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稼娘子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宁肇一党被处决,至此,南阳王和宁氏的多年恩怨落幕。 两代湘王的筹划,在近一年的战争中消亡殆尽,黎国唯一存留的异姓王被根除,华元帝完成先帝收回封地的计划。 陈君然面圣加官之后,拿上吏部的调任文书,准备启程回廊州上任。 若是不出意外,他这个廊州知府要做许多年,可以将家中老父接到湘廊安顿。 哪怕今生止步于知府,就算是地方官,好歹也是四品大官,掌一州之军事民政,陈君然觉得无憾,没有辜负村长含辛茹苦供他十年寒窗。 对此,陈君然十分感激瑾瑜,若非瑾瑜高瞻远瞩,他也许终其一生都混不到知府的位置。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冬青几人给陈君然践行,自家人围在一起吃个饭。 陈君然斟满酒杯,起身对瑾瑜敬酒,「全哥,君然在此谢过,谢全哥给我立功升官的机会,此恩如山,若日后还用得上君然,君然必定唯命效忠。」 瑾瑜举杯回敬,笑道:「君然你言重了,虽然机会是我给你的,但抓住机会的是你自己,莫要妄自菲薄把功劳都放到我头上来。」 这话真心实意,陈君然品行端正十分可靠,可惜缺少些主见,想法局限性大,但只要给他明确指示,事情就能圆满完成。 陈君然腼腆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 瑾瑜分明只比他大一岁,经过这次平叛事件,却让他生出一种仰慕崇敬且可靠的感觉。 再斟满一杯,对冬青道:「恭喜嫂子,得御赐封号加封郡主,乃万分殊荣。」 冬青的父亲南阳王是郡王而非亲王,冬青作为郡王的女儿按理只能封县主,但华元帝给冬青御赐了封号,加封为郡主,这就是一种荣耀。 冬青自然回敬一杯,「我不过是承了瑾郎的福,白捡来的郡主,这本该是瑾郎的嘉奖,却落在了我头上。」 瑾瑜剑眉微挑,眼角含笑,「我愿意,不过是一个平叛之功而已,换郡主的名头,值了。」 华元帝这一招连瑾瑜都没想到,把他该有的功勋加封给了冬青,除了一个好听的虚名,毫无实权,却让他心花怒放。 他的就是冬青的,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冬青,哪怕实打实的功劳只换得一个虚名,他也乐意至极。 因为,名头也好听啊,从此以后,除了王孙贵族以外,冬青都不需要再对别人卑躬屈膝的行礼。 反而是旁的人,见了冬青要福身称一声见过郡主。 就这一点,瑾瑜很是满意。 看着瑾瑜和冬青含情脉脉的对视,翠枝小圆等人掩嘴偷笑,选择视而不见,默默低头夹菜。 毕竟这么多年了,她们从一开始浑身肉麻,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陈君然有些尴尬,本来是他在给冬青敬酒,结果冬青与瑾瑜之间浓情蜜意犹如实质,独留他干巴巴站在一旁。 这二人,一点都不像成亲数年的老夫老妻。 最后,陈君然将杯中琼浆饮尽,默默的坐回椅子上。 用过晚膳,冬青对陈君然道:「如今宁肇已死,你是廊州知府,湘廊间接属于你的地盘,你回去后,与湘棉商讨,代我们照看着长宁酒楼,利润对半分成。」 陈君然一愣,「这……不太好吧?」 虽然他成了四品知府,但照样算不上富有,他见过长宁酒楼的生意,每个月一半利润对他来说已经是十分的可观。 冬青唇角一弯,道:「没什么不好的,长宁酒楼生意不错,关了可惜。」 「我们一家人想离得近些,嫂子大哥和爹娘都不准备回去,对长宁酒楼是鞭长莫及,湘棉若能代为照管是再好不过,双赢。」 「冬青说得有理,这个提议,是我们商量过达成一致才与你说的。」 翠枝附和冬青,心里却还是有点心疼,若不是不想与家人分散两端,晋安和湘廊又离得太远,她根本舍不下长宁酒楼一半的收入。 陈君然沉吟一瞬,点头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回去就与湘棉说,我们会好生经营的。」 瑾瑜拍拍陈君然清瘦的肩头,「嗯,酒楼的收入和你的俸禄足以让一家人过得富足,慢慢累积,回去后做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不要让任何人抓住辫子。」 「自然!」 陈君然满口应下,瑾瑜如此照顾他,又是赐予机会升官又是赠他家底,他怎么可能贪赃枉法自毁前途? 翌日,瑾瑜携冬青将陈君然送出晋安城外,目送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这般,也算还了村长和陈君然一份情。 当初是陈君然借瑾瑜书本,为他引路考了科举,村长善举将冬青收作干女儿,让冬青得以入籍。 瑾瑜一一记在心上,人不能忘本,所有恩情瑾瑜都会加倍还回去,反之亦然,湘王一族就是很好的例子。 第2章 谋反一事尘埃落定,晋安又回归平静,众朝臣按部就班各司其职,维持一国运作。 瑾瑜复过上两点一线的生活,中间全是幸福的插曲,瑾瑜当下很满足,其余的东西,需要徐徐图之。 李老汉等人操劳了大半辈子,来到晋安突然过上富庶人家的生活,每日闲得发慌,很是不适应。 不禁找上小圆和李林,想问几个差事来做。 倒是让小圆有些为难,道:「老夫人,太爷,大爷大夫人,不是小圆不给你们找差事,只是差事都有掌柜伙计们在做,几位都是老爷的直系家眷,夫人还是御赐封号的郡主,几位去做这些事也太跌份了。」 王氏眉头轻皱,略有惆怅,「想当年,能在镇上当个伙计都让村里人羡慕,如今却变成了跌份。」 见几人愁眉苦脸,李林道:「因为立场不同,当初我们只是平头老百姓,当伙计比下地挣钱多,自然让人羡慕。」 「现今全兄已经是翰林学士,虽然官品俸禄不高,但是地位超然,再让自己的父母哥嫂去做伙计,只怕是要遭人诟病。」 「俗话说百善孝为先,全兄是官老爷,父母却还要亲手干活,无论其中什么原因,世人都只看表象,全兄的名声一下就完了。」 「这么严重?」李老汉被吓得不轻,只是想找点事做,结果牵扯这么多。 小圆点头,「嗯,就是这么严重,若实在闲得无聊,大爷和大夫人可以拿出积蓄开几个小铺子,雇个掌柜看着,每日去巡视几圈,有零花又是主子,不掉价。」 李林和小圆对视一眼,道:「没错,所有事宜我与小圆都会搭手,看账之类慢慢学就是。」 他知道小圆的想法,翠枝和大狗年轻,还可以学会认字看账,从小事入手,慢慢适应高位者的生活。 冬青一直在拓展家业,待日后翠枝指不定能帮上冬青。 翠枝几乎没有多想,道:「这个可以,不管事大事小,好歹是个事,应该够我们消磨时间了。」 更重要的,是她手里没有自己的家业心中就不踏实。 当初在湘廊或是山河县时,好歹是有个小小的点心铺子,每个月都有自己的进项。 如今虽然衣食无忧,要买什么冬青都不会苛刻,但吃穿用度凡事要伸手,干等着冬青每月发放例钱,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 小圆喜笑颜开,「既然这样,那小圆便去与郡主说一声。」 翠枝对此没有异议,其余三人潜移默化之下都以翠枝为首,翠枝说行那就没问题。 小圆办事从不拖沓,当日抽空与冬青说了这事。 冬青从账目中抬起头来,道:「可以,人手随意差遣,他们需要什么就给什么。」 对于赚钱这事,冬青完全赞成,蚂蚱再小也是肉,能赚多少赚多少。 小圆正要出去,冬青又叫住小圆,道:「既然嫂子她们闲得紧,你找几个教习嬷嬷,让她们了解一下各种礼节和仪态,莫要等日后临头闹了笑话。」 「是,郡主,小圆这就去办。」 小圆退出去后,冬青又想起李林,便让人去叫了李林过来。 李林一拱手,道:「郡主,不知找在下有何事?」 冬青打量李林一瞬,在晋安待久了,李林褪去不少浮躁,变得圆滑世故,倒是越发出色。 「你在晋安已经站稳脚跟,是否考虑把父母接到晋安来?」 李林微讶,没想到冬青会关心他的父母。 「我一直有给家中写信,他们有来晋安的意愿。」 冬青抬眼一笑,「那你空几天吧,手上的事情暂时转交给我,你去整理一下,等你父母过来有个地方安顿。」 李林看得一呆,而后立马低下头去。 不管看多少次,冬青的容貌总是让人目光流连,李林不禁在心里骂自己肤浅。 但是想想冬青的手段,李林觉得冬青内在与外貌不相上下,好像自己也不是那么肤浅。 「多谢郡主记挂,我这就去将事情整理移交。」 目送李林离开,冬青视线下移,看向自己的小腹,伸手抚摸一把,貌似凸起来一些些,小家伙长得还挺快。 寻思给小家伙取个什么名字好,也不知是男娃还是女娃,不知长得像自己多一点还是会像瑾瑜多一点。 如果是儿子,一定要像瑾瑜才好,英俊又睿智。 思绪正飘远,却听外面院子里传来求饶的声音。 冬青不得不收回思绪,「寻春,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正说着秋霜推门进来,道:「郡主,老爷刚从翰林院回来,一个仆妇打骂三狼被老爷撞见,老爷下令把那个仆妇杖责后送去庄子上做苦力呢。」 第3章 冬青出门去,只看到仆妇被家丁拖了下去,一行又哭又喊。 「瑾郎,出什么事了?」 瑾瑜让下人见识到什么叫做变脸,本来冷峻的面色看到冬青时立刻冰雪消融。 「无事,惊到你了吧?你先回去。」 看瑾瑜一惊一乍,冬青觉得好笑,道:「不过是训个奴才,我哪有那么金贵,这样就能被惊到?」 瑾瑜难得显露一些赧然,「我对此没什么经验,总而言之你不要操劳不要受到惊吓,我害怕。」 「好啦,我会注意的,你与我说说,方才是怎么回事?」冬青心内一片柔软,说不上来为什么。 瑾瑜简略说了一下事情始末,方才被拖下去的仆妇是洒扫婆子,负责整理收拾院子。 三狼从外面回来带些脏东西,还把院里栽种的名贵花卉踩了几株,婆子觉着三狼不过山野村夫带进来的灰毛畜生,拎着扫帚就打三狼一顿。 很不巧,恰好被进门的瑾瑜看见,就有了刚刚的一幕。 说起这件事,瑾瑜脸色一沉,看向在场的下人,「从今往后,若再让我看到谁敢对三狼下手,直接杖毙。」 「另外,谁再敢在背后议论我父母与哥嫂,同样打死了事。」 一些下人见风使舵捧高踩低,背后说李老汉等人粗鄙无礼眼界低,如今还敢明目张胆打骂三狼,若是不杀鸡儆猴,只怕奴才都要爬到头上去了。 瑾瑜深切体会到什么叫人善被人欺,买这些人回来,他尽量不做践踏人权的事,拿报酬干活,你情我愿。 没想到,人的劣根性难除,见他与冬青从未严厉苛责很是和善,就开始碎嘴,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见瑾瑜是动真格的,一群下人忙跪倒在地,口中应是,连连说着恭维之语。 自家主子太过和善,让他们忘了,两个主子,一个是一步步走上来的翰林学士,另一个是御赐封号的郡主。 二人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愿意对他们好是下人的荣幸,发起狠来便是雷霆之怒。 冬青见火候差不多,就挥手道:「散了吧,谨记老爷的话,否则我也爱莫能助。」 「是,谨遵郡主教诲。」一众下人松口气,起身畏畏缩缩退开。 瑾瑜神伸手搀着冬青往里走,「如何?今天我们的小宝贝乖吗?有没有乱动?」 冬青白了瑾瑜一眼,道:「瞎说,这才几个月?孩子还不会乱动呢。」 「唉……你这样要维持近十个月,想想都觉得十分辛苦。」瑾瑜扶冬青坐定,由着寻春伺候脱下常服。 冬青笑着摇头,「不辛苦,事实上,我每天都觉得很开心,盼着孩子快些长,也好快些跟我们见面。」 「我也盼着他快些长,快些从你肚子里离开。」 瑾瑜示意寻春和秋霜退出去,紧挨着冬青坐下,「我血气方刚正值壮年,这小家伙却要让我干巴巴守着你这么久。」 听完这话,冬青一愣,顿了数个呼吸才道:「瑾郎……这,这几个月我都不能伺候你……」 「嗯。」瑾瑜没有多想,「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他还有些别的花样,足以玩到孩子出生,如果冬青愿意的话。 冬青咬了咬红唇,道:「寻春和秋霜都不错,懂礼数守规矩,长得端庄清秀。」 「嗯?」瑾瑜听得云里雾里,他们不是在说另外一件事么?为什么话题突然就转到寻春和秋霜身上去了? 冬青垂眸,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瑾郎你也是官老爷,不再是平头百姓,有几个妾室也是正常的,你看中谁抬上来就是。」 「……你在说什么?」瑾瑜一个头两个大,他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让冬青误会了? 冬青声音低了些,「虽然我很不愿意,但还是要遵守三从四德,做一个让你无后顾之忧的贤妻。」 瑾瑜难以理解,「你就是这么做贤妻的??」 这算哪门子贤妻?主动提议让丈夫睡别的女人,在瑾瑜看来太过病态,根本不正常。 若不是冬青说这样她很不愿意,他都要觉得冬青不在意他了。 冬青抬眼看一眼瑾瑜不可置信的脸,突然红了眼眶,「我就是如此小气善妒,就算有了妾室,你也不能喜欢她,只能解决需求!」 看冬青快要哭出来,瑾瑜心里一慌,忙把冬青拉入怀里抱紧。 「你是不是傻?自己提起这事来自己说,自己幻想一些不存在的事,然后又自己难过。」 「我不会有妾室的,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什么三从四德女戒之类就让它见鬼去,你任何东西都不必遵守,只需要一直在我身边,就够了。」 「我今生别无所求,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结发白头。」 第4章 「真的?」 虽然了解瑾瑜的脾性,但冬青突然害怕,因为人是善变的,有钱有权之后变样的大有人在。 瑾瑜在冬青额头落下一吻,「自然是真的,我给你写个状子吧,若我变心别人,我净身出户,所有田宅家业都归你。」 说罢,瑾瑜看到冬青眼睛仿佛亮了几分,眼圈还红红的,眼睛却亮晶晶的。 「那你写,署名手印一样不能少,若你变心别人,你的家业孩子和父母嫂子都是我的。」 瑾瑜忍俊不禁,「过分,孩子也就罢了,本来就有你一半,但你居然连我父母嫂子都要!」 嘴上这么说,却真的提笔将冬青说的所有要求写在纸上。 若李瑾瑜变心,染指妻子以外任何女子,李瑾瑜净身出户,不带走任何一件东西,包括父母哥嫂儿子,和当前名下所有东西。 写完署了全名,摁上手印递给冬青,「如何?」 反正他不可能食言,无所畏惧。 冬青接过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仔细收在盒子里。 哪怕最后不再是当初最好的样子,她至少还有钱啊! 看着冬青精明算计的小模样,瑾瑜暗自偷笑。 冬青是忘了,家业都是她一手打拼出来的,从头至尾都是她一个人的,自己只是跟着沾光而已。 不过无所谓,只要冬青放心就好。 日子接近年关,瑾瑜事物比较繁忙,各种折子诏书祭祀不间断。 小圆帮着翠枝开了两个小铺子,李老汉夫妻二人跟着忙进忙出,也算过得充实。 李林的父母来到晋安,跟王氏几人倒还合得来,经常约着去逛个街,庙里上个香。 冬青的身子六个多月,已经显怀,以前穿的衣裙都穿不上了,只得找了裁缝进府重新定做。 小圆亲自给冬青选的料子,柔软亲肤。 看着冬青圆溜溜的肚子,小圆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孩子快要出生了。」 冬青笑道:「这才六个多月呢,还有一段时间。」 冬青没有错过小圆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当初遇到小圆时,小圆胎落,血染长街。 小圆之前在青楼遭受毫无人道的避孕措施,那次大夫说过,小圆之后可能再也怀不上孩子的。 「小圆。」 听冬青唤她,小圆回过神,「嗯?郡主有什么事?」 「你年纪不小了,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不要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 小圆一笑,「小圆这条命是郡主给的,为郡主做什么都行,自己没什么好打算的。」 她几年前就已经想开了,帮冬青挣钱没什么不好,冬青也给她不少银钱,把她当做家人,所以她没什么需要打算的,吃得好穿得好有人关心。 冬青无法强求,她不过是希望小圆过得更好一些,但小圆的问题一时半会儿也打算不好。 「不说这个,快要过年了,批些银子下去,给府里的下人都做一身新衣裳,过个喜庆的年。」 今年这个年,算是瑾瑜在晋安站住脚之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年。 过年最重要的就是团圆,之前的年翠枝大狗和李老汉夫妇都没在晋安,而且那时正值瑾瑜在算计宁肇,没有彻彻底底的过个好年。 「一会儿就去办,天气越来越凉,郡主你可要注意保暖,现在正是关键时期,着凉连*都不能喝,郡主就该遭罪了。」 小圆絮絮叨叨,让冬青注意身子,她是被自己的经历弄得心有余悸,生怕冬青怀着孩子时出什么岔子。 冬青只得应下,「好啦我知道了,你们一个两个都一个样,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照顾自己的。」 怀孕这么几个月,冬青总觉得有点不一样的感觉,思来想去,终于想起来是什么。 虽然别人家怀孕的人也是重点保护对象,但挂在嘴上的是孩子,让怀孕之人好生养着,别伤了孩子。 而她正好相反,家里人天天念叨让她好生养着,别累坏了自己,着凉了自己遭罪,肚子里的孩子仿佛都被遗忘了。 明明家里人很看中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全家人都在关心她,只有她关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这感觉……说不上来的微妙。 腊月上,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晋安比廊州更靠北,天气更加寒凉。 瓦上*上都结了霜,北风呼呼的吹,碎雪随着风向在空中打着圈儿往下落。 冬青被小圆捂得厚厚的,手里抱个暖手炉坐在窗边,从缝隙看着院子里几株明艳的红梅发呆。 瑾瑜从翰林院回来,带进一身寒气,冬青转脸看向瑾瑜,「回来了,快将衣裳换下晾着,过来暖暖身子。」 第5章 或是寒风吹得太厉害,瑾瑜面色有些说不上的阴郁。 冬青问道:「怎么了?今日事情不顺利么?」 瑾瑜顿了顿,道:「有人带了南阳王的玉佩敲响宫门前的大鼓,声称他是南阳王的独子,凤灵均。」 闻言,冬青呆滞了片刻,确认道:「南阳王的独子?」 瑾瑜颔首,「对,他是这么说的,南阳王凤凌的独子,凤灵均,手持南阳王的玉佩前来晋安,敲响了皇宫正门前的大鼓,要皇帝主持他认祖归宗。」 「那我岂不是要有个兄弟?」 冬青一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银锁里的那张纸没有说她还有个兄弟。 如果这事是真的,她终于有了一个亲人,一个素未谋面的亲人。 瑾瑜眉头微皱,道:「我没见到那人手里拿的玉佩长什么样,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质能证明那就是南阳王的玉佩,但我远远见着那个人了。」 顿了顿又道:「外貌气韵与你相差十万八千里,拍马都赶不上,我实在无法相信他跟你是同一个父母。」 冬青斜了瑾瑜一眼,「你好歹是翰林学士,不知道莫要以貌取人这个道理么?亲兄弟也不一定会长得一模一样,你与大哥除了身型相似之外,也没有太多一样的地方。」 瑾瑜沉默一瞬,「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冬青笑了笑,「无论它多么蹊跷,圣上不是吃素的,瑾郎你不用操心太多,若是真的我便多个亲人,若是假的,圣上自会处理,冒认王爵子嗣可是大罪。」 「对了,那人如今在哪?」 瑾瑜答道:「嗯?你想如何?那人不是独自前来,身边还跟了个妇人,二人被皇帝差人带去寓馆暂住,等待核实身份。」 「如果没有意外,你作为南阳王的女儿,不多时就会有人来告知你此事细节,所以我才直接回来没去掺和,以免多此一举做无用功。」 「说的也是,那我们暂时不用做什么,等礼部与我们说了细节,再去打算。」 冬青想得很开,事到如今,多一个亲人不多,少一个不少,她懒得费神去纠缠这事。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送来文书,上面写了凤灵均从敲响鼓声开始的所有情况。 击鼓之人自称凤灵均,年龄二十有一,手里拿的玉佩,是开国太祖赐给南阳王的信物,世间独一无二。 有这个信物的,只是南阳王和湘王而已,两个王爷信物的图案有所不同,都是上等玉石打磨而成,分别刻有两个王的封号。 南阳王的信物是火麒麟图案,刻有「南阳」二字,湘王的信物是风麒麟图案,刻有「湘」一字。 湘王的信物在宁肇败北后被华元帝收回粉碎,南阳王的信物则不见踪影消失二十多年。 而如今凤灵均手里拿的,正是那枚火麒麟刻字南阳的玉佩。 凤灵均携带的那个妇人,据凤灵均所说是他的母亲,名字唤作夕黛,夕黛是南阳王妃的贴身丫鬟,也是当年南阳王的通房。 当年南阳王府被围时,凤灵均的母亲夕黛才四个月身孕,南阳王见脱身无望,就把信物交给夕黛,让夕黛从王府逃了出去。 也就是说,凤灵均是南阳王的遗腹子,夕黛从南阳王府逃出去后,生下凤灵均抚养成人,直到南阳王平反,才让其带上信物前来认亲。 说得有理有据,年龄对得上,信物也是真的,基本上等于板上钉钉。 瑾瑜家里人听说这件事,皆是面面相觑。 李林看向瑾瑜,问道:「全兄,你怎么看?」 瑾瑜看着眼前的文书,道:「我怎么看都无关紧要,这人手里有南阳王的信物,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所说不实,他要求认祖归宗并无什么不妥,已经成了定局。」 小圆道:「那凤灵均作为忠良之后,而且是南阳王唯一的儿子,若认祖归宗,他将承袭南阳王的爵位,成为新一任南阳王。」 大狗睁大了眼睛,惊讶不已,「还有这等好事?带个信物上门,直接就能做王爷了!」 翠枝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冬青:「既然是真的,我们要不要与他见见?也好让冬青多了解一些关于自己父母的事?」 冬青抬眼,道:「暂时不用见,礼部会跟凤灵均之前籍贯所在地核实,确认凤灵均说的属实,待归位诏书下来再见也不迟。」 瑾瑜思索了一会儿,「就照冬青说的来,等朝廷官员帮我们查个清楚再说。」 王氏左右看一眼,道:「就算我们急也没什么用,瑾瑜又不负责这方面的事宜。」 冬青无奈道:「既然如此,我会做好多一个同父异母弟弟的准备。」 那张纸上分明说她的父母浓情蜜意,结果多出来的弟弟与她竟不是一母同胞,人家是有母亲的,难免有些落差。 第6章 话虽如此,瑾瑜却一转身就与礼部打听凤灵均的籍贯,他不负责这方面的事宜,但不代表他不能查探。 凤灵均和夕黛户籍所在地是幽州桢城,据凤灵均所说,他们在桢城有个家,还有些生意,不大不小。 夕黛从南阳王府出去后,怀着身孕嫁给现在的丈夫,用从南阳王府带出去的东西起家过得滋润,所以丈夫对凤灵均这个白捡来的儿子一视同仁。 瑾瑜不得不说佩服,当年夕黛这么快就能找到一个背锅侠,还一家人相亲相爱过了二十多年。 无论是真是假,瑾瑜已经差人彻查,从事情最开始的地方入手,搜寻所有南阳王事件中活下来的幸存者。 偌大的南阳王府,下人林林总总百余个,总会有几个漏网之鱼。 之前以为南阳王府是满门尽灭,连下人都没有活下来几个,左右无关痛痒,瑾瑜也就懒得追究。 但没想到,除了把冬青带出王府的那个丫头,又冒出另外一个怀了遗腹子贴身丫鬟,还拿着南阳王的信物。 这让瑾瑜不得不深究,查个明白才好,以绝后患,免得过些日子冬青又多个妹妹之类。 他不想任何人利用自己死去的岳父岳母来谋取好处。 不过,因为暗地里查探,而且是陈年旧事,可以追寻的线索太少,瑾瑜查探的进度并不算喜人。 礼部送去桢城核实身份的文书,因时日尚短,暂时没得到地方官回应。 在得到结果前冬青准备不动声色,凤灵均母子却已按捺不住,主动朝李府递了拜帖,要见被加封为郡主的冬青。 别人主动拜访,自然不能避而不见,冬青只得设宴,等二人上门。 在第二日傍晚,夕黛携凤灵均来到李家,冬青也终于见到这个自称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凤灵均外貌并没有瑾瑜说的那般不堪,身型匀称五官周正,不说有多英俊,却也不俗。 夕黛已四十余岁,因保养得当,不是十分显老态,只是眼角脖颈有不少皱纹,双目略显浑浊。 凤灵均正值年少意气风发,很是恣意飞扬,对瑾瑜一拱手,「李翰林,幸会幸会。」 瑾瑜和颜悦色,「幸会,入座吧,边吃边聊。」 凤灵均也不含糊,在丫鬟的指引下落座。 冬青和瑾瑜暗自打量这二人举止,夕黛举手投足都很得体,确实像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至少不是小商户能培养的。 比较下来,凤灵均相对就差了些,市侩气息很重。 一轮下来,冬青没能看出个所以然,二人跟凤灵均所描述的情况没太大出入。 凤灵均之所以市侩,是因为他出生就在桢城那个不大的家里,成长过程中一直受环境影响,哪怕有个大家婢女的娘,对此也无法左右。 除此之外,冬青感觉那个叫夕黛的妇人一直打量于她,当她回望时又发现妇人没有看向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位伯母,您可否与我说说,当年南阳王府是什么样子?我的父王母妃又是什么样子?」 夕黛听了冬青发问,对冬青行了一礼,不疾不徐,道:「回禀郡主,南阳王府与旁的王府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挂了南阳王府的牌子,王爷和王妃都是很好的人,天人之姿,公认的金童玉女。」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没有显露任何有用的东西。 一顿饭下来,冬青只是想打听自己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并没有别的意图,却感觉夕黛在有意防守,好似并不想让冬青和南阳王夫妇扯上关系。 乍一看,还以为凤灵均和夕黛真的只是单纯来吃个饭的,因为二人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用过饭就离开了。 凤灵均和夕黛离开后,瑾瑜与冬青相视一眼,「你感觉到了吗?」 冬青点头,道:「感觉到了,真正厉害的角色,是夕黛,凤灵均一直以夕黛马首。」 「还有,她似乎很不愿意提起与我有关的事,莫不是因为我的母妃?」 瑾瑜道:「这个说不好,越接触越感觉像是真的,毕竟跟你没交集的人一般不会像夕黛那种表现,如果凤灵均陈述的是事实,夕黛作为偏房,不待见主母的孩子就说得通了。」 冬青微一愣神,南阳旧事于她而言太过虚无缥缈,当年的她尚在襁褓,不记得任何相关事宜。 只可惜,南阳王府被一把火烧了,她的娘家人也被连带灭门,她甚至无法知道自己的父母生成什么模样。 如今平反又有何用?不过是活人蒙荫,冤死的人不可能再回来,虚无一片。 「若凤灵均真是父王的儿子,那就随他去吧,反正圣上不可能将封地还给南阳王,只能挂个虚名。」 瑾瑜唇角动了动,「自然。」 第7章 万一夕黛和凤灵均只是贪图那个虚名呢? 挂着王爵的名头,怎么着都比一个不大不小的商户来得体面。 而且夕黛看上去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一开始就大张旗鼓,打着冤死忠良独苗的名头,逼得皇帝不得不好吃好喝招待着二人。 按照夕黛所表现的手腕,桢城那边大概已经处理得当,不用多久就会收到地方官核实信息的文书。 到时候一成定局,凤灵均承袭南阳王爵位便尘埃落定,成为新一任南阳王。 而夕黛将利用华元帝不会归还南阳王封地这一点,从华元帝手里捞好处。 例如给凤灵均安排一个内城职位,还有赏赐各种府邸田宅。 这些东西完全有值得冒险的价值,从而导致凤灵均有极大可能是冒认的。 本来不管凤灵均如何,都与瑾瑜和冬青无一文钱关系,但凤灵均和夕黛打着南阳王的旗号,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心里总有些膈应。 寒风吹了数日,空中终于有一丝丝光亮,露出浅白蔚蓝的颜色。 只是没有多少温度提升,暴露在外的肌肤依然片刻就凉得彻底。 凤灵均的事件没有对冬青产生太大影响,冬青揣着身子,与小圆一起忙里忙外,准备拾掇过一个欢欣年。 瑾瑜得空时看了一眼府中账目,一看吓一跳。 「我们每个月开支这么多吗?」 冬青点头,「嗯,府上下人不少,口粮都是一个不小的数,庄子上的人也需要开销,外加各类杂七杂八的用度,每个月开支都差不多要这个数。」 瑾瑜感叹道:「每个月花出去这么多钱,身在其中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还好你基础打得扎实。」 冬青逐渐用手中的钱购买了不少土地,有两处离晋安城还有些距离,坐马车都需要两天路程。 除了在晋安的铺子和酒楼,冬青与李林已经着手做比较大的生意,雇车队从江南一带购入特色产物,拿到偏北的地区转卖。 在冬青的计划中,这只是第一步,她准备在黎国境内建立倒卖网,把一州烂大街的特色倒卖到另一个州,如此在州界间相互转手,怎么都是赚钱。 瑾瑜只觉得冬青志向远大,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实际实施起来却有诸多限制。 虽然确实能赚到很多钱,但是其中的运营费神费力,通讯与交通都算不上发达。 细枝末节加起来,瑾瑜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感觉比他在朝中勾心斗角还难上数倍,冬青却要事无巨细的安排。 不过还好,冬青有小圆和李林搭手,这二人都是能力出众且可靠的人。 李林已经在招兵买马,开春后他亲自带领车队出发,一路购进东西,一路又卖出去。 从晋安到江南来回走一遭约摸需要半年时间,但半年时间都在赚钱,还能见识半个黎国的风土人情,李林很喜欢这个差事,干劲十足。 为此,冬青还让瑾瑜去找了华元帝,欲请几道举国通行的路引文谍,方便行事。 华元帝正在推行商业发展,听到瑾瑜的请求并没有回绝,但华元帝不是省油的灯。 询问瑾瑜若他签发文谍让冬青的车队四通八达,瑾瑜能拿什么回报他。 瑾瑜只得承诺,若日后生意大成,每年分出一成利润为黎国百姓修桥铺路,兴建水利。 得了瑾瑜保证,华元帝这才满意的将文谍路引批给瑾瑜,相当于每年除了应缴纳的税款外,还能间接得到一成利润用在国库社稷上。 冬青对瑾瑜开出的条件没有异议,每年花一成收入买御批路引,能减少很多限制,物超所值。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待李林的车队组建完成,就可以踏上征程。 冬青有一间自己的书房,里面摆的,全是举国上下有关每个地方的书,还有一张详细的黎国地图。 瑾瑜经常能看到冬青对着地图写写画画,大约是在规划路线。 每次看到这个画面,瑾瑜都觉得冬青要去打自己的江山,挖空心思把黎国能用的商业价值完全发掘。 到了大年三十,一家人又坐在一起吃年夜饭,虽然每一天一家人都这般坐在一起吃饭,过节时气氛很不一样。 李老汉和王氏穿得喜庆,暗红印花袄子,坐在最上首,看着桌上的后辈,笑得合不拢嘴。 其次是李林的父母,对李林能勾搭上瑾瑜这件事很满意,要不然李林根本不可能赚这么多钱,让他们在国都定居。 可能还在青山县守着那个布店,天天追在李林屁股后面逼他念书考取功名。 李林的母亲秦氏视线扫了一圈,觉得有些惋惜,对王氏道:「大姐你倒是好,两个儿子都娶得贤妻,孙子满地跑,咱们小林也老大不小了,却没个着落。」 第8章 「可惜大姐你没有女儿,若不然咱们小林也算是生得端正有几分能耐,我们可以打个亲家。」 这么一说,李林佯装不乐意,「娘你怎么说话呢?我岂止生得端正,我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能力出众。」 王氏叹口气,「小林说的对,只可惜……我这把年纪,就算有女儿可能也已经成亲了。」 李林被王氏一夸,有点过意不去,摸着鼻子干咳了一声,「别老说我啊,咱们吃菜吃菜。」 秦氏瞅着秀丽的小圆,更是觉得可惜,若不是小圆曾经是风尘女子,她对小圆倒挺满意的。 小圆长得好有能力,又没有牵绊,秦氏对小圆各方面都中意,就是过不去小圆曾是风尘女子这道坎。 「要不大伙儿帮忙寻访着,有合适的姑娘就请个媒人去说了来,小林你莫要挑三拣四,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娘都是为了你好。」 翠枝在喂小向书吃鱼,看了大狗一眼,笑道:「是啊,我与大狗在成亲之前也没见过呢,都是父母定下的,这些年照样过得很不错。」 大狗挠一把后脑勺,腼腆笑了笑,连声应是,他也觉得挺好的。 三狼趴在桌子边上,有一个丫鬟给它布菜,吃得欢实还抬头应景吠了几声。 府上所有人都觉得让狼上桌很稀奇,还要人伺候,但谁让家主发话了呢? 当真是人不如狼。 旁人点头附和秦氏,瑾瑜对此不置可否,若让他娶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为妻,他是拒绝的。 犹记当年与冬青第一次相见时,他都没想要跟冬青成亲,还想着给冬青找个去处。 结果没接触几天,他就沦陷了,这种事实在说不好。 李林愁眉苦脸,「哎哟娘,这好好的年你非要给搅和了,你不也孙子满地跑了吗?大哥都三个儿子了,二哥也有一儿一女,你居然觉得不够??」 秦氏不乐意道:「这能一样吗?再说你大哥二哥都还在青山县,娘就想抱你生的。」 李林眼看情况往自己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赶紧设法扯开话题,免得真搅了过年的气氛。 翠枝几人跟着小圆找的教习嬷嬷学了不少礼仪,却很少用上,瑾瑜和冬青作为家主很随和,自家人相处时用不着那些虚的东西。 但是从初一开始,晋安大小官员之间会相互走访拜年,瑾瑜作为近些年升迁最快的翰林学士,登门造访的人自然不少,大家伙的应酬就变得多了起来。 冬青身子越来越重,不适宜长久待客,很多时候都是翠枝在招待客人。 翠枝本就七窍玲珑,应付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再有小圆加持,还像模像样的。 看样子乐在其中,冬青心里高兴,她就知道翠枝缺的只是机会,若生在富贵人家,少不得又是一个手腕扎实的当家主母。 看样子日后她能轻松不少,家里一些事可以让翠枝处理了。 另外一边收到了桢城官员的上奏,凤灵均所说属实,夕黛当年确实是以流民的身份进入桢城,通过上缴税银入籍当地,凤灵均也确实不足月便出生。 夕黛如今的丈夫亲口确认,当年夕黛嫁给他时已不是处子,且怀有身孕。 但凤灵均这些年并不叫凤灵均,而是随了现在的父亲姓苏,叫苏俊。 不过这点事无伤大雅,毕竟之前南阳王一直背着谋反的黑锅,凤姓很罕见,夕黛不敢坦白真相让凤灵均姓凤是在情理之中。 这就相当于核实了凤灵均和夕黛的说法,凤灵均就是南阳王的亲生儿子。 收到桢城送来的文书,瑾瑜没有什么感觉,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内。 夕黛看上去不是省油的灯,如果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一下就会被拆穿,她便不敢带着儿子前来冒认。 如今只能听命行事,等待自己的人核实消息。 瑾瑜目前没有自己的侍卫,只能动用手中人脉,让下放到幽州的刘知州暗地查探。 这个查询范围比桢城的地方官广得多。 桢城的官员只需要找到苏家,询问附近的人家,再查询夕黛入籍旧档,就能完成核实。 而刘知州要从南阳城开始,呈发散状向四周搜寻,以求找到当年跟南阳王有关的人物。 所以时间上也相对增加,消息比桢城的文书来得慢。 瑾瑜考虑到当年冬青是在幽州与廊州的交界处被捡到的,除了让幽州的知府下令寻找,也让陈君然这个廊州的知府着手。 不止要从南阳城向四周找,还要从两州交界处开始。 让周边的每个县令,查二十年前由奴籍转入良籍的适龄女子,先把携带冬青出逃的婢女找出来再说。 从语气上来看,将冬青从南阳王府携带出来的那个婢女,地位不会在夕黛之下,应该与夕黛同为内院贴身丫鬟才对。 第9章 说不定与夕黛还是熟识。 既然同是内院的大丫头,就能知道当年南阳王是不是真的与夕黛有一腿,夕黛又是不是真的怀了四个月身孕逃出去的,从而导致今天的局面。 瑾瑜不太相信南阳王会把信物交给一个怀孕的通房,而不是交给自己和正妃的女儿。 若说那时候凤灵均已经出生,南阳王还来不及与正妃生下儿子,为了留住血脉将信物交给夕黛还情有可原。 但是,就算夕黛说的是事实,那时候她不过四个月身孕,南阳王怎么可能知道怀的是男是女?又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嫡长女,而把信物交给一个没有定数的丫头?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合情理。 然而此事还没完,核实消息的折子没来得及递上去,晋安内开始流传凤阳郡主是冒认的。 谣言的源头,不用想也知道是夕黛和凤灵均。 整个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完整的版本是夕黛与人话家常时说漏嘴,说当年她作为王妃的贴身婢女,也是南阳王的通房,却比王妃先一步怀孕。 大门大户的主母都不会允许妾室偏房先生下长子,所以夕黛得知自己有身孕的消息,为保住自己的骨肉不敢声张。 直到四个月时开始显怀,她又要在王妃身边伺候,再也瞒不下去,王妃发现后决然给她赐了堕胎*。 悲痛欲绝的夕黛没想到,还来不及将亲手将自己未成形的孩儿送上黄泉路,南阳王府突逢变故,惨遭灭门之祸。 南阳王不得已才将信物交给怀了亲生骨血的夕黛,让她保住凤家唯一的血脉。 所以当年南阳王与王妃并没有诞下任何子嗣,她不知道所谓的凤阳郡主是从何而来。 但是因为凤阳郡主已经被加封为郡主,而且丈夫是五品翰林学士,她只是一个小小商户,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敢开口提及此事,怕遭到凤阳郡主和李翰林的打压灭口。 瑾瑜听闻这件事简直怒火中烧,这个夕黛当真是编的一手好故事! 将自己塑造成狗血言情故事的苦情女主角,人家南阳王的正室王妃反倒成了迫害她的恶人。 不仅如此,还把他和冬青拉下马,用舆论做武器,护住自身,中伤他人。 他就觉得夕黛之前跟朝廷官员说的版本有明显漏洞,原来夕黛还有后招。 如此一来,所有情节都对得上,还顺便除掉了冬青,当真是完美。 这个谣言瑾瑜不打算告诉冬青,背着冬青勒令家里所有人,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不允许在冬青面前提及一丝一毫。 冬青怀有身孕,情绪波动本来就比较大,这件事对冬青影响肯定不会小。 家人是冬青半辈子的执念,好不容易确定自己的身世,瑾瑜不会让它出任何变故。 瑾瑜并不在意当年事实如何,他会把夕黛和凤灵均这贪心不足的母子碎尸万段,无论多少版本的故事,他最终会将故事定版。 旧事随风远去,说的人多了,就会变成事实。 世人只需要知道,冬青是南阳王唯一的血脉,南阳王夫妇很爱冬青,出于无奈才将冬青送出王府,并非有意弃她。 李家所有人都没见过瑾瑜这个神情,一向温和的人发起怒来,让人心惊胆战。 可惜冬青并不是好糊弄的,没出半天时间,冬青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出乎意料,冬青情绪没有什么波动,甚至没有表现得如瑾瑜那般愤怒,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哦……他不仁我不义,这下,我们是不是能尽全力弄死他们?」 瑾瑜愣愣点头,「嗯,我正准备着手弄死他们。」 看来是他把冬青想得太软弱了,物以类聚这个说法从来都没错。 冬青躺回榻上,眯着眼睛道:「既然这样,我最近十分嗜睡犯懒,你设法拖延,等我们的消息回来,想一个两全之策,即保全圣上的颜面又让夕黛自食恶果。」 瑾瑜看着冬青犹如一直漂亮又华丽的慵懒小猫,忍不住笑开了。 单膝下跪牵起冬青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遵命,我的娘子大人。」 南阳王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儿子,华元帝一定是最不高兴的那个。 因为按黎国的律例,女子不能承袭爵位,若某个王爵没有儿子只有女儿,那他过世后爵位就会被回收。 华元帝的性情,巴不得南阳王一族没有一人活下来,就算平反他也没有任何损失,只是还南阳王一个忠良的名头而已。 很不巧,南阳王还有一个女儿在世,又有瑾瑜从中加持,他不得不给冬青加封号昭告天下。 好在冬青是女子,除了封赏时的赏赐,每年也就八百石俸禄的损失,顺便能不着痕迹抵消掉瑾瑜的功劳。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