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 第一章 金哲站起身,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向身后那扇向西的落地大玻璃窗。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一个习惯,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只要他还在办公室,总要站在这扇窗前,欣赏天边那美丽的晚霞。  他极目远望,太阳的余晖开始一点点消褪,正在收尽它那满天的红霞。 他喜欢这样,如果说朝阳给人希望,落日则让人产生遐想。 楼下的建筑工地,已是灯火通明,风镐“突突”地轰鸣着,大吊车长长的臂膀,缓缓地旋转着,几栋高楼正在快速地拔起,不要多久,就会耸立在他的眼前。 太阳静静地在谢幕,那最后一抹红霞,夹带着一丝金黄,悄然地回家了。 “难道崇发会成为曾经美丽的晚霞!不,决不可能!太阳下去了,明天它仍会从东方升起,崇发也一定会重生!” 金哲一脸严峻,久久凝望着远方。 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转过身拿起来,是王小东,他犹豫了一下,实在不想接,便按下挂机键,然后拿起包走出办公室,他要下班了。 他刚刚走到电梯间,手机又响了,还是他!他很无奈,接通了电话。 “金总嘛,我是小东!” “有事吗?” “你看我说的那、那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小东,我现在正在和客人谈话,以后再说吧。” 这样的电话,金哲今天已经接到三次了。 可是对方很不情愿,“金总,你是个大款,这点小事,还用得着考虑嘛……” “这么大的数目,我不可能借给你,要不你给小芸打电话,让她先给你解决一点。”金哲只好亮明了态度。 “实在不好办,有上5、6万也行啊,是我借你的……” “我已经说过了,没法借给你。好了,我这会儿有客人,以后再说。” 电梯门开了,他没等小东再说话,生气地挂断了电话,侧身走进电梯,很快就下了楼。 八月的北城市,正是酷暑时节,虽然已是傍晚时分,外面的气温仍然很高,少说也有30多度。柏油路面被太阳烤了一天,冒着丝丝热气,又燥又热;弥漫在空气中的热分子,不安地漂浮着、舞动着。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点亮了夜空,点亮了开发区的繁荣。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不停变换着,各种各样的车辆,如同蚂蚁一般,在灯光的指示下,各行其道,多而不乱,动静之间,井然有序。 金哲站在楼下,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看大厦的楼顶,那块“崇发科技”的大型广告牌,已经没有了投光灯的照射,黑乎乎一片,失去了往日的生机,而就在昨晚,这块广告牌,“崇发科技”四个大字还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相形之下,两旁的牌子此时越发显得耀眼,似乎在嘲笑他, 金哲摇摇头,笑了起来,这笑声包含了很复杂的情绪,外人很难猜得透。 “金总!”有人在身后叫他,声音直白无力。 金哲回过头,愣住了,是王小东,他从喷泉的台阶上站起身,向他跑过来。 “是你?你在这干吗?” “我今天到开发区找个朋友,所以……,还是我说那事,你看……” 金哲明白了,刚才他就是在楼下打的电话,不死心,仍在这“恭候“着他。 “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我不能答应你。” “金总,我现在实在有困难,我妈昨天又住院了,手头确实有点紧。” “你去找小芸说说,好不好?看看她能不能给你解决一点。”金哲转身就要走。 王小东紧跑几步,站在金哲面前,金哲不想和他多话,径直往前走,王小东一边后退,一边企求着,“金总,你先借给我一点,真的,明天还要给我妈交住院费呢。” 金哲停住脚步,王小东眼里那着一丝哀求,让他心软了,不想再薄他的面子,或者说也不想和他多纠缠,就从包里拿出钱夹,顺手抽出五佰元,递给他。 “金总,再、再多一点,好嘛?”小东没有接。 金哲无奈,只好又抽出几张,“你这人也真是……,小东,要想办法做点事,总这样怎么可以?好了,我就这么多了,你拿去,先给你妈看病。” 他本想说他几句,想想没有太大的必要。 王小东接过钱,露出略黄的牙齿,带着一丝笑容,说声谢谢,转身走了。金哲望着他又高又瘦的背影,心中即生气又为他难过,不自觉地走到了一辆黑色轿车旁,这是一辆奥迪a6,圆滑的车身,黑中透亮,气度非凡。 金哲走到车门前,在包里掏车钥匙,没有!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他的车!他已经没有这样的车了,两天前,他的a6在典当行做了抵押。 “啪嗒”一声响,显然是有人用遥控器打开了a6的车门锁,金哲回过头。 “先生,对不起,请让让!”一个20多岁的女孩子,站在他身后,金哲知趣地让开。那女孩子长得小巧玲珑,开了车门,坐进驾驶室,熟练地发动车子,悄无声息地走了。 金哲有点尴尬,掏出一根烟点上,使劲抽了几口,然后快步向十字路口走去。 “金总,您在等人吗?”有人又在叫他,这是一个甜美的声音,轻轻飘了过来。听声音金哲就知道是公司总部的那个文员——性格开朗、热情大方的文惠。 文惠小跑过来,柔顺的连衣裙,随风轻轻荡起,在身后路灯的衬映下,衬托出她优美的曲线。文惠人长得并不算特别漂亮,可是在公司里,她的身材却是数一数二的,公司的那些小年轻们为此津津乐道。 文惠在离金哲约一米的地方站住,她一向如此,平时她见到公司的老总们都是保持这样一个距离。 “不,没有等人,我准备回家。”金哲看到欢快的文惠,心里的不愉快消散了很多,“你回家吗?我们好像是一个方向,跟我一起走吧。”他善意地邀请文惠。 “谢谢!金总。我乘公车回家。”文惠平时对金哲和其他老总尊重有加,老总们也都比较随和,但是她从来不愿坐老总们的顺车。 “我要打的回家,反正都要付钱,刚好顺路送你回去。” “不用,真的不用!公车挺方便的。哎,金总,你不想试试公车嘛,又便宜又快捷。” “好啊,可我不知道怎么坐?”金哲十年没有坐过公车了,现在没有了车,倒真想坐坐。 “我带你去。我们可以坐一趟车。” 车上人很多,没有空调,金哲不住地流着汗,文惠递给他一张面巾,小声告诉他,要多留点神,小偷很多。 908路巴士在绿荷花园站停靠时,车上的人已经不多了,金哲下了车,文惠临下车时,反复叮咛他,别坐过了站。金哲看看表,大约用了40分钟。比起他的a6耗费的时间也就多十来分钟,“现在的公车也快多了”金哲心里念叨着。 金哲不紧不慢走着,进了绿荷花园,这是一个高尚社区,花园两旁是几栋高层公寓,再往里走,是一个圆形喷泉,晶莹的莲花般的水珠,洒落在水中两个美丽的少女身上,喷泉的后面是高低错落的别墅群,风格各异。 绕过喷泉,不一会儿,金哲就来到了自家门口。他没有马上进去,停在铁艺门前,向院内望去,这是一栋欧式风格的三层别墅,蓝色的屋顶,洁白的墙面,拱形玻璃窗,两根罗马柱上古色古香的黑色铁质壁灯,已经点亮,光线十分柔和。 “金总,您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保姆丽丽牵着一只哈巴狗从不远处走来。 “丽丽,我刚到家。” 丽丽开了院门,金哲走进去,环视着院子的一切,院子里种着各种花草,院墙下栽着一棵不大的银杏树,一片片绿叶,像扇子一般,随风摇曳,格外引人注目,尽管天色已黑,可是它的每根枝丫,金哲都再熟悉不过。他走到近前,双手抚摸着树干,上下打量着它,眼里流露出留恋的神情。 进到屋里,金哲正在换鞋,女儿佳佳听到他进门的声音,高兴地从二楼跑下来,“老爸,你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金哲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录取了,对吧?” “yes!你猜,哪所学校?” 金哲拉着女儿的手,坐在餐桌边。其他人都已经吃过饭,他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哪个学校不都一样吗,猜不着。我饿了。” “猜嘛,爸!”佳佳抢过他手里的筷子。 “105中学?”金哲故意说了一所普通中学。 “你真没意思,要是105中,我还会这么高兴吗?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那就是创新中学啦!”金哲不想和她再兜圈子。 “对了,you are so clever!请吃饭吧。”佳佳把筷子递给他。 保姆丽丽端上热好的汤,金哲真是饿了,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妻子小芸听见几个人的 笑声,从卧室里出来。 “妈,你看我爸,哪有老总的风度!”佳佳看着金哲的吃相,又开始揶揄他。 “佳佳,别说你爸了,你看他饿的样!”小芸说,“金哲,别老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要注意身体。最近胆结石有没有犯?” “放心吧,我没事。最近事情比较多,头绪很乱。”金哲边吃边应。两人说着话,佳佳“噔噔噔”上了楼,很快又跑下来。她双手放在身后,走到金哲和小芸跟前,“爸,妈,你们猜,我拿的是什么?” “是录取通知书,对不对?”金哲猜道。 “不——对,妈,该你猜。”佳佳把“不对”两字拉得老长。 “那一定是毕业照吧,你爸还没看过呢。”小芸说。 “你们俩……哎!” “真笨”两字到了嘴边,她没敢说出来,“闭上眼睛!”这是佳佳经常和他们玩的小把戏,金哲和小芸只好闭上眼睛。 “看!”只见佳佳双手举着一副十字绣镜框,上面绣着一对恋人,相互依偎着坐在草地上,上面还绣了几个英文字:“i love you”。 “明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忘记啦?这是我送给你们的!”佳佳认真地说。 “啊!我真的忘记了,幸亏佳佳还想着。这是你绣的?” 金哲接过来仔细瞧着,佳佳使劲点点头。 “不错,不错!thank you!”金哲乐不可支,一把搂住佳佳,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怪不得前几天她向我要钱,问她干什么,还不告诉我。”小芸说。 “当然了,我要给你们一个惊喜!评价一下,手艺如何?”佳佳无不得意。 “心灵手巧,将来可以做绣花女!”金哲说。 “我才不做绣花女,我要做律师。” “对,我们的大律师!”这是女儿的理想,两人同声说道。 “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们必须答应!”看来她有备而来,准备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 “说-来-听-听-!”金哲学着秦腔的调子,拿腔拿调地说。 “好。你们听-我-说。”佳佳也学着金哲的腔调,然后说了自己的打算,“我们几个同学约好了,一起去阳山牧场玩,骑马、住蒙古包,还有……” “阳山牧场?很远啊!这恐怕不行吧?”小芸不放心。 “没问题!我们制定了一套周密的行动计划,而且有一个同学的姨妈在阳山市,他们会给我们帮助的。” 佳佳坐了下来,仔细地讲起了他们的出游计划,金哲和小芸仔细地听着,真是人小鬼大,计划十分周到,看来他们已经早有打算。二人听罢,觉得佳佳已经长大成人,让他们自己出去锻炼锻炼也好,两人便同意了,这种事情两人的意见难得有这么统一。 “太好了,我这就去给他们打电话!” 佳佳高兴得跳了起来,在二人的脸上一人亲了一口,又对丽丽得意地说“丽丽姐,你看怎么样,我说没问题吧!” “哎,佳佳,别忘了丽丽,你们一起去吧.”金哲对正在向楼上跑的佳佳喊道。 “这正是我们一起商量的结果,他们同学都同意。”丽丽在一旁高兴地说。佳佳“噔噔噔”跑上楼,打电话去了。 吃完饭,金哲喝着茶,又想起了王小东,就对小芸说,“哎,小芸,小东这几天总是给我打电话,还是要钱的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完没了!”他没有提及给王小东钱的事,小芸一再说过不要直接给他钱。 “唉,别提了。”小芸一听这事,心里也来气,这几天,王小东也找过她,她都回绝了,“明天我去找玲玲说说。” “小芸,玲玲一家怪可怜的,按理应当尽一些同学之情,可是我总觉得小东总那么游手好闲的,怎么能行!年纪又不大,总该找些事情作作才对。” “没有办法,他们一家,有时让人挺失望,不过玲玲是我的好同学,又不便多说。” “好了,你告诉他们,不要再找我了,有什么事,你看着办吧,我没有意见。” 二人来到卧室,空调已经打开,房间里凉爽宜人,金哲坐在沙发上,打算和小芸商量房子的事,可又觉得不好开口,便试探着说,“小芸,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换上睡衣,洗个澡。”小芸从衣柜里拿出两人的睡衣,把他的睡衣扔过去,“什么事?说吧。” “嗯,也没什么大事,你先洗澡。”金哲吞吞吐吐起来。 “那好,洗完澡再说。今天店里盘点,浑身脏死了。” “对,你先洗澡,我看一会电视,” 小芸走进卫生间,没有关门,对着镜子,摘掉发卡,梳理着长发,“金哲,结婚十几年了,我老了吧,脸上都有斑了。” “那里的话?不是说‘女人四十最有味’嘛,我的老婆青春常在,永远美丽动人。”金哲看着小芸纤细的背影,夸奖着。 “去去去,又来这一套了。”小芸说着关上了玻璃门。 金哲换上睡衣,打开电视,正是本市晚间新闻时间,看本市新闻是金哲的一个习惯。但是看着看着,他来气了,电视里,开发区经济发展局的顾飞林局长正在接受记者采访,他简单地回顾了开发区今年的招商引资情况,介绍了正在实施的一些重点项目,表示对开发区的发展充满信心。最后,记者问到开发区“e饭”速食项目的进展,顾局长说,“‘e饭’速食项目进展顺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于年底投产,批量上市……” 金哲看不下去了,拿起遥控器,气愤地关上电视,嘴里直骂,“老顾啊老顾,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还在吹,你是让我打掉门牙往肚里咽!” 他拿出烟,点上,刚抽了一口,忙站起来把窗户打开一扇,小芸最反对他抽烟尤其是在卧室里。 他手里的烟在慢慢地燃着,烟雾在屋里漂浮上升。金哲这两天很犯难,他一直在考虑怎么对小芸说房子的事?这事让他很为难,可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不能再等了,这是目前解决资金缺口的唯一办法。他开始想把这套房子抵押出去贷点款,可是找了几家银行,结果都不很理想。于是想起一个朋友,这个朋友以前曾经想要买他的别墅,那个朋友看上了这个地段,金哲当时没有同意。金哲现在没有其他办法,昨天和他联系后,那个朋友还有意要买,开得价格还不错。金哲思前想后,干脆卖了,如果抵押贷款,万一到期还不了,反倒弄得没了信用。 第二章 金哲今年43岁,微胖,四方脸上那对眉毛是他最大的特征,又粗,又黑,又长。他在离北城市不远的一个县城里长大,那里的山水造就了他随意的性格和坚强的意志。高中毕业时,他没有辜负父母——县城中学的教师——的期望,以县中第一名的好成绩,考上了北城市的一所重点大学——北城工大。  四年的大学生活和学习很快过去了,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一家机电研究所,工作表现得很不错,接连参加了几个主要课题的研究,取得了多项科研成果,获得了市里的科技资金支持,深受所领导的赏识,可谓一帆风顺。同学们在一起聚会时,都认为他将来一定是所领导的必然候选。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突然提出了辞职,他说他要去南方,他要出去闯一闯,室主任劝他,好好的铁饭碗扔了可惜,领导也来做他的工作,给了他很多许诺,但是他去意已决,父母的反对也没能阻止他。他毅然去了深圳,后来又到了珠海等地。 他在毕业后的第三年,和小芸结了婚,结婚时研究所没有房子,他们租了一间近郊的农房(很多人猜测这是他下南方的主要原因),婚礼简简单单,日子平平凡凡,两人却恩爱有加,小日子过得热热火火。八七年他门的宝贝女儿佳佳出生,金哲去深圳的时候,佳佳才三岁,小芸一个人带着佳佳,度过了五个年头,金哲只是每年的春节回家住上十来天。 第一次回来,小芸问他还去吗?他几天没有说话,小芸劝他不去了,北城不也挺好,干吗苦了自己,佳佳天天喊着要爸爸,其实小芸何尝不想让丈夫留在身边,但是他依然又走了;以后再会来,他的心情都刻在了他的愉快的脸上,他曾经说带小芸他们一齐去。五年后的春节前,小芸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带他们去呢?金哲说,他准备回来,不再去了。 他真的从南方回来了,再也没有去,等金哲从南方回来,佳佳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佳佳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了爸爸的印象,喊他一声“爸爸”,都会害羞地躲在妈妈身后。 没多久,他找了几个朋友凑到一起,组建了“信网”公司,这可以说是他回来的真正意图。从此他们开始自立门户。六、七年下来,他的公司越做越大,从一家小公司,发展到一家在北城市颇有名气的集团公司。 开始有人还常常问他,在南方做些什么,挣了不少钱吧?他一般不多言,不知道他是为那段历史有意隐瞒什么,还是不愿过多炫耀,总之,人们没有问出他们想要知道的,这以后问的人也就少了。 但是金哲在南方几年确实挣了一些钱,许多迹象可以证明这一点,比如,回来没几个月,他就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搬进了新居,那个年代,没有几个人敢奢望买房子;还有,金哲的250摩托,也是让年轻人眼红不已。大家很是羡慕,觉得金哲不枉此行,真有出息。 金哲尽管不说,但是魏振华知道,可是他也缄默其口。 在北城市,人们对城里和城外的概念,可能不同于其他地方,因为那座方方正正的古城墙,十分鲜明的将这座城市的古老和现代分了开来,人们把城墙里面,称为“城里”,城墙之外一概叫做“城外”,于是住在城墙外的人们,相互之间常说的一句话是,“你去哪了?”对方得意地回答 “进城了。”其实现在的“城外”,已经是繁华都市的重要组成部分,其面积是“城里”的十几倍。可是这种习惯,人们一直保留着。 小芸家是北城市的老住户了,就住在城里,而且是城里的中央,皇城根下。他们所住的那条街道,狭窄细长,据说这条街道的名字,都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但是听他的爷爷说,他们家并不是正宗的北城人,不过爷爷也说不清,祖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落户的。 随着老城的改造,祖辈留下的那个大宅院,不得不拆迁,一家十几口,分散搬到了城外新建现代化的小区里。然而小芸80多岁的爷爷怎么都想不通,忽然间从“城里”搬到了“城外”,没有了自家的独院,也不能坐在院门外的街道上,和同样上了年纪的大爷、奶奶们唠家常了,那些祖祖辈辈同住在一起的老人们,各奔东西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无法适应新区的生活,住进新居后没多久,老人在留恋与失望中离开了人世。 不过这次拆迁,却解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谜底。拆迁的时候,从老宅下的陈年老土里,发现了一本家谱,家谱里清楚地记载着,她的祖辈是江南人,是个大户人家,大约150年前,她的祖先中了状元后,被朝廷派到此地为官,历经世事变迁,古老的痕迹几经磨砺,不是这本家谱,可能他们永远都无法找到自己的根了。 有人说他们家应该是贵族出身,算得上是支援西部的先锋了,这种说法也颇有道理,不是吗?150年前,祖辈就过来参与西北的开发,不过这一切都已成过往云烟。 小芸比金哲小两岁,毕业于轻工学院服装设计专业,是一个非常浪漫、极具艺术细胞的女人,毕业后,她在一家服装厂工作,可是总感到怀才不遇,一天到晚,成年累月总是在做着同样的毫无创意的服装,不是工装,就是劳动服。 九七年在金哲的鼓励下,她也出来了,自己开办了一家服装设计公司,公司不大,以设计为主,兼营一些名牌服装。随着金哲的成功,小芸的公司已经不再是以赚钱为主要目的,更多的是做一些设计,在艺术与商场中,她将两者结合得完美无缺,尽情展现自己的艺术才华,她常常参加服装设计大赛,多次获奖,在北城服装界也是小有名气。 金哲是在服装厂和小芸相识的,那是一个偶然,却注定了他们的终身。 那是金哲毕业的第二年,小芸刚刚分到服装厂 ,他们车间进口了一台制衣设备,没多久设备发生了故障,厂里没有懂得控制技术的,不能看着贵重的设备成了摆设,厂长想起了他的一个朋友,是机电研究所副所长,副所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金哲。 那天下午,下着小雨,金哲骑着自行车,一个人并不情愿的来到服装厂,整整捣鼓了一个下午,也没有什么结果。工人下班走了,金哲感觉很没面子,又拿出英文说明书,反复琢磨起来。实际上他纯粹是在帮副所长的忙,成不成都是无所谓的。 这时,车间门开了,厂长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姑娘。 “金工,你辛苦了,怎么样,能成吗?” 这句话,让金哲听着不舒服,什么话!能成吗?肯定能成!但心理对副所长也挺有气,不让别人不来,偏偏叫他来。他爱搭不理地说,快了,今天肯定能弄好。末了,看了一眼那个小姑娘。 “太感谢了,金工,还请你多费费心,到时一定要好好感谢你。噢,这是小芸,我们厂唯一的大学生,让她跟你学着点。”厂长把小姑娘介绍给她,小芸冲他笑笑,有点羞涩,轻声地说:“金工,我不懂什么程序,你可不要嫌弃。” 金哲又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个子不高,1米6多一点的样子,身材很匀称,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忽闪忽闪的,她人长得不错,说心理话,应该是很漂亮,收这么个小姑娘做徒弟,金哲愿意。 厂长看了一阵,还有其他事,嘱咐了小芸几句,向金哲告辞,先走了,小芸也跟着出去了。 不一会小芸回来,“金工,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她把两个肉夹馍递给他,金哲的确饿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大口吃了起来。 一直到晚上九点,金哲终于将设备转了起来,他给小芸把操作规范讲了一遍,小芸似懂非懂的只点头。这个时候,金哲倒觉得结束得有点早了。分手后,金哲高兴地推上自行车,问小芸去哪,小芸住在厂里的宿舍,金哲想送她回家的想法,没有得逞。 金哲喜欢上了小芸,那以后,他还断断续续来过几次,只要小芸一个电话,金哲就立即放下手里的工作,赶奔过去。 金哲的工作态度,金哲的豪爽,让小芸动心了,她也喜欢上了金哲。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金哲对小芸说,想请她看电影,小芸接受了,从此两人开始了恋爱。这也算作厂长对他的最好感谢吧。 金哲回到北城后,为了弥补和家人的感情距离,在工作之余,尽可能多的抽出一些时间,陪陪母女俩,一到周末,他就常常带着佳佳去看电影、演出和一些文化展览,或者陪小芸上街转转。父女以及夫妻之间的感情距离不断拉进,佳佳慢慢地喜欢上这个过去一年难见一面、随和而又幽默的爸爸了,金哲的随意,佳佳的顽皮,使父女二人平时没大没小,常常以“老大”或“兄弟”相称。 但是人在商海,身不由己,公司小的时候,一心想着如何做大做强,艰辛和喜悦,伴随着公司的进步和成长。公司发展大了,又千头万绪,每天公司繁杂的工作,难以招架的应酬,占去了金哲大量的时间。 于是,很多商海的人们,尤其是上了四十岁的男人,当事业上有所成就,一种成就感和荣耀感,就油然而生,甚至被人们捧上了天。可是当他已经不再为生计发愁,尽享荣耀的时候,他门又经常感到很内疚,自然会生出一种复杂情感,这是一种对家庭的负疚感。好在佳佳学习非常用功,不用大人操心,家务事又有保姆料理,小芸也忙着自己的事情,金哲有更多的时间都放在公司的事情上。可是久而久之,两人之间就少了许多过去的卿卿我我,卧室里1.8米宽的大床,简直就成了两人睡觉的支架。小芸情绪好时,金哲却深夜而不归,等到他回来时,小芸早已进入梦乡;有时他回来早一点,上了床就哈欠连天,小芸见他这样就没了情绪。某一天金哲热情高涨时,小芸不是在电脑上忙到半夜,就是身体不适,提不起精神。两人少了初婚时的那种激情。 如果不是佳佳的提醒,金哲还真的忘记了,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决定不再提房子的事,好好和小芸温存一番。 小芸站在了卫生间的门口,她虽然已经四十岁出头,身材依然苗条娇好,踏身穿一件粉色吊带睡衣,脸庞红润,秀发散落在肩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透出成熟女人特有的风韵。金哲眯起眼睛,笑着走过去拦腰抱起她。 “一股臭气,洗澡去!”小芸拍打着金哲的肩膀。金哲抱着她没有放手,转过身把她放在大床上,小芸眯着的眼睛里,露出期待的神情。 第二天早饭过后,佳佳出去找同学商量出游的事了,保姆也带着狗去菜市场买菜。家里只剩下金哲和小芸。小芸在梳妆台前化妆,金哲走到小芸身后,看着镜中的她,两手从后面搂住她。 “又来了,有事就说吧!别来这一套了。”小芸太了解他了,每每这个时候,他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聪明,是有事,大事!”金哲没有松手,眼睛盯着镜子里的小芸。他并不着急,酝酿着情绪。 “什么大不了的?快说呀!” 金哲松开小芸,拉一把椅子坐在她的身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芸。小芸听罢,半天无语,过了一会才问道,“金哲,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真的,我实在没有其它办法了,否则也不会出此下策。”金哲说。 “可是我们的三居室已经租出去了,年底才到期。” “可以找住户谈谈,实在不行,我们先租套单元房过渡一下。” “金哲,我知道你们很难,不然你也不会这样。可是你想想,突然间把房子要卖掉,我一下子还接受不了。我们在这已经住了五年,有感情了,你看,”小芸指着窗外的银杏树,“银杏树都长大了,那可是你和佳佳的宝贝,它怎么办?佳佳能干吗?” “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在我那个朋友,他是外地生意人,住上三、五年,也许就会回去。等我们缓过来,想办法再把别墅买回来,至于这棵银杏,我已经和朋友说好了,他们会好好照料的,有空我可以带佳佳来看它。” 小芸对自己的丈夫很了解,她知道金哲已经想了好久,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开口的。小芸一向对他比较支持,前一阵她还把自己公司的10万元钱,拆借给金哲的公司短期周转。 “就这么急吗?能不能缓几天,下周一以后可以吗?我约了几个大学同学,这个周六到家里来,搞一个party,再说你也应该和佳佳商量商量!” “商场的事有时真的难以预料,让人摸不透。”金哲感叹起来。他确实很难过,他考虑了很久,为了解决目前的资金问题,已经没有其它好办法,只能这样,筹措一些资金,应对公司当前资金紧张的局面,否则公司难以为计。在外面他跟没事人似的,他的内心却极为痛苦。也是五年前的结婚纪念日,一家人喜气洋洋地搬了进来,这一住就是五年,他和佳佳亲手栽种的银杏树,已经长大长高,成了他们家的一员,成了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 “金哲,还是那句话,可能你不爱听,做任何事情都要慎重一点,不能急于扩张,更不能盲目胡来。一步走不好,就会栽跟头的。” “你说得很对,我也正在做认真的反思,准备对公司进行一次彻底的整合,从产品、经营方向、管理体制上做一次大的调整,大家还是有信心度过危机的。” “能这样就太好了,我不愿意插手你的事,我希望你能够克服眼前的困难。好了,就这样吧,我走了,到玲玲家去一趟。”小芸提起包出了门。不一会她又开门进来,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金哲,“你开我的车吧,我打的。” “不,我打的!” “好了,你应酬比我多,有车方便点!”小芸说完,出门走了。 金哲又是一阵激动,多好的老婆,每当自己遇到困难时,她总是这样通情达理,这让他越发觉得对不住母女俩。 第三章 玲玲是小芸的中学同学,最要好的好朋友。  俩人是在那条狭长的老街里一起长大的,从小学到中学,两人一直同班,同窗十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那时候两人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简直是形影不离。玲玲比小芸小一岁,个子却比小芸高出一头,那时玲玲的性格开朗,特爱咋呼,她体育特别好,学校的运动会上,玲玲的长跑总能拿到名次,让小芸羡慕不已。而每次玲玲都把得到的小小奖品,什么铅笔、橡皮,都会和小芸一起分享。 小芸喜欢舞蹈唱歌,十分招人喜爱,“向阳院“(那时候,每一个大院,都会有一个进步向上的名字,什么“团结大院”、“劳动大院”等等)里只要搞文艺活动,总少不了她,《红灯记》里小铁梅的唱段,她唱得原汁原味。 小芸最难忘的是玲玲帮她打架,有一次放学,几个调皮的男生抢走了她的书包,小芸跟在后面要着,那些男生竞把她的书包扔到了树上,小芸急得哭了,几个男生围着她,拍着手直乐。玲玲远远看见,跑过来和几个男生扭打在一起,男生还都怕她,一个个狼狈逃窜,玲玲也不追赶,“蹭蹭”几下,爬上那棵大树,把书包扔给小芸,小芸破涕为笑,搂着玲玲高兴地跳跃起来,从此两人的关系就更要好了。 高中毕业后,两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小芸考上了大学,玲玲却无缘大学的校门,她不服气,小芸也鼓励她,可是玲玲连续三年参加高考,都名落孙山。家里本来就不宽裕的生活,失败的打击,把她的心气磨灭了,便接了母亲的班,在一家纺织厂作了一名纺织女工。多年来三班倒,早出晚归,落下许多毛病。更为不幸的是,几年前工厂破产,她下了岗。整天呆在家里,越发显得病怏怏的。玲玲的丈夫王小东在钢厂工作,是个普通的工人,这几年厂里的效益也不好,每月能够发放基本工资已经不错。他们的孩子已经上了初中,一家人靠着王小东的微薄收入和她那点低保费,生活十分拮据。 玲玲家住在钢厂家属院的一排简易平房里,那还是六、七十年代大跃进期间建造的,窗户是老式的木窗。里外两间,里间只有七、八平方米,放着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大衣柜,剩下的地方也就只够人下脚的了。大衣柜上放着两只红色的大箱子,那还是他们结婚时玲玲的嫁妆。外间有十五、六平方米,靠墙摆着一张单人床,床头是一张书桌,是儿子睡觉和学习的地方。挨着床放着一张三人布沙发,已经陈旧,有几处都开了线。一台18寸的老式彩电,放在沙发对面的低柜上。靠窗是做饭、吃饭的地方,支着一个简易的煤气灶,旁边放着碗柜、饭桌。钢厂家属区早就用上了管道煤气,可是至今也没有通到这里。 玲玲家虽然没有什么值钱和高档的物件,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小芸虽然上了大学,但一直和玲玲保持着较多的来往。玲玲下岗后,小芸更是经常去看她,见她日子过得紧张,婆婆也有病。心里不是个滋味,自己的好朋友,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也要帮帮她。于是经常资助她一些,开始玲玲不接受,小芸说,就算借我的好了,这么一来,玲玲也就不再拒绝,就这样少则三百、五百,多则八百、一千。有一次她婆婆住院,急需住院费,小芸一次给了玲玲5000元。小芸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好朋友之间的友情,发自内心的同情和关心,心里想自己现在好一些,不能看着朋友有困难不帮,那样会使她难过。但是时间长了总不是个办法,她鼓励玲玲走出去,想办法自立,她热心地为她联系工作。可是几次出去打工,都干不长,没几天就回来了,不是人家辞了她,就是自己嫌远、嫌累,要么嫌工资少,逐渐失去了工作的信心。 小芸在钢厂家属院门前,下了公车,走在家属院的路上,不仅又想起那天的事,那事让小芸难以理解和接受。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周末,玲玲打电话请她到家里,小芸忙问什么事,玲玲说没什么要紧事,过来坐坐。小芸到玲玲家一看,他们准备了一桌好饭好菜,小芸一时不明白有什么好事,平时去她们家,有什么吃什么,大家很随意。小芸见状就说这是干嘛,都是自己人,这么破费。可是她没有想到,饭桌上王小东竟然向她提出借钱,数目很大,要20万元,小芸吃了一惊,看看玲玲,她低下头不说话,就问王小东,你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王小东说,我们到现在还住这样的平房,周围环境不好,孩子上学不方便,为了使孩子有一个好的环境,他们打算买一套像样的房子。小芸很吃惊,这样的话他们竟然也能张得开口。她看看玲玲,玲玲的头埋得更低了。小芸说这事比较难,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不要考虑买房的事,首先解决的是基本生活问题,保证孩子上学就是。王小东反复强调着,希望小芸能看在同学的份上,帮帮忙。小芸没有办法,直截了当拒绝了,后来王小东说了几句很刺耳的话,什么“越有钱越抠门”等等,小芸碍于玲玲的面子,再没多说什么,起身回去了。 事后玲玲向小芸道歉,说这都是王小东的主意,让她别介意。可是王小东仍不死心,几次打电话给她,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金哲的手机号码,他也只是见过金哲几面,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往,但是三番五次地给金哲打电话,搞得他不得安宁。 玲玲家的门没有关,小芸撩起门帘进去,玲玲正在洗衣服,一个大铝盆,泡着很多衣服、被单,她正在用搓板搓着。她结婚买的洗衣机早坏了,为了省点钱就没有再修它。见到小芸进来,玲玲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拱着腰,要站起来,小芸看她费劲的样子,让她别动,自己在对面的一个小塑料凳上坐了下来。 “玲玲,身体怎么样?”小芸关切地问。 “还那样!总是腰疼。”玲玲因为上次那事,心里挺过意不去,没有抬头,用手敲着背。 “我来帮你。”小芸放下包,挽起袖子,搓起被单。 “不用了,一会儿就完。自己倒水喝,啊!” “你婆婆怎么样?能下地了吗?” “现在好一些,天气一冷就不行了,唉!”玲玲长叹一声。 “你还是想办法出去工作吧,不管挣钱多少,心情会舒畅些。”小芸又鼓动她。 “我啥也不会,出力的活干不了,又没有多少文化。算了,凑和着过吧。” “可总这样,不是个事啊!我帮你再找找,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但是你一定要有信心。” 玲玲没有接小芸的话。她对出去工作真的有点胆怯。 “玲玲,小东最近干什么呢?厂里好些了吗?” “别提他了,提起他我就一肚子气。” “怎么了?” “现在厂里面没有多少活,他老在外面跑,一天到晚不着家。问他干什么,他还不耐烦,说是帮朋友做事,鬼知道他在干什么。” “最近他总是给金哲打电话,还是要借钱。金哲心情也不好,公司也很难。你跟小东说一声,别再给他添乱了,好吗!” “唉!上次都是我不好。我跟他说了,不要再去找你们,他怎么还这样!他再这样我非和他急不可。” “玲玲,我确实不能借给你们,这不现实啊。” “你不用说了,让你见笑了。我怕你不再理我了。” “哪能呢,谁让我们从小就是好朋友呢!”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小芸一直鼓励她,要她不要灰心,只要有决心,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洗罢衣服,小芸帮她把衣服晾到外面的铁丝上,又和她把被面、被单抻展晾好,看看时间不早,小芸进屋拿起包要走,突然想到,马上要开学了,玲玲一定还为儿子的学费发愁吧,就从包里拿出500元,放在抽屉里,出来向玲玲告辞走了。 玲玲看着小芸的神情,转身进屋打开儿子书桌的抽屉,在书本里看到了500元钱,她拿着钱跑出来,小芸已经走远,望着小芸的背影,她心里酸酸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第四章 小芸的欧宝车保养得很好,车里一尘不染。从仪表板上的香水瓶里,散发出的淡淡茉莉香味,沁人心扉,令人陶醉;车子的后窗前,摆着各种小饰品,很有品位,尤其是那几个坐垫,由小芸亲自设计和缝制,特别雅致,在市场上绝对找不到第二件。小芸有空的时候,也会带着佳佳和保姆丽丽出去采购点东西,兜兜风。  金哲坐进欧宝车里,把座椅尽调至最后,这样他宽大的身体,才会感到舒服一些。 每每遇到困难,小芸总是给他鼓励和支持,从不过多埋怨他,她成了他生活中的动力之源和润滑剂。想到小芸对自己的理解和支持,一阵暖流涌上他的心头,再想到今天的股东会,他充满信心,他相信经过这一段时间和大家的沟通交流,今天的会一定有不错的结果。 他驾驶着欧宝车,向公司赶去。 方圆大厦,高24层,位于开发区的中心区,对面就是开发区管委会的办公大楼。周围高楼林立,有人估计这一带的高层建筑(20层以上)大约占了整个北城市的30%。这一带的东南部,工业园区已经连成了片,现代化的厂房,彼此邻接,展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按照官方的数据显示,这一带集中了3000多家高新企业,据说这还是比较保守的数字。 崇发集团就在方圆大厦的第十九层,占了整整一层,面积有1500平方米。这是公司购买的楼盘,是公司的不动产之一。 崇发集团的发展速度令人惊讶,从金哲最初的“信网”公司,发展到拥有多家公司的集团企业,涉足信息、食品、餐饮、药品零售等多个行业,是开发区的百强企业。集团下属的主力公司——金哲回来创业时开办的第一家公司——“信网科技实业公司”,和集团总部都在这层楼上办公。 在开发区众多的企业当中,一部分企业在迅速成长,甚至是高速膨胀。而绝大多数企业在稳步发展,他们不显山不露水的追求着自己的目标。更有一些企业在苦苦挣扎,大有叫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之势。每年都有不少这样的公司无声无息的消亡了,虽然官方并没有具体的数据对外公布,可是民间的说法,这个数字至少占全部公司的5-10%。可是这又能怎样,市场经济的大潮,像大浪淘沙一般,将该留下的留下了,不该留下的必然被浪涛洗刷,每年新诞生的公司,远远大于淘汰的数量,重又注入新的力量,加入市场的搏击之中。 如今这个市场规律的魔咒,开始降临在崇发集团的头上。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崇发集团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财政危机,一年多来,资金状况不断恶化,开始动摇着公司的根基。今天集团即将召开的股东扩大会,将就当前的现状,做出重大调整,寻求度过危机的出路。 为了今天这次股东扩大会,金哲做了长时间的准备。他和所有高层做了认真的沟通交流,一起对崇发集团的发展历程和以及今天面临的现状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对崇发集团进行彻底的调整,成了公司能否度过危机,重新发展的当务之急。 谢俊杰有点打退堂鼓。 谢俊杰是集团的重量级人物,集团公司的股东之一,担任集团的财务总监。他进入崇发集团有着特殊的背景,他所持有的股份并不是他一人所有,其中一部分是顾飞林的,顾飞林作为一名政府官员,不愿自己直接持有股份,于是他向金哲提出他的股份由谢俊杰代表,那时金哲并不认识谢俊杰,但是顾飞林和谢俊杰是铁的关系,他告诉金哲,谢俊杰在北城有着极为广泛的社会关系,如果他进来,会对崇发的发展有利,因此提出给他一些股份,金哲考虑到顾飞林的实际情况,同意这样做,并从自己的股份中剥离一部分让给了谢俊杰,谢俊杰并没有为此出过一分钱。谢俊杰是财务出身,对公司的资金运作的确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现在,他的观点是,崇发目前的危机现状是金哲一手造成的,金哲要为此承担全部责任,金哲并不否认自己应该负主要责任,但是公司走到今天,决不是哪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体制上的问题,管理层的水平、决策的机制,都是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主要原因,因此应该从管理上下工夫,而不是简单地把责任推到某一个人身上。 二人的争吵,已经不限于对公司的反思和寻求解决的办法,而是陷于相互的指责甚至于贬毁之中,这加剧了两人由来已久的矛盾。 那天金哲和谢俊杰又争论了一个下午,结果是仍然没有任何结果。谢俊杰执意要对公司进行清算,否则越陷越深,将会资不抵债,到时股东就没有任何利益可言。金哲不同意,认为清算的想法是不负责任的,集团尽管面临巨大压力,财务状况虽然非常糟糕,但是远没有到清算的地步,如果能够调整到位,崇发就一定会走出困境,金哲历数了集团所具备的优势,项目的前景,市场机会和人才的优势等等。 “俊杰,试想我们为了崇发集团,吃了多少苦,我们怎么能够遇到一点挫折,就打退堂鼓呢。你应该相信,包括我在内,我们已经而且还在对我们的过去作深刻的反思,我承认在过去的经营中犯过不少错误,为此公司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太迟了,公司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够相信你吗!我也难以相信你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直说吧,我没有足够的信心和你混下去了……”谢俊杰对金哲说话从来不留情面,今天更是尖刻。 “混!这么多年来,你认为是在和我一起混?那么崇发是混出来的吗?”金哲极为气愤,站了起来。 “金哲,你不要激动,我没有说是混了到今天,但是现在的局面难道还不够严重吗?” “我们总是无法站在一个基本原则上来讨论崇发,你只是一味指责别人,我很遗憾。我们今天应该做的是,如何拯救公司于危难之中。可是面对一点困难,你只想解散它。我们根本就无法达成一致!” “如果过去你能够多听取一些反面意见,也不至于今天这样,你是法人、董事长和总经理,公司的失败你当然要负全责。” “那么,酒楼是你管理的,结果怎么样,可是大家并没有把责任全部推倒你身上。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要做的是反思和总结,不是散摊!” 说到酒楼的事,谢俊杰没有再说话,默默坐了一会,起身走了。金哲没有留他,如果说崇发集团走下坡路,还有一些其他什么原因的话,他们俩之间的不和谐,绝对是原因之一,如果说金哲的独断和冒进造成了一些项目的盲目上马,直接导致了今天的后果,是崇发下滑的主要原因的话,那么作为财务总监,对资金调度和应对,有意无意产生的抵触心里和行为,使有些项目往往难以接续,由此产生的反作用也不能低估。 “谢俊杰是现实的,他对公司已经失去了信心,他只关心公司的财务状况,公司一年多来资金一直吃紧,入不敷出。公司已经两个结算年度没有向股东分红了,今年会是什么结果,现在还不明朗,股东是有意见的,加之‘e饭’项目的受挫,酒楼经营的亏损,至今也难看到走出困境的希望,这对很多人的信心有很大的影响。” “信网”公司的副总经理魏振华非常客观的谈着自己的看法。魏振华和金哲是至交好友,兼任集团公司的技术总监,也是崇发集团的主要股东和创始人之一,在崇发集团的发展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今年三十七、八岁,身高只有1米62,学历却是公司最高的,中国科大的博士生,专业技术深厚,即是高管人员,也是技术骨干,在公司的技术层面,堪称“第一把刀”。 “振华,我们是一起同甘共苦走过来的。公司的历史你最清楚,我们已经多次讨论过,你认为当前的最大问题是什么?你还有信心吗?” “你看我是那种容易被打倒的人吗!信心我有。关键看我们的调整是否合适,能否尽快摆脱当前的困境。”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可能犯了致命的错误,是导致公司下滑的主要原因。你有信心,我就不怕了,大不了还继续搞我们的信网公司,从头再来!” “不,你的话只对了一半,不是简单地回到“信网”,而是要在逆境中寻求发展,尽管我知道你有着同样的想法,但是一定要坚定信念,你应该相信我,在南方那段艰苦的日子,我们都一起熬了过来,这点困难算什么。 不过,不隐讳的说,公司目前的现状,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公司的高速发展,让你产生了盲目乐观的情绪,当然不可否认,我们大家都沉醉于成功的喜悦中了。而你尤甚!有些急躁和冒进,就拿餐饮业来说,我们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但是我们一次投入1000多万元,可是一年多了,不仅没有收回投资,反倒又贴进去近200多万,包袱是越背越沉重。” “振华,现在回想起来,这一步是真正的败着。别人能挣的钱,我们不一定可以。事实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你说的没错,当时我是极力赞成的,可是……” “你想说谢俊杰也双手同意。你对他过于袒护,你想给他一个机会,把经营权给了他,但是他并不懂经营,如果当时请一个懂得餐饮经营的高手,或许不至于到今天,你总认为自己人可靠,结果可靠的人倒没有靠住。” “是我错,我承认,我把谢俊杰想得太好了。我当时听不进去你们的意见,一意孤行,甚至以自己的股份多压制大家的意见。” “不说了,立即下决心把酒楼盘出去,这是目前的最好办法,能够盘活一些资金,对于改变目前的局面意义重大。” “可是谢俊杰上次听到要盘出去的建议后,就跟我提出清算公司,我担心他会以退出为由,阻止此事。” “没有办法,大局为重,什么时候了,我想他不会再抱着火炉烤了。清算,为什么?我们只是暂时遇到了一些困难而已,再说‘信网’的产品和技术有着广泛的市场前景,怎么能随便放弃呢!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想法。” “那就这么办,将这个意见提交股东会讨论,我估计大家会同意的。”这个问题上两个人的意见比较统一,实际上也是大多数人的共同观点。 最后金哲提出他不能再继续担任“信网”的总经理,提议魏振华上,这样有助于“信网”的管理。魏振华没有反对,说以前我不想做总经理。是认为自己搞技术更合适,对管理没有兴趣,现在这个局面,自己应该承担这个重任。 在药品零售店去留的问题上,股东之间的意见分歧较大,有人认为医药这一块还是有利润的,弃之可惜。有人认为应该逐步压减数量,逐步收缩。也有人认为转让出去,彻底放弃。在大家争执不下的时候,主管药品业务的司光耀总经理,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他的建议不是维持更不是收缩,他提出开办“医药超市”。他认为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崇发集团在医药零售行业积累了不少经验,和厂家有着比较深厚的业务关系,过去业绩不好,主要是经营方式和管理上存在问题,如果能够转变思路,就可以充分利用这种资源优势,变不利为有利,甚至可以加快发展。他强调公司进行调整并不只是一味地收缩或放弃,关键是寻求更好地发展机会,他赞成放弃不成规模的小的零售方式,取而代之的是规模化、产供销一体化的经营新模式。 “医药超市”的设想在当时还是一件新生事物,在整个北城市还是一片空白。司光耀为此已经作过大量市场调研,认为必须在经营上有所突破,有所创新,不能总跟在别人的后面,只要抓住当前大好时机,早日进入,完全有可能确立崇发在医药流通业的主导地位。他已经和药品的生产商进行了探讨,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条好路子,表示积极响应,给予大力支持。 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请他正在准备一份可行性报告,提交股东会讨论。 第五章 崇发集团私下里流传着这样一句俏皮话,“酒楼不够自己吃,e饭速食吃崇发。”毫不夸张地说,“食为天速食公司”的“e饭”项目,把崇发集团拖进了烂泥潭,难以自拔。  二年半前,崇发集团投资3000万元,组建了“食为天”公司。在开发区工业园区征地20亩,建造了两座现代化的厂房,引进三条生产线,主导产品正是顾飞林局长电视里信心十足的“e饭”速食米。应该说这个项目的策划是不错的,产品本身有着极为现代和诱人的称谓。然而项目上马至今,一直无法批量投产,去年中期曾经向市场投放了价值50 万元的速食米,可是市场反应十分平淡,消费者并不欢迎,有些商场卖不出去便退了货,不愿再上货架。更为严重的是产品的保质问题一直解决不了,投放市场的产品,大量出现了变质的现象,为了不引起更大的负面社会影响,不得不收回了投放市场的全部产品。 不仅如此,生产线本身也存在严重的设计缺陷,用“食为天”公司负责技术的李文涛的话说,是“娘胎里的病”,根本不敢大动,牵一发而动全身。速度产能上不去,产品性能不稳定,零部件也供应不上。自勉强投放市场那一批产品后,生产线就处在不停的修修补补中,再也没有大批量生产过。 下马还是坚持,意见难以统一,反对下马的主要是顾飞林、谢俊杰、肖建刚等人,让金哲包括崇发的主要管理人员,都比较头痛。顾局长的意见是不能轻易下马,至少再坚持一年的时间。他的理由很简单,作为开发区的重点项目之一,要争取搞好,有问题想办法解决,不能给开发区脸上抹黑。 金哲心里清楚,他是把这个项目作为自己政绩的一部分。现在这个项目已经炒热了,别的不说,一年当中,一月少则两回,多则三回,顾飞林就要带一些客人来参观,一旦下马,不好交代,为此“食为天”的生产线不得不保持正常状态,以便随时应付来人。管理人员、工人哪个都不能少,整个公司的架构还都保留着,每月要耗去大量资金。每次顾飞林带人参观,都要摆出一派繁忙的生产景象,这让金哲尴尬不已,当着人面还不得不装出一付高兴的样子。 顾飞林为这个项目也解决了不少资金,去年年初他还通过开发区投资公司的担保,为这个项目向银行贷款400万元,维持了项目的运转。仅仅是维持,其结果是生产线仍然无法正常运转,更为让人难堪的是产品本身质量得不到解决,市场反馈的信息也更令人失望。 由于只有投入没有产出,崇发集团的包袱是越背越沉重,也正是最后这笔银行贷款,给崇发集团带来致命的一击。今年贷款到期后,银行催要的紧,最后经过谢俊杰和顾飞林的协调,总算缓了半年的时间,但是这半年来崇发的财务状况仍不见好转,一时无法归还贷款。 但是银行嫌贫爱富,他们不愿再等,起诉到法院,结果很显然,银行胜诉,法院强制执行,冻结了公司容易变现的资产,包括公司的几辆高级车,并提出对崇发的楼房进行拍卖,经过金哲和谢俊杰的交涉,银行同意给崇发一个机会,接受了崇发提出的逐步归还的提议。但是在此期间,楼房的所有权归银行所有,崇发只能以租用的名义使用,直至还清贷款。 现在想起来,如果今年年初就停止“e饭”项目,那么仅维持“食为天”的费用就足以归还银行的贷款,也不至于今天。可那时顾飞林仍然咬住不松口,要他咬紧牙关坚持,他仍然寄希望情况会有所好转。 那天下午,金哲把“食为天”的几个主要负责人叫到一起,听取他们的看法。 “建刚、老李,你们两个最有发言权,‘食为天’到底还有没有希望?”金哲开门见山,他和他们为此也不知谈了多少回。 “金总,我的意见是不要操之过急,既然当初项目上的过于草率,现在就不能再急了。二千多万已经进去了,不能就这样白白打了水漂吧。”肖剑刚是“食为天”的副总经理,虽说是副职,实际上食为天的管理,金哲基本是交给了他。 “老李,你说个准话,生产线究竟还有没有戏?”金哲又问李文涛。 “金总,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必须下马,而且越早越好!”李文涛,“食为天”的技术副总,他一向比较实际。 “我认为……” 肖剑刚刚要开口,李文涛打断了他: “我最近又翻阅了大量资料,现在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条生产线设计本身存在重大漏洞,我们花费了大量精力,根本是在做表面文章,没有解决实质问题,但是如果彻底解决,等于这条线就废了。” “我认为,可能是没有找到问题的症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前几天试机的情况还不错嘛!”肖剑刚有点生气,当着金哲的面没有发作,眼睛瞪了李文涛一眼。 “试机能说明什么问题?我们敢一天8小时不停机吗?敢保证产品的有效期吗?产品的成本能够降下来吗?”李文涛连续几个发问,肖建刚无法应对,但是他又不能认可他的说法,就反问李文涛: “老李,你作为技术负责人,我倒要问你,是生产线的本身问题还是你的能力问题?” “我能力不够,你……”“好了,不要争了!你们俩总是在这些问题上争执不休,这样怎么能合作?这样吧,你们尽快拿出一份报告,给生产线下个结论,我要的是行或不行,为什么?至于要不要下马,集团最后研究决定。” 两人走后,金哲给顾飞林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顾飞林请他过去。 快到下班的时间了,开发区经济发展局顾飞林局长的办公室里,金哲生气地坐进宽大松软沙发里,顾飞林走到落地窗前,两眼望着下面来来往往的车辆,一言不发。两人已经为“食为天”的项目争论了好一阵,对于顾飞林来说,他心里很清楚,金哲的提议完全是出于当前的实际情况提出的,而且形势已经很不乐观,但是对于外界来说,人们并不知道实情,一直对这个项目有着较好的评价。所有这一切,完全是大局所需,宣传造势已经把这个项目推得下不来,因此现在就下马,他不能接受,这样做,对他的前途,说准确点是仕途会带来很大的影响。可是他也知道金哲的脾气,想好了的事,很难说服他,他也必须做出一些让步,否则就没有调和的余地,但是他不想现在就让步,必须有一个合适的机会。 “金哲,你现在要将‘e饭’项目下马,不等于是给开发区难堪吗,这个项目是开发区的重点项目,而且由我亲自抓,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应当理解我的难处。上边领导一来就提出要去参观,你如果现在下马,那不是自己给自己一个耳光吗,不能这么做啊。” “什么难堪不难堪,要知道我们已经投入了2000多万,我愿意下马吗!可是现状你比谁都清楚,项目进展确实不顺利,近期的市场调查,再次说明这个产品价格高,不适合西部人的饮食习惯和口味,更为重要的是,防腐等质量问题以及产能和成品率都达不到要求,至今也没有好的办法解决,这样下去,我没有办法承受,崇发集团也会被它拖垮的。” “我想办法让风险投资公司再解决一些资金,你再坚持一年,或许还能起死回生,怎么样?” “飞林啊飞林,那么多项目,你就在意这一个吗?这钱我不要了!明摆着不成的事,你还要我死扛,你什么意思?不就是盯着付主任的位置吗?官位就那么重要?” “老同学,你别上火吗。谁不想当官,谁不想往高走,再说一旦我作了付主任甚至主任,对你,对我们崇发不也是有利的吗?项目已经被炒了上去,怎么能够说下就下。” 两人的争吵还是没有任何结果,看看卡壳,金哲只好缓缓口气,说: “过几天召开股东会扩大会,你来参加吧,听听大家的意见。” “我有时间就去,实在去不了,让谢俊杰代表我。” “最好你能过来,大家的意见可能对你改变看法有所帮助。” “老金,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可有些时候必须有耐心,等待机会嘛。” 不等他说完,金哲很不高兴地走了。 第六章 这次的股东扩大会开得惊人的快,会议从早上九点开始,中午十二点刚过,金哲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会议进行的很顺利,参会人员都感到由衷的高兴,仅仅三个小时,基本上完成了崇发集团战略调整和部署的全部内容。尽管财务总监谢俊杰,对有些问题仍然坚持己见,但是他的意见已经不能影响决议的实施。  几天后,新一届的经营集团会召开,金哲没有像以往那样,坐在椭圆形会议桌前中间椅子上,他坐在了侧面的位子。那个位子放置了一块电子黑板。 集团行政总监党万成作了开门发言。 “各位,今天这个会由我主持,今天会议的方式和内容,事前已经和大家作了充分交流,各位一定做了充分的准备,请大家畅所欲言。” “好,我先谈一点意见,不对之处,各位见谅!”财务部主任蒋卫东首先站了起来。 “老蒋,不用站,今天这个会不拘形式。” 党万成说。 “我还是站着说吧。”于是他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大约有30分钟,每个人都认真的听着,偶尔有人发问几句。 两年来,他深深感到公司的财务管理十分混乱,资金随意调动。拆东墙,补西墙,为此他曾多次提出加强财务预算和控制。可是财务总监谢俊杰包括金哲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蒋卫东最后说,“现代企业,或者说,一个好的企业,财务管理一定要严格、规范、到位,我想重申我的看法,一个公司必须做好市场,资金,人力这三要素的协调管理,如果说市场是龙头,技术是龙背,后勤是龙尾。那么,龙骨就是财务,没有龙骨,整个公司便失去了支撑。而龙骨在肌体之内,看不见却摸得着,它连接龙头、龙背和龙尾,其重要性显而易见。 我今天提交的财务管理议案,请大家认真地读一读,作为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不具备或缺乏财务意识,是管不好公司的。” 金哲静静地听着,认真地记着笔记,蒋卫东最后这番话,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重重地击打着他的心。曾几何时,崇发集团在他的笼罩之下,许多重大决策,都由他一人说了算,尤其是关乎公司前途和命运的决策,作为技术出身的他,最缺乏的就是财务上的周密论证,往往一掷千万,接连失手,导致公司今天的衰落,尽管崇发的衰落有着更广泛的深层因素在影响,但这是其中重要的原因啊。 接下来,参会人员各自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无所保留,有批评,有检讨,有对未来的展望,总之,一种可喜的局面开始出现。 经过讨论,首先就酒楼盘出的具体问题达成了一致意见,争取在两周内完成,为其它项目腾出资金。在药品超市的问题上,原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司光耀,将具体方案做了介绍,报告中他详尽地分析了医药超市的市场前景,运作模式、投资额度,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他说超市的地点已经选好,和药厂的联系也正在进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果现在就启动,开业的最迟时间可以定在10月中旬。他提出了超市的基本经营思路和模式。 第一 平价策略,药品的价格高居不下,老百姓深受其害,开办平价超市,必将打破药品经营的格局,深受群众欢迎,肯定有较好的市场,从而实现薄利多销。 第二 为了做到平价和低价位,一定要和厂家搞好关系,直接进货,取消中间环节,降低中间成本,做到低价有利。 第三 整体布局,一点起步,抢占有利位置,处在竞争的有利地位,高起点进入,提高进入门槛,减少竞争威胁。 最后,他提出了超市的宣传口号“关注健康,快乐幸福”,大家一致认为这个口号好,就连最挑剔的蒋卫东也带头鼓掌喝彩。 另外,为解决当前资金缺乏的问题,几个股东也积极响应,加上金哲卖掉别墅筹集的钱,可以凑到200万元,基本能够应付当前的资金缺口。 在“e饭”项目上,由于顾飞林的原因,只好暂时先搁置一段时间,不做定论,由金哲和顾飞林继续沟通,争取说服他,年底前如果仍然没有什么结果,就坚决下马。当前要做的是,必须精简不必要的人员,尽最大可能降低费用。 魏振华最后报告了“信网”公司的业务和技术开发情况,这是目前集团中经营一直比较稳定的公司,但是集团的整体压力,使得“信网”公司的业务进展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令人高兴的是,“信网”的几个项目进展顺利,不出意外的话,近期有把握签订几个大的合同。这是一针强心剂,让他家兴奋不已。 最后,经过大家提议,金哲仍然出任集团董事长和总经理一职,不再担任“信网”和“食为天”的总经理职务,“信网”总经理由魏振华担任,“食为天”不设总经理,由肖剑刚负责。决定撤销谢俊杰的财务总监职务,由蒋卫东担任。医药超市由司光耀负责组建,出任总经理。其他人员的任命分别进行了安排和调整。 会议结束前,金哲深情地说;“今天提出的方案都具有创新意义,我真正感到只有解放思想,才能释放出无穷的力量。一段时期以来,大家对我们的过去提出了批评,这些批评,在过去我可能是难以接受的,但经过这么多日子的思考和大家的鞭策鼓励,我已经有所感悟,不说是大彻大悟,也是猛醒啊!大家仍然推举我出任董事长,这是对我的信任和鼓励,我将从思想深处继续不断地反省自己,提高自己,请大家相信我。” 两次会议,完成了崇发的战略调整和具体部署,尽管很多措施仍然需要在今后的实际中进行完善,但是大的方向一旦明确下来,大家就再次看到崇发的希望所在,尤其是金哲的思想正在转变,作为公司的最大股东,这一点至关重要。 回到办公室,金哲站在面向南方的窗前,远处绵延的群山,若隐若现。中午的阳光直射在他的身上,他高高举起双手,承受着阳光的照耀。这时他想起了雪莱《西风歌》诗中的几句,不禁吟诵起来。 “请你从我的唇间吹出醒世的警号, 严冬如来时,西风哟, 阳春宁尚迢遥?” 他脸上绽放出近一个时期来少有的笑容,“崇发啊,你将重生,让阳光照耀你前进的路吧!” 第七章 说来也巧,小芸和住户联系后,住户也有搬走的想法,没有费什么周折,双方一拍即合。  星期四是个阴雨天气,金哲一家搬出了别墅,搬进了那套三居室的房子,装完最后一趟车,金哲和佳佳来到银杏树前,佳佳抚摸着树干,把一块自己做的小牌子,挂在树上,上面写着,“银杏,我爱你”。 两人一步一回头告别了银杏,上了车,金哲立即发动了车,他想赶紧离开让人揪心的地方,车开了,佳佳头伸出窗外,对着银杏喊到,“我会常来看你的!”说罢,眼里流出了离别的泪花。 坐在一旁的小芸,心情一样难过,但她不想表现出来,那样金哲心情会更不好过。事后,有朋友问起,小芸只是淡淡地说,“不是你的,难过也没用,是你的,总会有的。”这话金哲没有听到,不然他又会感动半天。 忙完搬家的事,又和朋友办完了别墅的交接手续,这天金哲刚到办公室,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金总,您的电话,美国打来的,一位姓赵的女士,这是第二次了,您要不要接?”文惠的声音。 “姓赵……”金哲在脑海里将在美国的朋友过了一遍,想不出是谁,“文惠,接过来吧。” “喂,是金哲嘛?你好!我是赵敏。”越洋电话非常清晰。 “赵敏!是你嘛?”金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是赵敏,把我忘了吧!” “赵敏,你好,做梦也想不到是你,好多年都没有你的消息了。” 赵敏是金哲的大学校友,五年前去了美国,自那以后,金哲就再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还是蔡婷不错,把咱们大班毕业20年聚会的照片和通讯录,给我发了e-mail。” “赵敏,我这一段时间压力较大,在走麦城,没有太大的兴致,上次聚会还扫了大家的兴。” “好了,先不说这些。我打算最近回一趟国,尤其想和你谈一谈,不知你有空没有?” “当然,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有空,时间定下来没有,我去机场接你。” 金哲赶紧拿起笔,把赵敏回来的时间记在记事本上。 放下电话,金哲的思绪回到了20多年前的大学校园。想起了和赵敏初识时那段浪漫的时光。 大三寒假时,外地的同学都回去过年了,金哲没有回家,今年有一门课,大家普遍考得不好,回去的同学心里都不踏实,同学们请求他帮忙,随时打听考试的结果,一旦有谁不及格,马上发电报通知,好赶回来复习,以备补考。金哲自己对考试结果也没有把握,于是应承下来,坚守阵地。他们约定,及格的同学就不发通知,可以在家安心地过个好年,不及格的,电报上就四个字,“春节愉快”,那位同学心知肚明,还得向家里撒个谎,早早返校复习。 这天傍晚,金哲从操场上打篮球回来,在饭堂打了晚饭,一边走一边吃,路过女生宿舍楼时,碰到了赵敏,她是7913班的女生,长得很漂亮,却不大爱说话。平时他们也经常碰面,可是那时同学们三三俩俩在一起,也就是擦肩而过,人少的时候,金哲也许会回头看一眼她的背影。这时两人偶然相遇,又没有其他人,对金哲来说,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能错过。 “喂,你好,没回家?”金哲主动上前向她问候。 实际上赵敏也看到了他,本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低下头准备进楼门,听到金哲说话,知道是对自己,便收住了脚步。 “是金哲?怎么也没回去?” “是我,回不去了,考得不好。还有一帮难兄难弟,得帮他们打听分数。” “我也一样。”赵敏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最多是补考。或许还过关了呢。” “但愿吧。” “那你都干些什么?” “没什么事,在宿舍里看看书。” “一起走走,好吗?”金哲鼓起勇气,试探着问到,他的心跳明显加快。 赵敏楞住了,说不出话来,脸上泛起难以察觉的红晕,然后她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同意了,这让金哲喜出望外,顾不上把饭盒放回去,更顾不上回宿舍换下湿透了的球衣。这时旁边有几个同系的男生走过,金哲赶紧转过身,走在前面,走出几步,他回头看看了看,赵敏没有动,但是两人四目相对,一股过电般的激流在心中穿过。他继续往前走,他意识到赵敏在他身后,跟了上来,两人前后相距1、2米,谁也没有一句话。 走到校园的寂静处。金哲停住脚步,等着赵敏。两人开始并肩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走着,之间仍然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金哲动着脑筋,四下找一些话题,说来说去,也尽是一些学习上和同学间的琐碎事。 对赵敏来说,平时话就不多,过去从来没有和一个男生单独相处,这会也不知道说什么。数九寒冬,冷风袭人,赵敏把围巾紧了紧,两只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里,脸颊越发红润了。 “冷吗?要不我们回去吧!”金哲双手相互搓着,关心地问她,两只眼睛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好久。 “没事的,走吧。”赵敏轻声说道,她往金哲身边靠近一些,扭过脸来,看了金哲一眼。 就是这句话,就是这一眼,金哲断定赵敏愿意和他交往,这是直觉,金哲相信感情这东西不需要其他理由,直觉最重要。他把黄军大衣裹了裹,不过此时,他浑然不觉冷意,身体里的血液在快速地流动着。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树上残留的积雪,“哗啦啦”地飘了下来,洒落在他们身上,一段不长的小道之间,又变成雪花缤纷的世界。两人同时往一起靠了靠,几乎肩挨着肩。这是他们二人的世界,情感正在心中萌发,正是不经意的相遇,让两人爱的火花相互撞击;这是他们二人的世界,雪花落地就会融化,正是雪花见证了他们的初恋。 周五早晨,金哲开着车,来到北城市大杨国际机场,赵敏今天早上将从上海转机到北城。 新扩建的大杨机场,看上去像一只雄鹰,正展翅欲飞。落地的玻璃幕墙,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金哲站在出站口,看看手表,已经是10点正,赵敏乘坐的飞机应该到了。不一会儿,喇叭里播报上海来的班机已经降落,出站的人流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金哲有5年没见赵敏了,尽管如此,当赵敏从人群众出现时,金哲还是一眼认出她来。赵敏留着一头黑黑的长发,完全不是过去她所坚持的短发式样,飘逸洒脱,稳重大方。 金哲迎了过去,赵敏也看见了他,快步走来,走到近前,两人同时停了下来,相互对视着,似乎很陌生,两人又激动又有点突然,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还是赵敏打破了沉默,“几年不见,你似乎变得老了许多,很累是吧!” “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我这个人面相老。走吧,路上说话。” 金哲拿过赵敏的行李,转身往停车场走去,赵敏望着金哲宽宽的后背,站在那里没有移步,心里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 “走啊,小敏,愣着干什么!”金哲走了几步,发现赵敏没有跟上来,回头轻轻喊她。“小敏”,多么熟悉的声音,20年多前他就是这么称呼自己,五年来,没有人这么叫过她,赵敏顿时有了回家的感觉。 她快步跟上,来到一辆桑塔纳车前,金哲把行李放在后排座位上,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赵敏上车,然后从车前绕过,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驶出停车场,很快上了机场专用高速路。 “小敏,进城后,我们一起吃午饭,然后送你回家,好不好!”金哲提议。 “吃饭可以,不过吃完饭你送我去宾馆。”赵敏淡淡地应道。 “怎么不回家?” “我已经没有家了!”赵敏的语气仍然很平淡。 “你说什么?不会吧。” “真笨,不会什么?,要不还要你接我!”过去赵敏也常这样对金哲说话,金哲也不在意,反倒露出笑容,说: “我这个人有时就是很笨,拐不过来弯儿。你们真的离婚了?!” “是的,”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出国以前。你知道什么?不过不知道也好。” 金哲不再说话。他想起5年多前,赵敏约他出来喝咖啡,这是少有的事情。在这以前,他多年没有见赵敏,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金哲也不愿意过多和她联系,以免让韦民产生误解。那次赵敏主动约他,他们只坐了不到一个小时,赵敏只对他说准备出国,去美国,金哲认为国内现在政策不错,经济环境也在好起来,还是可以做一些事的,出国并没有太大的意思。他希望赵敏认真考虑考虑再决定。赵敏说她已经决定了,不再犹豫。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赵敏的消息,只听说她好像已经出国,却没有她的任何联系的方式。就这样,一晃五年过去了。 “怎么不说话了,金哲,不愿意看到我回来?”赵敏见气氛冷落下来,就拿话激他。 “哪里的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今天突然就冒了出来。” “这不挺好吗,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 “这次回来做什么?是想念故土了吧。” “我是冲你来的。” “冲我?我现在还能够引起你的什么兴趣?” “慢慢说吧。注意!前面有车!” 于是,金哲也不再多问,集中精力开起车来。路上赵敏接了一个电话,然后把头靠在椅枕上,很快睡着了。 车进城后,金哲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想把赵敏喊醒问问她,看她沉睡的样子,不忍心打扰她,心想她可能还没有订房,于是决定送她去古堡酒店。 车子到了古堡酒店的门前,赵敏还没有醒来,金哲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小敏,到了,等会儿上去好好休息。” 赵敏猛然醒了过来,轻轻揉揉眼睛,“到了吗?这是哪里?” “不是说要住宾馆嘛?这是古堡酒店,四星的,可以吗?” “可以,哪里都行。” “那好,下车吧,我帮你登记房间。” 来到大堂,金哲让赵敏坐在沙发上休息,自己到前台为她登记了一间高级标准间,办完手续,金哲提着赵敏的行李,走到电梯间,等电梯时赵敏说: “金哲,你有事的话,就先忙去,昨天晚上飞机到上海时晚点,今天又早早起来赶飞机,我很困,我想休息一会儿。” 的确,他还真有急事要处理,虽然和赵敏几年不见,不过来日方长,自己去办事也好,让她先休息一下。 “好吧。小敏,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先去办点事,然后一起吃晚饭。” “不必了,你也挺忙,路上几个女同学打电话,约好晚上见面,晚饭就不必了。有空了再请我不迟。” “怎么,你们女同学相聚,连我一起叫上啊!”金哲笑着说。 “好啊!刚好你买单,只恐怕你不敢去!” “算了,我还是退避三舍,离你们这些女生们远一些的好。” 两个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第八章 金哲从古堡酒店出来,急匆匆往“新宿茶坊”赶去,“新宿茶坊”是开发区一家颇有名气的日本风格茶楼。  今天早上,谢俊杰打电话约金哲,当时金哲正在去机场的路上,说能不能下午在办公室谈,谢俊杰说不要在办公室,说话不方便,中午在“新宿茶坊”等他。金哲听他的口气,好像有什么急事,而且断定不是什么好事。他答应了谢俊杰,不过时间要晚一点。 路上,金哲心里揣摩着谢俊杰的用意,可是金哲没有料到的是,谢俊杰是要向他摊牌了。 中午时分,茶楼里人并不多,很安静。金哲赶到时,谢俊杰早已坐在那里,他刚落座,谢俊杰直接了当地提出了退出的想法。 “老金,实在很抱歉,我要退出!我不得不这么做。” 谢俊杰刚才首先声明,今天他请客。金哲端起茶杯,细细品着上等的好茶,这种茶第一道很苦。 “什么茶?这么苦?”金哲岔开话题。 “我退出以后就不苦了。”谢俊杰脸板得很平,句句不离“退出”二字。 “你想好了?” 尽管两人之间矛盾较深。但是金哲万万没有想到他现在要退出。金哲不能理解,但仍然很平静地问。 “是的!而且是全部。原因不说也罢,这个你应该最清楚。”对于谢俊杰的退出,金哲有所估计,没有料到他这么快就提出了。金哲在考虑谁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与谢俊杰兜着圈子。 “是吗?俊杰。我们在一起已经有五、六年了吧,酸甜苦辣都尝遍了,我们目前很困难,但是我们应该往前看。小平同志不是经常这样教导嘛。” “老金,我佩服你的精神,自愧不如。但我们不要绕圈子了,你是否同意,给个痛快话!”谢俊杰紧追不舍。 “公司章程规定的股东义务,相必你最清楚不过,既然股份是你的,你当然有这个权利。俊杰,我们之间是有矛盾,但是不至于选择退出吧。” “我们已经没有合作的基础了,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有必要吗?不过既然你和我商量,这么说吧,我个人不会接受。” “这没有关系,不过老金,我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我已经决定退出,就不会再顾忌别的。” “俊杰,你听我说,崇发集团目前的状况的确非常糟糕,我作为公司的最高领导,我非常失望和难过,如果说我还能做一些什么可以弥补的事,只有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挽救公司,我有信心,崇发一定会在不长的时间里恢复元气,” “算了吧,老金,不要寄予太大的希望了,希望越大,失望越重。” “你不要把话说绝了!” “是我把话说绝了呢?还是你把事情做绝了?这么多年来,你的独断专行,造成了公司现在的被动局面。公司完全是毁在你的手里。难道不是你把事情做绝了!” 这种说法谢俊杰过去多次说过,今天更加尖锐。金哲不能接受,至少不能完全接受这种的说法。 “公司的每一个决策,都是经过董事会和管理集团表决通过的。而且多数情况下,你都投了赞成票,怎能说是我一个人的独断!” “这正是你长期独断造成的一种氛围和假象,在这种氛围之下,你的意见成了大家的意见,左右了大家的思维。唯你是尊。” “谢俊杰!一语道破吧,你是看我不顺,一心想坐董事长这个位置,而这次大家连财务总监也没有提你的名,你心里有气,你失落了……” “放屁!我是曾经动过这个念头,但我早就放弃了,因为我知道,即便我能够胜任,在你营造的这种气氛下,在你已经结成的关系网之中,我不会有所作为的。你大可不必担心。相反我的退出,不正了了你的心愿,清除了你的眼中钉。” “你才是放屁!”金哲大怒,“叭”一掌击在桌面上,桌上的茶杯被震得都跳了起来。 相对于宁静的茶楼而言,这一声够大的了,周围的人们转过头看着他,服务员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跑过来,金哲摆摆手,两眼注视着谢俊杰,狠狠地说,“你要走随你的便,我不拦你!” “老金,爽快!”谢俊杰忽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向楼梯走去。 金哲没有动,他心情很沉重,他在为谢俊杰惋惜,合作这么多年的股东,说走就走,他的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哀伤。更为重要的是,在目前的形式下,公司需要的是稳定,谢俊杰的退出,肯定会在公司产生波动,引起不好的负面影响。还有重要的一点,谢俊杰的退出,顾飞林应当了解,他会有怎么看,他会怎么想,这些是金哲最为关心的。 因此金哲告诫自己,还得耐着性子,不能就这么说完就完,他看看谢俊杰快要走到楼梯口,站起来喊了一声,“谢俊杰!”,然后走了过去。 谢俊杰收住脚步,站在原地,背对着金哲,金哲走到他跟前,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俊杰,坐下来,我们再好好谈谈!” 谢俊杰犹豫了一阵,然后和他一起又回到了原位。金哲给他一根烟,谢俊杰接了,没有点燃,放在茶桌上。他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他显然是铁定了心,执意要退出的。 金哲点上烟,表情凝重,他的性格中,从来都没有向谁低头的基因,可是今天,谢俊杰让他无奈。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还是金哲打破了僵局。“俊杰,无论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协商,观点不一致我们可以求同存异。我承认我犯过不少错误,但是我们不正在调整吗!公司的稳定需要我们精诚合作,再说……” “老金”谢俊杰打断他,“我知道,你担心顾局长那边,其实你不必顾虑,我是我,他是他。如果他愿意保留股份,可以换一个人代表。我确实累了!” “你听我说。顾局长是我的同学,是你的哥们,你如果要走,势必让他感到我们之间存在不和谐……” “本来就是这样,实际上他早有感觉,这你不会不知道。” “可不一样,只要你在,他就会放心许多,他对你的信任胜过对我。再说目前谁能够接受你的股份,大家为了渡过当前的难关,尽自己所能往里贴了不少。”金哲真不愿点破,谢俊杰死活都不愿意拿出一分钱,帮助公司度过危机,他认为股东已经投了资,没有义务再拿钱出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如果股东没有人接,那我可以找其他人,哪怕只出一分钱,我也可以转让。实在没有人接,那我只好自认没趣。” “既然如此,一分钱转让给我,或者给其他股东。” “那就另当别论。” “你是出让股份还是另有图谋!你这样也太不够情义了!” “情意,情意是什么?办公司是为了什么?为了情意吗!不!老金,是为了获取利润,是为了给股东们带来分红。可是这几年,股东们见过一毛钱的分红吗!”谢俊杰很动情地说。 “我想这样嘛?是我拿了大家应有的分红吗?我没有!我尽了自己的全部力量。我把自己多年的积蓄,几乎全部用在了公司,这次我连别墅也卖了。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让它起死回生,可是你做了什么?你有吗?” “我没有这个义务!”谢俊杰头也不抬。 “作为股东,我们都有责任挽救公司,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它死亡。你当然可以一走了之,因为你不心疼,因为你没有出一分钱。” “金哲,你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这正是我不能接受的。也正因为此,你总以为别人受了你的好处,置于他人之上,应该听从你,这就是你独断的根源。受了你股份的人,必须唯你是从,可是我不这么想……” “你怎么这么说话,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你嫌我说得重了!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你仔细想一想。既然你把话挑明了,我倒要说清楚,你为什么要给我谢俊杰,而不是马俊杰、汪俊杰,是因为我对你有用,正像你给其给他人一样,我们没有出钱,可我们出的是人力资本。尽管如此,你始终占有大股,加上你的铁杆,绝对控制了公司,我们成了摆设,你想怎么玩就怎么来!结果怎么样,现在玩不下去了。” “谢俊杰……”金哲非常生气,谢俊杰一向将公司的衰落,全部归罪于他,他不能接受。 “别!老金,话是你挑起的。如果你今天不想听,我马上走人!” “说!”金哲狠狠地抽了几口烟,有进没出,全部吞进了肚里。长久,从鼻子里慢慢喷出淡淡的烟雾。 “你认为我们都受了你的施舍,和你有所争执,你心里就难受,说别人没有情意,与你作对,更有甚者认为是图谋你的位置。 告诉你,我的股份是没有出一分钱得到的,但是我为公司贡献了应有的力量,我付出了精力和智慧,我调动了大量的社会关系,服务于公司,为公司创造了价值,就凭这些,我的股份是自己挣来的,决不是无功受禄。” 谢俊杰非常激动,手有些颤抖,他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喝口茶,点上金哲给的那根烟,吐出一串串烟圈,烟圈漂浮在茶楼凝止的空气里,慢慢地上升、扩散。 还是围绕着这些话题,一会儿波涛阵阵,一会儿和风细雨,金哲再怎么努力,二人已经话不投机,再谈也不会有什么转机了 谢俊杰最后还是先走了,临走时他扔给金哲一句话,重重地打在他的心上。 “老金,仅仅改变管理结构还不够,你必须首先改变自己的观念,否则会更惨!” 这句话对金哲的刺激很大,而且这种刺激在后来也常常的击打他,谢俊杰走后,他坐在那里出神,面无表情,脑海里过着过去的一幕幕,那当中有成功时的喜悦,有受挫时的无奈和奋进。 以谢俊杰的社会能量,找一个人受让股份,应该是不难的,可是一旦股东变更,将会带来什么影响,实在难以预料。 他还在盘算着能否联合其他股东收购他的股份,计算着收购的代价,他摇了摇头,以目前不明朗的局势,可能是不现实的。 回到家里已经是3点钟,金哲难以平静,无法入睡。谢俊杰的那句话仍然回响在他的耳边。 “你必须首先改变自己的观念,否则会更惨!” 第九章 连续几天,谢俊杰没有在公司露面,金哲清楚他在活动,可是目前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等待。他还是抱着极大的诚意,希望谢俊杰能够改变主意,放弃退出的念头。魏振华等人也试图找谢俊杰聊聊,几次和他联系,始终没有如愿。  金哲和蒋卫东谈了一次话,让他羞愧,他发现自己对谢俊杰的了解,远不如其他人。蒋卫东和金哲谈了一个下午,准确地说是9个小时。这一次不是金哲约他,相反,是蒋卫东主动约了金哲,他还叫上了魏振华。 蒋卫东是个难得的人才,他已经53岁,财务出身,走南闯北,经验丰富。早年在深圳,他和魏振华就认识,后来认识了金哲,几年前,他从深圳回到北城,他想歇歇,过一阵安稳平静的日子。 蒋卫东进入崇发集团的时间并不长,那是两年前,金哲向魏振华提出,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请进来做财务工作,恰好蒋卫东刚从深圳回来,闲在家里。魏振华去找他,请他“出山”,蒋卫东开始不大情愿,他想歇歇再说要不要出去工作,他回绝了。魏振华一再邀请,金哲也多次上门请他,金哲的目的是,不能只让谢俊杰一个人掌管财务,而且谢俊杰经常和他作对,实际上是想给谢俊杰一点压力。 蒋卫东终于同意了,他加入了崇发集团,开始是在财务部任主管会计,后任财务部主任,上次董事会上提议由他担任财务总监,得到了大家的同意。 蒋卫东和金哲说的第一句话,就直截了当地打碎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金总,你不要对谢俊杰抱有过多的幻想,你是留不住他了。谢俊杰留下固然可以缓和当前的危机,哪怕是形式上的。谢俊杰是我的直接上级,我不是股东,现在大家推举我作财务总监,是对我的信任,某种意义上讲,是我抢了谢俊杰的位置,他一定非常痛恨,不过这都无所谓。 我来公司只有两年,公司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些。现在出现这种局面,半年多前,我就有预感,你们股东之间,尤其你和谢俊杰之间,迟早会有今天的结果。因此我很想和你谈谈我的看法,过去不方便,我没有权利插手你们之间的事,现在我觉得有了这份责任,如果有些什么话不中听,请你见谅!” “老蒋,有什么话你就说,我喜欢你这样,直来直去,不过多来点结实的!” “结实的?什么算结实?今天我找你,一不是向你汇报工作。二不是听取你的指示。我今天要说的就会很结实,恐怕你不愿听。” 尽管蒋卫东新任财务总监,但他不是那种阳奉阴违的人,哪怕可以不坐这个位置,甚至走人,他认为必须把自己的内心的话讲出来,否则观念上不能够取得基本一致,就很难共事。 他在讲结实话以前,做了一段长长的铺垫,金哲耐心地听着,魏振华可有点坐不住了,催着他说正事,蒋卫东不理他,直到最后,他引用了曾国藩的一句话,算是为他今天的谈话做了注角。 “《曾国藩家书》里有这么几句话,原话是这样的,“圣量如海,尚能容纳,皇上圣德之美出于天然,满廷臣工遂不敢以片言逆耳。遂至恶直而好谀,则此曰臣工不得辞其咎。’金总,我不是曾国藩,我是你的下属;你也不是圣上,你只是我的上司。这句话实实在在地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宽容包含是作领导的美德,据理力谏是员工的义务。” “这是哪跟哪的事,别扯太远了!”魏振华提醒他。 “老蒋,我还不够宽厚吗?我还不够包容吗?那么他谢俊杰的股份是从哪里来的?” “好!金总,你说得很好,我下面的话,能听进去,你喜我乐;听不进去,只当我什么也没有说,如果你觉得我这个人多事,你说要我什么时候走,我当即就走。” “你这是干什么,不至于弄到这种地步的。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探讨嘛!”魏振华有时对蒋卫东的婆婆妈妈也挺反感。 “振华,你让老蒋说吧。大家都是为公司好,不管说什么,我都洗耳恭听。” 蒋卫东接下来的话才进入了正题,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金哲本人和公司存在的问题。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能够如此不留情面的讲这么“结实的话”。 不过蒋卫东的表述过于咬文嚼字,不便一字不漏的叙述,否则要耗去大半天的时间。概括地说,他的观点有四点。 第一,谢俊杰关于股份的观点是正确的,至少站在今天的角度来看,他的付出已经表明不再是接受馈赠。股份不管以何种方式得到以后(当然是合法获得),他就具有了作为股东的身份,任何人不能剥夺他的权利和义务,更不能以股份的多寡,要求别人事事听从,而听不得反对意见。 当然谢俊杰有很多毛病,蒋卫东也不否认,尤其对他“拉帮结派”的做法非常反感,他因为不愿意进入他的那个小圈子,曾经受到谢俊杰的排挤和暗算。这些事情金哲略有所闻,也从中调停过,不然像蒋卫东这样的人早就走了。 第二,重大投资决策太随意,急于扩张,过于冒进,感性大于理性,缺乏必要的、严密的论证程序,很多项目以你金总的喜好而决定,由于前期论证不充分,其他人对项目的了解和看法不够深入,基本上是以你金哲的看法为标准。从而造成一些重大失误。比如“e饭”,技术和市场论证不足,结果成了一个马拉松项目,再比如餐饮项目。投资不少,用人不当,管理混乱,没有而且也不可能盈利,其结果只能是亏损。 相反,集团的主业,没有真正的给予足够的重视,造成了主业不强,辅业不旺,失去了公司赖以生存的基础。 第三,公司管理机制存在问题,人治大于法治,认人为亲,而不是认人为贤。在公司起步和规模较小的时候,也许不会产生太大的负面影响。一旦公司规模扩大,涉足的行业增多,势必会出现混乱的局面,因此必须通过制度来管理,加强法人治理结构的建设。否则,公司迟早会出现混乱,崇发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而要向法治方向转变,决定的因素是金哲自己转变思想,毕竟你是最大的股东。 第四、财务运作混乱,管理漏洞太大,资金的控制与平衡作得太差,随意调动资金,拆东墙补西墙,有的项目资金无法保证,有的项目却造成严重浪费和沉淀。 蒋卫东说了很久,不紧不慢,细细道来,他的话很直白,批评很尖刻,时而有一些中肯的建议和发自内心的褒奖。他今天思考了很久,有备而来,十分精辟,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所在,无论是他,还是魏振华等人,过去何尝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只是谁都缺乏勇气捅破这层纸,不是不愿,而是陷入其中而难以自拔。金哲一直耐心地听着,细细品味着他的话,脸上烧了起来,红一阵,黑一阵,白一阵,他感到了蒋卫东的真诚和看问题的深度。 过去蒋卫东很少找他聊天,而且每次话都不多,但是从他不多的话里,有时让金哲感到他和谢俊杰站在一边。为此他让魏振华告诉他,离谢俊杰远一点,那是个染缸,什么人都有可能被染黑的,现在看,他的担心有点多余了。 蒋卫东终于说完了,他舔舔干渴的嘴唇,端起茶一饮而尽,金哲表情凝重,双眼真诚地看着他,他看金哲没有说话,又补充说: “金总,说真的,你的敏锐的洞察力、果断的风格,坚韧的毅力,这些无人能及,这也是一个领导者应具备的最根本素质,否则这么多人也不会和你一起走到今天,相反如果我们能够在这困难的局面下,取得认同,我们一定会克服困难,重振雄风,而且会走得更远更久。” 真不愧是商海里的一员老将,从谈话开始的铺垫,到尖锐的话题,直到最后的一句补充,蒋卫东完成了一个完美的谈话过程。 和谢俊杰的谈话,让金哲感到遗憾和失落,但是他从中多少也感悟到一点,那就是他的领导艺术和才能,现在看来有很多缺憾,让一些人失望了。而蒋卫东的一席话,尽管也是那么尖刻,却深深打动了他,让他倍受鼓舞,他感到了一种信任和鼓励,认识到必须调整自己的心态,转变作风,只有这样,大家才会更有信心一起共度难关。 第十章 星期一的下午,顾局长在电话里告诉金哲,明天下午二点,有一批客人要到“食为天”参观,请他做好准备。他一再强调,这批客人很重要,一定要准备周到,不能有任何闪失。金哲想推脱,顾局长不由分说放下了电话。  “老顾啊,你要把我逼死啊!” 他愤愤地放下电话。可是生气归生气,事情还得办。金哲立刻给肖剑刚去了电话,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不用过多交代,肖建刚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肖剑刚很为难,“食为天”一点资金都没有,原材料、包装物等材料,连试机都不够用。没有办法,金哲只好让蒋卫东给协调一些。 安排完这些,他给赵敏去了一个电话,原本说好中午约赵敏一起吃饭,现在看是不成了,无论怎样,他下午都要出面陪陪客人,否则让老顾就太没有面子了。 “食为天”公司处在开发区加工工业园区的中心地带,位于产业二路和纬三路的东南角,占地20多亩,两座现代化的厂房,每座建筑面积都在4000平方米以上,灰白色的墙面,蓝色的屋顶,宽大明亮的窗户,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耀眼。厂区右侧是一栋别致的三层小办公楼,紧挨它的是员工食堂和职工活动中心。 厂区四周是透亮的花栏杆围墙,围墙里栽种的树木已经长高,郁郁葱葱。厂区内到处是绿草和鲜花,草坪也刚刚修整过,十分的平展, 电动栅栏门关着,大门右侧落地的褐色花岗岩上,“食为天速食有限公司”的蓝色大字十分醒目。门里有一个不大的喷泉。前面竖立着三根旗杆,上面迎风飘扬着国旗和企业旗。 下午一点钟,金哲早早就来到了位于开发区工业园区的“食为天”公司,他没有马上进去,站在大门口,向里面望着,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让人牵挂让人恨。一百多号人的现代化生产性企业,不死不活地卧在这里。股东和员工们寄予厚望的“食为天”,如今只是一种摆设,并且不断地消耗着。 金哲看在眼里,心里十分难受,他怅然地向厂门走去。电动门紧闭着,没有看到值班 的门卫,金哲按了按门铃,没有人应,他使劲摇了摇门,发出“哗哗”的声响。好一阵才从接待室里走出一个门卫,衣衫不整,一手拿着帽子,一手揉着朦胧的睡眼,嘴巴里嘟囔着,“摇什么摇,找谁!” 金哲有些日子没有过来,这个门卫他不认识,门卫更不认识他。 “找你们肖付总!”金哲压着火气说。 “有没有联系过。什么?没有,我打电话通知一下,等着。”说着转身要进接待室。 金哲无奈,站在原地等着,中午的阳光直射在他的头顶,火辣辣的。 “唉,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门卫回过头又问道。 金哲对他的随意和无礼,尽管很生气,但是还是准备报上姓名,这时只见肖剑刚从旁边的路上走过来。 “还问什么!快开门!”肖建刚向门卫大声喊着。他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也是放心不下,过来看看。门卫回头看到肖剑刚,忙点头哈腰的说,“肖总,这个人找你,我正准备给你通报。” “通报什么?快开门!这是集团的金总。” 门卫一听,慌了神,赶紧回到接待室,启动了电动门。 走在厂区的路上,肖剑刚连忙向金哲陪不是,下去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些门卫,金哲很生气,这会也不便发作,说关键是你们管理的松懈,尽管生产不正常,但是既然开一天门,一切都要按正常的制度管理,否则,我们现在就停了它。 “他是新来的,他不认识你,所以……” “认不认识我无所谓,上班期间,门卫在屋里睡大觉,还有没有规矩。你的管理也太松懈了。” “是,是。我马上进行整顿,加强管理,保证以后不出这样的事。” “好了,先不说这些,准备工作怎么样了?” “已经就绪,随时可以来参观。” “老李呢?” “可能在办公室,不,应该在车间。” “走,到车间看看。” 李文涛穿着蓝色工装,头戴工作帽,脸上冒着汗珠,两手油乎乎的,正在生产线旁忙碌着。看见他们二人进来,他简要地介绍了生产线的准备情况。金哲来到流水线旁,提出了一些问题,李文涛一一做了回答,他最大的担心就是怕生产线不能长时间运转,主要原因是原料不足,代用备件可能支持不住。肖剑刚一听,就责问他,不是说都准备好了,没有问题吗?李文涛看看他,说我没有打这样的保票。肖剑刚急了,你怎么能这样不负责。李文涛还要说什么,金哲制止了,问李文涛能坚持多长时间?他说保证30分钟内没事。 “好了,有什么问题以后慢慢说,时间快到了,让大家进入岗位,营造出一派繁忙景象,一定要确保参观时不出任何问题,我尽量缩短参观时间。”金哲看看表,已经是下午1点45 分,顾局长带的客人快到了。他和肖剑刚向大门走去,准备迎接客人。 “建刚,你太官僚了!这种作风要不得。李文涛始终冲在第一线,你要尊重他。而你坐在办公室里,怎么能够掌握真实的情况。” 肖剑刚只点头,向金哲解释自己也是经常在车间里,一起想办法出主意。说着话,已经来到大门前。门的两边已经站着十几个员工,是办公室的一些管理人员。金哲见状,对肖剑刚说,让他们回去吧,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以后再有人参观,不必来这么多人,我们两人就行,我们要把调子放低一些。 2点整,在一辆黑色轿车的引领下,二辆考斯特面包车紧随其后,门卫打开电动门,三辆车停在了旗台前。小车上下来一个体态较胖的人,正是顾局长。金哲迎上去和顾局长亲切握手,小声地告诉他,压缩时间,顾局长会意地点点头。其他人也都下了车,顾局长一一作了介绍,宾客相互寒暄之后,金哲说,“顾局,要不要先到办公室坐坐?” “不用了,时间安排得很紧,后面还有三家要看。走吧,客人们更想到生产线看看,一边看,一边介绍。” 一行人先看了包装车间等辅助工序,最后来到加工车间,这时,生产线已经启动,工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熟练地操作着,看上去一切都有条不紊、紧张有序,李文涛在几个关键工序前密切观察运转情况,虽然面部表情很紧张,但是依然装出一副很坦然的样子。客人们站在玻璃隔断外,饶有兴趣的看着,肖剑刚一道道工序向客人们介绍。客人中显然有懂行的,不断地提出一些问题,肖建刚倒也应对自如。客人们走得很慢,看得很仔细,金哲心里那个急呀,就别提了,他生怕突然之间生产线出现故障趴窝,那就太丢人了。以前金哲多次来看生产线的运行,有几次就是突然停转,让他无地自容。金哲看到里边的李文涛神情也比较紧张,心里更是捏着一把汗。 看到最后一道工序。客人们拿着包装好的“e饭”速食米,认真地端详着,突然有人问了一个很专业的问题。 “金总,这种速食食品,保鲜保质是一个关键的环节,请问你们是如何解决的?” 肖剑刚、顾飞林都在看着金哲,金哲不慌不忙,沉着应对,“你提的这个问题很专业,这是一个关乎产品质量和口感的关键技术指标,我们做了认真的研究和试验,已经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至于具体的方法和措施,如果大家有兴趣,参观完后,可以让我们的技术主管向大家做一介绍。”以前从来没有客人问过这种问题,不过李文涛还是为此准备了足够的资料和应对办法,如果真要问起来,他是能够应付的。 客人们知道这种问题一般不会轻易得到正面的回答,也就不再多问。李文涛不知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趁人不注意,向金哲说了几句,金哲会意地点点头,用胳膊碰碰顾飞林,顾飞林立即明白,向客人们说: “各位,时间差不多了,还有两家要看,请大家抓紧时间。有什么问题,下来我可以安排时间单独谈。”说完。他带头向外走去,客人们也就跟着出了车间。站在门外,客人们比较满意,向金哲表示感谢,非常敬佩他已经取得的成功,这些赞美之词,金哲根本听不进去,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离开,时间长了就挺不住了,表面上仍然不免谦虚一番,工作做得还不够好,都是开发区的领导支持和关怀,请大家多多指教等等。大家又对顾飞林赞扬一番,顾飞林一再表示工作还差得很远,希望各位给予大力支持,希望大家到北城来发展。 顾飞林看看时间不早,招呼大家上车,一行人上了车出门而去。看着远去的车子,金哲总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时李文涛走过来,“金总,时间刚刚好,原料也用完了,再转下去生产线恐怕就耐不住了。” “建刚,老李,生产线到底会是什么结果,你们俩最清楚了。这种日子必须尽快结束了,要么能够正常出产品,要么就停掉它,别无选择。不过,我们必须再坚持两三个月,目前还要继续保持良好状态,可能随时会有人来。” “好的,金总,你放心吧!”肖剑刚说。 “老这么下去不是个事,生产线没有太大的希望了,我想还是早作打算。”李文涛不管金哲和肖剑刚爱不爱听,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他已经感到自己无能为力了。 “老李,你怎么回事,总是说这种泄气话。”肖建刚听老李这话,十分生气。 金哲对李文涛是信任的,他非常实干,也爱认死理,但是他不是那种随便撂挑子的人。他对两人说,“你们之间有矛盾,这我知道,但是现在不是分出谁是谁非的时候,老李的话有道理。但是一天不下马,一切就得照常进行,公司的管理还要加强。另外没有用的人员要坚决压缩,对了,就减员的问题,你们两人先拟定一个草案,要快。” 接着他要求两人现在就开始做一些调查,如果有人愿意收购生产线,就低价卖出去,能够收回一些资金,总比趴在这里好。 晚上下班前,金哲与顾飞林联系,没等他开口,顾飞林先说话了。 “老金,我正想和你联系,晚上过来一起陪客人坐坐。” “老顾”金哲私下里常常这么称呼他,“我只想和你单独聊聊,陪客就免了吧。再说我去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要从大局着想嘛。先不说这些,过来吧,一起坐坐。” 金哲推辞了,他实在不想去,每次为了照顾面子,自己总是“恪尽职守”,灌了一肚子酒精,心里很不好受。他推说明天还有客人,今天就免了。这两天有时间的话,单独坐坐。顾飞林也不再勉强,开导金哲两句,挂了电话。 第十一章 晚上七点,金哲来到古堡酒店大堂,用酒店内线电话拨通了给赵敏房间。  “赵敏,下来吧,我在大厅。” “稍等一下,我这就下来。” 金哲心里挺过意不去,这几天太忙,顾不上招呼她,连请赵敏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赵敏则去拜访了一些老同学,所以这几天两人也不曾见面。 不一会,赵敏从电梯下来,向他走来,金哲眼前一亮,一时愣住了。在金哲的印象里,过去的赵敏严肃、古板,从来不穿紧身的裙装,西装也是宽宽大大,短发齐耳,缺少了女人的妩媚。 今天的赵敏,俨然像是换了一个人,穿一件无袖浅色长裙,身材修长,匀称丰满,典雅中尽显女性的柔媚;刚刚洗过的长发,披在脑后,闪亮飘逸;清秀的脸上略施淡妆,容光焕发;两叶细细的弯眉下,一双不大而细长的眼睛,透出迷人的神情,成熟而又坚定。 金哲痴痴地看着她。 “看什么!不认识了。”赵敏用手在他眼前晃晃。 “几年不见,你变了。” “又老又丑,是吧?” “不,你是越来越漂亮了,风度翩翩,不,风韵卓卓!” “好了,过去你从来都没有夸过我,现在倒不吝啬了。说吧,去哪吃饭?” “你想吃什么?西餐?中餐?风味小吃?” “小吃嘛,倒挺想念的,只是有点太闹了,留着以后吧。今天就宰你一下。” “一顿饭我还请得起,这样,我带你去一家酒楼,很有格调,饭菜也有特色。” 走出大堂,金哲叫了辆的士,两人上了车,赵敏问金哲,“你怎么没开车?” “车子没了。” “那天接我的车是……” “不是我的,借朋友的。” “你的车呢?听说你的车不错。” “说来话长,以后你就知道了。” 路上金哲打电话,在酒楼订了包间。很快,的士停在了北方渔港酒楼的门前,服务生上前打开车门,两人下了车,门迎小姐毕恭毕敬地迎他们进去,大堂经理认识金哲,忙迎了过来,“金总,您来了,快请进。” “你没有走,好,跟着你们老板好好干。” “是,颜老板把我留下了。金总,您是来用餐吧?有没有定位?要不我帮您定一个包间?” “不用了,已经定好了,颜总在吗?在的话告诉他一声,有空过来坐坐。” “好的。” 金哲、赵敏上了三楼,进了一间豪华包间,房间很大,金壁辉煌。赵敏在沙发上坐下来,四周看着,“金哲,还有人?” “没有别人,就我们俩啊。” “那干嘛要这么大的房间?有点奢侈了吧。” “五年多没有见面,总不能到路边店请你吧,现在有条件了,过去想都不敢想,其实并不贵。” 他想起好多年前,赵敏到研究所找他,他请她吃了一顿饭,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请她,在一个小小的川菜馆里,他要了几样地道的川菜,她特别喜欢吃。金哲拿起菜单,问赵敏: “小敏,还吃辣的吗? “要,越辣越革命,来道‘麻辣血旺’!” “行啊,美国这么多年,还是忘不了本啊!”他记起赵敏就爱吃这道地道的川菜,金哲曾笑她“嘴辣”,赵敏骂他,他忙加上一句“嘴辣心善”。 点罢菜,小姐出去下单,酒楼的颜老板走进来,此人圆头圆脑,头顶剃得光亮,却留着一缕漂亮的胡子。 “金总,贵客,啊!还有位漂亮的女士,真是双喜临门,欢迎欢迎!”他操着一口本地方言,说起话来,轻声细语。 “颜总,这是我的老同学,赵敏,刚从美国回来。这位是颜总,酒楼的老板,他可是个艺术鉴赏家啊。”金哲为他们相互介绍着。 “哪里,哪里,金总过奖。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又有一位美丽的女士赏光,今天我买单。” “不用,不用!开酒楼也不容易。颜总,生意不错嘛!” “还好,借金总的光,生意肯定火。这样吧,今天你们老同学相聚,酒水我包了。”说着向门外喊小姐进来,说: “上洋酒来,喝多少都记在我名下。” “颜总,别,别!”金哲只摇手。 “给小弟一个个面子,就算是请赵女士的。” “那也好,我替赵敏谢谢你,不过今天我们不喝洋酒,来白酒!” “好,痛快!金总,你们好好聊,有事尽管吩咐。”说完看看赵敏,向金哲挤挤眼出去了。 他出去后,赵敏感叹到,“真是西北人的风格,豪爽,说一不二。在美国就不一样了,人情很淡。” “是啊,西北人就是这个样子,对脾气就认你,不对脾气就免谈。颜总是我的老朋友了,常在一起喝酒,很有本事,尤其是做餐饮,更是行家里手。” 菜上齐后,小姐打开白酒,为他们斟上,金哲告诉小姐,不用招呼他们,有事再叫她,小姐很知趣,出去带上门,站在门外。 金哲端起酒杯,看着赵敏,郑重地说,“小敏,你远道回来,我先敬你一杯!” “金哲,别这么正式,这么酸气我受不了,随便点。”赵敏说。 “不,第一杯一定要敬你,五年了,你还能想到我,让我受宠若惊!” “还是那样,一本正经,好,先干一杯!” “好,先干为敬。”金哲举起酒杯,和赵敏的杯子相碰,然后一饮而尽。赵敏把酒杯放在嘴边,呡了一小口。金哲举着空杯,杯口对着赵敏,“小敏,第一杯,我们都必须干了!” “你知道,我不会喝酒。”她看着满满的一杯酒,心里有点怕。 金哲一杯酒下肚,就活跃起来。 “小敏,今天这杯酒,一定要喝完,这么多年,你可从来没有喝过我的酒。干了!干了!接下来你随意。” 赵敏从来没有喝过白酒,在美国这么多年,更是滴酒不沾,这一杯酒少说也有半两。赵敏推辞不过,又拿起酒杯。放在嘴边停了一下,然后脖子一扬,喝了下去,又苦又辣,顿时感到肚里发烧,满脸通红,不住地咳嗽,金哲赶紧递上茶,“来,来,喝口水就没事了。” “你真坏!”赵敏用纸巾擦着眼泪,嗔怒地骂他。 金哲用筷子夹了些菜,放进赵敏的碟子里,赵敏也不客气,夹起菜就吃。金哲让她慢慢吃,别噎着了,自己却没有动筷,看着她。 “你也吃啊,看我干什么!” 赵敏缓过劲来。 “你吃,看你吃心里挺高兴。” 金哲拿起酒瓶,给自己到满,给赵敏的杯子里只倒了很少一点,赵敏不干了,夺过酒瓶,不等金哲反应过来,她杯子里的酒已经满得流了出来。 “既然有了第一杯,按照北城的习惯,我也得回敬你一杯。” 赵敏端起酒杯,要和他碰,金哲不敢怠慢,又是一饮而尽,赵敏却又发愁了,拿着杯子的手不停地晃动,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两眼眯着望着他,金哲见状伸手要拿过她的杯子,赵敏把手缩了回去。 “这杯酒不要你替,我一定要把它喝光。”说完,闭上眼睛,一口干掉了。 “好啊,小敏,深藏不露啊。” “人家高兴,那里有藏。唉,光喝酒了,你也不问我回来干啥?” “啊,对了,你说是冲我而来,想我了!” “看把你美的!没错,是冲你来的,不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得到,当效犬马之劳,说吧!” “先吃饭!以后再说。哎,我听说你也开了两家酒楼,怎么不去那?” “你怎么知道?消息很灵通啊!” “这两天和老同学在一起,听说了你不少事。”“是有两家,早已经停了,不瞒你说。这家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已经转让给了颜老板,就是刚才那位朋友。,另外一家正在想法出手,怎么?你想接?”金哲实话相告。 “哪里,随便问问,我哪做得了餐饮。那你们崇发集团还做些什么?” “主要做一些企业信息化方面系统开发和集成产品。” “经营的还好吧?” “竞争很厉害,都不好做。最近遇到了一些问题,正在调整,另外……,哎,你怎么问这么细,查户口的?”金哲想要说的是医药超市的事,可这是当前公司的最高机密。 赵敏不再多问,冲金哲笑了笑,笑得很神秘,金哲觉得怪怪的。 “我倒要问你,怎么说出去就出去了,也不打个招呼,五年时间连个音讯都没有,如石牛入海一般。”金哲想不通,一个本来柔弱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决心,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身毅然去了美国,也不知道她这几年怎么样。就关切地问,“目前在那边做什么?” “在一家公司做市场策划和管理,一般般啦。” “小敏,还记得吗,五年前你约我出来,说你准备出国,我劝你好好想想,这以后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为什么非要出去呢?” 赵敏没有说话,眼眶里挂起了泪花。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金哲想劝都来不及。金哲意识到一定是捅到了她的伤心之处,心里跟着酸酸的,便端起酒杯,冲着赵敏说: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不过,有什么不愉快的全都倒出来,也许会舒服些!”说着,自己喝了一口酒。 “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要出国,可能没有几个人知道,有人说我,抛家离舍,孩子也不管了,丈夫也不要了,自己到国外享清福去了。可有谁知道我出国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在国外受过多少罪,吃过多少苦?而且连一个能够倾诉的人都没有,所有的苦与痛,只有我一个人默默承受。” “小敏,如果你愿意,都倒出来吧,憋在肚里,不是个事!” “唉,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提起它就让人伤心,不说也罢。”二人沉默了,金哲端起酒,一口喝干,又把酒满上。赵敏也要喝,金哲抢过酒杯,让她吃菜。她没有动筷,望着他,动情地说: “金哲,你是一个好人,如果毕业时,你能说句爱我,我可能就嫁给了你,不过那样的话,可能就连累了你。转眼20年过去了,现在我们都老了。” “小敏,你的那份信,让我退却了,不,是我没有勇气,我是一个懦夫。”金哲低下头,他不愿看到赵敏的眼神。20年前,他深爱着她,但是从来没有敢于表白自己,20 年后的今天,再说什么已经晚了。 赵敏从他手里拿过酒杯,看着晶莹透亮酒液,慢慢地晃动,“金哲,我不怪你。我们没有缘分,走不到一起的。今天看到你,我就很满足了。” 透过玻璃杯,赵敏仿佛看到了过去,那些让她伤痛的往事又历历在目。 第十二章 赵敏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父母是一家大企业的工程师。母亲由于出身不好,在文革期间被打到在地,关进了牛棚。三天两头被拉出来批斗,有一次,下着大雨,她的母亲,一个贤惠、柔顺的女人,脖子上被挂上几十斤重的大牌子,那根细细的麻绳,深深勒在肉里。母亲在雨中跪了整整一个下午,年幼的赵敏只能远远地看着、哭着,母亲从此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很差,赵敏12岁那年,母亲含冤离开了人世。  父亲本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由于不愿意和母亲划清界限,被认为是顽固不化的分子,动不动被单位组织学习反省。自从母亲离开后,他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他痛恨自己无能,救不了自己的妻子,痛恨自己不是一个好男人、好丈夫,他整天喝着劣质的白酒。除了工作,没有多少精力照顾她和9岁弟弟,赵敏从小早早就懂事,帮着爸爸作家务,洗衣、做饭。父亲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爬上书架,找出父亲的古诗集,念给他听,让父亲开心。 1979年,赵敏19岁,以良好的成绩,考上了北城工大,可以说是“女承父业”。爸爸既为她高兴,心里又怕,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工科出身,抱着“工业救国”的雄心壮志,投身社会主义的建设热潮之中,谁曾想,他们的一腔热血竟招此磨难,他有点灰心了,他嘱咐赵敏,好好学习,不要加入什么社团,将来安安稳稳的找个工作,嫁个好人家就是。 北城工大是一所工科大学,学校里女生很少,那个年代,女生更是凤毛麟角,一个班也就只有2、3名女生。赵敏人长的漂亮,成了男生门经常谈论的对象,但只是私下议论。那时的学生们不像今天的大学生,观念比较保守,更何况国家恢复高考没几年,能够上大学实属不易,大家也都很珍惜,更多的精力用在了学习上。 金哲也是同年考上了这所大学,两人在一个系,却不是一个专业,头两年基础课时经常在一个大教室上课。金哲也注意到了这个不爱说话、漂亮、瘦瘦的女生。大三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赵敏的一些身世,对她产生了由衷的敬意,当然其中也有一些怜爱,很想接近她,可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赵敏比较内向,平时和男生很少来往,学校的活动也很少参加。上课或下课路上,总是和同班的两个女生走在一起,回到宿舍就躺在床上,抱起书一看就是几个小时。真是“教室、饭堂、宿舍三点一线”,一到周末,她早早就回了家,其他任何事情仿佛和她没有关系。 男生们虽然喜欢她,可是有心无胆,谁也不敢冒犯她,她那副总是没有笑容的脸,让男生们只能远远的看,而不敢接近。 就是那次寒假,她和金哲单独在校园里相遇以后,他们的交往多了起来,用现在的时髦话来讲,她也开始变得阳光起来。交往中,金哲慢慢从赵敏嘴里,了解了她们家更多的情况,他越发敬重她,尽管深爱着她,可是他从来没有冒犯过她。 赵敏的父亲自母亲去世以后,一直思念着死去的爱妻,终日闷闷不乐,借酒消愁,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医生诊断他患了肝癌,那以后就一直躺在病床上。赵敏在家里是老大,有一个弟弟,叫赵悦,正在忙于复习,准备参加高考。 父亲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对孩子们放心不下。一天父亲把姐弟俩叫到床前,拉着他们的手,说: “小敏,小悦,爸已经不行了,爸对不起你们,不能和你们在一起了,我要找去你们的妈妈了。” 弟弟赵悦拉住爸爸的手,放声哭起来,跟泪人似的,“爸,你会好的,你不要走!我和姐姐不能没有你。” 赵敏眼里含着泪水,没有哭出来,紧紧握着爸爸的手。 “爸,你要坚强些,你一定会好的。” “小敏,爸最不放心的是你,都快毕业了,将来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爸爸等不到那一天了。小悦还小,你要照顾他,还有你奶奶。” “爸,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弟弟和奶奶。”赵敏趴在爸爸的身上,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大三暑假前夕,赵敏的爸爸撒手离开了人世。出殡那天,金哲也去了。那一天,赵敏自始至终没有哭过一声,但是金哲可以看出赵敏的悲痛,不亚于任何人。 事后连续几天,除了上课,金哲一直陪着赵敏,从这时起,金哲也改口叫赵敏“小敏”了,他是想给赵敏一些寄托,尽快从悲伤中摆脱出来。 赵敏与金哲交往以来,她对金哲的好感日渐深厚,她喜欢他成熟的风度,善辩的口才(尽管金哲在女生面前并不善于花言巧语,这也正是她所喜欢的);她喜欢他健壮的体魄,篮球场上金哲的妙传、运球、神投,让她着迷,总是在心中为她叫好。然而女同学们对金哲的评价并不怎么样,她们认为金哲人长得很一般,对女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但是在她的眼里,金哲的善良和诚实,相对于他的外表对她更有吸引力。 然而此时赵敏真的不想因为自己,给他增添不必要的拖累。她没有了父母,生活上、学业上只能靠在外地的叔叔接济一些,弟弟还需要她的照顾,她的老奶奶身体虽然还好,却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叔叔要接奶奶去,奶奶就是不去。她真的盼望早一天毕业,挣钱养活自己、奶奶和弟弟,她只希望过一种安稳的日子。 在赵敏的内心深处,有一种自不如人的自卑感。在学校里,在班上,她没有什么特长,既不能歌善舞,体育活动也很少参加,学习上也比较吃力,这可能与她长期的郁郁寡欢的心情有关,决不是智力的问题,金哲鼓励她,劝她放下思想包袱,你就会使学习变得轻松起来。赵敏的漂亮是大家公认的,可是这并不能使她自信,反而时常对自己产生怀疑,同学们私下里称她是“孤独的小天鹅”,不过从来没有人敢于当面这样叫她,金哲也不敢告诉她,那样会让她伤心。 赵敏变得更加郁闷,他快乐不起来,她此时的心情,是极为复杂和矛盾的。而金哲总是默默地陪伴着她。他不忍心看到赵敏总是这样,担心时间长了,她的身体会受不了。他觉得必须劝劝她,必须做些什么,让她尽快从悲痛中摆脱出来。 “小敏,人死不能复生,要想开点,你还有朋友,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 “可是我总想起小的时候,父亲给我们读古诗、讲故事、做游戏的情景,那时我的爸爸开朗、活泼,可是母亲去世以后,他就变了,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他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尽到作女儿的责任,我不是他的好女儿啊。” “你已经做得很好。不能总是这么自责了,一定要从痛苦中摆脱出来。” 赵敏转过身来,深情地望着金哲,金哲真诚的眼光看着她。 “我忘不掉啊!我没有妈妈了,也没有了爸爸!”赵敏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到金哲怀里放声哭了起来,泣不成声,赵敏急剧起伏的胸脯,紧贴着金哲的胸膛,震撼着他的心。金哲紧紧拥抱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短发,“哭吧,小敏,这样会好受一些。” 过了好久,赵敏止住哭,金哲掏出手帕为她擦泪,赵敏闪开,拿过手帕,自己擦拭着。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你不要管我了,我有很大的负担,会连累你的。” “小敏,别说这样的话,我不会不管你的,我一辈子都会和你在一起。只要你的心情好起来,我就高兴。” “没事了,我会把过去的事情忘掉,我要振奋起来。” “太好了,《复活》里的卡.列宁有句话,“在这美好的阳光下,我还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呢?’,我把这句话送给你,快乐起来,好吗!” 星期天,金哲借了两辆自行车,他和赵敏去了北城市近郊的一座山。公路两边的玉米,已经抽穗,绿油油,一望无际,远方连绵的山脉,云蒸霞蔚。路上金哲兴奋地说着,赵敏被金哲的幽默和博识感染了,时不时发出灿烂的笑声。上坡时,两人便下来推着车子,赵敏喘着粗气,用力的向上行进,金哲要帮她,她坚决不让。骑累了,两人就找块平地,随地而坐,打开水壶,你一口我一口尽情地喝着。 河水依山而流,赵敏把裤腿挽得很高,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水里,和金哲打起了水仗,透过水晶般的水花,金哲在赵敏欢快的神情里,看到了另一个赵敏。透过水晶般的水花,他看到一对洁白的小腿,让他痴迷。 “看什么?打啊!”赵敏高兴地喊着。 “有鱼!”金哲掩饰着。 “哪里?”赵敏更兴奋了,伸手往水里摸,一不小心,身体一扬,差点滑到水里,金哲赶紧过去拉住她的手,赵敏紧紧攥着金哲,顺势靠在金哲身上,两人的眼光碰到了一起,一股热流在两人体内流过。 “抓鱼啊!”赵敏脸红了,松开金哲的手。 然后他们爬上了那座山,在山上的一个庙里,赵敏敬了三炷香,她为自己的父母祈愿,希望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让他们不要为自己操心。 第十三章 自那以后,赵敏与金哲的关系,几乎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系里面好事的同学,开始编纂者一些小道消息,当然这些话主要是针对金哲而来。什么“金哲死缠烂磨把赵敏搞到了手,人家赵敏并不愿意。!”;什么“金哲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有什么“7913班的同学真臭,两个女生都被别的班拐跑了!” 等等不一而足。  7913班的男生们,对金哲恨之入骨,有几次金哲差点和他们打起来。后来金哲尽量回避7913班的男生,从饭堂里打饭回宿舍的路上,常常绕道走开。他怕看到坐在操场边,那些男生们横眉冷对的样子,那使他浑身不自在。 但是,金哲和赵敏的交往,以及他的不冷静,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实际上事件本身和他们两人的交往,并没有直接到关系。然而有些人却借题发挥了。 那是一次偶发的一个事件,系里的食堂发生了“梅豆中毒事件”,这种事以前曾经出现过。系里的许多同学都有不同的病状反应。金哲班上的同学中毒的人最多,有几个还比较严重,在校医院里住了好几天。这件事在他门班引起了争论,他们班平时就以闹事出名,这次更是“义愤填膺”。大家鼓动他向系里提出抗议,撤换食堂的领导,向同学们保证不再发生类似的事件。金哲作为班干部,其实知道同学们在气头上,说说也就罢了,但是大家说要贴大字报,金哲表示不同意,大家说他胆小鬼,不敢为同学们的利益站出来说话。 经不住大家的煽动,他和几个同学写了一张大字报,贴在了食堂门口。正是吃饭时间,很多人围过来观看,食堂的负责人出来劝阻,几句话没说好,双方打了起来,事实上就是互相推攘了几下。后来系主任带着几个老师赶过来,平息了事件,答应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事后金哲被以 “带头闹事”为由,给予了记过处分。 多少年以后金哲想起这件事,都感到十分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背上了纪律处分的坏名声。但是金哲当时十分委屈,他认为那不是闹事,只是方式欠妥当,只是为同学们说了几句公道话。带着这种想法,金哲有点灰心了。 处分公布那天晚上,赵敏和金哲在一起。在一间小自习室里,两人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根本没有心思看书,赵敏在一旁小声劝他,要他想开一点,以后什么事都要多想想,一定要把握分寸。教室快要熄灯了,自习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赵敏要他回去,他让赵敏先走,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赵敏怕他一个人又要跑出去喝酒,连拉带拽,这才下了楼。 教学楼门前昏暗的路灯下,站着几个人,两人仔细一看,是7913班的男同学,出了名的坏家伙,正是他们经常向金哲发出挑衅。金哲明白,几个人专门在此等他,显然趁着金哲刚刚受了处分,来找他的茬。赵敏拉着金哲,想绕开他们,几个人站在门口,拦住去路。金哲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避让,冲着他们径直走过去,赵敏一把拉住他。 看金哲不服气的样子,其中一个张口就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金哲毫不示弱,“小子,你骂谁!没本事就滚开!” “好一个护花使者,竟然搞到我们班头上来了。伙计们,你们说怎么办?” “揍他!揍他!”几个人叫嚷着。 “来吧,老子不怕你们……”金哲的牛脾气上来了,没等他说完,中间的一个大个子,照着金哲的脸上就是一拳,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金哲挣脱赵敏的手,上去就要打。赵敏拦腰抱住他。 “金哲,你不能和他们打,你不能这样!”她对大个子男生大喊,“王大为!你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哈哈,小子,有人护着你了,你并不是什么护花使者嘛?”几个人嘲笑他。 金哲挣扎着,要扑过去,赵敏死死地抱着他不松手。 “你们走,你们走!我求你们了!”赵敏声音已经嘶哑。 “不打也行,那要看他自己了,问问他还敢不敢再纠缠你。”王大为边说边后退了几步。 “赵敏愿意跟我,你们管得着吗?”金哲紧握双拳。 “赵敏,你愿意跟他?” “我们的事不用你们管!走,你们走。”赵敏声嘶力竭地喊着。几个人从来没有见过赵敏发这么大的火,一时给震住了,金哲也是一副拼命的架势。看着这阵势,王大为挥挥手。 “好了,伙计们,看在赵敏的面上,今天就饶了他。走!” 一伙人扬长而去。 金哲双拳仍然紧握着,胸膛一鼓一鼓,赵敏要为他擦去嘴角上的血,他扭过脸,用袖子抹了抹。 “金哲,你一定要冷静,不能再惹事了,你刚刚受处分,要是再出事,学校非开除你不可,” “开除就开除,我咽不下这口气!”接二连三的打击,让金哲快失去了理智。 “你的前途重要,不能为了一点事情毁了自己,你就听我一句话,好吗?” “我、我跟他们没完。” “你不能再做傻事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不然,我们两人就不要再来往了。” 金哲没有说话,慢慢松开双拳,向宿舍走去。一路上赵敏不停地劝着他,一直把他送到男生宿舍楼门口,看着他上了楼,这才离开。 赵敏心理怕极了,她躺在床上,一夜没有合眼,她本是一个纤弱。怕惹事,不愿欢出风头的女孩子,金哲给她帮助,给她鼓励,她多想和他好好相处,可是现在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弄不好要出大事。她想起了父亲的嘱托,她不想再在和金哲来往,那样会害了他。 两人关系的真正转折,是在辅导员找他谈话以后开始的。 那天辅导员把金哲叫进办公室,他预感事情不妙,硬着头皮去了。辅导员单刀直入地问他,是否在和赵敏谈对象,金哲不可置否,嘴上只说是交朋友。辅导员说这是一回事,金哲无语,他没有为自己多加辩解。 辅导员又问,听说为了赵敏,你好像和7913班的学生打了架,你说是怎么回事?金哲知道有人告了他的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并没有动手。辅导员语重心长的说,金哲,你是班干部,为了一个女生,竟然大打出手,这成和体统,你知道吗?现在有很多议论,有些话非常难听,造成了不好的影响,闹得沸沸扬扬。金哲不服气,说这是我俩的事,和别人不相干。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大学生谈恋爱被视为不务正业,学校是不允许的。他的态度,让辅导员无法接受,义正词严告诉他,你们班的这种事已经够多了,什么“当代陈世美”、“翻墙事件”,不一而足。你身是团支部书记,应当给大家作好的表率,而不是带头谈对象,更不能为了一个女生打架,这个性质是很恶劣的,必须认识自己的错误。 辅导员最后宣布了系里的决定,鉴于他公然带头闹事,性质比较严重,受到纪律处分,加之不能严格要求自己,打架斗殴,经系里研究决定,取消他第一批入党审查的资格。辅导员最后说,组织上考虑他一直表现的不错,仍然给他机会,让他继续担任团支部书记,这是组织对他的信任,希望他吸取以前的教训,把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去,争取下一批入党。 他们班的团工作一直开展得有声有色,班上多次获得“先进团支部”的称号,自己也多次被评为“先进团干部”。金哲积极要求上进,早早就向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可是现在却因为和赵敏来往,替同学们说了几句话。就被取消了资格。 金哲迷茫了,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金哲处在极度的矛盾之中。 这件事对金哲的打击很大,他想和赵敏从此断绝来往,可是他又不忍心这样,那是懦弱的表现。 自那以后,金哲找过几次赵敏,但是两人每次见面的时间越来越短,再后来她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后来干脆告诉他,他们两人在一起不合适,以后我们不要来往了。然而在她眷恋的目光里,流露着一种无奈。这以后,两人有时路上偶尔相遇时,赵敏把目光转向别处,有意回避他。父母知道金哲受处分之后,也专程赶到学校,父亲骂了他,母亲唠唠叨叨。金哲心里痛苦万分,他答应父母不再惹事。那以后,他不愿再打扰赵敏的生活,也不想再惹什么麻烦,两人的来往愈来愈少。 随着毕业的临近,同学们各自在专业教研室里紧张地做着毕业设计,忙着毕业分配的事,无暇顾及其他事情。在等待分配的时候,有一天金哲收到一份信,没有署名,打开一看是赵敏写给他的,让金哲一阵激动。可是等他看完信,他彻底失望了。赵敏在信里告诉他,他父亲生前的一个好朋友为他找了一个对象,毕业以后两人就要结婚,男方是大学的一名老师。她感谢金哲对她的关心,希望他珍重自己。 金哲伤心极了,但是他知道赵敏的难处,她需要供她的弟弟上学,还要抚养她的奶奶,她想要的是一种安稳的生活,而自己又不是一个安分的人。金哲再也没有找过赵敏,从此,他们就彻底分手了,尽管双方的内心深处都还相互挂念着。 毕业后,赵敏分到了一家军工厂,在城东;而金哲本来可以留校,但是他放弃了,到了一家研究所,在城西。一晃多少年年过去了,两人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却只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赵敏到他所在的研究所,查找一些资料,那天他请赵敏吃了饭。再就是赵敏出国前那一次。此后两人就再没有任何联系。 金哲从同学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赵敏和那位教师结婚后,日子过得很幸福,她在厂里安然地做一名技术员,再后来听说赵敏的丈夫支教去了西藏,两年后才回来,可是这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为什么金哲无从知道,他觉得没有必要刻意去打听。 金哲与小芸是在毕业后的第二年认识的,小芸活泼开朗,让他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女人的温情,不久两人也成了家。 无论过去的一切是痛,是苦,是喜,是乐,抑或兼而有之,回忆本身却是美好的,回忆是人的一种本性,对于进入不惑之年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回忆会让沉淀在底层的记忆浮到现实中来,在他们的心灵深处进行一次透彻地洗涤。 第十四章 “金哲,你知道吗?上学时,最高兴的就是那一回,我们骑着自行车去爬山,是你让我感受到了生活的另一面。”  “我当时就怕你想不开,看到你开心,我就放心了。” “可是,你知道吗?你要跟他们打架,让我最揪心。” “那时我真的咽不下那口气。” “你说,我们如果不分手,他们还会找你闹吗?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们没有缘分。” “你都是为我好,我是一个不安分的人。” “我是找了一个安分的人,我想过安稳定日子,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家,没有儿子,一个人飘落在外,……” 赵敏的眼泪顺着脸颊,“哗哗”流了下来,她又要端杯,金哲伸手赶紧拿开。 “你想说就说,酒不能再喝了,再喝会醉的!” 赵敏不听,伸手抢过杯子,金哲抓住她的手,她仰头看着他,微醉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哀怨。 “金哲,让我喝吧!你没有听说嘛,女人是喝不醉的。” “你已经喝得够多了,我替你喝,好吗?你喝茶。”金哲抓着她的胳膊不放,一手递过茶杯。 “不要你替,就这一杯!”赵敏想从金哲手里挣脱出来,他紧紧抓住不放,赵敏伸出另一只手拿过杯子,“来,金哲,最后一杯!” 金哲无奈,只好举起杯,和她碰了一下。赵敏的身子开始晃动,有点支撑不住,金哲赶紧放下酒杯要扶她,她却趴在了桌上,手里仍然拿着杯子,酒杯倾斜,酒液顺着杯子慢慢流淌下来。 金哲接过酒杯,她的手臂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金哲扶着她的双肩,想让她坐起来,她的身体变得很重,向地板滑去,金哲只好让她趴在桌子上。 这时颜老板进来,见状在金哲肩膀上打了一拳,笑着说: “老伙计,真有你的,把一个女士给灌醉了。” “别胡说,让人叫一辆出租来。”金哲没有心思和他开玩笑。 “好的,好的!” 金哲扶着她下了楼,上了车,赵敏靠在金哲身上,不住地反胃,昏沉沉地回到了酒店。 回到房间,金哲把赵敏扶到床上,为她盖上毛毯。又给她沏了杯茶。赵敏第一次这么喝酒,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脸煞白,不停地抽搐着。 金哲端过茶水,很烫,他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兑上,把赵敏扶起来,她一口气把水喝干,无力地靠在床头上。 金哲到卫生间,把毛巾用热水弄湿,坐在床边,轻轻地为她擦去额头上汗珠。 赵敏慢慢地安静下来。金哲看着赵敏的样子,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怜惜来。命运好像总跟她过不去,年幼时母亲离开了她,父亲又在郁郁寡欢中离开了人世,她和弟弟相依为命。她想有个安稳的家,可是她失去了。 “再给我点水,我渴!”赵敏喃喃地说。 金哲端过水,她又是大口地喝着,睁开眼睛,深情地望着他。 “我变了,是吧?” “没有,还是以前那样!” “不,我知道自己变了,我老了,丑了!” “不要这么说,睡觉!”这是金哲的真心话。 “唉,还会吗?一切都过去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你还会爱我吗?”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段美好的时光。” 赵敏躺下,眼睛微闭,丰满的胸脯裹在紧身的连衣裙下,有节奏的起伏着。 时间已经是午夜12点,他打算回去,又不能不辞而别,他凑近赵敏的耳朵轻轻地叫到,“小敏,小敏”。 “嗯” 赵敏了一声。 “你睡吧!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明天我来看你。” 赵敏没有应声,两眼紧闭,他又倒满一杯茶,放在床头柜上,把灯光调暗,轻手轻脚向门口走去,刚要开门时,赵敏下了床,光着脚跑了过来,从身后搂住他的腰,胸脯紧贴着他的背。 “金哲,你不要走,别留下我一个人,我要你陪我。”赵敏动情地说。 金哲再次感受到她激烈的跳动的心房,曾经埋藏在心中的冲动在悄悄地涌动,他极力克制着自己,转过身托住赵敏的脸,她扬起头,一片红晕在脸上浮起。 “小敏,睡吧,好吗?我们都喝了不少酒……” “金哲,你还爱我吗?”赵敏眯着细长的眼睛看着他。 “我爱你,但是……” 赵敏用手捂住他的嘴,“不,我要你爱我,我要你抱我!” “小敏!” “嗯!” 金哲看着热切的赵敏,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伸手紧紧抱住她,赵敏搂住他的脖子,两人的热情被激发起来,两只火辣辣的嘴唇碰在了一起…… 20多年前,热恋中的两人不曾有过如此热烈的拥抱,尽管双方都曾企盼着对方的热吻,但是谁都没敢逾越这道在当时看来有些低级趣味的举动。20年后,昔日的恋人紧紧相拥,赵敏在金哲的怀里“喃喃”地叫着,这声音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羞涩的小姑娘发出的的责骂声,而是一个成熟女人难耐的的渴望。 金哲的欲望之火被彻底点燃了,他抱起她,放在床上,在她的脸上、脖子上狂吻起来,她没有拒绝,顺从地听任他的摆布。金哲已经忘乎所以,他吃力地脱下了她的连衣裙,她如玉般的胸脯呈现在他的眼前,他的眼睛开始朦胧,他的欲望愈发强烈,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他三下五除二,脱去了自己的衬衣,俯下身…… 正在这时,铃声大作,金哲吃了一惊,是他的手机响。夜深人静,这铃声特别刺耳,金哲没有理会,他此时根本不愿接,但是这闹人的铃声,似乎触动了赵敏的神经,她松开了搂着金哲的双手,轻轻地推开金哲,示意他接电话。手机还在响,好像有意和他过不去,金哲无可奈何,拿出手机走到窗前,原来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生意场上的一个朋友,要请他喝酒、听歌,金哲推脱有事,对方很不高兴,他没等对方说完,就强行挂了机,一生气连电源也关了。 铃声把赵敏也拉回到现实中来,她的酒醒了,猛然简有一种感觉,这是在害金哲,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已经不在乎什么,可是金哲他有家,有自己心爱的女人,有可爱的孩子。 金哲再转过身时,赵敏已经下了床,穿一件宽大的衬衣,衣扣已经系好,手梳理着凌乱的头发,连上的红晕正在慢慢消褪。金哲过去紧紧抱住她,赵敏在他的胸口上吻了几下,然后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 “金哲,你回去吧。” “小敏,你,我……” “不!”赵敏打断他,“金哲,别说了,我已经没有家,什么都无所谓了。可是你和我不一样,你要珍惜!我很满足,我会永远铭记在心的!” “小敏!” “金哲,真的,这就足够了,否则你我的良心都会受到谴责的。”赵敏拿过他的衬衣,为他穿上,系好钮扣,金哲只是呆呆站着,赵敏把他的手机包塞在他的腋下,打开门送他出去。金哲站在门口看着她。 “金哲,走吧,回去吧!” 金哲手推着门,不愿离开。 “走吧,我们做个好朋友,不是更好。”赵敏缓慢而又用力地关上了房门,她靠在门上,掩面而泣。 站在酒店的门外,夜晚的清风吹在他的脸上,有几滴雨点落下,不一会下起了小雨,雨丝如线,线的那头牵着遥远的夜空,线的这头落在金哲的肩上,他伸手想抓住它,雨丝悠忽就不见了影踪。 他站在雨中,任雨淋湿他的头发,任风吹走他的留恋,猛然,他的身体打了个寒战,酒气从他的每一个毛孔,向外散发出来,渐渐地消失在夜空的小雨之中。 第十五章 星期天的早晨,金哲约到了顾飞林。顾飞林这几天,可忙怀了,他已经筋疲力尽,“老金啊,我才是真正的‘三陪’啊!” 他也是一肚子苦水。  还是在“新宿茶坊”,还是他们俩常去的包间,两人几乎同时到,顾飞林带着一脸的疲倦,有气无力地坐进沙发,斜靠在那里闭目养神,一句话都懒得说。 顾飞林是金哲的大学同班同学,在校时一直担任班干部,先任班长,后来又做了系学生会主席,接着又在校学生会任副主席,可以说一年一个台阶,步步高升。 在校期间,金哲和他的私交并不深厚,只是由于经常一起策划学生活动,两人工作上交往颇多。顾飞林是上海人,人很精明,同学们都叫他“阿拉班长”。 对于顾飞林的精明,金哲经常斥责他,滑头!但是顾飞林并不恼怒,他认为面对复杂的社会,必须学会应付各种局面和形形色色的人,否则就难以生存,为此人必须具有两面性,就像一块磨去了棱角的石头,外表圆滑,内心坚硬,方能做到游刃有余。而金哲则认为,人要勇敢地剥去伪装,以其本来面目出现,只有这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会变得简单一些,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才会多一些,社会风气和道德水准才会得到提升。顾飞林说,你是团干部,思想觉悟比我高,但我一个现实的人,我们都不能在真空中生活。 他们两人经常为此争辩,顾飞林的涵养要比金哲高出许多,无论怎么争辩,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不急不躁,金哲则动不动就火气十足。不过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在班上,他们两人的观点各自有着一群支持者,相互之间也经常争论,为此还发生过一些小的摩擦。实际上这样的问题,争不出个结果,在那个思想大变革的年代,各种思潮正在经受着新一轮到洗礼。于是大家想约,等到了社会上,让实践来证明谁是谁非吧, 记得有一件事,那还是1986年的时候,顾飞林在班上第一个穿起了西装,金哲又看不惯了,一度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他认为那是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自己绝对不会穿西装的,他曾经不留情面地对顾飞林说,赶快脱掉你那资产阶级的伪装吧,顾飞林不冷不热的回敬他一句,谁在卿卿我我地搞对象,金哲无言以对。后来西装开始盛行,加上一些场合的需要,金哲也买了一套,只花了30多元,要知道,30多元可是他二个月的伙食费啊。 顾飞林送给他一条领带,红色的。他说资产阶级的西装既然已经穿在身上,就系上红领带,能够显示你的一颗红心来,这样就不会变黑了。这让金哲很尴尬,他发誓西装可以穿,决不会系领带,死活都没有用过,这条领带一直压在箱底。那身西装早就作古了,而那条红领带他至今仍然保存着。 毕业以后,金哲在发生着悄悄的变化,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在商海的大潮里,面对汹涌澎湃、变化无常的浪涛,他学会了逢场作戏,他西装革履,出入夜总会;金哲也越来越变得现实,渐渐变得圆滑起来。他也逐渐学会了有个朋友告诉他处世哲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阎王胡晤啦。” 但是和顾飞林说起学校时的观点争执,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不愿低头,实际上,不管世道怎样变化,他的内心还保持一种正直和良好的操行。 大学毕业后,顾飞林没有回上海,他不是不愿意回到繁华的大上海,只是认为那个大上海,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家,父母已经离异,母亲跟着一个海外的男人,远走他国异乡,父亲也娶了小他20岁的小女人为妻,他不想见到那个涂脂抹粉的小女人。他的兄弟姐妹都到了外地,他的叔叔早些年支援内地来到北城,已经扎根西北。于是他决定留在北城市。 他被分到了离北城市一、二百公里的大山沟,那是一家大型航空企业,本地的学生都不愿意去,他没有更多的选择,他也没有拒绝,他认真想过,这种大企业里,或许有更多的发展机会。 顾飞林的工作能力不断地显露出来,加上他老练的处世风格,很快得到了领导的赏识和群众的拥戴,几年时间,步步高升,从技术员、技术科科长,车间主任、分厂厂长,一步步走上了厂级领导岗位。先是总工,接着又成了主管技术、生产的副厂长,真可谓一路顺风,前途无量。 改革开放以后,这些三线工厂陆续迁到了北城市的近郊,顾飞林所在的工厂也迁进了北城市的南郊。但是进城没有多久,顾飞林放弃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就连极有可能成为那个4000多人大厂的一把手的位置都放弃了,毅然做出了他一生最大的抉择,加入到了高新技术开发区的建设之中。 进入开发区后,他从一个普通的办事员做起,接着当上了科长,没有几年的功夫,就做了经发局的副局长,两年后,又坐上了局长的位置,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已经很满足,可是他不甘心,他望着的是开发区主任的宝座。 “金哲,就那点事,电话里说说不就行了,也不让人睡个好觉!”他对金哲一大早约他,很有意见。 “没有急事,我也不会打搅你的美梦。你的时间太宝贵了,比尔·盖茨一秒钟值上千万,你比他还要多,是吧?” “你还别说,他可能真不如我,不过人家那是为自己,而我为是国家做事情,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 “不愧是党的好干部,水平就是高,高家庄的高。”金哲和开起玩笑,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别挖苦了,为党办完事,还得受你调遣。” “你是领导,我怎么敢调遣。好了,不开玩笑,说正事,今天我把公司的情况向你汇报一下。” “你是董事长,向我汇报什么,在崇发我听你的指示。”两人平时对对方都很尊重,但也时不时的开些玩笑,谁都不会介意。 “身体富态了,说话水平更高。”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入乡随俗嘛。毕业至今已经20年了,整个一个北城人。” 两人侃了一会闲话,金哲把最近的情况向顾飞林介绍了一遍。顾飞林认真地听着,没有插话,等到金哲说完,他不紧不慢地说: “金哲,公司的调整措施,原则上我都同意,现在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我感到高兴,我相信你能够带领公司走出困境,所以,你就大胆的干吧。至于俊杰退出的事,我可以找他谈谈,我不希望他现在退出。但是据我所知,俊杰对你很不满,这可能是他要退出的关键因素,我希望你们能够推心置腹的谈谈,争取达成一致的意见,求同存异嘛。” “我们两人的看法相差甚远,难以沟通。我承认犯过不少错误,甚至是严重的错误,但是我的出发点和用心是好的,公司今天的这种局面是多种因素造成的,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误。” “这一点大家都承认,但是你的观念也要做大的转变,就拿股份来说,你不应当再把它看作是赠送和施舍,而是每个股东应得的利益和权利。” “老顾,这个问题我已经意识到了,我想你应该理解我的心情,我只是希望作为一个股东,在公司危机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一起渡过困难的局面。” “好了,老金,如果俊杰真要走,我们也没有办法,我只能试试再做做工作。至于‘食为天’的事,我认为有点操之过急,能不能缓一缓再说?” “老顾,这个问题已经说了多少次了,会上大家意见很大。‘食为天’的状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少了这一个项目,会对开发区的发展有什么影响?”金哲对顾飞林老揪住这个项目不放耿耿于怀。 “老金,现在给‘e饭’下结论为时过早,毕竟几千万元已经投入,不弄出个结果,你忍心就这么放弃!你知道,这个项目外界给予极大的关注,都在期待着,说下就下,让我怎么交待,即使要下,也得有个过程,慢慢熄火。” “我的老同学,你也是崇发的股东之一,难道你能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往水里扔!不是‘e’饭项目拖累着崇发,也不至于今天这样的被动局面。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两年多前,开发区正处在发展的转折点,新项目尤其较大的项目的投资,一直处于相对停滞状态,他这个新任局长,四处出击,急于扭转局面,应该说他的工作卓有成效,这几年一大批项目纷纷上马,开发区的发展进入了快速发展时期。“e”饭项目正是这个时期的产物,他和金哲一拍即合,崇发集团获得了相对优惠的政策,以及政府的大力支持。 这个项目刚刚准备上马时,各方就已经开始大造声势,于是,认真和严肃的项目调研和论证,被急于求成的心态所代替,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在轰轰烈烈的奠基仪式上,顾飞林发表了激情洋溢的讲话,他对这个项目寄予厚望,对项目的未来前景充满信心。本地电视、报纸等各种媒体,都做了大量的报道,至今还“念念不忘”。甚至京城的电视台,也对他做了专访。这几年他扶持了众多的民营企业,取得了较大的成绩,他因此被民营企业家们誉为“民营大师”,今年年底老主任就要退休,他非常有可能接替主任的位置。 顾飞林确实有难处,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食为天”下马,这对他的政绩会是一个不小的污点。他也清楚地知道“食为天”的现状,每次到那里去,他的内心都不好受,但是他又很无奈。 “金哲,如果你还认为我是股东,就再坚持一段时间,说实话,如果这次我上不去,我就死了心,到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有任何意见。如果我作了主任或副主任,对崇发,对大家都有好处。就一年,这段时间里维持原状。” “可是飞林,为了维持‘食为天’的运转,每天都要支出相当大的费用,仅工资一项每月就十几万元。每次来人参观,设备维护,原料准备,包装物等等,没有8万、10万都转不起来。今年有七、八次了吧,光这一项,五、六十万元就白白扔了。我实在不想应付这种只种地不打粮的难堪局面了。” “我再想办法给你搞点资金,应付一阵。” “不要!如果这些资金用在好的项目上,就会产生效益,往‘e饭’上投,无疑是给自己加大负担。” “可是无论如何你要再坚持一年……” “我不能!” “你是找我商量,还是向我转告决定。” “商量,但是……” “好,老金,照你这么说,事情已经无法弄了。那好吧,你愿意放弃就随你的便,我也退出,我们今后不再有什么关系了。不就一个‘e饭’嘛,我能承受的起。”顾飞林的脸变的十分阴沉,说他以此要挟金哲,那是在冤枉他,他实在是无法。 金哲的脸也黑了,他最怕顾飞林来这一招,不过他也很清楚,顾飞林不是在和他斗气,当初上马的时候,大家都是满怀必胜的信心,如今这个局面,不能怪他。当时大家都是各有所图,崇发不就是以极为优惠的代价,得到了20多亩地的50年使用权吗? 金哲调整了一下情绪,口气缓和了许多。 “这样吧,我们以年底为限,这期间对人员做一些必要的精简,以不影响生产线的正常运行为原则,当然仅仅是为应付不得已得参观。你也尽量对‘食为天’的项目保持低调,让它慢慢冷下去。时机一旦成熟,就立即下马。”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在场面上都在尽量回避“食为天”的项目,你以为我好受?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好,就半年,这期间我会尽量少让人去,不过下周可能还有一批人,实在推不掉。” “哎--,那就来吧。”金哲只好应下来。顾飞林的脸上露出一些笑意。 此事总算有了一个结果,气氛开始变得轻松起来,两人抽烟喝茶,又闲聊起来。 “哎,金哲,听说赵敏回来了。”顾飞林突然问。 “你怎么知道?消息这么快!”他很纳闷,他尽量回避不谈赵敏回来的事。 “干嘛要瞒我,瞒不住我的。” “我有必要逢人就说吗?” “你真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啊。” “不要胡说,她只是回国看看,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不对吧?前两天她来开发区打听崇发的情况,尤其关注医药超市项目。” “她怎么知道我们要上超市?”金哲感觉奇怪,难怪赵敏说是冲他来的,莫不是她也在打超市的注意?“你见了她?”顾飞林摇摇头,他只是听下面的人说过。赵敏怎么会对他的公司和医药超市感兴趣,金哲想不明白,低头沉思着。顾飞林看他不说话,就说: “老金,怎么?赵敏回来让你旧情复燃了,别动真格的,再说赵敏已经人老烛黄了。” “一派胡言!我们之间是纯洁的,不许你这么说她。”金哲急了,他不能容忍别人侮辱他和赵敏之间的纯真感情。 “纯洁?还是在向辅导员说纯洁嘛!纯洁的代价还小吗?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什么纯洁可言。你我都是‘奔五’的人了,还想和年轻人那样罗曼蒂克?” “飞林,你在官场上混久了,黑白两道见的多了,但是我相信纯洁的东西还存在,而我也坚守这一点。” “那是你的事,我无权干涉。但是人言可畏。你知道吗?当初你们分手的时候,别人怎么议论你们。” “不就是那些话吗,有什么意思?” “比你听到的那些要重的多!” “什么话?” “不说也罢。”顾飞林欲言又止。 “说,我今天就是想听。” “不说了,如果你不知道,就当什么也没有。” “你小子有时就是这样,不爽快,说!”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好!我告诉你,你听到的是入耳的。你和赵敏分手后,有人说、说……”顾飞林又停住了。 “说什么!上学的时候我都挺过来了,现在还怕什么!” “你听了可别太当事,已经是陈年旧事了。有人说,说,你把赵敏的肚子弄大了,你害怕,让她做了人流,抛弃了赵敏。” “什么!”金哲瞪大了眼睛,看着顾飞林,他不敢相信会有这种话,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越雷池半步,“混账王八蛋!造谣!中伤!我们之间多么纯洁,竟然有人如此诬陷我们。” “金哲。这些话我是不相信的,老师问过我,我说绝对不可能,替你打了保票。我也想办法把这些话压了下去。” “天哪,如果不是这样,赵敏也不会离我而去,她完全是在维护我呀。” “赵敏是个善良的女人,我对她非常敬佩。听说她在美国发展的不错,有机会让我见见她,让她回国来发展。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动真情,小芸是你值得珍惜的人。” 顾飞林知道金哲爱钻牛角尖,有意把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可是金哲就再也听不进去什么。顾飞林有事先走了,他坐在那里,像一个木雕,心里一阵阵空虚。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赵敏啊赵敏,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竟然都包着,这么大的压力,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他更加心存感激,不是赵敏的冷静,几天前他和赵敏就越过了朋友的界限,他的所谓纯洁,就会荡然不存。 第十六章 在集团总部,行政总监党万成办公室的里里外外挤了一群人,大都是“食为天”的员工,他们大声地嚷嚷着,乱成了一锅粥。党万成站在办公桌前,向大家解释着什么,行政部的江凯、文惠等人,竭力劝阻着大家。可是局面仍然很乱,党万成提起嗓门大声说道:  “大家不要吵,行不行。江凯,文慧,请大家到会议室坐下,大家坐下谈,我向大家解释一下有关情况。”于是,江凯、文慧等人,招呼众人到会议室,大家嚷嚷着,非要见金哲,好不容易坐下来,江凯等人给每人倒上一杯茶水。能容纳二、三十人的会议室,几乎坐满了,还有的不愿坐,气呼呼地站着。 党万成走进会议室,坐到主席台上,“大家安静一下,有什么问题,慢慢说,不要闹,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们肯定知道,公司目前遇到了极大的困难,不减员、不压缩,就无法应对当前的局面,至于如何调整,公司正在商讨。我虽然是集团行政、人事管理的负责人,但是具体的计划还是由“食为天”的管理班子来拟定,听说已经有了一个初步计划,准备上会讨论,现在还没有确定下来,希望大家回去认真工作,不然,……。” 他的话没有讲完,台下又是一阵骚乱,有人站起来,大声质问起来。 “少废话,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好早作打算。” “听说公司对裁减的人员没有任何补偿!是不是?” “我们在公司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司再困难,对我们也应该有一个说法。” ………… “不要乱吵吵,一个个说!”党万成大声喊着,可是没人理会他。 “大家先别吵,我说两句,”李文涛坐在第一排,看看局面混乱,赶忙站起来,转过身向大家摆摆手,会议室立刻安静了下来。然后他转向党万成。 “党总,两年多来,公司对‘e饭’项目寄于极大希望,投入了大量资金,我从‘e饭’项目的筹备就开始参与,扪心而问,我已经尽心尽力了,至今仍然不能出合格的产品,出现今天这样的结果,我问心有愧。面对这样的局面,公司做出必要的调整,也在情理之中,如果要减人,我是最应该减掉的,我也作好了准备。你是行政总监,掌管公司人事大权,对公司的重大决策也多有了解。可是我想问一句,公司能作的就是裁减人员吗?这个项目的决策失误,生产线的设计漏洞,是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我提出的有关议案,是否受过重视;有多少人真正的关心和思考过这些问题。我重申一句,这个项目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食为天”不仅未能按时投产,同时也加重了公司的负担。也许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我认为应当好好地进行反省和总结。另外不管员工是去是留,都应当做出恰当地安排,毕竟集团还要发展下去。如果不能很好地处理,不仅食为天要垮,公司将会出现混乱,为此付出更沉重代价。我同意裁减人员,我今天就是来辞职的。” “李经理,公司对你不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党万成十分生气。拍着桌子站起来,向李文涛大声呵斥。台下的员工见状又喊了起来。 “对,我们早不想干了,好好的‘食为天’,就是让‘e饭’项目搞垮的。” “你他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都是你们这些只会说不会做的人搞垮了公司!你要裁员,我还要炒老板呢。” “大家安静!”党万成火了,走到李文涛跟前,指着他的鼻子,“李经理,你是蓄意带人来闹事!你有什么权利对项目品头论足,知道吗!你这是在指责金总裁!这样对你不利。”党万成看见一个个出言不逊,李文涛和大家搀和在一起,显然是有组织的,大家对他还很听从。一定要把这家伙的气势压下去,不然局面就不好控制。他又提高了嗓门。 “听着、李文涛,你立即把人带走,否则立即开除你!” “我必需要说,否则没有机会了,而且我只说项目,不说人。我不是闹事的人,大家走不走,于我无关,公司如果容不得不同意见,我现在就走!”李文涛站起来就走,一伙人呼啦啦起身要走。 “大家留步,有话慢慢说。”金哲出现在会议室的门口。 党万成看见金哲,马上起身迎过去,“金总,这些人听说公司要裁员,都来打听情况,我正在向大家做解释,” “我在门口听到了一些,这样吧,我也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大家有什么想法就请问。” 金哲一边说着一边向主席台走去,党万成忙拉出椅子,请金哲坐。 “不坐了,平时坐得够多了,今天大家坐着,我们站着。老李,我们一起站到前面来,听听大家的批评,大家说好不好?” 李文涛没有动,金哲又向他招招手,他这才站起身,走上台,站在金哲旁边。金哲的态度,使气氛缓和许多,大家坐下来,可是半天没有人说话,金哲耐心地等着。看看大家都不说话,金哲拿出手机,关掉开关,清清嗓子,然后不紧不慢说道: “各位!你们当中有工人、有管理人员、有技术人员,你们为公司的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吃了不少苦,无论“食为天”现在状况如何,公司都要向大家表示由衷的感谢,谢谢大家!” 大家一阵热烈的掌声,情绪活跃起来。 “‘食为天’公司走到今天,主要责任应当由公司的决策层负责,尤其是我,我要向大家道歉。老李说的对,我们应当反省,痛定思痛!你们当中有很多老员工,很关心公司的现在、未来,关心公司的发展。为什么要做公司?我一直有个信念,就是合法地获取最大利润,并且和大家和谐、公平地分享这些利润,可是“食为天”没有做到这一点,我很难过。今天我们遇到了一些困难,迫使我们要做出一些调整,这是我们大家都不愿看到的。公司将很快拿出调整计划,在这里,我向大家保证,我们对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们将根据公司的实际情况,尽最大可能把大家留下来,在公司内部进行适当地安排,对于离开的人,将按照有关规定为大家办理相关的手续,自己不愿意留下要走的,我们也不会强留,等到公司重新发展起来时,而且我坚信,崇发集团将很快就会走出困境,到那时,真心欢迎大家回来。” 说完金哲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金哲的一番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上,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纷纷表示理解公司当前的处境,愿意配合公司作好相关工作。 众人散去以后,金哲特意把李文涛留了下来。 “老李,你的话讲的很好,我非常感谢。你认真考虑一下,我希望你留下来。” “金总,今天这个场合,我说得过火了,请你见谅!我作为“食为天”的技术负责人,我不愿看到‘e饭’项目半途夭折,项目进展不顺利,我也有很大的责任。但是我能负的责任,仅仅是我的水平有限而已,因为我尽到了自己的全部能力。项目仍然搞不好,也说明我的水平已经不能胜任这个工作,我确实该走了。” “老李,项目没搞好,真正应该负责任的是我,是董事会和经营班子,你不用给自己揽责任,如果你真要走,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好让我心里明白。” 李文涛看了看党万成,刚要开口,党万成先说话了,“老李,你是生我的气了吧,我对你的态度不好,有冒犯之处,请你多多原谅。我们在一起合作一直是非常愉快的,留下来吧。” 党万成说话的时候,李文涛没有正眼看他,身子陷在金哲的黑皮沙发里,沉默不语。金哲觉得李文涛有所犹豫,也没有催他,倒上一杯水,双手递给他,李文涛接过来,态度很坚决地说: “金总,我无德无能,项目眼看就要下马了,我留下还有什么用处,我看还是离开吧,你这里有党总等这么多能人,少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我离开也可以给公司减轻点负担,也符合公司当前的形势需要。” “你这人就是这样,有时候脾气很大,说话放炮似的。有时候又说半句留半句。”党万成听出他对自己不满,没有太留面子给他。 “这样吧,你也先别急着做决定,大家都再考虑考虑,好吗?”金哲态度很诚恳。 “我已经决定了,什么时候办手续和交接工作,你们通知我。”李文涛起身,告辞走了。 李文涛走后,党万成对金哲说:“金总,老李这个人就是这样,想法有时很怪,说话也不分场合,你别生他的气!” 金哲很不高兴,“今天这么多人来是怎么回事,我们上周刚刚开会,裁员只是一些初步想法,员工们怎么都已经知道了?” “我下去查一查,会不会是‘食为天’那边透露出去的,要不……” “既然大家已经知道,查有什么用,现在的关键要做好解释工作。你作为行政总监,讲话要注意分寸。尤其是在目前的形势下,稳定是关键,不要和员工搞对立,要多疏导,多解释,向老李这样的一线人员,对工作兢兢业业,你怎么能够当着那么多人,说那种话,他毕竟是集团副总一级的人。” “金总,我担心他们把矛头指向你,想压压他们,以免把事情闹大。”党万成赶紧解释。 “你这样不仅于事无补,反倒会激起更大的矛盾。好了,不要说了,超市已经开始筹建,可以考虑把一些人员安排到超市工作,能够自己解决的就自己消化,所以目前裁员还不是个定数,你和财务部先协商一个补偿办法,一旦实施裁员,补偿必须同时到位。” 快下班时,文惠敲门进来,递上一个牛皮纸大信封,“金总,这是李经理的辞职报告,他要我亲自交给你。” 信封用胶水封得严严实实,金哲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张辞职表外,还有一封信,密密麻麻写了两页纸,是给金哲的。信里陈诉了两年来的工作感受,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信的结尾还有一首诗,金哲挺好奇,轻声地念了出来: 万语千言道不尽, 功成名就皆在心。 天若有情天亦老, 商海感怀尽作灰。 在大学里,金哲也比较喜欢诗歌,尤其欣赏雪莱的诗,同学们称他是“小雪莱”。他常常写诗,有时还在校刊上发表。这么多年来,商海里拼杀,早就没有了这股兴致。他看了老李这首诗,觉得文采倒很一般,不过老李的感怀与他此时心情非常相似,难得这么大年纪还有这般雅兴。 “老李啊老李,你人不错,就是脾气太怪。不过,还是要想办法把他留下来,他的敬业和实干精神,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无法相比。闲时也可切磋切磋。”金哲自言自语道。 “念叨什么呢,这么专注。” 正在这时魏振华推门进来。 “啊,振华,你来了,正想找你,老李要辞职,这是老李的辞职报告,还写了一封信,附了一首诗,挺伤感的,你看看。”金哲把信和报告递给魏振华。魏振华接过来,认真看了一会儿,又交给了金哲。 “老李这封信所提的建议,我认为非常好,应该认真对待。但是我认为老李没有把话说尽,似乎还隐藏着什么,至于是什么,我一时半会也琢磨不透。我认为尽量把他要留下来。老李这个人就是脾气不太好,他的专业水平很不错,也很敬业,“食为天”的员工对他的反映都不错,只是如果放弃“食为天”项目的话,老李的技术就少了用武之地。” “我也有同感,我再和老李聊一聊,他虽然递了报告,但是不会马上就离开。这二天我找他再谈谈。哎,振华,找我有事?是不是关于大口市的项目,现在进展如何?” “没错,沈培元一直在大口,目前还没有确定下来。技术开发这一块,进展得比较顺利,不过最近好像有些外部因素在干扰。” “怎么回事?”金哲急切地问。 “或许是我多心,最近研发中心的几个骨干最近接连请假,平时没有多少事的人,现在不是头痛,就是拉肚子,项目进展多少受点影响。” “他们或许真的是有事,你要多关心他们,有空我也跟他们坐坐,他们可是我们的宝贝啊,无论如何都要确保项目的按时完成。” “这点你放心。我下去再摸摸情况。” 第十七章 那天晚上,金哲走后,赵敏一个人哭了很久,见景思物,睹人思情。与其说她是难过,不如说是失落,或者说是伤感,但是当她止住了自己的泪水之后,她又破涕为笑,我们还有理由说她的内心深处,怀有许多温暖而难以名状的春意。  她站在莲花头下,温和、纤细的水流,从她的头顶喷洒而下,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体上弯弯曲曲流过,欢腾而又轻柔地抚摸着她。这水流像是无数银线环绕着她,带着她童年时的快乐和不幸,带着她长大后的苦闷和憧憬,带着她远走他乡的无奈和奋争,带着她成功后的喜悦和渴望,回到了北城市,回到了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 她曾经想把自己交付给一个人,那就是金哲,她盼望金哲拥抱她,却又羞又怕。即使那个晚上,渴望和现实之间,她选择了退却。 她曾经把自己交付给了一个人,他是韦民,曾经有的幸福感觉,让她留恋不已,但是这一切很快就失去了,幸福和痛苦之间,她选择了离开。 她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体不能交付任何人,它是属于自己的,她变得坚强而又独立,她用泪水为自己开创了属于她的成功。 站在穿衣镜前,她细心地梳理这长发,望着镜子里的赵敏,她笑了起来,然后她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她在美容室里,静静地躺了两个小时,疲惫的身心得以放松,出来时她精神焕发,按照计划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赵敏不是回国来休假的,她肩负着公司的重大使命而来,但是这件事在没有确认以前,她不能向其他人透露。 她再次来到了北城市医药管理局,副局长热情地接待了她,她认真地咨询着每一个问题,然后认真地听着,认真地做着笔记。两人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中午,她没有回酒店,在附近的一家商务咖啡馆里,她要了一杯巴西咖啡,要了一份牛排,一边吃,一边欣赏着悠扬的乐曲。然后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插上网线,将昨天的工作情况,发了一份邮件回公司,然后她开始整理调查笔记,又在本子上记着一些新的问题。 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公司副总裁的msn对话请求,此时美国的当地时间已经是午夜时分。副总裁首先不客气的对她提出批评,为什么没有按时汇报,然后对她的工作加以肯定,希望她加快工作。她向上司致以歉意,以至于半夜三更还在等她的报告,并保证不再有类似情况发生。她简单地说了原委,她的上司听罢直乐,赵敏也笑了,对他说,你要是过来,也要你领教领教。上司没有这样的经历:我不会的,我可以不喝。 正在这时,“啪”的一声响,一只高脚酒杯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摔得粉碎,玻璃碎片落满一地。她吃惊地抬起头,看见几个人已经扭打在一起,服务生过去劝阻,一个高个子的壮汉,胳膊一甩,将一个服务生推倒在地,指着一个人的鼻子,大声骂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和我讨价还价,记着,这已经是第二回了,再有下次,我决不饶你。” 说完转身走了,二个人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出了门。 服务生赶紧过去扫掉碎玻璃,那个挨骂的人,手捂着被打的脸,六神无主,然后颓唐地坐在椅子里。 她的上司在那边也听到了,忙问怎么回事,赵敏无意和他多说,告诉他没事,杯子掉在地上而已。她注意到了那个壮汉,她感到有些面熟,“莫非是他?不会这样的吧。” 她叫来服务生,想知道他是谁,服务生胆怯地告诉她,他是他们这里的常客,她只知道他们叫他老大,很厉害,很有钱,不过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时间已经不早,赵敏不再多想,收起电脑,结了账,去了高新技术开发区,下午她计划安排去一趟那里,再了解一些情况。 她知道顾飞林是开发区经发局的局长,但事先并没有和他联系,打算径直去找他,人在就多聊一会,人不在,就在其他部门转转,这不是她目前的主要工作内容。这一次就是顾飞林告诉金哲的那一回。 跑了一整天,下午五点多回到酒店,一眼看见蔡婷站在大堂,两人相见十分亲热,拉着手回了房间。 “累死了,灰尘还是那么大,你坐,我洗个澡。” 等她洗完出来,蔡婷在看电视,她看着她,十分羡慕。 “你的身体保持得这么好,还像一个大姑娘,羡慕死我了。” “那呀,都老了。” “你有什么秘诀,快告诉我,你看我这块头,老公天天喊我减肥,就是减不下去,越减越肥。” “哪有你这样的,自己说自己肥。” “那有什么,我们都是姐妹嘛。唉,对了,金哲请你吃饭了?” “你怎么知道?” “那你别管,就你们两人,说!是不是?” “是,是,好了吧!” “听说他们夫妻俩关系特好,你可别……” “你想哪去了,只是吃饭而已,我早就死心了。” “说你死心了,我不信,要不然你会问我要金哲的联系电话。” “好了,不提金哲了。我问你一个人。” “谁呀,不会又是男的吧?”“正是,咱们班的王大为,你还记得不?” “提他干嘛,是他把你们拆散了,还念叨他。” 于是,赵敏把今天见到的一幕,讲了一遍,蔡婷听完,也说不上来,她也有20年没有见过王大为,但她听说王大为现在很风光,上次毕业20年聚会,王大为没有来,人在外地,让人送来2万元赞助费。至于他到底干什么,她并不清楚。 赵敏提到的这个王大为,正是上学期间,那个夜晚打了金哲的同班同学。如果中午那人真是他,赵敏直觉感到,他依然是那么霸道,不像是正经的商人。 “小敏,肚子饿了,我们一起吃饭去,我请客。”蔡婷说。 吃饭时,蔡婷告诉赵敏一个不好的消息,她们三姐妹之一的郭新菊,得了肝癌,已经是晚期,前两天又一次住进了医院,医生说最多还有两个月。 “什么?这是真的?”赵敏吃惊的问。 “千真万确,我已经去看过她,她好像知道了自己的病。”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天我们在一起,我问你们新菊怎么没来,你怎么说她出差了?” “那天我还没有确切的消息,我不能乱说啊。” “她的身体多好啊,在校时,她可是百米冠军啊!” “所以,我算是看透了,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谁能料到会发生什么呢。” “你也变了,当时你可是教育我,要抓紧青春大好年华,好好干一番事业的。” “什么都在变,我也不例外。我觉得现在挺好啊,还干什么?美容、美发,然后到俱乐部运动运动,减减肥,再就是约几个人打打牌,这不挺好嘛!” 赵敏不再多说,世事变迁,人也在改变,她们三个好姐妹,在大学里,怀着美好的理想,相互帮助,相互鼓励,决心为祖国的现代化建设做出贡献。但是大家现在变得现实了,自己何况不是如此呢? 第二天,蔡婷开着一辆红色跑车,来接赵敏,一起到到医院去看郭新菊。走到病房门口,赵敏不敢进去,她怕面对将要离开她们的学妹。 郭新菊躺在病床上。今天她的神色看上去还不错。 “新菊,你看谁来了?”蔡婷先进去,笑着对她说。 赵敏笑容可掬地走进去,郭新菊慢慢坐起身,看看她,“啊,小敏姐,是你吗?你从哪里蹦出来的?”她惊讶万分,要从床上下来,赵敏赶紧过去,扶她坐下,拉着她的手。 “新菊,是我!”赵敏紧握着郭新菊的手,热泪盈眶,“我们有5、6年没有见面了,我想死你了。”新菊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你们不要哭,好不好?我都忍不住了!”蔡婷在一旁揉着眼睛,忽然“哇”哭出了声,趴在桌子上抽泣起来。 “好了,都别哭了,我们说话.”郭新菊擦去眼泪,招呼她俩坐下来。三个好姐妹凑在一起,话就说不完,你争我抢,说着过去开心的事。探视的时间到了,护士来了好几回,最后下了逐客令。 “新菊,你安心养病,等病好了,我们一起到学校去看看。”赵敏关切地说。 “小敏姐,我知道,我好不了,你们代我去吧。” “别胡说,现在医学发达了,很快就会好的。”蔡婷在一旁制止赵敏。 “别劝我了,我都知道了,人生不就是这样,虽然我可以研究并设计出一个庞大的系统,但是我无法对付病魔,还有我的课题,眼看就要结束了,到时我的又一篇论文就要发表,那可是个国际权威性刊物,我相信的同事会继续完成它。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孩子和丈夫,他们连饭都不会做。” 她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笑容里带着许多满足,也有些许遗憾。 第十八章 魏振华担任“信网”公司总经理后,对公司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他对公司正在进行的项目,重新做了界定,对那些周期长、难度大、市场不明朗的,采取了“搁置”的办法,集中优势兵力完成重点项目的突破。在此基础上,他对技术队伍进行重新整合,以项目为单位,实行严格意义上的项目负责人制度。  他对两个重要部门的负责人,做了坚决的调整。刘晓东,年轻的硕士生,进入公司时间并不太长,他接替了魏振华,出任研发中心主任,这出乎很多人的预料,一时议论纷纷。更让人意外的是,魏振华竟然撤掉了原来的市场总监,由市场部经理沈培元担当重任,任命的时候,沈培元还在外地出差。 从稳定的角度来看,这些变动有些冒险,有人担心人心不稳,影响员工对公司前景的疑虑,出现人员大量流失的被动局面。原市场总监就离开了,他被降职使用,做技术支持部经理,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愤然辞职而去。 魏振华力排从议,一意坚持。他认为从长远看,这样做符合形式发展的需要,虽然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负面作用,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要重组公司,就要付出代价。俗话说的好,“两个和尚挑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个别人,尤其是一些研发人员对刘晓东有看法,引发信任危机,新的管理制度,无法很好落实。被“搁置”项目的负责人或骨干,一时觉得很失落,加入到其他项目组后,工作有些懈怠。 魏振华也发现一些不好的苗头,近来,请假、旷工的人多了起来,一些人心不在焉,工作进展不力。显然,这种情绪跟人事变动和政策调整有关,必须引起高度重视,无论如何不能乱,一定要控制局面,他一方面和主要骨干人员,加强沟通,争取基本队伍的稳定,通过谈话,局面有所控制。紧接着,他又开始着手开展后备力量的储备,准备引入更多的新生力量。 但是最不愿出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研发中心的八、九个技术人员提出辞职,几乎同时递交了辞职报告。 “怎么会这样,都有谁?”金哲接过魏振华拿来的报告,紧张地看了一遍。提出辞职的几个人基本上是研发中心的骨干人员,包括刘晓东在内。辞职报告上的原因都很简单,无外乎“不适合工作”、“有事”之类,真实的原因并没有写出。只有刘晓东的报告中,多写了几句,“因本人水平有限,能力不足,无法胜任工作,加之个人的实际情况,为了不影响工作,故提出辞职,感谢领导的支持和关怀。” 这几年金哲在人事管理上的最大的体会,就是两支队伍不好管,一是市场队伍,一是技术队伍,而技术人员的管理更是一个难题。弄得不好,就会出现频繁跳槽的现象,集体辞职的情况在其他公司也时有发生。真是时代不同了,现在地年轻人思想更为活跃,和金哲他们那个时代的大学生的思想观念,有着明显得不同。那个时候一次分配定终身,大家在一个大锅里吃饭,收入基本一样,该升工资时大家齐步走,论资排辈,心态很平稳,理想主义高于现实主义。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在市场经济下,人才开始频繁流动。跳槽的现象,其实再正常不过。但是相对的平稳是每个公司都在追求的目标。 实事求是地说,魏振华担任“信网”公司总经理是顺理成章的事,作为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他的技术功底无人比拟,他才思敏捷、智慧过人;他为人正直、坦诚,对工作严肃、认真。在任何时候,他都保持着乐观豁达的心态。 虽然他对公司的整体管理尤其人员管理尚缺乏足够的经验,但是他的这次调整,大方向并没有错,项目和市场方向的调整既然是大势所趋,相应的人员变动也是在所难免,人员新的安排基本上是合理的,体现了注重能力的基本原则,个别人有点想法也很正常,因而这不是这么多人一起辞职的直接原因。应该看到,要走的人当中,多数人对公司的前景仍抱有信心。当然一个问题应当引起足够重视,由于这几年整体经营状况不好,技术人员报酬相对开发区同类公司的待遇而言,已经处于相对较低的水平,对于现在地知识分子来说。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这不能不说是辞职的重要的原因之一。 再者,这种情况下,猎头公司一定在蠢蠢欲动,想在挖自己的墙角,另外是不是幕后有人在捣鬼,也或未必。 金哲手拿辞职报告,感觉问题重大,和“食为天”员工的情绪相比,“信网”这么多人要是走了,那影响就大了,必须认真对待,尽快解决。 “他们的辞职原因显然不是真实的,其后一定另有隐情。”金哲说。 “刚开始大家虽然有些想不通,经过一些微调,局面基本稳定,前一阵的工作会上,大家都积极地对目前的几个项目发表意见,看上去信心十足。是不是大家对我担任总经理不够信任。” “目前正是关键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留住他们,不然对目前的几个项目会有很大影响,尤其是大口的项目,已经迫在眉睫,一定要按时完成。” “我和他们几个也分别谈了话,好像没有什么作用,我确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魏振华很为难。 “不要急,我敢断定,他们的背后肯定有人在鼓动,但是我们现在不必找出是谁,那样反倒不好,只当这是这些人的个人行为。我们首先分析一下他们要走的原因,然后才能对症下药,‘各个击破’。” 二人先从人事管理角度分析了公司的现状和可能带来的人员波动。金哲认为,技术人员在一个公司的价值和所获得的报酬,是他们首要关心的问题,这个问题根本反映在公司对项目的管理上,包括项目的背景、技术难度,以及项目的市场前景和激励机制上。现在这些30岁左右的技术人员,他们想像力丰富,见多识广,干劲高涨,有强烈的求胜欲望,但他们又是最实际的一群,他们已经参加工作5-10年,或者刚刚结婚不久,或者准备成家,他们享受不到国企和政府公务员的福利分房、医疗服务的待遇,这一切需要他们自行解决,因此他们的工资除了养家糊口外,还要交纳房租或支付按揭,他们还希望有较高的生活质量,体现自我。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时代宠儿,他们认为自己具备而且必须具备这个能力,当现实与实际相差较远时,失望的心情就会油然而生。当然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标准,但是只有具备了基本的生存和安全感,才会有归属和成就这样更高层次的需求。 另外在项目的管理上,要完善相应的制度,内部要形成一种有效的激励办法,有能力的人要敢于让他们挑担子,形成相互合作、良性竞争的局面。要让他们有压力,这个压力和竞争力一方面来自公司或领导,一方面来自同事或同行;要跟他们经常沟通,让他们了解项目市场前景,了解公司的技术走向,给他们创造学习和提高的机会,使他们在工作中能够发挥,并不断的提高自己,从而潜移默化的认同领导风格,认同公司的文化,形成共同的认同感和价值观。 金哲最后说,“振华,这些都是我多少年的工作经验和教训。一年多来,公司一直很不景气,‘信网’公司虽然整体上不错,但是很多资金被抽调,结果是那个都摆不平,大家也都很有意见。最近又忙于公司的调整,忽略了和他们的交流。这是我们的失误,让一些人钻了空子。现在我们要马上加强这方面的工作。我们不能把技术人员当作简单的赚钱工具,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血有肉,是公司的高级人才,是公司赖以生存的坚强后盾。除过生活本身的需求外,精神上的满足和成就感,对他们同样的重要。我前一阵写了一篇短文,题目是《心悟》,是我多年技术管理的体会,什么时候给你看看。 最后,我想借句孔老夫子的话今用,就是‘公司,唯技术和市场人员,难,养也。’难,不是难养,而是他们也不容易,养,不是喂养,而是心养。” 魏振华也是从一个普通的技术人员,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领导岗位,金哲深入浅出的论述,说到了他的心窝里,过去没有从事公司的全盘管理工作,对这些问题认识不深,今天豁然开朗。 当年魏振华在深圳时,这两种不同的理念他都遇到过,那时刚刚开放。多数老板关心的是怎么多赚钱快赚钱,恨不得一夜暴富,对技术人员的心态和需求较少关心,加上那时人们的思想相对比较闭塞,也没有什么更高的要求,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金哲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太好了,自己必须在这方面多下一点功夫才对。 接下来二人就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作了分析,对于其中二、三人,本身已经对公司没有什么用,既然难以安排。不妨顺水推舟,但是这要等形势明朗再定。而其余的人,十分重要,想办法坚决留下。 二人决定分头找他们进行谈话,魏振华先谈,金哲跟上。 连续三天,金哲和魏振华马不停蹄,白天晚上连轴转,分别和所有要走的人,进行了单独交流和沟通。和每一个人谈话结束,两人就在一起交换一下各自感受,然后再决定采取相应的对策。 新委任的研发中心主任刘晓东要走,最让魏振华感到尴尬,当初他不顾别人反对,任命刘晓东为研发中心主任,想不到他也提出要走,魏振华不想和他谈,金哲坚持一定要谈,而且最好是通过魏振华的谈话,能够留下他,这对今后的工作开展非常有益。金哲将刘晓东也作为谈话的重点对象,谈了两次,将公司的发展历程,现在和未来,以及魏振华的为人,推心置腹,开诚布公。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三天下来,情况清楚了,目的基本达到,有一个仍然坚持要走,强扭的瓜不甜,魏振华立即让财务和他们结清手续,分文不少,连加班费一起发到他们手里。还有一个人,尽管他本意并不想走,只是受了别人的影响,二人觉得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必须让他走,既然有非要走的,那么也必须有一个不想走也得走的,否则以后的事情不好处理。 最后一天晚上,金哲和魏振华又邀请了全部技术人员,吃了一顿饭,和大家交换了公司发展的主要思路,发展前景,两人避而不谈有关辞职的问题,似乎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第四天下午,魏振华主持召开了“信网”公司全体会议,金哲也列席参加。魏振华向大家通报了市场的进展情况,展望了市场的前景。对公司下一步的发展计划作了详细的说明,同时指出了公司目前的困难。 他对公司的调整办法,又提出了一整套细化措施,其中吸收了大家的很多有益的建议。比如加强项目前期论证、进展评估和考核,建立健全激励机制,提倡有序竞争,实行项目责任制,每一个项目将市场和技术开发紧密结合,责任到位,利益明确,实行岗位工资,多劳多得,能上能下。为了更好地激发大家对公司的关心,决充分调动技术人员的创新积极性,决定引入股份期权制,具体的方案将尽快出台。 接着他就当前的主要项目,让大家展开讨论,气氛相当热烈。 一场辞职风波过去了,金哲提醒魏振华,不能就此完结,要持续不断地和技术人员,尤其是那些骨干力量,保持良好的沟通,随时掌握他们的动态,使他们感受到集体的力量和荣誉。 第十九章 沈培元的电话是在午夜12点以后打来的。  那天深夜,金哲回到家,小芸和佳佳已经熟睡,丽丽还在等他。 “丽丽,不是说过了吗,不要等我了,快12点了,去睡吧!”金哲说。 “金总,没关系,我又没多少事。我给你热饭去。” “我已经吃过了,睡吧。” 金哲轻手轻脚走进卧室,拿了几件衣服,准备到卫生间冲凉。正是这个时候,沈培元的电话来了,金哲赶紧打开手机,来到客厅。沈培元目前正在大口市,为了大口汉华公司的那个项目,他已经在那里活动了一个多月。 “培元!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事情进展的怎么样?”接连好几天,金哲都没有得到他的消息,十分着急,这个项目的成败,对于崇发集团至关重要。 “金总,又有了一些新的动向,本来项目的招标定于下周二进行,但是前两天我突然得到消息,他们不准备上这个项目了……” “什么?怎么会突然改变了呢?一定有什么问题!会不会有人从中作梗?”没等他说完,金哲就急切地问。 “我也怀疑,可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今天晚上,我约了他门的项目负责人马超,吃饭时,他透露了一些情况,说项目还是要上,只是因为人手紧张,加上老板有些看法,可能要暂缓。问题的关键会不会出在他们余总那里?” “有道理!不过马超既然是项目的负责人,一定是个关键人物,不能轻视。有没有给他渗一些。” “他的确很重要,我一直在和他周旋,吃喝玩乐那样都没少。” “这个情况你向魏总汇报了吗?” “我已经汇报了,他要我直接向你汇报一下情况,有助于你的判断。” “我认为要加大力度,这些人只靠一般的手段是不行的,得来点实的。在此关键时刻,对他们的一把手也到公关的时候了。这样,你继续保持和马超的接触,将情况了解透,找机会给他点暗示,要快!一定要在其他人之前,搞定马超,必须让他站在我们这边。” “好的,我一直担心‘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现在看来必须要动了。” “没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明天我和魏总商量一下,我看我们两人得去一趟。” “太好了,我就等你们来,上下齐动,成功的把握就更大。” “你对他们那个余总的情况了解怎么样?有什么爱好?家庭情况如何?” “汉华公司的董事长叫余进,今年50多岁,不抽烟,不喝酒,但是有一样爱好,就是喜欢收藏字画。他有一个上大四的儿子,据说毕业后准备出国留学,他的妻子也在这家公司,是技术中心的一名技术人员,人缘挺好,不喜欢打扮,穿着很朴素,我暗中跟踪过他们,他们家的地址,我已经掌握。具体的情况我再做进一步的了解。” “仅仅这些还不够,再深入了解,关键是他属于那种类型的官,心有多大,我知道这非常难,但是掌握了这些,有助于我们控制局面。不过这一切都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放心吧,我明白,我尽最大努力侦察清楚。”沈培元像是深入敌后的侦察兵,接到命令,准备进入对方的最高指挥部。 放下电话,金哲认真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出棋,尽管对方放出风来,不准备实施了,但是根据沈培元谈的情况和自己多年的经验,这个项目肯定要上,只是火候还不够,不过可以判断的是,其他几家竞争对手的工作也并不深入,现在正是机会。 第二天一早,魏振华就来到金哲办公室,和他商量大口的事,两人先初步交换了一下意见,对于形式的判断,两人的看法基本一致。对于下一步如何展开,两人稍有分歧。于是金哲把司光耀,蒋卫东等几个人也叫了过来,一起讨论。金哲说了自己的想法。 他认为现在正是时候,必须加大公关力度,准备20万元公关费用,用以搞定相关人物。问题有两个,一是我们的判断是否准确,敢不敢下这个决心,另外一个是对方会不会接受。如果我们的工作做得好,对方能够接受,事情的就有了六、七成以上的把握。可是如果出手太小,不仅起不到作用,真有可能是白花了,因为我们的竞争对手一定也在打着同样的注意,就看谁下手早,够力度。如果事情真的不成,这么大一笔数目,他们也不敢拿在手里,大部分一定会退回的,当然实物礼品一类的,就不可能再收回了,只当交个朋友罢了。 魏振华比较犹豫,认为风险太大,弄不好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样公司损失就大了。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过去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出现,金哲常持这种观点,但是几个项目都没有成,搞的大家都有怨言。自己刚刚上任总经理,他不想再出现这样的局面。 金哲坚持自己的意见,他认为过去的失败,是因为过于相信中间关系,没有直接和客户挂上钩。现在目标很明确,值得一博。 他让大家发表看法。 蒋卫东原则上同意金哲的意见,但是目前的财务状况,让他十分为难。医药超市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资金一定要保证,还得为“食为天”备上应急的费用,另一家酒楼还没有出手,因此现在能够动用的资金很有限。 司光耀认为这个合同非常重要,一旦拿下,将扭转公司目前的被动局面,对所有人都是一个很大的鼓舞,一定要想办法拿到手。至于资金问题,他提议从超市费用中拿出一部分给予支持,他可以和施工方协商一下,把支付的时间往后拖一拖。另外他说,经过和药品厂家的协商,大部分药厂愿意提供一部分药品作为周转,因此不会占用公司过多的资金。 这是一个好办法,魏振华很高兴,向司光耀表示感谢。但是他仍有顾虑,万一拿不下来的话,会给公司造成损失。大家让他放下思想包袱,不要总是把问题想得过于复杂,成于不成,我们只能尽量去努力,只要把握好过程,结果就不会太差。 最后蒋卫东说,要争取把风险降到最低,伺机而动,不能盲目。另外如果能成,要争取一定的预付款,这样就会掌握主动,否则需要我们大量垫支,这又是一个很大的压力。 大家的意见趋于一致,该出手时就出手,决定动用20万费用,全力以赴拿下汉华公司。金哲和魏振华立即动身去大口,抢占先机。魏振华立即安排人准备各种资料等相关事宜,金哲则让人准备公关的礼品,很快一切准就绪。 第二天早上十点,金哲和魏振华乘坐的飞机在大口机场准时降落。沈培元已经在出口等候,他要了辆出租车,几个人上了车,向大口市区进发。 金哲听说沈培元住在汉华公司的旁边,一家二星级的酒店。说不够档次,换个地方,起码是四星级,最好离汉华公司远一点。沈培元立即用电话联系,在大悦饭店订了一间套间和一间高级标准间。 金哲又要沈培元租一辆车,要好一点,这样有利于展开活动,也有形象。 住进酒店后,几个人没有休息,来到酒店咖啡厅,要了便餐,一边吃,一边开始策划行动计划。沈培元把情况详细介绍了一遍,三个人仔细研究推敲了一番,明确了基本思路,分头行动起来。 沈培元和魏振华从咖啡厅出来,沈培元的助理小周已经租了一辆雅阁车,停在门外。车子还不错,九成新,一天500元。 沈培元亲自开车,三个人直奔汉华公司,去找技改处马超处长,他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由于道路不熟,绕了不少弯路,用了一个多小时,大约三点钟,他们来到了汉华公司,沈培元把车子停在了公司门外100米处,让小周在车上等,他们两人走进公司大门,沈培元和门卫已经很熟,打了个招呼,就上了汉华公司的办公大楼,马超的办公室在四楼的最顶头。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沈培元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进去,办公室不大,布置得却相当豪华,可以感受到汉华公司财大气粗的派头。马超正在接电话,向他们点头,伸手指指沙发,示意他们坐下。看来沈培元和这家伙混得挺熟,魏振华想既然如此,说话就不必过于客气,随便点更好,就像是老相识。 马超放下电话,过来为他们倒茶,沈培元赶紧过去帮着倒水。 “沈培元啊,沈培元,我这办公室快成你的了!”马超开玩笑说。 “我们兄弟二人谁跟谁呀。噢,马哥,我来介绍一下。” “还是自我介绍吧,我叫魏振华。” 魏振华忙站起来,双手递上一张名片。 “沈培元,你好厉害啊,把总经理都搬出来了。”马超看着魏振华的名片,哈哈笑着,从办公桌上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了魏振华。 三个人闲聊了几句,沈培元把话切入了正题,“马哥,晚上有事吗?一起坐坐!” “晚上?算了吧,我可能还有事,抽不出时间。心意我领了。”马超双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别的什么问题。 “马哥,你太不给小弟面子了吧。我们魏总都来了,你们以前也没有见过,大家一起喝点酒,就别推辞了!” “马处,听说你的酒量不错,今天是周末,大家一起出去喝两杯,交个朋友!” 魏振华起身走到马超桌前,沈培元也跟着起身,递给马超一根烟,为他点上。 马超仰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吸了两口烟,“这样吧,下班以后我们再联系,如果能够抽开身,我们就一起坐坐。” “现在就说定,免得我又找不到你。” “六点你给我挂电话,我准在。” “一言为定,不许推辞!” “没有别的安排的话,我一定去!” 临走时,沈培元从包里拿出两条中华烟,放进马超的抽屉里,马超没有拒绝。 魏振华和沈培元出了汉华公司,沈培元分析马超绝对有可能出来,根据以往的经验,他要是真有事,就会坚决拒绝,既然是说“再联系”,就十有八九会来。 魏振华让小周先回去,了解一下酒店的娱乐设施,并在酒店预定一个房间。为了避开下班的人群,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一点马超曾经告诉过他),沈培元把车开到汉华公司前面的十字路口,停在了人行道上。 两人在车上没事,沈培元就聊起了马超的趣闻轶事。 马超有两大特点,一是酒量过人,二是好色。 据说,他有一斤半以上的白酒酒量。几乎没有人见过马超喝醉酒是什么样子,因为其他人已经趴下了,他还没有喝够,正喝到兴头上。这一阵,沈培元是领教了马超的喝酒功夫,白酒要用大杯,一杯至少四、五两,头一杯必须二口干掉。 沈培元为人豪爽,脾气耿直,他的酒量也不小,加上年轻力壮,来者不拒,酒场没有怕过谁。可是和马超过招,他算是栽了。几次都喝得人事不醒,有一次马超把它送到了医院,输了两瓶葡萄糖。马超喜欢沈培元这样的朋友,酒量多少不由得人,他觉得沈培元够兄弟。 马超好色的事,汉华公司里没有多少人知道,和他交往甚密的朋友,大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不随便议论罢了。 “不过,马超还有一个最大的长处,那就是重义气,他一旦认你做朋友,只要他能帮忙的,决不推辞。” “培元,你知道我应付这样的场面,没有经验,尤其喝酒,你要多应承点。” “没问题,你放心吧,马超虽然贪酒,但是他不强迫别人。” 五点半,汉华公司的大门打开了,下班的人流从公司大门涌出,足足十几分钟,人才少了下来。六点刚过,沈培元就给马超挂电话,他先是客气了一番,后来说既然你们老总都来了,不去就不太好,不然让你沈培元就太没有面子,不过他提出今天由他做东,为魏振华接风。沈培元说谁做东都一样,你能来就是最大的面子。 放下电话,沈培元兴奋无比,身子往上一窜,头重重地碰到了车顶,也顾不上疼,“魏总,有门!只要他肯出来,说明事情本身没有黄。” “这么肯定?”魏振华问。 “是的,据我这一阶段得观察,他说请客,有两种可能,一是回请一下,就此打住。一是可以进一步谈,并有所求,听他的口气,后者的可能行更大。” 沈培元和马超已经相处了不短的时间,对他是有了解的,这种判断没有太多理由,更多的是凭着一种直觉。 “你和马超的关系处得这么深,这就好谈多了。” 魏振华对着倒车镜理了理自己的卷发,整了整领带。 “不是吹的,对付马超这种人,我还是有办法的,他的心思比较好揣摩,余进那里我就不行了。” “余进有金总对付,大口市有他一个不错的朋友,可以和余进搭上话。” “什么朋友?” “这你就别多问。只要下面具体办事的人认同我们,稍稍向我们这边倾斜一点,余进就好拍板,所以我们的任务是拿下马超!”沈培元明白这中间的关系链,也就不再多问。两人开始筹划着晚上的活动。 马超一个人走出了大门,夹着手机包,向他们这边走来,沈培元从倒车镜里看马超走近,马上落下车窗玻璃,把头伸出来,向马超示意,马超心领神会,左右看了看,快步走来。马超刚到车前,魏振华就打开后门,他立即坐了进来,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沈培元立即发动了车。 “手头一堆事,好不容易处理完,让你们久等了。” “这就更该放放松,劳逸结合嘛。”魏振华说。 沈培元转身问,“马哥,你说去哪,听你的!” “随便,大口你比我都熟,你看着办!你知道的,我这人很随便。” “那好,今天就听我的,出发!” 第二十章 雅阁车停在大悦酒店门口,三人径直上了三楼餐厅,小周早已在此经定好了包间。包间里放着一张2.5米的台子,桌上的餐具金光闪闪,这么大的台子,四周只摆着三张软靠背椅子。两人请马超坐在上座,小姐过来为每人倒上一杯上好的龙井茶。  “小姐,好漂亮啊!”马超和小姐逗乐,小姐也不搭腔,过去打开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德甲足球赛,马超来了劲,魏振华对足球也是内行,两人的话题围绕足球开聊起来,从德甲、英超、意甲到甲a,马超眉飞色舞,如数家珍一般,沈培元不大懂足球,在旁边听着,时不时插上几句,马超说他不懂,尽说外行话。 沈培元很会点菜,数量并不多,却很有档次。他先要了一瓶五粮液,为三人倒满酒。两人轮番上阵,马超先是客气一番,可一杯酒下肚,就不再推辞,左一杯右一杯,不知不觉一瓶酒已经见底,沈培元又要了一瓶,马超喝到劲头上,也不阻拦。 看看酒已经喝得基本到位,魏振华出去上洗手间,沈培元和马超又连碰三杯,就问起项目的事究竟如何,马超透露了一些情况,大意是项目还要上,暂缓的目的是为了减少一些竞争者。但是什么时候启动,马超说现在他也作不了主,还要看老板余总的意思。 “老弟,你我是朋友了,不然我不会告诉你这些,你可能已经打道回府了。”马超拍拍沈培元的肩膀,满嘴酒气。末了又说只要项目上,他可以做一些工作。 魏振华进来后,沈培元给他递了个眼色,然后借口出去了。 “马处,今天我们一见如故,来,再喝一杯!”魏振华举起酒杯,马超的酒量确实惊人,一干而尽。魏振华说,马处,你真是豪爽,交您这样的朋友,值!马超凑到魏振华耳边,好像是怕人听到,小声说项目的事他心里有数,你们的技术的确有较大优势。现在内部基本锁定了三家,“信网”就是其中一家,但是现在就看谁的功夫到位,马超这会透露的消息,比刚刚向沈培元说的更为确切。 “我门在技术上一定会做到精益求精,这点请你绝对放心,一旦实施,绝不会让你为难的。马处,你是项目负责人,大权在握,现在就靠你了,你的鼎立相助,我是不会忘记的。”魏振华直觉意识到,马超是很有分量的人物,别听他说自己做不了主,其实这里的很多名堂,他有直接的关系,他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是该出手的时候了。 “那里,那里,我只不过是受余总委托,把这个项目搞好是我的责任,其他嘛,都是自己人了,不必客气。” “喝得怎么样?再来一瓶,我们接着侃!” “不了,今天我喝了有一斤吧!不能再喝了。” “那也好,吃点饭,让沈培元给我门安排点节目,轻松轻松。” “别再破费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难得一见,今天又这么投缘,就不要见外了。”马超的一大爱好就是洗澡泡妞,而且经常是一个钟满足不了,非得两个钟,甚至三个钟不可。不过以前沈培元和马超去的地方,档次一般,马超常常为小姐不漂亮而发火。这五星级酒店正合马超的胃口。 魏振华执意邀请,马超故作推辞,最后说恭敬不如从命,既然都是兄弟了,那我就陪你们乐乐。魏振华打开黑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大信封交给马超。 “这是什么?不会是炭疽病毒吧?”马超的眼睛一直看着魏振华的包,无所谓地开着玩笑。 “我会害你?一点茶水费,小意思!不成敬意!”魏振华把信封塞在马超手里。 “不能要,这样不好!”嘴里说着不要,手已经接过信封。 “你要是认我这个兄弟,就拿着,事情办成,另有重谢!” 马超手里的信封很厚,里面少说也有3万元。他又推让了几次,看推脱不掉,就说,“魏总,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去后我和各方面疏通一下,尽量帮你们促成此事。不过余总那边你们还要下点工夫。”说着把信封装进了自己的包里。 沈培元进来,问他们二位喝得如何,喝好了大家上去,已经安排好了,轻松轻松。马超要买单,沈培元没有同意,只好作罢。 大悦酒店的25楼,是康体中心,有浴足、健身、游泳、桑那等等,样样齐全,更重要的是这里比较安全。三个人坐电梯上了25楼,男服务生迎了上来,领着他们进了大厅,二人坐在沙发上休息,沈培元过去跟服务生交待了几句。 一会儿服务生过来在沈培元耳边说了几句,沈培元请马超和魏振华先进去,临走时,他把交给马超一张房卡,告诉他上面为他定了房。马超冲着沈培元笑笑,跟着服务生走了。 豪华桑那包间里,灯光幽暗,电视里放着令人想入非非的画面。马超坐在松软的床上,心里别提多高兴,这沈培元真够哥们,今天可以放开玩一玩。他点燃一根烟,悠然自得地吐着烟圈。床头的大镜子里显出他飘飘欲仙的神情。 他来到卫生间,里面高档豪华的冲浪浴缸,足够三个人自在地洗浴,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惬意的场景……。 门铃响了,马超飞一般地走到门前,打开房门,一阵幽香扑面而来,他看呆了,两个美女站在他的面前,年龄20岁上下,一高一低,高的和他差不多,金发碧眼,一件黑色吊带裙裹着丰满的腰肢,胸脯高高耸立,快要将薄裙涨裂,哇!是一个洋妞。马超喜不自禁,回手把门反锁好,搂着两人进了房,迫不急耐地在洋妞胸前抓着,另外一个女子伸手解他的衣裤……… 二个小时后,马超出来了,带着一脸的满足,领着那个洋小姐,去了沈培元为他开好的客房。 魏振华进去没有几分钟就出来,他从不沾染风月场上这些小姐,进去也只是装装样子。魏振华对沈培元说,你去吧,沈培元执意不去。于是两人靠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过了一会魏振华起身出去和金哲通电话。沈培元迷迷糊糊地睡了。 金哲和市政府的林秘书好不容易联系上,林秘书正在开会,听说金哲来很高兴,说会后再和他联系。林秘书是金哲的好朋友了,两人相识多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金哲随便吃了饭,回到房间等着林秘书的电话,直到晚上九点,林秘书来了电话,金哲收拾了一下,匆匆下了楼,让小周开车送他。 在一家茶社里,金哲和林秘书大约只说了20多分钟的话,林秘书又被人叫走了。不过他领会了金哲的来意,他和余进关系不错,答应帮他联系,明天等消息。林秘书走后,金哲一个人坐在那里,思考着事情的前后过程。今天魏振华从马超那里如果得到比较可靠的消息话,下一步的计划就可以展开,林秘书能否约到余进,以及见面以后的结果,现在无从知道,但这将决定事情的走向。 回到酒店,魏振华打来电话,听说他在房间里,也要下来,金哲让魏振华不要动,以免马超出来不见了人,心里犯病。从魏振华的电话里,他感到事情可以进一步深入,决定和余进见面时,首先送上自己带来的名人字画。 夜里二点多钟,魏振华和沈培元从楼上下来。两人的看法基本一致,认为项目暂停是马超搞的鬼,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从中捞一把,如果按程序招标,做手脚的可能性就不大,而且油水也少。当然不能排除余进对项目的左右。既然是这样,金哲提出按原计划行动,他们两人继续和马超保持更深入的接触,一定要拿下马超,必须让马超替我们说话。金哲则全力搞定余进,上下夹击,双管齐下,争取成功。行动计划开始变得清晰了许多。 时间不早了。金哲让大家睡觉,几个人兴致未了,没有丝毫睡意,像是准备上战场的战士,精神抖擞。 “这小子,太厉害了,两个小姐伺候,中西结合,玩了两个钟,就这还不满足,又把洋妞带进了房间。”沈培元愤愤地说。 “他只要愿意,说明事情有戏,否则他不会来的,这种人心里很有数。”魏振华说。 “可就这一次,他一个人就化费了近4000元啊!”沈培元很不服气。 “培元,你是市场总监了,你应该最明白,我门现在是孙子,人家是爷。化点钱应该,以小博大吗!”金哲说。 第二十一章 相对周五的忙碌,周六则让他们等得心慌难受,金哲等了一上午,一直没有林秘书的消息。中午过后,金哲忍不住给他拨了电话,可是他的手机关着。就这样,金哲一天没有出房间,焦急的等着林秘书的消息,直到晚饭前也没有和他联系上。金哲就招呼大家一起出去吃饭,看看大口的夜景。  饭后,几个人在街上闲逛,无意间走到了一家电影院门前,这里正在上映一部美国大片,魏振华提议看电影,大家一致赞同,在北城倒还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好好看过电影。 电影正演到高潮,金哲的手机响了,是林秘书,金哲赶紧跑到场外。 “金哲,对不起!今天陪着市上领导下去检查工作,手机路上没电了,这会刚回来,等急了吧!”林秘书和金哲已经是老相识了,大家也都不见外。 “确实等着急了,情况怎么样?有空没有,出来坐坐!” “我得先回去,不然嫂子要发火了。” “我说没错吧,妻管严!要不我到家里去,一年多没有见过嫂子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生意人真是黑白不分。以后吧!” “余总那边怎么样?”金哲最关心的就是这事。 “我已经和他联系上了,他最近刚好在大口,他同意见面,但什么时候还没有定下来。他很忙。明天你等我的电话。” “没关系,这我能够理解。” 林秘书一向办事很认真,答应的事总是会尽力去办。过去金哲一般不求他帮什么忙,毕竟是政府官员,不愿意给他添麻烦。但是这次事关重大,金哲想来想去只有他,有可能在他和余进之间牵线搭桥。 以前林秘书只要到北城来,他总是抽出时间陪他。去年他的夫人和孩子到北城旅游,金哲对她们照顾得十分周到,让文惠全程陪着,游览了北城的所有景点,金哲一口一个“嫂子”,林秘书的夫人特别开心。对于金哲来说,林秘书和自己的友情深厚,他的家人理应好好接待。现在看来,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有心栽花花更艳”,这次如果不是林秘书,他真的还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第二天又是难熬的一天。早上没有消息,下午也没有电话。个个如坐针毡,沈培元担心余进是不是不愿见,金哲让大家耐住性子,这种事从来都不会按照自己的时间表进行。沈培元坐不住,出去找马超了。 在此期间,金哲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蒋卫东打来的,他告诉金哲,酒楼转让一事已经有了结果,价格还不错,最近几天就可以把手续办完,因此资金的压力可以得到缓解。还有一个是李文涛的,他说广东一家公司准备过来,想看看生产线,有收购的打算。金哲很高兴,马上做了布置,让他们精心准备,好好接待,至于价格,先不要急于抛出,探探对方的底再说。放下电话,金哲罢这个消息告诉魏振华,魏振华突然想起了李文涛的“辞职诗”,就对金哲说: “哎,老李的那首诗你还记得不?” “记得,别看老李平时不爱说话,诗写得不错。那句‘商场感怀俱作灰’,挺深刻的。” “不仅仅是感叹,我觉得他的诗里还有某种含意,在暗示着他的怀疑。” 他说生产线的问题,私下早有人在议论,说是肖剑刚在里面做了文章,肖剑刚是党万成介绍来的,两人称兄道弟,私交很好。而李文涛和肖剑刚总是闹别扭,肖建刚非常痛恨他,但是表面上还过得去,李文涛一定也知道一些什么,据说李文涛很早对生产线的问题提出过自己的看法。肖建刚都给否定了。 魏振华讲了他对诗的理解,李文涛这首诗虽然很一般,却是动了一番脑筋,诗里面实际上暗含了一句话,李文涛是在给我们提醒。 金哲对生产线的问题,也是心存疑虑,但是一直没有顾上认真地查查。听魏振华这么一说,又把李文涛的整首诗细细品味了几遍,也悟出了李文涛确有所指,从过去的种种迹象来看,李文涛的怀疑绝不是捕风捉影,随意妄断。 “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向我们说呢?既然他看不惯他们。” “文涛不是那种好事的人,他似乎在观察我们的态度,如果我们执迷不悟,他可能就不会说明,如果我们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他就有可能站出来。” “这个文涛对我们还是不够信任,不过不能怪他,我们对肖建刚和党万成过于信任了,相反忽视了文涛。” “他是个倔脾气的人,心眼少,你给他一分,他就会感激不尽,党万成和肖建刚摸透了他的脾气,把他控制住了。” “上回技术人员集体辞职的事情,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好像他们两人也在从中作梗,我们要注意这个动向,得多留个心眼,不定他们还在打什么注意。”金哲感到问题比较严重,公司内部潜伏着不小的危机。 “我有同感,我会采取相应的措施的。” 第二十二章 晚饭过后,林秘书的电话终于来了。他要金哲立即赶到“金地ktv”来,他说,余进已经在那里,他现在马上就赶过去,在门口碰面。金哲精神振奋,换上西装,亲自驾着雅阁车,按照小周指的方位,很快就找到了“金地ktv”,林秘书已站在门前等他,两人简单地说了几句,林秘书特别把余进的特点向金哲做了交代,然后上了三楼。  三楼全是包间,每一间都有着雅致的称谓,最顶头一间叫做“乐府”,房间很大,里外两间。里间是棋牌休息室,一个自动麻将桌,两个双人沙发,墙上挂着几副字画,虽然不是什么大家名作,也相当有水准。外间足有四十多平米,布置很简洁,米黄色的羊毛地毯,三个单人皮沙发,高靠背,大扶手,宽大舒适。房间的一个角上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摆放着精美无比的茶具。再就是一台大背投电视和先进的数字化视唱设备。 这是汉华公司董事长余进的专用包间,只要他来,这个包间不会给任何人使用,他喜欢唱歌,而且不喜欢人多,最多时也就是三、五个人,一个人他也无所谓,他觉得更清净。 余进正在唱着一首俄罗斯的老歌《三套车》,他身材魁梧,腰板笔直,手拿着麦克风,唱得十分投入,他嗓音醇厚,字正腔圆,另一只手时不时做一些动作,尽管他身体胖大,动作却十分协调,俨然一副歌唱家的派头。一曲唱罢,服务生轻轻走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余进点点头,服务生出去了。 林秘书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余进没有起身,伸出手请二人落座,让服务生重新沏壶好茶。林秘书把金哲介绍给余进,余进欠了欠身,很有风度地对金哲点点头,算是表示欢迎。金哲起身,毕恭毕敬递上名片,求人向来如此,不管你多么风光傲慢,此时你只能低头奉承。 “余总,久闻大名,果然是仪表堂堂,大家风范!”这完全是金哲的真心话,说得又恰到好处,没有刻意奉承的意思。 “过奖过奖。你也是后生可畏,前途无量!”余进今年已经55岁,这样称呼他也不为过。 《青藏高原》的乐曲声响起,余进站起身,拿起话筒,运足底气,放声高歌,声情并茂,荡气回肠,直唱得高原低头,雪松弯腰。两人报以热烈的掌声。金哲被他的情绪感染,融入了热烈的气氛之中。金哲过去歌唱得不怎么样,这几年在商场上跑得多了,加上小芸的指点调教——小芸这么说--金哲也不否认,现在有几首比较拿得出手的歌曲,偶尔也放开嗓子讴歌一曲。 余进兴致高涨,非常兴奋,接下来又唱了两首,全是老歌,让金哲和林秘书佩服得五体投地,两人不失时机地为他喝彩助兴。唱罢,坐下来,请大家喝茶,说冷落了大家,林秘书说听你唱歌本身就是一种享受,我们是免费听音乐会。余进莞尔一笑,请林秘书来一首,林秘书直摇头,死活不唱。余进说你真该好好练一练,在官场上少不了这些的。接着又请金哲,金哲也不客气,点了一首童安格的《忘不了》,这是他最拿手的歌曲,不知唱了多少回,金哲低沉的嗓音,极富磁性,声音虽然不高,却颇具震撼力。 “金总歌唱得不错,知音难寻,今天有人可以和我和歌了。来,以茶代酒,欢迎你们光临。” “余总过奖,关公面前耍大刀,请余总多多包涵。” 三人端起茶杯,轻轻相碰,这一碰,拉进了金哲和余进的距离,三人喝茶、聊天,余进时不时唱上一首,金哲插空也来一曲,看看时机已到,他就把话题引入了字画上,提起字画,余进更是滔滔不绝,某某人的画如何如何,某某人的字怎样怎样,不愧是一个专业收藏家。 “余总,我有两幅字画,请你评价评价。”金哲好像想起了什么,就向余进提议。 “好啊!带来了吗?”余进说 金哲下楼从车上取出已经裱好的两幅字画,三人将茶几挪开,在米黄色的地毯上展开,余进从包里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地端详着,看了好一阵,他直起身,对金哲说:。 “你们北城的文化沉淀很深厚,出了不少知名的画家,我去过几次。这两幅绝对是真品,好东西!” “余总,真是行家!” 林秘书虽然看不出字画的好坏,但他从余进的神情里,可以看出他的珍爱之情。 余进兴致未尽,又跪在画旁,认真地看着。金哲见状,说,“余总,听说你是很有权威收藏鉴赏家,令人敬佩,” “你说对了,余总是大口市收藏协会的名誉理事,知识渊博,声名远扬啊!”林秘书在一旁迎合着。 “林秘书抬举我了,喜欢而已。” “那么,余总如果看得上,我就奉送了。” 他没有说话,沉浸在动心的字画中。过了一会,站起来说,“东西是好东西,不过我怎么能夺人之美呢。” “这也是别人送我的,我不懂字画,现在遇到能够赏识他的人,正是‘名花有主’,别客气了,请收下吧!” “那好,这几幅正是我一直索求的,多少钱?” “余总,你见外了,今天有林秘书的引荐,得以相见,大家交个朋友嘛,这点算得了什么!请你收下,说钱就见外了!”金哲很诚恳地说。余进又客气一番,就说,“那谢谢你的好意,我就不客气了。” 金哲又拿过一只盒子,递给林秘书,“这次来也没顾上准备什么,这个礼物就送给嫂子吧!” “我门两个谁跟谁,我不要,送给余总好了。” “林秘书,我有字画就足够。既然是朋友,你就收下吧!”余进不理他们两人,还在欣赏着字画。 “好,我收下。” 看看时间不早,林秘书提出回去,金哲说多坐一会,他说明天还有事,公家的人不像你们那么自由自在。 余进买了单,三个人来到门外,金哲将字画放进余进的车里。余进开车走后,林秘书问金哲,“感觉如何?” “余总人不错,值得交。” “你觉得他对你的事,会不会有所帮助?” “似乎有门,只是下一步…” “金哲,刚才余总让我把他的手机号码给你,一般情况他是不告诉别人的,尤其是手机。” “太好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还担心下面如何进一步保持接触呢,这就好办了。林秘书,没有你出马,就不会有这样的局面。” “我只能帮你这点忙,剩下来的事,全看你自己了。” 金哲回到酒店,沈培元已经回来,魏振华和他正在商量项目技术方案的事。金哲把情况向他俩说了一遍,沈培元高兴地跳了起来,“金总,你们不愧是高手,一句正事没提,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这才是市场运作的至高境界!”沈培元佩服地说。 “不要高兴得太早,目前还不能做出任何判断,等我和余进单独见面后,才能说事情到底有没有把握。” 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突破,余进既然知道金哲的来意,又收下了字画,那么项目就不会不上,至于能不能拿到手,尚需要再添几把火,争取把把火烧旺,把水烧开。 第二十三章 金哲、魏振华等人在大口忙碌着,司光耀日夜守在超市的筹建现场,党万成和肖剑刚也没闲着。他们开始策划着新的行动。  党万成,40多岁,长的仪表堂堂,有着“美男子”的美称。他原是一家国有企业政工科的负责人,因为不瞒领导的人事安排,愤然打了内退报告,他在报纸上看到崇发集团的招聘信息,便前去一试。他谈吐不俗,思维清晰,分寸得当,形象和素质俱佳,正是崇发需要的人事管理人才,金哲亲自接待了他,他被安排在了集团行政部。在崇发几年的时间,他深受金哲的赏识,很快做了集团的行政总监。 肖建刚,35岁,一直和党万成关系密切,他原是一家小食品厂的经营副厂长,厂子经营不善垮掉了,“食为天”筹建的时候,党万成极力向金哲推举他,进来后,做了“食为天”的副总经理。这个人很精明,脑子很活套,经验也不少,应当说,前期的筹建工作中,他立下了汗马功劳。 “e”饭速食的上市策划最能体现他的才干,“食为天”为了打开市场,准备了 5万箱“e”饭样品上市,他亲自策划了完整的产品试销计划。在食品这个行业里,他有着十分广泛的关系网,上到行业管理部门,下到大的卖场,批发商,零售小店,他也充分调动了这些关系,使得产品很快进入市场。大家十分满意,唯独有一点,就是费用居高不下,但是这些问题,被产品上市的喜悦所淡化了。 星期天的晚上,党万成来到了“银树咖啡”,肖剑刚已经在那里等他,两人走上咖啡馆的台阶,侍应生打开门,躬腰相迎,“党总,大驾光临,欢迎!” “那个包间留着吗?” “给您留着呢,请进!” 这家咖啡馆位于开发区的入口处,位置显要,被人称为“白领咖啡”。咖啡馆里,灯光柔和,扬声器里放着轻缓的抒情曲。靠窗的双人靠椅,被四根装饰得很漂亮的“藤条”悬吊在空中,随着客人的前后摇动,缓缓地摆动着,悠然而雅静。时下,北城的人们更愿意在这种地方,或谈天论地,或谈情说爱,或言商论道。在这里难得见到一般咖啡馆或茶社里常见的“挖坑”——当地流行的一种扑克牌游戏。 党万成和肖剑刚坐进5号包间,这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逢来非5号包间不坐。 “党总,请问你们要些什么?” “两杯巴拿马咖啡,噢,再来壶毛尖。”党万成掏出“三五”烟,递给肖剑刚一支,肖剑刚直摇头,“怎么,戒了?” “不,这两天嗓子不舒服。”党万成也不再让,自己点上一只,“建刚,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老党,又有机会了。”党万成话没说完,肖剑刚迫不及待地说。 “什么机会?”党万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肖建刚刚要说,服务员敲门进来,递上两杯咖啡和一壶茶,给两人斟上。 “服务员,你出去吧,有事叫你再进来。”党万成向来做事比较谨慎。等服务员出去,把门关好,党万成小声地问: “什么机会?” “是这么回事,”肖剑刚压低了声音,凑到党万成耳边,低声说起他的想法。 党万成听罢,表情严肃,仰面靠在沙发上,半天没有说话。肖建刚那双小眼睛,一直看着他。党万成心里盘算了一阵,然后对肖剑刚说。 “建刚,这件事恐怕不好办。技术方面的事我很少插手,魏振华这个人,你知道的,从他那里要搞到资料,很难。” “我知道,这种事绝对不能和他讲,否则就麻烦了。” “可是我又不在行,恐怕难弄!”党万成还是摇摇头。 “办法是人想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不为自己想想,谁管我们!前一阵几个技术人员不是闹着要辞职吗,或许里面有些机会。现在不抓紧弄一些,就没有机会了。再说公司又不是我们的,你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走人,趁机不捞一点,那不就太亏了。”肖剑刚不住地煽动着。 党万成使劲抽着烟,他看党万成还在犹豫,继续说道,“老党,这事弄成了,可是这个数。”肖剑刚做了个手势。 “多少?2万,太不值得了。”党万成看他一眼,不屑一顾的样子。 “不,加个0,六位数,举手之劳。” “这还差不多。但是公司最近正在调整,不是时候。”党万成还是拿不定注意。 “老党,这个时候才有机会,这叫乱中取胜,乱中取利。”肖剑刚情绪高涨。 “近来好像金总对我有些看法,你最近也是老出纰漏,公司对你有很多看法,我们要多留点神。还有那个老李,你总说没问题,你要多给他点小恩小惠,稳住这种人。他可能知道我们以前的一些事,弄不好抖落出来,那就麻烦了。” “老李他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怀疑罢了。这次裁员,你把他也列入裁员之列,让他离开,他这几年在‘e饭’项目上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这是最好的借口。他不是也闹着要走嘛,顺水推舟,也不会引起金哲的注意。” “不行,还要想办法留住他,如果他离开,就没有了顾忌,可能会揭发我们。” “不会,我还送给他一个手机呢,还有1000元的代金券,他得了好处,他不敢。” “不要大意啊,建刚,大意失金州,你要想办法把老李的嘴堵住。” “好的,我来想办法。”肖建刚看看表,已经11点多了,心里着急,就催促党万成。 “老党,不要犹豫了,想想该怎么操作是正事。放着真金白银不要,你要什么?以前的事不是已经过去了,谁又知道!靠你那点工资,你还想养个漂亮妹妹,做梦去吧!一不做二不休,有了第一回,还怕第二回?这次搞完,就不干了,找个机会我们都离开,多好!”肖剑刚把话说的再明白不过。 党万成沉默不语,他开始考虑这事的后果和退路。是啊,机会是不错,二十万元放着为什么不干!可是党万成很担心,搞不好露了出去,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我已经约了高老板了,他十二点过来。” “这么大的事,怎么这么急?你得给我时间考虑考虑再说。” “我想你会同意的,所以就……” “就什么就,高老板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知道,现在谈什么!”党万成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你要谈你就谈吧,我先走了。”说罢起身要走。 “老党,等等,先别发火,你听我说。高老板是个讲义气的人,因为这事比较急,所以没有顾上给你说,如果我们不帮忙,他就要另外想办法,你要是不同意,你就先走,等会儿高老板过来,我回绝他就是。” 肖剑刚从包里拿出5万元钞票,拿在手里晃着,“高老板已经付了5万定金,我等会就退给他,不过你别后悔,高老板说只要同意干,东西一到手,就再付15万,我们一人10万,你不要了!” 党万成有停住了,“建刚,不管怎样,你总得让我考虑一下,要干,也得想一个万全之策。这样吧,钱你先拿着,告诉高老板这事我正在考虑,明天给他回话。好了,我还是先走,你和他谈。” “你别走,一起见见!” “不了,老爹最近病有反了,我得回去,你见见再说。” 说完,党万成打开门刚要出去,又转过身,把门关上,叮咛肖剑刚: “等会结账不要签单,付现金,最近公司查的很严。” 在咖啡馆的门前,他差点和迎面进来的一个人相撞,说了声“对不起”,就匆匆回家了。 和党万成差点相撞的正是高老板,他径直走进5号包间,肖剑刚赶紧起身相迎。 “高老板,您来了,请坐!” “你的那位同事呢,叫党什么了?”高老板个头不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威襟正座。“他有点事先走了,他说还要想想,他那种人很谨慎,给他点时间,明天给回话,我估计问题不大。” “好吧,不过我可等不了太久,能干就干,干不成拉倒。你可以告诉他,上次那事我也知道,他可能就会怕的。” “好,好!不过高老板,那事我只是和你一个人说过,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肖剑刚很后悔,那天高老板请他吃饭,喝到尽兴时,他竟然把生产线的事说了出来,他是把它当作一个杰作来炫耀,并以此向高老板抬高要价,他当时挺得意,现在有点怕了。 “好了,我先走了,噢,叫服务员来买单。” “高老板,我来。”高老板没有理会肖剑刚,结了帐,起身走了。 肖剑刚一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端起咖啡,一口喝下。 “老党,你这个狗东西,只会养女人。什么事都让我出面,有了钱,你可不少拿,唉!”他嘴里虽然这么骂,还是很无奈地摇着头。 星光闪烁,皓月当空,一个多么晴朗而又迷人的夜晚。然而在这美丽的夜幕下,同样充斥着阴谋和丑恶。铜臭让一些人丧失了道德和法理,变得丑陋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