子这接二连三的动作瞧在眼里,不过看着主子越来越烦闷的样子,刚准备相劝,弘历却比他先开了口。 “你说我最近是不是心生惰性了,已是多少时日没有挑灯夜读了?” 陆九英一听,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满脸堆笑道,“爷乃 是堂堂七尺男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心思少放些在书上,也是人之常情。” 觉得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弘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陆九英只比他长几岁,从小便伺候在他的身边,他的心思向来不必在陆九英面前遮掩,故又低声喃了一句。 “为何她每次对我都冷若冰霜,可我还是忍不住要……”弘历欲言又止,只落得低低叹了口气。 她?这个她陆九英自然是知,如今除了四福晋,还有谁可以让一向沉稳内敛的四爷心烦意乱呢? 故陆九英又继续谄媚地笑道,“四爷,古人云,食色,性也。您……” “哎哟!”脑袋上突如其来的痛,让陆九英低呼一声,忙捂着头,怯怯地瞧着弘历发青的俊脸。他是说错什么了?刚刚四爷不是改赞同他吗? 弘历一脸阴翳地瞪着他,这人看着挺老实的,心底却是这般龌龊。他把自己想成什么人了,自己何尝整日想着美色的事了? “爷……”陆九英哭丧着脸,眼带疑虑地瞧着他。 “我平时真是太纵容你了,什么话都敢说!”弘历鄙弃地斜了他一眼。 “奴才该死!”陆九英忙不迭地跪了下去,一个劲地讨饶,“奴才以后再也不敢胡说了,再也不借鉴别人的话了!” 弘历,“……” 陆九英跟了他这么多年,除了忠心耿耿,那脑子真是一刻也未灵光过,竟不知他为何事生气。 弘历低低地叹了口气,“起来吧!” “诶……”陆九英心下一松,又朝地上爬起身。 弘历闷闷地转身,刚抬步欲走,背后却适时传来一声急切的声音。 “四爷,格格为何没前来赴约呀?” 第二十六章 同心失踪 弘历一转身,便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神色匆忙的女子,虽看着很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疑惑的目光徐徐下落,才发现她手里拉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孩。 富察同宇? 弘历微微仰起唇角,今夜可比那日的小花脸精神了许多。 愣仲间,雅琴已拉着富察同宇来到跟前。 雅琴微微福了福身子,富察同宇却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拱手礼,仿若一个小大人那般从容镇定,与那日被狼犬围住的惊慌截然不同。 “四爷,可看到姐姐了?”一张面带忧色的小脸望着他。 “同心方才没有去宫门吗?”弘历蹙额问道。 雅琴上前一步,抢着说道,“奴婢和小少爷在宫门等了近一个时辰了,依然没有见到格格,眼见皇上的寿宴快结束了,所以……所以才冒昧前来打扰四爷,还望您告知格格的下落。” 弘历一脸疑惑,知道她对皇宫的路不熟悉,一早就吩咐夏荷送她去宫门,难道在途中遇到了什么阻碍? “陆九英,还不赶紧派人去找!” “诶,奴才这就去!” 雅琴的神色愈加忧虑,忙问道,“四爷也不知晓格格的下落?难道……” “四爷,姐姐是不是出事了?”富察同宇也皱着小小的眉头。 弘历俯身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唇角微勾,“放心!你姐姐智勇双全,她怎么会出事。” 瞧着他安定的眼神,富察同宇也定下心来。雅琴虽然深知自家格格聪慧,但心里还是生出隐隐的忧虑。 朦胧的月光在漆黑如墨的夜里淡淡铺洒开来,随着时光一点一点的流逝,弘历的心也渐渐沉重,可在富察同宇他们的面前,他依然是沉着冷静的模样。 直到陆九英再次折返,他再也做不到一如既往的镇定了。 “四爷!四爷!”陆九英神色慌张地跑向众人跟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四爷!福晋……福晋,奴才们找遍了整个御花园还有宫门的地方,也没见着福晋。” “格格会不会去那个娘娘的宫里了?”雅琴一脸希冀地问道。 “不可能!”弘历一口否道,深邃的眸底闪过一抹担忧,“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娘娘?”更何况皇帝寿辰,哪个宫的娘娘不侯在天子的身边。 “那姐姐去哪里了?姐姐肯定出事了,她绝对不会耽误时辰来见我的。”富察同宇 的小脸上再次爬上忧虑。 “今夜乃是皇阿玛的寿宴,切记不可张扬,你悄悄派人在宫里找,给外面的人也支会一声。”弘历对陆九英附耳吩咐道,随后又扫了一眼富察同宇和雅琴,又道,“先派人送二人出宫。” “四爷……”富察同宇小声唤道,小小的脸蛋上挂着浓烈的急迫,雅琴亦是对着弘历皱眉相望。 弘历一心系着富察同心的安危,只对二人说了放心二字,便快步朝宫门走去。直觉告诉他,她已经不在宫里了。 ———————————————————————————————————————— 富察同心是在一阵颠簸中,渐渐有了意识。她缓缓睁开涣散无力的双眼,四四方方的马车内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她下意识启唇,却未发出任何声音,抬手欲拍打车内的桓木,却发现全身疲软无力,她被人下药了,让人浑身无力的蒙汗药,现如今,只有强烈的颠簸可以让她辨别马车飞快前行。 一颗急躁无奈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努力地回想,她依稀地记得自己分明是在皇帝的寿宴之上,然后皇后请旨让她弹琴,琴被人动过手脚,是弘历装酒醉替她解围。然后她和弘历中途离开了寿宴,弘历突然吻了她……对就是弘历吻了她,当时她还回咬了他一口,再然后便是她去见弟弟,再然后呢? 她用脑袋使劲地撞向马车的木块上,却终究只能轻轻地触碰到罢了,她再次平静了一瞬,她去见弟弟,然后她不认识路,遇到了一个小太监,难得在偌大的后宫可以碰巧遇到一个认识她的人,那个小太监说带她去宫门…… 对,她的确是跟他去了宫门,她好像还在宫门口见到了一辆马车,当时马车的旁边,站着一个女子,手里还拉着一个孩子,但是她只看到他们的背影。当时她似乎特别兴奋,唯一的想法便是这二人是自己思念已久的雅琴和同宇。 她刚想跑过去叫他们,却被小太监叫住,“福晋,这便是宫门了。” 她转过身刚欲向他道谢,然后一阵古怪的气味扑鼻而来,后来……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她此时此刻又在哪里? 糟了,她一定是被那个小太监在那个时候下药了!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后宫之中,人人对西二所的人避之不及,岂会有人如此热心肠? 同宇没有见到她,会心急的!那弘历呢?若是知晓她不见了,会不会着急?会不会来寻她? “驾……驾……驾!” 耳边除了急切的车夫声,还有鞭子的抽打声,而自己的身子在狭窄的马车内越来越颠簸,路是坑洼的小道,这里已经不是皇宫了!若她没有猜错,这里离宫已经很远了,而且还在往荒野之地驱赶。 这人要带她去哪里?究竟是谁要害她? 皇后吗?不会的,皇后原本打算让她在寿宴上出丑,根本就不会算到她和弘历会中途离开。 而她唯一得罪的便是齐妃,但齐妃虽然尖酸刻薄,可她根本就没有胆子也没有这样这般周密的的心思。 那还有谁? 还有谁?熹妃?不可能,她已经答应一年后离开了呀,不会是熹妃。 富察同心缓缓闭上双眼,意识渐渐恢复,现在她唯一要做的便是保存体力,她根本不知道那些人要对自己做什么? 敌人在暗,她在明,她的一切,敌人都了如指掌,同宇会不会有事? …… 一个身着深蓝色太监衣服的男人悄悄混进运水出宫的队伍,入宫这五年来,整日运水进出宫的太监里几乎成了弘历的人,可皇宫戒备森严,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同心失踪了!同心失踪了! 弘历紧紧锁着眉头,心如同被人掏空了一般。水车缓缓出了宫门,穿过了繁华的东门大街,今日乃天子寿辰,普天同乐,故百姓们此刻还在外面乐呵,压根就没回家的念头。 为了避人耳目,直到水车穿进了西街一条萧条的小巷子,弘历才只身一人跳下了水车。 “四爷!” 一个面色土黄身躯渐瘦的男子已恭顺地在巷子里等候多时,瞧见弘历,连忙俯身一拜。 从出宫到现在,弘历的眉宇便没有一刻舒展,他一边快速解开身上的宫服,一边镇定地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回四爷,今夜出宫的马车共十四辆,其中百姓运粮食出城的共四辆,出城探亲的共六辆,还有三辆是普华寺的大师运粮出城施舍乞丐以及穷苦人家的。”男子恭敬回道。 “还有一辆呢?”弘历听得格外仔细。 男子静默了一秒,面带踟躇地问道,“敢问四爷,究竟发生了何事?非得劳烦您亲自出宫一趟。今日乃是皇上寿辰,暗处不知盯着多少双眼睛,您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宫,以前您从不会……” “夏 邑,你管得太多了!”弘历面色一沉,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夏邑是弘历在五岁那年从街上捡的一个小乞丐,如今已是弘历养在宫外的心腹,这些年弘时的一举一动便是通过夏邑通传。夏邑更是为了报答弘历当年的相救之恩,四处招揽,如今整个朝中的大半官僚几乎都有他的眼线。 弘历信他,待他亲如兄弟,今日还是第一次这般淡漠地对他。愣了一瞬,弘历有些急切地开口,“四福晋失踪了,再拖下去,我怕她有危险!” “四爷从前从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冒这般大的风险。”夏邑的眸底闪过一抹失望。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她,你帮也好,不帮也罢,反正你手下的那些人也是对你唯命是从,我这个所谓的主子不过只是顶着一个虚衔罢了,如今我也是不能左右你的意思了。” 弘历分明知晓夏邑对他忠心耿耿,为了万无一失,夏邑手下的人一直也不知背后人是当今的四皇子,可他此刻心乱如麻,对夏邑也是冷言冷语。 夏邑此人向来心直口快,也从不把忠心挂在嘴边,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有一辆马车是田尹的夫人今夜出城,话说是回娘家省亲。” “可是田尹的夫人娘家有人患了疾病?”弘历问道。 “据田府的眼线来报,近一月,田尹的夫人都未曾收过娘家的书信。”夏邑如实相答。 弘历目光一凛,急声问道,“这辆马车去了何处?” “城郊西边,虎麓山方向。” 虎麓山地势险峻,山路纵横交错、崎岖不平,常有才狼虎豹出没,若是不能及时走出来,恐有性命之忧。 此刻,弘历已没有心力多想,一手夺过夏邑手中的缰绳,纵身跃上夏邑身旁的黑马,朝城门方向奔去。 第二十七章 山中相见 随着身上的药力渐渐散去,体力也恢复了些许,可富察同心的眼皮却一个劲地往下坠。 拖着疲软的身躯慢慢挪到窗口,废了好些力气才撩起竹子编的帘子,车外已是漆黑一片,几点星光透过茂密的树林,在崎岖的山路上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马车已不如方才那般快了,富察同心的身子也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往后退,此时应该上山的路上了,她轻轻拧着秀眉,望着窗外可以清晰地看见山路的陡峭,京城周围的山只有虎麓山才有这般险峻了。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若是被他们带到山顶上,性命堪舆,她还不想死,她死了,同宇怎么办?阿玛怎么办?雅琴又该怎么办?还有弘历,也许他会伤心一段时日吧。 现在的位置应该算是半山腰,若是此刻从窗外跳出去,一定会滚到山地,亦或是丛林中,一样也是生死未卜。即便如此,她也想要赌一把,双手合掌,在心底默默祈祷着,只愿天上的额娘可以庇佑她,她还想要见弟弟一面。 富察同心将耳坠取下,紧紧攥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扶住车窗的边缘,心一横,猛地用力身子倏地钻出了窗外,随后,摔倒在布满石块的陡坡边上。马车疾驰而过,她刚刚松开手中的耳坠子,整个身子已不受控制地朝坡下滚去…… 西街的小巷中,望着弘历匆忙离去的背影,夏邑呆滞在原地心里已是五味杂陈。其实他想告诉弘历,他早就派人朝虎麓山追去了,可是弘历救人心切,哪里还有心思再听他细说。 十一年了,他跟了弘历十一年了,这个样子的四爷,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虎麓山的山路一边是茂密的丛林,而另一边是陡峭的坡地。而富察同心便是在夏邑的人快要追上马车前,跳出了车窗,整个人也朝坡地滚去。 所以当夏邑的人最终追上马车,经过与驱车之人一番撕打,也未见到想寻的人,故又纷纷掉头下山回城。 弘历赶来之时恰好遇到下山的这群人,本想向他们打探,可众人飞快地骑马而过,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此时他又心系富察同心的安危,只得一人继续朝山上前行,又是耗去半个时辰,才被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他赶紧跳下马,便一眼瞧见躺在马车旁的尸体。 弘历凑近仔细打量着这具尸体,是一名男子,凭着他脖颈流出的血,不难判断出此人刚被人杀死不久。移步又里外查看了一番马车,并未发现任何不妥。 同心还在山上吗? 虎麓山这么大,若只有他一人,就算三日三夜也走不完。 弘历一脸茫然地盯着前方的山路,他还要不要继续前行? 夜里山路荒凉,方才下山那群人定与这个人的死脱不了干系,夏邑一向足智多谋,那群人是夏邑的人! 弘历跳上马背,又转身朝山下奔去,同心定是不在山上了。 可马儿刚跑出一段路程,便体力不支地瘫倒在地,连同弘历的整个身子也摔倒在地。 夏邑,你头蠢驴,出门在外也不挑匹好马! 弘历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又立马爬起来,正想着该如何下山,眸光不经意间却瞥到一只耳坠子挂在路边的一根枯枝上…… 一片平坦的山地上,静谧地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 富察同心的体力已然耗尽,而身上各处不是被树枝刮破,便是被石头磕破,可所幸她依然活着。周身的疼痛早已盖过了体内残留的药力,她的意识也恢复如常。 此刻,她应该想办法出山,可是她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周遭时而传来呼呼的风声,淅淅沥沥的山涧流水声,甚至还有隐隐的飞禽走兽声。 她心里开始有些怕了,若是再不出山,不是饿死,便是成了野兽的盘中餐了。 偌大的虎麓山空无一人,旁人救不了她,她便只能自救了。又是在原地静静地躺了半晌,富察同心缓缓坐起身子,目光环扫在四周,拾起一根还算粗壮的树枝,拄着树枝慢慢朝前方走去。 虎鹿山中本就阴冷,到了夜里更是让人感到一阵沁人心骨的凉。 她拄着树枝很想加快步伐找到下山的路,然而肩上的痛感却一阵高过一阵地刺激着她的意识。目光缓缓下落至肩的左侧,才发现本是湖绿色的旗装,此刻已染成刺目的红色。 一手捂住左肩,咬着牙口,继续朝前走去。直到再次走进一片山林,耳边的风声、溪流声,甚至是刚刚那隐隐的野兽鸣叫声也愈发地清晰起来。 糟了,树林里定是有许多野兽! 富察同心拧着眉头,瞧见身前的不远处有一块磐石,她这才停下步伐,坐在石头上稍作歇息。她不知晓前面究竟是何种野兽,若是再向前只怕是凶多吉少,还是这里停下吧,等天亮后再下山好了。 她环顾了四周,又拾得几十粒不大不小的石子放在身侧,这才安心地合 上了双眸。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养精蓄势,等有了精神明日下山定是不成问题。 可是当富察同心刚一闭上双眼,不远处的丛林里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她可以猛地睁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摇晃的林木,这声似是急促地脚步声。 漆黑的夜里,虎鹿山上通常是不会有人出没的,但也不是野兽,这声音应该是人的脚步声。莫非是方才带她上山的车夫,发现她不见了,此刻正要来寻她。 富察同心捡起身侧的石块,紧紧握在手里,整个身子也几乎藏匿在磐石的一侧,只要那人一出现,她便要用手里的石块将他打晕。 转瞬间,丛林中果然冒出一个男子的身影,富察同心来不及多想,快速将手里的石块朝那人的方向弾去。 “谁?”男子非但没有被打晕,反而灵敏地避开后,发出雄浑的声音。 富察同心躲在磐石一侧,脸色更加煞白,她竟然失手了!只不过这声音怎地如此熟悉,正当她欲探头打探一番,一个矫健的身躯已来到她的跟前。 棱角分明的俊脸,还有含着无尽惊喜的双眼,渐渐舒展开来的眉毛一一在她的眼前呈现开来。 “弘历?”富察同心低声喃道。 弘历慢慢蹲下身子,平视着她的双眼,心里过大的喜悦让他半晌也吐不出一句话来。 “弘历!”富察同心这一次稍稍提足了声响,身子一个前倾,便扑到了他的怀里。 虽然她从小习武,虽然她处事不惊,虽然她聪慧睿智,但她依然是一个女子。过往在阿玛的庇佑下她从未遇到过生死未卜的情形,直到方才她对这样的困境依然是临危不惧。可是当弘历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时,她心里的恐惧、委屈都悉数爆发了。 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在弘历的胸膛漫散开来,打湿了他的衣衫。他伸手回报着富察同心的身子,力道是越来越紧。这是他的同心,他好怕就这样失去她,此刻她的人就在自己的怀里小声抽泣,他还是感到那么的不真切,只好紧紧地抱着她。 直到富察同心地身子缩瑟了一下,弘历才渐渐松了力道。 “怎么了?” “疼……”富察同心皱着眉头,弘历勒着她疼。 弘历这才松开了双手,刚刚欲用手扶住她的双肩,目光便于行动先一步扫到她左肩上的那抹血色。 “你受伤了?”弘历的眉 宇间再次爬上担忧,下颚也瞬间绷紧。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汗巾,便伸手触到富察同心的领口。 “你要干什么?”富察同心止住了眼里的泪水,慌忙地按住了他的手。 弘历担心她的伤势,心里已是又急又乱,可依然温声地说劝道,“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查看一下伤口。” “不行!”富察同心眼里闪过一抹坚决,哪里还有方才柔柔弱弱的样子,一把推开弘历的手,“男女授受不亲,我没事!” “富察同心!枉你还是习武之人,你的伤势都这般严重了,怎么还这样固执。”弘历太过忧心,不禁有些恼了。 瞧着他着急的眼神,富察同心不自在地撇过头去,声音里少了方才的底气,欲言又止“这并非固执,只是……” “只是什么?你这个蠢女人,再不止血,你是想要血流过多而亡吗?”弘历急声打断了她,可还是没有强硬解开她领口的扣子。 “不用你管,我没事!”富察同心微微垂着下颚,不敢再拿正眼瞧他。 弘历轻轻叹了口气,心知这个时候她又犯倔了,心疼着她的身子,瞬间火气全无,只得温声道,“那我转过身,你自己检查一下。” “我真的没事!” 这下弘历是真的没辙了,瞬间软下了声音,举起手里的汗巾,又温声提议道,“那你自己先处理下伤口,我去四处瞧瞧附近有没有止血的草药。” 弘历说完,刚欲起身,富察同心立马扯住了他的衣袖,“别走!” 第二十八章 被困深山 富察同心紧紧地扯着他的衣袖,犹豫了很久,才仰起苍白的小脸,小声问道,“不要走,好吗?” 弘历停在原地,身子没有动弹,充满爱怜地眼神扫着她的秀颜,无声地在心里叹息道,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那我转过身,再闭上眼睛,这样行吗?” 良久之后,富察同心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待弘历闭上双眼转过身去,富察同心一手解开脖颈上的梅花扣,脱去外面的马甲,解开里衫,白皙的亵衣上已被鲜血染红了大片。 她咬牙忍着疼痛,轻轻揭开粘在肩上的衣物,用弘历的汗巾擦拭伤口。明明很痛,她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弘历一急又转过身来。 “好了吗?”弘历突然低声问道。 富察同心慌忙拉上衣物,重新系好扣子,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弘历转回身,抬手理了理她垂在额前的乱发,又上下打量着她的周身,关切地问道,“除了左肩,身子还有哪里感到不适吗?” “没。”富察同心立即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没事,从那么陡峭的山坡上滚下来,周身各处都隐隐传来疼痛。可是说了,瞧弘历那个着急的模样,非得亲自给她查看不可。 弘历盯着她躲躲闪闪的眼神,也知道她在说谎,心里亦是明白她的顾虑,并没有拆穿她,而是垂首思量着能否在附近寻找一些止血的草药。 “你待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 “不要!”富察同心一着急又抓住了他的手。 “你的伤口需要止血,还有其他地方也需要……”弘历扫了一眼她的左肩,隔着衣物瞧不着伤口,但还是担心伤口会继续流血。 “只是蹭破了点皮,不碍事的。” 富察同心低着头,拉着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念头。 衣物上全是血迹,还说不碍事,弘历心里一急刚欲念叨她,耳边又传来富察同心细如蚊蝇的声音。 “我……害怕。” 弘历霎时愣住了,愣了一瞬,本想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几句,可是一想到平时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便忍不住勾了勾唇,调侃道,“你一向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连欺君之罪也敢明知故犯,今夜怎变得这么胆小了,怕死?” “我……我不是怕死!”富察同心顿了顿,才对上他喊着笑意的双眼,小声说道,“山中常用才狼虎豹出没,我 只是……只是不想死的那么难看罢了。” 这个时候还是嘴硬,弘历担心她的伤势也没有心思再逗她,托着她的纤腰将她慢慢扶起身,问道,“还能走吗?” “嗯。”耳边全是弘历的气息,富察同心只得低头应了一声。 弘历揽着富察同心的纤腰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依旧置身于刚刚那片树林,虽然没有找到下山的路,可富察同心却感到格外的心安。 她瞧着弘历神情专注地寻着地上的花草,心里渐渐涌出一股热潮,暖暖的包裹着她整个心窝。 愣怔间,腰上的大手突然松开,只闻弘历发出一阵欣喜的声音,“车前草!” “你在这里等一下。”弘历说完,便疾步朝不远处的一棵苍天大树走去。 身边忽然没了弘历的气息,富察同心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急,抬脚便跟了过去,只是还未行至几步,脚底忽然一空,身子便重重往下跌,“啊!” 弘历正拔起一株车前草握在手心,便听到惊呼声,急忙转过身子,便瞧见富察同心的身子一个劲地往离自己几步之遥的陷阱坠去。他迅速朝前扑去,抓住了她的手,自己却一个重心不稳也一同掉入了陷阱。 弘历紧紧将富察同心护在怀里,以至于二人落地之时,富察同心的整个身子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而弘历身下的碎石块咯得他生疼,也忍不住闷哼一声。 富察同心趴在他的身上,定了定神,才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弘历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伤到她。 富察同心只觉得脸有些发烫,急忙挪开了自己的身子,坐在一旁,抬首望了望陷阱的口子,不禁说道,“这个陷阱还真深!” 顺着她的目光,弘历也抬头望了望,又低头瞧了瞧手中的车前草,还是等止了血再想法子上去吧。 用力扯下袍子的一角,弘历将车前草放在上面,又随手拾起一块手掌刚能握住的石头,一点一点地将车前草碾碎。 富察同心静默在一旁,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平日里他是衣食无忧的皇子,竟没想到他这般见多识广,连草药也懂。 瞧着他认真的模样,富察同心扬起唇角,“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的确想过弘历会来寻她,却不曾想弘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她。 “我在半山腰看见了你的耳坠子。”弘历一边回道,一边捣着草药。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我被人带到了虎麓山?”富察同心又问道。 弘历愣了一下,淡淡敷衍道,“猜的。” 富察同心满脸不信地撇了撇嘴唇,低声喃道,“不想说就算了。” 弘历的余光扫到她眸底的失落,他多想告诉她,他隐忍了这么多年也筹划了这么多年,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可以做上九五之尊。皇位在很多人的眼里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和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对他而言,他想要皇位只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痛惩那些奸邪小人,做他皇爷爷康熙帝那样的明君。 可自从知晓她的心事,对与皇位有关的人和事都避之不及,他好怕她会就此离开自己。所以他不是不能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但终有一天,她会知道这一切,而那一天也是她离开的日子。 车前草终被碾碎,弘历用袍角裹好,递向富察同心的身边,温润地开口,“把药敷在伤口上。” 言毕,弘历便转过身,背对着她。 富察同心恰好也瞧见他面色微恙,她一边在心里仔细琢磨着自己又是说错了什么,一边慢吞吞地再次解开衣裳,将那些碾碎的药草均匀地敷在左肩上。 这一次弘历也没有出声催促她,而是一直背对着他仿佛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弘历。”富察同心整理好衣物,轻轻唤了她一声。 弘历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转身亦没有应答。 瞧着这个落寞的背影,富察同心竟发觉心被揪得发疼。 “弘历,我上好药了。”富察同心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浅浅笑道。 弘历忽的回过神来,一转身便对上晶莹如水的双眸,敛去眼底的落寞,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秀颜,笑了笑,“走路又不看着点,现在可好了,我们没被才狼虎豹咬死,便要被困在这里活活饿死了。” 富察同心一听,拧着秀眉,咬住下唇,也不知如是好了。真是祸不单行,被困深山也就算了,如今还因为她的失误,落入了猎人捕捉野兽的陷阱。 “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了。”富察同心垂着下颚,小声地嘀咕道。 这般楚楚可人的娇小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弘历忍不住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轻声安慰道,“就凭你也想连累我吗?” 弘历扶着她起身后,掏出藏于靴子边的匕首,又半蹲着身子,看着她说,“先上来吧,我背你上去。” 富察同心仰视着陷阱的边缘,又对上他自信满满的双眼,迟疑道,“这么高,你可以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弘历也不征得她的同意,直接上前背对着她,勾起她的双腿,将她背起来,朝陷阱的内壁走去。 富察同心赶紧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她可以更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弘历用匕首插进石壁,慢慢地往上攀爬,大颗大颗的汗珠渐渐冒出额头,而一只白皙的玉手却在不停的为他擦拭着额前的汗珠。 几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二人才安全地到了上面,虽然很累,可弘历却希望这陷阱会有无穷尽的深度,这样他就可以和她这么近的多待一会儿了。 富察同心倒不知晓他的这些心思,而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她知道即便是二人在半途中掉下去,弘历也会护她周全,可她心里担忧的是他会受伤而已。 受伤? 富察同心一把拉过他的双手,果然他的手掌已是血迹斑斑,方才他的手一定是被那些尖锐的岩石磕破了。 她低着头,环顾着了四周,也没找到一块干净的绢布,本想像弘历一样潇洒地扯下一块袍角,然而,她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急的眼睛也变得通红,心痛胜过她身上的痛。 弘历瞧着她眼里的异样,有些心急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哪里疼吗?” 他的手都成这样了,还在关心自己,富察同心只觉得鼻头酸酸的,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直接将自己的脑袋凑近了他的手心。 弘历的手霎时传来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气,抚平了他的伤口,瞬间让荒芜已久的心上落英缤纷。 第二十九章 弄巧成拙 热腾腾的气息过后,便是一颗接一颗的温热水珠砸在了他的手心,渗入了他的伤痕。 弘历轻轻抬起她的下颚,才发觉眼前的女子已是梨花带雨。他伸手将她拥入怀里,爱怜地抚摸着她耳鬓的秀发,温声开口,“今夜这是怎么了,这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总是落不完。” 富察同心非但没有抗拒他的怀抱,反而在他的怀里哭出声来,“呜呜呜……你的手一定很疼,你怎么……怎么都不说呀?” “不疼!真的不疼。”弘历连忙宽慰道。 “骗人!”富察同心猛地推开他的身子,再次将他血迹斑斑的手抓在自己的手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流了这么多血,还说不疼!” 看着她的双眼哭得通红,弘历的心也揪得生疼,他急忙抽回手来,再次不放心地问道,“方才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真的没事?” 富察同心使劲地摇了摇头,一脸自责地说道,“弘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得罪了齐妃,还触怒了皇上,现在还被困在这个荒山野岭,若是当初我……”没有费尽心机让皇上赐婚于他,她便不会连累他了。 “同心!”弘历上前一步再次将她拥入怀里,满腹深情道,“你没有对不起我,过去我的心里一片冰凉,直到遇到你才发现原来我的心还有温度。你可不可以一年之后,不要离开我,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好吗?” 富察同心倏地身子一僵,哭声也消失殆尽。 弘历搂着她的手越发冰凉,虽然被她拒绝过一次,但情到深处却还是忍不住再次挽留。这一瞬间,仿佛在冰火中煎熬。 良久,良久,富察同心才含糊地开口,“让我再想想。” 同心说,让她再想想。弘历定了定神,突然欣喜若狂,同心竟然没有拒绝她,说要再想想。 弘历收了收搂着她身子的力道,眉宇间满满的喜悦,急声问道,“真的吗?” 富察同心抿了抿双唇,没有吭声,而是将她的脑袋更深地埋在弘历的怀里。 “好!你慢慢想,想一辈子都行!”弘历又继续说道。 美得你,想一辈子?那还不如直接答应你得了。富察同心暗自腹诽,嘴角却是忍不住地上扬。她伸出纤细的手臂,环上弘历精壮的腰,低声喃道,“我困了。” 说完,她便阖上了双眸,她真的好累。 弘历半晌也没从方才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此 刻更是精神百倍,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你安心睡吧,我抱着你找下山的路。” “不行!”富察同心半眯着凤眸,一脸肃然地望着他,“你也要现在歇息!” “好!”弘历勾唇一笑,对她的话是百依百顺。 抱着她径直走向一颗树桩旁,他缓缓将她放下,自己靠着树桩坐下,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富察同心也是出奇的顺从,她不想知道未来如何,若是在弘历寻她之前,她就此丢了性命,那自己一直所坚持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世事无常,今夜她只想且顾当下,躺在他的怀里便好。 ————————————————————————————————————— 富察府,大门前。 富察同宇和雅琴不眠不休,站在这里近三个时辰。望眼欲穿,终于迎来了李荣保回府的马车。 “阿玛!”李荣保刚下马车,富察同宇带着哭腔,已扑倒他的怀里。 李荣保睁了睁有些微醉的双眼,刚欲问发生了何事,富察同宇已小声抽泣起来,“阿玛,姐姐……” “小少爷!”雅琴忽的打断了他的话,警惕地瞅了瞅四周,对李荣保小声地提醒道,“老爷,还是进屋说吧。” 格格突然失踪,皇宫的人并不知晓,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恐怕格格会有危险。 李荣保瞧着雅琴谨慎的神情,也稍稍点头会意,拉着富察同宇便朝府门迈去。 “李大人,小民有冤,还望大人做主!” 这大晚上的怎么还有人伸冤,况且百姓的冤情这些也不归他管呀,李荣保一脸疑惑地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神色坚毅的男子,看起来并非像普通的百姓。 此人,正是夏邑! 弘历策马离开之后,夏邑便在这富察府的门口守株待兔,真没想到皇帝的寿宴竟比想的久。 李荣保瞧着眼前这名陌生的男子,愣了愣才开口问道,“你是受了何等冤屈,难道不是该去衙门伸冤吗?找老夫有何用?” “大人!”夏邑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一个拱手礼,肃然回道,“草民的冤屈,普天之下,只有大人才可以还我一个公道。” “哦?”李荣保摸了摸下颚,平声静气地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夏邑望了一眼李荣保身边的小斯,面露为难之色,问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若是真有什么天大的冤屈,说出来也无妨,老夫自会还你公道,护你周全。”李荣保摆了摆手,坦荡荡地说道。 夏邑面无表情地盯着李荣保坦荡的双眼,淡淡说道,“上月初八,一病重老妇可曾为大人送过一份儿媳被人**后导致难产临死之际写下的血书?去年八月,一卫家村男子可曾为大人送过一卷弹劾朝中某位大臣的万民书,前年四月,……” “等一下!”李荣保的双眼渐渐清明起来,当即打断了夏邑的话,上月初八,的确有一老妇送来儿媳临死前状告田尹儿子**良家妇女的血书。去年八月,卫家村的村长送来一卷田尹搜刮民脂民膏的万民书。而前年四月,茂县发大水,朝廷播下的银子,被田尹私吞了大半,所幸他的一个门生及时告知于他,才未让田尹的奸计得逞。 只是这个人怎会对这些事了如指掌?李荣保晦暗的眼神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过了半晌,才说道,“你随我来书房吧!” 夏邑急忙俯身一拜,抬脚跟了过去。大门口突然便只留下富察同宇等人。 “雅琴姑姑,现在可该怎么办?”富察同宇轻轻擦着眼角的泪珠,着急地问道。 雅琴的思绪还沉浸在老爷方才微恙的面容之上,直到听到富察同宇的声音才猛地回过神来,温声劝道,“小少爷乖,说不定四爷已经找到格格了,不如我们先去书房等着,待老爷办完了事情,我们再向老爷打探格格的消息可好?” “恩。”富察同宇点着小脑袋,拉着雅琴的手便朝书房外的院子里候着。 书房内,李荣保负手站在窗前,没有瞧身后的男子一眼,直接开门见山道,“阁下究竟想要什么?便请直说吧。” “李大人果然是耿直爽快,也不枉这么多百姓如此信任您。”夏邑出声夸赞,随即又是一脸惋惜道,“只可惜他们到现在也不知晓,他们所托非人。” 听了这话李荣保也不恼,他自问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而对这些受冤的百姓他也通过其他的方式还了他们公道,只是唯一没有做到的便是没能亲手铲除田尹罢了,但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除掉田尹。 “你知道了这么多,今夜又故意在我府门相拦,不会就为了来指责老夫一通吧?” “草民相信大人为官清廉,更是正义之士,大人对朝廷更是劳苦功高,想要平稳度过余生亦是人之常情。既然大人想要独善其身,便把这些证据交于草民,让草民来还冤屈的百姓一个公道 吧。”夏邑字字铿锵。 “你一口一个草民,你又有什么能力为这些百姓伸冤。”李荣保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是四阿哥还是五阿哥的人?” 田尹乃是三阿哥弘时的亲娘舅,这些罪证除了可以弹劾田尹,更能将幕后的黑手三阿哥,甚至是当今皇后都牵引出来。此人目的恐怕不只是为了对付田尹,更多的苗头更是指向三阿哥,所以他便猜晓此人是四阿哥或五阿哥的人。 “大人不需要知道这些。”夏邑淡淡开口,心中李荣保不是那么好对付,又继续说道,“若我告诉大人,令嫒就在今夜被三阿哥的人绑去了虎麓山,至今生死未卜,大人还是不愿交出这些东西吗?” 一提到富察同心,李荣保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稍纵即逝,充满肯定的口吻,道,“你是四阿哥的人。” 夏邑虽然不知他是如何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但对他手里的东西今夜是势在必得,要挟道,“若大人还想见到令嫒,便把这些东西交给我,我保证会还您一个活着的女儿。” “哈哈哈!”李荣保忽然大笑出声,眸底却是更加晦暗不明,“真没想到,四阿哥的城府如此之深,为了排除异己,竟连自己的福晋也要算计,今夜你们这出贼喊捉贼的戏码上演得可当真是精彩!” 夏邑皱着眉头,竟没想到自己是弄巧成拙了,本是想拿到对付三阿哥的证据,却让李荣保认为是四阿哥绑了四福晋要挟于他了。 第三十章 妙音姑娘(1) 若是不扳倒三阿哥这个心头大患,四爷为了四福晋再范几次险,恐怕到时候便是四爷被三阿哥除掉了。 夏邑护主心切,也顾不得四爷的清白,冷冷地开口,“大人要怎么想,仅随大人心意,但令嫒现在危在旦夕,您也知晓虎麓山上长有豺狼虎豹出没,大人再多犹豫一刻,令嫒便多一分危险,只要大人把东西交出来,我立马便让我的人带她下山。” “交给你们?”李荣保虽然心系女儿安危,可在大局面前还是足够的稳重,冷冷笑道,“交给你们,扳倒了三阿哥,你能保证四阿哥不会是第二个三阿哥,而你不会是第二个田尹,甚至比田尹更甚。” 他之所以姑息三阿哥一行人便是因为普天之下奸邪小人比比皆是,若是除了三阿哥等人,再出现城府更深之人,恐怕到时候他也不能力挽狂澜,比如这个一向平庸的四阿哥,今夜可当真是叫他刮目相看。 “阿玛!”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富察同宇突然推开了书房的门,一脸着急地问道,“姐姐真的有危险吗?您快去救她呀!” “怎么不把小少爷看好!”李荣保瞬间拉下脸来,对跟在富察同宇身后的雅琴也没了平时的亲和。又对富察同宇严肃地教诲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们怎么可以在门外偷听?” “阿玛,我……我担心姐姐。”富察同宇自知此举不合礼教,可心系姐姐安危,一时情急也没有顾虑这般多了。本以为阿玛会知道姐姐的消息,可方才书房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无意间竟听到姐姐身陷虎麓山的消息,他和雅琴也是非常着急了。 “大人……”沉默了半晌,夏邑刚一开口准备再劝,李荣保却是一脸淡漠地打断了他。 “心儿是四爷的福晋,若是四爷不怕皇上怪罪,就请任性妄为吧,至于你说的那些东西,恕老夫不能相赠!” “你……” 夏邑面色一沉,最终也是欲言又止,他本是一介武夫,对要说服人这事也是一窍不通,他也并非什么正人君子,本想拿四福晋以作要挟,却没想到把事情越弄越糟,还把四爷的清白也给搭进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更糟的是,他的人根本就没有找到富察同心,而弘历也和富察同心一起被困在了山里。 ————————————————————————————————————— 翌日,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山林里依然静谧。 弘历睁开困倦的双眼,望着怀里熟睡的女子,不禁唇角一勾。昨夜他真怕有豺狼虎豹出没,伤到她,故一夜未睡,方才也是困顿至极,靠着树桩打了个小盹儿。 怀里的可人微微抿着粉嫩的唇瓣,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可一想到昨日,他就是吻上这樱桃小嘴,被反咬了一口,自己唇上的疼还让他有些后怕。 瞧着是这般温静如水的女子,发起怒来还当真是出人意料。弘历继续仔细打量着她的秀颜,虽是看过无数次,但像此刻这么近距离的瞅着,还是头一遭。 他徐徐下落的目光扫向她小巧的鼻梁上,再落到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最后是弯弯的柳眉间那抹淡淡的朱砂痣,本已美得不可方物,这痣却平添了丝丝妖娆,勾人心魂。 如此无可挑剔的一张脸,让弘历怎么看都看不够,他多想每日醒来对上的都是这张脸,看着看着,弘历的唇已情不自禁地朝她眉心中贴去,久久不肯离去…… 当富察同心醒来时,只觉得自己的眉心有些冰凉凉、湿润润的,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他……他在干嘛? 富察同心的心跳漏了一拍,微张着唇瓣,半晌才回过神来,弘历居然又在吻她! 当即推了推他的胸脯,弘历唇立马离开了她的眉心。 瞧着她又羞又红的脸颊,弘历扬起唇角,刚要出言打趣,富察同心也快速起身离开了他的怀抱。 “弘历你无耻,你怎么可以趁我睡着了……”富察同心气急,出声指责道。 弘历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低头瞅着她的眼睛,略带委屈的开口,“昨晚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昨晚……”富察同心眉心一蹙,急忙解释道,“昨晚我只是说要好好想想,又没答应你。” 弘历一听,勾唇一笑,“你记得就好!” 富察同心无言以对,她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记得了。不行,他该不是会错意了吧,想和答应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呀。 “弘历,我必须要和你约法三章!” 弘历好整以暇地瞅着她认真的小脸,挑眉笑道,“说来听听。” 富察同心静默了一瞬,似是在心里仔细地盘算过一番后才说道,“在我想好之前,你不许碰我,更不许……亲我,还有不许强迫我!” 弘历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不许碰你和不许亲你 ,我都听明白了,但是不许强迫你……”顿了顿,他玩味地笑道,“强迫你做什么呀?” 富察同心一听,刚刚恢复常色的脸颊再次染上一片红晕,强怕她……哎,和这人真是说不通了,只得不耐烦地回道,“总之我不想做的事,你都不许逼我!” “行!我都依你。”弘历的心情格外好,嘴角笑意渐浓。 见他应得如此爽快,富察同心心底一舒,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两道柳眉又皱到了一块儿。 “饿了?”弘历走近了些,温声问道。 富察同心点头,柔柔地应道,“恩。” “走,我带你下山。”弘历说完,便来拉她的手。 然,手还没触及,富察同心赶紧将手藏在了身后,一脸肃然道,“方才我们约定好的。” 弘历有些失落地收回手,无奈的摇了摇头,昨夜那个温柔乖顺的女子又消失了,女人还真是阴晴不定。 “走吧。”弘历眉眼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 天虽已微亮,可下山的路依然是错综复杂,富察同心紧紧地跟在弘历的身边,一边走,一边留下记号。而弘历除了要寻下山的路,还要时刻注意富察同心的脚下,生怕什么碎石绊倒她。 二人走了近半个时辰,依然是一筹莫展。虽然富察同心身上的伤口也不如昨夜那般疼,但依然感到浑身无力,脚程渐渐慢下来,每多迈一步,也感到愈加的吃力。 “怎么了?”弘历顿住脚步,一脸担忧地问道。 “我走不动了。”富察同心倏地蹲下身子,摆了摆手,泄气地说道,“你走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来,我背你。”弘历说着,也蹲下身子。 “别……”富察同心微微喘气,她知晓弘历此刻亦是精疲力尽了,遂小声地提议道,“不然你先下山,等找到马车再来接我。” “不行!”弘历当即否道,他怎么会丢她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地。 瞧着弘历的脸色越发阴沉,富察同心也不敢再提,只得低声说道,“那我们歇会再走吧。” “好。”弘历担心她的身子,已不打算再毫无头绪的走下去,他相信夏邑发现他不见了,自会来寻他,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却还在富察府与李荣保周旋。 昨夜被李荣保回绝后,夏邑便一直守在富察府的门口,一来可以等李荣保回心转意后立马拿到扳倒 三阿哥的证据,二来若是富察同心被他的人就回来了也好借此来要挟李荣保。可是他这一等便是一夜,非但没有等到李荣保回心转意,也没有见到他的人回来复命。 虎麓山上,弘历渐渐失了耐性,一向器重的夏邑竟让他失望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寻下山的路,一个白衣女子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只见这女子长得眉清目秀,如脱水芙蓉一般,可在他的眼里与富察同心还是不可相比的。而这女子还背着竹篓,手持一把小锄头,一看便是一个采药女。 半眯着眼眸的富察同心亦是瞧见了不远处的女子,倏地瞪大了眼眸,起身朝白衣女子所在的方向走去。弘历也起身,跟在她的身后。 “姑娘?”富察同心轻轻唤了一声。 白衣女子闻声回头,落入富察同心眼眸的是一张绝色的容颜,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随风飘拂,细长的凤眉,一双眼睛如星辰如明月,玲珑的琼鼻,粉腮微晕,滴水樱桃般的朱唇,完美无瑕的瓜子脸娇羞含情,嫩滑的雪肌肤色奇美,身材轻盈,脱俗清雅。 如此貌美的女子忽的出现在深山之中,让富察同心仿佛如临仙境,只感觉浑身轻飘飘的,莫非眼前的女子是仙女。 弘历立于一旁,刚欲询问下山的路,富察同心却在昏昏沉沉的意识中,先一步开口问道,“你是仙女吗?” 女子闻言忍不住掩唇一笑,她眼中的女子也是倾城之姿,沉鱼落雁之貌,柔声道,“我叫妙音,不是什么仙女。” 富察同心只是听到‘妙音’二字,便觉得浑身无力,四肢再也没了知觉…… 第三十一章 妙音姑娘(2) “姑娘!” “同心!” 弘历眉心一皱,猛地伸手搂住了富察同心不断下跌的身躯。 妙音微微拧着秀眉,神色肃然地仔细打量着富察同心几近苍白的小脸和衣裳上的血迹,带着几分猜想问道,“她受伤了?” “同心,同心,醒醒!不要吓我。”弘历却对妙音的话置若罔闻,急切地轻晃着富察同心的脸蛋。 妙音瞧着他一副焦急的模样,也不恼他的冷漠,径直上抚上富察同心的手腕,静默了一瞬,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应该是体力不支昏倒了,身子并无大碍。 “你是大夫?”弘历瞧着她的举动,渐渐冷静下来,平声问道。 妙音转身背起地上的竹篓,随意扫了弘历一眼,淡淡地说道,“我爹曾经是大夫,而我对医术也只是略懂皮毛罢了。不过你放心吧,这位姑娘昏倒只是身心俱疲,体力不支所致。” “你随我来吧,我的马车就停在这片林子外,车上有一些药,正好可以替这位姑娘疗伤。” 说完,妙音便迈步朝前走去。 弘历愣了一瞬也抱着富察同心跟了去,走了不过几步,又疑惑地问道,“你一个人上山采药,还坐马车来的。” “也不怕公子笑话,妙音自小不会骑马,这么远的山路当然得坐马车才能上山了。”妙音没有回头,边走边说道。 虽然弘历担心富察同心的安危,但这荒山野岭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女子不得不让他多留一个心眼。他渐渐放缓了步子,仔细打量着女子的背影,直到目光徐徐落在她光滑白皙的手背上。 “你不是采药女!”弘历倏地顿住脚步。 妙音一听,缓缓回过头来,瞧着他深邃的眼眸,浅浅笑道,“公子何出此言?” “平常的采药女定是辛劳无比,而你的手却光滑如泥,根本就不常做粗活。”弘历面色一沉,冷冷地问道,“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此话一出,妙音是一头雾水,面对他一脸的冷漠,倒也是泰然处之。 “公子的话,妙音不懂。”妙音无奈地瞅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若是公子不想这位姑娘有事,还是先随我出了这片林子再说吧。若不是常年出入这虎麓山,一般人一时半会儿也是出不了这片林子的。” 妙音不再瞧弘历一眼,继续朝前走去。 瞧着怀里那张白 如宣纸的秀颜,弘历皱着眉头也继续跟在了妙音的身后。虽然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份疑点重重,但他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走出这片林子。为今之计,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弘历抱着富察同心终于回到昨夜上山的山路,这林子虽不大,却是岔道遍布,看来眼前这个女子的确是常年出入这虎麓山。 而林子外果然停着一辆马车,车上的车夫瞧着妙音走来,赶忙着上前,一手接过妙音背上的竹篓,一边关切地问道,“姑娘今日怎的这么快就采完药了?”又瞅了一眼空空的竹篓,“可是没寻到合意的草药?” “梁叔。”妙音唤了一声,又冲梁叔笑了笑,温声说道,“不是,只是遇到一位姑娘和一位公子被困在林子里,所以就先带他们出了林子。” 梁叔抬眼朝妙音身后的人望去,仅是瞧见弘历暗沉的脸色,便让他当即收了眼。 “别怕!”妙音轻轻拍了拍梁叔哆嗦的胳膊,轻声道,“那位姑娘受伤了,我需要去车上给她上药,你就在一旁等着吧。” 梁叔低着的头往下更低地垂了一下,便朝马车的另一边走去。 弘历抱着富察同心立在一旁,依然是面若冰霜地打量着二人,一言不发。 “将这位姑娘放到车上吧,我需要给她查看一下伤口。”妙音瞧出弘历眼里的顾虑,又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公子便不要上车了。” 弘历僵在原地,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若是此人是三哥派来的,那同心和她上车后,同心会不会有危险? 妙音静静等了片刻,瞧弘历依然没有丝毫挪动步子的念头,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柔和地开口说道,“公子若是怕我对姑娘不利,便一起上车吧。” 妙音转身上了马车,弘历犹豫了片刻,果真抱着富察同心一同到了车上。 瞧他一脸谨慎的模样,妙音蹙额,一边打开药箱,一边说道,“既然你要留在旁边,就帮我先把这位姑娘的衣裳解开吧。” 弘历眉心一蹙,愣了片刻,才慢慢伸手靠近富察同心脖颈下的梅花扣。平日里,富察同心醒着的时候,他也伸手碰过她的扣子,可如今她昏迷不醒,而自己再解她的扣子,总觉得有些趁人之危呢? 弘历的手微微颤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解掉第一颗扣子。一片胜如白雪的肌肤忽的出现在眼前,弘历急忙不自在地撇过了眼。 妙音坐在一旁也不催他,反 倒是好整以暇地将他面部微变的神色落入眼底。 ‘在我想好之前,你不许碰我,更不许……亲我,还有不许强迫我!’富察同心的话忽然浮现在弘历的脑海,让本是微颤的双手染上了一层凉意。 弘历猛地收回双手,转身下车,临走前对着妙音轻声嘱托了一句,“她就拜托你了。” 瞧着他仓促的样子,妙音唇角微勾,眼里更是多了一丝赞赏的神色,心里不禁赞道,果真是位正人君子。 …… 在妙音悉心的照料下,富察同心渐渐从昏迷中苏醒,朦胧的眼前是那张貌若天仙的容颜。 “妙音?”富察同心的脑海里还残存着昏迷前的那个名字,又忍不住低低地喃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妙音弯着柳眉,冲她微微一笑,又慢慢扶起她的身子,将水袋凑到她的唇边,“喝点水吧。” 富察同心顺从地伸手捧着水袋,一个劲地喝了个精光,才缓缓松手。她的目光还是盯着眼前的女子,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良久,她才轻声问道,“是你救了我?” 妙音放开她的身子,扶她靠在软垫上,轻轻地点头,又嘱咐道,“你才刚醒,身子还很虚,不要说太多的话,这里有烧饼,先吃点吧。” 看着女子玉手捧来的烧饼,富察同心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刚一伸手,又立马停在了半空。 妙音倏地敛了笑意,不解地望着她,“怎么了?” “弘历……”富察同心环视着狭窄的马车内,发觉昨夜的一切恍如梦境一般,她还是被人绑出宫,被拖进马车…… 看着她一脸惊慌的模样,妙音柔声问道,“你可是在找同你一起的公子?” 原来不是梦!富察同心心底一舒,急忙问道,“他人呢?” “他在外面。”妙音把烧饼放在她的手中,又问道,“他是你的情郎?” 一听到弘历就在车外,富察同心稍稍松了口气,可听到妙音后一句话,她猛地低下头,急忙否道,“不是!” “哦?”妙音一脸不信地瞅着她。 “他是一个小气的男人,怎么会是……”富察同心紧紧捏着手里的烧饼,又低声喃道。 妙音扬起唇角,顿时轻笑出声,“是吗?可是方才你昏倒后,他可是好着急的样子。” “是吗?”富察同心拿起烧饼咬了 一口,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可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是呀!”妙音眨了眨水灵的双眼,又故作一脸憋屈的说道,“方才他可凶了,生怕我会对你不利,一路上也没给我一个好脸色,还把我的仆人也给吓着了。” 富察同心听了急忙一脸歉意地朝她说道,“姑娘你别介意,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随时随地都比别人多个心眼,其实他没有恶意的。” 弘历从小生在皇家,看尽了人心险恶,自是对任何人都处处谨慎,想当初他还不是防着她,生怕她是皇后派来的奸细。 “呵……”妙音掩唇一笑,赶紧调侃道,“还说不是你的情郎,瞧你紧张的样子,干嘛要这般急切地为他辩解。” “我……”富察同心顿时语塞,只得将手里的烧饼又往嘴里塞去。 妙音也是瞧出她饿了,便没有继续打趣她,而是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吃完一个烧饼,又给她递了一个。 昨夜从皇上的寿宴上出来,富察同心是真的没吃什么东西,此刻一个烧饼确实也不够填饱肚子。她伸手接过妙音手里的烧饼,刚放进嘴里又咬了一口,便停下不吃了,“姑娘,还有烧饼吗?” “没了,最后一个都给你了。”妙音指着空盒子说道。 富察同心赶紧将手里的烧饼放回了盒子,又起身撩开窗户的帘子,只见弘历正躺在一颗树旁打盹儿。 “怎么不吃了?”妙音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树下闭上双眼的男子。 富察同心撇了撇嘴,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你不是说他很担心我吗?怎么还有心思在一旁睡觉呀?即便我被坏人抓走了,他也全然不知。” 第三十二章 一见如故 “哎……”妙音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方才有人守在马车外寸步不离,直到瞧见我给你上好药,才安心地去了那棵树下。” “什么?你给我上药,他……他全瞧见了?”富察同心一脸惊慌地攥着衣角,问道。 妙音急忙解释道,“没,没,这位公子是位正人君子,本来也不放心你单独和我待在一起的,可碍于你的清白还是守在了马车外,直到逼问了我的仆人梁叔,问清了我的底细才安心地守在了一旁,只是可能他太困了,所以才不慎睡着了。” 刚刚弘历下车后,逮住一旁瑟瑟发抖的梁叔,便将这妙音的来历问了个清清楚楚,后来确保他们不是三阿哥派来的人,他才放心地待在了一旁。 “哦……”富察同心再次撩开窗口的竹帘,心疼地盯着弘历的俊脸好一会儿,才放下帘子,对着妙音谢道,“多谢姑娘搭救之恩,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我叫妙音。”妙音笑了笑,想到方才她醒来还念着自己的名字,又低声补了一句,“还以为你记得我呢?” “妙音,妙音。”富察同心在嘴里轻念了两句,又欣喜地说道,“对对,我记得,我昏迷前见到的就是你,妙音姑娘。” “叫我妙音就好了。”妙音笑着又问,“你叫什么?” “我叫富察同心,你叫我同心便好。”富察同心回笑着,总觉得和妙音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富察……”妙音忽然严肃地问道,“察哈尔总管李荣保李大人可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阿玛。”富察同心缓过神来,心知不慎暴露了身份,可也不愿对她撒谎。 “你便是四福晋?而外面的公子便是四阿哥?”妙音指着车外问道。 “嗯。”富察同心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她还想着和妙音做好姐妹呢,如今妙音知晓了她的身份会不会就此疏远她。 果然,妙音倏地朝她俯着身子,道了句,“四福晋!” 富察同心急忙扶着她的双手,一脸真挚地说道,“别,这是宫外没有什么四福晋,看着你比我年长,我便叫你妙音姐姐吧。” “姐姐?”妙音一脸惊愕地望着她,随即又轻声道,“若是你知晓了我的身份,可还愿意和我做姐妹?” 富察同心瞧着本是一脸淡然的女子,眸底忽然多了几许自卑,故柔声问道,“我和姐姐一见如故,是真心想要和你做姐妹,又岂 会介意姐姐是和身份?” “一见如故?” “是呀,仿佛前世便和姐姐见过一般,和姐姐在一起总是没来由地感到心安。” 富察同心字字肺腑,听得妙音也没了方才的拘谨。 遂冲着富察同心无可奈何地笑道,“可我是京城万花楼的头牌呀,你和我做姐妹就不怕别人耻笑吗?” 本以为富察同心的脸上会有失落,却没想到她忽然笑逐颜开,一脸惊羡的样子,“怪不得姐姐长得这么好看,原来是头牌呀!” 妙音此刻是真的不懂这些大清贵女的想法了,还是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你当真不在意我是风尘女子。” 富察同心缓了缓心神,神色认真地望着她的双眸,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风尘女子又怎么了?古有梁红玉误落风尘,却还不是当了女将军。姐姐这般清新脱俗,又善心搭救旁人,自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又何必妄自菲薄。” “呵呵……”妙音开怀轻笑,出言赞道,“李大人的女儿果然是满腹才情,我是说不过你!” “那姐姐可是答应我了!”富察同心眨着好看的眸子,一脸希冀地望着她。 妙音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本就不是什么自轻自贱的女子,若不是瞧着富察同心爽朗洒脱,一般的骄横贵女她还不屑搭理呢…… 富察同心和妙音仿佛有说不尽的话,寒暄了好一会儿才下了马车。 弘历刚刚睁开眼眸,便瞧见富察同心捧着一个小盒子朝他走来。 “给你!”富察同心走近他身旁,将盒子递给他。 瞧着她的脸色逐渐红润,弘历放下心来,一脸疑惑地接过盒子,问道,“什么东西?” 富察同心也不应他,看着他打开盒子,她却忍不住低下头。 弘历拿出被人咬过一口的烧饼,眼里闪过一丝嫌弃,遂又问道,“给我的?” 富察同心不敢看他,只轻轻点了下脑袋。 “被人咬过的,给我吃?”弘历终于说出了心里的嫌弃。 富察同心猛地抬头,对上他的双眼,拉下脸来,“被我咬了一口,不过这是最后一个烧饼了,你爱吃就吃,不吃拉倒。” 说完,富察同心便转过身子,不再看他。 原来这是同心留给他的呀,弘历瞬间看着这个烧饼如同宝贝一般,她咬过的,他哪里还敢嫌弃呀。 他一边把饼朝嘴里塞着,一边又说道,“饿死我了,太好吃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烧饼。” 富察同心背着他,听了,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没两下的功夫,这个烧饼便被弘历当山珍海味一样地下了肚,吃完又说道,“走吧,再不回宫,恐怕便会有人发现我们不见了。” 富察同心一脸严肃地朝他点了点头,至今她还不知谁要害自己,经过这一次,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定要揪出这背后的作怪之人。 下山的路上,弘历碍于妙音是一个女子,遂主动和梁叔坐在外面赶车,整个车内又只剩下妙音和富察同心二人。 虽是初次相见,二人已如多年的姐妹一般,妙音犹豫了片刻,终问出了心里的疑虑,“你和四阿哥不是夫妻吗?为什么我方才让他给解衣裳,他却无从下手的样子。” “我……”富察同心顿了顿,低声说道,“其实我们还没有圆房?” “不会吧?”妙音透过帘子瞟了一眼弘历的背影,不可置信地说道,“真没想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日日夜夜待在四阿哥的面前,他还能做心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他是正人君子?他可小气了,事事都要和我斤斤计较,在他那里我可没吃亏。”富察同心一脸不赞同地说道。 “你不是说他没碰过你吗?” “是呀,可是他很小气呀,处处和我作对。” “那不就得了,我见过的男人不计其数,能像四阿哥这样的人真是世间少有了。”妙音痴痴地夸赞道。 这样的男子世间少有?富察同心淡淡笑了笑没再接话。 马车刚刚行至山脚,便被山脚下的另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 “吁……” 忽的停下,让车内两位女子的身子都猛地一晃,还好富察同心眼疾手快抓住了妙音的手,才没让她撞在桓木上。 弘历猛地探进头,焦急地望着富察同心,“没事吧?” 富察同心刚摇了摇头,车外便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声。 “姐姐!姐姐……” 在弘历的搀扶下,富察同心刚一跳下马车,富察同宇便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怀里,稚声稚气地欢快喊着,“姐姐,姐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瞧着在自己怀里乱蹭的弟弟,富察同心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脸上绽开了笑容,轻声问 道,“等急了吧?姐姐不在有没有听雅琴的话?” 富察同宇急忙探出小脑袋,连连点头。 雅琴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禁莞尔一笑,朝二人走来,神色有些担忧地问道,“格格,听说您一晚上都困在山上,没受伤吧?” 富察同心霎时收了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一想到离开家这么些时日,眼眶便开始微微湿润,更加爱怜地抚摸着怀里这个与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八年前,额娘难产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额娘生下弟弟就撒手人寰了,临终前还嘱咐她要照顾好同宇,一想及此,富察同心的心早就揪作一团,晶莹的泪珠忍不住夺眶而出。 抬眸望着眼前这个照顾自己多年的女子,心里更是悲痛万分。雅琴本是额娘的陪嫁侍女,自额娘去世以后,是雅琴像母亲一样疼着她和同宇。昨夜自己身临险境,他们一定为自己担忧了一夜吧。 想着这里,李荣保也在不远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阿玛!”富察同心轻轻唤了声,心里太多的委屈却不知从何说起。 李荣保瞧着安然无恙的女儿,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天知道,昨夜他是有多么的害怕,他怕自己的一意孤行害了自己的孩子。可是为了百姓为了安宁,他却做了一个狠心的阿玛。他对着富察同心微微地点头,眼眶也忍不住微微湿润起来。 这样的场面似乎太过沉寂,弘历亦是不愿瞧见富察同心难过的模样,遂走近李荣保,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大人,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早些进城吧。” 然,李荣保再也没了那日的和善,对着弘历凌厉的眸光一扫,压根就没在意他的话,直接掠过弘历的身边,朝富察同心的方向走去。 第三十三章 悄然回宫 然,李荣保再也没了那日的和善,对着弘历凌厉的眸光一扫,压根就没在意他的话,直接掠过弘历的身边,朝富察同心的方向走去。 弘历呆愣在原地,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因为他没能好好的护着同心,让他的岳父大人心生埋怨了吗? 就连富察同心看着李荣保冷冰冰的脸时,也是这样想的。待李荣保走近身旁,她连忙扬起讨好的小脸,小声地提醒道,“阿玛,四爷跟您说话呢?” 李荣保对他的话依旧是置若罔闻,反而把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女子身上,不待他开口询问,富察同心又勾起唇角笑道,“这是妙音姐姐,我和四爷被困山林便是她救了我们。” 妙音朝着李荣保俯下身子,温文尔雅地行礼。 对上妙音清澈如水的眸子,李荣保灰青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许,点头以示回礼,又出言谢道,“多谢姑娘搭救之恩!” 妙音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吭声。 李荣保的目光又扫向妙音身后的马车,说道,“恕老夫冒昧,可否劳烦姑娘捎犬子和雅琴一程?” 妙音心知他们父女有话要讲,连连点头应道,又笑脸盈盈的上前来拉富察同宇的小手。因为妙音是姐姐的救命恩人,富察同宇自然对这个妙音姐姐亲切,小手掌在姐姐的手心揉了揉,便跟着妙音上了马车,雅琴冲富察同心点了点头也跟了过去。 一时间,外面除了车夫和管家李海,便只剩下弘历、富察同心和李荣保三人。 “心儿,你和阿玛共乘一辆马车,阿玛有话要单独和你说。”李荣保把‘单独’二字咬得很重,分明就是要避开弘历的意思。 富察同心停在原地丝毫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阿玛今日对弘历的态度与那日在巷子里的是截然不同,到底发生了何事?故她偷偷瞧了一眼被忽视的弘历,又小声地问道,“那四爷呢?” 一提到这人,李荣保便忍不住怒气丛生,加重了语气又不容刻缓地催促道,“上车!” 众人霎时间都感受到李荣保的怒气,气氛瞬间冷到极致,富察同心却是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也不知阿玛究竟发的是什么无名火。 僵在原地的弘历这才抬眼望了望李荣保的马车,马车旁边除了驱车的车夫还有李海手里牵着一匹骏马,这马应该是李海骑来的,而李荣保对他又是冷漠的样子,看来他连马夫坐的位置也没了吧。 弘历也不想看着 富察同心为难的模样,遂走近她的身旁,温柔地笑了笑,“快上车吧,我还是和梁叔一起赶车便好了。” “哼……”李荣保却是冷哼一声,径直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富察同心瞬间拉下了小脸,若是方才没有其他人,让堂堂一个皇子屈尊赶车便罢了,可是阿玛身为一朝的重臣,却要眼睁睁地看着皇子赶车,这实在是太过了,这次她是死活也不应了。 “好啊,我陪四爷一同赶车好了。”富察同心卯足了音量,分明是说给李荣保听的。 李荣保一愣,倏地顿住脚步,只好朝着李海吩咐了一句,“你也一同赶车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好了。”弘历冲着富察同心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心里却是感动到不行,在李荣保那里受的委屈顷刻间都烟消云散,一边上前接过李海手里的缰绳,一边劝道,“快上车吧!” 富察同心看着弘历上了马,才放心地朝马车走去。 一路上,富察同心安静的坐在一旁,默不吭声。虽然阿玛今日之举实在有些过了,但她却不能指责自己的阿玛呀,只好沉着小脸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李荣保知晓她心里不痛快,也不跟她计较,便率先开口问道,“心儿,你可知此次是谁将你掳出宫的?” “心儿不知。”富察同心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 “我们富察氏一族与宫中的人素无恩怨,你还是要当心身边的人才是!”李荣保意味深长地说道。 富察同心一听,当即抬起眼眸,看着阿玛肃然的脸庞,不解地问道,“阿玛何出此言?” “人心险恶,你初入宫,自是不懂这些。”李荣保悠悠的叹道。 “阿玛的意思是此次我被人掳出宫是弘历所为?”富察同心直接点明了李荣保的话,不待他回应,她又一脸坚定地说道,“害我的人决不是弘历!” 李荣保瞅着她眸底的坚定,眼底闪过一抹失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家的男人最是无情,为了权位,他们什么都可以舍弃。心儿,你向来冰雪聪明,心思缜密,为何在这儿女私情上却是这般糊涂呢?” 富察同心再次垂下眼帘,一颗心也慢慢定下来,若是弘历要害她,为何又要三番五次地救她。可瞧阿玛一脸肃然的样子,也不像是说谎,阿玛向来不会随意平白无故地冤枉旁人。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亦或是有人有心要挑拨? “我信他。” “你……”李荣保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来,“你向来主意多,一年,阿玛给你一年的时间,相信你自有办法离开四阿哥。” 一年?富察同心不禁在心里暗暗的冷笑道,当初她和弘历的一年之约,什么时候成了阿玛和熹妃的共同心愿。熹妃要她一年之后离开弘历,阿玛也要她一年之后离开弘历,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再给彼此一个机会,难道便要就此放手吗? 若是从前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欢天喜地地站在阿玛那一边,可是现在她的心里更多是不舍,不愿。 “阿玛,弘历救了我很多次,他……” “若你还认我这个阿玛,就听我的,以后你一定还会遇到命中的良人。”李荣保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撇过头去不再看她。 富察同心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坚持、固执,知晓多说无益,故没有再多言…… 马车赶回紫禁城内已是晌午时分,弘历本欲和富察同心乔装成小太监再次混进送水的队伍中,却被李荣保一口回绝了。 富察氏累世高官,在富察同心爷爷那一代便有皇帝御赐出入的宫令牌,她和弘历便是悄悄躲藏在李荣保的马车内回到皇宫的。 可在回宫前,这富察府的门口又上演了悲情的一幕。 弘历骑着骏马随两辆马车齐齐停在了富察府的大门口,富察同宇一冲下马车,便是紧紧地攥着姐姐的手,没有半点松开的念头。 富察同心忍不住眼角湿润,缓缓溢出泪来。 “姐姐,你怎么了?“富察同宇有些慌张地伸出小手,替富察富察同心轻轻擦拭着眼角滑落的泪珠。 富察富察同心慢慢蹲下身子,揉着他的小脸蛋,笑道,“姐姐没事,只是姐姐要回宫了,可能要很久以后才能出来看同宇了。” 富察同宇一听,马上急了,倏地涨红了小脸蛋,问道,“为什么?是因为姐姐要嫁了人就不能经常和同宇一起玩了吗?为什么姐姐不可以天天都出宫呢?”富察同宇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见姐姐不语,只好嘟着小嘴道,“那我和姐姐一起嫁好了,这样就可以和姐姐永远在一起了。” 弘历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喷笑,昨夜还见这孩子彬彬有礼的,怎地这么粘人?而且,这富察府乃书本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这孩子的? “这……”富察同心听了也是哭笑不得, 一直教弟弟诗书礼教,却从未跟他讲过婚嫁之事,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只好耐心地说道,“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嫁人了就不能和原来的家人生活了。同宇是男儿怎么会嫁人呢,以后只会有女子嫁给同宇。” 富察同宇的脸却变得更红了,有女子嫁给他?似乎还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于是再次扑到富察富察同心的怀里,小声说道,“我只要姐姐。” 雅琴见天色也不早了,便上前把富察同宇拉入自己怀里,轻声哄道,“小少爷乖,格格要回宫了。”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又朝富察富察同心说道,“格格在宫里一定得万事小心才行,昨夜的事想想还让奴婢是心惊胆战的。” 富察同心松开弟弟的小手,轻轻点了点头,又满眼通红地看向了妙音,“姐姐,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妙音浅浅笑了笑,走近她悄声说道,“还是别见了好,万花楼的那个地方,不是你该去的。” 不待富察同心出声,妙音已朝众人行了一礼,疾步上了马车,今生能有这一段姐妹情深也足够了,她也没想过要攀附权贵,也不愿自己的身份给富察同心带去困扰。 望着她依然离去的背影,富察同心尽力逼下心里涌出的苦涩,她相信有缘自会相见,只是却没有想到,当她和妙音再一次相遇,会经历那么一场惊天动地的事! 第三十四章 夏荷招供 回了西二所,弘历当即便让陆九英将那晚忽然失踪的夏荷带到了跟前。 富察同心本来还担心夏荷会不会也遭遇不测,当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才放下了心中的重石。 弘历的脸却是瞬间冷到极致,再也不似平日那般温和,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夏荷的脸由红变白,才冷声问道,“说,寿宴那晚去了哪里?” “奴婢……奴婢奉您的命令去接福晋。”夏荷的声音透着隐隐的颤抖。 富察同心以为弘历是要怪罪夏荷那日没能及时接应她,故出声求情,“四爷,夏荷定是遇到事没法脱身,才……” “同心,我并不是怪她没有去接你。”弘历温声开口打断她,连看她的眉眼也渐渐温顺下来。 “四爷!”夏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里除了惊慌,更多的是神色不安。 弘历也不再瞧她,继续冷冷地说道,“西二所留不得你了,你从哪来回哪去吧。” 从哪来回哪去?富察同心一脸的疑惑,夏荷不是曾经因为不慎扯掉齐妃的头发才被调到西二所的吗?让她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再说齐妃也不会要她了呀。 她正准备再次出言相求,弘历却于她先开了口。 “额娘那边正缺人手,你回吧。” 夏荷急忙磕头道,“请四爷收回成命,熹妃娘娘是不会让我回去的。” 熹妃?怎么夏荷又和熹妃扯上关系了?谁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何事? 弘历瞧了瞧富察同心眼里的困惑,才对夏荷说道,“那你把一切说出来,我便留下你。” “奴婢说,奴婢都说……”夏荷急得泪珠子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又赶紧爬向富察同心的脚边,“福晋,奴婢错了,还请福晋饶命!” “这……”富察同心不解地望向弘历,耳边传来夏荷哭哭啼啼的声音。 “奴婢不是有意要骗福晋的,其实当初奴婢被齐妃娘娘赶走后,是熹妃娘娘收了奴婢,后来四爷大婚,熹妃娘娘便派奴婢到西二所来监视您。”夏荷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几乎埋在了地上。 “监视我?”富察同心不可置信地瞧着地上的女子,她明明对自己那么好,原来只是为了监视自己。 “福晋,您罚我吧,那日您去御花园赏花儿,是熹妃娘娘让奴婢引您去凉亭的,还有……还有您和四爷的一年之约,也是……也是奴婢在房门 外偷听,告诉熹妃娘娘的。”夏荷悉数招出,又急忙解释道,“至于寿宴那晚,奴婢是真的去接您了,可是熹妃娘娘突然要召见奴婢,所以……” 富察同心愣在原地,半天也未回过神来,心里有悲有喜,喜的是那个一年之约真的不是弘历告诉熹妃的,可悲的是,难道自己被掳走是熹妃所为,她竟然要置自己于死地…… 弘历听了夏荷最后的话,眸子越来越暗,同心被掳分明是三哥所为,此事为何又扯到额娘的身上,此事定是一个巧合。 富察同心攥着手绢的指节渐渐泛白,这个宫里太可怕了,到处都有眼睛,那要她死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呜呜呜……福晋……福晋,您罚奴婢吧!”见富察同心久久不语,夏荷拉着她的裙摆,哭着哀求道。 富察同心定了定神,非但没有发怒,反而伸手扶起夏荷,柔柔的笑道,“你也是逼不得已,我不怪你。” 夏荷瞬间止住了哭声,瞧着福晋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便傻愣在原地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同心,你……”此刻便是换作弘历一脸不解地望向她了。 富察同心冲他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她一个奴婢当然是听主子的话了,再说她也没有做什么伤害我的事,就不罚她了。” 弘历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眸,低低地说了一声,“其实我是想告诉你,那件事我没有和额娘说过。” “我知道。”富察同心小声地回了一句,又起身朝弘历说道,“好累,我先回屋歇着了。” 富察同心一脸淡然地转身离去,心里却是五味陈杂,熹妃,齐妃还是皇后都休想伤到她,夏荷不是熹妃派来的人吗?那她偏要留下夏荷,至少以后夏荷再替熹妃办事时会有所顾虑,若是撵走了夏荷,又不知熹妃会派何人来监视她,哎,看来后宫真的不是安身之地…… 终于还了清白,可弘历依旧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李荣保对他的冷脸此刻还是历历在目,究竟发生了何事?才会让一向明事理的岳父大人对他冷眼相看呢?他定要弄明白才行。 还有三哥这一次竟对同心动手,他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了,从今往后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景仁宫,今日便不比往日那般宁静了。 “蠢货!”正殿中忽然传来一声,茶杯碎地的巨响,吓得弘时和齐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娘娘息怒!娘娘便饶了三阿哥这一 回吧。”瑞芝急忙扶住怒气冲天的皇后,低声劝道。 皇后指着垂首立在一旁的弘时,厉声斥道,“富察氏的嫡女岂是现在可以动的,她在体元殿内那般诅咒本宫,羞辱本宫,本宫都忍下来了,而你却为了齐妃,竟然将她掳出宫去,若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富察氏会放过你吗?” “那日我引狼群围堵富察同宇,皇额娘也没有反对呀,为何动富察同心就不行?富察同宇也是李荣保的爱子呀。”弘时不解皇后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故小声问道。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个心眼,像你额娘一样的蠢!”皇后没好气的瞥了一眼默不吭声的齐妃,又怒声道,“宫外不比宫内,在宫外你可以为所欲为,可在宫里你不要忘了头上还有你的老子,当今的天子。皇上待在宫里,没有心力管宫外的事,可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事你觉得他还会置若罔闻吗?” 齐妃一听,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还好富察同心平安回来了,要不然就真的大祸临头了。 弘时也立刻沉默不语了,现在回想起来,此次也确实有些冒险了,毕竟富察同心是皇阿玛封的四福晋,若是她出事,皇阿玛定会彻查到底的。 皇后渐渐压下怒火,又肃然道,“不过看来这个弘历是真有问题,寿宴上他那么适时地打断了富察同心的奏曲,还有富察同心能够平安从虎麓山上归来,也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一听到弘历,弘时急忙赞同道,“儿臣一早便发现弘历有问题。” 皇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看来咱们又得多一个敌人了。” “那可怎么办呀?”齐妃当即皱起眉头,问道。 皇后最见不得遇到什么事情都像大难临头地样子,鄙弃地看了她一眼便说道,“今后你少去招惹富察同心便是了。” 齐妃扁了扁嘴,心里也是老大的不爽快,一响起那日弘历在众人面前顶撞她,她便是心有不甘,可是现在竟要做……做缩头乌龟,难道以后她还得时刻避着那个灾星不成? 皇后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又出言警告,“总之以后你没事便不要去西二所或延禧宫转悠便是了。” 皇后都这般说了,齐妃也赶忙地点了点头。 “皇额娘,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弘时走近几步,又低声问道。 皇后静默了片刻,说道,“让田尹辞官!” “娘娘不要啊!哥哥对娘娘忠心耿 耿,尽心尽力,娘娘千万不要让他辞官呀!”齐妃可不想她唯一在朝中的依靠也没了,赶紧向皇后求道。 “皇额娘,有舅舅在我们办事都方便了许多,还是先静观其变吧。”弘时也附声求道。 皇后不为所动,依然是冷冷地说道,“本宫丑话可说在前头,若是将来事情败露,田尹掉的可不就是官职,恐怕便是性命了。” “不会的,不会的,娘娘洪福齐天,有娘娘庇佑,哥哥定会没事的。” 皇后冷冷哼了一声,也没再多言,毕竟田尹是生是死与她无关,若是在死之前可以再为效命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富察同心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她一心琢磨着今后如何提防宫里那些女人,便没有在意到弘历心情的低落。 还是同往常一般,二人用过膳后,弘历去书房温书,而她便在房里看一些小人书或是弘历亲手抄的诗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富察同心闲来无事干脆脱了外衣,又躺在床上发呆,直到房门忽然被推开,她才闭上眼睛假寐。 只听见弘历轻轻说了一句,“还真是能睡。”,便又听见弘历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然后再是钻进被窝的声音。 睡了一下午,富察同心现在也是睡意全无,本想同弘历聊上几句,可又想到他昨夜一夜未眠,便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旁听弘历均匀的呼吸声。 然,弘历睡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又悄悄起身,出了房门。 这么晚了他还要去哪里? 第三十五章 背了黑锅 听到弘历合上屋门的声音后,富察同心立马便掀开锦被坐起身来,利索地穿好外衣,也悄悄地跟了过去。 弘历的步子很急,但月夜下宫内出没的人并不多,又加之西二所是皇宫里的偏僻之地,西二所的周围压根儿就没有人影,所以富察同心跟在他的身后,根本就不易察觉。 宫内的回廊百转千回,弘历只身一人穿了好几个回廊,终在玉竹轩的门前顿住了脚步,他左右环顾确保四下无人,才抬步跨进了门槛。 待弘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前,富察同心才悄然地挪步到了朱红色的宫门外。 玉竹轩? 若说宫里的其他地方她不认识,可偏偏对这玉竹轩印象颇深。这儿是康熙爷的妃子惠嫔娘娘生前的住所,按理说新帝登基,先帝妃嫔的住所都要分给当今皇上的妃子。 可是听闻当年,皇上还是幼年时,不慎长了荨麻疹,当时人人对皇上都避之不及,只有略懂医术的惠嫔娘娘亲自照顾皇上,才让皇上完全康复。 皇上登基后不久,惠嫔娘娘就仙逝了,皇帝为了报答她的恩情,将她的生前住的玉竹轩都一成不变的保存下来,还下旨除了寻常打扫的宫女、太监,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当时皇上下旨后,她曾在无意中听阿玛提起过,纷纷夸赞当今天子是知恩图报的贤君。 所以这个地方到了夜里,更是无人之境。 可弘历来深夜来这里又究竟是所为何事? 富察同心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遂悄悄推开宫门,也迈了进去…… ————————————————————————————————————— 玉竹轩的偏殿,弘历身边的人是一身宫服的夏邑。 夏邑一一招供出那晚在富察府所做的事,弘历的脸沉得是一塌糊涂。这个夏邑一介武夫,连大字不识几个,生平还个性冲动,还妄想着去说服李荣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没有拿到那些证据也就罢了,竟还让他的岳父大人误以为自己绑了同心,他便这么平白无故地替三哥背了黑锅。而今日在虎麓山脚下,李荣保对他的态度亦是那么强硬,他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想及此,弘历微微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李荣保有没有告诉同心,若是同心也误会他,那可就糟了,好不容易她才没那么在意他皇子的身份了。 偏偏这个时候,夏邑还 不知弘历心里的怒意,又是一脸不甘地说道,“李荣保可真是铁石心肠,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顾,却还要守在三阿哥的那些把柄,属下真怀疑他已经和三阿哥勾结在一块儿了。” 玉竹轩不大,富察同心很快便发现弘历和一个太监在玉竹轩商谈什么,出于自身良好的礼数,她本打算悄然离去的。可一听到他们提到阿玛的名字,她便忍不住顿住脚步附耳在了门外。 弘历听了夏邑的话,眉毛都气绿了,平日里他对夏邑实在是太宽容了,以至于他出了这么大的疏漏还全然不知。 “你的胆子可真大,竟敢去要挟李大人!”弘历低声斥道。 夏邑丝毫不惧他眼里的怒意,正义凛然道,“四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次属下没能拿到证据,那今后总有机会再拿四福晋……” 这‘要挟’二字还没说出口,弘历一急,直接上前攥起他胸前的衣襟,恶狠狠地怒视着他,“谁也不许打同心的主意!” “四爷,你变了,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人而错失除掉三阿哥的大好良机吗?”夏邑眼底慢慢浮现一抹失落,淡声问道。 弘历松开他的衣襟,退了几步,声音里带了几分狠绝,“三哥此次竟要动我的女人,我决不会就此罢休,即便拿不到铁打的证据,那我们便为他编造一个证据。”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四爷三思。”夏邑当即否决,他虽然不擅心计,但也知晓伪造一个致皇子于死地的证据并非易事。稍有不慎,恐怕连性命也会不保…… 听了他们的话,富察同心愣在原地,彷如石化了一般,原来不是熹妃要害她,而阿玛对弘历的误会也可以由屋里的这个人来解除。可是为什么她现在还是感觉心里空空的呢?弘历要对付三阿哥,是为了帮她报仇?还是为了皇位? 她今后跟了弘历,也要整日冒着性命危险去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吗? 不,她厌恶这样勾心斗角的生活,她也不爱这样城府极深的弘历,她要离开皇宫,还要离开……离开弘历。 富察同心的眼角渐渐溢出几滴清泪,再听下去说不定还会哭出声来,她抬手胡乱摸了摸双眼,踩着急匆匆的步子朝门口跑去。 可刚一迈出玉竹轩,不远处的火光突然刺向她的双眼,她立马平复了心境,抬眼望去只见为首的皇后和三阿哥带着一群侍卫来势汹汹地朝这边赶来。 这么晚了,他们又来做什么? 富 察同心愣了一瞬,又急忙往回跑去。 偏殿的门忽的被人推开,夏邑目光一凛,下意识地挡在弘历的身前。 当二人抬眼望去,落入眼帘的是一张浑然天成的绝色容颜,看得夏邑当即傻了眼,这女子真美,不,这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 弘历对夏邑的护主之举非但没有感动,反而板起一张臭脸。这个夏邑干嘛要这般大惊小怪的,他好歹也是七尺男儿,即便到了危难时刻也不会躲在夏邑的身后当缩头乌龟呀。而且还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表现得这么窝囊,他真想抽夏邑一顿。 不过为何同心会出现在这里?他离开的时候明明瞧她睡着了呀,而她跟过来又是做什么? 富察同心盯着弘历幽深的眼眸,似是瞧出了他心中的顾虑,急忙开口说道,“我的确跟踪你了,但我并非有意的,现在外面都是皇后和三阿哥的人,事态严及,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她说完,打算直接掠过夏邑,径直朝弘历身边走去。 然,她刚走到夏邑身旁,被被他锁住了喉咙,夏邑的眸子是一片冷血,生硬地问道,“是你告知皇后的?” 富察同心一脸疑惑的望着他,想要挣脱他的手,却是无济于事,他的力气太大了。 “放手!”弘历面色一沉,当即握上夏邑的手腕,可他丝毫不为所动,根本没有放手的念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他夏邑也懂得红颜祸水的道理,方才他的确是被富察同心的美所震撼,可当他猜到此女便是四福晋的时候,他心里便生了要杀她的念头。 他的兄弟跟着他出生入死,为的便是有朝一日他们所效忠的四阿哥能够荣登大统。可自从这个女人出现后一切都变了,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四爷在醉倒在这女人的温柔乡中。 “我叫你放手,夏邑!”见夏邑将在原地,弘历怒意更甚,他居然还碰到同心的脖子,真有一种立刻砍掉这只手的冲动。 可是夏邑被恨意冲昏了头脑,对弘历的话是置若罔闻,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纹丝不动,而随着弘历出手,他锁住富察同心喉咙的力道逐渐加重。 富察同心的脸色也随着手腕上的疼痛渐渐苍白起来,她盯着夏邑眼里的恨意,不知晓为什么这个恶狠狠地男人要这样对她,她从前根本就不认识这个男人呀。 皇后和三阿哥马上就要带人进来了,到时候弘历深夜与人密谋的事便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弘历他… …她不能让弘历有事。 弘历急的差点就要对夏邑大打出手,可是又怕伤到富察同心,一时间他竟无计可施。 “你放手!”富察同心忽的轻声开口,声音里也隐隐带着颤抖,“你不是想要用我来威胁阿玛吗?你杀了我还那什么去和阿玛交换扳倒三阿哥的把柄?” 除掉三阿哥的罪证,这的确是个很诱人的条件,夏邑缓缓松开手。 富察同心瞬间软弱无力地倒在了弘历的怀里,咳嗽了好几声,才慢慢缓过神来。 “同心,你没事吧?”弘历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急切地问道。他有好几次都想杀了夏邑,若不是念夏邑多年来跟着自己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就冲他想动富察同心这一点,他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富察同心贪恋着弘历眼里的着急,缓缓摇了摇头,要让她离开弘历,叫她如何舍得放手? 时间紧迫,富察同心也来不及与夏邑计较,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半掩的窗户对夏邑道,“你从那里先走!” 夏邑不动声色地望了弘历一眼,不放心道,“四爷我们一起走!” 弘历投去一记冷眼,“你以为凭我们三人可以逃离戒备森严的皇宫吗?” 听了弘历的话,夏邑还是神色担忧地跳窗离去。 见夏邑离去后,富察同心对着弘历深吸了一口气,便伸手来到他的腰际。 弘历当即抓住她的纤手,不解地问道,“同心,你要做什么?” 富察同心小脸一红,用力挣脱他的手,倏地一扯,弘历的腰带便滑下腰际,最后落在脚边…… 第三十六章 智斗皇后 一阵高过一阵的脚步,忽的在玉竹轩的院落中响起。 “给本宫搜!” 皇后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四周,厉声朝众人吩咐道。 侍卫赶紧冲进玉竹轩各个房间,随着偏殿的门忽的被推开,一声女子的尖叫破门而出。 皇后踩着花盆底,再也不似平日里那般庄重,直接大步奔向传出声音的房间。弘时也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刚至偏殿的门口,一男一女衣衫凌乱地挂在身上,而女子还一脸惊慌地躲在了男子的身后。 皇后当即转过身去,拦住了还欲上前的弘时,又立马怒声吼道,“还不快把衣服穿好!” 殿内的弘历意味深长地瞧了富察同心一眼,便拾起地上的腰带,不紧不慢地整理起衣裳来。 他的思绪还停在方才皇后他们没有闯进来的时候,那只纤纤细手竟是这么容易地扯开了他的腰带,他的同心原来要比他想象中强悍啊,虽然后来知晓同心这样做只是为了拖住皇后等人,让夏邑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去,但他的脸还是忍不住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子。怎么办?他真是爱惨了眼前这个女子,她的温柔,她的骄横,她的一切,他都爱到了骨子里…… 而富察同心的衣裳虽然凌乱,但也只是结了几颗扣子罢了,她赶紧背着弘历慢慢扣着扣子。 虽然皇后也算是弘历的皇额娘,是他的长辈,可看着他们这个样子,她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尴尬之色。 “皇额娘,里面发生了什么?”弘时忽的被挡门外,一脸疑惑地问道。 皇后的脸瞬间变得一片灰青,不是说弘历与人在此密谋吗?为何富察同心也在这里,而且他们还在这里做那样的事…… 弘历夫妇二人整理好衣衫,双双跪下,一脸惊慌地请罪,“儿臣不知皇额娘突然到此,冲撞了皇额娘,还请皇额娘恕罪!” “请皇后娘娘恕罪!”富察同心也赶忙着随声附到。 皇后定了定神,同弘时进了偏殿,当弘时见富察同心在此时,也是一脸的惊愕,他的人不是告知玉竹轩只有弘历和一个假扮太监的男子在此处吗? 弘时随即扫了一眼四下,整个屋子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什么也没有,而窗户也是关得严严实实的。 “你们大晚上的不待在西二所,到这里来干什么?”皇后狐疑地盯着二人,冷冷地问道。 富察同心颤巍巍地抬眸浅浅扫 了皇后一眼,露出一张惊慌的小脸,低声地回道,“皇后娘娘恕罪,都怪臣妾性子不好,和四爷一言不和便深夜跑出了西二所,误打误撞便进了这玉竹轩,本来四爷是要带臣妾马上离开的,可是……可是后来……” “后来都怪儿臣冲动了,还望皇额娘责罚!”弘历急忙接过富察同心的话,却把这种事说得一本正经。 此话一出,皇后倏地目光一凛,若有所思地盯着弘历的侧脸,思量了半晌,才厉声责备道,“真是糊涂!身为一个皇子,竟不能随时管好自己的德性!” “儿臣知错,还望皇额娘责罚!” 弘历口口声声认错,可一时间皇后却不知该找个什么由头。 祸乱后宫吗?人家夫妻俩亲热这也是人之常情呀。 擅闯玉竹轩吗?可明知是禁地,皇后和三阿哥也闯了呀。 本想着抓住了弘历与人密谋的把柄,那她情急之下擅闯玉竹轩便也算在皇上那儿说得通。可眼下她什么好处没捞着,还忙活了一晚上,待到明日整个皇宫都会知晓皇后和三阿哥带人夜闯玉竹轩。 而弘历二人虽也犯了这错,可天大的错也有皇后顶着呀。身为一国之母明知故犯,她受的罚定不会比其他人的轻。 这么多年,皇帝仁孝,明知结发妻子是蛇蝎毒妇,可就为了太后临终前的嘱咐,只要皇后不动年妃母子,他对皇后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今夜富察同心是铁了心要和皇后一同犯这错。盛怒之下,不是还有皇后挡着吗? 这些皇后又何尝不晓,可身边偏偏就多了那么一个混球,好死不死,弘时心有不甘之下,冒出这么一句来,“四弟!你二人明知这是先帝惠嫔的住所,还在此做出如此龌蹉之事,你们就等着皇阿玛的责罚吧!” 皇后眉心一蹙,她还想着如何想个法子粉饰太平,结果这弘时还要在这关键时候添乱。 富察同心虽跪在一旁低着眉眼,可对皇后的神色却是尽收眼底,见皇后忽然对弘时怒目相向,缓缓说道,“都怪臣妾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知皇上曾下旨不许旁人进入这玉竹轩。还好四爷告知了皇后娘娘才及时找到了臣妾,不然臣妾不慎碰坏了惠嫔娘娘生前的东西可就罪过了。” 弘历一听,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毛,在一旁默不吭声,心里却是惊叹这女人竟想出暂与皇后合谋的计策,这可真是妙! 皇后的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心里默默地盘算着,这 确实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儿子儿媳吵闹,她做为皇子的额娘,担忧儿媳的安危,亲自带人寻找,旁人只会夸她是个慈善的母亲,又岂会怪罪她擅闯玉竹轩。这女子果然聪慧,只可惜却不是自己的人。 可弘时现在却是一头雾水了,这女人巧舌如簧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遮掩他们擅闯玉竹轩的事实吗?当日额娘受委屈,也是这女人从中作怪,今日他怎么可以放过她? 弘时不禁冷笑出声,“呵呵呵……弟妹可真会颠倒黑白……” “三阿哥!”皇后厉声打断他的话,冷冷说道,“既然四福晋也找到了,你便先退下吧!” “皇额娘,您……”弘时不解地望着皇后,心里暗暗问道,皇额娘是打算就此放过二人吗? “夜深了,三阿哥该回去休息了。”皇后也不瞧他,直接对弘时身旁的太监吩咐道。 待弘时一脸茫然地被太监带出去后,皇后才对跪在地上的二人淡淡地开口,“起来吧!” “谢娘娘!”富察同心与弘历齐声谢过,起身时,富察同心的腿也麻木,还好弘历手快,瞬间扶住了她摇晃的身子。 皇后冷冷地瞥了一眼,嘴角挂着一丝笑,声音却多了几分狠绝与不甘道,“今后四福晋可要当心,莫再眼拙走错地儿了。” “臣妾谨遵皇后教诲!”富察同心半俯着身子,一脸谦和地应道。 皇后转身干净利落,她是一刻也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今日竟是着了她的道儿! 弘历扶着富察同心也出了玉竹轩,待所有人都散去后,富察同心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怎么了?吓着了。”弘历挑眉笑道。 富察同心瞧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没好气地抽出手后,也不应他。 月色洒在她白皙的秀颜之上,衬得她越发秀美,而她轻轻撅着小嘴,又不失俏皮,弘历盯着她的目光也变得灼热起来,“方才我的同心在皇后面前,可是口若悬河,这会子怎么变得这么安静了?” 富察同心抿了抿嘴唇,似是思量了许久,才轻拧着秀眉,正声道,“你明知道在三阿哥那里已经暴露你的心思,可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见宫外的人。” 宫外的人?弘历自知她指的是夏邑等人,等一下,她这算不算是在关心自己的安危?而且今日为了对付皇后和三哥,她真算是费尽心力,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他呀。 弘历瞅着她分外认真的 眼神,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委屈的情绪,“这不是纳闷岳父大人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冷淡吗?” “阿玛对你怎样真的有这般重要吗?”富察同心面无表情地睨着他,这么多年别人对他冷眼相瞧,他不是都隐忍惯了吗?为何突然要这么介意阿玛的眼光。 “可是他是我的岳父大人,我不想让他误会,让他担忧把女儿交给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弘历缓缓道出心中的顾虑,曾几何时,他也学会要不厌其烦地跟一个人解释他内心的想法。 望着他温柔认真的眉眼,富察同心一怔,一时竟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 等等,岳父大人? 富察同心神色慌张地眸光环顾了四周,见空无一人后面带不悦地悄声斥道,“弘历,不许你这般口无遮拦,你喊我阿玛岳父,这不是让他和皇上平起平坐吗?你不想要脑袋,我可宝贝着自己的命呢!” “呵呵……”弘历轻笑出声,不赞同地看着她,“谁说我不要脑袋了,我还想和你白头偕老呢。” 这……哪儿跟哪儿,每一次想好好地和他说会话,怎么他都要想到这事上去,富察同心扬起下颚刚欲出言驳他,脖子上却突然传来一阵痛意。 “嘶……呃。” “同心,怎么了?”弘历当即凑近她的脖子,仔细地瞧着方才被夏邑掐过的血痕,该死的夏邑,他定要好好罚他! 不待同心回应,弘历心疼地将她打横抱起,朝前走去。 “弘历,你说过不碰我的!放我下来!” “今夜是你先碰我的。” 第三十七章 学做女红(1) “弘历,你说过不碰我的!放我下来!”富察同心又急又恼,他这刚安分了不到几个时辰,怎么突然又变得这般霸道了。 “今夜是你先碰我的。”弘历勾了勾嘴唇,一本正经道,“不是你曾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吗?我也回敬你。” 富察同心,“……”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上辈子一定是干了十恶不赦的事,这辈子老天爷才派弘历来惩罚她…… 回到西二所,也是深夜,弘历亲自为富察同心上了药,二人便同往日一般,中规中矩地各盖一条锦被,合上了双眸。 心事已了,弘历一觉睡得分外香甜。可富察同心却是辗转难眠,静静地听着弘历的轻鼾声,让她感到莫名的心安,不知不觉脑子竟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此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天色微亮,点点白光透过窗户洒在富察同心的脸上,本就胡思乱想了一夜,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却被这光刺得有些难受。 她正欲扯着錦被蒙上自己的双眼,白光却忽的消失,接踵而至的是渐近的黑暗,她心底纳闷着,猛地睁开双眼,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近在咫尺。四眼相对,她可以清晰看见他眼里的炽热和柔情。 愣了一瞬,富察同心猛地推开弘历后坐起身子,捏着拳头,大声地抗议道,“你太过分了,和你共处一室太危险了,从今晚起不许你再上床了!” 偷亲失败,弘历心里有点失落,再瞧见富察同心反应这么大,心里瞬间就没底了,她究竟何时才能接纳他呀? “弘历,你到底听见我说的话没有?”见弘历愣在一旁不吭声,富察同心又急声问道。 “那我以后不偷亲你了,不要赶我下床可好?”弘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望着她,哪里还有平时的霸气。 虽然富察同心想了一夜,她承认自己动心了,可她现在还没有准备好接纳他,所以……富察同心静了片刻,一想到那日清晨在丛林的事,她立马就坚决地说道,“不行!我再也不信你了,明明你答应过不碰我的,可在昨夜你还……总之,你不可以再睡床了。” 弘历瞬间黑了脸,昨夜是怕她脖子疼,才抱她回来,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不过好像走路应该不会碍着脖子的伤,一碰她的事,他就是太紧张 了,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以被一个女人搞得晕头转向呢? “这床也有我的一半,我为什么不能再睡床?” “你……”富察同心气急地瞪了他一眼,也不想和他争辩,一脸平静地说道,“那这床就让给四爷吧。” “我还是和从前一样,夜里在一旁温书吧。”富察同心忽然的疏离,让弘历当即妥协了,他还是偏爱和自己作对的富察同心。 弘历说完,便神色黯然地起身,穿戴整齐后,才吩咐夏荷进来伺候,自己一句话也没说就出了房门。 夏荷瞧着主子阴翳的脸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自从昨日招供后,她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着,生怕主子们突然秋后算账。 进了屋子,她更是连头也没敢抬一下,自是没有瞧见富察同心看着弘历离去时眼里的笑意。 “福晋……今儿穿哪件儿衣裳?”夏荷慢慢走近床榻,低声问道。 “你决定便好!”富察同心还回味着弘历吃瘪的样子,同往日一般随和地说道。 “今儿……今儿风和日暖,福晋是喜欢红色还是紫色的衣裳,不不不……要不穿平时福晋最爱的那件湖绿色的旗装?”夏荷一边低声回话,一边细细思量,整个身子也忍不住有些颤抖。 富察同心瞧着她胆怯的模样,当即敛了眼里的笑意,不禁摇头在心里叹息,这么胆小的女子还被熹妃逼迫去监视自己,真不知熹妃是怎么想的? “夏荷,你大可不必这般拘谨,还是同往日一般这些小事都你做主便好。”富察同心终是不忍对她苛责,温声说道。 “福晋……福晋,您真的不怪我吗?”夏荷红了眼眶,哽咽地问道。 “哎!”富察同心低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若违背了主子的心意,恐怕小病不保,你也是逼不得已啊。” “福晋……您……福晋真是个好人,奴婢对不住您。”夏荷的泪珠子唰地就滚出眼眶,一脸愧疚地说道。 “好了,别哭了。”富察同心轻声哄道,“你也没有对不住我,熹妃派你来监视我,可没让你帮我出头呀,上次在延喜宫外,你为我顶撞了齐妃,我这心里还是蛮感动的,又岂会怪你?” 当她知晓夏荷是熹妃的人时,心里也有过愤怒,可身在后宫,人人身不由己,又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呢?她其实早就不怪她了。 “福晋……您都还记 得?”夏荷缓缓抬起泪光点点的眸子,一脸受宠若惊地低声问道。 富察同心浅笑着点头,下床拉过她的手,柔声说道,“只要你不心存害人之心,不做害人之事,过去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谢福晋!谢福晋!”夏荷的泪眼上绽开笑意,连连点头道,“奴婢决不敢去害旁人的。” 一想到熹妃,富察同心暗下眸子,又缓缓说道,“至于熹妃娘娘那边,我和四爷是不会去说我们已经知晓了你的底细,以后你要怎么给熹妃回话,你便自己斟酌吧。” 夏荷垂下脑袋思量了片刻,复又抬头望着富察同心晶莹的眼眸,咬了咬下唇后,眼里闪过一抹坚决,“奴婢虽然做不到忤逆熹妃娘娘,但奴婢保证决不会让熹妃娘娘伤害到福晋!” 富察同心略显惊愕地瞅着她的模样,倒是没有瞧出夏荷骨子里的倔强。 “我信你。”富察同心也多言,只是简单地回了她三个字。 夏荷微微一笑,急忙朝柜子走去,选好了衣裳又回到床边,像寻常一样替富察同心更衣后,再是梳妆。 消除了嫌隙,主仆二人的嘴角都挂着浅浅的笑意,富察同心静静地坐在镜子旁任夏荷替她梳着发髻,余光缓缓落在夏荷的袖口,一朵小小的粉色桃花图样定住了她的双眸。 “咦,这桃花儿怎地这么好看,宫女的服侍也做得这般精致?”富察同心好奇地说道。 夏荷霎时神色慌张地理了理袖子,将桃花的图样裹在了里面,小声说道,“福晋恕罪呀,奴婢不慎弄破了袖子,想着可惜了一件好好的衣裳,才擅自改了宫装。” 富察同心莞尔一笑,“放心,只要你不把这衣裳穿了出去,是不会有人察觉的。”接着又一脸羡慕地夸道,“这么漂亮的桃花是你绣的,你的手怎么这么巧呀?” 夏荷听了,懵了好一会儿,才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富察同心转眼望向铜镜,瞧着自己的发髻已经梳好,便起身一脸欢喜的朝柜子走去。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锦盒,盒子里装的是个绣着合欢花的荷包。 她像捧着宝贝似的捧着荷包,走近夏荷身旁,“你瞧,这是我在府中的婢女雅琴绣的,这是去年生辰她送给我的,合欢花愚意着年年如意,岁岁合欢!这合欢花也和你的桃花一样,绣的栩栩如生。” 夏荷瞪大眼睛仔细瞧着荷包上的合欢花,针脚细密,色彩搭配适宜,若不是福晋说是一个 奴婢所绣,她还真以为是什么知名的绣娘所绣呢? “嗯,真漂亮!” “是呀,我也一直好喜欢这个荷包上的合欢花。”富察同心扬起唇角,心里美滋滋的。又拉着夏荷的手,一脸希冀地问道,“你可以教我吗?我也想亲手绣一个荷包。” “当然可以。”夏荷连连应道,又随口问了一句,“福晋是想送给什么人吗?” 富察同心摇了摇头,“绣着玩。” “哦。”夏荷想了想,又无意地嘀咕道,“还以为福晋绣给四爷呢?” “为什么要给他呀?”富察同心一边反问着,一边端出屋内的针线,虽然她从未用过,但这些东西还是在屋里备着。 夏荷轻轻笑了笑,手里挑着针线,嘴里却念叨着,“在奴婢的家乡有这么一个习俗,就是女子到了及?之年,便亲手绣一个荷包送给心爱的男子,以做定情信物。” “哦,是吗?”富察同心若有所思地喃了一句,又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家乡的女子都是绣些什么图样?” 夏荷一愣,抬眼望着富察同心闪闪发亮的眸子,不禁咧嘴轻笑,还说不是送给四爷呢?福晋可真是口是心非。 富察同心瞅着夏荷‘不怀好意’的笑容,当即红了脸,连忙撇嘴解释道,“我就是随口问问,跟他没关系呀。” “奴婢知道福晋不是想绣给四爷。”夏荷嘴角笑意更甚,故意说重了‘四爷’二字。 “我……我是想说,你家乡的人应该都用荷包吧,他们一般在上面绣何种图样?” 第三十八章 学做女红(2) 被这小丫头拆穿,富察同心的脸颊忽然泛起了红晕,立马有些急迫地解释道,“我……我就是想问,你家乡的人应该都用荷包吧,他们一般在上面绣何种图样?” “哦。”夏荷一脸不信地应道,眨了眨两颗圆圆的眼珠,慢悠悠说道,“老人用的荷包,喜欢绣老虎或狮子的图样,希望身子生龙活虎,体态安康。姐妹间喜欢在各自的荷包上绣花开并蒂的图样,寓意着姐妹情深……” “还有呢?”富察同心忍不住催促着,今日这夏荷说话怎的这么啰嗦。 夏荷勾唇笑了笑,心知福晋脸皮薄,也不再打趣她,继续言道,“而女子送给男子的荷包,上面的图样大多为鸳鸯鸟。” “鸳鸯鸟?”富察同心低低喃了一声,复又问道,“你会绣吗?” 夏荷摇了摇头,“奴婢不熟悉鸳鸯鸟的样子,自然绣不出活灵活现的鸳鸯锅。” 富察同心有些低落地刚垂下眼眸,耳边又响起夏荷略带兴奋的声音。 “福晋可会画鸳鸯鸟?您可以画在纸上,奴婢一边看,一边绣,定可以绣出鸳鸯鸟来!” “对呀!”富察同心拍了拍双腿,她怎么就没想到可以画在纸上,这小丫头真是愈发的聪明了。 “我自小看过许多次鸳鸯鸟,你去书房给取些纸和笔来?”富察同心轻声吩咐道。 夏荷赶紧应下,急匆匆地退出了房门,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又抱着笔墨纸砚急匆匆地进了屋。 富察同心对她投了一个赞赏的眼神,便铺开宣纸,提笔在纸上勾勒出一幅鸳鸯戏水的图样。 “福晋画得真好!”夏荷在一旁夸赞道。 富察同心扬起一抹浅笑,待黑墨风干,便把画交到夏荷手中,又拿过刺绣的绷子,一脸疑惑地问道,“这个用来做什么的?” 夏荷仔细瞧了瞧栩栩如生的鸳鸯鸟,才放下画,拿过另一个绷子,“把布嵌在两个绷子的中间,然后布就绷直了,然后选绣线……” 从前,富察同心从不爱刺绣这些,她认为这些都是小女儿家才会摆弄的东西,她爱诗书,爱舞刀弄枪,虽然她也只学会使个暗器,但还是更偏爱男子喜欢的东西。 她以为这一辈子也不会拿针线或碰布匹什么的,可是今日她却是出奇的好性子,跟着夏荷学了好几个时辰的刺绣。 到了最后,富察同心眼睛都盯花了,可看着手里绣的一只歪歪斜斜的鸳 鸯鸟,她却怎么也不肯停下来。 “福晋,到了该用膳的时辰了,等用完膳再绣吧。”一想道福晋的早膳就吃了几块糕点,夏荷忍不住出声劝道。 富察同心抬眼望了一眼自己所画的鸳鸯戏水,再瞧瞧自己手里刚绣好的一只鸳鸯鸟,摇了摇头,“不行,这么久才绣好一只,我要快点把另一只绣好,才能缝荷包呀。” “来日方长,福晋今后可以慢慢绣,何必急在一时半刻。”夏荷瞧着福晋一脸认真的样子,复又低声劝道。 富察同心从小学什么都是事半功倍,可今日在这小小的刺绣上,却让她犯难了,她不慎扎过手就算了,就连绣线也不慎打了好几次结,好不容易现在比方才顺手一点,这小丫头又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看在今日夏荷在刺绣上也算她半个师父的份上,她也不与她计较,继续绣着她的鸳鸯鸟道,“那你吧膳食端到房里吧,给四爷说一声,我就不陪他用膳了。” “是,奴婢这就去。”夏荷连连点头,生怕福晋废寝忘食,饿坏了身子,她可担当不起。 夏荷这一去一回也费了好些功夫,可当她提着食盒回到房里,富察同心的目光却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手里的布,压根儿就没用膳的心思。 夏荷一心急也纳闷了,福晋为何这般赶着绣,莫非是想……想着想着便问出声来,“福晋这般废寝忘食地绣荷包,是想早点给四爷一个惊喜吗?” 不待富察同心回答,夏荷又自言自语道,“可奴婢看四爷只要一瞧见福晋就心情甚好,以前奴婢还从没见过四爷那般发自内心的笑容。” 富察同心倏地停住手里的绣针,慢慢回想着夏荷方才的话,忽的站起身子,一手还拿着绣布,便抬起另一只手戳了戳夏荷的脑门,故作生气道,“看来我真是对你太好了,现在你是什么也敢说!” 夏荷心知福晋没有真的生气,急忙笑着说道,“奴婢再也不敢了!”接着又小声嘀咕道,“可奴婢也是如实说的呀。” “你还说!”富察同心刚欲再次抬手戳她脑门,夏荷的身子却立马朝后退了半步。 “还敢躲?” “呀,福晋我错了……”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成了富察同心手执着绣布追着夏荷嬉闹的场景。 ‘哐当’一声房门忽然被推开,夏荷瞧见来人立马软了双腿,跪在地上。 富察同心一时没稳住 脚步直接扑到弘历的怀里,在弘历还未来得及扶住她的腰肢前,她立马稳住了身子,瞥了一眼手里的绣布,赶紧藏在背后。 “你们在干什么?”弘历一脸好奇地盯着富察同心的动作,温声问道。 “没,没干什么呀!”富察同心将绣布藏在身后,急忙退后了几步,又眼神闪躲地问道,“四爷不在偏殿用膳,跑这里来做什么?” 弘历瞧了一眼屋内是一片狼藉,不答反问道,“你不去偏殿用膳,就是为了留在这里拆屋子吗?” 富察同心这才抬眼望向木桌和床榻边,都是她刚刚摆弄的东西,有笔墨纸砚,画卷,还有各色的布匹,绣线…… “我……闲来无事就玩玩儿。”富察同心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俨然没了方才的底气。 “你背后藏的是什么?”弘历进门第一眼便瞧见她手里的东西了,看着她藏着掖着的模样,越发的好奇起来。 “没……没什么呀!”富察同心忽然感到心扑通扑通直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何这般紧张,她又赶紧退了到夏荷的身边,把绣布扔给她,又急步走近弘历。 柔弱无骨的纤手推着弘历,“你……四爷,你先出去!” “什么?你居然敢赶我出去?”弘历面色一沉,这女人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屋子太乱了,待我们整理好了,您再进来!”富察同心柔声细语般地哄劝道,半点没了平时的霸道。 听到弘历的耳朵里仿佛撒娇一般,任哪个男人听了也会招架不住。罢了罢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弘历低低地暗叹一声,宠溺地回了她一眼,便又好脾气地退出了房门。 夏荷愣在原地半晌也没说出话来,这还是他们沉稳内敛的四爷吗? 而收到弘历的目光,富察同心也是半晌也没回过神来,面上的红晕一下泛滥到耳根子,糟了糟了,这男人的脸就是祸害,他的眼神更是毒药,再看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姓甚名谁了。 富察同心使劲拍了一下自己这不争气的脑袋,赶紧和夏荷把东西都收好,藏在了柜子里。 弘历回到屋子,屋里已是整洁如新,他也没有再瞧见富察同心方才手里的东西。径直走近木桌,掀开食盒,才发现里面的膳食未被动过。 “你怎么没有用膳?”弘历稍稍提足了音量,声音里带着隐隐的责备。 “我……我这不是刚要用膳,你不就进来 了吗?”富察同心撒起慌来,也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又就木桌旁的凳子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膳食,忙活了半天她也真的饿了。 弘历也不计较她的话是真是假,没让夏荷动手,便亲自端出了食盒中的饭菜,摆在了富察同心的身前,又将筷子递在她手中,轻声说道,“以后可不许误了用膳的时辰。” 富察同心刚含在嘴里的饭菜,还未咀嚼,耳边忽然飘来弘历的温柔声音,让她直接把饭菜咽了下去,“咳咳咳……” 吞得太快,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弘历赶紧端来汤碗,一边递在她的嘴边,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低声斥责道,“慢一点,又没人和你抢?” 富察同心急忙接过汤,咕噜咕噜地灌入了嘴里,温热的汤水入了肚,才感觉好受了些。 重执起筷子,又忍不住斜了弘历一眼,小声埋怨道,“还不是怪你。” 怪他?弘历一头黑线,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他分明是什么也没做呀,这也怪他? 富察同心偷偷瞧了一眼弘历纳闷的样子,忍不住唇角微勾,胃口突然大好,竟把满满的一碗白饭吃得精光。 夏荷垂首悄悄瞧着主子二人的模样,心里也渐渐蒙上一层欢愉,为什么熹妃娘娘就不喜欢福晋呢?福晋除了心地善良,还把四爷管的服服帖帖的,这么好的女子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呀。 夏荷这刚想到熹妃,熹妃的人便过来传话,要她将福晋偷偷带去延喜宫,而且……而且还不许让弘历知晓。 第三十九章 熹妃相邀 用过膳,夏荷收拾好食盒退了出去,弘历却坐在屋里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富察同心用绢布擦了擦小嘴,“你不去读书吗?” “歇会儿再去。”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某人坐在原地还是纹丝不动的样子。 富察同心坐在凳子上,却是如坐针毡,“你什么时候去读书?” “你到底在房里瞒着我做什么?”弘历挑眉,不疾不徐地问道。 富察同心倏地拉下了小脸,望床上一坐,脱了鞋子,便躺了上去,直接给了弘历一个背影。 弘历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很好奇她这几个时辰在房里干什么,但她不愿说他也总不能逼着她说。他徐步凑近床边,轻声笑道,“真是一只小懒猪。” 富察同心也不反驳,依然背对着他,可弘历却能清晰地听见她不悦的轻哼声。 “那你好好歇着,我先去读书了。” 随着弘历离去,房门刚一合上,富察同心赶紧坐起身子,跳下床榻,直接从柜子里翻出了方才绣了一只鸳鸯鸟的绢布,又拿起绣针继续着未完的图样。 可绣着绣着,她又在搭配绣线的颜色上犯难了,她停下一边欣赏着自己所绣的鸳鸯鸟,一边等着夏荷回来帮她挑选绣线。可一等便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她正心里嘀咕着夏荷这丫头是不是去哪里偷懒了,门忽然就开了。 来人的确是夏荷,可她方才的笑脸却被此刻的慌张不安所代之。 “福晋……” 瞧出了她脸上的异样,富察同心关切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熹妃娘娘她……”夏荷顿了顿,低声开口,“邀你去延喜宫品茶。” 不待富察同心回应,夏荷又急忙问道,“咱们要不要偷偷告诉四爷?” 偷偷?富察同心一脸平静地问道,“熹妃嘱咐你不许告诉四爷?” 夏荷抿紧双唇,点了点头。 “那就别告诉四爷吧。”富察同心收好绣布,又朝夏荷温和地笑道,“走吧,别让娘娘等急了。” 夏荷神色忧虑是呆滞在原地,抿了抿唇,才低声开口,“福晋,奴婢怕……” “怕什么?”富察同心笑了笑,拉过她的手,柔声道,“怕熹妃对我不利?放心吧,在宫里她是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夏荷依然一脸担忧地点了点头,她哪是担心 熹妃对福晋不利,而是福晋此次去延喜宫根本见的就不是熹妃…… 富察同心和夏荷悄悄出了西二所,来到了延喜宫,苏嬷嬷老早便在大门口侯着了。 富察同心抬眸瞅了一眼‘延喜宫’的大字牌匾,回想起前一阵子熹妃为了和富察氏撇清关系,她还被拒在这宫门外,今日熹妃怎会性子大转,突然相邀,她心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处事不惊,她早已练得如火纯青,当瞧着苏嬷嬷侯在宫门口时,她的脸上瞬间绽开笑意。 “四福晋吉祥!” “苏嬷嬷快别多礼!” “娘娘在偏殿等候福晋多时了,备好的茶多半又凉了。”苏嬷嬷一边领着富察同心迈入院子,一边乐呵呵地说道,眼神却似有深意地瞟了一眼富察同心身后的夏荷。 富察同心也听出了苏嬷嬷的话有责备夏荷办事拖拉的意思,赶忙笑道,“都怪方才四爷一直和我在书房练字儿,让夏荷也没能及时找到我。” 苏嬷嬷听了,只是笑了笑,便将富察同心引到了偏殿门外。 苏嬷嬷倏地顿住脚步,朝夏荷吩咐道,“你和我便在外面侯着吧,娘娘想要和福晋聊些体己话。” “是。”夏荷垂着脑袋,便退在了殿门的一旁。 “福晋请!”苏嬷嬷推开殿门,一扇屏风映入眼帘,虽然富察同心不知这熹妃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她可以隐约地猜到屏风后面的人不是熹妃。 她缓缓挪步迈入屋内,苏嬷嬷立马在外面合上了殿门。 合上门的声音刚落,屏风后的人缓缓走了出来,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富察同心的眼前。 夏邑?! “夏邑拜见四福晋!”夏邑微倾着身子,拱手一拜。 富察同心愣在原地,对上他的双眼,今日他的眼眸一片和顺,和昨夜那个双眼含满戾气的男子判若两人。 “熹妃娘娘呢?”富察同心虽然忌惮着他昨夜要取自己的性命,但她仍然一脸平静地扫了空无一人的四周后,平声问道。 瞧着她眼里的镇定自若,夏邑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本以为她会惊慌大叫,亦或是落荒而逃,他也想好了用强硬的法子把她留在屋内。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在面对一个危及自己性命的人时会这般泰然。 如此也好,夏邑也开门见山道,“并非熹妃娘娘要见您,而 是草民有事相求,才托娘娘邀请福晋来延喜宫一聚。” 此话一出,富察同心的眼底闪过一瞬的疑虑,随即扯着僵硬的唇角,“你不是在说笑吧?你即能托熹妃娘娘办事,还有什么事情是要向我相求的,你直接向熹妃娘娘开口便好了呀。” 夏邑面色一沉,这女子伶牙俐齿,他抿了抿双唇,竟不知如何作答。 富察同心抬眼随意瞅了瞅夏邑暗沉的脸色,“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恕不奉陪了!” 说完,富察同心刚一转身,耳边霎时传来膝盖骨与地面碰击的声响。 究竟是何事?竟让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向一个女子下跪。富察同心微微愣了一瞬,又回身对上他坚毅的脸庞。 不待她开口相问,夏邑已抢先说道,“昨夜是夏邑鲁莽,冒犯了四福晋,还望福晋恕罪。” 富察同心冷哼一声,知晓他并非真心谢罪,“有事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 夏邑也不爱兜圈子,说了这么多也实在是猜不透女人的心思,毕竟是他有求于人,生怕像上次在富察府一样弄巧成拙。 他也不起身,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没了方才的底气,“四爷还在为昨夜的事怪我,还请福晋大人不计小人过,替我向四爷求情。” 富察同心无意识地勾起唇角,真是异想天开,昨夜夏邑要取她的性命时,可是半点不手下留情,她不计较已经够宽容大度了,他却要得寸进尺还想让自己帮他求情。 富察同心刚欲开口好好的嘲弄一番这个厚颜无耻的人,耳边却继续飘来了夏邑的声音。 “其实每日运水进宫的队伍中有我们的人,这三年来,我们都是通过这些人传递宫里和宫外的消息。可是一夕之间四爷竟撤掉了这些人,他是决意要与我断了联系,让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听了夏邑的话,富察同心的眼里露出震惊,她没有想到弘历在宫里宫外竟有这么多眼线,更没有想到弘历竟会为了她一气之下与夏邑翻脸。 “四福晋,我夏邑从未求过任何人,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求一个女人。可今日夏邑求您让四爷原谅我的鲁莽之举,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让我们的努力付诸东流。”夏邑句句肺腑道。 富察同心定了定神,半眯着凤眸细细地打量着夏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可还是忍不住冷冷地反问道,“你口口声声说希望四爷不要放弃多年的心血,那你夏邑呢?是不是 也舍不得放弃将来的荣华富贵?” “夏邑这条命本就是四爷所救,只要四爷可以收回成命,哪怕是要了夏邑的这条命,我也在所不辞,荣华富贵与我何干?”夏邑的眼里闪过一抹决然。 “你先起来吧。”听了他的话,富察同心也被他的忠心耿耿所触动,心里没了讨厌,反而有些佩服眼前的这个男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大概便是如此吧。 “四福晋可是答应了?”夏邑眸底闪过一丝欣喜,缓缓起身。 “你实在是太高估我了,四爷不一定会听我的。”富察无奈地笑道,眼里也没了对他的防备。 “只要四福晋肯帮忙,四爷定会答应的,若是四爷放弃用这些人,三阿哥对付四爷更是易如反掌。”夏邑的脸上浮上一抹淡淡的忧虑。 三阿哥?同宇被狼群围捕,她被暗算,都是因为这个三阿哥,而昨夜她在玉竹轩无意中听到弘历和夏邑的对话,阿玛的手里握有三阿哥的把柄。 “对了。”富察同心神色肃然地问道,“我阿玛手里真有三阿哥的把柄?” 夏邑点了点头,却没有出声劝她帮他们拿到这些东西。 富察同心沉下眼眸默默思虑了一番,抬眸望着夏邑,“我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帮他求情,还是帮他们拿到三阿哥的把柄,二人皆心照不宣…… “四爷!四爷!您等等!” “同心!同心!” “四爷,福晋在屋里和娘娘说话呢!” “同……” 偏殿的门忽的打开,富察同心缓缓迈出屋外,弘历几步上前握住她的纤手,神色疑虑地探头便屋内望去。 富察同心立马反握住他温热的手掌,冲着他微微一笑,“四爷,额娘累了,我们回去吧。” 弘历眉眼温柔地看着她,却停在原地丝毫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第四十章 同心求情 弘历眉眼温柔地看着她,却停在原地丝毫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富察同心紧了紧弘历的手心,弘历唇角一勾,松开她的手,环上她的纤腰直接将她揽在了怀里。 富察同心的小脸忽地变得通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又不好方面驳了弘历的面子,只好偷偷伸手掐上他的腰肌。 可明明她已经很用力了,看着弘历一脸镇定的神情,仿佛是给他挠痒痒一般。她也索性停下手来,不白废力气了。 弘历瞅着怀里的女子安静下来,轻声责备道,“你今日出门为何不告诉我,你忘了答应过我,要与我寸步不离的?” 这……这么多人面前他怎么什么都敢说呀?富察同心一头怨念,小脸也比方才更红了,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只得柔声回道,“是臣妾疏忽了,忘了找人知会四爷一声。不过想来到额娘这里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所以……” 富察同心的声音越来越小,越发地低柔,若不是平时见过她骄横的样子,可能弘历真的以为她是这般逆来顺受,柔柔弱弱的女子。夏荷在一旁瞧着福晋这模样,亦忍不住在心底偷笑,她可真是越发喜欢这个福晋了。 自己的福晋都这般顺从他了,弘历也不好再当众责备,清了清嗓子,正声道,“我当然知道你来额娘这里不会出什么岔子,可就怕有些心怀不轨之人趁机见缝插针,若是谁敢伤到你,我定不轻饶!” 说到最后,弘历声音突然变得格外的响亮,仿佛是要说给整个延禧宫的人听一样。 “好了。”富察同心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真是什么事情都逃不出他的眼睛,这话分明就是说给夏邑听的。可是富察同心此刻心中却是山花烂漫,她在弘历的心里比权位更重。 “走了,额娘歇下了,我们就别在这儿扰了额娘的清静。”富察同心红着小脸,又低声催促道。 弘历这才松开她的纤腰,转而继续握住她的细手,走近苏嬷嬷身旁,温润地说道,“既然额娘歇下了,就麻烦苏嬷嬷替我向额娘告知一声,儿子明日再亲自来向额娘请安。” “是,老奴一定帮四爷把话带到。”苏嬷嬷半俯着身子,轻声回道。 弘历点了点头,便拉着富察同心离开了延禧宫。 “恭送四爷!恭送四福晋!” 偏殿中屏风后,定住良久的那双眼睛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你也看见了,四爷为了她什么都可以不 顾,什么都可以不要了。”熹妃从帘子背后出来,缓缓走到夏邑的身旁。 夏邑见到她立马垂首,朝后退了半步,“四爷若是为了这样的女子失了方寸,也是人之常情。” “哦?”熹妃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笑着问道,“你也喜欢这样的女子?” “属下不敢!”夏邑的脸色有些慌乱,急忙拱手说道。 “本宫又没有说你喜欢的是四福晋,有什么不敢的?”熹妃嘴角的笑意更甚,随即若有所思地淡淡说道,“本宫怎么就没有瞧出她的半点好来?” “娘娘!扳倒三阿哥的那些证据,恐怕非得经过四福晋的手才行。”夏邑暗下眸子,心里担忧的都是弘时的那些党羽。 “本宫知道了。”熹妃应了一声,又满眼关切地朝夏邑说道,“为了四爷,今日真是委屈你了。” 知晓熹妃指的是他方才恳求四福晋的事,可他却没有觉得半点委屈,四福晋的胆魄与胸襟他夏邑自愧不如,也怎么会感到委屈?夏邑愣了一瞬,急忙回道,“这些本是属下的分内之事,多谢娘娘关怀!” …… 从延禧宫到西二所,弘历一刻也未放开过富察同心的手,富察同心也是出奇地顺从,任由他这般拉着自己的手,一路上分外安静,二人对今日的事也只字未提。 弘历此刻是半点读书的心思也没有了,富察同心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昨夜的事他真的吓坏了,夏邑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要取富察同心的性命,他还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到处乱跑。 自从见了夏邑,富察同心的心里除了感动还是感动,弘历这样跟着她,她非但没恼反而还觉得很幸福。她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便回屋捧着她的小人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弘历也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时不时还会偷偷地瞄她一眼。 其实这些小举动,富察同心都发现了,她也不点破,一个人在心里偷乐着。她自己也没有发现什么时候目光虽然还落在小人书上,但脸上却是一个劲地嗤笑。直到弘历一手夺过她一直未翻页的书,她才缓过神来。 “渴了吗?”弘历温润地开口。 富察同心点了点头,见弘历刚要去倒茶,又说道,“我想吃冰粥。” 冰粥?弘历皱了皱眉,虽说已经到了四月,可天气依然微凉。 “不行,吃坏了肚子怎么办?”弘历当即反对道。 “不会的。我就想吃冰 粥,你让夏荷去给我做好不好?”富察同心也不知道自己撒娇是有多娇媚,否则她一定会在心底暗自唾弃自己的。 “好,只许吃小半碗!” 弘历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头,当弘历的指尖触碰到她的鼻梁上时,她的整个身子瞬间僵在原地。 良久,良久,富察同心竟伸出两条藕臂抱着弘历的一只胳膊,柔声说道,“弘历,你真好。” 弘历愣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他的同心被人掉包了? 他忽的瞪大眼睛,凑近她的脸庞,朱砂痣在,这张脸也是她的。 富察同心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回望着,刚欲开口替夏邑求情,弘历却忽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富察同心!” 弘历的面色忽的冷下来,漆黑的眼眸里闪现出一抹错愕,“你神志不清了?今日讲话怎么这般温柔?” 富察同心倏地暗下眸子,被拆穿了,她百般温柔还不是为了讨好他,让他不要生夏邑的气,让他收回成命不要撤了那些眼线,说来说去她也是为了他好呀。 “弘历,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富察同心顿时板着一张小脸,温柔顺从似乎从来与她不沾边,仅是这一句话她就原形毕露了。 “说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事要求我?”弘历挑了挑眉,玩味地勾起唇角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吓死他了,还以为她被人掉包了呢。 “什么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富察同心怒不可遏地横了他一眼,站直身子冲他吼道,“你以为你自己很厉害吗?撤了宫里的眼线,照样可以和心狠手辣的三阿哥斗智斗勇吗?要不是看在夏邑忠心耿耿,替主子尽心尽力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委曲求全的讨好你,让你收回成命吗?” 弘历瞅着她一脸的怒气,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原来她在关心自己的安危。他瞬间又恢复了温柔的眉眼,低声控诉道,“可是你根本就没有说是为了这件事呀?” “哼……我来得及说吗?我还没有说什么,你就说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原来在你的心里我是这样的人。”富察同心撇过头,委屈地说道。 弘历连忙拍了下自己的嘴,温声哄劝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可不择言,误会你了,其实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善良聪慧的女子,岂会是奸盗的小人?” 富察同心的嘴角轻不可见地勾起一抹弧度,原来弘历这人是吃硬不吃软?啧啧啧,真是奇了怪了, 阿玛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像弘历这样的人真是世间少见了。 “那你到底收不收回成命?”富察同心趁热打铁,继续不耐烦地问道。 “这可不行!”弘历拉过她的细手,温声道,“夏邑他可要杀你,我怎么还会用他的人?” “夏邑都是你的人,他的人不就是你的人吗?”富察同心很无奈地睨了他一眼。 “可是我不许任何人伤害你,不论是何人动了要害你的念头,我都不会宽恕他,即便是夏邑也不例外。”弘历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满眼真挚地对上她的双眸。 富察同心面色一红,有些不自在地错开眼,现在软的硬的都使了,可弘历仍然是一副坚定的样子。 “你就不要和夏邑计较了吧,看得出他为了你连性命也可以豁出去,况且昨夜他要杀我,也是为了不让我成为你的牵绊,毕竟你为了我牺牲了太多了。”软硬皆施不行,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总行吧。 “夏邑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这么费尽心力地替他求情?”弘历不紧不慢地捏着她的手心,一脸好奇地问道。 富察同心神情认真地看着他,正声道,“忠义之士,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大概说得便是夏邑这种人吧。你错失了夏邑这样的下属,你会后悔的。” 弘历捏她手心忽的加了一点力道,面色不悦道,“你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夸赞别的男子,你就不怕我吃醋吗?” “疼……你放手!” “好啊,只要你让我亲一下,我便不与夏邑计较。” 第四十一章 敞开心扉(1) “疼……你放手!”富察同心皱着小脸,低呼一声。 弘历急忙松开手,转瞬间嘴角又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好啊,只要你让我亲一下,我便不与夏邑计较。” 已不见这是第几次小脸蹭的通红了,换作平日富察同心定会与他置气不可,可今日却是格外的理智,“方才你不是怪我夸赞夏邑吗?现在我为了夏邑答应你,你岂不是会更生气,所以你继续和夏邑计较好了,我可不想让你生气,到时候受苦的还是我。” 弘历静静沉思了片刻,觉得她说得也不无道理,也不逗她,“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若你不那么冲动,我用得着瞎操心吗?”富察同心没好气地瞋他一眼,接着低声喃道,“若你今后被三阿哥陷害,我也跟你共赴黄泉好了。” 话音刚落,弘历一把捞过她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里除了惊愕更多的是欣喜,“心儿,方才你说什么?你说要和我共赴黄泉?” 他的力道太重,搂的富察同心有些喘不过气来,她难耐地挣扎了几下,“弘历你脑子没发烧吧,共赴黄泉都那么高兴,你就那么想死呀?” “不不不!”弘历兴奋地说道,“你说你和我一起,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共度一生,生死相随。同心,你终于想好了,太好了。” “我……我……”这也太会曲解她的意思了吧,她是四福晋,若他惨遭陷害,她还能幸免于难吗? “弘历!你先放开我,我难受。”富察同心略微急促地喘气道。 弘历这才察觉出自己是太兴奋,刚一松开力道,富察同心便挣开了他的怀抱。 “我马上让那些人回来,继续替我和夏邑传递消息。”弘历沉浸在浓浓的喜悦里,如今在艰难的夺嫡路上终于有了她。 “等一下,我方才的意思是……”富察同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弘历立即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同心,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相信我,不管将来如何,我的心里都只有一个你,等你愿意把心交给我的那一天,我们再成为真正的夫妻好吗?” 原来他都懂,富察同心羞赫地垂下头,也不应他的话,只是小声地催促道,“我好渴,你快让夏荷给我做冰粥。” 弘历勾唇笑了笑,便大步朝门口走去…… 入夜,富察同心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睁开眼,可以透过洒进屋内的月光看到夏荷趴在床榻边 守夜。 弘历呢? 夏荷一听到被褥窸窸窣窣的声音,便警惕地睁开了双眸,瞧着福晋从床上坐起身子,她赶忙上前替富察同心披上一件衣裳。 “福晋,您怎么了?” “四爷怎么没回来?”富察同心揉着疏松的双眼,问道。 “四爷恐怕还在书房里温书呢,福晋就别等了,先睡吧。” “不行!我得去看看。”富察同心似是想到什么,忽然掀开被子,下地穿好鞋便朝书房走去。 整个西二所格外安静,到处黑漆漆一片,唯有书房周围发着微微亮光。 富察同心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便传来弘历温润的声音,“进。” 只听着‘哐当’一声后,弘历猛地抬头,便瞧见富察同心穿着单薄的衣裳朝他徐步走来。 弘历眉心一皱,伸手取下一旁的披风,走到富察同心身旁,体贴地为她披上后,温声斥责道,“怎么出来也不知道多添一件衣裳?” 富察同心的唇角扬起一抹浅笑,也不与他争辩,任由他温柔地替自己系好披风的巾带,才低声说道,“我想阿玛和同宇了,我想回家,你可不可以找苏公公说一声。” 弘历稍显迟疑地望了一眼她清秀的小脸,轻声问道,“不是前几日才见过他们吗?” “我……”若是跟弘历说她要回去说服阿玛拿到三阿哥的把柄,他一定不会赞同的,富察同心浅浅笑了笑,“我做噩梦了,就是突然很想见到他们。” “好,明日我便叫陆九英去乾清宫跟苏培盛说一声。”弘历抬手替她将碎发撂在耳际,温润地说道。 富察同心立马笑逐颜开,一脸欣然地问道,“你在读什么书,不回去歇息吗?” “都是一些曾经读过的,现在又翻出来看看。”弘历瞅了一眼堆似小山一般的书籍,笑了笑,“怎么?我不在,你睡不着?” “你已经把床让给我了,以后你每晚都在书房里歇息吧。”富察同心当即敛了笑意。 弘历此刻已是哭笑不得了,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连忙低声哄道,“同心,我保证以后都老老实实地睡觉,绝对不偷亲你了,若是我们分房睡被传了出去,这可怎么是好?” 原来他一直死皮赖脸地待在房里,只是怕他们没有同房的事传出去,根本就不是想要跟她待在一块儿。富察同心倏地落下小脸,可是这种事又不能说 出口,不然弘历还以为自己是多想和他…… “那你现在要回去睡吗?”富察同心冷着小脸,声音也是小的可怜。 弘历一时也不知自己哪一句话又说错了,连忙开口道,“既然我答应把床让给你,那我今晚便睡书房吧,明晚我可不可以……” “明晚你也睡书房!”富察同心拧着眉头立马打断了他的话,一时气不过又出声嚷道,“后晚你也睡书房,大后晚你也……” “好了好了,就今晚和明晚好不好,以后你就别罚我睡书房了好吗?”弘历也是急了,他怎么越顺从她,她的火气就越大呢? 富察同心叮嘱心思,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她要冷静,千万不要让弘历看出其实她是想要他回房歇息。 “我不打扰你读书了,我先回去了。” “恩,就这么说定了,在书房我只睡两晚?”弘历松了口气,又看着她的眼眸问道。 富察同心无奈地斜了他一眼,看来她也是病了,竟然有些讨厌弘历什么都依着她。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是病入膏肓了,也不再搭理他,径直迈出了书房…… 翌日,一大清早,陆九英便应下弘历的吩咐赶到乾清宫,向苏培盛道明了自家福晋思念家人的心思。苏培盛一听到是四福晋,立马便给了陆九英一块出门的令牌,还温声嘱咐早去早回。 夏荷收到福晋今日可以回府的消息后,也替自家福晋乐呵了半天。 奈何今儿早,富察同心却是睡得特别沉,也不知是昨日在弘历那里被气到了,还是上半夜没睡好,这都快日上三竿了,她还躺在床上,轻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夏荷去小厨房替富察同宇做了些糕点,又进屋挑选好今日富察同心要穿的衣裳,接着便是待在一旁静静地候着。 这左等右等,终于瞧见福晋闭着的眼眸忽的猛地一动,夏荷欣喜地凑近床边。 富察同心睁开眼后,猛地坐直身子,小腹传来一股剧痛,她又渐渐软下身子,一脸难受地模样。 夏荷顿时收了笑容,一脸担忧地问道,“福晋,您怎么了?” “肚子……疼!”富察同心轻轻拧着秀眉,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 “奴婢马上去请太医!”夏荷慌张地说着,就要转身离去,却被富察同心叫住。 “不用了。”富察同心皱着有些苍白地小脸,低声道,“可能是葵水……” 夏荷顿住脚步,又转身回到床边,轻声问道,“可福晋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而且您的小腹还疼得很厉害的样子。” “应该是昨日吃了冰粥的缘故吧。”富察同心细细回想起来,昨日她还喝了一大碗冰粥,弘历拗不过她,也只得由着她了。 “谁让你不听话,喝这么多?” 话音刚落,弘历已快步朝床边走来,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富察同心还在心底纳闷着,耳边又传来弘历温润的声音。 “夏荷,去厨房做一些红糖姜水,记得刚好温热的时候再端过来。” “是,奴婢知道了。”夏荷低声应了一句,便退出了门外。 弘历瞧着富察同心一脸难受地样子,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一手又拉开她捂在小腹让的手,让自己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 富察同心的脸上倏地浮上几朵红云,虽然觉得害羞,但小腹上的疼痛确实比方才舒缓了不少,过了许久弘历的动作也未停下来,她这才小声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呀?” “以前额娘难受的时候,苏嬷嬷也是替她煮红糖姜水,又替她揉着小腹。”弘历淡淡地开口。 “那皇上没有帮熹妃,像你这样……?” “没有,皇阿玛很少来额娘这里,他的心里只有年妃娘娘。”弘历揉着她小腹的力道越发轻柔。 心瞬间化作一泉温水,她记事起阿玛没有这样对过额娘,而皇上也没有这般对过熹妃,她富察同心何其有幸,能有丈夫对他这般温柔体贴。若是能就这般淡如流水的过一生该有多好,她抿了抿双唇,终是忍不住开口,“弘历若是我不愿你做皇帝,你还要争这个皇位吗?” 第四十二章 敞开心扉(2) “弘历若是我不愿你做皇帝,你还要争这个皇位吗?” 弘历忽的停下手里的动作,神色也愣了一瞬,低头看着富察同心,许久才缓缓说道,“皇位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可有了皇位,额娘才不会被奸妃毒害,身边一直跟着我的人,才会安稳地活下去,如今还有你,我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富察同心眼里浮现出落寞,轻轻拉开他覆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弘历却猛地握住她的手,同时收了收揽在她腰际的力道,声音里多了几许慌乱,“同心,不要疏远我,生做皇家的人,很多事情都半点不由人。不管将来如何,你都不要离开我,丢下我好吗?” “若是熹妃娘娘可以在宫里平安度日,你身边的人也可以保全,还有我也无灾无病,你不当皇帝可以吗?”富察同心似是思量了许久,又轻声问道。 “好!”弘历的眼里没有片刻的迟疑。 富察同心缓缓扬起嘴角,虽然要做的这些真的很难,但她愿意为了弘历一试。为大清推选一位明君,不残害兄弟,善待宫里的每一个人。 “同心那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了?”弘历的手又再次覆上她的小腹,低声问道。 “昨日我不是都答应你了吗?而且……是你说等我愿意把心交给你的那天,我们再做真正的夫妻的。”富察同心的声音细如蝇蚊,可恰好全都落在了弘历的耳中。 弘历勾唇一笑,又言道,“那这样我可不可以每天都像这样抱抱你?” “每天只能抱一次。”富察同心的小脸更红了,她羞得直接把脑袋埋在了弘历的怀里。 “呵……”弘历轻笑出声,他也不是得寸进尺之人,急忙说道,“行,一次也是好的。” “对了,你让小陆公公去和苏公公说我要回家的事了吗?”富察同心忽然抬起脑袋问道。 弘历又立即伸手把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怀里,轻声道,“苏培盛已经给了出宫的令牌了,不过你不是身子不适吗?我让陆九英再去乾清宫知会一声,说你等几日再出宫。” 富察同心只感觉现在也是浑身无力,只得点了点头。 “以后可不许再吃冰粥了,知道吗?”弘历用下颚轻轻抵着她的头顶,温声说道。 “这又不关冰粥的事,本来我从小就体寒,来……来信事的时候,小腹都会胀痛的。”富察同心的声音越来越小,这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讨论这样的事情。 弘历知道她害羞,也不和她继续讨论这个话,只低低说了一声,“我知道了,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留意的。” 富察同心,“……” 他每个月都要留意?她瞬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了,他一个男子要留意一个女子的…… 自打二人成亲以来,在这屋子里还是头次这般温馨,最后富察同心躺在弘历的怀里,都感到脖子有些僵了,这才小声地问道,“你……你好了没有?可不可以松开我了?” “再给我抱一会儿,我还没有抱够。”弘历搂着富察同心软软暖暖的身子,丝毫没有松开的念头。 “说了每天只抱一次的,今日你都抱这么久了。”富察同心撅着小嘴,不满地说道。 “可是我一直都没有松开呀,的确是一次啊。”弘历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好像是说的什么大道理似的。 “你怎么这么赖皮?” “是你没有说一次是多久呀?” “……” 这几日,富察同心几乎都是躺在床上,弘历和夏荷时刻都在一旁陪着她,不是夏荷给她为红糖姜水,便是弘历温柔地替她揉着小腹,她从未发现在这冰冷的皇宫竟会这般幸福。 终于熬过了这几日,富察同心从陆九英那里要了出宫的令牌,便让夏荷陪着出了宫。本来弘历也是执意要一路陪着的,可是富察同心此次回去可是要跟阿玛要那些扳倒三阿哥的证据,若是弘历去了,定会让事情弄巧成拙的,阿玛肯定又会认为是弘历怂恿她去做的。 思量再三之后,富察同心最终和弘历商量好,待回宫后可以让他抱两次,弘历这才作罢。此次富察同心出宫可是知会过苏培盛的,弘时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再皇上的眼皮底下再轻举妄动,想来她也不会有危险。 毕竟上次李荣保对他那么冷淡,而他现在又不能暴露夏邑的身份,同他一起去向李荣保请罪,所以还是暂时不去火上浇油了。 …… 回府的马车缓缓停在富察府的大门口,富察同心被夏荷扶下马车后,愣愣地望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一时也是百感交集,仿佛离开这个家很久了一般。 “姐姐!”富察同宇还是和那般淘气,隔得老远便大声呼喊起来。 “同宇!”富察同心扬起嘴角,张开双手,富察同宇的小身子立马扑了个满怀。 “同宇想死姐姐了,姐姐终于回来看 同宇了,四爷果然没有骗我。”富察同宇窝在姐姐的怀里,一脸欣然地说道。 “四爷?”富察同心揉让他的脑袋,一脸疑惑地问道。 “上次四爷骑着马,我靠在马车的窗边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都是说的姐姐你。”富察同宇慢慢说道。 “说我?都说我什么呀?”富察同心笑了笑,一脸好奇地问道。 富察同宇扬起小脑袋,糯糯地开口,“四爷说姐姐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也是世间最好的姐姐。说姐姐其实时刻都在想着同宇,但碍于宫规却不能时常出宫看我。还说等以后皇上赐了府邸给他,他就把我接去府邸,以后每日都能看到姐姐了。” “是吗?”富察同心微微勾了勾唇,心底却如同抹了蜜一般的甜。 富察同宇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却不知自己的姐姐早就是深信不疑了。 “既然回来了,还待在门口做什么?” 李荣保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听说今日女儿要回府,他也是盼了老半天了。 “阿玛!”富察同心眸底绽放出喜悦,轻声唤道。 “进屋吧,雅琴做了好多你爱的菜肴。”李荣保温声开口,眉宇间也没了往日的严肃。 富察同心赶忙朝着雅琴微微一笑,拉着富察同宇的小手,便跟在李荣保的身后,欢快地迈了进去。 菜肴真的很丰盛,全都是富察同心爱吃的,她也从未觉得原来陪着家人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也是这般幸福,为什么从前她就没有好好珍惜呢? 用过膳后,富察同宇还是乖巧地坐在姐姐身边,生怕姐姐开口说要回宫了。富察同心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柔声道,“夏荷姐姐做了好多好吃的糕点,只有宫里才有哦,你和夏荷姐姐玩一会儿,我陪阿玛去书房说说话好吗?” “你和阿玛说完话,就要回宫了吗?”富察同宇扬起略带惊慌的小脸,低声问道。 “等姐姐和阿玛说完话,陪你放完风筝再走,可好?”富察同心笑了笑,她也舍不得走呀。 “好,同宇这就去和夏荷姐姐玩。”富察同宇欢快地跳下凳子,便跑去拉着夏荷朝院子里走去。 “心儿,有话要对我说?”李荣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疑惑地问道。 富察同心起身,轻声回道,“此事还是去书房说吧。” “走吧。”李荣保也起身,径直朝书房走去。 阿玛的书房,还是和从前一般,除了在墙上挂几幅梅兰竹菊的字画,便是在案几上摆上几幅他刚刚临摹好的几幅颜真卿的字。 “说吧,什么事?”李荣保先开了口,从富察同心一进门起他便瞧出她心事重重的了。 “阿玛,认为当今天下,可还算是太平盛世?”富察同心沉了沉眸子,正声问道。 李荣保一怔,立马说道,“当今天子仁德,爱戴百姓,咱们大清当然算是太平盛世。” “可有贪官当道?可有小人作怪?所有的百姓有可否安居乐业?”富察同心盯着李荣保清明的眸子,继续问道。 “自古以来,贪官小人无处不在,可你一女子懂得三从四德,相夫教子便好,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李荣保总感觉富察同心话里有话,便没有再回应她的问题。 富察同心一脸认真道,“可是阿玛从小并不是这样教心儿的?” 李荣保眼里闪过一瞬迟疑,接着又听着富察同心说道,“阿玛说,人之初,性本善。无论何时都要做一个心之向善的人,更要懂得帮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阿玛的确教过你这些,可这与贪官小人又扯上什么关系?”李荣保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富察同心抿了抿唇,正义凛然道,“贪官当道,鱼肉百姓,三阿哥的亲娘舅田尹便是这贪官之首,听闻阿玛手握田尹的种种罪证,所以……” “所以四阿哥便让你来取田尹的罪证?”李荣保立即反问道,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这么快也被四阿哥给收买了,随即又是冷冷笑道,“可是即便是你,也不可能拿到这些东西。” 第四十三章 怒捆女儿 “可是即便是你,也不可能拿到这些东西。” 富察同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急声问道,“阿玛,为什么?田尹其罪可诛,为何你要藏着这些罪证?” “哼!田尹其罪可诛?”李荣保冷哼一声,缓缓说道,“恐怕是四阿哥想通过田尹而扳倒三阿哥吧。” “三阿哥心狠手辣,若这一桩桩一件件和三阿哥没关,又岂会受到牵连?”富察同心面色一凝,又说道,“当日同宇被狼犬围堵,而我被掳出宫外……” “够了!”李荣保冷声打断富察同心的话,冷冷道,“你真是被四阿哥迷得神魂颠倒,连是非黑白也不分了。” “阿玛,今日心儿回府向阿玛索要的这些东西,四爷全然不知。是心儿不想让身边的人再受到伤害,才决意向提出指证田尹一事。”富察同心知晓阿玛对弘历的偏见已深,连忙解释道。 李荣保闭了闭双眼,慢慢压下心里的怒气,面无表情道,“你回去吧,告诉四阿哥,只要有我李荣保活着的一天,他就休想拿到这些证据!” “阿玛,您是有什么苦衷吗?”富察同心望着李荣保眼中的决然,稍稍有些挫败,低声反问道,“难道您就不想未来的天子是为国为民的好皇帝吗?” “够了!”李荣保忽的一声怒吼,连眉毛都气绿了,“当今天子健在,你说的是什么胡话,自从你嫁给了四阿哥,整个人都魔怔了。储君之位,皇上自有定夺,启容你我再此非议。” 富察同心整个人如同雷击一般被定在原地,从小到大她从未见阿玛发过这么大的火。她一再劝说,可阿玛却是不为所动,心意已决。他究竟是在担忧什么,亦或是在隐瞒什么?这个样子的阿玛,她怎么也猜不透。 书房里静了一瞬,李荣保又继续冷冷说道。 “一年的时间不多了,你早些离开四阿哥吧。” 富察同心的心猛地一颤,她不懂这样的阿玛,她更不想离开弘历,有些事情一旦决定了,她便从未想过更改,那么,她恐怕再也不能做阿玛乖巧的女儿了。 富察同心神色肃然地盯着李荣保的眼睛,抿了好几次唇,终于开口说道,“原来不分是非黑白的是阿玛您,以前心儿以为阿玛是为国为民的清官,竟不曾想您也怕得罪权贵,一辈子畏首畏尾地躲在富察府……”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书房,富察同心白皙如莲的左脸上瞬间刻上五 个鲜红的指印。 痛吗? 不痛! 唯一痛的只有心。 幼时贪玩偷偷溜出府,阿玛舍不得打她;曾经在选秀大典上胡作非为,阿玛也舍不得打她;可是今日阿玛为了一个数罪齐身的田尹打她,心能不痛吗? “心儿,我……”李荣保的手还僵硬地抬在半空,他怎么就出手打了她呢?她再多不是也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啊。 富察同心微微抬起脑袋,生生地将快要溢出的泪水又逼回眼眶,声音虽有些颤抖,但她依然抿起唇角,淡淡说道,“恐怕女儿此次要让阿玛失望了,我已决意今后要和四爷同生共死!” 言闭,富察同心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迈出了房门。 李荣保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也未回过神来。他错了吗?他不该逼她吗?可四阿哥分明是在利用她呀。就算四阿哥没有利用她,可是他也不能让弘历坐上皇位,储君之位非福宜莫属,哪怕是女儿怨他,他也绝不动摇。 院子里的蔷薇开了一地,花丛旁的小石凳上,富察同宇正拿着雅琴为他扎的猫头鹰风筝,一边吃着夏荷在宫里做的糕点,一边耐心地等着姐姐和阿玛商量完事情。 左顾右盼,耳边突然响起急切的脚步声,他扭过小脑袋,果然看到了姐姐。只是姐姐为何用手绢捂着半边脸呢?富察同宇狐疑了片刻,急忙起身朝姐姐身边跑去。 “姐姐!”富察同宇仰着喜悦的小脸,手里拽着风筝,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富察同心抬眼望着弟弟白嫩的小脸,唇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同宇,对不起!姐姐要先回宫了,以后再陪你放风筝。” 淡淡的失落慢慢爬上富察同宇的脸颊,可他还未回过神来,富察同心的身影也快步掠过他的身边,耳边传来一阵哽咽又急切的声音。 “夏荷,回宫!” “姐姐!”富察同宇手里的风筝忽的滑落在地,他转身刚欲去追,却被地上的风筝绊倒在地,嘴里还大声唤着‘姐姐’。 富察同心听见弟弟摔倒在地的声响,猛地顿住脚步,刚欲回过身去,身后却适时传来雅琴的声音。 “哎呀,小少爷,您怎么摔倒了,发生什么事了。” “姐姐,她突然要回宫,她说好要陪我放了风筝才回去的,姐姐以前从不食言的。” “格格!格格她……” 富察 同心感觉到雅琴正抬眼朝她看来,她又抬起脚步,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夏荷本在院子里赏花,听到姐弟二人的声音后,刚上前准备行礼,便瞧见福晋眼眶红润地捂住左脸。还未来得及问发生了何事,却听到福晋吩咐立刻回宫。她愣在原地,抬头望着天空艳阳高照,这天,还早呀!待她再低下头,福晋的身影已消失在眼前,她愣了愣急忙朝大门跑去。 “福晋,福晋,等等奴婢!”夏荷刚迈出大门口,富察同心已只身一人上了马车,夏荷上了马车后,嘴里还喘着粗气,便瞧见身边的福晋已是泪流满面。 “福晋,您怎么了?您的脸!”夏荷急忙关切地问道。 富察同心没有开口说话,依然用绢布捂着左脸,轻轻摇了摇头。 “是李大人……李大人他打了您吗?”夏荷忽的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问道。 富察同心轻轻抹掉脸上的泪珠,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又轻声嘱咐道,“此事不要告诉四爷。” “可是……可是您的脸这样,就算奴婢不说,四爷也会知道呀。”夏荷心疼地盯着富察同心的左脸,低声回道。 富察同心垂下眼帘,思量了片刻,又说道,“总之四爷不问,你就不要说。” “是,奴婢明白了。”夏荷点了点头,四爷若是看到福晋这个样子还不得心疼死…… 回到西二所,因天色尚早,弘历还在书房埋头苦读,他想着富察同心此刻定是乐不思蜀了,哪会这么早回来,所以他今日又比平时多读了两个时辰才回了寝殿。 当他迈进房门,只见床榻上的锦被微耸,她回来了?夏荷这丫头怎么不及时通知他。怎么睡这么早,今日他还没有抱她呢? 弘历微微勾起唇角,悄步迈向床榻,咦?她睡觉何时有了捂着脑袋的习惯?等下睡沉了,会呼吸不顺而难受的。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抓住被子一扯,奈何锦被的两角似是被人用手紧紧地拽住一般,竟是纹丝不动。 她不是睡着了吗?弘历又稍稍加重扯被子的力道,然,依旧纹丝不动。 这……弘历侧头瞧了瞧,未发现什么异样,便轻声问道,“同心,你睡了吗?” 被窝里的富察同心身子忽的一僵,使劲地点了点头。 然而,被窝外的弘历却只看见被子使劲地蠕动了几下,又岂会懂她的意思,他连忙温声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此刻富察同心只觉着自己的嗓子特别的干涩,连说一句的力气也没有,为了不让弘历瞧出异样,她依然死死拽紧被子没有发出声响。 没有得到回应,弘历这下可急了,手里使下大力,猛地便扯开被子,只见富察同心青丝蓬乱,又侧着身子背对着他。 “同心!” 弘历身子刚一前倾,富察同心的身子便忽的蜷缩起来,低着嗓子哑声道,“我没事,只是很困,想歇息了。” 听着这般嘶哑的声音,弘历悄悄暗下眼眸,又急忙将锦被盖在她的身子上,温声问道,“真的没事?” 富察同心手刚一触碰到被子,便急忙朝脑袋上捂去,哪里还顾得回应他。 岂料,弘历似乎早就洞悉了她这层心思,他的手死死抓住被角,不管富察同心怎么用力扯也为扯过头顶。 富察同心背对着他,都快急哭了,为了不让他瞧见自己的左脸,她整个左脸都快陷进了枕头里。 “同心,不要捂着脑袋睡。”弘历也没有强行扭过她的头,只是继续温润的开口劝道。 “不,我不。”富察同心一着急,又犯倔了,像个孩子一般的嘟囔着。 “听话,捂着脑袋会呼吸不畅的。”弘历继续柔柔地哄着。 富察同心拗不过他,只好将左脸死死地压在枕头上,脸颊磨蹭着硬硬的枕头,让她的脸又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疼得她忽的倒抽一口气,还未从痛意里回过神来,弘历已猛地转过她的身子。 哎,还是被发现了,富察同心红着眼眶,抿了抿双唇,最终垂下了眼帘…… 第四十四章 弹劾田尹 哎,还是被发现了,富察同心红着眼眶坐起身子,抿了抿双唇,最终垂下了眼帘。 “是谁?是谁打了你?”弘历眼里忽的闪现出一抹怒气,他一不在她的身边,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见她不言不语,弘历的眼里立马又泛着心疼,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问道,“上药了吗?” 富察同心轻轻点了点头。 弘历又侧头仔细瞧了瞧她脸上的手指印,粗而红,一看便知是男人的力道,再次轻声问道,“疼吗?” 富察同心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回府应该只见过李荣保他们,而富察府敢打她的男人只有李荣保,莫非……弘历的心里涌来一瞬不好预感,放开她的身子,说道,“我去问问夏荷究竟是不是……” “是!”弘历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富察同心急忙答道,“是阿玛……阿玛打的我!” “李荣……”‘李荣保’三字还未说出口,弘历又顿了顿,思虑到似乎这样在背后直呼岳父大人的名讳不妥,他又悲愤道,“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下这么狠的手,如今你是我的福晋,他怎么敢打你?” “他是我的阿玛,生我养我,自然可以打我!不许你这样指责他!”虽然李荣保打了她,可她在心里却依然敬重他,听到弘历这般指责阿玛,富察同心又忍不住要护着阿玛。 “可是……可是他怎么可以打你呢?”弘历盯着富察同心稍带怒色的小脸,声音又立刻软了下来。 “是我不慎出言冲撞了他,他……他一时气不过,才打我的。”富察同心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可不能让弘历知晓她是因为三阿哥的那些把柄而出言冲撞阿玛的。 可是,精明如他,睿智如他,自从知晓那一日富察同心见过夏邑后,弘历便猜测夏邑已经把这一切都告诉她了。 “同心,有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会处理好的。”弘历再次将她拥入怀里,附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 原来他都知道,富察同心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圈上他精壮的腰,“阿玛为了藏住那些罪证,连我这个女儿都不要了,你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拿到这些东西。” “你阿玛不愿交出这些罪证,一定有他的苦衷,他怎么又会不要你呢?”弘历轻轻拍着富察同心的后背,轻声劝道。 “他从来都没有打过我,可是这一次他却……打这么重。”富察同 心委屈地扁了扁嘴巴,眼泪又忍不住啪嗒啪嗒地落在了弘历的肩头。 弘历急忙拉开她的身子,心疼地为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珠,温声哄道,“你方才也不是说了吗?他也是一时气不过嘛,他怕你被我利用,怕你被我欺负,所以才出手打了你。他这么疼爱你,打在你的脸上,也痛在他的心上呀。” “你怎么现在又帮他说话,方才你不是还一脸愤恨的指责他吗?”富察同心嘟着小嘴,一脸委屈地反问道。 弘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刚刚还在帮着自己的阿玛,现在又开始抱怨阿玛的种种不是,他想要怎么哄,都不能称她心意。 “都是我不好!以后同心说什么就是什么。”弘历站直身子,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一手还轻轻地刮着她眼角的泪珠,生怕泪水流向脸上的红痕。 富察同心忍不住嗤笑一声,心里的委屈也瞬间消散了大半,以前她也不知道自己竟也是这么不讲道理,这么娇气,可是这些只有在弘历面前她才能做真正的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发脾气还有弘历哄着,这样真好。 “怎么又哭又笑呀?”弘历理了理她蓬松的发丝,心底渐渐舒了口气。 富察同心也不打算继续为这事伤心了,挣开弘历的怀抱,神色肃然地说道,“若是阿玛不愿交出这些证据,我还有一个办法让这些鱼肉百姓的贪官伏法。” “哦?”弘历盯着她晶莹的瞳孔,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富察同心身子微微前倾,一手拉低弘历的脑袋,红唇附向了他的耳畔,声音柔柔的,吐气如兰…… 这个法子确实是一个好法子,可弘历却更加沉醉在她温热的气息中…… 乾清宫,养心殿。 皇帝坐在御桌旁,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 待一旁研磨的苏培盛抬眼,本是堆积如山的奏折,也突然去了大半。他心疼着皇帝的身子,便出口低声劝道,“皇上,您都批了好几个时辰,歇歇吧!” 皇帝埋头瞅着手上那一份份奏折,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对苏培盛的话却是置若罔闻。弹劾田尹强抢民女,弹劾田尹多征赋税,弹劾田尹私吞灾粮,弹劾田尹……一连几十份奏折皆是弹劾田尹,皇帝面色一沉,猛地合上了手里的最后一份奏折。 龙颜不悦,苏培盛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急忙双膝跪地。 “起来 吧,都是宫中的老人,不要时不时地就跪下去。”皇帝瞥了苏培盛一眼,淡淡地说道。 “哎,奴才该死!”苏培盛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又缓缓从地上爬起,他也算是一把老骨头了,这一跪一起身子也不如从前那般利索了。 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面色也比方才缓和了些许,“以后不要大惊小怪的,朕没让你跪你大可不必跪。” “多谢皇上关怀。”苏培盛悻悻然地垂首立在一旁,又低声问道,“皇上方才可是在为什么事烦心吗?” “你自己看看吧!”皇帝随手将手边的几份奏折扔到了苏培盛脚边,脸色又越发地难看起来。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拾起奏折,打开,眼珠子倏地瞪得透亮,这田尹田大人究竟是得罪了何人,竟让朝廷中这么多重臣一起弹劾他。 苏培盛合上奏折又整整齐齐地放在御桌上,低声说道,“皇上,这翰林院学士莫大人听说以前还是田大人的门生,怎么他也突然同其他大人一起弹劾田大人?依奴才看,皇上还是宣田大人亲自问过为好。” “哼。”皇帝冷哼一声,眉宇间皆是凌厉,“朕现在不想见他,待明日早朝,朕要亲自看看田尹当着朕和文武百官做出什么样的交代。” 见圣意已决,苏培盛急忙哑口无声,只是在回到御桌旁研磨时,精力便没法集中了,总是恍惚出神,皇帝一心专注于批阅奏折,倒也没有瞧出他的异样。 …… 田府,内堂。 “大人,大人!” 管家神色慌张地闯入内堂,只见田尹的怀里正搂着前日才迎娶的十七姨太,十七姨太的藕臂正挂在田尹的脖子,瞧着二人似吻非吻的形态让管家倏地老脸一红,急忙转过身去。 田尹立马拉下长脸,在美妾脸上猛地亲了一口,便让她退下了。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惊着我的美人可怎么好?”田尹一脸不悦地抱怨着。 管家见十七姨太扭着身子退出了内堂,才缓缓转身,急声说道,“大人,您被几十名大人联名弹劾了。” “什么?”田尹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怒气冲冲道,“我可是当今齐妃的亲哥哥,三阿哥的亲娘舅,谁人这么胆大包天竟敢联名上书弹劾我?” “大人啊。”管家顿时露出为难之色,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其实这些弹劾你的官员都是……都是三阿哥的人,还有你的门生翰林院莫大人 也在此次弹劾您的人中,其实莫大人也早就是三阿哥的人了。” “不可能!”田尹难以置信地说道,“三阿哥怎么会让那些人弹劾我,我对他可是忠心耿耿,别无二心呀,他没理由这般对我呀!” “是呀!”管家急忙附声道,“可是方才宫里来人说,皇上看到那些弹劾您的奏折顿时龙颜大怒,还说明日要让您亲自给皇上和文武百官一个交代。” “什么?龙颜大怒!”田尹有些慌了,急忙冲管家吩咐道,“快备马车!我要去王府亲自问问三阿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管家连声应道。 京城的田府距三阿哥的王府仅隔了两条大街,虽是不远的路程,但田尹坐在马车上却总感到心神不宁。他为三阿哥办了这么多事情,三阿哥没理由这样害他呀,可是这么多人一起弹劾他,若非三阿哥亲自授意,这些人又岂敢轻举妄动?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对,这其中…… 田尹正猛地点着头,忽然眼前马车里窜进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不待他回过神来,他已被人掳上一匹马,耳边只听得管家一声惊呼,他已被横挂在马背上,马儿忽然快速奔跑起来,直到被人猛地扔在地上,他才发现自己如今身处在一条废巷子中。 “你是谁?”田尹看着眼前的蒙面男子,嗫声问道。 “杀你的人!”男子眼里闪现一抹戾气,手执长剑,缓缓朝他走来。 “不要过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我是当今三阿哥的亲舅舅,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第四十五章 料事如神 随着蒙面男子一步步靠近,田尹的声音越发地颤抖,“不要过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我是当今三阿哥的亲舅舅,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此话一出,蒙面男子忽的顿住脚步,田尹以为真的用三阿哥将此人恐吓住了,却瞧见蒙面男子忽的仰天大笑。 “哈哈哈!三阿哥?田大人真是太天真了。”蒙面男子瞧着他一脸的疑惑,接着又冷声说道,“见你命不久矣,我便让你死个明白吧。其实派我来杀你的人正是三阿哥!” “不可能!不可能!”田尹的脑袋忽然一个劲地摇晃,一脸惊慌失措地说道,“三阿哥怎么可以过河拆桥,这样对我,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杀我,这是死罪!死罪!” “哼!”蒙面男子冷哼出声说道,“明日整个京城都会传着田大人您畏罪自杀的消息,你以为皇上还会为了一个齐罪可诛的奸臣调查他的死因吗?” “你……你……”田尹忽的双膝跪地,大声求饶道,“壮士!不,大侠,大侠饶命啊!大侠饶命啊!您饶了我的性命,金银珠宝,如花美眷,您要什么,随您挑!” 蒙面男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刚欲开口再说点什么,身后忽然传来管家的呼喊声,“大人!大人!” 田尹正准备开口应声,蒙面男子几步上前,手举长剑猛地朝田尹的胸膛刺去。田尹慌乱地斜过身子,长剑恰好刺穿了他的右臂,田尹痛得惊呼出声,“嗷……!” 蒙面男子猛地拔出长剑,刚欲抬剑再刺过去,管家已带了数十个家丁出现在巷子口。蒙面男子顿时收了剑,纵身一跃,跳上一旁的横亘,快速离去。 “大人!大人!”管家一脸焦急地冲到田尹身边,只见田尹的右臂流了好多鲜血,而田尹的脸也几乎是血色殆尽。 “快!回府。”田尹一手按在管家的手腕上,低声说道。 “那咱们不去三阿哥的王府了吗?”管家一边扶起田尹,一边问道。 田尹忽的顿住脚步,一脸慌张地说道,“不,不能去王府,也不能回自己的田府,你……你快让人找个隐蔽的地方给我治伤,千万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尤其是……尤其是三阿哥!” 管家虽然是一头雾水,可见田尹的伤势严重,也顾不得问这么多,赶紧将田尹扶上马车,躲进了京郊的一家农户里。 …… 王府的院落里,三阿哥弘时正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 “三阿哥!” “三阿哥!” 弘时停下脚步,抬眼望去,来人正是翰林院学士莫大人和大理寺少卿韦大人。 “二位大人可算来了,快请入座!”弘时眼前一亮,急忙邀请二人入座。 不待二人开口,弘时立马急切地问道,“二位大人今日可有向递弹劾田尹田大人的奏折?” 二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后,韦大人先开了口,“不是三阿哥亲笔书信通知我等人等今日一起递奏折,弹劾田尹的吗?” 弘历面色一白,急声问道,“我何时写信让你们弹劾田尹了?” 二人一听,接着是一脸疑惑,莫大人又急忙回道,“您没有写信,可这书信确实是三阿哥您的笔迹呀。” “书信在哪里,拿给我看看。”弘历厉声说道。 “这……”韦大人抿了抿双唇,莫大人接着开了口,“平日您私自递给我们的书信,我们看完之后都烧了,怎么会给旁人留下把柄。” “你们……”弘时气急,冷声反问道,“你们就不会好好想想吗?三阿哥是我的亲娘舅,我怎么会……怎么会让你们弹劾他?” “可是您的信不是说,李荣保李大人已经掌握田尹的罪证,若不让他顶替这些罪名,到时候会牵连到我们的。”莫大人把书信里的内容都大概说了一遍。 弘时气得握起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我都说过了,我没有写信给你们!” “可是……可是这书信的笔迹和您以前的笔迹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是呀!是呀!我们也是怕牵连到三阿哥您,所以都连夜写好了奏折。” “蠢货!我们被人算计了!”弘时受不了这二人聒噪,直接骂出了口。 二人瞬间闭上了嘴,可是心里却是大大的不悦,让他们办事,三阿哥倒是以礼相待,如今出了事,这三阿哥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来人!”弘时也不再理会二人,直接对自己的亲信吩咐道,“快叫人去田府接舅舅到王府商量要事,要快!” 然而,田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弘时的人搜遍了整个京城都未发现田尹的踪影…… 那一头炸开了锅,西二所这边却如往常那般安宁。 自从富察同心的脸上印了那五指印,弘历便为此找了各种由头要留在她的身边,生怕她一个不慎抓到脸上的伤痕。 “好了,你别看了。”富察同心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右脸,一脸不耐烦地瞪着他。 弘历连忙伸手扯下她的手帕,温声责备道,“不要用手帕捂着伤口,当心伤痕化脓!” 富察同心听话的把手放在双腿上,脸上却是哭笑不得,急忙小声地嘀咕道,“又没有口子,怎么会化脓,顶多会红肿几天罢了。” “红肿也不行,待会儿再让夏荷取些冰块来,再多敷几次。”弘历一脸坚持地说道,根本不待富察同心回应,他又把伸手把富察同心搂在怀里。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分了,说好了每天只抱一次的,可这两天他想抱就抱,一天都快超过十几次了。富察同心拧了拧秀眉,刚欲开口抗议,耳边却飘来弘历略带惋惜的声音。 “哎,每天就只能抱抱,若是还能亲一亲便好了。” 这还是一个阿哥吗?他说的这些混账话,还是一个阿哥该有的德行吗?每天言而无信抱了自己这么多次也就罢了,如今还得寸进尺想要……富察同心越想越火大,趁弘历不注意柔若无骨的小手直接攀上他的腰,抓着一丁点儿皮,她卯足气力一拧,疼得弘历倒吸一口凉气。 弘历急忙松开她的身子,“你……” 富察同心得意洋洋地笑了笑,“你以为我还会像上次那么傻,抓那么块地方拧,你当然不会痛了。怎么样?今儿可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你可以对我好一点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丈夫,作为一个妻子这些都是你该做的吗?”弘历斜眼瞧她。 “谁让言而无信?谁让你得寸进尺?”富察同心不以为然地撅起小嘴,高高地扬起下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得寸进尺?”弘历挑眉笑了笑,倾身上前,直接用手指戳向她纤腰两侧的痒痒肉,“那就让你瞧瞧我是怎样得寸进尺的。” “啊……哈哈哈……”富察同心最怕痒了,一边躲着,一边哭笑不得,“弘历你停下!哈哈……” “那你还说不说我得寸进尺?嗯?”弘历唇角含着笑意,手却没有停下。 “不说了!哈哈……哈哈……真的不说了。”富察同心笑得眼泪都快溢出来,连忙求饶道。 弘历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顿时收了手。 富察同心缓了缓神,一脸气急地看着他,又被他发现了自己的一个弱点,今后他定会再这般欺负自己的。一时气不过,她倏地踮起脚尖 ,伸手便拍在他的额头,“哼,让你威胁我,你本来就是得寸进尺!” 富察同心的手刚一离开弘历的额头,弘历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瞧着她秀颜的眉眼也渐渐变得温柔起来,深情说道,“同心,做我的妻子吧。” 此话一出,富察同心的小脸倏地通红,呆呆愣在原地,心里想着他这又是闹哪一出呀?可当弘历的俊脸渐渐在她的眼前放大时,她的脑子是彻底懵了,眼睁睁地看着弘历的的唇马上就要贴上她的…… “哐当”一声,房门开了。 富察同心慌忙地推开了弘历的身子,又急忙朝后退了几步,一时间连目光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瞧了。 弘历不悦地皱了皱眉,抬眼望去,只见陆九英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一副颇为难的样子。 “进来不会敲门吗?”弘历沉着一张脸,没好气地问道。 “爷,福晋,奴才知错!只是皇后娘娘那边……” 富察同心一听到皇后,眸子瞬间发亮,本是一脸的羞赫却瞬间转为一脸地欣喜,不待陆九英说完,赶忙打断他的话,问道,“皇后娘娘那边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忽然病了,太医都把景仁宫围得水泄不通,娘娘还说她治病期间谁也不见!”陆九英一口气说完刚刚打探到的消息,末了还不忘喜滋滋地夸赞道,“福晋果然是料事如神!” 富察同心满意地勾了勾唇,得意地瞧了瞧弘历灰沉沉的侧脸,也顾不得他在郁闷何事,便一脸得意地笑道,“明日的事恐怕更精彩呢!” 第四十六章 大祸临头(1) 翌日清晨,紫禁城的上空灰蒙蒙一片,许是夏天第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天气也忽然变得燥热起来。 太和殿外,弘时眼巴巴地望着相继入殿的大臣,却唯独没有见到舅舅田尹。 昨日田尹被联名弹劾,接着又不见踪影,他第一时间便去了景仁宫准备和皇后商议,岂料皇后突然病倒闭门不见客,连他这个养子也被拒之门外。 这下他可慌了,想来田尹也不会蠢到事情还没弄明白之前就畏罪潜逃吧。本想着早朝前能见上田尹一面,商议在皇上面前的应对之策。 奈何弘时在太和殿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苏培盛宣布早朝开始低哑的嗓音已在太和殿回响,田尹依然没有出现。 太和殿内,皇帝一脸肃然地坐在金銮宝座上,接受过文武百官的朝拜之后,抬眼眸光一扫,倏地暗下了眸子。 “田尹呢?”皇帝面色稍带不悦地问道。 此话一出,众人皆垂首面面相觑,咦?这田尹竟然没在? 弘时作为皇长子,立于文武百官之首,虽然他也不知田尹身在何处,但是田尹可是他的亲娘舅,此刻再不出来为其说几句话,便有些于礼不和了。 “启禀皇阿玛,舅舅昨日便不在府内了,今日也没来上朝,定是出事了,还请皇阿玛派人一寻。”弘时恭恭敬敬地说道,神色也变得格外担忧。 “哼!”皇帝冷哼一声,冷冷嘲讽道,“他可真会挑时候出事啊。” 弘时的心猛地一颤,听皇阿玛的意思,看来已在心里落实了舅舅的罪名啊。 他可如何是好?若是舅舅真的被有心之人捉去,严刑逼供,招出他的那些个事来,那可就糟了。 殿内霎那间又变得鸦雀无声,皇帝深邃的目光又缓缓落到大理寺少卿韦大人的身上。 “韦卿,你来说说昨日你上的那道奏折,田尹私吞灾粮,可有证据?” 韦大人身子一抖,立马双膝跪地,惊慌失措的目光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弘时,才有些结巴道,“启禀皇上,微臣……微臣确有实证!” 他哪敢说没有啊,大祸临头,他也是自顾不暇了,他一口气便把当年田尹私吞灾粮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皇帝的脸色越发的暗沉,弘时立在一旁心也揪作一团,虽然现在所有的矛头都只向田尹,但他也怕皇上继续问下去,哪个胆小怕事的蠢驴把他也给供出来了。 皇 帝的脸虽已沉得一发不可收拾,可他依旧没有就此作罢,他就要今日听听田尹究竟背着他干了多少‘好事’。 “莫卿,朕记得你是田尹的门生吧,他干的那些事恐怕你更清楚吧。”皇帝目光如炬地望向翰林苑学士莫大人,冷声问道。 莫大人的额角蹭地就冒出几颗冷汗,双腿一软倏地瘫倒在地,“皇上明查,微臣也是昨日才知晓田尹强抢民女,鱼肉百姓,以前微臣确实不知啊!” 皇帝继续冷哼一声也不再多瞧他一眼,又将目光扫向一边,“章卿……” 皇帝便这样不厌其烦地一连问了二十余人,一时间太和殿内也跪了二十余人。立于一旁的弘时脸色也渐渐泛白开来,直到皇帝下旨让顺天府彻查,他才稍稍松了口气,还好顺天府丞也是他的人。 他正微微皱着眉头,心里琢磨着如何大义灭亲让田尹认罪,一小太监忽然匆匆忙忙跑进殿内,打断了他的思绪。 “启禀皇上,田尹田大人求见!” 皇帝眸光一凛,冷冷道,“这个时候来也不晚,宣!” 小太监匆匆退出去后,跪倒的二十余人皆惶惶不安,弘时亦不例外,心都快跳到嗓子眼。或许是他先心生让田尹揽下一切罪责的缘由,此刻他的心里才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众人的目光皆望向殿门口,只见田尹未着官服,反而是身穿一件单薄的白衫,右臂还缠绕着白色的布条,鲜血已在白色的布条上漫开了一大块。 “大胆!天子面前,岂容你这副样子?”苏培盛眉心一蹙,忽的大声冲田尹嚷道,心里却默念着,妹夫呀,你都大祸临头了,为何还要再火上浇油啊。 “太和殿中,何时由得你在此随意嚷嚷?”皇帝用冰冷的目光,瞥了苏培盛一眼,此刻才想起来,当初他可是亲自下旨让田尹取了苏培盛的妹妹。 苏培盛急忙双膝跪地,正欲开口求饶,皇帝已不耐烦地冲他摆了摆手,他立马哑口无声。 田尹走至殿中,屈膝跪地,眼里却生出愤恨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扫在弘时的脸上,“罪臣田尹,参加皇上!” “呵……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罪啊?”皇帝没好气地上下打量着他的样子,冷冷反问道。 “罪臣犯下滔天大罪,死不足惜,临死前只想再见皇上一面,罪臣也算是死而无憾了。”自从昨日差点见了阎王爷,田尹忽然间也不那么惧怕生死,今日面对天子竟也是面不改色。 “哦?这么说你都招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死罪你都招了?”皇帝的眸底闪过一抹诧异,连声问道。 “罪臣招了!”田尹闭了闭双眼,没有一丝迟疑道。 “好!来人,把这个罪恶滔天的……” “皇上!罪臣虽然罪无可恕,但这一切皆不是罪臣一人所为啊!”皇帝的话还未说完,田尹忽然高声打断。 “舅舅!你犯下如此重罪,还敢三番五次地顶撞皇阿玛!你还不安心认罪,求皇阿玛念你主动认罪的份上,饶了你的家人啊。”弘时心里慌了,嘴上却在苦口婆心地劝慰道。 皇帝的眸子越来越深,目光也被忽然出言的弘时所吸引,这二人有齐妃在其中牵引,田尹范的这些罪岂会和他没有关系? 不待皇帝发难,田尹忽然冲弘时冷冷地笑了笑,“三阿哥不是在担心罪臣家人的安危吧,而是在担心您自己吧!” “你……你休要不识好歹!”弘时忽然愤怒地低声斥道,面色立马又恢复如常,“皇阿玛面前岂容你狡辩!” “皇上!皇上!这一切都是三阿哥指使罪臣所为啊!”既然弘时撕破了脸皮,他也没必要再兜圈子下去,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都是一死,那他也不要让心狠手辣的弘时独活。 “放肆!”皇帝的眉头狠狠皱起,手心重重地拍在龙椅把上,“死到临头还想污蔑他人!” 虽然皇帝知道这些与弘时脱不了干系,但若没有实证,他何尝又想自己的皇子会如此胆大妄为? “皇上,罪臣有与三阿哥私下通往的书信,还有私吞灾银孝敬给三阿哥的账簿,还有……”田尹其实并没有这些东西,然而死到临头了却编出这些东西来。 田尹就不怕诛灭九族吗? 他本是心肠毒辣之人,他既然都没命,他的那些小妾难道不应该也去阴曹地府陪他?还有他唯一的儿子,因为凌辱孕妇被李荣保秘密处死,他为了不牵连到自己,不也是舍弃了自己的儿子吗? 如今他又有什么好牵挂的,他已经想了一夜了,既然要死就大家一起死好了,生,大家一起享尽荣华富贵;死,旁人也别想让他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单! 弘时面色已是煞白,双腿也不受控制地瘫软在地上,原来田尹一直都留着这些东西啊,惊愕地盯着田尹的脸,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为何你要如此对我,我可是你的亲侄子呀?” “哼!你还当我是你的亲舅舅吗?昨日你派人来杀我灭口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你是我的亲侄子,我是你的亲舅舅?”田尹怒无可遏地瞪着弘时,都说皇家人的最是无情,弘时便是世间最无情之人。 “够了!你们两个……”皇帝气得胸腔不断起伏,一时竟语噎。 “皇上!”苏培盛慌张的上前,却被皇帝出声吼住,“滚开!”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皇阿玛!皇阿玛!这些都不是儿臣想做的,都是……都是他,都是田尹诱逼儿臣做的!”弘时跪在地上手指颤巍巍地指着田尹,开口求饶。 “你堂堂一个皇子,他逼得了你?”皇帝怒目相对。 “皇阿玛!皇阿玛!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弘时的大声哭喊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皇帝的眸子早已冰冷到极致,缓了缓心神,才轻启双唇,“罪臣田尹齐罪可诛,诛灭九族!” “拖下去!”皇帝接着不耐烦地吩咐道。 “哈哈哈,罪臣多谢皇上!”田尹被侍卫拖着,仰天大笑,他胆怯懦弱了一辈子,恐怕今日是笑得最畅快的一次了。 看着田尹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弘时的身子颤得更加厉害了,怎么办?怎么办?皇额娘呢?她怎么还不来救他? 皇帝闭上眼睛平静了半晌,才对上弘时的脸,那是他的长子,他寄托了很多希望在他身上,他以为他没有野心,今后可以成为福宜的得力帮手,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痴人做梦罢了。 “皇三子弘时德行不检,私结朝臣……” 第四十七章 大祸临头(2) “皇三子弘时德行不检,私结朝臣,残害百姓,从即日起终身圈禁宗人府。”**肃穆的声音回荡在弘时的耳旁,久久不去。 “皇阿玛,您不可以这样对儿臣呀!”弘时抬起痛哭流涕的脸,双眼绝望地望着皇帝冰冷无情的眼眸,嘴里低低念叨着,“您不可以这样对儿臣!不可以!不可以!” 皇帝面无表情地错开眼,感觉多看他一眼都会心生厌烦,朝着殿门口的侍卫摆了摆手。 几名侍卫立马上前,架着弘时的两条胳膊就往外拖去,弘时突然瞪大猩红的眼眸,就像发了疯似的,猛地挣开侍卫的束缚,往回跑去,岂料只迈开几步,又被侍卫重新束缚住了手脚。 弘时仍不罢休地挣扎着,一脸失落地冲皇帝大声说道,“皇阿玛,我是您的亲生儿子呀,您不可以把我当成八叔一样,终身圈禁宗人府呀,我可是您的至亲血脉呀!” 此话一出,皇帝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时至今日,竟还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允嗣那个逆贼,这对弘时无异是雪上加霜。 “皇三子弘时大殿之上出言不逊,从今日起剥夺宗籍,赐给逆贼允嗣为子!” 弘时呼吸一滞,刹那间彻底的平静了,若是他被终身圈禁宗人府,那等到皇帝百年之后,新帝登基赦免天下时,他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可是如今他被剥夺了宗籍,还被赐给逆贼廉亲王允嗣做儿子,那是要他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了。 侍卫快速拖走面如死灰的弘时,整个太和殿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此时的皇帝哪里还有君临天下的霸气,他瘫坐在龙椅上,与一个痛失孩子的垂暮老人无异。 众人缓缓退出了太和殿,苏培盛慢慢地走近皇帝跟前,他的妹妹没了,可他更心疼这个跟了几十年的主子呀。 “皇上,咱们回养心殿歇息吧!”苏培盛轻声劝道。 皇帝疲倦地合上双眸,缓缓说道,“传朕旨意,将齐妃打入冷宫,朕永远也不想在看到她。” “喳!” …… 整个皇宫一夕之间,突然废了一个皇子,关了一个妃子,众人皆惶惶不安。 富察同心绣着未完的鸳鸯鸟,心倒是格外的平静。这一次,她又赌赢了,弘时再也不能威胁到弟弟和她的性命,再也不能威胁到弘历的安危。 绣花针忽的戳破她的指尖,心里忽然莫名地涌现出一丝后怕。 “福晋,您没事吧?” 夏荷眼尖,神色担忧的问道。 “我没事,四爷呢?他该回来吧?”富察同心一边收好手里的绣布,一边轻声问道。 不待夏荷回应,房屋的门忽然被人推开,迈进屋内的人正是弘历。 富察同心连忙起身上前,悄声问道,“怎么样了?皇上没有回心转意?” 弘历温柔地盯着她俏丽的小脸,摇了摇头。 富察同心心底一舒,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是成了。 弘历瞧了一眼一旁满心欢喜的夏荷,低低咳嗽一声道,“你先下去吧!” 夏荷微微勾了勾唇角,冲着富察同心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答了声“是”便退出了门外。 因这夏荷的笑,富察同心的小脸倏地就涨的通红,心里腹诽道,这丫头真是没大没小的。 “同心。”弘历拉上她的纤手,眉宇间露出喜悦,“你真是我的福星,这么多年,我对三哥的罪行敢怒不敢言,一直都苦无罪证。竟不想你一个小女子竟能想出如此妙计,为夫真是佩服呀!” 为夫?富察同心一囧,小脸变得更红了,斜眼瞧他,本欲反驳他的话还未说出口,又被心里的后怕占据了整个思绪。她骤然抿着唇,良久才叹了口气,“哎,此次让你仿冒三阿哥的字迹也实在是太冒险,好在跟着三阿哥的那些大臣个个都是贪生怕死的谨慎之辈,若是有一人稍稍精明一丁点儿,瞧出了端倪,我们不但功亏一篑,还会让三阿哥知晓我们要害他的心思。” 弘历轻轻揉着她的手心,一脸自信满满地说道,“这你大可不必担心,第一呢,你相公我临摹别人的字迹那已达到如火纯青的地步,一般人是瞧不出什么端倪的。第二呢,即便是被人发现了,三哥也最多知晓我要与他势不两立的动机,他也不会傻到拿去给皇阿玛见证吧!反正三哥早就想把所有的皇子除之而后快了,所以即便我们功亏一篑,他也只是更加防着罢了。”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我才大胆跟你说出这个计谋的,可现在想想还是太冒险了,无论是哪一环出了错,我们都会被人抓到把柄,还好我们赌赢了。”富察同心轻轻拧着秀眉,一脸庆幸道。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与其整日躲躲藏藏,扮傻充楞,还不如赌一把。以前我还可以隐忍度日,可如今我身边有了你,我不想让你受到半点委屈,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愿意赌。”弘历深情说着,手已情不自禁地搂上她的纤腰。 富察同心缓缓扬起唇角,乖顺地靠在他的怀里,有他这番话就够了,无论今后是生是死,她也不会轻易离开他的身边。 “对了,我真好奇,你是怎么知晓田尹的夫人就是苏培盛的妹妹?当年皇阿玛刚刚登基,为他们的亲事也不过是传了一道口谕,宫里也没几人知晓。”弘历一手抚着她的秀发,温声问道。 “我原本也是不知的,可你还记得那日我被掳出宫外,是乘的何人的马车出城吗?”富察同心抬眼对上他漆黑的瞳。 弘历想了一下点头道,“当然记得,那是田尹夫人的马车,说要回家省亲。” “这就对了,我曾无意中问过阿玛,为何田尹的夫人能在皇帝寿宴那日随意出城,原来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苏培盛竟是她的兄长,别人能不给她几分薄面吗?”富察同心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所以苏培盛在知道田尹被人联名弹劾的时候,才会立马派人通知了田尹。” “然后你便让夏邑伪装成三哥人,去彻底毁掉他们之间的信任,对田尹是只伤不杀,然后让田尹痛恨三哥,以至于在太和殿上亲自指责他。”弘历挑了挑眉,又有些吃味地说道,“你可不知如今夏邑对你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恐怕今后他只听你这个福晋的话了。” 富察同心听了,没心没肺的笑了笑,“是吗?太好了,以后你敢欺负我,我便让夏邑帮我,你好像不是他的对手哦!” 弘历面色一沉,加重了搂在她纤腰上的力道,被自己的女人说不如其他的男人,心里真是很不爽,淡淡说道,“夏邑一介武夫,也就会舞刀弄枪,空有一身蛮力罢了。你不知道那日,让他去吓吓田尹,若不是田尹的管家赶来,恐怕他早就词穷演不下去了。” “是吗?”富察同心眨了眨眼睛,声音里多出几许不信,怎么听着都像是这男人在瞎掰胡扯,诽谤夏邑。 “当然是真的!”弘历肯定地说道,接着还不忘翻出一件田尹干的蠢事来,“你忘了上次,他拿你要挟你阿玛,非但没拿到扳倒三哥的罪证,还让我替三哥背了黑锅,现在我也未想到万全之策跟李大人解释。” 听了弘历的话,富察同心忍不住轻笑出声,赶紧附和他道,“嗯,这么说来,夏邑除了会点功夫,也没有其他长处啊。” “那是当然,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相公一样的文武双全吗?”弘历扬起下巴,得意地勾了勾唇。 “啧啧啧,你真不害臊,有这么夸自己的吗?”富察同心撇 了撇嘴,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无论瞧着她什么样的眼神,弘历都发觉好看的不得了,即便是富察同心嫌弃满满的眼神,弘历的脸上都乐开了花,连忙赞道,“其实文武双全都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我有一个号称女中诸葛的福晋,这才我最骄傲的地方。同心你这般智勇双全,不当皇后真是可惜了。” 富察同心倏地垂下眼帘,反声问道,“我看你是可惜自己不能当皇帝吧?” “同心,既然我已经答应你,等安置好额娘,保全我身边的人后,我就功成身退,和你远走高飞,再也不过问朝廷之事,我就一定会坐到了。”弘历温声在她的头顶呢喃道,“在我心里,皇位、权利都不及一个你。” “那你怎么和熹妃娘娘交代呀?”富察同心眉心一蹙,忧心忡忡地问道。 “放心吧,等时机一到,我会和额娘说清楚的。”弘历温声劝慰道,可眉心却锁成一个川字。 因为他懂,自己的额娘又岂是那般容易说通的。 “扣扣……”房门突然响起,弘历放开富察同心后,沉声问道,“何事?” 陆九英这次倒是学聪明了,站在门外,扯着嗓子说道,“回爷的话,苏公公来了,现在还在前面侯着,说要传皇上的口谕。” 第四十八章 故人相见 弘历和富察同心疾步迈入正殿,苏培盛赶忙上前打了个千,“奴才给四爷和福晋请安!” “苏公公不必多礼。”弘历温声道。 “奴才是来传皇上口谕,让福晋去养心殿面圣。”苏培盛道明来意,眼带笑意地瞧着富察同心。 弘历皱起眉头,眸底闪过一抹担忧,看着富察同心温声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富察同心皱着小脸,刚欲出言阻止他,苏培盛却笑着说道,“四爷,皇上说只见四福晋一个人。” “那我去去就回,你不用跟着我。”富察同心抬眼回视他,声音却是小得可怜。 弘历瞧的她眉眼也瞬间温柔下来,无声地点了点头。 …… 去乾清宫的路上,苏培盛走在前面引路,富察同心和夏荷则跟在他的身后。过往的宫女太监还隔的老远,便慢下脚步,毕恭毕敬地朝他们行礼。 夏荷扬起小脸,感觉威风极了,以前她和福晋走在这宫里,那些过往的宫女太监不是冷漠地朝他们福了福,便是隔的老远瞧见后就绕道而行,感觉像避瘟神似的。 富察同心倒没有心思在意这些,宫里的人世态炎凉,她也见怪不怪了。不过皇上为何突然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见她?是为了三阿哥的事吗?皇上是决不可能知晓此事和她有关…… “福晋,前面就到了。”苏培盛忽然开口低声提醒道。 富察同心倏地收回万千思绪,抬眼朝远处望去,‘乾清宫’的三字牌匾映入眼帘。她收回眺望的目光,正欲和苏培盛客套几句,苏培盛却突然屈膝跪倒在她跟前。 “苏公公,您这是做什么?”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富察同心一脸茫然,急忙环视了四周,发现此处只有他们三人,她才低着嗓子道,“苏公公,您快起来!若是被别人瞧见了,又该是乱嚼舌根了。” “福晋,老奴有事相求。”苏培盛非但没有起身,长满皱褶的脸上顷刻间已是老泪纵横,“想必福晋已经知晓田尹获罪,被诛灭九族一事吧?” 富察同心点了点头,反问道,“宫里又有何人不知呢?” “老奴的妹妹嫁给田尹做填房,这还不到五年的光景,便要落得如此下场,老奴恳请福晋替妹妹向皇上求情,饶她一命!”苏培盛说着,已是声泪俱下。 富察同心一听,眉头紧锁,要她去向皇上求情?此时根本就不知道皇上宣她觐见究竟所谓 何事,或许她自己都是自身难保,还怎么去替旁人求情? “福晋,老奴求求您,老奴的妹妹从前过了太多的苦日子,好不容易做了一个朝廷命官的填房夫人,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小命都快没了!福晋您就当可怜可怜老奴的妹妹吧。”见富察同心拧眉不语,苏培盛继续哭诉道。 富察同心倏地一愣,她也没有想到在这个世态炎凉的皇宫,竟还有苏培盛对亲妹的一片赤诚之心。虽说田尹死不足惜,但苏培盛的妹妹确实是无辜的呀,况且此次的事也是她精心谋划的,也就是说若是苏培盛的妹妹受到牵连,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耳边依旧是苏培盛低沉的哭泣声,她沉思了片刻,才一脸无可奈何地说道,“苏公公,并非我不愿帮你,只是我一个小小的福晋,又岂能让皇上收回成命啊?” 苏培盛立马止住了哭声,眸底浮现出一抹欣喜,急忙开口说道,“只有福晋愿意帮忙,皇上一定会收回成命的。四福晋和旁人不一样,自从皇上废了三阿哥后,他是谁也不想见,可是如今他头一个见的人便是您,可见皇上对您有多么不一般。” 听了这般牵强的理由,富察同心亦是头皮一麻,这可算是哪门子的不一般呀?还不知是不是去秋后算账呢。余光无意间暼到不远处走来几个宫女,富察同心赶紧冲他点了点头,她可不想明日宫里又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我且尽力一试,苏公公还是莫要吧太多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好。”富察同心见苏培盛欢喜地起身后,又哭丧着脸道。 苏培盛连连点头,一脸感激道,“多谢福晋!多谢福晋!” 富察同心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轻声提醒道,“咱们快走吧,等下皇上该怪罪了。” “福晋请!”苏培盛擦干眼泪,忙不迭地上前引路。 刚迈入乾清宫,一太监便跑到众人跟前,“奴才给四福晋请安。” 见富察同心朝他点了点头,他又低声说道,“皇上请四福晋移步偏殿。” 偏殿?不是养心殿?皇帝不是同嫔妃用膳时才去偏殿的吗?富察同心一脸疑惑地瞅向苏培盛,苏培盛赶忙说出心里的猜测,“许是皇上临时变了主意,福晋快随老奴来吧!” 富察同心若有所思地点头后,又随苏培盛直接去了偏殿…… …… 一场大雨憋到黄昏也未落下,天气一如既往地让人燥热难耐,此时景仁宫却是烟雾弥漫,药味四 溢,给人的心里更添了几分烦躁。 瑞芝端着刚刚煎好的汤药,朝躺在软塌上的皇后走近,轻声说道,“娘娘该吃药了。” 这样闷热的天气本就让人犯困,皇后半阖着眼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捂着鼻子道,“这三阿哥都被废了,本宫还装什么病,喝什么药?快给本宫把这难闻的东西端出去!” 瑞芝不敢怠慢,忙不迭地端着药碗出了寝殿,待身上的药味彻底消失殆尽后,才手执蒲扇回到软塌旁。 她心知皇后此刻心烦无比,便一边为皇后打扇,一边小声劝道,“娘娘也不要太难过了,说不定皇上哪天心软了,又将三阿哥给放出来了。” 瑞芝明明知晓这是无稽之谈,可为了安慰主子,她也异想天开了。 “放出来?”皇后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弘时和齐妃那两个蠢货,本宫不要也罢!本宫早就说过,让田尹告老还乡,现在好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私底下干的所有‘好事’都给牵扯出来了。” “可奴婢总觉得这事生得蹊跷,当初三阿哥在您面前如此袒护田尹,又岂会让人联名弹劾于他呢?”瑞芝脸上闪现一抹狐疑,缓缓的问道。 “哼,这分明是着了别人的道了,虽说这挑拨离间之计甚是巧妙,但也并非万无一失,若不是弘时和那个田尹太蠢,又岂会这么快丢了性命?”皇后忽的睁开眼眸,一脸精明道。 瑞芝思量了片刻,又低声问道,“那咱们要不要去查查究竟是何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为了一个已被废黜的皇子,还用得着这般大动干戈吗?”皇后赏了瑞芝一记白眼,缓缓说道,“罢了,没脑子的齐妃也生不出什么好种,弘时终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本宫还是另寻其他的皇子吧。” 瑞芝眸底一亮,一脸好奇地问道,“娘娘隐隐可有合适的人选?” 皇后半眯着凤眸,想了半晌,才自顾自的喃道,“福宜是年妃那个贱人的儿子,本宫定不会扶持他。而弘历又娶了处处与本宫作对的富察同心,本宫现在也不想拉拢他。这剩下的皇子中唯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便只有五阿哥弘昼了。” “可五爷常年养在宫外,也是多年未回宫了,他还争得过小阿哥吗?”瑞芝眉心一蹙,出声问道。 “弘昼只是因为幼时体弱多病,才被皇上养在佛寺中,他与弘历同岁,如今也是十六了,岂会争不过五岁的福宜?”皇后静静琢磨了片刻,又朝瑞芝吩咐道,“你 去库房挑几件首饰,去咸福宫向裕妃传达本宫的意思,顺便提点她,让她适时向皇上请旨,宣弘昼回京。” “奴婢明白了。” …… 乾清宫,偏殿。 走在前头的苏培盛轻轻推开殿门,一抹纤瘦的背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偷偷打量了四周,却未发现皇上的身影,正当众人一头雾水,一声娇媚的声音突然响起。 “皇上,临时有事去了养心殿,便由本宫陪四福晋用膳吧!” 当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苏培盛和夏荷倏地双膝跪地,异口同声道,“奴婢(奴才)给年妃娘娘请安!” 富察同心呆愣在原地半晌也为回过神来,年妃?她幼时救过的年妃!上次在寿宴上,远远瞧了几眼,却不如此刻那般清晰。眼前的女子依然和从前那般貌美如花,瞧着她那张勾人心魄的绝世容颜,也终于让人明白,这么多年为何她能在后宫圣宠不败。 只是她的双眼恍惚无神,弄得她的整个身子都呈现一副泱泱的模样,似是久在病中一般。 只见年妃转过身后,用惊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门前的女子,最后徐徐落在了富察同心眉心的那点朱砂痣上,口里不禁低声喃道,“像!真像!” 夏荷瞧着福晋还傻愣在原地,连忙伸手扯了扯她的裙角,富察同心这才回过神来,俯身拜道,“臣妾给年妃娘娘请安!” 第四十九章 此去经年 年妃定了定神,示意身旁的丫鬟颂春将富察同心扶起后,对着苏培盛和夏荷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本宫想和四福晋说说话。” 夏荷愣了愣,接着有些担忧地望向富察同心,富察同心急忙冲她温柔地点头示意,她才和苏培盛慢慢退了出去。 年妃又瞧了颂春一眼,颂春连忙走到门口,合上殿门后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年妃这才冲富察同心招了招手,略微有些急迫地说道,“好孩子,快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对年妃突如其来的亲近,富察同心是一头雾水,在她的印象里年妃应该是不认识自己的才对呀,为何年妃看她的神情就像见到多年未见的故人一般? 富察同心缓缓挪动脚步,一步慢过一步地朝年妃身边走去。年妃略显痴迷的目光一直便扫在她的面庞,最终落在眉心的朱砂痣上久久不肯离去。 及至富察同心靠近年妃只有几步之遥,年妃清澈的眸底忽的涌出几滴泪珠,看得富察同心也呆了。 “年妃娘娘?”富察同心不明所以地又朝年妃福了福身子。 年妃收回痴迷的目光,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略显尴尬地问道,“本宫失态了,孩子,吓着你吧?” 富察同心连忙摇了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愣愣地望着她。 “来,过来坐!”年妃忽然伸手拉着富察同心的手,朝殿中的木桌边走去,嘴里还亲切地说道,“在本宫面前不必拘束,因为你的阿玛额娘曾是本宫的故人。” 富察同心倏地顿住脚步,不待她问出心中的疑问,年妃又冲着她莞尔笑道,“对了,你也是本宫的故人,还是本宫的救命恩人呢。还记得八年前,本宫被人推入冰湖,是你及时告知了皇上,才救了本宫一条性命。” “皇上?”当年她慌乱之际所遇到的贵人竟是如今的天子!富察同心唇角微张久久也未缓过神来。 “嗯。”年妃应了一声,点头说道,“是呀,当初你入宫选秀,皇上瞧着你眉心的那点朱砂痣便认出你是当年的那个女孩来。” 原来如此,难怪皇上知晓她在体元殿中的雕花柱上做了手脚,皇上未怪罪于她,不仅仅是因为她诅咒皇后。 难怪她在御花园撒泼做戏,皇上竟没有彻查事情的缘由,反而帮她和弘历摆脱了齐妃的刁难。 难怪在寿宴之上,弘历喝酒装醉替她解了围,皇上没有大发雷霆,最后对此事也没 有深究。 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报答她当年救了年妃吗?富察同心一脸疑惑地望着年妃秀美的容颜,微微抿着嘴唇,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年妃似是猜出几分,微微一笑,“其实皇上对你这般宽容并非仅仅是因为当年你救了本宫,而是你的额娘湄柔曾也是皇上的故人。” “额娘?您也认识臣妾的额娘吗?”年妃一口说出额娘的名讳,富察同心急忙出声问道。 年妃扬起唇角,似是突然回忆起许多美好的事来,顿了一瞬,缓缓说道,“岂止是认识,我们从小便是很好的姐妹了。” “您和额娘是姐妹?那您一定知道额娘以前的事了?”富察同心欣喜地问道,那时年幼,额娘生下弟弟就撒手人寰了,她还有好多话没有对额娘说呢? 每每想要问阿玛关于额娘的事情,她又怕触及阿玛的伤痛,所以每次对额娘的事都是闭口不谈,而如今若是可以听别人讲额娘以前的事,她当然是求之不得。 年妃的神色又突然变得恍惚起来,慢慢开口道,“记得我们曾是最要好的姐妹,湄柔出身比我高贵,长得也比我好看,可她从未嫌弃过我,依然和我做最好的姐妹。” 额娘出身比她高贵?富察同心的眼里闪现出一抹狐疑,那时年妃可是大将军年羹尧的亲妹妹,而额娘只不过是一个知县的女儿,怎么会是额娘不嫌弃她呢? 年妃说着说着似是察觉出不妥,又浅浅笑道,“后来我们有一次去河边玩耍,遇到了两位翩翩少年,此二人便是当时雍亲王如今的皇上和内务府大臣米思翰的公子,也就是你的阿玛。” “后来呢?”富察同心坐在一旁,轻轻托着下腮,也不似方才那般拘谨了。她也没有追问为何年妃会那样说,而是一脸好奇等着她说额娘和阿玛相遇的故事。 “后来,我们四个便成了知己好友,常常去京郊游玩。再后来我们两两相爱了,你阿玛和当时的雍亲王一起向我们两姐妹提亲了。我们出嫁的日子也是同一天,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年妃说到最后,渐渐垂下了眼帘,嘴角的笑意也忽然消失不见。 良久之后,年妃忽然敛去眼里慢慢聚集的遗憾,才轻轻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湄柔嫁入富察府做大夫人啊,而我却成了王府的侧福晋,每日都要为了保命和府里的一群女人斗智斗勇。” 富察同心从她的眸底瞧出了悲戚,轻声劝慰道,“可是皇上多年如一日地宠爱你,而阿玛却 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姨娘。” 话音刚落,年妃神色忽变地莫名的忧伤起来,她难受地捂住胸口,微微咳嗽起来。富察同心也不知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急忙起身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一旁的颂春也赶紧上前替年妃抚顺着胸口。 “娘娘怎么了?”富察同心一脸着急地问道。 年妃的面色愈发苍白,只是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颂春刚忙说道,“娘娘病了好些日子了,等回去喝了药便不会这般了。” “那快回去喝药吧,臣妾恭送娘娘!”富察同心瞧着颂春已扶起年妃的身子,半俯着身子说道。 年妃微微扯了扯唇角,刚一迈步,富察同心忽然又出声问道,“娘娘可知皇上还见臣妾吗?” 年妃望了她一眼,“皇上恐怕不来了,有事?” 富察同心点头,咬了咬下唇,“苏公公的妹妹……” “本宫替你说说。”年妃不待她开口求情,便爽快地应下了。 “多谢娘娘!”富察同心赶紧又行了一礼。 年妃温柔地笑了笑,便被颂春扶出了偏殿。富察同心也跟着退出殿中,向苏培盛告辞后,同夏荷一起走在回西二所的路上。 今日皇上突然召见,分明就是年妃娘娘想要见她,若只是为了说额娘那些事,直接让她去咸福宫就行了,为何还要这般大费周折? 富察同心仔细琢磨了一路,也未想出缘由,索性也不想了,忽然顿住脚步,直接侧头朝夏荷问道,“夏荷,你待在宫里的时日久,你认为年妃娘娘是怎样的一个人?” 夏荷眨了眨眼珠,似是细细思量了一番,才低声回道,“年妃娘娘素来孤傲,从不与其他宫的娘娘来往,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咸福宫,奴婢对她也不甚了解。” “是吗?”富察同心若有所思地低喃一声,又继续朝前走去。心里却是越发的百思不得其解,方才那个和蔼可亲的年妃又岂会和孤傲沾边儿? 富察同心正想得出神,连苏嬷嬷走近了身前也未察觉。 “四福晋吉祥!” 富察同心猛地抬起眼眸,只见苏嬷嬷提着一个食盒正一脸慈笑地看着她。 “苏嬷嬷。”富察同心回之一笑,发现自己已站在了西二所的门前,目光又徐徐落在她手里的食盒上,轻声问道,“苏嬷嬷是来找四爷的?” 苏嬷嬷将食盒递给了一旁的夏荷,恭 声回道,“明日是四阿哥的生辰,娘娘命老奴给四阿哥送一些寿包过来。” “哦?”富察同心眸底闪过一丝惊讶,原来明日是弘历的生辰,她很快又恢复常色,仿佛自己早已知晓一般,温婉地笑道,“多谢额娘惦念,苏嬷嬷可要进屋歇会儿?” “多谢福晋,近来娘娘身子不适,奴婢就不在此耽搁了,奴婢告退!”苏嬷嬷垂首推辞道。 “那苏嬷嬷慢走!”富察同心也不挽留。 待苏嬷嬷离去后,富察同心急忙拉着夏荷便朝寝殿大步走去,嘴里还急切地说道,“夏荷你今夜一定要帮帮我,我想今夜就把那个荷包缝好!” “福晋是想赶在明日四爷的生辰给四爷一个惊喜?”夏荷明知故问地笑了笑。 “好啦,别问这么多了,我们只有一夜的时间了。” “可是四爷今晚一回屋,不是都穿帮了吗?还怎么给四爷惊喜啊?” “对呀!”富察同心拧着秀眉,正想着法子,弘历已推门而入。 “同心,今日皇阿玛可有为难你?”弘历一进屋,便神色慌张地问道。 富察同心摇了摇头,又瞥了一眼身旁的食盒,直接提起塞入了弘历的怀里,连同他和食盒一同推出了门外。 “你这是做什么?”弘历一脸疑惑地问道。 “这是熹妃娘娘让人给你送来的,你拿去书房吃好不好?额,今夜都留在书房好不好?”富察同心冲他讨好地笑道。 弘历不悦地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又生我的气了?” “没有,没有,明日你就知道了!” 第五十章 一对肥鸭 “没有,没有,明日你就知道了!”富察同心不耐烦地催促道。 明日?弘历瞧了一眼手中的食盒,挑了挑眉,明日不是他的生辰吗?难道她知道了? 富察同心见他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难免有点心急,又赶忙好声好气地劝道,“你答应我今晚睡书房,明日我就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 “什么惊喜?”弘历唇角微勾,饶有兴致地问道。 “说了就不是惊喜了!”富察同心拉下脸来,没好气地瞪着他。 弘历没有再多问,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应了声“好”,便转身离去。 富察同心瞧着他渐远的背影,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心里不禁纳闷,今日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 一场大雨终于在夜里倾盆而下,本是闷热的天气里骤然侵入几股寒流。临近天明,雨声才彻底消失。 这一夜,弘历心里一直想着明日的惊喜,几乎没有入睡。而富察同心缝好荷包,也已过了三更天,刚躺床上睡下不久,弘历便推门而入,坐在床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熟睡的样子。 许是昨夜太累了,富察同心睡得异常的沉,眼见本是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也渐渐大亮,弘历开始没了耐性。 他一刻也不想等了?也不知这个小懒猪还有睡多久,弘历直接用指腹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又刮了刮她的鼻头,然富察同心微微张着粉唇,依旧没有醒来的念头。 当弘历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粉唇上,忍不住上下动了动喉结,脑袋情不自禁地朝她凑去,唇刚要贴上她的粉唇,弘历忽然顿住,转而吻上她的眉心。仅是一瞬,弘历又立马离开,仿佛是害怕她随时会睁开眼。 偷亲得逞,弘历满意地勾了勾唇,随即又撩起富察同心的一小撮头发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富察同心最怕痒了,这一次还真就把她给弄醒了。 富察同心睁开朦胧的双眼,因身心疲惫而不悦地拧着秀眉,斜眼瞅上弘历愉悦的面容,心里的怒火也是不打一处来。 “弘历……” “你说了今日要给我惊喜的,难不成忘了?”弘历忽然不悦地挑了挑眉,把富察同心本欲责备他的话又悉数吞回了肚子里。 对呀,昨夜她做好荷包连衣裳也没脱,就是为了今日可以早起陪他一同去池塘瞧荷花绽放。富察同心抬眼朝窗户望去,天色已是大亮,想必荷花已经开过了 吧。 在宫里不能看日出,富察同心唯一能想到有趣的事,便是在一场新雨过后,守着一朵朵荷花从含苞待放到花开满塘。一想到因为自己贪睡而错过了,富察同心难免有些沮丧。 “怎么了?难道还真是诓我的?”弘历瞧着她一脸失落的样子,低声问道。 富察同心转眼对上他漆黑的瞳,有些遗憾地说道,“原本打算和你一早去瞧荷花绽放的瞬间,可……可我睡过了。” 本是心情有些低落的弘历,脸上立马转忧为喜,“只要是和你在一起,看什么都好,虽然现在荷花已经完全绽放,但依然还是值得观赏,我们现在去可好?” “好!”富察同心微微扬起一抹浅笑,今日是他生辰,只要他开心就好。 富察同心起身后,让夏荷替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衣裳也没来得及换,便催着弘历快点儿出门,现在又变成她着急了。 瞧着她身着一件单薄的衣裳,弘历不禁皱下眉头,“去换一件厚点儿的衣裳,用过早膳再走。” 这一天的时间都被富察同心耗去了大半,她哪里还愿意耽搁,急急忙忙地披了件披风,又伸手抓了一个桂花糕,便对弘历说道,“走吧,待会儿天都黑了。” 弘历瞧着她的举动,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可是他在心里却对这样的女人爱得紧,用指腹温柔地蹭去她嘴角的桂花渣子,温和地说道,“这还没到晌午呢?怎就天黑了。” “反正我们快走吧”,富察同心小脸一红,低声催道。弘历轻笑了一声,便随她迈出了西二所的大门。 夏荷一早便知福晋和爷是要出去赏花,倒是很自觉地回了了自己的房间。奈何陆九英对这一切是全然不知,还一直傻傻跟在二人的身后,直到耳边忽的响起富察同心宛若莺啼的声音。 “四爷,今日不要小陆公公跟着好吗?” 弘历对她向来是有求必应,更何况他也想和她独处,正腹诽着陆九英今日怎么这般没有眼力劲儿,回头望去已没有了陆九英的身影,弘历心里暗自地夸他,嘴上却不满地说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一场大雨将铺在地面的青砖石冲刷得焕然一新,富察同心和弘历并肩踏在石板路上,引来不少宫人侧目。从前他们也未发觉四阿哥竟也是这般的器宇轩昂,可自从娶了如花似玉的福晋,他们的目光也渐渐开始落在了四阿哥的身上。 瞧着夫妻二人清俊的面庞,郎 才女貌,天作之合大抵说的就是他们吧。 “弘历,你有没有发现有人在偷看我们?”富察同心的余光扫过四周,有些不安地低声问道。 “他们想看就看呗,我们不用在意。”弘历的心情大好,他的眼里只有富察同心,哪顾旁人的目光。 站在不远处,依稀可以看到亭亭玉立的荷花时,富察同心渐渐放慢了脚步,这么多人偷瞧着他们,她怎么好意思当众把荷包送给弘历…… 发现富察同心突然落后了几步,弘历急忙转身拉着她的纤手,当富察同心手心的冰凉传至他的手掌,立马皱起眉头,神色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我……”富察同心可以说她现在有些紧张吗?长这么大还没有送过男子礼物,而且这送的还是定情信物。语顿了半晌,富察同心扬起小脸冲他微微一笑,小声说道,“这里太多人了,我们去池子的那头赏花吧。” “天气忽然转凉,不如我们改日再来赏花,今日先回吧。”弘历担心她身子着凉,温润地说道。 “不要!”富察同心摇了摇头,知道她是担忧自己的身子,连忙解释道,“我本就体寒,只要天气稍稍转凉,就会手脚冰凉,不碍事的,我们去那头吧,我说过要给你惊喜的。” 富察同心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柔,可让弘历听了怎么也不能拒绝她,只好把她两只手捧在自己温热的手心,暖了好一会儿,才拉着她去了无人经过的池塘另一头。 池子里的荷花开得异常艳丽,可弘历和富察同心的心思都不在这美丽的花儿上,弘历一脸好奇地盯着富察同心晶莹的眼眸,富察同心却是微微垂下了头,一只手被他拉着,另一只手却不自在地攥紧手里的绢布。 良久,良久,二人就这般静静地站着,无一人开口。 弘历温柔地瞧着她,耐心地等着她,仿佛就这样一辈子也心满意足。 富察同心的脸却是从微微的泛红变成浓烈的红彤彤,她暗暗在心底唾弃了好几次懦弱,终于鼓足勇气,从袖子里取出荷包,慢慢塞进弘历的手心,她的手也顺势抽了出去。 手里忽然塞了一个东西,弘历连忙将目光挪向手心,他轻轻打开折叠过的锦布,原来是一个荷包,目光转而回到富察同心的秀颜上,一脸欣喜地问道,“同心,这是你亲手为我做的吗?” 富察同心轻轻点了点头,脑袋垂得更低,一句娇柔的‘生辰快乐’即将脱口而出, 耳边却传来弘历欣喜若狂的声音。 “同心,我太喜欢了,这对肥鸭你真是绣得活灵活现啊!” 富察同心倏地一愣,也顾不得羞嚇,抬眼朝他手里的荷包望去,这……这分明是鸳鸯鸟啊!本是通红的脸颊忽然变得苍白起来,虽然她绣得确实不怎么好看,但弘历也用不着这样侮辱她呀。 从小到大,她连绣花针都没有拿过,为了他废了这么多心力才绣好这对鸳鸯鸟,她竟然说是一对肥鸭。富察同心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曲,她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绣这个给他。 瞧着富察同心的脸色越发地不对劲,弘历急忙温声问道,“同心,你怎么了?” 富察同心脸色苍白地盯着他不语。 “我真的很喜欢这对肥鸭!”弘历继续慌忙地解释道。 真是欺人太甚了,富察同心忍无可忍,弯身捡起脚边的石块,一手夺过弘历手中的荷包,将石块狠狠地塞进了荷包里。 弘历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刚欲出声问她怎么了,富察同心已抬手一抛,将荷包扔向了池塘里。 “你这是做什么?”弘历有些急了,声音也没了方才的温和。 “不喜欢就扔掉,为何要羞辱我?”富察同心没好气的说道。 弘历根本不知她所谓何意,只见装了石块的荷包沉入了池底,没有迟疑半刻,便倾身跳入了池中。 第五十一章 不解风情 随着弘历纵身跃入池中,富察同心的耳边只传来扑通一声,便没瞧见弘历的身影。她渐渐有些后悔,这扔就扔吧,为何还要塞石头让荷包沉入池底。刚刚下了一场大雨,池塘里的水忽然涨高了不少,天气又转凉,池塘里的水定是冰冷至极。富察同心拧着秀眉望着平静的水面好半晌,也未见水波荡漾,她开始有些心急,奈何自己却不会水,也只有在一旁干瞪着。 弘历不会出事了吗?富察同心的心跳逐渐加速,神色也越发地慌张起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叫出声,“弘历!弘历!你不要吓我!” 富察同心的眸光慌忙地扫向四周,却未发现一个人的踪影,她正准备呼声大叫,弘历的脑袋猛地蹿出了水面,溅起的水花也洒到了她的裙角。 瞧着弘历安然无恙地爬上岸,富察同心心底一舒,暗自松了口气。 在冰冷的池水里泡了那么久,弘历也顾不得还在哆嗦的身子,便大步朝富察同心走去,手里高高举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荷包,冲她大声斥责道,“富察同心你发的哪门子的风,你把它送给了我,却又不分青红皂白地扔了它!” 本来富察同心还担心着弘历的身子,手指刚刚触到披风的巾带准备解开给他披上,可被他这么一吼,她立马放下手,一脸不悦地瞪着他,“你既然不喜欢,为何还要去捞?” “富察同心你是耳朵不好使吗?我都说了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弘历无奈地软下声气,最后还信誓旦旦地补了一句,“这对肥鸭这般可爱,我又岂会不喜欢?” “你……”富察同心气得无语,一手插腰地怒道,“弘历你个混蛋!这不是肥鸭,这是鸳鸯鸟!鸳鸯!” 富察同心虽是大声冲他吼了一通,然而眸光还是注意到他发抖的身子,用力扯下身上的披风,胡乱往弘历身上一扔,便一脸气急地快速跑开了。 鸳鸯鸟?弘历的耳边还回荡着富察同心的怒语,复又仔细瞧了瞧手里的荷包,怎么瞧也瞧不出这是一对鸳鸯啊。 微顿,弘历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该死!怎么就没想到这是鸳鸯,富察同心送他这个,分明就是在对他表露心意啊,管它是肥鸭还是鸳鸯,他今日怎么就这般的不解风情?这般的蠢? 弘历懊悔不已地将荷包揣入怀里,匆忙往回赶去。 富察同心回了西二所,直接进了寝殿,把房门和窗户都关好,生怕弘历忽然闯进来一般。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向一个男子表白, 不曾想竟是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懊悔地捧着自己的脸,感觉颜面都丢尽了,以后弘历和夏荷肯定都会以此笑话她的。 …… 弘历急匆匆地赶回西二所,直接走向寝殿,果然殿门紧闭,而夏荷和陆九英则一脸茫然地守在门外,不知所措。 听到匆忙的脚步声,夏荷和陆九英一同回过头,只见弘历全身湿透,面色还很着急的样子。齐齐行礼后,夏荷低声问道,“四爷,您这是怎么了?” 弘历没有吭声,反而急步走近夏荷的身边,掏出怀里的荷包问道,“福晋绣这个绣了一夜?” 夏荷瞧了一眼他手里的荷包,点头应道,“福晋绣这对鸳鸯鸟绣了好几天,就是为了趁四爷生辰的时候送给您。” “这……鸳鸯鸟?是你教福晋绣的?”弘历一脸阴郁地问道,心里似乎憋着许多怒气。 夏荷瞥了一眼荷包上那歪歪斜斜,又肥又大的鸳鸯鸟,身子也忍不住一颤,忙垂下了头回道,“是奴婢教福晋的,可是福晋从未碰过针线,第一次能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这是她第一次绣?”弘历的脸上忽然雾开云散,眸底透着一抹若有若无地惊喜。 夏荷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也不敢再吭声。 弘历缓缓扬起唇角,目光炯炯地盯着手里的荷包,心中的浪潮再次被推向顶端。她第一次绣,为了他第一次绣啊。 弘历抬脚朝殿门走去,又平声问道,“福晋在里面吗?” “福晋刚回来不久。”在一旁愣了半天的陆九英忙上前低声回道。 弘历快步行至殿门,伸手一推,门没开,再推,才发现门被里面反锁住了。 瞧着弘历逐渐暗下眼眸,陆九英心底一颤,忙关切地说道,“爷,您的衣裳都湿透了,不如先去书房换一身衣裳再来?” 心知富察同心正在呕气,可当着下人的面把他关在门外,未免也太不给他留颜面了。弘历一时气结地瞪了陆九英一眼,抬脚又去了书房。 换好一身干净的衣裳,弘历急忙将湿透了的荷包又揣入怀里,陆九英怕荷包又把衣服浸湿,忙上前满脸堆笑道,“爷,让奴才把荷包拿去晾干后,再让爷收起来吧。” 弘历像揣着什么珍宝似的,对陆九英的话置之不理,随意整理好衣裳,又大步走回寝殿的门口。 瞧着夏荷依然待在门外,弘历故意干咳了两声,吩咐道,“ 你叫福晋开门!” “奴婢在门外劝了很多次了,可福晋根本就不应奴婢。”夏荷低声回道。 弘历倏地眉心一蹙,朝夏荷和陆九英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喳!” 待二人离去后,弘历这才走到门前轻轻扣动着殿门,温润地开口,“同心,开门!” 四处无人,门里无声,回应弘历的只有一阵阵风声。 弘历无可奈何地将眉头锁紧,继续温声哄道,“同心,这次是我错了,你开门听我解释好吗?” 又过了半晌,殿门依然紧闭,弘历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小女子是铁了心要和他呕气到底了…… 富察同心坐在床上,静静听着屋外的声响,忽然间,屋里屋外皆一片寂静,她慢慢垂下眼帘,想必弘历也失去了耐性离去了吧。 她起身挪步到门口,贴着殿门听了半晌,也无丝毫动静,失落地转身,还未行至几步,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了。 富察同心猛地转身,下意识地要去合上殿门,弘历已快步走近她的身旁。 “同心,你听我解释,是我有眼无珠,是我不解风情,是我口不择言,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想怎么罚我都行,但是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富察同心还未来得及开口,耳边已响起弘历发自肺腑的歉意。 见她愣在原地不说话,弘历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同心,我发誓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荷包!” 不提荷包还好,一提及荷包,富察同心倏地拉下小脸,开始用力推着他的胸脯,奈何弘历像是定住了一般,搂住她的手纹丝不动。富察同心气急地说道,“弘历,你放开我,你分明就是嫌弃那个荷包,为何还要口是心非?” “我宝贝它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同心只要是你绣的,都是世间的珍宝,在我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弘历的唇贴着富察同心的额头,轻声细语。 富察同心身子微微一颤,瞬间安静下来,小声说道,“我知道自己绣得难看,可你也不能用……肥鸭来侮辱鸳鸯鸟啊?”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管是肥鸭还是鸳鸯鸟,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就像我们一样。”弘历耐着性子继续低声哄道。 “你是肥鸭,我是鸳鸯鸟,我才瞧不上你呢。”富察同心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 “ 是,我是,同心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有了这次的教训,恐怕弘历再也不敢在富察同心跟前胡言乱语了。 “哼,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消气,别以为你哄我几句,我就会原谅你。”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等我心情好了再说吧。” “……” 入夜,富察同心被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从梦中惊醒,她坐起身子,迎着月光瞅向弘历微微泛红的侧脸。她心下一惊,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好烫! “弘历!弘历!” 弘历微微睁开眼睛,瞧见富察同心略带惊慌的小脸,他冲着她微微一笑,又继续阖上了眼眸。 富察同心急忙下床,跑到门口吩咐陆九英赶紧去请太医,又让夏荷打了一盆水进屋,夏荷将拧干汗巾递在富察同心的手里,富察同心又轻轻地给弘历擦拭着发烫的额头。可是等了许久,太医也未到,富察同心焦心难耐又吩咐夏荷去催。 屋内,突然就剩下富察同心一人照顾弘历,她伸手探了好几次弘历的额头,温度似乎也没退去,最终放心不下弘历的身子,她直接用自己的额头触上他的额头,想要探探体温。 岂料弘历忽地睁开朦胧的双眼,一张他朝思暮想的秀颜离自己近在咫尺。此刻他只感到口干舍噪,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一手情不自禁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住了她的唇,不待富察同心回过神,他的另一只手已捞起软绵绵的身子放平在床榻,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第五十二章 病中温情(1) 岂料弘历忽地睁开朦胧的双眼,一张朝思暮想的秀颜离自己近在咫尺。此刻他只感到口干舍噪,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情不自禁地吻住了她的唇,不待富察同心回过神,他的另一只手已捞起软绵绵的身子放平在床榻,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弘历急切地吻着富察同心的唇瓣,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富察同心猛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地伸手推着弘历的身子,口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感觉到她的挣扎,弘历伸手扼住她的双手,整个身子压着她纤瘦的身躯,继续吻着她的唇瓣,间隙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呢喃,“同心,我想要你。” 此话一出,富察同心如被雷击,忽的停下了挣扎,她的确决定要做他的妻子,然而不是在此刻,也不是在他病着神志不清的时候。 发现身下的人不再挣扎,弘历慢慢松开扼住她的双手,唇离开她的唇瓣,来到她眉心、眼睛,接着又是下颚再到脖颈,不似方才那般急切,而是细致又温柔。 “弘历,你若再不停下,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富察同心绝望而又平静地闭上了双眼,如蝶翼般的睫毛却是颤动地异常猛烈。 这一句话彻底敲醒了弘历的理智,仿佛一盆凉水浇灭了他眼里的炙热,他猛地顿住自己的动作,意识也渐渐清醒,他愣愣地瞧着自己身下颤抖的女子,懊悔瞬间涌上了心头。他在做什么?他说过要好好保护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伤害她。然,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头突然越来越重,意识又忽然越来越模糊,趁着脑子里还残留着一丝清醒的意识,弘历翻身躺在了床的另一边。 富察同心赶紧坐起身子,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跳下床,急步走到了门口,然而她的手刚一碰上门把,又放下手,缓缓转身走向屋里的木桌,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床头,又立马走开。 换作平时,她一定会跑得远远的,可是弘历今日为了捞荷包,泡在池水中着凉了,她又怎么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屋里。 见弘历微睁着双眼,脸上也是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根本没有瞧床头的水一眼。富察同心站在远处,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给他喂水,房门忽然被敲响。 富察同心赶紧挪步上前开门,只见安远宁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口,身后则是喘着大气的陆九英和夏荷。 安远宁急忙躬身一拜,“四福晋吉祥……” “安太医不必多礼,还好今夜是你 值夜,快进来瞧瞧四爷吧!”富察同心微微松了口气,急忙将安远宁带进了屋内。 安远宁也不再多礼,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替弘历把脉,把完脉又抚了抚弘历的额头,才退到屋里的木桌旁,写下一个药方,递在陆九英手里道,“劳烦陆公公随我去药房抓药。” 陆九英赶紧收好,连连应是。 安远宁又转身对富察同心恭声说道,“福晋不必担忧,待服了药应该就能退热了。” “多谢安太医!”富察同心温声地道了谢,又朝陆九英吩咐道,“小陆公公取了药,就直接把药煎了,不用像往常那样做成药膳,这实在是太废时了。” 陆九英一听,犹豫了片刻,又一脸为难地问道,“可是这样四爷会喝吗?” “放心吧,我自有法子让他喝下。”富察同心缓缓说道。 陆九英点了点头,便随着安远宁一同退出了门外。 富察同心又看向夏荷,温声吩咐道,“你去帮小陆公公煎药吧,他一个人笨手笨脚的也不知能不能煎好药。” “是!”夏荷也应声退了下去。 众人都走后,因为方才的事,富察同心还有些心有余悸,她实在无法猜想一向温润如玉的弘历会突然变得那般粗鲁。她静静地倚在门边,似是在等陆九英端药回来,其实是不敢再靠近弘历。 过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夏荷和陆九英急急忙忙地端着煎好的汤药,回了寝殿,富察同心冲夏荷微微浅笑道,“夏荷,你去给四爷喂药吧。” 话音刚落,夏荷倏地跪倒在地,低声求饶道,“福晋,你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敢!”一想到从前给弘历喂汤药,弘历突然震怒的模样,让她至今还有些后怕。 富察同心无奈地摇了摇头,忙说道,“你快起来,我又没说逼你去。”说完,目光又缓缓扫向陆九英,谁知陆九英也忽然神色突变,一脸担忧害怕的模样。她也难得开口,只是说了声,“都退下吧。”便一人端着药碗,走向了床榻。 浓浓的药味忽然萦绕在弘历的鼻尖,脑海中慢慢再次浮现乳母嬷嬷七窍流血的样子,弘历的眼眶瞬间红润起来。富察同心也察觉出了他的异样,连忙劝道,“弘历,你病了,快把药喝了,身子才会好起来。” 弘历对她的话置之不理,翻身侧向床的里头,直接给了富察同心一个背影。 “我……我都还没有生气,你干嘛不理我,方才你……”富察 同心委曲地撇了撇嘴,欲言又止,他现在全身发热,再不喝药只怕是脑子都要烧糊涂了。 富察同心想着想着就觉得心里特别的委曲,一时没忍住便小声地抽泣起来。 弘历虽然病得糊涂,但隐隐听到她的哭声,心又揪作一团,急忙转过身来,费了好大劲儿才坐起身子,想要伸手抚上她的胳膊,可又怕像方才那样吓着她,最终还是垂下手作罢。 察觉到了他的举动,富察同心也突然停止了哭泣,余光暼到他连床头的药碗也不敢瞧一眼,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块最软弱的方寸之地,即便是弘历也不例外。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须得喝药,富察同心心下一横,端起药碗就将一小碗汤药悉数灌入了口中。 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乳母嬷嬷同弘历比赛喝药的情景。弘历眼里的女子,也突然变成了乳母嬷嬷的样子,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捏富察同心的嘴,想要她快点儿把药都吐出来,然而富察同心却快他一步地用唇堵上了他的唇。 一股酥酥麻麻地感觉从弘历的唇瓣蔓延至全身,本是微睁的眼忽然地瞪大,直到口中流入苦涩的汤药,他想过要往后退,富察同心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让他瞬间又停下来。 富察同心一直闭着眼睛,小脸也涨得通红,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主动去吻一个刚刚还想要轻薄他的男子。或许她真的爱上他了吧,为了让他喝药,所有的矜持她也可以通通都不要了。 直到弘历将所有的药都吞了下去,富察同心才慢慢松开了他的唇,羞嚇地低下头,不敢拿正眼瞧他。而弘历也是因为方才神志不清地时候欺负了她,他此刻也不敢再贸然碰她。任由她的手臂渐渐离开他的脖颈,任由她最后羞涩地背对着自己。 弘历喝了药后,困意渐渐袭来,他慢慢躺下身子,不一会儿便进入梦乡。富察同心见他入睡后,便悄悄坐在床头守着他。 可刚过了一会儿功夫,弘历全身又开始发抖,嘴里还轻声地呢喃着,“冷!冷!” 富察同心有些急了,急忙把自己的被子给他盖上,可弘历的身子还是抖个不停,她又急匆匆地跑去把柜子里的被子抱来给他盖上,可是弘历还是喊冷。 纤细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果然是冷如寒冰,然她还未来得及收手,弘历急忙拉住她的手往脸上贴去。仿佛一只手的温度还不够,弘历越加用力最后环抱上了她的一条胳膊,富察同心也不忍看他难受,一直都没有挣扎 ,最终弘历越发不满足,直接把她温热的身子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一颗心似乎贴着另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可他的周身真的好凉,富察同心又怎么忍心推开他,本来方才醒来的时候,她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现在又和弘历的身子紧紧贴着,脸倏地就红到了耳根子。良久良久,富察同心才平复了紧张的心情,伸手搂上弘历健壮的腰身,想要给他更多的温度。 弘历紧紧搂着她就是一夜,直到快要天明,手上的力道才微微松了一点,富察同心也这样提心吊胆了一夜,直到见他睡沉后才放心的睡了过去。 清晨,弘历倏地睁开双眼,身子似乎也舒畅了不少,头也没了昨夜的那般沉重。他下意识地想要伸展一下胳膊,才发现富察同心正枕着他的手臂酣睡。 他顿时下了一跳,发现富察同心衣衫凌乱地躺在他的怀里,她的一只纤手还搭在自己的腰身上。昨夜的场景忽的涌现在脑海,他仔细瞧了瞧富察同心白皙无痕的脖颈,才暗暗舒了口气,昨夜他应该没有对她怎么样。 可一想到富察同心在他身下说的那句话,他忽然又感到害怕起来,若是她醒来发现在自己的怀里,一定会怀疑他轻薄了她。弘历轻轻挪动胳膊,想要偷偷起身,然而还是惊醒了怀里的女子。 富察同心不悦地拧着秀眉,脑袋还更加用力地枕着他的胳膊,小嘴嘟囔道,“别动!你都折腾了一个晚上了,让我安静地睡一会儿吧。” 第五十三章 病中温情(2) 他折腾了一晚上?弘历倏地皱起骏眉,心里懊悔不已,愣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开口,“同心……同心,是我病得神志不清,才对你……你不要怪我,我发誓今后一定好好对你。” 富察同心耳朵边全是弘历嗡嗡作响的声音,她从嫁给他那日起就不可能是清白之身了,昨夜她为了喂他喝药连最后的矜持也没了,被他抱了一夜她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现在随意说一句话还被他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我照顾了你一夜,前夜我没有睡好,昨夜我也几乎未眠,你可不可以安静一小会儿?让我再睡一会儿就好。”富察同心半眯着凤眸,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又接着阖上了眼眸。 弘历微微一愣,才缓过神来,轻轻抚上她的后背,温声哄道,“好,我不出声也不动,你睡吧。” 话音未落,富察同心微微扬起唇角,更安稳地睡了过去。 此刻温香软玉在怀,弘历感到格外的心安,甚至还有一点窃喜,这次总算是因祸得福,他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到了日上三竿,富察同心才从睡梦中慢慢苏醒,睁开朦胧的双眼,刚好对上弘历深邃的眼眸。弘历真的没有动过,一直瞧着她可人的秀颜,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们已经都这样了,可富察同心还是忍不住红了小脸。 “醒了?”弘历温声问道。 “嗯!”富察同心应了一声,便坐起身子,背对着他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裳,又小声说道,“我饿了,我要吃水晶包子,还要桂花糕。” “好,我马上让夏荷去做。”弘历勾唇笑了笑,立马下床准备穿衣。 “等一下。” 弘历抬眼疑惑地看着她,只听她小声地嘀咕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说,你生病应该卧床休息,待会夏荷又说我欺负你了。” 富察同心说完便起身,穿好外衣,便朝房门走去。夏荷听了吩咐给屋里送完洗脸水,便去小厨房忙活早膳。 “福晋,今儿还有一副药,还是直接煎了吗?”陆九英忽然从半掩的门缝探入一颗脑袋,小声地问道。 “直接煎了!” “做成药膳!” 弘历和富察同心的声音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陆九英一下子就懵了,只是愣愣地瞧着他们,一时也不知该听谁的了。 “做成药膳!”富察同心坚持道,“四爷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不用再 喝这么苦的药了。” “若是你像昨夜那样喂我,我也不怕苦。”弘历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说道。 “想都别想!”富察同心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直接冲陆九英吩咐道,“近日四爷都病糊涂了,这几日的事你按我的意思做便是了。” 陆九英稍显迟疑地望向弘历,只见弘历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才赶紧对着富察同心谄媚地笑道,“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让夏荷做成药膳。” “嗯!”富察同心满意地点头,一脸神气地瞧了弘历一眼,仿佛在炫耀连陆九英也站到她这一边了。 弘历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也愿意这样宠着她。虽然富察同心也知道是弘历授意的,可她就是忍不住要在他面前得意一下,谁让他一直都在欺负自己。 二人刚用过早膳,安远宁便来了,替弘历把过脉,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丸,对弘历恭声嘱咐道,“四爷身子已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微臣见四爷一直在抬右臂,想必是被什么重物压过吧,若是手臂红肿了,可以服下这瓶活血化瘀的药丸。” 此话一出,弘历的脸突然微微泛红,而富察同心的小脸此刻却红得像朝霞一般,昨夜她可枕着弘历的手臂睡了一夜啊。 “咳咳!”弘历轻咳了几声,对安远宁温声谢道,“多谢安太医关怀,不过我这手臂不碍事,只是有些酸罢了。” 弘历说完,轻轻晃了晃右臂,不过也没有方才那么大的动作了。 “既是这样,微臣就先去给咸福宫的年妃娘娘诊脉了,若是四爷的身子有何不适,请让陆公公及时告知微臣。”瞧着面色微变的二人,安远宁依然面不改色地说道。 富察同心感觉脸蛋热得不行,急忙笑道,“那就劳烦安太医亲自跑一趟了。” “福晋客气了,这本是微臣的分内之事。微臣告退。”安远宁行了一礼,便退出了门外。 富察同心也紧随其后,招呼了一声“安太医慢走!”便匆忙地合上了屋门。 “瞧你急的,安太医是过来人,就算知晓是你压的我,他也不会笑话我们的。”弘历瞧着她慌张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 “哼,都怪你!”富察同心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面色渐渐恢复如常后,又陷入了沉思。 “在想什么?”弘历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白皙的秀颜,轻声问道。 富察同心挑了挑秀眉,掀起眼帘瞧向弘历,“安太医似乎对 你挺好的,竟然替你诊过脉后,才去年妃娘娘的宫里。” 弘历一听,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额娘与安太医是同乡,我们进宫之后他自然对我们母子要照顾些。” “原来如此。”富察同心默默地颔首,又徐步走近弘历的身边,略带疑惑的问道,“对了,你怎么没有问,那日皇上宣我觐见,都说了些什么吗?” “皇阿玛根本就没有见你,我还有什么好问的。”弘历挑眉笑道。 “弘历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皇上身边安**的人。”富察同心眼底浮现一抹惊讶,不可思的对上他的双眸。 弘历淡淡地回了她一眼,煞是无奈地说道,“那日皇阿玛去了宝华殿,到了傍晚才回乾清宫,自是没有见你,这些也是陆九英听乾清宫的小太监说的,我又怎么敢安插眼线在皇阿玛的身边。” 富察同心听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其实那日根本就不是皇上要见我,而是年妃要见我,也不知年妃为通过皇上的口谕在乾清宫见我,还说了一些她和我额娘是旧相识的事,后来没说完她又因身体不适先离去了。” “你想说什么?”弘历静静听完她的话,直接问道。 “我总觉得年妃娘娘的话没有说完,亦或是她根本就不想和我说额娘的事。”富察同心细细地琢磨着,又言道,“自从到了宫中,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瞧着她神情认真的模样,弘历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头,勾唇笑道,“既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咱们就别去思量这些琐事了。年妃向来不爱与旁人相交,以后你遇到她尽量避开便是。” 富察同心抬手打了一下他在自己鼻头作乱的手,神色不悦地瞪着他,不乐意地嘀咕道,“我还想听年妃娘娘给我说说额娘的事呢。” 弘历沉思了片刻,温声道,“想来年妃也不会对你怎样,只要你开心就好。” 听了他的话,富察同心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目光缓缓落在他的右臂上,小声问道,“你的手臂没事吧?” “怎么会有事,是安太医太小题大做了,还留什么药丸。”弘历的目光扫了一眼床头的药瓶,又勾起唇角,“以后我还要每晚都这样抱着你睡呢。” “弘历!”富察同心怒不可遏地瞪着他,“你若再胡说,今晚你睡书房好了。” 弘历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揽在了怀里,脸亲昵地贴上她的耳垂,呢喃道,“ 我以后都不胡说了,可是同心你什么时候才做我的妻子呀?” 他温热的气息洒在富察同心的耳畔,引得她身子一僵,吓得也不敢再动弹,感觉到弘历的唇贴上她的侧脸后,缓缓闭上了双眼,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她一直都是他的妻子呀…… “福晋!福晋!” 正当房里的空气渐渐热起来,屋门外忽然响起夏荷的慌张的声音,富察同心猛地睁开双眼,一把推开弘历的脑袋,起身拍了拍绯红的小脸,便快步走到门口,开了门。 不待富察同心询问,夏荷已神色慌张地开了口,“福晋,小阿哥忽然升天了,年妃娘娘晕过去后,醒来的第一眼就说要见您。” “什么?”富察同心绯红的脸瞬间煞白,福宜升天了,福宜死了! “是真的,小阿哥忽然吐了血,便不醒人世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赶去了,最终也是回天乏术。”夏荷瞧着富察同心难以置信的模样,急忙解释道。 “什么时候的事?”富察同心又问道。 “大概是半个时辰前。” “年妃晕倒后这么快就醒了?”富察同心的眸底闪过一抹狐疑。 夏荷急忙点了点头,又说道,“年妃娘娘晕过去后,被安太医掐了人中便苏醒了,她一直嚷着要见您。” “我陪你一同去咸福宫,此事来得太突然,我不放心你一人去。”夏荷的话弘历都听到了,他整理好装束,走到富察同心跟前。 富察同心迟愣地点了点头,便和弘历一同朝咸福宫赶去。 第五十四章 陈年往事 弘历与富察同心刚刚行至咸福宫外,哭声已是如雷贯耳。弘历紧紧握住富察同心的冰凉的小手,仔细打量了他们各自周身后,发现今日他们穿的衣裳还算素净,才拉着她迈入了正殿。 这是富察同心第一次踏入咸福宫,曾经总想着皇上的宠妃宫里定是金碧辉煌,院坝里定是繁花似锦。然此刻她所见到,并非如此。除了那些引人注目的白色帘布,更吸引富察同心的是院落里那一株株松树和柏树,还有正殿中挂的几幅颜真卿的字画。 这些东西富察同心觉得特别熟悉,想了许久,才发现原来在府中,阿玛书房内也爱挂颜真卿的字画,书房外的院落里种的也是四季常青的松柏。 富察同心在心底低低叹了口气,心里想着真巧。 福宜的遗体已被送走了,弘历和富察同心也直接被带到了年妃的寝殿门口。 他们在门外等了一会儿,门忽然开了,皇帝一脸憔悴地从屋里出来。 “给皇阿玛请安!” “给皇上请安!” 弘历和富察同心俯身刚欲下跪,便被皇帝叫住,“免了!” “谢皇阿玛!”“谢皇上!” 皇帝也没看弘历一眼,径直走近富察同心的身边,“年妃痛失爱子,你好好劝劝,务必要让她早日摆脱悲伤。” “臣妾遵旨!”富察同心急忙应道,便只身一人迈入了殿门。 皇帝抬起疲惫的眼,望向弘历,面无表情地说道,“如今你是宫里唯一成年的皇子,又是福宜的兄长,他的丧事便交给你操办吧。” “儿臣遵旨!”弘历俯身一拜,皇帝也未多言,不舍地望了一眼年妃的寝殿后,抬步离去。 弘历缓缓直起身子望着皇帝落寞的背影,他似乎第一次见到他的阿玛这么黯然神伤,仿佛如今的阿玛就像一个垂暮的老者一般,没了半点生气。 …… 富察同心莲步微挪,缓缓走近床榻。只见年妃两眼无神地望着头顶的鹅黄账纱,仿若失了魂魄一般。 富察同心心下一紧,轻轻唤了一声,“年妃娘娘!” 年妃似乎此刻才察觉身边有人走近,撇过头望向眼前的女子。 “湄柔,你来了?”年妃的唇角微勾,含糊地说了一句。 “娘娘,臣妾是同心,湄柔是臣妾的额娘。”富察同心瞧着她恍惚地双眼,不禁皱下眉头。 “是呀,你是同心,不是湄柔。”年妃闻声后,眸子似乎变得清明了一些,又将目光移向头顶的纱帐,轻声道,“你和你的额娘长得实在太像了,本宫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了。” “娘娘请节哀!”富察同心一脸悲戚地说道。 “节哀?”年妃一脸浅笑地再次望向她,问道,“本宫有何哀愁?” 富察同心倏地一怔,难不成年妃忧伤过度,已经神志不清了?富察同心慢慢蹲下身子,仔细地瞧着年妃的眼眸,直到年妃轻笑出声来,她才挪开了眼。 “本宫知道福宜死了,可是本宫一点也不难过。”年妃忽然幽幽地说道,“身为皇子即便没有夭折,今后也会被别的皇子害死,早晚都是一死,本宫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富察同心的眼前是一个绝望的母亲,心瞬间也被揪得生疼,失去至亲的痛她也尝过,xiaohun蚀骨,痛不欲生。望着眼前的年妃,她的眼眶微微湿润,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殿内瞬间寂静无声,直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富察同心抬眼望去,只见年妃忽然坐起身子,满眼全是恨意地瞧向她。 “你知道福宜是怎么死的吗?”年妃忽然问道。 富察同心摇了摇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只见年妃唇角微微勾起,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是被本宫毒死的。” 富察同心吓得赶紧退了好几步,难以置信地瞧着年妃苍白无力的脸,暗暗揣测着,年妃定是疯了! “不过福宜的死都是拜你额娘所赐,拜皇上所赐,若不是他们,福宜又怎么会来到这个世上?”年妃的面孔忽然变得狰狞起来,一脸激动地说道。 “年妃娘娘,您在说什么?”富察同心轻启双唇,一脸疑惑地问道。 “别急,孩子,那日在乾清宫,本宫的故事还没有说完,等本宫说完了,你就都知道了。”年妃的脸色又柔和下来,继续开口道,“其实我们四人相遇后,湄柔爱上了皇上,而我和你的阿玛也是相互倾心。可是皇上却不爱湄柔,偏偏瞧上了我。” 阿玛和皇上当年都一同爱上了年妃?富察同心眸底闪过一抹惊讶,可是为何阿玛又娶了额娘? 年妃似是猜出了几分她的心思,又说道,“我和你阿玛两情相悦,我又怎会再接受皇上的情意。可皇上却假装和湄柔相好,一次又一次地接近我。湄柔真是傻啊,明知皇上 是利用她,可她还是死心塌地地爱他,帮他。” “其实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年妃的眸底忽的浮现一抹戾气,“她竟然为了他,舍弃了大将军之妹的身份,在大婚之夜连同皇上偷龙换柱,我被骗上了王府的花轿,而她却成了富察府的夫人。” “不……不可能……”富察同心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她的额娘怎么会是年羹尧的妹妹? “你胡说,从我记事以来,额娘和阿玛的鹣蝶情深,额娘也从未踏入过年府。” “她当然不敢踏入年府!她怎么还有脸去见她的哥哥”年妃悠悠地问道,“那她可有回过娘家?可向你们提及过外公或是娘家的亲人?”。 “这……”富察同心的脸上血色尽失,她的确没有见过额娘的家人,也从未听她提及过,可是在她心里额娘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又怎会是年妃口中那个陷害姐妹的恶毒女人。 “记得我刚入王府那段时日,我对湄柔简直是恨之入骨,可是苍天有眼啊,让她难产而死,她死了,哈哈哈……”年妃突然大笑起来,接着眼角又溢出几滴清泪,“你说她这样值得吗?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了自己的姐妹,嫁给了一个不爱的男人,最后得到了什么,就连她死了,皇上也没有去瞧她一眼。” “不……我不信,额娘不会这样做的。”富察同心嘴上不由地呢喃着,可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静了一瞬,她的目光徐徐落回年妃的面庞,“可是孩子是无辜的,虎毒不食子,你对小阿哥怎么下得去手?” “我初入王府,当年皇后还是嫡福晋,她便整日想着法子让我喝下避子的汤药,所以这么多年我都不曾有过孩子。可是六年前,我还是不慎怀上了福宜,那时皇上时时刻刻都守着我,皇后无从下手,才生下了他。” 年妃回忆起往事,嘴角似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欢喜,想必每一个女人做母亲的时候都是幸福的吧。然而年妃接下来的话,却彻底搅碎了富察同心心存的最后一点美好。 “当时我本打算摔一跤,便可以让腹中的孩子毙命。可是有一日发现孩子在我肚子里忽然动了,我又改变了主意。我决定把他生下来,让他给皇上带去无穷的欢乐和无尽的希望,然后再让皇上亲眼看着他死去。”年妃的眸子冷若冰霜,忽的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说让皇上感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是不是很有趣?” “你疯了!你疯了!你就是一个疯子!”富察同心对着她撕心裂肺地 低吼。 年妃仍然无动于衷,继续说着她的计划,“皇后不也是常年在我的膳食中下毒吗?其实我都知道,我也都吃了。我除了要让皇上看着疼爱的孩子死去,还要他看着心爱的女人也离他而去……” 忽然觉得这间屋子无比阴森,富察同心用手捂着耳朵,一步步朝后退去,可年妃的声音却如同魔咒一般灌入她的耳朵里。 她刚欲转身跑开,只见年妃的身子忽然往前一倾,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她倏地顿住脚步,又朝抬脚朝床榻慢慢走去。 年妃说皇后对她常年下毒,那她的身子岂不是……富察同心心里默默思量着,这般狠毒的女人她到底还要不要救? “同心!同心!”年妃虚弱地倒在床榻上,向她伸出颤巍巍的手,“过来!过来!” 富察同心终究还是走近了她的身边。 “同心,我的时日不多了,可我还是放心不下李郞啊!” 年妃口中的李郞,富察同心也猜到应该指的是阿玛李荣保,年妃此刻的眼眸变得格外的柔和,她也看得出年妃提及阿玛时眸底闪过的喜悦。 见富察同心的情绪不似方才那般激动,年妃又出声乞求道,“今生我与李郞是无缘再见了,你能不能替我给他带句话?” 富察同心好想果断地拒绝她,可望着她本是恍惚的眼神突然汇聚起一丝丝希冀,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你对他说……” 第五十五章 同心别怕 “你对他说……”年妃忽的用手支起自己虚弱的身子,缓缓附上富察同心的耳畔,“素素先走一步,请李郞珍重勿念。奈何桥上素素不喝孟婆汤,只愿生生世世都可以记得李郞的模样。” …… 寝殿的门忽然开了,富察同心跌跌撞撞地半扶着门框,出现在众人眼前。 弘历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手捧着她几近苍白的脸颊,急声问道,“同心,究竟发生何事了?” 不待富察同心出声,宫女颂春已带着几个小宫女冲进了殿内,接着殿内传来颂春和宫女们的急呼声。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来人!来人!快传御医!” 闻声后,弘历抬步欲往殿中走去,富察同心却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嘴里艰难地蹦出两个字,“回……去!” “好!”弘历直接回握住她的手掌,又轻声问道,“还能自己走吗?” “嗯。”富察同心微微点了点头,刚迈出步子,身子一个重心不稳,又跌入了弘历的怀里。 弘历眉心一蹙,也顾不得宫里的规矩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富察同心的身子一下找到了依托,她倏地伸出双臂勾住了弘历的脖子,冰凉的脸颊也紧紧埋在弘历的怀里。 感受到怀中女子不住发抖的身子,弘历的眉头又瞬间锁成一个川字,立马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他抱着富察同心刚迈出咸福宫的殿门,守在门外的陆九英赶忙迎上来,一脸焦急地问道,“爷,福晋这是怎么了?” “快去宣太医!”弘历的步伐没有停下,一向从容淡定的他,此刻的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急迫。 听了二人的对话,富察同心急忙抓紧弘历的衣衫,“不要!不要宣太医!” “好!”对富察同心的请求,弘历从未拒绝过,陆九英一听也赶紧跟着二人一同回了西二所。 一回到寝殿,弘历温柔地将富察同心平放向床榻,可瞧着他刚有一点松手的念头,富察同心急忙起身搂住了他的一条胳膊,察觉出她眼里的慌张,弘历又坐在床榻将她拥入了怀里。 富察同心不断地收紧搂在他腰身上的力道,感到他怀里源源不断的温度,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才渐渐舒缓下来。 “同心,告诉我,在寝殿中年妃都跟你说了什么?”见她稍稍平静下来,弘历才温声问道。 埋 在他怀里的脑袋猛地摇了摇,只听到富察同心嘶哑的声音,“不要问了好吗?我怕!弘历我怕!” 弘历倏地愣住了,一向在他面前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突然说她害怕,究竟是发生怎样的事才会让她变得如此胆怯? 弘历解开她头顶的发簪,伸手轻轻抚顺她散落的柔发,温润地开口,“同心别怕!同心别怕!有我在,别怕!” 仅是弘历的一句话,富察同心身上的颤抖渐渐消失,小脸也渐渐恢复了血色,可她攀上弘历腰身的纤手却没有松开半分。 弘历也没有再追问寝殿内发生的事,而是就这样静静地搂着她。二人再房中相拥着,一晃眼晌午也过去了。至于咸福宫那边也没传来任何消息,弘历的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 担忧着福晋,夏荷终于还是提着胆子推开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近床边,低声说道,“爷,福晋,奴婢准备好了午膳。” 弘历敛去暗沉的目光,刚欲出声问问富察同心,怀里的女子又摇了摇脑袋,发出微弱的声音,“我不饿。” “先下去吧,等福晋饿了,我再叫你。”弘历撇向夏荷轻声吩咐了一句,又转眼看向怀中的女子。 她没胃口,弘历又怎么会有胃口? 夏荷心知四爷疼福晋,也没有出言相劝,便默默退出了房门。 一直抱着她几个时辰,弘历的手渐渐犯酸,难耐地换了换位置,可依然没有松开怀里的女子。 富察同心也察觉到他的异样,却也不愿松开环在他腰上的手,最后扯了扯他的衣衫,同他一起倒向了床榻。 这应该是第二次躺在他的怀里入睡,富察同心阖上双眸,渐渐昏睡过去。 弘历低头吻上她的眉心,良久良久才移开自己的唇,何时她的同心也变得这般胆怯?看着她这个样子,他的心如刀割。将她身子往怀里贴了贴,弘历也渐渐闭上了双眼。 睡着后,富察同心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多年未曾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额娘。梦里的额娘还是那般温柔慈祥,她红着眼眶追问着额娘,年妃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她多么期待额娘告诉她不是,然而额娘却朝她点了点头。 眼泪忽的夺眶而出,她哭着问额娘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这么傻?额娘却笑着对她说,‘爱一个人便能为他奋不顾身,甚至舍弃生命也在所不惜。同心,总有一天你遇上了那个你爱的人,也自然明白额娘的苦衷了。’ 富察同心使劲地摇着脑袋,哭着喊着说她不明白,不明白额娘的话,可额娘却没有再说什么,只对着温柔地笑了笑,便消失在了她的梦里。 “额娘!额娘!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富察同心在睡梦中发出呓语。 “同心!同心!醒醒。”弘历皱着眉宇,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一想着她在梦里又哭又喊,弘历的整颗心便被揪得生疼。 “额娘!额娘!不要走!”富察同心猛地睁开双眼,从梦中惊醒。眼前是弘历棱角分明的俊脸,再也没了额娘的身影。 “做噩梦了吗?”弘历抬手温柔地拭去她眼角溢出的泪珠,轻声问道。 富察同心点头,久久沉浸在额娘的话里,轻声问道,“弘历,爱一个人真的可以舍弃一切,为他不顾原则的做任何事吗?” “傻瓜。”弘历勾唇笑了笑,轻轻将她揽入怀里,温声问道,“难道我为了你放弃争夺皇位,还不算不顾原则,舍弃一切吗?” 富察同心愣了一下,又问道,“那……是因为你爱我吗?” “到了如今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弘历不答反问道。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舍弃了这么多,难道她还不明白他对她的心意吗?富察抿了抿唇角,最终低声道,“弘历,还好有你。” 弘历浑身一颤,低头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鬓角,许久之后才挪开唇瓣,轻声问道,“同心好些了吗?可以同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吗?” 富察同心定了定心神,这才开口将殿内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弘历听着听着眸子也越加的幽深,他更加心疼富察同心要承受宫里人心的险恶以及上一代的爱恨情仇。 富察同心说到最后,发出了颤抖的声音,“年妃说了很多话后,她突然猛吐鲜血,霎那间,整条杏色的锦被上仿若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妖冶的彼岸花一般,我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脉息已停止了跳动。她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她死不足惜,可为何看着她在我眼前死去的时候,我却是那么害怕,那么无助。” 话音未落,弘历已将她搂得更紧,重复着方才的温声细语,“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有我在,同心别怕……” 富察同心心下一暖,冰凉的身子渐渐停止颤抖,心中的五味杂陈皆融化在了弘历温润的声音里。 有弘历在,所以同心不怕。 …… “年妃娘娘升天了!” 一时间,小阿哥夭折,年妃升天。六宫中人,皆惶惶不安。当今天子一夕之间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曾经威风凛凛的龙颜之上瞬间泪如雨下。 他最爱的孩子,他还未来得及多抱抱他,他最爱的女人,他还未来得及多看看她。为何这一眨眼的功夫,他们都没了!没了! 皇帝瘫坐在乾清宫内的石阶上,面如死灰,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年妃那张血色殆尽的脸。 太医对他说,年妃常年服毒,时至今日体内的毒素已聚集多年,才导致中毒身亡。 这么多年,他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为何他全然不知,他对她那么好,为何她要偷偷服毒。一定是太医诊错了,一定是! 咸福宫的宫女太监说,四福晋离开的时候,年妃就已经断气了,一定是富察同心对年妃做了什么!一定是! 皇帝忽的朝石阶上起身,一手扶住一旁的柱子,眸底闪过一抹戾气,慌张地喊道,“来人!来人!” 守在门外的苏培盛闻声后,慌忙地冲进了殿中,瞧着平日里威风八面的皇上,如今鬓角又多出几根银丝,忍不住心疼地低声唤道,“皇上!” 皇帝眼里冒出犀利的目光,一拳重重地捶打在身旁的雕花柱上,语气里更是多了几分怒意,“宣四福晋!快!朕现在就要见她!” “喳。”苏培盛不解皇上的用意,可自从服侍皇上以来,极少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苏培盛双腿一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殿外,朝西二所的方向跑去。 第五十六章 皇帝发难 一整日富察同心都窝在弘历的怀里,不愿动弹半分。从前她总想着早日离开这个男人,可现在她却希望时光流慢一些,可以能和他多待一刻。 年妃死在她的眼前,皇上决不会轻易放过她的。风雨欲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淡然等待。 “饿了吗?”弘历温声问道。 富察同心点头,扯了扯僵硬的唇角,“让夏荷传膳吧!即便是要死,我也不想做一个饿死鬼。” “不许胡说!什么死不死的!”弘历当即沉下了俊脸,出声斥责道。心里却早已是波涛汹涌,皇阿玛的性情,他也了如指掌,尤其是在年妃的事上,恐怕同心此次凶多吉少。 一想及此,弘历黯然神伤,如今他竟想不到法子保护心爱的女人。良久良久,抬眼瞧着她深情款款道,“别怕,是生是死,都有我陪着你。” 富察同心心下一震,随即握住他的手,浅浅笑道,“不要,你休想死后也缠着我!” “好了,我们先用膳吧,吃饱后,我们才有力气面对皇阿玛发难。”弘历抬手抚了抚她的秀发,拉着她走出了房门。 夏荷和陆九英见四爷和福晋出了房门,赶忙在偏殿中布置好准备已久的膳食。富察同心瞧着各色各样的菜肴,却没有半点胃口。可一想到弘历也陪着她饿了一整天,她连忙拿起筷子扒了好几口白饭。 见她咽下饭粒,弘历才拿起筷子,向她的碗中夹了一块肉,富察同心还来不及放入嘴里,苏培盛已神色慌张地闯入了偏殿。 “奴才给四爷、四福晋请安!” “苏公公起来吧。”弘历一脸平静地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握住富察同心的纤手。 苏培盛起身后,急忙说道,“皇上要立刻见四福晋!”因年妃求情,皇上饶了他妹妹的性命,他至今对富察同心还心存感激,又出声提醒道,“四福晋可有当心了,皇上因年妃娘娘的死,恐怕会迁怒到您身上!” 听了他的话,富察同心的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多谢苏公公提醒,请苏公公带路吧。” “哎。”苏培盛低低应了一声,眉宇间仍是露着担忧之色。 富察同心缓缓起身,手却被弘历的手握紧,她不解地望向他,却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抹决然。是生是死,都有他陪着,所以他也要同她一起去面对。 不待弘历开口,富察同心立马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可以!皇上说了只见我一个人! ” “同心……”弘历欲言又止,知晓她一定会反对,但他依然义无反顾地握紧了她的手,没有半点松开的念头。 瞧着苏培盛一脸着急的模样,富察同心也知道如今皇上定是怒火中烧,才会火急火燎地宣她觐见。可弘历又生的固执,恐怕三言两语根本不会让他放手。 富察同心拧着秀眉,沉思了片刻,才踮起脚尖凑到了他的耳畔,悄声道,“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做你的妻子呢。” 言毕,富察同心立马红了小脸,低着头瞧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她努力地挣扎了好半晌,弘历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我在家里等你。” 家?富察同心平若秋波的眸底忽地闪现一丝亮光,从今以后,有弘历在的地方便是家。 她回眸冲他微微一笑后,转身离去。 …… 乾清宫,养心殿。 所有的太监和宫女皆垂首立在门外,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苏培盛领着富察同心到了殿门外,顿住脚步轻声嘱咐道,“福晋,老奴便送您到这里了。” 瞧着他满目的担忧之色,富察同心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犹豫,便大步迈入了殿中。 养心殿内,书本奏折散了一地,一片狼藉。皇帝垂首坐在软塌上,两眼无神,仿若丢了魂儿一般。 “臣妾给皇上请安。”富察同心双手齐眉,双膝跪地,朝皇帝行了一个跪拜礼。 闻声,皇帝幕地抬起眼眸,语气中尽是沁人心骨的冰凉,“年妃因何而死?” 富察同心面不改色平声回道,“回皇上,年妃娘娘多年服毒,毒发身亡。” 天子面前,她依然这般从容淡定,换作平时皇帝定会赞赏她,可如今皇帝却特别厌恶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不待富察同心回神,皇帝已猛地起身,上前一步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颈,“说,你对年妃做了什么?” 富察同心心下一惊,眸底却依然静若秋波,有些艰难地出声,“臣妾没有对年妃娘娘做过什么?” “还想狡辩!”皇帝目光一凛,脸上的青筋暴起,忽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富察同心的脸色渐渐苍白,却依然淡定地吐出一字一句。 “你若不从实招来,朕可以立刻要了你的命!”皇帝的眼里闪过一抹狠绝, 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臣妾所……知道的,臣妾……都招了,若皇上不信,就请皇上动手吧!”富察同心说完,缓缓闭上了双眼。 皇帝瞧着富察同心眉心间的朱砂痣,却怎么也下不去手。这颗痣和湄柔眉心的痣如出一辙,他虽从未爱过湄柔,可这一生唯一辜负的人却是湄柔。 眼前的这个女子可是湄柔的亲生女儿,若是取了她的性命,他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湄柔。 身边突然没了动静,富察同心缓缓地睁开双眼,只见皇帝的右手依然钳制着她的脖子,而他眼里狠绝的目光却在渐渐消散。 富察同心不解地对上他悲痛欲绝的目光,瞧着皇帝似乎在思量什么,可她还来不及开口,转瞬间皇帝的眸底又浮现出方才的狠绝。 心猛地一颤,接踵而至的是皇上撕心裂肺的低吼。 “自从你见过年妃后,福宜死了,如今年妃也死了。你向来诡计多端,选秀大殿上,御花园中,还有寿宴上,你以为你做的这些朕都浑然不知吗?”皇帝冷声反问,接着又一口咬定,“朕不信年妃的死与你无关!” “臣妾……为何要害她?年妃娘娘……与臣妾无怨无仇,臣妾为何要……”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皇帝根本不听她的解释,整个人像疯了似的,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 本是跪着的富察同心倏地被他提起,掐着她的脖颈让她的脚也离了地面。富察同心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那般近,使尽了周身的力气,艰难地冲皇帝吼道,“害死年妃的……是你!是你!” 此话一出,皇帝忽地松开她的脖颈,眸底闪过一抹若有若无地慌乱,急忙不自在地别开眼,急声喝道,“放肆!放肆!” “咳咳咳!”皇帝的手一松,富察同心猛烈地摔到在地,咳了好几声,才开口说道,“年妃娘娘把当年你们如何相遇,而您又和额娘如何李代桃僵的事都告诉臣妾了。是你为了一己之私,一同害了两个女人!” 说到最后,富察同心几乎是大声的咆哮,随即又悲切地说道,“难怪阿玛要娶这么多的姨娘,难怪阿玛从未对额娘温柔的笑过,难怪阿玛在额娘临死前也不愿见她一面,你对额娘湄柔就没有一丝丝的愧疚吗?” 湄柔!湄柔!皇帝已记不清是有多久,没人再他面前提及这个名字了。 忧伤再次爬上皇帝的脸庞,过了许久,皇帝才低声地说道,“当年朕对素素求之 不得,茶不思饭不想,接着又是一场大病。湄柔心疼朕的身子,才对朕说了这个计谋,刚开始朕也是不同意的,可是后来……后来朕实在太想要素素,便和湄柔一同谋划了在我们四人的大婚之日,偷龙换柱。” “你说什么?”富察同心眼底闪现一抹诧异,惊声问道,“你说是……是额娘要这么做的?” 皇帝缓缓阖上双眸,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是朕愧对湄柔,是朕……” 皇帝的声音逐渐哽咽,忽地抬眼看向富察同心,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急切地问道,“素素告诉了你这些,她还跟你说了什么?她……她是不是……恨朕?” 本以为皇上是在忏悔额娘为他舍弃的一切,可是到了如今他的心里仍然只有年妃一人。世上最痛苦的两件事,便是求之而不得,得到后失去。 额娘是属于前者,而皇上大概便是属于后者吧。 她的心真痛,痛心额娘为了眼前这个不爱的男子舍弃了一生的幸福,直到死后,这个男人的心里也没有她的方寸之地。 她多想出声地指责眼前这个自私的男人,可是他是天子,他掌握了全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为了弘历,为了阿玛,为了同宇,她不能,即便心里有再多怨气,也只能极力压下去。 皇帝的眼里似有期待,又似有恐惧,富察同心知晓,他期待年妃临终前有话留给他,可又恐惧年妃留给他的话是说恨他。 富察同心陷入深深的沉思,她除了想要保住性命,她还想让这个关系着天下人的一国之君振作起来,所以今日这欺君之罪她是非犯不可了。 第五十七章 真假遗言 “年妃娘娘临终之前,对臣妾说,皇上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上,今生能成为皇上的女人,她为此感到骄傲。或许曾经对旁人生过仰慕之心,可跟着皇上这十几年细水长流的生活,她才知原来真正的幸福是两个人惺惺相惜,彼此相守。” 富察同心见皇帝的脸上浮现动容之色,又继续温声说道,“年妃娘娘还说,让皇上不要为她的离去伤心难过,黎民百姓,天下苍生都需要皇上,希望您能振作起来,为万民造福。” “她真的是这样说的?”皇帝眸底闪过一抹狐疑,半眯着眼眸细细地打量着富察同心的秀颜,虽然他心里有些不信,但他的唇角依然勾起一抹轻不可见的弧度。 “是,年妃娘娘确实这般说的。”富察同心未有半分迟疑地回道。 不论她说的是真是假,皇帝都只有选择信了。当看到年妃了无生息地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真有一个念头便是随她母子去了。可是他是天子,他的肩上还有整个大清。而富察同心的这些话,恰好是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他……不得不信。 “那她为何还要服毒这么多年?”皇帝终究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究竟是年妃娘娘自己用毒,还是被旁人下毒,臣妾想皇上一查便知。”富察同心记得年妃曾对她说过,这毒本是皇后所下,若是可以借此扳倒皇后,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皇帝微微眯起双眼,心中也猜出了下毒之人,可这一次他却陷入了沉默。 殿中再次恢复了宁静,富察同心也没有再多言,仅是安静地等待着。 静了良久,皇帝的面色渐渐缓和一下来,望着富察同心水晶般的双眸,缓缓开口,“你跟你额娘长得虽像,可性子却是截然不同。” 富察同心静静地听着,不言不语,谈及额娘她恨眼前这个男人,自然也不知该如何答话。 似乎想明白许多,方才那个凶狠暴躁的皇帝已消失不见,重新出现在富察同心眼前的又是慈眉善目的长辈。 皇帝抬眸瞧了一眼她的脖子,意识到方才出手太重,没有再为难她,便轻声道,“你先退下吧!” “臣妾告退!”富察同心心底一舒,稍稍松了口气,徐步退出了殿外。 天空已是一片漆黑,柔和的月光均匀地洒在富察同心的脸上,让她忍不住缓缓闭上双眼,微微叹了口气,她又赌赢了一条命。 出了乾清宫,富察同心的脑海里全是年妃临终 前的画面,忘不能忘,挥之不去。 时光回到年妃临死的那一幕…… “你对他说……”年妃忽的用手支起自己虚弱的身子,缓缓附上富察同心的耳畔,“素素先走一步,请李郞珍重勿念。奈何桥上素素不喝孟婆汤,只愿生生世世都可以记得李郞的模样。” 听了这话,富察同心对她的厌恶渐渐变为了怜悯,她突然不想她死,她刚欲转身跑出去请太医,年妃的嘴里忽然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原本是浅杏色的锦被上,顷刻间开出几朵妖冶的彼岸花来,这些全是年妃的血!全是年妃的血!富察同心惊慌失措地愣了一瞬,年妃抬手忽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定要……要……把话带给他!” 富察同心本是微微湿润的眼角瞬间便是泪如雨下,她一时间无法发出声音,只得用力地点了点头。 年妃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角,随即又轻声说道,“其实很多年前,我便想一死了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苟延残喘地活到今日吗?” 富察同心满眼含泪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是为了李郞,我知道皇上一直恨他,恨他曾经得到过我的芳心。为了他的平安,我日日夜夜对着一个最恨的男人强颜欢笑。想方设法讨好皇上,保他一世平安。” 年妃脸色苍白无力,说完这些仿佛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可是,我的毒……越来越深,今后我……再也不能保护李郞了。” “以后我……我会保护阿玛的!”富察同心忽地哽咽出声。 “好!好!太……好了!你和湄柔一样聪慧……你一定可以的……”年妃瞧着富察同心泪流满面,艰难地抬手抚着她脸上的泪珠,心疼道,“孩子别哭……别哭……” 富察同心的泪仿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年妃了了心愿,突然无所顾忌地大笑起来,尽管如今她的笑声是那般柔弱无力,“哈哈哈!我死后,终于可以……看到皇上……悲伤欲绝的样子了……我恨他!我恨他!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原谅他!不会……不会……原谅……” 年妃微弱的声音渐渐在富察同心的耳边消失殆尽,抬眼望去,只见年妃瞪着狰狞的双眼,富察同心缓缓伸手探向她的手腕,脉息没了!她死了! 富察同心身子瘫软在地,愣了许久,才跌跌撞撞地朝殿门口跑去。 …… 年妃临终前的话至今还回荡在富察同心的耳际,若是被年妃知晓她今日对皇上所说的一切,恐怕连做鬼也不会放过她吧! 正当她抬步走在清砖石上恍惚出神,她的身子忽然间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弘历?”富察同心抬眼望向弘历棱角分明的俊脸,有些不确定地唤道。 “回家。”弘历眉眼温柔地对上她清澈的眼眸,温声开口。 “好!”富察同心握住他温热的掌心,一步步朝西二所的方向迈去。 过去了,都过去了。若是年妃真的知晓了她今日的所作所为,相信年妃会明白她的苦衷的。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便由年妃的死终结吧,她的一生还很长,她还有很多人需要珍惜,比如眼前这个与他十指相扣的男人。 富察同心缓缓扬起唇角,心底溢出一泓甘泉,弘历,这一生我都不会放手了。 回到西二所,弘历的步伐开始有些急切,拉着富察同心径直回了寝殿,一合上殿门,他忽然一把将富察同心搂在怀里,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紧。 脑袋贴着他的胸膛,富察同心可以清晰地听见他噗通直跳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强劲有力。猜想他在乾清宫外等了自己那么久,一定急坏了,富察同心缓缓伸手刚搂上他的腰际,弘历铺天盖地的吻忽然朝她袭来。 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眉心、鼻子、脸颊,弘历一遍又一遍,孜孜不倦,温柔地吻着她,最后含住她的唇轻轻吸允。 方才他等在乾清宫外,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踩在刀剑上那般煎熬,那是最爱的女人,却要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去面对皇阿玛的责难。他好恨自己不能保护她,好恨自己只是一个没用的皇子。若是她今日没能从乾清宫中平安出来,他也决心不再独活。 天知道,他有多么害怕就此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过去的十几年他仿佛生活在冰窖里一般,好不容易有一个人温暖了他的心房,他怎么舍得失去她? 天知道,当他看着富察同心的身影平安地出现在眼前时,心里是多么的欢呼雀跃,那个时候他就想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吻她。 富察同心瞪大双眼,彻底蒙圈了,虽然知道弘历定是害怕她出事,心里着急了,但也没有想到他突然间会变得这般热情,这一次他吻自己还是闭着双眼,认真而温柔,仅是看着他微微颤动地睫毛,她忽然间便迷了眼。 弘历的身子渐渐倾向她,感觉只好用双手 紧紧攥住他胸前的衣襟,似乎这样的吻弘历还不满意,忽然间撬开她的贝齿,缠上了她的丁香小舌。 富察同心感觉口中的气息都快要被他吸干了一般,双手将他胸前的衣襟抓出了皱褶,口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连连娇喘的颤音。 殿中的空气忽然间变得炽热起来,本是两夫妻深情相拥的画面,忽然间也被娇滴滴地喘息演变成了暧昧的画面。 这一吻冗长而缠绵悱恻,最后连弘历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手不由自主地解开了她的外衣,外衣脱落在地,弘历又急忙搂着她吻到到了床榻,她的身子已软成了一片,一个重心不稳,弘历陪着她一同倒向床上。 弘历压在她的身上,她无法再抓紧他的衣襟,转而将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开始笨笨地回应他。 一直都是弘历热情似火,忽然有了她的反应,弘历的眸光一亮,渐渐离开她的唇瓣,一手拉开她身上唯一的一件薄衫,从下颚一直吻向她的脖颈。 “嘶……啊!”一阵疼痛忽的从脖颈传来,富察同心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惊呼出声。 而这一声彻底换回了弘历的理智,迷离的目光也渐渐清明开来,抬眼望向她的脖子,一条又粗又红的於痕出现在眼前,一时间刺痛了他的眼。她受伤了,自己却还在这般禽兽地对她做这样的事。 弘历猛地挪开身子,可目光还是不经意间落在了她的红肚兜之上,慌忙地替她拉好衣襟,最后轻轻敞开脖子的部分。 富察同心的小脸还微微泛着桃红,不知他为何突然停了下来,只好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不解地看着他。 第五十八章 吻过几次 盯着横在雪白脖颈上那根怵目惊心的瘀痕,许久之后,弘历才心疼地出声问道,“是皇阿玛做的吗?” 瞧着他眼里的震惊,富察同心急忙扯过衣衫盖住了脖子,慌乱地别开眼,低声解释道,“年妃突然毒发身亡,皇上承受不住伤痛,一时情急才丧失了理智,皇上他……不是有意……”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弘历急声打断她的话,眼里尽是怒火。 富察同心忍不住心底一颤,她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怒火中烧的模样。 “比起性命,这条瘀痕也算不得什么。”富察同心拉了拉他的衣角,云淡风轻地说道。 此刻,弘历的心仿若被针扎一般,心中涌出的苦涩渐渐逼退眼里的怒气,想要开口问她疼不疼之类的话时,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哽咽得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不想让富察同心瞧出自己的异样,急忙起身下床,翻出柜子里的伤药,似乎药瓶有些多,他借着找药的时间,平复了心情,才回到床边。 “先上点药,明日再让安太医给你开一点活血化瘀的药。”弘历哑声说道。 他一出声,富察同心便察觉出了他的异样,感到他心底的难过,她的心也莫名地难受起来。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任弘历用沾药的手指在她的脖颈轻轻涂抹,她盯着他认真的眸子,隐隐从中看到了几分升腾起来的雾气。 他哭了吗? 她正欲仔细瞧向他的眼眸,弘历别开眼,替她拉好衣衫。 “弘历……”富察同心忍不住柔声唤他。 沉默了许久的弘历却突然坚定地说道,“同心,我对天发誓,若今后再让受到半点伤害,那我就被……” “不许胡说!”富察同心忽地坐起身子,用手捂住他的嘴唇,“从今以后,我们都会平平安安地活着,不许你发毒誓!” “同心,对不起!”弘历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哽咽地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让你一个人面对皇阿玛的发难。对不起!在你生死一线的时候,没能出现在你的身边。 即便这些弘历没能说出口,富察同心也明白,她轻轻在他的怀里拱了一下,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柔声道,“我明白,我都明白,你不要为此感到难过,待我们远离了皇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弘历点头,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鬓角,拉过锦被,抱着她 一同躺向了床榻。 “歇息吧。”弘历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整个屋子都瞬间安静下来。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躺在他的怀里,可富察同心闭着眼睛久久无法入眠。 他方才那般熟练地吻自己,仿佛和许多女人……富察同心想到这些,一时间更是睡意全无,又过了好一会儿,心里只觉得憋的慌,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弘历,你以前有过心仪的女子吗?” “嗯?”她无法安睡,弘历又何曾有半点睡意,听到她的问话,弘历不解地应了一声。 只得到他这样的回应,富察同心心有不甘,抿了抿唇,声音细如蝇蚊,“我是说你究竟……吻过几次?” 弘历这一次倒是听明白了她的话,似是细细地思量了一番后,认真答道,“四次。” 果然他对别的女人也这般过,富察同心忽地醋意大发,直接挣开他的怀抱,翻身背对着他。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冷淡,弘历急忙开口解释道,“同心真的只有四次!第一次是在我们离开皇阿玛寿宴的途中,我吻了你,你还咬了我。第二次是我病糊涂了,那次是我神志不清才强吻了你。而第三次,是你喂我喝药主动吻我的。加上刚刚那一次,也恰好是第四次。” 声音越来越小,可见弘历的底气越发不足,富察同心倏地转过身子,一脸狐疑地望着他,“就只有这四次?” “真的只有这四次!”弘历用手半支着脑袋,认真地说道。 “骗人!”富察同心瞧着他俊逸非凡的脸,想也没想地脱口道,“你方才那么熟练,一定是和别人做过那些事,所以才会……” “同心,我真的没有对别的女人这样,至于我方才对你……那些,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弘历伸手握住她的纤手,低声解释道。 “看的什么书?”富察同心不依不饶,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 弘历愣了一下,急忙再次将她搂入怀里,“都是一些以前看过的,我早就忘了是什么书了。” 他总不能告诉她,曾经在三哥的书房里发现了几本春宫图,然后他忍不住翻过几页吧。 “弘历,你休想搪塞我。”富察同心嘟着小嘴,斜眼瞧他。 弘历赶忙抚了抚她的后背,温声哄道,“我疼你都来不及,又岂敢搪塞你,早点歇息吧!” “哼……”富察同心忍不住轻哼出声,闭上眼后,竟一下子 睡了过去…… 宫里办丧事,一时圣宠至极的年妃和小阿哥福宜,忽然间就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再也没有人提及他们。 宫里的人本就是人性凉薄,富察同心对这些倒也是见怪不怪了。这几日,弘历一边要忙着操办年妃和福宜的丧事,一边又要照顾她吃饭,抹药,忙得也算是不可开交。 至于到了夜里,二人虽是同床共枕,相拥而眠,可弘历却终究担忧着她的脖子上的伤势,没敢再轻易碰她。 随着富察同心脖子上的瘀痕渐渐消散,而年妃和福宜的丧事彻底过去。夜夜怀里搂着温香软玉的弘历,也没了耐性再做那谦谦君子。 这日,天色还未全黑,他便拉着富察同心早早地回了房里,一直缠着吻她。 心知这一天早晚会来,富察同心刚开始推开他几下后,也渐渐变得顺从起来。 弘历的吻一如既往地温柔,她渐渐迷失在了他的怀里。外衣的梅花扣早已被弘历解开,他的手渐渐滑上她的衣裳的襟带,她却反手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得逞。 “同心……”弘历对她耳鬓厮磨地乞求道,手也不停去扯襟带。 富察同心依然不松开手,急急地踹了几口气,“现在不行,天还没黑呢。” “同心……同心……”弘历倏地拧紧眉头,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字。 “等会儿夏荷还会过来。” 富察同心的话音刚落,门外适时响起了夏荷的声音,弘历眼中的**也被灭了大半。 “四爷、福晋,苏公公来了,好像有急事。”夏荷其实也不想过来打扰的,可见到苏培盛一脸着急的模样,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过来了。 富察同心见自己的外衣已经被剥落,没好气地瞪了弘历一眼,一边穿着衣裳,一边温声应道,“我们马上就来!” 二人出了房门,直接移步到了正殿,苏培盛赶忙迎上来,匆匆向二人行过礼后,一脸着急地说道,“福晋,李大人昨夜忽然病倒了,现在还没有醒。” “阿玛病了!”富察同心脸色一白,急声问道,“为何现在才告知我?阿玛他……” “福晋,老奴也是今儿晌午才得到消息,本以为李大人会平安苏醒,然而到了此刻也是没有一点消息,所以老奴才赶过来通知您!”苏培盛连忙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不待富察同心再出声,他已将出宫的令牌奉上,又对着 二人说,“皇上说让四爷陪您一同回府。” “劳烦苏公公代我谢过皇阿玛了。”弘历伸手接过令牌,直接揽着富察同心便朝门外走去,“陆九英,你和夏荷备车!” “喳,奴才这就去!” …… 马车停在富察府时,天色已是漆黑,弘历扶着富察同心刚下马车,安远宁地马车也稳稳地停在了府门外。 “安太医?”富察同心一脸疑惑地唤了一声。 安远宁急忙上前朝二人恭恭敬敬地行礼,弘历这才温声解释道,“是我请安太医来给李大人治病的。” 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富察同心心下一暖,还来不及道谢,弘历拉着她,同安远宁一起迈入了府内。 进了李荣保的房间,瞧着阿玛憔悴的脸,富察同心的眼眶渐渐湿润,自从那日阿玛打了她后,她便再没有回过府。如今再看到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阿玛,心里的气也早已经烟消云散。 安远宁上前替李荣保诊脉,弘历便握着富察同心的手,一同安静地等候在一旁。 只见安远宁对阿玛又是把脉又是扎针,富察同心的心早已揪作了一团。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安远宁才上前对二人恭声道,“想必李大人是因为受了什么刺激而旧疾突发,陷入了昏迷,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民间大夫的这些药恐怕不能让李大人醒过来。” “那宫里的药呢?”富察同心急忙问道。 “回四爷,宫里的药也不能让李大人醒来,除非有天山雪莲,或许对李大人有效。”安远宁顿了顿,又如实说道,“不过天山雪莲一般生长在冰寒之地,至少在紫禁城是没有的。” “那该如何是好?”富察同心拧紧秀眉,低声喃道。 第五十九章 竹马归来(1) “别急。”弘历温热的手掌紧了紧富察同心的手心,温声道,“放心我会让人去寻天山雪莲的,李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富察同心知晓弘历手下的人多,可以寻遍五湖四海,然而她的眉宇间仍是浓浓的担忧之色,她就怕阿玛熬不到寻到天山雪莲的那一日。 安远宁似乎瞧出了她的忧虑,急忙温声劝慰道,“福晋放心,在寻到天山雪莲之前,微臣定会竭尽全力护住李大人的性命。李大人的身子底子厚,说不定不用服用天山雪莲李大人便可以醒过来。” “多谢安太医!”富察同心心知他是安慰自己,心里仍然稍稍好受了几分,一脸感激道。 “这本是微臣的分内之事,那微臣便先告辞了,待明日再来替李大人施针。” 听了安远宁的话,富察同心对他微微颔首。 “那就有劳安太医了。”弘历急忙出声谢道,随即又朝陆九英吩咐道,“陆九英送送安太医!” “是,安太医请!”陆九英赶忙应道,亲自为安远宁背过药箱,一同退出了房间。 房门刚被合上,忽的又被人推开,富察同宇挣开雅琴的手,便快步朝富察同心的身边跑去。 “姐姐。”富察同宇拉着她的手,轻声唤道,小小的眼睛里泛着雾气。 “同宇。”富察同心半蹲着身子,将她搂入怀里,想必弟弟一定被吓坏了,她温声哄道,“同宇别怕,阿玛没事,阿玛很快就会醒来的。” “恩恩。”富察同宇揉了揉红润的眼眶,点了点小脑袋,又稚声说道,“阿玛是世上最厉害的阿玛,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富察同心瞧了瞧窗外的天色,柔声问道。 “我睡不着,本来想过来陪着阿玛,才发现姐姐你回来了。”富察同宇如实答道,接着又眼含乞求地望着她,“姐姐,今夜我可不可以陪着阿玛?” 不待富察同心回答,雅琴已缓步朝众人走来,向她和弘历福了福身子,温声道,“格格以前的屋子奴婢每日都叫人打扫过,今夜四爷和格格便先将就一晚,明日奴婢再让人好好整理整理屋子。” “不用了,我今晚就在这里陪阿玛。”富察同心一口回绝,望了一眼床上的李荣保,又哽咽道,“若是他醒了,便可以一眼瞧见我了,我……我上次冲撞了阿玛,还未向他请罪呢。” “格格不必介怀,天底下哪有 父亲会责怪自己的孩子,老爷其实早就不怪您了。”雅琴急忙安慰道,知晓格格孝顺一定会守着老爷,她只好望向弘历,“那四爷就先在格格的屋里将就……” “不必了,我在这里陪着他们姐弟,我不困。”弘历温润地回绝,又朝众人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雅琴和夏荷齐声应道,便双双退出了房间。 弘历将凳子搬至床边,让姐弟二人都坐下后,又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富察同心的身后,“若是累了便靠着我歇歇吧。” 堂堂一个皇子为她鞍前马后,她的心早已是感动不已,然而她的整颗心都记挂着阿玛的病情,对弘历的态度自是冷淡了不少。 面对她的静默无声,弘历也不再多言,静静地陪着二人。 没过一会儿工夫,富察同宇这小小的身板儿便熬不住,一不留神身子直往地上倒去,好在弘历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然富察同宇困意太甚,一遇到温暖的怀抱便呼呼睡了过去。许是爱屋及乌,弘历将他抱在腿上,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哄他安睡。 “让陆九英抱他回屋吧。”富察同心小声地说道。 “外面风大,出去当心着凉。”弘历的眸光扫向一旁的柜子,轻声道,“你去拿条锦被来,我抱着他便好。” 富察同心起身取来一条薄薄的被子,盖在富察同宇的身上后,又低声道,“你这样会难受的。” “不会,别说了,担心吵着他。” 瞧着他温柔的眉眼,富察同心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在他的身边坐下。富察同宇这一夜睡得可安稳了,直到天明才让陆九英抱回了房里。 心疼他抱了弟弟一夜,富察同心急忙帮他捏着发酸的手臂,弘历抚上她的纤手,倏地皱下了眉头,这已是六月天,为何她的手还是这般的凉?他急忙推开她的手,温声体贴道,“先回屋泡个热水澡,我在这里守着,若是李大人醒了我立马派人告知你。” 怕她不依,弘历又温声哄道,“乖,去换身干净的衣裳,难道你想让李大人醒来后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儿吗?” 富察同心瞅了瞅自己的衣裳,才柔顺地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守了一夜,弘历早已是疲惫不堪,本想着闭目养神,眸光却忽然扫到木凳上的血迹。这是同心方才坐过的凳子,弘历忽地瞪大双眼,她难道受伤了? 不可能,弘历当即否决了这 个念头,这些天他都守在她的身边,她受伤了自己岂会不知。莫非……算算日子,距她上次来葵水也近一月有余了,她定是担忧着李荣保,连身子不适也不知晓。 弘历急忙起身,吩咐陆九英进来守着后,朝富察同心的房间寻去。富察同心的房间与李荣保的房间隔得有些远,弘历随着府中的一个家丁穿了好几条回廊,才来到富察同心的闺房外。 恰好雅琴提着一篮子换洗的衣裳走到了院落中,瞧见弘历后,急忙俯身拜道,“四爷。” “同心呢?”弘历一边急步朝屋里走去,一边温声问道。 “格格在屋里,格格在……洗澡呢。” 最后三个字是雅琴对自己说的,弘历走得太快根本没有听完她的话,便推门进了房间。 房里热气腾腾,透过屏风可以隐约瞧见浴桶里的美人。都这样了,怎么可以泡在水里。弘历担忧她的身子,又顾不得什么礼数,绕过屏风,直接出现在了浴桶前。 听见脚步声,富察同心还以为是雅琴折而复返,缓缓抬眼望去,只见弘历愣愣地盯着自己露在水外的肌肤,似乎被定住了一般。 手边没有衣物,富察同心赶紧转身伏在桶边,只好用雪白的后背对着他。 瞧着她的举动,弘历当即回过神来,低低咳了一声,“赶紧出来穿上衣裳,来葵水了也没发现吗?” 弘历说完又急忙抬步迈到了屏风后面,他方才明明是要早些开口的,可一看到她雪白的肌肤,自己竟傻了眼,定在原地,忘了即将说出的话语。 弘历无奈地抚上额头,真是美色误事呀! 而浴桶内的富察同心,听完他的话,赶紧从浴桶中爬出来,才发现真的是葵水来了,有些匆忙地整理好后,穿好衣裳,却迟迟不敢出来。 在屏风外面等着的弘历渐渐失了耐性,刚转过身,欲出声询问,见富察同心已穿好衣裳,垂首坐在床榻上。 他慢慢走近她,俯下身子对上她略显慌乱的眼眸,“可是小腹疼?” 不待富察同心回答,弘历已挨她身旁坐下,一手将她的身子搂进怀里,一手抚上她的小腹。 温热的手掌在她的小腹上慢慢摩挲,虽然已不是弘历第一次这般对她,可她的小脸还是倏地浮现出几朵红云。待小腹的胀痛渐渐舒缓,富察同心才小声地问道,“阿玛那边……?” “陆九英和夏荷在那里守着的,等会儿安太医 应该也会过来了,你不用担心,如今你身子不适,先照顾好自己,才有力气照顾李大人。”弘历用下巴抵着她的头,声音温润如玉。 富察同心放心地点了点头,又露出疑惑的神色,“你是怎么知晓我……身子不适的?” “昨夜你担忧李大人,连自己身子不适也未察觉,我也是瞧着你坐过凳子上有……有血迹,才……” “那有没有被别人发现?”富察同心只觉得脸上是火辣辣地难受,急声打断了他的话。 弘历却是一脸淡然地回道,“放心吧,我离开前,已经收拾好了凳子。” 这……这也太……弘历怎么可以替她做这些事呢?富察同心也来不及羞嚇亦是尴尬了,心中的感动已是一潮高过一潮。 她和弘历就这般静静地坐在床榻,只感觉岁月静好。 “格格!格格!” 雅琴敲了敲房门,兴奋地唤道。 富察同心急忙推开弘历的身子,清了清嗓子,“进来!” 雅琴闻声后,推门而入,一脸欣喜地对她说道,“格格,老爷有救了!老爷有救了!” “真的?!” “筠谨少爷带回了天山雪莲,此刻已拿到老爷的房里了。”雅琴欣喜若狂,眼角溢出几滴喜悦的泪水。 “筠谨哥哥?”富察同心的眸底闪过出一抹异样的光彩,从小到大,魏筠谨总会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她无尽的希望。 主仆二人几乎是喜极而泣,径直朝李荣保的房里走去。 留下某人一脸阴郁地站在原地,直觉告诉他,同心对这个什么筠谨很不一般。 第六十章 竹马归来(2) 房门外的院落里,一白衣男子站在葱郁的大树下负手而立,眉宇间挂着隐隐约约的忧虑。 及至耳畔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白衣男子抬眼望去,迎面而来的是一脸焦急的富察同心。 “筠谨哥哥!”富察同心本是拧紧的眉头稍稍舒缓下来。 “心……”魏筠谨微微扬起唇角,一句‘心儿’还未唤出口,却在目光扫到她身后那位器宇轩昂的男子时,合上了双唇。 待富察同心走近,离他仅有几步时,他拱手俯身,不疾不徐地开口道,“草民魏筠谨拜见四爷、四福晋!” 面对他的谦和有礼,富察同心倏地一愣,本欲前行的脚步也就此停了下来。 追上富察同心的弘历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仅是那张俊逸非凡的容貌,便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无论是在嘴上还是在心底,弘历是决不会承认自己吃醋了,只这个眉目如画的男子和富察同心是旧识。 可对于一旁的雅琴而言,这二人都生得俊朗,虽然容貌上是平分秋色,但在弘历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和魏筠谨的温润如玉之间,她还是欣赏弘历多一些。更何况她看得出,这位四爷把格格捧在手心里当宝,她没有理由不对四爷的好感多多一些…… “筠谨哥哥。”富察同心低下头,有些失落说道,“你不必对我行礼的。” “礼数不可废!心儿莫要为此烦恼。”魏筠谨唇角微勾,径直走近富察同心的身边温润开口,“无论你身居何位,你依然是我最疼爱的心儿…妹妹。” “真的?”富察同心兴奋地扬起小脸,对上他暖如冬阳的眼眸,无尽喜悦瞬间冲散了心底的失落。 魏筠谨眉眼温柔地瞧着她,微微点头,心却仿佛被人掏空了一般,他离开不过数月,他的青梅竹马却成了别人的妻子。 然而,魏筠谨的话却一字一顿落在弘历的耳朵里,尤其‘心儿…妹妹’间的停顿,更让他耿耿于怀。他听出话中的深意,更感受到了魏筠谨眸底深深的情意。 有的男人,为了天下,他的心可以海纳百川,可为了他的女人,他的心却装不下半粒尘埃。 可富察同心心中坦荡,对魏筠谨更是有着兄长的敬意,自是没有留意到脸色微变的弘历。 “阿玛怎么样了?”富察同心神色焦虑地朝房门望去。 “安太医正在里面为伯父施针,我们还是 先不要进去打扰。” “阿玛突然病了,我焦心难耐,还好筠谨哥哥你带回了天山雪莲,你又是怎么知晓阿玛病了?”富察同心顿住欲进屋的脚步,一脸好奇地看向他。 “本来我也是打算晚几日回京的,可昨日收到家父的飞鸽传书,知晓伯父病重,我便日夜兼程地赶回来了。今日刚到城门,阿玛又说伯父的病需要天山雪莲,恰好此次出门游历,途径一冰寒之地,偶然得到一株雪莲,我便连忙赶过来了。”魏筠谨缓缓说道。 富察同心瞧着他乌青的眼眶,才察觉出了他的倦意,鼻头只感到有些酸涩,低声问道,“筠谨哥哥,你一定很累了吧?” 魏筠谨摇了摇头,温声道,“为了伯父的身子,我不累。” 听了这话,弘历的内心瞬间崩溃,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昨夜抱了富察同宇一夜,守了李荣保一夜,陪了她一夜,她却没有问过自己一句‘累吗?’。而只是和眼前这个男人说了几句,便心疼起他来,到底谁才是她的丈夫。 几步上前,弘历伸手搂向富察同心的腰际,甚至脸上连伪装的笑容也没有分毫,冷冷地说道,“多谢魏公子为我福晋的阿玛费心了,改日我定会重重酬谢。” 重重酬谢?富察同心一听到这四个字瞬间拉下了小脸,筠谨的父亲与阿玛是世交,怎么可以用银子来侮辱他们间的情谊。气急之下,她有些难耐地扭动着腰肢,然弘历却没有丝毫放手的念头。 二人间的微小动作悉数落在魏筠谨的眼里,虽然心被揪得生疼,但他依然面不改色地冲弘历彬彬有礼地回道,“多谢四爷!但家父与伯父乃世交,而从小伯父更是视草民如亲子,儿子替阿玛寻药乃是天经地义,万万不敢接受四爷的酬谢。” 果然是巧舌如簧,还自称是李荣保的儿子,弘历的唇角狠实一抽,这反驳的话语还未说出口,富察同心竟在众人面前对他怒目相向,“筠谨哥哥所言有理,不必四爷为此费心。” 富察同心也不想对他这般冷漠,可这男人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开口说话怎么这般带刺呢? 弘历面色一沉,倏地收紧了纤腰上的手,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将她圈进了怀里。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富察同心瞬间便闹了个大红脸。真的是够了,他究竟又发什么疯了! 弘历的唇瓣却忽地贴近她的耳畔,耳边渐渐传来弘历微弱的声音,“是不是我太宠你了?最近胆儿肥了,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你相公面前袒护别的男人 。” 她倏地握紧拳头,很想大声对他说筠谨哥哥不是别的男人,可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只拿冷眼瞧他。 瞧着二人这般亲密的举动,魏筠谨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虽然知晓二人已经成婚,但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痛。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房门忽然打开了,安远宁面露疲色地从屋里走出来。弘历倏地松开富察同心腰际的手,出声问道,“李大人如何了?” “回四爷,服了天山雪莲李大人的气息稳定了,身子也好了大半,不出半日应该就会醒来了。”安远宁的眉宇间皆是喜悦之色。 “多谢安太医!”富察同心欣喜若狂地道了谢,急忙向魏筠谨说道,“筠谨哥哥,我们快进去看看阿玛吧!” “好!”魏筠谨也不顾某人再次暗沉的脸色,跟着富察同心径直踏入了房间。 雅琴听到老爷病有起色,也急忙跟着进了屋子。 “四爷,您不进去看看吗?”安远宁见弘历顿在原地,没有挪步的念头,便有些诧异地问道。 弘历微微敛了心神,眸底闪过一抹轻不可见的失落,淡淡道,“李大人没事了便好。” “那微臣便先行告退了。”安远宁躬身一拜。 “有劳安太医了,安太医慢走。” 弘历冲陆九英使了个眼色,陆九英赶紧上前将安远宁送了出去。 “四爷!” 弘历神色黯然地望了一眼房门,刚欲转身离去,耳边忽然传来欢快的声音。抬眼望去,只见富察同宇一脸欣喜地朝自己走来。 方才听府里的下人讲,他被四爷抱着睡了一夜,富察同宇现在对这个姐夫真的是喜欢得不得了,从小到大,他多想阿玛可以抱抱他,然而阿玛却从未抱过他。他在姐姐那里找到母亲的慈爱,如今在四爷这里也找到父亲的关怀。 “同宇?”弘历微微勾了勾唇角,温声问道,“睡醒了?” “嗯。”富察同宇点了点小脑袋,扫了一眼四周,又出声问道,“姐姐在屋里吗?” 弘历的脸色倏地暗下来,点头道,“你阿玛身子好多了,你姐姐正在里面照顾他。对了……那个什么魏筠谨也在里面。” 富察同宇听说阿玛的身子好了许多,小脸露出了笑意,可一听到魏筠谨的名字时,他却不经意间捕捉到弘历眼里的失落,他急忙上前拉着弘历的手,小声说道,“我还是更喜欢四爷你 的,我们一起进去看阿玛吧。” 虽是一个孩童的话,却让弘历的心情瞬间舒畅了不少,他的女人在里面,自己又岂有不进去的道理。弘历拉着富察同宇的手,抬脚进了屋内。 “姐姐!”富察同宇一进屋便轻声唤道。 坐在床边的富察同心微微转头,目光恰好不偏不倚地落在小手放在大手里的举动上。这才一夜的时间,弟弟便和他结为一派,她心里不由生出一些醋意。 让人震惊的还有一旁的魏筠谨,记得半年前,他主动拉富察同宇的手,当时富察同宇还一本正经地拒绝他,说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不要和别人拉拉扯扯。没想到对四爷,却是这般亲切。 弘历似乎心情大好的样子,直接拉着富察同宇坐到了富察同心的身边,不用开口说话,他也瞧出这二人此刻定是嫉妒他得紧。 一时间,房里变得异常安静,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李荣保可以平安苏醒,奈何过了半日又过了半日,直到黄昏,李荣保依旧没有醒来。 本是放下的心,又渐渐悬在了半空。弘历又让陆九英请来安远宁,安远宁细细诊治后,百思不得其解地朝众人道,“李大人的气息也顺畅了,身子也不虚弱了,应该是很快苏醒才对,可是微臣探着大人的脉息却是很虚弱的样子,微臣认为极有可能是大人不愿醒来。” 不愿醒来?阿玛为何不愿醒来?富察同心一脸疑惑地望着李荣保略显苍白的侧脸。莫非…… 富察同心沉思了片刻,直接倾身附在李荣保的耳畔,轻声道,“素素还有好多话让我带给他的李郞,阿玛您就不想听听吗?” 第六十一章 打开心结 “素素还有好多话让我带给他的李郞,阿玛您就不想听听吗?” 夜色渐浓,房里的人皆被惆怅的情绪所烦扰,一时间屋里静悄悄一片。 为了不节外生枝,富察同心的声音更是细若蝇蚊,然,李荣保紧闭的眼眸却突然为之轻颤。 “格格,老爷的手动了!” 紧接着屋里响起雅琴欣喜若狂的声音,富察同心低头瞅向李荣保的手,拧紧的秀眉也渐渐舒展开来。 安远宁闻声后,急忙上前抚上李荣保的手腕,脉搏强劲有力,不待他欣喜地开口说话,李荣保已缓缓睁开了双眼。 “阿玛!” 富察同心的眸底蓄满惊喜的泪水,微微哽咽地唤道。 “阿玛!”富察同宇扬起了欢喜的小脸,一个劲儿地往李荣保身边蹭去。 “心儿。”李荣保瞧着眼眶红润的女儿,心底渐渐浮出丝丝愧意。 “恭喜四爷,四福晋,李大人总算是醒来了。”安远宁退后几步,露出喜悦的笑脸。 “安太医辛苦了。”弘历温声开口,隐约间却收到李荣保厌恶的目光,他差点忘了李荣保至今还在误会自己呢,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对安远宁道,“李大人需要休息,我送送安太医吧。” “微臣不敢。”安远宁一听,急忙恭声回绝。 “安太医不必拘礼,到了宫外,这些礼数都免了,咱们走吧。”弘历淡淡笑了笑,他何尝不想此刻能陪在同心的身边,可是李荣保现在最不想见的便是他吧。 “多谢四爷。”安远宁也不是拘谨之人,道了声谢,便随弘历朝屋门走去。 “筠谨回来了?” “伯父,您终于醒了,心儿也不必再为您担忧了。” 行至房门的弘历闻声后倏地顿住了脚步,仅是一瞬,又急忙迈出了房门,看来他得尽早解除和李荣保间的误会了。 身后,富察同心瞧着弘历落寞离去的背影,心却被揪得生疼,她也想早日解开他和阿玛的误会,可如今迫在眉睫的是阿玛的心结,一想及此,她也顿住欲向弘历迈去的步伐。 …… “心儿,阿玛有话想对你说。”李荣保扫了一眼众人,充满希冀的目光最终落在富察同心的脸上。 雅琴立马走到魏筠谨身旁,温声道,“筠谨少爷也累了,让奴婢带您去客房歇息吧。” “有劳雅琴你了。”魏筠谨点了点头,急忙躬身对李荣保说道,“那伯父好生修养,筠谨便先行告退了。” 李荣保微微点头,目光又望向一旁的富察同宇,“你也回屋去。” 富察同宇撇了撇小嘴,他也好想陪着姐姐,奈何在阿玛那张威严的面容之下,他却吐出半个字来。 富察同心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脑袋,轻言细语地说道,“同宇,快出去找四爷,记得带他回屋歇息。” “好!”一听说找四爷,富察同宇心里小小的失落忽地烟消云散,跑出房门的步子比先行几步的魏筠谨还要快。 李荣保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看来他的小儿子也被这个四阿哥收买了。 众人离去后,李荣保心急难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心儿,方才我在昏迷的时候好像听见你说有话要对我讲。” 富察同心点了点头,一脸平静道,“是素素有话要带给她的李郞。” “素素……素素……”李荣保的眼眶忽然泛起雾气,慌忙地想要坐起身子,奈何身子却如同散了架一般,软弱无力,若非富察同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恐怕又得重重地跌向床榻。 富察同心替他在背后塞了两个枕头,刚让他靠好,他又忍不住急声问道,“素素她……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阿玛昏迷了两日两夜,水米未尽,只要阿玛乖乖吃饭,我就把素素的话都告诉您。”富察同心一边替他盖好被子,一边平声近气地说道。她也真是心疼阿玛的身子,才故意这般刁难他。 “好!好!我吃饭,我现在便让雅琴去做,你先告诉我吧。”李荣保忽然变得向听话的孩子那般乖巧,连声应道。 富察同心也不为难他,端起床头还有些温热的米粥,喂了他几口后,才轻声说道,“素素让我告诉李郞,说她先走一步,请李郞珍重勿念。奈何桥上她也不喝孟婆汤,只愿生生世世都可以记得李郞的模样。” 一勺粥送到李荣保的嘴边,可他的唇角却没有像方才那样张开了。富察同心知晓他心里难过,想着他喝了一点粥也算垫了垫肚子,也没有再强迫他,遂放下碗,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见阿玛仿佛入定了一般,良久之后,富察同心才淡淡开口道,“我也是前几日才知晓你们之间的往事。” “心儿,我……”李荣保只觉如鲠在喉,哽咽出声却欲言又止。 “因为额娘当年犯的错, 所以阿玛恨额娘,阿玛为了报复额娘,所以娶了一个又一个姨娘。”富察同心缓缓道出心里多年的疑问,晶莹的眸底却是平若秋波,“阿玛对府中所有的孩子都冷冷淡淡,却唯独对我疼爱至极,并非我生来乖巧,而是在八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救了年妃娘娘。” “心儿,对不起……你怪阿玛吗?”李荣保的眸底浮现出一抹愧意,这么多年他对女儿的疼爱的确是因为她救了年妃的缘故。 富察同心摇了摇头,唇角微微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当年的事本就是额娘的错,我又岂会怪你。只是阿玛……时至今日,您可还恨额娘?可还怨额娘?” “我早就不恨她了,若说怨怕也说不上,只是……只是要让我的心彻底原谅她,我又怎么对得住素素。”李荣保深深叹了口气,声音又愈发地哽咽起来。 “这样便足够了。”富察同心伸手握住他布满细纹的大手,温声细语地劝道,“阿玛,素素已经走了,可在这个世上您除了素素,还有我和同宇啊。您对同宇虽然冷淡严厉了些,但我知道在您的心底也是疼爱他的。所以为了我们,您可不可以好好地活着?” “心儿,是……阿玛让你担忧了。”李荣保抚上她的鬓角,湿润的眼眶溢出一滴泪来。是他太自私,到了垂暮之年还一心记挂着儿女私情,连自己的至亲骨肉也不管不顾,他真的不是一个好阿玛。 富察同心扶他躺平身子,轻声道,“阿玛睡吧,明日醒来一切都可以好起来,我只给您一夜缅怀素素,从今往后,您都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着。” “嗯。”李荣保慢慢阖上眼眸,从今往后,他为了孩子要好好地活着。 终为阿玛打开了心结,富察同心的心底也舒畅了不少,担忧阿玛半夜旧疾复发,她便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 …… 翌日清晨,许是一夜不得安眠,弘历起了个大早,便径直来到李荣保的卧房外。昨夜她一直守着李荣保,也不知她的小腹有没有疼痛难耐? 他是阿哥,也是富察同心的丈夫,有一千个理由可以直接进去,可一想到李荣保的冷脸,他抬起的脚步又犹豫不决地放了下来。 赶早的又何止他一人,正当弘历左等右等犹豫要不要进屋时,身后传来温润如玉的声音。 “四爷?” 弘历一脸冷淡地转过身子,也不吭声,只是掀起眼帘地朝魏筠谨点头。 “既然来了,您 为何不进去?”魏筠谨在他身后站了也有片刻,故一脸诧异地问道。 对于不晓其中缘由的魏筠谨而言,此话绝对一句无心的问候。可听在弘历的耳朵里却成了嘲笑,他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可一想到昨日李荣保和富察同心对魏筠谨温和的态度,他的面色忽地沉了下来。 “李大人还在休息,我不便进去叨扰。”真实意思是我不进去,你也别进去。 魏筠谨瞧着大亮的天色,眸底闪过一丝疑虑,却还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见他顿在原地,没有丝毫要离去的念头,想必他是要和自己一起等在门外了,弘历刚欲出声,房门忽然开了。 带着一脸倦意的富察同心缓缓从屋内出来,眼前忽然出现这两个人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揉了揉稀松的眼皮,轻声问道,“你们怎么在门外呀?” “伯父身子还好吗?” “你的身子还好吗?”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富察同心一想到自己的葵水,秀颜上倏地泛起一丝潮红,这人怎么可以当着筠谨哥哥的面问自己的身子呢? 她在心里腹诽了一通,便朝魏筠谨微微笑道,“阿玛已经好多了,方才醒来喝了一些鸡汤,又歇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魏筠谨低低地沉吟了几句,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向她的周身,她的身子怎么了?为何四阿哥会突然问她的身子? “我们先回屋吧。”弘历在这里多待一刻都是煎熬,赶忙搂上富察同心的腰肢,淡淡地说道。 被弘历拽着身子离去的瞬间,富察同心本想再和魏筠谨寒暄几句,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暼到了他的白衣袖子。 星星点点的红忽地射入她的眼,猛地挣开弘历的束缚,快步行至魏筠谨的身边,一手捞过他的手臂,“筠谨哥哥,你受伤了?!” 第六十二章 醋意大发(1) “筠谨哥哥,你受伤了?!”富察同心诧异地盯着白衣袖子上的点点血迹,托着他手臂的纤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不碍事的,只是不慎蹭破了点儿皮而已。”魏筠谨有些不自在地将手往回抽,不疾不徐地说道。 只是蹭破了皮,会流这么多血?富察同心一手紧紧地抓住他往回抽的手,一手撩起他的袖子,手臂上缠着歪歪斜斜的布条忽地落入眼帘,布条上的血迹也逐渐蔓延开了一大片。 “还说没事!都流了……这么多血。”富察同心眼眶渐渐湿润,连声音也愈发地哽咽起来。 “真的不碍事!为了早些赶回京,不幸摔了下马,还好只是手受了点伤。”魏筠谨瞧着她红润的眼眸,急忙温声劝慰道。 “受伤了也不知道找大夫包扎,现在伤口又流血了,你随我去书房,我替你洗洗伤口,等下再让大夫来瞧瞧。”瞧着他受伤的手臂,富察同心的心里涌出一股酸涩,忍不住轻声责备道。 话音未落,富察同心已托着魏筠谨受伤的手臂,大步朝书房迈去。 而弘历却被她完全忽视,留他一人面色阴沉的站在原地。方才的一幕幕不断浮现在他的脑海,曾经他的手受了伤,富察同心也曾湿了眼眶,可是这个女人却未想过为他包扎。 不对,当时在山上,没有药可以包扎,可是这个女人怎么可以当着他的面关心另外一个男人。 不对,即便是背着他也不可以,她的温柔只能是自己的,她都已经是自己的福晋了,怎么可以再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尤其还是对这个心怀不轨的魏筠谨。 弘历越想越憋气,越想越烦躁,他不可以再这般纵容这个女人! 他急匆匆地来到书房,大力推开房门,只见富察同心正半俯着身子,为坐在凳子上的魏筠谨温柔地缠着布条。而魏筠谨的眸底柔情似水,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认真的样子。 若是可以,弘历真有一种挖去那对眼珠的冲动,可他更气的是,这个女人一心放在魏筠谨的手臂上,对一切都浑然不知的样子。 门倏地被推开,富察同心和魏筠谨才抬眼朝门口望去,瞧着一脸阴郁的弘历,富察同心才意识到方才好像忽视了一直在他们身边的弘历,想必这个小气的男人一定是生气了,她急忙扬起微笑的唇角,“四爷,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若不来,魏筠谨恐怕瞧着你的秀颜都无法自拔了吧。 不过这 些话,弘历都生生地憋在了心里,仅是一瞬的功夫,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常色,一边走向摆着茶壶和茶杯的书桌走去,一边温声地开口,“魏公子为了李大人的病,回赶地途中不慎受了伤,我这心里也是故意不去,故特意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听了弘历的话,又瞧见他缓缓将茶壶中的开水倒入茶杯中,富察同心的心里激起一连串的惊讶,他好心来帮忙?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子会来帮忙?今儿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吧?想着想着她偷偷瞥了一眼窗外,只见有几许明亮的阳光洒入房中,并未看出其他异样。 她的这些小动作,弘历都瞧在眼里,还有她的小心思,弘历更是心知肚明,端着滚烫的茶水,缓步走近二人,嘴上还没好气地对富察同心说道,“放心,今儿的太阳没打西边出来。” 额,这都被他知道了,这男人是会读心术吗?富察同心有些理亏地低下头,继续为魏筠谨的手臂缠着布条。 二人的对话,魏筠谨听着可是一头雾水,只见弘历端着茶杯向他走近,眼里似乎也没有那么浓烈的敌意,一脸温和地冲他说道,“我替同心谢过魏公子了,方才说了这么多话,喝杯茶解解渴吧。” 屋子里一片寂静,哪有人说话,富察同心一脸疑惑抬头,只见弘历已将茶水递给了魏筠谨。 魏筠谨一介平民又岂能让阿哥为他倒水,他下意识地摆手回绝,“怎么敢劳烦四……” 这‘阿哥’二字还未说出口,弘历的手已直接松开了杯底,滚烫的茶水倾洒而出,悉数倒在魏筠谨的身上。 “呃……”即便魏筠谨是堂堂七尺男儿,可遇到这滚烫的茶水也忍不住焦头烂额地低呼出声。 “筠谨哥哥!”富察同心急忙扯出腰间的绢布替他轻轻擦拭着胸前的衣襟,奈何茶水瞬间沁入了他的衣裳,手指只能触碰到一丝烫意。 “来人!来人!”富察同心慌张地跑到门口,对着一家丁吩咐道,“快去拿筠谨公子的房里,拿身干净的衣裳来。” 见家丁应下,又急匆匆跑去魏筠谨的房间后,富察同心又赶忙折回魏筠谨的身边,焦急道,“筠谨哥哥,你先把湿衣服脱下来,很快就会有人给你把衣服送过来。” 富察同心说完,便转过身子,走到一脸幸灾乐祸的弘历身边,冷声道,“你,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所有人都瞧见了,弘历是故意的。可弘历依然面不改色地跟着她出了房门,他 本来没打算不承认他就是故意为之。 出了房门,弘历便顿住了脚步。碍于魏筠谨还在房里,富察同心硬生生忍下了心中的怒火,一把拽住弘历的手腕,直接把他拉到书房在的院落中。 “筠谨哥哥为了阿玛,手臂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为何还要这样做?”见四下无人,富察同心对他怒声地问道。 筠谨哥哥!左一个筠谨哥哥,右一个筠谨哥哥,她的嘴里心里全是筠谨哥哥!她何曾那般温柔地唤过他的名字,他承认自己是吃醋了,而且还是醋意大发。 弘历倏地面色一沉,闷声道,“他魏筠谨明知你是我弘历的妻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你,对你嘘寒问暖也就罢了,还……还眼带柔情地望着你,他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阿哥!” “筠谨哥哥与我从小一起长大,视我如亲妹,他何时故意接近我了,他又何时一脸深情地望着我了,难道一个兄长对妹妹嘘寒问暖也不可以吗?弘历,你的心胸真是太狭隘了,你的脑子里尽是一些龌蹉的思想!”富察同心对他怒目相向,甚至说到最后,眸底还闪过一抹失望。 “我心胸狭隘?我思想龌蹉?”弘历闭上眼又倏地睁开眼,压了压心中的怒火才冷声反问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一无是处?在你的心里那个魏筠谨便是正人君子是吧?”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她何时拿他和筠谨哥哥比过了,她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可是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皇子非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对她还这般的咄咄逼人。 富察同心发现真的没有必要再和他争辩下去,瞪了他一眼,便转身想要离去,岂料弘历忽地扼住了她的手腕,怒声道,“你要去哪里?你不要望了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许你再进去看他!” 太过分了,她已经憋住心里的怒火不和他争吵,可他却步步紧逼,还要限制她的自由! 富察同心忍无可忍,怒不可遏道,“弘历,你不要忘了,我们还不是夫妻,我们之间还有一年之约,一年之后,我们分道扬镳,谁也不认识谁,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去见谁?” “好啊,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这一年之约早就不作数了,可没想到你还心心念念着这个约定,富察同心你真的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弘历忽地松开她的手腕,眸底浮现出无尽的失落,他不想在待在这里,因为怕再争下去,真的会失去她,因为富察同心从来都是一个狠心的女人。 转身,离去。 富察同心心中的怒火瞬间便被弘历的反应所浇灭了,紧紧咬了咬下唇,今日她说的话是不是有些重了?可是一想到魏筠谨的伤,她却停住想要追上去的步伐,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弘历是不是不要她了? 富察同心的心底涌出无尽的惆怅,她似乎从未见过弘历这般心灰意冷的样子。默默地转身,恰好对上魏筠谨温柔的眼眸。 筠谨哥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那她和弘历说的话岂不是……? 不待富察同心出声,魏筠谨的眸底已浮出出一抹惊喜,“心儿,方才你和四爷的话……是真的吗?” 哎,果然被他听见了,富察同心只得点了点头,心里已是五味杂陈。 “心儿,我……”魏筠谨冷若冰霜的心仿佛在冬日里遇到暖阳一般,良久之后,才吞吞吐吐道。 可富察同心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露出失落的神色,冷冷地自嘲道,“即便今后我离开了四爷,今生也不会再嫁他人了,况且还有谁愿意娶一个被人抛弃的女人?” 魏筠谨以为今生都没有机会向她表露心意,可是上苍却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给了他希望,抑制着心里的狂喜,温润说道,“即便世上所有的人都舍弃你,我也依然是你的筠谨哥哥,即便今后没有人愿意娶你,我……” “姐姐,四爷让我们去偏殿用膳。” 第六十三章 醋意大发(2) “姐姐,四爷让我们去偏殿用膳。”富察同宇稚声稚气地开口,打断了魏筠谨的话。 富察同心闻声转过头,只见弟弟欢快地朝她跑来,“姐姐,同宇好饿,可是四爷说要等姐姐来了才能用膳,快跟我走吧。” “好,你个小馋猫,一定是雅琴今日做了很多糕点,你才这么急着喊饿吧。”富察同心轻轻戳了戳他的小脑袋,勾唇笑道。 富察同宇想起一桌子的点心忍不住舔了舔唇角,“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姐姐,快走吧,待会儿四爷该等急了。” 一听说弘历在等她用膳,心中的郁结忽地疏散开来。富察同心拉着弟弟的小手,转头对着魏筠谨盈盈笑道,“筠谨哥哥,一起去用早膳吧。” “好。” 瞧着富察同心轻盈的步子,魏筠谨的心仿佛又扔入了冰窖一般。其实他方才想说,如果没有人娶你,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 可是心儿真的需要他照顾一辈子吗? “筠谨哥哥,你还愣着那里做什么?”富察同心走了几步,见魏筠谨还愣在原地,忍不住出声催道。 “哎。”魏筠谨猛地回过神来,只得轻声应了一句,便跟了上去。 …… 偏殿,弘历盯着桌上各式各样的糕点,心想着等富察同心来了,便把她最爱的水晶包放在她的身前,哄哄她,也许她就不生气了。 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弘历猛地吸了一口气,起身朝门口迈去,富察同宇果然不负他所托,将富察同心带了过来。他正欲上前拉富察同心的手,魏筠谨却适时出现在了门口。 弘历的面色瞬间一沉,不瞧众人一眼,又转身回到桌边坐下。 怎么又是他?他还打算赖在这里不走了吗? 正当弘历在心底暗暗抱怨着,魏筠谨却谦和有礼向他俯身一拜,“四爷!” 弘历装作没听见,执起筷子便夹了一点咸菜放入自己的粥碗中,压根儿就没有理他的意思。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可弘历却依然若无其事地用着早膳。 瞧着他的这副样子,让富察同心本已变好的心情,又忽然烦躁起来。 “筠谨哥哥不必多礼,在宫外不必管那些规矩。”富察同心斜了弘历一眼,赌气般地说道。 魏筠谨也只是儒雅地笑了笑,便走近桌边,拉开凳子坐到了弘历的对面。 富察 同宇虽是一个小孩子,但他也看出弘历神色不悦,急忙跑到弘历身旁,拉开凳子,朝富察同心喊道,“姐姐快过来坐吧!” 弘历依然面无表情地喝着碗里的米粥,心里却在夸赞着富察同宇懂事。 思量了片刻,富察同心还是不情不愿地坐在了弘历的身旁,弘历说的有些话也不无道理,她是他的福晋,在众人面前她应该给留颜面。 富察同宇见姐姐坐下,又赶紧搬了凳子坐到了弘历的另一边。 见众人都入座后,弘历瞥了一眼水晶包的位置,额……他方才气昏了头,怎么坐在离水晶包那么远的地方,而且水晶包还在魏筠谨的跟前。 弘历也不抬眼,执起筷子伸手去夹了一个水晶包,刚欲放在富察同心的碗里,只见魏筠谨已起身端起整盘水晶包朝富察同心走来,“心儿,你最爱这水晶包,还是放在你的跟前吧。” “谢谢筠谨哥哥!”富察同心扬唇笑了笑,赶忙夹了一个包子放入了嘴里,其实雅琴做的这些糕点她都爱。 富察同宇瞧着弘历顿住的动作,眨了眨圆圆的小眼珠,一口含着桂花糕,含糊地说道,“其实……姐姐最爱的根本就不是水晶包,而是雅琴做的南瓜酥。” 弘历目光一扫,咦,这南瓜酥不是正摆在自己跟前吗?他将筷子上的水晶包放在碗里,又去夹了一块南瓜酥,只见刚坐下的魏筠谨又起身端了一盘杏仁酥过来,“心儿还是吃点莲子羹吧,这天热,莲子消火。” “嗯嗯,谢谢筠谨哥哥,南瓜酥却是太甜了,还是吃点儿莲子羹好。”富察同心急忙接过魏筠谨送来的莲子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富察同宇瞧着弘历越发阴沉的脸,感觉气氛越来越冷,只好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地吃起来。 弘历瞧着富察同心吃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忽地燃起怒火,将手里的筷子猛地摔在桌上,吓得富察同宇刚拿在手里的千层糕也掉在了桌上。 “我不吃了!”弘历冷冷道。 “四爷,可是这些早膳不合胃口吗?您想要吃什么?奴婢马上去做。”在一旁伺候的夏荷急忙出声问道。 “我吃饱了!” 夏荷愣愣地盯着弘历身前动了几口的米粥,一脸纳闷,再一抬头,弘历已起身走到了门口。 “福晋,这……”夏荷本想求福晋劝劝四爷,奈何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富察同心却淡淡出声道,“不用管他,四爷在宫里喝的 都是玉露琼浆,又怎么吃得惯府中的粗茶淡饭呢,等回宫后,四爷的胃口自然就会好了。” 此话一出,夏荷当即噤若寒蝉。 而弘历心里的怒火烧的更旺,脚步也比方才快了不少,她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心狠之人! 弘历这一走,偏殿立马静了下来,富察同宇乖乖地用着膳,魏筠谨也没有向方才那样为富察同心送这送那。 直到陆九英忽地赶来,才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福晋,四爷让厨房为您煮的红糖姜水,您快趁热喝了吧。”陆九英抬着一碗红糖姜水,满脸堆笑道。 “放那里吧。”富察同心头也不抬,只要听谁提及弘历,她便意乱心烦起来,即便在脸上她依然露着平静的神色。 陆九英赶忙将碗放在了富察同心的跟前,接着又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富察同心用余光扫到他的举动,有些哭笑不得道,“小陆公公,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四爷说福晋喝了这红糖姜水身子就不难受了,所以要奴才盯着福晋喝完,才准奴才离去。”陆九英急忙如实回道。 红糖姜水?富察同心盯着眼前的姜水,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安静下来,她差点都忘了自己每次葵水来后,小腹总是胀痛到难受,也许是这次担忧阿玛的缘故,她也忽视了身子的不适。被陆九英这么一说,她还真的感到小腹有些隐隐作痛。 原来他都还记得这些,其实她还是很关心自己的。 见富察同心端起红糖姜水悉数喝下,夏荷忍不住开口羡慕道,“四爷对福晋真好!” “四爷本就对福晋疼爱至极,只是有些人太没眼力劲儿,总想着在一旁作怪。”陆九英赶忙接了一句。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富察同心倏地暗下眼眸,第一次朝二人低声喝道,“什么时候轮到你二人对主子品头论足了。” “奴才(奴婢)该死,求福晋恕罪!”二人齐齐双膝跪地。 “起来吧,我也没说要罚你们。”富察同心微微拧着秀眉,挥了挥手,“这姜水我也喝了,你们便先退下吧。” “是!” 待二人退了出去,富察同心才一脸歉意地说道,“筠谨哥哥不要介意,都是我把他们宠坏了,真是什么话都说。” “他们说得没错,四爷真的对你很好。”魏筠谨丝毫不 在乎陆九英的话,反而赞同道。 富察同心一脸诧异地望着他,只见他冲自己微微笑了笑,又道,“以前我总怕你嫁入了皇家,不幸福,甚至方才听到你与他争吵,还是这般认为的。” 魏筠谨深深望了一眼方才盛满红糖姜水的碗,缓声道,“如今看来,心儿你过得真的很幸福,只要看到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富察同心莞尔一笑,她便知道筠谨哥哥绝非弘历说得那样,无论何时,他都是祝福自己。 魏筠谨喝完米粥,又起身说道,“对了,我这一回京,还没回家呢,等伯父身子好些了,我再来陪他下棋,今日我便不去向他告辞了。” “那好,劳烦筠谨哥哥带我向魏伯父问好。”富察同心也不挽留,若是再把魏筠谨留在这里,弘历只怕是要打翻整个醋坛子。 “一定!” “筠谨哥哥慢走,心儿就不送你了。” “好。” …… 用过早膳,富察同心担忧着李荣保的身子,想着到了晚上再去哄弘历好了,便径直来到了李荣保的房间。 只见雅琴一脸肃然地现在房门外,仿佛是在守门似的,富察同心心生好奇,便上前问道,“雅琴,你怎么守在门外?” “格格,您怎么过来了?这四爷前脚一进去,您这后间就跟来了。”雅琴小声地打趣道。 “四爷在里面?”富察同心眉宇露出隐隐的担忧,阿玛还在误会弘历,他们不会在房里吵起来吧。 雅琴似乎瞧出了富察同心的心思,急忙说道,“格格放心,老爷其实早就知晓当日您被掳去虎麓山并非四爷所为,所以老爷是不会为难四爷的。” 既然阿玛知晓一切,那为何阿玛对弘历的态度会那么冷淡?对雅琴的话,富察同心半信半疑,不放心之下,附耳贴向了门缝。 第六十四章 言归于好 屋内并非如富察同心猜测的水深火热,而是传出两道温和的声响。 “听雅琴说,这几日四爷一直陪着心儿守在微臣的身边,实在是让四爷费心了。” “李大人是同心的阿玛,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陪她守着您,大人不必感到介怀。” “前一阵子微臣对四爷冷漠至极,甚至……还让逼心儿离开您。微臣如此对您,却没想到四爷会……” “大人和年妃的往事,我也知晓了一些,您是为了年妃才这样对我的吧?为了年妃的孩子福宜,才不愿把三哥的罪证交于我吧?” “是,当初夏邑来要挟微臣,甚至心儿亲自来求微臣,微臣也没有交出那些罪证。微臣并非怕四爷成为第二个三阿哥,而是……而是怕四爷比三阿哥更难对付。” “所以夏邑来要挟您,您便将计就计,想让同心也以为这一切的阴谋都是我策划的。” “是,心儿冰雪聪明,即便她的手里没有那些罪证,你们不是也照样扳倒了三阿哥吗?微臣怕她帮您,所以就趁机挑拨你们的关系,可是这一切也不过是徒劳。” “大人对年妃情深义重,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欺骗。” 随着弘历话音的落下,屋内的气氛忽然不似方才那般祥和,而贴在门缝的富察同心早已红了眼眶,原来阿玛为了年妃竟可以这般对她。 屋内的声音依然在响起,富察同心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继续附耳在门缝。 “我……我……为了她的孩子,为了她的平安,我舍弃了太多,我对不住心儿,对不住她。四爷,您可不可以不要……” “大人请放心,我是不会告诉同心的,但不是为了您,而是我怕同心难过。” “多谢四爷,心儿能得到您的真心疼爱,微臣也替心儿感到高兴。如今福宜和素素都走了,微臣活着的唯一念头,也是那些孩子了。四爷,若是在夺嫡的路上,您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微臣愿意效犬马之劳。” “若是在数月前,我听到大人这番话,必定欣喜若狂。可是如今权位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了,我已经和同心商量好了,待一切尘埃落定,额娘可以平安度日,我们便离开京城。” “这……?” “因为在我心里,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同心珍贵,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 因为在我心里,这世 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同心珍贵,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所有的委曲,所有的难过,所有的失意,顷刻间全都在富察同心的心里化作了虚无。 原来弘历一直都想着要和她远走高飞,原来弘历为了她真的可以舍弃皇位,原来弘历是真的爱她。 “格格您怎么了?您听到了什么?”雅琴站在不远处瞧着富察同心忽然间泪如雨下,急忙心疼地问道。 富察同心慌忙地擦拭着眼角的泪珠,快步走到雅琴跟前,做了一个哑声的动作,哽咽道,“雅琴,可不可以不要告诉阿玛我偷听了他和四爷的话,我……” 瞧着富察同心欲言又止,雅琴急忙体贴道,“格格若是不愿说,就别说了,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雅琴……你真好。”富察同心小声抽泣道。 雅琴微微笑了笑,抬起手中的绢布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温声道,“格格,您也累了两天两夜了,现在四爷在房里陪着老爷,您就得空回屋歇会儿吧。” “嗯。”富察同心点了点头,若是再待在这里,一定会被他们瞧出异样的。既然弘历不想她难过,那她就装作不知道这一切好了,反正这一切都不是阿玛一个人的错,她也从未想过要怪他,要怪便只能怪造化弄人。 托着疲惫的身子回了房间,本想躺着床上等弘历回屋后再跟他道歉。熟料,困意来袭,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已过了晌午。 她缓缓扫了周遭一眼,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弘历该不是一气之下就回宫了吧? 她忽地起身,赶紧穿好衣裳,刚一下床,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只见雅琴提着一个食盒缓缓朝她走来。 “格格,您醒了?”雅琴将食盒放在桌上,温声问道。 “四爷呢?”富察同心不答反而急声地问道。 雅琴正从食盒里取出饭菜,一听了她的话,放下手里的饭菜,忍不住掩唇笑道,“格格不是今儿早才见过四爷吗?怎么这一会子不见,就那么心急起来,女儿家还是要矜持一些的好。” 雅琴看着他们姐弟长大,姐弟二人一直把雅琴当作长辈一般敬重。富察同心听了她的话也不恼,反而继续追问道,“四爷他不是回宫了吧?” “回宫?四爷没说要回宫呀?方才见您还在歇息,四爷便让奴婢把饭菜给格格放在灶上温着,等您醒了再给您送过来。格格,快过来用膳吧 。”雅琴说着已把所有的饭菜摆在桌上。 富察同心微微松了一口气,唇角满是抑不住的笑意,几步走近桌边坐下,喝了一口汤后,柔声问道,“那四爷现在在做什么?” “四爷和小少爷用过膳,便陪小少爷去院坝里放风筝了。本来小少爷说您上次没有陪他放风筝,打算要来叫您的,可是四爷担心您的身子,便亲自陪他去了。哦,夏荷和陆公公也去了。”雅琴接过她手里的碗,又添了一些鸡汤。 只见富察同心一听,嘴角的笑意更甚,快速吃光碗里的米饭,待雅琴收拾了碗筷,便和她一块儿出了屋子。 富察府的西厢房外,有一块很空旷的院落,富察同心还在不远处,便听到院落里传来源源不断的欢声笑语。 待她再跨过一道门便可以见到他们,此时,里面的笑声却突然戛然而止了。 富察同心记得今日是第二次偷听了,可是每一次听,她的心都会被弘历融化,这一次也同样不例外。 “同宇,你已经长大了,不可以一直都想着要粘着姐姐,也不可以整日都想着玩乐嬉戏,你要学会让自己强大起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更不可以随时的哭鼻子。” “可是我就是好舍不得离开姐姐,想要一直和姐姐在一起。” “你姐姐不会陪你一辈子,所以同宇要学会保护自己。” “为什么姐姐不可以陪我一辈子?” “因为你姐姐要陪我一辈子呀!” “四爷你坏,你竟然要和我抢姐姐。” “以后等你娶妻生子,自然就不会惦记着姐姐了。” “才不会呢!” “好了,从今日开始,同宇要好好念书,好好学功夫,将来长大了保护你姐姐怎么样?” “好!” …… 院落里不断传来他们的话语,富察同心微微扬起唇角,瞧着他们这么开心,她突然又不想去打扰,本欲向前的脚步,忽然又朝李荣保的屋子迈去。 伺候李荣保喝了药,又陪着他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一晃又是一下午过去了,直到傍晚时分,待李荣保歇息后,富察同心才悄悄离去。 回到房间外,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她猜想弘历一定在屋里,本是轻盈的步伐忽然间又变得迟钝起来。 一想到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情景,富察同心又变得有些胆怯 ,她害怕见到他,明明他是那么的爱自己,可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当初那个荒唐的约定来气他。 在门外犹豫了许久,富察同心才鼓足勇气,迈入了房门。 她垂着脑袋,不敢随意向屋内瞧去,直到发现屋内静悄悄一片,她才抬眼朝屋内望去,只见弘历站在窗前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即使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也没有要搭理她的念头。 虽然弘历这次做得太过分,但是这一切也是因她而起,她不应该忽视弘历,不应该对他说那么重的话,也不应该…… 哎,可是这些要她怎么对弘历说出口呀,一直都是弘历宠着她,惯着她,忽然间要自己去哄他,她总感觉放不下颜面。 可是弘历为了她连皇位都不争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富察同心一想及此,径直走到弘历的身后,咬了咬牙,伸手搂上了他精壮的腰身,小声讨好道,“弘历,别生气了好吗?” 从她一进屋子,弘历便察觉到了,他之所以背对着她,是没想好该怎么哄她,谁知他还在想着法子,两只纤细的小手已搂上他的腰际,他的身子也忍不住轻轻一颤。 可一听到富察同心柔柔的声音,还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弘历此刻却有了另外的想法。 “哼。”弘历突然冷哼一声,依然没有要搭理她的念头。 富察同心面色一僵,想着大不了豁出去了,直接走到他的前面,再次搂住他的腰身,声音比方才更加轻柔,“别生气了。” “魏筠谨为何要那么亲昵的唤你心儿,我还没有这般叫过你。”弘历突然没好气地开口道。 “那你以后也唤我心儿可好。”富察同心见他肯说话,连忙顺从道。 弘历见她百依百顺,架子变得也大起来,一个劲儿地抱怨道,“富察同心你扪心自问,你何曾对我那般温柔备至?何曾对我那般嘘寒问暖?你……” 富察同心忽的踮起脚尖堵住弘历的唇瓣,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六十五章 引火烧身 富察同心忽的踮起脚尖堵住弘历的唇瓣,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 轻轻触碰到他的唇瓣,富察同心几乎是浅尝辄止,很快垂下脑袋,小脸上的红晕更是一下蔓延到耳根子,咬了咬下唇,才小声说道,“可是我没有这样对过其他人呀。” 弘历沉醉在酥酥麻麻地触感中,一听到这话,急忙搂上了她的纤腰,轻声斥道,“你敢!” “我不敢,所以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富察同心不敢看他,只得低着头百般地顺从他。 “富察同心,你道歉怎么一点儿诚意都没有?”弘历得寸进尺地说道。 “我……”富察同心委曲地撇了撇嘴,她都这样低声下气了,他还想要怎样?她的耐性也渐渐被磨光,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今日我和你争吵,我说的话是有一些过了,可是你也有不是的地方,你怎么可以向筠谨哥哥泼那么烫的水?” 一提及魏筠谨,弘历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好不容易把那人给盼走了,结果他怀里的小女人还在为今早的事耿耿于怀。不过……今日那事确实做得有些过了,早知道就约魏筠谨比武一绝高下了。 富察同心偷偷抬眼瞧着他越发难看的脸色,心里忽然变得紧张起来,想着这人不会又要和她争辩吧。 熟料弘历忽然低头对上她的眼,一本正经道,“想要我不生气也可以,那你今晚不能再拒绝我了。” 不待她回过神,弘历已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咬上了她的粉唇,他咬的有些急切,仿佛在发泄心中的怒气一般。 富察同心闭着双眼,紧紧搂着他的腰身,渐渐在他的怀里失去了力气。感觉她的身子越发的柔软,弘历加大力道扶着她的腰际,最后干脆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走向了床榻。 富察同心已感到唇瓣吃痛,弘历依然不肯放过她,她连呼痛的声音也被弘历吸入口中,最后只得溢出几声娇滴滴的喘息。 听着她的声音,弘历的眼眸瞬间变得腥红,他快被这个小妖精折磨死了。立马离开她的唇瓣,转而吻上她的下颚,再到白皙的脖颈。 粉唇终于得到自由,富察同心在急急的喘息下,忍不住断断续续地说道,“别……别……” 可弘历全身燥热难耐,哪里还听得见她的声音,扯开她的衣衫,手不慎按在她的小腹…… “啊,疼!”富察同心一声惊呼,疼得眼泪都溢出来了。 弘历身子一 僵,急忙起身,瞧着她痛苦的模样,心里的**忽然也被灭了大半。 该死!他差点忘了她的身子不适,根本就不能……他怎么就没忍住呢? “我忘了你身子不适,弄疼你了吧。”弘历一手轻轻揉上她的小腹,心疼地问道。 富察同心摇了摇头,小脸却是羞得通红,过了半晌才问道,“现在,你不生气了吧?” 心中的怨气早就没了,可是他现在还是很难受,本想着借着吻她来惩罚这几日她对自己的冷淡,可倒头来他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弘历一头黑线地在心里抱怨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只要你的心里只有我,我便不生气了。” “哦。”富察同心低低地应了一声,便默不吭声,惹得弘历有些急切地问道,“那你到底答不答应?” 可这种话要她怎么说出口,沉思了片刻,才低声道,“我的心里一直都没有别人呀。” “魏筠谨是在别人中吗?”弘历盯着她的小脸,幽幽地问道。 “我对筠谨哥哥只有兄妹之情,你不要多想。”富察同心连忙解释道。 瞧着她微肿的红唇,弘历忍不住低头啄了一口,闷声问道,“那他对你呢?” “我和筠谨哥哥从小一块儿长大,若我们彼此暗生情愫,早就在一起了,现在又怎么可能成为你的妻子。”富察同心红着小脸,柔声细语地说道。 “呵呵。”弘历忽地轻声笑了,看来他在富察同心的心里定是比魏筠谨好上千百倍,才会让她在短短的数月里就对他倾心,心情大好后,也不继续提魏筠谨,拉着她的小手,低声道,“等过了这几日,你一定要好好的补偿我。” 此话一出,富察同心更不敢看他了,一张小脸都快被哄透了。弘历特别喜欢瞧她这副羞嚇的模样,趁机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吻上她的唇瓣,反正不能那个,亲一下也是好的。 “扣扣扣……”房门忽然响起,弘历有些不悦地离开富察同心的粉唇,不耐烦地问道,“谁?” “姐夫,我是同宇。” 一听到富察同宇的声音,富察同心急忙推开弘历的身子,理了理半褪的衣衫,才朝房门迈去,打开了房门,富察同宇立马蹦进了屋子,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姐姐,便朝坐在床榻上的弘历跑去。 “姐夫,您不是说晚上要教我练拳吗?我等了许久也没见你出来。”富察同宇一脸讨好地望着弘历, 小声地问道。 弘历轻轻拧着眉头,心想这小鬼头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温香软玉在怀,他哪里还想到这茬事。不待他出声解释,富察同心却突然对弟弟冷声问道,“同宇,你刚刚叫四爷什么?” “姐夫呀。”富察同宇瞧着姐姐不悦的神色,小声地答道。 “不许没大没小的,你必须要……” “我让他这样叫的。”弘历忽地开口打断了富察同心的责备,随即温声说道,“在没人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叫我姐夫了,我就喜欢弘历叫我姐夫。” 富察同心被他这么一说,一时也是语塞,只见富察同宇倏地露出笑脸,“姐夫,那我们去练拳吧。” “好!姐夫教你。”弘历心情大好,领着富察同宇便朝房门在外走去。瞧着他们欢快的步伐,富察同心的唇角忍不住上扬,也一并跟了出去。 从前,富察同宇被富察同心和雅琴宠着,虽然有请先生教他读书识字,但也从未逼他要如何地用功。如今他不过和弘历待了两日,仿佛一下从孩子长成了小大人一般。 过去李荣保因为心中的隔阂,也从未对孩子上心过。而富察同宇整日在女人的呵护下长大,性子难免懦弱了些许。 可自从弘历出现在了富察同心的生命中,她身边的一切都变得越发地美好,就连弟弟也只知晓上进了。 瞧着院子里,一大一小挥拳的身影,富察同心渐渐看痴了眼,仿佛弘历是她见过最俊的男子,不,应该是她心里最好的男子。 二人练了近半个时辰,已是大汗淋漓,富察同心赶紧接过夏荷备在一旁的汗巾,挪步至他们跟前,她慢慢蹲下身子,刚欲为弟弟擦汗,富察同宇却笑呵呵地夺过她手里的汗巾,一本正经地说道,“姐夫说同宇是男子汉,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不可再让姐姐为我劳累了。” “哦?”富察同心勾起唇角,一脸惊讶地撇向身旁的男子。 弘历挑了挑眉,得意洋洋地笑了笑,随即对着她指了指额角的汗珠,却对富察同宇别有深意地说道,“不过等同宇成婚后,有些小事还是可以让你的妻子为你做的。” 见富察同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富察同心嘴角的笑意却更甚了,不禁腹诽着这男人怎么这么狡猾,可为了感谢他对弟弟的悉心教导,富察同心扯下腰间的绢布,走近他身边,微微踮起脚尖抬手,在他的额角温柔地擦拭着。 感受到她吐气如兰,弘历的喉结忍 不住上下滑动了一下。若是没有旁人在,弘历早就捞起她的身子打横抱回了屋子。即便没有旁人在,碍于她的身子,也不能做什么,一张及此,他的精神不由涣散了些。 直到夏荷带着富察同宇离开后,弘历才回过神,淡淡吐出一句,“天太热,我要洗澡,你先睡吧。”便快步离去。 瞧着他急切的步子,富察同心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回房休息。当然弘历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弘历冲了几个时辰的凉水,她也浑然不知。直到次日一早,夏荷前来禀报苏培盛前来传旨,她才在睡梦中渐渐苏醒。 泽州突发大水,皇帝派四阿哥前去派发灾银,引起朝堂上下一片哗然,一向被漠视的皇子竟然是咸鱼翻身了。 苏培盛刚刚传完圣旨,知晓弘历在富察府的大臣,纷纷借着探望李荣保的由头前来巴结。李荣保最是厌恶这些,便称病重对这些人闭门不见。 而弘历既然无心皇位,自然也是闭门不出,让陆九英去应对。至于有没有得罪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对他而言也已经不重要了,而他担忧的是熹妃,若是熹妃知晓在皇上器重的时候,放弃了皇位,又不知会想出什么法子来逼迫他。可他心里最担心的,却是熹妃会伤害富察同心。 瞧着他愁眉不展的俊颜,富察同心忍不住开口问道,“在想什么呢?” 弘历敛去愁色,将她拥入怀里,长长叹了一口气,才温声道,“在想马上就要离京,一离开便是数月,我……舍不得你。” “那我同你一起去可好?”富察同心柔声笑道。 “不好!” 第六十六章 弘历离京 “不好!”弘历的语气立马变得严肃起来,根本不顾富察同心渐渐暗下的眸色。 这样拥着她过了许久,他才低低叹息道,“泽州发大水,那么恶劣的地方我怎么可以让你跟着我去受苦。” 其实他除了担忧她跟着去受苦,还怕熹妃见他们这般形影不离,很快就会猜到他放弃皇位是为了她。熹妃是他的亲额娘,他对额娘的性子是最了解,额娘一定会用尽手段让同心离开他的。 所以他不能让她随行,只好忍受数月的相思之苦了。 富察同心靠着他的怀里,闷声道,“其实我不怕吃苦的。” “我离京后,你也别回宫了,等我回来后,再一同回宫。”弘历也听她说什么,只是温声的嘱咐道。 “为什么?可是皇上会同意吗?”富察同心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不解道。 弘历自是不会说出心中的担忧,毕竟他希望在她的心里自己的额娘是一个慈祥的母亲。他也不答她,只是淡淡说道,“这些你就不要操心了,这些日子你乖乖待在富察府便好。” 富察同心“哦”了一声,也不多问,自从有了弘历似乎很多事情都不用去多想,他就能安排好,她便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享受多一刻的温存。 是夜,富察同心早早回了房间,亲自为弘历收拾包裹。别看她是府中的格格,平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收拾起东西也是井井有条。待整理好后,仔细检查了好几遍。 “真没想到!原来我的福晋也是一个贤惠的女子!” 富察同心倏地转过身子,只见弘历正一脸笑意地盯着她。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没有听到脚步声? 弘历似乎瞧出她的心思,挑眉笑道,“我已经进来了好一会儿了,可是见你替为夫收拾衣物太投入,便没有出声打扰你。” “我……”富察同心的小脸忽地染上一抹红晕,她哪有太投入,谁让这个男人走路没有声音。 弘历走近床边瞧着胀鼓鼓的包袱,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我们一路上要带银子和粮食,哪里还有地方放这些东西?” “只是一些平常的衣物,还有好几件都是让管家帮你去市集买的便服。虽然已是夏天,但到了夜里还是很凉,所以晚上……唔!” 不待富察同心说完,弘历已搂住她的纤腰覆上了她的粉唇。这一吻,弘历很温柔,只是轻轻磨蹭着她的唇瓣,许久许久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同心,我太高兴了,你终于肯把心交给我了。”弘历的下颚轻轻触在她的头顶,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富察同心的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浅笑,贴着他的胸膛柔声道,“在路上一定要记得吃饭,天冷了也要记得添衣,还有……” “四爷!” 门外忽然响起夏邑的声音,打断了富察同心的柔声细语。 弘历眉心一蹙,松开富察同心的纤腰,温润地嘱咐道,“在屋里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嗯。”富察同心一脸疑惑地点了点头,这么晚了夏邑来做什么? …… 弘历大步迈出房门,临走前还特意关好了房门,随着夏邑一同出了富察同心闺房外的院子,来到无人经过的水井旁。 水井边的参天大树下,夏荷同一名女子已在此地等候多时,瞧着弘历走来,纷纷俯身拜道,“见过四爷!” “夏青回来了。”弘历瞧着眼前的女子,温声应了一句。 “听大哥说四爷明日要去泽州派发灾银,所以属下希望能够同四爷前去,保护四爷的安危。”夏青拱手言道。 弘历闻言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夏邑,这小子什么事都自己做主,他何时说过一路上要夏青保护了。 “四爷,青妹武艺高强,还是让她一路随行吧。”夏邑连忙附声道。 夏荷已赶紧点头劝道,“对呀,青姐是女人,还可以一路上照顾四爷的衣食。” 青妹?青姐?这女子究竟是何人?富察同心悄悄地躲在墙角,听了这三人的对话后,她是一头雾水。 额,她好像又在偷听别人的话了,不过只要是一碰到弘历的事,她似乎把那些礼数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侧过脑袋偷偷的打量着这个叫夏青的女子,月色下,虽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仅是瞧着她头顶用发带绑起的长发,给她的感觉便是此女定是巾帼不让须眉。 “谁?” 富察同心只听到一声低呼,一碧青色衣装的女子已快速移到她跟前,不由分说地扼住她的脖颈。 力道虽未用到最大,可富察同心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 “青姐!快住手!”夏荷见夏青扼住富察同心的脖颈,瞬间吓得花容失色。 弘历几步上前,一掌推开了夏青的身子,大声喝道,“大胆!” 随即将富察同心轻轻搂在怀里,仔细瞧上她微微发红的脖颈,心疼道,“疼吗?” 富察同心赶紧摇了摇头,其实真的不疼,比起夏邑和皇上,真的不算疼。 瞧着弘历眼里的柔情,夏青一度失了神,她的记忆中四爷外表温润如玉,可眸底却是冷若冰霜,她从未见过这般温柔地眼神。 “看看你干的好事,还不向福晋谢罪!”夏邑急忙走近夏青的身边,低声喝道。 听了夏邑的话,夏青才回过神,立马双膝跪地,眼带愧意地说道,“夏青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福晋,还望福晋恕罪!” 弘历冷冷扫了夏青一眼,也不吭声,只是搂着富察同心的纤腰,生怕旁人再来伤害她。 “你快起来吧,不知者无罪,你我也是第一次见面。”富察浅浅笑道。 听着福晋温柔的声音,夏青的眸底闪过一抹诧异,故抬眼望向弘历。然,弘历似乎还在责怪她方才的举动,便别开眼不看她。 从小到大,夏青都是唯四爷是从,四爷没发话,她也不敢起来。 这些举动富察同心都瞧在眼里,连忙对弘历小声说道,“你快让她起来吧。” “起来吧。”弘历冷冷吐了一句,便又恢复了温润的语气,对怀里的女子轻声责备道,“不是让你好好地待在屋里吗?你怎么跟过来了?” 夏青慢慢起身,低低道了声,“多谢四爷!”耳边继续传来二人的对话。 “因为我好奇呀,若是我不跟过来,怎么知道还有武艺这般高强的女子?”富察同心一脸惊羡地盯着夏青,对弘历小声说道。 弘历无奈地摇了摇头,复又温声道,“你的暗器不也使得出神入化吗?” “我也只会用暗器而已,若是能想这位姑娘的步伐那般敏捷便好了。”富察同心羡慕道。 “呵呵。”弘历轻笑出声,原来在这个世上还有富察同心羡慕的人。 “哦?你们都姓夏,是三兄妹吗?”富察同心拿来纤腰上的手,一脸好奇地对三人问道。 “我们并非亲兄妹,二人皆被四爷所救,曾经无名无姓,有幸得四爷赐名,故结拜为兄妹。”夏邑恭声答道。 “原来如此。”富察同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对夏荷问道,“那夏荷你岂不是也是武艺高强咯?” “奴婢从小体弱,四爷都是让人教奴婢宫里的规矩,并未让人教奴婢 习武。”夏荷低声回道。 富察同心一听,心中微微震惊,没想到弘历小小年纪就那么会招揽人心,这人不当皇帝,她都感觉有点可惜了。 见福晋饶有兴致的样子,夏邑本打算再说点什么。 可弘历心里有些吃味,当即沉下脸来,想着他一向沉默寡言,今夜却对同心如此热络。 不待他出声,弘历急忙似有不悦地催道,“好了,你们快走吧,明日夏青和夏邑混入押银子的队伍中就行了。” 话音未落,弘历已拉着富察同心的纤手快步离去,留三人停在原地,愣了一瞬,夏邑和夏青跳上围墙悄然离去,夏荷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一个人徒步回了房间。 …… 一晃眼,距弘历离京已过了一月,临行前,他曾单独对李荣保道出了心中的忧虑。宫中之人,人心险恶,李荣保为官多年自是明白各中道理。为了女儿的安危,他一直称病卧床不起,皇帝便也没有下旨宣富察同心回宫。 这一月有余,富察同心整日陪着弟弟读书习武,倒也过得惬意。对阿玛装病一事也是闭口不提,反正弘历没在宫中,她不想回去。 这一月里,每隔四五日,她会收到一封弘历写来的家书。本以为弘历会再信中提及他是否到了泽州,亦或是在途中发生了何事,然,每一封家书中都只有寥寥四字,‘安好,勿念。’ 好在她熟识弘历的字迹,猜想他定是整日忙碌才会只向自己报平安。可是一日复一日,她还真有些想他,每一次都想写信问他的归程,可又怕他分心,也只好作罢。 昨日才收到了弘历的家书,今日又收了一封。富察同心望着安几上的暗黄色纸皮,这一封竟没有写名字。她愣了一瞬,缓缓拆开书信,竟是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字迹。心中暗喜,想着弘历总算是要和自己说说他的事。 当她的目光扫过‘心儿妹妹’四字时,心中竟有些许失落。她耐着性子继续读下去,秀眉却渐渐拧作一团,直到眸光最后落在信尾娟秀的字迹之上——妙音亲笔。 第六十七章 大闹青楼 黑夜渐渐笼罩着整个紫禁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魏筠谨和富察同心并行穿梭在人群,前行步伐却略显匆忙。 “心儿,或许还有其他的法子?”魏筠谨眉心一紧,忽地骤然停下了脚步。 富察同心也停了下来,瞅着魏筠谨一脸的犹豫不决,急切道,“筠谨哥哥就不要再犹豫了,我们早一日救出妙音姐姐,她便早一日脱离苦海!” 担忧慢慢爬上魏筠谨眉宇之间,低声劝道,“若是被人发现了你的身份,恐怕整个富察府也脱不了干系,或许我们可以再想想筹集银子的事。” “你就不要再思前顾后了!如今妙音姐姐是满春苑的摇钱树,即便我们用尽富察府和魏府的所有钱财,也未必能够满足那个崔妈妈的胃口。”富察同心白了他一眼,况且谁人不知她的阿玛察和魏筠谨阿玛鸿胪寺少卿是出了名的为官清廉,哪有重金替妙音赎身呀。 “总能想出法子的,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魏筠谨轻声劝道。 一想到妙音姐姐信中所述之事,富察同心的眉头微拧,一脸惆怅道,“那日我和四爷在虎麓山上的小树林中迷了路,若非妙音姐姐施以援手,恐怕我们早就被虎狼给叼走了。若不是今儿早我收到妙音姐姐的信,恐怕明日她要被卖给京城首富何员外做十九姨太了,难道你要我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吗?” 话音刚落,她见魏筠谨依然是犹豫不决的样子,便有些负气地转过身去,低声赌气道,“若你实在怕受牵连,我一个人也可以救!”说罢,便疾步朝前走去。 魏筠谨顿时语塞,自己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若不是担心她,堂堂七尺男儿做事岂会畏首畏尾?其实今日赶到富察府听了她的计划后,他心里竟有些高兴,数月不见以为她成了端庄有理的四福晋,可是经过今日一事,发现她还是原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心儿,所以喜悦早已多过了他的担忧。 看着她身着男子装束的娇小背影,再次软下心来,从小到大,她的哪一次胡闹,不是自己一直宠着她,惯着她,深知此次也不会例外了。如今弘历不在京城,他更要竭尽全力护她周全。 当沉着稳重的步子在富察同心耳边越来越近,她的心情瞬间明朗,看了一眼似乎怏怏不乐的魏筠谨,立马笑逐颜开,凑近他身边讨好地说道,“好了,筠谨哥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放心吧,心儿穿成这个样子,肯定不会被人认出的。” 言毕,她还眨了眨水灵的眼珠子,顺带扶了下自己 的帽子。 瞧着她穿藏青色的男子的装束也这般可人的样子,魏筠谨也渐渐眉头舒展,可是这么可人的女子却永远做不了他的妻子,即便如此,这一生守着她依然很幸福。二人默不吭声地穿过人群,直到‘满春苑’的牌匾映入眼帘,他们的面色又凝重了几分。 只见门口的已站满柔声轻唤狐媚的女子,富察同心和魏筠谨不约而同地呼吸一滞,毕竟这烟花之地二人还是第一次涉足。 “我先进去,一炷香以后你再进来。”富察同心踮着脚尖在魏筠谨耳边轻轻喃道,转瞬间她已昂首挺胸,大步朝门口走去。 “哟!今日怎么来了一位这么俊俏的小哥。”眼前忽然蹦出一位施了厚重脂粉的中年女人,想必她便是满春苑的崔妈妈,富察同心瞧着她这副令人作呕的样子还未缓过神,人已被她拉进了内堂。 堂中yinmi之声不绝于耳,眼前尽是男女互拥饮酒作乐的景象。虽然她也成婚,却未经过男女之事,看着这些轻浮的举动,她的心缓缓加速跳动。 富察同心努力平复着跳动不安的心,轻轻吸了口气,好在帽檐恰好遮盖住了耳根子的红晕。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摔在崔妈妈的眼前,卯足音量,“本少爷今日要见你这满春苑的头牌妙音姑娘相陪!” 崔妈妈顿时眼前一亮,急忙接过银票,眉开眼笑,“是是是!公子稍等,我马上叫妙音前来为公子献曲。” “且慢!”富察同心抬手挡住了崔妈妈上楼的步伐,眼里露出不快之色,不经意间抿了抿嘴唇,又高声道,“本少爷花重金不是来听曲的,只要妙音姑娘相陪一晚。” 捧着银票的崔妈妈霎时收了笑容,有些为难道,“公子有所不知,妙音……妙音向来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一千两……黄金,如何?”富察同心轻启双唇,缓缓说道。 此话一出,崔妈妈心中一震,旋即轻笑道,“公子莫不是说笑了,一千两?黄金?京城的达官贵族,我崔妈妈还是认识几个,却没有听过公子这号人物,怎么让我相信你有一千两黄金。” 富察同心勾唇浅笑,拍了拍手掌,几个小斯立马抬了一口大箱子进来,崔妈妈急忙上前打开箱盖,金光闪闪的金元宝和色泽艳丽的珠饰瞬间让在场的所有人傻了眼。崔妈妈拿起离手近的几锭元宝,又是擦又是咬,眼里尽是狂喜之色。 故作斜眼扫视着崔妈妈的动作,手心的冷汗却争先恐后地窜出,富察 同心暗自默念,千万不要再往下翻了,再翻便要露馅了,上面的几个金元宝还是同筠谨哥哥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至于那些看似价值连城的手饰当然是西街口赝品店的杰作,而下面只有放满黄色的石头来增加重量咯。 “千金易得,知音难寻!既然公子如此慷慨,妙音愿意邀请公子做我的入幕之宾。”悠扬婉转的声音忽然传至耳畔。 富察同心抬头望去,只见二楼栏杆处,已立着一个玉容花貌的女子,妙音姐姐即便委身青楼,但她还是这般出尘。二人眼神相触,便瞬间通了心意。 崔妈妈立马掩饰住喜色,凑近富察同心身旁,悄声道,“妙音都发话了,公子还不快去。” 所有男子向富察同心投来惊羡的目光,富察同心轻蔑地扫了四处一眼,便大摇大摆朝二楼爬去。 “且慢!” 脚步不过才迈至第三个阶梯,耳边再次响起那雄浑而又熟悉的声音,富察同心的唇角不禁微微上扬,筠谨哥哥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崔妈妈亦是耳中一荡,回头望去,今日是怎么了?满春苑竟一下来了两位风度翩翩、仪表不凡的公子。不过刚刚这位虽是长得俊,却总觉得少了些阳刚之气,不过门口这位便不同了,昂藏七尺,器宇不凡。 “哟!公子可有相中的姑娘?不然妈妈给你找个如花似玉的。”崔妈妈赶紧上前招呼着。 “本公子今日也要妙音姑娘作陪!”魏筠谨面无表情道。 “这……公子,其实满春苑还有很多绝色佳人,要不……”崔妈妈露出为难之色。 “我只要妙音姑娘!”魏筠谨一脸坚持道。 “可是刚刚这位公子已花了千金,买了妙音的今夜,要不……”崔妈妈急忙好言劝道。 “素闻妙音姑娘不是卖艺不卖身吗?妈妈今日怎会为了区区钱财出尔反尔,满春苑虽是烟花之地,但也不可欺辱我们这些钱财稀薄的恩客吧。”魏筠谨的眸光浅浅掠过身旁的人,看似无心地不平道。 所有男子听了这话也是怒火烧心,哪一个不对这妙音姑娘垂涎三尺,每次想要她陪陪酒,这崔妈妈都上前推三阻四,今日竟是见着钱多,连身子都卖了。平时还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原来大家不过是当猴被耍了。有好几个魁梧的男子,瞬间捏起了拳头。 纷纷冲到崔妈妈跟前,想要讨个说法,本是莺歌燕舞的满春苑瞬间吵翻了天,即便崔妈妈练得一张利嘴,也难敌众口 呀。所有人将她围在人堆中,姑娘们眼见大事不妙,忙唤了整个满春苑的小斯们来帮忙。 富察同心瞧着眼下还不够火候,便上楼轻轻握住妙音的纤手,示意她且宽心后,便一同作壁上观。富察同心好整以暇地盯着众人对崔妈妈发难,眸底却无半分怜悯之意,真是活该她被打得那么惨,谁让她逼迫这么女子卖身青楼。 可妙音的目光却不在崔妈妈和那几个大汉的身上,而是徐徐落在人群中哪位俊逸非凡的男子身上。方才他与崔妈妈争辩时,明明看出了他眼里对这个地方的嫌恶,可为了救她却尽力与崔妈妈周旋。 妙音偷偷瞟了一眼富察同心的绝色容颜,即便是扮成男子也是这般倾国倾城。而楼下那位公子肯这么帮自己,想必定是心儿的缘故吧。一想及此,妙音的眸光渐渐暗淡下来,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而楼下,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拥在人声鼎沸的内堂,直到一股股毫无征兆的浓烟从袭来,众人才意识到想必后院已是大火漫天。众人纷纷四处窜逃,哪里还顾得什么争吵。 见时机已到,在魏筠谨的掩护下,富察同心拉着妙音趁乱从大门逃了出去。 “妈妈!妙音跑了!” “还不快追!” 第六十八章 初次相遇 出了满春苑,富察同心带着妙音跑了好一段路程,才来到城门口,魏筠谨的随从马力早已备好马车再次等待多时。富察同心来不及多言,拉了妙音上车,当她再次下马车时,身上已换好了妙音的衣服。 “心儿妹妹,妙音一生福薄,怎么值得你这般冒险相救?”妙音揭开窗户的布帘,眼里泛着盈盈的泪光。 富察同心急忙宽慰道,“心儿从未忘记妙音姐姐的救命之恩,心儿只愿你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幸福一生,再也不要回到这个是非之地了。”又冲马力吩咐道,“快走吧,一路小心些。” 马力点头挥鞭,马车渐行渐远,耳边还回响着妙音的‘珍重’。 富察同心伸手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花,摘了头顶的帽子,如瀑的黑发瞬间下滑,长长的发丝恰好遮住大部分容颜。 不过才在人群中晃悠了几步,人堆中忽然冒出满春苑的几个小厮来,富察同心见状,拔腿就跑,看来他们已将自己认作妙音了。 心里也没有多想,只要可以拖着这群酒囊饭袋在这城内多晃悠几圈,妙音姐姐便安全几分。可是她一个女子的脚力能有多好,不过是跑了两条街,已累得气喘吁吁,眼神开始涣散,直到撞上一堵结实的墙,头冒金星,心里却还留存清醒的意识,完了完了,没被追着,便先被撞死了……只是这墙怎滴这么暖和呀? 富察同心已经耗尽全身的力气,心下一横,不打算再跑,反正这堵墙这么暖和,就多靠一下好了。 “姑娘是打算靠多久呀?” 耳边忽的响起这冷如寒冰的声音,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抬眼望去,一张眉目如画的面孔乍现眼前,转而对上他眼里的那汪清泉,令人心旷神怡。 男子的眼神也是瞬息万变,从刚刚怀里莫名撞入一个女子的惊吓,慢慢变成对上这张天姿国色娇美容颜的惊讶,本是僵在原地的身子更加无所适从。 富察同心急忙推开眼前的人,神色慌张地瞧了瞧身后,那几个小厮的脚步声已离得越来越近。只好硬着头皮对着眼前的男子楚楚可怜道,“公子救救我!我是误落青楼的女子,他们要抓我回去……” 男子闻言眉头微蹙,一把将富察同心塞到路边一个破旧的箩筐里,虽说这东西实在太脏了,可为了逃命,那还顾得了这么多,只好不动声色,屏住呼吸,待在里面一动也不敢动,但通过箩筐的缝隙可以隐约看到外面。 “喂!看见有个姑娘从这边跑过 去了吗?” “今夜月色甚佳,在下于此漫步多时,除了几位兄台,便未见过其他人?” “哪来那么多废话?” “大哥,我看这小子古怪得紧,让我先去揍他一顿。” “对呀,这里是死胡同,她肯定还在附近!” 听到这里富察同心的心都快要跳到喉咙口了,看着外面这个文质彬彬的公子肯定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余光扫了一眼周围,连颗石子都没有,看来以后她得向武艺高强的夏青学学了。免得一到危急时刻,她都只会用暗器。 见那些小厮久久不肯离去,甚至还想对出手教训那位公子,富察同心的眉心一蹙,再怎么说自己也会两下功夫,干脆出去跟他们拼了。就在她刚要起身的瞬间,男子从怀里掏了一块金牌,至于是什么字便看不清了,几个小斯的脸立马煞白,纷纷落荒而逃。 “出来吧。” 富察同心缓缓走到男子身边,疑惑问道,“你是谁?他们怎么会……” “我是城外的打铁匠,出门在外,总会打造一些东西防身用的。”男子说得十分自然。 “假的?”富察同心立马瞪大了双眼,原来这厮和自己一样也会以假乱真。趁着明亮的月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眼前这位浑身透着儒雅之气的男子,不禁失声一笑,正声道,“公子说起慌来真是不害臊,你的服饰干净整洁根本就没有沾染任何的铁削,而且你的双手若是常年打铁怎会没有任何结痂的痕迹?” 男子微微一惊,眼前这个纤纤弱质的女子思虑竟能如此周全,幽深狭长的目光扫在富察同心的周身,“姑娘说起慌来不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么?” 富察同心心下一囧,刚欲争辩,男子抢先一步分析道,“刚刚几个小斯满头大汗,想必也是追了姑娘几条街了吧?若是柔弱无能的女子怎会逃出这么远?姑娘方才不是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青楼女子吗?试问一个青楼女子的脚力也能这般好?” “我……”富察同心顿时语塞,心里暗暗佩服男子的睿智,毕竟也是人家救了自己,确实不该这般拆穿恩人的身份,旋即拱手一拜,“我叫富察同心,多谢公子相救,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洪五。”男子轻轻吐道,心里却在暗暗揣度着此人和京城四大家族之首富察府的关系。 莫不是排行老五?富察同心盈然一笑,心里却有些担忧筠谨哥哥那边的近况,再次俯身一拜,“洪公子,大恩不言 谢,富察同心便先告辞了!” “等一下!”洪五忽扯着嗓子叫住了刚欲转身离去的富察同心,抽了抽半边唇角,“姑娘还未告诉在下为何被人追赶?” 这人管得还真多,富察同心极不情愿地抿唇一笑,“这事……公子就没有必要知晓了吧。” “那怎么行?”男子一脸肃然,朝富察同心走近,冷冷道,“若是姑娘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被人追赶,那在下岂不是成了为虎作伥的罪魁祸首,不如还是随我到衙门一趟吧。” 瞧着洪五一步步逼近,富察同心不安地一步步后退,刚出了虎穴又进了狼窝呀,若是去了衙门,可能明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皇家的儿媳,弘历的四福晋放了满春苑的头牌,还放火烧了满春苑。富察同心越想越害怕,可男子那张俊逸的脸却直直逼入眼帘,再退再退,一个踉跄忽的落入温暖的怀抱。 回头望去,对上魏筠谨那抹如朝阳般的笑容,好在他适时接住了自己,不然就要与大地亲密接触了。 “筠谨哥哥。”富察同心兴奋叫道,却在恍惚间瞧到魏筠谨眸底的柔情,她吓得赶紧推了推他的手臂。 魏筠谨扶正她的身子后便松开了手,又轻声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富察同心急忙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问道,“一切可顺利?” 魏筠谨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了抚她垂在脸庞的散乱的发丝,微笑着轻轻点头。 自从这位叫魏筠谨的男子出现后,洪五便被撂到一边,这二人竟在自己眼前视若无人地卿卿我我,心里莫名燃起一股无名火,他也多想和眼前这个女子可以对他这么亲密……呸呸呸,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可是这二人也太目中无人了吧,捏拳放在唇边假意‘咳咳咳’几声。 富察同心和魏筠谨这才注意到洪五,魏筠谨随意瞅了他一眼,朝富察同心问道,“这位是?” “哦!刚刚是这位洪公子救了我,不过……”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想带自己去衙门呢。富察同心欲言又止,瞧着天色越来越暗,出来太久,会被阿玛发现的,还是不要在与此人纠缠的好。 “不过什么?”魏筠谨一脸不解。 “不过我已经谢过了。”富察同心不屑地睨了洪四一眼,急忙说道,“我们先回去吧!” 魏筠谨一听亦恭敬拱手相拜,“多谢公子相救!” 洪五立在原地,白了他一眼,默不吭声,不知为何 一眼就讨厌眼前这个人。 看着洪五这副高冷的样子,富察同心更是不悦,拉着魏筠谨便转身离去。 洪五停在原地,久久不肯离去,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始终是那张娇俏的容颜,半晌,嘴里不禁喃喃,“我的恩情可不是那么容易还的。” …… 折腾了一晚,富察同心和魏筠谨有气无力的走在回富察府的路上。 “妙音姑娘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今后不会有人再逼她做歌妓了。”魏筠谨悠悠吐道。 富察同心瞬间忘了刚才的惊险,长长舒了口气,“那就好,总算没有白费我的辛劳。” “今日之事你切记不可向别人提起,即便是四爷也不可以。”魏筠谨温声叮嘱道,他心里有些怕,怕弘历知晓富察同心如此胡闹会冷落她。 这无疑是多虑,可富察同心知晓他的心思,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若是弘历在京城,也会和她一样想尽法子救妙音姐姐的。 二人穿过几条小巷,几乎是抄近路,赶回了富察府的后门口。 富察同心和魏筠谨道了别,便上前轻轻扣了三下门后,富察同宇已为自己开了门,“姐姐可算回来了。” 富察同心一边进门一边反手将门带上,悄声问道,“阿玛睡下了?” 其实富察同宇也不知阿玛是不是睡下了,便咬着嘴唇使劲点了一下头,富察同心这才微微舒气。 “这么晚是去哪儿了?” 身后忽的传来这一股浑厚的声音,瞬间让姐弟二人微微一愣,随即后背发凉。 第六十九章 假意言和 二人虽是背对着李荣保,可隐隐间依然感觉到背后那道凛冽的目光。许是刚刚为了救妙音姐姐胡闹了一场,富察同心此刻格外的心虚。 姐弟两缓缓转过身子,对上李荣保严肃的面庞之时,不约而同地扯开唇角,富察同心像个了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小声地说道,“阿玛,我待在府里一月有余,无聊得紧,所以傍晚出去消食,一时玩心突发,便……不慎忘了时辰。” 满春苑失火,头牌妙音失踪,此事闹得已是满城皆知,李荣保又岂会不晓。况且妙音又曾是富察同心的救命恩人,此事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李荣保半眯着狐疑的双眼细细打量了富察同心几眼后,一丝忧愁顷刻间又爬上了眉宇,他此刻也没有空暇质问其他事,只是蹙眉言道,“方才你刚刚离开府门,宫里便派人来告知熹妃突然间又病倒了。” “怎么又病了?”富察同心几乎是脱口而出,此话没有埋怨,更多的只是诧异。思量了片刻,才说道,“即是如此,我还是回宫一趟吧。” “不行,四爷临走之前,再三嘱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在这段时日进宫,还是再等等吧。”李荣保皱着眉头,当即否道。 “等?”富察同心轻轻叹了口气,“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四爷这一走便是归期遥遥,若是他半年不回来,我都要一直躲在富察府吗?况且熹妃是他的生母,我这个做儿媳的不去探望病中的婆婆,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可是……”李荣保本欲再次出声阻止,富察同心急忙上前一步,宽慰道,“阿玛且放心,事态缓急,女儿自有分寸。” 朦胧的月光缓缓洒在富察同心白皙的秀颜之上,李荣保盯着女儿自信满满的侧脸,也渐渐放宽心来,她从未让他失望过,相信此次也不会例外。 翌日一早,待夏荷收拾好行装,富察同心便带着夏荷和陆九英一同回了宫。此时已是八月天,主仆三人还未行至御花园,便有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挂花香味扑鼻而来。 阿玛只喜松柏,所以富察府的院落中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其他花草倒是极少的。所以突然闻到花香,富察同心也忍不住驻足,深深嗅了许久。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不远处的男子眼里,“这女子好生眼熟,不过她的样子也好生奇怪?” “回禀五爷,这是四福晋,也是李荣保大人的千金。”男子身旁的小太监,急忙回道。 “李荣保?原来她真的姓富察。 ”男子半眯着双眼,恍然大悟地言道。 不待小太监再出声,男子已心情烦闷地转身离去,小太监定了定神也赶忙追了过去。 瞧着富察同心有些不愿挪步的念头,夏荷忍不住小声催促道,“福晋,天儿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去延禧宫吧。” 熹妃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富察同心是心知肚明,可瞅着夏荷一脸着急的模样,便知夏荷是真的忧心熹妃的病了。夏荷兄妹三人从小被熹妃和弘历收留,对主子的情谊倒是真切。 虽然她从心里不喜欢熹妃,但也不想让夏荷担忧,只是恋恋不舍地深嗅了几次花香,便同二人绕过御花园,抄近路来到了延禧宫。 刚刚迈入宫门,苏嬷嬷便一脸慈祥地朝三人走来,缓缓行过礼,便将富察同心直接引进了熹妃的寝宫。 夏荷和陆九英二人被留在了门外,苏嬷嬷只带了她一人进了内室。 内室的光线有些昏暗,首先引入眼帘的是鹅黄色帐幔,苏嬷嬷缓缓行至床榻,轻轻撩起帐幔。富察同心瞧见熹妃憔悴的侧脸,才举步到了床前。 “臣妾给熹妃娘娘请安!” 富察同心规规矩矩地行礼过后,缓缓抬眸对上熹妃有些低落的眉宇。 不待她多想,熹妃已失落地开口道,“你我婆媳之间为何生疏到如此地步?昨日派人出宫告知你本宫生病一事,并非是想让你来探望本宫,而是……而是本宫实在是想你的紧,所以才出此下策……咳咳咳……” 听完此话,富察同心彻底懵了,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女子还是当日在凉亭中那个心机重重的女人吗?她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子,直到耳边传来熹妃不停的咳嗽声,才缓过神来。 “您……您没事吧?”富察同心起身上前,有些担忧地问道。 熹妃浅浅一笑,顺势将她的纤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另只手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同心,你一直不回宫,是不是弘历授意的?本宫想……你们是不是误会额娘了?” 富察同心闻言后,身子一僵,这让她如何答复是好,难道要对她说,是她的儿子害怕她害自己,然后处处提防着她吗? 不行,这决计不行!她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一个母亲的心? 可是熹妃突如其来的示好,让她一时间受宠若惊,一时间也是无所适从。她本就不信熹妃会没有任何缘由,就对她亲和有加。 “你一定是在疑惑本 宫为何突然间就对你这么好?”熹妃似是瞧出了她的疑惑,直接开口道出了她的心思。 “臣妾……” “无妨。”熹妃瞧着她为难的样子,淡淡说道,“你为弘历出谋划策,本宫都瞧在眼里。过去……是本宫误会你了,今后本宫一定会好好地补偿你。后宫之中人心险恶,为了保命,本宫逼不得已也只能处处提防,所以之前本宫那样对你也是无奈之举,你……就别生额娘的气了好吗?” 原来熹妃说的是三阿哥的那件事,原来熹妃因为三阿哥被废也从心底接纳她了。 可明明听到了熹妃的这些肺腑之言,富察同心依然感觉到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毕竟能被心爱之人的家人所接纳,一直都是她的心愿也是她一直的忧虑。 “好吗?”见她不语,熹妃又低声地问道,语气中还带着些许祈求的意味。 熹妃的话都说在这个份上了,富察同心又岂能说不好,况且这还是她日思夜想之事,立马笑逐颜开道,“同心岂敢怪额娘,额娘也是为了四爷好。” “好孩子。”熹妃舒心一笑,拉着她的手也没有松开的念头,拍了拍床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后,又柔声道,“今日就留下来陪额娘用午膳可好?额娘已经好些日子都是一个人用午膳,总感觉那些饭菜无味。” “好。只要额娘不嫌臣妾烦,臣妾愿意每日都过来陪额娘用膳。”富察同心莞尔一笑,这大概是弘历离京后,她遇到最开心的事了。 熹妃摇了摇头,掩唇笑道,“本宫也想你日日到延禧宫陪着本宫用膳,可是等弘历回来,他可该不乐意了。” 富察同心一听,秀颜之上倏地泛起几丝红晕,小声解释道,“四爷一向孝顺,他又岂会不乐意。” “呵呵……”熹妃轻轻笑了笑,打趣道,“本宫这还没说什么,你便忙着为他开脱,看来这个媳妇儿他还真是么白娶。” 被熹妃这么一说,富察同心一下红到了耳根子,她还真是有些想他了,也不知他何时回京。 婆媳二人言归于好后,聊了聊家常,这一上午便过去了。最后熹妃留她在延禧宫同住,说等弘历回京后在搬回西二所,富察同心想着陪着她养病也好,便一口应下了。 出了熹妃的寝宫,便直接被苏嬷嬷带到了偏殿。她歇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外头便传来御膳房遣人前来传膳的消息。富察同心赶紧理了理装束,又急忙回了熹妃的寝宫。 山珍海味,各色菜肴,满满摆了一桌子。 富察同心刚一踏入殿门,已落座的熹妃赶紧冲她招了招手,富察同心点头笑了笑,便落了座。 熹妃今日对她是出奇的好,亲自为她布菜,吃到一半,苏嬷嬷又端了一盅药膳来,富察同心以为这是熹妃的,便亲自接过,呈了一小碗便向熹妃递去。 “这不是给本宫做的。”熹妃推了推她的手,浅浅地笑了笑,“这是本宫命人为你做的。” “可是臣妾没有……” “本宫知晓你没病,可是你看看你这小身板儿实在是太瘦了,得好好补补身子,等弘历回京你们也好赶紧给本宫生个孙儿。”熹妃慢慢道来,同心却听得脸红心跳。 瞧着熹妃一脸希冀的样子,富察同心也只好低着头静静地吃起来,这药膳没有什么怪味,可她吃到最后精神却愈发的恍惚起来,甚至瞧着熹妃的样子也模糊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同心难以置信地望着熹妃似带笑意的侧脸,又低头望着空空如也的碗。 这药膳……熹妃!她假意言和! 最后富察同心渐渐失去了意识…… 待富察同心再次睁开双眼,眼前是简陋至极的木桌,木椅。而她此刻正躺在一张冰冷的床榻上,不待她多想,几个面色狰狞的嬷嬷已闯入了屋子。 没有任何言语,便上前粗鲁地扒她身上的衣裳,她惊慌失色地想要反抗,奈何身子竟没有半点力气。 “放开我!放开我!”她发现自己的身子越发的燥热,只得难耐地低吟。 这不大不小的声响恰好惊醒了墙角边的男子,他抬手抚了抚眉心,才发现已不在自己的宫中。 第七十章 误落圈套 这不大不小的声响恰好惊醒了墙角边的男子,他抬手抚了抚眉心,才发现已不在自己的宫中。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这一声声凄厉无力的声响重重地击打着男子的耳膜,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床榻之上,几个老嬷嬷正将一个女子的衣裳扒了个精光,而白皙无暇的肌肤恰好落入了他的眼帘。 岂有此理,皇宫中的人怎敢这般明目张胆?来不及回想自己究竟为何被弄到此处,便单手撑地欲起身上前阻止她们。谁知男子的身子刚刚离开地面,又浑身无力地跌落在地。 他被下药了?谁人竟敢对他用药? 大颗大颗的汗珠慢慢从额头溢出,此刻男子只觉浑身燥热难耐,只记得午膳过后明明他是躺在自己的床榻休息,或许正是有人趁此将他带到此处的吧。 那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男子警惕地皱起眉头,开始对身旁的一幕视若无睹。 这一定是一个圈套! 男子越想越烦躁,身子也越来越热,他猛地扯开上衣,露出坚实的胸膛。 床榻旁的一个老嬷嬷偷偷地瞟到了这一幕,轻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一挥手其余的嬷嬷也跟着她快速退出了房间。 瞧着她们都走开后,富察同心犹如一只受惊的鸟儿急忙缩了缩身子,伸手一抓,床榻上空空如也,就连被她们撕碎的衣襟也被带走了。 她惊慌地扫视了四周,直到瞥见一抹炙热的眼神,她彻底愣了一瞬,急忙弯起双膝双手环保着自己的小腿,才堪堪挡住了身前的一抹春色。 男子上半身的衣衫已经褪去,一步一步地朝床榻走近,他已察觉被人下了**,也心知这是一个阴谋,可是他的身体比他的理智还要热烈,浑身像被烈火焚烧一般。 而此刻眼前有一个女人,正好可以救他,即便是阴谋他也别无多选了。 因为方才的挣扎,零落的发丝正好遮住富察同心的面部,但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也渐渐被揪起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不断地低念着,不断地蜷缩着身子。 忽然男子快速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惊慌失措地抬头,猛地对上男子的双眸。 她! 男子使劲摇了摇头,仔细瞧了瞧眼前的秀颜,是她?富察同心? “洪五?” 虽然富察同心浑身无力,但她依然可以清晰地辨认出眼前的男子正是昨夜救他的洪五。 怎么会是她?四福晋,四哥的女人,是谁要害她? 瞧着她眼里的恐惧,男子倏地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一把扯下身旁的帐幔…… 京郊十里之外,几匹骏马飞速地跑在宽阔的道路之上。 有人来报,昨日同心离开了富察府回了皇宫,这女人怎么就不等等他?她不知道额娘已经知晓他无心皇位,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除掉她,可是……她竟然在此刻傻傻地回了宫。 一想及此,弘历已是脚心难耐,双腿用力夹了夹马肚子,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夏青和夏邑也知晓四爷是担心福晋,自从他们丢下了回京的队伍,四爷不眠不休地赶路,二人也没有出声阻拦,只是紧随其后,只愿福晋真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弘历骑马径直回了皇宫,而夏青和夏邑则留在了宫外。分别前弘历还不忘低声嘱咐道,“泽州发生的事情千万不可向旁人提起,尤其是福晋。” “是!”夏邑和夏青异口同声,他们想这一件事恐怕是四爷一生的噩梦,毕竟他那么爱福晋,他们定会为四爷守住这个秘密的。 弘历一进宫便朝延禧宫跑去,而富察同心此刻已不在延禧宫内。 “弘历,你怎么回来了?”熹妃卧在床榻,眸底闪过一丝欣喜,“怎么也不提前让人来捎个信儿,额娘好替你接风洗尘呀。” 对于熹妃的话,弘历置若罔闻,自己的额娘她是再清楚不过,她的狠绝她的毒辣,他也曾亲眼目睹。直觉告诉他,额娘一定对同心做了什么。 “同心呢?”弘历的声音有些冰冷,目光凛凛地盯着熹妃平若秋波的眼眸。 “放肆!从进门到现在,你把我这个额娘放在哪里了?”熹妃有些怒了,冷冷反问道。 弘历随意地拱手一拜,声音烧水缓和了些许,“还请额娘告知同心在何处?” 他一到延禧宫,将宫里宫外都翻了个遍,也没有瞧见同心的影子,甚至连夏荷与陆九英也没瞧见踪影。他差人去西二所看了也没人,那唯一的可能便是额娘又做了什么手脚,才会让他找不到她。 “她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本宫怎知她去了哪里?”熹妃淡然地回道,全然没了方才的喜悦。 “儿臣听闻今日额娘将同心留在了延禧宫,额娘岂会 不知她去了何处?” 熹妃瞧着他一脸焦急的模样,眉宇间皆是疲惫之色,甚至连唇角也暗淡了许多,添了几抹胡茬,一看便知他是赶了好几天的路了。 她心里是又心疼又气愤,心疼他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气愤他竟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癫狂。可是即便他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也一切来不及了,只要是阻挡他皇位的人,她绝不会手下留情。回来得早不如回来的巧,今日她倒要看看自己儿子如何厌弃富察同心那个女人。 “她用过午膳便出去了,至于去了何处本宫也不知晓。”熹妃心里暗暗揣度着,嘴上却是平静地说道。 她越是这般平静,弘历便越是着急,刚欲再问点什么,苏嬷嬷突然一脸惊慌从外面推门进来…… 而富察同心所待的那间偏避屋子,正是皇宫西苑的一所废宫,听闻以前有被皇帝冷落的妃子住在此处的,可是后来不是病死便是被人折磨死了,如今这里早已是荒无人烟。 富察同心蜷缩在床榻,眼瞅着洪五废了好大的气力才将一块帐幔撕下,急忙盖在了她的身上。她也顾不得帐幔上厚厚的灰尘,紧紧裹住自己的身子,还不忘抬眸对洪五道了声,“谢谢。” 她这不说话还好,一听到她宛若莺啼的声响,男子的身子便越发地燥热难耐,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啃噬他的心一般。若是旁人,他早就将她压在身下不管其他了。可是……她却不行,不是因为她四福晋的身份,而是……而是他自己也说不出什么缘由。 男子定了定心神,大步朝房门走去,用力推了推门,门已经被锁住了。又赶紧回到窗户旁,依然被牢牢的锁住了。看来那些人是有备而来,他身在皇家被人陷害倒也说得通,可是这个女人也是得罪了何人? 虽然有了帐幔遮挡身子,但她的意识却渐渐不听使唤了,额角溢出几滴香汗,她也知自己是被人下药了,若是再不出去,恐怕她和洪五都会控制不住。 熹妃为何要如此的狠毒?若是她的身子被别人占了去,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弘历在一起了。 不,不,她还不容易才认清楚自己的心,她怎么舍得离开弘历。这一次是她大意了,可她绝不能让熹妃的奸计得逞! 她咬了咬唇,伸手拔下头顶的发簪,露出左臂,用力一划! “呃……”长长的雪痕上顷刻间窜出鲜红的血液,在疼痛中她的意识也渐渐恢复了些许。 窗边的男子猛地回头,便 瞧见她拿着发簪在手臂上戳的一幕,顿时怒了。几步上前,一把夺过她的发簪狠狠地摔在地面,怒声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清醒些。” “不许伤害自己!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若是你再这样做,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听着男子震怒的口吻,富察同心急忙点了点头,像只乖顺的小猫一般,又将帷幔往身上裹了裹。 汗珠密密麻麻地堆积在额头,男子发觉自己越发不能抵抗眼前这个娇小的女人,他本欲抬脚离开床榻,可竟不受控制地坐向了床榻。 “你要做什么?”感觉到危机,富察同心警惕地朝后退去…… 延禧宫的寝殿,苏嬷嬷神色异常地瞅了熹妃一眼,便慌张地说道,“奴婢方才听巡宫的侍卫说,福晋去了西苑的废宫。” “她去那里做什么?”弘历急声问道。 “奴婢不知,听说福晋是一个人去的,后来……后来五爷也去了……” 不待苏嬷嬷说完,弘历已快步离开寝殿,朝西苑的废宫奔去。 熹妃朝着苏嬷嬷会意地笑了笑也赶忙起了身,待苏嬷嬷为她整理好装束,才轻声问道,“裕妃那边可都知道了?” “娘娘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虽说弘历快了熹妃一步离去,可熹妃乘坐轿撵依然和他同时到了废宫。弘历无视着熹妃一群人,径直走进废宫。然,几人刚刚踏入院子,便隐隐听到女人的哭声和男人低沉的声音。 是同心的哭声!同心!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弘历已心如刀绞,没有一丝迟钝朝屋子跑去,用力推开房门,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终于落入眼帘。 第七十一章 终成鸳鸯 此刻他的女人已是泪如雨下,拉着一块破布遮着自己的身子,蜷缩在床榻的最里头。而床边是光着膀子的弘昼正在用力地撞着一根柱子,至于他的额角已是血迹斑斑,弘历也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了。 他快步上前,将富察同心紧紧搂在怀里。可富察同心就像受了天大的刺激一般,没有抬眼瞧来人,便使劲地推着他的胸膛。 “同心!心儿!是我!是我!弘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弘历收紧力道,越发疼惜地将她搂在怀里。 弘历?弘历!富察同心猛地抬头,瞧着一脸疲惫不堪的男子,止住哭声,心也瞬间平静下来,径直伸出两条长长的藕臂便环上他的脖颈。 弘历这才发现她未着寸缕,急忙解开外面的马甲,脱去里面的长袍,扯开她身上的帷幔,便将她的身子裹进自己的衣衫。 套上弘历的衣裳,富察同心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随即又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生怕这是梦境一般。 熹妃大步迈入屋子,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大声质问道,“你们……你们……竟然在背地里干这样的苟且之事。” 方才弘昼为了不碰富察同心,一个人跑到柱子旁撞着额头,嘴里不停地念着“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她!”竟没想到体内的药力还真的减弱了不少。面对熹妃的质问,弘昼倒是一脸平静,冷哼一声便捡起地上的衣衫,穿在身上。 究竟是谁要害他,此刻他亦是心知肚明。 熹妃瞧着他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疾步朝床榻走去。 “你还搂着她干嘛?她如此不守妇道,与自己的小叔子私通,这样的女人你还要吗?”熹妃冷言冷语,字字戳打在弘历的心尖。 他的额娘为何要如此伤害他最爱的女人? “她与五弟私通?额娘可是亲眼瞧见了,若是没有,请不要污蔑儿臣的福晋!”弘历继续搂着怀中颤抖的女人,冷冷地说道。 “你…二人衣不蔽体地在房内行苟且之事,这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难道你是瞎子吗?” “儿臣进屋之时,只瞧见同心坐在床榻,其余的儿臣都没有看见。”弘历知道这一切都是熹妃的阴谋,就算他的女人真的被……他也依然选择一切都没有看见。 “弘历!富察同心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你还打算要这样的女人吗?”熹妃的眸底闪过一丝不解,有哪个男人会容许自己的妻子被别人染指。 “儿臣不在乎!她是儿臣的福晋,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吗,依然是儿臣的妻子。儿臣现在就要带她会西二所,烦请额娘让路。”弘历说完,便将富察同心打横抱起,站在熹妃的面前。 “不行!富察同心德行不检,我们皇家岂容得下她这样的女子,无论如何今日之事一定要禀报皇上,让他处死这个不检点的女人!”熹妃挡在前面,当仁不让,她好不容易才让这个女人中计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她。 千算万算,她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是如此执拗之人,这个女人已是残花败柳之身,竟还如此袒护于她。 弘历冷冷笑了笑,不屑一顾地瞅了熹妃一眼,还想让皇阿玛处死她,只要有他在,就休想让任何人动她。曾经为了这个生母还会有所顾忌,可是如今看着自己的额娘成了这副狠毒的样子,他也无所顾忌了。 瞧着怀里不知所措的女人,弘历的眉宇渐渐温柔下来,轻声道,“富察同心是我的妻子,弘历与她生要共枕,死亦同穴。” 一直默不吭声的富察同心听了此话,身子忍不住猛地一震。 即便自己已不是清白之身,他也不在乎。即便皇上要处死自己,他也要同自己死后共穴。 面对心如蛇蝎的熹妃,她怎么可以让弘历一个人作战?她要陪着他,一同对付眼前这个狠毒的女人。 富察同心伸手扯了扯弘历的衣襟,小声在他耳边呢喃道,“弘历,我还是清白之身,若我不是,我宁愿死……” 这‘死’字仅说了一半,弘历便低头堵上她的樱唇,他抱着她腾不开手捂住她的嘴,便只好用唇。仅是一瞬,弘历便离开,温润地对她说道,“不许说死,无论如何我都信你。” 熹妃简直是要气炸了,她的儿子非但没有嫌弃这个女人,竟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吻这个女人。一向沉稳入水的她在此刻,颜面也快绷不住了。 不待她发怒,耳边又响起娇弱的声音。 “可是熹妃娘娘不信,让我被宫里的嬷嬷查验一下可好?” “不行!”弘历当即否绝了她的话,并非他不信她的话,也并非他害怕,而是他心疼自己的女人受了这么大的伤害,还要被那些老女人弄来弄去。 哼,熹妃在心底冷冷哼道,还想查验?真是笑话! 她嫁给弘历早已不是处子之身,难道那些嬷嬷还能查出她是一个处子来。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 观的弘昼,瞬间提了兴致,这女人不会是被药傻了吧?她早已嫁作人妇,还验什么? “既然四福晋要验,本宫便让瑞芝亲自为她验!”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的女声,众人抬眸望去,只见皇后携同裕妃已迈入了简陋的屋子。 众人来不及震惊,便赶忙行了一礼。 裕妃快步走到弘昼跟前,捧着儿子血淋淋的额头,心疼地问道,“是何人将你弄成这个样子?” 弘昼有些不耐烦地推了推裕妃的手,他只感觉身上的燥热感又上来了些许,“儿臣被人下药了,快请太医。” 弘历有些惊讶的望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怀里平静地女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弘昼没有丧失理智,否则他一定不会原谅额娘,也不会原谅他自己。 “哦哦……东菊,快差人请太医!”宫女东菊急忙将弘昼扶出了屋子,朝阿哥所的方向走去。 皇后瞧着裕妃母子离去后,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红唇轻启,“下药这种下三滥的功夫竟还有人在宫里使!” 众人听了不语,弘历却开口道,“皇后娘娘,儿臣要带福晋回西二所,还请……” “不急!”皇后忽地打断弘历的话,淡淡笑道,“既然这四福晋要验身,咱们还是验过之后,再回也不迟。” 此事关乎弘昼的名誉,她怎么可以放过这唯一的机会。她下半生的指望都寄托在弘昼身上,怎么可以轻易让人将他陷害。 虽然听到富察同心自己提出要验身之时,也觉得有些诧异,可是从见到这女人的第一眼起,她便知道富察同心绝非一个简单的女人,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 “儿臣不需要证明什么!”他的女人他自己相信便是了,弘历坚持道。 “我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让我验好不好。”富察同心低低地祈求道。 所有的坚持都在她祈求的眼神下化作了虚无,她的请求他从未拒绝过,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们需要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万分不舍下,弘历和几个宫女太监退出了房门,屋里只剩下皇后、熹妃,以及会查验的瑞芝。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弘历不知瑞芝会不会弄疼她,不知她会不会害怕。 为什么他不早一点赶回来,若不是因为那件事牵绊,他早就回京了。同心也不会被额娘陷害,也不会差点被…… 都怨他,都怪他,若是同心有个三长两短,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门终于开了,皇后和熹妃各怀心思地朝屋内出来,身后是瑞芝扶着柔弱无力的富察同心。 弘历几步上前将富察同心搂在怀里,只见女子冲他微微一笑,“以后我们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 听了她的话,弘历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皇后步伐轻盈地离去,熹妃却是步履艰难地离去。 怎么可能?成婚多日,弘历又对这个女人喜欢得紧,二人怎么没有圆房? 她算计了这么久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 被弘历抱回西二所,富察同心急忙追问夏荷与陆九英的下落,弘历一心忧心她的伤势,想来二人也不会出什么事便将她抱回了寝殿。 将她放在床榻,弘历急忙拉过锦被盖住她的身子,轻声安抚道,“心儿,等我一下,我差人去请御医。” “不!”富察同心紧紧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头,“不要请太医,不要离开我。” “我不走,只是去门口叫人去请一下安太医,让他给你瞧瞧伤势。”弘历轻声哄道,其实方才他就看到她手臂上的伤痕了。 窝在锦被中,富察同心只觉自己身体里的燥热又慢慢涌出来,她扯开被子,直接贴上弘历的身子,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弘历,我爱你。” 弘历身子一震,回搂着她发抖的身子,原来她也被人下药了。这种痛苦他也经历过,他不想同心那么难受,可是想着她身上的伤,又犹豫起来。 “弘历……”富察同心又气又急,只得在他耳边喘着气。 “你的伤。” “我没事。” “可是……” “弘历,我只想做你的妻子。” 第七十二章 入住府邸 一番云雨过后,富察同心感觉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有气无力地窝在弘历的怀里,像一只小猫一般柔顺。 奔波了好几日,弘历却没有丝毫困意,一边抚弄着怀中女子的秀发,一边自责地说道,“心儿,都怪我,若是我早一点回京,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情潮虽已褪去,可富察同心的脸上还染着红晕,静静听着耳边的呢喃,却羞赫地吐不出只言片语。 “心儿,既然额娘做得如此决绝,我也不想再等安顿好一切再陪你出宫了。她的心机如此之深,相必没有我这个儿子在身边,她也可以保护好自己。明日上朝,待我向皇阿玛禀报泽州的灾情之后,便向皇阿玛请辞。”弘历缓缓说道,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决绝。 真的可以顺利的离开皇宫吗?富察同心秀眉轻蹙,即便是弘历下定了决心,熹妃也不会同意。 见怀中的女子一动不动,也不言不语,弘历眉心一皱,急声问道,“心儿,你怎么不说话,可是我弄疼你的伤口了?” 弘历说着便要掀开被子查看她手臂上的伤,她急忙回过神来,死死地拽住被角。此刻二人的身上皆是未着片缕,一想到方才自己主动的模样,便浑身羞得通红,如今恢复了意识,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担忧着她的伤,弘历愈发地心急,猛地用力扯开被子,富察同心吓得直往他怀里钻去,整颗脑袋都埋在了他的怀里。 瞧着她手臂上的伤已经有血珠凝固,弘历这才放下心来。瞅见她粉红的肌肤,也知晓她是害羞了,赶紧拉过锦被盖在她的身上。他拿过自己的衣裳穿好,便下了床。 “你……你要去哪里?”一见他要走,富察同心有些心急地问道。 弘历低头吻了吻女子的鬓角,温声道,“我去拿一些伤药。” 他原来不走啊,富察同心盯着他温柔的眉眼,又赶紧将整个脑袋埋在了被褥中。 看来她又害羞了,瞧着她这副模样,弘历微微勾起唇角,“我马上回来。” 弘历找来伤药,亲自为她包扎好伤口,二人合抱一夜安睡至天明。 …… 翌日清晨,当富察同心睁开双眼,身边的被褥已是冰凉一片。她还来不及起身,夏荷便一脸慌张地走到床边。 “福晋,奴婢该死,昨日奴婢和陆公公莫名被锁在西二所的柴房,在福晋遇到危险的时候,没能守在您的身边,还请福晋责罚。”夏 荷哭哭啼啼跪在床边,眼里满是懊悔之意。 “快起来吧,昨日事发突然,我也是始料未及,况且你与陆公公也被困,我有岂会怪你。”富察同心拉了拉被子,柔声道。 夏荷一听,急忙擦干泪珠子,谢了饶恕之恩,便上前轻声道,“福晋,让奴婢伺候您洗漱更衣吧。” “你先帮我找一身干净的衣裳,里外都要。”富察同心紧紧拽住被角,低声吩咐道。昨夜她也是太累了,弘历给她上药的时候,自己便睡着了。 而且她原来的衣裳也在废宫没了,弘历怕她夜里着凉,便让她一夜裹在了锦被中。 盯着福晋羞红的脸颊,夏荷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急匆匆朝柜子边跑去。 待富察同心穿好衣裳,这被褥上的血迹又让她犯了愁,一时间目光也不知放哪里好。 可夏荷却洞悉了一切,她伺候过其他妃嫔,也知晓这是处子之血,为了避免福晋尴尬,轻声言道,“福晋,这被褥已经脏了,待奴婢换好干净的被褥,您再歇息吗?” 富察同心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回过神来,这都日上三竿了,还让她歇息? 呀,弘历该不会已经去上朝了吧,昨夜他跟自己说了一大堆的真心话,该不会真的去请辞了吧,若是熹妃知晓后,这母子二人还不得反目成仇。 经历了昨日之事,她心里是怨恨熹妃的,可一想到弘历为了她,要忤逆自己的额娘,她又不想让弘历陷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一想及此,催促着夏荷帮她梳好发髻,便急急忙忙朝太和殿的方向跑去。 刚跑至太和殿外,恰好遇到朝臣们下朝,一想到她一个女子岂可擅闯太和殿,她便悄悄躲在拐角处,静候弘历出来。 可没等来弘历,却不慎被另一个人发现了。 洪五!不,其实他是五阿哥弘昼。 虽然有了昨日的尴尬,但在礼数上她也没有疏忽,急忙福了福身子,“五爷。” “四嫂。”弘昼离她几步之遥,俯身一拜后,轻声问道,“四嫂的伤可无碍?” 见弘昼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在自己的手臂上,她急忙说道,“多谢五爷关心,已经无碍了。” 昨日他为了不伤害自己,那般用额头与柱子相撞,她心里亦是感激万分,沉思了片刻,复又低声言道,“昨日之事,多谢五爷。” “四嫂客气了。”弘昼轻轻咳了一声, 淡淡言道。有时他总在想,若是昨日知晓她与四哥成婚多日竟还是完璧,他还会那样做吗? 不待富察同心再出声,身子忽然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头顶是男子温润的声响,“怎么不在西二所多歇息一会儿,跑这里来作甚?” 在旁人面前做出这般亲密之举,她还是有些不自在,急忙推开弘历的身子,低声问道,“你可与皇上说了?” 弘历瞟了一眼身旁不愿离去的弘昼,轻声道,“回去再说。” 虽然他可以清晰地辨别弘昼瞧着同心的目光有些异样,可他还是温和地冲弘昼笑了笑,“昨日多谢五弟,若是无事,我们便先回去了。” “四哥、四嫂慢走。” 瞧着夫妻二人鹣鲽情深的模样,立在原地的弘昼竟感到一股酸楚犯上心头。若是昨日他狠心要了她,那么今日站在富察同心身边的人便会是他了。 为了这样的一个奇女子,即便违背伦理纲常,被万人唾骂又如何。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东西是他得不到的,即便是自己的四嫂也不例外。 …… 回了西二所,弘历急忙吩咐所有人收拾行李,准备出宫。 “皇阿玛念我此次出行泽州有功,封了我为宝亲王,从今日起我们便可以搬离皇宫,入住王府了。”弘历一脸欣喜地对富察同心言道。 可富察同心的眉宇间却没有展露半点喜悦,离开皇宫固然开心,可弘历对昨夜之事只字未提,她的心又莫名地失落起来。 弘历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缓缓言道,“你放心,请辞之事,我已向皇阿玛禀明,只是派发灾银一事还需我亲自督办,待办完这些事情,我们便离开京城。” “皇上答应了?”富察同心的眸底闪过一抹诧异,“可是……可是我们走了,熹妃怎么办?阿玛还有同宇怎么办?” 弘历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昨日她那般害你,你还为她着想,真是一个傻丫头。” “可她是你的额娘,我知道你根本就放不下她。”她窝在弘历的怀里,闷声道。 “若她没有这般对你,我的确放不下她,可是如今我和她的母子之情也到此为止了,她害了太多的人,这样的额娘我……不认也罢。”弘历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最后一句话来。 可是骨肉亲情又岂是说断就断的,她知晓熹妃昨日是伤透了弘历的心,也没有再说些什 么,只是和他紧紧地拥在一起,其实她早就想好了,只要可以和他在一起,与那些女人斗智斗勇又如何,只要有他相随,在哪里都可以。 弘历带着富察同心离了皇宫,临走之前,他们也没有去向熹妃道别,一大群人就这样浩浩汤汤地去了宝亲王府。 李荣保带着富察同宇和雅琴等人一早便候在了王府门外,弘历的马车刚至府门,门前已是跪了一地。 富察同心被弘历扶着下了马车,瞧着这副情景,心里是又气又急,忙上前去搀扶阿玛。 李荣保却不领情,面不改色地领着众人见过宝亲王和福晋之后,方才起了身。 礼数面前,富察同心也不怪他们,只是跑到阿玛跟前,像个孩子般地说道,“以后我便可以常常吃到雅琴做的糕点了。” 李荣保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听了昨日之事至今还心有余悸,好在女儿没事他也慢慢放下心来,“只要你愿意就让雅琴留在你的身边吧。” “我也要留在姐姐的身边。”李荣保话音刚落,富察同宇急忙扬起小脸,兴奋道。 “不如大人就让同宇留在王府,我保证将他教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弘历揉了揉富察同宇的小脑袋,温声道。 知晓这姐弟情深,李荣保也不愿让女儿失望,忙谢道,“微臣便替犬子谢过四爷了。” 身边多了雅琴和弟弟,富察同心在王府的日子过得无比惬意,弘历为了保护她,把夏青也送到了她的身边,每每瞧着英姿飒爽的夏青穿着鲜艳的宫装,夏荷总忍不住在她身旁打趣。 这样的日子淡入流水,一晃便是数月,富察同心以为或许这一辈子都会这般幸福下去,可是她做梦也未想到打破这份宁静的人竟是她最爱的人。 第七十三章 突生变故 隆冬刚至,弘历一大早便上朝去了。也不知是天冷还是夜里弘历折腾太久的缘故,同心近日来特别的嗜睡,这天都大亮了,也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 反正在宫外也没人管,弘历更是把她宠上了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福晋,您醒了,外面下雪了,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守在一旁的夏荷,微微笑道。 同心一听到雪,心里便乐开了花儿,急忙起身,穿好衣裳,心里琢磨着待弘历回府后,一定要让他陪自己玩雪。 待夏荷为她梳好发髻,她便急匆匆地跑到院子里,白皑皑的雪堆积在花草树木上,好看极了。 跟在身后的夏荷一边为她披上厚厚的貂裘披风,又将暖炉塞在她的手里,生怕她受冻。 听丫头来报,福晋醒了,雅琴也急忙将温好的早膳端来翠竹苑。 同心一边吃着雅琴做的糕点,一边赏着窗外的飞雪,这早膳足足吃了一个时辰。 “福晋,福晋,外面有一个女子说要见您。”夏荷本是去玉兰苑接同宇少爷的,岂料经过府门时听到了哭哭啼啼的声音,她本来也不愿多管闲事,只是看那女子太可怜,才前来禀报的。 “哦?女子?可是妙音姐姐?”同心的眸底忽然闪现一抹惊喜,她在宫外唯一认识的女子便是妙音了。 夏荷眨了眨双眼,如实回道,“女子并未说她的名字,只是奴婢瞧她怀有身孕,又跪在府门外苦苦哀求,所以奴婢才来告知福晋一声。” “身怀有孕?”雅琴有些疑虑地低低喃道。 “快跟我去瞧瞧。”同心一听,心里有些急了,不管是何人,这大冷天的都不能让人家跪在门外呀。 同心和雅琴急忙朝府门快步走去,夏荷刚欲跟上二人,却被突然冒出的夏青拉住了胳膊。 夏青刚刚练完剑,身上还穿着灰色的男装,刚刚福晋匆忙离去,她也瞧见了,故拉着夏荷想要问个究竟。 “青姐,你拉着我做甚?”夏荷有些急了,她心里也好奇门外的那个女子。 “福晋她们这么匆忙,是做什么去了?”夏青悠悠地问道。 “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在门外跪着,说要见福晋。”夏荷也不卖关子,如实说道。 夏青眉心一蹙,“身怀有孕的女子?” “是呀,肚子至少都这么大了。”夏荷一边说,一边还在自己的肚子旁比划了一下 。 夏青越想越不对劲,一想到泽州的事情,心里暗自吐了一句‘糟了’,便大步朝府门跑去…… 富察同心和雅琴到了府门,果然瞧见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跪在雪地里。 她一边上前搀扶起女子,一边对守门的家丁责备道,“你们怎么可以让一个姑娘跪在门口?” 几个家丁见福晋发怒,皆退到一旁默不吭声。 同心冷冷瞪了他们一眼,便亲自为眼前的女子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姑娘,冻着了吧?” 拍落女子身上的雪后,她又急忙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女子披上。 冻得瑟瑟发抖的女子这才有了一些知觉,她一边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一边感激道,“谢谢,您……您就是四福晋吧?” 同心瞧着眼前长得眉清目秀的女子微微点了点头,虽然这女子不是国色天香,倒也算是小家碧玉。 女子一听,急忙屈膝,欲行礼。 同心急忙扶住她的身子,温声道,“你身怀有孕,这礼便免了。” “富察莲湘谢过福晋。”莲湘柔声谢道。 “哦?你也姓富察,看来我们还是同宗。”同心的眼里浮现出惊讶,微微笑道。 “莲湘不敢!”莲湘一脸惊慌道。 同心无奈地摇了摇头,拉着莲湘冰凉的纤手,微微蹙眉道,“有什么话还是进屋说吧。” 知晓她一定是有事,才会在王府门口哭诉,同心拉着她进府,又朝雅琴吩咐道,“快给莲湘姑娘做碗姜汤。” “是。” 同心和莲湘刚刚迈入府门,夏青忽然一脸阴郁地站在了二人的面前。 “福晋。”她微微俯身向同心打了一个招呼,便将冷冷的目光扫向莲湘的身上。 莲湘急忙朝同心的身后躲了躲,不待同心向二人介绍,莲湘小声地唤了一声,“青姑娘。” “你们认识?”同心有些惊讶地瞧了瞧二人,发现莲湘似乎很怕夏青似的。 夏青目光炯炯地盯着莲湘的面庞,不言不语,莲湘有些惊慌地错开眼后,低声解释道,“回福晋,曾经在泽州,莲湘曾与青姑娘见过一面。” “泽州,那你也认识四爷喽。”同心脱口问道,可心里却涌出不好的预感。 莲湘点了点头,低声言道,“莲湘今日前来王府,便是告知福晋四爷在泽州发生的 一些事情。” “莲湘姑娘!”夏青忽然朝她怒喝道,“你不要忘了你当初的诺言!” 莲湘吓得身子一抖,慢慢抚着肚子,吞吞吐吐道,“我……我……也是被逼无奈。” 见夏青气得眉毛都绿了,自己还是一头雾水,同心急忙低声喝道,“夏青!你这是做什么?莲湘姑娘还什么都没说,你吼她干什么?” 同心拉着莲湘的手,直接越过夏青的身子,便径直去了正殿。 …… 待弘历离开皇宫时,已近晌午,今日政事颇多,下完朝后,皇帝又留他在养心殿商量了许多政事,才放他出了宫。 路过东门大街,街口还有几处卖糖葫芦的小贩还没有收摊,他谴陆九英去给姐弟二人买了两串糖葫芦才回了府。 每日他的小女人都会在府门口,等他下朝归来,可是今日门口冷冷清清的,除了几个守门的家丁,一个人影也没有。 弘历大步跨入正殿,只见同心端坐在殿中,身旁除了夏荷、夏青、雅琴,还有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 见弘历进屋,除了同心,所有人都朝他福了福身子。 是她!弘历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竟出现在他的眼前。 目光轻轻略过莲湘隆起的肚子,莲湘的眸底闪过一抹欣喜,然,弘历很快别开目光,径直走到同心的跟前。 “心儿,这是给你买的糖葫芦,你快尝尝。”弘历接过陆九英手中糖葫芦,送到了同心的唇边。 同心唇角微勾,摇了摇头,推开弘历的手腕,指着一旁的莲湘,温声问道,“四爷可认识这位姑娘。” 弘历这才将目光落在莲湘的脸上,他愣愣地望着她,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不待他回应,同心又淡淡地问道,“她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是吗?” 此话一出,俊逸非凡非凡的脸上忽地闪现一抹诧异,他望着莲湘的眸子,似乎在询问是吗。 自莲湘将泽州发生的事告诉同心后,同心一直都是面若秋波,无悲无喜。她有些猜不透这个福晋的想法,一般的妻子不是又哭又闹,亦或是将她扫地出门,可是四福晋却是异常平静。 而她见到弘历眸底闪过的疑虑,急忙解释道,“四爷,自从那晚,您要了莲湘,莲湘便有了您的骨肉,如今已经五月有余了。” 算算日子,从那晚以后已过了五月,那 一晚他被人下了药,所以才把莲湘当成了同心,他当时只是可怜莲父母双亡,才会收留她。可是谁又料到他们露宿的那家客栈是家黑店,竟然让他误食了媚药。 若是没有莲湘,恐怕他只有让夏青为他解毒,可是他为了留住夏青这个心腹,便利用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事后,他给了莲湘许多银子,让她远走他乡,竟不曾想她怀了自己的骨血,找到了京城。 瞧着同心渐渐暗淡的目光,弘历将手中的糖葫芦扔到一旁,握住同心近乎冰凉的纤手,急声解释道,“心儿,你听我解释,那晚我们刚至泽州,住进了黑店,被人下了药……” “你只需告诉我是或不是便可。”同心直接打断他的话,一脸坚定道,“弘历,旁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信你。” 我只信你! 他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换来了一句‘我只信你。’他又怎么可以欺骗她。 良久良久,弘历点了点头,权当默认。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同心,眼里闪过一抹诧异。 而莲湘却重重松了口气,只要四王爷认就好,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阿玛。 富察同心两眼无神地望了弘历一眼,他认了,不费吹灰之力他便认了。 他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了,那她算什么?他不是说这一辈子只爱她一个人吗?他不是说要带她走吗? 她以为他和其他的皇子不同,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梦罢了。 同心挣开他的手,没有说只言片语,便朝朝殿外走去。 “心儿!” “弘历,我想静一下,你不要跟来。”同心忽地顿住脚步,又朝其他人道,“你们也不要跟来。” 弘历刚欲抬起的脚步又放了下来,她明事理,辨是非,可她能分清他的真心吗?瞧着她远去的背影,弘历却没有勇气去追。 “四爷,四爷,福晋刚刚到了马厩,骑马出去了。” 弘历猛地抬眸,对着夏青吩咐道,“你还不快跟上!” “是四爷!”夏青刚欲转身,又顿住脚步,冷冷看向莲湘,“若是福晋回来后,还见到她,恐怕福晋还会离开。” 说完,便朝马厩跑去。 第七十四章 离开王府 夏青离开后,雅琴有些失望地朝着弘历福了福身子,也退出了正殿。 “陆九英,给莲湘姑娘找一间客栈安顿下来吧。”弘历盯着一旁的莲湘,微微叹了口气道。 “是。” 让她去客栈?四爷还是不要她和孩子!莲湘有些慌了。 当初他要了她后,是那么绝情地赶她走,所以她一到京城,就先找了四福晋。她以为闹得满城皆知,四爷就会为了颜面接受她和孩子。可是……一切都不是她预想的那般。 “四爷,这是您的亲骨肉!”莲湘顿在原地,抚着隆起的肚子,声音哽咽道,“即便您不要莲湘,但您……不能不要您的孩子。” 弘历的眸子里一片冰冷,他本不是世间最无情之人,可是若他接受了这个孩子,便要失去心儿,那这个孩子他宁愿不要。 “莲湘,你本就不该来。”弘历温声吐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其余人也跟着离开,留莲湘一人绝望停在原地…… 富察同心本打算骑马直接离开京城,熟料在途中却遇到了魏筠谨。 “心儿,你这么匆忙是……”魏筠谨挡在前头,话音未落,便瞧见她身后跟来的女子。 他不认识夏青,可隐隐地发现同心在躲着什么,二话不说,径直跳上马背,将同心护在身前,快步朝前跑去。 京城的大街小巷,魏筠谨比常年在外的夏青熟识很多,几番功夫下来,便将夏青的身影甩出九霄云外。 魏筠谨抚着同心下了马,瞧着她失落的眼眸,有些担忧地问道,“心儿,究竟发生了何事?方才追你的女子似乎很担忧你的样子。” “她是我的侍女夏青。”同心轻声回道。 魏筠谨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她为何追你?” “她……”同心思量了片刻,还是不想说出这些烦忧的事来,便低声问道,“筠谨哥哥,自从数月前与妙音姐姐分别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你可知她的下落。” 本以为妙音姐姐会写信给自己,奈何一别数月,竟是杳无音信。 瞧着她满腹心事的模样,魏筠谨想或许妙音可以抒解她的烦忧。 “上马吧,我带你去。” “原来你一直知道妙音姐姐的下落,你为何不告诉我?”同心气鼓鼓地质问道。 “告诉你后,你还在王府待得住吗?”魏筠 谨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反问道。 “我在也不想回王府了。” “为何?” “我不想说。” “好,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 宝亲王府,弘历立在书房里,仿若丢了魂儿一般,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昨夜他还搂着同心,说想要一个孩子,没想到今日就来了一个孩子。 “四爷,夏青回来了。” “心儿呢?”弘历急声问道。 夏青眉心一蹙,她被魏筠谨甩掉后,废了好大功夫才在京郊外的一家农户寻得福晋。 可是福晋和一个男子走了,她该如何禀报四爷。 “四爷,福晋她……” “心儿,她怎么了?” “福晋骑马出了京城,还有……还有一名男子陪同。”瞧着弘历的脸色越发昏暗,夏青只好如实禀道。 “他们出了京城,又到了何处?”弘历沉声问道,身侧的双手在不经意间握紧拳头。 一名男子?普天之下,除了魏筠谨,还会有谁。 “去了一家农舍,出门相迎的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 …… 京郊外,一间小茅屋依山而立,同心和魏筠谨轻轻推开栅栏,幽幽的药草香扑鼻而来。 小院里,一身素静的衣裳的女子,正全神贯注地打理着一簇幼苗。 “妙音姐姐!” 不施粉黛的妙音如同一株出水芙蓉绽放在众人的眼前,落在同心的眼里是惊羡的呼唤,可落在魏筠谨的眼中却有些许不自在。 闻声回眸,妙音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小锄头,便盈步朝二人走近,“心儿妹妹,魏公子。” “姐姐!”同心感到鼻子一酸,忽地扑到妙音的怀里。 委曲悉数涌出心头,若是没有魏筠谨在一旁,她真想在妙音的怀里大哭一场。 妙音察觉出了她的异样,没有问缘由,仅是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细语,“心儿,进屋坐吧。” “我就不进去了。”魏筠谨忽地开口,转身落坐在院中的小石凳上。 如今心儿有了女儿家的心事,自然不像儿时那样,无论遇到何事都会向他哭诉。 妙音拉着同心的手,冲魏筠谨微微点了点头,便和同心回了屋。 一进屋子,妙音赶紧为同心倒了一杯热茶,直到瞧着同心发紫的小脸渐渐红润起来,妙音才柔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姐姐看你心事重重的。” 同心抿了抿双唇,放下手中的茶杯,若是旁人她肯定一个字也不愿提及,但是妙音不同,从心里认定她是一朵解语花,便将今日之事都告诉了她。 听完她的话,妙音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寻常家的男儿都是三妻四妾,更何况是皇子呢?在你做皇家的儿媳那日起,你就应该想到这一天。” 同心瞅了一眼虚掩的门缝,当即否道,“至少筠谨哥哥就不会。” 此话一出,妙音眼底闪现一抹轻不可见的失意,记得一月之前,对魏筠谨表露了心意,当即被拒绝了。原本魏筠谨会隔三差五地来给她送一些粮食衣服,可自从那次过后,送东西的事情都交给了他的随从马力。 好不容易盼到他来看自己,竟不曾想他是为了心儿。心儿对她推心置腹,她本不应该为此介意的,可是瞧着他对心儿的体贴关怀,她的心总忍不住再起波澜。她失落,难过,她以为魏筠谨拒绝是嫌弃她的身份,可今日才知是因为同心。 “妙音姐姐,你怎么了?”瞧着她愣愣出神,同心忍不住低声唤道。 妙音急忙缓过神,浅浅笑了笑,“看来你对魏公子甚是了解。” 盯着妙音眼里的失落,同心似乎懂了其中玄机,看似无心地说道,“筠谨哥哥一直把我当妹妹,所以才无意中知晓了他的心事。” 妙音但笑不语,同心如此美丽善良,魏筠谨倾心与她也是人之常情,若她是男子也会仰慕同心这样的女子。 淡淡笑了笑,又将话题引回弘历的身上,“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一直不回王府吗?” “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弘历在外面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竟然一直瞒着我,如今也……也不出府寻我,看来他真的是有了孩子,忘了我这个妻子。”同心吃味地说道,虽然刚开始她恨过弘历,但冷静下来,她也只媚药的厉害,若是那一日在废宫,弘历没有及时回来,即便她没有和弘昼发生什么,也会燥热而亡吧。 比起性命,同心还是希望弘历可以活着,即便他有了其他的女人。 “他不来寻你,想必是怕面对你吧,因为情深,所以才会患得患失吧。虽然我和四爷只有素面之缘,但看他对你体贴入微,又为了你事事忍让,可见他对你的心是一片赤诚。心儿,若是他 真的爱你,即便他有了其他的女人也不过是摆设罢了。若是他对你只是一时兴起,以你的聪慧想要摆脱这个四福晋的身份应该也不是难事吧。”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于此事妙音看得倒比同心通透。 同心忽然发现心里似乎没那么难过了,她从来就不是没了男人便活不下去的女人。妙音姐姐说得对,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她都有应对之策。何必为了一个莲湘,而扰了自己的心境呢? 沉思了片刻,同心又开始犯困了,转眼瞧了瞧妙音的小床,低声询问道,“妙音姐姐,心儿好困,我可不可以借你的小床歇息一会儿。” 妙音望了望还尚早的天色,眼里闪过一丝狐疑,旋即浅浅笑道,“快上床,暖着吧,我去做饭,做好了再叫你。” “嗯。”同心点了点头,径直朝小床走去,脱了鞋子便合衣躺进了被窝。她也不知最近究竟是怎么了,总是爱嗜睡,这才刚沾到被窝,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确保她熟睡后,妙音有些担忧地抚上她的手腕切脉,过了许久,妙音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眉宇间也染上喜悦之色。临了,还拉过被子将同心捂严实后,才安心的出了房门。 …… 同心是被一阵争吵声惊醒的,她难耐地睁开双眼,只觉肚子里空唠唠的,真是又饿又困。 紧接着屋外又传来几人混杂的声音,她竖着耳朵,静静听着。 “我再说一遍,让开!” “四爷虽是王爷,但也不能明目张胆地私闯民宅吧。” “我的福晋在里面,我怎么就成了私闯民宅?魏筠谨我敬你是同心的兄长,你不要得寸进尺!” “对不住了四爷,没有心儿的同意,草民是不会放您进去的。” “你……” 原来是弘历,同心的眸底忽地闪过一丝惊喜,可屋外的争吵越来越烈,她只得速下床,整理好装束,便大步朝房门走去。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开门,外面便响起剧烈的打斗声。 耳边传来妙音的惊呼声,“你们不要打了,这些药材还要给东边的村民!” 然,打斗声依然没有停止。 同心面色一沉,猛地拉开房门…… 第七十五章 同心有孕 同心面色一沉,猛地拉开房门,院子里本是整齐铺晒的药材,全被他们打翻在地。这……这些全是妙音姐姐独自一人从山上挖来的草药啊! “住手!”同心冲到二人中间,弘历霎时收回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魏筠谨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即落寞地转身,准备离去。 熟料,同心忽地大喊一声,“站住!” 魏筠谨倏地顿住脚步,有些疑惑得望着她,只见她板着脸没好气地说道,“打翻了妙音姐姐的药材,你就想一走了之吗?今日你们不把这里恢复原来的样子,一个也别想走!” 听着她霸道的口吻,搂着她纤腰的弘历,忽然心情大好,甚至忍不住轻笑出声,听她的语气应该是没有被莲湘的事影响心情。 耳边传来弘历的轻笑声,同心忍不住皱起眉头,一手推开腰间的大手,斜眼睨他,“还有你,若非你跑到这里无理取闹,妙音姐姐的草药也不会弄成这样。” 心里本来就有气,可这个男人似乎心情还很好的样子,同心心里瞬间就恼了。一个人弯下身子,将一株株半干的药草捡回晾晒的篮子中。魏筠谨和弘历也赶紧将药草一一放回篮子,跟随弘历一同来的夏青和陆九英也不敢闲着,众人合力,院落中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心儿,随我回去吧,回去我一定跟你好好解释。”收拾好了院落,弘历走近同心的身边,低声喃道。 “弘历,你回去吧,让我再这里住些时日,等我想明白了,自然就会回去了。”同心的心里还是不能立马接受这个事实,故轻声言道。 “是因为莲湘吗?你放心,我已经让她离开了,她不会改变我们最初的决定。”弘历急忙解释道。 “什么?”同心有些错愕,随即变得愤怒,也顾不得旁人,出声指责道,“她一个弱女子还怀了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赶走她,弘历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都是为了你,我不想……” “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同心眼里闪过一抹坚决,这样的结果难道不应该高兴吗?可是……她的心里只剩下对莲湘的怜悯之情。 本以为弘历还会再解释些什么,可身边却没了半点声音,正当同心有些心软的时刻,身子忽然悬空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弘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了马车。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同心拼命挣扎,她这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 弘历一脸沉闷,也不看她,死死托住她的腰身向马车走去。 虽然这是人家夫妻俩的事,可一牵连到心儿的身上,魏筠谨便难以做到置身事外。他的眸色越发暗沉,正欲上前,妙音却适时拉住了他的手腕,冲着他摇了摇头。 见魏筠谨依然没有放弃上前的念头,妙音只好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便松开他的手腕,大步跑向弘历和同心的身边。 “四爷,四爷,您快把心儿放下来,心儿她……她怀孕了。”妙音追上弘历,气喘吁吁道。 此话一出,同心瞬间安静下来,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她有了身孕?她怎么可以这般大意?方才那般挣扎,不会伤到孩子吧? 弘历顿住脚步在原地愣了一瞬,瞅了一眼喘气的妙音,又低头看着怀里忽然安静的妻子,他才知妙音所言不假。 轻轻将同心放在地上,转而将她搂在怀里,言语中透着难以压抑的惊喜,“心儿,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有了身孕?” 同心小心翼翼地抚着小腹,无尽的喜悦冲散了所有的顾忌与烦忧。乖巧地靠在他怀里,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 “方才见你这般嗜睡,我才偷偷替你诊脉,有了身孕还骑马,你究竟是怎么做额娘的?”妙音瞧着二人浑然不知的模样,忍不住低声责备道。 弘历听着面色一沉,声音中多了几分清冷,“心儿第一次做额娘,自然不懂这些!” 话音未落,同心挥起粉拳轻轻砸在他的胸前,娇声斥道,“不许你凶妙音姐姐。” “我没有。”弘历的声音立马变得温和起来,又连忙说道,“妙音姑娘说得对,以后你不能骑马了。” 同心闷声‘嗯’了一句,便将脑袋埋在他怀里,现在想想她骑马跑了这么远的路程,也是后怕得紧。 一旁妙音瞧着忽然又恩爱如常的夫妻,唇角忍不住轻轻抽搐了一下,便抬脚回到院落里。 弘历在同心身边哄了几句,才小心翼翼地抚着她又回到了小院子里。 “筠谨哥哥,心儿让你费心了。”同心推开弘历,径直走近魏筠谨,笑吟吟道。 “都快要做额娘了,以后可不许再这般任性了。”魏筠谨温声斥责,随即又将目光似有似无地扫在弘历身上,“可是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决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受委曲的。” “魏兄放心,心儿是我的 妻子,我定不会让她受委曲的。”弘历上前一步环上同心的纤腰,冷声道。 “有四爷这句话,草民也就放心了。” 以前总以为只有女人之间才会有唇枪舌剑,可今日看来男人一旦小肚鸡肠起来,也比女人好不到哪儿去。 方才醒来,同心便已是饥肠辘辘了,此刻耳边又传来两人各不退让的声音,只觉头有些发疼。抚额走开二人的身边,拉着一旁无可奈何的妙音便朝厨房走去。 妙音除了医术高明,连糕点也做得精致可口,虽然同心看来比起雅琴的手艺还是差了一小点,但她还是吃了个精光。吃饱喝足后,同心连忙抚了抚自己的腰身,还好没胖。 “四爷!四爷!” 忽然院落中响起陆九英的声音,同心听着院落中的两个男人似乎没有再争吵后,便出了厨房。 “四爷,熹妃娘娘带着莲湘姑娘进了王府。”陆九英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子,本来四爷是打发他弄辆马车来接福晋,不曾想一进城便听说,熹妃大张旗鼓地将莲湘接进了了王府。 弘历眉心一蹙,额娘为何会掺和进来?自从数月前,她对同心下药后,母子二人便很少碰面了。本以为额娘不会再伤害同心,可如今看来她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们回去吧。”同心走近弘历身边,扬起唇角。 “好!” 弘历拉着她的纤手,捏了捏柔软地掌心,心里瞬间宁静了些许。 若是换作其他的女人定会和他又吵又闹,可同心不会,在他两难的时刻,她永远会陪着他一同度过难关。所以……为了这样的女子放弃皇位,他也无怨无悔。 待弘历和同心匆忙离去,魏筠谨自然也没有再逗留的意思。 一月不见,妙音心中的思念一下子泛滥成灾,魏筠谨于她便如同天上的星星,只可仰望,不可触及。 可是即便只能仰望着他,妙音也想将他留在身边,哪怕是一刻,她也愿意去努力。 “魏公子!”魏筠谨刚迈出几步,便被身后娇弱的声音叫住。 魏筠谨顿了顿,迟疑了片刻才转过身子,温润笑道,“妙音姑娘还有事?” 妙音抿了抿双唇,低声问道,“以后……以后你还来吗?” “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 “你一定要来!”魏筠谨的话音未落,妙音急忙出声打断了他,望着他不 解的目光,妙音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浅浅笑道,“心儿怀有身孕,我想做一些混杂安胎药的糕点给她,为了万无一失,这送糕点一事还是得麻烦魏公子。” 心里泛着丝丝的酸痛,她为了见到他,却要利用他对心儿的爱慕。 魏筠谨沉思了片刻,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刚欲点头应下,身边忽然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 “这就不劳魏公子了,今后若是妙音要为福晋送糕点,便交由夏青来做吧!” 望着去而复返的夏青,魏筠谨眸底闪过一抹诧异,而妙音眸底更多的却是失落。 “青姑娘。” “妙音姑娘!”夏青拱手一拜,道明来意,“方才福晋走得匆忙,行至半路又谴夏青回来告知姑娘一声,若是以后姑娘得闲,还请姑娘到王府一聚。” 夏青说完冷冷地扫了一眼魏筠谨,今日被魏筠谨甩下,至今心里还有些恼,恰好回来打扰了这二人的浓情蜜意,心里这才舒坦了不少。 魏筠谨从夏青的眼里瞧见了隐隐的敌意,却不知缘由,只得闷在一旁不言不语。 “多谢青姑娘!还望青姑娘转达福晋,妙音一定。”妙音微微倾下身子,柔声回道。 夏青也不多言,朝二人行了一礼,又转身上马,朝王府奔去。 …… 因顾着同心怀有身孕,这马车硬是行了几倍的时辰才回到了王府。 一进正殿,熹妃坐在高处,姣好的面容之上瞧不出任何悲喜。 “儿臣给额娘请安!” “熹妃娘娘吉祥!”同心跟着弘历冷冷地唤了一句,她不是圣人,即便眼前的女子是弘历的母亲,她依然做不到笑脸相迎。 面对同心的冷淡,熹妃也在意,直接对弘历说道,“既然莲湘怀了你的孩子,你便求皇上给她一个名分吧。” “臣妾认为熹妃娘娘此举太过草率了!” 第七十六章 争锋相对 “臣妾认为熹妃娘娘此举太过草率了!” 弘历正欲出声回绝,同心却先他一步回道。 若是从前,在儿子跟前熹妃对富察同心还能摆出一副好脸色,可如今因为这个女人搞得他们母子反目,她恨不得将这个女人千刀万剐。好在老天有眼,让莲湘怀上了弘历的骨肉,只要为弘历生下长子,她便不信弘历还能一直宠着这个女人。 熹妃半眯着狭长的凤眸,盯着同心面若秋波的容颜,冷声问道,“福晋认为如何草率了?难道要本宫亲眼看着这皇家的子嗣流落在外吗?” 同心面不改色,半俯着身子恭声答道,“熹妃娘娘所言极是,不过莲湘怀中的胎儿若是皇家的子嗣,那必须经孩子生下之后与生身父亲滴血验亲之后,方能证明,还望娘娘和四爷切不可因为一女子的片面之词,而草率将她纳入王府。” 此话一出,本是在一旁寂静无声的莲湘忽然暗自垂泪,她不想争夺什么,只想让孩子可以在自己的阿玛承欢膝下,可为何就这般难? 熹妃面色一沉,起身走向富察同心身边,无尽的怨恨被自己压制在心底,“既是如此,本宫的孙儿也受不得半点闪失,就让莲湘随本宫回宫养胎,待孩子生下之后,验过身份再送她回王府。” “不可。”同心声音很轻,眸底却透着一丝坚决,“无论莲湘腹中的胎儿是不是四爷的孩子,都因由王府照料,倘若四爷真是这孩子的阿玛,难道熹妃娘娘就不怕世人指责四爷今日的绝情吗?” “哼,若不是本宫将莲湘及时接到身边,你们早就将她送走了。现在又怕被人数落了,本宫可真是看不透你啊!”熹妃冷哼一声,别有深意地望着同心。 “今儿的事是臣妾有欠考虑了。”同心忽然浅浅笑了笑,徐步走近莲湘,“你愿意留在王府吗?” 莲湘的眼里含着点点泪光,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恍若置身云端,急忙点了点头,略显激动地应道,“愿意!愿意!多谢福晋收留!” 瞧着莲湘露出讨好的笑容,熹妃的眸底浮现出一丝嫌恶,本想将这女人培养成自己的人,却不想是那么的没有骨气,富察同心不过给了她一点甜头,便忙不迭地千恩万谢。 “本宫还是不放心,不如让苏嬷嬷留在王府,照顾莲湘到孩子出生吧。”熹妃想了想,又对弘历说道。 “儿臣的府里不缺人手,额娘多虑了。”弘历一脸漠然地回道。 “你……”富察 同心一次又一次地顶撞她,她也忍了,可下药的事都过了这么久,弘历依然对她这么冷漠,她可是他的额娘啊。 殿中忽然陷入了一片沉默,在众人眼里一向温和孝顺的四爷也不复存在。 可同心知晓,弘历都是为了她,他这样对熹妃,只是希望熹妃以后不要再伤害她。瞧着他们母子反目,她很心疼眼前这个男人。 最终同心微微叹了口气,温声劝道,“这么多年都是苏嬷嬷照顾熹妃娘娘,您离开了她一定会不习惯吧。您放心,臣妾以自己的性命担保,一定会让莲湘母子平安。” “富察同心,口说无凭,本宫要你当着众人的面对天发誓!”熹妃恶狠狠地望着她,莲湘腹中的孩儿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决不容有半点闪失。 “额娘,您莫要得寸进尺!”弘历沉声开口,将同心护在身后,“心儿她有身孕了,若是额娘怕她伤害莲湘,就请将莲湘带回宫吧,儿臣不怕被世人唾骂。” “什么?她有了身孕?”熹妃的眸底闪过一丝错愕,她怎么就有身孕了?犀利的目光扫了扫莲湘隆起的肚子,若是此胎不是男胎,那富察同心在皇家的地位岂不是更加稳固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富察同心的孩子活着出世! 众人听说福晋有了身孕,脸上纷纷染上欣喜,熹妃瞧着他们眉宇间的喜悦,反倒觉得自己与这般欢喜的景象格格不入。瞅了一眼富察同心平平的小腹,待孩子生下来,应该还有一些时日。转念一想,若是莲湘诞下男婴,她便放过这个孩子,若是没有,那可别怪祖母心狠手辣了…… “回宫!” “恭送额娘!” “恭送熹妃娘娘!” 熹妃要走,无人挽留,更无人相送,她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走到如此悲凉的境地,这一切皆拜富察同心所赐! 待熹妃出了王府,同心对夏荷吩咐道,“给莲湘姑娘准备一间屋子,吃的用的都要用最好的。”转而又对众人道,“大家记住了,莲湘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四爷的长子,谁要敢对她不敬,我定不会轻饶!” “是!” 方才她才当着熹妃的面,怀疑莲湘腹中的孩子不是皇家的子嗣。如今熹妃一走,她又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莲湘腹中的孩子,她是怕下人欺负莲湘。 他的女人还是那么心地善良,弘历拉着她的纤手,若非有下人在,他早就将她搂在了怀里。 “多谢福晋。”莲湘 上前轻声谢道。 “让夏荷带你去歇息吧,你也折腾了一天了。”同心柔声体贴道,又对陆九英吩咐道,“小陆公公记得挑几个细心的丫头,照顾莲湘姑娘。” “是,奴才立马去办。”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赶紧回屋歇息吧。”弘历温声道。 同心点头,“嗯。”又问道,“你呢?” “我还有几封折子要拟,你先回屋,待我拟好后,陪你到翠竹苑用膳。”弘历温润地说道。 “好。”同心仰头笑了笑,便和夏青一同回了翠竹苑。 …… 扶着同心进了屋子,夏青忍不住出声问道,“福晋为何要将莲湘留下来,福晋所顾虑的应该不是世人的指责吧?” 同心缓缓躺在软塌上,微微一笑,“你也看到了,莲湘本就不是一个有心机的女子,若是她整日同熹妃待在一起,我便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变了。” “福晋是怕,今后她会害您?” 同心摇了摇头,淡然笑道,“想害我的人不计其数,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何妨?只是我不想让她成为熹妃的棋子,将来做出一些令四爷厌恶他们母子的事来。” “福晋您真善良!夏青这辈子敬佩的人中除了四爷,便是您了。” 同心微微勾起唇角,柔声问道,“你武艺高强,常年在外闯南走北,忽然让你留在王府保护我,你会不会感到无趣?” “夏青的命是四爷救的,四爷要夏青做什么,夏青都不敢有怨言。不过……”夏青忽然顿了顿,又如实说道,“不过刚开始是有一些无趣,时间一久,发现这么平淡的日子也挺好的。” 平日里夏青的话并不多,今日突然说了这么多,同心还有些不适应,本打算再和她说点什么,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瞧见来人,夏青急忙俯身,“四爷!” 弘历点了点头,便径直向软塌走来,夏青急忙退出了房门。 “折子都拟好了?”同心掀开眼帘,柔声问道。 “嗯,这快到新年了,待我闲下来,便在府里好好陪着你。”弘历在她身边坐下,为她拉了拉搭在身上的羽被。 同心触他指尖的冰凉,急忙将汤婆子塞到了他的手里,温声问道,“弘历,我们要留在紫禁城了吗?” 弘历倏地一愣,眉宇间透着温柔,用捂热的手抚上她的发髻,温润 道,“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陪着你。” 同心眨了眨晶莹剔透的眼睛,莞尔一笑,“那……我们便留下来吧,阿玛和同宇舍不得我,况且还有莲湘……和你的孩子爷需要你。” “心儿,莲湘真的是一个意外,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当初我知道会这样,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让她为我解毒的,话音未落,同心已伸手捂住他的嘴唇。 “不许说死!”同心缩回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眼里是初为人母的慈爱,“从今以后,我们一家人要永远的在一起。” “可是……” “别可是了,莲湘姑娘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子,若你觉得实在亏欠她,以后对他们母子好一点就是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你是皇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之事,我们留在紫禁城,说不定还会有第二个莲湘,第三个莲湘进王府,若是我要吃醋,这么多人又吃得过来吗?”同心继续没心没肺地说着,“反正我也有孩子了,以后有他在,即便你不要我了,我也不是孤单一人。” 弘历眸色一沉,脸色暗得如锅底一般,倾身上前贴向同心的小脸,不悦地问道,“有了肚子里这个小东西,你就打算对我始乱终弃了吗?” 滚烫的气息铺洒在同心的脸庞,让她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随着弘历的喘息越来越重,她才发出细若蝇蚊的声音,“我只是说如果你以后有很多女人……唔!” 同心的话还未说完,弘历已将她的话语全数吞入了口中,他捞起软软绵绵的身子圈在怀里,吻着她的唇瓣渐渐温柔起来。 渐渐地同心迷失在他的吻里,双手情不自禁地勾住他的脖子。弘历却是越来越不满足,径直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了床榻…… 第七十七章 筠谨入狱 “别……别……”柔若无骨的小手使劲地推着弘历的胸膛,嘴里发出破碎的声音。每一次和弘历亲近,他总是不容她拒绝,同心推不过他,只好用手护着自己的小腹。 念着孩子,弘历也没做过多纠缠,停下深吻恋恋不舍地在她的唇角啄了几口,才有些气息不稳地将她搂在怀里。 “心儿,我差人请了大夫,待会儿让大夫为你再诊一次脉。”弘历感到气息平静下来后,缓缓说道。 “嗯。”同心红着小脸温顺地窝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静了一瞬,又言道,“正好也让大夫为莲湘诊脉。” 弘历愣了一瞬,低头吻了吻她的鬓角,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心儿总是这般善良…… 大夫为同心诊过脉,确保是一月有余的喜脉后,全府上下皆是欢乐不已。听闻女儿有了身孕,李荣保匆匆忙忙赶到王府,对女儿寒暄了片刻,便以同心安心养胎为由将富察同宇接回了富察府。富察同宇虽是不舍,但弘历承诺只要同心诞下孩儿后便将他再接回来,他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阿玛离去。 弟弟离开后,同心发现整个王府忽然间冷清了不少,而莲湘被安排住在雨梅苑,也几乎没有在王府走动,听夏荷说她每日为了安心养胎吃好睡好,同心也没有去打扰过她。 弘历也因此请旨辞去了不少公务,整日一有空便跟在同心的左右,真的是走路怕她磕着,吃饭怕她噎着,喝水怕她呛着,只要是一牵扯到同心的事,他都尽量亲力亲为。 见他这般殷勤,同心的心里还生出了一点小小的醋意。 这日,大雪初晴,面对久违的阳光,同心兴奋不已,忙让夏青和夏荷搬了一张藤椅摆在院落中,本是惬意的享受温暖的阳光,熟料躺在藤椅上的同心一个不慎便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睁开双眼,人已被严严实实地捂在了厚厚的棉被中,而床边的男人正倚着床榻翻着一本书册。 她蹭的起身,连鞋袜都顾不得穿,便跳下床朝房门跑去。猛地拉开房门,漫天的雪花飘洒,又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场面。 她的阳光呢?呜呜呜,一场大雪下了一月有余,好不容易才出了一次太阳,是谁把她抱回屋的? 恶狠狠地捏紧拳头,还未发怒,身子忽的离地,被人从身后抱起,径直朝床榻走去,“你一醒来,这般毛毛躁躁的做什么?鞋子也不穿,着凉了可如何是好?如今你有了身孕,生病了孩子该怎么办?” 孩子 !孩子!又是孩子!前几日她想吃一点微辣的鱼肉,弘历以孩子为由让她硬生生地喝了两大碗满是腥味的鱼汤,昨日她想玩雪,弘历又以孩子为由让她待在房里睡了一日。今日弘历总算是被皇帝诏进皇宫,她才有机会到院子中晒太阳,而这个可恶的男人也将她抱回了屋里。 她受够了!受够了! 撇着小嘴,瞪着他,“我总算是明白了,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只在乎你的孩子。” 都说怀孕中的女人喜怒无常,这还一点不假。以前他的心儿是多么通情达理,处处为他着想,怎么这一有了身孕就变得蛮横无理起来。 不过他的心儿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爱,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头,宠溺地笑道,“我的确只在乎孩子,谁让这个小东西在你的肚子里呀。” “哼!你终于承认了,我就知道你变了。”同心撇过头,一脸委屈道。 “我怎么变了呀?”弘历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慌忙地扳过她的身子,奈何这小女人一犯倔,压根儿就不吃他这一套,弘历只好将她搂在怀里,耳鬓厮磨道,“那是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我才会在乎呀,你瞧见我对其他的女人这样过吗?” 其他的女人? 一想到终日在雨梅苑独守空房的莲湘,同心倏地皱下了眉头,怀着孩子辛苦她亲身体会,不过她有弘历还有好多人围着身边转悠,可莲湘呢?她什么也没有? 可是……若要她将自己的丈夫推向其他女人的怀里,她又做不到。 “在想什么呢?”见她沉思不语,弘历温声问道。 “没什么?”同心兀自笑了笑,可终是于心不忍又轻声问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去雨梅苑?” 弘历幽深的眸光缓缓望向窗台,良久才应了一句,“我今后不会再娶其他的女子,而这一辈子就当我对不住莲湘了。” 一辈子不会再娶其他的女子?可是身在皇家,由得了他吗? 同心但笑不语。 …… 刚刚过了三月的孕期,皇帝下旨诏弘历夫妇进宫赏花,冬去春来,御花园的花儿开得还不算太艳,可同心一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节进宫选秀,心里便是五味陈杂。 她千方百计想要离开这个皇宫,不曾想兜兜转转一年,又回到了宫中。 刚和弘历踏入御花园,便迎面撞上数月不见的弘昼。四目相对皆是一愣,当弘昼的目光若 有若无地扫过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时,才俯身一拜,“四哥!四嫂!” 二人笑着点了点头,弘历便揽着她的纤腰,走向了别处。 同心总想着这么做有些不合礼数,可是弘昼投在她身上的炽热目光,她都能清晰的感到,弘历又怎会没有发现。本想着弘昼是个正人君子,却不曾想数月不见,他怎么就变了一副模样。 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弘昼负手笑了笑,实在是数月不见思念得紧,才一时失态了。不过这般也好,早晚有一天都是要让富察同心知晓他的心意的,早知道也好。 没过一会儿子功夫,皇帝便带着皇后,裕妃和熹妃到了御花园。众人行过礼后,皇帝慈祥的目光径直扫向同心,温声问道,“最近身子可好?” “回皇上,臣妾和孩子都好,多谢皇上关怀!”同心柔声回道。 “那便好!”皇帝微微勾唇,不经意道,“这可是嫡长孙,平日里都让丫鬟们谨慎些。” 此话一出,众人皆呼吸一滞,曾经三阿哥的嫡福晋有了身孕也不见皇上这般关怀过,可对这四福晋却是关怀备至。还说她这肚子里的是嫡长孙,难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将大统传给四阿哥吗? 裕妃的脸色忽的一沉,连带着皇后的唇角也有些僵硬,倒是弘昼表现得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急忙拱手朝弘历道贺道,“恭喜四哥了,这四嫂有了身孕,臣弟还未亲自道贺呢。” “五弟客气了,都是一家人,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弘历平声应道。 “是呀,这老四都有了自己的孩子,那老五何时才成家呀?”气氛有些冷,皇后挑眉打趣道。 “这……”弘昼偷偷瞟了同心一眼,敷衍道,“四哥成亲都是皇阿玛选秀女时指定的,那儿臣便等到下次选秀女的时候吧。” “下次?”皇帝笑了笑,下次又是两年后的事了,知晓这个孩子顽劣,只得轻声喝道,“你可会得清闲!” 弘昼咧嘴笑了笑,也不敢再接话。 皇后扫了一眼弘历,又向皇帝提议道,“皇上,这四福晋有了身孕恐怕是不方便伺候老四了,不如给老四选位侧福晋如何?”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后一眼,冷声问道,“皇后有人选?” “八旗护军统领袁斌的亲妹,虽是庶出但也是正黄旗出身,不知皇上意下如何?”皇后笑盈盈地说道。 “袁斌不是你的远房表亲吗?”皇帝随口 一问。 皇后微微敛去笑意,柔声应道,“也不知是哪一房的表亲了,臣妾也有些记不清了。” “你认为呢?”皇帝也不再多瞧皇后一眼,带着询问的目光缓缓落在弘历的身上。 弘历拱手一拜,一脸决然,“多谢皇阿玛和皇额娘美意,儿臣只想多留一些时间帮皇阿玛处理朝政之事,恐怕无暇再顾及其他。” 皇后听了眸色变得有些晦暗,直接望向同心,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四福晋就不劝劝老四吗?作为妻子理应为丈夫分忧。” 不待同心回话,皇帝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老四自个儿都不愿,还劝什么?” 皇后当即闭了口,生怕弄巧成拙,一场好好的赏花便在众人互相寒暄过几句后,纷纷散了。 …… 马车停在门口,同心被弘历扶下马车,妙音已一脸焦急地冲出了府门。 “妙音姐姐。”同心又惊又喜,径直向前走去。 “心儿妹妹,求你救救魏公子,魏公子出事了。”妙音眼眶红润,慌忙的说道。 “筠谨哥哥?筠谨哥哥怎么了?”同心眸底闪过一抹诧异,急声问道。 妙音拉着同心的纤手,眼泪忽的夺眶而出,低声道,“魏公子被衙门的人带走了,你们数月前为了救我火烧***的事被人揭发了。” “那为何我没事?”同心疑声问道。 “听说是八旗护军统领和璋亲自告发的,说当夜他亲眼所见两男子大闹青楼。见过筠谨的人纷纷出来指证,致使筠谨入狱。”李荣保忽的从王府内出来,言罢,朝着弘历和同心行了一礼。 “另一个男子便是你对吧?”李荣保又接着问道。 同心拧着秀眉,轻轻点了点头,只听到弘历的声音轻轻掠过耳边,“又是这个袁斌。” 第七十八章 迎娶茵兰 “有何不妥?”同心面色疑惑地望着弘历,却只换得他置之一笑,“此事你就不要操心,交由我和李大人处理便好。” “不行!”同心眉头紧锁,带着坚决的口吻,“要商量便一起商量,你们可不许瞒着我。” 心知她担忧魏筠谨的安危,又怕弘历为此心生嫌隙,李荣保急忙劝道,“心儿与筠谨情同兄妹,况且此事又是心儿的主意,还是让她一同商量营救筠谨的事吧。” 弘历只是担心她动了胎气,却不想让这父女俩误解了,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同心的秀发,无可奈何道,“你必须答应我不能激动!” “嗯!”同心点头如捣蒜,一手拉着妙音,一手拉着弘历便叫着阿玛,一同去了弘历的书房。 进了书房,弘历凝眉望着窗外,似在冥想,众人安静地等着,而妙音一遇到魏筠谨的事却耐不住性子。 “四爷,心儿,你们可想着法子了。”静了半晌,妙音忍不住出声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同心皱眉摇了摇头,此刻她是真的没招了,官僚间的事还是弘历更为清楚,刚欲出声想问,李荣保却先问出了口。 “四爷,您方才提到八旗护军的统领,袁斌?您认识他?” 同心再次听到‘袁斌’二字,眉头皱得更深,在御花园皇后要赐给弘历的侧福晋,不正是袁斌的亲妹吗?此事生得太过蹊跷,也太过巧合,而弘历在府门口便察觉出了端倪。 “我与四爷进宫,皇后娘娘突然要为四爷纳侧福晋,而这个女子恰好便是这位袁统领的亲妹。”同心如实替李荣保解了惑,而内心不好的预感也愈发的浓烈。 弘历抬眼瞅见一脸忧色的女子,上前拉住她的纤手,似是随口一说,却更像是承诺,“我说过不会再娶其他的女子,不管他们用何种手段也不能逼我就范。” 瞧着他认真的神情,一颗不安的心也渐渐安稳下来。 此刻,李荣保的神情却不如起初的沉稳,愣了一下才沉声问道,“那四爷可有了救筠谨的法子?” 弘历愣了一瞬,缓声道,“没有,不过我会尽快想出法子。” “四爷可知筠谨却是等不了了。”李荣保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急迫,“您可知晓袁斌所告发的不止筠谨一人,当夜火烧青楼的可是两个男子,如今筠谨入狱,那些官兵定会对他严刑逼供让他招出同谋,他为了心儿是万万不会说的,如此一来,不待四爷想到救筠谨的法 子,他的身子早就承受不住这些酷刑了。” 妙音脸色瞬间惨白,急忙上前对同心言道,“那可怎么办?心儿,你向来冰雪聪明,你快想想法子!” 同心抿了抿双唇,想要开口宽慰,却如鲠在喉说不出只言片语。筠谨哥哥为了她,才会变成这样的,她不能让筠谨哥哥受到伤害。 “弘历,你娶袁斌的妹妹!现在便当门去下聘礼,好吗?”同心慌了,她从来都没有感到这般无助,她好怕筠谨哥哥真的会撑不住。 弘历眸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冷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过可以救魏筠谨就一定会救他出来,你就是这么不相信我吗?” “我……”同心急得红了眼眶,她不是不信,只是不愿用筠谨哥哥的性命相博。而这个袁斌一看便是有备而来,若是再拖下去,只怕筠谨哥哥……会丢了性命。 见女儿语塞,李荣保不疾不徐地说道,“若是四爷决心留在紫禁城,便要知晓今后留在您身边的女人定不会只有同心一人,前些日子,王府中不也多了一位莲湘姑娘吗?” “若真是皇后的阴谋,而最终四爷还是要娶侧福晋,那筠谨所受的责罚不也白受了吗?筠谨从小便照顾心儿,对微臣也是百般孝顺,恳请四爷出手相救。”李荣保说到最后,直接朝弘历躬身一拜。 妙音再次泪如雨下,扑通跪倒在地,“四爷求求您,您救救魏公子吧!” “妙音姐姐,你快起来!”同心急忙扶起妙音,又走近面如死灰的弘历,“无论你娶了多少女子,我都是你唯一的妻子。所以……这一次便听我的好吗?” 听了这话,弘历绷紧的下颚忽地松下,笑出声,冷冷反问,“既然福晋如此温柔贤惠,我又何乐不为?” “弘历,你别这样……”同心松开咬住的下唇,低声道。 见到此情此景,李荣保和妙音急忙退出了房门,只留下夫妻二人。 “弘历,我也不想让你娶别的女子,可是……可是我更不愿筠谨哥哥为了我,承受皮肉之苦,甚至还会丢了性命。若是筠谨哥哥此次不能平安回家,恐怕我一辈子也不会心安的……” “心儿,我……我不想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你知道将皇后的人放在我们的身边,会有多大的忧患吗?”弘历道出心中的疑虑,他好怕上次在废宫的事再次发生。他是人,不是神,不可能随时都守在她的身边,而女人的阴毒他从小便是耳濡目染,他 不想让她生活在无休止的争斗中。 同心上前搂住他的腰身,温声安慰道,“放心,就算这个女人有什么小伎俩,我都不会让她得逞的,难道你对我没有信心?” 弘历沉思了片刻,才艰难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我……可我不想和其他的女人同床共枕,我更不想碰她们。” 同心心里涌出感动,一瞧见他像副孩子的模样又有些好笑,“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王爷,你想要怎么做,别人也逼迫不了你。” “心儿,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安排好一切,我们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嗯。” 二人相拥,书房内一片温馨,良久之后,弘历才有些困惑地问道,“那晚你和魏筠谨救出妙音后可曾遇到过什么人?当时一片混乱,应该不会有朝廷的人与你们相识。” 同心的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激灵,当晚除了那个老鸨和几个小厮见过他们的样子,应该不会有人认识他们。而且老鸨和小厮应该没有胆量去告发鸿胪寺少卿的公子,那么一定是有权位的人看到他们了。可这人又会是谁呢? 弘昼! 不……同心使劲摇了摇头,不会是他,不应该是他,当日在废宫为了不碰她,他不惜伤害自己,如今他又怎么可能会害她和筠谨哥哥? “可是想起什么了?”弘历见她沉思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事遇到其他人。”同心垂下双眸,她不是有意要瞒他,可自从发生了废宫的事后,发现弘历对这个弟弟总是看不顺眼,况且她也没有真凭实据证明此事乃弘昼所为,说不定当晚只是一个巧合而已,还是不要告诉他,增添他们兄弟二人的嫌隙了。 当日弘历再次入宫向皇帝请旨,要迎娶袁斌的亲妹为侧福晋。虽然皇帝对这儿子前后这截然不同的态度一头雾水,但一想到弘历难得向他求什么,便也下了一道御旨,同意了这桩婚事。 …… 京城第一大客栈明月楼乃是紫禁城的第一高楼,大多达官显贵闲来无事总爱在此地喝酒消遣。 三楼的雅间里,一个眉目如画的男子抚着手边的酒杯,对身旁长得粗犷的男子,勾唇笑道,“恭喜袁统领隔日嫁妹,以后便是我们皇家的亲家了。” “微臣不敢,此次多亏了五爷的妙计,才圆了姨母和舍妹的心愿。如此大恩,微臣必当重谢。”袁斌拱手谢道,而他口中的‘姨母’自然便是当今的皇后 。 “哈哈!”弘昼开怀大笑,无所顾忌道,“若是今后令妹成了嫡福晋,你再谢我也不迟。” 袁斌愣了一下,随即二人心照不宣的笑了,他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扳倒富察氏,让乌拉那拉氏一族重新掌控朝野吗? 只是袁斌不知,眼前的这个男子,他所做的一切根本与权位无关。若是从前,弘昼决不会和皇后那个老巫婆为伍,可是为了富察同心,只有皇后作为后盾,他才能与弘历抗衡,有朝一日才能让那个女人离开弘历走入他的怀抱,所以这一次,别怪他心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 鞭炮声响彻了整个王府,皇后的侄女,八旗护军统领的亲妹,嫁入王府的排场自是不可含糊。 茵兰被喜婆扶下了花轿,跨过火盆,便踏入了王府的正殿。 弘历与同心坐在高位,茵兰恭恭敬敬地捧着茶敬过四爷过后,又敬了福晋。 这样的女子含羞如花,同心看着看着便失了神,都说穿嫁妆的女子最美,只是可惜了她出嫁的时候,因为心有担忧,连自己穿嫁妆的样子也没有记住。 轻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待礼成之后便回了翠竹苑。夏青前来禀报魏筠谨已经平安回府后,她才慢悠悠地躺在床榻上准备入睡。 从前被弘历搂着入眠,总是心安无比,可今夜却久久不能安睡。这样的夜漫长无比,她的心里闪过无数弘历与另一个女子亲近的画面。她做不到大度,拉过锦被,捂住小脸,无数晶莹的泪珠便这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夜十分宁静,以至于她除了难过还要压抑自己的哭声。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开了…… 第七十九章 莲湘产子 听到推门的响声,本是在被子里抽搐的身子忽地顿住。同心捂着唇,心想着一定是夏荷进来了,若是被她瞧见自己这副样子,还不被她笑话了去。 默不吭声地顿在被子里假寐,熟料头顶的锦被忽地被人撩起,同心惊慌地抬眸,对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迎着稀稀疏疏的月光,瞧着她眼眶红红的模样,弘历的心瞬间被揪得生疼。她哭了吗?她为何要哭? 弘历弯下身子,轻轻捧着她白皙的脸颊,鼻尖触上她的鼻尖,温声细语,“心儿,怎么了?身子哪里不适吗?” 同心没有多想,拉着他的手便鬼使神差地落在自己的胸口处,娇声道,“这里不适。” 手掌之下是她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弘历唇角微勾,低声调侃道,“原来是心里不舒服呀。” 一把推开他的手,同心眉头微拧,后知后觉道,“你怎么过来了?今夜你应该陪你的侧福晋才对。” 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弘历是又气又心疼道,“若是我不过来,你还要哭多久,看,眼睛都哭肿了。” 不自在地别开眼,同心支支吾吾地反驳道,“我没有哭,我……我只是……只是有些难过。” 温柔地吻上她的眉眼,弘历低声喃道,“难过什么?” “不是因为你娶侧福晋难过,只是我想阿玛,想弟弟所以……才难过。”说完这话,同心差点咬上自己的舌头,还能找一个更好的缘由吗? 明明知晓她口是心非,弘历却不拆穿,只是一心用在吻她的上面,没过多久,同心便沉溺在他的亲吻中,情不自禁地环上他的脖颈,温顺地躺在他的身下。 弘历的双手也开始在她身上作乱,扯开腰间的巾带,眼里变得一片炽热。自从知晓她有了身孕,二人已经两月有余没有亲近过了。他有些急却担忧着她的肚子,不得不放缓手里的动作。 他的温柔让同心心痒难耐,殊不知有了身孕后的她身子变得更加敏感。意识里想要推开他,可身子却情不自禁地向他贴近。 抚上她微蹙的眉心,弘历瞧出她心中的矛盾,温声哄道,“心儿别怕,已经过了三个月,孩子不会有事的。” 此话一出,同心迷离的双眼忽然变得清明开来,按住身上作乱的手,惊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弘历顿了一瞬,邪魅一笑,“我问过太医了。”言毕,又开始他的进程。 这…… 一盆冷水浇醒了同心,他竟然去问太医!暗自腹诽了半晌,最终迷失在了他的温柔中。 芙蓉帐暖,春宵一夜。 茵兰进了王府后,并非是众人猜想的那般刁蛮难缠,甚至弘历从不踏进她的院子半步,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每日清晨,她会准时到翠竹苑这边来请安,每日傍晚,她也会来寒暄几句才回了自己的幽兰苑。 如此的知书达礼,如此的聪慧体贴,让本是防着她的同心也渐渐松下了防备。虽然皇后心狠手辣,但这并不代表她的侄女也是如此。 当弘历没在府内的时候,同心经常与茵兰为伴,赏花,品茶,二人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 这日,魏筠谨和妙音突然来访,茵兰正陪着同心在院子里晒太阳。见有客人造访,茵兰忙向二人福了福身子,便对着同心行过礼后就退了下去,完全没有半点侧福晋的架子。 “看来这位侧福晋并非我们想象中的那般骄横跋扈。”妙音笑了笑,上前搀起肚子微微隆起的同心。 做梦也未想到二人会一同前来,同心心里涌出无尽的欣喜,莫不是二人成了?压住心中的狂喜,别有深意地问道,“筠谨哥哥,妙音姐姐,你们……?” 魏筠谨瞧出了她眼中的深意,急忙解释道,“心儿有所不知,阿玛已经收了妙音为义女,从今往后我又多了一个妹妹了。” 说完,魏筠谨的眉宇间全是满满的喜色。 同心倏地敛下笑意,对上妙音清澈如水的眼眸,她的眼里平若秋波,可她的心里呢?同心没有尝过所爱之人却不爱自己的滋味,可一想到额娘和皇上的故事,那种滋味定是锥心蚀骨,痛不欲生吧。 瞧出她忽变的脸色,妙音急忙扬起一抹浅笑,“心儿妹妹难道不为我高兴吗?妙音本是孤儿,承蒙义父不嫌弃,收我为义女,从今以后我便可以以清白的身份与你们来往了。” “妙音姐姐……”即便是魏筠谨在场,同心也憋不住心中的难过,声音有些哽咽。 “这是怎么了?都说有身子的女人总是多愁善感,我们的心儿也不例外呀。”妙音勾唇笑着,抬手拭去她眼眶摇摇欲坠的泪珠。 她越是笑,同心心里便越是翻江倒海的难过,撇过头,又转过来,一脸不满地瞪着魏筠谨,反正也没有外人在,便出声指责道,“你傻!你笨!哎……”这么好的姑娘你都不要,居然还让她做你的妹妹,你说你是不是又笨又傻 ! 只是后面这些话,当着妙音的面,同心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憋了回去。 魏筠谨立在原地,整个人都懵了,再抬眼,同心已朝屋子里跑去。 妙音无奈地摇了摇头,温声道,“我去哄哄她。” 魏筠谨点了点头,望着紧闭的房门,唇角勾起一抹轻不可见的自嘲,心儿说得对,他就是笨就是傻,自从心里装了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他的心便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可是妙音呢?何曾又不是傻?认心爱之人做自己的哥哥,心里受过多少的煎熬。可一想到成了他的妹妹,便可以日日夜夜守在他的身边,再痛再难过她也甘之如饴。 …… 魏筠谨静静地守在门外,脑海里闪现他与同心的过往。只要可以看着她平平安安,有这些回忆他也此生足矣。 “福晋!福晋!” 夏荷慌慌张张地跑进翠竹苑,恰好撞上一脸落寞的男子,慌忙福了福身子,“魏公子。” “夏荷忽然这么慌张,究竟发生了何事?”魏筠谨收回思绪,一脸疑惑地问道。 夏荷支支吾吾,神色一片惊慌,“莲湘姑娘,莲湘姑娘她摔倒了,流了好多血……奴婢……” 房门忽地打开,同心恰好听见夏荷的话,被妙音扶着,便急匆匆朝莲湘的住处奔去。 莲湘的肚子早就是高高隆起,同心也差人请了产婆在府里住下,以备不时之需。可今日莲湘突然摔倒,一看就是早产的迹象,几个只会接生的产婆一时也是束手无策。 刚至莲湘的屋外,凄厉的叫喊一声高过一声,一个满手血迹的产婆满脸惊慌地冲出房门,朝同心急声说道,“福晋,莲湘姑娘恐怕要早产了,而且血不住的往外流,可能会血崩,还是快请大夫吧。” 不待同心开口,人群中站立已久的茵兰,急忙朝身边的丫头吩咐道,“你还愣着干嘛,快去请大夫呀!” 丫头愣了愣,急忙应道,“奴婢马上去。”说着便朝府门跑去。 妙音捏着同心冒出冷汗的纤手,对魏筠谨道,“大哥还是让人去通知四爷吧。” 魏筠谨点了点头,便也离开了。女人生产,他一个大男人杵在这里也不像回事,不得不说妙音此举正好解了他的尴尬。 “心儿放心,我也是大夫,我定会竭尽全力救回他们母子的。”妙音捏了捏同心的手心,便大步朝房间走去。 同心愣在原地,很快回过心神,对呀,她怎么就忘了妙音姐姐也是医术精湛。夏荷急忙将她扶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夏青听到了消息也赶到了她的身边,默默祈祷莲湘母子平安。 很快弘历和熹妃也一前一后地赶了过来,熹妃抓着一个丫头,便问莲湘的情况。而弘历的目光却落在石凳上的那抹身影,走近瞧着她面上的忧色,弘历就她身边的石凳坐下,温声道,“不要担忧,不会有事的。” 一旁的茵兰福了福身子,急忙附声道,“是呀,莲湘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福晋要当心腹中的孩子呀。” 弘历闻声望了她一眼,茵兰急忙羞嚇地低下头,熟料弘历这一眼仅是一瞬,还未瞅见她的模样,又望向了同心。 茵兰有些尴尬的抬眸,心里有些落寞,可还未来得及伤感,熹妃已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 “富察同心,这就是你用性命为我保证的他们母子平安?” 同心起身,未及言语,弘历已挡在她的身前,“额娘,稍安勿躁,一切未成定局,还望额娘不要冤枉了心儿。” “你……” “哇!” 熹妃暴怒的声音与婴儿的啼哭声几乎是同时响起,一个产婆欢天喜地地抱出一个襁褓,向众人道喜,“恭喜熹妃娘娘,恭喜四爷,恭喜福晋,是个男婴!” 熹妃忽地敛下怒气,冲向产婆的身边,瞧着襁褓中粉玉雕琢的婴儿,唇角竟勾出一抹慈祥的微笑。 这是同心第一次见她这般发自真心的笑容,同心愣了愣,刚欲踏进产房,便被弘历拉住了胳膊,“那个地方血腥气太重,你还是不要进去。” “不知莲湘怎么样了?”同心眸底闪过一抹忧虑。 第八十章 母子平安 “你的身子也不方便,和我在外面耐心等待便好。”弘历的语气很温和,却也透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同心盯着他眼里一片冰凉,眼前的男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莲湘已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为何他对此却是无动于衷?难道真如阿玛所言,皇家的男子最是薄情吗?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房门忽然再次推开,妙音轻轻拭去额角的薄汗,神色镇定地走到同心身边。 “放心,莲湘姑娘没事,不过因为耗了太多力气,已经晕过去了。” 同心舒展开秀眉,稍稍松了口气,“母子平安,便是最好了。” 妙音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望了弘历一眼,迟疑片刻才悄声言道,“方才莲湘姑娘在晕过去前,说有人推了她,她才摔倒的。” 妙音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恰好落入了茵兰的耳里,“何人这么大胆?竟敢谋害四爷的孩儿!” 此话一出,所有讶然的目光都投向茵兰身上,这也是弘历第一次正眼瞧她,只是目光有些晦暗不明,有些高深莫测。 在这些目光下,茵兰被盯得有些发毛,微微垂下眼帘,耳边响起同心温和的声音。 “你遣丫头去请大夫,为何现在也没到?” “还请福晋恕罪,臣妾也不知这丫头把大夫请打哪儿去了,待她回来臣妾一定好好的教训她。”茵兰低垂着眼眸,听似平稳的声音里夹杂了些许慌乱。 弘历薄唇轻启,悠悠道,“既是如此,这么不中用的丫头也不必留在王府了。” “可是……”可是这是皇后留在她身边的人呀,此话茵兰定是不敢说,却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 弘历半眯着双眼,扫向一旁的夏荷,便道,“今后便让夏荷做你的贴身丫鬟吧,夏荷向来心细,定不会犯这些糊涂的事。” 听了这话,同心和夏荷皆一脸困惑地望向弘历,只见弘历对着同心温柔地笑了笑,轻声哄道,“夏青会功夫,雅琴心细,你身边少了夏荷也无碍。” “那夏荷你愿意吗?”同心虽不知弘历心里打得什么算盘,可这丫头跟了自己一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 夏荷偷偷打量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四爷,随即勾唇朝同心点了点头,以示同意,四爷分明就是要她监视这个兰福晋,不过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会回到福晋身边的。 茵兰愣在原地心里满是纠结,脸上却不得不欣然接受, 她已经这般讨好富察同心了,却不曾想这个女人的心思却是如此缜密。 熹妃抱着孩子兴高采烈地向众人走来,喜带眉梢,“本宫这就回宫,求皇上赐名,你们便好生照顾好他们母子。” 言毕,踩着轻盈的步子,又招着苏嬷嬷一同离开了王府。 瞧着她的背影,同心眉宇间也染上了莫名的期待,若是有朝一日熹妃也能这般对待她的孩子又该有多好。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屋歇息吧。”弘历随着同心的目光望了一会儿,温声道。 “等一下!”同心将头瞥向抱着孩子正欲进屋的产婆,柔声道,“把孩子给四爷抱抱。” 产婆抱着孩子朝二人走来,直接递给弘历,可弘历眼里看不到任何期待,甚至还有一些抗拒孩子的靠近。 “四爷,抱抱他吧。”同心微微勾起唇角,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襁褓中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隔了许久,弘历缓缓身出双手,即便是产婆在一边指导,他的动作依然很生疏。同心上前瞧着他手里的孩子,对着孩子‘咿咿呀呀’逗弄了几句,睁着小眼睛的孩子竟然笑了。 “呀,他笑了,他竟然对福晋笑了。”产婆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惊呼出声。 瞧着同心温柔的笑脸,弘历的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同心恰好抬头对上他唇角情不自禁的笑容,脸上的笑意更甚,就连心也融化成一片。 她知道弘历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心里多少也是不接受的,他不爱莲湘,更不知对莲湘的孩子产生一种怎样的情愫。可是当他瞧着孩子可爱的笑脸,那些埋藏在心中的顾虑想必也随之消散,也许这便是血浓于水,骨肉情深吧。 弘历回望着她,眉眼间皆是柔和一片,同心的温柔贤淑,宽容大度,深深为此折服,本来他的心里还有些小别扭,可是这些她都巧妙化解了,真是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夫妻二人在房门外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同心便被夏青和妙音扶回了翠竹苑,而弘历在她的劝说下也留下来陪着他们母子。只可惜弘历在莲湘的床边守了一夜,莲湘也未苏醒,待她醒来已是次日晌午。 莲湘吃力地睁开双眼,下意识地抚上下腹,扁扁的小腹让她瞬间慌了,眼眶倏地便红润起来。 “放心,孩子还在,孩子已经睡着了。” 耳边响起温柔的声音,撇头望去,只见一个白白嫩嫩的孩子正躺在摇篮中安睡。莲湘心 底一松,倏地松了口气,抬眼望向身边的人,神色莫名变得急切起来,“福晋!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的孩子!” 瞧着她一脸慌张的模样,同心轻轻拧着秀眉,低声问道,“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莲湘吞吞吐吐,她确实不知。 “慢慢说,你仔细想想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同心温声安抚道。 莲湘慢慢定下心神,平心静气地回忆起那一幕来,“当时我在院子里晒太阳,可是产婆说要多走动才好生产,我便在院子里踱步。身边的丫头本来也是寸步不离的,可是后来丫头说风大要去房里取披风,然后院子便只剩下我一人。后来……后来我感觉有一个人推了我一把,然后我的身子便摔倒在地,再然后我腹痛难耐,最后……最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你可看清推你的人?”同心肃然问道。 “没有,当时我捂着自己的肚子,什么都没有看清。”莲湘摇了摇头,随即又睁大双眼,“不过当时我好像看见一抹绿色,对!就是翠绿色,那人的裙摆就是翠绿色的。” 翠绿色?同心心里暗自忖度,那日茵兰穿的是粉色旗装,而她的丫头穿的是嫩黄色的旗装,不对,丫头是不可以穿这般艳丽的旗装的。 “福晋!福晋!您怎么了?”见她想得出神,莲湘轻声唤道。 “你好好养着身子,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同心说完,便快步离开莲湘的屋子。 …… 傍晚,茵兰如往日般前往翠竹苑,可这一次同心却以身子不适为由,将她拒之门外。 “格格,今日对兰福晋怎么生疏了?”雅琴有些好奇地问道。 同心面色有些沉重,微微叹了口气,不答反问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难道我真的认错了人吗?” 雅琴听了一头雾水,正当疑惑之际,夏青忽然推门而入。 “如何了?”同心问道。 夏青微微点头,一脸肃然道,“正如福晋所料,那个丫头已经毙命,她临死前穿的衣服正是兰福晋的衣服。” 同心唇角一抽,也真不知这茵兰是太傻还是太愚蠢,府里丫头们的衣服都是翠绿色的旗装,她为了自己的丫头摆脱嫌疑,竟然让她穿上不一样颜色的衣服,这岂不是更让人怀疑吗? “福晋此事定与兰福晋脱不了干系,您打算怎么做?”夏青蹙眉道,“不如我们告诉四爷 ?” “想必弘历在昨日就猜到了,只是……”同心微微垂下眼帘,若是弘历不晓,便不会派夏荷去监视茵兰了,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我还抱有一丝幻想,以为这么多日倾心相交的女子是心善之人。” 雅琴总算是明白了缘由,上前轻轻抚上同心的手背,温声劝慰道,“格格不必难过,您要顾虑自己的身子,况且人心难测,这样歹毒的女人不值得您忧心。” 同心点了点头,复又看向夏青,“夏荷那边你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 “奴婢明白,小荷做事一贯谨慎,一定会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 皇帝为莲湘的儿子赐名永璜,莲湘也被封为侧福晋,至于什么滴血验亲一事也没有人再提起。因为熹妃一看到永璜便像瞧见弘历小时候一样,熹妃娘娘都已经认定了,旁人还有谁敢乱嚼舌根。 或许熹妃如愿以偿得了一个皇长孙,对同心的孩子也渐渐没有兴趣,她有事无事便跑到王府逗孩子,却从来都只进莲湘的屋子。 同心倒也乐得清闲,没了那些阴谋诡计,她的生活也算过得顺遂。自从夏荷被安放在茵兰身边后,茵兰倒是老实了不少,众人想要抓住她的把柄也是无从下手。 随着肚子一天天的隆起,同心和弘历的心思都放在了生产上,见朝中无事,弘历干脆向皇上请旨推了不少的公务,一心一意待在王府陪着同心。 第一次做额娘,同心也有一些害怕,弘历总是隔三差五派人请妙音来王府与她相伴,自从发生了莲湘的事,众人更是不敢怠慢。 初秋,空气里泛着幽幽的凉意,用过晚膳,同心便察觉肚子坠疼得厉害,瞧着她额角不断涌现的汗珠,弘历也被吓坏了,被送进房门,弘历便被夏青和陆九英拉了出去。 第八十一章 喜得贵女 一声婴孩的啼哭响彻整个王府,雅琴轻步上前,为床榻上的同心拭去额角的层层密汗,喜悦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心疼,“格格,是位小格格!” “快……快给我看看!”同心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抬眸哑声道。 产婆闻声后抱着孩子,放于同心的身侧,瞧着小脸皱巴巴的娃放声大哭,同心忍不住皱下眉头,“为何……永璜小时候那么粉嫩可爱,我的孩子就……” “小格格还没有长开呢?格格长得这般秀丽而四爷也是俊逸非凡,您们孩子怎么可能不好看?”雅琴掩唇一笑,其实格格刚出生那会儿还没有小格格好看呢? 二人正瞧着孩子,弘历已不顾众人阻拦大步迈入了屋内,一张苍白的小脸入目,他只觉心被揪得生疼。不顾旁人的目光,径直走向床榻,温柔的一吻轻轻落在同心的额头,温情脉脉道,“心儿,辛苦你了。” 一点点红晕慢慢在苍白的脸颊上蔓延开来,转眼对上孩子扭动的小身子,眉目间满是慈爱。同心伸手握住孩子软软糯糥的小手,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我是额娘,他是阿玛。” 弘历也伸手轻轻握住孩子的另一只小手,温声道,“我已向皇阿玛奏明给咱们的孩子取名和欢,谐音乃是‘合欢’之意,寓意着年年如意,岁岁合欢。” “和欢?”同心唇角含着笑意,复又一脸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生的孩子是女儿?” 弘历勾唇凑近她的耳侧低声喃道,“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名字我都取好向皇阿玛奏明过了。” 心被感动慢慢地充盈,瞧着弘历温柔的眉眼,她便知晓和欢一定会得到弘历全部的宠爱,原来这样就很幸福了。 “欢儿,欢儿。”同心柔声地唤着女儿,熟料这小丫头本来没哭了,一听到额娘的声音又哇哇大哭起来。 雅琴急忙抱起孩子,“小格格应该是饿了,奴婢抱给奶娘。”说着便走出了内室。 其他丫头也跟着退了出去,妙音整理了一旁的药箱,本打算带来以备不时之需,好在同心是顺产,她也在一旁没帮什么忙,上前向弘历福了福身子,便对同心温声嘱咐道,“记得千万不要受凉,还有膳食上也要让他们多加留心,我……便先回去了,毕竟我离开魏府也有好些时日了。” 为了照料同心,妙音住在王府也有些时日了,虽然魏筠谨从未到王府来看过她,可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想他。 “这些日子劳烦 妙音姑娘了。”弘历起身温声谢道。 可同心的眼里却满是不舍,“妙音姐姐,你还会来看我的吧?” “就算不来看你,也要来瞧小格格呀。”妙音眨着亮晶晶的眼眸,浅浅笑道,“你好好养好身子,改天我再来看你。” 同心点了点头,吩咐夏青亲自送妙音回魏府。 …… 自从王府里多了小格格,整个府里变得更加热闹了。弘历又亲自将富察同宇接回了王府,平日里除了替皇上处理政务,便是亲自教富察同宇读书习武,而大多的时间都耗在同心和女儿的身上。 冬去春来,夏过秋至,一转眼,整日里哭哭闹闹的小格格也满一岁了。 院子里为了逗弄这个小丫头,围了一大群人,夏荷平日里无事便往翠竹苑跑,都是被这丫头天真烂漫的小脸所吸引了。就连整日爱好舞刀弄枪的夏青,自从有了小丫头也荒废了武学,整日都乐呵呵地围着这娘俩转了。 也不怪众人这般疯狂了,实在是小格格长得天真可爱,与刚出生的那会儿,仿佛变了一张脸似的。他们喜爱和欢,同心心里也是喜滋滋,瞧着女儿好看的小脸,偶尔也会好好的嫉妒一番。 “咿呀!咿呀!”小和欢整日躺在额娘的怀里出了这两句,便没了其他。 同心对上和欢亮晶晶的小眼睛,有些低落道,“欢儿,额娘的小欢儿,你究竟在说什么呀,你什么时候才能唤我一声额娘呀?” “是呀,小欢儿,我是舅舅,你什么时候才唤我一声舅舅呀?”一旁的富察同宇也忍不住问道,同宇这两年跟着弘历也懂事了不少,可是一黏到姐姐还是要露出不少的孩子心性。 夏荷呵呵笑了,“小格格才长几颗牙呢,应该再等一些时日她就能叫您额娘了。” “是呀,福晋您也太心急了,小格格也是瞧着您才咿呀几句呢,换作奴婢们她直接就呼呼大睡,压根儿就不理奴婢。”一向沉稳的夏青也忍不住打趣。 这么一说,同心心里倒是舒畅了些许,小丫头一躺入自己的怀里便张嘴‘咿呀’个不停,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母女连心吧。 众人正乐着,雅琴忽然走进了院子,对同心俯身道,“格格,兰福晋来了。” 倏地敛去脸上的笑意,同心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虽然这一年里茵兰都是安分守己,但同心心里仍然介怀她所做的一切。经过几次被拒之门外, 茵兰也很少踏足翠竹苑。 茵兰随着雅琴进了院子,众人的笑声也忽然戛然而止,她仍然硬着头皮对同心行过礼后,便上前逗弄和欢,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小孩子生来就会看人心,她一靠近,和欢便扯着嗓子放声大哭。吓得同心急忙把孩子递给了雅琴,复又对茵兰冷声道,“你有什么事吗?” 茵兰退了几步,福了福身子,恭声道,“听闻过几日的月圆佳节,皇上要在宫里设宴,臣妾……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姨母了,也没有见过哥哥,福晋可不可以跟四爷说一声,让臣妾也一同前往。” 瞧着她谦和的态度,同心也绷不住冷脸,随即点了点头,“此事我会和四爷说的,你是侧福晋,随四爷进宫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谢福晋!”茵兰急忙谢道,转眼又瞅见一旁的夏荷,瞬间面色一沉,可当着同心又不好发作,只得出声告辞。 谁知夏荷压根儿就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气得茵兰低声喝到,“还愣着干嘛?难道还要我亲自请你回去吗?” 夏荷小脸一白,急忙上前跟在茵兰的身后,急匆匆地出了翠竹苑。 “看吧,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瞧着二人的背影,夏青忍不住嘲讽道。 同心摇了摇头,低声叹了口气,“哎,只要她不做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她蛮横一点也随她去吧。” “她……”夏青本欲再说点什么,翠竹苑又出现了弘历的身影,忙低头唤了声“四爷”。 “姐夫!”同宇忽地露出小脸,欢声问道,“您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 弘历勾唇笑了笑,抬手抚上他的脑袋,不答反问道,“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 “嗯!”同宇猛地点了点头,说着便请弘历回书房查验。 谁知弘历的目光都落在同心的身上,上前逗了会儿女儿,便让他们都退下,还说今日累了,明日再帮同宇查看。 待众人都退出了院子,弘历便快步上前搂住同心盈盈一握的腰肢,脑袋慢慢埋进她的颈窝里,低声埋怨道,“心儿,你自己算算你有好多日子没有管我了。” “你……你都是大人了,为什么还要我管呀?”同心秀颜染上一抹红晕,轻声反驳道。 弘历面色一沉,径直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向屋子走去,同心瞧着这大亮的天色,心跳加速,使劲挣扎着,“你这是干什么?天还没有黑呢?你快放我下来!待会儿欢儿找不着我会哭闹的 。” “这一年你天天都和欢儿形影不离,就让你陪我一会儿就不乐意了?”弘历挑眉不满道。 瞧着弘历拉下的黑脸,同心觉得有些理亏,急忙搂上的脖子温声哄劝道,“现在天色还早,我……我到了夜里再补偿你好吗?” “不好!”弘历口吻坚决,径直朝床榻走去。 一场欢愉过后,同心有气无力地躺在弘历的怀里,瞧着他心情大好的样子,同心用力锤打了几下他的胸膛,“都怪你!都怪你!我现在一点儿力气也没了,晚膳也不想出去吃了。” “我让夏青给你送到房里。”弘历也不恼,环着她的纤腰不以为然道。 这人还要不要颜面,让夏青送来,还不给人发现他们大白天的在房里做这事吗?同心还想责怪他的,可是她浑身一点力气也没用,只有窝在他的怀里低声问道,“今年中秋佳节,皇上还设宴吗?” “嗯。”弘历点头,又问道,“问这个做什么?” “到时候带着茵兰一起吧,她对皇后和她的兄长也是思念得紧。” “皇阿玛常常跟我提起向见你和欢儿,反正你和欢儿是一定要去的。” “那你答应让茵兰去了?” “你是福晋,这些你做主便好。”弘历说着又吻上了她的脖颈。 同心恶狠狠道,“弘历,你适可而止……” 熟料所有的话语皆被他吞入口中,只剩一室缠绵。 中秋佳节,弘历早早地回了府,准备接同心和欢儿一同进宫赴宴。熟料和欢突然染上了风寒,这可把同心急得愁眉苦脸。这孩子一出生到现在都是无病无灾的,突然身子不适引得全府上下都变得手足无措。 眼见天色渐晚,同心只得对一旁的弘历催促道,“你带茵兰进宫吧,我留在府里照顾欢儿便好。” 第八十二章 月圆之夜 弘历温热的大手轻轻抚着和欢稀疏的头发,心疼道,“让陆九英去宫里通报一声便好了,我担心欢儿,她的额头似乎也更烫了。” 拧紧秀眉,同心急迫地抚上和欢的额头,焦心不已,“为何大夫还没有来,还有派人去魏府请妙音姐姐了吗?” “昨日恰巧遇到魏大人,听说魏筠谨和妙音去京城外的村子医治村民,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弘历搂着满脸发烫的和欢,轻声道。 “大夫来了!”雅琴推开半合的屋门,领着一个中年男子便踏入了屋内。 男子刚欲跪下向二人行礼,弘历急忙将和欢放在床榻,沉声道,“不必多礼了,快来瞧瞧小格格。” 闻声,男子也不再拘礼,径直朝床榻走去。 瞧着同心焦急的模样,雅琴缓步走近她的身旁,温声宽慰道,“格格不必太担心,这位李大夫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夫,小格格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同心稍稍舒展开眉头,安静在一旁等待,弘历上前握住她近乎冰冷的纤手,一颗急躁的心才慢慢安稳下来。 “四爷,福晋,小格格只是受了一点风寒,还有一点发热,待小人为小格格开几服药便可康复。”李大夫恭恭敬敬地对二人言道。 弘历点了点头,忙吩咐陆九英跟着大夫去取药,根本就把中秋佳宴的事抛到脑后。 他一直守在和欢的身旁,一边用湿润的汗巾为她擦拭着额头,一边又对旁人嘱咐煎药的事宜。 同心坐在床榻,左思右想总觉得弘历突然缺席有些不妥,遂又劝道,“你还是进宫一趟,免得落人口实。毕竟此次家宴还需你替皇上招呼一些重臣,你不去会让皇上难办的。” “可是欢儿……” “欢儿由我们照顾便好了,我们这么多人你还怕照顾不了一个小丫头吗?况且,方才大夫也说了,欢儿只是受了点风寒而已。你就别担心了,等你回来欢儿就好了。”同心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 弘历低头沉思了片刻,有些迟疑地起身道,“那我向皇阿玛道明了缘由便回来,有什么事你一定要派人通知我。” 同心猛地点头,推着他的身子便朝屋外走去,“放心吧,没事的,你不必急着回来,让茵兰和她的家人叙叙旧。” “我知道了,我会尽早回来的。”弘历望了一眼床榻之上熟睡的女儿,便转身大步离去。 坐在进宫的马车上,弘历 总是心神不宁,今晚也不知是怎么了,特别舍不得那个小丫头。尤其瞧着她发热的脸颊,便是心疼不已。 第一次和弘历坐在这么狭小的车厢里,茵兰娇羞地垂下小脸,虽然她与弘历之间隔了那么一小段距离,但她的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如果有朝一日他的身边没有富察同心,他是不是就会抬头看自己一眼。 “在想什么?”沉闷的空气中忽热响起弘历温润的声音。 茵兰微微愣了一下,仿佛如临梦境,急忙欣喜地回道,“回四爷,臣妾在想哥哥……” “你入王府也一年有余了,平日里也很少和你的兄长相聚,今夜你便和袁斌好好叙旧,不必陪我提前回府。”弘历温声开口,心里却牵挂着和欢的身子。 茵兰心底一震,脱口问道,“四爷要提前回府?四爷不是还要帮皇上招呼朝中的大臣吗?” “我不放心欢儿,到时候自会向皇阿玛禀明缘由,若是筵席拖到太晚,你也可以随袁斌回府,明日再回王府也可。”弘历说完,便闭上疲惫的双眸养神,没有继续搭理她的念头。 失落浮上茵兰的面容之上,她本以为今日富察同心不会同行,弘历便会一直陪着她一个人,可是弘历的心却一直放在她们母女的身上。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弘历也懒得抬眼看她一眼。还要把她一个人丢在筵席上,难道她在王府不得宠的事要让所有的人都知晓,要让所有的人都笑话她吗? 不!她不能让他走!瞧着弘历紧闭的双眼,本是姣好的五官忽然变得越发狰狞,她决不会让旁人取笑她! 弘历和茵兰前往太和殿时,殿外已坐满了皇亲贵胄,朝廷重臣。大步走近正中央的皇帝身前,行礼后道,“启禀皇阿玛,欢儿忽然染了风寒,所以儿臣才来晚了,还望皇阿玛恕罪。” “欢儿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病了?”皇帝皱着眉头,一脸着急道,“还是宣安太医去瞧瞧。” 一提及和欢,皇帝便格外上心,一想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娃,他也是喜爱这个孙女得不行,虽然只是见过几次,但他总是常常在嘴边念叨着。 不待弘历开口,一旁的皇后急忙劝道,“皇上,今夜宫中人多,还是让安太医留在宫里吧。哪个小孩子不犯点小病,应该不碍事的。” 瞧着皇帝有些担忧的面色,弘历急忙说道,“皇阿玛放心,欢儿已经瞧过大夫了,应该喝过药便会没事了。” “那好,你待会儿替朕招呼一会 儿大臣,便早些回府吧,毕竟同心一个人在府里也照顾不过来。”皇帝温声地关切道。 弘历赶紧谢了恩,身旁的皇后闻声后唇角却是狠实一抽,看来皇上不是真的宠爱这个老四,而是喜爱这个四福晋,看来富察同心是真的不能再留了。 茵兰跟在弘历的身边落了坐,趁着他起身去向大臣敬酒之际,悄悄掏出了袖子里的药粉…… 王府。 累了一整日,同心有些疲累地靠在床榻旁。瞧着和欢一脸熟睡的模样,同心也安下心慢慢在一旁打盹儿。 耳边忽然响起孩子的哭声,同心猛地睁开双眼,一手抚上和欢的额头,滚烫的温度霎时传至手心,吓得急忙抱起浑身发热的欢儿大声呼道,“来人!来人!” 守在门外的雅琴和夏青慌慌张张地闯入了屋内,只见同心一脸焦急道,“快去请大夫,欢儿的额头更烫了。” 雅琴神色一慌猛地点了点头,急忙退出了房门,夏青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留下,我骑马去,快些!” 说着,夏青便急忙朝马厩跑去。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夏青便将李大夫带到王府,李大夫伸手抚上和欢的额头,也被滚烫的温度吓得缩回了手,“福晋,您没给小格格喝药吗?” “喝了呀!”同心急忙道,“怎么会这样?明明方才欢儿已经有好转了。” 李大夫急忙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对同心道,“请福晋将小格格放在床榻,让小人为小格格施针退热吧。” 瞧着李大夫手里的银针,同心的眸底闪过一抹迟疑,“欢儿还这么小……还有其他的法子吗?” “福晋就别犹豫了,再拖下去会烧坏小格格的脑子的。”李大夫急忙劝道。 同心秀眉一拧,最后还是将和欢放在了床榻,尖锐的哭声刺痛了同心的心脏,若是可以她多想为欢儿受这样的苦。 终于熬过了扎针,只见李大夫已是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地朝同心走近,支支吾吾道,“福晋……恕罪!小人……小人无能,小格格的病似乎愈发严重了,还请……福晋另请高明!” 李大夫说着就准备拔腿就跑,夏青当即扼住他的脖颈,吓得他急忙瘫倒在地。 同心急忙上前将和欢抱在怀里,和欢连哭声也变得脆弱低喘。 “快,快去皇宫请安大夫!” …… 弘历不过敬了几 杯酒,便感到一阵眩晕,茵兰急忙搂住他的腰身,任他的脑袋倒在自己的颈窝中。 “四爷,四爷。”陆九英皱着双眉,在一旁轻声唤道,今日四爷是怎么了,才喝了几杯酒就醉了? “陆公公就别喊了,没见到四爷醉了吗?”茵兰有些不爽地瞪了陆九英一眼。 这时皇后忽然走到众人跟前,温声道,“既然醉了,你们今夜便留宿西二所吧,快扶他过去吧。” 茵兰眸底闪过一抹欣喜,急忙点了点头,便扶着不醒人事的弘历朝西二所走去。 陆九英眉头皱得更紧,也忙不迭地跟了去。 而此刻王府中却是一片慌乱,夏青骑马回了王府,急声道,“福晋,今夜皇宫戒备森严,根本不让奴婢进去,也不差人替奴婢禀报!” “怎么会这样?”同心抱着和欢越发的心急。 “福晋现在该怎么办?” “去准备马车,我要带欢儿进宫!”同心说完便拿着凉被裹在和欢的小身子上,大步朝房门外走去。 众人也不敢拖延,由夏青和雅琴陪着她们一同前往皇宫。 到了宫门外,果然被侍卫挡在了外面。 “让开!我是四福晋,你不想要脑袋了吗?”福晋怒声朝百般阻拦的侍卫头喝到。 熟料侍卫头临危不惧,正声道,“袁统领吩咐过了,为了皇上的安危,不可放任何人进去,还请四福晋不要为难奴才们。” “小格格病了,福晋要见安太医,若是小格格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当得起吗?”夏青怒目而视,吓得侍卫头也有些犹豫了。 “那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你……” “夏青!”同心对夏青使了一个眼色,又冷声道,“你还不快去!” 侍卫头跑了进去,众人左等右等却没有等来安远宁,只见侍卫头大汉淋漓道,“皇后娘娘说了,今日安太医要照顾皇上,任何人都不得惊扰,你们还是回去吧!” “混蛋!”夏青咬牙切齿,捏紧拳头便向侍卫头挥去…… 第八十三章 哀默心死 “混蛋!”夏青咬牙切齿,捏紧拳头便向侍卫头挥去,侍卫头怎么也没料到一个小小的丫鬟竟会武功,捂住红肿的脸庞,便招来一群侍卫将夏青团团围住。 见情况不妙,同心急忙将怀里的欢儿递到雅琴手中,嘱咐道,“千万不要带欢儿下车,外面风大。” 雅琴拧眉点了点头,同心便迅速跳下了马车。 “大胆!”她冲进侍卫群中,知晓夏青武艺高强,但终归是双拳难敌四手,故将夏青挡在身后,毕竟她是四福晋旁人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四福晋您请回吧,袁统领说了今日宫中已经很混乱了,不能再随意放一些与宴会无关的人入宫了。还有您的侍女殴打侍卫,奴才也不愿在追究了,所以您还是不要再闹了。”侍卫头出现在众人身前,声音也软了几分。 同心一脸忧心地望了一眼马车,对身旁的夏青悄声道,“皇宫戒备森严,闯宫可是大罪,你不要轻举妄动。” 夏青捏紧拳头,心有不甘地点了点头。 同心慢慢静下心神,一脸平静地望向满脸为难的侍卫头,今夜被这群人百般阻拦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可欢儿的身子要紧她也没有心思再去猜测这背后之人。攥紧手中的绢布,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定才径直走到侍卫头的身前,仅是迟疑了一瞬,同心便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 侍卫头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慌了,吓得双膝跪地,“福晋,您这是做什么?奴才不敢呀!” “我求求你,去宫里通知一下四爷,小格格的病真的很重,让他带安太医出来瞧瞧。”同心的声音越发哽咽,连平日里一贯冰冷的夏青也倏地红了眼眶。 马车里传来雅琴隐隐的呜咽声,还有小格格急促的低喘声,侍卫头虽然一早受到袁斌的吩咐不得放她入宫,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也确实动了恻隐之心。 侍卫头忽的站起身子,一把扶起同心,“福晋放心,奴才一定将您的话带到。”侍卫头说完便再次跑入宫内。 这一次等待比上一次还久,终于再次盼回侍卫头的身影,可绝望才真的来临。 “福晋,四爷和兰福晋回了西二所,不许任何人打扰,奴才根本没有见到四爷。奴才又跑去太和殿,可还未靠近便被御前侍卫拦了下来,根本也没有看到安太医。”侍卫头累得气喘吁吁。 同心一个踉跄身子退了好几步,若不是夏青在她身后,恐怕早已稳不住身子。 “你让 我进去,我要见皇上!”同心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来。 侍卫头一个眼色,所有的侍卫又重重挡在他们的身前,夏青神色一怒,“福晋我跟他们拼了!” 虽然同心已在奔溃的边缘,但脑海中还尚存一丝理智,用力拉着夏青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她不能让夏青冒险。 “让开!”同心的眼眸冷到极致,举步朝众人走去。 “福晋,奴才们上有老下有小,求您不要让奴才们为难。”侍卫们有些怯意地朝后退着,可终究不敢让开。 双方便这样僵持着,一分一秒对同心而言都是煎熬,她一个快步冲向前一手拔出一个侍卫腰间佩刀,直接架在脖子上,“让开!否则我就死在你们眼前!” “福晋!” “福晋!” 侍卫们和夏青几乎是同时惊呼,眼见着刀口缓缓朝脖颈移去,同心心一横闭上双眼,熟料双手忽的一软,刀瞬间弹到地面。 不待同心回过心神,众人已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五爷!” 弘昼快步走到同心跟前,心里是又急又怕,若非他方才眼疾手快用石块打落她手里的刀,他真的不敢想象这个女人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直接省去了礼节,关切地问道。 同心愣了一瞬,心底突然生出一丝希冀,一把握住弘昼的手臂,声音哽咽得不行,“欢儿……欢儿病了,求你让安太医给欢儿瞧病。” 弘昼心底一震,眼前这个彷徨无助的女人还是那个无所畏惧的富察同心吗?四哥,既然你不能好好保护她,为何还要霸占她。 “去太和殿将安太医请到太医院。”弘昼朝自己的随从吩咐道,随即凛冽的目光又扫向爬在地面的侍卫,声音仿若嗜血般冰冷,“若是小格格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陪葬吧!” 说完也不顾众人苍白如纸的脸颊,便伸手搂住同心虚弱的身子,直接将她扶进马车,便亲自驾车驱进了皇宫。 弘昼抱着和欢跑去太医院,同心和夏青等人也紧随其后,刚一踏入太医院,安远宁也匆忙赶至。 当安远宁触碰到和欢滚烫的小身子,心下也是震惊不已,急忙吩咐其他的太医一同为和欢诊治。 一颗心悬在心口,痛到让同心窒息,身子也开始不住的颤抖。 弘昼悄然走近她的身旁,忍住将她一把搂住怀里的冲动, 轻轻将随从手里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同心所有的心思都记挂在和欢的身上,对他这一举动竟是愣了一瞬,随即无声地接受了他的披风。 …… 一轮圆月在空中高高挂起,有些醉意的皇帝被裕妃带回了寝宫。皇后吩咐众人随意后,便对身边的瑞芝问道,“宫外的人怎么样了?” “回娘娘,守门的侍卫大多是袁统领的人,他们也尽力阻拦了。只是……”瑞芝顿了顿道,“五爷忽然出现,将她们带进了太医院。” 皇后眉心一皱,复又问道,“那弘历那边如何了?” “娘娘放心,兰福晋在西二所寸步不离地伺候着,一时半会儿还不知晓这些事情。”瑞芝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道。 皇后望向眼前一片醉意的人群,眉宇间染上些许得逞的喜悦,轻启双唇,咬牙切齿低声道,“富察同心,本宫就不信这一次你还心甘情愿地为弘历出谋划策。” “娘娘,若是安太医救活了小格格,又该怎么办?”瑞芝轻轻皱着眉头,低声问道。 “哼!”皇后冷哼一声,面无表情道,“你真以为安远宁是华佗在世吗?” 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富察同心的女儿,这一天她已经等很久了。从小格格出生那一日起,她便买通了王府的奶娘,在奶娘的食物中下药,让小格格喝过有毒的奶水后,身子渐渐变差。她又买通京城的名医李大夫让他拖住小格格的病,还有方才她明明知晓富察同心抱着女儿向宫里求救,可她早就和袁斌串通一气,让侍卫万般阻拦。 可是弘昼的出现却没有在她的预料之中,是成是败,便看老天爷是否站在她这一边了。 …… 太医院内,随着小格格的低喘声消失殆尽,屋子里变得静悄悄一片。 “福晋,太晚了……微臣们已经尽力了……”安远宁领着众人跪在床榻前,哽咽道。 同心慢慢挪动着毫无知觉的双脚,艰难地走近床榻之上的孩子,只见和欢紧紧地闭着双眼,小脸一片苍白。她伸出颤巍巍的手抚上孩子的脸,凉!真的好凉! 踉跄地摔倒在床边,将双手贴向和欢的小脸,企图将手里的温度传给孩子。 夏青含着满眼的泪水无神地望着眼前,耳边是雅琴呜呜咽咽的哭声。 虽然和欢不是自己的孩子,但弘昼的心口仿佛被针扎一般疼痛,他几步上前将同心的身子圈入怀中,“别这样,欢儿 已经走了,让欢儿安心地离去吧。” 同心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她的欢儿走了?怎么可能走了?昨日她还在自己怀里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今日怎么就走了? “同心!你振作一点!欢儿也不愿看到她的额娘这样!”弘昼用力将她的身子拉开,示意安远宁和欢抱走。 “放开我!放开我!”眼泪夺眶而出,同心用尽全力挣开弘昼的手,一把抢过安远宁手里的孩子,“欢儿,没有死!没有死!她还没有开口叫我额娘!怎么就会死了?” “福晋您别这样!” “格格,快把小格格放下来!” 同心没有看他们只是将和欢紧紧搂在怀里,便朝屋外跑去。只是还没跑出几步,眼前忽然一黑,身子无力地朝地面倒去。 弘昼立马接住她的身子,让安远宁将和欢从她手里抱走,瞧着她合上的眼眸,弘历轻声言道,“对不起,我不想看到你出事。”说完便将她打横抱起,朝宫外走去。 …… 翌日,一阵白光忽的刺向同心的双眸,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一景一幕是自己的卧房。 连鞋都来不及穿,便朝正殿跑去,白花白锦白锻纷纷映入眼帘,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身子便撞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只是……如今她特别厌恶这个怀抱,厌恶这个怀抱的主人,更厌恶自己! “心儿,对……对不起……我……我回来晚了……对不起……”一滴又一滴温热的泪珠砸落在她的肩头,可她的身子却是纹丝不动,仿若听不见身边的声音一般。 “四爷,您别难过了,小格格已经走了,您要节哀啊!”茵兰一脸惆怅地宽慰道。 话音刚落,同心忽的挣开弘历的怀抱,径直走向茵兰,投去愤恨的目光…… 第八十四章 心如止水 茵兰从未见过满眼戾气的富察同心,双肩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眸底闪过转瞬即逝的慌乱,尽力缓了缓心神,才故作悲痛道,“福晋……小格格还这么小就……福晋,您一定要节哀啊!” 若说方才同心对眼前的女子还有一丝恨意,可现在连多瞧她一眼都觉得恶心。别开眼,一脸平静道,“人在做,天在看,可这一次连老天也瞎了眼。” 同心说完,便朝正殿的灵堂走去,虽然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但她却早已没了知觉。废了好大的劲儿才走近那块灵位,熟料灵堂附近连口棺材也没有。 “欢儿!”同心有些慌了,莫非昨夜都只是一个梦,欢儿根本就没…… 可这样的念头还未在脑海中浮现,耳边却响起一道雄浑的声音。 “别找了,今早我便让人给欢儿下葬了,我也禀明皇阿玛让宝华寺的法师为她诵经超度,就让欢儿安息吧。” 同心难以置信地望着忽然冒出的弘昼,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在昨夜她还对眼前这个男子心存感激,可是现在她却恨得咬牙切齿,他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得阻止她见欢儿! 不待她发怒,弘历已大步上前,一拳挥向弘昼的脸,弘昼没有闪躲,生生地受了这一拳。 “你怎么可以替我们做主欢儿后事,你有什么资格私自让欢儿下葬!”弘历怒目而视,对他大声咆哮。 可弘昼对他的话却是置若罔闻,轻轻拭去唇角的血珠,平静地望向同心,“我只是不想再让你痛一次,欢儿既然已经走了,就让安静地走吧。这世上的东西太污秽,没必要再让欢儿瞧见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弘昼说完后,有意无意地瞅了茵兰一眼便转身离去,走了不出几步,又刻意顿了一瞬,“四哥,您要是有力气还是留着查探昨夜的事吧!” 瞧着弘昼远去的背影,茵兰的手心慢慢冒出层层冷汗,面如死灰。只是正殿内哭声一片,根本无人察觉她的异样。 “姐姐,明明欢儿前几日还对我笑了……呜呜……”富察同宇在同心身旁哽咽出声,奈何同心仿佛丢了魂一般,对身边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弘历心如刀绞,虽离她仅有几步之遥,却害怕一靠近她就会看到她失控的模样。 “心儿!” 妙音和魏筠谨忽然出现在正殿,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妙音上前握住同心的双手,泣不成声,“心儿……心儿 ……我……应该一直守在你和欢儿的身边……都怪我……” 同心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依旧是不言不语。 “心儿,你别这样,想哭便哭出来吧!”魏筠谨哑声劝道。 “心儿……”弘历刚一触到同心的另一只手,便被她狠狠甩开,他最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福晋,您要怪就怪奴才吧,都是奴才没有劝阻四爷贪杯,才让四爷没有及时赶回来!”陆九英满脸泪水地跪倒在地。 “心儿……” “福晋……” 耳边全是他们的哭声,同心终于支撑不住,失了知觉,无力地瘫倒在地…… 鹅毛般的大雪飘飞了三天三夜,天空终于在此刻放晴。 小院里,同心躺在藤椅上,半眯着朦胧的双眼,任暖和的阳光洒在洁白无瑕的脸庞上,一株株妖冶的红梅稀稀疏疏地在眼角摇曳,这刺眼的红逼得她直接合上了双眸。 纤细的睫毛轻轻在眼眸扑扇过一瞬,心缓缓被揪起,三个月前,欢儿离开了她的生命,她一度痛恨过害死欢儿的凶手,可到了最后她最痛恨的却是自己。若不是她自以为是,又怎会留在京城。倘若她当初忌惮皇后等人,远离了紫禁城,那她的欢儿便不会在小小年纪就丢了性命。 弘历整日整夜地在她面前忏悔,可她仿佛像变了一个人似,对弘历冷若冰霜。为了避开弘历,硬是从富丽堂皇的翠竹苑搬到简陋僻静的宜春苑,身边只留雅琴和夏青伺候,其他的人都被遣得远远的,弘历对此也是无计可施,生怕将她逼紧了,她便会离开自己,所以一切都由她去了。 可弘历仍然日日跑进宜春苑,与她相见,直到有一日同心顶着冰冷的眸子说了一句,“弘历,我累了,你放我走吧!” 这一句话对他无疑是晴天霹雳,弘历笃定地回了一句,“不可能,除非我不在了,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 从那以后,弘历不再那么频繁地见她,但每日午饭过后都会过来看看她,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撞上同心在午睡,所以二人碰面的机会也是寥寥无几。 原本院中红梅是她唯一喜爱的,只是如今此景却不趁此情。 同心下意识地伸出如葱的纤手附上自己的小腹,自从有了身子,便越发觉得慵懒倦怠了,常听人说,当额娘是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可自己呢?不禁抽了抽嘴角,心中暗暗自嘲,老天平白无故地夺走了她的孩子,因为忏 悔所以才赐给她另一个孩子吗?可是她已经不想再要孩子了。 “福晋,怎么又到院子里睡着了,外面天凉,当心身子呀!”雅琴温和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同心合上的眼皮却只是随意抽动了两下,依旧不愿睁开。 瞧着同心略微苍白的脸颊,眼眶再次红润。雅琴离她不过五步之遥,却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她长同心八岁,是同心额娘的陪嫁侍女,同心幼年丧母,是她一直在身边扮着母亲和姐姐的角色。可是不过短短数月,却眼睁睁看着一个活泼开朗的格格变成了心如止水的失魂人。 雅琴只好折返房中,取了件轻裘为同心盖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等过些日子,咱们就把怀孕的事告诉四爷,毕竟肚子是要一天天大起来的。” 同心也不语,只是轻轻挪了挪身子,仰头迎合着温暖的阳光,若是再生下这个孩子,恐怕便要与这皇家牵绊一生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传来,有深有浅,来者并非一人,眼下也还未到正午,弘历应该不会这个时候过来的。 同心缓缓睁开双眸,朝远处扫去淡淡的目光,一袭粉色的牡丹图纹长裙映入眼帘,抬眼望去,一双凌历狠绝的双眸对上自己,不过一瞬,那张还算娇美的容颜上再次燃起嚣张跋扈的气焰。 自从欢儿走后,茵兰便是永远目空一切的样子,她是弘历的侧福晋,还是皇后的侄女,若不是庶出,恐怕这嫡福晋的位置应该是她的。 雅琴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茵兰身旁的弘历,俊颜上竟多了几分凝重。她急忙拉同心起身,朝弘历福了福,“四爷吉祥!” 而雅琴还未来得及向茵兰行礼,茵兰已将一块绢布抛在了石桌上,不屑地瞟了一眼,冷冷问道,“福晋可曾认得此物?” 雅琴见其气势汹汹,赶紧上前将绢布拿近一瞧,这不是格格在小格格还在世的时候,亲手绣的柳叶合心樱络,当时格格还羞涩地说要送给四爷,可自从小格格,自己就把它收起来了,如今怎么会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当然认得。“同心的面色平若秋波,轻轻吐出这四个字,便不愿多言。 茵兰陡然生出一丝惊愕,立马朝弘历道,“这块手绢是从管家吴陵身上掉出来的,如今福晋也承认此物是她的,那么……” “福晋只说认得,并没有说这手绢是她的。”弘历忽的开口,打断了茵兰。 茵兰一听,顿时沉了玉面,确实是自己太过心急了。 听了这二人的对话,同心依然不动声色,不过看茵兰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今日之事并非善事。如今有了孩子,她也不想孩子卷入无休止的争斗中,倒不如将计就计,说不定还能谋个出路。 “这手绢确实是我亲手所绣。”同心淡淡吐道。 茵兰双眼一亮,底气更加硬了几分昂首说道,“前几日,我的丫鬟翠儿还看到吴陵偷偷潜入这宜春苑,如今福晋又承认这绢布是你的,那么福晋和吴陵的奸情你可认?” 同心暗暗吃惊,原来是想栽赃自己与人私通,这样也好,说不定弘历可以休了自己。 雅琴一下急了,急忙解释道,“这怎么可能,如今格格的身子……” “雅琴!“同心立刻呵住了她,弘历亦瞧出了,同心眼里的那几分心虚,依旧负手而立沉默不语。 同心恢复了神色,抿了抿双唇,朝弘历附身道,“妾身德行有失,还请王爷……” “单单一块手绢根本就不能证明什么?“弘历突然涨红的双颊,高声喝道,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不是什么罪名都可以往自己头上扣的。在场的所有人也被弘历的怒气镇住,没有一人再言。 良久之后,弘历平复了心绪,走近同心身旁,温声细语,“到底有没有,等亲自问过吴陵后自见分晓,福晋还是陪我自走一趟吧……即便不为了自己的名节,为了富察氏一族的颜面还是弄个明白为好。”最后那一句轻得只有二人才听到了。 茵兰霎时收了得意洋洋的神情,直觉告诉自己,四爷还是放不下这个女人,但这个计划天衣无缝,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恐怕四爷也护不了她,一想到此,茵兰的唇角不禁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第八十五章 自食其果 凛冽的寒风呼呼刮来,同心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弘历急忙脱下自己的披风亲自为她披上,眼里尽是柔情。面对温柔体贴的丈夫,平静无波的心湖上莫名泛起一丝涟漪。知觉告诉他弘历是不会放了自己的,一想及此,心里又涌出了点点失落。 夏青刚从屋子里出来,便被同心方才这满口的胡话给吓到了,名节对一个女人而言是多么的重要。而同心心中是怎么想的她也明白,可是这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呀。随即扯了扯同心的衣角,轻声道,“福晋还是去瞧个究竟的好,莫要被人平白冤枉了。” 说完这话,夏青已感到茵兰凌厉凶狠的目光,自己却装作视若无睹,上前替同心拉了拉披风,生怕她被冻着。 瞧了一眼满脸担忧的雅琴和夏青,同心犹豫了片刻才默默点头。 弘历暗暗舒了口气,便大步朝外面走去。茵兰瞥了同心主仆三人一眼,便前去追上弘历的步子。同心在原地愣了愣,也被雅琴搀扶着,出了宜春苑。 自从和欢死后,同心除了宜春苑和翠竹苑根本就没有再涉足其他地方,而茵兰做主在王府中换了不少的下人,因此这些人也少有见到福晋的真容。今日四爷带着福晋在府中一走,没有一人不被这福晋国色天姿的容颜所震撼,原来富察家的大小姐竟生得这般窈窕芳姿。 只是,四爷似乎大多的时间不是在书房过夜便是在侧福晋那里。莫非是这福晋有什么病不成,不过瞧着福晋这病西施的模样,大家也觉得猜中了几分。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兰福晋今日才会这般大张旗鼓地去与福晋对质吧。 穿过府中的花园,便是下人们所住的后院,而吴陵的屋子早已被茵兰派人团团围住,吴陵此刻正身被五花大绑地丢在门口的台阶上,嘴里还叼着一块破旧不堪地粗布。 至于吴陵这个王府的管家,也是茵兰上个月招进王府的。 “臣妾怕有人从中使坏,便早早捆了吴陵,封锁了屋子。”瞧着这阵仗,茵兰急忙向弘历解释道。 弘历瞧了一眼吴陵身边的两个丫鬟,这二人正是茵兰的贴身丫鬟夏荷,弘历深邃的目光在夏荷的面部停留过一瞬,随即吐了一句,“侧福晋还真是思虑周全。” 茵兰似乎也听出其中的深意,暗暗垂下头,有些委屈道,“臣妾也是怕有人故意从中作梗,冤枉了福晋。” 弘历一听,心中暗暗冷笑,不再瞧她一眼,朝陆九英吩咐道,“替他松绑!” “ 是!”陆九英应了一声,便亲自上前为他松绑。 吴陵被松开后,双腿顿时软了下去,跪地求饶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是……是福晋逼我这样做的。”说着还不忘心虚地看了几眼,立在院口处一直不言的同心。 弘历抬脚将他踢倒,愤愤道,“信口雌黄,福晋怎会逼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吴陵忍者疼痛,再次爬起来,还不忘偷偷瞄了茵兰一眼,继续哭诉道,“奴才有证据,奴才的屋里有福晋贴身的衣物。” 弘历听了倒是异常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他回着般说一样,冰冷的目光扫在吴陵的脸上,让他的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站在同心身旁的雅琴一下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手心的冷汗争先恐后地冒出,连合心璎珞的手帕他们都可以找到,一件福晋贴身的衣物又岂是难事? 同心的双眸里只剩下一汪平静的清泉,静静地看着地上这个满口谎言的吴陵,她与他无冤无仇,而唯一的缘由恐怕便是茵兰指使了。暗暗感叹人性的凉薄,这便是王府内的肮脏一幕。 “来人,给我搜!”茵兰朝众人高呼道。 在场的所有下人,瞬间涌进了吴陵的房间,霎时桌椅倾倒,水盆敲地,还有那翻箱倒柜的声音慢慢传来。雅琴见状往同心身边靠了靠,同心顺手拉了她的手,唇角缓缓扬起一抹浅笑。对上同心这波澜不惊的面容,雅琴这才定了定心,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有做过便不用怕。 不过才一炷香的功夫,一个年迈的老妈子手里捧着一件杏色的肚兜朝众人走来。同心的目光也登时停在了拿件肚兜上,自己平日最爱确实是杏色,看来他们也真够费尽心思的,这么隐蔽的事情恐怕也只有雅琴和夏青才知道。 这样赤裸地活在危机四伏的王府,可谓是生不如死,他们要争便争去吧,若是今日自己真的为此获罪,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只是……只是害苦了这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 这老妈子是伙房烧水的崔妈,平日里就爱跟着茵兰作威作福,只是今日之事的内幕她也不曾知晓。此刻她正满心欢喜地捧着这‘证据’恭恭敬敬地呈给弘历,弘历依然负手站在原地,没有接过,也没有正眼瞧过。 一时间后院的气氛冷到了极致,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不敢出一口大气。而那个崔妈也捧着肚兜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为好,毕竟四爷被戴了绿帽子,肯定心里不好受。 一旁的茵兰倒有些沉不住气了,上前 一把抓过老妈子手里的肚兜,朝同心快步走来,带着尖酸刻薄的语气,高声道,“福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同心淡淡一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狡辩?一切都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雅琴眉心一皱,一把扯过茵兰手里的肚兜,一副桃花团簇的图样乍现眼前,深深舒了一口气,笑道,“这并不是福晋的东西。”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雅琴晶莹剔透的面庞上,同心这才仔细瞧了这东西一眼,原来是桃花,自己最不爱的便是桃红的艳丽和妖娆,无论是衣物还是首饰决计不会用桃花的图样。 茵兰又从雅琴手里夺过来,娇滴滴的粉面上瞬间染上了煞白,这……这花样……不是……不是自己的吗? 夏荷! 茵兰脑海中立马冒出这个名字,是夏荷告诉自己富察同心最爱的颜色是杏色,而且这件肚兜也是夏荷从夏青的手里拿到的。她真的是太大意了,明明夏荷曾经是富察同心的人,又怎么会帮着她? “咦?这不是兰福晋的衣物吗?”夏荷扯着嗓子,故作惊呼。 “贱人!”茵兰三步并作两步扬起手掌便要朝夏荷的脸颊挥去,夏青身子一闪便快步上前扼住她的手腕,没让她得逞。 茵兰瞧着弘历阴翳的双眸,顿时慌了心神,对着几分委屈的声音向弘历哭诉道,“四爷,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呀,其实……其实是夏荷告诉臣妾福晋与吴管家有染的,却没想到这个贱人是要诬陷臣妾!” 弘历瞧着她这死不悔改的样子,冷哼一声,脸上转瞬间又浮现一抹淡淡的失落,“你真的令我太失望了。” 用力挣开夏青的束缚,茵兰的整个身子几乎是扑倒后跪在弘历的身前,“四爷,四爷!真的不是您看到的这样,是夏荷!是她要害臣妾!求四爷明察呀!” “夏荷为何要害你?”愣了半晌,弘历才冷冷问道。 “她……”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流淌在茵兰的脸上,顿了顿又继续哭道,“她是福晋的人,对,一定是福晋指使她诬陷臣妾的!” 茵兰说完,怨恨的目光扫过同心的面容后,继续哭声震天。 没想到茵兰这么会颠倒黑白,弘历也懒得再与她争辩,径直怒目瞪向一旁的吴陵,“说!是谁指使你的?” 眼见事情不似想象中的那般发展,吴陵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偷偷瞟了一眼茵兰,随即便被弘历投来 的目光吓得半死,嘴里支支吾吾道,“四爷饶命!四爷饶命!奴才也是被逼无奈……” 听着吴陵快要指证茵兰,同心却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茵兰是该千刀万剐,可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害死欢儿的人不仅只有茵兰一人,若是要报仇,她又杀得光所有人吗? 从一开始她就不想卷入这场争斗,以后她也不会。 看着同心转身,弘历连最后一点耐心也消失殆尽,冷声道,“兰福晋德行有失,赐酒吧。” 赐毒酒?! “不!”茵兰急忙上前抱住弘历的腿,“四爷!您不能这么做!我是皇上封的侧福晋,您没有权利左右我的生死!” “明日我自会亲自向皇阿玛请罪。”弘历冷漠地踢开她,眼里满是嫌恶的神情。 耳边继续是茵兰接连不断的哭声,可陆九英已让人将她拉了下去。 同心倏地顿住脚步,见弘历根本没有改变主意,她有些气愤地朝他身边走去,“你疯了吗?她是皇后的亲侄女,袁斌的亲妹,你怎么可以……” “在你疯了的那刻起,我便没有再清醒过,既然你要继续疯下去,那我便陪你一起。”弘历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心里却有几分悸动,本以为他的心儿不会再在乎自己,可是……她的心里依然忘不掉自己。 弘历说完也不再与她纠缠,越过她的身子,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同心愣愣地停在原地,心里瞬间也是百感交集,自从欢儿走后,她便再没有如此…… 第八十六章 处死茵兰 同心愣愣地停在原地,心里瞬间也是百感交集,自从欢儿走后,她便再没有被身边的人或事所影响。可是每每遇到弘历,她总是心不由己。 瞧着四爷决然离去的背影,夏荷走到同心身旁,急切地低喃,“福晋,您快去劝劝四爷吧,他不能私自杀了兰福晋,皇上和皇后一定会怪罪他的!” 若有所思地瞧了夏荷一眼,她终于明白弘历为何要让自己来看这一出精心筹划的闹剧,这一出戏根本就是他们为了设计茵兰所筹划的。弘历下令要私自处置茵兰,根本就不是要给欢儿报仇,只是为了逼她去劝他? 夏荷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拧紧眉头,继续道,“福晋,四爷根本就不是借此逼您!” 被戳穿了心思,同心只觉心里越发的烦躁,抬脚便朝宜春苑走去,头也不回。 事态严及,夏荷只好紧跟在她的身后,直到进了无人之境的宜春苑,又哀声劝道,“福晋,您不知四爷的心里有多苦!自从小格格走后,四爷没有一日睡安稳过,当他查出这背后的主谋,更是痛心疾首。今日之事,四爷早就谋划良久,虽然奴婢不知四爷为何要私自处置兰福晋,但是此事牵连着四爷的性命,您一定要阻止他呀!” 夏荷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只换得同心冰冷的一句,“他与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望着同心冷漠的背影,一向逆来顺受的夏荷也忽然变了性子,“福晋!” 夏荷一声惊呼,叫住了同心的脚步,“您怎么可以这么自私?那晚四爷也被人算计了,小格格的死,您怎么可以怪他?四爷那么爱您,那么爱小格格,他也心已经千疮百孔了,您为何还要伤害他?折磨他?” “福晋,奴婢求求您,只有您才能劝四爷了,求您让四爷收回成命呀。”说道最后,夏荷的声音越发的哽咽,曾经多么好的一对璧人,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同心以为她的心已经死了,不会再痛了,可是此刻的心却仿佛在被针尖扎一般。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弘历出事,即便不是为了她,为了腹中的孩子也不能。 慌忙地转身,只见夏青已一脸焦急地朝她跑来,“福晋,兰福晋已经身亡了。” “怎么会这么快?”同心倏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问道。 夏青垂着眼眸,抿了抿下唇,“是四爷……亲自灌的毒酒。” 身子不受控制地退了好几步,夏青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原来……原来弘历没有逼她! “格格,格格,四爷被宫里的人带走了,说皇上龙颜大怒……”雅琴忽然跑进院子,一脸焦急道。 至于雅琴后面说了什么,同心已经听不清了,只见夏荷倏地瘫倒在地,绝望的眼眸中忽的闪现一抹怨恨,望着她撕心裂肺地指责道,“都是因为你!四爷为了赎罪,才这么做的!现在你满意了?你开心了?这样小格格就能活过来了?” “小荷,不许你这么说福晋!”夏青听不下去,忍不住出声斥责。 不知不觉中,泪模糊了同心的双眼,她折磨了他这么久,自己就真的快乐过吗? “雅琴,去拿进宫的令牌,夏青,你随我一同入宫吧。”同心突然轻声吩咐道,自从上次她被挡在宫门外后,皇上也是愧疚不已,没多久就让赏赐了她一块进出皇宫的令牌。当时她只是漠然地让雅琴收起来,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用。 仰头生生逼回即将滑落的泪珠,走到夏荷身旁,“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说完便举步朝府门走去。 夏荷轻轻叹了口气,只愿福晋真的可以救回四爷。 …… 养心殿内,皇帝一脸灰青地坐在龙椅上,时不时对跪在殿中的儿子冷冷瞧上一眼。 身旁的皇后更是怒火中烧,盯着弘历的眸光仿佛万千支利箭,锐利无比,“皇上,即便茵兰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老四也没有权利动用死刑,他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您?况且此事疑点诸多,茵兰或许是被冤枉的。” 熹妃也被诏进了养心殿,听了皇后的话,急忙跪下向皇帝求道,“皇上,老四这一次定是气急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求您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年幼无知?”皇后不禁冷哼道,“已是两个孩子的阿玛了,还年幼无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您万不能纵容老四!” 一提到孩子,弘历忍不住握紧双拳,他为了给欢儿报仇,的确设计了茵兰,他根本就没打算私自处置茵兰。可是当瞧着同心一脸漠然的样子,他真的疯了。他只想把茵兰千刀万剐,再也不想整日与这个蛇蝎女人做戏。 “皇上……”熹妃刚欲出声,苏培盛忽然急匆匆地跑进了殿中,“皇上,四福晋求见。” 弘历心底一震,一种难以言语的喜悦忽的涌上心头,随即担忧又在心海中蔓延,她来做什么?皇后会不会迁怒她? 自从欢儿死后,皇帝一直对她愧疚,数月不见,一听她求见,急忙让苏培盛将她请了进来。 同心缓缓迈入殿中,走到弘历的身旁,同他并肩而跪,一一向众人行礼,却没有看弘历一眼。 皇帝敛去眉宇间的怒气,一脸慈祥道,“同心,快起来吧。” 同心垂着双眸,没有起身,径直说道,“皇上,茵兰之死皆因臣妾而起,您要怪便怪臣妾吧。” 还以为她来为自己求情,却不曾想是来揽罪,一直沉默的弘历忽然开口,“皇阿玛,此事与心儿无关,是儿臣……” “四爷。” 耳边是同心温柔的呼唤,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对自己说话了。弘历的声音随之戛然而止,只听见同心温和地说道,“四爷私自处置茵兰确实越距了,可茵兰确实……罪该万死!” “胡说!凭几个下人的话就可以给她定罪了吗?”皇后怒目瞪向同心,可对她的目光同心仍是视而不见。 “茵兰诬陷臣妾与管家吴陵有染,这个罪名不够吗?”同心冷冷反问。 “诬陷?”皇后眸光一凛,“四福晋可有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面对皇后的质问,同心不紧不慢地回道,“管家吴陵乃是上月被茵兰招入王府,而臣妾的身孕至今已有三月,臣妾身子不便,又如何与他有染?” 身孕? 这两个字在弘历的耳边久久回荡,悄然无声的掐了自己一把,这不是梦! 众人皆被此话震住,愣了一瞬,皇帝突然眉开眼笑,惊声问道,“同心,你说你又有身孕了?” 同心无声的点了点头,权当默认。 本就觉得亏欠湄柔,因为欢儿的死,又亏欠这个丫头,如今她再次有了身孕,皇帝的心也得到了一丝慰藉,急忙冲苏培盛吩咐道,“四福晋有了身孕,还不快将她扶起来!” 苏培盛闻声后急忙欢喜地上前将她扶起,许是跪了太久的缘故,刚刚站起身子,同心便觉得头晕目眩,身子忽然又朝后仰去。 弘历还在失神,立马收回心神,一把接住纤弱的身子,心里是又气又急,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为何不告诉他? “心儿,心儿。”弘历焦急地唤着她,她却慢慢闭上了双眼。 “快请安太医!”皇帝立马起身,便朝二人走去。 面对这始料未及的一幕,皇后也有些措 手不及,可一想到死去的茵兰,心中便有一股怨气无处宣泄,“皇上,您打算如何处置老四?” 茵兰做过什么,皇后又做过什么,皇帝何尝不是心知肚明,只是时候未到,他还不能动皇后。 “四福晋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茵兰善妒又诡计多端,死不足惜。”皇帝看了弘历一眼,又道,“便罚老四回府面壁思过,暂时不用上朝了。” 说完,便让弘历将同心抱进了偏殿。 皇后愣在原地无话可说,没想到皇帝对这个富察同心竟是如此宠爱。 熹妃愣了愣,也跟去了偏殿,过去她真的恨富察同心,可是和欢死后,心里的恨也渐渐化作了愧疚,若是当晚她一听到富察同心名字没有回绝前来通报的侍卫头,是不是她的孙女就不会死了。 安远宁匆匆忙忙赶到养心殿,替同心诊过脉,说她只是身子疲累,众人才松了口气。同心还未苏醒,弘历便将她带回了府。 一进王府,弘历便抱着她的身子去了翠竹苑。雅琴瞧着弘历平安回来,心里也是高兴得紧。可她见弘历把同心抱回翠竹苑,心里又开始隐隐担忧。不知格格醒来会不会生气? 刚欲上前劝阻,夏青急忙拉住她摇了摇头,见雅琴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夏青才惜字如金道,“和好了。” 雅琴和夏荷听了几乎是喜极而泣,夏青无奈望了二人一眼,心中暗自腹诽,真没出息。 弘历将同心放在床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微微颤动的眉睫。指腹轻轻摩擦着她脸上光滑如泥的肌肤,仿佛在欣赏一个稀世珍宝一般。 心里期盼着她醒来,又不害怕她醒来,怕她一睁开眼,对着他又是一副冷漠的样子。 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同心终究还是缓缓睁开了双眸…… 第八十七章 良苦用心 一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眸入目,浅浅的血色刺痛了同心的心窝。 “心儿,你……你醒了。”眼前的娇妻忽的睁开美目,让弘历有些措手不及。 察觉到她温柔和顺的目光,他才缓缓松了口气,温声问道,“心儿,饿了吗?” 同心盯着他不语。 “那你……渴了吗?”弘历继续问道。 同心依然盯着他不语,只是此刻的目光愈发的温柔蜷缩。 因为失去过,因为彷徨过,所以弘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慌乱地别开眼,环顾了一圈,又温声解释道,“太医说你疲累过度,所以才晕倒的。我一回府便带你来翠竹苑了,若是你不喜欢,我送你回宜春苑。” 见她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弘历便揭开她身上的锦被,打算抱她回去。 熟料,刚拉开被角,一只温热的纤手便握住他近乎冰凉的手心,弘历有过一瞬的恍惚,当他的手心慢慢回温,才知这一切不是梦。 “心儿……”弘历眸底浮现一抹惊喜。 同心微微扬起唇角,带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弘历,我一直都有一个心愿。” 弘历倾身吻上她的鬓角,温声低喃,“无论你有多少的心愿,我都会为你实现。” “愿和弘历结为夫妻,生一儿半女,寻一方土地,共度此生。” “心儿,我带你和孩子走,我们马上离开京城。” 同心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秀眉微蹙,“你舍得吗?” “如果没有你,权位于我索然无味,只是……”弘历扶着她的双肩,仔细地对上她的眼眸,“只是我放不下欢儿的仇。” “放下吧,弘历。欢儿已经走了,我不想让腹中的孩子再成为第二个欢儿。” 弘历慢慢垂下双手,轻握成拳,眼里露出一丝狠绝,“我绝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和孩子!” “可是我不想斗,过去不想,今后也不想。我只想过平淡的日子,若是你不愿,便……放我走吧。” “不!”弘历搂上她的纤腰,眼里又多了几许慌乱,“心儿,我带你走,不要离开我。” 欢儿的仇,她何尝又不想报,只是因为有过撕心裂肺的痛,她怕身边的人再受到伤害。 弘历对不起,我不是想逼你,只是不想失去你。 …… 翌日一 早,因为受罚,弘历没有去太和殿,而是候在养心殿。 从昨日同心进宫后,皇帝便知这一次是留不住这个儿子了。其实这么多孩子中,弘历的性子与他最为相似,可这痴情的性子却比他更甚。 自从福宜死后,皇帝便属意他为储君,可是弘历偏偏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他除了成全,又有什么法子呢? 离开养心殿,弘历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延禧宫外,当查出欢儿的死也与熹妃有关,除了痛彻心扉,更多是失望至极。他想进去给额娘道别,却又怕她再使出什么诡计来对付同心。伫立良久之后,还是转身离去。 回到王府,应他昨日的吩咐,陆九英也将衣物收拾妥当。对外宣称他要带着福晋游历江南,实则是永远离开京城。除了皇帝和弘历夫妇,其他人皆不知晓。 虽然已做好离开的决定,但这走之前同心依然放不下那些牵挂之人。夫妇二人一同回了富察府,陪着李荣保和富察同宇待了许久,才直接去了魏府。 马车刚刚停在府门外,众人的目光皆被这一左一右的大红灯笼所吸引。弘历扶着同心下了马车,二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才缓缓朝府门走去。 魏府要办喜事?难道是筠谨哥哥和妙音姐姐的喜事? 一想及此,同心心里莫名多了几分雀跃。可是……这么大的喜事,筠谨哥哥没有理由不告知她呀? 守门的家丁瞧着二人走近,一人急忙跑进内堂通报,另一人则领着二人进了府。 魏大人有事不在府内,本以为魏筠谨会亲自来相见,熟料等了许久,却是魏筠谨的随从马力匆忙地跑入了内堂。 “四爷,四福晋,老爷有事还未回府,少爷又在房里喝得酩酊大醉,让你们久等了,还请四爷四福晋恕罪!”马力跪在二人跟前,慌张地解释道。 同心眉心一蹙,急忙问道,“筠谨哥哥怎么了?还有妙音姐姐呢?她也不在府中吗?” “妙音小姐她……”马力欲言又止,露出一脸的为难之色。 “她怎么了?” 见她焦急,弘历急忙扶着她坐下,朝马力严声吩咐道,“有话就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马力身子一抖,更加为难道,“不是……不是小的不说,是……是小的不敢说。” “出了什么事有我为你担着,你若再不说……” “小的说,小的说。”弘历的话还未说完,马力 素来胆小,急忙从实招来,“小格格死后,少爷一直很自责,他说若不是为了救他,四爷也不会娶兰福晋。后来有一日少爷出去喝酒,恰好遇到袁统领,因少爷在醉意上便将袁统领打伤了。后来袁统领便要将这殴打护军统领的事上报皇上,妙音小姐前去求情,才将此事压下来。” “那后来呢?”同心攥紧手中的绢布,心里霎时涌来一阵不好的预感。 马力偷偷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弘历,又继续言道,“后来……后来……袁统领便派人送来聘礼,说妙音小姐已经答应做统领夫人了,其实妙音小姐是为了救少爷才答应的。” 同心倏地起身,“那妙音姐姐现在在哪里?” “明日便要举行大婚,昨日袁统领便奏明皇后娘娘,将妙音小姐接入宫里,明日便直接从宫里出嫁。” “妙音姐姐是魏府的小姐,为何要从宫里出嫁?”同心眸色加深,愤愤道。 马力缩着身子,吞吞吐吐道,“这……这,小的就不知了。” 知晓马力胆小,也没有再为难他,直接让他引路,去了魏筠谨的房间。 弘历一直都在沉默,直到走到房门外,才温声道,“让我进去劝劝他吧,毕竟……你身子不方便。” “筠谨哥哥不一定会听你的,一切皆因我而起,还是我……” “咳咳……”弘历不自在的轻咳出声,“你一个人进去不方便。” 都这个时候,他还是介意魏筠谨对她的心思,同心又气又好笑,轻轻揉了揉他的手心,“那我们一起进去?” 弘历有意无意地瞥了马力一眼,便上前推开了房门,一股浓重的酒味立马扑鼻而来。 他将同心的身子挡在门外,对着里面的醉人,不耐烦地说道,“魏筠谨,你不想做一个懦夫,就给我出来,心儿如今有了身孕,怎么受得了你这个气味。” 魏筠谨虽醉的不轻,但脑海中还残存一些意识,尤其听着心儿,又立马清醒了不少。 身子歪歪斜斜地迈出房门,越过马力身边时还不忘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不是说了不能告诉心儿的吗?’ 察觉到魏筠谨凌厉的目光,马力立马垂下了脑袋。 “你就别怪马力了,若是我今日不来,你是要等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才告诉我吗?”同心瞧着醉醺醺的魏筠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从小魏筠谨都是护着同心,可是今日他的 眸底却多了几分不耐,“你整日将自己关在王府,我和妙音来见过几次,你都将我们拒之门外,你让我如何告诉你?” “我……”前些日子同心的确是有些钻牛角尖了,可是一想到魏筠谨这也是心疼她,怒气也小了大半。 弘历也见不惯魏筠谨在他眼皮底下关心自己的女人,便忍不住催促道,“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难道不是应该想法子救出妙音姑娘吗?” 此话一出,魏筠谨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此事已成定数,皇后已经下了懿旨。况且妙音也再三嘱咐,此事切不可让心儿插手,就当是我魏筠谨欠她的,来生我做牛做马再报答她。” “魏筠谨!”同心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这还是她最敬重的筠谨哥哥吗?他竟然让一个女人牺牲幸福来换自己苟延残喘的活着。 这还是同心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仅是愣了一瞬,又一脸醉意朝房门走去。 瞧着他这副自甘堕落的模样,同心是又气又急,“魏筠谨,你还是不是男人?你怎么可以任由一个爱你的女人为你做这么多?你回来!” 弘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抓着同心失控的身子,其实魏筠谨刚刚说了那些话他就明白了。魏筠谨根本就不是想做懦夫,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后针对同心,才使出这么多诡计。他为了保护心儿,宁愿背上这不仁不义的骂名,也不要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要是在过去,弘历还有一些讨厌魏筠谨,或是嫉妒,可是现在他打心底里佩服魏筠谨的隐忍,甚至对同心……那种无声的爱。 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同心一心念着妙音的处境,却不知魏筠谨的一番良苦用心。 “就算你要做缩头乌龟,我富察同心不会,妙音姐姐真是瞎了眼,才会对你死心塌地,我一定会救她的!” 魏筠谨依旧是头也不回,甚至还关上了房门。 无奈之下,同心出了魏府,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望了弘历良久才言道,“弘历,明日我们不离开京城好吗?” 第八十八章 魂断高楼(1) “好。”弘历的眉宇间满是温柔,魏筠谨想要护着她想尽法子让她置身事外,可是他懂她,若是妙音真的嫁给袁斌,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幸福。 他答得干脆利落,同心的眸底有过一瞬的诧异,随即心里又涌现出源源不断的感动,“弘历,你真好!” 弘历微微扬起唇角,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贴在她的耳际轻声呢喃,“既然我这么好,今夜让我跟你和孩子睡好吗?” 同心的脸上倏地染上几抹红晕,轻轻应了一声,又担忧道,“皇后恐怕早就料到我们会阻止他们,才将妙音姐姐接入了皇宫。宫里我们是没有机会下手,那唯一的机会便是待迎亲队伍出宫后了。” “你有什么法子?” “从皇宫对袁府必定会经过热闹非凡的东门大街,不如我们趁乱抢亲。” 弘历倏地敛下眉头,点了点头,又言道,“这不失一个好主意,但是你不可以去。” 同心伸手抚了抚小腹,思量了片刻道,“明月楼在东门大街,我到时候在楼上静观其变就好。” “那你可以保证无论看到了什么都可以不冲动吗?”弘历挑了挑眉,一脸不信地瞅着她。 “我保证!” 同心说得坚定,但弘历依然没有明确回应她。 知晓他拒绝不了自己,又继续说道,“我相信以夏邑和夏青的功夫一定可以平安救出妙音姐姐的,到时候让夏邑带妙音姐姐走。虽然夏邑这个人愚笨,但也算是有情有义,把妙音姐姐交给她我也放心。” “那魏筠谨呢?” “他不值得妙音姐姐对他死心塌地,时间久了,妙音姐姐一定会忘了他!”一提及魏筠谨,同心还是一肚子的气。 弘历瞧着神色不悦的妻子,忍不住调侃道,“若是有朝一日,我也做了让你难过的事,时间久了,你也会忘了我吗?” “我不仅会忘了你,还会离你远远的。” 弘历紧了紧她的纤腰,“那我一定不会让你难过。” 同心弯了弯唇角,马车已不知不觉停在了王府外。见她累了一整日,弘历也是心疼得紧,一下马车便将她拦腰抱起,径直回了屋子。 将她放在床榻,“好好歇息,孩子也累了。” “可是我要和你一起去商量营救妙音姐姐。”同心倏地直起身子,坚持道。 弘历无奈地皱紧眉头,“你不信 我?” “我只是担心妙音姐姐,况且我也睡不着。”同心坐在床边,声音越来越小。 “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救出妙音。”弘历执意将她放平在床榻,替她盖好锦被,才悄声退出了房间。 同心以为会睡不着,可是弘历的话让她很安心,许是有了身子容易犯困,很快便进入了梦香。 …… 京城第一高楼,明月楼耸立于熙熙攘攘的东门大街。楼有五层,同心立于三楼的窗前,静静望着街上过往的人群。 “福晋,四爷都安排妥当了,您请放心。”夏荷站在她的身侧,瞧着她略显担忧的侧脸,温声宽慰道。 同心的目光不疾不徐地扫视着大街上的一举一动,至于夏荷说了什么,她也并不是太在意。直到目光落在街口的一群孩童身上,才微微蹙眉问道,“同宇?他来这里做什么?” “同宇是我安排他来的,必要时候可以分散迎亲队伍的注意。” 背后忽然响起一阵雄浑的声音,转身望去,只见魏筠谨一脸肃然的出现在房里。 同心当即垂下眼帘,心里还在为昨日的事赌气,只是冷冷问了一句,“你来做什么?” “帮我自己。”魏筠谨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神色却是无比清醒。 瞧着同心眸底闪过的疑惑,又轻声解释道,“救出妙音,我带她走。” “你说的是真的?”同心猛地抬眸,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参杂着惊讶,又有几分不信。 魏筠谨微微勾起唇角,“心儿,我想过了,只要救出妙音,我便与她远走高飞,一辈子遇到一个良人不易,我……不想再错过了。” 若是妙音听了这番话,该有多欢喜,不过很快她便能听到这些话了。 心里的怨气逐渐消失,可同心依旧板着脸问道,“那……那同宇和这群孩子又是怎么回事?等下情况那么混乱,若是伤着他该如何是好?” “这你大可放心,等他们扰乱了迎亲队伍,便会有人带他们离开。”魏筠谨耐心地解释,心里却涌出阵阵苦涩。 当弘历一早派人告知这个计划时,他是坚决反对的。可是同心一旦决定了的事,却是从未改过,若是他可以劝阻,当初便不会同她一起大闹青楼。 既然阻止不了,便竭尽全力护她周全。她不是一直都想要报答妙音的救命之恩,那他便用一辈子对妙音的陪伴来替 她还。 “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你不出去帮忙吗?”同心见他愣在原地出神,小声地提醒道。 魏筠谨点了点头,眸色却深了几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多保重。” 说完,便转身。 “筠谨哥哥!” 魏筠谨顿住脚步。 “你要小心!” 魏筠谨大步跨出了房门。 同心站在原地,只觉得鼻头有些酸酸的,随即莞尔一笑,“傻哥哥,到时候我和弘历去找你们,不就能见到了吗?” 窗外艳阳高照,虽是隆冬将至,但今儿的天气却是出奇的好。 整整过了一个时辰,街上的百姓是只增不少。一声清脆的唢呐声朝远处传来,很快又近了些,终于浩浩汤汤的迎亲队伍出现的同心的眼前。 须臾过后,一群孩童手拉手,嘴里还念着童谣,挡在迎亲队伍必经的路上。同心唇角一勾,很快便认出孩童中一脸谨慎的弟弟。同宇似乎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再也不是整日追在姐姐身后的鼻涕虫了。 几个侍卫眼尖,刚欲上前驱赶,富察同宇悄悄给同伴使了个眼色,随即又各自散开在人群中。 侍卫们被戏耍后,心有不甘,慌忙追去,却是一无所获。为首骑马又身着喜服的袁斌,神色极为不悦。刚欲出声斥责,耳边的又传来几声呜咽的叫声。 回头望去,只见抬轿的几名轿夫皆被人用暗器击中双腿,纷纷瘫倒在地,唉声连天。 袁斌倏地跳下马,准备上前瞧新娘子。熟料一个蒙面男子忽地挡在了他的身前,此人正是夏邑,夏邑根本不给他回神的机会,狠绝出手,几乎是招招致命。 吓得袁斌除了回挡,一步步朝后面退去。 迎亲队伍中的侍卫也有不少,夏青带着夏邑手下的人纷纷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时间打斗声响彻了整个东门大街。 潜伏在人群中的魏筠谨也不敢迟疑半分,若是等下惊动了御林军,后果不堪设想。猛地拉起蒙面的巾布,径直冲向侍卫所剩无几的花轿旁。 从中拉住红盖头下的人便朝人群中跑去,感觉到‘妙音’的脚程有些吃力,魏筠谨慌张地为她扯开红盖头。 这一刻,连带着三楼窗前的目光也静止了,一张陌生的面孔呈现在魏筠谨的眼前。 同心在窗边慌忙地等着,眼见魏筠谨成功地将妙音救了 出来,熟料这花轿中的女子根本就不是妙音。 他们中计了! 可是这个计划天衣无缝,袁斌是绝不可能猜到他们会这么大胆去抢亲,毕竟没有人知道弘历身后还有夏邑这个后盾。 那一定便是身边的人出了奸细,那人会是谁呢?同心半眯着狭长的眸子望向身边的夏荷,只见夏荷蹙眉道,“福晋,现在该怎么办?” 瞧着夏荷真挚的眼神,同心立刻阻止了内心的猜忌。夏荷对弘历那般忠心耿耿,她一定不会。 同心继续望着混乱的窗外,若是大家发现新娘不是妙音,一定会纷纷散去,可这迎亲队伍还是要及时到达袁府的呀。 抬头望着天色,若是再晚些,恐怕便要错过吉时。既然袁斌这么清楚他们的计划,那么妙音姐姐一定藏在这附近。 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同心走出房门,跑下了楼,她一定要告知弘历,找出妙音姐姐的下落。 而这边,魏筠谨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也是心底一震,“妙音呢?妙音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女子一脸慌张地答道。 见她似乎真的不知,魏筠谨才作罢,再次隐身进了人群。 这一幕,躲在暗处的弘历也是看得清清楚楚,正欲前去与魏筠谨汇合。岂料,恰好瞧见同心主仆二人忽然出现在明月楼门口。 担心她的身子,弘历只好跑近她们身侧,低声责备道,“不是让你们待在楼上,不要出来吗?” 同心谨慎地环顾了四周,附耳在弘历身侧,“新娘子被掉掉包了,妙音姐姐一定在附近。” “我都看见了,你快回去!接下的事我自会处理。”弘历说完又朝夏荷吩咐道,“好好看着福晋!” 夏荷急忙上前拉着同心的手臂,刚欲和弘历分开,本是四处逃散的百姓,纷纷为明月楼頂的女子而驻足。 同心不明所以地和弘历对视了一眼,紧接着顺着众人的目光仰头望去。 妙音姐姐! 第八十九章 魂断高楼(2) “妙音姐姐!是妙音姐姐!”同心忍不住叫出声来。 弘历上前将同心的身子搂入怀里,人群的打斗已经停止,余光瞥见慢慢靠近的夏邑,立马给他递了一个眼色。 夏邑点了点头,便快速冲进了明月楼。 站在街上的袁斌,也瞧见了这一幕,急忙吩咐手下上楼救人。 瞧着妙音眼里绝望的目光,同心的脸色一点一点变白,算了算时辰,以夏邑的功夫应该快要冲到楼顶了。 一个红色的身影倏地朝空中飘落,随风摆荡红裙仿若天边的朝霞那般艳丽。 众人皆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似乎在惋惜,似乎在震惊。 “妙音姐姐!” 寂静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魏筠谨也刚刚跑到这边,只见同心挣开弘历的怀抱,奋不顾身地拨开人群,冲向了那抹红影的身边。 乌黑靓丽的发丝下缓缓蔓延出一股股红流,走近,便流到了自己的脚边。 同心颤巍巍地蹲下身子,伸着颤抖的双手在妙音身子的上空不知所措地比划着,因为她不敢碰她。 魏筠谨踉踉跄跄地冲过来,倏地跪在妙音身子的另一侧,只见妙音眨了眨眼眸,抬手放在魏筠谨的手心。 同心的眼泪刷地就夺眶而出,声音哽咽得更是吐出不半个字来。 “心儿,别哭!此生……能遇到你们,姐姐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魏筠谨回握住妙音的纤手,哽咽地问道,“你……为什么再等一会儿,我们马上……马上就可以离开京城了。” “魏……公子,妙音……临死前,能听到你的……一番心意……我已经……死而无憾了。”妙音微微勾起唇角,又继续失落道,“你……不必感到……难过,其实……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不会的,不会的!”魏筠谨使劲地摇着头,泪珠大颗大颗地打在妙音的手上,“妙音,我带你走,我要与你携手一生,再也不会辜负你的深情了。” 若是从前,魏筠谨以为他做的这个决定是为了同心,直到此刻才知晓原来他对妙音并非只有感激之情。 可是很多美好的东西,直到要失去时才懂珍惜,一切都已追悔莫及。 “妙音姐姐……”同心早已是泣不成声,弘历紧紧护在她的身侧,不言不语。 “心儿……魏公子……不要难过… …我……我早已不是……清白之身……所以……我从未想要……活下去,若有来世……我……不要再遇到你们……再……牵连……你们……我……”一语未完,妙音终究无力地闭上了双眸。 “妙音……” “妙音姐姐……” 热闹非凡的东门大街,一时间充满了一男一女的哭声。 明月楼,三楼的另一个房间里,自从富察同心的哭声响起,男子的眉头便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五爷!是否告知袁统领上前抢人?” 弘昼闭上眼睛又睁开,淡淡道,“人都死了,还抢来做什么?” 随从急忙应了一声,只是这主仆二人刚一话落,便瞧见袁斌带着一群侍卫,大摇大摆地朝同心所在的方向走去。 “让开!让开!” 袁斌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而后一人说着便要来拖妙音的尸身。 “我早已不是清白之身……” “我从未想过要活下去……” 妙音的话久久盘旋在同心的脑海中,她早已不是清白之身?清白之身?妙音姐姐一直都是卖艺不卖身,那么……定是袁斌夺了她的清白! 魏筠谨将妙音的身子搂在怀里,哭声也渐渐消失殆尽,整个人仿佛被石化了一般,目光呆滞,没有任何言语。 “魏公子,妙音即便是死了也是我袁斌的妻子,你赶快撒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袁斌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眼里更没有半点忧伤。 “袁统领想要怎样不客气?”弘历忽的起身,一脸漠然地盯着他。 袁斌见了也只是行了一个拱手礼,“四爷,您也在这儿,那下官便请四爷评评礼,妙音是下官未过门的妻子,难道不应该让下官带回府吗?” 弘历的面色愈发的阴沉,可是袁斌所言句句在理,他不能在为了妙音的尸首而牵连众人,这样妙音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微微闭了闭双眸,便朝身边的夏荷吩咐道,“快将魏公子扶起来,告诉魏公子此刻莫要呈匹夫之勇。” 夏荷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上前扶魏筠谨,熟料魏筠谨抱着妙音坐在地上仿若屹立不倒的大山一般,纹丝不动。袁斌似乎没了耐性,不悦地朝下属吩咐道,“夏荷姑娘怎么拉得动,你们还不去帮忙!” “是!” “你们谁敢动!”同心忽的怒吼,吓得旁 人都傻了眼。 一个柔柔弱弱的福晋,忽然变得这么凶狠,众人纷纷停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袁斌抽了抽唇角,他的妹妹茵兰便是这对夫妇害死的,他早就对二人恨之入骨,根本就是无所畏惧,“四福晋,皇后娘娘亲下懿旨,将妙音许配给下官,难道您要违抗娘娘的懿旨吗?” 同心的眸底忽然闪现嗜血一般的光芒,一步一步地走近袁斌身边,忽的拔出身旁侍卫的佩刀,径直指向他的脖颈,“我若是违抗了,袁统领还有命去向皇后通报吗?” 袁斌没有退缩,反而仰天一笑,“哈哈哈!袁斌的命就在此,福晋若是想要,随时可以拿去!” 同心忽的握紧刀柄,这个人夺了妙音姐姐的清白还害死了妙音姐姐,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是这一刻她忽然不想让他这么轻易的死去了。 忽的勾唇一笑,“只怕袁统领脏了我的手!” 话毕刀落,一直护在她身后的弘历这才心底一舒,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她的心儿不会那么冲动。 袁斌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便道,“把夫人带走!” 同心紧紧攥紧拳头,眼睁睁地看着众人将魏筠谨推开,拖走了妙音的尸身…… 此刻,三楼,一名女子忽的进入弘昼所在的房间,躬身拜道,“五爷!一切都已办妥,您下一步要属下做什么?” 弘昼的目光恋恋不舍地移开同心苍白的脸颊,缓缓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之人,“夏青,你跟在四哥身边这么多年,难道对四哥就没有一点儿动心吗?” 夏青垂着头,毫不避讳地说道,“青儿的心意难道五爷不懂吗?我……的确很贪念四爷温柔的目光,只因为他的脸与你的脸太像,青儿多么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像他那样瞧我一眼。” 这些年,弘昼不就是仗着夏青对他的情意,才让夏青甘心留在弘历的身边做内应吗?弘昼对她明明不爱,可一次又一次地利用美男计将她迷得神魂颠倒。 弘昼起身一把将夏青拉在怀里,唇角慢慢贴上她的耳际,“好青儿,我不想让她离开京城,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地留住她。” 感觉到弘昼湿润的舌头划过耳际,夏青忍不住浑身一颤,仍然定住心神,冷声问道,“今日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富察同心留下来吗?我看着她眸底那抹浓烈的恨意,我便知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 我怕再生事端,毕竟这个女人的心思太捉摸不透了,你一定得想法子再添一把火。”弘昼一边说着,一手已滑向夏青的腰际。 眼见自己的衣裳要被解开,夏青倏地按住腰间的大手,“你就这么想要得到富察同心?你不要忘了她对可谓是死心塌地,即便有一天,你得到了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你还是……” “啊!” 弘昼面色一沉,猛地将夏青推到在地,根本不再瞧她一眼,冷声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我的事你还没有资格开口。” 话音刚落,弘昼已大步踏出门外,只留夏青一人静静地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许久之后,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三年前,她在宫外救了被人追杀的弘昼,倾心于他,舍身于他,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他对自己无休止的利用。 为了他,她背叛了兄长,欺骗了夏荷,更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的救命恩人弘历置身险境。 她想过以死谢罪,却总是贪念弘昼在利用她前对她的片刻温存。 弘历足智多谋,若不是她暗中相助,他又岂会是弘历的对手?她怕有朝一日他会被弘历杀害,所以舍不得丢他一个人面对皇权之争的血雨腥风。 可是……至始至终,他的眼里都从未有过她…… 黑夜渐渐吞噬了白昼,当夏青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王府时,也是深夜。 “青姐,你可算回来了,四爷和四福晋还在担心你呢。”夏荷一直守在府门口,一见到夏青便咋咋呼呼道。 夏青微微勾起唇角,“小荷,对不起,让你们操心了。” 见夏青举步回房,夏荷急忙追上问道,“青姐,你的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我好累,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明日我再去伺候福晋。”夏青说完,便快步回了房。 虽是深夜,翠竹苑的卧房,仍然是灯火如昼。 “心儿,不要在想了,睡吧。” “弘历,我不想离开京城了。” 第九十章 我要后位 从东门大街回来后,同心一言不发,弘历一直静静守在她的身边,终于盼到她开口了,却是一句,“弘历,我不想离开京城了。” 欢儿的仇一直是弘历心中的结,虽然他也想留在京城为欢儿的死讨回一个公道,但却不愿同心卷入这场争斗中。 “为什么突然间又改变主意了?”弘历从身后拥她入怀,平缓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惊讶,虽是早就料想到了,但还是忍不住要问她。 同心忽的转身,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无比认真道,“若非我一味地退让,欢儿不会死,妙音姐姐也不会死!弘历,我要做皇后!” “心儿,你……” “是,我要后位!只有做了皇后,我才能保护身边的人,才能让那些心狠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同心一脸坚决地说道。 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冰凉的手心,弘历顿了良久,才轻启双唇,“可你知道夺嫡是一件多么凶险的事吗?我不想让你和孩子受到伤害。” “弘历,我不可以那么自私,不可以带着你和孩子一走了之。阿玛、同宇,还有身边的所有人,我放不下他们,我要保护他们。” “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魏府门口的白灯笼吱吱作响。 夏青搀扶着肚子微微隆起的同心下了马车,径直朝灵堂走去。妙音的尸首终究没有回到魏府,可魏筠谨却坚持要为她葬一个衣冠冢。 同心进了魏府才得知魏大人因公事已经离京了,偌大的灵堂中也没有人吊唁,只有魏筠谨瘫坐在妙音的灵位前烂醉如泥。 瞧着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同心的心也揪作了一团。若是妙音姐姐没有死,他们现在又该是过着怎样一番神仙眷侣的生活。 径直走到魏筠谨的身边,同心也不搭理他,有些吃力地靠近他的身旁坐下,随手拎起一壶酒便往唇边送去。 只是刚一抬手,手中的酒壶便被人夺走,耳边还响起冰冷的斥责声,“你如今有了身孕,还能喝酒吗?” 同心撇头望向身旁满脸胡茬的男子,微微扯了扯唇角,“筠谨哥哥伤心还可以借酒消愁,可我难过……却连酒都不能碰。” “你回去吧,你本就不该来这里。”魏筠谨垂下眼眸,冷冷道。 听了他的话,同心也不恼,仍然坐在原地没有起身的念头,嘴里 还自顾自地说着,“妙音姐姐那么爱你,若是看着你如今这副模样,不知在地下会不会安心,你已经辜负了她一生,连死后也让她不得安宁,你……”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魏筠谨从未对同心这般大声的吼过,这一次让同心也愣了神。 魏筠谨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瞧着同心一脸的茫然,才立马缓和了神色,“心儿,你回去吧,我也厌恶自己这个样子。” 同心抬手揉了揉眉心,便吩咐道,“夏青,你带他们都下去吧。” “是!” 待众人退下,同心悠悠道,“筠谨哥哥,难道就不想替妙音姐姐报仇吗?” 魏筠谨眸底忽然浮现一抹惊讶,随即又是错愕,最终震惊问道,“心儿,你的意思是……?” “是!”同心毫不避讳的应道。 同心的想法,魏筠谨心知肚明,二人也算是心照不宣。 “我和弘历需要你相助,如今朝堂之上,大多是皇后的党羽,虽然皇上对皇后的恶行也是心如明镜,但乌拉那拉氏掌握兵权,皇上想要废后也不敢轻举妄动。”同心缓缓说道。 魏筠谨点了点头,觉得她分析的不无道理,“如今保持中立的除了你我的阿玛,恐怕大多的朝臣也被皇后收买了,皇子中也只剩五阿哥弘昼和六阿哥弘曕,六阿哥的额娘出身卑微,唯一能与四爷抗衡的便只有这五爷了。” “裕妃向来更得皇上的欢喜,恐怕除了要拉拢朝臣,在后宫中熹妃娘娘也得花点心思。”魏筠谨虽喝得酩酊大醉,可分析问题却是有条有理。 同心默默地思量了片刻,她的确应该和熹妃联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过了半晌,魏筠谨又缓缓叹了口气道,“今年,我会参加科举。” “筠谨哥哥,其实……”其实你不用逼迫自己入朝为官。同心欲言又止,虽然她知晓魏筠谨厌恶官场,可一想到朝堂上若有了他的相助,她和弘历定是如虎添翼。 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魏筠谨只好淡淡一笑,“既然决定要做,便不能再瞻前顾后。” …… 出了魏府,来到延喜宫已是傍晚,同心突然造访,熹妃也是吃惊不已。自从那日在延喜宫被下药后,同心便再没有涉足此地。 跟着苏嬷嬷进了熹妃的寝殿,熹妃仍然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不待同心出声,苏嬷嬷已在她的身 旁轻声开口道,“娘娘昨个儿又染了风寒,喝了药也不见什么起色。” 从前熹妃总爱装病来博得旁人的信任,见惯了她的花招,同心的神色也冷淡了不少。 同心举步上前,朝着熹妃福了福身子,瞧着她苍白的面庞,才知这一次许是真的病了。 换作以前,同心对她还有一丝怜悯之心,而此刻,心里除了对她的防备,已没有剩下任何的情感。 “你来做什么?”自从撕破了脸皮,熹妃对她从未有过好脸色,这一次也不例外。 同心微微勾了勾唇角,一脸平静道,“熹妃娘娘还是和从前一样,那般不待见臣妾。” “哼。”熹妃冷哼一声,将头撇向另一侧,“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吧,就算寻常的百姓病了,也有儿女侍奉在左右,可本宫却是无人问津。” “四爷,并非不挂念您,倘若当初您没有有事无事就装病,今日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同心淡淡道。 “你……”熹妃双手攥紧了被褥,即使是病态的双眼,也迸出凛冽的目光。 苏嬷嬷护主心切,急忙走近同心身旁,冷冷道,“福晋若是来对娘娘不敬,就请福晋回去吧!” 同心弯了弯唇角,没打算理会苏嬷嬷,盯着熹妃继续道,“今日前来,臣妾有要事与熹妃娘娘相商。” 熹妃压下怒气,有些疑惑地坐起身子,苏嬷嬷急忙上为她身后垫上枕头。 “苏嬷嬷,你先下去吧。”熹妃拍了拍她的手,对这个嬷嬷她一直也是和颜悦色。 苏嬷嬷有些不放心,踟躇在原地,熹妃轻轻拍了她好几下,她才缓缓退出了房门。 “说吧,不过本宫还真好奇,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值得相商?”熹妃又恢复一副盛气临人的样子。 同心走近床榻,轻声问道,“娘娘这些年就没有什么心愿吗?比如……皇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熹妃一脸狐疑地望着同心,从她进门起就发现她似乎变了。 “若是娘娘想要,臣妾愿意相助!” 熹妃脸上的傲慢倒是敛了几分,随即又一脸戒备地问道,“你会这么好心?” 同心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富察同心,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熹妃被看得有些发慌,不耐烦地问道。 “臣妾还能打什么主意?熹妃娘娘的心愿也是臣 妾的心愿,臣妾也希望自己的丈夫有一番作为呀。”同心唇角含笑,比起熹妃倒是淡然了不少。 熹妃愣了一瞬,突然笑出声来,“富察同心,本宫以为你是多么自命清高,对权位富贵都没有任何念想,没想到你也免不了世俗的牵绊。” 同心忽然敛去唇角的笑意,眼眸中闪现令人窒息的冰冷,“若是欢儿和妙音姐姐都还在,臣妾今日应该不会在这里和您说这些话了。” 一听到‘欢儿’,熹妃的心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心里思量着,若是富察同心能劝弘历争夺皇位,与她暂时联手也未尝不可。等有朝一日,弘历荣登大宝,再慢慢对付她也不迟。 瞧着同心眸底的恨意,熹妃更是留她不得,若是有一天,她知晓欢儿的死与自己有关,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眼下,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你想怎么做?”良久后,熹妃淡淡地问道。 同心唇角微勾,“这恐怕要让娘娘委曲一番了。” …… 是夜,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诏进了延喜宫。 苏嬷嬷忧心忡忡地徘徊在寝殿外,这娘娘早上还是好好的,自从傍晚见了四福晋后,便开始口吐鲜血,难道……是四福晋对娘娘做了什么? 正当她在原地忧虑着,皇帝和皇后也忽然驾临延喜宫。 安远宁匆匆朝寝殿出来,对皇帝禀报道,“启禀皇上,熹妃娘娘一直吐血,依微臣诊断,恐怕是中毒的迹象。” 皇帝面色一沉,猛地拍上一旁的桌案,“谁人这么大胆?竟敢再宫中用毒?” “安太医,可查出熹妃中的什么毒?”皇后倒是一脸平静,温声问道。 “回禀娘娘,熹妃娘娘所中之毒,倒与当初年妃娘娘中的毒相似,此毒无色无味,恰好被人一点一滴地混入膳食之中,刚开始不易被人察觉,可服用的次数多了便会引发吐血的症状。”安远宁如实禀道。 皇后的眸底闪过一抹轻不可见的诧异,在宫中这种毒除了她有,绝无第二人,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对熹妃下毒。 第九十一章 引蛇出洞 下毒之人究竟是谁? 裕妃?富察同心?亦或是熹妃自己? 不管是谁,他们都不可能得到这药。这些毒也大多给年妃服下,而剩下的毒便放在了袁府。当初她也是花重金从西域人的手中买下,京城中人除了袁斌替她保管,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有。 袁斌应该不会背叛她,而与他人勾结。 可是……若是袁斌知晓他的亲生母亲也是死在她的手下,还会对她忠心耿耿吗? “查!一定要彻查!”皇帝忽地出声,打断了皇后的思绪。 “是,微臣定会小心各宫的膳食,防止贼人再次得逞。”安远宁垂首回道。 皇后在一旁亦是静得出奇,换作平日她定会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替皇帝排忧解难。 皇帝无意瞥向她略微愣征的侧脸,随口道,“皇后统领后宫,就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臣妾……也不知晓,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皇后面露为难之色,随即低声道,“臣妾……孤陋寡闻,竟不知世间还有这般厉害的毒药,还望皇上恕罪!” 装!真会装!若是皇后都不知晓,恐怕宫里便没有第二人知晓了。 皇帝挑了挑眉,淡声道,“不知者无罪,朕岂会怪你。” “多谢皇上!” “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吧,今夜我留下来陪陪熹妃。”皇帝说完,便转身走进内室,仿佛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 皇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皇帝已多年未踏入熹妃的寝殿,今日……竟要留下相陪。 “娘娘,咱们先回吧。”瑞芝悄声在她身旁耳语道,眉宇间尽是隐隐的忧虑。 这么多年皇帝虽未宠幸熹妃,但也未临辛过她,即便是年妃死了,也没有看她一眼。 瑞芝掺着皇后缓步迈出寝宫,恰好撞见匆忙而至的弘历夫妇。 “皇额娘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见到二人,皇后的脸上立马恢复了常色,一脸温婉道,“快进去吧,皇上还在里面陪着。” 弘历思及熹妃的身子,急忙向皇后再行了一礼,刚欲向前,同心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笑盈盈道,“额娘此刻最需要皇上的安慰,你进去做什么?” “可是……”弘历敛下眉宇,故作一副踌躇的样子。 “额娘病了,会有太医诊治,你去了 也是无济于事。”同心继续劝阻,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不悦,语气也不如方才的柔和,“反正我们也来过延喜宫了,告知苏嬷嬷一声我们来过就好了,我们先回去吧。” “既然来了,四爷为何不进去,里头躺的可是您的额娘。” 寝宫外忽然响起一阵不悦的声响,众人望去,只见苏嬷嬷端着一碗汤药朝这边走来。 苏嬷嬷毕恭毕敬地朝着众人福了福身子,随即对着同心冷声道,“此事真巧,福晋傍晚来了一趟延喜宫,娘娘夜里就病了。” “苏嬷嬷此话怎讲?”同心冷冷瞥了一眼,淡淡问道。 不待苏嬷嬷回话,弘历已厉声斥道,“无凭无据,你休要胡说!” 苏嬷嬷依然面不改色,只是眸底多了几分乞求之色,“四爷,娘娘一直念叨着您,您快进去看看娘娘吧。” 弘历有些担忧地望了殿门一眼,耳边忽然响起同心的低吟,“呃……疼,肚子……疼!” 同心护着肚子,一脸难受的模样,弘历急忙上前将她揽在怀里,急声道,“快宣太医。” 吓得瑞芝刚要去请太医,同心却偎在弘历的怀里,摇了摇头,“不碍事的,就是太累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说到最后,近乎撒娇的语气,苏嬷嬷的一张脸沉得一塌糊涂,而皇后主仆却是待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戏。 谁都看出富察同心在装肚子疼,可弘历却是宠妻如命,根本没有再搭理苏嬷嬷,仅是匆匆向皇后告辞后,便搂着同心又出了延喜宫。 演戏的人走了,皇后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心思,回了景仁宫,脑海里却是回想起今日富察同心在延喜宫的一举一动。 “四福晋应该是恨熹妃的。” 正当皇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瑞芝在一旁小声的插了一句。 以富察同心的聪慧,她不会不知当日对她下药的人就是熹妃,所以……今日她才会对熹妃下毒。 如此一来,今日她的所作所为便说得通了。只是这毒……她从何而来? 袁斌恨她入骨,绝不会给她。 可是这女人心思缜密,若是袁斌着了她的道,而牵连自己,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皇后眉心一蹙,忽的吩咐道,“瑞芝,你去准备准备,今夜本宫要出宫见袁统领,顺便……派人通知让他把本宫的东西带上。” “娘娘,今夜有些不太平, 您还是别出宫了。”瑞芝感到心绪不宁,低声劝道。 “不行,富察同心诡计多端,若是今夜本宫不弄清楚,只怕是彻夜难眠。本宫小心些,不会出事的。”皇后拧着眉头,种种疑问纷纷堵上心头。 劝说不成,瑞芝也只好应了主子的吩咐。 夜,寂静无声。 同心靠在弘历的怀里,昏昏欲睡。 马车稳稳停在王府外,弘历将妻子拦腰抱起悄悄地回到房中,只是这一路上他都是眉头紧皱、心事重重。 当同心的身子被悄悄放平在床榻,她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弘历有些错愕地望着她弯弯的眉眼,自从妙音死后,这是她第一次笑。 “你和额娘究竟有何计谋,快告诉我。”弘历顺势坐在床榻,轻声问道。 同心慢慢坐起身子,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心,“熹妃没事,还记得你说安太医是熹妃的同乡,所以吐血一事都是安太医帮忙伪造的。” “这可是欺君之罪!”弘历眸底慢慢浮现一抹怒意。 同心轻轻挑了挑秀眉,淡淡说道,“皇上知道。” “皇阿玛知道?”弘历的神色更加不悦,倾身上前,闷声道,“那只有我一人被蒙在鼓里。” 同心默默垂下眼眸,纤细的小手环上他的脖子,讨好地笑道,“我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 弘历冷着一张脸,对近在咫尺的姣好容颜视为不见,“什么原因?” 同心忽的敛去笑意,放下双手,面色凝重道,“那日我们营救妙音姐姐的计划竟然被袁斌知晓,那么你我的身边一定有内鬼。王府之中,除了雅琴,其他都是你的人。雅琴的人品我很清楚,她绝不会泄露半字,那么这个内鬼……一定是你的人。” “这个……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这与今日发生的事又有何关联?”弘历面色缓和了些许。 “皇上一直对向年妃下毒的人耿耿于怀,所以我故意与熹妃联手,无非就是要引蛇出洞。为了万无一失,除了熹妃、皇上、安太医和我,无一人知晓。”同心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听了这话,弘历心里也好受了不少,温声道,“所以方才在寝殿外,你是故意做给皇后看的?” 同心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若是方才我没有顾你,而是进寝殿见额娘,那你的戏又该如何演下去?”弘历看着她,有些玩味 地笑道。 同心唇角一勾,自信满满道,“你当时也看出我在演戏,岂会不配合我?况且……”将他的手拉向自己的小腹,柔声道,“况且你不是最疼你的孩子了吗?” “可在苏嬷嬷眼里我就是不忠不孝的逆子了。”弘历没好气道。 “待事成之后,我再向她解释。” 瞧着她讨好的模样,弘历的气也消了大半,随即又问道,“皇阿玛不是一早就认定年妃的毒是皇后所下,为何还要揪出这下毒之人?” “皇后是主谋,但肯定还有帮凶,就算暂时动不了皇后,铲除她的爪牙也是势在必行。” 弘历眸光一凛,“你怀疑是袁斌?” 同心点头道,“若不是他,我猜不出第二人。” “心儿,若是此次袁斌和皇后都被一网打尽,夺嫡之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弘历从侧面搂住她的身子,脑袋也埋进了她的颈窝,“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也不想让你冒险。” “只要我身边的人都好好的,我绝不插手。” “我会替你好好保护他们的。”耳边是弘历的诺言,可是同心的心依然悬在半空,亦不知今夜会不会顺利进行。 …… 天空刚刚泛起一点鱼肚白,同心便睁开了双眼,虽是彻夜未眠,但她的脑子却是无比清醒。 一阵急切的碎步声惊醒了身边的男子,弘历揉了揉稀松的眼睛径直对上她漆黑的瞳。 不待二人出声,门外已响起一阵敲门声,弘历掀开被子,将帐幔拉好以后,才一个人走向房中的桌子旁坐下,“进来。” 陆九英推门而入,脸色一改从前的镇定,“四爷,袁统领昨夜在明月楼与人私会,身上带有害死年妃娘娘的毒药,当场被抓获,皇上已派大理寺少卿彻查此事,袁统领也被抄家收押了。” “与袁斌私会之人抓到了吗?”弘历端起茶杯,不疾不徐地问道。 “当禁卫军赶到明月楼之时,只有袁统领一人。”陆九英如实答道。 “那你怎么知晓他与人私会?” “明月楼的掌柜告诉禁卫军,说袁统领是带一个女子上楼的,可是……可是后来找遍了整个明月楼也没有发现那个女子的踪影。” 第九十二章 弘昼拒婚 听了弘历和陆九英对话,帐幔内的同心抓着锦被的指节已经泛白。 皇后终究是逃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便可以找到她的罪证,便可以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一只大手忽的掀开鹅黄色的帐幔,弘历缓缓探进身子将脸色微恙的同心搂入怀中,“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不会让她得意太久,你好好养好身子,其他的事都交给我吧。” “明明皇后都去了,又怎会凭空消失了呢?”同心窝在他的怀里,心有不甘地问道。 弘历的眼神忽然变得晦暗莫测,低低地应道,“可能明月楼中还有她的人。” …… 寒风大作,淅淅沥沥的斜雨中,明月楼高耸在东门大街上,繁华之中却平添了几分寂寥。 雅间内,弘昼握着茶杯,斜眼瞧着身旁的夏青,神色不悦道,“此次的事为何没有提前向我禀报?” 夏青垂着眼眸,不敢与他相视,此刻的弘昼有着嗜血一般的阴冷,她最不愿看着他的这副样子。 “属下根本就没有听见四爷和福晋提起,况且……” “我需要的不是狡辩!”弘昼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从未让我失望过,这一次确实出乎我的意料。看来……四哥已经开始提防身边的人了。” 夏青眸底忽的闪过一丝慌乱,不是害怕弘历惩罚自己,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那……那我该怎么办?” “怕了?”弘昼上前轻轻勾起夏青的下颚,一脸玩味地笑道。 见夏青静默不语,弘昼倏地放开她,冷声道,“作夜我恰巧在明月楼,救了皇后,若是皇后也被四哥扳倒,凭我孤身一人恐怕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是你救走皇后的?”夏青眸底闪过一抹诧异,随即言道,“今早我在房门外偷听到,福晋十分懊恼,明明万无一失,却偏偏没有料到是你救走了皇后。” “她很懊恼?”一提到富察同心,弘昼的眉宇也顷刻间温柔下来。 夏青有些迷恋地望着他的眼眸,可是他的心里却没有自己。 “福晋对皇后恨之入骨,更有杀女之仇,早就想将她碎尸万段。” 弘昼沉思了片刻,神色有些凝重的望着窗外,同心,总有一日,皇后欠你的,我定会向你讨回。 只是……那个时候在你身边的人,会是我吗? …… 初春,瑞雪初消,风和日暖,少了冬的寂寥,整个皇宫又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虽说宫里的人都知晓皇后欲收弘昼为养子,但咱们的这位五爷却很少涉足景仁宫。 今日,裕妃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劝得儿子一起到景仁宫用膳。 弘昼常年养在宫外,对于他无拘无束的性子皇后也是万般迁就,换作旁人也是见好就收,可弘昼对皇后总是冷冷淡淡,旁人只当他年少轻狂,可只有在他自己心里明白,富察同心厌恶的人,他也同样厌恶。 跟在裕妃的身后,弘昼还算恭敬地入了坐,只是刚一坐下,身旁便立马坐了一个妙龄女子。 当弘昼面色诧异地望向身旁的女子,皇后笑吟吟地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侄女景娴,今日便让她服侍你用膳吧。” 景娴急忙起身朝弘昼福了福身子,遂又挨在他的身旁坐下。 弘昼面色一沉,倏地起身,径直坐到裕妃的身旁。又是一个侄女,一想起那个蛇蝎心肠的茵兰,弘昼便对皇后的侄女没有好感。 瞧着皇后面露不悦之色,裕妃朝景娴笑了笑,“这孩子,一见到漂亮的姑娘就害羞,娘娘和景娴姑娘莫要多心啊。” 景娴温声只是羞赫地低下了头,皇后渐渐恢复常色,轻轻弯了弯唇角,“弘昼也老大不小了吧,他比弘历小了一个月,该娶福晋了。” 弘昼的脸沉得如锅底一般,默不吭声。 “娘娘所言极是,那……弘昼的婚事便全凭娘娘做主了。”裕妃望了一脸不悦的儿子,还是附声道。 听着裕妃对自己百依百顺,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知晓弘昼性子倔强,也不打算再问他,直接对裕妃道,“景娴从小聪慧乖巧,如今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让她做你的儿媳妇,裕妃觉得如何?” 裕妃转眼瞧着沉静如水的景娴,盈盈笑道,“臣妾多谢……” “儿臣不同意!” 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一室的欢笑,皇后和裕妃的唇角狠实一抽,一人神色微怒,一人面色惨白。 忽然静下的殿中,隐隐响起女子低低的抽泣声。 弘昼满头黑线,不悦地皱下眉头,继续道,“儿臣只想让娶心爱的女子做福晋,有劳皇额娘替儿臣操心了,只是……要辜负皇额娘的美意了。” 当众被驳了颜面,皇后的心里顿时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堪,可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唇角 缓缓勾起一抹冷笑,端坐在原地等待弘昼找个好的由头来辩解他的顶撞。 熟料,弘昼倏地起身,朝着皇后和裕妃拱手一拜,“儿臣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走出殿外。 “弘昼!弘昼!你给我回来!”裕妃神色慌乱地唤着儿子,可弘昼留给众人的仍是毅然离去的背影。 皇后玉面一沉,不复平常的和颜悦色,出声制止道,“够了,他连我这个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离你这个额娘?” 带着一张苦瓜脸的裕妃急忙咧嘴笑道,“娘娘息怒,弘昼他性子倔,改明儿臣妾一定好好说说他,景娴姑娘也莫要与他计较……” “景娴是乌拉那拉氏的嫡女,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竟然弘昼不喜欢,本宫也不会勉强,既然有人不懂珍惜,自然会旁人抢着要,以景娴的家世,不是所有人都这般不识大体的。”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景娴,皇后冷嘲热讽道。 裕妃满脸涨得通红,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弘昼这一闹,众人也没了用膳的心情,裕妃又为弘昼说了一大堆好话后离去。 好不容易有了皇后的庇佑,弘昼才有可能有朝一日荣登大位,裕妃岂会任由儿子耍性子。本琢磨着如何让弘昼迎娶景娴,可忽然皇上的一道圣旨彻底断了裕妃的念头。 听闻熹妃初次与景娴相见,便对其喜爱有加,急忙向皇上请旨,赐给弘历做侧福晋。 听到这个消息,裕妃亦是震惊不已,左右沉思之后,只得叹了口气,皇后宁愿让自己的侄女给弘历做侧室,也要狠心挫一挫弘昼的锐气。 看来皇后这个靠山早晚是要被弘昼给弄丢了。 …… 圣旨刚下,赐婚的消息便传到了宝亲王府,弘历蹙紧眉心反复踱步于书房内,真不知额娘这又唱的哪一出,怎么会亲自请旨要他娶皇后的侄女。 正当弘历烦忧之际,房门忽的被推开,只见大着肚子的同心迈入房内,一手还端着一盅汤水。 弘历急忙接过她手里的汤盅,低声责备道,“夏青和夏荷呢?这些事怎么还由你亲自做,累着身子可如何是好?” 瞧着他担忧的神色,同心忍不住抿唇一笑,“我让她们退下的,况且也不重,不会累着的。”又望着有些凌乱的书案,挑眉问道,“在烦?” 弘历放下汤盅,两手揽向同心的腰际,只是二人中间隔着个大肚子,想要一 吻芳泽也有些吃力。仔细盯着她好看的眼眸瞧了半晌,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迎娶侧福晋的事?”同心莞尔一笑,仿佛在说旁人的婚嫁。 她的笑意越深,弘历的心里便越不是滋味,闷声问道,“你就一点不介意?” 同心倏地敛去笑意,缓声道,“既然决定留下来,今后你的身边便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方才熹妃也让苏嬷嬷来传话,此次请旨也是受皇后所迫,为了熹妃娘娘今后在后宫的处境,所以这个景娴你还真是非娶不可。” “五弟不要的女人便硬要塞给我,我这个王爷还真是做的窝囊。”弘历冷冷自嘲道。 同心唇角微勾,随口道,“既然要娶侧福晋不如就多娶一个好了,大学士高绥之女高映月今年恰好与你同岁,听闻曾在幼时一睹你的风姿后,便对你是念念不忘,如今到了这个岁数也未出阁,你向皇上请旨将她一块儿娶了吧。” 此话一出,弘历的眼里尽是诧异,缓缓垂下她的腰际的手,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感到他诧异的目光,同心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低声道,“袁斌被斩后,你一直在想尽法子瓦解皇后的势力,虽然我知晓总有一日你可以扳倒皇后,但不想再等下去了。大学士高绥虽不是什么正义之士,但有了他的相助,对削弱皇后的势力定能事半功倍。所以……” “所以为了报仇,你连自己的丈夫都可以舍弃,都可以随随便便地推给其他女人!”弘历冷冷接下她的话,面色暗沉。 “不是这样的……”同心抿了抿双唇,握上他的手掌,“弘历,我只是想早一点让皇后受到惩罚,我……” 忽然,弘历无情甩开她的手,面色冷到极致,望着她依旧较好的容颜,却无法猜透她的心。 沉默了半晌,最终淡淡吐道,“心儿,你变了!” 弘历夺门而出,留同心一人愣在原地,低低叹了口气,弘历,至少我对你的爱从未变过。 第九十三章 殊死一搏(1) 雍正八年,同心在宝亲王府诞下一子,顿时龙颜大悦,皇帝亲自给孩子取名永琏。 因为失去过欢儿,同心对这个孩子更为珍惜,只是心中还是有些许遗憾。 弘历轻轻抚着妻子的发丝,温声问道,“琏儿生得这么俊,你还不开心吗?” 同心望着不哭不闹的儿子,撇了撇嘴,“我还以为是一个女儿,这样……就好像欢儿又回到我的身边一样。” 弘历唇角一勾,倾身吻向她的眉心,低声喃道,“大不了我们再接再厉,我一定会让你再生一个女儿的。” 刚刚生产过后,同心的脸一片苍白,可听了这话,白皙的脸上忽的染上一抹红晕,显得格外的显眼。 同心伸手抚了抚小脸,偷偷瞥了一眼床边的景娴和高映月,二人恭恭敬敬地立在一片,面色如常,仿佛根本没有瞧见床上的一幕。 自从她们进了王府,弘历便开始与自己赌气,即便是去莲湘那里,也绝不进她们二人的房间。莲湘肚子也算争气,前段日子又有了身孕。 高映月性子虽是有些蛮横,但对弘历却是一片倾心,即便弘历对她不闻不问,她只要守在他的身边,便是心满意足。 而景娴,性子却十分沉稳,平日里素爱在佛堂抄经念佛,对弘历这个丈夫更是漠不关心,与其说弘历对她冷冷淡淡,不如说她对弘历更是避而远之。 自从有了茵兰死后,同心对乌拉那拉氏一族的女人更是多加防备,可对景娴,明显有些多虑。 后来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同心的大多心思也放在了孩子身上,弘历见她越来越辛苦,也没有再同她赌气,而整日陪着她,生怕她不慎摔着碰着,让孩子提早出世。 如众人所愿,孩子平安出世,弘历也稍稍松了口气,瞧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孩子,心中的缺憾也弥补了大半,他和同心终于又有了孩子。 “姐姐!” 富察同宇忽然兴高采烈地冲进房门,跟在身后的雅琴急忙将门掩上,生怕灌入一丝凉风。 瞧着满头大汗的弟弟,同心微微勾起唇角,温声问道,“今日的书可读完了?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已经读完了,只等姐夫教我功夫了。”富察同宇如今也是十一岁的大孩子,谈吐间也少了以往的稚嫩。 一听到同宇随口唤‘姐夫’,同心便忍不住蹙起秀眉,碍于身边的一群人在,也不好当面指责。 雅琴朝众人福了福身子,便上前将永琏抱在怀里,眉目间满是疼爱之情。 只见小永琏打了个小哈欠,皱了皱小脸后,扁扁小嘴便哇哇大哭。还以为这孩子是个天生安静的性子,熟料……这哭声却是这般震耳。 弘历夫妇忍不住蹙起眉头,倒是雅琴微微笑了笑,“小世子应该是饿了,奴婢抱他下去给奶娘喂奶吧。” 弘历点了点头,又对众人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 房里便只留下同宇,同宇趴在床沿,笑嘻嘻道,“姐姐,您要是累了就歇息吧,我和姐夫等您睡着了再走。” 本欲念叨弟弟这称呼上的事,岂料弟弟又是这般关心自己,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姐姐不累。” “那我陪姐姐聊聊天。”同宇用双手支着腮帮子,一脸钦佩道,“姐姐,您可知晓魏大哥中了今年的新科状元,方才我在赶往王府的路上,便瞧见皇榜了,百姓们都在议论纷纷呢。” 同心静静地看了弘历一眼,便欣慰道,“筠谨哥哥才高八斗,中状元也是意料中事。” “同宇好羡慕,以后我也要参加科举!”同宇兴奋地仰起小脸,心里充满了无数的希冀。 弘历伸手抚了抚他的脑袋,对同心说道,“咱们同宇能文能武,你说是考个文状元还是武状元的好?” 同心握上他的小手,“只要同宇平平安安的,要不要这些虚名姐姐都不在乎。” “姐姐,同宇是一定要做官的,只有做了官才能保护姐姐。”同宇伸出另一只手覆上同心的手,一脸认真道。 同心缓缓点了点头,将温柔缱绻的目光投向身旁的男子,弟弟能有今日这般懂事,他功不可没。 三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同心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因为永琏的到来,整个皇宫也是欢天喜地,甚至有人在心里暗暗揣度,皇帝如此喜爱小世子,应该是内定了四王爷为太子。 这日,皇帝一个高兴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延禧宫门口,望着暗红色的宫门,他也不知是多久没有来瞧过熹妃了。记得当年为了得到四品典仪凌柱的支持,娶了钮祜禄氏的长女为侧福晋,本来熹妃性子沉稳还算讨喜,可是她性子倔非要去什么佛寺修行,若不是凌柱多番求情,他绝不会接她回宫。 可是年妃走了,齐妃也被废了,后宫中,他对皇后更 是厌恶至极,除了裕妃那里,他唯一可以去的地方也就是这延禧宫了。 皇帝默默踏入宫内,瞧着眼前的景象,不由挑了挑眉头。 只见一个素衣女子安静地坐在院落里,仔细地修剪这一株松树。 这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年妃素来无事,便爱在院子里摆弄这些松柏。 皇帝站在原地,忽的傻了眼,眼前的女子虽然不是年妃,但她与不施粉黛的年妃一样清新脱俗。 一抹明黄色忽的出现在熹妃的眼前,促使熹妃猛地抬头,便对上皇帝深邃的眼眸。 “皇上吉祥!”熹妃急忙放下手中的剪刀,微微蹲下身子。 皇帝一把扶住她的纤手,顺带将她扶起,温声道,“都老夫老妻了,不必多礼。” 熹妃微微垂下眼眸,仿佛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因为情郎的一句话,便输的红了脸颊。 皇帝盯着她羞赫的容颜,一时间竟失了神,愣了一瞬,又温声问道,“你何时开始也爱摆弄这些松柏了?” 熹妃松开皇帝的手,浅浅笑道,“是四福晋说她喜爱松柏,臣妾闲来无事修剪一些,让人给王府送去。” “哦?”皇帝挑了挑眉,随口道,“没想到你对这个儿媳妇这般体贴。” 熹妃缓缓叹了口气,“她又为弘历生了一个儿子,臣妾理应对她好些,而且在欢儿的事上,她也有心结,臣妾一直觉得是咱们亏欠了她。” “你能这么做,朕很欣慰。”皇帝微微勾起唇角,又问道,“用过膳了吗?” 皇帝何时这般温柔地问她话,熹妃有些懵了,一时竟忘了作答。 皇帝嘴角笑意更甚,低声道,“朕还没有用膳。” 熹妃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急忙对苏嬷嬷吩咐道,“赶紧传膳。” 话音刚落,又觉得有些不妥,急忙问道,“皇上今日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臣妾可以让小厨房做。”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就按你平时的膳食便好,朕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怎么行呀?”熹妃有些为难地脱口而出,可皇帝似乎心情大好的样子,径直朝用膳的偏殿走去。 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望着还愣在原地的熹妃,“陪朕一起到屋里去等吧。” “哎。”熹妃连忙应了一声,便快速跟上皇帝的脚步。 皇帝在延禧宫 用过膳,当天夜里还留宿在熹妃宫中,一直被冷落的熹妃忽然间又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翌日一早,皇帝亲自下旨,晋熹妃为熹贵妃,就连被罚在府里思过的弘历,也被诏进宫中上朝参政。 这些消息对丧失了左膀右臂的皇后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她一直最不看好的熹妃,竟也成了皇帝的宠妃,今后她在后宫的日子也更是举步维艰。 乌拉那拉氏的族人也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检举或是诬告,她在朝堂中的势力也在渐渐被削减,她不能再坐以待毙,未来的储君必须是她的人。 “瑞芝,你派人通知一下王府的那位,是时候动手了。”皇后揉了揉眉心,一脸倦意地吩咐道。 瑞芝躬身在皇后的身旁,如今的局势她亦是心知肚明,唯有殊死一搏,才能永绝后患。 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后,她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 宝亲王府。 弘历去上朝后,空荡荡的屋子里便只有同心母子和夏荷三人。 夏荷一边逗弄着永琏,一边埋怨道,“雅琴姑姑要照顾小少爷不来也就罢了,可是青姐,一大早就不见她的人影,害奴婢一个人照顾小世子。” “你要是觉得累了,就去歇息,我一个人可以的。”同心绣着孩子的小衣裳,漫不经心道。 “呀,福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瞧见青姐偷懒罢了。”夏荷撇着小嘴,急忙解释道。 同心瞧着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睛,抿唇一笑,“夏青可能是有什么事要办吧。” “真不知她整天都在忙什么,总是早出晚归的。”夏荷手里摇着拨浪鼓,嘴里小声嘀咕道。 说起夏青,同心的心里也有些许疑惑,这些日子夏青外出的次数确实有些频繁了,正思虑着,耳边忽然传来敲门声。 “进来!” 陆九英轻轻推开房门,满脸堆笑道,“福晋,四爷回来了。” 同心顺势望了望门外,门口却是空无一人。 只听到陆九英有些为难地说道,“四爷差奴才来告诉您一声,今日便不过来了,四爷……四爷说,今晚也宿在娴福晋那里。” 第九十四章 殊死一搏(2) 陆九英的话音一落,同心有过一阵的愣仲,旋即面色如常道,“我知道了。” “福晋,您别多心,四爷定是……”陆九英本欲劝慰几句,同心却浅浅笑道,“小陆公公多虑了,娴福晋入府也有好些时日了,四爷理应陪陪她。” 没有在同心的眼里瞧出丝毫异样,陆九英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四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委婉的禀报,切记不能让福晋难过呀。 “小陆公公快过去伺候着吧。”见陆九英依然傻愣在原地,同心忍不住出声催促道。 陆九英急忙点了点头,“奴才告退!” 陆九英一走,夏荷便忍不住拉下小脸,为同心抱不平道,“四爷怎会到娴福晋那里去?娴福晋整日不言不语,就会装可怜博取四爷的同情。” “不许胡说!”夏荷一向心直口快,同心急忙低声斥责。 夏荷撇了撇小嘴,一脸委屈地望着同心,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知晓你这是为我抱不平,可是四爷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丈夫,他既然娶了别人,就应该好好待别人。而你一个小小的丫头,更不可以向方才那般诋毁侧福晋,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到时候我也护不了你。”同心耐心地解释道,尽量掩饰内心的些许落寞。 “福晋,奴婢知错了。”夏荷垂下眸子,低低应了一声。 同心无奈摇了摇头,继续缝着手里小衣裳,心里却感到隐隐不安。 …… 自打同心生了永琏后,夏青已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偷偷跑出王府,到明月楼与弘昼私会了。 这些日子弘昼仿佛像变了一个人,过去要见她总是为了从她这里得到四爷的消息,可是近来弘昼对四爷几乎是只字不提,反而……反而一直缠着她。 刚刚经过一番缠绵,夏青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低垂着眉睫,伸手推了推男子赤裸的胸膛,哑声道,“五爷,青儿要回去了,最近……最近福晋对我的行踪也有些怀疑了。” 瞧着身下娇羞的容颜,弘昼忍不住眉心一蹙,翻身躺向床榻的外侧,见身旁的女子没有动静,才有些烦躁地坐起身子。伸手拾起床尾的衣裳,不紧不慢地穿起来。 夏青拉过锦被,堪堪遮住脖颈以下的雪白肌肤。每一次过后,都是弘昼穿好衣服离开后,她再穿好衣服离去。 静静地等了半晌,这一次弘昼穿好衣服后并没有转身离去,反而 直直地盯着她白皙的面庞。 迎着弘昼有些炽热的目光,夏青再次羞嚇地垂下了头。虽然他们已经有过无数次的肌肤之亲,但每一次弘昼这样看她,她还是忍不住小脸通红。 弘昼看了好一会儿,薄唇轻启,“青儿,你最后再替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再也不会逼你做任何事。” 夏青心底一惊,猛地抬头,对上他毫无波澜的双眼。此刻这双眼睛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让人呼吸一滞。 ‘事成之后,我再也不会逼你做任何事。’ 这是何意?难道他要与自己一刀两断吗? 望着夏青疑惑的双眸,弘昼继续淡淡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自由吗?从今以后我决定不再缠着你,也不逼你背叛四哥,只要你替我做好最后一件事,我便放了你。” 死死握紧被褥,即便心如刀割,夏青仍然咬牙问道,“五爷,要青儿做何事?” “避开四哥,将同心带出王府,交给我。” 夏青倏地瞪大双眼,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心痛。刚刚才在这张床上与自己颠鸾倒凤的男子,现在竟要她去帮他得到另一个女子。 “你要对福晋做什么?” 从前弘昼吩咐她做事,她从未问过缘由,可是这一次夏青几乎是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弘昼的眉宇间浮现一抹不悦,带着不耐烦的语气应道,“我要带她走,这些日子四哥在暗中不断瓦解皇后的势力,看来这个皇位我是争不过四哥了。江山美人,我从来都只要美人,只要可以得到同心,这个皇位我也不想再与四哥争下去。” “福晋是不会跟你走的,你别痴心妄想了!”夏青眸光一变,声音更是冷到极致。 在他面前,夏青一直都是一副乖顺的模样,像今日这般顶撞他,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弘昼眼里冒着点点怒火,几步上前,一手扼住她的下巴,冷声问道,“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不愿跟我走。” “福晋对四爷情深义重,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离开四爷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帮你的!”夏青冷冷地看着他,一脸坚决道。 弘昼的眸底忽地染上一抹嗜血的红色,仅是一瞬,又忽然恢复了平日里温润的样子。松开她的下巴,微微勾起唇角,用着温和的口吻,“青儿,你不是爱我吗?你难道要看着我为了一个女人,最后与四哥斗得鱼死网破?你也看到了,自从欢 儿死后,四哥可是发了狠地对付皇后,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要得到同心,我便永远消失在京城,从此再也不打扰你们的生活。” “不……不……”夏青用力摇了摇头,福晋对她和小荷如亲人一般,她怎么可以这样做? “青儿,就算你不做,我也会想方设法带她走,但再走之前,我会告诉四哥其实这么多年,一直有你替我传递消息,你想四哥还会放过你们兄妹三人吗?我知道你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身事外,可夏邑和夏荷的命你也不管不顾了吗?”说到最后,弘昼的目光越发的凶狠。 自从爱上眼前这个男子,夏青便将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她的确死不足惜,可如今她的身边还绑着大哥和小荷,她怎么可以让他们也跟着自己坠崖身亡? “你……你……你为何要逼我,我做不到!做不到!福晋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以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夏青声音有些颤抖,甚至有些哭音。 弘昼面无表情地背过身,继续冷淡道,“你好好掂量掂量吧,明日夜里若我没有看见同心,你吃里爬外的事便会传到四哥的耳朵里。”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随着房门被阖上的声音一落,夏青倏地松开手里的锦被,光滑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低头对上浑身的青紫,唇角勾起一抹自嘲,从今以后,在她的心里,对弘昼这个男人再也没有爱了,只有恨,延绵不绝的恨! …… 平日夜里,永琏总是不哭不闹,可以乖乖睡到天亮。 可是昨日夜里,不知这小家伙是不是知晓阿玛没有在房里,硬是又哭又闹,折腾到半夜才累了睡去。 这天色已经大亮,永琏的鼻端还响起均匀的鼾声。可累苦了同心和夏荷,因为疲累,二人的眼眶还泛着淡淡的暗青色。 “福晋,您再歇歇吧,奴婢看着小世子便好了。”夏荷瞧着一脸倦意的同心,心疼道。 同心转眼望了望门外,低声喃道,“这夏青也不知跑哪儿去了,若是她在,你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夏荷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也想知道青姐去了哪里?昨个儿又是一夜未归。 主仆二人正念叨着,夏青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房门口。 夏荷仿佛看到稀世珍宝一般,快步冲过去,心里明明很担心她的安危,可嘴上却忍不住小声抱怨道,“青姐,你跑去哪儿偷懒了,你知道吗?小世子哭了一夜,福晋都没有歇 息好呢!” 夏青淡淡看了她一眼,对这个妹妹一惊一乍的性子倒也是见怪不怪了。举步走到同心跟前,朝她福了福身子,温声道,“福晋去歇息吧,这边由奴婢和小荷看着便行了。” 同心向来心细如尘,刚刚夏青一进屋,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可当她走近瞧着红肿的眼眶,心里便更加疑惑了,“夏青,你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福晋快去歇着吧,若是累坏了身子,四爷又该责备奴婢了。”夏青使劲低垂着眼眸。 见她有难言之隐,同心也没有多问而是心怀疑虑地走出了屋子。天色已亮,同心也没了睡意,便百无聊赖地在王府中闲逛。 “格格!格格!” 迎面而来的是雅琴,同宇回了富察府后,雅琴也跟了回去,她这么早过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雅琴,你怎么过来了?” 雅琴一路跑进王府的,嘴里还喘着大气,“格格……大事不好了!老爷让我通知您,四爷……四爷被娴福晋指证,说四爷私制龙袍,有密谋篡位之心,此刻四爷也被诏进养心殿了。” …… 养心殿,皇后盛气凌人地捧着景娴从宝亲王府带来的龙袍,对着皇帝痛心疾首道,“皇上,您这般器重老四,他竟然私制龙袍,如此狼子野心,整个大清是断不能容他了。” 皇帝眸光一沉,对皇后的话也不表态,只是半眯着双眼,狐疑地打量着跪在殿中央的女子。 此女是皇后的侄女,他会相信这姑侄间的一面之词吗? 皇后知晓皇帝不信,可她早已做好准备,即便皇帝不信景娴,那大学士高绥的话总信吧。 高绥如今可是弘历的丈人,有了这个吃里扒外的人相助,她还不信这一次除不了弘历…… 第九十五章 皇后禁足 过了须臾,高绥与弘历连番入殿,抬眼望着皇帝灰青的侧脸,纷纷立在一旁未有言语。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似乎等着有人先开口,对这件龙袍做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 然,众人仿佛事先商量好一般,皆默不作声。 私造龙袍,那可是大罪,若是今日不能将弘历扳倒,皇帝定会彻查此事。一想及此,皇后的心忍不住微微颤抖。 殿内的寂静,让她渐渐失了耐性,“老四,你也站了大半天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对皇上解释的吗?” 弘历面不改色的对着帝后行了一个拱手礼,淡声道,“敢问皇额娘,儿臣应该对皇阿玛作何解释?”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皇后面色一沉,径直将手中的龙袍交由到了弘历的手中。 熟料弘历淡淡地扫了一眼龙袍,反而朝后退了一步,对皇后恭敬道,“此乃皇阿玛的龙袍,儿臣不敢碰。” 皇后冷哼一声,出言嘲讽道,“你既然有胆子做,竟没胆子碰!四王爷可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弘历愣了愣,一脸茫然道,“皇额娘何出此言?儿臣何时做过龙袍?若是皇额娘没有真凭实据,莫要平白冤枉儿臣。” 瞧见他的淡定,皇后忍不住勾起唇角,正欲继续与他争辩,耳边却想起皇帝不疾不徐的声音。 “真的不是你做的?” “不是!”弘历答得坚决,没有一丝迟疑。 皇后偷偷瞥见皇帝眼中隐隐的动容之色,急忙看向高绥,道,“高大人,虽然你是四王爷的丈人,但本宫希望你把实情都说出来,相信皇上念你检举有功,定会饶了你的家人。” 皇帝不怒自威的目光随之扫向高绥的脸庞,高绥立刻沉稳有度地跪下,道,“启禀皇上,这件龙袍确实是微臣派人做的……” 皇后一听到这里,眼角满是得意,她一早便和高绥串通好,在皇帝面前一口咬定龙袍是弘历吩咐高绥做的。 高绥刻意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瞟了皇后一眼,继续道,“不过,这件龙袍是皇后娘娘吩咐微臣所做。” 此话一出,皇后的面色一僵,接着由红变青,由青至白,“一派胡言!高绥,你莫要血口喷人!”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皇上定夺!”高绥面无表情,朝着皇帝磕头道。 “是你!”皇后怒不可遏地指向弘历,额角的青 筋暴起,“是你们串通好来污蔑本宫,对不对!” “高大人虽是儿臣的丈人,但儿臣从未让高大人做过这般大逆不道的荒唐之事!”弘历淡漠地抬眸,对皇后狗急跳墙的样子未感到丝毫的讶然。 皇后的嘴角一抽,见皇帝的脸色沉得已是一塌糊涂,故对高绥指责道,“私制龙袍是死罪,即便你要拉上本宫做替死鬼,你也难逃罪责!本宫劝你最好招出幕后之人,皇上……皇上定会网开一面!” “幕后之人?”皇帝忽然冷冷笑道,“高大人不是皇后你叫来指证老四的吗?如今又为何改口说是你指使的?” “皇上,臣妾……” 皇后的话还未说出口,高绥急忙对皇帝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当初让微臣私制龙袍污蔑四王爷之时,微臣便知此乃大罪,故在派人私制龙袍之时,特意吩咐绣娘将袍子上的金龙少绣一只爪子。五爪为龙,四爪为莽,故……微臣算不得冒犯皇上。” 好一番深思熟虑!好一张伶牙利嘴! 一向平庸的大学士高绥也能作出此举,说出此话,确实令人震惊。 可是皇帝不傻,有意无意地扫了镇定自若的弘历一眼,他打心底笑了,他的儿子终于可以做到帝王的霸气狠绝,他感到很欣慰。 “既是如此,当初皇后让你陷害老四之时,为何不及时向朕禀报?”既然要给皇后定罪,便要让皇后这一次心甘情愿地获罪,故皇帝必须要将皇后这罪名坐实。 高绥垂着头,淡若秋波的眼底忽的浮起几丝慌乱,这……这四爷给没教他如何答这个问题呀,可是在天子眼皮底下,他又不敢看弘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微臣……微臣……并非有意不向皇上禀报,只是……只是……” “只是皇后娘娘说,若是高大人不应下她的吩咐,便让高大人的女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宝亲王府。” 殿中忽然冒出一阵悲愤的女声,所有的目光这才朝跪在殿中的景娴身上看去。 “景娴……你……你说什么?”皇后感到呼吸一滞,捂着胸口,身子忍不住退出好几步。最终慌乱之际一手扶住一旁的桌角,才堪堪稳住了身子。 景娴瞧了一眼皇帝眸底的震惊,才缓缓说道,“姑母,您放手吧!当初您让臣妾嫁给五爷,可是五爷瞧不上臣妾。后来您又将臣妾许配给了四爷,承蒙四爷不弃,才让臣妾没有成为被天下人所耻笑的弃妇。如今您又要让臣妾诬陷四爷,这般 忘恩负义之事,臣妾实在是做不到!” “乌拉那拉氏景娴!”皇后一声怒喝,难以置信地望着一向乖巧听话的侄女,咬牙切齿道,“你是乌拉那拉氏的嫡女!你怎么可以污蔑你的亲姑母?” 景娴的秀颜之上没有丝毫表情,对着皇帝磕头后,继续道,“启禀皇上,臣妾所言绝无半句虚言,求皇上让臣妾与姑母同罪!”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皇后眸底浮现前所未有的癫狂,几步上前抬手便向景娴挥去。 好在弘历眼疾手快,适时挡在了景娴的跟前,生生承受了皇后的一巴掌。 “四爷!”景娴眸底冒出点点泪光,一手抚上弘历半边红肿的脸颊。 弘历不自在的推开她的手,淡淡道,“无碍。” “拉人,把皇后拉下去,从今日起,禁足景仁宫!”皇后面色一沉,冲一旁的太监吩咐道。 被太监粗鲁地架起胳膊,皇后立马吓得花容失色,“皇上,他们污蔑臣妾,请皇上明察!皇上……” 皇帝嫌恶地背过身去,摆了摆手,示意将人拖下去,凄厉的叫喊声渐渐消失在养心殿…… 见景娴和高绥还跪着,弘历急忙向皇帝求情,“皇阿玛,景娴和高大人也是被皇后所逼,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朕也不想再追究了,都下去吧。”皇帝依然背对着众人,缓缓吐出略显疲惫的声音。 三人随之对视了一眼,急忙朝皇帝行了一礼,纷纷退出殿。 …… 当同心接到这个消息,赶至宫门时,恰巧碰到了李荣保。 “心儿,你别去了,四爷已经没事了。”李荣保瞧着一脸焦急的女儿,急忙宽慰道。 又没事了,同心一头雾水地瞧着李荣保,碍于此地又是人对嘴杂,只好对李荣保道,“心儿已经好久没有回府了,突然想吃雅琴做的水晶包了,阿玛,我们一起回家吧。” 李荣保会心一笑,带着女儿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上,李荣保从苏培盛那里打听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同心,同心这才舒了一口气。 原来这些日子,弘历一直都在想着法子扳倒皇后,那昨夜他宿在景娴那里,又是不是为了今日景娴可以指证皇后而使的……美男计? “噗……”同心忍不住喷笑,美男计?回府后定要好好问问他才行。 “在笑什 么呢?”瞧着女儿笑逐颜开的样子,李荣保含笑问道。 同心愣了愣,矢口否认道,“没……没什么……今日我也不急着回王府,便好好陪陪您和同宇吧。” “那小世子……” “您放心吧,夏荷和夏青在,没事的。”急急忙忙出府,同心身边也只带了一个车夫,方才上了李荣保的马车后,还将他谴走了。 回到富察府,同心陪着阿玛和弟弟一待便是一日,直到夜幕降临,夏青亲自来接,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马车内,夏青看着福晋闷闷不快的样子,忍不住悄声安慰道,“福晋,若是想回家,以后可以经常回去。如今皇后也被禁足了,没有人会伤害到您了。” 一提及皇后,同心才想着一整日也未见到弘历了,经历如此凶险的事,她竟然不在他的身边,突然有些想他了,故问道,“四爷回府了吗?” “没有。”夏青摇了摇头,如实说道,“熹妃身子有些不适,四爷和娴福晋留在宫中侍疾,应该今夜都不回府了。” 身子不适?同心无奈地勾起一抹浅笑,熹妃的身子比谁都硬朗,想必是思念儿子又故意找的由头吧。 可是一想到景娴和弘历一起留在宫中,心里又浮现些许失落,甚至还有些吃味。 罢了罢了,一早便知晓的局面,为何又要平添烦恼呢?还是想想永琏,一日没见着额娘,也不知有没有想念她。 车子有些颠簸,同心缓缓闭上双眸养神,可是今日这路程似乎远了些,马车行驶了许久也未停下。 同心猛地睁开双眼,见夏青依然端正地坐在自己身旁,才微微松了口气。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可是却没有停在王府门前。 同心愣愣地望着眼前一所陌生的宅子,一脸疑惑道,“夏青,这是哪里?咱们怎么没有回王府?” 夏青不慌不忙地朝同心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福晋,里面请吧!有人想要见您。” 第九十六章 夏青忏悔 “何人要见我?”同心一头雾水地问道,眼里的震惊也忽然消失殆尽。 马车已被车夫赶走,偌大的宅子外只剩她们二人,夏青有些谨慎地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后,才低声催促道,“福晋,您先进去吧,进去后奴婢自会向您解释。” 瞧出夏青神色略显慌张,而夏青又是弘历的心腹,向来也不会害自己,同心迟疑了片刻,还是抬步迈入了宅子内。 这所宅子十分平常,奢华的物件不多,可该有的装饰仍是一件不少,看起来像一个书本网之家。 走进内堂,一男子急忙朝同躬身一拜,“福晋!” “夏邑。”同心疑惑地瞅了瞅眼前的男子,又望向夏青,可夏青淡着眸子面无表情。 众人静默了半晌,终是夏邑先开了口,“福晋,这所宅子乃四爷与属下平时碰面的地方,十分安全,今夜便委屈福晋在这里歇一宿了。” “此话何意?为何我要留在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同心不解地问道。 夏青抿了抿双唇,低声道,“福晋,您就别问了,只要今夜您待在这里不出去,就不会有事了。” “在这里不会有事,那留在王府就会出事了。”见二人不愿说,同心只好自我猜测,沉思了片刻,忽的眉心一皱,暗叫不好,“不行,那一定是王府有危险了,四爷不在府中,可琏儿他们还在呀,我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说罢,同心抬脚便欲离去。 夏青急忙挡住她的去路,劝道,“福晋,那些人是冲着您来的,不会伤害小世子和其他人。” 听了这话,同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既然是冲我来的,我就更不能把琏儿一个人留在王府。夏青,你快送我回去,若是琏儿出事了,我不会饶了你。” 夏青见劝不住,只好看向夏邑求助,夏邑倒是十分镇定,上前轻声道,“福晋稍安勿躁,小世子不会有事的。” “究竟发生了何事?若你们不说清楚,我是绝不会留在这里的。”一想到永琏,同心也渐渐失了耐性。 正当夏青焦头烂额之际,门口忽然响起孩子低低的抽泣声,同心抬眼望去,只见夏荷正抱着永琏朝众人走来。 同心几步上前将永琏抱在怀里,方才她是真的害怕了,她好怕永琏有一天会像欢儿那样离开她。 永琏一闻到额娘的味道,便止声不哭了,哭了一路,也有些累了,一挨着同心的怀 抱,便呼呼大睡。 同心轻轻拍着永琏的后背,让夏荷将孩子抱入房间,又对二人平声道,“说吧,若你们不说,我只会把永琏留在这里,王府里还有莲湘母子和映月,我不想牵连他们。” 夏青有些为难地和夏邑对视了一眼,夏邑叹了口气道,“青妹,纸终将包不住火,你还是对福晋实话说了吧。” 夏青的脑袋越发地低垂,眼眶也渐渐红润,最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同心有些心疼她的举动,可见她跪得坚决,也忍住没去扶她,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福晋,奴婢对不住您!更……对不住妙音姑娘!” 一提及妙音,同心心底一惊,眼眶也渐渐湿润,耳边是夏青越来越哽咽的声音。 “其实当初是奴婢……告诉五爷,您要在东门大街救出你妙音姑娘的消息,五爷和袁斌勾结,所以对一切早有防备。” 同心感觉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可许多谜团也一下解开了,原来这个奸细竟是她一直最信任的人,沉默了许久,同心有些艰难地发声,“可是妙音与五阿哥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害她?” “因为……因为五爷知晓了您和四爷要偷偷离开京城,所以才让袁斌求皇后赐婚,并且猜到您一定会留下来救妙音姑娘。而妙音姑娘坠楼也是五爷怂恿的,他告诉妙音姑娘如若她不死,你们一定不会罢休,所以妙音姑娘不愿牵连你们,才……” 同心尽力平复下心绪,“我与四爷离开京城,对五爷而言不是最有利吗?他为何还要这样做?” 夏青霎时面如死灰,顿了许久,最终一字一顿道,“五爷,他…爱…您。” “你在胡说什么?” “是真的,从第一次遇到您,他就想得到您,为了您他可以连江山都不要,即便是牺牲旁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他对所有的人都冷酷无情,唯独对您可以放弃一切。今夜便是他要趁着四爷不在,将你从王府带走,带你永远离开京城。”夏青一口气说完了一切,心却痛的无以复加。 “这些你怎么知道?你是弘昼的人!”同心盯着夏青绝望的眼眸,感到陌生可怕。 夏青无力地点了点头,“今夜,五爷让我带您去城郊五里地。” “那……那你为何把我带到了这里?” “因为……因为夏青做了很多错事,想要赎罪。”夏邑忽然开口,缓缓走近夏青身边,“青妹,时辰也不早 了,我们去城郊五里地,同他做个了断吧。” 夏邑说完,朝同心拱手行礼后,扶起夏青便欲转身离去。 “等一下!”同心幕地起身,眉宇间爬上隐隐的担忧,“你没有带我前去,他……他会不会为难你?” 夏青没有回头,不是不敬,而是她没有脸再面对同心,低声道,“他早就不信我了,今夜您不要离开这里,奴婢怕他会派另外的人去王府。” 同心还欲说点什么,夏邑已带着夏青快步离去,走了好几步,夏青忽然顿住,哽咽道,“福晋,您保重!” 感觉这是生死离别的话语,同心只觉心底的某块地方被什么东西揪得生疼,然后……没有然后了,待同心回过神,门口早已没有夏邑和夏青的身影。 不行,弘昼这般丧心病狂,他是不会放过夏青的! 同心疾步跑入房内,交代了几句,便很快找到了宅子后院的马厩,骑上马后,径直朝城郊五里地奔去。 …… 夜色渐渐吞噬了白昼,伺候熹妃早早地睡下后,弘历便提出要回王府。 景娴瞧了一眼苏嬷嬷的脸色,有些为难道,“四爷,方才您不是答应熹妃娘娘今夜要在延禧宫住下吗?若是熹妃娘娘醒来没有看到你,会失望的。” 弘历一心记挂着同心,从昨日起就没有见过他们母子,今夜再不回去,只怕自己的妻子要多心了。 既然没有半点待下去的心思,弘历也不再兜圈子,“既然苏嬷嬷一人忙不过来,你就留在宫里照顾额娘吧,等额娘的身子什么时候好了,我再让陆九英接你回王府。” 景娴倏地脸色一白,她的母家因为皇后的禁足也算彻底没落了,如今还要留她一人在宫中,岂不得受尽宫人的冷眼。 弘历瞅着她发慌的神情,也知晓她在顾虑什么,随即改口道,“你一个人也帮不了多大的忙,还是同我一起回去吧。” 话音刚落,景娴立马眸光一亮,紧紧跟在弘历的身后,生怕他又改变主意。 此刻苏嬷嬷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四爷从前不是这样的,可自从娶了四福晋,整个人都变了,根本就不孝顺娘娘了。 弘历的余光也瞥见了苏嬷嬷不满的神色,可是他依然是问心无愧,自家额娘究竟有没有病,他这个做儿子的还是心知肚明,若不是前几日同心忽然跟他提起熹妃对他思念得紧,今日他也不会过来。 对 苏嬷嬷视而不见,只是说了句‘走吧’,便带着景娴出了延禧宫。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景娴偷偷瞧着弘历有些发红的侧脸,忍不住心疼地问道,“四爷,今日谢谢您为我挡了那一巴掌,您还疼吗?” “不疼。”弘历冷冷回道,除了同心似乎对其他的女人他从未有过温情,瞥见景娴有些异样的眸光,继续淡漠道,“今日你也帮了我的大忙,从今以后除了那个约定,我们也互不相欠了。” 景娴面色一僵,‘除了那个约定,我们也互不相欠了。’是呀,她帮他指证自己的姑母,他每月就会有一日来自己的房里,如此反复三年,如果三年后,她还是没有如愿有一个孩子,他也不会再来,到了那个时候,她便成了真正的弃妇。 伸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她为了有个孩子,背叛了自己的姑母,所以她的肚子一定要争气呀。 马车缓缓停在王府门口,弘历没有多瞧景娴一眼,便跳下马车,径直朝翠竹苑跑去。 可是如今的翠竹苑却是空空如也,除了几个奶娘和丫鬟,同心,永琏、甚至夏青夏荷都不见了踪影。 询问过下人后,弘历才知同心带着永琏他们去富察府了,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也未归,弘历有些想念他们母子,心里又有些担忧害怕,怕他的女人这一次真的是生气了。 来不及多想,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富察府,熟料富察府根本就没有他们。 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弘历心急如焚地站在富察府门口,忽然一个小斯给了他一封信,又急匆匆离去。 低头瞧了眼信封上的字迹,对夏邑的字他是再熟悉不过。 知晓他会担心,所以夏邑早就派人给他留了书信。 匆匆忙忙赶到夏邑的地方,这一次他是真的慌了,除了夏荷与永琏还在,同心已经离开许久了。 第九十七章 执迷不悟 城郊五里地的夜晚太过于安静,因马蹄溅起飞扬尘土的空气中,原本存在的风声、虫叫声仿佛都已销声匿迹,只有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鸟儿的呜咽声。 弘昼负手一人站在空荡荡的亭子中央,而亭子周围布满数十名黑衣随从。这些年他没有像弘历一样招纳众多贤能,可他手底下的人虽少,个个是武林高手,今夜他要带走富察同心亦是势在必得。 “五爷,夏青来了!” 下属禀报完毕,弘昼深邃的目光已朝来人探去,夜色中确实有两个身影朝亭子走来,可弘昼的眉头却渐渐锁成了一个川字。 “青儿,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失望了。” 不待夏青和夏邑走近,冰凉的空气中已响起弘昼毫无波澜的声音。 刚至亭子外面,夏青示意夏邑一同顿住脚步,随之双手捧上自己的佩剑,“五爷,青儿始终做不到,就请您动手吧!” “青妹!”夏邑皱着眉头,刚想夺走她手中的剑,身子已被数名黑衣人制住。 夏邑没有挣扎,他虽然武艺高强,可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还有夏青需要他保护,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今夜夏青本打算一人前来的,可是要把福晋藏好便不得不将此事告诉了夏邑,夏邑非要跟着来,她也无可奈何,只好对弘昼道,“五爷,青儿临死前希望您看在我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放过大哥还有小荷吧。” 弘昼半眯着阴翳的双眼,一手拔出她手中的利剑,执剑指向她,“你以为你还有资格替别人求情吗?” “难道这些年,我为你做了做么多,还不够换大哥和小荷的命吗?”夏青眼角噬着泪珠,冷冷反问道。 可是此刻的弘昼眼底没有一丝感情,只见他薄唇轻启,“这些都是你心甘情愿做的,我从未逼你!” “畜生!青妹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竟如此狼心狗肺!”夏邑实在听不下去,愤恨地冲弘昼吼道。 弘昼抚了抚眉心,生平他还从未听过旁人辱骂自己,朝黑衣人摆了摆手,淡淡道,“此人太聒噪,先割了他的舌头吧。” 想要割他的舌头?那也要看他的拳头答不答应。 夏邑奋力反击,最终竟使出浑身解数,也不是这数名黑衣人的对手。 眼见夏邑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夏青瞬间慌了心神,扑倒在弘昼的脚边,“五爷,您快叫他们住手!青儿求您了!求求您!” 弘昼面无神情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人住手的念头。 “五爷!五爷……”夏青哭得眼前一片朦胧,连夏邑被打的**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她拉着弘昼袍子的下摆,哑声道,“五爷,求您叫他们住手!青儿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您的孩子。” 一抹诧异悄然地浮现在弘昼的眸底,转瞬即逝,“住手!” 夏青松开他袍子的下摆,冲到夏邑跟前,一边为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一边带着哭声问道,“大哥,你怎么样了?” 尽是身子受了些拳头,还不足以让夏邑奄奄一息,勉强地扯开唇角,安慰道,“大哥没事。” 对夏青,弘昼从来都是铁石心肠,可是……方才听到夏青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时,他竟然心软了。 “五爷,宝亲王府上下都寻遍了,没有见到四福晋的踪迹。”一个从黑夜中忽然冒出的随从,走近弘昼的身边附耳道。 弘昼的眼眸瞬间冷到极致,几步走到夏青兄妹的跟前,再次执剑指向二人,“说!把她藏在哪儿了?” 夏青急忙护在夏邑的身前,满眼坚决道,“我不知道!” 剑尖从夏青的脖颈上方再缓缓滑到她的小腹上方,眸底更是一片嗜血的冰冷,“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你不说,休怪我不念你腹中的胎儿!” 夏青原本想要护着肚子退缩的,可是听到弘昼的这一席话,她没有挪动半分。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你还会念他是你的亲骨肉吗?即便你杀了我们,我们也绝不会说出福晋的下落!” “青妹……”夏邑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你…你有了他的孩子?” 夏青微微合上双眼,缓缓点了点头。 “畜生!”夏邑捏起拳头,刚要起身,却又被黑衣人制住了身子。 弘昼扔掉手中的长剑,微微勾起唇角,“既然你们对四哥如此忠心耿耿,那我便要看看你二人到底嘴有多硬!” “来人,先挖去此人左腿上的肉!”弘昼指着夏邑,朝随从吩咐道。 “不要!”夏青刚欲扑到夏邑的身旁,身子已被数名黑衣人牢牢束缚,动弹不了半分。 另一边,数名黑夜人制住夏邑,一人正拿着尖锐的匕首,朝他的左腿刺去。 “啊!”左腿的一小块肉瞬间被挖去,密密麻麻的的汗水随着夏邑的叫喊声布满了他的整个脸颊。 “弘昼你是个 魔鬼!魔鬼!”夏青后悔了,后悔将夏邑带来这里,后悔认识弘昼,后悔爱上这个世间最心狠毒辣之人。 哭声,哀嚎声,一时间惨绝人寰。 一阵急速的马蹄声离此地越来越近,“住手!” 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一阵女子凌厉的呵斥,所有黑衣人竟忽然手下一愣。 夏青霎时挣开他们的束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夏邑的身旁,“大哥,大哥!” 瞧着夏邑周身的血迹,同心秀眉一拧,翻身跳下马背,举步朝众人走来。 “你来了!”弘昼眼里闪现一抹异样的光彩。 众人瞅见主子对这女子的态度,也立马散开为同心清出一条走向夏青兄妹的路来。 同心没有瞧弘昼一眼,便疾步走近夏邑和夏青的身旁,俯下身子,掏出怀中的绢布,抚上夏邑的左腿,“你没事吧?” “多谢…福晋,属下…属下还撑得住。”夏邑咬了咬牙,艰难地应道。 同心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的黑衣人,对二人轻声道,“你们再撑一会儿,马上就给夏邑找大夫。” “福晋,您不该来的。”夏青已停止了哭声,对同心从出现到此刻她才缓过神来。 同心轻轻拍了拍夏青的肩膀,浅浅笑道,“你是四爷赐给我的人,我必须护你周全。” 夏青瞬时一怔,再抬头,只见福晋已朝弘昼身旁走去。 “放了他们,我跟你走!”同心开门见山,毕竟夏邑的伤已不能再拖。 弘昼已敛去嗜血的眸光,恢复往日谦谦君子般的神态,“你都想好了,同心,我……” “五爷费尽心思,不就是想要我跟你走吗?要走便现在走。”同心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甚至不屑地对上他的双眸。 一直以来,他都未见过她这副嫌恶的模样,可在此刻他生生憋回了心中的怒气,他想着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自己的好。 弘昼对随从使了个眼色,众人便退到了他的身后。 夏邑和夏青身边已没了黑衣人,可是依然没有要离去的念头。 “福晋,您不走,我和大哥是不会走的!”夏青扶着夏邑的身子,一脸坚决道。 同心皱下眉头,几步走到二人身旁,瞧了一眼夏邑的左腿,担忧地问道,“你这样还能骑马吗?” 夏邑没有应答她,反而艰难地说道 ,“若是只有我和青妹回去,我们…我们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四爷?福晋您不走…我们也…不走!” “现在还不是逞能的时候,你们快走。”同心压低声音,一边推着二人的身子,一边对夏青使眼色。 若是他们现在不走,等弘昼变了主意,到时候谁有走不了。夏青亦是明白这个道理,为今之计他们只有去找四爷才能救出福晋。 夏青狠下心来,强拉着夏邑便上一匹马,扬鞭而去。 月光倾洒向同心的侧脸,映得姣好的容颜更加柔美,弘昼痴痴望着她愣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他们二人也已经走远了,现在你可以和我走了吧。” “让你的人停在原地都不要动,我必须确保他们平安回到了城里,才放心。”直到视线再也触不到夏邑兄妹的背影,同心才漫不经心地说道。 对她,弘昼也不恼,让他的随从原地待命。或许知晓她故意拖延时间,可是即便弘历赶来也未必可以带走她。 跟着弘昼身边的人大多是亡命之徒,而弘历如果此时出城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带大队兵马出来寻她,所以他有的是时间陪她耗。 这些同心又何尝不明白,可是能拖一刻是一刻,她怕一离开京城,弘历找到她的机会便更加渺茫了。 夜色越来越深,同心心中的冷静也渐渐被消磨殆尽,倒是弘昼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面容,没有出言催促过她半分。 “弘昼,若是让一个不爱你的人和你相守一辈子,你觉得自己会有真正的快乐吗?”在他镇定自若的眼神下,同心的眸底闪过一抹轻不可见的慌乱,随即温声问道。 弘昼仔细盯着她的眼眸,无比认真道,“同心刚开始,或许你不会快乐,但我会努力让你忘记京城所有的人和事,我发誓此生只娶你一个女人,定比四哥百倍千倍地珍惜你。” 同心眉心一皱,这人怎么就般执迷不悟,撇过头冷冷道,“你永远都比不过他。” 弘昼绷紧下颚,许久之后,秉着耐心道,“走吧,他们二人早就回城了。” 见同心没有挪动脚步的念头,他也似乎耐心耗尽,一手强硬将同心的身子拽进怀中,抱起她便上了一匹马。 “你要带我去哪里?” 第九十八章 心有灵犀(1) “你要带我去哪里?” 同心惊呼出声,下意识挣扎,奈何弘昼的手紧紧箍着她的腰身,根本动弹不得。 弘昼紧了紧手中的力道,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同心的颈窝中,吓得她立方放弃了挣扎。耳边依然是男子温润的声音,“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静下心神,同心望着漆黑无光的前方,沉思了片刻,才淡淡道,“去哪里都可以,但在这之前,我想去一趟梧桐镇。” “去那里做什么?”弘昼的眸底闪过一丝疑虑。 同心缩了缩脖子,尽量避开与他的身体触碰,平心静气道,“早就听闻梧桐镇有一颗很大的许愿树,听说特别灵,既然要离开京城了,必须去那里为永琏祈福。” “就因为这个?”弘昼半眯着双眼,似是不信她的理由。 “永琏才满百日,我……我便要和他永远分离,难道我给自己的孩子祈福,你也不愿吗?还是你根本就介意我还念着孩子?弘昼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他们,就算是死也不会!”同心说得坚决,大有弘昼若不妥协,便不会善罢甘休的意味。 欢儿的死,弘昼见过她的撕心裂肺,她对孩子的爱有多深,他心里也心知肚明,况且他从未想过要拒绝她的要求。 弘昼拉紧缰绳,对她温声耳语道,“走吧。” 弘昼带着同心骑马朝梧桐镇奔去,而手下的随从皆隐藏在暗处,一路保护他们。 …… 马儿刚刚跑至城门口,坐在夏青身后的夏邑早已虚弱至极,最终两眼一黑,身子无力地朝地面栽去。 “吁……” 眼见夏邑沾血的身子滚在地面的泥土里,吓得夏青急呼一声,霎时跳下马背,朝他倒地的方向跑去。 “大哥!大哥!” 夏青用力摇晃着夏邑的上半身,生怕他永远睡过去。 这里的声响恰好惊动刚出城门的弘历,侧目相望,竟瞧见夏青跪在夏邑身旁大声叫喊。 弘历立马跳下马背,快步朝二人走近,瞧见鲜血淋漓的夏邑,忍不住眉心一蹙,“发生了何事?” 亲手将意识模糊的夏邑扶起,左右张望了一番,问道,“心儿呢?她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夏青垂下头,咬了咬下唇,“福晋……福晋被五爷带走了。” “弘昼!”弘历眉心大跳,近日是他大意了,竟没 有注意到弘昼的举动,弘昼对同心的心思他也早有猜测。 弘历将夏邑交由守门的官兵照料,并让人找大夫,务必要医好他。还派人前去王府通知陆九英,有陆九英照顾他,弘历也可以安心去找同心。 夏青在前方为弘历带路,二人很快便来到城郊外的五里地。 可是此处除了留下稀稀疏疏的马蹄印,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弘历紧皱的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夏青亦是心急如焚,都是她害了福晋。 “四爷,现在我们又该去何处寻找福晋?”夏青望着眼前的三条叉道,一脸忧心地问道。 站在分岔路口,弘历的漆黑如墨的双瞳并未被夜色吞没,反而如同一颗闪亮的黑珍珠光芒四射。 眼前这三条路,一条通往杏花镇,一条通往清水镇,而另一条通往梧桐镇。他们究竟会去哪个小镇? 心儿若你和我心有灵犀,为何不给我留下一点暗示? 弘历的脑海不断闪现过往与同心的点点滴滴,杏花镇、清水镇、梧桐镇…… “心儿,为何你的名字叫同心?莫非……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想过要与为夫永结同心。” “美得你!其实这个名字是额娘为我取的,因为额娘说临近京城外的梧桐镇有一所月老庙,庙内的一棵常青大树上挂满了同心结,听说这些同心结都是夫妻一同挂上去的,祈祷他们一辈子永结同心。额娘说她曾去过一次便有了我,所以便为我取名同心。可是……时至今日我才知晓额娘根本就未想过要与阿玛永结同心。” “好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一定陪你去挂一次同心结。” “谁要和你去了……” 思绪忽的清明开来,弘历眸光一亮,脱口而出,“梧桐镇!” 夏青猛地回过心神,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没有做过多解释,弘历取下腰间的令牌递与她吩咐道,“你此刻回城,带上夏邑的人前往梧桐镇与我汇合,另外你再通知魏筠谨,让他带人去清水镇还有杏花镇寻找。” 虽然直觉告诉他,同心一定会去梧桐镇,但他怕弘昼从中作梗,所以此刻他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方向。 “四爷您不和我一同回去?”夏青拧着秀眉,一脸担忧道。 “我先赶去,你快些跟来便可。” 话音刚落,弘历的身影已策马远去。 顿了顿,夏青低头抚了抚自己,也马不停蹄地朝城门奔去。 ……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因为天还未大亮,梧桐镇大街上的人烟稀少。 弘昼亲自下马询问过好几人,才得知城西的月老庙中有一棵许愿树。 二人骑马至月老庙时,庙门还未开启,弘昼望着‘月老庙’的三字牌匾,不由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问道,“不是祈福吗?这月老庙也可以祈福?” “我只是听说可以祈福,又不知这许愿树是在月老庙里。”同心眼里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慌乱,别开眼后,又立马面无波澜。 “是吗?”弘昼唇角微勾,初次见她,便见识过她的鬼点子,即便知晓她在拖延时间,可他愿意陪着她胡闹。 抬头望了望天色,此刻应该还不到一般庙宇开放的时辰,弘昼哪有性子等,径直上前用力拍着庙门。 “你这是做什么?”同心斜眼看他,嘴里不禁抱怨道,“就多等一会儿不行吗?” 弘昼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脸平静道,“不管你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在天大亮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早些进去祈福过后,我们便走。” 天大亮之前! 同心微微皱着秀眉,瞧着他的样子确实没了耐性,若是再拖下去,定是不会随着自己的性子。 在弘昼的冰冷面孔下,被吵醒的庙祝也不敢吭声,带着二人便直接朝许愿树走去。 众人眼前,一棵郁郁葱葱的苍天大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同心结,红色格外耀眼。 这哪是一棵祈福的许愿树,根本就是一棵有关求姻缘的树。 庙祝瞧着眼前穿着华服的二人,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急忙谄媚地笑着说道,“早在一百多年前梧桐镇便有这棵树了,听说当时是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妻所种,后来世人为了求姻缘或夫妻为了求和睦,便将同心结一同挂在这棵树上,寓意他们永结同心。” 同心偷偷瞥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男人,本以为他会因为自己的欺骗而大发雷霆。 熟料,弘昼的唇角竟勾起一抹玩味的浅笑,“同心结,同心,原来你是想与我来此求姻缘,既是如此我们也一同挂一个同心结吧。” 同心倏地一怔,心里已是乱作一团,弘历为何还未来寻她,还是他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这个地方。 为了拖延时间,同心只好硬着头皮陪 弘昼挂同心结。庙祝递给二人一个红绳所编的同心结后,还给二人准备了纸笔,说将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庙里好记录来过的伴侣。 弘昼提笔,想了一下,才在纸上落下‘洪五’两个大字,见同心没有动笔,还不忘提醒道,“初次相见,我告诉你我叫洪五,所以我便留这个名吧,而你就留‘同心’便好。” 提起笔,同心踟蹰地望了弘昼一眼,沉思了片刻,才随意落下二字,写好后,便快速将纸裹起递给了庙祝。 弘昼一心想着挂同心结,也没有在意她的动作。 同心轻轻舒了一口气,她怎么会和弘昼永结同心,其实昨夜夏青对她说出一切实情后,便知夏青是爱眼前的这个男人。 所以方才她在纸上落的是‘夏青’二字。 弘昼随手一挥,便将同心结挂在树的最高端,满意地勾了勾唇,“如今你的心愿已了,我们可以离开了吧。” “我……我还没有给琏儿祈福……” “同心,我真的很爱你,但并不代表因为爱,我便要傻傻地等着让四哥再来夺走你,不管四哥会不会来,你都不要等了,因为我是不会放开你的。”弘昼认真地对上同心的眼眸,似乎想要立马挖出她的心思。 同心错开眼,眸底一片冷淡,“弘昼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好人,你不要逼我了,我是不会和你走的。” “你骗我?”弘昼面色一沉,眉宇间再不复往昔的柔情,“我已经兑现了放过夏青和夏邑的承诺,你竟想反悔?” 同心低垂着眼眸,解决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跟你走,若你要强行带走我,那你只会拥有一具尸体!” 弘昼眸色一暗,一把将她的身子拽入怀里,“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我日日跟着你,夜夜守着你,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随手向庙祝扔了一锭银子,将同心打横抱起,便快步离开了月老庙。 当弘历赶到月老庙之时,庙祝正在收拾桌上的纸墨。 “请问,有一对男女到过这儿吗?” “刚刚有一位姑娘和一位公子来过,那姑娘似乎还和公子吵架了,其实二人还真是般配。” “他们人呢?” “刚走不久。” 弘历根据庙祝所指引的方向,策马奔去。 第九十九章 心有灵犀(2) “你放开我!放开我!” 马背上,同心使劲浑身的力气推着弘昼的禁锢。 男人的力气毕竟不是女人可以相比的,即便是弘昼一手拉着缰绳,同心也没有推开半分。 心里念着弘历念着永琏,同心也顾不得随时会坠马的安危,径直低头咬上弘昼的胳膊。 虽然手上吃痛,但弘昼任由她咬,直到手臂上渗出丝丝血迹,他的力道随之减了半分。 同心心下一横,没有片刻犹豫,用力一推,随着他的手一松,整个身子立马朝马背上滚去。 摔死也好过跟他走,同心紧紧闭着双眼,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只是……过了许久许久,她的身上都未感到任何痛觉。 身子压着一个坚实的胸膛,腰上也被一双强劲的手臂环住,耳边的气息越来越热,一颗颗扑通扑通的心也慢慢镇定下来。 “心儿,有没有摔着?” 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被自己压着的人,心瞬间停止了跳动,近在咫尺的容颜是那般熟悉。就在方才,她以为一辈子都看不见这张脸了,可是如今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瞧着同心惊慌失措的模样,弘历微微皱起眉头,他方才便追过来了,可是因为弘昼的人暗中阻拦,才落后了好大一截。后来对亏夏青及时赶到,他才一个人追了过来。 眼见离他们越来越近,本想着会与弘昼有一场恶斗,可同心突然从马上摔下来,他立马朝马背跳下来才接住了这个娇小的身子。 “弘历!”同心的泪水忽的夺眶而出,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颈。 听着同心响亮的哭声,便知晓她的身子没有受伤。弘历心底一舒,微微松了口气,可是周身因方才与地面的摩擦,此刻又隐隐作痛,而且同心依然压着他的身子,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察觉出他的异样,同心急忙从他身上下来,仔细查看着他的双手,“怎么样了,伤到哪儿了?” “没事。”弘历勉强地抿唇微笑,一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 “四哥,没想到你这么快?” 忽然响起弘昼的声音,弘历下意识将同心护在身后。 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子,一脸淡漠地望着眼前的弟弟,“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带走她!” “四哥,你刚刚受伤了,你确定还是我的对手?”弘昼瞧着弘历有些微颤的身子,挑眉问道。 “你且来试试!” “不行!”同心拉着他的手,一脸不赞同道,“你受伤了,不许你和他动手。” 弘历的眉宇间满是柔情,轻轻回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头,“这点小伤不碍事。” 同心不语,只是面色凝重地望着他,甚至还用两只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女人便没有像此刻那般依赖他了,微微勾起唇角,倾身向前对她耳语道,“等一下,你先骑马离开,夏青他们会接应你。” 同心拼命地摇了摇头,依然抓住他的手不放。 弘昼的耐性也渐渐消失殆尽,尤其这二人还在他的眼前卿卿我我,更让他的身心煎熬。 “同心,跟我走!”弘昼几步上前,刚欲伸手扼住同心的手腕。 弘历立马将妻子的身子一转,护在自己的身后,顺势用另一只手将弘昼格挡在外。 弘昼亦不罢休,趁势出招,招招不留余地。因身子有伤,弘历只得步步回挡,节节退让。 这些年,弘昼养在宫外,学了不少武功绝学。而弘历在宫中虽受排挤,可到底是养尊处优,即使没有荒废武学,也顶多可以和弘昼打个平手。 可是方才为了救同心,他真的伤得不轻,而弘昼又根本不念兄弟之情,几个回合下来,身上又添了好几处伤。 似乎怕伤到同心,二人的战地刻意离她很远的距离。可同心的眉头却越皱越深,弘历根本不是弘昼的对手。 眼见弘历无路可退,弘昼依然步步紧逼,同心快步冲到二人身旁,面朝弘昼想要受下他挥来的拳头。好在弘昼眼疾手快,伸出的拳头生生停在她高挺的鼻梁上方。 弘历亦是心底一惊,急忙将身前的女子拉入自己的怀里。 “四爷!四爷!” 远处忽然传来夏青及侍卫的呼喊声,弘昼眉心一蹙,看来他的人已经被弘历的人制服。 “同心,你真的不愿与我走吗?今后他做了皇帝,后宫嫔妃千千万万,你愿意和这么多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吗?”弘昼心有不甘,开始苦口婆心地劝道。 同心靠在弘历的怀里,敛着眸子,“我的心里只有弘历一人,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会陪在他的身边。” 夏青及侍卫的声音越来越近,弘昼也没有时间再继续劝阻,只是温声吐道,“无论何时,只要你想走,我都等你。” 说完,弘昼转身跃上马背,很快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 瞧着马背上远去的身影,刚刚赶来的夏青登时湿了眼眶,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他就这样走了,连他的孩子也不要了。 “夏青,夏邑怎么样了?” 同心一抬首便望见坐在马背上两眼失神的女子,忍不住微微蹙起秀眉。 夏青忙收回心神,快速跃下马背,朝二人拱手应道,“福晋,大哥已经送回去医治了。”又对弘历禀报道,“启禀四爷,跟着五爷的党羽也被属下们拿下三人,其他的……都逃走了,还四爷责罚。” “那三人也放了吧。”弘历微微叹了口气,只要同心回到他的身边,其他的也不想再追究。 夏青虽是不解,但还是应下照做了。 弘历对着众人吩咐道,“今日我和福晋留在梧桐镇,你们不用时刻跟着,暗中保护便好。” “我们不回京城吗?”同心一脸疑惑道。 弘历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头,低声道,“你的相公受了伤,你要让他舟车劳顿,最后伤势加重吗?” 同心连忙点了点头,“那我们明日再回去。” “可是……可是奴婢担心大哥……”夏青忽然低声说道。 “即使如此,你先回去吧。”心知她念着兄长,弘历也没有强迫她留下。 “多谢四爷!” …… 夫妻二人在梧桐镇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同心急忙拜托店小二为弘历请了一位大夫。大夫说他身上伤势虽重好在都是些皮外伤,修养几日便好。 同心稍稍松了一口气,可一心记挂着孩子,忍不住小声叹息道,“也不知琏儿怎么样了,我不在,不知他有没有哭闹?” “放心吧,夏荷把他照顾得好好的。”弘历轻声哄劝道。 同心点了点头,急忙解开他的衣裳为他上药,瞧着他后背蹭破皮的伤口,忍不住哑声问道,“疼吗?” “不疼。” 冰凉的指尖摩挲在背部,甚至擦到最后,一颗晶莹的泪珠不甚打在伤口处,弘历疼地吸了一口气,急忙翻身坐起,眼前的女子早已成了一个泪人。 “对……对不起,弄疼你了吧?”同心胡乱擦拭着眼角,不想让他瞧见自己的眼泪。 弘历心下一紧,急急忙忙将她的身子圈入自己的怀里,低头一一吻 干她脸庞上的泪珠,温声喃道,“不疼……真的不疼……可是看着你哭,我的心好疼。” 说着,还握着她的手贴向了自己的胸口。 因为擦药弘历几乎是半裸着上半身的,用同心光滑白嫩的小手磨蹭着胸膛,他也有些心猿意马了,毕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碰过她了,想着想着,心里立马窜出一把火来。 同心倒不知晓他的这些心思,止住了泪水,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梧桐镇的?” “因为我们心有灵犀。”弘历的声音有些嘶哑,整个脑袋都埋进香香的颈窝里。 感觉脖颈处有些痒痒的,同心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脑袋,板着脸问道,“弘历,你正经一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弘历尽力稳住心神,抬起头温声道,“还记得你曾和我说过你名字的由来吗?所以我猜测你一定会在梧桐镇。” 同心微微垂下头,有些羞嚇地低声喃道,“原来……你都还记得。” 眼前仿若一朵白莲忽然娇羞地垂首,弘历是越来越把持不住,况且对心儿,他从来都是如此。不由分说地吻住她的红唇,不出一会儿子功夫便惹来同心一阵娇喘连连。 “嗯……不行……不行……”同心用手推着他,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根本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弘历压根儿就没停下来的意思,辗转研磨了许久才放开她的唇瓣,转而吻上她的脸颊、脖颈。 “弘历,你还有伤……嗯……等你的伤好了再说行吗?” “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挂同心结吗……我们……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嗯……现在不行……天都没有黑……不要了。” 终于在同心喋喋不休的话语下,弘历停下了嘴上的动作,瞧着小脸染上红晕的妻子,又忍不住低头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 一手替她拉了拉有些凌乱的衣襟,在她耳边轻声道,“晚上再收拾你。” 回到京城,永琏那个臭小子又整日黏在同心的身上,到时候又不知会出什么变数,弘历一想及此便是满头黑线,下定决心今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了。 第一百章 结发同心 出了客栈,二人径直去了月老庙,此时的庙宇已是人声鼎沸,出入的善男信女更是络绎不绝。 来接待他们的仍然是早晨的那位庙祝,只是此时他对同心的目光迥然不同了,甚至还有些许鄙夷的意味。 这也算人之常情,一女子先后跟不同的男子前来挂同心结,这也是他做了几十年的庙祝以来遇到的头一遭。 纤细的小手被弘历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同心的心里异常平静,根本就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她很感激身边的这个男人又把她抢了回来,这一辈子他们都再也不要分离。 同心轻轻紧了紧手掌,逗得弘历嘴角的笑意更甚,低头附在她的耳际,“放心,我不会再让别人把你抢走了。” 羞赫地垂下头,如今他们成婚已经三年了,为何还是会因为弘历的一句话而脸红心跳?同心悄悄在心底腹诽,弘历却忽然沉下脸,不悦地问道,“你和弘昼也来挂过同心结?” 同心不语,权当默认。 此刻弘历彻底黑了脸,仰头望着满树的同心结,愤愤道,“你和弘昼挂的是哪一个?” 同心也顺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同心结随风慢慢摆动,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多,我哪记得是哪一个?” “那就把所有的同心结烧了……” 话音刚落,同心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这男人完全不管周围的人,声音还这么大。 有些尴尬地望了一眼四周,果然有好几个壮汉朝这边投来不善的目光,同心忙朝着他们有些歉意地点了点头。 可弘历却装作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一手扯开唇边的小手,不满道,“我是认真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与他挂同心结。” 看吧,心胸狭隘的男人永远都是这般强势,同心再次无奈地摇头,轻声哄劝道,“其实我没有和他挂同心结,庙祝那里都有登记的,我写的是夏青的名字。” “真的?”弘历斜眼瞧她。 “真的!”同心一脸坚定,忙拉着他的手到有纸笔的案桌旁,拿了一支笔递给他,“快留下你的名字吧。” 弘历哼哼了几声,似是信了她的话,亦没再多加追问,提起笔落下苍劲有力的二字。 瞧着这个名字,同心的唇角忍不住狠实一抽。 ‘洪四’! 他们还真是两兄弟…… 同心复提笔落下自己的名字,二人 挂好同心结便出了庙宇。 天色尚早,他们如同寻常的夫妻一般,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虽然梧桐镇的热闹繁华不能与京城相比,但同心却更偏爱这样的小镇。宁静中夹杂着欢乐,欢乐中显露着温情。 两夫妻几乎逛便了整个大街小巷,买了许多小玩意儿,不过大多是小孩子的东西。 好不容易盼到暮色渐黑,两人回了客栈准备歇息,可同心似乎意犹未尽,非要拉着弘历去小山坡看夕阳西下。 毕竟二人年轻气盛,看着晚霞这么伤感的景象多少有些不称此时的心境。可看着她兴致颇高的模样,弘历仍是不忍拒绝。 弘历坐在山头,怀里靠着娇妻,夕阳的霞光照射在二人的脸上,显得十分俊美。 “心儿,待我们回京,就搬到圆明园去住,皇阿玛把长春馆赐给了我们,从今往后就只有我们还有琏儿住那里。”弘历抚着同心的秀发,温声道。 同心倏地坐直身子,有些惊讶地问道,“那你的侧福晋她们呢?” “她们依然住在宝亲王府,我不想让你整日瞧着她们闹心。” “其实就映月的性子有些刁钻,莲湘和景娴还算沉稳,你这样做,那我还不成了众人眼里的妒妇,旁人还以为你要独宠于我。”同心说着说着便撇着嘴,心里是乐意了,可脸上却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弘历收了收揽在她腰际的手,眼里是满满的宠溺之情,“我知晓心儿是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的,况且我就是要告诉天下人,我弘历今生爱的只有一个结发妻子。” 同心微微勾了勾唇角,沉思了片刻,又皱起了眉头,“可是……你这样对她们终究不公,毕竟她们也是你的女人。” “怎么不公了?只要我得空也会回府看她们的。” 话音未落,同心忽的推开他的怀抱,斜眼睨着他,“原来你是怕我吃醋,所以才故意将我支走的,其实你……” “心儿!你知晓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弘历有些无奈地偏着头看她。 “我不知晓!”同心面色沉得很深。 弘历完全不懂女人多变的心思,也不多言,倾身上前便吻住她的粉唇。 “唔唔……”被突如其来的唇堵住,同心下意识地挣扎,可想着他身上的伤也不敢使太大的力。 慢慢研磨挑逗之下,弘历很快便撬开她的贝齿,勾住了她的舌头,几下她便彻底懵了,完全没 了抵抗的力气。 直到感觉她快要不能呼吸,弘历才肯放开她,相互伏在彼此的肩头,弘历低声道,“若是你不想去长春馆住,在王府也行,只要你高兴,在哪儿我都陪着你。” 同心气喘吁吁地伏在他的肩头,有气无力道,“我也不是不想去,只是皇后还在宫里,我怕她又使什么诡计。” “放心,皇后已是自身难保,她的日子也所剩无几了。”弘历随口一说,目光却突然变得晦暗莫测起来。 后来,皇后在雍正九年忽然猝死于景仁宫,外界纷纷传言是病逝,但只有同心知晓,弘历又岂会让杀女仇人在宫中安度晚年。 同心思量了许久还是决定带着永琏去长春馆,毕竟她也不愿参与女人的争斗。 见她点头,弘历温声问道,“你答应了。” “恩。” 弘历眉宇间爬上了喜色,手不知不觉地滑到了她的腰际,轻轻抚着她的纤腰,哑声道,“心儿,我们再要一个女儿吧。” 同心一手按住腰际作乱的手,别开脸有些羞赫道,“现在不行,待你的伤好了再说。” “同心,同心……”弘历的唇摩挲着她的发际,而她的小手又岂能阻挡他的攻击,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似乎她若是不答应,便要一直叫下去的念头。 同心脸上的红晕一下蔓延到耳根子,最后不得不妥协道,“等回客栈好吗?现在还在外面呢。” 有些慌乱地望了望四周,虽然在荒芜的山坡上是空无一人,可同心还是感到有一点心虚。 弘历一听,立马扯着她起身,匆匆朝客栈赶回去。 这一夜,春色无边,同心也终于知晓其实……这男人的伤真的不重。 雍正九年五月,那是一个丁香花开的季节,同心在长春馆诞下弘历的第三个女儿,皇帝亲自赐名和敬。 和敬小格格的到来彻底抚平了同心心底失去欢儿的疤痕,和敬的模样跟欢儿更是如出一辙,特别讨众人的欢喜。 如今有儿有女,弘历夫妇带着孩子长居在长春馆,过着胜似神仙般的日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皇帝的身子每况愈下,即便是疲累不已,也要时时刻刻监督着孙儿永琏的功课,还有儿媳同心的功课。 什么?同心也有功课。 哎,自从皇帝内定了弘历为储君之后,对这个未来的皇后亦是十分上心 。同心知晓既然要保护身边之人,便必须以德服人,除了陪着孩子,许多时间也用在书上,皇帝对她这勤奋的态度倒是满意得很。 雍正十三年八月,桂花飘香,还未至初冬,躺在龙塌之上的皇帝已盖上了厚厚的锦被。 太医院院首徐胤之一脸担忧的跪在床边为他诊脉,双眉在不经意间深深皱起。 安远宁早在两年前便告老还乡,此时太医院的院首已由他的得意门生徐胤之接任,此人虽年轻,但医术却颇高,深得皇帝的信任。 皇帝撑开疲惫的眼皮,瞧着他一脸为难的神色,有些心烦地摆了摆手,“不用禀报朕的病情了,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 徐胤之恭恭敬敬地叩头后,急忙退至了一旁。 熹贵妃立马上前握住皇帝的手,欲语泪先流。皇帝最是瞧不得女人哭哭啼啼的模样,急忙朝静在一旁的同心招了招手,“孩子,快过来。” 同心身旁各站着六岁的永琏和四岁的和敬,两个孩子平日里最喜欢便是这个皇爷爷,眼见着皇爷爷朝他们招手,二人急忙欢快地跑了过去。 顿了顿,同心敛去眸底地担忧,也跟了过去。 只见两个孩子乖巧地挨着皇帝,稚声稚气地唤着“皇爷爷……”逗得祖孙三人的脸上笑逐颜开,只是同心可以发现皇帝只是在艰难地扯着唇角。 笑了好一会儿,皇帝的目光才投向哭着一脸的同心,故作不悦道,“你这个样子看着朕干嘛,临了你还不给我老头子一个好脸色吗?” 他不是称朕,而是像寻常百姓那般说了一句‘老头子。’ 也不知是他的话还是他的样子触碰到同心的内心了,倏地红了眼眶。曾经因为额娘还怨恨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此刻完全没有恨了,心里更多的是不舍。 瞧着皇帝的目光时不时会望向门口,同心急忙上前哽咽着道,“皇上放心,四爷昨日就来信,他和同宇已经平定了宜州的百姓暴乱,很快就会赶到京城了。” 此话一出,皇帝眸光一亮,许是突然兴奋的缘故,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皇上!皇上……” 第二卷一入宫门深似海至亲血染夫妻情第一百零一章灵前继位(1) “皇上!皇上……” 众人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夏荷和苏嬷嬷急忙上前一人抱走了一个孩子,徐胤之匆忙上前为皇帝诊脉。 皇帝有些抗拒地抽回手,微弱的目光直直扫在同心的脸庞。 同心俯下身子一把拉着他抽回的手放在床侧,一边哽咽地劝道,“皇上,快让徐太医帮您诊脉,您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不用……白费力气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不必……太难过。”皇帝的目光清明,继续对她温和地言道,“这么多年了,弘历的性子还是年少轻狂,以后……以后你一定要劝着他,他最听你的话了。” 一颗颗豆大般的泪珠稀稀疏疏打在同心的手背,除了使劲地点头,嗓子竟哽咽道吐出只字片语。 殿内除了众人低低的抽泣声,便只剩下皇帝微弱的呼吸声。 残存一口气,只为等儿子归来。 守在一旁的裕妃一边望着殿门口,一边心急如焚,她昨日便写书信让弘昼急速回京,可是已经到了这会儿也未见到儿子的踪影。 她早就派人在途中阻拦弘历回京,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这一次是他们母子唯一翻身的机会,皇帝至今也未立下传位昭书,只要弘昼提前赶回来,说不一定皇帝就会将皇位传位于他。 可是…眼见弘昼迟迟不现身,裕妃有些耐不住性子,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床榻旁,低声询问道,“皇上…您是不是忘记说什么事了?” 皇帝闻声,轻轻抬起眼皮,有些不屑地斜着眼,裕妃的心思他何尝不晓,这么多年来还是没有让她放弃皇位之争。 瞧着皇帝的精神有些恍惚,裕妃生怕他立马落了气,又急忙出声提醒道,“皇上…您还没有…” “同心…”皇帝扯着嗓子忽的唤了一声,打断了裕妃的话。晦暗莫测的目光随意扫过裕妃的脸庞,皇帝朝着同心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顶着裕妃愤恨的目光下,同心照做,只是听着皇帝的话语,眼眸变得愈加地幽深。 同心的脑海中还在反复响起皇帝的话语,耳边已传来徐胤之悲痛的声音。 “皇上……驾崩了。” 随即又是一片哭声。 “皇上……” “皇爷爷……” 此刻,皇帝闭上双眼,睡得无比安详。 同心双腿忽的一软,瘫坐在龙塌旁,泪无声地划过脸颊。 不待众人反应,满眼含泪的裕妃忽然冲上来,露出凶狠的目光,逼问道,“富察同心!皇上方才对你说了什么?” 盯着她忽然变得丑陋的嘴脸,同心缓缓拭去眼角的泪珠,一脸平静道,“待四爷回宫后,我自会对众人说。” “本宫要你现在就说,现在!”裕妃心里瞬间涌出不好的预感,全然不顾一个妃子的德行便气气汹汹地冲同心吼道。 熹贵妃立马停止了哭声,起身将同心护在自己的身后,一脸痛心道,“裕妃妹妹,皇上尸骨未寒,你认为此刻说这些成何体统?” “众人亲眼所见,皇上临终前对她传了口谕,此时不说,难道要让日后你们篡改皇上的口谕吗?”裕妃无所畏惧,振振有词。 熹贵妃目光一凛,冷声哼道,“此时应以大局为重,你休要无理取闹!”随即朝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培盛立即派人上前欲将裕妃拖走。 “放开本宫!放开本宫!皇上!您看看他们,您前脚刚走,他们便要害臣妾!”裕妃吓得花容失色,对着皇帝的遗体大声哭诉道。 靠近她身旁的小太监听着她这么一哭,也不敢动手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吗?”苏培盛瞥了一眼熹贵妃灰青的侧脸,急忙出声斥责道。 “谁敢动手?!” 一阵雄浑的男声忽的在殿门口响起,殿内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弘昼穿着一身素袍大步跨入殿内,快速上前裕妃的身子扶起,“额娘,儿臣让您受苦了。” “你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裕妃立马勾起唇角,随即又急切说道,“你皇阿玛已经…驾崩了!他临终前留了口谕,可是…富察同心不愿说。” 其实一听到皇帝驾崩,裕妃后面的话弘昼都没有听进去,悲戚的目光缓缓扫向龙塌上的父亲,心被深深揪起。 常年被寄养在宫外,从小他便是捧着额娘写来的书信度日,他记忆中的皇阿玛从未关心过自己。可是…当看着皇阿玛真的离开了,他的心还是痛。 目光缓缓落龙塌旁一脸悲戚的女人身上,五年不见,依然是一张绝色容颜。仔细地扫过她身旁的人,皆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可是…独独不见那个曾经有过他孩子的夏青。 若是当初,他没有那么执迷不悟,是不是如今他也做了阿玛? 夏青呢?孩子呢? 弘昼忽然变得焦急起来,可是他又不敢上前亲自询问。 “弘昼,你快让富察同心将皇上的口谕说出来,不能再等下 去了。”瞧着弘昼神情恍惚,裕妃心急地催促道。 收回心神,弘昼猛地皱下眉宇,“额娘,此事不急,您先回宫歇着,今夜由儿臣替皇阿玛守夜。” “弘昼,你……” “额娘累了,先去歇着吧。”弘昼深深地望了一眼裕妃身旁的丫头,丫头急忙扶着裕妃出了殿。 …… 夜幕降临,整个皇宫一片肃静。 灵柩前方跪着一身麻衣的弘昼,其身后便是同心以及弘历的几位侧福晋。 从白日到此刻众人也几乎跪了六个时辰,这些年莲湘的身子本就虚弱,哪里还经得起这般折腾,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莲湘姐姐……”跪在她身后的景娴立马扶住了她的身子,惊声唤道。 跪得唇色发白的映月也急忙侧过身子,对同心小声说道,“福晋,您看…要不臣妾和娴福晋扶她下去。” 跪这般久,同心也知晓她们辛苦了,本来守夜的还有六阿哥弘曕和永琏、和敬,可是怕他们身子撑不住,便让他们下去了。 若是她们三人再离开,整个灵堂岂不是就只剩下她和弘昼二人了。虽然已经过了五年,但再次与弘昼相见还是感到浑身不自在。 本打算让映月扶莲湘下去便好了,熟料弘昼忽然温声开口,“三位嫂嫂都下去歇着吧,这里由臣弟和四嫂守着便好。” 映月眸光一亮,立马对景娴道,“我们快扶莲湘姐姐下去吧。” 景娴有些迟疑地望了同心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最后终是静静地退了下去。 “同心,我们也有五年不见了吧。”弘昼忽的出声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同心垂着眼眸,本以为他会追问皇上临终前的口谕,这样的开场白仿若他们是多年未见的好友,确实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见她不语,弘昼继续说道,“五年的时间也足以让我放下一些心中的执念,你放心我不会再像当年那样,逼你做你不愿的事。” “你能有这番觉悟,作为你的四嫂我很欣慰,可是…弘昼,有些事一旦错过,即便你幡然醒悟也依旧是于事无补,所以…我还是替你感到惋惜。”同心一脸平静地盯着地面,声音无波无澜。 弘昼的眸色忽变,心里开始慌乱起来,顿了许久,终是问出一直缠绕在心间的人,“为何此次回来没有见到夏青?她在哪里?我…我想见她?” 话音刚落,同心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浅笑,“夏青?你的心里还有她吗?还念过你们的孩子吗?” “你告诉我好吗?如果可以…我现在也可以补偿他们。”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子,声音中忽然多了几分乞求的意味。 可是同心一想到夏青当年的决定,心里便怎样也生不出怜悯之情,“当年夏青怀着你的孩子,一个人远走他乡,五年了,五年以来我也不知她的下落。” “她走了?当时你为何不拦着她?”弘昼眸底闪过一丝错愕,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待我回京,她便已经走了。当时你又去了哪里?弘昼,若你还心存一丝愧意,便去寻他们母子。” 弘昼望着先帝的灵堂,有些踟蹰道,“可是…可是皇阿玛…” “你的孝心放在心里,皇上在天上自会知晓。若是你继续错过活着的人,恐怕你这一生都不会安宁了。”这一次同心确实怀有私心了,若是不将弘昼支走,裕妃又不知该怎样闹腾。 弘昼急忙朝着灵位磕了三个响头后,决然起身,临走之前对着同心缓缓勾起唇角,“同心,我从未想过要和四哥争皇位。” 说完便转身离去。 …… 待弘历赶回皇宫,已是翌日天明。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臣们纷纷跪在灵堂外奏请熹贵妃主持大局。 实则这些大臣已分为两派,一派为裕妃母家的人,另一派便是李荣保以及弘历的人。 弘历换了一身麻衣便只身进了灵堂,根本没有心思来观摩这两派的唇枪舌剑。 直到正午时分,同心才拖着疲软的身子出了灵堂,“皇上有旨,传位诏书早已拟好,放于正大光阴的牌匾之后,各位大人可以派人前去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