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切慕你,如鹿慕溪水》 第 1 部分 书名:我心切慕你,如鹿慕溪水 作者:绯火霁月 isbn:978-7-5511-2314-3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长沙大鱼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总有那么一些时候,我们觉得坚持不下去了,真的不成了,甚至是生无可恋,人生无以为继,已经走到了尽头。 然后就在下一分钟,穿过柳荫深深,鲜花簇簇,眼前豁然开朗起来,我们看到了新的风景,世界的辽阔。 回望所来径,从绝望到幸福,仅仅只有几步之遥而已。 可俨然已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生如阳光,而不是生如混沌。活下去,才有机会向伤害你、看轻你的人去证明。 ——题记 江逸: 虽然你总是在选择中被人一再地放弃,包括我,也曾经放弃你。 “你可以刻意忘掉我,残忍地把我从你记忆里完全剔除,不留一丝痕迹。 但是属于我的城池,有一天一草一木我都要收回。 你心里每一寸地儿都是我的,当然,你也是我的。” ——米嫣云,你这棵回头草我吃定了! 米嫣云: 爱的一路上那么坎坷,我却想为你凯旋。 只因,你是我踮脚穿越层层阴云也想要仰望到的天晴。 网上说,爱我请深爱。我只想说,就算骗我,也请彻底。 最好把我此生的分分秒秒都骗光了去。 我就情愿,把这辈子自己的点点滴滴全都交付给你,不留一分余地。 一周的期待是周末,一年的期待是长假,而支撑我这一生的期待——江逸,就是你。 楔子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米嫣云的眼眶,手指搁在眉头的位置:“这里,叫做攒竹。”声音带着流水般的愉悦。 然后手指滑向眉弯:“这里,叫做鱼腰。”又滑向眉毛尾端,“丝竹空。”再来到了下眼睑:“而这里,叫做承泣……” 米嫣云有点讶异,不知道他要干嘛。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温柔涌出笑意:“以前背书时,这些美丽的名词大概是枯燥的专业书不多见的亮点,那会儿并不知道为什么要给穴位起这么动听 的名字……” “但是现在看到你的眼睛,我就懂了。” 被当做专业课活标本的当事人慌忙低下头,是为了藏起爬上脸的羞色。 却不知男人把欣赏她的桃腮如晕,都当做人间一大美事。 第一章心软成命 1.我非薄荷为何心凉 生活总会在你觉得诸事顺利而麻痹大意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对你当头棒喝。 那天早晨,一切如常,米嫣云根本没感觉到,命运暗暗地对她扬起了嘲弄的笑容。 她临出门在鞋柜边弯腰换鞋,背后某人缓慢靠近,近到她直起身就感觉到热的呼吸喷在后颈窝,不自觉地一缩脖子。 她微笑着回头,晨风扑面,扬起丰盈浓密的三千青丝,一娉一笑都那么醉人,却没有得到预期中的拥抱和贴面吻。 只看到穆云帆那一张过分严肃的脸,眉毛拧成了疙瘩,眼神凝着冰。 热脸就这样被冰镇。 为什么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冷汗涔涔而下。 墨菲定律说,事情如果有变坏的可能,那么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早晚总会发生……是的,米嫣云也避无可避。 她安稳的小世界在那一刻,忽然风云突变,地覆天翻。 距离那个令人难熬的早晨,已经过去二十几个小时了。 初夏的天空找不到一丝浮絮和杂色,煦日当头,熏风拂面,是最适合用来给小学生造句的天气。 米嫣云在家里手脚并用换衣服,然后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又挖了好大一坨遮瑕膏敷了一圈眼周。 凑合吧,黑眼圈几乎看不出了。 离婚的感觉,一百人有一百种说法,种种催肝裂胆。 米嫣云只是失眠个大半宿,副作用算轻的。 居住的地方是城市盲肠地段,用appcheck了一下,附近打车指数低得可怕。 到达和许玉琢约定的“桃源”餐厅,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高档会员制餐厅“桃源”,只做会员生意,每位客人建立对应的专门档案,年龄和口味偏好等都一一记录在案。 光入会费已让小老百姓咂舌,薄薄一张会员卡都仿佛附了一层“贵气”。 进门之前在门边探头探脑的米嫣云,大概是所有顾客中气场最弱的一个。 她一来这儿就涌起不好的回忆。在许玉琢强压下办了桃源的会员,乃人生中罕见的浪费黑历史。 愁容满面的美人那也是美人。 打一进门起她就像颗磁石,吸引了在座男士半数以上目光。 跌宕有致的身材,精雕细琢的五官。瞧那蛾眉宛转,瞧那善睐明眸,像不像传说中的桃花面? 餐厅气氛暗暗变了,许玉琢不用看也知道某人来了。 毕业两年,同学中大部分迅速融入生活,变得面目全非,只米嫣云依然故我。 北方话说——彪乎乎的。 绝美而不自知,投身社会染缸仍像颗未经打磨的原石。 ——电视上精明能干的“嫣云主播”是另一个人,或者说,是电视台把软柿子包装出了硬派形象,一个假象罢了。 “这里!” 许玉琢停止胡思乱想,朝门口招手,某人眼睛一亮,一路小跑过来。 放下包还在喘气,一开口就是一连串意料之中的道歉。 这家伙的自我反省型人格又发作了。 “我等得都结蜘蛛网了,友尽!”许玉琢伸出一指禅把友人的脑门戳红,“怎么不叫穆云帆开车送?我记得婚宴之前他刚刚辞职,才过了十来天就找到工作了,这么闲不住?” 嘴上凶巴巴,动作却暴露关心,推一杯巧克力冰激凌到她面前,让她解渴。 那张美人巴掌脸露在半颗草莓、几颗桑葚旁边,一点水果就把她衬托得天真烂漫,可爱到不行。 “他有事……” 许玉琢观察着,突然笑出声:“你瘦了!来,多吃点,”说着又推过来一个盛在碟子里的轻松熊小蛋糕,压低了声音,“是不是新婚燕尔,被穆云帆缠着‘运动’太多了?” “别胡说了。”对方身体震动了一下,脸色窘迫到苍白。 怎么是苍白而不是红番茄? 嘛,都差不多。 “呃?你发梢怎么湿了?”许玉琢眼尖地发现。 米嫣云听她这么问,登时脑门上冒出金光闪闪两个大字“哀怨”。 侧过身让她看自己肩膀——连衣裙的肩膀上还有块湿印子。 在来的路上,途径一个道路交叉口,从旁驶过的客车突然飞出一个饮料瓶,还是玻璃质地,被砸到估计会被直接开瓤。 米嫣云侥幸不死,可活罪难逃,里面没喝完的饮料淋她一头一脸。 为免玉琢等太久,米嫣云在路边水龙头洗了一把脸就跑过来了,没折回家换衣服。 人若倒了血霉,那霉运真是接二连三地光临,喝凉水塞牙,打哈欠闪了腰,放屁都砸脚后跟! 友人的凄苦并没能唤起许玉琢薄弱的同情心,她毫不掩饰地拍桌狂笑,桌上餐具都跟着一齐抖。 于是米嫣云更加乌云罩顶。 许玉琢忍不住说:“嫣云你好歹是人妻了,能长进点不?你记不记得,大学里面有个男的追你大半年,帮打开水帮刷碗,脚跟脚地亦步亦趋,眼看要成事,却前功尽弃,最后他撤退的理由是——” “久了才发现,你说话跟客服似的,有点没意思。” 米嫣云对自己不熟、不来电的,那真是标准闷葫芦一只。 吐槽完毕许玉琢话锋一转说:“不过还好,穆云帆出现了。” “每个女人都是各有千秋的宝石,最大的幸福不是遇见最完美的男人,而是遇见最欣赏你的男人。你平时虽然闷,虽然无趣、想法常常幼稚天真……(此处省略800字),可是穆云帆喜欢。他疼你宠你,这就足够啦。” 朋友俨然化身文艺范的情感热线,侃侃而谈。米嫣云也想了很多。 穆云帆个性爱热闹,看上闷葫芦的她,朋友们说,一静一动,正好互补。 在郑重交换戒指那一刻,她天真地以为一生就这么被轻轻决定了,这个男人,拿什么她都不换了。 褪下婚纱那晚,他抱着她耳鬓厮磨说:“从今往后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我穆云帆一生一世陪着米嫣云。” 对此,她曾深信不疑。 把自己的qq签名改成了“homeiswhereverimwithyou.” 圆满得好像虚假,仿佛飞在云端,生活中的所有缺憾都在爱情中被补完了。 转眼,现实甩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抽得她皮开肉绽。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签名也只维持了十天。 许玉琢此时还在说:“幸福不是每个人都去得到最好的,争得头破血流,而是你喜欢喧嚣人世,就得到了软红十丈,你喜欢淡泊宁静,就得到了白鹿青崖……嫣云嫣云,你怎么哭啦?”许玉琢一包纸巾塞过来。 “太幸福了”。米嫣云揉着眼角说,我他喵的“幸福”得欲仙欲死啊。 米嫣云没有开口,跟粗神经家伙的朋友,也解释不清。 这不,许玉琢还沾沾自喜上了:“看来我口才大有长进,三言两语就把你感动哭了。唉穆云帆给我什么好处了,我在这儿帮他歌功颂德的,改天一定要讹他一顿饭。” “一定、一定。”米嫣云哼唧了两下止住了哭声。 再嚎下去,许玉琢就该发现不对劲了。 她抹了两下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 许玉琢看她破涕为笑,放心下来,发挥吃货本色招呼服务员按两人口味分别配菜,点的菜单上第二贵的套餐,完了顺着“穆云帆”这个话题继续往下发挥。 她说:“嫣云,你老公啊真是没得说,他家经济条件不如你,买房的时候你不让他出钱,他非出,多实诚的男人啊。” “……”但是,每个字都像绣花针,细细密密扎着米嫣云的神经。 穆云帆温柔体贴优秀绝伦?从表面看上去,的确如此。 细究起来,仅仅因为旁观者不知内情罢了。 米嫣云转移话题,问许玉琢手边那本是什么书? “《为我着魔》,讲两性吸引的书,说白了专门教男人怎么追女孩子。” “那你一个女的干嘛还看?” 许玉狡黠一笑:“当然是为了把握时代脉搏,了解最新‘骗术’,知己知彼,谨防被骗啊!” “我觉得成旭不是那种人。” 许玉琢男友投行出身,工作正经温文有礼,哪里像色心大发的心机鬼了? “这一点我和你英雄所见完全相同,我许帮主的眼光错不了。不过这本书当厕所读物还不错……”她揣着书上洗手间。 刚一离座,身后的米嫣云长舒一口气,强撑了半天的微笑垮下来。 忍眼泪如炼钢,还真是一点不假。 操起刀叉狠狠切牛排,活像那牛排跟她有血海深仇。切着切着,热热的液体终于滚落下来和着牛排一起咽下去。 没事,哭对缓解情绪压力是有益的。 人郁闷时会产生有害的生物活性物质,化学成分随眼泪排出体外,实验证明,“健康组”比“患病组”更多爱哭鬼。 为自己找到了理论依据,米嫣云一个人在座位上不管不顾地开闸放 水,哭成泪包。 心软和爱哭,常常不分家。 她委屈——穆云帆的确够“实秤”,斤斤两两都算得清楚,结婚的时候她在买房他出了两万,于是顺理成章房在产证上添了他的名字,于是昨天向米嫣云提出离婚之后,便明确顺理成章表示要分走五十多万。 这钱要是米嫣云胆敢不给,好,就卖了房再分房款。 混了小半生,连窝都卖掉,那凄惨的光景她不敢想。 此外车子、柜式空调、真皮沙发这些同样分割不了的东西,也变卖分钱,米嫣云看上哪样,就出一半的钱买走。 总之他把一切夫妻共同财产看在眼里,算盘拨得哗哗响,搬家把牙膏都装兜里揣走了…… 人心比墨黑,看似君子实为兽。 现在一想起那人,心里绞出来的都是苦水…… 眼睛不觉蒙上了一层水雾,喉咙里净是压抑的唏嘘,没出息的金豆子一串接着一串。 米嫣云对着一桌子菜哭到抽搐,虽然是全程无声的那种。 身边有些朋友的婚姻再不幸,至少熬过一年半载,她倒好,不是“年抛”、“月抛”,而是“周抛”! 越想越悲愤,米嫣云嗷嗷哭得更起劲了。 自己哭痛快了,脸部肌肉乱动之际,瞥见餐桌旁边不知啥时候出现了一双系带男士皮鞋。 她给吓得不轻,这人属猫的啊?走路都不带声音。 好奇地抬眼去看,一时怔在那里。 2.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那是一个好看的男人,黑眸闪亮,身量修长。 她眼前仿佛有火花在闪过,电光火石一般。 “真正的爱情是一道闪电,人的心会在亿万伏特里抖得像个筛子,没有被击中过便不会知道后来的事情,我化为灰烬了。” 这句话最早是benjamin说的,后来被疯传。 高三尾巴上面,她迷上一个偶像剧的男明星,有了情窦初开的迹象,把这句话端端正正抄在笔记本扉页。 许玉琢借去笔记本又还回来,后面添了一句: “都烤熟了还矫情呢?” 咳咳扯远了,许同学真是小清新杀手。 男人的出现,令米嫣云感到,整个大厅又亮堂了几分。 桃源装修得再好,也是个祭五脏庙的 地方。现在则不同了,摇身一变成衣袂飘舞的t型台。 他的睫毛可真长啊,眼脸下方投下一道阴影,眨眼间,像被风撩动的芦苇轻颤。 睫毛掩映之下,目似寒潭,又好像秋水与星辰,眼波流转中,漾出了慑人的光芒——米嫣云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 穆云帆算是好看的了,但这人甩了他何止八条街? 目测海拔185以上,身材微微有些倒三角,名流般的绝佳气质。 虽名牌加身,但他没有一丝让人厌恶的暴发户气息,反而显得俊逸脱俗——完全就是照着她的审美观长的嘛。 不对,应该是照着大众的审美观长的。 因为餐厅里的女士,有半数以上正眼睛发直,魂不附体。 这时要是有偷儿趁机偷钱包,一偷一个准。 “你好,找我有事?”米嫣云疑惑又忐忑,快被这个人生生逼出“异性恐惧症”。 面对难以直视的俊美脸孔,是女人都会穷紧张一下的。 经提醒,男人如梦初醒 第 2 部分 ,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麻烦,收一下你的腿。” “啊?” 她的腿有什么问题? 米嫣云忙不迭往自己腿上看,才发现刚才哭得投入,难免忘形,左脚不自觉地外伸,把旁边一条过道给严严实实拦住了。 那霸道姿势,只差没说“留下买路财”了。 人家过不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米嫣云醍醐灌顶:男人才不是朝她走来,而是朝她——背后的空座位。 桃源一到周末人满为患,连二楼雅间都塞满人,需要提前半天订座,现在只有她背后还空着。 眼下,明显是正主来了。 自作多情的小脸都要燃烧起来。 她忙不迭收回腿,却顾此失彼忘了桌面的情况。 袖子一扫,不慎将什么东西扫落—— “当心!”说时迟那时快,男人极有风度地伸手相助,身体微微一欠将那东西接住。另一只手还扶了一下米嫣云,避免她继续动作,袖子扫下更多餐具。 待她坐稳,将手心里的东西递还。 他的手很出彩,怎么说呢,如果米嫣云是武侠小说里那些寻找着接班人的师太师公,一定会拉着这只手赞一声:骨骼清奇,慧根深种。立马收了青年做关门弟子。 薄脆的骨瓷碟被他握着,好像都不再是只酱油碟,飞升成《鉴宝》里的绝世珍藏。米嫣云一瞬间领悟了手模对手部饰品的意义。 像男人这样的手,铜顶针都能被他戴成金戒指吧? 这男人敏捷的反应,漂亮的身手,直把周围一圈人都看呆过去。 唬得米嫣云谢谢都忘了说。 靠得足够近,近到鼻子捕获了他身上淡淡的男香。细若游丝,可是特别特别好闻。 柑橘混合矿石的香调,有一种温柔坚定的意味。 骨瓷碟完璧归还,魂儿却让人家勾走了。 身后,服务员拉开椅子让“美男”坐下,周围飘来女人们“心机鬼”的骂声。 “魂兮~~~归来!”许玉琢从洗手间回来,伸出爪子在她面前晃,“一动不动想啥呢,思考宇宙的真谛?” 米嫣云抬起脸,“噗——”许玉琢到底忍不住喷笑出声,“你装什么怪相?!” “怪相?”嘴角沾到饭粒,还是牙 齿上贴了葱皮?米嫣云不解地竖起碟子。 一照之下,连自己都被雷焦了。 难怪刚才“美男”会看她看到出神——碟子的光洁釉面,倒映出一张堪比恐怖电影的脸。 从淘宝上买的遮瑕膏,打五折,防水效果显然也对折了一下。 她刚才一番风雨交加地哭,脸颊上被冲刷出两条壮观的“地沟”…… 这副尊荣,配合她刚才下意识把嘴撅得直上云霄的表情…… ——偶卖糕的,如花都没她能扮丑啊! 刚才男人不是“惊艳”,而是“惊悚”。 这还没完,当下许玉琢就中气十足给她上化妆课,勒令她以后不许贪便宜买地摊货化妆品,“看吧,流个汗一秒变凤姐。” 身后传来压抑不住的低沉笑声。 米嫣云钻桌子的心都有了。 赶紧揣着卸妆液去洗手间把整张脸都擦了个遍。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末了,“美男”吃完率先走人,打从身边过道经过,许玉琢突然说,嫣云你闻到什么香味没? “闻到了,你手上的桔子洗手液么?”米嫣云的反射弧一向是打了蝴蝶结的。 “……我是说刚才走过去那男人身上。” 衣角一飘,激起一阵清冽香气,许玉琢之前大眼漏神,此刻仿佛闻香识人,瞥着他背影说: “世界真的太小了,咱俩只顾埋头苦吃,敢情背后就坐着我们的校友都没发现,刚才再怎么说也该过去打个招呼的。几年不见,他越发地帅了呢,听说现在在市医院当牙医,真是看一眼都受不鸟~~~这是要帅翻榆城的节奏啊。” “等一下玉琢,你是说,我们和这个人一个高中的?” “不止呢,是同年级。你连江逸都不知道?你的班级沙文主义是不是太严重了?” “江逸……”原来他叫这个,并且和他同龄? “你当真不知道?江逸高中时代就长得很招人了,名动校内外哦。” 嘎,有吗有吗?米嫣云努力折腾她那点不争气的脑细胞,为啥她没印象? “记不得可以理解,那会儿你纯净得跟矿泉水一样,有几个追你的男孩子,全被你用面瘫脸一吓,默退了。” “向你告白的更没好结果。你一直待在你漫画书的世界里,快乐地二笔着~。”许 玉琢一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他们还说,我们学校‘女看米嫣云,男看江逸’,你俩几乎是默认的校花和校草了。但是,校草的看点比你多,我记得最劲爆的一次,咱学校俩女生对江逸的争夺摆到明面上来了……” 两女生均是江逸同班同学。 一个是校董的女儿,如珠如宝地养大,一个是体育特招生,篮球达到了国家一级运动员标准。 她们成绩不行,老师让学习好的同学帮助一下后进生,采取一对一式,这两人都非要学习委员江逸辅导自己,不要别人,矛盾就此产生。 班主任后来吧特后悔,其实校董的女儿早早安排好了毕业后的进路,体育特招生更是升上高二没多久,即被一所体育高等院校录取,高考免试。 自己这一举措,说白了江边上卖水——多此一举。 除了给江逸添堵之外,意义不大。 不多久,俩女孩矛盾深化,为了江逸在学校门口大打出手。 没去围观的人是不知道,当时那场面呦,先是唇枪舌剑,很快文斗升级成武斗,两个女生都把对方打成了猪脑袋。 打完之后现场一地揪掉的头发和碎布片。 第二天两人双双请假,后来据部分目击者称,于超市看到校董女儿鼻梁上粘着创可贴,在医院瞧见体育特招生正在治满脸的“五线谱”……两败俱伤。 可见江逸“祸国殃民”的特质,少年时代已经初见端倪。 他就是有本事让别人喜欢他,喜欢到奋不顾身。 “怎么着,你对江逸有兴趣?” 许玉琢此言一出,米嫣云白毛汗从脊背上滚滚而下,连忙搁了碗。 “说错,带后鼻音那个,性趣。”许玉琢语不惊人死不休。 结果喉咙里那口汤还是呛进了气管,连连咳嗽起来。 “哈哈应该是了,”嫣云抹着嘴巴,许玉琢用一种很感慨的眼神瞅着她,脸上表情挺微妙,“可是你都有穆云帆了,安分守己些吧我的人、妻、同、学。” “玉琢,求你不要再往我身上安罪名,”米嫣云很认真地皱着眉,“在你嘴巴里,我都快成这世界上人品最差的人了。” 许玉琢大笑。 作为好友,她不打算说出那些背后的故事,因为对方一旦知晓,说不定会挺纠结: 高中毕业后,江逸和米嫣 云一样,都留在了本市念大学,米嫣云如愿念了播音主持专业,本科四年,从中等生摇身一变成学霸,出来后就到电视台实习——但是从大学开始就宅得不行,一直宅到上班。 已经组建新家庭的母亲难得跟她通次电话,都说:“你还是开眼看看周围吧,漫画里的男神谁能出来跟你结个婚?” 米嫣云当时就膝盖中箭,痛得钻心蚀骨。 江逸则读的是口腔医学专业,本科五年毕业后进入市医院,考了执业医师证,晋级成真正的牙医。 也就是说,从高中毕业后,他们没有交集地继续在这城市待了6年。 到第五年的时候,高中同学群里的诸位好事者,吃饱饭撑的没事干,开始八卦中学时代魂牵梦萦的梦中情人。 米嫣云和江逸理所当然成为被提到次数最多的。 大家的消息互通有无,整合信息资源分析得出——偶卖糕,偶卖大蛋糕!校花和校草空窗了五年。 米嫣云死宅的附加属性大家知道,问题是江逸,这五年他也像吃错药似的,把所有送上门的大学同学、校友什么的往外推。 他上学校食堂打饭,仅仅因为把最后一份红烧狮子头让给了排后面的女孩,就被疯狂倒贴。第二年开学迎新帮学弟拎了一下行李,又被学弟他姐狂追,在寝室楼下摆蜡烛拉条幅,上书:“江大帅哥你就从了姐吧!” 轰动事迹,难以尽数。 江逸条件优越成这样,身边桃花又很丰富,却直到毕业都没脱团,着实太离谱了点儿。 “呜呜呜,难道我们初恋(最初暗恋)的对象,其实喜欢男人?!”群聊语音里有个姑娘弱弱地喊了一声。 一时间,群里一片死寂。 “要不,撮合校花和校草试试?反正他俩在一个城市,性格一样地喜欢安静,一样没有恋爱史,谁配谁都不亏?” 高中毕业五年后,大家都是二十四、五的人了。 当年迷恋两人的男男女女,要么早已成家,要么初心不再兴趣已移,仅剩下一些长情的人,多半也因了空间距离的限制不得不承认现实。 所以最后,虽然大家心里漾起一丝小小的不舒服,仍旧一致认为这不失为最好办法。 ——把心爱的人塞给校花/校草,总比便宜了陌生人强! 全票通过后,第一个自告奋勇要去给校花校草拉皮条,哦不,牵红线的, 就是校花闺蜜许玉琢。 她挺高兴的,米嫣云太宅了,又不为人知地二,她一直担心好友个人问题。 许玉琢连夜琢磨出撮合二人的妙计,突然间,噩耗传来—— 有一个叫穆云帆的半路程咬金杀出来,把米嫣云追到了手,诚挚邀请闺蜜许玉琢吃饭。 席间,穆云帆展现出许多优良品质,例如温和,有礼,大方,健谈。 让许玉琢真挑不出什么错处儿。 她原本带了很多江逸在大学里的最新生活照,有球场三步上篮出尽风头的,有主持校园迎新晚会风度翩翩的,有辩论赛上口吐莲花才辩无双的…… 许玉琢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米嫣云这单纯丫头一看见照片就绝对栽坑里。那气质,那风度,力透纸背。 偏偏,最后连拿出来show的机会都没有。 许玉琢很郁闷,看到眼前那对情侣一副“木已成舟”的样子,又只能独自遗憾,让大好计划胎死腹中。 一顿饭宾主尽欢,走到酒楼门厅,米嫣云一回头看见许玉琢把什么东西撕碎了全喂进垃圾桶,问她这么一大叠是什么呢? “废纸。”她回答。末了没好气瞪了莫名其妙的穆云帆一眼。 心说,唉嫣云,你这回错过的缘分可不一般啊。 许玉琢发了一会儿呆,把话题绕回来,伸出一只手压了压友人的肩膀:“往事不要再提,人世已多风雨,说真的米嫣云,你把自己连搭着一堆的二缺毛病成功卖出去了——关键还卖得不错,我都松了一口气。” 所以算了吧,得陇望蜀不可取,她劝米嫣云当务之急,多吃多补,好好造人。 说完,径自端起红酒杯,要和对面的人碰杯。 ——玉琢你不知道的,我这样的姑娘,即使侥幸卖掉了也会被退货。 米嫣云也端起酒杯,却感到酒杯仿佛有千斤重。 干杯庆祝吗?可又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原来活在谎言中的滋味如此煎熬。 “玉琢我……我明白。”到底说不出口。 “明白就好,江逸那种人你猴不住,穆云帆就还好。”许玉琢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两人各自心怀鬼胎的感觉,“吃完我俩就打道回府吧,下午成旭约了我一起看电影,为了早点把握住这只绩优股和他修成正果,我就不陪你了哦。” “你忙你的,加油。”两只酒杯撞 到了一起,发出脆响,完美地盖住了与此同时,某人喉间发出的那一声哀鸣。 于是乎,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被盖上了“作废”的印戳,扬弃在风里。 可最无法预料的就是人生。 米嫣云想不到,以为绝对无缘的人,不到十分钟,又堂而皇之出现在她眼前。 3.经历多少错过才来到今天 吃完饭从桃源出来,太阳阴了,一条街的路灯点亮。 这条街霓虹广告牌和灯箱不多,餐厅对面几幢占地面积宽阔的欧风建筑物此刻灯火通明,显出金碧辉煌的气派样子。 米嫣云从小喜欢亮堂的东西,灯火,烛光,连电筒都喜欢,家里收藏着好多形态各异的小电筒。 呆在光明里面,总觉暖意盎然。这大概就是小学课本上说的“通感”。 她偏着脑袋看对面的房子,一辆车开过来霸道地挡了她的道,停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米嫣云冷不丁被得跳起来! “啪唧!”手里一只冰激凌,外加一盒赤豆小丸子全掉地上了。 快给气晕了,她一口还没吃呢,丢水里还冒个泡呢! 那么宽的马路停哪儿不好,非停她面前!刮花你车!戳爆轮胎! 连番倒霉,任谁也经不起命运的轮番倾轧啊,米嫣云快要抓狂了——人生,就是这样走上歧路的吧。 定定神她想,也对,不赖那司机,最近她倒霉得邪门,坏事接踵而至。 许玉琢刚才埋头整理包包,不知情况,这会儿快步走过来看见了倒扣在地上的冰激凌。 不愧是损友,这家伙幸灾乐祸说:“请允许我做一个悲伤的表情哈哈哈。” 米嫣云不太高兴地盯着面前的车。 许玉琢会意,她也瞥见这小车刚刚滑停到路边,冰淇淋八成是被撞掉的。 她欺负米嫣云也就算了,可容不得外人来欺负。许玉琢走上去抬手就要拍车窗,这时墨蓝色的车玻璃居然先一步摇了下来。 “许玉琢,还认得我吗?”车里的人笑如春风。 被叫到名字的人愣了下,敛起满脸凶相,倒竖的眉毛慢慢弯了下来,弯出一个睦邻友好的表情:“喔唷,这不是……嫣云你快过来,原来是自己人。” 许玉琢叫米嫣云别愁眉苦脸了,反正冰激凌和小丸子都是餐厅送的,没花钱,想开点 。 米嫣云还是苦大仇深,吃货对食物的感情比较深。 “刚才真对不起,”车主想起什么似的,诚恳道歉。 “我把车停在这儿等朋友,加上远远看到老同学有点小激动,走神了,你朋友吓到没有?还弄洒她的东西,再去桃源里重新买吧?” 高中时期经常分班,把学生按各种考试的总分高低打乱重组,不要太普遍。所以一个年级的学生,不少都认识,称呼“老同学”不会错。 但这个人是江逸耶! 他时隔多年还能于人群中准确认出她、看到她“有点小激动”,许玉琢突然觉得信息量好大 第 3 部分 ,她的脑袋一下子处理不过来,相当地受宠若惊。 恶魔!不要引诱姐……姐若不是有成旭了,一定要对你奋起直追啊! 江逸属于话不多但掷地有声那种,一句美言顶别人十句,真是最好的信心滋养剂。 许玉琢抬头挺胸:“不用了,我们都吃饱了,饭后吃零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米嫣云挪过来的时候只听到后半句,恨恨盯着闺蜜,许玉琢你个见色忘义的小女人,遇上帅哥叛变得也太快了。 许玉琢一把拽过她,介绍一番。 “嫣云,这是江逸大帅哥,我们高中的校草哦,他长我几个月,我又比你大半月,你可以叫他一声江哥。”许玉琢有个特点,凡生活在身边的帅哥,都摸得门儿清,只差没编户口备案。 “江帅,这是米嫣云,也是二中的。” “米……嫣云吗?”江逸好像竭力在脑子的角落翻找着最不活跃的那些细胞。 好像还是没回想起高中时代的对方。 转而说:“我们是见过,刚才在桃源餐厅里。”江逸淡淡说,“当时你的碟子差点掉地上了,想起没?”而且还哭来着,这句他没说。 小女生工作不顺心哭哭鼻子很正常,他同事常这样。 “唔,是这样的,谢谢了。” “没想到我们还是高中校友。”江逸说。 “是啊有点意外。”米嫣云点点头,好吧我就是存在感薄弱。即使得了“校花”这虚名,还是让人记不住,认不出。 她看见帅哥的心跳都淡了下来。 许玉琢受不了这两个人,说话简洁,面无表情,又不是“比谁冷”大赛。 可是江逸跟自己交谈,明明态度很亲切,很温和。搞不懂了。 许玉琢活络着气氛:“哈哈哈难道这叫纵使相逢应不识?” 此言一出气氛更冷,苏轼这句诗,描绘的是他和亡妻鬼魂重逢的景象…… 江逸问他们家住哪儿,既然遇上了,她们又没交通工具,就顺便捎一程吧。 他的朋友一直没来,应该是有事不来了。 要是换平时,许玉琢多半认为男人是在打探二人的住址,搭顺风车什么的也不过是搭讪的一种方式。 可面对江逸则完全打消了顾虑。 看得出,江逸对自己只有同学之谊,对米 嫣云那双q缺失的家伙更加兴趣缺缺(*注:iq和eq。)。 于是许玉琢拽着嘴巴里嘀咕“我打车就好”的米嫣云上了车。 “嘿,我说你这人还真是不通人情世故,江帅好心送咱们,瞧瞧人家的‘别摸我’多帅气啊,坐进来能啊呜一口吃了你?” 宝石蓝的宝马7系,有别于常规色金银灰,具有一种卓尔不凡之感。 又有人把这颜色称之为“帝王蓝”。 车的前脸拉长,大鼻孔,坐进来发现是陶瓷内饰、真皮车顶,还有车载冰箱……乘坐的舒适度无可挑剔。 这样还有不满,那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米嫣云琢磨,别看此人斯文俊逸,外形并不魁梧,但感觉他的气场能压得住这车。 现在医生这么有钱?听说他妈妈是任职大医院的妇科主任,老爸是做生意的,难怪……啃老族也没什么可取。 米嫣云电视台混了两年,不是没坐过好车,可坐江逸的车莫名不自在。 她说:“我俩的家南辕北辙,不是要麻烦人家来回地跑么?” “没事我一个一个地送。”江逸头也不回地发话。 坐副驾上的许玉琢说:“米嫣云不是跟你见外,她对谁都这样,生怕给别人添麻烦,别人帮她一点,她分分钟也惦记着还回去,江帅你别介意。” “不会。” 跟这两人说话最后只会累死收场,挤牙膏似的。 许玉琢说安啦安啦,掏出平板表示要上网买个东西,拉着米嫣云当参谋。 “这两家坚果店的东西都不错,但我规定自己必须有节制地买,你觉得我买哪一家的性价比高一些?” “我先看看啊,”米嫣云接过平板查看淘宝里的两家店铺,“你预算多少?” “一百块出头,好吧最多不超过150。不能再多,什么东西摄入过量也是会发胖的。” “比价”乃好友强项,米嫣云这人吧,总在奇怪的领域有建树。 说到拿手项目她话不自觉地多了起来:“我觉得你可以两家店都买,分别买他们性价比最高的商品。你看啊,一家66包邮,另一家68包邮,各自都有一元钱的特价商品回馈顾客,还送小礼品。你在第一家店买66块,能得一包蟹黄瓜子仁,和一把木勺,在第二家店买68,能得一包黄金玉米豆,和一个开坚果和啤酒瓶的多用开瓶器, 还都不用考虑邮费,它已经给包了。就是收两次货可能麻烦点儿。” “太棒了就这么干!我不怕麻烦。哎呀我怎么没发现这些关键之处?嫣云我爱死你了,跟你做朋友真幸福。我还要买裙子,你帮我看看这几家店……” “呵……”又是一声轻轻的低笑,打断了米嫣云流畅的思绪。 一而再地,这次她确定不是自己错觉了。 米嫣云不知道这轻笑背后的含义,猜测是唏嘘。 自己大概已经被车里另一个人认为太小市民、太可笑了罢? 心里羞愧,外加一点隐约的不爽: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大方指出来便是,在一旁这样阴阳怪气的,笑毛线啊? 她把平板还给许玉琢:“玉琢你还是别跟我学,爱占蝇头小利……不太好。” “呃?不好他丈母娘的!勤俭节约是传统美德,一块钱能用出一块五的质感,那也是一种能力,懂啵?……是不是谁碎嘴埋汰你这项绝学了?我糊他熊脸去!”许玉琢炮仗性格,一点就炸。 这边来不及答话,开车的人笑道:“嗯,我也觉得挺好。” 呃?米嫣云不明白了,是自己太敏感?理解错了? 许玉琢没想到这个话题会替“木讷米”捞到江帅一句表扬,挺开心地接着,说你不知道,她不光会比价,讲价也是一把好手。 遇上市场上有谁哄抬物价,就开门!放嫣云! 江逸笑了笑:“是吗,讲价可不是一般人做得了的,据说胆量、耐心、口才缺一不可。” “这个我晓得,是不是——有胆才敢压价,有耐心才能和卖家磨,还要有外交家的嘴巴,头头是道说出对方商品的缺点,对不?” “嗯,聪明。” 车厢里很热闹,米嫣云容易被气氛感染,连带她的心情也变好了。 撑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笑眯眯地看着窗外,虽然还是不说话——听他们说就够了。 “别把头探出窗外,这样不安全。” 前面的人突然提醒到,米嫣云抬头就从车内后视镜里望见一双眼睛,靛黑的眸子像凝聚着苍暝的暮色,似乎又浮动着一些别的东西。 这一望,终于让她想起这双眼睛在哪儿见过了! 米嫣云依言从窗边弹开。 实际她只是把左手肘撑在车窗棱子上,脸与之平行 ,但脑袋并没有越界。 许玉琢也听见了,她说江逸还真是爱操心,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有这么一件事…… “什么喔?”这个话题引起了米嫣云的兴趣,她回头用眼神鼓励闺蜜说下去。 “嫣云你太忘恩负义啦,那件事可是与你有直接关系。”许玉琢征求一旁沉默的驾驶员意见,“江帅,我可以说吗?” “好啊,我差不多猜到是什么事了。”江逸的记忆被激活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 许玉琢娓娓道来,叙述得如同纪录片导演贴近生活的镜头,一下子就把另两人拉回了年少如风的青春那年…… 高中生是很有活力的生物,正当年轻的心灵被封锁在了学校那狭小的一方天地,难免出些幺蛾子。 “高二(1)班,永扬风帆!” “高二(2)班,王者风范!” “高二(3)班,勤学苦干!” “高二(4)班……” 课间操时段,每个班都喊出了响亮的口号。 “呃……斑蝥,(2)班的口号好像更有气势呢,真狂。” 自从语文课学了鲁大师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可怜“斑蝥”这个绰号就在班长身上生了根。 “呔!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吧我承认咱班的是弱一点,可恶,分不清谁才是实验班吗?!”斑蝥发话了。 他清楚自己乃有勇无谋之辈,随即召唤谋臣:“军师!我的军师呢,快过来现想一个,气势上藐视和压倒(2)班。” 军师就是语文课代表:“小的来了!高二(1)班,傲视江山,一统江湖,打倒(2)班!怎么样?” (2)班岂肯受挑衅,也想出一堆类似“二班二班、风行雷厉,熏天赫地”的嚣张口号。两个班较上劲了。 广播操做完方阵解散,和阵前的“剑拔弩张”不同,校园一角枝条舒展的梧桐树下,一男一女正“花前树下”。 米嫣云在回教室路上被堵,然后被男生软硬皆施带到了这儿。 这星期第三次告白,不同时间场合,同一人,正是眼前这男生。 他俩在声乐兴趣小组认识,以前都学过小提琴,有些共同语言。 也正因为这样距离的拉进,让男生对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校花,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米嫣云做了个stop的手势,打断男生一门心思地告白:“伤脑筋,可是我只想跟你做朋友啊。” 对于自己第一眼看到就心动的人,谁来教教他,要怎么做朋友? 男孩戴着牙套,吐字不清,一脸受伤的表情:“为神马,难道你有喜欢的银了?” 有啊!她立刻想到一个人—— 算了,她选择了摇头。 “为神马,这酱紫的敷衍窝不接受!窝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神马?!” 对方愤恨的眼神吓了她一跳,于是米嫣云开始胡诌了,说是因为“国仇班恨。” “你想想,你(1)班的,我(2)班的,两个班关系是多么地势……水深火热啊。”想说势如水火,又想不全这个词。 “……”对方噎了一下说,“米盐云!为鸟你窝可以保持中立。替乃们班做卧底也素可以的。” 米嫣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眨眨眼没说话,在想词。 “汉奸就像小强,只配一脚踩死。”许玉琢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搭着米嫣云的肩,朝男生面前啐了一口。 许玉琢打发起人来可不似米嫣云,而是快刀斩乱麻。 三分钟后,牙套男生愤然转身,汉奸之心呈粉碎性状态地绝尘而去。 “你对这种人还是太温和了,他才会缠着你一再地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告诉我,我帮你挥剑斩情丝。” “哦好的。” 米嫣云解决了一桩麻烦事,精神松懈,肚子就叫了。她这人从小容易肚饿,有“黑洞胃袋”的绰号。 好在人是瘦肉型,怎么吃都不胖,脂肪仿佛吸到黑洞里去了。 回教室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甚至难以置信地把所有文具都抖到地上,一样样地翻看……米嫣云惆怅了! 她的芒果干呢?麻辣鸭脖和藕片呢?松子呢?一书包零食不翼而飞! 等等,昨天表妹来家里做客,米嫣云大意失荆州地把书包随便搁在了沙发上,她居然忘了表妹馋猫出了名的,上次去舅舅家没看见零嘴儿,阳台上晒的生花生都揣了一荷包走;上上次还洗劫了三姨婆家,没放过她家鹦鹉下的蛋。 太过分了,居然偷得连甜酸角都没给她剩一根! 米嫣云摸出砖头“糯鸡鸭”想马上给母亲打电话,声明和那“零食小偷”断绝表姐妹关系,并请妈妈在亲戚中广而 告之,避免下一个受害者的出现。最好永远把表妹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好饿……饿得都要啃桌子了,撑不到中午就要饿死了吧? 也就在这时,米嫣云福至心灵,想起了什么而眼前一亮。 不一会儿,(2)班炸开了锅。 “报警吧,耽误久了怕出事。”有人说。 马上被制止:“别,传出去我们班得多丢人啊……” “一会儿教委的要来各个班听课呢,我俩力气大,要不把米嫣云连人带桌子先抬到储藏室藏起来?” “不行,教委的人走到操场了,我们去底楼储藏室的路上没准儿撞个正着。” “那怎么办?实在不行找锯子来锯开桌子算了。” 发生了什么?难道米嫣云真的饥不择食啃了课桌? 非也非也,比那还严重,米嫣云为了找昨天没喝完的留在桌洞深处的一瓶酸奶——很可能还过了期——脑袋插进桌洞拔不出来了。 米嫣云维持脑袋卡桌洞里的状态,外面的人说了什么,显得遥远而不真切。 她隐约听到什么“储藏室”、“找锯子来锯”…… 锯、锯什么?脑袋吗?《德州电锯杀人狂》? 抛尸地点都想好了,扔储藏室? 背上的白毛汗都给吓出来了。一想到性命攸关,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在那儿拱啊拱的。 大家一看当事人自己有了干劲,得,那就拔吧! 所以当(1)班发扬兄弟班情谊,不计前嫌地派学习委员江逸前来增援,江逸举着从校工那儿借来的工具,挽着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时,正好看到米嫣云像拔萝卜似的,被四五个人抱着腰从桌洞里拔出来…… 多米诺骨牌见过吧?由于用力过猛,一串人齐齐向后摔倒。 一下子满地都是揉着屁股或者胳膊腿儿“哎唷哎唷”哀嚎的伤患。 为首的那个女孩,披头散发,小脸蜡黄,脑门上都是灰。 真是越看越像带泥的萝卜。 这么高能的画面人间难得几回闻,江逸看得目不转睛,肚子里笑得肠子打结。 好半天才想起什么地:“你们没事吧?” “没事,嘿嘿嘿。”女孩爬起来憨憨笑了,边说边从鼻孔里流下两道红艳艳的鼻血…… 晕!刚才撞到鼻子了。 幸好这货头发多、蓬松,很好地保护了脑袋,即使被拔出来也没见蹭伤和挫伤。 两人的初见,就发生在这样离奇的场面中。 此女令江逸一眼过后,再难忘记——那么鲜红鲜红的鼻血,正常人看了都腿软,想不记忆深刻都不行。 然后米嫣云就发现到一个问题:“同学,你拿的怎么是螺丝刀?” “对,螺丝刀╮(╯_╰)╭。”江逸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刚才隔壁班的人心急火燎跑去拜托他们班帮忙借锯子他就想说了…… 你们班难道全部都是白痴吗?! “看不到咱们学校用的组装式课桌?这设 第 4 部分 计本就是为了方便拆卸之后运输,找一找不难发现底面的安装螺丝,只要用螺丝刀卸掉它们,很容易就把你放出来了。” “这、这样啊(⊙o⊙)……” 江逸又扫了当事人一眼,想起来,这货还是传说中的校花。 果然美貌和智商是呈反比的。 实际上,在场不知多少人想敲开米嫣云的榆木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瓤。 倒没觉得她傻,毕竟成绩还算中等,但脱线是坐实了的,脑袋里肯定差根弦…… “没事我走了,去还工具。”江逸不再废话,对喊他过来的同学说了句,挥挥手扬长而去,并不知道身后响起一连串花痴的感慨: “江逸好靠谱的赶脚……” “帅哭了!” “帅得我一脸血!” “这样的颜应该被载入史册,杜莎夫人蜡像馆应该给他制作一尊蜡像!” 当中夹杂男生的吐槽:“切,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帅不过就是‘二币’少一撇嘛。” 女生异口同声:“说你二币,二币都该哭了!” 六年后同是这名善妒的男生,看到女友天天抱着电视看都教授,跳起来把电视砸了。 电视没爆炸,但是严重破相,缺了一个角。 天可怜见,此男长得就跟女娲捏泥人时闹着玩似的,于是总被帅哥深深冒犯自尊……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男生们开始一唱一和,相互支援。 他们不吱声还好,一发言,当即被女生群起而攻之骂成猪头! 女生看看他们,痛心疾首:瞧人家班上男生的质量,再看看咱班这群状如泥猴的东西……人比人得死啊货比货得扔。 ok不用继续回忆了,基本就是这么个情况。 许玉琢这一说,米嫣云想起来了。 回想自己当初那狼狈滑稽模样,忍不住傻笑,她看到后视镜里江逸的嘴角无声勾起。 他说,我当时没帮上什么忙,所以你没记住我,也正常。 许玉琢从旁听到这话,怎么觉得像压咸菜的石头,有点酸溜溜的?是她想多了? 笑了一阵,许玉琢到家了。 她谢过江逸,说那我闺蜜就拜托你送回家了,一定要毫发无损的哦。 江逸也跟她开玩笑:“你之前的话原封不动还 给你——别说得好像她会被啊呜一口吃了似的。” 米嫣云坐旁边不作声,明明两人说的是自己,偏就有一种无法加入话题的感觉。 “哈哈哈哈,江帅,我倒是一点不担心这个,”许玉琢一旦开起玩笑来,有时还真就不论亲疏,没了分寸了,“就算你想吃,恐怕她男人也是不答应的。” 那边停了一下说:“原来校花也交男朋友了?” “江帅不是我说你,你消息过时得厉害,人家都结婚了好不好,就十来天之前的事儿。要是早点遇见江帅你,让她给你发请帖请你去喝一杯多好。你会赏脸的吧?……江帅、江帅?你走什么神呢?!”许玉琢咋咋呼呼的。 “……没什么。新婚燕尔,那还真是天大的喜庆啊,恭喜了。” 虽然他口口声声道喜,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却完全没有喜庆的意味。 许玉琢丢下这个重磅消息后,裙裾飘飘走进自家小区,而她一离开,车厢内理所当然地冷场了。 热闹的空间陡然寂静下来,气氛难免尴尬。 米嫣云搜肠刮肚想找点话题,东拉西扯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都被江逸不咸不淡地一语带过,真是惜字如金得很。 算了。米嫣云放弃地靠在车窗棱子上,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窗外。 口才为零没办法。 “别摸我”7系坐着四平八稳,但她明显感觉到提速了。 不对,何止提速,简直是在飙车!车窗外的景物像流光一样地往后飞逝。 这座驾看上去不是簇新簇新的那种,可见,他开车时间也不算短。 难道不知道持续超速,要是被监控连续抓拍到,扣分可是累加的。 坐车最怕司机精神出状况,米嫣云很想问:他怎么了? 甚至产生:自己以前是不是跟江逸有仇,现在他要载着她一起同归于尽?这样的想法……可知江逸把车开得有多野了。 江逸没真的把她往沟里带。 想想也是,她这个离异女青年肯跟他“殉情”,人家恋爱都没谈过的大好青年还不肯呢。 车速慢下来,米嫣云飞在半空的小心脏暗暗着了地,更加让她开心的是,她家小区近在眼前了。 “你到了,下车吧。”他这不像提醒,倒像在逐客。 米嫣云怀疑,不善交际和闲聊的自己,在对方眼中是否 属于超无趣,而疲于应付的老同学? 嗯,像许玉琢那样能言善辩的活泼女性,怎么看都更可爱和讨喜。 “要去我家坐坐吗?”拉开车门的同时,回头一再地偷看他。 “不了。”江逸冷心冷面回绝,好像自动过滤她执着的眼神。 平心而论,江逸真的很吸引人。 个性沉稳内敛吸引人,笑容如坐春风吸引人,叫人捉摸不透的地方同样也很吸引人。 用一个比较流行的,台里女生常挂在嘴边的形容词说就是—— 禁欲。 他像早已准备好要孑然一身,但旁人不经意望他一秒,心就莫名扬起狂焰。 如果能像许玉琢一样和他自在地交谈,再奢望一点,如果能成为这个人的朋友,无话不谈,该有多好啊…… 她对自己的木讷口拙,一直持破罐子破摔听之任之的态度,极少一次像现在这般,为此而伤心懊恼。 “这次是我的真爱,我无比确定。” 脑海里突兀闪现这么一句,刹那间,她竟然对穆云帆的话感同身受。 去!连背叛都可以理解的自己,真是弱爆了,逊毙了。 米嫣云落寞地下车。逐渐走远。 “操!”身后,一贯“素质帅哥look”的江逸,难得地爆了一句粗口,拳头下意识地砸向方向盘。 车喇叭一下子发出了高声的鸣叫,周围路人鼓膜的压力突然有点大。 米嫣云走出没几步远,也被尖锐的汽笛声吓到。 她回头看见江逸的车仍停在原地纹丝未动。 到底放心不下,她跑回去问江逸:“怎么了江先生,车没事吧?” “叫我学长,或者江逸。” 他本来在愣神,看到米嫣云,似乎一秒也不愿多留,马上发动了车,看也不看她地冲她摆摆手:“没事,不小心按到喇叭而已,你回吧。” “哦,再见。”米嫣云思考着要不要礼节性地说句“路上小心”? 可是,江逸的表情显而易见地对她不耐烦,想必她显得熟络,会招致不快。 “嗯。”他偏头看了她一眼。 平淡的眼神,绝非青眼相加,但流水般的目光中,米嫣云仿佛受到了什么蛊惑。 鬼使神差的,平时寡言的米嫣云今天不识趣一再多话。 “学长,我俩昨天是不是见过面?你带着一个小男孩打车,可我们彼此都没认出对方……最后你还给了我你的名片。”终于问出口了,其实米嫣云已经想了起来,把江逸和记忆中的男人对上了号。 “对。”他大方地承认了,“我猜那张名片已经不在了吧?” “我不小心扔进了垃圾桶。” “呵……”一声轻笑仿佛在嘲笑她的伪善,明显是不相信的。 “真的是不小心,请学长再给我一张可以吗?” “不给了。” 米嫣云表情愣愣的。 “没有必要了。米嫣云,这世界上来不及的事情太多,根本遗憾不过来。” 他吝啬得连再见都没说一句,是因为确实不想再次遇见吗? 天蓝如洗,流云下面蓝得很静谧的小车无声地滑过柏油路,在米嫣云的视线里迅速远成一个小黑点,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以后应该不会遇上了吧,与这个完全没有交集和共同点的男人。 一时间仿佛有许多遗恨,在这个逐渐炎热起来的季节,却如同秋天的枯叶一般在米嫣云心里片片飘落,凌乱一地。 4.我们因天真在这世上受苦 无论是与穆云帆的变故,还是同江逸的偶遇,来龙去脉都要从昨天早晨讲起。 一天之内,委实发生了太多事。 清晨,当熹微的晨光还是半透明状,米嫣云换鞋出门,穆云帆站在玄关,嘴里突然抛出重磅炸弹: “我跟你过不到一块儿去,分手吧米嫣云,我这两天就搬走。” 短短一句,把她给震懵了。 拼命掐自己想要“醒来”!无奈不是“噩梦”,时空没有转换。她还是被迫站在这儿,看丈夫踏着玄关的木台阶,当面锣对面鼓地对她进行“死刑宣判”。 尽管他刻意轻描淡写说成“分手”,可哪有那般轻巧? 他们缔结了更深的关系,撕毁受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是更为严重的——“离婚”。 她有心追问到底,穆云帆借口“你要迟到了”打发她出门。 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推到走廊,房门“嗒”地锁死。 算了……她想,工作要紧,上午还要录节目。 半小时后,电视台。 导播一声令下,三基色 柔光灯负责背景光和辅光,冷光聚光灯负责顶光,几乎同一时间齐刷刷点亮,把演播室照得亮如白昼。 不同角度的几台摄像机,同时对准流线型演播台上的主持人。 严苛的工作像战役,几台“狙击手”的靶子中央,是个漂亮到咂舌的大美女。 ——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入时的小西装,人们印象中的女主播大都很美。 不过,眼前这个是“美到没朋友”那种。 据说女娲娘娘在捏泥人的初期兢兢业业,出来的作品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参考潘安宋玉西施貂蝉,美得惊天动地名垂青史。 后来流水线上工作久了,女娲娘娘也烦,就用柳条沾了泥甩,一甩一片泥点子,那片泥点子就是路人甲乙丙丁……演播台上这位应该属于“头批货”。 一看就是温柔佳人的柳叶眉,下方的眼睛明亮澄澈得好似一泓碧水,鼻梁纤细高挺,齿如编贝,薄的嘴唇像娇嫩的玫瑰花瓣儿。 让人不禁效仿那登徒子,油然而生一亲芳泽的念头。 “和这么正的妹子一起录节目,工作起来干劲十足啊。”一名男性工作人员捋袖子说到。 “这就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私底下大家一致认为,米嫣云在地方台有些屈才,加上被科教节目《走近历史》拖累,美貌都蹉跎了。 她硬件内存都不错,又踏实肯干,要是搁帝都,没准已经是“某视一套”在编了呢。 米嫣云自己不这么看,对此说法,一贯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哪有哪有。 “等一下。”导播叫了停,指指主播胸前。 米嫣云魂兮归来,手忙脚乱检查主播台。 上次有个同事播新闻到一半,挪开资料的时候桌子上一包可疑物品闯入镜头。如果是餐巾纸也就算了…… 最后经证实,是姨妈巾。 “不是那里!你还没睡醒呢?看看你的胸前、前面……” 导播未免继续暴躁下去,会当众喊出“你的奶”,他放弃了隔空喊话,让身边的实习生过去传信。 总觉得米嫣云今天哪里不对? “前辈,失礼了!”女孩绕过无数三脚架走过去,扣上了米嫣云胸口爆开的扣子。 同时在心里尖叫:“好——壮观!”波涛汹涌跌宕起伏有木有?呼之欲出人间胸器有木有? 想不通啊,平时在食堂,米前辈从来不跟她们抢花生炖猪脚、木瓜炖排骨,为什么还是有这样傲人的上围? 人美还身材又好,叫其他女人怎么混?天也,你分配不均枉做天! 米嫣云经过刚才导播叫停,回神了。 一旦开始投入地播节目,整个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平时婉转的嗓音,当讲到历史的拐点和风云变色的大场面,就会变得明亮迅疾,抑扬顿挫。 历史只要查资料并不难掌握,贵在有情动人,她充沛的感情和字正腔圆的投入演播,像有魔力一样把大家牢牢吸引住。 “wonderful!当年我的历史要是‘米老师’教,没准我现在都能研究历史去。”不知谁嘀咕了一声,大家低笑。 “废话,我台的王牌、杀手锏,能不牛x?” 事实上,无论多少人说米嫣云人聪明能干,稳坐主播台,她也知道这并非真相。 ——已经有七年时间了吧?距离在高三元旦晚会上朗诵赞美诗。 晚会结束当天晚上,校园网论坛有人专门为她发了一个贴,配上她抡圆了嘴巴朗诵赞美诗的照片,以及诗歌其中一段儿:“神啊,我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帖子还写了一些在她看来言过其实的溢美之词。 回帖者众,一下子被人工置顶,顶成了论坛第一热帖。 但许多人持不同意见,说朗诵一般,脸和身材是顶级。 帖子在米嫣云的电脑收藏夹里躺了许多年。 没关系,只要有一个人认为,她不是胸大无脑、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花瓶;只要有一个人觉得笨蛋米嫣云还可以做点别的有意义的事情,她都会为之努力,一往无前。 ——出于这么单纯和鸡血的念头,米嫣云的高考志愿清一色地填了播音主持专业。 一个小插曲,竟改变了她人生的方向。 大学里,米嫣云每天都耳朵里塞着耳机,边走边嘀嘀咕咕——她在听新闻,练发音,并且字典不离身。 如果说刚入学的时候,她乡音浓重地读新闻稿还会招致同学们嘲笑“选错了专业”,到大一(下)这帮家伙完全笑不出来,还听得陶醉了。 天资不足,勤来补拙。 美貌有时为人招来更多质疑。入行工作后,不乏说她是靠脸蛋跟电视台签约的。 其 实初来乍到的时候,她连活儿都捞不着。 黑锅背着,冷板凳坐着。 从一开始上不去台里的“播音排班表”,躲单位厕所里悄悄抹眼泪花儿,怀疑这些眼泪是不是选专业时脑子里进的水?到后来成为地方台的收视率保证,只能说其中艰辛,冷暖自知。 常常第一个到单位最后一个走,出镜前反复练习做好万全准备,有时为了斟酌新闻稿里一个词语,能想上一个钟头。这种傻瓜做派最终获得了包括台长在内的大多数同事认可。 米嫣云在台里,代表着奋进且专业的形象。 除了这一天。 几台摄影机发现,对着镜头米嫣云眨眼的频率低得不正常,明显走心了;播完了高一脚矮一脚走下演播台,晃晃悠悠的差点跌倒! 鉴于米嫣云破天荒地的“不专业”,和她一贯喜欢跟自己 第 5 部分 较劲,台长主动找到她,给她放假一天。而且还说“现在就回家躺着去,反正下午没活了”。 台长的管理哲学是:无法工作的员工留在台里反而会传染懈怠情绪,不如用一张假条“驱逐”了。 同事那群八卦男女,二度沸腾:“铁人也倒下了?” “揣起了吧(方言,意思是有了baby)?” “屁嘞,人家刚结婚没多久,小半月不到,刚摆的酒席你们不是都去了吗?” “四眼妹,所以说你思想守旧,现在奉子成婚的不要太多。” 米嫣云走出电视台,神经质般地左右看看,没人跟,方才小心翼翼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打给穆云帆,问对方在家对吧,她现在回去,两人好生谈一谈。 那头说,没必要专程回家,电话里能说清楚。 躲她? “早上你在玄关说的那些话,认真的?”米嫣云莫名预感这段感情,大势已去。 “当然是真的,谁跟你开玩笑了?”穆云帆对她问题挺不耐烦,“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不是和你商量。” 瞧这副无赖语气,字里行间,“无可转圜”这层意思再明显不过。 米嫣云握着手机在人群里跌跌闯闯地走,撞到别人的肩膀说对不起。 又不是早晚高峰,何以一片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涌过来? 陷在人群中,仿佛溺水,感到一阵阵窒息。 米嫣云刚才明明恨不得插翅飞回家里,结束这场噩梦,现在则完全不想回家面对某人嘴脸。 他凭什么那样自说自话?婚姻关系的缔结和结束,本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事。 但自己没有反驳——说出来就好像硬要缠着对方不放一样。是否要牺牲尊严挽回这个男人,大脑并没有马上做出判断。 重新把手机压向耳廓,她放慢语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发抖得厉害。 “你要甩我,总得让我知道原因吧?我做错什么?我们扯证不足一个月,办酒才一个多星期。” 穆云帆却东拉西扯地不肯讲—— 直至确定米嫣云周围没第三只耳朵、这个软柿子也不打算把谈话录音拿去做庭上证供之后,才支支吾吾说:“不是你的错,问题出在我身上。我吧,喜欢上了别人。” “完蛋了。”几 乎同一时间米嫣云心里响起一个声音。 误会可以解开,错误可以改正,只有背叛,她零容忍。 “这次是我的真爱,不会错了,我无比确定。”穆云帆还说,一星期的婚姻哪怕闹出大笑话也没办法,谁让他遇见“真爱”的时机不够好呢。 胸口很堵,眼睛很涩,嘴巴里都是苦味。 如果说之前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现在米嫣云心里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被彻底剔除,黑暗瞬间侵蚀笼罩过来,完全地覆盖了一切。 万箭穿心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她这人慢热认死理,嫁人下了极大决心。结婚前一年时间,穆云帆卯足劲追她,甜言蜜语、指天誓地,做了许多连月亮都打动的殷勤事。 而她也只有过他。 在他之前,感情世界一片空白。以为自己这辈子的爱情足可以用“穆云帆”三个字来命名,他就是尽头和终结。 而现实,把她一心要和别人天长地久的一厢情愿,嘲讽得干干净净……天真有罪,天真可耻。 手机屏幕上显示联系人照片,米嫣云存了穆云帆最帅的一张,此时此刻,那静态的眉目突然变得十足猥琐丑陋。 像娄阿鼠。 其实他并不帅,只不过喜欢的时候,有情遮眼罢了。 穆云帆并不知道妻子感情上的变化,错读了她的沉默,一个劲地劝米嫣云别纠缠。 他说自己心意已决,绝不回头。 “‘真爱’是谁?”她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了很多。 “嫣云,一切都成定局了,你又何必多问,糊涂一点没那么难过。” “告诉我是谁,这点知情权我还是有的,作为你妻子,”米嫣云越来越镇定,“不对,‘前妻’。” a型血一贯被认为抗压指数低。 但当他们被逼入绝境,恰是能抛开一切顾虑直面灾难,撑得最久的那一个。 米嫣云仿佛也迅速地完成了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言语间表明,她同意离婚,似乎还要立刻与他撇清关系。 那淡定语气,叫穆云帆都惊讶和疑惑起来。 本以为她会哭求留下…… 软弱的妻子一句挽留的话都不愿多说。穆云帆心中莫可名状地不爽,没好气地:“好吧,你迟早也要知道,是欧阳楚艳。” 这是米嫣云今上午 第二次被闪电击中。 如果她是棵树,现在就已经从树梢被劈到树根,连心都生生剖成两半—— 欧阳楚艳?自己的闺蜜?! 电视里演烂的桥段,来个真人秀? 她们是高中时代的闺蜜,虽说大学后期疏远了,但那也是交过心的好友。 这联手的背叛,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她直觉事情不会简单。 仔细回想,和楚艳最近一次见面,发生于自己婚礼上。当时颇为意外。因为太久没有往来,所以没给她发请帖。 楚艳是不请自来的。 当时米嫣云心太宽,不仅一笑泯恩仇,还穿着大红的敬酒服把新郎介绍给了昔日闺蜜。 楚艳看到高大的气质不错的穆云帆,眼睛发亮,开心地寒暄。 到底说了什么呢?想起来了—— 她拉着米嫣云的手感慨:“失去联系这么多年,一直为少年时代不懂事错失了这么好的朋友而难过,现在看到你有了好归宿,我也就放心了。” 昭然若揭的谎言,也只有傻乎乎的米嫣云识不破。 怎么可能“放心”,她从来见不得身边朋友发迹,一直如此,谁比她强,她就恨到吃睡不香。 加之高中时代,就有插足别人恋情的前科。 米嫣云后悔没能看出楚艳那发亮的眼睛,里面装满如饥似渴的情绪。她有动机,有经验,具体是如何撬的墙角不知道,大概不过分分钟的事。 俗话说,闺蜜如狼,哥们如虎。 谁的幸福生活都不是搁在保险箱里的,不可能永远稳妥,随时都可能生变。得瑟是吧?等着吧,关门,放闺蜜! 怪谁?只能怪自己防范意识差,一个掉以轻心,自己的男人就到别人碗里去了。 再想挽回,都水过三秋,比登天还难了——闺蜜撬墙角成的事,自然懂得提防别人故技重施撬她墙角。 越想越乱!算了不想了,米嫣云从不是个多智之人。 她牵起耳机堵住耳朵,随机播放手机里一首歌,居然正是《我不会爱》。 一霎浑身激灵,这是老天的警示么。 呵呵她真的是不会爱。如果恋爱可以考级,欧阳楚艳能过专八,而她是不及格。 付出再多,还是惨败。 5.有时 幸福只是水中倒影 有观众吐槽:电视剧十部有九部,演到主角伤心必然落雨。 米嫣云往家赶,半道上也应景地突降大雨,她被淋得乱七八糟,几乎要仰脸问天:我又不是主角,只是个炮灰,你下毛线下?! 大雨也许是老天爷洒下的灭火剂。 对于既成事实的出轨,她恶心并且火冒三丈! 心跳又快又响像擂战鼓,胸口有沉雷滚过,牙根和手指骨节都发痒——超想揍人。 能把绵羊逼得想用角顶人了,只能说出轨男渣出了新纪元。 她也知道自己在恨。既悲哀又愤怒。换个脾气暴躁点的,就是冲回家和负心汉决一死战的节奏。 下雨天这一带不好打车,米嫣云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拦到,坐出租车副驾上,打开车窗望着外面。 淋点雨不打紧,主要不能钻死胡同,看看周围分散注意力会好受点。 别去想穆云帆和楚艳抱在一起的样子,也别去想他们是什么时候暗通款曲的…… 指尖从口袋里拖出个小铁盒,刚才于超市进口零食区买的彩虹糖。 好像以前高一的时候犹记小时候,住一条街的小男孩常会“投食”她这种糖。 “吁~吁,来吃糖了小云云。” 记不得他的五官,却记得那奶气未脱他的声音,有时还拿树枝轻敲她的小腿引她注意。 什么“小云云”,还真当她是小猫小狗啊? 明晃晃的暑假,这熊孩子每天下了业余器乐班就跟着她一起溜进别人家的果园,像喂家养的小动物一般往她手心里放一到两颗糖果。 作为一个长得像动画片“花仙子”的漂亮小孩,米嫣云是孩子群中的香饽饽。 那会儿进口糖果并不多见,装玻璃罐子里面还用牛皮纸扎丝带封口的就更洋气了。 每一天米嫣云都吃得很珍惜,味道有时是草莓蓝莓木瓜,有时是薄荷香草芒果……各种甜蜜在味蕾上遇水散开,暑假的漫长与炎热似乎都被融化掉了。 她靠在车椅背,任童年般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近乎治愈的功效。 当年的治愈系小男孩长大成人后,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是否剑眉星目不重要,希望他还十几年数年不动摇地做着温暖的事。那样,遇见他的女孩,也会像当年的米嫣云一样幸运了吧。 成年后,她继续吃彩虹糖的理由变得微妙起来。 嗜甜是坏习惯啊,生活本身的苦涩,不是一两颗小小糖粒能改变。 不过,自我调控貌似还算成功,心跳逐渐趋于正常。 一正常就觉得有点肚饿,小糖粒填不饱,又从包里摸出同事塞的两个小粽子剥了吃。 旁边的的哥盯了她一眼。 ——刚才这美女“飘”上车来,脸色好像马上要变身的使徒,所以她开窗淋雨,的哥都没敢阻止。 这会儿美女脸色转回正常人类,又吃粽子又吃糖,的哥才关心了两句:“你这粽子颜色绿得不正常,我看还是别吃了,返青粽吧?” 半截粽子卡米嫣云喉咙管,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抚了抚胸口说:“停车!” “你不坐了?”这就要下车,现在的小姑娘气性这么大? 不是不是,她示意出租师傅看窗外那一对父子。 小男孩虎头虎脑拼命招手,他爸爸把他护在怀里,替他遮风挡雨。 一幕挺有爱的画面。 小孩还小耗子似的唧唧乱叫,其实没淋得那么夸张,这爷俩衣服没湿透,不像挨淋了很久。 米嫣云说,不如问问他们到哪儿吧,没准儿顺路呢。她不介意拼个车。 “好叻!”有钱不赚是白痴,的哥把车停下询问。 也算两人运气,小男孩报出的地名整好和米嫣云家一个方向,比她家略近。 上车后,小孩很机灵地谢谢司机叔叔:“刚才过去好多辆车都不停呢,我都要被淋坏了。” 司机说别谢我,要谢就谢这位阿姨,是她让停的,不然我也不敢冒着被投诉和差评的危险放你们上车啊。 小孩一点不扭捏,大大方方说谢谢阿姨,你人真好,爱死你了mua~ “阿姨”么?自己和旁边这秃顶的大叔至少相差二十几岁,也被划到一个年龄层了?汗。 米嫣云黑线满脸,不过还是侧过脸,“mua”了一下回应小男孩。 她休息日帮邻居哄过孩子,有和小孩相处的经验,知道怎么和他们打成一片,做出这种低龄举动十分自然。 “呵……”背后好像传来低低的嘲笑声。 对了!同上车的还有个大人,对人家的孩子自说自话,挤眉弄眼的,米嫣云登时忒不好意思。 通过车内后视镜,米嫣云只看到男人脸孔的局部——那双眼睛。他也正通过后视镜,紧盯着自己。 盯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咦?她不动声色地确认了一下,确实在盯她,还真不是她自我意识过剩。 那目光,认真中似乎带着惊讶,活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哥白尼发现了日心说。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脸上有什么吗?难不成吃粽子粘上了糯米粒……默默伸手抹嘴角。 ——要不是被小男孩缠上了,他或许还不会移开了目光。 那小鬼灵精嘴巴嘟啊嘟地说,叔叔,今天都怪你开一辆破车,开到半路就熄火了,要让修车的来拖走,没有这位阿姨帮忙,咱俩现在就是路边两只落汤鸡……大公鸡和小公鸡,咕咕哒! “你那叫法是娘娘腔的母鸡,公鸡应该是guguger~~!”司机笑道。 而之前被米嫣云误会成了“爸爸”的男人,咳嗽了两声,制止他继续揭短。 小男孩冲司机大叔白眼一翻,挤进帅叔叔怀里求安慰,男人揉揉他的脑袋,像在给小动物顺毛。 小屁孩欢实了,又开始念叨他感兴趣的“小车抛锚事件”。 “……闭上你的嘴。”半晌之后男人下了最后通牒。 在场另外两人并不觉得烦,看得津津有味。 《爸爸去哪儿》创下全国收视第一,爱看“爸爸带孩子”的群众有多么普遍,由此可见一斑。 小男孩只安生了一会儿,很快又坐不住,扭来扭去像屁股长了钉子。 七八岁的小孩缠人,大都是“多动症患者”,要他老实待着,跟给他上刑没两样。 所以小家伙家伙身子拼命往前探,扒拉住斜前方的一个椅背开始晃: “阿姨阿姨,你以后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就来找我叔叔吧,专治疑难杂症,包治包好的,他在……” “坐好!”男人长臂一伸,一下子把椅背上的牛皮糖撕下来按回位置上。 米嫣云回头去瞅,只看到男人弓着上半身,专注地给小孩绑安全带。 一头有层次感的头发,燕子翅膀那么黑。 做工精良的休闲西装沾了些雨水点子,领口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脖颈,她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延颈秀项”这个词。 按小男孩的说法——主要那句“专治疑难杂症”广告词,米嫣 云觉得男人八成是江湖郎中,或者开诊所的。 一位背影冷峻的医生,她想。 “姑娘,醒醒!你到了!” 太累了,工作虐身爱情虐心,后来米嫣云竟坐着坐着就睡着了,脑袋歪在车窗棱上,被的哥破锣嗓门叫醒。 睁开眼睛赫然已经在自家楼下。连那对叔侄什么时候下的车都不知道。 蹭掉嘴角的梦口水,低头看见一个白色东西贴在衣服上。 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只当是拆粽子掉下来的标签,下车时顺手拈起,扔进路边垃圾桶。纸片正面朝上落下,刹那她看清了——竟是张名片。 “……”她站在垃圾桶旁边表情深邃。 的哥希望她下次惠顾,肯定直说,那么名片最有可能是后座的男人给的。 名片上到底写了啥呢,真让人在意 第 6 部分 。 哎呀不就是扒个垃圾桶吗,她豁出去了! 一只手长驱直入掏啊掏,一只手遮住脸——倒不是怕街坊四邻认出,主要怕被观众朋友认出,损害到电视台的形象,台长非活撕了她——话说这垃圾桶也太深了,恐怕只有长臂猿够得着! 米嫣云瞄向旁边拾荒老太手里的铁钩,眼睛一亮。涎着脸跑过去借。 “做么子?年轻人我告诉你,这一条街的桶都是老人家我在管。”老太警惕地护住铁钩,以为杭天若要抢她地盘,说啥都不借。 这年头,穿得很光鲜的可能是小偷,长得好看的为嘛就不能是捡废品的? 米嫣云放弃了,向天发誓自己真不是她同行,又把包里早晨没吃的一个茶叶蛋给了老太,才慢悠悠上楼去…… 米嫣云认真地回忆到这里,终于从脑细胞里翻出了昨天和江逸拼车的全过程。 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昨天他们却可以坐进同一辆车里,这城市的餐厅成千上万,今天他们偏走进了同一家…… 接二连三地遇见,她可不可以厚脸皮地认为:他俩其实挺有缘的? 可如今,也是毫无用处的缘分了。因为不会再见,因为江逸好像讨厌她。 留不住的就不留了,想不通的就别想了。 漂亮的蓝色小车一去无踪,米嫣云回到家,一头栽倒在床上,开始补眠。 昨晚失眠大半宿,欠下不少瞌睡债。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公在梦里对她挥了挥衣袖,米嫣云睁眼一看,天都黑透了。 “云帆,今天星期几?” 无人回答的问题抛到半空,变成石头砸下来,把她自己乓乓砸得生疼——她愣了第二下,煞笔了,她居然忘了穆云帆昨天下午已经搬走。 可怕的习惯啊,毕竟是曾经靠得那么近的人,拔出萝卜带出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不是马上说忘就忘。 昨天穆云帆花了大半天时间,打包好所有东西塞进搬家公司的货车,逃之夭夭(平时做事可从不见他有这效率),而他俩已正式进入离婚的序曲:分居。 房子一下子空了好多,她跳下床,在偌大的房间里面打转: 衣柜空了一半,生活用品例如毛巾牙刷不再成双成对,连被褥都换了新的。 想起以前被褥上发现过偏黄色的长发,因为她从未染过发,有过片刻疑 虑,不过在穆云帆刻意的引导下,她便自然地以为是自己的某一根头发营养不良。 被骗得好惨! 米嫣云盘腿坐在地板中央,呆呆地看了几分钟天花板。从今往后就是一个人了。 自己并非强势的人,在家总是穆云帆说上半句。收入也比他高,心甘情愿拿出工资卡养家。穆云帆的薪水用来每月应酬,抽烟玩牌之后,一个子儿不剩。何况结婚前还离职了。 难道穆云帆觉得带她出去丢面儿?她好像长得尚可,不算目不忍视的违章建筑吧? 可为什么最后还是被劈腿? 为什么为什么,转念一想,世界上多少背弃是讲得出为什么的? 太多时候,非要等到现实的巴掌摔在脸上,才不得不低头承认自己真的是爱错了,情爱里无智者,不幸又多了一个。 不是闪婚,却可以闪离。米嫣云忽然觉得当初恋爱认真地谈了将近一年,各种慎重,都沦为一个大笑话。 婚礼是西式的,是穆云帆的意思。 这人几天前还骑士一样站在自己左边,祷告词结束后深情说“ido”,转眼把所有当众盟誓丢到了爪洼国,去和她的闺蜜“愿意”去了。 “最近没空,过几天联系你一起上民政局扯证。”穆云帆最后撂下这么一句,抬腿走人。 扯什么证? 当然是枣红烫银色字的那个,离婚证啊。 蚌壳把你放在它心里的时候,你如珠如宝,把你吐出来之后,你连鹅卵石都不是了。 所以永远不要找别人要安全感。当窗口涌入的黑暗完全占领房间,米嫣云平躺在凉凉的地板上,这样想。 躺在那里,安静得像空气,安静得感觉不到心跳。像就要随着夜风溶解在这个毫无指望的夜里。 第二章眉间心上 1.像火车一样擦身而过 阳光透窗而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片灿金。 巨大竖立的墙面玻璃罩中,绿油油的植物茂盛生长,打理得很健康。 深色的天花板采用凹凸式吊顶,做出多种造型和谐地搭配在一起,嵌入明亮的灯具,整个空间显得敞亮而后现代风。 健身会所器械区,一个男人正在跑步机上匀速地运动着。 顺着精健的身体曲线不断有汗水滴落,反映出他在这儿跑很久了。 “嗨。”怡人的安静随另一名男子的到来而打破。 “嗯。” “难道这就是女人们常说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来者看了一眼跑步机上某人黑色镶细条银边的健身衣,有感而发地笑着说。 “不过,每次我在这里看到你,都是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把运动当成一种情绪的发泄可不好啊。” 容易造成肌肉过度使用,甚至是横纹肌溶解综合症。 这一点他身为一名医生,不会不清楚。 从跑步机上下来,擦着汗,好像还是没有搭理来者的意思。 不寒暄私人生活也就罢了,居然连合伙的生意都不问一下? 难得见他心情差成这样。 上一次出现相似情况,还是在他医院同科室的好搭档,一个二助卷入医疗纠纷而受重伤的时候。 那年轻人送进icu病房就没能出来。 “喂,江逸,你怎么了,医院工作不顺还是妞跟人跑了?……不对,你现在根本没妞,不过你这样的,用不着我介绍。”对方马上更正了自己的失言。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江逸想起什么,“上星期我倒是见过你的妞。” “许玉琢?” “不是她还能是谁,难道你还有几个?” 成旭一径笑,江逸说他知道,那天成旭明明在忙一个大型收购案,下午不可能分得出时间和许玉琢看电影,那干嘛还约人家,耍着人家好玩儿? “你不知道我会影分身?说笑的,这叫欲擒故纵,没情趣的男人不会懂。女人有时不怕你放她鸽子,怕你不跟她丝丝缕缕地牵绊着……” 江逸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满嘴跑火车,神色怀疑。 “真不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葫芦僧乱断葫芦案呗,有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也不能说?”刚才一瞬,江逸觉得成旭的表情相当地居心叵测。希望是他看错了。 “这事儿还真不能。”成旭迅速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兄弟你没有揭穿我的阴谋诡计,走!请你喝咖灰。” “不去,近墨者黑,从不和衣冠禽兽为伍。” “你敢说自己不腹黑狡诈凶险?别板着你这张死人脸,我又不是你那些狂热追求者,没必要拒人千里……再聊聊咱们哥几个合伙的科技 公司业绩,最近又签了几笔大单子,三分之一是给政府搭网站,营销部太给力了我已经发话下去特别嘉奖,当然技术部也不能拉下,平时公司都是杨蔚和谢一在管,杨蔚这小子名字起得差赚钱居然是一把好手,他俩表示最近赚钱的速度就像买了印钞机。你真不想听一听高兴高兴?” “你认识他几年了?还记不住他名字是杨蔚(yu)不是杨蔚(wei)。”江逸轻蔑到,“成旭我给你说,你就算发达了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暴发户。” “多音字就是让人有多种叫法呗,阳痿阳痿阳痿……” 也许每个寡言的人身边,都要有个能说会道的损友,世界才会和谐许多。 当然,介于成旭太四季豆不进油盐,下次他乱喊名字被杨蔚和谢一联手打死他都不拆架了。 “米嫣云,你的电脑该换换了,我看个剧一集都没看完浏览器就崩溃了三次!”闫妮妮拍着键盘说。 米嫣云不答话,才不告诉他们这笔记本是她在网上秒杀的,只花了一块钱。 不过那商家不够诚信,她秒杀的分明是另外一台国产品牌电脑,发来一台国外二手货,键盘还是日文的! 她抗议过,店主无耻得很直白:爱要不要! 说什么,君不见有些网站活动,抢到的红包和礼品还从没兑现过呢,我能给你都不错了! 无语,为了能更好地使用,她自学了五十音图。 电脑主人不吱声,一个文件夹却砸在了闫妮妮头上:“闰土妹妹你乱动我们主播的电脑是第一宗罪,拿电脑上班时间看‘敌台’电视剧还津津有味大呼过瘾,是第二宗罪,数罪并罚你可以去死了!” “再说一次,我姓闫不姓闰!师夷长技以制夷你都不懂,了不起你向上级打我小报告呀,看有没有人理你。” 大家议论新来俩实习生,为啥米嫣云的粉丝这么温柔有礼,而这个闫妮妮就整一个混世魔王范儿,如此蛮横嚣张。 同是实习生,做人差别真大! 又有人掩了嘴小声爆料,小道消息:闫妮妮是台长招进来的,后台硬着呢,标准熊孩子。 不再讨论她的电脑,米嫣云如释重负。 因为,不久前她一时嘴快说漏自己手机的价格,导致手机被一群同事围观。 “筒子们,刚才我劝嫣云买手机,她非不买,说用这个就很好了,唉哟幸好我看了她手机一眼,才没 错过这个神迹!你们快来看啊~~~” 某同事拖着尾音的吆喝,深具刘三姐风范,立刻招来一大群八卦的红男绿女。 让他们大开眼界—— 米嫣云的手机毫无疑问是山寨的,连牌子都没有,虽然屏幕很大,6.6寸…… 十款主题任意切换,让机主一机在手,畅享诺基亚、塞班、爱疯等等十种系统。 下面一层的键盘滑出来就可以玩psp,四卡四待。 本来还外接剃须刀接口一个——等一下她不用剃须刀啊。 买的时候,憨厚的摊主是这么说的:“大妹子,没事的,你明天来吧,我给你进个外接电动瘦脸器的,这款女生中卖很好的,卖缺货了都。” 所以,米嫣云这一款手机是外接电动瘦脸器和电动牙刷的! 几个同事笑得喷水喷咖啡,几个同事笑得闪了腰,还有几个摔下了凳子。 办公司里处处工伤事故。 “嫣云,你工资也不低啊,也不是住的茅草房开的拖拉机,把钱存起来干啥,买豪宅吗哈哈哈哈?!” 面对他们赤裸裸的嘲笑,米嫣云挺直腰板说,那个,要养家糊口啊。 “你你你,”同部门的姐姐扯她的脸颊,“叫你出去玩你也是这口话,要养家糊口,要做饭买菜,敢情你在家里是苦菜花还是包身工?” 被调侃米嫣云也只是笑,满脸自足。 回想起来,那会儿无知的自己还真是幸福。 刚分居的时候,万念俱灰。世界时时刻刻都被一张大网给网住,网不断收紧收紧,米嫣云不过当中一尾被拖离水面的鱼。 慢慢地在干涸中窒息。 织网的材料其实是她厘不清冲不破的凌乱思绪,世上所有烦恼,说到底都是发源内心。 放不下,才会庸人自扰。 有时在上下班的路上走着走着,就怔怔地流出泪来。 情绪聚集,眼睛承受不住它的重量了而已。 想找个人说说,像正常女孩那样地依赖一下父母。但也仅仅只是想想罢了。 中学时代曾有过普通而幸福的家庭,然而好景不长。 查到高考分数当天晚上,父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女儿提议下馆子庆祝,两人兴趣缺缺—— 女儿出门买了一家人都爱吃的菜,回来时候, 蹑手蹑脚进屋,本想窜进书房恶作剧地吓父亲一跳,意外听到门缝里父母说: “任务完成,总算坚持过来了不容易啊,现在可以放心处理我们的问题不怕影响云云学习了……” “离婚之后大家还是熟人,不要反目成仇,毕竟都是有身份的知识分子。” 手里的食品袋掉地上,汤汤水水的作料流了一地。 原来好吃的卤煮也不能把一家人永远团结在一起啊。 门缝里的人继续说,去年中彩票的钱分成三份,一人一份,圆满收场,不得干涉对方把钱给情人。 看样子,彼此都知道对方在外面有人,都认可,这种同床异梦的生活持续很久了。 太荒谬的场景,米嫣云不敢相信是真的。 中彩票的事她不知道,父母的婚姻只是装装样子她更不知情,此时此刻,她该作何表情? 感激他们的顾全大局,为她考虑? 可为什么悲愤填胸…… 流着相同血脉的人无法亲近,貌合神离,多种隐瞒,她感觉挺悲哀的。 后来父母摊牌,离婚后前后脚搬走,老宅留给了女儿。 本可以卖掉的……可这儿留有从小到大多少回忆啊,哪怕现在得知,那些幸福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伪善的虚假,依然值得珍视。 她一直住在这儿,也不知道自己还在坚守什么? 向父母撒娇的可能排除了。 围绕在身边的人很多,翻看手机通讯录,发现除了许玉琢,找不到一个能说体己话的。 手机拿起,又放下——快乐可以分享,痛苦却没必要分尝。 翻出客厅里一板不知过期没有的胃药,囫囵咽下去,然后倒在卧室小床上蒙头就睡。 睡一觉就好了。 这样的日子又挨了半个多月。 工作的时候还好,一回到家一个人呆着就很难熬,时间像毒蜘蛛爬过肩膀,每一步都叫她心脏麻痹。 烧水时烫到脚趾,从楼梯上滚下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极容易惊醒,一醒就再也无法入睡。 蹲在角落一颗接一颗地吃彩虹糖。 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见一只手伸到面前摊开:“来吃糖了小云云。” 弗洛伊德说童年生活决定一切不是没有道理。多少外表铁血强悍的人,心安处却永远是落在童年 记忆彼岸。 沉淀在记忆仓库里温暖或残酷的影像,往往会缠绕、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觉得捱不过去的时候,米嫣云不是没动过做心理干预的念头。 正如人们所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不知不觉间,它帮你处理好一切。 她对穆云帆的背叛渐渐看淡。 很多时候,人把原本极端重要的东西放下了,不是突然想通了舍得了,而是觉得那样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不复从前了。 穆云帆壳还是那个壳,芯子却被换掉了,有什么好留恋? 想开后,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米嫣云庆幸自己不管多痛苦,没停止往前走。 只 第 7 部分 要自己不选择溺死在回忆沼泽,老天也会伸手拉一把。 帮到忙的还有许玉琢和江逸,前者的好自不用说,而后面这个——总是忘不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忘不掉他唇角微笑的弧度。 无论是嘲笑还是冷笑,都夺目得很。 因为有这些画面充满心中,一个背叛的“穆云帆”被挤到了心里的小角落,再也不能在意识里面对米嫣云耀武扬威。 今天的阳光格外好。 成旭为上次爽约的事赔罪,带许玉琢去骑马俱乐部玩,然后吃过饭才把许玉琢送至家附近,掉头离开。 许玉琢觉得成旭这个人很妙,与人相处不远不近,充分施放魅力,又不会让你对他一览无余。 书里说:“陌生生奇魅,熟悉生轻蔑”,果真不假,他拿捏得太好。 离家只隔一条街,几步路许玉琢就自己走了。 路上还在回味在马场骑马的时光,想那些高头大马,扬蹄飞尘,她和成旭共乘一匹,同挽马缰享受风一般的速度,真是好不惬意! 她第一次骑马,有了成旭作陪,完全不需要马场提供的专人指导。成旭俨然就是一名高级教练。 上马前,极具耐心地为她系上头盔,戴好手套,绑好护腿等防护的工具。 那一刻被成旭温柔凝视的自己,犹如他极端珍视之物。 末了,他伸手摘掉她公主式蓬松卷发上的发卡,解释说万一不慎坠马,这样比较不会伤到头部。 他真细心,一点不马虎,长得好看又靠谱,声音低沉有男子气慨,许玉琢的心都醉了。 想到那个人,她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在微笑。 不好意思地对着旁边的落地窗拍了拍脸:“许玉琢,振作点,别跟没见过男的似的,追你的男的人头济济!” 许玉琢不像米嫣云,那么面,连难过都只有苦撑或者想办法转移自己注意力。 她更高阶的地方在于,懂得培养和滋养自己的自信心。 然而,往落地窗这一望,居然望见了个熟人。 这条街是珠宝街,卖金银翡翠的地方,装修得富丽堂皇,不计其数的射灯连绵闪耀。 转角的柜台处,一个男人坐在转椅上和柜台小姐说话,不时指点柜台里的东西,让拿出来挑选。 许玉琢快步走进去,笑着拍了一下那个男人的肩膀:“穆云 帆,你在买什么?” “没什么。”男人看到她,惊讶中掠过一丝慌乱。 “干嘛见了我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许玉琢心思一转:“哦我明白了,嫣云的生日就在这个月月底,你想给她惊喜?切,我不会暴露的,紧张个屁!” 穆云帆的心思同样转得不慢,许玉琢对着他的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而且笃定他是买礼物给米嫣云。 他明白到什么,冷汗收了回去。 顺水推舟说是啊,当初娶她过门,要送她三金,她没要给我省钱呢,我想着这次她生日来个先斩后奏,买了再说,老婆是一辈子的伴侣,对老婆都不好还能对谁好呢? 这话说得漂亮,许玉琢信以为真,还喜滋滋地帮忙挑选起来。 “你手上拿那一条,坠子大得像李子,做工也一般吧,以嫣云低调的性格,不会喜欢。” “金灿灿的太张扬,一个字,俗。买铂金好点。”她觉得穆云帆的选购方向存在问题。 “呃,是吗,还是多少买一点好了。”但穆云帆坚持己见,仍旧把黄金镯子、项链、戒指留在手边。 半小时后他去结账,选购的黄金量大,并且有一枚钻戒,三块翡翠,从穆云帆卡上刷下了一个令人咂舌的金额。 许玉琢直言:“你这样狂买薪水够花吗?新工作薪资待遇很好?别告诉我是花嫣云的钱?” 穆云帆刚才以为瞒天过海了,心稍微放宽,此刻又悬了起来,脸色大变说怎么会? 他表示,当然是花的自己的钱买礼物,犒劳既要忙工作,又要辛苦操持家务的老婆。 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来圆,不过穆云帆鬼话连篇,不怕瞒不过。 “你知道就好哈哈,我以前都在想,谁娶到嫣云这么个宜室宜家、实心实意的姑娘,真是祖上烧八辈儿高香。后来这个捡到宝的人,可不就是你吗?” 许玉琢到家后,一边调制面膜一边给米嫣云打电话。 语气开心地说,碰见穆云帆在买东西,月底米嫣云过生日的时候就等着惊喜吧! “……你们那口子买东西时那气势,啧啧,一掷千金!婚后还舍得为自己老婆这么花钱的男人,真不多见。” “疼老婆”这一点,以后让成旭也好好拜师学艺。 米嫣云强笑了几声。心想,穆云帆有钱是应当的。 昨天晚上他打电话催促,今天一大早米嫣云赶在上班前拐去银行,把用来“买”自己一半房子的款项30万转给了他。 穆云帆狮子大开口要50万,米嫣云还和他讨价还价一番。 明明是父母留给她的房子,因为遇人不淑,傻乎乎地引狼入室,赔人赔钱,这次她栽得真的是有些疼! 穆云帆收到钱后,传真过来收条,顺便打电话来说“难得你这么识时务”。 “我错信了你,不管你有多坏,我作为一个成年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但是穆云帆,人在做,天在看。”米嫣云平静地说。 穆云帆心脏蓦地收紧,没想到一向很面的妻子,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没有耍狠,却因为正义,自然而然地有一股慑人的力量。 许玉琢八完了穆云帆,说起同学会的事。 以前高中班上的学习委员组织,目的没别的,就是许久不见,分外想念,碰头联络下感情。 大家要么参加工作不久,要么仍在念书,经济基础不雄厚,所以聚会实行aa制。财务公开,一切从俭。 当然如果有富得流油的同学主动赞助,组委会也不拒绝~~~ 没等米嫣云问都有哪些人,许玉琢自动报上一长串人名。 本班和外班兼而有之,她说以前分班频繁,互相都认识,叫这个不叫那个太得罪人,所以一个年级内的,愿意来的都可以来。 竟然搞成了大联欢。 “时间定在下个月第一个周末,只要你不加班,时间上绝对不会和你的日程冲突,月底你要和穆云帆该怎么庆生,还怎么庆生。同学会我已经帮你报名了,会费都出了。” 许玉琢不理会米嫣云的无语,继续说:“对了,有个重量级的人物要来,是我力邀的,你知道谁吗?” 重量级?那个名字在米嫣云心里呼之欲出。 “江逸!他本来应允了,奇怪的是,听我说了哪些人要去之后,又找了个托词推掉了……”许玉琢悻悻的,为自己的功败垂成。 “你是不是说了我要去?” 许玉琢一惊:“难道是因为你?” 报出米嫣云名字后,江逸积极的态度转变了。 许玉琢追问,是不是那天在车上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你得罪人家了? 果然被讨厌了啊……米嫣云思考,难道 是自己看江逸的眼神太花痴,被他发现,所以故意疏远? 不,名片也许是关键所在。 许玉琢在电话那头啸叫起来:“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在他看来,发你名片都如同恩赐,你扔他名片?我去我去!” 最后许玉琢叫米嫣云不要在意,反正她已经名花有主,现在一切以家庭为主,幸福的家庭妇女不需要多了不起的人脉,得罪了……就罪了吧。 虽然啊,这样帅绝人寰的帅哥,看不到的确有点可惜。 米嫣云默然。 人生不能被计划,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对同学会蛮期待的,好奇六年的时间在大家身上的改变,现在想来,中学时代的同学顽皮却充满善意,是一群很好的人,真希望时光待他们好。 聚会时间从周末改到周四,因为班长同学要出国,明天走。 这天米嫣云恰好工作不忙,于是厚着脸皮向台长要了一天假。 把大地色的珠光眼影用指腹揉散敷在眼窝,并在眼角适度往上挑,打造出成熟韵味,唇彩则选用了与之匹配的深红色—— 不是小姑娘了,参加同学会米嫣云不想扮嫩。 凝视着穿衣镜,脸孔拉进又拉远,端详自己的妆容。 还得补一点遮瑕膏和粉,黑眼圈差一点才完全盖住……感情出现问题之后,每天都要遮黑眼圈,说起来真是凄凉。 化妆效果大概不错,去车站的路上收获了比平时更多的惊艳目光。经过一个露天咖啡座,还被人搭讪要电话号码。 碰头地点为丽思?卡尔顿酒店。 提前很多出门,以防像上次见许玉琢那样,路上遇到什么事耽误工夫。 六月底的天气,天空沁蓝,纤云不染,偶有大朵的白云像碧空上的帆船,自在地悠游着。 许玉琢打电话问她人在哪儿呢,回答说快到车站了。 “你咋走路来,车呢?” “车……不说了啊,刚才说话的功夫又过去一辆!”她的车早挂二手车网站上给卖了,一半的钱还给了穆云帆。 如果不砸锅卖铁七拼八凑,她哪来的钱付给穆云帆房款啊。 在网上卖车不要手续费,买家交提档更名过户的一切费用。离婚不久之后,米嫣云的车就挂网在上卖掉了。 当中有个小插曲,买车的男人联系到米嫣云, 问卖车原因。 想着反正不认识,不存在丢脸不丢脸,她就照实说了:无非离婚的财产分割。 男士甚至提出要多给她五千,被同情的感觉令米嫣云不太妙,坚持不要。 没车也没什么不好,之后蛮长一段时间,正好走路散心——那时的自己“飘荡”在街上,各色落地窗反射出她的面容,仿佛一夕忽老地沧桑,而眼睛,住进了深不可测的黑暗。 哪有如今的明眸璀璨? gto里说:“人这一生会怎样,其实很大程度取决于遇到的人。” 看到电影电视剧里sunshine一般的主角,也别武断地认为那只是传说和童话,世上真有那样的人——只是你暂时没遇到罢了,别灰心。 昨天同事们还在吐槽说,今年这火炉城市遇上了历史上最长的春天,夏天在哪里在哪里,老天爷或许听见了,立刻把温度急升了8c。 穿着纱裙的米嫣云来到室外都有些吃不消。 太阳暴晒之下会更热,沿街行乞的丐帮今天统统失去踪影,大概移动到阴凉地儿去了。 只有一个老太,像印度僧侣那样盘腿坐着,背靠着后面的墙,阖着双眼。 匀速起伏的胸口说明她没有被晒晕,也许睡着了。 口袋里刚好有二十块,米嫣云走过去轻轻放在老太面前的破布上。 刚想离开,被叫住:“姑娘,我不是要饭的。那布上有写。” 米嫣云惊讶,看了看布上还真有。 脏得模糊难辨的红布用四个石头压着角,上书: 紫薇八字,科学推算,下面是竖着写的五个词语,字体略小些:财运、姻缘、事业、家庭、本命。 “来来来姑娘,让‘龙王八卦’我给你算一卦。”老太说。这是老太自取的称号,因为老太是龙年生人。 米嫣云说不用了,钱您收好就是,不用给我算的。 “瞧不起我龙王八卦还是怎么的?!”老太面有愠色,“钱都付了,我和你之间的生意已经开始,别嫌弃老太婆我在这儿多嘴多舌的,告诉你,听了对你有好处!” 米嫣云还是拒绝,老太只好说:“好吧好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耐性,我长话短说就两分钟……” “俗话说‘好事多磨’,你的夫妻宫特别事儿,是因为你摊上了一个顶好顶好的缘分。” “如果你和他能成——我说的‘成’不是半道儿上的牵手,是渡过所有灾和险,最终走到一起,那么这小伙子一定是所有姑娘家都希求的好姻缘咧。” “你想想,占了这么大便宜你能不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吗?好事儿不能都是你家的啊……” 她说:“此人内外兼修,人缘极佳,事业有成,而且是正财星坐镇,大富大贵之人。对你和你父母都很好,子女会承你们的福气,钱财不愁,三亲六戚也能受益颇多……当然,以上说这些,全部建立在你俩最后能成的大前提上。” “谢谢您了老奶奶,我真不看了,我还有要事!我朋友还等着我!”米嫣云瞅了一眼表,跳起来就跑。 “欸姑娘你慢点跑,小心磕着!……反正你是赶不上今天的聚会的。” 她远远地喊:“你——说——什——么?” “没什么。”老太招招手让她去。 米嫣云身后,老太看着红纸上被小风吹拂得瑟瑟发抖般的20块钱微微笑。 口中念念有词:“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我心下一动,好像又多管闲事了。” “年轻人,今天你有比见朋友更加重要的事,这件事办好了,你前半段的烂桃花差不多也到头了。” “如果早早放你去见你的朋友,你没准儿会把这件大事往后面推,日子一改,以后你愿意了断,对方反倒难说了,未必能成事,那么对你命格的影响可就大了!” “我耽误你这些功夫,已经是在帮你了。” 说完,老太像耗费了太多心血,而极度疲惫似的,背靠在墙上,像是真的睡着了。 米嫣云上了车,往司机座旁边的小篮子里放了两块钱车费。 可事情偏就这么巧,紧接着电话大震。 她听了几秒钟,马上急吼吼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师傅不好意思我不坐了!” 从小篮子里捡回两块钱,赶在公交车开动之前跑下车去。 2.有些微笑,是拿心让火去烧 热络的同学会米嫣云到底没去成。 穆云帆打来电话,说他今天有空,召唤米嫣云到民政局完善最后的手续。 她沉默了一下说不能明天吗?今天有事。 穆云帆以为她是想拖延,寻求转圜的余地,态度相当坚决:“不能。你忘了我加了你的同学群,还没来 得及退?你今天无非是要去参加同学会,离婚的大事儿不办妥而出去玩,你能玩得安心么?” “反正我是不能。我明天可是去新单位报道第一天,我想带着崭新的毫无拖累的心情去,加上接下来会很忙,适应环境什么的。你就不能稍微体谅一下我的处境?” “……那好吧。” 嘴上答应着,米嫣云心里犯嘀咕,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她体谅他? 负心汉有这个资格和立场吗? “嗯,这就对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体谅人这 第 8 部分 一点我还是很欣赏的。” 穆云帆说已准备好一切,马上开车到民政局,催她快点,别让他等。 不一会儿,米嫣云就明白穆云帆口中这“准备好了”,主要是“准备”什么去了。 穆云帆收线之后,情绪并不高。 他电话里的坚决,很大部分是被身旁的人给逼出来的、是说给在场第三个人听的。 五分钟前楚艳才跟他闹了一盘,他等得起,楚艳可死活等不下去了。 经过大半个月的相处,出轨初期像一株含羞草似的楚艳,慢慢抽丝剥茧般在他面前清晰和立体起来——变成了一朵霸王花。 谈恋爱时的嗲声嗲气,仿佛能掐出水来的温柔,早已不复存在,性情大变。 如果一开始穆云帆知道她是这种为人,断不会去招惹。 实际上,他甚至对甩了前妻迎娶艳子的决定,都产生了怀疑…… 若说没动摇过,那是假的。 也许楚艳就是看准这一点,生怕夜长梦多,说什么也要让穆云帆速战速决,和发妻划清界限。 穆云帆察觉后,想抽身而退完全来不及了。 木已成舟。 楚艳的肚子已珠胎暗结,光是这一点,就可以拿住穆云帆,叫他无论前途还是生活都毁于一旦。 他很清楚,楚艳和米嫣云天差地别,绝不是被背叛还能忍气吞声的主儿。 果不其然,他打了电话楚艳都还是不怎么放心,跟他说:“穆云帆,你要是不在今天之内把和那婊子的事情解决得干净彻底,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对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我他妈立刻和你一起出车祸死掉!” “不光我一尸两命,咱家三口同归于尽,去地下好好团聚!” “艳子,你别急啊艳子,咱们这就过去!离婚手续很简单的,一刻钟,不,最多半小时就能搞定……” 穆云帆在准老婆的授意下,把车风驰电掣开到民政局。 来扯证的新人有几对,婚纱影楼的商家守着门口招徕生意,给新人发免费的小礼品。 楚艳大大方方接过一个说:“我们也是新人。照理说,你离婚之后就是自由身了,马上跟我结婚也可以。” 她的大胆发言惹得周围的人一齐看她,有的还使眼色窃窃私语。 穆云帆眼皮突突跳,怕她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发挥下 去,跟她商量,说待会米嫣云来了,你暂时留在门厅好不好?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楚艳既然大摇大摆同行,本意就是来给米嫣云颜色的,自然不同意。 羞辱昔时闺蜜的美好画面,早在她心里预演了无数遍。 米嫣云根本想不到,楚艳对她恨之入骨。 楚艳笑得恣意:“哎我说穆云帆你这个软骨头,怕什么?民政局的人什么情况没见过?听好了,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阻挡我们的人才是‘第三者’呢!” 穆云帆扶额,头疼得很。 正发愁不知如何说服楚艳“真爱无敌”的论调,不经意地往房门半开的“离婚室”里那么一望—— 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妈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寸,办离婚的工作人员居然是他父亲世交好友的爱人。 穆云帆只是个私生子,母亲在家里没什么地位,但他的家族总归说来有头有脸,在榆城根系庞大。 一个是,他因为出轨和女人乱搞而抛弃发妻,传出去影响绝对不好。 二来,这件事如果被他父亲知道,那也是相当负面,一个不肖的私生子以后想从遗产里分一杯羹,恐怕就难了。 穆云帆没进家族企业工作,不是他像江逸一样不愿意,而是不能。 从这一点上可知,他有多不受宠。 穆云帆黑着脸把楚艳拉到一边。被自己女人骂,也好过在大是大非问题上捅篓子。 “艳子糟了,计划有变,看来我俩不得不更低调一些了,你等会可能要受点委屈……”他一五一十把情况说了。 “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担忧,这道理我懂,不用你教。看我的好了,我有条妙计……” 海棠凋谢,柳絮飞尽的季节,街边苦楝树开出细细长长的花瓣儿,女孩们的着装逐渐趋于清凉,吸引不少男士搞街拍。 有些人的街拍行为直接莽撞,并不会礼貌地事先征求意见。 说不清是第几次被闪,走到树荫下的米嫣云对突然的光线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抬手来挡。 “美女,合作一点噻?”端着相机那无礼之徒还挺不高兴。 “对不起,请你拍别人吧。”米嫣云垂下眼睛用手指耙了粑自己的头发。 作为一个马上要被抛弃的离婚女人,她不想今天狼狈的自己被记录。 她希望能忘掉,像从身体里切除坏掉的阑尾,谁会盼着还在身上留个疤? “切,不给拍啊?哥哥我今天偏就拍定你了!” 这戴黑框眼镜的街头摄影师大概是见米嫣云一个人,无赖习气展露无遗。说着抬手又是一阵狂闪。 他正拍得欢,又手忽地被抓住,往身后反扭。 “黑眼镜”身材魁梧,也不是吃素的,深谙打斗之道,腰部用力,想顺势扭动被抓住的手抽出胳膊。 然而站在身后的人似乎一眼看穿他的意图,手上使劲挟制得更紧,还给了他膝盖弯一下。 “黑眼镜”咚地跪地上了,构成一个向米嫣云谢罪的姿态。 米嫣云惊魂未定,根本没看清江逸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简直有如天降神兵。 一回神,他的帝王蓝“别摸我”俨然已经停在了身旁。 “她同意你拍了吗?”江逸厉声问。 “黑眼镜”终于意识到江逸不好对付,丢卒保帅,左手攥着单反就向江逸横着挥出一拳:“关你屁事儿?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老子一只手也能废了你……哎呦哎呦你他妈快放手!疼疼!再扭要断了……” 以为牺牲单反就能换取胜利,“黑眼镜”未免太天真。 拳头还没沾到江逸衣服,刹那被擒住,和右手一齐扭到了身后。 “黑眼镜”彻底动弹不得,又惊又怕,语气才松了:“别扭了别扭了!手真的肿了!好、好汉你什么来头?” “刚才不还说要废了我吗?空手道黑带,跆拳道红黑带,呵呵……试试,看到底谁废了谁?” 江逸平静地说,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却能轻易制住狂暴的“黑眼镜”,可见两人的实力真不在同一个段数。 黑眼镜嘴巴里讨饶的话一时犹如井喷般冒出来:“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该打搅你的女朋友,就算她长得跟天仙似的,也不该拍她,放了我吧好汉!我以后再也不敢干这么狗屁倒灶的事儿了……” 江逸没有放松力道:“道歉!不是对我。” “黑眼镜”马上会意,马上转向发呆的米嫣云又是一番赔小心。 江逸冷若冰霜说:“不够。” 越来越多的路人网这边看,米嫣云也愈发不好意思。 “黑眼镜”毕竟是因为拍自己而受到严厉地教训,她刚才不是不想制止, 情势发展太快,她插不上话。 “江先……”被江逸眼睛一瞥立马改口,“学长,算、算了吧,他也没对我怎么样。” 几分钟前江逸开车经过,看到车窗外的反光,发现树荫下有个很眼熟的女子,在强光下无奈地后退,不知为何,当时就直觉那个人应该是她。 而“黑眼镜”听到这“学长”称谓心里暗爽了一下。 切,什么嘛,原来你这家伙比我强不了多少,大美妞也不是你女朋友,我诅咒你一辈子追不到! 刚在心里说话,江逸仿佛会读心术一样,又面无表情给了他一脚,同时放开了手上的挟制。 他说滚吧,算你走运。 黑眼镜半蹲在地上活动手脚:“谢谢好汉,谢谢美女。好汉能否给我留个你的联系方式,我日后好向你‘讨教’空手道和跆拳道,实在是太佩服你的功夫了。” 米嫣云这种傻瓜,都听出“黑眼镜”话里有话,不怀好意。 江逸这么聪明,不会给他联系方式的吧?她想着,就看见江逸眉毛都没动一下地把一张名片弹到他脚前。 一语不发、毫无惧色的样子酷毙了。 就连黑眼镜本人都是一愣。拾起名片凶相毕露:“傻鸟!这事绝不会这么算了,老子要你好、好看!”这货疼得牙齿都哆嗦了,还不忘往外撂狠话。 说完生怕被江逸再扭住胳膊似的,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江逸有点好笑地看着这滑稽一幕。 “学长,你的名片给他真的没关系?” “就怕他不来找。” 江逸给的是科技公司电话,医院这种地方自己的身份是白衣天使,毕竟不适合和他算账。 如果“黑眼镜”真那么没眼力劲儿,胆敢拿着名片找上门,那么绝非今天吃点小苦头这么简单。 到时还有满汉全席等着他。 “别说我了,倒是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江逸问。这里离她的家和工作单位都挺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米嫣云说有一点事要办,还有几步路就到了的,没想到会横生枝节。 话音未落电话响了,接电话期间江逸就站她身旁,不声不响地凝视她。 今天她的妆容干练爽朗,成熟妩媚,摄人心魂。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色素、香料、防腐剂、杀菌剂混合到一处敷在人 脸上制造出的假面,江逸还是莫名地神色微变。 米嫣云平时就是以这副样子和她老公相处的? 这种想象,让江逸的心彻底冷却下来。 何况刚才,他也看到屏幕上有点恶俗的一行字“米嫣云的男人”。 其实是穆云帆当初硬要把自己的号码存成这样,两人闹崩后,她还没来得及改。 江逸不自觉地脸上寒意深重:“我要是你男人,绝对不放你一个人上街,找个地方,把你好生藏起来。” “什么?”米嫣云放下手机。 隐约听清了,但这句话,是说她“事故体质”,容易招事儿么? “走了。”江逸头也不回地离开,“既然你说办事地点很近了,我就不送你了。” “嗯……”直到身影隐入“帝王蓝”,米嫣云才反应过来似的冲那人大声说,“谢谢学长!” 车不再停顿,飞快地开走。 剩下米嫣云心惴惴地在原地杵着发了会儿呆。乱七八糟又晦暗的一天,却因为看到这个人,心情轻快了不少。 江逸犹如另一个纬度的出口,让她得到了瞬间的解脱。 电影《怦然心动》里说:“有的人浅薄,有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烂的人,到那时,你会觉得其他人都只是浮云而已了。” 世界上真有一种人,仅仅站在他身旁,也感到如沐春光。对他的倾慕也能瞬间把世间一切染上光辉,顺便也照亮小人物黯淡的生命。 米嫣云感觉自己就是当中一颗被照亮的砂砾。 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突然不那么畏惧了。 许玉琢call她问什么时候到?米嫣云说突然有事,去不了向大家转达我的歉意。 “你们台长抓你加班?去吧去吧,你也别弄太晚。” 米嫣云真正感到抱歉的是一再对闺蜜隐瞒,无法道出实情。 晚点去同学会也可以,但办完离婚自己情绪肯定奇差无比,去了也只能是给大家徒添扫兴吧。 “米嫣云,你还有功夫打电话,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咳,算了,来了就好……”穆云帆劈头盖脸说。 被抱怨米嫣云能理解,为什么他突然转了语气? 穆云帆摊牌后,一向对她毫不客气。 民政局门口常年摆个背景牌,花朵 图案具有浪漫气息,免费提供给新人拍照用,米嫣云刚才没注意,直到木板后踱出来一个人。 是楚艳。 “嫣云,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真是难得一见。”她先声夺人,甚至还张开手臂迎上来要抱米嫣云一下,“我好想见你。” 被米嫣云轻轻地闪身避开了:“见我做什么?” 楚艳收回手倒也不尴尬,语气软了几分:“嫣云你非常生我的气对不对?” “谈不上。”她其实更气穆云帆。 “唉,其实我啊,刚才一想到马上要见到你了,整个人简直六神无主,坐立不安,对你的自责让我心里像刀割一般地难受……我来见你,当然是想当面给你赔礼道歉啊。” 楚艳的确心如刀割,不过是因为——看到米嫣云款款而来,婚变的沉重打击非但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比起在婚礼上见面时更妩媚动人。 楚艳暗暗咬牙,为什么仇人这么难搞垮?! 米嫣云沉默着,不明白楚艳为什么会打友情牌。 本以为她会抓住机会狠狠羞辱自己——按楚艳的性格来说,这样才比较正常。 曾经的亲密朋友,为什么仅在婚礼见过穆云帆一次,就卯足劲破坏她的家庭? 难道因为大学里发生的那一件事,楚艳从此恨上她了? 很多疑问堵在喉咙问不出。 她的不回应,不骂人,让楚艳觉得有机可乘。 楚艳说,穆云帆和她出轨八天后,她感到头晕恶心,身子各种不适,就到医院做了血hcg检查,证实了怀孕。 于是心急火燎地把这“上天的礼物”告诉了穆云帆。 她一边惊喜一边自责,后来为怕弄错坑了他这新郎官,14天之后又反复地用试纸检测,其结果无一不是对之前结果的进一步证实。 “嫣云,抢了你的幸福害你变得这样不幸,我也好抱歉内疚。可我是真的很爱云帆,第一眼见到他就爱得不行,就想余生的每一天都见到他,你说,这难道就是大家常说的一见钟情?” 米嫣云感觉“一见钟情”四个字已经给毁了。 大街上那么多男的你随便去一见钟情呗,为什么在婚礼上找新郎官,奇葩么? 连穆云帆都觉得楚艳演得过头了点,暗暗地胃抽筋。 楚艳显然入戏难以自拔,絮絮说着:“现在一切 罪过都成了既定事实,离开他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我也只有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你了……” 米嫣云打断她:“行了楚艳,别说了,立即去办手续吧。” 她来这儿,不是谈判,而是了结,言下之意让楚艳不必紧张。 她米嫣云早没了“收复失地”的心,快点扯离婚证反而对穆楚两人更有好处。 她突然发现:穆楚,朝秦暮楚,这谐音还真有意思。 楚艳对米嫣云的宽宏大量表示由衷感谢,但,她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民政局离婚室,工作人员的暗红色办公桌前面。 穆云帆垂手垂脚站着,表情诚恳,俨然一 第 9 部分 副好青年look。 “……刘阿姨,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俩很快就同床异梦,日子是再也没法过下去了。” “你!”桌子前的米嫣云,对他一番有关离婚原因的说明,表现出强烈的不认同。 却被他一把按住。 “嫣云,我们进来前不是说好了么,讲出事情‘真相’有利于事情的早日了结,刘阿姨他们也不必白费时间精力劝我们和好,就当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听我的好吗?”穆云帆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背对着办公桌给她使眼色。 米嫣云恶心地挣扎想要摆脱他。 但那紧张,害怕的模样,再一次激发了某人过盛的同情心。 如果他出轨的事通过“刘阿姨”的嘴传到穆父耳朵里,他这辈子可能都在家族里抬不起头,和他父亲的关系恐怕也会破裂到无法补救?她犹豫了。 米嫣云被大力地摇了两下,像是理智都给摇散了。 愣愣点点头。 刘阿姨一推眼镜,不无尖刻地说:“这就对了嘛,出墙都做得出,还怕被人知道?害得我差点以为是云帆出了什么问题呢。” 说着又转向“受害者”穆云帆:“可怜的孩子,你爸肯定还不知道这事,你虽然是私……但他还是记挂你看重你的。” 旁边一个工作人员律姐也安慰穆云帆想开点呢,离婚率七年来都是递增。 “现在的小年轻啊,就是不靠谱,不合则离,根本没有‘磨合’一说了。大家都这么忙,谁肯费时费力地跟你磨合?” 米嫣云全程垂着头,只祈祷这被冤枉、被侮辱的时刻快点过去。 然而离婚室两尊神还不肯放他俩去拍证件照。 “我说你……”律姐打量着她,突然说,“刚才是不是和江逸在一起?” 米嫣云像被棍子戳到似的猛然抬头:“我跟他其实不熟。” “不熟?哄鬼呢,睡一个炕头那种不熟吧?” “您认识江逸?……不是,您真的误会了!”米嫣云急得语无伦次。 “怎么不认识?他大姑经常跟我们一起搓麻……咳,锻炼身体,说起他这侄儿是赞不绝口,活像他们老江家出了这么一子弟,祖上八辈都有光。我看呐,也不过如此嘛,跟有夫之妇搅不清楚……” 这下律姐可算在心里尽情撇嘴:说到底,比我那小子还不如,我家小子笨 是笨点,至少不惹事! “姑娘我告诉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的表情变得比刘阿姨还要不屑几分:“刘姐你知道伐,这妮子的外遇对象原来是老江家那小子——我咋知道呢?刚才我不出外办事么,回来整好看到她和江逸站街边呢。” 欧阳楚艳眼睛滴溜溜的,不知又在憋什么坏。 在场五人众,只有穆云帆的脸色变得和米嫣云如出一辙地难看。 疑惑归疑惑,穆云帆制止了米嫣云为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江逸”申辩,拽着她赶紧拍照去了。 一出来楚艳暗暗狠拧了穆云帆一把。 压低声音说:“拽什么拽?她自己不会走?!怎么,事到如今舍不得起来了,最后时刻还惦记吃几把豆腐?” “欧阳楚艳,你不说我还正想问你呢——江逸是谁?到底是他跟米嫣云好上在先,还是你勾搭我在先,你说实话,是不是你们串通一气,坑我一个人?!”穆云帆还怀疑起楚艳无间道。 “啪”地一声,楚艳给了穆云帆一个耳光。 米嫣云闻声,心里都是一紧。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毕竟有一年的时间和自己好得不分彼此。 一幕接一幕的闹剧,却只让她不断感到,曾经喜欢过这个人都是一种丢脸! “婚到底还离不离了?我赶时间。”米嫣云沉声说。 穆云帆红肿着半边脸没说话,眼神不知道望向什么地方,木木的。 欧阳楚艳若无其事地露出笑脸,好像刚才动手打人的不是她:“离,当然离,离定了。” 名存实亡婚姻里的一家之主,连发言权都拱手相让给第三者了。 一阵风袭来,苦楝树把细长花瓣抖落到米嫣云肩膀。 她也扯了扯嘴角,一抹笑容染上唇角,像包裹药丸的那一层糖衣,落入穆云帆眼中的时候,男人也感到了一丝苦涩。 3.好处你拿,黑锅我背 救护车警报器的声音撕裂了一整条街的平静,由远至近地朝榆城医院飞驰而来。 这科室接收伤患的病情比较复杂,需要负责医师具有极强应变力,平时也丝毫不敢松懈,大家看习惯了江逸身披白大褂风风火火,倒是极少看他坐下来发愣。 一向讲究效率的江大帅哥怎么了? 轮 转的莫医生在写轮转总结,边写边往一个方向偷瞄。 惊觉快把总结写成江医生的个人赞美书了,吐吐舌头把纸揉掉重写。 不能不羡慕。 谁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工作不久的江逸承担了科室内大量苦累活,深受科室主任器重。但也是对他优秀最好的佐证。 别人绞尽脑汁上不去省级杂志,他在上面发表学术论文接二连三。 再一个,让莫医生在内无数医学生疼痛的轮转问题,据说江逸毕业后仅医院内部轮转了一下算作实习,很快定科。 ——就是传说中能逼疯人的“邻居家的孩子”呀! 不过,轮转莫医生的视线被一抹簇新的洁白遮挡了。是那个经常请教江逸问题的实习护士小萝。 诚然,江逸南极万年冰山一座,可他从不拒绝好学之人的不耻下问。 大概正是摸透了这一点,小萝探索出和他的相处之道。 并美其名曰:“取众之长,补己之短呗,这样才能进步神速嘛。” 私下有人这样打趣过她:“我看你,是只向江医生一个人取经吧。” “取经”两个字咬得很重,大家哄地笑了。 去去去,你们这群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家伙!小萝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觊觎江逸的不在少数,为什么她们没她露骨? 还不是硬件条件不过关,没自己个高条顺颜正么?想追大众情人?笑话!她们拿什么资本追?小萝笃定。 ——就是这么个江逸的“脑缠粉”,现在又站他面前幺五幺六去了。 “江医生,你有电话。”拜托看她一眼呗,早晨时间那么紧张,她还牺牲宝贵睡眠去盘了头发,发髻上插着下大价钱买的施华洛维奇发簪。 结果两三声之后江逸才注意到她,“嗯”了一声。 “你不接吗,响了好久了。” “待会。” 小萝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江医生父亲来电呢,说不定有什么急事…… 江逸的耐心消失:“夏护士,你又不和我坐一张桌子,它振动也传不到你那儿去吧?”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个不呛回去就不会走人的烦人精。 让她别再废话的意识再明显不过了。 “冰山”不冻人,那还叫冰山吗? 周围同事心中暗 爽,江逸说完把电脑一关,就查icu病房去了,看都不看夏小萝那一脸浮夸的“冻伤”表情。 顺便还带上笔记本,准备一下接下来的小会,要讨论科室内疑难病情,研究治疗方案等等,事情贼多。 江逸一走,夏小萝的脸色就变了,换上一副励志嘴脸: 今天跟他说工作以外的事果然还是操之过急了吗?不过我是不会泄气的,江逸我一定要攻克你这西伯利亚大冰山! 自然没有人知道,江逸短暂的失神,仅仅源于查房时在患者房间瞥见了某历史节目。 那张脸毫无预警闯入眼帘,电视上和生活中的她真是相差太多。 算了,怎样都无所谓,江逸甩甩脑袋驱散那些无意义的影像。 同学会当天的避而不见,本就是为了平静、冷却。 上一次出手相助,纯属不受大脑控制的正义之举。那天以后江逸心里只盘桓着一句话: 脑袋一热就冲上去帮忙的事,不会有下次了。 帮谁也不帮她。 今天来就诊的新老病人相较平时要少,虽然住院部那几个就够他们科室忙的,江逸逮空给父亲手机回了个电话。 所嘱事情不出他所料。 下了班填好病历,查看了危重病患,叮嘱了当班护士,从地下停车场把车开回老父亲家已过了晚饭时间。 星光满天,天上的辉煌,地上车水马龙的喧嚣,似乎是一脉相承的幻象。 只有形单影只的孤独是真真切切属于自己的。 他不是找不到人陪,只是一旦确定心之所系的方向,人会变得扞格不入,执拗得可怕。 和以往一样,父亲在电话里说自己病了,气息微弱,犹如马上就会撒手西去。 被“狼来了”了太多次,江逸仍旧忍着不拆穿。 不外乎像以前无数回一样,他赶回家一看,发现老父亲连头痛脑热都没有。对了,父亲最近学精了——说大夫看过了病,不麻烦医生儿子了。 江逸知道,老爸无非是想自己了。 遗传基因真不是浮云,父子俩一样的别扭。 可是,今天江逸想错了,老父召唤他还真不是这么简单。 钥匙拧开房门,在二娘咋咋呼呼的欢迎中,他径直走到父亲床塌边。 帮他掖被子,不经意地把手伸进去——被窝 都是凉的。 一看就是听到门铃声才跑进卧室躺好的。 江逸奇招迭出的同时,感到气氛有些古怪。 “早晨第一个电话为什么不接?”父亲审视地盯着儿子。 “忙。” “忙屁忙!是不是忙着泡别人老婆呀?!别人闲话都说到你姑妈耳朵边去啦……”二娘一从姑妈口中得知风吹草动,立即上报给一家之主。 原来,民政局的律姐发扬中年妇女的八卦和碎嘴精神,转头就把她坐实的“偷情”事实捅出来。偷到连新婚家庭都破坏了,作孽哟! 江父认为,江逸亲妈走得早,大儿子江逸争气,从小到大没让操过心。唯独感情的事似乎开窍很晚很晚。 所以他和江逸二娘一听说这事儿,马上就不加辨别地相信了—— 难怪儿子一直不交女朋友,他这么优秀身边怎么可能没女人?敢情是恋上了有夫之妇! 这还了得,必须关起门来三堂会审,扎扎实实地说服教育领回正道上来。 江父发雷霆之路,二娘一旁附和帮衬。 叽咕叽咕半天,江逸只听进去一句话。 “——您老是说,米嫣云离婚了?” “别在你老子面前装糊涂!你跟她混一处儿,能不知道?”江老爷子吹胡子瞪眼。 他没看错吧,兔崽子居然还两眼放光、大喜过望,一副难掩惊喜的模样,讷讷地又重复了遍:“她真的离了?” 喂!不带这样的咧,江老爷子突然有种弄巧成拙之感。 “你小子!别告诉我真是喜欢这女的?!找谁不好,找个离过婚的,叫你娘九泉之下怎么放心……” “……”江逸说了什么。 附近有条公路正在拓宽改建,机器骤然扬起的轰鸣声一下子完全盖过了他简短的回答,未漏半字。 说米嫣云出轨导致的离婚,江逸心中是不信的。 她那样的,借给她胆子和花花肠子,她都未必做得来出墙这种事。 江老爷子又加紧盘问几句,没问出个所以然。 江逸的回答四两拨千斤,他说爸,以你对我的了解,觉得我会是那种敢做不敢认的人吗?” “哼,逆子!”江父鼻孔喷气,“这倒是,你连家族产业都可以置之不管,跑出去开什么科技公司,家里又不是没有事情给你做。要是 你真有这不检点的事儿,也是不害怕说出来气死我的。” 二娘不失时机地说:“小逸那科技公司经营得挺好的,那天我从旁边路过,看着好气派。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好几个前台小姐都忙不过来。” “哼,小儿科。”江父心底其实也是骄傲的,偏要嘴硬。又想起什么似的,念叨着家族产业的大摊子谁来管? “不是还有小弟吗?”江逸说。 “纨绔子弟,不比你顶事儿!” 江逸看到,二娘的慈眉善目在那一霎不自觉地变得狭长,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算了我就不说了,你白天有时精神高度紧张十几个小时,为人父母不扯子女后腿,总之你好自为之。” 江父想不通,自己对两个崽子都不错,尽量一碗水端平,生怕委屈到任何一边。 自认做事还是很公道的。 但江逸这臭小子毫不领情,他二婚后大儿子立马搬了出去,“腾地方”的意思他懂,但常年不着屋是什么意思? “滚吧滚吧,知道你忙。没事……咳!往家打个电话。” 随后,江逸在老爸“别等我哪天真的死了你才想起回家”的念叨中跨出门去。 楼道里大灯盏做工精美,闪了几下却彻底暗下来。 坏掉了。 这一层漆黑的楼道寂静无声,江逸慢慢走向楼,楼道间的风扬起他的衣角,夜,凉如许。 太多时候,人的肉眼只看到表象。 更多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深埋在万丈深渊般不能见光的心底。 伺候老爷子睡下后,二娘手机一亮,江逸来电。 一句话,就令她寒意顿生。 “你给我爸吹什么枕头风都没关系,但有两件事:小弟天性单纯善良,不要用大人的龌蹉去教坏了他;第二,以后再用米嫣云这个名字做文章,我会要你好看。” “你!怎么对长辈说话的,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过!”二娘压着嗓门怒道,“好、好你个江逸,竟然威胁我?!” 却明显能听出底气不足。 “威胁?你说是就是吧。”他呵呵一声收线。 忠告送到即可,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差别? 二娘看着黑掉的屏幕颇有些惆怅。江家俩崽子,一个是明月珰,一个是鹅卵石,霄壤之别, 她也是太担心自己的儿子,才会插手。 电视台的地板光可鉴人,倒映出两条细长匀称的腿。在二楼拐角,米嫣云挎着小包低着头往电视台外面走,外面一人往里走,差点迎面撞上。 这人牛仔裤加体恤的随性打扮,眉毛十分英挺,薄唇轻抿出一点邪气的味道。 整体看不失为一个帅哥。 ——还是江逸那样“休闲正装”的穿着更有味道,帅气冷峻而不失优雅。神奇地把并非限量版衣物穿出一派个人风格。 这念头一出,米嫣云自己都惊讶。 好端端怎么突然就想到他,魔怔了哦?人家根本和你不对路。 与“美男”这种万众瞩目的生物超越次元发生点什么的概率,比参加转发过十万的微博活动中奖还要渺茫。 第 10 部分 理智醒醒啊,快别做他喵的春秋大梦了! “不好意思,请问你找谁?”米嫣云定定神问“牛仔裤”。 她之前去一楼取文件,似乎也看到同一张陌生面孔在工作区转悠。 男子旋即绽出一个笑:“你好,我叫封波,是贵台关于开展新栏目的民意调查问卷活动中被抽中的幸运读者之一。” “这样啊,你运气不错,抽10名都能抽中。” “嘿嘿是啊,我比较有抽奖运吧,”男子憨憨地挠挠头,“我进来之后问了五个人,你是对我最温柔的。” 问了五个人?那前面四个都没告诉他,不可能吧,同事他们就算因为忙天火地态度差点,也不可能不回答。既然问到了领奖地点,又是如何要问第五个人呢? 米嫣云虽然不解,还是给他指了路,并未看到当两人擦肩而过,男人很快站定回头。 玩味的目光一路追随她直到电视台出口。 午后阳光晃眼,熏风轻送。 “闰土妹妹”玩了主播的电脑还没过瘾,上午拿米嫣云的移动硬盘去拷东西,拔的时候大概没耐性走正常程序,猛地一扯下手重了点,硬盘坏了。 闫妮妮弄坏别人东西,却不知“愧疚”俩字咋写,反而吐槽说用一次就挂的硬盘是什么硬盘? 讥笑米嫣云是山寨货地摊货爱好者。 某同事听不下去,大动肝火,米嫣云打圆场说算了算了,下班顺便去修好它。 可惜她这“算了”的确说得为时过早了些,十分钟后,她发现自己要用到硬盘里的材料了……只好立即去附近店子修。 “我出台一下,很快回来。” 男同事想歪了,在外面捂住鼻子快鼻血了,开玩笑:“出台么?那好运的家伙是谁?” “拜托你,连朝夕相处的同事都yy,你节操风化成一片沙漠了……”实习生说。 米嫣云出门左拐,十分钟脚程内找了家小破电脑公司。 修理小哥卖力地拆螺丝,把移动硬盘解剖。 对什么都有学习之心的米嫣云正看得入神,手机响了不以为意地掏出来,屏幕不看滑动接听,就往耳朵上凑:“喂……咦?咦咦咦?!学、学长?!” 那惊讶的语气,修理小哥还以为她不是中了五百万,就是飞碟压了她家房子。 米嫣云刚才心脏都漏跳了 半拍。 因为太过惊讶,手机从她手里滑脱。 手在半空挽了几下,才完成抢险。土豪金也未必经得起这么摔啊。 江逸是怎么知道她电话的啊?!通过许玉琢?不可能。闺蜜不可能不给她通风报信。 其实,要弄到米嫣云电话,并非难事。主播这身份让她处于庞大社交关系网中,再说,还有年级群一帮消息灵通者。 “那个,学长你找我有事?” “嗯,你在外面?”江逸耳尖,听出电话线那头一片车水马龙的喧嚣嘈杂。 小破电脑公司就在马路边。 “休假?”江逸上午搞定了个棘手活,累得两眼发昏才得闲半天,交班之后在医院宿舍洗了澡然后清爽地开车回家。 打电话是想跟米嫣云约晚上,听到她没上班,可说是一桩意外之喜了。 不等米嫣云否认,江逸已作了下一步安排:“那好,你现在人在哪儿,我去接你。” 她正在坐云霄飞车,晕乎乎的如坠五里梦中。 自己大约是呆呆说了“好”。然后隐约听到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第一时间问“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么?”才比较正常吧。 从无交集的两个人,想不出有什么要紧事可谈? ——以上这些是米嫣云报出地点,理智慢慢回归之后才想明白。 等她回神,翘班已成既定事实了。 工作以后一次没做过。 愁也于事无补了,既翘之,则安之。第一次翘班什么的,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米嫣云第一次知道,等待可以是一件如此温柔又忐忑的事。 没有等客户和开会领导那种需要克制的不耐,又有别于等朋友时的轻松愉悦。 把通话记录里最新一个来电存为“学长”。 想了下,写了一条短信发送给他:“学长,我还有点事,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你可以慢慢来。” 几分钟后,屏幕一亮。 学长:“你在修东西吧?我陪你一起等。”刚才她报上的地点:某地标性建筑物斜对面小电脑公司维修门面。不知道在干什么才怪呢。 关键是这句:我陪你一起等……我陪你一起等……我陪你…… 不明白江逸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转变,一开始他不是讨 厌她,躲着她吗?半路相救之后也很快离开。 现在为什么又不躲了,还主动出现? 她用往脸上拍水的手势拍了下自己脸颊:“不管怎么说,振作啊米嫣云,一句话就让你七荤八素了,太丢份儿了!” 又发了一阵子呆,帝王蓝的宝马7拐过街角咖啡座,悄然登场。 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蓝色细格子纹路衬衫,卡其色棉布休闲裤,一块腕表卡在匀称修长的手腕……身姿俊逸,目光迥然,青春逼人。 帅得米嫣云眼睛没处放,整个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店里几个员工,也不约而同有一种江逸走错了地方的感觉。 “草棚变豪宅”没错儿就是这感觉。 唯一的女性员工给江逸倒了杯水,用了两层纸杯。 江逸接过水淡淡道谢,但是没喝,把水递给旁边的人。 “谢谢我不口渴的。那个学长,你来得真快……”米嫣云说。 废话是人际关系的第一句嘛。 不过江逸倒不嫌傻主播这句话废得厉害,莞尔一笑:“给你打电话时,本就离得不远。”他看上去心情很好,“还没修好是吗?没事,不急。” “嗯……”他的笑容让米嫣云想起冯唐那句——十里春风,不如你。 米嫣云不擅长聊天,江逸看上去同样不是个话痨。 一时无话,两人都静静看着修理小哥手上的动作。 穿蓝色制服的修理小哥心声:放过我这矮矬穷的吊丝好伐?被美女一个人目不转睛盯着就够鸭梨山大了,现在还加一个帅绝人寰开宝马的土豪,你们两个是想逼死我吗?! 小哥欲哭无泪,连人生意义都模糊了。 在这道视线的压迫下,干活更卖力更有效率,本来一个小时才能修好的接口问题,二十来分钟就换配件再复原焊接好。 收了钱赶紧送走这两个男神女神。 这样的相貌看太多,太刺激吊丝了,甚至会对“信心”、“幸福指数”等指标,造成永久性创伤! 走出小破电脑公司门市,频频有女生往这边望。 榆城经济增长快,早过了开一辆宝马出来就被围观的年代,那么她们望的就是…… 不知为何,米嫣云预感还是尽早适应这些目光的好。 因为接下来此种状态会存续 。 “ok,我们先找个地方喝咖啡,到点了再去吃饭。现在晚饭还太早。”江逸抬手看了一下表说。 米嫣云怔了怔,虽然她没打算站在路边就谈事情,可是,在车里就可以谈了啊? 好吧,江帅讲究些,边喝咖啡边谈她能理解,但什么时候变成她们要一起吃晚饭了? 她在电视台工作,有时三亲六戚、朋友三四找到她,问电视台还差不差人手,拜托她一些诸如为自家孩子引荐、找工作的事儿。 难不成江逸也属于这情况? “嫣云,发什么愣,上车。”江逸替她拉开了车门。 米嫣云在平地都踉跄了一下。 这么亲切的称呼……为什么不是和自己口中“学长”相对的“学妹”?——好像也有点怪怪的。 何况他还体贴地帮自己开车门! 米嫣云速度钻进了车里,避免自己再出更多洋相。 工作两年,不是刚进入社会的小女生,而是穿了两次红内裤本命年过了两个的女人,拜托别这么花痴好不? 米嫣云真搞不懂自己了,工作中接触到的明星啊、头头脑脑啊也不少,从未有一个人,仅仅是站在身旁就让她这样动摇。 好像以往面对那些男人,她的脑子和周身感官开始低速率工作。 遇见江逸,她瞬间变成个提线木偶。 被他举手投足间牵动的自己,快没法看了。 江逸座驾的内部看着还是那么舒适,只不过,坐副驾上的米嫣云感觉朝着江逸的半边身子,僵硬了。 她到底忍不住问:学长你说和我谈事情,是什么事啊? 如果江逸愿意在车上说,那她就可以掉头回去上班了…… “咖啡店马上就到,不用急在一时。”江逸平视前方说。 对方非要卖关子,她没辙。 米嫣云温柔的性格决定了,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不会个人主张强烈。 “帝王蓝”绝尘而去,身后电视台高楼越来越远。 她琢磨,在工作单位眼皮子底下被拖走,这翘班还真是不符合她风格的……厚脸皮啊。 路上没怎么说话,就听到江逸提醒: “到地方了,下车。” 她抬眼一看,怎么是“涟漪微澜”? 店名指咖啡 勺搅动咖啡形成的水波纹,同时也暗喻心湖泛起波澜……名字动听味道醉人,环境优雅,可惜地点偏僻,生意只能算一般。 来的基本是熟客和回头客。 米嫣云记得自己在微博赞过这里的花式咖啡。咖啡师擅于控制油脂浓度调整口味,拉花手艺也是一流,擅长“画”宫崎骏的漫画人物。她曾拍过一杯模样美好的“龙猫咖啡”,用微博气球标记在美食地图。 这种事,学长肯定不知道。 “学长也喜欢来这儿喝咖啡?” “比较少。”江逸说完补了一句,“以后也许会经常来吧。” 米嫣云没听懂他的意思:“看来学长也发现到这家店的好了。” “我是发现到一个人的好。” “一个人没什么好的。”她想到什么有感而发。 殊不知她又理解成了歧义。 江逸笑了一下。 鸡同鸭讲,还能聊到一块儿,真是别有趣味。 空气里弥漫咖啡香,自然而宜人,应该不是用咖啡喷雾刻意喷出来的。 两人坐定后,服务生走过来,米嫣云点了常喝的花式卡布奇诺,江逸说,和她一样。 男人当中蛮少人喝卡布奇诺的。 他说:“因为想尝尝和你一样的味道,你特别喜欢的东西,一定有它的独到之处。” 他怎么知道自己特别喜欢? 就当着学长的面点了一次耶。 复杂思考不适合简单的大脑沟回,米嫣云的心神很快被香醇的咖啡俘获。 享受着这份莫名其妙得来的心头好。 “涟漪微澜”的桌椅是古香古色的木质,用垂挂的竹帘隔出包间。 花瓶、陶瓷小动物等摆设精美,被顾客看中买走的情况并不鲜见,因为装潢得太有情调,有新人拍婚纱照也来这里取景。 此时此刻,《foreveryoung》的歌声慢摇轻漾。 “foreveryoung,iwanttobeforeveryoung.doyoureallywanttoliveforever?forever,andever...” 不一会儿又切换成《进击的巨人》艾伦巨人化托着巨石堵城墙洞口的那首英文歌。 咖啡厅的歌还真是与时俱进呢。 气氛相当怡人。 除了发生的一个小插曲,女服务生给他们桌续杯时,媚笑已超出了服务业标准笑容太多,还因为看江逸看得出神,把咖啡斟得超过了杯沿,满溢出来。 花式咖啡一般都不给续杯,他俩也没要求,这服务生属于自告奋勇。 又过了会儿,江逸突然说话了。 劈头盖脸就是毫无征兆的地兴师问罪:“我都知道了,你告诉过民政局,我是你姘头。” 米嫣云赶紧一捂嘴。 咖啡正要滑过喉咙落进腹中,这下可好,差点全给呛出来。 奇怪的是,江逸脸上未见厌恶或者不悦:“你这样讲,是想和我发展成姘头?” 这下米嫣云彻底将口中咖啡喷出。 糟!这事故比刚才服务生的疏忽还严重,学长的脸上都溅到一两滴! 她扯了一张餐巾纸手忙脚乱去擦,下手不知轻重,餐巾纸所到之处居然给擦得泛红。 江逸没有阻止她,待她擦完,才轻轻捉住她的手,要她冷静。顺势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 “好些了没?” 她点点头。 “那说吧,是怎么一回事?慢慢说,没人撵着你。” “学长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切都是误会。”宣扬姘头是误会,想和你发展成姘头也是误会! 江逸看了她几秒,脸色阴晴不定:“我知道,说笑而已。” 喂喂,别以为你这样说她就能稍稍心安了。 江逸微笑时,身边的人如沐春风。但像这样神情高深莫测,米嫣云早吓得屁滚尿流。 她用向台里领导做报告的严肃态度,向江逸痛诉“革命家史”。 和穆云帆那点破事儿,竹筒倒豆子般,往外抖了个干净。 以期证明,穆云帆才是主谋、罪魁,万恶的根源。律姐乱想在先,穆云帆顺水推舟拿江逸当枪使在后。自己全程被迫。 好吧,顶多算个知情不报的从犯…… 米嫣云的坦白只为寻求组织的宽大处理。静静等待学长的发落。 ——瞧那无辜小眼神,杨白劳似的愁苦脸,江逸还真开不了口骂。 她黛眉蹙起,眼眸黯淡,80%的愁苦都是真的。 在他人面前讲出婚姻的 失败,被昔日好友翻脸撬墙角,这些衰神附体的糗事,连许玉琢都没告诉。 虽然对面的人没露出一点厌恶、轻蔑,和不耐烦。但聆听的人是江逸,只这一点,足以使她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 为什么自己这么这么失败…… 为什么自己这么失败不堪的一面,偏偏还不得不毫无保留地对江逸展现…… 五个指甲默默在桌子上拉出印子,她自己是看不到,浑身处于低气压漩涡中心的样子,仿佛背后灵都跑出来。 发作了,自我反省+妄自菲薄综合症! 江逸敲敲桌子。 ——这引起她注意的手法,让米嫣云觉得莫名地熟悉,似曾相识。 “嫣云,你觉得人作为独立个体,在这个世界上幸福的几率能有多大?” 幸福几率?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换句话说,做一件事,直接成功的几率有多大?以及,不遇到挫折、打击后到达成功彼岸的几率有多大?” “几率我不知道,但我想,应该每个人都会有的吧,遇到各种 第 11 部分 各样,无法宣之于口的伤心难过事。”她顺着江逸的思路,认真地回答。 江逸说:“对,人的际遇成千上万。” “不是只有好的际遇沉淀为养分,才能滋养着一个人。也偶有不好的际遇,在心上留下划痕。这时候,更好的际遇就会过来帮忙,把这些划痕变淡,覆盖,直到它们完全消失,看不到了。” 迂回的开导,迟钝如米嫣云,福至心灵地听懂了。 原来,学长是在循循善诱地安慰她。 “学长,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别人找个人不经意地就是一辈子了,我的生活为什么这么没劲……” “那是因为你遇人不淑,不巧碰上个人渣!”江逸出她意料地言辞激烈,“你得明白,错不在你。跟你有用没用扯不上半点关系。”如果碰到穆云帆,他没准会按捺不住自己动手揍人。 优雅的他也会骂人,并且是为她抱不平。 暖意,如同这咖啡店店名一般,滴入心湖,层层涟漪般泛开去。 “听懂了?”见她走心,江逸问,“你这个人其实……”他顿了一下,换了一种说法,“没你以为的那么差。” 半晌,米嫣云才感激地小鸡啄米式点头。 不禁想,学长,我不知道这辈子好与不好的际遇,在我身上是几几分成。 但,你一定是我好的际遇。 事实证明她还是图样图森破了一点儿。 这话说得为时过早。 江逸不动声色观察着她,发现她脸色放缓,才施施然说:“你心里舒服了,我呢,还没有。” “咦?” “你知道因为你们的联手陷害,我被家里三堂会审,上了多少思想品德课吗?” 其实就一堂。 米嫣云眨巴眨巴眼睛。 “好处你拿,黑锅我背。你觉得这合适吗?”江逸加重语气。 “对、对不起。” “一句道歉,赔得起我严重受损的形象,和我的清誉吗?我成了你的出轨对象,现在可谓声名狼藉,实际上呢,一点实质性的好处都没捞到。”啧啧这架势,连珠带炮。 你要什么实质性好处啊学长,米嫣云傻眼。 “我帮了你,你是不是也得帮帮我?这才公平?” 江逸刺激人良知的手段不一般。要在古装片里, 这个时候米嫣云已经崩溃状趴地上,高喊“但凭恩公吩咐”了。 “学长要我帮什么忙,您说就是。”只要不是杀人犯火,打家劫舍。 “很简单,香吻一个。” 她没听清。心里说:香氛是神马?名牌空气清新剂,还是一种香水的名字? “开玩笑的。”江逸话锋一转,“我真正要拜托你的是,做我女朋友。” 米嫣云大惊,只差没第二次上演豌豆射手吐咖啡。 “我、我我……”卡碟了。照她矜持的秉性、外加几分被历史栏目熏陶出的气节,应该马上拒绝才是。 可“关键字句”卡牙齿缝挤不出来。 “瞧你那为难的样子,想什么呢,当然是假冒的。”江逸促狭一笑。 他说,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都冒充他姘头帮她解围了,所以他这要求,也不过分对不对? 4.沦陷在突如其来的温柔里 知恩图报的道理米嫣云懂,可是为什么,江帅挑中自己?当假女友又是所为何事? “服务员,这儿要点单。”江逸询问同伴喝什么。 他看米嫣云紧张,使出缓兵之计。 却被她阻止:“学长,这儿点套餐会少钱,请交给我吧,我来更划算地点单。” “和你一道真省钱。” 听闻这样褒贬不明的幽幽一句,米嫣云才暗暗吐舌头,又失态了! 拿着一份不错的工资,还不时暴露出抠门特质,任谁都看的出她的缺钱。 以原价2/3的价钱又买了两杯咖啡,学长选择了和自己一样的拿铁。只不过米嫣云的加榛子糖浆,他的则是纯拿铁。 套餐内附送一碟糖腌橄榄、一块cheese蛋糕。 氤氲馥郁的香气袅袅上升,近景远景都模糊起来,远处收银台3号女服务员望着这边半个小时没换过姿势,快得歪脖子了,近处江逸端起咖啡浅酌的一举一动,完美得可以入画。 难怪存在一种说法:喝咖啡亦被一些人当作一件时髦洋装。 “啊!”米嫣云小叫了一声。 “怎么了?” 橄榄核两头尖,米嫣云何尝不是像服务员一样看某人看到出神,被扎了嘴巴。 “我看看。”江逸上半身越过桌面,她被不容分说捉住下巴。 这 副专业的“医生给病人看诊”姿态杀伤力太大,米嫣云犹如回到小时候,感冒了检查扁桃体,下意识地张嘴…… 只差没说“ā——” 发现江逸伸出手指有去戳什么的打算,米嫣云吓得嘴巴又像蚌壳一样闭上了。 “呃抱歉,我一下子忘了,现在手脏。” 米嫣云摇摇头,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口腔也是很私密的地方,忽然有点羞涩。 而且这举动太引人遐想,学长没看见周围的人眼睛都直了么? 有几个夹了菜忘了往下咽,就那么张着嘴。 米嫣云好想过去对他们解释:他是牙医,这种事习以为常的不算什么好不好? “没有出血。放心,口腔里的小伤口自行愈合的能力很强。”江逸说着,又找服务员拿了一杯凉白开来给她漱口。 待米嫣云状态稍好些,他终于说到正事上来。 “做我女朋友的事,其实是这样——” 米嫣云正襟危坐。拜托你学长,加上“假扮”俩字,不然冲击太大,她大脑真空状态会什么都听不进。 “未来小半月内,我要参加一个party。” “我每次和这群人见面,他们都成双成对,只有我形单影只。本来,我没觉得什么不好,但再而三地被他们念经,我不胜其烦。” 米嫣云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他正当盛年,无论是绯闻女友还是正牌女友,连可以传花边的女人都没一个。是朋友都得替他急。 以上讯息,皆来自于许玉琢无孔不入的人肉八卦系统。 “人的感情三天两头变,说不定你下一次去,就不是你一个人单着了。”这样压力会被分散。 “不,与我下一次的处境无关。他们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下一个party必须带‘家属’去,否则,别怪他们轮番上阵当介绍人。还威胁我说,一大波相亲对象正在接近中……”江逸神情略苦闷。 真可怜,米嫣云严重地动了恻隐之心。 带一个假冒女友去,以堵悠悠众口,逃避真实的相亲压力。大概就这么回事。 不对等一下,这不是问题关键吧。江逸在医院工作,人来人去,接触的人多,关键是为什么偏偏拜托了完全不熟的米嫣云? 对此,江逸解释如下: 这种事,并不是什么美差 ,我不好麻烦别人。 想到你正好欠我的,就让你上呗。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你的外形。”江逸若无其事说,“我不想被朋友们认为品位太差。” 突然遭表扬,米嫣云傻呆呆的。 有点欠扁的事实是,从小到大她没少被夸过长得赏心悦目,以至于再被人夸,就跟对她说“你的伞很漂亮”、“今天天气不错”差不离。心中难掀波澜。 可江逸不同。 因为……因为他是江逸啊! 突然,对面传来一阵歌声:“北边有风正吹的野,南方有千层浪等你穿越,掬一片丹心,朝天阙……” “我接个电话。” “嗯您请便。” 不自觉竖起耳朵,想偷听都不成,全是“观察脑氧代谢……考虑高渗氯化钠羟乙基……xxxx平稳、控制xxxx”之类的专业术语。听两句就脑袋打转儿了。 隔行如隔山呐。 想象中,江逸的手机铃声应该是布鲁斯、有品位的英文歌,或温柔抒情的情歌。 怎么会是缠绵中带着豪迈与悲壮的——周华健唱的《潇潇雨未歇》?! 歌词还是岳飞所作的《满江红》改编版。 要命地熟悉,听过前面她就可以把后面一整首清唱出来了。主持历史节目的米嫣云喜欢这类型很正常。 没想到学长和她审美相同,真是……说不出的荣幸。 此歌固定当了米嫣云的手机铃声一两年了。直到上周末,她不留神把iphone和电脑同步,铃声全部丢失,最近累得吐魂还没功夫把那首保留曲目找回来。 许玉琢倒是说:“别找了,现在这个系统自带的旋律版马林巴琴都比那一首强。” “为啥?” “我一同学看了你主持的节目,就你豪迈地讲述可能是赵云金印重现人间那一期。他看完后笃定地说,你上辈子肯定是个将军。” “……” 米嫣云承认自己的爱好是“女汉子”了一点儿。 “刚才说到哪儿了?”江逸三下五除二解决掉公事电话,很快返回。 米嫣云也不答话,埋头闷声喝咖啡。 江逸一看对面人脸蛋上可疑的红晕,得到提示:“哦,我中意你的外形。” 拜托不要重复啊! 米嫣云一紧张羞涩,端起咖啡杯“噔噔噔”地牛饮。完全是跑完三千米之后嘴巴对着自来水管子的喝法。 江逸啜着浅笑,眼神在米嫣云脸上兜一圈,最后也不知移动到什么地方,薄唇微启:“不仅限于五官,三围也中意。” “……”米嫣云黑线满脸。 这像是翩翩佳公子江帅说的话?像吗?!她在心里自我催眠:“是我幻听了我幻听了幻听了……” 一番手忙脚乱,她才逐渐平静。 然后提出自己的担忧: 好吧,就算无论从何种角度说,江逸都认为她是最佳人选。 可,她还有一个致命弱点。 “学长,答应是没问题,可如果我成为你女朋……假冒女朋友,离过婚的身份,会给你带来麻烦。说不定这种安排,只会让你变成新一轮的集火对象。”她说这话时甚至不敢看对面的人,也许是强烈的自卑,压垮了她瘦削的漂亮脊背。 一只手则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揪住了大腿上的裙摆。 之前,江逸的确开解了她许多。 但,每个人心中都有别人语言化解不了的坚硬死结。 这个沉珂固疾,最终还是需要自己去消化它。 他明白这一点,仍是无法坐视不理。 “米嫣云。”江逸板起脸严肃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你这样想,首先是自己看不起自己,再一个,你这是对全天下离婚人士的埋汰。离过婚怎么了,就不许人的婚姻有闪失?投篮球都未必一击即中。” 不要这样上纲上线呐,她当然不是这意思。 就是……想到和江逸这种“未婚青年”有无法抹消的差别了,失落而已。 江逸继续道:“除了顾影自怜,你不想做点什么,对背叛你的穆云帆还以颜色?” “我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瓜葛。” 听到这答案,江逸露出一瞬放松的表情。但仍是问: “只是这样?” “还能怎样。” 他发现到一点不对劲。随波逐流,听从命运的安排,有时是一种更深沉的绝望。 ——难怪你会被人轻易地背叛遗弃,因为甩掉你,你既不会寻死觅活,也不会寻思报仇,甩掉你的代价太小了,成本也太低了。 她耸拉着脑袋:“过去了就过去了。而且……” “而且什么?”江逸用不温不火的态度,却是步步紧逼。 她老实回答:“而且这么快交男友,哪怕假扮的,好像快得有点刻意了。” “快吗?非洲狮跑慢了都只能饿死。”论说理,嘴笨的她岂是他对手? “好啦,学长你不用再说了,我答应……我本来就应该感谢你。”这不情不愿的态度,看得还挺让人窝火的。 江逸暗暗做“涵养!”“气度!”“淡定!”等自我心理建设。 米嫣云又道:“学长,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以问么?” “你问,不过银行卡密码除外。” “你刚才说了你没女朋友,连喜欢的人也没一个?” “有哦。” 心脏骤停。 米嫣云“噢”了一声,锲而不舍追问:“是怎样的女孩?”说好最后一个,她却下意识多问。 “……难以形容,总之是很妙的人。”描述她时,他的神情变得好温柔。看来是真的放在眉间心上之人。 学长喜欢的女孩,当然非比寻常。 这样想着,心里泛起水塔醋的气息:“那学长你为什么不追呢?” “你怎知我没追?快马加鞭追着。” 米嫣云震惊中…… 那干嘛不去拜托那女孩假扮他女友,这可是个增近感情的绝好机会。 江逸又说,语气有点无奈:“个人魅力有限,能力不足,追不到呗。还得加把劲。” 还在震惊…… 学长会有想追追不到的人?开什么国际玩笑!在她的认知中,应该是女孩倒贴江逸,可以为他去摘天上星星,还把月亮拽下来一并塞给他。 “那你……加油啦。” 偭规越矩问了人家隐私,听完不说点什么不行,但打心眼子里无法祝他马到成功。只好说了比较奸诈的“加油”。 努力是过程,不代表结果。 米嫣云为自己的不大方而羞愧,脑袋低垂。 江逸默不作声看着她脑袋顶的发旋儿,撇撇嘴角。似乎在笑。 米嫣云这姑娘,不费钱,但是费事。 很费事。 “我来吧学长。”结账时,米嫣云冲在前面。 “别争,我付。” 这样说着米嫣云还 是四季豆不进油盐地跟他又谦让了一番。 其实真不必。他家有个天生来收老爸和老哥“租子”的亲弟,去科技公司视察他也会做东犒劳感谢员工。早已习惯替人付账。 眼前这家伙,和男人一起喝咖啡,抢着付账,她到底有没有姑娘家的自觉? 一般而言,女人付账伤男人面子。好多还以男人肯为自己多花钱为荣。 咳嗽一下,他煞有介事地:“有人说,别为了一餐饭一杯喝的跟男的客气——难道你认为自己连两杯咖啡都不值?”江逸无奈之下放大招了。 米嫣云不受激将,眨眨眼:“可是学长,我们又不是只见面一次。” 他微怔。 那表情,就好像被原本怕生的猫咪,突然跳起来用毛乎乎的肉垫抱住了脖子…… 其实米嫣云的真实意思是,接下来还要假装女友什么的,还会一起活动。 趁他走心,米嫣云把握时机,抢先一步把钱拍在收银台,零钞都麻溜儿地如数找好,扭头说服收银员:“收我的收我的,我有零钱,收我的你省事。” 还不忘造谣呢:“他全是一百块的。” 江逸站她身 第 12 部分 后,嘴角抽搐。 不过这率真得不通世故、择善固执,倒不失可爱。 真理都是很单纯的。 单纯的东西更容易永恒。 双双回到“帝王蓝”。 江逸消化着约人出来喝咖啡,却反过来被招待了的事实。一起吃晚饭也被米嫣云用“事情已经谈完,她接下来还有工作要做”的“正当理由”给抹杀了。 这下换江逸浑身低气压。 苍天可鉴,不是不想和学长一起晚餐,可是担心她的心脏会因为和他待得太久而炸掉! 另外,下午已经翘班,良心在隐隐作痛,“薪水小偷”这样的字眼盘旋于脑海,她决定晚上就着泡面把该做的工作补上。 刻板,不知变通,实秤,这些大概都是阻碍米小妞进步的拦路虎。 送米嫣云回家路上,车速像要碾死榆城全城的蚂蚁,途中还被后面车主忍无可忍按了两次喇叭。 “学长,是不是开太慢了?” “别理他们,缺钙得补。” “……”不是这个问题吧,这条公路车速低于60公里/小时也要扣分的。 城市广厦千万间参差不齐,广告牌横七竖八抬首即是,还有远离了三四月草长莺飞逐日浓密的树荫,把天然的阳光裁剪抛于行人的脸上、车窗上,跳跃碎裂成星星块块。 发现米嫣云看了会儿风景,又在看自己的车饰,江逸脸色稍解。那专注模样,让人有把吊饰摘下来送她的冲动。 “这马牌有什么好看?” 吊饰由两部分组成:一块整玉雕刻成的奔马玉牌、一颗玉石糖果坠子。 粗犷与甜美,简直是卖萌组合嘛。 “学长你在哪儿买的?”米嫣云想买一个同样的送闺蜜,许玉琢的红色新车虽然拉风,挂的却是一串串布偶的车饰,明显是学长这种比较高大上。 “没处买。是我发展业余爱好之后第一件作品,还很不成熟,你仔细看,瑕疵不少,一些地方被我刻坏了。” 自己刻的? 米嫣云没说恭维的话,但惊讶的表情,不失为一种莫大的赞美。 江逸眼角不经意地弯了一下。 差不多是时候了。他单手打开方向盘左侧的迷你小抽屉,拿出一串珠子头也不偏地递给副驾。 打磨得好漂亮的一串玉 珠,圆润剔透,带着天然的纯粹与安宁。 她接过,手心传来天然石沁凉的触感,犹如把一颗颗晶莹的泉水掬在手中。 除了光滑的圆珠,还有三颗造型精巧别致。是三个造型各异的可爱小猴子。 想到什么,她说:“学长,难道这个也是你——” “是。” “好、好厉害!” “呵呵。” 聊天止于呵呵,这条规律放江逸身上全然失效。他的笑声透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淡泊孤傲,倒是与本人十分契合。 他下一句却叫她变了脸色:“送给你。” 本来以为是拿给她欣赏罢了。“咦?为什么?”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回答,米嫣云更慌张了,“这怎么好意思,无功不受禄。” “你倒说说,你想立什么功?” 她说不出,拿着珠子仍是踟蹰。 直接放回学长车的前操作台上会不会太失礼?不行,那肯定的。 而且放上去是安全隐患。 “收下吧,很快你就有立功机会了,马上就要麻烦到你。”江逸笑。 接下来,她全程把玩手串去了,爱不释手,深深沉迷,连道谢都忘得一干二净。 似在与它对话,研究学长灌注在当中的,未说出口的创作灵感。 而后送人到家门口,道别,掉转车头。 车还没发动,手机又开始唱潇潇雨未歇。 弟弟咋咋呼呼的声音隔着太平洋传来:“亲哥,你是不是跟我妈又闹不愉快了?她前几天打电话把我臭骂一通,还抽抽地哭呢。骂我不争气,斗不过你啥的,才会害她在家里受委屈……我耳朵现在还嗡嗡直响。” 江逸单手揉着晴明穴,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怀疑我为难你妈了?” “哥~~~~我哪敢啊,我妈是哪种老妖婆,我又不是不知道?!要别人给你强调多少遍嘛,别看我比你小,可是我明白事理。可不是我妈那种表面装大尾巴狼,背后下绊子的心机鬼,唉,她还跟我说,最近起劲钻研《厚黑学》呢。” 他终于忍俊不禁,假模假样的严肃被打破,笑着说:“哪有这么说自己亲妈的?被她知道至少又要念上你三天三夜。她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也不能害人呀。”弟弟正义感旺盛,“我是实话实说,当初她才嫁进江家时,不是还用手段 把你逼走了吗?她三观不正。” “那是我自己要走,没你妈什么事,别乱扣帽子。” “但那些挤兑你的事没少做,我都看见了的。” “我说,你这是要继续挑拨,让我跟你妈梁子结更深?” “啊也是的,呸呸我不说了。” “……你这么傻,一定是营养都被我这大哥抢走了。” “我哪儿傻了?哪儿傻了?好吧我就是娘不疼哥不爱的,活着米意思哩!旅费用光我也不吭声,让我游过东海,游回我大中华吧!” 江逸好笑:“这装穷叫苦的语气……爸给的零花钱又败光了?卡号短信发我手机上吧亲弟,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可怜天下弟控心…… 江逸对家里单纯可爱的小辈晚辈一向很好,尤其这同父异母的亲弟。这点他遗传自江父,要溺爱了谁,那这崽子的生活可谓掉进蜜罐。 江麟二皮脸地唱了几句“世上只有哥哥好”,问他哥,今天心情很好耶,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江逸未做正面回答:“所以才能让你在我这儿多舀一点油吗?” “嘿嘿嘿~~~哎你别转移话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speaking!” “再多问一个字扣一个0。” “我挂了我挂了!”江麟赶紧烫手山芋一样丢开手机。 江逸对着黑掉的屏幕笑着摇头。自己注定要被这一个两个傻子吃得死死的了。 米嫣云把那串珠子戴在手上,不大不小,刚刚合适,仿佛测量过般的准确。 除了洗澡时摘下,几乎终日戴着。 陪伴她风风火火地工作,沉沉睡去,不离身。 有时手在办公桌上搁重了,磕到珠子,都是一阵痛滚过心尖,赶忙抬起手腕检查。 还好,连一丝细小裂纹都没瞧见。 看到它,原本寂寞沉郁的心情都变好。其他东西被闰土妹妹拿去玩,都释然了。 黄碧玉说:“在这样一个大城市,一个人沉没了,真是悄无声色,不见光影地。” 是你让我浮起,江逸。 不时会接到他的短信和电话,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如同朋友间的寒暄。 米嫣云也是中规中矩地回过去。 一天,江逸与她在电话中闲聊,随口问了她平时 的爱好。 ——说是闲聊,米嫣云并不“闲”,全程紧张如同应对公安干警审案。 这个走在奔三大道上的女青年,有些爱好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比如像伺候皇帝般照顾一只经常把自己搞得四仰八叉翻不过身的蠢龟;还有像母鸡孵蛋一样精心培植一堆魔土小盆栽。 她决意不说出这些。 捡了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交代:我喜欢拉小提琴。 “哦。” 本来以为这种事情说过就好,结果好像被借题发挥了。 一个钟后江逸打来电话。傍晚他来接她一起吃饭,预定了“桃源”以外的餐厅,希望她吃得习惯。主要因为那里提供音色很美的小提琴。 不介意的话,吃饭时请米嫣云给他来一曲。 只要你不嫌我荼毒了你的耳朵…… “不过,学长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还能是什么?约会呀。” “嘭!”的一声。 江逸在电话这端听到异响:“喂!你怎么了?” 一句“约会”,让米嫣云半瓶墨水洒在工作台,擦了一中午。 只不过,边争分夺秒嚼午饭,边擦桌子的米嫣云,连墨水味闻起来都像糖果香。 爱入魔怔——真是一点没错。 江逸第一次有这样抱歉的语气,说跟她开玩笑,随即说出的理由正当且充分:我们马上要假扮情侣出席公众场合,不加深彼此了解,party上被拆穿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但,再好的口才也抵不过米嫣云的加班表。 台长临时加活,米嫣云没能和学长共赴晚宴,当然也就没能“献歌一曲”。 物似主人型,珠子戴久了和米嫣云越来越通气儿,如出一辙的温婉水灵。 记不清是被别人第几次说“你这玉手串真漂亮,应该值不少钱吧?” 每次听到,米嫣云心里都“咯噔”一下。 遇到好奇心重,非要刨根问底询价的,她只好说“别人送的,我也不知道”。 对方露出艳羡的神色:“男人送的吧?美女就是好。” “……”其实是帮忙的谢礼啦。 难道应该找有工作往来的文物鉴定机构鉴定一下手串值多少钱? 囧,太夸张。 在网上卖车不要手续费,离婚不久之后,米嫣云的车就是挂网上卖掉的。买家交提档更名过户的一切费用。 当中有个小插曲,买车的男人联系到米嫣云,问卖车原因。 想着反正不认识,不存在丢脸不丢脸,她就照实说了:无非离婚的财产分割。 男士甚至提出要多给她五千,被同情的感觉令米嫣云不太妙,坚持不要。 没车也没什么不好,之后蛮长一段时间,正好走路散心——那时的自己“飘荡”在街上,各色落地窗反射出她的面容,仿佛一夕忽老地沧桑,而眼睛,住进了深不可测的黑暗。 哪有如今的明眸璀璨? gto里说:“人这一生会怎样,其实很大程度取决于遇到的人。” 看到电影电视剧里sunshine一般的主角,也别武断地认为那只是传说和童话,世上真有那样的人——只是你暂时没遇到罢了,别灰心。 今天下班后,米嫣云路过一间门面装修颇具古意的当铺,心下一动。 两串大红灯笼分挂大门两侧,充作对联,门楣正中央描着一个浮凸的硕大“当”字,镂空雕花的木窗棂,飘出丝丝缕缕缭绕的檀香。 那门洞,犹如古老时光的入口。 米嫣云嗅着香气,受到吸引般迈过门槛走进去…… “……就这三个石头猴子,九千多?抢人啊?老板你真黑……”她乌溜溜的眼睛大睁。 “我觉得自己挺白的,夏天我都打遮阳伞的。”老板不以为忤,给她解释,“而且美女,我们这儿是当铺,这东西你是的。它们不是单纯的石头猴子,是和田玉籽玉三不猴,还是精工细作。” “咳咳咳不好意思,我忘了,刚才条件反射,对不住对不住。老板你是个实诚人。” “……快别这么说,现在我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我就给你说一百块了。”掌柜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t恤加仔裤的打扮,一件浅色衬衣披着,袖口挽到胳膊处,气质干净书卷,笑起来竟然还有俩隐约的酒窝。 不像个当铺boss,倒像个帮古玩店打暑期工的大学生。 他该不会是叫吴邪吧? 米嫣云心里呸走自己的胡思乱想,说:“那如果我告诉了你,无论一百块还是九千块,其实我都没打算典当了它……不好意思啊,喏,现在老板你是不是没那么后悔了?” “嗯,好受多了。” 米嫣云谢过老板,两个逗比生物就这样完成了一次让在场其他店员囧囧有神的准交易。 走出当铺第一件事,就是给学长打电话。 原本以为它是地摊货偏上的质地,主要因为加入了学长的手艺而显珍贵,结果谁知—— “……还给我?抱歉,从我手里出去的礼物,一旦送出,概不收回。”江逸淡淡的语气,“你不喜欢可以扔了它,随你处置。” “怎么可能不喜欢,只是……太贵重了。”好端端的送大礼,她真的受之有愧。 江逸说:“你不珍惜它,玛瑙珠玑也不过石头,黄金不过是化学元素au,旷世巨钻都只是大一点的碳c。” “这世界上的东西,说不可贵,那还真没东西稀奇,因为你喜欢它,它才被赋予意义……” 米嫣云孩童受教般听着,心提到嗓子眼,刚才学长语气不善,她已经吓得想丢掉电话。 万万不想惹他翻脸。 所幸一路听下来,江逸还是很耐心亲切的,最后道: “你能喜欢,我很高兴。所以其他的,不必在意。” 坦荡的一席话,说得米嫣云哑火了。再纠结反而衬得自己愈发小气拘泥。 是啊,哪怕它很值钱,卖掉就可以吃上一辈子,她也只会收藏它。在意的根本不是它的物质价值,理应心怀坦荡。 罢了。她为自己的打扰道歉之后就赶紧搁了电话。 戴着就戴着吧,顶多厚脸皮一点儿,反正手串又不会咬人。 麻烦是转眼近在眼前的party。 连同事都发现到米嫣云的异样,说:“嫣云啊,托你‘准备型人格’的福,《走近历史》未来十天的稿子都写好并润色得差不多,新栏目也准备就绪,连台长都说不必那么急……可是你已经走屋子一下午了,到底什么事把你眉毛点着了?” “唉,私事。” 同事撇撇嘴,难能可贵,这工作狂也有私事? 真相:江逸快午饭的时候给她发了条短信,通知她,需要她假扮女友的party就是明天了。 他会提前三个小时到她家门口,接她去做全面准备。 “学长,我需要准备什么?”早起一小时化妆穿衣拉倒。 一小时都不用,主播生涯训练出了她“对镜贴花黄”的速度 。 “你到时自然知道。我在开会,不便电话和多说,明早8点你在家等我就是。” 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学长卖关子的本事一流……这叫她怎么睡得着! 5.你恰似我的良辰美景 夏天的太阳是上班积极分子,而街灯已经溜号早退,凉风习习,露珠在小草狭长的叶片和多彩的花瓣上从东滚到西,又从西滚到东。 笔直的绿荫道,绿意盎然中有不远处护城河的丝丝水气,帝王蓝泊在路边,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一只手肘搭在车顶,轻倚着车门。 烟灰色西装仍是休闲范,但相较平时正式,穿他身上特别挺括,说不出的潇洒迷人。随时可以去走红毯,想必还会谋杀记者不少菲林。 今天之前,米嫣云原本以为只有莲花小王子适合跟车摆在一块儿…… 如果江逸做车模,看板 第 13 部分 应该是挂满户外的摩天大厦外墙那种。 国际巨星没跑的。 受这景象刺激,米嫣云原本惺忪的睡眼,像滴入了白内障术前放大瞳孔的眼药水,一下子清醒不少。 她甚至犹豫着要不要掏手机搞个偷拍什么的。 “学长你早。” “早。” 江逸肩膀上落了一点碎叶和闲花。他应该是比约定时间早到许多。 大概为了让她多睡会儿,也不联系她,静静等在楼下。 米嫣云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似乎是一股暖暖的气流,缓缓地升腾。 他第一反应是打开车门,从操作台的饮料箱里拿出一袋东西,转过身:“你应该还没吃早饭,吃吧。”宝马7的饮料箱开口小,但里面别有洞天,所以拎出的的食品袋也分量十足。 穆云帆也只是在热恋时,为她买过早点。 后来即使早晨饿得胃疼眼花,米嫣云都是自生自灭的状态。 她赶紧垂下头,藏起表情,掀开袋子歪着脑袋,手指在点:“鲜肉包,鲜豆浆,茶叶蛋……好丰盛啊。” “以你的实力,吃得完。” 她知道江帅这种大神级人物神通广大,很多隐藏技能,可为什么连她的食量都悄无声息地掌握了? 唉大胃王顿时觉得丢人啊丢人! “谢谢你学长。” “废话少说,”江逸咳嗽一下,“我已经吃过了,不管什么天气,冷掉都不会好吃。” “我把早饭钱给你吧,不能每次都让你破费,真的。”米嫣云不是说客套话,她当真把手伸进单肩的链条背包里摸索钱包。 江逸无语,就没见过这么认死理、不会来事的女孩。 冷冷说:“又付我钱?你这么挥霍无度你家里人知道吗?” 到底钱没能给出去,还闹了点小不愉快。 车上,米嫣云吃完蹭嘴,江逸这下才瞧见她的正脸。 要在平地上,估计会被吓得倒退三尺:好大两只熊猫眼! 米嫣云很没精神地说:“学长,我昨晚没睡好(都是你害的),只好顺势而为画了个烟熏妆,这样……没事吧?” 比上次被穆云帆甩的时候还惨,遮瑕膏都遮不住的黑眼圈,还好她机智,尝试了一下从没有过的妆容。 江逸无语地 看着那快赶上鞋刷子的假睫毛、日本艺伎似的糊墙式涂粉、血盆大口…… 能把一个人的天生丽质完全遮得分毫不漏,也不容易。 带这样的米嫣云去party,大家会问他,是从哪个场子淘来的夜店之王? “安全带系上,我们得加紧了。”江逸一边说一边提速。 得亏他来得早,一切都有机会推倒重来。 江逸先带米嫣云去了相熟的美容院,把一头盘得很抽象很有创意、让她看上去起码老了十岁的“蜈蚣虫头发”拆掉。 那弯弯扭扭的发辫上,还别着许多“农业重金属朋克风”的铆钉小头饰品。 期间发型师因为笑得停不下来,手里的长尾梳几次戳到米嫣云脑袋,被江逸好一通瞪。 “对不起江帅,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 “刚才你朋友还在小声哀悼,她升天的五十块钱,说是被她们楼下的理发店给坑了……哈哈哈哈哈!” “我怎么没听见?”江逸说。 “是有这么回事……”米嫣云的眉毛垮成了八点二十分。 “可能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你楼下理发店那种审美,也只能辐射你们那片区。换到榆城其他地方,那理发店大概开在精神病院才有生意。” 太、太狠了。米嫣云心想,早知道不承认了。 一刻钟后,米嫣云被镜中的自己惊着了。 她第一次知道,中分散发的自己竟这么女神范。 没有繁芜华丽的头饰,仅用纯色的发卡固定,竟打造出了新娘一般纯洁而典雅的发型。 比“小清新”更高一档次,无邪之余还带着悠长的韵味。 像香水,初调是湿湿的青草味茉莉香,中调又开始渐渐妩媚起来。 比起上一个造型,真犹如枯木逢春,从三字打头年纪穿越回了少女时代。 这种剧变,真的是人的手能造成的吗?她忍不住超理发师手上看,由衷叹服:“真神啊,你对我做了什么?” “咳咳我可不敢对你做什么,我一旦想对你做什么,江帅八成就会先一步对我做点什么,很可能让我从此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在说绕口令吗?语速太快米嫣云有点没听懂。 中世纪的欧洲,理发师兼任外科医生,替人取走脑袋里的“愚笨之石”,现今城市里的理发 师则是个很江湖的职业,三教九流都接触,说什么是什么,掰扯什么像什么,聊得一嘴好天。 “我主要使用的仅仅是这两样。”发型师不无骄傲地扬了扬手里的锯齿状打薄剪刀,和一瓶补水保湿精华乳。 “行了,别卖弄了,知道你牛,头等大事,顶上功夫嘛,”江逸催促,“快定型!我们接下来还有事。” “遵命!能得到江大帅哥的表扬,我受宠若惊,待会就出门买三注彩票去~~~” 江逸嘴角一咧:“祝你三注都中奖,蓝色球。” “哈哈,中蓝色球我也每注赚三块呢,苍蝇再小也是肉!” …… 米嫣云发现,江逸和熟人、对脾气的人比较能聊。 否则,陌生人挖心掏肺地想接近,估计也只能欣赏一张足以在大夏天冰镇啤酒的脸,对他的惜字如金无计可施吧。 回想自己尚且和江逸生疏的时候,恍如昨日。 时间的脚步有时无声无息地,就带来类似草木的成长那样,轰然的剧变。 她再也不想回到和江逸枯坐在一辆车里无话可说的当初了。 那种疏离,想想都怕。 发型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彻底完工,墙面镜巨大,江逸在镜子的反射中瞥见她偷瞧自己,晶晶亮的目光,即回她一个笑。 偷看被抓现行,米嫣云不好意思地撇开脸。 不奢望靠得再近些。只祈求这样不冷场的相处,永不破局。 江逸在时间的安排上有条不紊,美容院出来,天光大亮,而cbd商圈一字排开的高档商场渐次开门。 弄发型她配合,可重新置办一身新行头,会不会太过? 来不及细想,脚步迟疑的米嫣云已被江逸拖着手腕子进入。 被握住的地方,皮肤仿似如火烧灼。 他还若有似无地扶了一下她的腰,在她细高跟打偏的节骨眼。 商场铺面的导购小姐们撑起卷帘门,本来竞相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却因为闯入眼帘的一对男女精神了许多。 高档商场的导购冷漠是贴在脸上的标签,鲜少招呼人进店看货。 此时“欢迎光临”的声音却开始响亮,此起彼伏。 锈迹斑斑的卷帘门升起,露出明亮的落地玻璃门,和更里面不染浮尘的富丽装潢,俨然一间间风格统一的 辉煌小宫殿。这对比让人感觉颇微妙。 米嫣云没觉得自己是贵族,她顶多是个临时演员。 再说,穿上水晶鞋也变不成公主啊。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米嫣云的主要任务就是脱了穿,穿了脱…… 她这辈子除了陪许玉琢,很少在商场里待这么久。 试衣服试到要吐。 一众导购小姐丢弃平日的高冷,笑成一朵朵的花儿。 “深粉色的包起来。”“那套要了。”“这套一起……” 江逸指来指去,就将她从头到脚换新,如同打扮芭比娃娃。 “学长……我不要这个,太贵了。”但某人到底不是人偶,开始抗议。 “嗯。”江逸答应着,转头对导购说,“角落里那条浅紫色重工的裙子也取下来让她试……找条没标签的。” “好嘞!”导购跑得比兔子还快。 ——呃呃呃,不同意你还‘嗯’,嗯个毛线啊?兔子被逼急了都要骂人了。 而且,不要剥夺她的知情权!!! 米嫣云另寻突破口,战战兢兢问导购小姐,这些衣服可以退换的吧? 导购小姐疑惑地回答:可以的女士,我们店是7天之内无理由退换货,只要是没下水洗过没弄脏没损坏,并保留原装吊牌标签。 就算是穿去参加为期一天的婚礼,也不可能带着满身吊牌吧? 导购大概在想,就说不会有出手如此阔绰的人。 难道遇上专门来商场骗衣服白穿的犯罪团伙了? “额……要保留吊牌啊,那就难办了。” 米嫣云扭头压低声音对江逸说:“买这么多,又是价值不菲的衣服鞋子,又只穿一次多可惜,要不我留神着不弄脏、不留下痕迹,学长你要追到了那女孩,就给她穿吧。” 江逸不言声地看着她。 直看得她要投降,才说:“咸吃萝卜淡操心。” “而且,谁告诉你说只穿一次,下次party呢?” 米嫣云心想:不是吧…… “那个学长,假扮女友不是一次性的?” “我有说过是一次性的吗?你这辈子只跟朋友聚会一次?” 嗯,说得有道理。 可是米嫣云感到有什么地方强烈地不对劲。一种被骗的危 机感应运而生。 导购帮米嫣云整理领子和裙摆,忍不住多说几句。 “这位先生为你挑的衣服,选择了一些素雅的淡紫罗兰色,不仅衬你白皙的皮肤,还十分符合你的气质,把你的天生丽质展露无遗。浅色调对人体有扩张感,他又选择了带立体感的重工串珠花纹,这有将体型拉长的效果,恰到好处地彰显了你外形修长、苗条的长处,我作为导购都无话可说,派不上用场啦。” 末了附在她耳边说,女士,有男朋友如此,你好幸福呀。 语气中不无艳羡。 米嫣云不知怎么回。 唉导购小姐,你错了,你羡慕的一切,我其实并未得到。 只不过互相帮助,学长暂借我完成任务,而我,暂借他取暖驱寒。 每一次米嫣云从试衣间出来的瞬间,往往能看到江逸一霎凝神,眸色加深。 米嫣云参不透这是为何? 审视,还是不满意? 原谅她,以她悲观主义的人格倾向,也只能往这个方向理解。 刷了他的白金信用卡,买好装备,王子带着拐来的冒牌公主返回帝王蓝,开车门,大大小小的盒子堆到后排座位。 米嫣云简直不敢回头,后排被塞得满满当当。 “学长,虽然说这话有点不自量力,既然我答应了配合你演戏,那我们就是合作关系。因此,衣服鞋子钱aa制吧,我可以用我的工资……”她也只有在固执的时候说话特别流利。 “拿着。”打断她的,是江逸突然伸到面前的一只手。 攥着一串珠子。 “谢谢。”刚才试衣,江逸一直帮她把珠子收捡着,米嫣云生怕弄丢,接过后立即往腕子上套。 一旦习惯它的存在,现在不戴着,就觉得手上空落落的,没安全感。 江逸直接无视了钱的问题,她不敢惹恼他,只好问正事,接下来去哪儿? “开房。我在‘香格里拉’长期备有一个房间。”他扬了扬手里的房卡。 “什么?”米嫣云呆住,就算自己幻听,那卡是咋回事,难道还幻视? “我说的是地球语言,听不懂啊?” “……” 米嫣云噎了一下,心想学长,用你那么正直俊美的脸说开房什么的,真的不要紧? 江逸仿佛为了 让她更幻灭点儿,继续道:“你难道没听过这句话,‘男人送女人衣服,就是为了把它扒下来’?” 驱车直奔香格里拉。坐在豪华浴缸里,一颗头露出水面,状若溺水但不会真的淹死,被水一泡米嫣云的脑子更晕乎不顶事。 慢慢慢慢发现到自己被戏弄了。 这是学长平时长期为科技公司客户预留的应急房间。 只是带她来洗澡,因为看她换衣服换得汗水淋漓。 也是的,她想,自己这样子直接去party,估计路过身边的人都要捏鼻子。 周到,可是也好霸道。 短短两周多的接触,体验了江逸的温柔、幽默、促狭、慷慨…… 他真像个层次丰富的花园,随着接触不断展现更多丰富的内涵,但,也许永远无法看清花园的全貌吧。 像刚才,当她是一副待宰羔羊的难看脸色时,江逸拍拍她肩膀说:“进去吧,水放好了。”为她客串了一把管家。 “你你你什么时候放的?”说话已经不利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鸳鸯浴”? 某人憋红的脸犹如煮熟的小龙虾。 “你以为进来这房间后,你发呆多久了?” 江逸抬手严肃地一看表:“给你一刻钟,算了,二十分钟吧,洗澡足够。快去!汗流浃背的米嫣云同学。” “我?一个人?”怎么和她担心的情况有出入? “……你这算邀请吗?” 米嫣云当然是不再答话地落荒而逃。 一回想起这一段儿,她羞愤地拍打了一下豪华浴缸的水,擅长捉弄人的学长太坏心眼。 不过,五星级的浴缸好好坐,真舒服啊。 珵亮水龙头仍在汩汩流出热水,后脑勺搭在浴缸边沿,感觉水流按摩着全身穴位,一点点将疲劳瓦解于无形。 精神恢复!老土的米嫣云快乐地踢着水花大声唱:“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嗷嗷嗷~~~” 惊觉自己声音太大了,她又一把捂住嘴巴,吐吐舌头,唯恐传到外面去让学长耻笑。 ——学长现在正做什么呢? 在五米开外的地方,他穿戴整齐,风度绝佳。也许正随手翻看杂志,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无聊地把选台器捏来捏去。 而自己身在水中,浮浮沉沉。 如果按 照自己原本担心的方向发展,现在的学长,应该是在浴室内而不是浴室外吧?身上的布料一定也……他平时注意健身,身体曲线一定…… 一滴、两滴,啊啊啊,面前的水被染红了一点儿,她竟然流鼻血了! 唉,到底谁才流氓?! 浴缸里腾起香喷喷的肥皂泡,她用纤纤的手指去戳,悉数破灭。 就像刚才的烦恼,和不舒服的感觉,全部消失。 群众眼睛是雪亮的,学长也到底是学长,是不负大家憧憬的人物。 自己对他更有好感了。 米嫣云想起闺蜜说的一件事:许玉琢和成旭恋爱之初,一次入住酒店,她先进去洗澡,不慎把衣服弄湿了,末了只得围着浴巾出来。 成旭并无任何逾越的行为,还绅士地避到了别的房间。 许玉琢心里给成旭加分无数,正要破表之际,这货哼着小调离开,与此同时——往她胸前扫视一眼。 许玉琢对米嫣云说你知道吗,这种时刻失节事小,丢脸事大。 “时隔好久直到我在电视 第 14 部分 里看到那则广告,才知道成旭当时哼的五个音节的调调是——‘旺仔小馒头’!” 说这话时,许玉琢把手里的海螺面包都捏出了奶油…… 她刚感慨完“好人一生平胸”,照葫芦画瓢地往米嫣云胸前也扫视了一下,就骂道:“kao!老娘选错了倾诉对象!” 米嫣云不会犯弄湿衣服这种错误。 争取进来的时候什么样儿,出去的时候什么样儿。 正要穿衣,可这时江逸敲了敲门说,嫣云,衣服我给你放在门边了,我出门去,你等会儿自己开门取。 咦? “好的,谢谢学长!”米嫣云反应过来冲外面喊了一嗓子。 不管成旭如何,江学长绝对是好男人中的好男人! 浴缸的神奇功效不亚于更衣室。 多少臭烘烘的脏猪进去,人模狗样的美女俊男出来。 时针指向十一点,米嫣云大费周章地变身之后,就到了见真章的时刻。 去的路上江逸简单交代:自己的私人派对没有任何高中同学校友,她大可放心。 有一个男人米嫣云也许耳闻过。 “遇见成旭,别漏出你认识许玉琢。” 原来成旭和学长不仅认识,关系还不错啊。 “嗯学长我知道了,当然的。”她岂敢走漏?就算学长不介意她的离异身份,但她不想给学长找麻烦。 最关键,她离婚这事没几人知道。 成旭要是跳出来说,哎你不是许玉琢闺蜜吗?她闺蜜不是结婚不久吗? 一切还是得完! 学长面子扫地,两人还当场下不了台,想想都头痛难当。 所以一定要杜绝杜绝再杜绝。 去到聚会一看,米嫣云才懂。为什么半道上江逸说:“接下来她要有成为焦点的自觉,不要慌张,平常心就好。” 怎么可能平常心嘛?party的真正主题,是江逸的二十五岁生日。 只有这一点,米嫣云可以拍着胸脯骄傲一把。 因为她猜到了。这次有备而来,随身单肩包里装着个做工精美的名牌水晶音乐盒。 里面存入了一点儿她diy的特别礼物。 言归正传。这个party的确相当高能,从男人女人身上的华服与配饰,就知他们 基本都属于“人生赢家”这范畴里的。 米嫣云进来前还担心,除了熟人,还怕遇见同行—— 她婚礼可是做了酒请了同事的,真要命。 进来之后,反而放松许多,江逸的朋友非富则贵,和她根本生活在不同圈子。当场穿帮的可能性小于0.001%。 party地点选在郊区一桩独栋小别墅内进行。 看上去房子有些年代,但内部的ktv包房、专业点唱机音响、底层的台球桌、麻将房……琳琅满目的娱乐设施都很新。 不知是江逸短租的,还是用他家旧别墅改建的? 江逸好像看出她的疑问,适时说:“别墅不是我家产业,我理想中的小别墅还在修,以后带你去玩。有果园哦……” 他还想讲什么,却又突然住了口,折起胳膊递到她面前。 米嫣云会意过来,有点羞赧,颤悠悠单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隔着衣服的肢体接触,已让她心里像住进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 “别怕,我的朋友都很友善,不会吃了你——” 江逸拍拍臂弯那只纤柔的手,要她放松些,别浑身紧绷,一霎他不知看到了谁,更正道:“唔,也许是‘大部分’都很友善。” 这时一群朋友涌出来迎接今天的寿星,浩浩荡荡,嬉笑热闹。 “逸哥,你总算有一次把大家的话放在了心上,我们真是太高兴了!” “是啊是啊,快给我们介绍介绍逸哥,这位文静的美女是谁啊?她看起来好美好纯情……快瞧!被我们这样一围观,她脸都红了!” “这年头会脸红的女神,濒临灭绝,逸哥你真是捡到宝了。” 他们把两人围在中央,尤其是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表现得兴致勃勃。 尽管江逸给米嫣云挑的这条紫罗兰重工裙子不露肩也不露腰,但她身材姣好,曲线玲珑,什么不露也显得sexy。 导购小姐说的没错,江逸有眼光,还有发扬她身材长处的才能。 那种清纯中揉进了妩媚的感觉,对男人的吸引是致命的。 别说在场男人被夺去了心神,连在场的女人们都有些看呆过去。 米嫣云根本不会端架子,江逸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对着一帮人缴了械,报上家门,并问好大家。 “真乖~~逸哥 你上哪儿找来这种极品美眉的?” 江逸终于开口说:“你,闪边一点——哈喇子都快流别人身上了。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米嫣云。” 一贯冷峻的脸上,带着淡淡骄傲的神情,使深邃的五官显得愈发惊艳。 ——“我就知道,江帅的眼光,绝对错不了。”童娜娇笑的声音打破了全场走神的局面。 她向米嫣云递名片,说:“你如果愿意往娱乐界发展,可以找我。别以为小虾米难混,以我精准的眼光,给你挑点好片子,保管你很快就小鱼跃龙门。” 童娜是某部小有名气新锐电影的副导演,除了安排人去物色演员,有时也会亲劳亲为兼职“星探”。 旁边有人轰她,去去去,贵圈那么乱,谁去?逸哥给我们找的是宜家宜室的嫂子,可不是交际花。逸哥你说对不? “我充分尊重嫣云的意志。她想往哪方向发现,我都不会阻拦。”江逸笑得不以为意,胸有成竹,“再说,能带嫣云出来,我当然就把她带得回去。” 此话前半句大度,后半句却似乎流露出隐藏的独占欲,当然是立即引起一帮朋友的起哄叫好了。 时间临近中午,先解决民生问题。活动全部安排到下午去。 因为吃饱饭才有力气折腾嘛。 宴席上,众人纷纷拿出礼物,米嫣云作为逸哥女友,送的礼物自然备受关注。江逸当着大家的面儿拆开,有人当场就掩了嘴。 有最快的人嘀咕:“这礼物好幼稚、不,好童真啊……” 呃,选错了吗?米嫣云忐忑地望向寿星。 她本来就是不够自信的人格,怪自己对聚会的高能估计不足,礼物稍显幼稚,又不够档次。 自己失礼事小,不会顺带让江逸也丢面子吧? 于是硬着头皮抢白:“音乐盒里面那段小提琴独奏,是我亲自演奏的,录了很多遍才满意。江逸,希望你喜欢!” 但愿这样讲明,能为自己不成器的礼物加点分…… 这句话,并非没作用,在场小伙伴露出饶有兴味的神色,似乎对音乐盒的印象改观不少。 她的急切和紧张,似乎让江逸于心不忍。 他没有瞧不上音乐盒,或者赶紧收起来免得自己丢脸,反而一直大大方方地把它攥在手里说:“这是我收到过的最用心的礼物了,我很喜欢,谢谢你。” 温柔磁性的声音,顷刻拂去了米嫣云心头大片的不安。 他不是说今天收到的礼物中怎样怎样,而是说“收到过的”的礼物中。 这范围就广了,涉及到漫长的时间跨度,对这份礼物的评价非常高。 然后大家就在欢快的气氛中开吃,大快朵颐。 其间,又有人来向江逸和“嫂子”敬酒。 有了一,就有二。渐渐的,更多的小伙伴们开始效仿,江逸起初对端着酒杯的米嫣云说:“意思一下就行了。”到后面干脆只让她端着杯子受礼,完了立刻把酒端过去代为饮下。 “逸哥代得一手好酒。” “真是护得滴水不漏!” “媳妇是检验男人的试金石,这不,一试就出来了,平时真看不出逸哥还是资深疼老婆型呢!” 七嘴八舌,好不热闹。米嫣云是江逸第一个公开的女友,话题性自然很大。 和米嫣云的羞窘不同,江逸被调侃也一派镇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模样,那些想捉弄他的,唾沫说干也捞不到一点好处。 仿佛为了把自己强大的气场渡给米嫣云,他轻轻揽了身边“女友”的肩,让她顺势靠在自己的肩头。 对她耳语一句:“实在不行,就装醉吧。” “怎么做?” “……算了,你顺其自然。” 并非米嫣云迟钝,而是这样的姿势,整个人都被江逸的味道包围,耳畔还有他的暖暖的呼吸。 她控制自己不思维真空,都已经好勉强了。 果然还是不应该答应他的吧? 因为哪怕是作伪,顶着“女友”的头衔做些亲昵的事,也叫她脆弱的心房快承受不起。 酒足饭饱,聚集地点从三楼饭厅转移到二楼的豪华ktv包房。 一部分人还为了尽情娱乐,换了一身更休闲舒适的行头来放松。 都是些会玩的年轻人,要么三五几人一团地聊天打屁,要么争做麦霸。他们对“江逸的女友”的兴趣没那么浓厚了。 再美的花朵,不会招蜂引蝶,身边就会寂静下去。 两个当事人倒觉得这效果喜人。 身上焦点光环逐渐失效,米嫣云自在了许多,默默地做着平时在朋友同事的派对上也会做的事: 被使唤着帮忙点歌、切 歌、拧饮料盖、撕开小零食包装,听歌的时候帮忙制造音效…… 聚会中不活跃的她,容易被忽视。 而服务大家,被需要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好。这个大花瓶,骨子里根本是老妈子人格。 一个上午忙抽不开身,半道过来参加party的江逸的朋友,甚至误以为这个勤快的美女是专门请来的服务聚会的女佣,奇怪现在女佣都长成殿堂级美女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轰地笑了,并无恶意的那种。 倒是从刚才起就醋意深沉的瑜伽教练王藐藐借题发挥:“哇哦,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种感觉。你不知道,江逸之前还介绍这是他女朋友呢。江逸,其实你就是找的一个服务员来忽悠我们的吧?” 她以前是一口一个“逸哥”娇滴滴的,江逸没正式女友,那么谁都有机会。 王藐藐一直觉得“三高人士”的自己机会很大。 今天看到他带了女友,妒火填胸,对江逸也一并因爱生恨! 有些人笑得更响,也有的人觉得这话说得太不中听,害米嫣云都有些尴尬。 这时成旭打圆场说:“我同意之前那谁的观点,江逸真是捡到宝了。” “呵呵,按你这说话,女服务员的男友都是捡到宝了哟?” “女服务员怎么了,靠自己劳动赚钱,你未来男朋友应该也很幸福,你赚钱这么多,顶级服务员气质。” “你!” 成旭不给她发横的机会,接着说到:“嫣云只是有服务员的奉献精神而已。能做红颜知己兼老婆的女人,是女人中的极品,但这种女人太少了,凤毛麟角。你们看嫣云有红颜知己的姿容,又有一颗奉献的老婆心,江逸你小子上辈子肯定放生蛇啊仙鹤什么的了,修得好啊!” 江逸正在想着,王藐藐这女的平时看着挺正常的啊,ok,从此永远从朋友圈除名。 听到这话笑了笑,沉着地说:“成旭,你这么说,我会怀疑你对我女朋友有什么想法,她的好我一个人懂就行了,不需要宣之于口。” 又是昭然若揭的独占欲! 成旭也笑,不怀好意地:“我以前还认为江逸这种冰山不会讲甜言蜜语,大概是只有脸长得好的高分低能。现在看来,其实是因为没谈恋爱没机会展示——这肉麻人的本事简直一流。” 不愉快的小插曲,就这么被化解。 即 使人群里隐藏着更多蠢蠢欲动的嫉妒分子,也因为成护法的强大,江逸的护短,而彻底放弃了…… 王藐藐路过成旭身边,压低声音:“帮那种人说话,你有什么好处?” “给别人难堪,你又有什么好处?”成旭口气玩味,“打压别人,江逸就能掉你碗里去了?” “我呸,狗拿耗子!” “女人还是不要小九九太多,招人烦……” 不仅心事被成旭一语道破,人还被涮了一遍,小王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跺了他一脚走了。 成旭抱着脚跳起来,心说,江逸你哥们我太够意思了,没为你两肋插刀,都为你牺牲半边脚了! 唱累了,一群人围在ktv包房切蛋糕。 蜡烛插好,点上了,江逸被起哄许愿。 为不扫众人的兴致,他依言做了这比较小女生的行为。两三秒的沉默后,吹熄蜡烛。 “江帅你许了什么愿望?” “和事业有关还是爱情?” “说了就不灵了。”江逸招呼米嫣云,“过来一下。” 旁边的人还在起劲:“我猜肯定跟米嫣云有关,他刚才许愿时谁都不看,猛盯着自己女盆友!”精准地揭穿。 “呦~~呦~~!太肉麻了,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更有坏蛋夸张地搓着膀子。 “那是因为空调出风口正对着你。”江逸有时淡淡地来上那么一句,大有冷面笑匠的风范。 众人哈哈哈。 米嫣云不知怎么回事,蛋糕刀就递到了手中。 然后一双长臂绕过婀娜的小蛮腰,从后面把她拥入怀中,她快要拿不住蛋糕刀,江逸的双手就覆盖了上来,米嫣云握刀的双手再被江逸的手紧紧握住,江逸稍一使力,带动她的手腕两人一起切开蛋糕。 画面太美好,气氛太暧昧。 “哇!哇——”关起门来狂欢,包房里响起的叫声几欲掀翻天花板。 殊不知,这还只是个开始。 如果这点小事都让他们嚷嚷,那接下来他们的喉咙都会叫哑过去吧…… 6.一天的美梦随太阳西沉 日光倾城而下,躲进小别墅的大孩子闹成一团,完全不知外面日影已西。 包房里的情景可概括为:《歌声与欢笑》。 很快 ,连麦霸都唱腻了,把“服务员”米嫣云推上去唱了一首。 晦暗光线中,她不自觉地面朝某个方向,好像站在那里的学长才是她的荧光屏。 江逸亦沉默地回视她,仿佛能听懂她歌声里的每一个字。 王菲的《百年孤寂》。 “你,属于谁的,我刚好经过,却带来潮起潮落;心,属于你的,我借来寄托,却变成我的心魔……” 发现两人目光撞在一起,米嫣云慌了,垂下眼睑看足尖。 这首歌,真的字字唱出她的心声。 婚变之后,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被人珍视、尊重、保护,成为一个耀眼好男人(假冒)的女朋友,受人艳羡。 片刻的欢愉也醉人。这当中有感动,也许,还有虚荣。 可这感觉就像上瘾般,难以拒绝随它起 第 15 部分 舞,不知不觉泥足深陷。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日后千万人,我也只记取这份好。 女佣把三层的零食推车推了进来,众人开始搞怪,纷纷拿小蛋糕借花献佛送给今天的寿星。蛋糕多种多样,江逸要是全部吃完恐怕会撑死。 可盛情难却,只好每人手上的蛋糕都咬上一小口。 米嫣云也拿了一个在手里,踌躇着不好意思凑上去喂江逸。 江逸却自动走向她。 吃着她送的提拉米苏小蛋糕问:“你选这个送我,那也一定知道tiramisu的含义啰?” 意大利语她哪里晓得哦? “当然知道的,不然我选这个干嘛。”米嫣云不懂装懂。可不想被学长笑话她一个女主播竟然是文盲。 “哦……”江逸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k歌告一段落后,大家在包房里做起游戏来。 经过几个小时的相处,感情得到联络,众人都玩开了。 游戏名字叫做“疯狂大搜集”。 专门负责企划party的两个工作人员端上来一个纸箱,整整一箱的卡片。 每张卡片正反面均贴有刮刮涂层,分写着ab两个字母。 规则很简单:卡片随机抽取,游戏者拿到卡片,先刮开a面涂层,即看到要求搜集的事物。 b面则到截止时间才允许刮开,写着各种惩罚,“未知”往往带来最大的恐惧。 据说是宛如修罗地狱般的惩罚呢。 全场参与的游戏,大家卡片一到手,立即迫不及待刮开a面。 搜集物品有:口水一杯、女表一只、带水钻的手机绳一根、正方形极简相框一个、坡跟凉鞋一只,众目睽睽下的美女熊抱一个、ipad的充电头一个、荷花一朵、寿星喝过的纸杯一个、穿裙子的女性一位……等等等等。 真是千奇百怪。 出题者根据之前对与会者的观察,拟定这些题目,说明这些东西都能在这栋小别墅里找到。 有时间限制,大家都不敢怠慢,唯恐落得受罚。 比如那搜集“口水一杯”的家伙,当即拿过一个透明杯子,开始朝里面猛吐口水。当口水告急,就开始吃柠檬,刺激口腔分泌大量唾液来稀释——然后把它珍惜地吐到杯里。 他不是没向小伙伴 寻求帮助,可是集体骂他太恶心了!可怜见的。 眼瞅着众人都争分夺秒展开行动,米嫣云呆在原地,完全没动弹,看上去有点无力。 成旭走过来,盯了一下她皱成小笼包的脸:“怎么了美人,为什么愁成这样?” “别告诉我你要搜集的,是‘喷火龙的眼泪’?”说着还趁其不备,抢过她手里的卡片看了看,“噗——”他喷笑出声。 卡片上写着:寿星的内裤。 正要给米嫣云出主意,一只手拎着他后颈的领子,手指骨节修长,意外地手劲很大,直接将成旭半提半拖弄到了一边。 江逸没好气地冷哼:“离我女朋友远点儿。” “矮油,某人的独占欲还真是不得了!”虽然这样吐槽,唯恐真的被喷火龙的火苗烧到,马上变了一种称呼,“嫂子,卡片收好,别告诉这种家伙。” 米嫣云依言接过,赶忙放进口袋。 同时还偷看了身边板着脸的学长一眼,神情略怕。 “挑拨离间,罪加一等啊。”江逸一瞪眼,成旭迅速撒丫子逃离是非之地。 “拿来。”他对米嫣云说。 为什么给成旭看,却不给自己看,江逸有点气。 发现米嫣云往后面缩了一下,他放缓语气:“你要搜集的是什么?我可以帮忙。” “真的?”米嫣云眼睛一亮。 对吼,她怎么没想到,学长这么温柔的人,与其自己冥思苦想策略,直接向他寻求帮助岂不更好? 何况他们还有合作关系在,刚刚他对自己的音乐盒礼物也挺满意,so,他十有八九会帮助自己。 “那个,学长你带备用……呃备用的……内裤了吗?” “内裤”两字说得实在太轻,宛如绣花针落地,要不是江逸屏息凝神,绝听不见。 “没有。”江逸好像并没有多吃惊,轻笑起来,“哦~~原来你要搜集的是这个。” 米嫣云听到“没有”两字已经绝望,有气无力说“是啊”。 “我们交换吧。”江逸提议。 “咦?” 原来,江逸要搜集任意一名异性的耳环。 “换!我愿意换!”她赶紧说,生怕对方变卦。江逸促狭一笑,倾身上前就自己动手替她摘耳环。 她戴的是与紫罗兰色裙子相匹配的 七色水晶流苏耳坠。颜色款式都挺romantic,目标挺大,并不难摘。 奇怪的是江逸却突然“笨手笨脚”起来,摘了很久。 “ok,目标物品到手。”他就在她眉毛的地方笑,后者只觉眉毛痒痒的,被他摸过的耳垂滚烫,头晕目眩。 她强打起精神集中精力:“学长,那现在请你把你的……刚才说好换给我的东西,也剪下一小片给我吧!” 问过工作人员,据说因为内内、bra这些物品的特殊性,抽到题目的人可以视情况只提供一小片碎布。 是啊,如果江逸整条给她,她还未必敢接呢……而且他穿什么?“中空”一下午吗? “好啊,你上来扒吧。”江逸冲她摊开手,轻松地说到。 肢体语言仿佛说着yourewee. 啥米?她愣住。 江逸笑:“我有必要重申一下游戏规则:搜集任务物品必须亲自动手,不能由旁人代劳。你看,我都是自己动手摘的,你也必须亲自来扒。我们不能坏了游戏规矩。” 他没说假话,不远处就正在上演一场抽别人裤子皮带的追逐战。 女的穷追不舍,男的拼死反抗,边逃边喊:“非礼啊~~~” 而米嫣云面前的学长,可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无。 “学长你怎么可以这样啊……”她除了小声控诉,好像也没其他好办法。 难不成找大家评理,当众宣扬——江逸答应给她内裤,又出尔反尔? 米嫣云放弃了,干脆地等待“疯狂大搜集”的结束。 一边哀怨地盯着“骗”走她耳环的江逸。 ……结果最终接受惩罚的只有屈指可数几个人。 那些人失败的理由还很搞笑:搜集口水一杯的,吐到嘴巴抽筋,耍小聪明向杯子里兑了水,被查出来。 搜集荷花一朵的,胸有成竹地下池塘摘荷花,结果不慎把荷花的茎撞断了,荷花跌入池塘底,那是唯一一朵荷花…… 水钻手机绳是王藐藐的,而搜集者是成旭。他俩上午刚结仇,她当然拒绝提供。 这些人逐一接受了不算严苛的惩罚,分别是:找一堵墙倒立,当着大家的面努力憋出一个屁(有响声就过关),讲一个笑话或扮丑直到全场2/3的人笑了为止,以及找任意一个异性当众深情凝望30秒… … 米嫣云放松了许多。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她觉得可以承受。 总比扒学长的底裤强! 但她想错了,坦然接受惩罚也是畏途—— 慢慢刮开b面的遮挡涂层,上写:“既然是在寿星身上失败,请当众向寿星献吻一个,献吻部位面部范围内。” 尼玛,为神马她的卡片独独跟“寿星”杠上了? 三好儿童都忍不住要抓狂了,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算了,赌上小半生的诚实作一次弊吧。米嫣云到处找刀子,把“寿星”俩字刮去,换上别的字眼。 换啥好呢——不如改成当众向女性献吻一个?这个好! 也就在这时,王藐藐劈手夺走米嫣云手里卡片,幸灾乐祸的表情。 一看之下马上变气急败坏,骂了句“弱智游戏!”跺跺脚走了。 大家一看王藐藐这反应,被勾起好奇心,捡起地上卡片围拢来看…… 完了,这下米嫣云篡改卡片的机会都失去,彻底走投无路。 不知不觉间,就发展成了全场呐喊“亲一个、亲一个!”的境况。 她面红耳热,两只手把脸捂得快要看不见。 赐她一个地洞,赶紧让她消失不见吧! “任务你可以消极地放弃,可这是惩罚,由不得你不领罚。”江逸铁血地说。 “赞成逸哥。”“我也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围观群众齐崭崭点头,像一排打桩机。 “我来协助你完成……”江逸逼近中。 米嫣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正要说“从了,学长我从了!还是让我自力更生地受罚吧”的时候,江逸矫健的双臂一下子就伸过来,几乎是用按的把她抱进了怀里,她像一只呆松鼠被套索瞬间捕获了。 刚才那一霎,她居然在期待?! “不要。”她小声抵抗,“我们又不是真的那种关系”。被大家像猴子一样围观,连她kiss时的表情,说不定还有嘴唇分开时嘴角牵起的银丝都会被看光光——丢脸死! “偷情。”拥抱的姿态之下,江逸附在她耳边轻轻说。 “?” “因为谁我才被扣上‘勾引有夫之妇’的帽子?才平白无故沦为声名狼藉的‘姘头’?” 这 还用说,当然是她。 “区区一个生日宴的游戏,你都不肯给我留点面子,要再次让我难堪?” 如果真演变成这样,她恐怕要切腹谢罪。 显然,江逸的话刺激到了米嫣云的良心。 所以学长真正吻下来时,她只好出于歉疚和补偿地就范,乖乖被吻。 周遭的世界都静了,像按下暂停键。 起哄和叫好统统被外太空的黑洞吸到了宇宙的另一边。 只看得到他深潭似的黑眸中浮动满满的温情,唇上的柔软,和他气息的笼罩。 而且,江逸有意无意地,完全挡住了她的脸。 这样一来,米嫣云无论是怎样的表情,小伙伴们都窥探不到了。 她的反应,因他而起,也被他一人独占。 有人说,吻是灵魂与灵魂相遇在爱人的嘴唇上。 她快要醉了。又为自己这种毫无道理的陶醉而不耻。 清醒点啊!这,只是个游戏的惩罚而已。 果然,江逸干脆地放开了混乱的她,一吻之后,他前襟整齐,连发丝都不乱。依然一派镇静模样:“嫣云吻在我嘴上的,没超出脸孔范围,这样总行了吧?” 众人看得津津有味,说哎呀呀,不能更行了! 此时,ktv包房的角落,响起一阵沙沙的细语。 “我怎么遇不到这么单纯的美人?不知道这个纸箱其实是魔法道具吗?”工作人员甲说。 “是呀,你小子居然连我也瞒,我刚刚研究才发现,”工作人员乙兴趣盎然说,“那个美女过来抽卡片的时候,你按了机关对吧?然后一块木板落下,隔出另一个夹层。而这个夹层中呢,早就准备好了另外的纸条——这些纸条都按雇主事先授意的,清一色全部是‘搜集内裤和亲吻惩罚’的卡片。” “完全正确。所以这姑娘不管怎么在胸口划十字,都会被下套,笑死我了。” “嗯,这根本是个请君入瓮的游戏。和江先生这种人纠缠不清,姑娘你这一辈子就自求多福吧……” “没错没错这就是俗话说的‘暗箱操作’。”两个无良工作人员笑得一派欢畅。 工作人员甲又想到什么地提醒:“别忘记,雇主对我们工作的重要指示之一,就是要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我明白,如果不是考虑到事情的机密性,想 必他就随便找个朋友帮忙,也不会刻意找我们……放心,我可是很专业很有职业操守的!” 而我们可怜的小美人,注定要蒙在鼓里了。 散场后,朋友们纷纷驱车回家。 没交通工具的,江逸也为之安排了, 做戏要做十成十,江逸和米嫣云自然是留到了最后,俨然东道主夫妇的模样。 两人站在帝王蓝旁边,米嫣云第一件事就是扑向后排座,挤在一堆江逸的生日礼物里(给米嫣云买的衣服已经挪到了后备箱),闷声不响地找着什么。 其实心里已经骂开了:这人太坏心眼,言而无信,食言而肥……大烂人江逸! 江逸斜倚着打开的车门,不动声色地看她在礼物堆里翻找。米嫣云赌气地想着,我要把礼物收回。 她能想到的“还以颜色”,也只能到这种程度。笨蛋的坏心眼都是很初级的。 那一吻不是感觉不好,而是……让她恼羞成怒! 如果学长守信,明明可以避免。 这个人的个性真是时好时坏,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你在找什么?”江逸终于发话。 不理他。 “是不是这个?”小水晶钢琴在男人灵巧的手指间转动。 他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看来狡猾的“司机”已经先一步藏好音乐盒,没有归入礼物堆中。 “未雨绸缪”到这种地步,更令她气结。学长还没停止拿她当猴耍呢! “还我!”米嫣云起身去夺。小别墅人去楼空,工作人员锁门后也离开,倒是没人看见这对假情侣之间的闹剧。 “不还。”他隐隐像是在笑,“你分明都已经送我了,现在强抢回去,岂不是成了和我一样言而无信的小人?” ……也对。 原来学长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米嫣云沉默了一会儿,本想算了,却被身旁传来的一段小提琴声刺激,浑身一震。 音乐盒的音量有五档,这应该是最小档。 江逸几乎把耳朵贴上去,才把旋律听清。 这过程叫米嫣云忐忑不安,变得对自己平时引以为傲的琴技都不自信起来,恨不能自己是专业音乐院校的琴童。 “音乐盒完全代表了你的心意对吗?”江逸问到,“还有party上你特意挑选送我的tiramisu蛋糕?” 怎么突然扯到蛋糕上了?不过选蛋糕她的确用了心——数这个提拉米苏看起来最好吃。 说“特意”也无不可。 “嗯。”米嫣云还有点生气,但更多是不好意思,别继续让她羞赧到要爆炸好吗?! “咳咳,学长你……在party上说很喜欢,是真的?”米嫣云不由地想起江逸那句——这是我收到过的最用心的礼物了,我很喜欢…… “你认为我是演给大家看的?不,我说的是大实话。”他的声音给她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听过里面的内容后,我愈发笃定。” 呃?她小提琴拉得真的这么好听么? 《carryingyou》经典隽永,但有滥大街之嫌,中文名经常被翻成《天空之城》。学长态度是不是浮夸得有些过头了…… 正纳闷,江逸拉开前车门,邀她坐副驾。 第 16 部分 米嫣云逃避身边暧昧气氛似的赶紧上车,而江逸绕到另一边车门,她还没把副驾的垫子坐热,车门刚一掩上,就被人扑倒了—— 那股力量,推金山,倒玉柱,排山倒海般地,让一个弱女子无从抵抗。 火热霸道的吻落在唇上,仿佛连心都被烫热烙印。 来势汹汹的男性的味道窜入口腔,比之前那一次还粗犷热烈,之前那是1.0版,这次就是1.5加强版,某人像被大尾巴狼压制的小白兔一样挣扎。 今天第二次被吻,大有升级趋势,米嫣云懵了! 米嫣云拼命地、拼命地推,两人之间终于有了点距离。 学长唇上泛着水光……米嫣云的脸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在上面摊个鸡蛋想必马上就熟…… “干什么啊?!”她喊。 江逸百分之百是有预谋的。环顾四周,车门紧闭、车灯全灭,车内的两人靠着车外面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和淡淡月光视物。 她眼前,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在幽暗的光线中,带上了几分平常不曾有的邪气,俊美异常。 江逸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回答是再次欺身上来,对她又是一阵不容拒绝的狠吻。 是你自己先招惹我的……她隐约听见这样的嘀咕。 水渍声在安静的车厢内,无法忽视地清晰。 米嫣云的不解也快发展到顶点,学长怎么前后判若两人?!鬼上身?还是吸血鬼! 米嫣云越过他的肩头看见一轮玉盘般的皎月……别告诉她真相是:江逸是狼人! “学长,你没事吧?!”她不放弃地想要唤醒他,怕极了他这个模样。 学长不是有非常喜欢,还苦追不到的女孩吗?这样做对谁都不好! 还是说,真的遇上传说中的“衣冠禽兽”?——学长无疑是她见过最不像人渣的人渣了! 哪知江逸笑出了声,理直气壮的样子:“互通心意之后,难道不做点不一样的事吗?既然我们两情相悦……” 啊? 米嫣云躺在车椅上,被江逸压得说不出话,如果换了是许玉琢,这时肯定要大声“呸”一声,说啥狗屎?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你两情相悦了。 江逸顿了下,似乎看出她在疑惑,尽量耐着性子解释到:“tiramisu的意思是‘请带我走’。我表妹天天在我耳边说这是属于爱情的甜 品,吃到它的人,会听到爱神的召唤。你以为,我会不知道?” “……”乌龙!事故!这绝对是搞错了! “还有那音乐盒……” 音乐盒又怎么了?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音乐盒突然被震落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恰好落在米嫣云的脸旁。 水晶钢琴底部正好冲着她,那里居然有个黑色的按键。 囧,她完全没发现这机关啊! 因为是打开状态,所以音乐一直没有停止。 很快,当米嫣云的小提琴独奏演奏完毕,她以为小提琴曲又会重头开始循环……却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操着一口流利柔和的美式英语,说: “darling,maybeyoudontknowhowmuchiloveyou.” 米嫣云脑袋轰的一声,脸也变成了灰土白。 她好像电光火石地明白了什么! 脑海里记忆“嗖嗖”地回放……去挑生日礼物时,专卖店导购听说她要录制独家小提琴曲:“你是送男朋友吧?” 米嫣云隐约是听见这么一句,她正投入地研究着音乐盒,没回答。 再说了,这架迷你水晶钢琴上只有商标,外包装也清清爽爽——谁会想到骚包的内容全藏在音乐盒肚子里呢! 导购力荐这一款。“最近才到的新款,女生当中卖得特别好,一进货就刷拉卖个精光,这一批是才进的货”、“顾客反馈非常好,买了的人回头告诉我,能完美地传达心意,好多男女送完礼物就在一起了呢……” 这些话当时听着不觉得有啥,只当是卖力的广告,现在回想才发觉蹊跷得紧。 还有在之前的party上,成旭把水晶钢琴拿去玩了半天才放回去,路过米嫣云身边时说:“没想到你这么大胆啊,但是要摁下那个钮,否则那段话不会出来。” 什么钮?哪段话?他在说什么? 成旭“噗”地笑了:“别害羞,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已经代劳帮你摁了,多关键的一步,哈哈不要太感谢我……不多说了,加油!” 当时米嫣云莫名其妙,只当成旭跟人拼酒喝醉了。 现在想来,真是为自己的粗心后悔得天崩地裂。 黑暗中,闪烁江逸情迷的眼神,充满热度的修长手指,进一步抚摩 上了她的腰肢…… 住手! “学长……!江逸!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米嫣云知道再不振作可就乌龙大了,使出全身的力气喊出来。 “嫣云,你在逗我?”江逸声音里依然没有一丝紧迫感,“你以为你耍小聪明撒这种谎,我就会轻易放过你啦?呵呵makeadream……” 他以为,米嫣云只是羞怯。按她那种个性,要她态度清晰地点头估计得下辈子。 他以为,米嫣云只是在跟他调情。 斯文美男化身为狼,分分钟的事,江逸的进攻模式仍然在起作用,不光腰肢快要失陷,他没说出几个字,就在米嫣云的颈项上落下一串细密的吻……犹如掠夺成性的狼一样。 “江逸我发誓我真没有,真的没有,我不喜欢你啊!” 去喜欢一个和自己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她在理智上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见江逸不肯相信,压制她的力道未有半分的放松,米嫣云急得都语无伦次了。 现在说“不要”什么的,就跟小电影里的“雅蠛蝶”一个效果,会被理解成欲拒还迎! 她福至心灵地发现,还是“摆事实”比较有说服力,赶紧说:“我先前并不知道音乐盒有告白功能,那句英语告白,我也是刚刚才听到!” “真的学长,请你相信我,那告白功能是成旭无意中开启的!” 对方闻言,身体一僵,一下子放开了她。 终于起作用了。 肌肤相贴的温度撤离的瞬间,米嫣云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情愫。 似乎是……失落? 误会快要澄清了,可为什么,她并没有释然的轻松?特别是看到江逸往后退,不觉撞到了方向盘,发出挺大一声闷响。 他的后背应该很痛,可是他浑然不觉地样子,脸色与其说难看,不如说是和眼神一起完全放空了。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坐着,彼此都空茫了一会儿。 “哈哈哈哈。”江逸突然大笑数声。 然后对惊了一跳的米嫣云说:“别害怕,我不会再做什么了,你安全了。” “学长,我没怕你,真的。”至少这一刻真的没有。 江逸好像对此无所谓了:“嗯,我也不是在笑你,我笑我自己,幼稚、天真,还有……自作多情。” 他整理自己的衣服,打亮车内氛围灯,眼睛恢复了清明,挺有绅士风度地把米嫣云从副驾上拉起来,把她刚才混乱中踢飞的两只高跟鞋,从车厢角落和缝隙里分别找到,替她穿上。 “喝点东西,压压惊。”擦手之后,从饮料箱摸出一瓶水,“我马上送你回家。” “谢谢。” 他似乎依然从容。 可是伸手去抓饮料箱的水,抓了两下都抓空。 被米嫣云看在眼里。很难为“脱险”而庆幸,一颗心反而在随之而来的尴尬沉默中,往下沉得更深…… 两人一路无话。 眼看着要到她家小区了,江逸才笑说:“今晚就当一个笑话吧。” “是呀。” 米嫣云没有指出,其实江逸说着这多么多么好笑时,她悄悄阖上眼睛,不去管他的唇角弯弯,用心去听,就像小提琴老师告诉他们关闭所有感官,仅用听觉去感受才能触到旋律里潜藏更深的东西,她莫名觉得—— 他的声音,其实是很难过的。 到了她家门口,他没有像上次一样,打着车灯,把楼梯口那段路照得雪亮,目送她上楼。 而是门一落锁,当即掉转车头,逃也似地开走了。 她觉得,不是学长突然冷淡了,而是,这一刻的他情绪差到,已经顾不上了。 米嫣云在楼下站了一小会儿,小夜蛾绕着路灯飞,地下都是乱乱的影子。 像她莫名乱糟糟的烦躁心情。 世界完全坠入了黑暗。假公主踏破了玻璃鞋,南瓜马车开走了,一日的美梦也随着阳光委顿死掉了。 第三章宛如初恋 1.梦醒后仿佛不曾相依 江逸的短信、电话几乎断绝。 米嫣云的反射弧是打了结的,前五天不觉得有什么,五天之后,才眼前一黑,所有彩色的温情的画面都被屏蔽了,黑暗中浮现这样的字母—— “gameover”。 江逸那么清傲的人,想必是不会再见她。 苏子说了:“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说白了,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只能是一场空。 米嫣云从淘宝秒杀到一台酸奶机,都没让她下垂的嘴角上扬哪怕1mm,世界在她眼里 变得面目可憎了。 每一天的太阳照常升起,阳光均匀公平地洒在祖国花朵或者抑郁症的身上。 但如果你深爱谁,那人的笑容才是你孤独世界的日出,如果他/她不再对你微笑,你这整颗星球都要坠入黑暗深渊…… 清晨新鲜的风从此吹不开郁结的心,米嫣云无精打采地半拖半扛着一辆崭新的电动摩托车下楼。 骑它的第一天,就差点迟到。 因为对门邻居和她的孙子睡过了头,快要赶不上星期一的7:40升旗。米嫣云用小摩托载了小学生,风驰电掣送到学校。 孩子没迟到,她自己却踩着点冲进办公室。好险啊! 去接了一杯洽公咖啡醒醒神,回来就目睹了“实习生大战”的发生。 俩新人用文件夹互丢,俨然已经是肉搏的战争序曲了。 “你俩怎么啦?都冷静点好不好?”米嫣云放下咖啡杯上去劝架。 “你问她。”一直是米嫣云崇拜者的“米粉”实习生手一指,“刚才领导进来问个事,闫妮妮乱打你小报告,说你早晨响过铃了才到岗!可你分明是铃声的最后关头进办公室的啊!” 噫? 米粉表示更可气的是,闫妮妮还十分自然地在领导面前顺口“提了一句”:“我们的大主播经常啊要晚那么一点儿,不多不少仅仅两三秒,真是让人说都没法说。” 依据一点点事实,进行衍生后的各种抹黑,使得抹黑看起来很真实。 不得不说,手腕高明。 连米嫣云心里都是一惊,平时,她以为闫妮妮只是任性了些,没想到她还会阴人。 当着米嫣云的面,闫妮妮不承认自己说过,说米粉含血喷人。 “大家都有看到,你怎么转眼就不认呢?!” ——奇怪的是,办公另两同事约好了似的,此时默不吭声。 闫妮妮得意起来:“看吧,就说你是诬陷我,快给我赔礼道歉!” “诬陷你妹,白眼狼吗?你成天玩米前辈的东西,把u盘玩坏了她都没说你。你倒好,反过来找她的岔,有你这么鸡蛋里面挑骨头、翻恩为怨的小人吗?” 就是有,摆她面前了不是。 米嫣云劝了会儿架,承认自己“踩线”上班的确有错,两人终于不吵了,停下来大小眼地互瞪。 肢体语言好歹是无 声的,米嫣云在安静的环境中投入工作,脑袋一扎电脑屏幕前就是一上午。 捶着肩抬起头,饭点了。 掏出自己手机,对着屏幕看老半天。 早晨对门姑婆说:“小云啊,最近大半个月,每次见你你都很没精神啊,要么脑袋打蔫黄瓜似的垂拉着,要么不停转自己手串——那是佛珠么?” “咳咳,那是……”她本来应该还回去的东西,可是私心作祟,舍不得。 “是不是病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可得注意了,别人替不了的。” 米嫣云说身体没事,但确有一点烦恼,谢谢阿婆的关心了。 “感情上的烦恼?最近也没怎么见小帆,吵架分居了?” “……” 现在的中年女子被偶像剧破案剧熏陶得,个个都是名侦探姑婆。 但是她们好管闲事的背后,有一颗暖意融融的好心:“孩子,坐以待毙可是不行的哦。” 就这样,米嫣云似乎得到了神来一笔的指引和鼓励。 恶语伤人六月寒,良言一句三冬暖,别人疑惑的时候,给一句提醒,意义非凡。 “坐以待毙”——是啊,束手无策地等下去,无非也是个完蛋,还不如主动出击。 最关键,她真的很舍不得失去学长这么个朋友。 他在她妄自菲薄时,告诉她你只是遇人不淑;在窘迫的时候替她解围;打跑街头无赖还鼓励她的丧气灰心。 他的温柔体贴,强悍正义,历历在目。 死就死吧,她豁出去了! 是自己惹恼学长,所以承受他的怒意也是活该。 抖着手指拨通电话,听了一会儿系统送的随机彩铃,夹杂有推销彩铃的广告,屏幕上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40几秒时,以为终不会有人接了,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冷淡的:“找我有事?” 很显然,潜台词是:没事别找我。 “没什么事,我……”听到学长熟悉又久违的声音,什么东西快要翻涌上喉头,既紧张,又激动。 他的声音像蒙尘的宝石一样黯淡无光,失去了平日的明朗,似乎有点憔悴。 这种变化是自己引起的吗?真是该死! “那我挂了,不好意思,正忙着不便闲聊。” “哦哦,那你忙,我改 天……”米嫣云唯唯诺诺。 事实上,对方连“那你忙”三个字都没听完整,就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中午12点多,会很忙么…… 不过,在医院工作,确实也说不好呢。也许是忙着去食堂抢饭。医院食堂要兼顾病人的伙食,通常压力不会小。 自我安慰的米嫣云,看不见此刻的自己一脸衔悲茹恨。 如果可以,真想在学长那坚冰般的声音上撒盐。也许能融化得快一些。 坐在单位食堂的餐桌边,桌子上摆的是被地方小报八卦过的电视台好伙食。特聘的白案厨师手艺堪称一绝,可媲美五星级酒店大厨,皮酥馅香的佛手酥在业内都打响了名气。 可她现在就是吃龙肉都没胃口。 心情被扯碎在风中,本着不浪费的宗旨,努 第 17 部分 力往下灌着百合绿豆汤…… 原来最惨的,不是承受怒气,而是被敷衍,连骂都懒得骂她。 一个江逸在她面前背过身去,她就活像被所有人遗弃,全世界都变成了一个悲哀的句号。 什么时候,那个人对她已如此重要,意义大过天与地? 突然,手机铃声大作,她飞快接起。 “呵,有情况,你接电话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快,在等谁电话呢?是亲亲老公吧?” “没,手机刚好在手边而已。” “晚上出来喝一杯?”许玉琢赶在对方拒绝前补充,“放心,咱不去上次那种让你落荒而逃的吵闹迪吧了,我在一个幽静的小酒吧订了卡座,那里连舞池都没,纯聊天。” 曾经,许玉琢也是个一到晚上裙子就短到膝上三寸的夜行酒吧骰子高手。 现在许玉琢之所以戒掉夜店了,是响应她国王——成旭的召见。 许玉琢嘲笑过米嫣云“一辈子不挪窝地睡在一个男人身旁”的理想,是受80年代电影毒害太深。 而现在的许玉琢,也祈求自己和成旭能活在80年代电影里。 瞧瞧,这就是变化。 四叶苜蓿出现几率不到十万分之一,不相信它的存在很正常,因为太难遇到。爱情亦是概率学问题。 下班之后,米嫣云泡澡,换衣服,右眼直跳。 来到约定地点,果然是场鸿门宴在等着她。 “米、嫣、云,你真令我失望,我把你当最好朋友,什么东西都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全抖给你,你却对我遮遮掩掩,像话吗?!” 相识多年,不需要铺垫和过渡,许玉琢的情绪表现得很直接。 米嫣云小声嘀咕,你那分明是拿我当感情的泔水桶…… “你大声点?”许玉琢咆哮,“告诉你米嫣云,我现在都要气炸了,严肃些!” “怎么了嘛?”其实她心里多少有点谱。 “你离婚那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我!要不是我有朋友和穆云帆认识,看见他和新欢出双入对,我还不知道你俩已经玩完了!” “……” “别不吭声,上次我看到穆云帆在珠宝店扫货,那些东西其实已经不是买给你的了,对不对?!” “嗯。对不起玉琢,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 “啊啊居然那个时候就……居然瞒我这么久……老娘真想活拆了你!”许玉琢顿了下,“不对,我首先还是去活拆了穆云帆这个陈世美!你骗我也就算了,他居然也敢把我骗得那么惨!” 米嫣云冷汗。她不敢说,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玉琢我应该告诉你么,刚才那桌的帅哥看你好几眼了……喏你背后1点钟方向,你快别这么凶巴巴的。” “咳咳,”许玉琢赶紧理了理头发,并拢岔开的双腿,脊背僵硬地说,“是吗?……别转移话题!啊呸我已经有成旭了!你对不起我之后,又想对不起成旭?!” “岂敢、岂敢!算我失言……”那你刚才并腿装淑女做什么,僵硬什么? “总之米嫣云你今天得给我说清楚,要是说不好,我还是要扒你的皮儿抽你的筋,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玉琢你其实是古代侩子手穿越过来的吧? 一番鸡飞狗跳,米嫣云割地赔款才把闺蜜哄好。 甚至承诺交出自己在游泳池边滑倒而春光乍泄的照片,如果下次再对闺蜜不老实,许玉琢不用事先知会,可以直接把它们贴到各大bbs,让米嫣云身败名裂…… 然后,米嫣云态度端正地复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许玉琢听得出离愤怒:“穆云帆这是有预谋的劈腿,极品渣男啊,嫣云,‘我的前任是极品’在等你投稿!放心吧我不会放过他的!” 喂喂,你这样我才不放心!米嫣云心里说。 闺蜜正在咬牙切齿,米嫣云忍不住问:“你好像在计划着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唉,我说你那什么眼神儿?我有分寸。” 许玉琢忙着分析穆云帆之前的出轨征兆去了,米嫣云没机会插嘴,也就没说上江逸这一茬子…… 没几天,许玉琢看样子就把嚷嚷着报仇的事抛诸脑后了。 谢天谢地,但愿她只是过过嘴瘾。 也许是爱情的甜蜜俘获了她的全部身心。 闲适的周六,昨夜一场雨,雨滴有一角钱硬币那么大。而雨后的夏日却是妙极,满眼苍翠,凉风送爽。 这天气待在室内简直暴殄天物。上次成旭带许玉琢骑马,这次从带她看动物,升级成带她看人。 到榆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探望了一个最麻吉的友人,同时是最重要的死党,贺雷霆。 许玉琢看过的堆山似海的恋爱书籍里说,男人肯让你介入他的朋友圈,一,说明他是在认真在跟你处,发自内心尊重你,二、就算做最坏的打算,至少也证明她对你外形条件和性格的基本认可。否则,谁会带一个“倔尾龙拜山”样儿的女孩到朋友面前给自己丢脸?——成天搞风搞雨的。 贺雷霆僵卧在床上,不能动弹。下肢基本丧失了全部功能。贺雷霆看到成旭身后亦步亦趋走进病房的许玉琢时,眼睛一亮。 许玉琢自认今天的妆化得很漂亮,衣服得体,连配饰都用足心思。 成旭身边的任何有生力量,她都要争取,都要拉拢。 “成旭,这位难道就是你提起过的……” “嗯,我来介绍一下,贺雷霆,我亲如手足的发小。许玉琢,我说过要带给你过目的女朋友。” “成旭,真有你的,徐小姐快请坐……” “我姓许……” “哈哈哈哈对不起,许小姐,瞧我这驴耳朵!” 许玉琢发现,贺雷霆其实长得眉清目秀,笑起来有一种真挚与阳光。 这次会面,成旭全程有一种“献宝”的感觉。 ——大概是觉得交到这么好的女友,很有面儿吧?这让许玉琢也很开心。 她和米嫣云相反,思考总是很积极面。 中途成旭提起过,贺雷霆的受伤还是因为一段情。 他曾为一个qq网名叫“小甜甜”的女孩奋不顾身,结果发生不幸导致瘫痪。 米嫣云方面,第一次打电话被江逸敷衍地挂断后,进击的米嫣云又打了几次。 要么无人接听,要么听着彩铃还没唱足1分钟就遭挂断……等等,无一不是失败告终。 最近一次,出现新状况,是个嗲声嗲气的尖细女声。 “你哪位呀~~~江逸有事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事我帮你转达可好~~~” “唔,没事,不用了,打搅……” 米嫣云挂了电话在沙发上抱着靠垫想,今天周末呢,学长难道在约会? 对了,莫非他已经追到了喜欢的人,就是接电话这女孩? 而此时弥漫苯酚味的办公室内,小萝放下手机,难掩欣喜之情。 江逸隔空对她淡淡说了声谢谢。 这种“代接电话的授权还是第一次呢,夏小萝 乐不可支。 今天科室加班,电话铃声大作的时候,江医生正在水槽边洗手。他连手上的洗手液泡沫都冲净了,擦干手来接电话时间上绰绰有余。 可他没有。 细心的小萝还发现,所有来电江逸都设置的《潇潇雨未歇》铃声,唯有这一通,不是。 “你问我发生了什么,无光的夜不动声色,心似淬火不能触摸,温柔无因果……” 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在唱。 听着歌词,小萝有种微妙的感觉。 或许正是因为专属,他能乍一听,就做出拒接的判断吧。 小萝为了打击对面的“特权人物”,故意问她是哪位,制造出江逸的通讯录并未保存她号码的假象。 所以说女人的心思,有时是细腻、敏锐、有急智的。 周日早晨,世界的节奏陡然放缓了。 可许玉琢一大早冲进米嫣云家里,掀开她的被子,把她像面条一样从被窝里捞出来,督促她拾掇好自己就拖她去相亲。 “啊,相亲?我什么时候拜托你这件事了。”米鸵鸟的脑袋继续往仿佛沙堆一样的被窝里插,“亲爱的玉琢,我知道你自己爱情美满,不忍看我落单,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有这心思和精力。” “去去,别年纪轻轻却整得自己跟七老八十似的,你这老僧入定的心态怎么回事?道姑吗?” “告诉你,谁都需要谈恋爱,谈到世界充满爱,没有爱情的人生只是一盘散沙!” 不对吧,她听过的版本怎么是“没有物质的爱情只是一盘散沙”? 米嫣云对闺蜜的自说自话超级无语。 犹记两天前,许玉琢给她一企鹅号,非让她加起聊。 介绍给她一“金牌销售”,加qq不到10分钟,米嫣云信了。 对方给她安利了八九种护肤品…… 许玉琢说那纯属意外,绝对的小概率事件。 今天牵线给她的这男人,是她大表叔的属下的侄儿。 关系虽远点,但人靠谱啊,挺老实,知根知底儿的,家里条件没得说,开好几家公司,保管你一嫁过去就当翘脚老板娘。 “可是结婚是找个对的人,又不是嫁给房子车子票子。” 许玉琢不以为然:“没有房子车子票子的男人,对得了?” 米嫣云不 敢挑事吐槽对方的爱情观,迂回说这么好你自己留着好了…… 但,软柿子米嫣云,终究不是打鸡血的闺蜜的对手。遂被抓起来睡眼朦胧地化妆。 ……许玉琢一把揪住米嫣云乱画眉毛的手:“喂,让你画柳叶眉,不是簪花仕女图里那种又短又胖的蚕蛾眉!你这是打算去跳曾小贤眉毛舞给人家看吗?” 许玉琢满心憧憬,问题还是来了。 大表叔的属下的侄儿,叫许林。 在咖啡厅碰面之初他还很羞赧,一位打扮贵气的富态女人坐他旁边,攥着他的手,一拍一拍哄小孩似的怂恿他上前:“儿子,介绍一下自己,别害羞,加油,妈妈爱你哦!” 米嫣云额边垂下的黑线。 许林说到自己工作,表示尚且处在创业起步阶段,入不敷出,父母每月会补贴他小一万生活费,支持儿子创业。 米嫣云暗暗有点吃惊,如果没记错,许林刚才有提到07年大学毕业,然后一直没入职过。 这样算起来,创业已经七、八年,这都还处于“起步”阶段…… 谈话期间,许林还提醒妈妈,要去帮他最近刷的信用卡还款,不然如果因为一时疏忽被当成“老赖”,不仅对自己信用记录有影响,以后连飞机都坐不了。 好像变天了。落地窗外的世界,天地黄澄澄连成一片。天黄有雨,是大暴雨的前兆。 耳朵里充斥咖啡厅里的窃窃私语,像嗡嗡乱飞的蜂群。 每个人都有很多话讲,这让米嫣云觉得自己像个异类。她只想逃跑。 人生注定有极大比重,是在应付自己毫无兴趣的人。她望着巨大落地窗想。她就像只飞进玻璃瓶就被困死在里面的飞虫。 那个能改变她生活的人也许驾着五彩祥云出现了,但还没能真正发挥作用。 许玉琢刻意晚了一刻钟才到。 很快就发现许林不行——他根本是个心理上还没断奶的“大男婴”。 见米嫣云和介绍人都情绪低落,许林嚼出什么,唯恐到嘴边的鸭子要飞,继续向米嫣云强调自家过人的经济条件。 说如果他俩结合,父母可以提供给小两口很好的生活,衣食无忧肯定的,每年一次欧洲十国游,几次国内游,都能接受。他说这话时,他妈还在一边微笑着点头,表示十分赞同…… 纵使富二代名下挂个亏损的酒吧啃老什么的 ,是常事。但眼前这个也太不避讳了。 许玉琢差点冲口而出:你一个人啃老就算了,结了婚还得带上媳妇儿啃老,以后再有了孩子,岂不是啃老三人组了? 而且这样的父母,不是帮儿子,而是在害儿子吧? 这赚不到钱的米虫,从头到脚还全是名声响亮的大牌货。 她那丰富的想象力一时没控制住,眼前已经闪现这样的小报社会版标题——《老母亲为帮儿子还信用卡烂账,掏空积蓄又含泪卖房》…… 不禁打了个寒颤。 走出餐厅,败兴而归。 许玉琢有点抱歉的样子。比相亲被拒那个还沮丧。 米嫣云则送了口气,拍了拍闺蜜的肩膀,正要说点啥,目光却擦着闺蜜的耳垂,定格在远处某一点上。 她好像看见了什么。然后条件反射地跑过去。 许玉琢在后面喊,我去,都要下大暴雨了还乱跑什么呀你?!那米虫又没有穷追不舍! 喊完赶紧捂住嘴……那对母子正从餐厅走出来。 米嫣云远远看到“帝王蓝”从一条欧式风格浓郁的街道驶过,指示牌在风里瑟瑟发抖般,她的裙角猎猎飞扬。 路人都看着这个疾跑的美女。 车终于停了下来——米嫣云以为是江逸看到了他,结果发现帝王蓝停在“美高绿茵”会员制高尔夫俱乐部门口。车另一边的门开了,俱乐部宽敞的门厅走出来一个艳丽亮眼的女人,斗篷大衣很有存在感,整体装扮大气从容。 美高绿茵俱乐部她略有耳闻,是“应邀入会”和“面试入会”相结合,会籍含金量很高。 米嫣云顿住了脚步。 这时许玉琢也跟了过来,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干嘛……一副丢了钱包的表情?” 米嫣云脸色还是难看,不像平时心情差也会硬挤出一个笑。许玉琢往她身上口袋摸:“喂!该不会真的丢了钱包吧?”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看见穆云帆和她新欢了?” 米嫣云摇头,如果真是前夫可能还好一点儿:“是江逸和一个女的。” 自然而然地回答,完全没发现自己说漏嘴。 江逸?许玉琢若有所思,顷刻似有所悟。四下张望说:“他们人在哪儿你快点过去呀,给那女的一个藐视的白眼!” “玉琢我又不是你 。” “唉,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你要真去了,被白眼的肯定是你。”许玉琢说,“算了,人都走得没影了。我们还是打道回府吧。” 不是没影。 但艳丽女人上车后,歇了一会儿帝王蓝已经开始滑动。 这情景米嫣云实在不适合撵上去解释误会。 “快走,那个许林又追出来了!估计是想把你劝回去!”两人这才赶紧跳上出租溜了。 医院年轻人多,百分之九十喜欢用微信。流行犹如传染,连院长都受到周围人影响,下载了微信app。 不过,大家看见江逸拿手机刷微信时,还是有点友邦惊诧。 江医生高冷,人尽皆知,平时跟身边的人话都 第 18 部分 寥寥,还能上网去和网友交流? 难道江医生其实网瘾成癖,是生活中的隐形人,网路上的活跃分子? 众人边疑惑边迅速地偷偷打开手机,通过通讯录搜索江逸微信号。 然后发现,果然想错了,江逸微信号头像为空,怎么看都不像热衷聊天的样子。 江逸呢,无独有偶,也通过手机通讯录探到了某人微信号。 他发现自己最关注的昵称“嫣”的微信只开通了一下,设置了头像,连张图片都没上传分享过。心中腹诽:米嫣云,你笨就算了,还懒,简直无药可医。 不过她的头像是一张珍贵的童年照,不算全无收获。 江逸长期坚持不懈地刷,终有天让他刷出来一条“嫣”的新微信: “人字拖今年很火,淘宝称它旺桃花、小强杀手、跟国际接轨,但我一穿脚丫缝必被磨破皮,每年只好望拖兴叹,老实穿我的绑带凉鞋……无缘对面鞋难穿” 握着手机,哑然失笑。 昨晚,江逸把俱乐部接到的美女带去饱餐一顿。有个特点,每次两人相处,她从不主动结束,愈是这样,江逸愈是注意在晚上8点前道别,然后分道扬镳。 那时仍余下些天光,世界明朗清晰。想“不清不楚”都难。 半道上通过“帝王蓝”的后视镜,他似乎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反方向离去。 回到家太累,洗完澡踢掉拖鞋挺尸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今天回忆起这一出,像有预感似的又刷了遍微信。 “嫣”的微信还是“人字拖”那一条,并无更新。 “粉雕玉琢”——许玉琢的微信头像,却上浮一个小红点。 新动态中,她上传了一组咖啡厅照片,附言:“闺蜜正在相亲,我作陪,大家帮忙鉴定下,这男的如何?” 江逸瞥了一眼那照片,衣服不错,气质糟糕,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不禁撇撇嘴。 不过这条动态下满跟了一排赞。 这些人都不了解情况,赞个屁啊? 【头像】风过掠波:许帮主你品位一般。 【头像】粉雕玉琢回复风过掠波:都说是闺蜜相亲,不是我!……好吧我承认,我是介绍人。 【头像】小明不死数学难亡:哪个闺蜜,米嫣云? 【头像】粉雕玉琢 回复小明不死数学难亡:当然不是,人家结婚了名花有主,筒志你消息应该更新了! 【头像】小明不死数学难亡:我还以为是穆云帆被更新了呢。 许玉琢又打了几句哈哈,流畅地撒着谎,绝口不提离婚的事。 只有江逸知道,照片上一定是某主播。照片里的圆形木质咖啡桌面不大,一览无余,一角摆着个手串,大概是沾到了咖啡什么的,放在餐巾纸旁边,准备擦拭干净。 他自己做的“三不猴”手串,岂会认不出? 一键返回到主菜单,江逸面无表情在位置上嗓门不大但是掷地有声地宣布:“下班之后全体人员留下,到病因区检查完善病历。” “咦咦咦?没有事先通知过啊?” “我现在就向主任申请。”江逸一脸我是爱岗敬业“螺丝钉”的表情。 “……” 这可是个累到人仰马翻的大工程。 且不说检查要翻完一摞摞堆积如山的病历,“完善”根本是“码字”的代名词!好多笔头烂的年轻医生,工作热情就是被病历摧毁殆尽的。 上头来人检查不是还早吗?! 不过,后生可畏,毕业才一年多的江逸,现在俨然一副冲击科室副主任的势头,挡都挡不住。 储备干部的话谁敢不听? 于是整个科室在一霎的顿住之后,哀鸿遍野,爆发出阵阵惨叫。 2.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情场失意,赌场或者职场就会得意,按照“人品守恒定律”。 米嫣云一点没看出,自己能在哪里得意。 副台长合约到期,无意与电视台续约。他的离职跳槽带来一个重大人事变动,空降了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来接手。 “实习生大战”中保持沉默的两个同事,此时倒是很活跃,窃窃私语:“看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是谁调来主持大局我早有耳闻,一定要站好队啊。”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幸亏咱俩聪明,没有得罪……” “呃别说了!米主播就站我们不远处,别被她听了去。” “好好。” ——我已经听见了,米嫣云站在拐角的阴影里,表情凌乱。 副台长走马上任近一周,暗地里绰号已经漫天飞,流传最广得票最多的一个——“老妖婆”。 两年来米嫣云也接触过脾气不好的上司,但她比一般人谨慎,又严以律己,不管是脾气多火炮的人,火炭都没落到过脚背上。 但是……大家也知道“但是”这俩字一出,常理就会不知道被狗叼到哪里去。 今时不同往日,米嫣云脚下那片“安全区”失效了。 老妖婆小旋风一般地刮到她面前,质问她有没有关注过本单位电视台的官方网站。 米嫣云莫名其妙,说有的。 老妖婆一下子音高八度:“我看只是嘴巴上有吧!在主持人介绍版块的旁边——就是你的大幅靓照紧挨着的‘最新动态’版块,有一条新闻动态的题目把市委副书记的名字都写错了!你竟然没发现?你这一台主播是怎么当的?!” 米嫣云惊了,满口道歉地赶紧点开桌面快捷方式,直接进了电视台官网主页。一看之下,真是弄错了,把“桀”误写成了“杰”…… “对不起副台长,是我疏忽大意,我这就去找小陈把内容改过来。” 小陈是网站的责任编辑。 众人听着老妖婆的质问,把头埋得低低的躲避她的眼神,唯恐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心里都清楚,按理说内容出错,小陈才是第一责任人。 老妖婆大吼:“找什么找?非要我提醒才能意识到错误?靠你们这种人,水都过三秋了!” 还说小陈昨天向她打了辞职报告,批了,今天小陈休假,过两天直接滚蛋。 米嫣云更惊讶了,小陈为人良善,脾气也好,挺珍惜这份工作的,怎么这说走就走…… 老妖婆又奚落米嫣云一阵,细数了她的好几宗罪。 什么主持风格浮夸,罔顾团队崇尚个人主义,观众多有不满;把历史讲得犹如戏说,不是娱乐主持却娱乐过度…… 要不是她站米嫣云面前训斥,大家完全听不出这是在形容米嫣云。 老妖婆走后,其他人噤若寒蝉,道路以目的味道。 只有“米粉”实习生凑过来,义愤填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前辈你受委屈了。” “官网的事我的确有失职之处,”最近太专注于个人生活,工作的精力被分散了,“副台长提出的问题我是该好好想想,自我检讨一下……” “你有什么错?我看呐,老妖婆是故意挤兑走小陈,再来问你的责。网站上的网友留言,还 有观众来信,全都是称赞你的。再说了,你的讲述忠于历史,做了大量的考据还请教专家,你讲得精彩引人入胜,她就乱给你扣‘戏说’的帽子。再再说了……唔唔唔!” 实习生说起来就没完,米嫣云捂住她嘴巴拖向一边,“这种话不要乱讲。” 虚心受教,但不代表她傻,副台长的敌意太盛,想感觉不到都难。 可她完全没有头绪,和副台长既无旧怨,也没新仇。 到底是怎么被怨恨上的呢? 她并不知道,新官上任的头把火,仅仅只是个开始。 下班后,米嫣云破天荒地一个人晃荡到“欧罗吧”喝了一杯。这酒吧的boss是个中世纪欧罗巴发烧友,灯光是复古红烛,地上铺着仿真甘草,墙上挂着“头骨”…… 开启了不明生物过滤系统,她对所有搭讪全部置之不理,只顾埋头喝酒。 最近的遭遇,正适合验证曹操的千古名句,杜康是不是真的能解忧? 缩到角落,古铜色晦暗的光线成为绝佳的掩体,把容易惹事的容貌藏起来。 泡吧的男人在呷着酒谈论异性。 “……当女人说,我要的不多,通常是暗示你每月发她一点零花钱即可和她长期相处,或者她追求的不是国际品牌。” “如果她说,我不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八成就是在暗示你,务实一点送她一把车钥匙或者一张写有她名字的房产证。” 另一个说:“现在的女人不外乎这两种哦,敢问封爷,你还找得出第三种?” “我也不知道。这不,出来晃荡寻找答案了。” “预祝我孩子都打酱油的时候,你能找出答案来,”朋友跟男人碰了一下杯后说,“我离开下,去寻找‘题干’去了。” “滚吧动物。” 米嫣云今晚上一杯接一杯喝得有点多,上洗手间的路上时脚下拌蒜。 半道被人扶着腰搀了一下,才免于摔倒:“美女,需要帮忙吗?”这声音……应该是刚才起劲讨论女人的俩酒友其中之一吧? 不好!脑袋像是一台快要进入待机状态的电脑,昏昏沉沉。 “你长得像一个人,”男人说,这是搭讪的一种吗,“香椎由宇。” 不常看电视剧的米嫣云,对这明星并不熟悉。 ——为免被坏男人捡便宜,明天早晨追 悔莫及地从陌生人床上醒来,米嫣云推开男人,快步出了酒吧。 被外面新鲜的空气一激,清醒了几分。 一路“飘”到家附近的公园坐了会儿,天已黑透。 公园里缭绕饱含植物气息的风。这里环境相对安静,远离了小贩的高声叫卖、光污染般亮如白昼的霓虹和破空而来车灯。感觉不赖。 第二天,米嫣云改了消遣——还是到公园散步好啊,安全,还省钱。 连续去了几天,夜夜碰见一只小柯基犬,陪伴般地蜷伏在她脚边,月光下闪着无辜的大眼睛,可爱极了。 她的兜里开始揣上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鸡胸饼,火腿肠等等。 今晚,她在肋木架上拉了拉腿,蹲下来轻轻挠着小狗的下巴:“跟我回去吧,虽然你过得自由自在,但自由也是孤独寂寞的同义词,要来我家和我相依为命么?” 小柯基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被一只小狗鄙视的米嫣云汗…… 再接再厉:“天气预报说明后两天会有特大暴雨,你上哪里躲去?就算你侥幸躲过大雨浇你,肚饿的时候也全无办法对啊?” 头顶上传来憋不住的“噗嗤”一声,米嫣云才发现,旁边高高的平梯上,竟坐了个男人。 因为平梯高出平行向前的视线范围太多,她一直没察觉。 清淡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身形精健,嘴角上扬。 “你喂了这狗几天,没发现它是有主人的么?” 这个怎么发现得了,它一条狗晚上孤伶伶地蹲在这儿——米嫣云心里说。 “换句话说,你每天晚上乌漆抹黑的时候来这儿散步,不,准确地说是来这个露天健身房的象棋石桌边坐着哀声叹气,就没想过抬头看看旁边的平梯上,还坐着一人?” 不好意思,她还真没发现!谁让这男人几天以来都默不作声。 潜伏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盯着她。 米嫣云有点寒。 别玛丽苏了,人家消遣自己的,大概家住附近,来乘凉兼遛狗而已吧? “对不起,我以为它是流浪狗,这里太暗也看不清毛色和干不干净……如果我知道这小狗有主人,一定不会动带它回家的念头。”她道歉。 “我也没说你是偷狗贼啊,我明白,你是好心。” 遇到这么通情达理的主人, 真是太好了。 “我每天见你在这儿叹气,情绪不高,是感情问题,还是工作不顺?”男人问。 “嗯。”自己的一堆破事儿不想提。 “我问了你俩问题,你用一个嗯回答,到底是哪个?” “都是。” “……那你还真够衰的。我记得,你是在榆城地方台工作吧?”男人若有所思。 “噫?” “很吃惊?我是封波,米主播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在你工作单位见过面的。”敢情,男人就是那个因为电视台问卷调查中奖,到电视台领奖向她问路的男人。 米嫣云放松了警惕,就跟封波聊了几句。 他很健谈,五湖四海什么都能说上一阵。而且擅于找话题,还净找些跟米嫣云工作和关注方向相关的。 米嫣云发现,跟封波的渊博和丰富比起来,自己就像没活过似的。 羡慕此人如此好的口才。自己要也这么能说会道,律师似的能把死人说活,那么她和江逸的关系是否还有救? 可是接下来,米嫣云没再见到这个让她学习口才的活范本。 台里出大事件了! 老妖婆转达了这样一个消息: 应了那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市委副书记也知道了自己名字被写错的事儿,对此十分生气,亲自打电话,批评了电视台工作上的麻痹大意。随后,宣传部又脚跟脚打进电话,要电视台对责任人作出处理。 老妖婆把小陈和米嫣云一并报上。最严肃的处理莫过于开除,老妖婆“仁慈”地决定劝退剩下的米嫣云一人。 是台长对米嫣云平时的工作高度肯定,才把她保了下来。老妖婆软口,米嫣云留下也行,但这几天要滚得远远的,不能赶副书记生气的浪尖上、不能留在台里继续添乱! 台长爱惜人才,想出个折中的办法,把米嫣云派到帝都去参加一个专题片制作的准备会议,立即动身。 米嫣云服从安排。 她第二天临上飞机前,“米粉”实习生打来电话,火烧火燎的语气:“前辈,你快回来吧,台里有状况!” 原来,老妖婆先是往米嫣云身上扣屎盆子,然后爽快地放米嫣云出去避难,背后大有文章。 第一主播前脚一走,她马上在台里召集全员,争分夺秒推选新主播。 实习 生闫妮妮这熊孩子的后台到底是谁,这下大家可算醍醐灌顶了。 ——她和老妖婆是姨侄关系。 米粉分析得头头是道:“前辈你想想,她侄女要上位,不弄掉你这绊脚石怎么行?熊孩子不在其熊,在于有参照物衬托出她的熊,你呢,就是那最麻烦的‘邻居家的孩子’。” “是应该给新人机会,我让一让也好。”米嫣云听了一会儿说。 “前辈啊这样不行!你现在不回来,就怕你出差完,电视台都改朝换代了……” 内部消息,有正义的同事冒死透露的: 一开始,副书记根本没打电话到电视台兴师问罪,后来他辗转听说米嫣云和 第 19 部分 小陈出错的事,还专门嘱咐过,说大概是打字时手误,不要较真处理任何人,引以为戒就是了。 所以说,一切都是老妖婆自编自导,目的就是为了挤兑走她。 “你千万不能让她得逞啊!台里除了少数势利眼,上上下下的心都是向着你的啊!” 米嫣云略一沉吟:“嗯,我大概知道是副台长编的,以前工作上和副书记接触过,他是很有度量的人。” “那你还……”米粉更不解了。 “谢谢你和同事们的好意,抱歉的是,我要让你们失望了。眼下工作要紧,一切等回来再说。” 简单道别之后,米嫣云收了线。 办公室里,米粉对着挂掉的电话叹气,一根筋啊。 但很快又想到什么,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说:“抱歉什么,我不就是因为前辈你表里如一、端端正正,才这么崇拜你的么?” 不通世故的冥顽,有时未尝不是一种耿介的可爱。 每踏出一步,就算是走下坡路,就算是陷落,脚步都升盈起令人侧目的辉光。 所以,尊重你的决定。 纵然是职场斗法,自己被逼远走,米嫣云亦把出差期间的工作完成得一丝不苟。 会议日程紧凑,几乎每天连轴转,上着今天的班,睡着昨天的觉。 手机解除飞行模式的休息时间,偶尔会进来一两个电话,来自电视台同事的、许玉琢的,以及许玉琢给她招来的几朵烂桃花的…… 最想听的那个声音,始终没有响起。 “爱是生命的火焰,没有它,一切变成黑夜。——罗曼?罗兰” 忙里偷闲,读了几行罗兰文集。她并不知道当自己盯着那一行字的时候,江逸也正对着几行字皱眉头。 两人的动作相隔千里倒是同步了。 ——《市第一人民医院通报表彰见义勇为先进典型江逸》: “今年6月29日晚8点,181路公交车女司机制止插队的乘客,该名赤膊纹身的男青年持匕首冲到驾驶台划伤女司机右臂,嫌犯随即下车向大都会广场北门方向逃窜。司机和车上乘客惊魂未定,我院医生江逸于加班回家路上刚好目睹了这一幕,挺身而出,独自向行凶嫌犯逃逸方向追击。江逸追出100米左右即将嫌犯抓住,他先是一拳砸实在嫌犯右脸,然后飞起一脚踢向脚弯将其踹到,紧接着一个过肩 摔把嫌犯摔得丧失反抗和行凶能力,后果断将其制服。为树医院文明典型,促文明建设,我院党委决定对江逸同志的见义勇为予以全院通报表彰,望我院职工以江逸同志为榜样,认真……” “江医生,身手了得啊,都上报了!”一同事路过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说。 “……” “江医生,你老家莫不是在河南嵩山底下,我觉得你八成是习得一种失传的绝门武术,某某门派不久之后将重现江湖啊!”又一个同事。 “……” 敢跟江逸开玩笑的都是其他科的,同科室的医生护士则缩在角落,惊弓之鸟状,翻起肠肠肚肚拼命回想自己以前有没有得罪过江逸? 男神因为最近喜怒无常的“暴行”,爱慕者锐减了三成。 连夏小萝都不再成天喊着她愿意为江逸去吃屎了…… 江逸犹记,6月29号那天,他做了什么呢? 通知下班之后全体人员留下,到病因区检查完善病历……直到晚上八点。 他很少这样不近人情,因为这,连累老江家祖宗八辈儿都被人默默在心里骂个遍。 再往前一点,通过许玉琢的微信相册,得知米嫣云去相亲了。——嗯,恐怕这才是最严重的。 加完班,同事们累到吐魂,看着一堆苦瓜脸、倒吊眉,江逸好像还是没出到气,心中仍旧郁结了一块。 回家路上把车泊在超市前,江逸破天荒地去买了一包香烟。 过去二十几年,作为一个严以律己、无不良嗜好生活规律健康的人,他抽烟的次数百年难得一遇。 从超市出来,就发生了《通报表彰》里描述的那一幕。 登时,江逸眼前一亮:“呵,就是你了,今天遇上我江逸,你丫鼻梁碰着锅底灰——算你倒霉!” 通报表彰里没写完全,他迈着长腿撵上嫌犯后,把那倒霉蛋当沙包练。 围观群众一边鼓掌叫好一边琢磨: 啧啧,这一脚不轻啊,看着都疼…… 这一摔,肯定五迷三道了…… 这仇得多大呀……是杀父之仇吧? 当江逸松手时,那纹身小混混青着鼻梁,黑着眼圈,肿着脸,破布片一样瘫在地上,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高手在民间”,混社会的自信轰然倒塌。 连进监狱再教育都可以免了——保 管他下辈子都不想再为非作歹。 所以,医院领导同事和广大群众要是知道,这位见义勇为的好小伙江逸当时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只怕是要“噼里啪啦”眼镜跌碎一地、吐血吐成贫血啊! 警笛声响起,嫌犯没跑路的力气了,束手就擒。 更何况,江逸还当胸一只脚居高临下踩着他。青年稍一动弹,江逸脚尖加力,肋骨都格格作响。 把奄奄一息的嫌犯交给赶到的巡警,江逸拂衣而去。 警察在后面喊:“那位同志,请等一下!哎哎,叫你呢,黑衣服那位见义勇为的同志,别装听不见哎……” 江逸竖起领子,鞋子像加了魔攻似的,移动力突然提升。 可不等他深藏功与名,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咦,那不是江医生吗?我爸上个月就是他给医好的!警察同志,我认识!你问我问我……” 得,马槽里伸出个驴头,多嘴的来了。 江逸无语地走掉,到底难逃这一纸《通报表彰》。 听说,医院还准备了他的材料,积极地帮他申报见义勇为称号呢……真是够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米嫣云本以为这次派京,要出长差,哪知专题片突然取消,她被从公寓里逐客撵走,五天之后就晕晕乎乎地踏上了归程。 辛辛苦苦好几天,回去电视台还拿不出一点成绩,鸡孵鸭蛋,白忙活啊。 制作组人员安慰她,没办法,大家都走背字儿。 米主播垂头丧气,这何止走背字,她感觉自己人生的幕后编剧早就放弃治疗了。 兴许老天都看不顺眼她的萎靡不振,立刻就给她安排了一点刺激。 飞机餐发了一根香蕉、一小袋花生(不超过10粒)、一个桃子。 看来是被当成了猴子的节奏……化悲痛为食量,米嫣云正往嘴巴里大口大口舀着唯一的一个果冻。 突然,勺子里的果冻剧烈晃动一下,向前飞了出去! 机舱里开始出现让乘客系好安全带的提醒,有空姐飞快回到了自己的专属座位,米嫣云感到坐不稳了,飞机在猛摇。 气流引起的颠簸?她的第一反应。 不对,这感觉倒是像飞机撞上了什么! 求证般看周围的人,大部分乘客很担忧,有女人的尖叫声,左边那胖男人的指甲都深陷 进了座椅里。 后来发生的事证实了米嫣云的猜测,也让机舱内的乘客越来越惊惧—— 抵达时间往后顺延了。明明到了榆城上空,迟迟没降落,在空中盘旋……盘旋…… 一直盘旋了半个多钟,人都给转晕菜了,还无结果。 难道是因为雾霭?可之前的撞击般的颠簸又是什么引起? 机组并未做出说明,只一个劲安抚大家,小问题而已,很快就可以降落。 米嫣云扶额,这一点不像小问题好吗? 天啊,她的人生是不是被热狗血淋过,为什么状况百出? 毕竟在电视台工作,成天浸淫新闻中,脑子里顿时闪过无数空难的报道。 她深知,很多飞机落不下去机场,要么迫降后得到了及时救援,福大命大地转危为安,要么就是飞机在飞行中出了故障,或者早至起飞时就损毁,很可能无法安全迫降了。 故障飞机的降落就意味着很可能发生重摔、起火,甚至是爆炸! 脑子被这可怕想法掏空成一片空白。 渐渐地,于空白中又浮起一张张的脸:父母、闺蜜……还有江逸。 最后一个乱入的吧? 为什么生命最后关头,惦记的会是他? 那一颦一笑的灿烂,一言一语的温柔?像一帧一帧的电影回放眼前。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死前走马灯”? 有的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有多重要,自己还没察觉到,潜意识已经说明一切。 米嫣云若有所思,找最近一个空姐要纸笔。 空姐无奈摆手,写遗嘱吗?你晚来一步。 米嫣云顺着空姐视线看到一群乘客正在奋笔疾书,有些已经提笔写下黑压压一片。 ……真羡慕他们有这么多遗产需要分配。 她打算写一张纸条给学长,指不准飞机啥时候落地,也没机会倚马千言了,就言简意赅地写: “学长,之前的事对不起了,还有,很高兴遇见你。” 如果没有遇见他,可能长久地沉浸在悲伤中,直到被无声淹没了。 临死之前,也没有那些可供回忆的心慌又心醉的画面。 哎,没有纸笔就算了,想想要是待会飞机掉海里,纸条肯定给泡了,深情的字句散失在脉脉流水里; 如果起 火爆炸,纸条肯定一起被付之一炬,烈焰焚情; 退一万步说即使纸条安然无恙,还有那么多只逃生者的脚板呢,备受践踏之后,踩也给踩烂了不是? 米嫣云默不作声,脸狠狠贴在机舱玻璃上,鼻子都压扁,仿佛想蹭一点外面的阳光,汲取点温暖。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如果还能见到江逸,这次一定要亲口告诉他、告诉他……就算不是“我爱你”,至少说出心中好感。 书上说,如果等的船没有向你驶来,那就挥动双臂朝他游过去吧。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侥幸没死。 空姐终于送来别的乘客用完的笔,还有一张纸。米嫣云眼睛一亮,接过写了起来……心潮翻涌之下,还是写了不少。 那是一张没机会给出的纸条。 飞机盘旋42分钟后,降落榆城机场跑道。 为什么这么精确?因为飞机上的人每一分钟都是数着过来的。 着地时,机头与跑道摩擦出了火星,左侧机翼断裂。 巨大震颤中有人哭爹喊娘。米嫣云则无声地抱着脑袋,满心绝望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万幸,没有发生起火或爆炸,全员平安,只有两名乘客轻微擦伤。 下了飞机乘客们得知,飞行途中那一次颠簸,是由飞鸟撞上左引擎而引起。引擎起火后自动关闭。 他们差点就从天上下不来了! 听说是因为机长处理得当,技术过硬,才险险地逃过大劫。 好多人得知真相不住地发抖,心有余悸是难免的。说不定从此还落下点“恐机症”之类的心理阴影。 米嫣云下飞机,地面除了很多担架员待命,还享受到明星般的“媒体接机”待遇。旅客们在当地媒体的采访下讲述惊魂过程。 走到僻静处,米嫣云摸出手机,想也没想就拨出了学长电话。 这完全是凭着一股子死里逃生的激动和勇气。 想听到他的声音,这个念头近乎疯狂地涌起,她已不能自已。 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哪怕是冷言冷语,都好。 是江逸本人接的。 一声“喂……”就快要让她泪水决堤。 可惜衰神附体不是吹的,前面还是《梦中的婚礼》的浪漫抒情气氛,也能一霎切换成《郁闷的地球仪》——樱木花道失恋 那首歌。 米嫣云来不及开口,“咚”的一声,摔了个屁股墩。 顾不上形象,赶紧连爬带滚去捡飞出去的手机——不是吧?土豪金直接给摔关机了。 摔倒的原因说来更丢人……刚才她强撑着没和其他乘客一起发抖,可是早给吓得腿软了,下飞机的时候脚就在打闪。 米嫣云赶忙重启手机再打过去,连打三次,江逸直接拒接。 也对,学长这时八成在想:打通又挂断,耍着人玩么? 就这样,米嫣云被差点生离死别的遭遇逼出的勇气,再而衰,三而竭。 终于放弃了。 这时许玉琢大概是看到地方台的实时报道,急急忙忙打来电话。 让米嫣云在机场等,她马上到。 一出现就冲过来把米嫣云熊抱住,平时的铁血女汉子,嘴一扁都要哭出来了。 米嫣云拍拍她的后背,心下暖然。 许玉琢手里有一束白得渗人的花束:“玉琢,你应该确定我死了再买白菊花,看吧,花都浪费了……” 许玉琢抒情完毕,恢复正常人类模式,从腋下抽出那束白花抽打米嫣云的头:“那你要不要赶紧去死呀?!你个250,这是雏菊!代表着纯洁的友情,而且还是延命菊!” “哦……” “怎么回事,你还心有余悸呢?”许玉琢发现她眼神游移,“米、嫣、云!你还有事瞒着我对不?” 许玉琢接连被骗,快整出被害妄想症了。 米嫣云闷闷地说:“学长还是不接我电话。” 学长?许玉琢是天生的八卦女王,八卦嗅觉敏锐,在发掘新闻方面智商直追门萨成员。稍一思索:“你说江逸?” 既然米大哈一再露出马脚,许玉琢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一针见血地指出,是不是和江逸有了新情况? 也许是劫后余生,变得豁达许多,米嫣云对闺蜜全盘托出。 许玉琢从惊讶到思考,历时3分05秒,然后痛斥隐瞒不报的米嫣云,又历时5分20秒,才出主意说:“上吧,围追堵截,女追男隔层纱,就是不宜打持久战。” 米嫣云似懂非懂:“怎么围堵?我这种长头发女人每天尾随别人,怎么看都像是鬼片里的情节啊。” “笨!我说的‘围追堵截’只是一种对战术的高度概括。” “玉琢你先别冲动,其实我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对学长是什么感觉……” “等你想明白,蜗牛都统治了地球。”许玉琢这一次决定不迁就她的软弱温吞,“你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一门心思想的都是不给你好脸子的江逸,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倒也是。 “难道你真的要等到坐飞机从天上掉下来,才肯在炸成碎片之前袒露心迹?到时你还有机会?” 米嫣云皱了皱眉。 许玉琢受不了了,猛摇她肩膀,恨不能拿枪指着她让她赶快做决定:“别怕冷屁股,就算他是,你也要勇敢地做一条供暖的电热坐垫,贴上去吧!” 这比喻真是鬼斧神工,令人浑身酥麻啊。 第 20 部分 3.兵不厌诈,信者得爱 “你刚才说什么?——‘医生护士也是人,是人就免不了犯错’?”江逸怒目而视。 而站在他面前的小护士小声辩解,刚才她和患者沟通良好,事情已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啦。 同事们不动声色齐齐往后退一步,在心里骂她蠢! 没看出来江逸今天跟扛着炸药包似的,就等谁给他一撮儿火花了。挨骂老实听着不就完了,非得顶嘴,这不是猴儿戳蜂窝,虎嘴上拔毛么? 江逸怒了。 原来,打点滴时因为家属回家拿东西、患者自己睡着了、护士又照看不周……齐抓共管之下,导致血管输进了空气而差点死掉那位,是他的病人。 眼下,护士根本没意识到症结所在,认为免于卷入医患纠纷就是胜利。 “我告诉你,医生护士疲劳行医,就跟司机酒驾如出一辙,犯错的代价很可能是患者的生命。”江医生由平时优雅的豹子,化身成一头暴怒的狮子,“嘭”地重拍了一下办公桌,“进多了会造成空气栓塞之类的后果——不需要我来提醒你会死人吧?!” 又开始了,江逸的整风运动,不,严格说来是整“疯”运动才对。 众人无不想溜墙根走掉悄悄走开,远离这是非之地。 “江逸啊……有话好好说,别、别动气嘛。”科室主任插了句,作为长辈都惊得舌头有点捋不直了。 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吧?这真是他那引以为傲的接班人,任何时候都冷静自持,理智占据绝对上风的江逸? 第一次见他这么反常、这么不计个人形象地凶人。 慑于这肃杀气氛,旁边一圈医务工作者争先恐后给主任递眼色。 口鼻歪斜,必有冤情。这群饱受江医生摧残和压迫的医务工作者大概是说: “我们的青天主任哎,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就拿最近三天来说,江医生完全是要带着整个科室一齐摸电门的节奏啊~~~” “没错!”“附议!”“就是这样……” 整个科室,不!乃至整栋办公大楼上方都是乌云罩顶,黑气缭绕,低气压笼罩下,同事们草木皆兵,每个人的皮都绷得很紧。 犯事的小护士哭流洒涕走了,江逸自己办公桌上的半杯咖啡被拍翻了,他镇定自若,往旁边挪了挪继续写报告。 旁边是姚灵巧的位置。 姚医生头皮发麻,往自己桌子上一看,哎呦要糟糕,电脑停在一个与工作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灌水论坛页面! 本来以为江逸抓着她的小辫,要小题大做一番——江逸自我感觉是杨白劳,苦大仇深,实际上是南霸天,横行医院,私设刑堂…… 姚灵巧硬着头皮挪过去,俨然都是一副就义的表情了,却发现:咦?江逸完全没理她! 她这辈子第一次因为帅哥对她的无视而这么开心! 江逸对着电脑屏幕投入地看着什么,目光充满考究。 越过江逸肩膀她瞥见了那帖子的题目:“榆城生活休闲论坛>灌水专区>情感天地>帖子>《喜欢一个人的16种表现》” 额…… 那一霎姚医生茅塞顿开,眼前迷雾散去,豁然开朗了: 江医生工作顺利,也没有家门不幸(二娘常打电话来嘘寒问暖,和江麟也一派兄友弟恭),那么何以会出现种种颠覆性的反常?何以会那么情绪化,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 因为他恋爱了啊! 爱情说不清天灾还是人祸,总之每个人一辈子至少栽坑一次。 江逸并不知道,自己活生生把一名同事逼成了业余侦探。 他在看帖子内容。 “表现一,隔山差五去看ta的微博/空间/说说/……一旦看到ta和异性说了什么暧昧的话,你就偷跑去那异性的主页找寻蛛丝马迹。” “表现二,如果ta的主页没发现任何异样,你会密切关注ta好友的微博,从好友发布的一大堆信息中,挑出有关她的信息加以分析。” “表现三,看到自己中意的东西,会想要买给ta。如果会手工,diy了满意的作品,第一个想馈赠的人也是ta。” “表现四,对于ta爱好的一切,会很敏感,甚至很可能不知不觉中就拿过来变成你自己的爱好。在餐厅会尝试ta喜欢的口味,手机铃声是ta喜欢的歌等等。” “……表现十六,当你读这篇文章时,脑海里早就定位出了一个人。” “净他妈瞎掰。”江逸自言自语骂了一声,有些气愤地关闭了浏览器右上角小红叉,完全退出。 站在他身后的姚医生完全杵了,天下红雨,石头开花,马长犄角……斯文的冰山帅哥居然骂脏话! 小心窥探,发现俊朗的眉宇间皱出“川”字,可见皱眉力度之大。 他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 姚灵巧心中暗爽:江逸,你也有今天! “不成,得想点办法了。”江逸又这么咕哝了一句。 另一边,米嫣云发表倒贴宣言不出半小时,就傻眼了。 她被许玉琢强行拖到她的宿舍,热血沸腾地拟定“追爱计划”,首先就要做情报的收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许军师一边做面部护理,一边地毯式搜索江逸的微博、qq空间等,就在这时,江逸的微信相册居然更新了。 他发了一张照片,男人脖子以下到膝盖以上的背影: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反手在背后藏了一束简单地扎着浪漫丝带的玫瑰。酷与柔情的结合,潇洒又迷人。 不难看出,这个背影的主人就是江逸。 只有照片,多的一个字都没。 下面很快就有了回复: 【头像】成旭大人:今儿不是214,也非七夕,怎么着,又要去给米大美人儿送花呀?江帅拿浪漫当干饭吃可不好。 【头像】江上晚昏回复成旭大人:不是你想的那一个。 【头像】成旭大人回复江上晚昏:!!!啊?这就换人了?距离你生日才多长时间啊,太无情了吧?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 【头像】江上晚昏回复成旭大人:屠狗辈,动物保护者协会会找你的。 【头像】成旭大人回复江上晚昏:别转移话题,谢谢。别转移话题,谢谢。别转移话题,谢谢…… 成旭又刷了一会儿屏,陆陆续续有了更多人的回复,有的id说:什么江帅你都谈了个朋友又分了?信息量好大。 有估计是单位其他年轻小护士的id直接在下面喊:江逸我の嫁,快来我碗里!男神,请收下我的膝盖! 还有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回帖“求深八!” 许玉琢庆幸自己早就下了一个贼兮兮的微信辅助软件,这软件真不怎么厚道,带强大的破解功能,打探情况是一把好手。用了它,连陌生人的留言也能看见,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江逸一看关注这一条的人太多,又道: 【头像】江上晚昏回复成旭大人:你够了。不是我负心,是我被甩。 仿佛澄清什么。 此话一出,底下的回复当然再一次热成了一锅沸水。男神被人甩?这个世界比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还奇幻啊! 不过众人想求证时,却发现江逸头像早黑了。他抛出重磅炸弹后直接下线了。 “高,真是高!手拿一束玫瑰,高调追新人,引起话题,同时趁机和旧人一刀两断,” 许玉琢拍着鼠标招呼米嫣云快点过来看:“江帅这是以退为进,明摆着要跟你彻底撇清了啊。”一说话,满脸刀工极好的黄瓜片就簌簌往下掉。 米嫣云在电脑前定定站了一会儿,许玉琢提防着她,唯恐下一秒她会扑过来,做出砸电脑,或者生吞电脑之类的过激行为。 米嫣云还算理智,没说话,也没动弹。 其实并非理智,任何人失望多几次,都会无师自通地学会掩饰自己的失望。 她不想自己身上冲天的酸气,被身旁的闺蜜嗅到。 看吧看吧,原来时间一到,美丽衣裳、水晶鞋、南瓜车,王子的魔法统统都要被收回。 原来即使曾经拥抱到严丝合缝,嘴唇与嘴唇胶着,说什么“灵魂相逢在唇上”,有一天这格格不入的两个灵魂,还是要重新分开,各自飞往宇宙两端。 江逸八成不知道,今天是她旧历生日。 她通常过新历生日,所以连许玉琢都忽略了。 不过,江逸已经送了她一份生日大礼。让这个生日,恐怕要令她终生难忘了。 “喂喂喂,你是不是哭了?”许玉琢伸手推推背过身去的米嫣云,“都说我会帮你的啊。” 米嫣云摇摇头:“玉琢,我困了,借一下你客卧的床。” ——谢谢你安慰我,收留一颗心漂泊无依的我,但是,请不要怜悯我。 与此同时,江逸呆坐在不开灯的房间,电脑已经进入了屏保动画。 微微的蓝光洒在立体的轮廓上,愣是把一代帅哥照得青面獠牙,寒气森森。 他以为,用自己的方式为两人关系画上句号,就算解决了两个人的烦恼。 造成米嫣云和自己分手了的舆论,借此让她自在,也是把自由还给自己。 可是,做完这一切,心结还在。 那这么做到底又有何意义呢?! 心情凄惨,工作还是得做。 失去得愈多,愈发攥紧仅存的东西。她就靠 那点工资安生立命了,没钱吃饭,连矫情的力气都没有。 可惜工作也不容乐观,想想出差之前单位那一片风雨如晦……老妖婆似乎视她为眼中钉,极有可能她这次回来,老妖婆借口她“一事无成”让她夹包滚蛋。 公司的情形出乎她意料。 从她跨进电梯开始,就有许多不太熟的同事冲她打招呼,面带微笑。这些人以前分明是对她无视的啊。 他们进进出出之间,抓紧时间跟米嫣云哈拉两句,一副很有话说的样子…… 来到自己办公室,以前那两个在“实习生大战”中洞若观火、新领导空降之后又壁垒分明的同事,竟主动对她嘘寒问暖。问起在帝都出差期间的伙食、住宿等等。 表达两个意思:嫣云亲你受累了、嫣云亲你好能干。 以前生分地叫她主播,现如今亲昵得紧,一个一个“嫣云亲”,米嫣云感觉自己活生生被喊成了海棠花儿似的妹妹……她感到很奇怪。 相比之下闫妮妮没那么反常,只不过,不再乱玩米嫣云东西,哪怕仍是一副傲娇脸孔。 最搞的是,老妖婆主动找到米嫣云,一反常态地和蔼。 她说,官网错字事件纯属误会一场,之前自己小题大做了,不过对他们年轻人要求严,出发点其实是好的。 不难听出,这是在变相地缓和气氛,和解的序曲了。 米嫣云虽然还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仍不失时机地提起:“小陈……” 老妖婆何其精明,马上说:“小陈的事你放心,她之前办事不细致,我让她走人只不过吓唬她一下,给点教训让她长记性,她明天就来公司复职。” ——辞职报告都交到人事行政部备案了,还只是“吓唬一下”? 当然,米嫣云不会拆穿“老妖婆”昭然若揭的谎言。何必节外生枝呢。 “嫣云啊,电视台对你的能力终归是肯定,经研究决定,新主播暂时就不推选了,好好干啊,我看好你!” 老妖婆励志一番后,旋风似的走了。 剩下米嫣云满腹疑团,这下真是蒙头转向到完全找不着北了! 谁来告诉她,离开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热络的同事,前倨后恭的老妖婆……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让鬼变成人,还是说,他们都被“好人光波”照了一下,全部转性了? ——米主播,你平时应该少看点科幻电影了。 最后,当属米粉实习生最靠谱,一语道破:“我说前辈,你是不是朝中有人?” “你说我?”米嫣云奇怪,自己出个差回来就成电视台高层的关系户了?穿越了吧,“那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哈哈哈,那我就更不知道了,反正现在电视台每个人都这么以为,”对方神神秘秘的,“据台长的秘书说啊,电视台一位大股东直接给管理人员们下了通知,你合约到期后必须不惜代价地把你留住呢。大股东谁得罪得起,所以……” 啥米?不惜代价? 得了吧,她的处境自己最清楚,同事们居然连这都信,真是太闲了。 米嫣云眉头深锁地表示,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请米粉实习生他们不要信谣传谣。 是的,没感到骄傲,相反,有种人格受到侮辱的不爽。 “怎么可能是谣言,那可是书面通知,白底黑字写着呢……”米粉在她身后远远嘟哝。 下班后,电视台女人陆续被各种车型接走。 米嫣云安步当车,赫然发现今天的自己待遇不一般,居然也有人接。 你问是不是“帝王蓝”?她也想啊,但那是白日发梦…… 许玉琢从车厢里探出脑袋来:“甜心,身体不舒服吗,怎么有气无力的?” 闺蜜关心的言语刚刚让米嫣云感到一丝慰藉,但许玉琢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被工作凌虐了吧?” 米嫣云脚下一绊,差点跌倒。抬起头无语地看着她,说玉琢你嘴巴上把把门,你读研的室友受得了你啊? “嘿嘿,只要成旭受得了就成。” 许玉琢说,她来找米嫣云共举大事,她还没忘了“追爱计划”那一茬子。 “我看还是算了,学长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天不是连求爱的花都准备好了么。”不出许玉琢所料,米嫣云又打起了退堂鼓。 “算什么算,我看你才是个大头蒜!我倒觉得,现在是你唯一的、最后的机会了,江逸虽然说了他要去追,可他没发新的微信微博就说明还没追到手。”许玉琢坐在车里指点江山,“这个时候,你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其拿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这么用的么?” “你管我!告诉你米嫣云,你最好听话点,我现在还对你 之前种种隐瞒不报意见很大!” 于是,两人在去吃麻辣烫的路上认真讨论方针政策,一直讨论到麻辣烫的尾声…… 许玉琢说:“我看你想要再见他,只有自己受累点,生场病。或者更直接的,被狗咬去打狂犬疫苗怎么样?我有作案工具,我们宿舍养了狗的。” “这可能行不通的,我今年的大年初几,被鞭炮吓到的狗咬过,那会儿就打了狂犬疫苗了,再打会不会死人?哦等下,江逸不是牙医么? 第 21 部分 科室不对啊。” 许玉琢一拍脑门:“对,牙医,我怎么给忘了!” 米嫣云额边垂下三道黑线,心想你果然还在气我的隐瞒不报,其实还是想整我一下出气吧我去…… “我知道了,那就这样——”许玉琢眼睛一亮,但又突然诡异地打住不说。 “怎样?你说。” 闺蜜嬉皮笑脸往米嫣云碗里夹了许多肉说:“来来,今天多吃点,想吃什么赶紧吃,等你吃饱了我再传道授业。” 想吃什么赶紧吃? 这句话咋有一种她罹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的感觉? 大约半小时后,两人酒足饭饱,米嫣云就理解闺蜜这句话的丰富蕴涵了。 许玉琢开车把米嫣云送到她家楼下,打开手袋埋头翻找。 问她找什么呢?——回答说平板电脑。 找到之后,许玉琢贼笑数声,碎碎念着朝她走过来。 “嫣云啊,你说你吧,这一次次地被人甩,是怎么一回事?多么善良美丽一姑娘,情路咋走得这么曲折?你说吧,为了爱情能做出多大牺牲,能吃苦吗?” 一串连珠带炮,米嫣云被轰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本能反应说:“能啊。” “那好,你凑近点,我看看你门牙上好像贴了一颗葱皮……” “啊?”米嫣云依言张嘴,一边掏随身小镜子,要揽镜自照。 突然间,许玉琢迅雷不及掩耳地抡起ipad,只见她手起手落,果断用ipad的一个坚硬的角朝米嫣云白亮的门牙砸去! 米嫣云牙齿传来剧痛,捂着嘴巴,脸颊彻底被痛苦扭曲了。 很快,手心里掬着惊现的半颗断齿,口齿不清地:“玉琢,你干嘛揍我?” 指缝间迅速渗出了红艳艳的液体,刚掏出来的镜子摔碎在地上,破碎的玻璃片反射出很多个手捂嘴巴,鲜血直流的米嫣云。 “不是揍你是在帮你!我可是征求了你意见的。”许玉琢一惊,跳开半步远,死没良心地说,“条件我已经给你创造了,至于进不进球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什么看我自己的?玉琢,你是不是中邪了,疼、疼死我了,呜……” 可怜的家伙疼得眼泪直飙,瞅着闺蜜,似乎想刺激他的良知,让她带自己去路边诊所先止个血。 “我砸的是你牙齿 ,没砸坏你脑子吧?我问你,江逸干什么的?”许玉琢绝对很有犯罪潜质,虽然一开始的确有点被那么多血吓到,但很快沉着冷静,往米嫣云嘴里塞了一颗随身的镇痛药,才不慌不忙说。 米嫣云旋即露出醍醐灌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的受教表情。 “懂了吧?明天你就光明正大上他医院找他去~~~医生救死扶伤是天职,我还就不信他能把你一个伤患往医院外面推!” 手心握着门牙的五分之三,事到如今米嫣云觉得只能这么办了。 “导演兼策划”许玉琢关心大片进展,一早打来电话问:补牙的事准备妥当没? “差不都(多)、好鸟(了)。”米嫣云惊讶地捂住自己嘴巴:完求!她发现自己说话开始漏风了。 并且咧嘴的弧度稍微大点,就看见嘴唇下一个小黑洞洞…… 许玉琢说别哀怨了,我是指着你蛀牙了那颗门牙砸下去的。 “你骗人。我检查过断牙了,发现它光洁幼白如新生婴儿,根本没蛀。”于是一气之下把它扔进了臭水沟。 “嗯,我话还没说完:但是我有失准头,砸偏了。” “……” 市第一人民医院比想象中还要大,米嫣云挂了牙科的普通号。 因为专家号里没有江逸。 据许玉琢的可靠消息,江逸今天要上班的。米嫣云想,也许江逸年纪轻还算不上专家吧?反正她也不懂医院里的评级,稍微放宽了心。 真正的慌神,是从米嫣云把三楼的牙科诊室找遍了,都没看到江逸那一科室的。 到底哪里搞错了啊?!她漏风的牙齿好寂寞…… 一时间牙疼更炽,捏着空白的病历在走廊里从一头走到另一头,正不知如何是好。 牙医程博延把口镜探到病人嘴里做检查时,看到一个女孩在门口探头探脑,来不及询问,她又很快消失。 姣好的面容,令人印象深刻。 事实证明,想不出办法时,没头苍蝇般乱转都比坐以待毙强。米嫣云踱来踱去,一抬头就看到正前方一个颀长身影迈着长腿朝她走来。 能把白大褂穿出白衣翩翩的感觉,来者不是江逸还能是谁? 两人相隔数米,静静对望了两三秒,米嫣云才开口打破这难耐的寂静:“学、学长。”手指暗暗在崭新的病历上掐出了深痕。 “嗯。”江逸淡淡地应。感觉不出不快,但也感觉不到熟络啊亲切什么的。就是对待陌生人公式化的语气而已。 有那么一瞬,米嫣云发现他其实是想应一声就擦身而过的,但因为她顿住脚步,杵在他面前,他才迟疑了一下,多说了句,“你怎么在这里?” 三楼有牙科、彩超,还有……妇科? 米嫣云也看过3f的楼层指示牌,看到对方下意识瞅她肚子的眼神,忙说到,自己来治牙,门牙断了! “哦。”没有询问“怎么断”、“断得严重与否”的兴致,江逸抬步又要走。 没人知道,他这种冷漠背后,需要多大的按捺与克制。 无论怎样,离她远点总是没错——不给自己任何机会再“误会”什么。 她的眼睛不能久看,像两口井,诱惑着颂莲往下跳的井。 米嫣云下意识地感到,不能这样放学长走掉。 她疾走几步:“可不可以请学长……”帮我看看牙? 江逸有点诧异,盯着仿佛带着孤注一掷勇气,猛然抓住了自己袖子的手。 这严厉冰冷的眼神,吓得她忘词了。 米嫣云浑身一颤,把发抖的手撤了回来,脸上有点热,从旁观之,就像突然间有两片粉色的花瓣,贴上了她的腮。 夏天渐近尾声,仍挟带燥热的风,仿若从青春的旧相册里吹过来,撩起她耳际长发,荡起她裙裾,卷过纤瘦的脚背。 江逸忽然没缘由地想伸出手去,试一试她泛红脸颊上的温度。 仿佛回到多年以前,他们也曾这样并肩走过学校风声回响的长廊,在一个闲散的放课后的黄昏。 天际浮着大片大片的玫瑰红,走廊窗棂周围洒着花粉般的金灿灿阳光,那些一如温柔羞涩的年少光阴的sunshine,落到少年不经意勾起的嘴角,缠缠绕绕化作了蜜糖。 只是这些,她都不记得了吧。 米嫣云低垂着眼睑,脚尖神经质地碰了碰,听到江逸在她的头顶上说:“好吧,跟我走。” 不免大松一口气,学长答应了。 江逸把米嫣云带进牙科一间诊室,介绍说:“米嫣云,这是程医生,你就找他看吧。程博延,我老同学就交给你了。” 米嫣云眼睛瞪大,眨了眨:怎么和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江逸给她看牙 么? 程博延先是看江逸一眼,仿佛有点惊讶,又笑着对米嫣云伸出手去:“你好,既然都是熟人,叫我博延就可以了,你请先坐一会儿,我还有两三个病人,看完马上给你看。” 江逸蹙眉,这小子,给你打招呼,是让你别二不挂五看认真点,用得着套近乎?还握手?还“叫我博延”?安的什么心? “好的,那先谢谢医生了。” 米嫣云踟躇着伸手握了下,心里其实挺别扭。 如果江逸今天不上班,她可以改天再来啊——这话委实说不出口。 环顾周围一屋子的恐怖仪器,待会自己要在这受刑了,不自觉地一缩脖子。 殊不知,江逸也心思纷乱,但面上端得很稳:“程医生医术精湛,你大可放心,补牙这种小事难不倒他。” 程博延闻言单手对她比出一个“ok”的手势:“小case,美女请看墙上。” 墙上挂着一面锦旗:“妙手仁心,牙科一流”。 看她脸色稍解,江逸说:“那就这样吧,博延你忙着,我走了。” “好嘞,江帅好走不送。” 就这么走了么?米嫣云还沉浸在江逸不亲自帮她看,把自己扔给同事的失落中。 到底不死心地问了句,声音追着那个大步流星的身影:“再见学长!你……今上午是不是很忙?”也许不是讨厌自己才扔包袱的,而是确实抽不开身? 江逸回答:“不忙,一星期以来就属今天最清闲,病人来得少。” 更郁闷了,清闲都不帮她看,居然嫌弃她到这步田地,自己明明没有口臭啊。 米嫣云思维混乱了,闷不吭声,想来之前那场误会学长并没有释怀。 4.像星星和白昼一样没交集 江逸走后,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米嫣云治牙。 程医生捏着她小巧的下巴,伸了什么冰冷的机械进去敲敲打打。 米嫣云疼得吱吱叫,牙医说:“你这种情况是外伤引起的牙齿折断,折断后牙神经暴露产生的牙齿酸痛。” “吁~吁~”不用解释了,伸脖子缩脖子都一刀。 受刑开始,米嫣云长大嘴巴喘着粗气。 病中的人一般都比较脆弱,有时还被病痛折磨得失智,心理年龄大幅降低变成不近情理的小鬼头。 米嫣云是 又怕又气,心想为什么不是学长,她只要学长。医院其他人都是屠夫,是那种恐怖片里拿活人做实验的bt!(你江逸学长代表广大医务工作者鄙视你个胆小鬼……) 程博延看米嫣云那视死如归的表情,那冰刀似的看阶级敌人的眼神,都不禁哆嗦了下。 说话缓和气氛:“咳咳,你跟江逸关系不错吧?” “嗯,算是吧……”反正另一个当事人不在这儿,厚脸皮一点没人知道。 “真新鲜,很少有他的朋友或者家属来这医院看病,你大概是第一个。” “咦?是怕别人来他上班地点,影响到他工作么?”看得出,学长的个性是蛮认真严谨的。” “呵呵,你也是第一个对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问为什么的人——江帅什么都好,但你不觉得他太冷了吗?” 冷吗?学长心情好的时候、自己没深刻得罪他的时候,他是很温暖的人啊。 他稍微展露一点笑容,米嫣云就像得到了阳光雨露的小草,如坐春风。 相比之下,自己的话似乎少一些,面无表情的时候更多…… 但这种话米嫣云不会傻到张口就来。 程医生说,给她采取“多次法”治疗比较稳妥。 接下来,牙齿拍片,确定了牙齿的缺损比较大,牙神经暴露了。于是要做根管治疗,杀神经。 那一针麻药下去,米嫣云嘴再次疼歪。 心里说许玉琢你下手也忒狠了,还不如让我嗑瓜子、啃坚果什么的,至少牙齿缺口小点,也没这么疼! 米嫣云杀完神经,程博延给她清洗牙齿根管,吸干再填充根管。根管治疗顺利地一次完成。马上又做了纤维桩。 接下来需要观察一周的时间左右,复诊要是没问题,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瓷冠修复。 这时,选择题来了。 全瓷冠仿真度最高,对牙龈没刺激,生物相容性好。 自然是比烤瓷牙贵。单颗就整整贵了4-5倍的价格。烤瓷牙300-500块一颗,全瓷2000-3000一颗。 米嫣云毫不犹豫说,做便宜那个。反正看起来都一样。 “那就是普通烤瓷牙,里面的金属内冠不稳定是它最大的问题所在。金属离子渗出,牙龈都可能会染色发黑。”程博延还以为,她会毫不犹豫选择全瓷牙。女孩子普遍爱美又心细嘛。 “全瓷牙呢,完全没有金属内冠,材料用的是通透性很好的瓷材料,最接近真牙。我还是建议你……”程博延苦口婆心。 “谢谢你程医生,我已经决定了。你刚不是说,‘可能’会染色。那么也有一定几率不变色……”她护紧钱包,油然而生面对推销人员般的警觉性。 米嫣云平时隐藏得还算好的“守财奴”嘴脸,一遇到大笔掏钱的时候,立马显形…… 直到她治疗完,江逸都没再出现过。 她为自己那半截“枉死”的牙齿默哀了五分钟。 抠门患者前脚一走,程医生拨通了内线。 “江逸,你今儿上午领过来那位老同学有点面熟呢,我总觉得在电视上见过。她该不会是明星吧?” “怎么着,有想法?”江逸还蛮少跟同事开这种工作之外的玩笑,一直以来,在同事中间落个“刻板”、“冷”的印象的确不冤枉。 ——程博延,你敢说“有”试试。某人的心似乎沉了几分。 程博延也挺敏锐,赶忙否认,说只是好奇她什么工作。 江逸说,你说的比较接近了,她是女主播,一样是电视上抛头露面的工作。有什么不妥吗,你医个牙齿还查起户口了? “你老同学要做烤瓷牙,不做全瓷。太省了点,电视台不会不给她开工资吧?”程博延发觉到江逸语气不善,转移话题,打起了小报告。 “你给她讲明这其中的差别了吗?” “当然啊,我嘴都险些说干。这不因为实在劝不动,才给你打电话吗。咳,我这可是本着对患者负责、对同事家属关爱的态度。” 江逸略一沉吟:“那就别劝了,直接用全瓷的,就算装上了,她靠肉眼看也未必分得出好歹。费用我出了。” “ok,我明白了。”程博延一副很上道的样子,其实心里好一阵惊讶。江逸居然没否认“同事家属”这一说法,还帮她出治疗费! 那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江逸耶! 叫人不想歪都难。 “对了,米嫣云有说她牙齿怎么弄的吗?”江逸问。 “她的牙断得特别整齐,外伤是肯定的。据她自己说,摔跤磕断了门牙。可是我看不像,她上下嘴唇很干净,一点挫伤擦伤都没有……不过也不一定,我说不好。” “你观察得挺仔细的嘛。” 隔着电话,程博延看不到江逸表情。 因此不能确定这句话是褒是贬。 “我哪里敢跟江医生比职业素养。”虽说和江逸相处还可以,但两人称不上特别熟。同事中间冒出个各方面都远超出自己之上的人,正常人都会多少有些敬畏,不自觉的对此人比较服气,和听从。 其实,程博延是有些心虚的。 米嫣云是他喜欢的“茶”,但如果那杯“茶”早就摆在江逸桌子上,他是万万不会去动的。 生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希望今天江逸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第 22 部分 “对了,她复诊是什么时候?” “我告诉她三天之后。如果复诊没问题,过四天再来。复诊两次,然后开始做瓷冠修复。”你这家伙,既然在意,干嘛把人家扔下就走,还一脸冷酷? 全程不见你来关心关心,日理万机啊你? 还是说,这就是江帅在感情中无往不利的决胜法宝:以静制动? 程博延正在乱想,江逸忽然向他道了声谢。 “博延,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好说好说,熟人熟事的,客气啥。”这分明是给他施加压力,让程博延接下来也不敢怠慢了那位美女嘛。 再说,江逸的人情,还了他也未必敢要。 也许要张生活照什么的,江逸会肯吧? 程博延想起前段时间大一的表妹来医院箍牙,她期末考成绩相当不错,而姨妈素来奉行“赞赏教育”,当哥的也准备给她买奖品,已经说定了,把苹果手机升升级。 结果!表妹在某个医生介绍栏无意中看到江逸照片,就疯魔了,非要偷走那照片。无奈这种无耻行径被一层坚固的玻璃阻挠,表妹在玻璃外面抓耳挠腮,只得求助表哥,说新手机不要了,给她弄一张江逸的照片就成。 从此,程博延开始密切关注医生介绍栏的更新换代情况,可怜天下妹控心呐。 终于有一次,新版出来了,江逸的旧照片被换了下来——但是,被夏小萝捷足先登了。程博延表示自己表妹也想要,用苹果手机跟夏小萝换,可以不? 夏小萝的表情那叫一个蔑视哟:“不要用铜臭来侮辱我对江帅的感情好吗?” …… 所以任务至今未完成。 医院流传一句话,惟主任与女人难养也。 江逸居然可以两种都搞定。因为这,程博延对江逸更佩服了。 米嫣云回到家,接近晌午了。 上午请假看牙,下午没理由继续躲懒。她揉揉饥肠辘辘的肚子,看着家里的冷锅冷灶,一点做饭的欲望都没。 程医生叮咛过不要用患牙咬硬的食物,最好是流质的,温和不辛辣的。 说她今天治牙流了血,可以吃点补血的东西。 麻药过后,门牙隐隐作痛。加上想起上午学长的冷漠,好像也没啥食欲。 不吃也捱得过。 许玉琢大概刚下课,打来电话。当她询问经过,得知米嫣云今天看牙,和江逸说的话统共不超过十句,还被扔给其他医生做治疗,简直痛心疾首! 许玉琢摇旗呐喊加油啊加油,别泄气,boss都是难打的,但是爆出来的装备又多又好。 最后感概地说,要是攻关失败,米嫣云你怎么对得起你那半截血淋淋的门牙?! 米嫣云心里嘀咕,我觉得此时此刻它躺在臭水沟里,肯定对你这个凶手更怨恨一点…… 说话的功夫,门铃被摁响。 米嫣云从猫眼看了看,是个送外卖的女孩,穿着“粥记”的制服。 她疑惑地开了门,女孩微笑着说:“女士你点的“花旗参乌鸡汤”和“五红补血粥”送到了,这是发票和小票,请收好、请慢用!” “等一下!”米嫣云一把叫住很有效率,转身就想去送下一家的外卖小妹,“我没有点过这些东西啊。” “是么?那应该就是别人帮你点的吧,网上订单上明确要我们送到这个地址。我看看……对方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呢。” 米嫣云无语了,是谁这么“好心”? 不过现在补血粥和汤,正好和她对盘,留下也无妨:“我要了,等我拿钱包付钱给你。” “女士你不用付的,点单那人已经通过网上银行付款了。” “……” 米嫣云还想问银行卡户名,肚子倏忽咕咕了几声,清晰响亮。 外卖小妹也听到了,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女士你还是赶紧进屋吃饭吧,点单的人还附加了条件的,欢迎下次继续光临粥记,拜拜!” “辛苦了,拜——” 经外卖小妹提醒,米嫣云回到家特别关注了一下小票,在网上订单号的下面,果然写着一行要求: “要发票。请温柔的女孩送餐,并保证食物抵达的时候尚且温热,否则拒收并退货。” 噗!米嫣云差点把嘴里的鸡汤喷出来。 这么“调皮”的附言,想必也只有闺蜜许玉琢想得出。 可为啥是“请温柔的女孩送餐”,有“媒婆综合症”的许玉琢,不是应该留言叫帅哥送餐,不帅才拒收的嘛? 刚才许玉琢的电话放在一旁,还没挂,米嫣云正好拿起来向她道谢。 许玉琢先开口问,刚才收快递去了吧? 米嫣云说是,“粥记”送来的乌鸡汤和五红补血粥都好好喝。 许玉琢兴致勃勃:“那个五红补血粥我强烈推荐,食材有红芸豆,红小豆,红枣,红皮花生米,红糖。软糯,不用怎么费劲嚼,甜甜香香的呢……”许玉琢想,米嫣云总算长进了,知道及时买补血粥,她以前没这么照顾自己。 “玉琢,你懂得可真多,还有,谢谢你。”米嫣云心里完全认定是闺蜜送的午餐了。小票上显示,两样加起来都过百了。 许玉琢有点莫名其妙,谢她什么,告诉了粥的原料? “多吃点,复诊的时候需要我陪,就给我打电话。我万一没课呢。”她说。 此外,江逸的同事发现今中午他没下楼吃饭,而是叫了外卖。吃腻了食堂换口味么? 花旗参乌鸡汤的香味弥漫在科室内,江逸吃相斯文,仿佛在玩味着什么。 吃完一抹嘴巴,貌似肯定地点了点头。 补血汤接连送了三天,很快到了米嫣云去复诊的日子。 自从意识到即使去市第一人民医院,江逸也避而不见,令她去医院的积极性直降为负数。 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放任玉琢把自己砸成十级伤残的啊? 不过也因为这样,米嫣云的动机变得单纯了。 ——变成了正儿八经治牙。她准备悄然来去,识趣地不再满医院找学长。 纠缠一个已经不想见自己的人,太难看。 不过,现实世界真有“冤家路窄”这回事。越是怕遇见的人,老天非要把他们摆一块儿。 欣赏某人的手足无措。 牙齿已经不那么疼,标志着疯狂的事情正逐渐成为陈旧的老黄历,被一页翻过。 可是翻页那只手太慢了,翻到一半还硬生生地卡在那里——她背个小挎包步履轻快地来医院复诊,刚出三楼电梯门就撞见江逸。 脚一下子就给缠上了千斤坠似的,沉重得迈不动。 早晨8点半之后是看诊高峰,每部电梯超负荷运转,乘客们才不管你们之间是不是暗流汹涌。电梯里面的人想出来,电梯外的人想进去,米嫣云被推搡着,差点摔倒。 一只手伸过来,迅速将她捞起。 直接导致她跌进了某人怀里。 久违的温暖,虽然是以这种方式重温,她也激动到几欲落泪。 虽然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在她耳边说“你没事吧”。 江逸告诉自己,这不是心软,更不是动摇,无非珍惜同事程博延的劳动成果,不让她再一次把打桩牙都磕断,前功尽弃。 这一次靠得足够近,米嫣云终于看清他白大褂上别着的胸牌。 感谢行政人事部,把所属科室排列在胸牌的显眼位置: 脑外科。 米嫣云嘴巴长得可以塞进一个鹅蛋,还半天合不拢。 “江医生,主任说下面这台手术,让你协助。”旁边有护士对他俩说(之所以是‘他俩’,因为米嫣云还在他怀里)。 “嗯,知道了。”江逸缓缓推开米嫣云,镇定自若地说完,看着面前发怔的护士,“还有事吗?” “是!那我先、先上去准备了!”护士红着脸一溜烟儿跑了。 米嫣云这时也回了神:“学长,动什么手术?你不是牙医吗?”没察觉自己脸色有多难看。 “我是牙医?”江逸好像听到了极好笑的事,米嫣云啊,你果真没在乎过我,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连这都能张冠李戴。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 她想起什么:“可是脑外科不是在高层么,你怎么总是出现在三楼呢?” 正巧这时候电梯来了,他撇下她,一言不发跨进去。 米嫣云的眼神拼命透过逐渐缩小的门缝紧盯着江逸,后者则干脆把脸撇向一边,去按楼层键。 倒是周围有热心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插言,代替江逸回答了她。 好笑地说:“你第一次来这儿看病?不知道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住院大楼和门诊大楼是两幢独立大楼,只通过第三楼中间凌空的走廊连通么?喏,就是那里。” 那人指给她看,大概两百多米开外的地方。那走廊如同桥梁一样,连通两幢楼。 江逸出现在三楼,仅是因为他要通过桥梁中转。 复诊连续进行了两天,每天一小时。因为程医生说恢复得不太好,有些发炎,需要密切注意下。 第二天,米嫣云没在三楼遇见某人,既觉得安心,心里又有个角落隐隐失落。 如果每一次遇见,他都比上一次更冷淡……那她宁愿,永远只记得记忆里学长最温柔的一面。就此定格,不要再变化下去。 可是她又 做不到不去打听他的新消息。 如此矛盾的心情。 医院很大,科室多,住院部和门诊大楼上半年分别扩建了,如果江逸不来三楼“中转”,就算有心要遇上也不容易。 米嫣云到配药房去取药,程博延让她拿到后返回三楼,他再仔细给她说明怎么用药。 乘电梯时走神了,一下子来到了12楼。 只好待在里面不出来,继续等待电梯下行。 拥挤不堪,几乎每一层都要停一下,到9楼手术室的时候也不例外。 电梯停了一下,门一开,米嫣云看到了什么而赶紧低头,矮了矮身子,恨不得像土行孙一样马上施展遁地术。 ——门外赫然站着江逸! 她庆幸自己没站在门边,在一楼乘电梯时,被后面陆续涌进的人推搡到了电梯最里边儿。 江逸到底没有上来,不知是因为看到人太多,还是眼尖看到了她……总之江逸等旁边两架电梯去了。 而电梯内穿白大褂的医生,则因为看到江逸,打开了话匣子。于是有关江逸的话题被触发。 一时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知道伐,今天又有患者给我院医生送花?” “给江逸的吧。”另一个医生习以为常的语气。 “嗯,本来这没什么好说的,他平时锦旗啊,鸡蛋啊,花束什么的没少收,主要今天也送太多,他们科室的小黎给我说,毫无疑问的一片花海啊,一跨进门瞬间有情人节到了错觉,定定神一想,连七夕都过完了。” “今年是我在这医院的第三年,同样是外科,我还是创伤外科,怎么就不见病人给我送花呢,我也医术精湛,我也服务温馨,怎么就不见一个患者和患者家属看上我呢?” “不也有病人康复后,来医院找你唠嗑吗?至少发展出了感人的……噗,纯友谊。” “我不要纯友谊啊,还有你笑得真讨厌欸。” “哈哈哈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只要长得丑,四海之内皆朋友。” “……你给我等着,电梯里不好动手!” 一个电梯的人都笑起来,纷纷抬头瞅那位“四海之内皆朋友”的青年医生,心里充满同情。米嫣云也闷在人堆里笑。没想到江逸这么牛叉,他为改善医患关系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啊…… 笑过之后,又隐隐有些难过。 学长再牛叉也与她无关了。毫无疑问他已渐渐讨厌她。 从众人的交谈中,米嫣云丰富了自己大脑里名为“学长相关”的文件夹。 随后研究楼层指引图,米嫣云到底忍不住去江逸办公室附近溜达了一下。 学长果然在。虽然身边还围绕着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医生和护士。 到底哪一个才是学长口中的心上人呢? 瓜子脸带着古典美那一个,还是俏皮可爱梳着两条辫子那个?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学长似乎在忙着写报告,很赶的样子,因为马上他就要进手术室开始手术了吧? 米嫣云躲在墙角,斜睨着敞开的门,冷气那么足手脚都汗津津了。 偷窥叫人紧张,同时又免不了被江逸工作时的专注认真模样迷个半死。他整个人就是一根射往无数芳心的箭,米嫣云无力招架。 要是一直像之前那样多好,要是自己不犯错的话,也许还能留在他身边吧?不管是以“假女友”还是其他诡异的原因。 被讨厌又如何,被疏远又如何,一桶桶冰水好像没能彻底泼熄心底的爱意。 一点火星,就足以死灰复燃,然后燎原。 就像,星星和白昼虽然没交集,星子在天光大亮的白日里看不见,不代表它不存在。 其实它并没有消失到哪里去。 5.纵离散,我盼回头仍是你 大概小半月前,天涯论坛一个帖子横空出世。 名为:《一夜过后决定放弃我暗恋了8年的人》,发帖人:一桨。 也许是“一夜过后”让网友想歪,又或者是“8年”比较抢眼,让这个帖子有了比较高的浏览量。 大家被骗进来,发现正文根本和标题是两回事嘛,深情得很。 有些坛友们被打动,纷纷跟帖讨论;有些坛友不齿楼主“标题党”,纷纷留言表示愤慨……于是帖子被顶得很高。 如下: “我这辈子几次心动过速都跟她有关。第一次高中时,她出洋相别人乐在其中,我一个人为她瞎紧张。 第二次又可以细分为两次,无不是我看见她在哭。 第三次我误会她喜欢我,误会得很深,我还犯蠢吻了她……(此处省略三千字)” 可是这位楼主大赚了一票坛友们的心动之后,居 然抛出个让众人无法接受的、急转直下的结局。 没错,就是标题里写的,“决定放弃”。 网友嚷嚷成一片: 正在缓冲99%:“男主强吻犯,吻完就跑没担当!” 紫慕凝烟:“把楼上的叉出去!不要乱说好么,楼主其实是好男人!你们没发现楼主已经写明,他的女神拒绝了他,他重伤难愈吗?你们不要再继续逼他了好吗?” ㄣ夨忆‘籹孓:“兰州烧饼!(兰州,字头缩写lz,“楼主”的意思;烧饼,字头缩写sb,意思你懂的……)不管,追不回来我们集体鄙视你!╭(╯^╰)╮” 胡萝卜炖小白兔:“楼主嫁我!一看就知楼主本身也是男神那一村的,英俊还专情,打着灯笼也 第 23 部分 难找,那女的不要干脆便宜我吧!么么哒=333=” 摔倒的红烧肉:“楼上的看帖就看帖,不要试图对作者勾勾搭搭,谁知道你是不是长得很提神醒脑,一张脸把中国上下五千年沧桑都写上面了,凭什么便宜你,广大妹子怎么办?”得,这还争风吃醋上了。 喵喵酱喵过屏幕≧^w^≦:“给楼主招魂!楼主快回来填坑!没有你我们承受不来!疯狂求后续嗷嗷嗷。” 楼上是猪:“喵喵你以为这是小说呢,还填坑?这可是真人真事……” 楼主一桨上次冒泡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大家还伸长脖子等下文呢,自然对一桨是“好久不见,分外想念”。 这天,铁杆粉丝“喵喵酱喵过屏幕≧^w^≦”照例一天三遍地刷新帖子看看有无更新。赫然发现一桨的头像下那小方块是绿色的。 一桨在线! 喵喵忙不迭地爪子搁上键盘,发去站短:“一桨男神,能看见活生生的你贫尼激动了啊啊啊!!请问你和烟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夜已深,闹钟的时针指向了“3”,但是江逸刚刚才到家。 大约两个钟头前,他接到医院重症监护病房医生的电话,让过去指导处理。江逸白天被手术累得够呛,又被米嫣云弄得情绪低落,身心俱疲下,还是二话不说去了。 这就是医生的天职,稍一怠慢就可能危及他人性命,事实上,工作虽不久,江逸被半夜召唤到医院的次数早已多不胜数。 还好那位icu病房的病人情况好转,而他们人手充足,江逸才打消守上一宿的念头。 临走时叮嘱打电话给他的医生,如果待会情况不对还是得联系自己,不要因为打过一次就不好意思再打,自己手机24小时开机,人命不可儿戏。 江逸回到家,冲凉,在浴室差点睡着。之后换好居家装,顺便瞥了一眼电脑屏幕。 没想到这么晚论坛上线都会被逮。呵,这网友,问得还真直接。 于是他也采取了直接的方式回复:“快要完蛋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对着网上的陌生人比较容易说心里话的? 距离和陌生,让人坦然。 “她最近到我工作的地方来,认识那么久,她竟然才知道我是脑外科医生。她之前一直以为我是牙医,呵呵。”自嘲地笑。 不过这些事实,重复再多遍也 没意思,于事无补。 江逸并非对谁倾诉,而是对铁杆读者说明一下,言下之意:关注这件事的大家也可以散了。 简单撂了几句,他踱进了卧室。 很累,但是睡不着,窗外的一株树影落在墙面上,曳曳地摇晃,仿佛像房间里的男人一样孤单。 黑暗里腥红的一点光时明时灭。江逸又抽了一棵烟,上次买的那包早抽完了,又在便利店买了新的。 烟灰慢慢珊瑚礁一样累积,最后那一截白白长长的死物掉在床单上。江逸没有理它。 原来不抽烟的自律,以及爱干净的习惯,摧毁起来都那样轻易。 也许并不存在绝对生活健康规律,那是他们还没自暴自弃到一定程度。 当床单狼藉,烟灰缸里塞满一堆烟屁股,江逸才黑着脸站起来,发泄般地把烟灰往床单里一倒,揪起床单四个角打包好垃圾,丢到走廊的分类回收金属箱。 回来时路过书房,江逸进去关电脑。发现又有了新消息。 还是喵喵的:“男神,你帖子里写过吧,她之前拒绝过你?就是那一次你误会她也喜欢你?” “对。”江逸回复。 “但是她现在到你们医院补牙,并且这一举动的前提,还是在‘误认为你是牙医’的大前提下发生的。恕我冒昧一问,她生的什么牙病,蛀牙么?我猜一定不是。” 江逸顺着对方的思路进行思考。眼前很多片段接连闪过: 米嫣云拽着他的袖子说:“可不可以请学长……” 他走的时候,她一脸不死心的表情:“你……今上午是不是很忙?” 还有程博延说,“据她自己说,摔跤磕断了门牙。可是我看不像,她上下嘴唇很干净,一点挫伤擦伤都没有……” 还有昨天,站在电梯门口,她问他:“你不是牙医吗?”那一刻她的表情很不对劲,面如死灰。就好像……什么计划失败,受到不小打击似的。 江逸猛然间愣住了。 消极的情绪蒙蔽了心智,使他漏看了非常关键的东西。 明明按照他平时的正常思维逻辑,不难推理出来的真相—— 黑暗中,他深邃的眼睛骤然亮了一下,闪烁出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 希望自己没有想错! “非常感谢你,喵喵。”江逸大方地发出站短。 “谢我什么?”男神楼主太敏锐了,她还没说话他已经明白过来,完了完了,她快像“胡萝卜炖小白兔”和“摔倒的红烧肉”一样迷上他了,怎么办?! “你帮助我洞悉了真相。”有些东西,用了心才看得见。就像白昼里星星的光。 它们一直都在,并未消失到任何地方去。只是需要他自己去发现。 暮色四合之后,夜上浓妆,下班的,放学的,约在美食街见面。 繁华商业街中,专门辟开了一条热气腾腾、食物飘香的美食街,南北风味汇聚到了一处,任君品尝。 米嫣云坐在一家露天的北京小吃店里等人,呲牙咧嘴。 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种凶狠表情,许玉琢走进餐厅大门,有点不安。在电话里已经得知,因为自己消息有误,把看脑子的江逸误报成了看牙的,害米嫣云白白受了一场断牙之苦,落下了“十级伤残”……等下,断牙? 对了!米嫣云这是在牙疼吧。 救心丸吃下一颗,许玉琢不再神情不宁、躲躲闪闪,迎了上去。 道歉之后,米嫣云宽容地表示算啦,她的原话是这样的:“不不,玉琢我还得感谢你,当初没有一口咬定学长是兽医,不然我现在哪是断门牙那么简单,肯定已经被狗咬上一口了。” 许玉琢又内疚又无语,米嫣云你这真的不是反语么…… “照江逸对你这态度,明显把你拉黑了,你再每天腆着脸去加别人好友,也没用啊。”许玉琢打了个比方,喝着啤酒豪迈地表示,“这样吧,由我去张罗,找策划公司举办行业酒会,或是由我牵头再举行小圈子的同学聚会,你长得这么好看,多出去逛逛,没有挑不到好男人的道理。” 米嫣云笑着摆手说“不了不了”。 “据我所知,你最近工作也顺了,不是无暇分神啊?……难道说,你还对江逸贼心不死?树挪死、人挪活啊!” “那你为什么死巴着一个成旭啊?” “这……倒也是。”许玉琢一时间感同身受,不咋呼了。 有些事就这么邪门,无可替代,是个叫人无奈又恨得牙痒痒的词。 喝下他藏的毒,中了他眼里的蛊,从此入了相思门,知了相思苦。 世上本还有很多人很多相遇很多可能,可因为深爱一人,繁复美好的世界在身边凋谢死去,从此以后,不是唯一心之所系的方向 ,就再也不能得到幸福。 叽呱半天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北京小吃中有一款挺出名的“灌肠”,延用了古法烹制,肉馅混着猪血、淀粉、香料、红曲一起灌进猪小肠中形成。 许玉琢对猪血有点接受不能,米嫣云说,吃啥补啥,所以她才点了猪血补一补,当然,她更喜欢许玉琢那三天中给她在粥记点的外卖补血粥。 “等一下,我啥时候给你点外卖了?那不是你自己点的,然后我刚好以前也吃过,就给你说明了一下用到的食材吗?” “什么,不是你点的?可是外卖小妹说款都通过网上银行付了。”米嫣云叫许玉琢别跟自己开玩笑了。 “真不是我。”后者正色道,“你知道做无名英雄不是我的风格。” “你别吓我……”夏末的夜晚,突然寒意袭人、晚风冻人,“不是你难道是……” 许玉琢避开闺蜜嘴巴正中的伤口,捏她的脸:“米嫣云,你居然连来历不明的东西都敢吃,万一里面放了‘三步倒’的呢?贼人趁你吃一口就晕倒,溜进去洗了你的家,或者更坏一点,把你也掳走怎么办?” 闺蜜讲得米嫣云心跳加速,不过吃也吃了,人也没事,她也就不多想了。 大概是送错了地址吧…… 往后如果有人上门来讨还这三顿的外卖钱,就还给人家。 对不起占你便宜了!她在心里朝无名人士道歉。 米嫣云的治牙进入尾声。 她不知道,那一晚网友喵喵酱一语惊醒梦中人,江逸也没闲着。为了消除自己的成见,弄清楚事情真相,不辞辛苦地做了大量“工作”…… 程博延注意到米嫣云后来到医院几次,复诊和做瓷冠修复,明显兴致不高,提都没再提过“朋友”江逸了。 一个是形同陌路的姿态,另一个暗中使劲出钱出力,还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活雷锋事迹,真真有趣得紧。 程医生不免对两人的真正关系充满了好奇。 治疗断齿的最后一步“戴牙”:即取下临时牙套,把全瓷牙种到牙根上去。 米嫣云以为,今天以后,她恐怕再难找到合理借口到市第一人民医院打扰学长了。 除非脑子长包——脑肿瘤归江逸医治。 最近流行的一句话:爱情像刮奖,刮个谢字出来就够了,没必要把谢谢惠顾四个字刮得干干 净净才肯放手。 因为太睿智,太真相,太一针见血引人共鸣。 米嫣云躺在牙医治疗椅上,心情的低落导致面瘫外加毫不动弹,只张着嘴,完全是呆子一样任人鱼肉的样子。 听到门响了一下,有脚步声自远而近。 是患者吧?程医生医术高超,每天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她也是后来接触才慢慢知道,原来找程博延看病也是要预约的…… 但那天江逸带她过来时,程博延的确难得地空闲着。 是了,学长怎么会干出加塞插队这种没品事。 霎时,仰着脸的米嫣云,喉咙里突然爆发出“啊”的一声。 脑子里想到谁,那个谁就乾坤大挪移般出现眼前,感觉很微妙。 此时,江逸那张俊脸的放大版出现在了视线中。他正俯身观察她,表情似乎还挺温柔的。 紧张紧张紧张。 有点不相信地闭上了眼睛。 真的不是麻药带来的幻觉么? 才怪呢,今天根本没打麻药。 难怪刚才脚步声响起,并没听见程博延像往常一样招呼“病人”:“请找位置坐着等一下,我先把她的牙做下处理就给你们看……” “你看她这样子像什么?”江逸突然问。 “什么?”程博延不解。米嫣云闭着眼睛张着嘴。 “嗷嗷待哺的小鸟。” 程博延登时想笑,但考虑到轻佻的形象会给满屋子患者带来不安全感,只好压抑着把笑声化为几声咳嗽。 “……”米嫣云想哭,自己都紧张死了,他们竟私下拿病人寻开心。 可是没想到,江逸还能跟自己开玩笑。 就在一分钟之前,她还以为江逸连看到自己的脸都不愿了,只觉得前途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现在等于是无边暗夜透进了一丝微光,心里在窃喜。 老天就爱打击米嫣云,心里一乐呵,门牙上又是狠狠一疼。她下意识地蹙眉。 搭在治疗椅扶手上的一只手,被人握住了。 米嫣云看不见,不仅如此,江逸还对程博延怒目而视。 小程医生觉出气氛紧张,连忙解释说:“没戴牙冠的牙很敏感,难免酸或者疼,但忍一忍就好,就疼这么一下了!请忍耐哦。” 心 说护短的家属真可怕啊。 戴好牙冠,程医生递镜子给米嫣云,握着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她心里涌起小小失落,又在看到镜子那一刻心情变好。 大概是比色做得好,“新牙”与周围的牙齿色泽完全一致,细看都看不出任何分别。 “谢谢你程医生,太逼真了!” “不客气,你的牙本来就长得好,缺掉半粒多影响美观呀。再说了,你这颗牙通透性好,足以以假乱真啊,毕竟是全瓷……咳,毕竟是烤瓷牙嘛。”程博延惊觉自己说漏嘴,还被江逸“恐吓”似的盯了一眼。 “没想到价格便宜,效果还这么好,下回我的朋友同事们要是牙齿出现问题,我就让他们来程医生这儿做烤瓷牙!”米嫣云眼睛亮亮的,抠门星人对世界上一切性价比高的东西都充满热忱,还要推己及人。 “……”小程医生泪奔了,死江逸,都怪你。 闹剧般的治牙历程总算搞一段落。 程医生给开了一些药,带回家去吃。江逸和米嫣云并肩走出牙科诊室,一起走进电梯,难道学长也要到一楼办事? 米嫣云巴不得电梯慢一点,再慢一点,不幸(?)的是一会儿就到了。 到底楼缴费和拿药途中,遇见一个熟人。 巧了,这人彼此都认识,是高中时代江逸班上的胖子,后来分班,也在米嫣云他们班短暂地待过。胖子说,他奶奶在这医院眼科做白内障手术。 胖子是个开朗热络的人:“米嫣云,听说你结婚了啊?唉……”最后这声叹气实在有点可疑。 米嫣云“又离了”仨字还没来得及出口,胖子突然冲她身后大声说,“哇塞,溪溪哥,你真是帅呆了!穿白大褂了,可以啊你!” ——溪溪哥? “你不知道江逸妈妈都管他教‘溪溪’吗?可逗了,初中她妈妈来学校开家长会我发现的。阿姨说,她儿子江逸脾气不好,但心肠是没得说的,让团转四邻(这里指前后左右桌)多担待。还请我们在校门口的馆子结结实实搓了一顿呢……”胖子滔滔不绝话当年。 江逸母亲都过世了,还能乐天地提起。只能说明这家伙也是个缺心眼。 江逸没跟他计较,嘴一歪说:“胖子,做白内障手术也就十五分钟一个,你还有功夫搁这儿闲聊?你奶奶一会儿从手术室出来找不着人我看你怎么办。”他和胖子显然早就“接过头”了,知道胖 子来医院所为何事。 “得,我圆润地滚了,滚远了我嘞~~~嫣云,记得存我电话呀!” “嗯嗯。”米嫣云点着头。 江逸却阻止她:“别存,他话痨,会耽误你时间。”想了想补充,“最好扔手机防火墙里去。” “可是……”她的时间也没什么宝贵的呀,“好吧。” 在底楼办好事,江逸又和她一起上去 第 24 部分 三楼。 米嫣云发现自己想错了,江逸在底楼什么也没做,这样子简直好像……忙里偷闲专程陪着她一样。 真是受宠若惊。 在电梯里,两人几无交谈,但米嫣云莫名感觉,江逸有话要对自己说,但在等待时机。 程博延在消炎药上标好用法用量,亲切而十分把握尺度地和米嫣云道了再见。 抬手腕子看了下表,下午几乎耗尽,医院有食堂,裹挟消毒水气味的风里开始混进了饭菜香。总是和生死挂钩的医院,这一刻陡然变温暖了几分,因为多了那么一份人间烟火味。 再不舍,再磨蹭,总归是要道别的。 “学长,我走了,这次治牙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心谢谢你……” 米嫣云说得诚恳,可江逸最不喜欢听她嘴里那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客套话,当即打断:“我从没当你是麻烦。” 她的心蓦地一暖,可不知道怎么接。 “走吧,我送送你。” 江逸话音未落,两人旁边紧挨着的门诊输液室内,突然传出一声呼唤:“嫣云!是你吗?” 米嫣云回头:“律姑婆,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邻居律姑婆糖尿病复发,在医院打点滴。 她媳妇下班直接回家做饭,一会儿给她带点来,律姑婆眼睛不好看不清点滴的进度,现下又疲惫得不停打瞌睡,米嫣云不放心老年人独自输液,决定留下陪护到律奶奶的媳妇来为止。 “这个医生小伙是你的男朋友?” “咳、咳,”米嫣云顿时有被呛到,“不是”俩字还没说出口,江逸仿佛没听到般抢白道:“这位阿婆,糖尿病只要控制好血糖,就不会出现并发症。您心理上别有任何负担,平时注意清淡饮食,和服药控制病情噢。” 他微微笑的样子很有亲和力,阿婆一下子就被唬住了。对江逸赞不绝口。 “上面工作需要收下尾,我先上去一下,待会来。”江逸对米嫣云说。 “好的好的,学长你去忙,这儿我会看着的。” 虽然她并不知道他“待会来”是干什么,还是连连应声。 其实江逸完全可以让护士帮忙看着点律奶奶的点滴,放米嫣云回家。但他似乎“没想起”,米嫣云也不好开口提。眼看着天色渐渐地沉了下去,多时,律姑婆都吃上了食堂的饭菜,是食 堂员工送至门诊输液室的。 毋庸置疑,自然是江逸打电话帮她叫的。 是清淡食物,南瓜汤配低盐的鲫鱼汤。 饭钱已付过。 米嫣云肚子也有点咕咕叫,虽然不是她吃,但她莫名感到,这种毫无预告就从天而降大白食的手笔,隐约有点熟悉? 律姑婆对米嫣云的“医生男友”赞不绝口,说这样敬老热心、有礼有节的好青年,可打着灯笼难找。 “他不是……”算了,不澄清了。骗骗自己,其实也蛮开心的。 律姑婆的媳妇前脚刚到,江逸也来了。 他说:“嫣云你等我一下,我换下衣服,取车送你。” 米嫣云有点发怔:“你晚上还回来加班?” “不。”其实这个真的说不准,无法预测。 “我家和你家,好像不顺路耶……” “绕不了多远。”江逸顿住脚步,“还有问题吗,一次性说完。” 米嫣云被他的气势骇到,有问题都全部吞回肚子了,怕兮兮地摇摇头,再也说不出“我坐公交线的晚班车就好”这种话来。 江逸满意地换衣服去,远远地似乎听见他哼着小曲。 坐上久违的“帝王蓝”,米嫣云的心情颇为复杂。 真恨自己记性太好。事情过去那么久还记得这个场所里发生的火热霸道的吻,记得那推金山、倒玉柱的可怕瞬间。 这车后来开过车窗通风么?感觉当时的暧昧气氛,直至今日仍未褪去。 正襟危坐车中的两人,并不知道当帝王蓝开出医院时,又惹热议: “谁这么好福气,江医生亲自开车送?”护士医生们扒着窗户。 “像是一个患者。” “哦。”护士眼中的八卦火焰似乎被扑熄了。 那就不奇怪了,江逸对病人以及家属一向春风化雨,十足敬业的。他的品行一直印证着那句话:选择了做医生,就选择了奉献。 也不知开出多远,江逸打破沉默说,我们先去吃饭。 “我不饿。学长,请你直接把我放前面那个车站就好了。”话音未落,车厢里响起清晰的“咕~咕~”两声。 是胃在抗议,它的主人无视它最迫切的需求,于是它马上对主人的谎话进行了无情的揭露! 米嫣云尴尬得想 找地缝了,祈祷坐在身边的江逸没有听见。 但怎么可能。 他啜着笑:“是,你不饿,你已经练得辟谷神功,喝喝西北风就饱了。” “呃……” “是我饿了,好吗?邀请你陪我解决民生问题,可好?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最难约的女孩了。”其实这纯属随口胡诌,他就约过她一个,无从对比。 她早该知道,温和只是学长对待患者的画皮,霸道才是他的本色。 原来,江逸已经在桃源定了位置。米嫣云还在分神想问题——我真的那么难约? 当然!江逸好像看穿她的疑惑,腹诽道。他对她啊,好长一段儿时间根本是狼吃刺猬,无从下口。 中国的事情有大半都是在饭桌上谈成的。包括,谈恋爱。 桃源的菜上得有点慢,米嫣云剥杏仁自然也慢慢地剥,再放进嘴里细细地嚼。 原本以为,发生这么多事,两人之间又疏离了一段儿,再这样隔着一张餐桌的距离坐下来亲切地吃饭,她会手足无措。 听着学长的话,在逐渐丰盛的餐桌缭绕起的食物氤氲香气中,心却静下来。 “你牙齿磕断看医生那天,我心情不好,所以连带地对你态度也不好,你别生我气。”江逸用这句话开了头。 “我没有生气,学长。”只要你不生我的气。 虽然不知道学长是怎么慢慢原谅了捅出大篓子的自己,但她不会傻到旧事重提。 她正想着,江逸突然说:“我用这个赔礼道歉可以吗?”紧接着就打开了他那带密码锁的阿玛尼方包。 油蜡皮,正黑色,五金反光,logo闪耀,米嫣云瞪大眼睛看着包包,心说,一定是小偷的重点划包对象。 “这包好看?”江逸看着她发直的眼睛,“早知道我买个女款的送你,下次吧,有机会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刚才到底露出了什么表情,怎么就被学长误会成变相地要包包了呢? 抗议遭到无视:“这次要给你的是这个。” 米嫣云被他口中的“这次、下次”弄得快晕菜了。 作为个御宅族,她对日本文化不算陌生,江逸一拿出那本方方正正的集子她就秒懂了。《仓屁写真集》,“仓屁”是指仓鼠的屁股,圆溜溜的非常软萌可爱,让看到的人瞬间被治愈。 有次江逸 和米嫣云路过花鸟市场,米嫣云停下来逗仓鼠,爱不释手。 看到她没有立即伸手来接,江逸以为押错宝了。 米嫣云在衣服上把一双爪子蹭了又蹭——刚才剥了炒杏仁吃,小心翼翼接过去。珍惜之情表露无遗。 江逸的眼神带上了愉悦之色。 “可是,你又无缘无故送我东西……”米主播真不干脆,接下了仍在踌躇。 “好了,别多想,先吃饭。”任何时候,学长都是这么游刃有余。 米嫣云发现自己又被牵着鼻子走了。 她一低头,看见菜不知啥时候在自己碗里堆成了小山丘,但都是清淡利口的食物。她刚才也只看见学长动了几下筷子而已呀。 “不要了学长,我最近已经长胖许多。”牙疼反而长胖了,说来好惭愧。那些来历不明的“花旗参乌鸡汤”、“五红补血粥”功不可没。 江逸轻笑:“没有点体重怎么压得住美貌,胖点好,胖点被别人看上的几率小。”说着十分四季豆不进油盐地又给她夹了一筷子“燕窝四大件”里的鸭丝。 米嫣云歪了歪头,有点没听懂的样子。 她的关注重点,全部都被“学长亲自给她夹菜”这件事给模糊了。 “对了学长,前段时间你要追的女生,追到了么?”米嫣云说。 虽然问得冒昧,可是实在太想知道。 看来,她也看到了那张微信相册里刻意高调的图片。 江逸从容地扒了一口饭,像是吊足她胃口,才慢慢答:“没有。” “还没有?”虽然是惋惜的口吻,但表情怎么看都是喜出望外。 “嗯,要不你给我支支招?” “好啊,学长请说说具体的情况。”她能支什么招啊?自己的汤圆都还没吹冷呢,还要去吹别人的稀饭。 “我一开始觉得自己没戏,她根本不可能喜欢我,但最近突然发生了一些事,让我重拾了斗志,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这样哦……” “不妨告诉你,是我一位中学同学。我喜欢了她很多年,后来又相逢得太晚,遇见她时她已经有主了,我一度以为,这辈子都失去了争取她的资格。” 中学同学、喜欢了很多年什么的……信息量太大了。 米嫣云心情有点晦暗,学长讲这么具体,确有此人了。不是 他编出来搪塞的。 此时,手机响了,米嫣云说了句“失陪一下”,就自觉移动到远处无人的位置上,避免吵到其他顾客。 她走后,服务员来送菜,酥皮文蛤汤的酥皮要现做,所以上得晚。 米嫣云的包随手搁椅子上,服务员没留神,绊了一下椅子,她的包就给甩到了地上。拉链粗心地没拉好,里面的东西当即撒了一地。 服务员叠声道歉,江逸说没事,俯身去捡。猝不及防看到那串三不猴手串。 因为之前发生不愉快,米嫣云不好意思当着他面把手串戴在手腕子上,那样也太招摇。 但是,她选择了随身携带,寸步不离。 江逸无声勾起嘴角,心中一阵畅快。 包里还甩出一本书,罗兰传记。这个版本发行量不大,应该不太好买。书的主人阅读仔细,整本书布满勾勾画画的痕迹。 那些语句,想必是让她很心动,或者引起了她的共鸣? 翻看了一下,江逸马上就决定了:他要a走这本书。 不动声色把“赃物”藏进阿玛尼方包,心里直乐:自己成“窃书不算偷”的孔乙己了。 但是比起好心情的江逸,和许玉琢通着电话的米嫣云就不是那么愉快了。 闺蜜失魂落魄地告诉她,成旭前天晚上对她提了分手。 许玉琢昨天酗酒一天,罪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连课都没去上。今天醒了,于是打来电话。 “最气人的是,甩我连原因都不给,到底当我什么了?只是说,和他继续下去,他肯定会伤害我!姐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玩这种文字游戏有意思没意思?” 米嫣云沉默,胸口揪成一团,许玉琢虽然时而不靠谱,时而不着调,但恰是这种人,一旦认真起来会比别人更甚。交往期间,她为成旭改变很多,可知他对她意义多么重大。 安慰一番,米嫣云回到了座位上。 “许玉琢打来的?”江逸见米嫣云点头,又说,“我猜到了。她跟成旭分手了吧?” “学长你知道?” “消息灵通吧?我前天就知道了。”他好像十分关心,“玉琢和成旭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你能给我详细说说吗?” 米嫣云从诧异,到疑惑,再到心情微妙,嘴上说着闺蜜的恋爱,却心思纷乱。 依江逸平时冷清的性子,会关 心别人的八卦?第一时间掌握分手消息? 说不过去。 等等,他之前说喜欢的人是他一位中学同学。重逢时她已经有主了,让他以为自己晚到一步,扼腕兴叹……以及说那姑娘突然发生了一些事,让他的信心和斗志死灰复燃,觉得自己有机会。 他刚才还说了吧,前天已经得知玉琢分手。 两相结合,种种迹象连缀在一起,拼出了一个叫米嫣云惊讶的推断:学长喜欢的,是玉琢吧。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为什么自己治牙之初,学长还比较冷淡,今天就忽然变亲切了。 能放下之前闹出的不愉快,简直犹如示好般请她吃饭,还送礼…… 这突然180°的大转变,说到底,是爱上许玉琢,想讨好喜欢的人的死党,获取情报,方便以后行事吧。 刚刚被萌礼物收买哄好的米嫣云,此刻心情犹如从珠穆朗玛峰跌落到马里亚纳海沟。 正如那句:从天堂直接摔到地狱,连人间都没经过。 她坐在江逸面前,身如磐石,垂下眼睑把痛楚的眼神遮掩起来,浑身灼伤般痛,仿佛已被卷入地狱的三千业火中焚烧。 飞机上生死存亡的关头想着他,现在又因他一句话痛彻心肺。学长是背后插着翅膀来拯救他的天使,她没法不爱。 但是,这爱是单向的射线,他不爱她。 于是学长所有的好都要乘以零,对米嫣云来说不过一场缤纷的梦幻泡影。 第四章爱如眠蝉 1.怎逃脱你给的地网天罗 夜晚的榆城cbd,奢华迷幻,若以上帝视角俯瞰,如同一条撒了金粉灼灼闪耀的河。 名车遍地,奢品扎堆,投身这里的人很难做到不被物质撩拨起欲望,然后随这片繁华起舞。 从一幢后现代气息浓郁的摩天大厦走出的成旭,正和他们公司的团队精英一起走向停车场,聊着工作上的事:“这个收购案我方已经稳操胜算,但谨慎行事总是没错。” “好的成经理,我们会步步为营。”一个男下属说,“上一阶段的融资任务圆满完成,昨天下午进入第二阶段了。” “嗯,就算暂时不能一步到位,但融资问题根本不成其为一个问题,国锵基金不出一日会给我们准确回复,届时最后5亿融资也将迎刃而解——” 成旭西装革履,领带系得一 丝不苟,这些行头将他扮作一个成熟持重的商界精英。不过,当目光落在迎面而来的某人身上时,他侃侃而谈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女孩面带微笑地挡住他去路。 同事们并没有被那粉饰太平的笑容忽悠住。 这是一群在成旭麾下作战无数次的精兵强将,对危机有着异乎寻常的捕捉能力。 彼此影响地很快全部安静下来,齐刷刷扭头看着不善的来者。 “嗨,看到我你有这么惊喜?还是说,你是因为终于被我找到而惊慌?”今天的许玉琢,摒弃了一贯的甜美元素,黑衬衣白色褶裙,以微硬朗 第 25 部分 的olstyle现身,说出的话也更具气势。 成旭反应极快,不容分说拽着她的胳膊,拖进一旁咖啡厅,一边打手势叫同事们先走。 战友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放开我,别拉拉扯扯!你不是已经宣布和我分手了吗?!”许玉琢脸上的笑容垮了,奋力挣脱他的钳制,满脸不爽地坐了下来,“哼,虽然是单方面的。” 成旭也从容坐下,许玉琢以为他俩总算可以好好谈谈了,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就是: “你不该来这里。” “那我去哪里?你发神经甩了我之后,就再没回过你自己的窝,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到底想怎样?!”她拍着桌子喊,没发现周围暗暗空出了一圈,众人明哲保身,无不远离这一座看上去即将喷发的火山。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许小姐?你年纪也不小了,两个成年人之间的恋爱,连好说好散都做不到?” 成旭一声“许小姐”把许玉琢叫得心里发虚。 以前,她再胡搅蛮缠成旭都会让着她,迁就她。而今天,她受了这么大委屈,对方非但不哄,还忙着划清界限。 大不相同了。 她拼命回忆俩人关系的转折点。 思来想去,难道是成旭提分手那天上午?他到许玉琢租住的公寓坐了一下,读研的室友外出了,许玉琢到浴室洗澡,准备和成旭一起出门享用午餐。 沐浴出来,许玉琢发现桌上忘了收起来的几份保单被动过。 也许成旭只是好奇一看吧?当时并未在意。 班上一同学母亲是做保险的,许玉琢帮衬生意,买了几份。许家二老做生意家资颇丰,足可保证他们几辈子都衣食无虞。 许玉琢自然而然地就把“意外身亡”等保险的受益人一栏,填上了“成旭”。 一般说来,得知自己成为保单受益人,应该感到被恋人重视,高兴才对吧? 成旭下午就提分手,叫她无法理解。 许玉琢的口气软了几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成旭,是不是我买保险让你当受益人,给了你太大压力?我的爱太重,所以让你想逃?” 成旭安安静静看着她,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她更着急:“你真的误会了成旭,我没有想要以此绑住你的意思,和你在一起我很 开心、很满足,哪怕你是不婚主义者,我……我也可以调整自己的婚恋观,配合你的啊……” 爱一个人是很卑微的,被爱者才有权倨傲。她都说到这份上了,成旭全无被打动的神色。 相反,眉头皱得更深。 “许小姐,我想误会的是你。成为你所有保单受益人的事,我没有丝毫压力,只是感到时机已经成熟。” “什么时机?”许玉琢奇怪地问。 成旭坐下来五分钟内第三次看表:“我接下来还有很重要的工作,恕我分身乏术,而这件事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这样吧,我下午下班之后,就毫无保留地给你还原事情真相,好么?” “嗯,我等你。”许玉琢小小松了口气。 肯谈判,还有和解的希望。 “不是这儿,回你公寓去等。”成旭说完这句,留下咖啡钱径直离开…… 当天晚上9点,米嫣云赶到许玉琢公寓,后者对她叙述了一遍以上经过,她和成旭分手后的第一次“交锋”。 “然后呢?成旭下班来你公寓了吗?”米嫣云追问。 许玉琢木然摇头。 ——是的,她也以为成旭的意思,是会登门造访然后揭秘。 “那你打电话给成旭了没?”米嫣云盯着闺蜜肿成了水蜜桃的两只兔子眼睛,料定其间必然还发生过别的事。 许玉琢摇头。 缓缓说:“但,我的邮箱收到了一封e-mail。书房电脑打开的那个页面就是,你去看吧。” 不好的预感。 成旭到底写了什么,让闺蜜灰暗成这样? 米嫣云从冰箱里取出两个冰了有一会儿的冰袋,放到闺蜜眼睛上,就来到书房,一目十行看起来: “许小姐: 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以我对你的了解,不问出个所以然,你不会善罢甘休。ok,要真相是吧?你自找不痛快,我成全你。 事到如今,如果我说那天在你大学门口的便利店,大发善心,帮没带钱包的你结账买下一堆零食,只是一个圈套。而在那之前,我已经埋伏在你学校附近,想了上百种接近你的计策,那天纯属谋定而后动——自信又骄傲的你,会觉得那是我爱你爱到疯魔的表现吗? 很可惜,我此举,与爱情无关。 我猜你已经想不起这个人了吧,我 的挚友:贺雷霆。就像你多年前一样想不起。 你大概正在奇怪,我为什么在这封e-mail里提到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你又错了许小姐,接下来要讲的故事,我只是穿针引线的人物,你和贺雷霆,才是主角。 并且,这并不是个爱情故事,而是复仇故事。 你相信‘因果’吗?我信,替贺雷霆相信。 我说过,贺雷霆受伤是因为一段情,曾为一个qq网名叫‘小甜甜’的女孩奋不顾身,才发生不幸导致瘫痪。 你没有‘小甜甜’昵称的qq号,可是你忘了吗,你表妹有。 当时贺雷霆还是少年,他以为的一段情,不过是你借用暑假寄宿你家的表妹的qq,展开的一段为期一个暑假的游戏,一场发生完就迅速遗忘的消遣。 你忘了你和他聊得火热,你对自己姣好的容貌充满自信,即使对方羞涩地谎称自己没有摄像头,你也毫不介意地连上视频给他。 你的美丽风趣,让一个少男的芳心根本无从招架,一整个暑假你成了他的女神,他把你的话奉若圣旨,对你言听计从。 眼看开学的集结号就要残酷扼杀少年刚刚萌芽但是已经非常热烈的爱情,少年从邻市亲戚家回来了,他吵着要转学到你们学校,少年的母亲察觉出他的异样,不惜偷偷翻查了少年企鹅号的漫游聊天记录。少年的父母对儿子寄予厚望,视早恋为洪水猛兽,当然不会让儿子如愿转学。 少年扬言要去你家找你,和你‘私奔’——在他尚且不太懂得这个词语的时候。 话放出去,阴谋败露,打草惊蛇,他被反锁在家中直到开学报名。 然而,你继续通过电脑怂恿他,来找你快来找你,你要和他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做一对神仙眷侣。总之你说了很多好听的话,描绘了许多美好蓝图,少年完全被你口中的浪漫童话蛊惑了…… 绝食抗议无果,终于,爱情让他愚勇,特别当你得知他被反锁家中,你劝他逃出牢笼。 ‘蜘蛛侠你看过吧?’你说,‘你至少应该在现实中见识过城市蜘蛛侠,那些高楼清洁工。’ 他揣着几张卡沿着外墙的自来水管爬下了九楼,路过七楼阳台甚至还为你偷了一朵邻居种的玫瑰衔在嘴边。再后来的事,想必你也能猜到了吧?少年爬到四楼的时候,终于因为体力不支摔了下来…… 腰椎爆裂性骨折,以及双下肢瘫痪,让他这辈子都站不 起来了。 我最好的朋友,贺雷霆这一生都被毁了!就算他太傻太笨,可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玩笑也开得太大了一点?! 开学之后,贺雷霆在病床上联系了‘小甜甜’,他相信,心爱的女神不会不要他,得到的却是你表妹‘不是本人’的回答。 你表妹还算诚实,告诉贺雷霆和他聊了两个月的人,应该是她表姐,但是,她的表姐早在做出私奔邀请的半小时后,就打包行李去学校宿舍,自然而然地开始新学期的学习生活。 贺雷霆终于发现,他对这位‘表姐’来说,只是如拾草芥般的游戏,连被记住的水平都没达到。他却这个游戏付出了一生前程的惨痛代价! 另外我也说过吧,中学时代我差点误入歧途,父亲去世母亲跑路之后,我的生活景况也只比孤儿好一点了。那个时候,我把附近防盗不好和底楼的邻居偷了个遍,偷到了贺雷霆奶奶的头上…… 如果不是贺雷霆一家对我这个蟊贼既往不咎,还伸出援手把我送进学校读书,让我接受和贺雷霆一样的教育和保姆的照拂,我根本不会有今天,早死在不知哪个阴沟里。 我说,我把贺雷霆视为手足——你以为,这只是一句哄他开心的场面话吗? 我带你去看我的死党,给了你那么多暗示,如果你心里有一点愧疚,哪怕一点点,恐怕也无法对着受害者一脸灿烂吧? 或者,至少可以让你防备我一点点,不至于泥足深陷,难以自拔,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得到你之后再将你狠狠抛弃,让你生命里也留下浓重阴影,这大概,就是我想要的。只是,比起贺雷霆所受的苦,你这点苦楚还是太轻……” 米嫣云逐字逐句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因为难以承受那份力透纸背的恨意,变成一目十行地跳着看完。 最后对方写到:“……多的我不想说,读到这里,你恐怕完全没有继续找我复合的欲望了吧?愿你好自为之,许小姐。” 落款是成旭。 米嫣云一键回到桌面,发了好一会儿愣。她实在难以想象,当事人许玉琢看完这封信是什么心情。 米嫣云慢慢回到许玉琢房间,低声问,成旭说的事,是真的么? 许玉琢点点头。 经e-mail提示,她回忆起一些记忆片段。 米嫣云不知该说点什么,沉默着。 “你不要 用那种责备的眼神看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当时电脑那头那个男孩子会照我的话做啊!不,事隔多年,我甚至连自己当时怎么教唆他的都忘得一干二净!” 许玉琢痛苦地捂住脸:“不过你也知道的,我从小就口无遮拦,父母忙工作也没给过我正确的引导,我一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可是,我真的没有恶意,得知贺雷霆变成今天这副样子是因为我,我简直五雷轰顶!” “嗯我知道的。” “我享受幸福生活的这些年,有个人却只能躺在病床上,终日与绝望为伍……我深知,自己即使断胳膊断腿也无法令他恢复健康了,我这辈子的罪孽,真的很深重……”许玉琢一边说,一边又有更多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可是对我的惩罚,为什么偏偏是让我失去成旭?” 那天晚上,米嫣云自责自己的笨嘴拙舌并没安慰到闺蜜,许玉琢大概是把头蒙被子里哭累了,才睡着的。 她所能做的,只是把闺蜜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了,让对方坠入伤心的海洋中时,不是无根地漂浮,有个凭藉。 第二天早晨许玉琢在关门的轻响中醒来,摸到被子的外侧尚且留有余温,晦暗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严霜中的春暖。 被骗得彻底又如何?至少自己,还有人关心陪伴,不至于独自舔伤口。 江逸在上班路上,打电话预约了一家米其林一星餐厅的今晚以及明晚的晚餐。 没办法,预约两星的要等两周,三星的则更久。 于某人的相见,他可等不了这么久。 刚挂电话,科技公司那边的管理人员来电,汇报一个策划案的进展,语气苦哈哈的。 “江总,策划案都改了不下50次了,你看……” “嗯?” “江、江总恕我失言,我明白了,一定改到让您满意为止!”策划部经理顿时缩了。 他上次向江逸提交新策划案,习惯性地说“策划案都改了不下30次”,江逸回答:“继续改,我觉得你们部门做的方案,还有50次的修改空间。” 这位经理是前段时间钉子碰多了,信心都被铁锤砸得粉碎。 哪知今天江逸隔空叫住了正要收线的他:“不是,你等下。上次最后那个版本还不错,完善一下细节,给总经理过目。” 咦?意思是……通过啦? “江总英明!歌颂你江总!”居然 跟“铁面人老板”(前段时间江逸一反常态变得不近情理,惨遭员工妖魔化)开玩笑,策划部经理也是醉了。 江逸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一手将手机揣兜,一手慢慢推开门。 门内正好有人大声说:“你们那么怕江逸做什么,现在的职场啊,就是捧高踩低!贱骨头们,看着吧,我就不怕他,成天把我们当军队似的操练,他当自己总司令啊?!” 发言的是个瘦瘦的眼镜医生。 同事们的眼神指示灯似的,齐齐看向他身后。一人说:“那正好,轮到你展示胆量的时候到了。” “四眼男”哆嗦着回头,迎上一张阴晴难辨的俊脸。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江逸突然笑了,没听到般说,顺便告诉大家一个事——他在米其林定了一桌,明晚用餐,自己之前工作态度激进,让大家也跟着受累了,他感到抱歉。 ——米其林评了星级的菜耶,谁不馋? “江帅你别这么说,认真工作本来就是我们分内的事儿。” “是呀,你真太客气了……盛情难却,我们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啦……” “江帅,你今天给人感觉很不一样,有什么喜事啊?”说这话的是姚灵巧。 “部门医务工作能顺利通过上头来人检查,患者都能康复出院,对我来说就是最大喜事。嗯别闲聊了,干活。”江逸的回答滴水不漏。 拍拍手,示意插科打诨结束。 在场除了刚才大放厥词的“四眼男”,就数夏小萝脸色最难看。 闪烁其词外加转移话题,明星躲避绯闻的时候,不也是这么的? 而媒体曝过的绯闻男女,背后一般都是真情侣。 让夏小萝万念俱灰的是,今上午开始一台手术前,她看见江逸接了个电话,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晚上一起吃饭?成,其实我也有事想找你谈,正好也要预约你的晚饭……不开玩笑,我早晨就把位置订好了……嗯,晚些再联系。” 而江逸手机的来电显示联系人为:“宝”。 宝贝?宝物?如珠如宝?如获至宝? 这些美好词语,像针尖一样扎着夏小萝的心。她隐约感到,自己大势已去。 这家米其林餐厅对优雅中国红的运用炉火纯青,装潢富于后现代古典唯美主义风。 关键从餐厅39楼 的露台眺望出去,将榆城夜景尽收眼底。 “你看,那儿就是素有‘人间彩虹’之称的跨江大桥。再看西南方那个位置,今晚上桃坞公园有灯展,下午6点亮灯,晚上十点半关灯,我想,只要 第 26 部分 你不放我鸽子,我们就一定能看到这景色……” 食客都在厅里大快朵颐,露台上只他们两人,江逸的话柔和地响在耳畔,端着红酒的米嫣云觉得自己一口没喝,已然醉了。 但是当他伸出手,替她把滑落的发丝撩到耳后去,指尖还未碰触到她脸颊,米嫣云就往后退了一步。 能感觉到学长不同于以往的殷勤。 可,为了接近许玉琢而讨好她到这种地步,让她徒添心酸罢了。 江逸不尴不尬地收回手,看向远方。 没有去管把脸藏在头发阴影中的米嫣云。 良久他说:“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而此时的餐厅,有几个歪脖子女士突然坐正。 仍未停止窃窃私语:“别看了别看了,他们进来了。” “上啊小瑛,心动不如行动,错过了你可别后悔,再来学人家通过电视广播报纸什么的洒下天罗地网地找人。” “可你们看,人家有女伴的,还长得那么明艳动人,还有我什么事儿啊?” “你这种思想属于不战先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要这么逊,别说和我认识!女伴怎么了,同事不可以一起吃个饭?或者亲兄妹呢?表妹呢?其他亲戚呢?万一人家正在相亲,这等于是你最后的机会。” “对啊,刚才在露台单独相处,也没见他们牵个手、亲个嘴,多半不是情侣。” 被怂恿那女生想想是这么个理儿,蠢蠢欲动中。 “你们真觉得我应该去啊?” “嗯帅成这样,也值得你冒一次险了,真的,被拒绝了也值!” “那我去啦……” 小瑛裙裾飘飘走过来,笑靥如花、声音软糯:“你好这位先生,请允许我占用你短短的几分钟时间,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江逸漫不经心地夹着菜,就在现场两女生都以为他没听见时,才淡淡说:“有一点。” 有一点什么?是在说的确打扰到他俩了? “……”米嫣云发誓她看到女孩脸上的微笑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小瑛不服输地继续自说自话,表明来意——自己是市场营销专业的学生,老师给了任务,让她要陌生人的电话。老师就坐那边看着呢,请务必给个面子。 听上去似乎合情合理。 又过了蛮 长一段时间,长到小瑛面子都有点挂不住了,滥好人米嫣云连带有点尴尬。 她掏自己的手提包,拿手机出来拨号给女孩,说把我的号码给你,我的号码更好记—— 连台阶都帮女孩找好了,给她的号码不是因为男人不给,而是她的更好记。 江逸却一把按住米嫣云的手,后者猝不及防,落了个大红脸。 他大意是说:这种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他怎么同意她把号码随随便便给出去,埋下安全隐患? 小瑛目眦欲裂。 早知道就不信那桌狐朋狗友的鬼话了,看这甜得倒牙的气氛,这两人不是男女朋友我用手掌心煎鱼给你们吃! 但是拿不到号码,实在太没面子,小瑛说,这位帅哥,老师指定是要你的,别人的不行,拜托你啦。 江逸仍是平视前方,这才说了个稍微长点的句子:“你们老师让你过来,肯定就把失败的可能考虑在内了。”…… 小瑛后来还说了什么,江逸彻底不接话了,彻底无视。还让她往旁边挪一挪。 “你挡到我的光线了。” 他给小瑛上了惨痛的一课——别乱发花痴,帅并不等于温柔。 小瑛跺跺脚,一肚子气地原路返回。 后来那一桌女人的目光锋利得像箭,活像在扫射人民公敌。 米嫣云神经又紧绷起来,倒不是为着那些目光,而是觉得对面这男人果然不好相处。 江逸没察觉她心思,白白长长的手指剥着虾,把米嫣云的碗里装得满满当当。 她忘记了学长以前“胖点才压得住美貌”的论调,只觉得学长的行为,怎么看都像是在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是为追到许玉琢而谋划。 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直说了:“学长,玉琢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人陪在她身边。” 江逸以为她是在委婉告辞,大度地说:“我理解,那你好好陪陪她。我们吃完饭就走。” “这个……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她,这个时候请去给她一些支撑。” 江逸呆了呆:“我?喜欢许玉琢?” “难道不是么?她是你的中学同学,也符合你口中所说的,一开始有主,最近又变回单身……等等条件。” 江逸中指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样子:“……嫣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几时开始、因为我的什么 举动而误会的,但我喜欢的人,不姓许。” 说着,他又笑了一下——能看到她有点吃醋和郁闷的样子,还不错呢。 “咦?对不起那是我搞错了。”米嫣云心里一块巨石落地。但同时也替玉琢蛮惋惜的。 “ok,你现在来给我说说,成旭那小子到底怎么了你朋友?”江逸一副主持公道的样子。 感情世界永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朋友之间即使想代人受过,也不可能。 所以他们没能商量出什么可行性高的办法。 江逸把米嫣云送回家,帝王蓝掉头离开,嫣云放心不下闺蜜,在家坐立难安。 打许玉琢的手机,关机。打她租住的公寓的个人专用座机,响了好一阵之后是答录机应答的:“您好!我不在公寓,回家小住几天,朋友们勿念!如果有特别紧急的事请留下口讯,室友会转达我。” 她又一个电话打到许玉琢父母家中,许母接了,说女儿哭累了已经睡着,有事请明天。 米嫣云这才放心了。玉琢回家休息几天也好。 当觉得整个世界都成为荒漠,至少还有家这片绿洲。一个可以让她安心哭出来的地方。 而米嫣云的家,就是父母留给她的老宅,留有回忆无数。 她从未想过,会连这最后的据点都失去。 2.对的人有颠扑不破的缘分 之前在民政局离婚室,米嫣云清楚地知道了穆云帆的脸皮有多厚,可再厚,也得有个底线吧? 前夫好像并没有。 最近电视台工作的展开顺利到诡异,她准点下班回家,站在门外掏钥匙时只觉得过道里烟味很重。然后,一个男人就从过道最深处里急急走出来,踏着脚边一堆烟头。 “你来做什么?”米嫣云心中惊悸。 “嗨,嫣云,”穆云帆带着一脸疲惫出现,“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烟都抽掉两包。请我进去坐坐吧,我有事跟你说。”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她飞快地进了屋,却在关门时遇到问题——穆云帆把一只胳膊插进了门缝。 之所以敢这么耍无赖,不怕手臂被夹断,是因为他了解米嫣云。 这妞从不是个杀伐决断的人,在他认识的女人中没人比她更心软。 心软成患。 他说,如果不开门,自己会把门砸开。 想必她也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搞得邻里皆知吧? 米嫣云无奈地出来了,关上门,仍没有允许这个恶棍进屋的意思:“你在这儿说,我听着。” 穆云帆刚才还在耍狠,此时的口吻竟变得抒情:“嫣云你知道吗,艳子她出大事了。” 欧阳楚艳平时不满足于开穆云帆十来万的小破车,她辗转打听到米嫣云经常被“帝王蓝”的宝马7接走,心里严重失衡了。 自己是感情上的战胜方,没理由比一个弃妇、一个冷冰冰的落水狗混得还要差! 从此拒坐穆云帆的车,聚会和赴宴,甚至仅是出门打麻将,都长期租用一个“麻友”的豪车“凯旋蓝”,一辆蓝色玛莎拉蒂。 仿似要跟江逸的“帝王蓝”一争高下。 好景不长,有次搓麻搓得如痴如醉,欧阳楚艳开着玛莎拉蒂把一骑摩托的男青年撞成了重伤。 出事后,欧阳楚艳毫无道义,反咬一口埋怨麻友不该借车给技术不精的自己。为了推卸责任、赖掉医疗费,她起诉了这位朋友。 当然是败诉了。 麻友本来并不打算让她赔修车费,这下心寒了,欧阳楚艳头上的债务除了伤者的治疗费,还多了一笔天价修车费。 穆云帆说,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最后能想到的人只剩米嫣云。 跟演电影似的,他居然痛哭流涕起来,说知道自己混账,对不起她,下半辈子一定拼命工作好好还债。 但是——转折来了——艳子怀了孩子,这个时候情绪不能坏,心里不能绝望。因为孩子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之前一直怀不稳! 饶是米嫣云再好脾气,这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呵呵”。 又是怀孕的招数。 当初欧阳楚艳用“怀孕”逼穆云帆抛弃发妻,到现在算来一年有多了,孩子还不见呱呱坠地,怀的哪吒吗?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没有钱借给你,你走吧。”米嫣云说。 “说白了你还是不想借,能不这么绝情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呐……再说别忘了我可是和你一起生活过的男人,主播的工资不算低,收入稳定,不会吃了上顿没下顿。”穆云帆还没完没了了,“楚艳不像你,她命苦,没有正式工作,前些年迫于生计才会去做酒水推销。” “别提过去成吗,我想吐。”米嫣云很头大,她既不想听穆云帆话当年,也对“闺蜜”这俩 字非常别扭。 当面赔笑脸,背后捅刀子的“闺蜜”? 太烦人了,要不干脆…… 见她神色松动,穆云帆趁热打铁道:“嫣云,你觉得欧阳楚艳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完全没有责任?读书时,艳子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找你借钱,你没借吧?你知道那一次对她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她闻言身体小幅度地震了一下。 青春那年的往事,她记得。 念大学时,欧阳楚艳几次来米嫣云学校找她玩,她高中毕业后干起了酒水推销,这一行免不了被一些素质低下的客人摸几把,甚至是上下其手。 有的女孩觉得困扰,干脆转行,但这对楚艳来说却如鱼得水。 她要建立自己的“人脉”,她既害怕孤立无援,也不想活得比任何一个年轻女孩差。 自己有过人脸蛋,凭什么不能有别人生活里那些五光十色? 她要去攫取与自己的美丽相匹配的东西,不惜代价。 楚艳认识的男性朋友越来越多,过上了大胆纵情的生活。渐渐的,她来找米嫣云玩,虚荣和轻浮的个性初见端倪。 她总想赚快钱,并不在乎手段,嘲笑米嫣云居然在大学里“虚掷”女人的大好青春年华当书虫,“一看就是一辈子受穷的命”。 两人人生观和价值取向的差别越来越大,谈不到一块儿,注定了友情的疏远。 米嫣云婚礼举行之前,楚艳最后一次联系她,是惊慌地找米嫣云借钱。 “宫外孕”这沉重的现实,把胆大的楚艳都击沉了。 孩子的父亲仅留下了一千五百块钱就消失无踪,再不出现。 “艳子那你咋办?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就得这种病啊,可是我最近手头紧……” 米嫣云的回答一下子把楚艳惹毛,破口大骂:“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先假装同情我,转脸就说自己没钱,忒他妈假惺惺了!行,不会找你借了,老娘自生自灭,以后也别来往了,去他妈的什么‘朋友’!” “艳子你别急听我说,我会——”“想办法”仨字没说出口,那边挂断。 天地良心米嫣云没撒谎。她向图书馆借书,结果宿舍的咖啡洒了,搞坏了价值连城的线装古书,勒紧裤腰带又借了些外债,东挪西凑才赔了钱。 说自己正经济困难,千真万确。 第二天 ,米嫣云找到打工餐馆的老板,好说歹说预支了工资,楚艳的手机已经打不通…… 等到好不容易联系上,对方在电话那头说:“钱老娘的新男朋友给出了,用不着你了!起开吧,绿茶婊!” 难听的话还不止这些。 楚艳骂够了说,以后别打电话来,恩断义绝什么的,随即号码扔进了黑名单。 过去太久,米嫣云忘了那一刻自己什么心情,只记得蹲在地上很久没起来。 少年的友谊就像吃瓜子,吃到一颗烂的,前面的都想吐掉。 两人至此再无联系,直到她大婚当天。 穆云帆继续说:“艳子落难,你袖手旁观,最后她跟一个家私城老板签协议,病愈后陪他半年,才换来治疗费。这一次,你还要继续对她无情?” 米嫣云悚然,原来当时出钱的,并不是什么“新男友”。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楚艳对自己的“怨”是怎么发源。怀恨多年,伺机而动,陷她的第一段婚姻于万劫不复。 她猜的没错,楚艳的确暗暗捏拳发誓:这个世界上我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除了米嫣云! 离开那满脸横肉的老板之后,楚艳生活中依然满是渣男、屌丝,和她期冀的生活差开十万八千里。 她不甘,越不甘就越堕落。她做梦都想匹配精英,始终不得要领,她恨命运。 米嫣云的婚礼给了她良机。 她热情如火地勾搭了穆云帆,她看中这男人对她不错,在她身上花钱大方……穆云帆则看中了楚艳的风情万种,女朋友嘛,就要找平时端庄,特殊时候放得开的…… 在穆云帆咄咄逼人的反问下,米嫣云变了脸色。 这时,穆云帆又给出致命一击:“你知道‘活体摘肾’吗?在你看来这或许只是网络上的调侃,但是艳子她……考虑过这件事的可行性,差不多也被逼到这步田地了,恨不得把自己全身的东西都贴上条形码!” 把人如同牲口一样圈养起来,摘除一部分不可再生的重要器官换钱,这让米嫣云稍微想一想都腰疼的“地下黑市恐怖传说”,会切实发生在昔日高中好友身上? 米嫣云已经面无人色,汗如浆出。 过去错过了帮助欧阳楚艳,现在如果不拉她一把,楚艳身上是否会发生更不幸的转变? 错过这次,自己是否会抱憾终身? 当年的愧疚,是否需要弥补? 米嫣云把老宅卖了。原本以为自己会终老于此,全世界让她最心安的地方。 房款80%汇入了穆云帆的账户,只余下小部分做生活费和应急用。不得不说,这笔钱帮了欧阳楚艳他们大忙,解了燃眉之急。 白天在公司,穆云帆用传真发来手写的借条,米嫣云进小会议室开会去了,没收到。出来看见电话旁倚着一人。 居然是封波? 他笑着打了下招呼,就垂下眼睛看手上一张a 第 27 部分 4纸,用米嫣云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念到: “《借条》,今日由于个人财务紧张之故,特向米嫣云借款,共得款项人民币……” “咦,这是我的东西,”米嫣云慌忙把那张纸夺了过来,“对不起请还给我!” “呵呵,借出的数目不小啊,看不出你还挺有钱的。” “呵呵。”她也笑,充满不为人知的苦涩意味。 平时省得那么厉害,自己都不相信能卖房借给两个联手背叛她的人。 她就是这样的人,只要觉得应该这样做,就义无反顾。 弄得现在自己无片瓦遮头,无寸土立足,钱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收回来。除了叹息还是只能叹息。 “封先生,你怎么在这儿,又什么活动中奖了吗?”她问。 话音未落,旁边有人接过了话茬:“穿职业装的人,就是装啊,你现在还能在电视台混,是拜谁所赐?你能不认识我的大表哥?”说话这青年和封波眉眼有几分相似。 封波表弟,无正当职业,今天跟着大表哥来看一看家族传媒集团投资的生意。 “闭上你的嘴,不关你事。”封波喝他。 “是是,算我多事。原来哥你还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当自己红领巾呢?” “我再说一次,一边去。” 米嫣云的目光在两兄弟之间逡巡,想起米粉实习生说的“朝中有人”、“电视台一位大股东直接给管理人员们下了通知,必须高薪把你留住”…… 她如梦初醒,明白过来什么。 第一次在电视台帮封波指了路,第二次公园偶遇,大致倾诉了一些工作生活中的烦恼,封波应该是念着几面之缘,管了闲事。 毫无疑问,他就是那个传说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大股东。 或者是他父母,或者爷爷辈。但现在行使股东权利的人,是封波。 被耍了…… 他才不是什么新栏目民意调查问卷活动中被抽中的幸运读者,那天来电视台,多半也是来视察工作。 这也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他为了找“领奖地点”,连问五个人。 因为这根本就是瞎编的! 不喜欢嘴里虚虚实实的人,米嫣云忍下心里小小的不痛快,对封波说了声“谢谢”。 封波是多聪明的人,立即会意,带着受伤 的表情说,我帮你这么大忙,你两个字就把我打发了,我的辛苦努力难道连一顿饭都不值吗? 米嫣云腹诽,什么辛苦努力,于你来说就一句话的事。 “封先生,改天请你吃饭。” “改天?为什么不是今天?捡日不如撞日,要不我们——” “对不起,今天晚上我有事情。” “有约了?”封波在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眼睛眯起变得狭长,“好吧我们改天再约。” 最近江逸经常找米嫣云一起共进晚餐,有时天天,至少隔天会一起吃上一顿。 米嫣云感觉自己跟学长养的宠物似的……定点投食么? “对了,我还得提醒你一点,传真方式签订的文件,法律上有效,但如果和你签订的人不承认传真文件的真实性,你就必须举证。证明起来比较麻烦。简言之,你无法证明其真实性的话,这借条就无效。”封波道。 没想到隔空打一张欠条而已,当中还这么多学问。 封波对皱着眉思索的米嫣云说:“你最好让对方把原件快递给你——个人意见。” “谢谢,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米嫣云说。 注意到她眼神中的佩服,他嘴角不易察觉地露出笑意,似乎带有某种侵略性。 卖房后,米嫣云的如意算盘是搬进电视台员工宿舍。 可惜,提交给上级的《宿舍入住申请》被打了回来。 周围耳目众多,事实上,当那天米嫣云表示跟大股东封波还没有其他人跟他熟,还被“表弟”讽了两句后,周围同事对她的态度,变得正常多了。 他们不再千方百计找理由请米嫣云吃饭,或者塞她一堆什么“极品特期藏红花”、“野生铁皮石斛”、“进口老燕子三角盏燕窝”…… 她不喜欢占别人便宜,总会把这些东西的价值翻倍还礼回去,长此以往,那点工资真是吃不消。 现在这样反而好。 老妖婆方面,并没故技重施,给她小鞋穿。 ——毕竟大家都听着呢,封波在约米嫣云吃饭。两人之间,往后发生点什么也大有可能。 高层的准家眷不能得罪。 话说申请宿舍失败,倒也正常,电视台优先考虑的是外地员工,还有本地交通不便、家住太远的员工。 米嫣云一开始是开车上班,后来 (包括最近)不时有好车接送,横竖不像需要单位照顾。 她认了,一边翻看本地租房网站,一边给许玉琢发短消息。 “好人,你能借我个地方住吗?我现在没地儿落脚了,无家可归中——我把房子卖了。” 那边很快回了,有点严肃的一条:“为什么卖房?”看来许玉琢情绪好多了,关机多日的手机重新启用。 “一个朋友要钱急用,我只能把房子变现,房款借给他啊。”因为卖得急,不可能达到理想价位,蚀了一点。 她不敢说是借给前夫和小三的,怕被骂得狗血淋头。 “拜托了,我只是暂住一段时间,我知道你公寓有空房间,房租我往多了给。找到房子之后,我立马搬出去,绝不打扰你和你室友太久。”闺蜜不计较,人家还有个考研的室友呢。 许玉琢那边没动静了。 正好这时秘书小姐通知她去办公室,台长今天心血来潮,要给大家简单培训一下新闻稿的高级撰写。平时有写稿需求的人都得去。 培训了约两个多钟头。 米嫣云看到办公桌上的手机,居然进来了两条江逸的短信: “没问题,我同意了。房子我租给你吧。” 往下翻,第二条:“下午休息,我把家里整理出了三间空房,有的采光好,有的不靠马路很安静,各有千秋,你随时可以挑你喜欢的,拎包入住。” 纳尼?! 她惊得两只爪子快要捧不住手机。 又检查了之前发给“许玉琢”的短信,才发现,从刚才开始,手忙脚乱的自己就糊涂地发、错、了、人! 误会必须马上澄清! 米嫣云给江逸去了电话,支支吾吾说,其实自己可以住许玉琢公寓,就不麻烦学长了,嘿嘿。最后干笑数声。 江逸老大不高兴:“你怎么回事,我都收拾好了才变卦,两个小时的汗水付诸东流?不行,你不能抹杀别人劳动成果,我家房子今天租也得租,不租也得租。” “这……”听着学长斩钉截铁的语气,诧异他突然非常较真和上纲上线的态度,米嫣云骑虎难下。 迫于无形的压力,说了声“好”。 是错觉吗,她觉得学长的声音一下子明亮了,说晚上我们不去外面吃了,就在家吃一顿“搬家饭”。你,会做饭吗? “把佐料和食 材丢进去一起煮的程度,算会么?”弱弱地小声问。 “毒不死人就成。”江逸很大度。 米嫣云没那么乖,不会对江逸言听计从。 并且这传统的死脑筋认为,未婚男女共住一屋,牵涉到原则、道德、舆论等等方方面面的问题。 上回“姘头事件”已经有损他清誉,这次万万不可重蹈覆辙。 她联系到一位大学时代关系还不错的老同学,住在本市,不禁喜出望外,恨不得马上挪窝过去。以绝学长这个后患。 另一边马上就短信了江逸,先斩后奏说自己将搬去大学同学某某家。 说得有根有据,学长也会觉得可信度非常高吧。 米嫣云只想和江逸靠近一点、恢复邦交,哪知老天爷一下子抛给她个“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安排。 小心脏承受不了,只能选择反方向绝尘而去。 但是,临到要搬家时…… 全部家具和99%的电器都随老宅一起卖掉了,但所剩不多的物品,也够得米嫣云一个人扛。 “老同学,不是吧,”米嫣云急了,身上几个包袱连同行李箱,一起在闹市的街头散了架,滚落人行道,“今上午你还是单身,还说住你家没问题,怎么下午就变成你男朋友要跟你一起住呢?” “哎呀呀,米嫣云你听错了,”老同学忙改口,“不是男朋友,是我表弟,我婶硬塞的,说我家离他们学校近,高尚小区人员结构也单纯,利于孩子身心健康的成长……唉说得我家跟个育婴摇篮似的!” “这样哦,那好、好吧……”米嫣云万分不舍,又迫于无奈地做出“放弃”这个艰难决定。 老同学又连说了几声抱歉,利索地收线。 心里哀叫着:好险,差点就成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上午答应匀出空房间收留米嫣云,没多久,公司前台就打内线说有访客找,老同学下去一看,吓!好一个英俊男人。 即使说他“面如中秋月,色如春晓花”也毫不夸张,点漆般的明眸,眉如墨画,干干净净地站在面前,自己登时有点魂不附体了。 对方委婉表明来意。 他说自己是嫣云的男朋友,前两天两人为生活琐事闹别扭,嫣云执意搬走,他给所有朋友打过招呼,没人管他俩“家务事”。 本以为嫣云出走无果,就没法再任性,会乖乖回去 他身边。 可谁知,和好只差最后一点火候,米嫣云找到了她这个“不明真相”的老同学相助。 所以男人的来意很简单,请“老同学”不要插手,给他俩一个重修旧好的机会。 ——是个女人都无法拒绝这种级别帅哥的要求。 何况,人家的要求在情理之中。 老同学当然是马上答应,中国人习惯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她也不想自己好心办坏事。 这不,回头就编了个蹩脚理由,把米嫣云给拒绝了。 心里说,大帅哥,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尽管如此,米嫣云仍然不觉得自己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租房遭遇滑铁卢,大不了去外面开房暂住几晚,再想办法。 很快问题来了,她把住酒店必须的一样重要物什忘在了老宅里——身份证。 买了她二手房的小两口迅速换了门锁,米嫣云心急火燎打电话过去,女主人声音甜美,可听在米嫣云耳朵里犹如晴天霹雳: “我和老公正在外地旅行,买了新房高兴嘛。你要取东西可以,不过恐怕得等我们旅游回去啦……” 怎么办怎么办,不如去派出所开一份临时证明,这样就可以住酒店了;或者先去网吧通宵一晚?回公司加班? 不得不说米嫣云的思考回路很正统,其实没身份证,注意和酒店前台人员疏通关系,要入住小规模和不那么正规的小旅馆,也是可行的。 闹市街头,米嫣云把散落满地的行李一样样捡回来,归置在一处。摞在拉杆箱上,拖着走。 也有好心人帮她捡,更多人的人是投来好奇目光。 在这些目光中,远远的隐藏着一双眼睛,正从车窗里窥视着这边的狼狈身影。神色既喜悦,又不免担忧,十分复杂地闪烁不定。 米嫣云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蓝中透黑的车迎面驶来。 滑停于她面前。不是吧…… “学长?你怎么会在这儿?” 江逸一脸坦然:“附近办个事。现在办完了,正打算回去。” “哦。”米嫣云定定站着,江逸没离开,也没催促,仿佛知道她有话要往外抖。 半晌她才开了口:“学长,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我现在还想租住一下你家的空房间,可以么?” 江逸心想:废话,你以为我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3.你是我寸土不肯相让的城邦 不管内心还有多少不情不愿,同居……哦不,同住生活已成铁板上钉钉的事实。 “对不起学长,给你添麻烦了!”米嫣云被“帝王蓝”连人带行李打包载回江逸家,甫一进门,心中愧疚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俯身给户主鞠了一躬。 日本人“谢罪”时,起码要鞠躬75°才被视为具有诚意。 米嫣云这是90°直角。 江逸笑了:“不用太介意,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 “为你自己?”她疑惑。这话听着有些怪。 “咳,”江逸清清嗓子,“你看,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厨子外加清洁工——你得帮我烧饭和整理清洁所有房间,你同意吗?” “当然当然。”把一切都做得很优秀的学长,会聘不到一个满意的保姆么?还是怪。 “嫣云,怎么说呢……我知道你求助的对象并不是我,短信是发给许玉琢或者别的朋友吧?你的短信中,流露出了这样的信息。” “!!!”原来他都知道。 那学长你为什么还将错就错…… “所以你大可放轻松,安心住下,不是你给我添麻烦,帮助你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就当是,我硬塞给你的滥好心吧。” 米嫣云愣了一会儿。 说:“我、我先去熟悉一下厨房!”跑走了。 学长都不知道,他这番平实的话,说得有多感人。在她走投无路时,收留帮助她,还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的自尊心。 厨房里,狠狠吸了几下鼻子。 这个没有油烟的厨房也很熏人呢! 江逸也走进厨房,说怎么样,他的厨房还不赖吧? 米嫣云诚实地回答“挺好。” 装修风格简约但不简单,洗菜区、切菜区、烹饪区,都分别有独立的照明设备,做菜时势必看得非常清楚,精工细作。 区域的设置合理,米嫣云试了下抽油烟机,功力强劲,绝不是虚有其表那一型。 连大理石台面的光泽、五金的质地这些细节上,几乎都挑不出错处…… 难怪有人说,房如其人。房子带有诸多主人的气息。 这里的每一个空间,都像学长一样完美 。 江逸当初遭到二娘挤兑,主动让位腾地方,让老爸和继母二人世界,然后自己买了这套叠拼别墅独立生活,虽说找了靠谱的装修公司,过程都是他亲力亲为。 “你对这儿很满意?”他说,“那我更期待你看到我另一处房产时的表情,那个地方,我装修得更精心。”即使是说“挖空心思殚精竭虑”也不过分。 “学长你还有一套房子?在哪儿呢?”有人无家可归,有人闲置豪宅,米嫣云心里暗暗感慨,这落差,啧啧。 “secret。”他的眼里,似乎荡漾着难得一见的憧憬,而他的嘴角上,像是有一抹淡淡的光辉,飘了过去。 米嫣云对江逸承诺,一、会积极找房 第 28 部分 子,争取尽早搬出去。二、房租按市价付,当然学长你这房子这么好,算高点也没事。 又来了,这种看似守规矩,其实很见外的举动。 “呵呵,房租我待会儿写在租房合同里,这点你放心,不是包养你。” “好……的。”学长有时还真是爱开玩笑,语不惊人死不休。 米嫣云一听有合同,登时觉得两人的租赁关系一下子变得清晰了,受到法律保护了,于是就不那么尴尬了。 “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米嫣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说过的吧,搬家饭的事。”他提示。 对了!当“煮饭婆”可是之前说好了的。她住在他家期间唯一的存在价值…… 江逸不回头就知道身后默不吭声的家伙在想什么,声音带上笑意:“你第一天进门,我怎么说也要尽尽地主之谊,饭我来做。” 进门?学长的用词怎么听得人怪不好意思的呢,一定是自己又多想! 米嫣云伸手去抢江逸手里的锅:“不不不,学长你别跟我客气。还是我来。” “不是客气,我这厨房的配置有点超前,很多机器你大概不会用——对不起,我绝对没有小看你的意思。” 米嫣云脸上一红,学长很敏锐,他说得一点没错。 在他走进来前一秒,她还在研究那个小电视似的带屏幕的机器是做什么用的?对了对了,还有个圆锥体堆叠而成的“怪东西”,也完全不知其用途。 江逸忍住笑,自然而然牵着她的手从东走到西,逐一为她解惑: “这个小电视似的的东西,是‘葡萄酒窖管理机’,喏,用附带的这个条形码扫描器录入葡萄酒的信息,它会帮助你记住每一瓶葡萄酒的存入时间和地点,并在它们达到最佳饮用时期用报警音发出提醒……” 米嫣云眼底有小小的惊讶,这得是葡萄酒多得数不过来,才用上这软件吧? 江逸又指着那个“圆锥体怪物”:“这个嘛,是‘奶酪/巧克力喷泉’,可以同时做5斤以上的奶酪和巧克力。我没用过,你来之后我倒是想让它派派用场了……” 米嫣云参观了一会儿,觉得这儿简直是厨房中的博物馆!令她眼界大开。 “我没骗你吧?你真得需要时间熟悉。”学长最后说,“去,外面客厅坐好,大概40分钟后开饭 。” 想象江逸围着围裙做饭的样子,米嫣云觉得人生定位都一瞬间恍惚了…… 会不会待会儿一个阿姨横空出现,说是江逸约她做的? 结果他直截了当告诉她,不,的确是他做。“嘴巴别张这么大,一个单身男人会做几个菜,不算什么奇闻吧?” 倒也是,像她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一个人生活这么久了,都只点亮了番茄炒鸡蛋、臊子面这两个技能,实在是太丢人了。 “我、我来摘菜吧!”江逸忙得团团转,让她在一边偷懒看电视,她肯定犹如屁股长钉子一样坐不住啊。 江逸没阻拦,煤气灶开始“火冒三丈”了,“厨房交响曲”也奏响了,渐渐地,不大的空间里升腾起香气。 米嫣云怕跟不上学长节奏,丝毫不敢懈怠,不停把摘好的菜漂洗干净,码到砧板上。 一抬头,才发现江逸趁炒菜的间隙看着她。 她顿时紧张了:“那个,我摘菜的手法有什么不对吗?” 江逸似笑非笑:“你手法细腻,十指上下翻飞着,好像不是在摘菜而是在制作什么艺术品。” 可惜,他不像是要夸奖她的样子。 “可是你知道吗,芹菜深绿色的菜叶,比浅绿色的茎富含更多维生素,你恰好扔掉了它最营养的部位。” 她窘到:“抱歉,我看深绿色的地方有点蔫,以为坏掉了。” “你傻啊?我说出来又不是要让你道歉。”江逸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迈了几大步,“既然你这么好学,我来教你做饭。”然后拖着她的手把她领到了锅边。 “接下来的每个步骤,你都要好好记住。”他说着,双手自然而然从背后绕过来,以把她圈在怀里的姿势——当然不是非礼她,而是“正直”地把她左手按在了锅的胶把上,右手按在了锅铲柄上。 “咦?”米嫣云肩膀一沉,江逸为图省力,直接把下巴搁她肩上。 清弦般的声音响在耳畔:“上浆、挂糊这些对你来说还太难,我们今天从‘生炒’开始学起,先教你怎么以‘炒熟’为前提,炒好一道菜……” 后来江逸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了。 全部感官仿佛都在支援前线——被江逸握住的两只手,还有身体上半身接触的部分。有一种,那些地方全部都化为心脏般的感受。 她已经尽量蜷缩 身体,减小和学长的接触面积了。 可是,依然无法改变,自己完全被禁锢在学长与大理石台之间这个“凄惨”的现实。 菜炒熟没炒熟不知道,但看米嫣云的脸色,她是肯定是“熟”了。 和热锅子搏斗了蛮长时间,最后上桌的只有两菜一汤。 一个鱼香炒,俗话说的鱼香肉丝,咸甜酸辣的香气溢满整个饭厅。 一个用微波炉做出来的土豆泥。加入炒香的木耳、小黄蘑菇、葱花等,拌匀之后香气无敌。 还有个冬瓜汤。白的瓤子带一线青的皮,上面撒上一点儿虾仁,嫣红煞白的外观不赖。 看似简单的三道菜,好吃到让米嫣云咬舌头。 真没想到,西装包裹之下、学长模特般的身体之中,竟然住着一个特级家庭煮男。米嫣云好surprise。 “好吃就多吃点。”两个人的饭厅中,学长的“填鸭式夹菜”又重现江湖。 “嗯、嗯。”真的很nice,以前她在家里只能吃一碗米饭,今天她居然添了第二次。 “明天应该也不会加班,晚上等我买菜回来,一起做饭。”不是市第一人民医院工作变清闲了,而是最近江医生动力满满,效率成倍提高。 米嫣云并没有为这种发言而感动。 咬了咬嘴唇,直言:“学长,我只是厚脸皮的租房客,请我吃一顿搬家饭我已经很感激了,你要是继续这样对我,我……很过意不去。” 知道她一严肃地开口准没好话,没想到美味佳肴都堵不住她的嘴巴。 江逸揉了揉太阳穴:“我是房东,你老是逆我的意,就过意得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米嫣云声音小下去,“可是学长,你不是说工作忙,很多时候都在医院把晚饭对付了么?”难道是因为担心她一个人弄不出像样的饭菜? “好习惯值得培养。” “哦……”这边还是似懂非懂。好习惯是指自己下厨,还是按时回家? 不过看学长这么斩钉截铁,她也不好继续破坏人家兴致。 埋头吃菜吧,食不语!毕竟如果惹毛江逸,真的把她扫地出门,她会很难办。 两人不说话,各自无声咀嚼时,相处得还蛮融洽愉快的。 落日最后一点余晖,把轻纱状的窗帘染成了暖暖的橙色,风从外面涌来,拨动纱 帘,起起落落,有细微而温柔的沙沙声。 把这一刻,催生出些许缱绻意味。 据说隔着一张餐桌是最美的距离。 因为可以交流心事,又不会流于过度的暧昧。留有一点陌生,恰好生出了憧憬。 这里不是位于摩天大厦上的旋转餐厅,米嫣云却无端觉得有点晕。 好像脚底下真的埋着一条旋转餐厅那样的轨道,不停移动,让她的身心都浮在半空中,踩在云朵上,一点脚踏实地的真实感都没有…… 四目相对,米嫣云慌忙撇开不小心撞到一起的眼神。 江逸忽然问,觉不觉得饭厅的布置不够精心?手下面这张餐桌是不是该换了? 她被这话噎着了。 餐桌的牌子是“玛瑞珂(miracle)”,大名鼎鼎到她这不追赶潮流的人都知道。没办法,电视上天天放着呢。 代言玛瑞珂中国区餐桌的,还是不远万里,专门请来古城拍摄地的一个外国天后。 “我觉得奇迹餐桌没什么不妥……”米嫣云难得一次这样主动表达喜恶。 ——如果不是奇迹的指引,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和江逸共进晚餐。 几天之前,还以为学长是遥不可及的星球,想起“江逸”这个名字心里充满了绝望。 江逸侧目:“你喜欢,餐桌就保留。” “但仍然存在问题。我家餐厅线条冷硬,太男性化。饭厅的墙壁,应该刷上环保的银色珠光涂料,有珍珠质感那种。这样,把光线调暗一点,看起来四周亮晶晶的,就像珠宝一样。你们女孩子应该会喜欢这样的气氛,会不会令你食欲大增?” 想想也觉得很美好浪漫。 “喜欢是喜欢……”但你才是主人好不好? “ok,我有空会联系装饰公司。” “等一下学长,没必要为我一个暂住客重新装修。”她忍不住说了出来。天啊,她总是注意克制自己言行举止,希望把对学长生活的打扰减到最低,学长却偏偏“替”她做一些很放肆的事。 “不是为你,是我自己认为饭厅有必要修缮一新了。”江逸说,“因为我决定天天用它。” 书上说,从浪漫餐厅谈出来的恋爱,常毁于居家饭厅。 那么从居家饭厅谈出来的恋爱,又将归于何处呢? 这天下午,天气尤其 好,阴云几日的天空放晴了,蓝得透亮。 电视台门口的景观水池的水面一片波光粼粼,涟漪散开的地方,倒映出水池边的人影。 米嫣云看得入神,好一会儿才察觉那身影很熟悉。 是许玉琢。 以前每天都腻在一起,短暂的分开也觉得难熬,米嫣云的眼睛一下子弯成了两个月牙儿,跑过去。 何况她还看到,闺蜜也笑盈盈的心情恢复大半的样子,心里的高兴劲就甭提了。 “玉琢,你……你……”一激动就卡碟。 好在许玉琢善解人意:“亲爱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的,我在家里养好伤归队了!青春那么短暂,光阴那么飞溅,碰上成旭这个渣已经是我很大的损失了,你认为,我该继续困在死胡同里走不出来?会不懂得止损,反而让自己赔本得更惨么?” 看到闺蜜摆脱了一身的低气压,重新神采焕发,米嫣云不禁跟着开眉展眼。 “哼,倒是你,我一打开手机吓了一跳,一排排的秘书服务提醒,全是你在某天某点疯狂拨打了我的电话。” 米嫣云迟疑了一下说:“前段时间,我把房子卖了,一时没地方落脚。” “kao!你说咱俩这一对烂姐烂妹,你发生什么事了快说啊,急死我了!现在你住哪儿,酒店?别告诉我从现在下班开始,你就要流落街头了?”一着急,许玉琢习惯性地抓住她肩膀猛摇,手提包掉地上了都浑然不觉。 这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原配抓到了小三呢。 “玉琢你冷静点,听我说,问题已经解决了。我现在……住在江逸家里。” “你说啥?!我听错没有?!”许玉琢眼睛直了。 “是真的。但你别误会,学长是房东,我是租房客。” “哈哈哈哈……”许玉琢狂笑一会儿停下来,“行了你就别狡辩了,江逸需不需要租房子出来补贴家用,我还是知道的。亲爱的,士别三日,你真是让我挖目想看!说!我要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 等米嫣云把自己给掰开了,揉碎了,交代完卖房原因和经过之后,就毫无悬念地被骂得狗血淋头。 腮帮子都骂酸了,许玉琢才稍微歇了歇,说了句:虽然我非常怒你不争去帮助那对狗男女,不过就目前来看,你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真 正的朋友,春风得意时他们是恢宏乐章上两个相呼应的音符,低谷时,也能是土壤中挽手扬起的坚强小花。 此后,许玉琢说到做到,再没从她口中听到“成旭”二字。 只不过那人留在她身上的影响,如河川对地表形态的塑造,也许永远铭刻。 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伤心曾经付出的真心。但人生,总要向前看。 她不再囿于悲伤的角落,而是积极张罗自己的实习,在某大牌化妆品中国区公司谋得一职。 隶属销售部,凭借灵活脑筋和一腔热情,很快挂牌“高级营销顾问”。 周末,两人在许玉琢宿舍小聚。 米嫣云恭喜的话还没说出口,许玉琢向天翻了个白眼: “得,打住吧嫣云,姐是过来了人了,而你还如昨天之前的我一般年轻简单!知道伐,我拿了那块牌子本来也高兴着呢,结果被同事们笑惨了,纷纷亮出他们高级营销经理、总经理的牌子……” 也对,现在出门你要是没个头衔,客户连谈都不会跟你谈,东西都卖不出去! 许玉琢干一行爱一行,塞给米嫣云各种化妆品,米嫣云看完那包东西,表情犹如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拿起一支写满小国语言的软管:“这个是不是润发素?” 许玉琢答:“洗面奶。” “我用不上,还是你拿回去,别浪费了。” “你不化妆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居然连洗面奶、洁面皂都不用。”许玉琢惊讶。 后来有次两人在美容院美发,服务员赞米嫣云皮肤好,问她一年四季都用什么洁面? 许玉琢代答:冷水、冷水、冷水、冷水。 一心想推销产品的服务员登时哑火。 闺蜜扶额:“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数九天用冷水洗脸不长冻疮这一点,也算天赋异禀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我猜今天周末江帅不加班吧?” 米嫣云点头,不明白闺蜜为何有此一问。 “很简单,你虽然玩着我的电脑,却频频看右下角时间。接下来你俩一准儿有约,来来,坐这边来,让我给你露一手,打造一个嫩若桃瓣的约会妆~~保管让他看了不仅想掐一把,甚至想要一亲芳泽……” “玉琢!”有人不好意思了,“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废话,按你这慢热又被动的死性子,关系进展得快才出鬼了。”许玉琢一脸心知肚明。 当她得知,江逸不但让米嫣云睡觉的时候把房间门落锁,还给了她一把小刀,压在枕头下面,增加这女孩的安全感时,愈发对他钦佩。 男人做到这份儿上,且不说体贴之心,首先气度就是一流的。 “不许推辞,大品牌化妆品中国区高级员工,用一流技术、 第 29 部分 专业态度亲自帮你上妆,米嫣云你面子大了啊!”许玉琢把米嫣云按在椅子上,嘀嘀咕咕地强行上妆。 “玉琢……亲爱的琢琢,我只要其中三到四个步骤就行啦。”米嫣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已经躺砧板上了。 “别叫得我跟啄木鸟似的,少废话,乖乖别动,你还得答应我,化好妆让我拍几张,允许我带出去给客户看,助力我个人的销售业绩!遑论肖像权,不给版权费哦!” “艳照可不行……” “艳个鬼!” “好吧好吧,但是玉琢,我、我现在脖子好酸,可不可以让我转一转?” 许玉琢松手后,只见米嫣云飞快从凳子上弹起来,把广播体操 第二节颈部运动做了四个八拍,就跟视频快放似的。 妆画好后,许玉琢挺激动:“哇塞,美呆!你现在这样子,也就摆赵文瑄、焦恩俊、严宽身边比较配了。”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许玉琢低头看米嫣云手机屏幕,“你上法律网站做什么?” “没什么哦,随便看看。” “好吧。”许玉琢将信将疑,但米嫣云不想讲的事,就算拿铁棍也把她的嘴撬不开。许玉琢转而陶醉地感叹起了自己的手艺:“……嗯,真是好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有务必美好下去的责任,为那些爱着你、在意你的人。” 米嫣云听了,抬起头认真回视着闺蜜的眼睛:“玉琢,你也一样。” 两人会心一笑,仿佛都已经跨过了感情上的沧海桑田。 2点多,午后吹着燥热的风,米嫣云告别闺蜜,前去赴约。 许玉琢叮嘱,如果路上有人不小心撞了你,你不必停下来接受他的道歉,径直离开即可。 不一会儿果然接到米嫣云电话,说她料事如神,怎么知道有人会撞她的? 有个男的在她前面走,忽然顿住脚步,猛一转身,米嫣云差点扎他怀里去。 许玉琢撇嘴:“想不到榆城男的搭讪还是这么老套。” “……” 与学长约在“涟漪微澜”见面。这地处偏僻的咖啡厅今天格外喧嚣,原来有新人带了摄影师在这儿拍写真。 新娘比较有主见,她的准老公和摄影师都是跟着她的指挥棒转,整个“涟漪微澜”只听见她一个人连珠带炮的声音。 周围几张 桌子的顾客不堪其扰,纷纷提前离开了。 “老公,你专心点!看哪儿呢?看镜头!”新娘循着男人定定的目光望去,正好看到米嫣云走进来,一无所知地走了镜头前面那条路。 新娘登时心里不爽,大声呵斥:“喂!那女的!你睁眼瞎啊?!还是两只眼睛只是冰窟窿?!看不到我们正在拍照,非得从镜头前面过,存心的是不?” 劈头盖脸一阵骂,米嫣云有点懵。 还有点委屈,不太情愿地说了声:“对不起没注意……” 有些人绝对是得寸进尺,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 新娘见自己态度这么凶恶,对方还骂不还口,顺口又多骂了几句这个让准老公眼睛溜号的大美女。 她是解气了,却没看到身后有位顾客蹭地站起,朝她走来。 “这些人是你们的顾客?”不过江逸不是问那对新人,而是皱着眉问服务员。 “帅哥,他们是来借一下场地,取景拍婚纱的。”服务员殷勤的说。 废话,这些江逸当然全知道,从那些聒噪的东西吵吵嚷嚷进来时他就坐这儿了。亲见他们没礼貌地霸占别人营业场所,完全不提租借费就大模大样拍了起来。 江逸是明知故问。 他脸孔一板:“既然不是顾客,不消费还影响到其他顾客,这合适吗?贵店的保安也不予制止?” 新娘刚才还陶醉地欣赏着男人的英俊面容,听到这话顿时清醒过来,一秒变泼妇:“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意思是我们出不起钱吗?” 就在蛮横的新娘让自己准老公掏钱包买三杯咖啡时,江逸俨然已经在收银台边了。 米嫣云疾走到江逸身边,顿时觉得心安了不少。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气色看上去不错,唇峰闪着唇蜜的珠光。 江逸笑了笑,安抚般摸了摸一下她的头发:“是不是觉得那几个人很讨厌?” 米嫣云坦承:“是有点。” “我们的位置是靠窗那个,你先去坐下,我帮你清场。” 江逸不慌不忙把信用卡递给了服务员:“有劳,这咖啡馆我今天下午包场了,从12点还是现在算起都没关系,重要的是——顾客只有我和窗边那位女士两个人。” 服务员似乎对那粗鲁的三人也有点忌惮:“先生你的意思是,把他们……” “ 对,其他的闲杂人等全部请出去。我们喜、欢、安、静。” 刚才拜不速之客所赐,其他顾客早就走光光了。 是卖那对新人和摄影师三杯咖啡,还是做江逸这个1600元包场一下午的生意,答案显而易见。 何况按先来后到,也是这帅哥优先。 怎么看都是温文尔雅的高尚人士,包场送的两个果盘,他自用一个,另一个大方地请客服务员们。 新娘子气不过,非要留下来。 甚至在江逸落座后,追到他和米嫣云身边,骂他们无耻、没有逐客权力。 气氛剑拔弩张,米嫣云看到新娘子身披婚纱,于心不忍:“学长,要不算了?”让他们留下拍完再走。 “为什么,她刚才对你口出恶言,我可没听见一声道歉。”江逸不为所动,看也不看那女人地说。 “切,不就一句‘对不起’么?小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现在我可以留下了么?”新娘仿佛看出米嫣云是软柿子,转而开始对着米嫣云喷个不停。 道完歉,还小声咕哝着什么“玻璃心姑娘”。 “ok,现在你们可以走了。”江逸说。 “你!” 江逸冷笑:“我有说过,你道歉之后就可以留下吗?快走不送,否则当心我手滑,把咖啡洒到你粉笔灰一样白的婚纱上。” 别说新娘子和服务员,此时此刻连米嫣云都诧异了。 原来生气的学长,还会启动“毒舌”这个隐藏技能。 后来,准老公护短,跳出来要跟江逸动手,后者没理他,只不过扬了扬手机那人就缩了。 江逸说:“想动手?没问题。看来你们并不熟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啊,在场这么多守法公民,都无法制止你们在别人的营业场所闹事,我也只有请110民警出警来帮你们普及一下相关法规了。” “……算你狠!下次别让我看见你!”那仨说。 “呵,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们。”最近江逸因为许玉琢的事,跟成旭闹得也不愉快,但,就凭他单枪匹马,也能叫这仨好看。 新娘子吃了瘪跺着脚离开时的脸色,不要太好看。 米嫣云简直想要伸出爪子来,为伸张正义的学长鼓掌叫好了。 “欺负你的人,当然都是我的敌人。”他不以为意地答。 米 嫣云傻傻地问:“为什么?” “因为米嫣云归我管,是我在罩的。” 这句话她想半天,不得其解。 最后猜测,学长的意思是,把房东和租客的关系衍生一下,她现在住他的房子,人也暂时归他安排吧? “为这些人坏了心情不值得,我邀你出来,是想带你来放松一下,”变戏法似的拿出样东西,“正好有两张票,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她最近工作忙碌,下班后回到他家中,个性使然又难免拘谨。 她的状态江逸看在眼里,担心长期这样高度紧绷,她会神经衰弱。 米嫣云拿起桌上两张纸,看了看。比起电影票来说,真不便宜,380元/张。 这话剧名字她略有耳闻,是位著名国内话剧导演穆黎卫的作品,据说他的话剧场场爆满,有时一票难求。 这样看起来,票价又不算贵了。 “好啊,我想看。” 江逸看她一眼,亮亮的眸子仿若明珠生晕:“那正好,走吧,我们去看话剧。” 欧风话剧,米嫣云对欧洲神话故事知之甚少,也就只能外行人看个热闹。 江逸的精力也不全在话剧上。他发现,身边的人看手机很频繁。还不时眨眼,心神不宁的样子。 问她“工作有未竟之事吗?”她慌张地点头。 单纯的人偶尔说的谎,都仿佛是透明的,一眼就能望穿…… 带着手机上了个洗手间回来,米嫣云才恢复正常,静下心来看话剧。 有一句台词,改编了泰戈尔的诗,她记得很牢: “爱情是一潭挣扎的蓝藻,如同一阵凄微的风穿过我失血的静脉,我如岩鱼守护涸泽地守护你,我的城邦,寸土不肯相让。” 仿佛在黑暗中,江逸都看见了她眼睛里奇特的闪光。 应该是被打动了。 “你知道吗,我说过比这更动人的告白。”他忽然说。 “结果呢?”她忍不住自然而然地问到。 “没有结果。” “……抱歉,我很遗憾。” 江逸声音带上了笑意:“你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告白失败,而是结果未定,是成功是失败还很难说。” 4.良辰美景共赴,天崩地裂共渡 让许玉琢拿 自己脸当画板的事,米嫣云只允许过一次。 后来说什么都不肯了。 许玉琢刨根挖底弄清了事情真相——看话剧那天,米嫣云第一次享受专业级别的化妆却出师不利,江逸对米嫣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者不好意思地说:“会不会很怪?” 他直说:“以后别这样了,我不习惯。” “很丑啊?”学长看不惯她做眉做眼了?真伤心。 “没有,只是我心里有点矛盾。”江逸解释道,“这大概,和希望你长胖点一个道理。” 米嫣云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江逸却很满意。 呵呵,就知道她听不明白。 “好了吃饭吧,菜都凉了。” “……经过就是这样了。玉琢你为什么张着嘴巴,一副很吃惊的样子?”米嫣云说,“你不是也觉得学长太霸道了?” 许玉琢微微摇了摇头,还没从震惊中恢复。 心想:这不是霸道,是在乎。 好友啊,我以为你命中注定有桃花,但是要到八十八。古有云“物极必反”,没想到你的烂桃花来了个触底反弹,还是非常强劲的反弹,引起爱情运势的全面复苏! 为免自己猜错,让米嫣云空欢喜一场,许玉琢沉默地打了半天肚皮官司,问了米嫣云几个问题。 “江逸对你的态度,在你看来是有个过渡呢,还是一下子大转变?” “大转变。”米嫣云想也没想地回答。 “你俩‘恢复邦交’那一天,几月几号?” 米嫣云回答了日期。 许玉琢掐指好像也在算日期,忽地眼睛亮了亮,点着下巴说:“嗯!我大致有点眉目了。” 米嫣云在她身边像被蒙住了眼睛的困兽一样团团转,拜托闺蜜不要吊胃口。 “等等,我还要最后确定一下……”许玉琢说着飞快登录qq,打开校友群,再连击打开文件页面,查看群共享文件。 命名为“nb器”的文件,有53次下载量,而上传时间,恰是米嫣云所说的“恢复邦交”日期的前一天。 “这是什么?”米嫣云也在屏幕前探头探脑。 “我在校友群里共享的nb器,全称:牛笔加密qq空间查看器。” “哦这软件好无耻……唉玉琢,我们改天再聊,学长来电话了,多半是催 饭的。我得赶回家给他做饭了。” 江逸和米嫣云相处日长,关系更自然和谐,有时傍晚,江逸会打电话或发短信“点菜”。米嫣云收到房东指令,自然不敢怠慢。 “喂,就等一下,我五分钟就可以说完!” “真的来不及了,改天吧!”米嫣云已经在玄关麻溜儿地换好了鞋,带上门跑了。 许玉琢在其身后自言自语说,算了,何须自己去点醒米嫣云呢,是她的想跑也跑不掉。 看江逸那架势,子弹满梭,枪已上膛,猎物都进涉及范围了,她横插一杠子说不定反而节外生枝! 她发现的事实,说来也不复杂: 在nb加密qq空间查看器的帮助下,可以窥探包括锁定qq空间内的日志。 人一般最想偷瞧空间的对象,无非两类:仇人和心上人。 许玉琢无聊时逛过米嫣云空间,因此她知道,米的qq空间里写了一篇暗恋日记,里面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那些日常那些对话俨然就是说的江逸,如果是当事人的话,读了一定能发现…… 米嫣云走后,许玉琢再次登录她qq空间,发现那个暗恋日志果然产生了(6)的访问量。 除了留下访问脚印的三个人(其中一个还留了言),其余三次浏览记录全部师出无名。 不,也并非完全查不到蛛丝马迹。 江逸为人缜密,但不常使用qq空间,这导致他留下关键性的破绽: 他应该是抹去了留在日志本来页面的脚印,但是,在qq空间单独的“访客”版块,还清晰记录着包括江逸头像在内的访问记录。 “哈哈哈,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许玉琢几乎可以99%地肯定,江逸看过“暗恋日志”。 落日熔金,太阳和天空大地的告别显得那样郑重。 烟熏火燎的房间,江逸的心情却很轻快。 家庭背景决定了他从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之前说的什么单身男人基本的自理能力,纯属胡诌。 要不是遇见了米嫣云,大概永远无法体会为别人做饭的乐趣。 虽然太复杂的还是做不了,炒个回锅肉,煸个醋溜土豆丝已经没问题。 看着对方把自己一手炮制的菜一筷子一筷子吃下肚,真的会心花怒放,满足感爆棚。 江逸买的是叠拼别墅,共7层,他住第五层。 从窗户口看见楼下米嫣云的身影,高兴地伸出锅铲去挥了挥。对方没看见地直接走进了楼梯口。 他把饭菜一样样摆到饭厅的餐桌上,墙重新刷上了珠光涂料,既增添了温馨感,又显得更亮堂了。 左等右等米嫣云都不见回来。 若说这叠拼别墅有什么美中不足之处,当数楼道较狭窄,采光不太好。 米嫣云站在四楼的楼梯拐角处,置身于阴影中,的确也感到一种压迫感。她正在讲电话。 “……你别再找我了,我真的没有多的钱可以借你们了!” “你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听说你最近给自己找了个带翅膀的新男友,够可以的啊米嫣云,别攀上高枝就忘了你的穷朋友们啊。”电话那头是 第 30 部分 个男声,仔细辨认的话,不难听出是穆云帆的声音。 只不过,他和第一次借钱时打感情牌的态度截然不同,变成了赤裸裸的威胁:“我上次就说过,你不好开口,我不介意自己上门去找他要,医院这种地方,我难道还进不去吗?!” “你别去,这关学长什么事?!”她一颗心在胸腔里放不平稳了,对自己突然很不满意——早知道说什么都不搬来江逸家,无端给他招了这么多麻烦。 “呵呵,我把如花似玉的妻子都让给他了,怎么不关他事?” “明明是你自己……”米嫣云咬牙,“穆云帆,你胆敢去找学长麻烦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唷?你倒说来听听,怎么个不放过我?”他显然不相信。 “你知道法律上有‘不安抗辩权’吗……” 米嫣云表示,如果自己搜集了证据证明,对方根本不具备还款能力,就可以到法院起诉,有权终止合同的履行。 如果穆云帆敢去骚扰江逸,她就马上行驶不安抗辩权,让他和楚艳一个子儿都拿不到不说,还要把之前到手的全部吐出来! 穆云帆有点怵,米嫣云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 他总算松口说好吧钱他自己想办法,但是米嫣云得答应他,不能中途行使那什么狗屁权利把欠款提前追回! “好,我也答应你。”她说。 江逸在四楼拐角找到米嫣云时,她站在阴影中,冲他笑得有点疲惫。 是身体不舒服?但那模样,更像是刚刚打完一场仗。 晚饭米嫣云潦草地吃完,旋即闪身进房间翻找起了白天通勤的包包。 她忘在饭桌上的手机蓦地一亮,短信预览功能,让内容直接显示在了苹果机的主屏幕: “穆云帆:之前我们谈好的事,一言为定了,我会守约,希望你也是!” 江逸正起身舀汤,不经意地看到,差点把手里的汤都弄洒了。 搞笑么?这两个人之间还能有什么约定? 米嫣云拿着一张纸走出来。她并未察觉学长的脸已经沉了下去。 那是一份租房合同。 写得一板一眼,因为是从网上down的模板填的空。她制合同的动机很简单,让自己和江逸的租赁关系有据可查。 穆云帆那厚脸皮一定不会就此罢手,下次他再找上门来, 她或许可用合同搪塞一下。 但是,她并未充分考虑到江逸的感受。 只见他接过合同,只看了两眼,就刷刷几下把它撕得粉碎。 ——她什么意思,要和穆云帆旧情复燃了,就忙不迭地拟合同跟他划清界限么?怎么可以! 米嫣云呆住了,如此“暴虐”的学长十分少见。 而江逸也受她害怕眼神的刺激,一下子清醒,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失态。 “咳,不好意思,我太急躁了,看到不合心意的文件,老板脾气一下子上来就……”他在撒谎,他才不会动手撕毁下属递呈的不合格文件。 他只会让他们改到让他满意为止。 “稍等,我马上重拟一份给你。”不仅嘴巴上打圆场,他果真行动起来,坐到电脑前三下五除二制好新版。 “你要看一下吗?”江逸打印出来之后寒着脸,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看完在这儿签名。” “不用看了,我这就签。”米嫣云被吓得哪里还敢看,一副“学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没用样儿。 江逸在一旁露出高深莫测的笑。 签完字,他体贴地递上印红:“还要按个手印”。米嫣云继续依言照做。 一式两份,他统统锁抽屉里,一起收藏了。米嫣云很信赖地默认了这种行为。 江逸继续笑着说:“结婚证也按手印。” 米嫣云面上一红,却马上想起,自己可是按过一次手印的,唉…… 合同上到底写了什么呢,过了两天才初现端倪。 这天晚上江逸回家蛮早,手把手教米嫣云做饭。 理由还很正当:说米嫣云做的饭菜一直徘徊在及格线边缘,只有帮她提升了厨艺,以后自己下班回来,才能吃上一口能下咽的热乎饭。 这不仅是在培养合格的室友,也是在培养合格的妻子…… 既然是“手把手”,肢体接触是难免的,但你又不能说他在吃你嫩豆腐,因为他看上去态度是那么正儿八经。 你说他全无那种心思吧,肌肤相亲又超出了必要的程度,许多小动作让你能小心肝乱跳那么一阵子。 总之两人之间洋溢着挥之不去的暧昧气氛。 一起做饭不累,但米嫣云额上全是汗。江逸看见了,就用手给她拭去。 她心里哀叫:学长 你再这样,我就算不直接核爆,也得高温死机。 弱弱地提出了一点抗议,表示以后能不能不手把手地教了,让她自学成才啊? 江逸把脸色一放严肃地说,不好意思哦,这可由不得你。租房合同上可是白底黑字地写着:“第四条:租金及支付方式。1、该房屋房租为每月500元,视甲方(出租方)心情随时涨价。2、甲方有权令乙方以劳务或者其他任何形式作为报酬抵付租金。3、最终解释权归甲方所有。” “你不同意,那就是违约,我没想到你这种老实人也会违约,中午拟合同的时候我可是把违约金写得很高,几个零来着……” 米嫣云石化,“甲方有权令乙方以劳务或者其他任何形式作为报酬抵付租金”?他还享有“最终解释权”?天啊,这哪里是租房合同,这分明是一份卖、身、契! “我学做饭,学还不成吗?”抱头讨饶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第一重要的,就是不能惹恼了他…… 万一江逸一生气,继续提什么无理要求,她还不是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摊上个车轱辘似的整天转的工作,连睡懒觉都变成一种享受。 米嫣云周末难得奢侈一把,结果一大早就被愈演愈烈的敲门声叫醒。大有不敲开誓不罢休的架势。 学长不是加班去了么? 可能是他钥匙忘了带回家拿东西吧?想到这,米嫣云翻身爬起跳下床,拖鞋都来不及穿光脚去开门。 “你好女士,”门外不是江逸,站着个笑容满面的小哥,衣服上印着“知音琴行”,他说,“你的小提琴到了,麻烦签收一下。” “你送错地址了,我没有买过小提琴啊。” 小哥连地址都没重新看一下,十分笃信地说:“米女士,确定是送到这儿的没错,江先生大约一小时前光顾了敝店,付清了款项。你只需要在这里签字就可以。” 那应该是学长买的了,米嫣云从善如流地接过来。 不过一瞬差点又把钱摔地上,因为盒子外面还粘着张小卡片,翻开一看——“送给嫣云”。 汗,又没过生日,也不是三八妇女节或者新年,送哪门子的礼…… 算了算了,想着一把普通小提琴大概三、四百块钱,这人情她还得起,于是把装着小提琴的纸盒重新抱紧。 “它的价格不会超过五百吧?”她其实是 希望越便宜越好的。 琴行小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尊敬的顾客朋友,你手里这把小提琴是由意大利著名制琴大师结合油漆、琴头雕刻等工艺,精工细作而成的收藏级珍品小提琴,音色趋于完美,宛如天籁。它更加因为世界顶级演奏家使用过,而不断升值中。江先生今早以六位数的价格买下它,实际上是很合算的……” 小哥走后,米嫣云的脑袋还在嗡嗡响。 发呆,外加看了会儿笔电里的工作文件,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她差点不敢打开燃气灶。 ——万一要是房间失火,烧了那把十几万的小提琴可怎么办哟? 从刚才开始,琴盒寸步不离放她手边,不时盯上一眼,生怕自己看管不力,“一捆钱”就这么不翼而飞。 显然,米嫣云简直快给那个昂贵的玩意逼得疯魔。 还好某户主只加班半天,没要紧事就打道回府了。 对送小提琴的事,他是这么解释的:明天就是国庆节和国际音乐日,送优秀的演奏者一把优秀的乐器,哪怕贵点,我想上帝也是不会怪罪我的。 “学长又没听过我拉琴,怎么能随便说我拉得好呢?”她问到,米主播一向是个实诚孩子。 “其实我听过的。” “噫?” 但江逸并没有满足她的好奇心,作出解释,他道:“我送你琴,还有个不良动机——请你教我拉小提琴。” 她真没想到学长也对这个感兴趣…… 江逸仿佛知道她在想啥,缓缓道来:“以后我们还将相伴走过漫长的岁月,尽早建立相同的爱好比较好。当然,就算没有,我也有绝对自信和你和谐相处……”一辈子。他在心里补完最后仨字。 (⊙o⊙)米嫣云连眨几下眼,学长说将相伴走过漫长岁月耶……说的是租房的事吧? 嗯,一定是,别想歪! 米嫣云已经打消了“还人情”的念头,这琴贵到变态,得把她拆了卖掉,或者给江逸三世为奴,恐怕才能还上。 可,为他拉上一曲这等小事,不难办到。 午后的房间,撩开布帘放进一屋子和煦的浅金阳光,她漆黑如瀑的长发则随着弓子的运行而摆得那样好看。 有淡淡茉莉花香的清茶是米嫣云的,而那杯泛着酒红色诱惑色泽的醇厚液体,则是属于江逸的葡萄酒。 只是他全程 都忘了喝一口。 又听到了,时隔多年后,这首《引子与回旋随想曲》。好像忧桑的冥想一样的行板。 她一如从前,青春貌美,披着乌云般的长发,琴技并不华丽,灵动的演绎却扣人心弦。 一如从前那样,带给他震撼。 那会儿她们还是干净清澈——或者说青涩的年纪,脸上没有一条细小纹路,心里没有任何沧桑沉淀,吃着廉价食物,眼睛里却倒映着天上最纤尘不染的白云。 无论男孩女孩,都像三四月的花田。 也许相爱的人,就该在那个时候相识,不管有没有感情的发生,才算没有错过对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月。 他们在暑假业余器乐班相识,放了学一起偷偷翻进别人家果园,江逸送她糖吃,米嫣云还在树下给江逸拉了一段儿小提琴。 黑发覆于肩头,白裙翩然,模样纵是朝阳的光芒都要嫉妒的。 林中仙子那美好的感觉,隽永于心,让江逸仿佛这一生都忘不掉了。 可是,他的“女神”不长心,太忘事。 一个暑假的靠近,连同他这个“没有被记忆价值”的人一样,渐渐地被忘了个精光。 重新贴上去?唤起她的记忆? 不,男孩也有自己的自尊,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已选择了怅然远立。 然后时如逝水,永不复返。 “……学长、学长?!”米嫣云连唤了几声,江逸才回过神来。 “唉,我拉得就这么差吗?”学长这无异于看着电影却出了戏。 “你拉得很好。”江逸说,“刚才我听着旋律,想起一句话,大意是说每个人都是一把琴。” 人怎么会是琴呢?不过,如果说学长是一把流线型,木质明亮、高贵的小提琴,似乎也说得通。 江逸微微笑着:“世界上只有一把弓,与他契合,才能拨动他的心弦。” 她竟无言以对。 学长虽然温柔地注视着自己,但其实目光正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另一个女孩身上吧? 就是学长心里那个独一无二的“心上人”。 米嫣云原本受到称赞而飞起来的心又像中弹的候鸟,落在了地上。 江逸不知自己说错什么,米嫣云的脸色变得有点灰暗,转而用更加明朗的语气提议:“不如你教我拉小提琴,陶冶 情操~~只要你肯教,我隔天再去琴行买了一把小提琴。” “学长你工作忙,还醉心乐器,以后空余时间都拿来练琴……”自己这样大大咧咧霸占江逸的时间真的好么?米嫣云想。 “有什么不妥?” 她说嗯,学长有自己喜欢的人,这样一来你没时间交女朋友了吧?耽误终生大事怎么办? “没事,对那个人啊,我是志在必得的……”江逸说不耽误,他每时每刻都在努力。 米嫣云奇怪道:“学长,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我咋没看到你每时每刻在努力呢?” 还是说,你坐在这儿和我一起练琴,但是脑子里却想着你的求爱大计? 先周密部署,一旦行动手到擒来。嗯,有条不紊的确是学长的风格。 还以为,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完全忘记了他喜爱的那个女孩呢…… 米嫣云一时间沉默了。 江逸也沉默,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米嫣云,你这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 “算了,我的错,是我想多了——你的脑袋根本还没进化出这种功能。” 米嫣云更疑惑,怎么回事,学长一会儿说些高深的话,一会儿又道歉了,然后还骂她笨? 男人心,也是海底针…… 江逸一如既往地揉揉她脑袋,用暧昧不明的态度结束了这个话题。 而同时,米嫣云的手机尖叫了起来。 显示许玉琢来电。 接起电话,无人说话,只听见一片类似车水马龙的嘈杂。 半天终于听见嘈杂中析出一个绝望的女声:“嫣云,成旭不要我了,呜……我活不下去了。我和他完了,这次是彻底完了……” “玉琢你别急,发生了什么事,慢慢说。要不我去帮你和他说说好么?”米嫣云觉得奇怪,闺蜜并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被甩也不至于寻死觅活。 “没用了……成旭他……死了!” 突然间,背景音中救护车的鸣笛增大,现场似乎乱作一团。 还有人在劝说,姑娘你冷静些,你男朋友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玉琢你在哪儿?我来找你,说地点我马上过来。” 米嫣云知道大事不妙了,而江逸见她一脸惊骇,问她发生了什么。 “成旭好像出大事了,玉琢的情况现在也非常不好。学长,你试着给成旭打一下电话看看呢?” 江逸拨号,听了一会儿挂断说:“没人接。” “我再打玉琢电话,一定要问出地点来,我得去找她。”她哆嗦着嘴唇说。 江逸把她一只手攥进了手心,像要渡给她能量般紧紧握着:“问吧。我和你一起去。” 至于发生了什么…… 大约一小时后的城市即时新闻,再现了当时情形。 午后3时10分许,榆城桑梓区发生严重车祸,目击者称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行驶中运水泥的大货车发生了侧翻, 第 31 部分 撞翻并压住了旁边一辆行驶中的黑色小车,当即把小车压得塌陷不成样子,挡风玻璃全碎,一道车门连同无数零件、车内物品散落路旁。 副驾驶上的女孩从车窗逃脱,驾驶室的男人则被压在了下面。 女孩一直握着那只从变形的小车中伸出的手,鲜血淋淋,腕表永远停在了出事那一刻。 她恸哭着要男人坚持,唯恐他的生命也仿效那破碎腕表,被永远定格…… 米嫣云和江逸赶到医院,看见许玉琢不声不响坐在手术室外,凝重的脸上带着泪痕未干。手上的小伤口贴着纱布,应该是处理过了。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而她“度分如年”。 “他会没事的,会没事的……”米嫣云过去抱着许玉琢的肩,催眠般说。 “……有些事是新闻记者也不知道的,当时事故突发,我本能地扑到成旭身上想要护住他,没想到成旭的反应更快,不合常理地将方向盘往另一个方向打——” “我后来才知道,他这举动是为了让驾驶室那一边完全迎向货车,他还用腿把我连挤带踹弄出了车窗……” “我得救了,他却被压在车下,开始还能回应我的呼喊,几分钟后就不行了,没意识了。如果不是成旭的急智,现在我应该是和他一起送进急救室……” “说实话,我想和他一起进去,也好过现在守在门外生不如死的感觉。我不明白,明明说不爱我不在意我只是报复我的人,谁稀罕他为我去死?谁稀罕啊?!呜……” “更可恨的是,他刚才都要不行了,还在虚弱地强调他不喜欢我,让我去爱别人……” 这番话,说得米嫣云心惊不已。 成旭这种情况下强调不爱,只是不想自己如果死了,困许玉琢一生。 “都是我的错,我今天不该去找成旭要和他再谈一次,我永远宁愿死了那份和他复合的心,也不愿害死他啊,呜……” 米嫣云听见闺蜜的声音愈发喑哑,之前不知声嘶力竭唤了多久。 “玉琢,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越是这种时候你越不能垮,别钻牛角尖,这种事也是你无法预料的。” 江逸说:“对,嫣云说得没错,以我对成旭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怨你,更不希望看到你是这个状态,振作些。” 玉琢一把抹去泪水,极慢地回答:“嗯,等成旭醒了,我还要亲口戳破他不爱我的谎话 。呵呵,想骗我许玉琢,哪有那么容易?” 她强笑一下,这笑容,却弄得米嫣云很想哭。 “玉琢,我离开下。”帮不上什么忙,至少去给她买瓶水。 “我跟你去。”江逸站起来。 医院对面就有个大型超市,她过马路前,被江逸拦下。后者说你留在这儿,要买什么我去买。 望见他眼睛里氤氲,米嫣云察觉到什么:“学长,你在担心我?” 刚才米嫣云问成旭的伤情怎么样,玉琢给她看了手机里的照片。 在急救人员不让许玉琢插手的几分钟里,她就站在旁边涕泪横流地拼命拍照片。 一想到这可能是成旭留下的最后影像…… 触目惊心的画面,刺痛江、米二人的心。离死亡如此之近,谁都是肉体凡胎,难免心悸。 “学长,只是过个马路,没事的。日常不会到处都是天灾人祸……”米嫣云想不到,自己也有反过来安慰江逸的一天。 “你肯定?” 学长表情竟变得严厉,她说:“大概……能吧。” “那这是什么?”江逸飞快地翻开自己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印着某某航空公司logo的便签纸。 为什么这张纸如此眼熟,而上面的字迹……天啊,这不就是出差期间,她在飞机上写下的“遗言”么? 江逸说:“咳,有次和你一起吃饭,‘捡到’了可能是你枕边书的《罗兰传记》,然后在里面发现了这张字条。” 字迹凌乱,可是蛮感人: “飞机已经在天上盘旋近四十分钟了,有焦臭味飘来,越来越多的乘客觉得自己已经下不去了,哭声渐响,机舱里一片愁云惨雾…… 一直以为自己离死很远,今天才发现生命那么脆弱,世上变数又太多,也许平安活到老才是一种奇迹吧。 我的生活,谈不上多精彩多幸福……相反的,其实千疮百孔呢,可还是舍不得父母,舍不得你,临死还有很强烈的求生欲望,放不下生而为人的自己。 你的心是我向往的地方,哪怕在千仞绝壁上。我以为在过去的某一天中,你曾借了我天梯,让我侥幸攀上去看了一看,从此以后即使我再跌入泥沼,回想那一天,心中也能激发出许多勇气。就像现在一样。 想要再见到你,如此而已……” 下面是日期的落款 。还画了个哭泣的颜表情<图>(twt)<图>。 米嫣云的脸腾地一下红成了番茄。 等一下,不要慌,自己并没有在那上面写“to江逸”或者“to学长”吧。嗯,还有狡辩的余地。 江逸看她脸色变幻,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一开始,我也并不敢确定这纸条是写给我的,还为字条里的男人颇是气短胸闷了一阵。” “直到,我运用校友群里的nb空间查看器,咳……偷瞧了一下你空间里的暗恋日志……” 什么?! 此言一出,米嫣云犹如被天雷劈中,最后的侥幸心理被轰成了渣渣。 她甚至再也不敢抬头看对方一眼了。 暗恋日志里不光有江逸名字,还有太多红果果的爱慕之情。 蠢啊,大数据时代,怎么可以把隐私放网络上?她肠子都悔青了! 两人站在医院大门的右侧,“帝王蓝”的旁边,不顾路人各种精彩眼神狠狠抱在了一起。 “是大病初愈吧?”“我看是拿到检查报告发现肿瘤是良性的……”有人议论着。 江逸说,他本来也想慢慢来,找到一条最安静最自然地通往米嫣云心里的路。 他知道现在也许不是时机…… 但是他突然很害怕,因为今天目睹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故,并且曾有类似的空中气流,差点带走米嫣云…… “我不希望等到哪一天我与你走到成旭和许玉琢这步田地,才互通心意,极有可能把一生的幸福都错过了。不想和你像太多青梅竹马的偶像剧里演的那样,纠葛到最后,落得幽幽叹一句:我们都败给了现实。想到这,我就无法忍耐。” “而我的现实,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米嫣云杵在那儿,脚像生了根似的。 倏忽,她又仿佛从梦中惊醒,心想:如果我的理解没出现重大偏差的话,学长这是在对我坦承……那什么?而学长口中说的“心上人”天杀的莫不就是——我? 她战战兢兢用十分不确定的语气问:“学长你,喜欢我多久了?” 江逸没想到“米害羞”突然问这么直接,笑了一下,眼底满是深沉的情意:“八年多了。” 够了。只要有这一句,足够到不能再多。 米嫣云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以为永远不可能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犹如福彩头奖一样落在了自己身上,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涌,与此同时,凑上去冲动地吻住了对方的薄唇。 星辰般的眸子在一瞬惊讶的放大后,就充满了无上的喜悦,开始做出比她更热情和积极的回应。 对你的感情,就像深夜的白雪,不知不觉间,已然覆盖了我的整个世界。 这一生,无论长与短,无论开心有时悲伤有时,让我们一起走完。 分不清是谁说出的话,融化在唇与唇之间。路人有的在偷拍,有的在脸红……但无人不觉得,这一幕很美。 就如歌中所唱:他们都说尘世那么美,心中有爱谁和谁会不美,相守着你爱的那个谁,和陌陌红尘共醉。 许玉琢只是觉得,他俩买水买了蛮长时间,倒没留意到米嫣云回来时嘴唇泛着水光,眼神都不知往哪儿放才好。 江逸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坐得离她从未有过地近,还悄悄地,不肯放开她的手。 直到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从里面匆匆走出:“血源不够了,请问你们谁是ab型血?” “我是!”江逸蹭地站起来。 “那你跟我进去吧。” 许玉琢逮着机会抽泣着问了一句:“护士小姐,伤者没大碍的对不对?!” “这……现在正在进行开颅手术抢救,颅内大出血,肋骨断了三根压迫到了心脏,心律已经不齐……情况很不乐观。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手术室大门重新紧闭,许玉琢瘫倒在了椅子上,直往地上滑去,米嫣云扶都扶不住。 5.看日出必须守到拂晓 三个月之后。 墓园,微风,天气晴。 许玉琢弯腰,把一束素色的白菊花轻轻放在墓碑前,再直起身拂去墓碑上的积尘,端详了照片好一会儿。 幽幽开了口…… “我从没求过你的在天之灵什么事——无论是考大学时,还是买彩票什么的,我现在只求你把我最爱之人的意识,带回这个世界、我的身边。” “他还欠我一辈子的时间,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拜托了,最最最亲爱的爷爷。” 许家老爷如果真能泉下有知,恐怕也是囧囧有神。 这不肖子孙逢年过节都难得来一次,为个男人居然就蹭蹭地跑来了,简直了! 不知是成旭送医及时,还是许玉琢在现场声嘶力竭的“唤醒疗法”起了效,成旭被从车底搭救出来开始,一路撑到了急救病房,又从手术室、icu病房一路撑过危险期。 实在命大得很。 只是,危险期后也一直未能醒来,处于生命体征平稳的昏迷中。 成旭父母对昼夜不辞辛苦照顾儿子的许玉琢,诸多感激。 爹妈一走,贺雷霆后脚就来了,在病房外和许玉琢谈了很久,过程不明,但彼此都达成一个共识:就当做双方两不相欠了吧。 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成旭醒来,还要继续用这问题去为难他吗? 科研杂志发表了最新学术文章《纳米新技术有望让瘫痪病人恢复健康》,说的是把电极植入瘫痪患者脊髓,再通过该设备对脊髓的电击刺激重建大脑与患肢的联系,能恢复一部分神经通路…… 这一科研新技术,给贺雷霆带来了一线曙光。 似乎也消减了他的怨怼。 现在最棘手的,还是成旭。 许玉琢曾告诉米嫣云,自己坐在医务室外的十几分钟,都已经把一切想了个瓜熟蒂落,十分透彻了。 “如果是他的腿伤了,我就守着他打钢筋的腿慢慢复健,即使再也长不好,变成贺雷霆那样,不外乎就是推一辈子的轮椅,这点狗力气我还是有的。要是他的眼睛伤了,我就把角膜给他……要是他伤到的是头,变成植物人——也罢,我就有时间看书了……总之只要他不死,我就要跟他耗上一辈子。” 米嫣云看向闺蜜的眼神中充满了钦佩。 有时爱情本身,正是执念。 “你呢,嫣云?”末了她问。 “我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许玉琢叹道:“亲爱的,你真应该再自信一点,像我这种爱情速食主义者,完全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因为一段看不到未来的模糊憧憬,就在自己最好的青春年华里,八年的时间都坚壁清野,最后把自己困死的一根筋男人。从这个角度上,江逸的确也算是内外兼修、举世无双了。” 米嫣云有点无语:“玉琢,别以为你最后用几个褒义的成语,我就听不出你是在损他了啊!” “没,我根本就是襟怀坦荡地在损他。” “……”米嫣云想起什么地说,“你损损他也好。”自从确认了彼此心意,一个是更加盲目崇拜, 另一个则从冰山气质融化成了和煦春光,天天心情好的不得了,还有了上房揭瓦之势。 许玉琢好奇一问,才知道江帅连米小妞的生活琐事都管了起来…… 事发昨天晚上共进晚餐时。 “不许!以后再做这种事,全部都要征求我的意见。” “哪种事啊?”米嫣云微拧着眉毛,看着铁腕治家的某房东大人。 “定义什么事需要上报,也我说了算。” “……学长,就为了我多打了个耳洞的事,你消消火吧。” “打耳洞不是小事,要是误打到了穴位上,会失明。乖,要听话。”这边放缓了语气,但仍不忘陈述事实,“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总之我不能让你暴露在一点点的危险之中。” 整件事当然是以她害羞得说不出话而收场。 许玉琢听了,说:“我怎么从没见过这类报道?——说明几率小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依我说啊,江逸这叫保护过度。” 腹诽道:这对白痴情侣呦,受不鸟! 江逸心情好,便把一路坎坷当风景,科技公司遇到有史以来最大的风波,也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营销部辛苦谈下的七八个单子,几天之内一个一个陆续地黄摊告吹。 有人在背后搞鬼,这是毫无疑问的。 江逸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得罪过哪路神仙。 合作伙伴着人展开了调查,是内鬼抑或同行,目前尚无定论。 倒是米嫣云远远瞧见的那位美高绿茵俱乐部走出的斗篷大衣美女——她以女人敏锐的洞察力,从另一角度给江逸提出了建议。 不无酸溜溜地说:“听说江总最近爱情美满,追了人家好几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是有这么回事,你消息很灵通。”他那一脸掩饰不了的高兴,看得斗篷美女牙痒痒。 “哼哼,那江总有没有想过,你成功了,背后必然就有在暗处独自舔伤口的失败者。要是这个失败者能量大,他一气之下对你公司动些手脚,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吧?” “……对啊,你提醒了我,”他陷入了思考,“不过你是怎么想到这方面的?” “我冰雪聪明啊。”女人打着哈哈。 心里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失恋者当然懂得失恋者的心情和做法,幸福的你怎么可能体会得到?! 不管在外面遇到多大麻烦,即使在医院科室遇到了极其难缠的患者家属,江逸也从不把坏情绪带回家里。 换句话说,他一扭开门看到恋人的脸,什么坏情绪都如汤沃雪般迅速烟消云散了。 “恋人”,这种刚刚晋级的关系,让他一想到就想吹口哨。 吃饭的时候,米嫣云看见江逸马不停蹄打接电话,话题变换不停,完全是逢先生说书,逢农 第 32 部分 民说猪的节奏。 像在部署什么事情。 她不出声地自觉保持了安静……除了因为电话那头某一个女人的声音太响,她不小心听到那女人说话时那股亲昵劲而皱了皱眉。 这微妙表情,被江逸细心捕捉到。 他自然而然地解释:“那天俱乐部门口,你看到那人,是我科技公司的重要客户。” 两三天之前,自己还不具备要他解释的立场呢。有了江逸这么一句,她心情仿佛豁然开朗了。 突然,江逸促狭一笑,以握着手机的姿态凑到米嫣云唇边,“啵”地偷香一个! “呀!”她吓一跳,捂着发烫的脸难以置信。尚未习惯这种亲密。 她听见电话那头的女人敏锐地问:“刚才什么声音?” “恋人间的日常,习惯就好。”江逸的声音波澜不惊。 “……”“……”米嫣云和俱乐部美女都只能无语。 吃饭接近尾声,江逸拿出一个盒子给米嫣云。 “送你的新年礼物。” 她倒不惊讶,因为她也勒紧裤腰带,准备送男友一个价格不菲的皮夹子。 不过等一下,这怎么看都像是苹果6啊! “……”米嫣云脑筋飞转,想起昨晚回来后登录qq,继续弄工作文件时,公司群里正热烈讨论着新上市的苹果6。 有几人还自说自话地把用着苹果5的米嫣云归为了“果粉”一类。问她是不是准备入手最新一代? “我不买,太贵了。” “主播你不是吧,敢情你都是等苹果某一代跌价或者要停产时才出手么?好会生活呀。”闫妮妮说话一如既往不中听。 米嫣云心想,就连苹果5也不是我自己要买的啊。 当时,学长似乎是从身后路过了一下……现在想来,他一定是看到了屏幕上的对话吧。 “不喜欢礼物啊?我可是思考了很久。”江逸一蹙眉,米嫣云就会跟着心脏收紧。 “不不,挺喜欢的。”可是烫手。她顿了下说,“学长你自己的手机也才两千来块,怎么给我买这么烧钱的?” 江逸说:“我不好这个,对手机没要求,能正常清晰地通话就成。而且再苦不能苦媳妇,再穷不能穷老婆。” 米嫣云傻笑三秒钟,反应过来快把脸埋进碗里去了,鼻尖都蹭 到了几颗饭粒! 对面的人也觉得好笑,摇摇头:这家伙,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害羞? “干什么呢,碗里面有什么宝藏吗?”江逸抢走她手里的碗,再接再厉塞了一张卡到她手,“你信用卡太少,买东西不方便,我给你办了一张。” “嗷,谢谢你。” 她完全不知这张卡其中的玄机。 信用卡附卡只能给直系亲属办理,江逸和米嫣云没结婚,“暂时”还给她办不了。 他还有张科技公司的公务卡,严格说来,这张卡应属于公务卡分类中的公务及个人双用卡。其中的私人消费财务不会报销,当然江逸主观上也不会占自己的公司这种便宜。 他用这张卡给米嫣云开了附卡。等于赋予了她随时花自己钱包里钱的特权。 可是呢,单蠢的米嫣云根本拎不清,只当是江逸给她办的个人信用卡,借还自负那种,坦然收下。 后来,她到银行办事,和银行柜员聊了会天,无意中说起自己不了解的“公务卡附卡”这新鲜名词,才得知真相。 当然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后了…… 米嫣云受宠若惊。 不过那时她和江逸的关系已经十分深切,到了生分地还回去,一定会遭到她男人咆哮的程度。 只好不了了之。 气氛实在太好,晚饭后江逸抱着米嫣云看电视,腿被压麻了都不肯放手。 她也有种一辈子窝里面不出来的冲动。 虽然说学长坦承自己爱了她快八年,但米嫣云一直半信半疑,再说互通心意的时间没几天,她克制地站了起来。 “嘭!”的一声。 没想到江逸长臂一伸,又把她拉回怀里,捂起来般抱得更紧。 禁锢住自己的手臂温度在上升,米嫣云大气不敢出。 江逸看到她轻颤的睫毛,红到耳根的脖子,突然觉得,再也无法松手。 他笑着说:“嫣云,你知道过去你每次洗澡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吗?” “难道不是在外面房间里等我,或者在用楼下浴室泡澡么?” “如果是,我现在怎么会有此一问呢,傻瓜。”他笑容加深,“——我在用别的浴室,冲冷水。 “冷水……”米嫣云刚微启双唇吐露俩字,就急智地闭上了嘴巴。 她觉得继续 探讨这个话题,不太妙…… “学长我困了,回屋睡了。” “又要逃了吗?”江逸的语气有点落寞,“我还以为自己为你克制那么多次,有奖励呢。” 学长你太直白啦! 米嫣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几乎赤橙黄绿青蓝紫都要变上一遍了。 “就不能让我吃个黄连蜜饯,先苦后甜么?”想不到学长撒赖功一流。但这副模样,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看见吧。 江逸的手臂不知不觉间松开了,但米嫣云并没有像她言语上那样,飞奔回屋睡觉。 而是留在了他怀里,一脸挣扎。 江逸似乎领悟了什么,声音变得开心:“我还以为,自己必须强人所难才能得到你呢。” “……学长,你可是君子,君子不夺人所好,也不强人所难。”她咕哝道。 “君子的头衔价值几何?能有你重要?谁敢跟我抢你,我要把他打击得再无还击之力。” “……” 她竭力保持镇定,不太自信地问:“学长你真的喜欢我?” “你对你朋友是这样的?”他都穷追猛打到这步田地了。扶额。 “我的感觉……就像从一个美梦跌入了另一个美梦里,一直在踩空,一直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江逸握住她的手:“现在呢?感觉真实点了不?什么一直踩空,别说得自己好像失足妇女似的。” 咳咳,冰山系学长说的笑话,果然也有够冷的。 江逸还想说什么,米嫣云突然一把反手将他抱住,故技重施把脸埋进他怀里藏起表情。 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吞吞吐吐说:“学长,可、可以的……”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江逸眸色变深,声音暗哑:“嫣云,你这是在玩火***……” 江逸说得没错,青春萌动后八年暗恋,n年的洁身自好,现在一夕爆发,那威力…… 米小妞你自求多福吧,阿~~~门。 日上三竿,米嫣云转醒。 准确说,是她在睫毛抖啊抖准备睁眼的序曲中,脖子一阵酥麻——被人给吻醒的。 “醒了?”江逸穿戴整齐笑眯眯地俯身看着她。 唉要说运动消耗,两人势均力敌,他这是怎样一种龙马精神啊? ——其实他早该 出门,特意请了一个小时假等她醒来,是担心她看着空荡荡的半边床,会乱想和不安,以为他江某人是吃了就跑的采花大盗什么的…… “电视台那边我打过电话了,帮你请了假。洗澡水也已经放好,要吃早饭的话在饭厅桌上,我得走了,乖乖呆在家里等我回来,中午有想吃的菜色,记得给我打个电话。”什么是男友中的十佳,这就是啊。 米嫣云把被子拉得齐眉高,半晌才露出两只眼睛来,眼角都是赧红的,摇摇头。 “我好像还忘了什么……嗯,想起来了,”江逸撩开被子果断“吧唧”一下盖戳,“morningkiss。” …… 然后,这样没羞没躁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天。 某天晚上,米主播的悲观型人格终于发威,她摸索着江逸的脸,一张脸鼓成河豚。 “不开心?”十佳男友问。 “就是觉得……你不应该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江逸严肃地看着她,这可是很严重的一句话。 “你先别瞪我,准确说,你不像是会出现在我生活里的人,你太完美,我总觉得你是我的一个梦。而我,终究会在某天清晨醒来,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这些话她在心里憋了一天了,因此说得流畅。 “啊呀,来自星星的我要回母星的事都被你发现了啊?!傻瓜,我保证没有飞碟来接走我。再说上一次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转身就不理的,可是你。” “对不起。”学长说的高中暑假他们短暂交集的事,无论怎么辅助她回忆,她都完全想不起。 ——莫不是,学长认错了人,他的初恋女孩其实另有其人? 思及此,手心渐渐汗津津了。 “我又没怪你。”江逸揉揉米嫣云头发蓬松的脑袋,在白白净净的脑门上印下一吻,“再睡一会儿吧,上班那么辛苦,必须保证睡眠。” “万一你消失呢,我是说万一。” “……我很自责啊,让你这么没安全感,说明我还做得不够。”他认真地,“我不是成旭,我也许没他伟大,我喜欢的人我巴不得缠她三生三世,上天入地都要牢牢绑在一起。如果我消失,消失之前也要把你带走,你怕吗?” “就怕你不带走。”米嫣云居然微笑,这么爱自己的学长一定假不了,“你这么说我放心多啦。” 随着江逸的科技公司突破瓶颈期, 他俩的生活中开始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恶作剧。 先是家中电线网线被剪,不过这个好办,接上就是。 紧接着门上被泼涂料,这个解决起来也不难……然后今天发生了更为严重的,防盗门的锁眼被灌入了502胶水。 这导致一前一后回家的米嫣云和江逸,双双被堵在了门外。 “学长,肿么办?我们还是请一位开锁匠来吧?”米嫣云拧着眉毛。 “不用换锁,我下楼买样东西——算了嫣云你跟我一起去买,留你一个人在这儿不放心。” 她无语,不禁想起许玉琢所说的“保护过度”。刚才他下班之前半个小时,她都是一个人杵这儿抓耳挠腮,也没有不安全嘛。 江逸专程到楼下买回的,是一瓶柏油沥青清洗剂。 他拔开盖帽,没费多大力气,只轻轻往锁眼里那么一喷,稍等片刻……嘿,锁眼里凝固的502就融化了。 这时立即用纸巾擦拭掉胶水,钥匙就能捅进去把门打开了。 米嫣云既觉得惊讶,又对生活小能手的男友一阵佩服。 “快过来亲一口,现在才发现啊?你男人我就是这么靠谱的存在。”江逸对米小妞的表情神态是很敏感的,这不,马上翘尾巴了。 “学长你最近真的很……”米嫣云想了一下,“荡漾。”没错就是这个词。 “哈哈哈哈……” 不过,叠拼别墅小区的治安一向靠谱,“犯人”能避人耳目,或者说,能让保安警卫知而不言,一定不会是能量小的人物可以办到。 究竟是谁呢? 米嫣云猜不出,江逸却心如明镜。 他说,这段时间嫣云下班别单独回家了,由他开车到电视台接。 严格执行学长指示的第二天,米主播就遇到了问题。 从中午就开始胃疼,这很奇怪,大家都是吃的单位食堂的饭菜,为啥偏偏她的肠胃开始闹革命呢? 于是米嫣云拼命回想昨天晚上吃了什么,还是全无头绪。 胃疼愈演愈烈,终至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直逼喉头……她捂着嘴往洗手间跑,谁知半路杀出个拦路虎。 然后…… “哗啦!”有人的裤子遭了殃。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封波,额上隐隐暴出青筋。 米嫣云心里 那个恨,怎么不是别人,偏偏是他? 封波暗中使力帮过米嫣云,一直绕她请自己单独吃饭还人情,米嫣云聪明了一下,在中秋的时候设宴款待一群同事,把封波也叫上了。 后来米嫣云和江逸开始交往,在公司总是躲着时不时突然造访的这位“阎王股东”。 他表面温和,但米嫣云总觉得他可怕。 并且不喜欢他谎话张口就来。 “呵呵米主播,身体不好就回家休息啊,过于强撑可是会出事的。”封波挡住她去路。 “对不起封总,我赔你洗衣费吧!”赶紧掏钱包。 “洗衣费?你是要我堂堂封总再一次穿上沾染过别人呕吐秽物的裤子?” 唉,他果然不像在公园时那么温和好说话了。眼前这个,应该才是真正的毫无伪装的封波吧? 她马上改口:“那我赔你裤子钱,你看行不?” “好啊,我接受,这条裤子我在美国买的,换算成人民币是七万三千元。” “……”美帝国主义真能坑人。 钱包里的现金严重不够,米嫣云十分后悔,没把银行卡带在身上,学长给她的公务卡附卡,也被她郑重地锁进家里抽屉。 “那……我打个电话。” 她正要给学长打电话借钱,封波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算了,跟你一个小员工计较那点钱,岂不是显得我很没风度?这样好了,你陪我去买条新裤子,修复一下上司的个人形象,我就原谅你。” “可现在是上班时间。”她分辩。 “公司高层的个人形象和声誉,直接关系到公司利益,难道你觉得,维护公司利益不在你职责范围之内?何况还是你造成的问题!”封波加重语气。 ……不难想见,米嫣云根本说不过他,只好坐上封波的车陪他离开公司。 再后来的事,她就不怎么有印象了。 封波车里的香水座,弥漫出一股异香,副驾驶的米嫣云很快昏昏沉沉,打起了瞌睡…… 不知迷过去了多久,她睁眼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番景象: 这儿应该是某知名情侣酒店的玫瑰套房,屋内装修成统一的玫红色。 正中央有一只吊床,其中一头的绳子被割断了,床体触地。那条绳子…… 米嫣云往地上一看—— 一向骄傲 的封波,嘴里塞着不明布片,细看有点像男人的袜子,身上被麻绳绑成了马蹄粽,正像毛虫一样在地上蠕动,嘴里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 而站在一旁作势要揍人的,居然是穆云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米嫣云揉着太阳穴问。 “嫣云,你真糊涂,你差点被这个男人吃干抹净你知不知道?!”穆云帆说。 ……原来,穆云帆下午没事,早早地就来到电视台对面德克士,不动声色地守株待兔等米嫣云下班。不曾想,竟看见米嫣云出现电视台门口,上了一陌生男人的车。 穆云帆当然是打了个出租,紧跟其后。 男人的车诡异地在三环上面绕了两圈,停在个情侣酒店门口。 而当他把米嫣云扶下车时,上车时还精神清醒的女人,此时竟完全昏 第 33 部分 迷了过去! 穆云帆心里有谱了,他飞快地下车,在酒店外面弄了根铁管,继续跟踪男人和米嫣云。 等到男人扶着米嫣云,专心开门时,穆云帆跳了出来,对封波迎头痛击…… 虽然米嫣云对封波的人品从来不抱希望,发生这种事,她还是挺震惊。 “穆云帆,今天谢谢你,封波你也把他放了吧,我暂时保留报案的权利。” 封波的眼神暗了暗,撇过脸去,似无脸见她。 “你打算怎么谢我?”没想到穆云帆却来劲了,“你现在要钱没钱,让你问江逸要,你也不肯?” 说着,他三下五除二把闷声哀叫的封波弄进了洗手间,狠狠一脚踹倒,再反锁上了门。 米嫣云趁他料理封波,瞅准空挡,爬起来就往门口跑。 手刚刚搭上门把,即被穆云帆眼疾手快地反手抓住了:“嫣云,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欧阳楚艳借钱的。” “嫣云,我后悔了,也知道错了!这个世界上,原来我最初得到的你,就是最好的。我要跟你复婚……” 米嫣云难以置信,跟听天书似的看着他。 这货也太异想天开自说自话了! “我是真不想跟楚艳过了,她简直是个无底洞。可我现在这个样子,一无所有,还离过婚,别人又不傻,那些女人怎么肯找我?” ——所以我傻是吗?米嫣云在心里苦笑着反问。 无论过去多久,眼前这人带给他的唯一感觉,都只剩下了恶心! 穆云帆继续絮絮叨叨地说:“我第一次不算计地去爱,全心全意,却把感情错付给了一个欧阳楚艳。她就像台收割机,把我的一切都刈割干净了,耗空了我全部的精力和热情。” ——所以你回头找我,发现到了保姆型女人的好。 书上说,不要借钱给别人,他会记得你——在他下一次缺钱的时候。 同理可证,不要单方面付出太多感情,他会记你的好的——在他下一次缺爱的时候。 米嫣云大声说:“穆云帆,你不是爱我,你是需要一个冤大头,这个人无论是谁都好。” “不嫣云,我是真的爱你,我跟世人都一样盲目,失去之后才知道你的珍贵。你相信我,相信我啊!” 我只是恰好最符合你的利己主义人生观罢了。米嫣云正想这样说, 突然间,门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有人从门外急切地转动门把。 打不开,门外的人就开始用力拍门:“封波,你他妈地开门,我知道你把嫣云带到了这里!你再不开门我叫警察了!” 门里的她眼睛一亮,是江逸的声音! “学长,我在里面!我在……唔!”刚叫了一声,穆云帆就死死捂住了她嘴巴。 另一只手狠命掐住她的脖子。 “姓江的他属狗的啊,这儿都能找到?!”他当然不知道,iphone6的定位功能强劲,并且被细心的江逸设置过,只要米嫣云路过wifi热点区域,iphone6即会将该热点位置信息传回终端——江逸的手机。 她上班时间,手机定位来到“情侣宾馆”当然非同寻常。 再稍稍向电视台一打听,江逸不难知道她是被封波带走的。 “说,你不是让他给睡了,他那么紧张你?!”穆云帆的心酸极了。 米嫣云被掐得脸色发白,根本说不出话来。 穆云帆眼神愈发暴虐,怒骂:“婊子,我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是亲手毁了,我也不会让别人得到!”说着五指收紧。 里面动静大,江逸多多少少听见一些。 连眼眶都烧得发红,登时喷火龙转世,他四下一望,立马赤手空拳砸碎了救生玻璃箱,血淋淋的拳头伸进去,把泡沫灭火器从救生箱里拖出来,挥舞过头顶,大概是危急关头潜力爆发,连踹带砸的十几秒就把房间门把手给砸烂了。 江逸从门把手脱落后形成的门洞伸手进去,飞快地开了门。 穆云帆没料到他会这么快突破房门,措手不及,放开米嫣云去拾滚到了屋角的那截铁管。 当然江逸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冲穆云帆扬起了手里的灭火器瓶子…… 米嫣云呼吸稍微畅通后,神智清明了不少,耳朵里灌满的学长的声音,顿时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你们这些杂碎,离我的人远点!我认识嫣云的时候,你们他妈的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纵然疲惫,她也本能地觉得:她的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帅呢…… 后来米嫣云问过江逸这样的问题:学长你习武,初衷是为了强身健体吗? 江逸这样回答:“不,强身健体有更温和的运动。我学这个就是做好准备,谋取终身幸福。” “……还真的是为了追女孩子啊?” “是有目标性、针对性、唯一排他性地追女孩子……简言之,就是为了追你。” 他说:“高中时代不少男的围在你身边团团转吧?苍蝇臭虫一样饶扰人得很。想要娶校花,我对困难等级的估算很充分的。” 那些人是挺烦,不过被形容为苍蝇臭虫,未免也太…… 米嫣云说不出话,连耳根都红透,江逸还莫名其妙看着她,好像没发现自己无意识作出了多么火热的告白。 这个男人的过去未来都是宝库,知道得越多,就越惊喜。 江逸对地上不停哀嚎的穆云帆说:“我早知道米嫣云借钱给你了。只要你识趣,从此消失,那些钱就当打发给他们的。我江逸的老婆,自己养得起。如若不然,你父亲的遗产多半与你无缘。你也不想,装大尾巴狼小半辈子,所有心血付诸东流吧?我的话,明白?” “明、明白了……”穆云帆最怕的事情,就是没钱花。 对封波,江逸则毫不客气走进洗手间给了他一巴掌。 再用手机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后,从封波身上搜走了车钥匙。 “封先生你是聪明人,也是有身份的人,今天的事我可以只对你略施惩戒,但如果你不离得远远的,继续骚扰我女朋友,我不介意拿着证据公布一下你汽车里面‘香水座的秘密’。这在富人圈和我朋友圈里流传已久,大家都想传闻得到证实。想必,今天的事也够你喝一壶了。” 封波一言不发,想在米嫣云面前保持一点尊严。 但江逸的眼神宛如地狱修罗,他终于还是默默点头说,自己不会了。 他用简单的“药物”迷倒过不少猎物,以为稳妥,却不知故技重施也自有风险。 坏就坏在,他暗中破坏江逸科技公司生意时,被江逸查了个底儿掉。所以,他的“香水伎俩”在第一时间就被识破了。 搞定两个后患,江逸安排了人过来接应,开走了封波的车。 最后,米嫣云是被江逸用“公主抱”抱进“帝王蓝”,挥洒着一路温柔的音乐载回家去的。 不知是在梦境还是现实中,她隐约听见学长说: “这个世界上有了我,一个穆云帆算什么,或者封波又算什么? 他们不知道你这么大了还喜欢看童话,不知道你乍一看很柔弱,其实在很多方 面很吃得开,没听过你的天籁琴音,没见过你的秒杀神技…… 他们不知道你眉毛微微上扬时,心里正开心,不知道你难过的时候目光通常向下,眼神会凝滞一小会儿…… 可这些我都知道。 不是我比他们更聪明,只是我比他们更用心。 前不久封波暗中对付我,我请了私人侦探,也了解到你之所以会记不得我的原因。 你记不起在那个暑假,你曾站在树下对我说:想有个不受打扰的大房子,房子里的大人不会整日吵架,而是相亲相爱,还要有一个果园,你会在果树下拉小提琴给心爱的人听,累了就吃树上果实……你也记不得我就是你的糖果少年,说过比话剧里更动人的告白。 小时候我就对你承诺,我会比花仙子的王子长得更帅,更有力量更强大,我会把你保护好,不让你像女主角那样常常伤心,而且我不会花心多看别人一眼,这辈子只娶你一个。尽管是童言,你可有当真? 你不是无情遗忘,而是在大一入学不久,做值日从窗台上摔下,造成了局部的永久性失忆。 为什么只忘掉了我的事呢?我想,也许是因为真正住进你心里的人,就只有我一个吧! 你看,即使有不了解的地方,我也愿意不断去了解你…… 我相信天道酬勤,我如此用心,上天也一定不会让他虔诚的子民心愿落空。虽然我并不需要用这份热情去打动神,我只想……打动你一个。 所以,回到之前的命题上——哪怕他们一辈子对你贼心不死,除非我死,否则他们永远靠边站。” 江逸说这番话时,仿佛浑身流淌着自信的光华,慑人的个人魅力自然而然地散发。 直教米嫣云这个当事人,都不由自主地、不由自主地,不得不赞成他。 “我以前和你讨论过,关于幸福几率的问题。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人太少,凤毛麟角都不足以形容,所以别害怕,别因噎废食,和我一起走入这乌烟瘴气的世界,走入踏实的生活吧。伴侣是我的话,一定不会让你再一次的尝试以失败告终。我会把所有晦暗都变成晴朗之后再给你。 等你醒来,恢复了精神,我要带你去我的另一处房子。那个地方,可是完全按照你年少时向我描绘的梦想而搭建的……” 梦里,米嫣云脸庞有湿润的感觉,也尝到了咸咸的味道,她听饱了,安心地犯困了。 因为 她知道,自己和学长不是那种逢场作戏,或者天真冲动的三分钟激情,他们应是一趟白头偕老的漫漫旅程。 随时醒来,窗外都是连绵的美景,不仅是此时,而是在每一时刻。 江逸开着车,偏头看到阳光斜斜撒在米嫣云侧脸,她带笑睡着了。 他忽然明白到,世界上最美的日出,不是在泰山之巅,也不是在别的什么平原海岸山峦之上。 只是一个,升起在心上人脸庞的笑容。 “陪我一辈子好不好?”他平视着挡风玻璃中越来越宽敞的马路,笑着问。 此刻当然是得不到回应的。 “不愿意?那好吧……那就换我陪你一辈子好了。” 而很久之后,米嫣云才知道江逸那个古里古怪微信名称“江上晚昏”的意思,竟然取自诗句“江上烟云向晚昏”。 一个人若默默爱你,他会把你藏进他生命中的每个细节中。 真爱,从来都不会是流走飘散的“烟云”。 后来,两人去探望了成旭。 病床前,米嫣云和成旭说了会儿话,告诉了依然“昏迷”中的他,许玉琢曾经怎样打算过,在他腿伤了、眼伤了,或者永远醒不来的情况下,跟他耗上一辈子。 最后告诉他:“许玉琢考虑了无数种可能,唯一没考虑过的就是——放弃你。 我以前听人说过这样一句忠告,永远不要把一人伤太深,如果你真的爱她,那么尤其不要。因为她这辈子只能被那样伤害一次,经历过后,真的就不一样了。有些感觉一去不返。 但是许玉琢不同,她是心碎成了齑粉,还能自己黏好回来继续喜欢你。 就算是‘玉不琢不成器’吧,她受的苦也该到头了。 江逸不会逼你,许玉琢更加不舍得逼你……要不要‘醒’过来,你自己决定吧。” 傍晚米嫣云和江逸牵手回家,天边层云鳞次,还留有一些夕晕。 相携的两个修长身影非常美好和相衬。 微风潜进病房,病床上的人眼睫似乎动了动,似乎又没有。 两天后,许玉琢像往常一样弄湿毛巾给病人擦身时,病床上的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爱情这东西说起来像鬼故事一样很泛滥,实践起来也像鬼一样稀罕。 一旦找到了,就没有放手的道理。 也许你没有珍妮那么胡来、叛逆、和堕落,但是别忘了,沉沦之际,依然有一个比阿甘还温柔的人站在你身后,渴望你回头看看他。 为此,他耐心地等过许多日升月沉。 他知道总有一个未来会是你们的牵手,把余生的山河岁月走遍。 未怕明日山长水阔,路远天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