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等待》 第一章 “脏死了啊,到别处睡去!” 腰部一劲力推,唰地睁开眼! 头歪至一侧,脖子一阵酸痛,双耳数不清的嘈杂冲进耳膜! “吵。” 眉头一皱,用手捂住耳朵。 “让你滚远点!” 又是一记粗鲁的硬腿,横踢在背上,只吃了口空气,就猛得朝前方栽去! 刹时黄土扑面,弄灰了整张小脸。 身子,如肇事者所愿,从原处飞离。 趴地,手撑起,抬头,眸光依旧。 无数的长裙裹身,走走停停的步伐,青一色的古装布鞋。近些的,有五色绣花鞋;远些的,有青布千层底;交错的,有男式长靴。 她,此刻横倒在街。 数不清的异样眼光,略带嫌弃的白眼,备受忽略的不屑。 瞧够了,她也不奇,只是顺势起身,找一处墙根,倚着坐下。 这个世界,好喧闹。 触目所及—— 沿街呦喝小摊,贩子、路人,皆是一身各异古装示人,言行举止或文雅,或粗俗。 目光落在方才踢打自己的人身上,看样子,是一个饭馆小二,正卖力扯着笑迎客。 想来,她是一早挡了他家的店门。 自己,又怎么会躺在那处门口昏睡? 略一垂头,真真吓了一跳! 一身几乎无法蔽体的深色破衫,所露之处皆伤痕累累。泛紫的棒痕,红肿的皮开肉胀,小处流脓。 连双脚,也是污秽难辨。若非长在身下,她根本无法相信,那是她的脚! 抱膝的手臂,从肩膀一直到手背,都划满淤青。 这副身子,到底被怎生折磨虐待? 浑身都疼。 杨初缕,从来没有疼过。 杨初缕,从来没有像此刻,清清楚楚地用自己的双眼,用自己的双耳,看着、听着这个世界的东西。 是自己的? 她忽然发觉不对了。 “啪!”苦皱小脸,好疼。 只是,现在用这双陌生的手,抚弄着这张苦着的脸,竟然这么真实吗? 是自己的身子。 她,其实并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 先前那声稚嫩的“吵”,也自以为是属于自己的声音而已。 她什么都不记得,甚至不知为何她会在这。 只是,她记得,自己叫… 杨初缕。 拖着残破不堪的身子,游走在人潮密集的街道上。 水润的双眸注视着这个陌生而新奇的世界。因她浑身如乞儿似的肮脏杂乱,时不时有恶意的推搡和谩骂。 她亦不在乎,只是木讷地行走,行走… 或许,她这副身子,就是一个乞儿。 “走走走!妨碍我做生意。” 只是伫立在一家面摊外,就惹得那店家不顺眼。直用手里的抹布挥赶着她,多一眼也烦。 她直视着客人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面条,巴巴地摸着肚子。眼里是饥饿的欲望,上唇也忍不住吮吸起下唇。 杨初缕慢吞吞地收回目光,不舍地离开面摊。 她有自己的尊严和羞耻,穿着这样一身破烂的衣裳,她无法在人群密集的街道满不在乎地行走。 漆黑的暗巷里,听觉似乎都提高了。 减少的市集喧嚣,只如烟雾,可有可无地回荡在耳旁。 瘦小的身子,蜷缩在破旧的竹蓝堆中。微撑着眼皮,没有一丝力气地呼吸着。 只是… 哒,哒—— 有脚步声在靠近。 “小丫头?”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的头顶。 她还是微合着眼,不睬。 “难道晕过去了?”另一个声音在说话,贼贼的,透着一股子精打细算。 “喂,丫头!”原先的声音开始有些按奈不住了,动手戳了戳她的肩膀。 她,还是一动不动。 “我看是死了,走。”两人在头顶嘀咕着,用脚拨了拨她软绵绵的身子,走人。 “你们能给我饭吃吗?”很嫩,很细,很轻的一个声音。 幽幽的。 正欲离去的两人蓦地顿住脚步,对视一眼,回头—— 没有变的姿势,依旧蜷缩着,凌乱的身子,残败的皮肤。 双眼,却是直勾勾地,睁着! 第二章 盯着他们的眸子,很亮,很水,很大,很吸引人。 两人顷刻间像触了雷电,竟不知回她什么。 直到—— “你们能给我饭吃吗?” 她重新问了这一遍,语气是如先前那样的,幽幽的。 “哈,原来你没死啊小丫头!”其中一个带青帽的人瞬间眼睛放光,搓着手再次走近她。 另一个留山羊胡的人赶紧跟着上前。两人不住进行眼神交流,仿佛是对她非常感兴趣。 “丫头,你要吃饭?”青帽男子笑得虚假,半蹲在她身前。 她看着他,不点头,像是虚脱了般。 她好饿。 “大叔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饭,你去不去?”山羊胡子像是在和她商量着去一个桃园圣地。 她还是不答,却已经向后着地撑起了双手。 直挺挺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两人满意地溜着眼珠子,点头跟她说:“随我们来。”四下张望,确定无碍,才往漆黑的巷口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把她夹在路的中间。 她很乖巧地跟着青帽,路上没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 很快的,三人行至街头。 日头当空,已是正午。赶集的人还未散,街上不绝的客商和游逛的路人,还像早上一样热闹。 只是路旁大开的店门已经挤满更多的人。 布店,首饰行,当铺,医馆,酒楼,还有… 妓院—— 三人停下。 杨初缕头也没抬,光看门口的阵势,她还未能知道这个地方是作甚的,却也不问。 那两人又带着她从妓院门口一侧壁道走,直穿过长长的走道,前方有了一扇木门。山羊胡率先跑到木门上敲,脸也贴上门缝,哑着嗓子朝里叫:“赖婆!”末了,不忘四下张望。 杨初缕站在他身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叫着。 青帽拿眼瞥她,心中却早生了大疑。 ——这丫头真真是痴呆?这一路上也不闹,不问,竟如幽魂似的跟着。 却眼见她灰头土脸,除一双水润双眸是干净通透的,其余的早没有了真面目。 ——吱呀! 门被向里打开,出来一脸皱皮的老婆子。 那婆子一出来,先是见着那两人,再是瞧见身后的丫头,顿时会意,闪身让他们进去。 青帽推着杨初缕进去,婆子才关上门。 山羊胡子把她置在一边,拉着婆子就在一处嘀咕。 青帽来找她说话,他的精明小眼闪着光,却又带着对她的挑剔。 她太瘦。 “等着吧,一会你就有饭吃了。”他讥笑着。 她的双眸静静看着一处,不答腔。 青帽有些诧异,眯着眼,心中疑惑更深。 ——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娃,怎么会有这般淡漠的眼神,莫非是经了什么吓人的变故? 那里山羊胡子似乎和婆子谈完了话,转身招手叫青帽的,他只得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跟着山羊胡子一起消失在了门口。 眼看着那两人离开,杨初缕这才有了反应。 她朝着那木门走去,脚还没抬起几步,手臂就被人狠拽住! 她唰地掉头看,正见那婆子死瞪着她:“去哪!” “吃饭。”她淡淡地开口:“他们答应了要带我去吃饭。”手欲挣脱那枯黄的大手,却奈何身子太虚,力道太小。 那婆子讥笑道:“嘿,真稀罕,那两人没告诉你,你以后的饭,都得在这吃吗?” 她眨着如雾的双眸,不知婆子话里的意思。 “你都卖给西媚楼了,若想逃跑,怕是只能挨顿打,打死为止!”赖婆狠毒的话从皱皱的嘴角挤出,手还在拽着她,打量了她好一会,又嫌弃地摇头道:“这身子,也只能在后院打打杂。要不是缺人手,我也不会买下你。” 杨初缕怔怔地盯着婆子,那双眸子看不出情绪。 卖了? 那两个人,把自己卖给了这里? 赖婆似乎对她的不哭不闹很是满意,脸色也柔和了些,只是看着依旧狰狞。 “待我回了玫妈,再赏你顿饭吃。现在你就老实呆柴屋里吧。” 她拉着杨初缕,蹒跚着走到一个门口,大力推开那门,把她这副小身子拎了进去! ——砰! 门在身后关上,视线立即昏暗。 她痴痴地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柴房,几乎没有一处是可以站人的。 她便就这样站着,脚下是散乱叠放的圆木,她也站得稳。 不知站了多久,外面总算是有了点声音。 还没转身,就听到身后的木门被推开,大亮的门口,一个大她许多的身影笼罩住她,伴随着粗旷而故作柔媚的嗓门—— “就是这丫头?” 杨初缕听闻声音,转过身来。 一个妇人—— 大朵鲜红似血的牡丹花覆在黑白交错的头顶,金光闪闪的流苏自鬓角垂落。浓厚的脂粉掩不住沟壑纵横的脸上皱纹,大红的唇,过白的脸。一袭暗红色长裙,裹着胖矮的身子。 粗短的手指拽着一方巾帕,精明的小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只顾打量着面前的胖妇人,丝毫不注意那赖婆对她拼命使着眼色。 来人脸色不好了,嘴角皱了皱:“你叫什么名字?” “杨初缕。”她回得倒清楚,只是再没把目光放在这个妇人身上了。 “赖婆,你挑人的眼神怎么不好了?这么瘦弱的丫头你也买,你看看她一身的伤!能干什么!”妇人厉色骂道。 赖婆撑着苦相应她:“这几天,实在没人愿意卖身呐。” “废物!我养你是干什么吃的,没人卖,你不会去雇个长期的!”妇人双目瞪起,眼白似乎是要占据整个眼珠。 “是是是!那这个丫头…”她为难地看了一眼杨初缕。 “嗯,买都买了,就放着用吧。让她到厨房烧火择菜,干不好就打!” 第三章 放了话,妇人扭着粗腰离去。 赖婆等到她走远了,拿眼横着杨初缕:“还愣着做什么?给我到厨房干活去!” “我还没吃饭。”她幽幽地说。 赖婆眉毛顿时扬起:“你怎么总惦记着吃!干不好活,你连一粒米也没有!” 上前扯她,一路扯到了厨房。 “好好给我到灶台烧火去。”她一指厨房里头,眉头扬起。见她不动,只冷着眼看着她,刹时只觉心中火烧烦闷!眼见厨房门口一根臂粗的木棍,抄起,举过头顶—— “你去还是不去?!”未见过如此难动的丫头,今日是遇上一个能气死她的克星了。 “我还没——唔!”一阵劲力从背后击来,刺痛蔓延,腿一软,直扑地上去! “还干不干活了?!叫你不干活!!嘴硬!”接二连三的棍棒落在瘦弱的背上,将她打得哼声虚弱下去,只是翻着滚躲避。本就灰头土脸,这会儿更没样子了。 厨房里头众人皆倒抽口气!那副小身子早已是破烂不堪,这赖婆也太心肠歹毒了。 赖婆还在打,她浑身似有使不完的蛮牛力气,全送给了地上蜷在一团的身子上。 “哼,老婆子我看你可怜才买你,要不然你早饿死街头了!”朝地上啐了一口,狠扔下粗棒,头也不回地喊了声:“把她给我扔到院角去,哪天想干活了,哪天给她饭吃!” 从厨房里头立即跑下两个小厮,捞起地上已经面木全非的杨初缕,拖着到了院子里,果真将她扔到了院角的草垛上。 院子冷清,竟是没多少生气的。况又接近后门,大概是没人会理会她。 初缕背部一阵火似得烧,早已昏昏沉沉。眼却还睁着,睁得很大,很亮。 一阵入秋的狂风过后,只余残败萧索。 嘴唇动了动,喉头还是润滑的。 脑中闪过一片阴影—— 一个赤足的身子,干涸的黑瞳,沾血的唇,只一舔,便暗红消沉。不合体的褪色短袖,及膝破裤,一宿冷风过后的青紫足尖… 清晰地,呈在眼前。 那个人,是她吗? 睫毛闪动,瞬间,却又僵硬。黯淡的唇,忽地开启… “繁华声 遁入空门 折煞了世人 梦偏冷 辗转一生 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 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 又一圈的 年轮 浮图塔 断了几层 断了谁的魂 痛直奔 一盏残灯 倾塌的山门 容我再等 历史转身 等酒香醇 等你弹 一曲古筝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 你始终一个人 斑驳的城门 盘踞着老树根 石板上回荡的是 再等 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 你仍守着孤城 城郊牧笛声 落在那座野村 缘份落地生根是 我们 …” 口已合,声已落,歌却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何人在唱歌?” 院外有声,出奇地好听。 初缕似听见了,却不答。她本就不会轻易答话,况且还是院外陌声… 外面的声音主人等了半会,一时无人回他,又问了:“何人在唱歌?” 回他的,是寂静罢了。 初缕已渐渐失去意识,一时兴起唱歌,她亦无心。只是那歌盘旋在脑中,堵在胸口,不唱,她难受。 一阵酸楚唱出,似是又添了哀愁,虽不堵了,却生生让她无力张口说一句话。她甚至不知,这歌为何牢牢存在心里,她又为何,独独只记得此歌,而非别歌。只是一张嘴就吟出,却不觉一点奇怪。 头顶一阵劲风扫过,紫光一抹,稳落在院中央… 她的面前。 微眯着眼,只看得见出现的紫,却看不见来人的脸庞。 近了,那人方才见到倒在院角的她! “丫头,你怎么了?”磁音就在面前,似在勾魂。若有千万乐器在此,恐也不及他说一句话好听。 初缕几乎要昏过去,被他凑近的声音一吓,已是清醒了大半。 睁开如雾的眸子,一张出尘的俊美脸庞蓦得凑到她面前! 如墨浓眉,子夜眸子,透澈得像一汪一尘不染的泉水。瞳孔却不尽然全黑,那纯色黑暗边缘,竟然环着一圈暗红! 红边黑瞳,多美的一双眼。 因是俯身,他束起的青丝顷刻撒在初缕胸前,微风拂面,夹着他的发,发中又夹着他的迷人气息,让半睁着眼的她,几乎沉醉。 “谁?” 她下意识开口,心口突突地跳。 那人唇角一勾,似黯淡了一切,只余他最是明媚。却不回她话,只开口道:“本公子问你,方才可是你在唱歌?” 少年的话并没有引起她更多注意力,她清醒得越久,就越是乏力。双唇已经泛着苍白无力,几乎昏厥。 少年也不恼,面前的丫头似乎很累,刚刚的歌又岂会是她所唱? 只是,那么凄美动人的曲子太过牵扯心神,若非偶然经过这里,他也无缘能听到。 那个唱歌的人,会是谁?四下冷清,只单单这小丫头在这,又问不出什么话。罢了,有缘自会见那人一面,何须着急。 “给我搜!” 嘈杂喧闹忽然自西媚楼前院传来,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和隐忍的倒抽气声。 少年俊眉一拧,脸色微变。 正欲离去,忽觉眼前丫头睡颜恬静淡然,似是世间一切都引不起她的一丝波澜。双眼微合,修长的睫毛似凝固了般,竟然一动不动,少年愈看得入神。 眼中一柔,他伸手揉揉小丫头的细软发丝。一收手,人瞬间就消失不见。 为他在她发间停留,他宽大的袖口拂在她脸上。幽幽的莫名花香自袖口传来,清新好闻。 他只顾收回手离去,却不想,一块浅色透明物自袖中落出,正正被她微合的向上手心接住! 一股薄凉,令她不自觉握紧那只含物的手! 前院的嘈杂声渐渐增重,先是一阵吵和乱,再是突然的安静。 初缕已被那少年扰的恢复了大半意识,连带他离去时,眼里的温柔都落入她的眼中。那独一无二的暗红色边缘黑瞳,在那刻,分明闪着如春的暖意,竟让她不能忘怀。 几声重叠交错的脚步声混乱地冲进耳膜,夹杂着赖婆的惊呼。似是有人在骂,仔细一听,像是先前赖婆带来瞧她的玫妈! 她在骂赖婆。 骂完后声也变了,调也改了,故作柔媚的粗嗓子在后院里传来—— “王爷,您搜您搜,只是后院乱着呢,小心弄脏您的衣角。” 玫妈的话音没落,院子里就有更乱的步子响起,伴随着翻东西的声音,逐渐靠近了后门。 初缕睁着一双水润的大眼,呆滞地盯着某处。似在养着神,浑身一动也不动,连睫毛都不颤,只如凝固了般。 身下草堆动了动,似乎有人踏上来了。 一双细小的眼睛突然对上了初缕的眸子,那人显是惊了一惊,忍不住叫开了:“王爷,这儿有人!” 第四章 其余各处的搜查步子一听这话都赶紧靠拢了过来,几乎是小跑的,有的甚至拔了腰间配刀。 这一看,来人竟是一团士兵! “有人?怎么可能!想是这位小兄弟看错了不曾?”玫妈惊讶的声音响起,比破天的雷音还大。 院子里因那细眼士兵的一阵叫唤已经全安静了,初缕能听见的,是极细极轻的步子在朝自己靠近。 突然,下巴猛被人一扯,眼睛被迫紧对上一眸子! 黑又泛棕的眼睛,浓密的眼睫毛,一种迫人的慵懒眼神。 初缕静静地对着他的眼,眼睛盯累了,几乎要闭上,只是也懒懒地瞪着这个无缘无故扯痛自己下巴的的男人。 男子眸光一寒,似瞬间冰冻了周围的一切。他直起身子—— “这人是谁?” 惊慌的玫妈仔细打量了草垛上的身子一眼,立马把恶狠狠的目光杀向远处的赖婆。 赶紧赔笑答:“是…是楼里后院一个打杂的,不懂规矩,傻里傻气的。” “哦?”男子面不改色,只是双眼一直注视着丫头呆滞的眸子。哑着声又朝一旁像是领头的士兵说道:“找不到那人,便打道回府吧。” 他正想转身离去,后院众人也松了口气。怎知他又忽然顿住,转身用犀利的眼神瞄向瘫软在草垛上的身影上,薄唇一张:“我要她。” 众人皆惊! 段王爷要一个青楼后院打杂的丫头?! 玫妈不可置信地来回瞪着初缕与王爷,脑子早卡了。 只见他眉心一拧,一股寒气从眸中射出,似不愿再述第二遍。 领头士兵立即领命上前,将初缕自草垛上一扯! 本以为这乞儿该灵活些下来,却不知她竟顺势栽到了地上! 哼也不哼,只是紧握手掌,身子蜷到了一起! 这一跌,她背上的红肿立即触目惊心。在场的人皆张大嘴巴,眼睛都瞪得比铜铃还大! 这丫头,到底被怎生虐待过? 王爷眸光愈寒,迈起步子朝她走近。见她紧闭双眼,明明痛苦,却只是咬着下唇。 看不见那双让自己方才失神的眸子,他没来由地烦躁。蓦地转身,也不见他怎么动手,只听啪得一声,身边刚刚扯着初缕下草垛的士兵右面已经印了一扇红! 抽起声响起。 王爷冷眉轻皱,薄唇微启:“废物。” 他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探到初缕身下,一抬,她软软地就挂在了他双臂上。 他将她抱在了胸前! 惊呆的数十双眼,僵硬的面目,纷纷目送着一身锦衣修长身影离去。 院寂,不留余息。 初缕还是醒着的,眼睛虽闭着,却已感觉自己并非还处在冰冷的地上。 抱着自己的那人,走得异常平稳。他的胸前很是温暖,搁在自己腰际的手,指尖的温度隐隐传来。 她亦安心,不知不觉间,已经沉沉睡去—— 昏沉的世界,一片暗淡。 随处可见的残败,落满灰尘的房屋。尘雾撒了满室,一阵窗外的风,吹散了迷烟。 墙角微动的身子,许久尘封未动。似呆了,痴了,亦是——死了? 睁开的干涸黑瞳似枯井,沾血丝的唇,蜡黄的皮肤。一身不合体的褪色短袖,及膝破裤,足尖,那一宿风过后早已青紫的指甲—— “jay的新歌啊,听听看。” 隔壁邻居女孩房里的声音,一个很迷台湾歌手周杰伦的女孩。 呆滞的大眼只是听着,听不听的进,却没人知道。 —— 繁华声 遁入空门 折煞了世人 梦偏冷 辗转一生 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 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 又一圈的 年轮 浮屠塔 断了几层 断了谁的魂 痛直奔 一盏残灯 倾塌的山门 容我再等 历史转身 等酒香醇 等你弹一曲古筝 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 你始终一个人 斑驳的城门 盘踞着老树根 石板上回荡的是 再等 —— “《烟花易冷》,不错吧?” 立即有女孩附和。 一室的哀愁,自窗外,延伸至房内。 那双漆黑眸子,已是噙满了泪光。嘴唇松动,颤抖着无助。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她的呢喃未落,厅中出现了两个人影。 他们开始争吵,打骂,为工作,为开支,为这个已经败落到无可挽回的家。 锈蚀的菜刀,躲过了谁,拂去了谁,又——扫向了谁! 如柱的冰冷液体,粘稠了她的眼,亦粘稠了她的世界—— “姑娘,你醒了吗?” 第五章 唰地睁开双眸,刹时,心如止了般! 手不自觉探向胸口心房,那里的疼痛,竟然如此真实。 “姑娘,你怎么了?” 那声将她从梦魇拉回的温软声音就在耳侧,她转动脖子—— 一身茶色长衫,头不着饰,脸不着脂,只淡淡一抹细眉,看起来楚楚可怜,却又不似小家碧玉。 那女子见她看她,嘴角含笑,轻声朝她说道:“谢天谢地,姑娘可醒了,您可着实昏睡了三日。” 她昏睡了三日? 记忆仿佛是定格在那天,她被人卖身到青楼打杂。说来可笑,饭未吃一口,就差点被人打了个半死。 女子见她神情木讷,以为她身子劳累,忙劝她躺下:“茶色去秉了王爷,姑娘稍等。” 她叫茶色。 目送她纤细的背影离去,初缕眼睛眨了眨。忽觉紧握的手掌里有硬物,温温凉凉。 撑开手掌,一块浅黄的透明玉佩直直躺在她的手心。 脑中闪过模糊的情景,转眼就因那双有着暗红边缘的黑瞳清晰了记忆。 那个,离去时温柔凝视着她,揉着她的发时,袖口有一缕奇异香气的少年。这块玉,是他的。 下一刻,她开始不为那块明玉好奇,只为这只不像她的手感到莫名。 白皙到没有一点瑕疵,软软的透着粉红。因握久了那玉,掌心有一抹淡淡的红痕印记,是那玉的轮廓。 翻手,掌心向下。 没有一点伤痕的手背,白净得像初生婴儿一样娇嫩。 再看周身。坐在这张有着丝绸软被,华枕丽帐的温暖大床上的身子,已经不再邋遢肮脏。一身纯白色长衫,肌肤所露之处皆白嫩细滑,如凝脂。 这是,她的身子? 垂头只是呆望,丝毫不见有人踏进了屋里。 嗅到一股冰冷气息,透着清爽和冷漠。来人压黑了室内光线,只是静止在纱帐外头,高大颀长的身子隐隐约约,也不说话。 初缕抬眸,怔怔细看。 “身子若好了,便起来走动走动。” 他的声音如他的气质,冰冷而没有一丝情感。 她果真掀开锦被,将脚滑进床下摆放整齐的绣鞋里,顿了顿身子,方才拂开那帘水黄纱帐。 眸光对视,面前男子一眯眼,仔细盯着她的双目片刻,冷声开口:“可知,我是谁?” 她披散着青丝,遮住了两腮,水润的大眼只是看着他。 不答。 段轻雾冷眉蹙起:“哑巴?” 她的喉头一动,看着他,小嘴一张:“我饿了,很饿。” 一丝讶异出现在他脸上,只是转眼,便消去。 唇角勾起,他伸出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掌,拇指上套着一个淡翠色玉扳指。 初缕呆呆看着他的手,末了,才将自己垂在身侧的小手覆了上去。 他一收紧,她的整个手就被包进他的掌心。暖暖的,很安全。 被他拉着出了这间屋子,屋外的明媚阳光霎时照得她眯紧了双眸。 再睁开眼时,只见眼前清幽一片,绿意满满。仔细听,还可闻见树梢上翠鸟欢快鸣叫,远处有水流潺潺。 段轻雾待她看够了,又拉着她走。红色木栏走道,干净整齐的地面,不消一会儿,两人已至一处大厅门口。 被段轻雾微提了点力,她就轻松跨过门槛。 大厅里站了一排侍从,身前垂着空餐盘,静静低头。大厅中央一个小圆桌,摆满了清淡甜点,放了一双木筷,一口瓷碗,和一个汤匙。 是为她准备的? 初缕被他一路牵到饭桌上。果然,他盛了一碗清粥,用汤匙舀起一口送至她嘴边。 她呆呆望着他,却不张口。 段轻雾的眼里看不出情绪,薄唇抿着。 “你要自己吃?” 话刚落,手未收,那口汤匙就被她含进了嘴里。 她吃得倒是惬意,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似乎是顾虑到她的伤才好全,不便大动胃口,他只备了几样清淡的食物。 到最后还是一样不剩地全进了她肚子。 吃罢,她伸出粉舌舔舔嘴角,娇憨模样煞是可爱。 饿了三四天,天知道她昏迷的时间里,眼前这个男人给自己倒了多少药水。况且自有记忆起,这似乎是她吃的第一顿饭。 段轻雾见她吃饱了,才让人把东西收拾下去。 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杨初缕这才表现出一股好奇,眼珠灵动地扫视着这个过分豪华的厅子,最后,将目光落到一直盯着自己的段轻雾身上。 “你是谁?” 她的声音软软细细,有着少女的娇嫩,却又有着属于她的淡漠。 “段轻雾。”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是王爷?”她细眉蹙起,歪着脑袋看他。 那天,院子里的玫妈叫的就是这个称呼。 第六章 他薄唇微勾,双眸闪过一抹慵懒的笑意:“记性倒好。” 他高束起的青丝似柳,倾散在脑后。额前刘海散乱,却又别致韵味。 初缕觉得,他很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丫头?” “杨初缕。”她轻扯唇瓣,淡淡说出。 “一缕初升淡烟,与你,很配。”他的眸光不再冰冷,反而换上了异样的柔情:“我唤你缕儿可好?” 她不应,只是望着他。 段轻雾知她不爱说话,称呼的事,她估计是默许了。自己爱的就是她骨子里的淡漠,尤其是那双罕见的眼,如雾般神秘,却又如雾般淡然,让他想一看再看。 “这里是王府,便是你往后的住所,你要记住。” 丫头似乎一脸的不在乎,不和她说明,倘若有一天突然失踪,他上哪里去找。 “哦。”初缕小嘴一张,眼睛却不看他,直勾勾穿过他的肩膀朝后看。 段轻雾蹙眉,顺着她的目光转身。大厅门口站着一个蓝色锦衣少年,约十五、六岁,墨发浓眉,皮肤白皙。此时正倚在门外,持一折扇,好奇地打量着厅内的小人儿。 “堤蓝,你不去上课,来这儿做什么?”段轻雾见他只顾盯着初缕,眉头一皱,凉声唤他。 少年立即扯着笑,上大厅来。“哥,我正要和您说。表姐来了,在院子里拉住先生教她琴呢。”明眸转到初缕身上,笑容未减,反越盛:“她,便是三天前哥抱回府的丫头?” “嗯。”他起身,欲走出厅,忽觉不妥。又面向初缕,手一伸:“过来。” 初缕想也不想,从凳子上下来,凑到他身边,将手递到他的大手里。 “我们去院子逛逛,让你熟悉熟悉府中。” 堤蓝忙笑嘻嘻地咧开嘴:“我也去。” 眼一横:“你当然得去,学业不上进,母后怪罪的便是我。” “哥。”起伏的音调,表现了少年的不满。不过十五、六岁的男孩,难免呈现撒娇模样。忽瞅那丫头用她水润大眼望着他,心里一动,脱口就问:“丫头叫什么呀?” “唤我缕儿。” “走了。”段轻雾已拉着她走出了厅门。 “缕儿…缕儿…”段堤蓝呢喃了片刻,方回过神,见厅内早没了那两人,折扇一拍手掌,赶紧跟上。 王府景色多以各色花树为饰,一路走来,让人以为走进了世外桃源之地。香花绿叶,泉水小山,翠鸟争鸣,蓝天白云。 初缕发现,自己喜欢这里。 过一个青石板桥,眼前立即被一丛梅花树林夺去了视线。那梅花树却不是占了整个院落,而是环着错落分布。干净平整的土地,散落了一地的花瓣,香气扑鼻。 此时虽才入秋,却已经开了满枝梅花,站在林中,如进了水墨画,令人心神向往。 走得愈近了,才见院中有人。院中置有一套桌椅,又叠了一叠书。另一处却是摆放着一台古筝,一个丽人正坐直了身子抚弄,似是初学,还找不准几个音。女子身旁一个须发略显斑白的老者,微弓了身,对她指导着什么。 点点梅花自头顶树梢经风一吹,化作水色梅蝶,纷纷扬扬落下,竟让初缕看得有些呆了。 “先生,君歌姐,我哥来了。”随后跟上的段堤蓝笑着出声,院里的两人方才抬头。 女子一见他们,先是笑,再见段轻雾手里牵着一个小姑娘,笑容转为好奇,歪着脑袋,她便问:“这个是?” “你不知道,三天前哥接了报,有月翱国人入境。带了兵去拿,哪知寻不着,倒是捡来一个浑身是伤的可怜乞儿。那天我看见哥抱了一团脏兮兮的东西回来,还吓了不轻呢——” “堤蓝,闭嘴。”不算厉声,淡淡的一句话,让少年立即噤了口。 女子举袖轻笑,霎时黯淡了院中景色。但见她肤如凝脂,细腻光洁,不作繁饰的青丝,只细细挽了双耳两边,额头至两鬓皆是刘海,别了一根银光链子在上额。一身淡桔长裙,白色抹胸,腰系桔色带子。一举一动,有小家碧玉之态。不过也才十七、八岁,已是风姿绰约。 她笑时嘴角两个淡淡迷窝,脸颊泛着桃红。樱唇轻启,接着就问堤蓝:“可知那入境的月翱人是男是女,是何身份?” 堤蓝只是苦着脸摇头,嘀咕一句:“问哥去,我可不敢再提了。” “让你说便是,你怕什么,表哥还能吃了你不是?”女子又笑,笑声银铃。 见段轻雾不作答,堤蓝才说话:“那人可有来头,是月翱国的四皇子。” “哦?”朝君歌复歪着脸看向段轻雾:“表哥,是吗?” 他早已拉了初缕坐至院中,细听了他们二人谈话,见女子把话扔给他,只从喉头应了声嗯,便不再说话。 朝君歌见他身边丫头很是乖巧,竟不若其他同龄女孩聒噪闹腾,难免起了兴致:“表哥还没介绍这个小姑娘呢,叫什么名儿?” “杨——” “缕儿,以后没有我开口的时候,你就安静些,知道吗?”他眉心轻拧,一脸不悦。 “为什么?”稚嫩童音感到一丝疑惑。 第七章 “没有为什么,你听话就是。” 她不应,怕是已经默认了。 朝君歌愣愣地听他们对话,早看出段轻雾对这女孩上了心。 “缕儿?那我便也喊你缕儿罢。”她倒不计较被自己表哥打断了和丫头的交流,依旧温柔地笑着,眉眼里尽显温婉神态。让一旁的少年看得有些痴,嘴角不知不觉地扬起一抹弧度。 段轻雾唤过一旁立了许久的老者,问他:“堤蓝近日学业可有精进?” 见少年不住朝老者挤眉弄眼,先生又为难地支支唔唔,心中便知了大半。他眼中不悦之意更浓,冷眼扫向堤蓝:“月底如何向母后交差,若在王府学不了东西,你只能回宫让太傅教导你了。” 少年脸色一变,显得有些慌张:“别啊,哥,我打定主意认真学还不行嘛。” “这话,你上个月也说过。” “我…我这次真下了决心了,不信你问君歌表姐。”他把求助目光抛给了身旁女子。 “别问我,我几天才来你们这儿一次呢。”她立即撇清干系,捂着嘴又在笑。 少年的脸马上苦了,目光触及座上坐得端正的丫头,眼里闪过狡黠,嘴角勾起,一个主意定了。 “我发现,我不能专心学习的原因之一是没有个伴读的,哥若真为弟弟好,就让缕儿来陪我一起读书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挑眉,齐齐看向初缕。连段轻雾也在垂目沉思。倒不为他的荒唐理由,而是正在思考着缕儿的读书问题。 她自小定没读过什么书、学过什么技艺,在府里和堤蓝一处学习,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缕儿若要读书学艺,我能不能也一起?”女子眼睛发出盈盈光亮,看起来似乎很是激动。 段轻雾看着杨初缕,静了片刻。 “就如你们所愿。不过,堤蓝若在月底过不了母后那关,恐还是要走的。” 少年立即眉开眼笑:“就依哥的。” 他却早已是打定主意的。和两个可人的姑娘一处学习,若她们勤奋了,自己怎可甘落人后;若她们也不上进,月底自己也好有借口以“近墨者黑”推之。只不过,堤蓝虽不了解缕儿的上进心,对自己的表姐却是了解得很。她天生好学,对什么都有浓厚的兴趣,学什么东西也快,自己若不懂,也好找她补进。所以此计如何说来自己都不算亏。 二月,院落梅花盛开如雪,点点泛红。 寒风阻隔于梅林外,只抖落朵朵梅瓣,竟如水红蝶儿般飞舞、弥漫。整个梅花院落已经下起了梅花雨,沾在各处。 一叠新书旧书,翻着的合着的,都被浸埋在红白相间的花堆里,风一吹,散了花上一层,又积了花下一层。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 “先生,堤蓝又睡着了。” 被打断的白发老者循声忘去,果见书桌后靠着被指名的男子。那男子头仰天,臂垂两侧,脸上还盖着一本《论语》。 老者无奈地作叹气状,伴随着女子幸灾乐祸的嘻笑,那本论语被他从男子脸上搬离。 但见那男子眉目如画,闭上的眼垂着修长的睫毛。白皙细腻的皮肤吹弹可破,五官竟如女子一般好看。挺直的鼻梁下,微厚的嘴唇性感迷人。 老者连连摇头,自身后伸出一根戒尺,猛得朝男子书桌上一敲:“小王爷,快起了!” 只见那男子恍若惊梦,霎时睁开双眼。听闻有女子在笑,表情才放松下来,一抹脸,便闷闷说道:“先生,我昨晚在赶那篇罚抄的诗文,到很晚才睡。现…现在困得紧呢…”他哈欠连连,老者脸色更加难看了。 戒尺朝旁一指,下巴白须一抖:“请小王爷瞧瞧郡主与缕儿小姐,她们与您同窗三载,何时罚过抄?” “呃…”段堤蓝揉了揉鼻梁,随手一弹额前碎发,想着该如何打发这个局面。 “堤蓝还是不上进,若被表哥知道你今天上课又睡觉,定要好好罚你了。” 朝君歌,捧了本书在他隔壁晃动着,眉梢一抹的恨铁不成钢,转眼就淡去了,但眼中笑意依旧不减。 “表姐,您就帮帮忙吧,别给我找麻烦了。”段堤蓝眉头一皱,十分不耐。瞅见一旁的初缕,嘴角才扬起一分笑:“你学学人家缕儿,永远不打小报告。是吧缕儿?”他笑得很是谄媚,眼睛都眯作一条缝。 正执笔的女子闻声顿住,眸光一抬,长睫挑起,乌黑水灵的双眸似注满了清泉,泛着冬日的柔光。樱唇不点而红,晶莹的皮肤在片片纷落的梅花中愈衬得娇艳。 “缕儿不爱说话,也不屑在表哥面前说你的话。”女子吐吐舌头,表情异常调皮。 “你……”段堤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咬牙切齿地瞪着朝君歌,一点也没有像在看表姐的样子。 “各位主子,时辰快到了,下学罢。唉,老朽还要多活几年呢。” 先生刚一走,朝君歌脸立马就拉下了:“段堤蓝,你看看,都是你把先生赶跑的。你不愿读书,你自跑外面寻花问柳去,何苦让我和缕儿也没得上!” “怎么能怪我,是先生自己要走的。也罢,既然你认为我该出去寻花问柳,那我就去寻花问柳,在府里也太没意思了。”段堤蓝放完话,果真起身往院外走,经过两个女子面前,带起的梅花花瓣盘旋起一阵旋风。 待画落地,哪还有那男子的身影。 朝君歌脸色微红,眉心轻拧,向一旁仍在写字的初缕报怨道:“和他一处读书了三年,倒是不生分了,只是熟悉了以后,他就越发没个样子!我让他去寻花问柳,他就去寻花问柳,什么时候他也没这么听话过!” 初缕淡淡一扯嘴角:“君歌姐姐,他若真去寻花问柳,你便也跟去罢。” 她腮帮一红,瞪一眼初缕:“你怎么取笑我呢。” 见她不答,只顾埋头写字。朝君歌看看日头,小声嘀咕着:“表哥也该下朝了。” 执笔的手一顿,继而轻轻放下。 她抬起头,看着院落的梅花雨,说道:“他最近很忙吧,下朝不下朝,好似没什么区别。” 朝君歌举袖娇笑:“看看,我一说他你就像被招了魂似的。” 初缕的脸透出一抹粉红,调过头:“该吃饭了。” “不等堤蓝了吗?” “他自在外面寻花问柳了,怎么会回来吃饭呢。”她笑,嘴角朝她勾起一条弧度。 果然,朝君歌嘴巴嘟起,眼里愤愤然,却又忍着不发作:“谁爱管他。” “小姐,郡主,该用午膳了。”两人正坐着,院外就响起茶色的声音。 初缕探头去看,也不应。 “怎么,表哥这会儿就回来了吗?” “没有看到他,以往,他若回来了,定会亲自过来叫我们的。”初缕眼中有一抹失望神色。 第八章 “罢了,回没回来,到厅中看看便知。”两人于是起身出了梅花院落,径直朝王府的大厅走去。 只是未到大厅,就有个府里的小厮从大门跑来,见了她们二人先是一躬,继而才道:“宫里方才来人说,王爷有事,暂不能回来了,请二位小姐及小王爷自行用膳,不必等他。” “咦?表哥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忙得都在宫里住下了。”朝君歌见那小厮一走,忍不住开口疑惑。 “怕是,有什么大事吧。”初缕一听他不回来,头垂着就走进了大厅。 朝君歌知她心事。待两人上了桌,见她还是闷闷不乐,于是说:“缕儿,吃过饭,我们抽空出去逛逛罢。你来王府都三年了,也没见你出去过几次。 她听了,端着饭点了点头。 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况且今日的课怕先生也不会再来上了,段轻雾又不在,堤蓝定要在外风流很久。自己呆府里是没多大关系,但一向惦记着堤蓝的君歌姐姐就不定呆得住了。让她独自出去又不放心,她身边丫鬟只一个浇梨,自己须跟着才好。 于是两人吃罢了饭,就带着茶色和浇梨出府去了。 午后的街道倒不冷静,来来回回的路人也多。因见两个年轻姑娘携了丫头在慢悠悠闲逛,都忍不住频频回头。初缕一路都不以为意,她本就是个对凡事都漠不关心的。 但一向都受关注的郡主朝君歌可不能像她一般,见总有男人异样的眼光看来,早把头低到胸前了。 实在不能随心所欲地行走,于是拉住初缕:“我们找一处茶楼歇歇罢?” 初缕点头。 前方就有一处茶楼,两人挑了个雅间,要了壶暖茶,朝君歌才略显自在。 “听说我们蜃桑国与月翱国在边塞又不太平了——” “可不是,起了多次冲突——” 隔壁厢里有两个人在谈着话,这里她们俩人都凝神细听。 国事她们虽不懂,但她们都晓得,段轻雾一直都在处理军事要务。 “依我看,打战是迟早的事——” 初缕眉心已经一皱再皱了,杯中倒了很久的茶也不见她喝。 朝君歌看她脸色不对,知道她担心什么,只是安慰她:“若真发起战事,也不定要表哥上战场,你怕什么。” 初缕不答,只是静坐着。 隔壁那二人又转了话题,草草说几句就散了。 初缕忽然心头烦闷,总想见他一见。 “我们去寻堤蓝一起回去吧。”她幽幽地说道,便起身。 “何处去寻堤蓝?”朝君歌惊讶地看着她。 初缕摇头:“寻他一起回去,我们三人在的时候,轻雾就能回来了。” 朝君歌眼睛睁得越大了,缕儿这是什么逻辑。 转而一想,似乎又有些原因。想这三年来,他们三人总是一处学习,一处吃饭。堤蓝虽没一处责任心,但到底也总围在她们身边。三人读书时,段轻雾经常出没在梅花院落来视察,反倒是休息时间,也就是堤蓝出去快活的时候,段轻雾就进宫忙务了。 现在初缕明显有些不安之态,是担心段轻雾突然就上了战场吧。她欲急着寻堤蓝,不过是想见段轻雾一面。 想着想着,朝君歌忽觉眼前少女不似平日自己所觉那般淡漠,反而,像是—— 像是爱上了自己的表哥了! 这个念头以前虽有,但必竟只是玩笑。现在越看缕儿越像是爱上了,朝君歌内心倒真是满心为她欢喜。 “不急,先商量商量那小子能去哪儿了。” 初缕却好像是没听见,早往茶楼门口走去了。朝君歌只好边让浇梨留了银子,边唤她慢些。 两人又至大街上,初缕四处看了看,就径直往右方街道走去,身后三人也只好跟着她走。 行至一处热闹门口,初缕忽然停住脚步,抬头看那牌匾,目光瞬间就凝固了。 朝君歌见她脸色不好,也跟着抬头—— “西媚楼。” 这是什么地方?瞧这名字,还有门口的排场—— 朝君歌沉思的脸色也变了:“这里是男人‘寻花问柳’的地方!” “堤蓝在里面吗?”她接着就问了,初缕深吸口气:“大概吧。” 朝君歌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像是隐忍着什么。 猛一抬头,见初缕抬腿就要进,她着实吓了一跳,拉住她就小声说:“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只有男人可以进去。” 初缕愣住,一会儿,她幽幽地问:“那怎么办?” 朝君歌却似乎没有听到她问什么,只是咬着牙逼出一句:“他可别真在里头!” 朝君歌声音刚落,眼尖似的瞄到了人群密集的西媚楼门口一个熟悉身影。 初缕只见她先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那眼神似看到了什么受伤的东西。 顺着她愣怔的目光看去,自己也是一愣。 那从西媚楼出来的人,可不是堤蓝?! “段堤蓝!”朝君歌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虽是身份高贵的郡主,却也顾不得在大街上叫嚷失了颜面了。 堤蓝此时也瞧见了这里的四个人,吓得睁大眼睛,手里的折扇颤抖地指着她们:“表姐,缕儿,你们怎么在这儿?!” 朝君歌已经气得眼冒酸气了,竟然说不出一句话。初缕原就没想到他真会在这烟花之地,方才停在此处,不过是一般的思维方式。这会儿正见了他出来,倒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段堤蓝用折扇挠了挠后脑勺,走近她们,难为情地笑道:“怎么两个大小姐…就这么抛头露面地出来了?” 第九章 狠瞪着这个花花公子,朝君歌猛捶了他胸口一下,也不再顾他疼得哇哇大叫,引来路人纷纷回头观看,她唤道:“缕儿,我们走”,便拉着初缕往王府方向走了。 “喂,表…”他懊恼地直在原地打扇子,打够了,又提了气向她们跑去。 初缕一路被朝君歌拉着走,见她在气头上,也没有多言。到了王府,她径直带了浇梨进了她的剪画阁,而她,却是站在王府门口等着段堤蓝。 没过多久,那小子终于出现了,一见初缕,忙打着哈哈,笑着就问:“她呢?” “生气着呢。我问你,你为什么去那个地方?” “还不是中午被她气着了。”他剑眉一挑,一脸不悦。 初缕嘴巴一抿,幽幽地开口:“你们现在都互相气着,她一个女儿家,难道要她对你说不是吗?” “嘿嘿,这倒也不是。我这就去向她赔罪,还不行——” “赔什么罪?”忽然一声清冷的嗓音自王府门外传来,两人都唬了一跳。堤蓝最是,唯恐他知道了自己逛青楼之事,忙扯着笑容道:“哥,你回来了啊,怎么今天回这么晚?” 段轻雾,颀长的身子正立在大门的台阶上,负着手,身后是刚下的马车。他把目光落到段堤蓝脸上,开口:“不是让人传话回来了,我在宫中有事,不回来用午膳。” 堤蓝脸色一变,那时他早就出门了。 “堤蓝那时还在院子里,不曾听到这消息,只我和君歌姐姐听到了。”初缕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段轻雾听了这话,脸色才柔和下来。 “都站在门口作什么,难不成是在迎接我?方才那声赔罪又是什么意思?”他一连问了两个要紧的问题,堤蓝倒有些慌了。 “我们三个出去玩了,堤蓝又惹君歌姐姐生气呢,这才到门口,堤蓝就想着找他表姐赔罪。” 对初缕露出一个感激的目光,他小心翼翼地擦去了额前薄汗。 “既是如此,还不快去。” 堤蓝一愣,马上闪身溜进了府内。 段轻雾这才把目光落到初缕身上,唇角不自然地沉了沉,眉心一丝疑惑:“你从来不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初缕低了头,眨了眨眼,转身就往王府走。 他太精明,也太了解她。 “看在是你为那小子瞒着的份上,我暂且不追究。” 步子一顿,她清澈的眸子转到他的脸上。 他的脸还是那么俊美,一举一动总是距人于千里之外。注视着她的那双颀长的眼,明明毫无感情,却总是让她感觉到一股暖暖的柔意。 是自己看错,抑或是其他? 他已经二十二了,已过了娶妻年龄,却依旧没有妃子。他就如一个寒冰,让人不敢靠近,却又有那么多大家闺秀想要拼了命地靠近他。 她真的不懂他,一点都不懂。 “缕儿,你怎么了?”他在唤她,她分明看到了他眼里对她的关心。 她摇头,依旧盯着他瞧。 段轻雾走近她,拉了她的手,径直朝了梅花院落走来。 她也不挣,不多一言。三年了,她已习惯了他对她的这些细微动作。有时是拂发,有时是牵手。 他还当她是当年那14岁的小丫头,一点也不避讳。 到了梅花院中,书本已被下人收拾了,只余桌椅和古筝。纷纷扬扬的梅花雨,依旧没停,铺了一地,踏在上面,没有任何声音。 他将她置在了古筝座上,薄唇在她耳旁轻声呢喃:“那曲子——” 初缕知他说的是什么。 只两个人的时候,他总是想听那首曲子,想听她唱歌。他疲惫的紧皱眉心总是在听到这曲子后皱得更深,却又每每闭了眼,不语,听着三年来独属于自己的歌声。 他是喜欢她为他一个人弹琴唱歌的,只为他。 第十章 繁华声 遁入空门 折煞了世人 梦偏冷 辗转一生 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 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 又一圈的 年轮 浮屠塔 断了几层 断了谁的魂 痛直奔 一盏残灯 倾塌的山门 容我再等 历史转身 等酒香醇 等你弹一曲古筝 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 你始终一个人 斑驳的城门 盘踞着老树根 石板上回荡的是 再等 —— 不过,是她无意时一人弹奏恰被他听见的曲子,此后便念念不忘。她亦不多问,只要他想听,她便唱。 那么深的一首曲子,早就刻进了她的心里,或许,是两人的心里。 那时,也是一个花落的季节—— 曲终,院落悄然无声。 傍晚余晖照红了水红色的梅花,染上一层迷人色彩。指尖还驻留在琴弦上,抚弄着不知何时落在手背上的花瓣。 段轻雾狭长深邃的眼注视着她,似要将她沉溺,银灰色锦袍长袖随风飘荡,连同他发稍的夕阳红,也透着一股薄凉。 “我总说你别跟着我,你还跟。连我的阁子也不让我好呆,到了梅花院你还跟,你究竟想怎么样?” “好表姐,我说了上百遍了,算我错了还不行,下次绝对不敢了。” 青石板桥那端传来说话声,逐渐靠近,琴塌上的初缕猛抬头看轻雾脸色。 “你错了?你错哪了?”女子装作讶然,实则透着一股玩味。 “错在不该在先生课上睡觉,错在不该赌气去烟花之地…总之,都是我的错。好表姐,您歇歇气吧,小心身子气着了,回头哥又要收拾我了。” “你还知道着怕你哥啊,他不就是半天没回来罢了,你就出去混过了一天,真该让他扒回你的皮,记个教训!” 声音近了,就在梅花院落入口。 初缕早已摒住了呼吸,收回手,端坐在琴塌上,不忍再看段轻雾已经寒气凝重的脸。 两人忽惊刹住脚步,瞬间就睁大了眼,呆呆看着院中背对他们站着的颀长身子。寒风中翻飞的青丝,柔和地划着优美的线条,却散发出冷咧深重的寒气。 初缕是面对着他的,她的尴尬自然比他身后的两人要多。 但见朝君歌由原先的茫然到逐渐的慌乱,最后,索性抱歉地看着堤蓝。 堤蓝只怪自己嘴快,现在是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恰恰就泼到了这个当家管事的。 懊恼、慌张、害怕…所有的表情都如走马观花地闪过,一刻不停地出现在堤蓝脸上,最后只呈现出两个字—— 完了! 段轻雾的脸僵硬了许久,微眯的眼缓慢一眨,目光移到初缕脸上,把她暗自垂目躲闪的神色收入眼底,紧抿的唇轻启,不含一丝感情:“你,就是在为他极力掩护这事?” 初缕有些慌乱。第一次撒谎,就惹他不开心了。 “堤蓝,你可知自己的身份?”他的声音凌厉而冰冷,堤蓝支吾片刻,才开口:“哥——” “你是蜃桑国堂堂的五王爷,无论是身份还是修养,都理应不该出入烟花之地,若被有心人撞见,被耻笑的不仅仅是你我,还是段氏皇族!” 三人,俱是无声。 他说的那么严重,心里不打鼓是不可能的。堤蓝涨红了脸,被自己的三哥说得吐不出一句话出来。 “哥,我只去这一次——” “还有你屡教不改的学业不进!当日,你口口声声说,若过不了母后那关,你便自愿回宫,直至弱冠。可那月底,君歌与缕儿都过了先生的测验,独独你仍旧没过!你苦苦求我在母后面前说好话,又信誓旦旦说要努力用功!若不是君歌和缕儿在我面前为你说话,我也不会留你在府里。” 一段话,逼得他把头低了又低。 第十一章 “回屋思过,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出来!” 这次,换作三人都怔怔地齐看着段轻雾。 他让堤蓝回去反思,这也便罢了。可他,竟用“本王”—— “哥…”不敢置信,从小最容得了他的三哥也用如此生疏的自称与他说话,堤蓝只是痴痴地站着。 “还不滚,要我叫侍卫吗?!”他忽得转身,怒视着堤蓝。 在其他三人的注视下,堤蓝愤然转身,消失在板桥那端。 “堤…”朝君歌还想叫住他,然夜色已至,她很快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回头只看了一眼段轻雾已冷漠转身的背影,她欲言又止,终于叹了口气,也消失在夜色中。 “你这次,真的过分了。” 幽幽地叹口气,她经过他身侧,留下话,欲走,却觉手臂被一只如铁般的大手紧握住!脚顿住,她回头—— “为何维护他?” 他声似千年寒冰,眸似飓风利箭。 初缕疑惑地望着他的眼:“为何?他不过初次犯错,罪不至你用冰冷的‘本王’二字将他囚禁吧?” 她的讽刺,令他眉头骤然紧蹙!眸光一寒,他紧握住她臂上的手松开。 初缕站立一会儿,毅然离开了这片寒冷刺骨的梅花林中。 夜空中,只余萧索,与孤寂—— 流溪轩外,已笼罩了一层墨黑的夜色。银月躲藏在黑云后,散不出一丝光芒。 窗内,她如往常一样,站立着。十指扣了又扣,终于转身—— 玉槐院出奇的宁静,门外只站了两个侍卫,堤蓝房内还是大亮的,却没有任何声音。 “缕儿小姐。”侍卫向她低头,她点头:“我想见小王爷。” 他们为难地对视一眼,一人说:“王爷有令,没有他的命令——” “只是一会儿就出来了,不会耽搁很久的。” 听她说了这话,没有迟疑太久,他们转身就给她开了门。 初缕的身份特殊,府内人人皆知。 因开了门,堤蓝立即就从床上蹦了起来。见是初缕,脸上僵了许久的表情才有了笑:“缕儿,你来啦。” 她将他看了许久,才开口:“你怨你哥?” 他的脸一下子皱了起来:“别提他,一提我就烦。不就是去逛了下青楼嘛,我又没干其他事,纯粹是为了气气表姐而已。” 她看了他一眼,不语,只是踱步至窗口,抬头仰望漆黑一片的夜空。“若只是逛逛,最好。” 堤蓝把目光落到她身上:“缕儿,你想说什么?” 她转身:“不要怨你哥。” 他显得很是诧异:“被禁闭的人是我,我有何权利怨与不怨?”缕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不为来安慰自己的,倒像是—— 为哥说好话? “缕儿,你喜欢我哥?”堤蓝邪笑着勾起嘴角。 他的问话,让她怔住。摇头:“别瞎说。你只要知道,你哥不是一个会对你冷漠的人。” 这话让他听着有些疑惑了:“什么叫不会对我冷漠?”他今日对他用了“本王”二字,难道还不足已证明,自己的三哥,早就对他寒心了吗? 堤蓝的眼中有一抹淡淡的哀伤,只是,被此刻的怒气掩盖住了。 “我说不会,就不会。因此,不要怨你哥。”初缕丢下这话,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第十二章 身后侍卫关门的那刻,走出玉槐院的杨初缕,几乎是在同时——顿住了身子! 阴沉的树影下,那个挺立的修长身影,在见到她的那瞬间,如被冻了层寒冰。漆黑的双目,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的。 他怎么会在这?初缕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逐渐分明的脸庞——他走近了她。 “你怎么会从堤蓝房里出来?” 他的语调很僵硬。 她在仔细看了他几乎是没有表情的表情后,回答他:“来看看他。” 她的话一出口,段轻雾的脸色更阴沉了。她似乎听到了一阵骨骼“咯咯”作响的响声,让她听了有些发毛。 “掩护他,为他说话,现在,还要来看他?” 冰冷刺骨的声音令她有些不太舒服。他,从来不这样责问她。 径直穿过他。 她不想再围绕堤蓝的问题和他说些让大家都难过的话,他们本应不该是这样的。 堤蓝,他更不应该。 下一刻,她就被一阵冰冷的寒气侵袭,身体被迫旋转,转眼,他的脸,几乎是贴近了她的。 她惊魂未定,只是睁大了眼看他。他的浓密睫毛近在咫尺,狭长的双眸染上了一抹嗜血的神色!他的大手竟然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按在她的脑后。 “你…”只是呆望着。他的眼神,太过恐怖! “我不准你掩护他!” “你在说什么?”初缕诧异地看着他的眼。堤蓝是他的弟弟,他是真的要对他下狠罚吗?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他逛了青楼?还是他上课睡觉?若我说,他去那个地方什么也没做,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生气吗?” “会!”依旧是阴沉的一张脸。 惊呆地看着他,简直无法相信:“为什么?”他到底在生气什么? “我不准你在乎他!”话落,唇,亦落。 炽热地想要将她燃烧,不管不顾地狠很夺取她的吻!他紧闭的眼,颤动的睫毛,还有他额上因怒气而未消的青筋,都清晰地落在她睁大的眼里。 封了她的唇,止了她的困惑。这一刻,她已经完全地空白了。 她的眼里,只剩下他的脸。这张脸,曾经多少次出现在梦里—— 那年,那天,他将她的眼,被迫对上他的,又将她从冰冷的地上轻轻抱起; 那年,那天,他亲手喂她食物,看着她的那双眼睛,是只属于她的温柔; 那年,那天,他亲自教她琴,梅花树下,他望着她的目光,很认真; 那年,那天,他像失了魂般凝视她,只为,他初次听到那触动心底的歌声。 他的吻,似乎过了天长地久。 久到——她以为自己已经不能再呼吸了。 由最初的惊恐,到慢慢地接受,最后的享受,是在他仍然未褪的怒气中消失的。他的表情,还是冰寒的。 段轻雾,似从牙缝里挤出的话:“听好了,缕儿,我不再允许你随便进入堤蓝的房间!”推开她,如方才,不过是他对她的,一个小小的惩罚。 第十三章 初缕站立在他的面前,没有太多的表情,也不问,也不答。转身,迅速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那不是她认识的段轻雾。他从来不霸道,不这样莫名其妙。 就算是以前,在做一件事前没有问问她,他也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可是今晚,他说,不再允许她进入堤蓝的房间了。 她才不愿意呢。 只是,在他用王爷的命令下令囚禁堤蓝的那会儿,她害怕,他最后一个在乎的人,也开始怨恨他,仅此而已啊。 他不让她再接近他的亲人,那么,她便不再接近。——如他所愿。 她杨初缕,要的不过是他不至疏远更多的人,他不接受,不明白,不理解,她亦不在乎。 堤蓝一直被囚禁,直到朝君歌跑来找初缕—— “表哥从来不这样的,他最近一直在宫里忙着军事,是不是忘了堤蓝的事了?”她看起来很是着急,被她的纤纤细指扭皱的手帕,已经不成样子了。 初缕只是沉默,不确定的事,她从来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君歌急了,拉着她:“你倒是说句话啊。府里谁不知道表哥最听你的话,你的意思,他从来都照做,什么也都想着你的好。他平日虽不说,可我们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缕儿,你去找表哥说说吧。” 初缕看着她,眸光是无奈的。最听她的?想着她的好?若是以前,她似乎是可以默认的,可如今,他已说过,“不再”了! 对着茶色,她问:“王爷可回来了?” 茶色看了看天色,回她;“未到正午,照理来说,还不曾回来。” 朝君歌很是担忧,来来回回地在房内走着。初缕疑惑地打量她,眉眼有些逐渐显现的笑意,她开口:“君歌姐姐,你不会是——” “啊?”她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她。 初缕笑:“喜欢上堤蓝了?” 一句话,将她的脸唰得羞红了,手帕被拽得更皱,她没好气地骂道:“胡说什么!他可是我表弟。”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愣了愣。 “亲上加亲咯。”她仍旧笑,丝毫没有发觉,房门口出现了一个人。直到茶色与浇梨俯身齐喊“王爷”,它们二人才向门口看去。 段轻雾望着初缕笑得桃红色的脸颊,对着朝君歌等人说道:“你们先出去。” 朝君歌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什么,就带着两个丫头出去了。 “有什么事吗?王爷。”她淡漠地将脸瞥开,看也不看他。 这让段轻雾,没来由地烦躁。一把扯过她,轻拧眉头:“你在生气?” “怎么敢。”看着他,淡淡的语气,眼中已不再有方才的温柔。 他扯着她的手,还搁在她的臂上,越握,越紧。紧到她终于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想挣扎,却没来得及,就被他拥入怀中。 吃惊地被迫将侧脸贴在他的胸口,他有力的心跳就在耳际,跳的让她心慌。 “别疏远我。”他的声音,既冷硬,又无助。圈在她腰上的手臂,不断地加重了力道。 初缕的心,揪得紧紧的。他到底,还是害怕一个人。 不自觉地回抱他,感受到他的身体突然地僵硬,她轻扯开笑,说道:“我从来没疏远你。” 将她拉到眼前,仔细地看,他松了口气。 “缕儿,我要上战场了。” 惊愕地望着他,不愿相信——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要发生了吗? 他温柔地凝视着她,抚着她的鬓上青丝,薄唇几乎是贴着她的:“离开西阳城之前,我要做一件事。” 因他一句话,一日之内,整个西阳城都轰动了! 大街小巷,每个人嘴里谈论的,只有一个话题,每个人最热衷的,只有一件事。平日本就喧闹的西阳街道,开始有王府里的人到处张灯结彩,细细筹备。沿街挂满了大红色灯笼、对联、免费供应的酒席。外地人不知,以为是遇到了什么节日,一问,才啧啧暗叹不休! “段王府的三王爷,今日就大喜了!” 消息如长了脚,传得到处都是,漫天的谈论,漫天的不可置信。 一个喜宴,举城欢庆! 谁能相信,一向清心寡欲的冷王爷段轻雾,也要娶妃了呢? 这要伤了多少名门淑媛的心、小家碧玉的情? 王府里挂满了大红色的喜字,大红色的纱帐。忙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下人穿梭其中,忙得忘记了说话,忙得满头大汗。 第十四章 蜂拥而来的达官贵人,接连不断的祝贺。太后送来了大礼,连皇上也亲自来道贺了。一时之间,段王府人流不息,热闹非凡。 举城同庆,甚至连每个酒楼里都装饰地犹如大婚一般,每个人都可以免费地喝酒、行乐。 所有人都说,这是整个蜃桑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婚礼! 流溪轩内,被红色照得如泼了红水,密不透风的大红。朝君歌看了又看,终于还是忍不住将镜前的人抱了个满怀,丝毫没有平日里的矜持。“缕儿,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 镜中的红颜,不似人间尤物。细眉淡如画,眼眸媚如丝,清亮的眸光,虽娇媚,却不乏最淡薄的清澈。小巧挺立的鼻子,一口樱唇,一抹水红淡妆,着实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的笑,浅得让人心碎,清新如初开的百合,温暖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淡得像迷烟,让人想抓,也抓不住。 朝君歌朝她笑道:“你对着我笑也罢了,若是对着表哥,定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吉时已到!”屋外有人在喊,朝君歌不再调侃她,赶紧把茶色手里的大红喜帕将它盖在初缕头上,左看右看,确定没有不妥之处,才挽了她,一步步朝大堂走。 初缕此刻的心情,半喜半忧。她不知自己还能再想些什么,做些什么。被君歌拉着走,行了多少礼,身旁有多少人,她一点也不在乎。直到被送到洞房,她的意识才算清晰。 很安静的屋子,她知道茶色在她身边,却无法开口说些什么。她开始害怕,害怕——若以后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守着这间屋子,她该怎么办? 她不知怎么了,心里堵得慌。猛一掀盖头,迎上茶色惊讶的表情,她从红床-上站起,大步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撞上了,一堵红墙。 抬头,惊慌失措的眸子里,映出了他诧异的脸。不顾地,扎进了他的怀里! “小姐——”茶色追上来,他手一扬,她便低头退出了房门。 “缕儿,你怎么了?”面对着怀里明显是在哭泣的人儿,他轻拍着她的头,柔声问道。这样的她,让他不知该怎么办。 她慢慢抬起头,仰望着他的,是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美的让他心疼。 “不要走,好不好?” 他吃惊,然而,转眼就隐去了。 微一俯身,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抹倾城笑,令她霎时忘记了悲伤,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直到感到身下有了柔软,才发觉,自己已躺在了床-上。 他抚着她的绝美脸庞,深深印上了一个吻,似要埋没她颤抖的唇。在她的耳边,他轻轻吐着温暖的气息:“等我。” 语落,脖子一酸,眼前就黑了。 再没有他那让她心动到疼痛的脸,感觉不到只对她的温柔。 脑中还在旋转着那首两人共有的《烟花易冷》,像是,低吟着前世今生,绵延不绝。 醒来时,眼前还是充斥着刺眼的红色,屋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茶色。 撑着坐起,清晨的阳光夺目灿烂,让屋内的大红色物件如滴了血般鲜艳。初缕眯了眼,散乱的发丝在阳光中闪着晶莹的光芒。 依旧整齐的红床,动也没动过,只留下她躺过的睡印。 心头一动,目光一变,抓过垂头侍立的茶色:“王爷呢?!” “王爷昨晚连夜就离开赴了沙场,吩咐我们不得惊扰——王妃!您去哪?王妃——” 不管身后追来的茶色,披了一头凌乱头发,身上的红衣醒目地飘出一条艳丽弧度,她的身影早就冲到了王府大门,欲再跑出,却早一步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 惊讶地看着她竟然还身着红色嫁衣,披散着一头青丝,侍卫立即对她垂首说道:“王爷有令,王妃不可随意出府!” 吃惊地停止挣扎,将眼前侍卫看了又看:“他,将我囚禁?” “不,王爷昨夜离开前曾吩咐属下,若王妃失控冲出王府,便不许放您出去,王爷也是为了王妃着想。” “着想?”她想笑的,可是,眼里流出的东西,又是什么。 若是着想,又怎会在大婚之夜,丢下她,只身一人,赴了沙场?!她以为,跟了他,她便能时刻呆在他的身边。可谁知,他竟然就这样将她置之不管。 推开眼前担忧地望着她的侍卫,她,一步一步,木然地,走回了新房。 茶色早迎了上来,却也被她推开了。 她的目光没有任何焦距,如死了般,任泪水滑过脸颊。一身血色红衣,似倾注了太多悲伤,陪着她一处落泪。 茶色吓坏了,踌躇了片刻,抬脚就往剪画阁跑! 现在能劝得了王妃的人,只有郡主了! 待茶色带着朝君歌和段堤蓝回到新房时,却又没了杨初缕的身影! 朝君歌想了想,果断说道:“定是在梅花林中。” 几人又跑到梅花林中,果见在一片梅花树下,一抹大红色身影正端坐在古筝座上,一遍又一遍地低低吟唱。歌声凄绝,透着一股哀婉。林外人,都静静注视着她。 朝君歌紧拽了手中丝帕,泪水早已流泻成河。手被覆上一双大手,抬头时,正见堤蓝皱眉凝望着她。她鼻头又是一酸,径直靠在了他的肩头。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堤蓝,若真有烟花之别,你会这样丢下我不管吗?” “不会的。” 如空外之声,声声不息。 谁在悲声吟唱,又是为谁吟唱。 落了红颜,又落了,谁的清泪。 第十五章 五个月后。 “缕儿,你说我该绣什么图样的?”朝君歌把手里的淡粉绣布看了又看,皱起好看的眉心。 坐在她身侧翻着书的杨初缕,将她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淡淡开口:“就绣红梅吧。”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扯开笑:“那就红梅吧,希望我将来的孩儿会喜欢。” 页脚的手指,停止了动作。垂着的修长睫毛轻颤了颤,淡唇轻启:“不知你与堤蓝给你们的孩子起了什么名?” “还不知是男是女,暂且起了两个。若是小郡主,就叫禾儿,若是小王爷,就名昙儿。”她笑的一脸幸福,双手不自觉地覆上了已两个多月的小腹。 “昙?昙花一现——还是换个字吧。” 惊愕地抬头看着初缕,似乎是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落寞。朝君歌叹了口气:“有几日未曾收到边关信报了?” “已十八日。”轻手翻动页脚,她说的很自然。然,朝君歌还是明白,这十八天的日子,她数的多么艰难。 “缕儿,你放心。前段时间不是还收回一座城池吗,表哥也无事。他还来了封家信,让你不必为他担心。” 她的视线开始失去焦点,眼前的字也模糊了。脑中仔细地回味着那几封收到的他亲自写来的信中内容,至今,她倒背如流。 “我不担心,我会等他。” 那天晚上,他最后说的两个字,她怎么会忘呢? 见她如此,朝君歌笑道:“既是这样,等堤蓝下朝回来,我们到街上逛逛可好?” 她不爱出门,却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点头,继续看书。 正在这时,出去换茶的茶色和浇梨不知遇上了什么,只听到一阵茶水打翻的声音,连着她们二人齐声叫的“五王爷”。 屋内的两人对视一眼,还未想到外面发生了何事,房内就冲进来一个人。 正是段堤蓝,一见是他,两人都松了口气。君歌最先开口:“慌什么?没见你这么慌过。” 他确实是一脸的焦急。已过了弱冠年华,眉眼中的英气已是颇盛,此时正蹙着眉心,因是跑的,脸色显的有些苍白。 初缕见他一直盯着她看,眼中的担忧十分浓厚,本是平静无波的心,被他挑得突然加速跳动。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她也慌了,缓缓起身,不安地看着他。 “怎么了?”朝君歌还未意识到什么,只是见他们二人对视,最后又看到堤蓝低了低头,再看他时,脸上多了一份坚定和不忍。 “刚得到的消息,哥他,在收复探城中,已不幸——被杀害。”“你说什么?”呆呆地望着堤蓝,她手中的书已应声落地。 “是真的吗?堤蓝?表哥他——”朝君歌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 他艰难地点头,撇过扬起的脸,似在忍住不让眼中的东西掉下。 朝君歌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捂住口。 “你在逗我玩么?”她失笑,苍白的脸,笑得很僵。 堤蓝抿紧唇,额上因隐忍着而突显的青筋逐渐明显。他的拳头握得死紧,身体站得笔直。仿佛,怕一放松,就倒下—— 见他如此,她的心终于开始乱跳了。“你在撒谎…在撒谎,他还好好地,还收复了好多失地。好好地在带兵打仗,怎么会被人——”眼泪不知不觉地滴落,她的目光呆滞了。 堤蓝担忧地看着她无声流泪,她明明那么痛苦,明明那么痛苦——“缕儿——” “你说谎,我不要听!!我不要!!你出去!出去!”初缕丢魂了似地摇头,拼了命地突然推搡着堤蓝!想要封住他的口,不想听到更多有关他的消息。 平日最想要知道的事,此刻,她宁愿什么都不要听到。 她愤怒地推着堤蓝,推不动了,她就捶打,哭泣,发泄!发了疯地发泄! 她好象又一次忘记自己是谁了,身边有谁,她在做什么。 脑子里嗡嗡作响,逼得她只能拼命地打着面前的堤蓝。他什么也没说,任她打,眼睛早就红了,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 朝君歌也哭了,随后进来的茶色和浇梨早就呆了。 “缕儿,你别这样。”朝君歌将她拥入怀中,抱不住她,堤蓝也上前抱住她们。 “为什么!!!!!!!!!!!!!!!!!!!!!!!!” 最后一声,响彻了王府上空,散了浮动的薄云。那声凄厉喊声,似乎,整个西阳城都听到了。 下了一场雨,突如其来。 冲刷了一切,连同漫天的哀凄。 皇宫派了人来追悼,王府也筹办起丧事。五个月前的大红色早就被这场大雨冲没了,换上的,是刺目的白色! 一切都是白的,像被泼了白漆,密不透风。 “他在哪里?”沙哑着嗓子问堤蓝,泪一直都止不住。颤抖的唇,苍白的可怕。 “边关将士送回的,只有一身他的战袍。他们说,他夺回月翱国手中蜃桑太多领土,已经引起对方强烈不满了,他们杀了他,还用化骨散——”说不下去的口,已经咬牙切齿了。 初缕全身都在颤抖,不知是冷,还是什么。喉头一甜,一口猩红自口中喷出!“缕儿!”君歌与堤蓝惊慌地冲到她身边,擦着她的嘴角,让茶色快去叫大夫。初缕已经昏过去了,浑身冰凉,额头却是滚烫的! 钢铁战袍,染上的血,早已干透。 她接过的那刻,手还在颤抖。指间似乎还有他的体温,捧到胸前,她亲吻着,流着泪。 “你说过,要我等你,为何,留下的只是这个?” 身旁之人早已泣不成声,见她如此,君歌已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那身战袍,太过沉重。 初缕亲手将它放入棺中,连同淌下的泪水,模糊了袍上血迹,一并入棺。 浩大的出殡队伍,占了一整条街,排场丝毫不亚于当初段王爷大婚情景。只是,红已去,更作白。有多少人叹息,有多少人落泪。 边关战事依旧不息,派了多少将军,又死了多少—— 这些,与杨初缕,再无干系。 她默默独守空房,闲时也不说话,只依旧坐在梅花院落,一遍遍数着落瓣多少。 冬已去,梅花落。枯了花,亦,枯了她的眼。 傍晚听堤蓝在她耳旁絮叨着边事已逐渐停息,似乎是因朝中猛将慕容亭杀了月翱一位大将,战事才歇下。 她没听进多少,却知道,堤蓝不过是为了能让她心中有所安慰。 她能有何安慰,即使这个世界最强的是蜃桑,她也不会再笑了。 国家大事,她根本不想知道!反而是恨,恨这个世界有太多战事,让她厌恶! 夏夜,窗外虫鸣震天,扰得她无法安歇。 心头烦闷,只得起身。 走至段轻雾牌位前,盯着“段轻雾”三个字,泪水顷刻间模糊了眼,咸味充斥在颤抖的唇瓣,埋首,无声哭泣。 第十六章 她,好想他。 想他吻她的唇,想他拥着她的胸膛,想他的眼,只对着她的温柔。 再抬头时,她已擦了泪,放回了牌位。 转身,她开始翻箱倒柜,四处搜寻。她记得,在办丧事时,还未将这间属于段轻雾的屋子翻过。因是新婚后的屋子,段轻雾走的又早,这间房里的东西,几乎都是初缕自己从流溪轩带来的。 她却在这刻,渴望寻的一样,哪怕是细小的一件属于他的东西也好。 她找的很认真,几乎翻了整间屋子,却最终,还是瘫坐在了地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凄凄地覆了她整张脸。 她能怎么办,除了这样找着属于他的东西,她还能做些什么。 手里拽住的一个小盒子,被她捏得紧紧的,似要将它捏碎。心中一阵火气冒起,咬牙,猛一抬手—— 咔啦—— 欲甩出的手一顿。再摇盒子—— 咔啦—— 盒子里有东西。 放下,细看,不过是自己从流溪轩带来的盒子罢了。 一滴泪落至盒面。 她叹了口气,似平复了心情。将它打开,只一样东西。 她从未认真看过它,近四年来,早就将它忘记了。浅色透明玉佩,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芒,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她低头细看,一面,竟刻了个“烟”字。 依稀记得,当初手心里印下它的那个轮廓。那年,是她第一次得到的温暖,当年的玉佩主人,现在,又在哪里? 那年,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段轻雾。 哒—— 细微声响,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只顾握紧了拳头抽泣,漆黑的屋内,只听得见她隐忍的颤抖嗓音,令人心痛。 直到耳旁一阵劲风扫过,眼一黑,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那一觉,似乎过了几千年。 ——“为什么不去找工作!你要我和初缕喝白开水过日子吗?!”女人的声音,一遍遍地充斥在耳旁。 好熟悉的声音。 眼角一动,看见的,只是一双不穿鞋的青紫小脚。 抬头,乱七八糟的客厅里,两个人在争吵着什么。落满灰尘的散乱桌椅,空中尘埃弥漫。 忽然,一把锈蚀菜刀从空中飞来,扫过了躲开的女人,直直,朝自己的胸口—— “啊!” 惊恐地睁开眼,紧抚着胸口,似要止住疯狂而涌的血水! “呵。” 一声磁笑,突兀地出现在身旁。她转过头—— 心口不知被什么堵住了,堵得她瞬间忘记了呼吸。见到他的那刻,她以为时光逆转了—— 暗红色边缘黑瞳。 朦胧的世界里,她只记得这双眼,和那块属于它主人的玉佩。 如墨浓眉,子夜星眸,清澈如一汪一尘不染的清泉。 眼前的男人,可是当年的少年? 他,一身紫色长袍。斜靠坐着,手里把玩着一个青瓷茶杯。青丝如瀑布流泻而下,薄细的刘海掩了他半边独一无二的眸子,她却知道,他的眼睛在笑。 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像段轻雾一样的薄唇,他却比他爱笑,自始自终,从她把目光移到他脸上的那刻——不,是她一睁开眼的那刻,他就在笑! 自他喉间发出的笑声,还如当年少年一样无意,却多了男人的庸懒与不羁,并,透着一股邪魅。 “瞧够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却已如一盆冷水,生生将她浇醒了。 将目光收回,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不用细看,在王府住了那么多年,一看就知道这间屋子属于几等品的。 男子见她态度淡漠,不似寻常女子一见陌生人所表现的惊慌失措。唇角一勾,顺势将茶杯扔到桌上,头也不抬地开口:“你可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重新将眸光定格在眼前的绝色男子身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只抿紧唇,等着他主动开口。 “呵呵,原来你是哑巴。”他失笑。顷刻间,似黯淡了周围一切——一如当年。 她的眼中总算有了波动,只是不算强烈。转眼,那阵波动,变成了一抹哀伤。 记得,当年的段轻雾,曾说过相似的话。 胸口如窒息了般,痛得她喘不过气来。抚着心房的掌心,察觉到有温凉的硬物—— 展开手心—— 一块浅色透明玉佩,幽幽地发着光。浅薄的轮廓,印红了她的白皙掌心。 像是梦,猛然撞击着她的胸口! 睫毛一颤,一滴清泪滑落。嘴唇松动,颤抖着。 见她只顾将脸埋在掌心,连身子都在发抖,紫袍男子终于皱起了眉。 “女人,我把你抓到月翱国,可不是在这里看你哭的。”若连她是否在哭泣都看不出来,那他真的很不识趣了。 她的身子依旧在颤抖,隐约还可听到细细的抽泣声。在听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时,她慢慢停下了哭泣—— 瞪大了眼,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的措辞! “你说什么?” 男人一怔,望着她的眼闪过她看不懂的神色。 她的声音,好熟悉。 “呵呵,原来,你不是哑巴。”他笑,盯着她,像要将她看透。 突然,初缕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床,抓起身旁的一口茶杯,猛地朝他扔去! “做什么!”他轻松避过的同时,拧眉,加重了语气,明显不满了。 初缕脸上的泪迹未干,抿着唇,只是怒视他。 “你这个女人,真是古怪得——” “你是这个国家的什么人,为什么抓我!”她随手又抓起一个杯子,表示只要自己不满,随时都会扔出去。 尧烟突然咧开嘴,眼里都是笑意:“真是有趣,你这个段王妃,果然是他的王妃!” 她脸色突变,手中瓷杯应声落地。“你,竟然知道他?” “不然,你以为本皇子为何将你从蜃桑国抓来?” “什么意思?”她此刻的心,不知为何,竟然跳得飞快! 是因为有关于他吗? 尧烟勾起一抹邪笑,在初缕还在愣怔之时,迅速逼近!一阵天旋地转—— 手被扣至头顶,人却已是重躺回了床-上! 头顶,是他邪魅如妖的笑。 第十七章 “警告你,在我面前,安分一点。” 他说话时的温暖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连同置放在她双耳两旁的袖口,都传来阵阵奇异的香气。 他盯着她的双眼,唇角依旧是邪邪地勾着。 初缕双眼一眯,把被他紧握在一起的手腕大力地颁开!怎知尧烟根本没使多少力气,竟然被她轻易地就得逞了。他支撑着的臂力,瞬间崩塌。以至于—— 他整个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 两人都瞪大了眼。 “起来!”初缕撑起他的胸膛,脸已羞红。 尧烟先是一愣,继而沙哑一笑。偏就靠近打量着她:“段王妃果然绝色,否则在段轻雾大婚之时,也不会举城同庆了。” “你怎么知道?”惊讶地看着他。照理来说,段轻雾那时并未赴沙场,他一个月翱国人,怎么会晓的他大婚之时的概况? 等等!方才,他似乎自称自己是——皇子?! “你是月翱国的皇子?”她眼中的恨意终于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了。 他笑:“你反应真是迟钝了些。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恕不奉告!” 她用力将他从身上搬开,没出手,手腕就被他握住! “你是他的王妃,便是我最好的筹码。” 语毕,他又是倾城一笑,起身。 初缕眼见他踏出屋子,又听见门外有锁门的声音。至少她可以肯定,自己,是被他囚禁了! 他千里迢迢将她从蜃桑国抓到月翱国,为的是什么? 他说自己是筹码,可与段轻雾有关?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啊—— 他抓她能得到什么呢? 初缕心中堵满了疑惑和担忧,甚至,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或许,或许他没有死?! 她承认,这个想法让她几乎要把心从胸口跳出来!可是,另一个想法却制止了这份心情—— 他若没死,为何没有回来见她? 初缕后悔刚刚没有问清自己身在此处的缘由。只是,面对那个与仇人无异的人,她做不到冷静。 她始终记得,段轻雾的死,与月翱国脱不了干系! 她恨杀了段轻雾的人,恨月翱国,恨月翱国的皇室,恨一切和月翱国有关的人。 这份极端的恨意,在听到段轻雾死去的那刻,已经像根一样驻扎在心里了! 她恨的卑微,恨的痛苦。因为她知道,若一天月翱国存在着,她就只能无力地恨着。 一直到死。 抬手,看着掌心那块浅黄色的透明玉佩,她的眼里再没有了波澜。 她是淡薄的,对恨,她一直恨的无声无息。 她知道自己离开的这几天,王府里肯定急坏了。特别是刚有了身孕的君歌姐姐,她一定很担心她。 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两天以后,尧烟终于再次踏进了这间屋子。只是,多带了两个人—— 侍卫。 他们一进门,就封住了她的眼,捆了她的手。 她不挣扎,随他们弄。 被封住的眼,看不见一旁一直在看着她的人的表情。 他看不懂这个女人。 她明明对他怀着敌意,却安静得像个没有生命的傀儡,任人摆弄。 他始终对她的声音耿耿于怀。记忆,似乎早就认定过这个声音,一直没有消散。 “你不想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去吗?” 侍卫将她带到他面前,他冷冷地开口。 她没有应答。 “呵,带走。” 先是被拉着走,再是被塞进了马车。初缕无法确定,自己要被带到哪去。只是,她能确定—— 那阵阵独特的奇异香气,始终环绕在身侧,一直没有散去。 车子里,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死死盯着她。 察觉到有火辣辣的目光似要将她穿透,她的眉头轻皱。 “终于有点表情了,王妃。”他磁性嗓音突兀地响起,声源,就在自己对面。 她依旧安静着,只是把表情舒缓下来了——面无表情。 “你真的是个奇怪的女人,安静的,像个死人。” 他的形容,引不起她一丝好感。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怀里那块他的玉佩,狠狠扔向他! “主子,到了。”车外有声。 他应了一声,凑到她耳旁,低低地说道:“你该激动一些,毕竟——”他的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后文。 这次,换他亲自扶她下车——不,该说是抱! 他竟然,横抱着她! “你做什么?!”她终于怒了,挣扎着。 “嘘,安静些。”他不悦地制止,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她果然是安静了。 因为双手捆绑,他的手几如绳索地死缚住她的腿和腰。 他满意地低笑着。 第十八章 初缕不知自己究竟在何处,周围幽静的像一个无人的山谷。 隐隐有鸟儿几声鸣叫,连丝风都凉得透彻心扉。 明明是夏日,怎么这样冷清? “想知道是什么地方?”他的声音在头顶,暖暖的气息拂着她额前的碎发。 见她不答,他兀自说道:“人人都道他死了,难道连你这个王妃也相信?” 心口一跳,猛烈撞击着胸口。“你说什么?!” 见她反应如此强烈,尧烟皱眉。 “我没说什么。”换作他冷淡。 “他没死!他没死是不是?!”黑布下的眼睛因激动而粘湿了,泪水滑过脸庞。身子剧烈地扭动,奈何全身束缚,她根本无力动弹。 他停下大步迈走的步子,紧皱了眉心。 等她安静。 她揪着他胸前的衣服,小脸挂满泪水,死咬着下唇。 她明明痛苦,为何不哭出来? “你若再动,我便让你永远见不到他!”他烦躁,低低威胁着她。手上的力道已然加重,似要将她捏碎。 她不再动弹了。 他真的没死,真的没死。 这个消息,比让她现在就被眼前的男人捏碎要好的多了。 一丝由衷的笑意,在他的如炬的眸光下,如释重负地展开。“他真的没死,没死——”喃喃着,不知在说与谁听。 尧烟忽感一阵无力,眼里闪过落寞,只一眼,就转为讽刺。“我说过他没死吗?” 笑容,坍塌。 他唇角勾起:“我可从没说过。” 他重新迈开步伐,却只有他知道,他的每一步,走的多沉重。 他的笑容,每一步,都在沉淀,凝固。 怀里的她,再无了方才欢跃。她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恼恨、绝望、呆滞——如死了般。 最后,只剩下对自我的嘲讽。 她,还在希冀什么。 身边有多少人出现了又消失,说了多少话又噤了声,走了几步,又停了多久—— 早已,不在她的世界里了。 她唯一能想的,只是想要把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狠狠用刀砍上几刀! 他懂么,被人从地狱捧到天堂,再从天堂摔回地狱的心情? 他是个被掏了心的恶魔,冷血到让她厌恶。 可是,她已经无力再去厌弃他了。 现如今,她似再经历了段轻雾重死一遍的痛苦。 “你满意了。” 她的话,让他顿住脚步,低头,注视着她一脸泪水。 “我的心,又死了一次。” 绝望了,又绝望,她透支了,不愿再相信了。 “杀了我吧。”她清冷到没有一点语气。活着,只剩下空白。 “我不杀你。他若不要你,我还可留着。”这话,似对她说,眼,却已然对上了前方最后一扇门。 耳旁有石门开启的声音,尧烟又抱着她往前走。 人似乎多了,隐约觉得却是不相干的人。因为只听的见他们走路,却听不见他们说话。 “宫主不久就出来,请四皇子稍等。”来人说话不算恭敬,透着得意。 他没有应答,径直将她放了下来。 初缕着地了,站的还是笔直。 “你真的不想知道,你在哪里吗?”他在她耳边说话,磁音依旧好听,却让她完全忽略了。 她再也听不见与她无关的声音。 尧烟蹙眉。 这个女人—— “主子,封穆宫宫主来了。”同随而来的人,在尧烟耳旁说道。他抬头,透过面对着他的初缕的头顶,看见了那个颀长的身影,落座。 他高高地望着他,没有看一眼他面前的女人。 尧烟邪魅一笑,对着上座的男人说道:“别来无恙啊,宫主。” 死寂—— 男人如炬的双眼庸懒地注视他,并不开口。他身边站着的一个黑衣长袍男子倒说话了:“四皇子,您此次前来,又是为地图?” 他失笑,看了一眼面前的初缕,向前走了几步。依旧望着座上男子:“宫主不知为何,死死守着我尧氏国宝的一半地图。我身为月翱国的四皇子,有守护国宝的职责。倒是封穆宫主——”他犀利的眸光射向座上男人:“不过是一个江湖帮派领袖,在我月翱国境内公然藏着一张皇室国宝地图,难道不是与我尧氏天下作对吗?” “只要是宝,谁不想得?四皇子多次前来,难道这次,也只是空口来劝我封穆交出那一半地图?”黑衣人说话倒还客气,斯斯文文。 尧烟嗤笑:“不,本皇子这次,带了个礼物送给你们宫主。” 他大手一伸,将杨初缕拉入自己怀里。她被封住眼睛的正面,对上了座上的人。 “宫主可认得此人?” 怀里的女人太安静,任尧烟将她搂着。 她早已死了心,又怎会在乎自己处在何种境地? 上座男人抬起眼,冷冷地凝视着尧烟怀里的女人,眼里始终没有一点涟漪。他复垂头,玩弄着大拇指的扳指—— 浅翠色玉扳指。 第十九章 黑衣人看了初缕一眼,被她几乎没有生命的气质怔住了。 但见她一头及膝青丝,柔软地披散在肩上。一张被蒙了眼的出尘脸蛋,没有一丝表情,白皙的细嫩皮肤。修长的身段,似柔弱无骨。 看着尧烟,黑衣人冷着脸:“宫主从不随意接近女色。” 尧烟定定地凝视着座上男人,眸子里闪过疑惑。他一向做事谨慎,没有理由亲手去做的事,还有意外的。 “宫主,你当真不认识这个女子?”他手一伸,初缕眼前的黑布霎时松开。 朦胧的室内,广阔得吓人。 眼还未完全睁开,就觉眼皮沉重,大概是布蒙了太久的缘故。 抬眸,总算适应了室内光线。再次见到这间宽大的殿子,只觉肃穆得冷清。 四周围满了黑衣蒙面人,动也不动,如石雕。 她的身旁总共只站了三个人。 尧烟,以及随同而来的两个侍卫。 面对着高处,顺着大理石阶梯抬头仰望,有两个人。一个站,一个坐。 站着的是一个黑衣长袍男子,戴着下半边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肃杀的瞳孔。长长的刘海掩住了额头,全身几乎是密不透风的。 坐着的,是一个浑身冰冷的男子。因是垂着头,只对她模糊的侧脸,离的又远,初缕看不清他。 她亦不想看清。 尧烟扯过她的右臂,将她往前一推—— “你总该认识那个男人。” 她的双眼如死了般,看也不看身旁的东西,何况是人? 被他推的往前走了几步,站得依旧笔直,手还被捆绑着。 黑衣面具男子眯眼,似有些不耐了。“四皇子,你想做什么?” “我要用这个女人,换你们手里的一半地图。” “哈哈哈!”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男人忽然放声大笑。 尧烟错愕地抬头—— 笑的人,是他。 然,错愕的人,不止他一个。 明明如死灰一片的眸子,明明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冷漠的脸,刹时间,循声望去! 他抬起一直低垂的头,细碎的发凌乱地拂在额前,却又别致韵味。 冰冷的薄唇,微微抿着,因大笑,唇角一抹浅浅的弧度勾起—— 若是梦,就不该这样真实。 初缕,恍然又感到一阵心痛了。 是他! 她的双眼瞪大,身子慢慢地转向他的方向。 真的是他! “轻雾——”她许久未启的唇,轻轻开启。 尧烟愣愣地望着她,她此刻的表情,竟让他感到一丝怅然若失。 座上男子眯了眼,凝视着她,嘲讽地开口:“四皇子,你挑的人,可真会入戏。”他的声音,一如往前的庸懒。 轰—— 像心中的血液倒流了,他的话,一遍一遍充斥在耳旁! 不可置信。 她失神地笑道:“轻雾,是我啊,缕儿。你没有死,你竟然没有死!!” 他的眼中,却是陌生的一片冰寒。 这,原本并不属于她的。 他看着她的时候,永远都是温柔的。 “段王爷,你还是认不出眼前这个女人是谁吗?”尧烟直勾勾地盯着段轻雾:“她可是你的王妃!” 黑衣面具男子脸色一变,只是密封的脸,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段轻雾讽刺一笑,脸上寒气愈盛:“王爷?这个称呼怎么敢当。如四皇子所述,本宫不过是一个江湖帮派首领。王爷?哈,王妃?四皇子在说笑吗。” 他已起身。收住了冰冷的笑意,丢下一句话,就消失在殿上了—— “送客。” 尧烟脸色一变。 难道自己真的找错了人?亦或是查错了消息? 不,他的消息网,从没出错过! “轻雾——”初缕看着空空如也的座位,再次呆滞。不愿意相信,刚刚出现的人,为何看也不看她,就那样消失了? “四皇子,宫主是不会轻易将地图交出来的,你走吧。往日,希望不会再有任何交集。”面具男子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女子,留了话,拂开袍子,离去。 尧烟望着初缕,沉声道:“你就当他真的死了吧。” “好玩吗?” 他怔住。 她此刻的表情,失魂落魄地可怕。望着他,怀着分明的恨意。 “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我,骗我,瞒我,现在又放个人在我面前。我与你有何冤仇,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你不相信他是——” “我不再相信了!他早就死了!他死了啊!!”她突然的吼叫,发泄了所有的痛苦。“就算那个人长的像他,他也不是他!段轻雾死了,死了,死了——” 她拼命地喊着“死了”,似在为说服自己。 尧烟深深看着她如雾的双眼,手一伸—— 她碎碎念的小嘴终于闭上,连同身子也沉了下去。 接住她瘦弱的身体,尧烟看着她,薄唇一张:“既然如此,我们走。” 第二十一章 “奴婢拟苔,今后伺候缕儿小姐。”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穿着青苔色长裙的女孩。待她置下手里的茶壶托盘,便恭恭敬敬地垂下头。 声音很轻,很绵。 一听就知是精心挑选出的丫鬟。 初缕站在窗口,头也没回。 拟苔依旧垂着头,许久不见答。她倒了杯茶水,走到窗口——她的身边。 “缕儿小姐。” 背光的青丝,自脑后束了一撮,别着一个精致简单的银色发饰。她并未回头,因此拟苔只好盯着她的发饰看着。 “既是囚禁,何必挑个人来伺候我。” 她的声音幽幽的,似不是对她说。 拟苔愣愣地看着她。 她回头的那一刹那,窗外那株艳丽的红牡丹都黯然失色了。 她的眉毛细如柳丝,额头光洁,樱唇不点而红。镶嵌在眼眶里的眸子,淡得像一片未拂动的静湖,任何风吹草动,都似无法令它泛起涟漪。 那一头及膝青丝,柔软得像一块丝绸布锦,淡淡的光晕下,泛着浅红色光芒。两腮在额前分开的刘海下若隐若现,透着苍白凄美。 一身水红薄衫,愈衬得身材柔弱无骨,却又高挑妩媚。 她是她,见过的最牵动人心的主子。 虽有比她好看百倍的女子,却皆远不及她一个随意敛起的眼神令人心动。她的脸上分明没有表情,却又有无数情怨在面上。 她美得,让人心疼。 “你怎知我唤缕儿?”她始终冷眼凝望着眼前青苔色长裙的丫头。 拟苔回神,低下头,回道:“四皇子吩咐这么喊的。” 她冷冷一笑:“他连我的名字也不得而知。” “缕儿小姐,四皇子是真心关心您的——” “我叫杨初缕。”她淡然打断,复对着窗外姹紫嫣红的一片花丛,开口:“缕儿,只有他,能喊。”她的眼里,终于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转眼,被悲伤代替。 “我不爱这些东西。” 拟苔吃惊地见她随意拍合上一面窗,拂袖坐至塌上,眼也不抬。 那些珍贵花草,可是四皇子特意命人连夜从花场运来的。 她竟只瞥了一眼,就说不爱? “他有何目的,让他直接告知我。” 拟苔不知她话中何意,疑惑不解。 初缕看着她:“还是,要我去找他?” “不必。”门外,突兀的磁音,令房内两人皆一动。 一身紫袍,墨发拂面。子夜星眸,如清泉般一尘不染,却又多了股邪魅与不羁。 薄唇轻勾,蓄了冷意。 他的眼扫过拟苔。女孩立即垂首退下,关门。 初缕眼见他坐在桌旁,悠然饮着茶水。末了,才抬头瞧她。 双眸的冷意逐渐消去,换上了属于他的不恭笑容:“你舍得问问题了?王妃。” “他已死了,被你们月翱国的人杀死在蜃桑国的探城。他不仅被杀,还被人用了化骨粉,尸骨全无,只一身钢铁战袍,沾了他的血,送回西阳城,入了棺。我,亲手将它埋的。那个人,不是他。”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字句如针扎,却说的非常清楚,惟恐眼前的男人听不懂。 最后一句,似在催眠,为自己。 他低头,浓密的睫毛掩了红边黑瞳,只看的见他唇在勾,看不出情绪。“是么。” 第二十章 “如何处置我,悉听尊便。” 她的声音,幽的像山谷里的回音。 “既是如此——”他抬眸,注视着她,独特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魅惑众生的冷笑:“就别做虚有的王妃了。” 她微吃惊地看着他绝美的脸,不解他话中意思。 她是段轻雾的妃,眼前这个人,可是要她摘去段王妃的头衔? “与你有何好处?”她眯起眼。 “好处?”他装作思考的模样,只是一瞬,便露出一抹笑,邪魅如妖:“只是喜欢。” 她眉头皱起。 尧烟笑容扯的愈大了,突的凑近她,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若每天盯着别人的妃子,也是赏心悦目的很啊。况且,缕儿你这么美。” 他的修长手指,抚上了她的下巴。 她躲也不躲,任他为所欲为。 “我叫杨初缕,别唤我缕儿。” 她的话,僵住了他的动作。 “有何区别?” 他爱这个称呼,是她在那个男人面前的自称。 “区别便是,你不是段轻雾。”更是一个陌生人。 他终于拧起眉,显示了自己的不悦。搁在她下巴的手,蓦地收紧,捏疼了她。 “女人,你现在可是被本皇子劫持而来,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松手,身子挺直。 一股王者气息环绕着他,那双魅人的双瞳,直勾勾地盯着她。 “安心当你的阶下囚,本皇子不会亏待你的。你不过——是个战俘罢了!”邪笑一声,转身离去。 初缕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面前,没眨过眼,眼里却已泛起雾气,一直在忍着,不让眼里的东西掉下。 是自己太过软弱?以至于,在没有段轻雾的地方,她便开始感到不知所措了吗? 方才的男子,已分明不是自己四年前见到的少年了。 他会对自己这个敌国王妃怎样,自己根本不得而知。 她分明是个战俘,如他所说。 可他,在交易失败了以后,竟然还留着自己。 那个与段轻雾相象到几乎是一个人的男人,又是谁? 或许,清楚一切的人,是囚禁自己的这个男人吧。 他是月翱国的四皇子,四年前就是。依稀记得,当年段轻雾到妓院偶然将她带回王府的那次,为的就是一个敌国皇子。 偏偏,就被她遇见了。 那块玉佩—— 自怀中掏出那块浅黄色透明玉佩,室内光线充足,一面的“烟”字清晰可见。 怕是一个身份的象征吧。 这玉,质地很好,晶莹剔透,若非身份崇高之人,也无资格佩带。 将玉收回。 看着大开的房门,她慢慢起身。 屋外一片的春意盎然。近处各色珍贵花种,错落分布,引来彩蝶纷纷飞舞。远处一丛青竹林,筛下的阳光点缀在竹林四周,惬意舒适。 他为何对自己这么好。 初缕如猜不透段轻雾一样,猜不透那个男子。 她是个战俘,战事虽歇,但两国依旧敌意相对。他没理由对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战俘如此。 为她挑选合她脾性的丫鬟,为她安排如此舒适的住所。 他却也分明交代,她是个战俘。 他是个怪人。 初缕却不想弄清他意欲为何了—— 段轻雾死了,对于她,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 第二十二章 梦魇—— 破败的房屋,争吵不休的身影。 不断从窗外飘进的幽幽的音乐,邻居女孩喜悦的笑—— 一把锈蚀菜刀,打破了模糊的一切! 狂涌的鲜血,干涸的眼,一动不动的睫毛。 “初缕!!!!!!!!!!!!!” “啊。” 睁开双眼,心还在狂跳不止。 一脸的汗。 满室柔和的晨光,撒了一身的璀璨。 初缕从床上坐起,不自觉地将手覆上胸口,似看到了那股血红液体在无情地外流。 那是,自己的父亲亲手投掷凶器的地方。 不断做的噩梦,做了四年了,她终于还是想起自己到底是谁了。 一丝蔓延的苦笑浮在她的嘴角,眼里的泪水沾上了微微颤抖的睫毛。 杨初缕,她不过是一个21世纪最低等的人类。 浑浑噩噩生活了14年,在父母日夜争吵不休中,蜷缩在角落里,生活了14年啊。 她居然,在死后才知道自己是谁。 悲哀到如斯地步。 上天算是眷顾吗,让她来到了这样的世界。 身体,却不是自己的。 一个,与自己一样可怜可悲的流浪儿。 罢了,这个世界收留了自己4年,早该忘却过去才对的。 正要起身,门就被推开了。 青色纱帐拂动,拟苔见她已起身,忙放下手中的脸盆。 为她穿戴整齐,挽了双鬓与前额,照样用一精致发饰束在脑后,青丝长及膝。 她看起来很清爽,眉眼却是漠然。 “缕儿小姐今天要出去走走吗?听说安公子与上官公子今日要和四皇子一同骑马去呢。” 拟苔兀自准备着早饭,顺口一说。 她头也没抬。“不去。” 吃罢早饭,才经过窗口,只一惊,就顿住了脚步。 再次向窗外看,不禁脱口:“谁换的花?” 拟苔跟着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屋外的院子,笑道:“昨日四皇子命人换的,四皇子吩咐只准摆放茉莉,说只有清香淡雅的白茉莉才合姑娘的口味。” 她不语,只是望着那一盆盆摆色花朵出神。 自己爱的,还是王府里梅花院落的梅花。 可惜,今还是夏日,哪来的梅。 “我去府里逛逛,可以吗?” 整日呆在这个小院里,再清闲的人也该憋出病来了。 那个四皇子又不囚禁她,也不明着放她走。逛逛总行? 拟苔一听她想逛了,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只是两人还未走出院子,半月门里就出现了一抹身影,挡住了去路。 紫色锦服,很是轻便。衬的来人身材颀长高大,俊秀异常。 尧烟一见她,显然是吃了一惊:“你要出去?” 初缕看他,缓缓说道:“不会出府去的,你放心。” 正想从他侧旁走过,却被他一只修长的手臂挡住了。接着就见他走到她面前来,勾起嘴角,无声笑道:“既然要出去,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就是不知,段王妃愿意否。” 她抬眸注视他,似是在说,她有的选择吗? 第二十三章 王府门口早牵了四匹好马。 三只枣红色,一只纯白色。 眼看着尧烟和他的两个朋友都上了马,初缕却还站在门口不动。 尧烟看了她一眼,笑到:“难道不会骑马?” 枣红马上的两个男子对视一眼,无声而笑。 安客扬起嘴角,面容英俊而稳重。“烟,她是谁?” 上官浩水挑了挑眉,一股与其他二人相似的不羁跃上眉梢,对着转过脸看向他们的四皇子怀疑道:“我说尧烟,她不会是你的相好吧?” 月翱国的四皇子风流邪魅,却从未见他带女人回家。 眼前的女子竟不若其他的庸脂俗粉,看来尧烟对她似乎不比其他女子,这可真是有趣了。 尧烟皱眉,却不回他们话。依旧看着一动不动的杨初缕。 半晌,他下了马,径直走到她身边。 下一刻,初缕被他横抱起,伴随着枣红马上两个男子讶然表情,她落到了尧烟的白色马背上。 紧接着,他也上了马,落在她身后。 “坐好了!” 两只手自她腰旁缚紧,缰绳一拉,白马啼叫一声扬长而去。 原地,还在发愣的两人终于回神,也拉起马追了上去。 似乎是故意不走闹市,尧烟选了一条僻静的山路走。 坐在他身前,他身上的异香愈加浓厚,隐隐似是从体内散发而出,不像是衣服上的香气。 对他,她的印象只局限与那几个——眼、香气。 至于四年前的少年,他的温柔早已随着岁月消失了。 初缕其实有些惋惜,为当年那痴曲的少年。 “想些什么?” 他的声音还是充满着磁性,吹着她的耳旁,令她很不适。 身体向前倾了倾,她凉声回他:“想着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一向诚实,是什么,说什么。 被她冷漠的真诚凝固了表情,他静了片刻。 “不知道你这个没有利用价值的战俘,需不需要本皇子正式介绍下自己。”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招牌式的邪笑。 “你若想说,我也无法拒绝。” 她是战俘,这她一直都记得。 “我是月翱国的四皇子,名——尧——烟。”似是要亲口刻进她的心里,说名字时,他的语气很重。 她照常没有多加评论。 身后两匹马也赶上来了,正巧在白马两侧。 “他们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一个是宰相的嫡长子安客,另一个是尚书大人的次子上官浩水。” “我不感兴趣。” 他失笑:“至少你发表评价了,比对我的兴趣大。” 他似嘲笑,可初缕没有去在乎他心里怎么想的。 马儿停在了一片草地上,三人才牵住了缰绳。 尧烟抱着初缕下了马,两个男子兴趣颇显浓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初缕说话。 “姑娘芳名?在下上官浩水。”凑近的男子有一张桃花脸,长的倒是风流倜傥,只是那笑,让初缕不喜再看。 见她冷漠地只看着远出的湖水出神,男子有些窘意地摸了摸鼻子,眼睛却还打量着她。 安客打开折扇,文质彬彬地靠着一棵树,识相地问正在系马绳子的尧烟:“烟,不介绍下吗?” “不过是个战俘,没什么好介绍的。”他抬起头,勾起笑。 第二十四章 “战俘?”安客显的很惊奇:“她是蜃桑人?” 普天之下,只两个强国,其他皆是两大国家的附属国。除了月翱,便是蜃桑! 上官浩水听了这话,嘴巴也张大了。 “是,她是蜃桑人,不过,她似乎一直不在乎自己是谁。” 尧烟凝视着那漠然站立的女子,眼里流露出不解。 她是个特别的女人,淡的像随时会消失。 “既是战俘,在蜃桑定也是有身份的。她是谁?”上官浩水急着问。 他笑,却是半显苦涩:“一个王妃,一个在大婚之夜便失去夫君的王妃。” 两人俱是一怔。 “烟,你抓她做什么?”安客看着他,眯起了眼。 “原本是想做个交易的,不过现在,已经改变初衷了。” 初缕的注意力,似乎一直都放在眼前的草地和远处的湖水上。 就连那三个男子一直在讨论着她,也是充耳不闻的样子。 “她该不是哑巴吧?” 狠瞪一眼上官浩水,尧烟一脸的不悦:“她的声音,恐是你这辈子听过的最美的声音。” 惊讶于尧烟近乎是夸张的比喻,那两人都呆呆地看着他。 “我们打算说下去吗,那姑娘好象太安静了。”安客突然反应过来,尧烟这才推开他们,这一看,脸色顿时一变! 明明刚才还在他们身后的初缕,竟然不见了! “杨初缕!”他大喊,眼中的焦急分明。 其他二人也朝四周看,空荡荡的草地和几棵树,远处是湖,难道是在湖边? 尧烟似乎也想到了,提了气,施展轻功就朝湖边飞去。 “烟好象很紧张那个女子。” “怕是——不单单是紧张吧。如他所说,一个战俘,理应不至于如此上心。难道——”上官浩水摸着下巴,歪着脑袋思索。 “他爱上那个王妃了。”安客说完,合了扇,向湖边走去。 不大的墨绿色小湖,四周长满了光滑的草须,顺着湖水而长。 初缕正坐在那草须上,迎着微风,细细看着湖中戏耍的鸭子,眼中始终是死寂的。 尧烟拧眉靠近她。“在这做什么?” 她并不应答,痴痴地望着前方,像身边没有其他人,独她一人。 一阵无名之火冒上来,不悦之色愈浓。上前一把拉起她抱膝的手臂,径直将她从草上提了起来,贴向了自己。 他靠的这样近,她的目光却依旧呆滞得像是已经死去。 “你为何如此?!”怒视她,几近发狂。她对所有人的漠视,对他的漠视,对自己的漠视,让他烦透了。 “杨初缕,他不过是一个已死的人,你的身体甚至还没有交给他,你根本不需要这样为他悲伤!” 呆滞—— “你以为失去他,你的世界就崩塌了吗?你以为你自己已经死了吗?你还活着,你是个活生生的人!” 还是呆滞—— “看着我,不许忽视我!”捏住她尖细的下巴,抬起她的眸子。 她的眼里,还是没有他——没有! 牙一咬,大手探到她的脑后,薄唇压了下去—— 他暗红色的眼,此刻红的嗜血,红的妖魅。 第二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窒息,逼近的异香,还有——唇上接近肆虐的疼痛,霎时,拉回了她所有的神智! 放大的俊脸,像鬼魅,如此贴近她,让她心惊! 手一伸,撑在他的胸前,她愤怒地推开他! 她下意识的后退,哪知,身后是顺湖而长的草须,离湖,有九尺多高! 颊边青丝如烟,飘荡起弧度,掩了视线。 “缕儿!” 尧烟大惊,动作却是迟了一步,眼见着她没入湖中,激起水花。 他纵身跃入湖里,随后而来的安客和上官浩水惊呆在原地。 那姑娘,难道是想不开? 没过多久,湖面才出现了那两人身影,只是初缕已经昏迷。 “帮他下吧。”安客手中折扇一扔,施展轻功朝湖中的两人飞去,瞬间就将杨初缕自尧烟怀里接过,并扔下一话:“自己上来。” 草地上,横躺着的初缕一动不动,显是溺了水。 安客思索片刻,立即挤压她的胸口,被上岸来的尧烟恰好看见,一把推开他。 不顾他们二人吃惊的表情,自己为初缕排出了肺部的水。 “咳,咳——” 尧烟露出淡淡的喜色,拍着初缕的脸颊:“你怎么样?” 哪知她睁开双眼,待见了是他,目光一冷,撇过头去。 他又是一阵怒气,使劲将她的脸又转回来,面对着他。“我救了你,你不高兴?” 她虚弱地说不出一句话。然而此刻的沉默,已经再度挑起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不满了。 “你就这么厌恶本皇子?连看我一眼都觉多余?!” “烟,她——” “闭嘴!” 安客无奈地合上了嘴,本想提醒他,溺了水的人,还是让她平复下心情比较好。 只是依眼前的局势,这个被惹恼的家伙是听不进去了。 “我想回去。”她缓声,终于开口了。 她首次开口,令其他二人皆是一怔。为她的声音,棉长,幽然。 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淡的可怕。 “尧烟,让她先回去吧,她身体看起来很虚,全身湿透了,着了凉就不好了。”上官浩水已经为他牵来了马。 他睨了一眼那一脸关怀的两人,见安客正脱了他的外衣,欲为初缕披上。 他自己接过,亲自披上去了。安客只好直起身,对着上官浩水说道:“我们也回去罢。” 初缕被尧烟抱上了马,虚弱地靠躺在他的怀里。她不自然地动了动,却被他冷不防地低声制止:“再动,我就再把你扔进湖里!” 她不再动了。 天气虽暖,但那湖却是冷的刺骨,她才不想掉第二次。 “靠紧些,掉下马若死了,我可不会帮你收尸。”他撒旦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初缕自动忽略了。 仿佛听到了一阵冷笑,还未等她做好准备,身下的白马一阵鸣叫,抬起前蹄迅速奔跑起来! 初缕一个前倾,头一阵眩晕,随手一抓,惊魂未定地搂住了尧烟的脖子。 “呵。” 这次,她真真确确听到了他的笑声,透着得意。 初缕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靠紧他,生怕头一晕,真的栽下马。 第二十六章 一到尧烟府邸,她便被抱着往自己的院子走。路上奴才侍女见了这阵势都愣愣地看了好久,又见他们两人身子都湿了,眼中的不解之意更浓。 “放我下来。” “你只是个战俘,我做什么,你没资格拒绝。”他说的很是缓慢,步子更是悠然惬意。 半月门里正撞上拟苔,忽视了丫头眼里的惊讶,他扔下一句话就进了初缕的房间。“备热水。” 将她置在床上,手一抬,就被她冷冷地打断了动作。 不悦地拧眉看她,却见她也正一脸防备地盯着自己。初次见她脸上有这种神情,他心情大好,勾起唇,邪笑道:“湿衣若不换下,要着凉的。” “我自己来,你,出去。”她细指一指门口,脸上一片冷意。 大手一含,她的整个手被他握进了他的掌心。 眼里掠过诧异,欲收回,他却抓的愈紧了。 正要说话,只觉身子一麻,不仅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邪魅地凑到她木讷的眼前,笑道:“本皇子怕你又赌气不听话,若生了病,花的还是我的钱、我的药。” 这个男人,他什么时候这么在乎他的钱了,真是该死。 初缕眼见他把魔爪伸向了自己的衣裳,解起来熟门熟路。 心里冷哼一声,怕是这样给无数女子解过很多次吧。 无耻男人! 寒着脸,她垂下了眼眸,不想再看一眼面前的男人。 外裳还未褪下,感觉他的动作就突然停下了,她皱了眉,却还是没有睁开眼。 过了许久,他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凑到她的面前,“你怎会有它?” 唰的抬起眸,她怔怔地盯着他的掌心—— 浅黄色透明玉佩,清晰的“烟”字闪着晶莹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 见她只是瞪着,他大手捏着她的下巴,解了她的哑穴,表情是她看不懂的急促。“说话!” “不知道。”她冷冷开口。 “不知道?我记得这玉佩已经丢了四年了,还是在蜃桑国丢的。”他紧紧凝视着她清冷的眸子,似是要将她的神情都一样不落地看清。 “那个地方,我还记得,是个叫西媚楼的妓院。”他眯起眼,看的她的眼垂了下去。 “你到底是谁?” “不过是一个乞儿,四皇子何必咄咄逼人。”她睁大了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尧烟心中一动。这个眼神,此刻竟然如此熟悉。 胸口像是被撞击过了一般,记忆翻江倒海地涌入脑中—— 那个浑身破败到无一处完好的乞儿,还有她恬静到与眼前女子简直是如出一彻的气质! 他的眼里闪过惊喜的笑意:“你是当年那乞儿?” 真是无法想到,当年那个肮脏的小姑娘,今日竟然美的让人窒息。 尧烟确实是无法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 她是那个乞儿,若不是她,那么玉佩遗失的解释从何而来。 他是触碰过她的,想必那玉佩就是在那时遗落的。 “是又如何?小女子出身卑微,四皇子还是离我远些的好。”她淡淡地吐出这话,眼又垂下去,不想像一个老朋友一样与他叙旧。 第二十七章 正巧拟苔提了热水进来,尧烟见她放了水站在一旁,挥手让她出去。 拟苔有些惊愕地看了一眼姿势怪异的初缕,心中知了大半,到底是聪慧的女子,她垂着头,不发一言地关门出去了。 “你要自己洗,还是要本皇子帮你?”他低低笑着,声音沙哑。 初缕唰的再次睁开眼,眼前的男子哪里像是在询问着她的意思,早横抱起她,往屏风后的浴桶去了。 “放开我!”她急了,奈何身子根本动不得。 “哦?”他装作疑惑:“好吧。” 话毕,手果真一松。初缕惊呼,瞬间就落入了桶内,溅起水花,也溅了他一身。 被人一把提出水面,她轻张开小嘴,大力呼吸着空气。 只穿着一件里衣,粘呼呼挂在身上,曼妙的身姿一露无遗。 “王妃,段轻雾可看过你这出水芙蓉的一幕?”他的语调缓慢而邪恶,让初缕听着异常不舒服。 下一刻,他的指尖在胸口一点,她便可以动了。 只是还未缓过神,就觉身上一凉,不再粘着难受了。她脑中一阵混乱,伴着嘴里气急的怒声,慌忙用双臂环着身子没入了水中。 “淫贼!” 眼前的男子真是要看她的笑话吗! 可恶! 恶狠狠地瞪着邪笑着的男人,如果此刻不是一着不缕,她真想咬他一口! “出、去!”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拳头握了死紧。 他只是望了她片刻,眼里闪过几乎算是深情款款的神色。初缕不敢再看他了,咬着牙,企图挥散脑中混乱的思维。 再抬头时,屋里哪还有他的身影。 她深深呼出口气,放松了身子。 吱呀—— 屋门打开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忙又环紧身子。他不会又回来了吧? 屏风后果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不过她已放下心来,因为来的人是拟苔。 “四皇子吩咐让奴婢伺候小姐沐浴的。” “哦。” 她闭上了眼,让她为自己沐浴更衣。 累了一天,她已经不想再动了。况且又因那该死的尧烟落了水,她不心有余悸是不可能的。 不再细想,她全身一放松,倒在床上便睡。 醒来时已是深夜,初缕翻来覆去再无了睡意。 脑中回放的都是段轻雾温柔的脸,一刻不停地回放、回放—— 眼中有雾气,只一眨,便化作了泪,滑过脸颊,粘湿了嘴角。 咸咸的,苦苦的。 他去了那么久了,她的心还是痛的像当初那样。 实在烦闷,起身,打开房门,怕扰了拟苔,她的动作很是轻柔。 坐在院中,看当头明月,已逐渐泛白的天色。 鼻头一酸,泪又落下。 她,好想他。 忽然想起,那个在宽的吓人的殿上的男子。那张自己魂牵梦饶的脸,为何长的那么像轻雾? 她苦笑了。若真是他,先不说他竟然呆在月翱当了什么宫主,就拿他面对她时冷若冰霜的态度,她就可推断那人不是他。 他不会对她那么冷淡的,她一直坚信,他的温柔只对她。 第二十八章 天已露出鱼肚白,眼见着就要天亮了。 初缕却还是坐着,一点也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双眼木讷地看着天空。清晨凉凉的风吹散了她本就披散的发,愈添了凄冷。 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地失去自我,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排斥掉自己了,或是自己在排斥着这个世界。 听到段轻雾死去的那刻,她就时常这样,她自己却不知道。 拟苔打开屋门,脸上有些慌张,一见院子里坐着的身影,才缓下神情。 “缕儿小姐,您怎么坐这?”一大早不见她在里屋睡着,她可吓坏了。 她照常没答腔,只顾坐着。拟苔只好回屋一趟,出来时,手里已拿了一件水红外衣。 “天凉,小姐披件衣裳吧。”说着,她将它覆在她的背上。 初缕身子动了一动,眉眼终于有了神色。看了拟苔一眼,本是苍白的脸,幽然露出一抹笑,竟如她身旁初开的茉莉,娇媚清新。 拟苔愣了一愣,为她笑的如此纯真美好。 她,本不爱笑的。 初缕似也为自己突然的笑意感到莫名,但转而一想,自己不过是感激这个院子里还有人对自己好罢了。 她其实还是想离开这里的,不管段轻雾在与不在,蜃桑国,段王府,毕竟还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 目光已黯淡下来。不知君歌姐姐与堤蓝是否还在寻找自己,她失踪了近两三个月,他们肯定是急坏了。 不是没想过要离开这里,但一来尧烟定是不肯,二来自己这几个月来几乎是浑浑噩噩在过活着,回去的心情并不强烈。 方才拟苔对自己的关心,偶然令她牵扯起他们来,回去的心情,突然的就强烈了。 “四皇子今日在府里吗?” 惊讶于她主动过问起他来,拟苔有些没反应过来。一会儿才回她:“今日四皇子似乎是在府里的。” “告诉我他住在哪,我有事要和他说。” 拟苔点头:“奴婢先为小姐准备梳洗吧,晚些再去。” “好。” 初缕应着,起身,返回屋里。 简单地梳洗后,再吃了早饭,她让拟苔带路,两人往尧烟的住所来。 拟苔不知她要找四皇子说什么事,却隐隐觉得会是让四皇子生气的事。 身后的这个小姐,一向都让主子不如意的。今日突然理起四皇子来,想必也不会是好事吧。 两人拐了没几个回廊,拟苔就说到了。有些惊讶尧烟竟然住的离自己这样近,但这惊讶初缕也只是片刻。 尧烟的住所很是安静,似乎和她一样,喜欢幽静些的地方。只是任初缕如何想,都觉得他该是个喜欢闹事的人才对。 两人突然停下了步子,因为前方出现了两个人。 “安公子,上官公子。”拟苔很是熟悉地唤他们,一看便知他们二人是经常来的。 那两人见拟苔身后的初缕,忙笑着上前。 “杨姑娘。”说话的是安客,还是文质彬彬的模样,笑容很是礼貌。 上官浩水笑嘻嘻地向她点头,知她不是一个善谈的女子,识趣地没再和她搭腔。 初缕对于他们其实并不熟悉,认识度也只局限于昨日在马上尧烟一句话的介绍而已。 ps: 请有耐心的人看到这里了就收藏下吧。 写了三篇不出众的文,这是第一次占文索要收藏。也不知道能有多少人看到这里,总之,我已不抱太大希望啦。 如果没人收藏,我还是会写下去,是对喜欢这文的阿璐、阿潇等一直在支持我的人写的;如果有人收藏,我会写的更开心,因为收藏量已经告诉我,有多少人想看下去了。 阿潇说,要写自己的东西。本来想出个符合网站风格的作品,但是我没有这样的风格,所以我放弃了,我只写这本《谁是谁的等待》。至少还有人喜欢,至少还有人支持。 这算是第一次想要收藏的表明,也是唯一一次,以后我不再索要了,不喜欢我也只能一笑而过啦。看的到的人希望能留言告诉我你喜欢,说不好也没关系,至少你们已经看到了,我很开心,你们有这个耐心。 第二十九章 但基于礼貌,她微微地点了头,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 被她一身淡薄的气质轻怔住,两人一时竟不知与她再说些什么。倒是初缕自己原本就无意在此逗留,打了招呼后,就径直往尧烟的住所进了。 “我现在才有点想通,为何烟会留下这个敌国的有夫之妇了。”安客若有所思地打着扇子,紧盯着初缕离去的背影。 “为何?”上官浩水勾起嘴角,看着他。 睨了一眼他,安客摇了摇头:“你难道不觉得,这女子的言行皆是独特怪异的?若是身份高贵的妃子、王孙贵族,岂会忽略这些世俗礼仪?她却是忽略了,想必是从小惯了的。让人捉摸不透,直想一再地试图了解她,方能满足自我的好奇心啊。” “哈哈。”上官浩水大笑后对他挤眉弄眼:“安客,你难道对她有意思?” 一把折扇横在二人之中,安客的声音自另一头传来:“不过是一般思维,我可不觉得你的好奇心低于我们二人。” 说罢,收了扇,也往尧烟处来。 此时初缕正寻不到尧烟,与拟苔出了屋子,见了她,安客忙问:“就走了吗?” “安公子,四皇子不在屋里,想是在书房呢。”拟苔对他说道。 “哦。”他点头,见初缕要走,忙也跟上:“不介意与在下一同去见烟吧?” “请便。”这个府邸又不是她的,更没身后的那二人熟悉。 安客摸摸鼻子,正碰上上官浩水似笑非笑的样子,显的更难堪了。 书房拐几处就到了,尧烟果然在,只是屋里还有其他人。 那人一看来了人,本是欲言的口又合上了,垂下头,直到尧烟让他先先出去,他才低了头出去了。 眼尖地瞥见在安客和上官浩水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尧烟显的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要和你说。”她语气平淡,丝毫没有考虑到,他是否能接受这件事。 “既然如此,那么你们先谈,我和浩水就在门外候着吧。”安客拉了上官浩水,随拟苔一起出去了。 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背影,他的眉头轻皱,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你们怎么一起来?” 他们竟然这么熟了吗? “这不是重点——” “这是重点,你和两个陌生男人并肩行走,让那些下人怎么想。”他的语气严厉起来,隐隐的,脸上有些不满。 初缕错愕,他怎么突然关心起下人的想法了。 “是你昨日介绍的,今天为何又成了陌生男人。” 这话一出,尧烟终于有些不自然了。但他语气不改:“你是我的人,不知道要洁身自爱吗?” 初缕向来好脾气,但经他这一说,难免不爽:“什么叫你的人!” 他却邪笑,一副戏谑的样子:“你是我的战俘,不是我的人,是谁的人?” “你——”她气急! 从来未见淡如水的人也会生气。她生气的时候面如桃红,习惯地咬着下唇,柳眉微蹙,双眸含露,仿佛一眨,就能落下一滴泪。 尧烟心下一动,竟看的有些呆楞。 第三十章 气了半晌,她才消了。 不想与他再纠结下去,忙正色道:“你什么时候要放我走?” 不想她竟然冒出这话,尧烟双眼不自觉眯起,散发出危险的信息:“你想走?” 一直以为,这个女子是不在乎自己身在何处的。 她有时就如方才这样,有点脾性,却不失自我;但有时,却淡漠地像是随时会消失,让他竟有些害怕。 他知道,她会这样,不过是因为那个不知到底是否已死去的男人。 拳头握紧,眼里的危险更浓了。 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她走的,她,是他的战俘。 “我仔细想过了,你自己也弄清楚了不是吗。我不是你要利用的人,把我放在你身边,没有任何好处。我现在想回蜃桑——” “呵呵。” 被他的笑声打断,初缕有些错愕。 “王妃,我想你是忘记了,你现在,是我尧烟的战俘,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我想放哪儿就放哪儿。你想回蜃桑?我劝你把这个想法吞回肚子里,因为你的单纯想法,让人觉得好笑。”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她怎么忘记了,她是俘虏,是没有自由的人了。 她有何资格命令他放了自己,和他讲道理? 杨初缕,你真是高估自己了。 尧烟的嘲讽令她心有些失落和惆怅。毕竟,他的话说的太狠,仿佛把她仅有的希望都打碎了。 “我明白了。”她转身,脸上一阵冰寒。 她此刻也搞不清楚,是自己把尧烟想的太好,还是自己的想法本身就单纯。 她不愿去想了,想的再多,也总是想错。 目送她离去,尧烟的内心却翻江倒海。他是不愿意她走的,就算是说出再狠绝的话,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她是他的战俘,她没资格和他谈要求。 “烟,你们说了什么,杨姑娘似乎很失落啊。” 抬头,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人,此刻正疑惑地看着他。 瞧见他们眼中的担忧,他忽然心中不是滋味。冷笑道:“一个女人,需要你们这么关心么?” 两人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这话。还是安客说话了:“你又没有明言禁令,我们当然将她当朋友。” “朋友?”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寒着脸:“以后离她远些,没觉得她一身是刺吗。” “我倒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像是满身刺。”上官浩水看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评价。 “好了好了,今天是去喝酒的,别再用刺扎人了。”安客适时地打圆场。 “不去了,我有事忙。”他说着又坐到案上,低头翻阅着什么。 那两人对视一眼,一脸正色地又看向他,身子也凑近了。 “你还在调查地图的事?方才出去的那人,该不是你派到封穆去的吧?” 他们二人一直都是配合他一起寻找国宝地图的伙伴,不管是兵力、消息网等,都是集三人之力。 上官浩水的话没有让他抬起头来,只是随意说道:“地图,我一定会拿回来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第三十一章 他想坐上皇位,从小就想。他的雄心壮志,一直都隐藏在不羁的外表下,只是让那些有心人看到一种假象罢了。 正是因为他有这种大志,安客和上官浩水才愿意一直帮助他,或者说是辅佐。 “若真得到那一半地图,你在朝中的地位便能再巩固,你的父皇至少也能感到安慰。” 安客说的这话,便是他不懈努力想要得到完整地图的原因。 “方才那人到底说了什么?”上官浩水到底是不肯轻饶了这消息,急着就问了。 尧烟这才抬起头,若有所思:“不知为何,封穆宫主自两国开战后就一直都在封穆宫中,不再出门了。” “哦?”上官浩水来了兴致:“那个宫主的另一个身份到底确认了么?” 他却沉默,回想上次的情景,他有些不太确定了。 “原是怀疑他为蜃桑的三王爷段轻雾,因此这一年多来都在关注他的生活起居,心中早已认定了他就是封穆宫的宫主。只是三个月前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什么事?” 他看着他们,缓缓说道:“我把她的王妃抓来当人质,想换回那一半地图,他竟然不为所动。” 安客沉思了,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划过惊异神色:“那个王妃,可是杨姑娘?” 上官浩水一听这话也是一惊,再看尧烟神情,想必是了。 “为何他不为所动?烟,你的消息网想要把这同一个人联系到一起,可不是难事。” 上官浩水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脸上带着怀疑:“那个段轻雾,对自己的王妃确是情真意切么?会不会抓了个没用的人质?” 他点头:“安客说的,这正是我一直让我属下密切关注封穆宫主的原因。至于他是否情真意切——”他顿住了,双眼闪过不易察觉的微光,似不愿承认:“他在大婚之时的排场,还有我近乎花了一年时间去调查的结果,足可表明,他对这个王妃有多么在乎!” 上官浩水似想到了什么:“你不是带杨姑娘去见他了吗,那么——杨姑娘什么反应?” 安客脸色一变,这,正也是他想问的。 “她不相信是他。” “什么?!” 他不知是苦笑还是冷笑:“她还为这事埋怨我,以为我无事生非,寻她开心。” 上官浩水扑哧一声笑道:“换作是我,我也不信。那个段轻雾在战场上分明是死了,听说只留下一件随身的粘满血的钢铁战袍,被军里恨他入骨的士兵用了化骨散,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我却知道,军规里,可有不准携带毒药的条令啊!” “等等!”尧烟忽然拍案而起,将两人吓了一跳。 只见他死盯着上官浩水,那神情像是要吃人:“你再说一遍!” “啊?”他不明所以,只得重复:“军规里,有不准携带毒药的条令啊——” “不是这句!” 三人细细思索,面色凝重。 都在想着上官浩水方才说过的话,似乎,真的有些什么漏洞。 几乎是在同时间,三人脸上有了惊喜的神色:“战袍!” “若是用了化骨散,别说是血,只要是人身体里的东西,全部都一样不剩。既是如此,那‘粘血的战袍’一说又从何而来?”尧烟迅速做了总结,心里的疑团似一下子解开了。 “按这么推论的话,那个段轻雾势必是诈死。”安客舒缓的眉头又皱起:“会是封穆宫的人做的吗?” 第三十二章 “小姐,您慢些。”拟苔在身后追了很远,见初缕走的依旧很急,不知怎么了,唤她也不理。 她就知道,肯定又是说了让四皇子不高兴的事,四皇子不高兴,小姐怎么会高兴呢? 初缕忽然顿住脚步,把拟苔吓了一跳:“小姐——” “我要出府。”她忽然冒出一句。 “什么?”拟苔惊愕地跑到她跟前:“小姐,您出府做什么?” 若不是知晓她平日的脾性,她乍一听她要出府还不至于这么惊讶。 可是,眼前的小姐可是脾气古怪着呢。要出府,定是有事。 “我要离开这里,不想做他的战俘。” 那个尧烟根本就不算是在囚禁她,怕是因为她之前根本没有要出逃的意思,所以才管的不严。 既然管的不严,那逃出去应该不难吧。 拟苔显然是被她的话惊到了:“小姐,您怎么会有要逃的打算呢,四皇子对您不好吗?”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四皇子对她这个“战俘”,比对谁都好。 她却一脸不悦:“好?我不过是他的一样‘东西’,想放哪就放哪的东西。他心情好了就捉弄,心情不好就随意侮辱。我若不走,怕是要被囚一辈子。” 一辈子,何其漫长。 她的一辈子,就算没有段轻雾陪着,也要回到蜃桑,和王府里君歌姐姐还有堤蓝一起过一辈子。 犯不着被一个不相干的人玩弄一辈子。 拟苔知她是气着了,想不明,她和四皇子只不过呆了才一会儿,火气就这么大。 只好劝她:“小姐,您先别生气了,气着身子,四皇子可怪罪了。” 她冷笑:“他真是让人生厌。” 先是对她说些冷言冷语,再是让人对自己好点。 这算是什么,她是孩子吗?打骂完了,再拿块糖哄哄? 越想越气人,想来她还从未被人气成这样。一抬脚,气呼呼地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拟苔赶紧跟上,就怕她真的跑了。 可是一到屋里,她又后悔回来了。 她没有带任何行李,回来想要拿什么呢?她连身上穿的,都是尧烟的。 思及此,她又走出了屋子。拟苔不知她要做什么,进了又出,于是就问:“小姐,您在找什么吗?需要拟苔来帮你吗?” 她停住步子,转身看着拟苔,开口就问:“后门在哪?” “您要找后门?”她吃惊。 “对,我要走。”她竟然光明正大地就把目的说出来了,丝毫没有顾虑,眼前的丫头,可是尧烟的人。 果然,拟苔一听她要走可急了,连连摇头:“小姐若要走,怕是四皇子不会允许的。况且拟苔是四皇子派来伺候小姐的,奴婢第一件做的事就是阻止小姐,或者禀告四皇子。小姐您要三思,这么跑出去是不会有好处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初缕双眼瞪大。 无力地垂下头。她,又单纯地自以为是了。 她怎么这么笨,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原来这么笨的。 “我知道了,我不跑。”她苦笑着,一步步走回屋里。 她现在才忽然醒悟过来,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死、自由,早已由不的自己。 她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乞儿吗,傻呼呼地被卖了都不知道呢。 她是战俘,一个俘虏,一个被人囚禁的俘虏,四面八方都没有自己能走的路,所有人都堵着自己。 段轻雾死了,她没办法活的自由了。 她忽然觉得头好疼,疼的想要大叫—— “啊——” 第三十三章 拟苔真的吓坏了,不知为何她捂着头在大叫,她的样子好痛苦。 “小姐!小姐!缕儿小姐!”她扶着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平日的聪慧此刻一见这光景都吓没了,只是看了她好心疼,为她心疼。 “好疼,我好疼!”初缕使劲捂着脑袋,满脸的泪水,唇被咬的布满血丝,她却还是倔强地咬着,仿佛只要这样咬着,就能减轻痛苦。 “小姐,您别怕,我去喊四皇子,您忍着点啊!”拟苔后退着跑开,心跳的非常乱。 院子里单初缕一个人,她疼的在地上打滚,拍打着脑袋,那里像是有万千毒虫在啃咬,咬的她快要死去。 “轻雾,我好疼!我好疼啊!轻雾——”她拼命喊着心里的那个名字,只想此刻他能在自己身边。 尧烟冲进院子的时候,她还在虚弱地喊着那个名字,全身脏乱,所露皮肤都被抓伤了好几处。 他脸色瞬间就变了,也不顾她的挣扎,立即点了她的睡穴。 她马上安静下来了,沾满灰尘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整张脸几乎要看不出面目了。 身后的安客立即上前把了脉,眉头都快皱到一处了。 他是学过医的,医术算是上乘,尧烟很相信他,忙问:“怎样?” 他不答,过了许久,才摇头道:“脉象紊乱,先抱她进去,我再仔细看看。” 尧烟二话不说抱起她,脸上是明显的焦急和不安,落入安客的眼中。 “拟苔,你才说她捂着头直喊疼?”他转而询问也是一脸焦急的拟苔,眉头没松过。 拟苔如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突然就喊疼了,很是痛苦。安公子,您医术超群,想想办法吧。” “我知道。”他说完,抬腿往屋里进去了。 仔细看了她的脉象,观察了她的各个部位,他在尧烟的刺辣辣的注视下,才说道:“应该是脑部经脉不稳定,或许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才一时疼痛的。” 尧烟眸光一闪,眯起眼,冷声唤道:“拟苔!” “四皇子。”拟苔吓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说!小姐是受了什么刺激,你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奴婢——奴婢只是说让小姐不要逃跑,这、这样是没有好处的。”她的舌头都在打结,却还在努力把话说完。 尧烟脸色更差了,紧握的手指关节咯咯作响:“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你想死吗?!” 拟苔慌忙摇头:“不,不是的,是小姐突然说要出府,让奴婢找后门。奴、奴婢就说了这话,不想小姐听不了刺激,就——”尧烟的眼里闪过痛楚。 原来,她是为自己先前的话在赌气,所以才受刺激的。 上官浩水早皱了眉立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瞅了眼床上躺着的人儿,再看了眼尧烟,料定了这事是和尧烟有关的,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扔下一句:“难怪她方才那么失落。” 尧烟却愣愣地站着。 因为他的霸道,他一口一句的战俘,让淡漠却思想单纯的她,受了这么大的伤害。 第三十四章 “烟,让她安静会吧。” 尧烟转过脸,深深凝视着初缕,一种莫名的疼惜涌上心头。 她的唇还粘了血,显是自己奋力咬的。她总是在努力承受自己给自己的痛苦,如此拼命,把所有的疼痛都堵在嘴边。 “把药方写给拟苔吧,我出去静静。”他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直就走出了门。 上官浩水朝安客耸耸肩,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安客让拟苔起身去取了笔墨,写了方子,就让她抓药去了。 初缕一直在昏睡,睡相恬静安然。 一直在身旁的安客只是静静地注视她,为她与众不同的性格,也为她经不起吓的模样。 她明明那么冷漠,不该是一个懂的保护自己的女子吗? 她明明看起来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不是不该对一个丫鬟的话感到在意吗,为何还会受刺激? 此刻,他才有那么一点了解眼前的女子了。 她是冷漠,却单纯的像个初生婴儿,惊不起恐吓,惊不起别人对自己的排斥,哪怕是一点的伤害。 这样纯真的她,在这样的乱世,又该置于何种境地,才能安全生存? 初缕睁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身旁没有人,隐隐闻的空气中有中药的苦味,令她皱眉。 头还有些作痛,从被里抬起手,想要揉揉太阳穴,却不知碰了床边的什么,只听见碗水打破的声音,就在身旁。 拟苔冲进屋,一见一地的碎片,忙说道:“小姐别乱动,奴婢再去盛一碗。” 原来那碗被打破的是药,难怪味道愈浓了。 “我怎么了?”她哑着声音,果真听话地没再动。 拟苔轻叹了口气,看着她道:“小姐忘了,午间小姐发起头疼,四皇子点了您的睡穴,您才免了痛苦睡到现在。” 头疼?是了,她是头疼,疼的像是要死了一样。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呢。 拟苔又道:“小姐,您好好休息吧,奴婢去端了药来,安公子说等小姐醒了就得让您服下。” “安公子?”她皱起眉头。安客? “是啊,安公子医术高群,您的头疼病还是安公子诊断的。”说着,收拾了地上的碎片,打开幔帐就出去了。 初缕歪着脑袋,头还是重的很,一阵一阵地疼。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犯头疼。 水红幔帐一阵轻飘,刮起凉风。 心下觉不对,微一抬头—— 心里咯噔一声! 一把银白亮剑,泛着冷光,直穿过重重叠叠的幔帐,迅速朝她刺来! 散动的幔帐,侵了一团黑影,那黑影分明是一个人! ——有人刺杀她! 她下意识地翻身到床里,躲过了那冰冷的一剑! “小——啊!”拟苔正巧进来,一见黑衣人举着剑,吓的打翻了手里的碗。 黑衣人寒目一睁,自腰间掏出一枚银色飞镖,向着拟苔掷去! 初缕吓的呆住,庆幸的是,拟苔竟然躲过了! 她会武功! 黑衣人见她竟然躲过,知她有两下子,冷哼一声,提起剑就朝初缕刺来! 拟苔迅速逼近,赤手空拳阻止,没几下就被打出门外。 第三十五章 怔怔地望着被冰冷环绕的黑衣人,以及,他手中发着寒光的的银剑。 他静静地转身,对着初缕,眸光冷冽如刀,高大的影子笼罩住她,几乎要压的她喘不过气。 “你是谁?”她始终保持着瑟缩的姿势,语气,却是让他一愣。 她分明没有一丝害怕。 看着他的那双眼,静的像死人。 他不回她,黑发下的眸子一眯,手腕一抬,眼见着那凉嗖嗖的银剑就要刺入骨髓! 劲风扫起她额上的发丝,将她略显苍白的脸颊暴露在寒冷肃杀的空气中。 初缕还未看清那人手中的剑刺向哪里,又见他忽扭转了剑柄,身体迅速后退! 一个紫袍人,与他赤手相对。 是尧烟。 那股劲风,是他救她的!正见他们在初缕面前大打出手,一个挥剑,一个拳脚。 两团身影一紫一黑,晃在眼前,她却只是盯着某处,似不像个旁观者,又不似一个主角。 只是揪紧了被子,面上却沉稳的像在出神。 直到那黑衣人捂着被击中的胸口,带剑冲出窗户,她才被尧烟摇回神。 他一脸的担忧,眉眼中再无了平日的邪气。 “受伤了吗?吓到你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然后摇头。 他却像是没看见,只是抚着她的头,柔声道:“别担心,我已让人去追了。幸好拟苔跑来告诉我,否则——” “我没事啊。”她似忽然回神,打断了他的话。 尧烟一怔,继而缓下脸色。 “没事就好。” “那个人——是谁?” 他却拧起了眉,眼中染上一片阴霾。他起身,环顾四周,定睛于一处离门很近的墙上—— 一枚银色飞镖。 尧烟的脸色愈差了,深看了初缕一眼,将那镖收起。 “拟苔受伤了吗?她怎么样?”她突然问道,倒像是又不在乎那个黑衣人是谁了。 尧烟并未发觉有异样,只是回她:“她没事。”复走到她身边,将她紧揪着的被子拿开,双眉皱着,语气是不容质疑的关怀:“倒是你,身子本就不好,要多休息。” “我去看看她,她方才救了我,你知道吗?”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径直推开他,翻身就下了床。 尧烟明显一愣。她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人的,因为她从来不热衷任何事。 “缕儿——”他拉住她的手,一脸的疑惑。 “我去看拟苔。”她回头,竟然扯出一抹笑,黑夜中如盛开的百合花,温馨到——不自然! 这个想法一掠过脑中,尧烟脸色一变,将她向自己一扯,她的整个身子就落入了她的怀里。 点了她的睡穴,他眉心皱的极深。 薄唇抿得紧紧的,却还是寒着脸朝门外的侍卫凉声说道:“去请丞相府的大公子安客。” 低头凝视着怀里闭着双眼沉睡的女子,他的不安在扩散,仿佛她如烟的生命即将结束,那紧闭的双眸,再也不会睁开。 狠狠地攥着手里冰凉的飞镖,恨意忽然滋生。 段轻雾,他尧烟怎会轻易饶过他?! 第三十六章 安客的神情一刻未松。 尧烟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女子,忍耐着时间无声而逝。 许久—— “她,失常了。” 薄凉的话,刺痛了他的心。 一早便有了心理准备,但听他亲口说出,他的心还是难以承受。 “该如何治。”他把目光对上了安客,那眼神似是无声的命令,让安客不禁感到有些寒气逼人。 他却沉声说道:“要医治,谈何容易。不过是每日吃些补药,重要的,还是那句话,‘解铃还需系铃人’。” “你的意思是,要我把她送到段轻雾的面前?”他冷着脸,语气一阵嘲讽。 安客知他对眼前的女子早已超越了俘与被俘的关系,看着他,却还是点头:“为今之计——” 没有听他再说下去,他暴戾地一挥衣袖:“不论花多少时间,你都要把她给本皇子治好,这是命令!” 惊愕于他此刻的模样,安客有些不可置信。 与他玩闹了二十多年,从未见他如此阴戾,是怎样的心境,让他染上这样嗜血的眼神? 但他看着沉睡中的女子恬静的容颜时,却又温柔似水,与平日的邪魅迥然不同。他的眼神,似乎只为这女子而改变。 安客恍然对这女子有了极大的好奇心! 她到底是个有着怎样背景的王妃,让冰冷如斯的段轻雾甘愿为她举城同庆,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她又是一个有着怎样心境的女人,在被人占为俘虏之时,还能将别人的心成为她的俘虏? 不可否认,她一直都是无心的。她的无心之举,却又是独特的。 ------------------------- 冰冷的室内,肃立着一个灰袍背影。他的身后,垂首捂胸的黑衣人已然站立许久。 “这么晚了,你去哪了?”低沉的嗓音,自银灰色长袍下传出,冷的刺骨。 “宫主,属下——”他面具下的声音有些支吾,半天没有下文。 灰袍身影转身,如雕刻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散乱的额前发丝,别致韵味。薄唇微抿,棱角分明。 “灰岸,你在瞒着我什么吗?” 他立即将头低的更低:“属下不敢!” “最好。”他的步子很沉稳,走近他,似沉思了许久,说道:“我让你帮我找的神医,你有消息了?” “是的。不过——” “不过什么?”他眉头轻拧。 灰岸抬起头,半个青铜面具只露出狭长的黑眸,他闷闷的声音自面具下传来:“神医姬亥现在身在边关,若不亲自去找他,怕是不愿亲自前来。” “哦?他的脾性竟如此古怪。” “属下以为——”灰岸闪避着目光,终于还是开口说出:“宫主失去的那段记忆,或许并不重要。宫主成立封穆宫以来,便始终一心一意地掌管着宫中大小事务,并未有其他属下不知的身份。” “或许,本宫有瞒着你们的事呢。”他定定地看着灰岸,令他不禁色变,单膝跪下:“属下并无此意!” 第三十七章 他的目光依旧,并无责意。将灰岸扶起,薄凉的语调已算是宽慰了:“你一直忠心耿耿,我岂会不知。我并无怪你的意思,只是自我醒来,心中便觉空空的,失去的记忆,若不找回,恐一生都不能安静。” 灰岸的神色微变,垂了眼,心中百转千回。 难道今晚的自作主张,是错了? 不,一个女人,一个会影响宫主及封穆宫的女人,他怎么能留! 如今封穆宫已持有一半月翱国的国宝地图,只要再将另一半从皇宫夺的,便可对封穆宫大有利益! 他怎么会轻易饶恕,任何对封穆的前途无益的绊脚石! “依宫主之意——” 他沉吸一口气,凉声道:“去边关。” --------------------- “什么?”尧烟的眼中刚升起的喜色又抹上了一层阴色:“边关岂能说去就去,战事虽歇,但边关的冲突依旧日盛。那个狗屁神医难道自己残了么,竟然不肯挪一步,他在边关做什么!” 上官浩水皱起眉头,早知就不提这个意见了。好端端的,就把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惹恼了。 安客忙合了扇,出来安抚他的情绪:“烟,你不知道。哪个有名望的前辈没点脾气的?那个姬亥也是如此,为治一个人而长途跋涉,实在说不过去。还是我们亲自送杨姑娘过去吧。” “我派人去接他总说的过去。”他脸色依旧没缓。 “这不是说不说的过去的问题,问题是——”安客顿了顿:“姬亥现在是我军军医。” 一丝讶然,上官浩水有些不可置信:“那么有脾性的人,会去当军医?” 确实难以相信。尧烟也出现了怀疑的神色。 安客一笑置之:“都说了他是有脾性的人。他当军医或许还是一时心情,现在好不容易知晓他在何处,若不快些做好决定,下一刻,他可能就远走高飞了,再找,谈何容易。” 尧烟沉默着,片刻,抬眸看着那二人。 “若要去边关,可能还不止那么简单。别忘了,我们的身份。” 一语惊醒梦中人。二人倒真是一时忘记了这事并不简单,牵扯的,还是自己的前途问题。 尧烟勾起唇角,像是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们,怕是要进宫一趟了。” 御书房内,案后端坐的龙袍者已然过了知命之岁。 然,那一头白发却衬的他容颜愈加衰老,本是硬朗的身子,虽极力坐的笔直端正,依旧掩不住眉间的疲累。 “父皇,儿臣虽无沙场经验,但早已胸怀为国征战之志。如今蜃桑大将慕容亭在我边疆剑拔弩张,伤了我大将,若不前去慰问,恐不能现父皇皇恩浩荡。经过儿臣与丞相之子安客及尚书大人之子上官浩水商议,希望能亲临边关,前去慰问边关将士,望父皇恩准!”尧烟单膝跪地,垂首说道。 身旁左右依次跪着安客及上官浩水。 尧蒙欣慰地点头,将目光落在那垂首跪着的二人身上:“丞相与尚书大人可准你们前去?” 他的声音很苍老,却不乏帝王的铿锵有力。 “回皇上,家父并无异议。”二人齐声答道。 尧蒙缓缓点头,一丝笑容浮在嘴角,看着自己最孝顺的儿子,说道:“那便去吧,替朕慰问边关将士,携带慰问品,万事小心。” 第三十八章 华京大街,浩浩荡荡的士兵队伍如长龙。 最首是骑乘好马的三个出色男子,引了一辆豪华马车。后跟大约一百多名士兵、小厮,托运大量货物车马。 街旁百姓人头攒动,指着队伍前排的马车议论纷纷。 “听说是四皇子自荐前去边关慰问,随同的还有丞相之子及尚书之子。那么马车上的人是谁?” “难道是女人?三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去那种艰苦地方,不带几个女人是有点过不去啊!哈哈哈!”一个大嘴巴男子痞笑道。 一句玩笑,引来周围旁观者的喧笑。 三个男子内功极高,这点声音自然听的一清二楚。安客和上官浩水倒没在意什么,只是尧烟的眉头早已皱紧。 “将那草芥押了,随军一处赴边关!” 他冷冷的一道命令,就将那玩笑百姓抓进了队伍里,任街上轰乱的人群拥挤,他却装作充耳不闻。 安客与上官浩水面面相觑,对那个惶恐不安的贱民无奈地摇摇头。 侮辱谁不好,偏侮辱了他尧烟的女人! “小姐,喝点水吗?”车内拟苔备好一杯茶水,递到初缕面前。她摇头,透过厚重的纱帐,呆呆看着窗外喧闹的街景。 “我们去哪?”她幽幽地问道。 拟苔轻叹口气,这已是她询问了第七遍了。 “我们去游山玩水啊,四皇子带咱们去。”她照样回她。 初缕不再吭声,目光凉凉的,没有太明显的焦距。 “今日得到的消息,封穆宫宫主出门了,目前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安客盯着尧烟的背影,不解他话里的意思。 “若我们之前的推断没错,他已是个失忆之人。按他多年的做事风格,除了去找神医姬亥,我倒想不出他能去哪。” 身后二人一惊:“这么说——” 他不做下文,三人陷入沉思。 “既然在边关总会相遇,烟,你有何打算?”安客问他。 他却邪邪一笑,喉间笑意沙哑低沉:“打算?我不认为,一个已经没有记忆的人,可以和我抢女人。” “你的意思是,要阻止姬亥医治他?”上官浩水兴致颇浓地问道,似乎是即将要玩一场游戏。 他又是低笑,只不过这次多了一抹冷酷:“他现在可不是王爷了,没有了千军万马,他要怎么和我斗。若他真的侥幸得到医治,那么是蜃桑的三王爷的身份自然会暴光,而他在我月翱境内,拿下他,对我尧烟来说易如反掌!” “烟,你好似忘了一件事。”安客适时提醒他:“他不仅是蜃桑的三王爷,还是封穆宫的宫主。封穆死士,他们可比那些战场的匹夫好战。” 一句话,令他自负笑容逐渐消散。 “那又如何。总之,我不会让他恢复记忆的。” 行军队伍的速度马不停蹄,很快就出了月翱京都,直奔边关。 扬起尘埃,弥天到处。 初缕始终无法负荷,直到拟苔拉开车帐唤身旁的侍卫:“小姐不舒服!” 第三十九章 安客听闻声音回头,只见被拟苔拉开的车帐一角,恰好露出车内女子痛苦苍白的脸! 还未等那侍卫上前禀告,最前的尧烟已不知何时下令停了队伍。 他下马钻入车内,满脸的关怀:“缕儿,哪里不舒服?” 见她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抚胃,便知了大半。双手一伸,将她整个抱下了车。 郊外路边野草丛里,初缕缩在一起,蹲坐地上,不住呕吐。一旁俯身的紫服男人,没有丝毫的不奈,只是眉眼中的怜惜任谁都看的清楚。 终于吐到虚脱,初缕欲起,哪知身子早软了,还未瘫到地上,身后就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接住! “我抱你去车上,咱们歇歇再走。”话毕,将她横抱起身。 上官浩水口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倚在货车上,随意开口道:“还说要赶路,这会儿又要歇了再走。” “杨姑娘身体不适,再有天大的事,也不能逼走他。”安客打了扇子,缓缓说道。 眼看尧烟在车内又是端茶,又是送水,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怕是哪个女子碰上了,也不会不动心吧。 只是目前的杨处缕,眼里又哪里有他呢?问什么,她也不答,做什么,她也只当做没看见。 如此漠然,哪个男子会有耐心? 偏偏他尧烟温柔依旧,再无了往日的邪气冷漠。 正作休息时,初缕忽然看着尧烟说道:“好闷,我想出去走走。” 他听了,笑道:“好。”便扶了她下车。 此时随从而来的士兵和众小厮都在休息,走动的人不多。初缕觉得没意思,四处看了看,眼尖地瞥见不远处一抹银白色流动物体,眼睛一亮,提了裙子就跑。 尧烟一怔,忙跟去。 跑的近了,原来是条小河。阳光下闪动银光,河水清澈,令人忍不住想踏入河中嬉戏一番。正是三伏天,闷热难当,初缕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果真脱了鞋袜,提起群摆,白皙细嫩的小脚踩在泥泞的河滩上,令人移不开视线。 尧烟一见她竟在光天华日之下露出双足,心中顿觉不满。大手一捞,便将她拉到面前,面色不悦:“把鞋穿上。” 她哪里会听他的,挣了他就想下河。 尧烟眉头一皱,忽听河边草丛里有声响,锐目立即扫去! 灌木丛里,隐约见着一个嘴巴极大的青年男子,正痴痴盯着赤脚往河里去的初缕,双眼似被粘固了一般,竟看的移不开视线! 当下一阵怒气冲上心房,厉喝道:“你是何人!瞎了你的狗眼么!”那人正看的津津有味,被这声音一吓,浑身一抖,顺着人高的灌木丛就跌到了地上,眼也不敢抬,软趴趴地跪下就喊:“四皇子饶命!四皇子饶命!小人不敢了!” 尧烟眯起冒火的眼,一看他,才想起是先前京都大街上的那个无知草芥! “你好的大的胆子!本皇子让你离开队伍了吗?!快给我滚回去!” “是是是!小人立即就滚,立即就滚!”七手八脚地从地上爬起,额上的冷汗也不敢擦,提了脚就跑! 第四十章 哪知这一幕被初缕看见,捂着嘴就咯咯地笑个不停。 河水算浅,且又清,河底的白嫩小脚似初开的白藕,挽高的裙摆及至膝头,修长的小腿一露无遗。 尧烟拳头握的紧紧的,眼里的炽热像有火在烧。 她此刻这么美,他怎么能允许有其他人窥视! “把鞋穿上!”他的语气似在隐忍,凶的她停下了笑声,一脸的无辜:“我还没玩够呢。” “不穿,我来帮你。”他俊眉一拧,甩开衣摆点起脚尖,不过一眨眼,她就回到了岸上。 为她穿上鞋袜,不过是轻易之事。 要将她带回去,她却不满了,挣着脱离他的束缚! “你不听话?”他抓着她的手腕,先前的怒气还未消去。 她嘟起嘴,眼里初次露出委屈的神色,倒让他怒中有喜。 她可是在向他撒娇? “下次再玩,缕儿,我们要赶路。”他认真与她说这话,紧盯着她的眼,就怕她听不懂,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就像在哄一个小孩。 她没答他,只是看着河水在出神。 拉了她,回了车上,吩咐拟苔好好照顾她,尧烟就让人传令起程了。 而先前那大嘴青年,没在人群之中,眼看着初缕被搀扶上车,脑中一直浮现着河边她光着双足的可爱模样,心里早就痒痒的了。 眼珠子嘀溜溜地转着,恨不得掀开那碍事的车帐,看看她也好。 但他到底是有贼心没贼胆,况且那女子还是四皇子的女人,怎么着也轮不着自己啊。 暗自压抑着心中的悸动,男子只担心自己在边关那艰苦地方要做牛做马了。所幸的是自己本就是一个破落户,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倒也无牵无挂。 惹上四皇子这么个主,他倒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怪自己嘴贱,啥话说不得,偏侮辱了方才的可人女子。 这么想着,脑中满满地又装下了她,挥之不去,脸上挂着的都是乐呵呵的傻笑。被身旁的士兵不耐烦的一推,便不再敢想了。 队伍行了十多天的路,边关洛象城终于是到了。 初缕已是面无人色,期间自然抱怨过,尧烟也只是连哄带骗。一到洛象城,立即将她安排至一家客栈,留下拟苔和侍卫及其他的闲杂人等,自己和其他二人带了慰问品就前去营地了。 初缕直喊身子酸,要睡觉。拟苔让小二烧了水,让她洗了再睡。风尘了十多日,难免腰酸背痛,替她按肩捶腿时,她竟然就那样睡着了。 “哎,小二,我要的热水怎么还没到?”拟苔打开门正要催水,门前刚好经过一个小二,忙不满地唤道。 那小二立即抱歉地哈着腰:“姑娘真不巧,今日客人太多,厨房都忙不过来了。我给您去催催吧,您稍等您稍等!” 看着那小二跑下了楼,拟苔正想进屋,又见初缕早已睡熟,睡姿都不爽快。想着还是自己亲自去准备水,让她洗洗好好睡一觉吧。 对着门外的几个侍卫说道:“好好照看好小姐,我去准备热水。”便关了门,下了楼。 第四十一章 “站住!你是谁!” 拟苔刚走没一会儿,门口站立的侍卫眼尖地瞄见楼梯处钻出个脑袋,他立即警觉地喊道,其他侍卫也都把目光齐看过来。 那脑袋上的头发乱糟糟的,被人这么一喊,瑟缩了几下,慢悠悠地探出个苦着的脸,露出一张极大的嘴巴,痞笑道:“嘿嘿,小人就是跟随队伍走了十多天的人,楼下的安排好的侍卫让小人喊诸位去吃饭呢。” 这一看,可不是那个贱民? 他也说了自己是要在这个苦地方当牛做马了,没想到还真是。连晚饭都没吃,就被人打发上来传话。 几个侍卫有些为难,毕竟拟苔姑娘没回来,他们不好随意离开,腹中却又饥饿,赶了一天的路了,早就累惨了。 “我们稍后再下去,让他们再等等。”一个侍卫无奈挥手说道。 那大嘴青年疑惑了,看他们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怎么只痴痴守着这个房门不下去呢? “诸位大哥难道不饿吗,怎么只站在这个房门前,里面是谁?”他闲闲地问道,本就多舌,既然注定是要吃剩菜剩饭了,何不如找点话打发打发时间。 怕是站了久了,那几个侍卫平日里哪敢聊天,见有人搭话,随后说道:“里面休息的是府里的小姐,四皇子的人。” 大嘴男子眼睛一亮!难道是那个可人的女子?心下顿觉痒痒的,眼珠子精明地转动着,嘿嘿一笑:“她不是有个贴身侍女么,怎么还需要诸位大哥在此看管?” “拟苔姑娘去为小姐准备热水了,小姐已经睡着,暂时不用她伺候着,她才吩咐我们在此照看。”另一个侍卫摸着肚子说道。 男子脸上顿时散出红光,可真是天赐良机啊!此时不一饱美人睡颜眼福,更待何时? 心中略一算计,当下就劝道:“这几日与诸位大哥相处甚密,也深感大哥们的不容易。既然小姐都已睡下了,想来定是无碍。何不趁着这点时间去解决了腹中之苦,也好更有精神嘛。”他左一个大哥,右一个大哥,套着市井近乎。 那几个侍卫被他轻易挑中心事,本就没多长个心眼,况区区一芥草名,能耍什么心计。正左右为难着犹豫不决,男子再接再厉:“若再不去吃饭,一会小姐醒了,怕是连吃饭的时间都没啦!” “也是。那我们先去吃饭吧!” 三三俩俩都巴不得离开这里,听了男子的挑唆早就想溜去饱餐一顿了,纷纷下了楼,也不仔细看那男子的行动。 大嘴痞子心里早偷笑了一番,等人走光了,廊上又无人走动。激动地搓了搓手掌,只差没淌几滴口水了。 轻轻推开屋门,又迅速地关上了!惟恐有人发现,蹑手蹑脚,看的出是平日里经常做的勾当。 压下胸口跳的不安分的心脏,缓步移至床边,立即被眼前美景弄的暗吞口水,连双手都在不受控制地乱抖! 第四十二章 这是怎样的一个仙人儿啊! 吹弹可破的细嫩皮肤,光洁白皙的额头,细挺的小巧鼻子,不施粉黛的小脸颊因赶了路而略显苍白,却挡不住她的美丽动人;一口不点而红的樱唇,极具诱惑力,任是哪个男人站在她面前,都想一口含下! 此刻她双手软棉棉地搭在耳旁,因身体不适而睡的不安分,眉头轻皱,双眼紧闭,身子微斜。那一头青丝如一块绝美的丝绸布锦,柔柔地淌在枕边,庸懒而牵扯人心。 男子已经看呆了,眼睛直勾勾地放着呆滞的光,嘴巴张的更大了—— 能一睹此女子的睡颜,此生也无憾了啊!就算现在就瞎了眼,他也心甘情愿了! ——不不不! 他立即摇头,他怎么能现在就瞎,这么个大美人放在自己面前,不好好享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的眼中又流露出一抹精光。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把自己害到这个地方的,这也算是好好补偿自己吧。 “嘿嘿——”他贼溜溜地瞄着初缕软棉棉的身子,双手也不安分地探了过去,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可笑模样。 夜色已近,屋内有些昏暗。男子色心愈浓,触到初缕腰部的丝带,只一扯,便散开—— 睡梦中的小脸极不舒服,小嘴喃喃地叫着什么。 “小美人,别怕,让我疼疼你啊。”色迷迷地解了她的外衣,看清了她里面裹着的白色抹胸,小眼睛早亮直了!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正想进一步动作,忽听吱呀一声,屋门竟然被人推开。 一见屋内床沿的陌生男人,拟苔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大胆!你是何人!竟敢闯进我们小姐的房间!” 听闻拟苔叫唤,尧烟如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乍见初缕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心下一紧,他的脸色刹时变的吓人! 直冲到初缕床前,抓起被子将她裹的紧紧的,眉头皱了又皱。被窝里的她似已被惊醒,小脸拧在一处。 见此情景,他的眼里仿佛能喷出火! 早在拟苔推开门的一霎那,大嘴男子就吓的软了身子,扑通一声就倒地不起了。 一直处于神经紧张状态,这会儿也面无人色了。 房内的空气瞬间地凝固,几乎是结了冰。 尧烟锐目如箭,狠狠瞪向地上瘫着的男人,嘴抿的死紧,以至于挤出的话透着阴狠恶寒:“你对她做了什么?” “小——小人什、什么也没做啊!四皇子饶命!”男人声音颤抖着,整个口腔都在打架。脸上的五官因被尧烟如撒旦的表情而吓的扭曲。 “饶命?——将这个贱民扔进火里,直烧到骨头消失!”他冷哼一声,无情地命令道。 寒气逼人的目光,似是要将他杀死千百万遍才罢休。男人早就慌到身体抽搐了,嘴里喊什么也没人去听清。 房间再无了令人恶心的声音,只余下能冻死人的温度。 被尧烟裹在怀里紧紧的初缕早就不满了,扭动着身子,皱起脸幽幽说道:“好热啊,你放开我啦!” 第四十三章 死瞪着面前这个差点被人生吃活剥的女人,尧烟气极了,牙一咬,将阴冷的目光扫向早就吓的不敢出声的拟苔身上—— “你竟然将她一个人留在屋里!你不要命了么?!” 她几乎能看见紫袍男人眼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可见他已怒到极限了。 拟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四、四皇子,奴婢、奴婢只是见小姐已经熟睡,厨房的热、热水又迟迟没有送来,只好让门外的侍卫好生照看,自己去备热水。可是奴婢不知、为何门外的侍卫全都不见了!” 死死垂着头,拟苔没敢再看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 “让那些侍卫自毁双眼,否则全给我去死!”得知了事实原由,他更加愤怒,眼里一片寒气。手指关节都在咯咯作响,扰的初缕也觉不舒服。 “怎么了?为什么要毁双眼?”她无辜地询问,完全不在状态里。 尧烟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她,为她此刻的平静淡然,心里的火完全没有浇灭,反而被她的样子挑的更盛。 “烟,怎么了?”安客出现在屋门,见拟苔跪着,初缕又被包的紧紧的,不免有些疑惑。 他冷哼一声,并不说话。只是在阻止着怀里不安分的人,她此刻衣衫不整,自然不能被别人瞧见,立即脱口道:“你们先出去!” 拟苔自先出去了,安客愣了一下,随后也跟出来,拉了关上门的拟苔就问:“发生什么事?” 拟苔苦着脸,只得把事情原由说了一遍。 安客听了后脸色比拟苔还差。又听闻尧烟要让那些侍卫自毁眼睛,心中一番踌躇,必定要好好劝他了。 “安公子,你劝劝四皇子吧。四皇子为缕儿小姐如此残忍,我担心小姐恢复好后,心里不会好受的。” “这你放心,我知道。至于那个贱民——” “那是他活该!就他那副样子,也配进小姐的房间!烧死也没人管。”拟苔狠狠地骂道。 安客忍不住紧皱了眉头,眼中一股隐忍的怒意在滋生。 正在这时,房门被打开,出来的人是尧烟,安客立即就问:“杨姑娘怎么样?” 他沉默了片刻,沉着脸回他:“没事。” 他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进去伺候小姐,不可将这事在她面前提起。”尧烟对着拟苔说道:“还有,下次不许再轻易离开她半步了!” “是,奴婢知道了。”她低着头回完了话,就推门进去了。 “烟,侍卫虽有错,但也无须自毁双目。何况,在这里若没点人保护杨姑娘——”“那是他们活该!”眯起眼,紧了紧唇角,脸上的表情还是绷着的,不过似乎考虑到安客话中的道理,他还是说道:“暂且留下他们的眼珠子吧。” 拂了袖,冷着脸,似是要下楼亲自教训一顿那些侍卫。 安客摇了摇头,这怕是他最大的忍耐了吧。 第四十四章 “什么?!那草芥也太色胆包天了!”上官浩水听闻了安客的阐述后忍不住大声说道,丝毫不见尧烟的脸色有多差,勾了勾嘴角,哼笑道:“烧死算便宜他了。” 他今日领了尧烟的命令,迟些回客栈,为的只是在营中等着见姬亥。 晚间在尧烟的房里,三人商议着事情,见尧烟的脸色始终不对,问了安客才知道初缕险些出事了。 “这事不准再提!”尧烟冷着脸说了这话,室内温度又低了低。 上官浩水耸耸肩,歪着头问他:“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那姬亥三天两头不在军营,难不成要我每天去营里看看啊?” 想到每日到军营里只为讨个人,上官浩水就感到一阵恶寒。 他可嫌累的很呢。 安客打着扇子,沉思着,不禁脱口道:“段轻雾应该早就到了。” 尧烟抬头,眸光一变。察觉到他竟然如此紧张,安客接着说道:“不过毕竟是军营,若非是晚上,他不会擅自去找他的。” 上官浩水忽然一脸严肃:“他不会早就把那个神医掳走了吧?” “呵呵。”安客失笑,弄的其他两人都莫名其妙,他道:“他是神医,武功更是高深莫测,行动诡异。若说到掳,实为可笑。” “那就直接住在军营里吧。营中原将帅已被蜃桑的慕容亭杀死,此时军心不定,只有副将帅在,我们住那,不仅可安抚军心,也可方便见到姬亥。”尧烟不冷不热地说道。 其他两人都赞同地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 “呀,小姐您别乱跑了,军里乱,很危险的。” 偌大的军营空地外,一红一青两个身影前后追着。青衣女子丫鬟模样,臂上还挽着一件白色披风,脸色有些不安。 天转凉了,她可是听了主子的交代要给小姐加衣的,偏偏前方的女子就是不配合她。 初缕面色平静,只是嘴角微微上翘,一身红色长裙,飘逸地显露出身材的曼妙。她的脸颊被冷风吹的有些红,如盛开的桃花,娇艳动人。 她跑的像个孩子,横冲直撞,身旁有经过的士兵都忍不住对她驻足观望,有的甚至痴呆在原地。 正好心情地自由奔跑,哪知拐了个营包就撞上了堵墙,震得她直倒在地上。 嘴里轻哼了一声,细眉皱起。 “姑娘没事吧?在下不是有意要冲撞你的。”头顶的声音清爽舒服,伴随着他白色衣摆的靠近,初缕疑惑地抬起头。 眼前的男子与尧烟相似年纪,长的挺好看的,举手投足很是随意爽朗。 一身白衣,剑眉,薄厚适中的嘴唇很是性感。 见她只顾看着他,男子略一打量她,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军中之人啊,军里是没有女人的。你是谁?” 她睁着大眼,双眼水润迷人,却少了些许神采,如雾一般神秘,很吸引人。 男子正想伸手扶她起来,却被一声清脆嗓音阻止了动作—— “你是何人!别碰我家小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男子伸出的手被那声音主人迅速挑开,身子却站的很是笔直。 拟苔受了上次教训,哪里还敢让陌生男子靠近初缕。忙将初缕扶起,细心询问了后,才将目光落在眼前的男子身上。 第四十五章 眼前男子白衣胜雪,面也和善,不似下等草芥。 但拟苔依旧对方才的一幕耿耿于怀,不禁口气不善地质问他:“你做什么推我家小姐?” 那男子见这阵势稍稍一愣,但反应算快,立即哈哈一笑,看着拟苔说道:“问你家小姐去,跑那么快,不撞到人才怪。况她身子单薄,只稍一碰就倒,与在下的干系似乎不大啊。”说完,又感有趣地笑了。 拟苔一听这话,心里信了八九分,她自己也觉得是小姐理亏了。 “是与不是,你都得向我家小姐道歉。” “在下已经道歉过了,你不信问你家小姐去。” 两人都把目光齐齐地看向初缕,却见她似不在状态般,直想挣开拟苔紧抓着她的手,嘴巴嘟的都能挂油壶了。 “放开我呀。”她哀怨地指着手腕,双眼水汪汪地看着拟苔。 “小姐,您先把披风披上吧,待会主子又该骂拟苔了。”拟苔边劝边为她披上,却直被她挣脱。 “不,我好热呀。”方才跑那么长的路了,连额头都出汗了。 “那我们回营里吧,跑太远,主子找不到也是要骂的。”拟苔开始连拖带拽,偏偏那女子就是不配合,老想往相反方向跑。 眼睁睁看着眼前一主一仆的言行,白衣男子逐感纳闷,这两人实在古怪。那丫鬟一口一个小姐,又一口一个主子,难道她真正的主子另有其人? 军营里将帅可从不携家带口的,莫非是来了什么人? 见那丫鬟实在费力,白衣男子失笑,接过拟苔手中的披风,在她的诧异中轻易将它披到了初缕背上。 拟苔感激地看着他,又苦口婆心地劝着初缕:“小姐快些回去吧,今天是要看大夫的,迟了主子要骂了。” 白衣男子眼眸一闪,看大夫?军营里能看什么大夫,除了军医—— 那小姐终于是安静了,任凭着拟苔拉着她走。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白衣男子,嘴角绽开一抹苍白的笑,双眸显的格外的明亮。 男子怔住,站在远地,直到那两人在远处消失。 --------------- 尧烟面色不悦地看着刚从帐外进来的两人,拟苔把头低了又低,就是不敢看他。 而那把脸冻的粉红的女子,却像看不见他似的,正眼也不瞧他。 尧烟内心无奈放柔,挥手命拟苔下去,自己则走到初缕身边,用两只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脸,冰凉的温度传到手里,眉头未松。 被他捧的初缕小嘴粉粉嘟起,他忍不住探头下去,轻轻将她含在嘴里。 她也不挣,只是任凭他炽热的吻包围着自己。她的嘴唇冰凉,很快就暖和了,他才停止亲吻,一脸宠溺地望着她清澈的眸子。 “烟。”帐子被挑开,安客看着两人亲密的举动,忍不住开口唤道。 “什么事?”他看也不看他,依旧忙着给初缕的脸增温。 安客轻咳一声,将帐子拉的更开。尧烟皱着眉头向帐外看去—— 第四十六章 帐外不知何时已吹起大风,卷起漫天沙尘,连同站立在风中的男子那身白衣,都飘荡着一股孤寂。 “烟,他便是姬亥。” 他的手还轻抚着初缕的脸颊,像是忘记了放下。目光直视着那男子—— 他,与他想象的太远。 不过与自己相似年纪罢了,他以为神医姬亥是上了年纪的前辈,哪知—— 初缕顺着他的目光而望,嘴唇隐没在肩头的白色毛皮里,黑色眼珠没有一丝波动。 男子跟随安客与上官浩水进了帐内,一身的随意,环顾四周,眉毛挑起。 “姬亥,你便是神医姬亥?” 他终于是把手放下了,转正了身子望着他。 白衣男子看够了帐子里的摆设,才将目光落在自己跟前的人身上,勾起唇,正欲回他话,怎知眼睛瞥到了一个熟人—— “是你?”他显的很是惊讶,一手指着初缕,眼里都是笑意。 尧烟拧眉,看着没有任何表情的初缕:“你们认识么?” 他这话,明显问的是姬亥。 “这位姑娘先时和她家丫鬟在营外追闹,被在下不慎撞倒了,她家丫鬟还来指责在下,分明是这位姑娘自己横冲直撞的——” 尧烟顿时脸色微变,抓着初缕的手紧问:“摔了?伤了吗?”立即将目光射向姬亥,明显的敌意。 安客见气氛不对,马上上前缓和:“烟,他是神医,若真是伤了,也会及时处理。” “你放心,她没伤,你看她傻呼呼的——等等,你们今日请我来此,不会要治的就是她吧?” 正被他的一句“傻呼呼”闹的不悦,又闻他把话题转正,尧烟勉强地看了安客一眼,示意他来告知这个无知的神医。 拉了初缕坐上了他的位置,紧了紧她的披风,眼里都是满满的关怀。 安客抱歉地笑笑,对着姬亥说道:“杨姑娘的病情,方时我已具体告知于神医,再者,神医也亲自察看了她的病况,想必有些知道了。” 姬亥倒是没有介意太多地点头:“先前见她的时候就觉古怪,以为是她的真性情,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了。你放心,既然几位特意将人带来,我又怎么能拒绝治疗呢。” 他的爽快,令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包括看过来的尧烟。 “不过——”姬还亥有些担忧地开口:“军营的环境始终不适合静养,待在下医治到一定阶段,你们就要将她送到安静些的地方修养。” “那是自然,多谢。”安客点头,笑容可掬。 “那么在下就先回帐内准备准备,晚间再过来。”正欲离开,被薄凉的一声“留步”喊住。 他疑惑地看向站起的尧烟,等着他说话。 “本皇子还有事与神医相商,不知可否能占用些时间。” 稍稍犹豫了会,他扯开笑,点头。 第四十七章 夜色正浓。 狂风肆涌,冷冽如刀。已是入秋,然,边关的寒季一直来的早。 帐内寂静十分。 一根细长银针,拈着的手指白净修长。灯火隐绰,忽明忽暗。 床踏上的人儿已然沉睡,可当细针扎入头皮之中时,她的眉头依旧如往常般轻拧。 姬亥释然松开神情,注视了她片刻。许久,他才将那十几根银针从初缕头上取下。 这已是治疗的中期了,只要再像现在这样针灸几次,按时服药,加上她自己的心境平和,定能痊愈。 正欲起身让她休息,忽地听闻一阵细微声响,他身子微僵,眉头一皱,不满地低声道:“谁?” 烛光隐绰,偏僻的角落投射出一条拉长的阴影。那身影修长高大,挺直深沉。 “神医果然内功深厚。” 来人声音低沉干燥,冰冷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姬亥定睛,只见他冰冷的半脸隐在黑暗中,另一半脸暴露在烛光下。一身暗灰色长袍,白净的手掌垂在身侧。 他没有携带武器。 “你是谁?”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眼前这人孤傲冰冷,不明来意前,他可不敢大意了。 这些年他救人无数,但见死不救的更多。况他生性无拘,偶伤了人也是有的。受恩的有,仇人也有。眼前这人神情不似善辈,若真是来取命的,他也得弄清了他的身份。 “一个求医之人。” 姬亥听闻脸色微变,抬起脚朝他走近。 那人也从阴影中走出,暗红色光芒下脸部线条分明。颀长的双目冷冷凝视着姬亥,薄唇微抿。 “你…找我医治?” 他点了下头。 一丝轻笑浮在唇瓣:“你就是段轻雾?” 他显是一怔,一抹疑惑闪过,很快隐去,似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有人拜托我别帮你的忙,看来你的仇人挺关注你的,连你的行动都了解的这么清楚。”他笑道,打量着眼前浑身冰冷的男子,心中则回想着尧烟那日要与他相商的事。 他是一个军医,而他是个皇子,若不服从他的命令,好似说不过去啊。可他姬亥却不是一个善于屈服的人,那个四皇子好像忘了,他当这个军医不过也是一时之兴罢了。 “你不帮我吗?”段轻雾没有问他是那人是谁,他只关心现在的问题。 “我有何好处?”他仍旧笑着,眉眼中有一股玩味。 目光瞥见床榻上直躺着的红色身子,烛光晃动地他看不见她的脸,他却还是看着,嘲弄地问他:“那她呢?她给你什么好处,我也可以给。” 挑挑眉梢,他很诚实地回答他:“她,是那人的人。” “他又给你何好处?” “他只是把人从京都领到我面前而已。” “这么说,你对他是死心踏地?” “我姬亥只对自己死心踏地。” 段轻雾眯起眼,一丝危险浮现:“你不医?” 姬亥却只是咧着嘴笑,不语。 第四十八章 烛光闪动,暗红色营帐,不安分的红影,紧皱的眉心。 微微渗透的薄汗,染上的暗红,庸懒妖娆,妩媚动人。 许是被那谈论的两人扰了眠,初缕似被梦魇缠身,睡的异常不塌实。 瞥见她这模样,姬亥目光定格在段轻雾身上:“你回去吧。” “我若不呢?”他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你在威胁我?” “若神医好好配合,何须威胁。” “段轻雾!”他有些不满了,手握的死紧。 还没人敢威胁过他。 因他声音提高了几分,塌上的人儿终于蓦地睁开眼。 水润的大眼泛着浓浓的雾气,加上脸庞粘湿的汗水,就如刚出浴般可爱迷人。 “轻雾…” 她喃喃重复着耳旁听到的低喝,大脑一片空白。 她缓缓眨了眼,头一偏,恰见那对峙的二人—— 坐起身。 身子有些僵硬,因流了汗,帐内温度又低,丝丝凉气冒进衣内。 她的眼,如凝固了般,看着那个银色身影。 他就像一个天神,冰冷的天神。 他明明面对着她,却又不看她,好似她并不存在。 这个男人—— 是他吗? 心在乱跳,疯狂的血液,失去规律地涌动,冲上大脑,冲上嗓门,像是要冲破喉咙! ——噗! 她的嘴角在下沉。 他,不是他。 “杨姑娘!”白色身影扶住她颤抖的身子。她却抬头,直视着那人的冰冷双目。 她看了他很久,终于苦笑着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段轻雾吗?” 不是,他早就死掉了。 闭上眼,任眼角的泪水流过脸颊。 “我们认识么?” 她刹时睁开眼,怔怔地望着他。 他正凝视着她。 “我们认识吗?” 他的问话像帐外肃杀的秋风,却早已是结了冰。望着她的那双眼,清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初缕怔怔地看着他,挣脱扶着自己的那双手,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细细描过他的眉毛,他的鼻梁,他的唇。 他一动也不动,像一座没有生命的冰雕,只是那双眼,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她。 她的眸光噙了泪,烛光下闪动着醉人的美丽。她此刻有多么清醒,看着他的时候,好似全世界都消失了,只余下她与他。 “你是轻雾吗?” 她又问了一遍,像刚睁开了眼,见到了自己最想见到的这个人。 她的声音幽的像山谷里的回音,帐外呼啸而过的风都在为她伴奏。段轻雾仿佛听的见自己的心在滴血… “我是段轻雾。” 大脑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她的眼睁的很大,眼角的泪水终于释放地淌下。 嘴角在上扬,有一抹艳丽的苍白。 “你们在做什么?!” 帐子被翻起,冰冷如刀的语气伴随着营外汹涌的大风吹进,冷的初缕全身僵硬。 尧烟愤怒的脸,像一只邪魅的豹子,随时都会扑上来残忍地玩弄猎物。 下一刻,初缕的整个身体被迅速拉离段轻雾! 第四十九章 紧紧被环在眼前这个带着一身肃杀冲进帐内的男人怀中,她嘴角未擦的残留血迹似是冻上了一层冰。 尧烟的身体僵硬笔直,如炬的眸子盯着阴影中孤立的灰色身影。 “封穆宫主,你私闯我军军营,该当何罪?”他的唇勾起一抹邪气逼人的笑。 段轻雾眯着眼,将目光从他怀中的女子身上移开,没有改变的漠然表情。 “我不过是来求医,碍不着四皇子什么事吧?” “神医姬亥是我军军医,他的一切工作皆是公事,即是公事,当然碍着本皇子的事!”他收在初缕腰际的手紧了紧,语气是不容质疑地充满敌意。 段轻雾眸光闪动,不易察觉。凝视着方才给过自己悸动的红衣女子,脑中一阵抽丝般的刺痛闪过,转眼,就因她初次在封穆宫中喊他轻雾的一幕冷却了心。 冷笑着,寒意瞬间染上眼眸。 难保,眼前看似在乎这个女子的四皇子,已经打消了用女人诱惑他的想法。 只是,他偏偏想错了。他段轻雾,从不轻易碰触女人。 不再停留,连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一阵清风扫过,帐内的灰影已然消失。 只余吹起的烛光微闪,颤抖了一室的冰冷寒意。 瞥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女子,不满她对他消失的失措与慌张神态,收紧了她的腰,不顾她的轻哼,甩开帐子就走向了寒风之中。 原本热闹的室内,只余一个白影含笑摇头。 世间之事,真真是复杂难懂。 被一双钢铁般的手臂推到墙上,来不及叫出声,唇就被压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初缕瞪大了眼,眼前的男人身子像热水一样滚烫,烧的她难受极了。他的薄唇像刀子似的割在她的唇上,他看起来,很生气。 他的眼分明闭着,却在眉心中隐忍着一露无遗的怒气。 初缕此刻是完全的清醒。不,早就在梦里听到姬亥低喝段轻雾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清醒了! 因为清醒,所以她不能接受尧烟如此刻这般对待自己! 她愤力地推开他。 惊讶于她的反抗,尧烟脸上的不悦逐渐被疑惑取代。 并不是第一亲吻她,她失常的这段时间,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他对她亲昵的举动。 可是现在,她竟然推开了他?! “你…” 捂着被吻痛的唇,那里的红肿令她感觉不堪。眸子里蓄满了泪,不知不觉地滑落,她紧咬着下唇,看着他,眼神是对他深深的恐慌。 “缕儿…” 尧烟不敢置信,望着她几乎是恢复了本性,一丝喜悦,一丝苦涩,杂糅在一处,揪得他心疼。 脑中被方才她靠着段轻雾那样近的一幕扯的苦痛愤怒,身子再次迫近,冷笑道:“你终于回来了,我的缕儿!” 她的惶恐,沉淀在他如复仇般的蹂躏下,被他强捧住的脑袋无法摆动,连她的挣扎都毫无用处! 他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