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鸿爪》 第一回 开宗明义诗作序 记实文字君勿疑 诗曰:问余爱读谁家言,首推元勋诸先贤。 缚虎屠妖勇搏斗,刀山火海争相前。 枪林弹雨寻常事,血雨腥风只等闲 . 为将英烈扬后世,敢附骥尾续新篇。 话说:不知何时兴起了写回忆录的热潮,不仅上层有,下层也有; 中国有,外国也有。简直风靡全世界。大到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军队元戎,政坛显要,经济大亨,社会名流,直到文人墨客,明星人物,纷纷仿效。晚年无事,拿起笔来,专心著述,总结人生,抒发感慨。从各自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事物,不同的文化,反映出来的问题,必然是千差万别的。再加上从不同的立场,不同的世界观,不同的方法论发出的评论感叹,更是千奇百怪,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里既有成功经验,正确评论,精辟见解,也难免有失意者牢骚,阶级偏见掩盖了对真理的正视,歪曲真相,谎话连篇,谬论百出。这些人只管出书,哪管后果。其实读者不是白痴,自有选择权利。是精华,必然百世流芳;是糟粕,必然遗臭万年。当然对这些糟粕之言,读者为了时间,随手扔掉,无人去看,也就谈不上遗臭万年了。 大凡人各有爱,任它书山垒垒,读者自有选择,无不是遵循:“有关家国书常读,无益身心事莫违。”人生苦短,即使都是科学著作,也不能百科全学,只能割爱,何况那些无用的书呢? 本书作者,因土生土长在偏僻乡村,那时小镇尚无公办学堂,读书全靠私塾,自幼受四书五经熏陶。先后读了七年。因家贫辍学三年当牧童。十七岁参加新四军。少年历史就这么简单。读了书识了字,生活内容就丰富得多了。少年时爱读古典小说。诸如《三国》、《水浒》、《西游记》、《红楼梦》等自不待言,还读了不少侠义小说。所幸近代言情小说基本未曾涉猎。入伍后,南征北战,无暇读书。解放后全学的是政治经济哲学等可谓是业务书籍,是非读不可的,也是本人最爱好的。晚年喜读老前辈的革命回忆录,出书的买书,见报的看报。为什么这样情有独钟呢?我考虑了一下,大概有这么三条:其一,近代史好记好懂,又是革命前辈所走过的道路,比较亲切,易于全盘接受;其二,弥补个人历史空白,比如毛主席何时被剥夺军权?王明不在国内何以有这么大能量?李德何时来中国,又何时离开中国的?向忠发是何许人物?他为什么能担任党的最高职务?等等。都是我先后从许多老前辈的文章和回忆录中找到答案的;其三,本人经历有相似之处。战争年代,行军打仗,枪炮无情,经历危险是一样的。几十年来,条件虽有变化,但总的形势还是敌强我弱,我军所遭遇的苦难和当初也有相似之处。故而就格外亲切。每看战争场面,马上就水乳交融,心领神会,不知不觉被书中吸引,好象本人也置身其中一样,所以对这类文章和回忆录,真是百看不厌,爱不释手。 余参军较晚,仅10个月日本就投降了。但整整五个年头我一直在连队,先后担任文教、副指导员、指导员,参加了全部的解放战争,大小数十战,身负重伤,左手残疾。多次被地方学校邀请,讲我军光荣革命斗争历史。每次讲后,总有许多好友和晚辈要我把这些战斗故事写下来,留给后人。有鉴于此,晚年无事,我就拿起笔来,跃跃欲试。一下笔就遇到了问题。是一篇一篇的写纪实文章,也用回忆录名称吗?前面已提到,回忆录形式的文章,已经太多了。他们不仅写得生动,写得好,一贯享有盛誉。我们这些后来者,再步前尘,也用回忆录形式,给人一种和老前辈回忆录相提并论的感觉,似有重复之嫌。故面思之再三,欲力求突破,敢于创新。现在这种写法,自知不伦不类。说小说,又不是虚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人真事。仅多数未用原名用谐音,有用姓氏。有的烈士就用真名。我所以这样做,一是年代久远,有些记不准了;二是当时地位较低对全局了解有限,恐有出入。三是自己不可能再实地考察,再找老友访谈。这种体裁可给我很大自由和方便。因万一有些差错,读者可以见谅,不会追究。因毕竟不是记实文章。此书是优是劣,当褒当贬,不敢妄加论断,还是让广大读者,仁得见仁,智者见智,自己来评判吧。 第二回 抗日烽火硝烟迷漫 大江南北铁军纵横 诗曰:大江南北起狼烟,沪宁失守民生艰。 山河遭劫风怒吼,人民逃难哭连天。 有志男儿奔敌后,无能国军逃在先。 乱世称王比比是,救国自有钢铁肩。 1937年初冬,大地一片萧索,庄稼早已收藏完毕。虽不是丰年,起码暂时不愁吃穿。要是太平时节,此刻农闲到来,正是串亲访友、逛街寻乐的好时机。可是,现在正是日寇占领上海,围攻南京之际,敌机不分昼夜地轰炸。巨大的爆炸声撕裂着人们的心肺,震撼着大江两岸。试想,谁还有心去寻欢作乐呢? “砰!”“砰!”清脆的枪声一下打破了乡村短暂的寂静。顿时鸡飞狗吠。紧接着一批批逃难的人群,拖儿带女,呼爹叫娘,哭喊着向村里涌来。一队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黄呢制服的东洋兵,手举雪亮的马刀,向人们追来。一个兵追上一个正在跑的老汉,手起刀落,老汉人头落地,鲜血直喷,惨不忍睹。与此同时,又一个兵端起马枪,一枪把一个正向田野逃跑的妇女击倒在地。这个日本兵跑到面前一看,还是一个年轻女子,已经死了。日本兵嘴里喊着“花姑娘的”,挥刀将那女子的尸体拦腰砍成两段,似乎还不解恨,又用刀尖向下身戳了几下才恶狠狠地离去。接着这些强盗闯进村来,捉鸡的捉鸡,打狗的打狗,抓人的抓人,搅得人心惶惶。他们把村民集中起来,把一些妇女又专放一边,嘴里喊着“花姑娘的”,一个个的察看面容。有一个年轻妇女,因怕被糟蹋,事先用锅底灰把脸和身上都抹黑。日本兵先看到脸黑似乎还不在乎,又掀起衣服看到肚皮很脏,吐了一口唾沫,说一声“邋遢的”,才放过了她。日本兵把选中的两个中年妇女和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孩,带到屋里,公开强奸。满足兽欲后,又要“鸡子”“鸡子”,翻箱倒柜,任意掠夺。又举着火把把民房点着,顿时村里烟雾腾腾,火光冲天。村民们推举的几个老汉打着太阳旗,跪在正狂笑着的日本兵面前,苦苦哀求。日本兵这才停止放火,集合队伍,清点人数,见一个不少,才说声“良民的”,跨上了马。一阵急风暴雨似的马蹄声,扬起一条似烟的灰尘,象一股妖雾,消失在暮色苍茫的远方。 当时有一个年仅十岁的小男孩,目睹这一情景。幼小的心灵,十分恐惧。他不明白这些东洋兵为什么要杀人放火?为什么随便抓人抢东西?中国人为什么要打着太阳旗哀求这帮坏蛋?他迷惑不解。 这个小孩姓卜,是大余庄仅有的一个外姓户。他父亲叫卜从仁 当地有名的斋公。一辈子吃素,滴荤不沾,信佛信神。可说是佛门虔诚弟子。家境虽不算富,却乐善好施,常做好事,为别人拜神拜佛,念经避邪,求神驱鬼,分文不取。有时还买物放生。一次他看到一条红得出奇的黄鳝,认为是龙王三太子,花钱买回放到水塘里。可见迷信之深。由于他为人忠实厚道,乐于助人,待人处事,处处与人为善,颇受乡邻尊敬。他的迷信故事在乡里传为佳话。据说当时村里“狐仙”很多,常闹恶作剧。今天这家小鸡被放进罐里闷死了,明天那家藏在箱里的银元不翼而飞,隔天早上发现全撒在自家的院子里,要不,后天一家早上起来发现鞋子不见了,找来找去,才在院墙上找到了。如此等等。传说越来越离奇,甚至某人害眼,说是和狐仙对看所致;某人死了,某小孩夭折,也被说成是曾用砖头砸过狐仙才有此报应。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家家恐惧。后来请卜斋公出面烧香跪拜,念经祈神求佛,全村才得以平安。 听长辈说,卜从仁的爷爷当时还是一个有名的富户。可是到了他父亲的手里就败光了。据说:有一次卜从仁爷爷一夜赌博就把一个有几十户佃户的村庄和九十担种田全部输光。所以到卜从仁长大成人,家里已经破落得很穷了。卜从仁娶贫苦农民朱氏女为妻,由于卜从仁夫妇起早贪黑拼命苦干,家境才慢慢好起来,不再愁吃愁穿了。加上卜从仁会扎蔑手艺,又善于经营。那时有钱人家是很讲排场的。死了人,便要请卜从仁父子上门扎许许多多的祭品,布置很有讲究、很有气派的高大灵堂。这些樊花雪柳以及许多现在都叫不出名堂的玩艺,在出殡那天一摆几百米长,倒也威风壮观。所以当时干这种迷信手艺,还是很赚钱的。不几年功夫,卜从仁就积下了不少钱。那时穷人攒 了钱、发了财就是买地。土地就是农民的铁饭碗、命根子。当时卜从仁就买下了四担种的山地。(好地他还买不起)租给一户佃农种,年终自己收点租子以作补助。 卜从仁一生有三男二女。二子十六岁不幸夭折。大儿卜正明自成家以后就分家单过。大女儿早已出嫁。还有一个小女儿在身边。在卜从仁47岁时,也就他妻43岁时又生下了一个小男孩。老夫妻晚年又得一子,十分高兴,给孩子取名“老杠子”,(意思是象杠子那样硬棒结实)经常呼叫的是“老汉儿”。后来长大一点上了学才被先生取学名为卜正才。 卜正才刚六岁时,有个比他大几岁的学生逗他玩说:“小卜,你跟我们上学念书去吧,每天还有两个包子吃呢!”卜正才信以为真,他最喜欢吃的就是肉包子。因为父亲溺爱他,每逢上街赶集,回来时总是要买点好吃的带回来。大多数时候都是包子。卜正才吃惯了,每次一到父亲赶集快回来时,他就早早地跑到后山冈远远眺望。一旦出现父亲熟悉的身影时,立刻高喊爸爸,跑步迎上前去。卜从仁这时也总是先抱起来亲亲,然后才从怀里掏出包子给儿子吃。这已几乎成了规律。所以当卜正才一听说学堂里还有包子吃时,便回家向父亲嚷着要上学念书。卜从仁当然很高兴,答应送他入学。可母亲舍不得,说是太小,读书会念伤的,过一年再说。卜正才一听逞起娇来,又哭又闹,满地打滚,弄得母亲无法,只好答应他上学。卜正才这时才破涕为笑,从地上爬起来。 说来也怪,当他上学后,虽未吃到包子,也明白了是大孩子骗他的。但他从不赖学,喜爱读书。加上天资聪敏,先生一教就会,念几遍就能背诵,颇得先生喜爱。那时乡下还没有洋学堂,读的都是私塾。启蒙第一本书是《三字经》,其次是《百家姓》,再就是《千字文》。然后是八本《国文》,读完这些以后才是《四书五经》之类。卜正才正是按这个顺序读上去的。他十岁就开始读《大学》、《中庸》,其后就是《论语》、《孟子》、《幼学琼林》、《左传》……。十三岁时开讲。以前读的都是光背教条,不明白什么意思。一旦开讲,才真正吸引了他。从这时起,卜正才决心狠下功夫,刻苦求学。 就在卜正才刚刚十岁时,一桩不幸的事发生了。尽管卜从仁一辈子吃斋信佛念经做好事,佛祖还是没有保佑他健康长寿。平时并没有生过什么大病,突然竟一病不起,于芦沟桥事变不久,过早地逝世了,年仅57岁。一年前还是四口之家,这时老姐出嫁,父亲去世,只剩下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过着凄凄惨惨的生活。卜正才也因此暂时失学在家,照顾母亲。 父亲辞世,给母亲带来极大的悲痛,体质急剧下降,原有的牙痛病反复发作。民谚道:“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每当母亲痛得满地打滚,喊叫不止,彻夜难眠时,卜正才总是在一旁陪着掉泪,毫无办法。好心的乡邻向她推荐各种土方法治疗,如用韭菜籽熏,含啮老韭菜,甚至含尿桶底尿碱。这些土方有时虽得一时缓解,但总不能根治。有些好心的老太太常来卜家陪他母亲玩纸牌,以此分散她的思想,减轻她心里的悲痛。卜正才虽年仅十岁,却已非常懂事。为了使母亲玩得愉快,玩得安心,他把原来老姐在家干的活,全部承担下来。家中没有柴烧,他象姐姐一样,一个人来到后山坡上,铲一会爬根草,然后用棒棰打掉泥土,捆回家,晒干当柴。要不就在山上找牛粪。用箩筐挑回家,做成一块块牛粪饼,贴在墙上晒干做柴。寒冬到来,为防雨雪天气,卜正才还学老姐那样,下到冰冷刺骨的水田里,去割别人家收获完剩下的水稻根。这样三方面一凑,一冬基本上能够对付过去。有时难免缺一点,就会有好心的乡邻和较近的亲戚主动送一些柴禾上门。卜正才不仅学会了干这些脏活、粗活、重活,他还包下了厨房里的烹调活呢!在母亲的指导下,他学会了做家常的干饭、稀饭,烧炒简单的蔬菜,煮一点咸鱼咸肉之类,炒鸡蛋更不成问题。至于挑水、扫地、洗锅碗等区区小事,更不在话下。因此,母亲把老儿子看作命根子,逢人就夸老儿子怎么能,怎么好,“又孝顺,又懂事”。 这样的生活整整过了两年。一天,早已分开的生活多年的大哥卜正明从十里路外的小齐庄赶来,动员母亲和弟弟搬到一起生活。原来,正才的大嫂过门以来,一直未能生下一男半女,夫妻两口生活,农忙季节,家中无人照管。放牛、做饭,经常要雇短工帮忙。这样,两家合一家。正才又帮大哥放了一年牛。冬天就干脆和牛睡一个屋,夜里起来为牛添草接尿。从来没误过事。深爱哥嫂喜爱。 卜正才虽然缀学三年多了,但他对读过的书,从未放松复习。不但倒背如流,很多还能默写下来。对吟诗作对,更是喜爱。经常自出自对。有时比他大一点的同学出给他对,也能应对自如,很少有难到的时候。抓住点滴时间温书,有时放牛的时候,也不忘带上一本书。这一切都是他自觉做的,却在乡邻中传为佳话。说正才长大有出息,他就象三字经说的“如囊荧,如映雪,如负薪,如挂角”那样的孩子。从小看大,一叶知秋嘛!正才平时读书,大哥大嫂看到过多次,却没有当回事。这些话一日传到他们的耳中,一下子重视起来,下了决心,宁愿雇人放牛,也要送弟弟上学。次年开春,哥哥杷正才送到七里路外的一个大村就学。因为路远,中午就在一个亲戚家代饭,每天早出晚归。学费是一年给先生四担大米。正才对大哥供他读书,着实感激。他十分珍惜这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他知道那时一年要苦四担大米的艰辛。何况哥哥的家境并不富裕。哥哥欠债很多,种的是地主的田,住的也是地主的房子。自家虽有四担种的山地,但土质贫瘠,入不敷出,有时还不够交各种税捐。正才对这四担大米的学费甚是心痛,下决心要把先生肚里的“货”全学过来。这样,才不辜负大哥对他的期望,才能对得起哥嫂为他付出的代价,才能对得起自己每日起早贪黑走十几里的往返之苦。 正才立志发愤求学,刻苦用功。每天,公鸡刚叫头遍的时候,便悄悄起来读书。天亮的时候,母亲把早饭做好。正才匆匆吃完,就夹着书包往学堂跑,生怕迟到。那年冬天,正才起早贪黑地读书,加上不忘夜里起来照顾老牛,患了感冒,咳嗽得厉害。旧时缺医少药,农村又不把伤风咳嗽当成什么大病,结果正才咳出了血丝来。母亲心疼得不得了,说是读书读伤了。经常流着泪,到处打听,逢人便问,求秘方。最后听人说用头发烧成灰放在鸡蛋里用油煎,不能放盐,饭前吃下,最能补人,还可止咳。于是母亲到处借鸡蛋。亲戚们知道后,这个送几个,那个送几个,一些乡邻被母亲为儿求方治病的事感动,也送来不少。几天工夫,母亲凑了几百个鸡蛋。按照这个方子,母亲每早煎三个蛋,看着正才吃下去。一直吃了半年才作罢。至于这个煎鸡蛋的土方能否治病补人,正才一直没人考究,但正才从此有了一副强健的身骨,恐怕和此不无关系吧! 卜正才从十三岁起重新读书,一读就是三年。除在农忙季节有时请几天假在家里帮忙以外,总是以读书为主的。短暂的缺课,他总能很快补上,从未拉下先生教课的进度。每次先生考试,正才总是名列前茅,深爱先生的喜爱。同学们也十分敬重这位学友。入学不久,正才就被先生指定为大学长。先生外出有事时,学堂的事总是交待要正才负责的。 转眼,卜正才十六岁了。 冬月的一个深夜,突然村里狗吠不止,接着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把刚刚入睡的正才唤醒。 “谁?”正才小心地问了一声。 “是我,小卜。快开门。”很熟悉的声音。正才敏捷地爬起来,借着月光从门缝里向外看。两个背着长短枪的的站在门外。正才看清不是别人,一个是曾经来过两次的新四军指导员吴成。 “快进来,快进来。指导员。”正才开了门亲热地招呼。 “你哥哥回来了吗?”吴成一边进屋,一边问。 “刚回来,我去叫。”正才应道。刚要转身,哥哥正明已从屋子里走出来。 “吴指导员,你来得正好。区委周书记有一封信让我带给你。”正明说着,把吴成两人让进里屋,从怀里掏出信递了过来。这时,正才把油灯点亮端了来。正明吩咐道:“正才,把大嫂叫起来,让她为客人做点饭。” “会议的内容就是要扩大农会吗?”吴成看完信后,小声问。 “是的。”正明一面回答,一面递过烟袋。 正才叫起大嫂后,机灵地跑到门外躲在一棵大树的暗影里,观察和聆听着四面的动静。他不是第一次放哨了,前两次吴成来的时候,他便主动担负放哨的责任。正观察着,门轻轻一响,正才回头看见吴成的同伴出来。他见到正才正在树影下,满意地拍了拍正才的肩膀,又伸出大拇指在正才面前晃了晃。正才憨憨地笑了笑。吴成的同伴看了看四周,又对正才笑了笑,转身回屋。 卜正明是区农抗理事长。这次到区里开会,就是布置要成立各乡农抗理事会,扩大农抗组织,发展农抗会员。刚才卜正明交给吴成的那封信,讲的也是这件事。是区委周书记亲笔写的。信里要求乡政府主动配合,亲自领导把这项工作做好。 “你准备怎么办?”吴成望着卜正明。 “先找几个贫雇农串连一下,看谁担任乡农抗理事长合适。”卜正明考虑了一会,回答说。 “串连时要注意这些人的平时表现和政治倾向,不能光看出身好。”吴成说。 “是。”卜正明点头应道,又补充了一句,“有的人出身倒好,却当了二鬼子,做了汉奸。” “上次区基干队遭鬼子伏击,差点全军覆没,不就是叛徒告的密吗?我们在边区活动最怕出叛徒。”吴成说完,又交待了一些别的事。掏出怀表一看,已是夜里一点多了。这时饭已做好,赶快端了上来。吴成二人草草吃过。吴成走出门,见四周没有动静,把正才叫了回来。三个人便睡在牛棚里。卜正明又抱来一床被子,三个人挤在一起,倒不算冷。 拂晓前。 不远处传来激烈的枪声。日本歪把子机枪“叭叭叭”“咕咕咕”,打破了夜空的宁静。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灾难深重的人民大众,爱尽兵革之苦,听到枪声,顿时吓得颤栗不止。接着又听到“轰轰轰”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机枪顿哑,跟着枪声逐渐稀疏下来。听声音传来方向,看火光,战斗是发生在响水集方向。离此正南,只有五里路。响水集是当地比较大的古镇。天亮后,枪声平息。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只有村犬,还“汪汪汪”地叫个不停。人们看见一队新四军正押着一批俘虏走下前线。到近处,人们看清这队新四军大约百人,俘虏大都是二鬼子。 老百姓围在村头路口看热闹。新四军战士许多人肩扛双枪,笑容满面。他们见到老百姓,更是精神抖擞,不时地向人们招手致意。那些被俘的伪军,平时耀武扬威欺压百姓,此刻却一个个低着头灰溜溜地从人们面前走过。群众则指着这些俘虏,议论纷纷。 响水集地处要冲,离铁路又近。日寇非常重视,派有两连伪军驻守,筑有坚固碉堡战壕。四周挖了深沟高垒,架设了铁丝网,准备长期占领。最近为集中兵力对我解放区进行“扫荡”,抽走了大部分兵力,仅留一个排防守。新四军获得情报,仅用一个连进行偷袭。战斗仅仅一个小时,新四军便大获全胜,计毙伤敌副连长以下八人,生俘二十余人,缴获轻机枪两挺,掷弹筒一个,短枪三支,长枪二十余支。新四军只轻伤两人,无一阵亡。这是一次出色的战斗,大大鼓舞了边区人民抗日的决心。 为防止敌人的增援报复,吴成和卜正明也随着新四军的部队撤向后方。临走时,吴成把早已写好的介绍信塞在卜正才手里。正才十分高兴。这是他早就向吴成提出的要求,现在终于可以实现了。可是对母亲再也不能保密了。正才想了半天,等吴成和哥哥正明走后,把参军的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听过,好似晴天霹雳,几乎昏倒。呆了一会,哭得死去活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一直在身边的老汉儿竟然要远走高飞了,而且还去当兵,去打仗,去冒随时可能死亡的危险。怎能不让她撕心裂肺呢?俗话说:“儿是母亲的心头肉。”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眼看着长大成人,正准备年终给他办喜事,就要娶新媳妇过门,连彩礼都送走了。这下,儿子要去当兵,成了鸡飞蛋打一场空。母亲还有一桩心事。大媳妇已经四十多岁了,还没有生育,卜家的希望全寄托在小媳妇的身上,想早一日抱孙子。前些日子瞒着正才,已订下了成婚的日子。现在这一切就要成为泡影,又如何不让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伤心呢? 卜正才这时虽然只有十六岁。可已长得和大哥正明一样,高大魁梧,已然是一个成熟的大人。当他看到母亲如此悲痛,也是心如刀绞,难舍难分。默默地在一旁陪着掉泪。是走,是留?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吴指导员和大哥走前也曾交待,如母亲实在不同意,就再等一两年也可以,反正还年轻。 不!决不能留。一结婚又多了一个拉后腿的。正才这么一想,遂下定决心,不再动摇。现在国难当头,大敌在前。古话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难道在家里做个亡国奴吗?十多岁时那幕情景忽然出现在眼前,那些惨遭日本鬼子杀害的同胞的鲜血已经流了很多年了。新四军是真正抗日的队伍。这样的军队不去参加,还去做什么?再说,一个十六岁的青年人,难道就要在家里养儿育女,传宗接代吗?我要做一番事业,不去闯荡,不去冒点风险,不付出些代价,在家庭的小圈子里,能干些什么?想到此,正才一咬牙,把早已打好的小包袱,往肩上一挎,冲出门去,头不再回。就这么走了。 正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第三回 青年投军壮志不凡 艰苦磨炼令人侧目 诗曰:刀光剑影神州天,日寇凶残时势艰。 国破犹有山河在,家亡已无乡亲牵。 根据地里人欢笑,沦陷区中民倒悬。 中流砥柱共产党,铁军纵横大江边。 在淮南根据地后方。凌晨,一队队整齐的分列式正在进行。威武的阵容,整齐的步伐,“一、二、三、四”的口号声,振荡着寒冬的大地。这是新四军二师东分区教导营一、二、三队的学员们在进行会操。 训练场地是讲究的、别致的 .中间是借用农民的打谷场。而四周则是借用冬闲的农田扩建的。所谓“扩建”,就是自己动手铲平四周的田埂,然后人工造成一沟一陇,象是搓衣板一样,高低不平。每陇间隔70公分。部队行进在上面,不论是齐步走,还是正步走,跑步走,逼着你每一步迈出,都必须符合队列条例的要求。为了养成习惯,首先必须在这里进行严格的训练。因为在这不平坦但有规则的道路上行进,稍有不慎就会踏进沟里。轻则趔趄,重则跌倒。因此,每次会操,学员们都是全神贯注,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 这是罗炳辉师长所统辖的地方部队,属东分区司令员罗占云直接领导。人们为了区别两个罗司令,就在罗占云名字前加上一个“小”字,即“小罗司令”。罗师长治军是有名的。名就名在一个“严”字上。据说有次他检阅部队,当指挥员发出“立正,向右看齐”的口令时,两个骑兵打马从队列前擦身而过时,马蹄几乎踩到脚时,无一人转头,无一人缩脚,象钉子钉在那里,一动不动。突然枪声大作,手榴弹轰鸣,子弹擦着头皮呼啸而过,同样无一人缩头,无一人乱动。队伍整齐依然如故,就象什么也未发生过一样,博得了罗司令的高度赞赏。他非常满意那次检阅。为有这样好的军事素养,这样高的组织纪律性的部属而自豪。 是的,现在国难当头,大敌当前,正是英雄用武之际。要在农村环境里把这些祖祖辈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散漫惯了的农民和一些带有流氓习气的城镇无业游民,以及带有各种恶习的城乡小知识分子训练成为一支能攻善守,拖不垮,打不散,讲纪律,有礼貌,有战斗力的部队,不这样训练是不行的。 卜正才此刻正和他的战友一起,迈着整齐的步伐在这不平坦的沟渠式的道路上行进着。突然一声“立正”的洪亮口令,把刚刚还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操场,一个个活动着的人,都定在原地,变成一个凝固的世界。此刻只听到“咚咚咚”的跑步声奔向小罗司令面前,然后看到指挥员向小罗司令敬礼,听到他向小罗司令报告的声音。又见小罗司令把手一挥,不知说了些什么,部队又继续恢复了刚才活跃的场面。两个军事队,以排为单位进行刺杀表演。卜正才所在的三队是文化队,进行了整齐报数,集合解散等课目后,会操即告结束。象这样的会操,法定每周一次。 这次会操对卜正才来讲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开始他有点紧张,后来才慢慢地适应了。觉得这样会操很有气派,很新鲜,大开了眼界。对这样的严格军事训练,他认为是战争的必须,是军人的份内之事,是理所当然的。能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合格军人,他感到骄傲、自豪。当他学会徒手敬礼以后,每次在路上遇到上级,他总是按条例要求,在六步左右的距离时向右跨半步举手行注目礼,直到首长过去。即使同志相遇,他也是抢先敬礼,并以此为荣。从未感到有什么不适应。 卜正才于1944年冬入伍后,先在区基干队跟着,打了一个多月的游击。短短的30多天,就出了许多洋相。因地处边区,往往离敌人只有两三里,晚上有时只有不到半里。几乎每夜都要转移好几次。有时背包刚打开,就要转移;有时被子刚捂热,因有情况,又不得不起来紧急转移。卜正才每次不是丢袜子,就是穿错鞋子。有时拿错毛巾,有时拿错背包带,弄得别人也叫苦不迭。行军中也是洋相百出,一会儿掉下来,一会儿又跑上去,一会儿撞到前面的同志,一会儿又掉下田里,别人还要把他拉上来。有时遇到一条小沟,别人一步跨过去,他要用劲一跳。后面的同志不知高低,一个个都跟着跳过去。这在黑暗夜里常常出现的笑话。有一次下半夜了,行进在水网地带,他一下子滑倒在水田里,不禁失声大叫。为此受到了区政委的严厉批评。卜正才感到极大的委屈。加上阳历年关在即,春节也快来临了,他有点想家,想他朝夕相伴的妈妈;想从小自由自在的生活;想从小在一起玩耍又一起读书的好友。他一个人躲在屋后偷偷地哭了。他有些后悔,童年的往事又一幕幕地映在他的脑海中,他留恋母亲、哥嫂、姐姐过去对他的抚爱和照顾。即使他做错了事,都能对他原谅和让步。他记得六岁时因一件小事和老姐吵起来,一板凳就把老姐脚拐砸破,鲜血直流,当老姐打他一巴时,他就又哭又闹,妈妈不分清红皂白,狠打了姐姐一个嘴巴,直到老姐被打哭时,他才作罢。那时他是家里的“皇帝”,谁都得让他三分。可是现在,吃苦受罪不说,还要批评。自己滑掉水田,鞋袜、裤脚湿透不说,还弄了许多污泥,自己冻得要死,领导不但不安慰,还声色俱厉地训斥一顿。他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不禁失声哭起来了。他想到不如趁现在天黑,偷偷跑回家算了。想到这里他本能地向四周看了一下,没有什么动静,刚抬脚要走时又停住了。不!不能走,回去怎么见人呢。是自己主动出来的,妈妈看自己回去当然高兴。可是,怎样见吴指导员呢?怎样回答同学好友呢?孟子不是说过:“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顿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受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些古圣人的教导和有益的格言,我怎么忘了呢?这不过刚刚接触一点艰苦的小挫折就灰心丧气,还能干什么大事呢?卜正才呀,卜正才,你自命不凡,立志要做个有为青年,多次暗下决心,长大要远走高飞,继承前辈要干一番事业,总能一遇困难就止步不前,向困难低头,想做革命的逃兵吗?可耻呀!可耻。这样一想,卜正才又坚定起来,擦干眼泪,转过身向住地走回。 不几天,卜正才作为一个小“知识分子”被推荐到支队司令部所在地。他持介绍信到政治处报到后,即被分配到文工队当队员。不到半个月,又被推荐到东分区教导营三队——即文化队来学习了。 这里是后方。所谓“后方”,只是相对“前方”而言的。决不是象蒋介石那样的大后方。离敌人驻地最近处只有40里,远处也只在百里左右。敌人要来,按行军速度,只要半天就到了。但是日本鬼子和伪军被我军游击小分队紧紧围困在城镇和据点里,一个班,一个排是不敢出来活动的。离开乌龟壳只需半里地就会遭到新四军游击队的冷枪。 卜正才来到这里才感到生活安定下来。他所在的二区队四班有十个人,挤在老百姓一间原来养牛的草房里。晚上睡觉一律两人通脚。一个人的被子作垫被,一个人的被子作盖被。两人颤倒睡在一个被窝里。人靠人,挤得一点空隙都没有。后躺下的人,要象楔子一样,硬是挤进去。晚上小解,先是起不来,回来后又插不进。经常不是压了这个,就是踩了那个。让那被踩的同志痛得哇哇叫。那时虽然被子单薄,只有二斤棉絮,这样一挤,却是温暖得很。比起前方来,能睡一个热被窝,能睡一个安宁觉,还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呢。大家都不觉苦,很是满意,心里乐滋滋的。 在这个队学习的,都是有点文化,读过几年书的所谓“小知识分子”。那时,这些小知识分子还是很宝贵的啊!前方的连长指导员,大多是文盲,一天学也没有上过。一队、二队是军事队,是从前方没有文化的优秀班长和老战士中选送来的,以便经过训练后回部队做军事骨干。这个战地“学校”虽叫教导营,实际上是个短期集训队。一般半年左右。当时学习条件是很艰苦的。从早到晚一切活动都得跑步,否则就跟不上战时的生活节奏,真正体现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抗大校风。早上天刚蒙蒙亮,嘹亮的军号声就唤醒了沉睡的人们。号声就是命令,战士们一跃而起,因拥挤无法同时打背包。便有的先去解手,回来再打背包。这时,没去解手的同志已将自己的被包打好,让位给回来的同志。接着集合号音响,大家都背着背包跑步去集合,先是班集合好后跑步到区队(排),再由区队长整好队跑步到队(连)集合点。接着40分钟的早操即开始了。早操一结束,又由各区队有秩序地跑步带回。解散后,大家迅速地把武器、被包送回屋里放好,就刷牙洗脸。15分钟后,开饭号吹响。大家又拿着碗筷和全班的饭菜盆,又按次序跑步到饭场。这个饭场应该是现在的饭堂。那时在农村,借住民房,哪能有什么现成的饭堂呢?仅是靠厨房较近的一个打谷场而已。部队带到后,值星区队长宣布各班小值日打饭菜。此时,各班就会有二人出列跑向早已等在那儿的炊事员。一个打饭,一个打菜。这时部队由区队长组织指挥唱歌。一首歌唱完,饭菜也打好放好了。区队长宣布解散,大家立刻跑步到自己班选好的位置,一个个盛好饭菜等着,直到区队长哨音一响,宣布“开动”,才能吃。一个个狼吞虎咽。那时一人只有一个碗,菜是无法分的,多数是咸菜,每人夹一块放碗上就行了。有时碰到炒菜有点汤,吃慢的同志只倒点汤就满足了。吃饭是有时间限制的。从宣布“开动”起,干饭5分钟,稀饭10分钟必须吃完。时间一到,吹哨集合。卜正才刚来的几天,不很适应。每次集合号响他都有几口没有吃完,只好边集合边往嘴里扒饭。直到队列整好,他才吃完。在这一点上,卜正才明白要比国民党的兵民主得多,文明得多。他小时候曾见过国民党抓来的壮丁,开饭时简直是抢,否则哨音一响,是不准再吃的。吃不完也要倒掉。早饭后,又跑步带回。洗好碗筷,解完大小便,背起背包、饭包(也是书包),等待集合。上课号一响,又是跑步集合,带向课堂。所谓课堂,只是三间敞通的草房,可挤100多人。被包一放就是凳子,膝盖就是桌子。就是这样培养了许许多多的初级指挥员,成了部队的建军骨干。有的成了中级和高级指挥员。卜正才学习期间整整记了五大本笔记。可惜都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遗失了。 三队虽是文化队,但学的并不是文化,主要是军事、政治。以政为主,文化课只是对少数文化过低的同志补习而已。当时政治课程主要有中国近百年史、共产党和共产主义,青年修养以及时事政策等。军事课主要根据三大条令,即“内务条令”、“纪律条令”、“队列条令”等教育,其次就是根据“步兵操典”学习有实战意义的三大军事技术,即“射击”、“投弹”、“劈刀(或刺枪)”。 经过军政训练,卜正才初步树立了共产主义的信念和革命的人生观。这次训练,使他从一个仅是朴素的爱国青年到成为一个有坚定信仰和觉悟的革命战士,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世界观的转变,是个根本的转变。一旦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人的精神面貌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卜正才来到文化队初期,因为在私塾里学习的都是“之乎者也”,老夫子习气非常重。开口闭口“子曰”“子曰”或“孔子曰,孟子曰”。作文之中,更是引经据典,充满了文言文的词句。为此获了一个外号“老夫子”。大家常以此来打趣,他一出现,大家就会说:“‘老夫子’来了。”如果开会,就说:“请‘老夫子’先发言。”或者“‘老夫子’先带个头。”等等。 卜正才听了不但不反感,反而心安理得。直到有一次他在作业上皇到了教员有这样一段批语:“卜正才同志,你作为一个进步的知识青年,参加了革命,参加了共产党的队伍。 这个队伍是为劳苦大众谋利益的。你将来是要为工农大众服务的。他们没有文化,不识字,你用文言文,他们听不懂,将来怎能宣传群众,发动群众呢?” 看了这段话,卜正才如梦初醒,决心改掉读旧私塾的那一套,并在行动上马上兑现。随后,在学习班里,和大家说了多次。大家才逐渐不再叫他“老夫子”了。 抗战期间,由于国民党不但不发薪饷,还暗里和日本人配合,对我解放区实行全面的经济封锁,企图扼杀和困死我军,达到限制和削弱我军的目的。我党中央为克服这一巨大的暂时困难,提出响亮口号,在军事上一切来源于前线,多打胜仗,缴获敌人的武器来武装自己,补充自己。在生活上则号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从1942年起,首先在延安开展了大生产运动,接着各解放区也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热潮,并在制度上作了明文规定,除了前方执行战斗任务的部队外,后方各机关、部队、工厂、地方政府都要自己动手投入生产。为了减轻人民负担,每年除了冬季发四个月的菜金外,其余八个月的菜金和给养,都要靠自己解决。 教导营是后方学校,没有战斗任务,是理所当然地要搞生产的。没有粮食,自己到古城山坡上开荒;没有烧柴,自己动手到二十里路外圩荡里去割;没有蔬菜,除了自己种,一开春还发动学员们到处挖野菜。自己种地,肥料不够,大家就自发地到处拾粪。 卜正才在生产劳动中表现非常突出,每天他提前起床,挑着粪箕走村串户,屋前屋后,到处拾人畜粪便。每天至少一担,有时还弄两趟。被班和区队推为拾粪模范。集体劳动时,他虽不如别人干得快,但非常卖力,非常认真。别人休息,他不休息,常常干得大汗淋漓,衣服透湿。有时不小心受伤,也从不叫痛,简单包扎后继续干。同志们知道他是一个小知识分子,在家里几乎没有做过农活,但参军后能放下架子去干那些又脏又累的农活,因此,受到大家的好评和喜爱。 卜正才的出色表现,党支部看得很清楚,三个月就吸收他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七个月后,又吸收他入党。 卜正才入党的时候,还有一段笑话呢!当时,党支部建在连队还是秘密的。一天饭后,一位老战士叫王光顶,拉了一下卜正才的衣角。卜正才调头一看,那个老战士就出去了。卜正才就跟着出去。走到水塘边一棵大柳树下。王光顶说了两句别的话,然后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有多少田产?主要生活来源是什么?……”卜正才一一作了回答。王光顶问:“正才,你愿意参加共产党吗?”卜正才却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我不是早参加了吗?” 那个老战士王光顶吃了一惊:“几时参加的?” 卜正才认真地说:“参加半年多了。你还不知道?”见王光顶的表情,感觉很奇怪,心想我天天和你在一起还用问我。 “谁介绍你入的党?”老战士进一步问。 “是乡指导员吴成。”卜正才认真地回答。 “还有哪一个?填过表吗?” “没有。就开一张介绍信,我就来参加了。开始一个多月,我穿的还是家里带的衣服,后来到支队部才发给我军装。穿了军装,不就算参加了吗?我记得发我军装那天正好是45年阳历元旦。我想这 就是我正式参军的第一天。这一天不就也是参加共产党了吗?”卜正才说。 王光顶这时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不禁失声大笑。这一笑倒使卜正才感到莫名其妙,只好陪着一起笑。 老战士笑了几声,亲切地看着卜正才,说:“卜正才同志,你搞错了,参军不等于入党。” “新四军不就是共产党吗?”卜正才惊诧地坚持说。 “新四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部队。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多得很,有华北、西北的八路军,有东北的民主联军,还有遍布敌后的抗日游击队。参加这些部队,只是参加了革命,有了共产主义的信仰,但还不是共产党员。” 老战士的这一席话,才使卜正才从这时起真正懂得了共产党和新四军的关系。虽是一时误会,倒使他增添了许多新的知识。他感到极大的满足和愉快。不久,他经王光顶和班长赵林二人介绍,正式加入了共产党。 卜正才入党后,又接受了多一层的教育。那就是上党课。通过党课,使他又懂得了党的最高纲领和最低纲领。他还懂得了共产党员在斗争中必须发挥三大作用。那就是要做巩固部队的骨干,联系群众的桥梁,执行任务的带头兵。 这时,卜正才回想起两件事:一次自己跟事务长出公差去买菜,跑了十多里在一个小镇上买了一百多斤蔬菜。卜正才一个人先挑回来。半路上累得满头大汗,衣服透湿,正感到有些吃不消时,有个老战士远远跑来迎他。这个老战士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入党介绍人王光顶。还有一次,是从二十里外扛红柴往回走,别人早到家吃了午饭在休息,而他这时离驻地还有五六里的路。也是在精疲力竭之时,又是王光顶赶来迎他。卜正才入党后,以自己的入党介绍人为榜样,凡事走在前头,重活脏活争着干,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为此,多次受到党支部的表扬。 半年多的学习生活很快就过去,快临近分配的时候,队里组织开展了一次“争先进插红旗”活动。卜正才记得快过春节时,也开展过这样的活动。当时连队俱乐部里画了一张大表格,上面分别画有“飞机”、“马车”、“乌龟”等图案。不请假留队过年的,表示进步最快,在飞机下写上自己的名字;要请假回家过年的,表示进步慢一点,就在马车下写上自己的名字;请假不准闹情绪哭鼻子的,表示进步最慢,象只乌龟爬行,只好在乌龟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卜正才当时尽管很想家,很想去看他从未离开过的母亲,也非常想请假回家过年,但被要求进步的思想占了上风,不再犹豫 ,把自己的名字第一个写在了飞机下面。现在要分配了,到哪里去?是上前线,还是留在后方?是下基层,还是留在机关?卜正才此刻懂得的道理更多了,觉悟也更高了。他明白青年人最光荣的岗位是到前线,到连队。他是一个追求进步的热血青年,他不能因为前方环境艰苦,战斗频繁而放弃光荣岗位的选择。他同样没有犹豫,又是第一个带头在光荣岗位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正是:“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 第四回 初战不惧因争胜 火线送饭手足情 诗曰:国际风云起狂飙,日寇兵败白旗摇。 昔年汉奸“二鬼子”,今日换上新旗号。 妖魔纵然会变幻,正义惩罚终难逃。 试看我军反攻日,英雄高呼挥战刀。 1945年8月,苏联对日宣战,8月9日,百万苏联红军在总长四千多公里的战线上,同时发动进攻,给盘踞在我国东北的日本关东军以毁灭性的打击。加上美国在8月6日和9日,先后两次投下的原子弹,加速了战争进程,迫使日本帝国主义不得不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到此,八年抗战以中国的胜利和日本侵略者的失败而结束。 浴血奋战八年的解放区军民听到这一胜利消息,无不欢欣鼓舞,额首称庆。原来分散各地活动的游击队,纷纷接到命令,到指定地点集中,然后听从命令接受改编。有的补充独立旅,有的直接组成独立团。有的留在县成为支队独立营,负责保卫地方安全。整编后,根本来不及整训,立即开赴前线,包围攻打尚被日伪占领的中等城镇。(小据点和小城镇早已为敌人放弃。)敌人把兵力集中在大中城市,等待国民党军队来受降。有些伪军早已暗中接受了国民党的委任,改换成国军的旗号,企图以此来阻止我军的进攻。为此,共产党领导的部队不得不付出重大代价,去解放那里的人民,迫使日伪军放下武器,向我军投降。 由于日伪军都接到蒋介石的命令,要他们负责保卫城市,不得向共军投降。所以解放区四周每个县城的解放,都经过激烈的战斗后才被攻克的。我军广大指战员,同仇敌忾,士气高昂,遇到抵抗之敌,无不义愤填膺,前仆后继。特别是遇到相持不下,使我造成重大伤亡时,更激起我们的指战员。他们怒火万丈,脱掉外衣,扔下步枪,每人两个手榴弹,一把大刀,在火力掩护下,冲向敌人,扔出手榴弹,接着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趁着浓烟和尘土,高举大刀,一声杀字,攻上城头,向敌人头上猛砍,直至敌人放下武器,跪地求饶。许多中小城市都是经过这样的血战才得以解放的。大约经过三个月的战斗,我军解放了大片的国土和人民,使原来还被敌人分割的一块块小根据地从此连成一大片一大片的解放区。我军回旋的余地更大了。 此时,卜正才被分配在永县支队三连任文化教员,享受排级待遇。那时虽说职务是文教,但很少有空上文化课。多数时候是教大家唱歌和组织指挥唱歌。其次就是指导开展连队业余文化体育活动。因战时条件限制,经常能进行的活动也只有歌咏比赛、一些小游戏、简单的文艺晚会和军民联欢了。在大反攻的日子里,卜正才所在的三连,被留在边区担任警戒和保卫解放区的任务。 三连连长陈家仁是本地人。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容貌俊秀,身材魁梧,嗓门好,会唱京戏,拉得一手好京胡,是个活跃分子。粗识文字,比文盲略强一点。但打起仗来,是一个勇敢的指挥员。因此他在连里的威信是很高的。指导员黎明是四川人,是个知识分子,能说会道,很有口才,同样是一个活跃分子。他会唱,会吹口琴,还会演独角戏。他和连长二人搭配,在当时的连队里,算得上文武双全了。卜正才来到这个连队,无疑是遇到了知音,非常高兴。回想他初出茅庐即碰到的不愉快的事,暗自庆幸。原来大反攻开始,卜正才被分配到二连任文教。因他第一次到连队生活,工作常常摸不到头绪,又是在连部,天天和连长、指导员在一起,十分拘束,很不习惯。加上开饭时,通信员、司号员、文书等人抢着去打饭,他不够主动。有时首长来了,还有意回避,吃饭的时候还要别人到处找他,引起连长的不满。于是没有几天就把他介绍回营部。卜正才不明底细,连长只是告诉他营部调他回去,另外分配工作。他糊里糊涂地拿着介绍信,背着背包,走了五十多里,才找到营部。正赶上营部开饭,碰巧是吃面条。教导员热情地给卜正才捞了一大碗,递在卜正才手里。卜正才非常感动,一路上又饥又渴,一口气吃了两大碗。吃饭中间,听到营长和教导员说话:“二连简直无组织无纪律,怎么随随便便就把一个文化教员推出来?”“他们对知识青年态度有问题,自己不识字,还不欢迎知识分子,这怎么行?”“明天我去找他们谈谈,连长这个态度,指导员也不阻止,党代表是干什么的?” 卜正才过才明白,他是不受欢迎被从二连推出来的。这一刺激,使他后来到三连后接受教训,处处事事工作主动,除作好本职工作外,还经常帮文书画表格,帮通信员写家信,教他们识字,搞好和连部上上下下的关系起到了促进作用。 三连警戒的区域是很大的,从南到北共有70多里,监视着三个据点里的敌人。这三个据点是:朗城、乌镇、沙集。连队通常只在中间五十里地带活动。天天换地方,不是今天住靠北的村庄,就是明天住挨南边的村庄。反正,一个村庄,从不连住两夜。 有一天,部队正好住在南边的一个大村庄里。上午九点,接到群众报告:“住乌镇的伪军一个连,在西城圩一带抢粮抓人,好几个农会会员都被抓了去。”三连立刻紧急集合,连长命令:“东西全部放下由炊事班看守,轻装前进!”指导员作了简短动员,部队就跑步出发了。快接近西城圩时,指导员带二排从中心庙绕过去,直插圩西渡口,卡断敌人退路。然后和连长带的一排、三排共同夹击敌人。一连人悄悄接近敌人,不料,离敌人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被敌人发觉。顿时枪声大作。敌人企图以优势火力阻止我军前进。因地势不好,中间隔一夹河,敌两挺机枪封锁甚严。连长组织了两次强攻,都没有成功。幸好两个伤员的伤势并不重,包扎后仍投入了战斗。连长命令仅有的一支掷弹筒消灭敌人的机枪火力点。不料连打两发,都差十多米的距离,不起作用。连里有一挺勃朗宁机枪,只能打点射,一打连发,顶多三颗子弹出膛,就卡壳了。非用捅条捅下弹壳后,才能继续发射。根本起不了压制敌人 火力的作用。组织排枪射击也无济于事。连长急了眼,问:“还有几发炮弹?”“三发。”掷弹手回答说。“那我们用排枪掩护你,你从圩堤上下去,然后向前匍匐前进二十米,一定要把敌人的机枪打掉。”连长下了死命令。掷弹手按连长交待,敏捷地滚过圩堤,冒着敌人的枪弹,向前爬去,不久就到了连长要求的位置,选好地形,架好掷弹筒,头一发偏了一点,第二发、第三发当即命中目标。敌人的机枪哑了,连长带着一排迅速冲过去,枯水季节,河已露底,冲的又猛,不少人跳过去连鞋都没湿。敌人见我们战士的勇敢,沉不住气了,纷纷向来路逃跑。我军哪容敌人跑掉,边打边追。陈家仁连长更是一马当先,卜正才和通信员紧跟在后,一气追赶了半里多路。这时突然看见一个敌兵正拎着一个小包袱从老百姓家里跑出来,当即被陈连长用枪逼住,乖乖地缴了械。卜正才夺过枪支,把俘虏交给后面的三排。这时,一排看见连长抓了俘虏,士气大振,全力扑向敌人。敌人终于支持不住,全然成了溃散之势。本来还边退边打,现在只顾逃命了。逃命的速度不知有多快,侥幸在二排封锁渡口之前,过了河西,重新收拾人马,架起了三挺机枪,封锁 了河面。这下,我军一排没法过河,二排也被敌人的火力压制在对岸抬不起头来。陈连长看见河陡水深,一只小船被敌人拖到对岸,跺脚长叹。只差十来分钟,就可以将敌人包了饺子,现在双方只有火力交锋,战斗进入僵局状态。不久,二排因地势不利,又是开阔地,无法隐蔽,不得不多走二三里路,绕道回来,所幸没有伤亡。 就这么和敌人僵持着,一直到下午一点左右。突然,一度稀疏的敌人枪声又一下子炽热起来。大家以为敌人要搞什么名堂。可是并看不到敌人有什么新的动作,只见敌人的枪弹呼呼地从头顶飞过飞向身后。连长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妇女正拎着一个竹篮向阵地跑来。敌人的枪正是向她打的。子弹落在这妇女的四周,溅起尘土飞扬,吓得那妇女头巾也掉了,鞋子也掉了,不敢停下去拾,只是拼命地向前跑。陈连长赶紧命令战士们集中火力压制敌人,自己操过机枪。一个点射,就敲掉了敌人的机枪射手。待那位妇女平安跑到跟前,卜正才这时才看清她的脸,大吃一惊!跑过的是她的大姐卜正英!赶紧迎了上去。 原来,卜正才刚才和连长一起追击敌人的时候,正从大姐的家门前经过。姐姐看到弟弟,也顿时为弟弟的安全提心吊胆。中午也吃不下饭,一心惦念着前线,惦念着弟弟。听见前面枪声激烈,更是忧心如焚。在家实在呆不住了,便下决心去看看。刚出门,又想起中午弟弟打仗,肯定还没有吃饭,又回屋盛了一篮子钣,炒了十多个鸡蛋,带上些咸菜,向阵在跑来。不想被对岸的敌人发现,才招来那一阵激烈的枪声。 卜正英看见弟弟安然无恙,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放下篮子招呼大家吃饭。她盛了一大碗钣,夹了几块鸡蛋和一点咸菜,递给弟弟。又招呼连长和指导员吃。人多饭少,每人分了一小碗。卜正才又把自己碗里的饭分了一半给三排长。这样,凡在场的战士都能吃上两口。本来大家的心思都集中在怎样消灭眼前的这股敌人,哪想起中午已过,肚子空空?这时见到饭,大家才感到肚子真的饿了。虽然卜正英送来了一篮子,却只能垫垫底,何况还有很多同志仍然空着肚子。 卜正才把连长和指导员介绍给大姐。卜正英不好意思地说:“我送得太少了。”连长笑着说:“篮子就这么大,装得满满的,还少吗?”指导员也认真地说:“你一个妇女,敢冒生命危险来给我们送饭,真是不简单啊!我们要为你请功!”卜正英听了,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刚才来时那紧张害怕的心情,一下子忘得干干净净,她问指导员:“你们马上不走吧?我再回去为你们做些饭来,让大家都吃饱。我们不能让同志们饿着肚子打敌人!”这句话提醒了连长和指导员。两人商量了一下,派卜正才和两个战士到卜正英家里帮助烧饭。叮嘱不许弄荤菜,只要炒一些青菜和小菜之类就可以了。又告诉卜正才,饭后要和卜正英大姐算一下帐,不能马虎。 连长吩咐完后,说:“你们从河沟里走,我组织火力掩护你们。” 指导员对卜正英说:“饭做好后让我们的同志挑上来。大姐千万别再来了,这里很危险!” 卜正英收拾好篮子和碗筷,向大家告别,领着卜正才和两个战士猫着腰向河沟里跑去,这次敌人再也不敢象刚才那样猖狂地打枪了。 下午2点钟左右,卜正才和两个战士把做好的饭菜,用两个大桶挑着,回到阵地上。卜正才还拎了一小桶青菜和咸菜。于是大家忙着分头吃饭。刚才吃过的同志主动负责监视敌人。连长又找来一个向导,准备饭后绕道过河去者住敌人,不能让他们退回老巢。饭刚吃一半,不想敌人已开始撤退,我军无法过河,只好用火力追击。在敌人逃跑的队伍中,大家清楚地看到有三付担架。看来,不是被打死的,就是被打伤的。 战斗结束了,指导员安排战士们打扫战场,把敌人抢去的,又被我军追赶回的群众的财物,大都是一些衣服和粮食,都背回村里,堆在卜正英的家门前,又挨家挨户通知村民们来认领。群众千恩万谢,赞不绝口。 连长掏出银元要付中午的饭钱。卜正英坚决不收。 连长关切地说:“刚才我听那个战士说,你家生活非常困难,米全部煮了还不够,又向别人借了二斗米才煮了这一锅饭,被我们一顿吃光了。这一冬你家怎么过呢?” 卜正英说:“不要紧,我还可以借的。” 连长说:“借,不是还要还吗?” 这时,群众纷纷围了上来,一个老者说:“不要紧。我们平均每家负担一点就是了。今天就算卜大姐代表我们慰劳你们。你们为我们老百姓打仗,保护了我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我们略表一点心意,还不应该?”村民们七嘴八舌一致表示同意。尽管连长指导员再三不肯,非要付了饭钱不可,无奈卜正英就是不收,群众也嚷着不让卜正英收,争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还是卜正才出面说服连长,大姐 不收就算了,我们回去可以和区乡干部说说,要他们以后加以照顾就行了。连长一听说的有理,也只好同意了。此时,天已昏黑,部队集合,又返回原驻地。一路上,三连的干部战士议论纷纷,对卜正才大姐英勇事迹赞不绝口。 卜正才此时更是心潮起伏,感动万分,此事对他来说印象最深,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他为报答大组火线送饭的恩情,解放后,从经济上不断地接济她。特别是1955年实行工资制以后,每年都要寄三、五十元给她。在三年灾害时,大姐来到部队,卜正才除热情招待外,为姐姐买了粉丝、豆腐,又从自家的口粮中挤出十斤面粉,还给了姐姐30元带回。卜正英回来后,一家五口全饿得下不了床,已整整三天没吃东西了。恐怕再迟一天,就会少一两个人。卜正英见此情景,不禁热泪直滚,赶忙打开锅灶,把豆腐粉丝用一大锅水烧开,又把和好的面粉倒了下去,做了一锅酱糊汤。结果饭后,一个个都能下地活动了。当然这是后话。 这次战斗虽然规模不大,缴获也不多,但影响很大。首先是打掉了日伪军的猖狂气焰,粉碎了敌人进攻我解放区的阴谋,其次保卫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同时也扩大了我军的影响。敌人本来想出来捞点外快,发点小财的,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敌人在吃了亏以后,很长时间不敢轻易再到解放区窜犯了。 战斗结束后,听说有一个村民当时正在厨房做饭,被一颗流弹击中,因抢救不及,大量失血而死。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非常不幸。 第二天,支队高司令来到三连驻地,表扬三连这次战斗打得好,“长了人民的志气,灭了敌人的威风”。高司令同 时要求战士们提高警惕,随时准备粉碎一切敌人对解放区的进犯。 高司令走后不到两天,朗城的敌人一个团,因刚刚接受国民党的改编,为了立功表现,向我解放区黄道山一带进犯。三连奉令固守。敌众我寡,高司令得报后,一面向上级报告,一面抽调三个区基干队前来增援,并把机关警卫连和勤杂人员组织起来,担任警戒,作预备队。 敌人用三门山炮和各种口径的迫击炮对三连阵地猛轰。炮声震耳,尘土飞扬。陈连长带领一排坚守在最高的主阵地上,指导员带三排守在右侧另一个山头上,左侧是一片开阔地,敌人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二排是预备队,此时正蹲在山后。 卜正才站在连长身边。连长正用望远镜观察敌人动态。突然敌人一阵排炮轰来,卜正才手疾眼快,一把把连长拉倒在地,按在身下。与此同时,炮弹爆炸。连长安然无恙,卜正才除了肩上棉衣被弹皮撕破一点外,也未伤一根毫毛。连长爬起来半跪在一块大石后面,扑掉身上的灰土,说:“好险哪。文化教员,你是好样的。”说着向卜正才伸出大拇指。回头见司号员倒在地上,仔细一看,受了伤,赶紧命令通信员把司号员背下阵地包扎。山下五里,有高司令派来的救护所。 “文化教员,你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指挥员,机警灵活,第一次打仗就能紧紧地跟着我,一点也不害怕,不简单!今天第二次,表现更好!”陈连长说。 陈连长说的第一次战斗,就是前几天的西城圩战斗,也是卜正才到三连后第一次参加的实战。战前几天,连长曾问卜正才:“如果参加战斗,你怕不怕?”卜正才说:“有什么好怕?怕就不出来当兵了。”连长说:“你先别说大话,打起仗来,你能跟上我不掉队就是好样的。我才佩服你。”卜正才很有把握地说:“一言为定。”连长 也说:“一言为定。”指导员在一边补了一句:“我做见证人。”西城圩战斗,卜正才果然说到做到,一点没吹牛。连长经过那次战斗,对卜正才更加喜爱。这次战斗一开始,他就叫卜正才跟在自己身边。而卜正才正是求之不得,他也很想和连长战斗在一起,好学习连长的战斗指挥艺术和战斗作风。 在炮火轰击了半小时后,敌人开始了进攻。两个连的敌人同时向一排、三排的阵地扑来。连长命令:“手榴弹准备好,没有命令,不准开枪!”见敌人在轻重机枪火力的掩护下,恶狠狠地逼近,50米、40米、30米,有个战士沉不住气了,首先开了枪,顿时一排阵地上枪声大作,手榴弹也象雨点一样落了下去。本来,30米的距离扔手榴弹有点远,可是山地手榴弹并不是落地就炸,还要延迟三秒左右。正好,手榴弹落地后,又向下滚了几米,轰然爆炸,这一下子,把冲上来的敌人炸死炸伤十多个。加上三排的火力扫射,敌人没有隐蔽之处,死的死,伤的伤。第一次进攻,就这样被打退了。 接着,敌人又组织了两次进攻,均被英勇的三连战士击退。一直到下午4时许,敌人见捞不到便宜,才开始撤退。三连想乘胜追击,无奈兵力单薄,只能眼睁睁看敌人缩了回去。 敌人刚退,连长立刻要三排查明,刚才是谁擅自开火的。原来,打第一枪的战士是一个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他瞄准了跑在最前面的一个敌人,正等待射击命令。可是他的枪有“滑机”的毛病,只要子弹上膛,轻轻一碰扳机就响了。刚参加战斗,心情紧张,忘了枪的特点。不意刚作好射击准备,枪就响了。自己也吓了一跳。这完全是无意的。但战场纪律不饶人,连长给予严厉的批评,关了他一天的禁闭。放出来后,没再让他回战斗班,送到炊事班当炊事员去了。 这次战斗,我军以少胜多,保卫了解放区的安全,出色地完成了守卫任务,三连受到了上级的表扬。 战斗当天,山后有一户农家办喜事,就在新娘进门的时候,一发炮弹打来,死伤数人,连新娘也受了伤。一下喜事变成了悲事,令人叹息。 战斗结束后,连长到支队司令部把卜正才的出色表现向支队首长作了汇报。卜正才受到了首长的表扬,连长还领了一支手枪发给卜正才。 正是:“若非前日被推出,那有今朝遇知音。” 第五回 庆春节初露头角 反击战首立新功 诗曰:八年浴血战旗红,转战东西南北中。 北国佳音老八路,南方捷报新四军。 下山抢桃蒋介石,赴渝谈判毛泽东。 公理昭彰民觉醒,一手岂能遮乾坤。 从八月十一日起,在统一号令下,我各解放区全面反攻,经过两个多月的战斗,共消灭日伪军二十三万多人,解放城市一百九十七座,解放国土三十一万五千二百多平方公里,解放人口一千八百多万。随着国民党军队的到达和重庆谈判的开始,我军停止了进攻。至此,大反攻宣告胜利结束。 当年冬天,部队开展了百日大练兵运动。练兵的主要课目是射击、投弹、劈刀(刺枪)、爆破和土工作业五大军事技术。通过训练,全军指战员都要达到掌握和使用这五大军事技术的目标。除正常早操外,每天 上下午不是上课就是练习。通常上午是军事活动,或理论或操练或边讲边练。这些都是在野外进行的。下午往往是政治课,或上课或讨论。军事训练的时间要多些。有时整天摸爬滚打,精疲力竭,一天下来腰酸腿痛。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当兵的人就要在这三九天里战严寒,练技术。这样严格单调 军事生活,一些新战士感到吃不消。而那些解放战士却不同。他们在国民党军队里备受欺凌,过惯了严格冷酷的军队生活,现在到了我们的军队,政治上平等,官兵关系融洽,干部以身作则,和战士们一起摸爬滚打,没有一点特殊性,他们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再苦再累也不在话下。他们看到新战士愁眉苦脸,心里好笑,于是个别调皮的解放战士就把国民党军队流传的“当兵自叹”小调哼起来:“正月里,正月正,当兵之人受苦辛,托枪、持枪带跑步啊。太平年,睡到半夜浑身痛啊,年太平。”“二月里,龙抬头,当兵之人不自由,站岗站到三与更后啊,太平年,刮风下雨在外头啊!年太平。……”他们唱这些小调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取笑新战士,却不知歌词里有许多不健康的东西,容易引起消极情绪,起到反作用。当卜正才听到以后,一面把歌词抄录下来,一面对解放战士进行了教育,要他们今后不要再随便传唱,以免扩大消极影响。事后卜正才向指导员黎明作了汇报。受到了指导员的肯定和表扬。 说老实话,当时的训练确实是很辛苦的,又是极为严格的。为了锻炼人,为了动作准确,在训练时特别规定,不准戴手套,不准放耳帽,以致有些战士手冻僵了,耳朵也冻肿了,有的战士枪拿不住,掉在地上。指挥员才命令大家原地活动活动,搓搓手,跺跺脚。这次训练,在练好军事技能和单兵作战的基础上,还进行了班排为单位的进攻战术演练,多次组织攻防对抗演习。 百日大练兵运动,使农民出身的新战士,迅速成为合格军人。这些自愿入伍的农民子弟,他们具有一定的阶级觉悟。经过训练,又掌握了军事技术,真是如虎添翼,为后来的解放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坚固的基础。事实证明,参加这次冬训的人,很多后来成了我军的初中级指挥员,少数还做了高级指挥员。 卜正才这个经过正规军训的初级干部,在这次百日大练兵中,起到了骨干作用,多次被连长指定作示范动作,受到了战士们的欢迎和尊敬。 与此同时,支队政治处还组织了排以上干部分期分批进行政治轮训,目的是解决当前现实思想问题。主要内容是:围绕着树立继续革命思想这个专题,再列出几个小问题进行民主辩论。如“要不要将革命进行到底?”“如何将革命进行到底?”“是不是日本投降了,就可以回家了?你是怎么想的?”经过这样一个讨论,必然联系实际,接触思想,然后再把小组讨论时发言好的,联系思想实际好的,组织大会发言,最后再收集反应,由领导作专题报告或进行问题解答,把学习逐步推向深入。那时由于文件少,这种用群众自我教育的方法,效果最好。 卜正才在学习中表现特别突出。他不仅在小组讨论中带头发言,在联系实际时,他又是第一个带头“亮思想”。他说:“我参加新四军就是为了不当亡国奴,抱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动机来入伍的。根本没有长期在部队的思想打算,抱着打败日本好回家的态度。当然,不是不想革命,而是不知道还要进行什么革命,特别是共产主义只是理论上知道它是一个好制度,但不知道怎么才能实现。”当谈到对当前国共两党签订“双十协定”时,卜正才说:“整编部队,大量裁军,是理所当然的。自古以来,就是‘狡兔死,走狗烹’嘛!今后不打仗了,国家养那么多军队做什么?所以解甲归田,马放南山是必然的趋势,有什么奇怪呢?通过这次学习,我才知道,这都是糊涂思想,是不可能有继续革命思想准备的。”由于卜正才的带头,大家一个个都亮开了思想,向党交心,说心里话。 政治处把大家的发言汇总以后向支队首长作了汇报。支队党委研究后又决定再出一个专题组织讨论。这个专题是:“现在大家都在谈论要‘和平建国’,究竟要建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是维持现状,还是建设一个新中国。这个新中国又是个什么样子呢?”当这个题目一宣布,讨论可就热烈了。大家争先恐后,一吐为快。有的说:“要实行三民主义,当然要按三民主义的原则来建国。”有的说:“我们信仰共产主义,当然要按共产主义要求来建国。”有的说:“你们讲的都不对,还是按我们党现阶段的最低纲领,也就是新民主主义来建国,才符合实际,才能为国共两党所接受。”这样思想一敞开,讨论十分热烈,各种意见相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时领导出来作启发就是十分必要了。于是支队首长作了专题辅导,最后又出了一题:“不管你有什么好建议, 不管你有什么好主张,不管人民群众有什么合理要求,蒋介石就是不同意,怎么办?”这个题目一下把大家的眼睛擦亮了,马上就自然而然地联系到“只有彻底粉碎旧的国家机器,推翻旧的制度,才能谈得上建设一个新中国,其他一切都是空谈。” 通过学习,大家开阔了视野,增强了识别能力,看问题比较全面了。对国家大事比过去关心多了。对重庆谈判签订的停战协定抛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对“和平与战争”作了两手准备。这个思想弯子转得非常重要,非常及时。集训前,不少干部是当时爱国青年为了抗日才来参军的,抱着“打走小东洋,回家孝爹娘”的临时观点,加上历史成见,和平一旦出现,军队就无用武之地了。特别是农民出身的小知识分子,由于阶级的局限性,不可能有宏伟的奋斗目标和远大的美好理想。如不通过教育提高他们的阶级觉悟,莫说共产主义,就是新民主主义也难以坚持到底。这次短期集训,部队面貌一新,斗志旺盛。 半个月的轮训结束了。卜正才是第三批也是最后一批参加学习的。他一回到连队就接受了连长、指导员交给的一项任务。 “还有三周就是元旦了,这是农历新年,抗战八年,人民还没有过上一个安稳年。上级指示,今年春节,是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春节,必须好好准备庆祝一下,热闹一番,要求形式要热烈,内容要丰富多彩,规模要大一些,场面要新鲜一点,要紧密配合当前的形势和任务。”指导员讲到这里,摸出一支烟还未点燃,连长接上来说:“要发动群众,让大家都来动脑筋,想办法出主意。我连还有几个文艺骨干,听听他们的意见。还要注意节约,尽量少花钱,多办事。文化教员,你要好好露一手,为解放区争光,为我军争光,还要为我们连争光。”“连长刚才讲的我完全同意,没有什么再讲的了。现在可以说是任务急,时间紧。文化教员,你抓紧办,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们。”指导员又紧接着说。 卜正才听了指导员和连长交待的任务,心里很激动,感到任务艰巨,既兴奋,又胆怯,对他来说,这毕竟是一个新鲜事,心中没有底,一时陷入深思之中。当他抬头看到两位连首长正在看着他,说道:“我一定按连首长的要求去做,不过先得让我考虑一下,准备准备,再拿出一个方案来。” “好,就这么定,越快越好!”指导员说完,就和连长出去了。 卜正才接受任务后,感到责任重大,有些压力。脑子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着连里有哪些文艺骨干,一排战士姜成龙会打猴拳;二排长孙传友会拉二胡,会唱民歌。连长陈家仁会唱京戏,也能自拉自唱;指导员黎明会吹口琴,会演独角戏,他有文化,点子多,有困难可以向他请教……想着想着,已是下半夜了,这才迷迷糊糊朦胧入睡。 次早醒来,卜正才找到指导员提出要开一个文艺骨干座谈会,发动群众,出谋划策,集中群众的智慧,再拿出一个方案来。黎明指导员表示完全赞成,并决定就在中午开,他也参加。 午饭后,座谈会正式开始。卜正才主持会议。他先把会议的目的讲了一下,然后请指导员讲话。黎指导员就把向卜正才交待过的任务,在会上又详细说了一遍,并要大家敞开思想,献计献策,集思广益,共同把这次活动搞好。大家一听,无不兴高采烈,跃跃欲试。会场顿时活跃异常,纷纷发言。有的说:“可以玩花船。”有的说:“可以玩龙灯。”有的说:“可以踩高跷。”有的说:“可以演话剧。”有的说:“可以玩毛驴灯、蚌壳灯。”各抒己见,众说纷纭。考虑时间比较紧,卜正才在归纳大家的意见后说:“因条件和经济限制,本连不宜做得太多,算算帐,我们只能扎一只彩船,做四副高跷,再演一场话剧。大家看怎么样?”当即征得黎指导员的同意,大家也没有异议。于是进行了具体分工,组织落实。决定一排负责玩高跷,内容以唐僧取经形式,由姜成龙主演孙悟空,其他人选物色排练及道具制作,均由副排长高正发负责;二排负责玩花船,具体事务由排长孙传友负责;三排担负演话剧的任务。话剧的名称叫“由盼望到失望”。剧本由卜正才写,道具由排长马长江去落实,或借或买。演员由卜正才和马长江一起在三排里选。算算时间不多,就要求十天完成工作。散会后,各自分头去办,忙得热火朝天。 卜正才先花了两天的时间写了十多首歌词。这些歌曲都是战士们喜闻乐唱的曲子,如“卖油郎”、“花棍调”、“孟姜女”、“五更寒”、“八段景”、“打牙牌”、“杨柳青”等。这些曲调旧辞都是不健康的,卜正才把这些民间小调重新赋予了新的内容。又为玩花船的同志们写了一些歌词。接着,花了五天的时间写“由盼望到失望”的剧本,大意是津浦线有个管镇,由于受谣言和正统思想的支配,对附近我军抱着怀疑和成见,对远在大后方的“国军”,反而欢迎,急切盼望国民党军来受降。盼呀,盼呀,终于把这些大兵们盼来了。“国军”受到了当地财主、商会组织的热烈欢迎,锣鼓声声,鞭炮阵阵,盛况空前。开始几天,这些国军大兵们还比较规矩,似乎很有纪律。可是没有多久,就原形毕露了。一天,五个国民党大兵来到一家小酒店,要了许多好酒好菜,一个个吃得酩酊大醉,嘴一抹站起来就往外走。 “老总,还没有算帐呢!”店主陪着小心说。 “记个帐吧,下次一总再算。”一个大兵说。 “老总,我们本小利微,赊欠不起。”店主哀求地说。 “老子八年抗战,打败了鬼子,解放了你们,吃点酒还要钱,应该慰劳我们才是!”另一个大兵气势汹汹地说。 “老总,我们实在是小本生意,混口饭吃,招待不起,你们就随便给点吧。”店主老实巴交,几乎哭出声来央求说。 “好,给你两个铜板。”一个大兵把两个铜板扔在桌上,其中一个滚到了地下。 “老总,太少了,连个鸡蛋也买不到。”店主仍然哀求说。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店主直趔趄,差点跌倒。 “他妈的。你自己说的,随便给几个,又嫌少。” “国军白吃酒,不给钱,还打人。”店主一面捂着脸,一面说。 “打你又怎样?”“哗!哗!哗!”几个大兵接着把店家的碗碟门窗全部砸碎,扬长而去。店主一家。呼天号地,嚎啕大哭,大喊冤枉。 紧接着又出现一幕悲剧。国民党中尉事务长在管镇街头看到一个卖鸡蛋的少女长得比较漂亮,就说把她的鸡蛋全买了,要这个少女拎着鸡蛋跟他走送到部队驻地。姑娘虽有疑虑,却不敢不卖,只得照办。把鸡蛋送到这个事务长的房间,结果不但分文未得,还被国民党大兵轮奸致死。丑闻公开,议论哗然,一时闹得满城风雨,怨声载道。于是群众中间就流传开了这样的民谣:“盼中央,望中央,中央军来了没指望。”全剧到此结束。 此剧卜正才参加主演伪镇长的角色,后来公开演出非常成功,获得观众一致好评,并受到了支队首长的嘉奖。 剧本写好的同时,一排的高跷,二排的花船也都准备就绪。于是,就按原来分工分头进行排演,陈连长和黎指导员自报奋勇,一个参加一排,一个参加二排,亲自指导排练。卜正才指导三排的话剧排演,他既是导演,又是演员,忙得不可开交。这时一连、二连,因无人会写歌词,经教导员介绍,纷纷来三连取经。卜正才无保留地热情提供,任其选择。有的连还指定某曲请卜正才为其写词。如“大相公嫖院调”、“二姑娘倒贴调”,就是卜正才为兄弟连队特意重写的。 1946年的春节终于到了。这天是阳历的2月2日。大年初一上午九点,演出队就化装出动。各单位所有节目全部走上街头。除三个连队的节目外,独立团住城部队。支队领导机关直属队以及地方政府机关,均有节目参加。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吸引了全城群众前来观看。由于许多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热闹场面,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四乡传开。当天周围二十里以内的群众,纷纷前来观灯。大街小巷,拥挤不堪。年初二人更多,周围五十以内的人,也不辞跋涉之苦,前来观光。本城居民,几乎家家出动,少数富户,仅留老弱在家看门。三天以后消息传到国民党地区,那里的群众也有上万人跑来一饱眼福。甚至住在南京、郎城的国民党军队也以联欢为名要来看看。这时因为两党和谈,“双十协定”早已公布,最近又下了停战令,暂时出现一点和平气氛,过去八年一贯闹磨擦的反动派,现在成了友军。如果不答应,他们会说我军不拥护和谈,不希望和平。如果答应,一贯背信弃义的顽固分子可能趁机制造事端,引起外交问题。事情很是棘手。为了慎重起见,经请示上级批准,可以要他们派一部分代表,前来联欢。因为少数代表来。表面上好招待,实际上好对付,便于掌握。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对方没有公开派人来,但仍派了不少便衣前来侦探窥测,见我方戒备森严,无空可钻,才未敢公开滋事。这次活动从大年初一,一直玩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话剧先在室内演出,因室内容量有限,远远满足不了群众要求,后来不得不在广场上搭台,搬到外面演出。这一下大得人心。顿时,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挤伤踩伤的事时有发生。部队只好派出许多人维持秩序,疏散人流。 这次活动,不仅扩大了我军的政治影响,密切了军民关系,而且给国军所统治的地区以鲜明的对比。国统区的人民通过亲身体验,耳闻目睹,称解放区是模范的地区,文化的摇篮,称我军是文明之师,正义之师。 这次庆祝抗战胜利后第一个春节的活动,还大大鼓舞和激励了解放区的军民。军队自觉练兵的热情更高,部队更加巩固。广大青年掀起了参军的热潮。鉴于“和平协定”签字不久,不便马上扩军,许多青年被劝阻回去。有的从蒋管区来,听得劝阻,不得不“高兴而来,扫兴而返”。 “停战令”虽然下达了,但蒋军对我解放区的进犯时有发生。为保卫胜利果实,保卫解放区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安全,我军采取了自卫的原则,多次打退了蒋军的挑衅。正是由于蒋军不断制造的磨擦事件,给解放区全体军民上了一堂生动的反面教育课,使我们擦亮了眼睛,保持了清醒的头脑和高度的警惕。 不出所料,春末夏初,国民党军的一个营进犯我解放区内部。此敌是从大后方刚刚调来的,据说曾到缅甸配合英国人对日本作过战,打得相当出色,解救了盟军被日军围困的境地,深受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的青睐。现在也是蒋军的五大主力之一。他们开到解放区边缘,趾高气扬,目空一切,根本不承认有什么解放区,仗着先进的美式装备,曾经打过大仗恶仗的经验,那把什么“土包子”新四军放在眼里?象武装示威一样,猖狂深入解放区数十里,大模大样,故意制造事端。 这种情况,我军不能置之不理。卜正才连队正在训练,突然一匹战马急驰过来,马上的人是营通信员小张,见了陈连长立刻敬礼,说道:“营长命令你连停止操练,立刻跑步赶到吴集,有战斗任务。营部率一连已经先走了,要你连越快越好。”说完,一抖缰绳,又向二连驻地飞奔而去。 陈连长立即吹哨集合,指导员不不及动员,只是边集合边大声说:“同志们,我们训练了一个冬天,还没有经过实战。今天是个好机会,检验我们的训练成绩究竟怎么样?”“好,出发。三路纵队,跑步!”陈连长宣布后,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只跑了六七里,就听到了激烈的枪声,兄弟连队已经和敌人接上火了。枪声就是命令,战士们劲头更足,一个个加快脚步,向前冲去。 营长一见三连已到,简单说了几句,全连立刻投入战斗。我军刚刚经过百日大练兵,这是头一次亮相,战士们一个个象小老虎一样,勇猛无比。尽管敌人攻势汹涌,也抗不住我军的猛烈反击。我军战士训练有素,只见他们一会儿跃进,一会儿匍匐,充分利用地形地物,迅速接近敌人。成排的手榴弹扔了出去,炸得敌人血肉横飞,趁着爆炸的浓烟,战士们端着刺刀冲上去和敌人展开了肉搏战。姜成龙一人独战三个敌人,最后将三个对手全部放倒。二排长孙传友也先后刺死了两个敌人。连长弹无虚发,用手枪连续击毙三个敌人。卜正才连开三枪,打死了一个敌人,还有三发子弹,舍不得再打,就从敌人尸体旁拾起一支冲锋枪,一梭子横扫过去,又打死打伤五六个敌人。这下子敌人撑不住了,全线崩溃。是役,我军共毙伤敌副团长兼营长以下一百多人,俘虏一百多人,缴获82迫击炮一门,60迫击炮三门,重机枪三挺,轻机枪二十多挺,冲锋枪步枪二百余支,各种弹药万余发。只有极少数敌人侥幸逃掉。此役我军仅牺牲六人,负伤三十多人。可说是一个巨大的胜利。只是,牺牲的六人中,有一个英勇善战的营长,对我军来说,是个重大损失。 战斗结束后,一个被俘的敌连长说:“过去我们和日本人打仗,也没有遇到象你们这样顽强的。怪我们太轻敌。”另一个俘虏说:“你们军事素质很高,拼刺刀,我们不是对手。只有刺刀见红的部队,才是最厉害的部队。”还有些俘虏不服气,说:“共军打仗不讲战术,一味猛打猛冲,靠人多取胜。” 全面内战尚未开始,这场战斗仅仅是一场序幕,规模不大。但它是发生蒋介石鼻子底下,对手又是五大主力之一,我军又是第一次缴获美式装备,所以战斗结束后第二天,我军就在城里召开了“祝捷大会”。大会是在露天傍晚开的,当场拿出美式机枪向空中打了一个连发。一串串曳光弹飞向天空,引起与会的全体军民欢呼雀跃。有的说:“真是大开了眼界。”会后,支队文工团演出了几幕活报剧,直到深夜才散。 正是:和平不能麻痹,枪杆还得握紧。 第六回 革命志坚难动摇 初生牛犊不怕虎 诗曰:美蒋勾结假调停,调兵遣将到两京。 自谓一切准备好,撕毁协议动刀兵。 蒋军争城实自缚,我党让地得民心。 暂时后退莫懊恼,长夜尽头是黎明。 日本投降后,美帝国主义积极推行扶蒋反共的政策,全力出动海空军,把远在大后方的国民党军队运往尚被日军占领的一切大中城市和交通枢纽及江海要塞。名义上是接受日军投降,实际上是抢夺战略要地。经过半年多的调动,调整部署,目的基本达到。蒋介石自以为一切准备就绪,似乎胜券在握,于是军事挑衅就开始不断升级了。这时国际国内绝大多数人不希望看到中国内战。中国人民饱受八年抗战之苦,胜利后希望能过一个和平安宁的生活。在国共两军磨擦日增,军事冲突不断升级的情况下,国统区开展了“反对内战,要求和平”的运动。为了争取舆论,缓和世界各国反对中国内战的呼声,美帝国主义以貌似公正的姿态出现。美国总统杜鲁门于1945年12月15日发表对华政策声明,表示赞成 中国“召开全国主要政党代表会议,以谋早日解决目前的内争”,并派出马歇尔以美国总统特使的身份来华“调处”内战。 1946年1月5日,国共两党达成停止国内冲突的协议,并成立以国民党张治中、共产党周恩来、美国政府代表马歇尔参加的三人小组。又经多次谈判,1月10日达成“停战协定”。规定自1月13日晚12时起一律停战。 事实上,蒋介石根本没有和平诚意,停战只是一个阴谋,以此欺骗国内外舆论。暗里仍继续调兵遣将,加强前线,并重新部署以作全面内战的准备。果然不久就在东北发动了进攻。四月中旬,向吉林四平我军发动进攻,我军在四平坚守了三十三天,给敌以大量杀伤后,于5月19日主动放弃了四平。5月21日,国民党军占领了公主岭。23日又占领了长春。蒋介石志得意满,自以为必胜,遂亲手撕毁停战协定,于6月20日,大举围攻我中原解放区。从此发动了向解放区的全面进攻。 八月十日,马歇尔和美国驻中国大使司徒雷登发表联合声明,宣布“调处”失败。随之,内战的枪炮声,响遍全国各地。 卜正才所在的三连,此时已被改编补充到了独立旅第五团。卜正才]被分配到四连当文教。四连连长范其江是当地人,没有读过书,一个字不识,可打起仗来,作风泼辣,一贯猛打猛冲,勇敢善战,是全团有名的“猛虎连长”。指导员刘玉,是个知识分子,白面书生,人长得很俊雅,曾当过文工队指导员,因犯男女关系错误,调来连队,外号“白衣秀士”,是盱眙人。卜正才在文工队呆过几天,就是这位指导员推荐他到分区教导营文化队学习的。和卜正才算是老相识了。两人一见面非常亲热。卜正才正因为部队改编与原来相处得非常融洽的三连连长、指导员分别而惋惜。现在他遇到了这样英勇的连长和多才多艺的指导员,心中的失意彷徨很快就消失了。 苏皖解放区,地处长江下游,形势险要,直接威胁京沪杭,又在蒋介石的鼻子底下,无疑是心腹大患。正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当然是首当其冲的。74师过去早就偷偷摸摸地干了,被共军吃了一个营,急于报仇,无奈,当时时机未到,蒋介石不允,只能自己吃了个哑巴亏。现在好,可以毫无顾忌地放手干了。于是分东西两线,向我淮南解放区大举进攻。 七月,正是炎热的夏季。东路敌军进展迅速。为掩护领导机关和后勤机关部门撤退,上级命令二营在一个山头坚守,任务是必须坚持到天黑才能后撤。敌人一个团在飞机的配合下,轮番轰炸,排炮也不断轰击。我军阵地烟雾重重,山摇地动。四连守卫在正面主阵地上。营部和包扎所都在山后沟里,敌机发现后,竟然俯冲下来作超低空飞行,高度几乎和山头持平,向我山下后勤人员猛烈轰炸扫射,企图扼杀我前线指挥机关和后勤系统。这时,一架敌机从四连阵地侧后飞来,范连长当即命令所有的机枪、步枪向其开火,当场将飞机击中。随着一声巨响,敌机爆炸,碎片纷纷落在山沟里。“狗东西,叫你再猖狂!”范连长骂了一声,得意地笑了。后来听到有人说,敌机所以爆炸是正好碰上了他们自己发射来的炮弹。不管怎么说,反正这架飞机飞得太低了,他们轻视我军当时没有高射枪炮和专门的防空武器,所以才这么猖狂。 敌机被击落后,战士们情绪高昂,尽管敌人一上午三次强攻,均被我英勇战士全部击退。我军阵地前沿,敌人遗尸累累,在中午炽热阳光照射下,气味难闻。敌人躲在死尸后面,虎视着我军阵地,看样子还在待机发动新的进攻。 四连从拂晓进入阵地,和敌人连续拼杀,激战一上午,一直未得到喘息机会。现在趁敌人尚未组织新的进攻前,连长命令抓紧时间吃点干粮。大家一看,太阳已经偏西了,此时大约下午2点左右。吃了干粮口渴难忍。带的水已经喝光。有的同志说:“山坡上有个瓜田,西瓜、香瓜都有。看瓜老农早已吓跑了,何不采点瓜吃,事后丢几个钱,写个条子说明一下,还不行吗?”请示指导员,指导员又请示教导员,教导员答复:“现在人人都渴,不是你们一个连。如果你们带头,其他连也来采,这两块坡地的瓜还有吗?再说,我们一走,边区纸币还有谁用呢?这家老百姓可能指望这点瓜卖了,买口粮过冬呢!”因此营里不同意。结果大家一直坚持到天黑,又打退了敌人的两次进攻,直到我军全部转移,山坡上的瓜始终无人敢动。 当晚部队向北走了五十多里停了下来。上级决定在此宿营,并要各连连夜构筑简单工事和单人掩体,以备天明战斗。部队刚住下,卜正才突然发现他大嫂不知啥时找到这里来了,惊奇地问:“现在你来做什么?”生怕母亲有什么意外。“大嫂刚到,一定有什么事,好好谈,急什么?”指导员未等卜正才大嫂回答就说。随之,大家忙着放背包,找厨房,通信员去找各排排长住的位置,连长和指导员又到营部领受任务去了,一屋子只剩下卜正才和他大嫂两个人。大嫂见屋内已无他人,才忙把衣角翻过来,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卜正才。卜正才打开一看,见上面写道:“吾弟,国军五路进攻,好不厉害。看来新四军是顶不住的。听说共产党不是被消灭,就是过黄河逃到东北去,最后跑到苏联……”信的最后要卜正才当即立断,找机会逃跑,不管跑到哪里,只要被国军抓住,就提国军某师长的名字,就可以保证生命安全等等。卜正才看后火冒三丈,立即把大嫂赶走,并毫不犹豫地把信交给了指导员。由于这一行动,卜正才深受领导信任。所以后来组织上经常交给他独立活动的任务。 这次我军后撤,牵动面很大,政府机关,地方各级干部,群众中的先进分子,大多数自愿随军北撤。人民群众则显得一片惊慌失措,一时谣言四起,风声鹤唳。战士们听说要离开淮南解放区,不免留恋故乡,产生埋怨情绪。有的战士埋怨领导说假话,有的甚至骂娘,说什么:“保卫家乡,保卫淮南解放区,统统是鬼话,骗人的。”有的战士联想到一首歌词,说什么:“现在谣言变成了真话,真话成了谣言。”个别战士直问卜正才:“‘反谣言小调’是你写的,现在怎么说?”卜正才只好耐心解释,并向指导员作了报告,好让他进一步在队前解释,因自己无论资历、水平都服不了群众,也讲不清楚。 提起歌词这件事,还得交待一下。那还是春季,社会上传言,国共两军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这次是大打不是小打,新四军要撤出淮南解放区,等等。一时间人心惶惶,影响到部队士气和巩固,开小差现象也时有发生。于是,卜正才写了一首反谣言小调,在连队教唱起来,起到了一定的稳定军心的作用。这曲是民间小调“如皋桃迷调”。词是这样的:尊一声,同志们,细听我来讲,哪哈咳!讲一讲国民党实在太混帐,哪哈咳!调动大兵打内战呀,我的同志!飞机在上轰呀机关枪响叮咚,哪哈咳!有的说,你们新四军要到东北去,有的说,你们新四军要到江南去,哪哈咳!东西南北皆不去呀,我的同志,还是在家乡里呀,保卫人民与土地!哪哈咳! 由于这个小调出现得非常及时,曲调又是家乡民歌,平时就有很多同志会唱,填了新词,所以一学就会,深受大家欢迎和喜爱,以后又被旅政治部油印在“战地报”上登载,传唱范围更广。不仅军队会唱,有的地方民兵和青年群众也会唱。对于粉碎当时敌特散布的各种谣言,稳定军心、民心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但这首歌并不符合人民战争的战略思想。我军作战战方针是运动战,以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目的,而不是保守城市和地方。为了歼灭敌人,就要大踏步地前进,大踏步地后退,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这些战略思想,除高中级干部外,并未广泛宣传,更未使下级干部和广大群众所接受所理解。当他们眼看就要离开家乡了,离开用鲜血和生命解放的土地,怎能不怀念呢? 次日早晨,指导员刘玉作战前动员时,扼要地解释了这个问题。他说:“同志们,我们昨天打了一天。大家英勇顽强,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敌人付出重大代价,也未能突破我军防线。我们胜利了,为什么还要后撤,今天还在哪里顶着打多好?如果这样想就错了。我军作战方针是运动战,不是阵地战。阵地战是消极防御,结果有可能是人地两失。当年红军时期,第五次反‘围剿’就是针锋相对,寸土必争,结果人地两失。这个血的教训还不够吗?我们绝不能再犯这个错误。运动战是积极防御,它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目的是集中兵力,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有句老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我们现在的退就是为了将来的进。我们是要保卫家乡,但不是在这里拼命。人都拼光了,还保卫什么家乡呢?再说,蒋介石有美国援助,我们和他拼消耗赔不起,吃亏的买卖我们不干。你们说对不对呀?”“对!”大家响亮地回答。刘指导员接着说:“我们暂时后撤是为了寻找战机,集中兵力好消灭他。只要我们仗打好了,一口口把敌人吃掉,用不了多久,我们一定会打回来的。”指导员的动员深入人心,战士们的埋怨情绪消除了,紧锁的眉头展开了,出现了一派轻松愉快的气氛。 早饭后不久,敌人又追了上来。四连负责断后,利用简单工事给敌人以杀伤,掩护大部队先撤。然后相机后撤。四连二、三排利用丘陵小高地顽强抗击了三个小时,给敌人重大创伤。击退敌军两次以营为单位的攻击,毙伤敌一百多人。此敌仍是昨天交手之敌,尝过我军厉害。今天进攻的勇气比昨天的猖狂劲差多了。四连正准备转移时,又碰到敌人新的进攻。敌军在督战队的驱赶下又扑了上来。在我密集火力下,敌人抬不起头来,只离我阵地三十多米。面对面地僵持着。范连长一看,火了,亲率一排从侧面反扑过去,与二、三排同时动作压向敌人,一下把当面之敌打得溃不成军,连督战队也被打得掉头就跑。四连适可而止,没有孤军深入,趁机撤了下来。因情况紧急,不好打扫战场,只有顺手牵羊,拾点外快,捡回机枪一挺,冲锋枪两支,步枪十来支,子弹手榴弹一部分。四连牺牲二人,伤五人。回来后,受到营团首长的嘉奖。当天下午6点,部队到达东庙岳、于洼一带宿营。敌人也随着跟踪而至。 为了保证部队安全渡过淮河,必须给予紧紧跟踪上来的敌人以歼灭的打击。二师独立旅首长决定,当晚将突出驻在正面的一个团敌人全部吃掉。命令五团负责包围消灭敌人一个营,兄弟部队负责消灭敌人团部和另外两个营。天黑后,部队立即向战场开进,当快接近敌人时,三营已和敌人干了起来。枪炮声立刻撕破了夜空的宁静。二营被命令就地待命,正好在老百姓的打谷场。战士们看到麦杆堆,纷纷靠在四周,闭目休息。卜正才也就一个人靠在战士旁边躺下休息。连日征战,疲劳过度,很多人一躺下就进入了梦乡。卜正才正睡得香时,被一排山摇地动的炮声惊醒,坐起来一看,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了。原来四连已奉命投入战斗。作为预备队,被投入战斗,说明战斗已到关键时刻。因班排都有完整的建制,班长首先要搞清人数,夜间集合,一个叫一个,当然不会丢掉一个。而卜正才是干部,又属连部人,当然就没有人叫他起来了,偏偏他睡的地方有些偏僻低洼,半夜三更,猛地醒来,迷迷糊糊,一下子冲出去,谁也没有注意叫他。卜正才知道他掉队了,怎么办?此时战地枪声激烈,火光冲天。经过军事训练的卜正才懂得,战场失去联系就向枪炮声最激烈的地方找,那里肯定有自己的部队,于是毫不犹豫地向火光处飞奔。跑着跑着,突然发现有许多人向自己这边跑来,卜正才急问:“哪一部分的?”“……5团。”对方答道。卜正才只听到一个“5团”,前面怎么说,没听清,以为是自己人。而这时,那边跑过来的人一听这边有人问,又转头向侧面跑去,卜正才想问个究竟,立刻追上去。到身旁一看,个个头戴钢盔,显然是敌人,卜正才一个人不敢造次,立即藏到一个田坎下,向跑动的人群中,狠狠地扔出了仅有的一颗手榴弹。只听“轰”的一声,接着就有人“哎呀……”地叫唤。卜正才见人群混乱,拔出手枪,连续射击,又作势大喊:“同志们,冲呀!抓活的!”敌人果然更加惊慌,没命地逃跑,有个敌人盲目地向卜正才的方向打了几枪,也不敢再打,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卜正才一个人不敢再盲目地跑,怕后面又有敌人逃来。他仅有的六发子弹,现在只有两颗了,只好藏在那个低洼的水稻田里,继续观察动静。不一会,枪声稀疏,渐渐停止。夏季的露水很重,卜正才又泡在水里,全身上下很快就湿透了。先是汗水,后是露水,凌晨的微风一吹,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感到了一些凉意。东方发白,天色微明,朦胧中能看见十多米远了。他走出水田,向他投掷手榴弹的地方走去,果然有一个敌人的尸体,头上血肉模糊,显然是被那颗手榴弹炸死的。又看看四周,却没有枪支,可能已被同伙取走。只在身上的子弹夹里取出五排步枪子弹。口袋里还有一些国民党的纸币,卜正才也不知价值几何,反正带回上缴。他也不看是多少,一把抓出,又塞进自己口袋里。卜正才顺路继续向前寻找,想看看还能发现什么。不料看见大部队开过来。他一惊,以为是敌人,赶紧藏起来。等到跟前一看,是自己人。卜正才喜出望外,马上迎上去,一问才知道是一营担任警戒的。昨晚突围逃跑的两个排敌人,已被他们全部截住,抓了回来,一个也没有跑掉。原来这股敌人是74师45旅135团的。卜正才只听到后面的一个“5”字,弄了误会,差点做了敌人的俘虏。 135团被全歼的是三营。正好我军主攻的也是三营。战斗从晚上11时打响,下二点开始总攻,我八连的战士,每个人带着四颗手榴弹,举着大刀,在一排手榴弹的轰击下,敌人被杀伤大半。我军战士趁着手榴弹炸起的尘土浓烟冲了上去,猛砍猛劈,敌人纷纷缴械投降。加上我二营又从侧面猛扑上去,敌人那能承受得了,突围的突围,投降的投降。我军终于将这股敌人全部消灭。只是兄弟部队,战斗受阻,未能得手。听他们那里传来的枪声,似乎比这里还要激烈。就是攻不下来。天亮后,敌人援兵赶到,不得不撤出战斗。 由于兄弟旅这次攻敌未克,我军处境更加危险,形势十分严重。第二天,敌人疯狂地报复,在空军的配合下,对我军阵地猛烈进攻。敌人也知道我军后退无路,有淮河阻隔,妄想在淮河以南将我军全部消灭。战斗异常激烈。敌人一个团,除一个连作预备队外,八个连全面排开,向我军阵地猛扑。我一营被敌人紧压在一个干涸的水塘里和一个洼地里,形势极为不利,眼看着要被敌人包了饺子,全军覆没。就在这时,红军老团长拿着棍子,当头向一营长和教导员的头上打去,嘴里骂道:“娘的,叫你怕死?统统给我冲上去!”营长、教导员于是大喊:“同志们,拼呀!”“杀!杀!杀!”一片呼叫声,一营全部冲了上去。同时,二营、三营也从侧面迂回过去,一下把八个连的敌人全部冲垮。老团长又亲率二营、三营全力追去,一口气把敌人打退了二十多里。我军转危为安,出现了生机。这时,天色渐黑,敌人溃不成军,无力再组织进攻。同时,敌人也不敢和我军夜战。一到天黑,便是我军的天下。 当南岸部队还在进行激战时,卜正才接受了团谢政委亲自交给的一件紧急任务。要他带一个班过淮河找船。要求“不管大船小船,一律找来,越快越好!”卜正才下午二时接受任务,坐小船来到北岸,一看水茫茫,雾蒙蒙,那有什么船?连村庄也看不到。原来此时正是七月洪水泛滥之际,河面比平时增宽数倍,俨然一条小长江。卜正才在河边仔细观察,才看清不少小村庄已被水包围,有的已被淹没得只露出屋脊了,掩映在柳树林中,芦苇丛中,所以一下子是什么也看不见的。显然这里的人都已逃难去了,连打听一下情况,也无办法。卜正才只得顺着河堤向西北走去,走了很远,才见到一个村子,找到一个老头,一打听,船都在十多里外一个小镇上。卜正才心急如焚,立刻带着一个班的战士,用小跑步的速度向小镇跑去。 卜正才跑呀,跑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听一个战士喊:“船,三只大船!”卜正才停下向河面一看,果然三只大船,涨满帆,正向这边驶来。卜正才喜出望外,立刻注视来船方向。慢慢船近了,他们看清是军船,船头插着一面小红旗,隐隐看出上面一个大“令”字。船头站着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腰里别着一支小手枪。旁边一个人背着一支盒子枪,象个警卫员。看样子那人还是个官。从船吃水看,应该是只货船,不知载的是什么货。卜正才犹豫了一下,怎么办?是放过去,还是拦住它?“拦住它!”现在救人要紧顾不了那么许多。于是,他立刻命令船靠过来。可是不管战士们怎么喊,船上只是不理睬,卜正才急了眼,立刻命令班长架起机枪向船头扫射,他要强迫三只船靠岸。 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怕令旗显威风。” 欲知卜正才能否截下那船,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丢卒保帅顾大局 危急关头识贤愚 诗曰:自古时势造英雄,随风入俗莫言功。 狸猫终究难为虎,鱼虾焉能变成龙。 花逢雨后更娇艳,人到急时力超群。 今日山河披锦秀,须知先烈血染红。 卜正才命令机枪向船头开火。枪声一响,船前水柱升起丈把高,把船上的人吓了一跳。副班长也用冲锋枪打下了船帆。船只不敢再进,只得转头慢慢向岸边靠来。渐渐近了,卜正才才看清“令”字旗下方还有“华中军区司令部”几个字。船一靠岸,那个干部跳上岸来,火冒三丈,喝道:“你们简直是土匪!哪一部分的?叫你们连长来!”卜正才不与他罗嗦,手一挥:“上船。”说着,自己首先跳了上去,紧接着,一班人都跳上了船。“开船!”卜正才命令船老大。那干部急了眼,也跳上船,掏出手枪对准卜正才,大声吼道:“你们想干什么?快下去,不然毙了你!”卜正才唰的一下拔出枪来,与此同时,一班人的机枪步枪也指向了对方。双方剑拔驽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那干部先软下来,收起枪,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口气平和许多。卜正才也用平和的声音说:“还用问吗?我们是独立旅5团的,奉团谢政委命令找船接运部队过河。”这时,双方都收起了枪,双方气氛缓和下来。那干部一听是奉谢政委的命令,说:“走,见你们首长去。” 卜正才把三条船押到南岸。这时天刚抹黑。南岸人山人海,一片混乱。呼爹叫娘,喊声不断。有找自己部队的,有找失散亲人的,还有小孩子的哭叫声。原来,此时聚在河边的人群很复杂,不仅是部队,还有地方各级政府和机关后勤部门,此外还有群众中的先进分子和部分进步人士都一直跟着部队撤到这里。面对茫茫大河,没有桥梁,没有船只,怎能不慌呢?何况后面枪声很紧,火光冲天,真正到了前无退路,后有追兵的山穷水尽的境地。好在现在天黑了,敌人就怕夜战,一到天黑,就是我们的天下。现在岸边已有十多只小船在集运物资和伤员,不断地向北岸运送。 卜正才交待警卫连班长看守船只,不准开动,自己一个人跳上岸 去找团谢政委。他先在人群中找了一转,见一个问一个,回答都是没看见。他心急如焚,也不知问了多少人,才找到了谢政委。谢政委一看到卜正才,急问:“船找到了吗?”“找来三只大船,每只可坐两排人。”卜正才敬完礼回答说。谢政委一听,十分高兴,连忙来到河边。那个干部一见谢政委也立刻敬了一个军礼。谢政委一看是他以前的老部下,现任军区司令部侦察科长于飞。谢政委笑道:“都是老熟人了。”接着问:“船上装的是什么?”“全是盐。”于飞答。谢政委命令道:“全部倒在河里,越快越好。”然后把当前的敌情和我军处境说了一遍。于飞一听敌情如此严重,两个团有全军覆没的危险。独立三团已开往别处过河,以缓解此处的压力,但此处现在仍有独立五团和各单位两千多人,真是十万火急。只有争取在拂晓前全部渡过河去,才可能转危为安。于飞无话可说,眼睁睁地看着满满三船的盐被掀到河里,心痛无比,却无可奈何。这盐,在解放区比金子还要重要。由于敌人的封锁,解放区一直缺盐,现在打仗,盐水还可以当作药水救急。但现在救人要紧,什么也顾不上了。 于飞心里又痛又气,向谢政委告卜正才的“状”:“你们那个小文教真厉害,差点没把我打死!”把下午卜正才带人劫船的事说了一遍,不免惊险万分。谢政委听后哈哈大笑,说:“不这样的话,你们这三只船恐怕早就溜掉了。我们这两千多口人都赔在这里了,我这把老骨头,你就别想再见到了。”于飞一听,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原想把自己的委屈和谢政委说说,让谢政委教训一下这个小青年,自己面子上也过得去。谁料谢政委听了非但没有要批评卜正才 的意思,反对卜正才的行为颇为赞许。于飞一想自己也有不是,三船盐再重要,能比两千口生命重要吗?想到此,跟着谢政委干笑了几声。 谢政委通过此事,对卜正才的印象更加深刻。这个小青年有如此魄力,确是一棵好苗子。过了淮河,他找来二营领导,把卜正才的表现夸赞了一遍,要营党委好好注意培养这棵幼苗。 卜正才完成任务后回头找自己的连队,找到了营长和教导员。卜正才向营首长汇报了找船的情况,营长告诉卜正才四连还有一个小时就会到的。卜正才便趁此机会顺河堤走走,看看能不能见到熟人,打听一下战斗情况。走不多远,他看到有几个女同志在那里低声哭泣。见卜正才走过来,忙打听有船过河没有。卜正才把自己弄来三只大船的事说了一遍。几个女同志一下围上来,求卜正才带她们过河,俨然把卜正才看作救星。卜正才见她们一个紧张恐惧的样子,心中不忍,带她们来到渡口。三只船已装得满满的,刚刚离岸。河边还有许多部队正坐在那里等待船只返回。卜正才转了一圈,回来对几个女同志说:“这些部队我没有熟人。你们自己找他们首长联系吧。他们会带你们过去的。我还有任务,要找自己的连队。”说完掉头走了。走不多远,忽然身后有人拉住他。卜正才回头一看,是一个姑娘,长提苗条俊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羞涩地看着他。那姑娘小声说:“你带我过去吧!我会把你当亲哥哥看的。”卜正才在朦胧中看这个姑娘顶多十七、八岁,个头不高不矮,红润润的脸蛋,着实讨人喜爱。卜正才真想带上她,但一想目前处境难料,危险尚未过去,恶战还在后面。这时带着她,无疑是个包袱。再说,此时条件也不允许。卜正才小声安慰那姑娘:“你不要急。这三只大船一夜可以把我们大家都送到对岸去。我在连队,带你一个女的,多不方便。你还是和大家在一起好。不要离开集体!”那姑娘一听,又哭泣起来。卜正才硬着心肠说一声:“自己保重,北岸再见。”大踏步地向前走了。走了一段,回头看,那姑娘还站在那里,好象还在看自己。卜正才想四连也该到了,转身向河堤快步走去,消失在人群里。 卜正才走上大堤,看远处火光冲天,不时传来枪声。这应该是我军利用夜幕,派出的小分队正在袭扰敌人。这时河堤上下,全是黑压压的人,模模糊糊,分不清哪是部队,那是老百姓。卜正才在人群中一个个地辨认,到处找自己所在的四连。跑了好多地方,找到了五连,一问,才知道四连就在后面,马上就到。卜正才高兴地迎上前去,走了半里多路,看见了范连长。卜正才一把拉住范连长的手:“连长辛苦了。”范连长以问作答:“团里调你去做什么?”卜正才说:“谢政委亲自交给我一个任务,从警卫连抽一个班让我带着去北岸 找船。”连长问:“找到吗?”卜正才回答:“找了三只大船,一船能坐两个排。”接着,又把找船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下。两人一问一答,很快来到了渡口。“一排在此集合。原地休息。我去找营长。”连长说着,由卜正才带领,绕开人群,七弯八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营长。 一见面,营长简单问了一下四连情况。范连长报告说:“战斗中牺牲了三名老战士,已就地埋葬了。五人受伤。其中三人轻伤,还可以随队行动。两名重伤需要转走。”营长立即向范连长说:“由你们文教卜正才负责,把你们连的重伤员还有多余的枪支一起集中到营部来。营部有一只小船已装上了带不动的物品先过河去。快!越快越好!”这时教导员也过来,得知后马上补充道:“看看五连、六连,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营长说:“五连、六连今晚先过河。四连还有战斗任务,最后过河,先把东西运走。再说,小船也装了不少东西,还坐五六个人。再多怕不行了。”教导员点点头说:“对对。”表示同意。营长交待完毕,卜正才又随连长返回四连,见到了指导员刘玉。连长见三排已经赶来,却不见三排长,问:“三排长呢?”刘玉吞吞吐吐地说:“他走在最后面,到现在不见他来,三排已来了多时,多半他……不来了。”“跑了?”范连长听出刘玉指导员的意思,生气地说,“这个人一贯表现不错,没想到关键时刻经不住考验。”随即走到前面,大声说:“同志们,今天大家打提很好,很顽强。现在是党考验我们的时候了,看我们是一条顶天立地的英雄汉,还是一个脓包,窝囊废。刚才上级又交给我们连一个新的任务,要我们连最后过河,掩护全部人马先过去。我命令,抓紧时间做好战斗准备。大家有信心没有?”接来一片吼:“有!”范连长说完,扭头见指导员刘玉一屁股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连长又接着说:“最后,万一我们过不了河,上级要我们就突围出去,在此地坚持游击战,以后再寻找机会过河归建。”又吩咐各班把多余的枪支收集一下,送到营部小船上去。两名重伤员也让人抬上船。卜正才清查了一下,各班的人都将多余的枪支送来了,随即向连长、指导员告别。卜正才先上船,和船上的人打了招呼,等东西和人都上了船,才叫四连的同志回去。营部有一个粮秣员这时走过来,向卜正才自我介绍,说他脚扭了,行走不便。营首长要他随船行动,兼照管营部东西。卜正才表示欢迎。一切准备好后,营长来到河边。向卜正才交待,船上一切由他负责,小船由他指挥,要卜正才经白马湖,直插仁和集。部队过去后,将在那里休整。交待完毕后,营长掏出怀表一看,已是半夜一点了,立即命令开船。船老大一听,马上抽回跳板,竹竿一点,小船离岸,随之升起布帆。营长扬了扬手转身走了。 这时部队才过去一个多营和团直机关及地方政府的部分机关干部。还有三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天一亮,不仅地面上的敌人要围攻上来,空中也可能会有飞机前来捣蛋,渡河可就更困难了。照现在的速度,这剩下的两千多人,到天亮只能再过千把人。要全部过河,是不可能了。为此,团以上首长聚在一起商量,研究对策,最后作出四顶决定:一,从南岸各连抽调150人,从地方政府和民兵中抽150人,混合组成三支武工队,每队100人,趁天还没亮,分东南西三路突围,就地坚持游击战。二,乡以下地方干部和勤杂人员的家属,立刻疏散到当地群众中去,利用各种社会关系隐藏起来,保存力量,待机再起,以后自己主动找组织联系。三,立即派人加强南北渡口组织指挥,上下船要快,尽量缩短两边停留时间。四,立刻命令四连进入阵地,挖一些单人掩体和简易的机枪阵地,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待命撤出。 散会后,团首长和地方领导同志分头组织实施。 命令如山倒。两小时后,三个武工队先后出发,地方干部和家属也开始疏散了。这下,大大减轻过河的压力,此时又过去一个营的部队。南岸 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了。东方已经发白,天要亮了。这时,突然从正南方向传来阵阵枪声,接着,东南方和西北方向也传来成片的枪声,曳光弹照亮晨空。我军突围的武工队和敌人遭遇了。大家忧心忡忡,为战友们的安全担心。 渡河的速度虽加快了一些,无奈水手已辛苦了一夜,此时已精疲力竭,返回虽是空船,但遇侧逆风,速度很慢,实在急人。这时,南岸还有一百多人。可天已大亮,追击的敌人又围了上来,正向我四阵猛扑。四连在范连长的指挥下,顽强抗击,抱着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死守阵地,一步不退。一排排枪弹向敌人猛射,一颗颗手榴弹扔向敌群,仅仅一个小时,就打退了敌人三次大规模的冲锋,阵地前敌尸累累。敌人虎视着我军阵地,用排炮轰击。我军阵地一片火海,地动山摇。部队伤亡在增加,弹药也在减少。硝烟在弥漫着,战士们心头的怒火也在燃烧着。突然敌人炮火延伸射击,一排排炮弹从阵地上空飞向渡口方向,天空中也传来嗡嗡的声音,大家神经立刻紧张起来,意识到空中飞贼又来了。 果然见云边出现四个小黑点,越来越大,很快飞到渡口上空,绕了一圈后,发现我军三只渡船。于是敌机一个接一个俯冲下来,向渡口又是射击,又是投弹,此时,我军在两岸早有准备对空射击组,迎着敌机头猛烈开火。飞贼出其不意遭到打击,匆忙扔下炸弹,拉起机头,跃上高空,再也不敢象刚才那样猖狂。看来敌人的飞行员也是怕死的。敌机的轰炸和射击未能命中目标,却给很多人带来了恐惧感。特别是船上的水手,从未见过这般阵势,竟吓得掉进河里,亏旁边的人及时伸出竹杆,不然早被河水卷走。 敌人疯狂地进攻,战士们浴血苦战,没有后退一步。范连长来回指挥,不断清点人数,查看伤员,鼓励大家咬紧牙关坚持到底。他发出号召:“只要四连还有一人在,就不让敌人从我们面前走过去!” 四连整整坚守了四个多小时,打退了敌人六次大的进攻。三排同志已全部壮烈牺牲。这时,营部来命令要四连相机撤出战斗,有两只小船在等他们。万 一过不了河,就按原计划办。范连长十分为难,这些伤员怎么办,牺牲的同志没有办法,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受伤的同志不管吗?连长到处找指导员想开一个战地党员会,谁知刘玉早就带着通信员以到营部汇报为由一去再也没有回来。范连长想起作战前动员的时候,刘玉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情景,叹了一口气,找到仅有的五名党员,来到二排长孙传友的身旁,把营部命令和当前的情况说了一遍,又谈了个人意见:“为了党的事业,为了替牺牲的同志报仇,为阵地上的伤员,我愿意带三个班最后掩护,让其他同志带着伤员撤下去。”二排长坚决反对,他说:“我的两条腿被炸断了,是个废人了,再不能给同志们增加负担了。我身旁还有两个也是断腿的,肠子流出来的,都不能行动了,在原地还可以打枪扔手榴弹,就让我们留下来作掩护吧!”“不,不能。还是把你们先抬走,我带部队掩护,万一走不掉,就和敌人拼了!”范连长坚持说。“你是我的老领导了,不能那样做。否则四连真的完蛋了,有你连长在,四连战斗作风就在。你要为大局着想。我们反正不行了,临死前让我们最后为党、为人民再做一点贡献不行吗?”说着,孙传友竟哭了起来。这一哭感动了阵地上所有的重伤员。一致同意孙排长的意见。敌情万分火急,再不允许争论了。范连长只好同意孙排长的要求,留下一挺重机枪,两支冲锋枪,二十枚手榴弹,还把两个重伤员抬到孙排长身边帮助压子弹夹。这一切做完后,才含着眼泪向五名重伤员告别。 敌人一看我军撤退,没命地追赶上来。这时,五位留下的重伤员发出了巨大威力。机枪猛射,冲锋枪横扫,手榴弹一团团扔过去,一下了打死打伤许多敌人。敌人冲锋的嚣张气焰又被压了下去。敌人万万没有想到此处还留下人坚守。敌人吃了大亏,伤亡惨重,只得小心翼翼地从两边包抄过来,只听一阵激烈的枪声,接着就是轰隆隆轰隆隆一阵手榴弹巨响。敌人终于占领了四连的阵地。敌人到处寻找想抓一个俘虏,可是阵地上除了尸体,已没有一个生者了。一挺机枪、两支冲锋枪,算是敌人的战利品了。 敌人迅速扑上河堤,此时三只大船已离岸100多米。敌人疯狂地用火力追击,又架起迫击炮猛轰。我军尚无炮兵,虽缴获几门60迫击炮,却缺乏炮弹,无法掩护,只靠船上自身火力还击。船到河心,又遭到四架敌机轮番攻击,一只小船终被炸沉。船上只有会水的少数人得救,多数人溺水身亡。 部队过河后,按计划当天下午全部赶到仁和集宿营。卜正才回到连里的时候已是黄昏。一到连里,见到全连只剩7个人,甚是凄怆。卜正才向连长报告,东西运到,营部的已经取走了,剩下的就是我们连的了。范连长即带6个人来到船边,把东西全部搬下,堆在老乡一间屋里。他们几个人就住在这户人家。这时,炊事班尚有9人,是随营部行动的,加上卜正才还有17个人。两个重伤员已转送后方医院去了。 晚饭后,大家准备休息。这时,团谢政委由营首长陪同来看望大家。大家立即站起来表示欢迎。谢政委一一和大家握手,然后让大家坐下。谢政委说:“同志们,你们打得好,打得很英勇,很顽强。营党委已经向我报告了,并为你们连请功。你们一个连坚守阵地四个多小时,挡住了敌人两个营的轮番进攻,毙伤敌人二百多,是个巨大的胜利,让敌人尝到了我们部队的厉害。你们为我团争了光!”说到这里,炊事班送来一盆开水,连长忙舀了一碗开水递过来。谢政委接过,喝了一口,又继续说:“当然我们的损失也不小。那么多的好同志都牺牲了,特别是最后几个重伤员的事迹感人肺腑,我听了汇报……”谢政委声音梗塞,讲不下去了,在场的人都流下了眼泪。沉默片刻,政委冷静下来,他强忍着感情,提高嗓门说:“莫看你们只有几个人了,你们七个人是沙里淘金淘出来的,是烈火中炼出来的,是四连的骨干。只要有你们在,四连还是一个英雄的连队,还是一群打不垮拖不烂的钢铁战士。”这一席话,把原来阴沉的空气变得明朗起来,活跃起来。接着,谢政委告诉大家:“团党委已决定。从警卫连抽一个建制排调给你们连作骨干,然后新兵一到再补充你们50人,很快四连建制就会恢复起来。”大家一听,个个面露笑容,喜形于色。 晚上闲谈,卜正才获悉,不仅四连指导员带着手枪和通信员带着长枪开了小差,营部副营长也成了可耻的逃兵。据说地方政府的一个县长也脱离了革命。这次敌人进攻,我军、我地方各级政府也受了一次考验,在转移过程中,下落不明、不知去向者近千人。可见到了严重时刻,危急关头,才能清楚地看出一个人的品德来。 部队在北岸休整了一周。休整期间,四连获得了补充,一下子又恢复成一个一百多人的连队。许多幸存的老战士多数当了正副排长和事务长,个别的也当了班长。又从机关调来了一位鲁指导员。连队面貌一新,又恢复了昔日的雄风。此时苏中战场在粟裕指挥下,七战七捷,打得出色。淮南敌人为配合苏北战场,又向我军发动新的攻势。 正是:“刚刚弹去征尘土,又得投入新战壕。” 毕竟不知如何对付敌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牵牛鼻再挑重担 作宣传化解怨情 诗曰:用兵神速最要紧,出敌不意大军临。 胜利须从苦中得,前进步伐莫稍停。 争城掠地悲乐毅,穿插迂回叹孔明。 当年苏鲁鏖战日,试看我军巧用兵。 在淮北休整期间,排以上干部听了二师肖政委的报告,方知淮南失守,因旅部电台坏了,和师团失去了联系,在没有统一指挥的情况下,两个团各自为战,虽敌众我寡,敌强我弱,仍能打得如此勇猛,如此顽强,实属难能可贵。最后又胜利地把部队带过淮河,真是奇迹。说明我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部队,是人民的军队,任何反动武装,反人民的部队是做不到的。“同志们,你们今天在座 一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凡是过了淮河,没有动摇,没有掉队,没有脱离革命,都是好样的。那些可耻的逃兵,是经不住考验的。虽然我们人数暂时减少了 ,但力量却更强大了。你们都是以一顶百的钢铁战士,是党的骨干,是宝贵财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放弃淮 南是暂时的,是形势的需要,最后胜利还是我们的。”肖政委的报告,大大鼓舞了士气,安定了人心。报告中,肖政委代表师党委作了自我批评,把这次在淮 南的仗未打好,是师部领导失去指挥,责任在领导。举五旅为例,他们在东岳庙一夜未打好,但一到苏中就在黄桥消灭了敌人一个整团。说明部队都是好样的,能攻善守的。主要是指挥不力。报告总的精神,是归功于大家,问题领导承担。这种公开承认错误,严于律己的精神,大大化解了原来埋在干部心头的埋怨情绪和失败情绪。 最后肖政委说:“同志们,敌人也犯了错误。在占领淮南后,苏中敌人却连吃败仗,74师徘徊观望,迟迟不动,他们未敢立即渡河追击,失去了战机。现在我们休整好了,他倒来了,来得正好。我们人员弹药都得到了补充,可谓兵精粮足,更有把握应付他。不过,我们还得走点路,吃点苦,先调动他,寻找战机,瞅准机会再狠狠地揍他一下。现在我们不仅要指挥自己的部队,还要指挥敌人。蒋介石的算盘历来是靠我们去拨的。现在交给你们一个任务,要把74师这条牛鼻子牵住,牵到一定时机,牵到我军预定的作战地点,再狠狠地收拾他。同志们,这个牛鼻子你们敢不敢牵呀?”“敢!”大家异口同声响亮地回答,报之以热烈的掌声。会议也随之结束。 次日拂晓前,我军就提前起床,开饭,送还借老百姓的东西,向房东告别,随后集合出发。开始是三路纵队,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天才大亮。这时发现敌机骚扰,改成一路纵队,继续前进,一路的纵队,要求人与人间隔5到7米,以便敌机临空时可就地卧倒。万一 被敌机发现,就组织对空射击,改变了过去被动挨打的局面。 这时从我军来的方向传来了隆隆的炮声,战士们幽默地说:“蒋介石真够意思,还派部队为我们放炮送行呢!”引得大家一阵欢笑。“他现在为我们送行,到一定时候,我们还要放炮欢迎他们呢!这叫礼尚往来嘛!来而不往非礼也。”范连长的一席话又引得大家一阵大笑。“对,对。说得好,说得好,我来一段数来宝。敌人后面瞎放炮,敌人飞机瞎胡闹。东边绕,西边绕,鼻子底下看不到。轰隆轰隆炸弹丢,呼噜呼噜机关炮。真开心,真热闹,我们这里哈哈笑。老蒋南京气得跳,唉!气得跳!”从警卫连调来的班长方伟成敲着随身带的竹板,说了这一段。“好不好呀 ?”“好!”“妙不妙呀?”“妙!”“再来一个要不要呀?”“要!”卜正才放开嗓门正在拉方班长再来一段,鲁指导员挥手说:“快!掉队了。跑步前进!”大家一看,果然拉下十多米了,于是一个个都以小跑步的速度向前赶去。 当天行军一直到天黑才停下宿营。中午只是休息一小时,吃了一点干粮而已。行程大约九十里。因敌机干扰,否则还要多走一些。很多人脚上起了血泡,住下后,吃饭、洗脚,挑血泡,到睡觉时,已快十一点了。次日睡了一上午。起床后,各连接到通知要作好战斗准备。敌人又紧紧地跟上来了。为了保密,也为了摆脱敌机的干扰,从今天起,改为晚上6点出发,以后白天不走了。 下午一点多钟,部队刚吃过饭不久。敌人一个团就追了上来。上级命令:二营坚决阻击,坚持到天黑。营长命令四连、五连立即抢占有利地形,四连在左,五连在右,抗击敌人。 敌人一发现我军,立刻散开,摆出进攻架式,依仗武器优势,对我阵地首先狂轰滥炸,再不敢轻易猛扑了。这大概因为多次遭我军铁拳打击,吃过苦头,就得小心谨慎了。在炮火攻击的同时,敌机也赶紧来助战。因敌我相距甚近,加上硝烟迷漫,尘土飞扬,能见度很差,敌机怕误伤自己人,不敢贸然投弹,便对着我军阵地后面的大小村庄轰炸扫射。老百姓遭了殃。一些舍不得离家避难的老人不幸伤亡。 炮火急袭10分钟以后,敌人开始了进攻,约二百多人分三个方向猫着腰向阵地冲来。敌人来得多,队形又比较密集,在距我军阵地尚有七八十米的时候,五连首先开了火,四连这边也就跟着打起来。这时各连已有6挺机枪,三四支冲锋枪。打起来一片火海。敌人纷纷倒下,当冲到离我军阵地还有二十多米远的时候,已所剩无几。进攻停止,又是火力攻击。 半小时后,敌人又组织了第二次进攻。这次约一个营的兵力,还是分左中右三路向我军阵地慢慢运动。我军特等射手,不时用冷枪专打敌指挥官和机枪手。这下子,给运动之敌以巨大威胁。第二次进攻的敌人,虽然讲究利用地形地物接近到我军前沿,当敌跃起冲锋时,仍逃不了我军强大的火力杀伤。敌人进至离我军阵地十多米远的时候,被成排的手榴弹炸得血肉横飞。残敌只好趁烟尘掩护,逃了回去。敌人第二次冲锋又被打退了。敌军遗尸累累,连伤员都未能运回。 敌人两次进攻受挫后,战场暂时平静了一点,只有零星的枪声。这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了。突然,在我军阵地侧后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知道,原来有一个营的敌人偷偷摸摸想从背后包围我军,不料摸到了我三营七连阵地,当即遭到阻击。三营虽然仓促应战,但在一营的支援下,不到一个小时,将敌人一个连全部歼灭。残敌逃了回去,我军趁机追击,又将敌人的一个连几乎消灭。敌人逃回去后,天已黑了,再也不敢轻举妄动。我军趁机撤出了战斗。 由于情况紧急,部队撤下后,刚吃完晚饭,就接到命令,立刻集合出发。好多同志不理解,现在天黑了,还怕什么?其实敌人两个师已从两边包抄上来,我军必须摆脱当前敌人,否则就有被敌人包围的危险。为了迷惑敌人,我军把原来向北走的路改为向东南走,摆出要和苏中我军会师之势。当晚走了九十里,直到天亮后才宿营。连续四天每晚都是九十里,一下把敌人甩得远远的。敌机失去侦察作用,无法掌握我军动向,一度不知向哪里追击,直待三天后才弄清我军行踪,方马不停蹄地尾追上来。 由于连续急行军,部队比较疲劳,不少人脚走坏了,病号也增加了。刚开始行军的那种欢乐活跃的气氛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牢骚鬼话,埋怨情绪,讲什么:“反攻,反攻,反到山东,煎饼包大葱,不吃也不中。”还有的编了顺口溜:“打了胜仗往后跑,这种战法哪里找?” 卜正才听了这些奇谈怪论,感到有必要对这些不健康的思想进行教育。他写了一段快板——数来宝,交给了七班长方伟成,让方伟成在行军途中休息的时候说一说。方伟成接过纸条一看,写得短小精干,说:“写得好。文化教员你自己来吧!”顺手把两个竹板递到卜正才手上。卜正才笑着说:“这个买卖我不来事,是你拿手好戏,就不要客气了。”又把竹板推了回去,然后大声说:“同志们,静一静,趁现在休息,请七班长再来一段数来宝,好不好?”“好!”大家响亮地回答。七班长一看,只好敲着竹板,亮开嗓门说了起来:“同志们,你们看,谁是英雄谁好汉。谁的肩上枪支多,谁的身上流大汗,谁的脚底起大泡,谁是互助好模范。咳,咳,运动战不简单,安徽打一仗,苏北吃早饭,四天长驱三百多里,敌人只好睁眼看。咳,咳,睁眼看,睁眼看,我们都是钢铁汉!全靠两条飞毛腿,不怕道路千千万。同志们,加油赶,前面就有好戏看。等到敌人再上来,叫它一个一个全完蛋。这样的买卖你说干不干?咳,你说干不干?”方伟成一口气说完。大家立刻热烈鼓掌,脸上露出笑容。“小方,这段数来宝是你自己编的?”鲁指导员问。“我哪有这个水平,是文化教员编的。”方伟成笑着回答。鲁指导员高兴地对卜正才说:“我说编得这么快呢。思想性,针对性都比较好。文化教员,你以后就编一些,随编随说,既活跃了情绪,又消除了疲劳,真是一举两得啊!”范连长也高兴地说:“何止一举两得?还消了气,鼓了劲,把思想问题也解决了。这叫一举多得才对!”“补充得好。完全同意,百分之百地赞成!”鲁指导员笑着夸奖道。 卜正才看部队还在休息,提议方伟成再来一段。大家立刻鼓掌欢迎。方伟成不得己,就说:“我讲一段真实的故事,你们听听,好不好?”大家马上高兴地说:“好好。”方伟成清清嗓门,咳嗽两声,吐了一口痰,一本正经的样子说:“话说,故事就发生在一九四六年六月初的一个早晨,当时我还在警卫连,奉团首长命令,我带一名老战士,跟排长一道过淮河去苏北办一件公事。一大早天还没有完全亮,突然和敌人遭遇。我们边打边跑,来到一个山坡上,正好有一个大村庄。我们跑到村头一户人家,想找个地方地方藏一藏,被这房里的老大娘看见了,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回答是新四军游击队。因为我们当时穿的都是便衣,带着短枪。后面枪声大作,敌人已经追上来了。大娘一听,马上要我们把枪藏到后面的菜园地里,安慰我们说不要怕,我掩护你们。说着,只见大娘立即抓一把稻草进屋里把房子点燃,然后大声喊:‘快来救火呵!快来救火呵!’一边喊,一边指挥我们快帮我把屋里的东西搬出去。这时邻居刚刚起床,听到枪声都在门口观察动静,一听呼叫,又看这边起火了,纷纷拎着水桶,端着脸盆,拿着工具前来救火。我们三人自然而然地混在了人群中。几乎在此同时,敌人也跟了过来。因敌人怕我们穿村而过,没有立即进村,而是从两头包抄过来,迟了一步。敌人原以为只要进了村就是水缸里捉鳖——稳拿了。“敌人来到房前,看火势正旺,群众忙着救火,发了一会呆,只得走过来盘问:‘看到新四军没有?’群众答:‘没有。’‘活见鬼,明明三个新四军跑进了村,怎么会没看见?’一个敌军官说。‘确实没看见。我们刚起床,听到枪声,吓得要死,看到这里失火,我们不能不来救。’一个老汉结结巴巴地说。这时火已扑灭,粮食、被褥、日用家俱基本都抢救出来,损失并不大。敌人看火已灭了,惟恐人走散了,马上命令把群众都集中在一起,一个个搜身检查,逐个盘问,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同时又派兵到各家各户搜查,也没有结果。敌军官一口咬定新四军就在人群里,要大家交出来。开始还来一点软的,连哄带骗,说什么现在是国共合作,这几个新四军是来捣乱的,交出来我们好和他们长官打交道,目的是为了和平,不会伤害他们的。主动交出来,就是对和平做了贡献,国军有赏。说着就从身上掏出一大把钞票给人看,一再表白,谁讲,马上就兑现。讲了半天,无一人应声。敌军官见没人回答,就走到一个小孩面前:‘小弟弟,不要怕,说出来,谁是新四军给你买糖吃。’‘我不要钱,我没有看到新四军。’小孩吓得浑身颤抖。‘对,对,不是新四军,是三个穿便衣的人,看到没有?’那个军官马上改变口气说。‘我睡觉刚起来,什么也没看到。’只听‘拍’‘拍’两声,那军官终于露出凶恶本相,左右开弓打了小孩两个嘴巴,连鼻血也打出来了。‘没看到就没看到,为什么要打人?’小孩哭喊着。那个军官如狼似虎,伸手拿过身旁一个士兵上了刺刀的枪,对准小孩嚷道:‘小杂种,打你又怎么样。今天不讲出来,老子非杀你不可。’同时,把刺刀对中小孩的胸膛。小孩吓得更加大哭。只见刚才点火烧自家房子的那位大娘,一下扑过去,紧紧抱住小孩:‘你们想干什么?他是小孩,懂什么?有什么事问我好了!’‘那好,你说这里哪个是新四军?’‘这都是当地种田人,有什么新四军?就是有新四军,也早就跑了。’老大娘平静地说。‘他们跑不了啦!就在你们这里。你还装蒜。’那个军官奸笑着说。‘你说在这里,那你们抓好了。还问我们老百姓干什么?’‘拍’‘拍’又是两个嘴巴,打在了老大娘脸上。大娘趔趄了一下,差点跌倒。‘这个老顽固,不是好东西。’那个军官打人后,还恶狠狠地骂道。随着又是一脚把老大娘踢倒在地,伸手拉过小孩,用刺刀指着说:‘讲不讲,不讲就宰了你!’小孩吓得只是大哭。那个军官象条疯狗,真的一刺刀从小孩的前胸捅到后背。藏在人群中的我们排长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跳出来,大声呼道:‘我就是新四军,你杀小孩子干什么?’话没落音,又听到无数声音在喊:‘我是新四军!’‘我是新四军!’‘我也是新四军!’‘我们都是新四军!有种在战场上去和新四军打,杀小孩算什么英雄?’人群跟着骚动起来。‘砰’‘砰’。敌军官连开两枪。又把最后发言的一个群众打倒,骂了一句:‘都是赤化分子!’手一挥,无可奈何带着手下人恶狠狠地离去。” 讲到这里,方伟成已泣不成声,他声音喑哑地说:“人们没有想到那个小孩就是放火烧自家房子的那个老大娘的孙子。大娘苦得很。丈夫被地主打死,儿子被国民党抓丁因逃跑被抓回去枪毙了。儿媳又被伪乡长抢去,只剩下奶孙两个人生活。为掩护我们三个人,搞得家破人亡。”讲到此,方伟成已哭得讲不下去了。很多人听了都泪流满面。大家都关心地问:“后来那个大娘怎么样了?”方伟成这才定了定神,擦干眼泪说:“我们回来后向团首长作了汇报。首长听了也很感动,又叫排长和我带了100块银元,200斤大米,又找了一条毛驴驮着大米,走了三天,又找到那位大娘,钱和粮都交给了她。开始大娘不肯收,好说歹说好不容易先答应收下粮食。后来留我们二人吃饭,我二人又当着乡亲们的面认大娘作干妈,保证今后当亲娘一样孝敬她,只要我们二人不死,就供养她老人家一辈子。在众乡亲的劝说下,老大娘才把100块银元收下了。”大家听了这才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胜利后,我们都要去拜望这位英雄的老妈妈。” 这次休息,将近一小时才开始行动。原来是首长们开会,传达陈粟首长的命令。独五团已划归5旅统辖。五旅暂编为11纵队。13团为31支队,14团为32支队,15团为33支队。独五团为34支队。现5旅已在向北开进途中,要独五团停止前进,立即向北赶到涟水归建,并要在那里构筑工事,准备打一场硬仗。于是部队立刻调头向北又走了三十里才宿营。正好天已大亮。 次日一觉醒来,已是下午3点。部队立即打被包,送铺草,搞卫生,接着开饭。作行动准备。下午5点提前出发。一夜急行军走了九十里。赶到涟水城南,离城只有几里了,部队在此宿营。团首长立即赶到纵队司令部报告,并领受新的任务。 战士们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一点。随即整洗开饭。饭后,连长指导员都到团里开会去了。战士们有的洗洗补补,有的打草鞋,有的无事可就出去逛逛。当他们看到两头看不见边的长堤时,便向当地百姓打听那是什么?有位老汉,颇有阅历,向大家介绍说:“这里是黄河故道。你们看到的是黄河大堤。不知多少年前,黄河是从这里流入大海的。后来几经变迁,黄水不从这里过了,留下这个旧址。所以叫‘黄河故道’。”大家听了,非常新鲜,想到河堤上看看,向班排长请假。排长说:“连长、指导员都到团里开会去了,回来肯定有任务传达。临走时交待部队一律待命,不准乱跑。”大家无话可说。 下午四点,连长指导员开会回来了。首先召开排以上干部传达会议精神。一小时后,又召集全连进行战斗动员。部队集合好后,范连长走到队前发出口令:“坐下!”接着传达上级交给的任务。他说:“同志们,我们连续行军,好几天没有打仗了。大家急得很,天天盼着要打一个大仗,现在真的给我们盼到了。上级决定要在涟水打一场硬仗、恶仗,好好教训一下74师。他太狂妄了。占领淮南解放区的是它,过淮河占领两淮的也是它,它志得意满,趾高气扬。蒋介石传令嘉奖。本来要他们当官的回南京休整休整,张灵甫说:暂时不休整,等拿下涟水后,再回南京休整。你们看,多狂妄。团、营首长给我连的任务是在此连夜构筑工事,敌人明天可能就要到达。我连先给他当头一棒,必须在此坚守一天,不准后退一步。要等天黑后,再摆脱敌人撤过河去,然后 在涟水城里,再与敌人决战。”连长讲到这里问:“坚守一天有没有把握?”“有!”大家有力地回答。范连长非常高兴,立即宣布:“现在由指导员作战前动员。” 鲁指导员走到队前,向大家敬个礼。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同志们,刚才范连长把我连战斗任务已经讲了,我现在补充讲讲为什么要在这里打一仗,它的意义在哪里?目的是什么。先说目的。目的就是粉碎敌人切断我苏中部队后撤的道路,达到围歼我军的企图。现在我苏中还有四个纵队,他们连续作战,已经七战七捷,歼灭敌人十多万。蒋介石恨我入骨,力图报复。命74师、25师、第七军共分三路抢占涟水,妄想断我退路。因东边是大海,涟水正处战略要冲,是敌我双方必争之地。我军已先敌到达,控制了此城,正在作战斗准备。现在看我们了。意义有三条:一,狠狠教训一下74师,打掉它的猖狂气焰。敌人不是老找我们决战吗?我们现在就要和它较量较量,让它再次尝尝我军铁拳的滋味;二,掩护山东土地改革。为了建立一个巩固的后方基地,上级要我们再把敌人拖在苏北一段时间。三,确保苏北过道畅通无阻,保证我四个主力纵队胜利通过。就是最大的战略胜利。我军集中后,就可以打更大的仗 ,更大的胜利还在后头。” 大家听了,兴高采烈,喜气洋洋。鲁指导员最后提高嗓门号召说:“同志们,这是我们团到新组建纵队的第一次亮相,必须要打出一点威风来给纵队首长看看,为我们五团争光!”“坚决打响第一炮!为我们四连再次争光!”范连长看指导员讲完了,站起来,补充了这两句。 动员完了,天已黑了。部队立即开饭。饭后部队连夜构筑工事,挖单人掩体,机枪阵地,简易交通沟,直到下半夜两点钟以后才带回去休息。大家求战心切,情绪很高。 正是:“上下一心士气旺,哪怕敌人逞疯狂。” 欲知大战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气焰嚣张,碰得头破血流 诗曰:内战炮火响连天,秀丽山河复遭烟。 蒋贼毁约詈千古,美帝助纣臭万年。 黄河故道保卫战,除去四平实空前。 美式装备成何用,隔河遥望头终低。 四连守备的阵地共有两个村庄。大一点的住有二十多户人家。叫大焦村,小一点的只有十几户人家,叫小焦村。两村相距二百米左右。一排守小焦村,二、三排守大焦村。因晚上挖工事,当地群众知道要在这里打仗,连夜都逃走了,只有少数病人和残废人走不掉,就留下看家了。 部队早六点起床,六点半开早饭。七点炊事班奉命撤到营指挥所。距焦村约二里半路,离黄河堤有七里多一点。这里有五连守卫。他们也连夜构筑了工事,作为第二梯队,以防万一四连守不住,退到二线还可以继续抵抗,反正必须守到天黑,才能撤过老黄河。 上午十点左右,哨兵报告,发现敌人大批人马正向我阵地方向开来。敌一个尖兵班,看到有两个村庄,立即散开成战斗队形向我阵地搜索前进。此时敌人还没有发现我军。当敌人进到我阵地前尚有100米左右时,突然停下不进了。一个敌军官举起望远镜,向村里仔细察看。“砰”的一声枪响,那个军官应声倒地。这是范连长打的冷枪。他眼看阵地马上就会被敌人发现,不如早动手干掉他一个再说。随着范连长的枪声,敌人那边立即枪声大作,只见敌方后续部队快速跑步上来,并向两边散开,敌炮兵部队就地选择地形架起82迫击炮和山炮向我阵地猛轰。我军阵地多数人藏在猫耳洞里,只有少数人监视敌人的动静,不时也用冷枪还击,抱着不见兔子不放鹰的态度,以节省子弹。 敌人发射的炮弹除了杀伤弹外,还夹着燃烧弹,大焦村被燃烧弹击中,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犬叫鸡飞。留家的老人先是吓得躲在床底下,后见房子着火,又逃到屋后的菜园,躲在沟渠里。有的残废人来不及跑,都被烧死在火海里。 在炮火一阵猛烈的轰击以后,敌一个营的兵力,同时向大、小焦村发动进攻。这时四连已有7挺机枪,一排3挺,二、三排各2挺。范连长把连部设在大焦村,留下二排两个班作预备队,其余全部投入战斗。战斗一开始,敌军炮火虽猛,但对我军杀伤并不大。现在敌人进攻完全暴露在我军枪口之下,六挺机枪加上冲锋枪、步枪的威力,敌人成片地倒在我军阵地前沿。第一次进攻很快被我军打退了。 战场上暂时枪声稀疏,显得平静了许多。阵地前沿敌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敌人的重伤员,慢慢地向回爬着。少数敌人想上来背同伙,又怕冷枪厉害,只好眼睁睁看着伤员的痛苦的神情。稍远处看到敌人约两个连向我阵地运动。敌人利用起伏不平的地势,时隐时现地向我前沿慢慢接近。这是敌人准备再次进攻的信号,我军严阵以待,突然,范连长发现,有个敌人身背火箭筒一样的武器,正匍匐前进,越来越接近我军阵地。范连长从副班长手中拿过冲锋枪,准准地瞄着那个敌人,见那个敌人把武器举起,“哒哒哒……”范连长手疾眼快,一个连发,把那个敌人消灭了。范连长是有名的神枪手,一到关键时刻,他就亲自出马,百发百中。范连长一开始不知道,他打死的那个敌人用的是火焰喷射器。若让敌人先动手,我阵地将会是一片火海,势难守住。这个敌人被击毙后,其他几个火焰喷射器手不敢再向前运动,只得远远地向我阵地喷火。这家伙着实厉害,虽未直接喷到我军工事里,但阵地前沿,立刻一片火海。趁火焰升起遮住我视线之机,敌人接近到有效距离,向我军阵地投来成排的手榴弹。幸我军有工事掩护,手榴弹又多数在身后爆炸,个别落在交通沟里,也只伤了一两个人。四连战士马上回敬敌人一排排手榴弹。敌人无工事掩护,被炸得血肉横飞,连火焰喷射手也难逃伤亡命运。随之敌人发起了冲锋,竟扑到我军工事前。我军战士立即跃起,和敌人展开了白刃战。短兵相接,刺刀闪光,血肉横飞,惊心动魄。一个个英雄倒下去,一批批敌人扑上来。我军阵地危如累卵,有立即丢失的危险。范连长亲自率二排两个班从侧翼反击过来,猛烈的火力把敌人后续部队杀伤大半,冲到前面的敌人,一看我军从后面杀来,吓得屁滚尿流,纷纷掉头逃跑。我军又恢复了阵地。敌人又一次进攻被打退了。敌人两次进攻,付出了一百多人的代价,未能动摇我军的防线。可是我军的伤亡也不小,已经牺牲六人,负伤十一人。其中五名重伤员已经送去后方了。特别是刚才反击中。三排长张文祥身负重伤送走了。范连长立即宣布卜正才代理三排长。 卜正才来到三排,深入到前沿阵地,一个班,一个班地了解情况。有的班长还不了解他是代理排长时,卜正才就自我介绍,很快弄清了全排情况。此时全排还有21人。七班7人,八班6人,九班8人。八班守在最前沿,弹药消耗多。他从七、九两个班抽调100发子弹加强八班。卜正才看到我军阵地前尚有敌人未来得及拖走的尸体,便一个人匍匐前进,当快接近敌尸时,被敌军发现,立即招来密集的子弹,打得他周围尘土飞扬。他连爬带滚来到尸旁,用敌尸做掩护,从敌尸身上寻找剩余的子弹和手榴弹。就这样,他一个一个地收集,居然获得子弹170发,手榴弹5枚。 敌人改变了战术,对大焦村只用火力压制,重点进攻小焦村。一时间小焦村那边,枪炮声激烈,硝烟迷漫。范连长非常担心一排顶不住。虽然有鲁指导员在那里,毕竟他才从机关下来,过去没有指挥过打仗。只见敌人一个连猛扑上来,范连长立刻命令卜正才带七、九两个班前去支援,坚决把这股敌人压下去。这时大焦村还剩下八班和四班防守。 说也凑巧,敌人为了夺取我军一排阵地,竟派一个排从四连防守结合部绕过来,企图从侧后夹击一排。正好和卜正才相遇,正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卜正才带头扑了上去,边跑边射击。七班方伟成身高力大,端着机枪横扫,九班长朱正昌的冲锋枪也发出了巨大威力。敌人一个排原来把注意力全放在一排方向,未想到这么快,我军三排的健儿就来到面前。等敌人掉转枪口应付三排的时候,一排三班又不失时动机地主动出击,冲过来扔出一排手榴弹,加上三排扔出去的手榴弹,两面夹击,把一个排的敌人几乎消灭掉,只剩下5个人跑了回去,卜正才率两个班顾不上追击,接着向小焦村冲去。此时敌人已攻上一排阵地。双方正在白刃战。一排正在危急关头,卜正才带着两个班从敌人背后杀来一刀。卜正才手枪一举,先把敌人一个军官击毙。九班长朱正昌一梭子又打倒三个敌人。七班长方伟成怕伤自己人,掉转机枪,对着溃败的敌人一阵猛扫。这时冲上来的敌人已所剩无几。敌人的第三次进攻又被打退。一排阵地又暂时稳固了。 小焦村敌人刚打退,大焦村这边敌人又趁机攻上来。形势万分危急。鲁指导员立刻要卜正才带领原班人快速回去。卜正才来不及喘一口气,又带两个班掉头向回跑。幸亏及时赶到,将冲上来的一连敌人,全部击溃,还捉了三个受伤的俘虏。 敌人被打退,阵地失而复得,范连长松了一口气。刚要派人把俘虏押下去,并向营部报告战况,正好炊事班长送饭来了。大家顿感饥肠辘辘,抬头一看,太阳已经偏西了。范连长随即让大家分批吃饭,轮流监视敌人。并要炊事班长分出一部分饭菜送到一排去。炊事班长走到半路上,遇到敌机来袭。原来在敌人进攻时,敌机是在我军后面捣乱,怕误伤自己人,总是在涟水县城与我军阵地之间活动,目的是切断我军后方供给,威胁我军后方保证部门和指挥机关的安全。现在敌进攻历次受阻,不得不要求空军前来助阵。此时,敌军已从我军阵地前沿退出得比较远,以便让飞机放手攻击。两架敌机对我大小焦村反复轰炸扫射。我军弹药不多,不能有效组织对空射击。大家只好躲在掩体里吃饭休息,任凭敌机狂轰滥炸。反正它带弹不多,汽油也不够用,转不了几个圈子就得往回跑。 四连的战士们躲在战壕里,敌机无能为力,没有遭到什么伤亡。谁知炊事班长被敌机发现了。一颗炸弹落在他附近爆炸,把炊事班长掀翻在地,身负重伤,倒在血泊里。范连长和卜正才看得一清二楚。卜正才主动跃出掩体猛跑过去,背上炊事班长就往回跑。这时,一个战士也跑过来帮助抬着来到连长身边。这时敌机已经飞走,地面上的敌人尚未开始进攻,范连长赶紧派通信员小姜带着两个战士把炊事班长连同三个俘虏送回营部。 大约下午4时左右,敌人又开始了一次大的进攻。大小焦村同时遭到了炮火攻击。但大焦村前沿敌人没有增加,相反小焦村那边,敌人有一个连正隐蔽地向我军阵地前沿运动。范连长看了半天得出结论。告诉二排长:“看来敌人这边是佯攻,目的是牵制我们。主攻方向是小焦村。我担心那边吃紧。预备队要用上了,你赶快把两个班带过来,作好准备。” 范连长分析完全正确。就在二排长去调两个班时,敌人已攻上了小焦村。只见小焦村一片火海,硝烟迷漫,陷在烟雾中,什么也看不清了。范连长心急如焚,命令卜正才代替自己看守连部,指挥大焦村守卫,决不能出问题。自己亲率两个班来到小焦村。 范连长刚到小焦村村头,遇见一班邹成香提着一挺机枪独自一人退了下来。范连长喝问:“你们班里的人呢?”一班长回答:“六人阵亡,三人负伤,只剩我一个人了。”连长又问:“阵地呢?”“……”邹班长无言以对。“只人有一个人在,就要守住阵地。”连长厉声说,严肃的目光直射邹班长的面孔。“弹药全部打光,请给我一支冲锋枪,四个手榴弹,我保证马上把阵地夺回来。”邹班长刚毅地说。“好,四班副,把冲锋枪给他。”范连长命令。又从四班要了四颗手榴弹。邹班长放下机枪,拿过冲锋枪和四梭子弹、四颗手榴弹,一转身就向前沿跑去,冲入了敌群中。范连长抓起邹成香丢下的机枪,要通信员给他压好子弹匣,带着两个班分头掩护。只见邹班长一马当先,冲锋枪猛扫,手榴弹猛炸,打得敌人死伤累累。他自己只顾消灭敌人,一个手榴弹扔出后,他不停一下,都是手榴弹刚爆炸他就已冲到炸起的烟尘处。看到尚未炸死的敌人,他就用冲锋枪扫。虽然敌人被几乎杀伤迨尽,只有少数逃跑,可他自己身上也多处负伤,自己还不知道。好在这些伤都是轻伤,包扎一下,要不了几天就会好的。他就是这样勇猛坚强,战胜了敌人,收复了失地。战后立了一等功。 邹班长收复了他们班的全部阵地,正清理敌尸,搜捡弹药时,又有一个排的敌人反扑上来。邹班长在打完最后一颗子弹,扔完最后一颗手榴弹后,眼看又有三个敌人冲到面前。他毫不畏惧,扔下冲锋枪,从地上的一个敌尸旁拿起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跨出战壕,就要和敌人拼刺刀。这时,三个敌人突然倒下,后面的敌人纷纷掉头回逃。邹班长发现连长带的两个班已增援上来。他这下才松了一口气。这时,鲁指导员也来到了,和连长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从一排两个班各抽两名战士补充一班,加上一名轻伤员包扎后又返回阵地,这样,一班又有六名战斗员了。 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左右了。为防止敌人垂死挣扎再组织新的攻势,各班都在清理战场,收集敌人遗下的武器弹药,以备再战。果然不出所料,敌人深知我军弹药缺乏的弱点,发动了最后一次猛攻。我军一排战士虽经顽强抗击,但新投入的敌人仗着火力强大,人数众多,终于夺去小焦村。鲁指导员带着一排仅有的七个人被迫退出阵地,来到大焦村和二、三排会合。敌人占领小焦村后,天已黑了,不敢继续攻击,停了下来。 正在这时,营部命令,要四连立即撤出战斗,向北转移,绕过五连的阵地,到涟水城内北门待命。范连长立即要各班清理战场,收集可能散失的武器弹药,然后集合部队,清点人数,总计阵亡17人,受伤29人。此时,一排尚有7人,二排18人,三排16人,连部6人,加上炊事班尚有9人,总共还有56人。缴获冲锋枪1支,步枪7支,手枪1支,子弹、手榴弹一部分。大家心里明白,今天的战斗,仅仅是涟水战斗的“序幕”,好戏还在后头呢! 四连撤下,不过走了二里多路,即到了五连阵地。这是营部所在地,为防四连顶不住,五连这里就是第二道防线。范连长问明情况,五连长说:“营部已走,全营各连炊事班都跟营部先走了,要五连等四连回来后再撤。你们快回北门休息吧!”四连随即离开,向城内开进。 范连长带队来到北门,团指挥所就设在这里。范连长见到谢政委,马上敬了一个军礼。谢政委握着范连长的手说:“你们今天打得很艰苦,很顽强,给74师这当头一棒打得不轻啊!纵队首长已通令嘉奖你们。”范连长随即把战斗经过、伤亡人数向谢政委扼要地汇报一下,最后说:“我连人员弹药都急需补充,……”谢政委点点头,说:“这些营部都向我报告过了。你们快去休息吧!你们营部就设在那里。”说着,用手指了指。范连长又敬了一个礼,便转身带队向营部走去。 深夜,四连在北门住地吃了晚饭,正准备休息。营部送来35名新兵,都是当地民兵自愿集体入伍的,政治上非常可靠,又具有一定的阶级觉悟,素质非常好。连长和指导员商量后,分到各排各班。同时,弹药也得到了及时补充。一班长邹成香提升为一排长,七班长方伟成提升为三排长,一部分老战士当了正副班长。四连又恢复了完整的建制。 阴历十月下旬,已是秋末冬初了,早晚天气较凉。可是部队还穿着夏季单衣,夜里还盖着没有棉絮的单被。卜正才一个人钻进连部门外的一小间低矮的窝棚里。这是老百姓的锅屋,里面有一张破床。现在打仗,老百姓都吓得跑光了,卜正才就睡在这破床上。睡到半夜被冻醒,摸到床角有块千窗百孔的破被絮,本能抓过来盖在自己身上,又美美地入梦。卜正才哪里能知道,这块破被絮已不知盖了多少年,传了多少代,上面的虱子简直成把抓。要是平时,不管什么人见了,宁愿冻死,也不会盖这被絮,可是卜正才却一觉睡到大天亮,也不是虱子把他咬醒,而是被炮弹和炸弹的爆炸声震醒。 凌晨,敌人全部推进到老黄河南岸 ,上午七时开始炮击。74师几乎把全师的重炮都集中起来,向城里猛轰。敌机也从南京飞来助战,除不断地投下重磅炸弹外,还疯狂地用机关炮向我河岸守军俯冲扫射。一时地下炮声隆隆,震天撼地。有的老百姓没有来得及带走的家禽家畜,被炸死,被震昏。许多民房倒塌了,又燃起了冲天大火。卜正才睡觉的小屋被炮弹爆炸震得泥土直掉,几块稍大的土块落在他身上,才把他砸醒。他一翻身就往外跑,刚跑出头十米,又听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回头一看,那间小窝棚已在爆炸声中不见了。许多泥块从天上落下,打在卜正才身上、头上。他用手一抹,笑道:“乖乖,好险。差点去见马克思。”“呀,文化教员,你负伤了!”三排长方伟成从不远处跑来,一看到卜正才,失声叫道。“怎么的?”卜正才却莫名其妙。“看你脸上的血!”方伟成说。卜正才一摸脸,一把血,更觉奇怪:“怎么回事,我受伤吗,我怎么没觉得?”“不要动,我给你看看。”方伟成仔细地用手边摸边看,这才看到卜正才的额头处被泥土擦破了一点皮,倒没有什么大事。马上喊来卫生员简单包扎一下,免得破伤风感染。在包扎的时候,引来战士围观。忽然有人大叫一声:“哎呀,这是什么东西?”指着卜正才的身上。方伟成仔细一看,也大叫一声:“我的妈呀,这么多的虱子。”卜正才连忙脱下衬衣,里里外外几乎爬满了虱子。多日未换,衬衣早就破了,卜正才决定干脆烧了。大家一看他的衣服也的确不能再穿,便有人点起了火,只听哔叭哔叭直响。“你们这是干什么?找死啊?快散开!”范连长跑过来,大声斥道。战士们立即散开。敌机正在头上盘旋,炮弹正在身边爆炸,兄弟连队一个班在一处休息,未及时散开,被一颗炮弹击中全部伤亡,现场惨不忍睹。范连长见许多人围在一起,不禁火冒三丈。当大家散开后,他找到卜正才严肃地批评道:“你在说什么?怎么引了那么多人?现在不是说故事的时候。”卜正才赶紧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范连长也不禁笑了,关心地询问卜正才的伤势,又说:“赶紧找件衣服穿上,不要冻坏了。”于是卜正才打开包袱,找了一件新衬衣穿上。正在这时,营部通信员飞奔来到:“报告连长,营长请你立刻去营部开会,领受战斗任务。” 正是:前沿战事正激烈,后边又在调兵忙。 欲知四连领受什么任务,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武器先进,物质优势难取胜 诗曰:黄河岸畔涟水城,古塔不朽显威风。  炸弹炮声震宇宙,曳光信号闹花灯。 无辜平民遭酷劫,扶老携幼奔西东。 处处哀号心何忍,誓为和平抱牺牲。 范连长和鲁指导员开会回来已是上午十点多了,立即向排以上干部进行传达。范连长说:“上午会议上营长讲,团首长狠狠批评了我们,说我们整个团都有麻痹思想。敌人炮火如此猛烈,飞机轮番轰炸,我们一些同志若无其事,聚在一起谈笑逗乐,招致了许多不必要的伤亡。现在战斗任务还长得很,起码要在这里坚守六天六夜,没有命令不准后退一步。口号是:‘人在阵地在,与阵地共存亡’。为此上级命令我们,立即挖掩体,挖防弹坑。下午完不成,晚上不睡觉也要挖好。” 范连长传达完任务,鲁指导员作补充动员,他说:“我们都是干部,一定要对上级负责,对自己负责,还要对战士负责。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团营两级还要检查,不合要求的要返工重来,还要受批评。所以绝对不能马马虎虎,应付差事。这是政治任务, 一定要把非战斗减员降到最低限度。”鲁指导员最后说:“我们现在的任务是休息待命,并保证北门和团指挥所的安全。同时也就要求保护好我们自身的安全。马上就要吃中午饭。饭后各班还要找一些工具,现在老百姓都跑光了,要注意群众纪律,工具从哪家拿,用后还要还原处。” 中午12时,四连正在开饭,这时飞来两架重型轰炸机,在县城上空盘旋一周后,在北门附近连续投下四颗重磅炸弹,其中一颗正落在四连驻地上。虽然炸弹落在一块空地上爆炸,但其威力大,周围被震倒13间民房。三排八班全部被埋在屋里。这时,吃得快的刚放下碗筷,慢的还在吃。一见八班的战友被埋在屋里,全连的人都自动放下饭碗,即刻来到现场抢救。扒的扒,抬的抬,搬的搬,运的运,好一会才找到人。被救出的的人已经全部窒息。所幸靠指挥所附近,有包扎所在此,立即组织抢救。全班九人,先后救过来八人,另外一人由于头部重伤当场牺牲。大家亲眼目睹这颗炸弹了得,被炸大坑足有三米深,口有十多个平方米。战士们看后人人咋舌,个个惊惧。事后估计是特务报告我军指挥部设在北门,所以这里成了敌人的攻击目标。幸亏四颗炸弹的落点,最近的离北门城楼还有50米。若直接命中,还真要造成重大损失。 四连遭敌空袭造成伤亡,倒是坏事变成了好事,活生生的现实教育了战士们,必须认真对待敌人的空袭和炮火的轰击。敌机走后,战士们立刻进入分配好的地段,认真地挖起来。有用锹的,有用镢头和锄子的。有用筐抬土,有用树木粗干盖顶,上面铺上土变成地堡式。在劳动过程中,遇到敌机临空就躲一下,敌机一过去又干起来,好象在和敌机捉迷藏。至于敌人炮击,是盲目的,只好靠运气,大家并不理睬它。就这样,不须督促,人来人往,热火朝天,个个干得满头大汗。连续奋战六个小时,到晚六时半全部完成。营团组织检查,只有个别地方又加工了一下,其他都达到了合格标准。 今天敌人攻击的重点都在南门和西门进行的。敌人反复冲击,多次攻到河堤,又被打退。南门一带由34支队一、三营防守,西门一带由老大哥支队防守,离城西约十里,由另一个兄弟支队防守。敌人投入 兵力约三个整编师,即正面攻击涟水的整编74师、西线攻击老关城的第七军(广西军),东线警戒并作预备队的整编25师。张灵甫曾在蒋介石面前夸下海口,要三天之内拿下涟水,现在已经过去两天,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付出了几百人的伤亡代价,而涟水城仍在共军的牢牢控制之下,他怎能不急呢?现在天黑了,他不敢夜战,为防止我军反击,在住地周围点燃无数火堆作照明之用。河道上空照明弹此起彼落,一个接一个地发射,几乎整夜未停,说明敌人十分害怕夜战。 我军经过一天苦战,打退敌人十多次冲锋,也伤亡二百多人。弹药消耗很多,手榴弹几乎扔光,急需补充。许多前沿连队中午饭也未能吃。因此,纵队首长决定,趁夜晚把激战一天的连队全部换下来补充休息,以备再战。 傍晚,二营奉令悄悄地到达南门把三营全部换下来。一营只有一个连参加战斗,他们自己可以换防,无须再派别人。四连接替的阵地在南门正中央,西有六连,东有五连。各连都留大约一个排的预备队,并非全部用上,以便危急时刻还有一只铁拳。各连接受阵地后,立即修整被打坏的工事掩体。由于血的教训,战士们自觉性很高,带工具的立刻动手忙得不亦乐乎,没有工具的人来不及等,就克服困难,用刺刀挖,用树枝挖,用磁碗挖,还有用手扒的,好在土质含沙高,松软得很,所以手也可以扒几下。直到半夜,一切准备就绪。于是大家就和衣躺在工事里休息。各连都有一挺机枪值班,各排也有一个观察哨,以防万一。连部设在南门口,鲁指导员分工到东边一排,卜正才自报到西边三排。二排在南门口上面,连长就在那里直接指挥了。一、三排各有一个班在连部附近休息待命。当晚,除零星枪声外,未发生大的战事。 早五点,天还未亮,炊事班就把早饭送到,大家忙着吃饭,知道天一亮,敌机就要来,敌人进攻也就要开始。这顿饭大家吃得都比较多,以防中午吃不上。吃饭完毕,天就朦朦亮了。这时敌人阵地有人影活动,他们可能也在开饭。趁战斗尚未打响,大家在擦拭武器,检查弹药,作战前准备。正在这时,卜正才和通信员小姜抬着一大箩筐炒米来到阵地,招呼各班来领。每人一小碗,这是当中饭用的。为了减少伤亡,上级已把所有后勤人员撤到城外,离城北门约五里的一个大村庄。中饭就不送了,各连就炒了一些大米作干粮之用。早上连长叫醒卜正才和小姜提前起床到炊事班落实,所以这会抬了回来。炒米还未分配完毕,敌人进攻就开始了。这时大约早上七时左右。 74师的战术是老一套的。先是炮击,后才进攻。他们集中了全部的榴弹炮、野战炮、山炮、火箭炮、各种口径的迫击炮,向我军阵地轰击过来。值得一提的是火箭炮,它是美国援助的新式武器,威力巨大。它的特点是初速极快,远远超过声速。只要听到出口声音,爆炸声也就同时响了,给人一种来不及弯腰的感觉。至于榴弹炮、野战炮、山炮,同样给人以巨大的精神威胁。由于敌人集中了上百门炮同时发射,当炮弹呼啸着掠空而过,就象12级台风排山倒海,又象海上掀起的万顷波涛,使人撕心裂肺,不寒而栗。战士们觉得这种怪声,只是给精神上有点威胁,似乎好防好躲,认为火箭炮一出膛炮弹就到了,来不及躲藏。其实这也是精神上的作用。因为当成排的炮弹从头上飞过时,才有狂风恶浪的感觉。如果就落在面前,同样还未听到声音,人就已不存在了。 今天敌人的炮击,也改变了战术,采用地毯式的轰炸,成排的炮弹有计划地从东门打到西门,又从南门打到北门,几乎把涟水城变成一片废墟。提起涟水城,它并没有什么特别,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穷地方。城也不大,方圆不到十里,仅万户而已,城墙也不高,多处已损坏倒塌。整个县城都隐没在黄河堤下,只有西门花塔,凌空而起,傲视苍穹。就是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城,居然出了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那就是国民党高级将领顾祝同。张灵甫今天要炮火毁灭顾祝同的老家,原是不得已之举。 敌人炮轰的同时,敌机也在上空向我河堤守军狂轰滥炸,还不断地用机关炮顺着河堤扫射。我二排一战士被敌机击中臀部,整个肉被炸掉,露出森森白骨,令人心惊。从飞机上掉下来的炮弹壳还砸伤了一个副班长的胳膊。面对敌机对我军的威胁,尽管我军弹药紧张,上级还是要求组织特等射手,用机枪和步枪在敌机俯冲时迎头痛击。我军一位通信员真的在一次射击中,将飞行员击毙,飞机冲地爆炸。此后,敌机有所收敛,再也不敢低飞和大角度俯冲了。 敌人炮火攻击整整进行了一个小时,才开始地面进攻,顿时双方机枪、步枪、冲锋枪,呼呼呼象稀饭烧开一样,响个不停。敌人成连成排地向我河堤猛扑。八班一战士拿着一颗手榴弹,正准备扔出去,手一举,手腕中弹,手榴弹掉在地上。正在身旁的卜正才眼尖手快,连忙拾起扔了出去,才化险为夷。卜正才让这个战士下去包扎,自己接过战士的步枪,连续射击。敌人已攻到堤下,被我军火力压住抬不起头来。此刻,最好是扔手榴弹,可是全用光了。敌人也没有再投过来一颗手榴弹,看样子,也是扔光了。战斗成僵持状态。 “小崔,小崔,再不上来我毙了你!”九班长朱正昌正在发火。卜正才调头一看,朱班长的弹药手,新战士小崔正趴在地上,两手乱抓。卜正才连忙跑下去一看,小崔也不省人事,十个指甲都扣掉了,血肉模糊,满嘴都是烂泥和草根。原来他已被炮火吓昏了。小崔是一个才入伍几天的新兵,从没见过这样激烈和残酷的战斗,所以吓成了这样。卜正才把小崔的身体翻过来,使他再不能乱抓乱咬,接着把小崔身边的子弹箱送上去,代替小崔充当弹药手,很快帮助压了两梭子弹,使机枪又发挥了威力。敌人在河堤下不断遭我军火力射杀,人越来越少,再也无力往上冲,只得在火力的掩护下退了回去。 敌人进攻南门受到重创,碰得头破血流,付出了100多人的代价。战事无任何进展。再看看敌人在西门进攻又如何呢?西门地形不象南门是开阔地,无隐身之所,此处有一沙丘离堤上仅50米,可以隐藏一个排的兵力。敌人利用夜间在此构筑了两个重机枪阵地和几个轻机枪掩体。在这强大的火力的掩护下,敌人发起冲锋很容易。可大自然造化公平,好象有意安排一样,就在沙丘与大堤之间,有一条十多米宽,半人深的水沟。中间只有一条小路可以直上大堤。这是平时人们进城的最近道路。这给敌人进攻带来了难题,若涉水进攻,行动迟缓,势必伤亡很大。若从小路进攻,人少了不行,几个人冲上河堤站不住脚。人多了也不行,挤在一条线上,伤亡可想而知。所以敌人反复冲击,均被我军击退。只有两次冲上河堤,却全被我军击毙,无一生还。敌人在此遭到的损失比在南门受到的损失还大。直到天黑敌人始终不能越雷池半步。 三天已经过去了,张灵甫说的大话已经告吹了。战斗扔在城外进行,为挽加面子,张灵甫开始寻找客观原因。张灵甫亲自向南京喊话:“共军工事坚固,士兵顽强,我军久攻不克,伤亡很大,特别是城内花塔,共军在上面放了两挺重机枪,封锁河谷,对我威胁最大。要求派重型轰炸机将其炸毁……”云云。其实花塔上根本没有重机枪,只有两挺轻机枪而已。 提起花塔,还有点神奇呢!根本用不着张灵甫呼叫,敌人从战争一开始,就没有放过它。成排的炮弹天天轰击它,一颗颗地在它四周爆炸,可是均未能直接命中。只有一次,有一发炮弹击中西南一角,弹头嵌在上面,却偏偏没炸,花塔安然无羔。你说怪不怪? 敌人伤亡惨重,我军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一批批健儿倒下去,一个个连队打得不成建制。今天我换下你,明天你换下我。战斗仍在一天天进行。张灵甫狂妄自大,小视我军,夸口三天拿下涟水。其实再加三天,他也别想看到涟水城门。 这天是敌人进攻的第五天了。黄昏时候,突然从花塔底层逃出四个妇女来。一个年纪大的老太婆,一个中年妇女,两个年轻姑娘,手提包裹,慌慌张张地向街心奔来。卜正才感到很奇怪,战争一开始,城内的老百姓就跑光了,几天来,除偶尔看到地方干部外,根本看不到一个老百姓。他想,这一定不是好人。“干什么的?不许乱跑!”卜正才大喝一声,手持短枪迎了上去。两个姑娘一见,立刻把包袱放下,跪在地上,嘴里连声喊着:“老总饶命!老总饶命!”卜正才看她们吓得浑身颤抖,几乎哭泣的狼狈相,又好气,又好笑。“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卜正才严肃地盘问。这时那个老太婆走上来,才详细申述了经过。原来这几个人是74师一个团长的家属。战前接到来信,说国军三天就要拿下涟水,共军不堪一击。要她们就地挖地道藏身,躲两天就行了。“谁知已经打了五天五夜,仍不见你们撤退的迹象。我们饿了丙天没吃饭了,不能等着饿死,所以才逃出来。”老太婆边说边哭,苦苦哀求放她们出城。正在这时,谢政委走了过来,问是怎么一回事,卜正才简单回答:“是反动派家属……”“放掉她们。”谢政委未等卜正才细讲,手一挥说了一句,就急匆匆地走了。 卜正才按政委指示,叫她们快走,此地危险。说话间,就有一架敌机俯冲来,又投弹又扫射。两个姑娘吓得爬起来就跑,连包袱也不要了。老太婆吓得跌坐在地再也站不起来。那个中年妇女吃力地在拉。卜正才一看,只好把两包袱提起来,跑步送给两个姑娘,又顺手把老太婆拉起来,这一家人看飞机飞走了,才一齐向卜正才鞠躬致谢,放心地向北门走去。 西门外的战斗仍是异常激烈。敌人一个营全扑到河堤下,一条小斜坡路已被敌尸塞满,余敌只能望堤兴叹。我守军七连,在和敌人的战斗中,很多人壮烈牺牲,到下午只剩下四位伤员在坚守阵地。其中一位副连长呼德吼,身负21处伤,仍坚持指挥战斗。他既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他一人抱着两挺机枪封锁斜坡小道,让一位断腿的伤员充当弹药手,专门帮他压子弹。另外两位伤员使用两支冲锋枪,分别在机枪两边防守。呼德吼收集了不少手榴弹放在面前,专门对付冒险涉水集体冲过来的敌人。就是这四位伤员,坚守了六个小时,打退了敌人九次冲击,阵地仍然牢牢地握在手中,直到晚7时换防。战后,四人都立了特等功,副连长呼德吼还被授予“铁人英雄”称号。 战斗进行到第六天下午,我军由于弹药用光,终于被一个连的敌军攻进西门。上级立刻下一道命令:“限定十分钟内将攻进城内的敌人全部吃掉,绝不能让他们站稳脚跟。”我军战士奋勇上前,用刺刀捅,用枪托打,用城墙砖砸。在我军的神威面前,敌人终于被大部歼灭,少数举手投降。我军又缴获了一批武器弹药。阵地失而复得,形势转危为安。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天黑以后,当地政府领导从民兵中收集了部分子弹和手榴弹,迅速补充到连队。接着,又层层传达了上级的指示:“原来估计只要坚守六天六夜就可以完成任务。不料苏中有四个纵队被敌机纠缠,行动缓慢,离此尚有二百多里。必须再坚守两天,他们才能到达。”号召大家发扬我军光荣传统,吃大苦,耐大劳,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再坚守两天,争取和老大哥胜利会师,彻底圆满地完成防守任务。 晚饭后,各连奉上级指示,组织小分队偷偷打扫战场。从敌人死尸身上收集弹药。遇到机会,袭击敌人的巡逻队和哨兵,千方百计从敌人手中夺取弹药。结果一夜之间,收获不小。光四连就摸掉了敌人一个哨位,缴获机枪一挺,冲锋枪一支,步枪两支,子弹数百发,手榴弹二十多个,又从敌尸身上收集了一批弹药,进一步充实了自己,增强了再坚守两天的信心。 由于敌人被我军小分队一夜袭扰,结果彻夜未眠,第七天的进攻锐气没有了,全凭火力优势来进行报复。涟水城遭了殃,成片的民房,被夷为平地。敌机除轰炸城堤外,又深入我后方农村狂轰滥炸,发泄兽性,以图破坏我军指挥机关和后勤单位。地面敌人组织了几次进攻,却劲头不大,免不了双方又增加一些伤亡而已。 第八天的战斗和第七天一样,没有什么大的起色,74师已经精疲力竭了。这两天战斗,我军伤亡大大减少,只可惜牺牲了一位纵队首长。听说是晚间到河堤上视察时,被流弹击中。这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当晚传来了鼓舞人心的消息。四个主力纵队终于来到了,离此地尚有二十多里。上级决定当夜反击,再狠狠地给74师以致命的打击。顿时各连都作战斗动员,规定每人左臂扎一条白毛巾,作夜间敌我识别标记。接着,大家作最后准备。卜正才用剪刀把一双新布鞋鞋口两边各戳了一个洞,再用一条布带穿过去扎紧,以防过河陷在沙泥中拔掉了。范连长穿上自己打的布条草鞋,也是扎得紧紧的,能经得起泥沙的考验。 突然,天空升起三颗红色信号弹,这是反击的信号,也就是行动命令。范连长带领四连冲向河谷,翻过沙地,涉了两次水,根本看不到一个敌人。“兔崽子,跑得真快!”敌人毕竟是狡猾的。一听到我军援兵到达的消息,依仗它的机械化,趁天黑提前逃跑了,远处传来阵阵枪炮声,看样子是我兄弟部队已经追上了敌人。战士们精神一振,加快了步伐,一直追到两淮才停止。 八昼夜的激战是壮烈的,八昼夜的战绩是辉煌的。八昼夜牺牲的烈士将载入史册,永垂不朽。正是:一将成名万骨朽。 欲知大战以后如何行动,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连续作战歼顽敌 将计就计伏奇兵 诗曰:久旱不雨偏久阴,风沙扑面似夜临。  茫茫尘雾天作美,阵阵壮士白昼行。 三军向前争杀敌,一片赤心为光明。 狡敌怯战祝融请,妄阻夜袭护军营。 涟水战斗结束后,74师伤亡惨重,疲惫不堪,只好在两淮进行休整。为挽回面子,扬言共军11纵队已被击溃,起码半年才能恢复战斗力。其实不到一个月,11纵队就在丁集消灭了老对手广西军(即第七军)一个营。现在距涟水战斗才两个月,又奉命参加宿北战役。此时,五旅已和七师19旅合编为七师,后改称7纵。19旅为19师,五旅为20师,34支队改为纵队特务团。 部队经过三天的急行军,四连到达了预定地区。这里离前线只有二十多里,早已听到隆隆的炮声。兄弟部队已将敌人包围,正在围歼中。被围之敌系国民党军69师,奉蒋介石之令想从背后堵击我军,不料孤军深入,陷我重围。 当天夜晚,火光冲天,烈焰腾空,整个战区被映红了半个天。原来敌人害怕夜战,把老百姓的草房、干柴、木料直至家具,凡一切能引燃之物,统统点着,组成一片火海,照耀如同白昼,使我军难以接近。敌人如此用心,并不能挽救它覆灭的命运。当晚我军发起进攻,将住在村里的一个团全部歼灭。 四连当晚进住叶海子,此地离前线只有五里路,全团留守处都在这一带。部队一到迅速投入战斗,卜正才被留下照顾炊事班和伤病员,以及全连轻装上阵后留下的被包等物。 敌人虽被消灭一个团,但在峰山脚下还有敌师部和两个团,必须力求在夜间加以解决。要吃掉敌人师部和两个团,就首先要拿下制高点峰山。敌人在峰山上的兵力虽不多,只有一个加强连,配有三挺重机枪和数门不同口径的迫击炮,它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我军一举一动,全在监视之下。所以能否拿下峰山,就成了关键之战。 部队在攻击峰山时伤亡很大。它是独立孤峰,四周难以接近,上筑坚固工事,工事下面挖有很深的外壕。当我军冲到外壕时,因无处隐蔽,许多战士在此壮烈牺牲。当时全团只有一门82迫击炮,仅存三发炮弹,不到万不得已时,是舍不得用的。现在眼看天快亮了,敌人援兵正从两个方向急急赶来,不迅速结束战斗,显然对我军很不利。于是老红军团长下决心要用这三发炮弹将敌人的地堡摧毁。他把炮手找来,亲自交待:“命令你三发炮弱必须击中目标,不完成任务,枪毙!”说完团长从腰上拔出小手枪握在手里。空气立刻紧张起来。这个刚解放不久的老炮手毕竟训练有素,只见他熟练地插好标杆,目测好距离,开始试射。天随人意,头一发直接命中目标,接着又是两发,全部命中。随即冲锋号一响,部队立刻冲了上去,敌人被炸得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我军已出现在他们面前。 制高点一被我军控制,村里敌人就暴露在我军火力封锁之下。在我军四面猛烈攻击下,将敌师部和一个团歼灭 。这时已是中午12时左右了。我军迅速集中兵力对住在另外一个村庄,尚在顽抗的最后一个团发动总攻。很快解决了一个营。剩下的两个营残敌再不敢恋战,于下午3时突围逃跑。 敌人这次突围诡得很,完全出乎我军意料之外。通常敌人突围总是向自己来路或援兵来路逃跑。没想到这次它竟向我军后方逃跑。我后方空虚,除留守、后勤、医院单位外,战斗部队都上了前线。这次可好,敌人象潮水一般,涌进我军后方。 卜正才正组织炊事班忙着向前线送饭,突然看到大批敌人正向这边涌来。顿时大家感到不知所措。卜正才到底是参加过几次战斗的人,胆识与众不同,在这危急时刻,他立刻命令炊事人员准备战斗。此时正好有一个班长负伤下来,带有一支冲锋枪和四颗手榴弹。卜正才立刻要这个班长带四名炊事员扼守要冲,自己又找来两颗手榴弹带另外四名炊事员守在旁边的一条高埂上。这时,又来了兄弟单位的送饭人员,看到卜正才如此布置,也立刻组织起来。有的找来伤员丢下的武器,有步枪,有手榴弹,随即投入战斗。其余没有武器的,便拿菜刀,拿锅铲,甚至拿锄头铁锹的,没有人空手。说时迟,那时快,敌人一下子就来到村头。大批还继续向村里涌来。敌人大概以为村里没有战斗部队,便想从村里直接通过。卜正才早就瞄准跑在最前面的一个敌人,只听乒的一声枪声,那敌人应声倒下,接着手榴弹也飞了出去。卜正才的枪一响,那个班长的冲锋枪也跟着响起来,阵地上凡有枪的都开了火。没有枪的就大声呐喊助威。一时间,枪声、呐喊声此落彼起,就象村里有无数守军一样。敌人盲目地开枪还击,毕竟情况不明,又是惊弓之鸟,逃命要紧,根本不敢恋战,纷纷绕村而过。卜正才苦于人少武器弹药更少,也不敢追击,又不能用火力杀伤。只得将当面零星敌人消灭。他带炊事班人员冲上去,迫使几个来不及转身逃跑的敌人举手投降。俘敌9人,毙伤5人,缴获手枪1支,冲锋枪1支,步枪12支,各种子弹300余发,手榴弹25颗。战后,炊事班立了集体二等功。 突围的敌人本来可以堵住,因为后面山头上还有两个连,是受我军指挥的郝鹏举的部队。当时叫“山东民主联军”。可是他们不放一枪,网开一面,让敌人从山下逃走。后来才得知此时郝鹏举已接受蒋介石的封号为“四十二集团军总司令”之职,已经成了叛徒。不久,就公开投到蒋介石的怀抱。 突围之敌,并没有全部逃脱,又被我骑兵营追上消灭了大部分,只剩下少数漏网跑掉。此役,基本全歼敌69师。师长戴之奇被击毙。宿北战役,到此胜利结束。 战斗结束。基层干部伤亡很大。四连长范其昌战前已被任命为本营副营长。因坚持打完这一仗 才到职,不幸牺牲。卜正才就在叶海了被任命为五连副指导员兼党支书记,并由教导员领着立即到职。当晚就在战地休息一宿,次日上午又接受了新的任务,立刻向鲁南进军。卜正才所在二营担负掩护任务,走在全军的最后。 这时74师又从两淮跟踪而来。74师原是奉令驰援69 师的。现在69师已被消灭,蒋介石改令74师追击我军,待机决战。因此,我军上级交给后卫部队的任务非常特别,每天只准敌人前进十里。后来知道此时“枣庄、临城战役”正在进行,为确保胜利,必须挡住敌人各路援兵,迟缓敌军进展。根据上级指示,二营三个连轮流替换,交叉掩护,白天基本是全天战斗,晚上行军。每天一个连阻击,一个连警戒兼作预备队,随时准备应付意外情况。另一个连由副营长带队先行一步,在后撤的路上,选择有利地形构筑工事,以备次日坚守。就这样,敌人乖乖地被我军牵着鼻子走。想快,快不了,想绕道,更怕中我军埋伏,只好老老实实地按照我军安排的日程行事,象乌龟一样,只能慢慢地向前爬行。 就在每天行军作战的环境中,迎来了1947年的新年。正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之时。敌人不愿吃苦,要过一个太平年,不再跟随。我军终于靠老天爷帮忙,暂时摆脱了敌人。 傍晚,我军电台突然听到敌人的明码呼叫。得知敌人一个侦察营从徐州出发,往海州方向搜索前进,在大雪中迷失方向,又和徐州失去联系。根据各方面的材料判断,敌人可能就在新安镇一带。于是我军各师团都接到命令,当晚就在陇海铁路沿线埋伏,准备吃掉这股敌人。 设伏部队按上级命令,反穿着棉袄,白里向外,和雪地溶为一体。这样伏在雪地里,即使敌人走到面前也难以发现。上级要求,不准抽烟。不准咳嗽,不准泄露任何光线和响声。这是潜伏的军纪。五连紧靠营部,在一个小村庄的外面,静悄悄地趴在雪地里。北风呼号,雪越下越大。大地象死一样沉寂。谁又能想到此时此地正有千军万马在张网以待,准备捕捉狡猾的野兽呢? 卜正才正患感冒,咳嗽厉害。为了遵守纪律,他事先在厨房里要了一些饭团,到忍不住时含一口冷饭来缓解。到冷饭含在嘴里也不行时,就干脆咽下去。这样还是压不住的话,就把头贴近地面,用帽子紧紧把嘴捂住,即使咳嗽,也尽量不让声音发出来。 北风夹杂着鹅毛大雪,一直下个不停,几乎把战士全部埋在雪里。原来急行军时,人人都出了一身大汗,此时加上身上热气融化的雪水,衣服里外几乎全都湿透,冷风一吹,外衣都冻得硬梆梆的。大家都感到有些吃不消。特别是原来体质就弱的战士,更是支持不住。有的冻得失去了知觉。卜正才身边有个小战士,开始小声哭泣。卜正才忍着咳嗽安慰他,后来这个战士就不再作声了。又过了一会,卜正才感觉不对劲,用手一摸,那个战士已经全身僵硬了。卜正才身体原是好样的,此时也是浑身颤抖,上下牙磕得咯咯作响。脚上穿的鞋还是单鞋,早已不起保暖作用,脚已经没有了知觉。卜正才想了想,小跑到营部,将身边战士被冻死的情况如实汇报。营长听了报告,决定把体质弱的特别是已经冻得失去知觉的战士,轮流唤到小屋里暖和一会。其他人也允许轮流站起来在原地活动活动。就这样简单的措施,挽救了许多体弱多病的同志,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牺牲。次早查明,全师一夜冻死七人,二十多人须住院治疗。 漫长的黑夜终于熬过去,约在凌晨6时,这股敌人出现在战士们的面前,直到一个营全部进入包围圈后,一阵清脆的号声,我军一跃而起,枪口对准敌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敌人措手不及,只得乖乖地举手投降。我军一弹未发,就把敌人一个营全部缴械。一夜严寒总算没有白熬,迎来了曙光,也迎来了胜利。大家立刻欢呼雀跃,忘了疲劳,忘了饥饿,互相拥抱,以此庆贺胜利。 这是卜正才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夜,也是最难忘的一夜。 此时,我华东野战军其他各纵队,正在对被围在枣庄、临城的敌人发起最后总攻,也是蒋介石运气不佳,老天也和他作对。由于连天雨雪,气候恶劣,不但他的空军不能前来帮忙,他的机械化部队也失去了活动能力。雪野茫茫,一片银色世界,根本分不清哪是道路,哪是田野,战车、坦克车、炮兵部队在我军猛攻之下,纷纷开出村来,企图夺路逃跑。可是跑不多远,有的掉下水塘,有的陷进深坑,有的翻倒在沟渠里,就象野兽掉在陷阱,进退不得。为求活命,只好一个个束手就擒。凭险顽抗的敌人,在我军强攻的打击下,几天来伤亡过半,疲惫不堪,失去了战斗力。成连成排地投降。整个战役胜利结束。敌人26师、51师加上快速纵队被我军全部歼灭。26师师长王毓英、51师师长马励武均被击毙。炮5团团长蒋纬国到徐州开会,侥幸逃脱。快速纵队被围歼。我军缴获了十八门美造榴弹炮,从此有了现代化的炮兵。不仅壮大了声威,也增加了我军的攻击力,为今后攻城破坚提供了有利条件。 枣庄、临城战役的胜利,是解放战争第一年的奇迹,是毛泽东人民战争思想的伟大胜利,说明我军战略战术机动灵活,是运动战的典型战例。当宿北战役刚一结束,部队根本来不及休整,即移师北上将敌人重重包围。正好赶在1947年元旦降临之际,发起了枣临战役,它也说明我军士气高昂,能吃大苦,耐大劳,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这是任何反动军队无可比拟的。这是我军全体指战员用实际行动向党中央毛主席的新年献礼! 蒋军遭此重大打击后,照理应该冷静一下,认真思考,总结经验教训才是。可是敌人是不会这样做的。正如毛主席所说:“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他们的规律,他们是不会违背这个逻辑的。”所以敌人在失败后并没有什么收敛,而是又立即调兵遣将,重新布置,采取所谓“重点进攻”。什么叫“重点进攻”呢?蒋介石在全国各地战场频频碰鼻,连吃败仗,它的兵力不够,指挥精力也照顾不过来,只好从东北到中原广大中间地带采取守势,在陕北和山东调集重兵采取进攻,形成中间守,两边攻,这就是蒋介石的“重点进攻”。也是蒋军在1947年所作的战略改变。 蒋介石严令徐州“剿总”刘峙,沿津浦路和陇海路两线集中了六十万大军,光是五大主力就有三个放在山东。它们是整编74师、整编11师和新五军,扬言要在鲁南和我军会战。它们满以为东、南是海,西是陇海铁路和津浦铁路,北有黄河天堑,地势对它有利,妄图将我军消灭在这弹丸之地。这就是蒋介石的如意算盘。 我军陈、粟首长早已胸有成竹,于是将计就计,摆出要和敌人决战的架势,在全军进行了要和敌人在“鲁南决战”的总动员。总的精神和要求是:发扬我军近战、夜战、吃苦耐劳、连续作战的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要“养成铁脚板,不怕行军难”,“准备做在先,大战四十天”。这些口号人人传颂,个个深知。于是立即开展了敌前练兵,很快掀起了练兵热潮。由于一级级政治动员的深入,从上到下纷纷写决心书,请战书,连以下班、排,直至个人还层层开展了挑战应战,提出了具体的缴枪和抓俘虏的数字。师和纵队一级还在请战书中明确提出要包打的对手。如原山东8师,(后改3纵)指名要和第七军决战。第七军全是广西人,善于单兵作战。8师在攻打泗州时就吃过亏,花很大力气,付出很多伤亡,攻下一点,仅消灭敌人一个班或一个排,得不偿失,战斗还打成了夹生,窝了一肚子气。所以才有指名要打第七军之举。其他多数纵队指名要和74师决战。求战士气十分高昂。 后勤部门,加紧调集弹药补充部队,筹粮筹款,发动地方群众组建支前民工队。有运输队、担架队等等。地方政府还组织妇女会、娣妹团赶制军鞋,慰劳部队。从部队到地方,出现了人人争为“鲁南会战”作贡献的局面。 我军毕竟是人民的军队,从来都提倡自力更生,在可能的条件下,尽量减轻人民的负担。为此,部队白天练兵,晚上普遍开展打草鞋活动。上级要求每人至少要打三双,个别有打五双七双的。这些草鞋,战士们为了结实,都把破旧衣服撕成布条,夹杂在草里打出来,所以都坚固耐用。卜正才自己打了四双,还指点不太熟练的战士打了许多这样的草鞋。与此同时,各连都主动进行了轻装活动,把多余的,暂时不用的衣物作了一次精简。有的送人,主要是老兵送新兵,有的就直接送给了老百姓。各连炊事班又突击炒米、烙饼作为干粮,规定每人要背够三天吃的。这一切种种迹象都是为了打仗。全军上下,劲鼓得足足的,真是精神饱满,斗志高昂,磨拳擦掌,准备战斗。 就在这时,传来了胜利的消息,我军二纵队,奉命讨伐反复无常的叛徒郝鹏举,全歼了他的两个师,并将郝贼本人捉拿归案,对其进行了严厉处置,使他落了个可耻下场。他的另外两个师因不在一起,侥幸逃脱。后来,一个师在苏北盐城被我军全歼,另一个师在安徽芜湖于1948年向我军先遣纵队投降。 我军一贯以运动战为主,避免阵地战。对我军现在一反常态,国民党统帅部甚是怀疑,严令徐州“剿总”,要谨慎从事,必须迅速通过情报查明我军的真实用意,在此之前,不得轻举妄动,一律就地待命。正是由于这一命令,所以在我军讨伐郝鹏举时,他们宁愿袖手旁观,不敢贸然行动,就怕中我围城打援之计。 后来,敌人通过空中侦察,和地面情报,对我军决心在鲁南会战深信不疑,这才开始下达行动命令,准备战斗。原来我军动员深入人心,挖工事,修战壕,双方剑拔驽张,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我军有一些不坚定分子,特别是刚解放不久的俘虏兵,他们还没有得到改造,吃不了苦,受不得累,不少逃亡的被敌人抓去,也有少数又直接跑回原部队的。敌方如获至宝,从这些逃回去的俘虏口中,得到的情报,又加上混进我高级机关的特务那里送去的情报,都是异口同声一个调子,“共军确实要在鲁南和国军决战”。他们反复查问有关细节没有发现任何破绽。蒋介石对此深信不疑。 南京统帅部急令济南绥靖司令王耀武,立即派重兵南下,切断我军退路,缩小包围圈,使共军腹背受敌,造成南北夹攻的有利态势。蒋介石满以为,他的情报准确无疑,他的兵力高度集中,他的物质准备充分,他的包围圈在渐渐收缩。共军再狡猾也难逃覆没之灾。想到这里,他暗自高兴,掩不住心头乐滋滋的,指示国防部要把功劳薄、庆功酒一一准备好,他稳坐南京大本营,专等前线捷报的到来。正是:“蒋公妙计安天下,丢了城池又折兵。” 要知大战结果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兵不厌诈敌上钩 阴动阳攻我自由 诗曰: 伟大统帅巧用兵,魔鬼难逃佛掌心。  运动歼敌超孙武,战略昭然胜孔明。 虚南实北我军活,声东击西蒋贼惊。 忽进忽退人难料,百战百胜扬威名。 喧嚣一时的“鲁南会战”,原是我军迷惑敌人,调动敌人的一种策略。现在敌人果然中计了,在南京和徐州“剿总”的双重催促下,济南绥靖区副司令长官李仙洲亲率46军、73军和新编独立12师,共七个师约六万之众,深入我鲁中解放区,占领我莱芜一带。46军号称“钢军”,全是两广人,有一定的战斗力。 我军抓住敌人孤军深入这个机会,立即摆脱南线之敌,留一个纵队阻击敌人,其余六个纵队连夜调头向北开进。由于我军行动神速秘密,敌人虽发现我军突然失踪,但在未弄清我军情况之前,不敢贸然行动。大批特务涌向解放区搜集情报,敌机不分白天黑夜连续在解放区上空侦察。一到夜晚,一串串照明弹挂在空中,彼落此起,煞是好看,倒也给我军夜行军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这些照明弹多数离我军较远,有时也有几次正好挂在我军上空,无奈山地崎岖,夜雾茫茫,敌机难以发现目标。直到三天以后,敌人才获得情报:“共军分三路纵队向北前进……”可是敌人又犯了判断上的错误,这也是敌人一贯狂妄轻敌的本性决定的。蒋介石认为:“共军是怯战逃窜,害怕被歼。”严令李仙洲集团,“原地固守,坚决堵击,绝不能让共军从尔防线逃脱”。又命令南线各军立即北上,全力追击,造成国军南北合围,夹击我军于莱芜地区,仍做着“不能全歼也要将共军击溃”的美梦。 北上歼敌,出于保密,不便公开动员,只有团以上干部知道行动目的。加上行动仓促,也无暇开会逐级说明情况,只是笼统暗示:“反正有大仗要打。”因此部队埋怨情绪较多,牢骚怪话不断。有的说:“备战,备战,备而不战。”“天天声讨,向后逃跑。”有的则瞎猜乱估,议论纷纷。同时也夹杂着一些流言蜚语,引起了军心不稳。少数意志不坚定分子则趁机逃跑。开始每夜一个营顶多一二个人开了小差,未引起领导重视,后来越来越严重,一晚有跑十多个的。于是在行军途中边走路边开会研究对策。营教导员传达了团政治处的指示:“当前各支部要把巩固部队当作头等大事来抓,今后哪个连队一夜逃亡五人,哪个连支部书记要到政治处做检讨。”卜正才听了传达以后,感到压力巨大,他想现在逃亡最多的是解放的俘虏兵,他们补充我军时间短,受到的教育不多,觉悟还不高,对我军生活作风还不习惯,因此产生动摇开了小差。他准备到住地后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指导员研究一下,再作布置,谁知一到住地,营部把连长指导员叫去开会。卜正才的打算落了空。他的想法是;针对解放战士补充我军越来越多的现实,一是建议指导员多用队前讲话的机会,联系我军宗旨进行光荣传统的教育,二是开展行军作战中互帮互爱互助活动,体质好的帮助体质弱的,老战士帮助新战士,三是开一个党小组会,号召党员和解放战士多交朋友,开展谈心活动,目的都是为了巩固部队,减少非战斗减员。四是正面教育还要和消极预防相结合。因为人的思想不是谈一次话,上一次课就能解决的。所以还必须辅以预防措施。他打算自己多辛苦一点,放几晚上的潜伏哨,亲自抓几个逃兵好进行现实教育。卜正才想既然指导员今晚不在,我一个人可能考虑不周,暂时放一下明天再说,但今晚我可以去放一夜潜伏哨。于是向通信员打了一个招呼,一个人就溜到远离住地的一个要道口,潜伏起来。从晚8时左右一直到夜里12时以后,他没有发现任何情况。寒冷加疲劳,使卜正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睛不争气,睡意越来越浓。他怕真的睡着要冻出病来,只好拖着十分疲倦的腿,慢慢地走回连来。可巧,就在卜正才回来的下半夜,他的连队真的一下逃了五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次日他把自己的想法和指导员说了一下,得到乔指导员的充分支持,并埋怨他昨晚没有主动把党小组长找来布置一下,光靠一个人是不行的。于是立即和卜正才分头把几个党小组长都叫来,开了一个简短的会,卜正才讲了他的想法,指导员和连长都补充提出了一些具体要求和做法,并提出要注意的事项。会后效果很好,从这以后,五连再没有发生过逃亡事故,得到了营团党委的表扬,并在行军路上作为经验向全团推广。卜正才当天去团政治处作了检讨。当团政治处主任得悉他们支部接受教训,开党员骨干会布置的情况,不但没有批评,还鼓励卜正才善后工作做得好,要他努力抓好落实,把坏事变成好事。 本来嘛,卜正才这些想法和做法并不是什么新创造,只是因为现在情况不同,工作对象变了,俘虏兵补充部队多了,看来今后还会越来越多,所以再强调一下,工作再具体一点,扎实一点,教育内容针对性再强一点而已。其实巩固部队, 我军过去就有过许多好的传统和做法,如:一个战士掉队,总会有一个党员或老战士陪同,即使解手也有一个人会在路边等着。如果是病号,便有人帮助背枪、背被包、背米袋饭包等,让病号空手走。万一还是跟不上队伍,只好陪同他慢慢走,反正后面还有收容队。连收容队通常只在连队后面跟进,营团也如此。当然,病号较重,行动迟缓,即使掉到营甚至团的后面也是有的。那时通常都是副指导员的任务。有时副连长、指导员均可以担任,只有连长不能担任,因他要掌握部队,随时准备执行其他紧急任务。 卜正才是副指导员,理所当然地要执行收容任务。每次连队集合出发,他都要按照分工挨家挨户检查群众纪律,先看看各班“三不走”是否做到。什么是“三不走”呢?即“借物不送还不走,卫生不打扫不走,水缸不挑满不走。”再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要求,征询群众意见,听听有没有犯群众纪律的现象。待这一步做完后,才带着通信员追赶部队,然后就走在全连的最后,担负收容任务。不管谁掉了队,只要是本连的,就上前问明情况,根据病情,或把枪取过来,或把被包取过来,自己帮助背上,让病号空身行走。有时陪伴的副班长或者老战士已经背上了病号的枪支和被包。卜正才就让他们把枪支和背包放下归队。往往陪伴的同志怕增加卜正才的负担,不肯把东西留下,硬是背着先回班里去。这给卜正才也减少了不少负担。这也是下面战士对副指导员的爱护。一次连续几天的急行军,病号增多,掉队的也多了起来,卜正才尽管和大家一样,没有少走一步,但责任心驱使着他,每次行军都尽量照顾生病的战士。一次,他为病号背了两个背包、三支步枪、一挺机枪,急行军十八里。被营长看见,多次在会上表扬。 每天部队到达宿营地以后,铺好了门板,用热水洗了脚,甚至还吃完了饭,动作快一点的已经躺下休息,这时卜正才带着收容队才能赶到连里。他顾不上休息,往往利用吃饭的机会和连长指导员碰头交换一下情况。饭后洗洗整整,放好被子。等大家都休息了,几个连队干部再到各班检查一遍,就分头各司其职。这时连长往往要查看周围地形和哨位;指导员要找地方干部或村民了解当地政治情况和民情风俗,卜正才此时往往就一个人来到营地外要道旁,躲在隐蔽的地方专放潜伏哨。虽然辛苦,好在都年轻,连里的干部大多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也不觉得什么苦啊累啊。 又经过一天的急行军,半夜时光,突然听到隐隐的炮声。大家立刻兴奋起来。几天的疲劳和埋怨情绪一扫而光。战士们欢呼雀跃,议论纷纷。“看,又有大仗打了。”这是苏北的老战士王有余。因他有点文化,比较聪明,遇事能加以分析,外号“小诸葛”。前几天当战士们讲怪话发牢骚时,他就慢斯条理地说过:“你们不要急嘛!上级叫我们走,我们就走,不会错的。仗准会有的打,看在什么时候打,什么地方打。蒋介石的算盘历来是靠我们去拨的。我们不能上他的当,被他牵着鼻子走。你们看顶多三五天就会见分晓。”现在王有余比什么人都活跃。他看到前几天发牢骚的那个战士,马上拍拍他的肩膀说:“怎么样,我说的话全都兑现了吧!今后不要问,一切听上级的,指向哪里,打向哪里,没错!”那个战士在事实面前,只好腼腆地笑着低下了头,心里不得不佩服王有余的高见。炮声就是命令,不知不觉,大家都加快了脚步,全军几乎都带着小跑前进! 宿营以后,各连干部都到营部受领任务去了。部队抓紧时间休息,自觉地做好战前准备。有擦枪的,有整理子弹袋的,有用布条穿鞋口的,没有一个人打开被包准备睡觉。大家心里明白,听枪炮声,这里就是前线,离战场最多不到十里路。 刚开完饭,连长和指导员就回来了。他们勿勿吃过后,命令值星排长吹哨集合。照例先由连长传达上级命令。原来从济南出发的李仙洲集团在莱芜地区已被我全部包围。正在歼灭之中。南线蒋 军在未弄清我军意图之前,未敢轻举妄动。整整三天,按兵不动。现在发现北线蒋军陷我重围,才紧张起来。在蒋介石的督促下倾巢出动向北开进,已被我一个纵队坚决挡住。敌人进展很慢。上级要求我们要猛打猛冲,速战速决,坚决彻底把这一股敌人全部歼灭,不使一人漏网。最后连长说:“我们现在的任务是休息待命,随时准备投入战斗。”接着乔指导员做了政治动员,号召各班各排要开展杀敌立功竞赛,看谁缴枪多,抓俘虏多,看谁真正掌握了过硬的本领。 我援军二月十九日拂晓到达后,当晚就向莱芜外围之敌发起了猛攻。重炮声震撼着大地。轻重机枪声不绝于耳。外围之敌很快就被肃清。成百上千的俘虏被押下战场。接着,对云集在莱芜城内的敌人发起了总攻。由于城内敌人太密集了,我每一发炮弹落下,几乎都要消灭一个排或一个班。敌人被炸得鬼哭狼嚎,伤亡惨重。士无斗志,军心动摇,充满着失败的情绪。李仙洲急得团团转,亲自出面拿过话筒向南线兵团喊话,要他们“十万火急地伸出援助之手,向这边靠拢。”而南线的兵团则要他们“再坚持一天”。就这样互相喊叫,互相埋怨,眼看两天已经过去了,南线敌人离这里还有百里,毫无救援希望。在我军全线发动的总攻面前,终于支持不住了,遂于22日凌晨开始向北突围。卜正才所在的五连奉令和全营一齐参加追击。开始各营、连、排、班还是有秩序地追击,一鼓作气跑了三十多里,跨过两条沙河翻过两座中等的山,才追上敌人。当我军登上山顶一看,山下方圆几十里尽是黑压压的国民党军。于是,全营轻重机枪、各种武器一齐射向敌人,营部60炮也大显身手,全落在敌群中开花。这时,突然有人发现,下面有人手摇红旗和山上的人联系。营长立即要司号员吹号问是哪一部分的。一联系才知道是自己人。打了半天原是误会。因为敌人穿的全是灰军装,而我军一、四、六三个纵队也穿的是灰军装,二、七纵队和山东部队穿的是黄军装。这是我军来源于各解放区,没有统一的后方造成的。因他们紧紧咬住敌人尾随其后,所以才把他们当敌人来打。结果无辜伤亡了数十人,实在是个惨痛的教训,幸亏发现早,否则后果更加严重。 发现误会后,部队象潮水一样立刻扑下去,不久全和敌人搅在了一起。这时人人都想着抓俘虏缴枪竞赛,谁也成不上谁了。营连一下子失去了联系,只有班排还可以互相照顾。卜正才紧紧抓住三个班不许走散。这时敌人逃命要紧,根本没有有组织的抵抗,一路上丢下许多笨重的武器装备。二排一下缴获了三门山炮,一门野战炮,向卜正才请示怎么办?正在这时突然发现二排长和兄弟部队打起来了。双方战士都摆开了要大打的架式。卜正才赶快跑了过来加以制止。一问情况才知道是兄弟部队要争夺战利品。卜正才考虑都是自己人,还争什么,正好重武器也不好处理,于是让二排长放弃大炮,集合部队继续追击,避免了一场不该发生的格斗。 这时遍地都是敌人遗弃的武器弹药和物品。武器是少量的,更多的是物品,有被包,有文件柜,有木箱,有地图、皮包,包裹,纸张,书籍。还有许多食品,成袋的大米,面粉,也有面包、油饼,烧鸡、板鸭、熟肉等到,实在是不胜枚举,一路上琳琅满目,随手可得。但是战士们自觉性很高,没有一个发“洋财”的。他们想的是尽快追上敌人,多缴枪多抓俘虏,以实现自己决心书上的诺言。当然,还有一些美中不足的地方,那就是由于中午未能吃饭,大家肚子饿得慌,看到国民党兵扔下的油煎大饼、面包、罐头熟肉一类食品,有些战士随手捡来,张口就吃,也顾不上脏不脏,有毒无毒,边吃边追。卜正才也是由于饥饿难忍,通信员捡了一大块熟猪肝给他,他吃了两口,感到很咸,就带着准备仗打完后再享用。谁知在战斗中不知何时又遗失,甚是可惜。 此时炮声仍不绝于耳,战斗仍在进行,十几架敌机在上空低空盘旋,因无法区别敌我,找不到攻击目标,只是瞎嗡嗡。战士们没有一个理睬它的,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消灭地面目标上。当卜正才率领二排正向一个村庄跑去时,突然遇到猛烈的机枪扫射。跑在最前面的人已有好几个被敌人击倒。卜正才立即命令,二排长带四班在右,二排副排长带六班在左,自己亲率五班在正中,成扇形向村里攻击。这时还有兄弟部队失散的班排也自觉地参加了攻击。在我四面八方,人潮如海的冲击下,敌人很快被消灭了。原来是敌人一个团长亲自指挥一个营想利用地形掩护大部队突围,岂料螳臂也能挡住大车,只是落了个白白牺牲而已。那个团长被当场击毙。大批敌人举手投降,整个战斗不到一个小时即告结束。战后清查,二排计生擒俘虏89人,缴获重机枪2挺,轻机枪7挺,汤姆式冲锋枪5支,斯登式冲锋枪4支,步枪100多条,子弹数千发,手榴弹数十枚,军号1把,战马2匹,以及其它军用品一部。战斗中,二排有两名战士牺牲,三名负伤。战斗结束后,天也就黑下来了。 卜正才把俘虏集中起来,原地坐下,四周布置二排武装看押。他立即派通信员去找自己的部队。为了防止俘虏闹事,他亲自来到俘虏队前进行训话。他先讲了我军一贯优待俘虏的各项政策,又讲了我军性质和任务,讲了我军战士人人明白“为谁当兵,为谁打仗”的道理。最后讲了目前的形势,我军必手,蒋军必败的道理,使俘虏兵消除余虑,以安其心。同时也为这些俘虏兵日后参加我军打下了初步的思想基础。 突围的敌人只跑了五十多里,刚到达吐丝口即被我军一个纵队等个正着。加上我军四面八方追来的大军先后将敌人分割包围,一口口吃掉,很快就被全部解决。敌人从突围到全部被歼,总共才十个小时。上至总指挥李仙洲,下至伙夫马夫,无一漏网。计消灭敌人五万六千多,不仅是华东战场上第一个大胜仗,也是当时全国第一个大胜仗。 莱芜大捷, 不仅地面上取得了如此巨大的胜利,还首次对空射击,一下击落了三架敌机,后来在广播里敌人承认失踪飞机六架,这有可能被击伤后中途失事了。提起这击落敌机,那可真是热闹非凡。凡是敌机到达,地面各种武器无不向其开火,就象往日过年玩花灯一样。所到之处鞭炮齐鸣。不仅机枪、步枪向其开火,连手枪、60炮也向其射击。可见当时胜利冲昏头脑,简直忘乎所以。当然,迫击炮只打了一发即被制止,因炮弹落下来,遍地是人,难免要伤了自己人。所以如此,究其原因不外乎两条,一是被这巨大的胜利激起的兴奋无法表达,正好借打敌机抒发胸中喜悦之情,以表庆贺之意。二是遍地都是散落的子弹为射击敌机提供了方便。当然,归根到底,它反映了我军新成分增多,又无遐休整,是纪律松驰所产生的必然结果。后来,得知还有用枪打缴获的汽车,用刺刀捅轮胎,把缴获的电线一捆捆地割断。战后,被华野总部知道,在师以上干部会议上,陈老总骂这是“土匪作风”、“流氓习气”,是“败家子”,传达下来,人人口服心服。以后就杜绝了这种现象。 当晚连长指导员带一、三排也来了。他们也抓了大批俘虏,缴获了一大批武器弹药,许多人都换了新装备。大家欢庆胜利,互相交换情况。当晚也就在那个村庄宿营。 次早吃完早饭,部队就集合出发,奉令到胶济线一带休整。在我军大战胜利的声威下,不仅南线敌人吓得收缩了回去,北线敌人也是一下子放弃十三座县城,同时向济南、青岛两个方向逃去。于是大片土地获得解放。 卜正才所在团进到王村车站两侧住下休整。这里是新解放区,由于国民党的反动宣传,青壮年都跟随敌军逃走了,家里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妇女。五连连部住的这家看来不是地主也是个大商人或者是官宦之家,门墙高大,全是砖瓦结构。室内装饰别致,陈设华丽。睡炕也很讲究,全用花纸糊的整洁明亮,干净美观。卜正才第一次睡炕,还不知啥味道。他因战时被子丢了,一贯用缴获的敌人大衣当被。今天看到这个炕又干净,又是花被子,香喷喷的,他明白这不是新媳妇的卧室,就是大姑娘的闺房。她们一方面由于害怕,一方面出于对我军的尊敬,特别是听说连部住在她家,门口还站着一个哨兵,出于讨好,主动让出新房来。两青年妇女都搬到老太婆一个房间里去住了。半夜里,她们还起来添煤烧炕。 大概是过度疲劳吧,大家都是一夜好睡。卜正才天亮起来,感到裤裆里湿漉漉的,一摸又是粘粘的,他不知是什么,跟大家一说,引起哄堂大笑,后来乔指导员告诉他,这是成年人的自然现象,文雅一点,叫做遗精或叫精满自流,粗俗的口语就是“跑马”。乔指导员随即指着王连长对大家说,他还有一个故事呢。“有一次他也遗精,早上起来洗裤头,边洗边装着哭腔说:‘人家的儿子地上跑,我的儿子水上飘。如今若有你母在,那能死得这样糟?’你们说活宝不活宝?”又引得大家一阵大笑。是的,在战争年代,为了穷人能翻身,为了祖国得解放,有多少热血青年,把个人宝贵的青春献给了伟大的祖国和伟大的革命事业。青春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应该怎样让它渡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但不外乎有的人献给了伟大事业,有的人献给了忠贞的爱情,有的人平凡地度过,有的人糟蹋了青春。这四种情况,最可贵的当然是第一种人。为了革命,为了正义的事业,多少人到了结婚的年龄而不能结婚,多少人连恋爱的滋味还未尝过,甚至还没有机会考虑个人问题,就慷慨地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长眠在祖国的大地上。 在王村休整期间,开了祝捷大会,嘉奖了许多英勇作战、战绩突出的单位和个人。五连二排还立了集体二等功。连以上干部还听了谭政委所作的形势报告。谭政委宣布:“中央决定,今年下半年要把战争引向蒋管区,彻底打破蒋介石要把解放区变成焦土,使人民无法支援我军的罪恶目的。”最后才明确提到“今年党的生日就要进行外线突击”,要大家做好思想准备。这一消息如雷贯耳,立即引起了炽热的掌声。顿时会场上气氛活跃,议论纷纷。简直象吃了一副兴奋剂。每个人都喜笑颜开,欢欣若狂。 散会后,看到地方政府带着人民群众,推着大车小车,挑着担子,装的全是杀好的猪羊牛肉,还有生鸡、鹅、鸭、鱼、蛋等,真是应有尽有。带着老区人民的心意,长途跋涉来向我军慰劳的。每连都分了一头大肥猪,两头肥羊,还有一些鸡蛋等物。战士们美美地会了一餐,以示庆贺。 在休整期间部队编制还作了调整。7纵队原只有19、20两个师,现在又从鲁中军区调出两个独立团,从20师抽出一个团合组成一个21师。从19师调出57团填补20师。卜正才所在的特务团则被编为19师57团。这是随着战争的深入,部队得到了扩大和发展,为今后打更大的仗,争取更大的胜利,打下雄厚的物质基础。 在王村休整了约两周时间,部队全面进行了军政训练,生活得到改善,疲劳完全消除,觉悟大大提高,兵强马壮,士气高昂。正值春暖花开,风光宜人。可是敌人是不会让人民安宁的。得到情报,蒋介石又在调兵遣将,蠢蠢欲动。 正是:胜败本是寻常事,且看蒋军新安排。 欲知下一步行动,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翻山越岭调顽敌 冒雨顶风战春寒 诗曰:尔虞我诈战争经,指挥如意制敌兵。  堪笑宋襄假仁义,谁耻勾践卑躬行。 昨已北海长蛟缚,今向南山猛虎擒。 将士用命再努力,刀枪如林捣贼心。 莱芜战役后,蒋军慑于我军声威,全部龟缩在临沂、枣庄、津浦铁路沿线,半个月未敢贸然行动,使得我军得以平安休整。部队整天行军作战惯了,反而不习惯于长息久住。歇十多天没有行动和打仗,就好象过了几个月一样。大家都心急难忍,盼望快点行动,再找机会打一个大胜仗。求战心情,十分迫切。 部队要行动的消息终于盼来了。五连王连长、乔指导员从团部开会回来,立即召开排以上干部会议进行传达,并研究了行动中可能遇到的问题,接着,召开军人大会进行动员,说清行动的目的和意义,提出注意事项和要求。 首先讲到这次行动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调动敌人。因为敌人全部集中在一起,反而不好对付,要想敌人动,我们就得先动一动。陈粟首长决定:以二、七两个纵队组成南下兵团,首先向海州进发,摆出架势是要从海上或陆地打倒苏北去。为此,连以上干部每人还发三十元银元背着,好到新区使用,排以下每人要帮助背两发迫击炮弹。看样子确实象要打出去的样子。全军经动员,情绪振奋,士气高昂,个个摩拳擦掌,好象胜利就在眼前。 快步行军连续三天,进入了群峰壁立的鲁中山区。这时虽说是即将春暖花开,但却是遇到了春雨绵绵的季节,战士们翻山越岭已是大汗淋漓,浑身湿漉漉的,加上老天突然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夜幕沉沉,伸手不见五指,山路崎岖,道滑难行,可想而知。战士们只有一块雨布,包了被子就不能遮身,绝大多数原是没有雨具的,即使少数人有,因急行军热浪滚滚,里面早已湿透。有的人就干脆把雨衣脱掉,让它里外透风。反正湿了,倒觉得凉爽一点,舒适一点。当时虽是阳历三月,可在山东,还是比较寒冷的。白天犹可,晚上更甚;上半夜犹可,下半夜就难熬了。如果一直走着,还好说,一旦停下不走,就吃不消了。结果是老天不作美,下半夜偏风大雨密,走走停停,简直象老牛拉破车一样,慢得急死人。大家冻得浑身打颤,手足麻木,怨天骂地又开始抬头,好在很快来到了高山悬崖处,路狭难走,险得十分惊人。特别听到就在这个险要之处已跌下去三人,骡马两匹,下面是万丈深渊,绝无生理,大家才紧张起来,毛骨悚然,都把刚才那些误会埋怨全抛到九宵云外去了。一夜的行军之苦,风雨的折磨,到天亮时已是精疲力竭,人人自危。特别是下山后到了平地,因无危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接着新的问题又产生了。那就是泥土地上,滑得要命,不断有人摔倒。开始摔倒一两个人,还有讥笑取乐的。后来笑者自己也跌得爬不起来,浑身是泥,才没有人再笑了。后来得知,就在这一夜除在山上摔死的三人外,还冻死四人。可见几天来的行军劳累。一路辛苦,早把休整时刚刚恢复的体力又消耗迨尽了,也幸亏有点老底在,否则可能损伤更严重。 部队终于到达海州附近,因这里敌守军不多,全城紧张要命,告急电报不断飞向徐州和南京。加上我军又在苏北赣榆县吃掉敌人一个营,这下就捅了马蜂窝,敌人终于沉不气了,纷纷向这里增援。首先调来的是第七军和48师。这都是2、7两个纵队的老对手,互相都很了解。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会轻易向我军挑衅的。他们到达海州附近看我军平静得很,没有什么反应,也就按兵不动,以观我变。只是奉蒋介石之令,沿陇海路布置重点,严防我军打回苏北,震动南京,影响全国战局。我军也奉华野总部命令,就地休整待命。于是我军就开展敌前练兵运动。主要进行战术演练。如班进攻时各战斗小组如何动作;排进攻各班如何配合;连进攻时各排如何协调等等。特别是单兵如何利用地形地物,整天摸爬滚打,练得热火朝天。政治上则每天都要用半天进行人民军队宗旨、性质和任务教育。特别是利用对比教育,说明我军官兵平等,生活待遇都是一样,只是由于工作需要,营以上干部骑马等,其他一律平等,人格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军当兵都是自觉自愿参军的。战士都知道为谁当兵,为谁打仗。人人都明白我军是为劳苦大众的翻身得解放才来打仗的。这些教育,对于新解放战士是及时雨,是最生动的现实教育,是一堂启蒙的阶级教育课,使许多解放战士转变了思想,成为我军的建军骨干。事实证明,后来许多解放的原国民党老兵,有的在战斗中立功受奖,有的还成为战斗英雄,不少人被提拔到各级领导岗位上。 我军在东海一带待命,一待就是个把月。蒋介石大概以为我军兵力分散,战机到了,又调集重兵向我沂蒙山区进攻。这次还是以74师为核心,前有83师鸣锣开道,后有25师跟进,东有第八军配合,西有新五军掩护,还有第七军46师、48师随时可以增援,真可谓万无一失了。陈粟首长审时度势,根据我军兵力和装备的增强,决心再打一个大仗。俗话说,打蛇要打“七寸”,74 师不除终是华东战场一害。决心在其进入沂蒙山区后,机械化部队无法展开,难以充分发挥效力之机,将其全部围歼,同时也分析了敌军内部派系的矛盾可以利用,取胜是有把握的。决心一下,全军出动。我军主力1、3、4、6、8五个纵队立即投入攻击战斗,2、7、9三个纵队在外围打援。 战斗发起时是阳历五月。此战名为“掏心战术”。是要冒极大风险的。我攻击部队,要将74师包围,必须要穿插进去,将其和别的敌人隔开,才能完成对它的包围。而穿插进去的部队自然也在敌人的包围之中,这就象犬牙交错,包围与反包围态势,弄不好,我插进去的部队有可能被敌人吃掉。这又象下围棋一样。如果战斗打成僵局,相持不下,那我军所受到的损失也是不堪设想的。华野首长敢于冒这么大的风险,决心打这一仗,是出于对自己的部属了若指掌,是出于对人民军队高度觉悟的信任。 战斗打响以后,我军频频得手,74师四面受敌,它的伤亡在时刻增加,阵地在步步缩小,告急电报、明码呼叫飞向徐州、飞向南京。第七军在蒋介石的严令下,不得不从陇海线向沂蒙山区回援。我2、7纵队也就同时得到命令,必须把第七军拖住,决不能让它们前来增援。因第七军是广西军,颇有战斗力,但非蒋嫡系,受到排挤,待遇甚低,装备也最差。和嫡系74师矛盾很深。兵无斗志,行动不甚积极,前奉蒋介石命令尾随我军,来到陇海路一线。现74师陷我包围,又命第七军和48师回师增援。所以我2、7纵队又反过来尾随其后,要把敌人拖住。当然这次不仅是拖,为防万一,我2纵日夜兼程,已抢在敌人前面进行阻击。7纵队仍在后面,形成夹攻敌人之势。战斗遂在河阳一带展开。 因我军一部分先头部队进展过快,以致一个营遭敌包围。尽管74师呼天喊地恳求救兵,蒋介石也三番五次严令第七军限期到达预定地区和74师会合,而第七军则借口已包围共军一个团,正在歼击中,拖延不进。这时,我兄弟部队处境艰难,敌人出动六辆坦克冲进我兄弟部队防线。这时上级命令二营立刻支援。五连奉令正面突击,抢占被敌人 控制的一个制高点丘陵地段。我五连三个排分左中右立刻发起冲击。在我强大攻势面前,敌人支持不住,多数被我歼灭,少数逃走。阵地转入我军之手。敌人一看腹背受敌,反被我军包围,感到对其威胁最大,不得不停止对我兄弟部队的攻击,把坦克调过来,想收复已丢失的阵地。 五连攻占丘陵地带后,连长王永林立刻观察了解丘陵地形地貌,然后根据地形特点,他要指导员乔德付带二排守在最东边,自己带一排守在正中间大路上,要副指导员卜正才带三排守在最西端。因三排所守位置对面正好有一条不规则的田陇和坟地,便于敌人运动和接近,于是把营部配属五连的一挺重机枪放在三排由卜正才指挥。这时每个班都有了一挺轻机枪,火力已是很强了,现又加上重机枪,真是如虎添翼。卜正才信心十足,决不会让敌人冲到面前。 卜正才利用原有一户人家倒塌的短墙,把重机枪选在这里安置。刚刚布置好,敌人的炮击就开始了。卜正才立即叫大家疏散隐蔽,每班留一个人观察外,其余人员一律不准起来和走动。于是大家立刻横七竖八地利用自然地形躺倒在低尘的地方。多数人卧在沟渠里,敌人炮击约10分钟,即开始地面进攻。遭我强大火力猛烈打击。冲在最前面的敌人成排地倒下,没有一个活着冲到我军阵地前沿的,多在30米左右即被击倒,不是死,就是伤,失去了战斗力。象这样的进攻,敌人连续发动了两次,都被我军打退。遭到巨大伤亡的敌人恼羞成怒,哪肯善罢甘休。立刻调来坦克发动新的进攻。敌人战术是老一套的,步兵发起冲锋前,总是炮兵开道。这次炮击因敌人知道了我重机枪的位置,许多门大炮都向这里开火,这里成了敌人攻击的重点。一排排炮弹飞向这里。卜正才紧靠重机枪阵地,情知不好,正准备疏散一下,不偏不倚,一发炮弹落在这里。重机枪手当场牺牲。卜正才被炸倒的土墙和树枝压倒在一块凹地里,浑身被土和树枝掩埋,只露一个头在外面。这时炮火延伸射击,敌人步兵又开始住上冲了。三辆坦克缓缓地向这里爬来,边射击,边开进。重机枪副射手立即顶上,猛扫坦克后面的步兵。卜正才急得要爬起来,几次都未能成功,后来通信员小孙发现了,才把树枝拉开,帮卜正才爬起来。这时我军还没有反坦克武器,只知道成捆的手榴弹可以炸断坦克车的履带,但不是每次都有效的,同时战时瞬息万为,时间也来不及。这时只见七班战士冲上去,爬到坦克上拿着手榴弹想从了望孔塞进去。因对坦克不熟悉,找又找不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这样,我英勇的战士被坦克后面的敌人步兵杀死杀伤好几个。好在敌跟进的步兵被我军杀伤迨尽,光靠坦克也是无能为力的。这时我被围的一个营趁这里激战之时,从敌人的包围圈中突围出来,冲向我军阵地。两边夹击,敌人溃不成军,慌乱中又在一辆坦克陷进一条深沟里出不来。这下敌人乱了神,再也顾不得进攻了,只好派重兵来掩护坦克。在其他坦克的帮助下,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那辆坦克拖出来。这时天已黑了,敌人缩了回去。一天的战斗暂告一段。我军从这次战斗以后,立即进行了打坦克训练,经过摸索,不久就掌握了制服这个怪物的本领。 连续三天的激战,突然发现第七军和48师掉头逃跑。原来74师此时已被我兄弟部队全歼。这一巨大的胜利鼓舞了我军将士。几年来的老对手,最猖狂,也是最凶恶的敌人,终于遭到了应有的下场。74师曾扬言:“有我74师,就有国民党;没有74师,就没有国民党。”可见敌人是多么狂妄。这虽是74师狂妄自大之言,但却是后来的事实。 74师的覆灭,蒋介石恼羞成怒,把责任完全推给下属。第一兵团司令汤恩伯受到撤职处分,兵团副司令兼83师师长有职无权的李天霞前线总指挥撤职留任,以后听说还被押送到徐州受审。 74师覆灭,也给蒋家王朝敲响了丧钟,给蒋军士气以重大打击。我军上下,人心振奋,士气高昂,从根本上改变了华东战场的态势。正如陈毅司令员在一首诗词中所说:“临沂、蒙阴、新泰,路转峰回石怪,一片好风景,七十二崮堪爱,堪爱,堪爱,蒋贼进攻必败。” 消灭74师虽说只有二万五千人,还不到莱芜战役的一半,但意义却极其重大。它不仅是最完整的美式装备,连部队也是美国一手培养出来的。可以说穿的吃的戴的,都是美国供给的,甚至连驮炮弹的驴骡都是美国的。据说在抗战时期还出国到缅甸打得非常出色,解救过盟军之围,受过盟军统帅部的嘉奖。谁能想到几年后,竟在内战战场上连连碰壁,最后竟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呢?这是值得人们深思的,若要硬找答案,答案是有的,还是孔孟之道说得透彻,那就是:“得民者昌,失民者亡。”这是永恒的真理。 这次战役的胜利,又给我军提供了一个极其有利的休整条件。我军在无忧无虑中度过了半个月。为了寻找战机,我军又开始行动了,经过这两次大的胜利后,全体指战员对华野首长充满信任感,再没有问长问短,说三道四,乱估计,瞎参谋了。因此怪话牢骚,也就大大减少。一连多天的行军,都是在欢乐愉快的情绪中进行的。苦,也不觉得苦;累,也不觉得累。人人都充满着胜利信心,带着歌声前进的。卜正才就是在行进中学会了拉二胡和吹口琴的。 突然,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振奋了全军,也震动了全国,震得蒋家王朝摇摇欲坠。1947年6月30日晚,我刘邓二十多万大军在鲁西南强渡黄河,直插蒋管区,已在南岸将敌军包围,正在歼灭中。过了两周,又听说刘邓大军在定陶、荷泽、曹州一带进行了羊山、狼山战役,连续作战半个月,歼敌九个半旅。大家简直欣喜若狂,互相传颂着。这是全国大反攻的信号。这不过是一个序幕战,大仗还在后面呢! 我华东野战军,为配合全国各战场,特别是为了直接配合刘邓大军,也在这时攻克了山东名城泰安,全歼国民党72师,和鲁西南的胜利遥相呼应。为此,陈老总还赋诗一首: 夺回泰岳战局好,敌人突围恨不早。 南京美将更焦急,重点进攻又败了。 这时党中央、毛主席、朱总司令,根据全国战局发展需要,将全国分散各地的野战军,划分为四大野战军。即把保卫延安在西北的部队统一称为第一野战军,归彭德怀司令员指挥;中原刘邓大军改称第二野战军;华东陈粟大军改为第三野战军;东北林罗大军改为第四野战军。不久根据形势需要,经中央军委批准,华东野战军又分为内线兵团和外线兵团。外线兵团由陈粟首长直接指挥,主要任务是协调华东和中原两个战场配合作战问题。内线兵团由许世友、谭震林两首长直接领导和指挥,主要任务是对付山东境内尚存的残余敌人。 奉中央军委命令,为直接配合二野作战,要把新五军紧紧拖住,吸引在华东战场,不使调去中原,以减轻刘邓大军的压力。于是,我三野陈粟司令员遂决定发动南麻、临朐战役。各纵队接到命令后,纷纷从各自住地向南麻一带集中。 七纵队隐蔽地由南向北开进。五十七团担任全纵队的开路先锋。部队经过连续几天的行军进入鲁中山区。这天轮到二营五连走在全纵队最前面。卜正才随同尖兵班又是首当其冲,沿着沂蒙山区在坎坷不平的小道上疾速在前进。清晨,山区大雾迷漫,尖兵班突然和敌人侦察组遭遇。枪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一接触敌人立即向山上跑去,消失在浓雾里。情况向上级报告以后,部队仍在继续开进,未加以理睬,只是留下五连,在此监视敌人,防止再来捣乱。果然不出所料,过不多久,突然在另一个山头上又响起来激烈的枪声。原来敌人又在另一个山头上发现了我军纵队,利用大雾时隐时现的机会,封锁我军前进道路,企图阻止我军行军北上。营长立即命令五连拿下这两个山头。在攻击第二个山头时,五连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伤亡五人,连长王永林身负重伤,不得不抬下战场。第二个山头终于被我军攻克。五连稍稍松了一口气。此时大概是上午8时半左右,浓雾稍稍减淡一点。时隐时现又比以前清楚一点。结果远离我行军纵队的一个最高山头,又响起了激烈的重机枪声和迫击炮声,对我军行军纵队又造成很大威胁。上级又来命令,必须攻克这最后一个山头,保证我行军纵队全部通过。 这时五连因连长负伤送后方去了,副连长被团调去搞后勤去了。指挥全连的重担全落在指导员乔德付一个人身上。他命令三排守住第二个山头勿动,要一排攻占这最后一个山头。当乔指导员带一排来到制高点对面山坡时,一看山头呈圆锥形,上面修有地堡,坡陡难爬,强攻必遭很大伤亡,而且也很难爬上去。组织了两个班试攻两次,均无功而返,还负伤两人。大家心急如焚。这时副指导员卜正才提出由他带两人和一个解放战士到碉堡前喊话,开展政治攻势。取得了指导员的同意。乔指导员亲自指定一排长带一个老战士,一个解放不久的广西兵去喊话。四个人利用大雾时隐时现的机会慢慢地接近到敌占山头地堡下。新解放战士开始按卜正才事先教好的语言进行喊话:“蒋军弟兄们,我是新七军刚被解放的。解放军优待俘虏,你们过来吧!”“弟兄们,你们不要打了,枪是老蒋的,命是自己的,缴枪不杀!”这样一喊,敌人的枪声突然停止了。这时,听到上面有人骂道:“他妈的,共军给你多少钱,你来喊话,给我打!”接着枪声又响了起来,并随着投下两颗手榴弹,都滚到山坡下爆炸,没起作用。敌人从地堡枪眼里 不断地向外射击。一排长突然伸手抓住机枪向外拖,差点把机枪拖出来。毕竟大头在里面,又被敌人拖了进去。一排长的手都烫起了泡。这时,那个老兵机灵地从枪眼丢进一颗手榴弹,却立即被敌人扔了出来,马上爆炸。幸好未炸到要害,只是碎片撕破了卜正才和老战士的衣服,另两人安然无恙。 此时手榴弹已经扔光,眼见喊话无效,上又上不去,攻又攻不下,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忽然发现雾已渐渐地散开了。这时听到乔指导员直呼:“卜正才,我掩护你们,快回来吧!”于是五连的三挺机枪同时开火,打得地堡枪眼周围尘土飞扬。趁此机会,卜正才让老战士带解放战士先下。两人刚跑出二十多米,被敌人打倒。老战士当场牺牲,解放战士负伤,仍坚持慢慢往下爬。卜正才要一排长先下,一排长坚决不肯,说:“没这个道理。”卜正才见一排长态度坚决,不好再浪费时间,于是说一声:“我先走,你也快跟上。”他突然跃起,跑了十多步,象突然中弹一样,趴倒在地。大家正在为他担心之时,只见他迅速翻身就地滚爬,再没有站起,随着山势向下滚滚爬爬爬,直到有两块巨大的岩石,他才找到一个喘气的地方。这里有个死角,敌人枪弹打不到,可以停下休息一会。一排长见副指导员已跑出一百多米远了,他也学着卜正才的方法,也安全地跑回来了。两人相互交替,回到安全地带,卜正才随即回到第二个山头。这时营部已来命令,说大部队即将过完,要他们立即撤回,后面跟进。这时得知,乔指导员为掩护卜正才他们,亲自端着机枪扫射敌人,不幸身负重伤,已抬了下去。临走时交待二排长临时指挥战斗,等副指导员下来后,由副指导员统一指挥。卜正才听完二排长的报告,象似晴空霹雳,口瞪目呆。他从来没有一个人挑此重担。这时,一排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在即将离开危险地带时,腿后跟中了一枪,负了轻伤。 卜正才还没有清醒过来,营部的通信员小张跑来:“报告,副指导员,营长命令你连快撤。全纵队已经过完了,要你连在后面跟进。”卜正才回过神来,赶紧叫自己的通信员小孙去叫前沿机枪赶紧撤下来。正在此时,敌人一个营发起了反击,成排的炮弹落在五连阵地上。小孙没跑多远,便被一团黑烟吞没。卜正才又看到面前升起两股黑烟,又有两个战士倒下去,他一直站在原地顾不得许多,只盼着前沿那挺机枪早些撤下,心急如焚,又见两个战士倒下,决心自己前往。刚走两步,被一个人拖住,卜正才一看是二排长周正旺,马上说还有一挺机枪没下来。周排长用手一指,卜正才看到那挺机枪正从山腰绕过来。他非常高兴,立刻和周排长分头把牺牲同志的枪弹全部收光。卜正才一个人背了四支枪和子弹袋。周排长和二排的同志也背了一部分,又帮助把负伤的同志抬了下去。只是牺牲的同志来不及抬走了,不得不忍痛丢下。此时,卜正才才知道,自己的耳朵全被炮弹震聋了。在三排的掩护下,五连全部撤下山来。正好天色已黑,敌人未敢追下山来。 五连归来后,受到团首长的传令嘉奖,师油印“火线报”还报道了五连的英勇事迹。由于五连的英勇战斗,胜利地完成了掩护全纵队通过山口的任务。兄弟师通过后,立即包围消灭了一个团的敌人,说明五连的伤亡代价是没有白付的。 正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欲知以后战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壮志未酬遭重创 千里跃进返故乡 诗曰:千里跃进大江边,钢刀直插敌胸前。 一路威风惊敌胆,九团围追难占先。 地主老财齐逃尽,贫苦乡亲笑开颜。 黎明之前千丈雾,难掩光芒万里天。 1847年11月初,南下干部团从惠民出发,途经德州、平原、高唐、聊城,从寿张过了黄河。一路行军。只在聊城休息了三天。在这里,同志们洗了澡,还看了一场豫戏。这是卜正才第一次开了眼界。他的家乡过去演唱的是洪山戏。别的戏他从未看过。在这里还进行了一次轻装活动。卜正才忍痛扔掉了两件半新半旧的衣服和两双旧鞋。在鲁西南荷泽、定陶、曹县一带转了几天,由三野派了一个团护送过了陇海路。路南也有一个团在接应。过了铁路就进入了河南省,不久进了黄泛区。此时的黄泛区水已落,但水淹的痕迹,在住房上、树木上,历历在目,十分惊人。可以想象,刘邓大军过黄泛区所历经的艰难。此时,卜正才一行人走在上面,地干路平,反觉自在,并不劳累。可是所经之处,十室九空,渺无人烟,显得格外凄凉。卜正才他们一路由民权、杞县,到达鄢陵、扶沟一带。12月中旬在临颖县境内听了粟裕副司令员的讲话,才了解当前全国的战局,以及我军今后的作战任务。报告是在野外一个树林里进行的。 1948年元旦,又是在战斗中度过的。当时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我军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展开了平汉路破袭战。华野攻克了许昌、长葛一线,陈谢兵团攻克了漯河、周口镇一带。铁路被拦腰斩断,逼着蒋介石军队也要象我军一样,用两条腿来运动。同一时期,很多地方的公路也被地方政府发动的群众破坏了,汽车也难以开动。敌人少量的机械化部队也受到了限制。这对扭转中原战局是至关重要的。 为了扭转中原战局,中央还决定了让三野抽几个纵队渡江,开辟江南战场,威胁南京、上海、杭州地区,以调动中原的敌人。根据这个精神,三野首长决定先组建一个先遣纵队,先到江南,既摸敌情,又要支援江南游击队建立根据地,准备迎接主力纵队渡江作战。先遣纵队司令员,原34旅旅长陈庆先率部转战在沿江一带。副司令员梁从学是原伤员归队处处长,副政委孙仲德,原新四军七师参谋长,又从四纵队11师调出33团归先遣纵队领导,一并南下。同时又新组建一个警卫连,保卫纵队首长和机关的安全。为了简化警卫连,一排全是骑兵,担负侦察任务。二、三排才是步兵,专门保卫机关和首长的安全。卜正才被调到这个连任副指导员。 1948年1月,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先遣纵队冒雪从河南临颖出发,走的是一条曲线,因新区还有国民党的地方武装和还乡团的活动。途经漯河、周口、顶城、沈邱,进入安徽界首。又从太和、涡阳、蒙城、固镇北到达淮北。在这里挥师南下,再过津浦线,来到了定远池河。 先遣纵队一个团的主力南下,开始敌人摸不到底细。传说是几万解放军主力南下,一路敌人望风披靡,根本不敢和我军正面接触,只是还乡团在晚上从地主围子里打打黑枪。如遇到山区又是白天,敌人就远远地躲在山上向我军偷袭。只要我军一还击,敌人就逃跑了。因是新区,我军给养无法保障,需要自己筹粮筹款。 卜正才奉首长命令经常带一个班执行筹粮任务。此时,部队装备已大改善,每个班都有一挺机枪、一支冲锋枪。通常是班长使用机枪,副班长使用冲锋枪。这样配备,无论是打仗或者执行其他任务都非常有利。如果一个班要一分为二,无论上半班还是下半班,都有自动武器,火力是一样的。对付几十个人的还乡团真是不在话下。卜正才筹粮的点子越来越多。每到一地先了解一下保甲长的情况。有保长的找保长,无保长的找甲长,无甲长的就开群众大会,进行动员,向群众征借,然后打个条子讲明今后向我人民政府抵交公粮。当时国民党的保甲长多数是大地主或者富裕户。如遇大地主这样的保长,又逃亡了,就直接到他家取用。我军筹足粮款后,就开仓济贫,分给当地贫苦百姓。如地主保长没有逃亡,那更好,卜正才就带上一班人住在他家,吃在他家。卜正才根据事先了解的情况,如果是守法保长开明士绅,就请他出面帮助筹粮筹款。如果是劣迹斑斑的地主,就直接言明向他家借粮款。这些办法都是行之有效的。多数地主保长还是识相的,对我军不敢怠慢,总是要弄些好吃的,搞三四个菜进行招待。也遇到过不识相的肉头地主。有一次,卜正才来到一个保长家,中午招待竟是一大锅煮青菜,无半点荤腥。卜正才看在眼里,脑子一动,找来保长,告诉他,说群众举报你家里藏有坏人和武器弹药,赶快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保长连连叫屈,说没有这回事,不信请检查。卜正才要的就是这最后一句话,于是不客气地进行了检查。检查结果,不但发现了他家的一个粮仓,竟存稻谷近万斤,光大米白面就有一千多斤,还发现在一个暗室里,挂满了一屋子鸡鱼鸭肉。卜正才立刻写了借条,不仅借500斤大米,还要买200斤咸猪肉、10只咸鹅、10只咸鸭,作为对我军的慰劳。那个肉头保长要求少买一点,讨价还价。卜正才眼一瞪,我们又不是白要你的,掏出一把金元券来向桌子上一放说,这些票子全给你了。地主保长无话可讲。那时金元券并不值钱,这都是从战场上缴获的。本来是上缴的。上级说你们连带着,以后到新区还可以用。这下可用上了。但卜正才他们并不会用,往往一给一大把,也不心疼。就是这一次,部队生活得到了一次难得的改善,受到机关上下的表扬。说实话,部队天天行军作战,体力消耗很大,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过荤菜了,确实也馋得很。百把人的连队再加上机关二百多人,这些东西只是打打牙祭而已,还谈不上美美的一餐。 安徽寿县、肥东一带,地主圩子较多。这是我军筹粮筹款的主要对象。有的圩子地主跑光,只留下一些看家的。部队取足了粮饷,就开仓济贫。有一次遇到一家大地主,家里咸肉也多,肥猪也多,粮油也多。部队受用不了,不但分粮分咸肉给群众,还杀了两口肥猪,分鲜肉给群众。部队也趁机自己动手宰了几只鸭子和猪肉烧了几个菜,大大地改善了一下。那时部队生活很苦,经常吃不上,穿不上。一冬天,卜正才没有被子,始终就一件大衣是万能的。白天当衣,晚上作被。那时部队也没有后方,断了供给,全靠打地主。所以有人开玩笑说:“我们是属羊的,撞到什么吃什么。”的确是这样,有时什么也撞不到,那就要饿上一两顿,甚至一两天,也是不足为怪的。 部队的任务是过江,不能老在江北转,必须要到江边去寻船,探听一下敌人的虚实。于是,部队就向南开拔,直插到和、含二县。途中部队又和34旅会师了。第一次见到34旅就发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误会。那次,我军第二次越过津浦铁路来到路西的定远池河。当晚,我军把住在池河的还乡团和伪区、乡政府收拾 了。谁知次日天还没亮,34旅也过来了。他们不知道池河已经进住我军,把池河包围了。我军哨兵发现情况不对,赶紧报告连长,连长一面向上级报告,一面迅速指挥各班进入阵地。34旅发动攻击,结果被自己人的强大火力杀伤二十多人。幸亏我军在出击的时候,抓到一个伤兵,才知道发生误会。34旅牺牲了一位机枪射手,是一名战斗英雄,着实令人痛心。还亏发现得早,否则34旅偷袭不成,正准备组织大部队反击,那样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我军到达和县、含山一带活动,大大震动了南京的蒋家小朝廷。这时敌人已查明我军番号和兵力,立刻调来了三个师九个团的兵力,对我进行围攻。我军仅一个主力团,面临着严峻的考验。首先敌人从背后杀来,我军前临大江,后有三路敌军,必须跳出敌人的包围圈,才能扩大活动范围。于是我军在马厂和敌人打了半天,天一黑我军来不及吃晚饭,即从敌人夹缝中跳了出来,随即挥师向北。一路上都是急行军,不敢停留。因大一点的城镇,都住有国民党军队。晚上他们不敢出来,我军就利用黑夜尽快向大别山靠拢。夜幕沉沉,还常常遇到阴雨天气。为了保密,大路又不敢走,即使走小路,遇到镇上有敌人的,还得绕着走,因为不能因小失大。一打起来,我军就会暴露,马上就会引来四面八方的敌人。我军随时可能陷入敌人的包围圈。就这样,我军大路不走走小路,直路不走走弯路,一夜奔波劳累到天亮,一打听,只不过走了五六十里,仍然在敌人重兵鼻子底下。这里是新区,人民群众受国民党的欺骗宣传,对我军还有疑虑,我军怎敢随便宿营呢?所以大白天还得走。那时我军有一个有利条件,就是我军的军装颜色是黄色的,和国民党军队穿的军装颜色差不多。有时,我军也冒充“国军”,还真的骗过不少“鱼儿”上钩。有的是国民党的地方人员,有的是还乡团,也碰到两个是我党的叛徒。这些叛徒真瞎了眼,为了表示对蒋介石的忠诚,当着我军的面大骂共匪。我军怎么能宽大他们呢?卜正才奉纵队组织部长兼保卫部长的命令,在寿县向淮南进军的途中,处决过一个叛徒。那个叛徒自报原是我党干部,投敌后任国民党“谍报组长”。在路东从来安向天长进军途中,卜正才又奉纵队政治部的命令处决过一个叛徒。他自称原是我淮南大众剧团演员,投敌后出卖我许多地下党员,血债累累。这些叛徒都是把我军当作真正的“国军”,为了表功而自我暴露的。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落了个可耻的下场。 老话说:“任何伪装只能蒙蔽一时。”敌人上过几次当后,提高了警惕,后来只要大白天一出现可疑的部队,马上就有附近的驻军跟踪而至。有一次,我军正从和含地区向滁定全一带前进时,突然发现左前方有一股部队向我迎头而来。我军一面调头向东避开,同时又怕是自己人发生误会。梁副司令员正在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卜正才怕耽误时机,影响首长安全,建议道:“我带一个班去联系一下,判明是哪一部分的。你们先走。”梁副司令员同意了,嘱咐卜正才要提高警惕,然后上马先走了。卜正才带一个班马上跑步迎上前去。正好水田尽头有一小村,村后有一条土岗。卜正才立刻带着战士先占了那条土岗,吹哨联络。敌人诡得很,并不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卜正才当即鸣枪警告。敌人也马上散开,跑步冲来。卜正才赶紧叫机枪先撤到来路几个大坟堆处掩护。这时下半班几个人全部开枪射击。冲锋枪扫射但压不住敌人。卜正才眼看敌人从两侧抄上来了,只好下令:“撤!”后面全是水稻田,副班长带三个战士从上一条水田埂向回跑,卜正才带通信员和一个战士从下一条水田埂向回跑。这时,卜正才预先布置的机枪发挥了威力,把扑上来的敌人一下子打死打伤好多。敌人这才被迫赶紧散开、卧倒、还击。只有少数几个还在追击。敌人看到卜正才拿着手枪,知道是个干部,便有三个人死命追过来。这时,通信员和那个战士都已牺牲,只剩卜正才一个人。敌人边追边喊:“,是个当官的。抓活的!”卜正才手枪子弹已经打光,又来不及压子弹盒,不能还击,只好拼命跑。敌人也不开枪,只是拼命追。卜正才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敌人正要伸手抓卜正才身上背的小包袱皮时,卜正才一下子跳下了旁边的深水田。这个深水田的田埂有一人多高。敌人被卜正才这个意外的动作吓得一呆。正在此时,一串子弹飞过来。三个敌人全被打倒。原来,卜正才布置的机枪早就瞄准了这三个敌人,怕伤了自己人,一直没敢开枪。卜正才跳下水田后,机会来了,岂能放过?后面的敌人想再上来,又被机枪撂倒几个,终于把卜正才掩护回来。然后边打边退,直到追上大部队为止。敌人怕中我军埋伏,未敢再追。 提起卜正才肩上的小包袱,还有个故事。当时,营级以上干部可以骑马,连级干部是每四个人配一个挑夫。这个挑夫是炊事员兼的。为了照顾挑夫的体力,规定每个连干部只能给六斤行李让挑夫挑。早晨由通信员送去,晚上宿营的时候再取回来。超过六斤的打成包袱自己背。这样,不影响炊事员再做炊事工作。卜正才的被子虽丢了,但他的大衣、鞋子、书籍之类早已超过六斤。只好把一件新衣和两条新毛巾自己背着。回来后,大家听说卜正才的历险记,都笑话他是“财迷”,紧急关头还不把包袱扔掉,差点做了敌人的俘虏。 我军摆脱了这股敌人以后,一口气走了约三十里。人困马乏。准备停下来做点饭吃过再走。于是在一个大村里停下,找来甲长请他帮忙弄些米来做饭。还好,这甲长东家一升、西家二升,很快弄来了三斗米。就借用老百姓家的锅来烧。饭未做熟,敌人把这个村子围住了。门前架着好几挺机枪,不停地扫射过来。为减少伤亡,部队只好从后门翻墙冲出去。冲出村子,我军就和敌人开始了激战。警卫连首要任务是保护首长冲出重围。等首长走了约一百多米远,才边打边退。终于突破重围,转危为安。这次战斗,出乎我军意料,损失惨重。不仅牺牲了许多老兵,首长的文件也全部丢失。所幸首长安全脱险。我军本想狠狠教训一下敌人,又怕引火烧身,招致敌人包围。好在我军对运动战战术早已深入人心,连战士们都懂得,“不打无准备之仗”、“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我能吃掉你就吃掉你,吃不掉你,也不能让你吃掉我”。因此我军边打边退,运用得非常自如,把敌人当作牛我们牵着就走。反正天黑了,敌人是不敢再跟踪的。就这样,我军又把敌人拖了十多里。天已黄昏,敌人终于停止了追击。敌人停,我军不敢停,还得抛开这帮敌人。又走了十多里,黑夜茫茫,敌情不明,到哪里宿营好呢?到小村小户,我军一天没吃饭,怕连一顿饭也供不起;大一点的村庄,可能会有还乡团。我军刚来时,敌人不了解虚实,统统吓跑了。现在摸了我军的底细,加上国民党军一下调来这么多,形成九比一的态势,还乡团自恃有了靠山,又耀武扬威起来,纷纷返回参加对我军的围攻。这些“土顽”虽不足挂齿,但他们地形熟,人事熟,一听到我军动静就会向国民党正规军报告。枪声一响,就等于报信了。虽说敌人不敢夜战,但他们人多。他们认为我军是孤军深入,犯了兵家大忌,未免胆壮了一点。有时也在夜间调兵埋伏在我军必经之路企图吃掉我军。这对我军来说的确增加了很多困难。特别是我军要去大别山和刘邓大军会合,敌人已经察觉,在我军西去的道路上,布下了层层重兵。尾追的敌人,虽不敢夜战,但在南京国防部直接命令下,又不敢按兵不动。天亮还是顺着我军足迹追上来,力图造成对我前后夹击,四面围攻之势。我军好几次刚要埋锅造饭,就遭到敌人攻击。大白天几乎全在敌人的追击之下,处境十分艰难。有一次,遇到连天阴雨,我军又冻又饿又累,在泥泞的道路上一步一跌,几乎都在水田里行走。记得有一次在肥东和定远的交界处,我军一夜只走了十五里,人人跌得象泥猴子,一个个面目全非。由于这些天不能吃饭,不能睡觉,甚至休息一下也不可能,结果这一夜光跌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就有五人。他们都是坚强的战士,只要有一点点体力都会坚持到底的。卜正才这个本来壮实的青年,因负伤出院时被定为二等甲级残废,这一夜,连跌十八跤。自己勉强爬起来。真是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天亮后,还乡团也来欺负我军,连连打黑枪,向国民党军报信。我军整天就是和敌人绕圈子,迷惑敌人。暂时放弃到大别山的打算。战士困极了,有的边走边睡,常常撞到前面的人,不时还有掉进水田里的。有时进了村庄,还撞在墙上,撞在大树上,碰得鼻青眼肿,甚至头破血流。有时在夜里,倒在地上就立刻一片呼噜声。白天碰到了老乡吃中饭时,这些饿极了的战士们象讨饭一样,拿出碗来,向群众要一点,边走边吃。卜正才也跟战士们学会了这一手,一天,遇到一个老百姓端着饭碗,在门口看热闹,卜正才来不及拿碗,脱下帽子向那个老乡要饭。老乡只得把一碗大米饭倒在卜正才的帽子里。事后,卜正才写了一首诗记下了这一段历史。附录于此,可见一斑。 《难忘的五昼夜》 由于情况紧张, 我们五天五夜和敌人捉迷藏。 五昼夜 我们走了五百里; 五昼夜 我们打了五仗; 五昼夜 我们只吃了五餐饭; 五昼夜 我们成了叫花郎。 五昼夜 跨过了五座县界; 五昼夜 只有五小时盹入梦乡。 不管它荆棘无路, 不管它山高水长, 不管它风狂雨骤, 不管它烈日严霜。 两只脚象自动机器, 不停地日夜奔忙。 啊! 机器还有加油的时刻, 我们两只脚只有草鞋一双。 许多人成了“赤脚大仙”, 许多人象“铁拐李”一样。 更糟的是连天阴雨, 外面湿透里面汗水汪汪。 人员弹药在逐渐减少, 伤病员的队伍却越来越长。 队列里出现了担架, 肩膀上增多了步枪。 一住下就会遭敌包围, 行军中也多次和敌碰上。 疲劳在折磨着我们身躯, 饥饿在煎熬着我们肚肠。 敌人在威胁着我们的生命, 困难在逼我们死亡。 啊! 我们是人民子弟兵! 我们是中国共产党! 我们有英明的将帅, 我们有毛泽东思想。 革命战士毅力强, 豪情壮志满胸膛, 我们在冲破黎明前的黑暗, 迎接那即将升起的万丈光芒! 三野首长知道先遣纵队处境艰难,压力很大。立刻派一纵靠过来支援。一 纵攻打寿州才把敌人的主力拉了过去,使先遣纵队松了一口气,趁此时机,到达了大别山的外围,六安地区霍山县包家河进行休整,补充给养和武器弹药。人员也得到了一些补充。有自动参军的,也有一些解放战士。缺额基本补齐,连队又满员了。这时纵队还进行了调整,为适应今后活动,化整为零,纵队一分为二。3团也一分为二,孙副政委带纵队部随团部和一二营进行活动,梁副司令员随三营活动。重武器全部埋在山里,以便今后行军作战更轻便。这时,卜正才从警卫连调任33团三营七连任政治指导员。三营是全团主力,七连又是三营主力,把卜正才调在七连以示重用。在这里休整了约半个月,部队基本恢复了元气。给养充足,兵强马壮,又要分头出山活动了。 正是:化整为零避顽敌,或聚或散得自由。 欲知出山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与敌周旋穿插跳 历经艰辛苦累难 诗曰:千里跃进大江边,钢刀直插敌胸前。  一路威风惊敌胆,九团围追难占先。 地主老财齐逃尽,贫苦乡亲笑开颜。 黎明之前千丈雾,难掩光芒万里天。 1847年11月初,南下干部团从惠民出发,途经德州、平原、高唐、聊城,从寿张过了黄河。一路行军。只在聊城休息了三天。在这里,同志们洗了澡,还看了一场豫戏。这是卜正才第一次开了眼界。他的家乡过去演唱的是洪山戏。别的戏他从未看过。在这里还进行了一次轻装活动。卜正才忍痛扔掉了两件半新半旧的衣服和两双旧鞋。在鲁西南荷泽、定陶、曹县一带转了几天,由三野派了一个团护送过了陇海路。路南也有一个团在接应。过了铁路就进入了河南省,不久进了黄泛区。此时的黄泛区水已落,但水淹的痕迹,在住房上、树木上,历历在目,十分惊人。可以想象,刘邓大军过黄泛区所历经的艰难。此时,卜正才一行人走在上面,地干路平,反觉自在,并不劳累。可是所经之处,十室九空,渺无人烟,显得格外凄凉。卜正才他们一路由民权、杞县,到达鄢陵、扶沟一带。12月中旬在临颖县境内听了粟裕副司令员的讲话,才了解当前全国的战局,以及我军今后的作战任务。报告是在野外一个树林里进行的。 1948年元旦,又是在战斗中度过的。当时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我军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展开了平汉路破袭战。华野攻克了许昌、长葛一线,陈谢兵团攻克了漯河、周口镇一带。铁路被拦腰斩断,逼着蒋介石军队也要象我军一样,用两条腿来运动。同一时期,很多地方的公路也被地方政府发动的群众破坏了,汽车也难以开动。敌人少量的机械化部队也受到了限制。这对扭转中原战局是至关重要的。 为了扭转中原战局,中央还决定了让三野抽几个纵队渡江,开辟江南战场,威胁南京、上海、杭州地区,以调动中原的敌人。根据这个精神,三野首长决定先组建一个先遣纵队,先到江南,既摸敌情,又要支援江南游击队建立根据地,准备迎接主力纵队渡江作战。先遣纵队司令员,原34旅旅长陈庆先率部转战在沿江一带。副司令员梁从学是原伤员归队处处长,副政委孙仲德,原新四军七师参谋长,又从四纵队11师调出33团归先遣纵队领导,一并南下。同时又新组建一个警卫连,保卫纵队首长和机关的安全。为了简化警卫连,一排全是骑兵,担负侦察任务。二、三排才是步兵,专门保卫机关和首长的安全。卜正才被调到这个连任副指导员。 1948年1月,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先遣纵队冒雪从河南临颖出发,走的是一条曲线,因新区还有国民党的地方武装和还乡团的活动。途经漯河、周口、顶城、沈邱,进入安徽界首。又从太和、涡阳、蒙城、固镇北到达淮北。在这里挥师南下,再过津浦线,来到了定远池河。 先遣纵队一个团的主力南下,开始敌人摸不到底细。传说是几万解放军主力南下,一路敌人望风披靡,根本不敢和我军正面接触,只是还乡团在晚上从地主围子里打打黑枪。如遇到山区又是白天,敌人就远远地躲在山上向我军偷袭。只要我军一还击,敌人就逃跑了。因是新区,我军给养无法保障,需要自己筹粮筹款。 卜正才奉首长命令经常带一个班执行筹粮任务。此时,部队装备已大改善,每个班都有一挺机枪、一支冲锋枪。通常是班长使用机枪,副班长使用冲锋枪。这样配备,无论是打仗或者执行其他任务都非常有利。如果一个班要一分为二,无论上半班还是下半班,都有自动武器,火力是一样的。对付几十个人的还乡团真是不在话下。卜正才筹粮的点子越来越多。每到一地先了解一下保甲长的情况。有保长的找保长,无保长的找甲长,无甲长的就开群众大会,进行动员,向群众征借,然后打个条子讲明今后向我人民政府抵交公粮。当时国民党的保甲长多数是大地主或者富裕户。如遇大地主这样的保长,又逃亡了,就直接到他家取用。我军筹足粮款后,就开仓济贫,分给当地贫苦百姓。如地主保长没有逃亡,那更好,卜正才就带上一班人住在他家,吃在他家。卜正才根据事先了解的情况,如果是守法保长开明士绅,就请他出面帮助筹粮筹款。如果是劣迹斑斑的地主,就直接言明向他家借粮款。这些办法都是行之有效的。多数地主保长还是识相的,对我军不敢怠慢,总是要弄些好吃的,搞三四个菜进行招待。也遇到过不识相的肉头地主。有一次,卜正才来到一个保长家,中午招待竟是一大锅煮青菜,无半点荤腥。卜正才看在眼里,脑子一动,找来保长,告诉他,说群众举报你家里藏有坏人和武器弹药,赶快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保长连连叫屈,说没有这回事,不信请检查。卜正才要的就是这最后一句话,于是不客气地进行了检查。检查结果,不但发现了他家的一个粮仓,竟存稻谷近万斤,光大米白面就有一千多斤,还发现在一个暗室里,挂满了一屋子鸡鱼鸭肉。卜正才立刻写了借条,不仅借500斤大米,还要买200斤咸猪肉、10只咸鹅、10只咸鸭,作为对我军的慰劳。那个肉头保长要求少买一点,讨价还价。卜正才眼一瞪,我们又不是白要你的,掏出一把金元券来向桌子上一放说,这些票子全给你了。地主保长无话可讲。那时金元券并不值钱,这都是从战场上缴获的。本来是上缴的。上级说你们连带着,以后到新区还可以用。这下可用上了。但卜正才他们并不会用,往往一给一大把,也不心疼。就是这一次,部队生活得到了一次难得的改善,受到机关上下的表扬。说实话,部队天天行军作战,体力消耗很大,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过荤菜了,确实也馋得很。百把人的连队再加上机关二百多人,这些东西只是打打牙祭而已,还谈不上美美的一餐。 安徽寿县、肥东一带,地主圩子较多。这是我军筹粮筹款的主要对象。有的圩子地主跑光,只留下一些看家的。部队取足了粮饷,就开仓济贫。有一次遇到一家大地主,家里咸肉也多,肥猪也多,粮油也多。部队受用不了,不但分粮分咸肉给群众,还杀了两口肥猪,分鲜肉给群众。部队也趁机自己动手宰了几只鸭子和猪肉烧了几个菜,大大地改善了一下。那时部队生活很苦,经常吃不上,穿不上。一冬天,卜正才没有被子,始终就一件大衣是万能的。白天当衣,晚上作被。那时部队也没有后方,断了供给,全靠打地主。所以有人开玩笑说:“我们是属羊的,撞到什么吃什么。”的确是这样,有时什么也撞不到,那就要饿上一两顿,甚至一两天,也是不足为怪的。 部队的任务是过江,不能老在江北转,必须要到江边去寻船,探听一下敌人的虚实。于是,部队就向南开拔,直插到和、含二县。途中部队又和34旅会师了。第一次见到34旅就发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误会。那次,我军第二次越过津浦铁路来到路西的定远池河。当晚,我军把住在池河的还乡团和伪区、乡政府收拾 了。谁知次日天还没亮,34旅也过来了。他们不知道池河已经进住我军,把池河包围了。我军哨兵发现情况不对,赶紧报告连长,连长一面向上级报告,一面迅速指挥各班进入阵地。34旅发动攻击,结果被自己人的强大火力杀伤二十多人。幸亏我军在出击的时候,抓到一个伤兵,才知道发生误会。34旅牺牲了一位机枪射手,是一名战斗英雄,着实令人痛心。还亏发现得早,否则34旅偷袭不成,正准备组织大部队反击,那样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我军到达和县、含山一带活动,大大震动了南京的蒋家小朝廷。这时敌人已查明我军番号和兵力,立刻调来了三个师九个团的兵力,对我进行围攻。我军仅一个主力团,面临着严峻的考验。首先敌人从背后杀来,我军前临大江,后有三路敌军,必须跳出敌人的包围圈,才能扩大活动范围。于是我军在马厂和敌人打了半天,天一黑我军来不及吃晚饭,即从敌人夹缝中跳了出来,随即挥师向北。一路上都是急行军,不敢停留。因大一点的城镇,都住有国民党军队。晚上他们不敢出来,我军就利用黑夜尽快向大别山靠拢。夜幕沉沉,还常常遇到阴雨天气。为了保密,大路又不敢走,即使走小路,遇到镇上有敌人的,还得绕着走,因为不能因小失大。一打起来,我军就会暴露,马上就会引来四面八方的敌人。我军随时可能陷入敌人的包围圈。就这样,我军大路不走走小路,直路不走走弯路,一夜奔波劳累到天亮,一打听,只不过走了五六十里,仍然在敌人重兵鼻子底下。这里是新区,人民群众受国民党的欺骗宣传,对我军还有疑虑,我军怎敢随便宿营呢?所以大白天还得走。那时我军有一个有利条件,就是我军的军装颜色是黄色的,和国民党军队穿的军装颜色差不多。有时,我军也冒充“国军”,还真的骗过不少“鱼儿”上钩。有的是国民党的地方人员,有的是还乡团,也碰到两个是我党的叛徒。这些叛徒真瞎了眼,为了表示对蒋介石的忠诚,当着我军的面大骂共匪。我军怎么能宽大他们呢?卜正才奉纵队组织部长兼保卫部长的命令,在寿县向淮南进军的途中,处决过一个叛徒。那个叛徒自报原是我党干部,投敌后任国民党“谍报组长”。在路东从来安向天长进军途中,卜正才又奉纵队政治部的命令处决过一个叛徒。他自称原是我淮南大众剧团演员,投敌后出卖我许多地下党员,血债累累。这些叛徒都是把我军当作真正的“国军”,为了表功而自我暴露的。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落了个可耻的下场。 老话说:“任何伪装只能蒙蔽一时。”敌人上过几次当后,提高了警惕,后来只要大白天一出现可疑的部队,马上就有附近的驻军跟踪而至。有一次,我军正从和含地区向滁定全一带前进时,突然发现左前方有一股部队向我迎头而来。我军一面调头向东避开,同时又怕是自己人发生误会。梁副司令员正在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卜正才怕耽误时机,影响首长安全,建议道:“我带一个班去联系一下,判明是哪一部分的。你们先走。”梁副司令员同意了,嘱咐卜正才要提高警惕,然后上马先走了。卜正才带一个班马上跑步迎上前去。正好水田尽头有一小村,村后有一条土岗。卜正才立刻带着战士先占了那条土岗,吹哨联络。敌人诡得很,并不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卜正才当即鸣枪警告。敌人也马上散开,跑步冲来。卜正才赶紧叫机枪先撤到来路几个大坟堆处掩护。这时下半班几个人全部开枪射击。冲锋枪扫射但压不住敌人。卜正才眼看敌人从两侧抄上来了,只好下令:“撤!”后面全是水稻田,副班长带三个战士从上一条水田埂向回跑,卜正才带通信员和一个战士从下一条水田埂向回跑。这时,卜正才预先布置的机枪发挥了威力,把扑上来的敌人一下子打死打伤好多。敌人这才被迫赶紧散开、卧倒、还击。只有少数几个还在追击。敌人看到卜正才拿着手枪,知道是个干部,便有三个人死命追过来。这时,通信员和那个战士都已牺牲,只剩卜正才一个人。敌人边追边喊:“,是个当官的。抓活的!”卜正才手枪子弹已经打光,又来不及压子弹盒,不能还击,只好拼命跑。敌人也不开枪,只是拼命追。卜正才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敌人正要伸手抓卜正才身上背的小包袱皮时,卜正才一下子跳下了旁边的深水田。这个深水田的田埂有一人多高。敌人被卜正才这个意外的动作吓得一呆。正在此时,一串子弹飞过来。三个敌人全被打倒。原来,卜正才布置的机枪早就瞄准了这三个敌人,怕伤了自己人,一直没敢开枪。卜正才跳下水田后,机会来了,岂能放过?后面的敌人想再上来,又被机枪撂倒几个,终于把卜正才掩护回来。然后边打边退,直到追上大部队为止。敌人怕中我军埋伏,未敢再追。 提起卜正才肩上的小包袱,还有个故事。当时,营级以上干部可以骑马,连级干部是每四个人配一个挑夫。这个挑夫是炊事员兼的。为了照顾挑夫的体力,规定每个连干部只能给六斤行李让挑夫挑。早晨由通信员送去,晚上宿营的时候再取回来。超过六斤的打成包袱自己背。这样,不影响炊事员再做炊事工作。卜正才的被子虽丢了,但他的大衣、鞋子、书籍之类早已超过六斤。只好把一件新衣和两条新毛巾自己背着。回来后,大家听说卜正才的历险记,都笑话他是“财迷”,紧急关头还不把包袱扔掉,差点做了敌人的俘虏。 我军摆脱了这股敌人以后,一口气走了约三十里。人困马乏。准备停下来做点饭吃过再走。于是在一个大村里停下,找来甲长请他帮忙弄些米来做饭。还好,这甲长东家一升、西家二升,很快弄来了三斗米。就借用老百姓家的锅来烧。饭未做熟,敌人把这个村子围住了。门前架着好几挺机枪,不停地扫射过来。为减少伤亡,部队只好从后门翻墙冲出去。冲出村子,我军就和敌人开始了激战。警卫连首要任务是保护首长冲出重围。等首长走了约一百多米远,才边打边退。终于突破重围,转危为安。这次战斗,出乎我军意料,损失惨重。不仅牺牲了许多老兵,首长的文件也全部丢失。所幸首长安全脱险。我军本想狠狠教训一下敌人,又怕引火烧身,招致敌人包围。好在我军对运动战战术早已深入人心,连战士们都懂得,“不打无准备之仗”、“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我能吃掉你就吃掉你,吃不掉你,也不能让你吃掉我”。因此我军边打边退,运用得非常自如,把敌人当作牛我们牵着就走。反正天黑了,敌人是不敢再跟踪的。就这样,我军又把敌人拖了十多里。天已黄昏,敌人终于停止了追击。敌人停,我军不敢停,还得抛开这帮敌人。又走了十多里,黑夜茫茫,敌情不明,到哪里宿营好呢?到小村小户,我军一天没吃饭,怕连一顿饭也供不起;大一点的村庄,可能会有还乡团。我军刚来时,敌人不了解虚实,统统吓跑了。现在摸了我军的底细,加上国民党军一下调来这么多,形成九比一的态势,还乡团自恃有了靠山,又耀武扬威起来,纷纷返回参加对我军的围攻。这些“土顽”虽不足挂齿,但他们地形熟,人事熟,一听到我军动静就会向国民党正规军报告。枪声一响,就等于报信了。虽说敌人不敢夜战,但他们人多。他们认为我军是孤军深入,犯了兵家大忌,未免胆壮了一点。有时也在夜间调兵埋伏在我军必经之路企图吃掉我军。这对我军来说的确增加了很多困难。特别是我军要去大别山和刘邓大军会合,敌人已经察觉,在我军西去的道路上,布下了层层重兵。尾追的敌人,虽不敢夜战,但在南京国防部直接命令下,又不敢按兵不动。天亮还是顺着我军足迹追上来,力图造成对我前后夹击,四面围攻之势。我军好几次刚要埋锅造饭,就遭到敌人攻击。大白天几乎全在敌人的追击之下,处境十分艰难。有一次,遇到连天阴雨,我军又冻又饿又累,在泥泞的道路上一步一跌,几乎都在水田里行走。记得有一次在肥东和定远的交界处,我军一夜只走了十五里,人人跌得象泥猴子,一个个面目全非。由于这些天不能吃饭,不能睡觉,甚至休息一下也不可能,结果这一夜光跌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就有五人。他们都是坚强的战士,只要有一点点体力都会坚持到底的。卜正才这个本来壮实的青年,因负伤出院时被定为二等甲级残废,这一夜,连跌十八跤。自己勉强爬起来。真是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天亮后,还乡团也来欺负我军,连连打黑枪,向国民党军报信。我军整天就是和敌人绕圈子,迷惑敌人。暂时放弃到大别山的打算。战士困极了,有的边走边睡,常常撞到前面的人,不时还有掉进水田里的。有时进了村庄,还撞在墙上,撞在大树上,碰得鼻青眼肿,甚至头破血流。有时在夜里,倒在地上就立刻一片呼噜声。白天碰到了老乡吃中饭时,这些饿极了的战士们象讨饭一样,拿出碗来,向群众要一点,边走边吃。卜正才也跟战士们学会了这一手,一天,遇到一个老百姓端着饭碗,在门口看热闹,卜正才来不及拿碗,脱下帽子向那个老乡要饭。老乡只得把一碗大米饭倒在卜正才的帽子里。事后,卜正才写了一首诗记下了这一段历史。附录于此,可见一斑。 《难忘的五昼夜》 由于情况紧张, 我们五天五夜和敌人捉迷藏。 五昼夜 我们走了五百里; 五昼夜 我们打了五仗; 五昼夜 我们只吃了五餐饭; 五昼夜 我们成了叫花郎。 五昼夜 跨过了五座县界; 五昼夜 只有五小时盹入梦乡。 不管它荆棘无路, 不管它山高水长, 不管它风狂雨骤, 不管它烈日严霜。 两只脚象自动机器, 不停地日夜奔忙。 啊! 机器还有加油的时刻, 我们两只脚只有草鞋一双。 许多人成了“赤脚大仙”, 许多人象“铁拐李”一样。 更糟的是连天阴雨, 外面湿透里面汗水汪汪。 人员弹药在逐渐减少, 伤病员的队伍却越来越长。 队列里出现了担架, 肩膀上增多了步枪。 一住下就会遭敌包围, 行军中也多次和敌碰上。 疲劳在折磨着我们身躯, 饥饿在煎熬着我们肚肠。 敌人在威胁着我们的生命, 困难在逼我们死亡。 啊! 我们是人民子弟兵! 我们是中国共产党! 我们有英明的将帅, 我们有毛泽东思想。 革命战士毅力强, 豪情壮志满胸膛, 我们在冲破黎明前的黑暗, 迎接那即将升起的万丈光芒! 三野首长知道先遣纵队处境艰难,压力很大。立刻派一纵靠过来支援。一 纵攻打寿州才把敌人的主力拉了过去,使先遣纵队松了一口气,趁此时机,到达了大别山的外围,六安地区霍山县包家河进行休整,补充给养和武器弹药。人员也得到了一些补充。有自动参军的,也有一些解放战士。缺额基本补齐,连队又满员了。这时纵队还进行了调整,为适应今后活动,化整为零,纵队一分为二。3团也一分为二,孙副政委带纵队部随团部和一二营进行活动,梁副司令员随三营活动。重武器全部埋在山里,以便今后行军作战更轻便。这时,卜正才从警卫连调任33团三营七连任政治指导员。三营是全团主力,七连又是三营主力,把卜正才调在七连以示重用。在这里休整了约半个月,部队基本恢复了元气。给养充足,兵强马壮,又要分头出山活动了。 正是:化整为零避顽敌,或聚或散得自由。 欲知出山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千里护送北上路 三秋多变南下歌 诗曰:中原捷报连天来,蒋军预感末日哀。 春夏之交敌犹妄,秋冬时刻气已衰。 大树欲倒猢先散,争权夺利互疑猜。 正义之师人心向,巢无转战难忘怀。 上回讲到纵队部和33团均一分为二以后,孙副政委随团部和一二营向南出岳西到桐城、庐江、舒城、无为一带活动,那里原是新四军七师的老根据地,群众基础较好。现在刘邓大军又在岳西一带建立了皖西根据地,可以相互配合,能伸能缩,来去自由。他们首先出发了。 三营有个特殊任务,就是要护送梁从学副司令员去苏北上任。原来此时先遣纵队已经解散,过江任务已经取消。梁副司令员已分配到苏北军区当副司令了。这些当时都是保密的。只有营、团干部知道。象卜正才这样连级以下干部还不知道。只知道是送梁副司令员去苏北开会。 三营的任务是向北行动,一出山就是敌占区,而且沿途有三条封锁线。第一条是蚌合路,当时铁路被扒了,公路还通车;第二条是津浦铁路线;第三条是淮河。敌人虽调走了两个师,但仍有一个师和省保安团分布在这些地段。战士们接受了教训,首先要多带干粮,以免再行军打仗吃不上饭。耽搁了一天,次日清晨,吃了早饭出发。为了能顺利地通过敌占区和封锁线,部队巧妙地利用敌人的番号,冒充“国军46师”。因为46师全是广西人,而且部队这次补充的俘虏兵就是46师的。加上我军的军装本来就是缴获国民党的,除了没戴帽徽和领章符号外,远看哪能分得清呢?但部队并不完全掩盖真面目,对基本群众,我军还是打出当年新四军的牌子,以扩大我军政治影响,宣传我党政策和当前形势,告诉群众我军必胜,蒋军必败,以打破敌人的反动宣传。只是在遇到可疑分子和敌顽分子,才冒充“国军”,以此引得大小鱼儿上钩。 由于部队行动秘密神速,加上国民党军队只有一个正规师,住的又分散,对我军行动已构不成威胁。 我军又尽量避开,所以一路畅通无阻,既无阻敌,也无追兵。晚上也能宿营睡个安稳觉了。一路上我军都是先派侦察兵先行,基本上掌握了沿途敌情,所以行动或宿营都比较放心。 三天后,部队来到了蚌合公路。为了安全通过,特地起了一个大早。赶到路边正是开早饭的时间。四个连队刚过去一个连,就遇上了国民党的一个车队。这次行军是九连开路,七连压后,营部和首长随八连和机炮连走在中间。我军大摇大摆地截下车队,一问,原来是74师留守人员要转到蚌埠去。车上装的全是商品等物资和随军家属。车上司机和一个胖头大耳的军官,当即成了俘虏,这些商品中有一部分食品和用品。我军不客气地把食品全部留下,用品只拿了些如自来水笔、口琴、手表等一小部分外,其余未动。食品中大部分是绿豆糕、饼干、面包之类,正好做干粮,是求之不得的。缴获的物品拿不动,就用营部的马来驮。这些胜利品还未清完,附近罗集镇上住的一个营的国民党军队闻报赶来了。立刻枪声大作。我军战士根本不把这些敌人放在眼里,没有一个人惊慌。营长命令把俘虏和胜利品先由八连押送走,七连留下把敌人狠狠教训一下再走。并把几个青年妇女交给卜正才,要他问明情况后,是释放还是带回交地方政府处理,完全由卜正才决定。 孔连长指挥部队一反击,敌人就被打得屁滚尿流,乖乖地缩了回去。由于部队的任务是护送首长,不宜久缠,于是没有远追。敌人见我军停下不追了,他们才敢停下,只是向我军打枪,不敢再返身前进了。卜正才查问那几个妇女的情况。这些妇女见刚才打仗,早已吓得哭哭啼啼,跪在卜正才面前。连连磕头,要求饶命。刚才那个胖军官不肯走,被我军枪决,她们更产生一种恐怖之情。有个妇女还把金戒指抹下来给卜正才,要求放她们走。卜正才严肃地拒绝了,并告诉她们我军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连俘虏都不搜腰包,还能要你们的东西吗?查问结果异口同声都是一个腔调,说是做生意的,因司机是亲戚,才搭上这辆军车的。卜正才根本不相信,明知是国民党的“官太太”,苦无证据。他是指导员,懂得党的政策,手一挥,就统统把她们放走了。 真是说也凑巧,两年后合肥解放,在一家照相馆里,有一个当初被释放的妇女,居然还认出了卜正才。不仅替卜正才多照了几张象,多洗了一些照片,还不肯收钱。卜正才又向她宣传了我军的纪律,那妇女才收下成本费。 罗集来的敌人,虽被打退,但没有缩回老巢,还在远远地窥视着我军的动向。我军一撤,它就缠了上来。很明显,敌人是想拴住我军,等增援部队来后再整我军。这种战术是我军擅长,哪能中敌人圈套?于是,卜正才和孔连长商量了一下,让孔连长带两个排在后面路上选择有利地形埋伏起来,卜正才带一个排引敌上钩,打它一个措手不及。两人商量好后,遂分头动作。孔连长带两个排先走了,敌人一见马上靠了过来,步步进逼。卜正才指挥就地抗击。双方对射,不意形成僵局。过了大约一小时,卜正才不敢久留,就让二排长带两个班先撤200米再选择地形掩护卜正才撤退。卜正才一退,敌人追上来,那两个班的机枪及时开火,掩护卜正才带的一个班退了下来。卜正才又到那两个班的后面200米处利用地形,再掩护他们撤退。就这样交替掩护,一直把敌人引了十多里外。突然,孔连长带领三排从一个小村里杀出来,一排从田野里高埂下一跃而起也冲杀出来。卜正才一见,带着二排又反攻回来。敌人顿时惊慌失措,乱成一团,没命地向回跑。我军乘胜追击,有一个排的敌人除被子我打死打伤外,还有7个人向我军投降。我军缴获机枪两挺、冲锋枪三支,步枪二十多支,子弹和手榴弹一部分。七连胜利地摆脱了敌人,追上了营部和首长,受到营首长和梁副司令员的表扬。晚上宿营后,营首长从缴获的胜利品中分出一部分奖给各连的干部。孔连长得了一支自来水笔,卜正才得了一只东洋手表。当时连以下干部很少有戴手表的。这下卜正才有了,这个也看看,那个也看看,个个羡慕不已。可是未过几天,在一次行军休息时,机炮连长要看看卜正才的手表。卜正才不假思索抹了下来递给他。这位连长一边看一边赞不绝口,并试着戴在手腕上。掏出一把口琴,也是营部奖给他的,递给卜正才,带玩笑的口吻说:“你是知识分子,一定会欣赏这玩艺,我们调换一下算了。”卜正才虽觉得一把口琴换一只手表太亏,但这都是战利品,并不心疼。以前,卜正才曾缴获过一把口琴,刚学会一支曲子,很想再练习,可惜那把口琴已坏,早就扔掉了。现在看到这把口琴,试吹几下,音响还好,还真爱上了它。就这样一拍即合,马上成交。从此,卜正才行军也吹,住下也吹。有时怕影响别人休息,一个人跑到野外去吹。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上个把月,卜正才又吹会了许多新歌,并且学会了打复音,直至能吹出八度和音。这给他后来在连队开展文艺活动提供了有利条件。吹口琴也成了他经常应邀在文艺晚会上独奏的拿手好戏。 国民党正规军的减少,给了我军很大的自由。部队在掌握了沿途敌情后,不但白天可以行军,晚上也可以宿营了。讨厌的是各地土顽武装给部队带来不少麻烦。在由定远向滁县开进时,几次遭到地主武装还乡团的袭击,我军两个战士被打伤。因是护送首长,怕首长被直接打伤,因此部队不能和土顽纠缠。有时被打,连还手都没有。原因很简单,就怕纠缠耽误时间,招来正规军更加麻烦。一路上,部队总是克制自己,能安全地护送梁副司令员过铁路就是胜利。 过了铁路来到路东,首先进入来安县界。卜正才非常激动。终于回来了,又踏上了故乡的土地。这里是老解放区,是他生长战斗过的地方,这里一草一木对他来说都是亲切的。那些路他曾走过,那些村庄他曾住过,那一带他曾和日伪军、国民党军战斗过。卜正才不时地向同志们夸耀。是的,卜正才此时此刻,浑身沸腾,豪情满怀。他有无数话想说,千言万语,归纳成这样几句话:“啊!亲爱的故乡,你的儿女终于打回来了。啊!亲爱的母亲,不用悲伤,你抚养的儿女一个个都是好样的。他们为了保卫您,英勇杀敌,战果辉煌。有无数儿女牺牲在苏鲁豫皖的战场上,这是您的骄傲,这是您的荣光。我们活着的儿女向您宣誓:不打败蒋介石,不解放全中国,决不下战场。这是一颗赤诚的心向您献上!” 晚上宿营还是在来安县境内,远离县城在正东一个偏僻的地方。这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子。卜正才安顿好行李,吃过晚饭以后,就去走访当地群众,想找找当年的老革命老积极分子。他连跑几家,却感觉有些失望。基本群众已经失去昔日的光彩,对我军冷若冰霜,淡如白水。卜正才热情相问,可是得不到满意回答,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不作声。没有一人肯坐下来和他说话。问急了就干脆以做事为由离开了。卜正才心情沉痛。他没有埋怨群众落后,更没有埋怨群众反动。他知道,这都是国民党残酷迫害造成的,是还乡团欺骗宣传造成的。想当年,我军北撤以后,有多少人头落地,有多少干部被杀,积极分子被杀,甚至连家属也不放过。什么坦白书、自首书、悔过书……越是老解放区摧残得越厉害。还乡团一手遮天,反攻倒算,多少人倾家荡产,多少人流落异乡。怎么叫乡亲们不伤心呢?怎么叫乡亲们不害怕呢?他们没文化,不了解当前形势,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反动宣传,怎能不叫他们看到我军感到害怕产生怀疑呢?怎能不叫他们有顾虑呢?他们怕的是我军一走他们又要遭殃。想到这些,卜正才深表理解和同情。 上面已经讲了,这里虽是老根据地,现在被敌人遭踏得面目全非,一片凄凉景象。树少人稀。残垣断壁,历历在目。原来的老积极分子,被杀的杀,抓的抓,关的关,还有一些逃离了家乡。想找一些老关系,根本不可能,简直和新区的条件几乎一样。早上6时,部队吃过早饭就出发。刚刚出村,就发现敌情。梁副司令员和营长从望远镜里,看到约有一个排的敌人在对面山岗上活动。两人一面商量,一面让七连在前面开路。因七连是营的主力连。梁副司令员这时把望远镜递给孔连长看,孔连长看后又递补给卜正才看。卜正才看后向连长说:“这肯定是敌人,趁他们现在对我军情况不明,派一排上去端掉他们。前面的山岗是我们的必经之路,不能在敌人手里。”孔连长表示同意,立刻命令一排把那山岗夺过来。一排长一挥手,全排立刻跑步往上冲,敌人见状也赶紧开枪阻击。一排边冲边打,跑在最前面的是一班长。他身高力大,端着机枪往上冲,别人还跟不上。一班长上了山岗,敌人被他的气势吓倒,调头逃跑。一排无一伤亡,夺下了山头。梁副司令员对这个班长很欣赏,说此人可以重用,下次让他当连长吧。卜正才扑哧一笑,告诉首长,此人原来就是机炮连连长。他已是三上三下了。此人作战相当勇敢,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好色。只要在一个地方住上两宿,他就肯定能搞一个女人,而且从来没有强奸过。由于都是通奸,未弄出不良影响,所以没有严惩他。每次发现,就把他撤职到底,然后再从班长干起。打仗立了功,也不记功。就提升一级当排长,再立功,再提一级,当连长。然后他又旧病复发,再撤下来,从头干起。这已是第三次当班长,这不,又要提他当排长了。梁副司令员听罢,哈哈大笑,说:“人才难得。你们要对他一面加强教育,一面派人监视,不要让他有单独活动的机会嘛!”卜正才点头称是。 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小山岗下面。这时一班长带来一个俘虏兵。梁副司令员审问,从俘虏口中得知旧铺驻扎敌人一个营,汊涧驻一个营,天长驻一个团。昨晚还有一个团到达金沟。这正是我军过淮河必经之路,此次行军路线已电告苏北我军,他们已派出部队接应。因此,没有特殊情况,此路线不好改动。怎么办?梁副司令员考虑半晌,最后说:“俘虏口供,只能参考,不能全信。”遂决定由卜正才带一个班侦察前进,七连作好战斗准备,上好刺刀,子弹上膛,保持适当距离在后跟进。其余三个连提高警惕,保持距离,不准掉队,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由于出山后一直是连续行军,部队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为了避开敌人,走的又是曲线,尽是小道,因此战士们的体力消耗很大。部队行军速度越来越慢。可四周都是敌人,又不便停下休息,总想尽快通过这一段危险区域。于是,营首长骑着马,来回巡视,边走边宣传,说明情况紧急,要大家咬紧牙赶到金沟,过了河就安全了。这时已人困马乏,腹中饥饿。但是又不能停下造饭,只能吃点干粮。因干粮少,有的早已吃光,有的还有少量。口渴难忍,只好在遇到池塘的时候随便取点生水解渴。 部队行进速度减慢了,可是卜正才并不知道。他只感到军情紧急,任务重大,扎好鞋带,握着子弹上膛的手枪,一马当先,走在尖刀班的前面,带着尖刀班飞速前进。每经过一个村庄,每遇到一个行人,他都要仔细询问各方面的情况。他明白,他挑的担子分量很重。他要对首长的安全负责,对全营的安全负责,不能做鲁莽将军,一旦情况弄清,沿途没有危险,他才敢放心地又快步前进。下午六时,卜正才终于到达目的地淮河边的金沟。真是幸运的很,离金沟还有十里路的时候,卜正才就打听到的确有敌军一个团。上午八时开走了。此地两年前独三团就是在这里过的河。敌人可能听到什么风声,所以来到这里巡视一番。卜正才来到河边,让战士们分头找船。好不容易才找到四条小船。刚找好,营长首先赶到,立即派人过河去找兄弟部队和地方政府联系,安排全营的宿营地。同时决定,部队一到就过河,以免一时拥挤。过了河再集合清点人数。此时部队已走得精疲力竭,掉队很远,队伍拉得很长,陆陆续续。三三两两。一个一个班地先后到达。直到晚上0时,部队才全部到齐。全营过河完毕,已是夜里时了。当晚就在离河边只有五里路的大村庄住下。在在里吃饭休息,睡了一夜好觉。 过了河,大家才算松了一口气。次日又走了五十里才正式住下休整。梁副司令员随即由兄弟部队接走了。三营算是胜利地完成了护送任务。这里地界属宝应县,在这里人员弹药均得到了补充,整整休息了一周,彻底消除了疲劳。伤病员也得到了治疗,大多数治愈归队。只有个别重伤病员只好留在这里继续治疗。 前面提到过的那个机炮连长,因屡次犯错误被降为七连一班长。这次在这里一下住了七八天,那能不出问题呢?他住在那家有一个寡妇,才二十多岁。当天晚上就被他搞上手了。原来当地风俗比较开明大方。部队住在那里,中午睡一觉醒来,二排长就跑来报告,说他睡醒后发现脚头睡着一个大姑娘,把他吓了一跳。问如果晚上也是这样怎么办?卜正才想了半天,去请教当地老头老太年岁大的人。谁知他们听了不足为奇,说:“有什么关系呢?还值得大惊小怪。”后来卜正才遇到地方政府的一个干部,又向他请教。得到的答复是:“这在当地是普遍现象。你们部队又是集体生活,乘凉睡觉都是大家在一起,即使有一两个女人睡旁边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卜正才无话可说。 当天晚上,卜正才也遇到同样情况。他刚要入睡,就觉得脚下有人,借着月光一看,原来是房东家的大姑娘也挤来睡了,卜正才吓得坐起来说:“你这个小妹也不打个招呼,就睡下了,象什么话。你不能再搭一个铺吗?”那姑娘说:“你们把我们家的门板都下了,叫我拿什么搭铺?”口气理直气壮。房东大娘听到两人争执,赶紧端了小凳子走过来说:“指导员你睡你的。我和小妹就在这里凉一会就回屋去睡。”说着放下小凳就坐在卜正才身边。那个姑娘始终未动一下。 这时睡在旁边的副指导员也来开玩笑说:“指导员你就放心地睡吧!我们连长也在这里,大家可以证明你没有问题就是了。”卜正才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只好说:“副指导员就会凑热闹,是个调皮鬼。”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现在回过头来说那个犯了错误的一班长。本来他抢占山头有功,营首长已经同意马上提他当排长。现在只好将功折罪不提了。同时也不处罚了。因当地风俗如此,给他犯错误提供了方便,更主要的是没有造成不良影响,大家都不知道。只有一个下岗的哨兵发现的,把亲眼看见的情况向卜正才作了报告。卜正才当即告诉那个战士:“你向组织报告,应当表扬。回去后对其他任何人不准再讲,否则就是犯自由主义了。”这件事只好这样不了了之。这个班长后来又立了两次战功,被提升了两次,恢复了连长的职务。终因他劣迹难改,一犯再犯。949年下半年被开除军籍回乡去 .卜正才认为自己未能把他改造过来,深为遗憾。 一周后,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部队告别了当地乡亲,出发了。下午到了河边,在此宿营,派人找好了船只,早早地吃了晚饭,美美地睡了一宿。次早4时起来,5时过河。天亮的时候,部队已离开河边十多里了。这次没有首长同行,部队如释重负,一身轻松。顺利地通过了敌人的各地封锁线,返回津浦路西。不久,部队在定远大桥和敌人一个营打了一仗。这时传来一个胜利消息,分开活动的一二营在团长的指挥下,只用了不到四个连的兵力就把省保安六团给消灭了。在这一捷报的鼓舞下,三营也想把住在大桥的一个营的敌人吃掉。正在这时,敌人主动出来找我军决战。营长当即决定不能示弱。虽是一对一,都是一个营,我军人数不占优势,但敌人士气低落,我军素质好,斗志高昂,就凭这一点,要全部吃掉敌人有困难,但打败它是绝对有把握的。一交手发现敌人顶顽强的。这时营部把重机枪和60炮各拨一挺(门)给七连指挥。由于敌人顽抗,营长要七连抽两个排迂回敌人侧后进行攻击。卜正才争着要去,孔连长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要卜正才指挥重机枪、60炮和一个排掩护,他手一挥,带着一、二排跑步出发了。结果在激战中,孔连长不幸牺牲。卜正才无比悲痛,立即率三排正面发起进攻。在八、九连的配合下,一举将敌人击溃。我军追击约里把路,营部来了命令叫停止追击。此役打成一锅夹生饭。虽消灭敌人约两个排,俘虏十多人,但我军付出的代价不小,也伤亡二十多人。特别是孔连长是有名的优秀指挥员,立过多次战功。从宝应回来时,团党委已发来电报,提升孔连长为本营副营长,只是尚未到任。自卜正才到七连后,两人共事得很好。孔连长比卜正才大三岁,处处把卜正才当亲弟弟看,关怀备至。战斗中总是把重担自己揽过来。这次就是这样,他已是副营长,完全可以让卜正才去,可他总想着把艰巨任务留给自己,安全让给他人。他的牺牲,既是党的损失,也是卜正才的损失。党失去一个好儿子,卜正才失去了一位好兄长,好老师,好同事。 这次战斗以后,很快就到了巢无一带活动。找到团首长和一营、二营。又归建了。正是:昔日分开风雨紧,今日归来暖洋洋。 要知全团会合以后情况,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天寒地冻无冬装 新式整军换思想 诗曰:深入敌后百战忙,寒冬到来仍单装。 只因后方距离远,一切供应难济上。 革命战士豪情在,自己动手缝衣裳。 莫笑肥瘦色不雅,穿在身上暖洋洋。 全团会合以后,正是秋季。部队就在巢无一带活动。这里原是我新四军七师的老根据地,情况好多了。敌人一举一动,我军了若指掌,主动权完全控制在我军手里。这时原来的老地下党员、老关系主动出来联系,积极活动,为我军收集情报,提供线索。巢湖边(当地群众叫交湖)有一个槐灵嘴镇,住有一户人家,当地人都叫女主人魏大姐,她家母女两人都是我党地下联络员,曾为我军提供过不少重要情报。我军北上后,她们停止了活动,现在又主动找上门来,自我介绍,要求重新分配任务。 这时全国各地战场,捷报频传,胜利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特别是攻克济南府,活捉王耀武,对我军鼓舞最大。团里的宣传股长写下一首诗,自己配曲,在部队教唱。至今,卜正才还记得头两句是:“秋风呼呼攻下济南府,十万以上蒋军被歼俘。……”战士们很快学会,以豪迈的心情,胜利的喜悦,到处传唱,连当地许多青年都学会了。相反,敌人则充满着颓丧失败的情绪,国民党士兵,士气低落,兵无斗志,逃亡日益严重。我军在行军路上经常碰到这些逃兵。有的还主动要求参加我军,使我军补充扩大又多了一个来源。 为宣传胜利,扩大我军影响,部队这时也先后打了许多胜仗。前面已讲过,一营、二营用了不到四个连的兵力就把省保六团消灭了。全团会合后,又把保一团打得落花流水,本来可以全部消灭的,只是我军南下以来,因无后方保证供给,饿一顿、饱一顿,天天不是行军就是打仗,处在高度紧张状态,体力消耗太大,又无营养补充,在打败保一团以后,战士们实在跑不动,无力追击,普遍地只追一二百米,顶多三四百米就停下了。眼睁睁地看着敌人逃去。实在令人惋惜。 这时,整个团的活动范围也扩大了,不只单限于巢湖、无为两县。部队还东到和含、西到桐庐,北到舒城肥西,南到江边进行活动。一次在桐城江边,卜正才所在的七连曾用一斗米换了60斤鱼吃。不是说当兵的是属羊的吗?撞到什么吃什么。他们趁此机会,顿顿到江边用米换鱼。吃了两天后,战士们的嘴一个个地都被烧破了,这才知道鱼吃多了火气大。好在部队很快就离开了,以后想吃也吃不到了。 部队在桐城活动时,听说当地有“八景”之说。什么“孔城暮雪”、“巫山漂石”、“白云青鸟”、“江溪夜柳”……,当时来不及欣赏,大家曾说,胜利后一定到这里来参观。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在西边我军活动了一个月左右,又回到无为县开程桥、严家桥一带活动。在这里卜正才听说严家桥邮局还可以通信,他就试着写了一封家书,寄了回去。为了不给家中带来麻烦,卜正才用商人的口气,信中说自己“在严家桥一带做生意,一切顺利……”云云。这无非是掩人耳目,其实真正用意是告诉家中的人自己还活着,而且已经回到家乡了,起到一个报平安的作用。这封试探性的家书,家中还真的收到了。数月后,卜正才的哥哥卜正明历经千辛万苦,还真的找到了卜正才,此是后话。 在这里,部队听说郝鹏举叛变后漏网的两个师,一个师在苏北盐城为我军消灭,另一个师调到芜湖得以逃脱。现在派人来和我军联系,要求反正。我军当即表示欢迎,谁知他们做事不密,过江时被国民党海军拦截,只过来一个团,其余船只被击沉,士兵大部分落水身亡,活着的均被解除武装,损失巨大,甚是可惜! 接着又有巢湖惯匪夏金兰派人来向我军谈判投降事宜,并送来一船大米、猪肉、烟酒、糖等礼品慰劳我军。顾团长特地召开了一个连以上干部会,会上讲了全团分合前后的情况和全国的形势以及本团今后的任务,表扬二营出色的战斗,也表扬了一营护送孙仲德副政委、三营护送梁从学副司令员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团长在这次会议上才公开告诉大家“先纵”已解散,过江任务取消,本团已划归皖北军区领导了。会后,团长留大家吃饭,用的就是土匪夏金兰送来的礼品。搞了几个菜,会了一次餐。与会的同志每人还发了一斤白糖和几包香烟。卜正才不吃烟,就送给了王连长。 流光迅速,转眼秋去冬来。天气渐渐寒冷。老百姓早就穿上了棉衣,可是部队的冬装还没有着落,仍然穿着单衣。皖北军区是新成立的单位,没有后方机关,和前线战士一样,也是困难重重。怎么办?有的战士怕冷,已经把所有的单衣都穿上了还是受不了。全团上下为此发愁。后来在一次行军中碰到二野的部队,看到他们穿的黑灰色的军衣,隐隐能看到是五颜六色的花布染的,一问才知道是他们自己动手缝制的。这下,大家算开了眼界,茅塞顿开,马上照此办理。团后勤部立刻派人把附近城镇所有的布匹、棉花全部买来,还是不够,就又托商人到敌占县城、甚至到合肥、芜湖去买,然后发给各连各排各班,每人都领到制作棉衣的布和棉花。除黑布以外,其他颜色的布统统用锅烟灰染成黑色。晾干后,请来一位裁缝师傅和懂得裁剪衣服的乡村大娘、大嫂来到连队帮忙指导,甚至手把手地教。脑子好使,手脚灵巧的同志学得快,一面作自己的,一面帮助别人,也当起了“老师”。就这样,人人动手,个个拿针,仅仅一个星期,居然都穿上了自己亲手制作的棉衣。一开始,连队里充满了讥笑声。甲笑乙太肥,乙笑丙太瘦。确实长的长,短的短,大的大,小的小,称心如意的还是少数,多数同志的冬衣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反正部队当时一不进城市,二不上大街,大家艰苦生活过惯了,只要能御寒就行。好在没有人讲究。过了几天,看着就习惯了,没有人再讥笑了。好景不长,没过多少天,在一次行军中,被雨水淋了,暴露了新问题。原来染上的锅灰,经雨一打,全部褪了色,露出了本来的颜色。白布此时不过变成了淡灰色,其他颜色的布,这时真相大露,却红不红,绿不绿,灰不溜秋,远看象现在的迷彩服一样,可是决没有迷彩服那样顺眼,那样美观大方,却是说不出的感觉,反正难看之极。一进村庄,群众看得哈哈大笑,特别小孩子跟前跟后,指手划脚,简直象看猴戏一样,又蹦又跳,拍手大笑。引得更多的人围攻来观看。弄得战士们非常尴尬,啼笑皆非。不得不脱下来再染一次,才算对付过去。可见当年我军是怎样克服困难和战胜困难的。 这时,东北已经解放,四野已经入关,淮海战役正在进行。为了配合淮海战场,部队积极捕捉战机,接连又打两仗,首先将保一团进犯我边区的一个营全部消灭。毙伤敌人二百多,俘虏一百多人,缴获全部武器装备。接着夏金兰匪部不听调动,不服改编,公然反抗。我军又发起讨逆战斗。任务交给三营。此役因在湖沿岸水汪地带,部队只能沿河堤两面夹击,无法四面包围。整个部署是这样:七连主攻由南向北,九连助攻,由北向南。八连两个排,分乘两只大船在水上警戒,防止敌人从水上逃跑,一个排作营部机动。 王连长率一排顺河堤两边匍匐前进。卜正才指挥二排掩护,三排跟进。战斗打响后,土匪倒很顽强,拼命挣扎。我军只能逐点争夺,逐屋争夺,一步一步前进。任何心急都是无济于事,否则就要付出重大代价。在进攻中,王连长击毙了敌人机枪射手后,刚跃起冲锋时,被敌人乱枪打中,当场牺牲。卜正才听到这一不幸消息,非常悲痛。他和王连长共事刚刚三个月。两个人互相刚摸熟对方脾气、性格。王连长心直口快,为人热情开朗,完全和卜正才一样。因此两人虽相处时间很短,感情却很亲密。卜正才立刻号召大家为连长报仇,重新组织进攻。正在这时,九连进展很快,他们从北面压了过来,趁敌人惊魂未定,二排的三挺机枪、三支冲锋枪发挥了威力,打得敌人那边墙土飞扬,土匪头不敢抬,连眼睛也睁不开。一排冲上去把前沿的敌人解决,然后和敌人展开逐房逐屋争夺。卜正才带一排要冲进敌人一个院子里。土匪诡得很,设了一个圈套。他们把院子两个门都关死了。卜正才正在用力推门之际,土匪从屋顶扔下一颗手榴弹,滚在卜正才的脚下。卜正才眼疾脚快,一脚把手榴弹踢开。刚踢出去,手榴弹爆炸了。通信员小陈一下扑在卜正才身前,用身体掩护了指导员。结果卜正才安然无恙,通信员被炸伤7处。所幸未伤要害,还算轻伤。战后,通信员立了二等功,受到团首长的嘉奖。 此役整整打了一天加半宿,我军才将这伙土匪全部消灭。在打扫战场时,不意又增加了一些伤亡。这些土匪都是社会渣滓、地痞流氓,顽固得很。他们仰躺在棺材里,手里拿着枪。只要我军一掀棺材盖,他就打上一枪。临死还要咬上一口。就这样,我好几名优秀战士惨遭敌手。 是役共歼敌50余人,缴获轻机枪4挺,冲锋枪2支,长短枪00多支,子弹数千发,以及粮食布匹等,整整堆满两屋。同时还解放了几名男女肉票,以及被土匪虏来后遭受污辱的民间妇女,为当地除了一害。 消灭夏金兰意义重大。他是当地有名的历史惯匪。为人狡猾,见风使舵。谁的力量大就投靠谁。新四军七师抗日时在此活动,曾投靠过新四军。我军北撤后,随即倒向国民党。但有一条, 不管投靠谁,不听调遣,不服改编,只是名义上服从而已。国民党对他无可奈何,只委任他为交湖水上剿匪司令并兼任三河镇镇长。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一切钱粮捐税只能由他收取。只是年终送点礼物孝敬上司。这次被我军彻底解决,夏匪被当场击毙,遭到了应有的下场。从此,当地人民才真正获得了解放。 战后部队到严家桥一带休整。七连住在小方家。这是一个中等村庄,约二十多户人家。在这里营部又把九连副连长武大山调来七连当连长。武大山是在孟良崮战役中打出来的战斗英雄。当时他当排长,带领全排攻占了74师师部所在地制高点,立了大功,被授予英雄称号。全国解放后,五o年召开的第一次全国英模代表大会上,又正式授予全国乙级战斗英雄的称号。大会印出的画册上还有他的肖像呢! 连部住在一户中农家里。这家姓王,有五口人。老夫妻俩和刚结婚的儿子夫妻俩,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姑娘。个个能劳动,可以说没有吃闲饭的。这家住的很宽敞,前后有三间大屋,两间小屋,一个大院子。院子里还有一棵柿子树。已是寒冬,还有少数柿子挂在枝头。房东一家特别热情。王大妈特别把两间大屋子让出来给部队住。这里风俗是老太婆当家。老头为人忠厚,一声不吭,连吃饭也不和家人坐在一起,经常一个人端着碗坐在灶堂口吃。连部一住下,王大妈就端出一盘红彤彤的柿子招待大家。中午吃饭,还替大家加了一碗熟咸肉、一碗鲫鱼。早饭还经常给大家加点小菜、辣椒之类作佐餐。战士们有空也帮助房东们干些家务活,如挑水打扫院子。军民关系处得十分融洽。不几天功夫,俨然是一家人了,说话玩笑也毫无避讳了。那时卜正才刚刚二十一虚岁,风华正茂,每天早集合晚点名,免不了在队前讲话。上政治课,更是政治指导员用武之时,有时还要指挥大家唱歌。凡遇到此种时刻,总是招来许多村民围观。特别是大姑娘、小媳妇来的最多,她们夹杂其中,嘻嘻哈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你看这个干部多神气,多年轻,顶多二十岁。”“你看他背着手枪,多威武,多精神。”“你看口才多好,大道理讲得头头是道,听了多么动人。”总之都是一片羡慕之情,赞扬之声。 不几天功夫,七连干部战士从上到下,和小方家村民越处越熟悉,越处越热火。连部和房东的感情也越来越深,相处得越来越亲密。房东家的姑娘对卜正才的关怀更是无微不至。只要卜正才一换衣服,她就抢去帮助洗了,破的地方还帮助缝补。然后折好放在卜正才的床头。她还偷偷给卜正才做了两双鞋垫,上面还绣了“胜利前进”、“一路平安”的字样。平时还不断地偷偷把柿子塞在卜正才的手里或床上,让卜正才吃。 不久在这里过了春节。各家都把战士们请在一起吃年饭。部队也就礼尚往来,也令各班回请房东。春节期间,村里还请了戏班搭台唱戏,轰动周围村庄的人都来观看。当地政府也出面邀请部队去看。部队觉得盛情难却,军民联欢,也是难得,于是答应参加。为了安全,部队除各班留人守家外,派了不少战士警戒保卫戏场,外面还放了潜伏哨,以防万一。当然地方政府也派民兵放哨站岗,保证会场安全。所以演出秩序良好,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当卜正才和武连长布置好警戒,检查过各排留守人员后,来到了戏场。这时戏已开始,演唱的是“打渔杀家”。武连长挤到前面去看,卜正才一个人站在后面。他聚精会神地欣赏这些演员的唱腔、做功。觉得虽是小县城的戏班,服装也还新鲜,唱腔还可以,动作也算马马虎虎,就是化妆太浓,看不大顺眼。过了一会,他向四周扫了一眼,无意中发现房东家的姑娘站在自己身后。她大方热情地向卜正才打了招呼。卜正才忽然感到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想到在这些五颜六色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和这位房东家的姑娘老在一起,难免会引起别人猜疑,招来无端的是非。于是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返回住处。谁知刚进门,那位姑娘也跟着来了。卜正才大吃一惊。还没问话,武连长和马副指导员也跟着回来了。大家相视一笑,说些无关的话岔开了尴尬的局面,接着,那姑娘的哥嫂也回来了。大家在一起说笑,屋里这才热闹起来。“指导员,胜利以后,你还要经常到这里玩玩,不要一去就不来了。”姑娘的嫂子笑着说。“这不一定。我如果被打死了呢?”卜正才也笑着说。“大年节日,尽说这不吉利的话。”姑娘责备说。“你不能死,还有人等着你呢。”马副指导员不着边际地开了一句玩笑 .“说句规矩话,你不要辜负了我妹子的一片心意,她正在帮你赶做一双鞋呢。这次来不及,以后有人带给你。最好你亲自来取。”姑娘的嫂子说。“嫂子就没有正经话说。”姑娘的心事被嫂子说穿,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这时正好戏也散了,房东老俩口也都回来了。于是也就分头就寝了。 次日接到上级命令,有战斗任务,准备出发。因这时淮海战役已经结束,大军南下,正在攻打合肥。为了配合整个战役行动,本团负责扫清肥南一带外围据点。于是团首长决定,首先攻占三河镇。当我军接近三河镇时,镇上住有的一个中队的敌人,闻讯立即由镇长率领全部向我军投降。于是,部队一枪未放,浩浩荡荡地开进三河,当即把一个中队集合起来,全部缴械。三河从此获得解放。投降的敌人,愿意回家的,由原政府发给路费遣送还乡。愿留下参加我军的,分别补充到各个连队。我军这个团就在镇上驻守待命。 在这里旧镇政府组织了民众团体对我军进行慰问,每连都分到了一头杀好的肥猪以及鸡鱼鸭鹅等慰问品。各连都会了一餐。没过几天,镇政府又专门请部队连以上干部在饭店里吃了顿饭。十几桌酒席,十多道菜,招待还是可以的。在酒席将要结束时,出了一点洋相。因桌上已上了十二道菜,接着饭也上来了,看样子没有菜了。许多人已放下碗筷走开了,可这时镇长陪团长的那一桌又上了两个菜,于是有人就敲碗打桌子,高呼没有菜了,搞得镇长下不来台,赶紧叫每桌再加两个菜,一个红烧肉,一个炒青菜。那些已经放下碗筷走开的人,又折回原桌,坐下再吃,直到把又上桌的菜吃光为止。真象多少年没有吃过似的。这说明战争年代生活艰苦,把大家馋得这样。更重要的是这些干部大多是大老粗出身,没有文化,素质差,没有受到过文明礼貌的教育。事后团把连以上干部全部招去,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然后又耐心地讲了很多道理,等于给大家上了一堂生动的文明礼貌的教育课。这使全体干部懂得了文明礼貌的重要性,增长了许多知识。在以后的人事交往中,原来一些不文明的人变得规矩多了,老实多了。这才象一个真正的干部的样子。 接着,接到皖北军区首长的批示 ,要全团开到肥东梁园,进行整顿,名为反“三无”和“三查三顿”运动。实际上是补上新式整军运动这一课。因为当时先遣纵队任务重,战斗频繁,几乎天天都处在行军作战中,不允许坐下来开会学习,所以一直没有进行过系统的政治教育,以致不少干部战士无组织、无纪律,违法乱纪的现象时有出现。团首长气得骂有的人是“害了连疮腿,走到哪,臭到哪。”听说这次整顿就是团党委主动请求的。 部队到达梁园后,团党委非常重视,团长亲自动员,首先讲清这次整顿的意义和重要性,接着又讲了这次运动的目的、要求和方法步骤,还提出了注意事项,交待了政策,规定了时间,宣布了纪律。总之动员深刻,非常成功。 听了动员,群情激奋,士气高昂,大家心情是既兴奋,又害怕。特别是基层政工干部,担心搞不好,完不成任务,交不了帐。卜正才就是其中之一。他觉得这毕竟是一个新鲜事,过去从未搞过,心里没有底。他想,边学习、边实践,不懂就问,反正住地集中,靠首长近,随时可以请教,犯不了大错误。这样一想,他信心大增,勇敢地挑起了担子。 运动健康发展,进度步步深入,卜正才边学习,边摸索,渐渐明白了反“三无”就是反“无组织、无纪律、无政府状态”的简称,“三查”就是“查阶级,查斗志、查工作”的简称。接着还进行了诉苦教育。部队经过了十天的系统教育,整顿达到了高潮。特别是诉苦教育,对解放的新战士的思想改造、世界观的转变、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因为这些战士大都是贫苦农民的子弟,他们祖祖辈辈受尽了地主阶级的压迫和剥削,对旧社会有刻骨的仇恨。过去当国民党兵是被抓的壮丁,不知道为谁扛枪,为谁打仗。现在明白了,国民党是保护旧社会,保护剥削阶级的。共产党是为穷苦人翻身解放而斗争的,解放军是人民的子弟兵,为劳苦大众自觉自愿来当兵打仗的。因此阶级觉悟大大提高,组织纪律性大大加强,革命自觉性空前高涨。全军上下,面貌一新,斗志旺盛。各连还吃了忆苦饭,喝了同心酒,纷纷向党表决心,个个争着写决心书、保证书、请战书。一时间热火朝天,人人磨拳擦掌,要求上前线向敌人报仇雪恨,讨还血债。 正是:一旦群众齐觉醒,不灭敌人誓不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世事反复非传奇 正义邪恶见高低 诗曰:南京解放民国亡,豫皖散下蒋匪帮。 趁我大军向南进,建立基地梦还乡。 百万人马已丢尽,数千草寇岂称王。 我军到处民纷起,大别山头放毫光。 正当卜正才所在团正在梁园休整时,我解放大军南下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长江北岸,进行水上练兵。这百万大军的声威惊破了敌胆,沿途所过,无论是国民党的正规部队,还是地方政权,也无论是土匪顽特,或散兵游勇,无不纷纷缴械投降,接受改编,听候处理。 当时,大别山有一股历史惯匪,匪首姓岳名歧山,外号“岳葫芦”。“葫芦”者,顾名思义,其一是:外形又尖又圆又滑,说明此匪狡猾异常,善于钻营;其二是:大腹能容,“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说明此匪诡计多端,难以捉摸。正是如此,这外号取得恰如其人。岳匪手下有两个主力团,番号叫“老六团”、“老八团”,还有数十股散布在鄂、豫、皖三省的游击支队和游击大队,总人数约万 .原受国民党节制,就是不受改编,不受调遣,从不肯远离他所控制的势力范围。国民党也对之无法,只好封他一个“鄂、豫、皖三省剿匪总司令”的空头衔,以便节制。他的总部原设在大别山中心金家寨一带。我军南下时,他派人找我军联系,愿意投降。我军即命令他所部在六安集中,听候处理。开始岳匪表示服从,立即把两个团开到六安驻扎。我军也派出好多干部去岳匪所部做改造工作。 不意到四月下旬,我百万大军横渡长江,解放了南京,宣告了蒋家王朝的灭亡。岳匪却突然叛变,枪杀了我派去的干部,还包围攻打我地方党政机关,使我蒙受重大损失。此时,我渡江雄师正向南追击逃敌,无暇顾及。皖北军区命令卜正才所在团立即奔赴出事地点,歼灭此匪。团党委接受任务后,立刻召开干部会议,层层动员。当时部队广大指战员都是一致要求快点过江参加解放东南沿海的战斗,根本没有留在这里剿匪的思想准备。现在听说要留下剿匪,一个个思想不通。认为几个小土匪能成多大气候,县大队就可以对付了,杀鸡焉用牛刀。有的人认为留在这里剿匪是倒了霉,不如过江打大仗捉大鱼痛快,在这里剿匪,顶多抓几个小鱼小虾有什么用。因此,干部消极,战士情绪更低落,有的还公开表示抵触情绪。团党委深知不解决这些现实思想,剿匪任务是难以完成的。有鉴于此,团党委决定先从党内发动,做过细的思想工作。于是用一整天的时间分别召开营党委扩大会、党员大会,最后是军人大会,反复讲清剿匪的重要性和意义,说明土匪对人民群众危害性。所谓土匪就是当地的流氓地痞,是当地恶棍,是骑在人民头上的“太上皇”,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拦路虎,对我党我军危害极大。我们既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绝不能置之不理,不能看着人民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不去解救他们。渡江大军南进是为了消灭那里的敌人,解放那里的国土和人民,我们西去消灭国民党残余势力解放大别山区和人民。目的都是一样的。最后团长说:“有些不健康的思想危害很大。要知道,‘岳葫芦’是有几十年历史的有名的匪首。国民党军队对他也无可奈何,束手无策,只好睁一眼闭一眼,听之任之。难道我们也能这样做吗?我们能允许他胡作非为,横行霸道吗?”他提高嗓门问:“同志们,你们说能不能?”“不能!”回答是肯定的,声音是有力的。“不能怎么办?”团长又追问一句。“消灭他!”战士们更加宏亮的回答。“对。消灭他!国民党办不到的事,我们共产党一定能办到。不过我们不能小看这些土匪,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是社会的渣滓,很顽固的。这和打国民党正规军不一样,任何轻敌麻痹,都会招致损失,上次我团三营攻打巢湖夏金兰匪部吃过的亏还小吗?” 经过大会小会的反复动员,部队情绪扭转过来。特别是党员和干部纷纷表态,坚决服从命令,愉快地接受剿匪任务。和大家一样,卜正才一开始听说要留下剿匪,这些不愉快的思想他也有。在部队整顿结束时,他代表全连向营团党委写了请战书,要当渡江“尖刀连”,争取第一船在江南上岸。天天盼望着向江边开拔,一下乍听到剿匪消息,怎叫他没有思想包袱呢?这次听了顾团长的动员,他如释重负,很快带领大家顺利地转过了思想弯子。 思想问题解决了,部队又恢复了原来的活跃情绪。部队开到合肥,受到了军区首长的接见,更大地鼓舞了士气,休息一天,即刻上路。 四月下旬,虽日渐转暖,但由于阴雨天气多,还是乍暖乍寒,部队仍穿着自己缝制的棉衣。听说山里气候还要冷一些,所以当有的战士拆掉棉花,拟穿夹衣轻装前进时,均被制止。实际上,这些棉衣经过一冬天的摸爬滚打,早已千疮百孔,破破烂烂。有的棉花都露出来挂在外面。有的虽自己动手加以缝补,但粗针大麻线,很不雅观,看上去更象叫花子一样。不同的是他们拿的不是打狗棍,而是步枪。 别看这支部队服装破旧,不够威武,不引人注目,可是大别山岳匪却非常重视。他们设在合肥的坐探,早已飞报过去了,说:“不能小瞧这支穿着不整齐的部队,他们的装备是第一流的,堪称武器精良,战斗力很强,原是主力部队下来的。”敌人这一情报确实摸得准。此时卜正才所在的团编制满员,每营四连,机炮连有重机枪6挺、60迫击炮3门。团部还有82迫击炮连。步兵连每个班一挺轻机枪,一支冲锋枪。冲锋枪有汤姆式和司登式两种,汤姆枪是老式的8公斤重,新式的司登式只有6公斤重,最受欢迎。卜正才所在七连,装备也最好,9挺轻机枪,有6挺是加拿大造,性能最好,从水里拿出来就可以打,不会爆炸,不会卡壳,声音象重机枪一样。另外3挺是日本造的38式带刺刀的机枪。机枪上刺刀是我们闻未所闻,见未所见的。听说日本军队还没有来得及普遍装备部队就投降了。这些武器还是从敌人的仓库里缴获的。性能也很好,打起来“叭咕叭咕”的响,特别是晚上,声音更是清脆悦耳,非常好听。机枪通常是班长掌握,兼作射手,冲锋枪固定由副班长使用,所以火力很强。想想当年一挺机枪还不能找连发,现在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由于土匪事先摸到了我军的底,对我军的到来,都是避而不战,完全采用我军原来的游击战术,我进他就退,我驻他就扰,我疲他就打,我退他就追。所以一路上我军畅通无阻,偶尔从高山密林里打来一阵冷枪,我军一还击,他就跑了,从不敢和我军正面交火。没有几天,我军就直捣匪巢,占领了岳匪盘踞的中心——金家寨。 几天来的翻山越岭,深入匪穴,和土匪多次的小接触,使卜正才思潮起伏,感慨万千。晚上他打开日记本 ,写道:“世事反复,人难逆料。二十二年来,国共两党两度合作,两度破裂,先后打了十四年。蒋介石居然不承认国中有内战,只说是有剿匪,好了,现在正好颠倒过来,国民党政府已经被推翻,所谓中华民国已经灭亡。我们现在有权利说:东南沿海、西南、西北各一部,才是残余匪帮。我们在大别山才是真正地剿匪。国民党是反人民的,它所谓的‘剿匪’,只不过是邪恶压迫正义。魔鬼战佛祖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而我军今天剿匪则是‘吊民伐罪’。不管敌人玩弄什么花招,等待它们的灭亡只是时间而已。”卜正才写到这里,突然听到轰轰两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接着又听到一阵机枪射击声。一打听,原来是土匪有意骚扰。他并不在意,返身继续写自己的日记:“现在土匪也学会了我军游击战术‘十六字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可是它是反人民的,只是土匪,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它没有群众基础,得不到劳苦大众真心实意的拥护,被裹协为匪的部分劳苦群众迟早是要觉醒的,一旦群众了解真相,掌握真理,它们就会彻底完蛋了。”卜正才写到这里,才合上他每天必写的日记。这时,他又听到一阵激烈的枪声,他知道这又是土匪的骚扰,随即走到外面看看,正好遇到武连长查哨回来。他告诉卜正才,上级通知各连都要放双哨,并且要有一个潜伏哨,一个班不准脱衣服睡觉,随时准备应付土匪袭击。其他人员照常休息。排以上干部要轮流守夜,以防不测。我现是第一个下面交一排长,最后再回到连部。你大概明早三、四点钟接班。现在已十点了,快抓紧时间睡一觉。明天还有战斗任务。接着两人分别入室就寝。 次日七连奉令向东南方向搜索土匪,兼负筹粮任务,因带的粮食不多,只够一天了,必须预先准备。谁知刚一出城,即遭到土匪袭击。一名战士受伤。卜正才立即带一排向敌占山头冲去,二、三排一面跟进,一面掩护。土匪开始还顽强抗击,企图用火力阻止我军冲锋。在我军强大火力的压制下,战士们很快接近山头。土匪一看不妙,掉头就跑,被我军当场击毙两人,打伤数人。逃跑的土匪也很狡猾,分成两路,一路向东南方向逃跑,一路向西南方向逃跑。卜正才带着一排追向东南方向这股土匪。武连长也就抓着西南这股土匪不放,率二三排追了过去。谁知道这一分开两路追击,竟失去了联系。这股土匪约有四五百人。装备较差,只有4挺轻机枪。当卜正才率一排战士冲上山顶时,看到土匪逃跑后留下的搭帐篷的遗址,抛下一地的食品包装纸和罐头盒、饼干、香烟之类的东西。乱七八糟,说明土匪昨晚在此过夜的。卜正才没有停留,一直追下山。土匪连翻两座山头,卜正才追到最后一个山头的时候,土匪突然消失了。下山见前面两头都有路,找来找去找不到土匪一点痕迹。这时,又不知二三排的下落。没听到枪声,估计不会有大问题。于是提醒大家,人人都要提高警惕,防止中匪奸计。沿途一面搜索,一面前进。想找一个村庄,找一个人问问路,却连一点影子也没有。转来转去,不意过了中午。这时,大家才感到腹中饥饿,又无干粮,只能找点泉水喝喝。他们顺着山沟里一条看来常有人走的道路,慢慢走去,又过了两个小山,才发现前面有几户人家。大家非常高兴,谁知到跟前一看,竟室内空空,渺无人影。只好又继续前进,抬头远望,看不尽的重重大山,过不完的条条山沟,真是到了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境地。这时已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了。战士们已快有十个小时粒米未尝,更是饥肠辘辘。眼见天近黄昏。他们还不知此地离城多远,心中未免焦急,卜正才身上带有指北针。他此时只能凭感觉来判断金家寨的位置。大家精疲力竭,没精打采地慢慢走着。忽然在一个拐弯处,他们遇到了两个牧童,一问才知离城还有十五里。问明了道路,大家心里有了底,精神一振,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等他们走回驻地,已是夜幕沉沉,早已过了晚饭时间。好在炊事班已留下饭菜,武连长在焦急地等着呢!晚饭后,卜正才和武大山两人交换了一下情况,彼此处境一样,共同感觉,土匪地形熟悉,大多数是当地人,关系复杂,真假难辨。这种游击对游击的剿匪方法是不行的。听说团部正在开会,明天可能有新的变动。于是卜正才洗洗整整,准备睡觉。睡前他又拿出日记本,把今天剿匪所遇写了一段。他觉得今天经历富有诗意,深思片刻,疾笔写道: 群山环抱金寨城,形势巍峨天自生。 山城不大名声远,荒郊曾经出红军。 二十年来多变化,昔日贫民水火中。 道路崎岖急河隔,深山搜匪失西东。 写好诗,上床休息,一夜无话。 次日上午接到通知,在此休息一天,要大家洗洗整整,但要提高警惕,驻地周围各个山头都要放流动哨,防止土匪再来捣乱。由于当地居民,几乎家家男性青壮年都被土匪抓去,强迫为匪。现在我军进剿,土匪散布谣言,说共军对通匪、和匪有来往的都要杀头坐牢,何况匪属?所以我军一到这里很难找到一个人,就是这个原因造成的。我军住在这里,别说筹粮,就是找一个向导也不容易,只住了三天就离开了。我军一撤退。土匪消息灵得很,马止就跟踪骚扰,专打我后勤和病号掉队人员以及收容队,弄得我军病号、勤杂人员都不敢走在后面。于是各连做后卫时,都把主力排放在最后,以防不测。就这样,也不能保证完全无事。一次在通过一条大山谷时遇到悬崖绝壁,下面是条大河,急流翻滚,水急浪涌,很是吓人。本来没有路的,硬是人工在陡壁上凿出一条石径来,只能容一个人扶着石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才能通过。这一段大约有50米长,若是一个年轻人空手走,大概五分钟就可以过去。如果挑着担子,扛着枪,那得小心,起码得0分钟才能通过。至于老弱病残那就难说了。有的根本不敢走,有的恐怕要前有人拉,后有帮扶有了保险才能过得去。时间就无法计算了。我军前面大队人马通过时,听说有两匹好马就在此掉下去,还好跌在河里,水深流急,没有淹死,跑到对岸,叫土匪收去了。后来干脆马匹均从水里走,用长绳牵着才过来的。可见石径之难走。这天正巧是七连后卫,卜正才带二排走在最后,就是在通过石壁时,遇到土匪从河对岸山头上向我攻击。土匪以为大部队都过去了,这最后几十个人还是不手到擒来,留给他们的胜利品。于是机枪、步枪一齐向石径小道射击,全力封锁此处,杀伤我军。卜正才一看,子弹打在石壁上碎石乱飞,即使未被枪伤,也会被小碎石砸伤。同时打得石壁上尘土飞扬,使人眼睛难以睁开。“停止前进,原地卧下!”卜正才大声喊道。部队卧下后,立即进行还击。可是南方大山,山高林密,绿树重重,根本看不到人影,只能向枪声的出口处盲目还击。相持不到十分钟,突然轰轰两声爆炸声从土匪躲藏的地方传来,接着升起两团大烟柱。随即又是轰轰两声,土匪的枪声停了。卜正才明白这是团营首长关心他们,用迫击炮来支援了。团82迫击炮连有一位全团闻名的神炮手。卜正才抓住土匪慌乱停止射击的片刻,立即命令大家快点通过,安全地走过了这一道险关。事后得知有一名小匪首的屁股被炸掉一大块肉,鲜血淋漓,才吓得众匪鬼哭狼嚎地逃跑了。 经过两天多的行军,部队来到了霍邱县重镇叶家集一带。团部就设在叶集镇上。这是一个水陆码头,商贸集散之地,交通发达,特产丰富。土特产较多,特别是茶、麻。茶有六安瓜片闻名全国,黄麻以霍山产量最佳,闻名远近。对初来乍到的部队来说,还有一点兴旺发达,生意繁荣的景象。 团部在这里召开了两天的连以上干部会,总结了前一段剿匪的经验教训,重新制定了剿匪计划和方针,宣布了剿匪的政策。特别是清算了轻敌思想,抛弃了过去专靠枪杆子打大仗的作风,丢掉速战速决,恨不得一战成功的幻想,批评了有些同志急于求成总想快点消灭土匪好去江南参加解放全国战斗的想法。团首长带头作了自我批评,团长说这些错误思想,团领导也有。这次孤军深入就说明了这个问题。部队一下子插到敌人的心肚里去,远离党的领导,失去了群众的支援,怎能不事与愿违,劳而无功呢?幸亏我们发现得快,及时纠正这个错误,否则,劳民伤财损失还要更大呢! 问题找到了,办法就有了。这办法就是从外向里逐步推进,先建立基层政权,设立县以下的区、乡政府,接着普遍发动群众,宣传党的政策。反复宣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以及“首恶必办,协从不问,立功受奖”十二字方针,印成布告到处张贴。部队各连还设立宣传员,每到一个村庄,就把这些方针政策变成口号、标语用大笔书写在墙上,使得家喻户晓。部队每到一处,配合新建立的人民政府开展政治攻势,广泛接触群众,培养积极分子,特别是对匪属进行攻心活动,动员他们去叫回自己的亲人。经过一段时间以后,有了初步成效。凡回来的土匪一律表示欢迎,不抓不捕。还开了几次政策兑现大会,对无重大罪恶的小匪首当场宣布释放,鼓励他重新做人。对带枪回来有立功表现的,当场给予物质奖励。对主动回来坦白交待的,不追不问,鼓励他回家好好生产。这样的大会特别见效。会后,匪属纷纷去父唤子,母叫儿,妻寻夫,妹找哥,一时掀起高潮。这一政治攻势,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土匪随之土崩瓦解。匪徒越来越少,向我人民政府靠近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一可喜局面的出现,大大鼓励了我军剿匪的情绪和信心。大家回想刚来剿匪时每到一村,十室九空,找不到一个人影,死气沉沉的凄凉景象。对比现在群众能主动找上门来向我军通风报信,这一变化是多么巨大啊!从这里悟出一条真理,光凭武力是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武力只能攻破堡垒,征服肉体,而党的政策则能攻破匪众,征服人心。从这里还进一步地体会到毛泽东同志教导的“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 土匪虽被大批瓦解,但多数还是被抓被骗的协从分子。那些罪大恶极、死心塌地地与人民为敌的反动分子,反动骨干,还有上千人分布在三省的广大地区。这些顽固分子都是死硬派,为害特别大。不消灭他们,遗患无穷。要彻底消灭他们,看来一个团的兵力是太少了。一个团只多管一二个县不得了,这三省地界纵横几百里,大小十多个县,都是空白。这些空白点就是漏洞,匪首又怎能擒拿住呢?有鉴于此,上级又调来两个团,成立了一个师部,叫90师。原33团就改为270团。大大增强了剿匪的力量。 正是:增兵添将征顽匪,不获全胜不收兵。 欲知以后剿匪情况,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违犯政策遭贬谪 功过难抵赏罚明 诗曰:独出心裁欲求功,违犯政策法难容。 乱世兵家多莽撞,七年学子腹中空。 虽系初犯影响大,团营双保俱遭熊。 牢记后来有生日,切莫遇事再逞能。 上面说到土匪被瓦解得还剩一千多人了。这一千多人都是土匪的骨干,他们大多数是有血债在身,罪大恶极之徒,光靠政治攻势是不行了,必须给予军事打击。根据土匪化整为零分散活动的特点,我军也采取了相应措施,以分散对分散。这时土匪大多十多人,二三十人为一股,昼伏夜出,专门危害我区乡政府。我军就采取以连为单位划片包干。卜正才还被当地县委委任为区委委员。七连活动范围是霍邱、颖上、固始三县,正是豫皖两省交界处,方圆上百里。这时七连连长武大山被抽调到师部集训队学习去了,又调来一名陶副连长,单名一个林字。这位陶林副连长,为人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口才迟钝,未曾开言脸先红。卜正才开始不知,认为他客气,一次晚点名,非逼他去讲。本来很简单的事,讲讲一天中发生的事情,无非是表扬好人好事,批评不良倾向,或者再讲一下明天的工作和要求。可伸可缩,或长或短,最多一刻钟就可以了。可是他来到队前,先是一阵咳嗽,咳了许多时候,才挤出一口痰,吐掉以后,又去摸摸帽子,把帽子戴好,这时才“立正”向大家敬个礼。当大家报以立正还礼时,他又忘了叫大家“稍息”。接着又是一阵干咳,折腾半天突然调头问卜正才:“指导员,你要我讲什么?”弄得大家都笑起来。有个排长控制不住笑出声来。卜正才马上向队前一站:“笑什么?严肃一点。”加以制止。然后发出稍息口令,这才转脸对陶林说:“你随便讲两句就可以了。”“是,指导员。”“叭啦”一个立正,几乎把卜正才弄得笑起来。他再不敢作声,只好退在一旁悄悄站着。陶林向前跨进一步,“同志们”,又咳嗽起来,“同志们,同志哥……你们不要笑,我这人就喜欢干,喜欢打仗,冲呀!杀杀杀。”接着就跑开了,弄得大家又笑起来。卜正才只好走上前说:“同志们,大家不要笑,谁不知道副连长是个实干家,是战斗模范。打起仗来就象猛虎下山,势不可当……你们知道吗?作为一个真正的军人素质,应该‘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副连长还真符合这八个字呢!”卜正才一席话替陶副连长解了围,圆了场。从此以后,卜正才才知道陶林真的不善于讲话,而不是谦虚。在以后共事的日子里,卜正才不再勉为其难,只好自己多讲一点,多处理一点事务,未免出头露面就多了一点。日积月累,养成他事无巨细,都得过问。他又是七连的老领导,是全团数得上的有文化的青年干部。所以他在七连的威信很高,一呼百应。团营党委对他寄于厚望。为了培养他,放手让他独挡一面,结果助长了他的骄傲自满情绪。他做的好事越多,自认为功劳越大,有时个就忘乎所以,以致酿成恶果,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给党造成很坏的影响。 现在就来谈谈卜正才究竟犯了哪些错误? 第一,偏听偏信,乱捕乱抓,搞逼供信。剿匪后期,少数顽固匪徒,白天藏匿民间,昨上出来活动,专门攻击我区乡两级政府,杀害向我靠拢的积极分子,抢劫当地人民,危害极大。还有一些反动匪属私藏枪支,图谋不轨。他们成了土匪的耳目,专门收集我军情报,向土匪通风报信。针对这些情况,我军剿匪的重点是坚决消灭这些隐藏的匪徒,对私藏枪支弹药的要坚决收缴,对多数匪属要教育争取,对少数资匪通匪的反动匪属,我军可配合当地新建立的人民政府加以处理。这时,团里正在开展剿匪竞赛活动,内容是看谁抓的土匪多,看谁收缴的枪支多,看谁为当地群众做的好事多。卜正才为了邀功,竟忘乎所以,偏听偏信群众的举报材料,难免被小人利用公报私仇。他只要一听到某人通匪,某人有枪支不交,就马上抓来,不深入调查,就搞逼供信,先是吊打,后又从解放战士那里学来什么“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等等非人刑法。结果迫使一个匪属受刑不了而自杀,这是最严重的一起违纪事件,其他一些吊打捆绑就习以为常了。 第二,骄傲自大,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不尊重政府,胡作非为。一次部队断炊,事务长去向当地粮站借粮。粮站不借,非要团一级机关盖章才行。当时七连离团部一百多里,来不及去办。部队就要饿饭。卜正才听了事务长的报告,本应心平气和地到粮站好好商量,先发一点以解燃眉之急,后补办手续才是。可是他一听火了,带一个排到粮站门上,架起机枪,强行硬借。粮站迫于压力,敢怒不敢言,只得照办。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卜正才飞扬跋扈到了什么程度;其次他被县委委任为区党委委员。他怪区委书记没有向他打招呼就批条子从部队收缴的枪支里调给民兵使用,竟让哨兵阻止区政委出村,逼使区政委去找卜正才,结果耽误了这位区政委要参加的县委会议;第三,就是三营刚到三河尖时,这是一个大镇,水陆交通发达,是商贸特别是粮食棉花集散之地。镇上有个大澡堂,部队还从来没有在澡堂洗过澡。杨营长带四个连的连长、指导员到澡堂洗澡。澡堂服务人员一见来了这么多军官,出于尊重,马上把一间比较好的房间让出来给他们洗。室内设有特座两个,大家互相客气一番,最后让杨营长和卜正才两人坐了。等他们洗澡出来,正在擦身时,忽然一帮地方干部走了进来。有的看到都是军人就停在门外。这时服务人员跑过来抱着卜正才的衣服要卜正才换个位子,卜正才眼睛一瞪:“凭什么要侵占我们的阵地。老子在涟水打了八天八夜也没让74师占领阵地……”营长马上出面阻止那个报务员说:“这是我们英雄连队的指导员,你怎么这样粗鲁无礼。这都是我们连以上的军官。”杨营长用手指着大家给服务员看。澡堂老板一看不妙赶快出来赔礼道歉。那进来的地方干部同时调头出去 .后来听说这都是中央粮食部门来的干部,可见影响之大。 就是这样,后来当地政府把卜正才武装强借粮食,逼死人命,吊打匪属等等违犯政策行为告了一状。告到当时华东军政委员会,一级级批转下来。师部决定撤销卜正才指导员职务,党内给予严重警告处分。 可是这一决定当时团党委压着没有下发。卜正才并不知道。直到几个月后才宣布。后来得知,这个处分决定,团营两级党委当时认为处理太重了,多次向上级反映,要求从轻处理。团营两级党委的理由是:,卜正才当时年轻,仅2岁,一贯表现突出,作战勇敢,二等甲级残废(5年复查才改为二等乙级),平时工作积极,能吃苦耐劳,是小知识分子,领导有魄力,有发展前途,是个好苗子。2,象卜正才这样错误,全团都有,团的干部就有打吊土匪的现象。团党委对此应当负责,要求给团的领导处分,以减轻对卜正才的处分。3,错误原因,主要是平时学习太少,政策水平太低,团党委对学习也抓得不够,以致干部普遍政策水平不高,从上到下都有不同程度的违犯。4,卜正才是初犯,应当以教育为主。由于团营两级思想不通,反复陈情,对卜正才的处分决定一直没有执行。师党委感到问题严重,立即组织工作组由师首长亲自带队到团里蹲点,整顿团党委,帮助团党委提高认识。经过学习,反复讨论,终于在卜正才的错误问题上统一了认识。这才找卜正才谈话,宣布了处分决定。这已是950年下半年的事了。以上这些内幕都是以后得知的。 卜正才听到处分决定,如夏天惊雷贯耳,如冬天凉水浇顶,几乎把他震昏在地,又几乎把这个热血青年浇成冰块。他没有这样的思想准备,一下转不过弯来,他想处分已成定局,还有什么好谈的,于是垂下脑袋一言不发。营教导员非常了解卜正才,以同情的口吻说:“不但你卜正才想不开,我也想不开,你犯的这些错误,带有普遍性。我们许多干部都有轻重不同程度的捆绑打吊土匪和匪属的行为,确实需要刹刹这股歪风,拿谁开刀呢?不能个个都给处分,自古有‘法不责众’之说。正好你惹出了人命,被人告发 ,不拿你开刀拿谁开刀呢?目的还不是治病救人,杀一儆百吗?卜正才同志,你要振作起来,正确对待错误,接受经验教训。你还是个好同志。改了就好。”接着,营长又委婉地把营团两级党委为他求情,团党委承担错误,要求处分等的前前后后,告诉了卜正才,并表扬了卜正才过去所做的工作成绩。教导员最后说:“你做的工作成绩是客观存在,谁也抹杀不了的。大家看得很清楚。两级党委也看得很清楚,但功归功,过归过,是不能互相抵销的。你是有文化的,这一点应该明白。”卜正才听到这里深受感动,特别团党委为此还受到了师党委的批评,深觉不安。于是他觉得思想轻松了许多。感到上级这样关心他,这样推心置腹地和他谈话,不能无动于衷。他突然走上前握住教导员的手说:“教导员你代表上级党委这样耐心地开导我,把团党委为我受了批评也告诉了我。这是对我的信任,我很惭愧,犯了错误,理应自己承担,还给上级带来麻烦,给团营党委抹了灰,实在过意不去。我一定按首长要求,今后更加努力工作,用实际行动改正错误。不辜负党委对我的希望和要求。”教导员听了很高兴,于是又勉励几句就回营了。 说句公道话,卜正才在剿匪期间,确实也做了不少好事,成绩也是巨大的,就拿当时剿匪来说吧。剿匪后期,土匪化整为零,部队也分散以连为单位活动。团里提出开展抓匪缴枪竞赛活动。七连当时只有卜正才和新调来的副连长陶林在队,武大山连长去师部轮训队学习了。卜正才大胆决定,住地集中,分散活动。白天以调查研究休息为主。晚上出去活动。这叫以游击对游击,以分散对分散。他们不怕辛苦,天天深夜埋伏在叉路口,坟莹地,偏僻农村旁,潜听各种“症候”,捕捉可疑信息。他们不辞辛劳,夜夜如此,月月如此。卜正才怕部队厌倦松懈,又提出口号,要大家作思想准备“十网打鱼九网空,逮到一网就成功”。就这样不厌其烦地一直坚持下去,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次潜伏中突然发现附近一个地主圩子有“症候”,看见火光,听到犬吠,随即带二排悄悄来到圩子外,先将圩了包围起来,正准备找地方翻墙进去,不意被土匪哨兵发现,立即鸣枪报警。二排立即出击,土匪这时纷纷翻墙逃跑,因天黑看不见,大多听动静,凭感觉进行射击,谈不上什么瞄准哪一个。进圩搜查,土匪已经逃脱。天明后发现圩子后面被击毙两人,淹死一人。缴手枪两支,短枪一支。后来得知淹 死的竟是豫皖著名匪首李希贤。他的头衔是:“豫皖反共剿匪先遣军总司令”。为此,七连二排立了集体二等功,并被上级授锦旗一面。在剿匪后期,七连总计抓获土匪4名,缴长短枪35支,而同一时期,一二营只俘虏土匪25名,缴长短枪2支。可见七连成绩是不小的。三营由于七连成绩突出,加上营长亲自到南京也抓回一个匪首,全营包括七连共俘匪53名,缴长短枪49支。是全团第一。三营也因此荣立集体三等功。 在群众工作方面卜正才也做了不少好事。当时七连住在霍邱县鲁店,这是一个小镇,又名高店,地处两省三县交界处。形势险要。来往人员复杂,消息灵通。是七连剿匪活动的中心。这又是一个有悠久历史的小镇。战争年代,百业凋零,这里当然也不例外。949年0月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950年元旦,卜正才就是在这里过的。卜正才眼看春节又是将来临,他肯定这个农历年还得在这里过,于是想到该替当地人民做一些好事。他把自己早已想好的主张和副连长商量,马上得到赞同。是什么呢?就在七连一进住高店时,卜正才就留心看到这里街道年久失修,特别是西北一条街,有50多米长坑坑洼洼,非常难走。遇到下雨,积水往往数月不干,污水横流,常常把行人滑倒,人们叫苦不迭。居民深受其害,生活非常不便。卜正才当时心想这是旧政权留下的罪恶痕迹,他们整天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就不能替人民办一点好事。等有时间我们来帮助修一修。现在剿匪已接近尾声,听说大匪首岳歧山已被我兄弟部队从大山深洞里抓了出来。马上就要开他的公审大会,将要接受人民政府的严厉制裁。我们在这里也不会呆太久了。于是说干就干,立即召开支委会,进行研究布置,接下去又召开党支部大会进行动员,要党员带头,保质保量完成修路任务。最后在军人大会上又进行深入动员,说明我们是人民军队,就应该为人民办点好事。这里又是新区,群众对我党我军还不是真正了解。人民多是从军队活动是来对比国民党和共产党哪个好的。所以我们应该处处用行动来作宣传,以扩大我党我军的政治影响。这次修路就是最好的宣传,也是我们剿匪部队送给当地居民的一件新年礼物。 大家听了动员,精神饱满,情绪高涨,马上分头借工具,无非铁锹、洋镐、箩筐之类。卜正才又把几个排长找去,分段包干。排又把任务落实到班,随即热火朝天地干起来。工地顿时开展劳动竞赛,口号连天,歌声飘扬,你追我赶,进度很快。工地热热闹闹引来许多过路人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一个老大爷说:“我活了这么大年纪,没有听说更没有看过军队为老百姓修路。”一个老大娘说:“过去国民党的兵,现在共产党的兵,对待我们老百姓是个什么样子,大家心里都明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一个镇上的居民说:“我家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历经几个朝代,换了多少个地方官,有谁关心过这条街道?捐没有少收,税没有少要,就是没有人来过问这条路不好走,找人来修一修。”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说:“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共产党好,解放军好。国民党兵都是欺压老百姓,政府都是一帮贪官污吏,是吸血鬼,害人虫,不然怎么失败得这么快,这么惨?”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先生高见。”总之,大家交口称赞:“解放军为我们办了一件几百年无人管的事。”大大扩大了我军的政治影响。 卜正才和陶林在连部包的一小段地带上干得满头大汗。三个通信员负责刨土,文书、司号员、卫生员三人负责装土,卜正才和陶林负责挑土。他们第一步把地面上一层污水浊泥先排除再整平;第二步从外面选干沙土来充填、垫底,最后上面再铺层小石子,夯平,压平,才算大功告成,战士们前前后后整整干了八天,一气呵成。到底把路修好了,只是因为找不到现成的小石子,只好用大沙土代替,稍觉遗憾。 完工以后,春节也就到了。当地群众为感谢我军修路之举,镇上商会出面,制作锦旗一面上书“为民造福,光照后人”八个大字,并带来肥猪一头,鸡蛋百个,酒十斤,向战士们进行慰问。 春节前夕,各房东又把住在他们家的各个班请在一起共吃团圆忽。为了感谢商会和房东,卜正才和陶林商定,买肥猪一头,宰杀后,让炊事班搞了四桌酒席,专门请商会负责人、当地士绅,以及各户房东。七连除了两个连干以外,三个排长和一个事务长也参加做陪。可见当时军民鱼水情搞得还挺热火。这也是全国解放后第一个“拥政爱民月”活动中一个缩影。两天后,连队又把当地区乡政府干部请来,并请了营首长前来陪客。备了两桌酒招待,名为座谈会,征求意见。实为拥政爱民活动的继续。后来区乡政府也以座谈会的形式回请部队同志。一度军政、军民关系相处得非常融洽,十分亲密。 上面提到的卜正才领导的七连在剿匪方面、群众工作方面表现是突出的,成绩是明显的。为此组织上也给他和七连不少荣誉。光是奖赠的锦旗就有好几面。有师部奖给的“剿匪先锋”一面,有团部奖给的“剿匪模范”一面,有团政治处奖给的“爱民模范连”一面,此外还有营党委和区乡政府赠送的锦旗,把连部住室都挂满了,使外人到此,望而生敬,使七连同志每见一次都充满荣誉和自豪,卜正才更是生活其中,每看一次都产生无限感慨。他知道,这虽是七连的同志用生命和血汗换来的荣誉,但比起那些关键时刻所表现出来的英雄连队一比,就显得黯然失色。这时就会知道,七连的贡献还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而党和人民给的荣誉已经是多多的。七连的同志,只有百倍的努力,更加发扬光大,才无愧于此。 由于七连同志团结奋斗,也给卜正才带来不少荣誉。新年刚过,卜正才就接到上级通知,要他代表军队参加霍邱县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参加会议前一天,营长亲自来送行,并把自己骑的马和马夫一并交卜正才使用。连队又派了一名炊事员带着粮食和菜金为卜正才专门做饭。因那时还没有招待所,一切都要自备。 卜正才骑着马走在路上,后面跟着马夫和炊事员、通信员。他百感交集,内心充满了对党、对上级、对首长无限感激和敬爱之情。决心回来后,更加努力工作,做出更大的成绩来报答党、报答各级首长对他的关怀和培养。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对他的处分决定,此时正在团压着还未宣布呢。 正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欲知卜正才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失足不是终身恨 消极情绪误半生 诗曰:前次来城兴倍增,今番抵霍意消沉。 市场萧荣何曾见,一片冷心对故人。 当时贪功纵无忌,今日受罚空有痕。 前程灿烂花似锦,切莫傍徨误此生。 上回说到,卜正才由于违犯了党的剿匪政策,受到了行政撤职,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这一处分决定50年初就下达到团,直到下半年才找卜正才谈话,宣布了处分决定。正好武连长已经学习回来,卜正才移交了工作,背上被包就要上路。武连长、陶副连长和三个排长送了又送,卜正才辞了又辞,直到送出街道几百米,在卜正才坚辞下才停下脚步,答应不送了。武连长要通信员帮助背被包送到团部再回来,无奈卜正才执意不从,以影响不好,不利于他对错误的认识和改造为由,一概谢绝。 卜正才又一次来到霍邱县城。这一次他不是骑着高头大马,也没有随行人员陪同,而是孤零零一个人,背着被包带着书籍和日用品,冒着酷暑,步行几十里,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来到团里听候分配新的工作。当晚他写了上面这首诗。这首诗是卜正才当时思想的真实写照。他犯了错误,受了处分,决不能看作小事一桩,决不能认为好比行军中跌了一跤,只要爬起来,打掉灰尘,揉揉痛处,一股劲快步追赶,就可以加入人流。问题决不是这样简单。卜正才犯错误的直接原因是:好大喜功。当他做出一点小小成绩后,就骄横放纵,忘乎所以,导致他走向反面,犯了错误。其实他当时的思想是认为自己工作做出了很大成绩,又办了一些好事,比别人高出一头,遂有恃无恐,按常情他应该受到奖励,受到重用。实际上组织上正准备重用他。后来他得知团党委已经讨论过有两个职位均适合卜正才担任,一是新设立的青年股股长,二是新设立的俱乐部主任,就是还没有定下来放在哪一个部门时,团党委接到了对他的处分决定。可见他犯错误正是关键时刻。组织上本要提拔他,未能提拔,反而一撤到底,行政、党内受到了双重处分。与此同时,当时学习苏联,军队各级机关均增设了许多新的部门,除上面提到的青年股、俱乐部外,还有干部处等,大量需要干部。和卜正才同时期的同职务的干部几乎百分之百地被提拔了。这个一上一下,距离拉得多么大啊!怎能让卜正才没有想法呢!所以他小诗中开头四句是他当时失意悔恨的真实摄影。后四句说明他头脑还是清醒的。他认识了犯错误的根源,不能怨天尤人,只能怪自己放纵无忌。现在悲观流泪又是有什么用呢?他想到了全国除了台湾、西藏外,大的解放战争已经结束,大别山剿匪任务也已完成,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诞生,今后要过和平幸福的生活了。他警告自己,切不可在错误上爬不起来而误了灿烂的前程。 实际上,卜正才要求进步的思想,一直是占主导地位的。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他和大家一样,庆祝呀,欢呼呀,歌唱呀,简直高兴地彻夜不眠。他写了许多诗,来纪念这一盛况。其中有两首诗,还得到了当地一位清朝的老秀才的夸奖呢。这两首诗是: 一,淡淡白日已西坠,红红五星迎东风。 雄壮义勇进行曲,歌颂领袖毛泽东。 二,国都设立在北京,多年古城又一新。 南朝傀儡今何在,从此政权属人民。 那位老秀才对第二首诗最后两句,情有独钟,竟摇头晃脑地吟咏好几遍。说此诗有唐诗遗风。卜正才心里明白,这不过是老秀才当面讨好,什么唐诗遗风,它连一点边也沾不上啊!他想虽这么想,为礼貌起见,只得说道:“老先生过奖了。晚生才疏学浅,班门弄斧,还祈指教才是。”老秀才一听非常高兴,忽然问道:“指导员,你这样年轻有为,多才多艺,又很重感情,难道没有写过风花雪月、言情之类的诗吗?能否让老夫欣赏欣赏?”卜正才稍微犹豫一下,随即把当地一位女教师未署 名的一首诗和自己的和诗以及自己后来写的一首诗拿出来,递到老秀才手上说到:“献丑了。老前辈看了不要笑掉牙。”老秀才接过去,很高兴地说:“我拜读拜读。”他先看了女教师写给卜正才的诗: 杨花扑面柳如烟,悄对纱窗倦欲眠。 燕子不知人意懒,双双飞傍画帘前。 接着又看卜正才的和诗: 炮火年年起劫烟,为民剿匪夜不眠。 山区若无太平日,决不留恋画帘前。 看完说到:“指导员公而忘私,令人敬佩,不过太过分了一些,这位女孩子教师看后,一定骂你是个薄情郎 呢!”卜正才只好付之一笑。 接着又看“无题”一首: 先曾羡貌复羡才,疑是姮娥离月台。 可惜壮志愿未了,徒令骚人空感怀。 老秀才看完这首诗后,连声说道:“好,好。我说呢!指导员毕竟还是一个多情人。这首诗若给那位女教师看到,一定会得相思病的。”卜正才不好意思地说:“老先生真会开玩笑。”“指导员谈吐不凡,壮志凌云,处处以事业为重,他年必成大器。”老先生说完,一拱手告辞而去。 从以上也可看出卜正才确实是一棵好苗子,总是把革命事业和个人追求进步联系在一起的。读者要说:好了,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说明开头那首诗里包涵着多少卜正才的复杂心情吗?对,正是如此。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话还得拉回来。卜正才来到团里,团领导非常重视。当晚团政委找卜正才谈话,首先是安慰一番,接着希望卜正才正确对待错误,同时又表扬了七连所取得的各项成绩,继而又是谈到团党委未及时教育,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政委还作了自我批评。最后又重复了“共产党人不能功过相抵,功归功,过归过,这才是真正的赏罚分明。”谈话中政委还把师党委的批评,告诉了卜正才,师党委批评团党委“犯有官僚主义,对下面情况若明若暗,对干部使用多,关心少;交待任务多,具体帮助少;一般号召多,检查监督少。对下面违法乱纪的事,心慈手软,姑息迁就,使错误得不到及时处理,以致酿成不良后果,害了干部。这个批评是很中肯的。”讲到这里,政委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猛吸两口接着说:“团党委为此专门开了三天会,学习了师首长的指示,结合对我团的批评,团领导一个个都自觉进行检查。特别是一开始,我们对你这样严肃的处理是不同意的。你们三营党委更是不同意的。我们两级党委共同口径都是主动承担责任,强调你还年轻,经历事故少,团党委对政策宣传又不够,以致部队违法乱纪很多,决不止卜正才一个人,甚至个别营团干部也犯有同样的错误。当然他们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所以没有个个都给处分。这也是党历来教育大多数的意思。对你卜正才的处理也还是为了教育,这一点必须领会。”团政委谈话结束时,再三关照卜正才要保重身体,好好休息两天。至于做什么工作,团党委已经研究过了,由张主任再找你谈。 次日上午组织股胡股长来找卜正才,并陪同他一起来到政治处张主任办公室。一进门,张主任首先站起来和卜正才握手。卜正才向主任敬了一个礼后,胡股长搬来一把椅子请卜正才坐下来。胡也坐在一旁参加谈话。公务员进来,给三人都泡了茶。张主任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团政委昨天已经和你谈过了,我就不讲别的了。关于你的工作,团党委非常重视,专门作了研究,考虑到你文化水平较高,工作比较好安排。各个部门都争着要你呢。组织股、宣传股、保卫股都欢迎你到他们股里去工作。最后团党委决定有两项工作更能发挥你的特长。一是宣传工作,一是秘书工作。按新编制要求政治处要设秘书室,属于连一级单位。不过目前还是一个空架子,一无所有。你能来主持新组建各项筹备工作最合适。党委意见,这两项工作应尊重你的意见,由你挑选。你看怎样?请你考虑。”“说句心里话,我很想把你留下主持党务工作。因我们组织股也缺人,既然党委决定了,我只好服从。否则要说我是本位主义了。”胡股长插话道。 张主任又接着说:“至于生活待遇,团党委有权批准排级,已决定让你生活享受排级待遇。你看怎样?”卜正才听张主任讲完,立即表态:“对团党委决定没有意见。感谢党委对我关心,让我享受排级待遇。至于工作,干什么都没意见。还是请张主任安排,哪个部门需要,我就干哪样。”最后张主任敲定,还是让卜正才担负秘书工作为宜。工作定下来,又闲聊了一会,谈话结束。 提起排级待遇,这确实是团党委的恩施,实际那时排连两级待遇是一样的,并没有特殊的差别,仅在服装上和战士们有点区别而已。反正那时生活还是供给制,国家新成立,经济还未恢复,也没有什么其他物质待遇享受。只是夏天破天荒地发一顶蚊帐。说是只发到连以上干部。团长马上通知后勤处,卜正才照发一顶。这些细小的关怀,给卜正才精神上巨大的安慰,也促使他以更好的工作成绩来报答团党委,决心要为团首长争光,为自己争气,用实际行动改正错误。 两天后,秘书室正式成立,给了一间办公室,一间收发兼文印室,配了一名女文印员(打字员),一名收发员,一个勤务员兼作挑夫。-连卜正才共有四人。卜正才还要兼管政治处的行政管理工作。新成立单位,一无所有。卜正才一切要从头开始,慢慢筹办。有的要买,有的要领。反正实报实销,又无成文规定,只好根据工作需要或买或领,整整忙了一个星期,才初具规模。办公的设备、办公的用品,都有了,于是才安定下来,开始了工作。 在这期间,卜正才的大哥卜正明,历经千辛万苦,从家乡步行找到这里来了。他经过寿州师部时,政治部群工科还炒过两个菜招待他。这是兄弟俩几年来第二次见面了。一年前在梁园整训时,卜正明也找来过一次。大哥的到来,卜正才既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母亲健在,听到了家乡的消息;发愁的是,家中生活困难。那时供给制不发工资,从949年开始每人每月只发一元津贴。好在卜正才当时是二等甲级残废,每月还有一元残废金。刚积了几块钱,只够给大哥作路费。他只好又向别人凑了五元,这次组织上又主动救济了十元,共二十元。卜正才又把自己的一套旧军装一并交给了卜正明。他休息了两天,高高兴兴地回去了。这次比上次回去要强得多了。第一次基本上是空着手回去的。因那时还未发过钱。不过回去时,炊事班做了一些馒头咸菜作干粮,带在路上吃,不致饿饭。卜正明临走时,卜正才又写了一首诗,给大哥带回去讲给母亲听。这首诗是: 昔读三国记心间,每叹当年徐母贤。(注) 今日吾母非闲比,切莫念儿损天年。 卜正才到团部刚刚半年,东南沿海发生重大事件。蒋介石叫嚣要反攻大陆,派空军轰炸我上海发电厂,造成重大损失。这就是著名的“2.6”大轰炸,震动了全国,也震动了全世界。为防止蒋介石冒险行动,为保卫大上海,华东军区决定,除要求年轻的空军南下外,并把在皖北的剿匪的原33团 调到海防前线,划归24军7师领导,番号改为23团。 在33团即将离开皖北军区的前夕,师党委恢复了卜正才的连级待遇。体现了党对青年干部的关怀。卜正才深受感动,决心到前方,努力工作,再立新功。部队经过两天的行军,路过寿州到达淮南八公山,就在这里上军用列 车。皖北军区首长、师首长都赶到这里进行热烈欢送。由于军情紧急,部队一上车,火车立刻起动。一声长鸣,驶出车站,向东南飞奔而去。 经过半天一夜的长途颠簸,列车于次日上午到达上海。在这里吃了早饭,是军事代表在车站为部队安排的。接着又上车驶出上海,很快来到牛庄车站。部队就在这里下了车,然后整队经过闵行,在黄浦江边,7师首长和机关都来热情地欢迎同志们的到来。 江北的战士第一次来到江南,第一次来到大上海郊区,第一次看到江南水乡的乡土人情。这里风景如画,一切都感到新鲜,人人兴高打烈,喜气洋洋,完全忘记了旅途的疲劳和闷罐车的昏晕。一过黄浦江,以营为单位迅速集合整队,要求军容整肃,着装整齐。这时部队穿戴不再是五颜六色的破旧军衣了,而是崭新的清一色草绿色军装。以排纵队队形,分三路纵队,一律上好刺刀,威武雄壮地向南桥前进。 这个队形正好三挺机枪并列在前,三支冲锋枪并列在后,中间步枪刺刀闪闪发光。这个场面让新区人民看了欢欣鼓舞,让反革命分子和一切坏人看了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在先遣队参谋、干事的带领下,只十多里路,很快到达南桥重镇。当部队通过时,引来无数市民出来观看。江南父老虽看过解放军,象这样的整齐军容,这样好的武器装备,这样的气派和场面,还真是从未见过。许多人共同语言是:“真是大开眼界,一辈子还未见过这样的阵容。”当地居民对这支英雄部队的到来,感到无比的自豪的宽慰,缓和了“2.6”大轰炸带来的余悸,大大增强了安全感。 南桥是个美丽的乡镇,水陆交通发达,物产丰富。人民生活殷实,是后来奉贤县政府所在地。当时人口估计不过万人而已。小桥流水,古朴典雅,令人留恋。 在这里,卜正才被调到新组建的干部处做任免干事工作。这时新参军的女同志很多,干部处就分配了三名。一个叫秦霞,是团长夫人,23岁。一名叫艾志仙,才8岁,出身地主家庭,是个小胖子,圆圆的脸蛋,红红的腮帮,生了一对机灵的大眼睛,活泼天真,大大方方,很能讨人喜欢。还有一外叫倪文秀,也是地主家的姑娘,长得细皮白肉,鸭蛋脸,樱桃口,满嘴整齐细牙,苗条身材,十分秀丽,加上有一副好嗓子,喜欢唱歌,一天到晚笑嘻嘻的,不时哼上几句小调,爱说爱笑,蹦蹦跳跳,也是一个能迷人的角色。此时卜正才已23岁,当他调来干部处做作任免干事时,全团变动很大。和他同时期的连长、指导员,不但早在他犯错误时升了营干,此时大多数又升了一级。有的副职升为正职,有的还升到师里当科长,升到团里当上了参谋长、主任的角色。也就是说当上了团一级的职务,而卜正才仅仅是刚恢复连级待遇的职务,感触心情不言而喻。现在他的身边有这么多女同志和他在一起工作学习,不时说说笑笑,倒给他分散了许多愁和苦恼。那时干部处初建,人数不多,办公室只有三间。一间是干部处长独用,一间是打字室兼文档室,小倪独用,另一间就是卜正才和秦霞、艾志仙三人共用。整个办公室的日常工作,处长早已宣布由卜正才负责。 他们不仅白天工作在一起,晚上宿舍也连在一起。当时住在地主大院里。这家地主房子很多,从前到后有四五十米,有一条长廊把它们串在一起。中间三层大屋全归后勤处作仓库之用,只有最后一个小天井,有一排二间住室,每一间都是木板间隔,就分给他们住宿。卜正才一人住一间,小艾小倪和后勤处管仓库的两个女同志四人合住一间。处长和秦霞就天天回家去住了。住在这里,给女同志带来很大不便。首先用水不便。还好小天井里有一口大水缸,前面长廊拐弯处有一口大古井,需要从那里提水来放在水缸里才能随时取用。其次是女同志胆子小,那个长廊有50米长,中间经过三幢房,和三个大院。中间还有一口大井。沿途又无路灯。一到天黑,一个女同志就不敢回宿舍,非得两人以上不可。有时遇到雷雨天气,两个女的也不敢走,一定要等卜正才一道才能回去。晚上都喜欢挤到卜正才房间里听讲故事和聊天,一聊就是半夜,直到有的人睡着了才结束。有一次,小艾在卜正才的床上睡着了,她们一个个溜走了。卜正才不知道,当没有声音时卜正才一调头没有人了,突然发现小艾还在他床上睡着,本想叫醒她,一想她们恶作剧,想出我洋相,我何不出出她们洋相,非逼她们过来叫醒。于是他就跑到隔壁小声说:“你们真坏,为什么不叫她一起过来?”她们便说:“你就让她在那里睡有什么关系呢?你是大哥哥。”“你不能叫醒她吗?”卜正才哈哈一笑:“我叫你们调皮!”说着就一头倒在小艾的床上,抓起被子就盖,“今晚我就和小艾调换一个位子睡了。”故意不再吭声,看她们怎么办?开始,她们还说:“你快滚吧,不要胡闹。”卜正才假装睡着不作声,谁知好大一会儿寂静无声,接着听到粗粗的呼吸声,显然她们真的睡着了。卜正才这才沉不住气,只好回来叫醒小艾回自己房间去睡,这说明他们已相处得十分融洽,亲密无间了。 姑娘们对卜正才这样信任和好感,是有道理的。因卜正才当时是团直支部宣传委员兼青年团支部书记。打字员小倪就是卜正才亲自发展入团的。那时团支部搞的特别活跃,出有专门团刊,贴在团部最醒目的墙壁上。每期都有卜正才写的诗和小品,许多人被它吸引,围来观看。特别是对青年群众,影响颇大。多次受到团党委的表扬。所以卜正才博得青年人的尊敬,享有一定的威信。故而姑娘们把卜正才当大哥哥来看待就不足为怪了。 这种友好的情谊,给卜正才带来了许多生活上的照顾和方便。她们知道卜正才是二等残废,手不方便,每次换下衣服都被她们抢去洗了。有时扣子掉了,有时袜子破了,都是她们包下来,抢着做了。这使卜正才感到过意不去。他也就以大哥哥自居,真心实意地去帮助她们,工作上小艾负责搞月终统计的,由于她是新手,不熟练,每次搞都要出差错,急得哭出来,卜正才就手把手地教她,因卜正才自己工作忙,只好抽业余时间晚上加班帮助她,一搞大半夜。小艾过意不去,经常买点好吃的作夜餐,以示感谢。在生活上,女同志力气小,打水吃力,卜正才主动包下来,一看缸里的水只剩半缸了,就马上打满,这已成惯例。正是这样在互相帮助中,增加了友谊,增进了感情,使卜正才感到无限的温暖和幸福。一旦离开她们好象若有所失,自己的挫折,别人的进步,马上就出现在脑海里,又使他陷入傍徨和苦闷。有诗为证: 深舍冷落显凄凉,独自徘徊暗悲伤。 追溯往事心欲碎,每逢寂寞叹韶光。 有志疏才愧日月,无心对物怜兴亡。 庭前玉兰最可憎,阵阵清风无花香。 这是在小艾被抽到师部赛篮球,小倪送文件到师部被留下要帮助半月工作,卜正才一人在宿舍里感到寂寞无聊而写的,这说明卜正才整个心思还是在关注他人的进步,自己掉队落伍的问题上。在这个思想支配下,他既不会谈恋爱,也不会犯不正当关系的错误。 正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私心半缘公。 欲知卜正才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傲慢无理被赏识 艺高胆大险丧生 诗曰:世事反复本无常,得失兴衰两茫茫。 南疆刚制噬人虎,北邻又来凶恶狼。 部队英勇上前线,机关奉令留后方。 向北向南君勿怪,同是为国保家乡。 不久卜正才随团干部处胡处长到松江参加军部召开的“任免”工作会议。在会上他听了军首长的报告和讲话。总的精神是做干部工作要善于发现人才,要懂得怎样培养和使用干部,特别是青年干部,要爱护他们,大胆提拔,放手使用,不要畏首畏尾,顾虑重重。会上还提到要正确对待犯错误的干部,对他们要一视同仁,不能抱成见。吃一堑,长一智,他们跌了跤,有了教训,只要改正了,没有理由不使用他们,决不能让他们“一失足成千古恨”,除非他们坚持错误,或者本来就不是优秀分子,甚至还是品质恶劣的。这是极少数。卜正才听到这些,心里热呼呼的。但当他想到自己做任免工作,天天忙着考核干部,下基层找这个干部,找那个干部谈话,要么坐办公室看材料,建档案,写任免令,完全是为他人作嫁衣。自己写的命令都是提拔别人的,就是没有人提拔自己。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这个工作。天天接触,天天受刺激,几乎每下一道提拔令,他的神经都要紧张一回。特别是看到他当年的战友、同事又高升时,觉得和自己的差距离得越来越远了,他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不对劲。遂下决心要离开这个岗位,抱着耳不听不厌,眼不见不烦的态度,连会议也无心开了。正好下午贯彻三大条令与会者人人都要参加考试。当考卷发给卜正才时,卜正才接也不接,看也不看,最后竟交了白卷。为此,卜正才受到了军长的严厉批评。 谁知这次批评,坏事倒变成了好事。在军部考试,竟敢交白卷,毕竟不是小事,震动了军师两级。会后找来干部处长了解卜正才情况。胡处长把卜正才过去如实汇报。当首长们听到卜正才过去一直在连队担任正副指导员,经过枪林弹雨,从实战中打出来的,负过伤,是二等残废。于是首长们原谅了他,卜正才幸而得以无事。 真是事有凑巧,军干部部部长,不久被调到卜正才所在师任政治部主任。有句老话叫“不打不成交”,在这位梁主任的关怀下,卜正才由团干部处被调任师政治部宣传科作宣传干事。卜正才换了一个环境,一切感到新鲜。首先师部住在闵行,黄浦江畔,交通发达,靠上海只有70华里,来去方便;其次这里又是蒋宋孔陈四大家族的重工业区,工厂林立,经济繁荣,地位显要,是上海郊区重镇;此外,宣传科报刊杂志多,书籍多,资料多。这些对于好学上进的卜正才,正合口味。科里人也不多,一个科长,四个干事,二个女同志工作人员,总共才七个人。干事中象卜正才这样老同志,有基层工作经验,打过仗,负过伤,经过战斗考验,仅此一人。所以很受全科同志尊敬。干事中还有一个上海人,是大学生,知识广,见闻多,机灵聪慧,姓高名杰,和卜正才成为莫逆之交。卜正才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特别是现代科技知识和一些生活常识。从小在山沟里偏僻农村长大的卜正才,现在一下来到大地方、大城市,高楼林立,人烟密集。车来车往,十分热闹,行人穿着时髦,五颜六色,花枝招展,令人耳目一新。现代生活气息,一下使卜正才很不适应。过去闻所未闻的事,现在听到了,过去见所未见的事,现在看到了。过去从未遇到的问题,现在随时可能出现在他的面前。晚上进屋常常找不到电灯开关,到商店第一次见到四扇转门,竟不敢进去。到朋友家过夜,半夜不会使用床头电灯开关,只好把主人叫醒。有时还闹出许多笑话。由于高杰善意帮助,从不取笑他,加上卜正才好奇好问,高杰有问必答,使卜正才很快增长了许多生活知识,很快适应了城市生活。他自己后来归纳为两句话:丢掉许多“土气”,增加了一些“洋味道”。现实正是如此。后来卜正才又从这位好友那里学会了打乒乓球,又学会了骑自行车。骑自行车的许多高难技术,惊险动作,都玩得很好。至于双脱手,对卜正才来说是“小儿科”。 卜正才到师政治部后,换了一个新的环境,交了一些新的好友,心情比较愉快,解除了许多苦闷和烦恼。他白天除完成科长交给的任务外,有空他就抓紧学习。每天报刊他是必看的。其次就是有计划地看各种书籍,由于他的记忆力好,重要内容他都是过目不忘。业余时间和同事们聊天,都是他讲得最多。谈话的话题涉及面很广。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家庭关系个人问题。讲具体睛点,通俗一点,就是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直至部队吃喝拉撒睡,无所不谈。当时年轻人好“抬杠”。经常发生争论。由于卜正才记性好,好胜心也强,有两次争论,卜正才所谈问题,别人不相信,他为此还写过信直到收到回信,拿给别人看,大家才无话可说,一致佩服。一件是上海灯塔出版社一本小人书(连环画)说“雅尔塔协定”,斯大林答应欧战结束后一个月内在亚洲向日本宣战。卜正才指出是小人书搞错了,是“三个月”而不是“一个月”。别人则认为出版社不会错,我们个人还能比出版社高明?卜正才一气之下写了信,结果不几天就接到出版社的回信,承认了错误,感谢卜正才帮助指出来,再版时加以更正。另一个是长江的长度。 中国青年报上数字和国家出版社的数字不一致,卜正才也写信给青年报社,得到了及时回答,说明出入的原因,并感谢卜正才对报纸的关怀和意见,表示今后要努力一致。通过这两件事,大家对卜正才更加友好,也更加尊敬了。渐渐地卜正才也就在政治部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 师首长和政治部领导对卜正才也是注意使用和培养的,无论是主任或副主任出差、下团检查工作,蹲点调研,常常要把卜正才带上的,甚至有时师政委下团也是指定要卜正才随行的。卜正才第一次跟主任下团,坐上小车感到很别扭,不适应。他认为这在过去,小车是大人物坐的,现在胜利了,师团领导丢掉了马,统统换上这玩艺了,自己也居然沾上了光。他虽感有点自豪,但心里总是不安。这毕竟是附别人的骥尾,而不是自己有权使用啊!当然小车坐不了几个人,同行的还得有人要坐公共汽车下去。这不过是首长额外青睐他而已。卜正才是机灵人,他当然心领神会,内心感激。 政治部首长为了锻炼卜正才,在一九五一年底老兵复员时,全师集中400多人,分4个连队,竟派卜正才一个人作全权代表,负责全部政治思想教育。他根据上级要求和文件精神,一个人制定教学计划,方法步骤,时间安排,都很具体明了,得到师首长批准后,他一个人系统地上了七次大课,并应各连干部要求额外地做了一次以时事政策为内容的形势报告。这些教育和报告本来安排一些科长和首长们来讲的,最后都说工作忙,竟始终未至。由卜正才一个人完成的。他因口才好,记忆力好,能过目成诵,不须看稿,因而讲得比较活,绘声绘色,如履其事,如临其境。大家聚精会神,课堂纪律非常好。四个连队干部一致反映教育深刻,效果好。复员工作做得非常顺利,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事后,卜正才如实写了长篇总结报告,师首长看了很满意,并要卜正才亲自到军政治部口头汇报,并带总结报告一份。军政治部首长看了以后,立即批示,转发全军以作今后复员教育工作参考。总之,这次大规模的复员工作,按计划如期完成,卜正才也深受参加这一工作的同志的赞扬和师团领导的好评。 由于师首长的重视和培养,放手大胆使用,给卜正才创造了用武之地,使他崭露头角,在师机关里上上下下取得了良好的影响。于是到师还不到一年,就在五二年上半年全军评定级别时,卜正才被定为副营级,并随之从七月一日开始享受副营级待遇。当时政治部被定为副营级的仅两人而已,许多好友纷纷向卜正才祝贺。 当时提升这一级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包含着具体的物质利益。因为那时还是供给制,卜正才从原来每月2元津贴费,一下增到26元,而且由吃大灶改为吃中灶。中灶标准比大灶要高。营团两级伙食标准是一样的,师以上才可以享受小灶待遇。卜正才到师后,由于好学上进,埋头苦干,理论联系实际好,组织观点强,领导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讨价还价,每次都是出色地完成上级交给的各项任务。任劳任怨,经常加班加点,开夜车写报告,白天照常按时上班。这些辛勤劳动,今天总算得到了补偿,使他大大减轻了思想包袱,精神振奋,下决心进一步搞好工作,用实际行动报答党对自己的培养和信任。 就在这时,对卜正才来说,又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件。那就是师属三个团和师直所有连队全部整编入朝参战。师部机关保留一个空架子,已划归空军,待命组建新的空军师。 不几天接到空军命令,将师机关调归中南军区空军领导。中南军区空军首长要师机关半个月内乘火车到广州报到,师机关立即准备,很快火车已调拨好,除一节客车外,都是闷罐车。好在可以放背包睡大觉。经过三个昼夜的颠簸,到达广州市,住进天河机场。 这是一个日本人使用的老式机场。跑道很短,已被破坏得坑坑洼洼,不能使用了。营房也很破旧。反正部队是暂住待命,也不在乎。一到这里没几天,卜正才被中南军区任命为机场警卫营副政治教导员,下属只有两个连队,营部也是新组建的。营长是个939年老兵,是从伞兵部队调来的,一名副营长,三个人组成临时党委,营长兼任党委书记。 机关一到广州,正赶上空军发夏季服装。一律戴大沿帽,穿的单衣是上黄下蓝。黄代表陆军,是在陆军基础上建设起来的。蓝代表海军,意味着空军是为陆海军服务的。大家第一次穿上空军制服,觉得顶新鲜怪神气的。大盖帽一戴,气宇轩昂,个个兴高采烈,对镜照个不休。到这里物质条件也改善了。由于地区差的原因,卜正才津贴由26元一下增到了32元。反正卜正才不抽烟,不喝酒,不吃零食,过去每月寄25元给他老母,自己只留元零花,现在每月可寄30元。此外他还有二等残废金,三等保健金,足够他开支了。 由于待命,除组织学习外,再搞搞环境卫生,没有什么正式工作,大家都趁机畅游广州市容,一饱眼福。使卜正才最高兴的是坐公共汽车只需花一角钱就可以从始发站坐到终点站,不过只要一上车,那怕是坐一站也是一角钱,这看起来似乎不合理。反正他们都是从中山一路坐到中山五路闹市区的最多,不会只坐一两站的。广州市容美丽,人口稠密,生意兴旺,市场繁荣。二层楼以上家家阳台、窗口,摆满各色花盆。五月正是百花盛开季节,一眼望去,花枝招展,令人如醉如痴,留连忘返,不愧是革命圣地,南国花城。广州风景区也很多,有中山公园、越秀公园,海珠大桥、荔枝湾海角红楼、黄花岗、红花岗烈士墓等等。卜正才和同志们都去游览参拜过了。当时最高的建筑物要算爱群大厦,有十三层,屹立珠江边上,显得豪华壮观,很有气派,吸引许多人成双成对在此摄影留念。 后来城市被溜熟了,为了方便起见,几个好友便骑着自行车到处逛。那时年轻气盛,好出风头。一次卜正才在马路上双脱手,被警察干涉,结果一下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还被警察训斥一顿。车也跌坏了,只好雇一辆三轮车送回。卜正才筋骨爱伤,整整半个月,生活不能自理,穿脱衣服,洗脸吃饭都需要别人帮忙,带来很大不便。这一次给他教训很大,此后好出风头的行为,才稍稍有所收敛。 不久,营部接到师政治部送来的一封公函,是地方公安局转来的一封检举信,揭发机场警卫营所属一连有一名广西战士在家当过土匪,现在还和土匪有联系。经营党委研究要卜正才亲自出马,去广西实地调查一下,然后再根据调查情况,提出处理意见。 该战士是广西蒙山县人。那里是山区,现在还有土匪活动,卜正才认真做了一天的准备,到政治部开好调查公函和通行证,预借了出差费,次日带着手枪,武装整齐地出发了。 卜正才平时最喜欢看地图,决定从水路到广西。一路经过三水、高要、德庆,一路顺风,当天到了梧州。一下船,首先买好了第二天的船票,这才出港去找住处。他见晚饭时间还早,便想趁这段时间去欣赏一下当地的人文景观,市容市貌。不料未走多远,他发现许多行人被他吸引,纷纷驻足观看。这一下使他警觉起来。他想起此地解放未久,人们很少见到解放军,特别是现在的空军服装,和战争年代他们见到的我军着装大不一样,好奇心使行人注目。于是卜正才精神一振,为 军人的荣誉,他按照内务条令对一个军人的要求,拿出他过去受过正规训练的姿态,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迈着步伐通过了闹市区,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威武严肃的真正的军人的形象。卜正才明白,他此刻虽是一个人,却是代表着胜利之师。特别是广西军在国民党军队里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这是他们的老家,多少散兵游勇混在五颜六色的人群里,他们以不同的眼光和心态来看待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个解放军空军军官。这就促使卜正才严格约束自己,决不能当作小事而随随便便,否则就会给解放军脸上抹黑。现在世人都是通过我军的一举一动来评头论足,必须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为我军争光。他边走边想,突然眼前出现一座高楼,他抬头一看,“东亚大旅社”五个大字赫然在上。一数是七层大楼,在当地是最高的。于是他决定就住在北处,为饱眼福,他住在六楼。 第二天,他按船票开船时间,提早来到码头。又坐了一上午的船,中午2时,弃船登岸,随蒙山县老乡改乘公共汽车从陆路直达蒙山县城。一路上山山水水,南国秀丽风光,使他目不瑕接,完全忘记了旅途的疲劳。当日下午4时到达目的地。他一下车即直奔公安局接洽公事。公安局很重视,专门派了一名老公安陪同卜正才办理此案。又介绍卜正才住进了县委招待所。那位陪同调查的老公安姓朱,30多岁,稳重老实,细心热情。当晚向卜正才介绍情况,那个战士 家乡离县城还有五十里路,目前还不通汽车,水路也需先走二十多里才能乘船。一路都是山区,那里还有小股土匪活动,必须白天行动。为了早一点到达目的地,两人商量决定骑自行车下去。 次日一早,两人按约定时间来到公安局。当时公安局旧车很多,任凭卜正才选择。卜正才便挑了一辆半新半旧的的车子,试了一试觉得还不错,只是刹车有点不灵。卜正才自恃车技,对刹车不灵这点没有及时问,觉得差一点没关系。于是两人上路了。开始还是小丘陵地,虽高低不平,还不算难行。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人进入了山区。开始还可以,不料山坡渐渐地越来越陡。卜正才本想下来推着走一段再说,抬头一看,朱同志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只得硬着头皮追赶。正是下坡路,卜正才紧紧带住刹车,企图把速度减慢一点。不料刹车一下完全失灵。卜正才想下车,但此刻哪能由他?想用一只脚蹬住前轮,一看山势更陡,如果那样,车子必然“拿大顶”一样翻下去,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此刻车子象离弦之箭,直往山下冲去。卜正才开始着急了,拼命紧握车龙头,把握方向,以免冲出道路。突然前面出现一堵石壁,挡在他的面前。眼看就要车毁人亡。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卜正才看到石壁下有一个大洞,洞口有两块半人高的大石挡道,大石周围就是无数小石。他来不及考虑,把车头一调向洞口冲去。只听“咔喳”一声,自行车断为两截。卜正才呢?被抛出好远,撞在石壁脚下,衣服撕破,头破血流,已不省人事。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卜正才终于苏醒过来,他想爬起,但浑身疼痛,动弹不得。正在这时,和他一道的朱同志找来了,一看卜正才这般模样,吓了一跳,忙把卜正才扶起来,察看伤势,用手帕擦去血迹,又帮助活动手脚,拉着慢慢走了几步。虽有点疼痛,觉得还可以。原来是磕破头皮,伤了膝盖,裤子撕破了一个洞,手指和肘部也擦破了皮。乍看全身血肉模糊,怪吓人的,其实并未伤着筋骨。四肢还能活动。这真是奇迹,是不幸中的万幸。朱同志一看卜正才还能活动,才放下心来。当卜正才说明情况后,朱同志连赔不是,自责没有帮助检查一下自行车,以致酿成这样后果。一边说着,一边用路旁野草野藤拧了一根草绳,把两截自行车捆绑在一起,自己扛着,和卜正才一起慢慢地向山下走来。朱同志告诉卜正才:“下面有个渡口,乘船去。” 未走几步,卜正才回头,这才看清石壁旁有一个羊肠小道直通山下,此处是一个急转弯,下面是一眼看不到底的万丈深渊。这时他才产生后怕,万一掉下去,不是粉身碎骨,脑浆迸裂吗? 卜正才脚还痛。他咬着牙慢慢走,让朱同志先走,自行车也重,朱同志走走歇歇,好等卜正才。就这样,两人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渡口。把坏车放在船上,朱同志又回身把自己的那辆车也搬到船上,卜正才坐在船舱里,只好说:“有劳你了。”谢谢二字不绝于口。朱同志也还热情,随即回答说:“只要你没有事就是万幸。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去还不好交待呢。”这是卜正才平生经历过的最危险的一次,也是他最难忘的一次。 卜正才在区政府里住了两天。因这里离那个战士的家不远。区政府把有关人员一个个叫到卜正才住处让他问话。很快地弄清了情况,写好证明,让有关人员签了字,盖了章或按了手印。带着材料和朱同志又一道返回县城。此时,那辆车已经修好,又乘船从原路返回,登岸后因是上山只能推着车子走,直到平坦之处。当晚返回县城。次日他到公安局又加盖了公章并写了一份证明材料,办完一切手续,卜正才收拾一下起程回营。 卜正才回部队未从原路回而是改由陆路。先乘汽车经阳朔再到桂林。这一路都是名胜风景区,自古有“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风景甲桂林”之称。卜正才沿途欣赏,目不瑕接,兴致勃勃,毫无倦意。一到桂林即直奔车站要买去衡阳的车票,谁知在这里又遇上麻烦。因通行证上未注明要经过这里,故不肯卖半价票,必须找驻站军代表签字方成。眼看火车要开,那时到衡阳的班车少,一天只有一趟,如错过了就得再等一天,他心急如焚,好说歹说都不行,无法只得跑步去找军代表签了字,才买票进站。这时火车已慢慢起动,他连追带跑,好不容易才跳上车,这才松了一口气。不久,卜正才返回部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姣娥垂青终身有望 风云莫测山高路长 诗曰:加入空军意气豪,壮志岂怕路途遥。 巧结姻缘异地会,株守待字枉清高。 喜哀原是寻常事,荣枯全凭后台牢。 若得天公能作美,乘风破浪蔑狂涛。 卜正才从外地调查回来,随即向营党委和师政治部先后作了汇报。原来,那个战士曾一度受他表哥促动,干过三个月的土匪,但很快自动脱离,没有大的罪恶。入伍后,曾写过一封信给他表哥,告诉他自己的情况,并劝他表哥不要再干了,赶快改邪归正,主动投案是会得到政府宽大的。就是这封信被他远房邻叔告发,说是通匪。因他邻叔和这个战士家庭闹过土地纠纷,怀恨在心,出于报复目的。问题查清了,那个战士没有别的问题,不久,因工作出色被提干了。 卜正才完成任务后,领导上安排他休息两天。那时待命,也没有什么工作,上班仅仅是看书看报,学习学习,有时开开会而已。业余时间也很单调,除散步逛马路外,就是在屋里打打扑克,聊聊天。每周末放一场电影,就觉得不错了。至于卜正才生性好学习,业余时间多数是个人在宿舍里看书学习,少数是聊天。打扑克是偶尔地玩玩。 一次周末晚上放电影,影片是:“葡萄熟了的时候”电影场就设在后面一个破机库里。卜正才拿着小板凳跟大家一起去看电影。当走到一个桥边时,由于人多拥挤,他自觉站在路边让别人先走。正在这时一群人走了过来。他们正叽叽咕咕地在讲什么问题。卜正才出于好奇,听了几句,原来是师女篮队队员杜珠讲今天和白云机场球赛的情况。卜正才没有在意,径去放映场看电影。这时电影已经开始,正在放加映片,库里的人已经坐满,迟到的只好坐在外边露天里看。大约过了半小时,天下起了小雨来,开始是毛毛细雨,大家还坚持着。后雨越下越大,许多人未带雨具,坚持不住了,纷纷先后离去。那女篮队员杜珠带有雨衣,她回头一看,熟人都走了,只有卜正才一人还在冒雨观看。马上大方地往旁边一坐,让出一半位子,招呼卜正才坐过来。于是卜正才拿起小凳子和杜珠坐在一起。杜珠把雨衣摊开,一半披在卜正才的肩上,一半披在自己肩上。这时两人慢慢开始交谈起来,再也无心看电影了。一会电影散场,杜珠硬把雨衣塞给卜正才,自己跟别的女同志合打一把伞回去。其实,卜正才和杜珠的住地原在一起,都住在一个三楼上,而且门挨门。只不过两人从未讲过话,从未打过交道而已。 提起杜珠,她是一个不平凡的女性。在师政治部任文化助教,原是师文工队队员。才貌双全,多才多艺。写得一手好字,特别是美术字。她天生丽质,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椭圆形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头发不烫自卷,面容不施自白。又会画画,又会刺绣,又是一个活跃分子。会吹口琴,会弹风琴。她还爱好体育,是师篮球队的队员。正是这些特长,她清高自负,几乎目空一切。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确是一个大忙人,甘愿做个“能者多劳”啊! 杜珠出身于小土地出租家庭,苏南常州府人氏。她的父亲中年丧偶,续娶柳氏而生了她,因前妻只生了四个儿子,未生闺女,现在得了一女,视为掌上明珠,遂取名杜珠。四个哥哥无不退避三舍,让她三分,她在家中要什么就有什么,只要能办到的,无不满足于她。由于父母娇惯,从小养成她争强好胜、处处要占上风,吃不得一点亏,受不得半点气。加上她天资聪慧,才思敏捷,无论学什么,总是点到即知,一学就会。所以无论小学、中学她的学习成绩都是名列前茅,高居榜首。偶尔未考到前三名,她就痛哭流涕,非常伤心。她是一九五o年四月报考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政大学而参军的,毕业后分配到本师文工团工作,多少人对她投去羡慕的目光。当其他女同志一个个恋爱结婚时,她无动于衷,一心扑在工作上。不少好心女友劝她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她说年纪还轻,等几年再说。不少青年干部想追求她,自觉条件不配,不敢贸然行动。某团有一个组织股长,求文工团指导员帮助介绍,遭到拒绝;师政治部有一名青年科长,人才出众,文武兼备,自认条件优越,才子配佳人,和杜珠正是一对,似乎非他莫属,于是很自负地写了一封情书,并亲手交给她,在信封反面还大胆写上:“当面交信人属于你的。”杜珠看后非常恼火,以为自己受了污辱,看都没看,当场将信撕得粉碎。让那科长落荒而逃。这一消息传出后,再也没人敢问津了。眼看又过去一年,随着年岁增加,家里父母焦急,不断写信催她考虑终身大事。过去看到这样家信,她就要发火,回信斥责父母瞎操心。当然父母痴心疼女,再批评还是要提的。后来渐渐她也不那么反感了。特别当她回首一顾,周围再没有一个独身姑娘时,同时再看看她能接触的政治部青年干部中条件稍好一点的,也只有一两个人了。她这时思想才有些活动。当然她的已婚好友,还是关心她的。常向她提及政治部符合结婚条件的两个营级干部。一个是组织科黄仙,人才不错,杜珠认为他是离过婚的,不予考虑。另一个就是卜正才,也是年轻有为,当过指导员,打过仗,负过伤,就是左手残废。杜珠对左手残废有些顾虑,沉默不语。但思想上有些活动。暗暗注意卜正才,偷偷观察他左手残废到什么程度。观察了个把月,看到卜正才左手还能拿碗,拿热水瓶,才渐渐打消顾虑,产生好感。当然这一切是没有一个人察觉的。包括卜正才自己也蒙在鼓里。现实逼得杜珠再没有选择的余地,部队干部虽多,她不认识,又无法了解,别人介绍她不放心,哪有身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自己亲自选择的人放心呢?老天帮忙,于是才有助雨衣之举。 卜正才归来,一宿未眠。思想反复考虑,这到底是偶然举动还是友谊信号?他想杜珠现在是师部未婚女青年中一个佼佼者,是群芳之首,清高得很。过去卜正才虽留意过她,看她走路目不斜视,讲话严肃得很,自己上下楼梯,有时和她相遇,只见过她冷冰冰的样子,从未抬头看自己一下。卜正才想和她搭讪几句,也没有机会。他不敢主动找话题,怕万一对方不理睬,反失去自己的尊严。何况卜正才本人也是很自负的。他认为政治部里象他这样文武俱备的干事仅他一人而已,何况他的级别又高,身材魁梧,容貌又不比别人差,虽说左手残废,这是光荣的标记,不是什么缺陷。因此,他抱定决心,决不低三下四地去求婚。怕的是万一遭白眼,身价就要降低三分。所以他在姑娘面前,也就摆出一副威严肃穆的样子,从不随便和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现在他的结婚条件已经具备了,由于职级还不理想,他一直把事业放在第一位。他自认为和当年同事相比还是落后的。那些战友一个个都是团里主要领导干部了,自己差距还很大。哪有什么心思去过早恋爱呢?他坚信,只要有地位,到时自有人帮助介绍,说不定会有姑娘主动亲近于他。这一点,他早就品尝过了。过去因条件不具备,只好一个个放弃了,现在年龄又大了两岁,不能再三心二意了。他分析来分析去,肯定这是一个信号,是杜珠示意于他。这次不能再轻易放弃了。为了慎重起见,还得试验一下。于是卜正才趁机还雨衣之机,有意无意找话和杜珠闲聊了一会。看杜珠还很热情,于是今天借根针,明天要个线,无非找个借口多接近她。有次杜珠突然问,要针线干什么?是不是衣服破了,扣子掉了,拿来我帮你缝。就这样一来二往,两人交谈也比较随便了。卜正才觉得火候已到,机不可失,于是鼓起勇气,写了一封求爱信。信中还附了小诗两首。 风吹雨打事平常,为我关怀实感伤。 多情更是助雨具,怎能令人不断肠。 * * * 自从见卿心欲碎,满腔情思诉与谁? 借针索线意知否?面向西墙泪暗垂。卜正才亲手把信交给了杜珠。信送出后,他反而心里忐忑不安。焦急地等待着回音。此刻他的心情很矛盾,既急盼佳音,又害怕万一不如意,倒不如不回信的好。在这种心情支配下,卜正才反而怕见到杜珠,觉得心虚害羞,脸上火辣辣的。万一遭拒绝,怎么收场呢?此时此刻的卜正才心里象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一是盼,二是怕。交替在脑海里翻腾着。就这样挨过了一天。幸好,一天都没有看见杜珠。第二天一早他提前起床出去锻炼,目的还是为了避开杜珠。早餐后直接到办公室也未回宿舍。中午他简单地吃了点饭,碗一丢,就匆匆回宿舍休息了。他跨进宿舍,就把门一关,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未碰到任何人,心里稍稍平静。他因一夜未睡好,头晕晕的,想好好休息一会。他往床上一坐,刚想躺下,突然发现枕头底下露出半张纸头。伸手拿过来一看,一张半身照片掉了下来,正是杜珠的肖像。卜正才的心落了地,迅速把信看完,一切都如愿以偿。说明自己原来的分析是完全正确的。卜正才暗暗为自己庆幸,未求任何人帮忙,未花多大力气,轻而易举地得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对象,真是三生有幸。他头也不晕了,觉也不想睡了,一连写出好几首诗,又写了一封信,一吐衷肠。下午,卜正才把和杜珠建立关系的事告诉了高杰,要他保密,因暂时还未公开。高杰也向他祝贺,并说原打算替卜正才介绍杜珠,因没有把握,怕她不肯,正准备介绍另外一个姑娘给卜正才,当然这个姑娘也是貌美多姿、温柔多情,条件仅次于杜珠。如追杜珠不成,这个姑娘就是第二方案。 由于杜珠也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她的好友。姑娘的嘴保不了密,不几天就传开了。反而为两人公开来往提供了便利。杜珠也就不再躲躲闪闪了,两一道逛广州市,一道进馆子,一道散步,还合照了几张相。杜珠把照片寄给父母,父母也为女儿高兴。 广州地处南疆,潮湿多雨,一到雨季,几乎天天下雨,往往一连十天半个月没有晴天,整天都是滴滴哒哒地下个不停。植物生长得特别茂盛,一年四季基本上都是郁郁葱葱,风景优美,景色秀丽。不过北方人初到此地,水土不服,一下难以适应。许多人都苦于小病小灾无法消受。特别是夏季还有这么一个天气怪现象。上午闷热,下午凉爽,往往一早起来,四面乌云密布,燥热难当。雷鸣电闪,一场大暴雨随之来临。这时正是上午九时或十时,接着雨过天青,烈日当空,徐徐清风吹来,又给人一种舒畅凉爽的感觉。一段时期很有规律,几乎天天如此。上午雷暴雨,下午晴好天,倒是很有意思的。由于风暴带的降水,缓解了炎热,无形中起到了降温的作用。不过,这仅是暂时的惬意。中午想铺上草席小睡片刻时,当地一种特别讨厌的小蜢虫,叮得人奇痒难当,不注意还看不到它,凡身体暴露部分,无不被它咬得红一块,紫一块的。那时药水少,又没有电风扇,只好冒着暑热把衣服穿上,宁愿汗淌,也不让虫咬。 当地物产丰富,水果特多。5分钱就能买到一根很大的甘蔗。荔枝是水果中的佼佼者,刚上市也仅6角钱左右就可以买到一斤。杜珠喜欢吃甘蔗,几乎天天都吃。毕竟荔枝贵一点,她一月才九块钱津贴,当然不能常吃。 广州菜是出名的,卜正才他们当然想尝一尝。一次,卜正才、高杰等四个人走进一家大酒店,服务员递上菜谱,一看,菜都贵得很。大家都舍不得,又不能空手出去,于是硬着头皮点了四碟最便宜的菜,每碟一元,又要了一瓶啤酒。菜少得可怜,春卷只有小拇指头粗细的四根。四个人只得把一瓶洒分成四份,匆匆喝完酒,吃光菜,连饭也不敢要就出来了。酒家问,怎么饭也不吃?卜正才只好回答说,刚吃不久,我们主要是品尝品尝广州菜的。出来后,四个人又在小摊上每人吃了一碗面才解决问题。吃面的时候,听小摊老板介绍,说广州戏好看得很,戏装比京戏服装还好看。为了开开眼界,四个人由高杰领头,买了四张戏票,每张票又是一元!几个人刚进去,戏就开演了。出台演员,果然珠宝翡翠,五颜六色,光耀夺目。确实令人耳目一新。可惜台词口语,一句也听不懂。几个人只好悄悄地溜出来。当地人看到直摇头,为他们惋惜。而卜正才却认为花钱买罪受,不如一走了之。 卜正才所在的部队在广州总共只住了半年多一点,又接到空军命令,仍调回华东军区空军领导。要他们先到安徽蚌埠集中,然后在那里再待命组建新的空军师。这一变动真的使人难以理解。偌大的机关,又不是一个人,这样随便地调来调去,莫非儿戏?它意味着多大的浪费啊!好在便宜了部队的干部战士们,免费来了一次集体武装大旅游。在广州卜正才借钱买了一只瑞士手表,当时是84元。卜正才每月只有32元津贴,过去都是寄给母亲,只留一点零花钱。现在起码三个月不能寄钱回家,他才能还清债务。这时部队要移防,又是长途乘火车。卜正才的警卫营经空军同意随师机关一道调走,营部被分配和师机关一起坐二节客车厢,连队则坐闷罐车。机关勤杂人员带着文件橱柜等物品也乘坐闷罐车。也有少数干部为了好睡觉也主动要求坐闷罐车。回去的条件比上次来时略好一点,就是多了一节客车。途中因卜正才无钱,每遇大站,只眼看别人大包小包地买食物,自己一文也没得花。这时只有依靠杜珠不时请别的女同志送点好吃的,如包子、蛋、烧鸡等。好在出发时,后勤部门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些面包、粉肠之类作干粮。他也不会饿着。节约一点是可以的。不过那时青年人手头有了零花钱,总是爱吃点零食,特别是女同志。当时杜珠每月只有九元津贴,恐怕一半都用来买零食吃了。 火车行进得很慢。因人员少,不够专列,是和货车混合编组的,也就是说,挂在货车上的。为了不影响正常客运,凡遇客车不管是快车、慢车都得让路,若是遇到军列,更是要让。往往在一个小站上一停就是数小时。这样一来,部队带的干粮就不够了,只得由空军统一安排,沿途在几个大站吃了几次招待饭。走走停停,整整五天五夜。总算安全地到达了目的地——蚌埠。 师机关到达蚌埠刚住上还不到两个月,又接到空军命令,要他们开到山东某机场组建新的歼击师,规定必须在当年十二月底移防完毕。蚌埠机场由273部队来接收,马上就要办理移交手续。这一变化不打紧,给卜正才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因空军明文规定,这次机场警卫营就留在蚌埠不准再带走了。而杜珠属于师机关,理所当然地要随师机关调走。卜正才和杜珠刚建立恋爱关系不久,此时正打得火热,双方还在相互摸底,逐步加深感情的阶段,这一变动意味着两人要暂时分开。这给两人心灵上都蒙上一层阴影。新建立的恋爱关系,时间太短,感情还不牢固,这一分开,天南地北,夜长梦多,说不定成为爱情的终结。何况已经有人妒忌,有人在杜珠面前不时说卜正才的坏话。卜正才考虑再三,包袱沉重,几乎病倒在床。他茶不思,饭不想,夜夜睡不好,白天精神不振,迷迷糊糊。营长看出了苗头,答应替他帮忙,把杜珠留下。这时先遣接收人员已经到达。在营长的请求下,已经答应接收,谁知原单位就是不放。这一消息等于给卜正才当头一棒 ,把他急得差点昏了过去。他鬼迷心窍,好象失去了理智,思想一时转不过弯来。他下决心不顾一切要把杜珠留下。事情已经发展到卜正才终日卧床不起,滴水不进,呈现出奄奄一息的状态。先遣组来接收的负责同志表示同情。正好南空政治部有一位部长带工作组在此,来接收的负责同志把此事反映给了他们。不料他们早知此事,对卜正才这些表现正不高兴,开始认为不能迁就。这时机场不断遭到附近群众偷窃,几乎天天出事,军民关系搞得很紧张,正副营长处理不了,急需卜正才起来工作。可是他已几天没有吃饭了,怎能叫他起来工作呢?大家心里都明白,卜正才不是真病,而是思想问题引起的。这时上上下下有关干部都站出来为卜正才 说话,不过普通一个文化助教,留下来影响什么大局呢?这一情况又反映到南空工作组以后,他们才出面做工作,决定把杜珠留下。问题解决了,卜正才目的达到。还有什么话说?他看到营长一个人忙不过来,心里过意不去,但由于几天未吃饭,身体确实虚弱多了,仍然坚持起来,带病工作,很快化解了许多矛盾,搞好了和周围生产队干部的关系,建立了友谊,增强了信任。军民关系始得进一步密切。 老的师走了,新的师住进了。卜正才虽说如愿以偿,但他对此事的处理失当,给新来的领导留下了一个不良印象,关系到今后对他的使用,他将付出沉重的代价。进住的是强击师部队。什么是强击师呢?当年我空军刚组建成不过数年,兵器简单,兵种少。人们只知道空军有战斗机、运输机、侦察机之分。随着科技发展,机种增多,空军的重要性突出了,分工也就复杂了。光战斗机就分成歼击机、强击机、轰炸机、侦察机等等,任务划分得更细了。歼击机是专门进行空战的,任务是防卫领空,掌握制空权,击落任何敢于侵犯的敌机;强击机的任务是专打地面和海上目标的,紧密配合步兵和海军。在陆地攻打地堡、坦克,掩护步兵进攻;在海上攻击敌兵舰,配合海军战斗。飞机是苏军在二次大战时有名的“空中坦克”,飞机油箱和飞行员座舱下部带有装甲,普通地面武器对它是无可奈何的。它的超低空性能极好。雷达难以发现。平原地带离地5米就可以飞行。因地面有楼房、小山、树枝等障碍物,所以规定飞行员超低空飞行不得低于50米。据说50年国庆阅兵,一位师长因飞得太低,撞在树上,机毁人亡,甚是可惜。当时还是螺旋桨老式飞机。现在喷气式强击机,规定作超低空飞行时不得低于200米,就是出于安全角度考虑的。 当时的强击机,叫伊尔—0,是苏军改装换代下来转卖给我军的。苏军顾问们把它吹得神乎其神,说是在二战中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它摧毁了无数德军坦克和炮兵阵地。当时,飞机机头还装上了一种怪声发音器,德军一听到这种声音,吓得屁滚尿流,灵魂出窍,完全失去了抵抗力,把它当成怪物,看作是苏军的秘密武器。可见当时起到了多么大的作用。 进住的273部队,又带来一个警卫营,也是两个连。只好两个营合二为一,一个连调去福建前线某机场。卜正才被调到飞行团任副政治协理员。高营长几个月后,根据他的本人意愿作复员处理了。卜正才来到飞行团团直工作。政治处主任交代他主要任务是抓好团直中队,确保飞行安全。至于抓团直支部工作,只要兼顾到就行了。当时团直中队维护四架飞机。这四架飞机是团长、副团长、领航主任、射击主任等人飞的,所以安全工作就更加重要。中队设有机械长一名,是行政和技术的总负责人,平时既抓行政管理,又亲自排除技术难题。每架飞机有机械师一名、机械员一名,当时还有一名机械兵。整个中队还有特设师无线电师,再下面还有特设员分为仪表员一名、电气员一名、无线电员一名,此外还有军械师一名,下属军械员一名,军械兵一名,总计二十人左右。卜正才到职后,大量政治思想工作,就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了。为了保证安全,他随地勤人员一道上机场,一道打夜班,除吃饭外完全按要求实行“五同”中的“四同”。即同住、同工作、同学习、同娱乐。 卜正才初次接触技术兵种,一切感到新鲜,他很快学会了空军常识性的名词概念,军用术语,各种名称。有一次,他突然听到团长下午要来参加师以上干部会议。大吃一惊,后来才醒悟过来,原来是各个技术师以上的会议,几乎闹出笑话。试想一个飞行团长有什么权利召开师以上干部会议呢? 由于卜正才天天和地勤人员在一起,加上他天性活泼,没有架子,又善于联系群众,很快和群众打成一片,得到了群众的信任和支持。交了一些新朋友,学会了许多技术名词,懂得了机场飞行的各种规章制度和注意事项。他大大自由了,就是说他由一个门外汉,一个外行,现在已完全融入了空军行列,成为一名名符其实的空军成员了。他为此感到自豪。正在他干劲培增,信心十足地要做好各项工作的时候,不愉快的事情又降临到他的头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好事多磨困难重重 人为悲剧遗恨绵绵 诗曰:秋来草木渐枯黄,面对凋零枉感伤。 朝霞灿灿眼前暖,晚风徐徐心头凉。 人为悲剧千古恨,事不随心五更长。 任是隆冬寒流急,反令梅花分外香。 卜正才在团直工作期间,白天虽忙,业余时间还是不少的,特别是周末。他都要和杜珠经常见面,一起度过愉快的假日。每个星期天,杜珠几乎都要买点烧鸡、蹄包之类熟食带来,卜正才也在开饭时间到食堂买几样好菜,两个人在宿舍里共同享受。困为机场和蚌埠市连在一起,一出营房就是市区。几乎每个星期日,有事无事,两人都到市区去逛一逛。更多的是去小南山公园,或散步或聊天,或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来吃点自带的水果。直到晚饭时才归来。频繁的接触,不断的往来,使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深,双方都产生了早一天在一起生活的愿望。于是向上级提出了结婚申请。本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此时,卜正才已经二十六岁,杜珠也二十二岁了。结婚报告批下来,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卜正才却遇到了麻烦,结婚报告送上去后,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几个月过去,别人后交的报告,早已批下来办过喜事了,卜正才和杜珠的申请仍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祥的预兆,使两人心头不禁蒙上了一层阴影。两人商量再三,只得再写一份申请结婚的报告,这次为慎重起见,两人都刺破指头,按了血印。目的是提醒领导了解申请结婚的迫切之意。这第二份报告送上后,领导没办法再不声不响了。仅过两天,团政治部主任即打电话叫卜正才去一趟。 在团政治部主任的办公室,主任开门见山地问:“卜正才同志,你和杜珠建立恋爱关系多久了?” “一年多了。”卜正才答。 主任的态度突然严肃起来:“你了解她吗?” 卜正才看着主任严肃的表情,心中忽觉忐忑不安,回答:“了解。” 主任严厉地问:“了解什么?” “不就是在中学里集体参加过三青团吗?” “还有呢?” “还有……”卜正才楞住了,好大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还有什么就不知道了。” 主任见卜正才这番表情,和盘推出:“根据初步调查了解,杜珠还参加了‘力行文艺研究社’。这是一个特务的外围组织。” 卜正才大吃一惊。室内片刻宁静。 “你是一个空军的政工干部,而且不是一个普通的政工干部,是一名飞行大队的政治委员。我们空军刚组建不久,是敌特重点渗透和破坏的目标。所以就显得特别重要。别的不说,光就三青团这一条,杜珠就不符合做你的配偶,除非把你调做一般干部,那还可以考虑考虑。”主任以坚定的口气说。 卜正才陷入沉思之中,一时无从回答。 “你还年轻,急什么?漂亮的姑娘多的是,还怕找不到老婆?包在我身上好了。”主任见卜正才不作声,接着关心地开导他,说了这些。 卜正才站了起来:“主任,让我回去考虑考虑。” “要从党的利益出发,早断比晚断好。”主任又关照了一句。 卜正才敬了一个礼,转身走出了主任的办公室。 这里要说明白的,卜正才由于在团直工作期间,天天上机场,抓飞行安全比较认真,完全和地勤打成一片,团直中队反应较好,结果只半年又被调到飞行二大队任副政治委员。 两天后,又是一个星期天。在小南山公园里。卜正才和杜珠并肩坐在一块大石凳上。“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力行文艺研究社’我根本没有参加。只记得曾有个老师问过我,说是研究文艺的,动员我参加。我回答她我没兴趣研究文艺。以后那个老师就未找过我,根本不存在填表登记这类的事。你如果不相信我们就拉倒,从今以后一刀两断。”杜珠说完,生气地一甩手站起来就走。 “有话慢慢说,这么急干什么?”卜正才赶快跑上去又把杜珠拖了回来。两重新坐下,双双陷入痛苦之中。“既然光凭三青团一条就不能批准结婚,还不如早点分手为好。”一阵沉默后,杜珠接着说。 “话虽这么说,既然你‘力行文艺研究社’又未参加,三青团只是集体加入,什么活动也未搞过,半年就解放了,我看还有挽回的余地。”卜正才抱着一线希望,安慰杜珠说。 “你打算怎么办?”杜珠想听听卜正才下一步行动,试探着问。 “我想再找主任谈谈。我有三点理由:一,我不是飞行员,又不上天,不能拿飞行员配偶的标准来要求我;二,你是主动交待的,并未隐瞒,对一个要求进步的青年,党应采取欢迎、教育、团结改造的政策,不应歧视;三,既然参了军,就是自己同志,党应该更信任。同时也涉及到对我信任不信任的问题。难道我还会为一个老婆就叛变革命吗?”卜正才一本正经带着自信,又好象很有把握地分析说。杜珠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两人和好如初。 954年,中央军委决定,师以下女同志,一律作转业复员处理。杜珠因历史问题,未能提干,只能作复员处理。卜正才心急如焚,多次找领导反映情况,陈述理由,要求再次调查,并表示杜珠交待有一点不老实,真有一点隐瞒的话,自己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还能和这样的不忠实的坏人结婚吗?必然和她一刀两断,无怨无悔。尽管卜正才信誓旦旦,苦苦请求,领导仍无动于衷,反而一再强调要卜正才正确对待,说什么,马上就要复员回家了,没有必要再作调查,她不能作你的配偶,当个老百姓,做个公民还是可以的。卜正才听了简直哭笑不得。回来把情况向杜珠一说,两人抱头痛哭。杜珠哭得痛不欲生。卜正才百般开导,好言抚慰,才慢慢稳定了杜珠的情绪。其实呢,卜正才此时心里的痛苦,并不亚于杜珠,只不过他毕竟是个政治思想工作者,还是能够控制自己的。谁能知道,他们两人的痛苦,现在已经不是要断绝恋爱关系的问题了,而是又多出了一层更深更难办的麻烦了。 由于时间推移,由于环境的影响,由于天真的想象,由于频繁的接触,过热的亲近,使两个年轻人难以自制。必然的事发生了。多次的性生活,使杜珠早已怀孕了。两个无知的人为了推迟暴露时间,做了一个宽腰带,把杜珠的肚皮勒住,不让胎儿发育太快。结果留下极大遗患,害了下一代,也害了自己。他们这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就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时的出发点无非是为了掩盖错误,等待上级能批准结婚,不就能取得合法地位了吗?谁知苍天不佑,事与愿违。弄到这步田地,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了!纸是包不住火的,大自然的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杜珠产期临近,住进了医院。卜正才被迫向组织作了坦白交代,老老实实承认犯了错误,愿意接受组织上给予的任何处分。 这一爆炸性的丑闻,立刻传遍了全团。先是个别批评,责成卜正才写书面检查,接着开党小组会,支委扩大会,党支部大会,层层反复检查,听取批判,开展严肃的思想斗争。领导动员,为了治病救人,不能讲情面,必须火力要猛。只有刺痛了,才能使病人苏醒过来。于是一连串的大帽子就扣上了。“无组织无纪律”啦,“先斩后奏,蔑视军纪,对抗组织”啦,“经不起考验,要老婆不要革命”啦,“提前点火,造成既成事实,要挟组织”啦,等等。卜正才只能老老实实,低头作笔记,把这些善意批评一一记下来,最后还得表一个态:“感谢大家对自己的诚恳帮助,感谢大家在政治上对自己的关心。自己一定牢记这次教训,努力做好工作,用实际行动来改正错误,以弥补给党造成的不良影响。” 与此同时,杜珠在共青团里,也受到了同样的批判和斗争。最后卜正才在党内受到了撤销党内职务的处分。处分过后,使卜正才得到一点安慰的是:组织上至此不得不默认了他们两人的不合法关系。 杜珠住院只两天就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可是刚生下的男婴处于休克状态,生命垂危。卜正才非常焦急,再三恳求医生全力抢救。经过医护人员的全力救护,孩子终于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卜正才和杜珠才转忧为喜。杜珠只住了一个星期就出院了。 在这期间,杜珠接到了安徽合肥医校的录取通知单。原来,上级决定女同志作复员处理时,并不是推出门了事,特别是女同志,又是小知识分子,组织上出于对她们的关心和爱护,尽量帮她们找出路,谋求有一个工作。于是集体介绍她们去应考医校。入校后,还可获得公费助学金。杜珠以优异的成绩被校方录取。录取通知单虽来了,她怎能带着小孩去上学呢?而且她是九月三日才生的,也无法去按时报到。怎么办呢?只得请求组织出面,写了公函帮助请假。最后得到校方允许,同意杜珠休学一年,次年免试入学。这才摆脱了两难的境地。 杜珠出院后,不几天部队给了200元安家费,又给了50元救济费,动员她回家暂住一年,明年再来部队取介绍信入学。卜正才在现实面前,不得不接受组织上这样的处理。为了不影响卜正才的工作,杜珠把小孩送到卜正才老家由卜正才母亲在乡下雇奶娘来抚养。小家伙生下后,卜正才取名叫卜忠。杜珠把孩子安排好以后,回到常州娘家休养。从此,卜正才、杜珠、小孩三个人天各一方,暂时过着分离的生活。虽难免有些牵肠挂肚,但精神上有了寄托,倒轻松了许多。但从此,卜正才经济上的负担却加重了。这次杜珠走时,因带有复员安家费共350元,50元留给小孩作抚养费,200元杜珠带回娘家作自己生活费,以后接济不上还得要卜正才贴补。卜正才又由六类地区回到五类地区,地区差补贴又取消了,仍每月拿26元,虽有残废金,每月3元,到半年才发8元。一年发两次,总共36元。虽比没有要好,倒底难以应急。好在卜正才烟酒不沾,从不乱花钱,非常注意节约,倒也对付过去。特别是眼前两三个月之内不需寄钱回家,可以积蓄一点,以备将来之用。 卜正才自杜珠走后,就一心扑在工作上。他来到二大队以后,大队干部分工。正副大队长是飞行干部,当然以抓飞行训练为主。参谋长抓行政管理,政委抓空勤思想政治工作,和空勤大队长住在一起。副政委抓地勤思想政治工作,和负责地勤以及全大队技术工作的机务主任住在一起。党内就分工卜正才抓青年团工作。政委理所当然地抓全大队党员和党支部的日常工作。这样的分工,卜正才非常满意。他此时压力不是重了而是轻了。全大队发生的问题,由大队长、政委顶着,只要地勤工作不出差错,特别是不属于思想方面的,是不会找到卜正才头上的。他每天都是和地勤一道坐车去机场,一道打夜班。白天仍坚持照常工作,从不缺勤。有时天气不好,能见度太低,或者侧风太大,不具备飞行条件,就需要在机场待命。等天气好转时再飞。这时地勤就往往在自己负责的飞机后找个地方休息。卜正才就趁机大显身手。他爱看报,好学习是一贯的,记性又好,能过目不忘。往往就在这时地勤人员常常以他为中心围拢过来,听卜正才讲当前形势、国家大事、世界大事。他知识广泛,口才又好,又善于发挥,善于形容,一个普通消息,他能说成重要新闻。绘声绘色,好象身临其境。所以大家爱听他讲。听他讲的人也越来越多。只要一待命,大家都主动地不约而同地涌向卜正才身来。一次,卜正才把报纸带来,正在看,有人提出:“副政委,你干脆把报纸上新闻一起读给大家听吧,省得你看过再讲。”卜正才一听正合心意,于是读了起来。有些地方大家不懂,他就结合自己的心得给大家讲解,很受大家欢迎。后来慢慢就变成了制度。一次被团政治处主任看到了,不但当场表扬这种做法,还专门开了一个现场人,把一、三大队分管地勤的政委、副政委都找来,听卜正才介绍他们大队的做法,让全团都照此办理。卜正才此举,在全团产生很好的影响。此外卜正才在抓共青团活动方面,也很出色。大队共青团员的模范作用发挥得很好,活动丰富多彩。他们用黑板报形式定期出好人好事专栏,宣扬优秀团员事迹,介绍党的知识,鼓励优秀团员争取入党。每期黑板报一出来,都吸引许多青年围来观看。因地勤工作特点,天不亮就要起床上机场,直到天黑才能回来,卜正才就想出这样的点子,把黑板报随汽车带到机场,放在机场后面,只要大家一休息,就可以随时看到,更受大家欢迎。有时不上机场,就把黑板报抬到地勤灶饭堂门口,大家吃饭的时候,也能看到最新出的版面。这些做法受到了团首长的多次表扬,团政治处主任也对卜正才产生好感,对卜正才的能力也有所赏识。 正是卜正才工作顺手、心情比较愉快之时,他的母亲不幸逝世了。这一噩耗传来,卜正才悲痛万分。他未能回去亲自送终,感到终生遗憾。老人家二儿二女,咽气时只有两个女儿在身边。大儿子卜正明此时正在外地“劳动改造”,小儿子就是卜正才,说来也怪,当她老人家第一次病危时,家中发来电报,卜正才经团首长批准,给了三天假。他到家之后,母亲见到,心中高兴,竟活了过来,好了许多。他在家中呆了一天半,看看没事,假已到了,只得告辞归队。不料到部队没两天,家中又来电报,说这次真的不行了,人已睡在地板上,只盼卜正才回来再见一面。卜正才只得再次请假,又经团里照顾批了三天假。卜正才急匆匆到家后,和上次一样,老人家一见小儿子到来,又好了许多。卜正才又守了一天半,眼看假期已到,只得按时归队。这次分别竟是他和母亲永诀了。卜正才归队的第二天,老人家终于仙逝了。卜正才接到电报,泪如雨下,不便再请假了。把平时的积蓄拿出来,寄了50元回家,托姐姐们料理丧事。在此之前,卜正才两次回去都留了钱,所以经济方面,应该还能应付过去。钱寄出后,卜正才一夜难眠,一口气写了三首悼母诗: 一,云雾苍茫白似烟,惊闻家报泪如泉。 绿水青山依旧在,不见慈母在人间。 二,年少家寒为口忙,苦断筋骨挣田庄。 今日空手归西去,怎能令儿不断肠? 三,念妻思子泪纷纷,痛定思痛欲断魂。 亲娘诀别何太早,惭愧未报养育恩。 卜正才母亲死了,可是他的儿子卜忠还在家中,由奶娘带着和他大嫂一起生活。大嫂还有一个十岁的侄儿,生活比较艰难。奶娘见此情况,执意要辞。卜正才得知后,没办法只好写信给杜珠,要她在娘家那边雇个保姆,以便把小卜忠送过去。经过半个月的书信往来,双方约定这边由卜正才寄信回家,请老姐夫带着奶娘把小家伙送到杜珠娘家。又经过一个多星期才接到双方来信,一切按计划顺利完成,未发生任何问题。卜正才这才放下心来, 真是“有者志事竟成,天不负苦心人。”卜正才经过这一连串的不幸遭遇之后,终于苦尽甘来。迎来了温暖的阳光,他把家安顿好之后,刚刚投入工作,还不到一个月,他从团里听到振奋心弦的喜讯,那就是他的终身大事有希望了。原来团政治部主任对卜正才有所赏识之后,便主动地关心他,不声不响地派人去杜珠家乡再次深入调查。这次派去的人是团直中队的军械师。这位军械师象棋下得好,过去和卜正才经常对奕,互有胜负。两人对诗词方面也谈得很投机。和卜正才关系比较密切。对卜正才婚姻很是同情。加上主任派他去调查时亲自交待:“这次去一定要不辞辛苦,克服困难,力求找到有关人员,当面询问,尽量找到原始材料,这是铁的证据,非常重要,决不能道听途说,似是而非。这是最后一次调查,必须一锤定音。此事关系重大,不可等闲视之。”这位军械师心里明白,此次之行,关系到三个人的命运,特别是关系到卜正才这位老同志的一生的前途和荣辱。他未出发就暗下决心,不查个水落石出,不查出个结果来,决不空手回来。否则就对不起组织上信任,也对不起卜正才这位老领导。 正是由于领导重视,派的人得力,这次总算没有白跑,到底查出了结果。这位军械师一到当地,就找政府换了介绍信,然后到公社、又到杜珠当年所读中学,找到了当年的老师、校长等人,一个个交谈,一个个询问,又要一个个知情者、当事人都写了书面材料,有的盖了私章,有的按了手印,最后又一级级盖了公章,签了字。这才结束调查。可以说,调查深入细致,取证合法,证据确凿,无懈可击。 原来杜珠的交待是忠诚老实的。解放前夕,学校在反动政府强迫之下,集体填表宣布全校学生都参加了国民党的“三青团”,杜珠的名字还是她的老师代写上的,只是告诉了杜珠一声,以后就再也未搞什么活动,连一次会都没有开过。至于“力行文艺研究社”,也找到了动员杜珠参加的那个老师,那老师拿出了原始材料,当年的表格名单,根本找不到杜珠的名字,也没有她的表格。那老师也承认,征求杜珠意见,杜珠不愿参加,也就没有再找过她。这和杜珠交待是完全一致的。 组织上看了材料,无话可说,经团党委同意,找出卜正才原来申请结婚的报告。主任亲自写了“批准结婚”四字。卜正才拿到报告,真是百感交集,不禁热泪盈眶。马上写信给杜珠告诉她这一喜讯。信发出后不到一周,杜珠就带着保姆来到部队。卜正才早已买好糖果,准备了房间,当晚请了主任、大队干部,飞行中队长,团直中队师以上干部共约二十多人。在他们面前,卜正才和杜珠举行了一个简单的结婚仪式。从此,卜正才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他和杜珠成了合法夫妻。这一变化,给两人带来的是什么心情,自不待言。何况又是久别。正是:事在人为莫怨天,欢乐悲哀各有缘。 欲知卜正才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辛勤耕耘终有报 功夫不负苦心人 诗曰:烈火炉中识真金,人若无志空有名。 凤雏带酒批百件,卧龙弹琴退万兵。 韩信曾受胯下辱,范睢无端遭酷刑。 自古有为多磨难,能屈能伸丈夫行。 这时部队干部变动较大,新提拔一批年轻干部。卜正才依然故我。上级从通盘考虑,把他调离飞行团,到师属飞机修理厂任政治教导员。卜正才从此离开了他已工作生活整整九个年头的老单位。他百感交集,似有无数心里话,此时此刻和谁去说? 临走那天,由于飞行紧张,一早全团都上机场了。只留下一个不飞的新飞行员,算是替全团送送卜正才。卜正才背着背包,飞行员帮助提着网袋里装着洗漱用具和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一个大旅行袋,两个人合着拿,就这样慢慢走着。反正也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厂里已接到师干部科通知,三个厂领导倒在两个在家等着。一见卜正才来到了,马上热情地迎了出来,忙着抢拿东西,领进办公室。送他的飞行员当即告辞,在家等的两名干部一是厂长唐启华,一是副教导员张友松。还有一个副厂长江通海正在厂里组织抢修飞机。两个厂领导向卜正才简单地介绍了一番情况后,随即把卜正才又领到早已准备好的一间小屋,这是他今后的宿舍。上午也就过去了。下午卜正才一个人主动到师机务处晋见师机务主任。因修理厂业务上归其领导。行政上、组织上归师直接领导。所以独立性很大,平时只要不出大问题,是不会有人找上门的。师机务处热情招待,机务主任亲自把该厂情况向卜正才 作了详细的介绍。原来这个厂是全师有名的后进单位。经常闹情绪要求调动的,不安心工作的就有四十多个,几乎占全厂总人数的一半以上。装病躺铺板,整天不工作的有十多人,其中还有三个干部,四个党员。最棘手的,谁也碰不得的有三人。原厂里三个领导,人人都挨过骂,有的挨过打。他们对改变现状缺乏信心,都不安心在厂里工作,要求调动。因此,对厂里阴暗面、落后层,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对发生的事情,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万一闹得不象话,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生怕认真起来,惹事生非,引火烧身,吃力不讨好。 卜正才一到厂里,花了很大的力气进行调查研究,他不满足于厂里的情况介绍,深入到群众中,首先一个一个地找支部委员、党小组长这些骨干交谈,激励他们的党性,鼓励他们带好头,根据他们不同情况,提出不同要求。接着找党小组长一个个地做工作,在做好这些人的工作之后,又召开了党员和党员骨干座谈会,专题讨论如何发挥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和党员模范作用,并制定了党员活动计划。至此,卜正才并未满足已掌握的第一手材料,他又进一步的深入群众,不仅找全厂的老兵一个个交谈,还找各项文娱、体育以及厂里的活跃分子一个个交谈,甚至连厂里落后层的头面人物和碰不得有影响的战士也未放过。与此同时,除个别交谈外,还先后召开了“积极分子座谈会”、“老兵座谈会”以了解情况,发动群众。卜正才经过整整三周的深入细致的工作,彻底弄清了全厂人员的思想脉胳。在这三周中,他没有假日、没有业余时间。为了不影响业务工作,不影响飞机修理任务的完成,他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地工作。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厂里毛病的根源,症结所在。经过他去粗存精。去伪存真,一番加工之后,归纳为三个问题,即“三多三少”。这就是:一,领导一般号召多,个别工作少;二,支部一团和气多,开展批评少;三,党员违纪多,模范作用少。从这“三多三少”来看,只是现象,根本问题还是支部领导问题。问题的实质是一班人不团结。他们在工作上不是齐心协力,互相支持,而是勾心斗角,互相拆台,支部力量分散了,抵销了,任谁三头六臂也是无法把工作做好的。 问题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有了。卜正才首先花大力气来做好厂里三位领导的思想工作。他首先找到副教导员谈话。副教导员张友松,是苏南人,944年入伍的老同志,因过去是空勤领航员出身,未做过思想工作,半路出家,所以不知道在基层该抓什么,怎样入手,只是事务主义,看到什么抓什么,整天被动应付,忙得不可开交,还老是出问题,老挨上级批评,一肚子委屈和怨气,整天愁眉苦脸,不安心本职工作,要求调走。试看他的思想就有一大堆,哪有心思来做下面的工作呢?卜正才针对张友松的情况,首先肯定了他老同志的光荣历史,又肯定了他作了大量的工作,最后又从党代表谈起,说明做政治思想工作的重要性和光荣的使命感,使他树立起作为一名政工干部的荣誉心和责任感,并指出政工干部就是基层的党代表,党代表不抓支部,不依靠群众,还干什么呢?忙要忙到点子上,不通过党组织,不通过党员把群众发动起来,组织起来,光靠个人单枪匹马,再大的本事也难以包揽一切,把工作做好。张副教导员经过卜正才一番争取,终于恍然大悟,如梦初醒, 一再表示,要当好助手,配合卜正才把厂里面貌彻底改造过来。于是副教导员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 接着卜正才又找厂长唐启华谈话。唐是河南人,是个“好好先生”。他是搞军械出身的,虽属业务干部,但对飞机修理,除军械部分外,也是外行。为人倒很和气,有点小口才,因理论水平低,往往东扯葫芦西扯瓢,抓不住中心,可以说是开口千言,离题万里。讲起话来,就象过去女人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下面听得厌烦,多数打瞌睡,少数逃会,搞自由活动。还有一点使大家反感的,就是光在会上讲讲,会后执行不执行,他不管。他自己规定的东西,他也可以不执行。他讲的是专门让别人去做的。所以在厂领导中,他的威信最差,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大家叫他“好好先生”是因为不管是谁找他办事,他光说“好好”,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还从不当面得罪人。他还有一个小毛病,就是爱沾小便宜,往往叫人带东西不给钱,这也是他威信不高的一个原因。 卜正才针对他的特点向他指出:“厂长是一厂之长,是排头兵,是领路人,排头兵是个什么样子,直接影响到整个队列是否整齐和步调一致。领路人只能把大家往正道上领。这个正道就是党的利益,人民的要求,和军队的纪律。如果领路人引导得不得法,就有可能走上邪路,搞歪门邪道,那就要犯罪了,就辜负了党对我们的信任,排头兵,又是大家看齐的目标和行动的榜样。因此,要下面做到自己首先做到。领导者必须身体力行,身教重于言教。话说千篇,不如自己动手做一篇。卜正才苦口婆心的谈话,并没有完全得到这位厂长的赞同。他只是勉强表示,今后注意,干一段试试。他也是不安心在这里工作的。 卜正才事先预料到这一点,他的这些话如果出自一位上级领导之口,可能效果会好一点。他曾建议师机务主任亲自找唐厂长谈谈,但被主任婉言谢绝了。主任说:“你是老政治工作者,又是老资格,你是支部书记,一把手,找他们谈谈是理所当然的,还有什么顾虑呢?”卜正才默然。他并不是有顾虑,不敢找唐厂长谈话,而是从效果上考虑的,因同是厂里的一把手,用带教训人的言词,总是难免使对方反感的。当然这位厂长是否是计较卜正才这些言词,不得而知。这仅是分析而已。 副厂长江通海是云南人,也是一个45年入伍的老同志,又是业务干部,他原是外场机械师出身,后调内厂。对飞机修理业务很熟练,为人性格内向,孤僻,但心情耿直,作风正派,工作积极,整天钻在厂房里,埋头业务,责任心很强。他的缺点是只关心本行工作,至于思想工作,行政管理,他很少过问。他对厂里现状是不满的,对厂长和副教导员是看不起的。困此他洁身自好,专心致志抓好自己分管的工作,别的一概不管。他对卜正才的到来,所作所为,十分敬佩。一经交谈,非常投机。加上卜正才对厂情况的了解和所提出的看法,特别是对厂领导班子的状况,两人意见完全一致。最后江通海表示,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协助教导员把厂里面貌改变,并保证在班子团结问题上起带头和促进作用。 厂领导工作基本做好了,卜正才又找到两个担任组长的支部委员个别交谈。一个个谈得都很成功。在做好这一切以后,卜正才向师机务处主任作了汇报,并请他参加支委交心会。机务主任愉快接受。开会那天,不仅机务主任到厂了,他还把师政治部干部科长也请来参加。交心会上,由于副教导员、副厂长带头作了比较深刻的自我检查,主动承担了自己应负的责任,并表示做好今后工作的决心。在两位副职的带动下,唐厂长坐不住了。他立即接着发言,对自己未当好“排头兵”一事作了诚恳的检讨,并主动亮思想,说:“第一次听教导员批评我未当好‘排头兵’,当时接受不了,思想有抵触。经过这几天的思考和斗争,才有些觉悟,特别是今天的交心会开得很及时,听了老张和老江的发言,对我启发很大。说明自己水平低,姿态低。教导员来后,做了这么多深入细致的工作,自己未能大力配合,交心会上应该由我带个好头才是,结果打了被动仗。……”这时机务主任插话:“现在觉悟也不晚。”干部科长也插进来说:“只要真正从思想上解决了问题,说不定后来居上呢!”引得会场上一阵活跃。接着唐厂长又强调了一些客观原因,说明了一些情况,又作了一些不必要的解释,冲淡了会议气氛,但最后还是表了态。总的来说,会上畅所欲言,各自都作了自我批评和相互批评,态度诚恳,与人为善,消除了误会,加深了感情,增强了团结。一致表示,要同心协力把工作做好,努力改变修理厂的面貌,把党支部建设成为有战斗力的基层堡垒,成为全厂团结的核心。 卜正才就是这样把一班人团结起来了。大家心齐了,人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话往一处说,腰杆子也就硬了。开始了做后进层的工作。这是一场艰苦细致的斗争,任何粗枝大叶都是做不好的。经过支部分工,一般后进同志的工作,由厂领导和其他支委去做。几个有名的重点人物,过去谁都不敢碰的,所谓“老、大、难”后进层头头的工作,自然也就落在卜正才的身上了。 后进层最典型人物有三个。一个是干部,两个是战士。 干部名叫杨春喜,陕北富平县人,是厂里修理机械师,技术娴熟,有一定的修理经验。为人性格暴躁,语言粗鲁,讲话骂声骂气,常和人打架闹事。因他力气大,又会两手毛拳,谁都不敢惹他。莫看他个头矮小,打起球来,非常灵活,投篮十投九中,是厂里篮球爱好者。 两个战士,一个叫胡春,皖北萧县人,是厂里铸工。身村高大,嗓门粗,生得俊俏,动作灵活,拉得一手好胡琴。很多后进战士都喜欢跟他玩,围绕着他转,看他脸色行事,是有名的“老兵油子”。也是后进层“老兵头头”。 另一个叫钟有松,是钳工。广东兴宁县人。小个子,性情粗野,因从小失去父母,由叔父抚养长大,因此养成性格内向孤独,有些流里流气,一口脏话,往往出口伤人。平时争强好胜,不合群,经常和周围人吵架斗殴,弄得自己非常孤立。他喜欢下棋,就是没有人和他下。为此,他对周围人都抱有敌意,特别和他所在的组里的每一个人关系都非常紧张。 就是这几个人闹得全厂乌烟瘴气,鸡犬不宁,出勤率很低,经常完不成飞机修理任务,致使厂领导多次受到上级批评。厂领导也换了好几个,就是改变不了厂面貌。于是有人说:“谁要是能把修理厂搞好,我们就替他请功。”厂干部要么就是自己要求调走,不安心在此工作,要么就把希望寄托下级个别干部的调动和每年一次的老兵复员上。就是不想如何下功夫来改造这些后进人物。 现在这些难题摆在了卜正才的面前。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些同志都是农村贫苦农民的后代。由于各种原因,他们一般文化水平低,缺乏教养,养成许多不良习惯。也许他们的父母就是为此,才把他们送到部队来进行锻炼改造的。他们把部队当作教育人的大学校,把部队当作红色熔炉,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我们怎么能抱着推走了事呢?不能!绝对不能!那样做就会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也对不起他们的父母。卜正才这么一想,责任心促使他绞尽脑汁,一个人苦思冥想,象制订作战计划一样,制订出思想工作方案来,先从哪开始?突破口选在哪里?怎么才能巩固阵地,扩大战果等等,计划周密,切实可行。经过再三斟酌,确认万无一失。他满怀信心,一场思想工作的硬仗就这样开始了。 早饭后,大家都到工厂上班去了。卜正才独自一人来到“老病号”杨春喜的房间。一推门见他还在蒙头大睡,便轻轻走过去帮他把被头掀开,见他已醒便说:“今后不要蒙头睡,那样空气不好,会加重病情的。”随手摸摸头,见并不发热,便关心地问:“什么地方不舒服?” “肚子痛,头晕得很。”杨春喜不好意思地回答。 “吃过药没有?药还有吗?我替你倒杯水,”卜正才说着拿了一个茶缸,举着问:“这是不是你的?” “那不是的。教导员,你不要倒了,药已吃完了。我还没去再开呢。”杨春喜坐起来说。 “还没有吃早饭吧。想吃什么尽管讲。我已叫厨房做病号饭了,一会就送来。” “我不想吃。” “不吃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嘛!” 正在这时,一个炊事员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里面还有两个鸡蛋,端了送来。 卜正才赶忙帮杨春喜找他洗脸盆,刷牙缸,又去打水。杨春喜不好意思,被子一掀忙下床来,要夺卜正才手中的脸盆:“我自己来,教导员。” “你快穿衣服吧。不要冻着。”卜正才用手一推,走出门打了半盆冷水,又要去拿热水瓶。杨春喜此时已穿好衣服,连忙夺过来,自己兑点热水,刷好牙,洗好脸。卜正才劝他趁热吃饭,杨春喜推说:“实在吃不下,心里难受。”卜正才不由分说,亲自把碗端过来,递到杨春喜手里:“快趁热吃,不然冷了吃又要肚子痛。越不想吃,越要吃一点,开开胃口,心里就不难受了。”杨春喜无奈,只得吃了一半。两个鸡蛋硬是被卜正才逼着吃了。 接着,卜正才漫不经心地从随便闲聊开始。当问及无关问题时,杨春喜都能很好地回答,可是一触及实质问题,问他对厂里有什么意见,自己有什么心事时,杨春喜就来一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卜正才只好又回到外围闲谈。在摆脱尴尬局面后,卜正才适时结束谈话,叫杨春喜好好休息。 卜正才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感觉第一次打了败仗 . 这时全厂党员、团员骨干都被发动起来了。他们也在关心协助做好后进同志的工作。因为已沟通了上下联系的渠道,下面出现什么情况,能及时地反映上来。卜正才和杨春喜的这次谈话,虽不成功,但据骨干分子汇报,杨春喜一宿示睡好,翻来复去,扔了一地的烟头。说明他思想斗争很激烈,必须抓住火候,趁热打铁。 卜正才花了整整一天和半宿的时间翻看杨春喜的档案,并制定了第二次谈话方案。重新选择了突破口。这个突破口就是他曾写了一份热情洋溢的入党申请书。 第二次谈话开始,卜正才先以关心的口吻问了杨春喜的身体情况,又问了问看病没有,取药没有,有没有吃饭等等家常话。忽然卜正才发现他桌头有一封信,看信封知道是他家来的,连忙问及他家中的情况怎样。当得知是一封平安家书,没有什么事时,便从他的家庭谈起。卜正才首先肯定了他家庭出身好,是个贫农的儿子,自动参军,在航校学习很刻苦,成绩突出,评语很高,一贯积极上进,是个有为青年,接着提到了他过去亲手写的入党申请书,卜正才说:“从这份入党申请书中,可以看出你是一位觉悟很高,追求进步的青年。连我看了都很受教育,很受感动,特别是这么一段:”我是贫农的儿子,是一个不懂事的放牛娃,是党培养我成了一名技术干部,有党,才有我的今天;有党,才有我的一切。我愿永远跟着党走,党指向哪里,我打到哪里。为了党的事业,为了人类的解放,刀山敢上,火海敢闯,只要还有一口气,我要勇往直前,决不退缩,把全部精力直至生命献给党的正义事业。海枯石烂不变心。这是我的誓言,也是我行动的准则。请党考验我吧。……‘“还没有读完,杨春喜竟扑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钥匙选对了,终于打开了这把锁。原来一年前,杨春喜修的一架飞机要出厂在最后一次试车时,机头发动机下部突然起火,经大力扑救,将火熄灭,未造成严重后果,但厂领导不分青红皂白,也未查明起火原因,就武断地说杨春喜违犯操作规程,给了他行政警告处分。大小会多次批评,几乎逢会必讲,简直把他当成了反面教员。从此,他产生了消极悲观情绪,要求进步的希望破灭了。事故发生后,又一直无人找他谈谈,遂使他思想包袱越背越重,以致发展到难以自拔的地步。 说来也巧,正当卜正才和杨春喜谈得非常投机时,机库来人找教导员,说刚才又一架飞机试车起火,刚刚被扑灭了。卜正才不得不终止和杨春喜的谈话,赶忙跑向机库。 卜正才来到飞机旁,见唐厂长正在大声训斥修理那架飞机的机械师:“为什么不仔细检查,为什么不按操作规程办事?为什么不接受教训?完全是粗枝大叶,思想麻痹造成的。”那个机械师站在一旁,低着头,哭丧着脸,一言不发,任其训斥。 厂长看到教导员来到后,马上说:“教导员,马上召开一个支委会,研究一下给什么处分。” “不要忙,先调查研究一下再说。” “研究什么?事情非常清楚,都是不按规章制度办事,违犯操作规程造成的。”厂长肯定地说。 “这个事好象已不是第一次了,还是找找原因再说吧!”卜正才耐心地说。 在卜正才的坚持下,江副厂长也支持卜正才的意见,随之请来了师机务主任和分管机务工作的副师长。他们一齐听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后,在卜正才的建议下,决定由唐厂长亲自按操作规程再次试车,随即分头准备仔细检查一番。此时,机械人员已取来四支灭火器以防万一。在一阵巨大的呼隆声中,飞机被启动。突然机头下又一团绿色火焰喷了出来。 “关车!”机务主任大声喊叫。两支灭火器同时喷出泡沫将火熄灭。机务主任亲自打开机头下罩,伸头进去,仔细观察,发现机头下部凹陷处有许多余油。说明启动时注油过多,渗漏在此而引起的,多数飞机启动较易,略一注油即可开车,虽也渗油,刚要着火,一推大车被风吹灭了,油也随之蒸发,故不会构成隐患。少数飞机启动较难,注油过多,才出现着火现象。原因找到了,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师机务主任要厂里白铁机械师取来钻头在凹陷处钻了一个洞,让余油存不住,再试车就没有这种现象了。终于消灭了隐患,为全师保证安全做出了一大贡献。 当晚讲评时,唐厂长说明今天事情经过,并顺带检查自己主观武断,几乎要挫伤好人,当场宣布,今天起火,机械师没有责任,不予处分。接着他郑重宣布:“经厂支委会一致通过,决定撤销一年前对杨春喜机械师的错误处分,给予彻底平反。”会后,全厂反映强烈,议论纷纷。有的说:“要不是教导员坚持找出原因,还不知今后要冤枉多少好人呢!”杨春喜得知自己处分撤销,十分感激卜正才。从此后,他干劲十足,朝气勃勃,又恢复了昔日面貌,加入到先进行列里来。 正是:主观武断误大事,调查研究是非明。 欲知厂里以后情况,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开新篇节节胜利 勤灌溉步步生机 诗曰:“能者多劳”笑煞人。小有名气难脱身。 造室谈心日常事,求见投诉不离门。 并非有意烦事事,怯负使命叹沉沉。 幸亏天生体质好,少休多干弥无能。 上面说到杨春喜终于被争取过来了,卜正才不失时机地组织了全厂篮球队,让杨春喜当队长,使这个沉寂两年多的活跃分子,又生龙活虎般地出现在篮球场上。 第一个碉堡被攻克了,卜正才没有满足,他又在制定攻克第二个碉堡的行动计划。 这天,卜正才来到了胡春的房间,只见他正在磨三角刮刀。“你磨这个干啥?”卜正才边问边坐了下来。 “想干啥,就干啥。”胡春毫无礼貌地回答。他头也不抬,仍在干他的活。 卜正才意识到又是一场硬仗,这个战士不大好对付。正在他捉摸找什么话再谈时,忽然看到墙上挂着一把二胡。 “小胡,听说你二胡拉得不错嘛!”卜正才边讲边走过去取下二胡。 “穷开心 ,瞎捣鼓,反正也没有人听得懂。”小胡自以为是地这么说。 卜正才听出他有点自高自大,也未去驳斥他,自己把二胡调好弦,定好音,就拉开了。先拉了一段“扬州小开口”过门,又拉了一段“梅花三弄”。胡春本来还绷着脸,仍在摆弄他的刀,这时一听教导员拉的这两只歌曲,非常悦耳,渐渐露出笑容,把刀放进抽屉里,端个凳子坐在卜正才对面。 “教导员。你真有两下子。刚才拉的什么曲子,这么好听,我还叫不出名字呢!”胡在开始活跃起来了。 “哈、哈、哈,我拉得不好。听说你拉得不错,特来向你学习。”卜正才边讲边把二胡递了过去。 胡春也不客气,,接过二胡就拉开了。他先拉了一个民间小调,连拉两曲。然后突然停住问:“教导员。你会这只歌吗?” “虞美人,对不对?” “对!一点不错,我再拉一个你听听。”于是又拉了一支曲子。 “这叫如皋桃迷调。”胡春点点头,又拉了一支。 “这叫四季游春。”胡春又点点头,又拉了一支。 “这叫大相公嫖院。”胡春笑着点点头,接着又拉了一支。 “这叫二姑娘倒贴。” 春胡一连拉了十多支民歌小调,都没有难住卜正才,他见教导员如此见多识广,觉得遇到了知音,非常高兴。原来和干部的对立情绪一下全部消失了。他又把胡琴递给卜正才,要教导员拉一支卖油郎调,他自己唱两段。于是一拉一唱,充满了乐趣,优美的琴声伴歌声,一下招来了在家休息的好几个“老病号”。卜正才把二胡收起,和大家一一打招呼。 最后胡春要求教导员教他“梅花三弄”,卜正才 笑着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俩开始建立了感情。第二道难关,总算有一个好的开端。没有几天,胡春就和教导员打得火热,无话不谈了。 攻克最后一道难关,比较顺利。客观上钟有松已听到杨春喜和胡春都夸说教导员是个好领导,已在他思想上消除了对立情绪。 这天是星期天,卜正才吃过早饭就向小钟宿舍走去,一推门见小钟一人在翻看解放军画报。 “小钟,怎么一个人在家,他们人呢?” “都上街玩去了。”小钟回答。 “你怎么没去?” “去过多少次,有什么好玩的?” “你一个人在家不觉寂寞吗?” “那没有办法,他们都成帮结队的,我只好一个人在家。”小钟无可奈何地说。 “来,听说你象棋下得很好,我们来两盘。”卜正才说着伸手从书架上取下象棋。 “教导员,今天是星期天,你怎么不回家去,还来厂里上班?”小钟高兴地边端凳子边说。 “我的家属还在外地,没有调来。”卜正才边摆棋子边答。 于是两人对奕起来。小钟确实有两下,开始逼得卜正才连连退却,只有招架之功,一只大车始终出不来。接着双方进入僵持状态。由于小钟急于求胜,孤军深入,车入险道,被卜正才好容易脱身出来的那只车逼住,结果使小钟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第二局还是小钟输了。小钟连输两盘是从来没有的事。他是全厂有名的象棋高手,没有一个人能连赢他两盘。只见他鼻尖冒汗,满脸通红,卜正才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好胜心强,要是再输就下不了台了。于是第三盘卜正才 有意走错一步关键路子,让小钟发现破绽,结果卜正才 被捉死一马、又兑掉一车,再被换掉双象,落了个势单力孤。小钟终于赢了此局。 卜正才一推棋盘,连连夸奖说:“真是名不虚传,小钟下得好。一开始你未摸到我的棋路,又有点轻敌,故先输了。现在摸到我的棋路,再下我只有连连败北了。” “教导员你太谦虚了。这盘棋是你让我的,不然非3:0不可。”小钟笑嘻嘻地说,心中十分高兴。 卜正才趁机对他作了许多思想工作,鼓励他好好干,争取进步。 小钟频频点头,后来说:“教导员,他们都欺侮我,看不起我。” 卜正才意识到问题所在。连忙说:“你要好好改掉不礼貌的口头语,动不动就出口伤人,谁还愿意睬你呢?你说是不是?” “我不是真心骂人。讲惯了,改不掉。”小钟强调客观。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试想想,如果你父母还在,你这样和他们说话,不给人笑话吗?再说,你如果嘴里不干不净地和我们领导讲话,即使我们能原谅你,那别人也看不惯的。所以你还是下决心慢慢改掉。万一偶然无意识地带上句把句,我想同志们就会谅解你的,就不会计较了。你说是不是呢?” 小钟点点头说:“我试试。” 最后卜正才约定下午再来和他下三盘,小钟又活跃起来:“我等着你。” 工作连连得手。卜正才十分高兴,打开全厂局面的时机成熟了。首先他把各组组长找来,向他们说明要在大会上批评的几个人,并责成回组检查,要他们去向骨干分子布置一下,要好好配合对后进同志的争取,注意方式方法,当这些后进同志检查以后,不管是好是坏,一律表示欢迎的态度,以提希望的形式,鼓励他们改正缺点,不可要求太高。对钟有松,要党员和骨干不要歧视他,要主动团结他,对他无意识的口头语要原谅他。一句话要用我们的关心去感化他们,改造他们。有了微小的进步,组里就要表扬,就要鼓励。有了缺点,尽量个别教育,少在会上批评。 接着,卜正才又把杨春喜、胡春、钟有松三人找来,要他们作好思想准备,要在下午大会了点名批评。然后回去在小组里作检查,并接受大家的批评。三人一致表示没有意见。 卜正才严肃地说:“我批评人非常严厉。你们不要到时坐不住,要求你们三条:一,不准中途逃会,二,不准插话,三,不准做小动作。你们做到做不到?” “教导员放心吧。你已找我们谈过多次,我们再不觉悟,也对不起你。”杨春喜带头表态。 “你大胆批评吧,不要怕我们接受不了。”胡春也跟着表态。 “他俩能做到,我保证也能做到。”小钟也接着表了态。 “谁是真正觉悟高,谁真心要求进步,就看你们今天的实际行动了。这对你们是一次考验,是真,是假?等一会就见分晓。”卜正才唯恐他们到时变卦,这时把气鼓得足足的,预防针打得好好的。 这一切做完后,卜正才马上通知召开全厂大会,所有人员都得到场。人到齐后,唐厂长亲自清点人数,接着宣布开会,请教导员讲话。 卜正才先讲了到厂以后,看到的一些好的方面,讲了看到的一些情况,表扬了一些执行任务中的好人好事,接着话锋一转,讲了存在的一些不良倾向。当讲到厂里有些人无组织无纪律的时候,突然提高了嗓门,严厉地指名批评了上述三个人。摆事实,讲道理,有批判,有分析,使人听得合情合理。虽把问题提到一定高度来认识,但未扣大帽子,又使听的人心悦诚服。最后,卜正才责成三个人回到组里作深刻检查,并且要接受大家的批评帮助。 大会开得非常成功。三个人过去谁也不敢惹,成为一碰就跳的人物,曾经也有厂领导批评过,当场顶起来,批一句顶一句,闹得会都开不下去,领导威信扫地,下不了台。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批评了。这次卜正才大声严厉的批评,大家都提心吊胆,偷看三人的反应,但三个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散会都表现得很正常,大大出乎许多 人的意料。 会后反应强烈,震动很大,后进层开始分化了。正气大大发扬,歪风邪气一时失去了市场。“老病号”除个别持医生证明真正有病外,再也没有人敢装病躺铺板了。干部管理也大胆了。厂领导腰杆子也硬起来了,各种规章制度又发挥了应有的效力。全厂上下出现了团结奋斗的新气象。 与此同时,卜正才大抓干部和党员的模范作用。特别强调干部的以身作则带头作用,凡是要求下面做到的,干部首先要做到,不能光说不做。卜正才是这样讲的也是这样做的。他身体力行,事事走在前头。一次早晨劳动,张副厂长和一个机械师未到,他派人去找,没有来,他又亲自去请,终于把二人都请到。以后形成制度,就再也没有人缺席了,除非有要事请假。 为巩固已取得的成果,卜正才又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他首先抓党支部的建设,规定每周六上午支委一班人集合学习半天,每周六下午为党团活动日。其中每月两个党日由支部上党课。每季度召开一次支委交心会,党员每周向小组长汇报一次,小组长每半月向支部汇报一次,有重大事情随时汇报。 其次为抓全体人员的思想,他又规定了:,每月上一次反不良倾向有针对性的政治课;2,每月进行一次思想讲评;3,每晚用半小时为各组读报活动;4,每周四为厂里集体读报活动;5,每月底进行一次评比先进活动,开展插红旗竞赛等等。除此以外还开展业余文娱、体育活动。每月有一次文娱晚会,有一次篮球赛。还恢复了早操和队列训练,以及有组织的中、长跑活动等等。这一系列成文和不成文的制度,开始有少数人不习惯,嫌烦琐。过不久就慢慢受到了欢迎。后来厂里篮球队还在全师基层连队篮球赛中获得了亚军。大大推动了全厂的体育活动。 不久师召开政工会,要卜正才在会上介绍思想政治工作经验,为此,他把这些做法上升到理论高度,归纳为“个别和一般”。他说:“我不过抓了个别和一般的辨证关系,个别就是特殊,特殊矛盾就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个性、爱好、生活习惯、文化层次、受教育程度、所处地位、环境、以及遇到的问题,都不可能是一样的,所以必须一个一个地去做。任何图省事,大呼隆,企图以上一次课,作一次报告是解决不了的。我开始先抓党员,这是从正面抓,强调积极因素,树立好的形象;再从反面抓后进典型,争取他们,改造他们,树立样板,增强人的可塑性的认识,提高通过工作,后进也能转化成先进的信心。抓这两方面也就是抓了两头。不是说‘抓两头,带中间’吗?抓了这些,总是少数,中间才是多数。这些多数是不能完全寄托在少数骨干分子或典型人物就能全部带动起来的,还必须领导做一系列的工作。这大多数是不能再一个个去做的,否则你只能被动应付了。一个连队一个单位上百人,即使一天谈上三个人,也要个把月才能谈完。有可能你一遍还没有谈过来,一大堆问题会逼得你,又要回头做应急处理。结果有的人可能先后谈了好多次问题还没有解决,有的可能一次还没有谈过呢!现实生活不是常有的事吗?所以必须从根本上抓,就是我后来所做的正面教育、集体教育、上大课、作报告、学习文件、读报纸、开会讲话等等,都是为了提高全体人员的觉悟,提高他们认识问题的水平,帮助他们一点一滴地慢慢树立革命的人生观,使他们知道,为谁当兵,为谁工作,怎样做是正确的,怎样做是错误的,这就象一个医生给病人治病一样,先对症下药把病治好,再告诉他怎样才能战胜病魔,调动病人的积极性,使内因发挥作用。讲细一点嘛,是要病人开朗乐观,有战胜疾病的信心,多加强体育锻炼,克服不良生活习惯等等。这样才能增加自身的抵抗力,才能预防疾病的发生。所以政治工作者又是一个思想医生。一个好的医生,决不会满足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要伴之于理论指导,即注意什么,提倡什么,戒掉什么,于是养生学、营养学,气功、体操等等五花八门,无非是从根本上提高人的素质,增强体力,战胜疾病。这后面照顾大多数的做法又叫一般。一般又叫共性。从哲学上说:特殊和一般,就是个性和共性的关系。这就是辨证法。”卜正才的发言,受到了与会者的高度赞扬,也受到了领导上的肯定。 卜正才埋头苦干,扎扎实实地做了大量工作,才取得了上述成绩。全厂有口皆碑,赞扬声不绝于耳。他在厂里享有很高的威望 .有个保管员看人服从,有时厂长都指挥不灵,只要打着教导员的旗号,马上就畅通无阻了。 卜正才的汗水没有白流,他所付出的代价,也取得了丰硕的回报。首先师领导逐渐改变了对卜正才的不良看法。特别是师机务处由于工作关系,对卜正才印象最佳。在一次民主评级中,机务处小组一致同意给卜正才加一级。卜正才已经整整十一年未动过的老副营,此时升为正营级。当然晋级的的同时还有晋职晋衔的。不少干部是全丰收或双丰收。卜正才有自知之明,不敢苛望。即使只调一级也是感激涕零。有诗为证: 深山野菊花发迟,是喜是悲不自知。 纵有傲骨何足羡,恨不吐芳在春时。 * * * 春风今日度玉门,敢比加官晋爵红。 落得宽余常买醉,管它人前辱与荣。 这是卜正才拿到晋级通知后有感而作。他未想到在他晋级后不到一年他又获得晋爵的荣誉。即由授衔时的大尉升为少校,相距将近十年,为此,他感慨颇多,当即吟诗两首,现摘录一首以飨读者。 九载冷落在深山,一朝受宠惊若还。 人前荣辱抑太盛,众自瞩目我自惭。 不贪南朝风月暖,却思北国冰雪寒。 荆棘丛中何所惧,艰难迈出又一关。 卜正才晋衔后不久调出修理厂。上级任命他为通信营政治教导员兼营党委书记。营长黄金荣是苏北人,是44年入伍的老兵,也是少校军衔。副营长倪世海是山东人,47年入伍的老兵,当过飞行中队长。通信营下有三个连队:有线连、无线连、导航连。营部还有一个修理所,专门为三个连队服务的。全营加起来将近300人。当时这个营的情况是营长资格比较老,又是无线电业务干部出身。现任无线电连长是他一手提拔的。这个连长思想主观,作风武断,支部一直搞不好团结。而营长正是犯这两个毛病,所以在处理问题上,总是袒护这个连长。致使这个无线电连长只听营长指挥调度。别的营领导一概不放在眼里,而有线连和导航连正相反,对营长意见很大,关系很紧张。因此营党委也搞不好团结。两级政工干部均难以立足,先后采取组织措施调走了好几个指导员和教导员。后来才把卜正才 调去,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卜正才抓好营党委和连支部两级班子的团结问题。这次卜正才到通信营上任和上次从飞行大队到修理厂大不一样了,不但有人送,而且有人接,同时还有基地主任亲自到场把卜正才介绍给通信营干部。营干部又专门召集了三个连的连长、指导员开个简短的欢迎会,气氛十分热烈。 卜正才到任后,工作方法还是和在修理厂一样,先听汇报,后走马观花地到各连走走先和大家见见面。接着他又深入下去作调查研究工作。四个支部的成员和一些排长、台长都是他重点调查对象。不到三周时间就基本掌握了营党委 各支部的情况。这次卜正才不象在修理厂孤军奋斗了。他上有基地首长的充分信任和支持,下有多数干部的支持。相反他的工作对象倒很孤立。这就是黄营长和无线连长。这两个干部从本质讲都是好同志,他们有共同优点,就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埋头苦干,责任性强,又精通业务,技术娴熟。在下级技术干部中享有技术权威的声望。缺点就是不善于团结人,喜欢自己说了算,家长式的领导作风,军阀主义的管理方式,加上处理问题往往感情代政策,因此对立面就大了。比如分配新兵,分配物资器材,总把好的给无线连,差一点的给有线连或导航连。引起后两个连队干部的不满。这些都给卜正才做好营长的工作提供了有利的条件。如果下面都清一色地支持营长,那问题倒不好办了。当然卜正才毕竟是一个有水平有经验的政工干部,他首先看到的是这两个业务干部本质上都是好的,又是革命工作需要的。这也是这两个人自以为是的本钱。他们自以为地位牢固,一搞不团结,总是政工干部换人。这次卜正才调来,他们虽表面上欢迎,却也冷眼旁观,心想你卜正才能把修理厂搞好,这不奇怪,他们都是战士。这里有党委和支部两级组织和那里大不一样。倒要看看你这个营党委书记有多大能耐。当然他们也打听到了卜正才也是个老兵,打过仗,负过伤,二等残废,在连队干过,又在机关干过,在地勤干过,又在空勤干过,在外场干过,又在内厂两年。现在又调来本营,看来是有两下的。所以也抱有尊敬和希望的心情,等待着卜正才把营里这些矛盾处理好。他们这种心情总是以他们自己为转移的,是希望能按他们的打算办事,把对立面好好压一压,有的给予处分,有的给予调走,使他们无所顾忌的放手大胆工作。这些想法当然是错误的,卜正才不可能完全按他们的意图行事。 卜正才又开始抓主要矛盾了。他早已心中有数。这个主要矛盾就是营长。只要把营长工作做好,那个连长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卜正才化大力气找这位营长谈心,把下面收集到的意见,归纳几条主要的向他婉转传述。为了使他能接受,卜正才把下级讽剌挖苦的语言一概除去。连“大帽子”一词也一律取消。没有把握的不实之词,决不提出。卜正才充分肯定了全营工作的成绩,肯定了他本人的以身作则的模范带头作用,肯定了他重视业务建设。亲自抓技术尖子的培养,又肯定了营里面一些好的传统和好的作法。如干部跟班制度和总机房干部值夜班制度等。卜正才几乎把他收集到的所有优点,一条不落地摆了出来。黄营长听了心情十分激动,他说,从来也没有人能看到这些优点,今天听到十分亲切。认为遇上了知音,心中不知不觉产生了对卜正才的敬佩。当谈到存在问题时,特别是涉及到他自己时,他有些坐不住了,开始还勉强听下去,后来越听越不对头,就开始不断插话,直到和卜正才争执起来。好在卜正才初去,和他毫无成见,过去虽曾见过面,但从未打过交道,根本没有利害冲突,何况他手下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卜正才认识的,完全是头一回打交道,因此他也不好怀疑什么。加上卜正才十分耐心,你火他不火,你大声嚷嚷,卜正才镇静如常,宁可声音平和一点,态度冷静一点,但话锋严厉,观点明确,当仁不让,始终坚持原则,倒使黄营长欲罢不能,欲吵无由,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谈话整整一上午毫无结果,下午又继续谈,黄营长才开始有所松动,表示营党委扩大会可以开,他也可以先做自我批评,但下面的意见如有出入,要允许他反驳。卜正才指出,作为一个领导,必须宽宏大量,要让人把话说完,即使有一点小的出入,不妨以后个别交谈。黄营长始终不接受,坚持要在会上分清是非,不能和稀泥。卜正才也只得让步。整整谈了一天,取得黄营长的同意,第二天召开会议。两个一把手谈妥了。副营长早已谈好了,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向上级汇报请示了。晚上卜正才找到基地政委家,政委又把基地主作请来一道听取卜正才的汇报。汇报加研究一直到深夜时半才结束。 次日会议开始,基地政委、主任都来参加了。委员们看到上级这么重视还是从来没有过的的事。列席的连长、指导员、所长们都一个个毕恭毕敬地坐在会议桌四周。卜正才宣布会议开始,自己先讲了一段开场白,提出了几点要求,指出注意事项,宣布了会场纪律,接着请基地党委书记、副书记讲话,然后由基地政委代表简单讲了几点希望,表示完全同意卜正才刚才的讲话。会议就正式开始。 黄营长义不容辞地首先发言。第一回在会议上作了象样的自我批评,过去都是轻描淡写,一贯整别人的,这次被迫检查,使群众顿感新鲜,觉得有点味道了。黄营长讲了半个多小时后结束。群众是了解情况的,纷纷发言,一致认为黄营长的检查比过去的检查有了明显的进步,给了好评。黄营长听了赞扬后,不好意思地说:“教导员和我整整谈了一天,难道一点觉悟都没有吗?”后来会议深入揭发问题,当有人批评他“家长式领导作风”,训斥下级“象国民党军官老爷式态度”,有时发起脾气简直“象军阀恶棍”,听不得半点反对意见,一贯一手遮天,欺上压下时,他坐不住了,要求发言。经卜正才一再劝阻,又经卜正才一再动员,大家要与人为善,治病救人,批评要从团结愿望出发,不要带着情绪光图自己出口气,不考虑效果,那样就违背了会议的宗旨了,特别是要摆事实讲道理,不能光扣大帽子,那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接着,基地领导也讲了相似的话。会议又转入健康轨道。会议整整开了一天带一个晚上。最后在上级党代表讲话后胜利结束了。 会议是结束了,但黄营长思想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会议出现的情况和结果是卜正才事先预料到了。基地首长对卜正才说,让群众把话说完,有点火药味也没关系,就是促进他思想斗争。会后你再对他个别帮助,我们最后再找他谈谈,才有可能使他觉悟。后来事实证明完全按领导意图发展的。黄营长最终对自己的问题有所认识,初步改善了和下级的紧张关系,也和卜正才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营党委团结缯强了,支部也就好解决了,无线连支部在黄、卜二人同时工作下也开展了交心活动,解决了多年来未能解决的问题。通过工作,全营面貌一新,各顶工作又上了一层台阶。正在这时,一场农村革命开始,上级又要抽卜正才去执行新的任务了。 正是:唯有流水能抗腐,新鲜环境最宜人。 欲知卜正才又调往何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挑重担反遭非议 公忘私倍受责难 诗曰:仲春菜花一片黄,正是农村好时光。 一年耕耘三季熟,百岁难遇一次荒。 村头路边无空地, 房前屋后有蚕桑。 只因抓粮是根本,奉令“社教”到水乡 卜正才刚刚在通信营打开局面,还未来得及进一步打基础时,他又被抽调出来到农村搞社教工作。所谓社教,就是“对农民进行一次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简称“社教”。师和基地为了表示对卜正才的重用,宣布他为代队副队长,代队队长是师机务主任,正好和卜正才关系较好,卜正才愉快地接受了这一任务。一共去执行这一任务的有十五个人,全部是连以上干部组成。其中大多数是团营两级,有副团长、团副参谋长、副主任、师科长和副科长等人。当时卜正才不过是个正营级,任代队副队长,当然是重用了。 临出发那天,基地首长接见,在会上提出了许多不恰当的错误要求,条条框框一大堆,用来束缚大家的手脚,如规定:开会时要求讲话、发言,没有把握不准表态,如实在过不去就说“考虑、考虑”,或者推说向部队党委请示 一下等等不负责的要求。卜正才当时非常反感,只是因为总代队同志表示拥护要求坚决执行。他只好强制忍耐,以免刚刚得到一点好印象化为乌有。 一行十五人奉浙江社教总团命令,参加社教第三分团,到海宁集中。在这里由分团组织了一次集训。内容是学习中央文件,吃透中央精神,以便更好地贯彻党的方针政策,把社教运动搞好。方法就是读文件、讨论、大会发言等。讨论中地方同志发言很热烈,非常活跃,相比之下部队同志一言不发,死气沉沉。地方同志一再敦促部队同志发言,而部队同志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不啃声。卜正才坐不住了,多年的政治工作的敏感性,使他认识到这样做是错误的,是对社教运动的态度问题。他又是部队党委指定的代队副队长,为了部队的集训荣誉,他要冒一定风险来打破这个僵局。于是,他带头发言了。他从中央文件讲到当前形势,又从以粮为纲讲到这次社教的重要性,特别是他巧妙地把地方同志发言中好的加以引伸强调,而对那些理解不全面地甚至有错误地不实之词,加以引导和化解,不动声色地纠正过来。他的发言,有理论、有实际、有根有据,观点明确,条理清楚,比喻恰当,深入浅出,易懂易记,深受与会者欢迎。卜正才发言一结束,会场自发地响起了长时间的热烈的掌声。 在这里要说明的,当卜正才一开始发言时,另一位部队代队副队长是后勤部的副部长,他正好和卜正才坐在一起,不断用手捅卜正才的臀部,示意卜正才违犯了部队党委的规定,无非要他不要讲了。卜正才未加理睬,一直坚持到发言结束。后来那位副队长向正代队队长作了汇报,并添油加醋地说卜正才“好出风头”,是“表现自己”。两人并把卜正才找去加以责难。卜正才理直气壮地阐明自己的观点。最后把问题反映到师和基地党委,领导当然不满,随即又决定把卜正才调回部队。 谁知事有凑巧,那天分团主要领导正好参加了卜正才那个组的讨论会,听了卜正才的全部发言,认为卜正才发言,中央文件精神吃得准,理解深刻,阐述精辟,有独到的见解,表达能力强,口齿流利,是一个难得人才。一散会几个分团领导一碰头,一致同意报省委总团批准任命卜正才为三分团第一工作队副书记,兼政工组长。消息传到基地,部队党委只好撤消了原来决定。此时基地党委对部队派出“社教”的同志那些错误的清规戒律已经被军部知道;同时军部的白副军长就是浙江“社教”总团的副团长。他又是卜正才原来的老师长,对此作了严肃的批评。那敢再提出调卜正才归队之事呢?当然这都是事后知道的。 工作队下设九个工作组,部队去的团营两级干部均被委以工作组副组长兼政工组长,受卜正才的直接领导。 卜正才不负众望,决心用实际行动来报答分团领导和省委的知遇之恩。他工作深入,作风踏实,处处谦虚谨慎,对地方领导十分尊重,对自己的分工努力完成。该请示请示,该汇报的汇报,该通气的通气,和地方干部关系搞得非常融洽。担任队长的是一位老县长,担任书记的虽然是公社书记,但已内定是县委书记的接班人。卜正才对他们不仅尊重,而且在工作上全力支持。当时要实行“三同”,即同吃、同住、同劳动。卜正才下去蹲点,亲自选择了一户孤寡老人家,原是个老乞丐,家中一无所有,全靠队里救济生活。屋里积灰很厚,好像多年没有打扫过一样。卜正才整整帮助打扫了二天,室内外才像个样子。卜正才住在这里老头到沾了光,生产队长马上送来了粮食和柴禾,还送来许多素菜,群众也纷纷送来咸菜。可是这位老光棍太不争气了,光把饭煮熟就行了,连青菜都不愿去炒,吃饭时仅抓把咸菜下饭就行了。卜正才不计较这些,他早就作好思想准备,下农村就是要体验农民生活,越艰苦越好。但是群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纷纷反映给生产队长,生产队长一看老头把菜都藏起来,连素菜都不愿炒,说没有油盐,生产队长不信,亲自检查一看老头床底下还藏有一瓶油,一缸子盐未动呢,老头被批评一顿,卜正才反为之辩护,当场队长要卜正才调换一家,卜正才谢绝了。整整在老头家住了半个月,后来全身生疮,浑身抓破,闹得整夜睡不好,原来老头家有臭虫、虱子,折腾得卜正才实在受不了,才同意换了一户。工作队队部这时已设定了小食堂,自己开火。多次劝卜正才到队部去吃他不肯,始终在下面,到这时他才被迫同意到小食堂就餐。 海宁人多地少,平均每人只有5分地。好在那里一年三熟,亩产千斤,加上家家户户都养蚕,一年收还是很富裕的。由于地少,那里没有耕牛,田埂窄得可怜,人走在上面摇摇晃晃,经常有滑下水田的。除主要道路外,连自行车也无法通过,既不能骑,更不能推,只好扛在肩上,还要看你走路的本事。当地人也很勤劳,房前屋后,稍为大一点的田埂旁到处都种上了庄稼和蔬菜。没有一点点空地。土地利用率再高没有了。 由于没有牛,耕地全靠人用锹挖、锄刨。每年到了“双抢”时间也是最热天气,最忙时刻。所谓“双抢”,就是一边抢收一边抢种。这个时间往往都在每年7月20日到8月5日之间,25天左右为高潮,农民真是起五更睡半夜。晚上往往要忙到2点才能收工,早3时又要下地,每晚只能睡一二个小时。此时由于劳动强度大,一般伙食都要搞得好一点,中餐多少要带点荤。这时政府为照顾农民生活,在双抢前后一个月内,肉价由平时7角,降为5角一斤,以保证人民的营养和健康。 这时又是学校暑假期,工作队队员也实行放暑假制度。因这时已无法开展工作,只能当劳动力使用了。分团规定:放假期各级要留人值班,因公社、大队两级组织都由工作队、工作组代行职权,还有一些行政事务、管理生产等领导事务,需要有人留下处理,特别是生产队里民事纠纷还时常发生,不留人是不行的,不但留人还要留负责干部,因为不光是看办公室这里,还要解决和处理事情。卜正才自告奋勇,让工作队书记回家休息,他和工作队长二人留下,继续工作。尽管这时卜正才家中带来书信,说儿子卜忠有病、住院,杜珠也身体不好急盼卜正才能回去一下,但卜正才未向任何人流露,把方便让给别人,把困难留给了自己。 为了抓紧抢种抢收,他和工作队长两人不仅每天跑面,到各大队、生产队督促检查,每到一地都是亲自下地劳动,而且都是捡重活干,卜正才因左手残废,当然弯腰活他干不来,多数时间是帮助用钉靶翻地。因是水田,一靶下去就是一股泥水喷起,劳动下来从头到脚一身都是污泥,脸只有二只眼睛是干净的。每次劳动收工,卜正才都要跳到河里或塘里彻底洗个痛快澡。因他们有经验,每次下队都自带有换洗衣服,夏天也很简单,带个汗衫、裤头就行了。有时带个裤头即行,因汗衫搓上两把,洗去污泥,不要一小时就干了。 当地气候晚稻秧最好在立秋前后几天插完方好,最迟也只能在5号之前,否则就要减产。因地一面要抢收,把地腾出来,随时翻地、平整、插秧,一环套一环,像打仗一样非常紧张。任何一点懈怠都是不行的。好钢用在刀刃 上,干部就在这时负起责任来,要走在前头、干在前头。工作队就是到基层来教育干部和农民帮助他们提高领导能力,提高社会主义觉悟,对一些犯有错误的干部、腐化堕落分子还要查办。多吃多占,欺上压下的干部有的要撤换,多数要批评教育,治病救人给予重新做人的机会。因此工作队干部和队长又必须事事做表率,处处做模范,身体力行,做个好样子,给群众留下一个好印象,所以干活捡重的,吃饭就到普通贫农家,每餐都是规定的要交半斤粮票,2角5分钱。 社教整整搞了一年,后期因“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部队社教工作队奉命撤回。在这段时间里卜正才无论对内对外关系都处得很好,特别是与工作队苏书记和马队长的关系尤为密切,临别时都有些恋恋不舍。归队后部队首长给予接见,充分肯定了大家的工作成绩,祝贺圆满完成了社教任务。表扬了一些好的同志,当然也包括卜正才。同时部队首长还作了自我批评,说临走时规定的条条框框,宣布的所谓行动和要求,都是错误的,已受到军首长的批评,说我们那样做等于让大家当“哑吧”,还宣传什么毛泽东思想,说明我们领导水平太低,低估了同志们的觉悟和水平。幸亏有些同志未这样做,否则损失就更大了,影响就更坏了,在这里还要感谢同志们的工作和努力。 在这里要说说当时部队像这类的事,决不是偶然的,有些人养尊处优,官做大了,不愿深入下层,满足现状,会上总是报喜不报忧,各级心理状态都是求稳怕乱,怕出乱子,捅出纰漏会把他们乌纱帽搞掉了,要想再往上爬就没有希望了。所以一开起会来,一传达中央领导讲话和中央文件,最后都要带上这几句,“中央首长站得高,看得远,我们只看一个局部,而且是很小的一个局部”;或者说,“中央文件上规定的明明白白,连方法步骤都有了,我们水平再高也高不了中央,只要我们不折不扣的执行就是了。要反对有些人独出心裁,喜欢标新立异另搞一套,这是违犯纪律的。”等等。把群众的手脚捆得死死的,还谈得上什么创造性,什么能联系实际,什么实事求是,统统置诸脑后。名誉上貌似拥护中央,尊重中央首长,实际是反毛泽东思想的,毛泽东同志早就批评过一些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说上一段冠冕堂皇的话,实际是“消极怠工最巧妙方法”。当然那些庸庸碌碌之辈靠关系靠后台爬上去 ,本来就不称职,上述一段话,正合口味,真是求之不得呢,这也可能是有些大干部对他一手提拔的人,一种恩赐吧,预先替他们把难题解决了。 由于当时有这种风气,无论卜正才表现怎么好,见解怎么独特,认识怎么深刻,都不可能得到领导的赏识,而只能是一个一贯“骄傲自满”,喜欢“标新立异”,表现自己。有时也经常用到他,那只是看到卜正才有胆识、有魄力、有拼劲,工作责任性强而已,也只能在基层职务上发挥一点作用,职务再高一点,恐怕要捅出漏子,那是不能放心的。所以卜正才到这时已在营一级职务上整整十四个年头了。当时要说论资排辈也该排上他了,何况卜正才是有思想有见地的人呢!如果没有成见的话,起码在卜正才同级干部中算得上一个佼佼者吧! 卜正才在部队工作上付出重大代价后,取得了突出的成绩,现在又在农村肩挑重担干了一年之后,回到部队,回到家里,该松一口气,休息一下了吧,可是当他一进家门,杜珠就发话到:“你这么一个大忙人,怎么有时间回家看看的,像你这样积极,当初就不该结婚,有个家总是要分散你精力的”。卜正才只好陪笑。 事实上卜正才结婚以后真正在一起生活时间是很少的,自卜正才到浙江来以后,一别就是三年,分居两地。虽说一年一度卜正才可以休假一次,她也可以请假来一次,时间不到两月,小孩又不便带来带去,总不能一家团园。现在由于卜正才在修理厂和通信营出色的工作,杜珠才被调来乐城,一家才得团聚。儿子卜忠此时已经十岁,读小学三年级了。因他先天性眼球震颤,先天性弱视,左眼只有0.,右眼0.2的光。提起此眼疾,由于发现较晚,小孩受了不少折磨。人的精神全在眼睛,卜忠从胎里带来的病,谁能知道呢,首先表现就是笨手笨脚。他三岁时妹妹只有2岁,发一块糖让二个抢,总是妹妹卜萍先抢到。走路经常走到水洼处,一双新鞋穿不到晚就脏得不像话了,五六岁了还不敢离家50米远。七岁时让他到服务社打一瓶酱油,只00多米远,他往回返时竟找不到原路,走到门前种的苞米地里,团团转出不来,跌得鼻青脸肿,酱油瓶倒在地上已经淌光。为此卜正才从小不大喜欢他,经常举手就对头上打,几乎每天都要打几次,幸好卜正才经常不在家,否则小孩打得更吃不消了。上学后,一本书读不完就给翻破的不能读了,只得再买一本,一打铅笔,一支也用不成,全给他削断了,后来买了铅笔刨子,才稍好一点,还是常常刨断了。后来他妹妹上了学帮他削,可见他手脚多么笨拙。不管什么新衣裳,早上穿晚上就弄得不成样了,几乎天天都要换。这些当然都与他眼睛不好有关,给他配个眼镜,视力可达0.7光。因别的小朋友喊他四眼狗,他气得不肯要。由于他反应迟钝,常受同学欺侮,为此杜珠多次找学校领导,有时邻人孩子也欺侮他,杜珠为此也经常和邻里不和,甚至争吵。加上杜珠父亲年高已70岁了,母亲又是睁眼瞎,只有分光,家务事全靠她,买柴米油盐酱醋茶,里里外外少了她是不行的,她她母亲虽然担任了一部分家务,除洗衣服外,煮饭炒菜常出纰漏。有时饭里有肥皂头,菜里有抹布,至于菜里有毛那更是经常的事,说句公道话,她上要烦老,下要烦小,卜正才只是拿了工资交给她而已,家中事一概不问,所以一见面,总是埋怨不休,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好在卜正才多数时候还是让着她的,实在气极了才和她争吵几句,基本上不轻易动手打架的。当然卜正才经常不能和杜珠在一起生活,倒给他们减少了许多矛盾。有句老话:“一个槽上是不能拴两条叫驴的”。前面已经介绍了,杜珠多才多艺,卜正才也不是平庸之辈,在一起经常为一些小事而争吵,十次有九次是卜正才让步,他有一个绝招,一生气骑上车子就往部队跑。机场离家20里,那怕半夜三更卜正才照走不误,杜珠只好瞪着眼,她既不追到部队,也不出面挽留,她就是这么好胜要强。一次她因养鸡和一个邻里大队政委吵起来,杜珠上去就把这位大尉的军衔撕下来,硬拉到师政委那里,被师首长批评一顿,把那位政委弄哭了,杜珠才胜利而归,心满意足。可见她要强不光在家里,在社会上也是一样。她上街买东西,不管买穿的或吃的,她都要挑肥搜瘦,争多嫌少,讨价还价,甚至为几分钱常和人家吵起来,弄得卜正才不敢和她一道上街,万 不得已有时和她一道,一看她买东西总是离得远远的,以免到时自己下不了台。一次她买两个瓜,包熟就是贵一点她不买,图便宜,非要那些次品瓜,结果一打开不甜,她不要,人家不答应,因甜没有标准,你说不甜,卖瓜的说甜,二人争吵起来,直到要动手打架,卜正才只好出面,付了钱要了瓜,杜珠一伸手把瓜抢去摔得粉碎,又一把去抢瓜农手里的钱,一撕两半个,还要撕,被卜正才硬剥开手夺过来,向人家陪不是才作罢。瓜农看到是一位大尉军官,又通情达理,只好作罢。当然,这一切除暴露她的缺点外,也有优点一面,那就是她很会精打细算,是很会过日子的人。家中生活搞得有条有理,每月还有节余。 这次卜正才到家,杜珠发火是有道理的,因她父亲是个老烈属,他二哥是38年参加新四军的老兵,因有文化一直升到新四军后勤部供给科长,在皖南事变时牺牲了。本来于954年卜正才已帮她办了随军手续,把岳父母都接到部队一道生活了五六年,谁知部队趁卜正才到了乐城,杜珠随师部住在北方珠城时,因杜珠好得罪人,被人诬陷说杜珠父亲在日伪时当过维持会长,有汉奸嫌疑(实际当过商会会长)。部队领导不分清红皂白,强迫老头离开部队,打发老头一个人回原籍去了。杜珠对此非常不满,写信给卜正才,而卜正才此时正在不断碰到钉子,自顾不暇,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说卜正才在部队成长起来的。他自己的哥哥原是新四军区农会理事长,后来被迫自首,当敌自首副组长,为此镇反时被判了5年徒刑,卜正才从不和他通信。表现立场非常坚定。现在听说岳父有问题,他当然相信组织,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劝说杜珠,同意她每月寄30元生活费给岳父,才暂时稳住杜珠,不料就在卜正才快要回来之际,她接到哥哥的家书,说父亲已经去世。已经安葬完毕,欠一笔债,要杜珠寄00元去。杜珠为此伤悼不已,为自己不能送终未能最后见一面遗憾终生,整整哭了二天,饮食不进,经她母亲再三劝解才略好一点。正好卜正才回来了,她能不埋怨吗?如卜正才在家起码杜珠可以离开,请假回去看看,现在一切都晚了,所以卜正才心里明白,家里这付担子是不轻的,自己未尽到责任,耽待两句是应该的,好在他已习惯了,只要卜正才能忍让一下,杜珠还是会适可而止的。 晚上杜珠告诉卜正才她自己活动已向市房管部门要了一套新建住宅,一楼一底,40平方米的民房,每月连水电费一起近九元,比部队旧房租贵5元多。搬家时全靠通信营派人派车帮忙的。有线连副连长亲自带队,很负责任。连饭都不肯吃,下午时来,忙到5时才回去。连点苹果招待他们都不肯吃,后经强迫才每人吃一个,不然真过意不去。接着和卜正才商量他父亲死后一直未回去,因家中离不开,现在趁学校放假之机,我和母亲带二个小孩回乡看看。要卜正才早出晚归,回来看看家,大白天请邻人照顾一下就行了,一只母鸡明天杀吃了再走,卜正才一一答应。家中原雇有奶妈,因二个小孩都是吃奶娘奶长大的。断奶后奶娘就留作保姆,后来小孩大了入了幼儿园,杜珠为了省点开支,就把奶娘辞退了,一切家务由杜珠和她母亲来操持了。所以家中只有老少5口人。马上一下去4口,就只有卜正才一个了。 次日卜正才回到部队向唐营长一讲,他要早出晚归照顾一下家庭,当然得到支持,毫无问题 .又向基地首长正式回报了此事,也得到同意。现在介绍一下什么叫基地,它和师是个什么关系?一九六五年空军普遍实行新体制,原飞行团一律改为飞行大队,仍属团一级单位,不过这时它只统帅空勤,地勤不管了。除大队部仍没有司令部和政治处外,其余属清一色的三个飞行中队;营一级单位,每中队2个飞行员,有的多达6人,少达8人。飞机相对固定,飞行一中队,就飞机务一中队飞机,依此类推。这时机务大队也是团一级,它也有司政机关,下设4个机务中队,即、2、3中队和维护中队,维护中队的任务是负责飞机小修和做50小时定期工作的。00小时定期工作和中修就要送师属修理厂了。为了便于作战空勤说走就走,不用再带后勤和地勤,因此师里就一分为二,成立基地,属副师一级单位,师副政委确定一个任基地政委,师走他不走,新来的师,他仍是师副政委。基地主任又是师的副师长,也是固定在基地不走了。新来的师,他也是当然的副师长。这个基地虽然比师低半格,可他管辖的范围很大,下属有一个机务大队、团一级。还有原属场站那一套人马。所谓场站,它原是团一级,全名称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机场飞行航空站”,简称场站,此时场站已撤消。场站原属有司政后机关,下设有股, 如司令部有作战股,训练股等,政治处有组织股,宣传股等,后勤部有供给股、财会股等,后勤部门股最多,大致有十个之多。这都是营一级单位。再就是通信营,下属有线、无线、导航三个连,还有卫生队和休养所,也是营一级,此外还有直属连队五六个。警卫连、场务连、汽车连、修理连、四站连,洞库机场还有洞库连,总计约有一千多人,比空勤人数要多好多倍,但是这大多数都是为少数空勤服务的。这是作战的需要,是战斗胜利所不可缺少的。所有总的领导还是由师负责。这样分工的体制是不合理的,它加重了基地的负担,而减轻了师领导的责任,同时也疏远了空地关系,增加了各种矛盾,实行没有几年就又恢复老编制了。 卜正才回到部队正赶在有大批干部要转业到地方工作,卜正才已经作好了转业的思想准备,因他认为自己是师里不喜欢的干部。谁知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师里副政委,就是卜正才告过有八条官僚主义的那位副政委找卜正才谈话,告诉卜正才和他一样有6个少校,马上一律提升为师里副科长,但是这些干部下半年都要作转业处理,而卜正才将继续留队,叫他安心工作不要受影响,说卜正才要当副科长比他们要强,但领导不准备这样使用他。卜正才听后很是震动,未想到不打不成交,明明被我夸大事实控告过的首长,居然不念旧恶,宽宏大度,完全以党的利益为重,才这样赏识我。卜正才是机灵人,他明白这不是暗示,下一步就要重用自己了,他是代表师党委的。再不好好干也对不起党,对不起这样关怀自己的首长了。 卜正才自杜珠请假带着瞎母亲和两个小孩走了以后,他都是早5时起床骑车赶回部队,晚6时下班后吃过晚餐,6时半动身7时半到家休息。他为了不影响工作,每天都是起早去,带黑回。整整坚持了十天,杜珠才带着一家老小安全返回。卜正才自是高兴,一家人又团聚了。正在这时,部队首长又找卜正才谈话,有一个重要任务等待他去执行,而且事情紧急,立刻就要办好部队移交。正是:“拼将一身报祖国,那管荆棘遍寰中”。 欲知卜正才将担任何职,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古神州红浪滚滚 新任务压力重重 诗曰:神州大地一片红,停产停学闹哄哄。 人潮如流人难解,旗杆似林旗趁风。 泥沙俱下真作假,气味相投虾即龙。 可叹皓首开拓者,竟遭否定当罪人。 卜正才“社教”从农村回来后,又遭到小家庭重重矛盾,被迫分散一点精力,在杜珠回家的十多天里,他只好早出晚归。本来是已搬下去在有线连蹲点的,因要看家,白天到连队晚上回家去住,不能实行“五同”,现在杜珠回来他就马上搬到连队去住了,可是没有多久,师里一位新提升的副政委姓杜,是苏中人,原是卜正才的老首长,找卜正才个别谈话,说经师党委同意,马上要卜正才出去“支左”,并说是他亲自点的将,并告诉了要担负的重任,然后问卜正才有什么意见,卜正才是个好胜的人,他自己曾多次说过,在他的字典里是没有“难”字的。他蔑视一切困难,总认为事在人为。现在老领导指名道姓请他出去工作,明明是一道难关,哪能知难而退呢?于是当即答应了。提起这位老领导和卜正才还有一点特殊关系,即还在授军衔时因地方有人检举杜北上时曾掉队有投敌嫌疑,被隔离审查,交待问题,因此推迟授衔,当时杜是团政治处主任,卜正才正好还在团直任政治协理员期间。团政委亲自交待卜正才,要检查杜的来往信件,随时向他报告,并要卜正才天天到他家去检查,不准他看小说,特别是不准看《红楼梦》等书,并要卜正才叫他只准每天写材料交待问题。卜正才根本未完全执行,除来往信件不得不向团政委报告外,至于不准看小说等规定根本未予理睬,卜正才虽然不断以送书报为由去探望这位老领导,但那是以工作、友谊双重关系而去的,决没有以特殊身份不友好姿态出现过。当然这位被审查领导,也是敏感人物,当时许多人对他冷眼相看,无人敢和他接近,在这种情况下卜正才依然如故,对他很尊重,很热情,俗话讲“困难识真交”,他那能没有感叹呢?后来审查结论如何卜正才不得而知,但终于授予他少校军衔,又出来恢复原来工作了。不久还提升团政委,授予中校军衔。那时他对卜正才工作才能、领导水平有所赏识,无奈卜正才给领导层的影响太坏,他虽然曾建议要重用卜正才,但均处于少数地位,阻力太大,无法通过,以致调出该团才得翻身。至于调出该团,当时虽然似惩戒,实是爱护和信任。果然卜正才不负其望,脱颖而出。这不能不归功于老领导呢。现在这位老领导又升为师副政委了,而且现在是师驻禾城全权代表,是“支左站”的总负责人。 卜正才接受任务后,把部队工作向营党委作了交待。又回家安排了一些私事,这次出来工作,杜珠当然高兴,因公安局离家只有半里多路,早出晚归更方便,可以照顾小家庭了。有事打电话也方便,家务事无非帮助买买粮、买买煤这些重活,其他也没有什么好帮忙的。次日即到“支左站”报到,所谓“支左站”全称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xxxx部队支持左派革命组织驻乐联络站”,简称“支左站”,属师党委直接领导。卜正才及时报到,杜政委非常高兴,马上就亲自向他详细介绍禾城“造反派”的情况。部队原来支持的一派a派,现在失去闯劲,新成立一派b派,敢想敢干,闯劲大,符合“中央文革”要求,现在部队已由支持a派转为支持b派。这一转变被公检法造反派坚决抵制,已经把矛头指向部队,有人预测可能要冲击部队,冲击机场,原在那里支左的是一位司令部作战科长,滕胜贤,虽然是一位好同志、团级干部,但压不住台,因无领导能力,缺乏理论水平,又没有魄力,所以造反派看不起他,他说话没有人听,指挥不灵,处于瘫痪状态,所以出于不得已才把卜正才请出来,杜介绍说:“他的缺点,正是你的优点,你暂时虽然还是营一级干部,但没有关系,反正现在打破用人的条条框框,你大胆去干吧!”接着宣布师党委已正式任命卜正才为“公安局、检察院、法院军管组”组长。滕胜贤为副组长。还要抽一位指导员来任副组长,原来有2人现又调来8名连你9人,共人。组成军事管制小组。卜正才二话没说,只向老首长提出两点要求:“希望老首长既然要我出来,就要做到用人勿疑,疑人勿用八个字,在这非常时期,各种人都要登台表演一番,各种力量都要较量一下,我又新来乍到,各种情况还不熟悉,这需要有个认识过程,在这过程免不了会出现这样那样问题,各种反映都可能汇总到你这里来,请你一不要马上表态,二不要出面干预,否则我什么事都办不成,你可以派人暗中观察,得半年以后,再见分晓,当然这中间有明显大的方向路线错误,那应出面纠正,不能看党的工作受损失而不管,除此之外,则请大胆放手,我不会辜负党对我的信任的。”卜正才话音一落,杜副政委当即表态:“说得对,应该这样,你放心干吧。”接着又把二位副组长情况介绍一下,并告诉卜正才滕胜贤是一位能埋头苦干的实干家,责任心很强,就是没有口才,缺乏能力,刚才他对你不了解,有些担心,被我批评了几句,我把你情况向他作了介绍,他听后表示一定支持你的工作,当好你的助手。卜正才听了,信心十足,马上走马上任。 此时滕胜贤和另外一名原支左同志已来支左站集中,军管人除另一名副组长,即那位指导员缺席外,其余十名全部到齐,遂由滕副组长陪同带路一直来到公安局,因检察院、法院原住在一个大院内,所以全体公检法人员已排成队夹道欢迎。墙上也贴出了大标语“热烈拥护对公检法实行军管”,“欢迎以卜正才为首的军管组进住公检法”等,形式上还是很热烈的。卜正才到了办公室后,随即把公检法各大组负责人找来,和他们一一握手,讲了几句见面的客气话,提出几点要求,大意是各就各位,各守其责,维持正常工作,照常开展内部斗私批修,或者组织学习,我们军管组先要熟悉一下内部情况,然后才能提出新的安排。一切按毛主席教导办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希望各位支持。见面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 接着由副组长滕胜贤把他们掌握的半年来公检法情况向卜正才和全体军管组同志作了详细的介绍。原来内部此时已分为两派,同时和社会上两派挂钩,原被支持的一派因部队不支持了,有反军情绪;反之,另一派被军队支持的当然拥军。有反军情绪的这一派头头金义当天未来参加欢迎行列,一贯躲在幕后策划指挥,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金义不仅是公检法内部造反派头头,而且是社会上五大造反派头头之一。有很高的威信,活动能力很强,连社会上造反派都听他的。接着又把内部人员思想动向,原有的干部情况,特别是被打倒的原公安局长、法院院长等人现时情况和态度,都一一作了介绍,最后又把内部党、团员情况说了一下,上午也就结束了。公检法内部有食堂,军管组一来就向食堂打了招呼,所以中午就一律在此就餐。反正都买了饭菜票,现吃现买,不吃在外面买吃也可以。有家在外面,回去吃当然也是可以的。不过中午这一餐,大家都在此用餐,因饭后还要在里面走走看看,下午还得继续开会,所以卜正才和副组长均未回去,其他同志家属没有随军或不住城里,也就不存在回家问题了,食堂伙食还是可以的,当时物价稳定,东西不贵,二角钱就能买一个头等菜红烧肉或红烧黄鱼,8分钱就可以吃到骨头汤。一个月吃二十元就很丰富了,如果节约一点6元也就足够了。 下午卜正才专门开了一个军管组成员会议,首先学习了中央文件,传达了部队首长有关指示,特别是支左站对军管组的要求。然后卜正才强调了军管组内部团结的重要性,强调了要保持军队的组织性、纪律性,什么时候都不能犯自由主义,不能各行其事,对公检法内部问题要统一认识、统一口径,不同看法可以保留,但不准散布到社会上去。然后分工深入群众调查研究,了解情况,掌握第一手材料。根据分工,滕副组长和原在公检法支左的同志二个人负责主持公检法日常工作,处理事务,应付门面。卜正才和新来8个人分成2个小组,每组4人,卜正才一组着重抓上层和部门负责人谈话,以一位政治部干事为负责人的小组找普通工作人员了解情况,时间抓紧以一周为限。白天下去晚上碰头,汇在一起,交流情况,统一认识。 一周很快过去了,由于深入调查研究,接触面比较广,除个别交谈外,卜正才还主持召开了几次不同人员的座谈会,掌握了大量的材料,基本上弄清了内部的情况。在这个基础上,卜正才亲手制定了下一步开展工作的计划。 在这里还得介绍一下,军管“公检法”的命令是967年下半年的事,此时“文化大革命”已经进行了一年多了,已进入到号召各派要大联合,成立革命委员会,进入斗私批修阶段。针对这一情况,卜正才的计划是:举办全体人员毛泽东思想学习班,目的是提高认识,增强团结,促进两派大联合,解放干部、落实政策,成立工作班子或革命委员会,进一步地搞好内部斗私批修。 卜正才这个计划是顶风上的,冒有很大的危险,支左站是不赞成的,但卜正才有言在先,杜副政委不好冒然干涉,只好不表态听之任之。当时因中央文革有人提出要砸烂“公检法”,支左站的意见要把原“公检法”人员全部下放到农村去,还用办什么学习班呢,可是卜正才不同意这个看法。他认为“公检法”里原来这些干部和工作人员,大多数是好的,至于少数人犯有这样那样错误,那也是教育改造问题,不可救药的蜕化变质分子那也是极个别的。至于有的人说得很玄乎,什么浙江是蒋介石的老巢,国民党中央委员和高级将领光本县就有廿多人,其中有的还在掌大权,如国民党现任空军参谋长就是一例。什么内部人员都不可靠,都和国民党有这样那样的联系不少人被收买了,所以原班人马不能用。卜正才对这些论调独持异议,认为这样看问题太绝对化了,过去十七年都是共产党领导,毛主席领导,如果说成一团漆黑和旧社会一样,那不是向毛主席共产党脸上抹黑吗?如果全盘否定就是否定我们自己。毛主席指出的问题,重在上层领导问题,不是广大群众问题,上面是政策制订者,下面是执行者,要分清责任,明确是非,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这些独到的见解,首先得到副组长的完全赞同,接着全组也一致同意。在全组共识的基础上,一致通过了卜正才关于举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的计划。 卜正才又提出为了保证学习班的正常进行,减少干扰,决定由军管组出面维持社会治安,并立即派人做红布袖章,印上“中国人民解放军驻禾城‘公检法’军管小组”的字样,以示威严和识别,目的便于指挥。凡社会上两派问题和日常事务均由副组长滕胜贤同志负责。 卜正才则全力负责公检法内部人员的思想工作,并全力抓好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卜正才身边只留下一位秘书小田,其余军管组人员均由滕指挥调遣。在这里顺带一下,那位指导员副组长来此后,不同意卜正才这些做法,只蹲三天就被支左站调走了,以后就只有十个人,再也未增加。人虽然少一个,但工作更好开展了。因卜正才此时通过一系列工作和活动,贏得了全组同志的信赖和尊重,开始享有一定的声誉和威望。 学习班都是卜正才亲自动员,亲自作报告,亲自上课,然后是以部门为单位分组讨论,大会发言、问题解答等形式,把学习一步步引向深入。每次作报告或上课,甚至平时卜正才讲话,都是人人作记录,听得非常认真,非常入神。开始有些怀着戒心、好奇心而来,看看到底讲些什么,还有少数人不怀好意,是来刺探“军情”的。特别金义此时还躲在背后,专门派了两名造反报记者来记录卜正才所有讲话,不管是报告也好,上课也好,发言也好,问题解答也好,统统详细记录全文在造反派报上发表,表面看好像他们帮卜正才宣传毛泽东思想,实际呢,是想找点破绽,捞点什么,好搞臭军管组。当然这一切只能是痴心妄想全部落了空。到真的帮了忙,使卜正才一下成了禾城知名人物,反到树立了很高威信,这是他们始所未料的。 卜正才白天抓学习班的工作,晚上不是找两派头头谈话,就是听取副组长的工件汇报。忙得连家也回不去,吃住都在办公室。 一次,部队支持的一派要查阅档案,另一派反对。两派头头出面组织群众围攻军管组一定要看,另一派加以抵制,说要看都看,副组长作不了主,请示卜正才,卜正才出面说服两派群众统统回去,两派头头留下谈判。两派头头开始争吵,被卜正才制止,然后他们向副组长一个接一个提出许多问题,要滕副组长回答。谁知滕副组长越急越讲不出话来,咯咯吧吧,也说不到点子上,漏洞百出,造反派抓着不放,以为得意,简直不把副组长放在眼里,卜正才一看太不像话,马上把问题全部接过来,要大家有什么问题向我提,有的说你刚来不了解情况,卜正才答道:“不了解我可以记下来以后回答,了解的我就当场回答,你们看这样好不好?让副组长出去处理难题,我们工作多得很。”副组长趁机离开,造反派无可奈何,卜组长利害他们早有所闻,但还没有和这些自命不凡的头头接触过。他们以大无畏的精神,立刻把矛头指向卜正才,他们抱着反正到此,机会难得,当面较量一下试试看。于是问题向连珠炮一样不断提出,卜正才是随问随答,有问必答,不管造反派出什么难题,耍什么花招,都没有能难倒卜正才,尽管造反派报纸和省造反派记者来了好几个,事后都全文载登了卜正才的问答和讲话,但丝毫也未抓到什么把柄。最后卜正才还是拒绝了一派看档案的要求,坚持要看两派各派两名代表就在军管组办公室内看,不允许拿走。卜正才采取一碗水端平的态度,激怒了造反派,他们扬言军管组是老保,卜正才是保守派,他们要“火烧军管组,处死卜正才”,标语都贴到大街上了。晚上杜珠耽心地来看望卜正才,劝卜正才不要太固执,对造反派要客气一点,不能用部队严格要求那一套要求地方上,那是行不通的。卜正才只叫杜珠放心,自己会应付各种局面,处理好各种问题的。杜珠走后,卜正才马上召开军管组全体同志会议,讨论了可能发生的事情,作了应急准备,防止发生意外,挫手不及。首先他亲笔写信派人向人武部借来手枪5支,子弹00发,手榴弹0枚,又找来大水缸一口,粗麻绳若干,以防万一小楼被火攻用水泼救,粗绳则是为了撤退之用,前门被阻好从后楼转移。当这一切准备好后,造反派得知有了准备,一直未敢冒险,阴谋破产了。造反派一看斗又斗不过,吓又吓不倒,压又压不垮,无可奈何,就采取两种办法,一是散布卜正才是“老保”,要打倒,二是制造社会混乱,给支左站施加压力,要把卜正才调走。不久一派制造武斗,另一派以静坐抗议。正在这时支左站杜副政委又因老问题说是叛徒,又被隔离审查,停职反省交待问题,支左站换了师参谋长来顶替。这位参谋长刚出来,看到全街几百人静坐阻塞交通,武斗不断,社会秩序混乱,人心惶惶,于是强令军管组停办学习班,全力维持社会治安。因这时学习班已近尾声,卜正才坚持把学习班办完才投入工作,为此引起这位参谋长的不满,于是向师汇报要调回卜正才,并已取得部队党委同意。说也凑巧正在这时浙江省公安厅军事管制委员会下了一道命令任命卜正才为湖城公安处军管会副主任兼禾城公检法军管组长。这是驻省陆军老大哥取得驻省空军领导同志同意的,师里那敢再宣布,造反派也听到了消息,这下卜正才的地位更巩固了。他们无可奈何,只好表面拥护,暗地却在想鬼点子要干掉卜正才。 此时公安机关已和过去大不一样了,他们经过毛泽东思想学习班二个月的学习,觉悟大大提高,对军管组从感情上起了变化,不但衷心的拥护,而且全力以赴地帮助军管组开展工作。接连破了几起杀人大案,还破了一起暗藏的特务大案,还完成了一起省里交下来的过境特务跟踪案。这些都受到省委的表扬,省委还要卜正才到省介绍经验,卜正才已写好了讲稿,只是因另有任务,后由副组长带着讲话稿在会上作了介绍。 在和敌特斗争的日日夜夜里,卜正才始终坐镇指挥,通宵不眠,表现了高度的责任心,也获得了公安人员交口称赞。由于几个月来的和公检法同志一起学习,并肩战斗,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怕有人暗害卜正才,对卜的安全非常关心,他们自己组织起来保卫卜正才,公安局有两名回族同胞,武术功夫很深,在禾城是无敌手,就由这两人自愿担负卜正才贴身护卫,晚上则由其他公安人员在卜宿舍外轮流值勤站岗,以防不测。有时卜正才要通过静坐大街去巡查时,一路都有人护送,明的警察,暗的便衣,直到卜正才归来为止。这说明卜正才不仅赢得全体“公检法”人员的拥护,也受到了他们的尊重。这时“公检法”原来头头金义仍未觉悟,尽管卜正才做到仁至义尽,仍不肯回头,尽在幕后操纵武斗,扰乱秩序,破坏治安,和军管组作对,结果被已觉悟的群众抓了回来,上街游斗,然后关进大牢。这一着是卜正才未料到的,出乎支左站意外,他们高兴若狂,一年来就想抓他就是抓不到,别讲滕胜贤斗不过他,就是支左站亲自出面也未能动他一根毫毛,连面也见不到。这下在卜正才到公检法后,仅半年就把金义揪出,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全由他们自己人抓出来的,事实证明学习班办得成功。这时支左站和部队党委才刮目相看。不久卜正才被师党委任命为机务大队副政委。前面已经交待过,等于是团的副政委。至此卜正才在当了6年营级干部之后,今天终于被领导赏识了。他为此感慨万千,随赋诗一首: 多年枯树又逢春,风风雨雨几人同。 意外双喜最可贵,如愿沟通晋京门。 “三关”险道终突破,一蹴跃进行列中。 从此举步莫停步,乐保晚节老来红。 卜正才在“公检法”里落实政策也最好,这时“公检法”原来5名干部、2位局长、一位检察长,除一位院长犯有错误尚须审查外,其余4名均已先后解放,内部都成立了三结合的强有力的工作班子,卜正才轻松多了。 这个工作班子总牵头人就是滕胜贤同志。他虽然是卜正才助手,实际上独挡一面处理了大量的棘手问题,日常的琐烦工作,接见了无数的上访群众,经常一工作就是连续七八个小时,连饭也顾不上吃。晚上总是忙到深夜得人都走光了才吃饭休息。一贯任劳任怨,埋头苦干,是一位党的好干部,是卜正才强有力的好助手,对卜正才言听计从,全力支持,否则卜正才本事再大也是无能为力的。滕胜贤同志接受了任务总是全力以赴出色地圆满完成任务,万一遇到难题总是及时请示,决不蛮干,事后有回音。有一回一位解放出来的县委书记向卜正才夸奖说“我们地方干部就是缺少这种精神,滕副组长你交待一件事给他,总是雷厉风行,事先有请示,事后有汇报,件件有着落,处处有回音,要是我们这里多几个滕胜贤那该多好呵!”可见滕胜贤同志为我军在地方树立了美好的形象,留下了很好的影响。 随着全国形势的发展,禾城也要大联合,成立革命委员会,解放干部,造反派头头和军队代表成员到省办学习班,成立革委会有关人事安排。卜正才也参加了,并被宣布为革委会副主任,命令已打出来。可是造反派不同意,说卜正才是老保,压制造反派。为此部队领导不得不重新选派一位师副参谋长来顶替卜正才。卜正才降为常委,造反派才勉强同意。后来成立中共县委核心小组,还是把卜正才吸收进去,成为5名核心常委之一。革委会成立后,表面是大联合,实际上矛盾很多,上访人不断,许多冤假错案有待落实,受害人全家上访闹事的时有发生。刚解放的地方干部被斗怕了,不敢出面,几乎一遇难题就找卜正才,请他出面。后来干脆让卜正才搬到革委会办公,那时军管已换上人民保卫组的招牌,卜正才仍兼组长,滕胜贤仍是副组长。因此卜正才被请到县委常住值班,应付门面,根本无精力来抓保卫组了,重担就全部落在滕胜贤同志一个肩上。 卜正才由于出色的工作,良好的人际关系,小家庭也得到了地方领导同志无微不致的关怀,杜珠亲自找县革委会邹主任反映住宅和工作问题。此时因卜忠、卜萍都大了,一家三代5口人住40平方米确实小了一点,不少地方干部因工作关系都先后到过卜正才家,亲眼所睹,现在杜珠一请求,当然立即答应帮调了一下,这一调正好增加一倍,约80平方米。原因是独立小楼,楼上已有人住,楼下二家又不好住,只好住一家。卜正才虽然嫌大一点,心里不安,但也无法分割,后来有一位老部下通信营一位连长转业无住处,卜正才主动让出两间,只才心安理得的住下。邹主任又瞒着卜正才应杜珠要求帮她从二院调到一院工作。这两件事解决使杜珠心满意足,减少了对卜正才的埋怨和争吵,小家庭出现了一些和睦气氛。 卜正才工作从困难走向顺利,各种人际关系从冷淡变为亲热,在部队职务得到提升,在地方工作受到信任和重用,可谓称心如意,现在又有喜事临门,部队突然送来一份要他到省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的通知,两天后即要走,要他赶快办好工作移交,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锦上添花事确多”。 不知卜正才又逢何喜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学习班闲谈惹大祸 受接见春风暖人心 诗曰:喜讯传来举家歌,熟料好事多折磨只因一时信口乐,惹得半夜起风波 秋来北国羞怯怯,春归南乡忌和和 当时狂狮一声吼,四月有零不敢呵。 卜正才接到通知,要他到军参加“毛泽东思想学习班”。然后赴京参加毛主席的接见。这是天大的喜讯。全军团以上干部已经被接见过两次,这是最后一次了,机会难得。过去他是营级干部,不够资格参加,只能以羡慕的眼光看着别人一个个兴高彩烈地从北京归来,副组长滕胜贤也在第二批被接见过了。他怎能不动心呢?正好这时他被提升为团一级副政委,赶上了这趟末班车,所以他小诗中才有“意外双喜最可贵,如愿沟通晋京门”,就是这个意思。 卜正才在临走交待工作时,副组长滕胜贤为之高兴,一再保证按照原来计划办事,叫卜正才放心,不会出大问题,有疑难之事,随时向“支左站”和部队首长请示汇报就是了。 卜正才略作准备,随师里其他团以上干部来到军部,被编在四连二排四班,并被宣布为副班长。班长是基地参谋长,姓柳,山东人。患有严重哮喘病,身体不好。班里还有c州基地政委老病号,严重高血压,本不应去北京,无奈他坚持要去,只得随行。还有雷达团副政委、副团长,其余均系本师基地后勤部长、机务大队参谋长、政治处主任等一共8人。 次日学习班正式开始,他怎么也未想到在学习期间捅了两个大漏子,差一点上不了北京。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在讨论批判杨成武所写“大树特树毛泽东思想”一文时,卜正才发言说:“毛主席讲‘不破不立,破亦当头,立在其中’,用意在一个‘破’字上,杨代总长讲:”大树特树‘重点在一个’立‘字上,它们从哲学观点看是相辅相承的,是对立统一。“这下坏了,马上被抓住不放,那个雷达团副政委马上上纲上线,说”卜正才发言是为杨成武鸣冤叫屈,是为他辩护,是歪曲和篡改毛泽东思想,实质就是反对毛泽东思想“等等大帽子满天飞。遭到全组大部分人的围攻。事情反映到上面,学习领导小组又决定:”要卜正才大组检查,并组织大会批判。“由于卜正才比较识相,在这个理论问题上,他是自信的不可能改变观点,但在大家还不理解时,硬顶是不行的,还是光棍不吃眼前亏吧,他作了像样的也是”违心“的检查。检查时他首先肯定了大家的善意帮助,表示自己水平低,没有学好,要向大家学习。结果这些同志都被稳住了,不好再说什么了。会议一时冷场,接着卜正才一位好友,出于抱不平,出来发言,他说:”我们不是学习班吗?学习讨论会上什么观点都可以讲吗?错了也不要紧,目的不就是提高认识吗?毛主席教导,要让人家讲话,讲错了也不要紧,难道错误观点放在肚里好吗?当然帮助是需要的,但也要实事求是,我认为卜正才同志是认识问题,不是什么政治问题,还是应本着言者无罪来处理,否则,学习班上还有人敢发言吗?“这一观点受到了大多数同志的赞同。此后虽然也有二三个同志发言,但都是轻描淡写,再也掀不起高潮,学习领导小姐也只好顺风推舟,适可而止,宣布散会了事。 不料几天后一个晚上,已是深夜2点了,突然卜正才和柳班长还有另外两个人一起被叫醒,说师长、政委等着,叫立刻就去。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些紧张,赶忙穿好衣服就向师长住处快步走去。“报告”,“进来”,大家走进屋里,看到师长、政委严肃的面孔,都有些提心吊胆,待大家都进去后,师长严肃向卜正才问道:“你们昨晚胡谈些什么?”“大家一齐闲聊,谈到军区空军政委有腐化堕落错误”,卜正才马上意识到了,直言道出。 “他现在是我们军区政委,是直接首长,你这样不是有意破坏领导威信吗?”师政委严厉地批评卜正才。 “还说些什么?”师长又问。 “还说了我们军政策掌握不稳,政委怎能把老红军军长从医院里拉回斗。”卜正才说。 “谁说的?”师长又问。 “我说的。”卜正才敢作敢当,毫不隐瞒。 “还有呢?” “就这么多,其它瞎拉谈,与政治无关。”卜正才回答。 是谁说:“国家主席逃到苏联,是我们军派80架飞机护航的。”师长又严肃地追问。 “没有这回事。”卜正才坚定地回答。 “无风不起浪,你们乱拉谈可能涉及到这方面问题,尽管原话可能不是这么说的。”师政委插话,提醒他们想想。 “绝对没有,他们当时都在场,”卜正才指着另外三人说。 这三人除柳班长外,还有一位机务大队参谋长和一位后勤部长。三人一致证明,卜正才讲得完全属实,绝对没有涉及到后面这个问题,不知这个问题从何谈起,难道要置人于死地吗?把反映的人叫出来,我们可以和他对证吗?大家纷纷不平,个个听了都有些气愤。“整人也不是这么整的,”老班长基地参谋长也激动起来说。“到学习班来就要好好学习,平时自由主义搞惯了,到这里总暴露,绝不是偶然的。卜正才,明天军首长要在大会点名批评你,叫你名字时,你要站起来,千万不要随随便便,否则,将把你留下。本来已决定不想让你去北京,硬是我和师长两人保了你,到北京可不能再胡说八道了。”政委严肃地警告卜正才。 卜正才和班长等4个人,从师长住地出来,边走边谈,不知是谁添油加醋的,这样告黑状陷害人是不道德的。后来才得知是刚从本师调来的一位连指导员反映的。这个小爬虫告黑状有功,一下被提升为军政治部组织处长,从此成为“红人”,官运亨通。 次日上午,召开了全军赴京团以上干部会,也即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全体成员大会。军首长都参加了,由新任军长亲自主持大会,军政委讲话,他先讲了全国在大联合各地先后成立“革命委员会”的大好形势,又讲了当前的任务和军队内部情况,接着就讲到学习班。他先讲了好的方面,表扬了一些好人好事,紧接着就讲存在的问题。当讲到有些人无组织无纪律,居然敢于公开辱骂和攻击首长时,卜正才心中一惊知道不好。“卜正才来了没有”一声怒吼,“到”,卜正才刷地站了起来,会场立刻无数双眼睛即时射向卜正才。这位军政委大声训开了。“你攻击军区政委腐化堕落,你亲自看到吗?你为什么不向中央写信揭发,要背后乱讲呢,你在军管中做出一点成绩,就狂妄的不得了,简直尾巴翘上天,要自重自爱吗!”讲到此他喝了一口茶,最后说:“我要警告你,卜正才,如果到北京你还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就立即押送回来,不准参加接见。” 会后,卜正才感到压力很大,主动要求辞去副班长职务。后来师政委又亲自我他,指出:“受了批评应该好好吸取教训,以实际行动改正错误才对,现在提出辞职,摔挑子不干,就是对批评的不满,就是消极对抗,那就是态度问题了。现在你们柳班长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要你当副班长就是要帮他分担一些担子,怎么能辞职呢?”卜正才听了一惊,天哪!不要又上纲上线,北京就去不成了。于是,再也不敢讲话,只得老老实实地又把副班长任务接受下来。 几天后学习班结束,全体人员乘专车赴京。这是968年9月20日,在北方正是秋高气爽,温度适中的好季节,而南方此时炎热的余威还没有完全退去,卜正才他还是穿着单军衣忙得满身大汗,乘车来到杭城车站,车站上锣鼓喧天,红旗招展,欢送的人群如海,鞭炮齐鸣,场面十分壮观,气氛十分热烈。横幅标语写着“热烈欢送亲人参加国庆观礼”“祝亲人一路平安”等欢呼声,口号声此伏彼起,不绝于耳,直到卜正才他们上了车,专车开动,人群还在向他们招手致意。卜正才心潮起伏,激动不已,挥毫写了抒情诗一首。其中开头一段是: 锣鼓喧天,红旗飘扬, 车站内外,口号嘹亮, 幸福呀,战友! 光荣呀,首长! 钱江为你送别,西湖为你歌唱! 杭城为你骄傲,东海寄托希望! 在列车上,卜正才思绪绵绵,热血滚滚,早已把挨批挨斗之事,忘在脑后,激动心情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别人唱歌,他也哼了几句,想闭着眼休息一会,也睡不着,于是他提笔写了《飞向北京》的抒情诗: 西湖留在身后,钱江落在远方。 列车在奔驰,车轮在伴唱。 车厢外排林迎送,车厢内,歌声飞扬! 车轮滚滚,列车飞奔, 驰出上海,跨过长江, 穿过淮河,徐州在望。 战士的心呵,早已飞向远方, 飞到了天安门,飞到了人民大会堂, 飞到了我们朝思暮想的地方 1111——毛主席身旁! 九月廿一日下午,专车顺利抵达首都——北京车站。一出站已有总部派出专车在此迎接。于是,即分配以排为单位上大卡车,先开到天安门前向首都报到,向毛主席宣誓表忠心活动。然后直奔西郊,被安置在总参三所。一下车,迎面一幅大标语“热烈欢迎毛主席请来的亲人”,大家心情都非常激动。这里条件不错,4个人住一个房间,睡的是通铺。卫生搞得很好,被褥都很干净。 接着组织了一系列的参观,几乎天天都有活动。开头几天,参观了“收租院塑像”,地下铁道的五棵松车站,八宝山烈士墓等地,还参观了西郊动物园,中山公园,逛了王府井大街,观赏了天安门广场,由于国庆到来,同志们被通知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九周年国庆大典。 十月一日凌晨二时,卜正才和战友们同进起床,用了早餐,带上干粮每人发了二大块面包,足有二斤,一大节熟粉肠,还有一小袋酱菜。每人自己还备了各种水果,卜正才带的是8个大梨,此外每人还背上已装满开水的水壶。3时集合出发,4时车抵天安门,此时已人山人海,道路堵塞,大队只好下车整队前往。走走停停,好不容易直到5时才到达指定位置。沿途岗哨林立,戒备森严,显出节日气氛。他们都把票拿在手里方可通行。5时半天微亮,入场单位越来越多,各种巨大的模型摆满东长安街,看来游行是从东向西的,九时全部入场完毕。 这时广场人群一片肃静,千万双眼睛凝视着天安门城楼,随着秒针的走动,十时临近,突然喇叭里传出了“东方红,太阳升”,0时05分我们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及其他中央首长出现在天安门城楼,顿时全场沸腾,欢声雷动,“毛主席万岁!”口号声直冲云霄。随即大会开始,中央首长讲话并不长,不过二十分钟,接着游行开始,走在最前面的是无数面红旗开路,后面是陆、海、空三军队伍。再后面依次是工人阶级、贫下中农、文艺、学校、机关、居民等游行顺序。秩序井然地通过天安门广场,接受毛主席的检阅。这中间有各种建设成绩模型,有毛主席赠送的芒果给工人宣传队的模型,有八个样板戏等模型,特别引人注目。少数民族代表,穿着鲜艳的各族服装,异彩缤纷,翩翩起舞,引人入胜。游行人群,精神振奋,斗志昂扬,载歌载舞,来到天安门城楼前,顿时高潮迭起,群众以极大的热情,欢呼歌唱,表演了各族的舞蹈和由人组成的各种图案,向伟大领袖表忠心。 游行队伍从上午0时开始,2时半结束,50万人2小时全部通过天安门。可见组织领导工作是多么完美周到。 下午4时,群众又重新整队入场,6时各文艺宣传队来到。同时所有路灯全部打开,照耀如同白昼,六时半开始演出。前后左右到处都在演精彩节目,弄得人们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也不知看那边是好,反正哪里演的最精彩,哪里就吸引的目光最多。卜正才他们看的是第二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演出单位是“农大”、“医大”、“国防科委”三个单位组成的,要算“国防科委”演得节目最好,和专业剧团水平不相上下。 晚八时过四分,伟大领袖和他的战友们又一次来到天安门城楼,和大家一道来欢庆这不眠之夜。随即放烟火开始,场面十分壮观,只听得连珠炮响,顿时天空布满了五颜六色,奇形耀目的礼花,一共有廿九种颜色,四面开放,有的像蝌蚪游动,有的像百鸟朝阳,有的像群龙戏珠,有的像天女散花,天安门正前方两侧有两组火焰是别拘一格的,就像喷泉一样,不停地向上喷射,直到喷完另换为止。总之,各式各样,目不胜收。此时此刻,每一个人都好像置身仙境,完全陶醉在幸福之中。 从八时五分开始放焰火,到十时结束,一共放三次。第一次放了二十五分钟,停了半小时又放第二次,这次放二十一分钟,停了不到半小时,又放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次只放十七分钟,庆典到此胜利结束。 晚上和白天一样,同志们大部分时间都是聚精会神地看伟大领袖毛主席,由于距离较远,看的不太清楚,只有海军有人带了望远镜,才能一饱眼福。卜正才只能看到一点身影,也算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了。0时40分,晚会宣布结束,退场等了很久,卜正才他们直等到夜2时才上车回去。到住所已是凌晨时了。整个活动,正好连续了二十三小时。没有好的体力是不行的,少数体弱同志,早就吃不消了,中午就有人被用车送回。而卜正才则精力充沛,毫无倦容。归来即赋诗多首,以作纪念。 国庆过后,几乎天天处于待命状态,随时准备毛主席的接见。多次刮胡子、上厕所、集合,甚至上了车,最后又取消了。虽然如此,大家也不埋怨,因为在首都多待几天也是幸福。凡解除待命任务后,大家都抓紧逛了大街,游玩了北京几乎所有的有名气的公园,如颐和园、北海公园、天坛公园等。有时晚上还发票出去观赏节目。十月七日晚大多数人去首都体育馆看钢琴伴奏演唱京剧“红灯记”。卜正才拿到一张去人民大会堂观看上海舞蹈学校演出的芭蕾舞“白毛女”,非常精彩。 由于毛主席工作太忙,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安排接见,大家除白天学习参观游览外,还利用假日和业余时间开展三忠于活动。提起搞三忠于活动,卜正才又碰了一个大钉子。因第一次刺绣毛主席头像,卜正才从未搞过这行,加上又未很好地向别人细心学习,结果头像虽然刺绣好,但有点不像。为此遭到全班批判,说对毛主席不忠,归根结底是感情不深。因大家都是军人,都未搞过这项工艺,为什么别人一次成功,而你卜正才失败了呢?确实义正词严,卜正才无话可说。只得老老实实接受批判,自觉检查,当即向毛主席请罪,把头像慢慢从反面拆掉,然后重新绣了一个。由于接受了教训,也有好心战友不时来指点指点,经过两天,终于又绣成功了。这次不仅端正大方,而且形象逼真,比有些人绣的还好,当场获得全班的好评。卜正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他看到别人有买窗纱,用针挑像的,他又跟别人学习,买了窗纱跟着学挑,由于他接受了教训,不敢大意,不懂就问,很快就又挑成功了,而且是一次成功。整个在北京期间,他一共挑了一个毛主席去安源的全身像,一个头像,加咏梅词并梅花,以及其各种头像一共绣、挑共5幅毛主席不同身像。成为后来居上,全班第一。无论质量、数量都是双丰收。这倒是坏事变成了好事。 但是卜正才付出了重大的代价,首先别人星期天都出去玩,他自愿留守看家,一个人搞刺绣或挑毛主席身像。由于光线太暗,电压又低,40w只等于25w的亮度,几十天日日夜夜的三忠于活动把卜正才的眼睛搞坏了,他的视力严重下降,从。5下降到0.9.与此同时,他又因感冒得了急性气管炎症,咳嗽一直折磨着他吃不好,睡不好,在解放军总医院,空军总院都看过吃了上百片土霉素,打了许多青霉素,都不能痊愈,其中原因明摆着卜正才无可奈何,什么原因呢?就是同住一室的另外三人个个抽烟,烟瘾又大,几乎一天到晚烟不离口。又是冬天,门窗又不能开,大家未带棉衣,冻得够呛,那能再开门窗呢!就是这个原因感冒一直好不了。医院建议住几天院,马上就会好的。但卜正才怕影响接见,那肯离开,所以一直代病坚持,一直拖了二个多月,后来还是中药气管炎丸治好了卜正才的病。 由于天气越来越冷,又不知啥时接见,各单位纷纷送棉衣、送钱和粮票来。卜正才趁机写了一封家信给送衣人捎回,大家也都借此机会修了家书。因一到北京就宣布了“不准写信,不准打电话,不准串亲访友”,所谓“三不准”。因此一直无机会和家中通信。 在首都期间,毛主席每发表一次最新指示,那怕半夜都要起来学习,庆祝游行。十二月二十八日,我国又一颗新的氢弹爆炸成功,大家已经睡下又起来参加庆祝和游行,直搞到下半夜二时才返室休息。 六九年元旦,卜正才他们是在首都过的。这天,大家都按要求,佩带好主席像章,做好接见准备。后来听说原定2号接见的,因泄密之故,被推迟下来。直到元月廿四日,早起风很大,只见汽车一律又贴上编了号的红纸条,司机坐在驾驶室里,并不时启动,怕到时发动不起来,门卫不准任何人外出。大家一看都自动刮胡子,上厕所,紧张起来,个个换上新衣,整好像章,坐家待命。一直到晚上十时才解除待命任务,上床休息。 元月廿五日,早起风止,天气晴朗,大院内仍然戒严,武装人员和昨天一样来回不停地巡逻,门卫禁止任何人外出,一片森严气氛。上午平安过去,吃了中午饭,即宣布一律睡觉,要睡到三点起床。大家估计可能晚上要接见,个个自觉地脱衣而睡。卜正才刚刚有点迷糊,还未完全入睡,电铃长鸣,响声不停。他看表正是下午时半。因到此四个半月从未听过电铃响声,这当然情况异常不言可知。于是大家兴奋地跳下床来,迅速地穿好衣服,随即下楼,大家估计可能先集合讲讲情况,再回来拿东西取干粮食品,再上车出发。谁知一下楼即整队上车,接着出发,简直像作战一样,快速的不得了。这一切不过只用5分钟时间。 车队直往首都体育馆方向急驰,后因沿途车辆太多,拥挤不堪,速度才慢了下来。2时35分车队抵达体育馆。大家一下车每人即发了一张红票,还有不少人发到了绿票。当时不知,后来才知,红票是头场,绿票是二场。这时喇叭里传出催促入场的声音,要各单位快点整队入场。大家都手持红票,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而入,3时20分方入场完毕。3时半看到各大军区首长和军以上干部都在主席台前就坐。空军司令在主席台上忙忙碌碌,看来好像是他主持会场。卜正才坐在东南区2排54号,主席台斜对面,应该说位子还可以,只是远了一点,至少从空间距离看还有70米以上。 卜正才坐好后,正在东看西望,因大家都是第一次来,无不想领略一下这宏伟建筑的风采。这是圆周形的,四面都有坐位,中间是一个很大的足球场,又可作乒乓球场,据说可放二十张乒乓球台同时比赛,又是一个很好的溜冰场。看台坐位可容2万5千人,除四面有八个大门外,还有小门出入。卜正才在向主席台上观望时,突然从西区爆发出“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大家立刻意识到毛主席出来了。接着毛主席走向台前,这时四面八方都看到了。卜正才一看表,正好4时8分。全场起立,欢呼声响彻大厅,震天动地。由于主席台后面坐的人看不清毛主席面容急得一拥而下乱跑起来,只见周总理双手直摆,示意大家不要向前拥,这时毛主席转过身来向后看,大家才看个清楚,满意地各回各的坐位。卜正才随着大家高喊“毛主席万岁”,把嗓门都喊哑了。由于激动,早已热泪盈眶,视线模糊,本来他的视力已减退,这一来更看不清楚了,只能看个轮廓,急得他用手直擦泪水,把眼都擦红了,还是看不清。可惜4分钟时间已到,毛主席随即离去。这时喇叭里又催大家快点退场,大家于是从4时33分开始退出,在过道里拥挤着,手持绿票的人群正在等待进场,大家知道,毛主席还有接见第二场的安排,无怪只接见4分钟。 乘车返回的途中,就见到沿途已有军事机关把特大喜讯的消息贴了出来。车到住所,三所全体职工均在大门口列队欢迎,晚上6时半又开了庆祝大会,直到九时才散。回来后大家都心情激动,难以平静,纷纷倾诉当时情景,谈笑风生,满面光彩。卜正才先参加谈论会,随即执笔又写他的抒情诗,十多首,记录了当时心情,感情朴素,诚挚动人,直到深夜2时才上床休息。 接见后,任务完成,心事已了,大家自觉收拾东西准备返回。廿七日晚,三所特别开了欢送会,由海军通讯站、毛泽东宣传队为大家演出了几个小节目,十时结束。次日打扫卫生,继续作行动准备。元月廿九日早5时起床,5时半开饭,6时到天安门作告别仪式,然后乘车前往火车站,登上为同志们准备的专车离开首都。总计同志们在毛主席身边度过了四个半月计3天。卜正才激情满怀,思潮滚滚,诗意正浓,就在车厢内写了一首《告别首都》的长诗。现在就用它最后几句来结束本回。 再见吧! 亲爱的北京, 战士向你告别, 战士向你致敬! 正是:“幸福时刻永怀念,化作动力保海疆!” 欲知返回后情况,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公事件件顺手 家庭每每犯愁 诗曰:军管两载战禾城,公安机关树新风。 落实政策讲团结,学习班里育新人。 任凭治国条条策,面对痴儿计计穷。 更加悍妇霜后雪,竟使铁汉默无能。 卜正才从北京回来,带着一颗喜悦的心情和恐惧的心理,走向家门。杜珠一见面看着卜正才肥壮的身躯,便不悦地说:“你在外面吃的痛快,玩得痛快,养得肥肥的回来,老娘在家受尽千辛万苦,你生的一个好儿子。” “爸爸!”女儿卜萍看到父亲回来,马上跑了过来。 “你哥哥呢?” “被通信营带到机场去了。 ”卜萍说。 “在家闹事,我管不了,只好打电话给通信营,唐营长帮忙派车来把卜忠接去好几天了,多亏他们,你去付伙食费吧!”杜珠接着说。 卜正才把从北京带来的果脯、粉肠、各种高级点心、糖果等类食品,拿一点给女儿,其余均由杜珠收藏去了。 接着卜正才又把专门为老岳母买的好吃的土特产拿出来孝敬老人家,计有慈禧太后吃的养生糕点等食品,一家暂时充满了一阵小小的欢乐。晚上夫妇俩整整谈了半宿,无非是杜珠诉苦加告状。原来卜忠在这期间,多次跑到火车站没有票要进站,被站上人员强拉出来,他就无理取闹,冲击火车站办公室,非要上北京找父亲,把车站办公室玻璃打坏许多,后被车站民警禁止,押送到家,要杜珠付20元赔款,杜珠哪肯付,和他们大吵一顿。后来军管组去处理,才平息此事。在这期间卜忠在大街上乱拉自行车,人家都躲让他,有的还跌下来,有的又撞倒别人,搞得满城风雨,怨声载道,现在全城出了名。只要有人打他,他就装死倒在地上,一躺就是半天,常常被熟人送回,有时别人带信给杜珠,她只好去把他接回。家里门窗玻璃、碗碟也被他砸坏了许多,还把家里衣服、书籍,甚至咸蛋都偷出去当废品卖掉。卜正才次日一查果然许多他最喜欢的书不见了,如“红旗飘飘”一本,“二野南征一年”一套,“渡江一日”一本,“十万上为什么”一本等。气得卜正才咬牙切齿,恨不得卜忠一回,非打死他不可。杜珠又是告状,又是怂恿,要卜正才好好管教管教,并说:“打是要打几下,不过不要打重了,吓吓他就是了。”外婆则百般辩护说:“有病吗,没有病就会这样?”于是又是埋怨杜珠不该告诉,这样母女俩又吵起来,常常这样,“山雨欲来风满楼”,卜忠还未回来,卜正才还未打呢,家里往往为如何管教吵开了。 果然次日卜忠被送了回来,一进门还是有礼貌地叫一声“爸爸,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卜正才嗯了一声,便问道:“你在家干些什么?” “学校也未开学,在家玩玩看看书呗。”卜忠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在家闹事没有?”卜正才严肃地问。 “都怪我妈不好,都是她逼出来的。” “她怎么逼出来的?”卜正才追问。 “我在写诗,她一会叫我拿这样,一会叫我拿那样,我烦了就不理她,她就骂骂叽叽,唠唠叨叨,我急火了就和她吵起来。”卜忠说。 “你把我的书搞哪里去了 ?” “我没有拿。” “书在家里又无外人来,你未拿到那里去了。”卜正才发火了。 “没拿就是没拿,”卜忠也犟得很。 “啪 ,啪”两个巴掌,鼻血被打出来了。杜珠和外婆马上扑上来死拉活拖,按住卜正才,卜忠见有人护他,反而胆壮起来,一脚把锅踢翻,炖肉淌了一地,卜正才挣脱双手,抓起小板凳一下砸过去,卜忠头被砸破,这时邻人也来帮拉,杜珠只好请人帮助把卜忠送到医院住院去了。 卜正才把儿子送到医院以后,立即到“公检法”上班。军管组同志一见组长回来,一齐围了上来,问寒问暖,亲热无比。 “你们在家辛苦了,”卜正才一边和大家握手,一边说。 卜正才坐下后示意大家都坐下,接着问道家里工作进展情况。 “还是你先说说见到伟大领袖的特大喜讯,也让大家分享一点幸福,然后我们再向你汇报工作。”副组长滕胜贤恳切地说。 “同意”,“同意”,大家一致表示赞成。 卜正才只得简要地把元月廿五日下午4时08分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盛况,及其前前后后地活动向他们一一作了介绍。并讲了首都的风光,又讲了开展三忠于活动情况,大家才感到满足。 接着滕副组长把军管组四个月来所做的主要工作作了详细汇报,并把到省里开会会议精神作了传达。在这期间乡下发生两起奸杀亲夫案,都没有超过三天就破了案,老公安人员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一切材料都准备好了,有两个需判极刑,就等组长回来好开庭判决。因卜正才当时已兼任地区“公检法”军管会副主任头衔,有权判决九年以下徒刑,十年以上长刑和死刑需上报省里。 卜正才上班第二天就召开了“公检法”全体职工大会,他首先向大家问好,讲了一些礼仪性的客气话,作开场白,接着传达了在北京参加十九周年国庆盛况和元月廿五日伟大领袖毛主席接见的动人场面。卜正才还应大家要求把在北京开展三忠于活动亲手刺绣的毛主席头像和全身像等5幅作品拿出来,一一展示在大家面前,让大家观看。原坐后排的看不清楚,一齐拥向前来,争着先睹为快。一面手抚,一面赞不绝口。尤其咏梅一幅,不仅头像有神,梅花鲜艳,个个字都跃然纸上,更引起大家交口称赞,爱不释手。 卜正才把在北京情况传达完后,接着就讲到“公检法”全体人员在家做了大量的工作,取得了突出的成绩。他向大家表示慰问和敬意,然后提出了下一步的打算和安排。因春节临近,要确保人民群众过好春节,要加强社会治安和机关、重点厂库等要害部门的保卫,这些都需要做周密的安排。下午还要召开各部门负责人会议专门研究。大会在一片欢乐声中结束。 卜正才把“人民保卫组”工作安排好后,接着回到部队,看望了通信营全体同志,并感谢唐营长对儿子卜忠的照顾。营领导同志好久未和卜正才见面了,今天见面当然十分亲热。大家彼此问寒问暖,互道别后情谊,当然少不了问道北京情况,卜正才都简要地作了介绍。最后大家谈教导员你现在已是机务大队副政委了,回不来我们这里了,什么时候回来一下,我们开个欢送会。卜正才表示领情,推说工作离不开,答应以后一定回来看望大家,方才罢休。有人提出要陪他去机务大队看看,卜正才考虑未正式报到,虽然是熟人,也不便前往。 卜正才回到保卫组后,即接到县革委会通知要他次日到革委会参加核心小组会议。这是卜正才第一次参加五人小组会议,次日上午卜正才提前十分钟到革委会。来到会场还空无一人,不一会陆续来到。由于好久不见,大家一见面自然十分亲热。又自然地问到在北京几个月的情况和毛主席接见的情景。谈笑风生,满面生辉。稍停会议开始,会议由核心小组组长革委会主任邹俊人主持。他宣布会议内容主要是研究安排春节期间的活动问题。大家一致要求,今年是成立革委会后第一个春节,一定要好好庆祝热闹一番。接着他数说了那些单位,提了那些建议,开展什么样的活动等等,会议整整开了一天,最后决定:、各单位有条件的都要成立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自己创作节目,通过各种民间传统文艺形式演出;2、以南湖南为中心施放焰火;3、成立节目活动庆祝和社会治安统一领导小姐,由邹主任亲任组长,卜正才为副组长。4、决定春节期间5人小组每人值班一周,以便处理县革委会日常工作和接待上访人员。值班人员要求严守岗位,尽职尽责。万 一有事,必须请人代理,不得无故不到。 会上还决定群众专政指挥部归人民保卫组领导。今后未经保卫组批准不准乱捕人,不准私设刑房,不准搞违法乱纪活动。 卜正才接受了“群众专政指挥部”以后,立即决定将其名称改为“群众专政小组”,任务是做保卫组的助手和后备力量。并把他们还关押的人,由保卫组迅速查明情况,该放的放,一时弄不清该保释的保释,该继续审问的交看守所暂押。对专政小组成员集中进行学习,由卜正才亲自向他们讲解法纪知识,增强他们法纪观点,提高他们遵纪守法的自学性。 春节期间,家家团聚,人人欢乐,街头巷尾,鞭炮齐鸣,男女老少,穿红带绿,走亲串友,一幅热闹景象。特别是各文艺宣传队,高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大红布条幅走上街头,有玩花船的,有玩高翘的,有玩龙灯的,有玩骑毛驴的,还有玩蚌灯、鱼灯、虾灯等,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吸引了无数的行人和观众。先在城里玩了两天,以后又分别到乡下镇上去玩,使全县人民都分享到节日的欢乐。 特别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欢乐气氛达到高潮。四周群众听说要在南湖施放焰火,几乎全县无论远近都有不少人前来参观,约计有5万人之多。为保证节日安全,群众玩得痛快,防止坏人闹事,防止交通事故,加强警戒,加强疏导十分重要,卜正才动用了全体“公检法”干警和群众专政小组成员,全力以赴,维护秩序,卜正才亲自到场指挥,他调集了三艘水上汽艇,随时接应四方,陆上由摩托车五辆到处巡逻。各交通要道口都有民警疏导和指挥。人群拥挤之处都有便衣警察。由于布置周密,戒备森严,指挥得力,调度有方,基本未发生伤亡事故,和大的斗殴场面。小的争吵,即被制止。焰火的施放在一个小小县城来说,也算奇观,都是各大工厂出资捐助购买了各式各色焰火。共有五个点围绕南湖四周施放。湖的四面有四处,湖中心烟雨楼前一处,还有群众自备焰火在船头上施放,断断续续足足放了0多分钟,其中还有不少个凑热闹的自费买了许多焰火,东一个、西一个此伏彼起,一时布满南湖上空,更是锦上添花,群众叹为观止。 卜正才由于一心扑在工作上,当然难得和家人团聚,难免受到杜珠的抱怨。幸好十五这天晚上滕副组长心细专门派人赔同杜珠母子女三人观看,减轻了卜正才的压力。 节后,保卫组的工作得到县委核心小组一致赞扬,邹组长感叹地说:“如果我们地方干部都像你们军队干部一样,坚决服从命令听指挥,认真负责,一丝不苟,那工作就好做多了。”以后在各种会议上多次对保卫组的工作特别是正副组长给予肯定和表扬。与此同进时城“公检法”原军管组(现保卫组)先后在省“公检法”会议上和地区召开的“公检法”会议上均受到嘉奖和表彰。这一切均说明卜正才没有辜负部队党委对他的信任和期望。 这时,卜正才所在部队已决定和兄弟部队换防,调往关外。先遣分队早已去东北平城机场进行接受工作,兄弟部队先头接受人员已到达禾城。原来保密,现大部队即将离开,因住此多年和地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加上要做好告别的各方面工作,“密”就保不住了。当革委会听到卜正才所在部队要换防时,怕把他们一起带走,遂前往部队要求将保卫组正副组长留下转到地方工作。部队党委考虑到卜正才多次证明是一员干将,能独挡一面,有组织指挥能力,有果断地决策魄力,人才难得,还是婉言谢绝了地方干部的要求,决定把卜正才带走。为照顾地方同志的感情遂决定把革委会里已结合进去任副主任的那位师副参谋长留下,还把保卫组副组长滕胜贤同志留下,才取得了地方同志的谅解。 从以上各方面来看,卜正才用行动表现了他的才华和魄力,付出的辛劳和汗水是值得的。部队领导已开始注意把这个虽然有小才华但骄横傲慢难以驾驭的野马式的人物一步步提拔到重要岗位上来,卜正才对此也是感激涕零的。可惜不幸的是,这些胜利和欢乐,对卜正才来说,只是暂时的。无论他有多大的才华和魄力,也难以改变他在家庭的地位和处境。只要他回到家里,这些欢乐和兴奋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儿子卜忠,上次被卜正才打破头皮住了院,家中安静了几天,出院后第二天就和邻人小孩发生争吵,一下把人家小孩推倒在小河沟里,弄得一身污泥,小孩父母当然不依,找上门来,幸亏卜正才在家,马上又把儿子打了顿,并当场向人家赔礼道歉,并由杜珠把弄脏的衣服交给外婆帮冲洗干净,礼貌地送还邻家。卜正才过意不去,又买了二包糕点和水果亲去慰问,小孩父母当然不好再说什么,邻里之间才未产生隔阂。 卜忠被打,晚上发高烧,只得又送去住院。提起卜忠,也确实有一点可怜,因他眼睛不好,反应迟钝,为此在家中卜正才不喜欢,一动手就打他,在学校有些调皮同学经常取笑作弄他,在社会上也同样遇到一些和他一样大小孩,任意欺侮他。有一次,卜正才正在营部开会,突然接杜珠电话,说儿子卜忠失踪了,上午吃过早饭出去,中午也未回来吃饭,现在已是下午三点了,仍不见踪影,附近找遍了也找不到。会不会跟“红卫兵”走了。卜正才不得已只好向营长说明,大家一听都催他快回去处理。并要派人帮助,被卜正才谢辞了。卜正才一路走一路想,现在正是“文化大革命”期间,学校放假,不然哪会出这样事呢,会不会跟大的一点小孩搞串连去了,仔细一推敲又不可能,因他眼睛不好,从不敢出远门。想着想着不觉到了家,见卜忠外婆正在流泪,杜珠又出去找了,卜正才问一下情况,随即骑车到处寻找。一边找一边逢人打听,后来有人告诉他离火车站往南交叉路附近有许多人围观不知干什么,卜正才随即骑车赶往那里,只见卜忠站在中间,正被几十个大小孩和一些恶少年包围着,这个用砖头砸一下,喊一声“笃头”(当地方言就是北方人叫“傻瓜”一样)往东跑卜忠就往东追,又一个用砖头砸一下,骂一声“小疯子”往西跑,卜忠就往西追,就是这样,他丢了那个追这个,又丢了这个追那个,由于他眼睛不好,动作笨拙,当然一个也追不上。从上午8时一直到下午4时,一口饭未吃,一口水未喝,一直被这些“恶少”折腾到现在。当卜正才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已被砸得鼻青脸肿,满脸满身都是血,已经精疲力尽,泣不成声。见到父亲只喊一声爸爸就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卜正才看到如此惨状,任是他铮铮铁汉,也不住簌簌泪水挂满两腮。那些“恶少”见来了一位当兵的,早已吓得四散奔跑,连个人影也不见了。这时有两个好心过路人,帮助把卜忠抱扶在自行车上,两边保驾,一直送回到家中。杜珠见状和外婆又大哭一场。就是这次遭恶少围攻,给卜忠留下了永恒的心灵创伤,造成了严重的后遗症,从此他患上了癫痫性精神障碍,终身不治之症。这是在五年以后才被发现。 随着年龄增加,卜忠越来越大了,个子也越长越高了,和他父亲卜正才一样也是一米七三的身长,蛮劲很大,过去小父母不注意管教方式,随手打骂,他不敢反抗,现在大了,又看了不少书,学了一些反抗的知识,于是就慢慢不服管教了。尤其是对他妈如此,住住以砸家中东西相威胁,有时还把家里东西拿出去扔掉作为报复。后来知道可以卖钱,家中就不断出问题了,今天少了几个蛋,明天少了几本书,有时还少了钱,少了用具等等,搞得家中六神不安,杜珠管教不了,就打电话叫卜正才回来,卜正才又不注意方式方法,只是一个打字,卜忠怕父亲,从来不敢还手。任你打得头破血流也不知躲让。都是外婆死拉活拖,最后杜珠在她母亲斥责下才来帮忙,把卜正才按住叫儿子快跑。在管教问题上,一家分歧很大,杜珠是赞成卜正才对儿子应该打的,但她不主张重打,达到吓吓目的就行了。实际上小孩大了,不打痛了,光吓吓是不行的,再说一个人脾气上来控制不住越打越气,特别是你越打他又不服时,更是火上加油,有些人失手致残、致死,恐怕就是这个原因。杜珠就是这样,不打她不赞成,打重了她也不赞成,这个 标准实在难以掌握。小孩外婆常指责杜珠说:“他父亲拿刀,你就端盆,没有看到这样做妈的。”于是母女俩为此又常常吵起来。待卜正才一走,卜忠又怪他妈告状,找他妈闹事。闹得杜珠在家也蹲不住。休息也休息不好,最后不得不又打电话叫卜正才回来。这样的恶性循环在这个不幸福的家庭里一再重复地进行着。卜正才如果在外面工作不遂心或碰了什么钉子带着一肚子愁烦回到家里,真想回来松口气,能听到一些安慰话,能得到一点温情和支持,那除非是做梦。往往就是只要卜正才一跨进家门,就听到杜珠无穷的牢骚,不休的埋怨。往往也都是那几句老话:“你就知道工作”或“你再积极也没有用”,“这个家你到底要不要,生下子女不教育,你根本不佩当一个父亲”等等。卜正才虽然多次让步,但有时在外面受一肚委曲回来,又遇到当头一棒,总不免有时就要吵起来。吵的结果往往是卜正才一走了事。但是卜正才心灵上是很痛苦的,他万一带着工作劳累,带着不愉快的情绪归来,结果得到的是雪上加霜,气上加气,以更加不愉快的痛苦心情离去。为此卜正才自叹命苦,一个人关门在室内借诗抒发情怀,一面流泪一面书写,是他聊以自慰的唯一手段。因此他写下了不少这样的抒情诗,感情诚挚,催人泪下。 家庭矛盾并不涉及什么大的原则问题,无非是鸡毛蒜皮引起的。因卜忠有点固执病,未吃过的东西他不敢吃,看到报纸说什么不宜多吃,他就干脆不吃。同是肉,换一个做法他未吃过也不吃。但是如果他一旦吃出味道好就拼命吃,从来是不顾人的。卜正才深知他的特性,为减少矛盾就听之任之,从不干涉他。可杜珠不行,她又心疼儿子,觉得营养不够,苦了小孩,于是千方百计哄他吃,卜忠一尝好吃,就不顾一切,一个人吃光了,这时杜珠又批评他,卜忠那肯接受,就掀桌子,砸锅碗,边砸边说:“我不吃你偏叫我吃,吃完了你又怪我。” 他似乎还满有理呢!其实作为一个女人,以一个慈母之心来对子女是无可非议的,但儿子不是正常人,杜珠也常说卜忠是“病态人格”,既然如此就不能以正常方法要求他,卜正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多次提醒杜珠要以特殊方法对待他,比如吃吧,在吃饭时他不吃白切鸡,那你别强迫他,等我们全家吃过了,你留一点在那里,这时你再哄他尝尝,他吃光就拉倒,不就没有矛盾了吗?可是杜珠从来听不进别人一点意见,一贯我行我素,直到事情无法收拾,她还是埋怨别人,从不在自己主观上来检查的。 说句公道话,杜珠为此也受了无数的气,每次菜炒好,吃饭了,她总是要扫扫地,抹抹桌椅,总是不能和家人一起吃饭,等她来时菜往往吃光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卜忠不顾人。卜正才叫杜珠留一点收起来,以免自己吃不到,谁知卜忠吃完了又到处找,往往给他找到了又吃光。如果卜正才在家会制止的,万一不在,杜珠就没门了,只好气得不吃或重新再做一点。这是家中几乎天天都会发生的事。 这一天,卜正才听到部队要调动之事,自己可能要随部队离开这里时,杜珠又埋怨开了:“你一天到晚,只知道工作,家中死了人你也不管。” “怎么管呢,一打你就拉,小孩有依靠,越管越坏。”卜正才心烦地说。 “你不能给他找个工作吗?让他有地方拴住,不比到处闲逛惹事生非要好吗?”杜珠生气地说。 “他这样能干什么呢?”卜正才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 “你老是这句话,你对共产党忠心耿耿有谁说你好,现在上班不干活照拿钱的人多得很呢,就你思想好,靠你一个人有什么用。”杜珠争辩说。 结果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又吵了起来,卜正才气得半夜又爬起来一走了之。过去在机场住还气得半夜骑自行车返回部队,现在住在“公检法”机关里,离家很近,他常常一生气就走了,一走就是几天不回来,直到外婆叫卜萍去叫并打着杜珠旗号,说“是妈妈叫来要你回去的。”卜正才明知是假,因杜珠为人一贯好胜,卜正才气得走时,她从不出面挽留,哪又能出面叫卜正才回去呢。但年轻人气消了总还是要家的,有时只好顺风推舟,装聋作哑的回去了。不管怎么说,卜正才始终没有出面给卜忠安排工作,尽管卜正才这时在县里威望很高,只要他出面说一句,不管那个工厂是很容易做到的。因卜正才始终认为儿子有病,自己能够养活他,何必给组织添麻烦呢,又何必增加国家负担呢?杜珠没法,最后她自己出面找到邹主任,才把卜忠安排在水厂工作。 卜忠见有了工作,非常高兴,过去父亲总认为他不能工作,这给他刺激很大,加上又常骂他是“废物”,是“造粪机器”等污辱性语言,使他更消极,更悲观,产生自卑感,加上他病态人格,认识问题常走极端,谁也改变不了。所以他自认为反正不能工作,就破罐子破摔不想好了。想不到邹主任亲自给自己安排了工作,所以上班后开头几天,的确表现不凡,上班是他第一个到,下班是他最后一个走。工作中别人休息,他不休息,这些都得到同班工人的好评和师傅的赞扬。但是他毕竟是有病之人,眼又不好,手脚又笨,脑子反映迟钝,干活只凭苦干,不会巧干,因此无论数量、质量,都顶不上一个人,只多顶半个人。特别是细活、技术性强的活,他又不会干,只能做一些简单活或粗活。好在他不怕苦不怕脏,到也好安排,不管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只因他受文化大革命思想的影响,不会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常和别人发生矛盾。如别人迟到、早退,他就干涉,要人家“斗私批修”,并用“大公无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等大道理来教训人,引起反感。最后不得不又调动他到另一个工厂工作,反正有了工作以后卜忠确实改变得比较听话,特别是对和他父亲一样大的干部,甚至更大的干部比较尊重。能听从教诲,只是因有病,不能保持多久,就会旧病复发。 卜正才面对痴儿,束手无策,心事重重。现在他要远走高飞去了,这个家不安置好,走也是人放心的。现在既然有了工作,也只好让他干一阵再说。好在卜正才一回到部队,工作一忙,他就会把这些烦恼置诸脑后的,否则不急死,也要愁出病来的。正是“纵有安邦定国计,却无治家教子方”。 欲知卜正才以后情况,且听下回分解。 皖东时空信息网友情制作 第三十回 环境步步改善 重任频频在肩 诗曰:风雪前线寄秀州,战斗友谊葆千秋。 冰河常思南湖水,雾气每当烟雨楼。 牢记三载惊涛险,不忘八月风雨舟。 报国无须分南北,中华儿女尽风流。 969年5月,师主任正式找卜正才谈话,告诉他整个部队下个月要全部转场,新机场是东北平城。六月底要求全部转场完毕。卜正才军管组除滕胜贤一人留下外,其余全部撤走。这里由新来的兄弟部队派出军管组来接你们的班,考虑到你们既要向地方交接,又有和新来军管组交接任务,所以你们可以迟几个月走,但最迟不得迟于十月底,抓紧做好善后工作。到一切移交办完后,确定日期何时动身,提前写信或发一电报给我们,以便到车站迎接。 卜正才得到这一正式消息后,立即和副组长作了商量,并及时召开了军管组全体会议,传达了部队领导的讲话和要求。接着卜正才又把刚才和副组长滕胜贤研究的意见说了一下,决定:、凡我们经手的案件,力争在三个月之内办完结案,2、今后凡是新案尽量让原公检法老办案人员主办,我们能脱手的尽量脱手,不能脱手我们处于助手地位,不能再卷入,3、凡我们经手涉及经济、实物等有关事宜,要一律登记造册,一件件交待清楚,不能留下后遗症,一定要明白无误,不能含含糊糊,4、下一步召开公检法各部门负责人会议,向他们公开讲明,以便得到他们支持,此事早有风声传开,不须再保密,否则还会引起隔阂,认为我们不信任他们,5、把我们所做工作,接触和处理的问题,凡能登记造册的,一一书写明白,以便向兄弟部队军管组移交。 军管组内部布置好以后,卜正才又及时地召开了原“公检法”各部门负责人会议,会议内容主要是通气会,打个招呼,使他们有个思想准备,避免到时手忙脚乱,也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原“公检法”同志听说军管组真的要走,纷纷提出要求,把军管组留下,说这有利于党的工作,有利于“公检法”进一步工作的开展。可见军管两年来双方已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特别是卜正才,看到这些经他亲手培养和建立起来的领导班子,生气勃勃,干劲十足,用起来得心应手,一旦要分别,也是念念不舍的。无奈革命需要,他只好好言抚慰,服从大局。 在这一切做好之后,卜正才才想到家庭也要安排一下呵,否则到时也会拉后腿的。为此他和杜珠商量了一番,征得她的同意,由卜正才亲自出面把橡胶厂干部请到家里吃一个便饭,委托他们帮助照顾好有病的儿子,工作要根据他特点尽量做简单的工作,要求不能太高,工资低一点没有关系。并要求厂里提供一个集体宿舍让卜忠住厂里,吃食堂,平时不准他来家,以免和他妈闹事,并向厂里干部和卜忠师傅介绍了一些管教方法和注意事项,以免出现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和矛盾。厂领导一个个均表示愉快接受,并一再要卜正才放心,不会出大问题的,大不了让他看看办公室,听听电话,找找人就行了。杜珠又提出一些生活小节要求厂里予以照顾,这些都得到厂里圆满的答复。 送走客人以后,卜正才又找儿子卜忠进行教育,要他在厂里好好干,不准闹事,平时住厂里不要回来,星期天可以回来玩玩,但不准和你妈吵架,只要你能做到,一年以后我回来接你到东北去跟我一起在部队里生活。卜忠一听非常高兴,满口答应。因他最喜欢到处玩到处跑,最喜欢和战士在一起过军营生活,所以他向父亲一再表白“只要妈妈不噜嗦,我不会闹事的。”杜珠也听得明明白白,知道儿子病态人格,现在虽然答应很好,也是难以做到的。面对痴儿她也只好说几句鼓励话,但愿无事而已,还能说什么呢! 不久,兄弟部队军管组在师副参谋长率领下来到“公检法”机关,卜正才立刻向他们作了详细的移交,又在他们的要求下,留任跟班了半个月,才脱手撤离出来。在撤出前夕,新来军管组和原“公检法”全体人员联合开了一个小型欢迎欢送会,气氛诚挚热烈,不少同志当场吟诗道别,卜正才当然也少不了吟诗答谢。此处就不一一叙述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已到年底,在临走的前几天,卜正才帮家里买了粮、买了煤等重活,并把女儿卜萍叫到跟前,交待一番,无非要她在家好好学习,不要贪玩,帮助外婆做点家务,照顾好家庭。卜萍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一一点头,含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和父亲告别。接着交待杜珠对卜忠一定要注意方法,不要无故叫他回来,有事请厂里帮忙。杜珠要求到东北以后赶快替卜忠找个工作先接过去再说,最后,杜珠再三关照卜正才,每月发工资都要寄00元回来,不能少一个。当时卜正才每月只拿40元,反正他不吃烟,不喝酒,不喜零食,除缴党费、房租和伙食费外,还是有节余的,所以卜正才当即表示一一照办。 卜正才临走那天,车站内外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原来革委会的同志、公检法全体同志、镇政府、街道办事处同志,还有新来的部队首长和军管组全体同志,及其各方面好友和人民团体均来欢送。气氛十分热烈,有的握手道别时噙着眼泪,话都讲不出来,场面十分动人。其中革委会和“公检法”各有几名代表一直陪送到上海,然后才握手道别。 十月十四日,中午车到东北平城,正遇上大雪纷飞,一个北国风光,银装世界展现在卜正才的面前,由于他是初到关外一切感到新鲜。农村都是清一色的平房,屋顶都是厚厚地高梁杆,上面覆盖一层厚厚地泥土,室内冬暖夏凉,又不怕沙漠大风暴的袭击,既经济又别致,真是一举多得。 一下车就有部队首长和战士进站迎接,帮拿东西,出站就有部队汽车在等着,军管组成员各单位都有人前来,于是一出站就各归原位,由所在单位接回去了。卜正才也由机务大队派的代表政治处副主任亲自和干部干事帮助把东西拿上车接回去了。这是他自任命以来第一次正式到职,这中间已过去两年多了。 卜正才回到机务大队后,受到了热情地欢迎,此时由于体制改革又要恢复到原来的老体制,所以此时的大队长、政委都先后调走了。还剩下二位副大队长,一位还在外地土山机场,司令部还剩下二位副参谋长,政治处还剩二位副主任,都等待着工作的调动,卜正才回到这里仅仅是暂住一下,作一个过渡而已。反正机务大队即将解散。 一见面大家都是早就认识的,基本上不用介绍,两位副主任原是卜正才的老部下,其他几位都是机场上、会议上经常见面的,不过未直接打过交道而已。当天晚上大家都商量好,凡吃地勤灶的机务干部和吃干部灶的行政干部统统把饭菜打回来,又买了几瓶酒,大家在一起凑个热闹,以示欢迎。 卜正才到任后,即由师主任找卜正才个别谈话,介绍了机务大队的情况,无非是说机务大队快要解散了,大家都不大安心,希望卜正才回来要做好这方面工作,防止出事。接着介绍了党委班子,“现在主要的两个一把手都调走了,原来他们一个是书记,一个是副书记,剩下的二位副大队长都是委员,就是要等卜正才回来再成立一个临时党委班子,师党委已决定成立一个五个人的党的委员会,二个副大队长加你共三个大队干部,再加上司政机关各有一位副参谋长和副主任参加。党委书记本应让你担任,考虑你刚回来,情况不熟,特别是你又离开部队两年多,部队有许多变化需要有一个熟悉过程,为了保证飞行安全,有利于工作,决定倪副大队长为书记,你任副书记。你看这样好不好,还有什么意见。”卜正才当即表示完全赞同,保证协助书记把工作做好,站好机务大队最后一班岗。 党委临时班子成立后,卜正才工作非常谨慎。他知道这位书记也是一个人才,加上他是早期航校毕业生,又做了多年的机械师、机械长、中队长等专业职务,技术娴熟,算得上是个专家。在地勤人员眼中无疑是一个技术权威,享有一定的声誉和威望,因此难免有一点自豪自傲的心理。卜正才早就听说过去领导班子团结搞不好,主要是这位副大队长看不起两位一把手。 现在摆在卜正才面前的现实是:他从地方刚回来,下面情况不熟,人员思想情况不了解,两年多来部队一些规章制度的变化,一时还不能适应。领导班子里,除一人外,从未在一起共过事,相互不太摸底。这一切怎能不叫卜正才谨慎呢?卜正才当时抱定这样宗旨,自己分管的工作,一定全力干好,不是自己管的,尽量不要自己作主,向书记汇报请示,处处摆好自己的位置,以免喧宾夺主。 卜正才这一着,开始并未被人理解,有的背后议论说:“副政委优柔寡断,没有魄力,什么都要研究,不敢作主。”有的说:“这是怕负责任,当老好人,做好好先生。”也有的说:“可能是领导水平低,俗话说,艺高人胆大,没有本事,胆就大不起来。”因此,大家都不把副政委放在眼里,该向他请示的事,也不向他请示了,该向他汇报的事,也不向他汇报了,事无巨细统统去找书记。结果又使书记对卜正才产生看法。在一次交心会上,这位倪书记批评说:“卜正才同志,胆子太小了,应该决定的事,就大胆决定,错了就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有的委员批评说:“副书记从地方回来,还是过去那一套作风,穿新鞋走老路,四平八稳,怕得罪人,怕承担责任。”等等,卜正才对此虽然感到有点委屈,但还是愉快地接受了这些批评,从而获得了同志们的谅解,促进了领导班子的团结。 会后,卜正才回到宿舍,他一个人思想翻腾,默默回忆。他想作一个人真难呀!过去我处在一把手位置,那是党和人民对自己的信任,如不当好家,掌好权,挑起这副担子,万一出了问题,造成损失,就辜负了党的信任和人民的期望。所以那时他大胆泼辣,敢作敢为。看准的问题,他大胆拍板定案,从不手软犹豫。对于副职,他大胆使用,交事放权,出了问题只要不是失职造成,他都首先承担责任,作自我批评,如助手们开展工作遇到困难和阻力时,他总是大力支持,亲自出面加以疏导。所以和卜正才一道共过事的副职无不交口赞扬卜正才是一位好领导。 他想现在自己地位不同环境不同了,虽然说副大队长、副政委都是副职,是同级干部,可人家是书记,自己是副书记,人家又是技术干部出身,是内行,机务人员都是他的老战友和老下级,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工作,多年在外场朝夕相处,感情自是很深。卜正才新来乍到,短时间不可能有所作为,在技术问题上,他又是门外汉。有鉴于此,卜正才要想在机务大队能站稳脚跟,打开工作局面,为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唯一的只有和这位副大队长搞好团结。要搞好团结,就要摆正自己的位子,就要放下架子,处处以助手面目出现,要突出书记、尊重书记,决不可平起平坐,核心只能有一个,不能政出多门,具体工作自己可以多做一些,凡遇出头露面的事,尽量让给书记,自己靠后站,只有这样才能搞好团结,才能得到书记的谅解和支持。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位书记慢慢对卜正才产生好感。因他从来也未见过一个同级干部能如此对他尊重,对他交给的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事前有请示,事后有汇报。一贯谦虚谨慎,从来不突出自己,反而觉得自己相比之下锋芒毕露,盛气凌人,不好意思起来。在这之后为了表示友谊,凡地勤同志调动,地勤灶都加菜欢送,倪副大队长都要把卜正才拉去作陪。特别是当他第一个知道,卜正才要被重用时,心里非常不安,总觉过去由于不了解,那次党委会上对卜正才批评太苛刻了一点,心中感到过意不去,遂和卜正才主动交心,谁知卜正才却认为批评很中肯,恰如其分,并说:“书记是出于善意,友好帮助,又没有扣帽子,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这一高姿态、高风格的表白,更进一步增加了两人的感情。直到最后双双离开部队感情还是那样诚挚深厚。互通来往,见面都是请到家中吃一顿家常便宴,车迎车送,十分亲热,此是后话。 卜正才回到部队刚刚半年时间,部队的体制又恢复到老体制。在师考察干部的军工作组组长陈军长亲自找卜正才谈话说:“部队编制仍恢复到老样子,机务大队一分为三,仍归三个团领导,基地撤消还是恢复场站好。”军长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机务大队,既然不存在了,就涉及到你们大队干部的出路问题。你们倪副大队长决定到师司令部任副参谋长,你卜正才经师党委推荐,军党委任命担任平城场站政治委员。这个场站是师直属场站,住师部和两个团,责任重大,你们又是初到此处,情况不熟,困难一定很多,希望你团结好一班人,能开创一个新局面,在此打下一个好的基础。”并征求卜正才有什么意见。卜正才当即表示:“既然两级党委如此信任,我卜正才自当全力以赴来作好工作。考虑到自己才疏学浅,又是从地方军管刚回不久,初担新任,恐挑不起大梁,有负重托,还希军首长三思。”军长听了笑着说:“不必过谦,只要你一心为公,团结好一班人,我相信一定能干好的。”卜正才只得受命。最后提出“希望上级党委和首长今后多多帮助。” 卜正才受到军长赏识,得到重用。一路归来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可以说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他多年的百折不回的精神,终于获得了领导的赏识和重用。惧的是场站是空军最复杂的一个单位,从表面看、从作用看,它像陆军一个后勤部,但又不完全尽同。诚然,它确实承担着陆军后勤部那一套保障工作,如“衣食住行”所有供给全靠场站。但它还有一个特殊的任务,那就是保卫机场、保卫营房、保卫机关安全,凡应付地面一切意外情况和战斗任务,也都得依靠场站,也就是说它除了机关设有保证供给管财管物的机关各股外,还有下属地面部队多达九个连队,少则八个连队。其中光通信营下属就有:有线连、无线连、导航连三个连队,此外还有警卫连、汽车连、场务连、修理连、四站连,如果是洞库机场那还设有洞库连,共有一千多人,等于两个飞行团人数的总和。从任务来看,陆军后勤部只要保证全军“衣食住行”财物发放就算完成了任务,可场站要天天围绕着外场转,要直接为飞行服务,可以说场站有关单位不到场,飞机是无法上天的。譬如说导航连就住在机场里,一飞行两头近距、远距导航台就得打开,飞夜航探照灯还得打开。汽车连加油车要到场加油,气象台要报气象,外场值班人员要催各种保障单位人员到场保证,军械股要弹药的供给,航材股要保证航材的更换。总之离开场站就寸步难行,有人很形象地归纳场站为上管天文,下管地理,吃喝拉撒睡,直到鸡毛蒜皮,都得管。这付担子份量也就可想而知了。不管那一环节上出了问题,卜正才都逃脱不了责任。压力如此之大,怎不叫他感到恐惧呢? 卜正才到职以后,先在面上跑了二天,又召开了几个会议,把全盘工作安排了一下,让副书记、站长在面上主持工作,他这个党委书记就一头扎下基层去 .他决心把下属单位普遍蹲一次点,以便摸清情况、熟悉人员、了解业务知识,以便做好思想工作和加强对这些特种部门的领导,做到不说外行话,不做外行事。体察内情,知人善任,从而为部队分忧解难,全心全意为基层服务。 由于卜正才一面蹲点,一面又照顾到面,不出三个月场站情况他大体熟悉了,交了一批新朋友,帮基层解决了一些“老大难”的问题。当然三个月他是不可能到所有单位都蹲点的,有些单位他是熟悉的,当然不要再蹲点,如通信营、警卫连等就不需要。他选择了一些问题突出的要害单位有目的、有计划的蹲点,不是盲目的乱窜。如他在汽车连、场务连、气象台、卫生队、生产队、食堂股等先后都蹲过。这些都得到全站上上下下一致的好评,同时也得到师首长的表扬。 很快又到了冬天,为了提高部队战斗力,适应战时需要,全军开展拉练活动。什么叫“拉练”,顾名思义就是把部队拉出营房去进行训练。这样训练好处很多:、提高指挥员行军宿营布岗放哨的组织指挥能力;2、拉练一般都采取步行,可以培养部队吃大苦耐大劳的精神;3、全面锻练了后勤部门保证战时供给的能力;4、体验和加强军民军政关系。因拉练就要住民房,和老百姓打交道,这样就得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办事,就要讲搞好军民军政关系,就有群众工作要做。行军中还提倡在野外煮饭、烹调,使炊事员也得到锻练。此外行军还可以搞一些防空演习和敌人遭遇等假情况来锻练部队。总之通过拉练可以暴露平时在营房训练中不易觉察的问题,做到一声令下,能立即出动,避免平时和平生活过惯了调不动、拉不出、拖泥带水的现象。 原定计划拉练九天,每天行军五、六十里路,以平城为中心点磨盘式的行军路线,最远也超不过一百里,最近只距城四十里左右。在拉练途中,第七天晚上部队刚刚住扎下来,卜正才突然接到师部通知,要他和站长立即赶到师部吃晚饭。师部住在五里外一个镇子上,反正有小车来接很快就到了。小车在镇上一家饭店门口停下,副师长和各团团长、政委都在门口迎接。卜正才开始莫明其妙,进屋后副师长说:“接到师长、政委电报,要你今晚立即赶回去,接受一个新的任务。可能是要调出师,由军分配工作。”接着副师长用手一指:“大家是来欢送你的,陪你吃一个便饭。”卜正才虽然明白了师里用意,但究竟去执行什么任务还不明白,心中总是不踏实。乡下小镇,不象南方,下酒的菜很少,卜正才也无心多喝,勉强和大家碰了几杯,就用饭。副师长告诉卜正才,拉练途中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今天”——他用手向桌上一指说:“菜很少,不算数,回去师长政委还要重新请你的。”卜正才表示感谢,随即乘车和站长又一同返回,卜正才迅速带上自己东西,当他拿被包时,大家都来抢着送,结果把从北京买回的一双军用棉鞋夺掉了一只,到家后才发现,只好把另一只也扔了。宿营地离城只40多里,不要小时即到了。卜正才把东西放下,随即乘车赶到师政委宿舍。“报告”,卜正才一边报告,一边敲门。 “进来”,师政委家属马上把门开开。 卜正才立正敬了一个礼。“这么快就来了,”师政委马上站起迎上来握住卜正才的手说:“你们拉练辛苦了,吃了晚饭没有?” 卜正才告诉说:“刚才副师长在饭馆搞了二桌,欢送我,已经吃过了。”接着师政委告诉卜正才,本来是准备让你拉练回来再说的,可军里一天几个电话催说不行:“一定要提前回来。”接着师政委把卜正才新的任令递到卜正才手里,接着说到:“你看在2月30日前必须到达,这不今天已27日,你明天准备一下,后天动身。这不是催你,实在任务紧急。”师政委家属送进二杯茶来,师政委喝一口茶,继续说道:“我们师几个同志是不同意调你走的,这是军长亲自点的将,指名要你去的。这是一个正在修建中的新机场,完全按”山、散、洞“标准兴建的。目前一个工兵团、二个民兵团正在施工建造,已施工两年多了,整个工程大约还需三——五年才能进住飞行部队。具体情况你到那里军长还要亲自和你谈,你明天中午来师,我们一起吃顿饭作为欢送。” “今天晚上副师长已代表师表示过了,不必再费心,我明天上午十点钟就走,一上班召开一个留在队的连以上干部告别会就行了。反正来时已向站长和部分干部见面打过招呼了,不能一声不响就走了。”卜正才说。 “已经定下来了,明天一起来吃顿饭,在一起工作快二十年了,老同志那能这样走了,不像话,副师长早打过电话,说路上买不到菜,搞的简单不蒜数。”师政委坚持说。 “政委,我又不是客人,心意我领了,还是不要搞,再说开个会我还得交待交待,还得听听大家对我工作的意见。”卜正才坚持说。 “开会可以,不要太长,总之饭是要吃的,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再说洪木林同志和你一道去,就和你在一起吃顿饭算作一总欢送了。”师政委肯定地说。 卜正才看领导这样坚决,心想“恭敬不如从命”,只好点头同意。但坚持饭后就走,师政委也只好同意了。 当晚卜正才回到场站,立刻要值班员通知各单位留队干部明天上午来站开会,8时正要准时到会。当晚就和留队的一位副站长两人交谈起来,一直谈到深夜才休息。 正是“半年耕耘未见果,又有大荒在前头”。 欲知卜正才新任务情况,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勇开拓一身是胆 迎困难八方求援 诗曰:受命荒山一事无,面对风沙叹身孤。 愚忠一片报国志,巧嘴只须“万岁”呼。 斩荆劈棘勇开拓,炸山填沟制宏图。 谁能料到七载后,推完重磨把驴屠。 上回说到卜正才次日在场站开了告别会后,即被师部派车接去,和洪木林同志一起在吃欢送饭后,当即告辞,师首长不再坚持,二人当晚即赶到北山市。在火车上卜正才从老洪口中才得知原来军部先拟调某政委去的,因他强调身体不好,不肯接任,才改调卜正才的。 北山市属辽西重镇,这里有五十五万千瓦的火力发电厂,50年代曾号称远东最大火力发电厂。人口五十万,面对蒙古草原,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因这里形势险要,当时按“山、散、洞”要求,军委决定在这里建现代化飞机场,能打原子战争的国防要塞。二个月前就从平城机场抽调勾参谋长率62人作为先遣队来到这里,所以卜、洪二人一出站就由参谋长接到住地。住地离市并不远,只有九华里,暂借住的是几间民房,在小山坡上。反正在火车上已吃过晚餐,到这里洗洗整整已是深夜了,当即打开被包和大家一起睡通铺。次早起来,勾参谋长简要地把他们来后的情况汇报了一下,早餐后即由勾参谋长陪同卜正才、洪木林两人一起到当地政府各部门拜访,并邀请他们于一九七一年元旦到北山机场参加沈阳空军b军航空飞行站(简称场站)成立大会。 接着又到当地住军各部队邀请,被邀请的单位计有北山市政府、蒙古族自治县政府、市郊区区政府,以及市政所属各局有关负责人,当地矿务局及其所属露天煤矿负责人,还有当地发电厂、铁路分局、车站等负责人;当地住军有军分区、坦克师及其所属坦克团,以及市、县人武部门领导同志;此外当地还有一个草地机场住有一个飞行训练团,还有正在修建机场的工兵团和民兵团的领导都在邀请之列。开会地点就借用草地机场训练团住地,他们条件较好,有现成的礼堂和食堂。 3日陈军长到来,当即找卜正才又谈了一次,并查问各项准备工作,又亲自到新修机场和工兵团住地视察了一番,方回草地机场住宿。 次日被邀请的客人按时陆续到来,会议由卜正才亲自主持,宣布开会以后,即请军长讲话。他先宣读了空军关于成立北山机场的命令。任命卜正才为空军北山机场场站政治委员,接着又宣读了沈阳军区空军的命令,任命洪木林为北山机场场站副站长,任命勾文明为北山机场场站参谋长。然后一一向大家作了介绍,三人也就先后站起各向大家敬了一个军礼,到会客人报以热烈的掌声。接着军长讲话,他先讲了修建北山机站的意义和作用,讲了当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国家在困难时期不惜动用巨金来修建洞库机场,可想而知。然后讲到新建单位困难一定很多,请地方各级政府务必多加关怀和支持,使他们能胜利完成各项修建任务,以便早日能够进住飞行部队。 因当地面对蒙古大沙漠,地域广阔,历来是用武之地。由于地处边疆,偏僻荒凉,当地群众从未见过战斗飞机。听说战斗机要来进住,群众热情很高,纷纷表态一定要大力支援,市委领导当即表示,各局回去要向下传达对新成立的场站要全力协助,无论人力物力,只要做得到的,不许推脱,要当作自己的事去办。矿务局表示要优惠支援一批煤供部队冬季取暖之用。会议开得非常成功。 会后留饭,一共开了十六桌。军长让卜正才到各桌去敬酒,一是礼貌,二是主人应该如此,三是熟悉人事关系,以便今后好开展工作。他只得带上副站长、参谋长三人一起走向各桌,一一敬酒。每桌喝了一杯,共6杯,再加上部分人回敬,足足喝有30杯。卜正才从来不抽烟、不喝酒,今天为了工作,他第一次喝了这么多,开头两杯他简直象喝苦药一样,皱着眉头硬灌下去,后来可能是喉咙麻木了,反而无所谓了。虽然头晕,昏沉沉地,直到把客人全部送走并未失礼,睡一夜觉就好了。 就为喝酒这件事,卜正才在北山市出了名,都说场站卜政委酒量真大,连喝几十杯不醉,以后凡酒席场面谁也不敢单独和他碰杯了,这倒也是个好事。但是有一位三八年参军延安来的老坦克师师长一次请客动员了十一位师副参谋长、副主任以上干部排着队向卜正才敬酒,使他菜都无法吃,推又推不掉,只好硬着头皮吃了,结果大醉,借口上厕所,他们都是有经验之人,看出卜已醉了,马上派人跟随,结果全部吐在厕所里,当即被人扶着到房间休息,一觉睡到天黑才醒。 次日卜正才陪军长巡视一下机场全貌。所谓全貌仅是机场的范围而已。因此时只修了一条跑道,工兵、民兵正在打山洞,除工兵团盖了二栋砖瓦房暂作他们办公室外,其余一色都是临时工棚,施工完毕要全部拆除带走的。作为新成立的场站,当时是房无一间,钱无一文,人只六十多,大小车各一辆,这就是本钱,这就是当时实况。军长说了些勉励话之后,也就在下午返回军部了。 送走军长以后,卜正才召开了首届党委会,卜正才被军长指定为临时党委书记,委员有洪木林、勾文明,还有司令部一位副参谋长、政治处一位副主任5人组成,研究了下一步的工作,作了初步的分工,也算是表示临时党委正式成立和工作了。卜正才接受的这个任务是一个烂摊子,稍微有点门路的人,是不会愿意干的。在他面前摆着的难题很多。第一,没有领导可以依靠。过去属师领导,有困难可以随时请示。现在属军部直接领导,军部远在千里之外的鸭绿江边,当时又没有直通电话,万一有急事非请示不可,一个电话少则一、二个小时,多则一、二天。因为要从地方电话再转达当地驻军,当地驻军再转沈阳军区,沈阳军区再转沈阳军区空军,然后由沈空总机才能转达到军部,这三转四转哪能每个环节都那么顺利呢?不是这里占线,就是那里叫等一等。试想困难不困难,再说即使要通了,由于线长路远,总机太多,干扰大、杂音多、声音再大,几乎喊哑嗓门,对方还是听不清楚。一再要求简单一些,请看遇到复杂问题,几句话能说清楚吗?所以打个电话真是比登天还难。第二,既无兵又无将,只是一个空架子,手下六十二个人,都是一些勤杂人员。几个连排干部也都是参谋、干事、食堂管理之类行政人员,只有一名老营级干部、营房股长算得上是一名技术干部。这些人不是一个部门,也不是一个战斗小分队,难以形成拳头,不能独当一面,承担重任。第三,无营房可住,无办公地点,开会无会场,因借住民房,一切都得将就,吃饭在外面,下雨打游击,找人谈话都不方便。第四,面临的是一个新任务,要部队自己动手造营房。过去都是住现成房,吃现成饭,搞惯了,一下要自立更生,从零开始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时情况是一无技术干部;二无资金;三无实物;四无劳动力;五无施工经验;六无定点布局。甚至连整个机场地界还不清楚。 v基于以上情况,只要是一个主持正义光明磊落的人,就会讲这样的公道话。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任务,没有一点领导水平和组织能力,没有一点闯劲,敢于承担风险,敢于独挡一面,是难 以完成这项使命的。 前面已经讲过,既然不能凡事请示,上级又不派工作组来,又不派常住代表在这里,看来对卜正才非常信任,还一切放手让他去干。甚至连军事一把手也不配备,只就好象考验卜正才一样,看他遇事敢不敢拍板定案;看他怎样指挥调度;看他怎样在新环境里打开局面。总之看他怎样战胜困难完成任务的。 卜正才确实不辱使命,他没有辜负领导对他的信任。他当时抱定这样的宗旨,只要自己一不贪污;二不腐化;三不铺张浪费,全心全意为部队服务;一心为公,即使因经验不足出点差错,犯点错误,领导也是会谅解的。于是他遇到难题,在无法请示又无军事一把手共同承担责任的情况下,常常力排众议一人决定,大胆定案。可是他的这些想法和做法,尽是一厢情愿而已,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此。当机场营房建设大功告成之日,也就是对卜正才信任完结之时。此是后话,到时便知。 根据临时党委决定,第一个工作要摸清机场界限。要摸清地界就得找工兵团。当时工兵团有一位工区副主任住在那里,他是坐阵指挥的师一级干部,他是工地总指挥,有职有权,还有钱,实力雄厚。当时除工兵团是他的直属部下外,还指挥两个民兵团。他们已在此劈山填沟已经干了二年,目前是飞机主跑道快要建好。民兵团主要劈山修路,扩大地界,挖山洞等粗重活,凡属灌浆、封顶等技术复杂的工程都需工兵团亲自来干。工地上整天打眼放炮,机器声推土机声,压道机声,轰轰隆隆响个不停。放眼望去,红旗招展,人潮如海,一片繁忙景象。卜正才带着洪副站长、勾参谋长坐车来到工兵团驻地。老勾已来过几次,由他引路来到王主任办公室。卜正才已在成立场站那天见过一面,此时一见面王主任先站了起来,卜正才忙敬了一个礼上前握手,随即大家坐下。先谈了一些客套话,工作人员泡上茶来,接着卜正才说道:“王主任,你是沈空在这里最高首长,已住这里二年了情况很熟,我们新来乍到,一切生疏,又远离领导,今后你就是我们的领导,你就是我们的首长,我们就是你的部下,归你统一领导和指挥,你们任务重,事情多,有什么任务需要我们做的,大胆分配,只要我们能做到的坚决服从命令听指挥。”卜正才毕恭毕敬地主动争取领导。 “哪里,哪里,你们有什么困难就说,在我管辖范围内,能做到的一定帮忙。”王主任见卜正才又热情又谦虚顶高兴的说。 “我们是来向首长请示汇报的,还是让我们先来汇报一下吧。”接着卜正才把上级交给他们的任务要自己动手兴建营房“建营房就要定点,现在还不知道机场地界,想请王主任先向我们介绍一下机场地界,然后再替我们选几个点,以便上报军和军区请他们来实地察看,最后决定。” 王主任一听,立刻叫工地总工程师把机场地界图纸拿出来,并通知工兵团团长、政委一起来研究,又派人吩咐食堂准备客饭。 一会工兵团长、政委匆忙赶来,一见面已是彼此见过一面,当然热情地握手言欢,寒喧一番。此时总工程师已把图纸挂在墙上,先由总工程师进行介绍,他拿着一根小棒指着墙上图纸说:“东到这里,西到这里,南到这里,北到这里,”接着他又把小棒从东到南,从南到西,从西到北,又从北到东,画了一个圆,把整个机场界线介绍得清清楚楚。后由工程兵团长补充,他拿过小棒指着山南坡地二栋建筑说:“这里就是我们现在的住地,将来留给你们作办公室。这旁边就是我们部队的住地,临时工棚拆了,你们就可以在这里盖营房,场站就可以住这里。山东边是二个民兵团住地,那里因靠近跑道,不宜住大部队,只能作气象台和外场调度室、值班室等小分队。这是我的建议,最后还是由你们决定。” 随后王主任又走过去拿过小棒指着一个大山洼说:“军区刘副司令认为可以放一个飞行团住在这里,战争打起来,即使跑道被炸,也威协不到这里。”接着他把指挥棒一移,指着另一条大山沟说:“这里也可以,刘副司令没有最后定,供你们参考。”又指着山的西坡说,“这里兴建家属宿舍,到市里工作交通方便。再向南去一点就可以把师团设在这里。这个大山沟又可以放一个飞行团。”刚说到这里,食堂来催开饭。王主任把手一挥说:“吃过饭休息一会,我们一起再到实地察看一下,光纸上谈兵不行。” 中餐既实惠又丰富,符合工地条件,没有丰盛的宴席,只是四菜一汤外加两个冷盘,都是大碗大碟。喝的是中档泸州二曲酒。因主客酒量都有限,下午又有工作,十个人一瓶烧酒都未喝完。啤酒倒喝了五六瓶。吃饭已是一时半了,稍稍休息一会,喝喝茶,聊聊天,已是两点多了。随即上车由工兵团长前边带路到机场四周转了一圈,每到一处都下车仔细察看,既弄清了机场地界,又看了刘副司令选的几个点。整整跑了一个下午,使卜正才有了一个感性认识。最后,王主任叫总工程师把那张机场草图交给卜正才,说道:“这是复制品,给你们准备的,等我们完工时再把正品图纸一起移交给你们。”卜正才对此十分感激。连连称谢:“王主任想得周到。” 卜正才摸清了机场界线,告诉参谋长打电话请军首长来此定点。接着他就考虑部队过冬问题。因当时环境艰苦,气候很恶劣,常年的西北风,六七级是正常的,阵风有时达到十级。我们刚到那里,对天天刮风很不适应就问当地群众,有的老乡很幽默地先告诉你,我们这里风是:“一年刮两次”,过一会才说到,不过“一次刮半年。”这就是说一年到头都刮风。这当然有些夸大,但三天两头刮风是事实。一遇到七级以上大风,吹得黄沙滚滚,满天昏暗沉沉,和南方大雾一样,能见度极差,加上气候干燥,尘土飞扬,即使中午好象近似黄昏一样。沙打在脸上火辣辣的,有时眼都睁不开。当地妇女小孩多用纱巾把头脸包得严严实实的,以免尘沙落得满头满颈子,在这里如有风镜,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当地大风还有一个特点,春秋风多,夏冬次之。特别冬春之际,季风往往连刮三天,又连停三天,反复循环,很有规律,令 人叫绝。那里蒙古族人较多,语言难懂,好在他们大多会讲汉语,当地山虽然多,但都不太高,最高也只三、四百米,都是光突突的,所以挡不住蒙古大沙漠的风暴。居民住宅都选造在山沟里,猛抬头想找一个村户人家是不太容易的。住宅盖在山沟里主要是防止北方大风暴。因当地是黄沙土质,水存不住,不必担心水患,只要避开河套中间,发水也是冲不到的。正是由于土质不好,那里山头如果是一个孤山,四面都被水冲成许多大沟,要想绕山腰走一圈,根本不可能。因大沟往往几十米深,壁陡壁陡的。这边下不去,那边也上不来,所以要么爬到山上头或者干脆下到山脚下地势平坦,才可自由跨越。开始我们选点建房,往往绕一二个山腰,就要耽误半天时间,要想一目了然最好登到山颠,才能如愿以偿。 卜正才针对当地条件艰苦,他们这60多人都是从各单位调来的,无建制、无住地,伙食费全靠吃标准,没有一点额外收入可供补贴。老部队都是自己生产,种粮种菜、养猪养鸡鹅、鸭等来改善生活,他们有丰厚的家低。而这里是白手起家,一切从零开始,领导干部不仅是领头人,而且也是当“家”人,这柴米油盐也不能不问呵!卜正才想这里是煤城,到那里去想办法弄点优惠煤,既可解决过冬问题,又可节约一点伙食费来改善部队生活。于是他拉上洪、勾二人一起来到矿务局,这是师一级单位,局书记原来就是北山市委书记调来的。卜正才又是以老部下晋见老首长的身份出现,把自己单位作为局党委的下属单位争取局党委的领导。卜正才这一手还确是高明,往往取得这些老领导喜欢。矿局刘书记一见卜正才带着副站长、参谋长到来,情知有事,便问道:“你们部队过冬还有什么困难,尽管讲,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帮忙。”(后来他们市矿委这一级干部在一起议论时,一致称赞“北山机场卜政委为人机灵,热情谦虚,是个能人。”这都是事后听到的。) 卜正才一听正中下怀,便把部队过冬取暖问题尚未解决,想买一点优惠煤供取暖和食堂之用。局领导听了一口答应:“要你们自己派车到选煤厂去挖,不要钱。”当时露天煤矿矿长也在那里,场站请客那天和卜正才均已见过面,一听部队困难便热情地说:“那个煤灰只能搭配烧,完全烧它是不行的。你们可以派人到我们矿上去捡。”接着他介绍为什么可以捡,因剥离层土多煤少,含煤量在5%以下的,就不要了,由小火车拉到外面去倒掉。我们矿里家属组织起来在捡,这叫回收。含煤量0%以下的就倒在另一个叉道口,由当地群众去捡,多少也要缴给矿里一些利润,你们派人去捡这0%以下的煤,我们什么都不要你缴,捡多少全归你们自己所有。卜正才一听十分高兴。他们来的目的达到了,问题解决了。 接着卜正才由矿长陪同坐小车七弯八拐足足有十多里,因路高低不平,坑坑洼洼走了有半个小时方到。那里捡煤的人确实很多,都是经矿务局批准的。划分的都有地段,互不侵犯,所以没有什么抢夺而引起争吵的。那里小铁路纵横交错,密如珠网。矿长指着一处无人捡的道口说,你们可以在这里捡,每天我叫小火车司机倒一列车在这里就够你们一个排捡一天了。而且附近正好还有几间破旧民房,原来也是他们家属捡煤住的,现在搬到别处去捡了,只要稍加修理就可以住一个排。于是卜正才提出借住这几间旧房,矿长一口答应并且主动提出马上派人来修理,知道你们自己有困难。卜正才十分感激,热情道谢。 归来后,卜正才要勾参谋长立即组成20个人编两个班,派一名排级干部当排长,明天准备一天,后天就去捡。突击一下,捡点煤好过春节。并指派参谋长在那里住二天到下面各个环节上跑跑,要保证每天早上七点翻一车给我们那里,以便天天有的捡。老勾提出要在山上请二桌客,把露天煤矿矿长、推土营营长、小火车司机、扳道岔、打小红旗这些工人都请到,到时还请卜政委亲自作陪,那个矿长酒量很大,别人都无法应付得了,卜正才一一点头,批准照办。 自请过这次客以后,一切都好办了,不仅保证每天早上翻一车土在这里,而且含煤都在0%以上的,也就是本来要送到他们家属那里的,顺便扣下一车倒这里,扳道岔的、打红旗的有意放行,小火车司机也落得做个人情。由于含煤量在5%左右,几乎每天平均都可以捡一吨好煤,这一下不仅解决了部队的取暖问题,食堂做饭问题,还有大量节余。 这个问题解决以后,似乎挖煤泥就不必要了。这时营房股长建议,为了节约盖营房的经费,我们自己动手烧砖,还可以省一笔钱移作他用。卜正才一听确有道理,马上和党委成员一起研究,大家一致同意这个建议。有人还具体建议,说离此不到十公里有一个闲置的大砖厂,一圈有22个窑门,每窑可烧二万砖,一圈烧过来就是24万。只要点一次火,就可以一年烧到头不用熄火。就用煤泥和土拼在一起制成砖坯,是再好也没有了,质量又有保证,成本又低。大家议论得兴高彩烈,简直高兴的手舞足蹈,似乎已经拿到手一样。最后卜正才归纳起来,这样决定“我们可以先到矿务局把窑厂借好,办好手续,争取免费使用,但是现在我们手下无兵,军区已打了招呼等明春新兵分来再说。同时现在是冬季也无法施工。”大家一致同意先做好准备工作。 接着春节来临,春节期间,当地双拥工作做得特别好,这是有光荣历史的原因。解放后高岗是东北军政委员会主席,他怀有野心,为了讨好军队,规定军人处处优待、优先。残废军人凭残废证可以免费乘公共汽车,可以不买票甚至一切服务行业都有军人优先的牌子。卜正才在南方蹲惯了,军人没有像这样地享受特殊优待。春节前一周几乎每天都有地方部门领导来部队走访慰问,不仅是政府部门的,还有企业大的厂矿也都如此。有的坐一会问问部队有什么困难礼节性地应酬一下就走了,有的是真正慰问帮助解决问题的。这时部队也要留饭招待。每年“八一”建军节、国庆节、春节有时还有元旦,在几个重要节目,地方政府如市委、县委、郊区区委、矿务局、发电厂等都要把部队团级军政一把手,师一级都是副参谋长、副主任以上均请去参加座谈会,征求意见、交流思想,气氛十分热烈,然后留饭。盛情招待,年年如此,几乎成为惯例。当然部队领导也要礼尚往来,大体在春节期间也要应酬一次。规模也和地方相请开座谈会一样,不过东北是个宝地、重工业发达、地广人稀,部队农场林立,所以不仅地方富有,部队家底也很厚。哪个师都有自己的农场。团一级都有自己的生产队即小农场,甚至各连都有自己养猪、养鸡场。不过卜正才当时还是一无所有,一年后各项家当也就开始建立起来了。 在春节期间这一番应酬中,卜正才接触了更多的部门领导,结识了不少新的朋友,增进了友谊,培养了感情,为今后进一步打开局面,创造了有利条件。 春节一过,沈阳军区直接通知,分配给北山机场二百名新兵,并陆续又从沈阳军区范围调来一批各级干部。大大壮大了北山机场的实力。卜正才把新兵编成二个连,警卫连和场务连,每连00个新兵,进行队列训练。住房都是向工兵团借的工棚,因这时正好有一个民兵团要撤消,空出来一部分空房,否则还真不好办呢。这些工棚住两年,本来都是高梁杆、篱笆和泥土修建起来的,许多地方都被雨水把泥土打掉,剩下高梁杆,到处漏风。部队被子又薄,纷纷反映冷,睡不着。加上这些兵都是湖南人,吃不惯粗粮。当时当地政府规定,团以上干部可以享受百分之百的细粮,其余均是60%粗粮、40%细粮,粗粮是高梁米或苞米面,细粮仅是面粉而已,过年过节每个战士才可能照顾一斤大米。这些南方兵不仅粗粮吃不下去,即使细粮面粉也是不愿吃的。调来的这些干部在老单位自己生产粮食多少可以换到细粮,到此一天吃两餐粗粮也是吃不惯,干部、战士思想问题很多,战士有闹病的,有哭泣的,干部有消极的,有小病大养搞特殊化的。纷纷不安心在这里工作生活,卜正才面对的思想问题很多,一时感到难办,正是:“从来万事开头难,长征路上多险关。” 欲知卜正才如何做好这些人的思想政治工作,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白手起家艰苦创业 延安精神再放光芒 诗曰:尸居高位假斯文,多少流弊它产生。 敢闯敢作“小字辈”,照搬照夸“大能人”。 鱼目混珠真亦假,颠倒是非虾作龙。 幸有导师学说在,国多此辈事难成。 上回说到北山机场新组建的两个连队的干部战士思想问题很多,这是为什么呢。原来这些干部都是从四面八方调来的。上级在调干部时总是要关照两句,这是一个新建单位,尽量抽调一些素质好的能力强的干部去。殊不知这一要求几乎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做不到的。试想,谁愿意把自己单位好苗子、好尖子、有培养前途的干部调给别人呢?顶多调一些不好不坏的中间人物给你就不错了,其实这一点也是难以做到的。通常的都是把那些本单位认为“调皮捣蛋,不听话,不好领导”,甚至认为是“思想落后,没有干劲”,没有发展前途,或身体差老病号,或组织纪律观点淡的,和领导关系搞得很紧张,这些所谓“老大难”的干部当包袱趁机推出去一走了之。这种本位主义也是不奇怪的。它带有普遍性,即使发此议论的人,身临其位也不见得都能做到。 因此,这些干部都是带着各种思想问题而离开原单位的。归纳起来,大致有这样几种:、有的干部在原单位关系紧张,影响很坏,想改变一下环境,这次调出正合口味,所以带着高兴心情出来的。可是到这里一看,一无所有,无论住的、吃的、玩的都和原单位有天渊之别,特别从大、中城市来的更是如此,他们一到北山机场就编了一个顺口溜:“抬头荒山一片,出门风沙满面。吃的高梁玉米,住的风月茅店。”面对这里恶劣气候和艰苦环境,他们自叹命苦倒霉,怎能没有思想问题呢!2、有的在原单位受了委屈,一肚怨气,多次找领导又避而不见,以致矛盾激化,非找领导当面算账不可。这次单位正好趁机将其推出,想不了了之。像这样情况怎能不带思想问题呢?这些干部到北山后多次请假要回原单位找领导,均被卜正才做工作劝止了。3、有的来自大城市,原单位条件优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生活非常方便。这些单位生产好家底厚,走时又没有分到“红”,加上欢送又不够热情,到这里一看,俨然从“米箩”跳到“糠箩”,思想毫无准备,怎能不产生思想问题呢?4、有少数干部身体素质较差,来这里后,风沙很大,气候寒冷,很不适应。加上新单位无家底,全靠吃标准,粗粮多,伙食差,一时思想不通,产生埋怨情绪,不安心在这里工作。这些同志思想问题是可以理解的。 以上所举都是带有普遍性的,还有一些其他不良思想问题就不一一例举了。 卜正才面对这些干部的思想问题抱着什么态度呢?他想一个人的进步、落后、什么先进、后进,是由各种因素造成的。没有一个人生来就不想长进,愿意做一个废物。如果有,那不是白痴也是病态人格。有句话说得好“士为知已者死。”张辽在吕布手下只是一个勇夫,但到曹操帐下就成了一员统帅。甘宁在黄祖眼中只是“劫江之贼”,到了孙权手下敢于百骑劫曹营,成为一员虎将。老黄忠若非关公手下留情,那有定军山斩夏侯渊那出戏。从古到今,无不如此。 这就是说:“看一个人要全面看,由于种种原因,在这个单位关系未搞好,工作未搞好,不等于到别的单位也是这样。很多领导干部,只知道当官、掌权、发号施令,殊不知当官是一门学问,要当一个庸庸碌碌的干部是不用动脑子的,谁都可以胜任。他们只需当个录音机、机器人就行了。把上面的声音原封不动地向下传,或者上级发一个指令,交一个任务就完成一个任务。这也就算不错的干部了,起码是及格的。至于当一个好的领导究竟要具备那些条件,恐怕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答上来的。卜正才认为作为一个中高级干部,他必须明白自己身负的重任。这里讲一点他自己深受其苦的体会。 第一,反对本位主义,又要讲一点本位主义,这就是辩证法。不管大小单位,只要是这个单位的负责人,这就像一个家庭一样,不过这不是小家而是一个大家庭。作为家长,必须要关心全家人的生活,关心他们的成长、疾苦,正确地使用他们,发挥每一个人的作用,用其所长,弃其所短,这里还有一个培养教育问题,奖励惩戒问题。这就是说:提倡什么,反对什么,必须旗帜鲜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公正无私,才能树立自己在这个大家庭中的家长地位,才能享有真正地权威。一个真正有领导水平的干部,一个确具有真才实学的干部,不是看他多么稳重、多么严肃、架子多么大,而是要看他如何组织、调度、培养、使用、发挥全“家”每一个人的作用。由于大自然规律,人总是要流动的、衰老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作为一个领导还必须慧眼识英雄,为革命、为党发现人才,培养使用人才,使之成为接班人。使革命事业一代代传下去,永葆革命青春。从这个角度讲,要有一点本位主义,否则党派你到这个单位,全没有一点责任感,不想把这个单位搞好,不为这个单位着想,那还当什么领导呢?我们要反对的本位主义,那是讲那些不顾大局,不顾整体利益,如战争年代说支援整体牺牲局部时,你保存实力,不服从指挥;和平建设时期,要上缴利润的你不上缴,甚至弄虚作假,欺骗上级,完全自私自利,为小山头着想,这种本位那就要反对。如果是这样干部,那就不识大局,不顾整体,不是真正有水平的干部,当然也就不能蒜是一个好干部了。在这里还得说明一下,我们把一个单位比作“大家庭”,把领导干部比作“家长”、“当家人”,不过是个比喻,如果由此为“家长式”领导作风而辩护,那就大错特错了。 第二,反对标新立异,又要讲一点标新立异,这也是辩证法。有些领导人,自己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吃惯了现成饭,上面有什么下达,他就照转照套,美其名曰:“不走样的贯彻”,或者用“大来头”、“大帽子”吓人压人。往往冠冕堂皇地说:“我们水平再高也高不过中央”。因此这些领导人反对“标新立异。”殊不知如果没有标新立异,社会还能发展吗?人类还能进化吗?那只能是永远的原地踏步,试想没有马克思的标新立异,那还有什么共产主义理想和共产党呢!没有毛泽东在军事理论方面的标新立异,那还有什么“人民战争”的学说。所以对一些青年干部富有创造精神,敢于独立思考,提出不同看法和做法,不能一概斥之为“标新立异”,或认为是自我表现,是骄傲自大的行为。许多官运亨通的干部,当他爬到很高的位置以后,回过头来检查一下,恐怕在他掌权的几十年中不知不觉地把这些富于创造性、进取性的青年干部不知有多少被扼杀在萌芽幼苗状态中。也就是说,新生事物刚一露头,就被压下去了。当然也有不少才华横溢的青年,有的遇了贤明的领导,有的遇了知音,有的由于种种原因自生自灭破例成长起来的是极个别的吧!当然成长起来的这也是幸存者,没有机会成长起来的那只能是不幸者。这千千万万的不幸者有谁为之鸣不平呢? 那为什么还要反对“标新立异”呢?“标新立异”为什么会成为贬义词呢?这是几千年反动统治造成的,他们怕人民群众起来造他的反,怕觉悟的人民起来革命,统治者只能永远是统治者,奴隶只能永远是奴隶,“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追根求源,还是孔、孟之道的糟粕所造成的。他们认为这些理论现实都是天经地义的,稍有违言,便是“异端邪说”,便是“标新立异”,这些都被统治者看作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旧社会“标新立异”被当作毒蛇猛兽,何止是贬义词呢?可是我们有些共产党人也祭起这块幽灵的牌子,来打击新生力量,实在是太可悲了,这不是政治上无知,也是思想上保守。现在该是为“标新立异”这个名词正名的时候了。 至于我们也要反对标新立异,那是指的在我们党内部、国家政权内部,一旦制定了政策形成了法典,诸如总路线、总方针、国家各种法律、军队各种纪律,这都是根据正反两方面经验写成的。它体现了亿万人民的智慧,体现了全民族的利益,代表了社会发展的方向,是人人必须遵循的,在这个问题上就不能标新立异;否则它不是同党、同国家、同人民唱对台戏吗?现在这些原则问题上,我们是不允许有标新立异的。美国标榜民主自由,似乎他那里是民主的“天堂”,其实他们也有他们的标准。他们可以用暴力来镇压任何示威群众的“越轨”行为,而不许人民用暴力来进行革命。可见在阶级社会里,任何民主都逃脱不了要受阶级性的制约。这是他们不敢面对的一条真理。 现在我们是否可以归纳起来这样说:“在总体上、在战略上,我们反对‘标新立异’;在局部上、在战术上或者说在方式、方法上,我们提倡‘标新立异’”。这就是我们共产党人的唯物史观。 第三,反对强调客观,也要讲一点客观,这又是唯物辩证法一个准则。作为一个共产党人,作为一个革命者,不承认客观,就是不承认唯物论。试想,不承认客观世界,还有什么自我的存在。一切唯心主义者,都是闭着眼睛说瞎话,他们不承认客观世界的存在,只承认意识存在的真实性。在他们看来其它一切都是虚无漂渺的东西,根本不存在的。难道我们也要步其后尘吗?一些老爷式的领导者,听惯了歌功颂德,习惯于报喜不报忧。只要一听到下面讲问题、讲困难,就用强调客观的大帽子给顶了回去,使下面欲言不能,不讲问题又得不到解决,只好冒犯虎威,硬着头皮迎风上,结果落得这不是一个好干部的结论。反过来还要批评下面不发挥主观能动性,只会叫困难。试问:事事强调主观能动性,人人都讲发挥内因作用,还要我们这些领导干部干什么呢?殊不知我们每个领导者都是集主客观于一身的。对别人而言,我们就是客观,就是外因;对自己而言,我们都是主观,都是内因。毛泽东同志说过:“外因是条件,内因是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作为领导都必须明白,外因虽然是个条件,但这个“条件”是绝对不可少的。任何矛盾的转化,都需要条件的。坏事可以转化成好事,就是包涵着有条件而言,没有条件坏事只能永远是坏事。刘邦大小七十余战,每战均败,最后垓下一战而得天下,就是他善于“用将”这个条件。反之项羽失败,就败在他唯我独尊,唯意志论,只相信自己,不相信范增,连一个谋臣的条件他也不要,才招致了彻底的失败。当然楚汉相争,成功失败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上面举的例子只不过是其中重要原因而已。所以我们做领导的,就是专门做矛盾转化工作的,我们一切工作的出发点都是要促进事物向好的方向发展,使之走向胜利。对一个大局如此,对一个局部也是如此,对一个人更是如此。因任何事物都是要靠人去做的,如何发现这个人,如何团结这个人,如何正确使用这个人,如何最大限度地发挥他的内因,即调动他的积极性,这就要靠领导善于及时地做好这些人的思想工作。从这种角度来说,我们这些领导者,我们这些“外因”或我们这个“条件”,就有举足轻重决定性的作用。当年黄祖说甘宁是“劫江之贼,不可重用”,招致了自己的覆灭,刘备得孔明说是“如鱼得水”,不仅使孔明为他谋得一席之地,而且为保刘家天下做到“鞠躬尽粹,死而后已”。所以有人说一言可以杀身,一言可以兴邦,就是这个问题。 我们有些领导干部,特别是高级领导干部,往往强调下级要做过细的思想工作,好象只有战士才有思想工作要做,干部都是保险的,天生的马克思主义者,所以就不需要做了。就让他们自生自灭,他们认为好的,就提拔、就重用,他们认为“差的”或调走,或作转业复员处理。这也似乎合情合理、又合法,何乐而不为,他们当然无须顾忌会招来杀身之祸,因时代不同了,他们可以采取“辱骂由你辱骂,好官我自为之”而置之不理。说句老实话,如果我们全党、全军、全国各级领导都能做好人的思想工作,调动了每一个人的积极性,发挥出来的能量将是无法计算的。卜正才非常喜爱高瑛诗人写的“仰望天上星空”那首诗,最后几句是“如果人能象星星,那样的世界呵,该是多么的理想。”是的,星球是死的,人是活的,是有思想的,要想把人像星星那样有一分热发一分光,那就要我们全党、全军、全国各界上上下下都来做这个工作吧! 当然,外因是条件,内因是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归根结蒂内因是主要的。共产党为了革命有时即使一时条件不具备,也要创造条件,不能等革命条件成熟了再去革命。所以我们既反对“唯意志论”,也反对“唯条件论”。 卜正才基于以上认识,他认为这些调来的干部和战士都是党的宝贵财产,是北山机场的本钱,必须化大力气把他们一时想不开的思想疙瘩解开,让他们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怎样才能做好这些干部、战士的思想工作呢?他想不能高高在上找他们一个个干部来谈话,必须深入下去,和他们实行五同,才能取得发言权,才能增进和他们的感情,才能增强谈话的效果。身教重于言教,这是普通常识,也是普遍真理。 为此卜正才召开了临时党委会议,把自己的想法向大家说明,上级交给我们的营建任务,这是硬指标,不完成是不行的,要完成这些任务离不开人,当前人的现实思想问题还很多,我们面临的是任务繁重、百事待兴,归纳起来无非两个方面,一个物质,一个精神,考虑到场站初建,白手起家,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场站,我们是第一代开拓者,是第一任各级领导人,要负历史责任,因此在抓营建时,不能光抓石头、砖头,还要抓人头。为了更好地完成物质方面的建设,当前必须要先抓好精神方面的建设,也就是说要两手抓,一手抓物质,一手抓精神;一手抓砖头,一手抓人头。党委成员要以身作则,深入下层和下级同甘共苦,在卜正才倡议下党委作出了“政治建站”的决议,又细致的分了工,谁留机关主持全面工作,谁深入连队作了科学安排。卜正才自报奋勇先到两个新兵连之一警卫连蹲点,后到场务连蹲点;参谋长到各单位调来也是刚凑合组建的汽车连蹲点,汽车连暂住农村借的民房。洪副站长留队主待面上工作。司、政机关一个副参谋长,一个副主任只能留下应付门面工作。 会后,卜正才立即打了被包带着日常生活用品骑车到警卫连,在连部和连长、指导员住在一起。连长张子龙是江南人,指导员郭兴旺是辽南人。两人都是当了三年以上的连级干部,有一定的带兵经验,政治上比较老练,不轻易暴露思想,调来北山后,表现尚好,但对原单位都有意见,尤其是指导员,他是军副参谋长的女婿,一再要求请假回原单位算账。卜正才蹲点后立即把二个连指导员找在一起,共同研究了对新兵的政治教育,基本内容是有针对性讲人民军队的光荣传统,讲艰苦奋斗,政治建军,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讲人民军队为人民的宗旨,讲为谁当兵、为谁扛枪,讲保卫祖国驻守边疆的光荣任务等等。两位指导员看政委在此蹲点,一致要求卜政委上大课二个连一起听。卜正才为了亲自做好新兵的思想工作,乐得承担下来,并对两个连军事训练进行了统一部署, 主要进行队列训练,以操场操作为主,多做示范,动作要严格要求,严格训练。力求动作准确符合条令要求。 训练时间暂订40天。军政各占一半,即上午军事,下午政治,使得战士体力和脑力相结合,既不单调,也避免太疲劳。卜正才把新兵训练计划安排好以后,次日即开大会动员。两个连在一起,由卜正才亲自动员,他先讲了全国大好形势,又讲了祖国的伟大,山河美丽、土地肥沃、特产丰富,地大物博等优越条件,针对战士是南方人,怕这里大风严寒,怕吃高梁玉米粗粮等思想,讲了红军长征和延安精神,讲我军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最后讲到:“东北是祖国重工业基地,是有名的粮仓。当年日本帝国对这里垂涎三尺,多年梦想独占东北,总想把东北从祖国版图上割出去。目前苏修是虎视耽耽,公然说我们的国界在长城脚下,同志们,们们嫌这里不好,帝修反想都想不到呢。”接着卜正才提高嗓门问道:“我们能不能干脆把这块大好山河送给敌人?”“不能”,全体新兵一致回答。“不能,我们就要在这里保卫它,我们就要热爱这里每一寸土地。珍宝岛不就是一个小小岛吗?而且一年就有半年被风雪覆盖着,那里冷到零下50°严寒,我们的战士为了保卫它和强大的敌人英勇血战,终于用鲜血、用生命保住了它,没有失去一寸土地。那里的条件比我们这里还要差呢。那里下午4时天就完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大风暴一来,人就寸步难行。那里一天只吃两餐,一次下午3时半开饭,部队到食堂吃完饭,出门就是黑夜了,加上大风暴吹得人站不住,也睁不开眼,只有几十米的宿舍,就找不到营房,因大家都被风暴卷起雪花打得蒙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平时熟悉的道路,留下的脚印,早被风雪埋得严严实实,任你喊破嗓门也不能听到一句。结果那一夜就有两名战士没有回到宿舍,待下半夜风停时全体出动来找一直找到天大亮才找到,原来被大雪深深埋在雪地里,早已冻僵了,怎么抢救也无效,就这样光荣牺牲了。他们为什么要住在那里呢?还不是为了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壮丽的河山吗?至于你们粗粮吃不惯,就闹情绪,就哭鼻子,你们想想当年红军缺衣少食,有时被敌封锁一饿几天,不仅没有油盐,没有粮食,人也极度疲劳,身体虚弱,还要走路,还要打仗,随时都有杀头的危险,他们仍坚持不散,这是为什么呢?”卜正才说到这里,见大家紧锁的眉头开始舒展开来,接着说,“那时他们为了不致饿死,凡是能吃的,如南瓜、野菜能填饱肚子就觉得不错了,我们今天在和平环境里,没有任何担惊受怕,没有生命威协,能安稳睡大觉,柴米油盐样样有,每天多少还沾点荤,不过就吃点粗粮你们就觉得受不了。如果当年红军像这个条件,那简直要看作是享大福呢,你们说是不是?”大家笑着齐声答道:“是”。接着卜正才说到:“同志们,你们现在义务兵,再苦也只有三年,可是当地的父老乡亲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开垦,吃了一辈子粗粮也没有一个埋怨的。再说粗粮 营养并不比细粮差,你们都是南方人,看一个个个子都不高,你看当地人一个个身材高大,红光满面,比我们身体要强壮的多呢,”讲到这里又把大家引笑起来。最后卜正才说:“何况我们并不是一天三餐都是粗粮,每天晚餐都是白面馒头吗?就是早中两餐吃点高梁米而已。只要大家今年自力更生,搞好生产,自己种点小麦,我们场站还准备到海边搞点地种水稻,慢慢还可以解决部分细粮 .总之困难是暂时的,不过目前这一关对你们就是一个考验,一个革命战士难道就是为了吃细粮才来革命吗?吃粗粮就不能革命吗?同志们,我相信你们是会经得起这个考验的。一个革命战士在战场上要英勇杀敌,在粗粮面前就打败仗,经不起考验,那怎行。我宣布从今天起,要提倡为革命而自觉自愿吃粗粮,谁吃得饱谁就是好汉,谁吃不下,谁就是经不起考验。其实什么事物都是这样,你首先在精神上要压倒它,藐视它,我不怕,我能把它吃掉,保证你吃得很香,慢慢地就习惯了。什么东西都是习惯成自然吗。当地不少父老都是从南方来的,开始也不习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当然有些同志病了,特别是有胃病,那还得照顾好,要做病号饭,对他们就要优待多吃一点细粮了。” 卜正才动员完了,大家报以长时间的热烈掌声。这时警卫连指导员站起补充说:“卜政委是抗日时间老干部,按当地规定,他享受00%的细粮,可他放弃这个照顾,自己搬到我们这里一起住,一起吃,没有一点特殊,连晚上剩下的馒头早上让他吃他都不肯,非要送给病号,政委就为我们做出了好样子。”场务连指导员也接话说:“这里工棚到处漏风,我们都冻得够呛,他这么大年纪,又负过伤二待残废,和我们住一起,不怕冷,我们还叫什么苦呢。” 通过这次动员,新兵的思想基本稳定了,消极情绪开始扭转了,掀起了训练的热潮。原来新兵连长、指导员均担心新兵难带,为之发愁,现在觉得一身轻松,担心是多余的。抓训练的劲头更大了。 接着卜正才花大力气去做干部的思想工作,一个个找他们个别谈话。从谈话中既可以摸摸这个干部的性格、特点、觉悟和水平,又可以摸准他们的思想实质,后有针对性的做工作。他对连长说:“你是这个连第一任连长,责任重大,意义深远,要负历史责任的,将来的接班人称你们为老前辈,看你打一个什么样的基础,留一个什么样的摊子给他们。”对不同的干部,卜正才都是用这个精神去激励他们,千方百计地调动他们的积极因素,把工作做好。 除个别谈话以外,卜正才还采取举办连以上干部短期学习班,以学元旦社论为主,亲自宣讲,亲自辅导,提高干部的理论水平。此外还从上到下建立了正常的学习制度,从党委开始,每周固定半天时间集体在家学习,雷打不动。半天理论结合实际参加各项体力劳动。连队支部也是照此办理,都规定了有半天集体学习时间。学习内容都是卜正才统一选定的。以毛主席著作为教材有针对性的活学活用,如艰苦奋斗就选毛主席语录;政治建站,就选学政治建军语录;军民关系、官兵关系等等都是如此。 每次学习班都是卜正才亲自动员,亲自作启发报告或辅导,他经常用一分为二的观点来教育大家。他说:“坏事在一定条件下也能变成好事,这里的新单位苦一点,条件差一点,这是现实,但是自古以来,创业人总是受后人尊敬的。没有第一个人勇于吃螃蟹,我们今天就不知道螃蟹的美味,没有第一个敢吃菠萝,我们今天就吃不到鲜美的菠萝。我们今天在这里劳动,修机场、盖营房,用我们的汗水把这里荒凉山沟变成楼房林立,水果满山,绿树成荫,花丛遍地,晚上灯火辉煌,人欢马叫,成为人们向往的地方。这就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这种风格才无愧于时代,无愧于后人,那时,后人就会把我们当作老功臣、老模范加以尊敬,加以优待。同志们,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人的精神是无限的,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发扬这种精神。有人说这里‘干部少,人员少’,是的现在是少一点,但事物是发展的,将来总是要一天天多起来的。我们现在好多部门还不健全,需要的干部还很多,干部来源无非两条,一是伸手向上要,一是自己培养,自己提拔。目前向上要是迫不得已的,这就好象在银行贷款一样,手头一点本钱没有是不行的,但是不能老向上级伸手,今后我就主张自力更生,这是我们治国方针,也是治军方针。自己培养、成长、提拔起来的干部,彼此相互了解,使用起来就得心应手,便于量才录用,用其所长,避其所短,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这个干部的聪明才智。现在可以说:你们将来都是我们场站各级领导的接班人。至于能不能接班,当然还要靠你们主观努力。俗话说:师傅引进门,修身在个人。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学生,有的就干出辉煌成就,甚至誉满全球,有的就平平淡淡,庸碌无为。这说明事在人为。归根结底,外因是条件,内因是根据,外因是通过内因而起作用的。世界上没有不付出代价而能得到报偿的。”卜正才这些富有哲理的讲话,加上他活泼生动、深入浅出的表达,巨大的说服力,紧紧扣动着全体干部的心扉。所以没有多久,原来被各单位当作后进推出来的这些干部,一个 第三十三回 抓砖头从无到有,开荒山致富弃贫 诗曰:艰苦奋斗不辞劳,自力更生国策高。 地育万物原无路,天生灵犀赖尔曹。 烧砖制瓦惜寸土,生产节约争分毫。 莫道眼前荒凉景,他年北山分外娇。 上回说到卜正才花大力气抓了思想建设,他冷静地想到,精神的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必须通过实际才能表达出来。现在该是抓物质建设的时候了。经济是基础,没有一点物质做后盾是不行的,必须以虚代实,化精神为物质,把场站各项建设抓起来。于是他召开党委会和大家商量,把捡煤节约下来的烧煤钱,取暖费投放到伙食上,两个新兵连,每连补助200元,其余单位根据人数和条件,有补助00元的,有补助50元的,作为改善生活之用。伙食改善后油水大了,粮食就有节余,他们又和地方联系,用粗粮换回一些细粮。这样一来,连队每天可吃到一餐半和两餐细粮了,从物质上进一步巩固了思想工作的成果。此时此刻,北山机场全体干部战士精神振奋,面貌一新,纷纷献计献策,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趁春暖花开之际,大干一场,为新机场作出贡献。 接着全站开展大生产运动,场站党委号召,凡有条件的单位都要适时地开荒生产,养猪养羊养鸡、鹅、鸭等建立自己的小家底。场站也同时建立了自己的生产队。开荒种大田,当时主要种豆类、苞米等旱作物。那时既无拖拉机,又无耕牛,开荒只靠两只大手。卜正才和党委成员们带头用人力来牵犁。北方土质较松,小伙子三个人就可拉动一条犁,年纪大一点,四个人才拉得动。他们这种以人代牛的精神,使当地蒙古族群众为之惊叹,无形中推动了农村劳动生产的热潮。后来有的生产队干部看到卜正才他们这些五十上下的人还干此重活,觉得过意不去,就主动套牛来替他们翻地。卜正才怕耽误了他们自己的生产,一再婉言谢绝,他们到底坚持干了一天,才被劝止。当然后来农忙时部队为了感谢也为了进一步搞好军民关系,多次组织人力物力帮助他们抢收抢种,帮他们修水库,都有力地增进了军民之间的友谊。 在南方春夏秋冬四季分得特别明显,也十分均匀,特别长江流域,几乎各占四分之一,正好各占三个月,可是东北就不一样了,这里纬度高,春秋两季显得特别短,大约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即迅速过渡到夏冬两季。所以春季来的晚,夏季来的早,但是夏冬两季却也均匀,基本上各占5个月时间。现在是北方四月,在南方已是末春时节,可是这里则刚刚春暖花开。 大窑厂早已办好了借用两年的手续。为了抓住季节,新兵训练刚刚结束,警卫连就开到窑厂进行施工准备,任务是烧砖制瓦。场务连则分配在家平整场地,担负建房施工任务。这时军首长和沈阳军区空军首长已先后来此反复察看选定了两个点,一个是住飞行团,一个是场站住,此外还选了几个小点住连队和分散单位。团站两地相距约三公里,都是在跑道西侧,一个在跑道南,一个在跑道北,中间群山相隔,如果打原子战争,一颗小型原子弹只能破坏一个点,不会同时遇难。 定点以后,沈阳军区空军后勤部陆续拨来了三百万元,作为营建经费。有了钱事情也就好办了,剩下就是缺少技术人才。所幸营房股葛股长是土木工程学院毕业的,他设计的图纸是军区有名的,整个营房施工设计图纸就全部落在他的身上。又在地方上请了几位技术泥瓦工和木工,施工就立即上马了。因为有了钱,砖瓦厂提前开工了;因为有了钱,建筑材料源源不断地购运回来。同一时期沈空又从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调给北山场站解放牌汽车2辆,小车2台。大大加强了运输实力,汽车连也因此壮大了。 经费虽然有限,但造价是低廉的。首先砖瓦自造不用买,其次劳动力都是自己动手又不用付工资,再次,请来的技术工人都是地方无偿支援,仅供吃饭而已。正式开工,是在下半年进行的,为了抓紧施工的黄金季节,全站从上到下,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决心在春节前能住上新居,过一个舒适的春节。经过连续四个月的努力,抢在严寒到来之前,终于盖起来五栋平房和四个厨房。就是内部还没有抹灰、粉刷。所以先抢房架拉起来,是为了严寒到来之后,室内施工影响不大。 由于内部粉刷、抹灰,进度较慢,眼看年关就要到了,怎么办?大家迫切的愿望是争取搬进自己亲手盖起来的新居过年,根据目前进度,如不采取措施,肯定是无法实现的。当时勾参谋长就持悲观论调,他是老营房股长出身,有经验有根据地打包票说如果年前能完成内部抹灰任务,我这个勾字就倒过来写。他这一瓢冷水,把下面满腔热情和期望之火一下浇得冰凉冰凉。本来一片欢声笑语一下变成了垂头丧气,没精打彩,好像打了败仗。卜正才当时就批评了这种论调,指出什么都是事在人为吗?可是他还不服,争辩说:“去年过冬可以住民房、工棚,今年为什么不能呢?如果强调赶进度,一是保证不了质量,二是还是不能全部完工。只能住进个把连队,也不能都搬进去住。何必要去讨一个连队好呢?”卜正才心平气和的说:“你讲得道理是对的,这不是讨那个连队好的问题,而是我们做领导的,尽量争取满足群众的热情和期望,我们如果尽了最大努力,那还好说,即使完不成群众也是会谅解的,现在问题是,我们还未尽最大努力怎么就事先肯定实现不了呢?”老勾赌气地说:“我是没有这个本事,或许你政委神通广大,就看你的本事了。”说完就气鼓鼓地走开了。显然,这不是一般的争论,而是保守思想作怪,他代表了一部分观潮派的思想。为了用事实教育这一部分人,更是为了满足群众的愿望和扶持全站大部分干部、战士的革命热情和冲天干劲,卜正才和洪副站长商量,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征得了洪的同意。于是二人决定:、从现在起,每天加班4小时;2、由卜正才出面到地方各大单位请求支援;3、做好思想发动:第一步先开了一个工地连排干部和技术工人小型动员会,把上述打算向大家传达,要求保质保量完成任务。接着召开全工地动员大会,造声势,造议论,比干劲,比进度,比质量,比安全。开展四比竞赛,加强工地广播,不断表扬先进,鼓舞士气。这些措施非常见效。进度一下提高了二倍,从各大单位请来的师傅很受感动,主动加班加点,连夜突击。连续大干半个月,终于在年关到来前一周,胜利完工。老勾东摸摸西看看,也找不出质量有什么问题,在事实面前也只好闭口无言。房子因潮湿又晾了三天,终于提前四天搬进了新居。战士们兴高彩烈,喜气洋洋,有的还买来鞭炮鸣放,以示庆贺,新营区呈现出一片热闹景象。 在这期间,由于卜正才趁到军部开会,先后活动过两次,现在年关到,军后勤部从克山农场无偿调拔给北山机场白面五千斤,黄豆三千斤,一千斤豆油,又调来一台推土机,这一下不仅是雪里送炭,而且也是锦上添花,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大大鼓舞了北山机场全体指战员明年修建营房中大干一场的决心和信心。 一年来在地方工作方面也打开了局面,机场北面通往市区的5公里土路,市委已答应由他们负责修柏油路面。机场东南山坡近万亩梨园也被卜正才要了过来,只是付了一万元果树育苗费。平均只花五元一棵,而且当年就已结果。 在军民关系方面,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好形势,原来工兵团实力雄厚,施工材料没有数,到处乱放,给当地不良分子发了一笔小财,他们以捡粪、捡破烂为名,到处乱窜,只要没有人看见,见什么拿什么,后来场站施工材料也是放在外面,经常少了木材,少了电线,少了水泥石灰等等。甚至施工用的照明灯泡也经常被摘走。针对这一情况,卜正才决定把机场周围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干部请来二十多人开了一个座谈会,向他们宣传保卫机场的重要性和意义,说明“人民机场人民爱”,发动全民都来保卫机场。留他们吃了一顿饭,从这以后他们回去亲自宣传要爱护机场、保卫机场,不准许随便再到机场来,一下从根本上堵住了漏洞。密切军民关系。夏忙季节,尽管机场施工任务很紧,卜正才还是率领机关和汽车连一个排50多人帮助生产队秋收和修建水库,整整干了半个月,从这以后更是亲如家人,人人都自觉地遵守机场规定,不横穿跑道,不随便进机场营房,对外来人员能提高警惕,加以盘查。此后,机场安全大大好转,丢失东西现象减少了。 为了扩大新机场的影响,搞好各方面军政军民的关系,卜正才还应市郊区武装部的要求,替民兵团排以上干部和集训的民兵骨干作过一次形势报告,还应市三个中学要求分别到各校讲了我党我军的光荣传统,又应当地公社要求帮他们党员集训班上二次党课。 当年入冬前又应车站要求帮他们抢卸两车皮散装白糖,卜正才就发动党委机关全体成员,带一个排赶到火车站卸的卸,装的装,抬的抬,扛的扛,整整干了4个多小时,胜利地完成了任务。获得了车站领导和烟糖公司负责人一致好评。北方因气候寒冷,入冬后家家都有取暖煤供应,过去都需要铁路职工一家一户到铁路边自己借车去拉,费事费力,有的还没有时间,只能下班后抽空去拉。铁路分局因和卜正才关系搞熟了,到北山机场找卜正才求援,卜正才满足了他们的要求,派一台大解放,整整帮他们拉了一个星期,才完成任务。从此后只要是北山机场空军人员出差,买票优先,进站优先,上车买卧铺票等,十分方便,处处优待。 就这样北山机场在卜正才的带动下,十分注意搞好和当地军政军民关系,新机场名声到处传颂,影响扩大了,卜正才也因此而名闻遐迩。 春节过后,北山机场又分配来一百八十名新兵,并又陆续地先后调来一大批干部,其中有一名站长储士仁他原是某基地副参谋长,还有一位副站长常建华是从北京调来的4级老同志,他原是某军事学校的行政队长。还调来了一位政治处主任雷雨林,以及先后调来的几名副站长、副政委、副主任、副参谋长,人员增多了,班子壮大了,家底也大了。遂决定在自己机场内建造砖瓦厂,避免汽车每天要跑十多公里拉砖,既不安全,又不好管理。同时借的期限也快到了,这边建,那边继续烧砖,等那边放弃了,这边也建好了,正好接上。 同时沈空又把决定撤消的一个场站除站领导和机关外,全部人员和装备原封不动调给北山机场,这里不仅有外厂各个股人员和装备,还有通信营营部和三个建制连全部装备和人员。以及卫生队、汽车连、修理连等各种地面保障连队,一应俱全。共带来各种车辆一百多部,小车两部,一下使北山机场壮大起来,充实起来,不仅壮大充实,而且已经满员了。北山原有的建制连队就合并起来,没有的正好,又把当年新兵集训后分到各个缺额连队和新成立的连队和单位,如机场洞库连和油库等单位,总人数一下达到一千多人,可谓实力雄厚。北山机场进一步兴旺起来了。 班子加强了,人员增多了,担子也更重了。奉军党委指示,北山机场正式成立了党委班子,一共3人组成,其中7名常委。卜正才为书记,储士仁为副书记。储士仁是苏北扬州人,是抗战时期入伍的老同志,性格内向,沉着老练,不善言谈,重个人感情,工作有魄力,基本上能团结人。但由于长期搞业务工作,缺少在党委班子里工作经验,又耳根较软,容易被不正确意见所左右。这就埋伏着有时感情冲动,该提到党委研究的事,仅凭一二个常委建议就拍板定案,以致影响党委一班人团结,此是后话。 有一句老话,人多好办事,为了解决一些细粮,补充部队的不足,卜正才和储站长研究,决定派一个排去盘锦海边搞水稻生产,因新调来一名副参谋长在哪里搞过生产,知道那里有闲田,只要和那里搞生产部队一位干部接上头,搞二十多亩地是没有问题的。已经派他去联系了,两天就可回来。 果然两天后这位副参谋长胜利回来,不仅搞到了二十五亩水田地,还借了一个破渔船,又借到了现成的四间草屋和一个小厨房,简单修一下就可以使用了。于是决定就由这位副参谋长带队,常年在那里搞生产。农忙季节部队可去一二个连帮助抢收抢种。打鱼利用农闲进行,以农业生产为主,与此同时场站又建立了自己的生产队,大量开荒生产,此时已有二台拖拉机,一台配给砖厂作推土之用,一台配给生产队作耕地开荒之用。不须再用人力来开荒了。当年种了高梁玉米和大量黄豆,统统给生产队作本钱,于是又先后办起了养猪、养鸡、养羊等副业。还一度养过马,又办起了豆腐厂,常年供应机关、部队,又办起了酒厂,自己酿造高梁酒和米酒。困质量好,受到当地生产队的欢迎。一时产销两旺,部队又开办了军人服务社,一般生活用品,小百货等均能买到,不仅方便了自己,也方便了当地群众。 部队自己动手又在山沟里因地制宜修了一个小水库,试行养鱼,同时也保证自来水泵房水源不致枯渴。后来这个小水库养的鱼大膘肥成长很快,可惜一次山洪冲垮了坝跑了上千条大鱼,损失巨大。 在这期间部队又到地方请示支援帮部队绿化机场荒山。地方发动成千上万群众前来植树,他们自带树苗,分片保干,二年时间就把大小八九个山头全部绿化了。可惜成活太低,南坡几乎死光,只有北坡还好,大部分都成活了。南坡后来就由部队自己补栽。有时又去地方支援,才陆续消灭了荒山。几年后北山荒坡基本上都披上了绿装。 很快年底到了,当年水稻丰收,足足收了一万斤有余,年底前还打了几百斤鱼带回来过年。那里仅留一个排长带2名战士在那里看家,其余均撤回来过年,明春再去。北山各连都有自己的肥猪可杀,又有家禽等副业,生活都大大改善了,场站把水稻和地方换成大米分给各个连队和食堂,过年过节期间可以三餐都吃细粮了。山沟一片欢腾,初步呈现出繁荣兴旺的景象。 七五年机场全部竣工,工区向部队举行接交仪式。军里首长及三大部门首长均全部参加,沈空来了一位副司令。空军也有部门首长前来参加,主持验收。听了汇报,又实地察看了跑道,停机坪,以及大大小小的洞库,特别是飞机洞库,坐车在里面不停地开,仔细转一圈也得十分钟,还有能藏几千人的屯兵坑道,还有大油库,还有军师联合指挥所,弹药库等,都是著名的大洞库。一排长山,几乎都掏空了。经验收,除油库过道墙壁有些渗水外,其余均质量很好,符合要求,全部合格。跑道也质量优良,只是联络道转弯太急,需要加宽一点,停机坪太小还需扩大一点,跑道两侧防水护坡还未完全修好。这些都留下隐患威协飞行安全,需加修。最后确定,整个工程可以接收,由工区留下50万元给场站自己组织力量作维修费用。 工兵团撤出后,场站自己又维修机场,兴建营房干了一年,才基本具备了进住飞行部队的条件。 在这期间,营房修建也初具规模,不但已建筑好可住一个飞行团的营房,而且场站本身营房也大体就绪,正在作收尾工程。施工重点修建办公室、家属宿舍、连队住地而同时兼顾附属配套工程和服务项目了。如为了机场可以早日对外开放,在机场修建了从油库直接向机场加油站输油管道的设施,外场值班室、气象台、固定塔台、航空高度室、保伞室等,还在跑道两头各修了近距导航台。 在机场部队驻地中心地带又修了一个不讲究排场但坚固实用的大礼堂,设有000个座位,供开大会和看电影之用。在修建这个礼堂时,是冒着很大风险的。党委多次争论,都没有通过,因当时中央已三申五令,不准造“楼堂馆所”,为此大连警备司令xxx还受到了降职降级通报全军的处分。当时要造礼堂,确实有点迎风上的味道,反对同志当时占多数:理由之一,党委不能代头违犯中央规定;理由之二,场站初建还应保持当初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理由之三,经费无着落,不能挪用营建费和机场修理费。这些无疑都是正确的。主张修建礼堂最积极的要算政治处正副主任,还有司令部几位副参谋长,北方天气严寒,风沙又大,开大会看电影老在露天受不了,说在外面开大会做动员,效果也不好。卜正才是积极主张修建一座礼堂的,储站长模梭两可尚未表态。卜正才抓紧时间向站长做工作,卜正才说道:“老储,你看大家意见显然没错,但是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机械执行,不能从本单位实际出发。我们建礼堂和大连市前几年相比有三点显著不同:、他们兴建的楼堂馆所,讲排场、摆阔气、追求豪华,富丽堂煌,规格高、造价高,用的都是国家经费;2、领导机关带头全市攀比,你追我赶,争着建造,几乎各大单位和部门无不照此办理,形成了一股不正当的奢侈风;3、这些部门领导人所以舍得花钱建高档礼堂,多少带有从私人享受目的出发的,开会接待、看电影、跳舞演出一系列活动,既方便又舒适,可以为领导脸上贴金。 “回过来再看看我们:第一,我们不摆阔气,只讲实用,只讲坚固,不讲规格,经费可以自筹,不动用机场维修经费;第二,我们是最下一级独立单位,没有任何影响,没有下级仿效我们;第三,我们是为部队着想的,是为部队服务的。出发点不同,可以断言,不会有人怀疑你老储和我卜正才是从个人目的出发的吧。” 这一席话说得有理有力,深深打动了老储,他表示完全赞成政委意见,建议再召开一次党委扩大会,下面多数干部还是拥护的。至于经费来源问题,两人商量一下决定:从砖厂营利中提取5万元,从生产队酒厂营利中提取万元,从军人服务社提取万元。这样就有七万元,可以先动工,起码砖瓦又不要买,又可节余许多经费,万 一不够我们再借一点也就可以了。于是两个人又分工各找几个反对的同志做做说服工作,然后再召开党委扩大会,这样阻力就小,就容易通过了。 经过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的个别工作以后,次日下午召开了党委扩大会,扩大到机关副参谋长、副主任以上,以及非党委成员的其他站领导干部参加,共有二十多人。这次会议实际是上两次党委会的继续,首先由副书记老储发言,他的意见是同意修建礼堂,讲了和卜正才相同的理由,讲了是部队当前的需要,还讲了经费不够怎么办?许多第一次与会者听了副书记同意修建礼堂,个个眉飞色舞,十分高兴。接着就是卜正才发言,他说:“为兴建礼堂问题,我们已先后开了几次会,不管是赞成的,或不赞成的,都是出于公心,没有什么私见的。其实到底盖不盖礼堂这个问题,大家心想的还是一样的,不过担心违犯中央规定,犯错误,这个风险到底有多大呢?我个人认为,中央三申五令不准造楼堂馆所,其主要目标还是对大城市、大机关、高级领导人的约束。这些年来总有些高级干部,不顾国情、民情,忘了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往往讲排场、摆阔气,本来已经有了楼堂馆所,他们还嫌不够用,什么太少了,太小了,太旧了,跟不上形势了等等,和外事单位比高低,于是有许多在可建可不建的两可之中,都纷纷上马,争相兴建,形成了一股歪风,中央不得不来个文件刹刹车。就是在中央文件之后,还有人顶风上,这旅大警备区司令被撤职了,你们都看了通报,影响面多大,中央不拿大干部开刀是不行的。” 卜正才喝了一口水又继续把和储站长讲了那些理由,即三个不同点又详细阐述了一篇,最后他斩钉截铁地说:“如果就坚持要修礼堂,就是冒风险,我看这个风险值得冒。如果说一定要犯错误,要受处分,我看为了部队,为了将来,我愿第一个承担责任,接受上级任何处分。”卜正才发言结束,获得了热烈的掌声。储站长笑着向卜正才说:“真出问题我们都要承担责任,哪能到时又装孬呢。”又引起一阵“对、对”附和声和鼓掌声。常委老勾站起来说,大家都同意,他只得少数服从多数,但要保留意见。就这样才算最后定下来。 这一关通过了,接着在修建家属宿舍问题上又发生了争执,争执的焦点是两个问题:一是要修洋暖气还是土暖气。二是要不要全部建卫生间问题。因开始受经济条件限制,加上没有经验建的是土暖气。所谓“土暖气”,实际上管道、暖气片还是一样的,只是不要外面送热,而是自家做饭,利用余热循环。其实经过一冬的实践证明,余热只能带动两间房子,三间就显得不够了。而且利用时间很短,光靠做饭一点余热,能保持多长时间呢?从现在经济条件看,有这个能力了,从发展眼光看,土暖气总是不理想的。至于卫生间,阻力更大,当时旧的营房都未修这个设备,只有高干和团以上干部宿舍才准许造卫生间。一般干部宿舍是不允许的。为此,勾参谋长和机营股长是坚决反对的。他们认为“党委不能老是带头违犯规定,我们以前从未修这些设备不也生活得很好,不要把部队惯娇了,至于北方冷可以修一些火墙、火坑就行了,当地老百姓不都是这样过冬吗?”为此,卜正才又是苦口婆心地向他们做工作:“老勾,我们都是第一代开拓者,你是第一任参谋长,你是第一任机营股长”,他指着那位股长说:“我们无论办什么事都要为后代着想,是要负历史责任的,我们今天修好,可能明天就要调走,自己可能享受不上,但是即使如此,我们还是要修,因为我们不是从自己能不能享受出发的,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要从发展眼光出发,做点好事留给后人,要保证二十年之内不致落后,决不能几年以后让后人来骂我们没有为他们做一点好事。”这一席语重心长的讲话,总算打动了两人,后来也就按这样标准来兴建了。 后来事实证明,这些冒着“风险”,违犯“规定”而建起来的礼堂,“洋暖气、卫生间”不但未受批评,而且还受到军和军区后勤部的表扬。当然要说一点风险没有也不合乎事实。当时坦克师师部也同时造了一个礼堂,他是师一级,又是在市里,当然规格要高,造价要高,必然要讲一些排场,富丽豪华得多,不知什么人写信反映到中央军委,总后派了一位处长来检查,同时也查了北山机场的礼堂,这位处长看后对北山机场站长、政委说:“你们造这样的礼堂,沾不上‘楼堂馆所’的边,中央文件精神是对那些老爷们来说的,他们官当大了,闲得没事就想享受,你们为部队办实事,出发点是不同的。关外这么冷,部队没有一个活动地方怎么行?你们不要紧张,不要有压力,这算不得什么。”看!这番话,不是完全和卜正才原来想得一样吗?通过这件事,那些原来持反对意见的同志,才佩服卜正才的远见卓识。 通过几年的艰苦奋斗,北山机场已初具规模,改变昔日荒凉景象,新建营房,布满了山的四周,特别是山的南北两头,大片营房林立,从山坡由下而上,一层层,一排排鳞次栉比,煞是好看。物质建设更容易一眼看出明显的成绩来。正是:“自古开拓多风险,事在人为不靠天。” 欲知卜正才下一步如何打算,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外表上声名赫赫 内里头苦难重重 诗曰:身逢盛世命不佳,满腹愁思乱如麻。 能斩北海蛟前爪,敢拔南山虎口牙。 痴痴病儿频闹事,堂堂男子难治家。 人世多少颠倒事,何罕乌云掩彩霞。 上回说到物质建设是立竿见影的,容易看出成绩来,而思想建设却要有一个过程,才能显出它的威力来。经过几年来的艰苦创业,涌现出大量的好人好事。第一年入伍的战士,当时因吃不惯高梁米而闹情绪哭鼻子的,现在一个个成了连队建设的骨干,许多人当了班、排长,个别的已当了连长。这都是在施工中涌现出来的拔尖人物。我们在头两年施工中,因无工作服,战士的新军装穿不了一个月就破损不堪了,又无时间缝补,只好在夏天脱掉军装有的穿背心、汉衫,有的就干脆赤膊来干,烈日当空,又未发草帽,战士们就用柳条编成伪装帽,带在头上借以遮阳。鞋子破了,有的就赤脚干,因此,戳破了脚擦破了背小的工伤事故不断发生。战士们有的自己包扎一下,有的互相包扎,流血不止的才去找卫生员、医生包扎,接着又投入施工 领导劝他们休息一会,他们那里肯听,非坚持干到收工为止。一次军机关领导来视察,看到战士们光背赤脚,脚上裹着纱布,血都渗出来了,还坚持大干,深受感动,回去后向军首长汇报,军首长指示后勤部把从下面收上来的旧解放鞋、旧衣服拨一部分发给北山机场作战士当工作服之用,大大改善了施工条件。当然两年后有了节余,才每年正式买工作服、工作鞋发给全体施工人员,又进一步改善施工条件,才减少了工伤小事故的发生。在这样大规模地连续五年施工中没有发生一起大的伤亡事故,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 干部当中也涌现不少先进人物,原来场务连连长,调来时愁眉苦脸,是有名的老胃病。常期吃病号饭,这时因生活条件好了,他的病也好了,红光满面,精神愉快,干劲十足,带领战士们一次又一次地园满完成施工任务和临时交给的突击任务。他还抓紧利用业余时间和难得的假日,开荒种了几十亩高梁、玉米,养了二十多头猪和几十只鸡,还养了头十只羊,自己节省伙食费买了一台粉碎机加工猪饲料。为了连队的文体活动,他们自己动手建起了一个小型灯光球场。连队士气旺盛,各项工作都完成的很出色。其他连队也都大同小异,都建了自己的小家底,可以说连连养猪禽,队队搞生产,几乎形成了无声的竞赛。但生产搞得最好的还是场务连,因他有独特的优越条件,一是远离场站营区,单独住在跑道边,背靠山坡,有大量空地可以开荒利用;二是他们负责施工经过两年施工锻练不少人学会了泥瓦工的活,可以自建猪羊圈和鸡舍;三是他们用水泥修了一个所谓“灯光球场”。就是在这个问题上,党委班子又掀起了一场风波。这个球场是动用施工水泥,虽然是散落在地而被收集起来的,终归是公家的,后来还缺一点经机营股批准又给几袋。动用了二根小水泥杆,拉了一根电线,中间拉一个000支光的大灯泡。因东北冬季下午4时就天黑了,部队远离营区,没有活动余地,有个灯光球场,到底可以吸引一部分战士在玩球,同时住地一片漆黑,有个大灯泡照明也起到路灯的作用,既可防止坏人和小偷,也可以使战士散步、上厕所提供方便。因此,他得到了政治处主任的同意。卜正才后来知道此事,说是主任同意的,也就默认了,未再说什么。可是参谋长知道后大发雷霆,严肃批评此事,非要场务连拆掉电杆电线不可,场务连连长是个老同志,不吃他这一套,考虑到说是主任同意的压不倒参谋长,只好说是卜政委同意的。老勾正在气头上随口答道,谁同意也不行。整个场站还未修一个灯光球场呢。你们无组织、无纪律,搞本位主义,擅自利用工作方便,偷拿公家水泥为自己连队服务,如果每个连队都象这样干,建筑材料不被偷光了,还能建营房吗?限你们立即动手拆掉。这位老连长没有买他的帐,和他大吵了一顿。气得参谋长回来扬言说:“这件事如得不到党委支持,我这个参谋长就不干了。” 事情首先反映到储站长那里,从工作性质上来说,司令部就是站首长的指挥所,因为对部队的指挥调度、命令下达、任务分配、组织实施等等日常一切工作的上呈下达都需要通过司令部来完成,所以站领导义不容辞地要支持参谋长的工作,所以储站长不得不把场务连连长找来,和老勾一道找他谈话。 “报告”那个连长敬个礼走了进来。他一看参谋长也在坐,马上产生抵触情绪。 “上午参谋长批评为什么要当面对抗,不能事后好好说吗?”储站长让他坐下后严肃地说。 “我没有那个修养”,连长强硬地回答。 “乱弹琴,你们利用工作之便,可以修一个灯光球场,别的连队也可以修吗?大家都来搞自己的连队建设,我们场站建设还要不要搞?”站长严厉地批评。 “怎么不建,场站不也修好一个大礼堂,又准备修建大灯光球场吗?我们连队因为离的远,享受不到这里的设施,所以才自己搞一个。”连长也毫无顾忌地说。 “你们一个小小连队能和我们场站比吗?何况我们还是经上级批准的,你们是经谁批准的?”储站长大声训斥地说。 “先是主任批准,以后政委知道也同意的。”连长理直气壮地说。 “你把政委同意的事向参谋长说了吗?”站长问。 “说了,参谋长说政委一个人无权批准。”连长指着老勾说。 “就是一个人没有权批准,不然还要这个党委干什么,你这个副书记不知道,我这个常委也不知道,还讲什么集体领导。”参谋长坚持自己的意见。 “你们都是领导,难道还要我一个一个去请示吗?”连长也带着情绪反驳说。 站长毕竟要老练一些,到此他不好再说什么,他知道再讲就脱离原则了,不能把班子矛盾暴露在下级面前。于是改口说:“看来你今天的气还不小呢,我还要开会,你先回去考虑考虑,我们改日再谈。”就这样结束了谈话。摆脱了尴尬的局面。 连长走了以后,储站长看着参谋长说:“老勾,你这就不对了,政委既然同意了,你还那样说就违背组织原则了,你有不同意见可以回来和政委当面说,或在党委会上提出来,怎能在下级面前暴露呢?”储站长态度温和和口气严肃,体现了既是同志式的批评,也是同志式帮助。 “反正我对政委这样做有意见,他处处做好人,把得罪人的事让我们去做,我这个受气的参谋长干不了。”说着手一甩站起来就走了。 “老勾,老勾……”储站长连喊二声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参谋长到家以后就写了一张请假报告:称身体有病,需要休息治疗。站长把报告带给政委看,并把情况说了一下。然后自报奋勇坐镇司令部处理日常事务。 接着卜正才把政治处雷主任找来,又把情况说了一遍,然后笑着说:“事情是因为我们两人引起的,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俩登门去做工作吧!” “我不去,一个参谋长有什么了不起的,司令部本身问题就很多,那么多副参谋长闲着没有事,他一天到晚东转转西转转,看到什么抓什么,一点计划也没有,到处乱训人,对下级一点感情也没有,从不为连队建设着想,政委,我不是冲着你来的,我实在看不惯他这个作风。”主任生气地说。 “老雷,我们是做人的思想工作的,这个事情弄不好要影响党委团结的。我们看问题总要看深一点、远一点,为了党的团结,即使受了委屈也在所不辞,决不能把我们降低到和他们一条水平上,这不是自我标榜,而是党把我们放在这个位子上,我们就要珍重自己肩负的使命,什么时候都不能感情用事。”卜正才说完,一把抓住雷主任的手说:“走,我们到他家看看去。”雷主任无可奈何,只得说声:“遵命”,和政委一道向参谋长宿舍走去。“老勾呢,听说你不舒服我和主任来看看你”。卜正才一进门大声地说。参谋长只好从屋里迎了出来,边走边说:“工作没法干,请党委考虑免掉我这个不称职的参谋长吧。”从语气里卜正才听出还是带着情绪说的。 “参谋长,我来向你作检讨,是我多的嘴,闯的祸,我马上亲自去,叫他们把灯光球场拆掉。”雷主任爽朗地作了自我批评。 “这不是你多嘴的问题,可以看出我们部队组织纪律性是个什么样子,反正我这个常委也是个挂名,什么事不知道,所以下面也不把我参谋长放在眼里。” 卜正才知道这段话是说给他听的,他正准备解释。雷主任抢先解释说:“这事归根结底是怪我,因政委去时,杨连长汇报说是主任同意的,他怎么能当场不给我面子呢,当时他不好表态被下面钻了空子,认为政委默认了。回来后政委就批评我考虑不周,还有其他连队,如果都照此办理怎么办?我只好以他们住地远、孤独这一特殊情况作辩护。” “……” “杨连长意识也有问题,他看你参谋长认真去查,知道我这个主任的牌子压不到你的,就打出政委旗号,客观上起到了制造党委内部矛盾,我要好好批评他。”雷主任看参谋长不作声又抢在政委之前补充说。 参谋长一听很有道理,才说道:“连长杨策意识就是有问题,应该给他处分。”这时他的态度和口气才缓和下来。 “老勾,今后无论碰到什么事,先不要急,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它个水落石出,不要被下面牵着鼻子走。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问题弄清才能抓住要害,这时再处理就会事半功倍了。所以毛主席说:”一切结论产生于调查研究的末尾,而不是在它的前头。‘又告诉我们:“情况明,决心大,方法对’,你想如果按毛主席教导去做,这个误会是不是可以避免。”卜正才因势利导诚恳地说。 “我这个人就是有这个毛病,沉不住气,看到下面违犯规定、胡来,就生气,一生气什么方法、态度都不讲了,所以弄得下面不服。这是我的水平问题,我刚才讲了免掉我这个不称职的参谋长,另选高明来干,不要把这个要求当作气话来看,这是我的真心话,我过去也向站长提过,不信你可以问问。”老勾这时态度已温和了,思想急转弯,又有点不好意思,故又把牢骚话重提。 “你工作一贯积极热情,苦干实干精神好,处处严格要求自己,注意以身作则,在思想革命化上,你是我们大家应该学习的榜样。人嘛,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就拿我卜正才来说,也是心直口快,看到不良倾向,也容易发火。‘人非圣贤,熟能无过’。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们不能碰一个钉子就打退堂鼓,就不想干了试想人人都抱这个态度,还有谁来工作,谁来革命呢?党把我们培养多年,我们这些老同志不干,叫谁来干?你活学活用毛选比较好,毛主席不是说过:”我们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要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我们到这里虽然扎了根,但还未开花,更未结果。任重道远,艰巨的任务在等着我们,党和人民在期待着我们,你想我们怎能不干呢!“卜正才有表扬、有启发、有说服力的讲话,终于打动了参谋长,他说:”政委讲得很对,我接受批评,让我干,我就先干着再说,不过我并不像政委表扬的那样,我有自知之明,毛病缺点很多,希望政委今后多多帮助。“ 谈话终于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参谋长送出门外,卜正才说:“你好好休息两天,把病治好,不要急着上班。” 卜正才经过几年的艰苦创业,不仅在部队建设上做了出色的成绩,树立了很高的威信,受到全站官兵的尊敬和热爱;在外交、人事方面也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客观上洞库机场在东北还是首屈一指的。洞库之大,数量之多,设备之先进,都是前所未有的。不仅在空军享有盛名,而且在陆军也是早已闻名的。到此先后参观的访问的,不仅有当地住军首长,而且有外地首长,不仅有空军各级领导,还有陆军老大哥机械化部队的领导。总计从少将、中将到上将,先后有近百人来此参观视察。可见工程之宏伟,地位之重要。光大军区首长就多次来此视察。每次卜正才都是亲自陪同,热情接待,一一详加介绍。不少高级首长对卜正才留有良好的印象。 在地方工作上,无论军政关系、军民关系,早已打开局面,不再赘述。仅举一例,可见一斑,一次军司令部一位处长带工作组到北山机场,从沈阳一上车,列车员听说是去北山机场,列车员马上向列车长汇报,车长亲自把工作组请到软席卧铺车厢,车长对工作组说:“北山机场卜政委和我们铁路分局亲如家人,对我们帮助很大,我们没有什么报答,只能在车上略表心意。只要是空军同志是到卜政委那里去的,我们都是如此。”真是优礼有加,中午吃饭,酒菜丰盛,价格便宜。工作组一到北山就称赞说:“你们和地方关系搞得真好。” 卜正才从出关以来,在公事方面可以说十分得手,步步顺利,可是在私事方面,他的麻烦又来了。他和杜珠在分开四年之后,于一九七三年秋天调到一起来了,除了女儿卜萍自愿留在南方外,岳母、儿子都随杜珠一块调来东北。杜珠被安排在北山市人民医院工作。因离家十多里,在市里工作家属又多,部队设有专车天天接送。杜珠怕麻烦,中午不回来,自带饭菜。这样就早出晚归。卜忠开始到北山来,一切感到新鲜,东转转西看看倒也平安无事。来时杜珠帮他办好了调动手续,只要卜正才讲一声政治处马上就可以联系工作。因卜正才是个十分要面子的人,他自知儿子病态人格,处不好人际关系,眼又不好,脑子又笨,不能耽负一个正常人的工作,他觉得自己工资完全可以养活儿子、岳母,何必增加国家负担呢?他现在正在发育时期,等几年身体好转再说。就这样被压下来了。卜忠毕竟是有病,时间长了,就会出事。因他无工作,天天乱闯,办公室里都认识他,他老资老味只要有空位坐下拿报纸就看,别人一般都由着他,因摸到他的底,坐不到十分钟他就会走的,临走还会礼貌地打个招呼。遇到开会只要好好和他说,他也会听话的。一次他闯到总机房,总机机房是不能随便进去的,他脚一抬就进去了,里面人都不认识他,立刻叫他出去,由于态度生硬一点,他哪里买账,于是里面往外推,他就往里挤,两人动手打了起来。幸亏他们连长来了,认识卜忠,赶快制止,把卜忠带走了事。 卜忠到北山机场当年冬季,睡到半夜,杜珠突然听到后面房子卜忠大叫一声又听到鼓咚一下就无声息了,女同志心细,她不放心一个人走到后面一看,卜忠倒在地上,口中流血,杜珠一下哭起来了,说儿子死了,卜正才和外婆一听都赶快跑到后面来,把卜忠抬到床上,毕竟老年人有经验,外婆猛掐人中穴,一会儿终于醒过来了,到医院一检查说是癫痫,就这样不断住院治疗,时好时坏,从未根除。卜正才通过各种关系把儿子送到大连、沈阳,都先后治疗,都未能根本治愈。最后结论是癫痫性精神障碍。弄得神经病院不收,精神病院也不收,都说不是神经病,也不是精神病。后来连住院都需要卜正才找关系走后门,否则别人不收。一次卜正才通过老战友把卜忠送到东汤空军疗养院治疗,开始表现很好,一次疗养院政委开饭前动员大家先帮厨,后就餐,任务是每人摘一把菜。要卜忠把门,不帮厨不准进饭堂,卜忠最喜欢出头露面,他像得了圣旨一样,真的什么人也不准进,有的工作人员因值班要打饭回去吃也不准进,残废人员他也不准进,搞得关系紧张,大吵起来。一次摘毛栗,院政委又要他看着不准装腰包,正好有两个战士向口袋装,被卜忠发现,非要人家掏出来不可,直到争夺打了起来,才被拉开。表面看起来,似乎卜忠没错,实际他一点灵活性没有,像机械人一样,只能机械执行任务,一有特殊情况就处理不了。他和别人打架,从来也未打赢过,都是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他有两条妙计借以自卫,一是我有精神病,打死人不抵命;二是威胁不行,挨了打,吃了亏,就倒地装死,来逃避惩罚。他能在地上一躺十几个小时,直到好心人扶起他问明地址送回来。也有熟人送信到家由家人去接回来。 卜忠回到家里杜珠又管不了,一闹事就找卜正才,一次卜正才正开党的常委会,杜珠打电话说儿子又闹事,非要卜正才立即回去不可。卜正才那肯回去,只得打电话给警卫连请他们帮忙。卜忠也怪,就服警卫连战士,因警卫连战士都学过擒拿格斗技巧,多次制服卜忠,所以卜忠一见他们反而老实,带到警卫连后他们往往优待他,一起吃一起住,卜忠最高兴,他就是想当兵。有时让他在连里混个十天八天的,反正伙食费卜正才照付。 正在这时军后勤部一个电话要卜正才去金州干校学习,时间半年。也是杜珠刚调到北山市卜正才又要离家远走了。杜珠当然不高兴,卜正才一听比什么都高兴,他为了不叫杜珠拉后腿,就亲自到当地精神病院,通过部队转业的一个干部在那里当院长,把卜忠送了进去,言明卜正才学习不回,不能让他出院。临走时又向在家主持工作的站长作了交待,平时不能接回来。当然对杜珠也是少不了要这样交待的。 卜正才到金州学习,自是高兴,学的又是“反杜林论”一本书,对他来讲等于是复习哲学和政治经济学。一到学校又被指定为学习组长,并参加学员支部任支部委员。学习中卜正才一贯刻苦,每次辅导他都详加记录,回来还要再整理一遍,偶有遗漏非找到别人笔记补上不可。这些笔记他一直保存,每隔年把就看上一遍,起到复习作用。 由于卜正才有深厚的理论基础,每次学校召集学习骨干座谈会,都少不了他,多次被指定在大会上中心发言。有时是理论讲座,有时是交流学习心得,每次发言卜正才都是加班加点,开夜车认真准备,从不辜负大家对他的期望。 学习期间,杜珠利用出差之便趁机到卜正才那里住了两天,卜正才陪她到大连玩了一次,她才买了船票乘海船南下。 半年的学习生活很快过去了,卜正才以学习优异的成绩满载而归。可是当他回到部队后,大家对卜归来先是客套一番,接着就把卜走后家中发生的事情向他介绍一番。原来“八一”建军节,杜珠想儿子,非闹着把卜忠接回过节不可。谁知接回当晚就闹事,杜珠半夜三更又去找站长非要马上派车把儿子送回病院。储站长回答,等天亮再说,杜珠大吵大闹,说要死人了,你们还不管。卜忠也以疯作邪,用爷子砍站长草帘和门头,边砍边说:“我叫你不派车”,吓得站长女儿哭了起来,站长无奈才打电话叫警卫连来两个人,又打电话叫汽车连小车来,只得连夜把卜忠送走。 从此后,杜珠和站长家就闹矛盾,每天坐班车上班和下班,就和站长女儿吵起来,一吵就带上站长,骂骂咧咧,弄得站长受不了只得举家出移,搬到十里外去住,每天坐小车上下班。因原来为了工作之便,站长、政委两家是门挨门住的,为了家庭小菜园,杜珠又和两位副站长家属常吵架,以致发展到你把我家鸡打死,我也把你家鸡打死,经常吵骂,影响很坏。 卜正才怀着满腔热情回来,本想再大干一场,以报答党的栽培,谁知一回来听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犹如三九寒冬,一桶冰水浇在头上透心彻骨,把火热的心、奔放的热血,几乎凝固起来。他羞愧难容,连赔不是,尽管说了许多好话,终是难有回天之力,就这样七个常委被杜珠一人得罪了三个,加上老勾原来对卜正才就有意见,这样七个常委,倒有四个和卜正才产生了裂痕。班子不协调了,许多事情意见不一致了,卜正才有好多事越来越不知道了。除政治处外,司令部几乎没有什么事再向卜正才请示汇报了,站长虽然被卜正才登门请了回来,又住在一起了,但是从此不进政委家门。只有卜正才全力俯就,勉强维持党委班子的运转。正是:“只因家庭琐碎事,闹得党委竟翻颜。” 要知卜正才会后处境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私扰公无法开局面 大压小难当受气官 诗曰:朔风凛冽刺骨寒,节日早起登群山。 遥向首都致敬意,战士边疆报平安。 远眺北市烟雾里,俯视南坡痴儿顽。 v无限风光无心赏,忧思忡忡把家还。 卜正才拼死拼活地埋头苦干,刚刚出现的曙光一下又被阴形掩盖住了。他从金州学习一回来,敏感地意识到党委班子出现了裂痕。尽管他个别交谈作了自我批评,说了一些家庭给他们带来的麻烦,表面上大家都表示同情,表示理解,但私下总认为是个问题,因此总是面和心不和。由于杜珠的原因,站长和其他站领导都不愿到政委家去走动了,甚至连电话也无人向他家打了。经常通气的渠道被关死了,场站每天发生的重大问题,卜正才不能及时知道,只有开碰头会时,才能得知,往往失去了及时处理的机会。作为党委书记,对全站发生的大事不知道,这就不是小事了,理所当然地对司令部提出了批评,开始站长不表态。司令部受了批评以后,还是我行我素不买帐。卜正才不得不再次提出严厉的批评,并提出要整顿司令部,这一下,站长沉不住气了,发话说:“政治处问题也不少,为什么不整顿,你批评司令部就是批评我站长,你整顿司令部矛头就是向我来的。”这一下两个一把手矛盾公开化了。卜正才怎么也未想到,站长会把司令部看作是个人发号施令的机关。于是两人当场争执了几句。此事军部很快知道了,因储过去一直是军长、政委的老部下,机关许多首长和处长都曾和老储一起共过事,不是老战友也是老熟人。他们认为储是老实人,是能团结人的,想必是卜正才工作有点成绩就妄自尊大,骄傲自满而造成的后果。于是马上派了工作组来帮助整顿党委。军政治部倪副主任担任工作组长,组员有组织处甘处长、秘书、干事等人。 工作组到达以后,受到卜正才的热情接待,可是工作组成员表现冷淡,相反卜正才每次到工作组住地时,储站长和那位4级的副站长都在那里,和他们有说有笑,非常随便,而卜正才一到场就变得严肃不自然起来。他是一个机灵人,他不需要卑躬屈膝奉承讨好任何人,也不需要低声下气地去俯就他所看不惯的人。要说看不惯就得交待一下,除甘处长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当然谈不上看不惯的问题。卜正才看不惯的正是这位甘处长,那还是六年前的事,卜正才还在平城场站当政委,就是这位处长带工作组到本师b团蹲点,那时甘还是副处长,因为吃饭问题,弄得这位处长很不高兴。当时干部食堂是分归各团直接管理的,飞行团一飞行,都在外场吃饭。食堂无人专管接待问题,虽设有来宾席,因经常无人,凳子常被别人拿走,一次甘带工作组等人没有去机场按时到饭堂就餐,谁知一看来宾席没有凳子,很不高兴。也巧卜正才这天有事,来此食堂就餐,看到此情此景,立刻到食堂管理员房间拿出两把椅子送来,别人看到场站政委亲自送椅子,马上也送来两张凳子,工作组人员总算都能坐下了。卜正才当场向工作组表示歉意。但因工作组不是到场站蹲点,而是到飞行团,当时团参谋长还在那里就餐,卜正才不好说过头话,只能有分寸地表示歉意。可是这位处长不受抬举,反而冷言冷语地说:“我们是自己人,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是大首长,要是兄弟部队,或者外地来宾,这样就太不礼貌了,人家至少说你们部队缺乏教养。”卜正才只好笑着点头称是。 不料此话被b团参谋长听到了,待那处长走后向卜正才说:“小小的一个副处长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经常站着吃饭吗?你站一次就失掉身份了。”卜正才当即指出:“人家到底是客人吗?又是领导机关来的,叫人站着吃饭怎么行呢?”“那你这个场站政委亲自给他端椅子,又赔不是,该可以挽回影响了吧!你看他那个计较的样子,官气十足,不看是领导机关来的,我非讲他几句不可。”那位参谋长是卜正才老部下,为卜正才抱不平,所以这次这位处长到来,应该说是老熟人了,可他摆一个工作组的架子,目空一切,好象来这里就是要整人的。 说起这个工作组组长倪副主任,卜正才原不认识,因从未和他打过交道但经半月相处来看,他是位工农干部出身,为人倒是老好,没有什么水平,因而也没有什么歪点子,可那位处长却不简单,是位知识分子出身,思维敏捷,反应快,有点小聪明,看来这个工作组,他要当大半个家,倪副主任因无主见,得常常听他的,他实际上控制着这个组。 当天晚上,倪组长和这位组织处长一道找卜正才谈话。甘处长突然问道:“党委交心会怎么开法?你有什么打算?”这个突然袭击,使卜正才目瞪口呆,不好立即回答。他原本想工作组会把这次来整顿党委的目的、要求和初步打算向他们交个底的,因为他们来时就对卜正才说:“我们此次奉军党委指示,来帮助你们整顿党委的,时间半个月,主要靠你们自觉革命,学习提高,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还是老方法,自己解决自己问题,到时候再一个个找你们谈谈,甘处长将具体帮助你们搞一个计划。”请看,明明是这样说的,可现在甘处长要将卜正才一军,叫他如何回答呢?当然卜正才并非庸人,这点聪明他还是有的。他立刻意识到这一定是来考验他的,便开口说到:“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意见,正准备和甘处长研究。首先集中党委一班人学习三个半天,即每天上午工作,下午学习。实际上只学一天半;学习文件:、关于党委会的工作方法;2、反对自由主义;3、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论述。其次,用五天时间进行个人准备,在这期间主要是党委成员互相交谈,交换意见,消除一些误会,在此基础上写好个人检查的发言提纲;这一步相当重要,个别交谈好了,有些误会消除了,就会大大缩短党委会交心时间。所以这一步虽然多花一点时间,实际上是必要的。第三步,召开党的常委会,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时间三天。第四步,召开党委扩大会议,全体党委委员扩大到机关副参谋长、副主任以上,通信营党委正副书记参加,共有约三十多人;充分发扬民主,听取各方面意见,时间也是三天。最后进行会议总结,上午由站党委总结,并拿出整改措施,下午由工作组倪副主任讲话。这仅是初步考虑,很不成熟,还请工作组指示。” 甘处长看看倪副主任,倪说你先谈谈。甘即说道:“刚才听了卜政委的打算,还是老一套公式化,没有根据当前特点来安排,现在年关临近,工作较忙,越迟干扰越大,不如早一点开始。我个人意见,学习一天就可以了,三天准备包括个人交谈,然后再用三天召开党委常委交心会,在这个基础上再召开党委会,把常委交心情况向大家通报一下,然后发扬民主,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最多一天。最后半天时间进行小结就行了,总共十天就够了。然后你们搞一个整改措施给我们就行了。至于要不要召开党委扩大会,那按你们计划进行,我们就不参加了,我们还要到边防连队看看就回去了。” 接着倪副主任表示完全同意甘处长的意见。只是认为卜正才的打算还是可以的,只是春节来临,应酬肯定多,早点结束比较主动。到底是老领导,有点经验,他说的比较婉转,留有余地,没有完全否定。 当晚卜正才把和工作组研究的意见向储站长通了气,他没有意见,就这样定下来了。按计划进行。开始,还算顺利,等到个别交谈时,出现了分岐,储站长和那个4级副站长不同意卜正才把儿子和杜珠问题,全部推在卜忠有病上。他们认为,卜正才治家不严,教育不够,对家属子女过于迁就放任所致。在工作上不同意卜正才说的“党委没有拧成一股劲,是党委应该集体研究的事,没有集体研究而由个人决定了,是各拿一把号,各吹各的调。”由于个别谈话没有取得一致意见,只好把问题带到常委会上。当时七个常委全部参加。当会议即将开始时,甘处长突然问道,记录员是谁?卜正才告诉他是党委交心会,请组织干事来记录,甘说:一个记录员不行,还要一个,并指定要纪副主任来记录。卜说纪副主任在下面蹲点,是否换一下,甘说不行。坚持要这位副主任,卜正才有点想不通,因这位副主任平时自由主义严重,常把常委决定的事捅出去,受过卜正才多次批评,因此对卜正才意见较大,现在又在下蹲点,为什么非要他参加呢?由于卜正才产生了抵触情绪遂宣布崔主任兼一下记录员,现在开会,不能等。甘说:“慢点开,等等再说。”卜正才火了:“现在是常委会,不是你工作组会议,你要看不顺眼,把我这个书记宣布撤掉好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撂挑子能吓倒哪一个,没有你会就开不成了。”甘毫不示弱的迎头而上。 “那好,现在就请你来主持会议,我靠边。”说着,卜正才把椅子向屋角一拉,让出空位来。 眼看僵局了,大家面面相觑。这时倪副主任赶快出来圆场说:“会议照开,就按卜正才同志意见办?那个副主任回来再参加记录。”正在这时那位纪副主任正好从办公室走来,被4级副站长请来参加了会议记录。卜正才生气,让副书记主持会议就正式开始了。 冷场了一会,卜正才还是顾全大局,他不得不第一个发言。首先,他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向甘处长赔礼道歉。这显然是违心的。他知道现在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接着对整个党委工作,恰如其分的作了自我批评,并承担主要责任。然后又对自己思想革命化,工作作风,作了全面地深刻地自我检查。最后对家庭问题,主要是儿子卜忠精神不正常问题,杜珠护短和迁就纵容承担了责任,并一总向大家表示了歉意。并对一些经常帮助关心卜忠的干部和警卫连战士表示感谢之情。上午卜正才发言完毕,也就到了散会时间。 中午回去,卜正才一边走一边想。几年来辛勤劳动,吃尽千辛万苦,从不畏惧,付出了巨大的精力和心血,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不料人员增加了,正副站长6人,正副政委4人,正副参谋长8人,正副主任7人,党委书记不是班长而是排长了。这个排长真难当呵!工作组明显带着框框而来,对他卜正才太不看重了,竟干涉起党委会的工作,使自己威信扫地。肯定在这里呆不下去了。走就走吧!反正到哪里也是革命。想想自己亲手种下的果树,一点果实还未尝到就被灰溜溜地赶走了,心头一酸,不觉掉下泪来,正好到了家门口,被杜珠看个正着,她那肯放过,非追问个水落石出不可。卜正才正好一肚气无处倾吐,也就一时控制不住遂把上午和甘处长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谁知她一听,火冒三丈,马上就去找工作组倪副主任发了一通火,说:“不要卜正才干就算了,这样整人干什么?他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在这个荒山沟里白手起家,那一个优秀干部肯到这里来,现在有了规模,就看不惯卜正才了,这不是推完磨杀驴子吗!”这一下坏了,杜珠不仅没有帮到丈夫的忙,反而火上加油,使甘处长更有理由,“看!一个党委书记,竞把会上发生的事,回去和自己老婆讲,这还有什么原则。可见他在会上检查都是假的。”这一棒打得是多么沉重呵!上述的话是后来工作组结论的一部分。 下午会议就出现了不正常的局面,在副书记作了简单的自我批评之后,会议风向就变了。工作组一再强调“整顿党委主要是两个一把手问题,不需要人人过关。”于是矛头指向正副书记了。实际上主要指向卜正才。那个从北京军事院校调来的4级副站长声泪俱下,激动万分,完全象诉地主阶级苦一样,摆出他是卜正才受害者姿态,控诉“政委的儿子卜忠,装疯卖傻,子仗父势,到处胡作非为,拿斧子到处行凶,砸坏公物不赔偿,闹得家属区鸡犬不宁,人人自危,政委老婆杜珠更是妻仗夫势,称王称霸,为非作歹,包庇卜忠,纵容迁就,随便向汽车连要车,闹特殊,稍不顺心就冲口骂人,搞得站长一家住不下去,只好避开,其他家属见了杜珠敬而远之。试想一个专门做别人思想工作的堂堂一站政治委员,身为党委书记,竞连一个老婆,一个儿子都管教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去做别人的思想工作呢?叫别人怎能服气呢?又怎能叫人家尊敬你呢?如果全站家属都象你卜正才这样,场站还像个军队样子吗?当这样的政委真是活受罪,我要像你这样早就没有脸活在世上了。” 当然,卜忠到他家闹过事,砸坏他家草门帘是事实,后来卜正才买了一个新的赔他,他坚决不要,杜珠也和他吵过一次,就是这些小问题,他觉得触犯了他的尊严,把平时积在胸中的气一股脑儿发泄在卜正才的身上。可是他的人缘也不好,当他拍桌子打板凳对卜正才发了一顿雷霆之后,又无中生有的说了卜正才一些工作失职的事。其中有些其他常委知道,一听不合乎事实,引起这些常委的反感,出于主持正义,马上纷纷要求发言。卜正才处在被告席上,只能埋头记录,不好当场申辩。结果政治处主任声音宏亮,他抢先发了言,照例他先作了几句自我批评之后,立刻把话头一转对准这位4级副站长开了炮。他说:“你处处以老卖老,具体的事情不干,什么劳动都不参加,说身体不好,可指手划脚什么事你都要管,你把分工的后勤工作抓好就行了,本职工作未搞好,手伸得特别长,什么都要抓,到处训人,你有什么了不起,你级别高不等于职务高,不等于有水平,刚才发言就可以看出来。一个老共产党员,应该实事求是吗?政委儿子有病就是有病,难道还是假的吗?这么大的火,这么大的气,还有一点修养吗?你来的再早,总比政委晚一年,难道你的贡献还比政委大吗?” 这一批评,使他简直坐不住,几次打断雷的发言,均被工作组劝止。雷发言结束,两人不仅争吵,简直要打起来。会场乱了套,工作组也无可奈何,只好参加劝说,有的被拉出会场,正好时间也到了,就此散会。 不料这位副站长一贯作威作福,以势压人,厉来是他吹胡子瞪眼睛训别人,今天在会上被别人指着鼻子训自己,那能受得了呢,越想越气,结果一下心脏病发作,被迫当晚送进当地医院。由于当地医院条件差,病情加重,又被送到上海住院治疗。几经折腾,抢救无效,终于死在上海。可见一个心胸狭窄的人是经不起思想斗争的。这当然是后话。 次日会议按计划继续进行,但气氛紧张,党委明显出现裂纹,无形中形成两派,看来难以一致。此时地方天天有人来部队慰问,征求意见。非得有个一把手出面接待不可,工作组只好提前草草结束会议,因为他们也要急着回去过年,所以无法延长。 工作组在最后总结讲话时,不得不首先肯定场站过去几年建设的成绩,尽管保留很多,但新房片片,绿树成荫,他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只好肯定这些看得见的是主流。讲到问题方面,党委对两个一把手都进行了批评,但侧重点是对准卜正才的。这本来是可以理解的,谁叫他是书记呢!问题不能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明明是该党委集体决定的事,一、二个常委碰下头就决定了,事先不向书记打招呼,事后又不通气,这难道是正常的吗?可是工作组结论说:“至于党委不团结问题,主要还是两个一把手,归根结底是书记问题,不能大胆放手发挥一班人作用,事无巨细都要自己过问。有些明明是军事一把手的事,他也要干予,当然通个气是可以的,未通气不等于不尊重党委。由于书记过多干预,横加指责,以致影响了军事一把手的积极性,从而破坏了团结。所以党委一班人未搞好,责任在班长。” 散会以后,也不管卜正才能否接受,会带来什么思想问题,要不要再个别谈谈,征求一下意见,把工作真正做到善始善终,体现一个“帮”字。工作组根本不管这一套,他们早已胸有成竹,于是散会后当晚就打道回府了。 卜正才很快意识到,肯定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工作组这一回去,奏上一本,加上那个结论,军党委还不知卜正才飞扬跋扈到什么程度呢!简直是一手遮天,党内恶棍,还不削职为民,要这样干部干什么呢?所以卜正才心事重重,等待着不幸消息的到来。 果然一月以后,趁卜正才到军开会之机,当三天会议结束时,卜正才被留下,由军政治部另一位副主任找其谈话,很婉转地告诉卜正才,军党委已决定他作今年军队干部转业到地方工作。 卜正才虽然有离开现职的思想准备,但他估计调动的可能性大,转业的可能性小,更未想到这么快就决定下来。他太自信了,这一严重打击到来,使这个坚强的汉子不屈的性格一下转不过弯来。当晚不能入眠,思潮滚滚,不得不借诗抒怀。仅录四首可见一斑。 几度到此似到家,今番顿觉人眼斜。 不辱使命枉自信,劈荆斩棘凭谁夸。 自古取舍无常例,人情冷暖有面纱。 试问公理今何在,空将不幸诉诗华。 革命四海总为家,卅年奔波到天涯。 负重万里圈中马,开朗一生井底蛙。 塞北癖爱连天草,江淮尤喜报春花。 今日归去容颜改,告别江城恋晚霞。 隐显抑扬古今痴,范进当年中举时。 苏鳞空怨范仲淹,项斯喜逢杨敬之。 全部历史欢与哀,天上人间去和来。 一生坦然应自得,前程荣枯凭安排。 风霜年年叹坎坷,野诗绵绵情满怀。 生来大愚诚可憾,原是小巧非真才。 头卢频添根根白,心火徒减寸寸衰。 革命何惧热与冷,蓬门今始为君开。 卜正才含着泪水,边赋诗、边吟咏,直到天亮。次日即乘车返回,到家以后,站里领导均已知道,只是无人直言而已。只有政治处主任悄悄问卜正才是否有转业消息。当卜正才给予肯定答复时,他深为不平,马上打报告要求转业,卜正才再三劝阻,也未能挽回。可惜部队又失去了一位一身正气、有能力、有水平、敢于仗义直言的好干部。 在军开会受到冷遇,归来又受到冷待。虽然他照常上班,照常传达会议精神。可是无人再向他请示汇报了,他蹲在办公室闲得没有事,只好读书看报。相反,站长则成了红人,忙得不可开交。 卜正才对转业本不当一回事,只是工作组采取这种态度,连个别谈谈都不肯做,就一棍子打死。军领导过去还多次表扬,这次仅听一面之词,也不找卜正才再听听有什么意见,就草草决定了他的命运。他对这种做法想不通。卜正才自幼参军枪林弹雨,大小也身经百战,负过伤,流过血,二等残废。在部队干了三十多年,对部队感情很深。他做了一辈子思想工作,过去开会上级总是强调下面要做好个别人思想工作,可是现在临到自己头上,竟无人来做他的思想工作,这个遭遇使他百思不解。难道真的就没有公道的地方吗?他想党还是过去的党,军队还是过去的军队,只要这一点未变,就一定有主持正义首长和领导。于是他鼓起勇气写了长长的一封信,并附了上面的四首诗。把心里话统统写了上去,寄给当时的中央军委。信发出后,他虽然有些忐忑不安,但并未抱多大希望。谁知中央军委非常重视,很快批转下来,不久军里派人下来专门找卜正才谈话,宣布取消转业决定,仍在北山任现职,一切照旧。并告诉他机场要进住飞行部队,场站划归卜正才原来的师领导。就是说又回到了老部队。 卜正才争回了这一口气,思想开始平静下来,又恢复原来的工作面貌。同级干部和下级不得不又另眼相看了。很快都知道,卜政委会写诗,是写诗寄给军委起的作用。反而对卜正才更加敬重。 不久北山机场接到长途电话,要进住一个飞行团,30架飞机从江南c机场直飞北山,要场站做好迎接准备。不料北山当天上午天气不好,估计要到2时才能降落。于是全站转入待命状态。正在这时友邻部队一位刘副师长带一位科长和参谋到北山参观洞库,这位副师长是卜正才老战友,卜正才接待以后,便安排他们在招待所住下。自己有事就离开了,中午就餐,卜正才按党委规定请站长去陪。因副师长是军事干部,党委规定上级来人都是对口陪客,以免陪餐人多影响不好。谁知储站长去请这位副师长到食堂就餐时,这位副师长问道:“卜政委呢?”站长只好说他有点事不来了,要我代表。那位副师长即问他现在哪里?储答可能回家了。他即抓起电话,打到卜正才宿舍。正好卜正才刚到家,接到电话知是刘副师长连忙赔不是,只听电话里说道:“你摆什么架子,嫌我官小了,又是副职你这个正职就不能来陪了。你再忙饭总得要吃吧!”卜正才无法只得去了,谁知这一去又出了漏子。原来刘副师长酒量很大,是军里有名的,带来的科长和参谋也都不简单,个个半斤不醉。卜正才开始应酬几杯,推说下午有任务,因站长胃不好,厉来不喝的,他只得说:“你陪副师长喝几杯,转场有我呢!”就这样卜正才不得不勉强陪下去,正在这时,转场飞机临空,师政委已到机场,听站长说还在喝酒,非常不满,立刻派车来接。卜正才也正好刚出饭堂,即向副师长告别乘车往机场,谁知一上车颠跛,吐的一踏糊涂,到机场师政委一看醉得不像样子,便令到外场值班室休息一会,谁知一到那里,卜即倒下睡着了。整整睡了二小时,飞机早已着陆,这时要开晚餐,站长派人来请去空勤灶陪餐,并要卜致欢迎词。卜正才刚刚醒来,头尚晕晕,无法只得上车前往。好在飞行员都认识,一一握手以后,酒席就要开始,大家鼓掌欢迎卜政委讲话。这些过场卜正才都一一应付未曾失礼。他最担心的是不能再喝酒了。谁知杯一端,先普遍同干一杯以后,接着飞行员一个个端上酒杯前来向卜正才敬酒。卜正才非常为难,正在这时卜正才手中酒杯被夺去,他一看是王副师长,王向飞行员说:卜政委身体不好不能喝了。要大家谅解。于是立刻解围了。事后卜正才得知是杜珠写了条子给副师长所起得作用。 就是这次醉酒,遭到师政委多次批评指责。说卜正才喝酒误了工作,影响极坏,尽管卜正才再三解释也无济于事。 由于飞行团进住,又归师领导,于是有一位常住副师长在那里,什么事都要向他请示汇报了,卜正才的担子反而轻了,再不会有人说他独断专行了。这倒省心省事。正是“幸亏今天师领导,免得他日惹是非。” 要知卜正才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工作变动明升暗降 治家无力被迫返乡 诗曰:世人都说做人难,难在有人私妒贪。 马逢伯乐欢忘累,人遇知音死亦甘。 坎坷途中我已误,是非琴前任君弹。 回首历历泪痕在,醒来犹觉心头寒。 由于飞行团的进住,有师直接领导,卜正才省心省事,不像过去那么操劳了。过去他是党委书记,全站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要承担责任。现在好了,有一位副师长常住这里,天塌下来有他顶着,许多事他可以管,也可以不管,因而他和站长在工作上的矛盾也就减少了。可是公事环境刚刚改善,家庭矛盾却变得日益严重。 儿子卜忠从禾城来时是带有橡胶厂开出的调动工作介绍信的,一切手续都由杜珠办的妥妥贴贴,十分完备的。只要卜正才讲一声,政治处出面联系一下就可以安排一个照顾性工作的。可是当时卜正才因受到党的重用,原则性特别强,处处从党的利益出发来考虑问题和处理问题。他想独生子病得这样,生活都不能自理,怎么能工作呢?挂一个工作虚名徒增加国家负担,与其要公家养着他,倒不如我自己养着他,党给我的工资就是养家活口的。我怎能把负担推给国家昵!所以一直没有派人安排。杜珠为此和卜正才大吵了多次,每次都被卜正才拒绝。卜忠为此对父亲更加不满,同时更加重了自卑感,他常对人说:“父亲说我是个废物不能工作,我只是一个造粪机器而已。” 后来还是靠杜珠出面活动,由地方好友帮忙,把卜忠送到70里外名叫清河镇福利厂工作。这个厂全是聋哑、痴呆、孤独残废等病人组成,是搞种菜,打草绳等手工劳动的。每月十九元工资,其他费用一切自理,吃住在那里 .卜正才本来就不在乎工资,卜忠不在家减少了许多矛盾,家庭到安静了好多,这本来是好事,可是刚刚干了一年,因卜忠搞得满身虱子回来,杜珠又感到心痛,亲自到民政局活动,又把卜忠调到市里标准件厂当下料工和打打杂。所谓下料、打杂全是照顾性工作,具体就是汽车进货或拉料回来帮助卸车、抬东西,无事再帮助打打水、扫扫地、看看电话、送送报纸等。干公务员一类的事,这到很适合,可是没有食堂,只能自己带饭或自己起火。因卜忠坐交通车上下班容易在车上闹事,大家害怕,所以不好让他天天回家。杜珠为此又亲自到厂里找到卜忠的师傅一位老工人,再三委托交待请予照顾。帮卜忠买了一口新钢精锅,带了去,让师傅教卜忠煮,谁知卜忠第一次竞把一锅饭烧成灰烬,钢精锅底全溶化了。后来只好请师傅帮助蒸饭。为了感谢帮助照顾卜忠的人,杜珠不厌其烦地多次请客送礼;一请就是一大桌,送礼都是当地人最喜欢的大米、茶叶之类。总之杜珠为儿子工作之事,确比卜正才不知要操了多少心,费尽了许多心血,可是无知的蠢儿,恨他妈比恨父亲更甚,这是很不公平的。 同时那时社会秩序还不正常,无政府流毒依然存在。东北当时流行一股怪风,专抢军帽,有的是从贪财出发,有的是从实用出发,更有甚者是显示自己有本事、有能耐。卜忠的皮毛军帽常被骑车人抢走,吓得他冬天光着头,有时一戴上又被抢走,气得他倒在路上,几乎冻死。帽子丢多了,吓得他连家也不敢回,流浪街头,多次被熟人送回来,或打电话家人去接。总计一年之内被抢军帽和毛帽竟达七顶之多。因此也刺激得他病情加重,这也是重要原因。读者大概不会忘记,在所谓“文化大革命”期间,卜忠在禾城曾被一班恶少围攻近十小时,以致留下隐患,因刺激太大5年后到达北山癫痫第一次大发作差点死掉。现在又在社会上受这样折磨,他的病情怎能有希望好转呢?加上胎儿时期杜珠束腰影响卜忠发育,造成智商低下,眼又受伤,先天弱视和眼球震颤这些都给卜忠造成了终身的不幸。 父亲卜正才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子女从未尽过父爱之责。管教方法又简单,非打即骂,杜珠虽然有母爱之心,但缺慈悲之相,也常大声训斥、恶语相加,根本不懂心理学,不从卜忠病态性格出发,去迎合他,而是非要强扭他,把他当作一个正常人来要求。譬如卜忠喜欢看书、写诗、抄东西,或者研究相棋、整理东西,搞他喜爱的活动时,杜珠一会儿叫“卜忠帮我拿个碗来”,“卜忠帮我劈两块柴,”“卜忠替我把肥皂拿来”,几乎一个小时能叫头十次。有时卜忠一时高兴,声叫声音,也能帮助一二次,越是这样,杜珠越是高兴,认为儿子变好,叫的更凶了,结果事与愿违,适得其反,儿子不听了,杜珠就又咕咕叽叽地埋怨,这一来气得卜忠就真的闹事了。自己管不了就赶快打电话找卜正才。卜正才工作又忙,有时不大遂心,遇到家庭这些矛盾,怎能不烦,哪有耐心再来处理,无非是痛打儿子一顿,或者叫警卫连来绑起来,再就是送到精神病院关起来。这样一来,怎不叫儿子痛恨他妈呢! 卜忠经常向别人说:“我就怕我爸,我爸怕我妈,我妈就怕我”,不幸给儿子言中了,这样的恶性循环,一直在这个家庭里运转不停。看来只有到这个小家庭彻底破灭时才能结束。 卜忠在外面闹事,有时还以死来威胁,如一次在医院,他住二楼,因护士要他调换一个位子,就大闹起来。他站在窗口要跳楼自杀相威胁,结果吓得医院找卜正才要卜忠提前出院。经卜正才做了工作后,又写了一分保证书,即卜忠“意外事故死亡”与医院毫无关系,家长绝不会找医院麻烦。这样总算把事情处理好,使卜忠又继续住下。还有一次他跑到几十里外,要跳河自杀,吓得一位好心的大队书记,从二十里外打来电话,找到卜正才要派车去接。卜正才一面感谢,一面说明情况,他不会跳河自杀的,并说他能自杀那是好事,要他怎么去,怎么走回,决不派车。卜忠在电话机旁听到他父亲的声音和所说的话,无可奈何只得又走了回来。所以卜忠不管跑到哪里是决不会丢掉的,因他又会写、又会说,并且喜欢打出他父亲的招牌。 卜正才由于深知儿子的特性,能严格要求,决不姑息迁就。可是杜珠就不一样了,她如听到儿子在二十里外,不但要派车,而且一定要亲自去接的。即使卜正才不出面,她也会自己到汽车连要车的,这已不是一二次了。尽管卜正才向汽车连打过招呼,不准杜珠直接要车,可是下面总是瞒着他,反给卜正才帮了倒忙。在党委交心时,有人就提出“政委家属享受特权,可以随便要车”,或者“政委对家属要求不严,缺乏教育”。卜正才无法解释,只好老老实实接受批评。 卜忠由于大脑发育不全,又不断受到外界刺激,变得神经脆弱,理解问题非常片面,不能按正常人思维和对待各种复杂问题。他在家吃了饭常常跑到别人家去献殷勤,帮人家做煤球或帮警卫连拉砖等劳动。早上穿一双新鞋一套新衣出去,中午回来就搞得又脏又臭,甚至穿坏了,杜珠气得常抱怨卜正才不教育他。有时杜珠就直接骂儿子“吃家饭,拉野屎,自家活你不干,整天跑外面去干,干脆饭也不回来吃多好。”卜忠一听就上火了,马上就把饭锅踢翻,把菜倒掉,把碗碟窗玻璃砸碎,边砸边说:“我叫你也吃不成”。杜珠对此毫无办法,只好又找卜正才。以往卜正才见此总是痛打一顿了事,后经友好相劝,他才渐渐注意改变方法。以个别谈话教育为主了。卜正才问卜忠为什么要把锅踢翻,饭菜倒掉,乱砸东西,他说“是他妈气的”。卜正才告诉他“你妈讲得是对的,你帮人劳动,又没有工作服,衣服弄脏了弄破了,还得外婆帮你洗,她老人家又是瞎子,你在家帮她干点活那不是好事吗?”卜忠说:“在家干活是‘私’字,他要‘斗私批修’为‘公’而干”。卜正才听了只得紧锁眉头,觉得儿子是又可恨又可怜又可叹。只得耐心开导他说:“公和私是对立统一的,没有‘私’也就没有‘公’,没有‘私’人就不能生存,整个世界也就不存在了。”卜忠睁大眼睛死死盯住卜正才,显然他对父亲讲的话是无法理解的,是不能接受的。卜正才只得又进一步举例说:“你说吃饭、睡觉、屙屎、拉尿是不是私字?”卜忠答“是的”,“人不吃饭,不睡觉,不大小便还能活吗?”“不能”,所以我说:“没有私字人就不能生存,就是这个道理。”“那怎么会没有世界呢?”卜忠似乎上面一段话他接受了,这句话尚不理解。 卜正才不得不耐心地问:“结婚是不是私字?” “是的”, “结了婚,就要生小孩,就有了这家庭,这都是私字对不对?” “对”, “如果人人都不结婚,不要小家庭,那还有什么小孩呢,还有什么人来传种接代呢,人都死光了,还有什么社会和世界呢?”卜忠无言以对。尽管卜正才苦口婆心地开导儿子,其实都是对牛弹琴,白费力气。当时卜忠听得很感兴趣,觉得新鲜,毕竟他还是不能理解的。不久军长来到北山机场,卜忠写一个条子交给军长,军长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我父亲说:没有私字,就没有人类,就没有世界了。”军长看后,问储站长谁家小孩,站长告诉他是卜政委儿子。 “怎么能这样教育小孩,”军长不悦地说。 可见,任何真理,离开了一定的时间、空间,离开了具体的场合,就不成其为真理了,至少是不完全的“真理”。卜忠断章取义,叫别人如何理解呢? 北山机场自进住飞行部队后不到一年,卜正才又被调回师部任政治部副主任。卜正才一走,夫妻又分居两地,这对卜正才来讲,倒是好事,可是他扔不掉儿子这个包袱。卜正才前脚走,后面杜珠就把卜忠送了来。因卜正才分工负责外场飞行训练政治思想工作,整天在机场转,无法照顾儿子,只好托好友帮忙,把卜忠送到当地条件最好的精神病院,住院治疗。该院有500张病床的大医院,是东北唯一的一个设备完好、技术力量雄厚、医护人员服务质量最好的医院。根据卜忠病情,无论精神病院,或神经病院,都是不肯接受的。除非找到人事关系才行,就是这样,杜珠仍不满足,经常跟师里“运五”飞机过来和卜正才吵,说卜正才冷酷无情,把儿子整天和精神病人关在一起,加速了儿子的病情恶化。她自己出面去找师领导,结果分居一年后,杜珠也被调来平城医院工作。卜忠随之也接回家来。于是家庭的恶性循环也就跟着开始了。 卜忠病情这时不是好转而是加重了。几乎天天闹事,开始在家里,今天把他妈的自行车藏起来,明天把家里剩饭菜倒掉,他妹妹卜萍从南方来度假,他也放不过,今天偷她的书,明天偷她的钱,碰到好吃的,就偷吃光。搞得家里疑神疑鬼,乌烟瘴气,整天吵闹不休。只要卜正才一打他,他就跑到大街上喊反动口号“打倒共产党,消灭解放军”,并专门向军人攻击。一次他看到师直协理员拿着红头中央文件,他抢过来就随手撕掉,甚至邻居上班,他也把人家车子抓住不让走,作为对抗家庭的手段。搞得四面楚歌,怨声载道。卜正才绞尽脑汁,想给卜忠改变一下环境,多方设法,找到军后勤部批准,又找到北大荒a农场政委的同意,答应收留卜忠,除没有军藉没有津贴外,一切和现役军人待遇一样,皮大衣、军衣、皮大头鞋等一切照发。这是天大的好事,因卜忠最喜欢当兵,最喜欢过集体生活,可是当要真正送走卜忠时,杜珠突然变掛,说那里天气太冷,说卜正才存心不良,要把儿子送到那里冻死。坚决不同意把儿子送走。这样一来,不但卜正才虚托人情,枉费心机,面且卜忠对他妈也恨之入骨,反抗愈烈。 当这一切破产之后,卜正才工作压力、家庭负担,给他造成的心灵创伤、心理压力、精神负担,使他简直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他太需要休息了,需要一个给他冷静的环境,需要一个暂时摆脱一下工作和家庭的机会。这个机会除非住院和疗养。可是卜正才身体素质很好,他又喜欢天天锻炼,每早要长跑十公里,中午要打乒乓球。试想这样的身体怎能住院呢?他反复寻思,后来终于想到了,一次体检时,军卫生处长告诉他他左手二等残废,如果再开一次刀,修补一下,残废状况会得到改善,曾建议卜正才方便时去找他,可以帮助入院治疗。于是卜正才通过这一关系,住进了江城医院开刀治疗。 这又是一个有500张床位的大医院,是当年志愿军总医院,设备先进,人才济济,技术力量十分雄厚,堪称军中第一流的名医院。卜正才动手术时已是50多岁的人了,如没有得力的人事关系,医院是不愿意冒风险开这个刀的。操刀的是一位出过国的大学教授。原手术方案是“割肉补伤”,用腰胯骨来修补手骨的,谁知打开伤口一看,原来的受伤处,长了一个神经瘤。当时虽然属良性,难保今后不恶变。因不是全身麻醉,在手术台上,临时征得卜正才的同意,放弃了原手术方案,改为切除神经瘤。看起来没有生命危险,似乎是一个小手术,内行人知道,这个干系大得很呢!弄不好会因小失大,要整个截肢的,同时切除神经瘤以后,原神经系统短了一节,怎么也够不上再接了,只好把刀口拉长一尺多,把神经硬是从外侧拉向内侧才缩短了对接距离,这样才勉强接上,医生再三关照,千万不能挣断,否则还得重接,后果难以设想,因万一接不活就会坏死,那就非截肢不可了。整个手术一共做了五个小时,卜正才未嗯一声,未叫一下,只是血涨的难受,要求放过两次血才觉舒畅。术后痛了五天五夜不能睡觉,好在夏天,只好起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以消磨时间。非待疲劳极了,才能合眼朦胧一下。一天到晚大汗不止,又不能洗擦身上,又不能换衣。因无人护理,半个多月,直待身上有味道了,才由一位连长未婚妻是当地人,去医院看望卜正才时帮助擦了澡,换了衣带回家洗,才觉稍解痛楚。 所幸卜正才在医院里交了许多朋友,特别是有一位非常英俊的小青年,是沈阳军区一位高干儿子,因犯腐化错误,被降职当护理员,他有点文化是大学生,喜欢写诗谈文,和卜正才成为文友忘年交。经常在一起写诗唱和,给卜正才精神上很大安慰。这位小青年负责送饭分菜,对卜正才无微不致的照顾,又给卜正才生活上带来很多的方便。无疑这对于加速伤口愈合、体力早日恢复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很快两个月过去了,当卜正才正要出院时,杜珠亲自来接他了。其实这仅是一个藉口而已,她是早已垂慕名城,只是找不到理由来此,现在机会难得,她怎肯轻易放过呢。一到江城住进了军招待所,由卜正才陪同逛了大街,玩了江山公园,看了鸭绿江大桥,远眺了邻邦朝鲜,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江城,和卜正才一道踏上返回的途程。 在沈阳住了一宿,早上用餐时,又出了洋相,因招待所当时分等级,内设有小食堂,供正团以上干部就餐之用,不用排队买饭菜,只要坐下就会有服务员送上饭菜。当服务员送来稀饭、馒头、小菜时,杜珠非要服务员把小菜拿走,服务员不肯,并说明早餐是固定的,小菜不要也是那么多钱,反正要交一张饭票。卜正才连忙说:“反正几分钱算了”。杜珠把眼一瞪,把饭盒拍的一声掼在桌上,盒盖哗啦一下掉在地上,指着盒里鸡蛋说:“我这咸蛋不比小菜好吗?你摆什么臭架子。”把那个服务员吓了一跳。此时食堂负责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过来询问,两边小屋里就餐的军、师领导很多纷纷伸头察看,羞得卜正才无地自容,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才好。当然卜正才在这个场合是不能和她争吵的,只好向食堂管理人员说:“没有事,没有事,对不起。”连赔不是,才收了场。当然这个早餐也不会吃得痛快。 卜正才回到平城以后,获得了一个核心机密。原来军后勤部有一位和卜正才要好的副部长告诉他,军长、政委都调走了,军里变化很大,新任参谋长对卜正才非常赏识,向军党委推荐,要调你到c师去任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军打电话征求师意见,你们师政委不同意调出,说师政治部也无主任,要留卜正才在本师工作。这位副部长鼓励卜正才好好干,不要转业。卜正才听了当然是美滋滋的,喜悦心情不言而喻。 不料一晃半年过去了,根本没有一点动静,甚至连暗示也没有。种种足迹象表明,不可能有这种事。终于有一天他从一位新提升的师副政委那里得知,在研究卜正才时,师政委不同意调整卜正才的职务。理由是上次醉酒影响不好。最后这位新任副政委小声问道:“你和政委过去有什么成见吗?”卜正才回答“没有”。回来以后,卜正才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原来在十多年前,这位师政委还是团主任时,一次作报告举例说:“谁没有错误,改了就好,诸葛亮还有错误呢,街亭失守,如果不派马稷,派关公去,或者张飞去,就不会出问题了。”卜正才坐在后面,一听随口说出“简直胡说八道,除非孔明有起死回生之术差不多。”不料这句话被坐在卜正才后面的副团长听到了,拍了一下卜正才伸出大拇指说:“卜正才有你的”。卜正才回头一看是“老天爷”,也不知啥时进来的,吓了一跳。后来听说“老天爷”和那位主任有了矛盾。在一次交心会上,“老天爷”批评那位主任:“有时不懂装懂,好夸夸其谈”。顺口就举了卜正才这个例子:“连卜正才都说你胡说八道,关公、张飞已死了多年,街亭失守还能派他去吗?”这位“老天爷”当时用意并不是要挑拨卜正才和他的关系,无非是证明自己意见是有根有据,并不虚妄。可是就是因为这个问题,给卜正才前途蒙上了一层阴影,等于在政治上宣判了卜正才的无期徒刑。这是“老天爷”不会想到的。因为这位主任是吉星高照,官运享通,五年之内,连升三级,先团政委后升师政治部主任再升师政委。试想卜正才在他手下还能得到提拔吗?不久这位师政委再次一步登天又升为军政委了。直至升到军区空军副政委。后来据说这位政委离开后,新班子才报升卜正才为师副政委,可是已经晚了,这时空军党委已经决定:30年以前出生的一律不准再报升。卜正才是28年出生的,正好被卡住了。卜正才感叹之下,遂作“西江月”一首聊以自慰。 庸才忝居高位,妒贤忌能堪惊。 远走高飞一身轻,管它阿斗孔明。 何必长吁短叹,杜自熟读古今。 与其到处求公平,不如开怀畅饮。 不久对越反击战将要开始,为防止北方大国的干涉,卜正才所在师担负保卫北大油田和哈城的重任。卜正才是分管部队作战训练的,此时他被编为先遣队,将第一批随飞机进驻哈城机场。师里要求他迅速拿出战时政治工作计划来。卜正才是从战火中过来的人,虽然空军和陆军作战方式不一样,俚许多事是隔行不隔理,就象共同条令一样,总有许多共同之处的。于是,卜正才很快就写出了初稿。政治部一讨论即被通过,接着师党委也通过了,并立即付印,上呈军、军区各一份。军区非常重视,认为计划确实可行,符合空军实际,符合战时要求,立即召开全区政治工作会议,要卜正才到会介绍,受到了与会者一致好评。 当然后来北方大国没有动,此计划也就没有实施。 在这期间,卜忠闹事频繁,在家里天天和他妈闹,把香肠倒在阴沟里,要放火烧蚊帐,在外面进一步无法无天,冲进师党委会场,掀翻政治部办公桌,谁拉他就咬谁。喊反动口号变成了家常便饭的事了。为此夫妻经常反目,杜珠整天和卜正才大吵大闹,要卜正才转业回老家,以致搞得卜正才无法工作。卜正才一气之下提出离婚,上级非但未准,军里那位老红军张副军长反批评卜正才说:“我看杜珠就不错,你是大男子主义,夫权思想作怪!”天哪!公理到哪里去讲呢?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常有的事了。卜正才面对现实,有苦难言,欲哭无泪,一气之下,只好走下策,写了转业报告。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即被批准了。于是着手做走的准备。乘夜航机返回北山机场作最后告别。一上飞机,感慨无限,口占七律一首: 一声怒吼卷巨风,夜鹰消失清波中。 星光闪闪三江口,灯火点点八面城。 银钩西垂三浣地,北斗横斜古今同。 愿与流光永飞逝,胜似人间阅浮沉。 卜正才来到北山机场,自有过去的好友和部下热情接待。在这里住了三天,把一切私事处理完毕,再一次登上高山,俯视四周,看着这亲自开垦的土地、建设的营房、修筑的道路、栽植的树苗,禁不住激情满怀,写下了“向生活战斗过的营地致敬”小诗二首: 荒山秃岭话当年,汗水浇开一片鲜。 岭后青松棵棵绿,坡前梨树株株妍。 山山水水似有意,草草木木今无缘。 一腔热情凭谁诉,无限流连泪如泉。 * * * 北山城北别有天,喜看旧貌变新颜。 行行队列三连起,幢幢楼房七年前。 无心谁解有心苦,守业岂知创业艰。 风物依旧人已往,愧向战地书遗篇。 卜正才返回平城后,收拾了家具。包扎好行装,于979年月3日晚离开了平城。告别了战斗多年的部队生活,当然思想难以平静。在车上,他又写下七律两首: 戎马生涯卅五秋,去时童颜归白头。 塞北空标名和姓,江南枉留乐与愁。 昂首年年纷纷妒,汗水朝朝悄悄流。 风波浪里今登岸,拭目以待认同俦。 * * * 半生奋斗鬓如霜,天命之年卸戎装。 乱世追随报祖国,治年归来建故乡。 烈日严霜寻常事,酸甜苦辣俱品尝。 人生几回意全满,风物正宜放眼量。 车到天津,杜珠仍然贪玩。她居然有兴抛下丈夫和儿子独自一人下车去北京游玩。卜正才怕儿子到首都出洋相,自己已在北京生活过四个多月,就没有再去了。 卜正才带着卜忠直抵家乡,有一位老友帮他把随身带的东西都取回家去。他马不停蹄,随即换乘汽车把儿子送到乡下老家由侄儿暂时照顾,约好半年之后 来接,把儿子安顿好后,即又返回,向组织部报到,在地委招待所住了两天,即到新单位就职。 最后决定转业是他自己要求的,所以在思想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就好象又调动了一次。到地方,由于家庭矛盾突出,工作显得平平,没有什么可写的,故而就此搁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