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之掌门真绝色》 第163章 天方社(二) http://..org/ 检查了曲笙的经脉,贺沧溟不再为难她,手一松,曲笙瘫软在了长椅下。 贺沧溟再次开口,声音如丝绒划过肌肤般悦耳,然而脱口而出的话却带着无比的恶意:“就凭你这样的体质,也能晋阶筑基期,看来那名太和弟子给了你不少好处。” 听到这话,曲笙一怔。 她晋阶筑基期,是因为小姝自作主张喂给她的真昧丹,本来就是硬提升的修为,所以一直困在筑基初期,她没怨过任何人,心里的想法跟以前一样,能晋阶就晋阶,不能的话,在有生之年好好打理苍梧,下去之后也好见师父。 可是在某些人的眼中,她所得到的一切,是不是也因为她的体质缘故,全都变成了其他人的施舍? 她一时竟顾不得贺沧溟,微微有些失神。 曲笙自忖,她一步步走过来,也曾坚守过,也曾挣扎过,如今,也享受过了至高权利的滋味,可她仍然战战兢兢,因为低微的修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当做蝼蚁般碾死。 这样辛苦的讨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师父去世,她接任苍梧掌门,烧起机缘灶开始的吧? 收康纣南、常钧语为徒,鲁家村收服六文钱和鲁延启,又遇到了夏时。 这之后,历经青极宗之祸、开灵窍之苦、大妖屠城之灾,为了平息紫覃的怒火,她只身进入凤凰之心试炼,随后与黑崎大商展开合作、丹平城建不知坊、得致远斋助力,又以赌战平天澜丹派之乱、血战太和玄铁矿山、于晋城大战一战成名…… 她终于完成了师父的心愿,带领苍梧弟子回到了苍梧山,为了她的山门,经历北海四君试炼得北海冰种、在群狼环伺下大办苍梧祭典、与断龙门6奉天进入紫微阵大破绝命命格、赢得了最后的棋战。 三百年封山,她又与夏时杀虚空异兽,得星铁法宝,经历一路坎坷,才研制出了济世甲,终于能让苍梧这样落魄的宗门站在了那个曾经不可企及的位置上,与格物宗、虚妙山平起平坐…… 曲笙只做事,其他的,她没想过那么多。因为在这修真界,活着已经不容易,有时候,哪还有心力去计较别的。 然而在外人看来,她其实只是一个依附于其他人的废物吧。 如果没有夏时,早在青极宗想夺苍梧气运的时候,这个小门派就已经覆没了,之后与黑崎州牵扯上关系,也有夏时的功劳吧?虽然夏时是因为他父母与苍梧的因果才来到她身边,可她既然接纳了他的帮助,那么以后在世人眼里,无论她最后取得什么样的成就,都不过是个运气爆表、傍上了金大腿的人吧? 曲笙抬起头,看着贺沧溟嘴角一抹不屑的笑容,突然也觉得好笑。 因为这些……她统统不在乎。 只要苍梧能在她手中立起来,只要苍梧的道统能在她的领导下传承下去,至于中间她到底利用了谁,依附了谁,踩了谁的肩膀……这对曲笙来说不是不重要,而是她可以忍。 因为她本就该是一个老老实实作为普通人生活的修道废物,因为她本就该死在邻居的汤锅里。 她也想自立自强,万事不求人,像那些被人世代歌颂的大能一样成为无数人的榜样,但是她的体质决定了她只是一个连筑基都困难的废物,她做不到!那么身边所有一切资源都是她拼命攥在手上的求生之木,她就像一个吝啬的守财奴一样,用瘦骨嶙峋的脊背护着她所能得到的全部金钱。 这羞耻吗? 还有比她堂堂一派掌门去艳阳楼弹琴卖曲,只为了几十两银子更羞耻的事吗? 只有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才有清高的权利,别看曲笙承接了苍梧那万般风雅的道统,可她骨子里,其实是个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什么事都敢做的人。 收了唇角漫上的冷笑,曲笙捂着胸口,她眼睛扫过这屋子里的摆设,其他都寻常,唯独在长椅左侧的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出卖了屋子主人的身份。那画上描绘的是一名金弓银箭的年轻人,正长弓搭箭,要射向前方山路中蓄势待的猛虎。 她一边强撑着站起来,一边对贺沧溟道:“我虽然是个修为低微的掌门,却没做过仗势欺人的勾当,想来这位神君大人,自三重天所得的好处必定非比寻常,否则也不敢当街强掳无辜之人了!” 贺沧溟抬眼一扫,便知道她是从那幅画中猜他是三重天的人,还敢胆大包天地用言语诈他。不过贺沧溟不在意,他既然敢做,就没想过掩饰,甚至他恨不得夏时赶紧找过来,好让他一泄心头之怒。 “我是三重天贺沧溟,现在我准备给你一个机会,”贺沧溟收了长腿,修长的手指拂过额前的碎,端坐在长椅上,那通身的气势便一览无余地显露出来,他挑眼看着曲笙道,“若你依附于我,我将给你比他更好的。” 还有什么比抢走一个男人的心上人更令人难以接受的事?贺沧溟一瞬不瞬地观察曲笙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他不认为曲笙会轻易答应,这样的口头承诺肯定比不上夏时在苍梧的长老之位,但他可以通过观察,推测曲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毕竟也是九重天外天精心培养出的直系子弟,每一个人都拥有最强大的修炼资源,同时也必须承受最严苛的教育,所以贺沧溟绝不是有勇无谋、肆意妄为的蠢货,张扬和霸道有时候也是他迷惑其他人的武器,谁知道这样的表象下,他也会步步为营? 在贺沧溟的眼中,曲笙的表情从最初的惊愕,到后来的嘲讽,最后变为无奈。 曲笙自顾自地走到窗边,虽然窗子是开的,但她没愚蠢到真的相信这能通向外界,只是本能地想离这危险人物远一些罢了,而适当的示弱也可以减轻对方的攻击性。 她看着外面的正在飘落红叶的枫树,笑道:“神君大人所认为的好,跟我所认为的好,含意可不一定相同,我还是敬谢不敏。只不过,看来神君大人的意图并不在我,而在于我派的长老夏时,既然如此,您又何必为难我呢?” 在贺沧溟试探她的同时,曲笙何尝不是在评估对方的目的? 贺沧溟笑了笑,其实养一个小宗门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要是能给灵端峰添堵最好,不能的话也无所谓,痛痛快快打上一架也好。 他不信夏时没在她身上做点手脚,所以放心地掳了人回来,现在却有点失去耐心,直接问道:“有什么可以联系他的方式?” 曲笙坐下来,奇道:“绑票的连怎么联络人都不知道,难道还要我求救不成?”她却不知道六重天与三重天一直都有些龃龉,如果贺沧溟派人去六重天通知夏时,少不得要惹上赵欢赵,他只是想教训人,还不想给自家惹麻烦。 贺沧溟摆摆手:“别废话,叫他来三重天找我,单挑。” 曲笙冷笑,他想找夏时,她偏不让他得逞,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最后事情闹大,看是谁不好看!就在她想继续虚与委蛇的时候,外面的结界突然传来了碰撞声。 有人在外面道:“沧溟,打开结界,放人!” 曲笙现贺沧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的帖子是谁给的?宋擎?” 曲笙眼波一转,回道:“正是宋真君。” 只见贺沧溟揉了揉眉头,迈开两条长腿往外走,正要出门之际,冷冷地扫了曲笙一眼,又挥袖将她收了起来。 一阵昏天暗地,曲笙晕过去之前,狠狠想道,若有一日,一定也要学会这个法门,专门装这种混蛋! 那厢贺沧溟已经开了结界,外面正是一脸严肃的宋擎,他神识往贺沧溟身后的屋子一扫,毫不客气地问道:“苍梧的掌门呢?” 要说在这九重天外天,贺沧溟最操心的是侄子贺一峰,最无可奈何的人……便是这宋擎了。 在修真界,一旦门户大起来,辈分都难免会乱成一锅粥,九重天外天尤其喜欢联姻,想当年,出身自一重天的扶摇山鸿英神君还曾经跟六重天的赵欢赵有过婚约,虽然后来并未影响两人的友情,但真被拎出来说,也难免会尴尬。 宋擎和贺沧溟的关系比较复杂和混乱,当事人都已经懒得去想了,但贺沧溟第一次见宋擎的时候,贺家的老祖宗让他称呼宋擎为表舅,当时贺沧溟已是一千九百多岁的化神修士,而宋擎还只是年过五百的元婴修士。 虽然宋擎只是元婴修士,但谁都没怀疑过,宋擎一定会成为天方社的一员,没用多久,他便以元婴修为成为四重天慎私门的副门主,更是印证了那句话——用比其他人低的修为做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说明他比其他人更优秀。 所以宋擎和贺沧溟成了忘年交,甚至比跟宋擎的侄孙宋正恺的交情还亲近一些。 贺沧溟知道宋正恺他们不会出卖自己,那么宋擎是怎么知道曲笙在他这儿的?一想到这里,他反而露出了笑容,无辜地笑道:“阿擎这么不留情面地来我这里要人,就没想过是被小人教唆了么?你我这么多年交情,难道你信不过我?”这番话狡猾至极,既没说曲笙在这里,也没说不在这里,只是用话引宋擎露底。 宋擎只说了一句:“赵天君带着他的五百宫女仪仗,已经在来三重天的路上了。” 贺沧溟不怒反笑:“灵端峰教养的小贼,不敢光明正大地打上一架,居然用六重天的人来压我!” 他没想过夏时会不按理出牌,太和的剑修不都是嗜好打架的疯子吗? 他更没想到的是,夏时在短暂的愤怒之后,立刻便想到了三重天,心上真正泛起了一股狠劲儿来,他只想三重天的人看自己不顺眼,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对曲笙出手。 事到如今,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三重天想逼他出手,那他偏不让他们如意,而且九重天外天就是一个蚂蜂窝,他一个人什么都不怕,只担心他们今后为难曲笙。 既然是九重天外天的事,那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夏时冷笑着用飞剑传书通知了宋擎,然后回到六重天皇宫,对宝座上方威武的赵欢赵道:“听说岁无神像通体由金刚玉雕成,晚辈还未仔细欣赏过……赵天君可愿带晚辈一游?” 赵欢赵看了夏时半响,然后呵呵一笑:“那便游吧!” 第164章 天方社(三) http://..org/ 贺家的男人不能激,一激就疯,他们本性便好战,否则也不会成为九重天外天的凶刃。 夏家的男人同样有自己的底线,无论什么事儿,一旦涉及亲人,他们也会疯。这个魏国北门千里沃野养大的族群,曾经两千年人间铁血沙场,从来不知退缩。 贺沧溟和夏时在九重天外天的云海空间相遇了。 此时此刻,距离岁无大祭开始还有一天的时间,这个修真界里最声名显赫的大宗门及势力都会在这一天入驻各小重天准备的客房区,自天元2018年以后,魔修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岁无大祭上,只不过专门的魔修宗门极少,来到这里的都是各大山主,以及州主、域主级的魔修大能。 古神岁无的雕像下,已经停靠着近百艘巨大的飞行法宝,负责御使法宝的高阶修士更是各显神通,以至于下方的云海翻腾出七色的霓虹,人群所至,一片灿烂。在这些奇珍异宝中,最醒目的便是当世几大势力的飞行法宝,如格物宗的天门殿、衍丹门的鎏法万里琴、扶摇山的青云莲华台、海外三千洞府的逐浪凌云船、万兽观的白泽…… 无数被宗门长辈带来见识的小辈都站在自家的飞行法宝上,或是凝神入定、或是眺望、或是打量、或是沉思……然而当一群全身着白色战袍的修士御剑进入云海时,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那是由太和无名峰长宁元君带队的太和弟子,也是在场唯一连飞行法宝都没有的宗门。 就在太和进入九重天外天的时候,那方各小重天的彩霞中,突然飞出一架巨大坐辇,那坐辇占地近百丈方圆,底座由价值上万灵石一方的琅琊琉璃打造,在光芒下泛着夺目的光彩,四周遮挡的不是帘幕,而是飘如仙雾的灵气,而这架坐辇的更令人震惊的地方不在于其如何富丽堂皇,而在于下方抬着坐辇的奴婢,全部都是容貌妍丽的金丹期女修。 足有五百人之众。 这架坐辇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为“美人轿”,乃是六重天天君赵欢赵的专属飞行法宝,在坐辇的前方,雕刻着六重天体修标志性的獠牙恶鬼像,这雕像上正站着一名身穿太和黑色亲传弟子服的剑修,众人只能看到他的高挑颀长的背影,贴身裁剪的黑衣勾勒出宽肩窄腰,一柄布满雷光的长剑正握在他手上。当这名剑修侧过脸,看向下方时,许多人都被那双“任是无情也勾魂”的桃花眼魅惑了去,而几乎忘了这名修士的模样是如何令人惊艳。 常言道,太和男色世无双,以这样的容貌,再拿起那柄杀伐之剑……便是死在他剑下又何妨? 看到这名剑修,别人倒是还好,唯独太和弟子的阵队中传来了骚动,有人惊道:“夏师弟!他怎么在赵欢赵的坐辇上,这是想做什么?” 打头站在众人前方的长宁元君身穿一身月白长袍,他身形高瘦,但容貌昳丽,长发散落,有一种清雅的君子之美。长宁元君仰头看向天空上的美人轿,轻轻咳了一声道:“莫慌。” 只有两个字,便莫名地安了所有人的心。这种没有来由的信赖,只因为他是“君子剑”长宁。 与此同时,三重天的方向亦是出现一名短发俊美修士,这一位,认识的人可就多了。 三重天贺沧溟!当他在众人面前亮相的时候,手中便已经浮现出一张血红色长弓。三重天台子上的修士都站了起来,有人失声道:“老祖怎么祭出血阙弓来了!” 有人匆忙祭出法宝道:“快,快通知天君!” 但是已经晚了,贺沧溟几乎没有停顿地拉开长弓,他手中出现一支黑红色交织的长箭,名为“罗睺箭”,霎时间,属于化神修士的领域之力张开,几乎覆盖了半个天空。 就在贺沧溟领域张开的同时,接引台上的一名八重天修士亦是使出了瞬移神通,双手迅速结印,眉间一滴精血散成血雾,在云海之上布下一层透明结界,阻拦了贺沧溟的领域之力,护住云海上方的各飞行法宝,他暴喝道:“贺沧溟,明日便是岁无大祭,你敢在古神面前造孽!” 贺沧溟偏过头,连理都不理那人,直接对夏时道:“听说太和剑修同境界下无敌,那么我将修为压在了元婴期,你无敌给我瞧瞧。” 夏时从那恶鬼像上一跃而下,他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漫不经心地道:“听说三重天也曾经有人这样挑战过太和剑修,是叫什么名字来着?贺秋?” 贺沧溟笑了笑:“当年事当年毕,一码归一码。怎么,怕了?放心,岁无大祭之前,我不杀人。” 夏时突然就不想忍了,这么讨厌的人,曲笙多在他手上一息都让人无法接受,什么牵制,什么不让对方如愿……夏时现在只想把敌人踩在脚下,用剑上的血来安抚心爱的姑娘。 “想打的话,把人放了。”手中剑尖一抖,一片剑域同样自夏时脚下而起,“我来陪你玩。” 贺沧溟笑得邪气,他舔了舔嘴角,轻声道:“这可不行啊,你得打赢了我,否则的话,你惦记的那个小废物,大概不能活着走出三重天了吧?” 夏时脑子里的弦立刻绷断了! 他会让贺沧溟后悔激怒自己。 他会用自己的剑告诉贺沧溟,有时候激将法,是不能乱用的。 ※※※※※※※※※※※※ 修士之间的争斗,一旦涉及领域之战,便不是一般修士能看明白的,在低阶修士的眼中,贺沧溟的箭非常慢,好像飞了好半天才射进对方的剑域中,而夏时的剑域中是一片闪电之幕,噼里啪啦作响,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但是在真正的能看出战局形势的人眼中,在短短刹那间,贺沧溟的箭正在以修士的极限速度攻击夏时的剑域,这些攻击全部在试图突破剑域的防御,来为那道真正蕴含灾星之力的罗睺箭开道,在这样的战力压制下,就算是太和剑修,恐怕也只能全力防守。 可他们忘了,对于太和剑修而言,最好的防守永远是进攻! 就在罗睺箭即将穿透剑域的时候,一道带着奔雷之怒的剑意横空斩了出来,瞬间铺开一片雷网,将箭矢全部拦截在领域之外,然后夏时将外剑域一收,眉间神通印记闪过,身后同时出现以雷电虚化而成的雷龙,将剑高高举起,开始攻击贺沧溟的领域。 两人斗到此时,太和阵队中的长宁元君原本严肃的神情才出现一丝柔和,他低声对旁边的弟子训诫道:“三重天以远距离箭术闻名,对付这样的敌人,近战,贴身,以三尺绝对剑域突破对方防线,给人力量、心理、战力上的绝对震慑,方能杀出血路来。” 身前三尺内剑域,又称“绝对剑域”,是太和剑修最高效的近身战术,这也是在法修最为普遍的修真界中,流传“太和剑修同境界下无敌”言论的最主要依据,当那种几近霸凌的剑意贴身迎来的时候,那种绝望的震颤能让心志脆弱的人直接投降。 但显然……贺沧溟不是这种人,而且各大宗门及势力,谁没有下过苦心研究破解太和剑意的方法?在修真界中通行一种大家默认的方法,便是最大程度与剑修拉开作战距离,尽量让他们的近身优势无法发挥。 贺沧溟并不喜欢这种方法,三重天以箭术为主,谁都知道对付他们需要近身,在几万年的改良中,三重天的箭——也是不怕近身战的! 他手中箭速越发凌厉,以箭为守,以箭为攻,而且他还藏了一手杀手锏,只要将夏时诱到陷阱处,他就可以一举将他击败! 然而挖坑的人不止贺沧溟,在对方没注意的情况下,夏时眉间的四柄元神小剑已出动,在雷光的包裹下,他一心二用,已渐渐在贺沧溟领域的四周布下阵法,只待时机成熟,就可以将他一举擒下! 双方都在等待战机,夏时缓缓接近贺沧溟的陷阱,这同时也是贺沧溟对领域最松懈的时候。 就在夏时将要启动剑阵,贺沧溟将要使出杀手锏的时候!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通天门破空而出,霎时间,强烈的杀意几乎将不断翻涌的云海都压了下去,天空席卷起烈风,两个交战的身影骤然被一剑分开,就连四周的天色都随之一暗。 贺沧溟大怒,他勉强稳住身形,抬起头正要喝斥对方,却不想看到夏时对来人垂首执礼,口中道:“徒儿有错,请师父息怒!” 贺沧溟再一看那人,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弓。 因为他也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曾经血洗七州魔修的魔君,如今的青弭峰峰主,太和默认战力第一,修真界公认的全界第一人,大乘后期修士——晏修。 第165章 岁无大祭(一) http://..org/ 风吹散了战场上浓重的积云,站在贺沧溟和夏时中间的黑袍男子收了手中不见其形,只能看到风团的长剑。-乐-文-小-说-他的容貌无疑也是俊美的,一双眼眸如同群星闪耀的暗夜般迷人,如玉雕琢的脸庞年轻而冷冽,然而当他站在众人身前,更令人折服的,是他通身的气势。 那是久经上位,手握生杀大权,历经岁月沉淀之后才能拥有的气度,而那眉心处近乎暗红色的堕魔印也表明了其人曾杀人如麻,脚踏遍染鲜血之路。 当他现身之时,云海上方所有修士都垂首行礼,这种修真界最高的礼遇,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傲视群雄的修为,还有他为人间所做出的贡献。 身为函古纪太和渡劫修士存真道尊最得意的弟子,立下战功无数的青弭峰峰主,却为了镇压天元纪年开始蠢蠢欲动的魔修而自愿堕魔,放弃飞升的机会,成为了正魔两道人人惧怕的魔君,一手创立了守夜人组织……他成为了那个身在暗夜中,人间最孤独的君王。 扪心自问,谁能做到放弃一身修为,放弃飞升,放弃问鼎大道的机会,去成为当时见不得光的魔修? 直到天元2018年人间大劫,他以一己之力击溃伺机进攻人间的北冥界大乘军团,当柳昔卿重新建立魔道秩序及规则后,他才重新回到了太和,拿回了自己原有的身份。 一时全界动容。 贺沧溟的停手,也是出于对于这个男人的敬重,因为若无晏修,便无现在的人间。他亦是躬身行礼道:“三重天贺沧溟,拜见晏峰主,此事乃是由我而起,责任便由我出承担,人会完璧归还,我愿承担一切责罚。” 他从袖子里抖出三名昏迷不醒的女子,夏时立刻看了过去,发现曲笙没事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师父一眼。 此时赵欢赵的美人轿也飞了过来,他掀开帘子,吩咐旁边的侍女道:“还不将人接回来,既然四重天护不住我这晚辈,那便来由我六重天招待好了!” 就在此时,三重天又飞出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正是面色铁青的宋擎,他一手扶额,看到云海空间的情况后,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若不是贺沧溟用偷袭的手段困住了他,他怎么可能放任事情到这个地步,就连四重天也牵扯了进去!宋擎站在贺沧溟身后,此时也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只是一味苦笑赔礼道:“事发突然,这几位小友都是我发下的请帖,四重天招待不周,稍后我一定带人过去道歉。” 直到此时,晏修才缓缓开口:“九重天外天的内务,自有你们处理,夏时无错,本座便带走了。”他一步踏前,身影已经消失在六重天的霞光中,旁边的夏时也随之消失不见,赵欢赵只得又驱使美人轿,回了他的老巢。 下方负责结界的八重天修士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撤去了结界,对下方宾客朗声一笑道:“小辈不懂事,诸位勿见怪,请等待接引的道友们稍后。”然后一甩袍袖,回到自家的台子上。 修士对打斗司空见惯,大多人也不以为意,反而觉得看了一场好戏,不过这修士的话还是蛮阴损的,直接把三重天的贺沧溟贬为“不懂事的小辈”,要知道人家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三重天天君贺一峰的亲叔叔呢。 天空上,宋擎扯了贺沧溟的手臂,他身后同时出现几名慎私门的弟子,当下公事公办道:“请沧溟神君与我回四重天一趟。” 人毕竟是在四重天丢的,贺沧溟恣意妄为动了手,自然要给四重天一个交代。 贺沧溟收了弓箭,他自觉打得还算爽快,毕竟两人都没到生死相搏的地步,心头的气也下了,他素来也是个胆大包天的,再说了,九重天外天里,谁敢跟他过不去?便对宋擎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去吧,只是不要耽误我去六重天赔罪,咱们速战速决。” 宋擎的脸色更难看了。 ※※※※※※※※※※※※ 虽然宾客还在有条不紊地进驻各小重天的客房区,但是并不影响贺沧溟与夏时一战的八卦迅速蔓延整个九重天外天。天方社的许多成员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只不过他们现在大多都在忙着接待家族安排的贵宾,否则一定要聚在一起好好找贺沧溟聊一聊与青弭峰弟子对战的感受。 贺沧溟被宋擎押回去后,果然也只是象征性地去皇宫走了下程序便被放了出来,只是他出皇宫的时候,正好看到宋正恺、孔旌锐、姬诃等人带着一男一女准备进宫。 宋正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招呼贺沧溟道:“我正要带任伶、任仃姐弟两人去见天君,沧溟这是要去何处?” 贺沧溟笑道:“原来这就是任家的俊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还有事处理,你们慢聊。”他眼睛看向几位好友,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任家姐弟。 任伶顺眉低目,发前留了厚重的刘海,看不清表情。任仃倒是模样清秀,只微笑不语。 这样的世家子弟,在贺沧溟眼里,还不如一个明明是废物却敢折腾的曲笙有意思,他与他们擦身而过,就在将要经过任伶身边的时候,那女子突然抬头,露出一双含雾带水的双眸,那目光如丝般牵扯不清,像是如有实质一般,从贺沧溟的肩头迅速爬到了他的脸颊。 贺沧溟隐隐觉得不舒服,他生得好,从来不乏女修欣赏他,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令人不适的目光,当下哼了一声,快步飞出四重天皇宫。 看着他飞远,任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位修士好生神武,不知是哪一重天的前辈。” 任伶态度一直十分恭谨,宋正恺心情也不错,便答道:“不知任师妹可曾听说过血阙弓、罗睺箭?这两大杀器的主人便是这三重天贺沧溟。” “自然是知道的,若干年前,元婴期大秘境鎏斓境曾出过旷世秘宝,便是这一弓一箭,宝物果真识得英雄,与贺前辈极为相配。” 宋正恺听多了恭维,只笑了笑,然后道:“你们姐弟的‘伶仃叹戏’傀儡术也是一绝,这一次演示给父亲大人,若是得他青眼,必定会让你们在这岁无大祭上大放光彩。” 任伶柔声道:“是啊,这么好的机会,还要谢过宋前辈的引荐。” 大宗门的祭典都有诸多活动,拿太和的剑庐祭典举例,其规模应该算是修真界最大的祭典活动,在天元纪年前,因为修真界战事频仍,当年是每千年一祭,魔尊阮琉蘅与一界之主开辟和平盛世的天元纪年之后,便改为两千年一祭,因为间隔时长增加,祭祀的日子也由原来的持续五日改为七日。太和给宾客安排的节目,便是五场精英弟子的捉对厮杀,前三场专门演示剑意,第四场为剑阵战,第五场是最受世人瞩目的剑域战。 这种祭典活动,目的也很简单,对外以示震慑,对内以鞭策弟子,皆是门派实力的展现。 岁无大祭足足持续十五日,为宾客奉上的节目自然也是种类繁多,除了自家子弟的表演,还有一日专门给各地的奇人异士表演,每一小重天都会选送两个节目,任家的姐弟便是为了这个节目名额万般讨好宋正恺,毕竟能在岁无大祭这样的祭典上表演,非但不低贱,还是为自家增光添彩。 宋正恺也是心知肚明,但他也只是起引荐的作用,最后的决策权,当然在天君宋韫的手上。 ※※※※※※※※※※※※ 岁无大祭是九重天外天的盛会,同时也是各界大能聚首的机会。青弭峰峰主这样级别的大能,自然也是收了请帖的,只不过各小重天也是互相别着劲儿,每一次岁无大祭都要看谁家请的重量级大能最多,面子大,自然脸上有光。 所以晏修的手上,分别有九张请帖。 简直有点像是皇帝翻牌子……晏修其实与九重天外天也没什么交集,甚至因为九重天外天曾在铭古纪起过私心,而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他原本可以不来的,但是柳昔卿决定接了六重天的帖子,那么他自然是妇唱夫随。 谁知道一来就遇到徒弟跟人大打出手。 一恍惚,这对儿师徒也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原本因为六重天迎来这一次面子最大的大乘元君,准备扫榻相迎的赵欢赵只好自己回了皇宫,被贺沧溟掳去的姑娘们都在侍女的照顾下渐渐苏醒,美人轿一直体贴地飞到了皇宫内的客房中。 赵欢赵心里算着,这一次两位魔修大能都在六重天,那些魔修的山主、域主、州主之类,一定也挤破头了想进六重天,而且太和入驻的也是六重天的客房区。 如果没有变故的话,这一次六重天在宾客上,一定能拿得头筹。 他一高兴便浑身皮痒,恨不得有那美貌的女剑修来他身上刺上两剑,只可惜知道眼前的姑娘之一是自家小辈的心上人,他便强行收了念想,摆出一副和蔼的前辈模样,对着曲笙道:“曲掌门受惊了,这一次就在宫里住着吧,我一定帮阿时照顾好你。” 这位赵天君也是参加过苍梧祭典的,曲笙并不陌生,她知道此人是夏时的长辈,立刻起身,带着弟子们行礼道:“多谢天君收留,但是四重天那边……” “不用管他们,若不是因为宋擎给你下了帖子,我便想着让你们有机会结识一下更多的人,否则早就由六重天给苍梧下帖子了……没想到他们如此扶不起,竟让你在自家地盘出了事,哼,你若是在六重天呆着,他们只会心中有愧,谁敢说个不字!” 赵欢赵虽然没晋阶大乘期,但六重天是九重天外天中唯一的体修家族,与三重天一样地位超然。赵欢赵身怀奇运,如今也是化神后期巅峰修为,一身用传说中真龙之血秘法淬炼出的身骨,无论是逆天的法宝,还是太和剑修的剑意,都用一双肉拳接下,号称修真界体修第一人,是早已成名的人物,连那浑不吝的贺沧溟也要惧他三分,谁又敢质疑他的决断? 曲笙再次谢过了赵欢赵,发了传音符召唤其他弟子来六重天找她,然后便担心夏时。 听说他师父来了,这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架……不会挨罚吧? 作者有话要说:七月可能还会以隔日更为主,下一更是在后天喽~ 小剧场大概还有三和四~ 【小剧场——谁的腿更长(二】 有时候,茶话会不知不觉就会变成熟女讲堂。 温三春媚眼如丝地看着这些还没经过情/事的小姑娘。 温三春:我问你们,如果你们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你们第一眼看什么? 连翘:脸。 温三春:呵呵,万一遇到中看不中用的怎么办,姐姐告诉你们,这第一眼,见过点市面的妹子,必定要先看腰! 众女呆。 温三春:再问你们,你们觉得男人身上最好看的地方是什么? 曲笙:脸。 温三春:(恨铁不成钢是腿,大长腿! 众女不明觉厉,仍一脸懵懂。 温三春:比如那个三重天的贺沧溟,啧,那腿…… …… 茶话会在掌门殿的偏殿,恰巧夏时偶然路过。 他本来不想听女孩子聊天的,但是好死不死,“贺沧溟”三个字进了耳朵,他便停下来听了一会。 ……越听脸色越难看。 ======================= 感谢霸王票: 17083191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6-2816:17:05 第166章 岁无大祭(二) http://..org/ 夏时随着师父进了六重天,刚一进入界面,便被晏修收进了须弥芥子石中。 这种芥子石与夏时的乾坤石有很大不同,也跟随身药园一类的低阶收纳空间不一样,它不仅价格高达两条中型灵脉一枚,还是需要到达元婴期修为才能开启的成长型空间,对修士来说,芥子石是居家旅行、躲避仇人追杀、与友人相聚、带道侣约会的最佳随身法宝。 这芥子石也分等级,还未开启过的芥子石乃是“微观境”,之后可升级为储物居住用的“方寸境”、容纳一方水土的“大观境”和能够承载小世界繁衍生息的“须弥境”。达到“大观境”和“须弥境“的芥子石,通常也会在修士身死或飞升后,留下来成为秘境,等待有缘人的探秘,继承主人的道统和法宝。 晏修的这一枚已经进化到须弥境,早已自成世界体系,里面灵气充沛,四季变化俱全,甚至还有生灵在此繁衍生息。 师徒俩在一处山峰上落脚。 晏修一直在前,此时方才转身看向夏时,眉目间的冷色渐渐褪去,不再是众人面前高高在上的师长模样,更像是一名看着家中顽皮子弟的长辈。 “这一次虽然错不在你,但是有些防患于未然的准备,你没有做到。”晏修沉静地看着自己的关门弟子,在外人面前,他护着他,然而该训还是要训的,“明知道你与三重天之间的龃龉,就该有所安排,白白让姑娘受了罪,这种亡羊补牢的事,少做。” “是我思虑不周,今后必定引以为鉴。”夏时自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避免三重天的人对他身边的人下手,但他确实没想到贺沧溟会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 “这一次来岁无大祭,待主祭祀之后,你带那姑娘来见一面吧,你师娘这一次接了六重天的帖子,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看看曲笙。”晏修云淡风轻地说道。 大概没人能想到,晏修和柳昔卿这样纵横人间的魔道大能,一同来参加岁无祭典的理由竟然如此简单——为了看看徒弟的心上人。 事实上,除了注重繁衍的世家及九重天外天的皇族,修士并不重生育,而且因为种种原因,修士的子嗣也十分艰难。所谓徒弟,几乎等同于半子,收徒授业,不仅仅是出于道统传承的责任,也是亲情的投影。夏时少年离家,晏修与柳昔卿也几乎如父如母一般地照顾着他。 而道侣对修士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终身大事,道侣双方不仅要进行最亲密的神魂相交,还要在天道下立誓,受天道约束,因此修士结为道侣后,运道相连,福祸相依,乃是修士一生中,除了拜师入道以外最重要的事。各大宗门都会认可弟子的道侣,就太和来说,弟子的道侣必须记录在册,可以自由出入太和,甚至可以在宗门里修炼,享受弟子待遇。 在夏时来青弭峰之前,晏修座下有弟子十六人,另有子女各一,至今没有一人有道侣。所以晏修和柳昔卿如此重视关门弟子的心上人,除了关爱,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里面…… 夏时听后一愣,有些紧张地道:“师娘想见她?可她……我们没做好准备。”曲笙的修为实在太低了,他原本想压制着修为,等曲笙晋阶金丹期后,再带她见长辈,一切便顺理成章,可以直接结为道侣,但是这样突如其来的见面,就算是他,也有些慌乱。 心里明明知道曲笙是好姑娘,师父师娘不会为难她,却担心她的反应…… “不用特意准备什么,叫她平常心便是,另外,为师参加祭典,还有另一个原因,”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晏修的眼神中略带寒霜,“这三百年间虽然变故不多,对修真界影响不大,但总透着些诡异。从玄铁矿山开始,曾檀被逼死,再到晋城大战,行然和行岚发现了神秘祭坛,七国仿佛被一只手搅乱,最后竟然还出现了虚空异兽……据我所知,凉君、沈昭、灵端峰芮栖迟都在七国联盟得到一些蛛丝马迹,得到华阳的传讯后,我立刻派出十二名青弭峰精锐调查,然而对方下手干净,我们一无所获。” 都说太和青弭峰修的是杀人剑,仿佛他们只会杀人,但其实这种定位是不准确的,若说太和是修真界最强军团,那么青弭峰在这个军团中的地位,则是专门负责潜伏、刺探、暗杀的机动组织。早在天元纪年初期,晏修堕魔后一统魔道,其实执行的也是太和的绝密潜伏任务,而魔修至今还在沿用的守夜人组织,也是自青弭峰的特性脱胎而来。 也因此,青弭峰对弟子的要求是所有峰中最严苛的,所以晏修晋阶大乘期之后,并没有如同其他大乘修士一般进入无名峰,而是继续在青弭峰担任峰主。 在这修真界,没有绝对的偶然,更没有绝对的巧合,这些事件看似散乱,但联系起来,总让人觉得别有所图,之前三百年不过是七国联盟内部的争斗,但虚空异兽的现世已经震动了修真界高层,作为曾与虚空异兽战斗过的晏修更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然而,连青弭峰弟子出动都无法探知对方底细…… 夏时想到了黑云骑也在调查当年的祭坛来历,也是皱了眉头道:“在打败虚空异兽的路上,我和曲笙还遇到了伏杀。” 晏修也自行然处得到了消息,他轻叹道:“岁无大祭事关重大,我不能不来。” 以岁无大祭的规模,各门派精英,各大掌门,各势力领军人物都会到场……如果发生意外,修真界根本承担不了这样的损失,而九重天外天也负不起这样的责。 这个时候,晏修作为季羽道尊飞升后,目前修真界第一人——他有责任。 ※※※※※※※※※※※※ 对于很多修士来说,寒暄和社交几乎是每一个祭典前最重要的活动内容,唯独到了大乘修士这样的人间峰极,已不用理会这些俗务。于是夏时回到六重天皇宫之前,便已与师父分开,他向赵欢赵传音,打了个招呼后,直接去客房寻到曲笙。 她正在打坐,看到夏时一个人回来,还有些失望地道:“晏峰主不在吗?我那会儿正昏着,都没看见你师父,那可是最强的修士啊……”哪怕看上一眼也好啊。 夏时哭笑不得地道:“我师父刚嘱咐我,让我主祭祀结束后带你去见他和师娘,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曲笙其实只是遗憾,毕竟那样的大能,怎么能随便就能看到?但她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主动提出见她,一时间嘴都没合上,呆呆地发出一个“啊”。 夏时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在在她耳边轻声道:“反正你已经见过我师兄和师姐了,再见过我师父和师娘就更好了,这样等你一到金丹期,我们就可以直接做道侣,你觉得不好么?” 曲笙还沉浸在要见家长的懵呆状态,她虽然想过这个问题,然而从来没做过心理准备,这消息直接炸出来,她觉得自己要被轰成渣渣了。 她一下子跳起来,一手无意识地翻找储物袋,一边语速极快地道:“什么?主祭祀?那不就是岁无大祭的第一天?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不能穿着一身掌门装去见人,现在买衣服还来得及吗?不行,我没灵石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温三春她们借衣服……” 在去北海之前买的那件三万灵石的法衣早就在北海里碎得渣都不剩,她储物袋里除了这件门派装,几乎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衣服,所以掌门大人有点急了,连借法衣这种话都脱口而出。 法衣那是能随便借的么…… 本来夏时还有点紧张曲笙会有什么反应,结果一看她这个样子,反而淡定下来,一手握着她的腰把她拽到怀里,一边一本正经道:“掌门装挺不错的,这天下有几人能找个掌门做道侣的?这是我的荣幸。” 曲笙看出他在胡闹,一点都不紧张,顿时恶向胆边生,翻过身来压住他,一边扯他的衣领一边道:“既然我没衣服,那就先剥了你的拿来穿,再把你打扮成没人要的样子,你师父师娘就不得不把你许配给我了……” 夏时那一双桃花眼笑得要滴出水来,听她这样霸道的话,反而觉得满心欢喜,生生品出一股甜味儿来,他纵容地看着她胡作非为,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干脆欲迎还拒地配合着她。 就在两人乱成一团的时候,客房的门开了。 曲笙:…… 夏时:……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赵欢赵这位堂堂天君立刻捂住眼睛,“嗷”的一声飞得不见踪影。而赵欢赵身后还带着的封笛、温三春、严琮、阿维、苏世宇……他们跑得慢,也不敢跑。 严琮结结巴巴:“师父父父父……” 曲笙抹了一把脸,从夏时身上坐起来,两腿跨着他的腰,很平静地抚平了他凌乱的衣领,然后回身对他们道:“本座缺一件法衣,既然你们来了,就不用借夏道友的了,嗯,你们谁有没穿过的法衣?” 众弟子都被掌门/师妹/师父的无耻惊呆了,有这么凶残的借衣服吗? 大家都愣着不说话,曲笙便故作深沉地点点头:“既然你们没有的话,那么本座就只好出去买了。”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裙,从容不迫地从众人身边路过,脸不红心不跳地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皇宫外,曲笙才扶着宫墙低下头,满脸涨得通红。 简直不想活了! 美色误我! 第167章 岁无大祭(三) http://..org/ 虽然曲笙在屋子里的反应十分正常,并且夏时自己一点儿都不觉得害臊,但是他隐隐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迁怒,便告诫弟子一顿,然后追了出来。:乐:文:小说3w.しwxs 事实证明他做对了。 当姑娘羞愤的时候,这锅自然而然便甩男人身上,他不接着谁接着? 一出皇宫,夏时便找到了在墙角面壁的曲笙,从后面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引得曲笙气得要挣脱,又被他捞了回来,颀长的男性身躯遮住了姑娘娇小的身形,将她整个人都扣在了怀里…… 年轻而俊美的修士伏低了身子,在她耳边不停地小声哄着,不经意的呵气吹得耳朵发痒,那些没羞没臊的话听了也禁不住让人酥软了身体……其实他说了什么并不重要,很多事只要你肯做,很多话只要你肯说,姑娘自然会熄了怒火,毕竟她那样喜欢你,再多的甜言蜜语也听不腻,怎么会真的跟你发脾气? 所以说,以柔克刚,会用这招的也不一定都是女人。 最后两人还是去了主街,买了一件比较像样的筑基期上品天青色战袍,颜色淡雅,款式风格又不失俏丽,很适合曲笙。 余下的时间,便是打坐恢复,比起在袖里乾坤中呆得有些精力不济的曲笙,痛痛快快与贺沧溟打了一场的夏时反而没受任何影响的样子,主要因为对方压制了修为,他也没用全力,倒是真有点技巧切磋的意味。 六重天皇宫的客房区不时有人被安排进客房中,都是与赵欢赵私交比较好的朋友,但是南淮元君、鸿英、复寥等人都不在,因为他们都要安置本宗门的弟子,因此并不用曲笙和夏时出去拜见。 然而岁无大祭的前一个晚上,注定是不平静的。 负责接引的修士依旧忙碌,而负责安保的巡查修士也一下子多了起来,云海四周的阵法都已经全面启动,各小重天的主城以及主城四周的城池都已经全面戒严。 对很多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忙碌的夜晚。 ※※※※※※※※※※※※ 天元3717年,午月初五,正午时分,取天地至阳至刚的时刻,岁无大祭终于开始。 六重天皇宫外的广场上,已经由阵法大能连开上百个短时传送入口,可以将人直接从六重天传送至云海,曲笙一行十分低调,她带着弟子们排在最后,远远看着那些大宗门的弟子一批一批地传送过去。 不得不承认,大宗门弟子的气度,真的与其他人不一样,行为举止都极为端方,没有一个人面露轻浮之色,皆沉稳有度。 快要轮到太和弟子传送时,她看得更仔细了,悄声向夏时传音道:“太和的阵容里,可有你认识的前辈?怎么没有见灵端峰的两位峰主?” 他亦是低声解释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红湄师姐是不会再踏上九重天外天的土地的,至于栖迟师兄,他这一次应该会来,只是他另有安排,所以没跟队伍。” 曲笙一下子想起当年九重天外天对阮琉蘅的所作所为,斐红湄为救师父惨死当场,后被阮琉蘅续命救回,想来也是不愿来的,立刻道歉:“我不该问的,抱歉。” “无妨,其实怨恨也淡了,红湄师姐也只是不想旧地重游而已,如果计较那么多,那么我身为母亲的儿子,更不该来九重天外天,反而该与他们为敌,杀到天荒地老。”他的父母并没有教他怨恨,当年涉及这一桩公案的人也早已不再现世,夏时也不会抓住这段过去不忘,更何况,九重天外天也有一部分人帮助过他母亲。 他继续道:“领头穿月白长袍的是‘君子剑’长宁元君,接下来是木下峰峰主月泽神君,跟在他身后的是绿芙师姐和罗青师兄,青弭峰来的是副峰主宗离师兄,唔,还有凌风和元鹤两位师侄,这一次掌门槐山神君没有来,主峰来的是议事厅的主管钱予彤师兄……后面那个修为只有筑基期的是太和这一任的朱雀廷掌剑,听说天分极高……” 说到朱雀廷掌剑,夏时自己也有些遗憾,因为从小受的训练都与正常弟子不太一样,而且生来便有筑基修为,所以他很少去专供炼气期、筑基期弟子演武的朱雀廷,而他的父母、师兄、师姐,甚至是师侄都曾经得到过“朱雀廷掌剑”这项荣誉…… 传送的效率非常高,不过半刻,就轮到了排在最后的苍梧诸人,曲笙迈入传送口,瞬间便来到了云海空间,而且手边的座位,恰好就是为苍梧派安排的宾客席位。 这个位置位于宾客席中间偏后一些,视野很好。 给苍梧安排这个靠后的位置并不是小瞧了他们,而是因为修真界在安排坐席上十分有讲究,不以尊贵排位,而是以修为高低为主。高修为负责前排及后排,修为比较低的会安排在中间位置,这是以防万一的安全做法。 离曲笙不远的最后方,负责压阵的便是太和、青宇堂、神奉阁等几个大宗门。 看清宾客席的地形后,曲笙方才率领弟子入座,宾客席的位置分布在古神岁无雕像的两侧,高百丈,至少可以容纳十万人。宾客席的对面则站满了九重天外天的普通修士,虔诚的岁无信徒们几乎将云海变成了人海,他们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岁无雕像下的主祭坛上。 这是一座大而华美的祭坛,一共分为上下三层,每一重天都派出了一名经过千挑万选,代表自家门面的弟子站在主祭坛四周,共九人,皆穿着统一礼服,看上去个个都是龙章凤姿、俊美不凡的人间俊杰。三重天选择的是贺沧溟,四重天则是宋擎,其他人曲笙便不认识了。 在主祭坛的后方,是给真正的贵宾及各天君准备的席位,目前九位天君皆已入座,当各小重天的宾客都已传送完毕,才是贵宾入场的时候。 这便需要有人专门报名了,因为都是九重天外天的面子。 某位天君颔首示意后,便有一名元婴修士飞出,在主祭坛外侧负责报名,而他报出的第一个名号,便让所有人沸腾了。 “有请太和青弭峰峰主,晏修元君,及梅裕雪山山主,柳昔卿元君伉俪入座!” 曲笙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立刻凝神望去。 天边飞来一对璧人,男子穿着一身暗如星空的修身战袍,女子则穿着一身烈火般的红衣,如夜色与晚霞同时莅临人间,众人只觉眼前一恍,两人已站在主祭坛上,所有天君皆起身迎接,颔首示意过后,两人转身,众人才看清他们的容貌。 晏修已在祭典前一天现身自不用说,而他的道侣——那可是人间双璧之一的柳昔卿啊! 所有人都狂热地将视线集中在柳昔卿的身上,曲笙也不例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间有这样的绝色,就算因为见过芮栖迟而有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晃神了片刻。 何为美人?这世间的美人大多是男人评价出来的,然而事实上,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才是最为精准的! 曲笙见到柳昔卿才算真正服气,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世间再不会有这样绝代的佳人,因为柳昔卿虽然拥有达到人间巅峰的美貌,然而她能成为人间双璧之一,并不是因为她的五官多么精致,而是因为这个女人,美得有灵魂,美得整个生命都在怒放,一颦一笑,皆令天地失色,云霞无光。 因为她便是光。 是天涯海角追逐的那一道至臻之光,是黑暗中灿若星火的暗夜之光! 也许是因为九重天外天第一次能同时请到人间双璧,当晏修与柳昔卿在一旁站定的时候,下一个报出的名号,便是—— “有请太和灵端峰峰主,栖迟神君入座!” 人海开始欢呼起来,甚至宾客席上的一些宗门弟子也忍不住激动之色。 “人间双璧!有生之年,我竟然能看到人间双璧同时出现!” “苍天!我还以为只能等下一期太和剑庐祭典才能看到这样的人间美景,居然、居然……叫我立时去死也甘愿了!” 曲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封笛师兄,发现他已经激动得快晕过去了。 一名穿着白色太和战袍的修士慢悠悠地飞了过来,他长发束起,一双美眸漫不经心地看向四周,可在其他人看来,却是步步含情,人们几乎有一种错觉,他看到我了,他的眼睛中,有我……而这种目光,既令人心折,又令人恐惧。 因为会沉沦,那种勾魂夺魄的美色引诱着你,陷入窒息中的绝顶快感,临入堕落的深渊。 如果说柳昔卿是艳压天下,那么芮栖迟,便是颠倒众生! 芮栖迟来到主祭坛,他的修为虽然不高,但是九位天君却齐齐躬身行了半礼,这一礼为的并不是芮栖迟,而是他身后所代表的灵端峰,以及九重天外天曾经最对不起的那个女子。 他坦然受之,然后向人群颔首示意,面带微笑地站在了柳昔卿的身边,态度十分自然熟稔,连寒暄都不用。 因为他们本就有过一段机缘,私交甚笃,早已是好友。 芮栖迟这一站,倒是方便了大家,最起码不用东看一眼西看一眼,直接盯着一处就够了,以至于后面的报出名号的大能们,都有点悲剧。 不过曲笙还是认真看下去的,她心有夏时大美人,对美色免疫程度比较高。 接下来能坐得上贵宾席的,毫无疑问都是代表一方势力的大乘修士。 紧接着介绍的是—— 现任魔君,大乘初期修士沈昭; 守夜人首领,大乘初期修士,查飞元君; 太和大乘中期修士,长宁元君; 万兽观大乘初期修士,湛无元君; 格物宗大乘初期修士,洞真元君; 扶摇山大乘初期修士,椒白桦元君; 衍丹门大乘初期修士,南淮元君; 海外三千洞府华阳洞,大乘后期修士华阳元君; 黑崎州兽族,邙城城主青鎏君。 没人敢给这些大能排座位,因此他们都是随意选位置,不过这站位,倒是教人看出些端倪来——所有人都站在了晏修和柳昔卿那一列的后方,另一侧尴尬地空着。许多人心中暗暗撇嘴,如今的修真界,七国联盟的曾檀陨落后,现有大乘修士二十九人,而这些人中,几乎都是与太和交好之人,怪不得要跟在晏修身后为其马首是瞻了。 不过换句话说,晏修作为现在的修真界第一人,确实是有号令全界的权利。 当贵宾各就各位,九位天君皆走上主祭坛的最高处,众人站定后,云海上空便出现了十二尊大鼓,每一面鼓皮上都以奇异的笔法绘上远古诸神的图腾,八重天天君姬无惆手持一柄金色长剑,长袖迎风鼓起,以天谕之音喝了一声。 “起!” 一条云龙从古神岁无的雕像后飞出,鳞爪怒目,翻云布浪,在那十二尊大鼓上,撞击出了沉重的鼓声。 “祭神岁无,拜!” 宾客席上所有人起立,而那在主祭坛下方的茫茫人海,受九重天外天这个小世界庇护的所有修士,全部都虔诚地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柳昔卿和芮栖迟的第一次见面在《魔修难为》的115和116章,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回顾。 另外,小剧场貌似还有一章才能写完~ 【小剧场——谁的腿更长(四】 剑修的行动力很强,他们不喜欢拐弯抹角,喜欢直面问题。 所以夏时的解决方法不仅很有效率,也很……简单粗暴。 当茶话会结束后,姑娘们散去,掌门殿又只剩下曲笙一个人。 他像是没事人一般进去,很随意地来到她身边问道:“多久没给你喂招了?” 曲笙认真算了算:“有三百多年了。” “正好有时间,来练练?” “好。” 曲笙身上穿的恰好还是那件廉价战袍,只要祭出定军枪和雁门盾就行。 但是这一次,夏时却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冲过来,而是慢条斯理地捞起衣服的下摆,将一角掖在了腰间。 曲笙一开始很疑惑他为何多此一举,然后便发现夏时身上穿着的衣服与往常不太一样。 这是一件黑色银纹长袍,并非战袍,因此下摆比较长,夏时不得不掖起一角以便活动。 曲笙没多想,以为是他临时起意所以没换衣服,便拎着定军枪攻了过去。 夏时:“……”等等,她什么都没注意到吗? 他特意换了这件师娘送的极品法袍,特意将腿都露出来了啊! (未完待续 第168章 岁无大祭(四) http://..org/ 云龙击鼓之后,便是祝祷时间,由姬无惆缓慢而庄重地念出一系列令人震撼的音调,那不是曲笙所认知的任何一种字的读音,却能感觉全身都受到了洗礼,某种玄之又玄的力量在她体内激荡,经脉都沐浴在和缓的韵律中,似与天道产生了共鸣。 这便是大乘修士的赐福了,承载着岁无传承的信仰,经由姬无惆口中蕴含天地道法的上古神音,散布给所有被这片土地养育,同样也守护着这片土地的人们,亦不吝啬给予那些被邀请来参加祭典的宾客。 祝祷结束后,是由一百多名元婴期女修展开曼妙身段,一部分手持与古神岁无相同的法器,在主祭坛前跳着祭典舞蹈,一部分则围绕着岁无雕像,将手中真纯的灵泉浇灌在雕像上,若飞天般圣洁灵动。 祭典舞蹈之后,在主祭坛下方站着的,以贺沧溟为首的九名精英弟子亦是同时将灵力注入祭坛之中,只见祭坛上方喷涌而出金色夺目的光芒,形成一圈光晕,笼罩在众人上空。这便是古神岁无在云海空间留下的赐福结界,在此结界中可以获得晋阶的几率是常规的两倍,开启这种结界需要消耗巨大的财力,就算是九重天外天,也只能在岁无大祭的时候开启一天。 也正是因为九重天外天有这样逆天的结界,因此几乎各宗门派出参加的弟子都是门内精英,虽然赐福结界对高阶修士的影响不大,但是对于低阶弟子,可就是偌大的机缘了,当然也有其限制,在赐福结界内只能得一次晋阶机缘。 当赐福结界开启后,那九名精英弟子方才离开主祭坛。 接下来,连着又是数个节目 曲笙后来算是看出来了,这岁无大祭几乎算作是九重天外天的一次毫无遮掩的炫富行动,几乎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大量的灵石,亦是给参与祭典的人带来修炼上的好处,经由这样一番祝祷,在赐福结界中,她也终于感觉到自己瓶颈松动,一直顽固不化的筑基初期境界竟有突破的趋势。 她看向旁边的夏时,正想告诉他这个发现,却见他脸色不太好,传音问道:“你怎么了?” 就算是传音也能感觉夏时正咬牙切齿地回道:“压制修为!” 曲笙半是心疼半是无奈,她又看向苍梧其他弟子,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都有了晋阶的希望。 九重天外天这种土豪式的祭典又奢侈又漫长,不过,整个修真界大概也只有他们能承担得起这么折腾,其实主祭祀环节在赐福结界降下后就算结束,其余都是今日的余兴节目,鼓乐笙歌奏起,宾客席上已经开始有小声的交谈,也允许宾客离席。 不过曲笙决定看到底,万一还有什么机缘呢,她不嫌多——但夏时不行。她悄声对夏时道:“若是实在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六重天。” 夏时自然不同意,上一次没护好她已被师父训过了,再不敢拿她的安全冒险,只道:“就当历练了,把这些赐福消化之后,总归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 两人后面,温三春和阿维也在小声交谈:“我觉得回山之后,我至少能晋一个小境界。” 阿维点头。 温三春:“可惜回去之后就见不到大长腿了。” 阿维目露不赞同之色,道:“他是坏人。”贺沧溟居然把她们都抓了起来威胁夏长老,在阿维心中已是黑得透透的。 温三春看着如此单纯的姑娘笑得乐不可支,她在阿维耳边低声道:“就算他是人渣,也不妨碍我看腿啊” 两人正说着,却见旁边的台阶上,那一双温三春念念不忘的大长腿从上方走了下来,站在了曲笙坐席边上。 宾客席的人是坐着的,这下真是见腿不见人,曲笙抬头一看,正是贺沧溟。 贺沧溟还穿着方才祭祀用的礼服,这身黑红相间的礼服比他平时穿的那身白衣更骚包,不用风吹都能看到在衣袍下交错前行的长腿。 温三春眼睛都直了。 奈何虾米太小,贺沧溟对她根本视而不见,直接对曲笙道:“因筹备祭典,昨日未能登门致歉,现在由我做东,已在六重天最大的酒楼摆下宴席,请你们赏光。”虽然说的是道歉的话,然而贺沧溟的眼神实在太高傲,仿佛施舍一般说出这番话,将诚意直接打了五折。 曲笙吃软不吃硬,最喜欢收拾这种拽了吧唧的修士,她正想开嘲讽把这人撅回去,却不想贺沧溟身后还跟着宋擎。 宋擎同样穿着礼服,料到贺沧溟嘴里没好话,急忙出言补救道:“这件事我四重天也有责任,因此这次宴请曲掌门一行,也有我的一份心意,另外还有几位好友作陪,还请曲掌门勿要拒绝。” 他的态度比贺沧溟低了许多,曲笙倒是不好拒绝了。她只是个筑基期的小掌门,两位九重天外天精英弟子来邀请,她不能让人家下不来台,而且宋擎是给她下帖之人,她本就有好感。 “那么”她正开口,眼前却出现了一条手臂。 夏时拦在了她身前,他冷眼看着二人,别人怕九重天外天的权势,但夏时却是毫不在乎,至少眼前两个,只要他认真想打压他们,是完全做得到的。他站起身平视二人,缓缓道:“可惜我信不过三重天的人品,若是贺神君肯让我种下神识锁,待宴会后再解除,才算有诚意,不是么?” 贺沧溟和宋擎脸色都是一变。 神识锁这法门并不是什么秘术,但口碑不怎么好,通常是修士下给另一名修士的神识牵制,可以锁住对方神识的一举一动。 宋擎虽然想做和事老,但他同样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骄傲,眼见贺沧溟被人如此欺辱,也有点动了火气。 都是高高在上的精英弟子,谁能受这等气呢?然而最受不了气的那个人,偏偏伸出手按在宋擎的肩膀上,安抚了他的情绪。 贺沧溟不怒反笑,他侧过头看着夏时,坦坦荡荡地摊开手道:“神识锁?行啊,下吧,够有诚意了么?” 夏时也不客气,右手掐诀,从眉心引出一缕淡紫色光芒,走过去将其缓缓压入贺沧溟的眉心。 就在他施法的时候,贺沧溟仍是微笑,只不过这笑容带着贺家男人特有的狠劲儿,看着让人心颤。 他一字一句道:“我同意,是因为我若真的想做点什么,你以为神识锁就能困住我?真是天真可笑,因为不在乎,所以我同意。” 等那团紫光全部进入贺沧溟的眉心,夏时也笑道:“贺神君言重了,我就是想玩玩儿看而已,毕竟还没给化神修士下过。” 得,一个比一个能气人。 两人眼神对上,几乎都能看到对方瞳孔中的火光,周围的空气都要烧起来了。 曲笙在一边扶额,这俩人都狂没边儿了,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又要打起来,她起身道:“那么,请允许我带弟子一同前往。” 贺沧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一行人离了宾客席,前往六重天最大的酒楼——燕思楼。 进了燕思楼的包厢之后,曲笙才发现这一次陪同的人来头也不小,仅是穿着刚才主祭坛下方弟子所穿礼服的,出了贺沧溟和宋擎之外,竟然还有两人,分别是二重天天君孔旌摇的弟弟孔旌锐和八重天天君姬无惆的侄孙姬诃。 除了穿礼服的精英弟子,还有一名身板壮硕,人高马大的修士,一看便是经过严苛训练的六重天体修,此人出身自六重天皇族的一个分支,却是赵欢赵最得力的下属之一,现任皇宫侍卫长,化神初期修士赵万黎。 其实宴会开在六重天,又有从不跟天方社掺和赵万黎在,就足以证明贺沧溟的诚意了。苍梧的弟子们另外有一桌酒席,两边隔着屏风,只是风雅,并不是结界,曲笙一看,又放了不少心,也就坐了下来。 她没想到的是,桌上这几个九重天外天的精英子弟对她还真的挺好奇的。姬诃看上去年纪便不大,待酒壶自动斟满酒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听说你们苍梧派就是济世甲的发起人,曲掌门有这个想法,是因为当年的晋城大战吗?” 曲笙端起酒杯笑道:“我的门派曾在晋城的贫民窟里呆过一段时间,左右邻里并非山川美景、大能仙师,而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所以苍梧早就想为黎民百姓做些实事,这一次只不过是机缘到了而已。” 果然是很高大上的理由啊别说别人了,屏风另一边的苍梧弟子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意识到掌门又展开忽悠大法了。曲笙打小烧着机缘灶在外面跑,为了保命,也学会了见什么人装什么模样,胡诌八扯这一套简直信手拈来。她知道他们的关注点在什么地方,便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说。 孔旌锐的模样似乎比贺沧溟还年长一些,他见贺沧溟和夏时之间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宋擎也不是十分愿意说话,赵万黎指望不上,这会儿就需要其他人来活跃气氛了,他便道:“听说苍梧山位于中陆州宛辽平原,那里离七国联盟比较近,又只有一个落魄了的中型宗门做邻居,曲掌门运气不错,能得这样一块宝地,将来必大有可为。” 曲笙暗暗心惊,这些人真是消息灵通,对于苍梧这样弱势的宗门,在这修真界真是没有秘密可言。 她便打太极过去:“什么风水宝地,不过是先人留下的道场,我们做晚辈的,就算历尽千难万险,也想着要回到祖地,不负道统传承罢了。” 话匣子既然打开,包厢里的气氛也和缓了许多,曲笙言笑晏晏,竟与孔旌锐和姬诃聊到一起,稍顷问到了为何由四重天发帖,宋擎便也参与了进来,众人听说了那件启波石被劫的事,因涉及四重天的私密,就识趣地不多问了。 宋擎本也是聪慧伶俐之人,他看着身边脸色铁青的好友,还是忍不住也帮忙活络了起来。 夏时的背后毕竟是太和,而且还是晏峰主的关门弟子,无论如何,九重天外天都不该与其交恶。 于是燕思楼中不时传出欢声笑语,窗外渐生明月,一片歌舞升平。 然而就在此时,云海空间的祭典上,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第169章 岁无大祭(五) http://..org/ 宾客席上的人可以随意走动,但主祭祀台后方的贵宾席显然就没这个待遇了,作为九重天外天请来的脸面,最起码在祭祀的第一天,这些大能得全程跟着把漫长的典礼活动全都看下来。 好在人家也都坐得住。 而且这种时候也是大家联络感情的机会。比起旗帜鲜明亲近太和的赵欢赵,姬无惆等其他天君立场还是比较矜持的,修真界的老牌势力需要维护,他们对新晋的魔修阵营也有拉拢倾向。 于是五重天的周渠然和七重天的谢聊正与魔君沈昭、守夜人首领查飞相谈身甚欢; 一重天方渥宇是八面玲珑之人,而且任天君的年头也长,看上去主要负责照应五大山门的几位大能,四重天的宋韫目光似乎有些呆滞,他坐在方渥宇身边,偶尔有些心不在焉地搭上一两句话; 二重天的孔旌摇作为女天君,恰好可以负责招待柳昔卿、椒白桦这两位女元君,但话题并没有朝着香脂水粉衣饰布料上一路狂奔,相反,孔旌摇最欣赏的是这两位元君的武力; 三重天的贺一峰一直试图找话题与第一次来参加岁无大祭的黑崎州兽族代表聊天,但是那位邙城城主青鎏君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妖孽脸,却一直想往柳昔卿身边凑,似乎对她佩带的金色腰饰很感兴趣 要不是知道青鎏君的原身是一条只喜欢母蛇的双头蛇,大家真要以为他爱慕柳昔卿了。 贺一峰一直拼命忍住不去看柳昔卿,他的眼神反而下意识地看向沈昭,发现对方气定神闲,丝毫没露出任何马脚,心里便是一涩,但是脸上也同样做出了十分自然的表情,取出一张金弓将青鎏君的目光又引了回来。 九重天外天也是做过功课的,邙城城主青鎏君把自己城池的城墙都变成金砖了,这位城主大人对金子几乎有一种病态的迷恋。 他这边终于按住了心,却不知沈昭也在观察他。 当两个男人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就算别人看不出来,他们也是能互相察觉到的。然而在这场祭典上,无论是沈昭还是贺一峰,都没有表露出分毫。不是因为惧于柳昔卿身边那个强大的男人,而是这是他们所能做到的,对她最大的爱护。 当事人心中都有默契,柳昔卿也很少与他们交谈,好在诸位天君基本都是健谈之人,他们也牢记自己的职责,皆以九重天外天的利益为重,几乎所有话题都围绕在合作、建设、修炼资源等问题上,从未出现过冷场的情况。 但是这种和睦的表象被一个人打破了。 青鎏君正说道:“你这个金子的成色虽然好,但是不够大,金子又多又大才好看,你这弓注入灵力放大之后能有多大?啧,起码得半个山头高那才有威慑力” 宋韫却突然冷冷插了一嘴道:“畜生也懂得审美吗?” 青鎏君的瞳孔立刻变成蛇一样的竖瞳,他眯着眼睛看过去,觉得自己的涵养已经棒到爆表,于是他笑着问道:“孙子,想找抽吗?” 青鎏君是七阶妖兽,相当于人修大乘期,一旦他燃起怒火,不仅会影响黑崎州兽族与九重天外天的关系,还可能会给宋韫带来杀身之祸!贺一峰立刻起身站在青鎏君面前,拱手道:“青鎏君息怒,宋天君为了筹备祭典心神恍惚,其中定有误会。” 在宋韫旁边的方渥宇亦是心下骇然,宋韫出言无状,无论如何都掩饰不过去了他将手放在宋韫的肩膀上用力一按,然后道:“宋天君需退场休息,稍后我们自会向青鎏君赔罪。” 青鎏君一双蛇眼冷冷地扫过,声音一改刚才的欢脱,变得生硬而冷漠:“兽族有和平之心,却也不会忍耐轻视和敌意,还望诸位慎言!” 这双头蛇其实是一对兄弟,一头主火,一头主毒,当本以为吃了化形丹后,两人可以分开,为此还吃了双份的化形丹,结果这条悲剧的双头蛇大概命中注定只能共生,于是便成了现在这样,俩人共用一个身体,却只有一个头,兄弟俩轮流说话,一不注意,还以为是精分。 现在说话的,便是哥哥了。 贵宾席上的诸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边,被邀请来的贵宾大多没什么反应,一是给当事人台阶下,二是给九重天外天面子。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宋韫几乎像是中了邪,他冷笑一声,不依不饶地对青鎏君道:“请了你这孽畜来,就已经玷污了岁无大祭,呵,古神会动怒的!” 这下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方渥宇也不顾同僚情谊,他分出神识想进入宋韫体内制止住他的胡言乱语。 那厢青鎏君已经炸了,他双手一分,各执一块金砖,便要往宋韫脸上招呼,身上的妖力已轰然外泄——外面的宾客席上还有他从黑崎州邙城带来的属下,皆是半兽,其中有一个穿着白色短裙,露出一双鹿腿的少女,极其敏锐地发现了贵宾席上的不对劲,她立刻跳上了座位,高声道:“城主勿怒,有话好说!” 这少女乃是一名半兽修士,她身边同样都是半兽,有下巴上带着山羊胡须的中年人,也有露出毛茸茸猿臂的壮汉看到贵宾席上的这一幕,他们都站起身来,虽然不知道城主为什么动怒,但很多半兽都做出了战斗准备。 就在青鎏君的金砖将要呼上宋韫的脸时,在一边端坐的柳昔卿开口道:“青鎏君请稍安勿躁!”她低声向青鎏君单独传音道,“此事必有隐情,有人蓄意挑拨黑崎州与九重天外天的纷争,再者岁无大祭不适宜动手,青鎏君慎重!” 与此同时,他的金砖也被一只巨手架住,赵欢赵沉声道:“古神大祭,不容亵渎!” 岁无古神在九重天外天的人心中乃是至高无上之神,无论如何,天君们都不能允许有人破坏祭典。青鎏君的牙齿咬得隐隐作响,他看着宋韫,努力地平息着心头的怒意。 可就在这时,反而是制住宋韫的方渥宇脸色煞白,他扭过头看着宋韫,一掌劈过去盖在他的天灵盖上,他乃是大乘初期修为,凭借这一掌便能直接将宋韫压跪在地。 “你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渥宇怒斥。 宋韫跪在地上,他的脸上浮现出恶毒的笑意。 “岁无,嘿嘿,祭典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神的惩罚吧!”这一句话,宋韫乃是用灵力喊出来,响彻整个云海空间,下方表演的祭典节目停了下来,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贵宾席的方向。 随后他们听到了一声巨响,伫立在云海空间数万年的古神岁无雕像,心口处崩裂出一个巨大的裂口! “神!古神”许多九重天外天的修士瞠目结舌,甚至来不及意识到这种情况所代表的不详,便条件反射地跪拜了下去。 在周围负责维护秩序的九重天外天弟子也愣住了,尤其是宋韫的三子宋正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贵宾席,看着他的父亲被方天君一掌拍在地上,然后说出了那般骇人听闻的话,他喃喃道:“父亲,父亲你怎么了?”宋正恺忘了御风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方渥宇惊怒交加地看着宋韫,他立刻知道四重天的这名天君废了,于是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凝聚神识搜索宋韫的识海,他必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宋韫的识海中一片空白,他的肢体在方渥宇强大的神识面前渐渐开始痉挛,脸上的表情越发诡异。 格物宗洞真元君终于看出了宋韫的异样,他脸色一变,急忙道:“宋韫被制成傀儡了!这是傀儡术!” 此话一出,就连在座的大能都是心中骇然,居然有人在将堂堂化神后期修士,九重天外天的天君活生生制造成傀儡? 直到此时,晏修终于出手了,巨大的风团将祭坛人群覆盖起来,他眉间闪过神通印记,强悍的神识在弹指间一寸寸扫过在场的所有可疑之人,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宾客席上的任家区域。 “出来!”晏修五指一握,将宾客席的一对男女凌空抓了起来。 已经跑到主祭坛下方的宋正恺一看那对被晏修捉出的任家男女,再一想到洞真元君提到的“傀儡术”,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双目赤红地喝道:“任伶、任仃!你们这对贼子,利用我的引荐,害我父亲!” 在晏修的风团中,任伶的刘海终于被吹起,露出一双带着疯狂之色的美眸,她放声大笑:“九重天外天多行不义必自毙,连你们的古神都护不了你们了!哈哈哈!”然后姐弟两人抽动了一下,像是尸体一般挂在了天上。 “这对姐弟也是傀儡。”洞真元君沉声道,“以血肉之躯化为傀儡登峰造极” 晏修将傀儡及风团收回,这个时候,宾客席的骚乱已经制止不住了。大宗门还好,那些中小宗门都忍不住想离席,见九重天外天的弟子没有阻止,一名小宗门的掌门率先离了宾客席。 然而在走出赐福结界时,他像是撞在了一堵墙上,被弹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嚷嚷道。 察觉到赐福结界无法走出后,不仅其他宗门的弟子尝试突破结界,就连九重天外天的弟子都在尝试。元婴期和化神期的修士都出不去,到了最后,在后方坐镇的太和长宁元君终于出手了。 他祭出一柄阔剑,凝聚一道方正剑意,向赐福结界斩去。 然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道赐福结界,连大乘修士也出不去了。 第170章 倾山海尽狂沙(一) http://..org/ 在祭典上负责开启这道结界的九位精英弟子,除了贺沧溟、宋擎、孔旌锐、姬诃不在,其他人都已经面色苍白地飞到贵宾席,这九人只负责开启结界,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容不得他们做手段,反而是之前在布置结界的时候最容易出问题。 但他们还是准备承受罪责,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此时此刻,九重天外天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宾客席上受邀而来的客人,还有那些因为古神雕像崩坏而惶恐的民众!九重天外天需要一个姿态,那么在这种危机关头,也是由他们低下了高昂的头,跪在了主祭坛下方。 长宁元君出手后,贵宾席上的大能也陆续出手。 只有方渥宇还死死握着宋韫的头,他透过宋韫的眼睛,知道他所看到的已不再是曾经的同僚,而是作乱的异类!方渥宇咬着牙问道:“赐福结界怎么回事?” 宋韫大笑,他没办法抗拒在大乘修士威压下身体的颤抖,以至于说话断断续续,却难以压抑那股得意之色:“人间大乘又如何?还不是如同囚笼之鸟!对了,我还要多谢九重天外天不吝材料,所以哪怕你们拼出天大的本事,这个结界也能持续半刻钟,啊,只要半刻就够了,哈哈哈,足够了” 宋韫的目光渐渐淡了下去,直至没有生气。 他死了。 任家姐弟被宋正恺带进四重天皇宫的之后,早已用秘术将他变成了傀儡,用他的身体在岁无大祭上制造纷争,又说出耸人听闻的话,然后暴露了自己——幕后人试图制造一种恐慌,就连化神修士都可能无声无息被傀儡术入侵,那么其他人呢?甚至这一场变故所带来的影响,更是令人心惊。 是谁在岁无大祭上做了手脚?岁无大祭千年一次,仅仅是筹备就用了三年,在此期间,有多少人接触过主祭坛的建造和赐福结界的布置? 他们心下发寒,如果这样深思下去九重天外天连自己人都无法信任了。 “全面检查云海空间!”姬无惆下令道。 修真界三大结界:青丘狐王的玄无结界、衍丹门的惊神通天结界,以及总是下落不明的混沌密法结界,若是这三大结界,倒是有与大乘修士抗衡的能力,除此三大结界之外,迄今为止,修真界从来没有出现过能如此大规模困住大乘修士的结界术。 贵宾席上的南淮元君便是目前惊神通天结界的持有者,他一直不动声色,此时才起身道:“若九重天外天的道友们信得过,便由我来吧。” 衍丹门至高长老南淮元君精修结界术已有数千年,且他君子端方,在修真界无人不信服,姬无惆急忙道:“有劳南淮道友。” 南淮祭出一架焦尾古琴,十指按在琴弦上,只听“铮”地一声,一道琴音发出,随着琴音的还有一层流光灿灿的金色结界升起,这便是闻名天下的惊神通天结界,当结界与上方的赐福结界相撞时,南淮的神识也跟着扩散,他闭目感受整个云海空间,来回不过刹那间,便已察觉出不对劲。 他伸手向下一拍,目露惊愕之色道:“启波石这修真界数百年积攒的启波石,全在这里了!” 随着南淮元君的施法,众人渐渐看清云海空间与虚空交接的地方,是用纯度极高的启波石所制造出的结界脉络,它连通上方的赐福结界,如同一个蛋壳,将这些来参加岁无大祭的人,完完整整地包裹在了结界壁中。 如果六文钱在这里的话,也许它已经认不出哪块是当时被坏人抢走的启波石,但它一定会觉得毛骨悚然,因为没有人比元宝鼠更清楚操纵某种材料之难,这意味着,早在数百年前,就有人一直谋划着这场动乱,他们处心积虑地收集启波石 就是为了今天,将这些傲视人间的大能,困上半刻钟。 而这半刻钟,已足够某些人,做很多事了。 六重天,燕思楼。 酒正酣时,是孔旌锐最先发现云海空间出了变故。 “云海空间是不是出事了?我感觉不到姐姐的神识了”他有些疑惑地站起身看向窗外,“我有些心神不宁,想回云海空间一趟。” 化神修士可以对危机有一定预感,乃至感知天命,又因为孔旌锐和孔旌摇有血缘秘法联系,众人一听他觉得不对,都已起身。 宋擎道:“那便一起过去吧。”他又看向曲笙,“曲掌门是想留在六重天,还是回去宾客席?” 曲笙微笑道:“我与诸位同回。”掌门大人的本意是想看完的,因为不管怎么说,祭典上的节目真的很热闹啊 等到了皇宫前的传送阵时,一行人才发现传送阵坏了——这个发现让贺沧溟等几人的脸色骤变。 “还有别的路吗?”曲笙问道。 贺沧溟祭出一柄戒尺形状的飞行法宝,对其他人道:“用我的法宝,你们都上来!” 传送阵通常只有祭典的时候开放,用来方便宾客,如果坏了的话,就只能走远,从六重天的边界通过界门到云海空间。贺沧溟的法宝果然够快,极品飞行法宝再加上化神修士的瞬移神通,只用了几息便来到界门,穿过闪烁着瑰丽色彩的界门,在众人眼前的,是被一片灰蒙蒙结界包裹住的云海空间。 傻子都知道出了事,贺沧溟瞬间祭出弓箭,连发上百箭,都无法破开结界。 孔旌锐忧心姐姐,他也是祭出了法宝怒砸结界,与贺沧溟一样得到无用功的结论后,红着眼睛问:“怎么办?所有人都困在里面了!” 无论是宋擎,还是姬诃、赵万黎,对结界术都只是略懂,完全拿这道结界没办法。 比起焦虑的九重天外天弟子,夏时反而沉静下来,他从眉间分出一缕神识,紫色的细丝绕在他的右手上,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接触那道结界。 只轻轻一碰就收回,然而就是这么一碰,也足以让他分出的这缕神识消融。 曲笙则更冷静,在看到结界时她就在分析情况,看到连夏时都在这道结界上吃了亏,她在一旁低声道:“贵宾席上有数位大乘期元君,现在他们必定在里面想办法破除结界,如果连他们都无法撼动,那么对我们来说” 以他们这些小虾米的修为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 众人也都想到了这一点,姬诃按耐不住情绪,急切地道:“我去外面求援!”至少外面还有那么多大乘修士,总有办法可以打开结界。 贺沧溟一手拉住了他:“云海空间都被遮蔽了,通天门怎么可能还运作,就算你有传送符,到底也是要通过通天门才能与人间建立联系,只恨我们无法撕裂虚空!” 曲笙一听便懂,修真界的传送符说到底跟传送阵一样,也是需要建立通道,而九重天外天身为独立小世界,唯一与人间连接之处便是在建造之时就被古神岁无下了禁咒,永远无法关闭的通天门,所以传送符此时此刻在九重天外天也是失效的。 他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当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夏时却迅速地说了几样材料的名字,然后看着贺沧溟等人问道:“有吗?如有的话速速拿来,我试试破它!” 这几样材料一样比一样稀有,而且需要量大,但九重天外天是何许富饶之地,贺沧溟等人一听夏时有办法,哪怕只能一试,心中也对夏时尽弃前嫌。 “有!翻遍九重天外天也为你寻来!”贺沧溟再次祭出法宝飞去,紧接着,宋擎、姬诃等人亦是去寻找材料。 曲笙有些忧心地将手放在夏时的肩上,低声道:“不要勉强。” 言下之意,是提醒他不要魔化。 夏时反而笑了,他的手指滑过曲笙的脸颊,亦是低声道:“不会,我对师父有信心。” 曲笙回过头看苍梧弟子,她没什么防御法宝,如果夏时全力破结界的话也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只能发下一些防御符箓,对诸人道:“本以为能为你们求个机缘,却没想到害你们置身险地,如今回小重天也不安全,你们护好自己。” “所谓机缘险中求,天下哪有白得的好事。”苏世宇倒是朗声一笑接过了防御符箓,其他弟子亦是点头,纷纷祭出了随身法宝。 “我回来了!”不等曲笙再嘱咐弟子,贺沧溟便已回到云海空间,他身后紧跟着去收集材料的其他人。 仅仅是这几句话的功夫,这些人都便已经收集齐了材料,而且不远处还有听闻云海空间出了状况的驻守修士前来支援。 但夏时用不到那么多人,只道:“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我还需要灵脉和四名资质最好的人定住四象位!” 毫无疑问,能穿着礼服负责主祭祀台赐福结界开启的贺沧溟、宋擎、孔旌锐、姬诃四人便是资质最好的四人,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责无旁贷地站出。 贺沧溟脸上带着狠绝的笑意,但那笑意却是对着那该死的陌生结界,他咬牙道:“灵脉是吗?好!” 他双手撑起,只听轰然一声,数十条上品灵脉从他手上飞出,四散奔逃,而后方负责支援的化神修士亦是飞出,各自掌控一条灵脉,霎时间,结界上方的灵气几乎凝聚成液态,浓度极高的灵雾布满众人四周。 “贺氏战将三十六人皆在,随你用!” 第171章 倾山海尽狂沙(二) http://..org/ 对于普通元婴修士来说,若是有这么多化神修士可以差遣,就算再冷漠的人也难免动容,但夏时初入人间就已接手夏家黑云骑,早已波澜不惊,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吩咐道:“全力催动灵脉。”他眉间四柄元神小剑尽出,手持霆霄剑在结界上空引导贺沧溟等人站定了位置,众人寻来的材料在他身后堆积如山。 在修真界,结界有时候与防御阵法起的效果差不多,但两者却有着根本的不同,阵法五花八门,但结界的作用却很单一,总结起来只有一个字——“困”。阵法有阵图和布阵手法,而结界却什么都没有,全凭领悟,依靠修士的神念修为所造。 当然,布置结界也同样需要材料,夏时将手放在那堆材料上,众人几乎看不清他选取材料的速度,手上的光芒将材料一一溶解吸收,元神小剑悬挂在天空上不断嗡鸣颤抖,那些被催发出来的灵气也被夏时疯狂吸收着。 众人看明白了,夏时这是在用自身作为制造结界的转换口,将这些带有巨力的天才地宝转化为结界。但是剑修破结界向来不是“一力破万法”么?为什么要在这上方再布下一层结界? 他们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就像被困在云海空间内的南淮元君第一时间使用惊神通天结界一样,夏时与他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另一种破结界的法门。 ——结界互斥原则。 当另一个结界出现时,原有的结界会排斥对方,最后强大的那一个将吞噬对方,只留下一个结界。 夏时知道师父和其他太和剑修一定会出手,至今结界仍然未破,足以证明“一力破万法”对这个结界已经失效,南淮元君势必会动用惊神通天结界,那么他只需要在外与南淮元君里应外合,双方夹击,便能将这结界破除! 夏时掌握的结界术来自于狐王凉君的真传,然而他实在太年轻了,修炼的时间有限,结界术大多只作为调剂来修炼,直到他在断龙门第二次魔化,身体中涌出相当于大乘修士的力量后,对结界的领悟也更上一层楼——结合凉君的玄无结界,他创造了一种更为封闭可怕的结界。 就像那天面对曲笙时汹涌而出的占有欲,还有那近乎的病态的、堕落的囚禁欲。 所以这个结界有一个夏时不愿显露于人前的名字——“深渊囚牢”,在他内心最黑暗的时候,结界的力量将会强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很可能直接引发魔化,所以他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尝试,只能让九重天外天的修士寻来材料和灵脉。 随着材料和灵脉越来越少,一团黑色的光芒出现在夏时的左手上。 “等我布下结界后,用尽你们所有的力量,控制住它的扩张。”他对贺沧溟等四人说道。此时的夏时还不能自如掌握深渊囚牢,因为这种力量本身已超出了他元婴期的修为上限,在需要压制体内修为的情况下,他不敢保证深渊囚牢是否会那般听话。 好在修真界一向有“不该问的别问”这种不成文规则,其他人并不介意夏时这么做的目的,只要他能救出困在云海空间里的人,怎样都好。但他们仍然觉得骇然,因为那些材料和数十条被疯狂催发的上品灵脉,最后全都被夏时吸收了。 他的脸上呈现出不自然的红润,缓慢而沉重地用双手举起了手中的霆霄剑,周身闪电奔流,随着长剑刺入结界上方,一层黑色的结界悄声无息地从剑尖出开始蔓延。 像是可怕的深渊暗河,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一点声响,甚至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被它所吸纳,在近乎永恒的沉寂中,在贺沧溟等四人的联手控制下一个无论是纯度还是浓度都令人叹为观止的强大结界,自夏时手中诞生了。 当深渊囚牢布下时,下方一直不动的无名结界终于开始剧烈颤动,与沉默的黑色结界相对比,它发出了刺耳的轰鸣声。 万里云海翻涌,夏时握剑的手很稳,但他的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那是兴奋濒临深渊,无比靠近黑暗时,本能产生的兴奋,是堕落的源头。 他嘴角微微上挑,不宜察觉地勾起了暗含疯狂的笑容。 神识扫过全场,然后一直锁定了那个姑娘曲笙身边飞舞着十来张防御符箓来抵消结界力量的冲击,她似乎也感受到了结界的力量,曲笙有些惊讶,曾被他用心亲吻过的双唇微微张开,那双漂亮的眼眸担忧地看着他。 她什么都不知道,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的阴暗,也不知道他为她奉上的这一切 夏时笑得更愉悦了。 愈堕落,愈快乐。 云海空间内的众人同样感受到了结界的鸣叫声,南淮元君手中的琴声更急了,他此时知道外面也有人在利用结界互斥原则帮忙破除这道无名结界,虽然不知道帮忙的人是谁,但他也惊骇于那道结界的强大。 南淮对结界术的运用比夏时更为老道,他立刻转换了手法,从里面配合深渊囚牢。 越快破开结界,外面的安全就越多上一分。因为对方知道这些大能不会轻易被杀死,所以对方的目的只是限制他们的行动力,那么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对方将九重天外天几乎所有大能一网打尽,究竟要做什么事? 总要破了结界再说! 与大乘元君使出的修真界三大结界之一的惊神通天结界相比,深渊囚牢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大,而且范围也并不大。 但它却给那道启波石所打造的无名结界一个致命打击。 要说结界唯一一个不完美的地方,便是如果有一处被破坏,整个结界的完整性将荡然无存,那么结界也就坚持不了多久了。 当南淮元君发现了那一处被夏时不断削弱的地域,立刻告知了一直站在他身边护法的晏修。 曾经的魔君大人,如今的青弭峰峰主嘴角也带着一抹危险的笑容,他点头道:“就是那里,对吧?”晏修回过头看向贵宾席上所有大能,本命剑露岚剑已去除了风团,显露出了锋锐的原貌,“那么,终于轮到我们上阵了。” 惊神通天结界反过来护住了在场其他普通修士,而这些位于人间峰极的大乘元君,再次各显神通,向着被深渊囚牢削弱的地方猛烈攻去! 无名结界终于要破了。 从云海空间被困,到夏时感受到下方结界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发出的那一声微小的破裂声,只用了半刻钟的一半时间。 他的理智顷刻间全部回笼,在黑暗的主宰下,他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初心,完全沉浸在阴郁的世界中好在他终究用的不是自己的力量,夏时开始收回结界,对在结界外围的修士吩咐道:“全力攻击我的结界。”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修士们还是照做了。 与此同时,无名结界的力量也越发虚弱,在夏时的精密计算中,他可以在结界被破时候刚好收回自己的结界,救出被困云海空间的众人。 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就在无名结界被两方攻击强行破坏之时,他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奇诡的图形。 贺沧溟也发现了,他正开口问:“这是什么”然后立刻被夏时粗暴地打断。 “离开这里!”夏时急忙喝道,他已经不去管深渊囚牢了,因为他瞬间想到了曾经在玄铁矿山下方发现的阵法图案,现在出现在他身下的阵图虽然与其不同,但夏时同样也修炼阵法,他立刻看出了两个阵图之间的联系,这必定是同一伙人所布。 因为还在操控结界,夏时的手艰难地伸出,想要先将曲笙和苍梧弟子护在身边。 然而来不及了! 阵图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根据深渊囚牢的范围大小,将在结界附近的夏时、贺沧溟、宋擎、孔旌锐、姬诃等五人全部吸了进去! 看到夏时消失,曲笙的大脑几乎瞬间放空,她本能地做了一件事——曲笙在所有高阶修士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用她所能达到的最快遁速冲进了阵法中,跟着他们一起消失不见了。 也就在曲笙刚刚进去的刹那,九重天外天的其他人也才反应过来,然而哪怕他们使出瞬移神通也没用了。因为这座诡异的阵法几乎完全关闭了,如果不是曲笙的本能反应太迅速,只怕她也无法跟进去。 这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 当曲笙顺着阵法被传送到了一个地方时,她最先看到的是熟悉的背影,只是那一声“夏时”终究没能喊出口。 她跟那些先进来的人一样,也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 这是一处近似虚空的空间,中间有一道散发着梦幻般光芒的光柱。 而那光柱周围,足足站着近百名身穿白袍的人。 最令她惊愕的是,这些白袍人看向他们的时候,那一双双眼睛 是绿色的。 第172章 倾山海尽狂沙(三) http://..org/ 曲笙不知道修炼什么法门会把人的眼睛变成绿色,但本能的认为这这些很邪门,更要命的是,这样的人居然还有这么多,曲笙修为太低,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威压,绝不低于元婴期。 这些绿瞳人的目光森冷阴狠,似乎要择人而噬。 夏时察觉到曲笙跟了过来,他来不及责备她,只向后退了一步,将她护在了身后。 他很敏锐地发现了一点,来到这里后,不仅仅是那些绿瞳人的神态不正常,就连贺沧溟他们的表情也十分古怪。 贺沧溟的手在发抖。 通常来说,拿武器的人,手都非常稳,这是他们的基本功,无论山崩地裂,他们的手都会牢牢握住武器。而持弓的人,对手及手臂的平稳度要求更高,贺沧溟无疑是受过严苛训练的,对这些人来说,就连面对死亡都不会发抖。 而如今,能让他的手发抖的原因夏时再仔细一看,不光贺沧溟,宋擎、孔旌锐、姬诃等人也是面色惨白,身如秋风寒叶。 贺沧溟极力稳定心神,然后他开口道:“夏道友,这里是九重天外天的内核所在,如被破坏,古神岁无所创的世界将全部湮灭!这些人不怀好意,我等会誓死捍卫此地,至于九重天外天欠你的情分”他手中已经祭出血阙弓,笑得惨烈。 “来世我还!” 贺沧溟话音刚落,便身形一动,已经是来到了敌阵上空,罗睺箭出现在长弓中央,已开始向那些绿瞳人进攻。不得不说,贺沧溟此举十分符合贺家人的秉性,没有什么废话,直接开打。 话说回来了,当你打到我的家中,要破坏我至关重要的珍贵之物,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些绿瞳人并没有开口,却似乎井然有序,分出了十多名修士向贺沧溟攻击,而另一部分人则冷漠地转过头去,他们双手结着繁琐的手印,脚下涌出暗蓝色的不明物质,一点点地攀上那道光芒璀璨的光柱。 九重天外天的灵核,就是他们的目标。 就在贺沧溟出手的刹那,宋擎双手一分,一柄光芒冷冽的长戟已握在手中,他身上不知何时已换上了银白的战袍,他遁速极快,甚至比贺沧溟更快地冲入敌阵。 紧接着,孔旌锐祭出二十四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这片天空,他割开手腕,将精血洒在明珠之上,口中吟诵法诀,一道道法术轰了出去。 这些精英弟子毫无疑问都已领悟了领域之力,但是他们都没有展开领域,因为就在贺沧溟动手的同时,姬诃却面容平静,他双臂平举向天,掌心中长出两朵莲花,当莲花盛开的时候,露出中间青色的丹鼎小炉,随着青烟袅袅,一道绿色的领域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曲笙着实看不出,平时活泼爱说话的姬诃居然是一名丹修,众所周知,丹修的领域攻击性不强,但却是群战时最好的辅助领域,不仅可以保证所有人的灵气供给,而且还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治疗修士受到的伤害。 如果是在人间,面对普通同境界修士的话,有姬诃这样的丹修、宋擎这样的武修,再加上无论近战还是远程都有绝对优势的贺沧溟和孔旌锐,以他们的战力,至少能抵挡二十名左右的化神修士攻击。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没有丝毫胜算。 夏时微微侧过身,冷静地对曲笙道:“那些绿瞳人中,至少有五十名化神修士,其余也都是元婴后期修士,虽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是我身为太和弟子,既然看到这种情况,便不能不管。”他手中已经凝聚出一道结界,“曲笙,只要我在,我永远都会死在你前面。” 曲笙立刻知道,他又要用结界把自己关起来!她伸出握住夏时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跟着你进来,不是为了看你死,而是为了跟你一起战斗!不要再把我保护起来,我宁可战死在这里,也不要窝窝囊囊地无所作为!” 夏时一愣,随后他神情温柔地笑了笑,收起了结界道:“那么,你要保护好自己,等出去后我还要带你见师父师娘。”他干净利落地转过身,手中已经握着霆霄剑,身前三尺绝对剑域全开,露出青弭峰特有的标志性笑容,杀了出去。 剑修的逻辑很简单,他们疼爱女人的方式也简单粗暴——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他护得住便罢了,若是护不住他会让这些人全都给她陪葬! 虚空中的交战已越来越激烈,曲笙的修为太低,那些绿瞳人反而无视了她。 曲笙也是不慌不忙,她将防御符箓激发出来,然后一粒粒服下丹药,又把六文钱召了出来,与它传音道:“你们的传承里有没有九重天灵核的相关资料?”兽族的传承不可小觑,每一个延续到现在的种族几乎都是一本人间的活百科,当兽族开了灵智之后,传承便会如同本能一般伴随终生。 六文钱被曲笙放出来后,在她肩膀几乎缩成了一个小毛团,毛茸茸的小身体微微颤抖着。曲笙十分诧异,就算是在晋城大战,六文钱也没这么打怵过,它在害怕什么?难道是那群绿瞳人? 灵兽与主人心意相通,六文钱察觉到了她的疑问,小声地道:“我怕的不是那些人你不懂,这是敬畏之情,因为这里有古神岁无的气息,我这是本能!”灵兽的感官本就比人类灵敏许多,九重天外天乃是古神岁无所创,能残留古神的气息并不令人意外,但是曲笙眯起眼睛,看着已经杀出去的其他人,她想的却是 为什么传送阵会开在夏时他们的脚下? 很显然,这些绿瞳人也是不想让人干扰他们对灵核下手,那么这传送阵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绿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她似乎记得夏时看着那阵法时的目光十分惊讶,莫非他见过不成? 她低声对六文钱道:“你的传承里有关于这些绿瞳人,以及九重天外天灵核的信息吗?” 六文钱看着那些绿瞳人,厌恶地撇撇嘴道:“我不知道这些绿眼睛怪物是从哪儿来的,但是九重天外天的灵核是自古有之,灵核被安置在九重天外天云海下方的空间内,打开方法只有各小重天天君才知道”金毛小鼠想起什么,冷冷一笑,“看来是他们中间出了内奸,才将这些人放进至关重要的灵核中,此灵核蕴含古神的力量,若是被人得去,不止九重天外天这处小世界会毁于一旦,人间的力量平衡也会被打破,这一场祸事,只怕也不亚于人间十万年大劫了。” 曲笙几乎可以肯定,那些被困在云海空间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灵核已被人入侵,而天君中出了引狼入室的叛徒,那传送阵究竟是人为,还是出于三大结界共振产生的空间漏洞所为她都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上方的战况已经愈发激烈,贺沧溟等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包括夏时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挂了彩。 “既来之,则安之。”她祭出定军枪、雁门盾,把六文钱收了回去,“许久未动动骨头,也是该检验这三百年修炼的成果了!” 六文钱在灵兽袋里吱吱叫道:“你去灵核!我能感受到,古神就在这里!岁无不会不管他的子民!” “好,那便去灵核!” 曲笙非但不退,反而冲向前方。 她不是要来这里跟夏时殉情的,她是为了帮他这三百年,虽然曲笙的修为没有一丝长进,但是闭关修炼毕竟不是白得的——她对雁门盾的掌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在枯燥漫长的闭关中,她困于资质,所以修为无任何寸进,但她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注定她只能停留在筑基期,那么她就将筑基期修得更深、更精!庄小舟可以在金丹期无敌,甚至越级挑战元婴修士,而她也是手刃过金丹修士的人,那么她为什么不干脆向着那个最极致的方向修炼? 筑基期的修为,难道就不是修为? 筑基期的力量,难道就只能接受被高阶修士屠戮的命运? 曲笙不服亦是不屈,她身上战袍随着灵力的翻涌而飞扬,已是催动了雁门盾。 那么就用我磨砺了三百年的意志力,来跟你们拼一拼吧! 当曲笙向着灵核冲过去的时候,夏时和贺沧溟等人都看到了。 贺沧溟想的是,这女修果然有点意思,若是大家能活下来,该请她喝一杯酒。 夏时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他知道曲笙不会做飞蛾扑火式的蠢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牵制住更多的敌人,让他们没机会去注意她。 只有那些绿瞳人,他们甚至没有正眼看曲笙,仿佛她不过是偶然飞过来的一只小虫子,其中一名化神修士只随意地挥了挥衣袖,一道气势磅礴的金光便朝着曲笙飞了过去。 然而这道金光并没有击中曲笙,而是打在了她手上的那面盾上。 令人诧异的是,这道蕴含化神修士力量的法术并没有击穿这面盾牌,只是将它的主人击飞了出去,而这飞的方向也很巧妙。曲笙借着这股力道,直接撞向了那道灵核发出的光柱上,她被这一道法术轰得七窍流血,身上的防御符箓碎成粉末飘了下去。 她居然在这一击之下活了下来! 曲笙满脸是血,她用衣袖随意地抹了一下,然后嘴角上挑,露出了一个有些嚣张的笑容。 身后便是九重天外天的灵核,她将雁门盾立在身前,由星铁锻造而成的盾牌表面爆发出了灿烂无比的星光,将这虚空映得如同一个漫是星辰的宇宙。 在曲笙的身后,一直侵蚀灵核的暗蓝色物质突然停了下来。 那些绿瞳人面面相觑,他们看着挡在众人面前,弱如蝼蚁,已浑身是伤的筑基期女修,觉得荒谬而可笑。 曲笙却不管他们的目光,她将手用力地拍在雁门盾上,低声自语道:“不过是一群偷人家东西的杂碎罢了,什么大能,龌龊至极!什么修士,修的又是什么道如果是拼道心拼意志的话,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永远不会!” 心中暴起豪情,她喝道:“关山护城,开!” 第173章 倾山海尽狂沙(四) http://..org/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间曾经出现过一座雄关。 但它其实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样无坚不摧,它没有固若金汤的城墙,也没有来自腹地的精锐兵马,与后世那些看上去就威武霸气的关城完全不同。它只是一座驻守在国土最前方的关隘,除了附近的村民,人们只有在军事地图上才能看到它,这座关城就那样孤零零地屹立在山脊之上,而它所守护的,是当朝绵延上千里的边境线。 这座古老的关城经历过太多的战事,一批又一批从军的苦孩子进了城,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他们干巴巴地嚼着黍米糠皮混合成的菜团子,无数次面对绝水绝粮的困境,并不强壮的胸膛会被从城下射出的长箭击穿,在最难熬的时候,他们喝过尿,饮过血,吃过人肉,把同伴的尸体当做重物砸下去御敌,就连死的时候,嘴里也咬着敌人的耳朵。 这些普普通通的兵蛋子,没有一身绝学,没有开了任督二脉的身体,遥远的老家大概只有一床破被子和一个瘦弱的老母亲,也或许连房子都已经没有了可也就是这些人,一茬新兵换老兵,一茬活人换死人,用钢筋铁骨,将这座普普通通的关隘守成了天下第一雄关。 西北望苍狼,夜哭雁门山。 称雄的不是那面斑驳的城墙,也不是后世称颂的将领,而是那些不曾放弃这座城,也不曾被这座城放弃的普通兵卒。 雁门关——曲笙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她也不过是一个守关的普通人罢了,甚至可能比普通人还废一些,她一个人默默参透雁门盾的时候,时常在想,那些只知道种地吃饭,日日脊背朝天的穷苦孩子,他们拿起武器的时候,会想起什么? 保家卫国? 别开玩笑了,大多人当兵不过是为了吃口饱饭,少部分有点野心的人,追求的也不过是建功立业,最后得享醇酒美人。 那他们守城的时候,在想什么? 是什么让他们血洒城墙,百折不挠? 无他,人之血性罢了。 有敌袭,寸土不让,哪怕这不是我的故土,可它身后,仍有我的家乡,前进是死,后退亦是死。 或早或晚而已。 所以曲笙并没有多么高的觉悟,她只是化身为一个普通的守城兵卒,而她手中的盾,才是这座古老的雄关。 它埋葬了无数森森白骨,也埋葬了无数可歌可泣的事迹。 它夜夜低吟着悲歌,顺着浸透陈血的泥土,遥送英灵魂归故乡。 然而在面对强敌铁骑的时候,它却能用脆弱的身体撑起千里边境线,如一座高山,任凭风吹雨打,千疮百孔 始终屹立不倒! 这便是曲笙的悟。也正是这星铁铸就的雁门盾真的与她有缘,她与雁门盾不用任何功法和催动便已心神相通,她的全部心神和意志力灌输在盾牌中,便有了这一招。 “关山护城,开!” 在曲笙的身前,一座雄关隐隐成型,城墙向左右两方延伸,牢牢护住了灵核与光柱,当她再次举起雁门盾的时候,便仿佛撑起了整座关城。 是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绿瞳人并没有动手,他们似乎在等待指令。 一个面容有些模糊不清的人,自曲笙被撞在灵核上,祭出雁门盾之后,便一直看着曲笙的方向,他低声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再次看到众星的闪耀。” 他身后另一人也轻声道:“如果不是注定为敌,我倒是真的很想跟这个手持星铁盾牌的人聊一聊,可惜我们的计划被打断了,传送阵原本还会再传送三十人进来,却没想到传进了这几只小虫子,看来这所谓的古神岁无还真是不简单这些人,还是杀了吧。” 面容模糊的人道:“嗯,我们在七国的部署已接近收尾,这一次,动力核心不容有失,只是我没想到灵核中古神的反抗意志如此强烈,现在人手不足,你带着人速速解决解决灵核,我来负责这女修,若是云海空间里的那些人出来,咱们便被动了。” “谨遵首座之令,一切都是为了众星能够重新闪耀。” 两人不过是用意识交流,速度极快,也就是在曲笙刚刚展开“关山护城”的时候,攻击就已经到了。 曲笙狠咬着下唇,她很冷静的想道,如果死在这里,大概外面都不会有人知道她的死讯,夏时会很伤心,如果去了地下见到师父,会被他骂雁门盾就是在曲笙这种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下,接下了第一击。 又是一次化神修士的攻击,当法术击打在雁门盾上之时,曲笙被震得内脏都要吐出来了。她身上疼得厉害,是那种要将骨头磨碎的疼。 第二击也很快轰了过来,对方不留余地,想速战速决,将她灭杀。 曲笙此时神智有些模糊,出于生理本能,她低着头想缩下去,想寻找一个地方躲避她心里问自己,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么? 化神修士的攻击,足以把人的心志都击溃,有那么一瞬间,她疼得几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恍惚中咬破了舌尖,恢复了清明,她抬眼,从那顺着额头往下流的血缝子里,看着前方。 雁门盾还在,她的雁门关也在。 曲笙便有些想笑。 能挨这过这三下子,她也就没白来一场她,毕竟也不是那么废的,对吗? 第三击接踵而至,曲笙只觉得脏腑翻涌,鲜血呛喉,她身前的雁门关摇摇欲坠,城墙上遍布裂纹,古老的关城干涸而愤怒地震动着。 它身上的每一块砖都那么倔强。 曲笙一边咯血,一边拎着定军枪,她视线模糊,只能凭着感觉去挥动这杆枪,用的还是那招永恒不变的“横扫千军”。 她一人,一关,一枪,一招贫瘠得让人心碎。 夏时已经看到曲笙被包围,他被激得红了眼,心莲雷火阵也拍了上来,他身上处处带伤,那些疼痛提醒着他,让他不失清醒,一直在试图突破绿瞳人的的防线,去灵核那里帮曲笙。 但对方的人数太多了,依稀又是与晋城大战一样的人海战术。 贺沧溟也看到了这一幕。 事到如今,谁都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一名小小的筑基期修士,在帮整个九重天外天抵挡外敌的入侵。 他不得不动容,立刻对姬诃喊道:“能不能帮到她?” 姬诃惨白着脸,咬着牙道:“不行!我的领域已经是极限了!” 绿瞳人组织性很高,无论曲笙有怎样坚韧的意志力,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筑基初期的修士罢了,她最多只能抵挡一名化神修士的攻击,所以只有那面容模糊不清的首座负责攻击,其他绿瞳人依旧无视了曲笙,他们集中精神,汇聚起了更庞大的暗蓝色物质,只等那碍事的关城破了,就可以一举拿下灵核! 她的确快要撑不过去了,高阶修士对战斗的敏感度比其他人要高,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断定,曲笙最多还能再撑三招,灵核便会被突破。 立时有三道攻击同时而至! 曲笙只觉得面前一片金光,锐利得要刺瞎她的眼睛,她却已身心俱疲,骨头发散,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金戈铁马踏破边城,看着断壁残垣悲哭鬼雄敌人破开城门的一刹那,关城就不再是关城,而是任人屠戮的猪狗。 我得撑下去啊不甘心,她觉得自己已被穿透雁门盾的法术绞得粉身碎骨,直到此时她还想到我竟然连敌人都没打到,真是不甘心。 定军枪断成了两段,发着微弱的灵力光芒漂浮在她的脚下,曲笙的手茫然地颤抖着,最后摸上了那道光柱,那手居然穿了过去,直接摸到了里面温暖的核心。 她轻声呢喃道:“若神有灵的话,请保佑你的子民不受战争之苦可这世界已经没有神了,古神岁无,你须知,你的子民仍然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从未放弃惟愿,天下大安。” 言罢,曲笙的手缓缓滑了下去。 她跟命斗、跟人斗,一路过关斩将闯到了现在,她不是不死之躯,不是不惜命,只是胆大包天,非要给自己闯出个名堂来。 因为她不是不委屈的,满腔都是不甘心。 所以要拼,要杀,要搏就算到了穷途末路,也无怨无悔。 她的头低了下去,眼前关城影影幢幢,似要陷入黑暗。 就在这人将死未死,城将破不破时,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神从未放弃过子民,惟愿天下大安。” 紧接着,从灵核里传来了无比柔和的力量,顺着她的手臂直接冲入她身体中唯一能完好运转的八大灵窍——曲笙整个人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居然在刹那间全都好了! 她目光复杂地回过头看着那被光芒守护,形状不明的灵核。 “古神,岁无。”这是一个肯定句,除了创造灵核的神,不可能还有别的人能存在于灵核内。 那道声音十分沉静,不因陷入危险而乱,亦不因有人相救而喜悦,只平静地道:“吾乃古神岁无留下之气息,亦是九重天外天的意志。在结界将破,空间出现漏洞之时,吾将传送阵置于三重结界之间,使你们介入战事。” 曲笙惊愕。 她只想到了这是绿瞳人的阴谋,也想到了或许是个意外,但唯独没想到这竟然是古神岁无的意志所为! 她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古神捞回来的,干脆地道:“你需要我怎么做?” “助吾,诛杀邪祟!”直到此时,那声音终于有了人性化的情绪,曲笙能感到那种被亵渎后的愤怒,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也并不是完全无悲无喜。 曲笙动了动肩膀筋骨,发现古神的恢复力量果然逆天,虽然神识中与古神对话了好几句,但在外界的时间来看,她从接招到濒死,再到重新得到力量,不过眨眼之间而已。 攻击再度而至。 但是这一次,雁门盾不再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样,她也不再是那个上不沾天下不挨地的小兵卒。 曲笙脚一提,将那前半截枪尖踢上来继续握在手里,头也不回地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拿出你的诚意来吧给我力量,就算前方是神,我也会战给你看!” 第174章 倾山海尽狂沙(五) http://..org/ 人间史上古卷有记—— 人间界始于混沌,有上古十二神降世,他们裂大地,造七州;填内陆,引天水入就十二湖;推演造化,擎起三十六山;分割水域,方有四海;而后定山河,安乾坤,归天道,创造规则,方有今日人间雏形,得称“人间界”。 上古十二神各司其职—— 司战之神,辰古。 司空间之神,岁无。 司运之神,交若。 司封印之神,厄离。 司符之神,少覃。 司命之神,伏然。 司阵之神,知忡。 司术之神,和方。 司兽之神,奉尞。 司草木之神,敕常。 司业之神,还晟。 司法之神,英狄。 十二古神都已于大战时以神格殉难,虽然他们至今对人间的影响依然很大,比如凡人在两军对垒之前,会跳辰古大舞来祭祀战神;比如九重天外天就是岁无遗留下来的小世界;比如曲笙所学的符箓术,至今还在沿用少覃所创的七十六玄天之字;比如曾经的负责封印魔界的彼岸之门古神陨落之后,神界消失,魔界封印,那一场大战,为人间带来的劫难无法估量。 如今,对于已经进入天元纪年的修真界来说,大多修士只知古神曾经对人间的庇佑,却很难界定古神究竟有怎样的神通,那么他们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 众所周知,人类只能利用五行元素和灵气转换为能量或是物品,但是神不一样——他们可以凭空创造一切!古神不在天道约束中,就算是人类修炼到极致的渡劫期大能,也不过是接近神之体而已,他们依然无法不依赖任何物质创造东西,无论是术法、阵法、结界都需要材料和灵气。 那个只有神能碰触的领域中,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永远都可望而不可即。哪怕只是古神岁无所留下的一缕气息,也足以撑起一个九重天外天,只可惜这些绿瞳人有备而来,灵核的意志只能寻求他人的帮助。 它所缺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能承载神之力量的战士。 借由曲笙的鲜血,灵核与她建立了联系,灵核的意志灌输进她的识海,这个时候,语言和文字都是苍白匮乏的,灵核直接将意识和信息传递给曲笙,告诉她该怎么做。 只刹那间,曲笙便已明白,原来那道传送他们进来的传送阵其实是绿瞳人所设,在云海空间被围困的时候,传送阵负责将一批批的绿瞳人运送到这个空间,他们制造出一种名为“夜幕”的东西,试图覆盖整个灵核,将原本用来支撑九重天外天无尽岁月的能量夺走。 灵核中有岁无留下的气息,是为灵核的意志。 当三重结界撞击时,已经渐渐被污染的灵核意志利用空间之术,将传送阵开在了夏时的脚下,将他们传送进来,帮助灵核御敌。然而古神的气息已被绿瞳人覆盖了一半,人类没有兽族敏感,所以夏时等人并没有察觉,只有受到六文钱提示的曲笙冲到了灵核旁边。 她现在需要用古神赋予的力量阻止“夜幕”继续污染灵核,直到灵核自己净化,便可以将这些入侵者赶出灵核所在的空间。 做法很简单,但是执行起来却不一定那般容易。 曲笙很明白,如果岁无所留的气息真的那么强悍,一开始就不会被这些绿瞳人所害,她所得到的力量应该不会很强,而灵核也没有提示需要净化多久。 一切都只能拼拼看。 当曲笙浑身浴血,已经垂下头之时,夏时心一颤,他眼中一片漆黑,几乎立时便要魔化,但她却很快抬起头,目光闪耀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夏时心头一凛,心知她或许是得了机缘,然而当曲笙不仅能继续战斗,还能与对方几乎打成平手,他便觉得诡异了。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夏时强按下心中疑惑,努力与敌人厮杀,他周围的敌人也十分强大,使得他没办法分心与她交谈。 只是,原本就濒死的人突然又精神抖擞地战斗,不止夏时,就连绿瞳人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夜长梦多,全力杀死那女修,速度占领灵核!”被成为“首座”的白袍人当机立断下令道。 绿瞳人得令。 更猛烈的攻击打在那被雁门盾虚化出的关城上,不过几息间,近七十名绿瞳人,其中至少有二十名化神修士,使出他们最得意的手段——光华万丈的法术化作金色宝瓶,覆盖在曲笙上空,倒灌下金针如芒;带着荆棘的粗腾一圈圈缠在城墙上,如蛇般发力,想要绞碎雁门关;炽热的蓝色火焰开出灿烂的火花,爆炸之后,每一颗火星都如同炮弹一般砸向城墙;一道水帘祭起,带着轰然的雷鸣向城墙挤压而去 在昏暗的虚无空间中,各种术法像是爆出了五颜六色的焰火,将周围炸得一团光芒四射。 然而,那看似不起眼的城楼出乎意料地,而两方延伸而出的城墙更是将灵核所在的光柱围得严严实实。 依旧是那个满身是血的女修,她持着盾和半截枪站在城楼上,身上散发出与那灵核同样的光芒,她冷然地注视着他们,眼神从一开始的青涩,到现在已是漠然。 他们甚至在她身上已感觉不到人的气息,也没有修为暴涨的现象,这是怎么回事? 曲笙将枪尖一挑,还是那招“横扫千军”的起手式,但那威势已与刚才的筑基期初期修为完全不同。 不,或许不仅仅是气势,而是从“垂死挣扎”时的横扫千军,突然过渡到了可以“睥睨天下”的横扫千军! 她手中的枪法动作缓慢,就像当初贺沧溟射出的罗睺箭一样,如同慢动作一般,但所有人都惧于它的威力,绿瞳人中有些只有元婴修为的人,几乎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当枪风伴随着曲笙的动作,从那高高的城楼扫向敌人的时候—— 在她的枪下,没有人敢不退却! 这天下之大,能容百亿人,但只要她的枪至,便无人有立足之地! 这便是真真正正的“横扫千军”! 曲笙只觉得全身充满从未有过的力量,她血脉偾张,低声吟道:“兵临城下,我便抛这腔热血,换尔等头颅!” 随即她从城楼上高高跃起—— 一将出关城! 她身上的战袍猎猎作响,血开在青衣之上,似开遍红花。 雁门盾在空中划出流星般的轨迹,只眨眼间,至少挡住了二百多道攻击,而与此同时,曲笙则如同一枚炮弹,炸在了绿瞳人的中间,定军枪扫出一片空旷的战场,当她收回枪的时候,那枪尖上已挂着一名被挑破了丹田的绿瞳人。 “下一个,”她仰起头,笑道,“是谁呢?” 曲笙将人挑飞,手在枪身上抚过,断掉的定军枪重新接上,似得力量淬炼,变得通体晶莹,定军枪握在曲笙手中,在星辰的光芒下,耀出一个闪亮的枪花来。 站在绿瞳人中央的首座阴沉沉地看着曲笙,他轻轻挥手。 “杀!” 原本将近百名绿瞳人,分出一小部分对付夏时和贺沧溟等人,其余人都在灵核附近,向着曲笙冲了过去。 等待他们的还是那一招不厌其烦的“横扫千军”,然而也正是这一招,无论他们如何看穿枪法的轨迹,无论他们的修为比曲笙高出多少,都没办法突破那一道防线。 这一刻,岁无的力量与曲笙结合在一起,她并没有得到逆天的修为,也没有令人欣喜若狂的金手指,而只是古神赋予的一种空间规则。 以盾为界,雁门盾之后,是岁无的绝对领域,不容侵犯。 以枪为疆,定军枪所至之地,可隔绝一切生灵。 当年在大战上,当岁无和厄离两尊古神联手时,几乎可以用空间之术和封印之术,将魔界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如今古神岁无只剩一缕气息,仍能赋予一个人类这样的力量,保留一人的空间。 即便是这样,也足以让一个人在短时期立于不败之地! 雁门盾一寸寸压出去,她带着她的关城开疆僻壤,在对方层出不穷的攻击中,任是飞来的法宝、打来的法术、丢出的阵盘、激出的符箓都在那星光一般的盾牌下烟消云散。 曲笙的确有神助,可她也明白这力量不是自己的,在使用岁无力量的同时,她绞尽脑汁地想将这种玄奥的境界与她的意识相结合,从悟性和心境上来讲,曲笙经历过太多历练和挑战,若不是身体负累,普通修士若是遇到如此频密的战斗经历,至少也能拥有金丹后期的境界。 她有幸曾在北海领悟规则之力,如今又得古神之术,曲笙怎会白白浪费机会? 她觉得自己隐隐感觉到了雁门盾的突破之意,在“关山护城”之上,她也许还能做得更多,让自己变得更强! 可就在她脑中灵光一现,在战斗中觉得有所顿悟之时,灵核意志突然道:“准备好,吾已成!” 曲笙才想到夏时和贺沧溟等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只顾战斗,根本来不及告诉他们始末,立刻对他们战斗的地方喊道:“要出去了!” 这一句话突如其来,但众人都已看到曲笙身上的变化,并不意外,纷纷做好准备。夏时正用剑劈开一个人绿瞳人的结界,拼命突破包围向曲笙的方向飞去。 就在此时此刻,九重天外天的灵核爆发出一圈金色的光晕,这光晕并没有多么强的力量,却可以分隔空间,光晕所到之处,所有人都被弹飞。 曲笙也不例外,她的身体碰触到光晕的时候,同时也感觉到身体中的力量被抽离,在她身上形成了一个保护膜,将她护在了一个微小的空间里。 尽管有了这层保护膜,但是她的身体实在太脆弱了,接触到光晕的刹那,曲笙甚至微微有些恶心,就在她稀里糊涂被弹出灵核空间的时候,依稀看到前方站着一名披着长衫,面如玉琢的男子。 他长得跟云海空间的岁无雕像一模一样。 男子声音不似灵核意志那般缺少波澜起伏,相反,那声音十分柔和悦耳。 她听见他温声道了一句。 “辛苦了。” 第175章 倾山海尽狂沙(六) http://..org/ 当曲笙和众人被灵核力量弹出空间的时候,他们出现的地点恰好还是夏时布下深渊囚牢的地方,随着光晕乍起,时光瞬间固定,她被光晕推出来的同时,甚至还可以看到周围人还没来得及收回看到他们进入阵法后,脸上惊骇的表情苍梧弟子们还跑在半路上。 封笛速度最快,已经来到阵法的边缘,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便得僵硬; 严琮嘴里含着半个“师”字,眼角已有泪光; 阿维从腰间抽出长鞭,黑衣女魔修满身煞气; 苏世宇也跟在后面,似乎正从储物袋中掏着什么; 温三春落在最后,她急得连额角的汗都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曲笙给的防御符箓 曲笙心中惊骇,他们在灵核空间里打斗了这么久,外面却只过了几息罢了,二者的时光流逝速度完全不一样。 她急忙寻找夏时的身影,神识铺开,从她身边数过去,离她最近的居然是宋擎,然后是贺沧溟、姬诃、孔旌锐他们的表情也是惊疑不定,但是几个从灵核空间里出来的难兄难弟都一样,几个人被那层古神岁无所放的保护膜所困,只能看着时空固定,却任何事都做不了。 另外不同的是,曲笙发现自己身上包裹的光芒是五彩琉璃色,贺沧溟等人身上是淡金色,而那些九重天外天的其他修士,包括苍梧弟子们,周身则包裹着白色光芒。她来不及想这些光芒代表什么含意,心中只惦记着夏时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出来?那些绿瞳人又被古神赶到什么地方了? 正当她心中开始焦急的时候,从三重结界的交界处再次出现一个身影,正是比他们情况都要狼狈的夏时。 岁无所放的光晕技能对他们都没有伤害,却只有夏时咬着牙,似乎在与那光晕对抗,他身上没有古神赠与的光芒,反而被激起了层层雷光,长剑耸立在身前,蕴含着一道杀意肆起的剑意。 曲笙下意识的觉得岁无不可能会伤害夏时,古神庇佑自己的子民,甚至可以为了守护人间界而牺牲神格陨落,就算是在灵核空间,岁无所留下的九重天外天意志依然坚定地守护者自己的阵地,夏时身为太和剑修,又怎么会与古神战斗? 就在夏时从里面出来的刹那,那道三重结界相撞而产生的空间漏洞终于关闭,时空重新启动,原本静止的人再次鲜活起来,但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这道光晕冲击的力度太大,以至于在结界上的所有人都被这道光晕弹了出去! 曲笙只来得及看夏时最后一眼,一道意念传入她的识海,只有“等我”二字。 她莫名便放了心。 神的力量无法抵抗,也无从抵抗,曲笙顺应光晕的推力,只觉得身周陷入黑暗,好像已进入虚空传送通道,还来不及看上一眼,便因身体在战斗中负荷过大,人事不知地晕了过去。 所以曲笙并没有看到夏时被光晕弹到了离她最远的方位,带着不甘心的眼神传送出九重天外天。 宋擎、孔旌锐、姬诃等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的光芒,也一个接一个地随着光晕消失在空中,他们之后,帮助夏时布下结界的其他修士也在慌乱中被弹了出去。 唯独轮到贺沧溟的时候,这人不知道又上来哪根倔筋,也试图抵抗光晕的效果,不仅不退,反而朝着下方已经形成的结界缺口飞去他总要将灵核空间里发生的一切及时告诉诸位天君和大能,那些绿瞳人来路不明,意图破坏九重天外天的根基,毁灭这个古神所创的小世界。 所以早在灵核空间内战斗的时,贺沧溟就已经做好准备,已将里面的情况存入传音符中,不管能否出去,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会去搏一把好在他现在终于出来了,不知古神要将他们送去什么地方,但是传音符必须留下来! 他两指夹着那张传音符,几乎将所有力量都拿来突破禁锢身上的淡金色光芒,他隐隐感觉到岁无的传送力量将至,眉间神通印记一闪而过,俊美的面容带着熟悉的狠戾,瞬间祭出了弓和箭,将那传音符以神识绑在了箭尖上,张满弓弦,口中喝道:“去!” 罗睺箭不负所望,终于突破了那层光芒,但变故也是在此时发生,贺沧溟并未注意身边的情况,因为古神的光晕在,大家都被弹得四散飞去,他完全没料到在罗睺箭的轨迹上,会出现另一个最后被传送的人。 那人身上包裹着白色的光芒,被箭的冲力一击便晕了过去,然后好死不死的居然顺着光晕的推力,跟他撞在了一起! 恰恰也是这个时候,贺沧溟的最后传送时间已到,他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扑在他身上的人,跟着他一同进入了传送空间。 作为被传送的最后一人,当贺沧溟和他身上之人消失的时候,古神的光晕覆盖了整个云海空间上空,而那支被贺沧溟苦心积虑射出的罗睺箭,终于落在了一个人的手上。 青弭峰峰主,晏修。 他第一个突破了结界,当他出现的时候,光晕横扫一切,所有人都被传送走,只留下了一片空荡荡的云海。 晏修的身后随即闪现出若干大能,以及九重天外天的天君们。 他从箭尖上取下了那张传音符,激发之后,众人都听到了贺沧溟的声音,越是听下去,他们的神情便越是凝重。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感觉——人间,恐怕又是一场大劫。 经过这一场变故,岁无大祭自然是停了下来,八重天天君姬无惆将贺沧溟所留之传送符的一部分信息公开,证实九重天外天的灵核空间有人入侵,因此古神雕像的损坏并非是古神动怒,而是因为灵核被破坏导致的异象,同时曝出将四重天天君宋韫已被任家的傀儡术所控制,将开启灵核空间的秘密泄露,引发了这场灾难。 这消息一出,九重天外天的所有民众皆义愤填膺,欲寻任家复仇,但来参加岁无大祭的其他任家弟子却表明任伶、任仃已经消失无踪,任家并不之情,愿向九重天外天赔罪及负责赔偿相关损失,同时,任家家主任风轻得知消息后,立刻带领近二十名嫡系精英子弟自愿入九重天外天为人质,直到九重天外天将此案查明。 作为人间五大世家之一的任家,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已足够证明其态度之诚恳,按理说,任家完全没必要与九重天外天作对,世家大族固然在人间举足轻重,但在九重天外天面前,任家的规模,充其量也就相当于一个小重天,就算五大世家联合起来,也无法与九重天外天相提并论。 天君们暂且接纳了任家的人质,与此同时,九重天外天发出重金悬赏,全面追捕任伶、任仃姐弟二人。 四重天将宋氏嫡系旁支的一名化神后期修士推上了天君之位,乃是与宋韫同辈的宋昀,在迅速得到天君传承之后,宋昀立刻走马上任,与其他八位天君开启灵核空间,检查灵核所受的损伤,在贺沧溟的描述中,曲笙与灵核接触之后才拥有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分明是古神之力,他们欣喜于岁无仍然存在的事实,但无论他们用精血沟通,亦或是用祭祀与灵核建立联系,都一无所获。 在云海空间事件结束后,在上方协同破除结界的一干人等都已不见,足有近百人,涵盖了二重天孔氏、三重天贺氏、四重天宋氏、八重天姬氏等几个小重天的精英弟子,尤其是贺氏三十六战将,在贺沧溟的带领下全部出动,如今一个都没剩下。 虽然本命元神灯无事,但这里面可是有贺沧溟、宋擎、孔旌锐、姬诃这等天君直系亲属在,贺一峰跟小叔叔感情极深,下面的贺氏族人也是群情激昂,差点要集体出动去寻贺沧溟。 失踪人口中,除了晏峰主的亲传弟子夏时,更令人惊异的是,失踪名单上还有现任济世会“三盟”之一的苍梧派,这个总共只来了六人的小门派堪称全军覆灭,也是一个都找不见。 前来参加岁无大祭的格物宗洞真元君为现任元清宫宫主,乃是当世数一数二擅长天演术的大能,他专门为众人下落推演了一天一夜后,反而劝诸天君不用担心。 洞真元君笑道:“这些失踪之人皆无事,乃是因为得了古神岁无之机缘,该回时,自然会回归。” 既然大能都这么说了,只好由邀请曲笙的四重天派遣使者带上重礼,前去苍梧山报信。 在这一系列举动的背后,只有“绿瞳人”这一信息被大能们截留了下来,那些来历不明,眼眸皆是绿色的高阶修士极有可能修炼了邪术,处心积虑地毁坏整个人间,这个消息比起虚空异兽再度现世更为让人恐慌,因此只有几大势力的高层知道,也分别派出了暗访的队伍去寻找有关绿瞳人的信息——太和的青弭峰、九重天外天五门之一的暗域门、万兽观的地兽团等等,皆是调查信息的行家里手。 岁无大祭终止后,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各位大能用了三天的时间处理相关事宜,之后各归各位。 他们虽然离开了九重天外天,但风浪已暗涌迭起,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那些不知道被古神岁无传送到什么地方的人,大多还不知人间产生了怎样的变化,他们当中,有的人处于水深火热,有的人正在泥泞中摸爬滚打,有的人一路抗争,而有的人 正是软玉温香。 第176章 入骨(一) http://..org/ 当年在收鲁延启的时候,曲笙曾以鲁家村为例,一点点帮鲁延启拓开了人间的地图。 村落由镇来管理,镇上又有城,鲁家村离其归属的云台城有六十里,而云台城离晋城有二百多里,这还是魏国版图里相隔最近的两座城。城上又有府,数十座城为一府。府上又有道,十府为一道,整个魏国便分为七道辖区。 而魏国只是七国联盟中的一个国家,七国联盟且只占了大半个中陆州,人间却足足有七个大州,七州之外,另有四海、三十六山、十二湖,都是广袤博大的存在,更不论那些许许多多的大、中、小秘境。 所以说,这些人究竟被古神岁无传去了什么地方,便是连洞真元君也没办法一一推演,至于这些人究竟会遇到什么情况总归是古神岁无的机缘,且受着吧。 不过根据每个人身上的光芒不一样,可见古神也是心有偏颇,比如贺家三十六战将去的是还未开启的小秘境,另有一些人去了深山老林,还有一些人去了至今还未在人间版图上标识过的地方。 比如曲笙,面对眼前的情况,只有一脸懵逼。 曲笙刚被传送到这里的时候,被寒风吹醒的,她张开护体灵体罩,决定想找找路看,结果明明前一刻还是冰天雪地,只走了不到一里地,天象大变,立时便是雷雨交加,还掺着零星冰雹。要命的是这里虽然是野地,却是禁飞领域,她只能落荒而逃。 前面离她不远处是一座密林,曲笙本能地逃了进去,无论如何,对于不能御风的修士来说,有隐蔽物的密林总比在空旷的原野上要好,如果能从这里走出禁飞区域就更好了。 她顶着暴雨刚刚跑进密林,天空立刻能云散雨收,曲笙眼前一暗,再往向天空时,历经风浪的掌门大人更是目瞪口呆。 凭空能出现朗朗星空,叫人不服不行。 曲笙吃了连换三次天象的亏,再不敢拖延时间,立刻凝神观星,掐指用天演术推算方位。首先,确认这里的确不是秘境,其次,通过对星轨的推演,曲笙确定这里是在南平州东南方某处,但具体是什么情况,曲笙却一无所知,毕竟她的天演术也就是初级,只能估算到这个地步。 就在曲笙掐指算好地点后,果然夜空又变白昼,刮起了龙卷风。 什么都别说了,赶紧跑吧,既然是南平州,那么一定有山门或是村落,能遇到人就好办了,最不济来个同伴也行,不然她这筑基期的小身板,真说不定要被这种频繁转换的天气折腾死。 再说了,笙在行路的时候,曾小心翼翼地数过储物袋里的补给,因为在灵核空间的那一场恶战,她是一张符箓都没剩下,似补灵丹之类的丹药全被嗑光,所以——掌门大人囊空如洗! 现在全程开着奢侈无比的灵力罩,心疼得她心肝俱颤。 曲笙就这么苦逼地跑着,此时此刻,她内心完全没有想到这会是古神岁无给的什么机缘,她想的是,就算给我一个安稳的环境让我好好入定打坐一番,消化一下在岁无大祭和灵核之战得到的领悟,说不定都比现在强。 但是没关系,曲掌门是什么人,那是打小被机缘灶坑到大的,就算老天不给活路,她也能顽强地活下去。所以曲笙还是生龙活虎地奔跑向前方,心里虽然也担心夏时和苍梧弟子,不过她曾经得到过那个男子的道谢,笃定他们不会受到伤害,而那些云海空间的大能们,也应该出来接手残局了。 相比曲笙的狼狈,夏时这边异常风平浪静。 他不仅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岁无机缘赐福的人,还跟岁无留下的灵核意志打了一架——在夏时拼死为它卖命之后,它居然毫不留情地想用那蕴含规则之力的光晕将他灭杀。 看来那些古神,真的很厌恶他身上的气息,不过在九重天外天留下了的微弱意志,竟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他,看来那个传送阵开启的位置,真的不是巧合。 他现在有充足的时间将来龙去脉想个清楚,从灵核意志的举动,到曲笙的转机、绿瞳人的反应、光晕的出现他跟贺沧溟一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几乎将事件的本质和因果推演得差不离。 而他目前所在的地方,也不是那些被光芒赐福之人所在的机缘之地,相反,这里穷山恶水,四周有结界阻挡,上空一片黯淡,近乎流放之地。 古神是容不下他的。 夏时伸出手指轻按眉心,用神识感受着在曲笙体内的神牵,却一直联络不到,只能感觉神牵仍然活跃,象征着主人并未陨落。 岁无想隔绝他和她么?因为曲笙守护了九重天外天的子民,所以害怕他伤害她? 夏时低着头,有些阴郁地笑出声来。 幸好,这些古神都不在了 他得去寻她,只有看到了人,他才安心。 贺沧溟这里的情况也很特殊,因为被弹开前,他曾经试图将传音符留在九重天外天,从而最后射出的一箭,所以他现在大概是被传送出来的人当中唯一的双人组——贺沧溟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身上趴着一名女子。 他立刻勃然大怒,贺沧溟一心修炼箭道,对某些莺莺燕燕的女修甚是不耐烦,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有女子如此亲密地靠近他。然而当他想运转灵力,将身上的女子推远一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修为被压在了筑基期! 这简直是活见鬼了! 贺沧溟也是钟灵毓秀的修道天才,在不服用筑基丹的情况下,仅仅八十岁便晋阶筑基期,二百七十岁便晋阶金丹期,换句话说,他也就在筑基期呆了一百九十年而已。 这对于化神期大能来说,基本就相当于一次入定的时间。 虽然筑基期时学的法术都没忘,但他身居高位多年,运转起灵力来怎么都觉得不顺手,因此一时怔住,也就没来得及解决他身上那名女子。直到那女子也悠悠转醒,她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非但没慌,反而笑靥如花。 “原来是贺神君,咱们真是有缘呐。”温三春笑吟吟地道。 贺沧溟冷冷看了她一眼,人醒了,反而不好直接推开,他知道这女子是苍梧弟子,在燕思楼的时候也曾同屋共饮,所以,看在他们掌门为了九重天外天那么拼命的份儿上,他不想跟她计较。 “下去!” 温三春从小长在楼子里,练的便是察言观色,辨人识物可是一把好手,在那种场合混,若不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可就死得快了。她听到贺沧溟外强中干的怒喝,眉眼一挑,反倒是发现贺沧溟脸色不太正常。 此时贺沧溟躺在草丛中,她趴在他胸口处,与他靠得极近,近到可以闻得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温三春没了闲情调戏她喜欢的长腿美男,立刻起身坐在了他身边,有些紧张问道:“你怎么了?” 贺沧溟不似曲笙得了古神之力,在那场灵核空间的战斗中,他是纯凭实力与对方硬碰硬,身上其实受了很重的伤。出来之后,他又拼尽全力射出一箭,更是加重了身体的负担。如今修为又莫名其妙被压在了筑基初期,短时期内连自动恢复伤口都不能,灵力运转也十分生涩,若说一开始想推开温三春是本能反应,现在他清醒过来,反而使不出力气,要不是温三春主动下去,他还真拿她没办法。 因为温三春也是个筑基期,而且还是个毫发无损的筑基中期。 比他修为高! 贺沧溟虽然浑了点,却还不至于拿女人泄愤,只沉声道:“我受伤了,需要打坐恢复,道友若是想离开可以自便,若是想搭伙的话,得先帮我护法。” 修士单独在外闯荡,搭伙的现象十分寻常,只要立个心魔誓,便可以守望相助一段时间,之后再随缘各走各路,既不影响修炼进程,也不会互相耽误,尤其是低阶修士,旅途搭伙更是自保的方式之一。 听到贺沧溟的邀请,温三春低着头,眼睛先瞄过了那双她见之不忘的大长腿,发现贺沧溟的两条腿都带着伤,有一处伤口几乎可见白骨,登时心疼起这双腿了,立刻道:“苍梧派温三春在此立下心魔誓,若在与贺神君同行时谋害贺神君,便叫我终身修为不得寸进,与大道无缘!” 贺沧溟松了口气,也同样发了心魔誓,这才吃力地坐起身,被温三春扶着靠在旁边一棵大树上,他观察了一圈地形,发现这里天空阴郁,灵气压抑,此处是唯一干燥的草地,周围尽是沼泽,心里便觉得这地形有些危险,但也只能先按下担忧,对温三春道:“我储物袋中虽然有阵盘,但现在因为修为压制,无法布下,所以只能靠温道友了。” 温三春自是也有阵法的,三百年封山,门派反而富裕了一些,曲笙给他们发了一些最基本的外出装备,其中有:储物袋一个,防御法衣两套,防御、攻击、飞行向法宝各一,功法一部,补灵、内伤、外伤丹药各一瓶,符箓若干,防御阵盘一个。 这些法宝的品级都在中品及以下,只能保证最低需求,若是想要好的,得自己去外面打拼才行。温三春储物袋中的阵盘便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寒酸的中品木系阵盘,她一拿出来,贺沧溟便扭过头去。 也不为别的,太伤眼。 他长这么大都没用过品级这么次的东西,顺带更坚定了赶紧养好伤的信念,早点查明这鬼地方为什么会压制他的修为,赶紧跟这女人分道扬镳。 他暂时打不开芥子空间,但是储物袋还是可以的,只是修为不够,那些极品符箓、丹药、阵盘几乎都用不上,而且他该死的一点筑基期能用的东西都没有,只有几个能保命的无修为限制法宝。 想了想,贺沧溟默不作声地取出一个无修为限制法宝,在温三春布好阵法后,丢给她一个青木匣子。 “这个放身上,有危险的时候打开。” 温三春接了过来,心知这大概是保命的东西,她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又冷漠又狷狂的神君大人居然还知道照顾人,忍不住问道:“这个给我了,那你呢?” 贺沧溟抽了抽嘴角,道:“我还有,你安心收着吧,”刚想打坐恢复,又忍不住睁开眼嘱咐她,“这件法宝杀伤力颇大,轻易不要用,以免招惹更厉害的出来。” 温三春点点头,她突然发现,私下里,贺沧溟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浑,人很大方,甚至还有些体贴。 她觉得有点意思了。 第177章 入骨(二) http://..org/ 筑基期到底有多弱呢? 原本吃个丹药,入定半时辰就能恢复的皮肉伤,以贺沧溟的资质,愣是养了五个时辰还没好利索。他不能无休止地在一个地方养伤,不仅容易遇到危险,而且还不利于观察周围环境,不管古神岁无送他们到这个地方有什么用意,当一个修士来到一个陌生环境,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寻找出路,二是寻宝探秘。 所以感觉自己勉强能走之后,他便起身招呼温三春道:“还是先探查吧,在咱们现在呆的地方做一个标记,然后按照四个方位巡查周围百里情况,我们得在夜晚到来之前找一处稳妥一些的地方藏身。” 人间大陆还是危机四伏的,除了少量邪修之外,妖兽的杀伤力也不容忽视。目前还未被黑崎州收容的兽族,大多与人修势不两立,它们喜欢通过吞食人修增长妖力,而这些黑崎州以外的兽族,以及秘境中的兽族,才是修士猎杀的重点对象,当然,修士也在它们的猎杀范畴。 修真界素来有金丹期下山历练的传统,温三春和贺沧溟两个筑基期被丢在野外,简直就是两盘香喷喷的补菜,尤其贺沧溟大概还要更补一些引来妖兽的话就糟了。 温三春还没下过山,跟贺沧溟这种老江湖没法比,她从善如流做好这一切,便走过去扶住他,爱怜地瞄了瞄那双腿型依旧漂亮的大长腿,担忧地道:“能御风吗?我带你?” 贺沧溟握了握拳头,憋了好半天,才道:“那就有劳温道友了。”他抬头,眼神扫过温三春因为一顿布置忙碌而红得娇艳的脸庞。此时两人修为相当,叫一句道友不未过,但是这姑娘才三百多岁,真的只能算是他小辈中的小辈。 他心塞得厉害。 温三春没那么多讲究,她身高大概只到贺沧溟肩膀,便一手绕过去扶他腋下,一手掐诀御风,结果因为带了一个人,温三春把握不好灵力运转,飞得是跌跌撞撞贺沧溟惨白着脸,浑身要被晃散架了,许多好不容易才养上的伤口重新裂开,简直一言难尽。 于是两人只飞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不过飞高一些也看得远,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大片沼泽,坚实能走的地面不多,想来晚上得在树上休息,在没有星辰的情况下,贺沧溟无法推演地点,四周查探了一圈,在他的指引下,温三春选了一个树冠比较茂密的地方停下。 两人藏好后,温三春立刻扯过贺沧溟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往两边一扯,露出里面还没愈合的大小伤口,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红肿了。 贺沧溟一下子炸毛了,他拳头抬起来,喝道:“你做什么?” 温三春一看他贞洁烈夫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她坏心眼地在他伤口上摁了摁,不意外地听到他的闷哼声,笑道:“神君大人若是再坚持这副逞强的样子,只怕我就要一个人闯这沼泽地了,再说了,我心魔誓都发了,还能对你做什么?”她凑到他耳边,气吐如兰,“难道贺神君希望我做点什么?” 贺沧溟薄面通红,他当了半辈子霸王,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流氓,有道是: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他冷哼一声:“量你也不敢!” 温三春心里忍不住笑,一是觉得这男人被调戏之后居然耿直得如此可爱,二是因为除了有家室的以外,这天下还真没她不敢睡的男人。而且贺沧溟这双腿太勾人,他坐在树干上时,那腿又伸开,笔直修长地晃人的眼,太诱人犯罪。 她叹口气,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伤药瓶,一边往贺沧溟的伤口上抹药,一边道:“想来你们这些大能肉身恢复能力强,早已不备伤药这种东西了,咱们低阶修士都是用这个辅助伤口愈合的,我看你现在修为大跌,还不老老实实地用药,死撑着干嘛?” 贺沧溟早就忘了还有伤药这种东西。 他低下头,看温三春一边用凝水术清洗伤口,一边在自己身上涂涂抹抹,修士到底不是凡人,除了母亲,他几乎没有被人这样伺候过,而且温三春是何许人?她若是想让一个人感受到她对他的好,感受到她的温情,便一定会通过各种方式传递给对方。 她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伤口,指尖上的药膏很是清凉,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剥去他的上衣,露出结实健壮的身体,从胸前擦到背后,女子温柔的气息吹拂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上,皮开肉绽也没那么疼了,只有春风化雨般的舒服。 当她的手往下,想给他的腿上药的时候,贺沧溟才突然清醒过来,按住了她的手,声音有些不自然道:“我自己来!” 温三春看着眼前上身扒光,秀色可餐的男人,心里明明有些痒,却还一本正经地道:“你又没有上药的经验,另外,就算我不帮你上药,可我的神识可是铺开的啊”修士的神识负责警戒,按照神识范围,方圆几里都可尽入眼帘,在没有结界的情况下,温三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贺沧溟看个精光。 贺沧溟可不上当,他怒道:“你可以选择不看!”正人君子都是这么做的! 温三春心道,我不止想看,我还想摸;我不止想摸,我还想尝尝坐在它上面的滋味呢!但是艳阳楼老板娘可是得道多年的精物,男人么,不用逼得太急,因为男人本身是一种没什么下限的生物,经过道德礼教的多年熏陶,他可能会力图保留原有底限,但是这个底限可以让你不断去试探,去碰触,去撩拨然后你会发现,他所谓的底限其实是一个没有止境的深渊,永远会给你带来惊喜,当然也可能是惊吓。 于是她笑了笑,一下子松开了手。 “好,那我不看”——才怪。 “你慢慢上药”——让我看得仔细点。 “我不会打扰你的”——请全方位的展示吧。 贺沧溟其实也算老江湖了,但那是生存经验,他脑子里唯一那点可怜的男女经验就只有侄子贺一峰那不成器的单相思,所以他完全不知道熟女大姐姐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存在。 他信了,他老老实实上药了。 温三春的背过身,低垂下眼眸,可以看到她浓密的睫毛正在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有过数不清的男人,在欢场混,接什么客大多不能由自己选择,好的赖的她见过太多,最后对皮相也麻木了,上了床,也只剩下本能的欢愉和模式化的表演,有时候太过无聊,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意识游离,她可以很冷静地观察男人的身体。 他们的背弓起来,卖力耕耘着;他们的手可能漂亮可能粗糙,却无一例外地会做许多恶劣的事;他们的胸膛大多如同白斩鸡一样,甚至还有肥厚的肚腩但是大多男人的腿都会兢兢业业地做着支撑,肌肉微微隆起,有着与女子不同的坚实曲线。 她从此开始注意男人的腿。 第一眼看到贺沧溟,便是因为他的腿是她所见过最漂亮的,她也在苍梧修道多年,比起曾经已是相当清心寡欲,但还是被他勾起了一些隐秘的。 然而神君大人高高在上,怎么可能注意到她?怎么可能会任由她为他上药,甚至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身体?如果这是古神的赐福的话,温三春觉得自己撞大运了,所以她很珍惜此时此刻,她一寸一寸地将他收纳在眼中,刻在神识里,就算离开此地一拍两散,至少还有回忆。 当然要是能吞吃入腹,解了她的渴和饿,那就更好了。 贺沧溟整理好衣衫,唤了她一声,温三春才假惺惺地回过身,检查了下他的伤口。低阶伤药起效没那么快,以温三春的经验,起码还要几个时辰才能好,贺沧溟将伤药还给她,也道:“天一黑,我们就敛藏气息,届时我会推演方位,等天一亮,我们就赶路。” 这人心无旁骛到让温三春心里有些微微发酸,但同时也越发想知道他的底限在哪儿,还不乏恶趣味地想看这么好好个人,是不是也能变成只被欲望支配的牲口。 “那你好好养伤吧。”温三春收了药,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双腿,然后跃到离他最近的树杈上,也闭上眼睛开始修炼。 跟撩大长腿比,保命也很重要,身体必须保持在巅峰状态,以应对可能发生的状况。 她突然这么一安静,贺沧溟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他侧过头看着远方,其实贺沧溟并不是没发现温三春有些奇怪的举动,好歹活了这么多年,修为被压制了,洞察力却还在。 只是她总归不是想害他,便也不是很在意,他唯一不解的是,这女修为什么总盯着他的腿? 刚才他由着温三春给他上药,未尝不是想看看她的心思,结果这女修虽然言语轻浮了点,却又不像是看上他的样子,并没有借机勾引。 他掐指算了算时辰,便闭目养神。 心里想着,这女修还真是挺有意思。 第178章 入骨(三) http://..org/ 入了夜,荧荧点点的星辰亮了起来,贺沧溟也在默默掐指推演方位,旁边的温三春有点好奇地看着他。她天演术学得不算好,只能通过北斗星演算他们现在的方位,具体位置却是算不出的,这会儿看真正的高材生推演,竟有种很骄傲的感觉。 可她骄傲什么呢,这人又不是她家的。但那种愉快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以至于贺沧溟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温三春的谜之笑脸。 笑得他心里莫名有点乱。 “推演好了?”她问道。 “嗯,根据形象和灵气流动的脉络来推演,这里应该是南平州东南向某处,不是秘境,也不是阵法,但不排出有小空间存在的可能性,我们修为低,探知不到周围的结界,现在最好寻找这个地方的边缘,即是南方,我们倒是可以向北走试试。” “那便听你的,只是”她有些难言,“咱们怎么走?你身体恢复得如何?” “我再调息一个时辰咱们就走,这会应该不会拖后腿了。”贺沧溟可以忍受别人拖后腿,却坚决不能容忍自己成为被照顾的那一个,对于养伤,他其实比温三春急,因为温三春这会儿也矛盾着,若是让他好了,这男人可是属狼的,大概立刻就能跑不见,但是他不好的话,那浑身窟窿的样子又让人心疼。 她轻飘飘地看了贺沧溟一眼,从树杈上跃到他身边坐下来,低声道:“其实我的御风术也没那么烂,刚才是因为灵力不济,现在已经调息过来了,要不我背你吧?” 贺沧溟冷笑一声:“谢过道友好心,不过不必了,也不差这一时。” “是呢,也不差在这一时。”她语带双关地说,然后体贴道,“调息吧,我给你护法。” 两人敛了气息,在夜色中有树叶作为遮挡,目标倒是不明显,但一直观察着附近的温三春还是有些心惊。 妖兽大多都有昼伏夜出的喜好,一弯弦月朦胧,沼泽里栖息的妖兽便开始活跃了除了在连横空间的试炼场里,温三春还未见过真正的妖兽,她不敢探出神识,只用眼睛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有许多碧幽幽的目光,她听到粗糙鳞片划过密草的声音,沼泽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传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异常诡异,叫人毛骨悚然。 温三春没什么经验,但她能感知到,这些妖兽的等级都比他们高。 她不知不觉离贺沧溟越来越近,手心里都是汗。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贺沧溟睁开眼,月光下看到她紧咬着下唇,见她怕成这个样子,他不知为何,没好意思开口嘲讽。 这阵仗对于筑基期弟子来说,确实有点凶险,贺沧溟传音道:“听声音,附近大概有二十多只三阶丸枭,五只三阶兔熊,这些都不足为惧,倒是一里外有两只四阶峰蟒,一只四阶吞火猡,但它们是互相压制的关系,这片沼泽平衡性不错,对人修有利。” 贺沧溟破天荒体贴一次,却发现旁边的女修没什么动静。 温三春心里直哆嗦,如果说刚才是怕妖兽怕的,那现在就是让贺沧溟给撩的。 好好的继续狂霸拽不好么?帮她解释这些做什么?他人再这么好下去,真正要颠覆她之前的认知,万一下不了手就糟了。她作势擦了擦眼角,嘤嘤向他身上靠去,十分没有诚意的装腔道:“人家就是好怕,神君大人快给人家揉揉胸口。” 贺沧溟被气得脸色一阵发青一凡间戏里的狐狸精都没这么直白好么! “该走了。”他突地站起来,想让她扑个空,结果温三春也没实打实地靠上去,停在半路,妩媚地将下巴抵在肩头,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一样。 “那就走吧。”她依旧是随意地答道。 不得不说,经过专业培训的温三春一颦一笑都曾是精心算计好的,哪怕她现在自然流露,之前的严苛训练也成为本能,种种动作都带着不经意的诱惑,在当年的丹平城,就算是花丛老手也忍不住栽跟头。 只是撞在清心寡欲的大能面前,效果还是要打上些折扣的。 贺沧溟终于明白温三春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尽管她已是一名修士,经过三百年修炼,去了大半风尘气,但在她想要对某个人下手的时候,还是会露出些许端倪。毕竟修真界的女修再奔放,也做不出这样挑逗的姿态。 他想,他大概知道她之前是做什么的了。 两人一前一后,飞到筑基期的能承受的高度极限,尽量远离沼泽,向前御风飞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不过飞了十里,下方便有一股毒物喷了上来,贺沧溟祭出血阙弓,对温三春喝道:“闭气!”随后下方传来吸力,要将这两人扯下去。 温三春传音惊道:“四阶妖兽?” “嗯,是那两条四阶峰蟒。” 贺沧溟沉稳得多,这种四阶妖兽以前在他眼里,大概连碾死都懒得。他射出罗睺箭打散了毒雾,带着温三春逃离峰蟒的攻击范围,但是那峰蟒有两条,另有一条在前方伏击,两人左右突围,僵持不下之时,贺沧溟咬咬牙,手已经拍上了储物袋。他身上全是极品好东西,这无视修为的杀手锏自然也是天下难寻的大杀器,只是用在这里的话,难保不会招惹来更强大的妖兽,所以他才如此谨慎。 四阶妖兽的话,凭他的本命法宝还能拼一拼,若是相当于人修元婴期的五阶妖兽来了,那便真的没办法善了。 他低声道:“分开逃吧,能逃一个是一个。” 温三春看了他一眼,道:“那两条峰蟒是被你身上未干透的血腥气吸引来的吧?对妖兽来说,你修为低好下手,资质又高,如果我一个人先跑了,你岂不是要成了盘中餐?” 贺沧溟也懒得打机锋,直接道:“我没觉得你喜欢我,能喜欢到跟我一起死。” 温三春笑了笑:“确实没那么喜欢。不过呢,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能渡过此劫,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射出一箭,冷声道:“我不受威胁。” “说得那么难听干嘛?只不过是交换罢了,”她祭出一排防御符,声音里一本正经道,“我不要你的东西,但若是我能带你躲过峰蟒的攻击,你便做我三天的哥哥,一天都不能少,就算咱们出去了,就算你回复修为了,也不能变。我只要三天。” 贺沧溟在三重天辈分极高,他是很多人的叔叔,甚至是很多人的叔祖,但作为同辈来说,他是最小的。 从来从来都没有给人当过哥哥。 他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听到她这么奇葩的要求,脑子里还没什么反应,耳根处却立刻**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但这个要求无法拒绝,它不在道义中,不在道德中,也没有任何利益成分 “好!”他应了下来。 温三春猛地旋身来到他身边,她轻巧地在他耳边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为你去拼命了,我的小哥哥。” 贺沧溟被那一声尾音轻得没二两重的“小哥哥”震得耳朵发麻,就见温三春飞身下去,下方传来了极浓的腥臭气,还有夹杂着淡淡的酒香。 等等,酒?贺沧溟甚至还没回过神,温三春就迅速地飞了回来,将身子骨往他怀里一软,道:“它们暂时动不了了,快逃!” 他搂着温三春的腰,急忙催动御风术,一口气直接飞出几十里,才停靠在一处从沼泽边上探出的巨石上。 “那两条四阶峰蟒居然没追上来,你怎么做到的?”贺沧溟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筑基中期修士能兵不血刃地制住两条四阶峰蟒。 温三春腿还软着,靠在他肩膀上道:“还得说二十年前,那会儿我们门派还在封山,掌门突然来了兴趣,便带着众弟子过了一次端午节,买了好多雄黄兑灵酒,大家都没喝光,我储物袋里至今还放着四坛,所以我把那两条峰蟒熏晕了。” 贺沧溟服气了。 对于那两条峰蟒来说,这简直是人间悲剧,等级再高的蛇,那也是蛇,只要还留着本能,或多或少都会惧怕雄黄,谁能想到四阶妖兽会败在四坛雄黄灵酒上? 她平息着心跳,看着贺沧溟并没有推开她,便伸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我做到了承诺,小哥哥,这回你得照顾我了。” 贺沧溟握住她的手:“天下有你这么动手动脚的妹妹么?” “有啊,咱们这种半路出家的。” “别用那种称呼叫我。”他丢下她的手腕,“你要叫我兄长。” 哥哥已经很亲昵了,再加上个“小”字,听到后令人浮想联翩,暧昧得不像话。 “那可不行,你几时见过完全听哥哥话的妹妹?”她没骨头似的蹭到他耳边,用一种极撩耳朵的吹气音说道,“小哥哥疼我一些好不好?就算我可怜,这辈子都想要个哥哥宠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是我的小哥哥啊” 贺沧溟心如擂鼓。 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他却打心眼儿里想相信。 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内心里,他想要抓住她递过来的那块遮羞布,为身体内的莫名躁动找一个理由。 贺沧溟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没推开,也没抗拒。 温三春一身苍梧白色弟子服,此刻却难以掩盖她的妩媚和娇艳,就像是暗夜的花,已全部为了眼前的男人绽放,散发着致命的幽香。 她要的到底是什么他想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人家这上垒的效率 秒杀三部书的女主男主 以及,贺沧溟知道温姐姐是干嘛的呦这都看不出来,就真的是白活了 对于贺长腿来说——爱就是连她的黑历史一起爱。 对于温姐姐来说——爱就是连他的腿毛也一起爱。 第179章 入骨(四) http://..org/ 贺沧溟和温三春放弃了夜行,他们运气倒是不错,经过一段密林带时,找到了一个隐秘性比较好的老树洞,虽然洞口有点浅,但胜在里面宽敞,两个人平躺都足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下了阵法,她是那种什么都能杂学一点的五灵根,这会儿倒是也便利,直接催生了两株藤蔓遮盖了洞口之后,才放心退回来。 两人经历了一场战斗,都需要稍作恢复。 但温三春不肯老实,她好不容易将贺沧溟拐了一半儿,怎么能这么放弃?只是招数用老就没意思了,所以这一次,她决定换一种方式。 贺沧溟正在打坐,她也坐了下来,这一次,她没贴过去,偏偏跟他拉开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用一种无辜的语气问道:“小哥哥大概没有疼过妹妹吧?那这三天,咱们该怎么办?” 他眼睛未睁,只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在道义范围以内的,我尽量满足你。” 温三春很严肃地想了想双修在不在道义范畴内,然后她觉得只要不强来,应该还是算的。 于是信心更坚定了。 她蜷起腿,挺起胸脯,曲线毕露地坐在枯暗的树洞里,正是这个距离,她知道会被男人看到自己最完美的身段渐渐升高的月亮洒下余辉,在斑驳的藤蔓下,为美人镀上了声色,她伸出手去迎接那月光,浑身的气质,竟不似是在这简陋的地方,而仍是在那富丽堂皇,灯红酒绿的堂会,人们在夜色中穿行歌唱,荒靡至天亮。 他问我想要什么? 温三春有些怅然地用手去撩拨那丝丝点点的月光,低声道:“我在凡间那半辈子,最奢侈的事,就是希望有个人对我好,只可惜这世间的好都是可以用来交换的,所以半生也未得一个能让我留恋红尘的人。现在做了修士,我心里仍有这件放不下的事小哥哥,我也只是想知道,真心是什么滋味罢了。” 贺沧溟睁开了眼睛,高阶修士目光犀利,他目光直直地看向她,仿佛能透过她神态,挖出她的心。 温三春是不怕的,这套说辞她说过无数次,欢场恩客最爱听这样落寞又掏心窝子的话,个个觉得自己是你的知己,尤其那等自诩风流的,自以为魅力无穷,最能用这种话来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万试万灵。 所以温三春分明就是在欺负贺沧溟是个不懂得男欢女爱的雏儿,她高阶修士见得不多,虽然也保持了敬畏之心,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站得太高,举手投足山河俱震,想来是不屑算计那些事的,以免坏了心性。( 她便是利用了这一点。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次她失算了。 贺沧溟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冷冰冰的字。 “说谎。” 他伸出手,不知用了什么法门把她捞了过来,扳着她的下巴,冷声道::“真心这东西,不是你想不想要,而是你敢不敢要。事实上,你根本不敢,而且你也不需要什么哥哥。温三春,你只是想跟我做一对儿露水夫妻罢了!” 啊呀,被戳穿了。 温三春心想,若是她年轻那会儿,说谎被戳穿还是会脸红的,但现在她连装都不想装,索性露出本色猖狂笑道:“谁说我不要真心,我可是也有真心的啊小哥哥,我可是真心的想” 她一把握住贺沧溟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摩挲。 “我可是真心的想上你啊。” 说出这样的话,温三春也算胆大包天了,她挑衅似的看着他,想看他的反应。 反正他现在也不至于杀她。 贺沧溟笑了一声,他声音突然低柔入骨,问道:“哦?你想怎么上?哥哥妹妹的那种?” 温三春一愣,她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问,更没想到只听得他只言片语,身子竟都发颤了。 他怎么能这么说,他这是温三春憋红了眼角,忍不住引他的手向下。 “对,哥哥妹妹的那种小哥哥,你疼疼我,求你了别拒绝我” 到了这个份儿上,她才示弱。 贺沧溟果然没停下手,他将她抱在怀里,不甚熟练地脱她衣服。 温三春并没有念诀去除,在这个时候,男人脱女人的衣服,就像是拆他最渴求的礼物,她体贴地没有剥夺他这种乐趣。 衣衫一除,露出温三春羊脂玉滑的身体来。 做过那一行的,哪一个不曾是好人家的女儿,媚骨不是天成,却是后天依照男人的喜爱精心养成,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精致耐玩,要的就是不忍释手。 贺沧溟眼睛一扫,气息便是一窒,迅速将她平放在地上,更狂野地索取起来。 她有些难耐地曲起腿,想抱着他。 温三春其实学过很多花样,她有自信能让任何男人在她面前迅速丢盔弃甲,但贺沧溟没给她机会,他像头豹子一般把她擭在身下,一只手将她双手摁在头顶,完完全全的由他来掌握节奏。 这男人会有这么强烈的主动进攻**,温三春并不意外,但她还是想撩拨他,顺便引导引导他,免得第一次开荤的愣头青不知轻重,让自己吃亏,便用光裸的小腿抬起来蹭他,用断断续续的破碎声音道:“小哥哥,轻一点” 贺沧溟默不作声地俯身吻了下去,虽然没经验,但双修之术也是修士的必修课之一,书总归还是看过的,而且高阶修士的领悟能力也高得可怕,只凭她细微的反应,也能知道自己怎么做对双方最好。 温三春被他揉弄得浑身发抖,开始有些放纵地享受着,直到随着身体的入侵,贺沧溟的神识也进入到她的身体内时,她才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神识交融,不仅是双修之术的必要过程,同时也是两者修为能够增长的最主要因素。温三春知道会有这个步骤,但只有真正经历了,才知道将神识完全袒露在另一个人面前,是多么羞耻的事。 神识和意志远比身体更直接。 虽然不会事无巨细地将过往经历展示在对方面前,但是她曾经因为身处泥潭而产生的绝望、迷茫、阴郁、委屈种种不堪的情绪,都会被他感知到。温三春一下子慌了,**骤然减退,她伸手去推他,心神乱到这种程度,连话都说不出,只能带着哽咽声无力的推拒。 发现根本撼动不了他之后,她收回了手,只能无助地将手捂在在自己脸上,颤声道:“不要看不要看” 她从未在男人面前这么脆弱过。 温三春曾是都城最红的姑娘之一,穿绫罗如披铠甲,有一颗刀枪不入的心,但她最后也没能想到,伤害她最深的人是她最好的姐妹和最信任的丫鬟,可悲的是,她护她们甚至都护成了习惯,哪怕撕破脸之后,也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所以她才来到晋城那么个偏僻的小角落,曾经挥金如土,如今身上的银子只够她在贫民窟里开个楼子,收留跟她一样走投无路的姑娘。 温三春没看轻过自己,但她这样的姑娘从良,也是不愿意声张的。 不想再在心上挖个血窟窿,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过去,既然已经心知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温三春只想留下点念想,想让这个男人也忘不了自己。她唯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或是嫌弃或是怜悯的目光,她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施舍的感情。 “不要看我”她哀求。 温三春心中的悲伤,怨愤、恐惧、不舍也统统都被贺沧溟的神识接受了。他伸手扯开温三春捂着脸的双手,俯在她头上,颇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甚至那语调也十分傲慢,他低声道:“现在知道怕了?嗯?那我脱你衣服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现在害怕,晚了!” 他有些粗鲁地把温三春抱起来,低头吻住了她的双唇,动作开始频密。 然而这男人,声音和动作都这样强横,神识和吻却是无比温柔的。他的神识一遍遍抚慰她的情绪,像是柔软的小动物尾巴,耐心地用那轻柔的触感去给人温暖,他的吻没什么章法,却十分怜惜地舔着她,有一点点缠,有一些些绵。 就像贺沧溟这个人,明明浑身是刺,却也爱护子侄,坚定不移地守护自己的家园,嚣张背后,恩怨分明,用笨拙的方式去关心着其他人。 了解他的人,都成为了与他生死相交的好友。 温三春更是耐不住他这样的攻势,身下被他坚定不移地攻城略地,神识被他张开情网完全捕获。 唇舌勾挑,蜜津被贪婪地索求。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回到了欢愉的边缘,甚至暗暗想,他这样做,大抵是不嫌弃她的吧心神渐渐被冲撞得涣散起来,白嫩的双臂再无顾忌地拥抱了男人,环住了他的脖子,温三春本能地开始配合起来,口中也不自觉地发出轻吟。 也是直到此时,温三春才恍恍惚惚意识到,有,要与有情人做才极致。没有什么技巧,甚至忘了他的模样,却能将他整个人烙印进心里,只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唯有在一起,互相嵌入身体才能满足。 温三春最后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不知为什么止不住,可心里却没有悲伤的情绪,只有欢喜和爱恋。 原来这样也是会哭的。 作者有话要说:在脖子以上的基础上,车终于发动了。 虽然大家可能不满意,但本章从头到尾几乎都是车啊,道长我尽力了! 感谢霸王票: 小绵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319:03:40 第180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一) http://..org/ “到底要我怎么疼你?” “是这样?” “还是这样?” “受不住了,你”意乱情迷中,温三春还记得他的话,心里只默默道,都不是,我只是想要你啊小哥哥她涣散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与他一直荒唐,一直癫狂。 月亮坠下,黎明的曙光渗入树洞,像是沉蒙的心灵突然有了亮光,她的手臂神了出去,想去握那线曙光,又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拽了回来。 两个人自从状态中脱离出来,情潮退去,便一直沉默。 明明还在相拥,却像是隔了天涯海角。 温三春并没有睡了化神大能的觉悟,当然也不后悔,她只是没想到自己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因为在这过程中,若是不动真心,那么大可在嬉笑之后继续他们的探险,可一旦动了真心,心头蔓延上不知名的惶恐,她不知该如何处理,所以只能沉默。 而更重要的是,贺沧溟也没说话直到他重新握住她的手。 贺沧溟低沉的声音响起:“等我们出了这里,你就跟我回三重天祭祀先祖,结为道侣。” 温三春一愣,瞪圆了眼睛,极不合时宜地“啊”了一声。 贺沧溟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扭过她的下巴道:“你什么意思?不愿意?” 一想到眼前的女人不愿负责,他就心头火起,恨不能把她脑袋拍醒。吃饱了不认账是吧?他贺沧溟是你睡了就能不认的人吗?若是要动用非常手段,他也是不介意动手抢人的! 当然,贺沧溟也不是莽夫,在元神相交的时候,他比温三春更能看透她的心,这女人的铠甲太厚,明明就是喜欢他,却总是找一些扯淡的理由暗自纠结,还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别搞笑了,才三百来岁的丫头片子,只要他想上心,绝对能看穿她的一切。 温三春目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心虚地背过身。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人求婚,年轻漂亮的时候,她也曾名望如日中天,少不得有王孙贵族想给她赎身,也有痴迷美色的商人之子愿明媒正娶她只觉得可笑,每到这个时候,就连银子都懒得哄骗,直接将他们推给别人。 无他,只是厌烦。 但她没办法把贺沧溟跟那些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并不是因为她觉得贺沧溟会对她有多么深情,而是因为她喜欢他,在这一场追逐中,她也是为美色痴迷的那一个。就算被他的温情所感化,但温三春却是没办法相信男人的,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在内心深处,她或许连自己也不相信。 害怕再被背叛。 温三春想去拿自己的衣服,一边四处瞄一边干笑道:“小哥哥想娶我的话,那便好啊,我可是巴不得呢,结了道侣,你可得一直疼我,唔,就是哥哥妹妹的那种” 语气又敷衍又无情。 贺沧溟冷笑:“那就一言为定。” 她去摸衣服的手停住,忍不住回身道:“你疯了?你知道我是个什么出身,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修为,你我云泥相别,现在说得热络,我可不想你今后后悔。” “我又不瞎,双修道侣由天道作证,再者,我贺沧溟也不知道什么叫后悔!”他咬牙切齿,把抓过她的衣服丢在一边,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零散衣服又四散一地,“别跟我来凡间的那套,就是因为你心中杂念太多,修为和境界才如此低,你若看不起自己,又让谁来看得起你?哥哥妹妹的游戏本座也玩腻了,你若不老实,我也有办法让你知道除了哥哥以外,本座” 贺沧溟脾气本就不好,这一回被她气坏了,再没有什么比拿出一腔真心却被误解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他勉强耐着性子,把她禁锢在怀里,就算心疼她而不敢做些什么,但总想着要让她逃不掉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见树洞突然震荡了起来,温三春设在外面的阵盘发出刺耳的尖叫,外面的藤蔓不受控制地退下,而树洞里面更是天翻地覆,不知名的东西从上面落下,贺沧溟刹那间穿好衣服,用手按着她的头顶,弯下身用胸膛帮她抵挡外面的伤害。 但是贺沧溟防得了上面,却防不住下面,树洞下方突然裂开一个口子,把两人全都吸了进去! 与此同时,外面的沼泽也是一阵天昏地暗,温三春和贺沧溟栖身的老树枝叶剧烈摇晃,那黑漆漆的树洞像是一张深渊巨口,收缩挤压之后,喷出一口浊气,然后扭了扭树干,吐出了一件轻飘飘的小玩意儿。 那是一件水蓝色的女子肚兜。 曲笙有点后悔,她本以为前面是一片密林,但进去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是一片沼泽。 天刚蒙蒙亮,她小心翼翼地隐藏在树影下,试着掐了一个御风术。 很好,终于可以御风了,虽然她只用身法就足够,但能多一重逃命的保障总是好的。到了这里,曲笙召唤出六文钱,经过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一战,她无比信任六文钱的直觉,询问道:“这地方如何?可有什么稀罕的气息?” 六文钱极爱干净,看到下方脏兮兮的泥浆便皱了皱鼻子,胡须都苦哈哈地缩了起来,不乐意道:“连只像样的妖兽都没有,这里面应该没什么机缘,咱们快走吧。”潮湿的空气让六文钱浑身的毛都不舒坦,它根本不想在外面呆,扒着曲笙的腰带就想往灵兽袋里钻。 曲笙拎着它的后颈把它拽了回来:“说起来你最近总是忙着赚钱,多久没历练了?简直越吃越肥这次跟我走一遭吧。” “嘤嘤嘤我不要”六文钱无力地挣扎,最后还是被拖走了。 经过六文钱的查探,这片沼泽等级最高的妖兽也不过就是二阶,都是性情比较温和的妖兽,一般来说,机缘都是伴随风险而生,这种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好东西。曲笙节省灵力,轻飘飘地脚不沾地用身法在沼泽地穿行,许久都未见异象,一路来到沼泽中心地带,在一片密林之中停了下来。 她身边正是一棵比较醒目的老树,树身粗得几人不能围拢,有趣的是,那树干上面,还有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树洞。 六文钱难得跑了这么久,也不嫌弃地上草皮还带着露水,一屁股坐了下来,叉着腿儿靠在树干上喘气道:“这什么鬼地方,也不见妖兽,完全不像是修士历练的地方,怪不得名不见经传,地图上都没标明过。” 曲笙绕着老树转了一圈,发现没异状后也安了心,坐在地上打坐恢复。 从九重天外天被传送到这里之后,曲笙越发看不懂古神岁无的意图了,说是机缘,但出了经历了一次诡异的天象变更,再无危险,她只觉得自己好想被困在了一个地方,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走。 “秘境最忌改变路线,所以我们还是坚持一路向北,总能找到人烟的。”她正说着,突然感觉脖子一凉,似有露水从树上滴了下来。 曲笙摸了下脖子,本能地抬头向上看去。 随即她心头一颤,这哪里是什么露水在茂密的树冠中,有一双贼亮的眼睛盯着她,再凝神一看,这眼睛的主人是一种长相类似山魈的妖兽,丑得无以复加,血盆大口张开,那涎水流了老长,似滴未滴地挂在半空中。 曲笙恶心坏了,她立刻祭出了定军枪,一招“横扫千军”向树冠上攻去! 这一招就像是捅了蚂蜂窝,那树冠上的山魈岂止一只,简直就像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落下好多只,尽管山魈的修为才只有二阶,但那密密麻麻的数量,看着便叫人头皮发麻。 六文钱炸了毛,身上的金光也向着这些山魈射去。 那棵有些古怪的大树也摇晃了几下,从那黑漆漆的树洞里继续往外涌出无数山魈,这回曲笙再不敢恋战,山魈爪子尖利到可以破开筑基修士的灵力罩,她身上已经在乱战中被挠了好几下,要不是有那件为了见夏时师父师娘而买的法袍,她身上非挂彩不可。 她对六文钱道:“撤!” 一人一鼠边打边退,山魈们紧追不舍,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树冠上的,再加上树洞里涌出来的,已有数百只山魈!而那树洞则像是开了传送阵一般,山魈持续不断地往外跑,出来后便心无旁骛地紧追曲笙。 这回危险终于来了,但曲笙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山魈实在是丑啊!这么多只,再加上地上一路有被定军枪戳烂的尸体,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这么下去不行,曲笙像开火车一般往北方跑,对六文钱道:“得想办法躲过他们,咱们熬不住车轮战,迟早灵力耗尽死在这里!” 六文钱含恨咬牙:“少不得要用上咱的老本行了,你能不能原地把它们拦住半个时辰?” 曲笙身为一个跟化神修士打过架的人,此时什么都不怕了,雁门盾也祭了出来,道:“可以一试!”就算没有古神岁无的力量加成,她也不是废物! 六文钱看着自己白净的小爪子哀叹了一声,然后跳到地上,把前爪往泥里一扎,终于认命地刨起坑来。 曲笙还以为六文钱有什么大招,原来是耗子的本能可不就是打洞么?立时心凉半截,也不知这洞有没有用,只能虚化出雁门关抵挡山魈们的入侵。 就在曲笙挡了半刻钟后,她突然感到身后簌簌响动,回身一看,竟从另一边跑过来许多土拨鼠,大抵连妖兽都算不上,只一个个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排在最前面的那只半立起身子,对着六文钱拱了拱小爪子。 六文钱泪目,跟曲笙道:“看,关键时候还是咱的本家靠谱!弟兄们,来帮忙给老子挖啊!” 土拨鼠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去,剩下在外面的也帮忙拓宽洞口,在一群土拨鼠的努力下,竟然只需一刻钟,六文钱便喜道:“成了!” 曲笙喝道:“叫你的弟兄们赶紧逃!我要收盾了!” 六文钱吱吱叫了两声,土拨鼠们立刻慌张地从洞里往外跳,四散奔逃而去。 曲笙一步步后退,六文钱挖的洞极是讲究,恰好能符合曲笙的身量,山魈那般巨大的身体肯定进不来。她跃了进去,用雁门盾堵住了洞口,然后一手捧着六文钱,没命地顺着地洞往下逃去 第181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二) http://..org/ 人都说“狡兔三窟”,元宝鼠挖的洞也分为三条岔路,六文钱带着曲笙走了右侧的那一条,曲笙没想到这条岔路里面还另有岔路,六文钱带着她左钻右钻,两人又逃了一段时间,曲笙与雁门盾的联络越来越微弱。 “离洞口太远了,雁门盾会自动回到我手上,你这地道能困它们多久?” 六文钱在前面带路,头也不回地道:“时间太短了,要不然这个小迷宫绝对让它们走不出去,现在只能由我来继续往下挖。你放心,一时半会儿咱们都是安全的。不过”它打量了下曲笙有些苍白的脸色,“你作为主人,得为我提供妖力了,要不我可挖不下去。” “没问题,都拿去!” 六文钱得了令,在狭小的地道中左右嗅了嗅,然后用爪子按了按几处,然后四爪齐上,开始往下挖。 曲笙收回了雁门盾,修士与宠物的契约中,专门有灵力转化妖力来帮助灵兽的条例,她一边提供灵气,一边跟着它向下钻,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六文钱浑身的毛都已经打成结,跟一个泥团子差不多,然而它却兴奋地叫道:“我感觉到前面有空气流通!”于是又向前挖了数十里,才将最后一块泥土拱开。 至此,两人在地道了足足憋了两个时辰之后,终于见到了光。 这一刻,曲笙差点喜极而泣。 但是出了地道,眼前的情况又让她瞬间笑不出来。 头顶是蓝天白云,周围隐隐还有花香鸟鸣,但是摆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堵高大的红色砖墙,那墙向两边无限蔓延,几乎看不到尽头,甚是巍峨壮阔。 曲笙和六文钱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她有些不甘心地回过头,果然距离她身后三丈处,也伫立着一面一模一样的红墙,那墙上蕴含巨大的结界力量,她百般尝试,飞不得,跳不得,只能重新回到了两面墙中间。 曲笙苦笑:“没想到咱们让山魈进了迷宫,而这里却还有一座迷宫等着咱们。” 但她不知道的是,被那棵老树吞下去的温三春和贺沧溟同样也面临这一个巨大的迷宫,只不过他们所在的迷宫,墙是紫色的。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还有一座铁塔般的牢笼,里面有传来了阴测测的沙哑声音。 “又有活人来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另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缓声道:“你用了邪法引人来此处,想来是要借规则之力突破牢笼,只可惜在,在这片天地的规则之下一切都还未定。” 那沙哑声音笑了起来,像金属擦过坚硬石头的摩擦声,继而不甘道:“我困在此处三万年,好不容易又有活人来,怎能不豪赌一把!如果像上一次一样,嘿嘿嘿” 温润如玉的声音道:“上一次那二人心性不坚,被迷了心窍,如果不是这样,你连与我对话的机会都没有,可惜那二人最后还是回了头,你现在仍是被镇在这三严阵中。只要我在,无论你用尽心机,也依然会长长久久被镇压在这里,永远见不到天光。” 这声音虽然温和,但说出的话却是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 那沙哑声音终于被激怒,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哗啦啦的锁链声响,只听他怒道:“秋浮君,你别太得意了!若我不是被这规则困在此地,就凭你?哼!” 秋浮君仍是不紧不慢地道:“你偷了古神岁无的福祉,但我身上亦是有岁无的力量,天道轮回,你我作为人世唯二得到古神机缘之人,却不得不生死相搏,也是我合该压制你无法作恶。狄或,如果这一次,那几个人作出了有利于你的选择,那么我也会粉身碎骨,拼得此身陨落,将你永远困在无尽地狱中” 随着秋浮君的声音由远及近,银白色的亮光亦是从塔顶缓缓流入下方,最后只见一只雪白无暇的白色骏马,头顶一支近乎透明的银色长角,从楼梯走了下来。 这骏马可吐人言,也并无兽态,反而异常平静,便是刚才说话的秋浮君。 他目光湿润而温驯,站在这空荡荡的大厅中,满室都因他身上的光华而生辉,像是明月坠入到了凡间。 秋浮君没有再说话,狄或那沙哑的声音也突然消失不见,他只是远远看向前方,慢慢卧了下来。 倾泻一地月光。 曲笙和温三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她们本就是筑基期修为,但有的人就不同了,这片空间依旧会将修士的修为压制在筑基期,贺沧溟对于这一点极为痛恨,而除了他以外,这里还另有被压制了修为的人。 这个人比他还要惨。 贺沧溟与温三春进了紫墙迷宫,曲笙进了红墙迷宫,而这红墙迷宫的另一侧,墙角下正坐着一名修士。 他看上去已经年近中年,气质清雅,穿着一身暗蓝色衣衫,有些虚弱地靠在墙边,身边一只圆耳金色豹子喉咙里发出低吼,围着他团团转。 过了好一会,那修士睁开眼睛,无奈地道:“丝丝,你转得我头晕。” 豹子呜呜叫了一声,在他身边趴了下来,用头蹭他衣摆,极为依恋。 那修士用手抚了抚豹子的头顶:“我知道,来了这里你也不得不回到二阶形态,心里一定很不高兴,然,事有机缘巧合,咱们的命数应在了此地,你我从前又不是没吃过苦,还担心什么?” 如果细看的话,那金色豹子的眼眸水汪汪的,它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放在那修士的腿上,轻轻碰了碰。 “没关系,我还能走。”修士扶着墙吃力地起身,豹子立刻站了起来,抬起脑袋撑住了他的手,权作拐杖。 他一边走,一边自嘲道:“好在我那些徒子徒孙没来这里,若是让人见到万兽观的掌门这幅模样,我这老脸可就没地方放了。” 没人能想象得到,在这红色高墙下蹒跚前行的中年修士,居然是当世资历最老的几位大乘修士之一,万兽观掌门乾煞元君。就连他也不能幸免地被压制了修为,堂堂大乘境界被压在筑基初期,更要命的是,万兽观修士以御兽见长,而且因为其祖师传下的道统,万兽观修士比正常修士的契约灵兽多得多,正常修士不过是一只普通灵兽、一只异兽两个名额,但万兽观的修士最多却可以御使五只灵兽,乾煞元君自是其中翘楚,只是目前他所有灵兽的等级同样被压制在了二阶。 如今乾煞元君只有筑基初期修为,只能将跟他最久的丝丝放了出来,以免御兽太多导致灵力不济。 丝丝不能说话,但它紧绷着脊背,力求让自己走得平稳一些,身体情不自禁地挨着乾煞元君的衣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金色豹子的尾巴有些欢喜地轻轻摇晃着。 似乎有很多年没用本体陪伴在他身边了啊稍稍,有点开心呢。 曲笙尝试铺开神识,但这些墙壁有隔绝神识的作用,于是只能带着六文钱一步步走着,所谓迷宫,岔路一定非常多,她把六文钱的口粮哄了出来,沿着路撒下豌豆做记号然而这种走迷宫的基本法在这里是不起效的,走了一段时间,她发现豌豆在慢慢消失,似乎她身边存在一个空间气场,在此气场中,她可以有自己的动作,但在气场之外,她留下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震惊,因为这种设定通常意味着这座迷宫里或许不止她一个人。 曲笙祭出了定军枪,当武器握在手中的时候,心终于定了定,她对六文钱道:“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进入这个迷宫,也不知是敌是友,总之咱们得防备起来,你感觉比我敏锐,从现在开始,你来负责警戒,我来御风。” 她得尽快摸清这迷宫的规则,那老树将她逼到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目的?索性不在吝惜灵力,用起御风术,若是遇到其他人再做打算。 但是她并没有抱有多好的幻想,就算没进过秘境试炼,她也知道在秘境中,修士对于机缘的渴求是会无限放大,在争抢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在意识到里面还有其他人时,立刻祭出武器了。 御风术比步行快很多,她很快就发现这迷宫里面竟也有花草树木,有庭院楼阁,而这些地方往往意味着更多的岔路,宝贝却是没有的。 在不断的穿梭中,曲笙也不是完全两眼一抹黑,她渐渐摸出一个规律。 每每穿过四道红墙的时候,会出现一个庭院。 每每遇到庭院的时候,左侧的厢房里会有一副青衫男子的画像,而这些画像神态各异,动作也不尽相同,有时是持酒仗剑,有时是醉卧美人膝,有时是闲庭信步,有时是雨中落前行拓然而相同的却是,画像上只有这男子的背影,并无正面。 而每每当她看过五幅画像之后,去往其他地方的路上会出现一朵白色的小花。 那小花会唱一句歌谣。 “秋风叶落,浮生一梦;杀人者快哉,救人者悲矣” 第182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三) http://..org/ 曲笙有一种预感,她会遇到这画像上的人。 他无疑与这个迷宫的主人有着莫大的关联,若非如此,也不会到处都是他的画像。按照秘境里的规矩,曲笙没有去动那幅画像,而是对着那朵会唱歌谣的小花下手了。 当她和六文钱看到第六朵小花的时候,她伸出手,把那花连根拔了起来。 六文钱“吱”了一声,惊恐道:“你真野蛮!” “原主人的东西我们不好碰,但是这种引路的路标总可以拿来碰碰运气。”只可惜,曲笙眼见那小花离开土壤后渐渐凋谢枯萎,只能又将它重新放回刚才拔出的土壤之中,这小花如鱼得水,立刻便能复苏,而且一旦恢复元气,立刻又摇头晃脑地唱了一句歌谣,精神得很。 曲笙颇有自信地解读道:“这句歌谣,前一句像是感慨人生,而这后一句想必才是题眼,杀人者和救人者本就是对立关系,咱们继续走下去,总是能遇到让我们做出选择的时候,到那时,也就是这迷宫秘境被破之时。”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六文钱已经不会被她神棍的样子迷惑了,它趴在曲笙的肩头,不屑地撇撇嘴道:“这也太容易破题了,你要小心,有时候太明显的引路标示很可能是陷阱,我倒是觉得,你该去找那画像试试。” 曲笙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她本能地不想碰触那画像,总觉得里面隐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相比之下,还是会唱歌的小花看上去更好欺负一些。 别怪她欺软怕硬,在秘境里,走错一步,面对的可能就是生死险境。 然而,秘境里同样也有一条铁打不变的定理——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再一次进入庭院的时候,曲笙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本地不想靠近那间挂有画像的房间,正犹豫着要离开,这个时候,六文钱突然说了一句话。 它捋着须子道:“去看看吧,难道你没注意,随着我们发现画像越来越多,那画像中的男子出现的位置,也随之由上及下,上一幅画的是他坐在悬崖边看远山日出,已是到了画像的最底层,这一次”它故作高深地笑了几声,“或许有惊喜啊。” 曲笙背后寒毛都竖起来了,因为画像只是姿态不同,所以她还真没注意六文钱提到的这一点,这样一来,她还非进去看一看不可了。 但是,就在曲笙的手将要碰上厢房门的时候,她听到了庭院外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 声音尖利刺耳,像是扼住喉咙发出的最后嘶鸣声。 她急忙收手,循着尖叫声一路电光石火地飞过去,发出尖叫声的正是那朵每次在遇到画像后,路边都会出现的小白花。 曲笙这回干脆连着泥土一起把小花挖了出来,带着它回到庭院。在这一路上,小白花停下了尖叫,花瓣却是颤抖不已,就像是明明很害怕,却但是还不得不面对危险的小动物,倒是让曲笙心里有些怜爱。 曲笙带着小花再次回到了庭院,越是接近挂着画像的房间,小花哆嗦得越厉害。如果曲笙不是修士,大概真要以为这里有什么鬼怪了——然,三道六界,莫不在天道之下,修士纵横其间,以浩然正气养身,又怎么可能会怕这些东西? 曲笙是不信邪的,到了关头,她不怕变故,怕的是这画像万一有什么神通,再把她坑一次,然而她又不得不去,因为迷宫的破题点现在无非便是庭院画像和唱歌谣的小花两个身上,当它们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她便知道,是破题的时候了。 她伸出手,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但是她猜错了,这一次的厢房里,一副家徒四壁的模样,非但没有画像,连一应家具都没有,当她走进去后,门未关,但光已暗,迅速形成了一间密室的模样。 曲笙把小花捧在左手,肩膀上趴着六文钱,右手拎着定军枪,缓缓走到密室中央,沉声道:“别装神弄鬼了,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尽管来。” 在修真界,修士和秘境是一种相互吸引的关系,秘境的产生是因为天地和前辈的馈赠,它们需要人来挖掘和开采,还很有可能还肩负着一些任务和遗迹传承,成为人们口中的“机缘”,甚至在一些人的观念中,秘境也需要血肉的滋养和人的气息。修士则从秘境中获得修炼资源,所以机缘巧合的情况下,两者是相互促进的关系。 越是危险、蹊跷的秘境,机缘和秘宝也越多,而曾经留下这些秘宝的人,所需的事情也越难办,直到此时,曲笙也一直相信着,这座迷宫必定对她有所求,当她触发过一些关键物品后,那个躲在背后的机缘,自然会想方设法的与她接触。 这不是来了么? 密室的地面扭曲变形,在这昏暗的幻境里,一棵缩小版的老树从地上升了起来,曲笙一看便笑了,这老树的树干上还有她所熟悉的树洞,而这树又是令人熟悉地扭动了两下,曲笙不自禁后退了一步,上一次它这么扭动,吐出的可是成群的山魈。 结果这一次,老树吐出的却是本该出现在这件屋子里的画像。 那画像果然与六文钱说的一样,这一次,男子已经走到了画像的边缘,这也是他第一次露出了正面,只是画面只截到他的半边侧脸——此时正是夕阳残照,在山石嶙峋的小径上,他身后血流成河,满是支离破碎的尸体,男子拎着手中染血的长剑走了下来,他半垂着头,披散的发丝遮住了脸庞,另一边脸则隐没在了画像边缘。 而就在这唯一露出的半边脸上,曲笙似乎看到了有泪水从男子的脸庞滑落。 杀人者并不快乐。 只从这半掩半露的侧脸上,依稀也能看出这男子拥有绝代风华,在以往的画像中,他又是如何潇洒的人物,醉酒红尘,仗剑江湖,行万里路,看无数风光,历经人世沧桑可这样的人,却在杀了这么多人之后,流下了泪水。 曲笙手上的小花在见到这画像之后,再次发出了尖叫声。 六文钱也竖起了浑身的毛,到了这个时候,它却不淡定了,紧紧抓着曲笙的衣领道:“这画像上的气息,很强大” 曲笙坦然一笑,她放下小花,拾起了画像,分出一缕神识,将神识嵌入了画中。 一瞬间,幻象丛生,她被拉入一个寒风萧索的世界,四周弥漫着血腥气,而那个画像上的男子,正背对着她,手中的剑尖上,还滴着血。 而在这男子的另一侧,居然还有一名中年修士坐在山石上,他的脚边,是一只脊背弓起,戒备地看着她的金色豹子。 曲笙心想,这大概就是在迷宫的另一个人了,虽然气度不凡,不过看上去也是筑基修为,应该不足为惧。 不知不觉,天蒙蒙下起了小雨。 曲笙没搭理那画中男子,而是向旁边的修士招呼道:“这位道友想必也不是这迷宫之人吧?不知该如何称呼道友,我是苍梧派曲笙。” 那修士淡淡一笑道:“原来是苍梧派曲掌门,久仰大名。在下名号不足挂齿,我是万兽观修士,免贵姓陈,请曲道友相信我没有恶意嗯,丝丝,不要太紧张。”他拍了拍豹子的头,“这是我的灵兽丝丝,因为我受了伤,所以她有些谨慎过头了。” 曲笙心下便明白了,这是一位老江湖,受伤这种事,迟早也会被对方看出来,索性坦言相告以示好,而且万兽观是五大山门之一,那里出身的弟子也都是一身正气。 不过她也没有一听对方报名号便相信,那种天真的人几乎都活不长。 她与那名中年修士之间的信任度毕竟还没到互换情报的程度,也不知这画像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因此两人只是稍作寒暄,之后便都将目光投向那背对他们,一直沉默的男子。 曲笙问道:“不知前辈召唤我们来此,有何贵干?” “自然是杀人。”那男子转过身,终于露出全貌。 曲笙很难形容这男子的长相,修真界境界高的修为都各有各的风采和气质,很多时候容貌已不是评价一个人的标准,而是他散发出的气息。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对女人而言,非常非常充满诱惑力,可他偏偏又根本不在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似遭逢极大的苦难,那张俊美的脸满是抑郁之色,又因处此乃是杀伐之地,他眼神中又增添了许多狠戾。 曲笙不怕他,能在秘境画像里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封印了,留下的不过是执念罢了,她坐在了另一侧的石头上,还不忘捞起那朵也跟着进来,却瑟缩成一团的白色小花,笑道:“那么,前辈得先说说条件。” 那男子沉沉笑了两声,挑起眼角看向曲笙,又是几分邪气几分挑衅地道:“条件?你们已经进了游离境,竟还要跟我谈条件?”他抬起手,用剑尖指着曲笙,“若有一人,你们不杀,那么所有人都要死,是杀还是不杀?若有一人,你们不杀,你们自己便要死,是杀还是不杀?若有一人,正欲杀你,那你们是杀还是不杀?”他说罢,又自笑起来,“自然是要杀的,血煞喉肠,人间快哉事,不过就是杀该杀之人。” 第183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四) http://..org/ 这世界上有很多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他们在杀人的时候总喜欢纠结一个相当简单的问题——杀还是不杀? 这其中,有道义、有情意、有伦理、有心结种种不堪,种种不舍。又有那放过该杀之人,后世被称为“圣母”,也有杀死本不该死之人,后世被称为“屠夫”。在杀与不杀之间的衡量上,目前修真界有一条以太和铁律为宗旨的不成为规定——即,不义者杀。 为此很多门派开设了义经,与“天演术”一样成为门派弟子的必修课,但令人惊讶的是,这种关于道义的拷问,在道魔生死相争的前九个纪年很少发生,在天元2018年人间十万年大劫之前也很少发生,反而是在修真界进入前所未有的和平年代之后,人们将“杀”看得越来越重,因此产生的纷争也不少。 人命的价值,心魔的考验,令无数修士夭折在大道上。 然而在曲笙看来,这都是扯淡,是名门弟子的无病罢了。她九死一生,路都是杀出来的,对她来说,世人只分三种:亲人、敌人、路人在敌人面前,她从来不手软。 于是她第一个答道:“杀人非快事,但不义之人,皆该杀!” 那男子冷冷笑了两声道:“既然你如此有信心,想来是杀伐决断之人,那这第一关,就由你来破好了。” 曲笙心道正题来了,立刻精神抖擞,微笑道:“便是我来。” 男子垂眸看剑,缓声道:“你们通过种种机缘巧合来到游离境,却不知这里有三处迷宫,各不相通,分为铜紫、朱紫、黯紫三座。目前,这三座迷宫都有人进入,我不妨告诉你们,铜紫迷宫中,有与你们相熟之人也在其中,而另一座黯紫迷宫里,则是两个与你们不相干之人。如果想出迷宫,得到机缘,就要先消灭一个迷宫,我这里有一张符箓。”他两指夹起一张黑色符纸,将它放在曲笙面前,“只要用些许灵力就能激发,足以毁掉其中一座迷宫你,选哪一边?” 一边是朋友,一边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从中选出一个去送死。 这个选择,可真是阴险啊 曲笙没有接符箓,她把脚边蔫嗒嗒的小白花抱起来,像是爱抚猫咪一般揉着那小花瓣,笑眯眯地看着男子道:“这符箓,我想炸谁就炸谁?” “你说了算。” 曲笙只略一想,心窍便通。 她一脸高深莫测,自然而然地摆出忽悠人的神棍姿态,说道:“首先,这是一个伪命题,因为你说的话我并不相信,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选择就去毁灭他人,你就算是把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去做。再者,假设我相信你,这种两难选择也只是一个陷阱,无论杀了任何人,都是人命,在天道下,他们是平等的,无论如何我都因为自己的利欲而残害他人性命,那么”她嫣然一笑,举起了定军枪的枪尖,“我岂不是成了那该杀的不义之人,想必接下来,我便会被你杀死吧?” 听了曲笙这一番话,坐在她对面山石上的中年修士露出了笑容,而那男子也是哈哈大笑道:“这等七窍玲珑心,却生在一个修道废物之人的身上,真是浪费。” 这话曲笙不爱听,她浅笑着回道:“前辈心肠如此歹毒,却长了一副人见人爱的好相貌,也真是浪费得紧。” 那男子冷哼一声,他没握剑的左手食指微动,似是想出手,却又忌惮着什么,曲笙并没有看到,但那乾煞元君却是看到了,他抬起头,温声道:“既然这样,那么这第一题,应该算是曲道友破了,接下来,该我了。” “等等,先别急!”曲笙突然阻止道,“既然要破题,总得有个章程出来,一共多少关,如何算过关,过关之后又怎样?烦劳前辈说个分明。” 那男子笑得有些讽刺:“我若说了,怕你也不信的。” 曲笙不客气道:“秘境自有规则,前辈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也定是有一番考量的。” 那男子额头隐隐有青筋冒出,能成为秘境中的机缘,他怎么也是个人物,若不是碍着又怎么会忍着曲笙的冒犯之词。 “道友很有胆量,”那男子言不由衷地说道,“至此,我也该介绍下自己。我名狄或,曾经犯下一件无法弥补的过错,因此被封印于游离境的画像中。因游离境因我执念而起,我于世人有赎罪之心,所以,只要你们通过三道曾在我人生中发生过的选择题目,自然便能出得迷宫,得到游离境主人留下的机缘;未能通关者,也会被游离境吞噬,成为这迷宫里的幽魂。” 狄或说话的时候,曲笙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情。 曲笙的手心里,其实都是汗。 她其实并不能看透狄或是否说谎,她只能诈,但诈这种招数只能用一次,他应该已经起了戒备。就像她刚才,其实也不是真正想要挑衅他,而是在试探他的底限,从而确定了他一定在这个秘境中受到某种束缚,与这座朱紫迷宫一样,只要没有达成某种条件,他应该不会对其他人动手。 狄或说得不错,她的确是个修炼的废物,若不是步步小心,也活不到现在了。 她现在只能暂时选择相信狄或所说的话,与对面的陈道友通过这三关试炼,无论如何,秘境中的试炼总是真正存在,且做不得谎的。她不知道这位姓陈的万兽观修士究竟心性如何,也只能静观其变。 狄或再次出题。 “既然这位曲道友放过了其他人,但你们或许忘了一件事。”他目色沉沉地看了曲笙一眼,“既然这座迷宫里有这道选择题,那么其他的迷宫,也会有选择题出现,其他两座迷宫的人或许也已经找到了画像的秘密,面对我提出的问题。那么,这第二个问题的关键,便是弥补你们上一次选择的结果我给你们一次反攻的机会。” 乾煞元君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问道:“曲道友放弃了进攻对方,但是对方很可能不会放过我们,所以,你给了我们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对吗?” 狄或道:“游离境对外来客总是很仁慈。” “仁慈”到会出这样人命关天的考题吗? 乾煞元君道:“以前辈气度,想必也曾是非常人物,只是近些年,我从未曾听过有大能被封印,不知这游离境又是谁所创?创在哪个纪年?” “无可奉告。”狄或重新拿出一张符,祭在乾煞元君面前,“这张符,不能攻击,只能反弹伤害,它会在你激发后,拦向某一座迷宫的攻击,你可以选择挡下铜紫迷宫或者黯紫迷宫的攻击,里面的人将会受到攻击反弹而死。” 乾煞元君同样没有接这道符,反问道:“这个选择的生效时间是什么时候?” 狄或答道:“每个迷宫进展的速度不同,所以你们的当前选择不会立刻触发,而是直到三座迷宫的人都选好后,按照选择顺序依次触发。你们很幸运,这座朱紫迷宫,是最先开始选择的,但我还是很遗憾,因为第一关你们将自己置于险地。” 狄或话中明显有责怪之意,是因为在第一关的时候,曲笙放弃了攻击。 乾煞元君看向曲笙,安抚地笑了笑,然后垂眸沉思。 曲笙也同样在思考狄或给出的第二个选择命题。 这个选择看上去毫无恶意,甚至只是帮他们自保,在很多人看来,只要对方攻击你,那么给予反击是一种正当防卫,如若不然,那便是“圣母附体”。曲笙本人也不是受了欺负不反抗的人,但她隐隐觉得,这个命题没有那么单纯。 这依旧是一个陷阱。 首先三座迷宫,任是谁都无法保证对方是否会在第一道选择的时候选择攻击,所以在第一道选择题之后,很可能会有迷宫遭到攻击。 其次,第二道选择题看似可以自保,然而当他们迷宫选择了使用符箓的话,同样有可能会使出手的迷宫失去性命,从保全自己的方向去想自然没问题,但是游离境里为什么会有三座迷宫?为什么要让他们做出这种选择?为什么每一道选择都是在试图让迷宫消失? 最后,从狄或出题的逻辑性来看,第二道题与第三道题也应该互为因果,那么在做第二道选择的时候,就不能不考虑第三道选择。 事到如今,不是舍己为人的时候,也不是杀伐决断的时候,圣母与否根本不重要而是需要他们用严密的逻辑,在这三道足以夺命的选择题中自保,最重要的是,曲笙心中一直怀疑,为什么这些选择题的最终目的都是想要消灭迷宫? 曲笙猛地抬眼,她知道那位陈道友一定在全身心运算天演术,而他演算到最后,将会根据第三道选择题的内容来确定第二道题的选择。 但她的天演术太低级,当她开始推演的时候,乾煞元君就已经淡淡地回道:“抱歉啊,我这人年岁虽然大了,却最喜欢赌一赌人性本善,所以我跟曲道友的选择一样,这道题,我放弃使用符箓。” 狄或一直没有抬头,没人看见他听到乾煞元君的选择时,瞳孔猛地一缩,里面如惊天风暴一般旋转着幽暗的邪气。 “秋浮君,他们做出这种选择,你一定很得意吧?”他低下头无声地道,“但是无论如何,这一次我都要离开游离境” 远处的铁塔中,额头长着水晶独角的白色骏马眼中依旧一片忧郁,秋浮君喃喃道:“曾几何时,游离境足有六座迷宫协力困住狄或这一次不能再减少迷宫了,否则他一旦重归人间,势必要” 血流成河。 第184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五) http://..org/ 最后一道题。 不知什么时候,山间小径的雨已经停了。狄或斜倚在旁边的峭壁上,长眉入鬓,冷冷地看着曲笙和乾煞元君。 狄或道:“两位前面都放弃了使用符箓,我对你们处境很是担忧,因为第三个选择题,不会再给你们转机,而且这一次,需要你们两个人一起做出选择,若是你们给出的答案不同,那么之前的符箓都会被激发。” 乾煞元君突然伸出手制止了狄或继续说下去,他道:“在听第三道选择题之前,我可否与这位曲掌门说上几句话?想来我们是三座迷宫里第一个做选择的组合,说几句话的时间,应当是有的吧?” 狄或冷哼一声,道:“可。” 曲笙心里觉得这位姓陈的万兽观修士气度不凡,虽然修士展现人到中年的老相已是晋阶无望,不过是在熬寿限罢了,可他却一派镇定自若,不徐不疾。 他的态度,让她想起了她的师父凌海真人,心中莫名有些亲近。 她站起身,施了一个晚辈礼,然后道:“我其实与陈道友一般,宁可以人性一搏,也不愿做灭绝人性的那一个。有什么指教,请陈道友尽管直言。” 乾煞元君微笑着看眼前只有三百多岁的曲笙。 她的事迹,其实修真界高层都有所耳闻。当年晋城一战惊天动地,谁都没想到,在那样的情势下,主持战局的竟然只是一名年方十七岁的筑基期修士。如今一看,此人心性果然不一般,只是她还太年轻,修真界中危局重重,她能看透陷阱,却看不透人心。 这三道选择,最凶险的便是这最后一道。 他心里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就算游离境压制了他的修为和境界,可他毕竟是大乘修士,如果最后真的出了意外,他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护住这迷宫里的人,将这游离境毁灭也不可惜。乾煞元君早已看出,这里之所以有这么古怪的规则,极有可能是封印了某种东西,而迷宫就是其中关键。 乾煞元君摸了摸金色豹子的头,对曲笙道:“修士修行,总是讲究个机缘因果,如今我和曲掌门都入了这个局,自是也在游离境的因果中,而人生种种选择,也无非是一个‘因’的开始,或是一个‘果’的结束,你自来,我自去,只得心中自在便好。这一番话,原不该我多嘴,也只是盼你我能共勉,所谓天机一线,是非曲直,就在这一线之地了。” 曲笙听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 她一直将这个秘境当做对个人的一个考验,或是当做普通秘境一般去闯荡,却从未想过游离境出现的“因”和他们为什么会来此地做选择的“果”,狄或的选择题看似是在让他们做一个简单的选择,其中却包含与整个游离境的因果联系,他们这不是在冒险,也不是在争抢机缘,而是 生死关头! 这个游离境的天机,就在于最后一道题上! 她点点头道:“晚辈明了。那么,请前辈出题吧。” 狄或似乎也已不耐烦,他提起剑尖,在峭壁上划过一道刺耳的声音,就像他的声音一样,带着金属般冰冷的质感。狄或再次取出一张符箓,放在两人中间,对他们道:“第一道题的时候,你们放弃了攻击;第二题的时候,你们放弃了自保。既然这样,当三座迷宫的选择都开始激发后,无论你们是否活着,都要做出一个选择——是否要激发最后这张符,向毁灭你们的人复仇?”他顿了一顿,又出做出了解释,“毁灭你的人不仅仅是指对方迷宫里的人,也可能策划这一切的人,是幕后之人也许是我,也许是整个游离境也说不定。” 曲笙轻咬下唇,她一听到这个问题便紧皱眉头,而乾煞元君亦是一脸凝重。 她开口问道:“如果我们还活着怎么办?这第三道选择就算作废了吗?” “自然作废,就像前面你们放弃的两张符一样。只要你们能活下来,游离境的机缘便归你们所有。”狄或将两枚木制令牌丢给二人,示意两人在上方写出回答,“现在,两位便做出选择吧。” 曲笙有些茫然。 对普通人来说,就算是再圣母的人,若是被人害死,也是有复仇的觉悟的,而“复仇”二字,又在许多心有不甘之人心中发酵,最易生成心魔。 向杀害你的人复仇,天经地义。 但她现在做的是一道选择题,曲笙一点点推演着这三道题的脉络。 第一道题,考验你是否会为了利益选择主动攻击; 第二道题,考验你是否会为了自保选择被动攻击; 第三道题,考验你是否会为了复仇选择攻击。 她放弃了第一次主动攻击,是因为她无法因为想要自己活下来便掠夺他人性命。 陈道友放弃了第二次被动攻击,是因为他在试图与狄或给出的选择抗争,减少其他迷宫受到的伤害,甚至愿意自我牺牲。 到了第三道题,他们的选择范围终于不仅仅局限于迷宫,而是直面规则。 复仇吗? 曲笙看向怀里的小花。 她知道那小花害怕狄或,因为它一直在微微颤抖,但它还是跟了进来,也因此,曲笙一直都没有忘记这朵小花也是一个关键所在。 它曾经唱过:“秋风叶落,浮生一梦;杀人者快哉,救人者悲矣” 在这座朱紫迷宫里,她和陈道友都没有考虑自己,而是想救下更多的人,那么在其他迷宫呢?那四个他们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人,究竟是愿意做“快哉”的“杀人者”,还是“悲矣”的“救人者”? 而她的复仇,最后到底会应在谁的身上? 曲笙伸出食指,在那木制令牌上写下一个字。然后她抬起头,发现对面的陈道友也已经写好了字,正和蔼地看着她。 一瞬间释然,两人相视而笑。 令牌重新回到狄或手中。 他观之色变! 因为那两个令牌,一个上方写着“弃”,另一个上方写着“否”。 曲笙和乾煞元君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在这场与选择的对抗中,他们选择——不攻击,不反击,不复仇。 如果是一个在修真界闯荡的修士,听到这个选择大概会失笑出声。 怎么可能? 你怎么敢? 你有什么底气,能在这样残酷的修真界做出这样一个必死的白痴选择? 但有的时候,死亡并不是最终,对与错的选择,人性背后的暗涌,规则下的因果这才是身为一个修士的立场,也是一名修士应有的境界。 而境界,也是修士的修道生涯中,最为抽象的一个关卡。修士可以完全靠丹药提升到金丹期,然而金丹期之后,就算是资质再好,若是境界提升不上去,也依旧会进入瓶颈期,甚至终生修为不得寸进。 能成元婴者,才有大顿悟。 而大顿悟,皆非顺境所能得。 直到做出这些步步惊心的选择后,曲笙隐隐觉得自己的境界又要突破,她抚摸着怀里的小白花。在九重天外天本就已松动的境界,已经又突破了一重,如果能活着出去,再加上充足的丹药,她大概可以直接晋阶到筑基后期或许,挑战金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了。 领悟天道规则,因果纲常,本就是最能提升修士境界的途径。 她坦然以对,且相信,陈道友与她做了相同的选择。 接下来,是死一般的沉寂。 曲笙知道其他迷宫的人也在做选择,在这个过程中,随时都可能有人用符箓来攻击他们,也有可能另外两座迷宫在自相残杀不知过了多久,曲笙怀里的小花突然不发抖了,它像是终于神魂附体,不仅挺直了腰杆,而且将那怯怯弱弱的花瓣打开至极盛,散发出一缕幽香来。 它开口了。 不再是唱歌谣的童音,而是一个成年男子温润如玉般的声音。 “狄或,这一次,你输了。” 三座迷宫,当最后一个人做出选择后,霎时间,四周的景色全部更迭,不再是围墙庭院组成的迷宫,也不再是凄风苦雨的山间小径,所有人都来到了一座铁塔面前。 直到此时,曲笙终于知道另外两座迷宫的人到底是谁。 铜紫迷宫中的是温三春和贺沧溟。 黯紫迷宫中的两人,亦是一男一女,那名男子身穿青色道袍,器宇轩昂,而女修则是一身劲装打扮,英气十足。 这几个人一碰面,除了乾煞元君,其余人脸色都是一变。 贺沧溟自是认识乾煞元君,他一时怔住。 而黯紫迷宫中的那二人看到乾煞元君,亦是震惊。 乾煞元君向众人微微点头示意,曲笙也用眼神回应温三春,两人看到对方,都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众人齐聚之时,曲笙手中的小白花化作一缕轻烟,随之飘入铁塔之中。 有男子的声音从中传出。 “游离境有幸得诸君之力,再次延绵五万年,请诸君入内,秋浮愿为诸位解惑。” 第185章 游离之境(一) http://..org/ 铁塔的门敞开,众人鱼贯而入,便见一名衣衫发丝皆白的年轻男子,站在光线昏暗的厅堂正中,周围全是冷硬且不知材质的石块,壁上刻绘的咒文隐隐流动着银色的光芒。 他正含笑看着他们。 如果说狄或给人的感觉是难以言喻的诱惑力,那么眼前这名男子,便给人一种极其纯净清澈的感觉,如一匹月光,映照进人的心底,带来一阵清透的芬芳气息。也正因为这名男子的存在,没有人在意这阴暗简陋的厅堂,仿佛有他之处,便是人间仙境。 他的声音,远比在小白花里听到的更动听,缓缓滑过耳膜,柔风细雨般涌入人的每一个细胞。 “在下便是秋浮,游离境的守护者。”他微微颔首致意,在厅堂中放下六张座椅,邀请他们入座。 众人依言,只有乾煞元君在入座之前,仍是忍不住看了秋浮君一言,神色复杂。他何等老辣的眼力,早已看出,这秋浮君不是人类,而是异兽。只可惜他目前只有筑基期修为,看不出他本体。万兽观以御兽为主,可他们从没有把兽族当成使用工具,契约兽对他们来说,是可以一同历经风雨的伙伴,如亲人一般。这位秋浮君一身清透之气,乾煞元君已是生了三分好感。 眼见众人入座,秋浮君不徐不疾地道:“想来诸位都已见过狄或了,在此,感谢你们做出的三次选择,如果不是三座迷宫皆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一旦出现了迷宫互相攻击的情况,那么游离境便再也无法镇压狄或,人间也将迎来灾难。” 从黯紫迷宫而来的那名英气女修疑惑道:“狄或究竟是谁?为什么迷宫里到处都是他的画像?游离境又是何人所创?” 秋浮君的声音仍然没什么起伏,但他说出的内容却叫人触目惊心:“那便要从头说起了,因为我守护这游离境,镇压狄或,已有十万年了。” 十万年! 从大战结束,人间进入前九纪年,到现在为止,也就十万年罢了。 秋浮君继续道:“可惜你们之中,没有太和剑修,否则应当会在门派典录里见过一柄剑,那便是曾名列上古纪十大名剑之一的曦光剑,然而典录上面只提到了它的属性和能力,并没有注明它的拥有者是谁,如今你们已经看到了,它的主人,便是狄或。” 上九纪年,在与魔修魔兽抗争的年代里,修真界无数英才辈出,而上古纪作为第一个进入纪年的年代,更是百家争鸣,门派林立,道统昌盛那个新生门派遍地崛起的时期,便是人间陷入修真狂热的起始,如今的五大山门、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等老牌势力,都是从那个年代便已创立。 建立太和派的祖师,便是云和道尊。上古纪十大名剑中,亦有云和道尊的莫忘剑,狄或的曦光剑能与莫忘剑齐名,可见来历非凡。 秋浮君继续道:“狄或乃是不出世的剑道天才,然而不巧的是,他不是唯一一个天才,也不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在云和道尊的光芒下,任何人都只能沦为陪衬所以狄或心魔渐起,又被人有心人利用,使得他在一场战事中,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杀了许多无辜之人,触犯了太和的毕生三斩铁律。因为罪孽实在太过深重,当时的玄武楼,给出了囚禁罗浮两界门的判决处理。” 罗浮两界门是太和关押重犯之地,位于太和主峰腹地,与曾经封印魔界的彼岸之门,皆为古神所造的唯二两座界生门。 “但狄或同样也在人间立下过累累功勋,他当时的选择固然有错,却也是出于一片善念,因此云和以掌门的身份,下发了太和第一个赦令,抹去了狄或的功过,给了他一个重头开始的机会。然而”秋浮君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野心和贪欲一旦被勾起,就很难放下,狄或的路越走越窄,进阶也愈发艰难,他无法放弃对云和道尊的嫉妒攀比之心,最后,他走入弯路,害死了无数人,又因得了古神岁无的机缘,修炼至半神之躯,便是连罗浮两界门都无法制服他。因此,上古纪的六位大能,与云和道尊联手建造了游离境,以十二座迷墙,三万余张丹青符,将狄或镇压在了游离境。” 原来这些迷宫,并非真正是迷宫,而是用于镇压狄或的法器;曲笙在庭院厢房中看到的画像,并非是真正的画像,而是一种高阶符箓之术。 “而我则是阴差阳错,与狄或一同得了古神岁无机缘,我们的能力互相克制,又互相牵制,所以我责无旁贷,成了这游离境的守护者。不过”秋浮君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出身,“我本体并非人类,而是异兽,名秋浮。” 曲笙和温三春没看过异兽志,盖因异兽出世便得天地赐名而生,这部典籍可上应天道,下应群兽,被格物宗珍藏在藏书阁。对修士来说,可以签订契约的异兽可算是稀有资源,因此它的拓本也不多,记载异兽资料的异兽志理所当然地被各大宗门垄断,少有流传在外的,价格也高得离谱,苍梧是绝对买不起的。但是在座的其他人,从他们脸上表露的惊讶神色便能看出,他们都是看过异兽志的,尤其万兽观修士,就算不用异兽志,单凭门派独门功法,也可以分辨出兽族的种类。 异兽志分筑基卷、金丹卷、元婴卷、化神卷、大乘卷、渡劫卷等六大分卷,分别对应兽族的等级,其中记载人间界异兽共三百七十八只,得天地赐名方可进入典籍内。异兽难寻,化神卷以下的异兽大都在修真界出现过,然而大乘卷里的异兽,不仅难以遇到,又因为实力强悍直逼修士,少有人能驯服,除了几个归隐在黑崎州的,其余的,几乎都活在传说里。 至于渡劫卷里的异兽,那更是修士想都不敢想的存在了。 异兽秋浮的名字,便是出现在异兽志的渡劫卷中。异兽志渡劫卷中有记载:“有神骏,应天地之运而生,得龙角神通,岁无之机缘,修成乾坤一元之道,可化人形,亦可驰骋于虚空,无疆无界,天下任行。此兽心性至纯至净,仁兽也于上古纪现世,历瀛川一役后,不知所踪,得天赐名:秋浮。” 瀛川一役被称为上古纪规模最大的一次修士内斗,却原来是因狄或而起,最终由相当于人修渡劫期的八阶异兽秋浮君,将他镇压在了游离境。 “狄或毕竟半神之躯,他已参透天道规则,也以规则之力与游离境相抗衡,立下三道题目,因此游离境每隔一段时期便要开放,引机缘之人进入,而那三道题目,相信你们经历过便知,每一次选择都是在引诱你们进攻,最终目的是让迷宫之间互相残杀,以削弱游离境对他的压制。”秋浮君的语气更苦涩了,他轻声道,“在这十万年间,这是游离境第二次开放。” 曲笙等人俱是震惊!狄或只用了一次机会,就将十二座迷宫减少到了三座,那么第一次进入游离境的人,又是面临了何等残酷的地狱之境? 乾煞元君开口道:“恕我直言,异兽秋浮乃是八阶,而这游离境中,似乎并无超出筑基期范畴的人或兽,无论是你,亦或是我们见到的狄或,以及我们自身,修为都被规则所压制,这又是为何?” 若说曲笙一开始还不知道游离境有境界压制,那么在看到贺沧溟的时候也已知晓,恐怕这里除了她和温三春,其他人来头都不小。 秋浮君温声回道:“狄或太过强大,因此游离境诞生伊始,便将修为限定在筑基期范畴,在这里,无论是狄或还是我,都无法随心所欲。然而在第一次游离境开放后,因为迷墙和丹青符的大量损失,狄或拿回了一部分力量,所以他也可以改造游离境的一部分,譬如你们进入迷宫之前的种种遭遇,都是他为了迷惑你们而制造的迷障,而在迷宫内,他的力量比我更强大,所以你们面临选择的时候,我只能通过法门眼睁睁的看着” 那小白花果然就是秋浮君的法门,以小白花看到狄或簌簌发抖的本能来推断,看来狄或现在已经相当强大了。 曲笙问道:“那么,狄或现在在何处?我们通过选择试炼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秋浮君刚要开口回答,却不想从铁塔的深处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锁链声响,狄或那森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他哑着声音道:“这种问题,又何必问他?我便能回答你们!” 秋浮君脸上立刻变色,他右手掐诀,从眉心引出一道长虹,向地底而去。 但并没有起什么用,因为地底已经开始摇晃,一层层的空间罩从地面突起,将所有人团团围在其中! “哈!以为三道迷墙不破便能控制住我?别天真了!秘境得活人血肉,自然增长力量,杀了你们,游离境便奈何我不得!秋浮,不要说什么跟我玉石俱焚的大话,十万年游离境消耗了你无数妖力真元,现在的你,如何跟我斗?如何再镇压我?” 狄或的声音愈发尖利。 “云和,你囚禁我十万年,把我害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自己却已飞升仙界我好恨你想守护的一切,就由我来毁灭吧!” 第186章 游离之境(二) http://..org/ 游离境的铁塔下,其实并不是幽暗的地狱,而只是一座宅院,周围甚至还有绿竹成林,墙边种满了美人蕉。院子里有水池,里面养了两尾通体黑色的小鱼,旁边的的架子上还晒着一些干草药,葡萄藤下放着竹椅,屋檐下有一串叮铃铃的风铃这里与凡间的普通人家没有任何区别。 唯有一点不同,不知从什么地方延伸出四条黑色锁链,蜿蜒直到主屋,锁在了里面那名男子的身上。 狄或。 这里囚禁着的,才是他的本体。 他并没有在山间小径的幻象中那般英俊迷人,因为他实在太消瘦了,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脸颊凹了下去,只剩皮包骨,几乎脱了相,眼睛也因为仇恨而戾气深重。现在的他,活脱脱是一个恶鬼了。 谁还能看出他曾经名列上古纪十大名剑的风采? 但他却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 在铁塔上地动山摇的时候,他却一脸面无表情地从主屋里走了出来,施施然来到天井的蓄水池边上,坐下来看着里面游动的小黑鱼,神色才渐渐变得温柔。 “这一次游离境开放,我得到了人间的消息摩罗,听说你回来了”他将手深入水中,捧起其中一尾体型稍小的小黑鱼,用一团水包裹住了它,柔声道,“我很想念你,哪怕你或许已经不再是你,因为这样,你就不会记得我做过的错事,也不知道” 也就不会知道,其实是我害死了你。 “过了这么多年,我其实已经没那么想出去了,游离境也不错,至少在这里,只有我,只有你,对不对?”他轻轻点了点小黑鱼的头,小黑鱼未开神智,不明所以地吐出一个泡泡,他便低声笑了起来。 在被囚禁的漫长岁月里,他用自己的元神和一根珍藏多年的女子发丝,创造了这两尾小黑鱼,让它们陪伴他。有时候,看着它们戏水,就好像看到他与摩罗在一起一样。 可惜的是,摩罗永远不会这样亲近他。 因为摩罗是云和的道侣,是上古纪出现的魔界之花伽蓝夜合的花灵。 大战之后,诸神将魔界封印在了彼岸之门,只有她从魔界逃了出来,然而摩罗顶着魔界之花的名号,却并不喜欢杀人作恶,她只想找到一个可以让她知道爱情滋味的男人,所以她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在那个魔道人人喊打的年代里,每有人堕魔,爆发令魔修最为恐惧的脉反逆流时,摩罗都会赠予伽蓝夜合,助其稳固心神。 后来,她与云和相知相恋,结为道侣。此后不久,上古纪魔尊应运而生,他便寻了魔尊,将摩罗的秘密告知。 听人说过,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对于云和其人,狄或再了解不过,云和当时已是修真界正道的统领,绝对不能接受摩罗的存在他与云和明里暗里争斗了一辈子,事事不愿落于人后,唯有这个女人,他希望云和不要之后,可以留给他。 没人知道他爱慕摩罗,一丝一毫不敢表露出来,唯恐她知道后,会离他更遥远。 然而摩罗的身份泄露后,他得到的却是她自绝的消息怎么会这样?他惶然不知所措,为什么他想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的姑娘,就这么被他们逼死了? 谁舍得?谁敢? 这一生,血战无数,也只为她流过泪。 他怒不可遏,决意复仇,甚至不惜与魔尊合作紧接着,人间便爆发了瀛川大战,他被云和镇压在了游离境。 他苦苦等待,只有在游离境开放的时候,他才能通过泄露的那一丝天机来推演人间发生的事,而这一次,他终于等来了最振奋人心的消息。 伽蓝夜合的花灵重新回来了,虽然她名字已不叫摩罗,但这没关系,他知道是她。 她现在叫柳昔卿。 “我要出去找你了,摩罗。”他将另一尾小黑鱼也捞了起来,将它们引入眉心藏好,然后祭出了手中长剑。 剑刃刺破指尖,精血滑过剑身,尝到主人鲜血滋味的长剑打开了封印,长长地嗡鸣了起来。 曦光如我,血煞喉肠。 这柄至今仍然记载在太和典录中的名剑,终于发出了应有的光彩,似晨光乍现,将他形销骨立的身影笼罩在光辉中。狄或整个人突然焕发了神采,灵力一点点滋养了他的血肉,使得他重回了当年巅峰时期的样子。 风华绝代。 他朗声一笑,带着那堆锁链冲上了天空,在飞到半空时,锁链骤然绷紧,阻住了他的步伐。 一道剑光闪过,锁链颓然坠地。 如果之前,游离境还可以用这些锁链锁住他的神魂,那么当他得知摩罗消息后,真正由曦光剑发出的剑意,又怎么会被这些束缚住? 他愿在此地赎罪,也并非空口白话。如今他赎罪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这一次,他要将这罪孽深重的人间统统毁去,再带着摩罗离开这里。 永远不分开。 曲笙万万没想到,她从九重天外天一直打到了游离境,好不容易出了迷宫之后,居然还要打架!而且她听明白了,无论是狄或亦或是秋浮君,绝对都是上古纪首屈一指的大能,狄或被封印的时候已有半神之躯,秋浮君也曾是八阶异兽这会儿铁塔摇摇欲坠,地基轰鸣而动,四周的符文一会暗淡一会又重新亮起,秋浮君已无暇顾及他们,正在掐诀施法,以整个游离境的力量压制下方的狄或。 就在此时,贺沧溟终于开口道:“晚辈三重天贺沧溟,事急从权,还请乾煞元君出来主持大局!” 曲笙一时间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这和蔼可亲的中年修士竟然是万兽观的掌门,且是大乘之尊! 从黯紫迷宫而来的女子也开口道:“晚辈扶摇山鸿英神君座下青狸,这一位是轩辕阵派的谭道友,目前我们都只有筑基修为,该如何应对眼前危机我等愿听从乾煞元君全权调度。” 乾煞元君站起身来。这位从函古纪便步入大乘的修士,终于流露出一派身经百战方才炼出的宗师气魄,这与修为无关,而是人生的凝练。他目光扫过这些后辈,然后揉了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金色豹子的耳朵。 他传音道:“丝丝,记住他们的气息,若有万一,你知道该如何做。” 金色豹子浑身一颤,但是它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用头蹭了蹭他的衣摆。相伴这么多年,他的为人,他的脾性,它都再清楚不过,它唯一能做的,便是完成好他交代的任务,而后再陪伴他到时光的尽头。 乾煞元君对众人道:“那便请曲掌门与我的灵兽在前御敌,贺沧溟、青狸、与这位苍梧道友居中,谭道友为阵修,负责压后。” 曲笙本就擅长冲锋陷阵,她自是应下。 乾煞元君又对秋浮君道:“事到如今,这游离境的核心及关键所在,还请秋浮君告知。” 随着地面颤动越来越厉害,秋浮君的额头已渗出汗珠,他低声道:“游离境内核与我命同在,如今必须守住铁塔,此处才是游离境力量最强所在,否则被他突破出去,最后那三座迷墙根本挡不住他的本体一击!” 太和剑修的杀伤力堪称修真界最强,又何况是狄或这样的人物?众人或多或少都与太和剑修切磋交手过,心头都一阵发紧。乾煞元君更是紧抿双唇,他指尖微动,似乎在积蓄灵力。 曲笙早已祭出了定军枪和雁门盾,她看了看四周被秋浮君压制的空间罩,心里也在估量狄或的战斗力。 一个只有筑基期境界的半神之躯,且已经掌握了一半游离境,再加上太和的剑意以及岁无的传承想要将他控制在铁塔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秋浮君根本没提到如何杀死他,就连十万年前的太和祖师云和都只能将他囚禁在这里,难道狄或是不死之身? 那么,便只能重新将他封印了。 曲笙轻声与雁门盾道:这一次,又该你上了。 她要将狄或牢牢困在她的雁门关下! 关,还是那关。人,还是那人。经历九重天外天灵核一战后,曲笙也对雁门盾更有信心——只要拥有足够的意志和信念,把这游离境当做她要守护的疆土,把狄或当成侵略关城的敌人,她连神也敢战! “请诸位随我出塔,退避在我身后。”曲笙将雁门盾横在身前,示意秋浮君不要再管那些从地底突破的空间罩,她闪身退出铁塔,虚化而出的城墙将整座铁塔包围起来。 就在雁门关成型的刹那,铁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道剑光从中将铁塔剖开,狄或手持曦光剑,耀眼夺目如神祇降临,他蔑视地看着诸人,无论是叱咤风云的大乘元君,还是修真界的后起之秀,在他眼中,都如同蝼蚁。 在上古纪,能压他一头的人,也不过只有云和一人罢了。在这个天元纪年,人间竟无渡劫期,狄或若能出游离境,他便是天下至尊! “无论你们是否阻挡我,都要死。”他低沉笑道,“但是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好,所以,我给你们一个痛快,包括你,秋浮。” 秋浮君眉心闪过光芒,瞬间变为白色独角骏马本体,沉声道:“胜负,还未可知!” 与此同时,众人亦是祭出了手中的法宝。 贺沧溟的血阙弓、罗睺箭;温三春手中持一匹白练;青狸出身扶摇山,用的是一柄银色短剑;那位谭道友连拍下三张阵盘,眉心紧蹙,正以指尖精血绘下阵图乾煞元君在金色豹子身上加持了血咒,使得丝丝的身体瞬间增大数倍,它冲着雁门关的城墙一跃而上,向半空中的狄或发出一声巨大的嘶吼! 狄或长剑一指,身后剑光灿若朝阳,冷声道:“乌合之众!” 曲笙却严阵以待,她看着狄或身后如有实质的剑意,紧咬下唇。 就在此时,秋浮君的声音突然传入她识海。 “小友,你身上既然已有岁无的馈赠,那么这一次,我便不算背离当初的誓言这一身乾坤一元之道,便看你能领悟多少了!” 曲笙一怔,电光石火间,便有无数意念涌入她的识海。 “以空间之术,来建造你心中,最坚固的那座关城吧!” 第187章 游离之境(三) http://..org/ 如果曲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筑基期修士,她的识海极有可能被这些狂涌的意念冲击到崩溃,而且这里面蕴含的大道艰涩难懂,想要全部理解绝非一日之功。好在曲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筑基期修士,早在北海海底的天海一界时,她曾在清夫人的毒酒中得到过一刻钟的延时之力,第一次碰触到了只有大乘境才能掌控的绝对规则之力。 所以她理解起这些意念来竟不觉得吃力,却只觉得识海翻涌可怜筑基期的识海容不下这么庞杂的内容,她按住了额头,疼得死去活来。 而这个时候,也是狄或进攻得最凶猛的时候。 曦光开天辟地,一团剑光如日中天,四周剑芒不断,狄或竟能以筑基期境界,使出了太和剑修独有的剑域! 曲笙一手持盾,带着她的雁门关锁住了铁塔,因此与这剑域短兵相接,立时便有些承受不住。 就在她身体发抖,几乎要站立不住的时候,身后的秋浮君用头从背后撑住了她,并将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她。这天下至纯至净的异兽能量,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几乎可以被修士完全吸收,若能现于世,必然会令人疯狂。 秋浮君道:“封印狄或之法,就在我给你的信息中。” 后方乾煞元君的声音传来:“曲掌门专心凝神,我与其他人来应对狄或!” 曲笙便再次凝神消化那些意念,而此时,雁门关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这是一场明明几乎所有人都被压制在筑基期,但凶残程度却完全超出筑基期范畴的战斗! 贺沧溟乃是化神期修士中的骄子,他全力射出的罗睺箭毫不留情地穿透了狄或的剑域,虽然罗睺箭刚一进入剑域便寸步不前,但这种恐怖的攻击力却也在无形之中消耗剑域的能量,他手挽血阙弓,指尖淋淋滴血,连发快箭。 扶摇山精万法,青狸的银色短剑便是她的施法媒介,口中诵道:“万象森罗,不离两仪所育。百法纷凑,无越三教之境!”两道水箭在雁门关上空形成一幅两仪图,以图为中心旋起巨大的灵力漩涡,向着狄或的剑域压去。这便是扶摇山成名于修真界的最强法术——万象森罗。 有这两位在前方拼杀,那位出身轩辕阵派的谭道友亦是不停画出了阵法,他手中祭出五柄颜色各异的令旗,插在阵眼上之后,众人脚下便亮起了金色的咒纹光芒。乾煞元君眼力老道,他赞道:“这便是土系最强防御阵法之一的‘地皇六脉阵’,谭道友大约也是天极榜上的有名之人。” 得到大乘修士的夸赞,那谭道友只是略有些腼腆的一笑,非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现在根本说不出话来,这阵法同样也不属于筑基期阵法,他要操控这样的阵盘,需得用上身体的全部精力。 众人之中,唯有温三春是真正的筑基期,她只能从旁掠阵,最重要是帮曲笙护法。 而作为众人核心的乾煞元君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看着前方已经冲进剑域的金色巨豹。 丝丝是一只从他筑基期时就带着的契约灵兽,它不是异兽,只是一只最普通的二阶金花豹,在这修真界中,就连小门派的修士都知道,这种豹子虽然凶猛,却最好捕捉驯养,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愿意跟这么弱小的妖兽签订契约了,又何况是专门御兽的万兽观?然而也就是这样普通的金花豹,跟着乾煞元君一路成长,最后一同进阶大乘期,成为他手下战力最强,不逊色于任何异兽,乃至整个万兽观最强的契约灵兽。 在生死关头,只允许他放出一只契约灵兽的情况下,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丝丝。 因为信任。 他轻语道:“撕碎他的剑意,在兽神的庇佑之下,你将八荒无敌。” 话音刚落,丝丝浑身泛起了强烈的金光。如果说狄或的剑域是和煦的晨曦,那么丝丝身上的光芒就如同烈日,滚火一般烧向一切,巨大的豹子灵敏无比,在空中躲避那些袭来的剑意,它利爪生风,挥出的利刃一寸寸割裂剑域的气息。丝丝一改在乾煞元君身边温顺的模样,她暴烈无比,全部的兽性都被激发出来,二阶的妖力,硬是被它使出了超出六阶的气势。 因为丝丝原本就是修真界为数不多的七阶灵兽,在得到万兽观修士的辅助加成后,灵兽会比同阶妖兽强悍许多,甚至拥有高于修士的战斗力。 一重重的法术、箭、阵法压了上来,剑域轰鸣,丝丝在其中更是如鱼得水,它凶性已发,看准一个时机,便张开巨口,试图撕咬狄或。 然而这只是狄或故意卖出的破绽,当丝丝扑上来的时候,他回身一掌抵住巨大的豹子头,那手上不知带着什么力量,就见他微微一笑,丝丝浑身便颤抖了起来,口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毕竟是兽类,发了疯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嘲笑道。 曲笙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震惊。 因为狄或一边出手一边笑的样子,那种冷酷而享受的表情,快意的模样真的很像夏时 不,不仅仅是夏时,而是像所有青弭峰的剑修! “你跟青弭峰是什么关系?”她脱口而出。 狄或听到曲笙的问话,侧过头笑道:“青弭峰还在吗?云和真是念旧的人啊你觉得我与他们很像?哈哈哈因为青弭峰,原本就是在我的提议下设立的山峰,而青弭峰的道统,便是因我而生的杀人之道!” 曲笙霎时间想起再山中小径里,他的自问自答。 “是杀还是不杀自然是要杀的,血煞喉肠,人间快哉事,不过就是杀该杀之人!” 剑为仁器,亦为杀器。 而太和这样的正道魁首,偏偏有就青弭峰这样的道统存在。 因为这世间总有该杀、该死之人! 因为这世间总有人会不惧鲜血,拿起利刃,冷酷地刺入敌人的胸膛。 狄或嗜杀,他虽然做过错事,但本人并不滥杀,在那个大战刚刚结束的动荡时代,太和建立伊始,追随云和而聚集起来的剑修大能们都为了这个门派的建立付出了心血,他们整合各种道统,使之呈现百花齐放的态势。当时,狄或第一个主张整合一部分太和战力,成为能够执行特殊任务的机动小组,这便是青弭峰的雏形。这一举动,无形中影响了许多人的修道生涯,也使得太和的地位更加牢固。就算放在整个修真界历史上,狄或的眼界都算是数一数二。 可他至今都没能走出情关。 曲笙冷然道:“前辈如今却想要毁天灭世,那么你,也成了那人人得而诛之的该杀之人!曾经在画中你说过的话,可还记得?更不知现在的青弭峰的弟子如果知道狄或其人,会不会因你而蒙羞!” 狄或听这话却笑意更浓:“哦?秋浮没告诉你,云和早已把我逐出太和,而太和的典录上,也再不会出现我的名字,他们是否蒙羞又与我何干?曾经我也悲悯众生,可众生又如何待我!现在我心中只得一人”他神色又温柔了些许,“从此以后,我只对得起她便够了。” 曲笙冷笑连连:“云和祖师做得对,你这样的人,的确已经不配称之为太和剑修了!而你的心上人,我却不知,她到底是会仰慕一个心怀苍生的英雄,还是会喜欢一个只知道儿女情长的狗熊!” 这句话无形中刺痛了狄或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他这一生,曾将自己与云和对比过无数次,也不止一次想过,当年明明是他与云和一同遇到了摩罗,为什么她没有选他然而在每每要触及真相的时候,他却退缩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云和是完全相反的人物。 所以云和对摩罗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他就算再好,摩罗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曦光剑的剑域霎时间扩大,无论是关城还是阵法,罗睺箭还是万象森罗,统统都被淹没在耀眼的剑域中,众人遭受法术反噬,皆是一脸惨白,而狄或的手渐渐收紧,丝丝的七窍渗出血来,那厢的乾煞元君也紧抿双唇 也就在此时,曲笙的眼睛一亮,她知道真正的时机已到。 激怒狄或,不是为了送死,而是为了嬴,在剑域最膨胀的时候,才是她动手的最好时候! 秋浮君给她的乾坤一元之道,她已经领悟大半,而重新将狄或封印的方法,才是这一次的主要目的。 “游离之境,本为游离在人间界与虚空边缘,此时此地,规则之力最弱;封印之术,本为封印狄或之心,此时此刻,当他意志动摇之时,半神之力最弱。” 不是谁都能驱动神躯,当心被蒙蔽,藏污纳垢之时,便是神躯最脆弱的时候,狄或曾经得到那样的强大的机缘,可他最后还是没能飞升,也是因为他本就是心性有瑕疵之人。 曲笙的手按在了雁门盾上。 “也该是时候封印这一切了。”秋浮君的声音与她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人一兽竟像是异体同声,“游离之境,游离之人。” 一道法诀从曲笙识海掠过,她掐起一个繁复的诀,将它诵了出来。 “一元初始,乾坤有道。” “游于洪荒,离于爱者。” “镇!” 第188章 游离之境(四) http://..org/ 游离境的核心在铁塔,而游离境的封印力量,却被分布在当年的十二座迷墙中。曲笙诵读出法诀后,仅存的黯紫、铜紫、朱紫三座迷宫全部震荡了起来,原本被狄或砍断在地底的四条锁链也像是重新焕发了生命,从下方冲了出来。 狄或面色铁青,他躲避着锁链的追击,不甘地道:“事到如今,谁还能镇我!” 他在空中旋身,转而杀向曲笙,千万重剑意由曦光剑而出! 太和剑修所修之剑意,最可怕的一点就在于,剑意并非法术攻击,而是一种近乎意念的攻击,一旦领悟,便可以拥有超乎修为和境界的力量,这也是太和剑修尤其擅长越级挑战的重要原因。 所以,哪怕狄或与众人一样被压制在筑基期修为,可他的剑意仍然可以力碾众人! 丝丝扑上去阻拦,又被狄或的剑意弹开; 贺沧溟的罗睺箭形成一道光幕,密密麻麻地挡在曲笙身前,吃力地与剑域抵抗; 森罗万象的能量已经快被耗尽,原本是遮天蔽日的两仪图,现在只能缩成圆盘大小,被青狸调回雁门关上空,全力护持曲笙的施法; 谭道友亦是无计可施,他接连拍下三道防御阵,瘫坐在后方,臂膀上鲜血横流,任由地皇六脉阵吸收自己的精血; 温三春什么都没有做,在这种战场上,她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身体挡在曲笙身前,要死,也得帮她挡上一挡,哪怕只有一弹指也好。 然而这些都不能抵挡狄或最后积聚全力的一击。 这也是他背水一战的一击。 永恒的沉沦,十万年的禁锢,都不算什么只要能见到她,半神之躯可以舍弃,道心也可以不顾,杀人入魔又如何? 他有拥有天下之能,却卑微得只想拥一人入怀而已。 想见她,发了疯一般的想见她,哪怕她已经换了模样,哪怕她身边另有他人,哪怕她不爱他。 晨出曦光,给予我希望。 夜色尽归与曦光,给予人毁灭。 狄或手握着剑,在剑域中笑了一笑。 这笑容远隔千山万水,跨越了十万年光阴,为她而开颜,也为这一战而快意! 虽然云和将他逐出太和,虽然狄或自己也不再认同自己是一名太和剑修,可一旦他进入战斗,却仍然是一名再纯正不过的太和剑修。 拼、昂、搏、杀。 不屈。 战至最后一滴血! 曦光剑的剑意如洪水般冲向雁门关,在强大无匹的剑意下,一切都显得那般脆弱不堪,众志成城的防御几乎如同纸糊一般,这种完全碾压式的击杀,足以击溃人的全部信念! 就在剑意穿透雁门关,即将迎上众人的时候—— 乾煞元君做了一件事。 当这场战斗打响时,他除了御使丝丝之外,什么都没有做。 但他只做了一件事,就让所有人知道,什么才是大乘之威! 乾煞元君张开手臂,掌心凝聚光芒,身后出现一轮金色的元神之像,这元神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人首在前,身体则不断变幻兽形之态。 鲜少有人知道,万兽观开宗立派,凌驾于其他御兽门派的奥义所在,就在于真正能与兽同心通灵者,可御兽神! 万物有灵,万兽有心——司兽之神奉尞本就为半人半兽之神,他虽已陨落,却仍然留下了力量庇护着兽族。 “若你有半神之躯,那便来试试我这上古真神吧!” 乾煞元君双手缓缓合上,他衣袍风鼓,露出苍劲的手臂,那些被巨大力量催动的经脉浮突在表皮上,一层层蔓延上他的脸颊,直至双目之时,他暴喝了一声:“去!”那庞然的兽神张开巨口,发出无声的怒吼,身体膨胀了数百倍,如一座大山横在了雁门关前。 瞬间将狄或的剑意逼退了回去! 乾煞元君双手仍在缓慢的结印,他在心里轻声对自己道:“老家伙,你得撑住,若是在这里让这祸害逃出去,你有什么脸面去见那些老伙伴你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万兽观的列祖列宗!” 众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在狄或剑域中的丝丝却是悲吼了一声,它不管不顾地狂奔回来,口里似乎要对乾煞元君说些什么,只是嗷嗷不得人语。 六文钱突然从曲笙的灵兽袋里爬了出来,它小小的身体向着兽神的方向,匍匐在地面上膜拜神明,吱吱叫了两声,然后它哽咽着对曲笙道:“那个人快撑不下去了,兽神一出,损耗人精元是以寿限来计的,他要死了。” 曲笙施法已经到了关键部分,被六文钱的话激得心神一荡,喉头一甜,险些吐出血来。她将翻涌的气血压了下来,低声道:“死?不会的在我的领域之中,在我的雁门关下,谁能死?” 她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宣誓一般: “在我的领域中,无人能伤,无人能亡;在我的雁门关下,没有护不住的人或事!” 六文钱抹了抹眼泪,它爬上曲笙的肩头,第一次学着人类作揖道:“兽族有神,却只有人类才能召唤,我们不能没有兽神你救他,元宝鼠一脉,终身受你差遣!” “不必,这是我的因果机缘,原本就该由我收场。”曲笙声音因为承受了太多能量,低沉得发哑,“你该感谢诸神。” 随着她的声音,雁门关瞬间暴涨,甚至连那尊小山似的兽神也包含在内。 此时的雁门关,不再是一具若隐若现的虚化形象,而是栩栩如生,人们甚至可以看到城墙上有蜂拥而上的兵卒,在高大的城门上,飘扬起红色的旗帜,远远传来的呐喊声,自旷古而来。它也不再是一座孤孤单单的关城,随之而起的,是一股磅礴的力量,几乎将雁门关所至的地方完完全全覆盖上一层保护罩。 这层保护罩并不由灵力组成,眼明之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保护罩是薄薄一层空间之力,将保护罩内外完美地隔绝了起来。 这是比结界更强大,比阵法更无暇的空间壁垒! 贺沧溟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他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语气道:“领域这是领域之力!” 在游离境这样将人修为压制在筑基期的地方,除了狄或因有半神之躯,再加上剑意加持方才可开领域就连乾煞元君都无法使用领域之力。 然而这是因为他们的领域原本就是在高于筑基期的境界中领悟的。 在筑基期时便领悟的领域,不在游离境压制的范围内! 就连曲笙自己都没有想过,在这种超乎修为境界的战斗中,在秋浮君填鸭式的意念灌输下,在整个游离境的力量中,在与剑域的对战中她已领悟领域之力。 这就是古神岁无赐予她的机缘——空间之盾! 曲笙的领域一起,乾煞元君方才收回了兽神,他颓然倒下,被丝丝用柔软的腹部接住,它恐惧得浑身颤抖,急得只剩下本能,无助地用舌头来回舔着他的脸颊,想将他唤醒,发出类似哭泣的呜咽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金色豹子的眼中滑落,滴湿了乾煞元君的衣衫。 六文钱几步窜了过去,对丝丝吱吱叫了几声,它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用爪子抱住乾煞元君的上身,如母兽护崽一般,将他整个人圈在了怀中。 没有死,他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现在,曲笙的领域与狄或的剑域短兵相接,战场上也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狄或浮立于半空中,他看着雁门关,轻声道:“原来岁无还留了后手,他为人间留下了九重天外天,我得到了他的半神之躯,秋浮君得到了乾坤一元之道,而他把最宝贵的空间之力留给了你你当真要封印我?如果你放过我,我可以赠你机缘,让你变得更强大。” 曲笙一手持盾,一手握抢,她站在雁门关的城门上,坦然面对狄或道:“如果你毁灭人间,我即便再强大,却只能坐守一座空城,又有什么意义?” “也是,我没有什么能跟你交换的东西了我舍不得这半神之躯,也舍不得我的力量,如果没有这些,我便什么都不是了,更别提从别人手中抢到她,那跟被封印也没什么两样。”曲笙的领域出,他便知无望,心中戾气一退,眉眼也和缓了下来,狄或沉声道,“把游离境收了吧,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好,我大概不会再得到她的消息了,我可以等,但是她再也等不了十万年了。” 柳昔卿的因果机缘何其强大,她不可能久留人间,迟早会飞升仙界,此次狄或无法逃出游离境,与她便是真正的天人永隔。 所以他放弃了。 曲笙终于问出那个一直萦绕在心中的问题:“你所说的她,到底是谁?” “名为摩罗,现在的话,应该叫柳昔卿,你可认识?” 曲笙心里咯噔一声,她自然也跟修真界其他修士一样知道柳昔卿是伽蓝夜合的花灵,却不怎么清楚她真正的来历,如今一看,居然还牵扯到了上古纪的秘辛但她也不想欺骗狄或,于是老老实实回道:“虽然还不认得,但,柳元君算是我半个师娘。” 狄或一笑,从眉心引出两条在水泡中欢快游动的小黑鱼:“那便好极,你能不能把这个带给她?她看到,自然会懂。如果不懂的话,或许也是好事。”他沉沉一笑,收了曦光剑,“我好歹算是你的前辈,自不会让你白跑一趟,若你应下,我会给你一份机缘,而且是你最想要的那一种你,难道就不想改变你的体质吗?” 第189章 游离之境(五) http://..org/ 改变体质? 想,怎么可能不想?曾经她连做梦都想。 如果你尝试过那种经历——幼小的她被师父凌海真人带着去过无数地方,只为了找一个能改善体质的方法,然而最后先放弃的不是师父,而是她自己。 “师父,笙儿这样也很好,我们不要出去了,留在苍梧跟师兄师姐在一起,就算不能正常修炼,我也会保护大家的。” 这句童声童气的稚嫩誓言还犹如在耳边,曲笙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算是这样的体质,我还是可以保护大家啊”她向前迈了一步,手微微提起,雁门盾悬浮在她身前,亦随之前行,紧接着,由空间壁垒铸就的雁门关亦是轰鸣着壮大了一些。然而不仅仅是这些,曲笙现在已与游离境连接在一起,当她前行的时候,连大地都在震颤。 这是前所未有的力量,甚至比在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决战时,古神岁无的借力还要强大。,因为岁无的力量本身所剩无几,但这游离境,却是由云和与数位大能联手而建,它所封印的,是狄或这样近乎半神的修士。 那是可以惊天动地的力量。 她几乎有一种俯视众生,睥睨天下的感觉生杀大权在握,人命由我。 狄或看着曲笙,他脸上没什么变化,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拥有过比之更逆天的强大力量,再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这种力量带来的感受了。 “我知道你一定不甘心,也不相信我所说的话。”他自嘲的一笑,将那两尾小鱼送出,让它们浮游在半空,“但我所说的机缘,应该与你的门派有莫大的关联,你作为苍梧派的掌门,难道不想知道?” 曲笙的脚步停了下来。 以狄或的能耐,只要游离境开放,他便可以通过外界修士进入的一刹那,得到各种他想要的信息,首先就包括这些来到游离境之人的信息。 狄或自己看不破情劫,但他深谙人心,于是他继续道:“你一生起伏,皆由苍梧而起,而苍梧的机遇,却从晋城而起。那么,又是谁带你们去的晋城?难道真的是你师父?” 曲笙听得浑身发冷,晋城当然不是师父所选的地方,而是机缘灶! 她信任师父,便也信任师父留下的机缘灶,那毕竟是由师父和棋湖真君一起打造出的法宝,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可现在经由狄或的话联想下去 机缘灶所选择的晋城不仅成为了七国内乱的,关瑟师兄还曾经在晋城挖出了第一块星铁,最终做成了她的雁门盾,而这第二块星铁,却是从虚空异兽出现的雪蝶谷而来——那是一件人间前所未见的飞行法宝。 发现虚空异兽和星铁的雪蝶谷,也是机缘灶所指引的地方。 她烧过那么多次机缘灶,不止一次觉得它不靠谱,可现在看来,机缘灶非但相当靠谱,而且似乎隐藏着某种秘密。这个修真界从来没有绝对的巧合,只有机缘和机遇,那么,她师父的那张机缘灶图纸,究竟从何而来?机缘灶又为什么来到苍梧,指引他们去晋城,将她与这个门派放在九死一生的位置上? 狄或想必是知道了什么,才用这个秘密来要挟她,可她又怎么能相信他?怎么可能把他的信物带给夏时的师娘? “你知道机缘灶。”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它与你有什么关系?” 狄或笑了笑道:“确切地说,它跟我没关系,但是它原本的主人,却跟我有那么一点关系。我不要求你放过我,只希望你转交这件信物,它们不过是两只活物而已,连灵智都未开。只要你应下,我便将线索告诉你,否则你就不怕苍梧再遭一次劫难吗?” 曲笙从不受威胁,她傲然道:“雨打风吹四千年,苍梧从来没怕过!没有好的资质,我依然可以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就算不知道机缘灶的秘密,我还是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狄或所知是人心,可他却不懂曲笙为人,从打入修真界开始,曲笙但凡怕过一次,她和苍梧都走不到现在了。 “那便封印吧。”狄或束手而立。 曲笙知道两人话不投机,条件已经谈崩,她便不再犹豫,左手御使将雁门盾护在身前,右手带着封印力量,向狄或冲去。游离境旋起罡风,无数光柱从地面上刻画的咒文处冲天而起,三座迷墙皆与那原本关押狄或的铁塔合为一体,飞到狄或的上空,向着他压了下来。 令人惊讶的是,狄或真的没有反抗。 他只是有些遗憾地用双手护住了那两尾小黑鱼,当游离境的封印力量席卷而来的时候,他突然对曲笙笑了一笑。 “这天底下,我想做的事,除了那一件,还没有做不到的。” 他的笑容太得意,那根本不是一个即将被封印之人该有的笑容。 他的笑容也太自信,自信到曲笙刚刚看到那笑容,便急急想要后撤! 然而来不及了。 狄或就算不用曦光剑,也能从游离境的封印中杀出一条路,他的身影动作飞快,在空中只能留下残影,用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向着曲笙冲了过去,他以半神之躯抵抗封印力量,哪怕皮肉被那些罡风撕裂,也依然不减冲势! 曲笙心下骇然,她从眉间引出精血,拍在雁门盾上,喝道:“将心镇国,开!”这便是雁门盾的第二重境界,与领域之力同时领悟,使得雁门盾的防御力更强,霎时间,空间光盾一层层散开,试图抵挡住狄或。 狄或朗声一笑:“你当我便破不得么!” 他手中无剑,只看似随意地掐了一个剑诀,曦光剑的剑意便随手拈来,排山倒海般地破了那重重屏障。 曲笙不能后退,她的封印法术已到了关键时刻,只要那带着游离境力量的铁塔镇下来,狄或就可以被重新封印,但狄或不知是为何,居然不去管那铁塔,反而朝着她进攻! 是想跟她同归于尽吗?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封印法术一旦发动便停不下来,只要铁塔镇住了狄或,对她来说,便是胜利!就在狄或将要来到曲笙面前的时候,她本已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祭出定军枪准备拼死一搏!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如期而至。 她听见狄或说道:“就算逃不出这里,我也要看一眼她才安心。”曲笙随即感觉到眉心一凉,一道剑光刺了过来,她被莫名的力量控制住,几乎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狄或将那两尾小黑鱼送了过来,他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轻柔的将它们引入她的眉心。 而此时,铁塔也终于压了下来,那四条锁链重新出现在狄或的身上,牢牢锁住了他的四肢。 曲笙只觉得识海翻涌,那两条小鱼不知是何物所化,竟能在她识海中游动,这种被入侵的感觉令人十分难受,且她根本无法控制鱼的动作,曲笙指尖微微颤抖,问道:“这两条鱼到底是什么?” 大地出现裂隙,下方黑漆漆如同噬人的深渊,狄或正被那四条锁链拉向那裂隙中,他的眼睛看着曲笙,却有不像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看向某个人。 “摩罗,等待实在太煎熬了,我撑不下去了如能看你一眼,我愿陷入永恒的沉睡,从此这世间,与我再无干系。”他轻语如呢喃,说出对自己无比残酷的誓言。 曲笙到底只有筑基期修为,她看不出狄或为了将这两尾小鱼送进她的识海,为了能给自己争一个见到柳昔卿的机缘,究竟做了什么,又牺牲了什么,狄或为人高傲,也不屑于告诉她。 他并不甘愿失败,却在最后一刻,不惜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她一眼。 曲笙快被识海中的两条鱼折腾疯了,她发现自己终于恢复行动能力之后,便向着狄或飞了过去,追问道:“你不将话说明白,我便一辈子不见柳元君!” 狄或此时已十分坦然,他听了曲笙的威胁,反而一笑,那张能令无数女子痴迷的脸,因为这种洒脱而重新焕发了曾经的魅力,刹那间光彩夺目。 他笑道:“你会见到她的,它们是我的元神和摩罗的发丝所化,其中一条带着我的一丝神识,我本体将陷入沉睡,所求所愿,也不过就是能见她一面,亲眼看她过得好不好,随后便任由你们处置罢了小丫头,去太和吧,罗浮两界门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去找一个叫路三千的人,机缘灶的秘密和你的修炼前途,全在那里了。” 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已被锁链拖进深渊里,地面即将合拢,曲笙扑过去,最后问道:“你发誓,不会伤害柳元君!” “何需发誓?”狄或的身体一点点没入黑暗,他慢慢垂下了头,似是要入睡般轻声道,“我原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她幸福的人,只可惜我给不了” 十万年的赎罪,能听到她再次回来的消息,他其实已经知足了。 狄或的身体终于完全淹没在深渊之中,地面合拢,铁塔镇下,三座迷宫重新归位,只是里面那些狄或的画像都已不见,他在这个世间留下的最后影像也消失了。 除了曲笙识海中的那两条小黑鱼。 狄或被重新封印后,她才显露疲惫之态,勉强用定军枪撑住身体,撤去了领域,便觉眼前阵阵发黑,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这场战斗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身体的负荷太大了。 领域消失后,最先来到曲笙面前的是秋浮君,他已化为人形,扶住了将要晕过去的曲笙。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游离境的新主人。” 第190章 山水又一重(一) http://..org/ 曲笙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不再是奇诡艰险的游离境,而是柔软的床铺,有人细心为她散了发,盖好了被子,竟然舒服的让人有些不想醒来。 曲笙捂住额头,强迫自己从温柔乡里挣扎着半坐起来,眼帘微微一扫,发现是掌门殿的起居室。她心里一松,直接往后一仰,又重重地躺了回去。 回家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遗憾的是身体似乎还没恢复好,动一动筋骨都觉得难过,不然的话,此时此刻她最想的还是痛痛快快泡个澡。 房间里空无一人,她拢了拢披散的头发,然后翻了个身,便发现枕头边上还趴着一个小小的毛团,是睡得正香的六文钱。主人损耗太大,契约灵兽也难免跟着遭殃,看这情形,她现在能醒过来,它也出了不少力。 曲笙给小毛团顺了顺毛,开始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她最先做的,便是将神识回到识海,去看那两条被狄或强行送进来的小黑鱼。 或许是因为狄或已被封印,它们似乎没之前那么活泼,一条小黑鱼睡着了一般沉在角落,另一条也没精打采地围在睡着这条的身边,要不是尾巴还在轻轻摆动,曲笙几乎以为它也要睡过去了。 在它们安静的时候,曲笙的识海也平稳了许多,没有狄或刚送进来时候那般难受。而狄或也确实没有骗她,这两条小黑鱼,的的确确没有任何攻击性,除了栖身在她识海中让人很不舒服以外,便真正像两条鱼,懵懵懂懂,只知道吐泡泡。 有她的识海提供元力,大约也是不需要食物的。 然而这两条鱼还是很令人头疼,曲笙第一反应便是想找夏时商量一下这件事,事关他师娘,而且狄或最后的口信里,涉及到了太和派的罗浮两界门,修真界有名的牢狱之地怎么想都不是一个能让人轻易进去的地方,又如何去找那个叫路三千的人? 不知夏时现在身在何处,她取出神牵,正想给他传信,此时房门却开了。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曲笙眼一热。 不知外面是什么时辰,阳光正好,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碎金般的光芒,将男子高大修长的轮廓映了出来,挺拔若松柏。但他的脸逆着光,她看不到那双总是脉脉含情,携春带水的桃花眼,便急切地伸出一只手,软软地叫他:“阿时!” 话音未落,她便被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脸颊贴上了他有些凉意的脸,鼻息间满是他的气息,曲笙不自觉地闭上双眼,将双臂环上他的肩膀,觉得已有一个纪年那么久未见他,不知该如何向他诉说思念,千言万语都哽咽在喉,说不出话来。 夏时一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嵌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把迷迷糊糊刚醒过来的六文钱丢到一旁。 六文钱本来就还没睡醒,被这么一丢,又扑进小毛垫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紧接着两人一闪身,曲笙已被夏时带进了琉璃石中。 这一次还是绿琉璃洞天,只不过不是原始森林,而是一处山脚下的小宅院,院门敞开,可以看到里面简单舒适的陈设布置。 她被他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有些慵懒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洞府,在他耳边问道:“什么时候置办的?是给我们准备的新房么?” 夏时耳根唰地一下红了,他故作冷淡地看了眼曲笙,把她掂了掂,说道:“有力气调戏人了,不错啊?你知道这一次又睡了多久么?” 她按按额角问道:“多久了?” “一个月零七天。” 原来距离她在游离境封印狄或,已经过了这么久。 “温娘子他们可有跟我一起回来?有些事我得细细说与你听”她在他脖颈处蹭了蹭,“但是我想先洗个澡” 他迈开大步,带她往后院而去,声音不自觉变得柔软,低声道:“你以为带你来是做什么的?” 在后院里,藏着一眼温泉,与凡间满是硫磺味的温泉不同,这眼温泉散发着一股好闻的花香,看到两人过来,一对儿本来在温泉边啄食的小黄雀叽叽喳喳飞了起来。温泉边上长着及膝高的秧苗,结着红嘟嘟的小果子,峭壁上有藤蔓垂下,开满了紫色的花。 曲笙第一眼看到,便爱极了这里。 夏时站在温泉边上,扶着她慢慢滑入温泉中,曲笙回身吻住他,自己动手一件件除去衣服,放在旁边的托盘上,当一个缱绻的吻好不容易结束后,她将脑袋靠在泉边光滑的石壁上,开始跟夏时讲述自己在游离境的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 讲述游离境那诡异的环境,惊悚的老树和山魈,那三道充满陷阱的谜题,以及她所遇到的同伴,还有上古纪半神之躯的狄或和曾为大能的异兽秋浮当然最令人称奇的,还是那段上古纪年,太和祖师云和、伽蓝夜合花灵摩罗,及狄或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待她讲完,夏时才慢悠悠地道:“秋浮君已经跟你回苍梧了,我也正想问你,该如何安置他?” 曲笙一听,差点滑进水里。 “他居然来苍梧了!他现在在哪?” 苍梧现在山顶上住着一条六阶的北海鲛人涯风,主殿附近还有夜刃,秋浮君虽然是异兽,之前拥有过渡劫期修为,但他因为支撑了游离境十万年,而且修为一直被压制在筑基期,能不能应付苍梧这么复杂的生态,还真是不好说。 而且曲笙一直认为,秋浮君作为异兽,应该跟万兽观的乾煞元君一起走。 夏时心知曲笙现在最想知道她昏睡时发生的一切,也不忍吊她胃口,便答道:“你封印狄或的时候,秋浮君的妖力应该就已耗尽,他目前只有三阶修为,好在他仍在异兽之位,也还可以化为人形,目前正在藏经阁阅览人间史册。” “我在昏迷前,似乎曾听他说奉我为游离境新主,那狄或怎么办?”她一着急,半身浮出水面,“狄或的小黑鱼还在我识海呢!啊,还有,阿时你是怎么回到苍梧的?” 夏时毫不客气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额头上,把她按了回去。这是不是普通温泉,里面加了稀释过后的灵泉和一些灵草,对曲笙的身体大有裨益。 他亦是从头道来:“你在游离境昏迷之后发生的事,等你出去后,秋浮君会详细跟你说。我是在你出游离境的一刹那,感觉到神牵的气息,所以才能过来迎接你们。游离境的其他人都已重新恢复了修为,各自得到了机缘。” 乾煞元君不用说,秋浮君本就是上古纪的异兽大能,就算耗尽了妖力,家底却还是有的,他将几卷珍贵的兽族典籍赠与了乾煞元君,并为丝丝治好了身上的伤。 贺沧溟与曲笙都是通过九重天外天的灵核传送至此,因此得到的同样是古神岁无的机缘,在曲笙与狄或对决的时候,他被吸入游离境的内核空间,得到了部分传承。 温三春则得到了一本适合她修炼的功法。 青狸和谭道友二人是机缘巧合,分别进入游离境,最后一起进入了迷宫,他们亦是有所收获,不虚此行。 从游离境出来后,众人便道了别,夏时带着曲笙、温三春、秋浮君还有贺沧溟一起回了苍梧。 曲笙面露惊异之色:“贺沧溟来苍梧干嘛?” 在曲笙昏睡的时候,苍梧发生了一点点变化,主殿的后院里,被得到贺沧溟通知的三重天修士极有效率地建立起一道直通白沙之地的传送阵,美其名曰“方便苍梧的道友来九重天外天做客”,于是在有了传送阵之后,贺沧溟现在大部分时间几乎都在苍梧耗着。 至于原因,就算瞎子也能看出来了——温三春现在看到贺沧溟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躲也躲不过猫的尖牙利爪,逃也逃不掉,只能战战兢兢陪着猫大爷,虚与委蛇地耗着。 别管两个人在游离境中发生了什么,一出游离境之后,各归各位,贺沧溟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三重天骄子,而温三春依旧是那个只有筑基期修为的五灵根修士,谁都想不到,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个人会凑成一对。 关键是作为弱渣一方的温三春还总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曲笙对温三春则是五体投地,她不住地点头道:“温娘子宝刀未老啊,这么难啃的骨头,啧啧啧” 至此,夏时算是看明白曲笙师从何人了,他脸色有些不好地凑过去,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沉声道:“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苍梧为九重天外天做了不少事,还搭上了一名弟子,你要好好斟酌一下,听说你还想开一个修士的灵石钱庄?现在倒是一个机会了。” 曲笙眼睛一亮。 当年她也是借着大妖紫檀的事与黑崎州建立了往来,这一次正如夏时所说,未尝不是苍梧的另一个机遇。 夏时见她心收了回来,便继续道:“狄或的事我会禀告师父师娘,这件事该由他们来定夺,这两条鱼若是安稳,就暂且留一下。至于狄或所提到的路三千,我还得回太和一趟,去玄武楼查一查。”他神色有些严肃起来,“罗浮两界门从建立以来,只有进的,极少有出的,里面关押的都是一些罪孽深重之人,他们其中一部分跟狄或相同,近乎不死不灭,所以只能关在罗浮两界门,而另一部分才是真正的囚犯。既然路三千的名字能被狄或知道,他只怕不简单。” “这件事我该与你同去。”曲笙想以掌门的身份与太和交涉,事关门派机密,不去查个清楚,她便放不下心。 “不必,以你现在的情况,最好先闭关修炼,”他温柔地拂过她的发丝,在上面印下一吻,“把最近得到的机缘炼化一下,也许就可以试试晋阶了。”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一下子红了脸,难以自禁地起身抱着他回吻,悄悄对他道:“我会加油的。” “没关系,多久我都会等。” “嗯,就算拼到尽头,我也不会放弃。” 第191章 山水又一重(二) http://..org/ 在温泉中恢复了元气,曲笙才换好衣服,与夏时一同出了琉璃石。短暂的亲昵并不能解相思之渴,但两人却不得不暂时分开。夏时直接御剑回了太和,曲笙则找到了秋浮君。 很奇怪,现在曲笙无需刻意用神识搜索苍梧,只要她微微一动念,便能知道秋浮君的所在位置,而他似乎也能察觉到她。这种心神之间的感应,与主人和契约灵兽之间的感应,已经很相似了。 她干脆用神识传音道:“有请秋浮君,来掌门殿一叙。” 秋浮君应声而来,他依旧维系着人形,白色的长发倾泻而下,在明丽的阳光下,宛如泛着光泽的白玉美人。曲笙不复在琉璃石中的旖旎之色,她换上了苍梧掌门服,在门口款款行了一礼,引秋浮君进了内室。 曲笙与秋浮君对坐,开门见山道:“很抱歉之前昏迷了这么久,未能招呼秋浮君,不知最近可还过得习惯?这一次相请,是想询问秋浮君,现在游离境和狄或是否有处置方案,以及秋浮君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秋浮君端坐在她对面,他听完后并没有说话,而是先从袖子里掏出几个橘色小果子,一枚枚放在精致的翡翠小盏里,放在了曲笙身前。 曲笙一脸黑线,这种突然被长辈关爱投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颔首道谢,礼貌性的服用了一枚,结果那小果子入口即化,一股清甜的汁液流进喉头,令人灵台一阵清明畅快。 秋浮君作为上古纪的大能,随随便便投喂的小辈,都是绝品的好东西。 这会儿秋浮君才开口道:“我的妖力不足以支撑游离境,因此在你没有同意的情况下,让你成为了游离境的新主人。虽然是为了阻止狄或再次冲出封印,但我仍感十分抱歉,而且” 曲笙正听着,小果子很好吃,她又用下一枚,结果秋浮君欲言又止,她便顺着问道:“而且什么?” 秋浮君似有难言之隐,他轻声道:“而且我作为游离境前任之主,早已成了游离境的一部分,所以” 又卡壳了,这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曲笙心里纳罕,继续问道:“所以什么?” 秋浮君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略微提高了声音,对曲笙道:“所以曲掌门只能收我做契约灵兽了,否则狄或的封印不稳,游离境迟早会崩溃请曲掌门为了黎民苍生,与我签订灵兽契约吧。” 曲笙被吓得目瞪口呆。 秋浮君这样级别的异兽,怎么说呢,如果跟她签订了契约,就真的好比一朵鲜花插在了然而她也知道,若不是没有别的办法,秋浮君也不可能看得上她这样的主人,要知道,这些异兽大能比一般修士都要强大,绝不会屈居人下,秋浮君这样的,更不可能认主。 她有一种占人家便宜的感觉,于是小心翼翼地道:“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秋浮君当知道我的体质,虽然我是一派掌门,却只有筑基期修为,虽然近期准备晋阶,但能否成功还未可知,秋浮君想必也很为难,要不然我们可以去其他” “不,你误会了!”秋浮君打断了她,“我之所以觉得难以开口,是因为当时我本已力衰,只能将乾坤一元之道的传承给予你,又强行将守护游离境的职责加在你的身上,已是万分对不住,可现在的境地,也只能请求曲掌门与我签订契约,如今我只有三阶修为,自感惭愧,只愿曲掌门能以大局为重,秋浮今后愿肝脑涂地,以报答曲掌门。” 秋浮君说着说着,脸颊都泛起了微红,似是有些害羞,又有些激动。 曲笙心里愕然,游离境的乾坤一元之道和古神岁无的传承,这不都是给她的好处和机缘吗?怎么从秋浮君的嘴里说出来,就仿佛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连她自己都快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么伟大的圣母了。 这些力量和责任都是她愿意承受的——放了狄或出去,人间不得安宁,苍梧也会遭殃,从掌门的角度来讲,她责无旁贷。 而且她怎么可能嫌弃秋浮君?曾经的八阶异兽,人间渡劫,半步登天曲笙拍了拍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似乎看出来了,秋浮君不愧是天地至纯至净的异兽,换句话说,大概就是真正的纯洁无辜的小白花吧毕竟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舍弃了修为和飞升,将余生全部用于封印狄或,凭一己之力守护人间,且不求任何回报。 她清咳一声,道:“秋浮君言重了,能得秋浮君助力,我求之不得,不过目前游离境的信息,还请告知。” 秋浮君点头道:“狄或已被再次封印,与上一次云和等人的封印不同,这一次他甘愿陷入沉睡,而且收去了原本用来制衡游离境的力量,所以现在游离境还算安稳,曲掌门无须挂念。至于游离境本身,原本便是设在虚空和人间之间,之前我一力承担,只能坐镇游离境,现在有你我二人共同支撑游离境,因此我们就算进入人间也无妨碍,只要留下神识与游离境相连即可自由出入。” 曲笙皱眉道:“可我并没有感觉到力量有所损失,那么用来支撑游离境的,究竟是什么?” 秋浮君笑着吐出两个字:“意志。” 曲笙恍然。 凡人以肉搏厮杀,低阶修士以法术法宝厮杀,高阶修士则可以使用神通、分神、领域之力厮杀,而到了更高更玄奥的层面,领悟天道规则,动用规则之力,个人的意志和神识则变得至关重要。 曲笙的本命法宝雁门盾,其唯一的逆天之处,也就在于可以使用意志的力量,来令法宝变得更强大,所以才在九重天外天的灵核空间中得到机缘,一举达到雁门关之境,随后又在游离境得到秋浮君的指点,以筑基期之微,开启了领域之力。 但凡跟体质无关的,曲笙都不是很在意,她点点头道:“那便好,待我们签订契约后,将游离境收整,我便准备闭关一段时间,尝试冲击筑基后期,以及金丹期。” 秋浮君颔首鼓励,对于曲笙敢于挑战金丹期这种做法并不意外,他也是受过岁无传承之人,对他来说,得如此多古神机缘之人,别说只晋一阶,就连跨级晋阶都有可能,曲笙只挑战金丹期,勉强算是中规中矩。至于体质么,妖兽体质与人类不同,他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道:“也好,我同掌门大人一同闭关,正好你我二人可以磨合一下。” “唔”曲笙略有一丝犹豫,总觉得就这么把小白花拐了不太好,“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秋浮君温润一笑道:“我不需要一个多么强大的主人,而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主人。” 在岁无祭典之后,苍梧弟子便得知曲笙失踪,但因为知道掌门是得了古神的机缘,大家并没有陷入慌乱,依旧该修炼的修炼,该下山的下山,只有桐姝没事就守在掌门殿门口打坐,似乎这样就能离小姐姐近一些,当曲笙回来之后,又有夏时贴身照顾,桐姝便离开了苍梧,自寻机缘去了。 其他倒是都在苍梧修炼,于是曲笙挨个将弟子们叫道掌门殿,收集了一圈信息,之后才发现,自己和温三春还算回来得早的,一同去九重天外天的另外三人,封笛、严琮、苏世宇都还未归。 她顺便将自己决定闭关的消息告知众人,安排了一些事务,本以为可以当晚便闭关修炼,却在收拾妥当之后,迎来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人。 常钧宇敲开了掌门殿的门,他看着曲笙,低声道:“师父,我想下山。” 他如今已有金丹修为,该是下山的时候,但曲笙心头一紧,她突然想到曾经在天澜丹派的那一场赌战中,常钧宇拿出的那两具任家特有的鸦铁傀儡,再一想到现在因为任伶、任仃两姐弟在九重天外天闹出的风波,又如何猜不出他想做什么! 曾经她第一次遇到常钧宇时候,他便被人追杀,现在,他要回去复仇了吗? “钧宇,为师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任家毕竟是当时五大家族之一,就算出了这档子丑闻,家主的判断也相当简明准确,认错姿态放得极低,修真界中甚至不乏有门派家族声援任家,很多修傀儡术的修士,乃至与任家交好的格物宗修士也是力挺任家。 这个庞大的家族不可能因为这一件事衰落下去,常钧宇一个人,只是蚍蜉撼树罢了。 “我自有主张,师父,人活一世,就该活个畅快淋漓,畏首畏尾能活上万年,又有什么意思?”曾经的少年已经成人,常钧宇高壮结实的身体比她高了一个头,虽然叫着师父,却是温柔地俯视她,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他一直都是徒弟当中,最懂她的心,也是最理解她的艰难的那一个。 如今,她也该去设身处地地理解他的苦衷,给予他支持。 “可有什么需要为师帮忙的?” 他轻声一笑,声音清润明朗:“我若成功,那便请为我庆祝,我若失败,不求师父为我收尸,只愿来生还做苍梧根。” 她心头一颤,伸手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却不知该说什么。 曲笙神情有些怅惘地陪常钧宇下了山,一直将他送到了苍梧地界外,目送他飞得不见人影,才返回苍梧。 在回苍梧山的路上,她顺便去看了看已经在苍梧山下繁衍生息三百年的角子村。 然而这一去,曲笙却发现角子村外积聚了许多难民,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饿得面黄肌瘦,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逃荒的童年。 “这是怎么回事?”她直接亮出苍梧掌门的身份,找到角子村的现任村长,向他询问这些难民出现的原因。 “七国乱了啊”老村长也是一头冷汗,角子村虽然富庶,却容纳不下这么多难民,好声好气地赶又赶不走,也没办法对着一群面黄肌瘦的人动用武力,“听说六国皆败,现在楚国一家独大,难民不断从七国联盟往外逃,咱们这里有一半是附近燕国的难民,还有一半,可是当年晋城的老人啊!” 曲笙无比震惊。 “什么?晋城破了?” 第192章 山水又一重(三) http://..org/ 晋城何止是破了,就连丹平城都已被攻破,楚国的铁骑和修士军团席卷六国国土,除檀渊宫以外的六大宫都已自乱阵脚。 齐国的懿荣宫最先爆发内乱,副宫主投敌,带着檀渊宫的修士打进自己的都城,杀了老宫主之后,将整个国土拱手奉上,因此齐国也是受害最轻的国家。 其他五国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郑国的九馗宫被内奸与檀渊宫里应外合,攻破结界,全体修士誓死不降,几乎阖宫被屠; 韩国的金率宫和秦国的易央宫都前后爆发了政变,两宫修士门庭内耗严重,最后被檀渊宫不费吹灰之力地攻下; 燕国的微宇宫一直陷入拉锯战,一大批热血修士并不甘心投敌受人钳制,然而宫主却不知受了谁的怂恿,一直不情不愿地带着部下与檀渊宫抗争,最后晚节不保,还是决意投降,他的这一举动将民众和底层修士激反,目前燕国呈三方混战态势——以宫主为首的投降派、以热血修士为首的反抗派,以檀渊宫势力为首的侵略派燕国是遭受战火最深重的国家。 至于魏国的慈禄宫,则更是令人震撼,谁都没想到,曾经在软玉堂里醉生梦死的晗午神君,居然会在魏国陷入危机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迎战。 这一任的角子村村长薛德海是当年薛大娘的后人,曲笙看了还有几分亲切感,不过老人家最近实在太过苦逼,他扯着曲笙的袖子叹道:“晗午神君是个深藏不露之人,原来之前的饮酒作乐都是迷惑敌人,他老人家其实是在修炼一种邪术!” “什么邪术?” “叫叫什么十二,还是十四啊?反正是什么什么的魇杀双修之术唉,因为这个术法,死了多少人呐!” 曲笙心头剧震,十二魇杀双修之术,这是一种采阴补阳的邪功! 在老村长跟讲民间故事一样的传奇式叙述中,她终于理清了慈禄宫的真相。 当宗离神君带着檀渊宫修士进攻丹平城时,那些平时脑满肠肥的慈禄宫修士根本没几个能指望得上,根据传闻,那位“掌握实权”、“备受宫主信赖”的杜长老还带着一批颇有能力的修士早早望风而逃,因此守城的修士只有寥寥数十人。 就在兵临城下之时,一直在软玉堂沉迷酒色的晗午神君却从慈禄宫走了出来,他带着那些与他一同双修的金丹女修们一起,冲向了敌人。 十二魇杀双修之术为世人所不齿的一点,并不仅仅在于采阴补阳,而是因为一旦此术开始施法,就需要以近十万人的祭祀方能发动,晗午神君一出手,整个丹平城及方圆三百里的人,都成为了这个邪术的牺牲品。 然而这对于晗午神君来说,仍然是一种与檀渊宫对抗的有效手段,如果十万人的性命能救百万人乃至千万人,他觉得这并非是不能接受的牺牲。 所谓战争,本就不能以人道来论。 更何况,他的牺牲更大,这种术法一旦暴露在修真界,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一战无论胜负,他都只有死路一条。 晗午神君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战的。 而且他离成功只差一步。 就在晗午神君以人血牺牲为代价,将领域无限扩张,将檀渊宫的修士一路逼退到国境线的时候—— 他被他最宠爱的那名金丹女修暗算,当场全身经脉逆转,爆裂而亡。 世人很难评价晗午神君这个人,他本不为自己修炼邪术,而是为了保护慈禄宫乃至魏国,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地站了出来,且死得非常悲壮,却因为施展了邪术,牺牲了十万人的生命,导致他备受世人诟病。 活下来的魏国人民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个人,他们只能默默承受着,魏国人民习惯沉默。但这种沉默,与铭古纪时代不同。铭古纪的景熙宫在行夜元君的领导下,邪祟横行,所作所为令人发指,百姓们在那惨无人道的剥削中,只能沉默地生存着。而今天的沉默,似乎只是在静待一个迸发的出口。 这个世界上,从来从来都没有真正的逆来顺受。 晗午神君一死,丹平城终于彻底沦陷,尽管除了逃走的君主和贵族,它实际上已经是一座空城。檀渊宫宫主宗离神君站在丹平城的宫门上,这是他征服的最后一座七国都城,曾放肆道:“七国之内,之后唯有檀渊宫,七国国土,从此尽归楚地,不从者,杀!”这之后,晋城也迅速被攻占,成为檀渊宫的另一座修士基地。这样的基地,每个国家都有一个。 如今七国几乎尽在楚国的掌控下,然而平民们期待的和平并没有来,各地义军揭竿而起,有些逃亡的修士也纷纷反抗檀渊宫的统治,乱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檀渊宫派出修士不断征伐各地,致使民不聊生。 大批的难民从七国涌出,地势辽阔的宛辽平原因为与燕国接壤,所以接受的燕国难民最多。 然而令薛德海诧异的是,还有许多自称是晋城住户的人也来投奔他们。 “听老乡们说,当年晋城一战已经成为晋城的传说,一代代流传下来,老一辈人都称咱们苍梧是有情有义的门派,若是晋城再有个什么好歹,不如去投奔苍梧山。”薛德海擦了擦浑浊的老泪,“您说,他们跋山涉水,一路从最西南端的晋城,来了咱们这最东北边儿,我咋个好意思赶他们走” “不用赶。” 薛德海一怔,面露难色道:“可是咱们的地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仙师们又不能插手凡间事。” “这些难民就是因为修士大打出手才遭殃,现在还提什么修士不插手凡间事!”曲笙心头压着一股怒火,沉声说道。 现在济世甲的运作才刚刚起步,没办法接济那些七国联盟内的难民,而整个七国亦是十分抵触外界的势力参与七国内斗,曲笙尤其不能理解的是,明明战事已经惨烈如斯,他们却不愿向修真界其他门派求助。 在内乱爆发时候,七个国家的做法不约而同,他们最先开启的便是隔绝外界干扰的护国大阵,这种故步自封,七国自成一统的观念简直愚不可及! 曲笙负着手,她的神识扫过在角子村外建立起的难民营,老人、妇女和孩子栖身在简陋的帐篷里,男人们则是裹着棉被直接躺在地上,不远处烧着一大锅沸腾的开水,旁边是则是一锅稀得不能再稀的粥,每日只能提供两碗。 这已经是角子村能提供的最大限度的帮助了。 曲笙问道:“现在七国还在封锁中吗?” 薛德海答道:“楚国一统七国后,封锁只比以前更慎,除了这些衣衫褴褛的流民,但凡像点模样的,都不准放出护国大阵。” 济世甲运不进去,檀渊宫的封锁又不准修士往来,他们几乎已将七国隔离在人间之外,不知想做些什么。 曲笙心中已有决定,因为她也曾是这些难民中的一员。 “你且放宽心收留这些难民,苍梧会为他们提供衣食,而我也有事情要吩咐你来做,若你做不成,我便找别人来做。” 薛德海诚惶诚恐道:“谨遵仙师法旨。” “角子村也改换个名字了,你觉得叫做角城如何?” 薛德海本能地不住点头,等他意识到曲笙说了什么的时候,才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道:“您是想在这里建城,收留这些难民?这,这是这是大好事啊!” 曲笙微微一笑:“稍后我会派弟子来负责监督建城,将这些难民动员起来。”她压低了声音,“你这样养下去不是办法,角子村不能无休止的付出,否则难民也迟早会变成暴民,” 薛德海想了想最近这几日难民营地里起的一些纷争,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立刻点头道:“角子村世代受苍梧庇护,我自然听仙师的。” 曲笙不再多言,她离开了角子村之后,立刻回到苍梧,找到最近也已晋阶金丹期的大弟子康纣南,将角子村和难民的事交给了他来负责,然后打开鸿雁于飞,分别给庄小舟和负责黑崎大商的棕翎二人留下一道神识讯息。 “苍梧欲建主城接受六国难民,重现晋城当年之风采,望君来。” 曲笙不止想建立苍梧门下的修士主城,她还想继续与黑崎大商和致远斋合作,更甚者,她还有找九重天外天谈一谈合作事宜的想法。 苍梧不会单纯做一个修士门派——曲笙如一根压不垮的劲草,当门派处于逆境时,她百折不挠,在夹缝中求生存,而一旦给了她阳光雨露,她的野心也绝不止守成这么简单。 从济世甲到现在的难民主城,她的内心和这个门派的道统都不允许苍梧庸碌无为,曲笙有一种感觉,她还可以站得更高一点。 那么,为什么不呢? 为此,她需要更强大的修为,还有更多的时间。 带着这样的心情,曲笙带着秋浮君和六文钱进了掌门殿的闭关室。 第193章 山水又一重(四) http://..org/ 曲笙如今法宝不多,然而得过的机缘却并不少,算上天海一界时曾经碰触到的规则之力的门坎、岁无祭典上赐福结界得到的领悟、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时爆发的雁门盾境界,最后便是这一次在游离境得到的乾坤一元之道。 每一样机缘都来头颇大,其实只需一个,便足够一名普通修士晋阶一个小境界。 她进了闭关室便将六文钱也放了出来,六文钱看到秋浮君,几乎是本能地垂着小脑袋,小心翼翼过去嗅了嗅,然后道:“给君上问好。” 秋浮君那身异兽血脉压制得元宝鼠妥妥的,但他毫无凌压之势,笑容温润,伸出手指点了点六文钱的额头,轻声道:“你比我先到,以后烦劳多多关照。” 六文钱从打出世,到种族传承,都没遇到过这么温柔的兽族大能,它本想摆个谱,结果刚仰起小脑袋,说话的时候却又不自觉地垂下去。 “我,我会罩你的!” 听上去毫无力度。 秋浮君笑了笑,温和地看着曲笙道:“那么就请曲掌门准备晋阶吧,我和小六会在旁边随你一同入定。” 这一次的晋阶虽然急,却不仓促,曲笙将一些低级丹药和灵石摆放在一边以便随时取用,她将闭关室的聚灵阵打开,然后掐了一个诀,将神识沉入丹田,抱元守一,开始细细梳理自己的经脉,吐纳天地灵气,雁门盾和定军枪静悄悄悬浮在她的身体两侧,时不时地闪现一下光芒。 耳边传来秋浮君的声音:“我有龙角神通,诸邪不侵,可以帮助你稳定心神,请将手予我。” 其实秋浮君的神通又何至于此,有他在,今后曲笙晋阶,只怕连心魔都少有。 曲笙将手与他相握,经脉相连,入定之后,便如同进入了一个清甜的梦境——四肢百骸,无一不舒畅。 她内心安定,甚至充满自信,只觉得这一次,上天也许真的站在了她这一边。 经历了人生漫长的三百年,往事一一浮现在心头。每一次战斗的感悟,每一次人生的历练,每一场凶险,每一次杀机,一桩桩苦难曲笙不怨,她秉承苍梧旷达的心性,只觉皆是天地赐予我的礼物。 而我又将如何回报天地? 我想予世人饱暖,我想予世人太平。 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曲笙的心中,从来都有黎民苍生。她其实不是一个正统的修士,她不愿意为了修一人成仙而不管凡人死活,也不想只追求强大的力量那会使她的生命多么单薄,也会使她丢掉苍梧最宝贵的道统传承。 我想试试看。 她无数次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其实内心最想要的,不过是更美好的人间情致和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怜世人忧患苦多,亦怜我自己。 她慢慢堪破,大情小爱皆涌上心头,一眼望尽湖光山色,红尘三千曲笙似醉似梦,似痴似狂。在这种迷幻之境,她几乎轻而易举地冲进了筑基后期,甚至力还未竭,她眼前还有一扇金光闪闪的大门,似乎推开那扇门,就可以看到更高、更远的美景。 此时此刻,胶着的灵力在她丹田翻涌,几乎要满溢而出,曲笙意识到,这便是晋阶金丹的最好时机了。 她默诵修士结丹的法诀,八大灵窍全开,一遍遍冲刷经脉,以所得所感的领悟来涤荡神魂。 一直在曲笙身边的秋浮君和六文钱也已做好了准备,能否结丹,就在此一举! 在曲笙闭关的一个月后,掌门殿突然发出一道光芒,显示闭关室的封印已开,里面的人,大抵是要出关了。 然而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成功晋阶金丹期的天象。 苍梧的老人依稀还记得曲笙之前那次冲击筑基期时的惨状,发现没有天象后,心中便觉得不妥,纷纷往掌门殿而去。新来的弟子不明所以,闲散的大多也跟着来到掌门殿。 众人齐聚,却鸦雀无声,皆屏息等待里面的人走出。 然而掌门殿门开,走出的却是秋浮君,掌门大人昏迷不醒,是被他抱出来的。 秋浮君低声道:“曲掌门冲击金丹期失败,经脉逆转,暂时无法清醒。”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很显然,曲笙这一次冲击金丹期,比冲击筑基期失败那一次还要惨,她靠在秋浮君的胸膛上的脸比他的衣服更白,全无血色。壬江真君看此情景,立刻冲上去把住曲笙脉门,一丝神识探入后,对众人的第一句便是:“速去太和,召夏长老回来!” 听壬江真君语气中的严肃和急迫,下面弟子纷纷请缨,然而秋浮君却道:“以曲掌门的情况,倒是不必招夏长老回来,还是我带她走一趟太和吧。” 秋浮君知道狄或在曲笙识海中留下两条小黑鱼,也知道曲笙想去太和的罗浮两界门去找一个叫路三千的人。只是曲笙这一次冲击金丹昏迷,跟狄或和岁无机缘都没有关系,纯粹是体质又一次拖了后腿。 说实话,在秋浮君所经历的上古纪,那是个连筑基丹都还没发明出来的年代,所有修士几乎都是靠着天分和悟性一点点打拼升级,别说人间顶峰,就连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也是资质上佳的好苗子。那时候,修士虽然没现在多,但人贵在精,放眼修士阵容,几乎都是三灵根起,四灵根都不多见,更别提五灵根了。 所以秋浮君虽然了解了时代现状,知道几乎有灵根的修士最起码都可以通过服用丹药到金丹期,却不知曲笙除了灵根差,资质还能烂到这个地步。 她连效力强一些的丹药都无法服用这根本不是该修炼的体质。 一派掌门出门总不能那么寒酸,虽无车辇伴驾,人手却是不能少的。除了秋浮君,壬江真君派了金丹期的阿维和曲笙的弟子鲁延启陪同前往,也来不及下拜帖,一行人直接通过寒露城传送到了离太和最近的主城。 只可惜曲笙曾经念念不忘要来太和参观一次,却是被人带着,人事不知地上了山,由弟子敲开了护山大阵。 不同于苍梧山,一个真正气势滂沱的大型山脉横在眼前,绵延千里的绿色巨龙此起彼伏盘踞在大地上,而抬头望天,便是太和最为著名的悬空十八峰。 然而众人都无心欣赏美景,直接将来意告诉负责巡逻的弟子,那弟子也是个爽利人,听到有急事,便直接通传了青弭峰的值守弟子,一层层消息通过弟子牌传递出去,极有效率。 不过半刻,便见夏时风风火火地从悬空十八峰中,最为奇诡艰险的一座飞了下来。 曲笙被安置在众人身后一架带着垂幔的飞行法宝上,夏时连寒暄都省了,直接来到飞行法宝前面。 他看上去有些失了镇定,脸上隐隐有风雨之势,整个人都紧绷成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剑,犹不自知地屏住呼吸,像是怕打扰里面的人一般,轻轻撩开幔帘,看到了里面虚弱得连气息都变得无比缓慢的曲笙。 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他先是握住了她的手,检查她的身体情况,然后举止温柔地将曲笙从飞行法宝上抱了起来。 她整个人都陷入他怀中,轻飘飘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明明一个月前,还会在温泉里乖巧地吻他,双唇嫣红妩媚,犹如被雨露滋润的花瓣,现在却惨白如纸,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夏时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对众人道:“大家便在青弭峰的客房住下,先随我入峰,再商量掌门大人的情况。” 夏时掐了一个诀,脚下御使的霆宵剑瞬间扩大数倍,将所有人都载在剑身上,风驰电掣一般回到了青弭峰。 众人都无心安顿,索性随夏时一同去了青弭峰的主殿,准备拜见青弭峰峰主。 太和十八峰在太和建派初期就已初具规模,青弭峰因其道统,选择了十八峰中最陡峭奇险的一座命名,在峰中根据地势环境,设立无数大小考核,因此整座峰很少有路径,除了主殿外的台阶,其他地方几乎都保持了山中原貌。 一路走马观花般穿行,一行人直奔主殿,夏时还未飞近,便遥遥在路上道:“弟子夏时,带苍梧派曲掌门,求见师父!” 他最近同师父回报了曲笙的事之后,几乎都在闭关修炼,因为玄武楼的罗浮两界门也不是不能去得,经过严格审核后,外人可以有一次进出机会,且必须由本门弟子陪同,一次只限两人。 夏时必然要亲自陪曲笙一同前往才放心,因此在修习进入罗浮两界门的法诀,若不是曲笙出了意外,大致还要月余方能修炼成功。 因此他也不知师父此时是否在山中,声音不自觉地充满急切和忧虑。 掌门殿的大门瞬间打开,凛冽的气息狂涌而出,只见青弭峰峰主晏修站在了门前,双眸若星灿一般,一眼便看到了夏时怀中的曲笙。 “既来之则安之,你师娘刚好也在,一同进来吧。” 第194章 山水又一重(五) http://..org/ 晏修话音刚落,主殿里面便传来柳昔卿的声音:“阿时带着曲笙来了吗?”那声音由远及近,显然是她一边说话,一边正向门口而来。 夏时一喜,御剑速度更快,只见门口刚刚闪过一角红裙,柳昔卿将要走出大门之时,他怀里的曲笙却突然双目睁开,从眉心正中央弹出一道光芒! 霎时间日色黯淡,犹如蒙上一层黑色雾光,不光是青弭峰,悬浮在太和山脉上空的十八峰俱是一震!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在太和之中,激得护山大阵耀出一片金光,竟是全力抵抗这股威压! 晏修在主殿门前,一手将柳昔卿维护在后方,一手祭出露岚剑,呼啸的风团自他手中而出,将罡风布满整座青弭峰,在上空形成一方结界,试图将这股极不友善的力量压制在青弭峰内。 与此同时,太和各峰的峰主或副峰主亦是有所动作,每一座山峰都被剑意所守护,另外四位大乘元君所在的无名峰发出一道剑光,覆盖在下方太和山脉之上,护住了里面居住的弟子们。 一时之间,太和几乎全体戒备,各巡逻弟子被弟子令召回,目前在山峰之外御剑而行的,皆为元婴期以上的剑修。 自从铭古纪末期,魔尊千机在太和大动干戈之后,已有数千年无人敢在太和山门放肆了。这一次,不仅惊动了各峰峰主,包括朱雀廷、白虎堂、青龙坊、玄武楼的各个剑阁长老,乃至无名峰的大能几乎都有出手,这种情势,放眼现在的人间,几乎无人能做到。 因为能做到这件事的,本来就不该是人间之人。 在青弭峰上,曾经位列上古纪十大名剑的曦光剑自曲笙眉心而出,终于再次闪耀出了它的光芒——天地间一线明朗,无人可摧的曙光,无人可挡的希望,带着它主人跨越十万年的时光,带着如此久远而漫长的思念,向着那个命定的姑娘而去。 ——我来看你了。 这惊天动地,与全世界为敌的一势,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她。 柳昔卿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她将手放在身边已是杀意四溢的男人身上,轻声道:“阿修,我来。”她走了出去,罡风狂拂她的红色裙摆,整个人如同在这杀伐之中开出的一朵最明媚的花朵,手中祭出的天地开阖弓宛如金色花蕊,吐出致命的芬芳。 “休要放肆!”箭尖对准了曦光剑,她低声喝道。 柳昔卿今日才赶到青弭峰,晏修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前因后果,因此她并不知道来者是谁,但她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这把震撼整个太和的剑对她并无敌意。 柳昔卿自认并不认识有如此威势的大能。 如果不是她,那便是她了。 摩罗,同为伽蓝夜合花灵,她的前身。 她对当年的记忆极为有限,心知大概是故人,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允许这把剑对太和出手。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那把剑像是听懂了一般,安静了下来。 夏时此时紧紧抱着曲笙,他万万没想到,狄或哄骗了曲笙,她以为狄或只将两条黑鱼放入她识海,却没想到在最后关头,狄或没有使用曦光剑的真正意图,竟然是为了用曦光剑来压制太和! 然而他也的确做到了只用一把剑,便能做到这种地步。 曲笙的眉心中,缓慢地浮出两条被水泡包裹住的黑色小鱼,它们一出来便欢快地向柳昔卿游动过去,一点认生也无,跟那把近乡情怯般的曦光剑完全不同。 柳昔卿收了弓箭,祭出一件法宝,刚好将这两条小黑鱼罩了起来,她将那法宝捧在手中,细细一打量,才发现自己竟对其中一条有着极为熟悉的感觉。她将那条小黑鱼取出,在它头上点了两下,便知道这大抵也是摩罗曾经所有之物。 她看向曦光剑,轻启朱唇,开口问道:“你是” 而就在她还未问完,那把曦光剑便已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恍若于清晨时分,被晨光渗透的第一缕清风,轻轻围绕她转了一圈,似有什么东西抚过了她的双唇。 快得来不及让她反应,而她也无法有所反应。 因为她感觉道了一双温柔的双眸正在注视着她,在冥冥之中,在遥远的岁月中,在已无法缅怀的回忆中就那般眷恋而辛酸地看着她。 从来都没有求之不得的恨,只有过犹不及的爱。 这种感觉恍惚只有刹那,如匆匆一瞥,便全都消失不见。天地威压瞬间解除,阳光重新恢复色彩,像是什么都没有来过一般,唯独留下了两条只知道吐泡泡的小黑鱼。 可她知道有个人,来过了。 在已经陷入完全黑暗的游离境囚牢中,有一个人,也知道自己来过了。 曦光剑静静地悬浮在主人身边,在微弱的剑光下,已陷入沉睡的狄或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紧皱的眉头,而他的右手手指,还停留在唇边,像是在做一个甜蜜的美梦。 ——这世间,除了不能得到你这件事,还没有我做不到的。 曦光剑沉入他的丹田,那双手也缓慢地垂下。 这片虚无的空间,再次陷入了黑暗。 柳昔卿不知道拿这两条小黑鱼如何是好,她转身看向晏修,有些迟疑地道:“阿修,我并不知道此物是何来历,该如何” 晏修神色有些复杂,他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没事,你跟阿时他们一起来,稍后我详细说与你听。” 那两条小黑鱼游出后,曲笙也恢复了正常,却依旧昏迷着,夏时一听师父发话,急忙跟着冲了进去,他把曲笙放在主殿的椅子上,向晏修恳请道:“师父,阿笙她并不知情,那两条鱼也是狄或强行留下,您为她看一看吧。” 青弭峰峰主晏修有一门独门神通,形貌为风茧,几乎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比衍丹门的丹药还要神奇。夏时知道曲笙的体质不一定能禁得住丹药,但师父的风茧却一定可以。 晏修也无二话,他捏了下曲笙的脉门,然后指尖划出一缕风团,将曲笙层层包裹在里面,才与众人坐下。 秋浮君却是坐不住,他满是愧疚,起身行礼道:“游离境本为我管理,却没想到被狄或的本命剑偷渡出来,好在他已在游离境中沉睡,无法支持曦光剑,目前太和当已无狄或气息。” 在游离境与曲笙战斗的,是修为已被压至筑基期的狄或,然而一旦出了游离境,狄或便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大能,曦光剑有如此威力,还是因为主人不在身边打了折扣,否则便不是这般光景了。 狄或当时所说的毁灭人间,也绝对不是开玩笑,他的确有这个本事做到。 柳昔卿有些茫然,“狄或”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很陌生,但她分明知道,这件事一定与自己有关系,否则晏修也不会在她闭关的时候用黑叶传信于她。 于是在曲笙被风茧治愈的过程中,晏修简单扼要地将来龙去脉与柳昔卿说明。 “狄或已被重新封印,游离境现在由秋浮君与曲笙共同掌管,太和也会做出应对,你暂时不必担心,也不必多想。” 单从外表看,晏修并不是气势凌人之辈,相反,他只是俊美得有些冷然,然而一遇柳昔卿,所有的冷都化为了和风细雨就算有人觊觎他心爱的女人,他也只会先温言安慰她,生怕她胡思乱想。 柳昔卿并没有那般脆弱,但她着实觉得有些自责,点头道:“既然这两条鱼,一为神识所化,二为摩罗发丝所化,且未开灵智,为了避免再出意外,那便在这法宝中养着吧。”她为当世少有的宗师级炼器师,那件用来装鱼的法宝色若琉璃,形似水盆,有结界的功效,倒是刚好用来装这两条活物,只放在她的芥子石中便好。 这也是它们最好的归宿了。 晏修淡淡扫过那两条鱼,轻轻点了下头,而后道:“狄或的事会由剑阁召开会议商讨,曲笙既然已来太和,那么,阿时当收心,尽快将进入罗浮两界门的法诀和地图记好,待她醒过来,你们自去便好,至于苍梧派的道友,请先在客房歇息等候,若有消息,我定派人通知你们。” 夏时行礼道:“多谢师父。”他有心问曲笙的身体情况,却知师父不告诉他,便自有他的道理,另外也是磨练他的心性,心下便忍住不问。 苍梧来人其实以秋浮君为首,他亦是行礼道:“谢过晏峰主。” 晏修却道:“不忙谢,此事关乎上古纪太和往事,还请秋浮君暂时留下,若是方便的话,可否随我去主峰见过掌门和诸长老?”他知道秋浮君来历,虽然太和剑修不惧权威,却对秋浮君这种仁义之兽十分尊敬。 秋浮君颔首道:“理应如此,当知无不言。” 第195章 路三千(一) http://..org/ 曲笙正式被接入青弭峰主殿修养,有晏修的风茧,便无需人服侍,只要人在里面慢慢自愈便好。 看到夏时和苍梧诸人都离开主殿,晏修才坐了下来,缓缓揉了揉眉心。 柳昔卿知道他有心事不便外人知道,走到他身后抚上他的眉心,轻轻按着。她心思灵透,只一想便知大概是曲笙的情况并不好,否则晏修不会瞒着夏时,便道:“小辈各有缘法,我们只需尽心尽力便好,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晏修将头后仰,靠在她身上,低声道:“若不是送的及时,那孩子恐怕就真的成了废人了,我现在也只能勉强保住她的心神不散,经脉不断,也是她求生意志太强,修为没跌已算是天大的幸运了。为今之计,还是阿时早些带她入罗浮两界门,她的机缘,当应在那里。” 大乘修士参悟天机,对人或事物的天道运行轨迹也能窥得几分,因此他们很少参与世事。 柳昔卿细细推演了一番,也叹道:“那就得看这两个孩子的造化了,此番劫难,非我们能力所及。” 晏修舍不得她辛苦,一手揽过柳昔卿的腰,将她抱在腿上道:“我和阿时去玄武楼查过有关路三千的卷宗,竟只有寥寥数语,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路三千这个人” 柳昔卿好奇道:“如何?” “他是太和立派以来,唯一一个自愿进入罗浮两界门的囚犯。” 古神于人间时,曾经铸造两座界生门,在太和主峰内部的这座界生门,如封印魔界的彼岸之门一般,也有个称呼,此称呼与它的法门相关,名为“罗浮两界门”。门的背后,大小世界数以百万计,并分成十八方区域,以对应玄武楼十八层,每一层所关押的犯人也不相同,譬如第三层便是关押太和本宗门的罪犯的地方。 巧合的是,夏时的母亲阮琉蘅和父亲夏承玄,都曾被关押进罗浮两界门,所以夏时对罗浮两界门并不算陌生。 主峰的玄武楼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塔楼,它的暗门联通着主峰的腹地,在玄武楼与罗浮两界门之间,守备禁制一层比一层森严,几乎每个关卡都有暗哨,但到了罗浮两界门所在的般若洞里,却因为避免让禁制互相干扰,而只设了看守灵兽,灵兽本身并不算什么,但那磐石兽与历代玄武楼楼主心神相通。 因此,玄武楼的戒备不仅仅是磐石兽、暗哨、明哨,而是楼主宏远神君的神识覆盖,想要不被察觉地进入这里,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想要打开罗浮两界门,还需要有特殊的法诀和步骤,只有太和剑修才能修炼,夏时现在所修炼的,便是名为“罗浮诀”的法门。因为心中惦念曲笙,他不知用了什么修炼方法,居然只用了半个月便出了关,直接去主殿寻师父晏修。 在这段时期,太和与秋浮君已达成共识,太和不会干涉游离境的运作,将继续全权交予曲笙和秋浮君负责,但他们希望向游离境派出驻守弟子,以防止狄或再次作乱,而这一点,则必须等曲笙醒过来之后,才能决定是否通过。 晏修也因为曲笙的关系一直驻守在青弭峰,只是柳昔卿却已离开,她还在为了尽早领悟大乘后期而四处奔波,对于道侣来说,各自分头寻觅机缘也很寻常,断无两人一直绑在一起的道理。 夏时来到主殿的时候,晏修正在翻一本纸张在光线下几乎薄得透明的古籍,见他来,也不再瞒他,直接道:“曲笙的身体情况依照目前修真界的水平,是无法完全恢复的,我的风茧只能保证她的身体维持原样,为师推演过,若想治好她,机缘便应在罗浮两界门,”他又指着这本古籍道,“这是格物宗飞廉神君送来的一本书,相传是夜帝王所著,里面并没有讨论术法道门,而是讲了一个毫无章法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却跟一个无法修炼的五灵根修士有关,你不妨一起带进去。” 夏时听到曲笙没办法恢复的时候,心就已经凉了半截,脸色变了几变,心中的魔气几乎又要溢出来,直到听晏修提到这本书的时候,他才恢复了常色,想去碰触那书。 他的手在半路上被晏修截了下来,喝道:“这本书是凡间纸墨所制,你还不收敛杀意,是想毁了曲笙吗!” 夏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根本没有收起杀意他抬起头,向着师父惨然一笑,低声道:“徒儿错了,师父,让我看看这本书吧。” 夏时说话的语气让晏修一怔,他回想起若干年前,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孑然一身,初上青弭峰的时候,若是有什么事做得不够好,也会用这种语气对他说:“师父,徒儿错了。”看似小心翼翼,但里面却隐藏着巨大的不甘和对自己的自责。 夏时原本就是对自己要求到近乎严苛的人,这一点,又跟他何其相似。晏修放开了夏时的手,他自身经历颇多,亦是了解这种心爱之人身陷险境的感受,叹道:“这个故事原也没什么,你看后便知。你既已修成了罗浮诀,便即刻动身,带曲笙前去玄武楼,宏远神君会亲自带你们前往。” 夏时将那本用了古法装订,因为岁月过于久远而显得十分脆弱的古籍,只看到封面上用洒脱不羁的笔法写了几个大字“身在此身”,下方署名为“夜来客”。他现在着实也无心翻开,将书收进储物戒后,便随晏修去了主殿的客房。 屋子里根本不见曲笙人影,只有地上一个由风团组成的雪白茧子,秋浮君就守在风茧旁边,正在打坐修炼。 夏时与秋浮君还不算熟,只是点头道:“有劳秋浮君照看掌门,现在已准备进入罗浮两界门,请秋浮君随我同行。” 太和弟子只能带一人进入罗浮两界门,但秋浮君已是曲笙的契约灵兽,因此不在名额内,倒是多了一大助力。 秋浮君欣然起身,他道:“我进灵兽袋,届时大家也方便通行。” 夏时默然,秋浮君实在太好说话了,普通灵兽愿意进灵兽袋的并不多,更何况是他这样的异兽大能,但是人家为了方便,甚至要求主动进去,实在罕见。 秋浮君闪身进入了风茧内,夏时将风茧放在自己的本命剑上,一路风驰电掣赶赴主峰,直奔玄武楼。 太和主峰乃是十八峰中最壮观的一座,整个太和的运作几乎都由主峰议事厅发号施令,再由行事堂执行,下设朱雀廷、白虎堂、青龙坊、玄武楼四大机构,在这些地方中,唯有玄武楼的画风最为清奇。 明明是关押犯人,在外凶名昭著的地方,然而却在楼外养了一群毛滚滚的浣熊,看到人来都不怕生,夏时一落地之后,纷纷凑过来可怜巴巴地捧着两只小爪子,一副总是吃不饱的样子。然而玄武楼的副楼主纯甫神君和属下弟子每天足足会喂它们六顿,还不算路过弟子偶尔投喂的小零嘴。 要是放以前,夏时也是喜欢用琉璃石中的果子喂它们的,只是现在他忧心忡忡,弯下身把团子们一个个拎开,才急匆匆地进了玄武楼。 刚一进入玄武楼大厅,夏时耳边便传来一道声音:“进玄思境,弗兰指,入坎位。” 夏时心知这是宏远神君在指点他,立刻按照他所说步骤运行“罗浮诀”,立时穿过玄武楼与罗浮两界门之间的界限,且无通道阻隔,刹那间便来到了罗浮两界门所在的般若洞。巨大的磐石兽就在他面前,正气势汹汹地看着他,然后翻了个白眼,颇为傲娇地挪了挪尊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夏时颔首,耳边再次传来宏远神君的声音:“你的精血已被罗浮两界门记住,这一次,只需施展法诀便可以进入。经过剑阁商议,决定给你们五十年时间,届时精血失效,你们会强制从罗浮两界门脱离,切记。” 五十年已是莫大的宽容了,夏时口中道谢,几步来到罗浮两界门前。 这两扇门扇高有百丈,上方刻绘了密密麻麻的咒印,看上去都不是如今时代的产物,只有专修此术的修士方能读懂,也正是这些咒印,牢牢守住了大门,镇住了里面诸多无恶不作之辈。 根据玄武楼的记录,那个名叫路三千的人,被关在了第十六层。 而罗浮两界门的层级划分,也是根据所犯罪行的严重性和犯人的修为所决定的,最高一级为十八层,最浅一级为一层。 十六层,并不是一个值得庆幸的数字。 夏时掐了一个诀,催动之后,便见罗浮两界门的咒印闪现出一道光芒,他面前的门壁上便浮现出一层水镜一般的传送通道。 他带着带着那团包裹着曲笙的风茧,一步步走了进去。 第196章 路三千(二) http://..org/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迄今为止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修士,我们姑且叫他路人甲。然而其实这个路人甲并没有什么值得我们书写的地方,他样貌平庸,资质平庸,就连性格也十足的平庸。 他跟你在路上偶遇的那种面容模糊的路人没有任何区别,也许唯一得上天眷顾的一点,就是他也拥有可以修道的灵根,只是一个区区五灵根。 在那个久远的年代,人间陷入修真狂热,但修士们的修道水平还处于摸索阶段,只有那些灵根出众,真正受到天道青睐的宠儿,才有资格成为修士,在那个时期,虽然修士并不多,却连筑基期、金丹期的修士都可能拥有各种神通机缘,现在我们看来的惊才绝艳之辈,在当年,极有可能只是普普通通修士大军中的一员罢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一个平庸的路人甲也想修道,那将是何等难事? 有如登天之难。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才有了这个故事。笔者现在将路人甲的这段修行经历记录下来,只希望后世人如能看到,即便嘲笑其人不自量力,也勿要忘记一点。 我们的身体,原本便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许多人为追求极致的力量,开脏剖骨,改头换面,夺舍伤人如此,身在何方?我,又是否还是我? 以身入道,原本身在此身。 在很多的人想象里,罗浮两界门大概等同于人间地狱,说不准还有酷烈的刑罚,日日夜夜折磨那些囚犯的身心。 事实上,罗浮两界门里有无数个虚拟世界,大到可与一个真实的世界相比,小到只有一院一树一溪,除了生活实在太过枯燥乏味,不能动用灵力之外,其实还算舒适。然而对于一些比较特殊的犯人,灵力有时候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他们的神通和所掌握的规则之力都使得他们很难受到约束,而这些人,也有特殊的关押方式。 罗浮两界门的最后五层,便是为这些犯人准备的。 夏时和曲笙所要去的第十六层则更为与众不同,它不仅仅是一个大世界,还是一个关押在十六层的所有囚犯共有的大世界。也就是说,六层所有囚犯都住在这个世界,如同人间的凡人们一样一起生活,有可能比邻而居,也有可能天涯海角可他们却不是真正那些丝毫不同术法的凡人,在第十六层,没有修为低于大乘期的囚犯,而除了不能走出十六层,不能动用灵力,他们什么都可以做。 这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若不能身临其境,大概人们很难想象,这些被恶贯满盈到被太和缉捕,又因为杀不得放不得而关入罗浮两界门的囚犯会在里面做出什么事来。 尽管夏时是太和弟子,但他对第十六层同样一无所知,甚至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玄武楼的楼主宏远神君也不甚了解。但夏时知道,他所领悟的“罗浮诀”虽然使他可以在罗浮两界门的规则之中动用灵力,但是遇到哪些穷凶极恶,已掌握天地规则的真正大能手上,他的元婴期修为根本不够看,所以这一次进入第十六层,他决定伪装成一名囚犯。 一名为了妻子不顾一切的囚犯。 他将隐藏自己的真正修为和实力,去跟这些老而不死的罪犯们来一场博弈,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找到路三千,将曲笙的身体恢复如初。 当他进入那层传送通道之后,便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细长的乡间小径上,夏时立刻尝试运转体内灵力,发现并无障碍后,又铺开了神识,然后他发现,虽然他的灵力因为“罗浮诀”而不受影响,但是神识的范围变窄了,大概只有方圆一里左右。 他微微定了下心,此时正值正午时分,曲笙所在的风茧静静地漂浮在他身后,因是风所制,自可以漂浮不用灵力,在阳光下泛着一圈金色的光芒,倒是十分漂亮。 夏时伸手拍了拍那风茧,任由它浮在身后,收敛了身上的气息,像一个真正丧失灵力的普通人一样,顺着羊肠小径向前而行。 随着夏时越行越远,从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细小的交谈声。 “喂,你看到刚才那个人了吗?” “废话,我又不瞎,这个人似乎是新来的,但他身后那茧子不知是何物,太和怎会让囚犯带这种东西进来?” “说不定是好东西,如何?要不要干上一票?” “我说老陈啊,上一次那个你还记得不?你去踩点子,结果却让人家识破了,直接在丁香铺大打出手,养伤养了七十年,怎么还这么冲动?” “胡、胡说!那是个意外,谁知道那人那么牲口,谁知道我这么倒霉,直接踩了最硬的点子,人家现在是丁香铺的第一把交椅,别说是我了,就算是西边儿的那群娘们儿都不一定能拿下他。” “这不就得了,咱们这回啊,来个借刀杀人,先让丁香铺的人出手,万一他们折了进去,哼,咱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行啊四哥,我就知道咱们苦煞楼里,就你心眼最多!” “啧,你就算拍我马屁也没用,咱上面还有老大呢,行了,先跟着这小子,等他进了城再说。” “走着。” 从草丛里,飘飘飞出两只大彩蝶,一前一后追着夏时的身影,只是这两只彩蝶似乎总有些飞得不稳,上上下下磕磕绊绊,看着总有点让人着急就是了。 夏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但是他没有放松警备。 直觉,其实是一个人能从危机中活下来的最大本钱,从刚一进第十六层,他的脊背就已经密密浮出一层冷汗,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原野中,不知藏着多少他发现不了的东西。 有时候,神识并不那么值得信赖。 不知走了多久,正午的太阳一直不曾落下,没有天色变化做参考,推演的时间也变得不甚精准,就在夏时已经放弃推演的时候,他的视野中渐渐浮现出一座城池的模样。 夏时心中无比震惊。 那些囚犯他们竟然在这里建了城? 城池意味着什么?首先意味着有人在此地聚集,然而这个城池聚集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群囚犯,那么这种意味便更为深远这象征着,在罗浮两界门的第十六层,已有势力兴起,正在有人团结这些囚犯的力量。 至于是对抗太和还是互相对抗,其实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有势力的地方,纷争便比一盘散沙的地方严重得多,而他面临的情势也更为严峻。毕竟他现在是一个刚进入十六层的囚犯,还是一个已经准备踏入其他人地盘的新人。 夏时微微抬高头,向着不知名处一笑,然后步子迈得更大,带着那团风茧逐渐靠近了那座在阳光下,呈现血红之色的城池。 修士身轻体健,夏时很快来到城门口,发现两扇巨大的城门紧闭着,城头挂一匾额,上书五个字——“里外皆红尘”。而那匾额上,像是挂吊死鬼一般挂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悠悠睁开双眼,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眸,细声细气地道:“小哥哥长得真俊俏啊,可以将七千年前来的那一位比下去了呢说吧,犯什么事儿进来的,若是编得好,小甜甜这一关,就算你过了。” 夏时心里倒是有点好笑,这里的人倒是看得开,知道让犯人说真话,大概比教会母鸡说人话还难。 他其实心里早有一套说辞,却见这名叫“小甜甜”的女子的架势,知道再无缝的谎话也不会令她动容,便直接道:“我为了妻子杀人。” 那小甜甜转了转眼珠,身子轻轻荡了荡,咯咯笑道:“上一次进来的新人,还是七千年前,怎地这一个也跟上一个一样,说话这样直接,这要我怎么做呢,小甜甜真是为难啊” “你不必为难,若是此城不收留我,我自去别处便是。”夏时淡淡道,竟是毫无留恋,直接转身便走。 “哎!你等等!”小甜甜急忙喊道,因为太过着急,她呛了口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那吊着她后颈的绳子也跟着颤巍巍的,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夏时转过身,静静等她咳完,然后道:“我能进去吗?” “你总得总得让我问完啊”小甜甜喘了喘继续道,“咱们这红尘城不问来历不问出身,就问问过失罢了,另外,你这身后会发光的东西是何物?可会伤人?” 夏时冷笑道:“我说了,你们难道就会信?” 小甜甜翻了翻蓝眼珠,道:“你姑且一试。” “这里面便是我的妻子,她不会伤人,但若是有人敢伤她,我便拼命。”夏时沉沉道,他一想起曲笙现在昏迷不醒,心中魔念便大盛,更何况他本身便是青弭峰剑修,这一句话看似寻常,却被他说得威胁意味十足,几乎有一种从地缝里冒出凉意,瞬间袭入人全身的感觉。 冷得透骨。 那小甜甜却像是没感觉到一般,她眯了眯眼睛,笑道:“我这辈子遇人不淑,最敬重你这种知道疼女人的男人,如此,小甜甜这一关就算你过了,红尘城,为你敞开大门!” 她的手臂微微抬起,做了一个手势,那匾额下的城门便轰隆隆地拉开,露出里面的街道,然而那街道上却无行人,只有一位笑容可掬的男子站在空荡荡的街道正中央,向着夏时拱手抱拳道:“在下时丁香铺的掌柜,小哥可以称呼我为董老,若是不嫌弃,丁香铺愿为小哥接风洗尘,从此” “从此便做了裘老儿的走狗,永世不得翻身!”一道声音冷冷地从插了过来,一名身着白色粗麻的女子从旁边走了过来,与董老站在了一起,对夏时道,“西鸠阁不想招男人,却也不愿意看你跳进火坑,小兄弟,想好好保护你妻子,我劝你独善其身,这红尘城里的局,不是你该进的!” 夏时看着这一男一女,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紧张。 因为他过第十六层的罪犯卷宗,已看出这两个人的身份。 一个是曾经血洗二十七宗门,有“人屠”之称的大乘后期修士董无忌,另一个,则是专杀男人,采阴补阳的大乘初期修士,魔女伏心心。 这两个人,无论他们摆出什么面孔,说了什么话他都不会信。 因为他们是真正的人渣。 第197章 路三千(三) http://..org/ 这是一个路人甲的故事: 我的命是被一个修士救下的,他大概早就忘记曾经救过那样弱小的一个孩子,人命在他眼里,也许本来就无所谓,无非是一点善念而已。修士们那般高高在上,他们翱翔于九天之上,境界与心境都有着凡人无法企及的高远但我却一直记住了这个人的身影,我告诉自己,长大之后,我也要去修道,做一名问鼎仙路的修士。 从此之后,我的心里只有这一件事。 我已经无家可归,只能乞讨为生。在那个战火连绵的年代,我一个村镇一个村镇地走过去,在学堂的墙角下听读书声,小心翼翼地找看上去面善的教书先生问字,当我觉得我已经学会大部分字的时候,才战战兢兢去了镇子上用来测灵根的石头边,找那个总是一脸苦大仇深的老先生,问他我可不可以测灵根。 “什么?来了一个小乞丐?现在还真是什么人都想当修士了啊,真是异想天开!” 他奚落我,可我并没有觉得羞愧。 修士在人们眼中之所以高贵,是因为他们拥有百中无一的灵根,他们身负得天独厚的机缘。然而在没有修道之前,他们与我一样,只是一个每天都要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而已,是吃百家饭的乞丐,又或是锦衣玉食的贵族,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我没有反驳这个尖酸刻薄的老人,因为他在这个小镇一辈子,最终会在这个小镇死去,而我将成为一名修士。 我答道:“灵根石对所有凡人开放,想必乞丐也是有资格的。” “哈哈哈,竖子也妄想登仙境,徒增笑耳!”他的笑声很大,引来诸多旁观的路人,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作为一个乞丐,我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态——自己修不成道,自然是羡慕嫉妒的,若是有那比自己条件好的得了机缘,还只是羡慕,有许多理由安慰自己,若是那比自己差的得了机缘,说不得便要恨上了。 我迫切地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修炼,在哄笑声中,我将手放在了灵根石上。 面对董无忌和伏心心,夏时的语调依然平缓,不徐不疾道:“我没有拉帮结伙的兴趣,但你们如果谁能提供给我一条消息,我便承诺欠他一个人情,只是这个人情什么时候还,如何还,皆由我决定。” 小甜甜在夏时身后笑道:“小哥口气倒是不小,看来最近的人间界,出了不少有趣的人啊。” 董无忌依旧笑容满面,伏心心亦是冷若冰霜,可他们心里都明白,做出承诺的人越是慎重,越是表明这个承诺的有效性。在这个世道,这样的承诺很重要。董无忌笑道:“不知小哥如何称呼,有什么需要知道的消息,但说无妨,就算我们不知道,说不准也有别人知道。” 夏时一字一句道:“我姓夏,在此地,我要找一个人,他名叫路三千。” “路三千”这三个字一出口,夏时就知道糟了,因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小甜甜又眯起了双眼,董无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伏心心一张俏脸几乎皱在了一起。 一阵短暂且诡异的沉默后,伏心心率先开口道:“这个消息不需要你欠人情,因为路三千已经死了。”她充满恶意地笑了笑,用手做了一个扒开的动作,“他死成了好几块,你在这第十六层,大概永远都找不到这个人了。” 夏时浑身冰凉,伏心心、董无忌、小甜甜先后离开了红尘城的正门,沙哑的关门声自他身后响起,夏时回头看去。 红尘城的大门又缓缓关上了。 他猛然意识到,第十六层原为一个大世界,但是外面杳无人烟,只有这个紧闭的红尘城,又何尝不像是一个监牢?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被太和关进来的囚犯,又在这一重天地间,重新为自己画下一个囚牢。 夏时有些想知道这个红尘城是谁建造的,这个建造者的目的又是什么? 在这个城中,除了董无忌所在的丁香铺、伏心心所在的西鸠阁,是否还有其他势力存在? 小甜甜所说的七千年前曾经出现的那个人,又做了什么事? 然而最重要的是——路三千竟然死了? 不可能! 夏时不是在安慰自己,而是因为路三千是整个十六层唯一修为达到渡劫期的修士,近乎不死之躯,他怎么可能在这样一个连灵力都使不出来的地方被人杀死? 带着无数疑问,夏时继续前行,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然而他依旧没注意到身后曾经有过两只飞得七扭八歪的彩蝶,而这两只彩蝶在他临近红尘城后,便悄无声息地飞到了墙角处,隐没在了血红色的城墙中。 在红尘城的一个小巷子内,有一个挂着黑幡的五层高阁楼,那黑幡上如同鬼画符一般写着“苦煞楼”三个字,顶楼的房间内,有两名眉清目秀的少年先后睁开了双眼。 其中一名少年从蒲团上起身,冷哼一声道:“丁香铺和西鸠阁算什么东西,竟然趁咱们大哥闭关的时候出来拉拢新人,却没想到哈哈” 另一名少年坐在蒲团上托着腮,懒洋洋地道:“你骂他们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省些力气,我倒是觉得那新人很有意思,说不准能跟丁香铺那位拼上一拼,老陈,这一次,咱俩不大劫,改为拐人如何?” 那明明长相是青涩少年,但表情却完全一副老油条的模样的“老陈”嘿嘿一笑,走到窗子边斜倚在那想下眺望,低声道:“四哥,你是想利用路三千的事,把这新人给” 四哥一听“路三千”的名字,明显沉下了脸,他低声喝道:“省省吧你,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至于路三千,真是没想到,他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人间居然还有人记得他!” 老陈将衣角往腰上一别,朗声一笑道:“四哥别想那么多,在这第十六层,每个人修为或多或少都有倒退,尤其是咱们这种进来得早的,只有路三千那怪胎也莫怪咱们下黑手,要说路三千那条命,这个红尘城,谁的手没沾过他的血?要怪只怪丁香铺那位,若不是他,这红尘城,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四哥叹道:“你去吧,换点消息给那新人,我相信除了我,还有人希望听到人间的消息,你帮我问一问,燕环山还在不在,还有魏国,丹平城还好不好”他说着说着又侧过头去,把脸沉在了阴影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情绪,声音变得喑哑,“随便问问就是了,这么多年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都过去了” 老陈的眼眸也一下子暗淡了下来,他点点头道:“好,四哥,我去了。” 修真界有些地方毫无新意,红尘城的街道划分和各种设施几乎跟人间的修士主城没什么两样,可见修士的确很少有闲情逸致将精力投入在改善生活上,他们最关心的还是道法的精研和功法的推陈出新。 但红尘城还是跟人间真正的城市不一样,这里只是一座囚犯之城,被禁锢了灵力的修士们永远都无法逃出罗浮两界门,在这种绝望的环境下,很多人已经失去了曾有的精研苦练的精神,从而学会了享乐。 因此红尘城的其他街区都一片死气沉沉,路上就算有行人,也是一路匆匆而行,他们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城北。 夏时不知道城北有什么,但人多的地方才能打探到消息,他正想找人打听城北是什么去处,却不想总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清清朗朗地道:“夏道友,莫非你也想去城北的三千烦恼地一游?” “何为三千烦恼地?”夏时转过身,看到一个剃了寸头,却在脑后束起一缕长发的少年,身着一身利落的皮甲,显得身段修长,十分俊俏。这少年发型并不罕见,是凡间某一地的风俗,脑后那一缕俗称“救命毛”,据说留了这样的发型,孩子便能健健康康长大。然而第十六层不可能有凡间普通少年,那么这少年样貌的修士,就值得人玩味了。 那少年笑眯眯地走到夏时身边,抬头看他道:“鄙姓陈,单名一个诚字,在这红尘城中只是庸庸碌碌的一员,不过不瞒你说,偶尔赚了点功德,我也愿意去三千烦恼地舒服舒服,夏道友初来乍到,大概还没赚过功德,不如这次我来做东,夏道友,可愿同行?” 自从夏时拒绝了丁香铺和西鸠阁的招揽,又提了路三千的名字,再进这街道,便无人搭理他,这少年是头一个,看来这红尘城,还有第三方势力的存在。 夏时欣然一笑,行礼道:“那便打扰陈道友了。” “不打扰不打扰,难得有客自远方来,又岂能辜负?”陈诚掸了掸衣袖,走在了夏时前面,“毕竟这红尘城,已经七千年没有过新人,我们这些家伙都已经不知人间岁月,成了只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的俗人,夏道友勿要见笑,等你呆久了便会知道,这红尘城啊” “如何?” 陈诚神秘地一笑道:“这是一座会让人忘记过去的城。” 第198章 路三千(四) http://..org/ 如果把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一个小时,也许他觉得发发呆就过去了。 如果把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一整天,虽然难熬了点,但总还是能熬过去的。 如果这一天的时间无限延长,长到一个月、一年、十年、百年、千年那会是多么恐怖的事。 在罗浮两界门关押的囚犯,就是这样恐怖地度过日日年年,而对他们来说,漫长的生命更像是一种另类的折磨,这或许便是对他们曾经所作所为的最恰当惩罚。 然而这些人毕竟曾是当世风云人物,可以撼动一方的大能,就算没了灵力,就算永远也离不开这里,他们一样能将生活过得有声有色,也同样有着求生的。 ——没人想死,求仙问道的最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因为能拥有与天地齐寿的可能。 但他们却在这个城里,杀死了一个人。 一个叫路三千的人。 红尘城的城北区域是整个城中建造最为奢华,景致最为新奇的地方。夏时随着陈诚走过两条小巷,穿过一个街区,然后来到一座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宅院门前。 陈诚指着这门道:“三千烦恼地跟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便设了关卡,只有录入功德值之后才能入内,不过一旦录入,进去便畅通无阻,无须再消耗功德值。” 夏时点点头,问道:“来这里一次,需要消耗多少功德值?这功德值,又如何得之?” 陈诚道:“修士不知寒暑,也无饥饱之感,需求本就比凡人要少,在这皆为修士的红尘城,功德值跟凡间的那些不一样,咱们嘛,讲究的功德其实跟贡献差不多唔,夏道友,你看这红尘城建设得如何?” “一应俱全,十分妥当。” “但是这个第十六层世界最初建立的时候,跟人间的原始状态别无二致,那么这些物件又从何而来?”陈诚指了指那宅院门上的铜锁,相当精巧,工艺考究。 夏时略一思索,脸色一变,惊道:“难道这整座城,都是神通所化?” 陈诚笑着摇了摇头,他轻声道:“神通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造化?红尘城之所以能建成,是因为有一个奇人,以规则之力所化,在第十六层平地而起一座城池,而这种城池的供养,便需要我们去赚功德值,与第十六层的罗浮两界门的规则之力相抗衡。” 夏时悚然。 罗浮两界门亦是古神的法门,所用的也是天地之间的规则之力,陈诚所说的这个人究竟有怎样的能量,居然能在罗浮两界门的压制下用规则之力建造一座城,甚至还重新改造了第十六层的规则,推出了功德值。 他心里有个名字,能做到这种事的,或许只有路三千。 果不其然,陈诚继续道:“建造红尘城的人,便是你提到的路三千,他制定的规则,便是令我等完成某一种因果从这点来说,我很佩服他,如果不是这个人,第十六层已是另一个地狱。” 所谓因果之说,浅层的意思就如同我们所知,春天种下一粒种子,秋天便能收获果实,这便是一因一果;若是往深了说,曲笙昏迷是因,夏时来罗浮两界门是果,而曲笙昏迷又有因,其自然又有果,在天道规则下,因果循环,直至永恒。 “三千烦恼地是红尘城的消遣去处,每来一次,便需要一百功德值,夏道友,这一百点,我大概需要六十年才能攒够,然而却只够在三千烦恼地呆上八个时辰而已。”陈诚将右手覆在那门上,食指指尖轻轻敲了敲,“然而我还是想来这里,因为红尘中自有烦恼,因为有了烦恼,人才能称之为人。” 这一刻,陈诚完全不像是一个恶贯满盈的罪犯,而是一名真正的修士。他虽是少年样貌,眉眼间却自有一股风流,身上的气度不输当世任何一个大能,因为他本来也曾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夏时接触的大乘修士已比旁人多了许多,也不禁暗暗赞叹了一下,而后道:“多谢陈道友这次带我一同进来,只是我现在最想的,还是找那个叫路三千的人,既然这红尘城是他所创,那么他想必也在这三千烦恼地?” 陈诚轻轻瞥了夏时一眼,道:“夏道友随我进去便知。” 陈诚一推门,眼前便出现一个布置典雅的庭院,他带着夏时穿过满是纱帐垂幔的门廊小径,在虽然是正午,但头顶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上了大红灯笼,两人走在光滑的木制地板上,鼻息间是一股悠然花香,无论情还是色,皆是上品。 很快,他们便来到走廊的尽头,在一处垂花门前,摆着一个满是鲜花点缀的花架,一只雪白的猫儿正在上面打盹,直到人走到跟前,才睁开一双碧幽幽的眼睛。 陈诚在白猫面前站定,那白猫眼眸一扫,从花架上跳下来,微微屈了下前爪,然后转过身,迈着小碎步向门里跑去。 “这里没有仆从,我们驯养了一些小兽用来驱使。”陈诚解释道,他不紧不慢地跟在白猫身后,当遇到一面绘刻着松鹤图的影壁时,白猫没有停,直接窜了进去,陈诚也闪身而入,夏时眉心一皱,倾身向前,身体如撞在一团棉花上,有一种在粘滞空间中穿行的感觉,也没入了影壁之中。 “来饮一壶酒,烦恼全没了啊!帅哥,我看你印堂发黑,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夏时一出影壁,便听到这么一句话,他循声看过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鹦鹉笼,一只目光狡黠的红毛大鹦鹉正张着嘴看着他。 走在他前面的陈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往那鹦鹉脚边的小食碗里舔了点东西,那鹦鹉就喜笑颜开,扑棱两下道:“帅哥请往里走,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陈诚笑道:“这扁毛东西,被四哥给养刁了。此处便是三千烦恼地,夏道友请随我来。” 三千烦恼地其实也就是普通街道的模样,两边店铺,有卖古玩字画的,有卖面具布偶小玩意儿的,有茶馆,有酒楼然而这些店铺都不是由人在管理,不是嘴里叼着篮子来回跑的狗儿就是上蹿下跳的猫儿,偶尔还能看见飞鸟从头上经过。夏时突然听到一声琵琶音响起,低头一看,街边儿上还卧着一只没事用爪子扒拉两下琵琶的三花猫。 三千烦恼地真是不像有烦恼的样子,干活的都是小动物,修士们懒洋洋走动着,逗狗的逗狗,玩猫的玩猫,夏时在这里居然还看到了小甜甜,她换了一身绿衣裙,小心翼翼地拿出小鱼干,讨好似的放在小奶猫的嘴边,结果奶猫砸了两口,又饿得喵喵叫,她便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陈诚走到夏时旁边,低声道:“这三千烦恼地之所以没烦恼,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里既没有丁香铺,也没有西鸠阁和苦煞楼,来这里的人都可以装作互相不认识,管什么天大的仇怨,都得出去解决,否则便会被三千烦恼地列为永不来往户。” 这里是红尘城里唯一的和平之地,几乎可以当做避难场所,只可惜需要的功德值太高难道路三千便是躲在这里? 看到夏时欲言又止,他也不卖关子,指着旁边的小茶馆道:“那便请夏道友随我来此地一叙。” 两人进了茶馆,店里有几只猫正在桌子上打盹,一只土狗在门边儿上欢快地摇尾巴,嘴里的篮子里放着茶壶和茶杯,正用一双又无辜又清澈的眼睛喜悦地看着他们。陈诚摸了摸狗头,把里面的茶壶茶具取出,再往篮子里丢了几块肉,土狗便撒欢地跑开了。 夏时迟疑地道:“动物做仆从的规则,也是路三千订下的么?” “嗯,傀儡造物有伤人和,因此只能用这些没有多少攻击力的小动物,他是生怕我们起了异心,只可惜,夏道友,你来晚了七千年,你要寻的路三千”陈诚把茶具排开,两手都放在桌子上,低声道,“已经死了。” 夏时心中惊涛骇浪,他强忍住自己不去看身后跟随的风茧,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陈诚若无其事地斟上茶,在夏时这种颇有压迫感的问话下,居然还笑了笑,道:“夏道友应该已经听说过丁香铺和西鸠阁,除了这两大势力,红尘城中还有一个苦煞楼,便是我所在的盟会。七千年前,也有一个新人来到了第十六层,使得红尘城经过了一次大洗牌,其原因就是他带领全城所有人,杀死了路三千。夏道友,你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已是一个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预告 晚上还有一更,明天应该无更新,继续隔日更到月底。 掌门现在也开始进入收尾阶段了,预计9月、10月会全速日更到完结,但道长也会量力而行,如果中间想要休息一天的话,会在作者有话说里跟大家请假哒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319:10:38
第200章 身在此身(一) http://..org/ 这本身在此身出乎意料的有趣,它既不是一本修炼心得,也不是一本大能留下的手札,而是讲述了一个名叫“路人甲”的五灵根修炼废物,一步步在修真界打拼的故事,确切地说,这是一本传记体。 这本书从路人甲的童年写起,中间穿插了许多悲欢离合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然而,这本书唯一遗憾的一点,便是故事的结尾,夜来客并没有像读者期待那般写到路人甲成为一方大能,而是——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完成一个落魄的老乞丐的心愿。其实那也不仅仅是他的心愿,而是我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走到至今,对整个修真界偏见的最大反抗。这个反抗虽然势单力薄,非一日可成,却令我活得无比充实,在冥冥之中,在大道的指引下,我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几乎碰触到了这世间最美妙的真理。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我闭关了很久,在三千年的漫长思考中,我意识到仅凭我一个人的样本是不够的,所以我开始传道,著学说,开讲坛我尝试收了许多与我同样为五灵根的弟子,每一个人我都用不同的方法去引导教育,我把他们当做我一生的心血,我盼望着他们能够成功,能够将我的衣钵和道统传承下去,从而潜移默化地改变这个修真界。 可我失败了。我收门人十二,其中有两人堕魔,三人走火入魔陨落,五人死于非命,一人叛师最后我身边只得一名徒弟。 我已分不清我做的是对是错,让这些本不该修道的孩子们修炼,是否太过勉强?如果他们没有踏足修真界,是否会像每一个凡间老人一样安享晚年?如果他们没有遇到我,这一生,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痛苦挣扎,如此颠沛流离 我对不起他们。 最后一个徒弟是我的老幺,我收他的时候,他跟我当年入道的年纪一样大,双眸深邃,暗藏着一腔愤世嫉俗他很像我。 于是,我将这一辈子经历的所有事都告诉了他,然后将他逐出了师门。 “从此后,你不准说是我的徒弟,即便说,我也不会承认你。从此后,天高海阔,我一身传承尽在你身,可天涯,可海角,可上天,可入地,四海之内皆是你足下之地然而我只有一个条件。” “师父,您说。” “你不可收徒,不可传道,直至飞升陨落,只可留下机缘等待有缘之人。” “为什么!师父,你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 “老幺,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但我有种预感,这一天,会来的。” 我将所有门人弟子驱散,又重新一个人踏上旅途,然而这世界对我而言,已不再那般鲜活,我渐渐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像那个老乞丐一样,寻一个安逸平凡的小镇,养一群小猫小狗,教它们做一些简单的事,竟能自娱自乐起来。 有时候,我会感觉自己已经融进了自然之中。我化为一块斑驳城墙上的石砖,化为一棵挂着秋千的老树,化为一段湍急的溪流 我的身体散去,然我知我的身体还在。 我在此身。 亦在此刻。 夏时翻到身在此身的最后一页,看到“我在此身,亦在此刻”的时候,几乎有一种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冲动。 看到现在,他已经明白,这本书写的并不是夜帝王自己的经历,而是一名与他极亲近之人。在书的结尾,路人甲找到了一个镇子,驯养小猫小狗,又跟现在的红尘城何其相似!这本书也许写的正是路三千的故事,路三千一定还在红尘城中,甚至他可能就藏在三千烦恼地! 夏时再看向一屋子慵懒的动物,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如果这些服务修士的动物都由路三千驯养,那么三千烦恼地的一举一动一动都逃不出路三千的眼睛,就算在他所有人心目中都已死去,却依然能去监察着这座城。最可怕的是,秦楼和这红尘城中的所有人,大概在他眼中,或许都如同笑话一般。 夏时起身,缓缓将茶楼的门关上,然后重新坐下,轻声说地了一句话:“你们,能带我去找路三千吗?” 话音刚落,所有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猫都警醒地抬起头来,原本一直在来回跑堂的那只傻兮兮的土狗也收起了摇摆的尾巴,后退两步,微微露出了犬齿。 “我是太和子弟。”夏时从指尖凝聚出一团剑光,“告诉他,他可以信任我,我来这里,除了救我的妻子,还可以帮助他。”夏时对那只土狗招了招手,将那本身在此身放在了它嘴里叼着的篮子里。土狗有些迟疑,而这时,屋子里的猫都已聚了过来,它们微微弓起身子,脚步轻盈,悄无声息,浑身戒备。 夏时却再没有任何动作,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俊美冷漠的男子身后漂浮着莹白的风茧,脚边蹲坐着各式各样的小猫。 那只土狗左右环顾,叼着篮子扭头跑进了后院。 丁香铺其实就在红尘城的主街,只是没有任何招牌,门脸也不大,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人匆匆忙忙走了进去,直接上了二楼,一挑帘子,里面坐着的正是曾在城门口招揽夏时的董无忌,和另一名模样清俊的年轻男子。 那灰袍人低声回报道:“苦煞楼的陈诚带着那个人去了三千烦恼地,进了茶楼谈了许久,两个时辰后,甜姑娘也进了茶楼,只几句话的时间,他们便散了。” 董无忌问道:“三千烦恼地的茶楼谁都去得,我们的人手呢?为何不在?” “苦煞楼的人早有准备,除了甜姑娘,谁都没能靠近茶楼,陈诚走了之后,那茶楼不知为何,自己启动了禁制,我们更是无法靠近茶楼只怕那姓夏的有些来历。” 董无忌看向那名清俊男子道:“这位夏道友念念不忘要寻找路三千,只怕有些渊源,少不得要秦大掌柜亲自出手了。” 原来这名清俊男子就是秦楼,但他的模样完全不像一名阴险狡诈的邪修,眉眼间反而是一团和善,就算放在太和,也能算是一号人物。 秦楼轻声一笑道:“路三千已死,不管是他的秘密,还是所留下的机缘都已在我们手上,那位夏道友若是想在红尘城中生活下去,就一定会向某一势力妥协,而掌握秘密的丁香铺,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否则的话” 董无忌点头道:“否则便驱逐出城,像那些孤魂野鬼一样在第十六层苟延残喘,迟早会被漫长的岁月折磨得发疯” 秦楼起身,一拂衣袖。 “我去会他一会。” 西鸠阁则在红尘城的西大街上,门敞开着,由屏风格挡,里面影影绰绰,大致有十多个人的样子。其实西鸠阁除了女子,也有男子,却都是一脸冰霜,横眉冷对。 一排太师椅,伏心心坐在第三把上,上面的两把都空着,她对着在一旁站立的八名女子和两名男子道:“苦煞楼已经先跟那名新人接触了,不过我想陈诚也不会那么蠢,真的将红尘城的秘密告诉给那个人,哼,日子过得久了,他自然识得好歹,迟早会归于咱们西鸠阁,到时候我们又会多一点胜算。” 其中一名女子道:“路三千已经死了,现在能带我们出去的人只有秦楼,若是那新人找秦楼的麻烦,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伏心心轻蔑地笑道:“秦楼要是连一个新人都收拾不了,那路三千的机缘便不是真的应在他身上,我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届时,有什么抢什么,天下机缘,莫不如是!” 陈诚出了茶楼后,微微使了一个眼神,周围便有人意会,他便跟着那只白猫出了三千烦恼地。还没到八个时辰,但他看上去并不拿那点功德值当回事,其实只是因为活得时间太长,这红尘城中,一个比一个活得久,一个比一个见得多,几十年攒的那些功德值,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他回到了苦煞楼,那同是少年样貌的四哥正在打坐,见他回来也未睁眼,只是道:“你若是想要他那茧子,抢过来就是了,人送过去,到时候还能卖秦楼一个好。” 陈诚松了松筋骨,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面孔,跃到桌子上坐着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四哥,这点子还挺扎手,他想找秦楼的麻烦,我又何苦因为那点蝇头小利坏了大事?总归,现在惹了人的是丁香铺,我才不去凑这热闹。” 四哥也没说什么,他睁开眼,低声道:“现在说一说人间界的情报吧,他那样子,该不至于骗你,我托付你的” 陈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丹平城,破了。魏国,亡了。” “啊,这样啊”四哥突然露出了满脸的倦意,他摆了摆手,缓缓从蒲团上起身,起到一半的时候又跌坐了回去,陈诚想去扶又不敢,只能看着他姿势难堪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陈诚有一种预感,知道这个消息后,四哥跟以前不一样了。 而这个红尘城,大概也要变天了。 第201章 身在此身(二) http://..org/ 夏时等了很久,等到他脚下的猫都已经坚持不住,一个个又陆续趴了下来,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地看着他,屋子里充满了猫儿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声音,懒散得令人昏昏欲睡。 可夏时一直很清醒,他不敢放出神识,只用他的感官去感知这里的一切,夏时逐渐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在太阳没有任何变化的红尘城中,三千烦恼地是唯一一个有着正常日夜作息的地方,它的空间性并不稳定,比起红尘城,三千烦恼地更像是曲笙曾经给他描述过的游离境。这个地方,似乎处于一个夹缝地带,就在真正的罗浮两界门和第十六层之间,比罗浮两界门中的任何一个世界,都要更靠近人间。 就在他为心里的推测所震惊的时候,那只土狗回来了。 土狗湿漉漉地看着他,呜呜叫了两声,便往回跑了两步,再扭头看他,示意他跟上来的样子。 夏时欣然起身,跟着那土狗进了后院。 那后院也是回廊模样,在土狗的带领下,两人一路向前行走,但夏时心里知道这条路本不该是直的,当他进了后院的时候,就已经入了阵法,布阵之人刻意将他的视角打乱,在无法使用神识的情况下,就算是修士也是越走越乱,越走越难算清步数。 就在夏时恰好遗忘了前面所有步数的时候,土狗在一个小柴门前面挺下了脚步,用头拱开了门,带着夏时进去。 他刚一进去,里面便传来一个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拔高了调道:“太和吃饱了撑的,居然放一个青弭峰弟子进来,怎么,是要把第十六层一网打尽不成?” 这声音听上去十分年轻,夏时目光一扫,屋子里摆放着乱七八糟的柴火,哪有人的影子。 他屏气凝神,低声道:“前辈误会了,我此番来第十六层,是得到一个人的指引,得师长同意,前来找路前辈治疗我的妻子。” “谁指引你来找我?”那声音又问道。 “狄或。” “狄或啊,我想想,是那个一直被云和祖师关在游离境的人吧?他倒是还记得我,看来是可惜了他这一次没能出来吧?” 夏时听他此言,想到曲笙曾提到过游离境开放过两次,立刻便知狄或知道路三千名号的原因,想来这路三千也是曾经进入游离境接受考验之人,只道:“狄或已被重新封印。” “算了,我听不得这些可怜人的事,嗯,那个你叫什么名字?过来让我瞧瞧。” 夏时此时已分辨出声音的方位,他将西南角的柴火清理了出来,在里面找到一个小箱子,在打开之前,他迟疑了一下,总觉得这箱子有些诡异,不知路三千是以什么样的状态在里面,便道:“晚辈姓夏名时,前辈若是方便,我便开箱了?” “开,透透气!”那声音从箱子里传来,听上去似乎还有点高兴的样子,“我要是知道这些小东西打死都学不会开箱,我就不把自己放进去了,糟心啊,我都七千年没晒过太阳了” 夏时便在箱子里的哀怨的唠叨声中破那箱子上的禁制,其实也不难,对他来说,只要把控好剑意即可,然而,这也的确不是小猫小狗能做得到的事。 打开箱子并没有用太多功夫,打开之后,夏时看着了箱子半晌,然后又合上了。 箱子里又传来声音:“我没看错吧,小子,你刚才是露出了嫌弃的眼神吧?” 夏时呼出一口气,然后又打开了箱子,彬彬有礼地笑道:“哪能呢前辈,晚辈只是有些惊讶而已,如有冒犯,非我本意。” 他确实不是本意,因为夏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在箱子里的,不是人也不是物,而是—— 一颗大好头颅。 说起来这头颅并不难看,非但不难堪,这颗头的长相,还算得上是一名俊美的男子,只是当一个人只剩下一颗头的时候,无论怎么看都是诡异的,而且最关键的是,这颗头是活的,还会说话。 头颅道:“我便是路三千。” 夏时对头颅的身份深信不疑,因为能活成这样的,红尘城里,恐怕也只有路三千了。箱子里铺了软垫,可见路三千进这箱子的时候还很从容,懂得给自己找个舒适的地方,既然准备得如此充分,那么,也许七千年前的那一场变故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还不是追究七千年那桩旧案的时候。 夏时行礼道:“事实上,经狄或指引之人并非晚辈,而是晚辈的道侣,狄或有言,若是想寻找她门派的机缘和秘密,便来罗浮两界门找您,但她却在一次晋阶中受了伤,至今昏迷不醒,所以晚辈干脆直接带着她来第十六层寻找前辈,求前辈能够救她一救。”他将那风茧推到自己身边,低着头,等路三千发话。 或许是跟小猫小狗在一起久了,路三千的神态如猫一般,一笑之后微微眯起双眼,打量了一下夏时,却没有去看那风茧,只调侃道:“果真是鹣鲽情深,你身为太和弟子,该知道这罗浮两界门是个什么地方,若不是你机缘巧合得了这本身在此身,也见不到我,既然如此有缘,我们便好谈谈条件了。” “只要在道义范围之内,晚辈愿受路前辈驱使。” 在看过身在此身之后,夏时其实心里笃定路三千不会做有违道义之事,而且,看过罗浮两界门卷轴的夏时很清晰地知道一点,那就是路三千在进入第十六层之前,已是渡劫期,同时,也是唯一一个以渡劫期修为进入第十六层的囚犯。能以五灵根修到这个地步的,有史记载,仅路三千一人,但他却不显于世,若非在罗浮两界门的卷轴上看到,他根本不知其人。 但是作为一个如此低调的渡劫大能,路三千现在表现得却十分高调。 “其实也简单,你看我现在这模样,若想表达诚意,是否应该先帮我一个小忙呢?”路三千的眼睛也似猫,狡黠而敏锐,虽然只有一颗头,却能将一段话说得抑扬顿挫,令人不知不觉便信服。这种能力,其实便是一种精神上的压制。在不能使用灵力的情况下,这些大能同样不可小觑。 “请讲。” 路三千终于正色道:“为了避劫,我的身体分散在这红尘城中,需要你帮我找到,而后从秦楼手上夺回红尘城的控制权,如若不然,得了我机缘的秦楼,的确有可能突破罗浮两界门。”紧接着他又回到了吊儿郎当的状态,“啧,我当初竟也没算到,秦楼本就是我命里一劫,他来第十六层的原因跟你一样,也是为了找我,这修真界都过了这么多年啊,怎么还是有人忘不了我呢” 夏时心中一惊,涉及罗浮两界门,他便不得不多问一句:“罗浮两界门由古神所创,不知秦楼会用什么方法突破?” 路三千笑道:“你们太和弟子总是这样,一涉及到什么正义啊,苍生啊,就像苍蝇嗅到了腐肉,一股脑地扑上去,蠢得可爱又可恨我是谁?我可是被你们关进来的囚犯,你说我会不会告诉你?” 夏时一噎,路三千的画风,算是他所见大能中最为清奇的了,不过这个秘密,也不止路三千知道,他便直接问道:“不知道前辈的身体都藏在何处,我该如何寻找?” 路三千啧啧道:“我这头颅已被关在箱子里七千年,那里还知道它们跑到哪去了?不过,大抵跑不出这红尘城便是了。” 原来这身体还是会跑的么夏时一脸黑线。 路三千继续道:“当时情况也算凶险,我不得不使出五马分尸大法,因此这身体,也分为五个部分,皆已化为这方天地的一部分,躲避秦楼的查探。它们体内也有我的神魂在,机灵得很,这样吧,我给你一样信物,你找起来,它们当不会排斥你。”他看了看旁边的土狗,唤道,“剩子,去,把爷的宝贝拿来。” 那土狗听得懂人话,溜溜地跑出去,又迅速跑回来,嘴里叼着一块被红绸包裹的东西,夏时从狗嘴里接过来,把那红绸掀开,心中又是无奈一叹。 “路前辈,这是” 红绸里包裹的,是一双红木筷子。 “这双筷子陪我走南闯北多年,感情甚笃,你且用它试试。”路三千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若是你遇到秦楼,或许也可以用它打上一架呢。” 夏时认命了,只是红尘城现在危机四伏,他还是决定把曲笙留下来。 “这便是我道侣,被我师父用风茧止住了伤势,她叫做曲笙,是苍梧派掌门,不仅是一个五灵根,且经脉滞涩,被我开了八个灵窍放才勉强能修炼,我将她留在此地,希望路前辈知她修炼不易,您”夏时没再说下去,他目色温柔地看了一眼那风茧,一个人跟在土狗身后离开了柴房,踏上寻找路三千身体的旅程。 现在的柴房里,只留下了一个莹白的巨大风茧和一颗诡异的大好头颅。 路三千这才正眼瞧了瞧那风茧,他自语道:“这么多年,一劫一缘终于都来了,那么就让爷看一看你这小丫头,究竟是个什么缘法吧。” 那头颅闭上双眼,虚虚缈缈之中,一名身着白衣,身材颀长的男子影像出现在柴房中,正是路三千的相貌。 那影像缓缓将手放在了风茧上,微微皱了皱眉头。 “灵心,晋明,去!” 第202章 身在此身(三) http://..org/ 一个灰不溜丢的小丫头茫然站在茫茫山雾之中,脚下泥土湿润溜滑,使得她前行不得,然而那山中似乎有种莫名的东西一直在吸引着她,召唤着她曲笙很想去看一看,但同时,她也很饿,很久没吃过东西,胃已经缩成了一团,一抽一抽地疼着,她看着脚下的不知名花草,犹豫了很久,才扯了一株看上去汁液丰厚的草,准备送进嘴里 “如果你真把它吃进去,小命就没了。” 曲笙回过头,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名英俊的成年男子,他眼睛狡黠似猫,十分灵动,嘴角即便不带笑,看上去也十分亲善,通常来说,这样的人,天生就容易让小猫小狗小孩子接近。曲笙现在也只有五六岁左右,明明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然而她却丢掉了手中的草,戒备地后退一步。 却不想这一步让她遭了殃,泥土太滑,她一个不稳,便向后跌了过去。 路三千也没任何举动,笑眯眯地看她跌倒,一脸毫无同情心的模样,还在说风凉话:“戒心还挺重,可惜没分清情势。当你跑不了躲不过的时候,还不如抱大腿来得实在,小姑娘,这可是爷给你上的人生第一堂课,记好喽。”他俯下身,把那株草拾了起来,“这根九肠草,就算是你的束脩吧。” 曲笙身上沾了泥,她只能看到眼前男子双唇开阖,却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她想开口,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听不到山泉的叮咚声,嗅不到泥土的气息和花朵的芬芳,除了眼睛还能看到事物之外,她似乎丧失了最重要的感官。 路三千看她这副模样,心中便有数了,他轻声自语道:“根基伤得太厉害,记忆模糊,就连五感都快要没了啊真是可怜。”他弯下身,把泥猴似的笑姑娘抱在胳膊上,对她笑道,“小乖球,你愿意跟我走吗?” 曲笙明明是听不到他说话的,可他话音刚落,她却涌出了泪水。 此情此景,依稀与当年相似,似乎也曾经有一个这般丰神俊朗的男子,这样柔声的唤她,这样不嫌弃她,这样带着她走进了曲笙一下子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无声地哭了起来。 小姑娘的泪水太过汹涌,一下子就打湿了路三千的衣领,他苦笑着拍了拍曲笙的后背道:“瞧瞧,就算五感快没了都能把爷给淹了,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我怎么尽招苦命孩子唉,别哭了行不行,你饿不饿,要不我变个包子给你解馋?” 这里是曲笙的神魂深处,也是她体内的规则所在,路三千不能过多干涉,但玩儿点障眼法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曲笙目前所有的感觉都来自她的身体,在这种虚缈之地,他做什么也都没用。 路三千一翻手,掌心便出现一个热腾腾的肉包,他把包子送到曲笙脸边,放了好一会才想起她大概嗅觉也没了,便用手指把她小脸抬起,让她看到包子。 小姑娘狼吞虎咽,打着嗝地把包子吃了,却仍然不饱,泪汪汪地看着他。 路三千哈哈大笑,有点恶劣地想道,障眼法嘛,吃多少都不会饱的,他一边往山上走一边对曲笙道:“想吃饱饭好起来就快点醒,你那小情人儿为了你不惜进了狼窝,你再不出来,万一他被那些坏人生吞活剥了,到时候看你去哪儿哭!” 曲笙听不懂,懵懂地看着他,虽然不知他会带她去哪儿,却因为某种特殊的熟悉感而信任他。 事实上,路三千也不知道该去哪,但人神魂深处的成像与一个人的心性有着莫大的关联,若是水泽,那么其人大多高深莫测,且性格内敛,不愿将感情暴露于人前;若是市井,则其人大多复杂多变,并不排斥人的接近;若是高山,便如现在的小姑娘一般了,她内心觉得自己的人生如同在攀登山峰,这座泥土湿滑,步步小心的高山就是她目前所面临的境况,她就在这半山腰间,进退两难,前路茫茫 只因身在此山,却不知山。 曲笙走不出这座山,路三千同样无法带着她走出,他不知道她身上具体都发生了哪些事,然而只凭夏时短短的介绍,他便能理解曲笙的心境——这跟他当年遣散门人,独自一人浪迹街头的时候,何其相似? 崎岖的山路上,路三千白衣纤尘不染,足不沾地,他走了许久,都没能在这里找到突破点,只能无奈道:“还是先看看情况吧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路三千单手抱着曲笙,另一只手掐诀,往眉心一点,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以他为中心扩散,通过曲笙的神魂,探查她身体的所有情况。 “五灵根经脉本元功法”路三千喃喃自语,不知过了多久,他收了术法,抱着曲笙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然后目色复杂地看着她。 以路三千的能耐,曲笙是察觉不到自己被探视的,她好奇这人为什么停下来,只好伸出手指,指了指前方,示意他继续前行。 在曲笙心中,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攀登,不然的话,她又能去哪? 这里没有退路。 路三千也不知道怎么起了好心,用袖子帮她擦了擦了脸,端详了下小姑娘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大概是平时跟不通人言的小猫小狗说话习惯了,明知她听不到,他还是碎碎念道:“这资质果然跟老幺当年一个样,你们又得了身在此身,看来这机缘不浅,我倒是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这毕竟该是老幺的传承唔,不过我也不是一无所有,既然你落在我手上,合该了结你我这段缘分,就先接这一招吧。” 对渡劫修士来说,世间缘法都可以化为两个字:一为劫,二为缘,都是可以助其更上一层楼的天道机缘。如果说秦楼是劫,曲笙是缘,那么他在这罗浮两界门的目的,就更为不单纯了。 路三千将曲笙放了下来,将她扳正,指着自己的脸道:“记好了我是谁,等以后出去了,别像你那吓傻了的小情人儿一样,不然我可什么都不给你。”他说完,袍袖一展,身体逐渐变淡,从曲笙的神魂中消失不见。 曲笙依旧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说有就有,说没就没,她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腹皮,小小的身影继续向上攀登,最后淹没在山雾之中。 回到狭小的柴房里,路三千的头颅还在地上放着,不过那幻化出的人影却已从曲笙的神魂中出来,绕着那风茧转两圈,啧啧道:“现在人间了不得啊,这风愈之术居然也有修成,剩子啊,你说我该不该出去瞧一瞧?” 土狗蹲坐在地上,哗啦哗啦地摇着尾巴,将周围的柴草摇得乱七八糟,却还应景地“汪”了一声。 路三千又摇头晃脑道:“还是算了,太和那敏感的心脏可禁不起我的刺激,再说了,这红尘城妖孽太多,要不是有爷在,恐怕几千年前那一场,这些老东西就全都跑出去了这一次这两人来得倒也好,陈诚和老四那伙人肯定按捺不住,秦楼也别想置身事外,西鸠阁的丫头们更不是省油的灯,嘿嘿我把夏时支了出去,你想不想也去看看热闹?” 土狗:“汪汪。”抬起头,一脸懵懂无辜。 “那一定是想去了。”路三千不由分说地点点头,他一拂袖,将那土狗送了出去,然后,整间柴房便只剩风茧、一颗头颅,及一道淡淡的虚影。 路三千这一次没有再试探,他化手为刃,只轻轻一劈,那风茧便迎刃而解,在半空卷起一道小小的旋风,便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制一般,消弭于无形。而风茧一开,便露出里面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微弱的曲笙。她不是那个神魂里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却比那小姑娘看上去还要脆弱。 曲笙的身体被缓缓放在了柴草上。 “你一定很不甘吧?”路三千垂眸看着她,轻声道,“明明有着不输于人的心智,有着比他人更高远的志向,却因为资质而受如此多的磨难,这能说明什么?说明天道原本就是不公的吗?不不对,是我们没有找到方法,我用了数万年的时间去摸索,我的弟子用了一生的时间去与资质抗争,你一定也在拼命挣扎吧?” 迢迢路三千,吾上下求索,终得一感悟。 “这世间,没有不公的事,只有不拼的人来,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走在山路上的小姑娘转过了身。 奇怪,明明听不到任何声音,曲笙就是能感受到某种召唤,又似乎有人在身边窃窃私语,只是能感觉到却听不到,使得她总觉得这山中其实并不止她一个人。 比如刚才消失了的那个人,或许是山精,或许是鬼怪? 曲笙并不害怕,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更害怕饥饿,于是她弯下腰,扯了一根跟刚才不一样的草,嚼了两下便吞下去。可惜的是,她尝不到任何味道,也没有饱腹之感觉,幸运的是,她没被毒死,继续顺着陡峭的山路向上攀爬,哪怕自己并不知道攀爬的理由什么然而,就在她刚刚准备拐过那块突起的山石的时候,脚下突然一软,像是陷入泥沼之中,有一种湿滑的触感攀上她的小腿。 小姑娘没有尖叫也没有惧色,她手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掌心握住了一把匕首,用力地往下一刺! 反而是下方传来了刺耳尖叫声。 第203章 身在此身(四) http://..org/ 曲笙什么都听不见,她只能感觉到下面的泥土翻涌得厉害,她将匕首拔出,翻手又是利落的一下。 虽然身形瘦小,但这两下出招却完全不是一个五、六岁的女童能做得出的,曲笙在举手投足间,仍然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武者,她敏锐地发现地下像是有活物一般,便摸索着去刺它的薄弱之处,手法老练,近乎恐怖的直觉让她越来越顺手,翻涌的泥土非但没有将她吸进去,反而一点点把她挤了出来。 当曲笙手脚并用地爬到旁边的石头上站起身时,泥土也恢复了平静,只是中央还留着一个小小的漩涡,上面冒起一个小小的突起,那突起晃悠了两下,“啵”的一声吐出一个软绵绵白生生的小白团。 这白团子有两个黑豆一般的眼睛,和一张拉成一条小横线的嘴巴,大小似拳头,冷不丁看上去,像是一个凡间集市上常见的糯米团子,推测大概是腰的部位上诡异地缠着几片草叶,还能无风自动地摇摆两下。 “夭寿啦,这缺心眼的要谋杀救命恩人啦!”小白团开口人言,用童音嚷道。 曲笙听不见别人说话,但这小白团的一字一句却能清晰入耳,她有些高兴,把手里的匕首一丢,将那白团子拎了起来,越看越欢喜,直想当糯米团子咬一口解馋。 大概是察觉到小姑娘看它的眼神不太对劲,小白团不知从什么地方分出来一个小小的手臂,一巴掌呼在曲笙嘴上,喝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你可知道你身在何处?你可知道脚下的山峰究竟是什么所在?你可知道你现在小命危在旦夕?你可知道算了,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白团子气鼓鼓的收回了手臂,浑身上下又变成一体浑圆,除了那张几乎看不出开阖的嘴巴之外,当真无缝。 曲笙自晋阶受伤之后,神识陷入蒙昧状态,连五感都快要丧失,自然是不懂这些的,但她却也好奇,眼神疑惑地看着小白团,不知它为什么能与她心神相通,心里便询问它是谁。 小白团听到了她的疑问,它咳嗽两声,甩着脑袋故作深沉道:“我名应果,乃是路三千修炼而出的得道之灵,不在五行中,超出三道六界之外,得天地之大法,蕴宇宙之元理”它说着说着,发现曲笙只会瞪大眼睛看着它,便有一种对牛弹琴之感,无奈地换了一个说法,“我叫应果,是路三千教徒弟的时候领悟出来的法门,但已生灵智,如今他将我放进你的神魂之中,希望救你一命。” 曲笙点点头,早说得这么朴实,她不就懂了么。 ——然而路三千是谁? 她已经忘了自己来第十六层的初衷,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路三千是是一个活了很大岁数,人又很笨的教书先生,因为他自己笨得厉害,所以就只教那些愚钝的学生,教着教着,他便总结了一套方法,而我,就是那个方法,而你,就是他遇到的另一个很笨很笨的学生,唔,所以你需要一个先生,也需要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这虽然不能让你重新有一个聪明的脑袋,但至少”应果有些怜悯地看着她道,“你可以跟那些普通人一起念书了。” 曲笙点了点头,但对于它一开始亮相便阴险地想将自己拖到泥里表示不满,结果小白团一下子跳起老高。 “拖你下去那是为你好!你还扎人家,疼死了你知道么要不是我拉你一把,你就在这山里转悠到死也出不去!虽然修行讲究身在此身,但你若只局限与此身,又岂能看清自己的状况?” 曲笙隐约是懂了,这山她是转不出去的,而这小白团就是一个突破口。 ——要怎样才能出去? “这才算是问对了,想出去也简单,不然路三千也不会把我放进来了,来——看招!”小白团应果猛地窜了起来,原本连说话都看不清的嘴突然张大,如同一个包袱皮,盖在了曲笙的头上! 然后,曲笙就这么带着一脸茫然,毫无准备地被包袱皮从上到下地完整吞了进去,直到曲笙消失不见,包袱皮才重新缩回来,团成了之前大小。 应果跳了几下,咔吧了一下小眼珠,又跳起来踩了踩下方的泥土,便像之前一样钻了进去。 奇怪的是,泥土的下方,并不是真正的土层,而是一处闪烁着星星点点光芒的深邃空间,小白团在里面穿行,身体两侧渐渐长出了洁白的羽翼,配上腰间那十分和谐的小草叶,像一只造型奇特的小鸟。 它道:“我其实说是法门,也并非是法门,所谓‘应果’,应的便是你自己的造化和你自己的果,只有真正付出了努力和庞大代价的人,才能拥有最甜美的果实,而且” 应果的声音原本是糯糯的童音,此时却突然变成跟路三千一样的成年男子声音。 “我要的人——” “她可以不包容,但必须懂得宽恕。” “她可以不勇敢,但必须有所坚持。” “她可以不聪敏,但必须明辨是非。” “修何种道,应何种果。” 随着这几句话,应果飞行的前方突然出现一片五色斑斓的霞光,那些霞光透过应果的身体,一直传递到被应果吞下去的曲笙身上,将那个瘦弱的小姑娘一点点变大,让她重新恢复原来的样子。 这山的内部,才是曲笙的本源所在,而这些霞光,便是她的灵根所化。 这个时候的曲笙,眼神终于有了曾经的神采,她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人对自己的身体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应,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迎着那道霞光,看着前方。 那些霞光有某种熟悉感,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那般亲切,而且,是它们一直在召唤着她虽然很微弱,却一直努力的想要唤醒她。 应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作为法门,我可以在你和你身体本源之间建立联系,所以你才会醒过来,但事儿还没完,我相信你也不仅仅是想要醒过来这么简单,话说有一个成语,叫做‘勤能补拙’,你听说过没?” 曲笙依旧不能说话,她只是点点头。 “其实这句话也十分不公平,为什么我就一定要比别人勤奋,才能达到与其他人相同的程度呢?你有没有这么想过?” ——没有。 “为什么?” ——人为什么一定要跟别人比?别人的目标,未必便是我的目标,更何况,路本就不同,又何必将自己限定在其他人的条框上? “你能这么想倒是很好啦,只可惜,在路三千无数次失败的实践中,仍旧证实了这一点,而我,便是他所发明出的最有效法门。” ——愿闻其详。 “你身体有两个致命弱点,一为灵根,二为经脉,曾有人为了使你修炼顺畅,而帮你拓开八个灵窍,使其自成一个周天,此方法虽然可行,却仍然治标不治本,所以你才会在这次晋阶中遭到反噬,想要真正好起来,那么,还该从你的经脉下手,你知人体一共有多少灵窍穴位?” ——七百二十个。 “对,这七百二十个,只有你自己亲自打通它们,这些灵窍才能成为你修炼的真正助力!你,可受得住吗?” 七百二十个,当年曲笙只开了八个,便遭受了何等样的痛苦,如今却要将这七百二十个全开齐然而,只要能看到希望,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所求所愿,并非是要与别人一样,而是能够用己身达到我这一生的极限,无论有何种苦难,皆甘之如饴,若有能助我修炼的法门,心中只有感恩,又怎么会惧怕其中艰险? “那便成了,只是我这方法可不比太和剑修那股子蛮劲儿。”路三千和应果是何等有眼力,一眼便看出曲笙体内的八大灵窍,乃是夏时这样的剑修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开出来的,虽然也有效,却直来直去,不比他这用了无数年研究出的法子。 应果道:“人的身体变化无穷,每一个关窍都有着自己的使命,便如同是一个小世界,若是关窍阻塞,那便是其世界运转出了变故,自然需要人去解决。我这法门,便是将这七百二十个灵窍皆化为世界,若是你能将这些世界的问题一一解决,又何愁灵窍不顺,经脉不畅?” 曲笙从不知竟然还有这种方法,人体整整七百二十个关窍,如果化为世界,那便是七百二十个小世界,这已经不是“勤能补拙”的范畴了,而是在挑战人的极限。 ——曾经有人用这个方法成功过,对吗? “对,曾经有一个人,他跟你一样的资质,一样的灵根,他也曾经苦苦挣扎,直到他遇到了路三千但是,在经过七百二十个灵窍小世界后,他性情大变,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没人知道这些世界里都有什么,包括创造出这套法门的路三千,也包括应果,其中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 ——那便好。 “你不害怕会变成另一个人吗?” ——身在此身,我便是我。 “痴儿,那便去吧!” 霞光一闪,原本在应果体内的曲笙便消失不见,但虚缈的空间里还留有应果的声音。 “这套法门虽然没有时间限制,但你与曾经那个人不同,你是在罗浮两界门的第十六层,若夏时失败,秦楼必定会追踪到路三千的气息,届时你也不保,所以你一定要快,一定要在夏时与秦楼决战之前醒过来,否则” ——不,夏时不会失败,我也不会。 那个倔强的姑娘,这样微笑着说道。 第204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一) http://..org/ “你的表情让我想起一个人,你猜他是做什么的?” “我没兴趣知道。” “他是一名太和剑修。” 夏时从三千烦恼地出来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在那个小宅院门口,三五成群地聚集着几个人,他们虽然都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那一双双眼睛,皆透着一股戾气。正当他想穿过人群,走出巷子的时候,一个穿着薄衫,微微露出胸膛的修士在他身旁,冷冷地问出了那句话。 红尘城,不,或者该说整个罗浮两界门里的人,大概对“太和剑修”四个字都异常敏感,他们大多对于剑有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刻骨”是因为那剑意或多或少都曾穿透他们的身躯,“铭心”则是失去自由之后的恨。 当这名男修说出“太和剑修”四个字的时候,周围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这些人都曾是大能修士,但凡能修到大乘期,皆不是泛泛之辈,他们了解敌人,对这个天下第一大派自然有着更多的了解,夏时身上的气质与剑修极像,令很多人想起当年那柄追杀过自己的令人恐惧的剑。 夏时看着那个人,忽而一笑道:“你的记性很不好,但眼光不错,我的剑,用得跟太和剑修一样好,你可以一试。” 那名男修指尖微微一动,但他很快将战意按捺下去,轻飘飘地回道:“如果你在这里呆上数万年,也会对记忆产生一种不真实感。” 夏时不再说话,他笔直向前,一步步地走出了巷子。 直到他走进巷子外炙热的阳光下,才终于摆脱了那些阴暗的目光,他轻轻碰了一下藏在袖子里的那双红木筷子,发现这根与路三千“感情甚笃”的玩意儿毫无反应,夏时心知大概是指望不上,路三千本人还没有在身在此身中靠谱等等,他忽然想起在结尾时,路人甲自述的那段话。 “我会感觉自己已经融进了自然之中。我化为一块斑驳城墙上的石砖,化为一棵挂着秋千的老树,化为一段湍急的溪流我的身体散去,然我知我的身体还在” 路三千曾说自己的身体有灵性,那么他的身体很可能是以其他的方式存在,也许是树木,也许是石砖如此来看的话,将身体幻化也是最安全的做法,它们可以长久地隐匿在红尘城中而不被秦楼等人发现。 但这也带来很多麻烦,若是一草一木都有可能,无形中加大了排查量。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夏时不能铺开神识,只能一点点摸索,夏时很沉得住气,事不怕繁琐,若是能在排查过程中遇到秦楼,他便将这人解决了也不错。 夏时有意向红尘城的主街而去,当时他刚进红尘城便被陈诚拉去了三千烦恼地,人们口中的丁香铺、苦煞楼、西鸠阁这三大修士聚集地,他都还未见过,这一次也正巧探一探底细。 他第一个来到的地方,便是丁香铺。 丁香铺名副其实,它果真是一家铺子,还是一家专门买各式面点的铺子。夏时一路嗅着香气找到了丁香铺,虽然没有门脸,但是门外摞老高的蒸屉已表明了身份,他撩开门帘进了铺子,里面摆满了桌椅,柜台边上还有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正拿着一块白布擦着碗,里面有一名极美艳的女修正在翻着账本。 这丁香铺,忒接地气。 看到夏时进来,那小二也不惊讶,把碗一放,笑脸迎客道:“夏道友,要吃点什么?咱这里的东西可比三千烦恼地便宜,而且猫猫狗狗也做不出咱们正经人吃的东西,看见外面的肉馅包子了么?三个功德值一个。” 他来这里不过才是第一天,似乎所有人都已经认识了他。 夏时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能赊账么?”说这话的时候,他一手在前,一手背在身后——正是那只藏着红木筷子的手臂。 一进丁香铺,那双红木筷子就猛地抖动起来,夏时立刻用手反扣住筷子,面上仍是一片风平浪静,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这双红木筷子真的有用! 路三千的一部体就藏在丁香铺里,藏在敌人的眼皮底下! 小二不语,那柜台后面美貌的女掌柜抬起一双妩媚的丹凤眼,似嗔似喜地看了夏时一眼,一边涂满蔻丹的手指在柜台上慢慢划下一道痕迹,一边曼声道:“瞧您这话说的,红尘城谁不知道夏小哥是个新人,能去哪儿弄功德值,若是我们真管你要了钱,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欺负新人么?夏小哥,你说是不是?” 夏时道:“丁香铺义薄云天,必不令人失望。” 那女子便咯咯笑了起来,吩咐道:“去给夏小哥取六个大个肉包子,账呢”她慵懒地趴在柜台上,伸出舌尖向着夏时的方向轻轻一挑,“就算三分利好了。” 夏时就像什么都没看见,微笑道:“谢过。” 那小二也不管女掌柜如何放浪形骸,将白布往肩膀上一搭,便出门取包子。那女子眼角眉梢都要溢出春意来,她将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唇边,绞着咬着,用呢喃的语气道:“你记好了,我的名字叫丁香,这家铺子本就是我开的,在这里,我说了算,若是你肯依我” 那红木筷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要真是凡间之物,现在只怕给夏时捏碎了。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 但这玉丁香,却真的是丁香铺的真正老板,同时也是最早进入第十六层的四人之一,修的是一身媚术,就算被关进罗浮两界门,也是片刻离不开男人。然而这并不能证明玉丁香是一个依靠男人的女人,恰恰相反,她比夏时在红尘城中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就算在没有灵力的第十六层,她身上仍然能散发出真正属于强者的气息,给所有人以震慑。 他只是沉默,很快,小二端着一盘包子进来,放在了夏时身边的桌子上,还很尽职地道:“夏道友慢用。” 这包子,是真正的地道包子,馅料讲究,面皮筋道,这一切都瞒不过修士的眼睛,绝不会有黑店的嫌疑。但夏时吃不下,他没被限制灵力,身体循环正常,没有饥饿感,并不需要服用饭食。 他的目的是进入丁香铺,寻找路三千的身体。 他背后的筷子仍在抖动,夏时面对食物的迟疑也让那玉丁香和小二起了疑。 玉丁香难得站直了身子,那双眼睛波光潋潋地带着笑意,嘴角两朵梨涡,对着夏时道:“夏小哥,你怎么不吃啊?” 小二也道:“夏道友莫不是嫌弃咱们这包子?” 夏时叹了口气,想来曾经那些前辈送他的东西,也是该用上的时候了。 他的手指貌似不经意地抚过衣领,那里有他做成吊坠挂在颈部的储物戒,意念微微一动,一件轻薄的丝网便从他掌心扬了起来,入水波般漫过桌椅,向着玉丁香和小二而去。 那玉丁香毕竟是强者,她隐约觉得周围幻境不妙,正想动手,却被那丝网覆在了身上,与柜台前的小二一样,两个人脑袋一晃,陷入了沉睡之中。 夏时没有惊喜,反而微微心惊。 他自知能进罗浮两界门的,几乎都是杀不死的人间怪物,因此这件丝网这已经是一件十分高等的法宝,乃是师姐斐红湄所赠,出自格物宗飞廉神君之手,名为“千千网”。它的能耐绝不仅仅是让人入睡,而是一种能绞杀神识的利器。但在这红尘城中,千千网却只能发挥出最低限度的能力,这足以证明,红尘城本身是有一定禁制的。 这个禁制不仅限制了里面的修士,同时也限制了外来之人伤害这里的人。 夏时猛地想起,自己进入红尘城中,为了怕暴露身份,还未使用过法术,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么他要想对付整个红尘城的人,便没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放下心中的疑惑,他轻手轻脚地登上了二楼。 袖子中的红木筷子抖动得更频繁了。 他将筷子取出,把它往上一抛,这筷子竟然直直地立在地上,然后叉开两根筷子腿,像人一样一前一后交叉地跑了起来。 夏时大开眼界,跟在那筷子后面,千千网伸缩可随心所欲,他手中仍旧拎着细如牛毛的网丝,扬手一路铺洒,不管这三层高的铺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总之先晕了再说。最后,他追着筷子来到三层最里间的一扇门外,他推开门,一股浓郁的丁香花香扑面而来,屋里遮了厚重的窗帘,红帐红烛,一副妖娆迷乱之色。 筷子叉开腿,跑到边角的一个衣柜旁边,两个筷子头开始“啪啪啪”地磕打,像是在给夏时提醒。 夏时走过去,指尖凝聚剑气,破开那柜子的小锁,打开了柜门,发现里面尽是一些脂粉气浓烈的女人衣服,他屏息凝气,动作极轻地翻找起来。 然后,他便在这些女人衣服里,翻出了一个叠了十八个褶的白皮大包子。 那包子见他如见亲人,抡起一张白皮大脸便飞扑了上去,被夏时一巴掌打掉,竟没掉在地上,直接落在那两条腿筷子上,造型更奇特了。 “路三千?”夏时低声问道。 “爷躲了七千年啊,可算来人救我了你知道做一只包子有多难吗?你知道做一只不被人吃的包子有多难吗?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哎对了,你知道什么叫‘灯下黑’吗?爷当年用了五马分尸大法” 夏时的识海里喋喋不休地传来路三千细声细气的哭诉,这包子也不知是他哪一部分,但爱唠叨的习性果然是改不了的。 夏时袖子一拢,便将包子和筷子一起拢进衣袖,他将柜子恢复原样,然后回到了一楼,将那几个包子都收进储物戒,然后才收了千千网,若无其事地坐在桌边擦了擦嘴。 玉丁香和小二转醒,但他们连自己刚刚睡着都不知道,虽然脑子里的记忆出现些许断层,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发现异状。 夏时起身道:“多谢丁香铺的款待,来日我定会将功德值还上,答谢二位。告辞。” 第205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二) http://..org/ 七千年,按照正常的自然演变,就连骨头都会石化,又何况是一个包子? 然而就有这么一个顽强的包子,硬生生在一座危机四伏的城里挺过了七千年岁月,至今仍然散发着精心调制的馅料与比例浑然天成的白面组合在一起的香气,那十八个褶儿如同花瓣,精雕细琢,显示出制作者精巧绝伦的手艺。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你是路三千的哪一部分?跟其他部分有联系吗?” “佛曰不可说。” “信佛的人会来罗浮两界门吗?” “我是他最重要最聪明最得力的一部分。” “所以他就把你变成个没用的包子?” “竖子不足与谋!” “那么再见。” “卧槽,算你狠!那你倒是把我塞回玉丁香的柜子啊!那婆娘很少穿衣服,衣柜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懂不懂!” 夏时顿时有点心累,出了丁香铺之后,他的衣袖里,筷子在打架,包子在话唠,倒是不如真的跟秦楼打一架来得痛快。 按理说,秦楼应该已经知道他也在寻找路三千,必定生疑来寻他,刚才他去了丁香铺,却只有玉丁香和小二接待,可见秦楼已出去寻他了。那么秦楼会去什么地方找他? 夏时轻轻皱眉,他早已察觉到了身后有人盯梢时那种似有若无的视线,干脆决定去苦煞楼。将这些紧要地方都走一遍,总能遇到,而且依照路三千的脾性,或许还能顺手收了他的另外几部分。 但是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好。 还未出街道,夏时已不耐烦,他走到路边,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柳枝,放在手中一抖,那柔软的柳条立刻变得笔直,连叶片都锋利了起来。 这只是修剑境界中最低的剑气境。 夏时微笑着道:“有人若是想来见我,还需要下点功夫。”他手腕一甩,柳枝激射而去,叶片在空中四散炸裂开来,所到之处皆旋起一阵劲风,只听得几声怪响,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躲避这一招而狼狈不堪,甚至远处还传来了踩翻了锅碗的声音。 不能使用灵力的时候,法修比体修、武修、剑修等弱了许多,意识到不能硬碰硬后,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视线终于消失了。 但随之而来,他发觉旁边的柳树战战兢兢的摇晃了两下,一根柳条颤巍巍地飘到他肩膀上拍了拍。 “大兄弟,你是路三千请来的救兵吗?” 夏时雷打不动的身躯终于晃了晃,因为筷子一直很活跃而包子太唠叨,所以他完全没注意到这棵柳树。他回道:“我是。” 老柳树狂喜乱舞,浑身都颤抖起来,柳条甩的那叫一个浪,刚准备泪眼模糊认亲人,便被夏时的下一句话冷冷的打断了。 “你觉得你变成这样,我怎么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你带走?” 老柳树一哽,抽抽搭搭地道:“反正你带着路三千的筷子,你不能不管我,要是没了我,路三千可就成废人了!” 行,你们一个比一个重要。 夏时没张狂到将千千网满城铺的程度,他叹口气道:“我最后来接你。” 老柳树好不容易得一救兵,立马不干了,胡搅蛮缠道:“我任人宰割了七年前,这是人过的日子吗?你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吗?有虫子就算了,还特么的有感性的小青年跑我这儿来刻字,你看这儿,还有这儿!都是些一大把年纪的老妖怪了,还在上面写‘小怡我想你’,我都替他们牙酸,还有那荤腥不忌的玉丁香,没事就来我这儿会野汉子,简直不忍直视不行,破包子你都带上了,你不能区别对待我要闹了!” 夏时捏了捏眉心,然后弯下身,双手抱住这足有三人合抱才能围拢的老柳树,向上一提,便将老柳树连根一起拔了起来,然后挑起几缕柳条,捆了树身,将另一头缠在了手上。 “既然想跟着来,就结实点。” 他便这么拖着老柳树,一路向苦煞楼的方向走去,然而在这一路上,没遇到秦楼就算了,他竟然将路三千的身体凑齐了。 分别是——被扔在角落的破油灯、围墙里的砖头、卷了刃的菜刀。 夏时也不避讳了,他一路走一路捡,最后在将要进入南街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少年。 这少年身上的气质跟陈诚大不一样,他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暮气,眼神中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恐怖感,若是红尘城的老人看到,谁都想不到,这便是苦煞楼里嬉笑怒骂皆是风流,被人称作“四哥”的容四。 “我叫容四。这个名头我用了很多年,但在没来第十六层之前,我姓魏。”他枯坐在街头,看着夏时道,“我是魏国人,皇族。 夏时知道这个人。 在铭古纪,魏国曾经出过行夜那种以人为丹畜的疯子,但行夜只为一己私欲,在魏国的历史上,也曾经出现过一个疯子,却是一个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而陷入疯魔的大能。 魏容。 关于他的记载同样少得可怜,似乎为了避讳某种事物,罗浮两界门给予他的介绍仅有一句话。 ——为情而狂,为义而痴,身负血债人命六千三百七十条,皆为修士。 夏时停了下来,他知道陈诚应该已将魏国的消息告诉容四,这红尘城除了秦楼,另一个变故,便在这人身上。 根据记载,魏容是的的确确有疯病的,在关押他之前,到底是该将他关入第十六层还是第十七层,玄武楼有过一阵激烈的讨论,最后还是决定将他关在了第十六层,其原因如今已不可考。 夏时道:“人间已经没有魏国了,也不再有皇族卑躬屈膝者,不配为皇。” 容四低头嗤笑了下,道:“我知道,秦楼是出不去的,这个红尘城中,真正有能力出去的只有路三千,还有你。”他的眼角微微有些发红,充满狂热,“只要你能让我出去,我什么都可以做。” 夏时的眼神中没有怜悯,他冷声道:“但是你知道,路三千不会放你走,我也不会因为我对逃出去一点兴趣也没有。” “啊,是这样啊”容四低垂着头,笑了起来,那笑意让人毛骨悚然,“我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产生兴趣,我知道的”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在阳光下,一层肉眼可见的细鳞从他衣领蔓延到他的两边脸颊,直至眼角方才停了下来。 当容四重新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变成金黄色的竖瞳。 夏时心中一惊,容四体内居然有兽血? 容四伸出鲜红的舌头,微微舔了一下嘴角,然后便像是一阵风,随即消失不见。他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还会来找你的。” 当容四出现的时候,夏时身上那些路三千的部分全部缄默不语,当容四走后,它们还是像死物一样沉寂。 夏时便意识到了什么。 “这第十六层中,不可控制的人太多,路三千倾尽一生与他们周旋,最后造了这座红尘城,是想将他们保护起来,亦是想将他们隔离起来,对不对?” 罗浮两界门的卷宗只有寥寥数语,只是用最简短的语句来概括他们的罪行,却不能书写他们的一生。路三千、秦楼、容四、陈诚、小甜甜、伏心心、董无忌每一个人都是一段黑暗的历史,同时,他们还是一名曾经站在顶峰的高阶修士,就算夏时读过卷轴,却仍然无法了解他们的品性为人。 所以人间的信息,是他放下去的一颗炸弹。 最先炸开的,便是本就半疯的容四,他究竟会成为夏时的助力,还是秦楼的助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红尘城需要乱,只有乱起来,他才能赢过在这里经营了七千年的秦楼。 那包子开口道:“不要去找秦楼了,你该速回路三千的身边,只有他能解决红尘城的问题。” 油灯的声音喑哑,也道:“容四发疯,红尘城必乱。” “秦楼至今没来找你,一定有问题!”老柳树也跟着嚷道。 就在路三千的各个部分七嘴八舌之时,街道的拐角处传来了一声狗叫。 一只毛茸茸的狗头从旁边探了过来,无辜地看着夏时,正是三千烦恼地茶馆的那只名叫“剩子”的土狗。 它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篮子。 夏时走了过去,将袖子里的包子放进篮子里,然后依次放入油灯、砖头、菜刀,最后将整棵柳树也放了进去。 一个吊在狗头底下的小小篮子,毫不吃力地装下了这些东西。 土狗“汪汪”叫了两声,极是训练有素,看到包子都没咂嘴。 夏时低声道:“既然它们什么都懂,那么你回去之后,想必路三千也知道该如何做,去吧!” 他摸了狗耳,将土狗推开。 “这红尘城也没什么了不得,此城原来是应劫而生,自当应劫而死。我来之,便能破之,心中所求,无非是他能治好我的妻子。” 他依旧毫不犹豫地走向苦煞楼。 “这事儿,我管了。” 第206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三) http://..org/ 气运之说是一件很缥缈的东西,夏时一直都觉得自己运气还算不错。比如说,他很容易地找到了三千烦恼地和路三千,很容易地找到了丁香铺,很容易地凑齐了路三千的各个部分,很容易地遇到了容四但他的运气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他感觉自己大概去不了苦煞楼了。 就在土狗剩子转身离开的时候,从拐角处突然又走出一个人。这个人步伐轻盈,静得像一尊古佛,如果不铺开神识,他与这四周的景物没什么两样。 他容貌俊朗,笑若清风,看了一眼土狗,却什么都没做,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夏时。 夏时立刻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秦楼?” “夏道友。” 夏时的心里有些凉。他还是看低这些人了,秦楼不仅知道路三千没有死,甚至还利用他收集起路三千的身体各部分怪不得这一路都没有人再来盯梢,并不是因为他们怕了,而是给他充足的时间来寻找路三千。 他们也想复活路三千这是为什么?七千年前杀死路三千的人,也正是他们! 唯一的理由就是,秦楼其实根本没能真正掌握路三千的机缘。 一旦你的手上有对方想要的东西,那么 夏时波澜不惊地道:“秦道友好耐性,此时才现身。” 秦楼笑道:“夏道友既然想管我的事,我又岂能不出现?另外,还该感谢夏道友帮忙,不然路三千可没那么容易现身。”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路三千没有死的?” “其实这个问题我本不该回答,但还是不想你误会。”秦楼负手而立,他并没有得意之色,而是十分平静地道,“红尘城的其他人并不知道路三千没有死,知道他没死的,其实只有得到他机缘的我,或许还有苦煞楼的容四,他那身疯病倒是给了他得天独厚的直觉,兴许也能猜到一些。” 所以,想出去的容四没有选择秦楼,而是选择了路三千。 “看来秦道友是想路三千再死一次了?” 秦楼轻蔑地道:“其实他也不必非死不可,只可惜,红尘城里的人怪,路三千比他们还怪,明明是一个犯人,明明拥有重回人间的能力,却还巴巴地守着第十六层,呵,他以为他是谁?太和剑修么?” “但是没有路三千的话,你也一样出不去,对吧?”夏时状似不经意地道。 这个问题秦楼倒是不答了,他双目狭长,闪着精光地看着夏时,轻声道:“在我们那个时代,有一句老话,叫做‘死于话多’,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其实我并没有义务向你解释这一切我并不想夜长梦多,夏道友。” 秦楼伸出手掌,五指如钩,上面带着金属材质的锋利指套。 夏时身上并没有武器,他心中一叹,没想到还是让路三千料中了,在不能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他只有那双红木筷子可以用了。 夏时从衣袖中取出唯一没放进土狗篮子里的那双筷子,将其握在手中,立刻便感觉到了里面蕴含的力量。 这双会跑会跳,与路三千“感情甚笃”的筷子这个时候一点都没有抖,它的筷子尖笔直地冲着敌人,红色的筷身渐渐浮现出光芒,一寸寸延长,最后在夏时手中,足足长到了三尺左右。 很好,是一把剑的模样了。 临近南街苦煞楼的地盘传来了兵器相击的声音。 很多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但是他们都没有靠近那里,包括苦煞楼的人。 陈诚坐在窗框上,一直看向窗外,只是这一次,屋子里的蒲团上,坐的却是另以个人了。这人生得肥头大耳,与大多清俊的修士完全是两种画风,但他身上的气势同样很惊人。 能在红尘城的三大势力中做到顶尖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四哥的事儿,我有错,但我不能瞒着他,这辈子我陈诚唯一真心交下的朋友,就只有这个半疯,就算他疯到天边儿去,我也不会欺瞒他。”陈诚一边不自觉地用手指扣着窗框,做出委屈的模样,一边低声道,“老大,四哥的罪,我来受吧。” 苦煞楼的老大抬了抬眼皮,肥嘟嘟的下巴抖了抖,从喉咙深处吼出一句话:“你滚!不省心的东西,修真界怎么就出了你们这些人模狗样的后辈!想当年,我们叱咤风云的时候” 陈诚偷偷翻了个白眼,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口中嘀咕道:“又是这一套,都过了多少年了,现在把我放进人间,我也是老祖宗级的人物了好么” “你滚!你还敢顶嘴!你们俩,一个是看起来不疯的疯子,一个是看起来不傻的傻子,说不准都给人家套了进去!我跟你说,现在修真界的这些伎俩,那都是我们当年玩儿剩下的!想当初,我们叱咤风云的时候”老大气得下巴又是一阵剧烈抖动,骂人的时候两个耳垂摇摇晃晃,脸上的肉异常活泼,可谓声情并茂。 陈诚一听老大又要讲当年,赶紧打岔道:“秦楼放任那新人收集了许多东西,最后给了三千烦恼地茶楼的那只狗,我总觉得这俩人的举动可能跟路三千有关。” 这回老大倒是冷笑了,他抖抖腮帮子道:“其实我一直怀疑路三千没有真死,虽然当初我们的确是将他杀了个彻底,但是以路三千的能耐,秦楼那小子得了他的机缘,居然跟咱们说还要几万年才能逃出去,我心里是不信的,现在看他如此纵容这新人,哼,还有什么好说的路三千根本没有死,秦楼是要拿住这新人来要挟路三千现身。” “按理说,秦楼的打算对我们有利。” “本来是这样没错,但是你把老四放出去了,现在么,就很难说了。” 陈诚一惊,从窗口跳下来道:“四哥?四哥能做什么?他不是跟咱们一样,只有大乘修为吗?” 老大冷笑道:“老四总说你瞎,所言不虚。他的确只有大乘修为,但那是他平时的状态,你知道他发疯的时候是什么样吗?当年击杀路三千的时候,你以为真的靠秦楼那个登不上台面的废物?” “是四哥!”陈诚终于震惊了。 “能把路三千逼到假死份儿上的,整座红尘城,只有容四。能在这个红尘城中制造大变化的,也只有容四。”老大终于正色道,“那个新人不简单,他可能很了解我们,而容四,也是他安排下的一步棋。” “不行,我得去找四哥!”陈诚说着就要往窗外跳。 “别去!”老大急忙喝止他,“你没发现西鸠阁的娘们儿都没出动吗?虽然她们那些风花雪月的脑袋根本不会细想这些事,但是趋吉避凶的本事却比我们还要强这件事我自有主张,放心,以容四的本事,他不会有事。” 就在陈诚和苦煞楼老大分析局势的时候,他们口中已经发疯的容四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杀人。 但是红尘城中的人,都是连太和都头疼的人物,又怎么会轻易被杀死? 所以容四用他那已经发了疯的大脑,想了一个更为疯狂的办法。 “那就都弄残废好了。” 容四在红尘城的大部分人的眼里,是一个笑起来非常柔和的少年,虽然没人相信那是他的本性,但是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发疯。 半身鳞片,金色眼眸,神情似兽非人,满是疯狂。 当城中发出第一声惨叫的时候,在朗朗白日下,那声音颤抖地撕裂了平静,却在叫到最惨烈的时候戛然而止。 发生了什么有人死了吗? 无论是丁香铺和西鸠阁,都开始用特殊的方法集结自己的人手,在秦楼不在的时候,玉丁香坐在铺子外,她脸上不再挂着妩媚的笑容,而是一股令人觉得寒到了骨子里的冷意。 “区区一个新人,居然能把红尘城弄得腥风血雨,看来,秦楼对咱们瞒了颇多。” 她身边站着小二和董无忌,两人对视一眼,董无忌俯下身,小声道:“秦楼跟新人斗了起来,容四不知为什么发了疯,咱们该怎么办?” “等。等秦楼分出了胜负,谁赢了,丁香铺就跟着谁,反正只要是第十六层的犯人,就没有不想出去的,谁都一样,没差别,倒是容四那边棘手,无忌封街吧。” 与此同时,西鸠阁的女修们也开始封锁四周,她们的表情都很平静,看上去,她们并不在意发生了什么。 因为伏心心对她们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变故,只有到了重回人间的时刻,能抢到机缘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红尘城的人各怀鬼胎,在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女子还懒懒散散游荡在外面。 小甜甜一路走来,她看到了挂着篮子跑进三千烦恼地的剩子,也看到了发了疯的容四,看到了秦楼和夏时出手交战 可她波澜不惊。 因为她是红尘城的管家,是路三千所任命,也是在路三千死后,从他们手中活下来的人。 小甜甜穿过街道,来到了一处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宅院门前,走进去,将门从里面重新插好,最后咬破食指,在上面画了一个符号。 然后她就坐在天井正中央,口中喃喃自语。 “你们,都去死吧。” 一股黑色的烟雾从她裙底升起,缓缓分成几股,从院子蔓延了出去。 第207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四) http://..org/ 就在红尘城已经乱套的时候,土狗剩子终于回到了三千烦恼地,一溜烟儿地跑进了茶馆,用头拱开了柴房。 剩子发出了一声呜咽,它有些迟疑地看着屋子里,不明白为什么走的时候只有路三千一个人的,而现在那个巨大的风茧不见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平空出现在柴房里,正在与路三千的头颅相谈甚欢。 “是,家师也曾经尝试过用听风泉滋养过的鲜花制作香囊,后来家道中落,我便改用雪水灌溉的仙人茗,效果亦是很好。” 路三千似是被搔到了痒处,带着飘飘欲仙的神情,笑道:“其实最好的香方都出自凡间,只可惜大多香方都因保管不善而失传,我这里恰好还记得几个,其中有” “路前辈果然是个中高手,其实苍梧一直有一个古香卷集录,专门负责记载香方,其中一卷专门负责收录一些濒临失传的方子。” 在罗浮两界门的第十六层中,曲笙醒过来之后不是抱眼前大能的大腿,也不是求机缘求修理心得求功法,而是在这里与路三千大谈烹制香料的心得,然后她注意到了呆立在门口的土狗。 “这狗儿不错,看着便很机灵。”曲笙走过去,摸了摸狗头,然后从它脖子上取下了篮子,“看来阿时都已经收集好了呢,路前辈。” 曲笙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她注视着这些东西的神情很温柔,因为那是夏时带回来的。当她在应果的身体中醒过来时,便已经意识到自己来到了罗浮两界门,终于找到了路三千,当她从七百二十世界出来后,第一眼看到路三千的头颅,便知道夏时一定很危险。 他总是在为她出生入死。 而路三千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部件,并没有露出理所应当的欣喜神情,他沉默了会,才道:“从夏时收集的速度来看,不止秦楼和容四知道我没死,甜姑娘大概也知道了。” “甜姑娘是谁?”曲笙问道。 “罗浮两界门的历史跟太和一样长,最初进来的,一共有四个人,分别是丁香铺的玉丁香、苦煞楼的苦老大、西鸠阁的智卢,最后一个,便是甜姑娘。” 太和已存在十万余年,这便意味着,这四个人,也活了十万余年。 曲笙已经大概知道红尘城的格局,却不清楚里面的细节,便问道:“甜姑娘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当年这四个人,其中三个都有了自己的追随者,分别各自为政,只有甜姑娘,她选择追随了我。为了改善第十六层的状态,我说服了甜姑娘建立了红尘城,同时也建立起了属于红尘城的规则。这之后,我依旧隐居在三千烦恼地,红尘城内外大小事宜,皆是由她负责,在我被这些人杀死后,她的位置也依然没有变动,你可知这是为什么?”路三千显然并没有等曲笙回答,而是继续道,“因为这个红尘城,是我利用她的执念所化,乃是她心中之城,甜姑娘与红尘城息息相关,就算是秦楼也无法对她出手。” 当然,罗浮两界门关进来的大多数犯人都是无法以目前人间的力量杀死之人,而第十六层的人,尽管无法使用灵力,却因为都有大乘修为,几乎人人自通一种规则之力,想他们死更是难如登天。 曲笙从路三千的话中更是直观感受到了夏时的危险,问道:“阿时是太和弟子,应该并未被禁制灵力,他可会有危险?” “红尘城其实与灵力有无关系并不大”路三千一边看他那些诡异的部件一边道,“此事说来话长,正好我一边恢复身体一边与你详说,不过先要请姑娘转身。” “请前辈自便。”曲笙落落大方地一笑,便转过身去与那土狗相对,而身后继续传来路三千的声音。 “这便要从我建立红尘城的初衷说起了,唔,这包子上怎么有个牙印?剩子你是不是偷咬了罗浮两界门的第十六层与其他层不太一样,因为这里的囚犯论危险程度,比后面的第十七层、第十八层要低,却比前面的十五层要高很多,因为这里关押的犯人比其他层特殊,从最开始的四人开始,便都是修真界比较有争议的人物,而最关键的是,在很多年前,太和将一个最特别的人关进了第十六层,那人便是魏国的大能,容四。” 曲笙只听见身后传来簌簌的声音,不知路三千如何重组自己的身体,只道:“那么路前辈是特意来第十六层了?” “如果你看过身在此身,便知道我最后确实走进了死胡同,我来第十六层,是因为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得知了容四的故事,也知道了第十六层都有一些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是自愿进入第十六层的,我并不是太和的囚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都不是。” 一是自愿,二是他拥有随时出去的能力。 “当我进来后,才发现真正的第十六层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怕,这些被太和一直关押的人非但没有疯,也没有作乱的迹象,他们只是有组织,有谋划地研究如何逃出去,利用他们身边的一切。在这些人里,只有甜姑娘置身事外,所以我说服她跟我合作,从而建造了这座红尘城。我想夏时已经发现了,这红尘城中处处都是禁制,就算他可以使用灵力法术,却都要受到红尘城的制约,而且他修为尚低,对第十六层之人造成的伤害有限这并不是我决定的,而是作为红尘城管家的甜姑娘制定的基本规则。但这个规则中也有一个意外,只有容四拥有杀人的规则之力。” 在丁香铺、苦煞楼、西鸠阁三大势力及甜姑娘的平衡下,红尘城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很多年,直到秦楼的到来。 “秦楼身上有我的道统,他是我一个徒弟的后人,自然也知道我的能耐,他修邪术不成,一直担心被太和捉住,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做了一个大事件,果然被太和关进了第十六层,也如愿找到了我。我那徒弟本是憨厚人,可惜他这后代心术不正,秦楼的狼子野心藏得无论再怎么小心,但你知道,只要人有所求,就会有所动作,总会被人看穿,可他也是个心思老辣之人,在我心怀一念慈悲,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联络了整个红尘城的人,甚至利用了甜姑娘,以容四为刃,将我逼到了濒死的境地。” 如果曲笙知道甜姑娘曾在茶馆对夏时提过自己是秦楼的“第一个姘头”,想必会对秦楼的手段有一个更直观的认识。 “秦楼从我这里的确夺走了机缘,这份机缘很抽象,如生存在,如死虚无,他靠着这份机缘晋阶了大乘期,但他最终的目的,其实是夺取三千烦恼地,因为这里才是最接近人间的地方,也是唯一能从罗浮两界门逃出去的捷径,然而,因为我并没有真的死去,所以三千烦恼地的控制权仍然在我手上,秦楼只好再等下一次机会的到来,从这之后,红尘城陷入了一个死局。” 真正掌握逃出去方法的路三千已经“死去”,唯一知道事情真相,便是当时便知道机缘不对劲的秦楼和真正出手的容四。但那个时候,容四还不知道人间界的消息,他对逃出罗浮两界门这件事本身,并不热衷,因此对他来说,路三千只要不出现在红尘城即可;对秦楼来说,他仍然无法掌握路三千的底细,也不知他藏身何处,索性便欺骗了红尘城里所有的人,包括甜姑娘,使他们为他所用。 曲笙低声道:“现在,这个死局被阿时这个外来人打破了。” “你的小情人儿设计了一个局,在看过罗浮两界门的卷轴的情况下,他选择激疯了容四,因为得知人间消息后的容四会成为这里最急切想出去的人,但在知道我没死的前提下,容四不会选择秦楼,而是选择将我逼出来,所以我猜现在容四已经开始制造混乱了,因为在红尘城生活这么多年,容四比夏时更清楚红尘城的弱点——它的弱点就在甜姑娘身上。” “甜姑娘会怎么做?” “甜姑娘的能力是以心为能量,将红尘城从自己的境界中具象出来,因此红尘城是以她的意志和精神为根基,作为一名大乘修士,甜姑娘的能力其实非常稳定,但她唯一不稳定的地方,便是见不得杀人。七千年前,当红尘城举全城之力杀我的时候,她被秦楼所控,因此红尘城无恙,这一次却不同,秦楼有意放任容四造孽,目的便是让甜姑娘崩溃,继而逼我现身,再以夏时要挟于我,而丁香铺、苦煞楼、西鸠阁这三方势力只会旁观,他们既没有容四那般迫切,也没有秦楼那般底气不足,他们想等的,只是一个结果。” “也就是说,秦楼和阿时都在放任容四,虽然他们的目的不同。那么,路前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红尘城的环境太过复杂,里面的人又各有私心,面对开始制造混乱的容四、濒临崩溃的甜姑娘、开始对夏时出手的秦楼、坐山观虎斗的三大家曲笙第一次觉得或许没有灵力的世界,比有灵力还要可怕。 “我?”路三千笑了笑,“我并没有什么打算,也不需要做什么打算,因为”他的尾音划得老长,似是在引诱曲笙相问。 “因为什么?”曲笙问道。 “因为你醒了。” 第208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五) http://..org/ 只经历过天元纪年的修士大概很难想象,曾经多灾多难的前九纪年到底经历了多少场战争。从大战之后,正道修士与魔修、魔物之间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更别提还有邪修时不时地制造一些麻烦。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长大的修士,有些已经习惯了战争,而有些人,却永远都习惯不了。 甜姑娘痛恨战争,她在人间的一生都致力于消除纷争,制止战火燃起,一度被凡人们称为“甜菩萨”,时常出现在老人哄孩子的歌谣中。 但她最后依然有想不通的症结——战争的本质究竟是正义还是邪恶?由正道发起的战争又与魔道有什么区别? 甜姑娘在人间经历的最后一场战争,便是狄或曾经提到的瀛川大战。 这场由正道修士发起的内战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当世所有元婴以上的修士都参与了这场全界战争,在白日里,太阳被术法的光芒掩盖,在黑夜里,分布在七洲各地的法术同样能将天空映得如同白日一般。 再坚固的结界也阻挡不了法术的怒号,当守护阵法被摧毁的时候,大批的凡人惊慌四逃,幸运的便被心肠好的修士救下,运气不好的便死于某一个突然飞过来的法术之手一时间尸横遍野,人间如地狱。无数人喊着“甜菩萨”的名字,她闲时雕刻,之后送给小孩子的桃符被一个个染血的小手紧紧攥着。 手上从没有沾过血的甜姑娘终于开始杀人了。 大乘一怒,顷刻间气吞万里山河,无数修士死于她手,罪孽生成,菩萨坠下浮屠,进了罗浮两界门。 她自认与第十六层的其他人不一样,不愿同流合污,所以她四处游荡,用了很多的时间去思考,最后在路三千的点化下以心为城,建造了红尘城,悉心经营,哪怕最后背叛了路三千,她的城,仍是她的。 可现在她只想毁了它。 “我想明白了,十万年时光,我为什么还要如此相信人类?人类本性善战,只要有人在,就会有永无止境的斗争,所以还是清理干净得好。” 黑色的雾气飘荡到了宅院外便会渐渐变淡,但是因为黑雾源源不断,所以红尘城的上空便隐隐变暗了一些,但是容四制造的声势实在是太大了,红尘城的人们只顾着他们的心计和野心,并没有人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但是容四注意到了,秦楼和夏时也注意到了,但他们都没有停下手上的活计,也停不下来。 因为红尘城真正意义上的“变天”,终于来了。 三千烦恼地已经没了修士,满街只剩猫猫狗狗,它们都不约而同地将头转向同一个方向。 那间不起眼的茶馆。 在后院的柴房里,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在瞬间照亮了整个三千烦恼地,却又被边缘的禁制挡在了一个安全的范围内。 没人知道在简陋的小柴房里,那个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路三千又回来了。 曲笙盈盈转过身,便看到了一个气度非凡的男人,与单独的头颅不同,也与他在她神魂深处时的灵体不同,拥有全部身体的路三千只会让人想到一个词。 ——仙人。 她看着这人间谪仙,问道:“路前辈想让我做什么呢?” 路三千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指,在墙壁上轻轻敲了俩下,墙壁便轰隆隆打开,露出里面一个绯色小门,路三千以手推门,打开后,正对的便是那间茶馆的正厅。 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紧不慢地带头走了进去,坐在正中的茶桌上,上面早已准备了好了茶具,他将已烹好的茶会倒入茶碗,对曲笙道:“曲掌门,不妨先来尝尝这,以玲珑雀儿采摘的嫩芽,我自认,这当是罗浮两界门里最极品的绿茶。” 能在太和的监狱里把日子过成这样的,大概也只有路三千了。 曲笙轻抿了一口便放下茶盏,眼眸垂下,道:“此茶就算在人间,也算得上极品。” 路三千哈哈大笑道:“小丫头莫诓我,你心思根本不在茶上,只怕早飞出三千烦恼地,跟你那小情人儿并肩作战了吧?别急,还不到时候,青弭峰出来的剑修没那么脆弱,你又岂不知他师长送他来也是一番美意,若得这一场历练,对他有十足的好处。” 修士就是这样,机缘险中求,对他们来说,越是危险,则代表收获越大,尤其是战斗中便能领悟的剑修,更是以战为生。若是儿女情长的担忧他们的安危,有时反而会成了拖累。 曲笙便笑道:“那我的任务,看来也是好处多多。” 路三千慢慢将茶咽下,将茶碗放在旁边一直蹲坐的猫头上,道:“你有一个法门,跟甜姑娘一样,对吗?” 在路三千面前,人很难保有秘密。 曲笙点头道:“已修至第二重,不及甜姑娘的以心为城,且能一战。” “我的要求不多,只希望保住红尘城,若你能做到,作为交换,我也将满足你的要求小丫头,你来罗浮两界门找我,也有你的理由吧。” 曲笙将手中茶一饮而尽,也学着路三千将茶碗叠到旁边端坐着的猫咪的头上,然后起身道:“那就请路前辈届时为我答疑了。” 她从容走出茶馆,一只碧眼黑猫在前方为她引路。 曲笙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渴望战斗过,这具由她亲手开过七百二十灵窍的身体,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身手。罗浮两界门里并非没有灵气,而是有规则之力禁锢里面的犯人使用灵力,当曲笙出了三千烦恼地,便能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可以自由由她吸入,经由丹田转换为灵力,畅快地流进她的经脉,这种感觉 令人着迷。 可惜的是,红尘城本身有禁制,她同夏时一样,并没有放出神识,而是祭出了雁门盾,将其化为巴掌大小,悬在身前,指尖轻触,感受了下在这里可以使用法术的极限。 情况并不乐观,雁门盾的境界大概只能使出第一重,若是面对红尘城这些无法使用灵力的犯人来说,大概够她自保。 但是对于曲笙来说,容四要阻止,甜姑娘也要阻止。夏时将容四激疯是一个险招,如果红尘城真的只是一座普通的城,那么他的路线是对的。 关键在于夏时并不知道这个城其实是一个人。 她看了看上方已经有些浑浊的天空,将定军枪也祭了出来,却没有使用,而是握在手中一挥,直接掷向南街方向。 她能感觉到,夏时就在那里,他看到定军枪的时候,一定便知她在。 然后,她顺着惨叫声寻了过去。 去驯服这座城中,最凶猛的野兽。 容四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有疯病。 他认为这只是因为自己跟兽血融合之后,体内自然而然生成的兽性。 如果一个野兽胡乱咬人,你能说它疯了吗? 不,只是本能而已。 他现在只是在得心应手的运用他的本能,来给这个城市制造点小麻烦,把那个圣母一般的女人逼疯,最后是大家一起毁灭也好,是能逃出去也好,哈 反正魏国已经不在了不是吗?我的家乡,我的故土,都已被敌人占领,我所守护的一切都已化为乌有,那么整个世界毁灭,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而且容四心中充满愤怒。 这种愤怒因为他自己的无力,因为国家的无力,也因为对整个人类的仇恨而燃烧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如果他在就好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魏国出事丹平城居然会被攻破,那么美好的城池,一到春天就会铺满鲜花,总会有恋慕某个修士的姑娘编好花环,放在景熙宫的石阶门前,还有感念修士庇佑的老人放下一篮子鸭蛋、干果逢年过节,贵族们大肆庆祝,灯红酒绿的不夜城会狂欢到天明 就算是野兽,他也是一头曾经有家的野兽。 为了守护魏国,面对强敌的时候,他选择了与兽血融合一体,这种术法对身体损耗极大,要经历返老还童一劫方能修成,而这之后,每过一千年还会返老还童一次,一直到他死的那天,循环往复,终生不止。 他这样的身体,是没办法飞升了的。 可悲的是,敌人选择在他最虚弱的时候进攻,他只能用着一副少年的身体去战斗,最后兽血占了上风,他也在那场战斗之后,被太和关进了罗浮两界门。 啊,心里还是好恨恨敌人,恨侵略者,恨太和他也许大概连魏国都是恨的,为什么这个国家一直多灾多难,为什么世间如此多纷争? 如果都毁灭的话他手中没停着,又剖了一个修士的心,将那鲜红的心脏握在手上,挤出浓稠的血浆。 流越多的血,那个女人就崩溃得越快,而路三千就越呆不住,这个城马上就能毁灭,这个一直困着他的囚笼! 就在容四准备继续下手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用一双金色的竖瞳看着走进这个小巷的白衣女修。 这是一个生人。 她开口道:“我是魏国人。晋城,角子街。” 第209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六) http://..org/ 容四丢掉了手中的心脏,他那双嗜血的兽瞳似乎恢复了些理智。 出人意料的,他往后退了一下,然后低下头道:“你是那个茧子里的女人,你醒过来了,那么也就证明,路三千活过来了。” 曲笙马上意识到,容四不喜欢把这副面孔暴露在魏国人面前,她的选择是对的。 “前辈大概已经得知魏国的消息,的确,在楚国侵吞六国的布局下,魏国亡国了,但是国土还在,百姓还在,前辈是不是很想出去……去帮魏国收复疆土?” 容四一直退到了墙边,他身体往上一靠,缓缓下滑,坐在了地上,他的手指尖利,隐隐像是一双兽爪,带着上面的血覆在了他的脸上,露出手背上森白的鳞片。 曲笙一直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暴虐嗜血的野兽,可容四的样子完全出乎她的想象。 她看到的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 容四发出一声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声音,然后道:“我在魏国过了一万两千年……我一次都没去过晋城,更没听说过什么角子街,可是我为什么就不能对你出手,明明那么想杀人,明明我已是头野兽,为什么还出不了手……啊,你说的对,我要去收复疆土……哈哈哈,狗屁疆土,我只想把七国全都杀光,整个七国联盟就是一滩狗屎!为什么要存在!” 对国家的忠诚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骨子里,他曾经就是这样一只无比守律的看家犬,只要是魏国人,他就没办法出手伤害。毕竟……毕竟是从他想念了那么多年的地方走出来的人,就算只有一丝尘世的气息,也足以让他回想起那段岁月。 曲笙做好了一切跟野兽战斗的准备,唯独没做好安抚小动物的准备。 当然,她也没天真到真的以为眼前的半疯是柔弱可欺的小动物,她并没有动,以免给容四带来胁迫感,而是站在原地道:“前辈只知道魏国亡了,却不知道里面的细节吧?您可知道慈禄宫都经历了什么?魏国的百姓又经历了什么?” “我没听说过慈禄宫,只知景熙宫。” “在铭古纪的时候,魏国曾出过一位大乘期邪修,以百姓为丹畜,修炼邪法,迫害修士……他被□□后,景熙宫便改为慈禄宫。” 容四的指缝中露出半眯的瞳孔,他道:“这不稀奇,魏国的的道统,本就邪性,我不是开始,也不是终结,不过,他残虐本国人,实在是死有余辜!” “这一代的慈禄宫,也出了一位邪修大能,他修炼的是十二魇杀双修之术,在楚国的修士杀到丹平城的时候,他用了这个术法,祭祀十万人,几乎已将敌人击败,只可惜功亏一篑,死于内奸之手。” 容四大笑出声,他的手放了下来,少年俊秀的脸上充满了扭曲的嘲讽。 “十二魇杀双修之术是我师父所创的术法,居然后辈还有人敢修炼……这人跟我同病相怜,若是他没死成,大抵也要被太和抓进来陪我了。”容四看了看指尖的鲜血,瞳孔一竖,又有些张狂道,“丫头,你既然是魏国人,就要为国效力!你来帮我,我们一起冲出去!” 曲笙叹了一口气,她走到容四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说道:“前辈,无论是景熙宫还是慈禄宫,魏国的道统已对她的子民造成了太多伤害,那些吃不饱又穿不暖的难民需要的不是再一个邪修大能,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房屋和能果腹的饭食,就算魏国有再广袤的疆土和数不清的财富,却都不属于他们……前辈,你所认为的好,真的就是对魏国的好吗?” 容四看她一笑:“陈词滥调而已,别以为灌几两迷汤便能让人心悦诚服,小丫头,你还太嫩,若是想给我灌迷汤,不若叫路三千出来,且看他能不能说服我。” 曲笙站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容四道:“看来还是拳头打才好使,前辈这样的凶兽啊,果然关起来才行。” 容四侧头道:“那便试试。”他动若猛兽出闸,利爪直扑曲笙面部。 曲笙身前的雁门盾立刻放大,她自忖这以星铁为材质的盾牌无论如何都能接下这一击,却没想到容四的利爪突破了雁门盾的防御,将盾牌表面凿出一个凹痕,若不是星铁的延展性太好,这一击便能击穿。 容四一击不成后,向后一跃,眼神更是凶狠。他一看曲笙的法宝便知道她不是被关押进第十六层的犯人,愤怒又渐渐将理智烧毁,他咬牙切齿道:“你们是太和的人!” 曲笙心中感慨不愧是曾经的大乘修士,肉身强横,即便不能使用灵力,依然是个棘手的敌人,她将雁门盾在身前一立,笑道:“不管是谁的人,前辈大概都不能随心所欲下去了。” “魏国人阻我,我亦能开杀戒!” 曲笙怜悯道:“你可以的,因为你心中没有子民,有的只是一个空泛的国家和你美好的幻想,同为守护,那便由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守护——” “关山护城,开!” ※※※※※※※※※※※※ 曲笙从三千烦恼地出来的时候,夏时与秦楼正打得不分上下,灵力并没有给他带来助力,反而是红尘城本身的禁制让他变得束手束脚。 所有高级法宝在这里只有最初级的功用,而且秦楼不会给他使用法宝的时间,他的动作太快了,单凭大乘之躯,秦楼几乎可以硬抗夏时的剑意,完全不给夏时出手的余地。更可怕的是,在秦楼的攻击下,还附带有一种凝滞时空的能力,每一次夏时近身战斗的时候,都会有一瞬间的凝滞感,使得他的动作慢了一刹那。 而一刹那间,已经够一个高手做很多事了。这些在第十六层的大能们,在不能使用灵力的情况下,同样研究出了许多对战的方法,而经过岁月的洗练,和不断的磨练,此时此刻,或许他们比许多目前人间界的大乘修士还要强大。夏时第一次与这样可怕的对手对战,困囿他的不仅仅是红尘城的禁制,还有路三千和曲笙的安全,他不能暴露自己太和弟子的身份,受到限制的剑意只能够他自保。 夏时的身体渐渐出现伤口,虽然不致命,却可以最直观显示出两人目前的差距。 秦楼还在不断扰乱他的心神。 “……我知道,容四是因为你带来的人间信息而疯的,夏道友,你精心以容四作为红尘城的突破口,是不是觉得自己算得很准?” 夏时哑声道:“看到你不阻止他,我便知道这次失算了。” “是啊,真是可惜,红尘城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城,你信吗?它很快就要毁灭了,路三千这个时候会怎么做?对了,你妻子还在他手上吧……哈哈哈,你知道路三千最大的能耐在什么地方吗?他总是能心甘情愿让人为他卖命,你们夫妻两个都会被他利用到死,在这个红尘城中,你们都不会得到闪善终!” 他话音刚落,两人都听到了破空声,互相对视一眼,皆分开后退一步避开了那道突然飞来之物,但秦楼没想到的是,夏时后退只是假动作,他飞身而起,一手将那物接住,却是一杆通体暗红的雁翎枪。 夏时收剑,以手指轻抚抢身,轻声道:“定军已至,我的关和劫都已破,再无挂念。” 秦楼脸色一变,他隐隐觉得眼前的男子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一直以来被阴霾笼罩的阴郁之态被奇迹般驱散,像是雾里真龙终于露出鳞爪,须发皆张地腾跃云端之上。 能让一个男人在短暂的时间里发生如此大的转变,除了权力和武力,便只有他心爱的女人。定军枪枪尖直入地面,夏时周身遍起一阵雷电之光,他手中的长剑发出阵阵嗡鸣声,那种独属于青弭峰剑修的笑容又出现在他脸上。 带着血,带着煞,带着这天下独一无二的杀意。 秦楼是被太和捉进罗浮两界门,他又怎么会不知青弭峰剑修的特征!他立刻失声道:“你是太和的人!” 夏时不答,他再次与秦楼战在了一处,而这一次,处于下风的人竟是秦楼! 秦楼沉住气道:“你们这样会暴露在红尘城所有人的眼前,就算是太和弟子,在罗浮两界门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我不在乎。” 除了她,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我在意。 就在夏时与秦楼交手数百回合后,只听得身后轰然一声,定军枪亦是发出了光芒。 ※※※※※※※※※※※※ 曲笙开启雁门盾第一重境界的声势并不小,虚化的雁门关直接出现在红尘城的上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是外人。” “他们不是第十六层的人,他们是太和的人!” “哈,太和居然会派弟子来第十六层……他们可以使用灵力,应该不在红尘城的规则里……哈,好想杀……” “那便让大家试试身手吧。”玉丁香看着那座雁门关,语笑嫣然道。 继容四发疯后,城里更热闹了起来。 只有一处是安静的。 宅院里,黑雾笼罩中的甜姑娘睁开了双眼,她低声道:“路三千,你不去帮那两个人间之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路三千轻易地推开了那扇已被符箓封印的院门,又将门虚掩上,但与他高洁的气度不符的是,这位白衣谪仙手中居然提着一包油纸包裹的点心、 他笑得如沐春风。 “怎么,不欢迎来串门的老朋友吗?这个宅院,正是红尘城的起点……城还是那座城,院子的一景一物都犹如当初,可惜的是,七千年未见,红尘城的那位甜菩萨,又去哪儿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鸡汤】 曲笙向容四投喂鸡汤。 容四:这套把戏都是我玩腻的好么?就算是魏国出产的鸡汤也不行,让路三千来! 曲笙:熊孩子欠揍! ——鸡汤失败。 夏时和秦楼互灌毒鸡汤。 ——两败俱伤。 路三千终于出场。 路三千:这届修真界不行啊,这年头还灌什么鸡汤,管饱的点心多实惠。 小甜甜:你滚! 路三千:唔,你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 第210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七) http://..org/ 甜姑娘冷冷地看着路三千道:“有菩萨,便有修罗。。しwxs太和将这些人关在第十六层,本就是因为这人极难杀死,索性任由这些人在这里自生自灭,那么我现在毁城红尘城,不也是帮正道完成一件好事吗?” 路三千不请自坐,他坐在甜姑娘的对面,将点心往旁边的石桌上一放,慢悠悠问道:“只怕不然,甜姑娘,你知道修士最大的弱点在什么地方吗?” “一情字。” “这是普遍的认知,其实就我看,修士最大的弱点,便是不将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动辄掌控生杀大权,以强者为尊,至使生灵涂炭。那些无意间杀死凡人的修士是这样,那个曾经手刃了无数修士的你,也是这样。” 甜姑娘不为所动:“修士得天独厚,本该守护苍生,我一生不沾杀孽,却管不了别人,你拿我与他们相提并论,实是诛心之言。” 路三千摇头道:“怎么会呢,我是好意提醒,菩萨之手不该太多杀戮,但我知劝你不得,不然反伤了你我和气,不若……我们俩打个赌如何?” 甜姑娘道:“你我之前还有和气可言?早在七千年前,我将那人引到你面前时,大概你我的缘分就已经尽了。” “秦楼的事不怪你,他是应我的劫数而来,原本我那弟子就是偏执之人,当年因为修了邪法,入了邪道被我逐出师门,而后堕魔,他心中极是恨我,又知我功法窍门,传至秦楼这一代,穷途末路时,便循着祖辈留下的手札进了罗浮两界门寻我……甜姑娘,当初的事,你我互不相欠,只是造化弄人。” “我不信造化,也不信命,我唯一信的,便是人心歹毒。”甜姑娘表情淡漠,轻声道,“你莫要劝我,红尘城本不该存在,第十六层的人该有自己的活法。路三千,你心心念念创造了红尘城,又开辟了三千烦恼地,若说没有私心,我也是不信的。” 路三千狡黠地一笑:“我没有。” 然后,甜姑娘的脸上露出完全不相信的嘲讽神情。 他心中又一叹,第十六层的人心思诡谲,又怎么肯真的信他没有私心?修到他这个份儿上,已经无聊到进罗浮两界门跟这些老怪物耗着,还能对他们有什么企图? 路三千的私心,至始至终只有一件,只有看他与人间的那份“缘”,是否能帮他完成了。他看着在城中央高高竖起的那座雁门关,只对甜姑娘道:“我以三千烦恼地为赌注,你可愿赌吗?” 甜姑娘略有动容,道:“三千烦恼地是你的根本,也是罗浮两界门中距离人间最近的地方,你肯拿出来做赌注,我相信你的诚意,但我却并不想离开罗浮两界门,人间与地狱……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分别。不过,我好奇你赌的究竟是什么。” “秦楼乃是我一劫,被新人带进来的姑娘,乃是我一缘,想必你已知,她正在阻止容四,我不赌他们之间谁胜谁负,我跟你赌的是……这样吧,我再加一个赌注如何?”路三千摊开手掌,那上面有一枚碧绿色的铜钱。 甜姑娘第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平常,她再运用天演术一算,便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道:“这就是秦楼想要的机缘?” “确切地说,这机缘已不在我手,而在我最后传人夜帝王的手上,这一机缘,乃是修真界之劫,若能发动,必定引发天下大变,但夜帝王遵从我的嘱咐,已将此机缘留存与有缘之人,这件信物,便是开启机缘之物,也是秦楼来到罗浮两界门最想得到的东西。” “你要以它为赌注?”甜姑娘表情复杂地看着那枚铜钱,这便是秦楼一生为之疯狂的东西。 路三千却十分随意地将那铜钱往石桌上一丢,颔首道:“我并不是来劝你的,也不阻止你,因为我相信那个姑娘……一个能在七百二十世界中活下来的人,她心中的城,已比你更强大。所以我赌的是,无论你如何肆意糟蹋自己的心血,红尘城都不会有事,因为她的城,还在。” 甜姑娘默默坐了下来,她轻抚耳边发丝,想了良久,才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当年我领悟这一法门,还是化神期,却没想到她筑基期便有此境界。人体七百二十关窍,她竟然一一闯过,是你的天机之巧,亦是她心志足够坚韧……可我仍然不能服输,作为修士,十万年时光都无法消磨我的斗志,我跟你赌,若是你赢了,我任凭处置,今后绝无二心。” 路三千笑道:“我要你的忠心做什么,我无非是想为这人间求个太平安稳罢了,而人只要活着,就要不断做出选择,我们的选择,只需要忠于自己就够了。甜姑娘,唔……你真的不来点心吗?茶馆的小花最擅长做这种白糖梅花糕,我都七千年没吃过了。” 甜姑娘:“……” ※※※※※※※※※※※※ 有经验的猎手从来不会跟凶猛的野兽搏斗,他们通常会巧妙地利用各种陷阱,困住它们,缠住它们,最后再一举擒获。 然而曲笙面对的毕竟不是一头真正的野兽。 容四的攻击力之强是她前所未见,本身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但与此同时的是,容四还是一个战斗经验比她丰富得多的顶尖高手。 事实上,这是一场静默的战斗。 曲笙没有动,容四也没有动。 雁门关巍峨,虚化而出的城墙一层层困住容四,为了锁住他的利爪,曲笙几乎动用了她全部心力。 她的手持雁门盾,高踞城墙之上,看着下方的容四,虽然脸上仍是云淡风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汗水已经浸透了法衣,在重重危险之下产生的恐惧本能,激得皮肤上起了一层颗粒,那七百二十灵窍几乎在疯狂运转,用了最大限度来为这具身体输送灵力。 可还是不够。 容四就站在重重城墙之内,那双竖瞳一瞬不瞬地看着曲笙。他双手摊开,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衣服下方紧绷的肌肉,他蓄势待发,仿佛只要曲笙一有松懈,就可以立刻扑上去撕碎她的喉咙。 容四终于开口道:“你以为只困住我就够了吗?甜姑娘已经开始崩坏这座红尘城,用不了多久,路三千的心血就会全部完蛋,第十六层将会变成地狱,到时候你们一个都逃不掉……红尘城的人无法杀死对方,但是你们可就不同了。”他的语气残忍,声音尖锐,“当这座关城出现在红尘城,那些人就不会放过你们了。” 曲笙已经感觉到有几道气息往此地而来,但她仍然不动声色道:“如果你是指我会被红尘城的人群起而攻之的话,那么大可放心。” 她的雁门关,可不仅仅只有这个地步。 容四大笑出声,他满是恶意地道:“是吗?他们已经来了。” ※※※※※※※※※※※※ 雁门关外,董无忌带着近十名黑衣修士来到这虚化的城墙下。 董无忌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一下城墙的边缘便收回,低声道:“这股意志力几乎可以跟红尘城相媲美了,不过……若这关城是法宝,我们的确奈何不得,这次真是老天都站在我们这一边,若是比除灵力以外的法门,呵呵,来十六层算是找对地方了。诸位,谁能与我一同破之?” 他身侧右数第二的人上前一步道:“不才刚好钻研过这种法门,我与董道友破城,其他道友辅攻即可。容四还被困在里面,他为了突围,定会帮助我们的。” 又有一人道:“除了丁香铺,大概苦煞楼和西鸠阁也会出手,毕竟来人应该与太和相关,若是擒住,必定能引剑阁重视。” 董无忌道:“不错,届时就算谈不成条件,让他们损了弟子也是一大快事!咱们注意了,莫要让他们抢走了肥羊!” 就在几人准备动手之时,突觉得那城墙似乎暴涨了一圈,董无忌隐隐觉得不对,正要呼喝向后撤退,便见后方有几名西鸠阁的女修仓皇跑了过来。 一女修还一脸怒容地道:“天杀的,秦楼居然连个新人都制不了吗?怎地让他放出法宝出来!” 董无忌脸色一变,向南街望去,只见几道金光正如潮水般向此地蔓延,他此时声音也有些发虚,对左右人道:“红尘城禁制颇多,人间的法宝就算是极品,来到这里少不得只能变成下下品才能使用,更别提连用都无法使用的上品法宝……这新人,究竟是带了多少极品法宝进来!” 难道现在人间极品法宝已如此不值钱了吗? …… 就在曲笙腹背受敌,丁香铺和西鸠阁已经率先向曲笙方向出手之时,苦煞楼的人也已悄无声息地向南街而去。 领头的,正是曾与夏时相谈甚欢的陈诚。 因为夏时和曲笙身份的暴露,这一次,连一向沉稳的老大也终于忍不住派出了属下,而他的野心更大,若是能将夏时与秦楼一起拿下,那才叫一箭双雕! 然而夏时毕竟不是曲笙这样的穷修,那些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用不上,只能当做机缘留存给后人的法宝,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莲峰琴、九乾归一图、千千网、四海如倾宝瓶、天罗扇、雷光阵……他不计任何代价地将这些法宝祭了出去。 夏时知道曲笙正在与容四对战,他心里只有一个念想。 能为曲笙拖延一时,便是一时。 第211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八) http://..org/ 看着那些层出不穷的法宝,一直在丁香铺坐镇的玉丁香终于从那张舒适的座椅上起身,她慢悠悠地道:“唉,苦煞楼的苦老大为了练那个破功,缩了十万年,西鸠阁的智卢也被伏心心那个小丫头关了起来,事到如今,这红尘城还真的只剩我了啊……” 她身边的人都已被派遣出去,唯独还剩那个店铺里的小二。 小二默默转过身,去铺子里拖出一个大箱子,他一脚将锁踹开,把那箱子一揭,露出里面黑漆漆的兵器。 玉丁香向那箱子走过去。 这几步路,被她走得风情万种,婀娜多姿,仿佛她不是去拿兵器,而是去与心爱的情郎约会。然而当她拿起那箱子里尘封许久的兵器时,她的腰肢瞬间笔直,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从这行为冶艳放浪的女人身上发出,竟无丝毫违和感。 玉丁香手持的兵器,是两把开山斧! 她看着上空飞过的法宝,笑眯眯地道:“真是好久没见到这些飞起来咻咻咻的东西了,真是有点想念啊……”嘴上说着,她伏低了身体,右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足底一瞪,整个人如同飞箭般急速跃起! 玉丁香手中的开山斧呼啸着旋转起来,她在半空中追着那些法宝而去,然后暴喝一声,双手向前一掷,斧柄与斧头分开,由两条细细的黑色锁链连接着,那斧头向着空中的法宝直射出去,抡出一阵疾风,竟直接砍在了其中一件法宝上面。 夏时的法宝,皆为极品,几乎尽出自宗师级炼器师之手,就算在红尘城的禁制下只能被压制在下下品,其材质仍然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天才地宝。 可这法宝偏偏就没禁住这一击。 斧子劈上去之后,那法宝便颤了两下,黯淡了光芒,被那斧子压制得有些力不从心。 玉丁香跃到一处两层阁楼顶,手上用力一扯,便将那一对斧头扯了回来,再用力掷出去,这一次她借着力,再次跃上半空,身段灵巧地躲过了法宝的攻击,那斧头再次劈上一个法宝。 如果有人仔细看那斧头,就会发现上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银光,那便是玉丁香曾经纵横修真界最得意的法门——万法劫杀。 在红尘城的上空,这个已有七千年未出过手的女人终于再次拿起得心应手的兵器,如果砍瓜切菜般,在上空大开大合地劈砍那些法宝,以一己之力护住了下方之人。她大喝一声:“还等什么!放下门户成见,谁能活捉这两个人,丁香铺里的包子随他吃!” 苦煞楼的方向终于传来一声开山裂石的爆裂声,一个油光锃亮的胖子从苦煞楼的楼顶扑了出来,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那身体却膨胀了两圈,竟然轻飘飘地飘了起来,在各种法宝的攻击下畅通无阻地穿梭着,手中还不断在空中收集着什么,只见他所过之处,所有法宝的能量几乎都被这庞大的身躯吸走。 苦老大看向西边的方向道:“智卢,别偷懒,赶紧出来干活!” 伏心心正守在西鸠阁门外,她一听苦老大的声音,瞬间有些慌乱,急忙转身想要进门查看密牢。 然而她一脚踏进门坎,便又缩了回去。 因为一个容貌普通,青布扎头的中年女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伏心心生平最不要脸,她立刻扯出一个笑容道:“智卢姐姐,你听我……” 智卢伸手便挥了一个巴掌,把伏心心打出三丈开外,冷声道:“没用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要我出手!” 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嘴里叼着烟袋的美貌女修,那女修似乎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伏心心,将烟袋在门框上磕了磕,道:“秦楼当年所说的机缘也说不定便应在此时,还要姐姐辛苦一次了。” 智卢不答,她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将其一抖开,霎时间秋寒四溢,地面被映成一片惨绿。她沉声道:“便让我这把剑,来会一会太和的新生之剑,看一看剑道传承了十万年,究竟能到什么地步吧。” 上古纪的剑修本就不止太和一派,这智卢竟也是剑修中的高手,那惨绿之剑挥出一道剑意后,空中便有法宝应声而落,她不似在房顶上闪跃的玉丁香,也不像功法独特的苦老大,而是一步步在地面上行走,只是每十步,便挥出一道剑意。 十步一杀。 至此,红尘城三大势力首领终于全部出动,随着他们的出手,下方原本四处躲避的修士陆续冲了上去……陈诚带着人包围了夏时,而董无忌也与西鸠阁的女修们站在一起,开始向雁门关进攻。 红尘城的战斗,终于全面爆发。 ※※※※※※※※※※※※ 曲笙吐出一口血。 容四的攻击无比霸道,但是外面的人同样来者不善,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真切体会到境界上的差距——就算不能使用灵力又如何?这些动辄活了数万年,完全无视天道寿限规则的怪物,根本不会因为不能使用灵力而失去战斗力。 他们更残忍,更霸道,甚至她能从那些攻击中感觉到愤怒和不甘,带着他们长久以来的戾气和恨意,每一下都敲打在她的致命处,既毒辣又老练。如果,如果他们不是一个一个地被太和关进来,而是同时出现在修真界,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而这些人,恰好就在图谋这样的事……曲笙含着血苦笑,这种巧合总是遇到,她的气运是不是太逆天了些。 容四的鼻子轻轻嗅了嗅,他露出犬齿道:“那三个人都出手了,如果不想被他们抓去人不人鬼不鬼的过活,最好跪下来求路三千大发慈悲,否则……” 曲笙露出疑惑的神情,道:“在你眼里,魏国人就这样没有骨气吗?啊……说得也是,如果魏国人但凡有些骨气,也不会被你们这些邪修祸害,他们难道就活该背井离乡,难道就活该被做成丹畜,难道就活该国破家亡吗!” “闭嘴!”容四最听不得这些话,他额筋暴起,终于按耐不住,向曲笙的右侧突破! 容四的攻击太刁钻,正好与外面董无忌等人的攻击配合,曲笙勉强撑住,但是心肺又是一阵剧震,喉头一甜,险些站不住脚。 她看着容四,低声道:“其实啊,我不是魏国人,我是个已经记不住家乡在那里的人,但我在魏国长大,我喜欢那里的人,我喜欢晋城,喜欢角子街……可我知道,这世间也不光有一个魏国,也不止只有他们在受苦。容四,身为大乘修士,你不觉自己狭隘,可我却觉得你可怜可恨,你作为修士,修邪法,愧对天道;你作为一个魏国人,是非不明,失败只是必然结果,就像晗午神君一样,你们都用错了方法,才会带着国家走向毁灭。” “你懂什么?怎敢妄言!”容四利爪一挥动,雁门关的城墙便是一道裂痕。 但曲笙已经不在乎了,在容四和董无忌的猛烈攻势下,她此刻为了支撑雁门关强行提取丹田灵力,竟与晋阶之时的法门运转相差无几,她说完刚才那段话,便觉得灵台开明,体内涌起一阵玄奥之力。 曲笙曾经历过晋阶金丹期失败,她又岂会不知,这分明是要晋阶的前兆! 秋浮君的声音突然在她识海响起:“此时不晋阶,更待何时!放我出去,我为你护法!” “不行……在这里你的妖力也会被压制。” “曲掌门,我不要被人保护。” 曲笙一咬牙,右手拍向灵兽袋,一道白光飞出,纯净之气溢满天地之间,容四的脸色一变,他身形一低,便觉得体内的兽血正在退却。 这是什么? 容四抬眼望去,那白光入地化为一个俊美的白发男子,他极有礼貌地对容四颔首道:“天下四大凶兽,你取其一血脉传承,是为天大的机缘,毕竟兽血虽凶,人却有灵,怎会令兽血占了心神?你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并非是兽血之过,而是你的本性暴露。” 承认吧,你早就想这样释放自己。 承认吧,你需要这样的借口。 容四的瞳孔骤然缩小,他被秋浮君三言两语直切核心,心神已乱——而就在这个时候,秋浮君终于出手,他的手持透明龙角,口中念念有词,乾坤一元之道的法门在繁复的法诀中被使出,纯净之光一层层净化红尘城的戾气,为雁门关镀上一层圣洁的银色。 他一步步向容四走去,这天下至纯至净的气息竟让容四一步步后退。 而此时,察觉到秋浮君气息的红尘城诸人都是心中一惊,甜姑娘更是起身走到了宅院门口,她又在那个符号上加上一层精血,然后对路三千道:“秋浮也在,你算好的?” “哦,差点忘了。”路三千把手中的梅花白糖糕放下,很有耐心地解释道,“你们上古纪是有这么一位秋浮君,我曾在游离境见过它,所以那小姑娘破茧而出的时候,我便知道……我赢定了。” 甜姑娘怒道:“好心计!有那丫头的关城,再加上秋浮君的净化,这红尘城,必是要被你保下来了!” 路三千在甜姑娘的怒火下居然还点点头,微笑道:“不止如此,我还知道她会是继秦楼之后第二个在罗浮两界门里晋阶之人,当年秦楼不正是在这里躲过了震元雷劫的么?而曲笙,也会在罗浮两界门中,得到她应得的东西。” 第212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九) http://..org/ 在上古纪,听过秋浮君名号的人不多,但至少化神期以上的大能都知道他的存在。曾经瀛川一战,多少人的命运因此而发生改变,狄或、秋浮君、甜姑娘……直到现在,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都已经淹没在人间的时光之中。 只有一个地方还记得他们——罗浮两界门。 看到秋浮君,那些老去的记忆纷至沓来,在这座容易让人遗忘过去的红尘城中,玉丁香、苦老大、智卢,甚至包括甜姑娘,他们似乎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些事,就算过了十万年,仍然鲜活,仍然刻骨铭心。 但他们仍然只有战斗下去,为了自己,为了执念,为了重回人间! 因为在这个修真界,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曲笙只有三百多岁,或许她的年纪对这个动辄寿限以万年计的修真界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她同样经历过生死之战,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无论是什么样的修为,她也能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 那是为了她心里的关城,也是为了她想守护的一切。 随着灵力的涌入,她感觉脚下的雁门关变得越发踏实,砖墙如有实质,那上方经过岁月洗礼的细小裂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被风化的边缘已经失去了棱角,甚至能在上面看到兵器的划痕和酒火烧灼的痕迹……原来她的心,已经如此沧桑了吗? 七百二十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是一个人生,每一场悲欢离合,都是她心中的情结。应果曾说,第一个通过七百二十世界的人,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当时太决绝,只以为本心在此,身在此身,又怎么会变? 但这些世界的湮灭和重生,的的确确在潜移默化着她。大到一国一疆,小到一户一家,演绎无数传奇,看破无数因果……从七百二十世界里走出的曲笙,其实已与原来不同。这种变化并不在外表,甚至也不在她的意识之中,而在于她的心境,已是一个看过沧海桑田,走过天涯海角的苦行者。 如今的金丹境,对曲笙来说,已是易如反掌,就算灵根不济,被重新开过的七百二十灵窍也已畅通无阻。曲笙的身周不断汇聚灵气,在雁门关上形成一个漩涡,近乎招摇地向整个红尘城宣告——她将金丹有成! 在南街与秦楼苦战的夏时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他心里一惊,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去为她护法。然而秦楼亦看出了他的心思,不仅攻击速度更快,而且还对已经来到南街的陈诚道:“既然陈兄来了这边,那么,董无忌想必已经去了容四那边了吧?” 陈诚立刻便明白秦楼的意思,他笑得十分诚恳,答道:“不止,西鸠阁的道友们也过去了,现在三位前辈都已出手,咱们这儿也该速战速决。” 秦楼道:“有苦煞楼的兄弟前来相助,真是再好不过。” 夏时冷眼看了一眼陈诚。 先有豺狼,后又来了虎豹,他的法宝也被玉丁香等人联手制住,而且他还感觉到,有一股危险的剑意正在一步步接近他。 夏时一想便知,一直被伏心心软禁的智卢也出手了。在人间陷入修真狂热前期,百家争鸣阶段曾涌现出许多剑道修为高深的剑修,一部分组成了如今的太和,另一部分不愿受门派束缚,大多自成一脉,而智卢,便是杀字道的传人,与青弭峰还颇有些渊源。 他面对的是一场硬仗。 陈诚笑眯眯地出了手,他用的是一把雪亮短刀,出招时只能看到一片绚烂的刀花,如梦似幻,仿佛坠入花海,柔和的花瓣正顺着春风迎面扑来。 如果你信了,那么等待你的将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刀锋! 夏时立刻察觉,陈诚的刀中带有幻术! 正当他接下陈诚的刀锋时,秦楼同时攻击他的肋下,而陈诚带来的人也不甘示弱,足有七名修士,目烁精光,亦同时出手。 这时,脚步沉稳,仍是十步一杀的智卢,也已经快要接近南街了。 ※※※※※※※※※※※※ 容四几乎被秋浮君完全压制住,他不敢相信会在这个地方遇到秋浮君这种仿佛天生便是他克星的异兽,眼见雁门关上的灵气越聚越多,而关外攻击的董无忌不知道受了什么阻挠,居然也没能干扰曲笙晋阶,他便愤恨不已! “你究竟是何来历?”容四问道。 他一问,秋浮君便老老实实答道:“我乃上古纪异兽秋浮。” 容四本没指望他回答,一听之下竟然一楞,然后表情又狰狞道:“你身为兽族大能,居然肯委身帮一个只有筑基期的丫头,究竟还有没有尊严!” 秋浮君云淡风轻地道:“兽族遵循本心,倒是阁下已为阶下囚,身负罪孽,又何谈尊严?” 容四暴怒,他体内的兽血是越凶越戾,在这种情况下,凶性*的他居然能摆脱秋浮君的血脉压制,利爪一扑,便向秋浮君面门而来。 秋浮君手中龙角是他最早所得机缘,在手中可千变万化,且因为种族不同,受红尘城禁制最少,立刻便化为透明长剑,挡下容四的攻击。 容四心惊,以为秋浮这法宝是利器,立刻变招,却没想到那龙角化为的长剑还是只那么一挡,并无反抗。他心思通透,连连试了几招,才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这异兽别看等级高,法门强,又一身纯净之气,却是个完全不会攻击的废物! 某种程度上来说,容四猜对了。 曾经秋浮君在游离境对狄或说过最凶狠的话,也莫过于“粉身碎骨,拼得此身陨落”,甚至在最后对战狄或之时,他也并未有过攻击性的举动。 ——这至纯至净之兽,的的确确没有丝毫攻击性。 容四看穿这一点之后便有些肆无忌惮,他一边攻击秋浮君,一边斜眼看向上空的曲笙,他的最终目的仍是想拿下曲笙,毕竟,这才是与路三千谈判的最佳人质。 秋浮君被打得节节败退,他的确不善战,这一生修炼顺遂,不杀生,不嗜血,得天地厚爱,只有善念仁心,与这些身经百战的修士完全不同,他最大的本领是自保和净化,且厌恶征战,只怕他修到八阶,参加的战斗还没曲笙多。 秋浮君有岁无机缘,在身周形成空间盾,但容四也也领悟了规则之力的大能,那利爪撕裂空间毫不费力,秋浮君到底是修为大跌,他一边勉力支撑,一边有些担忧地看向曲笙的方向。 “如果我撑不下去,你怎么办……” 这小白花般的心,到了这个地步,操心的还是别人。 然而,就在他看向曲笙的一刹那,容四已经露出了獠牙。 “这异兽之血,我也想尝尝!” 容四划开空间盾,一只利爪已经击在秋浮君的肩膀上,而另一只利爪则握上了秋浮君的脖子,他张开嘴,脸上的表情已完全不似人,尖锐的牙齿便要向秋浮君脖颈咬去! 秋浮君心里一乱,出招没有章法,那龙角也脱手而出,被容四扑在了地上。 他此时心中一片冰凉,感觉死亡前所未有地接近! 而就在容四的犬齿将要碰到他的脖子之时,一股强大的妖力突然自体内妖丹升起,几乎是刹那间,他便直接升到了四阶妖兽,借着这股妖力,他眉间闪过一道光芒,瞬间变为骏马原型,一脚将容四踢开! 他欣喜道:“掌门大人晋阶成功了!” 雁门关上空,灵雾消散,露出上面意气风发的白衣女修。 “啊,是啊,成功了呢。”曲笙的脸上不见之前的苍白,她把手中雁门盾一拍,对秋浮君道,“让你挡在我前面战斗,实在是为难你了,不若,你来帮我一起战斗如何?” 秋浮君与曲笙心意相通,他昂首而立,朗声道:“敢不从命!” 曲笙笑了笑,她伸出手,唤道:“定军!”远在南街的定军枪闻声而动,从地上拔起,瞬息间便飞回了曲笙之手。 曲笙接过定军枪便飞身而下,秋浮君一跃而起,两人在半空中汇合,曲笙身上的法衣立时变作短打装束。 她骑在了秋浮君的身上。 容四被这一幕惊呆了,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空间墙便已经将他身形锁住,他急忙出招破除,然而这一次,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撕裂。 “在红尘城晋阶,我体内便能与红尘城呼应,这禁制,看来也淡了。容四,不必徒劳,这红尘城,绝不会变天!” 曲笙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枚翠绿叶片,那是她曾在凤凰之心试炼之时,那哭脸的树妖所赠,后来她转赠给夏时,又被夏时带去了北海,在北海历险之时,为了方便,她便随身携带这片可以趋避凶兽的叶子。 她手一分,这叶片化为两片,贴在了秋浮君那双漂亮的眼睛上,轻声道:“这世间杀戮,能少看一些,便少看一些吧。” 而后,她左手雁门盾,右手定军枪,心念一起,秋浮君便若天马般直飞而上,跨过雁门关的城墙……这修真界极为罕见的组合,终于出现在了董无忌等人的眼前。 第213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十) http://..org/ 龙角骏马为骑。 蔷薇枪芒为兵。 玄铁星光为盾。 第一雄关为城。 一人一马入红尘,冲得云开雾散,又现朗朗白日晴空。 “刚才,是谁挖我墙角来着?”白马上方的女修慢悠悠地道。 董无忌也没想到曲笙一张口会蹦出这么一句话,他们刚才由那名专修此术的修士推演出几个薄弱之处,然后派人集中攻打几个地方,被她这么一说,确实很像在挖墙角。 但是……这都不重要! 身为一个老江湖,董无忌压根不废话,他直接做了一个手势。 “拿下她!” 修士们蜂拥而上,在他们眼里,就算是金丹期又如何,以他们的实力,连元婴、化神都不放在眼里,又何况是小小一金丹? 可他们不知道,曲笙的金丹与别人不一样。 她的金丹,跟秦楼的大乘一样,都是在罗浮两界门里晋阶的,不在人间内,不受雷劫,不踩祥云,但却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同时也是只有红尘城才能赋予他们的神通。 ——规则压制。 秦楼之所以能在红尘城横行无阻,就算最早进入第十六层的四人都要避其锋芒,便是这个原因,只要在红尘城中进入他的攻击范围,这些不能用灵力只能用规则之力战斗的大能都要被他压制。可笑玉丁香、苦老大等人被秦楼怂恿围剿路三千,助他夺走了路三千的法门神通,反过来还要受他的挟持,至今不知其中真相。 通晓红尘城规则的,放眼整座城,也只有路三千、甜姑娘、秦楼,如今再加上曲笙四人。 曲笙出手了。 依旧是那一招横扫千军。 但这次,她有秋浮君。 不会攻击的秋浮君在很多人眼里大概如同废物,然而,一旦将他放在合适的位置上,秋浮君那强大的血脉和得自古神岁无空间机缘却能将“防守”二字发挥到极致!他随着曲笙的心念而动,与主人配合默契,单凭他曾经拥有的相当于渡劫期的八阶境界,也足以让他在战场上做出做精准的判断。 曲笙如虎添翼。 由秋浮君走位,她手持定军,一招一式又如何?一样能将对方的阵型冲散,逼得他们就节节败退!她仿佛又回到了在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以古神之力作战之时—— 枪出如龙,万夫莫敌。 董无忌等人虽然在人间都是亡命之徒,在红尘城中却不是,若是拼也拼不过,死也死不成,到不如见机行事。他们一见曲笙如此难拿下,也不恋战,几个带头的各使了一个眼色,便不动声色地带着曲笙向主街而去。 被法宝阻拦的地方,除了三大头领,还有大部队在。 曲笙早已看穿了他们的目的,只是一哂,总归,她也要去找夏时的。 一行人一路打到主街,夏时的法宝已快撑不住,玉丁香拎着开山斧,一脚踏在城中最高的阁楼顶上,看着曲笙,心下一算,便笑道:“我真是看不得啊,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就跟正道学得一身迂腐,一辈子活得不能恣意潇洒,无论活多少年,也只是段朽木罢了。” 曲笙自是听到了,她也笑着回道:“天命之下,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前辈放荡不羁,性喜自由,倒是可惜,余生只能被囚困在此地了。” 玉丁香的笑容便有些发干,她拎着斧子跳了下来,轻声道:“小丫头,来,让前辈教一教你上古纪的规矩吧。”她斧子一分,抡起锁链便将斧头投掷出去,“哦对,还有这已经沦落到被黄毛丫头骑在身上的,大名鼎鼎的秋浮君。” 空中的苦老大则是苦着一张脸,他一边在那抓法宝,一边还哼哼唧唧道:“想当年,我们叱咤风云的时候……” 曲笙见招接招,亦是冲了上去。 而此时,在南街的战斗也已随着智卢的的到来升级,夏时不止要面对棘手的秦楼,还有一名在剑道上已有十万年造诣的剑修,智卢的剑术可以说登峰造极,就算在剑道已发展演变十万年的今天,她都不亚于太和的任何一位高手。 当夏时看到智卢的剑时,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狂热之色。 在也没有与一个高手对招更令人兴奋的事了……古朴的招式,和来自上古年代的底蕴,使得智卢的剑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魔力,夏时有一种预感,经历智卢一战,他如果未被这个高手杀死的话,将会在剑道造诣上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罗浮两界门里关着的老妖怪,他们身上所负的,都是这个修真界最宝贵的传承。 夏时在战斗中如饥似渴地学习着…… ※※※※※※※※※※※※ 如今的红尘城,主街和南街都是热闹非凡,在各种声势浩大的打斗和夏时的遮天蔽日的法宝攻击下,人们很难发现红尘城的天空正在慢慢变暗。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来自那个安静的小宅院。 甜姑娘看了看天色,转过身问道:“那个小丫头困住了容四,打退了董无忌,的确很是不凡,但她现在对上了玉丁香和苦老大,你当年也被他们围剿过,知道他们的厉害……而你看上去,并不担心。” 路三千已经吃光了整包点心,正眯着眼喝茶,听到甜姑娘的话,立刻露出不满的神情道:“啧,你总提当年做什么……当年我被秦楼偷了一法门一神通,这丫头又没被偷,而且她帮手那么多,我担心什么?完全不担心。” “城要散了。” “嗯,她直觉还不够敏锐,毕竟境界太低。” “你还是不担心?” 路三千终于放下茶杯,做出了一个忧心忡忡的表情道:“是啊,我就要无家可归了,我担心我的小猫小狗怎么办,你说剩子那么傻,小花那么呆……” 甜姑娘:“……” ※※※※※※※※※※※※ 当天空出现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时,红尘城里战斗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 玉丁香脸上不复笑容,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去查!” 她身边不远处的小二立刻飞身而去,身边的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很不合理。 古神所造的界生门是整个天地间最稳定之物,如果不稳定,便不会拿来封印魔界,也不会拿来关押他们这些凶徒。罗浮两界门在修真界稳定了十万年,就算铭古纪那一次里应外合的□□,也是因为有人利用了罗浮两界门的规则本身,而非罗浮两界门之责。 天,便代表罗浮两界门。 这种声音只出现过一次,便是路三千和甜姑娘建起红尘城,与第十六层规则相呼应之时,而现在,这种声音又响起了,每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甜姑娘呢!去找甜姑娘!” “一直都不见小甜甜的人!” “去找!去搜!” 红尘城的人想离开的是罗浮两界门,在愿望没达成之前,谁都不想失去这个地方。 但是他们发现得太晚了,也对甜姑娘和红尘城太过放心了……因为甜姑娘过于低调,且从七千年前开始,她就仅仅被当做也一个守门人,三大势力瓜分了她的各种权利,以至于没人在意她,也忘了她本身,也曾是与玉丁香、苦老大、智卢一起最早来到第十六层的四人之一。 在南街与夏时对战的秦楼却是不慌不忙,他低低对夏时道:“这座城要崩溃了,我不信路三千还沉得住气,你还是早早放弃,若是太和来人谈判,我一定不会伤害你。” 夏时冷冷一笑,回答秦楼的是更凶险的剑芒。 智卢却收了剑招,对夏时道:“好小子,我此番出手,倒是被你学去不少,若你这次不死,我们再来打过。红尘城有变,恕不奉陪了!”她足底一蹬,跃上半空,直向主街而去。 到了那里才发现,该打的已经不打了,每个人脸上都很沉重,除了那个红枪黑盾白马的女修。 智卢的眼神如同刀子般刮过玉丁香和苦老大的脸,问道:“甜姑娘呢?” “找不到,如果她想藏的话,在红尘城里,没人能找到她。”玉丁香回道,复又问道,“秦楼呢?” “他?”智卢不屑地一笑,“你们被他耍了,红尘城要崩塌,他非但不着急,还在跟太和的人谈条件,你们难道现在还觉得,这个人身上有路三千的机缘?” 苦老大也已收了身形,终于踏踏实实站在地上,冷冷道:“当年围剿路三千,我们三人投票,你也同意的,怎地现在冷嘲热讽?事到如今,大家拿个章程出来,莫要叫修真界的小辈看了笑话!”他挪着庞大的身体转向曲笙,“小友,路三千在何处?他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吧!” 曲笙心思百转。 路三千所求不过守住红尘城,她本来是想控制住容四,然而现在容四已被她囚在雁门关,而红尘城仍然面临崩塌的问题,那么,这责任岂不是又转到她身上来了? 果然是要人卖命卖到死的老狐狸啊! 电光石火间,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曲笙对着眼前这三位气势仍不减当年风采的大能,露出了她一贯忽悠的表情。 “救红尘城何须路三千?我便可以,只是诸位前辈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拿下我要挟太和,那么这条件……” 苦老大道:“说出路三千的下落,或者救红尘城的方法,否则,我们也有办法让你说。” 曲笙不在意地笑笑,道:“我既然经过太和同意来到第十六层,便有出去的法门,红尘城如何,我何必在意?诸位前辈若是不信,那我们再打过,看是咱们先分出胜负,还是这红尘城先毁掉!” 一阵沉默之后,智卢开口道:“说你的条件吧,只要我们能接受。” 第214章 西出阳关(一) http://..org/ 其实曲笙不说,他们也知道曲笙会要什么——作为罗浮两界门里的囚犯,他们对人间最大的价值,便是这一身功法。越早被关进来的修士,所修之功法已经失传的可能性越大,他们之中大多也不是邪修,只是行事乖张自我,肆意妄为,偏生又拥有强大的力量,因此容易为人间带来灾祸。 人有罪过,功法却是无过的。 曲笙从马上跃下,她收了兵器,拱手行礼道:“那便请最早进入罗浮两界门的十位前辈,为后人流传一部独门功法,我回人间之后,定不会据为己有,而是找到合适之人修炼,将其发扬光大。” 玉丁香上下打量了曲笙一眼,道:“那么,红尘城无碍后,我们也是想做什么做什么了?”话里威胁意味十足。 对他们来说,功法传世与否都无所谓,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唯一在乎的。 他们心里只有一件事——重回人间! 曲笙并不意外他们会拆台,也不怕他们拆台,她笑道:“那是自然,如果前辈们同意的话,那就请诸位尽快默下功法,并以心魔起誓,保证功法的完整和正确性,我也会开始做准备工作。” 玉丁香把斧子往地上一放,有些没形象地盘腿坐下来,以手扶额道:“算了,我没什么意见,你们两位看着办。” 智卢收了剑,抱臂在一边道:“我无所谓。” 苦老大站在中间,左看看又看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行啊,都这把年纪了,还被小辈阴了一把,你们现在倒是忍了,哼,不就是功法么?我也默,反正叱咤风云的年代啊,是一去不复返了” 丁香铺出了四人,苦煞楼和西鸠阁各出了三人,定好了人选之后,双方各自找了地方,用最原始的纸笔记录功法。 这十部功法,每一部都足以成为这修真界人人争抢的至宝。 曲笙已十分知足,但此时,居然有一名看上去有些沉默寡言的修士走到曲笙面前,他低声道:“小友,我想问一句,天凉山的凤云派还在不在?” 曲笙回忆了一下,似乎曾在苍梧招新的时候,听过某个弟子提起过有关凤云派的事,便道:“凤云派似乎在五千年前跟附近的朝门合并了,现已更名为朝云派。” 那修士脸上滑过一丝悲伤的神情,但转瞬即逝,他取出一枚玉简,递给曲笙道:“还在便好,我欠一个人情,这里有一件物品,你能不能转交给曾经凤云派的修士,无论是谁,只要是凤云派的人就好。我我不会让小友白跑这一趟”他说着,又从衣袖里取出一根竹篾,上面似乎写了几个蝇头小楷,“这件东西,便送给你吧。” 太和并不会给关进罗浮两界门的囚犯搜身,很多修士都还留有一些贴身保命的物品,但也极为有限,这人能一次取出两样,也算下了血本。 曲笙道:“所有从这里带出的东西,我都会交给太和检查,你可确定?” 他点头道:“确定。” 曲笙便收下了,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除了这名修士,竟陆陆续续又有人来托她捎带东西,带的也是五花八门,遗憾的是,有些人已找不到收取东西的人或门派,只能失望而返,其中还有一人比较特别,他并未托付曲笙带什么宝物功法,只求她将一方丝帕和一支竹笛埋在某地。 “我辜负了梨花白首之约,但至少,让我用另一种方式陪伴她。” 也许他们曾经纵横天下,挥斥方遒可经过了岁月的沉淀,这些其实已经年迈沧桑的恶人,竟然也记起了心中的牵挂。 曲笙沉默地收下这些东西。 玉丁香倒是冷笑一声,对旁边的智卢道:“你说这架,还怎么打,这些小毛孩子的心都不在这儿了。” 智卢想了想,道:“我也有一物想转托她带去人间,稍后便回去取来。” 玉丁香一噎,又转头对苦老大道:“你呢?别告诉也要哭唧唧的送信物。” 苦老大怒道:“老子早就把那些碍眼的东西杀了个精光,哪儿还有什么人,哼!” 一部分修士交了托付的东西之后,再看曲笙的目光便不一样,宛如看一个即将回归家乡的信使,他们并没有走回原位,而是站在了其他人身边,似有若无地将曲笙保护了起来,曲笙看着也是哭笑不得。她将东西收好后,玉丁香等人也将功法写好,她一并收入储物袋中,立刻与秋浮君返回了之前雁门关所在之地。 那里面,还囚禁着凶兽般的容四。 “放我回人间!魏国还在!魏国不会亡!” 容四挣脱不开她的法门,因此曲笙也不去管他的叫嚣,只凝神注视着天空,向秋浮君问道:“说来这红尘城中也有上古纪之人,你可有认识的?” 秋浮君道:“我大半时间在深山修炼,识得的人不多,若不是瀛川大战,只怕大多数人这一生都不会知道我的存在,之后我便封印狄或,入了游离境,大概” 曲笙明白了,这位能修到八阶的异兽大能几乎足不出户,只有人家听说过他的份儿,断没有他认识别人的道理。 她道:“这红尘城乃是上古纪一位修士以心为城所化,她如今信念崩溃,红尘城持续不了多久,这其中有路三千曾布下的禁制种种,无形中维系着那些囚犯的平衡关系,因此红尘城必须留下来,你为至纯至净之兽,能否净除甜姑娘心中的怨气?” 秋浮君化为人形,他用手在空气中感应了一下,便道:“可以一试。” 曲笙道:“那解决怨气的事便交给秋浮君了,我来查查这座城的问题。” 两人分头行事,秋浮君又化出那枚龙角,他银发被风拂起,浑身发出圣洁的光芒,宛如与日争辉的明月,将银光洒在城中每一个角落,似要将这里残余的罪孽一一净化。 曲笙将雁门盾握在了手中,她低声一喝,雁门关随即扩大,城墙蔓延而出,迅速将整座红尘城围绕在其中,她站在关城上,闭目凝神感受这座城的呼吸、规律。 就算是一座城,它也有它的责任和执着,悲伤与愤怒,以及,也曾有过的欢乐,有过醉生梦死的歌,缠绵入骨的相思有人的地方,便有故事,它们在角落里滋生,渐渐爬上了城墙,顺着那砖缝,成为了这座城的一部分。 这一瞬间,曲笙前所未有地接近这座城,而更接近的,是甜姑娘的心,在这座本为虚无的城中,渐渐浮现出一扇门,仿佛只有一步,她就可以推开这扇门,看到那个曾经被称为“甜菩萨”的女子所拥有的,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可她终究还是没打开那扇门。 曲笙轻轻将手放在了门上,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门下的颤抖——那是在秋浮的净化下,甜姑娘那份无处安放的悲伤。 她不了解甜姑娘,甚至也不知道甜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一个能将所有人守护在自己的城中的人,一定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若是你心里的城毁了,没关系。”曲笙闭上双眼,轻声道,“我的给你。”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的是曾经七百二十个世界,也是她现在所生活的,最踏实的家园。 这便是曲笙心中的城。 她的意念顺着雁门关的城墙涌向整座红尘城,似一双温柔的手,抚平了城的伤痛和那摇摇欲坠的信念。 在那间无论三大势力如何搜也找不到的小宅院里,甜姑娘突然泪如雨下。 她低声对路三千道:“我护人一世,也遭过人欺骗谩骂,经过折辱,受过误解,皆不放在心上,修一颗坚不可摧的心,修一身临近巅峰的境界可我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被人守护是什么感觉路三千,那些曾经被我保护的人们,他们也一定有跟我一样的感觉,对吧?” 路三千看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会的,守护与被守护,都会得到心灵上的慰藉。” 甜姑娘看着门上那染血的符号渐渐消失,再没有动作。 路三千知道,也许直到今天,甜姑娘对瀛川大战时那些死去之人的愧疚,才真的得到了解脱。 甜姑娘将手放在了那扇门上,只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路三千起身道:“既然小辈们已经打扫了战场,也该是我出马的时候了。” 甜姑娘问道:“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路三千一本正经地道:“自然是托她带点东西。” 甜姑娘:“” 第215章 西出阳关(二) http://..org/ 曲笙收复红尘城的时候,夏时这边也已分出了胜负。 他在南街本是以一敌六,陈诚等人不说,秦楼依仗红尘城的规则和身上的机缘神通,在其他人的帮助下逐渐占据上风,不得不说,无论在人间还是在罗浮两界门,秦楼都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对手。 但秦楼还是败了。 原因也很简单,主街停手之后,陈诚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了那边的消息,他带着人停了手,再看秦楼时,就像看一个死人。 陈诚道:“秦道友,事到如今,还打什么呢?我现在不出手,是因为你得留着一气儿给大家一个交代,这七千年,你把我们瞒得好苦啊。” 秦楼看着逐渐恢复正常的红尘城,他犹自挣扎道:“这与我何干,我也不过是负责带你们重回人间,这红尘城的问题本不在我责任之内,你们该去问路三千和甜姑娘!” 陈诚将刀尖对准了秦楼,冷笑道:“路三千并未出手,是夏道友带来之人救了红尘城,秦楼,你身上到底有没有路三千的机缘,我已经没兴趣知道,我现在的任务,是带你回主街。” 秦楼额角已见冷汗。 他半生谋划,都是为了得到路三千的机缘,甚至不惜混进罗浮两界门,只是路三千老奸巨猾,他哄骗不成,便利用红尘城的所有人一起杀了他,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得到了一法门一神通,而仅仅是这一法门一神通,就足够他晋阶大乘期!更何况,路三千还掌握可以从罗浮两界门回到人间的方法如果能得到路三千的全部能力,那该是多么完美的事! 所以得知夏时的到来,他比任何人都要兴奋,他冷眼旁观,看着夏时打听路三千的下落,看着他被带去三千烦恼地、激疯了容四、收集路三千的身体事情一步步按照他设想的运转,甜姑娘和红尘城也终于要崩溃了,只要他能拿下夏时,无论如何,都可以再要挟路三千一次。 反正那个人总是很心软不是吗? 路三千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在这里绊住了夏时,但是那个风茧里面还有一个他不清楚路数的人,而就是这个人,打破了他的计划,致使事情败露,陈诚倒戈不,他绝对不能落在玉丁香这些人手上! 秦楼暴喝:“在红尘城内,谁敢拿我!”他终于使出压箱底的一招,同时也是他从路三千身上得到的法门——风渡叶舟,身形一飘,便要向红尘城外逃去! 夏时与陈诚同时出手拦截。 剑意斩出雷光,刀花舞出飞雪。 但路三千的法门已近乎无敌,秦楼身法诡谲,弹指间便来到城门处,他正想越过城墙,却不想在城头上看到一个白衣陌生女修,正像是等待他一般,好整以暇地站在城楼上,含笑道:“秦道友,停下吧。” 曲笙是专门来拦截秦楼的。 秦楼瞳孔紧缩,他五指向曲笙攻去。然而他的手刚到城墙面前,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阻挡,他立刻便知不好,想撤退之时,那屏障却蔓延过来,紧紧禁锢着他的身体。直到后面两人赶来,秦楼才露出面如死灰的表情。 陈诚自是直奔秦楼。 夏时却没止住身形,他直接冲上城墙,将那个牵扯他心肠,朝思暮想的姑娘紧紧抱在了怀里。虽然知道她已经没事,虽然知道她必定得了机缘,虽然知道再复杂的情形她也应对自如,然而,只有看到她的那一刻,神魂才算是归了位。 曲笙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无论经历了什么,曲笙可以对着路三千笑,对着董无忌笑,对着玉丁香笑,甚至可以对着秦楼笑却唯独对着他笑不出来。 “阿时,”她声音有些发闷,也不知哪儿突然来的一股子委屈,“阿时我赢了,我晋阶金丹了。” 她没想到的是,夏时的声音比她还要闷,他的手牢牢将她扣在怀里,她几乎可以听到他说话时胸膛的震动。 “都不重要了,你一个人躺在那儿的时候,我心里想,去他的金丹,无论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经历过那种临近生离死别的恐惧,失而复得后,人会变得异常容易满足。 没有什么能比她活生生地在眼前更重要。 曲笙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道:“可我不行啊,筑基期太短,我又太贪心,所以我要晋阶金丹,还要元婴,还要化神只有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地跟你在一起。” “嗯,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陈诚看着城墙上相拥的两人,第一次有了成人之美的觉悟,他押着已经被秘法束缚住的秦楼,默默地回了主街。 当曲笙和夏时回到主街的时候,已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丁香铺的桌椅被人搬到了大街上,除了黑压压站着的一群人,玉丁香、苦老大、智卢都坐了下来,而他们对面坐着的,则是已经“死”了七千年的路三千和甜姑娘。 容四和秦楼都被押在了一边。看上去,几个人之间的商谈已经有一阵子了。 “你们回来了。”路三千笑眯眯地招招手道,“来,坐下来,尝尝玉老板的包子。” ——你的一部体还变成过包子呢,这样肆无忌惮的吃真的好吗? 曲笙对这之后红尘城的利益分配并没有兴趣,虽然这些人因为委托她往人间捎带东西而有了些许情分,但她只是过客,第十六层的事越少参与越好,她道:“不若我和夏道友先回三千烦恼地,路前辈意下如何?” 路三千看了眼玉丁香等人,见他们脸上也有顾忌之色,知道是不愿让太和的人知道自家底细,便道:“那自然是好,请甜姑娘带你们同去吧。” 甜姑娘这个时候已没有要毁灭红尘城时的阴郁之色,她依旧是那个在城门口迎接新人,在三千烦恼地投喂小猫的普通修士,她起身道:“两位请随我来。” 实际上,甜姑娘对曲笙的心态很复杂,一方面,曲笙是打败了她的那个人,另一方面,曲笙又是拯救了她的那个人。也因此,这个姑娘在她心中变为最特别的也一个人。 进了三千烦恼地,看到一地因为没有修士来而懒洋洋的小猫小狗,甜姑娘的神情也松懈下来,她轻声道:“曲道友,多谢你这一次相助。” 曲笙眨了眨眼睛,其实她这一次也算捡了便宜,甜姑娘的“以心为城”已是相当高明的法门,巧合便巧合在——她与甜姑娘修的是同一种法门,因此在红尘城将要崩溃的时候,曲笙才能趁虚而入,在甜姑娘法门的基础上,用相同的方法重新架构了一座城。在这个过程中,她对法门的领悟亦是提升了一个境界,有些隐隐碰触到第三重境界的边缘。 可以说,现在的红尘城,是甜姑娘的,也是曲笙的。 曲笙道:“我也该谢前辈助我提升境界,这一次来第十六层,晚辈算是大开眼界,终身受益。” 甜姑娘笑道:“叫前辈太过严肃,你还是叫我小甜甜好了。”她伸出手,掌心里是一枚雕刻成福桃形状的小木牌,“我不比他们,进这十六层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所以只有这一件礼物送你,希望你能收下。” 曲笙接过来,手指一碰,便知道这件小桃符真正是个凡物,没有任何法术的气息。 她反而有些开心:“我很喜欢,多谢。” 甜姑娘突然凑过来,伸过手指轻轻在桃符上一点,在曲笙耳边轻声道:“虽然很普通,但是在当年啊我只送给我眼里最可爱的人。” 路三千回来的时候,曲笙已在小茶馆里与甜姑娘聊得十分热络了,两个姑娘面前摆满了零食茶水,剩子傻兮兮地来回奔跑,猫们依旧懒洋洋,都围在夏时身边,任由他一只接一只的抓肚皮。 这位看上去十分高冷的太和剑修意外地耐心,每只猫会在他手下发出满意的呼噜声。 甜姑娘一看路三千,便起身道:“既然主人已归,我便不多留了,若有缘的话,下次再见。”她起身,向曲笙和夏时颔首告别。 曲笙自知已要离开第十六层,也许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这里的人,但她也未做依依惜别之态,只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当年在北海时买到的会发出蓝色海洋之光的小贝壳,送给了甜姑娘。 路三千看着两位姑娘道别,之后招呼道:“剩子,把小花做的白糖糕拿一些来款待客人!” 剩子的脖子上挎着篮子,又屁颠屁颠跑后院去了。 这下茶馆终于安静了下来,除了猫咪的呼噜声,便是土狗在后院翻腾的声音。 红尘事已了,曲笙终于开门见山道:“路前辈,狄或指引我找你,是跟我门派之事有关。” 她言简意赅,将最近三百年修真界的发展和格局一一讲明,然后再将苍梧与机缘灶,以及因为机缘灶而遭遇的种种怪异巧合详细讲述给路三千,最后又道:“在阿时进罗浮两界门之前,晏修前辈寻来了这本身在此身,其作者夜来客极有可能便是修真界的传奇人物夜帝王,而这本书故事的主人公,便是路前辈您吧?” 第216章 西出阳关(三) http://..org/ 路三千取出那本身在此身放在桌子上,又将这本书推到他们面前。 “书中人的确是我,只是这机缘灶么,玄机还是在你们门派自己身上啊这样吧,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他将手伸进袖子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枚碧绿色的铜钱。只是那铜钱上还沾着两颗小糖粒,路三千面色不改地将糖粒吹开,然后将其放在曲笙面前。 曲笙虽然知道路三千手中所出定不是凡品,不过看到这枚沾着糖渣的铜钱之时,还是被路三千的漫不经心给震到了。 路三千道:“早年我便为自己推演过,在罗浮两界门中,我将遇到我的一劫一缘。劫呢,自然便是秦楼,缘呢,当然就是你们二位,所以我早早将这件信物备下,曲掌门,相信你所遇之事,应当和这枚信物有关。另外,你们也知道,我出身平庸,本为修真界最令人厌弃的五灵根,就算我修了一身本事,却并不开心,因为”他唏嘘不已,长叹一声。 夏时道:“因为在路前辈心中,天下平等,一视同仁,方为大同世界。这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人间,对吗?” 路三千挑了挑眉毛,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对,大同世界。这件秦楼念了一辈子的信物,我肯交给你们,便也希望你们答应我一件事。若是有朝一日,你们真的有能力去做一些事,就请你们想想我这个还在罗浮两界门的老头子,想想那些被人厌弃的五灵根,那些已被人视为家奴的修仆,去为他们做一点事吧。” 路三千起身,作揖。 “我此生执念,便交付给你了。” 他目光灼灼,第一次用那种完全不带玩笑,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曲笙。 光阴漫长,然真我不改,他一片丹心,尽在此时此刻。 曲笙起身回礼,她低声道:“前辈所愿,亦我所愿,曲笙定不负前辈所托只是在临行前,我还想再见容四一次。” 路三千有些诧异,说道:“他已被关进了苦煞楼。” 路三千很好地解决了红尘城的善后问题,曲笙和夏时出了三千烦恼地,再次走在红尘城时,已没有人为难他们,甚至到了苦煞楼,里面的人也是二话不说,直接叫了陈诚出来。 陈诚还是那笑眯眯的少年模样,他拱手道:“夏道友,我请你一次茶,又跟你打了一次,也算还清了人情,就是不知这次二位来,有何贵干?” 曲笙道:“我想见见容四。” 陈诚笑容不改,只是那双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些,似藏了些不明的情绪。 他道:“那便见见吧。” 曲笙和夏时跟在陈诚身后,随着他进了苦煞楼的地道,里面的环境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恶劣,除了阴暗潮湿之外,干净得一尘不染。 但关押修士的地方,毕竟与其他地方不同。 一段不算长的甬道之后,便是一扇铁门。 陈诚刚一推开铁门,下面便传来容四的声音:“老陈,你怎么又来了?四哥都疯成这样了,不能再带你出城溜达,你赶紧找个搭伙的,不然要闷死你。” 陈诚道:“四哥,我带了人来。”他伸出手,不知按了什么开关,夏时和曲笙才能进入铁门内。 容四的声音猛地提高,突然大声道:“你们是不是要出去了?小丫头!我想明白了,你们一定是为了逼我发疯,才说谎来骗我的对不对?魏国还好好的在那呢!我昨晚分明梦到了” 曲笙的声音朗朗在地下回荡:“七国已被楚国一统,不止魏国没了,秦国、燕国、韩国、齐国都没了。” 容四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顺着狭窄的楼梯走下去,在最底层的地方,她看到了双手被锁在墙上的容四。 枯瘦的少年双眼有些失神,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灰败,如同一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野兽,只是这种折磨并非来自肉体,而是心灵上最残忍的伤害——他失去了故乡。 曲笙与容四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对他道:“我要走了,但我所在的苍梧派已在竭尽所能收容难民,许多魏国人亦来到苍梧山下安家。我没有家乡,自小在晋城长大,我守过晋城,也离开过晋城,任何事都不会影响我对魏国的感情,所以,你想做的,我会比你做得更好。” 容四缓缓抬起头看她,喉头吞咽了一下,才低声道:“你给他们备好热水,给他们吃的,给他们地方住,别让他们都死了要保护他们的孩子,要让他们一代一代传下去,无论在什么时候,告诉他们,他们曾是魏国人那里春华满城,一日山河盛景不衰,是七国里最好,最美的魏国” 他最后只是在轻声呢喃自语,描绘着他心里那个如同天堂一般的国家。 曲笙不忍再听,她转身离开了底层,回到地牢的门口。陈诚重新将牢门锁上,在带他们出去的时候,陈诚往曲笙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一块黑漆漆的石头。 曲笙疑惑地看着他。 “小玩意,出去找太和鉴定吧,拿去卖点灵石换些钱,嗯,你不是不是要收容难民吗,就算行善积德”陈诚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搔了一把头发,直接道,“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宝贝,要不是为了四哥,我才舍不得给你,你要记住你答应过他的话!” 他四哥没什么东西,但是他有,不能让四哥欠了这小丫头的人情! 出了苦煞楼,陈诚一直送他们到了城门口,在临要离开的时候,曲笙冲着他扬了扬手里的石头道:“陈道友,后会无期!” 陈诚转过身,低低地一笑。 “是啊,后会无期,才是最好啊。” 在他身后,红尘城的大门又缓缓关上,将第十六层的恩怨情仇,继续锁在了这一方城池之中。 出了红尘城,夏时拉住曲笙的手,将她往怀里一带,施展出“罗浮诀”,身形刹那间闪入一层虚无空间,他以法诀打开通道,用特殊的身法在那通道中飞行,最后来到某一处地点,曲笙并不见有何不同,但夏时却以指法算出一个方位,在那上面打了一个繁复的法诀,便见那一处亮起了白色光芒。 “我们要出去了!” 夏时一手将曲笙护住,一手掐诀,冲进了那白色光芒之中! 当日值守罗浮两界门的小队发现夏时和曲笙出来后,立刻回报剑阁和玄武楼,两人暂时仍在玄武楼,夏时需要报告在里面的所见所闻,而曲笙则哗啦啦地交出了一堆东西。 除了那些托她转带之物,还有各式各样的赠品。 按理说,这些是里面人的私赠,她完全可以不让太和知道,但第十六层人心诡谲,曲笙还真不太放心。 负责检查的剑阁长老据说是特意从青龙坊请来的坊主大人,太和青龙坊专司剑坯及法宝制造,其坊主邵镇神君是一名面相有些冷的修士,他坐在曲笙对面,略微翻检了一下那些物品,便道:“罗浮两界门内禁止囚犯使用灵力,所以他们身上无论有多么危险的法宝,我们都无所谓,因为那是古神制定的最强规则。不过曲掌门运气不错,这些东西里,危险品并不多。” 曲笙脸色一变,问道:“并不多的意思是” 邵镇神君拿起其中一幅画卷,并没有展开,而是指尖凝出一道光芒,在上方轻轻扫过,解释道:“比如这件法宝,如果不是当时夏时选择了最为稳妥的一条通道,那么这件法宝很可能会在你们进入虚空的时候爆炸,其威力不亚于一个小世界自毁。还有这件,看上去是一个能吞吐水火的葫芦,然而一旦到了规则恢复正常的人间,立刻就会放出里面隐藏的魂魄,嗯,还有这件” 罗浮两界门与太和之间之所以隔了一个般若洞和玄武楼,就是因为防止这些意外的产生。曲笙猜到里面或许会有东西不安全,却没想到自己真的携带了这么多危险品,要是不经检查带入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邵镇神君将其中五件收起,然后道:“另外还有三件附了神识,已被我抹去,现在这些基本无碍,曲掌门可以带回人间了。” “多谢神君相助。”她想了想,把里面智卢所默的那一本剑谱拿了出来,“这一本剑谱出自第十六层智卢前辈之手,此次多谢太和大开方便之门,晚辈愿将剑谱转赠太和。” 邵镇神君接过,打开第一页,只看了一眼,那万年寒冰的脸上终于动容,道:“这本剑谱对太和极有裨益,我先谢过曲掌门,剑阁会议之后,定有重谢!” 曲笙亦行礼谢过。 就在邵镇神君转身欲走之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一名值守弟子在门外道:“苍梧有使者前来,欲求见曲掌门。” 曲笙猛地站了起来。 既然检查通过,玄武楼迅速吩咐人带曲笙离开了主峰,一路赶往青弭峰的客房区,因为当初陪曲笙前来的阿维和鲁延启一直在此照常修炼,算一算时间,曲笙和夏时进入罗浮两界门总共才三日左右,但在人间,则刚好过了三十日。 来太和的苍梧弟子是莫星洲,他刚从阿维和鲁延启口中得知曲笙已进了罗浮两界门,至今还未出来。 他看上去有些焦虑,却还勉强保持神色不变,敏感的阿维立刻察觉出有什么不对,正问道:“苍梧是否有变故?” 莫星洲几乎本能地想掩饰,他沉声道:“你们负责照顾掌门大人便好,其他的事” 只听得门外传来曲笙的声音。 “告诉我,其他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第217章 任(一) http://..org/ 莫星洲一看曲笙便如同找到了定心骨,他甚至来不及恭贺掌门晋阶金丹,便道:“任家派使者来到苍梧山,声称钧语师兄进入任家窃取鸦铁傀儡图纸,意图谋害任家长老,现已被关入黑牢,不日将被处决!” “好个‘窃取’,好个‘意图’,好个‘不日’……”曲笙冷笑一声。 常钧语的确出去找任家复仇了没错,但任家将弟子囚禁,专程派人来传口信,又给了充足的时间让苍梧有所反应,这举动太过意味深长,不由得曲笙不多想。换句话说,这种专门过来说一声“我过几日要杀你家弟子了”的行为,已经是一种目的性很明显的挑衅,任何一个有担当的门派都会都采取交涉手段,尽量将弟子保下来。 然而这样,是否又落入对方的圈套? 那么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曲笙细细想来,苍梧跟任家虽然从未有过交集,但无论是济世甲的研制,将以铸造傀儡著称的任家排出在外,还是九重天外天岁无祭典上,任伶任仃突然发难之后,曲笙于灵核空间的救场……都于无形中将苍梧与任家扯在一起,这种隐性的纽带,从常钧语第一次直白地表露出对任家的仇恨开始,便从地下转到了台前。 或许在那个晚上,常钧语来到掌门殿向她道别的时候,曲笙的潜意识就已经预感到了这一天,她甚至没有吃惊。只是这一次,她所要面对的不是七国八姓那样的中型家族,而是五大家族这样的庞然大物。 “任家来使还在苍梧吗?” “来人是一位金丹修士,与壬江师祖谈过之后便离开了苍梧。” 曲笙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苍梧弟子,沉声道:“既然我已经无事,你们三人一同赶回苍梧吧,其余事不要管不要问,我会带钧语一起回苍梧的。” 鲁延启在大多时候一直默默在壁角听候指令,然而此刻却急了,他上前道:“师父难道想独自去任家吗?” 曲笙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鲁延启。 鲁延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师父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也许她依旧和蔼和亲,依旧关爱弟子,但她的眼神中多了许多复杂的东西,那种沧桑感和不符合年龄的沉稳让人忍不住猜测她在罗浮两界门中都经历了什么……如今的师父更有威仪,也更像一派掌门。 他这才察觉自己因为太过着急而逾矩,急忙行礼道:“请师父原谅弟子情急!” 一道柔和的劲力将他扶了起来,曲笙叹道:“延启,回苍梧去,不管任家传出什么风声,都不要下山,到时候,壬江师叔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没有人再质疑曲笙的决定,苍梧弟子即刻出发,返回苍梧。 曲笙将他们送出太和,便回到客房区,她一直坐在客房的院子里,大脑几乎完全放空,什么都没有去想。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难得了,尤其是从七百二十世界出来之后,她与容四战斗、与董无忌等人战斗,与玉丁香战斗,乃至与整个红尘城战斗。 不是铁人,她也会累。 她就这样从傍晚一直呆到了深夜,等到夏时披星戴月地赶回青弭峰,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曲笙。 夏时其实比鲁延启敏锐得多,鲁延启都能发现的事,他没道理不发现,但他脸上却没任何变化,飞身而下,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走了几步,将她放在了里间的软榻上。 曲笙闭着眼睛,良久才道:“今天……我让延启怕我了。阿时,我没控制好。” “尊师重道,原就是该遵守的规则,不要多想。”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与你一同去任家。” 曲笙睁开眼睛,那一双漂亮的眼眸照进月光,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她问道:“任家的事,你知道了?” 在黑夜中,修士亦能视物。 夏时被这双眼睛深深吸引了。她的改变或许会另很多人不适,但对他来说,只会令他更着迷。 他像是怕惊扰了她眼中的静谧,轻声道:“青弭峰也有自己的情报网,你提前出了玄武楼,必定是苍梧有事,我一打听,师兄便告知我了。” 曲笙料想也瞒不住他,只好苦笑一声道:“钧语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他在任伶任仃犯案之后才提出去任家复仇,一定有他的目的和想法。阿时,钧语是我受机缘灶指引找到的第二个弟子,我遇他之时,他正在被人追杀,所以他与某个家族有仇,我一直是知道的,直到天澜丹派赌战的时候,钧语使出了鸦铁傀儡,我才知道那是任家。” 夏时道:“你将苍梧弟子打发会山,是准备独自帮他接手这个烂摊子吗?” “不是我想逞英雄,而是任家不比我遇到的任何敌人,它太庞大了,连九重天外天也不能与它硬碰硬,这一次被任家盯上,我不能让更多人折在里面,与其去一众人,不若我独自去,兴许还能占到些便宜。” 其实修真界的人都不是傻子,以研制傀儡著称的任家和最近新兴而起的济世甲表面上并没有矛盾冲突,但济世甲的面世无疑让任家又输了技术又输了脸面,再加上曲笙与格物宗合作,将任家排除在外,就更令人眼红了。最后,任家也不过是成为济世会的一员,心中必定不服气。 九重天外天时,任伶任仃破坏岁无祭典,成了被整个修真界追缉的罪犯,导致任家从家主开始都要去九重天外天做为质,而这其中,出风头,享好处的又是谁? 苍梧。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常钧语又被擒住,那么,苍梧就少不得要被任家拿捏了。 可曲笙不想被人拿捏!小门派也有小门派的骨气,她现在所拥有的每一点名望和权利,都是用血换来的! 一丝一毫都不能让! “我陪你去,等从任家回来,我就跟师父说,要你做我的道侣。”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阿笙,我再禁不得吓了,再有下一次,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我很怕我自己。” 曲笙伸出手,将他的头抱在怀中。 “一起去,等我们回来……” 我就做你的道侣。 ※※※※※※※※※※※※ 曲笙和夏时很快离开了太和。 任家位于西凉州,跟很多大家族一样,同样会在西凉州的一些主要城镇中建设传送阵,过去极是便捷,而任家本身,也几乎拥有等同于大型宗门的规模,坐落在西凉州腹地的家族聚集地如同一个巨大的修士城池,而里面的“铭严大观”,便是任家的本家重镇。 令人意外的是,作为一个以傀儡术独步修真界的家族,除了外层禁制由傀儡巡视,真正进了任家地界,还是普通修士居多。 曲笙这样通过传送阵来任家的外人,一出传送阵便有负责接待的弟子迎上来,一听是苍梧派来人,非但没有冷眼相对,反而更热情地将他们引进另一座传送阵前。 弟子道:“长老早有吩咐,若是苍梧的道友来了,直接进入‘铭严大观’即可。” 曲笙询问与常钧语有关之事,这弟子便一问三不知,什么话都不肯说了。 铭衍大观是任家最为奢华的主建筑群,一到门口,另有接引弟子负责接手,这一位看上去明显比前一位地位高,生得是龙章凤姿,且谈吐不俗,彬彬有礼地对曲笙和夏时道:“因家主不在族地,目前负责家族事宜的主要是崇雪和执风两位大长老,现在我便带二位去铭言堂,那里是两位长老处理族务之地。” 没有刁难,没有层层盘剥,不见横眉冷对,程序简化到了极致——他们不过刚来任家,就可以直接见到掌事长老,可见任家行事效率之高,对弟子约束之严格,已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地步。 这样的家族,为什么会出现任伶任仃那样的人? 任家迎客的专用道路并不禁止御风,那弟子在前方带路,很快便看到铭严堂的匾额,曲笙被带进了一处足有十丈高的巨大厅堂,里面摆放着许多放满卷轴的架子,几个很明显便能看出是傀儡的侍女穿着一身白纱裙,正在整理这些卷轴。 厅堂中央只简单地放了几个蒲团,一个案几,摆设十分简洁。 那弟子引他们入座,吩咐侍女去取茶水,然后道:“我去通知长老,请两位稍后。” 曲笙点头道谢:“有劳。” 那弟子转身离去,少顷,便有傀儡侍女端着茶水进入厅堂,就在她跪坐下来,向曲笙递出茶碗的时候,一只细小的黑色飞虫从她头发上飞起,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曲笙的头发上。 曲笙和夏时像是没发现一样,向侍女道谢,然后慢慢拿起茶杯。 在茶碗即将接近曲笙双唇的时候,她的耳边终于传来了常钧语的声音。 “师父,你莫要管我,听完我说的话,你便立刻离开任家!此地危险,绝不可久留!” 作者有话要说:多立点g,嗯~ 大家中秋节快乐,么么哒!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416:58:24 第218章 任(二) http://..org/ 曲笙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就算神识里传来的是常钧语的声音,她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危险?这里是任家的本家重地,如何不危险? 比起危险,比起常钧语暗示的阴谋信息,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你现在情况如何?他们可有伤害你?” 常钧语默了默,然后道:“黑牢是家族死牢,看管极严,我很好,师父不用挂念我。” 曲笙心里“咯噔”一声,常钧语说得如此含糊不清,看来情况并不好,她看了眼大门方向,对他道:“把你所知全部告诉我,为师自有主张。” 常钧语苦笑一声,然后道:“那便要从师父遇到我的那一年说起了。” ※※※※※※※※※※※※ 常是母姓,我本姓任,是任家癸巳辈的本家子弟,如果我一生顺遂的话,如今应该已是内定的家族继承人。 但可惜的是,任家似乎受过某种诅咒,每一任正统血脉的家族继承人都不得好死,这个诅咒,大概名为“权欲”。所以我这一任的正统,其实也来得不明不白。 我生在一个秘境之中。父亲是化神修士,虽不是家主,也是族内长老,母亲为元婴修士,曾被人暗算受伤,为了能保住腹中孩子的性命,不得不去一处秘境寻找秘药。然而秘境产子凶险至极,虽然找到了秘药,却也惊动了守护妖兽,父亲为保护我们母子陨落,最后是母亲独自带我逃出秘境,回到了任家。 而母亲在回到任家之后,才发现我拥有任家家主的专属血脉。 说起任家血脉,其实也就是任家立足于修真界的根本。任家之所以从各个修炼傀儡术的家族门派中脱颖而出,凭借的是一种可以多线操作傀儡的特殊血脉,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然在甲等之上,还有一个等级,名为璇玑血脉,拥有这种血脉的任家子弟,可以拥有超出甲等十倍的驾驭傀儡能力。 曾经的魔尊千机,拥有至今修真界都无法企及的傀儡术造诣,便是任家的璇玑血脉出身。 这璇玑血脉,似乎是天大的运气,但有时候,也会带来天大的噩运。 当时我已有兄姐,且都已成人,皆是不到千年便已化神初期的族内精英,如果没有我这个意外的话,癸巳辈并无璇玑血脉,家族继承人会在我的兄姐之间选择一人。 ……我成了一个绊脚石,一个天生不受亲人待见的人。 兄姐如狼似虎,幸好有母亲一直护着我长大,只要等我成功晋阶元婴,就可以正式成为继承人,拥有自己的属下。 可我的兄姐不想看到那一天,为了达到目的,在我十四岁的那一年,他们合谋害死了母亲,又暗中派遣低阶杀手追杀我,可以不露痕迹……我在搏命奔逃的情况下,闯进了铭严堂的后院,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秘密。 我看到族里最受人尊敬的,同时也是年纪最大的崇雪长老,正向一个蒙着黑色兜帽的修士介绍一种傀儡。 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傀儡,上古至今十万年,从未出现过会使用各家独门法术的傀儡,修真界的傀儡再如何厉害,也没有办法学会连主人都不会的术法,因为独门法术需要施法者神识牵引方才能收发自如,而傀儡并没有心也没有神识,便无法使用。但是这种傀儡,可以复制修士的功法,除了需要任家修士操纵之外,几乎等同于一个真正的修士。 这不是傀儡术,已近乎一种邪术。 我不敢再听下去,崇雪长老乃是化神后期修士,如果被人发现我知道这个秘密,那么追杀我的,就不仅仅是我的兄姐,而是这个修真界最可怕的黑手。所以我从任家逃了出来,还要多谢师父救下我,凭借母亲最后交给我的秘药,我终于改头换面重塑神识,成了一名苍梧弟子。 有关任家使用邪术傀儡的事,我没有证据,且只是一个除了血脉之外,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的普通修士,如果当时说给师父听的话,师父就算信我,也只是为苍梧增加负担,所以我一直忍着,等待一个能够复仇,能够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机。 这个时机,终于在岁无大祭的时候出现了。 我没有想到任家会这么丧心病狂,在我下落不明之后,他们居然把我的兄姐——任伶、任仃送到了台前,师父或许不知,当时我就混在人群之中,看到他们使出了任家最难修成的绝技——替魂术。 当时师父也在场,应该知道当时的情况,在数名大乘修士眼中,他们都可以魂魄离体逃逸,这便是因为他们的神魂都已藏在某处,而神魂,其实是修士最脆弱的地方,平时我们用强横的肉身来保护神魂,而离体之后,只能禁锢于某处绝对安全之地……以金丹期的修为杀死他们,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了。 另外,请师父原谅我的隐瞒,其实在苍梧这些年,我已用替魂术在修真界行走了很久,而我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收集任家傀儡术所隐藏的秘密。我偷偷结交任家修士,一点一点从他们口中挖出我想要的信息,然而这还不够,我总是摸不到核心,傀儡究竟如何能习得主人也不会的技能?这其中的奥秘,只能去任家找。 我联络上一位曾经受过父母恩惠的人,潜入崇雪长老的洞府,我伪装成一名杂役弟子,潜伏了半个月,才找到一个时机接近他的闭关室。 果然,我在闭关室里发现了那种特殊的傀儡,以及一块与任家心法相性完全相克的宝石。我用了一种特殊的手法将傀儡和宝石拓印下来,但在这时,我被崇雪长老发现了。 那位带我进来的修士已被折磨至死,在死前,他想必受了许多比搜魂术更可怕的东西,然而我无比庆幸,由于我已经完全改头换面,连神识烙印都与以前不同,他们并不能摸清我的真实意图,如果对我使用搜魂术,金丹期的脆弱神魂会立刻烟消云散,那便无法要挟苍梧。在临被抓去之前,我将拓印傀儡和宝石的证据藏在了去往黑牢的路上。 因为我知道师父会来任家。 任家看似专攻傀儡术,清心寡欲,实则是五大世家中最有野心的家族,他们甚至私下悄悄寻找魔尊千机留下的传承,试图得到更强大的傀儡术。而苍梧带给修真界的济世甲,从材质和图纸,都是他们想染指的,但是机缘巧合,济世甲的面世经过虚妙山融合材质,又经过格物宗完整图纸,根本没有任家插手的余地,那么他们想得到济世甲的配方,既得罪不起格物宗,又无法与虚妙山抗衡,便只能从苍梧下手。 所以,我利用了师父和苍梧,这一次来任家,我知道我不会马上死,他们会留着我……直到师父你来。 师父,我个人死活不足挂齿,我对任伶、任仃的复仇事小,但修真界不能任由任家的阴谋继续发展下去,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有多少傀儡因为这种邪术而掌握其他门派修士的功法?在这种行为之下,又隐藏了多少对修真界危害? 师父,这种通晓各家法术的傀儡大军一旦铺开,必将势不可挡! 岁无大祭是一个开始,他们失败之后,一定还有图谋,所以我才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些阴谋告知天下! 这只可以传音的傀儡虫是在我进入崇雪长老洞府之前布下的,瞒过这些傀儡人和低级修士很容易,但崇雪长老一来,必定发现我的存在,请师父听完之后,将傀儡虫捏碎,之后无论如何……请师父见我一面,我实则无颜见师父,但去黑牢的路上有我所留之物,上面附有特殊的苍梧记号,师父会认出的。 ※※※※※※※※※※※※ 常钧语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没了声息。 虽然他所讲述的信息量极大,但神识交流极快,也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崇雪长老还未到,曲笙不经意地用手掠过发丝,将那淘气的小虫扣在了掌心中。 她以神识道:“没了?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那傀儡小虫颤了颤,又听见常钧语低声道:“我对不起师父。”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你熟悉任家,所以,我们该如何逃出去?” “黑牢……不可能逃出去,师父不要管我,你与那崇雪虚与委蛇便可,有身为太和弟子的夏长老在,他们该不会丧心病狂到现在便对你们出手,只要师父出去,就一定……” “钧语,”曲笙打断了他的话,“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只有两人回苍梧,你见机行事,若是坏了我的计划,才真正是对不起我!” 说完,曲笙便捏碎了傀儡小虫,同时,她抬起头看向铭严堂门外。一位头发花白的精瘦老人正缓缓走了过来,他身着白袍,仙风道骨,且目光和蔼,既有身居高位的威严,又不失长辈的亲切。 他温声道:“让曲掌门久等了。” 他身边有一名看上去已是年近中年的修士,对曲笙道:“这位便是目前执掌族务的崇雪老祖,你们二位有什么话,尽可以说出来,大家坐下来商量商量,才不失和气。” 曲笙笑着起身相迎。 和气?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霸王票: 水水更健康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09-1516:24:38 水水更健康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6-09-1516:24:47 第219章 任(三) http://..org/ 任崇雪,任家最年长的大长老,虽然没有璇玑血脉,却是任家公认天资最高之人,终身醉心于傀儡术的研发,无论是在任家,还是在专修傀儡术的修士中,都有极高的威望。.しwxs如果不是听到了常钧语所说的□□,谁有能将他与傀儡邪术,以及九重天外天岁无大祭的变故联系起来? 他走进铭严堂的时候,看到曲笙和夏时向他执晚辈礼,还摆手道:“两位无须多礼,我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罢了,趁还能活动活动,为家族尽最后一份心,这天下,是该你们舞弄风云的时候了。” 可是往往,越是这样说的老年人,那份心里的不甘,便越强烈。 曲笙笑着恭维了两句,然后道:“长老想必也知我们的来意,我派弟子常钧语目前人在任家黑牢,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竟要落得被处死的下场,还望长老告知详情。” 又有傀儡侍女上茶,崇雪长老端起了茶杯,他旁边那名中年修士道:“偷窃任家傀儡图纸,证据确凿,就算拿到天下人眼前我们任家也站得住脚,无论哪个门派,偷窃秘法都是死罪,绝不可饶恕,所以,这件事实属我任家的内务,长老的处理方法也是根据任家的家规,我们告知苍梧,也是处于修真界礼节,还望两位周知。” 话里话外,将苍梧摘得干干净净。 曲笙回道:“无论他做下何等错事,常钧语已经拜我为师,与我师徒情分甚笃,我便不能见死不救,更不能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想来贵方通情达理,既然肯通知苍梧一声,还望崇雪长老体念我这份师徒情谊,让我先见他一面。” 那名中年修士冷着脸道:“任家黑牢,又岂是……” “临敬,怎么能如此不近人情?”崇雪长老终于发话,打断了那名中年修士,“苍梧的客人不远万里来到我任家,且是掌门与门内长老亲自前来,这番真诚足以证明曲掌门与其徒之间的情意,我任家又岂能不成全?” 崇雪长老一发话,临敬立刻向曲笙低头赔罪,但脸上分明还带着一丝不甘。 “大长老教训得是,那么,我立刻就安排两位苍梧贵客去黑牢。” 崇雪长老叹道:“黑牢的探视需要层层审批,耗时久不说,最后还不是落到我的案头上来?也罢,干脆老朽陪你们去这一趟,凭着老朽这张脸,守卫的任家儿郎们或许会网开一面。” 曲笙立刻十分感激地道:“还要劳烦崇雪长老亲自去一趟,晚辈惭愧。” “无妨。” 曲笙心知肚明,这是崇雪长老防着他们在黑牢做手脚,如此小心谨慎,任家对济世甲是势在必得了。 去往黑牢的一路,崇雪长老与临敬都未开口,路上遇到数名巡逻弟子,几乎都为元婴修士,这是明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些只有用神识才能发现的暗哨,或许还不知有多少。而这些布置绝不是忌惮她一个金丹期的苍梧掌门,而是她身边的夏时。 岁无大祭,夏时与贺沧溟一战,不仅让许多人见识到了太和新生一代的战力,更令人心惊的是,他居然如此年轻,这意味着无限的潜力和可能,同时也意味着,他将是太和作为主力培养的弟子。夏时对任家来说,才是这次与苍梧谈判中最棘手的一号人物,至于曲笙,大概只是陪衬而已。 她正好寻找常钧语所说的那件装有傀儡术证据的信物。若是说带有苍梧标记,她一眼便能认出。曲笙一直留心观察附近的景物,然而—— 并!没!有! 从铭严堂到黑牢的一路上,几乎都是园林景致,任家作为历史悠久的大家族,庭院雅致,打理得井井有条,更不可能有任何杂物。 曲笙此时内心是崩溃的。 她僵直着脖子,一直来到了一处黑色大门前,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任家黑牢。这座黑牢不在地下,而是在地上建立起三层阁楼,规模并不大。如果不是因为犯罪的人太少,便是因为这座黑牢的流动性很大,不需要那么多的监牢关押凡人。 崇雪长老一路只要靠脸就能打开各种禁制,四人畅通无阻地来到第一层,在走过数个黑漆漆的铁牢后,曲笙终于见到了常钧语。 没有血污、没有伤痕,他好好地站在那里,但是过于苍白的脸色和时不时抽搐一下的手指,都表明了他所遭受的一切。 任家对他用过刑,甚至伤到了他的神识和经脉。 崇雪长老语调未有起伏,仍是温言慢语道:“这便是贵派弟子常钧语,我们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发现他也修习过傀儡术,想来也是一时起了贪念,与我族之人里应外合,到我的密室偷窃,幸被及时发现,如今,少不得要废掉他身上的傀儡术,再行处死。” 哪怕他语调柔和,这一番话说出来,也让人心头打了一个冷战。 常钧语却似乎根本没听见,脸上也无惧色,他只看着曲笙道:“师父,你能来看我,我已知足,勿要为我费心,亦不必想救我。” 曲笙上前一步,她知道此刻应该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与常钧语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被怀疑的动作都可能导致任家撕破和平的假象,名正言顺地对他们出手。 ——他们不正是缺这样的借口吗?所以他们不为常钧语治伤,人人都知道,皮肉伤是小,对修士来说,神识受创才是最严重的伤害……他们就让常钧语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压榨着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没有一个师父会忍心看着徒弟被人残害至此,更何况,还要废去功法! 她将手缩进衣袖,死死地攥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常钧语道:“说得这是什么话,既然你是苍梧弟子,为师又怎么能不管你,这一路上……”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我都在想你怎么会这么傻,做下了这种错事,让师父措手不及,根本找不到头绪……钧语,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一路上……找不到头绪……让你失望了…… 曲笙已经尽力把信息传递出去了,就看常钧语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常钧语垂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低声道:“是我对不起苍梧,对不起师父……当年师父救我于危难之中,为我疗伤,收留于我,今日拜别后……”他跪下来,向着曲笙行了一个叩首大礼,伏在地上,“愿师父修炼顺遂,苍梧道统绵延,弟子来世,再做苍梧根。” “好,好……你既然这样说,我也没有遗憾了。”曲笙眼中已有泪光,她转身对崇雪长老道,“多谢长老宽宏,我已见过这逆徒,再留也不过是徒增伤悲,请长老带我等出去吧。” 崇雪长老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唉……请曲掌门随老朽来。” 曲笙道谢,只是在转身离去前,她再次回首看向常钧语。 常钧语也正巧抬起了头。 两人的视线只对上了一瞬。 可这一瞬,便让曲笙和常钧语各自有了底。 曲笙已经知道那件信物藏在什么地方了,她记起当时救下奄奄一息的常钧语,为了躲避追兵,她在一个树洞里看顾着他,而那棵树的种类,曾经还被她感叹过机缘灶难得烧得如此准,两人果然缘分匪浅。 因为那种树名为“苍梧”,本与苍梧派同名,却极为稀少,又难打理,因为这种树最容易招惹一种会腐蚀树干的小虫,便是用灵药也杀不死,既难看又不好养活,所以当时才会有可以容纳两人的大树洞。 经过常钧语的提示,曲笙这才想起,在来黑牢的路上,任家的庭院里珍稀草木无数,的确有一棵苍梧树,而且被打理的居然还不错。 随崇雪长老回到铭严堂的时候,她特意注意了一下那棵苍梧树,心中便有了计较。 四人重新端坐于茶几两边,临敬开口道:“曲掌门既已看过弟子,接下来,是否还需要我们出示人证、物证?” “不需要。” 临敬道:“那么,我们便依照家规处置了。” 曲笙立刻斩钉截铁地道:“我来此的目的,就是想救回弟子,他就算再令我失望,毕竟仍是我的徒儿,我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大长老放过钧语!” 她俯下身,低头行礼,脊背隐隐颤抖,似是悲痛难当。 崇雪长老立刻起身将她扶起,口中怜惜道:“你这孩子,怎地如此看不开,他犯下这等罪行,本就该由他自己承担,怎能连累了门派?唉,只是你们当真师徒情深,老朽看着,也十分不忍……” 旁边的临敬倒是冷笑一声,道:“常钧语有曲掌门这样的师父,也算他前世修来的服气,只可惜,我们任家不缺灵石,亦不缺天才地宝,平生不过是精修傀儡之术,为修真界造福,曲掌门若真想救下令徒,还需斟酌啊。” 曲笙心里冷笑,这一番惺惺作态之后,想要的不还是济世甲的配方和图纸么? 她诚恳地看着崇雪长老,哀声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曲笙愿奉上济世甲的图纸,只求换一个活生生的徒弟!” 崇雪长老眼中立刻闪过一道精光。 “哦?济世甲的图纸?” 曲笙道:“不错,我愿以济世甲的图纸,换弟子钧语,不知崇雪长老……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霸王票: 苏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707:38:30 苏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707:38:39 苏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707:38:47 第220章 仙魔念悬一线(一) http://..org/ 济世甲的面世破费一番周折,首先是材质问题,在虚妙山经十大锻炉之一的天工造化炉及另外十二座极品锻炉炼化,由宗师级炼器师光隼神君及其门下弟子数十人,一共试了八万余种不同组合的配方,最后用了九种修真界几乎随处可见的廉价材料,按照适当比例调配,终于用人工之力合成了星铁。 星铁的配方可以说是目前修真界完全公开的最珍贵配方,但是人工合成星铁至少要极品等级的锻炉和至少大师级炼器师才能熔炼,因此,人工合成星铁的产出被济世会牢牢把持,市面上严格禁制以星铁为原料铸造的法宝及傀儡,所有星铁皆以制造济世甲为最优先。 但以任家的实力,他们很可能已经私下铸造了不少人工星铁,目前对他们来说,唯一不透明的便是济世甲的图纸。在中陆州腹地建立起的济世甲工厂,最后装甲的组装是由格物宗和虚妙山全权负责的,也只有他们才拥有完整的图纸。 任家想要的,就是济世甲的图纸,而用途则不言而喻——他们想将济世甲的防御性能应用在他们的傀儡上! 曲笙提出将济世甲的图纸奉上之后,崇雪长老一捻胡须,微笑道:“这恐怕不妥,济世甲是由苍梧、虚妙山、格物宗三家共同研发,曲掌门因为一名弟子,便将图纸私下送与我们任家,若是被济世会得知,岂不是任家与苍梧皆要吃上官司?” 曲笙摇摇头,道:“可若是,我能想办法光明正大地把图纸送给任家呢?不止如此,我还可以让任家名正言顺地应用济世甲的图纸技术,而不人诟病。” 听闻曲笙此言,崇雪长老的身体立刻微微前倾,他强行按□□内的心潮翻涌。 不得不说,曲笙的这句话,给了任家一个巨大的希望。 就算要来了图纸,任家也需要出动悟性最好的弟子将济世甲的结构摸清楚,然后结合济世甲的图纸,研制属于任家的最强傀儡。然而,如果偷偷摸摸的做,这需要多少年?想要将这种成果面世,又需要多少年? 任崇雪经历过太多次傀儡术的革新,修真界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每一次技术的进步都极为艰辛,任家为了傀儡术付出了多少,他这个活过漫长岁月的老头子都看在眼里……等不得,他寿元有限,可能等不起任家傀儡术再次迈上巅峰的那一天了…… 每一个任家人,都有一个像千机老祖一样以傀儡术震惊整个修真界的梦! 崇雪长老眯起眼睛,问道:“那么,曲掌门要如何做,才能让济世甲名正言顺地进任家之门呢?” 曲笙回道:“济世甲是苍梧首先推出的,济世会的三盟首领,我苍梧也有一席,可这些都是虚名,归根结底,济世甲是为凡人所服务的,可我却觉得,这样的技术如不能应用在修士身上,该多么遗憾!”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崇雪长老,那种不甘、野心的气息肆无忌惮地从这个年轻女修身上散发出来,“如果崇雪长老打听过的话,便知这济世甲是我二师兄徐鼓所发明,他一心为善,本无过错,可是他却没有想过苍梧……所以苍梧应该与任家合作,不是吗?” “曲掌门的意思是……” “如果苍梧与任家结成同盟,那么就可以理所应当地共同研制傀儡,至于是否用到济世甲的图纸,又有谁知道?最后出现下修真界的图纸,究竟是如何来的,又有谁会在意?而苍梧,也将有任家这样的强大盟友,这……也是晚辈所能想到,给苍梧找的最好出路了。” 崇雪长老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沉吟着,看着曲笙,似乎想从她那双清亮的眼眸中看出某种端倪。 一个只有三百多岁的修士,在一个化神修士的眼中,几乎无所遁形。 可曲笙就这样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打量,眼中一片坦诚。 作为苍梧这样的小门派,依附于大家族或大宗门,是一种在修真界极为寻常的生存法则,尤其是一个年轻的掌门,向任家这样的万年大族说出这样的话,没有半点违和。可崇雪长老还是十分谨慎,他这一辈子,最讲究的便是稳,只除了那个疯狂的念头…… “曲掌门的意思,老朽明白,如果苍梧与任家成为盟友,自然化干戈为玉帛,贵派的弟子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自当归还贵派,可是,口头协定毕竟无凭无据,不知曲掌门有什么谋划,能让此事顺利推进呢?” 这老狐狸,还是想要图纸。 曲笙不能给,不仅因为济世甲的技术不能落在任家手中,如果现在就将图纸交出,她、夏时、常钧语三人能安全回到苍梧的几率就更渺茫了。 可如果不给的话,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并不那么好忽悠。 曲笙笑道:“这有何难?我为苍梧掌门,大长老也自是能为任家做主,我们便在这里写下盟书,待大长老放出钧语,便可以派人与我们同回苍梧,届时晚辈必定将图纸双手奉上,若有违诚信,则天下皆可诛之!” 苍梧的姿态放得相当之低,曲笙既表露出自己的诚意,又让任家不能在此时对他们下手——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条件。 崇雪长老呵呵一笑,第一次举起身前的茶杯,对曲笙道:“既然如此,那么从此之后,任家就是苍梧的盟友,今后必当守望相助,老朽以茶代酒,愿你我两派福泽绵长,永结同盟之好。” ※※※※※※※※※※※※ 之后的商谈便十分愉快了,曲笙和崇雪长老签订了同盟协约,又代表苍梧向任家赠送了两本古琴谱,任家自然不会如此小气,挥手便是三具金丹期的鸦铁傀儡。 曲笙谢绝了鸦铁傀儡,只面有愧色地道:“今日来任家,方知任家园林意趣自然,钟灵神秀,晚辈恰好发现园林中有一树,名为‘苍梧’,乃世上罕有之树,又与我苍梧同名,见之欣喜……” 崇雪长老和临敬一听,脸上都划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放着好好的鸦铁傀儡不要,居然只要院子里的一棵树……苍梧这个门派果真不靠谱,跟卷宗上所描述的一样。 再珍贵的树也没有任家的鸦铁傀儡值钱,曲笙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那棵苍梧树,她小心翼翼地将起放进储物袋中,然后才看向任家派来“护送”他们的人手。 三名元婴后期修士,两男一女,皆是人中龙凤的好相貌。但知道任家的□□后,谁又能知道,这三人究竟是傀儡,还是人呢? 常钧语也被人从黑牢带了出来,别看他在牢中可以站立、可以跪拜,然而却连一步路都走不了,只能被人用法宝运出来。 崇雪长老惋惜地道:“可惜曲掌门晚来了一步,这位小友的傀儡术早已被废去,可怜一个大好的修炼苗子。” 曲笙握拳,指甲刺入掌心,只淡淡地道:“也是他罪有应得,罢了,以后好好修炼我苍梧功法便是,也不见得便比别的功法差。” 夏时取出飞行法宝,把常钧语背了起来,带着他和曲笙一起上了绿如意,然后曲笙便听到常钧语传音道:“师父,他们不会让我们回到苍梧的,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他们的目的都是图纸和杀死我,崇雪长老绝对不会放过看过他密室之人,若是你不带我,尚可逃过一劫,可现在,他们会杀死我,再拿住你和夏长老,到时候,图纸一样会落在他们手中。” 曲笙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她轻声道:“可我若带不回你,也跟死了没区别了。” 常钧语不再说话,可夏时能听到常钧语伏在背上“咯吱吱”咬牙的声音,像是在极力忍着什么。在这场谈判中,夏时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一点态度都没留给任家,除了信任曲笙之外,便是因为他早已做好开战的准备。 任家不会在自己的地盘下手,他们会找一个绝对不会被人抓住把柄的地方。 然而曲笙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任家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就在他们走出铭严大观的时候,那三名任家子弟便像是假人一般软软地倒下去,而他们,也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之中,样子跟现在的任家一模一样。 只是站在铭严堂门前的不再是慈眉善目的崇雪长老和不苟言笑的临敬,而是一男一女。 曲笙低声唤出他们的名字。 “任伶、任仃。” 任伶笑眯眯地从台阶上走下来,她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危险气息,她点头道:“不错,正是我们这两个任家叛徒,当你们走出任家之后,打伤了互动你们的任家子弟,再将你们劫走,为的自然是济世甲的图纸,你们是交也好,不交也好,任家都无所谓,我会在这里杀死你们,反正老祖手上有你们的盟约,到时候可以名正言顺地控制苍梧,图纸依旧是任家的囊中之物。而你们的死,也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 曲笙祭出了定军枪,道:“这么轻易地将你们打算和盘托出,真的好吗?” “无所谓啊,”任伶笑得柔柔弱弱,但那眼神却透着一股疯狂之意,“无论怎么挣扎。你们都得死在这里,我们已经背上了一条天君的命,并不介意再背上杀死太和弟子和某个杂碎门派掌门的命。” 任仃也跟在姐姐身后道:“既然都要死,就不用废话了,给他们看看任家真正的实力。” 任仃拍了拍手,笑道:“是啊,我们姐弟两个牺牲了这么多,若是不能将这些宝贝拿出来用一用,便真是对不起自己了。” 夏时放下常钧语,身形一跃,猛然发难,可霆霄剑刚刚挥出,便有一名人形傀儡接下了他的攻击,用的是一把雪亮长刀。 夏时的脸色登时变了。 “彭家,赤琏刀法!” 第221章 仙魔念悬一线(二) http://..org/ ,精彩无弹窗免费!常钧语被夏时用结界保护住,他盘腿坐在地上,沉声道:“这便是他们所造的傀儡,彭家刀法绝不会外传,任家的傀儡,又是如何学到彭家的赤琏刀法的?” 就在常钧语讲话间隙,铭严堂里又飞出五名傀儡,因傀儡修与主人相当,这六名傀儡皆为化神修为,所用法门也各不相同,几乎都是一些独门功法,除了彭家的赤琏刀之外,一名傀儡走的是六重天体修的路子,还有一名傀儡使的竟是虚妙山庄小舟的成名技“水帘卷西风”! 曲笙将雁门盾往身前一立,曾经在罗浮两界门受红尘城压制的真正境界终于展开。 “将心镇国,开!”偌大的关城平空而现,那些锦绣之色的任家庭院被砸得粉碎,只除了任伶、任仃所在的铭严堂。 任伶看着曲笙的雁门关,忍不住道:“这种功法不错,若是能活捉,一定要把功法从她体内剥下来才是。” 任仃也道:“这里还有一名太和弟子,也是不错的样本。” 听到他们若无其事,像是在谈论砧板鱼肉的一般讨论如何处置他们,曲笙忍不住冷笑道:“偷人技法还能说得如此心安理得,无耻!” 任伶妙目一扫,手中掐了数个法诀,对着其中一名傀儡道:“把她的嘴割下来。”她指挥的正是那名体修傀儡,那傀儡在空中显现出黄巾力士的化身,一时竟比雁门关高出两倍,傀儡那巨人般的腿一下子重重地踢在城墙上! 城墙未动,而曲笙却倒退数步,最后用定军□□在地上,这才定住身形。 曲笙只应付一名傀儡便已吃力,夏时在另一边已开启剑域,将另外五名傀儡的攻击全部接了下来,曲笙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她还记得曾在断龙门时,夏时为了迎战荔水派修士,强行催动了体内魔气的事。 曲笙没想到任家的傀儡如此强大,更没想到的是,任家无耻如斯,竟然不顾盟约,在这里派出两名任家叛逆拦截他们,夏时他…… 曲笙急忙传音道:“阿时,这处空间能突破吗?” 夏时已在剑域开启心莲雷火阵,雁门关外尽是轰鸣声,过了一会儿,曲笙才听夏时回道:“不能。” 曲笙心中一紧,立刻将秋浮君唤了出来,秋浮君一看便知情势不好,他对曲笙道:“敌人故意用防御力强的体修傀儡来对付你,便是看出你法门防御最强,若是进攻反而占不到便宜,索性拖住你,待另外五名傀儡击溃夏长老,便是我们的死期!” “对,所以此战不守,我们进攻!你来助我防御!” 秋浮君立刻明白曲笙的意思,他变回原身,曲笙一跃而上,一人一马直面傀儡,定军枪一挥,依旧是那招“横扫千军”! 但体修傀儡却根本不惧,与曲笙缠斗了起来。 任伶一边控制那些傀儡,一边对任仃道:“这丫头容易对付,那个剑修却有点棘手,你也去助阵吧。” 任仃“嗯”了一声,翻手祭出一张阵盘布在任仃身前,嘱咐道:“我不在姐姐身边护法,你多加小心。” 任伶伸出手理了理他的鬓角碎发,柔声道:“你也是。” 任仃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双特制手套,待他套上手套后,身形突然暴涨一圈,浑身的关节都发出木制机巧的咯吱声,那双手套也变成了一对铁爪。他不紧不慢地向着夏时走过去,嘴里还哼着一首低沉优美的古曲,细细一听,有些像是母亲给婴儿哼唱的摇篮曲。 常钧语一听这首曲子便抬起头,他一字一句道:“你们禽兽不如,害死自己亲生母亲,不配哼这首歌谣!” 任仃笑了起来,他侧过头,看向常钧语道:“哦?你居然知道那件事?算一算年龄,你好像跟我那个生死未卜,失踪多年的弟弟很像,只不过模样并不相同……你不会就是任仟吧?我的好弟弟?” 常钧语低低地道:“你们还有弟弟吗?你们的弟弟早就死了。” 任家不能知道常钧语的身份,一旦任家得知他是璇玑血脉,恐怕等待他的将是比死还残酷的折磨,但他却不怕任伶任仃知道,因为家族子弟互相残杀乃是所有世家的大忌,尤其还是暗杀家族中最有希望成为家主的璇玑血脉,所以任伶、任仃当年只能暗杀他,他被曲笙救走后,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大肆追捕,上报给任家的消息,是他与母亲一同遇害,意外夭折。 任仃细细打量了他一下,平静地道:“如果你是说我那个名叫任仟的弟弟的话,他的确该死,那个孩子出生便害死了父亲,又受到了什么惩罚呢?哦,对,他非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因为身负璇玑血脉,得母亲青眼相加,有了他的出生,她甚至忘记了父亲的死,她啊,眼里只有璇玑血脉而已,这样的母亲,杀了也不觉得可惜……是她亵渎了这首赞美母亲的歌谣,不配哼唱的人,本来该是她呀。” 任伶在铭严堂前喝道:“阿仃,你看不出他是想拖延时间吗?他不是任仟,今天要死,他如果是任仟,今天更要死,我们一个都不能放过,更不能让长老们知道。” 任仃笑道:“是啊是啊,若是你在任家表露了身份,恐怕我们还真得费一番心血解释,不过这也没什么的,毕竟任家不会放弃我们俩,只会放了你的血,抽了你的筋骨,炼了你的经脉,做成一具傀儡罢了,哈哈哈……”他说着,像是根本不屑于向常钧语出手,继续哼着那首曲子,一直走到夏时的剑域外,脸上仍挂着嘲讽的笑容。 “太和剑修?来试试任家的真功夫吧!”任仃挺身一跃,冲进入剑域之中,随后他身体猛然燃起赤红火焰,向着夏时攻去! 常钧语急忙传音夏时道:“夏长老,任伶、任仃修习了替魂术,此刻战斗的皆不是真身,他用的便是可以复制修士功法的傀儡,比起需要操纵的傀儡更为可怕!” 夏时一道剑意斩在任仃的铁爪上,竟不能将其斩断,他紧皱着眉头,连回话的精力都没有。 因为这对夏时来说,是一场极为艰难的战斗。 任伶任仃不仅是化神修士,他们所带的傀儡也各个拥有化神修为,这还不止,傀儡身上居然还带有成名修士的绝技,几乎每过一次招,都相当于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但他不能躲,甚至不能后退一步,所有傀儡的招数必须都要接下来,因为他的身后,是只有金丹修为的曲笙和已经失去战斗能力的常钧语,所以他必须死守。 可这样一来,他内里的魔气…… 师父的话又在他脑海中浮现。 断龙门一战后,他回到太和,晏修曾对他道:“第一次魔气爆发,是你十五岁时,所以你父母才不得不将你送出罗刹海;第二次魔气爆发,有你师娘救急,勉强逃过一劫;第三次魔气爆发,月刃因你而陷入沉睡,这才将你的神智换回……阿时,你的体质与界主相同,可以无视天道规则自由晋阶,但魔气……不能再出现第四次爆发,你不能心存侥幸,因为天道在上,一个人的福祉有限,不会每次都有机缘救你,你且需要自救,并克己律身,严控修为,否则一旦放纵,后果不堪设想。” 道理,他都明白。其实早在十五岁离开父母的时候,他就知道,如果他最后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大不了与敌人同归于尽,就算身殒道消,也不会给这人间带来一点麻烦。 可是身为一名太和剑修,天生便是为了守护而战,他何曾为自己战斗过? 一次都没有。 他的身后是人,有时候是凡人,有时候是战友,有时候是晚辈,还有的时候……是他最爱的姑娘。 他死了,她怎么办? 更别提这一场战斗的背后,还有任家的阴谋与济世甲的图纸。 这种激烈而矛盾的天人交战愈演愈烈,而越是这样,他埋在心底的魔念便越容易滋生。 “这一切都是为了正道,为了曲笙。” “不是你自己想要堕落的,都是这些人逼的!” “也许这一次还会有人来救你,比如你那个修真界最强的师父,不是在你身体中留下了讯号吗?他一定会及时赶到的。” “没人会怪你,你不是为了自己,大家最后都会原谅你的。” …… 任伶咄咄逼人,任仃出手狠辣,两人配合默契,而任家的鸦铁傀儡所修功法更是令人难以应付。 夏时在战斗的时候,有一种沉沉的下坠感。 好像地下深处有什么东西正拖着他,拽着他。 他又忍不住看向曲笙,看她白马红枪,身上已有血迹,却一声不吭,与那体修傀儡鏖战。 他知道她宁可死也不会向他求救。 夏时转过头,他眼眸微微垂下,任由一连串的攻击全部打在身上。 “师父,我……” 要对不起你了。 第222章 仙魔念悬一线(三) http://..org/ ,精彩无弹窗免费!任仃发现夏时一动不动的时候,并没有天真到以为夏时放弃了,他十分警觉地后退数步,对任伶道:“有问题!” 任伶手中动作变缓,她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所有傀儡身上都起了一层绿色的防护罩,她低声道:“你后退,我来对付他!” 任仃应声在外围游走。 比起不明所以的任家姐妹,正与体修傀儡战斗的曲笙一下子就意识到夏时的不对劲。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出去,急切地向夏时的方向飞去,试图去他身边。 但夏时的剑域如同覆上了一层结界,阻挡了她的动作。 曲笙一□□在剑域上,大喊道:“阿时,不要!” 听到曲笙居然出言阻止夏时,任伶、任仃也有些意外,可不管发生什么,对他们来说杀人才是最重要的,曲笙此时空门大开,只不过是她身边的那只妖兽在帮忙防御罢了,任伶立刻驱使体修傀儡攻击曲笙。 就在这时,她仿佛听到了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仿佛就在她耳边,离她那样近,于是她不自禁地转过头,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看到夏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俊美而年轻的剑修还是那般风华绝代的模样,可他的气息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那个一身正气如贵公子般的正道侠士,无尽的黑暗从他身后涌出,不仅仅是魔气,而是一种令人从心底颤抖的恐怖感。 任伶立刻就将他与魔修区分开来,不是因为夏时的眉心没有堕魔印,而是因为无论魔修如何堕落,可他们身上到底还尚存一丝人的气息。 可夏时身上没有。 他神情冰冷,目光看向她的手。 那双舞弄傀儡,洁白如玉的柔美之手。 任伶是化神修士,她所修不仅仅只有傀儡术,甚至身上保命的法宝也有不少,同时,化神修士的反应速度也极快,几乎是她看到夏时的同时,身体便率先做出了反应,她眉间闪过神通印记,一道光罩便罩在了她身上,与此同时,又有三枚制成巴掌大小的微型傀儡从她手中飞出,直扑夏时面门! 任伶完成这连串动作的同时,任仃也已准备从夏时剑域中撤回,可他在碰触到夏时的剑域边缘之时,也像是碰到一层坚硬的壁垒,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而他又看到夏时出现在任伶身边,目眦尽裂,手中铁爪如烈火之刃,疯狂向剑域砍去——然而剑域纹丝不动,因为那已不单单是剑修的剑域,不知什么时候,这层剑域呈现出的隐隐的黑色,那是能与修真界三大结界相媲美,却仅仅在岁无大祭上出现过一次,夏时的独门结界“深渊囚牢”! 这道渐渐呈现黑色的结界已与剑域融合在一起,不仅是曲笙进不去,里面的任仃和那五名傀儡,同样也出不来。 曲笙满心焦急,根本没有注意身后飞扑来的傀儡,秋浮君一跃而起,顶起额前的龙角,准备与这傀儡硬拼—— 然而就在傀儡即将与龙角向碰的时候,这具一直耀武扬威的体修傀儡却像是散了架一般从空中坠落。 在坠落的过程中,不知被什么术法大卸八块,零零碎碎地散落一地。 曲笙没有回头。 自从夏时离开她视线的时候,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魔化。 夏时的第四次魔化! 她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在这黑暗的深渊里,犹如噩梦降临。 夏时一拳将任伶祭出的傀儡全部打碎,举起已经失去光泽,通体全部变为黑色的霆霄剑,砍断了任伶的双手,又将她一脚踢飞。 在这个过程中,任伶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像是一团烂肉一般砸在雁门关的城墙上,留下一团鲜红的血渍。 “这是什么……什么怪物……”任伶双眼失神,喃喃自语。 在深渊囚牢中看到这一幕的任仃几乎要发狂,他招数百出,不停用各种傀儡法宝轰炸这层结界。 可结界丝毫未动。 任仃眼睁睁地看着夏时解决了任伶之后,又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明明身上的修为还是元婴初期,但夏时给人的感觉,已无法用修士的境界范围来衡量,某种超出任仃认知的事物正出现在他眼前,使得他心神大乱。 当夏时走到任仃面前时候,他身周的魔气已经暴涨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从他体内溢出的魔气几乎将整个空间都染成一片漆黑之色,任仃大骇,他双手结印,已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发现自己的下落,他急切地想打开空间,让外面的人来收拾这样的怪物! 可下一瞬,他便感觉身体像是被控制住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那不是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的威压,而是一种更为可怕的力量,乃是来自远古时期,人类对魔类的本能恐惧,就算任仃拥有化神修为,这种最深层的感官恐怖一旦被挖掘出来,便占据身体,一发不可收拾。 夏时挥下一剑,直接将任仃的头颅斩了下来。 任仃的身体迅速失去了生气,与此同时,那边奄奄一息的任伶也双目黯淡,身体瘫倒了下来。 一直被护在结界中的常钧语看到夏时魔化也是惊骇莫名,但他亦十分注意任伶、任仃的动作,看到这一幕,他立刻喊道:“不好,他们要逃!这是替魂术!” 夏时嘴角微微上挑,漾开一抹笑容,他轻声道:“原来是逃了魂魄,那么……抓回来不就好了。” 他闭上双眼,伸出左手,只见两团黑色的魔气冲了出去,在空间中打开两条隧道,一路追逐而去。少顷,便见夏时掌心一握,双眼睁开,沉沉一笑,便道:“抓住了。” 两团魔气带着一绿一红两道光芒回到夏时身边,那光芒不停挣扎,却无论如何都逃不出魔气的钳制。夏时没有任何犹豫,手指微微一捏,那两团魔气立刻淹没了这两道光芒,将其完全吞噬在黑暗之中。 这两个人,已彻彻底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没了任伶、任仃,那些傀儡也失去了行动力,在这个空间已经没有能威胁他之物,夏时挥手撤去了结界,闪身来到曲笙面前,伸手抬起她垂下的头,看着她问道:“别那么难过,我们不是赢了吗?阿笙,我会保护你的……”他用手指轻轻摩挲曲笙的下巴,“无论用任何代价,我都会让你活下去。” 曲笙强行忍住泪水,她对这样的夏时并不陌生,也没有恐惧,心中只有无尽的哀伤。 因为就算是魔化,他也从未伤害过她。 他对她的温柔,已渗透骨髓。 她低声道:“怎么办……这一次,该怎么办……” “师父很快就要到了,但是很可惜,若是前几次,我大概真的会心甘情愿被他带回太和,或许被杀死,或许囚禁在罗浮两界门一辈子……但是现在我不想这么做了,所以这次,我找到了一条更合适的路。” 随着他的话语,夏时身后的魔气渐渐凝聚成一座门的形状,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种阴郁的气氛,似乎打开它,便会放出这世间最恐怖的凶兽。 曲笙这一代修士,生于修真界最和平时期,她从没见过曾经在前九个纪年肆虐七洲的魔兽,也没有见过天元2018年时入侵整个人间的失心魔修,老人们经常回味那个峥嵘年代里,在与“魔”抗争时的惨烈和恐怖,然而他们还不知道的是,这个人间界最可怕的东西,已经早早被古神封印在了魔界。 那是真正的魔物。 夏时一步步后退,那扇门缓缓在他身后打开,里面有呼啸的风声,有诡异而空洞的铮鸣声,有撕裂的嚎叫,还有令人头皮发麻的吞咽声…… 那是另一个世界。 “这便是魔界之门……它们在呼唤我了。” 夏时脸上还挂着微笑,那双桃花眼既带着似水的柔情,又带着一丝隐含的疯狂。 曲笙看着他,一步步向他走过去。 她道:“我跟你去,天涯海角,哪怕是地狱,我都随你去……之后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再来人间了,好不好?” 曲笙不知道为什么夏时能打开这扇门,但她知道这扇门绝对不能在人间出现,而魔化之后的夏时亦不能正道修士看到,这个人间已不再欢迎他,等待他的只有毁灭,所以……在一起就好了,地狱也好,天堂也罢,两个人,生生死死,都不分离。 夏时停下后退的脚步,他目光幽暗深邃,看着曲笙一步步走过来,身后的秋浮君想要阻拦时,也被曲笙强硬地收进了灵兽袋中。 最后,她来到他身前,伸出双臂,抱住了他。 全身心的依赖,没有任何防备,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将她带走,甚至就算杀了她,恐怕曲笙也不会反抗。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道:“你要放弃苍梧,放弃一切,跟我在一起吗?” “嗯。” “也许会死。” “嗯。” “不怕?” “嗯。” 每回答一个“嗯”,她就抱得他更紧一些,最后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 夏时低低地笑了,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可是我怕啊。曲笙,忘了我吧。”他推开她的肩膀,一股劲力将曲笙送了出去,然后他转身走进那扇门里。曲笙看到他脸上出现她从未见过的,几乎令人心碎的笑容。 他低声道:“我已经……不是人间之人了。” 第223章 寻心(一) http://..org/ 太和,青弭峰。本文由首发 晏修的剑尖正悬在一名容貌俊雅的男子颈间,明明没有动用灵力,但四周草木皆被杀意笼罩,一阵秋风萧瑟,只留一片寂静。 两个人都带着相同的嗜血笑意,都带着相同的狠劲儿。 然而只眨眼间,晏修便撤回露岚剑,身边的气氛立刻为之一缓,他的杀意早已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撤去四周结界后,对那男子道:“冲离,你已通过最后一场试炼,之后便可以闭关冲击大乘境了。” 这男子便是晏修的首徒冲离神君,尽管已是化神大能,但得到师父的认可之后,他的脸上还是隐隐有激动之色。冲离行礼道:“弟子定不负师父所望。” “在剑修中,一直流传着‘无战不晋’的修炼方式,意指剑修善于在战斗中体悟,这九场试炼亦是青弭峰剑修的……”晏修正想继续指点冲离,但他眉心突然一紧,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六棱形宝石,但见那宝石上方尽是裂痕,被他取出后,立刻碎成粉末。 “师父,这是……” “阿时出事了!”晏修低喝一声,手中剑挥出一道罡风,直接在身前斩裂虚空,开出一个从人间界通向虚空的裂缝,“你自去闭关,青弭峰可托付与战珩,我归期不定!” 他不等冲离回应,便闪身遁入虚空。 晏修确实在夏时身上留下了法门,定心石一旦崩裂,就表明夏时已再次魔化,那法门中本有他的追踪术,然而此时却很难推演出具体方位。 夏时必定是在特殊的结界或秘境内。 晏修对这个弟子极为了解,苍梧弟子在任家出了事,他义不容辞,定与曲笙同去任家,那么此时夏时的魔化,便与任家脱不了干系。他也不再推演,将剑一横,在虚空中斩开一道裂隙,直向任家而来! 西凉州的上空出现一道黑色裂缝,一道黑衣人影如一道黑色的流星,划过天际。 因为忧心夏时的安危,他需要灵气及神识来寻找夏时的下落,一身精修而来的大乘修为终于放肆铺陈开来,一时间,以任家为中心,整个西凉州都因为这位修真界最强大乘修士的到来而震颤。 晏修立于距任家一百里外的高山之上,他避开了凡人居住的地带,手中的露岚剑嗡嗡作响,肆虐的杀意将方圆五百里皆纳入其中。 受晏修的影响,任家的所有防御禁制全部打开,崇雪长老就站在铭严堂的门前,他目光阴郁,对临敬道:“任伶、任仃手上有我交换得来的最强空间结界,就算是大乘修士都无法从里面递出消息,怎么会惹来这青弭峰的煞星!” 临敬低声道:“老祖息怒,任伶、任仃是任家叛逆,就算被太和知道咱们杀了他们的弟子,他们也只能吃下这个暗亏,晏修没有证据,他便不能对咱们出手。” 崇雪长老忍着怒气道:“我知道,可这晏修……欺人太甚,当我任家无人吗!” 这话临敬已不敢接——晏修何止当任家无人,以他在天元2018年的战绩,就算毁了整个任家也非不可能之事。 崇雪长老转身回到铭严堂,下令道:“所有任家子弟不得有挑衅之举,不得反抗,如有违令者,立斩!” “谨遵长老令!” 虽然这厢任家严阵以待,但晏修根本没将目光放在任家的地盘上,他轻点眉间那道殷红如血的堕魔印,终于在距离任家不远处的湖泽上空发现了一丝不自然的灵力流动,露岚剑立刻斩出,眨眼间人影已不见。 …… 当晏修进入任伶、任仃所开辟的空间结界时,发现里面的活人只剩两名。 曲笙和一名苍梧弟子。 任伶和任仃的尸体各散两处,空气中还残留着星点魔气,在战场的中央,有打开空间的痕迹。 曲笙脸色灰败,她跪坐在地上,似神魂都已经离体。 而那名苍梧弟子,也因功法被废,神识已损,只能用手撑地,一点点向曲笙爬过去,他口中哀求道:“师父,一定有办法的,你不要丧气……师父,是我不好……” 晏修心头大震,他闪身来到曲笙面前,问道:“发生何事?夏时在何处?” 曲笙看到晏修,双目才渐渐有了神采,她简要将事情叙述一遍,再拜道:“任家图谋不轨,苍梧已有证据,任伶、任仃半路截杀我等,夏时不得以陷入魔化,为了不使自己伤害人间,他开启魔界大门,目前已进入魔界……求晏峰主救他!” “魔界?” 听到这两个字,饶是晏修也心惊。前有上古诸神将魔界封印在彼岸之门,后有魔尊阮琉蘅、界主夏承玄镇守于罗刹海压制,所以天元纪年才未陷入与魔争战的境地……而夏时,居然重新开启了魔界之门。 他低声道:“随我来。” 晏修祭出飞行法宝,一阵清风将曲笙和常钧语都拂到法宝之上,他收了任家兄妹的尸体和那几具傀儡,然后斩出一道剑意,这这空间尽数毁去。 大乘修士就算不用撕裂虚空传送之术,仅是遁速也达此界极限,晏修带着曲笙一路南飞,很快便到了与西凉州南部接壤的白渡州。 这里曾因为有彼岸之门,有封住彼岸之门所泄露之魔气的朱门界,而一度成为前九个纪年精英修士的集会之所,为此而建立的立危城如今依然是白渡州最大主城,同时也是距离彼岸之门遗址最近的地方。城门匾额上书一句话——“君子立于危墙之下,勇也”,曾激励无数修士前仆后继驻守朱门界。 这座城现在依然保持警备,每日都有小队修士巡逻,城中也有各大宗门弟子镇守。 目前在城中负责领导值守小队的,恰好是太和木下峰峰主月泽神君。 晏修第一个来找的便是他,月泽神君听闻夏时开启魔界之门后亦十分震惊,他立刻回道:“彼岸之门的遗址早已用阵法封印并有专人监测,但魔界之门开启时,遗址并没有任何动静,可这并不能证明就没有事情发生……人间与魔界之间,还有罗刹海。” 罗刹海不仅是夏时的家,同时也是最接近魔界之地,作为人间与魔界之间的隔离带,阮琉蘅与夏承玄夫妇数千年来一直在那里镇守,若是魔界有所骚动,理当罗刹海先有反馈。 但罗刹海并未示警。 晏修点头道:“此事不宜有太多人知晓,但各大宗门必须在立危城加派人手,烦劳你告知剑阁诸位长老,但这一次的剑阁会议,我便不能参加了。” 月泽神君皱眉道:“师叔祖要去寻夏时?” “我会去格物宗寻找有关魔界之门和魔界的典籍,身为夏时的师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徒弟堕落为魔物,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他找回来,另外……”他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曲笙,问道,“不知曲掌门对任家之事有什么打算?” 曲笙缓缓摇了摇头,只道:“且听晏峰主便是。” 晏修继续对月泽道:“这里有一名苍梧弟子,你亦带回太和,他身上有任家研究邪术的证据,当交予玄武楼处置,再另行护住苍梧安全。” “我明白,请师叔祖放心。” 两人都是通一窍便百窍皆通的大能,之后三言两语将任务安排妥当,月泽便带着常钧语匆匆离去。 晏修再看向曲笙的时候,发现这姑娘脸上已没有向他求救时的脆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平静了下来,那双原本清澈的双眸变得幽深,心事重重。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事急从权,我越俎代庖,将任家之事转托给月泽处理,之后便想办法寻找阿时,如果曲掌门另有要事,我便将你先行送回苍梧。” 曲笙忽地抬起头问道:“晏峰主……如果你找到阿时,会如何对他?他的体质,是留不得人间的吧?会不会去魔界,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晏修亦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曲笙,他意识到,摆脱慌乱,理智回归后的曲笙并不信任他,甚至害怕他伤害夏时——哪怕他是夏时的师父。因为太和不徇私情,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值得信赖,但同时也是一群为了人间和平不惜牺牲一切的偏执狂。 夏时作为人间所不容的危险之人,就算回归人间,亦是处境堪忧。 他回道:“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放任他回魔界,夏时会逐渐失去自我,这个世间将真正失去他的存在,而他若是能回到人间,我会用一切办法使他恢复正常,如果不能,我会与他面对一切,承受应有后果,无论生死。这不是一名太和剑修的责任,而是他作为一名人间之人的责任。” 曲笙轻声道:“可阿时已经不是人间之人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又做错了什么?” “时也,命也……但曲掌门,我相信,你我都不是信命之人。” “是啊,我不信命,所以……”曲笙低笑出声,她声音中透着一股决绝,“我要去找他,把他带回来,如果世间不容他,我容他……就算死,也要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两个人在一起。” 晏修微微动容,他也有刻骨铭心的伴侣,只道:“那我们便……” “不用去格物宗。”曲笙打断了他,她伸出掌心,那上方有一枚碧幽幽的铜钱,“我大概知道,路三千为何赠我这件信物了。” 第224章 寻心(二) http://..org/ 那枚铜钱是在夏时走后才有反应的。。しwxs 他说完那句话后,魔界之门便开始合拢,曲笙拼命追了过去,但还是没能追上,夏时就那样看着她,没有出手,也没有任何回应,他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最后深陷绝望……也就是这个时候,这枚铜钱在曲笙的储物袋中第一次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但那时候曲笙并没有注意,因为夏时离开人间给她的震撼太大,这枚路三千送给她的信物,她亦没有往夏时身上联想。 当晏修破开空间结界的时候,这枚铜钱的光芒便更亮了一些。 而当她被晏修带着来到白渡州,来到离彼岸之门遗址最近的立危城之后,这枚铜钱发出的光芒终于让她无法忽视。 它对魔气有感应。 晏修是魔修大能,同样,白渡州是这个人间遭受过魔气侵扰最深的土地,所以铜钱才会发光。 曲笙将它取了出来,放在手里静静感受它的气息。她的神识融入那光芒之后,小心翼翼地与那铜钱接触,却发现这枚铜钱十分直白地表达了一个信息。 “吾……乃夜帝王之魔界信物。” 魔界! 曲笙立刻将这枚铜钱死死握在掌心,夜帝王的信物竟与魔界有关……对,她要去魔界! 但是首先,她要回苍梧去找夜刃。 她不知道夜帝王跟魔界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她知道夜刃曾是大秘境琉璃洞天中夜帝王宫殿的守护者,同时也是夜帝王的灵兽,夜刃一定知道线索! 是了……如果夜来客是夜帝王,那么路三千便是夜帝王的师父,他便是那个路三千最后留下来的弟子,所以路三千手中才会有夜帝王的信物,而夜刃一直都在夏时身边,同月刃一样,这两只灵兽都负责监督夏时魔化……她居然现在才将这些联系在一起! 当曲笙得知晏修也有与她相同想法时,便将这枚铜钱展示给晏修,对他道:“晏峰主请看,这枚铜钱得自罗浮两界门路三千之手,据说苍梧所遇种种因果,都可以在这枚铜钱上得到答案,但之前我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这个信物的信息,直到阿时打开魔界之门走后,这枚铜钱才开始有反应,自称是夜帝王所留之魔界信物,但信息有限,我想,如果想要进一步解读这枚铜钱,需要回一次苍梧,去找夜帝王所留下的灵兽夜刃。” 晏修是知道月刃和夜刃的存在的,他和柳昔卿也与夜帝王的传承颇有渊源,而且,如果说夜帝王与魔界相关的话,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因为夜帝王其人在传说中本就亦正亦邪,在他不知所踪后,庞大的机缘也引得修真界之人趋之若鹜,但他所留的机缘也与他的人一样,既有柳昔卿所得的庚金传承,也有铭古纪时,魏国邪修行夜元君所得的诡异功法,甚至在铭古纪最后那场围绕彼岸之门的大战爆发之时,有一名得到行夜全部修为之人,居然找到了夜帝王的安息之地,发现了这位神秘修士居然还与古神厄离有关联,得到了记载魔尊传承的魔界令牌。 这些修真界往事一一浮现心头,似乎有些事情,冥冥中早已注定。 曾在彼岸之门留下后门的古神厄离,作为修真界传奇的夜帝王,已进入罗浮两界门的路三千,还有这枚诡异的铜钱……似乎都与夏时的体质有着神秘的联系,而魔界之门一开,身为伽蓝夜合花灵的柳昔卿,恐怕也逃不出这场宿命漩涡。 晏修已是人间大能,如何不知这便是天道缘法之所在,只是魔界太过凶险,不知预示着怎样的未来。 他一叹,道:“既然如此,便去苍梧。” 晏修同曲笙一道回了苍梧,曲笙用掌门令牌打开护山大阵后,跳下晏修的飞行法宝,直接来到主殿门前那尊黑豹雕塑前,将那枚仍在发光的铜钱举起,问道:“夜刃,烦请你现身,可否辨认一下,这件信物可是你主人所留人间之物?” 黑豹雕像突然发出一声闷吼,整尊雕像都活了起来,每一根毛发都灵动无比,包括那两只与铜钱同样碧幽幽,此时却溢满泪水的双眸。夜刃先是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凑过去轻轻嗅了嗅,她温润的鼻头蹭在曲笙的手心上,只轻触一下便缩了回来。 “主人……”夜刃似乎极力在使自己说话的声音正常起来,可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已难掩饰她声音中的颤抖,“是主人留下的信物,可以为有缘之人打开魔界通道。曲笙,你为何会有此物?” 曲笙便将在罗浮两界门遇到路三千之事告诉夜刃,最后道:“夏时已入魔界……我必须去救他,不知这枚信物如何开启,希望你能告知。” “魔界?就算是我的主人,恐怕都不会想再去那个地方。曲笙,月刃与夏时在一起,既然你告诉我这一切,就算为了月刃,我也会去魔界一次,只是你……你却不必了。” “为何?” 夜刃摇了摇头,道:“你把这一切想得太容易了,虽然这枚铜钱可以打开魔界通道,但魔界之凶险远非我们所能想象,种种意外又岂能预料,你……会回不来的。” 比起凶险云云,曲笙更关心的是—— “这枚铜钱如何打开魔界通道?进入魔界之后,它是否可以打开回到人间的通道?” 夜刃道:“一切皆看缘法。” 这时,晏修突然问道:“这通道可容纳几人?” 夜刃答道:“一人。” “那便我去。”晏修曾驻守过朱门界,亦有着与魔兽、魔物战斗的经验,无论如何,他去都比曲笙去要强得多。 可夜刃却道:“你非信物有缘之人,路三千将其交予谁的手上,谁便是它的主人。” “那为何你可以进入魔界?”不是晏修咄咄逼人,而是去魔界事关重大,仅凭一件信物,仍不能说服他。 夜刃本已要走,此刻转过头看向晏修,她眼睛发出光芒,竟与那铜钱相似。 夜刃道:“我如今虽已不是异兽,但你们可还记得天道如何评我?” 曲笙自然还记得,她喃喃道:“……神通所化之兽,碧眼通幽,可直入轮回道。肋下生翼,毛发皆乌,遍身有雷电之力……掌控冥冥之力,非修士所能敌也……难道是冥冥之力?”可她猛然又觉不对,“可阿时说你重生之后,仅存雷电之力,已非异兽。” 夜刃轻摇头颅,道:“不,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我是神通所化之兽。” 谁的神通? 夜帝王。 因何而化? …… “我,夜刃,本为魔界而生。” ※※※※※※※※※※※※ 现在的苍梧,与之前已大不一样。 少了点仙气,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曾经的角子村,如今已唤作“角城”,在康纣南的经营下,短短不过月余光景,就已变成七国联盟外最大的难民收容基地,但它的功能远不止一个凡人收容所这么简单,曲笙对角城的定位十分明确,它是一座在苍梧管辖范围内的修士主城, 曾在晋城安家落户的黑崎大商以及虚妙山的致远斋分号也开在了角城中,还包括苍梧本身经营的不知坊,据说葛提最近四处奔波,已联系上了明德塔和异宝阁的掌柜,正在商谈在角城开分号的事宜。 有被七国联盟驱逐的修士,也有逃亡的修士,还有已经门派凋零、走投无路的修士,这些人看到角城有繁荣之相,又听得苍梧之名,也会不远万里来投奔苍梧派,这些修士皆由壬江师叔管理,排出一部分心怀鬼胎、图谋不轨的修士,其中大部分人竟也有成为苍梧主力的趋势。 曲笙回到门派后,一件件听着最近发生的事。 没人能知道她心里有多么骄傲……她的苍梧,从一个贫民窟的破落户,到了如今,已是可以经营修士主城,帮助凡人重建家园,拥有独立道场的正统道门了。 现在的苍梧,也不再孤立无援,与太和、九重天外天、格物宗、海外三千洞府、黑崎州、虚妙山等宗门及势力都有往来,亦是济世会的三盟之一。 她为之付出了多少心血,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要告别的时候,曲笙也很平静,她在与苍梧诸人说起自己要去魔界的时候,就像跟他们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去一个秘境那样简单。 亦没人阻拦她。 说什么? 不要去救夏长老?不要管他死活? 苍梧弟子说不出那样的话。 壬江师叔大抵是许久未哭了,这一次眼泪流得稀里哗啦,他在掌门殿的内室,带着最老的一批苍梧弟子,声音含悲道:“祝掌门一路顺风,马到功成!苍梧诸弟子虔诚以待,焚香祝祷,望掌门……早日归来!” 曲笙柔声道:“师叔莫要哭了,掌门之位可悬三年,三年之后,师叔便可做主另立掌门,请诸位勿忘本心,将我苍梧发扬光大,曲笙无论身在何方,亦会为苍梧祈福。” 曲笙走出掌门殿,将门合上。 最后这一段路,她只想自己走。按照夜刃所说,那枚信物只能为有缘之人开启魔界通道,因此这条路,也只能她自己走下去。 晏修已回太和处理任家之事,傀儡修习其他门派秘技一事牵扯甚广,势必又会卷起一阵风云。若是以前,曲笙定会想方设法在其中寻到对苍梧有利的机缘,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了。 她对等在外面的夜刃道:“我已准备好了。” 曲笙伸出手心,里面是那枚发光的铜钱。 夜刃是兽类,但她也识得感情滋味,也知人心。 黑色的豹子难得温情地用身体蹭了一下曲笙,对她道:“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曲笙伸手揉了揉夜刃圆乎乎的耳朵,低笑道:“我不怕,阿时也会保护我们的。” 夜刃却是没有说话,她转过头,半垂着眼眸。 夏时……还真的会保护曲笙吗?进了魔界,人已不是人,在那个地方能生存下去的,只有魔。 从古至今,能从魔界全身而退的,只有她的主人夜帝王。 而夜帝王是何等修为?曲笙又是何等修为? 然信物已经现世,那么她…… 第225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一) http://..org/ ,精彩无弹窗免费!魔气对正常修士来说,是一种与灵气完全截然不同的能量,未堕魔的修士无法使用魔气,如果吸入魔气过多,反而对身体有害。乐—文曾经在前九个纪年,魔界被封印在彼岸之门,但又有大能修士在彼岸之门外部建立了朱门界,用以隔绝魔气,防止那些被魔气侵蚀成魔兽的怪物祸乱人间。 但魔气对于魔修来说,却如养料一般,所以魔修曾经那般热衷攻打彼岸之门,试图将魔界从古神的封印中解放出来。 然而却很少有魔修知道真正的魔界是什么样子的。 事实上,魔界并没有曾经人们见过的魔兽,也没有魔修,这里有的只是真正的魔物,魔物虽然强大,却没有心智,只有杀戮和毁坏本能。在这些魔物之上,还有一种更强大的所在,他们拥有人的外表,有智慧,尽管数量稀少,却能令魔物惧怕。 这类存在,被称为——真魔。 至于魔物和真魔究竟如何,又有着什么样的修为和战力,夜刃便不知道了。 她舔舔爪子道:“我传承中所留的魔界信息也仅限于此了,总之,魔物要小心,真魔更要小心,不可吸入魔气,进去后需要以灵力罩护体,不过,你已有秋浮君护身,他的纯净之气刚好可以为你驱逐魔气,如此,你还需要一些补充灵气的丹药符箓傍身,也就差不多了。” 曲笙临行时,在众人的劝说下及壬江师叔的眼泪攻势下,差不多把苍梧的存货一扫而空,而晏修在临行前,也交给她一个储物袋。 “我和阿时的师娘早已为你备下见面礼,可惜总是未能正式见上一面,现在你要去找他,而我却无能为力。这些东西你先收下,等你们回来,她……一定会很高兴。” 曲笙还没来得及看,如今她与夜刃已离开苍梧,在夜刃的指引下,两人来到一处荒凉的平原,黑豹子眯着眼蹲坐在那里,一边给她将魔界的事,一边等待天黑。她也趁这个机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补给品,苍梧的补给且不说,品质只能算是勉强,晏修所给的那个储物袋才叫人大开眼界。 一水儿的金丹期极品丹药、符箓、法宝、阵盘,至少够她用上百年。 有了这些底气,似乎魔界之行也没那么可怕了。 曲笙坐在夜刃身边,轻轻挠她的耳朵根,夜刃便呜地一声爬下来,服服帖帖地享受起来。 “你担心月刃吗?”曲笙问道。 “不担心……嗯,左边一点点……月刃也曾魔化过,不过就是死在一起罢了。”黑豹子漫不经心地道。 对已经殉过一次情的夜刃来说,已没什么好怕的了。 曲笙笑道:“我心里才不想死,总会有办法将他带出来的,我们都不要死,要好好活下去,我还想看苍梧千秋万代,想跟他在一起和和美美地修到人间大能。” 夜刃轻轻扫了她一眼,道:“小丫头,等到了魔界,你还能这样想,我才服气。” 很快,夜幕降临,弦月升起,在荒凉而沉寂的大地上,远方的山都已模糊,地面被星穹笼罩,人与天仿佛只有一手之隔。 夜刃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道:“曲笙,将那铜钱取出来吧。” 这一次,曲笙再次将铜钱取出的时候,它已不是铜钱模样,而是变成巴掌大小的圆盘,只是中间留下一个细小的圆孔。 “对于真正的暗夜来说,一线月光便已足够,这信物,原是主人遮日蔽月之物,且将它祭出吧。” 曲笙将灵力注入圆盘之内,之间它缓缓升起,不断变大,直到在曲笙的视线范围内,完完全全地将月亮遮挡住,而月光便只能从中间细孔泄下来,如黑暗中的一缕洁白银光,无暇不损,落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仅够一人站立的光点。 “站上去。” 星光明明灭灭,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这一缕银光,似一根纤细无比的钥匙,即将打开这沉重的地狱之门。 曲笙静静走进月光之中,夜刃的声音沉入她的识海,悠长而缓慢地发出柔和的兽音,像是在呜咽着古老的歌谣,曲笙听不懂那含意,却只觉得悲凉。 那是送别的歌。 她随着那声音闭上双眼,身体并没有动,但她觉得周围的气息正在慢慢转变,灵气一点点消失,她所熟悉的一切,也在一点点消失。 她想道:我要离开家乡了。 不是曾经的小村庄,不是波月洞,不是晋城,不是苍梧山……而是这个真实的人间,有青山绿水,有市井小巷,有炊烟袅袅,有百花盛放……便是她真正的家乡。 ※※※※※※※※※※※※ “曲笙,睁开眼。” 她睁开双眼,便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那片荒芜的大地上,甚至连周围石子的位置都没有任何变动。 “这是……魔界?” 夜刃点了点头,道:“这便是魔界了,若是不信,你可以动用灵力试一试,不仅是你,就连我的妖力都已受到限制。” 曲笙抬头看过去,虽然天空灰蒙蒙一片,却没有想象中浓重的魔气,也不是漆黑一片。 她低声道:“我明白了,魔界其实是人间的另一个投影,原来的魔气在灵气包裹之中会呈现黑色,而在这个只有魔气的地方,反而会变成正常的存在,所以我们看不到魔气,也不会看到想象中的地狱。” 夜刃点头道:“也许正如你所说,不过,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打听夏时的下落,还有……让我进你的灵兽袋挤一挤,在这里出现人可能并不奇怪,但是我这样没有魔气的妖兽就奇怪了。” 夜刃话音刚落,曲笙识海里传来秋浮君的声音道:“我无碍,请她进来吧。” 曲笙伸出感受了下周围的空间,发现她身上似乎有一层防护罩,将那些魔气隔绝在外,便知是秋浮君的功劳,顿时有些愧疚,未想到多准备一个灵兽袋,反倒叫这样的大能与其他灵兽共处一处。 “多谢秋浮君体谅。” 夜刃进灵兽袋后,曲笙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取出一件可以隐匿修为容貌的斗篷,这件斗篷与修真界常用的藏形斗篷不同,就算以神识探查亦不会被发现真身,她罩上斗篷之后,发现那枚带她进入魔界的绿色铜钱正在地上静静地躺着,已没有了光芒。 她将铜钱捡了起来。 “好宝贝,又是你体现用处的时候了。”曲笙轻笑一声,将那铜钱往天上一抛,“字面南,背面北。” 铜钱在空中翻了几滚,最后落在曲笙手心上,她摊开一看,正是向北。 她取出罗盘测定了一个方位,便向北方而去。 …… 因不能御风,只能步行,她走了很久才看到前方出现景物,这也是她第二次发现魔界的不同。 这里没有翠绿色的植被,映入眼帘的,尽是奇形怪状,呈现血红、大紫、明黄、银白等艳丽色泽的植物,它们的叶片极小,枝干却能长得极高,看上去像是某种雕塑一般,极尽张扬地生长着。 很快,曲笙就知道魔界的植物为什么会这样。 她发现天渐渐暗了下来,而这种暗并不是如同人间一样,整个世界都慢慢进入夜晚,而是……她看到西方正有黑暗慢慢袭来,而光明像是被驱逐了一般,正向着东方而去。 她攥紧了斗篷,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 这个时候,她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一次金乌离开得很快啊,大概是那条老狗不耐烦了。” 那声音稀松平常,但曲笙背后却是汗毛一竖。 在魔界,能说话的绝对不会是魔物,而是神秘莫测的真魔! 她没有回头,按住心头的惊惧,声音平静地道:“再这样下去,我看那条老狗也活得不耐烦了。” 说这句话的同时,她神识正抓狂地向夜刃询问:“金乌是什么?老狗又指的是什么?” 夜刃被她问得一顿迷糊,喃喃道:“传承里没有啊……” 曲笙彻底不指望了。 好在她听见那人笑着回道:“这位朋友好大的戾气,若是那条老狗真的死了,还有谁去控制那三只金乌呢?要是没有金乌还真有些麻烦,我可不想再回到那个黑漆漆的世界了,现在么,好歹三日后金乌便归,否则这些花花草草,又漂亮给谁看?” ……老狗控制金乌,金乌在传说中是天上的太阳,那么这里的太阳是可以被驱赶的?周期是三日?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曲笙按下心中的疑问,她并没有傻到去问对方常识性的饿问题,只是听他声音还算平稳,且……似乎是个话多的,便大着胆子转过身,寻那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此时,黑暗还没有完全笼罩,在这半明半暗之间,她看到了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正向她走过来。 是人的轮廓,可真的当这个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曲笙才知道,魔…… “哦?难得在这荒凉的地方看到这么全副武装的真魔了,这一身是什么?是与非城的新装束吗?”他声音轻快地道,左半边脸果然是带着笑容的,可右半张脸却几乎都被黑色的鳞片覆盖,露出一只狰狞的黄色眼珠,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第226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二) http://..org/ 魔,类人,毕竟已经不是人。乐-文- 曲笙见过带有兽血的容四,也见过形形□□的修真界怪人,可她从来没见过有这等奇异长相之人。 他魁梧高大,身披红色铠甲,但是,若不是他开口说话,曲笙根本听不见他接近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她看不透他的修为,也不知魔界如何划分等级,她只知道这个真魔很强大,浑身的气息都令人莫名颤栗,那是一种来自高阶生物的压迫感。 她并不能确定这个人有没有看穿她,只是垂下双眸道:“我离开与非城很久了,不想知道那边的事,更不想惹一身腥,既然那老狗已经来了,我便告辞了。” “我还以为你来中陆州是因为天魔降世,现在走了,不觉得可惜吗?” 天魔降世! 曲笙心里一突,这是指夏时吗? 她嗤笑一声,道:“既然天魔降世,阁下又为何来如此荒凉之地?” “这位朋友有所不知……”这位真魔彬彬有礼地笑道,“你现在所站的地方,你脚下的土地,乃至每一粒沙土,都是我的……你居然会问如此好笑的问题,我出现在这里,自然只有一个原因。” 他的双瞳骤然放大,那笑容也越发诡异起来。 曲笙心道不好,她心念刚一动,便听那真魔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道:“这个原因,当然是为了杀你啊!” 没有任何征兆,这真魔就变了脸,一拳砸了过来! 曲笙不敢随意出招,怕被人看出身份,只偷偷贴了御风符,一路追着光明所在之地奔逃,那真魔倒是追了一段路,曲笙就算不回头,也知道身后铺天盖地地涌起沙尘风暴,但因为太过庞大,速度反而不如她用的御风符。 她不知逃了多久,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已不见后面的黑暗,仍是在明亮之处。 看来这个地方还处于“金乌”的范畴。 曲笙心有余悸地四处观望,忽而她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哀鸣,她抬头望去,那天空上隐隐有翅膀掠过的痕迹,而她的身边,滴了两三点血迹。 秋浮君在曲笙识海中道:“这是……金乌啼血!” 曲笙有些惊讶,她道:“你识得?这金乌是人间之物?” 秋浮君声音有些沉重道:“金乌是神兽,上古大战之时,仅存的三只金乌都被魔界俘虏,没想到他们竟用魔犬在天空上驱逐它们,强迫它们为魔界带来光明。金乌啼血,是哀痛至极的体现,它们现在大概,生不如死吧……” 上古大战距今天已有十万余年,而这三只金乌,便如同服刑般在魔界的上空不停歇地飞着,也有十万余年。 何其残酷。 她低声问道:“魔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与人间一样,也有中陆州?” 秋浮君诧异地道:“怎么?如今的修士都已不知晓了么?魔界其实本是人间的倒影,但位面不同,魔界的魔气也是由人间的负面情绪形成,就算被封印,人间依然影响着魔界,而魔界,其实也在影响人间,比如魔尊的诞生,比如魔修的存在,只是天元纪年之后,这种影响越发小罢了。” 关于魔界的事,若非查阅古籍,否则很少有人知道魔界与人间还有这样一段关系,曲笙本以为要靠夜刃的传承才能了解魔界,却没想到,在人间刚进入纪年的上古纪便成为大能的秋浮君,大概知道的还要更多一些。 “秋浮君参加过大战吗?” 秋浮君失笑道:“怎么可能,那时我还小,只能旁观罢了,而且古神之战,绝非如今修士所能想象,那是超出规则,超出一切界限的战斗,非我们所能企及。” “既然旁观的话,秋浮君可知魔界中主力为谁?战力如何?” “魔界中以魔物数量最多,其战力相当于人修化神期,但以真魔战斗力最强,并且可以指挥魔兽,其战斗力,相当于人修大乘期,然而……在这些之上,还有一种几近传说的存在,被称为天魔。当初能引发大战,正是因为魔界中诞生了十二天魔,其战力几乎与古神相当,因此战况才如此惨烈,最后诸神不得不以神格封印魔界,而随之封印的,便还有这些天魔。” “可你听到了,刚才那个真魔提到了‘天魔降世’,如天魔真的拥有古神之力,那么魔界恐怕还会骚动。” 秋浮君沉吟片刻,道:“封印天魔与封印彼岸之门不同,彼岸之门之所以泄露魔气,是因为古神厄离所留下的后门,但封印天魔却并无疏漏,理论上,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消息传出,那么……大概就该问夏长老的真正身份了,他身为魔尊与界主之子,为何会控制不住魔化?为什么能打开魔界大门?我想,答案就在这里了。” 曲笙问过夏时,在他不愿说的时候,她不想勉强他。她能感觉到,夏时并不想让她知道,以至于这件他所有长辈都知道的秘密,只有她不知道。 她亦不愿从别人嘴里知道,所以她来魔界,也希望他能给她一个答案。 “那么,我们便去找找这‘天魔降世’。” ※※※※※※※※※※※※ 与非城最近来了不少生面孔。 这座古老的城池拥有跟人间完全不同的风格,不仅没有任何城墙,甚至里面的建筑物也都十分粗犷另类,有一整块巨石掏空了做成房子的,有用一层薄薄的绢布围成一个房子的,还有用贝壳一个一个砌成的房子,更稀罕的,还有人用不知道什么兽类的巨大骨骼直接摆在那里当房子的…… 而真魔们的长相也是千奇百怪,一名背靠着一株白骨枯树的真魔用手理了理自己头上舞动的蛇发,他的嘴带着铁罩,头发上居正中的蛇吐了吐信子,开口对旁边的人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人数这样多的集会了。” 距离他一丈外,坐着一名容貌艳丽的男子,身上倒是正常,只是眉心开了第三只眼,转动着一颗血红色的眼珠。 他回道:“不过是也想分一杯天魔羹罢了,谁不想得到那种力量呢?秘江、汉地、镕城、血池……这些地方的老家伙都往与非城凑,不就是因为咱们城得到了天魔血脉?不过……”他咯咯笑起来,表情阴柔妩媚,“人多才好啊,与非城沉闷太久了,我们需要一点乐子,大乐子。” 蛇发真魔点了点头,那蛇头看着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纤细身影走进与非城,漫不经心地道:“又是一个没见过的,看来这次惊动的老怪物,比我们想象的……” 他正说着,却没想到那个白斗篷进了城门后并没有向前走,而是直接向他走了过来,声音听上去是名女子,音调十分冷漠,带着些不宜察觉的傲慢,问道:“天魔,是在这个城里吗?” “呵,您这是多少年没现世了?现在怎么可能还有天魔?”蛇头嘲讽道。 她的兜帽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面容,声音也波澜不惊,只道:“这可说不好,什么年月,都不缺有野心的家伙。” 那三只眼的艳丽男子道:“总之,谁能得到天魔血脉的传承,谁便能进化成天魔,老家伙,进城去吧,咱们各凭本事,反正这个魔界,也是无趣得紧。” 白斗篷女子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街道上行走的人很多,却十分安静,真魔与真魔之间会保持一个距离,一旦有人犯过警戒线,便是一场厮杀。 在白斗篷往城中深处走的时候,已经见到数起斗殴了。 这些真魔拥有强悍的战力,但在城中,却像是墨守着某种规则,仅凭肉搏战斗,身躯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仿佛能撞碎一座大山般,拥有可怕的爆发力。 “好在,他们的战斗方式跟咱们不一样。” 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白斗篷女子终于盘膝坐了下来,她迅速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向嘴里挤了几滴灵液,然后神识传音道:“我观察了很长时间,真魔虽然强大,也喜欢厮杀,但他们的战斗方式似乎得自某一种天赋,比如说在荒凉之地遇到的真魔,虽然法门强大,却追不上御风符,比如在血池遇到的那个,虽然有幻境加成,却只能困囿于某地无法出来,再比如那座血肉之山的山主……” 曲笙一边总结,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最后她道:“所以……我们是可以与这些真魔一战的,你们也听到了,许多真魔都来到与非城,便是因为那个传说。” 某一天,魔界大门将会重新打开,魔界将迎回一个身负天魔血脉之人,谁能得到血脉传承,谁就能进化成天魔。 而这十万年以来,唯一打开魔界大门的,只有夏时。 曲笙继续道:“在他们眼中,夏时是身负天魔血脉的载体,他们不会让他活着,而是会想方设法利用天魔血脉来成就自身……这些真魔根本没有信仰,唯一能征服他们的手段,就是让他们恐惧。” 秋浮君道:“可是,你又如何能让这些堪比人间大乘的真魔恐惧?” “总得试试看,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与非城,我已经,离他那样近了啊……” 距离曲笙进入魔界,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她追逐金乌的脚步,几乎走遍了三个大州。她遇到了很多真魔,曲笙小心翼翼地与他们周旋,试图从他们嘴里套出关于与非城和天魔的信息,有时候她成功了,而有的时候,对方实在太过狡诈,也曾险些被戳穿身份……每一次,都像是与这个世界上最险恶的凶徒对峙,令人心力交瘁。 当她终于看到与非城的地标时,已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阿时,我来了,你要等我。” 第227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三) http://..org/ 曲笙赶路的时候,曾经想过夏时救过自己多少次。`乐`文`小说` 从最早回晋城的路上开始,他为了报恩一路协助她重建苍梧,大大小小战役无数,每次面临生死之危,都是两人互相扶助……可他太强大了,很多时候,她甚至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看着他冲锋陷阵。 不止一次想过能与他并肩而立,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也能帮助他一次,该有多好。这种执念不是为了所谓的感情债,也不是她好强斗勇,而是因为—— 她怜惜他。 所以这一路曲笙也不觉得苦,这种独自冒险的感觉,也仿佛让她回到了年少时烧了机缘灶四处跑的时光。 在与非城中,她十分低调,好在真魔们的生活方式与人类完全不同,他们之间很少交谈,一眼不合即大打出手,因此她这样一个人类居然也能靠着斗篷在城中穿行,这里的金乌还未被驱赶,没有黑夜,真魔亦不知疲惫,她很小心地,尽量不多次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她偷听他们的对话,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整理关于与非城和天魔的信息。 “古神所留的天魔封印并没有解开,魔界已有十万余年未出现天魔,因此现在的真魔如一滩散沙,谁也不服谁,他们会圈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平时互不侵犯,日子过得……大概比苍梧溪水里的肥鱼还要闲,除了打架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事能刺激到他们。在魔界中,有几个固定的真魔集散地,与非城便是最大的五个集散地之一,这些集散地不设首领,由几名资历最老的真魔负责调度而已,他们被其他真魔称为长老。” 事实上,真魔的生活相当枯燥,与真魔相比,就连罗浮两界门里关着的那些老妖怪,都要比他们活得丰富精彩。 “关于天魔血脉的传说自魔界被封印之后,便流传开来,阿时打开魔界之门的同时,亦在魔界引发震荡,金乌失控,魔物作乱,真魔闻风出动,在与非城附近展开大战,最后……阿时被他们拿住,囚禁了起来。” 夏时很强,但这些动辄便活了十万年的真魔更强大,当时战况之惨烈,令这些真魔提及的时候,仍是一副意难平的模样,让曲笙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天魔是由真魔晋阶而成,那时魔界还未被镇压,魔类可以肆意从人家汲取负面情绪作为养料,因为才会出现强大的天魔,但自魔界封印之后,这种与人间的纽带变得微弱,所以才导致十万年没有天魔诞生,也因此,天魔血脉就成了他们趋之若鹜的晋阶手段,所以阿时现在尚还安全,因为真魔们为了得到天魔血脉,已决定在与非城摆擂台,最强的真魔才能得到天魔血脉,然后……” 想也不用想,真魔们的目的也必然是破开封印,重回人间。届时人间已无古神,天魔就是最强大的存在,魔界最后将一统人间。 “距离擂台开战还有十日,别看现在来与非城的真魔不多,许多深藏不露的老怪都会等最后才现身,那时候才是一场腥风血雨。” 曲笙说完,叹了口气,已她金丹期的修为,若是跟相当于人修大乘期的真魔硬拼,只会被对方碾成渣渣。 夜刃也很替曲笙的修为犯愁,她嘟囔道:“莫说咱们不知道夏时的囚禁地点,就算知道,大概也无法突破守卫的真魔,如果老老实实打擂台……你大概就真的回不去人间了。” 秋浮君实话实话道:“其实目前你们看到的真魔,还不是他们的鼎盛时期,如果他们到了人间,吸收人间的力量,才真是令人棘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得到天魔血脉。” 曲笙哭笑不得道:“是呢,我又要拯救世界了。” 可惜拯救世界这种事,总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极高的牺牲率,每次都打破她经营门派发家致富的小算盘,走的都是跌宕起伏,大起大落的路线。 曲笙觉得任重道远。 但她现在只有十日的时间。 就在曲笙一筹莫展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心口处一阵发热。 她急忙捂住胸口,快步找到一处没人的角落,将手伸进斗篷里,几乎是含着泪地将热得发烫的紫色小剑握在手心里。 “神牵……阿时的神牵……” 夏时魔化之后,神牵也失去了光芒,她便将神牵从储物袋取出,贴身存放,可没想到,在这群魔乱舞的与非城中,神牵居然再一次活了,那上面……是夏时的神识啊! 她在魔界几乎不敢动用神识,但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小心翼翼地探出神识碰触神牵,低声唤道:“阿时,你能听到吗?” 消息发出如石沉大海,但曲笙很镇定,因为神牵一直在发热。 良久,里面才传来夏时的声音。 “回去。”只有短短的两个字。 都到了这时候,还要赶她走吗? 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不知是因为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还有一股莫名的委屈,她哭道:“回不去了,路三千的给的信物已经没任何反应了,要是我找不到你,就跟你一起在魔界,我……哪都不去!” 神牵中又传来夏时断断续续的声音:“来的人……还有谁?” “我带了秋浮君和夜刃。” “师父……呢……” “那枚铜钱只能助有缘之人进入魔界,因此晏峰主无法同行,只有我一人。” 夏时那边又沉默了许久,当曲笙还想继续询问的时候,神牵突然又冷了下来。 他切断了联系。 曲笙咬咬牙,将泪水擦干净,低声对灵兽袋中的秋浮君和夜刃道:“我去打探与非城那些老真魔的消息,既然是囚禁,总得有个地方,而且以真魔互不信任的特性,必然就在与非城内……我要去救他。” 暗地里营救,总比打擂台靠谱一些,万一她是人类的身份泄露,不仅救不了夏时,还会被这些真魔活活撕成碎片。 …… 然而五天过去了,曲笙知道城北小石屋里的真魔卖什么,知道城南门口的蛇发男其实是这个城里血脉最下贱的真魔,知道与非城最近流行什么毒,知道男女真魔寻欢作乐的地方,甚至连与非城某个真魔长老有什么变态的小嗜好都一清二楚。 却打听不到夏时的关押之地。 这个信息,被那些真魔长老牢牢守住,一丝一毫都没有透露出来。 就在她临近绝望之时,神牵终于再一次有了反应。 可这一次,夏时变得有些不一样。 “阿笙,苍梧还好吗?” “一直都很好,钧语的事已由玄武楼接管,晏峰主还派了人保护苍梧。” “啊……我梦见阿娘了,她问我苍梧还在不在,还好不好……但我不记得了,苍梧……是什么?” 曲笙颤着声音道:“我就是苍梧的掌门,苍梧很好,你不必挂念,阿时,你怎么样了?他们如何对你了!” “我记得我们要成亲的,见过师父师娘,我们就回去找阿爹阿娘,我想阿娘种的桃花,昨天我看到成片的桃花林,跟罗刹海真像……” 他不像平时那样一本正经地称呼“父亲”、“母亲”,而是撒娇一般叫着“阿爹”、“阿娘”……夏时的神智,已不清醒了。 她不知道夏时受了什么折磨才会变得这样,只能用力握紧神牵道:“阿时,等我找到你,咱们就回去成亲……你告诉我,你身边都有什么好不好?我这就去找你!” “桃花林,有人在唱歌,有东西在刺我的心……我告诉自己,每刺一下,我便想一次曲笙,我不能忘了她……曲笙?对……曲笙……” 夏时的声音逐渐减弱,直至消失,神牵重新变得冰凉。 可曲笙的心是热的。 前所未有的热。 但与之相比的,是她的大脑……她觉得自己从未这么冷静过。 她轻声道:“阿时看错了,魔界不会有桃花,所以他看到的应该是长得与桃花相像的植物;魔界也不会有人唱歌,真魔大多厌恶一切跟美有关之物,所以他听到的,不是唱歌,而是念咒……他们在研究他的身体,获得他的血脉信息,所以阿时很可能被当做实验品反复被折磨,在这种情况下,他神识很可能受到创伤……” 夜刃有些担忧地道:“曲笙,你还好吗?就算你分析得都对,这些线索太少了,怎么才能找到关押夏时的地方?” “已经很多了,够多了。”她慢慢从角落的阴影处走了出去,“这些日子,我们不是收集了很多信息吗?那个住在石头屋子里的真魔售卖各种植物,被驱赶到城南门口的蛇发真魔与所有真魔长老有仇,作为男女真魔寻欢作乐之地的城东‘饵谷’最近少了很多常客……真魔长老中,年纪最大的伏姹最喜欢生食血膏。” 在魔界,形似桃花的植物一定很稀罕。 那个蛇发真魔想必一定收集过伏姹的资料,否则她的嗜好又从何传出? 饵谷的常客究竟都去了何地? 这些……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 曲笙慢慢向前走着。 第228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四) http://..org/ “你有没有发现,上一次长老们宣布擂台比武的时候,伏姹那老妪的气色,居然越发好起来了,如逢二春。” “她那张脸,已有十万余年不曾这样好。你可还记得大战之前,她饮人血膏时的样子?” “艳若桃李。” “哼,只是不知,她又从什么地方得来的人血?” “我倒是听说,在魔界被封印之前,她偷偷存了不少人血,甚至还抓了一些人类养了起来。” “十万年,再怎么精心养着,那些人也该死了。” “从她的状态来看,恐怕在三万年前就没有新鲜人血可饮了。” “呵,谁不知这新鲜人血从何而来!分明就是那天魔这老妖妇,偷嘴都偷得如此明显,她是在向所有真魔挑衅!” “当年,伏姹也不过是大战时一个不起眼的卒子,要不是活得时间够久,如何也轮不到她来当长老。” “只怕这人心大着呢,一个与非城的长老已经满足不了她,天魔才是她的目标,否则,这老东西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监守自盗!” “可是人在他们手上,我们又能怎么办” 关于伏姹长老重食人血膏的传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在与非城里流传,如果仅仅是食用人血膏,并不见得会引起这些真魔注意,真正令他们起了疑心的,正是因为这传言的背后,是长老们负责囚禁天魔血脉的事实。 真魔本就多疑,一旦怀疑的种子在想心中发芽,便开始疯长。 毕竟那是天魔血脉,没有人能抗拒它的诱惑。 然而,没人知道这个传言仅仅来自于一个陌生白斗篷女子,与城南血脉最低贱的蛇发真魔的几句对话。 真魔之间本就没有信任感可言,现在距离擂台战开始还有三日,但真魔们已经越发暴躁,细微的小事也会引起擦枪走火,其他几名真魔长老也沉默着,而伏姹长老一直没有现身,似乎更印证了传言的真实性。 在与非城中某种情绪正在积蓄着,像是干柴,只差一把火,便能烧尽一切。 只有城北的石屋附近依旧冷清安静,住在石头屋子里的真魔已显现出老态,脸上还是人的面孔,但身体已经慢慢石化,与整个屋子连在一起,已成为一体。 曲笙走进石屋时,老迈的真魔便道:“你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气味。” “涂姆,我来这里,是因为你知道我想要的答案,而不是让你质疑我的。”曲笙坐在她对面,说话轻声细语,却气势逼人。 “我只做买卖,你要答案的话,便要用东西来换。否则,无论你是谁,我都不会告诉你一个字。”涂姆絮絮叨叨地道,她口齿已有些不清楚,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旁边的石杵,研磨着一片娇嫩的白色花瓣,直到那花瓣流出鲜红的汁液。 “我有你需要的,而且是整个魔界都没有的东西,定不会令你失望。” “你们这些老鬼,动不动就说自己的东西是全魔界的独一份,哈哈哈,我涂姆什么没见过,如果不是我太老了,什么时候能轮到伏姹做长老。” 曲笙的唇角微微上挑。 很好,连足不出户的涂姆都已知道外面的传言了。 曲笙看了眼外面,然后低声对涂姆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身上的气味是怎么回事吗?” “这样的话”涂姆那布满褶皱的眼皮一抬,透出一丝精光,“咱们就有交易的必要了,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听说,有一种罕见的植物,长得像人间的桃花一样漂亮,我想得到它。” “呵,你算是问对人了,这种花名为噬血花,只有伏姹才有,是她用人血浇灌而成,有迷魂的功效,她当年在人间猎食修士,全靠噬血花辅助,这种花跟桃花相似,很少有人会防备。只是,在魔界封印之后,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噬血花了,想来她也舍不得再用人血养花,而且真魔可没人类那般天真弱小,噬血花已经派不上用场。” “她会在什么地方养噬血花?” “谁知道呢?总归不是魔界的土地,也许是这种花饮惯了人血,它就像人类一样,只能生存在人间的气息中,大概跟她留存的那些只有繁衍本能的猪猡养在一块吧,嘿嘿嘿”她提起人类的时候,总是面带鄙夷,仿佛是在谈论牲畜一般。 曲笙面无表情地看着涂姆。 同样都曾在人间为恶,但是魔与罗浮两界门里的凶徒完全不一样,无论如何,那些人也曾经是人间大能,且还保留着丝丝人性。 而在魔的身上如果能看到人性,才是稀罕事吧。 她取出半片天启梧桐的叶子,丢在地上道:“这是你的报酬。” 涂姆丢了石杵,欣喜若狂地将扑过去捡起那半片叶子,大叫道:“这是人间的植物,我知道!这是天启梧桐,天啊,居然还有人留着它的叶片!”她的手掌凝出一团绿色的光芒,小心地将这半片叶子包裹起来,爱不释手地看着,根本不去看曲笙。 曲笙走出了涂姆的石屋。 “噬血花需要人间的气息,而伏姹又曾经养过人类,那么,她一定有一处异空间,而这个空间应该藏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目前城中流言愈盛,她却一直没有露面,所以,这空间必定不在与非城中,如果想知道空间的位置,看来,那些许久不去饵谷的真魔” 便是关键了。 当曲笙第一次走进饵谷的时候,浑身寒毛几乎都倒竖起来。 魔界不分昼夜,天空上的金乌只不过是被奴役的光源罢了,他们也没有正常作息,因为真魔不需要休息。所以在饵谷,随处可见交欢的真魔,种种放浪,不堪入目。他们完全不知羞耻为何物,更没有正常的男女观念,可谓是百无禁忌。最夸张的是,他们只有人类的基本形态,除此之外,有长着若干根尾巴的,有下肢根本不是腿的,还有某一部位异化的 简直不忍直视! 就在曲笙强行按下心中的不适,向里面走的时候,从旁边走过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真魔,他打量了一眼曲笙的身体,伸出黑色的舌头舔了舔嘴角,问道:“上吗?” “不,我有约了。”曲笙垂着头回道。 “有谁会比我更好?唔我对你没有印象,你应该很久没来过与非城了吧?这里的人都喜欢跟我做,所以,你不要管他了,让我先尝尝你你这身体,真是让人怜爱啊” 真魔女性普遍高大,曲笙的身材,在这里算是娇小一类,引发了这名真魔的兴趣。 曲笙微微抬起头,蒙着头的兜帽下,露出她光滑微尖的下巴,看上去更加娇怜。 那真魔的喉咙有了明显的吞咽动作,咕咚了一声。 “是吗?我不信他没有遵守约定,不过,今天他似乎不在,我走了。” 曲笙刚转身,那真魔便急急伸出手臂拦住她前方的去路,他低声道:“只怕他短期不会回来了,难道你就没有需要?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可以满足你?我也可以的,来跟我试试,不然的话,我也不介意跟你打上一架。” 他肌肉慢慢绷紧。 真魔没有道德观念,某种程度上,他们跟野兽差不多,并没有“该不该”,只有“强和弱”。 曲笙的头又微微抬起一点,露出了鲜润的红唇。 那红唇像是花瓣一般开阖,用一种挑逗的语气道:“这么看的话,你倒是有一点让我喜欢的感觉了,但是还不够他为我神魂颠倒的时候,曾经像畜类一样乞求我施舍给他几天快活,我想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居然敢不遵守跟我的约定。” “他一定是被伏姹那个老东西勾走了,饵谷又不少人都跟她有过关系,这一次天魔降世,她使出浑身解数,带走了一批人哈,简直是一群孬种,居然会信那个老东西的话,愚不可及。我看,你找的那个人多半已经移情别恋” “我要杀了她。”曲笙打断了他的话,她一字一句,满含杀意地道,“没有人能抢走我的东西,我要杀了她。” 那真魔愕然,随即大笑了起来。 “去啊,哈哈,虽然那娘们活儿还不赖,但我跟你一样讨厌她,恐怕不止我,在这座城里,除了那些被她收买走的人,恐怕已经没有人不想杀她了吧?” 曲笙伸出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意外地感觉到这真魔并没有使出强力,便将他的手臂压了下去。 她低声道:“别拦着我,否则,连你也一块杀!” 曲笙一边往外走,后背一边流着冷汗。 一步、两步、三步身后的真魔没有追上来。 就在她快要走出饵谷之时,忽然耳边传来那真魔的声音:“你很不错,我叫弥山,等伏姹死了,我就上你你逃不掉的。” 曲笙没回头,她心里根本不顾不得计较对方的言语轻薄,能从饵谷全身而退,已是她这一次最大的幸运了。 她已知道该怎么做。 真魔虽然互不信任,往来也少,但是如饵谷这种提供真魔产生肉体联系的地方,偶尔还是会泄露出行踪。 很好,那些人果然被伏姹带走了,至于伏姹关人的地方,根本不用她去找。 因为 现在想知道伏姹下落的,已经不止是她。 而是这整整一座城的真魔。 第229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五) http://..org/ 距离擂台战还有两日。 曲笙并不着急,她甚至还仔仔细细地逛了一圈与非城,不冷不热地跟几个真魔聊了会儿天,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用灵丹将身体机能调整到最佳状态。 夜刃有时候还是不太理解人类的思维,她有些焦急地一边用爪子扒拉耳朵,一边问道:“你怎么还不去找夏时,就算你挑拨起那群真魔的内斗,可我们依然不能在救出夏时后全身而退,你你怎么还不着急?真是急死我了!” 曲笙袖手靠在一株白骨树旁,她低低地笑了起来。 “如果说,关于伏姹长老的留言是我埋下的一颗火雷,那么这火雷的引线,并不在我手上,所以我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一切都要等到事情发生质变,这个质变,就得看那群无所事事的真魔的能耐了。” “他们能找到伏姹的空间吗?” “你觉得魔类会有忠心这种东西吗?” “唔魔类毫无原则,他们没有这样的概念。” “这就对了,所以我放出了流言,并在流言发酵到一定程度后,才去了饵谷,因为饵谷的真魔总有办法知道那一批伏姹追随者的下落,只要饵谷的真魔开始动作起来,那么这件事,就已经成功了。” 曲笙做的事看似很简单,却是一环套一环。 她利用城南那个拥有低贱血脉的蛇发真魔对长老的怨恨,来传播天魔血脉已被伏姹霸占的传言;在涂姆那里确定了关押夏时的地点后,她便去饵谷确定那批真魔的动向,不经意地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 疑心重的人,通常也自以为聪明。 很快,那些按耐不住的真魔便会出手,对伏姹失去信任的他们不可能等到擂台战,因为他们必须在擂台战之前将天魔血脉抢出来。擂台战对于他们来说,已不是有机会得到天魔血脉的契机,但对于伏姹来说,却可能是独占天魔血脉的最后期限。 所有真魔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占了这个大便宜。 他们很快就会从饵谷常客那里打听到信息,然后或是联络内鬼,或是直接以蛮力破开空间,总之曲笙并不关心他们用什么方法。 “我会找一个时机跟他们一起寻找伏姹,至于找到后该如何做,并不是我能计划的,我只能保证,我一定会想办法将阿时带走。” 魔界的一切都跟曲笙曾经熟悉的人间不一样,她完全不能预料在空间里会发生什么,所以干脆不做计划。 而她不着急的最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她有一种预感。 伏姹长老不会一直坐以待毙,她很快就会有所反应。 而她的反应,将会是最佳催化剂。 百无聊赖的曲笙将一个小沙漏托在掌心,当这个沙漏颠倒了两次之后,城中终于发生了骚动。 “真魔,真是一群有趣的生物啊。” 她似乎更不着急了。 曲笙盯着沙漏,手指缓慢地收起,当手指合拢的时候,那沙漏也消失不见,她没有去城中喧嚣渐起的中心,而是找了一处她最近发现的,整个与非城中最隐蔽但视角却最好的地方。 就像是看戏一般,她看着下面群魔乱舞,也听到了城中产生骚动的原因。 “还有两日就要到擂台战了,伏姹居然想要更改擂台战的时间,是要将我们当成傻子耍么?” “能擒住天魔血脉可是大家的功劳,怎么?伏姹想独吞了不成?” “直说了吧,伏姹上次便有饮血之相,若是擂台战再延迟,恐怕天魔血脉都会被她吸干了吧!” “四位长老难道也想放任伏姹下去吗?那妖妇为何不出来对质?” 与伏姹一样负责协调与非城大小事宜的四位长老皆沉默不语,但是曲笙从其中三位长老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并没有精心掩饰的幸灾乐祸,只有一名红发真魔长老目中隐有怒色,似乎有为伏姹辩解之意。 可他为什么没有开口辩解? 曲笙再细细看去,那红发真魔长老身后背着的长刀上,正悬着一根细小的红针,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这位长老的后颈一直冷汗涔涔,仿佛正受着什么巨大威胁一般。 “看来长老内部,也已经四分五裂了。” 在长老们的缄默,或者不如说是默许下,与非城中的真魔终于再也忍不住,饵谷的几名真魔带头,除了零星几个态度不明朗的真魔,其他人纷纷向城外走去。 长老们也起身,跟在人群的后面。 在这个过程中,那名红发真魔长老从最开始的沉默,到中间的愤怒,再到最后的绝望,自始至终都没能说出一句话,他原封不动地坐在那里,眼神渐渐失去了光彩。曲笙路过的时候,看到那根红针已经刺进了他的后颈,在皮肤上形成一个诡异的花纹。 他被灭口了。 曲笙收回目光,她顺着那条长长的主街走出与非城,在南城城门的时候,她又遇到了那个蛇发真魔。 他低声道:“死的人,还太少。” 曲笙冷冷回道:“就算死再多人又如何?你的资历不够,血脉也不够。” “你没发现我有些不一样了吗?”他发间的蛇头嘶嘶两声,似乎在冷笑,“我已经吃了了两个人了,嘻嘻就算是真魔与魔物的混血又如何?那些人不还是一样被我骗来吃了?” 曲笙注意到,那名没事总在南城门席地而坐的三目妖艳真魔已经不在了。 “随你,野心家,祝你好运。” “我知道你想杀伏姹,我帮你,只是因为我也想杀她,确切地说,这与非城里的真魔,我都想杀总有一天,我晟广,也会成为令群魔俯首的强者!” 曲笙听了也只是笑笑。 与非城外已变了天,不少真魔使出了手段来寻找伏姹的空间,他们肆意开凿空间裂隙,甚至某一个真魔将咒印遍布天空,就连金乌的光芒都暗淡了下来。 她在人群之中也发现了那名在饵谷见过的真魔弥山,他依旧赤这上身,精壮的肌肉微微紧绷,手持一把巨大的,正在对旁边的一名真魔说着什么。 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了曲笙的目光,那双如鹰隼般的双眸盯着她的方向,嘴角裂开一个笑容,微微露出了尖锐的犬齿。 曲笙心里一惊,即便被兜帽遮住了面容,她却有一种已经被这人看透的感觉。 她缓缓转过身,像其他真魔一样,巡视着周围的空间裂隙,但她却有意向边缘的方向走去,这些真魔仅肉身就已十分强悍,她可不想在空间找到的时候,被这些暴起的真魔碾成碎片。 就在她接近人最少的地方时,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大叫:“就是这里,红图提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又有人吼道:“那还等什么?弥山,就看你的了!” 曲笙回过头,看到弥山在后面举刀大笑道:“都给爷爷闪开!” 他一字平举,“嘭”地一声,赤红色的烈焰总刀尖燃起,一直烧遍他全身。弥山就在这火焰中身形暴涨,层层肌肉隆起,可见上方青筋。 弥山大喝一声:“魔来炎,杀!” 他整个人高高跃起,身上发出强烈的光芒,若在人间,几可与日同辉,今在魔界,他便是最炙热的那轮太阳。 她听到有真魔道:“若不是弥山出手,恐怕就算找对了位置,那些普通的小伎俩也破不了伏姹的空间。” “哈,弥山也跟伏姹对上了,这便好看了!” 谈话间,弥山已带着身上的火焰,向那真魔所指的地方斩去,霎时间,其他真魔所用的手段皆被烈焰灼烧殆尽,天地间唯有这一团真火无敌,将前方的空间灼至扭曲,在庞大无匹的力量之下,狂猛地打开了黑暗的洞穴。 就算曲笙是人间修士,也不得不为这华丽的一斩动容。 当那空间裂隙打开,某种熟悉的气息从里面传了出来。 不止真魔们疯狂,曲笙也有一些激动。 那是久违的,人间的气息。 真魔们蜂拥而动,每个人都各凭本事,想抢先进入伏姹的空间,却只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怒斥声:“你们都失心疯了吗?居然敢毁了我的空间!” 有人冷笑道:“伏姹,只许你霸占天魔血脉,不许我们来抢吗?” 伏姹未露面,但她的声音显然怒急,喝道:“天魔血脉岂是好相与的,你们只知血脉强大,却不知道” “别听她拖延时间!速速把天魔血脉抢到手,宁可咱们分了,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得逞!” 伏姹的声音最终淹没在群魔的嘶吼声中。 好东西,宁可毁掉,也不希望有人独享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心态,魔只不过会将人心中最阴暗,最负面的东西放大,并展现出来。 毕竟“魔”,被就是人心邪恶的产物。 那些被伏姹收买的部分饵谷真魔根本抵抗不了与非城的真魔大军,几乎刚一交手,或是溃散而逃,或是临阵倒戈,还有长老在人群中煽风点火,场面一片混乱 曲笙没有动用灵力,而是用她还在炼气期便已熟悉的身法灵巧地在混战中穿梭,她看到了不远处有一片明艳的桃花色,一个穿着红衣的女真魔正长着双臂挥舞,口中念念有词,而她的身后,是一棵生得如同人形的桃花树,树干的中央,便是浑身尽是血迹的夏时。 他低垂着眼眸,既没有昏迷,也并非清醒之态。 他就这样失神地看着下方。 心口处被钉入一根黑色的三棱锤。 曲笙看到他的双唇在动。 她一边躲过真魔的术法,一边分辨夏时的唇形。 “曲笙曲笙” 反反复复,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而已。 念得她心已碎。 第230章 夜入笙歌(一) http://..org/ 她的心在颤抖。 她的身体也在颤抖。 究竟要用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压制这种愤怒? 这一刻,她的血都沸腾起来。 曲笙左手食指微动,只要眨眼间,她就可以召唤出雁门盾和定军枪,与这些真魔血战一场,杀了那个如此残害夏时的人。 可她最后还是没有动。 带有灵力的法宝无法在魔界祭出,不仅会立刻暴露身份,而且空气中也没有灵气来辅助法宝运作,她在魔界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斗篷中贴各种符箓。现在冲动的结果,不是她大杀四方,而是被这群真魔碾成碎片,最后断绝了拯救夏时的唯一希望。 在越发白热化的混战中,她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仅仅在边缘游走。 夜刃低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打了这么久,他们还是攻不进去伏姹的空间里有她的规则,这些真魔虽然强大,但攻击不得章法,只会被伏姹牵着鼻子走。” 在伏姹的咒法下,她身周所有的噬血花都呈怒放之态,细碎的花瓣飞舞在结界中,可见涂姆的情报还不够准确,这噬血花不仅具有**的功效,亦可能是伏姹的法门,乃至本命之物。 若她没猜错的话,这些噬血花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恐怕跟夏时的血也脱不了干系。 弥山一马当先,他手中的不断在砍在结界上,几乎每一刀都在结界上留下金色的火焰痕迹,仔细看去,伏姹的术法倒似有一半力量用在与弥山对抗上。 伏姹的声音幽森响起,对着弥山道:“你我是老交情了,你曾说过,就算不从我,亦不会阻我。” 弥山嘿嘿一笑:“我反悔了。” “我愿与你平分天魔血脉,将我近日研制成果与你分享。” “我没有兴趣,自大战之后,我只对女人有兴趣。” “作为现今魔界最强的真魔,你本有机会晋阶天魔的,可惜”伏姹阴笑一声,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她出现夏时身边,一只手握在那上,恨声道,“天魔血脉,终究会是我的!” 伏姹用力将那拔了出来,夏时心口汩汩流出鲜血,她口里一吸,那血液自动飞入她口中,那张本就明艳动人的脸,立刻染上了桃花之色,越发娇媚起来,与此同时,结界的力量也越发强大,弥山的刀原本还能在那上面造成伤痕,如今却是不能了。 曲笙险些将银牙咬碎,她不能等真魔之间分出胜负了,再这样耗下去,夏时会熬不住的! 她拼命翻找储物袋,早些年得了不少信物,什么虚妙山的铭牌,北海息娘子的龙鳞,剩下半片天启梧桐的叶子她全都拿出来在斗篷下试了一遍,在百般绝望之后,她在储物袋的角落里发现还有一件最早得到的信物。 那是大妖紫覃的羽毛,据说能召唤本尊前来救命,可这里是魔界,无论如何紫覃也无法跨越魔界封印来这里。 可曲笙已经什么都试过了,也不在乎这最后一件。她将那根华美的羽毛抓在手中,像试验其他信物一般将它放在袖子下,轻轻输入最末微的一点灵力。 那根紫色长羽突然发出光芒。 曲笙一惊,她想都不想地背过身去,生怕被真魔们发现了这羽毛所泄露的大妖气息,但已经晚了,大妖的气息从那根羽毛中肆无忌惮的弥漫开来。 真魔中立刻有识货的人喊道:“这里有人间之物!这是是圣羽王孔雀!” “不可能,怎会有妖兽混入魔界?” 圣羽王孔雀乃异兽,传承得自上古,参与过十万年前大战的真魔能认出并不奇怪,但就在真魔们诧异的同时,他们发现天空突然亮得刺眼。 金乌的光芒足以照到各种空间结界之中,不仅是因为金乌能作为光源,而是因为,以火燃烧出的光是它们的本命法门所在。 光,无所不穿的光。 “这是怎么回事?” “金乌不对劲!那条老狗呢?” 结界外七嘴八舌,结界内的伏姹也是看着天空,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他们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金乌脱离了老狗的掌控,向着他们飞来了! 曲笙同真魔们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她能感觉到正有奇异的气息正与她手中的羽毛应和,在魔界,唯一的妖兽,便只有天上的三只金乌。 秋浮君此时飞快地道:“我若知你有圣羽王孔雀的信物,便早叫你取出来了,这金乌与圣羽王孔雀乃是同源而生,相互可发生共鸣。” “金乌已被魔界奴役了十万年,它们现在想要干什么?” 秋浮君沉默了。 没人知道在这十万年压迫下,不停歇地飞在天空上的金乌会变成什么样,而仅仅凭紫覃的一根羽毛,又能让它们做出什么事来。 金乌的光芒越来越近,它们发出沙哑的鸣叫声,在这种啼血的凄厉嘶鸣中,还夹杂着隐隐的犬吠。 渐渐地,伏姹的脸色变了,她能感觉到有火焰正在灼烧自己的空间她之所以最怕弥山,便是因为他那一身魔炎,而现在烧向她的,是金乌的真火! 那是曾位列天下火种排行榜第五的金乌之火! “金乌要反了!”有真魔叫道。 “怕什么,能捉住他们一次,就能捉第二次!大家一起上!” 真魔们暂时放弃了与伏姹的仇怨,专心致志地想对付起金乌来。 然而他们忘了一件事。 十万年前,他们是“活捉”了金乌,因为不仅是人类,兽类也有求生本能,在力量差距悬殊的情况下,金乌没有生死相搏,因此他们才能将金乌活捉了回来。 可现在 第一只金乌飞快地坠落下来,它像是一团庞大的火球,燃烧了羽毛,燃烧了兽丹,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砸在了伏姹的空间上,将这空间砸了个粉碎!伏姹和她最后的噬血花结界终于暴露在魔界之中。 所有真魔都没反应过来得时候,他们已经损失了一只金乌。 “它们想要同归于尽?”有人不可置信地道。 就在这时,弥山暴喝一声:“都随我来!拦住金乌!” 出了伏姹的空间,众人可以获得更多的魔气,自是重新斗志昂扬,就在众人摆开阵势后,又有一物从高空坠下。 这物更不一般,如小山大小,浑身散发着脚臭,四条腿都被烧了一般,那硕大的狗头还在未燃尽的火焰中哀嚎。 这便是众人口中的负责追赶金乌的老狗它被金乌烧死了。 群魔骇然! 终于有人想起金乌为何会发狂,他立刻道:“有一股妖兽气息,金乌是嗅到这气息才会发狂!” “休要胡说!”弥山喝止了他,然后道,“金乌被咱们修理过,早已只剩下生存本能,又怎么会重新发狂?” 有有人咬牙切齿道:“你们可还记得圣羽王孔雀?若圣羽王孔雀与金乌同在,则天下大明,有百鸟往圣,金乌与日同辉之说!” 曲笙握着紫覃羽毛的手心上都是汗水,她不能将羽毛收回,就算是被这些人发现,她也要拼一拼。 “救救他”曲笙低声道,“就算是为了人间,就算是为了阻止天魔降世他本不该受这样的折磨,我求你们,救救他” 金乌没有回答曲笙,因为它们已不能人言。 可它们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第二只金乌扑了下来,它身形庞大,没有漂亮的尾羽,也没有华美的头冠,有的只是一团炙热的火焰,在所有真魔的联手阻拦下,它凄凉地大叫一声,像一团焰火,在半空中爆出绚烂夺目的火花。 他们可以捉捕它,可以奴役它,可是当它想死的时候,没有人能阻止它的自爆。 真魔们已经习惯了有金乌的日子,没人还想回到那个黑漆漆的年月,甚至从某种程度讲,他们中大多人的视线已适应了光明,反而难以接受黑暗。 “一定要制服最后一只金乌!” 真魔们空前绝后地团结起来。 最后一只金乌也冲了下来,可它的目标并不是真魔,也不是其他 它的目标是伏姹的结界! 当金乌越来越接近结界之时,曲笙一直藏在袖子中的紫覃羽毛也同时燃烧起紫色的火焰,将那一整根羽毛从头到尾烧了个干净。 曲笙听到了金乌的声音。 不是对抗敌人时的凄厉声,不是痛苦的哀鸣声,这最后一只金乌的鸣叫,像是即将要归家的雏鸟一般,像是撒娇一般,在她的耳边轻轻叫道:“咕。” 它焚尽一切阻碍,最后飞在伏姹的结界上,自爆了。 整个魔界陷入黑暗。 因为这世上仅存的三只金乌,它们终于 回家了。 第231章 夜入笙歌(二) http://..org/ 在金乌发出最后一声鸣叫之时,曲笙就已经出手。 她不知道金乌在紫覃羽毛的影响下,会做出如此刚烈的举动,在被震撼之于,她也不能放弃这次金乌们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就在金乌打破伏姹的结界的同时,整个魔界陷入黑暗的一刹那—— 她几乎将最好的御风符都贴在了身上,用一种超出她*极限的速度来到夏时身边,想尽快将夏时从这里带走。 然而噬血花花林需要人间气息,伏姹的空间和结界接连被金乌打破,此时人间气息外泄,魔气汹涌而来,使得这些噬血花全部枯萎它们没有消失,只是花瓣全部凋零,剩下黑色的枯枝依旧顽强,尤其是那棵人形花树,仿佛将夏时禁锢得更紧了。 曲笙抱住夏时一扯,却没想到这种花根须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竟是不能将夏时带走! 曲笙还待想办法,却不想耳边划过刺耳的风声,她仗着御风符的速度险险躲过,心知这时候默不作声出手的,定然是离夏时最近的伏姹。 曲笙立刻大喊一声:“不好,有人要抢天魔血脉!” 真魔中立刻若有人喝道:“伏姹,尔敢!” 真魔们对伏姹的气息可比对曲笙的熟悉得多,他们立刻向着伏姹的方向出手,曲笙趁这个机会,终于祭出雁门盾,庞大的关城将这些真魔全部挡在雁门关外,然后她一不做二不休,定军枪挥出那一招“横扫千军”,将连带噬血花的一整块土地都挖了起来,秋浮君从灵兽袋中跳出,嘶鸣一声,驮着这方圆足有二十丈许的土地向前方飞奔。 “这里有人间之人!” “就是她放出了圣羽王孔雀的气息!” “杀!” 真魔们手段频出,雁门关根本无法抵挡,曲笙将身上所有的攻击法宝、符箓、阵盘全部丢了出去,这些晏修所赠的好东西几乎都是金丹期所能使用的顶尖法宝,其中不乏保命之物,里面有一件法宝乃是柳昔卿所炼制的极品法宝,名为“天圆地方”,更是无视修为境界的规则法宝,哪怕这些真魔都拥有大乘修士的战斗力,也被这件天圆地方释放出的光罩阻了一瞬。 这一瞬便足够曲笙逃跑了。 在法宝和符箓的狂轰滥炸下,她用了最好的逃遁法宝,一鼓作气地追上了秋浮君,将留下的上百张隐身符箓全部祭了出来,然后道:“这隐身符可以暂时藏住咱们的气息,在来与非城之前我已查探过,因魔物作乱,所以真魔将所有魔物都赶到了北方黑崎州,他们一定想不到人间之人会去魔物横行之地咱们便去黑崎州!” 夏时初来魔界时,引发了魔物作乱的异象,而黑崎州因为居住真魔稀少,现在便成了魔物的栖息地。 秋浮君辨识方向,一路飞驰,终于在隐匿符的作用消失之前,带着曲笙和夏时进入了黑崎州地界,幸运的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封闭的山洞,曲笙一掌将那山洞轰开一个口子,带着那一整块噬血花的土地进了山洞,用碎石掩盖住洞口后,再用材料布下一个简易的阵法。 之所以只用简易的阵法,主要是因为高阶阵法需要的灵力太大,且运转的灵气过剩的话,更容易引来魔物,当然,曲笙阵法造诣不高,也没办法布下那种可以隐匿灵气运转的阵法。 秋浮君回到她身边,仅仅是在逃跑过程中,秋浮君离开了曲笙那么一瞬,曲笙就因为魔界魔气的侵蚀而脸色苍白,双唇几乎一丝血色都没有。 她忙完这一切,才发现秋浮君担忧的目光他在这黑暗的山洞中,放着银白的光芒,给人一种柔和安定的力量。 “秋浮君,多谢。” 秋浮君摇了摇头,他化作一缕轻烟,又重新回到了曲笙的灵兽袋中。 没了秋浮君身上的光芒,山洞完全陷入黑暗,曲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盏小小的长明灯放在一边,打量了一圈山洞。 确切地说,这是一座溶洞而非普通山洞,因此才有足够大的地方放进噬血花连带的土地,山洞下方是死寂的水潭,那块土地刚好漂浮在水面上,上面已经枯萎发黑的噬血花在长明灯幽暗的灯光下,像一个个狰狞的魔爪,而夏时就在那魔爪的正中央,双手各被树枝死死缠住,如背负枷锁。 无论发生什么,他依旧是垂着头,似乎已与外界绝缘。 她心头一酸,踉踉跄跄地跑回夏时身边,把他抱进怀里,带着哭腔道:“阿时,我终于把你救出来了,你不是在唤我吗?我来了啊” 夏时身上都是浓重的魔气,曲笙拿不准他还能不能服用人间的丹药,只能握起他的手,微微渡过一点灵力给他。 那灵力进入夏时身体后如泥牛入海,曲笙心中一喜,只要不是排斥便好。 幸亏她从苍梧带了两瓶元婴期的丹药,晏修所赠的物品中也有上好的灵液,她先是往夏时的嘴里滴了两滴灵液,又喂下去一粒丹药,然后去看他胸口处被放血的伤口,果然在慢慢愈合。 “还可以吸收灵气,怎么可能不是人间之人?你是骗我的快快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家,你说好要带我去见师父师娘,还要去见阿爹阿娘”她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啄吻着,含着泪低声对他倾诉道,“其实就算见不到也没关系,你在人间,我便陪你在人间,你在魔界,我便陪你在魔界,生要在一起,死也在一块。” 他的眼眸低垂,脸色惨白,嘴唇是一种不正常的黯紫色,曲笙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打湿他的脸,甚至还有一滴落在了他的唇上。 曲笙只顾在他耳边换他的名字,并没有看到夏时的双唇轻轻动了一下,那滴泪水瞬间润泽了干涸的唇,带着温热的思念和微咸的伤怀。 融合成了一种苦涩的味道。 夏时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就在曲笙越哭越难过,泪水越发汹涌,几乎哽咽不能成语的时候,她听见他低声说道:“是梦吧”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阿时?你醒了?不是梦不是” “你肯亲我,我才信。” 曲笙毫不犹豫,将唇贴了上去,只是轻吻他的唇瓣,却是用尽自己的全部柔情来安抚他。 他的唇贴着她的,声似呢喃地道:“是了,你在梦里不会亲我,阿笙是怪我的,我知道可能会被你恨一辈子,也或许你忘了我才是最好但我还是不停的梦到你,哪怕你已不再亲近我,我也想看到你” “你若是能这么样,为什么不也想我的心是否与你一样?就算心里再怎么责怪你,但我依然想看到你,所以我才来魔界,我” 她还欲说下去,却发现夏时突然离开了她的唇,仿佛刚刚清醒一般,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刚要说话,却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曲笙急忙顺他的心口,只听他哑声道:“我没想到,你真的追过来了,若是如此,我当初定然另有一番计较。” 也许被关进罗浮两界门,也好过看心爱的姑娘陪自己跌堕地狱。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的掌门大人追过来了。 那么,他 夏时绷紧了身体,身后的噬血花树发出吱嘎声,他低喝一声,双手各掐剑指,挥出两道剑意,将这些妖树全部斩了个干净,那块被曲笙不得以一起挖过来的土地,也因为失去了盘根错节的妖树支撑而瞬间崩裂! 他揽过曲笙的腰肢,带着她飞到那盏长明灯旁边。 在灯盏跳跃的火光中,即便一身血衣也难以掩盖他的风华,亦未因魔化而染上魔类应有的邪佞,他就这样幽深地凝视她,目光深情绵长但曲笙隐约觉得夏时与从前有些不同,却来不及多想,因为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夏时吸引了过去。 他将她拥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她因为长期处于危险幻境而紧张得无法放松的脊背,然后道:“阿笙,跟我讲讲,我进魔界以后发生的事,好不好?” “你的身体没问题了吗?还有,我们现在是在黑崎州,外面都是魔物,我” “不妨事,说吧。”他微微看了一眼洞口,挥手将曲笙布下的简易阵法撤去,然后在那里罩上一层幽暗的结界罩,“我们现在很安全,有我在,不要怕。” 曲笙安心了,伏在他怀里,将近日发生的事一一详述与他听。 待她说完,夏时问道:“夜刃何在?” 曲笙拍了拍灵兽袋,将夜刃唤了出来,口中还道:“之前夜刃也很着急你的,大概是怕打扰我们,才一直没有说话。”她脸上染上了一层羞红,刚才并未隔绝灵兽袋的神识,想来都被秋浮君和夜刃看了去。 夜刃一出来便盯着夏时看了半晌。 她对夏时的声音并没有对曲笙那般亲和,只问道:“月刃呢?” “琉璃石。” “放我进去,我陪他。” “好。”夏时大大方方地打开琉璃石,面露微笑,“谢谢你这次鼎力相助。” 夜刃不置可否,只是她在进去之前,对曲笙传音道:“进入魔界后,我便没什么用了,你好自为之,且保管好我主人的信物,祝你好运。” 当夜刃进去后,夏时重新将她抱在怀里,手指轻点了一下她的灵兽袋,方道:“终于只有你我二人了。” 曲笙本就敏感,她注意到夜刃最后一句并没有说话,而是用了传音,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心神一乱,并没有注意到灵兽袋也被夏时封上。 她有些担忧地道:“咱们该怎么离开魔界?夜帝王的信物一直没有反应,阿时还可以打开魔界大门吗?” 夏时凑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像是贪婪的野兽在识别爱侣的气味,而后他将头靠在她肩上,轻声道:“魔界大门岂是那么好打开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现在所得的传承有限,等进一步发掘血脉,总有办法的” 一提及血脉,曲笙有些严肃地拉开他,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桓在心中的问题。 “阿时,天魔血脉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次,你不能再敷衍我,我一定要你亲口告诉我原因。” 第232章 夜入笙歌(三) http://..org/ ,精彩无弹窗免费!夏时沉沉一笑。 “好,总归已到了这个地步,不用再担心那些……” 曲笙自是知道他担心什么,很多时候,在这个修真界,人知道的秘密越少越好。‘ 秘密同时也意味着承担责任。 “这件事,最早要从天元2018年说起了,那场应了人间十万年浩劫的大战,几乎将全界修士都卷了进去,按理说,我父亲作为一界之主,亦责无旁贷该出手御敌,但是,他为什么没能去呢?” 曲笙一惊:“罗刹海出事了?” 夏时想摩挲一只猫般,轻抚她又紧张起来的脊背,低声道:“我母魔尊,我父界主,皆是堪比渡劫的大能,然而镇守魔界,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 罗刹海是人间与魔界相抗衡的第一道防线,也是古神所铸的彼岸之门消失后,人间的唯一一道防线,它是连接魔界与人间的通道,在那里,有以夜帝王所留之魔界令牌化作的六道大阵,魔尊阮琉蘅的神识和真火不停为阵法提供力量,因此人间才能保得平静。 天元2018年,因为北冥界的阴谋,人间应十万年大劫,以魔修大本营北阳州汉宫山战场为主战场,席卷整个七洲,无数修士陷入与失心魔修的战斗,在这场人间浩劫中,作为界主的夏承玄却并没有出手。 曾经的罗刹海对于人间来说仅仅是一个行踪不定的秘境空间,外面人无法打开罗刹海,但罗刹海中的阮琉蘅和夏承玄却可以来去自如,只不过因为镇守魔界事关重大,他们极少在人间露面。 很多人都猜测当时罗刹海可能也有异状发生,因此魔尊和界主才一直不现身,但也有少部分人认为界主渎职,大概已被魔尊迷住,不思人间了。 “我父母一生以守护人间为己任,就算罗刹海得到消息会比人间晚三日,但人间当时那般大的阵势,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出不去的原因,是因为人间魔气变化太过强烈,引发魔界动荡,在短短一天内,魔界冲击罗刹海达亿万次,而我的母亲当时……还怀着我。” 修士生育困难的另一个体现,便是怀孕时候母体会比平常脆弱得多,天元2018年的人间大劫并没有遗漏魔界,在那种动荡中,既要维系六道阵盘,又要护住腹中胎儿的阮琉蘅几乎战至力竭,最后在夏承玄的协助下终于镇住了魔界,但她的身体也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从魔界而来的魔气与魔尊之躯呼应,她最后不得不将自己暂时封印。 “关于我母亲的秘辛,修真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她其实是古神厄离依照十万年前魔后的模样制造出的魔尊,当年十二天魔,以魔尊为首,拜当时的最强魔修蘅君为后,那便是我母亲的前身,后来蘅君死于天一峰,厄离为了蘅君的理念,才留下了暗门,导致修真界每万年便诞生一位魔尊,只是因为魔界力量不够,再诞生的魔尊也无法拥有与古神抗衡的力量,而只有人间渡劫的修为。母亲的身体本就不适合生育,而且……没人知道魔尊和界主的结合,究竟会生下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可他们仍然带着初为人父人母的喜悦,来迎接这个小生命。 就算阮琉蘅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想过放弃她的孩子。 可某种可怕的宿命还是没有任何预兆地降临到了这个孩子身上,现在已没有人知道是否是古神厄离在制造阮琉蘅身体之时放入了天魔血,又或者是在天道的干预下,又到了天魔降临的时机……当夏时出世的时候,整个罗刹海都被恐怖的魔气支配着,阮琉蘅与夏承玄几乎陷入绝望,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天魔血脉,那么他们究竟该不该留下他? 如今的人间刚刚走出战后恢复期,修真界不能再经历一场天元2018年那样的浩劫了——他们都心知肚明该如何做。 阮琉蘅师承太和第二十五任掌门季沧海,从骨子里便是一名再中正端方不过的剑修,若无大信念,又怎么会枯守在罗刹海数千年? 可她面对自己的孩子时,却无法做出那个残忍的决定。 黑色的魔气浸入血脉,她原本清丽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脉络,为了护住自己的孩子,她正以魔尊之躯来吸收那种魔气。 然天魔血脉,比魔尊更为强大,魔气几乎源源不断,眼看罗刹海就要变成另一个魔界。 最后,绝望的阮琉蘅将孩子抱在怀里,看着这连眼睛还未睁开的小生命,崩溃而泣。 婴儿不知眼泪为何物,源源不断的水珠滴在身上,不知是因为舒服还是有趣,居然止住了哭泣,甜甜地睡了过去。 周围魔气瞬间全无。 “我生来便带有魔气,可我并不是一个生来便要灭世的魔星,我是人,是可以教化的人——他们这样坚信着,一直将我教养到十五岁,可罗刹海的环境实在太过封闭,虽然可以有种种幻境历练,却仍是不及真正的三千红尘,为了我的道心,他们终于决定将我送入太和,继续修行人间之道。” 如果说魔气是否爆发是源自夏时的心性,那么对他来说,最好的地方便是太和,而晏修作为唯一的魔道剑修大能,自然便成了夏时的师父,他不仅能从晏修身上习得剑修本领,也在修行如何控制自身。 青弭峰剑修那种超乎寻常的自制力是夏时最需要的。 “我背负这样的血脉,其实早该在进入人间的时候就被灭杀,可他们仍然接纳了我,师父教授我本领,师兄师姐,乃至各位前辈皆照顾有加,我心中对人间没有恨,只有爱……阿笙,我来魔界,也并不想用天魔血脉做什么,我只想回我该回的地方,魔界残酷,我也能以残酷之心面对,而且,若是能在这里帮上母亲一点忙,也算我为人之子尽了孝道。只是魔界居然有天魔血脉的传说,因此我才被困至此,不过你放心,就算如果你不来,他们也拿不走我的血脉,因为我在身体里埋了一道剑意,触及本源之时,我会……” 强制自爆丹田。 曲笙已经明白他话中未尽的意思,她震惊于夏时的身世,同时,也怜惜他一直所背负的压力和责任。 他过得太累,太辛苦。 因为他真正要抵抗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与自己对抗才是这个世间最煎熬之事。 她的额头抵住他的,声音低柔道:“现在都已不同,咱们俩在一起,一定能从魔界走出去的,待我们回到人间,是人是魔又如何?只要你仍是夏时,便是这人间之人,修真界已经可以包容魔修,也一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阿时,我们还有苍梧。” 曲笙目光坚定而柔和,夏时不止一次为她这样的神情着迷,她作为苍梧的掌门也好,作为一名普通的修士也好,似乎没有什么能压垮这个姑娘,每一次,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便像是会发光一般,给人带来抚慰和力量。 但有的时候,这种一味的坚持也过于天真了。 夏时低垂着眼眸,掩盖了里面隐藏的情绪,用手指摩挲她光洁的脸庞,声音几乎沉到了深渊,对她道:“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你想出去,我们便出去,血脉传承总会觉醒,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在乎……曲笙,我愿意为你而活,不是作为太和剑修,不是作为我父母的儿子,师父的徒弟,而是单纯作为你的道侣,我愿意这样。” 一个男人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在被这些头衔霸占住身心的时候,他还会留下那么一块地方,留给自己一方自由。 这自由,名为爱。 是可以挣脱一切束缚,打破一切禁锢,将他还原为一个原原本本的“人”的力量。 当他以为他是魔,是她将他变成一个人。 当他以为他是人,却又愿意为了她而堕魔。 在他与曲笙的感情之间,已没有身份没有理由没有界限没有禁忌……魔也好,人也罢,天地在上,生死盘旋之中,唯有这至臻之情永恒不灭。 这份爱给了他一份惊心动魄的希望。 也给了他万劫不复的沉沦。 “曲笙,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他低声呢喃,身体微微挺起,黑衣红血的颀长身躯一点一点笼罩在她的上方,他像是一只正在捕猎的豹子,动作充满张力,充满不可言喻的*,将那长明灯的灯光也掩盖,投影在山壁上的影子无限扩大,某种黑暗而暧昧的气氛渐渐淹没了这个本就幽深的溶洞。 曲笙依旧身着那身白色斗篷,被遮挡得只剩微许的灯光像是被这纯白之色吸引,在她身周映射出一圈弱小而温暖的柔光,她随着夏时的动作而改变自己的姿势,那一双映水般的双眸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在这样强烈的男性压迫感下,她似乎变得迟钝,失去了一切灵敏,甚至连感官都像是沉入了那潭深水之中,来不及做出该有的反应。 “阿时,你怎么了?” 她问出了这一生最蠢,却是最可爱的一个问题。 第233章 夜入笙歌(四) http://..org/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无辜,也许是这灯火太过温暖,夏时的动作微微一缓。.しwxs 他一手撑在地上,另一手放在她的腰间,曲笙被他挤得半倚在旁边的石台上,长发半散落,有一种凌乱的美感。她完全没有抗拒他,甚至还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每次他亲近她时那样,完全的信赖,以及能感受到她的放松,还有身上散发出的,因为两人接近而带来的独特风情。 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可口。 当然,夏时也看不到他现在的模样。 他身上溢满与以往任何一次亲昵都不同的危险,那双眼眸背后是深渊,也是暗不见底的诱惑。 他轻舔了一下双唇,那上面似乎还有曲笙泪水的味道,而这个味道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在引诱他更多的品尝。 “我怎么了?呵,我很好……自从离开罗刹海之后,从未有过这样好的感觉,”他低声说道,“因为我不想忍耐,也不需要忍耐了。” 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一抄,将她上半身抬起,汹涌而猛烈地吻上她的双唇。 曲笙从未被他这样激烈地吻过,浑身像是燃起了火。 夏时在她面前,一贯是优雅而克制,可以缠绵,可以轻柔,如春风细雨,她曾以为□□便是这样,一切也会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可她跟本不知道,他有多么压抑。 压抑本能、压抑**、压抑修为、压抑一切可能导致他魔化的情绪和念头,在超乎常人的自制力之下,是濒临爆发的燃火点,而事到如今,就算在魔界,就在他可以肆无忌惮放纵的时候,他仍然在苦苦压抑。 如果不然,他怕自己贪婪的**会将两个人全部吞没。 夏时将她完全禁锢怀中之后,才从滚烫的接触中,感受到她的娇弱和无力,他怎么忍心,又怎么能放纵自己去渴求她? 他的手掌划过她的脸庞。 她是那个挥斥方遒,笑谈天下的掌门大人。 她可以站在这世间最危险的前线,用她的钢铁之盾来抵挡一切灾难。 但同时,她也是那个被他深爱着的人。 就算在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却仍然能伸开双臂,无限包容他。 向他显露出最卸去铠甲之后,那最柔软的心脏。 她仍是他的掌门大人。 是他不顾一切也想得到的…… 掌门大人。 他吻得更深入,身体如被火灼烧,衣衫尽除,只用一只手撑住她的身体,而另一只手则在探寻他最想驰骋的领土。 寸寸**。 曲笙从最开始的浑浑噩噩,到夏时用更激烈的手段来爱她的时候,曾有过短暂的清明。 可这清明像是稍纵即逝的火花,瞬间被□□掩盖过去。 为什么还要阻止他? 为什么……不让他得到他该得到的一切? 曲笙已半醉,可她明白,她也想要得到他,身体,骨髓,血脉,灵魂……全都烙印上她的痕迹,柔弱的姿态是邀请,她内心深处的**并不比他少,甚至那种前所未有的快感,更让人为之疯狂。 花瓣逐一开放,吐露芳蕊。 他已经放开了她的双唇,一点点向下。 曲笙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软绵绵的唤道:“阿时……” 尾音已经像极了□□。 夏时并没有停下动作,他抚过她仰成一道优美弧线的脖颈,从下方探了上来,揉着她的唇瓣,低声道:“我在,一直在。” “阿时……”她被撩拨得带了哭腔,想要说些什么,却纷乱不能成语,脑海中只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现在正在主宰她,“阿时……” 可怕的颤栗感从脊椎一直麻痒到大脑,似癫似狂的感觉从里面爆炸,她被激得浑身微微颤抖,双腿蜷起,却合不拢。 因为他正将她卡在自己身上,抱着她纤细的腰肢,两人紧密贴在一起,人间男女所能感受到的所有欢愉,都由他给予。 “其实,阿笙是喜欢的吧?”他啜了一下她的耳垂,引来她的低呼声后,露出了的笑容,“不要怕,永远不要怕我……我宁可自己死也不会伤害你,阿笙,我的命……” 他嘴上说着这么温柔的话,身体却愈发激烈起来,在交融的刹那—— 他听到她发出幼细的叫声。 情潮淡化了疼痛,麻痹了身体,竟然只一味地朝快感的巅峰而去,曲笙已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只知道这是夏时给她的,而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夏时的呼吸变得更沉重,像她一样,坠入彼此的身体之中,纠缠,缠紧,紧密,密实……她最后无法思考,只有迷乱的本能。 夏时隐隐预感自己会失控,他想要退却,可她却缠得更紧,他不得不再深入一点,直到脑海中那一根最坚持的神经也崩坏。 两个人都没有想过,抵死缠绵竟会是如此疯狂的事。 魔气从夏时身上暴虐般涌出,在那些魔气即将要碰触曲笙身体的时候,夏时却突然惊醒,他没有停下动作,却极小心地使魔气避开了那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体,在幽暗的地狱中,她就像会发光一般,莹白的肌肤慢慢渗透出汗水,染上了醉人的桃红色,像是乖巧的花瓣,因为某种动作而蜷曲,又因为某种动作而舒展,是漂亮而温暖的归宿,也是他最后的家园。 不忍伤,不忍疼。 带着黑色魔气的洪荒之魔轻轻抚过诱人的身体。 在强烈的快感下,她几乎已失去了神智。 可夏时那么清醒,他知道自己对她做了什么。 他给她最癫狂的快活,诱发了她心中最深的渴求,用一种近乎卑微的方式,给了她,他所能给予的一切。 “曲笙,神识交融之后,你就只能属于我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放手了。” “不过,你已经听不清我在说什么了吧……”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瓣。 吻她失神的双眸。 吻她沉重喘息的鼻尖。 吻她汗湿的耳垂。 吻她绷紧的脖颈。 …… 最后,他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夏时轻轻闭上双眼。 他猛地挺身。 刹那间,黑暗终于吞噬了纯白色,连那盏长明灯也最后跳跃了两下火苗,随之熄灭。 溶洞中,只能听到曲笙的声音。 像是在叹息。 “阿时……” ※※※※※※※※※※※※ 曲笙像是做了一个梦。 堕落而狂乱的梦, 它诱惑人放下矜持,抛弃后天接受的一切保守信息,只剩下隐秘的欢愉。 最后这个梦境向她打开了最后一扇大门。 那门中是一个更令人沉沦的世界。 因为那个世界里只有夏时,那双桃花眼盛满**,他的容颜亦美到惊心动魄。 他一层层向她解开禁欲的外壳,她便看到了他的内心。 修士其实比凡人贪婪得多,他们不仅占据了人间界最好最纯净的灵气资源,甚至还得到天道的垂青,可以迈入修仙大道之中,甚至就连双修之术,除了**的交合,还要加上神识的相容——完完全全占据彼此。 不仅仅是两个人最坦诚的相对,同时也是两个世界的碰撞。 她的神识一边承受毁灭性的快感,一边轻颤着接纳他的世界,有因魔气而产生的阴暗面,也有他接受太和教导,最光明最坚定的一面。 无论什么样的夏时,都是她所爱的。 神魂打上了烙印,她身体里有了他的气息,染上了他的味道,心里高兴得无以复加,她似乎已很有没有享受到这样单纯的快乐了。 大概在沉沉睡去后,她的嘴角也应该是挂着甜笑的。 所以当曲笙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件做的是竟然真的傻傻去摸自己的唇角,可四周的黑暗很快就让她记起自己正处于危机四伏的魔界,而她身边的夏时…… “阿时?” 她挥手用灵力点燃了长明灯,急忙看向身边,才发现夏时似乎比她睡得更沉,两人都裹在一块面积极大的毛皮中,夏时面向她侧着身,一半面孔埋在雪白的绒毛中,精壮结实的身体一览无余,还有那线条更为致命的腰线……而她这时才发现,他的一只手臂还搭在她腰间,居然现在才注意到。 可见她迟钝了多少。 这么一想,她能稀里糊涂被人吃干抹净,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而且……还是这样愉快的被吃掉。 夏时身上已经没有那些狰狞的伤痕,双修对男女都有裨益,甚至还是疗伤及增加修为的渠道之一,一番荒唐之后,不止夏时的伤好了,连她也是神清气爽,一扫进魔界之后的疲惫。 曲笙越看他,便觉越爱他。 她用毛皮遮着胸口,悄无声息地凑过去,在夏时露出的另外半张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却不想在撤回去的时候,腰间突地一紧,被夏时整个人拽了回去。 他睁开眼睛,低笑着说道:“掌门大人一醒来便轻薄我这个门派长老,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国庆快乐~(撒花~ 第234章 为魔(一) http://..org/ 夏时和曲笙出了溶洞。。しwxs 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变为一片漆黑,就算不用神识,修士有一些可以夜间视物的小法门,但曲笙出于谨慎还是没有使用,仅靠五感来识别周围,好在很多地方还是有一些天然发光的岩石或植物存在,行路并不算艰,更何况,夏时拥有天魔血脉,可以很轻松地放出等同于真魔的威压,用来驱赶附近的魔物,一路倒是畅行无阻。 两人用传音之术商量着回人间的计划,曲笙突然想起夏时的父母似乎与夜帝王颇有渊源,又想到那枚能开启魔界通道的铜钱,便忍不住问道:“魔尊和界主镇守的罗刹海便是人间与魔界连接的通道,那么路三千给我的那枚铜钱又是怎么回事?对了,在进魔界之前,夜刃曾对我说过,它便是为了魔界而生。” 夏时似乎也很惊讶,道:“之前并未听夜刃提过,不过,夜帝王的确与魔界有关。” 曲笙:“难道他也来过魔界么?” 夏时:“极有可能,而且夜帝王不止那么简单,他甚至与古神厄离也有关联。目前用于镇守罗刹海的六道大阵便是由魔界令牌演化而来,魔界令牌则出自夜帝王的安息之地,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不过……我母亲倒是亲自从古神厄离的口中,得知夜帝王与厄离也有过关联。” 厄离曾对阮琉蘅说起过夜帝王,在所有人都以为十二古神已经陨落的情况下,只有函古纪魔尊千机和夜帝王两个人知道厄离尚还活着,因为厄离为了颠覆人间,重现魔界,试图寻找过人间代行者,他第一个找上的人,便是夜帝王。 在前九个纪年,罗刹海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秘境,里面没有任何秘宝,且极难寻找,只能误打误撞地进去,再稀里糊涂地出来——其实都是厄离将人送出,他已不容于人间,只能在罗刹海这样在人间之外,亦能连通魔界的地方生存。 “夜帝王误入罗刹海之后,却与其他修士不同,他很快参透了罗刹海的真相,并与古神厄离周旋,得到了厄离所赐的机缘和魔界令牌。但厄离也不是善佛,他同样在夜帝王身上下了禁制,以便控制夜帝王在人间帮他行事。夜帝王虽亦正亦邪,却不愿受人摆布,就连古神厄离也惊讶与夜帝王居然有本事摆脱他的控制,而且还拿走了魔界令牌远走高飞,更稀罕的是,夜帝王身上得到的,不止一个古神的传承,就连厄离也拿他无可奈何。” 曲笙听得目瞪口呆。 她与世人一样,只知夜帝王在修士中已经是绝顶的大能,他留下机缘秘藏无数等后人发掘,身份又神秘令人充满遐想,却没想到……他胆大包天,连古神都敢戏弄,亦是天道宠儿,身兼数个机缘,方才成就这样一个人间传奇。 而这样一个人,居然还是路三千的徒弟,在《身在此身》中,路三千只收五灵根的弟子,可见夜帝王的资质也是修真界的末流。 当真令人叹服。 不过对夜帝王的探讨也仅限于此,铜钱没有任何反应,夜刃又缄口不语,两人也只能在黑崎州云游,希望找到有关天魔血脉的机缘。鉴于曲笙的御风符已用得七七八八,夏时的低阶符箓储备也不够,两人只得徒步,在这个已经没有金乌的魔界,于黑暗中相伴而行。 黑崎州的景象比起其他州更荒芜,因为真魔不会在无所事事的时候破坏自然景观,但魔物却毫无神智,随意破坏。所以魔界的黑崎州与人间的黑崎州几乎是极端的两面,植被稀少得可怜,山石也被抓得乱七八糟,毫无美感可言。 曲笙曾经见过几只魔物,它们不是人,也不是兽,而是一团黑色的空洞存在,有的能发出声音,而有些会从身上分泌一些腐蚀性液体,还有的身上会背负许多石块……各形各态,诡异非常。 除了魔物,也有真魔陆续来到黑崎州,他们遇到过三五结伴来黑崎州猎杀他们的真魔,可都被夏时轻而易举地打发了。曲笙诧异的是,明明夏时仍只是元婴期修为,但消灭这些几乎相当于人间界大乘修为的零星真魔却不费吹灰之力,天魔血脉在魔气浓郁的魔界带来的威力比起人间,岂止强了百倍千倍。 可惜的是,真魔不会死亡,他们只会被消解,在很久以后,又会在某地重生,且带着生前的记忆。 听说魔界最老的真魔,甚至与天地同时诞生。 在云游中,曲笙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也逐渐冷静了下来,毕竟机缘不可强求。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不用出手,自有夏时替她解决,不仅是因为在魔界使用灵气太容易暴露目标,同时也是两人正式结为道侣之后,夏时几乎无处不在的宠溺。 在这种潜移默化中,她甚至慢慢习惯了在魔界的日子,有秋浮君傍身,她不惧魔气侵袭,有夏时在身侧,只要不遇到真魔大军,他们几乎在魔界横行无阻。为了减轻她的孤独感,有时候,夏时会主动提起在人间的往事,情意渐浓的时候,他们会在夏时的结界中欢好,被他滋润过的身体越发娇嫩美丽,而她也沉醉于他给予的欢愉中。 曲笙发现,她越来越不抗拒魔气了。 在两人双修之后,夏时曾经主动对她说起过这个问题。 “你知道道修与魔修如果双修的话,会怎么样吗?” 曲笙被问懵了,只摇了摇头。 “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就与我双修了,阿笙不怕吃亏吗?”他那时温柔地笑着道。 曲笙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眼里,夏时就是夏时,并没有魔修道修之分。 夏时解释道:“通常来讲,无论是道修还是魔修,都不会选择对方作为双修对象,因为魔修气息太杂,而魔气又无法为道修带来修为加成,反而会有损道心。然而,那是魔修,如果是真魔的话,魔气更为精纯,也无灵气,二者无法双修,只存在**层面罢了。” “可我与阿时却不同。” “因为我是人,我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魔修,也非真魔……确切地说,我于这个天地,其实是一个怪物。所以你与我双修,会得到道修上的助益,并不会被魔气损害。” 曲笙因他这一番话,对他更是怜惜。在黑崎州也走了月余,其实想想,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苍梧已发展成熟,有了强大的盟友,而她最爱的人就在身边……除了无法晋阶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而这一点,也被夏时否定了。 “怎么会无法晋阶?就算没有灵气,只要阿笙与我在一起,总会晋阶的。”他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当曲笙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时,不由得感慨男人开荤后果然会与之前不同。 他言下之意,便是指双修可以增进修为,曲笙经过七百二十小世界之后,经脉已经顺畅,总有一天可以从金丹晋阶元婴。 只是这修法,也太像采补之道了。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无法找出反驳的地方,因为她现在毕竟是在魔界,还能晋阶,已是万幸了。 这也给了她一个“两人可以长相厮守”的希望。 如果与夏时现在在魔界的经历是梦的话,那这个梦一定是黑暗而甜美的,因为有他,也有她。 曲笙一点都不后悔来了魔界。 渐渐地,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苍梧山,夏时似乎也很久没有提起人间之事,他一路关照曲笙的生活,曾经的苍梧掌门大人,已经连储物袋都许久未碰一下,更别提被夏时锁在灵兽袋的秋浮君。 他给出的理由十分正当。 “魔物对灵兽气息敏感,秋浮君只要在灵兽袋中便好。” 直到有一次她和夏时遇到了一个由十多名真魔组成个队伍,她依旧不用出手,眼睁睁看着夏时将他们全部消灭,然后微笑着走了回来。 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阿时,你越来越强了。” 夏时将她抱了起来,眯着眼睛看她道:“必是我勤耕不辍,方有此成就,吾妻功不可没。” 曲笙定定地看着他,她血液渐渐冷了下来,心也沉了下来。 她轻声道:“是因为在魔界待得久了吧……刚到魔界的时候你虽然也很强大,可人间的魔气还是太少,围剿你的真魔也没有给你时间去吸取魔气,后来,你被伏姹捉住,她又使用了带有人间气息的结界,所以你依然没有得到应有的补充,直到我将你救了出来,你才真正的找到了力量的源头……对吗?” 夏时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鼻尖,笑道:“我的阿笙果真聪明,我身负天魔血脉,魔气自然是我的力量源泉。” “所以,你说要找慢慢寻找血脉晋阶的机缘,其实是假的吧,天魔血脉怎么会还需要机缘?整个魔界,其实就是阿时的机缘。”她垂下眼眸,抱着他的手有些发紧,“所以,你说,要带我回人间……” 她几乎说不下去,声音有些发抖。 然而夏时帮她接了下去。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也是假的。” 曲笙几乎不敢相信她听到的。 但与此同时,她也知道,夏时的的确确,直到现在才说了真话。 她并没有哭泣,也没有质问,甚至她并不生气,只有深深的悲伤。 “这样啊……”她喃喃道。 夏时抱着她坐了下来,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柔,像是十分诚恳,又像是在哄小妹妹的哥哥。 “我欺瞒了阿笙,因为我并不知道去人间的方法,不要小看古神所下的封印,更不要小看我爹娘所镇守的六道大阵的力量,开启魔界大门,若非天不容我,我何以能回到魔界?若非夜帝王曾经有过古神厄离的大造化,你又怎么可能来魔界找我?所以,这个魔界只可能从外面打开,在魔界里面的生物,没有任何开启魔界封印的可能,就算是天魔,也不行。” 在黑暗中,曲笙看到了夏时终于收起了笑容,他的目光沉寂而痛苦。 “隐瞒这个事实,也只想你暂时过得舒服一些,只可惜我的阿笙太聪明,那么,后面就难免要辛苦得久一点……你若后悔,我不怪你。”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很轻。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章因为不可描述的原因锁了两天,删减之后加了内容进去,没有看的小天使记得回去看一眼哦~ 如今真是“行车难,难于上青天”啊…… 感谢霸王票: 糖葫芦果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916:39:49 作死的动漫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3015:59:35 第235章 为魔(二) http://..org/ ,精彩无弹窗免费!是一开始就失去希望? 还是在开心一段时间之后再深陷绝望? 你会选哪一种? 曲笙不想做选择,对她来说,一个真实的世界和一个真实的男人同样重要,她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夏时确确实实地发生了改变,属于魔的一面开始影响他的生活。乐—文他跟他那位已经成为魔尊的母亲不同,阮琉蘅当年已有两千五百岁,而夏时太年轻了,青弭峰的训练,还有三百年人间历练,对一个正常修士尚且不够,又何况是他? 一个本就身负天魔血脉的天之骄子。 曲笙知道,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是他太在意她的感受,所以他有些小小的紧张,这从他牢牢禁锢着她的手臂便能看出来,手劲儿并不大,但肌肉已经不自觉地紧绷起,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反应。 这里是魔界,作为人间的倒影,魔界与人间的版图一样,这也意味着,在这个与人间疆域一样大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人”。 他们相依为命,谁都舍弃不了谁,而已经在心中慢慢认同自己魔化的夏时,亦想将她永远禁锢在魔界。 曲笙相信他说的是实情,但她不能看着他真的堕为天魔。 她抬头看他,明明白白地道:“我不后悔,但我不会放弃回人间。阿时……你也不要放弃,好不好?” 夏时再次将头埋在她颈窝处,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脆弱。 “我不想放弃,阿笙……我在魔界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有时候我连自己也不信任,我只信任你,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再是我,你记住,你还有神牵,我的命,仍然在你手上。”他伸出右手,指尖轻轻一动,一条细若游丝的黑色魔气便环绕在手掌之上,慢慢凝聚成一颗紫色的晶石,“这是只有天魔才能化出的魔晶,你戴在身上,可以掩盖你身上修士的气息,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而你还没有走出魔界,就用它傍身。” 曲笙沉默了,她纵然天性乐观,自知道魔界的真相之后,心上也是一阵荒芜,她不敢去想象那一天, 夏时将它做成链子,系在曲笙脖子上。 他又苦笑着道:“我初来魔界的时候,还没办法领悟这样的规则,可你看到了,我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血脉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强大,这不受夏时控制,而是这个魔界自混沌建立之初的规则。 之后的旅程,果然像夏时所说的那样,开始有些辛苦起来,他们也在黑崎州摸索得差不多,已经准备前去与黑崎州接壤的北阳州,在那里,真魔会变得多起来,但夏时也懂得了更多隐匿手段。 但就在他们快要接近黑崎州与北阳州的接壤处时,突然毫无准备地遭遇到了一批又数十名真魔组成的队伍,带头的正是曾经在与伏姹一战作为主要战力的弥山。 燃烧着魔炎的巨大长刀将四周照得昏暗,弥山已认出了曲笙,他咧嘴笑道:“我还没尝过人间美人儿的滋味,这一次,我会先好好疼你,再撕裂你的身体。” 既然身份暴露,曲笙也不再惧怕使用灵力,她双手分开,雁门关已出现在阵前,与此同时,夏时已祭出霆霄剑,像以往一样与那些真魔厮杀在了一起。 然而这一次与前面皆不同,真魔的人数实在太多了,而且他们似乎有了对付夏时的方法,处处限制他的行动,在强大的真魔面前,曲笙的雁门关也频频出现漏洞……夏时很快在这些真魔中发现了熟识的面孔,那是前两次他剿灭的真魔之一,居然没有消失,他瞬间便明白,这真魔想必是用了特殊术法逃走,然后集结了这些人,专门来黑崎州找他的。 曲笙也看到了熟人,那个一直守在与非城南门的蛇发真魔晟广也跟在了队伍的末端,他看上去并没有使出全力,而是在旁边游走,发现曲笙的目光时,还冲着她诡异地一笑。 她知道,不到关键时刻,晟广是不会出手的,他会等两边消耗到极限时,再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曲笙又看向其他真魔,除了少出如弥山这般用了全力的,其他人也是目光闪烁,各有鬼胎。 但唯一确定的是,这些人有备而来,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了。 她向夏时传音道:“不要硬拼,我们逃吧,他们追不上御风符的速度。” 夏时收拢剑域,祭了御风符,一手揽过曲笙的腰肢,带着她反向黑崎州的更深处飞去。 但这一次,真魔们亦是穷追不舍,他们似乎已经摸清了夏时和曲笙的路数,其中一名真魔变作一团黑云,带着众人一路跟了过去。 霎时间,黑崎州上空两道光芒一前一后,划过漆黑的天空,引得四周魔物不住地嚎叫,在前方一团雷光的正是夏时,而身后燃烧着赤红火焰的,则是弥山为首的真魔。 在黑崎州的北方,若是人间版图的话,当是曲笙和夏时一同历练过的北海。而魔界这里却无北海风光,只有一片黑色的浓雾,通向无尽的黑暗,被真魔们称为“深渊之地”。 夏时不能带着曲笙进去,深渊之地比七州的魔气更盛,曲笙就算有秋浮君护体也难逃被魔气侵蚀,迟早会衰竭而死…… 夏时:“我来引开追兵。” 曲笙:“我若堕魔如何?”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话音刚落,又双双沉默。 眼下追兵还有半刻钟便能追上他们,夏时手持长剑站在曲笙身前,这个时候的夏时不是天魔,而是那个一心想保护心爱姑娘的太和剑修。 他已经撑起剑域,深深地看了曲笙一眼:“深渊之地,便是连魔修都去不得,那里没有任何机缘,任是谁进去,都只能沦为魔物。” “那我们,便战到最后一刻,就像在人间时一样。” 大大小小无数战,他们濒临死地,从未失去斗志过。 夏时终于露出了曲笙所熟悉的,独属于青弭峰的笑容。 他道:“好。” 剑域撑起,雁门关在两人身前,他们的手牵在一起,不像视死如归,反而似一对儿相携归家的夫妻。 弥山的刀光渐渐接近,他们能听到真魔的笑声。 “深渊之地,看谁敢进去!” “这一次总算落在咱们手上了!” “天魔血脉又如何?还不是被咱们吃得死死的?哈哈哈……” “弥山,到时候把小美人儿也给我玩玩。” …… 夏时额角隐隐有青筋浮现,他越是怒急,容颜越盛,笑容越深。 就在他蓄势待发,准备冲上去与真魔再次短兵相接的时候,身体突然僵了一僵。 夜刃的声音突然从夏时的身上响起:“咦,这里的气息怎么如此熟悉?” 曲笙看了眼身后翻滚的浓雾,道:“这里是魔界的深渊之地。” 夜刃从琉璃石中跳了出来,她抬起头轻轻抽动两下鼻子,然后躺下来,毫无预兆地打了一个滚儿。 曲笙:“……” 夏时:“……” 感觉某种气氛被这个不靠谱的动作完全破坏了。 夏时终于忍不住道:“夜刃不要玩了,追兵将至,你速回琉璃石躲避!” 夜刃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抖了抖毛,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道:“你以为我出来是为了什么?哼,还不跟我来?”她弓起身子,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向深渊之地而去。 夏时咬咬牙,放出结界将曲笙一罩,也跟着夜刃冲进了深渊之地。 他们刚刚进去,弥山等人便已追了过来,当他们发现夏时和曲笙的气息消失在深渊之地时,脸色都不甚好。 “深渊之地魔气太盛,就算用了追踪之法,也很难分辨出他们的方位。”一名真魔道。 弥山阴沉着脸,下令道:“那便将他们进入深渊之地的消息放出去,所有人封锁深渊之地,他们在里面坚持多久,我们就封锁多久,我便不信,一个不完全觉醒的天魔血脉和一个人间之人,能在里面呆多久!” ※※※※※※※※※※※※ 就算在夏时的结界中,曲笙仍然心头涌上一阵阵恐惧,她甚至有些恶心。 这里是魔界的深渊,一切肮脏、恐怖、污秽、阴暗的极致之处。 但与曲笙的不适相比,作为妖兽的夜刃却像是如鱼得水,她游刃有余地在前方带路,偶尔会停下来嗅一嗅。 夏时想起曲笙曾对他提过,夜刃说自己是为魔界而生,这一次,他的心头忍不住也浮上一层诡异之感。 这只曾驻守于筑基期秘境大琉璃洞天,身为夜帝王宫殿的守护兽和秘境核心,又曾死而复生的妖兽,究竟是什么来历? “夜刃,你是来过魔界的。”夏时肯定地道。 夜刃转过头,那双碧眼幽幽地注视着夏时。 “是啊,我有点想起来了。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这里……”她停顿了下,声音变得空旷而悠远。 “是我的家。” 第236章 夜帝王(一) http://..org/ ,精彩无弹窗免费!深渊之地是一片属于魔气的混沌,就连魔物都不愿靠近这里,但这并不是魔界规则,而是因为深渊之地特质——这就意味着,深渊之地并不是空白之地,很可能也曾有人来过,有人走过,甚至也可能诞生一些只属于深渊之地的存在。 不知什么时候起,深渊之地中有一小团魔气自发汇聚起来,相互融合了不知多少年月,终于有一天,这一小团魔气飘了起来,终于有了自己的意识。 它在懵懂中渐渐发现了自己的存在,然而它并没有五感,对这个世界的体验是陌生而新奇的。 我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它渐渐有了好奇心,想要认识这个世界,于是它开始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混沌之地游走。奇怪的是,这一小团魔气本诞生于邪恶之中,却因为只有它一个,所以意识中也无善恶观念,它便像是初生的小兽般,只知玩闹,不想其他。 但是后来,它渐渐滋生出一种名为孤独的情绪,像一条独自在孤海中生存的鱼,在漫长的生命中,既找不到目标,也找不到目的。 所以这一小团魔气再一次进化了,它有了一种名为“想象”的能力,可惜的是,它并没有任何传承,所以它只能想象出一团同自己一样的魔气,它们可以一起玩,一起游走,有时候不开心了,它会打那团它想象中的魔气,有时候开心了,它会蹭过去,两团魔气交融一下再分开……就这样在想象中,又过了不知多久。 后来,那团它想象中的魔气也不见了。 因为它们毕竟都诞生于魔气之中,天性中的阴暗让它开始有了更多的情绪。猜忌、怀疑、嫉妒、厌恶……这些情绪到达顶端的时候,它自己毁掉了那个想象中的小玩伴。 于是它再一次陷入漫长的孤独中。 它不再活蹦乱跳,而是缩成小小一团,沉寂在浓重的魔气背后。 没人知道,在这个地方,还有它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小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有人闯入了深渊之地。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明明急得像是逃跑,脸上却还带着从容之色,看着无尽无涯的魔气,也能笑着道:“月刃,我们可是又进了一处好所在,这地方气息清新,观之如陷云雾,这怕是要成仙啊!” 他身上传来另一名男子的声音,语气中尽是无奈道:“主人,真魔说这里是深渊之地,里面全是魔气,进去容易,出去难……我们不是要成仙,是要成魔了。” “我若是成魔,那老头子不知要恨我多久,以后地下不好相见,算了算了,还是不要成魔了罢。” 另一个男子欣喜地道:“莫非主人想到如何出去了?” “……并没有,但是我很欣赏你对我的信任,月刃,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 另一个男子像是被气到了,之后许久不曾再开口说话,倒是这个人一直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 这团小魔气就静静地看着他,他说的话,它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他的语调意外的让人喜欢,让人忍不住想跟他一起玩。 它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想象出那个小伙伴的时候。 这个男人进来之后便四处游荡,时不时地拿出奇怪的东西念念有词,像是会变戏法一般。 小魔气只觉得有趣,它悄悄飘到那男人背后,突然变成一团黑漆漆的大魔气——这是它所能想象到,最恐怖的事情了。 一定能吓到他! 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一定也很棒! 可这男人回过头,像是没看到它一般,继续喋喋不休地飞远了。 “……不对啊月刃,我这么精妙的罗盘居然都辨不出方向,这不符合天道逻辑啊……哎,你别装死,小心我把你打成大泥鳅哦……” 它有些不高兴了。 它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这个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存在,他怎么敢无视它? 于是它又做了许多自认为很得意的恶作剧,都被他一一无视了,最后小魔气发了怒,它决定做一件从它有意识以来,最最可怕的一件事。 它就这么一团气体扑上去,罩住了男子整个头! ——看我不吓死你! 结果那男子却笑出声。 “哎呀呀,这是谁家养的小宠物,怎地如此调皮?”他手指掐了一个诀,一下子便把它扯了下来,然后禁锢在掌心,看它拼命挣扎。 “这种地方,居然有意识体存在,倒是稀罕了。大概你也听不懂我说话吧,真是可惜了,否则你一定比那只闷泥鳅好玩得多。” 这时候他身上又响起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忍无可忍地道:“主人,请自重……” “我很重的,你知道的,当时三教围剿,我可是把他们全都压在地上爬不起来,若说天下谁最重,我排第二,有谁敢称第一?” 另一个男子大概又被气到了,继续闷声不吭。 它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很愤怒,但它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最后挣扎得无趣了,它就安静下来,索性继续缩团。 它一安静,那男子反而起了兴致,手贱地撩拨它。 “你多大了?一直住这儿啊?你闷不闷啊?这里就你自己吗?你平时都干什么?为什么罩住我的头?你是不是暗恋我很久了……” 小魔气听不懂,又不想理他,但是耐不住他用手指一跳一跳的逗它,小魔气挣扎了许久,本不想搭理他,但这游戏看上去好玩极了,它便也跟着他的手指一跳一跳的,玩得不亦乐乎。 那男子捧腹大笑:“当真可爱有趣,这魔界能生出如此灵物,便不枉费我来这深渊之地一遭,也罢,我便点化了你又如何,我生平信奉有教无类,天下大同,难道便教不得你么?” 然后,它便进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里面有许多它前所未见的事物,有人进入它的意识中,循循善诱地教导它什么是小猫小狗,什么是马车,什么是人,什么是爱…… 它渐渐能听懂人类的话,知道了大千世界为何,知道了许多有趣的事,它的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充满了五色斑斓的新鲜事物。 最后,它在自己意识的引导下,亦是在那名男子的帮忙下,化为了一只通体漆黑的豹子,这个时候它还没有名字,只知道这名男子叫“阿夜”,哦,对了,他还有一个人间别号,名为—— 夜帝王。 他呼噜着它圆乎乎的耳朵道:“等你到了人间,自有天道为你取名,若是老天爷不取,哼,我就……罢了,那我就给你取吧。” 它这时候体型十分小,大概跟一只家猫差不多大,只能跳起来用爪子啪啪打他脸,不悦地道:“什么时候回人间啊?这里不好玩,我要去人间!” 阿夜无奈地把它扯下来道:“莫打莫打,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连我这么风华绝代的人物都困在此地,咱们何时能回人间,只能看命中安排了。” 它不高兴,又啃他手指,无赖地道:“你们人类不是总说什么‘逆天才是王道’,还有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这种狂霸拽的话吗?怎地你就如此没出息!” 阿夜哭笑不得,他只建了幻象世界教导它,哪里知道它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心里真是疼它,一时对这魔气化成的小东西有些无语。 这时他身上另一个男子突然朗声笑起来:“难得,难得!看来,我有了一个不错的伙伴。” 言罢,一条细细的小银蛇从阿夜的袖子里钻了出来,对着它友好地吐了吐信子。 它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敏感地发现这条小银蛇与阿夜不同,而且他对它说了“伙伴”两个字,它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在经过那么多孤独岁月,甚至不得不依靠想象来度日,如今……它,也有伙伴了! 黑色的小豹子一下子扑了过去,把小银蛇摁在那里舔了个遍,看得阿夜忍俊不禁地道:“不错不错,你们这感情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啊……” 小银蛇生无可恋。 阿夜笑过之后,终于恢复了正经脸,对两只道:“在点化小魔气的同时,我亦得到一些线索,乃至魔界的天机。月刃,你可还记得三百年前我推演过身后之事?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我真正的传承竟不得留在人间,现在,我明白是为什么了。” 他挥袖,将它和月刃都收回了袖子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向浓雾的更深处走去。 ※※※※※※※※※※※※ 夜刃在前方带路,她走到一片空旷之地,对曲笙和夏时道:“就是这样,主人于深渊之地点化我为异兽,最后又在这里留下了他最重要的传承,或许,便是等待这一刻吧。” 曲笙心中震惊。 整个修真界都流传着夜帝王的传说,关于他的秘藏,他的机缘,他的传承……却没有人想到,夜帝王居然会把自己最后的衣钵留在了魔界,而且是这连真魔都不愿踏足的深渊之地! 冥冥中,早有注定。 也许路三千早已看穿,才会将那枚可以打开魔界通道的铜钱赠与她。 曲笙从未这样紧张过,她在夜刃的目光中,取出了一直放在储物袋中的铜钱。 夜刃的目光瞬间便得柔和,她轻轻舔了舔前爪,身体向前微屈,声音充满依恋地唤道:“主人,我回来了。” 这枚铜钱,终于再次放出了光芒。 第237章 夜帝王(二) http://..org/ 铜钱再次变成圆盘,中间仍有一个小孔,但与在人间开启魔界通道时不同,此时的圆盘散发着如明月般柔和的光芒,挂在深渊之地的上空,照亮了曲笙身前的一小块地方。 渐渐地,这附近的魔气被某种力量驱散,银色光芒所至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片清清净净的空间,浮现出一面水镜似的传送口。 夜刃走到传送口前,道:“这便是主人最后留下的东西了,随我进来吧。”许多修士留下的机缘秘境大多都用这种传送口,但能开在魔界深渊之地的,大概也仅此一家了。 曲笙牵着夏时的手,两人一同进了传送口,在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之后,他们站在了一片绿草地上,空气中真实地传来了草木的芬芳,在离两人不远处,一名修士正背对他们站立,他身着一身黑色长袍,头戴羽冠,阵阵清风吹起他的袍袖,似一只即将远行的黑鸟。 夜刃迈着小碎步来到那修士身边,对着他呜咽叫了一声,然后慢慢趴了下来,伏在他的脚边。 那修士弯下身,轻轻揉了揉夜刃的后颈。 “夜刃,辛苦了。” 夜刃蹭了蹭他的手心。 然后那修士才慢慢转过身。 曲笙终于见到了这个名震修真界数万年的传奇人物——夜帝王。 他本人,比那些口耳相传的故事还要神秘。 他有一双如黑夜般的双眸,散发着神秘的气息,以至于让人忘记他的容颜,也忘了他的身份,仿佛你面对的便是无尽的黑夜,和那暗色中永恒而未知的一切。然而毫无疑问,夜帝王是一个英俊而极富魅力的男人,他只微微一笑,便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与人间双璧一样,无论是美到了极致,还是神秘到了极致,都是一种会令人上瘾的毒。 夜帝王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出身自哪个门派,但是我见过你,在距离现在很久很久以前,你作为一颗最明亮的星,出现在我的轨迹之中。”这声音循循善诱,亦令人听得如醉如痴。 曲笙没能想到自己居然可以与夜帝王交谈,他已是数万年前成名的人物,早已不在人间。但修真界之大,无奇不有,又何况是夜帝王这样的高人? 她躬身行礼道:“晚辈名曲笙,乃苍梧派第五代弟子,苍梧派掌门,亦是机缘灶的拥有者。” 夜帝王居然笑了出来,他低着头,肩膀不住耸动,说道:“嗯,机缘灶的拥有者,你没称呼它为倒霉灶,真是很给我面子,不错,不错。” 曲笙立刻一脸黑线。 其实一路走过来,见了路三千,得了铜钱,又有夜刃引路,在这里遇到夜帝王的最后传承之地,她心里已隐隐将机缘灶与夜帝王联系了起来,没想到这样一说,他居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这机缘灶,自她师父凌海真人得到图纸,与棋湖真君一同打造出来后,便在苍梧兴风作浪,最开始便指定了晋城作为门派道场,待师父过世,她继承之后,先后指引她收了康纣南、常钧语、鲁延启,而后又将她引去雪蝶谷,牵扯出了济世甲。仅晋城一个地方,就为她带来了无数事端,以及无数机缘巧合……那么现在,看来都不是巧合了。 说实话,曲笙并不怨恨机缘灶,因为它除了引发一些事件之外,并没有给苍梧带来直接伤害,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似乎被这位大能利用了多年,心中隐有不甘。 她上前一步道:“恕晚辈直言,既然前辈这样说,已预先知道机缘灶将引发何事,那么这些事,又是否是前辈一手安排的?” 夜帝王席地而坐,他一边摩挲着夜刃的后颈,一边道:“此事说来话长,两位不妨坐下来慢慢聊,只可惜这处小秘境所留的灵力,也只够支撑我这一缕神识,无花无酒,且凑合凑合吧。” 夜帝王早已不在人间,但他的这缕神识却为了等待有缘人,枯守着这个一无所有的秘境,等了他们数万年。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不耐,依然平和从容,曲笙知道,这才是达到顶峰的境界,岁月于他已经如流水,万物观自在,即便不在此景,也在此心。 她与夏时亦坐了下来,夏时的身上还散发着未来得及收敛的魔气,夜帝王也只是淡淡看过一眼,并不吃惊。 “天魔血脉,早在我遇到古神厄离的时候,就知道你会出现。”他对夏时道,“作为上古十二神中唯一堕入修罗道的神,他为了那个疯狂的计划,着实做了不少准备。” 夏时沉声道:“我与我的母亲,终结九大纪年的铭古纪魔尊阮琉蘅,是否都在厄离的计划中?” “原来最后一个纪年是铭古纪啊,最后一个魔尊的话,看来她便是了。至于你?你是一个变数,所以,机缘灶的传人所背负的宿命,便要在添上一笔了。”夜帝王气定神闲地说道。 曲笙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操纵命运的感觉,她问道:“机缘灶的指向,都是前辈之前算好的,那么我遇到阿时,也是因为机缘灶吗?” 夜帝王摩挲着下巴,有些好笑地道:“机缘灶的准确率想必你也领教过了,千万别将气出在我头上,要知道,机缘这种东西,本就飘忽不定,以机缘灶算出的机缘,很有可能受各种方面因素的影响,这要追究起来,得怪上面那个。”他伸出食指,指了指天,“打个比方,若是你想求财,机缘灶算出某地正有一户人家闹妖兽,家主出了许多钱来找人除怪,可在机缘显现的刹那,焉不知其他人也可能得知这个机缘?或许只是听人说起,或许只是碰巧遇到,又或许,那妖兽自己炼岔了妖丹自爆而亡……机缘虽在,却有种种因素制约影响,除非能引发天道变动的大机缘,否则这小灶若想烧准,可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这样说来,我所得的机缘,其实并不一定便属于我?” “唔……这位……姑娘啊,你天演术一定修得不怎么样吧?”夜帝王托腮看她,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机缘的算法其实相当复杂,我只能说你现在所得,亦是种种因素推进造成的,其中不乏你自己的因素,有道是‘机缘天注定,得之在个人’,天道无常,唯有能者居之。” 曲笙微微一笑,道:“前辈大度,请继续。” 夜帝王笑道:“不用如此拘谨,那么,还从厄离的计划说起。受彼岸之门所留暗门之影响,人间每万年觉醒一位魔尊,但其实前面的魔尊,都不过是最后一位魔尊的垫脚石,因为这最后一位魔尊,会以他心爱之人的样子复生,她的身上,留存着厄离收藏的最后一滴天魔血——这件事,便是连其他古神都不知。” 夏时的母亲阮琉蘅并不是完全的人类,她是古神厄离在罗刹海,以无数生灵为祭,于修罗场中制造出的最后一个实验品,然后经由死而复生的函古纪魔尊千机带出罗刹海,拜入太和门下修行。 夏时沉默了片刻,道:“如果当初母亲没有生我……” “我前面说过了,一个机缘的产生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而整个天道的运转,都离不开因果律,既然厄离在你母亲身上留下了因,那么结成你这个‘果’,也是必然的。”夜帝王看着这个内心其实一直被天魔血脉折磨的年轻人,眼神中也忍不住透出一丝悲哀,“古神厄离留存天魔血脉,其实已不是为了魔界,只是想毁掉人间而已,可你竟宁可孤身回到魔界,也不愿在人间,已超出了厄离的计划。既然你能与机缘灶的传人一同来见我,那么,我留下的魔界令牌也应该在罗刹海镇守魔界了,不知你是否知道令牌中的规则……” 夏时手一紧,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夜帝王,低声吟道: 魔之界限,为魔所困; 魔之**,为魔所灭; 魔之封印,为魔所镇; 魔之号令,为魔所破。 “这是我母亲于魔界令牌中领悟的规则!” 夜帝王道:“这也是我不惜深入魔界六千年所领悟的魔界规则,你慢慢想,等你明白了,或许这天魔血脉,便再也困不住你了。” 夏时冷汗涔涔,他之前心有魔念,已觉控制不住自己,却在此时此地,只诵读出这四条规则,便觉得自己似乎碰触到了另一个领域,他立刻拜谢道:“多谢前辈指点。” 夜帝王重新面向曲笙,他脸色终于凝重起来,道:“但我留下机缘灶,却并不是为了对付古神厄离,他再如何强大,也已是一位油尽灯枯的神,我在各地所留机缘,都是为了最后一个纪年而准备,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魔界令牌,一旦出世,我相信以人间的力量,定不会让我失望,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魔界之乱,我所担心的是……这个人间,也许将迎来比魔界颠覆更可怕的灾难。” 第238章 夜帝王(三) http://..org/ 比魔界颠覆更可怕的灾难? 曲笙心头一震,恍惚间,最先想到便是现在已陷入内乱的七国联盟,还有被破坏的岁无大祭,任家所研制的异术傀儡……种种不合常理的变故都在她心头蒙上一层阴影,直到现在,夜帝王提出这个可能性之后,她才意识到,现在的人间已危如累卵。 而最关键的是,人们根本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是楚国檀渊宫的修士? 七国吞并本就是一场外人无法插手的内乱,自曾檀陨落,七国就已失去了平衡。 是那些意图破坏九重天外天灵核的绿瞳人? 直到现在,以九重天外天的人力物力都无法探寻到这些人的下落,更何况还有各个已派出暗部调查的宗门也在明察暗访,竟一无所获。 是任家? 若不是常钧语探入任家内部取得了证据,就连她也没想到任家居然有如此野心,可常钧语的证据足够将任家推上台前吗?数万年历史的世家大族,在这个修真界已有盘根错节的利益勾结,仅凭一个证据,远不足以扳倒任家。 这些信息在曲笙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对夜帝王道:“晚辈斗胆问上一句天机,这劫难,应在何处?” “不知道。”夜帝王笑着回道。 曲笙悬得好高的一颗心差点被噎得下不来,但他笑得如此纯良无辜,曲笙只好无奈地道:“竟也有前辈不知道的事。” 大抵在这些从小听着夜帝王传奇长大的修士心中,他已是修真界所能达到的巅峰,甚至连古神厄离都被他耍得团团转,而真切地在魔界看到夜帝王神识的曲笙,更是觉得他深不可测,就算说有通天之能也不为过,谁能想到他也会直白地说“不知道”三个字。 “我又不是神,更何况就算是古神,也并非无所不知。”夜帝王站起身,他轻声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还是尽早把我的传承留下来吧。” 夜刃抬头看他,呜呜地叫了一声,不舍地咬他的衣摆。 “小东西也舍不得我,嗯,以后要好好跟月刃相处啊,我知道你们也受了不少苦……可怜你们性子都单纯,怎地就没学得你们主人半分谋算,唉,想来是我太宠爱你们之故,嗯,别撒娇了……记住,要好好修行,以后,去看看那些我未曾看过的风景……” 夜刃:“呜?” 他却没再说下去,只对曲笙道:“很可惜,这里没有天才地宝,也没有功法秘籍,但我现在所说的话,是我与师父路三千历经无数试炼和磨难,最后才得出的成果,曲笙,你可还记得《身在此身》中,我与师父的理想吗?” 曲笙怎会不记得,她道:“……我希望有一天,这人间再无修道资质差别,人人能修炼,人人都有得道的机缘,天下平等,一视同仁,方为大同世界!” 四周草木寂静,夜帝王的眼眸亮极了,灿若星子。 无论过了多少年,他再次听到这段话,仍会莫名激动,然而在他的修炼生涯中,只听路三千说过一次,便将这个大胆的梦想牢牢记在心里。 无论他经历过多么辉煌的过去,那些个人成就在这个梦想面前,都失去了它们璀璨的光泽,唯有这个理念如同点点星火,点燃了他心中的热血。 他朗声道:“天下修士,所修所练,无不受‘资质’与‘灵根’的制约和影响,我师父研究出了改善资质的法门,却仍无法解决灵根之困,他自知自身机缘已到极致,才会心灰意冷自愿进入罗浮两界门,一是因为他对自身的失望,二是因为他仍抱有希望,他试图借由罗浮两界门的封锁力量,希望自己真的能看到大同世界的一天,希望看到梦想化为现实。” 曲笙这才知道路三千进入罗浮两界门的真正原因,修士一旦进入渡劫期,飞升便是早晚的事,路三千为了能留在人间,才自愿进入罗浮两界门。 “我已得路三千前辈所传授的改善资质法门,夜前辈,他曾说我是第二个成功打通七百二十世界的人。” 夜帝王大笑道:“不错,我便是那第一个,如此,我们确实有缘。” “那么,路三千会看到那一天吗?”她低声问道。 夜帝王负手而立,铿锵有力地道:“他会看到!因为我现在将要传授给你的,便是能让杂灵根修士与单一灵根修士一样修炼的法门,我要的不是你一个人飞黄腾达,我需要的是整个人间,整个修真界,从此都不再有灵根歧视!我要这人间,有灵根者皆有迈入大道的可能;只要勤奋者,皆能得到与他人同样的回报;我要所有修士,一视同仁,众生平等,万物开泰,留下一个真正的……” 大同世界! 曲笙听得握紧了拳头,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可她无法压制内心的激动。 因为资质和灵根,她遭受过多少白眼,可她命好,有师父疼爱,有师兄师姐照拂……可资质和灵根的问题永远客观存在,她身为苍梧掌门,却只是一个没办法正常修炼的废物,她一次次晋阶失败,一次次陷入绝望,虽然这些都没能压垮她,可夜深人静时,她也不甘,也想问一问老天,是不是资质之差,无论如何勤奋都无法弥补,天道对于修士,本就无公平可言? 放眼如今的修真界,自修真狂热之后,五灵根的修士已被当做牛马一般,极少有宗门收留,大多沦为修仆,被丹药催生之后,便如奴隶一般过活,像安尘那样,生死皆不由自己,被控制之后,任由凡人驱使打骂。 她觉得不应该……这世界本不该这样,但她无法改变这一切,她对自己都束手无策,又何况帮助其他人? 可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两位前辈的夙愿,何尝不是曲笙之夙愿?请前辈教我!” 夜帝王缓缓向她走来,边走边道:“你可知为何单灵根修士是天造地设的修真奇才,为何双灵根修士的修炼速度要慢上很多,而五灵根修士,为何能步入修道之门的不足万一?那是因为每个修道之人的都有极限,肉身是灵力的容器,一定程度的肉身,只能承担一定分量的灵力,故而我们要不断地晋阶,突破我们容器的上限,提升至下一个容量,此时和灵根都会随之放大。而正是因为容器有极限,所以里面储存的灵力越纯,可以最大化释放的威力也越大,修行的速度也就越快。” 夜帝王在曲笙身前一丈处停住,抬手一指,一道灵力汇成的圆柱漂浮在空中,泛着火红的光芒。 “如果我们把的容器看做一管充满灵力的圆筒,那么圆筒内灵力越纯,这个圆筒能达到的长度就越长。” 说罢,空中发光的圆柱开始伸长。 “这便是单灵根。然而如果是双灵根呢?” 夜帝王用指临空一分,刚才的圆柱被从中剖开,变成两段圆筒,发着不同色的光泽。 “就像这样,每个灵根能获得的灵力上限就变成了原来的一半,无论你如何修行,最终你的上限也达不到单灵根的地步,而且你要同时给两个灵根充满灵气,你的修炼速度便会远远逊于单灵根。但好在,双灵根也只是慢了一些,只要努力,也一样可以追上单灵根修士。” 空中的两段圆柱开始增长,速度明显比刚才一个圆柱慢了许多。 “现在你已明白灵根运作的机制,五灵根被人看不起的原因,便是因为资源分割太多,导致修炼速度太慢。” 空中的圆柱变成五根,五彩斑斓,煞是好看,它们保持同一个速度开始缓慢增长,在还没打到单一灵根一半的时候,“嘭”的一声消失。 夜帝王叹道:“五灵根修士的修炼速度会远远低于单双灵根,以至于你的寿限不足以支持你每一阶的修行和晋阶,所以修真界极少有五灵根修士能修成高阶修士。” 曲笙低声道:“除非像前辈一样有强横的机缘作为辅助,否则五灵根修士根本无法突破这个寿命的瓶颈……” “是的,我师父穷尽一生心力,帮助五灵根修士修炼,他几乎毫不吝啬自己的资源,然而……他失败了,仅凭机缘无法解决五灵根的根本问题,反而会害了一些人……所以师父最后心灰意冷,进入罗浮两界门。我亦尝试了许多方法,机缘灶便是我的设想之一,希望用这种法宝来帮助五灵根修士修炼,但这同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曲笙目瞪口呆,原来机缘灶的发明竟也是为了帮助五灵根修士修炼,如此……路三千和夜帝王,究竟为了他们的理想,做了多少次尝试? “其实我与师父一样,有过许多关于灵根理论的设想,我们都曾经想过,灵根原本的容量其实都是一样的,五灵根之所以修行速度缓慢,便是因为分成了五份,那么,如果我把五个灵根接起来,不就和单灵根一样了吗?” 空中又出现了五段五色圆柱,它们首尾相接开始伸长,在达到极限时又怦然碎裂。 “但我还是失败了,五种灵根天生互相克制,仅是拼在一起,根本无法修炼,这也是这十万年来为何无人突破这个困境的原因,并非没人尝试,而是有无数的人在尝试的过程中失败、失望……我来到魔界,一直在深渊之地领悟如何变革灵根,但是我也有极限,曲笙,我不是神,只是一个侥幸得了些许机缘的普通修士而已,人类该有的迷茫和困惑我都有,人类有的寿限和身体极限,我也有,人人尊我为‘夜帝王’,却不知我活了多久,就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多久,我跟师父一样固执,固执到不愿飞升,所以,为了避免在破解五灵根的困境之前飞升,我来到魔界,给自己下了无法晋阶渡劫的禁咒,以便能最长的延续我停留在人间的时间。” 路三千和夜帝王,每个人都离飞升那样近,可他们一个为了躲避飞升隐居在罗浮两界门,一个为了能停留在人间为自己下了禁咒。 这又何止是偏执? 夜帝王轻声道:“幸好,在我寿限的最后,我终于成功了。” 第239章 夜帝王(四) http://..org/ 夜帝王轻挥一指,空中再次出现五色圆柱,它们还如刚才一样首尾相连,但这一次,两端的圆柱开始盘旋,最后交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五色的圆环。圆环中的颜色开始变得不稳定,马上就要像刚才那样湮灭之时,此时夜帝王轻轻一指,原来的颜色序列进行了变化,重新排列。 金木水火土,可以相克,亦可以相生。 夜帝王缓缓道:“只要将五灵根互相贯通,在修士体内形成一个可以循环的灵力圆环,在五行相克之前变换其交接的顺序,让相生的五行接合,就能避免湮灭,当五灵根闭合成环之刻,五灵根修士身体可以容纳的灵力上限就不再是单灵根修士的五分之一,此时的容器上限就和单灵根相等了。而怎样才能克制住五行相克的天然冲动,这就需要修士有极强的意志力,但这一步,毕竟是人类可以凭借勤奋和意志做到的,只要掌握了这个方法,五灵根修士的命运,终于不用再依赖于天道的施舍,修士的命运,第一次掌握在修士自己的手中!” 曲笙看着那个不断转动的五灵根圆环。 这样看似简单的一步,却又是多么艰难的一步,从灵根嵌合到抑制灵根相克,每一步都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和复杂的方法——可这又如何?这个方法是所有人的希望,同时也是让修真界产生变革的真正壮举! “恕晚辈直言,前辈当年为何不将这个方法带回人间?”曲笙问道。 按理说,既然月刃和夜刃出现在人间,那么夜帝王应当回过人间,为何这个传承没有流传下来? 夜帝王将幻象一收,十分坦然道:“因为我回不去人间,将这个方法完整领悟之时,也是我寿限的尽头,于是我用最后的力量将月刃和夜刃送回琉璃洞天,只留下最后一缕神识,在这里等有缘之人前来解开谜底。终于,在我将要消失之前,你终于来了。” “是,我终于……来了……”曲笙缓缓跪下,到了这个时候,她发自内心地敬重这位前辈,他的一生那般丰富多彩,位极巅峰,拥有无限风光,可他却将最后的心力,全部用于改善五灵根资质上,直到陨落的前一刻。 夜帝王道:“曲笙,我现在将此功法传与你,以后若有缘见到我师父,告诉他,我这一生,无愧于他的教导,亦无愧于天地,他没有失败,我也没有失败,在这场与天的抗争中,我们赢到了最后。” 那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愿望,终于在这一天,真正地迈出了第一步。 夜帝王伸出手,轻轻放在曲笙的额头上,她识海一震,感觉到无数信息纷至沓来,在她的神识中形成一团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漩涡。 在传承功法的最后,她听到夜帝王道:“月心轮是我进魔界之前托付给师父之信物,因为我曾答应过他,只将传承机缘留给有缘之人,便索性让他来选择继承者。月心轮可以开启一次魔界,当有缘之人找到我时,才能第二次开启魔界,它会送你们回人间。曲笙,待回人间后,你知道该如何做,而我预言的浩劫,想必也很快将至,机缘灶的指引便是线索,你需仔细……呵,算了,我好像时间真的不多了啊……” 曲笙立刻睁开双眼,她看到夜帝王的身影正在便淡,这处小秘境也渐渐暗淡了下去,夜刃徘徊在他身边,不叫亦不闹,只是流着眼泪。 夏时亦跪在她身边,他轻声道:“若不是因为我,月刃本也可以见前辈的……” 夜帝王只是神色淡然道:“缘法不可强求,就像我一般,大概再也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但我心里仍然很高兴,因为……”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随之模糊,最后终于消失不见,随着这处小秘境一起化为乌有。 深渊之地还是滚滚魔气,但是被月心轮驱散的魔气并未回来,它正如明月一般挂在上空,如同照亮夜归人之路的明月。 曲笙看了看月心轮,突然道:“我知道是因为什么,因为他信任我,所以,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完成。阿时,我们回人间。”她最后看向夏时,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夏时的手滑过她的脸庞,道:“那便回去,刀山火海,也回去。” “我已知道开启魔界通道的办法,夜刃,请带我们出深渊之地。” 夜刃那双碧油油的眼眸看了曲笙一眼,道:“随我来!” 曲笙没有忘记此时深渊之地的外面,应该还有正等着天魔血脉的真魔,可魔界之门无法在深渊之地打开,他们只有一搏。 夜刃在前方带路,夏时一边护着她不被深渊之地的魔气侵蚀,一边低声对她道:“听我说,出了深渊之地后,我会对付那些真魔,你只管专心打开通道就好,曲笙,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你不是我一个人的曲笙,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不仅仅因为你是苍梧掌门,也不仅仅因为你身上有这世间最珍贵的传承,而是因为……我爱的便是这样的你。” 爱是独占,爱又何尝不是包容。 从魔念中被夜帝王点醒的夏时从未如此清醒过,他要守护的是什么,这一点,也从未变过。 ——守护你,和你所在的人间。 光明最终将驱散黑暗……他心中虽宝贵的珍宝,将会走上那个耀眼的地方。 然而在即将冲出深渊之地的时候,曲笙狠狠地扳过他的头,凶巴巴地亲了他一口,道:“你还记得我是苍梧掌门,那就听掌门的话,跟我好好回去!” 夏时一愣,然后他低低地笑了。 “遵命,我的掌门大人。” ※※※※※※※※※※※※ 两人冲出深渊之地的刹那,曲笙挥袖收回夜刃,夏时一马当先,散开霁光惊雷剑域,眉间飞出四柄元神小剑,瞬间布下心莲雷火阵。 封锁线前,站着两名真魔脸色阴沉的真魔,已不知守了多久。 一人狞笑道:“原来你们在这儿!” 另一人也祭出了武器,道:“深渊之地居然都能出来,魔界更容不得你们了!” 两名真魔一左一右袭来,其中一人同时放出传讯法门,一道蓝色火焰在黑暗的天空上炸开,通知远近的所有真魔前来截杀! 曲笙没有上阵,她在夏时身后,将白色斗篷打开,将所有留存的灵丹全部取了出来,数百瓶金丹期丹药悬浮在她身边,而她的脚下,则是成堆的灵石。 在魔气的影响下,这些灵石的灵气正在渐渐消失。 曲笙已打通了七百二十灵窍,灵力已可以自如在身体中运转,同时,她也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习得夜帝王所领悟之五灵根修士修炼法门的人。 “前辈的功法,便由我来做这第一人吧!” 曲笙合上双眼,她在自己的身体内感应着自己的灵根,灵气中的五行元素变得清晰,一点点渗透她的经脉,随之运送到她的丹田,在那里被灵根重新分配,成为她的能量来源,而这五行灵根,互不交融,各自为政,像是五个从不说话的邻居。 夜帝王的功法引导曲笙去观察自己的灵根,她心中默念法诀,引导自己的灵力与功法融合,这种力量渐渐在曲笙的体内变为一只手,伸向了这五个灵根。 灵根并没有抗拒,在曲笙的指挥下,甚至可以说十分听话,很快便融合在一起,形成五色的光柱,但顺序却是五行相克:土——水——火——金——木,灵根自然逆向而成,相克之力大于相生之力。 但是在夜帝王的功法作用下,奇迹的一幕终于发生了。 五根灵根缓慢地游移,变幻了排列的顺序。 木——火——土——金——水。 五行灵根渐有相生之相,形成一条光带,最后曲笙将整条光带变为首尾相接的圆环,至此,一条相生的五行链条终于形成! 她只觉丹田一片暖融融,灵气疯狂涌入身体,灵力暴涨! 可曲笙还觉得不够,她向口中倒入丹药,双手掌心向下,瞬间便将下方的灵石也吸收得干干净净。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从未如此渴求过灵气,五行相生而成的灵根像是一个黑洞,无限渴求大量灵气。 夏时与曲笙心神相通,他立刻便知道曲笙遇到了灵气瓶颈,在这个全部都是魔气的地方,他所能做的只有将剑域再次扩大,然后—— 他将琉璃石祭了出来,喝道:“五方十地,皆为我用,出来!” 随着他诵读的法诀,琉璃石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如启明星一般照亮了深渊之地的边缘,而从琉璃石喷发而出的,则是上百条灵脉! 第240章 人间之路(一) http://..org/ 魔界从未有过这样壮观的景色 灵脉散发出的光芒将天边一角映得色彩斑斓,气势恢宏的紫色剑域中飞窜着无数剑芒,由灵脉产出的灵气在魔气的挤压下化为积云,在那重重灵云之下,站着一名白衣女子。 她散了斗篷,穿的还是那身数年不变的苍梧掌门服,宽大的腰带将腰肢束得不盈一握,本有该娇弱之态,可她的身板却竖得笔直,像是一面迎风而动的旗帜。 这不仅仅是旗帜,她也是第一个敢在魔界如此大动干戈的人间修士,灵气、灵脉、领域……每一样都不该在魔界出现,这种举动是再直白不过的挑衅!全界真魔几乎都被惊动了,乃至黑崎州的魔物亦是围聚在外围嘶吼,只是畏惧夏时的血脉不敢进入战圈。 夏时再次与群魔交手,这一次,已不是他初入魔界,在与非城外被真魔们围剿的时候了,随着天魔血脉复苏,他越发强大,又因为被夜帝王斩断心中迷茫,他重拾长剑,现在在真魔面前的,不是天魔,而是一名太和剑修。 剑的光芒将黑暗的天空照亮,带来咆哮的怒吼,以及瑰丽而璀璨的雷光。 这是他在为她而战! 曲笙缓缓睁开双眼,她双手在丹田处掐诀,眉目间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清明。 “吾将成元婴,请天道接引!” 月心轮从她身后高高升起,如满月般悬挂在空中,向上方映出一道圆柱形的光芒。 从魔界回人间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通过晋阶的波动来引发天道的共鸣,但仅凭修士自身是不足以将呼唤传递到人间界,因此还需要加上月心轮的作用,将晋阶的信息传递到人间,借助天道的力量,方能从魔界打开一个持续不过弹指间的人间通道。 为了回人间,曲笙正在强行冲击元婴期,用大量的丹药和灵气将自己推上晋阶的边缘,来呼唤人间的回应。 她从未这样思念人间,就像是已经走到家门口的孩子,在呼唤她的母亲打开那扇门,将她接纳回那个温暖舒适的家,那里有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的一切……然而与她一同回家的,却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曲笙看着与真魔们拼杀在一起,只将背影和一片安宁留给她的夏时。 她还带着一个为人间所不容的天魔血脉。 夜帝王说得对,修士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是人总会有极限,路三千有,夜帝王有,夏时也有,在人间时,他每每面临极限时,便会忍不住魔化,可真正觉醒了天魔血脉之后,他已再无退路,只能浴血死战! 他像他的爹娘,像他的师父,像他的许许多多前辈一样,在守护着心中最重要的疆土,这一刻,没人会觉得他是天魔。 他是夏时。 “他属于人间。” 曲笙再次结印,丹田内灵气翻涌,五色灵根不断扩张,被开发过的七百二十灵窍疯狂运转,灵脉的光芒在慢慢渐弱,可曲笙和她头顶上的月心轮却越发明亮,正如一轮满月,镇在魔界的尽头。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环境下晋阶元婴,而在真正的魔界中,曲笙居然连心魔都没有,一路将金丹凝化成婴,只差与天道融合,便可晋阶完毕。 但这时,夏时的剑域却在她眼前轰然碎裂。 她这才看清夏时所面对的战场。 弥山的□□鲜红如血,肆意绞杀雷光,各路真魔伎俩层出不穷,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夏时,只当他是一个拥有真魔血脉的容器,满目都是疯狂。 越强大,便意味着越美味——若是能直接得到这样的天魔血脉,就算不晋阶天魔,也会成为魔界第一人! 在曲笙即将晋阶的时候,夏时终于撑不下去,他的后背干干净净,但是衣襟前已全是血痕。 他最后回过头看了曲笙一眼。 “我们要回人间。”夏时微笑着道,“一起回。”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嗯,一起回。” 曲笙不再看他,她全心全意地将晋阶元婴时候所达到的神识极限全部铺开,顺着月心轮的轨迹冲上天际,她的经脉已达到吸取灵气的极限,丹田内的五行灵根亦是膨胀到危险的边缘,意志力绷紧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她几乎是用上全部的神魂之力来呼唤着人间。 夏时再次撑起破碎的剑域,天魔血脉所赋予的强大魔气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横立在曲笙及灵脉前方,抵挡一次次真魔的进攻。 他觉得自己从未经历过这么令人疲惫的战斗。 夏时在人间已算身经百战的人物,但他永远都保有自己的底线,天魔血脉是他的束缚没错,但同时也是他最强大的杀招,所以无论打得如何艰难,他总有自信能够逆转战局。 可这一次不一样,在初入魔界时,他所面对的便是上万名相当于人间大乘期的真魔,就算血脉再强悍,他最终……也只是一个元婴期修士,他战斗到最后一刻,也没能挣脱人间意志,将自己的修为完全放开,所以他被擒住了。 为什么没有疯狂晋阶,为什么不去拥有与这些真魔战斗的修为? 因为夏时很清楚,如果真的将修为刹那间提升到大乘期或是渡劫期,任由魔界的意志完成他作为修士的晋阶,那么他就会真正成为魔,很快被魔界同化,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如果这样,他就再也回不去人间了。 所以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想放开这一层枷锁,虽名为“桎梏”,却是他心中最深的眷恋。 他打心底里,想跟她一起回人间。 但如果两人只能回一个的话,他会毫不犹豫选择让曲笙回人间。 夏时身周的魔气再次膨胀一倍,整个魔界的魔气似乎都有了固定的流向,这些隐匿在黑暗中的魔气如同一条暗河,缓慢地流向黑崎州的最北方,与深渊之地的魔气相呼应着。 在真魔还未反应的时候,反而是心智低下的魔物最先感应到魔气的变化,它们惊恐地奔窜,完全失去了控制,在灵脉和月心轮的光芒照射下,可以看到魔气已汇聚出灰色的积云,一层层向着深渊之地的方向压了过来。 逐渐明朗的天象都显示出一个迹象。 魔界即将诞生出一个真正的天魔! 真魔们的攻击更紧更急,他们突破夏时的结界——谁在天魔成型的时候得到他的力量,那么谁就是能够号令魔界的天魔! 夏时嘴角噙着笑意。 像一个青弭峰剑修那样。 夏时提着长剑,穿行在滚滚的浓黑魔气中,他微微扯开一直封得密密实实的领口,漂亮的桃花眼中发出猩红色的光芒。 历史何其惊人的相似。 他的父亲夏承玄,曾为了救他的母亲阮琉蘅,也在一场大战中,解开了天道的束缚,一路晋阶,成为当世大能。 如今他也要为了心爱的姑娘,在这个魔界,开启他这一生中,最后的沉沦。 “阿爹,阿娘……”他闭上双眼,张开双臂,一层层打开经脉中的限制,低声道,“对不起了。” 就在魔气即将狂涌进夏时身体之时,曲笙发出悲鸣。 “不要!” 她睁开双眸,眼中泣血,从神魂的最深处,发出了这一声嘶吼! 沉重的绝望之感在魔界阴云重重之下,几乎要将这两个几经生死患难的年轻人压垮…… 然而也就在这时,月心轮映射的那片天空终于传来了剧烈的轰鸣声。 一道紫色的闪电突然划过了夜空。 所有人都向那方向看过去。 当那道紫色闪电消失之后,一直封闭的魔界天空轰然裂开一个巨大的缝隙! 随着天空的撕裂,一道剑意横空而出,向着深渊之地前方的真魔们扫荡而去,这种力量令真魔们本能地产生恐惧,他们纷纷退去,稍有不及被这剑意擦上,身体便湮灭了一部分! 一名身穿白色太和战袍的女子出现在那裂隙之中。 她手持一柄燃烧着紫色火焰的长剑,那双同夏时一样漂亮的桃花眼中盛满了战意,她就这样站在整个魔界的顶端,如同一尊战神,睥睨群魔。 所有真魔都感受到了这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那是独属于一界至尊的,代表魔界最强横力量的魔尊! 尚还在人间的魔尊,古往今来唯有一人,那便是—— 铭古纪魔尊,阮琉蘅! 夏时愣住了,以至于那些即将侵入他身体的魔气也渐渐褪去,他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母亲?” 曲笙更是震惊,连月心轮都极难打开的魔界通道,竟被人一剑斩开! 连连后退的真魔更是躁动不安,魔尊的气息虽然不会对他们造成绝对压制,却仍然有种莫名的威压让人不敢造次。 就在他们蠢蠢欲动之时,阮琉蘅再次出手。 那长剑也不见如何变化,只在那素手上轻轻一挥,便是万道剑意齐出,天空流泻下紫色的火焰,照亮了大半个魔界的天空,像是怦然爆开的焰火,明明如此绚丽,却带着可怕的力量将深渊之地以南的三大州全部封死! 阮琉蘅已是人间登顶的渡劫期修为,而在魔界,身为魔尊的她亦是如鱼得水,比在人间时何止又强了百倍千倍? 而她只用了一剑,就将层层围困住曲笙和夏时的真魔们逼退到了黑崎州的边缘,那是比他们更强大的力量,哪怕本源同是魔气,却带着人间的气息,带着真魔们永远都无法理解的信念。 这就是魔尊吗? 魔尊,阮琉蘅。 这名用强硬力量震慑住魔界的女子,清晰将她的声音传递至所有人的耳边。 “此界,我为尊!” 作者有话要说:阮妹终于出场了tat~ 以及这里有个小贴士: 魔界之人必定是在魔界最强。 阮妹、卿卿、夏时都有buff加成,魔修也有加成,但没这三位多。 第241章 人间之路(二) http://..org/ 阮琉蘅从空中飞下,直接落在夏时身前不远处,但她并没有顾得上与夏时团聚,在真魔面前,她不能有一丝放松,一丝软弱,在这里,她便是至高至强的魔尊,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真魔畏惧。 与此同时,曲笙和夏时的耳边同时响起一个男子声音。 “速归人间!” 曲笙便是不知道说话的男子是谁,也能从夏时的神态中猜出几分。 能让他这样激动的,必是他父亲,一界之主夏承玄。而在这个时候,还有能力与魔尊一同劈界救子的,也只有夏承玄。 曲笙抬头一望,那裂隙被阮琉蘅斩开后,居然在不断扩大,深渊之地及魔界的魔气都向着那裂隙而去,可想而知,若是任由裂隙继续扩散,魔气迟早会侵入人间,所以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有魔尊威慑住前方真魔,曲笙亦得到了人间回应,她立刻晋阶元婴圆满,将周围灵气极尽可能地吸入体内,终于填满了晋阶元婴后丹田的空虚。此时夏时御剑而上,与她汇合后,两人带着月心轮,顺着月心轮映射出的光芒,向那道裂隙冲去。 看到两人意欲逃走,真魔中终于有人发出不甘的声音。 “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天魔血脉逃回人间吗?难道一个魔尊,便能你们俯首帖耳?”这说话之人不是与非城的长老,不是领军的弥山,竟然是那个微不足道的南城守门人,蛇发真魔晟广。 话音刚落,未等其他真魔做出反应,晟广的脚下便燃起一道紫色的火柱,从他的脚底盘旋向上,一直燃烧到他那头蛇发上的每一片鳞片。 这是人间的紫微真火,乃是天下火种排行第八位的真火,本是擅长破阵布阵之火,在阮琉蘅的手中,却成为这天下战力最强的火种之一,如今这真火附带了渡劫期魔尊的力量,足以让一名真魔失去战斗力。 真魔一贯对同伴冷漠,晟广不指望别人来救自己,只一个人在火中嘶吼着:“你们这些没出息的家伙,只知道欺凌血统低下之人,遇到什么魔尊就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我不服……不服……”他语气愤慨,用最刻薄的话激出这些真魔的凶性,在他的撩拨下,弥山冷冷一笑,挥动□□,竟真的带了若干真魔向阮琉蘅冲去。 “留下天魔血脉!”真魔们叫嚣着,跟着弥山一起反扑的真魔越来越多,像是黑色的潮水,向着阮琉蘅汹涌而来。 阮琉蘅不慌不忙,一手掐诀,一手祭出手中焰方剑,喝道:“开!” 曾经闻名整个修真界的八荒离火剑域再次擎天而起,剑域中每一道剑意都带着紫色真火,将剑域所至之空间映得一片紫霞蒸蔚。阮琉蘅侧过身,将右手之剑指向前方,身上的白色太和战袍瞬间换成一件气势更盛的黑色战袍,乃是已飞升仙界的太和宗师级炼器师季羽道尊所炼之晖云临阵铠,她浑身散发着凛然的魔气,每向前走一步,剑域的领土便扩大数里,这剑域在渡劫期剑修手中使出来,几可遮天! 没人能突破阮琉蘅的剑域。 真魔们招数百出,却只能被剑域一步步逼退,甚至有些人被剑域中的剑意所伤,直接化为一团黑雾消散。 最后,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曲笙和夏时没入那道裂隙之中,阮琉蘅见小辈们已安全撤退,亦是闪身回到裂隙之中,她挥袖收起剑域,再次斩出一道剑意逼退群魔,只见一道白色光芒闪过,阮琉蘅的身影也已不见,那道裂隙被一层冰晶封锁住,当真魔们想要冲破那裂隙时,冰晶骤然碎裂,化作晶尘散落而下。 再一看那天上,哪里还有什么裂隙,曲笙和夏时留下的那些灵脉也渐渐被魔气吞噬,光芒逐渐黯淡,不过片刻,魔界再次陷入了黑暗。 而这一次黑暗,恐怕将会持续很久。 很久。 ※※※※※※※※※※※※ 曲笙通过裂隙后,看到的景色并非她认知中的人间,因为人间的天空上不会高高挂着六个巨大的齿轮。在传说中,这六个齿轮便是上古诸神留下镇守魔界的阵盘,后由魔尊阮琉蘅重新布下,继续履行它们的职责。 这重新封印魔界之地,便是位于人间与魔界之间的唯一通道——罗刹海。 此时的罗刹海一片阴云密布,海水波涛澎湃,击打在海中央的巨大山峰上,发出巨大的拍击声,而海面上则浮起灰色的魔气,已布满了整个空间。一条金红色巨龙不住在海水中翻腾,嘴里还嚷道:“吾好好的一条龙,被你们拿来净化海水,有良心吗?吾的糖葫芦呢!” 那座巨大的山峰却并没有被魔气侵蚀,山峰上开满了桃花,曲笙去过太和,一眼便认出,这座山峰与太和十八峰之一的灵端峰几乎一模一样。山峰上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还敢提糖葫芦,非学什么秘法自制……可恶的糖浆,弄得人家毛都不漂亮了!” 这声音似豆蔻少女般俏皮可爱,曲笙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山峰悬崖边上,一只小兽正端坐在山石之上。这小兽一身橘红色毛皮,形似家猫,右前爪不知为何秃了一块,小兽正不时地舔一口,一双猫眼有些骄纵地斜睨巨龙,不满地拍打着蓬松的尾巴, 两人突破了裂隙之后,夏时便带着曲笙向山峰飞去,曲笙看此情景,心里略有些吃惊,她本以为罗刹海只有魔尊和界主夫妻二人,没想到竟还有灵兽存在。 这小兽一见夏时,那双本就生得明媚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阿时,”小兽发出软乎乎的叫声,“蘅娘终于把你带回来啦,哎呀……还带了媳妇儿回来,真好!快过来咪,我给你们准备了礼物呀!” 曲笙立刻石化了。 为何这小兽的语气好像是长辈口吻?她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 夏时则是不顾一身伤,高兴地唤道:“娇姨,我回来了!” 于是曲笙猝不及防便多了一个“姨”。 眨眼间夏时已回到峰中,刚好落在那小兽身边,他立刻传音曲笙道:“这里便是罗刹海,人口简单,只有我父母、我母亲的七阶灵兽横公鱼阿鲤,还有眼前这位六阶赤焰兽娇娇,刚才便是我父亲在接应,我们现在去见过他们。” 曲笙连连点头。 毕竟修士的生活就是这么刺激,刚从战场上下来,便有见家长的可能,在九重天外天是这样,在魔界……也是这样。 娇娇见夏时飞下来,立刻扑上去几下窜到他肩膀上,伸出右爪给他看,告状道:“阿鲤才五百年没糖葫芦吃,便忍不住在后山栽山楂树,又熬糖浆,害得我的毛……” 夏时十分贴心地没有问毛为什么秃掉,只道:“赤焰兽的毛皮最珍贵,不易长好,娇姨一定要好好养着。” 娇娇看了看他这一身伤,有些心疼地蹭了蹭他的脸。 “阿时别怕疼,等蘅娘回来了给你治伤。”然后娇娇便看向旁边的曲笙,伸出爪子似乎想跳到她肩膀上,随后想到了什么,又不好意思地收了回去,故作矜持地道,“小姑娘,你别害怕,蘅娘特别特别好,夏承玄特别特别怂,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曲笙实在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点头道:“谢谢娇姨提点。” 娇娇便高兴了,她知道人类特别注重辈分,有些人根本看不起灵兽,所以怕这小姑娘不肯认自己当姨呢,现在从曲笙口里听到一声“娇姨”,立刻没心没肺地跳到曲笙肩膀,毛茸茸、流水一般滑润的皮毛挨着曲笙的脸颊,用蓬松尾巴环住了曲笙的脖子——这是赤焰兽表达亲密的姿势,她娇声道:“咪,娇姨保护你,有我在!” 曲笙笑了笑,被真魔围困时的紧张感一下子被这软乎乎的赤焰兽驱散了。 她摸了摸娇娇的尾巴尖。 这是一只被保护得非常好的灵兽,可想而知,在这个步步惊心的修真界,能把灵兽这般娇宠着养大的人,该有多么强大。 夏时熟稔地带着她穿过一片桃花林,这里因被结界保护,哪怕外面是熏天的魔气,里面的桃花依旧开得别样红,美得绚烂张扬。 出了桃花林,便见一名黑衣男子立于洞府门前,他看上去与夏时一般高,但身材十分魁梧,手上散发着一阵阵寒气。察觉到二人的接近,这男子才缓缓转过身。 他与夏时的脸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夏时有一双遗传自母亲的桃花眼,淡化了些许凌厉,这种凌厉感出现在他身上时,便是极致的阳刚。 毫无疑问,他便是夏时的父亲,人间界主,夏承玄。 夏时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唤道:“父亲,我回来了。” 夏承玄垂眸看着儿子,伸出已经化去冰霜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道:“阿时,长大了。” 夏时扯住了父亲的衣角。 十五离家,如今已过数百年。 怎能不长大? 怎敢不长大? 第242章 人间之路(三) http://..org/ 许多人都认为修士感情淡漠,在很多凡人眼中,他们是追求长生的仙师,一心只有大道,在漫长的岁月中,再浓烈的感情也会变得单薄。『樂『文『小『说| 然而修士也是人,该有的感情一样都不少,甚至因为长久的思念,有些感情会发酵得更浓烈。 身似钢铁,心却会为了至亲至爱而柔软。 种种在外打拼后的伤,连在心爱女人面前都不会显露的委屈,却会在父母双亲面前失去控制……这不是软弱,是来自本能的归属感,像是离家多时的鸟儿,终于寻得了巢。 夏时感受到父亲的手,这是可以操纵这天下两大冰种之一雪山冰种的手,此时此刻却那样温暖,将他身上那种刚从战场下来的躁动战意抚平,就连一直压抑在身体中的魔气也安静了下来,不再忍得经脉生疼。 夏时正想起身,突然从旁边又伸过来一只纤细的玉手,将夏时从地上扶了起来。 阮琉蘅已经回到罗刹海,她身上魔气已散,直到回到自己的家园,才露出属于母亲的柔情,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儿子,手指微微发抖地抚过他的脸庞,一股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瞬间治愈了夏时的外伤。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相视,夏时低声道:“劳烦母亲相救,是儿子不孝……我未能在人间把持道心,险些沦为天魔,我,让你们失望了。” 阮琉蘅微微一笑,眼眸里漾起水波,声音轻柔而坚定地道:“若是你一直在人间太太平平,才令我忧心。阿时,剑修的一生便是战斗,为守护家园,为守护爱人,怎可能一帆风顺,无灾无难?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你没有错,太和、大家……把你教得很好。” 夏时心念一动,他本以为父母将他送到人间是为了克制他的血脉,可如此说来,他的魔化其实在父母的意料之中,他疑惑地问道:“所以父亲母亲将我送到人间,是……” 夏承玄接道:“人间历练,便是这样,阿时,天魔血脉的觉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道心,自甘堕落。我们送你入人间,便是为了让你认清自己的本心。” “可血脉还是觉醒了,如今,我已不知该用什么面目回到人间。”夏时面对父母,终于说出心中的担忧,“天魔血脉并非魔修,虽然不会诱发脉反逆流,可一旦进入战斗,我便有一种力量会失控的感觉。” “此事我已与你父亲商量过,稍后会与你详说,现在么,”阮琉蘅扭头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曲笙,微笑道,“阿时该向我介绍下这位姑娘,若不是她一直呼唤人间,将信息传递到罗刹海,我们未必能如此顺利地找到魔界通道。” 夏时侧过身,看向一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曲笙,伸出了手。 阮琉蘅这样一说,曲笙这才知道为何阮琉蘅夫妻直到最后才出现,她走上前来,将手放在夏时的掌心中,目光平和地看着眼前两位长辈。 夏时与她并肩而立,握紧了她的手,对双亲道:“这位便是苍梧派第五任掌门,曲笙,亦是我的道侣。” 阮琉蘅和夏承玄心中早已知道,并不惊讶,但一提及苍梧,阮琉蘅还是微微动容。 一直趴在曲笙肩膀上的娇娇更是炸了毛,她忽地一抖,急切地问曲笙道:“苍梧怎么样啦?小五哥呢?嗯……就是彦之,他还钓鱼吗?” 曲笙看着娇娇那双瞪圆了的清澈双眸,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声音放缓道:“苍梧近些年发展得还不错,三百年前,我带着大家从魏国晋城重新迁回了苍梧山,现在门内也有数十名弟子,娇姨提到的彦之真人乃是我派第二任掌门,他已经仙逝多年了。” 娇娇一下子垂下了头。 曲笙听到她小声说:“……不应该的啊,娇娇这么笨,都修炼到六阶了呢,小五哥那么聪明,为什么修不到化神呢?我还想……想吃他钓的蓬蓬鱼啊……” 曲笙觉得肩膀上湿了一片,她想到彦之真人亦是神色黯然。如果能更早一点得到夜帝王的机缘,彦之真人未必便不能修到化神期,然而现在什么都晚了。 小小的赤焰兽从她肩膀上跳了下去,慢慢走进了桃花林。 阮琉蘅的神色也有些怅然,她轻声解释道:“苍梧往事想来阿时也对你提起过,当年我与阿玄初上苍梧,娇娇便与彦之真人结为好友,之后发生了许多事……娇娇为了陪伴我,一直未出罗刹海,不想现在彦之真人已不在人世。曲掌门,想来你们受了许多苦,实则都由我们夫妻而起,如今我终于得见苍梧后人,心头惭愧,若有需要帮忙之处,请勿要多礼。” 曲笙这会儿心里一叹,这位魔尊大人当真是厚道人,儿子都被她拐走不提,还想要赔偿苍梧,她虽爱财,却知苍梧前辈风骨,断不会因为恩惠便受人财物,否则苍梧也不至于最后落得那般艰难。 曲笙婉言谢绝,转而问道:“刚才前辈提到打开魔界通道,莫非是受到月心轮的指引?”刚才因为突破裂隙,曲笙将月心轮贴身存放,现在取出,没想到又变成了一枚小小的绿色铜钱。 阮琉蘅看了看那枚铜钱,便道:“这可是夜帝王之物?我的确受它和你的晋阶元婴的力量指引,但你们恐怕还不知,因为魔界的骚动,罗刹海这边也出了问题,我与阿玄无暇分神,否则也不会让你们二人受如此久的苦。” 曲笙一惊,竟不知这里还有其他原委。 原来在夏时开启魔界大门的时候,罗刹海就已经有了感应,之后魔界爆发与非城外大战,魔物迁徙,天魔血脉觉醒这三件大事,每一样都令魔界变得不稳定起来,负责镇压魔界的罗刹海首当其冲,大量魔气从六道阵盘溢出,海面亦是震荡不安。 阮琉蘅和夏承玄一直在稳定魔界封印,当曲笙和夏承玄出了深渊之地,曲笙以晋阶元婴之力,通过月心轮呼唤人间之时,封印魔界的六道大阵终于产生了共鸣,阮琉蘅便以此为契机,找到曲笙和夏时的方位,借助人间的规则之力一举斩开魔界,由界主夏承玄以雪山冰种将魔气魔气封印在裂隙中,她则以魔尊的力量震慑魔界,将躁动压下。 阮琉蘅解释完毕,夏承玄才揽过爱妻的腰肢,对两名小辈道:“现在魔界通道已经关闭,六道阵盘也已安稳,残留在罗刹海的魔气只要待阿鲤净化干净便好,咱们与其站在洞府外聊,不如进屋内,尝尝灵端峰的桃花酿。” 夏承玄话音刚落,曲笙的灵兽袋中立刻传出秋浮君的声音:“曲掌门,请让我一起帮忙净化魔气吧。” 曲笙的灵兽袋本被夏时下过禁制,但在深渊之地决战之时,夏时已抱定成为天魔,助曲笙一人回人间的心思,自然早就解开了禁制,秋浮君并不计较,反而对罗刹海的魔气忧心忡忡,自愿请命。 “且稍等。”曲笙将秋浮君放了出来。 一头银发的俊美男子立刻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目光柔和地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阮琉蘅脸上片刻,似乎有些惊讶,然后才道:“在下秋浮,亦可净化魔气,愿为罗刹海出力。” 夏承玄乃一界之主,立刻便看出秋浮君来历,自是谢过。阮琉蘅则注意到了他的失态,轻声问道:“秋浮君可有疑惑?” “失礼了,因为魔尊大人,很像一个人。”秋浮君经历过大战,尽管那时他还懵懂,却还记得在魔界战场上,曾有一人,无论容貌还是气势,都与眼前之人如此相似。 阮琉蘅只是淡然一笑道:“前尘往事,已与我无关,秋浮君之功绩我亦听说过,还要劳烦你协助我那灵兽,多谢了。” 秋浮君点点头,化身原形,纵蹄飞去。 倒是灵兽袋里一直呆着的另一位扭扭捏捏不愿出来,曲笙本想帮夜刃糊弄过去,却不想刚进了屋,夏承玄便问道:“月刃和夜刃可都还好?” 夏时是老实孩子,立刻一副认错状,道:“我在人间第二次魔化之时,是月刃助我压制魔气,因此而陷入沉睡,现在琉璃石内。” 夏承玄颔首道:“月刃乃是至善之龙,那么,夜刃……” 在灵兽袋里的夜刃终于忍不住了,她跳出来,高傲地看着夏承玄道:“我就在此,你有何话?” 夏承玄失笑,他与阮琉蘅其实跟月刃、夜刃有一段不打不相识的渊源,当年也是造化弄人,那一战甚是惨烈,月刃是极为厚道,但夜刃直到现在都无法原谅他们。 夏承玄声音和缓,并不因夜刃的无礼而有半分不耐,他道:“我并无他意,夜帝王之物现在也只有你能驾驭,他们有种种机缘,也幸亏身边有你,所以我只是想谢你帮助了这两名小辈,夜刃,劳你费心了。” 夜刃动了动爪子,甩了下尾巴,仍是保持姿态道:“月刃愿意为夏时奉献,那是他的选择,我亦尊重他的选择。助曲笙打开魔界通道,是为她也是为我,同样是我的选择,也是主人的选择,所以你无须谢我。哼,我不喜欢这里,回去了。” 她动作从容优雅地转身,又回到了曲笙的灵兽袋。 其实对于夜刃来说,有些事并非是不原谅。 只是不想面对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算是给以前的事一个交代,然后咱们继续走剧情。 感谢霸王票: 曦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0-1315:52:25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319:48:31 第243章 人间之路(四) http://..org/ 曲笙在罗刹海终于尝到了夏时曾经向她提及的桃花酿,也露了一手烹茶的绝技,阮琉蘅只是微笑着看着,倒是夏承玄饶有趣味,看来也曾是行家,她这才想起,听夏时提起往事时,曾言到夏家原是魏国丹平城世家,一门武将,也曾大起大落过。本文由首发 魔尊界主夫妻平易近人,几句话间,已称呼曲笙为“笙儿”,只是修士没有凡间嫁女习俗,曲笙不好跟着夏时喊“父亲”、“母亲”,仍以前辈称呼,阮琉蘅与夏承玄也不以为意,并没有凡间那便迂腐观念。 夏时向父母简单说了说这些年经过,每每提到苍梧,阮琉蘅便会满含愧疚地看向曲笙,害得曲笙有些不好意思,至于说起七国内乱、岁无大祭被破坏、九重天外天内核遭到绿瞳人入侵、任家傀儡等足以动荡修真界的大事,阮琉蘅和夏承玄反而十分平静。 然而这绝不是不担心,而是一种已知风雨欲来时的淡定。 最后提及夜帝王的传承,不止阮琉蘅,便是连夏承玄都震惊了。 夏承玄沉声道:“若是此功法流传开来,人间将面临一场变革,也许这变革并没有想象中顺利,但变革却是势在必行。” 众人都心知肚明,单灵根及双灵根修士通常都是门派全力培养的精英,一旦夜帝王的功法开始推行,每一个门派都面临不小的冲击,首当其冲便是——他们很难在用灵根筛选人才,单灵根不再具有绝对优势,而一向被无视乃至作为杂役弟子、修仆的五灵根却拥有了与单灵根修士站在同一起跑线的机会。 修真界的竞争将更加残酷,同时,也更公平。 这种改变固有观念的变革,势必引起一部分推崇,引发一部分不满,但它的地位却不会因此而动摇,而它所带来的变革,也必定势如破竹,直击这个修真界的核心。 这本就是一部可以改变世界的功法。 曲笙尚还忧心在人间的苍梧,她问道:“不知如何从罗刹海回归人间,还望前辈告知。”然而她刚说完这句话,便觉一阵天旋地转,丹田动荡不安,识海亦是有些混乱。 她心道不好,在魔界晋阶元婴还是太仓促,而且是她以丹药和灵气强行冲击境界,根基乱得一塌糊涂,刚才她精神紧张还没注意到,现在一放松,后遗症便显露出来,弄不好是要走火入魔的。 夏时急忙扶住她,夏承玄凝出一滴暖冰弹入曲笙眉心,皱眉道:“你们两个先不急回人间,一个浑身是伤,一个境界不稳定,都需要好好将养,元婴之境并非那般简单,你需稳固根基,否则也无法承受跨界传送。” 阮琉蘅起身道:“阿玄,你帮笙儿护法,我尚还有事要嘱咐阿时。” 曲笙知道自己暂时回不去人间,这身体也禁不起再折腾,心中无奈,便留在了洞府中,夏承玄在她身周布下阵法,助她定心神。 夏时与阮琉蘅母子来到隔壁闭关室,阮琉蘅手指一引,从眉心飞出四柄元神小剑,在室内布下一个与灵气阵法截然不同的剑阵,外面流转的是灵气,而里面,则是纯得不能再纯的魔气。 她示意夏时进入阵眼之中,纤手掐诀御阵,对他道:“你的身体越是依赖魔气,便越发无法亲近灵气,若是在魔界生存,你自然不必担心这些,可若想会人间,却需要克服这一点。阿时,你知道为何天道允许魔修存在?便是因为他们与一直生活在魔界中的真魔和魔物不同,他们不仅拥有人性,而且可以使用灵气修炼,在天元2018年之后,魔修更是与天道自然融合,得以飞升。” 夏时从那阵眼中吸取了魔气,身体便舒服了许多,他苦笑道:“儿子自然也知道,以魔气修炼虽然会更强大,但魔气越是入体,魔念便越多,道心蒙尘,自然被天道摒弃,可天魔血脉的本能实在强大……母亲,我会尽力压制血脉。” “若是你之前血脉未曾觉醒,仍可按晏峰主的方法压制血脉,只是血脉已经觉醒,再压制下去的话,反而会出问题。”阮琉蘅盘腿坐在了夏时对面,她目光清澈安宁,似乎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可以顶在人前。 夏时低下头看自己的手。 随着血脉的觉醒,他的身体已不复作为人间修士时的模样,皮肤越发苍白,手指失去应有的血色,隐隐发着青黑之色,比鬼修的身体还要可怖,难以想象曲笙还爱着这样的他,一个明明已经没有“人气”,却还想要当一个人的怪物。 “母亲可有解决办法?” 阮琉蘅笑了笑,道:“阿时,我初成为魔尊的时候,一样觉得痛苦难堪,世人大多不接纳我,视我为洪水猛兽,恨不得天地将我诛杀,而我体内又有数万年魔尊传承,亦是无法再用灵气修炼,但现在,你观我如何?” 夏时抬头看向母亲,她气色红润,皮肤光泽白皙,如果不说的话,没人相信她竟是魔尊,再回想作为魔界之花伽蓝夜合花灵的师娘柳昔卿,亦是风华绝代,毫无魔相。 “请母亲指点。”夏时拜道。 阮琉蘅看着爱子,她比任何人都理解他的感受,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努力,因为他正走在一条比她曾经更艰难的道路上,心里尽是不舍和怜爱,她柔声道:“古人所说‘相由心生’,便是指身体可以显露内心情况,阿时虽然想要控制自己,可你的心却仍不自信,一直受到血脉左右,因此才会有天魔本相。事实上,就算无法使用灵气,但魔气却也并非一味狠戾之物,万物相生相克,有弱有强,为何魔与道同在,为何人间会有大战?为何魔界只能镇压,却永远无法消失?你在此地好好参悟天道,自然会有收获。” 修士讲究领悟,话说得太圆满,反而会耽误了对方,夏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闭上双眼,这里是罗刹海,他的家,他的父母、爱人都在身边,此时夏时心中没有任何惶恐犹豫,亦无杂念。 夏时入定。 ※※※※※※※※※※※※ 人间,中陆州,苍梧山。 就在曲笙和夏时在罗刹海入定的时候,常钧语已被太和剑修送回了苍梧山。 负责护送常钧语的是晏修座下九徒,化神中期修士长烜。 事实上,在曲笙进入魔界,寻找夏时的时候,在太和的常钧语向玄武楼提供了两样证据——用影术拓印下来的傀儡和一块宝石。 影术是一种相当神秘的法术,因为修炼极为困难,因此除了各大宗门负责刺探消息的弟子修炼之外,极少有人修习这门法术,它可以将物品原样复制,除了不能使用之外,结构和机能都可以留存下来。 这两件东西很快被玄武楼送去了青龙坊。 青龙坊在太和专司制造剑坯和各类法宝制造,目前的坊主邵镇神君曾帮助检查过曲笙从罗浮两界门带出的信物,在法宝造诣上,甚至比一些宗师级炼器师还要老辣。 这两件证物,便送到了他的案头。 然而对影术的检查并不像实物那般容易,而且任家的傀儡术有自己的独门关窍,若是那般容易被外人破解,任家的鸦铁傀儡也不能独步天下。所以,就连邵镇神君也无法在短期内破解这两件证据的奥秘,常钧语将关于任家之事,及自己的身世交代清楚之后,又在太和养伤,待伤好之后,方被长烜神君送回苍梧。 在此之前,为了提防任家对苍梧下手,晏修亦是安排了两名元婴期青弭峰弟子负责值守,皆用特殊技法隐藏在暗处。 然而壬江真君出来相迎的时候,长烜神君却并没有看到这两名弟子。 长烜神君生得儒雅俊秀,着一身暗纹战袍,他看到壬江真君,便客客气气道:“得家师之令,将贵派弟子送还,不知近日可有状况,为何不见双燕回归?” 太和弟子驻扎在附近,自是不会避讳苍梧派,壬江真君是知道这两名弟子的,长烜神君便用暗语询问那两名弟子下落。 壬江真君笑道:“燕子辛勤,主家自然要好好款待,神君不妨与我进殿,让本君尽了地主之谊才是。” 长烜神君微微迟疑了下,他本想将人送达便回山门复命,并没有逗留的打算,然而不见这两名弟子又觉不妥,正待说话,却不想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常钧语突然问道:“师叔祖,安尘师兄可有事要忙,怎地未在你身旁?” 壬江真君继续笑道:“安尘正要为你们接风洗尘,稍后便来。” 常钧语立刻抓住长烜神君臂膀,迅速道:“安尘不是我师兄,他平日负责后勤主事,怎会在你身边,你不是师叔祖!此地有诈!” 第244章 罪无可赦(一) http://..org/ 长烜神君在常钧语握住手臂的时候便知情况不妙,常钧语说话的功夫间,他长臂一抖,同时祭出了本命剑明盛剑,当常钧语否认眼前人是师叔祖时,他瞳孔一缩,立刻出手! 这便是青弭峰的风格,绝不拖泥带水,出招当机立断,不容给敌人留下任何机会。.しwxs明盛剑如长烜神君的道号一般,一出手便如日中天,而在他出手的同时,一道密令掩盖在剑芒下,急向太和方向而去。 当常钧语喝破眼前的壬江真君不是本人时,长烜神君心里便很清楚,那两名青弭峰弟子一定出事了。青弭峰弟子的战斗力,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能将这两名弟子悄声无息控制住,甚至还敢搞出一套请君入瓮的把戏,不惜得罪太和也要对他这名化神修士下手,由此可见,现在苍梧山的敌人一定实力强悍,而且还是一批亡命之徒。 他必须尽快通知师门援救! 长烜神君的出招速度已相当快,经年累月毫不懈怠的训练使得他的长剑快速没入“壬江真君”的胸膛,可他立刻便察觉到“壬江真君”的胸膛没有任何实质感,他的本命剑如入虚无之地——这只能证明眼前并非真正的人,而是某种可以混淆视听的法术,而这种法术的威力足可以蒙蔽一个青弭峰出身的剑修。 长烜神君迅速带着常钧语后退,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背后出现了一堵墙。 不好,结界! 长烜神君立刻转身,霎时间三尺内剑域已出,刺目的剑芒将他映得如同一团血日,向身后的结界突围。 但那结界却如水波一般包裹住长烜神君的杀招,甚至那水纹顺着剑域瞬间笼罩了长烜神君的身影,而他所发出的那道密令,也被结界拦在了苍梧山内。 一名身着黑色长袍,长发如瀑般流泻而下的男子出现在这结界的后方,手中已扣住了形如废人的常钧语。这黑袍修士容貌俊雅,语气却十分恶劣,对着里面的长烜神君笑道:“这位太和道友真是运道不佳,我本想杀两人就收手,却没想到还有人会来送死,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这满山的苍梧弟子,要怪,就怪太和多管闲事,不然本座也不会身在内陆,少不得要为自己谋划一番了。” 长烜神君被结界困住,又不知这是什么阴毒招数,只觉身体一阵阵发冷,他阳火本盛,却几乎被这水中寒意封死了丹田。他眯起眼睛,嘴角也是微微上挑,带着刺骨的杀意问道:“那么,敢问道友来历,想来也不是藏头露尾的无名之辈。” 那黑袍修士笑得近乎面目狰狞,他咬牙切齿道:“我本北海旋锋岛岛主,如果不是你们横插一手,将莲衣那老贼的死因旧事重提,我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长烜神君和常钧语心中均是“咯噔”一声。 常钧语知道曲笙为了苍梧灵脉,前去北海寻求北海冰种,在旋锋岛遇到六阶海兽,北海鲛人涯风,并将他带回,接手了调查莲衣大师死因之事。 长烜神君则是听说过旋锋岛岛主之名,号称“罪中无辜”的断罪神君在正道中的口碑其实并不好,只是苦于他欺瞒天道,又心思狡诈,令人抓不到证据,正道师出无名,才拿此人无可奈何。莲衣大师一案他略有耳闻,只听说由佛心寺带头,寻了几个大宗门援助,前往北海捉拿真凶,便是太和玄武楼也派出了人手。他心下通明,知道这是断罪神君不敌正道,逃到了内陆。 只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断罪为何不寻隐蔽之地躲藏,竟然冒第二次被捉的风险对苍梧派下手?更别说他居然还沾了太和弟子的人命,这仇便是不死不休了。 长烜神君冷声道:“你将苍梧派的人如何了?” 断罪一哂,道:“何必多问。” 长烜神君便知事情要糟。因为只有死人才什么都不用知道,看断罪的做派,他以及苍梧诸人都只是断罪的工具,所以他无须对工具宣泄自己的仇恨。 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 断罪并未丢开手中的常钧语,他已发现常钧语没有灵力,这样一个废人,居然由太和的一位化神剑修护送回苍梧,身份必定不凡,他的眼神如毒蛇般划过常钧语的面孔,然后向主殿问道:“还没找到涯风?” 主殿里面传来恭谨的回话:“回岛主,峰顶的湖水连接地下水脉,那鱼人不知逃窜到什么地方,但必定逃不远,咱们的人已经探去了,料想涯风不过是六阶海兽,且在内陆妖力渐弱,定能马到功成,请岛主放心。” 断罪伸手放出一道水波,将围困长烜神君的结界又加固一层,方道:“杀了那两名太和弟子倒是不算什么,没想到钓来了一条大鱼,咱们耗不起时间。席来,把人手都召回,咱们每隔半刻便杀一名苍梧弟子丢进那湖水中,不怕他不现身!” “是!” 长烜神君更是心惊,他没想到苍梧竟然养着一只六阶海兽,看样子,断罪是要用苍梧弟子的命逼那海兽现身。他久经历练,心中一行天演术,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断罪敢这样大张旗鼓地袭击苍梧,也不忌惮杀死太和弟子,这种看上去不留退路的做法实在愚蠢。然而“罪中无辜”最擅长隐藏罪孽,断罪从来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可……假如这些都不是他做的呢?假如他将这些都栽赃给另一个人呢? 这个人不会是太和正统出身的长烜神君,也不可能是苍梧本地弟子,那么,便只能是那只六阶海兽了。 现在长烜神君可以确定,苍梧弟子作为人质,断罪还未大开杀戒。 但涯风一现身之时,便是苍梧覆灭之时! ※※※※※※※※※※※※ 黑暗的地下水脉之中,也居住着许多生灵,此时它们都战战兢兢地藏在洞穴中,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可怕,太可怕了,高阶海兽的气息足以压制这些没见过天日的小东西。 在这暗不见光的地方,一尾明丽的鲛人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他的长发如水藻般舞动,但他的脸孔却沉静如水。 北海鲛人涯风,纵横大海,一生肆意遨游,何曾憋屈在这样的小地方过?但他不得不暂避锋芒,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 夏时联络佛心寺之后,莲衣大师的亲传弟子出关,亲自将此事接手调查,涯风听到这些消息是高兴的,他留在苍梧,就是要等一个结果,替莲衣大师求一个公道,否则他早就回归北海,做一尾自由自在的鲛人。 他来到苍梧之后,虽是冷眼旁观,却也相信这个门派的确是有所坚持的正道宗门,他便耐心在这天海湖里呆了下来,遇到调皮想闯进来的苍梧弟子,还会兴起逗弄一番。 前阵子佛心寺率领正道去北海,他也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的是,正道修士们并没有捉住断罪,而是被他逃了出来。想来也是,断罪在旋锋岛经营那么多年,岂会没有退路?所以涯风没能想到,断罪居然逃到了内陆,而且还悄悄潜入了九重天外天。 断罪与一行七名化神修士皆是从三重天贺沧溟专门为苍梧派建立起的传送阵闯进来的,随后便单方向毁去了传送阵,涯风不知道三重天多久才会发现传送阵坏掉,贺沧溟来苍梧的时间并不规律,他只能在传送阵出现断罪气息的时候,从天海湖逃到地下水脉中。 他不能死,他是莲衣大师被刺身亡时的唯一证人,他死了,断罪就真的“无罪”了。 当他听到从天海湖传来的声音时,心便凉透了。 断罪道:“涯风,我知道你擅逃,没关系,你逃得越远越好,我会将苍梧所有弟子全部杀死,当然,动手的不是我,而是我顺路捉来的一条跟你同族的海兽,你猜猜看,他们会相信我会愚蠢到来苍梧做这种徒劳无用的杀戮,还是潜伏在苍梧的北海鲛人屠戮山门呢?” 涯风咬牙,他只知断罪阴险,却不知他卑鄙至此! “其实他们相信与否,我并不在意,”断罪的声音十分悠闲,他继续道,“重要的是,当苍梧满门灭绝后,你成了疑凶,那么你的证词……嗯,还会有人相信吗?相信一个杀人凶手?一只海兽?” 涯风的尾鳍颤抖了起来,他的长发包裹住他的身体,遍体发寒。 断罪的目的是这个,断罪想将他也拉下水!阴险的人修啊……断罪根本不想终日过着人人喊打的日子,而是想扳回这一局,让涯风的证词彻底变成谎言,便可以继续隐藏自己的罪孽,光明正大地回旋锋岛! 涯风是一只活了很久的海兽,但是海中妖兽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法则,它们没有人类的心计,也不喜与人类接触,他根本想象不到会有这样的谋算。 鲛人身上的光芒暗淡了下去,他内心矛盾至极。 然而断罪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遭雷殛。 “我劝你还是尽快出来与我合作,因为我已经不耐烦了,接下来,我会用苍梧弟子当做祭品,你不现身,我便一个个将他们的尸体投入天海湖,涯风,届时这满湖的罪孽,该算是你的,还是我的呢?哈哈哈……” ※※※※※※※※※※※※ 主殿里,所有苍梧弟子都被独立的阵法束缚住,他们的眼神有不甘有惊惧,但无一人发出求饶之声。 断罪拎着常钧语进来,扫视一圈后笑道:“既然你们包庇的北海鲛人不肯现身,便只好请诸位帮帮忙了。”他看着大部分人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满意地继续道,“果然只有见血,方能见泪,你们的命,可就掌握在那条北海鲛人的手上了。” 壬江真君怒斥道:“贼子,你待如何!” “以尔等之命,祭天海湖!”断罪哈哈一笑,身形一闪,便已来到峰顶天海湖上空,指尖轻轻一划,常钧语的心口便出现一道伤口。 “这第一滴血,涯风,你尝尝看,可美味?” 鲜血涌了出来,从空中滴入天海湖,将这片纯净的海湖之水,染上了血腥之气。 作者有话要说:没办法固定时间码字的道长好痛苦…… (都是碎片时间,然而我码字需要至少三个小时的整块时间才行,泪~ 第245章 罪无可赦(二) http://..org/ 常钧语很清晰地感受到血流出来时的感受,他自小受过太多苦,最近亦是经历了许多常人不可想象的剧变,以至于他在面对这一幕时,竟毫无恐惧之感,他像是一个旁观者,置身事外,神情淡漠地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流入天海湖。樂文小說| 这具身体已被任家折磨得经脉尽损,任家说是废了他的傀儡术,其实已跟废掉他的修行根基没什么区别,好好一个金丹修士,如今跟废人一般,在断罪手中连反抗都不能。曾经那个嘴巴刻薄,一身桀骜的少年已失了锐意,常钧语仰起头,看着苍梧空中那片晴朗无垢的天空,只觉得能作为第一个被选中的人,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他原本也没用了。 常钧语这一辈子都以扳倒任家为己任,他把能做的都做了,将那老狐狸揪出来,将任家的真相公布于天下,舍得一身剐,单枪匹马做到这个地步,他已很满足。失血过多的身体会越来越冷,常钧语慢慢闭上眼睛,他最后想的是,可惜连金丹都废了,不然自爆炸这孙子一条胳膊,也算赚了。 他的神识越来越恍惚,一部分清醒的神智知道时间其实过去得很慢,但他的身体却离死亡越来越近,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濒死边缘之时,他想起在主殿的苍梧弟子,曾并肩作战的师兄弟,还未归的师父和夏长老,甚至还有任家姐弟,以及……他的母亲。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些人的时候,他这原本已经冰冷的身体,居然还感觉到了血的热度,这越流越缓慢的血,不仅没有冷,还越发的炙热,汲取着他血脉的温暖,从那嘭咚嘭咚跳动的心脏涌出来。 是那样温暖。 耳边响起的是,是母亲的童谣,低低哼唱,柔入肝肠。 常钧语太过专心去听这久违的歌谣,所以他没听到天海湖暴起巨浪的声音,那条兽性大发的北海鲛人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与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的断罪神君遇上。 常钧语比涯风清醒得多,在长烜神君被困的时候,他就已经预见了这场事件的结果——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无论涯风出不出现,苍梧都会被灭门,涯风应该也知道这一点,他不该出现。 但是这鲛人偏偏现身了。 也许是受不住断罪的激将,也许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已经生活了这么久的苍梧弟子为自己而死,也或许…… 这些都不重要了。 “放开那弟子!”鲛人涯风喝道。 一时间浪涛重重,一腔悲愤与一腔热血交织在天海湖的上空,又被那沉沉的结界压了下来。 断罪一手阻拦攻击,他身后又突然出现两名化神修士,冲上前去与涯风战在一处。 而此时,负责引出涯风的常钧语已经完全没用了。 断罪笑道:“我道是还要死上几个才够,没想到这鲛人居然在这小门派学了些假仁假义,脑子都糊涂了,哈,也好,省了我不少工夫……”断罪一边说,一边收紧了手劲,一团灵力罩在常钧语身上,要将他整个人绞碎。 这法术属金系,被化神修士用出来,顷刻间就可以化出无数金光将人灭杀得干干净净,然而断罪驱动法术后,却发现常钧语不仅没有死,竟然睁开了双眼,也是错愕地看着他。 断罪心念一动,将神识一铺,马上发现在天海湖的一处山石后面,一名相貌俊雅的修士正看向这边,他的相貌没有任何出奇之处,唯有那一双眼眸,白雾惨惨,绝不是正常的眼睛。 常钧语也顺着断罪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他立刻剧烈挣扎气起来。 师兄,快跑! 他心里大叫道! 那个在山石后面的人,正是曲笙座下大弟子康纣南,常钧语不知道这位师兄怎么逃脱了断罪的追捕,只知道他此时出现在断罪眼皮底下,分明是为了救自己。 断罪眯着眼睛,伸出另一只手,向康纣南的方向遥遥一指。 化神修士,对付小小的金丹修士,原本也不用费多大气力。 但这一指却像是指空了一般。 康纣南双目空洞地凝视着断罪的方向,他一手扶着山石,半个身子都倚在石头上,浑身都在发抖,唯有双眸无比坚定地看着前方。 没人见过这样一双眸子,它直指人心,教人如坠迷雾之中,明知道并非幻觉,内心却在这粘稠如有实质的迷雾之中失了战意。断罪是化神修士,他自己并不被这双眸迷惑,可他的法术却像是遇到了屏障一般,断罪心中隐隐有一种感知,似乎在这金丹修士目力所及范围,所有法术皆不能成功。 简直怪异! 断罪看了眼突然挣扎起来的常钧语,不怒反笑,他只觉今日不顺心,残忍的本性越发无法收敛,便柔声道:“看来这小友也是你的同门,怎么,不忍心了?啧,看看这个门派,不止修为低微,里面的弟子甚至不是废人就是半盲,你别急,我先废这人的招子,再留着你,让你看着所有人一个个被我杀死。” 断罪将常钧语丢在湖边,看了一眼涯风与那二人的战况,见涯风也只是勉力支撑,便放心地向康纣南走去。 常钧语浑身仍旧被金光笼罩,虽然法术被师兄制止,可他实在太过虚弱,只能从牙缝中挤出撕裂的声音道:“师兄,逃……逃啊……” 康纣南慢慢向后退,他轻声道:“师弟,你还记得吗?苍梧已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我还记得在祭典上,师父给我们看的那一幕。” 他说得很轻很快,言尽于此,因为断罪已经一步步走道他身前,运五指如钩,向他的双眼抓去。然而断罪的动作明明声势浩大,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慢很慢……康纣南就这样定定地直视前方,那双淡入白雾的眼眸变得更淡,似有混沌自眸中而生,又似含有千折百回之后的某种大道。 在这个小小的金丹修士的眼中,已有规则与道共生,方能压制断罪的力量——这在修真界几乎无法想象,金丹修士竟能参悟至此,甚至阻了化神修士的法力? 若有人知,必以康纣南为奇宝。 但断罪却顾不得了,他无论如何都会杀了这修士,于是沉下惊异之心,还是一点点接近了康纣南。 常钧语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他嗅到了天海湖上泛起的血腥气,不仅仅有他的血,还有涯风在战斗中已被撕裂了鱼尾,大海兽的血,腥而且甜,浓浓地弥漫在整个天海湖上,常钧语就算看不到战况,也知涯风撑不了多久,这只海兽将会作为苍梧的陪葬。 他心头涌上阵阵无力感。 常钧语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康纣南说的是什么……在遥远的铭古纪,苍梧也曾遭受过一场灭顶之灾,开山祖师明潜真君率诸弟子死战到底,在那一场大战中,明潜真君以身殉道,为苍梧后人留下了不灭的信念和传承。 那一次与现在的情况何其相似。 常钧语也知道涯风不能死,一旦涯风死了,断罪就真的变成“罪中无辜”,被蒙蔽的天道不会制裁他,没有证据的正道也不能对他出手,这个恶贯满盈之人,仍旧会回他的旋锋岛做他的岛主,而被屠尽的苍梧,则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笑话,徒留给世人一个满目疮痍的山头,给他还未归的师父留下一个…… 断壁残垣。 她曾那样努力的经营这个门派,复原苍梧,主持祭典,炼制济世甲……如果她回来的时候,得到的又是重头再来的下场,是否也会埋怨老天的不公?是否也会想起他们这些不成器的弟子…… 奇怪的是,在康纣南那种可以消磨人战意的目光里,常钧语却觉得自己渐渐被激发出了战意。 这战意十分单纯。 “老子只是想为这个门派打一场……在这个最后关头,还能跟这些王八蛋打一架,死,也无所谓,死,也对得起师父的收留……” 他渐渐觉得热血回流,一种潜伏在体内最深处的震动正刺激着他渐已麻木的心脏,恍惚间,他的识海中掠过无数光影,他仔细凝神去看,在这些光影之中,不停浮动的是一些奇异的花纹,这种花纹被称为傀儡术的语言,会出现在任家祖传的玉简中,会出现在某个傀儡的机窍中,当两个修炼傀儡术的修士交流时候,他们也会绘制这样的花纹用来展现自己的能力。 他曾经无比熟悉这些花纹,甚至将它们刻在骨子里……哪怕他不承认自己是任家人,可他否认不了自己身上流淌着傀儡师的血液。 而且,还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修炼傀儡术的璇玑血脉! 常钧语的神识毫不犹豫地沉入那片光影之中,在识海翻涌,一片光芒夺目的花纹中,他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吾名千机,留下傀儡术传承,藏于任家嫡系弟子血脉之中,若有后人觉醒,当继承吾衣钵,精修深研,将此术发扬光大,乃至,流传于后世……” 常钧语自然知道千机是什么人,函古纪时,任家出身的格物宗大能,最后成为函古纪魔尊,后又化身为穆锦先潜藏于太和,一身傀儡术已经登峰造极,是如今任家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传承。 他从未如此渴求过重新掌握傀儡术,从未如此的渴求过力量。 无论千机的传承是正是邪,他都会接受它。 因为他已经…… 不想再失去一个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运气好的话月底就回归了~ 感谢霸王票: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1-0716:43:54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1-0719:55:20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1-0719:55:29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1-0719:55:35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0723:44:40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11-0811:15:50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6-11-1008:43:38 翎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122:23:15 第246章 罪无可赦(三) http://..org/ 康纣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了出来,他能力虽然不及从前,但保命的技能总是有的,再不济,还有这一双眸子,总能让他逃出苍梧,届时山高海阔,他自可以随心所欲,更何况,现在的这副身体实在太弱,见过丰澈后,他不是没为自己打算过,甚至也想过回到曾经的巅峰状态,让他重新找到从前作为月刑堂少司的尊荣。@乐@文@ 而他那样的身份……也注定了他对苍梧诸弟子虽然尽心尽力,却仿佛总隔着一层什么,归根结底,在康纣南心里,他只欠曲笙一个人的情分罢了,而这情分对于他来说,并不一定要用性命来托付,若是以前还罢了,丰澈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在这个世界有生存的另一种可能,心中不是不是震撼,不是不活络。 他不是废人。 就算嘴里说上一万次,在月刑堂少司的心中,没有“废物”这个词。 所以他没有拒绝当年秀鸾的接济不是吗? 所以他不是一直潜心修炼,蛰伏在这小小的门派中,不是吗? 难道他活了这一世,现在竟然要与这门派一同覆灭吗? 康纣南比别人更早察觉到传送阵的波动,当他看到来人的气息和修为时,他就知道,苍梧难逃这一劫。 然而在本该做出逃跑决定的时候,他迟疑了。 因为在这个见鬼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山下的角城还有几处阵图未完成,那个总是絮絮叨叨,人还糊里糊涂的老头子前天又来央求他,为新建好的两条街巷检查加固结界,葛提的进货渠道有些问题,还等他商量开通传送阵的相关事宜……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每想起一分,居然就多了一分迟疑,而他记性又该死的如此好,有关苍梧和角城的各种信息纷至沓来,像是一环又一环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了地上。 最后是桐姝的声音将他唤了回来,就在断罪通过三重天传送阵的刹那,苍梧诸人中,竟是桐姝这个傻丫头率先察觉,她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通知所有人有敌来袭,而后做出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来到他的院子。 桐姝那一双眸子微微泛红,并不是因为悲伤或者恐惧,更像是某种正在觉醒的杀意。 康纣南亦是定定地看着桐姝。 她拥有野兽般的直觉。 他拥有曾经在严苛训练下得来的优异战斗素养。 这使得他们在危机关头来临之时,会第一时间找到相似的同伴。 桐姝的眼神不再天真懵懂,令人想起了在苍梧祭典时,她与苍梧诸人一同进入绝命阵后,在最后大战时发狂杀敌的样子。 冷血而暴虐。 她语言快速简短:“你走,去找小姐姐。” 桐姝笃定他有逃出去的本事。 康纣南摇头道:“我自有分寸。” 桐姝便不再言语,她身子一动,人便闪出康纣南的院子,已不知踪迹。 与此同时,苍梧诸人已被高阶修士的威压死死困住,除了制服那两名太和弟子,断罪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迅速控制了整个苍梧,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一只羽毛颜色驳杂,并不起眼的胖鹌鹑。 这些人中,没有康纣南和桐姝。那鹌鹑便缩起了脖子,像只蔫嗒嗒的家禽,被封笛抱在了怀里。 就在断罪四处寻找北海鲛人踪迹的时候,恰好便是长烜神君带着常钧语回苍梧之时,再之后,断罪便带着常钧语上了天海湖,要以苍梧弟子的牺牲来逼迫涯风现身。 康纣南看到这一幕,想都没想便跟了上去,他心如擂鼓,当相处数百年的师弟流下第一滴热血的时候,被撼动的不仅仅是天海湖,还有他的心。 不再去想其他,他就这样明晃晃地站了出来。 看着断罪的时候,康纣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尽职,尽责,且,忠于自己。 耳边的声音亲切又熟悉,似跨越时空,从远方传来。 “我从不要求我的属下向我效忠,我希望进入月刑堂的每一个人,都能忠于自己,我希望你们,忠于自己的感受,忠于自己的心,忠于自己的一切。”月刑堂堂主赫赤儿这样对他说过,这也是康纣南自认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与那些盲目追从众星意志的人相比,他的消极和犹豫,的确已经是一个异类了。 他心道,这一辈子,既然已经做了苍梧弟子,那便好好做一名苍梧弟子罢。 或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认同了这个门派,并以一名苍梧弟子自居了? 断罪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可他心无挂碍。 若是能眼睁睁看着师弟在眼前被戕害,他也不是那个威名赫赫的月刑堂少司了! 就在他的瞳力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断罪的手已经一点点穿透他的术法,慢慢伸向他的脖子。 断罪的手指上面加持了不知什么法术,带着火毒般的热,不需要过多了解,也能看出只要这手指沾上康纣南的皮肤,便会将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只在毫厘之间,康纣南依旧定定地看着前方。 双眸渗出两道鲜血,瞳孔却依然清亮无比。 他的眼眸中映出了那个血腥的天海湖,涯风兽相毕露,那是妖力将尽的征兆,而被抛弃在一边的常钧语失血过多,原本已是半死,此时却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一般,缓缓站立起来。 常钧语无声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刚好与康纣南的对上。 他的眼睛在说:“交给我吧,师兄。” 康纣南筋疲力尽,他缓缓垂下眼帘。 在双眼将合未合之时,他看到了前方突然爆发出一片金色光芒。 时间仿佛静止了。 那个本来半死不活的常钧语居然站了起来,双手各掐一个法诀,在他身后,金色的花纹如一面旗帜,几乎布满了整个空间,那些流入天海湖的血液一滴一滴从水面跳出,悬浮在半空之中。 万年世家,修真望族,能屹立于人间,总有些神奇之处。任家的璇玑血脉,便是他们最开始立身的法宝。 ——血脉炼成术! 拥有傀儡师最羡慕的任家璇玑血脉,几乎无须任何材料,仅凭血脉中蕴含的强大能量,加上傀儡师自身的能力加成,便可以瞬间炼成数具傀儡御敌。如今,常钧语的血脉中还藏有千机的传承,于是,比任家现役鸦铁傀儡更精妙的傀儡从血液中诞生。 此傀儡肋生双翅,上身人形,下身呈四爪,浑身铸以玄铁,粗粗一看,其修为居然可媲美化神期! 这便是经由千机改良后的傀儡,修真界的傀儡不是兽形便是人形,从未有过这种将兽形和人形结合的傀儡,并不是因为这种形状结合不好,恰恰相反,这种傀儡拥有人形的灵活和兽形的力量,乃是傀儡的最优形态,只是因为稳定性和平衡性极难协调,才没有投入使用。但千机却将这种傀儡炼制了出来,并将其炼成之法封印于璇玑血脉之中。 常钧语的血总共炼成两具这样的傀儡,却足以改变战局! 第一具傀儡冲向断罪,制止了他伸向康纣南的毒手。第二具傀儡挡在了涯风身前,帮他接下了那两名修士的进攻。 断罪大怒:“小小傀儡,居然也想挡我!” 但他毕竟阴险狡诈,发现有不明状况打乱自己的计划,并不贸然攻击,而是冷哼一声,向着苍梧主殿瞬移,一掌放出法术,要将这些已经无用的弟子全部斩杀。 刃风席卷而过,苍梧诸人中发出一声粗嘎的鸣叫,只见巨大的灰色羽翼瞬间撑开,羽毛纷纷扬扬洒落,接下了这一道攻击。 那只不起眼的胖鹌鹑不知何时飞了出来,身形暴涨至两丈高,翼长三丈,细脖高昂,神态倨傲,哪里还有刚才那猥琐的样子。 封笛大惊失色喊道:“瑜蓝!” 瑜蓝用力挥动翅膀。 “桐桐!”瑜蓝大叫一声,向着断罪冲了过去。 老实说,因为亲爹紫覃实在太过护短又太过强大,瑜蓝的胆子其实并不大,为自己一战尚且还勉强,何况是为了人类。 但是桐姝是不一样的。 如果能保护住她所在意的一切,那么……也许她也会更喜欢自己一些吧? 瑜蓝不想要她保护自己,雄鸟的天性便是将自己的伴侣纳入自己羽翼之下,它知道桐姝根本无法接受苍梧覆灭的结果,所以它在最后关头毫不犹豫地飞了出来。 当然它心里还抱了那么一点幻想——万一亲爹在自己身上放了什么保命的东西呢?万一能把亲爹召唤过来呢? 然而这点泡沫般的幻想在断罪使出了法术之后变得粉碎。 断罪祭出法宝,锁住瑜蓝的身形,一掌扯住它的翅膀,用力一折! 瑜蓝口中发出一声大叫,右侧的羽翼便软软地垂了下来。 但是这一伤反而激起瑜蓝的血性,“桐桐!”它大叫一声,扭过脖子向断罪啄去,灰色的羽毛绽放出五色的光芒,抵御断罪的法宝攻击。 断罪一看便笑:“若是你们那祖宗圣羽王孔雀紫覃在,我倒要顾忌顾忌,如今不过你这一只小崽子也想力挽狂澜?简直找死!”他衣袍猎猎作响,引出眉心神通之技,一团黑气环绕指尖,立时化为一枚长针,向着瑜蓝刺去。 封笛脸色惨白,拼命挣扎,苍梧诸人纷纷惊呼。 在修真界,化神修士鲜少出手,就连门派比拼大多也只到元婴修士为止,便是因为化神修士真正动起手来杀伤力太大,尤其是断罪意欲痛下杀手,这一针虽小,却带风雷之势,上含天道规则,下含神通之术,瑜蓝这样在兽族几乎还算未成年的小兽莫说是反抗,就连动都动弹不得,擦着便要灰飞烟灭。 常钧语的傀儡已至,却被另一名断罪同党拦在了主殿门外。 康纣南已力竭。 主殿的苍梧诸人被阵法囚禁,无力相救。 就在这时,主殿外传来一声愤怒的吼叫。 随着这声吼叫,一道流光从山腰溢出,带着前所未有的声势。 惊神通天。 作者有话要说:常钧语的这个傀儡,老读者会不会有点眼熟? 《驯徒记》出现过呦~ 以及,祝大家元旦快乐,2017新年新气象,身体健康吃不胖晒不黑! 咱们也日更走起,道长和大家约定好的,不是么~ 【小剧场】 在苍梧生死一线的时候。 康纣南:我有天赋神技,可以一战! 常钧语:我有血脉神技,可以一战! 桐姝:我有隐藏神技,可以一战! 瑜蓝:我有亲爹,可以一战! …… 等等,我爹呢? 感谢霸王票: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2-0908:27:43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1-0100:06:48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7-01-0111:52:27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01-0111:52:59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7-01-0112:02:24 第247章 罪无可赦(四) http://..org/ 在苍梧山的上空,一道结界冲天而起。乐文 这道结界比原本断罪所设下的结界高明了不知多少倍,不仅突破了断罪的结界,冲出了苍梧山,甚至还在不断扩大,瞬息间覆盖了整个宛辽平原。 断罪也算是见过市面的人,当整个结界刚一放出的时候,他便知道不好。 怎么回事?苍梧派怎么会隐藏衍丹门的修士?而且至少是化神期以上修为之人才能驾驭此等规模的结界术! 这道突然爆发的结界,分明就是衍丹门世代相传的绝技,只有化神修士方能修习,号称修真界三大结界之一的惊神通天结界!此结界一出,莫说是阻挡化神修士,就连大乘修士都要头疼,怎么会出现在苍梧这么一个遍地废物的小门派里? 不,不对,当今能使用惊神通天结界的衍丹门修士绝对不超过五人,每一个都是备受追捧的丹修大能,绝对不可能在苍梧,否则就在他出现对付那两名太和弟子的时候,这人绝不会袖手旁观。 眼下这结界释放在苍梧山上,阻拦了他的法术,断罪立刻转身,随后他便看到一个怪物,竟一时失神。不止是他,在主殿的苍梧诸人,从断罪手中刚刚解脱的瑜蓝,以及随后赶到的常钧语和康纣南,都看到了…… 那是桐姝,又不是桐姝。 她还保持着人的体型,却四肢着地,手脚已变成利爪模样,头顶探出一双兽耳,一条雪白长尾在身后招摇,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这种半兽形态与黑崎州那些服用丹药变为半兽的兽族不一样,半兽们会保留一部分兽族形态,但整体还是人的样貌。桐姝现在的模样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是修真界中前所未见的形态。 在场诸人都是修士,只要一眼,便看出端倪。 “她是人修和兽族结合生下的杂种!”一名跟随断罪的修士叫了出来,“怎么可能?人修与兽族可以双修,却无法产生后代,天道怎么会允许这种禁忌的东西现世?” 断罪却没心思顾及这些,惊神通天结界一出,势必惊动四方大能,他厉喝一声:“蠢货!你们还不动手,难道等着被人发现吗?” 杀了释放结界的人,也是破除结界的方法之一。 但随后发生的变故却令断罪错愕。 这惊神通天结界居然只释放了短短一息时间,突破了断罪的结界后,便消失不见。但断罪脸上并未露出喜色,只要惊神通天结界一出,其所覆盖的地方都由结界施法者调动,紧缚住苍梧诸人的阵法也被毁去,不等兽化后的桐姝进攻,那些原本行动不能的苍梧弟子已经开始反抗了。 高阶修士的威压是对低阶修士的致命打击,可这股威压也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释放,惊神通天结界刚过,断罪心神不稳,身上的威压便也去了十之七八,足够金丹修士和元婴修士反扑了。 壬江师叔散出了漫天金花,徐鼓祭出了他最精妙的机巧法宝,封笛手中妙笔生花,关瑟洒出的种子立时生出了荆棘藤蔓,严琮和鲁延启从旁掠阵,莫星洲再次祭出了那枚神奇的小铃铛,阿维的长鞭似灵蛇般飞窜而出……与苍梧弟子并肩战斗的,还有从结界中脱困而出的长烜神君,火热的长剑如同他心中的愤怒,斩向了面前的敌人。 每个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战斗下去!哪怕只有短短瞬间的机会,也要为自己精彩的活一场,贯彻自己长久以来修道的信念。 失去结界和护山大阵的苍梧山,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耀眼的法术光彩,这璀璨的刹那,便像是在向所有人昭示自己的不屈和顽强。 苍梧根,就在脚下。 ※※※※※※※※※※※※ 东胜州,衍丹门。 清凉殿竹帘半卷,穿着白色弟子服的衍丹门弟子三三两两地席地而坐,姿态随意放松,但脸上的神情却十分严肃,齐齐望向坐在正中央的那名俊雅修士,他正手执一卷丹书,在空中画下一道丹符,口中侃侃而谈,讲的正是炼丹之道。 殿外有弟子路过,艳羡道:“南淮老祖亲自授课讲解丹方,若我有幸听上一次该多好。” 旁边的人温言劝慰道:“师弟莫急,你现在方进入金丹期,得元婴期的前辈指点即可,南淮老祖授业的对象可是化神修士,所讲解的丹方也是以咱们的修为无法炼制的,咱们只要悉心修炼,定能有聆听老祖传道的一天。” 那师弟点点头,正想答话,却发现清凉殿里的宣讲突然停止,南淮元君长身玉立,他一甩衣袖,一指凌空划破虚空,人已踏入那诡谲的黑洞之中。而此时,同在清凉殿的衍丹门掌门云霞神君亦是大惊失色。 不止是他,所有清凉殿内的化神修士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们皆面向一个方向,有一人喃喃道:“怎么可能,中陆州方向怎么会出现惊神通天结界……” 衍丹门内修习惊神通天结界的一共五人,其中有四人可以自如使用结界,还有一人正在闭关修习之中,此五人皆在衍丹门内,无人前往中陆州。 云霞神君沉声道:“诸位莫急,南淮师弟已前去查探。” ※※※※※※※※※※※※ 断罪并不惧怕这些法术,如果不是那种越级挑战的天才或疯子,再强大的元婴终究是元婴,再努力的金丹依旧是金丹,境界的天花板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他一个化神后期修士,怎么会怕这些杂碎?也就是出身自太和青弭峰的长烜神君难缠了些,哦,还有那个半兽半人的怪物,坏了他的好事! 断罪的帮手主要与长烜神君和常钧语的傀儡缠斗,断罪眯眼看去,桐姝的进攻没有章法,也不过是个一捏就死的虫豸。事实上,对于一直接受人修培养的桐姝来说,她没有正经妖兽那般善于运用自己的四肢,全凭野兽的本能。断罪冷笑一声,便先朝她下手,而那只蠢鸟又“桐桐”“桐桐”地叫着扑过来,断罪索性双手各掐一诀,凝聚出法术,将这两只妖兽全部灭杀。可就在他将要出手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轻飘飘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断罪听到身后的人轻声道:“刚才那道惊神通天结界还欠火候,那么,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惊神通天结界吧。” 断罪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他想逃,想动,想反抗!但是身后的威压牢牢锁在他身上,这只能证明,来人的修为并非化神期,而是…… 大乘期! 整个修真界,能使出惊神通天结界,且修为还有大乘期的只有一人。 “南淮……元……君……”断罪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然后他看到有光芒从自己胸前溢出,波光涟涟,如一道水纹,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所有人都被定住了身形。 南淮对惊神通天结界的气息无比熟悉,只略一扫视,便移步来到桐姝面前,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 桐姝发现自己可以行动,本能地想要进攻,抬眼却看到来人正温和地看着她。眼前人有些熟悉,她一下子想起曾经在苍梧祭典上见过此人,立刻收起了手爪,又因为感觉不到威胁,兽性渐渐褪去,人又变得拘禁羞涩起来。 “我记得你,”桐姝道,“你是好人。” 南淮的目光扫过她身上显露出的兽态,心中微微叹息。 “是你放出的结界术将我召唤至此,小姑娘,是谁教会你这种结界术?”他问道。 桐姝露出迷茫的神色,她低声道:“没有人,我不知道。”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爪子,将它们收在了身后,“我变成怪物了,小姐姐……” “在天道之下,所有存在之物都有其位置,这个世界上,没有怪物。”南淮看着桐姝,就算没有用神识查探,也察觉到了她的不正常,他轻声道,“小姑娘,我想你与我的门派有缘,你可愿来衍丹门,让我们帮你解开身上的秘密?” 桐姝有些警惕地看着南淮,她摇摇头道:“我要等小姐姐,不离开苍梧。” 南淮道:“我以此结界护住苍梧,等苍梧掌门归来,一定会告知你,吾乃衍丹门至高长老,一言九鼎,绝不欺你。”他伸出手,引过一缕结界的气息,送到桐姝眼前,“这结界术与你刚才放出的结界术一样,你身世的秘密,也许就在此处。” 桐姝最后还是跟着南淮离开了苍梧,在此之前,南淮助长烜神君擒住了断罪一干人等,送他们和险险活下来的北海鲛人涯风一起去了太和,等待断罪的将是玄武楼的严苛审讯,以及对莲衣大师一案的彻查。 备受创伤的苍梧再次封闭起来,只是这一次,覆盖在苍梧山上的不再是寻常的护山大阵,而是出自当世唯一大乘期丹修之手的惊神通天结界。 直到这一切尘埃落定,他们的掌门,那个远赴魔界的姑娘,依旧未归。 第248章 山河荡(一) http://..org/ 在楚国檀渊宫的高压统治下,七国的内乱在历经两百年纷争之后,随着最后一支义军的消亡,终于落下了帷幕。本文由首发 楚国都城萦都的茶楼中,多是窃窃私语声,已极少看到之前八方来客高谈阔论的景象,负责招待的茶博士脸上也淡了笑意,不是因为他们不想笑,而是最近发生的事,实在让人笑不出来。 “每个国家都有一个莫名其妙的阵法,当这个阵法启动,所有人都在檀渊宫的监视下,还叫人怎么活?”一名身着翠袍的金丹修士压低了声音,愤愤不平地对他身边一名中年样貌的金丹修士道。 “道友莫要多言,虽然你是楚国修士,但若是被檀渊宫发现你有不敬的言辞,一样会被当做叛军抓起来。”中年修士忧心忡忡地道,可他似乎也颇有怨怼,“今年宫主驱逐了多少魔修和妖兽,再这样下去,七国故步自封,与修真界其他宗门断绝了关系,对咱们可不是好事。” “驱逐魔修和妖兽?哼,檀渊宫做的又何止这些,只是你们楚人事不关己罢了!”旁边有一桌修士听到了这两人的谈论,其中有一名少年站了起来,拍着桌子道。 他身边有一名元婴修士,急忙将这少年拉了下来,带着歉意地对那两人道:“徒儿无状,请两位念他年幼无知,莫与他计较。” 那翠袍修士也是面色尴尬,他若是个飞扬跋扈的楚国修士也就罢了,但凡心中有点良知的楚人,也会为檀渊宫所行之事对其他六国人民心怀愧疚。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对那少年道:“小兄弟,算我这次多嘴,这七国之事,咱们还是不提为好。” 那少年冷哼一声,竟是不吐不快道:“檀渊宫的行径天下皆知,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凡不从檀渊宫的七国门派,都被悄无声息地铲除;各地义军皆被残酷镇压,甚至手无寸铁的平民也不放过;曾经的七国八姓何其荣耀,但彭家却因为铁骨铮铮,被檀渊宫恶意陷害中伤,被歹人满门屠尽,其他七姓莫不胆寒,只得俯首称臣。现在七国修士都被檀渊宫召集起来,哼,别以为大家都是瞎子,檀渊宫这是狼子野心,要训练出一支修士军团,他要……”少年还欲继续往下说,他身边那名元婴修士却祭出一道符箓,往那少年身上一贴,立时便叫他有口难言,嘴里只能呜呜作响。 然而这整个茶楼,却没有一个修士出来反驳这少年的话。 因为他说的,确确实实都是真的,都是他们经历过,以及正在经历的现状。 倒是靠窗的位置上,有一名披着斗篷,看不出修为的修士问道:“修士军团?这可有意思了,莫非偌大一个七国联盟都填不满宗离神君的胃口吗?” 这种带着挑衅意味的言论可就更危险了,一时间,有些敏感的修士已经起身离开,只有少部分修士还留在茶楼。 翠袍修士身边的中年修士长叹一声,道:“看来这位道友是刚出关不久吧?这楚国的修士军团倒确实有,听说人数众多,远超五大山门,所到之处,无不臣服。” 有旁的修士冷笑道:“臣服?分明是杀到服!不过,我看檀渊宫不赶尽杀绝,恐怕还是因为忌惮五大山门,不敢做得太过分,不然前阵子檀渊宫征伐的几个郑国边境外的小门派时,怎么会留下活口?” 有些消息略闭塞的修士都是心头一惊,在所有人都以为七国联盟会在檀渊宫的统治下闭关锁国时,没想到宗离神君会带着修士军团去征讨七国联盟以外的宗门,这种举动在修真界前所未有,除非两方有不可调和的仇恨,否则任何宗门都没有审判另一个宗门的资格,檀渊宫这么做,简直是以天下之主自居。 那披着斗篷的修士对面还有一名披着白色斗篷的女修,她轻声道:“人心如饕餮,永远不知满足,檀渊宫聚积这样的力量,果然志在七州啊……” 这时候,茶楼的掌柜擦着汗小跑了出来,堆着笑拱手行礼道:“诸位仙师,小人这茶楼有点不方便,这就要打烊了,还请诸位仙师体谅小人全家老小三十多口人,小人真是……唉……”这位掌柜已经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苦苦哀求。他是被这些人的言论骇到,生怕被檀渊宫找上门来,他身为凡人,谁都不敢得罪,只好关门打烊了。 这些修士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凡人,纷纷起身结账,那少年最后也被解开了符术,他气冲冲地走到门口,然后回过头看向茶楼大厅的诸人,低声道:“你们也只会说说罢了,彭家被灭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六国义士被残忍杀害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天陶馆、汀泊书院、黄龙派、赤云门……等六十三个七国镜内门派被铲平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到如今,檀渊宫的爪牙已经不限于七国联盟,而是伸向了七国境外,依旧没有人站出来……好,好得很,看这天下,还有谁人敢站出来,看这天下,最后究竟落入谁手!” 那一直在少年身边的元婴修士正要起身阻拦他,然而,当少年用那忧伤清悦的声音诉说着心中悲愤的时候,这元婴修士也不禁动容,他双手握拳,再松开,终究是无声地走出了茶楼。 这外面灰蒙蒙的天,又下起了雨。 ※※※※※※※※※※※※ 那一男一女两名披着斗篷的修士离开了茶楼后,径自去了萦都通往燕国都城鼎合的传送阵。到了鼎合,两人走在街道上,心中都是一叹。 这是他们所见到的最萧条的都城,在七国内战之时,燕国是受战火荼毒最重的国家,平民大量流失,修士不停战死,整个都城的常驻人口不足盛时的三分之一,街上偶尔见到的行人都是匆匆而过,整座城市陷入恐怖的沉默中,像是一座死城。 披着白色斗篷的女修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张足以惊艳整座城的容颜,她用一双明亮却情绪内敛的双眸静静打量这座半空的城,对身边之人道:“魔尊和界主前辈让我们查探七国,果然有他们的道理,一开始不过是魏楚边境的小摩擦,最后却演变成七国内战,到如今,七国已不复存,这个被统一的七国,已经成为某个人手中的利器,用来完成他的野心。” 这两个突然出现在七国联盟镜内的,便是从罗刹海回到人间的曲笙和夏时,他们用了二百年时间在罗刹海稳固境界,又算好了进入人间的时机,方才回归。曲笙并未先回苍梧,而是与夏时一起在七国联盟镜内明察暗访。 所见所闻,触目惊心。 “你被那少年的话触动了。”夏时握住了她的手,“先不要急,外界一向无法插手七国内政,济世会已通过各种途径向七国联盟运送了大量济世甲,在战争中拯救了许多平民的性命。再者,檀渊宫在七国内可以横行霸道,可一旦出了七国联盟,外面的各大宗门世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胡来。” 七国这个烂摊子,已不是某一个宗门可以插手的,就算是五大山门,也只能暗暗救助被迫害的修士,帮助难民逃离七国,通过各种手段将济世甲送到平民手上。 但这里面却有一件事十分怪异。 宗离为何不限制难民逃出?按理说,只要在边境的结界术上加强防御力,就可以将这些人都留在七国。 曲笙微微叹口气,她一直皱着眉头。 “希望是我多虑了。” 当她与夏时疾行至燕国边境断龙岭,越过边境结界,回到了久违的宛辽平原,看到了苍梧山脚下聚集起无数星星点点的村落,和越发欣欣向荣的角城的时候,她心头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 七国内乱,大量难民逃离故土,这些凡人不好长途跋涉,他们优先选择的新落脚点便是七国边境不远的修士主城或门派,苍梧与燕国边境相隔只有三千里,自然是燕国难民的首选。 她默默观察了一番,才回到了苍梧。 只是在临近靠近苍梧山之时,夏时伸出一只手臂拦在了她身前。 “这是结界,不是我们当初设下的护山大阵。” 曲笙心中一凛,她将自己的一道气息打入山中,只见苍梧山浮起光芒,一道结界护住了苍梧山,里面传来声音问道:“来者何人?” 曲笙眉头一皱,认出了那声音,立时回道:“延启,是我。” 结界产生了波动,一个块头不小的年轻修士从里面冲了出来。 “师父!”鲁延启立刻跪在了曲笙脚边,忍着泪道,“您总算回来了!” 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亲人。 曲笙将他扶了起来,温声道:“延启,别难过,我回来了。” 若是她以前的性子,若是看到这一幕,定要立刻问清详情,可现在她已不再是那个总是凭一己之力保护门派的小姑娘。 因为苍梧,该自己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霸王票: 17083191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1-0121:18:35 第249章 山河荡(二) http://..org/ 苍梧诸人看到曲笙回来自是欣喜万分,壬江师叔好久没留的眼泪又不要钱般地落了下来,看着曲笙不住地道:“好,好,师兄看到定会欣慰,我们的阿笙也已到了元婴境界。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费” 这次回来,晋阶元婴的曲笙和已经是化神初期修为的夏时着实惊艳了苍梧山,但是苍梧的弟子们也没有懈怠,经历了与断罪一战后,被惊神通天结界封闭山门的苍梧弟子再一次陷入狂热修炼模式,再加上衍丹门不知为何送来了大量有助于修炼及养伤的丹药,许多弟子都借机晋阶。 如今当年本就是金丹期的弟子,大多都已有了金丹后期的修为,而筑基期弟子也大批晋阶金丹,如今的苍梧主力竟是以金丹居多。 令人惊喜的是,除了壬江真君以外,苍梧还多了三名元婴修士,分别是常钧语、莫星洲,以及当年断龙门唯一活下来的昆儿,如今的断龙。 当然,苍梧现在的努力,不仅仅是因为与断罪一战激发了大家的心志,也是因为七国联盟形势的严峻,尤其自郑国边境的几个宗门出了事之后,在七国边境的各个宗门都产生了危机感。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檀渊宫的下一个目标。 在召见过所有弟子之后,曲笙将自己的嫡系弟子留了下来。 康纣南似乎已忘了自己曾在与断罪一战时候力挽狂澜的功绩,他重新回到那个温文君子的模样,一双眼眸缥缈憧憧。 “能从魔界回到人间,师父和夏长老已是修真界第一人了。”康纣南这么说着,不过他喜怒不形于色,脸上并不见有多羡慕,“弟子也不负师父所托,角城的建设已完善,除了容纳平民,也有许多修士入驻,已初具修士主城的规模。” 曲笙深深地看了这位自己座下大弟子一眼,自从她知道机缘灶的来历之后,便知道康纣南绝非池中之物,身上必定有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但这又怎么样,他依旧是她的弟子,是苍梧的一份子。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费 “纣南,辛苦。”曲笙点头道。 常钧语倒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得到的机缘坦白说出,曲笙问及任家的下场,他摇头道:“从九重天外天的事件就可以看出,任家的现任家主是个有大魄力的,我的证据只能证明崇雪长老有问题,却不能拉整个任家下水,现在任家已将崇雪长老和其一脉近百名弟子都交予修真界,可崇雪长老在进入玄武楼的当夜便自尽身亡,与此同时,任家发动了人脉,向五大山门施加压力,在里面和稀泥的大能不在少数,所以任家研制禁忌傀儡一事竟成了无头公案。” “钧语,你可甘心?”她问道。 常钧语笑得高深莫测:“不甘心,但我知道,这件事,远远还没有完。” 曲笙微微颔首,然后又将目光移向严琮。 严琮之前就是个性子不定的活猴儿,这些年修为见长,性子倒是也平和了许多,他耐着性子等师父问到自己,立刻道:“师父,您别看我现在只有金丹初期修为,但是我身上可有您最想知道的消息。” 曲笙略一挑眉。 “哦?说来听听。” 严琮从小就喜欢四处打听,现在这毛病还没改,不过这毛病曲笙挺喜欢的。 他侃侃而谈道:“师父一路从七国联盟行来,想必也看到了七国生灵涂炭,门派凋敝,我有可靠消息渠道,现在五大山门已试图插手七国之事,派出使者与檀渊宫接触,只是效果似乎并不理想,那位宗离宫主是个油烟不进的主儿,奉行的是一个‘拖’字诀,可五大山门也拿他没办法,因为此人洗白自己的能耐可是跟那断罪有一拼,让人抓不到他滥杀无辜的把柄。” 曲笙双手在袖中握拳,她想起了当日在茶楼,那少年了临走的时候说的话,心中一凉。 竟连五大山门都无法插手么? 可在她看来,檀渊宫的目标再明显不过了。 “宗离不会满足于七国联盟,七国的版图对他来说太小了,他现在正是在以郑国边境的小门派来试探修真界的反应,一旦他得逞,那么”曲笙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忧虑,“那么,七国联盟边境附近所有的宗门都面临被吞并的危险,他的修士军团还需要扩张,迟早有一天,他会对修真界伸出魔掌,达成他的野心。”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鲁延启问了出来。 宛辽平原在苍梧的影响下发展得十分迅速,有角城作为支柱,有大量难民作为生产力,何愁不繁荣? 然而也是宛辽平原经营得实在太好了,所以他们一定会成为檀渊宫扩张版图的目标。 曲笙轻声道:“你们容为师再想想。” 众弟子散去后,曲笙在掌门殿的门前收到了一张来自衍丹门的传音符。桐姝离开了苍梧,瑜蓝也回了黑崎州,算来也有二百年了。 她打开了传音符,里面不出意外,传来的是桐姝的声音。 “小姐姐,我是人修与妖兽的孩子,我的父亲是黑崎州大妖,母亲是衍丹门掌门云霞神君座下三弟子灵玉神君,我生于一个极其危险的秘境之中,父亲母亲为了将我安全送出,不惜耗尽了修为,母亲更是将她体悟的惊神通天结界封印于我体内,但他们知道,一个人修与妖兽所生的半兽孩子,将会很难成活,所以仓促间,母亲用真昧丹将我的野兽形态压制住,所以我当年才会变成那个样子,现在云霞师祖已将我当年服用真昧丹时产生的余毒清理干净,所以我现在很好小姐姐,我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学习,你等等我好不好?小姝一定会重回苍梧,到时候,我也可以真正保护大家,还有” 守护你。 桐姝在曲笙面前并不自卑,也没有不必要的担心,因为她知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嫌弃她,这个一直不求任何回报将她养到现在的小姐姐,也绝对不会嫌弃她。 曲笙摩挲着传音符笑了。 愿她身边的人都能得到这个世界的善待。 “但是,小姝,我等不及了啊” 在不经意间,曲笙已经做了那个决定。 “什么?你要对七国宣战?”壬江师叔高兴了还没一天,就从曲笙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惊得后退了两步。 曲笙笑着安抚师叔道:“与其等对方找个莫须有的借口来攻打我们,为什么不主动一点?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大家一定要任其为所欲为,每个人都想着独善其身,想着下一个不会轮到自己,所以没有人站出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五大山门身上,可五大山门从不打师出无名之战,这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檀渊宫可以用各种借口一点点蚕食周围的门派,等到他的力量已经壮大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这个修真界,也就走到了尽头。” “可,可我们只是一个小宗门” “很快就不是了。”曲笙从掌门殿看向山外,一点一点的晨光遍染山脊,她轻声道,“一人揭竿,万人相随师叔,这天下,是要有公道的。” 壬江师叔也知道檀渊宫造孽太多,可他仍然犹豫不定。 “如果战事闹大,这很可能会成为一场修士之间的内战。” “师叔,”曲笙回头道,“内战,其实从未停过。” 天元3918年,修真界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件。 位于中陆州宛辽平原的苍梧派,其掌门曲笙罗列了檀渊宫十大恶行,单方面向整个七国联盟宣战,并号召天下有志之士加入苍梧阵营,一同讨伐檀渊宫。 一石惊起千重浪! 所有人都惊讶于苍梧这一小门派找死的举动。 从济世甲问世后,身为三盟之一的苍梧派掌门曲笙便已不是修真界无名之辈,很多人分析她这一举动背后的意义,有的人说是哗众取宠,有的人则说她找到了大靠山,想要搏出位,但更多的人觉得她这是自取灭亡。 然而,还有一些人认同了她的做法。 很多披着斗篷的人悄悄进入了苍梧山。 被打散的七国八姓的子弟、从被铲平宗门里逃出的弟子、被迫害的散修他们如过街老鼠一般苟活着,而现在,终于等到有人站出来了。 曲笙挨个接待了这些人,她在这些人中发现了亮出赤琏刀的彭竟,那个当年跟她在天澜丹派外赌战的鲜活少年,现在已是一个面色冷酷、眼中只有仇恨的中年人。那个曾经在茶楼痛斥檀渊宫罪行的少年和他身边随行的元婴修士,也来到苍梧山,只是这一次,那元婴修士口称“少主”,少年这才暴露了身份,他其实是一个被灭宗门的继承人,眼睁睁看着门派被屠杀,却只能将仇恨埋藏于心,只等来日复仇。 现在,苍梧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复仇渠道。 没人认为苍梧自不量力,对他们来说,哪怕只啃下檀渊宫一块肉,也能用这仇人的血肉来慰藉自己心中强烈的恨意。 在苍梧对檀渊宫宣战的三日后,檀渊宫终于做出了回应。 宗离神君只说了一个字。 “杀。” 第250章 山河荡(三) http://..org/ 为了表示檀渊宫并非欺负弱小之辈,宫主宗离神君将开战日期定在了天元3918年酉月十五。 在此期间,曲笙出面请求衍丹门撤去了一直守护苍梧的惊神通天结界,由夏时组织人手重新铺设护山大阵。与此同时,一本名为《道在此道》功法开始在不知坊和异宝阁售卖,其价格低得惊人,二十块灵石的售价,仅仅是用来刻录功法的玉简的成本价,但是里面所写的内容却足以另整个修真界震惊。 这是一本可以让杂灵根修士追赶上双灵根修士,甚至单灵根修士修炼速度的功法。 最重要的是,这本功法的署名居然是夜帝王。 夜帝王! 这三个字本身就注定了不平凡。 一开始,这本功法仅仅小范围内传播,但是只用了两天,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风靡人间,杂灵根修士对这本功法趋之若鹜,所有有能力出得起二十块灵石的修士几乎人手一本。但同时,一疑问出现在他们心中。 “这本功法真的有用吗?” “有人试过吗?” “会不会走火入魔?” “这真的是夜帝王的传承?” “如果有人得了,为什么要到处宣扬?难道不是自己留着修炼更好?” 很多人都不相信会有人把这种秘笈大规模拓印,阴谋论层出不穷。 曲笙宣战之后,便分出一部分精力用来于传播夜帝王领悟的功法,苍梧弟子自然是对掌门拿来的功法深信不疑,但外界的声音也渐渐传到苍梧。 壬江师叔问过曲笙:“掌门为何不以身说法,叫他们信服?” 曲笙根本没放在心上,摆手道:“不必,有价值的功法不会埋没。” 要不是为了售卖这本功法,她其实并不想让苍梧跟这本功法扯上关系。然而就算曲笙低调,还是有人找到了这本功法的源头,再加上最近苍梧高调宣战,也使得这本功法的面世变得迷雾重重。好在这并不影响人们的修炼热情,对于已经低到尘埃里的杂灵根修士,没有什么比一本可以改善自己灵根状况更有用的功法了。 于是也有人慕名前来苍梧应援。 曲笙照单全收,在短短十天内,苍梧及角城竟容纳了两千多名修士,其中大多以金丹期为主,可喜的是,元婴修士也有几十名。 壬江师叔最近感到有些不安,他自然是支持曲笙的决定,但还是忧心忡忡地问道:“万一这些来应援之人中混有有楚国的奸细怎么办?我得让纣南去看着点……” 曲笙好笑道:“师叔多虑了,你可知我们阵营中,什么人最多?” “与檀渊宫敌对之人。” “如果有楚国奸细在,恐怕不用我们去找,那些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檀渊宫敌对之人便会把他们找出来撕碎。如果有漏网之鱼也不要紧,”曲笙铺开一张宛辽平原的地图,“这一次的战斗主力谁都无法预料。” 壬江师叔惊疑不定。 “这是一场未知之战,是我与修真界的一场博弈,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收场。师叔,我其实很期待酉月十五与檀渊宫开战,届时,究竟是我有勇无谋,还是众生有血无情,皆一目了然。” 曲笙低下头笑了笑。 其实,她还有一些话没有说。 那是在她和夏时离开罗刹海时候,阮琉蘅对他们说的一段话。 “夜帝王不会无缘无故留下机缘灶,他的预见比我们要深远,我近来只觉得一些因果已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所以,我希望修真界能在幕后之人得逞之前,找到这些问题的关键。” “关键?” “关键就在苍梧。” 曲笙如醍醐灌顶。 为什么机缘灶会到了师父手上? 而机缘灶被师父和棋湖真君炼制成功之后,又做了什么? 晋城。 晋城发生了什么? 苍梧莫名奇妙被青极宗驱逐,又险些被大妖屠城; 关瑟师兄在晋城郊外发现星铁; 檀渊宫无故兵临城下。 而晋城在什么地方?修真界的战火从何而起? ——七国联盟! 她脑子里闪过许多零碎的线索,隐隐可以联系在一起,却又差了一些什么,但是没关系,因为她会用自己的力量来促使矛盾激化得更猛烈一些。 不能总被人带着节奏不是吗? 只有打乱了对方的节奏,才能看到对方的后手,才能找到真正关键所在。 可惜,她的力量太过微小,苍梧的力量太过微小,所以—— “暴露吧,把你们暴露在修真界所有人面前,看看能得到什么。” ※※※※※※※※※※※※ 天元3918年酉月十四。 大战在即。 无论是参战的,还是未参战的,都屏息凝视,用各种方法将目光投在宛辽平原。而前来应援苍梧的阵容,也从零星的散修,发展为以宗门为单位的团体。 虽然都是一些惧怕自己被檀渊宫吞并的小宗门,却仍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曲笙在这些小宗门中还发现了故交,比如曾经向苍梧下过门派祭典帖子的天澜丹派。 曲笙很诧异,因为师姐管铃一直没有送信,她便以为天澜丹派在郑国能逃过一劫,毕竟丹修稀缺,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受人高看三分。 原来,师姐管铃所在的天澜丹派竟在七国内乱的时候,就被占领郑国的檀渊宫驱逐出了天澜山,后因找不到落脚之处,早已降级为小宗门,如今掌门梦沅真君带领三百弟子上了苍梧山,他们带来的,还有大量伤药灵丹。 梦沅真君见到曲笙便感慨道:“竟已过了这么多年,被彭家围山一幕还历历在目,如今,彭家已不在,天澜山也渐生萧条,周围宗门死的死,散的散,大家惶惶不可终日,又何谈修道?曲掌门,七国之乱是整个修真界的不幸,苍梧挺身而出,乃是真个修真界的大幸,天澜丹派愿追随苍梧。” 曲笙欣然接受天澜丹派的投奔。 事实上,如梦沅真君这般想法的小宗门不在少数,而不管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大义,这些力量汇聚到苍梧,已为曲笙所用。苍梧就像是一个由曲笙点燃的微小火星,当这个火星落在原野上,总有一日,将会形成足可以燎原的大火。 当然,前提是这个火星不会在刚开始燃烧的时候,便被气势汹汹的秋风吹灭。 这是大战前的最后一天,在天色入夜之后,人人各就各位,为明日的大战做最后的准备。 有的人在僻静地方录下最后一张传音符; 有的人看着手中的丹药,然后将其一把吞服; 有的人拎着酒,哪怕是不认识的人,也与他干杯痛饮; 有的人与伴侣深情相拥,把或许再不能完成的山盟海誓说个干净; 有的人索性呼呼大睡,也有的人彻夜不眠,还有的人仅仅是安静地打坐,争分夺秒地积蓄灵力…… 一直不停人来人往的掌门殿终于安静了下来。 曲笙将身体浸入热腾腾的泉水之中,她的手臂张开搭在桶沿,锁骨上遍布水珠,双颊被热气蒸得微微泛红。 没人想到,在最紧张的前夜,身为大战领导者的苍梧掌门居然在泡热水澡。 “我就这么点儿小爱好,”她半眯着眼睛,慵懒地对身后的黑影道,“战前泡一澡,快乐似神仙……” 夏时从灯光的阴影处走了出来,他俯下身,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无比温柔,帮她把散落在木桶外的头发挽起来。 “看到掌门大人这么悠闲,我也就放心了。”他微笑着道。 曲笙像是被抚顺了毛的猫,配合地往前挪了挪,露出了光滑的脊背,夏时拿起放在一旁的水瓢,将热水淋在她后背上。 两个人自罗刹海出来后,第一次享受如此悠闲静谧的独处时光。 曲笙轻声道:“一晃两百年,你我在罗刹海各自闭关,回到人间没多久,又要面临这一场硬仗……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安定,到时候,本座给夏长老放一个长假,你说可好?” 夏时认真地点点头道:“可喜可贺,掌门大人终于良心发现,要补偿为夫了?”他神色温柔,又浇上一瓢水,“你我之间何必提这些,苍梧就算不站出来,迟早也会被檀渊宫当成目标,如不主动出击,难道还等人家打上门来不成?” 他不仅支持曲笙的决定,而且还命夏家的黑云骑在宛辽平原外待命,只等他一声令下。 曲笙装模作样地一叹:“不止要补偿你,我还觉得亏待了我自己,你可见过一次秘境都没去过的元婴修士?就连延启都去过秘境了,我身为苍梧掌门,居然被弟子落下,真是不像话。阿时,等咱们打赢了,我定要去闯上几个秘境,再搜罗一堆天才地宝,当做聘礼带上太和青弭峰,拜过你师父师娘,然后……风风光光地把你……”说着说着,她的头慢慢地靠在桶沿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夏时在身后怜惜地注视着她。 这是一场连他都没有把握的战斗,用五湖四海聚集起来的杂牌军去对抗训练有素的国家机器,本身就是一种以卵击石的行为。 但人岂能因为弱小,便不去抗争? 没有人比曲笙更深谙夹缝中生存的弱小者之道,从街头的小混混到庞大的七国修士军团,她的每一场战斗都是那样绝望,因为没有退路,因为不得不战,因为她的身后,有一个用尽她一辈子心血去守护的门派。 那么,就陪她一起去守护吧。 他第一次庆幸一开始来苍梧时,便相当有远见地得了一个长老的位子,所以现在,他的身份除了是太和弟子,还是苍梧的长老,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她身边战斗,却不牵连门派。 打从他下山历练后,所有惊心动魄的战斗,都是在这个姑娘身边完成的。 她的历练,又何尝不是他的历练? 夏时的心里很平静,他席地而坐,静静地依靠在木桶边,看着窗外的光影一点点产生变化,从色若深墨的夜,一直到微微泛蓝的黎明。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进人间之时,断龙岭上爆出了一道炙热的光芒。 这场被后世称为“星火之战”的天元纪年首次修士内战,终于正式开战。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有小修改,不影响剧情。 感谢霸王票: 肉肉要养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500:46:46 第251章 秋风战且歌(一) http://..org/ 一道道带着战报的法宝从天空上呼啸而过,密集且频繁。%乐%文%但是人们的表情已经麻木,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修士的战争只要不波及到自己,他们还是更关心田头的秋收多一些,如果真的波及到自己所在的村庄,那就只能祈祷村子的防御阵,真的如那些修士所说的那般有用,否则也就是等死罢了。 “啐!打吧,都死了才好!”一个扛着锄头的中年矮小汉子道。 他正走在一条官道上,身后还跟着一名干瘦的老者。 那老者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看向天空,刚好又飞过去一张泛着蓝色光芒的传音符。他自言自语道:“早些年七国内乱的时候,可没这么多传讯法宝,也不知道是哪儿打起来了,唉,这动静可不小。” “管那么多,反正修士里没一个好东西。”矮小汉子咬牙切齿道,“成天就知道打来打去,老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在打,老子婆娘都生了三个娃了,他们还在打,直娘贼,也没人管他们,一群无法无天的混账!你叫他们‘仙师’,我却觉得他们都是活鬼,催命鬼!” 老者劝道:“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小心被人听见……三郎,还是快点赶路,要是领不到济世甲,谁知道咱们老肖家还能不能撑过这一场。” 七国大乱后,死于修士打斗的平民可不少,济世甲的流入却使得许多人看到了希望,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修士来民间售卖,这种防具的出现大大减少了平民的伤亡。 就在这二人准备继续赶路时,前方突然有人骑马奔来,一边奔跑还一边喊道:“苍梧和檀渊宫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那矮小汉子一愣,然后急忙问道:“苍梧是啥?为啥打起来了?能打赢吗?” 那马上之人回道:“苍梧在七国之外组成联军,正在断龙岭……”最后的话却是因为跑得远了,已听不清了。 矮小汉子和老者面面相觑。 “难道七国之外,真的有人来管咱们了吗?”老者不敢相信。 “苍梧?苍梧……”矮小汉子低下头苦思冥想,最后一拍大腿道,“爹,这苍梧不就是发明济世甲的门派吗?” 哦,原来是那个苍梧啊。 “也许,说不定……”老者嘴里嗫嚅着,砸吧了良久,终究还是没把那点盼头说出来。 ※※※※※※※※※※※※ 断龙岭上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一天。 这一次檀渊宫的主帅是还算是个故人,曾经率领楚军攻打晋城的卫长生再次披挂上阵,他的目光比从前更冷更残酷。想来,在七国内乱的这些年,他的手上没少沾血。 他皱着眉,显然前方的战报并不容乐观。 “报!断龙岭的阵法久攻不下,清敏神君带领的人手亦是在北方遇阻!”一名前来报讯的元婴修士急急飞到断龙岭以东的檀渊宫阵营。 卫长生从车辇上站起,厉声问道:“久攻不下?我檀渊宫派出主力军团三千金丹,一百七十名元婴,十五名化神修士,在断龙岭上打了一天,居然还进不了宛辽平原?”他又握着拳头看向北方,“苍梧在东方跟我的主力抗衡,我不信他们还能在北方分出人手来!让清敏强攻!” “可是敌人实在……”来报讯的元婴修士似乎还有后怕。 卫长生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滚下去!” 在卫长生的附近,悬浮着三面巨大的水镜,有修士在下方不断注入灵力,以水镜来监视前方战场的战况,但镜子突破不了苍梧在断龙岭设下的阵法和结界,只能看到己方人马还在不断进攻,在结界上打出一层一层的光波,结界内也不断释放法术及法宝,将断龙岭上空映得一片五光十色。 北方的清敏神君则是遭遇了**阵,待出阵之后,又被一群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修士拦住,这些修士个个人高马大,训练有素,比起他们来,更像是军人。 卫长生心里烦得透顶,当初苍梧宣战的时候,他还嘲笑对方螳臂当车,檀渊宫早就掌握了苍梧聚集的修士人数,他便主动请缨,声称不到三个时辰就能拿下宛辽平原,现在已鏖战一天,他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他低声自语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怎么会这样?” “那么,连乌合之众都无法消灭的你,又该怎么样?”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他识海中传来。 “宫主大人!”卫长生急忙回道,“属下办事不利!” 檀渊宫宫主宗离神君早已在他们每个人识海中种下自己的气息,随时随地都可以与他们联络,同时,也可以监测他们的神识动向。 宗离并未亲自到战场督战,他眯着双眼端坐在密室中,叶红端坐在他身侧,脖子上的锁链被他扯在手中把玩。 “长生,我再派一千援兵,给你三日时间,务必拿下苍梧。”宗离轻笑道,“这一回,檀渊宫的大半主力都在你手上,清敏、蓝河、秦戬三人协力,若是你们还是完不成任务,也就不必回来了。” “多谢宫主大人!”卫长生一听有援兵,又生出底气来,“只要有三十名化神修士以神通尽全力攻击阵法,一定能打破他们的防御!” 宗离摆摆手道:“去吧,只要破了防御,他们便是死路一条。” 卫长生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宫主是打算出动傀儡团吗?” “办好你的事。”宗离挥袖切断了与卫长生的传音,然后对脚边乖顺的女子道,“我要的助力,还有多久能到?” 叶红轻声道:“任家最近被盯得很紧,崇雪长老被捉拿之后,现任家主是个谨慎之人,他不敢大规模运送傀儡,怕被太和……” “闭嘴!”宗离一脚将她踹开,“你说过会一直供应化神傀儡给我,助我成大业,叶红,你这贱女人,难道不想让你的族人重见天日了吗?只有我,只有我才能帮你们!你给我记好这一点!” 他像是泄愤般一脚一脚向叶红踹去,未加灵力,不用修为,只是纯粹的肉身虐打,却比使用灵力更让人觉得屈辱。 叶红垂着头,她的手不停的发抖,双眸的颜色越来越深,可随着指尖将掌心刺出血,她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双眸才渐渐恢复正常。 “宫主,”她在拳打脚踢下艰难地开口道,“当年晋城不过是意外,谁也没想到凉君、沈昭、芮栖迟三人会在晋城,否则我们也不会那么早就亮出底牌,让傀儡军团遭受重大损失,现在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如果因为苍梧再次将任家拖下水,今后又该怎么办?我们的大业,怎可陨于这一步?” “呵,既然不能动用任家的傀儡,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宗离停下来想了想,“七国大阵由你们所设,既然你的族人拥有如此力量,我相信,你们还掌握着一些其他的后手吧?” 叶红心中冷笑,这贪得无厌的人啊…… 她回道:“宫主只管放手一战,我这就去吩咐族人出手,务必助宫主战胜苍梧。” 宗离看着她冷冷道:“别耍花样,你们设在七国的阵法也需要我的财力来养护,如果我出了事,你的族人也保不住,咱们……”他一字一句,“同归于尽。” 他扳着她的下巴,眼神中隐隐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叶红垂下眼眸道:“怎敢不从。” ※※※※※※※※※※※※ “阵法快撑不住了!”一名修士道。 此时此刻,曲笙带领所有苍梧弟子都在断龙岭以西的宛辽平原上,庞大的防御阵几乎将连同苍梧在一起的大半个宛辽平原罩住,不住有修士飞来飞去,帮阵法添加灵石,在他们身后,还有三条上品灵脉在空中不断释放灵气。 曲笙看着不断被攻击的阵法,不慌不忙道:“阵法迟早都会攻破,但是时间拖延得越久,对我们就越有利,这次还要多谢虚妙山支援的灵石灵脉,庄道友,待阵法一破,请你速速离去,莫要将虚妙山牵连进来。” 曲笙身后站着一名俊美的修士,眼角一滴泪痣,平添风情,正是已经晋阶化神期的庄小舟。当年他是天极金丹榜第一,晋阶元婴之后仍旧是天极元婴榜第一,如今刚刚晋阶化神,已进入天极榜前一百。 他轻笑道:“既然家师让我前来助阵,曲掌门便不用担心,角城有我虚妙山的产业,我护自家商铺,谁敢说个不字,自有虚妙山与他说理。” 曲笙道:“多谢。”她又望向庄小舟身侧的棕翎,棕翎察觉到她的目光,亦是颔首示意。 这一次苍梧向檀渊宫宣战,没想到最后站出来的,竟然是致远斋和黑崎大商。不止虚妙山派庄小舟带来了财力支援,黑崎大商的棕翎也带来了充足的人手,通过“路藏”渠道,暗暗帮苍梧运送物资。更令人惊讶的是,三重天的贺沧溟因为当年断罪通过三重天的传送阵进攻苍梧,他毕竟有失察之责,于是自掏腰包帮苍梧购买了大量材料,曲笙这才顺顺利利地将这大阵铺设成功。 有了这些义不容辞帮忙的友方做后盾,曲笙和角城的修士才能拖延这一日,但是阵法所受的压迫骤然间增大,对方加强了攻击力度,曲笙心头一紧,看来是有援兵到了。 夏时估算道:“阵法还能撑两个时辰,这之后,就是真刀真枪的硬拼了。” 曲笙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苍梧阵营已准备就绪,前来投奔的修士、宗门全部做好准备,只待与檀渊宫一战。 当阵法攻破之际,曲笙祭出铁盾红枪。 “将心镇国,开!” 高大的城墙瞬息间在断龙岭上形成一道屏障,苍凉古老的雁门关再一次镇守在它所守护的疆土面前。 这一次,它所遇到的敌人,空前强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1-0604:44:03 第252章 秋风战且歌(二) http://..org/ 苍梧的大阵一破,卫长生看着那道盘踞在断龙岭上的雁门关,立刻道:“不要留手,全力进攻,生死不论!”他本不将这区区元婴修士放出的领域放在眼里,但是这阵法居然耗去他一日的时间,卫长生心中震怒,已是用上了雷霆手段。本文由首发 只见檀渊宫阵营的化神修士阵列有序地释放出领域,层层叠加,团团将宛辽平原围在中间,断龙岭上空的灵气流动立时为之一滞,然后便是疯狂转动,因为领域大量吸纳灵气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远远看过去,仿佛开了一个天眼一般诡异。 曲笙手持盾牌站在雁门关上,她神色冷凝道:“不要让他们结阵,低阶修士不要越过雁门关城墙,高阶修士以防御为主,攻击为辅,务必拦住他们进入宛辽平原!” 虽然护住宛辽平原的大阵破了,但是宛辽平原的防线布局还在,曲笙发话后,其他修士立刻行动起来,各分为十二个方向,迎战檀渊宫修士。 这些修士没有太过强悍的手段,但他们同样也有自己的绝招。 有的小宗门放出了蛇阵,一群吞云吐雾的三阶灵蟒虽然没有多大攻击性,却可以用毒雾慢慢腐蚀对方的领域; 有的修士将储物袋解开,放出十多个机关小人,每个小人腰上缠着一个小鼓,那小鼓只要打一下,敌方阵营中便有修士捂着头喊疼; 有的掌门率领众弟子在空地上跳起了祭祀的舞蹈,这舞蹈看着虽然有些可笑,但是在他们附近的所有修士都为之精神一振,显然这舞蹈中另有玄机,可以增加修士的战斗力; 修士们或是演奏曲子迷惑敌人,或是摆出机关帮忙防御,或是使用奇形怪状的法宝攻击,或是用法诀掩护同伴…… 苍梧的诸弟子迎敌经验更丰富。 常钧语的傀儡经过这两百年,已经发展为五个,是前方御敌的主力; 莫星洲另有奇遇,他手中的铃铛比之前大了许多,而且使用的时候再不见他损耗寿元; 断龙经过灭门惨案之后,从法修转为体修,一身金刚横肉,正在前方与人肉搏; 还有康纣南以瞳术阻碍敌人的动作,严琮又祭出了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鲁延启闷声不吭,一板一眼地施放着法术,哪里有空缺,他就去哪里顶上…… 现在苍梧阵营中,能使用领域只有两人,曲笙和夏时。 曲笙没有着战袍,依旧是一身太和掌门服,柔软的长袍随风飞舞,但她的身体纹丝不动。在她身体前方的,是已经将全部星铁能量激发出来的雁门盾。 修士只有到了元婴期,体内自然形成小周天,才算真正掌控自己的身体。她的灵根再无阻碍,经脉舒展,天地灵气为我所用,曲笙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星铁中蕴含的更强大能量,与她的意志相和。 一层层的星光从雁门盾发出,将她脚下的城墙映得一片灿烂。两百年罗刹海苦修,所感所知,都通过领域之力释放了出来。这一领域,便等同于刚才的大阵,牢牢护住了整个宛辽平原。曲笙第一次知道,这个时候的雁门关,才是它的真正形态。因为这座雄关,本就该守护在最前方,如同盘踞的巨龙,护家,护城,护国! 曲笙知道,她的领域是宛辽平原的第一道防御,也是唯一一道防御,她身后的修士大多抵挡不了化神修士几道攻击,所以她必须撑住雁门关,这也是她向檀渊宫宣战的最大底牌。 “我的存在,便是苍梧的对敌之法。” 在曲笙用雁门关护住宛辽平原后,夏时长剑一挥,已是将霁光惊雷剑域开至最大限度,流光飞剑与古老的关城相互配合,再加上修士们各自使出五花八门的法诀法宝,背水一战的苍梧阵营,迎上了对方化神修士的第一波领域攻击。 曲笙的领域当仁不让,最先与这些力量短兵相接,就在雁门关与对方领域相撞的刹那,断龙岭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 中陆州的所有凡人都在这一声天塌地陷般的巨响中惊醒,而七州所有修士都感受到了这一波攻击力量的强大,人们都真切地意识到一点——天元纪年史上第一次修士内战,终于开始了。 ※※※※※※※※※※※※ 苍梧与檀渊宫开战的信息传遍了整个七国联盟,因为檀渊宫抽出了大量修士奔赴前线,各国内的修士力量仅足够维持日常运转。 当那一声巨响爆发后,七国之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静静的风声中有声音传来。 这是位于魏国仓行道辖区内的一处山谷,密林铺满了谷底,远远看过去,像是一片浮动的绿云。然而,如果有人真的深入这片谷底,就会发现在这绿云之下,密密麻麻的,竟然全是人。 这么多人,不知何时聚集到此,却一点声响都没发出,周围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我们已经等了太久。”又有人道,“这一次苍梧与檀渊宫开战,是我们最好的反攻时机。” “但是,真的有用吗?”一个略有些消沉的声音道。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最开始的那个声音突然拔高,大声道:“其实不用我多说,大家也知道,咱们魏国人,祖祖辈辈都喜欢当一个‘顺民’,咱们耕种、打渔、满足当权者的每一个要求。可你们想想,顺民的下场是什么?铭古纪的行夜将我们视为丹畜,慈禄宫的宫主把平民当做祭品,现在,檀渊宫更是不把我们当人,不断加重赋税,克扣村落阵法的灵石,逼迫我们去帮他们做苦工……如果檀渊宫赢了,等待我们的是什么?难道你们愿意继续当被奴役的牲口吗?” 没有人说话。 “在苍梧宣战的的当日,我们便挨家挨户地通知尚还有血性一战的男人,现在,我们聚集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 仍旧没有人说话。 一只翠色的小鸟停在树梢上,扭着头看着这些像树木一样站得笔直的人们,然后又展翅飞起。 当一声清脆的鸟鸣过后,有人用右手敲打了一下左心口,发出沉闷的“嘭”声。 像是在以心脏宣誓。 为了什么? 这还用问吗? 当然是为了魏国,为了我们的家园啊! 渐渐的,在山谷中的魏国人都做出同样的动作,他们的右手有节奏地捶打着心口,当这种声势到达最大时,山谷的最前方爆开了一道红色的烟花。 “兄弟们,杀,杀出去!”有人大喊一声,“把魏国从楚人手上夺回来!” “夺回国土!”人们高声喊着,从山谷冲了出去。与他们同时冲出去的,还有自魏国各个城镇飞出的修士,他们迅速向仓行道的谷地汇合,这些修士并没有像凡人一样高呼口号,但是所有人心中都一个念头——如果不能在这个时刻,为自己的国土做最后一战,那么,从今以后的苟活,都只是作为牲畜而活罢了。 在红色烟花爆响之后,魏国的其他六个辖区也分别爆出了烟花,每一道光芒都代表一支义军,哪怕大湖道的义军只有数百人,他们依然庄重地释放了属于自己的那道烟花。 烟花一起,无数修士腾空而战。 七国联盟——魏国,这个在七国内乱时期都没有人反抗的国家,第一次从沉默中爆发了。 ※※※※※※※※※※※※ “什么?魏国居然又有了义军?”宗离将手中的传音符捏得粉碎,“他们可真会挑时机!” 叶红仍是在宗离腿边端坐,她低声道:“情况于我们不利,当年各国爆发乱军,魏国原是最安顺的,因此我们没有多加防备,这样一来,魏国保存的实力反而是六国中最强的,他们一旦开始反抗,定然不容小觑。” “我好不容易统一了七国,没想到苍梧这等跳梁小丑一出来,这些人便开始不安分,早知道当初……”宗离神色狰狞,“就应该多用些手段!” “宫主,我们应该早作应对。”叶红冷静地道。 宗离一把扯住她脖子上的链子,项圈上的倒刺又将她白嫩的皮肤刺得鲜血淋漓,他狞笑道:“卫长生把我的主力都带去了断龙岭,目前七国留守的武力远不足以镇压乱军,这样下去,我元气大伤,就算赢了与苍梧一战,又有什么用?” 叶红强忍着疼痛道:“阵法……还可以用……” “嗯?你们在七国发动的狩魂之阵不是无法攻击吗?”宗离并不相信。 在这时,又有传音符飞到密室,宗离挥手拿下传音符。 随着传音符的声音传来,他的脸色迅速地沉了下去。 “继魏国之后,其他五国也再起乱军,你的狩魂之阵呢?不是说可以检测七国境内所有修士的动向吗?”宗离声声质问,他看上去并没有失态,但是手筋暴起,已有杀意。 叶红轻声道:“狩魂之阵分布七国,魏国的晋城,秦国的义量峰,郑国的天澜山,齐国的玄铁矿山,韩国的鉴龙山,燕国的青雨谷,楚国的图芸村……每一处阵法地点都是由我的族人精心测算,它的本来任务是帮助宫主监测七国修士动向,但是只要阵法略微发生变化,就可以形成灵力网,控制住那些不听话的修士。至于为何这次没有监测到,很可能是因为这一次乱军的主力是由凡人主持,修士听从凡人调度,在乱军未发动前,他们的动向都是正常的。” 宗离本是个多疑的人,但是他现在走投无路,没想到苍梧竟然如此难攻,使得他异常烦躁,便道:“如何才能改阵?” “此事需我亲自前往,还请宫主给我调动资源的令牌,叶红保证在三个时辰内,将阵法个改动完毕。” “不行!你不准走!”宗离一个耳光扇过去,冷笑道,“叶红,你想得美,如果我手上没了你,还怎么牵制你的族人?你就死了逃走的心罢!” 宗离并不傻,他肯听叶红的劝谏,那是因为他手上掌握着她的命,如何肯让她逃出他的手掌心? 叶红惨然一笑道:“到了如今,宫主居然还不相信我,罢了,那就请宫主将令牌给我一位族人,由他来改阵可好?” 宗离冷笑一声:“早如此识时务便好。” “宫主英明。”叶红轻声道。 她垂下脖颈,慢慢闭上双眸。 作者有话要说:休息时间几乎都用来码字更新了,临近完结,要做后面剧情的细纲,又要筹备新文,所以不能及时回复评论,还请大家见谅。 不过所有的评论道长都有看到哦~爱你们么么哒~ (正文连同番外,预计2月完结。 感谢霸王票: 教主sam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613:11:47 第253章 秋风战且歌(三) http://..org/ 在太和主峰的议事厅里,除了太和掌门槐山神君,还有四名修士。m.乐文移动网 格物宗掌门中如元君。 扶摇山掌门列云神君。 衍丹门掌门云霞神君。 万兽观掌门乾煞元君。 五大山门的话事者齐聚一堂的画面并不常见,除非有不得不让五大山门出面的重大事故,才能让这几位修真界最高权利者碰面商讨。 槐山神君道:“太和派出负责调解的弟子已在檀渊宫滞留了近一个月,檀渊宫宫主宗离毫无谈判的诚意,用各种模棱两可的理由拖延至今,现在,断龙岭上的战斗已经持续一日,檀渊宫久攻不下,很可能会使用后手。” 其实不用槐山神君说,在场之人都明白断龙岭战况的惨烈,大战的这一日,在平日看来不过是短短的十二个时辰,但在修士战争中,能持续一日的战斗,已算是鏖战许久。而这一日修真界过得也甚是热闹,无数战报疯狂在天空飞窜,往往是这一个战报还未送到,战局便有新的进展,后面紧跟着下一个战报。 列云神君头戴莲冠,面容端庄柔和。扶摇山是纯女修宗门,她也是在场唯一的女掌门,提起断龙岭之战,她皱眉道:“没人想到,断龙岭上不过只有两名有领域之力的修士,甚至连一名化神修士都没有,竟然能坚持一日才破阵。” “但是阵破了,无论怎么推演,苍梧都不可能坚持到第三日。”乾煞元君缓缓道,这一次,他身边没有金黄色的豹子,却有一名兽耳女子,正在为他沏茶。 云霞神君是个护短的人,桐姝是他弟子的遗孤,又是出身苍梧,这一日他都在绞尽脑汁想给苍梧送支援,便道:“苍梧派曲掌门仅有元婴修为,只靠她的雁门关领域和夏时的剑域,必然撑不久,一旦苍梧防线失手,整个宛辽平原的修士都难逃死劫。”话说到此,他腰间的木牌突然震动了一下,云霞神君的脸色更差了,“我刚接到弟子传讯,现在六国再起义军,这一次义军的主力居然是凡人,诸位道友,我虚活了这两万年,第一次看到凡人走在了修士身前。” 中如元君托腮斜倚着扶手,抬了抬眼皮道:“修士不得干预凡人休养生息,同样,凡人受天道保护,也不能干涉修士的举动。” 列云神君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她立刻道:“天道降下因果要多少时间?只怕天道的因果还未到,七国百姓的末日便要到了。” 天道的存在十分虚幻缥缈,凡人压根感觉不到,就连低阶修士大多也只是按部就班的修炼,只有到了元婴期,才能在冥冥之中感受到天道规则。天道的规则中最严苛的一条便是因果律,所谓有因便有果,在规则中,檀渊宫若是屠杀平民,这业报便会加在他的因果之中,总有一日会爆发出来。 但天道因果的产生实在难以推演,若是真的等天道来制裁罪人,只怕世上的人都要死光,若是修士真的如此傻白甜,也就不会有正道宗门约束修士,太和也不会设立玄武楼,罗浮两界门里更不会有那么多囚犯。 中如元君这次连眼皮都不抬了,直接道:“既然这样的话,我赞成五大山门出面干涉。” 啥? 列云神君有些呆,刚才他的态度好像不是这样的。 中如元君懒洋洋地看着列云神君,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他道:“不然咱们为什么来这里?干脆都在山门里装聋子和哑巴好了。” 列云神君心里一口老血。 因为中如元君这么说她,她还真的只能受着,毕竟这位是前辈中的前辈,元老中的元老,跟扶摇山老祖荼莲元君是一个辈分级别的。 槐山神君看了看几人神情,最后道:“其实据我所知,在苍梧宣战后,就有一些大宗门派出弟子带着法宝前去相助,若不是化神修士太过招人耳目,只能派出金丹期及元婴期弟子,恐怕宛辽平原的防御阵没这么容易被攻破。阵破之后,也有宗门派出弟子接应,只是不能做得太明显,如果五大山门动手干预,那么……” “那么苍梧的星火之光,就会成为燎原大火。”乾煞元君呷了一口茶,他神色不慌不忙,声音却十分坚定,“七国乱了这么多年,该定了一定了。” 槐山神君叹道:“七国建立之初,每一个创国修士都是令人敬仰的大能,他们为了保护七国凡人,与修真界签订了互不侵扰的协议,乃至改变了天道规则,以规则束缚修真界其他门派。如今,吾辈不得不插手七国之事,这七国的因果如果一定要找人承担的话……” “便由我们五人承担好了。”中如元君道。 无人有异议。 ※※※※※※※※※※※※ 在掌门令下,五大山门纷纷派出门下弟子奔赴宛辽平原,尽管以元婴修士为主,但是—— 那是五大山门的元婴弟子! 尤其为首的是太和十八峰挑选出的精英弟子,仅是能领悟剑域的元婴期剑修便有七人! 与苍梧同处中陆州的太和也是派遣援兵最快的宗门,当七道剑域在断龙岭上同时开启,全界震惊! 太和应援宛辽平原了! 五大山门出手了! 卫长生手脚冰凉地坐在车辇上,喃喃道:“怎么可能,他们居然真的干涉七国之事,这不对,明明是苍梧主动宣战,我们既不违反天道规则,又不受正道挟制,他们……他们凭什么出手干涉!”再心狠手辣之人,只要还想在这个修真界混,也不敢公然挑衅五大山门,直觉告诉卫长生,这一次很可能要糟。 负责另一方战场的清敏神君更是高声呼喝:“天道明鉴,我们犯了什么错?太和竟然做出如此行径,莫非是想以五大山门之势压迫七国联盟吗?” 一名太和弟子看不过去,冷声回道:“既然苍梧欢迎其他宗门应援,那么,太和为什么不能应援?” “你们欺人太甚!” “当你们欺负弱小时,又何尝不是‘欺人太甚’!”不等那名太和弟子回应,下方一个少年高声道,“整个宛辽平原不过两千多名修士,你们的修士大军却有多少人?如今太和道友一来,你们便开始叫嚷,呸!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鼠辈!” 那少年正是江闻路,这一番话说得清敏神君面红耳赤,卫长生更是面如土色。 是的,他们的确只敢欺负苍梧这样的小门派,还有七国联盟里那些世代被剥削的宗门,一旦遇到五大山门这样的庞然大物,甚至主力还未到,只来了几名弟子,他们便害怕了。 卫长生急忙联络宗离:“宫主,太和派弟子干涉战场,我们该如何是好?” 但是宗离那边却没有任何反馈。 卫长生心里一凉,他只能一边小幅度进攻,一边与太和弟子周旋,等待宗离的下一步指示。而他不知道的是,远在楚国的檀渊宫门前,亦是一片水深火热。 ※※※※※※※※※※※※ “你说什么?魏国的乱军通过传送阵直达萦都,现在就在萦都城外?”宗离盛怒之下,将手下的座椅扶手捏了个粉碎。 下方来报信的修士脸色灰败,“为了防止修士进攻,本来我们派出了凡人军队驻守各国主城,但是魏国的平民组成的军队重新占领了丹平城,他们抢夺了传送阵的支配权,所以魏国的修士才能来到萦都。这一次,不止是魏国乱军,还有其他五国的乱军,甚至……”他看了看上方的宗离神君,咬牙道,“原本派去镇压乱军的各宫修士,也倒戈了一大半,现在同他们一起在宫门外攻击咱们的阵法!” 宗离看向叶红,目光如刀,一字一句问道:“你的族人在干什么?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狩魂之阵为何还不启动!” 叶红手指掐诀,目光闪动,片刻后回道:“回宫主,另有乱军在干扰狩魂之阵,导致阵法无法顺利启动。” “我再给你半个时辰,如果再启动不了,你和你的族人都别想活命。”盛怒之后,宗离迅速平静下来,他紧紧盯着叶红,“与任家联络的一直是你的族人,我相信你的手段,一定有办法让任家把所有傀儡都交出来,别说什么‘在五大山门的高压之下已将傀儡全部销毁’的蠢话,现在,我要你将任家傀儡全部提出。” 叶红震惊地看着他道:“宫主想要做什么?” 宗离站起身,整理了衣襟,然后道:“我要亲自收拾这些乱军。” “宫主英明。”叶红垂下眼帘,低声回道,“但是这些修士数量过多,如果全都……宫主就不怕五大山门来找事吗?” “怕?如果我怕他们,还何谈大业?你放心,五大山门畏首畏尾,根本不敢真正对修士动手,只要我不违反天道规则,他们就永远找不到理由正式对我出手。等剿灭了乱军,这七国还是我的七国,断龙岭就算输了也没关系!” 叶红道:“宫主果然枭雄。” 宗离冷哼一声,出了密室,带领檀渊宫其余修士,直奔檀渊宫宫门。 他一出宫门便张开领域,吃准了义军中绝无化神修士,仅这领域就能将萦都全部护住。 义军里确实没有化神修士,在被檀渊宫清洗了一遍又一遍之后,高阶修士不是臣服便是逃走、隐遁,如若反抗也是被诛杀的下场,所以整个义军里最高修为也只有元婴期。 与化神修士对战时,没有领域之力是相当吃亏的,所以宗离根本不怕,他只是愤怒,檀渊宫的主力都在断龙岭,宛辽平原却久攻不下,他现在身边的人手已经不能再有损失,最好便是将任家的傀儡调度过来,人是死而不能复生,傀儡却还可以再造。 “这将是你们最后一次反抗我,”宗离面对黑压压的修士义军,眼中带着不屑道,“死人便不会反抗,至于那些帮你们的凡人,也将付出代价。” 义军里有一名女修厉声道:“你身为化神修士,竟连凡人都不放过!老娘跟你拼了!” 一团火红的色的身影高高跃起。 “在我的领域之中,你们也敢放肆。”宗离冷冷一笑,他领域之中飞起一道布满荆棘的长鞭。 这女修也不过金丹修为,化神修士领域中的法术只要擦着就难逃一死。 然而当那荆棘刚刚碰到那女修的时候,就看到她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而丹田处金光大作。 “砰!” 血肉之躯,绽放出红色的花。 第254章 秋风战且歌(四) http://..org/ 宗离万万没想到,这女修居然连抗争都不抗争,直接自爆丹田! 虽然金丹期的自爆威力对化神修士来说无关痛痒,却也还是将他的术法逼了回去。喜欢乐文网就上 六国义军看着那名女修自爆,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来了,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打头阵的修士中,有一人突然喊道:“檀渊宫逆天无道,该当制裁!” 他身后的众人纷纷喊着“制裁”,又从人群中冲了十多名修士。 宗离立刻吩咐左右:“他们要自爆,躲开!” 因为与苍梧一战,檀渊宫高阶修士都已出动,现在他身边的也都是金丹期和元婴期的弟子,作为檀渊宫目前的留守弟子,可是一个比一个珍贵,与这些搏命之人硬拼极不划算,他喝退左右之后,便施展领域中的万荆之法,挡下了那些修士的自爆。 但是他的领域还是受了震荡。 因为修士的丹田自爆相当于把毕生修为都压缩在一招之中释放出来,其攻击相当于提高了一个小境界。 这么多人自爆,就算是化神修士,也有些吃不消。 宗离看着前方那些并不因为同伴惨死而变色的修士,便知道今天的事已经难了,他立刻传音叶红道:“任家的傀儡什么时候到!” 叶红立刻回道:“请宫主开护城大阵。” 宗离挥袖,萦都的护城大阵立刻出现一个缺口,那上方正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是无尽虚空,一名白衣男子正在洞口处。 这男子看着宗离,神情淡漠道:“我很后悔,我放纵崇雪长老的野心,又被眼前利益诱惑,才会跟你们接触,却不想被你们拿住了把柄,不得不听从你们的命令,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现在,任家已经再也回不去了,我身为任家家主,将承担全部责任,一生忏悔。这是任家研制的最后一批傀儡,我全部交给你们,从此之后,任家与檀渊宫断绝一切联系,生死无关。” 任家家主说完这番话,身形便从虚空中淡去,接下来从虚空中走出的,明明与普通人无异,但却是任家研制的傀儡修士。 这些傀儡足有近五十个,他们身上的气息,与当年晋城大战时出现的容貌陌生,服饰统一的化神修士别无二致。 在场的修士虽然都没有参加过晋城守卫战,但是当年常钧语爆出任家研制禁术傀儡一事,崇雪长老在玄武楼中自尽,至今仍有一部分任家子弟还关在罗浮两界门,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听说过这段公案,现在看到这些修士不像修士,傀儡不像傀儡的怪物,立刻有人反应了过来。 “与任家合谋制造禁术傀儡的,居然是檀渊宫!” 失去了任家的支持后,宗离心情很差,他微微侧过头,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那些陷入震惊的六国义军。 这群人惊讶的表情真好笑。 让他想起了师父曾檀临死前的样子,似乎也是这样惊讶的表情,像是不相信他会做出那种事。 可他偏偏就做了。 “其实啊,七国到了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你们纵容我的,不是吗?”宗离轻声道,与其是说给面前的六国义军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或者是说给那个被他陷害,已于人间陨落的七国唯一大乘修士,他的师父,曾檀。 他继续道:“我一生谋划,要做人上人,要有权,要有势,要让这天下俯首帖耳,让他们看看,当年的我,我已经……哈,我就快达成心愿了,如果不是苍梧横插一杠,你们也不敢如此反抗我,任家那群只知道制甲的疯子也不敢这般对我说话。不过没关系,现在纠正还来得及,等我灭了你们,再控制住断龙岭的局势,那些正道依然会对我无可奈何,因为我手中,是这七国的全部。”宗离手中掐了一个诀,分出数道神识打入那些傀儡修士体内,笑得云淡风轻,“去,杀光他们。” 这些被任家研制出的,可以使用修士招式的禁术傀儡立刻开始向前方的义军攻击。 在七国内乱其间,无数次有过义军,但都被檀渊宫残酷镇压,并不是因为义军的反抗不激烈,而是因为在檀渊宫的高压管制下,义军很难形成较大的规模。 这一次檀渊宫门外的集结,也是七国内乱之后,义军集结人数最多的一次。 但凡参与此次行动的修士,都已抱着必死之心殉道,在他们的预计下,有苍梧拖住檀渊宫的主力,就算义军中没有高阶修士,他们这种通过传送阵突袭的方式,也能将檀渊宫攻下。 可是看到这些化神期傀儡出现时,义军里的大部分修士都绝望了。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有的人喃喃自语。 “不能让这些傀儡为所欲为,”人群中突然爆发一道声音,“如果让宗离任意驱使这些傀儡,七国将永无宁日!而今日所有看到这一幕却不作为之人,将会成为最大的帮凶!” “不能让我们的同胞白白牺牲!”又有人高声喊道,“今日我们来到此地,便是要报仇!” 这些义军的成分比现在断龙岭前应援苍梧的修士成分更纯正,他们每个人对檀渊宫都有着刻骨的仇恨,有的人失去了相濡以沫的亲人,有的人失去了朝夕相处的同门,有的人失去了敬爱的师长,有的人失去了宗门……七国战火频仍,不知有多少人失去了他们熟悉的一切,他们眼睁睁看着同伴惨死,他们流离失所,在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日子中,原本的信道信念变为了对檀渊宫的仇恨。 若非如此,早就想方设法逃离七国,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既然留下来,便是要报仇! 心中燃起仇恨的火苗,又是一批修士冲上去自爆。 傀儡化神修士在宗离的控制下不断攻击,像义军痛下杀手,但是义军的自爆更是令人头皮发麻,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作为燃料,一层层爆开,将萦都轰得不住震颤,就连宗离的领域都在这种自杀式的攻击下支离破碎。 …… 当最后一名义军修士带着血泪自爆后,宗离才在一片血幕中发现,那些傀儡居然全军覆没,而他带来的檀渊宫弟子,也仅剩二十余人。 宗离满手鲜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惜暴露与任家的关系,释放出那些化神期的傀儡,竟然跟义军打得两败俱伤! 震惊之余,他终于意识到,现在断龙岭与苍梧交战的修士军团,就是他全部的武力了。 他立刻通过神识联络卫长生。 “长生,保存实力,撤军!” 然后,他听到卫长生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气说道:“降吧,宫主。” “你说什么?”宗离不敢置信,他抬头看向断龙岭方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国方向层层灵云,那云层低得惊人,与下方产生灵气流动,远远看过去,像是雾霭中的瀑布。 那灵云下方,亮起无数光芒。 宗离看得分明,那是修士的领域。 已有数百之多。 ※※※※※※※※※※※※ 卫长生从未见过这种阵容。 自从太和弟子前来支援后,无数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到了现在,他面前已经层层叠叠,全都是这些修士释放的领域,里面尽是杀气。 他不敢数眼前究竟有多少领域,因为最前方的剑修领域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他们并不动手,但是只要有人向前一步,就会进入这些领域,被他们用领域之力灭杀。 这是一种无声的威慑,是数百名高阶修士用一种诡异的,既温和又暴力的方式,对一直肆无忌惮的檀渊宫发出的威慑。 卫长生第一次绝望。 他不想打了。 当初那些弱小宗门看到檀渊宫的修士大军时有多绝望,他现在就有多绝望。 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国家机器,也终究是国家而已,现在他面对的,则是来自整个修真界的修士怒火,没人能与这种力量抗衡。 所以卫长生说出了那句话。 “宫主,降吧。” 但是远在檀渊宫门外的宗离却是冷笑了一声。 卫长生可以投降,修士军团可以投降,唯独他不可以投降。 不止是因为他与任家合谋制造禁术傀儡的事即将暴露,而是因为他深知五大山门不插手则以,一旦插手,檀渊宫必定要被管制,他在七国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将被彻查,到时候叶红和她的那些族人,难保不将他的事全都说出来。 事到如今,狩魂之阵居然还未开启,他已经不再相信叶红,但是……他兀自冷笑,还是应该先将叶红拿在手上再说! 宗离已决定逃跑,便不再顾及那些被他带出来的弟子,立刻回到檀渊宫,前往密室。 只是这一路上,他居然没遇到半个人影。 这座已统治七国两百年的宫殿,仅仅过了一天,便萧条至此。 鬼使神差地,他停下本来要去密室的步伐,转身来到了正殿后面的小花园。 他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有过一只小狗,那是他唯一的伙伴。当小狗死去的时候,幼年的他只能捧着心爱小狗的尸体,偷偷在这座小花园里哭泣。 他甚至都没学过说话,无法向人表达自己的情绪。 这是一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本该消失在檀渊宫中的。 然而,就算他后来权势熏天,他害死曾檀之后掌控了整个檀渊宫,再无顾忌地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却唯独留下了这座小花园。 即便他再也没来看过这座花园。 宗离的脚步准确无误地停在当初他哭泣的地方,也就是在这个地方,他遇到了曾檀,之后凭借单一木灵根,他一步登天,成为曾檀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也是从那个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的**和野心,发源于此。 他的一生荣辱,皆系于此。 最后,他看了一眼这座小花园,伸出一根手指。 将它碾为平地。 第255章 秋风战且歌(五) http://..org/ 当宗离回到密室的时候,叶红仍旧保持他离开时的姿态,她跪坐在座椅旁边的黑色地面上,衣裙火红,像是一片颜色正好的枫叶,鲜艳怒张。=乐=文= 叶红的表情很平静。 看到这样的叶红,宗离反而是笑了。 “你根本没有叫人去改阵。”他道。 “是啊,没有。”叶红伸出手,轻理胸前的发丝,她微微侧过头,脖颈上的项圈和链子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宗离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他手上还带着血,就那么轻飘飘地放在叶红的头顶上。 “看来你已有死志,本座可以成全你,但你的族人也别想好过,”宗离俯下身,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低声道,“反正我只有一个人,就算要被关进罗浮两界门,我也会把你的族人拖下水。叶红,你猜猜看,如果修真界的那些老怪物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后,还会不会给你们活路?” 叶红不置可否,她道:“宫主,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些心里话想跟你说。” “我不想听。”宗离没有兴趣在这个时候听她的花言巧语。 叶红却不管他,径自说道:“我与宫主相识已有一千零七十二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宫主,是在天癸楼秘境,我们两人受困在万色石窟里,生死一线之时,宫主跟我说了心中抱负,我没想到,居然能遇到一位想要一统整个修真界的人。我认为您有魄力,也有实力,才选择跟您合作。” 宗离冷笑连连:“合作?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是你跪着,求我,让我救你和你的族人,你愿意全身心服从于我,你的族人会为我所用,等我大业已成,才会分给你们好处。” “所以,”叶红一笑,“我是骗您的。” “你说什么?” “事实上,宫主这样的野心家,也很适合我们利用。”叶红站了起来,她在宗离身边这样久,但这一次,她第一次站起来跟他说话,直视他的双眼,“如果不是这样,我为什么要忍受您?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屈辱?宫主这么聪明,就没想过我这样忍辱负重,那么我所求的,必定要比您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吗?” 宗离沉默了。 比起被叶红嘲讽的愤怒,他想到的却是…… “叶红,你现在有恃无恐地跟我摊牌,是想做什么?”宗离冷声道,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散发着青色的光芒,“你以为我失去了一切,所以想要翻身了么?” 叶红轻笑:“不敢如此天真,当您拒绝让我亲自为狩魂之阵改阵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您是不会放我走的。不过,即便这样,我却仍然觉得欣慰无比,您可知是为什么?” 事到如今,宗离反而耐得住性子,他问道:“为什么?” 叶红走了过来,她身段袅娜,行走摇曳中竟有一种惊人的风情。 她来到宗离身边。 宗离并不怕她出手,他比任何都知道缩在叶红脖颈上的法宝有多恐怖,如果不是叶红献策,这件他从万色石窟寻到的法宝原本是他打算用在曾檀身上的,它可以将大乘修士拖延近一刻钟,效果十分逆天,最后却落在了叶红的脖子上,助他肆意奴役她千年。 叶红凑近了他的脸,鼻息轻轻落在脸颊,她的红唇来到他耳边,轻声道:“因为你们都得死,不止你,整个人间界,都会为我陪葬。” 宗离立刻出手扯住叶红脖颈上的锁链。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惊怒交加。 叶红疯狂大笑,她长开双臂,身体向后退,口中大声道:“众星已经来临,我仿佛看见了它的光辉,首座,摇光已经完成了最后一项任务,我……”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宗离的手放在了她的头顶,一道法诀打了进来。 他要搜她神魂。 叶红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伸手抱住宗离的手,她神态近乎疯狂,一双眼眸霎时变为血红色。 “哈,哈哈哈……”她尖利地笑着,“为了众星,众星!” 当叶红抱住自己的手时,宗离便觉不对劲,但是叶红的一双血瞳死死盯着他,诡异的是,在这双血瞳注视下,他居然没有办法抽回自己的手,他听到“众星”,心里却一片迷茫,直到手上传来炙热之感的时候,好像才从那浑浑噩噩的感觉中解脱出来。 叶红浑身滚烫,她的皮肤几乎都变为红色,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宗离,嘴里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宗离看到了。 “去死吧。”她说。 叶红的身体骤然爆开,但是这种爆裂与修士自爆不同,爆开的叶红化为一团黑雾,带着一种恐怖的力量,将他吸向某处。 “她体内藏了空间传送阵!”宗离大惊。 他用尽法术法宝都没有逃脱这股吸力,于是,宗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团人形的黑雾吸了进去。 当黑雾散去,整个密室变得空荡荡的。 ※※※※※※※※※※※※ 在传送的过程中,宗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梦里的南宫苗与曾檀仍是青梅竹马,在南宫苗从那个元婴期秘境出来后,便与曾檀结为了道侣。三百年后,南宫苗在檀渊宫生下一个名叫宗离的孩子。 出生的他不但很健康,还是单一木灵根,就连为人寡淡的曾檀都对他呵护备至,更别提拿他当心肝宝贝的南宫苗。他在父母的精心照顾下成长,因为备受宠爱,他幼年时喜爱的小狗也被赏赐了有大造化的灵丹,从而变成灵兽守护在他身边。 这之后,他就像一个很普通,却又有些不普通的檀渊宫弟子一样成长,因为父亲是当世大能,所以宫里没有人欺负他,大家反而变着法子的奉承他。 他就这样顺风顺水地成长,因为自身的好资质,再加上曾檀的精心教导,他在两千六百岁的时候晋阶化神,又用了七千年晋阶大乘期。 当他晋阶大乘的当日,已经晋阶渡劫期的曾檀白日飞升,成为继太和季羽道尊飞升之后的修真界第二人,七国联盟以及楚国檀渊宫的声望在人间达到了最高,无数修士慕名加入,成为与五大山门比肩的正道宗门。 他在檀渊宫举办了盛大的晋阶典礼。祥云之下,他身边是各门派的大能,下方有众多徒子徒孙跪拜,徒子徒孙后方,则是前来观礼的修士,场地规模比太和剑庐祭典还要大,人数比九重天外天的岁无大祭还要多。 更远的地方,他还听到宫外的凡人们焚香叩拜,将他称作活神仙。 宗离只觉得这一生都没有如此满足过,他一直保持浅而得体的微笑,矜持地与各方大能交谈,漫不经心地看一些宗门呈上来的礼物,满意地在那些掌门的脸上看到了敬畏的神情,意气风发地向所有人宣扬自己的道统…… 直到他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姑娘。 霎时间,整个世界都失去颜色,只留这一抹红色。 那个姑娘像是一团炙热的火,又像是一片飘零的枫叶。 她穿过人群,来到他面前。 “去死吧。”她道。 ※※※※※※※※※※※※ 传送结束的同时,宗离迅速地睁开眼睛,他手一扬,率先将自己的领域放了出来,然后才打量周围的情况。 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高台,上方一片星空,不时有流星划过。每有一道流星出现,那高台墙壁上就多一道刻痕。 高台下方,聚集着许多穿着黑色罩袍,看不清修为的人,当宗离出现之时候,所有人转过身看他。 不慌不忙,神情冷漠。 宗离福至心灵,立刻道:“你们就是叶红的族人!” 那些黑色罩袍的人默不作声地分散成两边,一个原本站在最前方的人缓缓走了过来,他披着一件斗篷,兜帽遮住了他的容貌。 他一直走到宗离的领域外,才将兜帽掀开,露出一张有些书卷气的脸来。 这张脸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但如果修真界的修士看到他,一定会认出他来。 没人会不认识发明天极榜的天极山隆石真君。 宗离自然也认得,但是他从来没有把隆石真君和叶红的族人想到一起去。 因为这件事太不可思议,太过可怕。 “隆石……天极榜是你们做的,任家的禁术傀儡是你们做的,狩魂之阵也是你们做的,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事到如今,宗离哪还有不明白的,就像叶红所说,他的的确确是被利用了,但是他心中的惊骇早已压过了被利用的愤怒,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相信叶红所说的“拯救羸弱的族人、光复家族”的说法,那他就枉活了这么多年!这种力度的修真界渗透,他们究竟图的是什么? 隆石真君缓缓道:“既然你来了这里,就证明摇光完成了她的任务,如你所见,我们的坠星台还差一点时间才能完工,所以不能让你把消息透露出去。”他拍了拍手,从高台上方便飞下来两名傀儡。 这傀儡做成任家鸦铁傀儡的样子,但宗离与任家傀儡合作了多次,他一眼便看出这傀儡的材质根本不是鸦铁,而是一种…… 他想到了什么,震惊地道:“这是星铁?用来制造济世甲的星铁?” 第256章 秋风战且歌(六) http://..org/ “星铁?”隆石真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低低笑了起来,“我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觉得我们和你们竟然还有共通之处。︾樂︾文︾小︾说|” “我们?你们?”宗离敏感地察觉隆石真君用词的诡异。 “星铁是我们最好的材质,如果不是因为失误,被苍梧弟子得了去,然后又经过虚妙山的研制,你们怎么会掌握我们的星铁冶炼技术?不过,即便如此,你们掌握的也只是皮毛,只能满足给凡人用的济世甲罢了。”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皱眉道,“倒是苍梧掌门的那面盾牌……” 宗离见他无视自己,心中不是愤怒,而是惊惧。对方这种不怕他知道所有秘密的态度,分明就是要灭口。 可他就像是被蛊惑了般,如果现在都不能知道真相,那么他就算死了,也心有不甘。 这世间多少事,都是败在了不甘上。 宗离是化神修士,这境界乃是一窍通便通百窍,在隆石真君说话间,他便飞速地将这些事联系在一起,用天演术进行推演。 得到的结果令人不寒而栗。 宗离道:“早在叶红接近我的时候,你们就开始布局了,对吗?利用我想一统修真界的野心,你们向我贡献了狩魂之阵,让我能够迅速一统七国。你们布置狩魂之阵用了整整一千年,魏国的晋城,秦国的义量峰,郑国的天澜山,齐国的玄铁矿山,韩国的鉴龙山,燕国的青雨谷,楚国的图芸村……都是你们精心测算过的布阵之地,檀渊宫的势力可以方便你们行事,而你们则提供任家的傀儡为我所用,你们为什么要发明出天极榜?如果天极榜有问题的话,为什么会逃过格物宗掌门中如元君的审查?” 隆石真君双手叠放在身前,根本不在乎宗离的质问,神态极是放松,他看向一边的星铁傀儡,笑着道:“天极榜有什么用,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星铁傀儡便“噌”地飞起,扑向宗离的领域。 宗离反应极快,他双手掐诀,平地窜出无数荆棘,将领域防得密不透风,同时眉间神通一现,张口喷出一团青雾,里面蕴含强大的生机,将这些荆棘滋养得越发粗壮。 傀儡虽然强,但是到底是傀儡,应变和灵力供给都不如真正的修士,所以宗离仍旧将注意力放在隆石真君身上。 然而那星铁傀儡一出手攻击,宗离的脸色就变了。 “青叶手!”宗离失声叫了出来。 那傀儡双手一团青气,赫然是曾檀的成名绝技“青叶手”! “怎么可能,普天之下只有我与曾檀,你居然……”宗离第一次如此失态,“就算这星铁傀儡身上有任家的禁术,也不可能学到青叶手这等境界的术法!。” 隆石真君点点头道:“你们的法术的确很难学会,不过,我不是为你们准备了这个吗?”他双手一分,掌心涌出一道白光,在空中形成一片光幕。 宗离睁大了双眼,他在光幕之中,看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天极榜。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隆石真君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挑,扯出一抹略带讽刺的笑,说道:“修士对法术的领悟是一件非常玄妙的事,正是因为大多数法术的不可复制,所以任家的傀儡才存在天花板,这些傀儡只能修炼专门为傀儡创造的特定法术,但是有了天极榜就不一样了,天极榜的发明,就是为了窃取你们的法术。”他手一扬,身边出现遍布修士主城的天极石,然后他的瞳孔发出黯紫色的光芒,当光芒接触到天极石,只见天极石上突然激射出无数道各种颜色的光芒,又被隆石真君伸手压在了掌心,使得天极石看上去就像一个色彩纷呈的圆球。 接下来,隆石真君做了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他的目光投射到其中的一道光柱上,手指在那上面轻轻一点,便有一个光团飞了出来,悬浮在半空。 隆石真君身后走过来一名同样穿着斗篷之人,这个人放下一具做工同样的星铁傀儡,隆石真君将这光团打入傀儡体内,然后,这个傀儡当空飞起,一手掐诀,一手抱团守一,身后出现一片佛光。 “这是佛心寺方丈残月大师的擎枞一脉!”虽说已经猜到了天极榜的用途,但是当隆石真君演示出来的时候,宗离心中依然十分震惊。 隆石真君不语,他又取出几个光团打入傀儡体内,那星铁傀儡又施展了几样法术,宗离一一辨认,而最后一个释放的法术,则是化神天极榜中的新秀,魔修庄小舟的“清波水阵”。 隆石真君道:“我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为了达到目的,我会用很长一段时间去研究,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识到你们的法术,便想着该如何去解决它,但是我用了三百年依然没有头绪,最后我想到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方法,所以就有了天极榜,你们真的很虚荣,一旦有了这个榜单,几乎所有的修士都想看一看自己有多么强悍,跟身边的人比一比,究竟谁强谁弱。因为在没有天极榜之前,我就发现所有的宗门都有各种比试,山门小比试,宗门大比试,联盟比试……你们想出各种方法来较量,一旦有这样一个既便捷又可以量化的榜单,你们便趋之若鹜,这真是太妙了。” 一个修士,几乎从刚入道便开始面临各种各种的比试。 莫说外界,就连宗门也准备了每一个境界的比试,炼气期要比,筑基期要比,金丹期要比,元婴期要比……就算到了化神期,也会暗暗比试暗暗较量,谁比谁高,谁比谁更厉害,这种争强好胜之心在无形之中成为了修士的弱点,这种虚荣成为了被人利用的把柄。 隆石真君继续道:“这里最难的一环就是骗过格物宗的中如,为了这一环,我研究了六百年,用尽身边一切资源,尚且只有一半的几率能瞒过他,但是老天真的站在我们这一边,他没有发现天极石的秘密,而我成功了,唯一遗憾的是,五大山门实在太过严谨,他们勒令弟子不准参与天极榜,否则我的收获会更多。” “青叶手就是从天极榜中被你们学会的……”宗离喃喃道,他自然也参与了天极榜,目前他在天极化神榜已排名第十七位。如今得知天极榜的真相,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对,你的同门都学不会的法术,如今可以随便给我们的傀儡使用,便是因为你们太过虚荣。”隆石真君说道,他似乎还不想放过宗离,继续道,“说起来,这里有几个老朋友,想必你会想重新认识一下他们。” 隆石真君说完,他身边那名刚刚放出傀儡的斗篷人便掀开了兜帽。 宗离一看那人便惨笑,说道:“你是慈禄宫的杜昭岳。” 杜昭岳微微一笑道:“你也可以称呼我为‘玉衡’,宫主能顺利占领丹平城,还要感谢我啊,如果不是我安插在晗午身边的卧底帮忙,关键时刻阻止了他的术法,宫主又岂能如此顺遂?” 宗离漠然道:“还有什么惊喜,一并拿来吧。” 人群中又走出四名修士。 “我名天璇,宫主应该不会注意到我这种小人物,但是,秦国的易央宫政变便是出自我手,不知宫主还满意否?”一人掀开兜帽笑道。 这的确是一个小人物,宗离对他并无印象,看上去也不过是一名金丹期修士。 另一人掀开兜帽道:“宗离大人,好久不见。” 宗离抬眼一看,这又是一位老朋友。 “你是郑国的扈九霄。” “我更愿意被人称为天枢,”这人笑道,“当时可是我前来投诚,成了您在郑国九馗宫的内应,帮您攻破护城大阵,那九馗宫的修士个个有骨气,他们誓死不降,几乎阖宫被屠,不知道宗离大人杀得够不够爽快?” 宗离无语。 接下来…… 一人掀开兜帽:“我名开阳,齐国的懿荣宫的副宫主,便是在下。” 宗离看着他的脸几乎想笑,这位懿荣宫的副宫主早在五天前还向他表忠心,言之凿凿地说要将自己的主力都调到断龙岭与苍梧一战,如今在这里看到他,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一人掀开兜帽:“我名天权,宗离大人应该没见过我,因为我一直都跟随在燕国微宇宫宫主的身边,若不是我的怂恿,他大概还不会带人投降,燕国也不至于乱成那个地步。” 最后,隆石真君高傲而冷漠地道:“我名天机,在所有人中,我是为你做得最多的人,但是我并不需要你的感谢,因为……摇光因你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修真文里真的有很多比试啊……比啊比…… 第257章 秋风战且歌(七) http://..org/ 七国联盟,每一个国家都被七星议会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他们秘密布下狩魂之阵,将七国搅成一潭浑水,有多少人因为他们死去,有多少人因为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乐文 如果说在外布局的天机是掌控全局的推手,那么安插在宗离身边的叶红便是整个布局的关键,她必须引导宗离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将其他六国一个接一个的击溃,最后狩魂之阵完成,七国陷入无尽的水深火热之中。 而到如今,他们一个个的揭开真面目,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说成是“帮助”。 宗离第一次感到后悔。 “我不是坏人,”他心里道,“人间能有帝王,修真界为何不能统一?天下之势,分久必合,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做那个让天下合而为一之人?所以,我不是故意的,在统一的过程中,势必会有阵痛,会有鲜血,等到我一统天下之后,四海升平,谁还会在乎这些?可我并不想被人利用,我不想害这个修真界。” 他看着那些已经完全不在乎他的“老朋友”,心中一片绝望。 “为什么?等到我大业成功之时,一定会将你们的族群奉为修真界正统,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明白,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他不甘心地问道。 “这一点,你还不配知道。”隆石真君冷声道,“宗离,你本已经没用了,但是咱们相交一场,我总算让你做了一个明白鬼,现在,也该是送你上路的时间了。” 那一直蓄势待发的两名星铁傀儡立刻向宗离的领域进攻,这傀儡眼睛冒出绿光,有化神修为,且体内修炼的还是青叶手,威力与宗离不相上下。 宗离终究不甘,他极力反扑,将压箱底的法宝符箓一并使用出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虽然对他们的最终目的还不知晓,但宗离已经知道这群人不怀好意,而且要杀死自己,倒不如多宰几个,也好消心头之恨。 但是一上手他才发现,这星铁傀儡与鸦铁傀儡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因为拥有原始星铁的最强可塑性和坚固,他根本无法招架,而且他刚才在檀渊宫外杀了太多人,灵力消耗得太多了。 只用了两个来回,宗离就被其中一个星铁傀儡击中,熟悉的法术第一次打在自己身上,方知道苦涩滋味。领域一下子散去,他捂着胸口,慢慢地倒了下去。 像一条苟延残喘的老狗。 隆石真君走了过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宗离。 “你不是一直追问我到底想要干什么吗?”他的眸子透着邪恶的紫色光芒,“那我就给你看一看,狩魂之阵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隆石真君将一只手放在宗离的眼睛上。 魏国的晋城已是一片废墟,再没有热闹的街道,也没有一直被当成贫民窟的角子街,除了一截只剩一半的城墙,还倔强地向人宣告这里曾经是一座繁华的城市之外,这片废墟再也看不到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了。现在,这个地方被人画满了阵图,诡异的花纹亮起了血红色的光芒,似乎在集聚着某种能量。 远在秦国的义量峰爆出义量镇血案之后,被无数人查探过,却再也没有查出当时楚嵩看到过的阵图,但是现在,那个阵图重现在空荡荡的洞穴中。 郑国的天澜山在天澜丹派被驱逐之后再无宗门居住,山间野草横生,杳无人烟。现在,整座山遍布阵图咒文,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齐国的玄铁矿山曾因为有太和弟子遇难,闹出过那样大的动静,太和震怒,几乎将齐国一寸一寸地查了个遍。但最后也只是将这座玄铁矿山削平了事,懿荣宫最后向太和赔偿了许多玄铁矿石,太和在齐国境内查不到证据,硬生生吞下这一口气。现在,被削平的地方一阵震动,那个夏时看到过的诡异阵法再次出现,闪耀光芒。 韩国,在当年晋城大战的同时,行然和行然发现了韩国鉴龙山的异常,与夏家的黑云骑一同毁去了鉴龙山的据点,丰澈又毁去了月轮台,却没想到这里又被人暗暗修复,销声匿迹许久的阵图又重新亮起。 燕国的青雨谷和楚国的图芸村也腾起了两座阵图,与七国其他阵法相应。 这些阵图色若陈血,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那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又像是在吞噬。 隆石真君满意地看着阵图一一激活,他对宗离道:“阵法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自如运行,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推演阵图的秘诀,让你看到最后……想来你现在推演的力气还是有的吧?” 宗离默默地点头。 隆石真君将一道法诀打入宗离眉心。 只见宗离双手成诀,轻而快速地掐按指节,将身上最后的气力都放在了天演术上。然而,随着天演术的运算,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到了最后,他的脸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嘴巴张开,像是想喊出什么一般。 但他终究没有喊出来。 因为天演术耗去了他的仅剩的元神之力,宗离已经油尽灯枯。 对于化神修士来说,失去元神力量,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当隆石真君的手撤开时,宗离的最后一缕元神也已消散。 杜昭岳看着已经死透了的宗离,低声问道:“首座为何如此耗费唇舌,最后还将我们的秘密告诉他?” 隆石真君轻轻看了他一眼。 “为了众星能够重新闪耀,他出力这么多,难道不该让他知道自己是为了谁而搏命,又是为了什么而死吗?”他缓步走向前方,重新回到了高台之下,“毕竟,众星如此辉煌,哪怕沾到最末微的光辉,也是他的荣幸。” “首座所言极是。” ※※※※※※※※※※※※ 宗离死去之后,最先感应到的便是被他种下神识的檀渊宫弟子。 这时,卫长生还在断龙岭前挣扎,他没有得到宗离的命令,便不敢贸然撤退,进攻也只是摆摆花架子。因为他既不敢忤逆宗离,也不敢在这么多正道宗门弟子面前,对苍梧下手。 现在宗离一死,一直潜伏在他识海的神识散去之后,卫长生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悲伤,而是放松。 他迅速与清敏、蓝河两人商议撤退,其他两人也是打得疲惫不堪,几乎不用多说,三人立刻达成共识,带着由檀渊宫组建的修士军团,向苍梧投降。 苍梧阵营看到檀渊宫的修士停手,都是一阵欢呼。 曲笙站在雁门关的城墙上,亦是轻轻呼出一口气。 “还好,赌赢了。”她笑了笑。 在最后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太和的援兵终于到了,当看到这些剑修毫不犹豫地释放出剑域后,她就知道自己赢定了。 太和出手便意味着五大山门的态度,正道魁首的号召力不用多说,宛辽平原迅速汇聚起大量正道宗门弟子,局面已经一边倒了。 没有人能对抗整个修真界。 宗离最大的失算,就是低估了仇恨的力量,他没想到前来应援苍梧的修士能撑到现在,他们向整个修真界表现出了最强烈的反抗和最坚定的意志。 他们的坚持给了修真界充分的反应时间,而且,在曲笙自始至终都坚信着,这个人间,是有公道在的。 如果她的力量不够,就由她将更强大的力量引来主持公道! 曲笙在所有人的瞩目中,飞到了断龙岭上空。 “苍梧,及前来支援苍梧的友方,愿意接受檀渊宫的投降,并,在五大山门及各位前辈的监督之下,将前来讨伐苍梧的所有人暂时□□,我们将组建临时议会,在审查之后,对檀渊宫进行制裁,”她朗声道,“苍梧幸得诸位伸以援手,愿七国重新回归秩序,愿有罪之人伏法,不枉此一战。” 卫长生并不认为自己能逃脱玄武楼的制裁,他认命了,宗离一死,他们能留下一条命就已不错。但是檀渊宫无条件同意曲笙的决断,却不代表修士军团里的其他人也同意。 这个由宗离组建的修士军团人员极其复杂,其中大多是六国的投降派,还有一部分是仇视其他六国之人,这些人坏事做尽,为国不容,刚好檀渊宫征收修士,他们便被收容进来,随着檀渊宫南征北战,其手段酷烈,犯下的罪孽比从前更甚。 这些人是不愿意向苍梧投降的,尤其害怕清算罪责。 其中有亡命之徒不怀好意地大喊:“别听她胡说,苍梧出自晋城,与檀渊宫有深仇大恨,怎么可能放过咱们?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被人这么一煽动,还真的有人慌张逃跑,而其他人便浑水摸鱼,也四散飞去。 曲笙眼眉一挑。 她这雁门关,当年在罗浮两界门第十六层里,连兽化的容四都囚禁过,又岂能让这些人逃跑? 她一掌将雁门盾拍出,将全部意志力加诸于盾牌之上,低喝一声“囚”! 原本护住宛辽平原的雁门关再次扩大,迅速延伸五百里,将已飞出去的修士拦住,而那些遁速极快,雁门关拦不住之人,则由反应过来的高阶修士一一捉拿回来,又费了一番功夫,这才将檀渊宫的修士军团全部拿下。 这之后,由五大山门出面,将被俘虏的所有檀渊宫修士一起收押,并向所有参加这一战的苍梧阵营修士许诺,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宗离的死讯也传了过来,但他死得诡异,竟不知死在何处,平空消失在了檀渊宫中,以至于很久以后,檀渊宫的旧址还流传着关于宗离的灵异故事。 苍梧这方修士的脸上都出现笑容,宗离一死,七国总算安定了,虽然说修复战火的损伤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但,和平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然而…… 真的是这样吗? 第258章 血色(一) http://..org/ 战事了结,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消失,前来应援的各大宗门修士也收了领域神通。乐文章节更新最快 曲笙身为苍梧掌门,自然要一一道谢,但是大多宗门弟子都需要将这一战的战况回禀宗门,而且接下来的后续都由五大山门接手,他们自不便多事。 倒是五大山门的弟子都留了下来。 这一次太和派出的弟子之中,都是些生面孔,就连夏时也不认得几个。 夏时上前寒暄:“多谢各位同门相助。” 曾经出言打抱不平的那名太和弟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夏师叔不用这样客气,七国乱事天下谁人不知,只是苦于师出无名,各宗门不方便出手,这一次掌门给了咱们这个机会,大家都很高兴!”他神色中还残留着刚从战场下来的兴奋,“我是一元峰的步一同,久仰夏师叔大名。” 夏时内心感慨:不过离开了人间两百年,太和就有了这样的变化,这名弟子看上去,也不过一千多岁,却已凭元婴境界领悟了剑域。但他不敢托大,夏时自己才五百多岁,因为是青弭峰峰主晏修的亲传弟子,所以辈分才高得厉害,私下其实不敢当这些人一句“师叔”。 这位步一同十分健谈,夏时趁机向他询问了许多太和最近发生的事,而另一边,作为这次带队的队长,另一名太和弟子,木下峰的段海正与曲笙商谈。 “……这一次大战由苍梧发起,曲掌门作为大战的主持者,理应介入后续审查,另外,目前应援苍梧阵营的散修还需角城收留一段时间,宗离死后,楚国反而陷入任人宰割的境地,我担心有一部分偏激之人会寻楚国……”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一名扶摇山的女修突然打断了他。 “我刚收到消息,檀渊宫……宫门前……”她说话竟有些磕绊,手持一面小圆镜,像是从里面看到了多么可怕的事。 段海温声问道:“檀渊宫如何?” 她脸色苍白道:“宗离死后,萦都的大阵才打开,我的同门进去后,发现檀渊宫门前尽是尸骸,有修士自爆的痕迹,也有傀儡的残肢,初步估算,这一次死亡的修士人数,大概有……”她有些艰难地道,“有近一万人。” 段海、曲笙,包括正在谈论的其他五大山门弟子都惊呆了。 在星火之战结束的同时,楚国萦都爆出了自天元2018年人间大劫后最大一次修士阵亡人数,被后人称为“檀渊宫大屠杀”。 随着星火之战的结束,五大山门很快将对檀渊宫弟子及下属修士军团的处罚公布于世。 罪责较浅的修士,被分配到七国各处受迫害严重的主城和宗门做劳役,根据轻重,处罚年限在数百到千年不等,劳役的内容比如:炼丹、炼符、炼阵、炼制法宝、修复阵法、传授功法等。卫长生、蓝河、清敏等大能修士也不能幸免,他们会在五大山门的高阶修士监管下,为七国的修复而奔波。至于罪孽较深的修士,等待他们的将是罗浮两界门。 曲笙并没有参与这一审判,当日,她十分低调地送走了五大山门弟子,然后便是向所有参战修士发放丹药,清点受伤人数,清点苍梧剩下的物资,与那些来投奔苍梧的修士商讨接下来的动向,安抚那些想要去楚国报仇的修士。 等这一套都忙下来,已是过去了一整日。 最后,当她疲惫地回到掌门殿,等待她的还有苍梧弟子和进入打鸡血状态的壬江师叔。 “掌门,苍梧大幸,这一次之后,您的名望和苍梧的声望都将提高,咱们,咱们是不是又要纳新了?” 曲笙摇了摇头道:“暂时不需要向外纳新,我有意收留一批现在停留在角城的修士,他们已无家可归,可以选择品质不错的修士收为弟子,不过这还需要拟出一个章程,也请师叔最近辛劳一下,观察一下他们的意向和想法。” “谨遵掌门吩咐。”壬江师叔高兴地道。 曲笙温和地看着下方众多弟子,道:“这一次说来,是大家陪我冒险,但我也想告诉大家,再遇到这样的事,我大概还会挺身而出,并不为名利,而是为了有一天,我们不再为了害怕被人欺辱,战战兢兢地过完这一生,我希望,我们不再绝望中而活。” 对于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的苍梧来说,这一直是一种近乎奢侈的幸福感。 下方诸弟子皆行礼道:“愿遵掌门令。” 曲笙目光扫过这些弟子,突然皱了皱眉。 接下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大家不过是继续按部就班地修炼,曲笙让众弟子散去,只在最后问道:“有谁看到纣南了吗?” 鲁延启正要迈出掌门殿的门坎,听到之后立刻回头道:“在掌门召集弟子的时候,我刚好看到大师兄离开苍梧,我顺便问了一下,师兄对我说有事要离开一下,如果师父没有问,便不用提及。” 曲笙沉默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我已知晓。” ※※※※※※※※※※※※ 康纣南离开苍梧山后,便向南方飞去。 他面色从容,手心里却攥着一枚制作成五角星形状的宝石,因为攥得太紧,他的掌心泛白,已有汗湿的痕迹。 在断龙岭大战的时候,一名苍梧阵营的修士将这枚信物塞在他手上之后便消失了。 这是族人专用的召集信物,康纣南说不清自己接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因为……这是继他被放弃后,首座第一次派人联系他。 在距离他们抛弃了他那么多年后,他们终于再次找到了他。 如果是那个在普通官员家默默等待族人接头的康纣南,那么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将这场赴会当做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来看待。 然而自从他们得知他眼睛已经废掉之后,就将他遗忘了,从此他要仰仗凡人的鼻息而活,甚至,差点死于愚昧的凡人之手。 现在的他看到这枚信物的时候,除了震惊,还有一种宿命感。 当年丰澈说得对,他应该尽早打算,因为随着苍梧在修真界越来越夺目,他的身份暴露也是迟早的事。 首座一定会惊喜地注意到,原来在苍梧中,还有他这样一个弃子的存在。 康纣南一路疾行,他神识铺开,一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直到他看到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竟然生长着一圈同样绿色的花时,便降下飞行法宝,手一捻诀,身形化为一道轻烟,没入了那棵大树中。 再一睁眼,便来到了一处空间,一名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正背对着他。 康纣南开门见山地问道:“首座召唤我来,有什么事?” 那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转过身,掀开兜帽,赫然是七星议会之一的杜昭岳,亦是玉衡。 杜昭岳面向康纣南,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不错,我们原以为你已失去了瞳术,没想到你居然还能修回来一半,不愧是月刑堂的少司,赫赤儿的部下。” 康纣南木然道:“我无意跟你叙旧,因为我并不认识你,我也不想参与首座的计划,如你所见,就算修回一半的瞳术,我依旧是个废人,这辈子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罢了。” 杜昭岳一挑眉,有些不善道:“难道众星的召唤都不能感召你?康纣南,你难道忘了自己的使命?难道忘了自己的信仰?为了众星能够重新闪耀,你才有机会站在这里!” “众星于我,人间于我,都是一样的,我不会为了众星而伤害人间,反之亦然。” “可众星已经不再!”杜昭岳怒气上升,对他来说,将众星与人间相提并论,简直是一种耻辱,“但是人间还有蓬勃向上的生机,这是我们制定的计划,康纣南,就算不为了信仰,你也应该站在你的母族身边!” “但母族又何曾在我衰弱的时候站在我身边过?”康纣南冷冷讥讽道,“在首座放弃我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死了,如果不是苍梧掌门救我一命,我同样也不会站在这里。” 杜昭岳眯起了眼睛,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重新放缓道:“我原以为赫赤儿的部下应当是意志坚定之辈,现在看来……” “不要再提赫赤儿,”康纣南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已经献身众星复苏的大业了,而且赫赤儿从不信仰众星,他只信自己的心,他当时不顾生死地去战斗,是为了你们,为了让大家活下来,可你们太贪婪了,我当时只顾守护赫赤儿留下的一切,根本没有好好考虑过,这计划究竟该不该实行。” 杜昭岳按捺下自己的脾气,循循善诱道:“你这是在质疑首座,也是在质疑众星。那个时候,众星陨落,天地暗淡,你们失去信仰是情有可原的,但是现在不同了,”他的语气逐渐狂热起来,“现在众星即将复苏,首座的大业马上就要成功,现在我们允许你重新加入,已是首座开恩,康纣南,不要沉迷于你现在的身份,清醒起来吧,只有众星才能统治一切!” 康纣南只觉得后悔,当初干脆一些答应丰澈,恐怕还更好些。 “我没有时间听这些,如果没有别的事,恕我不奉陪了。”他转身便想离开这里。 “等等,”杜昭岳叫住了他,“既然信仰不能打动你,那么我想,这个女人,也许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恐惧。” 因为信仰,有时便是伴随恐惧而生的。 康纣南震惊地回过头。 女人,秀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霸王票: 肉肉要养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1010:58:17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01-1211:27:01 第259章 血色(二) http://..org/ 杜昭岳看康纣南回过头,得意地一笑。乐-文- “我们在苍梧与檀渊宫交战之前,幸运地捉住了一个女人。”他双眸泛红,右手一扬,将一只眼珠从眼眶中抠了下来,里面射出一片光幕,在影影憧憧之中,一个画面渐渐成形。 在临近宛辽平原的一处平原上,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在疾驰,她飞得那样快,已是金丹期的极限。 康纣南立刻就认出了她。 秀鸾。 他的旧部。 秀鸾原本在查探聚星坛秘密的时候被捉,后被丰澈救走,如果没意外的话,她现在应该还在丰澈那里养伤。 康纣南知道,秀鸾在这个时候,来宛辽平原的唯一原因,便是她听到了苍梧宣战的消息。 她是来应援的。 更确切地说,她是来保护他的。 他甚至可以在秀鸾的脸上看到欣喜的表情。 为什么这样高兴? 她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即将要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哪怕是死地,也奔赴得这样急切。 就在秀鸾看到宛辽平原的界碑的时候,忽然从她身后飞来一道黑色的铁索,将她的腰肢缠住! 秀鸾猛烈挣脱,她的手中寒星四射,掐诀向身后打去,同时低喝一声,在周围筑起一道结界。 无论从应变还是手法,秀鸾的表现都堪称上佳。 但是铁索的主人现身后,她的脸色变了。 在这几百年中,杜昭岳已从元婴后期晋阶到化神初期。而一个金丹修士,是无法与化神修士抗争的,更何况,他们还是同族。 没有任何悬念,秀鸾被杜昭岳擒住。 直到她被锁链勾住了脖子的时候,还死死看着身后的宛辽平原。 那是苍梧山的方向。 “你把她如何了?”康纣南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是他有不详的预感,秀鸾是不会出卖他的,那么他们得知她和他的关系后…… 杜昭岳微笑着看他:“看下去便知。” ※※※※※※※※※※※※ 秀鸾被捉进密室中,最先面对的是七星议会的审问。 “你曾经是月刑堂的人,之后听从天权调度,参与我们的计划。我们如此信任你,但你却吃里扒外,密探聚星坛。” “是谁指使你?” “你还做了什么?” “救走你的人是谁?”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宛辽平原?” …… 七个身影呈半圆形环立四周,居中的则是秀鸾。 秀鸾一直垂着头,她身上的法衣破破烂烂,皮肤下似有什么东西在游动,每动一下,她便抽搐一下,但是这种抽搐极不自然,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四肢关节已经被人卸掉,只有经脉上的疼痛才能让她抽搐。 修真界的老油条都知道,这种能在皮肤下游走的法术,名为封丹术,打入修士体内之后,便可以占据修士的经脉,使修士没有灵力去自爆。这是防止修士自尽的最有效术法,下至炼气期,上至化神期,都可以用封丹术来限制自爆。 现在,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整个人被吊在半空,像是一个没有骨头的人偶。 听到这些人的诘问,她发出微弱的声音道:“之前没有说,现在也不会说,你们放弃吧。” “秀鸾,你已不再信仰众星了吗?”天权问道。 秀鸾发出了轻笑声。 “我的信仰,在别处。”她道。 天机的声音冷冷道:“这么说来,你的信仰是在宛辽平原,是在苍梧吗?原来如此,早在晋城大战之后,我们决定抹杀苍梧的时候,他们突然举派搬迁回苍梧山,是不是也因为你的通风报信?那么,想来苍梧一定有你认识的人,对吗?” “不,不认识,我只是因为痛恨你们,所以才去应援苍梧的。”秀鸾道。 杜昭岳道:“我听说,月刑堂的主司赫赤儿十分会调理手下,月刑堂的人可是出了名的忠心,甚至在他们眼中,众星都不及他的一个命令。属下前几日翻看名册时方才发现,这一次,月刑堂的少司也来了,对吧?” “我不知道。”秀鸾道。 “别嘴硬了,如果我们去查的话,迟早会查出那个与你联络的苍梧弟子是谁,只不过之前完全没有必要,我们的人力物力没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但是现在,我希望你老老实实交代,你的所作所为,背后究竟有什么阴谋,若是你态度好的话,兴许还能留你一命。”天权有些惋惜地道,在秀鸾叛变之前,他还是很欣赏这名手下的。 “我不知道。”秀鸾道。 天机沉声道:“别跟她废话了,我们去溯源的人回来吗?” “应该快了,”天权回道,他又看向秀鸾,“你应该知道溯源术法,专门为了在人群中寻找我们的族人而发明,就算你不说,我们的人挨个对苍梧弟子使用溯源术法,也能找到与你联络之人,所以你还是招认了吧。” “那你们便去找。”秀鸾冷笑一声,“苍梧现在有弟子数百名,你们可以一个个去找。” “不用找那么多人,”天机冷冷地道,“只要锁定在晋城大战时的那几人就可以了,每一个人都用溯源法术追溯,谁是我们的族人,一看便知。” 秀鸾终于抬起了头。 当年,康纣南被首座当做废人抛弃,因为他们的人力物力有限,所以也就没有人再管他,人间百年不过转瞬即逝,这样的废人会向凡人一样过完一生,在百岁的时候死去。但秀鸾没有放弃过康纣南,她用月刑堂独特的手法找到康纣南,她知道少司就在这里,不管他是不是废人,她都要在他身边。 保护他啊……一想到这样的事,心就变得柔软而甜蜜。 七星议会在放弃康纣南之时,便已经默认他的死亡,以至于他们现在不得不使用溯源法术,但是现在宛辽平原正在备战,苍梧派对人的筛查十分严格,他们好不容易才混进去四个人,现在正想方设法接近苍梧弟子。 不得不说,也许老天真的站在他们这一边。 康纣南恰巧一直负责角城,在备战之时,他几乎一直都在角城忙里忙外。 所以也是他最先被施了溯源术。 很快,康纣南的名字便上报到七星议会。 当天机那诛心的嘴,冷冰冰地吐出“康纣南”三个字的时候,秀鸾的身子突然不断地波动起来。 他们第一次看到,被卸去四肢关节的人,拼命去挣扎是什么样子。 像是一条快要窒息的鱼。 “康纣南,月刑堂少司,曾经赫赤儿的部下,你的上司,你就是为他服务对吗?我想起来了,在他还没来这里的时候,我便安排他去一个大宗门安身,可他自持身份,偏要自己行事,结果在传送的过程中出了意外,成了一个废人,我当时还道他可怜,堂堂月刑堂少司沦落到这个地步,却没想到……他收集我们的消息,命你查探聚星坛,是为了背叛我们,对吗?” “不,不是的!”秀鸾终于惊慌失措,“他没有,少司从来没有背叛过众星,一切都是我为了保护他而做的!你们不要干涉他的生活,少司没有任何野心,他被你们抛弃过,却从未想过要抛弃众星,你们可怜可怜他,放过他吧!” 但是已经没有人听她的话了。 杜昭岳道:“当年康纣南只是一个废人,我们的人根本没想到一个被废了眼睛的人还有宗门愿意收留,更没想到他竟然能够修炼,现在已经是一名金丹期修士。” “苍梧方面一直没有动静,看来秀鸾说的话是真的,康纣南并没有泄露我们的秘密。”天权道。 “但是他能够修炼之后,乃至与秀鸾接触之后,并没有与七星议会联络,这种行为本身就是背叛。”摇光道。 “任何一个信仰众星的人,都不会对我们的大业置身事外,这个人已经不能信任,如果不能归顺,那便抹杀吧。”天机道。 “那么,秀鸾该如何处置?”天权问道。 天机看了眼秀鸾,就像看一件没用的垃圾。 “搜魂,将她所有的记忆提出来,一点都不要放过,仔仔细细地查!诸位,我们的计划不容有失,”天机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毕竟她还没有招出是谁救了她,这才是我们的大敌,聚星坛的意外毁坏很可能就是这个人造成的,这件事天权就不要插手了,由玉衡来处置。” 杜昭岳颔首道:“是。” 他们商量着对秀鸾的处置,就像她是一件物品般云淡风轻,不在乎她的感受,也不在乎她的举动。 所以他们没看到,秀鸾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要诉说什么。 ※※※※※※※※※※※※ 康纣南的脸变得惨白,他一直看着杜昭岳放出的画面,他知道这都是真的。 因为他看到了秀鸾的眼睛。 她的睫毛颤动,双眸突然亮起光彩,随后又暗淡。 那是只有月刑堂的人才知道的暗号。 她在对他说:“没能保护好少司大人,我很难过。” 她在对他说:“请您保重自己,活下去。” 她在对他说:“属下愿意为了大人而死。” 她在对他说:“不是因为使命,而是因为,我爱您。” 秀鸾在最后,终于做到了用生命去爱他。 第260章 血色(三) http://..org/ 很多时候,人们难以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其他人献出生命。 在康纣南还是月刑堂少司的时候,他不懂。 直到主司赫赤儿在临行前,将月刑堂交给了他,康纣南才知道赫赤儿根本没准备活着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想办法活下去?” 赫赤儿高大而粗犷,他哈哈大笑,拍着康纣南的肩膀道:“我已经活了很久了,久到虽然我的生命比你们大多数人都要漫长,但我已经看到了我的尽头,所以,我的追求东西跟你不一样。” “您这是在追求死亡。”他反驳道。 “不,很多时候,死亡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只要我认为那有价值,我的生命就会以另一种形态继续下去。” 他不置可否地道:“那是您太高尚了。” “恰恰相反,我是自私地在满足自己啊……”赫赤儿看着苍凉的天空,“我在满足自己对这片我足足看了一辈子的星空的爱。” 后来他来到苍梧,看到的生生死死还赶不上他当月刑堂少司时的零头,但是从晋城大战到现在,他却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生有可为,死亦有可为。 康纣南突然就懂了赫赤儿的话,也明白赫赤儿那样骄傲的人,为什么会在那场大战中献出了生命。 他现在,也懂了秀鸾的心。 杜昭岳收了手中的画面,他对康纣南道:“你不能怪我,实在是你们月刑堂的人嘴太硬了,要是不用搜魂术,我们又怎么能知道,原来魔修的左护法丰澈居然也是我们的人,看来他已经跟你接触过了,对吗?丰澈对你说了什么?你有没有将我们的计划透露出去?你现在是否听命与他?他为什么会背叛我们?丰澈到底有什么目的?” 杜昭岳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 但是康纣南一个都不想回答。 “秀鸾在哪?”他问道。 “用了搜魂术的人,还可能活吗?”杜昭岳反问道。 “她的遗体呢?”康纣南继续问。 杜昭岳被他问得一怔,然后还真的思索了一下,最后带点歉意地笑了笑,道:“应该是被手下人扔掉了吧?也或许是拿去做血祭?还可能是被人收了用来作法……真遗憾,我顾及不到这样的小事,所以我不清楚。” “这是……小事?”康纣南低着头,低喃着道。 杜昭岳有些不耐烦了,他已经是化神修士,在他眼里,对付一个金丹期的康纣南本就没什么悬念,何况康纣南的瞳术还只回复了一半,他束手而立,像是在下最后通牒般地对康纣南说道:“原本我们对于背叛者是绝不容情的,比如说那个女人,但是首座仍然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加入我们,只要你肯帮我们诱出丰澈,就算你立下大功,首座会给你奖赏的,说不定还能让你眼睛完全恢复,等我们的计划成功之时……你难道不想继续当你的月刑堂少司吗?” 威逼利诱,轮番上阵,也是叹为观止。 康纣南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杜昭岳不悦地道。 “如果星光不得不为你们这样的人而下闪耀,那么……众星会陨落就不奇怪了,”康纣南的手抬起来,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我们的世界本就已经崩坏,可你们还要将这种烂到地狱的观念带到这里,也不过是再制造出一个崩坏的众星。我现在反而衷心地希望,众星永远沉寂,因为纯净的星光哪怕照耀在你们这样的人身上一秒钟,也会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放肆!”杜昭岳冷哼一声,“看来你是冥顽不灵,自寻死路了!” 康纣南的手慢慢从额头移到眼前,修长的手指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眸子。 “是啊……赫赤儿,我仿佛也看到了你所说的尽头。” 那里有生命中最璀璨的星光。 “秀鸾,你的心,我承下来了。” 从此他身体里有了另一个人的生命。 康纣南陷入从未有过的奇妙境界,某种神秘的力量跨越时空而来,穿过了他的身体,又奔向未知的未来,却指引了他的方向,目光所及的方向。 一点一滴,细碎的星光从康纣南的指缝中流泻而出,清透纯净,观之如坠星空。 杜昭岳大惊失色。 “不可能!”他大喝一声,立刻出手展开领域,手上掐诀从眉心引出一道水纹,释放出去便是一道凌厉的攻击,同时,他身周浮现出三个光球,那是他分神“凌波”。一名化神修士,当他的领域、神通、分神三者同时放出的时候,代表他遇到了此生最强劲的敌人。 可康纣南只是一个金丹期修士,杜昭岳为什么拼尽全部力量来诛杀他? 这些手段尽出,刹那间,空间中亮如白昼。 但是无论是领域还是神通,都没能越过康纣南身前一丈。 康纣南整个人都被星光围绕,他撤去了一直遮蔽眼睛的手掌,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双眼眸终于不再白雾惨惨。 它清澈,澄明,灿若星子,那是茫茫夜空中最温柔的慰藉,是天地间最原始的光明,是宇宙给予生命的馈赠。 当这双眼眸睁开时,你会觉得星光就在身边。 一切道通向未来。 一切道通向过去。 一切道在现在,若此光明, 它的光没有那样强的侵略性,却可以将化神修士的攻击阻拦下来;它的光没有那样炙热的光芒,却强大到可以参透宇宙的真知。 康纣南在这种顿悟之中,瞬间晋阶到了元婴期。 杜昭岳浑身抖如筛糠,他再也无法出手,反而想要跪下去。可理智拼命拉扯着他,使得杜昭岳的脸孔变得十分扭曲。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在这里开启星眸?不可能……众星怎么会赐福于你这个背叛者!我不相信!”杜昭岳大吼道。 他们一族信奉的是天上的星辰,终身修炼瞳术,与修士的最高等级为渡劫期一样,对他们来说,瞳术的最高级,便被成为“星眸”,乃是由众星赐福才能领悟到的境界,那代表被众星认可,被信仰认可,每出现一名领悟星眸之人,都会成为他们的领导者。 杜昭岳不敢相信,星眸会出现在一个背叛者的身上。 如果众星赐福了他,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又代表了什么? 杜昭岳几乎不敢想下去,他想掩耳盗铃,甚至想挖去这双眸子,却因为心中天生对于星眸的敬畏而迟疑。 康纣南的身体漂浮起来,他垂眸看着杜昭岳,低声道:“因为,众星因你们而蒙羞。” 杜昭岳不敢相信自己做了这么多,最后却成了被众星厌弃之人。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收去了全部的神通,狗一般地四肢并用地爬了过去,跪在地上,泪涕横流地道:“不,众星会知道我多么虔诚,族人会知道我的心!想我渗透魏国,辛辛苦苦经营至今,何尝是为了自己?但凡我有一点私心,都将在众星的光辉下变为尘埃!” 康纣南闭上双眼:“你想取得众星的原谅?” 杜昭岳忙不迭地道:“众星于我便是一切,我当然想,当然想……”他突然伸手抱住康纣南的小腿,眉眼往上一抬,凶相毕露,“我想你死!” 杜昭岳手中尚还握着自己一颗眼珠,此时那眼珠光芒大作,如一团光球,他手握那团光球便要向康纣南攻去!他大笑道:“众星已经陨落,怎么可能还有星眸?你以为能骗过我?只有我们复苏的众星,才是真正的众星!你身上的,不过是歪门邪道!” 杜昭岳的动作极快,可在康纣南眼里,他慢极了,那道看上去十分凌厉的攻击,实际上速度慢得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康纣南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双眼眸看向杜昭岳,有细碎的星光洒下来。 慈悲中,有刀光。 ※※※※※※※※※※※※ “玉衡!”隆石真君,也就是天机,更是他们口中的“首座”,此时正在高台下祈福,他突然心神不宁,眸中闪过一道光芒之后,随即惊呼出声。 “玉衡怎么了?”天权离首座最近,立刻问道。 天机身形轻轻一晃,随后又站得笔直,然后对他们道:“星眸现世,玉衡遇难了。” “怎么可能?众星已经陨落,怎么还可能有人得到众星赐福?”开阳皱眉道,“这星眸有问题,可需要我派人去调查?” 天机摇了摇头,他对众人道:“现在不宜多事……看来月刑堂的少司不愿意与我们合作,而且还修了歪门邪道,不过没关系,”他看着上方的高台,那忽明忽暗的星光像是在召唤着什么,“我们的众星很快就能复苏,到时候,又岂会在乎区区一个伪星眸?” “首座说得对!” “那星眸一定是假的!” “等我们的计划完成,再去给玉衡报仇!” 天机伸出手,按下了周围的声音。 “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第261章 图穷匕见(一) http://..org/ 康纣南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间里,他脚下是一张惊惧交加的脸,这种表情永远地在这张脸上定型。@乐@文@ 因为杜昭岳已经是一个死人。 康纣南的脸上没有意想中的轻松,一双星眸无悲无喜地看着杜昭岳,然后他弯下身,一只手将杜昭岳的头提了起来。 康纣南眯起了双眼,那星光便黯淡了些许,就像是被云彩遮住的星空,他轻声道:“你是如何对待秀鸾的?用搜魂术吗?她疼吗?在识海被完全侵入的瞬间,那是一种怎样的疼痛?可惜你已经死了,这种疼痛你永远都感受不到了。但是你提醒了我……”他眼中的星光突然凌厉了起来,“我也可以用另一种方法,看看你的脑子里究竟都有什么,你们这些疯子究竟准备怎么做。” 他眼中的星光照在杜昭岳扭曲的脸孔上,透过那虚伪的皮相,探索杜昭岳隐藏在体内的真相。 康纣南静静地看着。 最后他放下了杜昭岳,再抬起眼的时候,已是满脸震惊。 “他们……他们竟然敢这样……我必须回苍梧!” ※※※※※※※※※※※※ 秦国,言真门。 掌门伦一神君最近有些心神不宁,他用了三日为门派推演,但是无论如何都推演不出吉凶,只得作罢。他从掌门殿出来的时候,正巧遇到同样忧心忡忡的钱长老。 钱长老一惊:“掌门,你脸色怎地如此不好?” 伦一神君看着钱长老那突出的下眼袋,没什么好气地道:“本座脸色好得很,倒是老钱你啊,要好好调养,别总操心那些花花草草猫猫狗狗,你这人就是想得太多,婆婆妈妈的,所以你这修为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等着钱长老像往常一样反驳他,两个人再斗几回嘴,也许他的心神就能平静下来。 但是钱长老非但没有跟他斗嘴,反而接着他的话道:“也许真的是我想太多了,从今天早上开始,我这眼皮就跳个不停。” 伦一神君嗤笑:“这种凡人测吉凶的乱招你也信?不过话说回来,你哪个眼皮跳啊?” 钱长老抹了把脸,小声道:“俩眼皮一起跳,怎么办?” 伦一神君无语地看着他:“如果眼皮能主吉凶的话,还要天演术干什么?” “可是掌门的天演术,看来也没起什么作用吧?”钱长老跟伦一神君是多少年的搭档,一眼就看出来他不顺心的原因。 伦一神君叹道:“不瞒你说,确实没有推演出来。七国已经乱了很多年了,咱们门派怎么说也是秦国排得上名号的大宗门,一次次纷争,咱们都硬挺过去了,就连这次苍梧宣战,七国再起义军,我都压着下面的弟子没让他们参与,非是我冷血,而是因为,要是这七国的修士都死了怎么办?这七国岂不成了檀渊宫一家天下?其他六国的百姓、散修该怎么办?每个国家,总得留着这么两个还能立得住的宗门,不然以后,秦国人是要吃苦头的。” “掌门的良苦用心,孩子们都懂的,这一次檀渊宫大屠杀之后,他们也是心有余悸。”钱长老劝慰道。 伦一神君苦笑道:“他们不懂也没什么的,要是骂就骂吧,这群小崽子背后骂我乌龟掌门,当真以为我听不见么?” 钱长老有点尴尬地一笑,随后道:“既然掌门推演不出,咱们尽量将弟子召回,好生警戒就罢了,倒是我最近想起一件事,连打坐都静不下心来。” “何事?” “掌门还记得五百年前的义量镇惨案吗?” 伦一神君一怔,然后道:“自是记得,义量镇和义量峰都在咱们管辖范围,五百年前,全镇二百七十五平民、八名金丹修士、十二名筑基修士都被人掳去义量峰,被邪修当做祭阵牺牲,当时的目击者便是魔修楚嵩,因其魔修的身份,所以咱们将此案报给魔修的守夜人组织,后来又惊动了太和,楚嵩闯了问心关才洗清了嫌疑。只是……” “只是这件案子还是成了悬案,”钱长老道,“听说就连魔君沈昭也插手此案,最终依然一无所获。当时我们觉得这邪修一定会再次出现,于是在周围加强了防守,七国一乱,咱们也就将弟子召回,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伦一神君皱眉:“老钱,你难道还是怀疑楚嵩?” 钱长老急忙道:“怎么会?七国大乱的时候,楚嵩将他亲生儿子楚叹托付给咱们门派,现在已是方长老的亲传弟子,年纪轻轻就有元婴初期修为,我怎么会怀疑楚叹的父亲,我是……” “那么,你怀疑义量峰那阵法?”伦一神君问道。 “修真界悬案何止这一件,也说不上怀疑,我只是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案子,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是一个……”钱长老突然闭了嘴,只在心里想道,他总觉得那是一个不详的兆头。 伦一神君失笑,他正想对老钱说,这不过是几百年前的一个偶然,就听见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两人反应都极快。 伦一神君立刻掐诀御空,一掌拍向天空,口中喝道:“何人敢犯我言真门护山大阵!” 任何一个带着善意的访客都不可能如此凶暴地攻击护山大阵,除非是来敌。 钱长老则飞到弟子最密集的区域,对下方因为听到声音而显得有些慌乱的弟子道:“诸弟子勿乱,戒严备阵!” 言真门的弟子一看到掌门和长老都先后出现,心下定了一半。 其他长老及分堂堂主纷纷飞上半空,帮助钱长老维护弟子秩序,令掌门伦一神君意外的是,刚才提到的魔修楚嵩居然也在。 楚嵩亦是飞了出来,向伦一神君方向略一颔首,道:“我今日来探望小儿。” 伦一神君十分庆幸,楚嵩乃是化修,现在起码多了一个助力。他对楚嵩道:“多谢楚道友出手相助。”话音刚落,护山大阵再次发出一声巨响,只见上方天空变得扭曲,像是被一只手拧住,然后再撕扯一般。 伦一神君惊怒道:“他们要用蛮力破阵,诸位,随我迎战!” 立刻有几名长老围在伦一神君身边,几人都有化神修为,有人释放领域,护住了下方弟子,有人施展神通,有人做法,有人祭出了法宝……护山大阵对宗门来说便是一道门,除非门不破,一旦要破,就只能放弃护山大阵,尽快迎战才是。 楚嵩身上一团魔气,他眼睛向下一扫,在下方的弟子群里找到一名身着米白色长袍的年轻修士,而那修士也正仰着头看着他。 这气势汹汹的魔修一下子柔和了下来,他传音道:“叹儿,好好保护自己。” 楚叹露出笑容,回道:“阿爹也是,对战之时不要分心,不要挂念儿子。” 当言真门的护山大阵被撕开时,伦一神君带着诸长老全力进攻,下方的弟子也排列成阵法,一同御敌。 然而,当敌人的真面目出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一群化神修士。 在修真界,如果不是盛会或者灾难,化神修士是很难以“群”来做量词的。 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密密麻麻的,一群化神修士。 “不,不对!他们不是化神修士!”钱长老大叫道。 这些化神修士面无表情,服饰统一,看上去与人并无分别,但是这一次,人们很容易就将他们辨认出来。 因为这些化神修士的眼睛全部闪着绿色的光芒。 这绝对不是人修该有的样子。 “这是傀儡,做工很像是任家的鸦铁傀儡,”其中一名精通炼器的长老分辨出来,只是他随后震惊地道,“但是这傀儡的材质,是星铁!” 星铁外表覆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因为像天上的繁星而得名,只要看过一次便很难忘记,十分好辨认。 伦一神君也是一脸骇然:“星铁?怎么可能,星铁的材料一直被济世会把控,而且人工炼制的星铁不过比普通材质稍微坚固一点罢了,根本没有炼制成法宝的意义,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星铁傀儡?” 除非…… “除非这些傀儡所用的星铁,跟当年苍梧派曲掌门献上的星铁飞行器一样,是最原始的星铁。”楚嵩沉声道。 就在他们谈论的时候,这些星铁傀儡已经开始攻击。 如果说看到星铁傀儡材质的时候,言真门的修士还只是震惊,那么现在,他们便如遭晴天霹雳。 因为这些傀儡使用的招数,都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 “老钱,这傀儡使的是你的‘龙象独一功’!” “方长老,这是你的‘复还指’!” “掌门,它用的是‘散华诀’!” …… 他们在这些星铁傀儡身上看到了自己浸淫无数岁月才领悟出的招数,他们被自己得意法术攻击,震怒之余,更多的是脑海中一个个巨大的问号。 “这些傀儡是哪来的?” “为什么攻击我们?” “它们的法术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任家的禁术?” 而最关键的问题是—— 他们能不能在这一战中活下来? 因为那漫天的化神傀儡,足足有近百之多! 第262章 图穷匕见(二) http://..org/ 曲笙正在跟温三春闲聊。 这俩人都是角子街的老街坊,当年,一个是破落小门派的掌门,一个是艳阳楼的老板娘,现在变化却已经相当大了,曲笙的成就自不必说,现在她已有元婴期,温三春也有金丹后期修为,如果没意外的话,她还会是贺沧溟的道侣,就连三重天天君贺一峰也要称她一声婶子。 大战结束之后两人都很放松,温三春揣着一包瓜子,猫在曲笙的掌门殿,有些不满抱怨道:“我们家老贺就是太谨慎了,这一次三重天派的人太少,要不是后面来了太和的人,还真是很危险啊……” 曲笙想了想贺沧溟那张冷酷俊美的脸,被温三春这声“我们家老贺”雷得不轻。 “你可别得寸进尺,贺神君能给我们这么多物资支援,已是很不容易了。”曲笙道。 温三春眯着眼笑得像只吃饱了的猫,她一边举止优雅地剥着瓜子壳,一边道:“男人这种生物,你要是不多多驱使他,他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你听姐姐的,只管奴役他们,才能叫他们更死心塌地,这其中的道理啊……” “师父!” 掌门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叫,打断了温三春的男人经。 曲笙向外看去,只见鲁延启肩头上扛着一个人,急冲冲地跑进掌门殿。 那人身上不见血,但是曲笙一眼看过去便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而且是化神修士下的手,摧毁的是识海。 鲁延启将人放在地上,对曲笙道:“师父,我在山脚下发现了这个人,他自称是楚嵩楚神君之子。” 这人虽然身上没有外伤,但是全身泥泞不堪,脸上尽是尘土。就算鲁延启不说,曲笙也能想象到,这名修士在已经失去了行动力的情况下,整个人趴在地上匍匐前行,不知爬了多久,舍弃了一切尊严。 他看向曲笙的方向,双目无焦距,显然是因为识海受到重创,所以五感都渐渐失去。 “我要找曲掌门。” 曲笙蹲了下来,用术法清洁了他的身体,然后道:“我是曲笙。” 那人终于流下泪来。 “秦国……言真门……全部战死,我父亲临死前将我传送至苍梧山下,我名楚叹,父亲乃是魔修楚嵩,曲掌门,你是我父亲故交,我知道你信他人品,我父亲曾说他受不白之冤的时候,第一个愿意相信他的人便是苍梧,他让我来找曲掌门……您可相信,这修真界,朗朗乾坤之下,居然有满门无辜被屠绝的惨案,”他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我们看到了任家的星铁傀儡,足有上百个化神期傀儡!” “星铁?”曲笙一惊。 “不是制造济世甲的星铁,而是真正的星铁!他们攻击护山大阵,而且使用的招数都是我言真门的独门术法,掌门及长老们不敌,为保护弟子,牺牲于阵前,整个言真门没有一个能逃出去,他们屠杀弟子,其中有傀儡布下阵盘,我看到无数同门的血从体内流出,惨不忍睹。他们的血顺着那阵盘,缓缓流向山外,义量峰的方向。” “这批星铁傀儡与之前的义量峰惨案有关!”曲笙立刻切入重点。 楚叹一脸苦楚,他继续道:“曲掌门,现在世人都知苍梧敢言,我冒昧求上来,希望曲掌门能将言真门的事上告修真界,无论背后黑手是谁,我要替我枉死的同门求一个公道,我要替誓死守卫山门的前辈求一个公道,还有我爹,就算通过了太和的问心关,可他这一生仍然背负义量峰血案的阴影,我也要……我要为他……”楚叹哽咽不能语,再也说不下去。 “你别急,此事事关重大,我立刻通知五大山门。” “曲掌门,这群傀儡修士邪门得紧,他们并非视人命如无物,而是当成‘工具’,我发现他们布下的阵法在收集修士的血液,还有,周围似乎……” 楚叹正说着,掌门殿外突然又传来一声“师父!” 曲笙听出了这是康纣南的声音,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不等她走到门口,康纣南便直接闯进掌门殿,向她跪下道:“弟子有要事禀告,十万火急!” 随后他看到了尚还躺在地上的楚叹。 康纣南双目一睁,细碎的星光铺开,笼罩在掌门殿的小院里,立刻形成一个结界,将温三春、鲁延启、楚叹拦在了结界外。 现在,这个结界中只有曲笙和康纣南。 曲笙看着康纣南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毫不忌讳地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而且他居然不相信掌门殿的结界,而是自己施放结界。 “有什么但说无妨,你先起来。”曲笙道。 康纣南的神色凝重,他摇了摇头,低声道:“罪人之身,不敢起。师父,弟子接下来要说的事也许骇人听闻,却是真的,您一定要相信!” “从将你收为徒弟之后,我就在等这么一天,你终于肯跟我说了,”看着一向稳重的大弟子居然跪在地上,用一种哀求的态度对自己说话,曲笙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说吧,之后的事,自有为师来判断。” 康纣南定定地看着她,第一句便是:“我不是人间之人。” 曲笙震惊。 康纣南是机缘灶选定之人,他和常钧语一入门派便与其他人不一样,曲笙知道他们一定有自己独特的身世,比如常钧语乃是任家弟子,身负璇玑血脉,比如康纣南有异于常人的瞳术。 但是康纣南这句“不是人间之人”,依旧让她心中一惊。 “魔界?” “不,”康纣南露出一抹苦笑,“师父可还记得2018年人间大劫?” “记得,那场大劫是由歌留山老祖陌降元君利用上善盟的力量,制造出失心魔修,才引发这场蔓延人间全界的战争。”这段历史一直是修真界的伤口,也是划时代的标志,毕竟从2018年以后,魔修终于有了与道修平起平坐的地位,不管是什么年代生人,只要是修士,就会知道2018年。 康纣南道:“这其中还有一个关键,那便是,歌留山陌降的背后,其实是北冥界。”他有些艰难地道,“我是北冥界之人。” 天元2018年,对于魔修和道修来说,都是充满灾难的一年。 歌留山老祖陌降私通北冥界之人,趁人间上应十万年大劫,蒙蔽天道,用道修魂与魔修身体结合在一起,制造出了杀伤力巨大的失心魔修,以此为祸人间。 而北冥界亦是在域外集结大军,每个人都有相当于人间大乘期的修为,准备向人间进军。 但人间只见失心魔修,却并未见过北冥界之人,乃是因为当年太和青弭峰峰主晏修凭一己之力,在虚空之中屠尽北冥人大军,所以人间修士对北冥界并不熟悉,他们对人间的侵占之心仅仅是作为那段历史的背景。 毕竟三千世界自有其规则,界与界之间不得有交集,在仙界之下,所有界都有其运行规则,北冥人想要侵占人间的想法如同天方夜谭。 但是…… 曲笙眼前就有一名活生生的北冥界之人,其背后的深意,简直不敢让人继续想下去。 “你继续说下去。”曲笙虽然有点接受不了,但还是稳住了心神。 康纣南道:“这件事,还是要从2018年说起,青弭峰晏修重挫我们精心准备的大军,所以,首座又制定了另一个计划。”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曲笙看着他,严肃地道,“你们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对人间下手?” “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我们觊觎人间,便是因为北冥界自身出了问题。北冥界是一个信仰众星的地方……” ※※※※※※※※※※※※ 北冥界同人间界一样,是三千世界中的一个大世界,这里的人也需要修炼,只不过人间修士修炼的是灵力境界,而北冥人修炼的是瞳术。他们的瞳术也分为几个等级,其中—— 相当于人修化神期的瞳术,可以操控规则; 相当于人修大乘期的瞳术,可以利用规则制造出几近真实幻觉; 相当于人修渡劫期的瞳术,可以看到宇宙的内核,除此之外,当北冥人成功渡劫时,只在刹那间,有机会透过他们的世界,窥伺其他世界。 最早开始修炼的北冥人从星空中得到了启悟,就像人间有灵气一样,北冥界的星空也蕴含着独特的能量,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北冥界的人就以天上的星辰作为自己的信仰,并以众星的力量作为自己修炼的能量。 但是有一天,星空突然吝啬给予他们力量,群星变得黯淡无光,这便是震惊整个北冥界的“众星陨落”灾难。 这种灾难不仅让北冥人修炼的速度变得缓慢,而且还使得大部分人信仰崩溃,丧失了求生意志。因为他们是那样热爱这片星空,众星是他们的能量来源,还是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信仰。 众星陨落是人为还是天灾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让众星复苏。 经过了数万年的努力,绝望的北冥人终于发现,众星确实失去了力量,他们无法再在这片星空下如常修炼,而这个时候,一位已飞升的先祖留下的传承意外被人发现,里面留下的一段文字让他们重新燃起了希望。 第263章 图穷匕见(三) http://..org/ “这个宇宙的规则究竟是由人来创造,还是自行演化,一直都是我们探寻的方向,但是它并不重要,因为大多数时间里,我们只要懂得规则,学会应用规则,便已经足够傲视一界,并可以飞升仙界获得更多探寻真理的机会。但是当你已经面对一个规则无法解决的问题,并且想要打破规则的话,那么,我们只能另辟蹊径。” 这位老祖给出的另辟蹊径的办法,是一种名为“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 所谓“超规模法术”,便如字面意思,这一概念之前也未见于北冥界,之所以如此命名,乃是因为其法术的特性。 无论是哪一个世界,所发明出的术法莫不是对人、对物、对规则。 但是“超规模法术”却是—— 对界法术! 不得不说,这个法术发明的过程十分曲折,要从这位老祖的经历说起。 这位已飞升的老祖是一位爱好诡异的奇葩。 其实虚空中并不禁制各界之人接触,比如位于虚空界河里的洪荒战场,只要能到这里的人,无论出身是哪一界,都可以在这里与另一界之人对战,且生死无论。当这位老祖拥有可以去虚空的能力时,他也去了洪荒战场,但他不喜欢打架,他最喜欢的事是偷窥。每个界有什么特色,这个界里生活的人修炼了什么样的技能,到达虚空战场的人数……他甚至做了一本实录,名为《洪荒英雄录》,现在却已失传。 前面提过,当北冥界之人飞升的刹那,可以拥有窥探一个世界的能力。 对这位老祖来说,这个技能真是令人心痒,他几乎等不及便想看看其他世界,所以在他几近天下无敌后,余下等待飞升的时日里,一直在钻研一种可以偷窥其他世界的瞳术。 终于有一天,这位堪称“偷窥狂魔”老祖的研究成果有了进展,但是这个进展并非是他所想象的“偷窥之术”,而是可以改头换面侵入其他世界的法术。 这让他欣喜若狂,能进入其他世界,可比只能暗中偷窥强多了。 他将这个法术命名为“侵天术”,可见骄傲。 但很快他又失落了。 事实上,在已经达到一定境界的人眼中,整个世界都是由各种规则组成,两个界之间的规则不同,因此才不能互相介入。这位老祖研究出的法术对规则的要求十分严格,甚至只有特定规则下的世界才可以介入。 三千世界茫茫多,还有诸多小世界,世界中又包含世界,谁知道哪个世界的规则能跟他这个法术匹配?然而这位老祖把后半辈子都贡献给了“偷窥”这一伟大的事业,不甘心的他再一次来到洪荒战场。 他又用了漫长的时间去观察在洪荒战场死斗的各界之人,据说那本《洪荒英雄录》帮了不少忙。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终于被他发现一个所有规则都刚好与他法术吻合的世界。 这个世界名为—— 人间界。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老祖是第一个跨越界与界的人,他通过自己研究出的法术“侵天术”,成功地来到了人间界。 但是因为准备不够充分,他仅仅在人间界停留了半刻钟。 对于他这个境界的人,半刻钟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他没有惊扰人间界之人,而是偷偷用瞳术窥探这个世界的规则,将其完全理解消化之后,满意地回到了北冥界。 回到北冥界之后,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强烈的不适应,那是两个界的规则在他体内争斗的后果。这位老祖意识到,虽然“侵天术”可以侵入别人的世界,但是身体却难以承受其他世界的规则之力。 如果想要在人间呆更长时间,就必须有适合在人间界生存的身体,或者载体。 这个发现令他十分恼火。 无论如何,他都只能运用规则,却不能创造规则。 创造规则,那是神才能做的事,而北冥界早就没有神了,因为“神”的存在便是创造,等到创造结束,这些神就会因为种种原因陨落,因为被“神”过度干涉的世界,通常不会长久,所以当世界本身意志产生之时,神就会在这种意志下消失,比如人间爆发的大战,诸神的陨落便是在意志和规则作用下的必然结果。 世界的本身意志,在北冥界被称为“众星意志”,而在人间界,则被称为“天道”。 于是这位老祖继续研究人间界的规则,想要找到能更亲近人间界的办法。 他想道,如果两界规则之间可以找到共鸣就好了。他开始将两界的规则对比,并尝试融合,他就像一个发现无数新奇玩具的孩子,用尽一切心力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这种研究让他越来越接近宇宙真理,以至于加速了他的飞升时间。 在他临近飞升之时,他终于研发出“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这种法术可以渗透两界之中,将两界连接在一起,诱导规则,融合规则,乃至—— 将两个世界合并在一起。 这个发现让他惊呆了。 如果这样做的话,岂不是可以让一个世界吞噬另一个世界? 就算他再沉迷于自己的爱好,也感觉到这个法术的发明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是他一生心血,他敢肯定,就连神都无法创造出这等程度的法术,他不忍心将其埋没,又不想这个法术被人利用,所以他将这门法术深深埋藏,并赌咒发誓,除非众星陨落,否则这门功法将永不现世。 这之后,这位后来被北冥人称为“星轨祖师”的偷窥狂,终于放心飞升,在得到那项神通的刹那,他将眼睛看向了遥远的人间界。 在一个小山村,一个农妇正用锅铲将铁锅里的肉盛出来,那肉不知为何红彤彤,表皮泛着诱人的油光,在被盛起的刹那,居然还抖动了两下。那农妇旁边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伸出食指去戳那块肉,嘴部做出了明显的吞咽动作,而农妇则是宠溺地看着孩子,那眼神似乎在说,只准你偷吃一小块哦。 这样珍贵的一次神通,他却只看到了这一幕。 但是他很满足。 “真香啊。” 星轨祖师在离开北冥界,飞升仙界的时候,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 他从未想过要害人间界。 他只是好奇,只是追寻心中的真理。 但是他没想到,众星真的会陨落。 随着星轨祖师的传承被人发现,“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被北冥界人视为珍宝,连带他研发出的“侵天术”也被拿来研究。 在此之后,北冥界开始了不断向人间界输送行者的日子,伴随着无数牺牲,无数眼泪,无数辛苦,无数挣扎…… 最后,“侵天术”被改良成了另一种更高明的法术,北冥人抽取自己的魂魄,将其附在飞行器上,然后使用侵天术进入人间界,这魂魄进入人间的轮回道,成为人间本土之人,便不会再有任何身体不适,但他们仍旧保留自己的记忆,修炼各种功法法诀也事半功倍,而且他们惊喜地发现,在人间界仍然可以修炼瞳术。 这是一个多么适合他们的世界啊! 不,这是一个多么适合让众星复苏的世界啊! 人间历·天元纪年·元年,北冥人雷翼找到了陌降,引诱他做北冥界的代行者,交给他制造失心魔修的方法。 人间历·天元纪年·2018年,北冥人第一次对人间界出手,发动了人间十万年大劫。 人间历·天元纪年·2020年,北冥界一次性向人间投放了六千名死士,他们将组成“七星议会”,展开众星复苏计划。 人间历·天元纪年·3918年,七国狩魂之阵完成,在人间最衰弱之时,七星议会将激发“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 ※※※※※※※※※※※※ “当年晋城为何被楚国针对?苍梧为什么总是危机重重?秦国为什么会爆发义量镇惨案?郑国的天澜丹派为什么无缘无故被陷害,引出杀了彭家围山?齐国的玄铁矿山为何爆出□□?还有太和修士在鉴龙山发现的神秘祭坛……这一切都与七星议会有关。” “关瑟师伯在晋城外发现的星铁,其实就是当年遗留的飞行器,而你们在雪蝶谷发现的星铁飞行器,便是我们进入人间界使用的载体,就连我的眼睛为何一直都治不好,也是因为在使用‘侵天术’的时候,我的魂魄意外受伤,坏了瞳术,才会如此。” “至于九重天外天岁无大祭被大乱,也是七星议会的手笔,我现在只能推测他们需要九重天外天的内核有用,却不知具体原因。” “师父,我现在将这些全盘托出,是因为我在得到星眸之后,从一名七星议会的首脑身上,看到了人间界的未来。” “无论在哪一界,人的生命都是一种最宝贵,也是最有效的能源材料,所以,一旦狩魂之阵开启,将会吸收大量血祭和生魂作为原料,当狩魂之阵完成后,也就是‘规则置换’生效之时,他们会派出最后的底牌,与人间做生死一战。” “因为北冥界之人已经退无可退。” “他们将要入侵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上一部《魔修》的老读者来说,北冥人应该不陌生。 事实上,《掌门》的主角线承接的是第一部《驯徒记》,但本身故事,其实是衔接的《魔修》。 另外,“界”的概念其实在很多修真文中都有,通常是换地图用的。但是,在本文里,每一个世界于虚空之中独立存在,唯有仙界超脱,所以你们说北冥人是外星人也没错,哈哈哈~ 感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怪力乱神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1712:24:54 第264章 图穷匕见(四) http://..org/ 七国在苍梧大捷之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樂@文@小@说| 但此时的和平就像流星,转瞬即逝。 以魏国的晋城,秦国的义量峰,郑国的天澜山,齐国的玄铁矿山,韩国的鉴龙山,燕国的青雨谷,楚国的图芸村等七处为中心,爆发了屠杀事件。 以五大山门为首的修真界正道立刻做出反应,但是七国屠杀事件爆发的又急,规模又大,而且七国现在还没有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人,所以等到前来救援的修士赶到的时候,他们已无法进入七国联盟的领土,在边界处,他们看到的是一排整整齐齐的化神期星铁傀儡,它们的领域遮天蔽日,将身后的七国土地护得密不透风。 而且傀儡的数量也让人倒抽一口凉气,每一个地区的傀儡都在百名以上,要知道,如果一个宗门有十名化神修士,就可以广收门徒,跻身于大宗门行列了。这等数量的化神傀儡阵容已非宗门派出的弟子能解决的。有能力与之抗衡的,只有五大山门和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这等规模的修士联盟。 好在这些傀儡并没有主动攻击来救援的修士,它们就像是机器,眼睛散发着不属于人类的绿色光芒,冷酷地看着前方。 打? 根本没法打。 不少弟子都向宗门传音请求指示,不是他们不想拼,而是元婴修士与这么多化神修士斗法,几乎就是找死。 就在各大宗门焦头烂额之际,苍梧突然发起了济世会的召集令。 各宗门这才想起,修真界中最早发现星铁的便是苍梧派,而曲笙的召集令中也说的无比明确—— “本座发起召集令,乃是针对七国屠杀事件,及七国之乱的缘由,请各参与济世会的宗门派遣可信可靠之人参与商谈。” 一众宗门大能都心急火燎地前往苍梧,包括五大山门、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汉宫山守夜人、黑崎州兽族等势力,除任家之外的四大家族派出的代表也是迅速动身。 于是在苍梧,他们看到了活生生的北冥人。 修真界炸了! 北冥人在修真界潜伏数千年,他们竟然一无所知! 康纣南再一次将对曲笙讲述的北冥界计划向诸位大能复述,之后个人表情都十分精彩。 魔君沈昭派出的代表是许追涛,这名短发魔修最先提出一个关键问题:“北冥人的七星议会操纵了整个七国,那么,在七国之外,可有他们的力量?” 康纣南沉默了下,轻轻点了点头。 “各个宗门都有?”许追涛继续问。 “据我所知,用侵天术向人间输送北冥人是一项长期计划,他们不停筛选条件合格者输送,也许就在现在,还有北冥人陆陆续续进入人间。因为想要颠覆修真界,便需要许多眼线,了解动向,不仅在宗门,北冥界输送的人分布在七州各地,在关键时刻,这些眼线还能帮助‘规则置换’法术的顺利实施。” 在座的这些大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饶是这样,听到康纣南这么说,都是一脸震惊。因为外界人入侵这一行为太过骇人荒谬,许多人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一名略有些古板的修士道:“天道怎么可能允许异界人在人间,这件事超出了三千世界规则,超出人间界规则,我实在无法相信,这位康小友勿要做出哗众取宠之事。”他说完,又看了一眼曲笙,言下之意,似乎是苍梧为了博出位才弄出了这种说法。 曲笙微微一笑,起身道:“康纣南乃我座下首徒,我寻找到他是因为一样法宝。” 她祭出了机缘灶,将着不起眼的方灶放在了正中央,格物宗派来的飞廉神君立刻眼睛一眯,看出了些许门道。 “此法宝可算天机。”飞廉神君道。 “正是。”曲笙又重新坐回座位,她看着在座诸位大能道,“这件法宝是我师父凌海真人与棋湖真君一同炼制而成,而它的图纸,则出自夜帝王之手。不瞒诸位,我确实得了夜帝王的部分传承,因此修真界才会有《道在此道》这本功法,而夜帝王的传承中,曾明确说明,机缘灶的发明就是为了抵御他预感中的劫难,我想这个劫难,指的的便是北冥界的入侵。” 这机缘灶有格物宗的飞廉神君认可,再加上康纣南的瞳术的确诡异,大家终于信了个七七八八。 曲笙继续道:“秦国的言真门被灭门之时,魔修楚嵩的独子冒死逃出,根据他所说,星铁傀儡所使用的招数,都是言真门修士所修习的招数,以及……”她再次吐露出令人震惊之语,“风靡修真界数百年的天极榜,亦是北冥界之人发明的。” “什么?天极榜?他们用这个榜做什么?”当下立刻有修士问出口。 “诸位可还记得任家的那一段公案?任家的傀儡可以修炼修士的法术,被成为禁术傀儡,现在占领七国的化神期星铁傀儡,其傀儡技术便是由任家提供,至于傀儡所修炼的法术,则是由北冥人提供,这些法术,是从天极石提炼出来的。” “不可能!”飞廉神君立刻站起来,“隆石的天极石和天极册都是由我派掌门亲自审查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曲笙平静地道,“既然北冥人都能在修真界生活数千年,甚至修炼到与我们一样的修为,那还有什么不可能之事?想要瞒过中如元君确实很难,但他们做到了,隆石真君便是北冥人。” 飞廉神君重重地坐了回去。 这个时候,坐席上有一人已经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正是前来参加苍梧召集令的太和代表乃是木下峰峰主月泽神君。 他容貌冷清俊美,遇到这样的事时也是冷静自持,对众人道:“既然已经确定了敌人,以及敌人的目的,那么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相信诸位已经心急如焚,想将这些人间蠹虫赶出我们的世界,现在由我代表太和提议,请诸位尽快回去与宗门达成御敌共识,并将附近管辖区域做备战准备,以及,在一个时辰之后,请有觉悟的宗门集结好战力,我们将突破七国封锁!现在,我要回宗门向掌门及剑阁回报,请诸位自便。” 他说罢,向曲笙微微颔首示意,便立刻起身离开了。 其他宗门代表亦是匆匆起身,有些人甚至来不及与曲笙打招呼。 曲笙当然不在意这些,她转身对康纣南道:“月泽神君说得对,只有有觉悟的宗门方能与他们一战,纣南,你是北冥界之人,如今投向我们,可有什么后续打算?” 康纣南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翠绿色宝石戒指,低头看着它道:“我想,我现在应该去找一个人。” “谁?” “魔修护法,丰澈,他亦是北冥界之人,我刚才没有说,是因为我不想未经许可便暴露他的身份,而且,鉴龙山的聚星坛是他毁去的。” 曲笙没想到在这时还会再受一次惊吓,她奇道:“北冥人找到陌降也不过天元纪年的事,但是丰澈在前九个纪年便是魔修玄月护法,拥有大乘后期修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修真界的?” “具体弟子也不知道,”康纣南苦笑道,“当年也是他来劝我为守护人间出力,但那时的我优柔寡断,既不想背叛原来的种族,亦不想对不起现在收容我的苍梧,所以我选择了逃避,但是我敢保证,丰澈绝对不会做对人间有害之事。” 曲笙直视康纣南的双眸,她道:“我不相信丰澈,但我相信你。” “多谢师父,师父,我隐藏身份这么久,而且又有知情不报之罪,不敢奢求您的原谅,但我会用自己的力量去弥补这一切。”康纣南跪了下来,重重地向曲笙叩首,“此去一别,愿我还有机会,再做您的徒弟。” ※※※※※※※※※※※※ 月泽神君回到太和,第一件事不是去找掌门槐山神君,而是直奔青弭峰,求见峰主晏修。 月泽神君运气十分好,不仅晏修在,他的道侣柳昔卿柳元君也在。 七国动静如此大,这对曾在人间十万年大劫战斗在最前方的道侣不可能视若无睹,柳昔卿已经召回了梅裕雪山全部弟子,随时都可以出手。 月泽神君也不多赘言,直接用神识将这些信息迅速塞给晏修,最后道:“晏峰主曾杀退北冥人大军,您是这个修真界最了解北冥界之人。我还需回报掌门,先行告退。” 晏修点头道:“多谢。” 月泽转身离去。 柳昔卿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晏修。 他表情十分平静,甚至连杀意都看不出。 只有了解他的柳昔卿知道,晏修现在其实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杀意,因为一旦爆发,就连青弭峰都无法承受。 北冥界那场大战于他们二人,都是一段情绪复杂的回忆,北冥人精幻术,晏修在虚空独自迎战,为了将他们屠尽,最后自囚在识海中两千年,但人间不过片刻时间。 “阿修,这一次,你准备怎么做?” 北冥人这一次不在明处,他们伪装成了人间之人的样子,用另一种方式来图谋人间。 晏修看着她,突然笑了笑。 “青弭峰这把剑,该出鞘了。” …… 柳昔卿觉得那笑容很冷。 第265章 图穷匕见(五) http://..org/ 太和青弭峰。`乐`文`` 自祖师云和将门派立于太和山脉之时,便有太和十八峰,而青弭峰的设立,却非云和的手笔,而是出自一个不世枭雄之手。 他名狄或。是他第一个主张整合一部分太和精英战力,成为能够执行特殊任务的机动小组,这便是青弭峰的雏形。 “剑为君子之器,但剑亦是杀人之器。”这位被太和抹去了名字,实为青弭峰第一任峰主的大能傲立于峰顶如是说道,“敢为剑锋,当属青弭峰。” 这之后,青弭峰剑走偏锋,修的是杀人剑,练的是潜伏、刺探、暗杀等特殊技巧,从来青弭峰最难进,对弟子的身体、心性、悟性要求最为严格。目前在峰主晏修的统领下,共有弟子三百七十六人,其中化神剑修五人,元婴剑修五十一人,金丹剑修一百八十九人,其余为筑基期和炼气期弟子。 仅太和一个峰的规模,就已经相当于修真界的一个大宗门了。 在月泽神君到访青弭峰之后的一刻钟内,所有未在秘境,金丹以上修为的弟子都回到青弭峰大殿集合,包括夏时。 人人肃立,全场鸦雀无声。 晏修从大殿门外走了进来,他一身暗如夜空的战袍,服帖地勾勒出精壮的身材,在走动之时,一丝声音都未发出。 他走得很慢,眼眸看向站在两边的青弭峰弟子。 这些弟子不仅是他的骄傲,也是太和最顶尖的精英。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冽冷凝,像是一柄长剑,定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太和建派十万余年,从一个普通的剑修门派,到现在,无人不认可,太和是整个修真界的第一重屏障,在前九个纪年,在天元纪年,无论发生什么,这修真界的第一滴血,是我太和弟子所流,战于敌前,无不是我太和弟子冲在最前方。在你们入峰的时候,便有前辈告诉你们,身为太和弟子,我们是这修真界的第一道屏障,同时,也是这修真界的最后一道屏障。” 晏修走到大殿的正中央,停了下来,他目光一扫,一一看遍所有弟子,随后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而我们,这座青弭峰,就是太和屏障的另一面,我们除了守护,还精于杀戮,用染血的剑,斩杀那些不容于天道之人,用我们的道,直面这修真界最阴暗的地方,这就是青弭峰存在的意义,也是你们修炼至今,所认同的青弭峰信念。” 这一番话过后,许多弟子的眼神热切起来,从血液到心脏,都对这番话产生了共鸣。 晏修的声音一顿,又昂扬起来。 “今日,我将你们召集回来,是因为现在的人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因此我下令,解除青弭峰弟子一切限制!” 此话一出,一直静默的弟子群里终于有了骚动,一些修为较低的金丹期弟子不由得轻呼出声。 但晏修没有责怪他们,因为很多青弭峰剑修,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尝试过解除完全限制是什么样。 解除限制—— 青弭峰剑修不需要通过玄武楼审判,便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当即斩杀; 青弭峰剑修可以不用在暗处隐藏身份,光明正大的查办任务; 青弭峰剑修外出的一切行为,由峰主及太和全权负责,无需对任何人解释,无需对任何人负责,无需有任何顾忌。 “现在,太和需要你们的剑,人间需要你们的剑,北冥界之人意图入侵人间,他们长期潜伏在人间各地,或宗门、或主城、或洞府、或山野……我要你们将他们一一找出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不错杀任何一个人间之人,将你们毕生所学,全部献给这场战场的前沿,把这些渗透入人间的蠹虫抓出来,以杀人之剑,活无数人性命,你们,可做得到?” 众弟子祭出长剑,反手立于额前执剑礼,齐声道:“愿为人间之剑!” 晏修点点头,然后,他露出一个笑容。 一个青弭峰标志性笑容。 带着杀意的笑容。 “那么,去吧,”他轻声道,“杀光他们。” 所有弟子齐齐转身,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在大殿形成恐怖的低气压,那微笑令人毛骨悚然……他们陆续向大殿外走去,然后身影默默消失在大殿门前,整个青弭峰都没有任何变化,太和的巡逻弟子也没有察觉任何异状。只除了太和的护山大阵,突然泛起了一阵柔和的波浪,显示出似乎有许多人成群结队地出了山。 针对人间界的大清洗,开始了。 ※※※※※※※※※※※※ 这一次,修真界的反应异常迅速,在青弭峰率先出动之后,太和也迅速集结军团,这一次倒是不用按照前九个纪年的传统兵分七路,只要去往七国联盟便是。 整个太和目前为止,共有化神修士七十八人,目前可以出动的人数,除去正在闭关、秘境、云游无踪的二十九人外,门派留守十八人,一共到场三十七人; 扶摇山、格物宗、万兽观、衍丹门的化神修士加起来共一百一十三人; 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汉宫山、黑崎州、四大家族等地前来支援的化神修士,一共五百余人; 其他零星宗门及修真家族,能派出的化神修士没有这些修士联盟多,但是加在一起的数量也十分可观。 可以说,单凭人数,修真界派出的阵容已经碾压目前占领七国的星铁傀儡数量,而且能修到化神期的修士,个个战斗力不俗。 但是这一次面对的敌人却比往常棘手。 第一波攻击,包括太和剑修在内的所有人同时出手。 防御未破。 众人震惊。 ——星铁的真正价值,终于在这一刻体现出来。 “拥有绝佳的延展性和最强的防御力,可以与玄铁、庚金之利呈抗衡之势,这便是苍梧曲掌门发现的星铁。”格物宗飞廉神君站在前方,他也曾参与济世甲图纸的制定,对星铁再了解不过,“虚妙山研制出的仿星铁材质,就已经可以制造成济世甲躲避元婴修士级别的法术,而现在这些傀儡身上的,每一个都是货真价实的星铁。” 扶摇山的鸿英神君皱眉道:“星铁竟有如此之强?” 飞廉神君苦笑道:“不知你们可见过苍梧曲掌门的法宝‘雁门盾’?这件法宝据说是棋湖真君将玄铁与星铁融合在一起制造出的法宝,仅仅只有砖块大小的星铁,便可以达到这个效果,又何况是如此多的星铁。” 众修士默然。 只要关注断龙岭一战的人,都会看到在宛辽平原大阵被破之时,苍梧派曲笙释放出的雁门关领域。那是一种多么震撼的力量,竟然在檀渊宫修士军团那样猛烈的攻击下一直撑了下来,而曲笙不过只有元婴初期修为。 这时,一名九重天外天的修士幽幽地道:“这些星铁傀儡在这里的目的已不是杀戮,他们是想阻挡我们进入七国。” 众大能心头都是一凛,北冥人占领了七国联盟,又派出这么多化神星铁傀儡挡在这里,现在七国里面,已不知变成什么样…… 有一名修士立刻道:“北冥人用的是任家的傀儡技术,咱们应该将任家家主带来,让他告诉咱们傀儡的弱点。” “已经晚了。”说话的是一名穿着黑衣的冷酷修士,他是与任家同为五大家族的尤家长老尤开,“任家家主已经自绝经脉,他将鸦铁傀儡的图纸毫无保留地刻在一面巨石上,留下遗言——傀儡非人,便无人之弱点,只可以力降之。” “任家现在想脱离干系也来不及!”有人气愤地道。 太和这一次派出带队之人是北极峰峰主天随神君,他身边站着一名气质优雅,容貌娇艳的女剑修,乃是他的道侣羲和神君,她亦是手持一柄长剑,冷声道:“现在不是清算的时候,如何攻破星铁傀儡的防御才是正经,诸位都是叱咤一方的大能,不妨多提建议,少些纷争,再晚一点,只怕北冥人的计划便成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七国内腾起了一个巨大的光柱。 这个光柱并非通常光柱的明亮之色,它通体暗红,像是吸饱了血液的长蛇,冲向了天际。 “莫要再多废话了,不管多坚固,不管多难破,动手总比在这里动嘴皮子强!”一名守夜人魔修道,他祭起了法宝,再次出手攻击星铁傀儡。 许多人也跟着继续进攻。 北极峰天随神君自是也跟着出手,但是他的眼神却看向太和方向。 羲和持剑来到他身边,低声道:“现在这个情况,该由大乘修士出手的。” 迄今为止,修真界出动的最高境界为化神修士,因为大乘修士自有天道约束,非到特殊情况,不得擅自出手,否则会引发天罚。 “我相信他们也在等待时机,但是现在的天道……”天随神君神色有些阴郁,“一个能容纳北冥人的天道,还是人间的道吗?” “你是说……”羲和神君略一沉思,然后震惊地看着自己的道侣,“你是说现在的天道已经在崩塌了?” “也许从第一个北冥人使用‘侵天术’来到人间之时,天道就已经产生了变化。” 羲和神君神色悚然。 如果这样的话,现在天道,究竟站在谁一边? 第266章 道(一) http://..org/ 北阳州,汉宫山,守夜人总部。 一名右眼带着眼罩的化修急飞入汉宫山,他一手掐诀,身上闪过一道银光,身形没入山中,直接来到魔修在汉宫山的结界“止境空间”中,施展瞬移神通,立刻来到了主城中央的议事厅门前。 “魔君大人,已过了半刻钟了,前往集结的修士居然还没能攻下七国联盟,我们是不是再想些办法……”他一边说一边走入议事厅,然后便愣住了。 议事厅里除了魔君沈昭,还站着一名女修。 她一袭明艳红裙,侧身而立,身段秾纤合度,腰若轻柳,右手持卷轴,卷轴的另一端自她手上滑落在地,像是一段被惊扰的梦。 而沈昭就是那个惊梦之人,他坐在案几后方,微微侧过头去看她,眸子平静无澜,但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像是一只看着葡萄的饥饿狐狸,哪怕只近了微毫,也会让他的心跳快上半拍。 那独眼修士见这女修,急忙行礼道:“柳元君!” 柳昔卿转过身,点头道:“韩道友,你来得正好,我来止境空间,也是想问一问魔君大人的打算。” 韩谪暗骂自己不仔细,若是铺开神识,怎会莽撞闯进来?柳元君很少来止境空间,一是以她现在大乘期修为,已不用在履行守夜人职责,二是……看着自家魔君没出息的样子,也知道柳元君不方便来止境空间,基本是“听调不听宣”的状态。 沈昭一打量韩谪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这次实在冤枉,柳昔卿与韩谪是前后脚到了止境空间,他与她还没说上两句话。 沈昭轻咳一声道:“星铁傀儡终究只有化神期,若是大乘期修士出手,应当能破,但是我并未感受到天道召唤,既然天道不曾产生危机感,大乘修士便不能以保卫人间为理由出手,想必柳元君与我的感受是一样的。” 柳昔卿微微点头,她似有心事,轻轻蹙眉道:“魔君与我在同一年晋阶大乘中期,我们对天道的感知自是一样,但是北冥人占据七国,准备启动法术,无论如何,我都觉得此事不妥,应该尽快解决。”柳昔卿将那卷轴收起,放在沈昭的案几上,“按照许追涛回报,北冥人长期渗透人间,魔修中未必没有,这卷目录是我梅裕雪山管辖范围内所有魔修来历记载,若是各州州主及域主也能将名册呈上,再由守夜人一一排查,也能保证咱们魔修中没有北冥人。” 沈昭沉吟片刻,对韩谪道:“将各州名册呈上,由守夜人盘查可疑之人,如有问题,绝不放过。” 于是,可怜韩谪刚回来没呆上片刻,又领命出门了。 沈昭看向柳昔卿:“守夜人已出动,这下你放心了吧?” 柳昔卿目光看向窗外,红色广袖在被夜风吹出涟漪,像是诱人的符号,但她脸上却因最近的骤变而蒙上一层郁色,轻声道:“七国久攻不下,那名投诚的北冥人并不知道七星议会的具体计划,我心有不安,我想……” “嗯?”沈昭打断了她的话,起身来到柳昔卿身边,他颀长的身躯遮住了灯光,将她的身形隐藏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保护之意。“我知道你担心北冥人会对人间不利,我这里有一个法子,你可想听?” 沈昭眸光闪动,模样诚恳。 柳昔卿后退一步,不客气地对沈昭道:“沈道友莫不是又要坑我?你那法子,我不想听。” 两人早年结识的时候,柳昔卿懵懂,沈昭狡黠,她不知道吃了多少他的亏,到现在一看他眼睛,便知道这狐狸心里打什么主意。 ——他想替她出手。 沈昭叹道:“你我都心知肚明,现在七国里的生灵已无可挽回,不仅是你,所有修士都自责不已,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便是亡羊补牢,星铁傀儡之阵已有半刻钟未攻破,里面的光柱便象征阵法进度,一旦符合狩魂之阵的七个方位,人间必定大乱……为了人间安危,我身为魔君,是该出手的时候了。” 柳昔卿抬起头,双眸清亮无比地看着他道:“大乘修士若违天道出手,轻则受天道厌弃,修为停滞不前,重则修为倒退,更严重的,便有可能被天道直接抹杀——这是修士都知道的规则,北冥人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各方大乘修士都未动手,便是因为担心这是北冥人的陷阱,大敌当前,任何一个大乘修士的战力都弥足珍贵,阿修不能动手,你作为魔君,亦不能出手,反而是我……” “你也不能去!”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柳昔卿的话。 两道身影渐渐在议事厅中成形,其中一人生着一双鸳鸯猫儿眼,而另一人的眼睛则呈银白色。 “丰护法?”沈昭一挑眉,有些惊讶,“你不是在莲峰自在天修行吗?” 莲峰自在天是有名的闭关之地,里面灵气充沛,有一花一世界之说,只要莲峰自在天不破,在里面闭关之人便不会受到干扰,可以一直闭关下去。 丰澈并没有解释,他默默地看着沈昭。 柳昔卿则是注意到了丰澈身后之人,提醒沈昭道:“丰护法身后这位,想必就是投向人间阵营的北冥界之人吧?” 修真界信息传递极快,现在修真界但凡与外界沾边的人,都知道康纣南是北冥人。 康纣南点头道:“见过两位前辈,晚辈是苍梧派曲掌门座下首徒。”他不提自己的北冥人身份,坚持自己是苍梧弟子。 柳昔卿看了看康纣南的眼睛,再一看丰澈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双美眸不敢置信地睁圆,压低了声音道:“丰护法,你的眼睛!难道你也是……” 丰澈连结界都未布下,向两人坦言道:“便是你们想的那样,除星轨老祖之外,我是第一个来到人间界的北冥界之人。许多人都认为我的眼睛是修炼了某种法术才变成这样,甚至以为这是我的最后杀招,但可惜的是,我的眼睛变成这样,与康纣南的情况相同,是因为在传送的过程中出了问题,所以我的瞳术只能分辨族人,并没有其他用处……魔君,柳长老,请原谅我现在才向你们说明,我的确是一名北冥人。” 沈昭已经挡在了柳昔卿身前,他沉声道:“那么你现在来止境空间,有何指教?” 丰澈两手一摊,坦坦荡荡地道:“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否则在天元2018年的时候,我就应该配合陌降和雷翼在后方偷袭你们,不是么?” 柳昔卿迟疑道:“你在汉宫山大战的时候,被陌降断了一手一腿……” 丰澈笑道:“如果不用这苦肉计,说不定还要被派去虚空跟北冥人斗法,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不过……好在晏修元君十分厉害,将他们阻在了域外。” 沈昭这时候品出些味道来,他有些不善问道:“丰护法不愿与北冥人交手,也不愿为人间多出力,看来是一位中间派?” “不,魔君大人,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间派,因为我十分喜欢我现在的状态,一点都不想被打扰,对我来说,没有北冥与人间之分,我生活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乡,我想守护的地方,至于不想去跟北冥人打……”他无奈地笑了笑,“是因为他们会识破我的身份。” 康纣南帮忙解释道:“同境界或高境界的北冥人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瞳术,就像修士之间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修为,天元2018年从虚空入侵的北冥人军团都有相当于人修大乘期的修为,可以轻易识破丰澈的身份,而被侵天术传送过来的北冥人虽然有之前记忆,瞳术却需要重新修炼,所以人间界的北冥人不会发现丰澈。” 与七星议会一样,丰澈也一直隐藏自己的身份,但他的目的却与七星议会相反,丰澈非但不想伤害人间,反而想保护自己生存的地方。 对他来说,是北冥界,还是人间界,没有任何区别。 柳昔卿听到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丰澈的立场,她问道:“丰护法刚才为何阻拦我出手?” “因为那些星铁傀儡的确是诱饵,你们所认定的天道,早已经在侵天术的不断侵蚀中慢慢崩塌了。” 所谓“侵天术”,本质便是强行用规则之力打开人间界的虚空,将北冥人输送进来,这种来自域外的法术偶尔使用那么一两次,天道就算察觉,也不会认定威胁。所以北冥人的输送也是循序渐进的,一开始是一人,然后两人、四人、八人……“侵天术”就像是一点一点加大剂量的慢性□□,用规则缓慢地侵蚀着天道,也使得人间高阶修士无法发现他们的存在。到了天元2018年,人间爆发十万年大劫,修真界最终赢得了那一场战役,天道却也受到了削弱,需要时间来修复。北冥人当然不会给人间这个休养生息的机会,趁天道衰弱,北冥人在天元2020年一次性输送了六千名死士! 天道始终未察觉。 在“侵天术”的作用下,天道不仅被北冥界的规则腐蚀,甚至也逐渐把来到人间界的北冥人当做了自己的子民。 这何其可悲! 丰澈道:“除非北冥界正式入侵人间界,一旦你们在北冥人未有大举动之前动手,便会被天道认为迫害人间之人,一定会降下天罚。” “可是,七国百姓何其无辜!”柳昔卿目中闪过怒意。修士们没有那么天真,当惨案爆发,星铁傀儡迅速在七国联盟外结阵后,他们就知道七国里的生灵一定已遭毒手,人间出现这种变故,是所有大乘修士始料未及,也是令他们痛心疾首的事实。 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丰澈叹道:“你们以为七星议会会如何蒙蔽天道?只要想想七国已经乱了这么多年,便知道他们的打算。” 七国的灾难与“侵天术”一样,在长期的乱战之中,天道也习惯了七国混乱的规则和道统,现在无论七国发生什么事,天道也会将其当成修真界演变的过程,而不是异界入侵。 北冥人最大的谋算并不是他们能一直潜伏在人间,直到开启狩魂之阵。 而是他们连人间的天道都能蒙蔽。 现在人间界的天道,不分敌我,甚至成为北冥人的□□。 而修真界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距十万年前大战之后,守护人间的天道,再一次面临崩塌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评论好少嘤嘤嘤,哭着坚信自己没有写崩…… 第267章 道(二) http://..org/ 都是心思通透的人,一点就明白。 丰澈肃容道:“我并非故意拖延到这个时候才来止境空间,若不是康小友及时用瞳术相助,我恐怕还会继续被人囚禁在莲峰自在天,不知世事。” “是何人能囚禁大乘修士?难道……”沈昭脸色一变,难道大乘修士中还有北冥界之人? 丰澈摇了摇头,心知人间修士恐怕现在已有些风声鹤唳,有些事一定要解释清楚,便道:“我的瞳术可以分辨族人,目前在外行走的大乘修士和化神修士都未见北冥人,你们可以放心,至于那些隐藏起来的,又是另说了。要不是晋城大战,我也发现不了康小友。至于被囚一事,那莲峰自在天本是清净之地,五十年前我于莲峰自在天闭关,乃是为了推演天机,在推演到最后时刻,我突然遭受因果之力反噬,这才知天道出了问题,我留给康小友的信物协助他找到我,幸好有他以星眸之术破解,我才能重见天日。” 北冥界混入人间之人,以隆石真君最有名,但隆石真君不过元婴修为,且还是道修,与丰澈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自然也分辨不出;在七星议会发动计划之时,丰澈恰好被困莲峰自在天,也未能及时赶到……这种种阴差阳错,才让人间一步步陷入危机之中。 可见,人间的运势,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柳昔卿心念一动,走上前道:“丰护法此时赶来止境空间,想必是有自己的见解。” 在场的柳昔卿、沈昭、丰澈都是魔修大能,柳昔卿当年曾是魔修弦月长老,丰澈乃是她的顶头上司,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互相都知道对方为人,柳昔卿断定丰澈若无把握,便不会对他们说这些。 丰澈笑了笑,既然柳昔卿还愿意称他一声“丰护法”,就表示她已经理解了他的做法。 他继续道:“当年七国爆出晋城大战,那时我毁去了月轮台,这是北冥人的修炼场所,同时也是接纳初来人间的北冥人,培养生力军的地方,但是北冥人在七国的设施并不止这一处,有月轮台的地方,一定还有聚星坛,用以祭祀召唤之用,这才是他们计划的核心,当务之急是找到聚星坛将其毁掉,直捣他们的老巢。”丰澈那双鸳鸯猫儿眼流光溢彩地一转,美得竟有些惊心动魄,“所以,我这个魔修左护法,特意来寻魔君商量。” “你的意思是寻找聚星坛,那么现在的七国联盟……”沈昭犹疑道。 “狩魂之阵发起,星铁傀儡为阵,非大乘修士不能破,更何况……”丰澈轻叹一声,眼眸垂下,“恕我直言,现在七国之内,恐怕已经没有活人了,就算有人不惜抵抗天罚对七国出手,也不一定能赶在狩魂之阵完全激发之前成功,依我看,道修那边必有主张,咱们不妨兵分两路,如果能及时找到聚星坛,我们尚还有希望挽回局面。” 沈昭已知丰澈的意思,寻找聚星坛恰好是该用到大乘修士力量之时,他一抬眼,手中祭出一枚令牌。 “魔君令出,诸方听调。”数道光芒从令牌中溢出,沈昭沉声道,“令魔修左护法丰澈、右护法苍霖、梅裕雪山山主柳昔卿、亭山山主段瓯月、中陆州州主胡玉、守夜人查飞等六人彻查七州,命七州州主集结魔修全力出动,务必将北冥人之聚星坛摧毁,将此事提为魔修第一要务,吾等,与北冥人不死不休!” 这一令出,继守夜人清查北冥人之后,几乎将所有魔修动员起来去寻找聚星坛,如虚妙山这种道魔合一的山门,亦是将所有弟子都出动,声势不可谓不大。 到目前为止,除了正在突破星铁傀儡防御的修士联军之外,青弭峰剑修、守夜人各自负责找出混迹在人间的北冥人,而魔修阵营的大乘修士及所有魔修全部出动寻找聚星坛的下落。 此时,离七国联盟爆发第一根光柱,又过去了半刻钟。 那道血红色的光柱就像是扎在每个人心头上的一根刺,就这样明晃晃地通天彻地,向人间全界昭示着北冥人的存在。 忽而又听得“轰隆”一声,周遭气息大变。 所有在路上,或已经到位的修士皆停了下来,他们都看向七国联盟的方向。 在第一根光柱旁边,又升起第二根光柱。 血光冲天。 与此同时,在中陆州太和方向,亦是有一道剑意发出,冽如北风,瞬间席卷整个人间界。 那道剑意中,含有一人声音,登时响彻在人间大地。 “全界七百八十三宗门,九千三百洞主听令,北冥入侵,人间备战,倾尽全力,护我疆土!” 在这修真界,有权利向全界修士下达命令的只有一人。 当今的修真界第一人,太和青弭峰峰主,晏修。 至此,北冥界入侵的消息终于传向整个人间界,人们从安逸许久的和平中骤然惊醒,在晏修全界通告之后,无人不知北冥界入侵人间。 继天元2018年之后,再次进入全面备战状态。 这意味着修真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与入侵者生死一搏。 ※※※※※※※※※※※※ 黑崎州,青丘王城。 天波城城主眉襄君因原型是头公牛,不止脾气躁,一看那血红的光柱便有些要红眼,他和其他兽族主城的城主都已来到青丘城的王宫里,听闻晏修全界发令之后,有些不甘心地对凉君说道:“王上,魔修和道修都已出手了,咱们该怎么办?” 相较眉襄君的暴躁,紫覃则有些担心凉君,自七国联盟被北冥人占领后,虽然凉君依旧懒洋洋地斜倚在布置华美的座椅上,手里甚至还握着盛满美酒的夜泠杯,但他的目光却一直看向远处。 凉君的心不在这里。 紫覃硬着头皮道:“道修和魔修在清查自己阵营是不是混进了北冥人,眉襄君是觉得,那北冥人也可能托生在妖兽中吗?” “那倒不是。”眉襄君黑着脸道,“妖兽修炼艰难,耗时太长,他们才不会有那个耐心来当咱们的小崽子。” “所以咱们现在不宜轻举妄动,”一名容貌美得雌雄难辨的长发男子朗声道,“而且咱们黑崎州的地界向来是兽族做主,也不会有那劳什子聚星坛,且看那些人修忙活着吧。” 凉君的狐眼一眯,目光淡淡地扫过那名男子,终于开口道:“青鎏君是想以静制动?” 青鎏君摇晃了下他那头及地的长发,回道:“论对危险的感知,人修不及咱们兽族,相信王上也感知到了,最危险的关键,不是七国联盟的狩魂之阵,也不是聚星坛,而是……” “天道。”凉君轻吐出这两个字,他的目光渐渐迷离了起来,“如果天道有损,那么他会不会也受影响……”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一界之主夏承玄。 界主的气运自然与一界联系在一起,夏凉此时此刻,有些担心远在罗刹海的夏承玄和阮琉蘅。 “罢了。”凉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对所有城主道,“现在不是独善其身的时候,若是真叫北冥人打进来,兽族又如何安身?就算留下性命,不过也是被奴役的下场,且留下人手护住主城,其他人,随我一同出战。” 青鎏君惊道:“王上,你要去七国联盟?” “是啊,”凉君微微侧过头,那令人惊艳的脸上划过一抹明媚的笑容,“那谁都不敢碰的七国联盟,就由我来碰一碰吧。” 此言一出,凉君身后的城主惊呼一片。 “王上不可啊!” “人修的大乘修士都未出手,凭什么叫咱们兽族的七阶出手?” “咱们跟着魔修去找聚星坛还不成吗?” “王上三思!” 然而在这些声音中,凉君还是坚定地走了出去。 “哭甚么,本君的出身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不怕天罚的人,也就是我了,难道我还能等别人打完之后再去收拾战场吗?” 毕竟,他是界主夏承玄唯一的灵兽,算是与天道最亲厚之人。 毕竟,他身负修真界中三大结界术之一的玄无结界,就算有天罚也能撑下来。 他将他留在了人间,不正是为了让他守护他的一切吗? 凉君纵身腾上了半空,他目光幽远,用谁都听不见的声音低低地道:“家主,这一次,还是让我在你身前吧。” 毕竟,你是我一直护着长大的小玄子。 ※※※※※※※※※※※※ 七国联盟。 在化神修士们不计一切地狂轰滥炸下,终于有部分星铁傀儡松动,可到了这个时候,里面的光柱已经立起第三根了。 后面丹修的补给不断地送上来,但是这样耗下去,灵力总有用尽的时候,后方的宗门却无法再提供人来换手了。 全界备战,家中总要留有高阶修士以备万一,所以只能他们在这里打头阵,好在这些星铁傀儡也不攻击,只是在这里耗他们的时间。这样下去,当七根光柱全部出现,是不是就意味着北冥人会冲进人间? 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某种恐惧在人间发酵,最先影响的便是这些越攻击越绝望的修士,这个时候,同为高阶修士,其境界差距就很明显地表现出来,大宗门的修士信念更坚定一些,比如五大山门、九重天外天的修士还会为其他人鼓劲,而一些中等宗门的修士已有些打退堂鼓了。 在这里耗光了灵力,到时候家里的弟子怎么办……莫怪有人这样想,化神修士对于中等宗门来说,已是全派依仗的□□了。 就在有人开始胡思乱想之际,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兽吼。 所有人抬头望去。 一只巨大的九尾白狐出现在七国上空。 他的毛色如雪,纯净无暇,灵巧地穿过光柱,来到了修士阵前。 “吾,青丘之主,来迎此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聪明美丽有气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204:28:41 聪明美丽有气质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1-2204:40:04 第268章 道(三) http://..org/ “夏凉!” 化神修士阵营中有几人脱口喊出凉君曾经的名字。 凉君微微侧过头,漂亮的狐眼中映出他们的身影。 都是故人啊……当年在灵端峰,夏承玄是他们当中最小的弟子,他是他们当中最受宠的灵兽。 现在他身后的化神修士军团中—— 灵端峰大师姐斐红湄正倒提着刺红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她的道侣飞廉神君向前几步,准备助阵; 扶摇山鸿英神君怒气冲冲,她其实还将他当做需要照顾的晚辈,看那样子,恨不得拽着他的尾巴把他揪回来。 万兽观复寥神君已经放出了小树、小花、小草,这些老朋友都停下了动作,不解地看着他。 黑云骑里也有不少人来这里帮忙,他看到领头的夏勤风脸色变得极难看,好像在打着什么手势…… 凉君眯了眯眼,甩了甩尾巴道:“别告诉阿时。” 夏勤风更着急了,很不得冲上去道:“凉君三思!” 凉君那狐狸脸扯出了一抹微笑,然后转过头,向着星铁傀儡的领域冲了过去。凉君伏低了身体,眉间闪过一道夺目的白光,这白光穿过头顶,顺着他的脊背,一路向他身后的九尾而去。 “嘭!” 一根尾巴燃起白色的冰火。 青丘狐族身后的尾巴储存着妖力,一旦点燃尾巴,便是大规模动用体内妖力的时候。 修士阵营中的复寥神君大喝一声:“为狐王护法加持!” 话音刚落,阵营中所有万兽观修士皆掐同一法诀。 “兽神庇佑,八荒无敌!”一团团带着万兽观修士加持的法术光芒向凉君飞去,每一道法术打上去便在他的身边形成一个图腾,上面刻绘着古老的兽神像,用这种方法将凉君的妖力增幅到极限。 凉君爪子一划,八面雪白的巨大盾牌护住了他的身体,那便是青丘狐族最强防御法术“八相盾魄”。 在已燃烧一尾的情况下,在万兽观修士的加持下,在八相盾魄的保护下,凉君利爪一伸,向星铁傀儡发出了第一道攻击。 “轰隆隆!”领域震荡,被凉君攻击的地方裂开一道缝隙。 “有希望!” 然而还不等修士们露出笑容,便见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霎时间,天上遍布劫云,又从那劫云中透出了威严的金光,罩住了凉君的身体。 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难怪,因为人间已经多少年未出现过天罚了。 只见一道无比粗壮的黑色重雷从那金光中落下,击打在凉君雪白的身体上,众人听不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只能看到凉君张大了嘴,连鼻子都皱了起来。 恐惧瞬间蔓延了整个修士军团。 “天罚!那是天罚!” 他们不敢置信,天道真的在帮北冥人,天道……竟然真的将他们当成了人间之人? 斐红湄一下子炸了,夏凉是谁?就算夏凉已经是黑崎州的狐王,可他依是她师弟的灵兽,是她灵端峰的人! 红衣红裙的女剑修第一个冲了出去,直扑那光柱,一剑斩了过去。 “敢伤我灵端峰之人,就算是天道,也定斩不饶!” 但是她的剑还没接触到光柱,仅仅是剑意接触了那光柱——斐红湄便整个人都被弹了出去。 飞廉神君急忙施展瞬移,将她抱了回来。 这一来一回,光柱里的雷已经消失,里面的凉君勉强站立,耳朵低低地垂了下来,嘴角有一丝血迹。 鸿英神君再也忍不住,大声道:“凉君请回吧!这里交给我们!” 其他修士也不忍再让这位兽族统领出手,纷纷呼唤凉君,可他们心中又隐隐绝望——如果身负玄无结界的青丘凉君都避不开这天罚,修真界还有谁能? “怎么会这样?难道天道已经舍弃人间了?”有人绝望道。 “不!不是这样!”羲和神君大声道,“北冥人为了限制大乘修士出手,一定还在七国联盟中留有凡人,这样大乘修士出手攻击星铁傀儡之时,便会判定修士意图杀戮凡人,因此才降下天罚。” 天道一般不会管修士内战,却限定修士不得对凡人出手,因此,就算真有丧心病狂之人想屠杀凡人,也会想方设法用结界、阵法等物蒙蔽天道,比如义量镇惨案之时的阵法,否则就算是当年檀渊宫治理七国义军,也是采用修士对修士,凡人对凡人的办法。 在下方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中,光柱里的凉君又昂起了头。 “嘭!嘭!” 在所有人眼前,第二根、第三根狐尾燃了起来。 所有人震惊了。 在受过一次天罚之后,凉君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一口气又燃起了两根狐尾。 他再一次冲了过去。 “王上!” “不要!” 两道身影冲到了凉君面前。 眉襄君和青鎏君想要接近凉君,却也被那金光弹开,眉襄君一怒,显出了原形,乃是一头硕大无朋的黑铁塔般的公牛,蹄子用力一蹬,口中道:“我随王上一战!” 在光柱中的凉君突然瞪大了狐眼,犬齿毕露,大吼道:“滚开!”他浑身毛发皆张,一身兽族高等血脉的威压散了出来,眉襄君被压制得立刻后退了数步。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凉君再次攻击那道被强行撕开的领域缺口,然而那仅仅是一个领域缺口,按照星铁傀儡的数量,要突破他们的防御,至少还要灭去几十个领域。 那道金色的光芒一直都没有离开凉君的身体,就在他爪子挥出冰剑,刺向领域的同时,又是一道漆黑的重雷劈了下来。 天罚! 这一次凉君的身体腾起了透明色的结界,连同那八面大盾,堪称这修真界最强防御的结界术迎上了天罚之雷。 “轰隆隆!” 重雷透过结界术,再一次劈在凉君身上。 而在这个时候,七国联盟中,升起第三根血色光柱。 金光之内,凉君的身体轰然倒塌。 修士阵营中终于传来一声绝望的大叫:“我们阻止不了北冥人了!”一名修士抱着头弯下腰,精神承受不住,已经濒临崩溃了。 “闭嘴!”在前方的北极峰峰主天随神君喝道,他昂首持剑,激昂道,“诸位,随我攻击凉君打出的缺口!” 更多的修士还是被激出了血性,他们的攻击得更猛烈。万兽观的修士已无法将法术直接加持在凉君身上,他们纷纷飞过去,一个接一个地在凉君脚下铺满了治愈妖兽的法阵和丹药,其中一名万兽观女修看着凉君,哽咽着道:“凉君大人卸了妖力吧,我们带您回去医伤。” 就在他们以为凉君会撤去妖力时,却没想到,凉君再次站直了身体,这一次,将剩下的六根狐尾全部点燃。 离着近的修士,居然看到凉君的眼睛中含着泪。 “夏承玄!”他昂起头,向着天空喊道,“你出了什么事!你别怕,我来救你!” 凉君看上去已经发了狂。 但谁都不知道他心里有多么难过。 天道与界主是一体的,既然天道已经变得敌我不分,那么身为界主的夏承玄,一定也出了事!凉君继续冲上去,哪怕是用利齿,用爪子,他也要拼着在天罚下,再破几个星铁傀儡的领域。 就在他将要出手的刹那,一个身影从千里之外,如最迅疾的流星来到他身边,带着一道泛着紫色雷光的剑意斩向那金色光芒。仿佛是时空被切开,剑意与金光交汇的地方发出了刺耳的鸣叫,这将所有人弹开的光柱居然真的被这道剑意斩断! 那个身影冲进去抱住了凉君的脖子。 “凉叔!别再打了,别再打了!”夏时双手都在抖,他手下原本雪白的毛皮已被劈得焦黑,湿濡一片,带着血带着皮。当八相盾魄出现在天上的时候,他便知道是凉叔来了,他一路风驰电掣,还是没能及时赶到。夏时现在一身魔气,那罩住凉君的金光乃是天道规则,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一把与天道悖逆的天魔所使用的剑,才能破除天道的枷锁。 夏时拖着他的身躯,想要将他带离七国联盟上空。 凉君却向后仰头,他拼命向后退,想挣脱夏时的双臂。但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不伤害夏时的前提下,将他从自己身上弄下来。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 天上的劫云再次轰隆作响,又一道天罚劈了下来。 凉君索性将夏时往自己肚皮下一塞,巨大的身体蜷成一个团,将他护在了身下。 “凉叔!”夏时惊呼出声。 凉君闭着眼睛,鼻子急促喘息,身上光芒大作,已将玄无结界开至极限! 天罚这种东西,反抗的力量越强,天罚的力量也就越强,只要人在这人间界,就超不出天罚的范畴,凉君这样做,几乎等于自杀行为。 但他想护住夏时。 凉君觉得有些遗憾,要不是夏时非跳出来不可,他这身六尾的妖力,起码还能再突破几层领域。 可现在什么都晚了。 他静静地等待天罚降下。 然而天罚并没有如期而至。 凉君睁开双眼,向上看去。 流光溢彩的结界护在了一狐一人身上,在离他们不远处,衍丹门南淮元君一手拨弄着一架焦尾琴,一手轻轻拭去唇角的血迹。 在惊神通天结界之上—— 晏修的露岚剑撑起烈烈罡风,而他的身后,是太和派沧海元君、长宁元君;是万兽观湛无元君;是格物宗居何、洞真两位元君;是扶摇山的水央歌和椒白桦;是海外三千洞府的业元洞黎业元君;是九重天外天的一重天天君方渥宇……他们齐齐出手,将这道天罚拦了下来。 人间大乘期修士,道修阵营十九人,已到十一。 第269章 道(四) http://..org/ 天元3918年酉月十七,这一天将会被人间永远铭记。就爱上乐文网 距离苍梧派与檀渊宫两大阵营于断龙岭交火的“星火之战”不过两天,修真界便爆发出北冥人入侵事件,随即七国联盟被北冥人占领,布下狩魂大阵,按照七星方位,一个接一个激活。众多化神修士前仆后继攻打占领七国联盟的星铁傀儡领域,眼见无果,青丘狐王凉君出手,惨遭天罚。 至此,修士们惊觉天道崩坏,人间十一位道修大能齐齐出手,拦下了天罚。 可接下来该如何做,没人知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七国联盟内的狩魂大阵完成,引北冥界入侵吗? 不能。 所以那十一位大乘修士,连同黑崎州兽族的两位七阶妖兽一同出手了。 由三位太和大乘剑修、两位七阶妖兽进行攻击,其他大乘修士帮忙抵抗天劫,在这样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攻势下,星铁傀儡的领域如同冰山,终于被凿开了一个口子。 然而在这个口子还不足以动摇其根基的情况下,七国联盟中的血色光柱,已经出到了第四根了。 这样一边挨着天罚一边攻击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太慢了。 所以,有人决定出手了。 …… 扶摇山位于西凉州南部,虽然这是一座被扶摇山数代大能协力用法术建成的山,却仍然无损它的壮美巍峨。 在扶摇山山顶的葳蕤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中陆州七国联盟所在的方向,已经冲出了四根血红色的光柱,在光柱外围,南淮的惊神通天结界、狐王的玄无结界,还有夏时的深渊囚牢一同撑了起来,甚至还有许多修士祭出法宝神通,但凡是结界及防御阵法,统统都丢了出去。虚妙山派出了压箱法宝“吞天吞地”,那巨大的傀儡兽身后拖着数条灵脉,呼号着向那些星铁傀儡撞过去。 这修真界,寻北冥人的寻北冥人,找聚星坛的找聚星坛,破星铁傀儡的破星铁傀儡……灾祸面前,无论是魔修还是道修,乃至黑崎州的妖兽,都团结起来,未到七国联盟攻打星铁傀儡的修士们也都紧绷着神经,他们还有家园需要守护,一旦前线失败,那么,人间的每一处都会变成战火肆虐之地。 扶摇山也留有了负责守护山门及附近辖区的战力,其中修为最高的,便是大乘后期修士荼莲元君。 这位容貌依旧美艳动人的女修不仅是扶摇山修为最高的祖师,还是修真界资历最老的三位大乘修士之一,同时,她与海外三千洞府的华阳元君一样,也是修真界大乘修士中,唯二两名突破渡劫期无望,只能熬寿限的高阶修士。 当第一道天罚降下的时候,荼莲元君所在的葳蕤峰便散了终日缭绕在周围的云雾,宣了扶摇山掌门列云神君、水央歌水元君、椒白桦椒元君前来。 再之后,这三位扶摇山拥有最高掌事权的三位女修皆是面容惨淡地下了峰,水央歌和椒白桦随即离开扶摇山前去支援七国战场,扶摇山只剩荼莲一名大乘修士。 荼莲元君已活了三万年,门派中的徒子徒孙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这葳蕤峰人口却简单,只有一名金丹期、两名元婴期修士跟在她身边修行。近些年,除非必要,她很少闭关,更愿意带一两名弟子亲手指导,为这个自己耗了一生心血的门派多留下几个好苗子。 但是今天,她把身边最亲近的三名弟子也放下了峰。 然后她登上葳蕤峰的峰顶,遥遥看向七国方向,那血红的光柱映在她的眼眸中,像是能刺痛人一般,荼莲缓缓低下了头。 她身上是有修真界雪丝巧工第一之称的“软月广羽衣”,现在她将这件法衣脱了下来,换上了一件普普通通的扶摇山弟子袍,然后将手上的两枚储物戒取了下来,一枚从指尖弹出,落在了她寝殿外的莲花池中,另一枚被她以一道法诀打出去,再杳无踪影。 “莲心戒中皆是适合本门弟子修炼的功法宝物,莲叶戒中之物便留给后来有缘人吧,”她想了想,又从眉心分出一缕元神,追着那戒指而去,轻声自语道,“也好……让我看看后世的样子。” 现在,她除了这一身扶摇山弟子服之外,已一无所有,就像她刚来到这个门派的时候。当初的少女已褪去了青涩,留在她身上的,是岁月的痕迹,更是年长的智慧与担当。 当发现天道已经崩坏时,荼莲便知道自己必须去做一件事。 这修真界,会去守护人间的,不仅仅是太和剑修。早在十万年前大战之时,天道崩塌,人间无序,在那样黑暗的时代中,有一名女修,创造了一门功法。 这个功法的名字很奇特,名为《恨天歌》。 那名女修在《恨天歌》中写到: 吾恨, 恨碗中无米,恨筷中无菜。 吾恨, 恨天寒衣薄,恨风雨无家。 吾恨, 恨田中多害,恨税高赋重。 吾恨, 恨战事频仍,恨刀枪无眼。 吾恨, 恨庙堂高远,恨生活之艰。 吾恨, 恨仙人寡淡,恨人生苦短。 吾恨, 恨天地怆然,恨哀无绝艳。 愿天下之恨入我道法, 愿乱世之殇透我心骨。 悲中酬热血,逆天道转圜。 此身—— 换万世太平。 就像《恨天歌》中写到的一样,这女修恨得太多,最后恨不得以身代替天道,帮助这乱世重归正轨,所以这本功法的精髓在于,用极强的意志力与天道产生共鸣,最后扶助天道重新建立秩序。 然而最后上古诸神以神格殉道,那名女修直到天下大定,也未使出这本功法,最后她带着《恨天歌》自立山头,建了一个门派。 便是如今的扶摇山。 历代扶摇山中修为最高的弟子,都会在前辈的指引下修炼这本功法,以防天道崩坏,那便是扶摇山弟子使出《恨天歌》之时。 这一代负责修行《恨天歌》的扶摇山弟子,便是荼莲元君。 她活了这么久,一直以为自己不会看到这一天,因为没有经历过大战的修士,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天道崩坏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她看到了。 “可惜啊,如果是本座巅峰时期,不用这般婆婆妈妈,早就做成了。”荼莲叹道。 她现在老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在熬寿限,虽然人们还敬重她,但是她知道,现在的她如果真论斗法,已经打不过身为自己亲传弟子的水央歌。她很清楚,以这样老迈的身体去施展《恨天歌》,是无法将其施展圆满的。 “但是这件事,非我来做不可。”荼莲元君散了头饰,披着长发,一板一眼地俯下身,跪坐在了葳蕤峰的峰顶上。 就让我为这修真界,最后尽一份心吧。 荼莲的手指轻点眉心,唤出她的本命元神。 那是一朵洁白的莲花。 她将这朵莲花置于自己头顶上方,双手摊开,猛烈地吸入一口灵气,双目圆睁,热血涌上面容,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向下拜去。 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下方的石地上。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目中已经是血红之色,双唇颤抖,像是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喝道: “吾——” 这一声瞬间传向四面八荒,全界震动。扶摇山所有弟子皆抬头看向葳蕤峰方向,除了正在值守的弟子,几乎所有人都一脸惊慌地奔向葳蕤峰。 在这一声之后,白云苍狗变幻莫测,一种玄之又玄的力量向全界铺陈开来。 在七国领土前的大乘修士都变了脸色。 “这是大乘修士与天道相应的神通,荼莲前辈这是要做什么?”黎业元君晋阶大乘修士没多少年,有些迷惑地问道。 扶摇山的水央歌和椒白桦都停下手,她们怔怔地看着西方扶摇山的方向,一人紧紧攥着拳头,一人眼角已有泪光。 荼莲发出那一声之后,身形摇晃了两下,便咬着牙,再次叩拜下去,这一次,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下方的泥土,浑身的皮肉仿佛被抽走了一般,嶙峋的脊骨从她的后背上清晰地突了出来,然后,她再次抬起头时,已经从一个花容月貌的女修,变成一个满脸褶皱,鸡皮鹤发的老妪,但她根本不在乎,口中再次喝道: “血——” 霎时间,人间全界天空上遍染鲜红之色,像是有人用血脉浸透了这片天地,那云有了血脉,那天有了感情,那地有了呼吸,那土有了生命。 这一次,几乎所有的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都感应到了天道的变化,再愚笨的人也知道荼莲元君要做什么了。 她要以身合道! 祭天! 扶摇山的弟子被阵法阻挡在葳蕤峰外,她们无人敢擅入,无人敢质疑老祖的决定,所有人都默默跪在峰下,双手结印,含着泪不断诵读一句话。 “万法归心,扶摇传世”。 下方弟子祈祷护法的声音传到了葳蕤峰峰顶。 荼莲听到了,现在的她经是一个老得不堪入目的枯瘦妇人,唯有一双眼睛不浊,不浑,反而是亮得惊人,像是把浑身的精彩都活在了这一双眼睛上。 她大张着嘴,喉咙像是风箱在“嗬嗬”作响。 好半天,都没能从那风干的嘴唇里吐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七国中腾起了第五根血色光柱。 第270章 道(五) http://..org/ 第一声,以全部修为撼动天地。&乐&文& 第二声,血脉通向道法,与天道相合。 荼莲感觉到身体里的生命力在迅速流逝,她与天道在《恨天歌》的作用下连接在一起时,才发现,现在的天道就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网,被腐蚀得几乎没有防御能力,它的规则依然那么霸道,却像是一个迷茫的孩子。 荼莲头顶的莲花飘了起来,穿过时空与规则的层面,来到了天道面前。 “好孩子,让我看看你。”她轻声道。 一股温柔的力量覆在天道之上,用她自身的血肉,用她三万年精元,用这一身大乘修为,来填补上那些孔洞,来任由天道索取能量。 “吃吧,吃吧……”她慈母般奉献着自己,莲花的花瓣蜷曲了起来,像是被吸走了养分,从外向里逐渐枯萎。 如果是正常的扶摇山大乘修士,元神不会枯萎,最多是跌一个境界。 但是荼莲不一样,她晋阶无望太久了,又在铭古纪决战时受过重创,如果不是格物宗的中如强行保下她与华阳元君的寿元,她本该在铭古纪便陨落的。 葳蕤峰峰顶上,荼莲高昂起脖子,定定地看着天上。 第五道光柱了。 要快,要快……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这堂堂大乘修士,竟在这峰顶感受到了冷意。 荼莲缓慢地,第三次叩拜了下去。 再起身的时候,她失去了五感,就连眼睛也瞎了。 但她仍然能感受到扶摇山下方的颂念,能感觉到天地的召唤,能感觉到……扶摇山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 这是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宗门,护了一辈子的土地。 在她觉得生命将要燃尽的最后,突然想起刚入门的时候,她的师父牵着她的手,用一口带着江南软糯的声音问她:“莲儿,你可知咱们门派为什么叫‘扶摇’?” “徒儿不知。” 师父声音轻柔,却坚定地道:“因为建派的师祖希望每一个入门的女子,都能舍弃世俗执念,心怀高远,不拘情怀,心怀天广地阔,愿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扶摇直上,展翅高飞。” 荼莲微微笑着,尽管她脸上的肌肉已经僵化,再也不能动用那些皱纹,但她知道自己在笑。 师父,我欲扶摇直上。 九万里! 这信念贯穿了她的精神,使得她在油尽灯枯的时候,最后喝了一声: “扶——摇——” 吾!血!扶!摇! 与!天!合!道! 一股强大的精神力从扶摇山爆发,迅速席卷整个人间,在这股精神力的作用下,七国联盟前的大乘修士第一个感受到了变化。 上空天道的威压在渐渐退去! 而此时,七国联盟境内再起第六道光柱! 晏修喝道:“进攻!” 全部大乘修士齐齐出手,法术遮天蔽日,这一次,终于没有天罚落下。 与此同时,他们也感受到荼莲元君的气息已经从人间消失了。 水央歌和椒白桦发疯般的扑向星铁傀儡,有修真界最强法诀之称的扶摇山秘法“森罗万象”在大乘修士手中使出时,灿若五色霞光! 却像是一场哀艳的诀别。 ※※※※※※※※※※※※ 葳蕤峰峰顶,荼莲的肉身佝偻着缩成一团,已是皮包着骨,在上面摇摇欲坠,似乎风一吹就会化去。 毕竟没有。 因为扶摇山的天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格物宗中如元君。 在葳蕤峰下方的扶摇山弟子正有几个管事的想要起身询问,却被几名由荼莲带大的领头弟子按了下去。 中如元君看也未看她们,他只注视着一个人。 他问道:“荼莲,你现在,终于肯随我走了么?” 中如元君为人高傲古怪,从未有人看到他的脸上,会出现这样温柔的神情。 荼莲的身体轻微动了一下,她抬起苍老的眼皮,已干涸的眼珠转向中如所在的方向。 她已看不见,说不出,听不到。 但是她知道他来了。 中如元君飞身下来,轻飘飘地落在葳蕤峰顶,他微微弯下腰,将这已枯败得快不成人形的身体抱在了怀里。 中如元君正值巅峰时期,他唇红齿白,是丰润年轻的君子样貌。 可他怀里的荼莲,已不复当初的美艳动人。 “我来接你了,”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从此后,定不让你离开我身边。” 荼莲自他怀里抬起手,像是想要抚摸他的脸。 在抬到一半的时候。 那手骤然垂了下去。 中如仍旧看着她,伸手将她的手握起,放在自己脸上。 “我终于,等到你了。” ※※※※※※※※※※※※ 在十一位大乘修士及两位七阶妖兽的猛攻下,星铁傀儡终于开始反攻,但那些从天极榜里学来的法术对付化神修士尚可,在大乘修士手上便讨不到什么便宜,星铁傀儡的领域很快便溃不成军,傀儡们被轰烂的碎片迸射开来,领域全部消失,七国的领土重新暴露在人间之中。 一片触目惊心! 以魏国的晋城,秦国的义量峰,郑国的天澜山,齐国的玄铁矿山,燕国的青雨谷,楚国的图芸村等六处为中心,爆发出了直径约有三百里的光柱,整个七国的土地变成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阵法,而组成阵法线条的,则是色若鲜血的河流。 就在星铁傀儡的领域被破开的刹那间,韩国的鉴龙山作为七国的正中央,终于腾起了第七道光柱! “合六芒之势,维四象乾坤之法,将光柱压下来!”格物宗洞真元君精于阵法,立刻喝道。 晏修一马当先,他手中剑意宛若罡风风暴,向最中央的光柱斩去,在他左右两边,沧海、长宁两位元君亦是分头出手,居何与洞真两位元君则是配合四象方位,黎业和方渥宇冲向最后剩下的两根光柱。 到了这个时候,谁都不会留手,出手便是最强杀招,几乎在一息之间,七个光柱便被这七位大乘修士控制住,水央歌和椒白桦一左一右,万象森罗施展到极致,全面覆盖七国土地,将阵法中的血河镇住! 在外面的化神修士也冲了进来,许多人看到这一幕,终于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就连一直绷紧着脸的太和北极峰天随神君也略微露出了笑意。 “看来只要找出剩下的七星议会余党就可以了。”他道。 一直与他并肩作战的羲和神君看了一眼旁边扶摇山修士灰败的神情,低声道:“只是可惜了扶摇山的荼莲前辈……” 这是用一个大乘修士的命换来的。 夏时已经收了天魔血脉的魔气,他一直跟着其他修士进攻,现在好不容易破了星铁傀儡的领域,他立刻回到凉君身边。 凉君那六尾妖力没使出去,最后又重新化作尾巴,就是这一次发力不甚均匀,身后吊着的尾巴数量是五根半,为了节约妖力,他变作普通狐狸大小,在几名万兽观修士的照顾下恢复得很快,夏时回来的时候,他正不悦地看着身后的尾巴,时不时地舔舔被劈焦的狐毛。 夏时拿出从南淮元君那里讨到的几枚丹药,不由分说地喂进凉君的嘴里:“您这一次真是太胡来了,要是父亲知道,一定会心疼您的。” “我得回罗刹海一趟。”凉君咂了咂嘴巴,“虽然天道被《恨天歌》扶正,但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兽族的直觉十分敏锐,凉君如此肯定地说,夏时也有些担心父母。好在凉君与夏承玄仍旧是灵兽契约关系,其他人找罗刹海或许很难,但凉君推演起来却很容易。 “总之您先养好伤,我去七国里看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夏时转身欲走,凉君突然咬住他衣摆,问道:“苍梧派的小掌门呢,怎么不见她?” “苍梧人数太少,既然我出来的话,她便负责驻守门派,以防万一。” “唔,我去苍梧养伤好了。”凉君甩了甩尾巴,似乎对自己的决定很得意。 夏时看了眼似是没心没肺的凉君,怎会不知凉君这是怕他担心自己,所以才故作无谓。他喉咙哽着一口气,终于没说出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飞向七国。 就在他踏入七国领土的刹那,突然感觉地面产生一丝震动。这种震动虽然不明显,但还是有修士陆陆续续感觉到。 是法术的关系吗? 渐渐的,大家都收了法术神通,反正光柱已被压制下来,阵法也被破坏,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大概吧。 修士们纷纷寻找震动的源头,夏时也御剑飞行,倒是有一些修士用复杂的神色看着他,因为许多人都看到他奋不顾身,激发天魔血脉斩开那罩住凉君的天道规则,但是他们却没有指出他的身份。 夏时心中微叹,心道,总归要找个时间给修真界一个交代……就在他一边想着自己的天魔血脉,一边走向曾经晋城的旧址之时—— 一重天的方渥宇突然大叫一声:“不可能!” 众修士循声望去,只见他目眦尽裂,昂首看着天空,双手抖得握不住手中的法宝。 而那天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 震动的源头终于找到了。 那漩涡中有一种莫名气流,连接着人间和天空,像是在撕扯什么一般,开始剧烈地震动。 在这震动之中,九重天外天云海上那尊标志性的岁无雕像,正从云端缓缓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荼莲元君与中如元君之前的互动在《驯徒记》的第152章“月将倾:万壑开剑岚”。 第271章 入侵(一) http://..org/ 独家发表。可不修炼的话,不就更赶不上了吗? 算准了鲁延启的作息时间,曲笙在房间里一直打坐到天亮,方来到隔壁房间,准备敲门将那头小蛮牛叫醒。 刚叩第一下,门就打开了。 开门的不是鲁延启,而是一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可不就是她捡回来的那位。 这人醒过来的时候,比昏迷的时候还好看,一双桃花眼不知是何人手笔,黑曈曈睁开时,生妙意,横秋水,盈浅雾,浣清波不似人间物。 只可惜曲笙抗性高,她第一反应不是惊艳,而是越过美人,看向昨夜布下的粗陋阵法。 那阵法原封不动,仿佛在嘲讽她的贻笑大方。 曲笙不动声色,笑吟吟道:“道友福运通天,看来已经无事了。” 美人更是矜持,礼貌颔首道:“在下姓夏名时,有劳道友和贤徒仗义救助,此等救命之恩,必当厚报。” 曲笙等的就是这句话。 “夏道友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不过是用了一颗百草丸,市价七块灵石,您付账之后,且了因果,咱们各踏前程。”她这一番话已是相当厚道,修士最重因果,若是有什么情分,一定要还回去才能甘心,否则受因果所累,不知后面要生出多少事来,麻烦。 果然,夏时虽然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曲笙却能察觉到他眉头一动,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取出储物袋,将神识往里一探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夏道友?”曲笙提醒道。 夏时回过神,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他拱手道:“在遇道友之前,我已经历了一场生死战,不小心将补给用尽,可否请道友告知宝方所在,日后我定当将灵石归还。” 曲笙这就不干了,她其实跟六文钱是一路货,内心锱铢必较,看准的就是它一块一块灵石算计的样子,一人一鼠对涨价的那份深恶痛绝劲儿,更是彰显了悭吝人本色。他们这类人,不爱欠人钱,更不爱人家欠自己钱。 想赖账?没门。 曲笙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她没想到看着如此光鲜的美人还会囊中羞涩,心道,莫不是遇上靠皮相吃饭的小白脸了吧?她狐疑地看过去,不加掩饰的目光刺得对方脸色一白。 “敢问道友师从何方?”先打听了地方,以后也好算账。 “在下只是一介散修。” 散修流浪天涯,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还上灵石呢!若是那头瘴犬没被毁成肉泥还能卖钱抵债,只可惜被他打烂了。 “那么,道友是想如何还我灵石?”曲笙不客气地问道。 对方老老实实道:“去城中告示栏接任务。” 她忍不住又开始精打细算起来,想到眼前这位徒手能杀瘴犬,虽然寒酸了点儿,但结个善缘总没坏处,何况为了七块灵石把一个筑基后期修士逼急了不划算,便试探地问道:“不知道友可有要事在身?亦或是闲云野鹤,随遇而安?” “不知道友可听说过绝地观?” “有印象,似乎是华平道的一个门派。” “三个月前,绝地观已被附近的天璇谷吞并,我原是绝地观的弟子,如今已经无凭无家,想不随遇而安也不行了。”说话间,夏时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之色。 此话一出口,曲笙略微对夏时的身份放心了一些,便道:“要不这样,你随我回晋城,我来给你安排任务,也方便你还钱。” 夏时略有些犹豫。 她又道:“放心,七块灵石而已,咱们算三分利,不难。” 夏时看上去动心了。 毕竟是七块灵石而已。 曲掌门心里笑着。 物价飞涨,利滚利,七块灵石 呵呵。 去客栈结了账,一行人出了城门,继续往晋城前行,照例还是靠两条腿,曲笙在前,鲁延启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新来的那位夏道友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步行,是一种人类最基本的移动方式,但是自凡人可以修真起,筑基期以上的修士都可以习得御风诀,除了限定飞行的地点,他们或以御风诀往来山水间,或以飞行法宝日行千里,已是很少在野外步行,究其原因,一是不安全,二是浪费时间。 炼气后期修为的曲笙不会飞,鲁延启一个凡人更不会,俩人慢悠悠地走着。 不过才走了半里,那位夏道友终于按耐不住,飞过来道:“若是道友不介意的话,在下可以用飞行法宝带二位回晋城。” 曲笙推辞道:“那怎么好麻烦道友,步行,亦是一种修行,人行天地,自生感悟”她扭头问道,“延启,你可有感悟?” 鲁延启还新鲜着呢,立刻回道:“弟子有感悟!” 乖徒儿说得好。 她客客气气地道:“我等修士,终日埋头苦练,难得看一看山光湖色,亲和天人之道,而且租用飞行法宝也是一项不菲的花销,只能麻烦夏道友跟咱们同甘共苦了。” 满嘴全都是虚的,不愿意掏钱也不愿意用飞行的钱抵账才是真的。 没想到这位夏道友也是个颇上道的人物,立刻道:“在下感激道友相救之情,愿无偿送道友回晋城。” “那就有劳夏道友了,”曲笙笑眯眯地招手道,“延启,还不过来谢过这位夏前辈。” 她眼角余光观察夏时表情,对方竟无一丝不耐,她心里反而咯噔一声。 别怪她小心谨慎试探多,曲笙一路行来,脑子里绝对没有那种“普天之下皆我爹”的念头,在这残酷的修真界中,没人义务给你坑,而眼前这位夏道友横空而出,若说没图谋,曲笙不敢这么天真,若是有图谋,她不知道已经光棍到如此地步的苍梧还有什么值得人惦记。 她心中百转,还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夏时祭出一柄绿如意,迎风涨至两丈长短,一跃而上道:“请。” 曲笙拉着鲁延启的手,正想将他也带上去,却没想到少年吓得魂不附体,他从未见过修士乘坐法宝,这会儿看着比树干粗不了多少的如意柄,一边后退一边道:“师父,我害怕!这东西太细,会不会摔死人?” “不会,那上面有法阵,很稳当的。”曲笙手腕一抖,将少年扔到如意上。 鲁延启欲哭无泪,他张开双臂准备死死抱住如意柄,却没想到上来之后,脚下意外稳当,好像踩在一层透明的东西上,而非是眼见的如意柄。他伸出手摸了摸,并无任何实质,人却无法穿透,如意柄的两边也是如此,他才真正晓得了修士手段。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周围空荡荡一片连个把手都没,鲁延启还是觉得没安全感,曲笙一上来,他就抱住师父小腿,死不撒手。 曲笙踢了他一脚,轻斥:“手轻点。”然后对夏时无奈地笑了笑,双臂环抱在胸前,行礼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儿,见识浅薄,让道友见笑了。” 夏时亦温文尔雅地回礼道:“无妨,多练练便好。” 说罢将灵力注入法宝,绿如意飞上高空,一路飞驰而去。 曲笙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乘坐过飞行法宝了,在她的印象里,也只坐过三次。 第一次是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她坐在师父胳膊上,只知大哭,没有恐惧也没有快乐。 第二次是师父带她去寻访老友,为的是解决她身上的资质问题,两人横跨了漫漫一个州,飞了好久好久,她忍不住睡了过去,结果醒过来时法宝还在飞,只是师父的眼神变得木讷,她便知道,事情又不成了。 最后一次,是师父祭出一片荷叶,将苍梧诸人全部带到晋城安家。 这之后他们便很少出门,甚至师父死后,她一度忘记自己其实是名修士,而不是一个省吃俭用操持整个门派,一个子儿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的老妈子。烧机缘灶,求财运,曲笙心里明镜,没有灵石,门派便没有修炼资源,大家迟早会散伙。在这个四处奔走的过程中,她一次都没舍得租用过飞行法宝,无他,还是想省下灵石供大家修炼罢了,反正她的资质,是没 前面御使法宝的夏时轻轻咳了一声,打算了曲笙的思绪,他侧过身道:“在下失礼了,还未请教道友的名号。” “曲笙,一曲笙歌的曲笙,晋城苍梧派掌门。”曲笙朗朗道出身份,双目不躲不避,看向夏时。 夏时那一双桃花眼也是目光坦荡,但说出的话却有些让人惊悚:“曲掌门乐善好客,在下佩服,但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提醒一句,人行在外,最好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若我心怀不轨,曲掌门可曾想过你和你的门派是何等下场?此时你和你的徒弟在我的飞行法宝上,又是何等下场?” 他这么一说,鲁延启反应最大,浑身一颤,抱腿抱得更紧了。 曲笙垂眸,用手摸了摸少年的头,无奈道:“夏道友莫要吓我徒儿,这句提醒,本座倒想原封不动送还给夏道友,你单枪匹马来我的地盘,就不担心我心怀不轨吗?虽说我修为只有炼气期,但我的门派究竟如何,道友难道不需调查一番再做定论?你是否心怀不轨不提,以我的修为,目前也拿不下你,到不如回了宗门,至少有帮手不是?至于这飞行法宝”她粲然一笑,“除非你在这里了结我们,否则,我还没听说过摔死的修士。” “曲掌门好胆识。”夏时轻笑,转过身不再多言。 “谢过夏道友的箴言。”曲笙轻轻松了一口气。 出门不是游山玩水,机缘和危险并存,她这点末微的修为,还有一身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破烂,碾死她不比碾死一只虫子难多少。各大宗门和洞府都规定金丹修为弟子才可下山历练不是没道理,只是她 第272章 入侵(二) http://..org/ 曲笙知道自己不能离开苍梧。m.乐文移动网 首先,她修为不够,化神修士才有的战场,所有元婴修士都得靠边站。 其次,她的攻击力比起防御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定军枪几乎完全是雁门盾的附属,因为曲笙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不能太过贪心,若是想将一样练到极致,势必要有所放弃。 最后,七国战况局势不明朗,所有门派掌门几乎都坐镇门派,她也不例外,这个时候的苍梧,需要她! 但是她仍然十分担心,自从修真界的化神修士军团与星铁傀儡开战后,她便飞到苍梧山最高峰,一直关注着七国上空的战况。 从这点上来讲,曲笙跟大多数普通修士一样,并不觉得事态有多严重,北冥人不是第一次想要入侵,仅凭太和青弭峰峰主一人就打了回去,现在人间大乘修士比当年翻了几倍,就算北冥人真的来,有这些高阶修士在,他们也不用害怕。 但是事态渐渐严重了。 星铁傀儡久攻不下! 曲笙心惊,她自己的本命法宝雁门盾便是星铁铸造,就目前修真界来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星铁的力量。 论防御能力,她在化神修士中几乎可以横着走。以她元婴修为尚且有这样的能力,更别提那些傀儡都是由纯星铁制造的。 她预感这些高阶修士会吃一番苦头,最后还得大乘修士来救场。 当狐王凉君出手,却惨遭天罚攻击之后,她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然后,她像大多数人一样,很快也得出了那个结论——天道已经崩坏了。 她开始回忆,通过自己的经历和所见所闻,来梳理北冥人的计划。 从魏楚开战开始,檀渊宫就在慢慢吞并小宗门,积蓄实力,当年青极宗想要对苍梧下手,恐怕就是出自檀渊宫的指示,但青极宗没想到半路会杀出夏时这样的杀神,所以这个计划失败了。 这时候,她很快就遇到了大妖紫覃为独子瑜蓝屠城事件,瑜蓝究竟是谁抓走的?为什么要抓到晋城里?为什么要将凶案陷害在瑜蓝身上?恐怕还是为了夺取晋城,以及毁灭苍梧。由此可见,晋城是他们必夺之地。 之后,他们遇到了被言真门一状告上守夜人的魔修楚嵩,秦国义量峰惨案也是在那时候发生,几乎与晋城的灾难同步,她没记错的话,楚嵩曾经提到义量峰上有一处人血阵图。 还有占据郑国天澜山的天澜丹派,是谁杀了彭家子弟陷害给天澜丹派?好一招借刀杀人,这种手法与当初想借紫覃之手屠尽晋城何其相似,却被前去参加天澜丹派祭典的苍梧用赌战的方法解除了危难,然而经过了这么多年,天澜丹派还是被迫离开了天澜山。 再然后,他们在齐国的玄铁矿山里遇到一批来占领矿山的陌生修士,对方甚至不惜杀害太和弟子,也要在山中布下一个大阵。 玄铁矿山的事还没完,七国联盟唯一的大乘修士曾檀在七国八姓的围攻下陨落,檀渊宫宫主宗离失去压制后,终于可以放开拳脚了。 所以紧跟着遭殃的便是晋城。 楚国丧心病狂地发动了突袭,苍梧派死守晋城,爆发了晋城大战。 曲笙已经可以肯定,晋城便是发动狩魂大阵的关键……晋城大战虽然赢了,但是她还是在康纣南的劝说下,将苍梧搬回了苍梧山,如果她当时没有听康纣南的话,恐怕也没有现在的苍梧了。 但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很少有人关注的地方,韩国的鉴龙山里居然藏有神秘祭坛,虽然被行然和行岚两位神君,及夏家的黑云骑毁去,但之后太和对这件事的调查居然毫无进展。 经过苍梧祭典之后,她带领门派韬光养晦,但还是在封山之后,遇到了启波石被劫一案,而这批被被劫的启波石,将很快用在九重天外天的岁无大祭上。 而她做的最明智的决定,便是在这之后烧了一次机缘灶。这一次的机缘灶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它指引她和夏时去了雪蝶谷,不止在那里发现了虚空异兽,同时还发现了星铁飞行器,这便是北冥人来到人间所用的载体,也是这一发现促成了济世甲的研发。当时她还诧异,为何作为傀儡术顶端的任家没有干预济世甲,原来任家早就与北冥人勾结,将鸦铁傀儡的核心技术交给了北冥人,才有了现在的星铁傀儡。 然后便到了九重天外天岁无大祭,启波石组成的结界困住了诸位大能,夏时在打破结界的时候,不小心进入了灵核空间,想来,他们在灵核空间前看到的绿瞳人——不对,那些绿瞳人在那个时候就对九重天外天下手了! 这是为什么? 魏国的晋城——秦国的义量峰——郑国的天澜丹派——齐国的玄铁矿山——韩国的鉴龙山……这五个地方每一个对应一个国家,那么余下的燕国和楚国也一定还有,只是她没有遇到。 这几个地方,对应的岂不正好是狩魂大阵的七个方位? 曲笙看着七国联盟内一个接一个冲天而起的血色光柱,倒抽一口冷气。 北冥人不会无的放矢,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有预谋有目的,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对九重天外天下手?而下手之后,他们是否已经达到了目的?现在的灵核空间安全吗?九重天外天与狩魂大阵有关系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曲笙头皮发麻,恐怕修真界都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的严重性! 而此时,正是荼莲元君以身合道之时,天地变幻,草木含悲。 还未开战,但已有一名大乘期修士陨落了! 曲笙再一次意识到这场战争的残酷性,它已经用七国无数人的生命来奠基,用一个大乘修士的生命为祭祀,用这样血腥的开场,来像人间昭示它的存在。 北冥人! 曲笙冲回掌门殿。 苍梧的核心弟子几乎都在掌门殿待命,每一个人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里都充满了信任与希望。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收回自己将要说出的话。 她该留下来保护他们的。 以苍梧现在的地位,已经不需要名望,不需要高调,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它会顺顺利利地像其他门派一样成长,不需要她,任何一个掌门都可以带着苍梧走很远。 可眼前就在发生意外。 在战事的最前沿,无数人在拼命,而他们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北冥人的陷阱。而且冥冥之中,与北冥人有关的事,几乎都在她身上或是身边发生,像是有奇妙的牵引力一般,使得她及苍梧陷入阴谋的核心。 修士们信奉天道,信奉因果,信奉冥冥中那股玄而不可知的力量。 从夜帝王的机缘灶被苍梧祖师所得,不,或许从夏时的父母与苍梧结缘开始,又或者,是凉君寻找将夏家秘宝藏起的地方的时候起,便将她与这些动辄影响修真界生死存亡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到如今,战事爆发,舍我其谁? 她张开嘴,艰难地对他们道:“我要去七国。” 宛辽平原就在燕国旁边,不光是她,其他苍梧弟子也能看到围绕七国的战斗,他们也同样知道,有一位大乘修士已经陨落。 还是壬江师叔开口道:“掌门师侄去吧,要多加小心,如有意外一定要说……苍梧就在您的身后。” “保重。”曲笙轻轻点头,旋即飞身而出。 来不及说更多的话,现在最宝贵的便是时间。 当曲笙出山的时候,七国已经破开,光柱被七位大乘修士联手压制,无数修士涌入七国领土,似乎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曲笙愈加担心。 她一路向离苍梧最近的断龙岭飞去。 就在她进入七国领土,刚好看见离着她最近的一名化神修士,想要张口呼唤的时候—— 岁无雕像坠下云端。 九重天外天由内向外爆裂。 九重天外天坠入人间。 曲笙没什么得用的法宝帮助九重天外天,她紧紧抿着双唇,心中推演着北冥人接下来的举动。 还有什么是超出人间范畴的,北冥人的手笔? 她脑中灵光一闪,虚空异兽! 然而她又没能帮上忙…… 看着那颗偌大的虚空异兽头颅,她的心理防线瞬间有些崩溃。 她猜中了一切,却都比北冥人晚上一步,在这□□无缝的精妙计划中,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不和谐音,直到康纣南将一切和盘托出,修真界才发现这个他们守护了十万年的人间已经千疮百孔。 以有心算无心,北冥人赢得十分漂亮! 可她如何甘心? 她大张旗鼓地与檀渊宫宣战,以为宗离便是最后的主使者,以为自己能够将上这一军,却不想他的背后藏着的竟是北冥人。 曲笙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那种身为弱小者,被强者碾压的悲愤再次涌上心头,这是她在无数生死关头前凝聚出的勇气,是她作为一个修炼废物在不断挣扎中所得到的坚持与信念。 她突然想起兽族的凤凰之心。 在那一段问心路中,她就像现在一样,看到了苍梧面临的末日。 她是如何做的? “就算走到世界尽头,就算天下只剩我一人,我也会战斗到最后!” ——她为这凋敝的门派战斗。 ——她与这吃人的世界战斗。 ——她与自己的身体战斗。 ——她与死亡战斗。 哪怕恐惧,哪怕低微,她都必须一往无前,因为——因为苍梧就在她身后啊! 曲笙祭出了雁门盾。 她看着虚空通道中若隐若现的北冥界影像。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么……” 就把你们打回老家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将之前所有伏笔都梳理出来,掌门低调出场。 人间要开始反击了,所以后面应该不会太虐了~ 以及,老规矩,过年要发红包,请大家在最近这几章下面留言,道长会挨个发放哒~ 先给大家拜个年,希望大家鸡年万事如意,身体健康,越来越漂亮,群么么! 第273章 入侵(三) http://..org/ 曲笙的想法很简单,然而,战场很复杂。《乐〈文《 大量九重天外天的难民在七国之外徘徊,修士们除了保护他们不被虚空异兽伤害,还要联络可以接收他们的修士主城,一片慌乱中,曲笙向断龙岭附近的难民指明了角城方向,如果角城收容不下,那么往北还有寒露城,让平民百姓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暴露于野外。 现在的七国主战场以大乘修士为主导,以化神修士为主要战力,像她这样的元婴修士只是小鱼小虾,在“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没有将北冥界完全拉入人间之前,他们的主要敌人是这些大脑袋的虚空异兽。 虚空异兽的消灭异常艰难,其关键在于,就算修士们可以从孔洞冲入内核,将内核摧毁,也没有能抵抗虚空异兽爆炸的空间,在这种虚空生长的怪物面前,芥子石这类的法宝已不够看,必须要有夏时的乾坤石、柳昔卿的铮鸣境这样级别的空间才能抵御。 所以曲笙已经看不到夏时的身影了,她到七国之时,夏时已经奔赴到下一个出现虚空异兽的地点。 一时之间,夏时四处奔波不说,柳昔卿柳元君也从南平州返回,她原本在调查北冥人聚星坛的下落,当虚空异兽一个接一个出现后,她立刻意识到铮鸣境的重要性,现在必须以消灭虚空异兽为先。 柳昔卿、夏时、及另外五名拥有特殊空间的高阶修士各自携带一名拥有极强杀伤力的高阶修士和一位宗师级结界师,他们不停穿梭于各地战场,一个接一个地消灭虚空异兽。 晏修则带领其他高阶修士帮助人间防守,除了各地宗门负责辖区内的主城及凡人村镇之外,一层又一层的结界不断在人间大陆上刷新,整个人间都笼罩在色彩斑斓的结界之中,但这依旧不够,根据格物宗修士的演算,在“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中,人间界的规则要与北冥界的规则相碰撞,人间大地也同时要承受两个界的重量,超规模法术对人间造成的伤害至少是九重天外天坠毁人间时的百倍以上! 这等规模的伤害远远不是几个结界就能抵御的。 衍丹门所有修习“惊神通天结界”的修士全部出动,其他但凡在结界术有所成就的修士皆严阵以待,到处都有修士布置防御阵法阵盘…… 这个修真界雷厉风行地行动了起来。 中陆州的济世甲工厂全面开放,尽可能地将济世甲送到不能动手的老弱妇孺,由青壮年凡人负责协力修士守卫阵地。 各大商行开放储存物资,如异宝阁、明德塔、致远斋、黑崎大商这类商铺也在向各个前线支援法宝。 各修士主城打开城门,收容九重天外天的难民,安置凡人,接纳散修,各个小重天的皇室及核心精英弟子则全部前往七国主战场,他们的仇恨和怒火需要发泄。 魔修依然在各州进行地毯式寻找聚星坛的方位,各类探测空间的法宝层出不穷,其中便有异宝阁、明德塔、致远斋等商行支援的各类空间探测法宝。 曲笙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雁门盾,还是决定留在七国。 不为别的,因为她手中的雁门盾,对上方传来的北冥界气息有很强烈的反应,想必是因为星铁与北冥界同源,目前人间将星铁炼制成法宝的,也只有她一人。 曲笙一边指引那些九重天外天的修士,一边跃上断龙岭,望向宛辽平原方向。 在全界将被北冥人入侵的情况下,许多修士甚至来来不及恐惧,便迅速投身于全界防御之中。 比如苍梧派,目前宛辽平原都是苍梧的辖区,并且还有角城这样的修士主城,金丹期以上的苍梧弟子已出动,严琮和鲁延启去协调那些被角城收留的前七国修士,而常钧语、莫星洲等人则在四处加固阵法,一向爱哭的壬江师叔这一次表情十分凝重,他调度十分得当,就像是曾经排练过无数次一般。 并不是这样。 而是目前人间还有许多修士如壬江师叔一样经历过天元2018年的人间大劫,在那一次全界战争中,他或是他的前辈们便是这样去抵御敌人的。 除了被曲笙指明方向的九重天外天难民之外,宛辽平原安静如初。 她放下心来,正想进入七国腹地,去寻那些光柱,便听到有人唤道:“师父。” 曲笙转过身,一看到来人,便是轻轻一叹:“纣南,你回来了。” 康纣南一身风尘仆仆,元婴修士脚力慢,他与丰澈分开之后,便请求一名化神期守夜人将他送到七国主战场。 “师父,弟子必须回来,因为我还有事未完成。”康纣南看着那七道光柱的地方,“如果我尽早将七星议会的计划告诉师父的话,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说我现在是赎罪也好,我只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曲笙静静地看着他。 康纣南是她的第一个徒弟。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当他答应做她的徒弟的时候,她有多高兴,是他肯定了她,让那个小小的掌门有了更多的自信和勇气。 可事到如今,说心中完全没有怨,是假的。 她能理解康纣南身为北冥人的立场,康纣南没有任何理由向人间暴露北冥人计划,他现在这样做,已是背叛了同族。 然而,她也不会圣母地代表其他人说出原谅的话。 曲笙道:“纣南,你我师徒一场,是机缘,是命定,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尽心尽力,问心无愧便好。” 康纣南轻轻点头。 ※※※※※※※※※※※※ 狩魂之阵的七根血色光柱,每一个都直通虚空,它们与北冥界连接,发动“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人间还从未出现过这样宏大的高等法术,就算大乘修士之力也无法将其斩断,更诡异的是,这些光柱下方聚集着无数魂魄,它们不能转生,被狩魂大阵束缚在七处阵眼,仿佛在为狩魂大阵提供能量。 格物宗居何、洞真两位元君一直在查探狩魂大阵,两人神识全面铺开,一面检查一边商讨。 洞真元君:“狩魂大阵已有九重天外天的灵核空间作为能量来源,没道理还使用人类的魂魄,难道狩魂大阵除了施展‘规则置换’,还有别的功能?” “他们用整个七国联盟的人做人祭,断然不止如此简单,必然还有别的图谋,”居何元君脚踏五座阵盘,正在全力演算狩魂大阵,“但是北冥人的法术运行与人间相差实在太大,他们通过侵天术进入人间,修习人间与北冥界的法术,整个人间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秘密,而我们则对北冥人修行方式、法术运转规则、能力运行等一无所知。” 想要杀死一名北冥人并不难,难的是探查北冥人的瞳术如何使用,他们如何修炼,北冥界的规则如何运行——这才是破解他们术法的根本。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时,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我想,我应该会帮到两位前辈。”康纣南来到两位元君面前,他一双眼眸已是灿若星辰,向狩魂大阵的阵眼看去。 从七国被星铁傀儡占领开始,洞真元君的脸上第一次略微放松,眼睛里亮起了希望的光彩。 “这大阵中的魂魄是何用处?”洞真元君立刻问道。 “狩魂大阵的研制乃是北冥界的机密,就算是我也接触不到这样的核心,但是它的运作到底还是按照北冥界的规则,我观察至今,终于有所收获……所以,两位肯相信我的推断吗?”康纣南平静地道。 “请讲。” “内忧外患。”康纣南只简单地说了四个字。 洞真、居何两位元君略一思索,皆是大惊失色。 “彼岸之门!” “罗刹海!” 如果说人间现在的情形,毫无疑问,北冥人便是外患,而那“内忧”,便是如今被一界之主夏承玄和魔尊阮琉蘅镇守的魔界。 在围攻星铁傀儡的时候,众人已确定天道崩塌,那么身为界主的夏承玄一定会受到影响,如果北冥人又在魔界动手脚,那么…… 后果不堪设想! “镇住那些魂魄!”洞真元君迅速通知其他高阶修士,“将七国领土全部封闭,防止他们利用魔界!” 对魂魄研究最深的当属鬼修,但当世鬼修大能极少,修为最高的鬼修当属九重天外天的“念魂宗”的宗主,修为仅是化神中期,目前这位宗主因为九重天外天的坠毁事件而受了重伤,弟子也被冲击得零散一片,一时无法召集。 而此时南淮元君的惊神通天结界正在守护人间全界,一时间竟没有足以防住七国的结界可以使用。 就在这时,曲笙纵身飞了过来。 “我来!” 雁门盾祭出,在空中耀出星铁独有的灵动光芒,曲笙左手握住盾牌内部挽手,苍梧那身雪白的掌门袍被风激飞,她在空中时候如同一只展翅白鸟,身体微微倾斜向下,连带着盾牌一起重重落在地面上。 一阵旋风以曲笙为中心暴起。 轰然一声。 七国边界升起一道高百丈的巨大城墙,并伴随着领域之力。 曲笙沉沉地道:“雁门关下,这些魂魄,一个也别想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过年好!新的一年,也请小天使们多多指教呦~ 道长会继续努力的~ 感谢霸王票: 肉肉要养猫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1-2801:39:51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7-01-2809:36:52 第274章 入侵(四) http://..org/ 想要困住七国内的鬼魂,洞真和居何两位元君第一时间便考虑便是三大结界术之一的“惊神通天结界”,并不做他想。乐文网因为在这修真界中,就连体修都不会去修纯防御向的领域,修士大多信奉“攻击便是最好的防守”,这的确很有效。 但“雁门关”偏偏就是一个纯防御领域,它与结界和防御阵法不同,领域更便捷,不需要辅助材料,耗费的是修士的修为和灵力,而在规则限制上,又比结界更灵活,进出领域的人完全由修士来决定,而且除了人之外,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困住更多事物。 说到底,如果曲笙是一个正常修士,绝对不会修炼纯防御向的法宝,可她的修炼之路实在太过艰难,对于一个从小被人称作废物的修士来说,能将一件事做好就已经很不容易。 在诸多生死难关中,她选择了守护。 也正是在这一天,在七国主战场之上,纯防御领域终于向整个修真界展示了它存在的价值! 就在雁门关铺设成功之后,那些围绕在七根光柱周围的魂魄果然被某种力量聚集在一起,开始向西南方向突围! 曲笙冷哼一声,身形一闪,便来到西南方向的城墙,雁门盾直面那些被北冥人利用的魂魄,上面所发出的星铁光芒骤然增大,与那些魂魄的阴暗煞气交织在一起,正是胶着之时,又突然听得前方有人喊道:“佛心寺的大师来了!” 她抬头一望,在虚空通道下一片黑暗的七国领土上方骤然出现一片明亮,一个年轻的白衣僧人双手合十,他身后佛光如同一轮明月,似踏月而来。 曲笙不认得他,他却认得曲笙。 那僧人长得十分俊美,在这末日般的七国之中,他神情祥和,有佛子慈悲,有如来大悟,他对曲笙道:“曲掌门,本座率佛心寺一百零八弟子,前来助阵。”这僧人身后还跟着一名披散着长发,穿着一身普通长袍,下面却露着一截鱼尾的北海鲛人,正是涯风。 曲笙心中明镜,这僧人便是莲衣大师的亲传弟子,修真界名头最响的佛修,有“玉身莲台”之称的叶尘大师。 “有佛子普度,幸甚。”曲笙微微颔首。 佛心寺的僧人分布在雁门关各处城墙下。他们不掐诀,不施法,一人默诵佛号,其余人相和,声音不见得传递得多么远,却有一股能安定人心神的力量自大地而起。 佛修没有华丽的法术色彩,只有普度众生的安宁,那些魂魄果然被牵制住,冲击雁门关的速度慢了下来。 魂魄的力量阴冷鬼魅,它们的攻击带着一种透入骨髓的冷意,可以直接损耗修士的元神。 曲笙咬着牙撑着。 且不说北冥人的星轨祖师是什么时候来到人间的,仅凭丰澈的年龄,就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丰澈于魔修中成名甚早,在铭古纪便是化神后期修为,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弦月护法,经营之久之深,立足人间至少有两万年。再算上之前北冥人发现“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修改“侵天术”,制定入侵人间的计划……北冥人觊觎人间起码有数万年的历史,其计划之周密,行事之严谨,手段之残忍,都是毫无防备的人间无法相比的,甚至直到事发,修真界才惊觉天道崩塌,而她才能将一切线索串联在一起。 之前处处比北冥人慢上一步也就罢了,没道理现在知道北冥人将对罗刹海出手,他们还会让北冥人的阴谋得逞!曲笙在这里撑着雁门关,阻挡那些魂魄突围,在狩魂大阵的七根光柱附近,高阶修士们已经组织起真正的反攻! 他们在攻击狩魂大阵的阵眼! 每一个大乘修士带领一队化神修士,在格物宗洞真、居何两位元君的指挥下进攻,而洞真和居何身边站着的则是康纣南。 北冥人的瞳术第一次在人间显露。 康纣南眼中闪耀着细碎纯净的星光,就算他不知道狩魂大阵的运转规则,可他却拥有北冥界至臻至纯的星眸,在虚空之上,明灭中的星辰赋予了他这种力量,能看透规则法则,能穿过虚伪看见真知,能放下眼前看向未来。他竭尽全力地使用星眸,他身边的两位大能都看到他眼睛附近已经暴起青筋,如果不是洞真元君一直在向他输送灵力,用手扶着他的臂膀,只怕他下一刻便会倒下去。 数万年谋算,亿万鲜血祭祀,在人间近千年埋伏——这样的狩魂之阵,又岂是那么好破解的?就算康纣南恢复月刑堂少司的修为,也无法在短时间破解狩魂大阵。 可他却给了那些修士希望。 只要狩魂大阵的光芒暗淡一分,虚空通道上的北冥界影像便能减缓一分靠近人间,他们为同伴争取的时间,也能多上一分。 就在康纣南破解狩魂大阵之时,二重天天君孔旌摇单枪匹马杀了过来,她看着康纣南的目光不善。很显然,这位天君对害了整个九重天外天的北冥人深恶痛绝,对康纣南也没什么好感,只是现在迫于形势,不得不向这个北冥人低头。 她的头发高高束起,脊梁挺得笔直,对康纣南说的话却是:“我,孔旌摇,为人间所有被北冥界暴行践踏的生命,向你恳求,我求你,告诉我们一切有关北冥界的信息。” “你要知道什么?” 孔旌摇目光凛凛地看着康纣南。 “我要知道北冥界战力分配。” 她一字一句,瞬间切中要害。 ※※※※※※※※※※※※ 星光越来越明亮了。 聚星坛下方的人越来越狂热,他们双手伸出,虔诚地向着坠下的星辰祈祷,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家乡的气息,这让他们欣喜若狂。 “我们……总算没有白白浪费这些年的功夫。”天璇眼角隐隐有泪光,他的手抚过聚星坛的石壁,“众星果然指引我们赢得了胜利。” 天机,也就是隆石真君却眉头紧锁,他压着声音道:“‘规则置换’还未完成,按照计划,现在狩魂大阵血祭用的魂魄应当去冲击彼岸之门的遗址,牵制住界主和魔尊,但现在还没动静……这些人到底还是猜到了几分,不,是那个月刑堂的少司吃里扒外,真该早早绝了他这个后患。” 开阳安慰道:“人间气数将近,天道降下天罚之时,也是最衰弱之时,不用我们动手,魔界也会有所动作,他们比我们更渴望得到人间。” 天璇嗤笑一声,有些不屑地道:“不过,我们可不想得到一个与魔族共存的人间,在北冥未接手人间之前,只要牵制住界主和魔尊即可,待人间已成囊中物后,我们自有更高明的办法来处理魔界。” 在他们看来,北冥人或许单兵作战能力不够强,但是整体实力要高于人间,他们在天元2018年便可以组建起远征人间的虚空军团,而人间不过只有晏修一名的大乘修士迎战而已。 “无论如何,我们总算成功了,”天权唏嘘道,“只要‘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发动,以现在人间之战力,无人可以将它停下来,一切只等族人到来,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但没有人脸上露出笑意。 他们想到了已经死去的摇光和玉衡,还有许许多多未能进入聚星坛的族人,现在正在被青弭峰的剑修搜查,等待他们的下场不会太好。 可他们是死士。 在用“侵天术”进入人间之前,所有人都做好了随时身死的准备,只有他们成功,北冥界才有未来,他们的族群才能世代繁衍下去。 为此,剥夺其他人的生存权利也在所不惜! 这个世道原本就是残忍的,弱肉强食的,对于这一点,他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等到成功的时候,要好好喝一杯啊。”天枢有些没心没肺地笑道,他仰头看着上方灿灿星空,低声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家乡的酒了。” 天璇也回忆道:“现在北冥应当是流火季吧?果子成熟之后才好酿酒,我宅邸曾有一个厨娘最擅长酿酒,我临行之前,饮的便是北地最好的火焰酒。” 听他们谈起家乡,就连隆石真君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他笑道:“火焰酒可是烈得很,要论好酒,当属王城祭祀之时所用的醉星辰,只消一口,便如坠夜幕之中,身体仿佛化为星辰……” 所有人都露出神往的表情,对家乡的思念让这些人暂时变得温和起来。 他们是死士,却并非没有牵挂。 反而是牵挂太多,所以才有这样的觉悟。 就在几个人略微放松,谈话家乡风趣之时,后方突然有一人来报。 “禀报首座及四位星君大人,魔君沈昭和魔修全力搜索聚星坛的方位,我们的方位已被法宝锁定,恐怕很快就能推演出聚星坛的方位了!” 隆石真君微微挑眉,但他似乎对他们能找到聚星坛位置并不惊讶。 “诸位,狩魂大阵已经激活,‘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已经施展,对于族人和众星来说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隆石真君面向众人,缓缓道,“从现在开始,七星议会解散,你们已不归我管辖,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可以自便。” “首座,我们愿一直追随首座!”下方有人喊了出来,立刻得到所有人的附和。 “那么,就让众星在我们身上重新闪耀吧!” 隆石真君微笑着道。 第275章 入侵(五) http://..org/ 从某种程度来说,魔修的行动力比道修要快得多,经过前面无数年与道修的对抗,他们的组织性更高,纪律性更强。从魔君下令,到州主履行责任,到下达各地域主,只需片刻,就能集结出相当强悍的力量。 在近乎疯狂的地毯式搜查后,第一个发现聚星坛方位的是宏景山素爻洞洞主,宋媚双宋神君。 东胜州的一处破落村镇中,一名穿着紫红色长裙,容貌美艳勾魂的女子飞在半空,她眉心一抹红色堕魔印,显得人更妖娆,手持的一面八角嵌阵星的水银镜,微微泛着浅蓝色的水波光芒,她将其正面翻转之后,指尖弹出一道法诀,放出了召集同伴的信号。 在搜过近百个小空间之后,宋媚双终于在镜子中发现一个符合聚星坛情况的空间,这个空间比秘境小得多,蕴含的力量却足有化神期秘境之大。她那长长的指甲轻轻划过镜子边缘,轻笑道:“到底是卿卿送来的法宝得用,叫咱们宏景山拔了头筹。” 话音刚落,她身边便如鬼魅般出现一名面容愁苦的魔修,这魔修唉声叹气地道:“咱们宏景山的运气总是如此之‘好’,该叫久朝换个风水阵盘了。” “小昂,你在夸师父领导有方,对吧?”宋媚双眯起眼睛道。 昂神君苦笑连连。 忽而两人身边响起银铃般的笑声,一名粉衣少女出现,拍着手道:“师父自然功不可没,尤其是教导出咱们几个弟子啊,至于大师兄,你就认命吧,这一次,咱们可得好好比一比,谁杀的北冥人多,哦还有,记得把他们的骨头留下来,我还缺几件炼符的材料呢。”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这少女甜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煞气。 无论道修还是魔修,都恨极了北冥人。 “只怕北冥人的骨头入不了二师姐的眼。”一人朗声道。 陆续又有几个身影出现在宋媚双身后。 除了大师兄昂神君和二师姐段小蛮,三师兄久朝是个书生模样,但眼角眉梢却是一股子邪气,刚才说话的正是他;四师兄灰熊当真有一副堪比熊的身架,孔武有力的双臂露在外面,显然是一名体修;五师兄文以庭带着一副铁面,低调地最后出现,跟在众人身后。 这五名弟子皆有化神后期修为,当他们到齐之时,宋媚双一拍腰侧,放出一只黑脸阔口的灵兽,轻笑道:“东拓,你也许久未抻下筋骨了,这一次,且随我一战吧!” 那黑脸兽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胸大,听你的。” 宋媚双一脸黑线,当着众弟子的面也不好扯自家灵兽的耳朵,哼了一声便道:“我已通知魔君大人,但时间宝贵,你们随我突破这处空间!” “谨遵师命!” 东拓身形骤然变大,它脑袋一晃,在空中嗅了嗅,便伸出利爪向村镇中央的枯井划去,立时便出现一道空间裂缝。 昂神君惨然一笑,一手变为巨大的鬼爪,嘴里哀哀地不知道吟唱着什么,周身一片凄风苦雨,那鬼爪往那空气里一掼,像是掏出了什么东西,便见那裂缝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气流,段小蛮祭出四张银白符箓,立刻将那气流定住,久朝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阵盘,向里一看,对众人道:“只怕有千人之多。” 宋媚双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她冷笑道:“这群腐蚀人间的蛀虫还真会找地方,小昂,召集弟子,咱们先打个头阵罢!” 她身形跃起,从储物戒中祭出一个圆盘形的法宝,这法宝只有巴掌大小,居然有眉眼,有翅膀,生了一张阔口。宋媚双从眉间引出一滴精血,指尖将精血弹入法宝体内,躬身行礼道:“吞天吞地!” 那法宝得精血如得养料,浑身魔气满溢,张开翅膀怪叫一声,瞬间变为一只巨大的黑色猛兽!这便是宏景山乃至修真界最强傀儡兵器——吞天吞地!它的厉害之处不仅仅在于攻击力和防御力,而是它的能力与吃进去的灵石成正比。 灵石越多,力量越大! 眼下在七国主战场的虚妙山吞天吞地便带着数条灵脉战斗,现在宏景山的这只…… 宋媚双随手一抓便是数十条灵脉,她将这些灵脉全部系于吞天吞地一身,飞身跃到傀儡兽的头顶,向那头上一拍,喝道:“吞天吞地,去!” 傀儡兽浑身一颤,然后扬天狂吼一声,便向那空间裂缝冲去。 昂神君、段小蛮、久朝、灰熊及文以庭皆随后冲了进去。 与此同时,又有近百名弟子在他们身后集结,最先到的自然是宏景山的嫡系人马,这之后,魔修阵营六位大乘修士全部到场,带头的正是魔君沈昭,余下为左护法丰澈、右护法苍霖、守夜人首领查飞、亭山山主段瓯月、中陆州州主胡玉。 沈昭看着那空间裂隙,扭过头问身边的丰澈:“丰护法可有准备好?” 在异域与同族战斗,不是谁都能迈得过这道坎儿。 丰澈那双鸳鸯猫儿眼眯了起来,回道:“魔君大人,你不知道我从前是怎样的人,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个利益至上的人。” 他只身一人从遥远的北冥界来到人间,也许身负任务,也许带着某种目的,可他没有回去,他默默地隐藏在了人间,从最底层的修士做起,他堕魔,他又从魔修中崛起,最后他升至高位,血脉与人间相连。 他有着无人知道的过去,他不惧指责,也无康纣南那样的心理负担。 对他来说,谁侵犯了我的利益,谁就该死。 北冥人丰澈?魔修丰澈? 我便是我! 沈昭轻轻点头。 一个完全的利己主义者,要比一个满怀感性的投降者更令人容易接受。 沈昭下令:“聚星坛内的所有北冥人,格杀勿论。” 他率先冲了进去,丰澈紧随其后。 第三个冲进去的,是一名带有异域风情的男子,他皮肤略黑,上身长袖短襟,腰腹几乎都露在外面,人鱼线深深地扎进下半身的黑裤中,脚蹬长靴,身上最醒目的便是左耳上摇晃着一枚散发着幽光的菱形耳坠。 ——魔修右护法苍霖。 他冲进去的时候还带着笑:“北冥人啊,这么有趣的战场,可惜柳道友看不到呢。” 跟在苍霖身后的便是查飞。 查飞一边掐诀,一边忧心忡忡地旁边的段瓯月道:“还不知道聚星坛里面什么情况,他们就这样轻敌可不好,杀北冥人又不是郊游,唉,果然还是得咱们守夜人先查探一番之后才好,实在不行我先进去也好啊,现在这样,我这心里真是七上八下……” 段瓯月被他念叨得脑仁疼,一手祭出五朵黑莲,将周身一护,立刻冲了进去。 查飞错愕,然后他又看向了排在最后的胡玉。 胡玉笑眯眯地道:“小飞别担心,为兄这就先去了。”也闪身进了缝隙。 堂堂守夜人首领竟无人理睬,查飞收了碎碎念,一跺脚,也跟着飞了进去, …… 然后,这位经历过无数风雨的守夜人首领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登云摘星的高台,那上方是璀璨的星空,不时有流星划过,一种庄重的祭祀感油然而生。 可他却觉得惊骇,不止是他,就连最开始进来的宏景山宋媚双等人也呆愣在前方,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吞天吞地烧灵脉的呼哧声。 因为那高台下方,站着的并不是人,而是密密麻麻的星铁傀儡。 查飞不敢置信地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说是傀儡可能不太恰当,因为修真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傀儡。比如任家的研制的禁术鸦铁傀儡,如果不自己露出破绽的话,几乎与人无异,只有低端傀儡才保留原有材质的外形,让人一眼便认出是傀儡。 聚星坛下方的傀儡便类似任家的低端傀儡,它们高约五丈,浑身都由星铁铸就而成,但它们却比傀儡多了一个功能——每一个傀儡的眉心处都有一块突起,这突起处材质同样是星铁,足有半人多高,做成圆盾形状,每个眉心圆盾后都站着一名北冥人,他们躲在傀儡的外壳后面,眼眸中闪耀着绿色的光芒。 这其中,还有五名眼睛闪着红色光芒的,皆站在众人前方。 最前方的,自然便是曾经因发明天极榜而誉满人间的隆石真君。 他在星铁傀儡的眉心中发出沉闷的笑声。 “来得好,来得好啊!也该给你们这些人间之人看看北冥真正的实力了。” 隆石真君第一个冲了出去,星铁在天空划过的痕迹就像是一道流星,他一双猩红色的眼眸紧紧注视着前方,双手一分,从眉心圆盾两边抽出了两根扶手,低喝一声:“二相天目!” 那星铁傀儡的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光幕,上方出现无数莫名符文,若是细看,这些符文与狩魂大阵中的咒文极为相似,符文映照在隆石真君的眼眸中,与他眼睛中的某种力量发生了共鸣,瞬间在傀儡周围开启了一种奇特的力场。 隆石真君的眼睛中闪耀着狂热的光芒,他大声道:“诸君,让我们为族人开路,让我们为众星而战!” 其他北冥人也激发了傀儡中的符文,他们口中高呼:“为众星而战!” 他们一边叫嚣着,一边冲向魔修时,这些巨大的傀儡机甲全部出动的时候,连星光也黯淡下去,声势浩大,如一群涌动的山丘。 但,一道银光横在了他们身前。 沈昭一袭银白战袍,身段伏低似潜龙,他手中的钩镰枪直指前方,轻声道: “真是混账啊……你们,当本座死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轮到《魔修》里的配角集体亮相了! 以及,泥萌没有看错,北冥人开机甲了。 原因下章讲。 感谢霸王票: 坑十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818:37:53 坑十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818:38:37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7-01-2915:31:37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915:31:59 坑十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3000:39:52 第276章 入侵(六) http://..org/ 沈昭心中有数,当他看到这些傀儡装甲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是评估它们的战斗力。 以星铁傀儡在七国时的表现,其防御能力相当于化神期修士,而北冥人中修为最高也不过是化神期,己方有如此多的大乘修士,还有宏景山的吞天吞地,从人数上来说,北冥人有上千人,而魔修则来了数万,他们没道理会输。 但他发现自己的枪尖不能向前一步。 隆石真君哈哈大笑。他眼中闪过得色,高声道:“我给人间的大乘修士准备了丰盛的礼物,请笑纳。” 沈昭一惊,从这一击未能奏效,他便本能地预感到不对劲。 旁边的苍霖注意到了沈昭的神情,他手心一翻,祭出一柄雪亮弯刀,大喝:“百阵寂灭!”手中瞬间召唤出百座大阵,密密麻麻的阵图压在北冥人的上空,居然也是不得寸进! 在隆石真君近乎疯狂的笑声中,那座巨大的聚星坛发出了刺耳的鸣叫声。 然后,已进入聚星坛空间的魔修看到了令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聚星坛轰然倒塌,但这种倒塌并不是毁灭,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重组,在快如闪电的瞬间,聚星坛散落的碎块组成了十尊高达三百丈的巨型星铁傀儡,这些如同小山一般大小的傀儡动起来却比人还灵活。 隆石真君喝道:“聚星神兵,杀光他们!” 其中两尊傀儡双腿一跃,顷刻间来到沈昭和苍霖面前,它们无视了修士之间对抗的规则力量,而是用一种可怕的、排山倒海般的蛮力向沈昭袭来! 没人能想到聚星坛本身,就是七星议会的武器。 沈昭警醒,他领域大开,本命钩镰枪化为一条长龙护住他身体,旁边的苍霖亦是同时激发出十座防御阵盘。 两个人,不退不让,为了保护身后的魔修,也是为了摸清聚星神兵的底细,硬吃下这一记攻击。 两尊聚星神兵的周身发出一连串细碎的火花,在沈昭和苍霖的全力反击下居然丝毫无损。 看上去两边似乎势均力敌,然而沈昭的手在微微颤抖,苍霖闷哼一声,咽下了上涌的血腥。 查飞立刻飞了出去,不止是他,身后的魔修都想飞出去支援魔君与右护法大人,可查飞这样平时絮絮叨叨,如老婆子一般的人,此时却圆瞪双眼,大乘修士气场全开,对身后诸人道:“化神修为以下勿要跟来!退下!” 宋媚双立刻驱使吞天吞地迎了上去,平时看起来高大凶恶的傀儡巨兽在北冥人的聚星神兵下如同一只脆弱的小猫,似乎只用一脚就能将其碾碎。 她却冷冷一笑。 宋媚双身后跟的却是迟来一步的虚妙山山主于远鹭。 于远鹭在后方站定,他双臂展开,两边手掌上各一芥子石,用力一催,灵脉跟不要钱一样从里面往外涌,如奔腾的浪潮一般进入吞天吞地的身体。 有了这样的灵脉支援,宋媚双从心口引出数十滴心头血,全部拍在吞天吞地的大脑袋上,一时之间,吞天吞地的身形暴涨,居然也达到了与聚星神兵一样的高度,帮苍霖顶住了对方的攻击。 一直严肃脸的段瓯月双手掐诀,那五朵黑莲层层盛放,一道墨绿色的领域将魔修这方阵营修士全部笼罩其中。 这是修真界的默认规则,丹修能帮助全场修士以最快速度恢复灵力和至于伤痕,所以在有丹修的战场上,领域以丹修为先 尤其是一个已经修出丹灵的丹修。 亭山山主段瓯月,在未堕魔前,也曾是衍丹门的天之骄子。 段瓯月从眉心引出一缕分神,手指掐了几道法诀,口中轻轻吹出一口气,那绿色的分神闪过光芒,变作通体漆黑,唯有头顶一抹嫣红的仙鹤,伸展了翅膀,姿势优雅从容,如同舞蹈一般飞向半空。 随着丹灵起舞,苍霖的脸色立刻好转,就连沈昭也恢复了一口元气,他暴喝一声,钩镰枪一抖,将聚星神兵震了出去。 这一下别看简单,却是要大乘修士的修为才能对这等庞然大物施展。 沈昭缓过气之后立刻回头看向丰澈。 丰澈知道沈昭的意思,他摇头道:“我走的时候,北冥还没有这样的怪物。” 那边隆石真君听见了,红色双眸抬起,打量了丰澈一眼,又细细端详了一下他的眼睛,然后才语带嘲讽地道:“我真是没想到,魔修的左护法大人居然会是我的同族,而且——还是名背宗弃祖的叛徒!” 丰澈并没有出手,他目光不闪不避地看着隆石真君道:“我离开北冥的时候,还没有溯源法术,因为那时候送来人间的人几乎没活多久便死了,我便是那凤毛麟角活下来的人。年头太久了,我竟不知道北冥已经研制出这样的怪物,还有你们身上的傀儡,让我猜猜看,你所说的聚星神兵和这副星铁装甲,应该都是天元2018年之后研制的兵器吧?” 隆石真君冷笑一声:“你别想从我嘴里套话,我愿意与你说话,也不过是看在你这一双眼睛的份上——你为什么要背叛众星?”他还是不甘地问了出来,就像杜昭岳问康纣南一样,他们无法理解这种行为,北冥人可以接受人间对自己的敌意,但他们无法接受同族的背叛。 丰澈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状如回忆般,低声道:“北冥界与人间界不同,人间之人热衷于修炼自己的身体,他们会将自己身体的优势发挥到极限,比如太和青弭峰的剑修,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是北冥人却喜欢研究身边的事物,我们对自然及星空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所以北冥人除了瞳术,还善于研究和发现,从星轨祖师开始,便有北冥人陆续探索虚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直潜伏在人间的虚空异兽,便是因为你们研制出了可以捕捉虚空异兽并使其陷入沉睡的方法,然后悄悄埋在了人间。” “北冥是三千世界中,第一个可以捕捉虚空异兽的世界!”隆石真君骄傲地道。 “呵……”丰澈轻笑一声,“所以天元2018年,你们自以为时机已经成熟,前有雷翼煽动陌降制造失心魔修,后有虚空异兽埋伏,当陌降发难之时,你们再趁乱派出军团远征,可惜的是,你们错误地估计了双方的战斗力,北冥人引以为傲的瞳术在人间修士面前竟然如此脆弱,远征军连人间的边儿都没沾到,就被晏修一个人屠尽。” “在天元2018年之前,我们没有机会跟人间高阶修士交手。”隆石真君遗憾道。 “在与晏修交手后,你们发现了人间修士恐怖的攻击力,所以你们才研制出了这些怪物,并带到了人间,对吗?”丰澈问道。 隆石真君不说话了。 这个问题说到了北冥的痛处。 天元2018年一战,损失了多少北冥精英,晏修那尊杀神,直杀得北冥界惊慌失措,至今还有人一听他的名头便会发抖失态。 放眼北冥界历史,都没出现过这样凶残的人。 北冥人真的怕了,在天元2018年以后,穷其全界力量,都在研究如何提高北冥人的防御能力,星铁矿大量损耗,无数矿山被过度开采,将已经衰败的北冥界进一步推向末世。 可他们已经顾不得了。 好在北冥人的研发能力真的很强大,很快,他们制造了可以组装成聚星神兵和月轮神器的两大装置,并通过星轨老祖留下来的人间规则法术,找到了炼制傀儡的方法,某种程度来说,曲笙和徐鼓的想法比北冥还要超前一些,一种星铁,相同的用法,却有不同的意义。北冥人将星铁炼制成了星铁装甲,用于侵略人间;而他们将星铁炼制成了济世甲,用来保护手无寸铁的平民, 星铁装甲很好的保护了北冥人脆弱的躯体,而聚星神兵和月轮神器则可以展开大规模辅助攻击,再配合狩魂大阵施展超规模法术,将北冥界与人间界融合,这便是七星计划的终极形态。 然而月轮台却被丰澈提前破坏,导致现在的聚星神兵没有趁手的武器可以使用,攻击力大打折扣。 隆石真君阴测测地对丰澈道:“你很好,你很该死,等到众星审判的时候,第一个降罪的便是你这样的背叛者!” 丰澈笑了笑。 “你们的年纪一定很小吧?过了多少个星纪?有一万吗?” “你想说什么?” “你们生下来时,众星就已经陨落,你们甚至还不知道原因,便轰轰烈烈地投身于恢复众星的事业中……至于众星为什么陨落,你们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吗?” “众星是因为资源枯竭而陨落。”隆石真君理直气壮地答道。 “不,”丰澈就像是长辈教导晚辈,温和地道,“正是因为你们狂热地追求外物,忽视对自身的修炼,所以才会有今天。你们只顾沉迷自己的研究,却未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星轨祖师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染指人间界,才给你们留下了侵略人间的机会。为了生存,你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我也是北冥人,我再了解不过了……你们眼中的众星,只是利于自己的众星,而不是真实的星辰,所以你们必遭厌弃,你们为了自己的生存,肆意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所以你们必会失败。” 丰澈声音回荡在整个聚星坛空间中,像是预言,更像是可怕的诅咒,揭开了北冥界美好信仰表象下的残酷现实。 隆石真君大怒:“你胡说!” 他们这批死士,每一个都是众星的最忠实追随者,完全听不进去丰澈的话。 丰澈那双猫儿眼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样的北冥,不是我的家乡。” 作者有话要说:我突然发现,在第二部就苏炸天的晏修修居然到了第三部还能继续苏……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1-3017:22:45 第277章 入侵(七) http://..org/ 隆石真君最后放弃了与丰澈交流,在他看来,丰澈和康纣南比人间之人更为可恶,人们总是对背叛者更痛恨。 至此,话不投机,隆石真君也不再废话,他伸出手,指挥所有的聚星神兵在前方开路,这种力量和防御都达到巅峰的怪物,才是七星议会对抗大乘修士的最后武器。 然而,丰澈并不是白对隆石真君说这一番话,两人你来我往的时间里,沈昭迅速向所有魔修下达了作战计划。 “聚星神兵共有十尊,苍霖、查飞、胡玉随我缠住其中五尊,燕鸿、韩谪、许追涛、来语分别带二十名化神修士攻打其中四尊,最后一尊,便交给吞天吞地,至于其他北冥人,由虚妙山于远鹭率全部魔修抵抗,务必将敌人全部消灭——尔等可有异议!” “谨遵魔君令!” 当隆石真君发动攻击之时,魔修们也分配好了任务,与北冥界的星铁怪物们战在了一处。 巨大的吞天吞地浑身关节都在散发着浓郁的灵气,它摇着巨大的头颅,狂吼着向着一尊聚星神兵扑了上去。以吞天吞地的身形,加上宏景山诸人不断在它身上加持符箓、法阵,居然将那聚星神兵扑了一个正着,两只山般大小的傀儡碰撞在一起,耳边全是轰隆隆的巨响,仿佛天塌地陷一般。 宏景山诸人全部正面迎战,宋媚双负责操控傀儡,段小蛮的防御符箓贴了吞天吞地满身,久朝的加固阵盘定住各大关节,灰熊作为体修,所开的领域可以帮吞天吞地缓解一部分压力,与他们相比,文以庭倒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法修,浑身尽是魔气,一团领域罩在聚星神兵上空,术法如雨坠下。 同为丹修的昂神君手持一个小小鼎炉,白色的丹气蒸腾而上,为宏景山诸人提供补给。 东拓从旁掠阵,以防其他北冥人打扰他们施法。 沈昭手中的银枪如一条长龙,他身体本与其他魔修不同,早在天元2018年被陌降丧心病狂地改造过,当他横下心时,双目变得血红,与其他魔修不同的魔将形态便显露出来,一出手便天昏地暗,一枪抵住一尊聚星神兵,另一手放出一只吊睛白额的斑斓猛虎,那猛虎已有七阶修为,肋下生出肉翅,爪下腾云,大吼一声用利爪攻击另一尊聚星神兵。 其余三尊,苍霖用阵盘困住一尊,查飞和胡玉各自施法与聚星神兵缠斗起来。 燕鸿、韩谪、许追涛、来语曾是晏修做魔君时手下得力干将,组织起魔修来自是不含糊。 最后,虚妙山于远鹭带着其余修士,与北冥人的星铁傀儡短兵相接,穿梭于聚星神兵四周斗法。 段瓯月的领域开至最大,他盘腿坐下,元神皆附在那黑色仙鹤身上,为所有人提供灵力补给和救治。 尽管沈昭调度有方,但只要见识过占领七国的星铁傀儡有多么难以攻破,就知道这是一场硬仗。 星铁是北冥界最宝贵的财富,它的质地性能远远高于人间目前发现的炼器材料,这种高防御的矿石是北冥人天生拥有的优势,现如今,他们终于将这个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收到魔君令的魔修源源不断地向聚星坛空间飞来,在两方鏖战之时,却有一个人纹丝未动。 丰澈。 他身边飞过无数去支援前线的魔修,许多人都会用诧异或是了然的眼神看他,沈昭率众在前方抵御聚星神兵……没有人一个人管他。 在这样尴尬的位置上,也许沉默就是对他最好的注脚。 但他本人显然并不这么想。 就在魔修与北冥人开战的时候,丰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那双猫儿眼突然圆瞪,面色白得透青。 “已经——” 而隆石真君则是哈哈大笑,他太过激动,甚至眼角都笑出了眼泪。 “终于到了!终于到了!” 看到他的狂态,沈昭心中一惊,立刻回头看向丰澈。 不等丰澈回答,从空间外面传来了剧烈的空间震荡,就算在聚星坛内,他们也能感觉到外面发生了变故。 但沈昭和魔修已不能离开这里,如果放任这些星铁怪物出修真界,无异于是放狼如羊群。 丰澈对沈昭道:“我走了。” 在修真界中有一个说法。 到了元婴境界,修士方能感应天地,知道你会做什么。 到了化神境界,修士明晓规则,知道你能做什么。 到了大乘境界,终于可以应用规则,才知道你该做什么。 每一个阶段,都代表你对世界的进一步认知,到了丰澈这个境界,什么地方该出手,什么地方需要自己,不用掐指算,也能感应到世道的召唤。 沈昭一脚将前方聚星神兵的下巴踢开,一手握住钩镰枪横扫出一大片空白区域,然后回过身看他。 沈昭一字一句道:“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我魔修左护法。” 丰澈笑了笑,道:“是我的,便跑不了。”他转过身,在一片向前冲锋的魔修中,逆向飞行。 他飞得很慢,神识挨个从那些魔修的脸上扫过去,如果见到曾经的旧部下,还会露出笑容。 最后,他离开了聚星坛。 ※※※※※※※※※※※※ 七国主战场。 狩魂大阵的七根光柱在修士们的攻击下时断时续,光影交织在康纣南的脸上,他重复道:“北冥界战力分配?” 孔旌摇握紧了拳头,道:“北冥界究竟有多少相当于大乘修士的战力,是否有……”她竭力保持平静,“是否有渡劫期大能?” 康纣南抬起头,看着那巨大虚空通道中透出的北冥界影像,声音有些苦涩地道:“在我来人间之前,据我所知,北冥界并无达到渡劫期修为之人,但是,你以为,为什么在天元2018年北冥界可以集结出百名虚空远征军?” “为何?” “因为我们的修炼方式与你们不同,修士需要灵根才能修炼,但每一个北冥人,一出生便拥有可以修炼瞳术的眼睛,在北冥,所有人都可以修炼,只不过会根据瞳孔的颜色来区分修炼的等级。” 绿色瞳孔,相当于人修的元婴期。 红色瞳孔,相当于人修的化神期。 紫色瞳孔,相当于人修的大乘期。 无色星眸,相当于人修的渡劫期。 康纣南说起这些的话的时候,已不知该骄傲还是悲哀,这些曾经被他视为荣耀的一切都已经坍塌,徒留下烙印在神魂中的家乡记忆。 他没有一丝一毫隐瞒:“在我离开北冥界的时候,拥有紫色瞳孔的人,大概,有近千人。” 孔旌摇倒抽一口冷气。 千人? 上千名大乘修士? 康纣南继续道:“当年雷翼所派去的的确是北冥精锐,虽说被晏修屠绝,但是晏修所付出的代价似乎也并不小,人间的大乘修士也未必都有晏修这样以一敌百的攻击力,而且……一旦战场从虚空转变为人间,大能们收到的掣肘会越来越多,然而,北冥人却没有这些顾忌,不是么?” 孔旌摇的脸色发白,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无论如何,不要让北冥界降临人间,因为那会是地狱。”康纣南最后道,他从孔旌摇的身边走过去,看着那七根依然伫立在七国领土上的血色光柱,身影一摇晃,险些跌倒。 洞真和居何两位元君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康纣南、 他默默吞下大把丹药,然后道:“我们继续。” 事实上,康纣南和孔旌摇的对话,一字不露地通过各种方式,传达到修真界的各掌权者耳边,就连在西南方守着雁门关的曲笙也听到了。 尽管修士们竭尽全力地攻击狩魂大阵,但虚空通道上方的北冥界影像还是越来越近。 就算这样,也没有人能来支援这里了。 听说,太和的七路军团已经全部出动,帮助各地抵御虚空异兽,就连黑崎州的兽族也大半出动,比起修士,妖兽们对付起虚空异兽来似乎更得心应手; 青弭峰的剑修分布在七州各地,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许多潜伏在人间的北冥人,随着北冥界越来越接近,这些人越来越沉不住气,有的人去破坏宗门护山大阵,有的人暗暗在修士主城中的饮水井中向凡人下毒,有的人趁人不备,杀害守卫城门的修士……这些人或许前一秒还惺惺作态大义凛然地高喊“与北冥人誓死决战”,下一秒就将利刃刺入你的胸膛,他们或许是与你相伴多年的同门,却一朝拔刀相向,他们或许只是路过你身边的普通人,赶赴的却是下一个杀人地点。 各大宗门严防死守,已再无精力来七国应对狩魂大阵。 可是这样一来,北冥界到达人间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曲笙心绪翻涌之时,突听到虚空通道方向传来了惊呼声。 她凝神望去,只见虚空通道已从一片漆黑变为一片血红。 在这血红色的光芒中,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物体从上方伸了下来。细细一看,这圆柱形物体的内部竟是中空的,内部直径足有一个晋城大小,黑漆漆的洞口里面却是一片灿灿光芒,不知是何物。 所有修士都提高了警惕,甚至有一些人试探性地向这个圆柱体攻击。 就听见康纣南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不要——!” 晏修反应极快,他立刻卷起一阵旋风,手中不知道卷了多少修士,立刻道:“散开!” 那黑洞骤然放出了一道光束,笔直地打在了大地上。 大地如同地龙翻身,被震得轰隆作响。 曲笙正撑着雁门关领域,恰好被那光束打中领域的正中央,她头部嗡嗡作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一口鲜血喷在了雁门盾上 第278章 入侵(八) http://..org/ 独家发表。曲笙孤身站在殿外,看着里面一片灯火通明,有若干修士严阵以待,中间簇拥着一名身穿八卦法衣的元婴修士,心知那便是青极宗掌门彭罡。 她执了一个平辈礼,不卑不亢道:“应彭掌门邀请,本座业已赴会,不知我那劣徒可有打扰贵宗,还望彭掌门将他唤出,好让我这做师父的,亲自教训教训他才是。” 曲笙未行晚辈礼,彭掌门本就不满意,看她直来直去,也不晓得软语奉承,早已被追捧习惯了的彭掌门哪儿受得了这个,眼中立刻便闪过一道阴鸷,沉声道:“来者是客,敝宗稍后自会将高足请出,曲掌门不妨进殿一叙,尝尝这百年灵茶。” “彭掌门客气了,本座人已在青极宗,带着苍梧派的诚意应约,想必贵派的诚意,必不会令我失望。”她已经进了青极宗,这姓彭的还叽叽歪歪让她进殿,那殿中想必有大阵等着她呢,说实话,青极宗要现在就地把她拿下,雷厉风行也算是个真小人,偏偏还摆出正道的谱,反而小家子气。 彭掌门不悦道:“曲掌门莫非不肯赏光?” 曲笙束手而立,笑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罢了,反正……本座也是跑不掉的。” 彭掌门一哂,当下道:“曲掌门此话何来?敝宗虽然籍籍无名,招待客人却也不含糊,不过是想请曲掌门共品宝茶,既然曲掌门戒心如此重,阅林,你便将苍梧派的高足请出来吧。” 他身边一名金丹后期修士应声而起,走之前,这位阅林真人眯起眼睛打量了曲笙一番,道:“听闻本真人家中子弟近日受了曲掌门的教诲,甚有心得,不胜感激。如有机会,老夫也希望曲掌门不吝赐教一番,以报答曲掌门对家中子弟的关怀。” 此人大概就是彭树海口中的“祖宗”了,曲笙轻笑道:“真人不愧是得道高人,本座岂敢卖弄,何况真人家中子弟教导有方,想必都是得自您的真传,彭家那位小兄弟不愧是晋城东市奇葩,足可光耀门楣,享誉千古。” 打起嘴炮来,彭阅林哪里是市井出身的曲笙对手,他怒目而向,走过曲笙身边时,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谈话间,夏时等人也跟了过来。他一眼便看出这大殿有阵法加持,曲笙这小心谨慎的性子救了她一命,若是真踩进去,就算他有办法救她出来,也难保她不被扒层皮。 炼气修士识海未成,曲笙没办法用传音之术,但是夏时却可以对她传音。 不止是曲笙,夏时对苍梧一行所有人传音道:“天乾有刃,火离有阵,山艮下方有盘兽,按照天明阵位序排列,周围大概有五十人埋伏,已将庭院包围,另外,主殿中有不明阵法,殿内两名元婴,勿闯。” 曲笙手指微动。 看来青极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无耻,这彭掌门是不想让他们回去了。 两位掌门之间别看客客气气,实则气氛很僵持,在等彭阅林带严琮上来之前,双方都已经懒得继续维持寒暄。 直到曲笙听到不远处响起一声微弱的“师父”。 她循声转头看去,彭阅林身后牵引着一个灵力罩,里面关着一个精瘦少年,那油光水滑的皮劲儿全无,一脸蜡黄,正是严琮。 他巴巴地望着这边,发现曲笙看过来后,嘴张了张,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求救?不会。 问候?没脸。 他师父为了他站在这里,看他的眼神里居然没有斥责,只有心疼。 严琮紧闭着嘴,甚至可以从他那脸皮薄肉上,看出他正紧咬牙关。少年不知在憋什么,连脖子都憋红了。 曲笙知道,他是在忍着哭。 不知是否遭了罪,受了委屈,见到亲人,瞬间脆弱,但他却不能哭,不能让师父心乱。 他师父的确没心乱,只是自己家的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如此欺负。 曲笙要炸了! …… 严琮其实比鲁延启还小一岁,修士入门排辈分,从来都不是看大小,而是看入门长短。曲笙自己年纪不大,养起徒弟来,倒更像是姐姐照顾弟弟,一个小萝卜,带着一串更小的萝卜。 严琮跟了她将近一年,对于玩性未收的少年来说,每一天都过得稍嫌漫长,他眼中存下了小院中的老树,抠门成精的师父,不讨人喜欢的师兄们……竟习惯得很快对于曲笙来说,收徒弟不单单是多一双筷子,而是人心换人心,将他融进苍梧的血脉中。 一点一滴,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相濡以沫的情分,就是靠这些慢慢养出来的。 就好像严琮心心念念记着她摔碎的那张琴,“红袖”怎么可能是他那精打细算的爹送的,分明是他要来的。 就好像曲笙现在,也可以不畏生死地站在青极宗的龙潭虎穴前,愿以身换他。 日子艰难,人更惜情。 “小琮,师父来了。”曲笙无声地道。 她转过头看壬江真人。 壬江真人微微点头,手中立刻放出一招“金击轰顶”,他与彭阅林修为相当,全力一击之下,彭阅林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不得不应急躲开。 夏时立刻出手,如一道黑色闪电,迅速冲向严琮,没人看清他用了什么手法,居然破了彭阅林的灵力罩,将严琮挟在臂膀下,救下了人质! 青极宗根本没想到蝼蚁一般的苍梧,居然敢突然发难! 大殿中的彭掌门毕竟是元婴修士,反应最快,当壬江真人暴起出手之时,他便掐诀向曲笙攻去! 但是徐鼓和封笛二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一左一右站在曲笙身边,当变故发生时,两人护着曲笙飞快后撤,徐鼓正面迎上了彭掌门的攻击,甩袖连放三面棱镜,封笛掉头对付带他们上山的谭秋念,手中一枚玉笛灵活飞舞,每一个空窍皆放出一道法术攻击。 只可惜他们的对手太强大了。 在元婴修士的攻击下,棱镜瞬间破碎在谭秋念的法术下,玉笛已出现裂痕。 但是没关系,躲得过就躲,躲不过,接招便是! 青极宗想跟他们谈判,那他们偏偏就不跟他们谈,因为苍梧和青极宗之间,在吞并问题上,从来就没什么好谈的! 这便是他们的计划,由曲笙来摆出谈判的架势,最终目的是见到严琮,而一旦严琮出来,就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然而现在局势凶险,只凭徐鼓一个筑基修士,想挡住元婴修士攻击实在太困难了。 壬江真人低喝一声,双手张开,掌心翻出无数金丝莲叶,一招美轮美奂的法术迎上彭掌门的攻击。 夏时一看这种华丽为主的法术就眼晕。 这里当属他速度最快,但是他没有去救场,苍梧众人不能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他像是一头敏捷的豹子,接下严琮后,瞬间高高跃起,一拳砸向准备反击的彭阅林。 说来也奇,这拳头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彭阅林却觉得自己根本无从躲避,他通身被拳头压制,手中掐着的法诀念到一半竟再也念不下去。 这是体修吗?他心中大骇。 但随后,彭阅林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了,因为夏时对付金丹修士,用的可是比对付彭树海时多十倍的力道,他只觉拳风捶在了脸上,耳边听得一声轰鸣,便眼前一黑,全身失去了知觉。 彭阅林整个人被夏时砸进了脚下的玉石板中。 这一拳之后,夏时一手挟带严琮,一手掐诀,从他眉心处飞出四柄小剑,按照四方之位悬立于主殿四角,而后齐齐发出嗡鸣,灵力暴窜!这四柄小剑在主殿上空交织出一张灵力巨网,将里面那些快要冲出主殿的修士险险逼了回去! 这一系列变故,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主殿被控,那些装模作样埋伏在主殿附近的青极宗弟子才反应过来,纷纷操起法宝扑了上来。 曲笙被师叔师兄们护在身后,她转过身,一手祭出雁翎枪,一手五指间夹着数十张符箓。 “风紧,扯呼!”白衣灵秀的少女毫无形象地喝道,她雁翎枪开路,手中符箓尽数砸了出去。 可惜这一句黑话在座所有人都没听懂,不止苍梧诸人,连青极宗弟子也齐齐看向她,曲笙咬牙含恨,不得不再次大叫一声: “逃!” 掌门令下。 此时此刻,曲笙的身法才展现出真正的妙用,这本是她专门学来逃命的凡间轻功,虽然是凡人修炼,却意外好用,甚至有些时候不亚于用御风诀的筑基修士,曲笙几个闪身,就要冲出主殿范围。 可惜的是,青极宗的人反应比苍梧几人还快几分,左右各有三名青极宗弟子放出法术攻击,曲笙不敢硬接,她符箓甩出,腾身跃起,雁翎枪打在这些修为不过筑基期和炼气期的弟子身上,不求突破灵力护罩,只为将他们抽开。 别挡路! “炼气后期的修为也没什么,人间历经十万多年的修真狂热,早就有丹药能让修士按部就班地晋阶到金丹期,哪怕她是个五灵根,我也有自信能让她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但刚才我观她体质,分明是经脉凝滞,引天地灵气都吃力,更别提那些灵力丰沛的晋阶丹药,恐怕吃下去反而会引发经脉爆裂。” 两道好看的剑眉蹙起,他没想到此事竟有些棘手。 月刃抬起头,轻声道:“少主天资聪颖,变异雷灵根不说,且一出生体内便已筑基,修炼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是这位姑娘能以这样的资质,修炼到炼气后期,却是真正的不容易。” 他食指轻点眉心,思忖道:“若是有什么办法能提高她的修为就好了……” 第279章 入侵(九) http://..org/ 如果说现在的人间已经临近末日,那么罗刹海就是地狱之景。乐文 开满桃花的秀美山峰如一座海中孤岛,原本蔚蓝的海水皆便得漆黑,海水中升起无数火山口,上方烧着阴郁的黑色火焰,在不断上涌的浪潮中不时地炸开火花。 魔界的魔气已将罗刹海完全侵蚀,那些山峰并不是真正的山,而是魔界冲击罗刹海空间时产生的结界壁垒,魔火正在破坏罗刹海的空间。 如果细细一看,那海水中还有无数魔怪的模样,只是碍于某种规则或者结界,只能看到他们凶神恶煞,拼命想挣脱束缚爬到海平面的模样,更深处,还有真魔们的身影在黑暗中伺机而噬,却未见他们真的上来。 因为有阮琉蘅。 她穿着黑色的晖云临阵铠,手中紧握焰方剑,八荒离火剑域无限扩张,完全覆盖在海平面上,紫色的火焰卷着凛冽的剑意,与浪潮中的鬼魅魔火对抗。金色的巨龙在空中翻腾,橘色的赤焰兽口吐火焰,镇在罗刹海上空的六道阵盘转得飞快,几乎看不清齿轮的咬合。 灵端峰的峰顶,站着的则是穿着一身白色太和战袍的夏承玄。 他双目紧闭,手中掐诀,眉心不断闪过某些奇特的符号。 …… 在人间面临北冥界入侵的时候,魔尊和界主罗刹海也并不轻松,甚至于,他们的责任更大,一旦魔界中的真魔也进入人间,无论这一界最后属于谁,都将堕入永远的混沌。 以芮栖迟的眼力,可以看出师父阮琉蘅正值巅峰,但是师弟夏承玄的情况却并不好,联想到了之前崩坏的天道,他心头便是一沉,明白为什么当初夏凉被天罚劈得半死不活时,夏承玄为什么没有现身……界主已经自顾不暇,从狩魂大阵而来的魂魄却正在彼岸之门的遗址上方冲击罗刹海空间,魔尊和界主二人之中势必要有一人专心用来稳定罗刹海,才不至于让人间受到魔界威胁。 芮栖迟那双漂亮的眼眸中出现一种前所未有的凶狠,那是自他接任灵端峰峰主之后,从未在人前露出过的表情。 那是看到心中所爱被伤害时,本能激发出的凶性。 而他芮栖迟,从来都不什么善类! 如果不是因为师父,如果不是她的救赎……芮栖迟看着罗刹海影像中的阮琉蘅,低声对身后刚刚赶到彼岸之门的斐红湄道:“你来了。” 斐红湄原本在七国战场,她看到那些鬼魂冲破曲笙的雁门关时,便觉不对,立刻跟着那些魂魄飞了过来。 她冷哼一声,不客气地道:“不要说废话了,动手吧。”红衣红剑的女剑修凌空飞起,一道剑意闪过,斩向那团魂魄组成的黑雾。 芮栖迟似乎也不太敬重这位灵端峰大师姐,他手中祭出一柄黑色长剑,口中低声道:“昼生夜靡,无道之光,起!”暗如夜幕的剑域腾起,绿色的火焰遍布大地,凌厉的剑光如墨色流转,随着芮栖迟一道向那些魂魄攻去。 很多人都想象不到,灵端峰两位看似无比温和的峰主出手会如此狠辣。 在没遇到阮琉蘅之前,斐红湄和芮栖迟,一个是最底层的妓子,一个是被囚禁在暗无天日囚牢深处的柔弱少年,他们看过最黑暗的人心,看过最堕落的人性……可现在,他们却是执剑为人间一战的化神大能。 没人能理解阮琉蘅对他们的重要性。 就算付出生命,也不够。 远远不够! 立危城的支援随后赶到,那若隐若现的罗刹海景象令所有人震惊。 芮栖迟回身,朗声道:“诸位中有一半都是立危城的老人,不必我多说,希望你们拿出铭古纪时的精神来,随我一同,助魔尊界主,死守彼岸之门!” ※※※※※※※※※※※※ 曲笙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身体中翻腾,一起随着她下坠。 甚至于,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半空时,她隐约看到有熟悉的雷光一闪而过。 夏时,是因我太想念你吗? 很快,她觉得身体陷入一片温暖之中。 那个什么星海震界炮放出的光束那样冰冷,连同那些魂魄一起,冷得让她几乎想要发抖,所以这温暖如此宝贵,她近乎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度。 受到这一击之后,她浑身僵化,别说支撑雁门关领域,就连动一动手指也不能,所以她直接坠下墙头。 曲笙心中无比难过。 最后,雁门关还是破了。 她就像一个看着自己防守的城池被攻破的士兵——就连最危险的断龙岭大战都抗了过来,她曾以为自己绝不会败,只要信念在,她的雁门关能守护住一切,可她眼睁睁看着北冥人的炮火轰开了自己的城门。 一个守城者一生最害怕的事,莫过于此。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脸上尽是冰冷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眼中向外流着。 不是绝望,也不是自责,更不是恐惧。 是最纯粹的伤心。 ——没能保护好大家,对不起。 就在她因领域受创而浑浑噩噩之时,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呼唤。 “很快就过去了,好姑娘,坚持一下。” “你说过,要成为那个被记载的人,不是吗?” “会过去的,别怕。” …… 当年,好像也有人这样温柔地哄过她。 要成为那个被记载的人——那是她少女时期所说的话,现在的她早已不再执着这样稚嫩的理想。 然而在此时此刻,却是这样的一句话,让人从心底里激发出动力。 曲笙突然意识到,也许不用为了那么多大义凛然,也许不用想那么多,仅仅是为了成为那个她想成为的人,就足够了。 曾经那个小小的掌门,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就是这样鼓励自己的。 …… 曲笙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身体感觉到的温暖不是幻觉。 夏时一直紧紧抱着她,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不要哭”、“别害怕”、“我来了”……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以至于她清醒过来,他还未察觉。 那双桃花眼急出了红晕,他的心中不知焦灼成什么样子,却还是用着温柔的语调呼唤她,像是想要唤醒沉睡中的公主,却又怕惊吓到她。 曲笙又忍不住心疼。 “阿时。”她微弱地叫他。 夏时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 一阵沉默后,他一只手才轻轻抚上了她的头发。 “我来晚了,我真是最不称职的门派长老,居然在这个时候离开我的掌门大人……”他将脸埋在她的肩头,低声道,“我不会走了,无论人间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着你。” 一起走到世界尽头。 曲笙从没怪过他,但她能感到他的内疚。 曲笙不知道的是,她刚才情况凶险万分,连化神修士都无法用领域与星海震界炮的威力硬拼,必须要在大乘修士的庇护下,她可是将雁门关覆盖在了整个七国领土上,受到的伤害是别人的数倍,就这样一个元婴期初期的身板,如何能撑得住? 夏时不仅给她服用了保命的丹药,更是用道侣之间的神魂相合之法助她稳定心神,发现曲笙心中的悲伤痛苦,被她那种自怨自艾的境地吓出一身冷汗来,生怕她断了生存下去的念想,便不停地呼唤着她。 后来不知曲笙为何信念坚定了起来,心神重新回到了正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曲笙暂时动弹不得,她看了眼旁边的战况。 在星海震界炮再一次发射光束之后,修士们展开了更猛烈地反攻,北冥人的星舰也将炮火对准了修士,两方正式开始交火。 “那些被狩魂大阵拘束的魂魄……”她虚弱地问道。 夏时抹去她脸颊还未干的泪痕,说道:“红湄师姐已经赶去彼岸之门,现在负责立危城的轮值城主恰好是栖迟师兄,他们会帮助父亲母亲的。在星海震界炮出现后,黑崎州已经全面接手与虚空异兽的战斗,我一放下战斗,就立刻赶来七国,但还是没能及时赶到。” 北冥入侵,人间大战,狐王受伤……终于连黑崎州的兽族也不能袖手旁观,青丘狐王下令,由高阶大妖带队,兽族们成群从黑崎州出动,用妖兽的方式与那些虚空异兽厮杀起来。 兽族一向有吞噬的功能,函古纪兽潮的时候,大量妖兽吞噬人修,从修士的血肉中获取妖力,这一次也一样,虚空异兽那些斩不断的触手一直是修士无法解决的难题,所以只能去捣毁内核,但妖兽根本不担心这个,反而将那些触手当做补品。 因为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吃到嘴里,就能成为它们的妖力,一时之间,妖兽们虽然也有死伤,但兽族们逐渐占据上风。 虽然虚空异兽是虚空产物,但它们终究还是需要能量补给,在远离虚空的地方,它们的修复速度会随着能量的流失逐渐变得慢下来,妖兽们打的就是耗死它们的主意。 “另外,星海震界炮对人间造成的震撼太过强烈,四海……”夏时语气有些凝重,“怕是要撑不下去了。” …… 人间一体,七州大陆皆被星海震界炮所伤,又何止四海,只是海洋太过广袤,引起的反应也比陆地要慢得多。 当星海震界炮第二次发动的时候,第一发星海震界炮造成的影响才真正开始显露。 海外三千洞府的修士们终于意识到,这炮火的威力远不止海水倒灌那么简单。 海底受到震动之后,海兽们暴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0章 入侵(十) http://..org/ 在北冥界入侵已成为事实后,海外三千洞府的四位海主立刻做出应对。 这四海海主分别是:西海的华阳元君、南海的黎业元君,东海的景梅樱神君,北海的阙云神君。其中,南海的黎业前去支援七国战场,南海的海主暂时空缺,由海事团其他的十九名洞主联合执政。 由海主管理的海事团迅速向所有洞主及岛主发出了召集令,无论内海域还是外海域,无论是海岛或者海中洞府,但凡有修士的地方都收到了命令,带领辖区内所有修士及凡人前往内陆安置。 “我们与内陆修士不同,七州领土尚且有限,但四海广袤无垠,如有万一,将是种族灭顶之灾,望诸位以天下生灵为先,务必将海岸线守住!”华阳元君向所有三千洞府的修士传达了这样的任务。 他一直没有离开西海,扶摇山位于西凉州,荼莲是离他最近的老邻居,然而,就连她与天合道,最后陨落的时候,华阳元君也没有去看一眼。 实无心力。 海兽是人间最不确定的因素,它们野性难驯,从不将人类放在眼里……他知道北冥人一定会想办法对四海出手,不管海兽的立场如何,北冥人只要让人间乱起来就够了。 事实证明,星海震界炮除了进攻人间的结界,对人间造成的震荡,也对四海产生了影响。 海上卷起的风浪,吞噬了无数海岛,比如北海的负责连接内海域和外海域的五座岛屿,紫雨岛、旋锋岛、影岛、罗迦岛、虹岛全部消失,除了旋锋岛的岛主渡罪神君已伏法,旋锋岛早已荒凉之外,其他岛主都已经带人前往内陆避难,尤其是罗迦岛的莫玉神君,她的行动力是所有岛主中最强的,因为围绕在她身边那近百名面首,实际上也都是修士,其中还有几名化神期的大能,除了自己的岛屿,他们还帮助其他岛屿撤退,深得民心。 至此,三千洞府的修士全部出动,环绕七州的海岸线上,每隔一里便有一名修士负责身前的海域,务必不让海浪及海兽进入内陆。 两发星海震界炮之后,海面卷起的浪潮已有数十丈之高,无数结界阵法在海岸线上腾起,承受着海水的拍击——元婴期修士倒是还好,大多数金丹期都会被海水震出内伤,但他们仍然不敢撤退,因为撤退就意味着身后无数海边主城和凡人村落被海水淹没,就算修士主城有护城大阵,也无法抵御这种恐怖的自然冲击。 就算元婴修士和金丹修士撑得再辛苦,他们身后的所有化神期修士都没有出手。 他们镇守在海岸线后方,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海域。 比起海浪,这四海之内,更可怕的是深不可测的海兽,尤其是那些深海海兽,它们极少在浅海露面,但是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 华阳元君作为唯一镇守四海的大乘修士,也未出手。 他在等。 随着海浪越来越大,深海中的海兽或许还需要反应时间,但生活在浅海的海兽已经被惊动,它们跳了出来,这些浅海海兽大多神智未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看到在岸边的人修,便本能地想要攻击。 “第二道防线,预备!”华阳元君下令。 在海岸线上阻拦海浪的元婴修士和金丹修士是第一道防线。 那么,第二道防线,便是一直候命的化神修士。 他们要对付的目标不是海水,而是镇压那些海兽。 就在修士要与海□□战之时,北海中突然传来境界恐怖的威压,不仅将那些海兽压了下去,甚至连化神修士都连连后退,直到华阳元君飞至海面挡在所有修士面前,大家才稳住心神。 能有这样威压的,一定是七阶海兽! 而且不止一只! 海水翻涌,一道浪花闪过,一名穿着暗红色长袍的俊美男子飞出海面,出现在北海上空。 华阳元君眯起眼睛,他也算活了许久,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北海的七阶海兽,竟已能化出如此完美的人形。 除了蓬七郎,又陆续有三个人影自海中飞出,穿着白衣,身段婀娜多姿的清夫人;身着青白两色华美长袍,薄眉细目的澄潮君;以及一身蓝色鳞甲,容貌英武的昶君。 海外三千洞府的修士莫不动容。 北海的七阶海兽,居然有四只! 华阳元君眯起眼睛,他拱手道:“北冥入侵人间,以星海震界炮轰打人间结界,造成七州震荡……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四位不知有何见教。” 昶君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他对人修向来不假辞色,直接说道:“让你的人退下,北海,从来都不是人修的地方。” 对于深海海兽来说,人修的大部分活动都影响不到它们,诡谲莫测的海水才是真正海洋的体现,它们深海遨游,强者为尊,只能居住在海岛的人类不过是“房客”,海兽们才是这片海域真正的主宰,整个北海唯一承认的北海之主可不是那个海事团选出来的阙云神君,而是守护北海冰种,有权利和能力举办天海一界的息娘子。 “那么北海当如何?”华阳元君问道。 澄潮君讥讽道:“难道刚才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你们人修不过是关心北海会对内陆造成影响,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片海是我们的家,也是我们的责任,”他张开手掌,五指收拢,忽地将什么东西一收,那些巨浪立刻平息,海面上如同罩住一层结界,他傲然一笑,“明白了吗?” 他的话太咄咄逼人,又毫不留情面,华阳元君修得好涵养,但是下方修士有些已经恼怒,尤其是罗迦岛的莫玉神君,她冷哼一声,高声道:“我莫家世代生长于海岛,我本人除非人间大难,否则不踏足内陆一步,对我来说,北海便是我的家!然而,异域人已经打开人间通道,在这个时候,难道我们现在还要论一论谁有资格以海为家吗?我们救人间,难道不就是在救北海?” 澄潮君冷笑:“好口舌。”他的手掌隐隐又要翻动。 却见旁边的清夫人柔柔一笑,上前一步,对岸边诸人道:“正是因为救人间便是救北海,所以,我们四人才出手,不是吗?”她妙目一转,又看向华阳元君,“无论海兽还是修士,皆有修行,待到你我这时,是人是兽,也无差别,都是这天地子民罢了,因此,我们非妄自托大,至少这方北海,我四人可守。” 华阳元君观他四人,心中一叹。 清夫人说得不错,也许人修与海兽之间立场有别,然而,一旦突破那层界限,如凉君,论仁义岂居人下? 七阶海兽能渡过雷劫修成人身,也必定有它的业果。 华阳元君道:“那么,北海就托付给四位道友了。” 清夫人微笑颔首道:“诸位还可以稍等片刻。”然后她向身旁的蓬七郎贴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胸口。 蓬七郎原本最爱说话,此时却一直沉默,直到清夫人拍了拍他的胸口,他才好像透过气,狠狠地瞪了澄潮君和昶君一眼,一言不发地重新跳回海中,化作一只金色的海豚,在海中游荡了几圈之后,双鳍一鼓,嘴巴张开,发出了一阵如婴儿般的叫声。 一道声波力量瞬间从海水中扩散。 一阵短暂的平静后。 西海的海面上突然跃起一只巨大的虎鲸,这虎鲸在半空中一拍尾鳍,海浪顷刻间平静,这虎鲸转身化成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她笑眯眯地道:“北海的小七也懂事了嘛,那么,咱们西海的孩子们,也不能落下啊,花忧、仑鳕、小星、天阖一,都出来吧。” 她身后巨浪滔天,从那海浪中走出四人,皆是俊美的男女样貌,乃是西海的七阶海兽。 那老婆婆对华阳元君笑道:“华阳,你还记得乱潮域的京婆婆吗?” 华阳元君苦笑道:“京婆婆曾于我有救命之恩,直到今日,我才直到您老原来是西海之主。” 京婆婆笑眯眯地看着前方道:“这一次出来,也教我看看老朋友们。” 西海之后,东海的海面涌起翠色浪花,陆续有六名七阶海兽从海中腾空,领头的是一名身形高挑的俊秀书生,他斯斯文文地站在半空,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挥,一轮正要向岸边拍击的巨浪便退了回来。 他声音低沉有力,说道:“息娘子既然决定出手,吾等更不能袖手旁观,东海子瑜,愿镇守一方。” 东海海主景海樱也正率领三千洞府修士抵御海潮,她看到平空出现的东海海主一行,立刻愣了愣,眼中闪过几许复杂的神色,又迅速归于平静。 子瑜亦是扫过她清丽的脸庞。 这两人,居然也是熟识, 最后是南海,浮出海面的是一只巨大的海龟,这海龟四脚一划,南海的海面便如同静止一般,它的壳上站着四人,带头的是一名虬髯大汉,他右臂还搂着一位装束清凉的佳人,哈哈大笑道:“人修到底不顶用,这海里的事,还得海里解决,诸位说,我鳟天王说的对不对啊?哈哈哈……” 华阳元君松了一口气。 如果四海皆有海兽镇守,那么,他们便能腾出人手,去帮助内陆修士迎敌了。 他看向七国方向。 就在这时,星海震界炮的第三发又已经充能完毕,它冰冷的炮管上闪着一层梦幻般的星光,那黑漆漆的炮口,对准的正是北海海域。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在准备华丽出场之前。 清夫人:(不经意状七郎,听说你会超声波。 蓬七郎:(得意洋洋那是,我的超声波可以跨过旁边的西海和东海,直接给南海的珊瑚宫主发信息,她马上就能过来跟我啪啪啪。 清夫人:(眼中闪过光芒好厉害哦。 澄潮君和昶君对视一眼,想到他们马上就要出席四海联盟发布会。 澄潮君:这货开口从来都不堪入耳。 昶君:还不如让他说点有用的话。 于是,一只嘤嘤嘤的金色海豚出现了。 蓬七郎:嘤。(小拳拳捶死你们,大坏蛋! ================= 写“罪无可赦”的时候我居然把“渡罪”全都写成了“断罪”……这种低级错误,真是对不起大家,已经全部改回来了。 感谢霸王票: 如岚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313:26:32 第281章 热血灼利刃(一) http://..org/ 从星海震界炮从人间现世开始,没有人能阻止它对人间进行攻击,就连目前人间公认最强的晏修都不能。 修士们唯一能做的便是趁星海震界炮充能的时候对其展开攻击,但都于事无补它的材质类似现在人间所知的星铁,却又比星铁更坚固一个等级,而且十分巨大,修士在它面前就如同蝇虫一般。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星海震界炮抬起了炮筒对准了北海再次发出一道光束。 但是这一次,在场的所有大能都未见慌乱,并趁机再向北冥人的星舰发动一波攻击。 因为他们都感觉到了。 东南西北,四海方向传来的高阶海兽气息,在这个时候他们选择信任这些与人修共存无数岁月的古老族群。 而海兽们也未让人修失望。 所有七阶海兽大能同时施法,巨大的妖力在海平面上形成一层屏障,当星海震界炮打在北海海面上的时候发出一声震天巨响方圆几百海里都遭受到星海震界炮的轰击,被击打的正中央形成巨大的漩涡,正以可怕的速度向外扩散蓬七郎、清夫人、澄潮君、昶君四人站在四个方位,身前出现隐隐的大妖原型,不躲不避地迎上海浪的冲击,霎时间水花如珠玉飞溅,海面上爆出巨大的白色的浪花。 他们用自己的妖力,硬生生将星海震界炮的威力卸了个干净。 但这一场之后,四人的表情都有些惨淡,西海的京婆婆、东海的子瑜、南海的鳟天王都是眉头一皱。 这东西果然好威力!如果不能卸去它的力道,这北海会被它一直打进深海裂隙,搅得翻天覆地。 看来北冥人是想一劳永逸,用这星海震界炮将所有海兽驱逐出海洋,然后再一一除去,他们实在狠绝,这种做法,便是要让人间鸡犬不留,无论妖兽还是人修,全部屠绝,不留后患! 相通这一点之后,海兽们如今也是背水一战,就算不为人修卖命,也要为了自己生存下去的空间迎战入侵者! 四海海兽平时难有互通,然而这一次,他们空前绝后地团结起来,不止是七阶大能,就连六阶海兽都已出动,深海中不断有水箭划过,无数身影浮上海面,如果曲笙在的话,会分辨出许多在天海一界见过的老朋友曾经谈论海中八卦的姐妹俩,被竹虾抬着轿子的神秘人,爱炖肉的八脚螃蟹,“喜欢”人类小姑娘的巨大金色珊瑚,一扭三折的红嘴唇海蛇其中还有一条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的冰山美人,正忧心忡忡地看着澄潮君,想必就是那深陷八卦漩涡的九头湾老怪 海兽们屏息凝视,等待星海震界炮的下一次攻击。 星海震界炮的前面两发攻击都使得人间震荡,却没想到打向北海的第三发失利,人间修士俱是精神一振,攻击得更猛烈了。 但是北冥人很快又有新动作,其中七艘较大的星舰飞到七国上空,顶着修士们的攻击,打开底部舱门,向下方狩魂大阵的七个阵眼分别打入一道光柱。 那狩魂大阵原本在康纣南和洞真、居何两位元君的努力下渐渐失去光芒,眼看便要破阵,却不想这七道光柱打下来,狩魂大阵就像是重新焕发了生机,七个阵眼处的土地迅速隆起,直至丈许的时候,上面的土壤再也包裹不住下面隐藏的东西,黑色的巨物像是破土的竹笋,顶开了上面的泥土,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向上生长,铁血金属的气息向四周蔓延,在轰鸣声中 七座蕴含星辰力量的钢铁堡垒终于出现在人间大地上! 它们像是七把利刃,刺破了人间温暖的皮肤,将这疤痕牢牢地钉在了伤口处,强硬且傲慢地向另一个文明展示出自己的强大武器,并毫不犹豫地侵略她! 这便是康纣南口中曾经提到的“七堡”,但是他显然也被这一幕震撼得呆住了。 “我没有想到,他们已经掌握了这种传送技术。”他像是重新认识自己的家乡一般,有些失魂落魄地道,“我知道为什么破不了狩魂大阵,因为这七个阵眼还有一层传送功能,所以我才看不清它的符文脉络” 这七座钢铁堡垒每一座都近乎一座大山,那上方没有一丝缝隙,像是一体炼制而成,只在最下方有两扇大门,上方刻绘着无尽的星辰给予人们能量的壁画,只听得一声沉重“嘭”,自异界的堡垒缓缓张开它的大门,从那铁般冷酷的口中吐出了成群结队的北冥人士兵。 这些士兵以红瞳和绿瞳为主,少许紫眸为领导者,他们身穿星铁装甲,不断从大门冲蜂拥而出,只在短短瞬间,就向人间输送了近百万兵力! 曲笙原本在七国的西南方向,恰好是原魏国的领土,离晋城不远,前所未见的钢铁堡垒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立刻从夏时的怀中起身,看了一眼身后同样因为受到星海震界炮攻击而动弹不得的几位佛心寺大师,又再次举起了雁门盾。 “这回,怕是不能善了了。”她对夏时笑了笑。 就算不了解北冥人的技术,她也知道这种堡垒便是北冥人在人间的据点,而据点的作用不言而喻,是作为物资供给及兵力来源的所在。 而后,果然不出所料,北冥人声势浩大地从钢铁堡垒中飞出,那些沉重高大的星铁装甲成群在人间现身的时候,竟使得阳光也暗上了几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曲笙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是一场因生存而生的死战。 众星陨落,北冥人的修炼资源枯竭,一旦他们不能修炼,北冥界的根基便会发生动荡,世界便离崩溃不远,所以他们竭尽全力寻找能够给他们提供容身之处的世界,他们的唯一希望,便是与北冥界能够达成“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的人间界。 而作为被侵略一方的人间界,所面临的也是北冥人全界屠绝的残酷现状。 两个世界,两种文明,一个命运。 不是赢,便是死。 她这一生都在这种境地中徘徊,到了现在,竟然不觉得怕,也不觉得遗憾。 因为已看过最美的风景。 她冲着夏时温柔地笑了笑。 夏时提起了霆霄剑,他与曲笙心意相通,已明白她的意思。 “与人间同行,与你相伴,这辈子,未愧对爹娘师长栽培,我无遗憾。”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开启剑域,向着前方冲了过去。 曲笙回过头看向几位大师,又往嘴里填了一口丹药,将精血拍在雁门盾上,然后扯开灵兽袋的口子,唤道:“秋浮君何在!” 没有动静。 她再次唤道:“秋浮君?” 与外面打得昏天黑地的情况不同,灵兽袋如同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只要主人不死,这处世外桃源就是最安全的。 所以,曲笙的灵兽袋里的画风跟外面不太一样。 从罗刹海回到人间之后,曲笙一直忙碌,因此,秋浮君依旧跟六文钱和夜刃一起挤挤挨挨过日子。 这倒也没什么,秋浮君本是再温顺不过的灵兽,能与万物和谐相处,又岂会计较与别的灵兽在一起同住。 然而,他一听人间被外地入侵的消息,便无法置身事外,当年大战时他还幼无法参战,如今却是一腔热血无处释放,因为曲笙一开始压根就没有放他出去的意思。 他便一直在灵兽袋中发力,想要顶开口袋出去,结果 旁边的夜刃却只会不停给他出馊主意,比如咬破袋子、踢破袋子、用自尽来威胁曲笙 而那只从北冥入侵大战爆发开始,就抱着一个布口袋,眼泪汪汪一边数豆子一边时不时往嘴里塞几粒的元宝鼠就更靠不住了。 “死了又带不走,吃吧吃吧,呜呜呜,好舍不得” 秋浮君叹气,也未想要这小东西帮忙。 但是,也不知怎么弄的,本是他一人努力突破灵兽袋,最后却变成身上驮着一只黑豹子,黑豹子的脑袋上又顶着一只金毛小鼠的景象。 这金毛小鼠还贼眉鼠眼地用一根细小的牛毛针刺破空间,去挑灵兽袋的带子。 以至于曲笙召唤的时候,秋浮君一个激动,差点将上面的两只全部顶下来。 六文钱怒道:“我说过什么来着!在一个灵兽袋住着,就是一家人了,秋浮你不能不讲义气,把咱们都带出去!” 于是曲笙呼唤第二声的时候,灵兽袋里一口气跑出来三只,大的驮小的,小的驮更小的,它们出来的时候,身后已是漫天的战火,修士们与北冥人正式交战,无数领域擎天而起,法术与光束交相辉映,漫天都是杀戮之气。 然而曲笙看到它们毫无保留的双眸时,心头便是一热。 尤其是那小小的元宝鼠,又傻兮兮地披上了那块红披风,柔嫩而细软的绒毛在那残酷的光芒中,凌乱地炸了起来,像是一个带着光晕的绒团。 她将它们接了过来。 “那就一起来吧。” 第282章 热血灼利刃(二) http://..org/ 北冥人的大军持续涌入,他们已不拘于七国领土以七座堡垒为中心,不断向整个七州输送兵力,他们丧心病狂地就进攻各大修士主城及宗门道场因为毫无顾忌且秉持杀光的政策,这些人效率极高。 北冥人拥有高防御的星铁装甲和能够操控规则的眼眸人间修士陷入苦战之中。 星海震界炮开始随机攻击人间各地继北海之后,它下一个对准的是东胜州的西南方。 三十六艘星舰已完全出动每一艘皆有十二名紫眸北冥人大乘修士应接不暇七国战场开始混乱。 与此同时从海外而来的三千洞府修士陆续进入内陆,开始向北冥人反攻。 兽族与虚空异兽的陷入鏖战。 全界魔修赶往聚星坛空间。 战事纷乱。 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 苍梧山作为离七国最近的宗门之一率先迎来了北冥人大军。宗门里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元婴期修为,而且曲笙和夏时还有大师兄康纣南都不在门派里。 事实上他们在门派里也没用。 北冥人训练有素地在角城和苍梧分别留下十名相当于人修化神期修为的红瞳下方的荔水派早已在七国大乱的时候便人去楼空,整个宛辽平原,只要拿下了苍梧山和角城就已足够。 半刻后,角城破。 这一天,角城所有的孩子都看到了噩梦一般的景象,有着血红色双眸的钢铁怪物用光束切开了护城大阵,修士们的阵法和结界拼命堵上护城大阵的缺口,凡人们在惊叫声和哭喊声中向着城中心的传送阵跑去,通向其他地方的传送阵所需的传送时间较长,只有通向苍梧山的最短最有效率。 于是,在城破之前,角城大部分人都通过传送阵躲入苍梧山。 此时的苍梧山也在遭受北冥人的攻击。 万幸的是,原来的护山大阵被渡罪毁去,在断龙岭大战之前重新布下的护山大阵,乃是夏时以化神期修为所布,但除了夏时本人之外,没人知道,这座连名字都没有的护山大阵是出自宗师级阵法大师,魔尊阮琉蘅之手。 这是她毕生修习阵法,所领悟出的极致防御阵盘。 也是她对苍梧山的补偿。 壬江师叔本是带全部弟子戒严,准备死守苍梧山,然而整座苍梧山如铁桶一般,二十名红瞳全力攻击,居然未能在这防御阵法上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最后,北冥人只能先放弃苍梧山,转而去攻打其他地方。 壬江师叔目瞪口呆:“这……” 常钧语若有所思道:“夏长老有心了。” 夏时为苍梧留了这一后手,本是想在他与曲笙不在的时候保护苍梧,却没想到用在了北冥人身上,遗憾的是北冥人突然发难,他也顾不得通知其他人来苍梧避难,而且,就算通知别人,除了在苍梧派内部设立传送阵的三重天和角城,其他人也没法冒着北冥人的轰炸往苍梧山跑。 三重天已经跟着九重天外天一起坠毁,现在只剩一个角城,也在集体转移之后,被北冥人轰为平地。 严琮在主殿中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现在苍梧虽然安全,但是咱们也不能缩在这里,如果北冥人输了,那固然是好,如果北冥人赢了,这世界只剩苍梧山又有什么意义?” 鲁延启看了看七国方向,低声道“可我们修为低微,尚且无法支援师父和夏长老。”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的脚却是向外,可见心中是极想出去的。 现在的护山大阵如此强悍,看来他们在阵法中可以坚持到战争结束,只要不出苍梧山,性命便无虞。严琮的话虽然尖锐,但总体来说,一直躲在苍梧山是一笔相当划算的生意。北冥人如此凶残,苍梧弟子修为又低末,人间赢了,没人能挑他们的理,人间输了,起码也能死得晚一点。 何况他们还对人间抱有希望。 主殿一时陷入沉默,众人神态各异,只有常钧语不断掐指,似乎在演算什么,过了一会他的眼中突然一亮,击掌道:“成了!” 严琮好奇地问道:“二师兄,什么成了?” “我发现了北冥人星铁装甲的弱点!”他飞快地说道,然后祭出飞行法宝,“我去七国寻师父和大师兄!” 他生怕有人出言阻拦,人往法宝上一跃,便化作一道光芒,飞出了苍梧山。 壬江师叔目瞪口呆,嘴里还含着半个“危”,吐也吐不出来,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 莫星洲一直在主殿身后,他如今很有元婴修士的沉稳样子,这时踱步出来,望了望天,摇头道:“钧语师兄真是太冒失了,没办法,为了不让长辈担心,我得去帮一帮他。”说罢,也化作一道虹光飞出了山。 严琮跳了起来,道:“对,钧语师兄太冒失了,俗话说,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只有莫师弟还不够,我得去助他!” 鲁延启一向沉稳,此时居然也点头道:“有理,同去。” 温三春立刻道:“等等,去七国算我一份。”若是苍梧山身处危机关头,她绝对会跟门派死在一起,但是现在门派既然没关系,那么,她选择跟贺沧溟死在一起……呸呸呸,太不吉利了,她跟老贺可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安尘安静得就像是一朵毫无存在感的壁花,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鲁延启身后。 这时,徐鼓突然站了出来,喝斥道:“简直胡闹!” 严琮脖子一梗,“师伯恕罪!” 俨然死猪不怕开水烫。 却没想到徐鼓的下一句话却是:“出去没个长辈跟着怎么行,少不得我亲自带你们去。” 封笛和关瑟也站了出来,走到了徐鼓身边。 管铃自从断龙岭大战之后,便带着道侣一同在苍梧小住,看到这一幕,她轻轻抿了抿嘴,身边的祁桑真人跟她相处多年,岂会不知她的心意,拉着她的手一同走了出去,温声道:“诸位想必还需要些丹药补给,便带上我们吧。” 管铃这才笑了出来,爽利地道:“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启程吧。” 就在这时,很少在苍梧说话,从来只是默默修炼的断龙突然道:“我送你们。”在苍梧这许多年,他早已不是那个嚣张跋扈的断龙门弟子,此时此刻,他愿意跟他们出去冒险。当年没有守护好断龙门,现在,他想护好苍梧。 继断龙之后,越来越多的弟子站了出来,阿维、洛一、柴铭、苏世宇、连翘……几乎所有金丹修为的弟子都站了出来,就连一直帮曲笙管理不知坊的葛提,都默默走到门口。 壬江师叔看着他们,手微微有些颤抖,就在断龙放出了飞行法宝,众人略有心虚,急不可耐地想要登上之时,他大声道:“慢着!” 众人都是一愣。 壬江师叔德高望重,如果可能,他们实在不想跟这位一心为门派,鞠躬尽瘁的前辈产生不愉快。 壬江师叔哆哆嗦嗦从袖子里掏出六七个储物袋,全都塞到了徐鼓手上。 “带着这些东西去!上战场没点儿补给怎么行,没得让人小瞧了咱们门派!我们苍梧也是有家底的!”他说着说着,眼眶就有些发红,“都是你们掌门攒下的家底,去吧,带她一起回来,去吧……” 我给你们看家。 壬江师叔背过身去,他低下头,柔顺的长发落下,遮住了正在流泪的面孔,只能看到他的袖子就没离开过脸,肩膀微微抽动。 由徐鼓带头,所有弟子都跪了下来。 苍梧主殿的正中央供奉的,不是老祖牌位香案,而是一块嶙峋的山石,上书三个大字。 苍梧根。 这是曲笙从苍梧山旧址搬回来的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头,然而它却见证了当年祖师爷明潜真君的风骨和苍梧弟子慷慨赴死的精神。 诸弟子皆向这块石头叩拜,齐声道:“来生来世,再做苍梧根!” 言罢,纷纷跃上断龙的飞行法宝,一路向七国飞去。 曲笙跟这群穿着星铁装甲的北冥人打得很累。 虽然没有雁门关领域,但手握雁门盾的她防御同样很高,红瞳北冥人的攻击打不透同样也是星铁材质的雁门盾,曲笙的定军枪也很难在星铁装甲上造成伤害。 而且她还必须护住身后几位虚弱的佛心寺僧人,那位叶尘大师早就跟手持禅杖,跟那群北冥人战在了一处,却没想到这位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和尚修的其实是怒目金刚。 好在佛心寺的僧人到底有几分能耐,就算受伤也一直念着经文,助曲笙神清目明,为她加持了佛法。 秋浮君尤其喜欢这种清净的事物,状态显然比平时更好六文钱倒是无所谓,它现在等级也跟着曲笙往上涨,已是五阶妖兽,学会的手段更多,尤其喜欢阴损地招呼北冥人的眼眸,效果颇为不错夜刃修为不高,只能从旁掠阵,为曲笙掩护身后。 前方夏时已经加入战场,他一人便与数十名红瞳北冥人交战,手中的霆霄剑引下雷火,奇异的是,这星铁装甲不怕金木水火土等法术,却唯独对雷电敏感,一旦与夏时的剑意交火,他们的脸上就会忍不住出现疼痛之色。 发现这一点之后,来杀夏时的人更多了。 曲笙暗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北冥人越来越多,他们会被耗死在这里。 就在她苦思计策之时,只听见身后隐隐传来“师父”的呼声。 她震惊地回过头。 …… 那些曾经与她甘苦与共的伙伴,终于来了。 第283章 热血灼利刃(三) http://..org/ 一路都是战火连绵,成群的北冥人从天上飞过他们大多不管零散的修士,只进攻山门和主城,但也有个别喜欢寻找杀戮快感的例外之人,所以常钧语走得极是小心,莫星洲向来老成,更不用说,是以断龙载着那么多人居然也赶上了莫星洲和常钧语集结在一起,风驰电掣地赶往七国西南方向。 只不过,这些前来支援前线的弟子中只有常钧语是真正带着任务前来的。 找到曲笙之后莫星洲和断龙接手防御曲笙暂时收了手,她一瞬间想到的是苍梧是不是出了事,脸色立刻惨白急忙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严琮嘴皮子利索立刻把前因后果一讲,曲笙听后也是无奈。 她只知道当初夏时为苍梧山布下的阵法十分强大,因为那些布阵材料都是她前所未见之物,已有化神期修为的夏时居然用了那么久才布好,可见一斑。这座护山大阵原本是用来抵御檀渊宫修士的,现在看来,对付檀渊宫那是杀鸡牛刀,对付北冥人正好。 对于弟子都跑出来参战这种行为,曲笙并不觉得不妥。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常钧语用神识传音的方式对曲笙道:“北冥人的星铁装甲并不是他们的发明,而是一种傀儡术的变形。” “我知道。” 当年她在雪蝶谷发现北冥人的星铁飞行器,回到门派的时候,看到徐鼓师兄制造出的第一版济世甲,便是类人造型,她因为怕这种装甲被人用来攻击,才建议徐鼓将其修改,成为了现在远壳状,只有防御功能的装甲。 可见,修真界想研制出装甲并不难,但是为什么一直没有装甲出现? 这就与人间修士所修炼的方式有关了。人间修士与北冥人是两种极端,修士们热衷于强大自身力量,就连法宝也要炼制成本命法宝,与己身同一,才能发挥出最强大的力量,至于法衣、战袍之类的防御性能在纯装甲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就好比一张防御符箓和曲笙的雁门盾之间的区别。 正是因为修士认为这种外物于修行无益,因此研究的人也少,更别提使用的人了。 没人希望自己一直畏畏缩缩地藏在傀儡中。 常钧语激发了璇玑血脉,又得了千机的传承,眼界自然不一般,而且千机作为傀儡术的宗师,也曾经研究过一些装甲。 在星铁傀儡占领七国领土的时候,任家曾放出过话:傀儡非人,便无人之弱点,只可以力降之。 但对于千机来说,这个即便成为魔尊,即便祸害了人间数千年,却仍然稳居傀儡术第一宝座的祖师却不这么认为。 “所有的傀儡都有弱点,无论制作得多么精妙,无论使用何等逆天的材质,只要是人制造之物,便有瑕疵,且看你能不能看得出来罢了。” 就算是千机自己研制出的“天罡璇玑”,融合了人与兽的双重有点,还有助于飞行速度的翅膀,堪称修真界最强大的傀儡也有其弱点,只是他的技术太过高明,世人很难看透。 常钧语拥有璇玑血脉,还得到了千机的传承,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能看穿星铁装甲的弱点,也只有他一人了。 他继续对曲笙传音道:“星铁的防御太过强大,化神修士轻易破不得,因此北冥人才难缠,星铁作为防御材料,几近完美,不过,星铁终究需要炼化,北冥人的炼化手段比我们先进,可惜的是,他们所用的傀儡技术,却是偷取自人间,所有的傀儡,只不过是任家禁术傀儡的升级。” 曲笙奇道:“鸦铁傀儡几乎没有弱点,如果不是材质以及法术限制的话,当比人还强大。”这也是修真界的公认。 常钧语冷笑一声道:“此言差矣,傀儡永远及不上人类。星铁装甲的弱点便在于过度追求防御能力,而且硬要将人与傀儡结合在一起,殊不知傀儡术最高明的地方就是可以让施术者远离现场,将自身藏在安全所在,北冥人本末倒置,做出来的傀儡装甲,本身就经不起推敲,只要切断傀儡与施术者之间的联系,北冥人便连失去壳子的乌龟都不如了。” 曲笙眼睛一亮,急忙问道:“如何才能切断傀儡与施术者之间的联系?” “这一点师父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但是,我需要借助格物宗的力量。”常钧语胸有成竹,但他一人之言,唯恐格物宗不相信,便先找曲笙做主。 曲笙立刻就意识到,常钧语找的一定不是一般的助力,如今四处都需要人手救急,想要说动格物宗高层,非她这个苍梧掌门出面不可。 她一咬牙,将后面佛心寺的大师托付给莫星洲和断龙,曲笙带着常钧语奔向在七国正中央的洞真、居何两位元君处,也看到了同样一筹莫展的康纣南。 听完常钧语的话,洞真元君不假思索,立刻将战场交给了居何元君,带着常钧语奔回格物宗道场。 两人离开后,曲笙这才看向康纣南。 从时间上来讲,他们分离的时间很短,从星铁傀儡阵被破到现在,实际上只过去半个时辰。然而这半个时辰内发生的变故,却颠覆了整个人间,也改变了康纣南这样一个界限模糊,定位尴尬的北冥人。 他盘腿坐在由格物宗大能布下的阵法中,身边堆了许多丹药瓷瓶,双目都是血丝,显示是适用过度的模样,他的身体原本就不甚康健,现在更是弱不禁风,脆得好像一张纸片。 “纣南,你已经尽力了。”她走过去,蹲下来,与他平视。 在灾祸面前,我们都希望有力挽狂澜的人出现,或者,自己就是那个力挽狂澜的人。 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康纣南抬头看着曲笙,他目光苍老而疲惫,透着一种将朽的衰败。 他蜷起身子,跪了下来,手拽着曲笙的裙角,惨然道:“是我的错,如果狩魂大阵……早一点……” 修士们破解狩魂大阵失败,一炮、七堡、三十六星舰全部出现,曲笙就知道康纣南会自怨自艾。 “就算你将狩魂大阵的事告诉我,就算狩魂大阵被破,北冥人就不会入侵人间了吗?”她不等康纣南回答,继续说道,“当然不会,北冥人还会想更多的办法,当人间确立成为“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的唯一目标时,就注定了不死不休。” 康纣南闭上眼睛,攥紧了拳头,“如果……如果北冥能跟人间和平共处……” “这也是做不到的。”曲笙平静地道,“就算我们准许北冥人进入人间与大家和平共存,但人间的修炼资源是有限的,两个文明之间的摩擦也是不可避免的,不管过去多少岁月,北冥与人间迟早都会有一场战争,历史会告诉我们一切。” 十万年前大战的爆发,便是因为正道与魔道两种理念的摩擦,最后导致了整整九个纪年,人间陷入与魔修的战事之中。 函古纪兽潮,也是因为妖兽和人修这两个族群之间的摩擦,兽族至今还只能在黑崎州范围内活动,并有修士主城监视。 理念冲突会导致战争。 种族不同会导致战争。 那么,两个文明呢? 北冥人不会把自己的安全交给一个未知数,人间同样也不会。 “是,师父,弟子想左了。”康纣南苦笑。 曲笙伸出手,拉他起身。 “跟师父回去吧。”她若无其事地道。 “回?回哪?”康纣南一愣。 “当然是回战场!”曲笙跃到秋浮君的背上,然后将手递给他,“严琮和延启他们都来了,你作为苍梧派的大师兄,怎能不好好保护师弟们?” “哦,是这样……”康纣南有些木木地被曲笙拉来,坐在秋浮君的背上,还未完成从“叛变的北冥人”到“苍梧派大师兄”的转变。 可他知道一点。 无论人间生死存亡,他,至少是有家的。 那双星眸,又亮了起来。 “人手已经不能再抽调了。”格物宗掌门中如元君皱着眉头道,“太和七路军团都已进入七州,扶摇山、万兽观、衍丹门也几乎将弟子都派往人间各地,格物宗弟子除了御敌,还需要去各大山门帮忙守阵,维持各大修士出城的阵法,我们留在门派的人手,是所有宗门中最少的,这还是因为有浑天业地仪在这里坐镇,我们才敢外放弟子。你一口气便要二十名化神修士,一百三十名元婴……你可知,如果有这些弟子撤回,将会有多少宗门面临危急?” 常钧语沉默了一下,然后诚恳地道:“请前辈赎罪,晚辈刚才忘了说,这一次……还需要借用一下浑天业地仪。” 中如元君的脸色更黑了。 第284章 热血灼利刃(四) http://..org/ “你要浑天业地仪干什么?”洞真元君奇道。 浑天业地仪是百年才能转动一次的天道轮每当人间出现可以影响格局的大事件之时,它才会例外地动一下,比如“济世甲”于格物宗研发成功的时候。这件法宝是人间唯一能够演算天道的法宝,来头也是不小乃是司运古神汀岚炼制,在陨落之前留给了格物宗。 现在北冥人入侵,荼莲与天合道这天道轮正转得飞快几乎连指针都不见踪影。 “我需要演算。晚辈已经大概可以推演出能切断北冥人与星铁装甲联系的法术脉络但这种演算量太大,靠人力是不可能的,而格物宗的前辈是修真界中最擅长推演和精细方向施法的大能,如果这一次成功,我保证,进入人间的所有北冥人都将失去他们的星铁装甲。” 这是一道选择题。 是让格物宗弟子在外救助更多的人还是召回一部分,加入这个研究计划,一次性解决后患。 也许很多人会当机立断地选择永绝后患。 但中如元君不会。 每一秒都有生命在生死线上徘徊红瞳北冥人的攻击力非常恐怖,对很多小宗门来说,如果不是格物宗弟子及时支援,他们可能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一旦大规模召回弟子中的中坚力量,那些失去格物宗弟子庇护的小宗门,又该多么绝望? 难道要说“为了人间大业,所以请你们去死吗”? “我要商量下。”中如元君道。 “不用商量了。”从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走进来的修士已经年近中年,他清癯高瘦,穿着一身深蓝镶金色的法袍。 “乾煞道友?你怎么来了?”中如元君立刻站了起来。 “你忘了,我有谛听鼠。”乾煞元君笑了笑,他掌心正是一只肉乎乎的灰皮小鼠,可以探听一切非传音的消息,他自己坐镇万兽观道场,心忧七国战场,便放了谛听鼠一直为自己探听战况,于是便听到了常钧语要来格物宗寻求助力一事。 中如元君疑惑道:“道友,你说不用商量” “目前虚空异兽是由兽族在帮忙处理,如果我有办法可以将兽族从虚空异兽的战场解放出来,便有更多战力可以投入与北冥人之间的战斗,格物宗的弟子调度便没那般紧张。此事我已与狐王凉君商量妥当。” 这话别人说或许中如元君还不信,但如果是万兽观掌门亲自跟他说万兽观能御使百兽,他们对妖兽自有一番驾御能力,既然乾煞这么说,应当就是准备出手了。 中如元君与他是同一时代的修士,还是新秀的时候便有结交,乾煞元君的为人,他深知,不仅做事稳妥,且有玲珑心窍,也是难得的奇才。 “那便拜托道友了。”中如元君人不含糊,手掌一摊,祭出掌门令,眉心闪过一道光芒,便将一道神识打入里面。 顷刻间,便有许多格物宗修士的弟子牌亮起了光芒。 那是代表掌门最高令的门派召集令。 在召集令亮起的刹那,还在格物宗正殿的乾煞元君一步迈出,他并不赶赴七国战场,而是同样飞入半空,双手张开,将丝丝唤了出来。 他将一直佩带在尾指的灵兽戒取下来,对她道:“带着你的同伴去战斗吧,与这群北冥人,至死方休。” 丝丝第一次没有遵从主人的话,她看着那枚灵兽戒,就是不接。 “主人,让我留在你身边吧。”她头上的圆形兽耳轻轻颤抖着,“我要保护您。” “我不需要,你明白的。”乾煞元君淡淡地道。 “可是我需要!”丝丝抬起头,她化成人形后,有着一双琥珀般美丽的眼眸,终于毫不掩饰感情地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我需要保护主人,我需要唔” 丝丝不敢置信。 突然之间,她被乾煞元君拥进怀中,那种熟悉的、清凉的、好闻的气味瞬间扑面而来,人类身上那种独特的温度让她深深着迷,只一个恍惚,男人的吻便落了下来。 她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向后躲,生怕自己的牙齿伤到他。 但是乾煞元君用一只手托住她的头,轻轻安抚她的后脑,丝丝简直无法抗拒这种感觉,身体瞬间暖洋洋了起来,然后他的手移到她的头上,轻轻捏着一边的耳朵根,亲昵得无以复加。 但这个吻很快就结束了。 她半眯着眼睛,迷醉地看着心爱的主人,耳朵都舒服得软了下来。 作为一个修士来讲,他已经老了。可在她眼里,他永远像最初见到时那般年轻迷人。 乾煞元君心中一叹,他何尝是在这个时候沉迷儿女情长的人,但有些话不说他温柔地看着丝丝道:“对不住,为了我,让你委屈了。” 丝丝耳朵一震。她在想什么,她在做什么?在这个关头,她居然由着性子在向主人无理取闹,失了做灵兽的本分。 “丝丝去了主人,您多保重。” 乾煞元君没有说话,只是目送丝丝离开。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开了手臂,将毕生修为凝聚在双掌之上,眉心闪过一道璀璨的光芒。在乾煞元君的身后,赫然出现一轮金色的元神之像,这元神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人首在前,身体则不断变幻兽形之态这是乾煞元君曾经在游离之境释放过的兽神! 但是这尊兽神又比他当初以筑基期修为使出的不同。 这股威压更强盛,甚至覆盖至人间全界,当此元神化神在西凉州上空出现之时,全界所有兽族,甚至包括北海的海兽都抬头望向这个方向。 “兽神!”饶是对人类敌意最大的澄潮君也不禁动容,“奉尞古神已不属于这个世界,没想到万兽观的修士还能将兽神召唤出来!” 乾煞元君的双手缓缓合上,他劲瘦的手臂上浮现起青筋,张嘴再吐气之时,那身后的兽神也随着他张开了嘴。 以大乘修为召唤的兽神,更强大,更能与他心神相通。 乾煞元君口中发出一声暴喝:“咄!” 一股强大的规则之力随着兽神的发出的怒吼声轰轰烈烈地散开。 无论是高阶大妖,还是不过二三阶的妖兽,就连那些连妖兽都算不上的兽类都纷纷感受到了兽神的力量。 一直在七国旁边养伤的凉君再一次化作巨大原型,冲上了天际,这一次,它没有参加战斗,而是发出了一声旷古悠远的嗥叫声。 与兽神的吼声相和! 乾煞元君在半空中,每个字都说得极慢。 “兽神庇护,八荒无敌!” 当初,这八个字可以令丝丝得到力量加持,完全狂暴化。 现在,这八个字却是用在了狐王凉君的身上。 凉君浑身的毛皮都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光,他再次燃烧起身后的六根狐尾,玄无结界再次铺了开来。 这层结界没有任何防御力量,然而玄无结界所到之处,所有兽族都身形猛涨一倍,妖力大增,俱是精神一振! 青丘狐王之所以是兽族之王,除了高阶血统,也是因为狐王嫡系血脉才会的玄无结界,这层结界不仅拥有强悍的防御能力,最重要的是,可以将狐王的力量均分给其他妖兽,在函古纪兽潮之时,兽族之所以能坚持如此之久,也是因为有玄无结界一直在为兽族输送能量。 而这一次,玄无结界带来的不仅是狐王的妖力,还有兽神的庇护! 得到加持的兽族向虚空异兽展开了疯狂反击,原本久攻不下的虚空异兽,在妖兽齐心合力之下,被撕成了碎块,化作了兽族的养料。在人间大地上的虚空异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消失,更多的妖兽投身于与北冥人的战斗中,不仅如此,四海的海兽也纷纷上岸与北冥人交战,人间战况略微得到了缓解,一部分格物宗修士撤回宗门。 他们在回到宗门前,都能在格物宗的山峰顶端,看到那尊巨大的兽神,正不断吞吐妖力。 兽神不倒,妖兽就拥有一直战斗下去的力量。但乾煞元君的脸色却越来越灰败,这以他寿元燃烧而换来的兽神,多存在一分,便多要他一分的命。 丝丝化作了原型,疯狂撕咬着她所能看到的一切敌人,小小的谛听鼠趴在丝丝的后颈处,默默地流着泪,另有三只强大的猛兽随同作战,它们都是乾煞元君的契约灵兽,在主人燃烧寿元之时,拼命地为他而战,仿佛多杀死几个北冥人,就可以减缓主人寿命的燃烧速度 时间紧迫,格物宗的修士甚至来不及向这位万兽观老祖表达敬意,便急忙飞入主殿,用最快的速度全部集结完毕。 常钧语向这些前辈微施一礼,然后道:“诸位,我们开始吧!” 第285章 热血灼利刃(五) http://..org/ 虚空异兽渐渐被消灭,但情势依然不容乐观。 除了三十六艘星舰被大乘修士缠住,那七座钢铁堡垒依旧向人间输送北冥人,修士们也依旧拿星海震界炮无可奈何,以衍丹门南淮元君为首的一批宗师级结界师所布置的结界不断被破坏,魔修在聚星坛空间里不知正在遭遇怎样惨烈的战斗,白渡州的彼岸之门遗址也爆发了守卫罗刹海的战斗…… 虚空通道上方的北冥界影像已越来越近。 没人知道“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成功后会发生什么,北冥界会像九重天外天一样坠入人间吗?还是完全取代人间大地? 如果可能,他们不想知道这个答案,也不想真的看到这一天。 曲笙回到苍梧弟子所在西南方战场之时,星海震界炮又在南平州制造了几处巨大的震动,有的地方发生了惨烈的山体崩塌,有的地方被震出了裂隙,将一整个修士主城都吞噬了进去,只有少部分人逃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飞到七国战场。 这是一个修为不过是筑基期的少年,他的修为不高,御风术更是初级,但是这一路过来,却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他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曲笙,突然眼睛一亮,远远地喊道:“前面的可是苍梧派曲掌门?” 曲笙回过头,确定不认得这名少年。 但随即她就发现他的与众不同之处。 这少年身上罩着一层银色的光晕,就像是一个保护壳,将他的人罩在了里面。 “我便是苍梧派曲笙。”她回道。 “太好了!”那少年立刻飞了过来,一边飞一边道,“我御风速度太慢,飞了好久才飞到这里,终于看到了一个认得的人。” “你认得我?” “我……我是您的仰慕者啊!”那少年满面通红,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简,激动地道,“我也是五灵根修士,如果不是看到您写的《道在此道》,恐怕连筑基都不能,我,我非常想加入苍梧派……” 那枚玉简正是曲笙在不知坊发行的《身在此身》功法。 “你飞了这么久,便是想来加入苍梧派?”曲笙倒是相信这少年说的话,然而现在可不是拜师入山门的时候,想必他另有隐情。 “啊,是,啊,不是……”那少年有些窘迫,急忙辩解道,“我是想来战场给你们这个东西的,我用不好它,还是交给在七国御敌的大能比较妥当……但是我也想加入苍梧……” 他掐了一个诀,将身上的保护罩去掉,手掌中便出现了一枚小巧的白玉令牌,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曲笙将这令牌拿在手中一看,只见这玉白得几近透明,在中央刻着一行小字——吾命由心爱人取之,吾宝由有缘人取之。 她又将令牌翻转,才大惊失色。 上面同样刻着几个字——混沌密法结界令! 这就是与惊神通天结界、玄无结界同列位修真界三大结界的混沌密法结界? 那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弟子不小心得了此物,知晓其利害,平时也不敢拿出来用,生怕招惹无妄之灾,但是这一次,我想大家会需要它。只是这一路遇到的人都不认得,好不容易见到了曲掌门,才能将此物呈上。”少年这一路也是惴惴不安,他遇到了许多不认识的修士,不敢相信其品性,直到遇到曲笙,听说过苍梧大名,才松了一口气。 苍梧在他们这些平庸散修中的名气极大,因为苍梧掌门就是一个与他们一样的人,又将《道在此道》的功法与所有人共享,被这功法惠及之人莫不感念曲笙之恩,如今终于见到她本人……少年倒是乖巧,已经以“弟子”自称了。 这个时候,他一个筑基期的低阶修士,肯放弃自保,将这修真界数一数二的结界献于修真界,拳拳一片赤子之心,曲笙动容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名叫白臻。” “多谢你,我会将这件法宝交予格物宗修士,”她看着这少年纯净明亮的眸子,温言安抚他,“心有正道,便可入我苍梧门下,归队吧,你的师兄师姐们会保护你。” …… 片刻后,由格物宗居何元君亲自施法,修真界三大结界之一,混沌密法结界终于重现人间,至此,已有近千层结界覆盖在人间上空,还有修士不停在修补旧的结界,同时,也有更多的结界升起。 星海震界炮的威力大打折扣。 但这并不能解决北冥界离人间越来越近的问题。 七个钢铁堡垒久攻不下,太和甚至将十八峰的峰主全部调到七国战场,九重天外天的高阶修士更是因为失去家园拼了命,天方社的精英们杀红了眼,贺沧溟、宋擎、宋正恺、孔旌锐、姬诃、赵万黎…… 不断有元婴修士战死,不断有化神大能陨落。 大乘修士战得身心俱疲,迄今为止,他们仅打下来八艘星舰。 北冥人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他们根本不在乎,北冥人全民皆修炼,所有人都是可以使用的战力。 可人间有的是什么? 平民们瑟瑟发抖,需要修士的保护;金丹期修士在红瞳和绿瞳手中过不了一招,更别提筑基期和炼气期修士……然而,恰好是这些金丹期、筑基期、炼气期修士才是修真界人数最多的群体,他们却因为修为太低而无法上战场。 在人间全面反抗侵略一个时辰后,北冥界已经近在咫尺。 人们终于在自己的家园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样貌。 那是一个寸草不生,矿山无数,到处是清澈见底的海子,连野兽都不见踪影的地方,华丽的城堡和宫殿由钢铁、石头及宝石组成,有大片做成格子间的百丈高楼,有架在半空的道路,他们没有阳光,但是每一处都有五颜六色的灯光。无数北冥人飞在半空中,冷漠地注视着人间界。在正对着虚空通道的地方,有一个同狩魂之阵相同的阵法,在七个阵眼处,正不断有北冥人进入,然后再从人间界的七座钢铁堡垒中出来,那便是他们的传送阵。 人间所有结界都开到最大,在这个时候,就连夏时都不顾杀敌,退回苍梧阵地,在曲笙等人的护法下,施展出深渊囚牢结界。 不论那个“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有多么厉害,哪怕能拦一下也是好的。 看着虚空通道上方已经贴近人间空间的北冥界,一直支撑着惊神通天结界的南淮元君大喝道:“诸君!誓不可让北冥入人间!” ※※※※※※※※※※※※ 界与界的战斗,超规模法术,人间,北冥……在虚空之中的三千世界也没那么平静,只要有机会能进入虚空之人,无论出自哪个世界,都在某个角落中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甚至连空间裂隙中的洪荒战场都停下了战斗,变得空荡荡。 从虚空中第三者的角度来看,这是多么瑰丽的一战! 被轰开一个虚空通道的人间界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那里有着严密的规则,有着灿烂的文化和富有活力的自然生机,在他们眼中,这是一个欣欣向荣,正在走上正轨的美妙世界,与在它上空,死气沉沉的北冥界完全不同。 然而还是太可惜了。 从人群中精挑细选,只选择那些有灵根之人修炼的方式,还是太过保守,而灵根中又分有阶级,更是在修炼上增加了难度,也许这个文明还会变得更好,但显然它太倒霉了,在还没有打好根基的时候,就被北冥这样一个已经发展完善,却已走到穷途末路,几乎像是一个薄暮老人一样的成熟文明入侵。 人间界赢不了的——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北冥入侵人间这一幕,无数人都下了这个结论,界与界之间战争的残酷也第一次出线在所有世界面前,但他们中有许多人仍津津有味地看着,甚至在心中推演“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的运行轨迹。 这真是很棒的发现。 也有一部分人开始忧心这一场战争对所有世界产生的影响,要知道,像北冥一样日渐衰竭的世界,可不止一个。 虚空的偷窥者们心思各异。 在那个充满鲜血与战火的人间之上,北冥界已将爪牙张开。 然而,就在带着一层紫色光芒的北冥界即将与人间重合,“规则置换”能量达到最大之时—— 在更高远,更辽阔的地方,有人伸出手,轻轻拨散云雾,静静地看着下方。 这是一个身形高大,却有些消瘦的男子,他长发未束,因为低头之势而下垂,以至看不到他的脸庞。但仅仅是一个身影,便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既让人觉得如云般缥缈,又让人觉得无比踏实,这男子一身似有若无的高深气息,像是一个捉摸不透的迷梦。 他的手指又从云雾中收回。 这是一双修长有力,掌心带着茧子的手,很显然,这手的主人应当是一个常年握着兵器,并且勤练不辍之人。 “人间。北冥。”他轻声吐出这两个词。 这时候,男子身后出现一名一头白发的男子,这男子白发红眸,容貌英挺,气势逼人。如果他出现在人间的话,恐怕还会有许多经历过天元2018年人间大劫的修士认出他来。 因为这个人实在令人难忘。 他便是在天元2018年渡劫飞升,人间唯一的剑灵,太和开山祖师云和道尊的本命剑,名,忘君。 忘君神情酷烈,他对着那名男子的身影道:“我已查到他们的藏身之地。” 那名男子终于抬起了头,转过身,露出一张与忘君一模一样,但气质却完全不同的脸。 这是一张会让人忘记他模样的脸,因为太过平淡从容,又太过内敛,像是一把深藏在鞘中的古剑。 他看上去很平静。 然而,若说平静,不如说那是云层下潜藏的风暴。 他指尖弹出一道光束,将发丝束好,大踏步向前走去。 空气中却留下了他的一道声音。 “北冥瞳术者一十三人,违反仙界规则,私自向下界施展超规模法术,当诛。” 这道声音像是有实质一般,一层层传了出去。 整个仙界震荡。 仙界历·通玄62854年,爆发了北冥瞳术者干涉下界,使用禁术的丑闻。 真仙云和,履行北方天行者职责,令其伏法。 作者有话要说:给正文完结之后的仙界篇番外挖个坑。 不过,仙界篇是卿卿视角,大家到时候可以选择购买自己喜欢的番外。 ps,现在开始番外征集啦,小天使们有什么想法可以在评论里提出,道长会酌情选择。 目前确定的有—— 仙界篇番外(地图全开。 三对男主女主婚后番外(甜。 行岚行然的番外。 夏凉的番外(紫衣少女。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818:04:06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7-02-0900:26:52 第286章 热血灼利刃(六) http://..org/ 每一个世界都有一层保护壳,这种保护来自天然的空间构成,同时也是一种玄妙的隐藏手段,因此在虚空之中,是看不到任何世界的,这层世界保护壳被称为“界幕”。 眼下,人间上空已经被轰出了一块巨大的虚空通道,界幕几乎已相当于不存在,而北冥界的却还完好无损,所以人间修士集结了所有可能的结界力量,来代替界幕承受北冥界的撞击。 现在,北冥界已无可避免地将要与人间相撞,在北冥界界幕接触到人间的刹那—— 第一层,由衍丹门南淮元君带领四名化神大能布下的惊神通天结界。 一刻钟后,碎裂! 第二层,由居何元君施展的混沌密法结界。 半刻钟后,碎裂! 第三层,由夏时布下的深渊囚牢。 半刻钟后,碎裂! 第四层,由上百名宗师级结界师布下的千层结界。 在撑了不到一刻钟后,上面产生无数裂痕,正一层层向下蔓延,又将碎裂的危险。 人间即将失守! 结界破除会令施法者受到极大反噬,衍丹门的大能们、居何元君、夏时……几乎都已动弹不得,没有人再能撑起一个足以与北冥界界幕抗衡的结界了,他们该怎么办? 人们真正陷入恐慌之中。 当“规则置换”完成后,人间还是他们的人间吗?这片生育他们的大地,会变成北冥界的样子吗?从此之后的规则还是人间界的规则吗?他们的天道是否还存在?他们的信仰,他们的道心,都受到了巨大的煎熬,有的修士甚至已经放弃了抵抗,有的人精神已经崩溃,四处寻找自尽的武器…… 千层结界的最后一层也被界幕的力量贯穿,即将碎裂之时—— 东胜州衍丹门方向突然冲起一道金色的光柱。 一个半兽半人的身影冲上了天空,她双手一分,从掌心中才起托起一片明光灿灿的结界,迎上了北冥界的界幕。 这是惊神通天结界!这人间还有第六名能使用惊神通天结界的衍丹门弟子? 曲笙本在与一名北冥人交战,她身后是脸色苍白,正在打坐修复的夏时,她本以为人间已经失守,接下来要陷入更残酷的死战之时,却没想到自己能再次看到惊神通天结界,她立刻凝神望去,心跳瞬间停了一拍。 “小姝!” …… 高空是多么寂寞。 万里茫茫。 因为结界正在受到剧烈的撞击及压迫,桐姝那双金色的兽瞳已经流出了血泪,她缓缓低下头,像是在人间寻找着什么。 “苍梧在哪啊……小姐姐,我找不到……”她轻轻低喃着。 桐姝活了这么大,一直都在小姐姐的背后,被精心呵护着。 如今,也终于有一次,她站在了她的身前。 可是这太痛苦了。 顶着千钧压力站出来,原来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 她的小姐姐经历了多少次? 好心疼。 她越发地想念小姐姐,在双臂也发出骨骼难以忍受的咯吱声时,她仍然固执地向下看去,仿佛找到苍梧,就能给她力量一般。 然而,她快坚持不住了,传承自父亲血脉中的兽魂觉醒被激发后,她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才能使用惊神通天结界,但是兽魂觉醒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 “苍梧,在哪……”她双目渐渐失神。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身影如银色流星一般,飞快接近桐姝。 这身影穿过了法术交织的战场,穿过了无数河山,越过了万里茫茫,化为这天空中最闪亮的星辰。 你不寂寞! 曲笙一把将桐姝抱在怀里。 “没人能在我眼前伤害我苍梧弟子。” “就算是一界之力,也不行!” 桐姝的精神通天结界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了,曲笙却举着雁门盾迎上了那层界幕的力量。 她不过是元婴修士,那样微小的力量,如何对抗天地之间的较量? 曲笙娇小的身影几乎湮没在垂垂欲落的界幕之中。 她却仍然不断向上顶着…… 人间所有高阶修士都陷入与北冥人之间的交战,就连宗门内的低阶修士也在守护山门,格物宗就连抽调一百多名元婴修士都要大皱眉头,可见战力紧张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那些被贵族世家束缚的修仆,那些没有宗门收留,只能惴惴不安躲起来的杂灵根修士,他们修为不高,无人组织,被人遗忘在了角落里。 但是……她相信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身上都会有一本《道在此道》。 曲笙低下头,对桐姝道:“小姝,帮小姐姐一个忙,好吗?” 桐姝感受到曲笙的气息便满心欢喜,她轻轻点头,凑了过去,将自己的眉心与曲笙的眉心贴在了一起。 曲笙低声道:“……我希望有一天,这人间再无修道资质差别,人人能修炼,人人都有得道的机缘,天下平等,一视同仁,方为大同世界!” 这段话,被刻在《道在此道》的第一页。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注意到这一段话,但她相信,只要是受过灵根修炼之苦的人,都会对这段话产生共鸣。 这段话通过桐姝的身体,传递在了上方的惊神通天结界上,瞬间扩散到了人间每一个角落。 …… 堆满了杂草的地洞中,有人听到了这句话,他拿出一直藏在心口处的玉简; 在混乱的修士主城中,有人听到了这句话,从一座破旧的小院里走了出来; 跟在主家身后东躲西藏的修仆队伍中,有人听到了这句话,停下了脚步; 高阶修士与北冥人交战的结界下,有人听到了这句话,默默地看了眼天空; 无数地方,都有着这样的人,他们默默无闻,但他们也有自己的意志,也想闯荡出一片天地,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他们的身上会有这本《道在此道》? 这个理想经过老乞丐的口,经过路三千的口,经过夜帝王的口……那个在书中慷慨激昂描绘出的大同世界,是不是也曾让他们热血沸腾? 这个人间正在逐渐被改变,前九个纪年与魔界的征战已经远去,天元纪年与魔修之间的矛盾也已经消除,凡人拥有了济世甲,再也不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他们也拥有了《道在此道》,从此,无论是杂灵根,还是单一灵根,都能一样修炼——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他们的文明正在起步,而且会变得越来越好,经过时间的沉淀,也许这个人间也许真的会变成天下平等、一视同仁的大同世界! 然而,因为北冥人的觊觎,也变成了一个最坏的时代。 为什么不去做点什么? 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 我们的世界,理应由我们来守护啊! 无数道光芒从人间各地飞了出来。 他们不是能够镇守一方的大能,不是名门宗派的精英弟子,也不是拥有强力灵根法宝的天之骄子。他们只是这个修真界中最普通的修士,就连晋阶筑基期都要买筑基丹,晋阶金丹期可能都要花上数百到上千年的碌碌庸才。 可他们仍然愿意为了心目中那个大同世界,飞到这天地的最高处,飞到北冥界界幕下,用自己的身躯去抵挡外地的入侵。 无数人心中祈求着。 请把那个最好的时代…… 还给我们! 曲笙看着这一幕,曾经被星海震界炮轰碎的雁门关再次出现在她识海中。 这座古老的雄关,曾屹立不倒数千年,然而最终它还是从人间的版图中消失。 因为这世界上,本就没有永远不会破的关城。 也许在迎接无数次进攻后,这座城也会疲惫,也许在面临超乎寻常强大的敌人之时,这座城也会绝望,看着自己满身嶙峋的伤痕,迎接铁蹄的踏入。 但是,只要它所守护的人还在,这座关城就有重新建立起来的可能! 都说守城难,攻城更难,然则,破而后立,才是最艰难的。 自从被星海震界炮轰破后,曲笙虽然还在用雁门盾战斗,却再也没使出雁门关领域,她不是不敢,而是知道再用雁门关也于事无补。 然而,只有当自己不顾一切,一腔热血奔涌到四肢百骸时,她才知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怎样一种坚持,“虽千万人,吾往矣”是一种怎样的勇气。 她的爱人还在,她的弟子还在,她的亲朋好友,与她志同道合的同伴,都还在这片土地上不屈不挠地战斗着!那么,她心中的那座城,就必须还在! 识海中的雁门关再次筑起坚固的城墙,高昂的旗帜猎猎随风卷动,只是这一次,它变得更加宏大,也更加雄伟。 曲笙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 “一定乾坤,开!”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三本书要是写成百合,cp妥妥就是阮琉蘅x斐红湄、柳昔卿x宋媚双、曲笙x桐姝。 感谢霸王票: 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的小菲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2-0917:55:53 教主sam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919:00:05 第287章 热血灼利刃(七) http://..org/ 关山护城。 将心镇国。 一定乾坤! 巍峨的关城随着曲笙的意志无限扩张,将人间七州全部纳入了自己的庇护之下,与此同时,那些修仆及杂灵根的散修陆续飞上天空,用他们粗糙却使用了无数次的破旧法宝顶上了北冥界的界幕。 正在与北冥人战斗的高阶修士们几乎愣住了。 就如中如元君一样,他们都不曾将这些人视为战力,可在人间即将失守的时候,他们却站出来了。这些人是修真界最底层的存在,虽然他们数量多,基数大,但却是最没用的群体,在修真狂热之后,连小宗门都嫌弃这些杂灵根修士,因为他们不仅会浪费门派资源,出去还可能被欺负,反过来拖门派的后腿。 然而,当他们团结在一起的时候,又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力量。 黑压压的人群陆续聚集在界幕之下,粗一打量,至少也有千万人之多! 就是这群人,硬生生将北冥界的界幕撑了下来,他们的意念传达至天道,与人间的命运轨迹产生了共鸣。 一瞬间,这种意志通过一种玄妙的力量,传达到每个人的耳边。 …… 自上古大战,距离今天,已有十万余年。在修真界的历史上,发生过的大小战役无数,那些在战火中陨落的无闻英雄,又不知凡几也!我们现在所见到的人间,是无数人用鲜血换来的,是无数铁骨铮铮的前辈,用他们坚守的信念来守护的。 现在,终于轮到我们了! 此战不求扬名流芳,我们甚至未必会赢。 然—— 人间之光永不泯灭。 在我们的疆土之上,没有任何人,能让我们俯首称臣! 人间全界七百八十三宗门,九千三百洞府,及全部修士,绝不会因外族侵略而低下头颅! 我们将誓死捍卫脚下土地,为这人间,战至最后一刻! …… 不止修士,就连凡人也听到了这种声音。 这是人间最底层弱者的呐喊,也是这个世界最宝贵的坚持。 “奶奶个腿,老子跟北冥人拼了!”瘦小的中年人扛起了家里的铁锨冲了出去,他的老爹拖着钉耙跟在他身后,扶着老腰小跑着。 “他爹,你去帮仙师们运虹矿吧,我们不用你守着,”年轻的少妇一边奶着受惊吓的婴儿,一边对丈夫道,“我跟娃等你回来。” “你们去吧,我知道你们想去,呵,我这么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何必还拘着你们,去吧……”一个衣衫华贵的男子将一张符箓放在烛火上点燃,然后抬了抬手,将他身后跟着的十名修仆放了出去。 如果说最开始还仅仅是高阶修士的战场,那么现在,就是全人间所有人的战场。 求生和战斗——可以跨越恐惧,可以冲破一切屏障。 桐姝已经昏迷在曲笙怀中,下方已有北冥人开始攻击飞上界幕的普通散修,虽然有曲笙的雁门关领域护着,却仍然有人不断死去,丧命于界幕之下,他们的遗体从高空坠下……可这并没有妨碍继续有人飞上去顶替他们的位置。 结界师们再次施法,但他们已经不能使出能够覆盖人间全界的结界术了,一些零星的结界升起,像是补丁一般,没有章法地布在了界幕下,在这个关头,只能有一分力便用一分力气。 就在界幕将要突破人间,曲笙的雁门关领域再次被破,黑如暗夜北冥界即将进入人间之时—— 狩魂之阵突然暗淡了下来。 人间修士束手无策的“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骤然停止。 北冥界就那样挂在人间上空,再也未能寸进一步! 这是奇迹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凶悍的呐喊声! “打回去,打回去啊!” “把北冥人打回老家去!” ※※※※※※※※※※※※ 暗沉的血液流淌在冰冷的大地上,地上有许多形容惨烈的尸体。 有北冥人的,也有魔修的。 沈昭白衣染血,一直冲在最前方,与剩下的最后一尊聚星神兵缠斗,在他身后站着的,是魔修的暗夜之光。 众星逐渐隐去了色彩,失去了光芒的聚星坛露出了本来面目,没有了被神化的色彩,这里原也不过就是一片黑暗的空间。 但她依然是光明。 柳昔卿一袭红色云品战袍,站在天地开阖域中,她身后是万法聚灵、万物聚灵、万念聚灵三座聚灵大阵,正源源不断向她提供灵气,此时此刻,她双目转为鎏金之瞳,身穿红衣的鸿蒙天元炉器灵天元君在她身后不断掐诀,御合无限界已祭出所有在铮鸣境中的法宝,皆悬浮在半空之中,每一样都足以令修士们趋之若鹜……她手中那张璀璨得近乎天地至极的天地开阖弓再次拉出一支长箭。 “小红豆!”她厉喝一声。 一只苍蓝色的七阶鸣焰鸟从天空飞过,“呼”地向下吐出一口烈焰。这火焰呈蓝色,乃是天下火种排行第十的“锡兰真火”,直接淬炼在柳昔卿的长箭上。 她的手终于松开。 名震天下的“真炎御合箭”如蓝色飞鸿,带着强大的能量呼啸而出。 这是攻击力可与太和剑修之剑意相媲美的修真界最强箭术,却只能让那尊聚星神兵后退几步,火花砸在冰冷的星铁上,虽然造成了伤害,但比起聚星神兵的体积来说,还是太小了。 柳昔卿继续搭弓,她的胸膛急促起伏,可以看出已经愤怒到了极致,但她的手依然很稳,火焰之后,又是一道真炎御合箭。 离她不远处,一名穿着黑色战袍的俊朗少年半伏在地上,还在不断挣扎着。 “可恶,主人,威名显赫的我居然……”还没说几句,他便吐出一口鲜血。 柳昔卿全神贯注,没有回头,但她知道他在做什么,立刻皱眉道:“小哈,不准乱动,注意养伤!” 那少年分明不甘心,却极是听话,他“嗷呜”一声化为了原型,乃是一只巨大的灰白黑三色猛兽,似狗非狗,似狼非狼,时不时地抖动下挺立的三角形双耳,蓝色的眼眸半闭着,已十分虚弱。 但好在作为主人的柳昔卿没事,他的性命便无虞。 柳昔卿的两只灵兽,一只为拥有锡兰真火的鸣焰鸟“小红豆”,一只为嗥月狼后裔,异兽“哈哈”,都已随她晋阶为七阶灵兽,目前一只负伤,另一只也在勉力支撑。 因为在这种钢铁怪物面前,他们就是这样不断攻击,用自己的灵力一点点将它们耗死。 除了柳昔卿和沈昭以外,还有苍霖带着一些高阶魔修在与那些躲在星铁装甲里的北冥人战斗,其他人几乎都精疲力竭,聚集在段瓯月的领域中打坐恢复,还有一些受伤的魔修陆续被人被抬回来,接受其他魔修的医治,最后,还有一小部分魔修战死,遗体已被亲朋好友收好。 魔修的战斗力本要比同等修为的普通修士要强,这场战斗打成这个地步,正是因为那十尊战斗力恐怖的聚星神兵。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将它们放出去祸害人间! 隆石真君一直在前方指挥战斗,七星议会中,天权、开阳、天璇都已经被诛,天枢重伤,其他绿瞳也是伤亡惨重。 就算有聚星神兵和星铁装甲在,他们依然付出了比魔修更惨痛的代价。 但隆石真君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因为他能感觉到,北冥正在接近人间,星辰即将闪耀,他的使命终于要完成了。 到时候,别管这些魔修再如何凶残,也得任他们鱼肉! 然而,就在柳昔卿指尖已经渗出血迹的时候,隆石真君本来踌躇满志的神情突然变了。 他甚至后退了两步。 “法术终止了?可规则置换还没有完成啊!”他旋即意识到了什么,身体颤抖了起来。 天枢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星铁装甲已经碎成几块,他人靠在旁边的星铁碎块上,突然笑了笑。 “首座,看来,仙界的那几位老祖,已经撤去了支援,他们……大概是被人发现了吧,私通下界,擅自使用超规模法术,想来应当是犯了法,可惜,可惜……功亏一篑……” 隆石真君大叫道:“老祖们有什么错?祖宗们这是为了我们好,他们那么拼命地飞升上去,就是为了给北冥做些事,他们是为了众星冒险……” 数万年谋划,他们牺牲了多少人? 不算那些作为“侵天术”实验品的牺牲者,不算那些在研究中丧命的志愿者,不算那些在天元2018年被晏修屠尽的紫眸远征军……七星议会的数千同仁已经快死光了,人间修士的反抗太激烈,在人间最前线战斗的同胞亦是伤亡惨重,现在,就连仙界的老祖们都出事了? 究竟还要他们牺牲多少? 究竟还要北冥死多少人? 众星怜悯,为什么不给北冥一条活路? 隆石真君心中悲愤。 “超规模法术原不属于北冥,首座,我想……”天枢仰头看着天空,“我想我喝不到家乡的美酒了。” “不!就算没有仙界老祖们的支持,我们也要拿下人间界,狩魂大阵中的七座堡垒已经开始传送,我们一定,一定会赢的,天枢……”隆石真君回过头,却发现天枢已经闭上了双眼。 他浑身一震,然后,他终于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聚星坛空间。 魔修中,无论是死是伤,都被同伴带回了阵营中,所以现在地上的尸体只有北冥人,那些被法术或武器轰开的星铁装甲碎了一地,那些追随他而来的人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战斗,远处的聚星神兵动作越来越迟缓,甚至开始摇摇晃晃,那红衣的女魔修就像是一尊永远不会停下战斗的战神,从她踏入聚星坛空间起,就未停止过攻击,无论什么都不能动摇她的意志,眼看聚星神兵就要被她的箭击碎…… 隆石真君突然从衣襟里取出一片红色的金属树叶,迎着最后一丝星光,吹了一口气,将它远远送走。 然后他冲了上去。 摇光,你一定会等我的,对吧? 第288章 热血灼利刃(八) http://..org/ 隆石真君率领残部疯狂反扑,他指挥手下冲击魔修阵营,自己却在暗处,准备偷袭柳昔卿。`乐`文`` 他在人间经营这么多年,手上总有几样拿得出手的法宝,而且为了今日一战,也做了许多准备。尤其他现在手上这只荡魂葫芦,便是专门为大乘修士准备的。只要能收进去一丝柳昔卿的神识,就能向她的元神作法,就算不能要她的命,至少也能让她痛不欲生! 隆石真君用葫芦口偷偷对准了柳昔卿,正在掐诀,那法术呼之欲出之时…… 却不想有一道剑意自聚星坛外冲了进来,凌厉无可匹敌,直接将那葫芦一劈为二! 紧接着便是第二道剑意,斩向隆石真君所在的星铁装甲。 这时候也有魔修发现了这边的异状,几十道法宝攻击过来,连同剑意一起,将那星铁装甲劈得连连后退,最后轰然爆炸。 一名长身玉立的化神期剑修出现在聚星坛空间。 他目光一扫,便将聚星坛空间的战况看在眼里,又检查了刚才爆炸的星铁傀儡,却没发现隆石真君的尸体,这罪魁祸首必是逃了,不由得皱了皱眉。 柳昔卿也发现了这边的变故,不由得回身看那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立刻道:“然儿,你怎么来了?” “母亲,北冥人的‘规则置换’停止了!”行然赶到此地便是为了帮忙,他一边撑起剑域帮助沈昭对付那聚星神兵,一边向母亲回报人间消息。 柳昔卿一愣,旋即惊喜交加。 聚星坛空间几乎与人间隔绝,他们专注战斗,根本没时间在意人间的情况,自兽族将对抗虚空异兽的任务接过去之后,柳昔卿便立刻赶来聚星坛空间,看到那些聚星神兵便是心中一惊,哪还顾得了其他。 听到行然带来的消息,柳昔卿心头一松,只要“规则置换”停下来就好,人间就还有将入侵者赶出去的希望。 她仔细打量了下儿子,只见他虽然神情有些疲惫,但身上却是完好无恙,心下更是安定,只是慈母心肠,想起了在外面战斗的丈夫和女儿,又问道:“人间守住就好,你没受伤吧?岚儿呢?你父亲他怎么样了?” “岚儿被分配在第三路军团,我本和她属一路,但我在追击几名北冥人的时候,发现了丰护法。”行然挥出一道剑意之后,手掌一翻,从手腕上佩带的芥子石中放出一个人来,“我来助魔君一臂之力,丰护法就交给母亲了。” 柳昔卿点头,以她的推演,那聚星神兵还有几处关节在提供力量,只要将其击破即可,而聚星坛里的北冥人也只剩几个杂兵,已经不足为惧。 她俯下身,观察丰澈的情况。 他看上去很不好,脸色苍白,身上多处负伤,不知经历了什么。 然而看到柳昔卿时,他居然还能咧嘴笑上一笑。 “柳道友,多亏你生了一个好儿子,不然啊,我这把老骨头可就要交代了。” 听到这话,柳昔卿不知该哭该笑,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两枚丹药,手中凝了一些魔气,然后再将丹药打入丰澈的体内,才道:“丰护法还有心思说笑,我带你回段山主的领域内疗伤吧。” “不忙,我先问柳道友一个问题。” “请讲。” 丰澈突然转为神识传音,低声道:“你是否认为,只要‘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停止,就代表人间解除危机了呢?” 虽然很多人还在战斗,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危机感和紧迫感没有那么强烈了。 “道友又在说笑了,北冥界的界幕还高高悬挂在人间之上,仅仅把他们打回北冥界是不够的,必须想办法让人间恢复原状,并且,让北冥人再不能来犯!”柳昔卿微笑着道。 她不圣母,也不会因为北冥界即将衰竭,便可怜这些北冥人。 面对入侵者时的狠辣,只会让她美得更凌厉更生动。 “那么,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人间摆脱北冥界。”丰澈的那双猫儿眼轻轻眨了眨,“只是,我需要这人间最强大的战力。” 这人间最强大的战力?在明显不过了,青弭峰峰主晏修乃是人间最强,如果说太和是人间修士中最强宗门,那么他领导的青弭峰便是太和攻击力的巅峰。 “阿修?你想要他做什么?”她微微有些警觉。 “自然是晏峰主。但是,这个方法太危险了,会死。”丰澈很认真地道,“我的这个办法,可能会死。因为我要开启人间通往北冥界的通道,我需要一批人间最精锐的战力,去北冥界!” 柳昔卿心头大震! 目前人间的局势,一直都是北冥界向人间输送战力,人间只能反抗,拿压在人间上方的北冥界无可奈何。 现在丰澈说可以开启人间通向北冥界的通道,那么他们就可以截断北冥人的传送阵,想办法让两个世界重新回归原位!但是,这种深入敌军腹地的战术极其危险,他们不知道北冥界还有多少战力,还有多少后手,这一批精锐,必须是死士。因为,就连丰澈也无法保证传动通道的稳定性,而北冥人也不会坐视这个传送通道不理,所以他才会说“会死”。 柳昔卿沉默片刻,然后站起身,看着行然的背影,轻声对丰澈道:“你说得对,人间确实需要这样一批人。而阿修……只要你说了,就算再危险,他也会去的。” “是啊,柳道友……”丰澈笑了笑,“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只能开传送通道,多的事,我是不做的。” 柳昔卿看他这一身伤,便知道他一定因为寻找传送通道而受到北冥人的追杀,现在做出这种无谓的态度,只是在逃避自己心中的痛苦。 他和康纣南一样,在这样残酷的入侵中,都深深后悔没有早点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丰澈是与北冥界脱离太久,没有做好七星议会突然发难的准备,康纣南则是太过天真,以为自己不作为,就可以逃避自己的良心。 从这点来讲,他们都有一种赎罪的心态。 战争从不允许中立,如今,他们也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柳昔卿叹道:“你不必如此……我会跟阿修说。” 丰澈看她干净利落地接下了这件事,也有些惊讶。 “你忍心让晏修做这样危险的事?” 柳昔卿笑了笑,她站起身,眼眸中放出明亮而柔和的神采,回道:“丰护法,整个人间都在做危险的事,我们做的,不过是更危险一点罢了,身为修士,一生修炼历练,不正是游离于生死边缘,谈死又何惧?更何况,我自入修真界之后,便懂得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胜负看淡,无论生死。随心所欲,心似琉璃。”她平静地道。 但凡大能,有几个婆婆妈妈、畏手畏脚之人?若无此境界,也不会是大乘修士了。 丰澈击掌赞叹道:“有柳道友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 “规则置换”停止之后,曲笙一鼓作气,带着那些冲上来顶界幕的散修们一同回到七国战场的苍梧阵营,这一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散修使出了浑身力气,跟着曲笙一同进攻西南方向的钢铁堡垒。 九重天外天和其他宗门的化神修士也在进攻其他堡垒,北冥人输送战力的速度略微放缓,而且因为“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的停止,他们明显有些心浮气躁。 晏修带着其他大乘修士,又将天上的星舰打下来五艘。 唯独星海震界炮仍然大肆轰炸人间大地,就在他们抗争的半个时辰内,又有数个修士主城和山门遇难,被它轰炸过的地方几乎不成样子,不是地裂便是山塌,原本壮美的山河被炸得千疮百孔,不知要用多久才能复原。 迄今为止,人间对于星海震界炮只能防守,毫无干涉能力。 这仍是一场硬仗。 当柳昔卿带着丰澈赶到七国战场,说明还需要抽调一部分精锐之后,目前负责指挥七国高阶修士的孔旌摇和居何元君都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沈昭率领魔修也赶到了七国战场。 “除了隆石逃走,其他人皆已伏诛。”沈昭这句话说得杀气腾腾,可见动了真气。 那十尊聚星神兵耗去了魔修太多战力和时间,最后在沈昭、苍霖、行然三人合攻下,最后一尊聚星神兵倒塌,然而隆石却不见踪影。 若说修士最恨的人是谁,当属七星议会之首,制造天极榜窃取他们法术的隆石真君! 现在,虽然有了魔修的支援,但战力还是太紧张了,所有人都盼着格物宗方向真的能研制出对付星铁装甲的办法,但至今还未传出消息。 “北冥界必须去。”晏修朗声道,“按照康纣南所说,北冥界有上千紫眸的话,远征军中至少需要五百名化神修士。将消息传递下去吧,不需精锐战力,只要自愿即可。” 远赴异域,除了优秀的战力,还需要足够的勇气。晏修需要的是一支信念坚定的队伍,不需要队伍中有不情不愿之人。 征招远征军的消息通过在七国的各大宗门修士,再传递回各大宗门掌门手中,直至各个作战小队及修士主城,迅速传遍了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霸王票: 教主sam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122:41:32 第289章 热血灼利刃(九) http://..org/ 行岚是第一个回来的。乐文 她手持本命剑,跪在了柳昔卿的身前。 “母亲,求您带我去。” 看到女儿,柳昔卿的手有些抖。 这双握着弓,在面对聚星神兵时都未抖过的手,轻轻摸上行岚的头顶。 “傻孩子,你留在这里,我才会回来,知道吗?”她温柔而且耐心地哄着心爱的女儿,“就像你小时候,每次我出门,岚儿在家乖乖修炼,我便很快回来了,不是吗?” 行岚泣不成声。 很多时候,道理大家都明白,唯独在去做的时候,最迈不过去的,便是骨肉亲情这道坎儿。 谁说修士亲情淡漠? 从那样一个幼小的孩儿,足足疼了两千年,这种感情,岂能淡漠? 但修士的心性坚韧,行岚的眼泪很快收了回去,以现在人间的状况,最可悲的便是,她连哀伤的时间都没有。 “我等母亲回来。”行岚慢慢说完这句话,一字一艰难。 行然也从聚星坛空间返回,他站在行岚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最后,人间一共征招了三百一十六名化神修士,一千零五十名元婴修士,全部被晏修收进了芥子空间,只等丰澈发出号令,他们便要进入通道。 在晏修和柳昔卿即将要离开的时候。 行然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衣角。 他长大之后,就很少再跟母亲撒娇了,柳昔卿心头一软,回身轻握他的手。 行然道:“母亲,小时候,我其实比岚儿还爱哭,您一走,我就会偷偷到后山去哭,生怕您不回来,可是哭得久了,反而倒是释怀了,因为我想着,如果您不回来,我便学好了本事,天涯海角,无论多么遥远,都要将您找回来。” 柳昔卿笑了。 那笑容温柔得像是春日最暖的那一缕光。 她轻声道:“是啊,天涯海角,无论多么遥远,母亲都要回到你们身边。” …… 因为有晏修的须弥芥子,从外面来看,从七国战场转移的仅是晏修、柳昔卿夫妻两人,因为晏修的凶名赫赫,一时间竟没有北冥人上去阻拦,剩下的星舰甚至还因为晏修的离去而松了一口气。 北冥人却没想到,丰澈正在晏修的芥子石中,用鸿雁于飞与柳昔卿联络,指引他们去往准备开启传送通道的地点。 这是一处被阵法掩蔽的山洞。 现在人间几乎遍布北冥人,大多数北冥人还是攻打各大山门,也有一部分北冥人负责寻找那些神秘的空间和阵法,他们不会人修的法术,却可以胡乱用光束扫射一通,有的人被他们用瞳术找出来,拖出来便杀了,有的藏匿得高明一些,便能逃过一劫。 这处山洞便由一座相当高明的阵法掩饰。 晏修和柳昔卿按照丰澈所说的口诀进入山洞之中,才将丰澈和所有参加此次远征的修士放了出来。 这些人分布极杂,但是来自五大山门和九重天外天的修士便占了总人数的一半,其他便是各个大、中、小宗门及洞府弟子,还有零星散修。 这其中,仅是青弭峰弟子便有三十多人,除了副峰主宗离因为是下一任峰主的继承者必须留在人间,夏时因为施展结界重伤无法前来之外,晏修座下十七弟子几乎全员到齐。柳昔卿座下弟子黄琛、成枫宁、卞何之,及梅裕雪山副山主顾三辩皆随同出征,宏景山的昂神君虽然在聚星坛空间中负伤,却也跟了来。 柳昔卿本不同意,但是这位总是苦着脸的大师兄将手放在她肩上,又是唉声叹气地道:“谁让我是宏景山大师兄。”听上去不情不愿,但柳昔卿知道,大师兄是不放心她。 就算已是大乘修士,她还是他眼中的小六。 丰澈从芥子石出来之后,扶着旁边的石壁咳了好一阵子,然后才吃力地站起身。早在寻找传送通道地点的时候,他便受到数名紫眸北冥人的追杀,负伤累累,不然也不会被行然所救。 他慢慢地走到山洞的正中央,那双鸳鸯猫儿眼一眯,从眉心引出精血来,在空中不断画着与北冥符号相似的符咒。 一开始,众人只以为他用精血布阵,但他画咒文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他依然没有停止动作。 众人面面相觑,对修士来说,精血是无比宝贵的东西,他这样下去,是要损耗多少精血? 但法术一旦开始施放,就无法中断。 丰澈的血源源不断从眉心引出,每画出一个符咒,便能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声,像是乐器在空中击打,又像是触动了某种开关,随着符咒越画越多,他的脚下慢慢出现一个泛着白色光芒的光圈,并不断变大。 在场的修士没有庸手,他们一看便知,丰澈这是在用符咒撰写一道规则,这规则难就难在,必须符合人间制定的规则,同时也能适应北冥界,当年星轨老祖创“侵天术”不知用了多久,就连负责向人间输送北冥人的传送阵都需要以七座钢铁堡垒为载体,丰澈正在做的,比侵天术和钢铁堡垒都难得多。 他是要从规则之中,开辟出一个传送通道。 这样的事,放眼人间,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到,因为人间再无另一个拥有参透规则之力,身兼北冥和人间两地术法的大乘修士。 当光圈扩散到他身前一丈时,他睁开双眼,对晏修道:“成了!” 晏修走到光圈边缘,再一次重新审视这位曾在自己魔君时代,态度一直不卑不亢,带领弦月魔修与其他人势力周旋了近两千年的魔修护法,最后只有两个字。 “保重。” 丰澈将手背在身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晏修纵身一跃,率先开路。 然后是柳昔卿。 她曾得丰澈帮扶,比起别人对他的复杂感情,柳昔卿更倾向于将他视为一位狡黠又不失风趣的前辈。 她还记得丰澈最喜饮茶,几乎随时随地都可以烹茶而饮。 她笑道:“希望回来时,有丰护法的茶做招待,这一行便值得了。” 听到“茶”字,丰澈那双猫儿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笑眯眯地道:“那么,我便留在这里,等着为诸位庆功。” 柳昔卿从容向前迈出一步,身形在光圈中消失。 接下来,远征军的修士一个接一个的进入光圈,直到最后一人走上前来。 那是一名容貌清丽的女魔修。 她只有元婴修为,面对丰澈的时候似乎有些怯懦,但还是鼓足了勇气,站到了光圈前。 她对丰澈道:“丰澈大人,我以前也是一名弦月魔修,一直受您的领导,虽然现在魔修早不分弦月朔月,可我……我想,我还是喜欢做一名弦月魔修的。” 丰澈失笑道:“既已没有分别,又何必执着,痴儿。” 那女魔修露出有些激动的神情,她似乎很高兴,声音清脆得像刚出谷的鸟儿,轻快地回道:“也许我只是怀念有您领导的日子,那时候我们虽然不容于人间,但却被您保护得很好,您在前面……帮大家抗下了许多压力,我真的……真的把您当成努力的目标,到了现在,我已是一名小小的域主,也许我的修为还不够高,但是我相信有那么一天,我也能为魔修多做一些事,也能想您一样,守护我们的族群。” “可你现在知道了,我其实是一名北冥人,而且,我当初还是以卧底的身份潜入人间的,你失望吗?”丰澈问道。 那女魔修一愣,随后神色一变,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我知道您是北冥人,但我没有那个意思,就算您是北冥人,您依然站在我们身边,整个人间都知道您的大义,我怎么会失望!对不起,我是个嘴很笨的人,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但是我想让您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誓死追随您!我,我……就……就这样吧!” 她越说越紧张,双手都搅在一起,最后,她从衣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飞快地丢给丰澈,连眼睛都不敢抬起看他,声音细不可闻地道:“这是我山中的凌霄花!” 然后她向前一跃,身影也消失了。 丰澈伸手接住了一朵淡粉色的花。 这朵花很好看,且被保存得很好,花瓣上还封存了一滴露珠。 但是接住花的手非常难看。 因为那手上已经完全没有血肉,只是皮包骨而已。 丰澈的表情有些惊讶,啧啧道:“我这是被告白了吗?” 可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姑娘的长相,也看不到花的样子。 因为这双修真界独一无的鸳鸯猫儿眼,早在被行然救走之前,就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他慢慢地走出光圈,想要靠在旁边的石壁边上。 然而没走出几步,丰澈就跌倒在地。 站立的时候尚看不出来,跌倒之后,才能发现他两条裤腿空荡荡的……原来不止双手,就连双腿也干枯了下去,已经瘪下去的腿部看着十分可怖。 他手中的凌霄花也跌了出去。 丰澈倒吸一口凉气,用手肘费力地撑着身体,循着气味,向着花的方向爬过去,那手好不容易抓到了花。 但是他却没有再站起来的力气了。 “我这样自私的人,也有人喜爱吗?”他一点一点收回手臂,笑着道,“她可真是的,为什么不早点说,我还没问她的名字,我……” 他好不容易将花收了回来,嘴里却呕出一大口鲜血。 小小的粉色花瓣也被染红了一片,尖锐的血红色分外突兀。 “我真是不中用了,早知道有这么好的姑娘喜欢我,我哪还舍得用命去造什么传送阵,真是自私了一辈子,唯一放开了这么一次,就后悔了……唉……我后悔了啊……”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微笑着将花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 然后,他的手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这个纵横了人间两万年的北冥人,在为人间开启了通向北冥界的传送门后,十分安详地合上了双眼。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而他现在,且与花共眠。 在丰澈身边,那座他用全部精血制造出的传送阵,仍然旁边闪耀着不灭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用纯洁的爱情与真挚的花,送丰喵喵一程。 第290章 热血灼利刃(十) http://..org/ 也许是因为“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的停止,让北冥界失去了最后理智,星海震界炮的攻击更频繁了,最后,它的炮筒直指向北海,便再也没有挪动过。=乐=文= 北海迎来了噩梦一般的狂轰滥炸。 海水猛涨,海平面距离岸上陆地已经高出了三十多丈,就连七国的修士都已经看到了海水在翻涌巨浪……而且海平面居然还在上涨! 鲁延启看着北方目瞪口呆道:“师父,北冥人为什么要一直攻击北海?” 曲笙正用雁门盾格挡开一道北冥人的光束,她冷声道:“在‘规则置换’没有停止前,他们已将人间视作囊中之物,自然不会向紧要的地方攻打,只要对我们造成威慑力即可,但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锏失效了,现在便肆无忌惮。” 严琮刚刚将一群狼牙白蚁洒在一名北冥人的星铁装甲上,再利用灵巧的身法回到苍梧营地,一边欣赏那北冥人背后被白蚁攻击的样子,一边道:“现在人手捉襟见肘,如果人间大陆被四海之水倒灌,仅是救助那些凡人,便又要耗去许多心力。” 鲁延启迟疑地问道:“那北海的海兽怎么办?” 曲笙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因为谁都能看得出,北海快撑不下去了,那海平面就像是用发丝悬着的利剑,也许都不用星海震界炮轰打,只要一个法术打上去,都能让其崩溃。 就在这时,星海震界炮再次向北海开炮。 整个人间都因为这一炮而屏息。 就在光束打在海平面上之时,北海海底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吼叫声,海水腾起了百丈高浪,一道翠色长虹从海中而出,直接吞下了星海震界炮的光束,再次发出吼叫声。 在这吼声中,天光开道,祥云浮现,一阵威压从北海发出,护在了海平面之上。 一条八阶翠色巨龙出现在北海上空。 清夫人惊道:“息娘子!” 北海的海兽无论等级高低,皆臣服在息娘子的威压之中。 人间修士更是惊讶,他们都没想到,北海中居然有一条已拥有相当于人修渡劫期的修为的蛟龙! 息娘子爪下踩云,直没入云霄,巨大的身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一种奇异的力量安抚了海水,由北海而起的四海震荡也在这种力量下消弭于无形。 西海京婆婆背着手踏在一片浪花上,她看着息娘子,眼角泛着泪光,哑着嗓子低声道:“已经过了多少年……你一直镇守北海,守护北海冰种……阿息,现在你也被逼得不得不现身了……” 四海皆平,息娘子趁星海震界炮还在冷却,尾巴一摆,直接从北海飞到七国上空,她盯准了星海震界炮,张口吐出了一道夹带着风雪的寒意,从下至上,将那炮管冻了起来,然后她张口咬住了炮管,整个身体如蛇一般缠在了炮筒上,每一道鳞片都散发着寒意,想要将星海震界炮冰封起来。 她的眼睛圆瞪,死死发力,所有人都能听到龙身内骨骼在抽紧作响。 剩余的星舰打开了炮门,想要攻击息娘子,却被其他大乘修士拦住,有那零星光束射在息娘子身上,她也不为所动。 但是下一秒,星海震界炮再次充能完毕,依旧向着北海放出一道光束。 息娘子喉部被射穿,她怒吼一声,又飞上去攻击后方的阵盘和高架,却被阵盘弹了回来。 人间修士终于震惊了。 一条拥有渡劫期修为的八阶海兽,居然拿星海震界炮莫可奈何? 那他们打得还有什么意义? 就算北冥人死绝,只要星海震界炮不停止,那么人间还是会毁灭在炮火之下! 息娘子须发皆张,显然动了真怒,对待这种非人间之物,人间规则几乎不起作用,她便用身体去撞,坚硬的鳞片拍打在炮筒上,有如雷鸣。 当星海震界炮再次发射的时候,息娘子便用身体来阻挡光束轰炸北海。不过挡了三次,她身上的鳞片便开始脱落,伤口的血淅淅沥沥地往下落,下方的大地好像下了一场血雨。 所有人都知道,息娘子在以血肉之躯,阻拦星海震界炮! 四海的海兽沸腾了,它们想上去帮息娘子分担炮火伤害,却被她圆眼一瞪,用高阶海兽的威压镇了下去。 京婆婆声嘶力竭地喊道:“阿息,回来,阿息!” 星海震界炮的轰炸一直未停,息娘子一次次想凑到星海震界炮前,却一次次被轰得更远,她就这样硬生生从七国被轰回了北海上空,最后,她带着已经骨肉外翻的躯体,跌回了北海之中。 星海震界炮是无法战胜的——这一恐惧再一次笼罩在人们心头。 ※※※※※※※※※※※※ 息娘子现身的时候,曲笙仍带着散修在下方奋战,他们修为低,根本无法接近北冥人,于是曲笙想出了一个办法,她用这些散修来布天穴阵,这天穴阵经过改良之后,束缚的能力更强,如果一个天穴阵束缚不住北冥人,那么上百个呢?上千个呢? 他们真的能困住北冥人。 这个修真界从来没人看得上的低级阵盘突然大放异彩,西南方钢铁堡垒里出来的北冥人没飞多远就被下方的天穴阵拉了下来,虽然只能阻上那么一阻,就够这些身怀各种旁门左道的修士发力的了。 有咒术、符箓、毒、**药、金属溶剂、火……荤素不忌,只管招呼。 前方打得热闹,但是后方由管铃和祁桑真人建立的营地却很安静,这里本是负责照顾伤员的地方。 但是伤员太少了。 在这种战斗中,低阶修士几乎擦到便死,能受伤还算是幸运。 这营地里还有两个人是不用管的。 一个是桐姝,她吃了万兽观修士送来的丹药,接下来,桐姝只能靠兽族自己的自愈能力恢复。 另一个是夏时。 他给自己布下一个剑阵,将自己与其他人隔离开来,否则他身上涌出的魔气会伤害这些低阶修士。 夏时心神有些不稳,在打坐恢复元气的时候,他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世界的变化。 他知道曲笙和苍梧弟子都在七国前线。 他知道七国枉死的那些平民的魂魄被当做攻击罗刹海的工具。 他知道整个人间都水深火热。 他知道师父和师娘已经为了截断北冥人的后路,而深入北冥界。 他知道北海已经撑不住了,那些曾经或是为难过他们、或是帮助过他们的海兽已经无计可施。 他知道息娘子出现了。 夏时的血半是热,半是冷。 就像他本身便是一个矛盾存在一样,热的是他作为太和剑修的一面,冷的是他身上的天魔血脉。 他心底悲哀。 如果这身天魔血脉觉醒得更彻底一些就好了,在上古大战时期,天魔是能与古神作战的存在,但他只是一个不上不下,拥有天魔血脉的修士而已。曾在罗刹海与母亲谈话之后,他知道,只要他还对这人间牵挂,就不会真的成为天魔,也无法得到那种接近神的力量。 这是一个悖论。 你想借用力量所做的事,恰恰那个力量不允许你做的。 他只有咬牙恢复元神受到的伤害,越快投入战场,能做的事就越多。 就在他气沉丹田,神识归入四肢百骸,以天魔血脉来供养元神的时候,识海中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你可听到过,九霄云外,开天辟地的第一声惊雷?” 夏时神魂一震,那些彷徨瞬间被这一句话打消。 他想起来,自己曾听到过。 那不是无情撕裂天空的雷霆震怒,也不是杀人于刹那之间的闪电霹雳。 而是初春时分,携带春雨的沉沉春雷之声。 并非象征死亡与困难,而是新的发生,是生命的气息。 “我听到。”他沉沉回答。 “那便如你所听,如你所愿。”那声音道。 话音刚落,他识海便响起一道炸雷。 这之后,如绵绵春雨一般的灵力突然洒入他识海之中,这种灵力蕴含极高深的修为,且与他灵根完全相符,令人无比舒畅,他近乎本能地亲近这细雨般的灵力,甚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元神在迅速恢复,而他的修为和境界也随之增长。 片刻之后,他便知道不对劲! 这修真界中,能让他如此亲和的只有同为雷灵根之人,且修为比他高,能助他恢复的只有一个——海外三千洞府的华阳元君! 他很快意识到,这哪里是什么细雨,哪里是助他修复?这种行为分明是修真界的灌顶之术! 灌顶之术,可以将自己的修为转移到他人身上。 夏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拼命想醒过来,但是那绵绵细雨虽然柔和,却带着不可抗拒之力。 他心中骇然,再这样下去,华阳元君的修为不足以维持境界和寿限,必会陨落!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当他终于从灌顶之术中清醒过来时,便看到整个天幕布满了乌云,云层之中流窜着紫色的雷光,正从四面八方,不断向七国正中央的星海震界炮涌去,将所有雷光汇聚于华阳元君一人之身。 他正在星海震界炮的炮口下方,一手推举着一个以雷电组成的光幕,将其堵在了炮口上。 就在夏时醒来的刹那,他发出了一声轻叹。 “接下来,就交给诸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应该是本文最后一个便当,递给华阳元君。 至于丰喵喵……其实道长埋了梗的呦~ 第291章 铁骨铸长城(一) http://..org/ 华阳元君陨落了。`乐`文`` 息娘子重伤坠入北海之后,他便站了出来,用本命元神之雷迎上星海震界炮的炮口,人们只能看到他一个人站在炮口前,却不知道他挨了多少道攻击。 他被星海震界炮轰得散了身,散了形,只留下元神之雷和一口气,在陨落前,将修为通过灌顶之术留给了夏时。他死的时候,化为一团耀眼的雷光,撞上了星海震界炮后方的阵图,用他毕生领悟的天道规则,人间至理,去对抗那深不可测的北冥界规则。 只听得天上传来刺耳的声音,那原本撑着星海震界炮的两座高架突然摇晃了下,那上方的圆形接收器相互摩擦,使得星海震界炮的充能慢上了些许。 然而海震界炮还是可以正常运作,它的炮口依然对准了北海,再次发射光束。 继息娘子和华阳元君之后,北海再次面临颠覆的危险。海兽们齐齐游向北海,它们不怕死,怕的是连死都不能拯救这片海洋! 就在星海震界炮发射的刹那,整个人间的灵气流动突然滞了一滞。 所有修士都感觉到了,北冥人却依然一无所知,但是他们敏锐地发现,这一次,这些修士的表情有些不一样了,或是惊讶,或是恐惧,或是疑惑,或是愤怒…… 北冥人不知道的是,这种气息变化的源头,来自中陆州,一个叫太和的山脉。 即便在北冥人全面入侵人间的情况下,人们依然认为那里是最不可能产生变故的地方。 但是变故发生了。 在太和十八峰的主峰之上,一扇古老的大门终于发出了不平静的声音。 “若心有红尘,何不为之一战?” 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太和山脉上空突然飞出几十道身影,其中一个窈窕的身影手持两把巨大的开山斧,直接迎上星海震界炮的光束,两强相撞,一股霸道的劲力从空中四散开来,竟将那光束挡了回去。 “啧,北冥人的劳什子还挺带劲儿!”玉丁香笑了笑,她穿着依旧火辣,胸脯高高耸起,用力地呼吸了一口人间的空气,畅快不已,“路三千那个老不死的终于肯放老娘出来了,快活!打一场!快活!” 在七国战场的修士皆是神色一变。 这是一位大乘修士,而且……还是半步渡劫的大乘后期修士! 那名总是跟在玉丁香身后的小二也飞上了半空,他手掌向下,袖管中滑出一把形似蛇头的匕首,看着下方的七座钢铁堡垒,目光中露出兴奋之色。 小二舔了舔唇角,声音有些发抖道:“路三千说……这些人……都能杀……嘿……” 玉丁香哈哈大笑道:“那你还等什么?” 小二咧开了嘴,他反手握着匕首,径直冲到下面一座钢铁堡垒前,对着那些北冥人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你们好啊。”他打了个招呼。 还未见小二动作,便有一名北冥人的心脏被挑上了半空。 小二脸上的笑容便越发阴森可怖。 这两人之后,另有一个油光锃亮的圆球从太和方向飘了出来,这圆球一边飘,还一边道:“这人间真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不过是来了这么点小蚂蚁,便搞得不成样子,想当年,我们可是……” “老大,少说两句话,您看您,又吃胖了两圈,我快找不到您的头了。”陈诚依旧是俊秀的少年模样,无可奈何地跟在苦老大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看似不经意的站位,实则堵住了上空三艘星舰的攻击范围。 苦老大眯起了本就被横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双眼。 陈诚的刀,再次出鞘了。 同时出鞘的,还有一把寒若秋水的软剑。 智卢依旧是青布扎头的打扮,她稳稳地站在这千疮百孔的大地上,剑锋所指之处,无不散发一种幽闭的惨绿之意。 她看着那些带着钢铁文明来到人间的北冥人,开口道:“剑,不容亵渎。” 然后她便挥出一道剑意。 有星铁装甲应声而落,细一看,星铁装甲连同里面的北冥人一起被一劈为二。 智卢稳稳地走着,十步一杀。 在她上空,飞过一个如燕子般的身影,那个嘴里总是叼着烟袋的美貌女修穿梭在星舰的炮火间,她目光凌厉,低声道:“没想到我丛燕娘还能出来,但你们却给我这样一个人间,北冥人,你们好得很!”她向下洒出一把燕子形状的法宝,这法宝一挨在北冥人身边,便发生剧烈的爆炸。 丁香铺的玉丁香、小二,苦煞楼的苦老大、陈诚,西鸠阁的智卢和丛燕娘……曾经红尘城的三大势力首领,带着他们最心腹的手下,终于重回人间! 足有四十余人。 而且,每一个都是大乘修士! …… 曲笙震惊地望着太和山脉的方向。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她再清楚不过,有能力将这些罗浮两界门第十六层犯人放出来的,只有路三千! 她看着玉丁香手持两柄开山斧,威风凛凛地站在星海震界炮的轨道线上之时,终于确认这些人真的是来帮助他们的。 “当初,你曾助我修复红尘城,”从她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么现在,该轮到我了。” 曲笙回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小甜甜。 小甜甜的容貌并没有变,然而她与玉丁香等人一样,从罗浮两界门出来的刹那,不再受界生门里的规则制约,他们恢复了应有的大乘期修为,强烈的高阶修士气息散发出来,使得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发生了一种质变。 那是来源于绝对力量支配的自信! 她现在已不是那个守着红尘城城门的小甜甜,她重新回到了那个遥远年代,人们口中称颂的“甜菩萨”重现人间! “你们是为了人间……”曲笙喃喃道。 “不。”甜菩萨斩钉截铁地否认了,“我们是为了自己,为了我们的记忆。” 被囚禁的岁月里,他们就是靠着脑海中的那些回忆来活着的,就像苦老大总是提起“想当年”,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曾经叱咤一方的枭雄。 这个修真界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无论是罪行还是善举。 人们看着这些高阶修士蜂拥而出,只会想要欢呼。他们根本不在意这些人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因为他们的行为证明了一点——犯我人间者,罪该万死! 在中陆州的太和主峰中,气氛却十分压抑。 掌门槐山神君、玄武楼楼主宏远神君、副楼主纯甫神君皆在罗浮两界门前的般若洞,他们紧盯着那扇全部符咒皆亮起的界生门。 宏远神君低声道:“前辈若还想胡来,莫怪晚辈出手!” 他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作为玄武楼楼主,他有特殊的法诀将自己与罗浮两界门联系在一起,必要的时候,他有制裁门内所有犯人的手段。 罗浮两界门中传来路三千的声音。 “你们冤枉我了,这怎么会是胡来?我放出的人可都是签了保证书的,不信你们进来看。” 宏远神君不为所动,“前辈!这些人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如果放出来的话……” “如果不放出来的话,你们准备死撑到什么时候?”路三千不再调侃,声音微冷,“如果人间不在了,这个罗浮两界门还有什么意义?” 宏远神君并不想跟他辩解,何况从某种角度来说,路三千说的没错。 “那么请您不要再放出人来了!如果放出那些本就仇视人间之人,恐怕还会适得其反!” “唔,这个我可以保证,但是……我恐怕还得放出去一个人,因为他已经气得要发疯了。” “前辈!” 一道光芒从罗浮两界门的门缝出飞出,速度快得甚至连三位化神期剑修都看不清动作,这道光突破太和的护山大阵,直向七国战场而来。 当这光芒飞到七国战场的西南方之时,面对已经被战火侵吞的魏国遗址,突然爆发了一声大叫。 “吼!” 那个半空中半身鳞片,眼眸金黄的少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就像是归家的雌兽发现巢穴已被夷为平地,它的幼兽都已不见,那种极致的愤怒足以让人疯狂。 魏国,真的没了。 在修士与北冥人的打斗中,甚至连一点有人居住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他只能凭借记忆中的方位找到魏国,他甚至还能分辨出丹平城的位置。 没了,都没了。 那个春华满城,一日山河盛景不衰,七国中最好,最美的魏国……不在了! 家乡一抔土,故人皆白骨。 容四本就已经疯了。 可他这一次疯得最彻底。 他的骨骼最终变形,由脊椎向外猛涨,他的血肉重新组合,全身都覆上坚实的鳞片。 最后,容四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只野兽。 他身形像是一只能站起来的大蜥蜴,但脊背上却生了双翼,如蝙蝠翅膀,吊着这巨大的身体,飞在半空。 那双金色的眸子从眼皮底下翻了上来。 布满了仇恨。 然后他飞了出去,庞大的身体扑向一艘正在攻击长宁元君的星舰,他的利爪深深嵌到星舰的外壳中,像是捕猎食物一般,张口一咬,开始在这铁皮舰船身上撕扯起来! 北冥人完全没见过这种阵仗,他们拼命地攻击身上的这只野兽,可他根本不害怕,甚至那些紫眸引以为傲的幻术都对他丝毫不产生作用。 因为他心中最美好的幻想已经随着七国的覆灭随之而去。 他只想撕碎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容四是西方龙的形象。 第292章 铁骨铸长城(二) http://..org/ 罗浮两界门,第十六层,红尘城,三千烦恼地。看到乐文网 路三千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一手抱着一只橘色胖猫,一只手给剩子呼噜狗头,笑眯眯地守在三千烦恼地的门口,看着对面的一众来势汹汹的人,领头的便是董无忌和伏心心。 董无忌盯着这尊油烟不进的大神,脸上的肌肉不禁微微抽动一下,沉默了片刻,他还是好声好气地商量道:“您连容四那种疯子都放出去了,我们这些人,怎么也比容四强啊,为人间出力,为何不算我们一份?” 伏心心甚至还挤出两滴眼泪,用手帕一边擦拭一边道:“我和董大哥之前是犯过一些错误,但是在这罗浮两界门这么多年,早就修身养性,决意痛改前非,哪里还做过恶事?现在人间遭逢大难,正是我等赎罪之时,再说了,您手中不是有契约么?我们也签那契约,出去打了北冥人再回来,难道这还不行吗?我伏心心愿以心魔发誓,若我不遵守契约,我便永远不能晋阶,而且不得好死!” 她指天为誓,十分诚恳。 路三千慢悠悠地道:“你要是能不得好死,太和干嘛还把你关进罗浮两界门啊?伏道友太小瞧自己了。” 伏心心脸色一白,目光露出一股凶狠之色。 自路三千放出玉丁香、苦老大、智卢等人之后,他们这些人便蠢蠢欲动,以为自己也能放出去,却没想到,路三千像点将一般,又点了数人,秘密签订下契约之后,便将人放走了,他们等了半天……结果,就连容四那头疯兽都放进了人间,路三千这老不死的却不允许他们出去! 凭什么? 伏心心好恨! 但她和董无忌都不敢对路三千下手,因为现在的路三千跟之前完全不也一样了。之前他连被红尘城之人联手杀死都无所谓,但是自从人间气息生变,他再从三千烦恼地出来之后,整个人都像是焕发了生机一般。 “我的道实现了,能知‘身在此身’,能辩‘道在此道’,我终于赌赢了啊……” 有人听到他这样对身边的土狗剩子道。 红尘城中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测他与那两名来过红尘城的人间修士达成了某种共识,现在他成功了。然后,路三千便开启三千烦恼地连接人间纽带的功能,他将那些选定之人放出去,自己却像是一尊门神一般,牢牢守住了三千烦恼地。 最要命的是,路三千的修为本就比他们高,而一旦意志坚定起来,这样的路三千,他们是无法战胜的。 董无忌只好跟伏心心在这里耗着。 路三千也不生气,因为他的心情实在太好了。 拥有了《道在此道》的人间,他是不会允许任何人毁掉的。 ※※※※※※※※※※※※ 有了华阳元君的牺牲,星海震界炮的充能速度慢了许多,更令人振奋的是,因为罗浮两界门出来许多大乘修士,因此,几乎每一次星海震界炮发射光束,都有一名大乘修士负责阻挡,虽然不是长久之计,却可以解一时之危。 北海之危暂时解除,海兽们吃力地将海平面一点点稳定下来。 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七国战场西南方向发生的微小变化。 夏时在苍梧营地中陷入似醒未醒的情境,曲笙的雁门关领域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甜姑娘只向前一步,身形一隐,直接走进了曲笙的识海中。 她环顾四周,突然笑了笑,对曲笙道:“在十六层的时候,你给了我一座城,那么现在,我便还你一座城。” 甜姑娘一手掐诀,眉心中闪过神通印记,温和的灵力泄出,在她身上如丝绦般飞舞,这一刹那,甜姑娘便真如菩萨一般,眉目恬静,心静空明。 但没人知道,甜姑娘有多么难过。 她本就是最厌恶战争之人,看到北冥人的刹那,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阻止自己杀出去,她不能舍本逐末,这些被路三千放出来的老怪物个个都是人精,他们知道现在人间最大的问题不是那些北冥人,而是悬在人间上空的星海震界炮。 这尊星海震界炮,只能由她来出手。 更确切地说,是她和曲笙两个人。 曲笙的雁门盾是她生平所见最有趣的法宝,其关键在于它没有极限,只要有足够的意志来驱使,是完全可以战胜星海震界炮的。同时,曲笙也是她生平所见最有毅力的人,用如此末微的修为,来参悟路三千那几近人体极限的七百二十世界,已是极大的造化。更何况,因为岁无的机缘,她还拥有了雁门关领域。若非曲笙修为和境界实在太低,未能领悟更高妙的法门,现在的战场,必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少不得她来出一把力。 在甜姑娘的施法下,曲笙的雁门盾上覆盖上了一层柔和的白光,并逐渐蔓延至整座雁门关。 曲笙只觉得心中一片开明,有豁然开朗之感。 她自小失去了师父,缺少长辈的引导,她心知,有这样一位前辈能指引自己,机会极为难得……关于空间和领域的奥法不断冲击着她的识海,更高深的道正在心中成形,甚至她觉得自己已与甜姑娘同时同在,一起参悟天地间的规则之力。 不知过了多久,曲笙突然从入定的状态醒过来,她抬眼看向天空,玉丁香手中的开山斧已经只剩下一半,她双唇咬住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美得发狠,紧紧盯着星海震界炮。 曲笙纵身飞上,便惹得玉丁香看了她一眼,喝道:“这里不是你这等小丫头能来的地方,下去!” “前辈,辛苦了。” 她看到玉丁香的额头上已沁出了汗珠,苦老大那圆球一般的身体居然在慢慢变瘦,陈诚的刀已有些发钝,智卢的剑被震得发出阵阵嗡鸣…… “你说什么?”玉丁香柳眉倒竖。 曲笙温声道:“我来。” 她挥开盾牌,雁门关再次打开,护住人间七州之疆土,而这一次,她心中无惧。 曲笙甚至有一种奇妙的宿命感。 似乎她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在这钢铁怪物下,守护她的家园。 星海震界炮凝聚出光束,打在她的领域上时,在曲笙识海中的甜姑娘与她一同承受着。 识海震荡。 “心有慈悲,遍地菩提。”甜姑娘低语。 玉丁香看着曲笙和甜姑娘接下星海震界炮,想也不想,转头便飞到下方,那斧子直直向一名北冥人的脑袋砍去,其他修士更是专心对付星舰和下方那七座钢铁堡垒。 ——不能浪费时间,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 常钧语就站在浑天业地仪前方,那上方的指针像是被某种神奇的力量随意拨动着,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但是常钧语的神情十分凝重,在他身后,是格物宗召回的二十名化神修士,一百三十名元婴,每一个都是在天演术有所造诣的大能,这种阵势,甚至让中如元君想起了铭古纪初年时那场轰轰烈烈的“天演之变”,也是穷修士之心智,算一线天机。 现在,他们用常钧语给的规则法门,通过演算来寻找破解星铁装甲的术法,这不仅仅需要强大的演算能力,更需要的,是机缘,是人间的劫数。 前方战场打得天翻地覆,但是他们这里却悄无声息,毫无动静。 常钧语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如果算不出的话,人间就是死劫。”在这些修士开始演算之前,他便这样说道。 星铁装甲实在太过强大,一名驾驭星铁装甲的红瞳,只有大乘修士才能碾压,化神修士也不过是战个平手,但人间有多少大乘修士?北冥人又有多少红瞳士兵? 人间发生了一波接着一波的变故,所有人的努力,常钧语都看在眼里,最后,曲笙的雁门关领域直面星海震界炮。 那是他的师父! 常钧语很清楚曲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弱小的苍梧中走出来,任何危及宗门的强大事物都会引起她的强大保护欲,也正是这种保护欲,让她一点点变强,走到了现在。 所以,如果星海震界炮不解决的话…… 曲笙会一直坚持到死。 他手心有汗,心中不断祈求那一线生机的出现,直到另一个身影冲上天际。 那个身影像是一道闪电,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劈上了星海震界炮。 天空风雷变色,霎时间,有一种白云苍狗,时光变迁,演化了人间十万年的感觉。 浑天业地仪的指针终于停下了转动。 常钧语定睛一看。 生门! 第293章 铁骨铸长城(三) http://..org/ 修真。她每次烧的是财运,苍梧派缺灵石,但曲笙每次出去都能深刻体会到,师父留下这东西纯粹就是坑人玩儿的!运气好点或许还能捡个徒弟,运气不好便只能空手而归。眼瞅师父留下的那点材料都烧完了,这怕是她最后一次出来寻机缘了。 曲笙算了一下账,她这一次倒贴出去不少东西,契约了一只会耍耍嘴皮子算账的元宝鼠,收了一个五灵根的小蛮牛,这都算不上财运,好在捡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大美人,惊喜不敢奢望,起码别让她亏得太厉害,把那百草丸的灵石还上就行。 带着这点念想,曲笙定了定心,将自己收拾干净后,照例开始打坐修炼,补充自己消耗的灵力。当然,以她那夏时看了都堵心的经脉,修一夜怕是也赶不上人家正常人修炼一刻钟。 可不修炼的话,不就更赶不上了吗? 算准了鲁延启的作息时间,曲笙在房间里一直打坐到天亮,方来到隔壁房间,准备敲门将那头小蛮牛叫醒。 刚叩第一下,门就打开了。 开门的不是鲁延启,而是一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可不就是她捡回来的那位。 这人醒过来的时候,比昏迷的时候还好看,一双桃花眼不知是何人手笔,黑曈曈睁开时,生妙意,横秋水,盈浅雾,浣清波不似人间物。 只可惜曲笙抗性高,她第一反应不是惊艳,而是越过美人,看向昨夜布下的粗陋阵法。 那阵法原封不动,仿佛在嘲讽她的贻笑大方。 曲笙不动声色,笑吟吟道:“道友福运通天,看来已经无事了。” 美人更是矜持,礼貌颔首道:“在下姓夏名时,有劳道友和贤徒仗义救助,此等救命之恩,必当厚报。” 曲笙等的就是这句话。 “夏道友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不过是用了一颗百草丸,市价七块灵石,您付账之后,且了因果,咱们各踏前程。”她这一番话已是相当厚道,修士最重因果,若是有什么情分,一定要还回去才能甘心,否则受因果所累,不知后面要生出多少事来,麻烦。 果然,夏时虽然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曲笙却能察觉到他眉头一动,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取出储物袋,将神识往里一探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夏道友?”曲笙提醒道。 夏时回过神,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他拱手道:“在遇道友之前,我已经历了一场生死战,不小心将补给用尽,可否请道友告知宝方所在,日后我定当将灵石归还。” 曲笙这就不干了,她其实跟六文钱是一路货,内心锱铢必较,看准的就是它一块一块灵石算计的样子,一人一鼠对涨价的那份深恶痛绝劲儿,更是彰显了悭吝人本色。他们这类人,不爱欠人钱,更不爱人家欠自己钱。 想赖账?没门。 曲笙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她没想到看着如此光鲜的美人还会囊中羞涩,心道,莫不是遇上靠皮相吃饭的小白脸了吧?她狐疑地看过去,不加掩饰的目光刺得对方脸色一白。 “敢问道友师从何方?”先打听了地方,以后也好算账。 “在下……只是一介散修。” 散修流浪天涯,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还上灵石呢!若是那头瘴犬没被毁成肉泥还能卖钱抵债,只可惜被他打烂了。 “那么,道友是想如何还我灵石?”曲笙不客气地问道。 对方老老实实道:“去城中告示栏接任务。” 她忍不住又开始精打细算起来,想到眼前这位徒手能杀瘴犬,虽然寒酸了点儿,但结个善缘总没坏处,何况为了七块灵石把一个筑基后期修士逼急了不划算,便试探地问道:“不知道友可有要事在身?亦或是闲云野鹤,随遇而安?” “不知道友可听说过绝地观?” “有印象,似乎是华平道的一个门派。” “三个月前,绝地观已被附近的天璇谷吞并,我原是绝地观的弟子,如今已经无凭无家,想不随遇而安也不行了。”说话间,夏时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之色。 此话一出口,曲笙略微对夏时的身份放心了一些,便道:“要不这样,你随我回晋城,我来给你安排任务,也方便你还钱。” 夏时略有些犹豫。 她又道:“放心,七块灵石而已,咱们算三分利,不难。” 夏时看上去动心了。 毕竟是七块灵石而已。 曲掌门心里笑着。 物价飞涨,利滚利,七块灵石…… 呵呵。 去客栈结了账,一行人出了城门,继续往晋城前行,照例还是靠两条腿,曲笙在前,鲁延启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新来的那位夏道友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步行,是一种人类最基本的移动方式,但是自凡人可以修真起,筑基期以上的修士都可以习得御风诀,除了限定飞行的地点,他们或以御风诀往来山水间,或以飞行法宝日行千里,已是很少在野外步行,究其原因,一是不安全,二是浪费时间。 炼气后期修为的曲笙不会飞,鲁延启一个凡人更不会,俩人慢悠悠地走着。 不过才走了半里,那位夏道友终于按耐不住,飞过来道:“若是道友不介意的话,在下可以用飞行法宝带二位回晋城。” 曲笙推辞道:“那怎么好麻烦道友,步行,亦是一种修行,人行天地,自生感悟……”她扭头问道,“延启,你可有感悟?” 鲁延启还新鲜着呢,立刻回道:“弟子有感悟!” 乖徒儿说得好。 她客客气气地道:“我等修士,终日埋头苦练,难得看一看山光湖色,亲和天人之道,而且租用飞行法宝也是一项不菲的花销,只能麻烦夏道友跟咱们同甘共苦了。” 满嘴全都是虚的,不愿意掏钱也不愿意用飞行的钱抵账才是真的。 没想到这位夏道友也是个颇上道的人物,立刻道:“在下感激道友相救之情,愿无偿送道友回晋城。” “那就有劳夏道友了,”曲笙笑眯眯地招手道,“延启,还不过来谢过这位夏前辈。” 她眼角余光观察夏时表情,对方竟无一丝不耐,她心里反而咯噔一声。 别怪她小心谨慎试探多,曲笙一路行来,脑子里绝对没有那种“普天之下皆我爹”的念头,在这残酷的修真界中,没人义务给你坑,而眼前这位夏道友横空而出,若说没图谋,曲笙不敢这么天真,若是有图谋,她不知道已经光棍到如此地步的苍梧还有什么值得人惦记。 她心中百转,还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夏时祭出一柄绿如意,迎风涨至两丈长短,一跃而上道:“请。” 曲笙拉着鲁延启的手,正想将他也带上去,却没想到少年吓得魂不附体,他从未见过修士乘坐法宝,这会儿看着比树干粗不了多少的如意柄,一边后退一边道:“师父,我害怕!这东西太细,会不会摔死人?” “不会,那上面有法阵,很稳当的。”曲笙手腕一抖,将少年扔到如意上。 鲁延启欲哭无泪,他张开双臂准备死死抱住如意柄,却没想到上来之后,脚下意外稳当,好像踩在一层透明的东西上,而非是眼见的如意柄。他伸出手摸了摸,并无任何实质,人却无法穿透,如意柄的两边也是如此,他才真正晓得了修士手段。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周围空荡荡一片连个把手都没,鲁延启还是觉得没安全感,曲笙一上来,他就抱住师父小腿,死不撒手。 曲笙踢了他一脚,轻斥:“手轻点。”然后对夏时无奈地笑了笑,双臂环抱在胸前,行礼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儿,见识浅薄,让道友见笑了。” 夏时亦温文尔雅地回礼道:“无妨,多练练便好。” 说罢将灵力注入法宝,绿如意飞上高空,一路飞驰而去。 …… 曲笙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乘坐过飞行法宝了,在她的印象里,也只坐过三次。 第一次是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她坐在师父胳膊上,只知大哭,没有恐惧也没有快乐。 第二次是师父带她去寻访老友,为的是解决她身上的资质问题,两人横跨了漫漫一个州,飞了好久好久,她忍不住睡了过去,结果醒过来时法宝还在飞,只是师父的眼神变得木讷,她便知道,事情又不成了。 最后一次,是师父祭出一片荷叶,将苍梧诸人全部带到晋城安家。 这之后他们便很少出门,甚至师父死后,她一度忘记自己其实是名修士,而不是一个省吃俭用操持整个门派,一个子儿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的老妈子。烧机缘灶,求财运,曲笙心里明镜,没有灵石,门派便没有修炼资源,大家迟早会散伙。在这个四处奔走的过程中,她一次都没舍得租用过飞行法宝,无他,还是想省下灵石供大家修炼罢了,反正她的资质,是没 前面御使法宝的夏时轻轻咳了一声,打算了曲笙的思绪,他侧过身道:“在下失礼了,还未请教道友的名号。” “曲笙,一曲笙歌的曲笙,晋城苍梧派掌门。”曲笙朗朗道出身份,双目不躲不避,看向夏时。 夏时那一双桃花眼也是目光坦荡,但说出的话却有些让人惊悚:“曲掌门乐善好客,在下佩服,但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提醒一句,人行在外,最好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若我心怀不轨,曲掌门可曾想过你和你的门派是何等下场?此时你和你的徒弟在我的飞行法宝上,又是何等下场?” 他这么一说,鲁延启反应最大,浑身一颤,抱腿抱得更紧了。 第294章 铁骨铸长城(四) http://..org/ 延光神君眉间闪过神通印记,他右手掐剑指,低喝一声“开!”他身后一直笼罩的迷雾迅速退散,露出他身后巨大的山峰,那山峰正中一道嶙峋的山脊若一条苍龙盘旋而上,它的脊背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剑足有数万之多。 这些剑便是太和剑修的本命剑当剑的主人陨落之后,本命剑或是回到自己的心系之处继续守护或是回到太和剑庐成为剑冢上的一柄剑。 这之后,它们会静静地等待人间的召唤。 战斗和守卫,从始至终都它们唯一的职责。 槐山神君走上前来他这一次没有召集四大剑使而是行驶掌门权利打开了剑庐。 在太和掌门独有的传承中他知道有些事只能由掌门来做。 槐山神君祭出自己的本命剑“叶寥”,默默对群剑执剑礼,然后伸出手指,将长剑的寒光一丝丝抹平,最后摆了一个所有太和弟子都会的起剑势。 “燕悲回。”他低声吟道。 只听得这三个字,群剑便发出了低低的铮鸣声,像是在回应槐山神君一般。 他眼睛一热。 它们在,他们……也都还在。 他的同门。 没有太和弟子不知道“燕悲回”,那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祭祀之舞,只有在太和剑庐祭典之时,才会由门派中精英弟子来演示这场剑舞。现在太和中的弟子几乎全部编入七路军团,除了镇守玄武楼的两位楼主,也只有作为掌门的槐山神君够资格来做这一场祭祀。 槐山神君腿部微微弯曲,将剑平送出去,朗声吟道: 燕初离,离魂万里忘故乡。 燕舞风,风中落叶不知根。 燕衔心,心有苍生泪成灰。 燕悲回,回身咫尺是天涯。 那剑招像燕子般灵动飞舞,又带着一种辽阔的胸怀和苍凉的哀伤。“燕悲回”的剑诀,每一个人使来,都有不同的心境和意味,而在此时此刻,由太和掌门亲自舞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壮之感。 山静默,剑铮鸣。 外有血雨腥风,内有乾坤自画。 有这样一个清俊如书生般的青年,高举起手中长剑,虔诚地祝祷着。 这一瞬间,就连太和上空的护山大阵都泛起了涟涟微波,十万年道统通过历任掌门的传承,汇聚在槐山神君一人身上。 第一阙剑诀舞过,槐山神君身形压低,剑招仍旧一样,但剑势却陡然一变,再诵第二阙剑诀: 燕初离,离人碧血垒高墙。 燕舞风,风雪熔炉炼阴阳。 燕衔心,心有小径夜无常。 燕悲回,回剑四顾尽沧桑。 随着第二阙剑诀的施展,槐山神君的剑招越来越慢,气势却越来越激昂,最后他的剑上凝聚了一层朦胧的剑光,远处的山峰,近处的山石都黯淡了下来,在这片剑庐中,居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在这蒙蒙细雨中,剑庐中的群剑已不是一种武器,亦非一事一物,而成为一种情绪。在那样绵长,久远的思念之中,它们在“燕悲回”的祭祀之中看到了如今的人间。 这些存留了主人意志的本命剑并非冰冷的物件,它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执着。 它们悲愤 我所守护的家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有的剑甚至已经从山脊上拔出,剑身颤抖,已忍不住要与那入侵者一战! 槐山神君任由这冰凉的雨落在脸上,当最后一句剑诀吟唱结束之后,他的身上陡然发出了凛冽的剑意,再将剑举起之时,身上所有的雨珠皆如碎玉飞花般迸射而出,同时槐山神君手中亦是飞出一块雕琢成长剑模样的白玉小令,那赫然便是太和掌门令! “太初有道。”他低声道,剑指引出眉间精血,打入掌门令中。 这个被人称为“人间之剑”,至少要由四名大乘修士、百名元婴期修为以上精英弟子方能施展的太和初开剑阵,第一次由他一人开启。 “合众为生!”太和山脉上方的护山大阵受掌门令的召唤,全部激发出来,一股力量从护山大阵涌到下方的剑庐,这个守护了人间十万余年的剑阵以太和主峰为中心,迅速向周围扩散。 景满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汉子,他和媳妇、一双儿女都是从七国逃出来的流民,七国大乱的时候,他们就从魏国逃到了断龙岭外的宛辽平原,曾受过苍梧派的救济。但是围在角城附近的流民实在太多,在寒露城提出愿意接收一部分流民的时候,他决定带着一家子北上,第一次坐上了仙师的飞行法宝,被运到离寒露城不远的平亭村,亦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仙师们说,等七国战乱平定后,如果他们愿意,会送他们回到故乡。 所以景满一直惦记着家里的几亩地,每每想起就要叹气。 想必那些庄稼早就被七国的仙师们轰个稀巴烂了。 然而,只要能回故乡,生活依然是有奔头的,他精打细算地领取救济过日子,还找了一份为仙师打磨石料的工作,甚至还排队领到了一个济世甲。 他让媳妇带着孩子们藏进去,居然刚刚好,不大也不小。 景满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将媳妇搂住,十分满意。 寒露城附近一直很太平,仙师们也很负责,就算那时候宛辽平原的苍梧派跟檀渊宫打得火热,却没有波及到此处。 他曾以为这件济世甲永远不会用到,也许会成为他的传家宝。 但是有一天,天突然塌了。 景满懵了,这天被捅了一个大窟窿,就是塌了吧? 当寒露城的仙师匆匆赶来平亭村接他们去寒露城避难时,他毫不犹豫地把济世甲也带上了。 他们被安置在寒露城里的几个大广场之一,那济世甲开着,媳妇和孩子都坐了进去,他自己在外守着,以防有人来抢夺。 好在广场附近一直有仙师照应,人们都老老实实坐着,没有人敢有出格的行为。 后来就更不可能有了。 因为大家都吓傻了。 七国方向出现了无数奇形怪状的东西,红眼睛的怪物不知从哪冒出来,疯狂地攻击寒露城,所有人都吓得抱头,他媳妇两手各揽着一个孩子,把头贴在他肩膀上,咬着他肩头的破棉袄,努力让自己不发出牙齿打战的声音,怕会吓到孩子。 他的一双小儿女还不到三岁,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天上,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偌大的广场没有一个孩子哭泣,他们便也不敢哭,撇着嘴,缩在母亲的怀里。 景满一路从魏国逃过来,也算见过几次大战,甚至也有攻城战,却没有一次这般可怖,有人悄悄说,是另一个世界的怪物来人间了,仙师们已经扛不住了,等这些怪物破了护城大阵,他们就得一起完蛋。 有一个声音十分温柔的女仙师一直在广场前方安抚大家……他们也想相信仙师们能赢,但是被轰得大地震颤的寒露城不相信呀! 很快,东南向破了一个口子,景满惊恐地看着一个巨大的钢铁手臂从那口子伸了下来,像是人伸手进鸡窝捞小鸡一样,在那里不停挥舞,像是要将下方的房子捞起来。 好多城里的仙师迎了上去,包括那个温柔的女仙师。 可她刚一靠近钢铁手臂,就被一道光束罩住,他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仙师被手臂抓住,被用力地一捏……剩下的他便不敢看了。 屠杀,他知道城破之后,接下来是屠杀。 在仙师们的口中,他知道这种怪物叫北冥人,他们穿着小山一般的钢铁装甲,法术打不透,法宝砍不断……这能有什么办法?他们要死了啊! 景满回身就把媳妇和孩子往济世甲里塞,他媳妇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手都用不上力气,只能用头往他怀里拱,喊道:“他爹,咱们一家要在一起啊,俺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在外面……” 他把孩子一推,两个娃嘤嘤哭了两声,他媳妇就立刻停下了哭闹。 “好好带孩子!”景满道。 媳妇和孩子进了济世甲,他便爬到济世甲上,站在上面看着护城大阵开的那个口子。 这一刻,他很后悔手里没带点什么家伙,哪怕一个凳子腿也好,也可以护着他的家人。 害怕吗? 怕,就怕打不死这群怪物! 广场上只有一个仙师照看了,于是一些武器从外面流了进来,有扫把、板凳、铁锨、吹火棍、擀面杖……他果然拿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凳子腿,握在手里。 再后来,城将要破的时候,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声音。 “卸甲!” 这声音就像是一个口令,使得外面那些北冥人终于脱掉了那身钢铁衣服,景满定睛一看,哦,原来这些北冥人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与他们一样的肉身。 仙师们高兴极了,许多人都要开启护城大阵反攻,他听见有仙师道:“现在是反攻的最好时机!” 又有仙师道:“现在城中化神修士不过我与何兄,元婴不过六人,如何能迎战?” 那仙师道:“护城大阵不过还能坚持一盏茶时间,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突然天边闪过一道光芒,然后仙师们便愣住了。 “太和初开?” “不,不对,我见识过铭古纪的太和初开,不是这样……”那仙师不知用了什么法门,向北方一看,突然惊道,“什么?太和的护山大阵居然不见了?难道是被北冥人破了?不可能!” 另一名仙师苦涩地道:“现在人间这个样子,太和如何还能使得出太和初开剑阵?看来,太和掌门是用护山大阵的力量开启了阵法,代价便是太和暴露于北冥人眼前,失去了保护,只是不知,用这么大代价换来的剑阵要做什么……” 突然,他停住了。 不用过多解释,就连景满这样的凡人都知道这剑阵是要做什么了。 因为在景满的面前,出现了一柄闪着银光的长剑。 不止是他,无论是在广场,还是在城区,所有寒露城的凡人面前,都有一柄长剑。 景满泪流满面地握住了这把剑。 他明白了,这个剑阵是在向所有人传达一个信息。 去战斗吧,太和之剑,与你同在! 凡人们呐喊着,仙师们打开了护城大阵…… 寒露城中,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与敌死战! 第295章 铁骨铸长城(五) http://..org/ 星海震界炮被苍梧掌门曲笙以雁门关领域顶住在常钧语完成对星铁装甲的推演之后,夏时将法门以雷电的形式,通过雁门关领域扩散到人间每一个角落,至此北冥人失去了给他们带来最强防御的装甲人间修士展开反攻,更令人惊喜的是太和的“人间之剑”再次出现在人间剑庐的本命剑通过剑阵,投影在人间大陆,让每一个凡人都成为宝贵的战力,与修士一同作战。 这是史无前例的一场战斗。 人间与北冥的战斗天平第一次向人间倾斜。 雁门关领域像是一层保护壳,将人间与星海震界炮隔离开来,在二者之间形成一个真空领域除了游离的星舰和数名大乘修士在缠斗便只有夏时。 他浑身布满了魔气霆霄剑与星海震界炮之间发生了刺耳的摩擦声星海震界炮那一直岿然不动的炮筒渐渐被压了下去与剑接触的地方终于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这意味着,星海震界炮不再是无法战胜的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坚信他们会赢! 然而,就在群情激昂的时候,一直在七国上空的北冥界突然发生了变化! 自“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停止之后,北冥界的界幕虽然还在,但北冥界的影像却越来越淡,只在若隐若现间,人们知道那里也在发生战斗。而这一次变故,却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北冥界中爆发出了极强的光芒。人间的北冥人本来就因为失去了装甲而变得躁动不安,看到这光芒时,哪怕还在战斗,人们却可以很轻易地看出,北冥人似乎陷入了恐慌。 表情如北冥人一样发生变化的还有两个人。 行然和行岚。 “阿爹,阿娘!” 行然从储物戒中取出两盏本命元神灯,那上方的元神之火已微弱到仅剩一丝火苗,行岚惊慌失措地看着哥哥,她恐惧到极致,便是连泪都没有,只剩下满满的震惊。 在她的记忆中,晏修和柳昔卿都是站在这世界顶尖的高阶修士,几近无所不能就算别人不知,她却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因为等待母亲晋阶渡劫,父亲不会一直苦苦压制修为,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成为渡劫修士。而母亲也是不输于父亲的传奇人物,柳昔卿是修真界数万年来晋阶最快的修士,只用了两千多年便从一名筑基期弟子晋阶到了大乘后期,已经成为修真界中传说一般的存在。 这样强大的父亲母亲怎么可能出事? 就在这时,南平州方向突然闪过一道剑光。 行然猛地抬头,她看到一柄无比耀眼,仿若晨光乍现般绚烂的巨剑,霎时间便来到七国上空,周遭的风云变幻和战火频仍都不能影响到它,这把巨剑如此突兀地出现在战场之上,坚定而缓慢地劈开了北冥界的界幕,化为一道剑光,冲了进去。 行岚隐隐在那剑下看到了一个修长的人影。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此人,竟是一名拥有渡劫境界的剑修! 他是谁? 人间派往北冥界的远征军刚一出传送通道,就被北冥界空气中那股阴郁的气息震惊了。 这个世界竟然已经被破坏成了这个样子? 别说灵气,就连最基本的空气都有一种诡异的味道,当你站在地面上时,根本看不到天上的星辰,也没有可见的云朵,天幕只是阴沉沉的压低在人的头顶上,透着一种灰败且厚重的霾相。 远处连着有基座巨大的建筑物,上方不停冒着浓烟,有绿瞳北冥人用奇怪的装置将里面炼制成功的星铁运出来,他们的脸上死气沉沉,目光呆滞,神魂都像是游离天外,以至于这么多远征军出现在北冥界大地上,他们居然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发现。 晏修可不想跟他们客气,这种工厂生产的星铁傀儡就是在人间作恶的元凶,到了现在,他们居然还在不停生产星铁装甲,其心昭然若揭。 晏修尝试将神识铺开,没有受到阻力,饶是有准备,他心中仍是一惊果然人间和北冥界相性极高,冥人可以适应人间界规则的同时,修士们同样也可以适应北冥界的规则,这也是北冥人觊觎人间的根本原因。 他心神略稳后,便将神识铺开,仔细查探。 在大乘后期修士的神识下,北冥界的一山一石尽在眼下。 不过片刻,晏修收回神识,看向柳昔卿。 柳昔卿会意,祭出一件只有拇指大小的圆形法宝,那法宝在她掌心滴溜溜一转,她立刻将法宝收起,对晏修点了点头。 晏修心中已有定论,他神识传音对所有人道:“在北冥界,除了不能提供灵气修炼之外,神识法宝皆可以使用,开战之后,丹修在后主要提供灵气补给、控制灵脉,法修居中攻击,务必保持方阵前进,长烜、凤小、程飞、小十六一起守住传送通道,其他人随我正面迎敌。现在,我有几点要求,希望能与诸位达成共识,在我的队伍中,不允许独自行动,不允许与北冥人发生交流,血溅三尺,不允许后退一步,如有人自认无法完成我的要求,可以留在传送通道驻守,这是我给你的唯一一次机会,届时生死自负。” 无人有异议。 只有一人微微抬起了手。 这人着正红战袍,长发垂下,在这冷硬的北冥界看来十分养眼,他笑眯眯地道:“听闻晏峰主远征北冥界,异宝阁上下同仁齐心协力,将三万六千余件法宝、丹药、符箓送至我手,请晏峰主分配。” 在场皆是高阶修士,自是不会发出不合时宜的唏嘘声,但神情也是有所触动。 三万多件这是什么概念? 就拿五大山门之一的太和派来说,泱泱人间第一宗门,将前后五百年的产出加起来,都不可能从宗门里翻出这么多法宝丹药! 开口说话之人正是异宝阁二掌柜,九煌山的春啟神君。他旁边还有一名魁梧大汉,这人晏修却是熟识。 他是夏家黑云骑中,负责北阳州的副将夏辉。 夏辉发现晏修的目光,立刻传音道:“兄弟们大部分都去白渡州支援罗刹海,此次我带了五十名好手,家主有令,命我等辅佐晏峰主成事!” 夏时自己不能前来,却派出了黑云骑。 晏修微微颔首,稍作整顿之后,他微微挑起唇角,对身后众人道:“那么,诸位随我出发,且随心一战吧!” 晏修带领的人间远征军正式与北冥界交战,高阶修士们的移动速度极快,而且有异宝阁相助,法宝丹药多得用不完,晏修和柳昔卿也没掩饰财力,仅是灵脉,就足够他们不停歇地在北冥界用上一年。 但这场战斗依然没有想象中轻松。 因为他们面对的一界的力量。 北冥人誓死抵抗,上百名紫眸出动,几乎将远征军团团包围,最令人恐怖的是,这些北冥人一脸麻木不仁,他们对于敌人的血无动于衷,乃至对于自己人的血,同样不会多看一眼。 这个世界冷到令人发指。 好在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还是会恐惧,晏修的形象在北冥界如同噩梦,一路上所向披靡,直到他们杀到北冥界的王城,与王城驻防军遭遇之后,远征军也开始有人受伤。 接下来的这段战争,只发生在北冥界,很多人都不曾亲眼见过,但是这一战之惨烈,战绩之辉煌,在人间无出其右。 一名参加人间远征军的修士后来回忆道:“王城是北冥界最发达的主城,几乎所有的紫眸都在王城驻守,他们的堡垒极为坚固,而且还有许多其他城池的北冥人前来支援,最要命的是,我们遇到了四座小型星海震界炮,在星海震界炮的轰炸下,晏峰主布下的方阵一点点溃散,但是每一个地方有缺口,便有人补上去,我们死死护住后面的丹修和法修,保住了元气,到了后来,异宝阁的法宝也损耗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咽了咽口水,像是至今都不敢相信当时所发生的情景,“于是柳元君施展出了她的御合无限界,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法宝,她一个人用法宝顶住了那些小型星海震界炮的攻击,最后她和晏峰主双双晋阶渡劫期了!” 异界渡劫,莫说是在人间、在北冥,就算在三千世界中,都从未发生过。 有了两名渡劫修士之后,王城终于拿下,他们冲到了王城的宫殿前。那七座传送阵已经减少了北冥人的传送,但只要传送阵在,对人间就是永久的威胁,在晏修的掩护下,他们毫不吝惜灵力和法术,将那七座传送阵全部轰平,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王城的自毁,那些华丽的宫殿崩塌之后,出现在远征军眼前的,是十二尊聚星神兵。 还有越发疯狂的北冥人。 他们失去了“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失去了王城,失去了传送阵,失去了星海震界炮,失去了无数同胞更何况,在这个已被众星抛弃的钢铁苍穹下,如果不能占领人间界,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北冥人不停的攻击让所有人疲惫,在高强度的战斗下,资源枯竭的厉害,就算有两名渡劫修士,他们还是越来越吃力。 王城的废墟之下,血流成河。 战争极少产出幸运儿但是他们既然来了,也没有想过回去。 晏修和柳昔卿抵挡在众人前面,风暴和金色的长箭像是远征军的精神支柱。 到了最后,所有人都哀求他们。 “晏峰主,柳元君,你们想办法飞升吧!”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虽死无憾!” 可他们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执着地保护着众人。 在逐渐微弱的光芒中,所有人心中无可避免地想到了人间。 也许死亡能将他们带回故乡。 就在柳昔卿爆发出真元,将最后一尊聚星神兵轰散之时,她从天上遥遥坠下。 晏修回身护住她,背后被无数道光柱击中。 所有人同仇敌忾,决定自爆以殉道。 而在这时,那一线天光出现了。 那个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男人,踏剑而来! 第296章 铁骨铸长城(六) http://..org/ 柳昔卿人间双璧之一伽蓝夜合花灵,魔修的暗夜之光。 她是修真界的传奇。 柳昔卿知道自己会晋阶渡劫期,她将会成为这修真界的顶尖修士之一,不出意外的话她还会飞升仙界继续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标。 但是北冥界的入侵将一切都打乱了。 事实上,人生若是发生一些意外,本也没什么修士的历练从来不是一帆风顺必要的时候他们还会自己寻找磨难来使自己更加强大。何况她本就是从异界来人间之人生逢乱世在那个魔修如过街老鼠般过日子的年代她也一样按部就班的修炼。 晋阶大乘期之后,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她的信念。 但北冥人的行径还是让她出离了愤怒。 在人间节节败退的情况下,对修士而言莫说是修炼甚至连活下去都成了一种奢求。 在这个时候,她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大乘修士,本就上应天意,若是连人间都不存在了,还谈什么修炼? 但是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异界晋阶。 作为死士前来北冥界的远征军都是悍不畏死之辈,但他们的目的绝不是死,而是战胜北冥人!他们如一匹深入敌人后方的孤狼,抬眼尽是冷漠而残忍的敌人,入口皆是血腥,哪怕痛苦嘶吼,也不能后退。 她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 一开始,她心中满满都是对入侵者的愤怒,在人间与敌人生死一搏。 来到北冥界后,她被这种钢铁文明所造成的结果深深震撼,以她的眼界,很容易看到北冥界的本质对资源的侵蚀和盲目的信仰令人心变得腐朽,众星的陨落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的说法,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世界走入歧途之后的必然结果。 她开始翻找自己的记忆,突然想起曾经的世界与北冥界有着许多的相似点,虽然那些细节都已记不起,但是,随着她修为的增长,曾经世界的规则反而越来越清晰,在她的识海中,两个世界的规则在不停磨合,让她得以窥见更多对宇宙规律的认知,要知道,从规则中最基本的因果律开始,高阶修士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这世间的规律,只有依靠不停的领悟,才能提高自己的境界,继而拥有更高的修为。 这才是她修为飞速的根本原因。 在三个世界的对比中,她进入一种更深层次的顿悟状态,星海震界炮、宇宙规律、北冥界、洪荒战场、侵天术耳边是法宝与敌人对撞的轰鸣声,柳昔卿在这种场合中,奇异地获得了平静。 她超脱战场之外。 她看着奋不顾身战斗的自己,看着修士们抵死而战,看着她的爱侣像一只疲惫的山林之王,却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守护着他身后的一切,她突然觉得十分圆满。这一生,有心中至爱,体验到了亲朋好友的温情,膝下有一双出色的儿女,有所失,也有所得,风景尽在脚下。这一瞬间,她识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那是她修行历练中最深刻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掠过,这其中有恐惧,有感动,有甜蜜,有厌憎 等一切都回归到原点的时候,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劫。 这个世界是劫,她本人是劫,她所有的经历,也是一种劫。 有喜有悲,有善有恶,万千气象,浮世而立。 这世界的影像在她识海中骤然碎裂,柳昔卿将芥子石中的所有灵脉尽数放出,她就这样在北冥界中晋阶了渡劫期。 再睁开双眼时,无论是北冥界还是人间界,在她眼中,都仅仅是天地造化的产物,心境通透无比。 这就是渡劫境界,一旦渡过了人生的劫,这个世界就再也无法束缚她,那些繁复的法术、机巧的阵法、精致的傀儡乃至修士的领域、结界,在她面前都如同一个一碰即可毁灭的纸壳。正是因为渡劫期修士这样强大的力量,才会在人间受到天道最极端的制约,除非有在人间轨迹之外的意外发生,否则只能静待飞升。 但这里是北冥界,不受人间制约,在无数向王城蜂拥而来的北冥人面前,她只是一个家园被践踏的复仇者。 在她渡劫之后,小红豆和哈哈也直接晋阶为八阶灵兽。小红豆的锡兰真火喷吐范围更广,杀伤力更强大,轻轻一吐,足可以毁灭人间一个州哈哈如疾风般奔跑,释放出的空间自成一个小世界,被困在里面北冥人只有自生自灭一途。 柳昔卿的眉心闪过神通印记,与在人间领悟的“炼心若明”神通不同,这渡劫期的神通名“敕”,意为“诫”,几乎所有渡劫期修士都可以领悟“敕”,以此神通作为应用规则的载体,可破一切法门虚妄,使渡劫修士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间顶峰。 人间的修士看到有渡劫修士助阵自然兴奋不已,在欢呼声中,晏修的声音传了过来。 “卿卿,为我护法。” 在柳昔卿晋阶的时候,几乎所有北冥人的攻击都是晏修拦下的,她一听晏修此言,便知他已无需压制境界,在等了她这么多年之后,他终于也要晋阶渡劫期了。 柳昔卿站在方阵的最前方,前来支援王城的北冥人多如人海,一眼望不到尽头,但她眼眸中波澜不惊,弓箭在手中,身前百丈,无人能近身。 晏修渡劫之后,他们终于打下了王城。 战况依然不轻松。 虽然他们比在人间自由,毕竟还是人间修士,渡劫修士最强的规则攻击在北冥界大打折扣,就算他们又击退了一批敌人,却因为十二尊聚星神兵的出现,还是陷入了苦战。 更糟糕的是,传送通道方面也传来了坏消息。 北冥人发现传送通道之后,派出大批红瞳攻击,通道最终失守,好在晏修及时将负责驻守的青弭峰弟子接了回来。 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回不去人间了。 “晏峰主,柳元君,你们想办法飞升吧!”同行的远征军修士对他们道。 柳昔卿皱眉。 渡劫之后,修士已经能感觉仙界的存在,若是想强行飞升,也不是不可能。 她从没这样想过,哪怕她已经很累了。 不间断的战斗耗损了太多心力,她渐渐感觉身体不支。 鏖战许久后,她打败最后一尊聚星神兵,那巨大的钢铁怪物倒塌的瞬间,她神魂突然恍惚了一下,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听见晏修的呼唤声。 但他的声音太小了,像是平时贴在耳边的呢喃,几乎听不清。 她睁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雾蒙蒙,看不到晏修的脸。 身体渐渐发冷,那些藏在她识海深处的伽蓝夜合花灵们不停叽叽喳喳,像是唱歌,又像是在哭泣。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朵花,那花瓣向下蜷曲,细细一看,已是要枯萎了。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神识混沌,丹田枯竭,意识萎靡,她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就在她想睡去的时候,突然眼前的迷雾出现一道缝隙,温柔的光照了进来,让她神魂为之一振。 一个身影渐渐走进她的视线中。 这是一个十分俊美的男人,他的气质十分复杂,既有身在巅峰的骄傲,又有一种长期压抑下形成的抑郁之色,这两种矛盾的特质融合在一个人身上时,便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魅力,使他充满了诱惑力。 柳昔卿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她无比熟悉他身上的气息。 这让她想起了曾经在太和青弭峰主殿时,从曲笙神识中飞出的那柄剑,还有那两条一直养在她芥子石中的小黑鱼。 “你为什么来?”她问道。 这一个问题中,包含有太多意味,隐约还带着一丝了然。 狄或没有回答,他只是贪婪地看着她的容颜,从游离之境闯出来并不费事,难的是他从沉睡中解放自己,难的是劈开界幕,直接从人间冲向北冥界。 他来得太急了,手腕和脚踝还带着挣脱的铁索,那上方还残留着新鲜的血迹。 而且他的眼神太过暴露,令人不安。 柳昔卿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如夜幕般的空间中,她因为虚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他走到她的身边。 他目光温柔,将手放在她额前三寸处。 这个距离,刚好能感到对方的体温,却没有碰触。 是一个有些暧昧的度。 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的舒适安然,强大的真元涌入柳昔卿的四肢百骸,治愈了她在战斗中近乎以命换命时留下的伤痕。 柳昔卿心思通透,这分明是眼前男人在用自己的全部能量为她疗伤。 但她没有拒绝。 这是因,也是果。 她静静地看着他。 狄或终于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亦不必困扰,我不需要原谅,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只想你活下去,这是我唯一的愿望,柳昔卿”当他说出她的名字之时,竟像含着一腔隐忍了许久的缠绵,这个名字似乎在心头萦绕了无数次,第一次付诸于口,生涩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深深烙印在人的心中。 他轻声道:“柳昔卿,你是我唯一的光。” 如果爱没有因为时间愈久而消失,那么,它也许会变得愈加纯粹,就像指缝中透出的光一样,即便无法拥有,也能带来他最渴求的救赎。 第297章 铁骨铸长城(七) http://..org/ 从天而降的巨剑同时劈开了北冥界和人间界的天空,这个凭空出现的渡劫期剑修令两界震惊,而太和剑修则更为吃惊,因为他们都曾经阅读过门派典籍,立刻认出这便是上古十大名剑之一的曦光剑。 这怎么可能?曦光剑的主人如果没死的话,距今已经十万余年了啊! 曦光剑出现在人间的时间很短暂,众人只能看到那样辉煌的一剑,似晨光辉耀大地,充满了生机与希望,而后便毫不留恋地进入了北冥界。 对于北冥界来说,狄或的这一剑,便如同噩梦了。 现在他们与人间一样,都被开出了一条虚空通道,界幕成为摆设,整个世界暴露在了虚空之中。他们想反击,但是这个人太强大了,狄或只用了一剑,那些本已被他们已经打得半死不活的人间远征军,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现在,传送阵没有了,界幕也失去了效力,他们与人间的同伴失去了联系。 末日恐慌席卷了整个北冥界。 ※※※※※※※※※※※※ 晏修怀中的柳昔卿逐渐恢复了元气,她醒过来的时候,那个神秘的男人已经不在,仿佛那样温柔的情话只是一场梦。 随即她发现他们已在人间。 “阿修,你,你怎么样了……”她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晏修轻轻摇了摇头,离开战场回到人间之后,他便用风茧来治疗自己,虽然恢复需要一些日子,但已经无碍。 在那个最危机的关头,行然和行岚发现他的本命元神灯与柳昔卿一同黯淡下去,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感觉到柳昔卿将要陨落,自己也失去了求生的**。 那里是异界,如果他们客死异乡,大概连人间的轮回道都进不去……深深的绝望和无能为力让他恨不能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回柳昔卿的,事实上,如果狄或不来的话,晏修已经准备把全部真元都渡给她,无论是异界还是人间,哪怕她能多活一分,也会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这一次来北冥界,他已做好了渡劫的准备,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将远征军送回人间,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她跟着他一起死,他要她活!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让那个男人出现在了她面前。 果然,柳昔卿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那个人……他……” “陨落了。”晏修低声道,他的目光移开,看向柳昔卿的身侧,“这是他留下来的。” 柳昔卿有些吃力地转过头。 在她身侧的,是那柄已经失去光芒的曦光剑,作为本命剑,它和它的主人早已失去对太和的归属感,对曦光剑来说,柳昔卿的身边,才是它的归宿。 前提是她愿意接纳它。 渡劫期剑修的本命剑已十分通灵,当发现柳昔卿看它的时候,曦光剑轻轻抖了一下,剑柄向下,立刻飞到她手心上方,却又不敢完全落在她手中,那惴惴不安的样子,像是怕被她嫌弃一般。 柳昔卿轻轻抿了抿双唇。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最开始见到师父宋媚双的时候,她的手中便一直握着一柄本命剑,从不离身。 这剑,便是剑修的另一部分。 她轻声对晏修道:“他为救我而死。” “我明白。” 两人已有默契,柳昔卿的询问,是因为她爱他,尊重他的意愿。晏修的回答,也是因为他爱她,不忍她难过,亦不想她始终怀着愧疚之心。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了。 柳昔卿握上那剑柄,将曦光剑收入芥子石中,她望着天空,因为太过虚弱无法铺开神识,扯过晏修的衣袖道:“我们成功了,对吗?” “北冥与人间的联系已经切断。” 柳昔卿的神魂在狄或的空间中,所以不知她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实上,狄或的速度太快了,远征军的大部分人也一头雾水,只有晏修等少部分人看清了一切。 狄或的剑意十分刁钻,在来到北冥界的瞬间,曦光剑挥出的剑意化作光团散去,每一道细小的光明都化为最尖锐的小剑,将离柳昔卿最近的一批北冥人悉数斩杀,而后方的北冥人则是散的散,逃的逃,狄或的身影也在这光芒中消失。 随后远征军就被带上了曦光剑,落在了东胜州某处,看到远征军回归的修士已经赶来接应,晏修的太和弟子牌中传来了行岚激动的声音。 目前,星海震界炮已被曲笙和夏时镇住,最后三艘星舰被打落也只是时间问题,北冥人失去了传送阵,那七座钢铁堡垒只有残存的兵力,已被修士们围了起来,在人间各地的北冥人节节败退。 只有一个地方,仍陷入苦战。 白渡州的彼岸之门旧址,那个地方曾经因为有一个巨大的结界屏障,人们称其为“朱门界”。以芮栖迟、斐红湄为首的立危城修士及夏家的黑云骑一直在与七国魂魄战斗,另有佛心寺的大能赶来支援,各地鬼修也是冒着战火风险赶到此地。所有苦战的修士皆紧皱眉头,在北冥界侵略人间的同时,罗刹海也在遭受魔界的冲击,已有一些魔气从旧址上泄露出来,朱门界因为耗资源极大,早已被撤去,现如今是几名宗师级结界师将魔气困在旧址内。 与人间面临胜利的喜悦相比,旧址的气氛十分压抑,因为他们都看到了罗刹海心中的景象。 继大战之后,人间修士第一次看到了真魔的模样。 ※※※※※※※※※※※※ “魔尊?哈,堂堂魔尊,不在魔界,反而蹲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把魔界镇住,还配做魔尊?我看不过是人间一条走狗!” 在漆黑如墨的海水中,□□着上身的弥山手持一把巨大的□□,那上方布满了血红色的火焰,而他身后,还有许多真魔正从火山口中向外爬出,那邪恶的目光正注视着阮琉蘅。 阮琉蘅平静地道:“弥山,谁为尊,打过方知。”她是不是魔尊都无所谓,也没有与真魔打交道的必要,重要的是罗刹海不能乱,现在的阮琉蘅,只想用太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战! 弥山眉头一锁,他们好不容易从魔界出来,自然是要打进人间的,但是眼前这魔尊的气势,实在令人胆战心惊,且她身后还有一条八阶巨龙,正在吞云吐雾,吸纳魔气。奇怪的是,阮琉蘅身后山峰上的一界之主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甚至还在那块石头上闭上了双眼,更让人觉得不对劲。 不过,这女人有一句话说对了。 谁的拳头大,谁赢! 弥山大吼一声:“魔来炎,斩!” 那□□挥出之后,阮琉蘅立刻被火海包围,可她却笑了笑道:“这火来的好!”她手中焰方剑亦是布满紫色烈焰,一自身为中心向周围燃烧,紫色与红色两种火焰烧在了一起,将整个罗刹海映得如同地狱血景之色。 阮琉蘅冲了过去,与弥山短兵相接,脚踏心莲剑火阵,顶住其他真魔的攻击。 力量究极到一个地步,反而还是这种简单的拼杀最为有效。 只是在这些真魔战斗的时候,她微不可查地着了看夏承玄的方向,目光中带着一丝忧色。 从人间被入侵后,夏承玄便一直进入入定状态,此时人间规则已被破坏,界幕也被打开,他作为界主,首当其冲受到伤害,而人间的衰弱也带来了罗刹海的动荡,再加上那七国中数千万魂魄的剧烈冲击,最后将这些真魔从魔界招了上来。 她与真魔陷入了鏖战之中。 但是她越打却越觉得不对劲,因为真魔进入罗刹海的速度明显变慢了,最后罗刹海只有一千多名真魔,下方却没有真魔再爬上来。 就连弥山也发现出了问题,频频回头看向后方,似乎也在疑惑。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原因了。 罗刹海下方数个火山口同时爆炸,只听得下方传来炸雷般的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放肆,大笑道:“魔尊算什么?我才是魔界之王,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属于我!” 阮琉蘅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她立刻后退,持剑护住了灵端峰。 伴随着轰鸣声,一个恐怖的怪物从海水中爬了出来。 他身形巨大,脸孔扭曲,最令人醒目的便是他头顶的蛇发,无数蛇首嘶嘶作响,猩红的眼睛恶意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怪物一上来便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道:“真美味啊,我都拿不定先吞噬你们谁好了,不过有什么要紧呢,你们都是要死的。” 那些真魔一看他这模样便后退防守,倒是弥山悍勇,他将□□一横,连阮琉蘅都不顾了,咬牙切齿道:“晟广!是你,你这个蠢货做了什么!” 晟广不怒,他眼神邪佞,反问道:“我蠢?不,我一点都不蠢,你们不是一直觉得我血脉低贱吗?现在的我吞噬了你们这些高贵的血脉,谁还敢看不起我?嘿嘿,把你们都吃了,便再也没有人欺负我,无论是魔界还是人间,我的,都是我的,是我晟广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修真界想要真的发个便当也不容易的,我只能告诉大家,死透的只有荼莲和华阳~(已经什么都招了…… 第298章 铁骨铸长城(八) http://..org/ 晟广现在的威势,已接近魔尊的存在,但是有阮琉蘅在,魔界不该出现这样的怪物,除非魔界的意志因为人间的虚弱而有所改变,以及……阮琉蘅心中便咯噔一声,立刻想到了夏时。?乐?文? 她身为魔尊,自然能感觉到天魔气息,在人间的夏时为了斩断星海震界炮,迫不得已动用魔界规则,天魔血脉已完全激发,同时也影响了魔界。 天魔,本就是魔中至高存在,从真魔们对天魔血脉锲而不舍地追逐就可见一斑。晟广变成了这幅模样之后,也心心念念着夏时,嘴里还嘟囔道:“天魔血脉在哪里,我要去人间,啊,真好吃!” 晟广身形臃肿,皮肤外面留着恶心的液体,肚子奇大无比,身体已变得十分畸形,甚至连脑子也有些不清不楚。 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当初在与非城的时候,与曲笙合作时的晟广阴毒狡诈,头脑十分清醒,他有野心也有耐心,这是他一点一点向上爬的关键,只要接近他的真魔,总会被他悄悄吞噬,然而现在,他吞噬的真魔是在太多,造成了后遗症,因为晟广完全消化不了这么多真魔的力量,真魔之间也存在互相克制,他不懂这些,只一股脑地吞下去,那些力量在他体内来回冲突,将他的神智搅得天翻地覆,人也变得浑浑噩噩,除了原始的攻击性和吞噬欲,以及他对自身低贱血脉的执着之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这样的怪物,就连弥山都觉得恶心。 但是晟广现在却比之前强大,真魔都拥有相当于人修大乘期的修为,他吞下了不知多少真魔,现在的力量竟也与阮琉蘅不相上下。 弥山后退,让晟广与阮琉蘅正面迎战,他却在旁边打起了太平拳,心中想的是看准了机会,将这两个人一并送进地狱。 阮琉蘅却不管那些,但凡修为高深的太和剑修,绝对有过大小数千场战斗的经历,就算不能随便杀人,他们还有砺剑石可以实战,因此战斗经验极是丰富,她连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弥山是什么打算。她决定速战速决,镇压魔界的六道阵盘已被魔界的气息完全搅乱,魔气再这样泄露下去,说不定人间又会再出一个朱门界。 那将是她的耻辱。 阮琉蘅持剑,焰方剑当胸而立,她目光冷凝,那双与夏时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中,倒映着这一片墨色海水,还有那张牙舞爪扑过来的怪物。 虽说是扑,但真魔的战斗技巧也非同小可,晟广一掌拍来,另一只手却从下方伸出,这布满刚毛的手爪几乎可以碾山碎铁,当他人贴近过来的时候,那头蛇发正中的蛇首长大了嘴巴,毒牙流涎,狰狞可怖。 阮琉蘅眉心四柄元神小剑尽出,到了她这个境界,阵法已是信手拈来,张手一挥,罗刹海的天空顷刻间布满了无数剑阵,紫色的八荒离火剑域将罗刹海这一空间全部覆盖,天降流火,弥山的魔来炎在这种规模的火焰下完全被压制住,当阮琉蘅将身上的气势完全放出之时,那种身为魔尊带来的压迫感令所有真魔胆寒,只有晟广还歪着嘴上前。 阮琉蘅没有后退,她的剑平举而起,一手掐剑指,浑身散发的魔气形如一个恐怖的黑洞。 再没人敢怀疑。 她是魔尊,是铭古纪最后的魔尊。 刹那间,弥山和那些真魔再次想起了上古大战,那个时候,魔后蘅君带着他们与古神作战的样子,那时候,他们有魔尊魔后,有十大天魔,无数真魔涌上大地,逼得上古十二神不得不以神格来封印魔界。 如今他们却连一个小小的罗刹海都出不去! 弥山悄悄想其他真魔使了眼色,等阮琉蘅与晟广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们便一拥而上,将这两人全部杀死。 可惜的是,阮琉蘅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闭上眼睛。 恍惚中,在彼岸之门旧址的斐红湄和芮栖迟都感觉到了师父的气息。芮栖迟激动得几乎拿不稳手中的剑,他很少这样失态,目光茫然地在人群中找到了斐红湄,发现她的状态同他一样,两个人眼神一交汇,心中越发确定是师父在召唤他们,不需要通过语言也能感受到她所传达的信息——准备强攻。 夏时的剑仍然嵌在星海震界炮上,剑刃已经深入那巨大的炮管百尺有余,他的天魔血脉完全觉醒,心中充满了暴虐的破坏欲,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无论是人、事、物,还是虚无的规则,都成为了可以破坏的东西,他深谙如何摧毁它们,这就是魔界本身的规则力量,星海震界炮是由宇宙规则所创,他已经看到了它的本源,只差那么一点,他的剑就可以将星海震界炮的规则斩断! 这个时候,他感知到了母亲的召唤。 魔尊与天魔本就是共生共长,何况他们之间本有血缘,这一瞬间,魔尊的传承和母亲的意志从冥冥中传来,顺着他的血液进入他的神魂之中。 “天地规则不因人而生,不因人的破坏而失去存在,无论是真魔、天魔、还是魔物,归根结底,都是依附于人的存在,所以魔可以破坏规则,却无法毁灭它的存在。” “是的,母亲,我明白了。” 夏时何其聪慧,阮琉蘅一点拨,他便知晓其中关窍。 “如果不能毁灭的话……”青弭峰剑修的标志性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夏时那张俊美的脸突然浮上些许邪气,“那就将它化为齑粉吧!” 在罗刹海中,阮琉蘅举起了剑。 在彼岸之门旧址上,斐红湄和芮栖迟举起了剑。 在虚空下方的星海震界炮上,夏时举起了剑。 三个位面通过这四个人的感应,奇诡地连接在了一起,是意志的力量,也是这人间的命运,在经过无数人努力之后,终于达到了天时、地利、人和。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挥剑! 剑意凛然,剑的锋芒最终穿透一切。 晟广那丑陋的头颅被砍了下来,脖颈的腔子里冒出无数道魔气,向着罗刹海下方惊慌而逃,弥山偷袭失败,被阮琉蘅一剑砍断了一条手臂,真魔们见势不好,还顾及着魔界的老巢,只能含恨咬牙原路返回。 芮栖迟与斐红湄组织了最后一次强攻,七国魂魄各种力量不停削弱,七国正中的狩魂大阵也被破得七七八八,在佛心寺大能的超度下,人间三道六界中的轮回道终于敞开大门,将这些魂魄一一纳入轮回之中,停止了对罗刹海的冲撞。 而在星海震界炮前方的夏时,使出了他毕生以来,最为惊天动地的一剑! 黑色的魔火卷着紫色的雷霆,云障层层散开,霆霄剑划破苍穹,再一次斩向星海震界炮,而这一次,钢铁巨物终于发出了哀鸣,在这一剑之下,从前方炮口开始,星海震界炮一点点溃散,炮筒后方的巨大阵图变得模糊,高如山峰的炮架轰然碎裂,坠向人间。 星海震界炮本为规则产物,那些材质碎片在半空中渐渐化为乌有,就像是这个超乎自然的产物从未存过一样。 曲笙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收回了雁门关领域,诚心诚意地向甜姑娘道了一声谢。 下方的北冥人仓皇失措地看着星海震界炮被摧毁,无论是信仰还是希望,都连同星海震界炮一同沉沦,有的人发了疯般的攻击人间修士,有的人举起兵器自戕,有的人冷静地掉头便跑,有的人泪流满面地向七国方向跑去…… 最后一艘星舰也在容四的撕扯中毁去,从星舰里面逃出来的紫瞳北冥人被罗浮两界门出来的玉丁香等人团团包围。 下方的七座钢铁堡垒也被修士围攻得仅剩数百人,早在发现“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停止之后,他们便绝望了,晏修和柳昔卿远征北冥,将传送通道也全部毁去,在钢铁堡垒中的北冥人大部分都失去了抵抗的意愿,唯有一个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你们愣着干什么?杀啊,打啊,就算只剩我们又怎样?我们的行为无愧于众星!” 魔修们最先认了出来,那人正是隆石真君,没想到他从聚星坛空间逃走之后,回到了这里。 看到那些北冥人已经无动于衷,隆石真君继而转向人间修士的方向,他看了看天上,突然咧嘴大笑,状若疯癫。 “你们以为你们能逃得掉众星的惩罚?别做梦了!看看吧,人间的末日就要到了,你们谁也跑不了,哈哈哈……咱们一起……一起下地狱吧!”他满脸恶意地看着所有人,手掌中腾起一团烈火,向自己丹田打去,然后整个人如同浇了滚油般烧了起来,离着近的修士依稀还能听到他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小叶子。 隆石真君,七星议会的首座,这个北冥界入侵计划的实施者终于**而死,但他留下的话令人毛骨悚然。 人们纷纷往天上看去。 被北冥人轰开的虚空通道仍然存在,像是黑洞一般,能看到暗沉的虚空。一开始,并没有人觉得不对劲,直到虚空通道开始离地面越来越近时,从高阶修士群体开始蔓延的恐惧笼罩在了所有人头顶。 被星海震界炮轰出虚空通道的人间本就十分脆弱,再加上北冥界的紫瞳和人间的大乘修士连番大战,以及星海震界炮的肆虐,人间的空间终于无法负荷,开始坍塌!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作者有话要说:打了这么久,房子终于塌了。 感谢霸王票: 曦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2203:25:58 第299章 铁骨铸长城(九) http://..org/ 把现在的人间界比喻成一个人的话,情况大概就是头顶被开了天窗,之后又中了剧毒;中了剧毒不说,还不停被大锤子劈头盖脸地砸。| 不死便是奇迹。 但奇迹并未光顾人间。 晏修和柳昔卿作为当世唯二两名渡劫期大能,皆受重创,只能由大乘修士将用结界术稳住空间,然而坍塌仍在继续,上方的虚空通道变得越来越大,界幕一点点退散,连地面上的凡人都能隐隐听到虚空中传来怪异的呼号声,如果人间坍塌,那么所有人都将进入虚空之中,再无栖身之地。 更要命的是,许多秘境及人造小空间在各地若隐若现,令修士们如临大敌。 秘境和人造小空间一直依附于人间,因为人间空间的稳定性,所以它们才能安然无恙地存在,一旦人间结构瓦解,这些秘境和小空间齐齐出现,便极有可能发生空间爆炸等一系列灾难,最后,或许人间还未坍塌完毕,凡人们就将在这种灾难中死绝。 这种情况比之前的北冥入侵还要棘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人们并没有慌乱,甚至连凡人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大抵是因为经历了北冥界入侵和星海震界炮的狂轰滥炸,本就一次次陷入毁灭的人们迅速的适应了这种灾难来临的恐惧感,甚至到了最后,便觉得也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 就算天塌了,也得先把北冥人都弄死再说——就是这个理儿。 溃逃的北冥人很快被修士们拿住,没人留情,或是哀求或是视死如归都没有任何意义,最后一艘星舰坠毁后,大乘修士调转来攻打那七座钢铁堡垒,众人拾柴,效率更高。埋伏在人间的虚空异兽也被黑崎州的兽族全部消灭,与人修的苦战不同,虽然兽族也有伤亡,但大多数都容光焕发,隐隐是在与虚空异兽的对战中得了机缘。 至于虚空通道上方的北冥界,被人间远征军灭了王城和传送阵,又被狄或开了一个虚空通道之后,也陷入了混乱状态。 无论是人间还是北冥,谁都顾不得对方了。 曲笙收回雁门关领域之后,跟着大部队一起将最后一部分北冥人灭掉,然后像其他宗门的领队一样,开始归拢在战场上的苍梧弟子。 重伤十五人,轻伤二十七人,还好没有人战死。夏时斩碎星海震界炮后,便被晏修唤去,以防天魔的魔气伤到其他人,有师父师娘照应,曲笙自不用担心,只是那些被她召集来的散修、修仆等人大多没有同伴,一时也无法统计伤亡,而且,在更大的灾难来临前,众人也没有时间统计。 将剩余的苍梧弟子都交给二师兄徐鼓,曲笙便离开了苍梧营地。 她受过岁无的机缘,不能置身事外。 在曲笙使出御风术,准备奔赴离她最近的一处空间动荡之地时,腰间的储物袋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她伸手一摸,便将那里面摇晃得最厉害的机缘灶摸了出来。 机缘灶一离开曲笙的储物袋便自己烧了起来,曲笙用尽了法门也没将火熄灭,最后机缘灶被火焰炼为一块莹白的方形玉石,眨眼间便飞得不见踪影。 曲笙目瞪口呆,旋即想到这是夜帝王遗留之物,一举一动都不平常,急忙将夜刃唤来,问道:“机缘灶是你主人的心血,它里面可还留有夜帝王的机缘?” 夜刃那绿幽幽的眸子看了看曲笙,不屑地道:“主人的心算,岂是你们能猜到的?” 好吧,看来她也不知道。 曲笙索性不去管它,寻了一处正有秘境震荡的地方,手心向前,凝聚出一道白光,静静感受此处空间的变化。 然后她心里一凉,这种程度的损坏,根本非人力所能及! …… 指挥空间补救的仍是格物宗洞真、居合两位元君,这一次两人的神色已不能说是凝重了,倒更像是视死如归的悲壮。 没希望了。 不止是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得出,以衍丹门南淮元君为主的宗师级结界师们的努力根本于事无补,虚空通道仍在不断扩大,甚至还有越来越快的迹象。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无法付诸于口的秘密。 在同仇敌忾,激昂迎敌之后,这个人间前所未有地团结,无论是宗门精英还是一个小小的修仆,无论道修、魔修、妖兽,乃至凡人……大部分人都不想说出丧气的话,便是有那胆小的哭泣的,也都暗自垂泪;想要发疯的,见有仙师在旁边,也不敢发出来了。 人们看着天上,看着周围,看着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突然觉得,哪怕是手中的一抔土,都是那样的珍贵。 他们寻找亲人,重新审视身边的同伴,细数一生……竟觉得有这么多做不完的事。 于是很少有人注意到,一块不起眼的玉石悄无声息地飞到了魏楚边界,那下方正是因紫绛道尊在此飞升而得名的紫绛台。 这个古老的机缘之地已被夷为平地,人间的血雨腥风也渐渐散去,只留下翻卷的泥土和凌乱的碎石。 这玉石闪了闪,没入了地下。 ※※※※※※※※※※※※ 山脚下,有一座小院,院子里有一个男人。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广袖长袍,半露出白皙的胸膛,手里拿着一只水瓢,正弯着腰浇水。地上是一片绿油油的豆苗,奇异的是,当水浇上去的时候,那些豆苗似乎极为舒坦,有的抻着叶片,有的摇摇晃晃,有的伏低了茎,像是有人性一般。 突然,那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前方,微微露出了笑容。 他气质清雅,配着那飘飘欲仙的长袍,俊得不像人间之人。 院子外走来一名穿着黑衣的男子,落落长袍,似暗夜流过。 他开口便道:“小夜,你这是死了有好些年了吧?” 夜帝王走到院门口,却不进去,只笑着道:“死了有一阵子了。” 他摇了摇头道:“真是胡闹,死了就该入轮回道,像你这样把自己元神藏在各处游荡,是损了你自己的福泽,如果不是这样,你早就……” “老实讲,我不敢死,如果我死了,这天底下,恐怕就没人知道紫绛台的真正秘密了。”夜帝王直视他的眼睛,轻声道,“这里原是上古时期,古神汀岚的供奉之地,修士们以为的机缘,其实是汀岚留下的福祉,大战之后,这个真相便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中,但谁能又能想到,在上古时期就已经以神格殉难的古神汀岚,居然一直还留有一丝气息,便藏在这紫绛台中。” “其实……我挺喜欢紫绛台这个名字的。”汀岚慢悠悠地道,“比之前的‘福运大满奉神坛’好听多了。” 夜帝王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这上古时期的劳动人民起名字,就是如此朴实刚健。 汀岚是司运之神,绝对是人间受供奉最多的古神,这紫绛台的旧址有一座全界最大的“福运大满奉神坛”,与其风格类似的小神坛多不胜数,遍布人间每个角落,这在古神中也是独一份。 然而,只有这里才是真正的福祉之地。 夜帝王笑过之后便正色道:“其实不用我说,你也猜到我来找你的原因了吧?” “说说看,人间出了什么事?”汀岚停下了浇水的动作,下方的豆苗全都扬起了叶茎,顶端的叶片摇颤着,一副没喝饱的样子。 “当年与你一别后,我便炼成了机缘灶的图纸,但机缘灶是不属于那个时代之物,我便将其封印,只待有机缘之人将其炼成,死后,我将神识藏在了机缘灶的内核中,只有当机缘灶感受到天运危险之时,才会将我唤醒。” “你竟然真的炼成了机缘灶,想必这里还有微川的功劳吧?” 夜帝王没有说话,默认了。 汀岚露出惊讶的神色——微川是预言之神。 汀岚道:“算上厄离和我,你身兼三神之机缘,说是天道宠儿也不为过。” 夜帝王却宠辱不惊,他平静地道:“因为天道知道我在追寻什么,我所求的,亦是天道想要的……我的愿望已经达成,一个新的时代将要开启,这个人间的运势不该绝,我们的福泽和传承还在,你们……也都还在。” “你又如何确定我们还在?”汀岚束袖而立。 “本来是猜的。”夜帝王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会留后手的不止是厄离,当我遇到你的时候,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九重天外天的灵核空间不是还留着岁无的气息么?直到我偶尔进入格物宗,遇到沉睡在浑天业地仪中的微川,才确定你们都在。” “是的,我们在。”当汀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再也不是一个归隐田园的普通人,凌绝于天下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这一刻,他是古神汀岚。 神是慈悲的,神又是无情的,他们立于生民之上,与这天地浑然一体,甚至,他们便是这人间的天。 “我知道因为种种原因,你们与人间隔绝,不愿暴露自己的气息和存在,但是这一次,我请求你们看一眼这人间,”夜帝王撩起衣摆,跪了下来,“我替这天下百姓,向神祈求。” 夜帝王虔诚地跪拜下去。 “既然是有人祈愿,而且还在我的神坛中,那我便不能不管了。”汀岚笑了笑,可他眼中一点都看不出为难的样子,却像是等待了许久。 “该见见老朋友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超豪华人间应援团出现了。 第300章 铁骨铸长城(十) http://..org/ 汀岚的身影消失在了紫绛台中,夜帝王缓缓站起。| 留在器物中的神识只能留存少许时间,他的身影正在慢慢变淡,但显然夜帝王并不关心这一点,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又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伸出手,从眉心中取出那枚机缘灶炼成的玉石,放在手中摩挲。 “这灶,该倒。”他轻轻一捏,将那玉石碾为粉末,“天下事靠天下人,我这爱操心的老不修,终于清净了。” 留下这句话,夜帝王的身影便如一缕清风,消散无形。 而这片由汀岚幻化出的空间,也渐渐变得模糊,最终归于空寂。 ※※※※※※※※※※※※ 黑崎州,青丘王城。 高大的天启梧桐叶片沙沙作响,从树中的螺旋阶梯进去,一直来到顶端,便能看到一名俊秀的青年,正坐在树枝上,口里喊着一片叶子,吹着曲调婉转的情歌。 他目光带着一丝忧郁之色,对着来人道:“你来了。” 汀岚叹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愁眉不展。” 青年闻言,手指不自禁地摸上了眉头,然后笑道:“你来找我,该不是为了叙旧的吧?” “伙伴中只有你与我尚还清醒,其他人不是陷入沉睡,便是被封印起来……我特地来邀你出手,敕常,从这天启梧桐的囚牢中走出来,来看一看现在的人间。” 这位在天启梧桐中给过曲笙凤凰之心的青年,便是司草木之神,敕常。 “以神格殉难之后,我已经不欠这个人间的了,”他轻飘飘地道,“如果不是天启梧桐还在世上,我早就与其他人一样沉睡了。” 敕常的手轻轻抚过旁边的树枝,手指划过嫩绿的叶片,听到叶片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就像是听到这世间最美妙的乐声,只有在看到天启梧桐的时候,他才散去了眼中的郁色,流露出一丝温情来。 敕常道:“就算人间灭亡,天启梧桐消失,我陪伴了它这么多年,也已经足够了……汀岚,我累了,万事万物都会消亡,无论你我,无论人间。” 在漫长而孤寂的岁月里,一个孤独的神会变成什么样? 也许会像汀岚一样,每日养花种草,自得其乐。 也许会像厄离一样,继续未完成之事,暗自谋算着一切。 也许会像微川一样,在浑天业地仪中悄然沉睡。 也许会像岁无一样,在九重天外天的灵核中继续守护他所创造的美好世界。 …… 也许也会像敕常一样,已经厌倦了一切,身在人间却内心荒芜,永远得不到解脱。 汀岚并不生气,他理解敕常。 天启梧桐有天地灵根之说,本就与司草木的敕常亲近,而十万年前的一株天启梧桐居然生出了树精,敕常欣喜若狂,精心照料,整日与对他们念叨“万物有灵”,还给小树精取了个名字叫“小天”。 在他们看来,那个只有一团绿影子的小树精连话都不会说,只会整日围着敕常团团转,充其量算作一个宠物,直到最后,这小树精连一个人形都没修成。 所以他们都没想到,敕常会爱上这个宠物。 十万年前的大战中,小树精为敕常而死,敕常也在陨落之后,依附在最后一株天启梧桐之后,成为了凤凰之心的本体。 敕常一直保持清醒,未尝不是为了怀念。 汀岚摇了摇头道:“你虽然保持清醒,却比其他人过得还要混沌,罢了,我自去寻他人,只是,若连人间都不在了,天启梧桐的根系也无法留存,若你爱的那小东西知道,该如何伤心?唉……” 汀岚转身离去,他注意到了敕常眼中的那抹痛色,也并不觉得同情。 对神来说,情爱是寂寞而短暂的,唯有天地自然广阔,万象之中隐藏的真理,才是永恒。 汀岚第二个去找的人,是浑天业地仪中的微川。 微川本就是古神中最嗜睡的一个,他于梦中窥见世界的脉络,推演亿万年宇宙变迁,醒来时总有惊人之语,少不了便有人间动荡。他们都怕了他醒,宁愿微川长睡不起——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有时候,预言跟乌鸦嘴只有一线之隔。 果然,汀岚来到浑天业地仪的时候,微川醒了。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高高束起的头发略有些散乱,大抵是因为睡眠优质,年轻的脸上如剥壳鸡蛋般光滑,又因为操心的事儿少,每次只负责“报丧”,面向也是古神中最年轻的。 微川嘟囔着:“我上次醒来的时候遇到了小夜,这一次醒来又遇到了你。这一次不得了啊,人间必定大乱,我看这气数啊……” 汀岚疾步上前,一把捂住微川的嘴。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被乌鸦嘴支配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汀岚十足十的怕了他了,“你睡这么久,总还攒了点力气了吧,跟我出去干活。” “没了,没了!”微川撇着嘴往后躲,“人间的机甲之祖跑过来拿浑天业地仪来推演,我留的那点力气都给他用了,还要我干活,困死了!汀岚,我知道你古道热肠,受人间供奉最多,留的神格最多,再容我睡一会儿,真是不行了……”说着头一歪,又睡得人事不知。 汀岚再好的脾气都有火了。 第一个找的敕常是个油烟不进的钉子户,第二个找的微川是个扶不上墙的瞌睡虫! 汀岚扶着额头出了浑天业地仪,决定去找与自己关系最好的奉尞。 奉尞是司兽之神,他的名号一直被万兽观供奉在主殿内,在兽族与虚空异兽大打出手的时候,乾煞元君召唤出的兽神为全界妖兽祝祷,后来兽族将虚空异兽压制住之后,乾煞元君才被万兽观弟子送回了万兽观休养。 召唤兽神对人修的损耗极大,却可以令奉尞得到滋养,现在兽神的神力刚刚退散,奉尞的状态理应不错。 当汀岚看到奉尞的时候,才发现他不止状态不错,还过得很惬意。 一只吃得滚圆的狸花猫叼着一条晒得恰到好处的小鱼干,正趴在万兽观主殿的房梁上,吃得头也不抬。 万兽观中一直流传着一个自建立门派最初便有的传说,如果你在祭拜兽神的时候,看到一只狸花猫的话,一定要将其喂饱,第二天去捕捉妖兽的时候,几乎百分百成功。 ……这就是奉尞吃这么胖的原因吗? 汀岚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好友,震惊地道:“都要世界末日了你还吃!” 奉尞慢条斯理地抬起头,一只爪子扣住了小鱼干,一只爪子抬起来,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掌心,然后道:“空间坍塌,只有岁无能帮上忙,我作为兽神,难道还能驭使群兽去补窟窿不成?再说,它们也不是那块料啊。不过夜帝王倒是机灵,知道先把司人间运气的你唤醒,有了你在,嗯……”狸花猫的尾巴一甩,“我觉得,这人间肯定没事儿。” 得,又遇到个心宽体胖的。 汀岚终于上火了。 这人间的运势说到底,他也看不清了,又不敢让微川那乌鸦嘴说出什么来,他不是不想找岁无,而是因为北冥人利用藏在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里的岁无力量,发动了“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岁无的气息已十分微弱,如果不是这样,以岁无那强烈的责任心,绝对会第一个跳出来帮忙补救。 他从万兽观出来,便直接去了太和山脉。 如果说古神中最有责任心的是岁无,最愿意助人为乐的是他自己,那么,最有保护欲的应该就是沉睡在太和剑庐中的战神辰古了,而且在太和主峰的罗浮两界门中,还有辰古的妻子,司人间律法的英狄。 太和剑庐散开了云雾结界,在掌门槐山神君的祭祀下,群剑开启太和初开剑阵,这么大的声势,也许能撼动辰古也说不定。 辰古是威名赫赫的战神,只要人间有战事,他便能从中得到力量。但辰古本身并不喜欢战争,也不是嗜战之人,而且他的样貌与人们猜想中的有极大不同。民间祭祀时大多选用最为凶神恶煞的面具来代替战神降临,而实际上…… 汀岚看着那个沉睡中的美人。 很少有人知道辰古是一名美得近乎有些女相的神祇,笑起来还有酒窝,相反,他的妻子英狄面向却十分普通,脸部线条似刀削般冷峻,因为律法是世上最严谨之道,所以表情总是严肃,扳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 “醒醒。” 汀岚唤起了辰古。 “汀岚?”辰古见到老伙伴先是惊讶,继而皱眉,气息与人间融合,立刻发现了现在的状况。 “我……”汀岚正想说话。 “不必多说,我已知道,”辰古站起身的同时,身上从便服变为战甲,“你去寻岁无的踪迹,若要修复人间空间,非他不可。我和英狄会将所有同伴唤醒,现在人间正逢大难,莫说我们还留着一口力气,就算死了,也得从地下爬起来救世!还有,汀岚,多谢你叫醒我!” 这是多么靠谱的神啊……汀岚热泪盈眶,连声道好。 辰古又问道:“在我之前,你可找了其他人?” “敕常、微川、奉尞。” 辰古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安慰道:“放心,人间大战,他们一定会出力的,我们守护这片土地无数岁月,神格尽失也不改初心,这便是我们的使命,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末日降临又如何?吾等当为初心而战!” 汀岚热血沸腾。 他深深觉得,这个世界的画风,终于恢复正常了。 作者有话要说:总结下: 紫绛台——司运的汀岚,天启梧桐/凤凰之心——司草木的敕常,太和剑庐——司战的辰古,罗浮两界门——司法的英狄,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司空间的岁无,彼岸之门遗址——司封印的厄离,格物宗浑天业地仪——司预言的微川,万兽观神龛——司兽的奉尞。 其实,神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以及,谁的主角模板都不如夜帝王233~ 感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joyce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2319:51:37 第301章 春归(一) http://..org/ 有了辰古这个行动力超强的帮手,汀岚终于从马不停蹄四处寻人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但是他没想到辰古叫人的方式与他那温婉的美貌完全不成正比。樂文小說| 十分简单粗暴! 辰古一步迈出太和剑庐,他伸手一招,太和主峰那巨大的祭祀台上,有着人间第一鼓之称的太和战鼓立刻从鼓架上飞起,立于辰古身后,他双手一分,两支鼓槌握在手中,转身迎向鼓面。 “咚!” 鼓声如惊雷,响彻人间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向天上看去。 辰古的身影并没有变大,但无论人间万里,何时何地,他无所不在。 神的威力就在于,就算你从不曾见过他,也会在他出现的刹那知晓他的身份,凡人看到辰古的刹那,皆颤抖叩拜,修士们更为震惊,旋即转为喜悦…… “古神要救世了吗!” 鼓声绵长,战意盈满八方,召唤着那些旧时战友。 英狄自罗浮两界门中走出,她眼风一扫,对人间状态了然之后,率先去了万兽观,拎起那只圆滚滚的狸花猫,任由它如何挣扎也不放手。 “英狄,有话好说。”狸花猫被扯着后脖颈,觉得尊严尽失。 “我无话可说。”英狄冷冷地道,“看那些人把你喂成什么样子了!” “真是没办法,所以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死板的家伙,尤其是管律条的……”狸花猫撇撇嘴,它的身形慢慢变大,英狄渐渐拿捏不住它的后颈,只得放手。 于是,一名身材高大,浑身上下充满了野性魅力的男人出现在英狄身边,他啧啧道:“那么凶干嘛?我也只是想偷个懒罢了,你又何必动怒,我可是你的亲哥哥啊!再说了,谁不知道汀岚一定会叫辰古出来,那个家伙更是没人性,只怕微川都要被他这鼓声吵醒。” 微川睡了又醒,这一次轮到他扶额而出,嘴里喃喃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唔,算来闹钟还没发明出来啊……啊……这是什么声音,好吵……”他对床铺流连忘返,但最后还是屈从于这磨人的鼓声,飞了上去。 敕常也听到了辰古的鼓声。 他依旧坐在树枝上,从汀岚走之后,他便没动过地方,一直闭着眼睛,只有不停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些许心事。 草木本就有生机勃勃之意,作为司草木的神,敕常本是最有活力的神,那时候,他的脸上常年挂着笑容,活脱脱的阳光青年。 现在的敕常沉郁而厌世,本就是背离了他的本性,直到辰古的鼓声响起,那些与同伴携手同行的岁月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旧时的回忆一波接着一波地涌上心头,有欢笑有泪水,还有共通赴死的慷慨激昂,与诸神的友情温暖了他冰冷的心。 天启梧桐的叶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了水珠。 敕常睁开双眼,他手中握着那片树叶。 植物是这世上最顽强的生命之一,只要有水有光有土壤,它们拼了命也要生长。 它们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啊…… 敕常轻轻叹了一声。 “果然还是看不开生死。” 他站起身,身形轻灵地在天启梧桐的枝干上跳跃,最后隐没于那繁茂的枝叶中。 受声召唤,诸神苏醒。 司符之神少覃穿着一身儒生服,长得斯斯文文,一眼看上去,只觉得是一个清秀书生,他左手捧着书卷,右手执笔,被唤醒的时候还大叫一声:“我又有了新思路!”然后把笔放在舌尖上润了润,立刻在书卷上奋笔疾书。 旁边的奉尞好奇地看过去,然后大惊失色道:“我还以为你又在研究那些个鬼画符,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少覃!” 少覃侧过身,捂着手里的书卷不让奉尞看,摇头晃脑地道:“好奇心会害死猫,你莫打扰我,要知道,书不完本可是会被读者追杀的,我可不想挂掉之后还被怨念。” 英狄没忍住,也往少覃拼命藏着的书卷上看了一眼。 那书卷上写的赫然是时下最流行的神怪话本,讲述神仙之间不可言说的各种狗血大杂烩,恶俗得淋漓尽致,没想到沉睡之后的古神化出了一个分灵,干起了这种营生,敕常那笔名“凤语生”,可是深闺娇娘们的最爱,若不是人间遭逢北冥入侵,现在刚好是他在写的《仙宫绝恋》最后一部面世之时。 这厢少覃还在埋头苦写,那边摇摇晃晃飞上来一名年轻女子,长相自不用说,端丽明媚,似五月骤起的花海,娇艳若花团锦簇,唯独眼下的乌青之色使得女子的容色清减了许多,她一上来便将头靠在英狄的肩膀上,嘴里还嘟囔着:“为何偏偏是此时,北冥人气煞我也,定绕不得他们!” 英狄道:“按律法,北冥人当是死罪,不过,和方……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司术之神和方毫无形象的嘤嘤道:“《仙宫绝恋》的完结本……呜呜……看不到了……”她这是真委屈,人间末日,辰古聚集众神,她剩下那点神力大概也留不住了,这倒是也没什么,生为天地之神,享受供奉,为生民立命是应尽职责,只是在沉睡中,她也百无聊赖地化出一个分灵,也不做什么,就是找了一处书斋经营,每天就是昏天黑日地看话本,手下还养着一批专门写话本的穷书生,目前的心头所好便是现在最火的《仙宫绝恋》,北冥人好死不死赶在此书要完结之时入侵,和方怎能不气? 天大地大,完结最大! 和方的声音不小,少覃自然听到了,木愣愣地转过头看着哭得花容失色的和方,突然捂了捂衣服,又默默地继续写着。 奉尞看了看两人,不坏好意地笑了笑,那笑容就像摸到老鼠洞的猫一样。 接下来,微川也磨磨蹭蹭地上来了,还有腋下夹着棋盘的司阵之神知忡,他一到众人身边便将棋盘放好,头也不抬地道:“干活之前再叫我。” 众人见怪不怪,知忡沉迷棋道不是一天两天了,所谓“棋迷如阵”,他的许多阵法倒确实是从棋局中演化而来。 令人惊讶的是,就连那个被汀岚称为“钉子户”的敕常也来了,他向众人轻轻点头示意,便呆坐在一边,也不与人交谈。 最后一个被辰古唤醒的是司业之神还晟,他容貌俊美,却总阴沉着脸,上来之后便扫视一圈,然后问道:“汀岚呢?” “汀岚去寻岁无了,”英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还晟,皱眉问道,“你司人间业果,这一次可有什么说法?”她对还晟的一张臭脸视而不见,想来,总是看着业果报应的神,性子也实在乐观不起来。 还晟冷哼一声道:“都快完蛋了,这业果还不够大吗?现在只看汀岚的运势能不能撑起来,还有岁无能否修复空间,哼,汀岚的确是去寻岁无的最好人选,但是……”他看了看已经聚集起来的古神。 司战之神,辰古;司法之神,英狄;司兽之神,奉尞;司符之神,少覃;司术之神,和方;司阵之神,知忡;司预言之神,微川;司草木之神,敕常……再加上去寻岁无的司运之神汀岚,以及他自己,司业之神,还晟。 上古十二神,已聚齐了十位。 还晟皱眉道:“还缺厄离。” 一提到厄离,辰古停下了擂鼓,少覃手中的笔微微一抖,英狄与和方沉默下来,微川停下了揉眼睛的手,知忡从棋局中抬起了头,奉尞抓了抓头……就连敕常也有一丝动容。 厄离是他们心中的一个心结。 曾经的伙伴转投了敌阵,任是谁,心中都会有一个难以过去的坎儿。 辰古道:“厄离已被魔尊阮琉蘅所杀。” 还晟不答,眼睛向微川一瞟。 微川被那阴测测的眼神一激,立刻不由自主地道:“厄离那心机,怎么会死?他当年就封印了四个分灵之体,与我们共同封印彼岸之门时用去了一个,留下暗门之时用去一个,在罗刹海中的,也就是被阮琉蘅所斩的又是一个……” “那最后的呢?”还晟问道。 “这还用说吗?”微川委委屈屈地道,“他肯定会选离那个人最近的地方啊。” 彼岸之门的遗址。 “必须解开厄离的封印,这一次人间业果非同小可,必须集合我们十二人之力,缺一不可。”还晟皱眉道,“……我去寻他。” 与知晓一切,却因为种种原因,被众神有意无意抑制的微川相比,还晟就简单许多,因为业果总是有了因,才会有果,才会有业报,只是他不能控制,人间的无数轨迹都从他眼前经过,他却无法干涉。 但最起码,去找一个故人还是可以的。 而且就像汀岚去寻岁无,其实寻的是人间的运势一样。 他所谓司业之神去寻厄离,其实,寻的便是这人间的果。 “厄离,看看现在的人间,这是你要的结果吗?” 在彼岸之门的遗址上,他的神力令脚下的泥土震颤,还晟俯下身,伸出手放在半空之中,五指弯曲,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缓缓向上提起。 厄离就是这样被还晟提着衣领,慢慢自半空中显露了身形。 古神厄离是诸神中气质最为出尘的一个,在阎王脸的还晟面前,他就像是一名坠入凡尘的谪仙,形成了两个鲜明对比。 但谁又能知道,就是这个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人间制造了十万年的道魔相争。 厄离睁开了双眸,他看着满目疮痍的人间,低笑出声。 “报应。”他道。 作者有话要说:少覃与和方,一个是码字的,一个是追文的,233~少覃你要掉马了! 和方熬夜追文眼下乌青的样子,是我_(:3ゝ∠)_ 第302章 春归(二) http://..org/ 在古老的传说中,人间界始于混沌,有上古十二神降世,制定规则,演化万物,方有今日人间雏形,得称“人间界”。乐文彼时,除了高不可攀、不问人间世事的仙界,六界无明确划分,人间有神有魔,有人有妖,摩擦纷争不断。当矛盾发展到一个白热化阶段,天道崩塌,终于爆发大战。众神于彼岸之门封印魔界,以神格殉难,重新建立天道,制衡六界。 然而,在封印魔界的时候,负责实施封印的司封印之神厄离背叛了众神。 接下来便是那段人们耳熟能详的历史。 因为爱上了魔后蘅君,厄离为了贯彻蘅君的理念,在众神以神格为代价,托付他封印魔界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暗门,导致魔气泄露,厄离又以古神身份制定最后一道规则,使得人间每万年通过暗门产生一名魔尊,带领魔修、魔兽向人间展开反攻,帮助他重现魔界。 但这仅仅是经过美化之后的大战,也是最容易让人们接受的谎言,真相早已淹没在历史之中,经历过那段烽火狼烟的人大多不是飞升便是陨落,也许所有人已经忘记真相,但是作为古神的他们,却不能自己欺骗自己。 所谓上古十二神,最初只是上古人间界修士的大成者,他们初窥天道的规则,在某种机缘下,甚至参与了规则的制定,进而更娴熟地运用规则。所以,作为一部分规则的制定者,古神并不能出手干预世界,只能眼看着世界在规则之下运转。 上古大战的本质,其实是因为诸神为了对抗魔界,直接干预了天道规则,破坏了因果循环,因为人间有善就有恶,有光明就有黑暗,这是宇宙定律,而人有七情六欲,某种**膨胀到一个程度却无法满足,便会产生心魔,坠入修罗道,成为魔修,从这个角度来说,魔是永远无法毁灭的,而天道讲究的也是制衡,并非毁灭。 所谓的封印魔界,其实是当时古神为了保护修真界,擅自决定将魔界封印,并非出自天道授意。 而古神陨落的真相,也并不是因为封印才以神格殉难,他们的做法从根本上违逆了物竞天择的生存法则,干预了自然繁衍的天道规则,所以这场大战的最后结果,是天道降下惩罚,导致了古神的集体陨落。 比起这样残酷的真相,也许人们宁可相信是古神为了守护天道才陨落,而天道也是他们想象中的人间正道。 只是,天道有法则,古神也有自己曾经留下的规则,最后陨落的古神是司预言的微川,他发现了厄离留下的暗门,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并没有得到天道的认可,他们自以为的神格殉难其实只是天道剥夺了他们的神格……所以他们失去了神格之后,只是陷入了沉睡,并没有彻底死亡,同时,众神也失去了管理人间的资格,他们不能有任何干涉人间的行为,否则便会引来天道的最终灭杀。 在古神避世的同时,他们为了守护人间,也留下了许多遗产,比如辰古留给太和的人间之剑,英狄留给玄武楼的罗浮两界门,微川留给格物宗的浑天业地仪,少覃留下的七十六玄天之字,奉尞留给万兽观的召唤兽神之术,汀岚留下的紫绛台,敕常留下的天启梧桐,岁无留下的九重天外天灵核空间……还有和方留下的法术、知忡留下的布阵之道,等等,都成为了人间运转的一部分。 厄离最后留下的暗门——也是他以分灵体化为的暗门,才是与天道对抗的手段,厄离是古神中最有野心的一位,他最后的目的便是要将魔界唤出,与天道开战,重新制定人间规则。 于是天道精心培育的一界之主应运而生。 然而,本该发生的界主与魔尊之争,却因为一朵璇玑花,改变了一切。汀岚无意中对璇玑花的承诺,将铭古纪魔尊阮琉蘅的命运与一界之主夏承玄联系在一起,俩人产生了羁绊,不止毁掉了厄离全部计划,还促使了阮琉蘅在罗刹海一剑弑神。 所以,厄离对人间可没有什么好感,对天道更无敬畏之心,对于他这些同为古神的同伴,大概也只有厌恶和嫌弃。 厌恶他们对人间的保护欲。 嫌弃他们的执迷不悟,就算被天道放弃,却仍然念念不忘要守护这个世界。 于是厄离看到眼前景象,只有两个字:“报应。” 就差没直接说“活该”了。 还晟被气得脑门嗡嗡作响。 “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同伴都不要了,而且还给人间带来十万年纷争……修行了这么多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还晟说出了每一个人都想痛骂他的话,“这个生灵涂炭的人间,你真的觉得是报应?如果是的话,也是你造成的恶果,这是你的业报!厄离,你背弃了一切,那么下场,也必定是被万事万物背离,所以你永远都得不到心中所爱,你的野心无法满足,心中的躁动便永远无法平息!我看的出,你一直都很痛苦,厄离,你是在自虐,又何必将整个人间都拖下水!” 还晟其实一眼便看到了本质。 这一切都起源自厄离对蘅君的爱慕。 起源自他亲手杀了最爱的她。 在神级封印术下,她浑身钉满八十一道封骨钉,被镇压在天一峰下,那双桃花眼还会弯弯地笑。 厄离的心就是从那个时候背离人间的,蘅君已经死了,他无从赎罪,于是选择了守护她的理念。 “我没什么可说的……”厄离看着还晟,但是他的心却飘向另一个地方。 真魔被阮琉蘅驱逐出罗刹海,芮栖迟和斐红湄等人又将七国魂魄送入轮回道,所以彼岸之门遗址的罗刹海影像正在慢慢消失,已模糊得看不清了。 但是厄离还是看到了阮琉蘅。 她站在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倒提着剑,如孤峰倒海,伶仃身影映入眼帘,莫名便叫人中一紧。 阮琉蘅是他按照蘅君的样子造出的容器,他很清楚她不是蘅君。 但是她们之间太像了,像到只要他看上一眼,都会屏息凝神。 就在他将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在罗刹海中央的阮琉蘅突然回过头。 她看到他了。 视线交汇,似只有一墙之隔,却又好像有万水千山之远。 只是,除了当事人,恐怕没人知道在这眼神之中,两个人到底交流了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没有。 只刹那间,厄离便收回了心神,他看了眼仍被还晟抓着的衣领,突然笑道:“还晟,你这是求人的样子吗?” 还晟只好松了手,厄离慢条斯理地正了正衣襟,他看出还晟急切的心情,他也看到人间的乱象,带着某种恶意的念头,他倒是像欣赏美景一样。 还晟无奈道:“你还想如何?” “我的计划已经失败了,魔界那群蠢货烂泥扶不上墙,北冥界入侵这样好的机会都错过了,难得北冥人还为他们搭上了桥,结果一个真魔就坏了一切,啧……总的来说,我很少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只要人间还在,我的愿望总有一天会实现,所以我跟你去。” “什么愿望实现,你怎么还是野心不死……等等,你说跟我去?” “我对人间已无留恋,为何不去?”厄离反问道,“只要人不死,魔就不会灭,这道理还用我再告诉你一遍吗?” “你……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突然……”还晟有点不敢置信。 厄离冷笑:“要等我反悔么?” 当然不,还晟忙不迭地将厄离带走了。 至于汀岚那边,几乎用尽全部神力,撞了大运,才将因为灵核空间爆炸而昏迷的岁无找到,少覃、和方、知忡三人合力将岁无救醒,至此,上古十二神,终于全部聚齐了。 只是……人心可能有点散。 辰古向前一步,他正想说点慷慨激昂的话来提升士气,便被一旁的厄离生生给阻住了。 “再多说废话,这人间可就救不回来了。”厄离冷冷道,“不如看看他们都在做些什么。” 诸神静默,他们看到了脚下的土地。 空间坍塌自虚空通道开始蔓延,秘境和空间悬在人们上方摇摇欲坠,修士们像是打补丁一般,疲惫地在各地支撑空间;妖兽们退回了黑崎州,当四海平息后,海兽们也重新回归深海,所有的兽类都有在面临危险时回老巢的习惯,它们也不例外;凡人们焚香祷告,哪怕众神已经隐去了身形,但他们认定了古神还在,大战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依然虔诚地相信,神可以庇护他们,并护佑这个人间。 第303章 春归(三) http://..org/ 古神已失去了神格,祝祷并不能对他们产生影响。=乐=文= 他们中有的人甚至已经变得像一个普通人,会去写书,会经营,除了野心勃勃的阴谋家,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因为,就算被天道抛弃,他们却从未仇视过人间。 人类是无辜的。 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脊背朝天,耕耘着这片土地,修士们吐纳调息,养日月净化,修本心之道,整个族群的意志与天地共荣,不惜一切地维护着他们生存的空间。 这样的人间,是不会灭绝的。 岁无一直靠在汀岚的肩上,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同伴们,发现他们神情为之动容,便道:“事不宜迟,若是诸位没有更好的办法,那么,就由我来指挥行动如何?” 十二神中没有固定的首领,会根据行动的方向不同而推举出合适的人选来领导大家。 这一次的空间塌陷,毫无疑问属于岁无管辖的范畴,众人无异议。 辰古道:“大家的神力所剩不多,不知这一次的把握有多少?” 岁无淡淡地道:“三成。” 众人脸色不变,但心中都是一惊。 奉尞如猫一般蹲坐在一旁,差点就想用后脚去挠脖子,被妹妹英狄一个眼风扫过来,立刻又悻悻地放下,嘟囔道:“三成总比没有强,更何况我们还有汀岚不是么?” “这三成还是因为有我!”汀岚不知道如何感激好友对自己的信任,只想把奉尞的脑袋扒开看一看,里面是不是全都塞满了小鱼干。 少覃还在书卷上不停写字,边写边道:“莫慌,我们是正义的一方,但凡话本里的正面人物,到最后都会成功的!” 和方听他这么一说,似乎又勾起了看《仙宫绝恋》的瘾,悲从中来道:“可凤语生就不是这么写的,上一卷的结尾处,巨石都要落下来了,敌人又在门外,反派那么厉害……大家都说他最后要写死那个大英雄,呜呜呜……” 少覃从书卷里抬起头,温声道:“邪不胜正,人间自有正气,那大英雄又怎会失败?” 和方其实少覃说话并不多,冷不丁被他这么一安慰,还有些不习惯,红着脸从英狄的身上挪开,脸看向别处。 微川看了看大家,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岁无轻咳了一声,继续道:“那么,便将这一次行动命名为‘补天’好了,因为我身体已负荷不了空间创造的神术,所以只能用九重天天外天坠毁人间时留下的碎块来将空间补好,在我补天的期间,需要人间之剑助我稳住空间,以及,请厄离帮我将九重天外天和各大小秘境封印,目前人间损毁严重,那么,还需要诸位各司其职,将人间恢复原貌,使资源和天下灵脉重新流动起来,如此,也不枉我们走这一遭。” “那么,我先来吧!”知忡一手将棋盘平举了起来,看上去,那一局棋最后仍没下完。 他另一只手放在棋盘之上,便见那棋盘上所有黑白子皆发出光芒,人间所有山脉亦同时发出光芒。 知忡轻笑一声道:“幸好,当初我也在人间留了点东西。” 他低喝一声:“解!” 从这些山的山脚下浮起了巨大的阵图,皆是当年知忡布下的神级阵法,这些阵法在人间连成一片,将因星海震界炮轰炸而动摇的地基稳住。原本滚落的碎石、不停扩大的裂缝、将要倒塌的山峰、不断涨潮的江水……都像被驯服的羔羊一般,安静了下来。 敕常默默走到一边,他双手平伸,从那掌心中流出了一种缥缈若峰间灵雾般的东西,随风飘散之后,便有绿意破土而出。 枯败的树木重新焕发生机,被铁蹄践踏过的大地长出了绿绒绒的小草,喜人的翠色一点点染遍了万水千山,又从那其中点缀出颜色各异的花儿来。 这之后,其他古神依次施展神通,一点点修复人间,和方施展术法、奉尞驱使百兽,汀岚轻声吟唱了一首祝祷的歌谣,还晟则推演着下方每一处该还原成什么样子,才不超出天道的约束,岁无、厄离、辰古三人去寻九重天外天的空间碎片,只有微川和少覃还留在那里。 微川真的是什么事都帮不了。 少覃则仍在奋笔疾书。 微川好奇地问:“你在写什么?难道比拯救生灵还重要吗?” 少覃抬起头,脸上带着慈祥地笑容,对微川道:“傻孩子,符咒中自有言灵,我现在所写的,可比他们做的还要厉害!” 他十分得意,但是微川的眼神已从他的书卷上挪开。 从七国战场的方向腾起一个巨大的灵核光团,使得下方人声鼎沸。 “古神岁无显圣了!”一重天天君方渥宇大声道,作为一直负责维护灵核空间的九位天君,他们对古神岁无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当那灵核升起的时候,他们便知道是古神回来了! “岁无大神!”凡是在七国与北冥人战斗的七国修士皆俯首叩拜,他们热泪盈眶,有的人甚至亲吻脚下的土地。 曾经受过古神岁无机缘的曲笙也抬起头看向七国方向,在那耀眼的光芒中,她似乎能看到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微笑着撑起了这片天地。 天地震荡,流光无限,神的力量覆盖人间,许多年以后,人们仍然记得这一幕,讲给他们的子子孙孙。 与此同时,太和山脉震动,辰古所留下的人间之剑再次发动,俊美无暇的战神当空而立,足下万剑归一,剑意指向各处动荡不安的秘境,此时,厄离出现在辰古身后,他从眉心一处一道光芒,附在剑上,在不影响秘境开放规律的前提下,随同剑意将大小秘境、空间重新封印。 灵核空间渐渐上升,跌落在人间的九重天外天碎片不断出现,重新吸附在灵核空间上,到了最后,九重天外天的雏形出现在高空之上,那是一个由九层不同颜色灵雾组成的巨大宝塔,祥云层层托起,宝相庄严。 岁无就站在塔下,他嘴角含着轻笑,对同伴们道:“幸不辱命,吾已准备就绪。” 厄离来到塔下,他略打量了一眼,便嗤笑道:“这破破烂烂的空间,就是你说的三成把握?”他不由分说,一掌拍在宝塔上,只见塔身闪过数道光芒,是厄离用自己的神力将其中的漏洞一一封印。 岁无笑着道:“算上你的话,可加一成。” 厄离轻轻扭过头去,他已经不习惯同伴的笑容,对岁无的善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和方带着英狄一起过来,她笑眯眯地拍了拍岁无的肩膀,大声道:“我就知道你最靠谱了!” 岁无被这女壮士一拍,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道,天道没弄死他,北冥人没弄死他,要是被同伴一掌拍死,他就成了千古笑话了。 英狄回首望向辰古站着的地方,她自从罗浮两界门中出来,还未与辰古单独说过话,此时她招招手,辰古将剑指一收,回到了妻子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柔声道:“这一次,咱们俩还在一块儿。” 英狄轻轻靠在辰古的胸膛上,她点头道:“我与阿哥不分开。” 奉尞这时候郁闷地缩在妹妹身后,充满怨念地看着这一对儿,汀岚上来后便将他拉开,从袖子里偷偷递过去一个东西,奉尞一摸,顿时哭笑不得。 “老友,你还真是心疼我啊……”奉尞手里拿着一根被咬了一半的小鱼干,觉得自己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汀岚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有了这个的话……那个……你现在不是应该变成那只毛茸茸吗?” 奉尞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原来是想让他变猫,他偏不! 敕常还是一脸郁郁之色,他与厄离那种对人间的憎恶感不同,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寂寞和无所谓,人们所说的“活腻了”,很可能就是指这种状态,他靠在宝塔旁边抱着膝盖坐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语不发。 但是刚坐下没多久,敕常脸上就露出了古怪之色,他四处望了望,见没人注意自己,便伸出一只手从自己屁股下一捞…… 居然没捞出来。 敕常满脸涨得通红,他神力已用得七七八八,没想到在此出糗,当下手中带了神力,再用力一捞—— 一个被他压扁的绿色小光团黏在了他手掌上,被敕常捞出来后像是有弹性一般,立刻变成圆滚滚的样子围着他团团转。 敕常立刻就认出了这小光团是谁。 它是兽族珍藏的唯一一株天启梧桐,而它的样子,多么的,多么的像小天啊……敕常将小光团捧在手心上,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还晟和微川也回到了塔前。 微川打了一个呵欠,带着些天真地问道:“这一次,我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吧?” 还晟那张阴沉脸不经意地抽动了下,他敷衍道:“是是是,赶紧去数羊吧。” “好!”微川席地而坐,靠在他腿边,立刻就数起羊来,“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这时,汀岚“噫”了一声,道:“怎么少覃还没来?” 算来,十二古神已到十一位,只差少覃。 众人正想去寻他,忽听得下方一阵大笑声传来。 “哈哈,吾终于完结了!”少覃步子一跨,来到众人面前,他那杆笔别在耳朵上,手里举着书卷,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但是他却无比认真地将手中的书交给了和方。 “《仙宫绝恋》的最后一卷,给你。” 和方眼珠子都要掉了。 “凤语生?” “嗯。” 和方心都碎了,心目中的大神瞬间变为泡沫。 但是她还是接过《仙宫绝恋》的最后一卷,此时她有神力加成,只一触摸便知道里面内容,顿时又哭又笑地道:“果然,果然……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少覃笑了笑,他又将那书拿了回来,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符,低声道:“谨以此书,愿英雄无敌,愿美人不老,愿一切美梦成真,愿天下善心皆有善报……”他将那书卷扔下云头,对着眼前所有同伴道,“惟愿天下大安!” 在宝塔前的,是神,也是一群热血的人。 辰古、英狄夫妻携手而立;奉尞化作的狸花猫正满是不情愿地被汀岚抱在怀里,他叼着小鱼干,幽怨地看着亲妹子连理都不理自己;敕常抱着一个小小的绿色光团,不知在说些什么;还晟依旧臭着一张脸,微川伏在他的膝盖上,正睡得香甜,和方悄悄凑近了少覃,而少覃却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另一边,那只别在耳朵上的毛笔摇摇欲坠;知忡恋恋不舍地将棋盘收好,似乎还在品味那棋局;厄离看着人间某个方向出神…… 这一幕也许不会有人看到。 但天地会永远铭记。 岁无向上一指,塔身顿时大放光芒,诸神皆化为光团,融进了九层宝塔之中。 他最后一个融入塔身,临行前,他垂眸看着下方人间,再次道:“惟愿天下大安。” 因为我们,不能再守护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给古神一个开放式结局,_希望大家不要给我寄刀片(:3ゝ∠)_ 【小剧场——q版古神聚会】 辰古:信念不败,正义必胜,在我的剑下,我们的疆土…… 英狄:嗯嗯,阿哥说的对。 辰古:小英,还是你懂我。 英狄:乖,另外,你要记住,洗脚水一定要用圆盆、碗筷的数量必须保持双数、所有的花盆都要朝南、门上的铆钉…… 辰古:就算你有强迫症我依然爱你。 ============================== 少覃:《仙宫绝恋》完结啦! 和方:大大好棒! 少覃:《仙宫绝恋》要出第二部啦! 和方:太太我爱你啊! 少覃: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但还是很开心。 ============================== 奉尞:我手拿火把,却不忍心对亲妹妹下手,神啊,我该怎么办? 汀岚:咪咪,小鱼干做好了。 奉尞:哦,这就来……等等,为什么我叫咪咪? 汀岚:来来,快变猫。 奉尞:这就是你跟我做朋友的真正原因吗? ============================== 微川:……啊……几点了?别吵我,再睡会…… ============================== 厄离:我叫不高兴。 敕常:我也叫不高兴。 对视一眼。 两人:哼! ============================== 知忡:还晟,来下棋啊? 还晟:你的白子太过张扬,会有报应的。 知忡:…… ============================== 知忡:岁无,来下棋啊? 岁无:如果不下棋你会怎样? 知忡:我会空虚寂寞冷。 岁无:好。 责任心就是这么强~ 第304章 燕回(一) http://..org/ 春意好,柳条刚抽,燕子啾啾,灵动的声音划破河面,飞向市井人家。乐文网值得您收藏 大街上车水马龙,在晋城最有名的角子大街里,可以看到食肆林立,操着各地方言的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着。 “嘿,楚地最好的粽子,五文一个,有红枣馅儿、舔瓜馅儿、红沙馅儿、火腿馅儿……” “秦地特产大馍馍,吃一个顶三天!” “老街坊鲜肉馄饨!不鲜不要钱!” “元宝五香芸豆,吃了保管你招财进宝!” “渡劫火锅,吃了叫你立地成仙!” “战神好酒,喝了不上头!” …… 曲笙带着夏时进了这条街,立刻奔向卖五香芸豆的摊位,嘴里不停叫卖的老板左手炒豆,右手数钱,动作十分麻利。她指着摊位上摆着的几袋豆子道:“老板,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各要十斤。” 这是大主顾啊!老板眼睛一亮:“好勒!” 但是曲笙那灵兽袋里的六文钱却不干了。 “才十斤!你克扣我口粮!” 曲笙叹了口气,又对那老板道:“我全包了。”而后将神识探入灵兽袋,“不是不给你吃,而是你那储备粮都要发霉了。” “怎么会呢,我今天就吃。”六文钱跟曲笙刚从一个遍地破烂的秘境里出来,闻到这香喷喷的炒豆自然忍不住,“不过他这名字取的好,居然叫元宝。” 曲笙笑眯眯地问那老板:“您这铺子的名字真吉利。” “哈哈,那是自然,别看我这生意小,却传了数代,据说前任苍梧派掌门便带着她那灵兽元宝鼠买过我家老祖宗炒的豆子,所以说啊,我家的豆子可是得过元宝鼠认可,这味儿最香最地道!” “哦?”曲笙来了兴趣,“这么说,你老家是魏国晋城?” “可不是嘛,当年七国大乱,我家老祖宗从晋城逃难到苍梧山下的角城,本来想躲一阵子战乱就回去的,结果后来啊,晋城没了,北冥人来了……我家老祖宗一直等到大昭国重建,才坐上仙师们的飞船,回到了晋城,又做起了炒豆的营生。”那老板很是热心,一边给曲笙用麻袋装豆子,一边讲古。 自古神补天,将因战火而受损的人间恢复原貌之后,五大山门和曾经的七国修士便做主重建七国,但是,经历过战乱的七国人民已厌倦了各国割据的时代,便在原七国的旧址之上,建立了新的国家,名为“昭”,取光明之意,不再设君主,而是由凡人选举的代表、昭国修士联盟和五大山门共同管理。 现在的晋城已不是魏国的晋城,而是大昭国的晋城,里面不仅仅是魏国人,还有楚国人、秦国人、燕国人……经历了许多年的融合之后,大家已经不分彼此,只是每个国家的文化还通过民俗的方式传了下来。 曲笙笑眯眯地等老板装好豆子,便去往修士主街,排在前面的仍然是异宝阁、明德塔、致远斋三家,只是在这三家后面,还跟着黑崎大商和不知坊。 夏时低声道:“要去不知坊看看吗?” 曲笙摇头道:“葛提已经营得很好了。” 如今的不知坊不仅售卖南北货物,还做起了灵石行生意,为修士提供灵石储存和兑换服务,生意十分火爆。 许多去秘境的修士都会将身上多余的灵石存在不知坊,因为不知坊发行的印票上附有修士的神识,别人无法冒领,而且储存期限最高可达八百年,待八百年无人认领,或存入修士精血的命符因修士本人死亡而烧毁后,不知坊才会将灵石委托给一个名为“聚宝盆”的组织运转。 这“聚宝盆”组织是由苍梧派及数十个大型宗门共同发起的修士联盟,其宗旨在于帮助杂灵根及身体有缺陷的修士修炼。在《道在此道》面世后,杂灵根修士不再受歧视,可以像单灵根及双灵根修士一样修炼,于是,在人间大败北冥界之后,修真界掀起了第二次修真狂热,有了“聚宝盆”组织的资助,就算是散修也可以得到相对公平的修炼资源。另外,“聚宝盆”组织还资助了一个研发项目,名为“济世计划”,受北冥人全民修炼的启发,这个项目的目标是使凡人也有修炼的可能。 当然,如果这么多人修炼的话,资源也是十分紧要的。毕竟在铭古纪的时候曾经发生过资源紧张的情况,那个时候,就连五大山门都要向九重天外天低头,只为了与其共享资源。而北冥人入侵人间的根本原因,也是因为资源耗尽。 然而现在人间已经没有九重天外天了。 九重天外天的空间碎片被古神岁无收集在一起,成为补天的材料,现如今,九重天外天的修士回到白沙之地,建立了庞大的主城群落,统称为“九重城邦”,原本荒芜的沙地已变为绿洲,通天门也完全关闭,成为了一座永远的雕像,时时提醒着他们,人间曾经经历了怎样的灾祸。 那么,如何在修士群体日益壮大的同时,让资源一直循环不断? 这就要从星海震界炮说起了。 虽然这个大杀器已被青弭峰剑修夏时劈散,但是很多人都记得那炮架上有许多圆形碗状物,是从虚空中接收能量,为星海震界炮源源不断提供能量。 于是格物宗带领人间上百名宗师级阵法师,开始研究虚空中的能源,虽然现在还未有成果公布,但是时间还算充裕。 因为从七国之乱到北冥入侵一战,这个人间已死了太多人,就算人间陷入第二次修真狂热,现在的人数仍未达到天元纪年巅峰时期的修士人口数量,而且古神补天之后,降下的大机缘足够人间继续奢侈地使用至少十万年。 不过,有危机意识总比没有强,有了一个好的开端,那么,总会得到收获。 虽然修士主街跟这几家大商行都有交往,但这一次曲笙只打算在晋城逛逛,从某个元婴秘境中一路妖魔鬼怪地打过来,居然就三百年过去了,好在夏时一直在秘境外闭关等她,不然曲笙刚出去的时候那叫一个狼狈,现在也只是换了干净的法袍。 而且,苍梧祭典的日子就要到了,延启发了无数传音符,就是催她赶紧回门派。 就在要出主街的时候,突然后面传来声音。 “可是曲掌门和夏长老?” 曲笙回过头,只见一名身穿锦缎华服的俊美年轻人从后面疾步而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中年元婴修士。 她立刻便笑了,“江道友,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当年参加与檀渊宫断龙岭一战的少年江闻路,现如今,他也是一名元婴修士了,而且看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法袍,应该过得还很好。 江闻路见到曲笙,兴奋地道:“曲掌门,您是回来参加苍梧祭典的吧?” 曲笙轻笑颔首,只是又道:“我现在已不是苍梧掌门了,现任苍梧派掌门是我的四弟子鲁延启。” 江闻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实在是叫得习惯了。”在很多人心目中,曲笙作为苍梧掌门的威望实在太高,以至于一提起苍梧派,众人第一个想到的仍是曲笙。 曲笙温言问道:“不知道江道友现在何处高就?” “这些年我已在昭国重新恢复了天水门的道场,目前由我担任掌门,这一次来晋城,也是因为接到了苍梧的请柬,前来参加苍梧祭典的。”江闻路微微挺直了身体,他是个内心十分骄傲之人,当年的落魄情形被曲笙看到,还被她收留,此次叫住曲笙,未尝没有在她面前找回面子的心理。 曲笙笑道:“恭喜江掌门。” 她并不意外,战后,城镇和村落在修士的帮助下如雨后春笋般迅速重建,为了吸引修士在大昭国开宗立派,修真界捐献了许多物资,用以资助新兴门派在大昭国立足,借着这股东风,不止江闻路恢复了当年被檀渊宫灭掉的天水门,就连天澜丹派等当年被驱逐的门派也纷纷回到昭国,曾经寄居在苍梧的断龙也寻了一处道场,重新建立了断龙门。 现在距离苍梧祭典还有三日,与江闻路道别后,曲笙和夏时离开了晋城。 离了修士的气息之后,夏时才松了松手腕道:“月刃,夜刃,你们也出来透透气吧。” 从他身上佩带的琉璃石中“呼”地跳出一只矫捷的黑豹,一出来便围着夏时团团转道:“月刃,出来玩!” 夏时的手腕上环着一条银色的小蛇,它仰起头,声音微弱且无奈地道:“我现在气息还不稳,在人多的地方尚且要隐着身形,小夜乖,等回苍梧了我再陪你。” 夜刃立刻乖了下来。 不得不说,苏醒后的月刃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越发懂得与夜刃的相处秘诀,将这野猫般的女子治得服服帖帖,令曲笙啧啧称奇。 六文钱私下曾跟秋浮君道:“无论是大猫小猫,只要顺毛捋准没错。” 秋浮君只是笑笑,他现在已经跟六文钱住惯了,偶尔夜刃也来串门,热闹又温情的日子让他的心性越清透,连带着曲笙都跟着收益,现在已晋阶元婴中期。 人家是主人带着灵兽晋阶修为。 她么,呵呵。 两人决定从晋城一路向东北走,顺便领略大昭国的风土人情,只是没想,刚走几步路,便又遇到了故人。 一个俊美逼人的光头和尚带着夺目的光芒出现在两人前方,身边还跟着一条别别扭扭走路的北海鲛人。 第305章 燕回(二) http://..org/ 曲笙感觉叶尘大师看人的目光越发奇怪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修到了禅修大能的境界,万事万物在叶尘大师的眼中,仿佛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花,又仿佛是从脚边走过的蝼蚁……但事实上,在叶尘大师越发出尘的气质中,被他注视的人只怕觉得自己像蝼蚁多一些。『樂『文『小『说| 涯风先开口道:“曲掌门、夏长老,好巧,我和叶尘大师正准备前去苍梧参加祭典,你们也是特意赶回来的吧?” “正是,”曲笙打量了涯风一番,“你在佛心寺的伙食不错啊……” 涯风为莲衣大师报仇的事迹轰动了佛心寺,大战之后,那一干老和尚非说这北海鲛人有佛缘,涯风也不愿回北海,索性去了佛心寺,据说每日在外寺院的湖中扮锦鲤,忽悠得不少凡人虔诚膜拜投喂,已是胖了三圈。 偏偏他底子好,脱了之前的瘦苦之相,反而越发艳光四射。 涯风听到曲笙嘲笑他,恨恨地想甩尾巴,结果忘了自己的尾巴已经劈叉成两只腿,差点向前扑倒。 当然,一只六阶鲛人是不可能真的跌倒的,他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很关心的样子道:“佛心寺再好,也没有我在苍梧山顶开辟的天海湖好,一别数年,甚是想念,这一次我便不走了。” 那天海湖是涯风亲自御水脉而建,可能不及佛心寺的心湖造化多,但胜在一个舒适。只不过涯风说完之后,斜眼看了看叶尘大师的脸色,发现他没看自己,便轻轻松了一口气。 老子实在是不想听木鱼声了啊! 叶尘大师的声音如沐春风,道:“曲施主,当年一直未曾来得及感谢贵派为我师父报仇之恩,这一次,我愿为苍梧派诵经九九八十一年,为苍梧祈福。” 曲笙眼睛一亮,这可是难得的机缘。 涯风一听便忍不住又想摆尾巴,这禅修最是喜静,别说让叶尘坐八十一年,就是八百年大概也没问题。 曲笙谢过叶尘大师,又问涯风道:“你可有北海海兽的消息,不知息娘子现在如何了,伤势可还要紧?” “这你放心。”水族的消息还是很灵通,涯风笑道,“息娘子作为北海冰种的守护者,只要冰种未出意外,息娘子就一定没事,充其量是重伤闭关,其他族群也没什么损失,多亏了四海海主,还有你你们人修的海事团。” 当年,华阳元君为了守护四海而牺牲,就算是再憎恶人修,海兽们还是承下了这份情,自大战之后,海兽与修士相安无事,在高阶海兽们的默许下,修士们回到曾经的岛屿和洞府,海事也重新繁荣了起来。 曲笙和夏时又辞别了叶尘大师和涯风。 她好笑道:“临近苍梧祭典,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故人。” 夏时宠溺地将她因风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他可不会现在就将惊喜付诸于口,只叹道:“还是延启这个掌门做得好,我瞧着,可谓青出于蓝。” 曲笙想起三百年前将苍梧交给那个被自己戏称为“小蛮牛”的少年手上,而在鲁家村遇到他的那一幕,仿佛还在昨天。 她巧笑倩兮,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夏时的下巴,故作孟浪地调笑道:“那是因为我这个掌门沉迷夫君之绝色,只好急流勇退,将我打下的江山交给小一辈,由此可见,我挑徒弟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灵兽袋里的六文钱突然插一句嘴道:“咦,那不是机缘灶给你选的吗?” 扎心了! 不过机缘灶已经不在,曲笙不知它的去向,但隐隐感觉,补天之事与夜帝王应该有所关联。 夏时到底护着她,立刻岔开话题道:“这一次苍梧祭典,纣南、钧语和严琮他们也应该会赶回来。” 曲笙点点头。 大战之后,几个弟子各有去向。 康纣南受身份所累,终归是有看不开的心结,已离开苍梧,寻了一处自在山水隐居。 常钧语被任家请了回去,他终究不忍心看着任家衰败,而任家在傀儡术上的研究,也是他想寻找的傀儡术突破口的助力,现在已是任家家主。 严琮本就是曲笙这几个徒弟中最闲不住的,一有时间便往外跑,连曲笙也不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最后还是延启接任了掌门,而他也的确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现在的苍梧已不需要像曲笙当年那样去拼去闯,这个小门派一步步成长,如今在修真界的名望几乎与五大山门这样的庞然大物齐名,无论是因为当年断龙岭一战,还是在北冥入侵那场大战时,曲笙的雁门关领域带给人间的惊艳,亦或是大战之后《道在此道》这本功法带给人间的巨大影响……苍梧都需要低调,将这些年的机遇沉淀下来,稳步前进。 所以,曲笙的继任者反而需要一个稳当厚道的守成之人。 而且有壬江师叔这样谨慎小心的前辈辅佐,再加上当年投奔苍梧而来的楚嵩之子楚叹的协助,鲁延启的掌门之路可比她当年好走得多。 “只是这一次,大概小姝回不来了。”曲笙叹道。 桐姝的身份有些尴尬,苍梧对她有收留之恩,虽然曲笙从未让她拜入任何一人门下,只与她姐妹相称,但大家都默认桐姝是苍梧的一份子,自从爆出她的身世与衍丹门相关,且身怀惊神通天结界,便成为了衍丹门不得不争取的弟子,而且出于爱才,和对她父母遭遇的歉疚之情,掌门云霞神君将最优质的资源都给了她,在前几日收到的传音符中,桐姝又被派去了元婴后期大秘境,早已远超曲笙。 虽然说现在无论单灵根还是杂灵根都可以同样修炼,但是个人的悟性终究不同,就算是单灵根中,也分个高低,所以修炼这回事,终究是要看自身的造化。 两人继续前行,很快就路过了当年收鲁延启的鲁家村,那个小村落居然重建起来,可见大昭国对战后的复原工作做得极到位,只要版图上有的,只要达到一定数量的人申请,就会拨款重建,想来鲁家村幸存之人不少。 一路北上,陆续看到一片片欣欣向荣的村镇,但两个人反而沉默了。 “可惜人间已再无古神。”她叹道。 古神们修复了人间之后,便与九重宝塔一同补天,不仅将坍塌的空间重建,那被星海震界炮轰开的虚空通道也被完好无缺地补齐,界幕再次将人间界隐藏起来,蓝天白云重现,那人心惶惶的末日灾祸终于随着古神的湮灭结束。 “谁知道呢?”夏时轻笑一声,他体内的天魔血脉与古神可是敌对关系,倒是该感谢当时古神只顾补天,放过了他这个危险分子,“连我母亲也惊讶厄离居然没死,所以,也许他们也并没有湮灭,说不定还留着分灵体隐藏在人间,也许什么都做不了,但只要还能看着这块自己曾经守护的土地,也就觉得满足了……” “所以说,你也觉得很满足……这就是你想退隐江湖的原因吗?”曲笙俏皮地皱了皱鼻子。 夏时无奈道:“天魔血脉不能太强大,所以我只能压制修为,就算不退隐,也做不了什么事,还不如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天魔血脉与魔界相关,为了不再引发魔界震荡,压制修为成为了夏时修炼的最大问题,在别的修士,如曲笙,为了晋阶而拼命修炼的同时,他反而要苦苦压制,这种状况,据说只有渡劫飞升,得到仙界认可之后,才会改善。 那么,如何在压制修为的情况下熬到渡劫……夏时简直觉得三千世界的恶意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好在如今天下大安,他尤其提倡“妇唱夫随”,曲笙卸任掌门之后,他便陪着终于有时间去秘境历练的曲笙,日子倒也逍遥。 两人正一边聊一边走,便见北方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天上的云彩像是避让什么一般“唰”地散开,那滚滚的劫云从天际压了下来,灵气浓重得几乎可以看到旋转的轨迹,正在那上方形成一个漩涡。 曲笙低呼一声:“这是北阳州方向。” 夏时脸色一沉,道:“不好,师娘要渡劫了!” 两人对视一眼,急忙向北阳州方向御风而行。 当异象出现之后,不仅是曲笙和夏时,昭国的各地亦是飞出无数修士,皆向北阳州方向疾飞。 现如今,能在北阳州渡劫的,只有梅裕雪山山主柳昔卿,因为这天下唯二的两名渡劫修士,便是柳昔卿与晏修夫妇。 “师娘的渡劫怎会如此突然?”夏时心忧。 据修真界史料记载,从渡劫修士感应到飞升召唤,到真正开始经历天劫,最短有数个时辰,最长有数年,但大多人都在一个月之间。上一位飞升的季羽道尊自感应飞升召唤之后,提前五日向修真界发放观礼请柬,准备时间已不算充裕。 没想到柳昔卿的飞升更加突然,全界都没有收到消息,那劫云就已经降下,紧接着,便要遭九道仙元雷劫。 …… 身在梅裕雪山的柳昔卿更懵了。 她只是开了鸿蒙天元炉,用“剑骨诀”帮狄或留下的曦光剑修复了一下剑身,本以为最多会迎来曦光剑的天劫,却没想到…… 她自己的飞升大劫倒是被召来了。 从感应召唤到劫云汇聚,只用了一刻钟,几乎无缝衔接,堪称修真界有史以来用时最短的渡劫。 不过,柳昔卿一向信奉“既来之,则安之”,被这个修真界坑了无数次的她十分淡定地起身了。 她即将迎来自己在这个人间的最后一战。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放存稿箱…… 第306章 燕回(三) http://..org/ 曲笙和夏时还没赶到北阳州的地界,第一道仙元雷劫便劈了下来。就爱上乐文网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那雷电不远处悬空站立着一个人,正是夏时的师父晏修。 他神色有些阴沉,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伸手干预雷劫,也没有做出帮柳昔卿抵挡的举动。 因为这九道雷劫是考验,也是淬体,只有扛过去了,才能真正飞升。 无数人疯狂向梅裕雪山方向涌去,但却不敢完全靠近梅裕雪山,那山上的灵气浓度高得惊人,如果不是柳昔卿用领域护住,只怕山中的弟子都会因为这超乎寻常的灵气浓度暴体而亡。 原本在汉宫山止境空间里的魔君沈昭也出现在梅裕雪山附近,他用领域护住梅裕雪山周边的城镇村落,以防止意外发生。 沈昭看向天空的目光亦是不善,他如今半步渡劫,一直拼命追赶心上人,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先飞升,不过,他又看向晏修,只怕这位的心情比他还糟。 修为可以控制,何时何地渡劫可以控制,但晋阶渡劫期之后,何时飞升可就不是修士所能控制的了。在那个遥远的仙界,一切自有因果定论,便是连晏修这个傲视三千世界的杀神,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柳昔卿的天地开阖域护住了梅裕雪山,她手中长弓向天,以真炎御合箭接下第一道仙元雷劫,刹那间碰撞出的力量令整个北阳州震颤。 所谓道法万象,将七州大陆映得瑞气千条。 仙力在碰撞中回荡,晏修的孤夜封疆剑域展开,将梅裕雪山方圆十里全部围了起来,不让仙力有丝毫泄露。 至于那些拼命向梅裕雪山附近飞的修士,未得机缘的还在飞奔,得到机缘的立刻原地打坐领悟。这仙元雷劫蕴含的可是上界仙力,其中已非简单的规则力量,而是包含了“道”、“玄”、“奥”、“业”等种种不可言说之妙,每个渡劫修士的飞升,都是修真界的福泽! 曲笙刚越过北阳州地界便有了体悟,她将六文钱和秋浮君全部召出,席地而坐,五心向上,感受天地间最纯粹的能量。夏时并没有再向前,他留下来陪伴曲笙,却见身旁飞过去两人,脚下御剑,身形比谁都要快。 那是行然与行岚。 如果他们不能飞升的话,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如何能不急! 但是雷劫却不等人。 在众人狂奔的时候,一道道雷劫砸了下来,而且一道比一道跟狠更酷烈,看的人心惊,真正处于雷劫正中心的柳昔卿却神情从容,就算在雷劫之下,来自仙界的威压亦无法令她屈从,身为魔修的不羁和骄傲让她挺直了脊梁。 是的,在天元2018年,由她亲手修改了天道规则之后,她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飞升的魔修。 她是开拓者,足以令后来的所有人顶礼膜拜。 全界魔修都在注视着柳昔卿的飞升,他们的目光无比炙热,仿佛柳昔卿已不是作为一个个体存在,她是带着这个曾经被抛弃的族群的全部祈愿,在这风雷动八方的一刻,展示着他们的意志。 风采不堕! 她是他们的光明,无论从前,现在,未来,她是魔修的“暗夜之光”,将成为永恒的光明来指引族群的前行。 “愿柳道尊飞升大成!” 第一个魔修这样喊道,接下来,泱泱一片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这样的祝祷之声,直至蔓延到进入北阳州的修士都跟着一起呐喊着,在震耳欲聋的雷劫声中,在距离与北冥人大战之后的六百八十五年后,全界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道仙元雷劫消散后,那个站在梅裕雪山峰顶的身影爆发出了夺目的金色光芒,空中劫云瞬息退散,随之而来的,则是带着缥缈仙乐的朵朵祥云。 “吾,道已成。”柳昔卿沐浴在这样的光芒下,她本来显著于人间的绝顶美貌都在这圣洁的光芒下变得威严起来,这一刻,众人都不敢直视,修士纷纷行礼,凡人叩拜,只觉得听到她的声音便喜不自胜,周身都溢满了欢欣之意。 “恭送柳道尊飞升仙界!” 无数人欢呼着。 但有的人却泫然欲泣。 行岚化为一道流星,急坠向梅裕雪山,却被晏修一把拉住。 她震惊地看着父亲。 晏修摇了摇头。 行岚细细看去,柳昔卿周身光芒的力量堪比当初狐王凉君在七国战场时受到的天罚,这不是人间的力量,而是仙力,将柳昔卿与人间隔绝。 从此仙凡相隔。 行岚咬住嘴角,将泪水全部憋了回去,她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母亲心神,跟在行岚身后的行然默默站在后方,凝视着柳昔卿。 柳昔卿微笑着看着众人。 她境界已不同,在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命理、因果、道果、心事……全都暴露在她的眼中,这个人间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秘密,乃之一个世界的发展脉络都清晰地铺陈开来。 只可惜,因为强大的规则约束,天机终究无法泄露。 柳昔卿将一切看在眼底,她轻轻松了一口气,目光柔和地扫过那些赶来的亲朋好友。 在梅裕雪山中怔怔看着她的顾三辩,还有她那三个急匆匆赶回来的弟子,琛儿、枫宁、何之; 她的师门,宏景山的宋媚双、大师兄昂小雪、二师姐段小蛮、三师兄久朝、四师兄灰熊和他的道侣宁小婷、五师兄文以庭; 还有因为丰澈陨落之后,新晋的魔修左护法于远鹭师伯,及虚妙山的师兄师姐们,她甚至还发现了两名曾在她店铺里工作的小伙计; 曾经她麾下公事过的查飞、燕鸿、许追涛、韩谪、来语; 魔君沈昭,她的我好友,魔修右护法苍霖和亭山山主段瓯月; 还有一只瞪圆了水汪汪眼睛的小鹿,站在一只大鸟上,从黑崎州的方向拼命往她这里赶,那是邙城的鹿鹿…… 最后,她的目光回到亲人身上,她的一双子女,还有她的道侣。 “这人间,予我仙根,予我机缘,予我恩师,予我至爱,予我骨肉,予我亲朋好友、锦绣红尘三千……无论是苦是甘,我心感恩,自我飞升后,伽蓝夜合花灵会自族群中再次诞生,愿诸君心有光明,无惧暗夜,无改初心,愿人间福泽永享,道统绵长。”她微笑着说出几乎每一个飞升修士最后都会说的话,“若与诸君有缘,我们,仙界再聚。” 从那天空上突然出现两扇金光灿灿的仙界之门,柳昔卿一步迈出,便已来到门前。 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晏修的脸上。 “阿修。” 一声呼唤,百种情丝。 ※※※※※※※※※※※※ 那夺目的光芒和祥云随着仙界之门的关闭而迅速消失,但是人群却没有散去。 渡劫修士飞升留下的机缘实在太吸引人,令许多人流连忘返。 而得了机缘的人则是匆匆消化一部分之后,立刻起身寻找僻静之处修炼,当然,这是修为比较低的,若是高阶修士的话,最好沉淀一段时间之后再闭关,会比直接闭关效果更好。 曲笙也已起身,她回身一看,站在她身后的夏时情绪有些低落。 他现在身上穿着的,便是那件师娘亲手为他们师兄弟十七人炼制的战袍,他不止一次跟曲笙提及柳昔卿对他的关爱。 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突然飞升,他虽然为柳昔卿高兴,却也有些难过。 而且他的师父……夏时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曲笙飞升了,只留下自己在人间,便觉得痛不欲生,更何况是已与师娘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师父。 这种痛是没有办法治愈的。 在他晏修于三百年后飞升仙界之前,夏时再也没有见到他的师父笑过,而行岚和行然也变得日日不见踪影,不是在秘境修炼,便是在闭关,只盼望能早日飞升,与父母团聚,这两位本就是天资奇才,他们万年后相继飞升仙界,而柳昔卿的飞升亦是带动了魔修的修炼狂潮,之后也有一批魔修飞升,此是后话不提。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苍梧祭典,因为柳昔卿的飞升效应,也许来的宾客要打个折扣,不过高阶修士应该不会改变行程,因为曲笙十分庆幸,还有一天就到苍梧祭典,无论如何都不会影响高阶修士闭关领悟。 她和夏时都没了闲逛的心思,一路风驰电掣地回到了苍梧山。 然而一进主殿,便听到了壬江师叔的哽咽声。 “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要不是这么多年本命元神灯还亮着,师叔早就以为你不在了,这一次回来就好,来看看你掌门师妹和师侄把门派打理得多好,呜呜……” 她心中一紧,快步进入主殿。 一名长身玉立的男子正在好言安抚壬江师叔,那身影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有些陌生,但她却不会忘记…… “韩筝师兄!” 第307章 燕回(四) http://..org/ 夏时一听曲笙喊出这个名字,心神一动,便想起这人是谁。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苍梧五代弟子排序九人,大师兄何箫在青极宗意图吞并苍梧的时候已死,二师兄岳罄只活了一百多岁,然后便是三师兄徐鼓、四师兄封笛、五师姐管铃……这位韩筝师兄排行第六,在他刚到苍梧的时候,便听说这位六师兄已经远游了五十年,除了一盏本命元神灯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曲笙根本没见过这位六师兄,但是她师父丹青画技极高,所收的徒弟皆曾入画,其人栩栩如生,被曲笙奉为墨宝,将这些画像皆挂在主殿第二层的走廊上,时不时便上去睹物思人,夏时也跟上去看过这些画像。 苍梧五代弟子普遍颜值高,韩筝也不例外,他的眼睛极为有神,谁被那目光注视,都会觉得自己便是他关注的焦点,他眼中除了你再无其他——这是修为高深的表现,但是,曲笙一眼便看出来,韩筝只有筑基期修为,而直到韩筝听到她的呼唤而转过头之时,她才发现,这位在画像上永远保持青春的六师兄其实已经生出华发。 不怪壬江师叔哭泣,在一旁的封笛神色也有些沉重,倒是鲁延启本在作陪,如今看到曲笙回来,眼睛便是一亮。 这一次苍梧祭典,鲁延启准备得十分充分,临到前一天也不见慌乱,主殿也十分清净,壬江师叔也不担心丢人,一直拉着韩筝不松手。 韩筝一面扶着壬江师叔坐下,他看到曲笙进来,笑道:“这便是九师妹吧?果然不凡,师父他老人家将苍梧托付给你,实有远见,这一次我回来看到苍梧山的样子,便想起小时候师父跟我们讲起祖师爷的故事,它就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他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皱纹,“辛苦你了,小师妹。” “六师兄回来便好,我一直为你留着房间,只等你归来。”曲笙温声道,“师兄这些年,想必也辛苦了。” 只要本命元神灯还在,就证明韩筝未死,曲笙在安排房间的时候,韩筝与已经远嫁天澜丹派的管铃一样,都留有院落。她观韩筝的神色,应该是受过大苦难的,这一次突然归来,也许有隐情。 韩筝轻笑道:“我……谈什么辛苦呢?不过是做了许多年的活死人罢了,我于天元3365年离开苍梧,如今已是天元4603年,中间过去了一千二百三十八年,我走的时候是筑基后期修为,乃是为了寻求晋阶金丹的机缘,现在仍是筑基后期修为,,人是寸步不前,但是沧海已变了桑田,好在,苍梧是越来越好,我心安慰。” 不止曲笙心中震惊,在主殿之人皆变色。 封笛失声道:“六师弟,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韩筝请诸人入座,然后才轻描淡写地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我去的秘境,乃是小昆峰秘境。” 小昆峰秘境是相当有名的筑基期秘境,许多卡在筑基后期的修士都会去小昆峰秘境寻机缘,相传已经飞升的柳道尊就曾在小昆峰秘境中历练过,这秘境的开启间隔大概在一百五十年到四百年之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在里面呆上一千多年。 “我在里面出了意外,”韩筝回忆道,“因为我在秘境中无意听到了一个秘密,小昆峰秘境中有一个更隐秘的秘境,名为红魔谷,在日上中天的时候,会出现一眼灵泉,取其泉水滴入双眼之后,便会看到前世今生,甚至可带着人回溯到过去……我于是起了心思,如果能回到……如果能回到明潜祖师还在的时候,我一定会想办法预警,带大家躲避那个险些灭门的灾难,也许苍梧派就不会变得这般落魄……可进了红魔谷才知道,这泉水,一百个人口中有一百个说法,盖因这红魔谷曾经历过一场大战,灵泉的机缘轨迹已经更改,功用时时变化,有的人得到之后只能用来烹茶,有的人用了之后却能洗掉法宝上原主的神识,有的人用了可以看到故去之人……” 说到这时,他将一个石青色小瓶取了出来。 “可惜我取了泉水之后才知道真相,之后,我在争斗中被封印在了小昆峰秘境的板块夹缝之中,在暗无天日的空间里,看着秘境中的人不断争斗,只觉荒谬。我再也没有开启过这个瓶子,为了活下去,我将身上的功法都废去,改为修炼《长春诀》,从十年境修到百年境,修为跌回炼气期,再修到筑基期,将百年境修到千年境……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在秘境中活了下来,直到北冥人入侵,秘境动荡,之后,我又用了五百年才从板块的夹缝中脱离,一直等到小昆峰秘境再次开启,便从里面逃了出来。” 韩筝举起这个小瓶子,为了一个缥缈的愿望,为了他的门派,他将生命中都耗费在了堪比坟墓的虚无空间中,就算修成了万年境,他也因为《长春诀》的局限,境界很难再有进益。 所有人都沉默了。 壬江师叔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韩筝又是一阵安慰。 “师叔还是这般爱哭,没事了……我已经回来了,其实我早就看开了,苍梧有自己的缘法,我当年是着相了,所以这泉水是何种功用,对我已无所谓。”他将这小瓶子交在了鲁延启手上,叹道,“这泉水还是交给门派吧,也许有一天,它会遇到有缘人也说不定。” ※※※※※※※※※※※※ 安顿好了韩筝,曲笙与夏时一同回到了他的院落。 曲笙辞去掌门之位后,鲁延启本想为曲笙收拾出一处专门的洞府,却被曲笙拒绝了。 “难道以后每一任苍梧掌门都要开辟洞府?这个头可不好开,以后苍梧的门人会越来越多,山里可是寸土寸金啊延启……” 果然,就算苍梧已经跻身一流宗门的行列,曲笙精打细算的毛病还是改不过来,这也是她急流勇退的原因之一。她深知,这种性格对于一个发展中的门派是相当有利的,但今后苍梧却需要更多元化的经营,每一代继任者的发展目标也不同,比如延启是守成,那么他的下一任,一定会是一个开拓型的掌门。 曲笙回到房间后摸着下巴想道,延启新收的那名叫谈锋的弟子便是个好苗子…… 正想着,耳朵便被旁边一直被忽视的夏时轻轻咬了一口。 “我的掌门大人又在忧国忧民了啊……” 曲笙含嗔带俏地看了夏时一眼。 这人,就算她卸任,却还是喜欢叫她“掌门大人”,只是比起之前,更多了一些旖旎的味道,她心中也喜欢得紧。 “我的夏长老,居然连门派的醋都吃?” 夏时低低地笑起来,将她圈在怀里。 他像是藏了什么小秘密,时而想要撒娇,却仍不愿说出口,只等给她惊喜。 曲笙笑眯眯地将他扑倒。 她觉得这样的夏时,可爱的像是嘴里偷偷含着糖的小男孩,满心满眼都是甜,腻得人心里发紧。 一夜春光烂漫。 第二日便是苍梧祭典,宾客开始来拜贺,曲笙这一次终于可以偷懒,她坐镇后方,笑眯眯地看着第七代苍梧弟子也成长起来。他们仪表堂堂,声容皆佳,待人接物皆有法度,布置摆设清雅至极……这一代苍梧弟子是战后的一代,他们还留有战争过后的紧迫感,却生活得比战时的他们从容得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第七代弟子,才最接近第一代苍梧弟子的风貌,而且,因为苍梧的财力日渐雄厚,又比那田园生活多了一丝清贵,怪不得现在外面人称苍梧弟子为“济世君子”,这群七代弟子已为门派打下了很好的名望基础。 她是真的高兴。 而且她看到了许多老朋友。 就算没有天极榜,却依旧是化神修士中的领头人物的庄小舟一早便来到苍梧,他带来了虚妙山的贺礼,只是一过来就被葛提拉到一边嘀嘀咕咕,想来又在谈接下来的合作事宜,等黑崎大商的棕翎过来后,立刻又变成三人的小会议; 桐姝也回来了,这一次她不止一个人,还带来了一名十分俊美的年轻人,曲笙刚以为她的小姝开了窍,便见那年轻人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从那领口飘忽忽地掉下几根灰色的羽毛,一根刚好飘到曲笙身前,她一拿便笑了……原来还是那胖鹌鹑瑜蓝; 棋湖神君带着已经减肥成功,并晋阶元婴期的观墨前来拜贺; 曾经参加过第一次苍梧祭典的宾客,几乎都再次赴会,只除了已经陨落的魔修楚嵩,他们这一次都不再以私人身份,而是代表了五大山门和各大势力,衍丹门的南淮元君、扶摇山的鸿英神君、万兽观的复寥神君,格物宗的飞廉神君,三重城的赵欢赵神君……太和派出的不止芮栖迟和斐红湄,还有一位大乘元君,乃是无名峰的长宁元君,他穿着一身月白长袍,长发逶迤,只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常钧语带着数十名任家弟子前来拜贺; 严琮独自回来,只是看着曲笙欲言又止。 待宾客渐渐到齐,夏时才走到宾客席前,展示他留给曲笙的惊喜。 一面巨大的传送阵在空中铺陈开。 当传送阵放出光芒时,所有人都屏息凝视。 …… 一对璧人出现在传送阵中。 芮栖迟和斐红湄立刻站起身。 “师父!” 阮琉蘅身着一身青色宫装,携手夏承玄,微笑看着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更新晚了,十分抱歉~话说这本书废稿的字数已算是三本书里最少的,只有不到1w字~233~ 【预告】 明天正文大结局。 第308章 燕回(五) http://..org/ 距离铭古纪4745年已经过去了四千六百多年,阮琉蘅再一次踏足苍梧山。 久远的战斗和那些慷慨激昂的往事在这座山上沉淀下来,她看着满目宾客,和已有近千人规模的苍梧弟子,突然,那颗心平静了下来,一直以来的愧疚终于得到了解脱。 何其艰难,那个她心所敬佩的门派,又重新站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好……苍梧派也许不是满天繁星中最亮的一颗,却是最独特的那一颗。 …… 魔尊和界主现世,如果不是他们刻意低调,只怕全界都会轰动,这一次来参加苍梧祭典的宾客亦是与有荣焉,当然,这其中不包括阮琉蘅的老友们,他们惊喜而欣慰,这是阮琉蘅第二次回到人间,他们已经有四千年未曾见面了。 鸿英又哭又笑地抱着阮琉蘅的胳膊不撒手,斐红湄不依不饶地拉住了另一只,两人倒是井水不犯河水; 芮栖迟一直站在阮琉蘅身前,无论别人怎么使眼色,都不肯挪地方; 复寥的小花小草小树全都跳了出来,叫着要炖肉吃; 赵欢赵显而易见地摇着尾巴,恨不得立刻脱去铠甲,被已是魔尊的女王大人鞭笞; 南淮的目光似春风般掠过她的身上,他笑笑便坐下,从储物戒中取出案几,拿出上好的酒具,已准备煮酒……那些,他为了见她这一天,准备了四千多年的酒; 长宁元君拢了一下衣袖,没人知道他折过一枝灵端峰的桃花,他只在阮琉蘅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微微颔首示意,淡淡地唤了一声“紫蘅”。 …… 相比阮琉蘅的受欢迎,夏承玄这边简直惨淡得可怜,好在曲笙和夏时将他从人群中拉了出来,而此时,苍梧的护山大阵一亮,狐王凉君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他的身子越是临近苍梧山便越小,最后化作一只玉雪可爱的小白狐,直奔主殿前方的宾客席而来。 夏承玄老怀甚慰,伸开手臂准备迎接夏凉,却不想小狐狸一头扎进阮琉蘅的胸前,毛茸茸的耳朵顶着她的下巴,不住地扇动。 夏承玄额头冒起青筋。 虽然夏承玄不会跟他的阿阮争风吃醋,但是身为一界之主,却被一界抛弃的感觉不能更糟。 还有夏凉,说好的帮我争宠呢? 他眼睁睁看着阮琉蘅伸出手轻轻揉夏凉的下巴,说时迟那时快,从传送阵里窜出来的娇娇上去就是一巴掌,把凉君的脸扑个正着,然后娇娇迅速调转身形,把屁股压在凉君脸上,两只小爪子抱着阮琉蘅的脖子,一双圆圆的猫眼看着所有人,毫不掩饰地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夏凉灰溜溜地败下来,这才走到夏承玄旁边。 夏承玄看夏凉这德行,想起夏凉那时候扛着天罚去破七国傀儡阵,哭喊着他的名字,与他之间的灵兽契约几乎微弱到无……什么脾气都烟消云散了,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万年老二的位置,当下把夏凉抱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 “家主,北冥人入侵的时候,你到底怎么样了?”夏凉忍不住问道。 “不过是重组天道规则罢了。”夏承玄轻描淡写地道。 听到这句话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数百年了,其实修真界过得并没有表面上那般风平浪静,虽然北冥人已战败并被赶回老家,但是他们依然记得北冥人为什么入侵人间。 因为人间与北冥界的规则相同! 所以“侵天术”才能将北冥人悄悄运送到人间,甚至让他们进入轮回道,变成与他们相同的人,而且在相同的规则下,“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才能发挥作用。 虽然晏修和柳昔卿的远征军已将北冥界打得七零八落,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卷土重来,或是重新在人间植入像七星议会这样的奸细? 在这六百八十五年中,青弭峰剑修和守夜人几乎不停歇地在人间搜查北冥人,哪怕已确定没有新的北冥人降生,但各宗门的高层还是提着一口气。直到从夏承玄说出天道规则已修改的话,他们才确定,北冥人是真正从人间根绝了——再也不会有什么见鬼的“侵天术”,也不会有什么劳什子超规模法术了! 但是夏承玄却因为修改人间规则,从北冥人入侵便开始入定,一直到苍梧祭典的三天前,才算是将规则改制完成,他立刻联络了夏时,决定与阮琉蘅参加苍梧祭典,一是为了圆两人对苍梧的心结,二是安天下之心,三是见一见故人。 在夏凉之后出现的,便是夏家的黑云骑,首领夏勤风带着七州副将一同觐见界主夏承玄,倒是让界主大人威风了些许。 娇娇把夏凉挤走之后就从阮琉蘅的身上下来,她打量了一番苍梧山,尾巴一甩,跑到苍梧后山的小溪边,出神地看着溪水里的鱼。 虽然也胖头胖脑,肉满膏肥,但那已不是蓬蓬鱼。 小五哥也已作古。 娇娇抬起头,她眯起眼睛,在山间的清风中,细细回想那个少年的模样,还有他钓到鱼之后那轻快爽朗的笑声……最后她睁开了双眼,蹦蹦跳跳地回到了阮琉蘅的身边。 阮琉蘅和夏承玄并未久留,很快便起身告辞,罗刹海只有阿鲤那只可怜的横公鱼坐镇,海水中的魔气还为净化干净,总有一种真魔还会爬出来的错觉,阿鲤早已在阮琉蘅的神识里闹个不休了,夏时好笑地递过几个满当当的储物袋,里面装满了给阿鲤和娇娇的零嘴,大概足够应付个几千年。 出乎意料的是,阮琉蘅和夏承玄来到苍梧的消息传得飞快,在他们离开苍梧之后,苍梧山迎来了井喷般的宾客,许多没有请柬之人也厚着脸皮拜贺,魔尊和界主夫妇虽然走了,但蹭一蹭面子也是好的,更有阮琉蘅的崇拜者纷纷齐聚苍梧山下,就算见不到人,拜一拜山也能满足他们的敬慕之情。 陆陆续续,宾客越来越多。 贺沧溟迈着长腿前来拜访,他此次是私人到访,看到赵欢赵只是微微点头,这六百年来他那侄子受了柳道尊飞升的刺激,总是在闭关修炼,许多场合都得他和其他贺家小辈出面,不过么,看到从主殿后方迎过来的温三春,他就将那些琐事都忘了,唔,这一次晋阶了一个小境界,有元婴中期了,不错…… 曾为息娘子送信的少年再次到访苍梧,这一次息娘子的礼物是两碗清汤寡水的面条,但苍梧派丝毫不敢怠慢,鲁延启在曲笙的指点下将这两碗面收入了门派库房。 修士们衣着光鲜地在觥筹交错的宾客席中穿梭,各种八卦和小道消息飞遍了全场。 “听说万兽观的乾煞元君退隐之后,与他的爱宠丝丝结为了道侣。” “扶摇山的恨天歌实在太厉害了,真是怀念荼莲元君……这一代的担子似乎落在了一个叫青狸的女弟子身上。” “我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荼莲元君和中如元君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听说任家在秘密研制像北冥人那样可以把人装进去的装甲。” “哎,庄小舟到底有没有道侣啊?” “不知坊又出了一种美肌精,我师姐用了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听说凡人中有个话本子极好看,叫《仙宫绝恋》。” 严琮避开人群,将一个消息告诉曲笙,他在回山之前在苍梧山脚下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便是大师兄康纣南,但是那个身影只停留了片刻,很快消失不见。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一名女魔修带着一个身形只有七、八岁,披着藏形斗篷的孩童,静静地离开了苍梧。 二人来到了角城中,走在大街上,她低声道:“你可看到了,界主修改了规则,再也……我们再也不会跟北冥人打起来了……” 但那孩子只是懵懂地抬起头,那头蓬下,露出一双漂亮的黄绿鸳鸯猫儿眼,说道:“师父,你在说什么啊,北冥人早就被打跑啦!” 那女魔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看到旁边的茶楼,鬼使神差地起了一个念头,她带着男孩进去,点了一壶店里最好的茶,然后将茶杯斟满,推到小男孩的面前。 他端起杯子之后,先是轻轻闻了闻,然后眼睛一亮,问道:“师父,这是什么水?好香啊!” 女魔修道:“你且尝一尝。” 那孩子小口小口地将茶水饮尽,然后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师父,真好喝,我能再要一杯吗?” “能的。”女魔修的泪水不可遏止地流了满面,看傻了那个孩子。 …… 这一世,你不再有身份困扰,也许,能活得更潇洒吧? 最后一个赶在苍梧祭典开始前,进入苍梧山的宾客,是一只脖子上系着小包袱的胖橘猫,它旁若无人地走到曲笙面前,蹲坐下来,高高昂起脖子。 曲笙一看便知这是路三千养在三千烦恼地的猫,与北冥人大战结束后,红尘城的甜姑娘、玉丁香、容四等人居然毫不恋栈人间,重新回到了罗浮两界门,却原来是因为与路三千签订了契约,只是不知那契约究竟是什么内容,竟让这些枭雄乖乖遵守……她将那包袱解开,只见里面放着一个锦盒,打开盒子后,里面赫然是一双红木筷子。 那筷子直直立了起来,“嗖”地一声跑得没影,曲笙识海中传来了路三千的大笑声,“吾去也!” 当天下安定,就连路三千也忍不住派出分神,出来看一看这个经过他、夜帝王、曲笙三代人改造后的人间,那个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大同世界”,同时也是在阮琉蘅开启天元盛世、柳昔卿力促道魔融合、曲笙改变修士修炼方式之后,逐渐步入巅峰,被后世颂扬的“黄金年代”! 四千余年风吹雨打,历史在族群的意志中跌宕起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这个辉煌的文明继续前行。 曲笙微笑地看着鲁延启走上祭坛,在庄重的雅乐声中祝祷四方…… 她和夏时隐没于人群之中,未惊动任何人,离开了苍梧山。 这一次,她没有用御风术,步行走在开满稻花的田间,远处有孩子欢笑着跑过,天上飞着两只风筝,可惜放风筝的人技术不佳,这两只风筝越靠越近,最后纠缠在一起,挣脱了线绳,向着那蓝天白云,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从此海阔天空,再不分离。 有道是: 南来北往燕成双,趁星光,少年郎,娥柳牵神,调得自在妆。为活苍山寰北海,烟波纵,奋寒芒。 天下风云入我掌,山河荡,驰骋往,雁门飞渡,虚空任翱翔。往踏北冥驱陌路,江湖远,在吾乡。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首《江城子》送上,《掌门》的正文部分完结。 至此,“正道沧桑”三部曲的故事终于完成,洋洋洒洒两百多万字,从铭古纪4745年开始,直到天元4603年,从一个夏姓少年的家族落败开始,历经三代主角,写这个人间数千年风云变幻,最后,终结于“黄金年代”的开启。 在这三本书中,我想写一群心中有道,心中有义,心中有情的热血儿女,乃至一个门派艰难前行的兴衰史;我想写蠢蠢欲动的野心家、精于算计的阴谋家、自私自利的投机者、立场不同的侵略者,也有正邪难辨,在历史中沉浮的芸芸众生……我心中信念,其实是一句从未出现在文中的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希望我的女主,成为这样的人! 非常感谢大家的一路相伴,在这两年多的时光里,与我思辨,为我加油鼓劲,真的是一段非常难忘的经历。 接下来,对我个人而言,又会是新的征程。 你们还会与我同行吗? —— 新书预收已开启啦! 《王朝无战事》(暂定名 女主是将军武力值爆表,天下第一! 女主南征北战,杀伐决断! 还有好姬友和好基友任撩(又名女将军和她的忠犬们! 求收藏,求包养,求大家送道长飞升! 求戳: 点不了链接的小天使可以点进作者专栏收藏,还可以顺便收藏作者专栏哦~~爱你们~啾啾啾! ======================= 番外放送表: 仙界篇番外。 三对男主女主婚后番外。 行岚行然的番外。 晏修青春期番外。 北冥界番外。 夏凉的番外(紫衣少女。 注:番外不日更,会从3月8日开始更(容道长喘口气~,尽量在三月内结束。 第309章 番外:仙界篇(一) http://..org/ 柳昔卿进入那道门之后,脚下便有云雾生成,芬芳若香草,轻盈欲动地托住了她的衣裙,那脚下像是踩在了松软的草地上,自然而上一股浮力,令她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乐&文&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所谓的“飞升”真的便是“飞升”。 第二个念头便是——这是什么见鬼的速度! 自从晋阶渡劫期之后,她在人间来去自如,几乎一步便可以从南平州最南端的礁岛来到北阳州最北端的极光之城,人间的速度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已经超越了速度。 但是现在在虚空中,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速度力量”,就好比还是那个从极光之城到南平州礁岛的速度,但是并没有一步跨过,而是用肉身来实实在在地体验这种速度……如果她不是被九道仙元雷劫劈过,淬炼成仙体的话,只怕会被这速度直接撕碎。 小红豆和小哈都在她识海中惊呆了。 “咪叽叽,这速度要命了!”小红豆那自七阶后便很少出现的雏鸟期嗲叫,都被这速度吓出来了。 小红豆此时用原形窝在柳昔卿的识海里,巴掌大的蓝色小鸟左右来回在一颗狗头上蹦蹦跳跳。 小哈那双蓝汪汪的眼睛也圆瞪着,“这速度便是连追风的我也望尘莫及啊!” 柳昔卿扶额。 是的,她的两只契约灵兽只能蹲在她识海中了,因为灵兽戒也没了,储物戒……也没了。 柳昔卿终于知道,为什么人间有那么多渡劫期大能留下的机缘和秘境,几乎涵盖了筑基期到渡劫期的全境界一条龙。 因为根本就带不走! 就在九道仙元雷劫劈完之后,她仙体已成,便感觉自己身上的法宝适应不了她身上的仙气,正在发出哀嚎的嗡鸣,她手眼通天,迅速在空中点出一个空间,制定了完善的历练规则,然后将这些身外之物一起打包扔了进去。 于是,除了她身上这件红色的月火战袍,可以收入丹田的本命法宝天地开阖弓,还有听香山人炼制的铮鸣境,包括里面的鸿蒙天元炉和天元君,及在她识海深处的伽蓝夜合花林之外,她已一无所有。 柳昔卿其实不是很在意,随着境界的提高,修士对外物的依赖越发减少,她已很少动用灵石法宝符箓之类,郁闷的是,自进入大乘期之后,她赠送小辈的东西稍微好一些,便会被视作机缘,许多宝贝只能在储物戒中发霉。 但是有一件东西是她无论如何也要带上仙界的。 那是晏修送她的花戒。 这戒指通体晶莹剔透,在戒面上开着一朵小巧精致的花朵,乃是两人的定情之物。当年,因为种种机缘巧合,晏修欠了她的情,便在这花戒中凝聚了一道剑意,可以护她一次,随着柳昔卿的修为晋阶,早已不再需要花戒的保护,却从未将它自手指上摘下过。 在两人渡劫期后,都先后为这小小的花戒加持过术法,柳昔卿甚至还将其重新炼制过,只为了飞升的时候,花戒能熬过雷劫,一同随她飞升。 柳昔卿摊开掌心,看到花戒便想起晏修。 两人早就有飞升的觉悟,但是分离的这一刻来到时,她还是觉得有些措手不及,没人知道在她之后,晏修会用多少年飞升,也许是下一刻,也许是上万年……教她如何不念他…… 就在柳昔卿心神有些动荡之际,神识中突然传来一阵嗡鸣声,似乎在表达不满。 柳昔卿一叹。 这一次飞升,她身上着实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曲笙从游离之境带来的两条小黑鱼依旧在她识海中畅游不说,这把引得她突然飞升的曦光剑不知为什么也跟了过来,而且在炼制之后,也可以进入她的识海。 现在算一算,两只灵兽、两条鱼、一把剑、一片总是叽叽喳喳不休的伽蓝夜合花林——她识海里装的东西还真是不少啊。 因为有这么多伙伴陪伴,她的飞升之路倒是不寂寞了。 “卿卿飞升了呀,真棒!” “仙界有什么好玩的吗?” “可是我有些担心,仙界能不能容下身为伽蓝夜合花灵的卿卿啊?” “笨,如果不能的话,为什么还会让卿卿飞升?” “安啦,卿卿飞升之后人间还会诞生新的花灵,我们和卿卿都已经不属于魔界范围啦!”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好担心卿卿啊,希望不会被欺负。” “当然不会,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对,我们要保护卿卿……” 黑色的小花们喋喋不休,柳昔卿笑着用花灵的气息一个个安抚过去,那些黑色的小花便扬起了花瓣,上面滚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妖娆而明媚。 又不知飞了多久,她脚下的祥云越来越淡,柳昔卿忍不住抬头望去,发现前方出现了一片水波样的东西,她不能减速也无法脱离飞升之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接近那片水幕,最后一头撞了进去…… 柔和的水波包裹着她的躯体。 柳昔卿下意识地想使用避水的法门,却想起,随着九道仙元雷劫的淬体,已将她的体质完全转变,用灵气的法诀已经完全使不出,就连她一直修炼的《流光烁金诀》也已失去功效,倒是经她炼化的佛门宝典《明缇经》的能力还在,大抵是因为佛门修心,不需灵气。 对于一个整理妆容都要用法诀的修士来说,不能使用法诀的感受十分糟糕。现在,柳昔卿体内已有仙力,虽然可以护体,却还不能像使用法诀一样用出来。 当这些水涌入她的耳鼻之时,柳昔卿无从防备,但下一刻她的眼睛却是一亮。 这水波非但不会令人觉得难受,反而十分清凉,令神魂无比惬意,她心中杂念全无,只一心一意地感受水波的力量,从内向外地沁透她的身体。 渡劫修士本就是清净之体,但对于仙界来说还不够,一些杂质被水波带走,柳昔卿的肌肤越发莹白,又比之前多了一丝水润的光泽,直如露珠一般,吹弹可破。 她此时不知自己艳光。 水波令她的衣裙袅娜,长发丝般飞舞,仿佛盛开在水中的红衣花妖。 她在一点点上升。 脚下的祥云已经消失,是水的浮力在促使柳昔卿继续向上,迎着那透入水中的光。 水面上是什么地方? 是仙界吗? 柳昔卿将要被浮力托上水面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那上方有一个人影。 她没有闭上眼睛,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有一种想要召唤天地开阖弓的冲动,但最终没有,她就这样浮出水面,水波从她的发顶泄下,保持胸部以下在水中的姿势。 对于上方陌生的世界,恐怕还是水中安全一点。 这本是她自保的举动,但是她没想到的是…… 现在已不是在人间,她的月火战袍不能隔开水波,浮出水面之后,自然也像普通衣服一样,因为被水浸透,所以紧紧地贴在身上。 那曼妙的曲线一丝一毫都没有浪费,被落下的水流无情地勾勒出来。 也只是刹那,她发现在岸上的那个人迅速转过身去,立刻知道自己衣衫不妥,又重新缩回水中。 只是,再怎么缩回水下,毕竟还是有一部分要留在水面上,在水中游动时,不自觉敞开的领口露出了形状精巧的锁骨,从头发上、脸庞上滑落的水珠缓慢地顺着白皙的肌肤滑入水下,配上柳昔卿的容貌,像是刚在清晨开放的花蕊,露珠从那刚绽开的花瓣滑落之时,才是最诱人的芬芳。 柳昔卿在水中打量岸上的人。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那人身穿一身合体的劲装,身形高大劲瘦,宽肩蜂腰,长发被一个造型别致的银色金属环扣束起,无形中便有一种杀伐决断的气势。 她眯起眼睛打量,不知道为什么,这背影……好像有些眼熟。 她试探地开口问道:“请问道友,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轻咳了一声,“道友飞升而来,此地么,自然便是仙界了。”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带着一丝特有的韵味,富有磁性。 柳昔卿一怔,就是连声音也有些似曾相识,但是她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样独特的声音。 不过,这人既然也用道友称呼,想必也是从人间飞升的修士? “我名柳昔卿,还未请教道友名号。”她进一步问道。 “我……”那人缓缓转过身,“我名……” 柳昔卿看着他转过来的脸,无比震惊。 他无疑是英俊的,一身超凡出尘的内敛气质,很容易便让人产生好感,而那年轻男子的体魄和白色劲装,更是充满了爆发力,仿佛是一头优雅的雪豹,踱步在岸边,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一朵落入水中的蔷薇花。 但这男子的脸……分明就是黑发黑眸的忘君模样! 他看着柳昔卿,突然笑了笑。 “我名云和。” “我代表人间飞升仙界的三十四位同仁,欢迎你加入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仙女节快乐~么么哒~ 感谢霸王票: 萝卜炖排骨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03-0515:37:59 糖葫芦果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0519:15:40 宛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0716:20:56 第310章 番外:仙界篇(二) http://..org/ 云和。乐—文 创立太和,一统剑道流派的祖师爷,同时也是修真界迄今为止,唯一修出剑灵的剑修。 忘君。 云和的剑灵,与其主一样,拥有渡劫期修为,有着不同于人类的白发红眸,云和飞升之后将其留在太和剑庐,以应人间十万年大劫。在柳昔卿体内的伽蓝夜合苏醒之后,忘君从沉睡中醒来,与柳昔卿产生一系列纠葛。这位剑灵的特点是忘性极大,记忆只有三秒都是多的……于天元2018年飞升。 在人间之时,很少有人讨论剑修与剑灵的关系。 并不是因为没有争议,而是因为可提供参照物太少,云和停留的上古纪离现在太过遥远,忘君又太过低调,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太和的剑修,除了剑意、剑域之外,还有剑灵这一境界。 而对于太和剑修来说,他们对剑灵的看法就像是看自己的本命剑。剑灵从自己本体演化而来,虽然产生了意识,拥有了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行动力,却仍然还是自己的本体,贯彻的是自己的意志和原则,以至于连长相都与主人一模一样,只是气质和性格不同罢了。就连忘君都曾说过“我即云和,云和即我”的话。 好的,这两个人都很厉害,没毛病。 柳昔卿。 刚到仙界的小菜鸟,在人间拥有诸多身份,而她最出名的一个身份,便是她身为魔界之花“伽蓝夜合”花灵,在一步步历练中,柳昔卿将本已灭绝的伽蓝夜合唤醒,帮助魔修克服了脉反逆流的限制,而灭绝伽蓝夜合之人,则是柳昔卿的前身,上一任花灵,摩罗。 那么问题来了。 摩罗是云和的道侣。 无论是忘君、听香山人柳彤痕留下的铮鸣境和天元君,还是恋慕摩罗的狄或,亦或是伽蓝夜合本身,他们都无一例外的认定柳昔卿便是摩罗,没得商量。 所以呢…… 柳昔卿眨了眨眼睛。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位太和祖师,如今的仙界前辈,应该是她的—— 前夫? 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柳昔卿之前一直鸵鸟地规避关于云和的问题,如今终于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眼前。 话说为什么来接引她的是云和? 她已经许久没紧张过,此时一紧张,又变成久违的面瘫脸,反而看上去无比镇定,“谢过云和道友,只是这水中多有不便,不知其他飞升者是如何……” “柳道友可将此丸服下。”云和右手一翻,掌心出现一个小巧玲珑的木盒,盖子打开后,露出一枚透明的丹丸,“可在仙界避水。” 柳昔卿没有贸然接过,她倒是不怕云和害她,只是出于谨慎,问道:“其他人……也是服用此物吗?” 云和俯下身,他的手一直稳稳地托着小盒,纹丝未动。 “别人有别人的缘法,你遇到我,便是此物了。”他直视柳昔卿的眼睛,温和地问道,“柳道友,你在担心什么?” 柳昔卿心中一震。 云和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她想说,我不是摩罗。 但云和岂能不知她的来历? 她是在担心什么呢? 恍惚中,她又想起了曾在剑府时,忘君中毒后的意乱情迷……她瞬间明白,云和这样问,正是想借此告诉她一些事情。 她缓缓游动,来到云和面前,离他的手掌只有寸许。 她甚至能感觉到云和手掌传来的温度。 而她的鼻息如羽毛般拂过云和的手,像是抓不到的小动物尾巴。 “前辈如此洞察秋毫,又怎会不知,我担心的,正是我的身份会不会对别人造成困扰。”她目光清澄,既然云和有话想说,她索性直言不讳。 云和斩钉截铁地道:“不会。” 柳昔卿的心一下子放松了。 结果又听他道:“好多人都没见过魔界之花长什么样,听说你要来,大家都很高兴,胡大梦特意从北泽挖了许多黑壤,准备找你讨要种子,将这魔界之花种个漫山遍野,好给咱们的真灵山添些气势。” ……这是要把她当门神用么? 柳昔卿彻底无语。 不过两个人之间一直弥漫的某种张力也随之消失。 柳昔卿拿起了那透明小丸,仰头咽了下去,身上的水珠立刻碎玉飞花般弹开,她轻盈一跃,便纵身来到岸边,朝着云和笑道:“那就多谢前辈了。” 云和收回手,笑得云淡风轻。 除了他和忘君,暂时不会有人知道柳昔卿当避水丹服下的这枚小小的丹丸,其实是位列仙界八大至宝之一的青天泪凝珠,服下后可在肌肤上自然生成水泽屏障,还可以避水,另外,柳昔卿是金灵根,金生水,恰好可以利用这青天泪凝珠修炼,达到内外兼修,攻守兼备。不过,它最主要的功效,也是最受人追捧的功效,其实是时时刻刻能保护女仙娇嫩的肌肤……放眼仙界,这青天泪凝珠也不过只有六枚,前五枚都已有主,所以,这最后一枚,得之不易。 他专程来接引柳昔卿,未尝没抱着趁她还对仙界懵懂无知的时候,哄她吃下去的心,要是等她也变成仙界老油条,再送点什么东西就不方便了。至于柳昔卿发现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云和也不担心,因为按照真灵山的规矩,负责接引之人必须赠送一样自己能力极限所得的宝物,给初来仙界的同伴,其初衷便是为了能让同伴更好地在仙界生存下去。 以真仙云和的能力极限,配这枚青天泪凝珠,并不显刻意。 柳昔卿此时还不知道,令全界女仙趋之若鹜的最后一枚青天泪凝珠,就这么轻飘飘地被自己吸收了……她于仙界初来乍到,心事重得很,一上岸,便将周围景色尽收眼底,开始认认真真地认识这个崭新的世界。 与人间不同,仙界是真正的日月同辉,东方天空是耀眼的太阳,西方天空却悬挂着一轮明月,周围还有群星拱卫。而她现在所在的,则是一片四处环山的盆地,周围是苍翠的树林,其间点缀着不知名的花朵,颜色不尽相同,但都无一例外地面向悬挂在天上的月亮。 盆地居中之处,便是送她来仙界的这一片碧蓝的湖水,只是这水也与凡间的水不同,虽然清澈,却深不见底,里面也没有任何生物。 就在她刚好将周围打量完毕后,云和适时地讲解道:“此处便是界湖,只有感应到飞升者时才会开放,每次只允许进入一个人。在仙界,每一界飞升之人都会建立根据地,就如同人间的根据地为真灵山一般,在根据地中,设有飞升台,无论是哪个世界的人飞升,影像都会显现在飞升台上,以便本界同伴前去接引。” 柳昔卿细细品味这句话。 看来,仙界也不像世人想象的那般与世无争。 不止人间的真灵山,所有根据地的飞天台都会显现飞升之人的容貌,那么,其他世界的人,是不是也可以在本界之人前去接引之前抢先进入界湖呢?毕竟,云和并未提到,只有本界之人才能进入界湖,而如果真的想保证飞升之人的安全,就不会在所有飞升台上都显示飞升之人。 云和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轻笑道:“幸好我来得及时,否则,说不定便被彤霞界之人抢先接引去彤霞山了。” 柳昔卿震惊了,“其他界之人也可以接引?” “是啊,仙界最缺的便是人力,尤其那些人数较少的界山,尤其喜欢抢着去界湖接引飞升之人,毕竟么,仙界有个不成文规定,飞升者一视同仁,哪个界山接引,就算是哪一界之人。” 柳昔卿听得一愣一愣的。 前一秒似乎还充满尔虞我诈的仙界,下一秒就变成了……抢弟子的山头? “那……为了抢先进入界湖接引,会不会产生纠纷?” “怎么会?”云和笑了,“仙界禁制一切武力,除了天行者之外,任何人擅自动用仙力对其他仙人出手,立刻便会被剥夺仙位,打入堕仙狱。” 如果你以为仙界还会打打杀杀,那么就大错特错了,作为仙人,我们有更高的精神追求! “在仙界,只有两条规则不可侵犯,一是不可动用仙力伤害他人,二是不可干涉下界,如有违反,按照情节轻重,罚往堕仙狱,或者是……灰飞烟灭。” 柳昔卿猛地抬头,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场惨烈的两界之战,巨大的星海震界炮叩开界幕,“规则置换”的超规模法术几乎非人力可挡,致使人间生灵涂炭……她看着云和,一字一句问道:“我想知道,北冥界侵略人间界,这其中,有没有在仙界的北冥人干涉下界?” “有。”云和垂眸看她,声音轻如淡去的云,“共一十三人,皆已伏法。你们所受的委屈和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 在北冥界动用仙界力量的时候,你们依然撑到了那段最艰难的时期,真的非常了不起。 整个仙界都看到了你们的努力和信念。 我以你们为荣! 第311章 番外:仙界篇(三) http://..org/ 出了界湖后,柳昔卿随着云和一同边聊边向外走。 柳昔卿适时地问出自己最关心的几个问题。 “前辈,在仙界该如何修炼?我感觉自己身上充满了仙力,却不知该如何使用。” “好说,回到真灵山之后,功法秘笈应有尽有,不过,除了天行者,大部分功法都以修身养性,或者是兴趣爱好为主,你有所不知,仙界有许多同好会,涵盖了各界仙人,而且只要你精力足够,并不限制加入数量,比如彤霞山发起的美人联盟,雪月山发起的种花帮,儒圣山发起的诗词鉴赏班,小染山发起的毛茸茸同好会……唔,不知道柳道友有什么爱好?” 爱好? 柳昔卿一时有些迷茫。 她来到人间的那个年代,对于道修来说,是天元盛世,但对于魔修来说,却仍是过街老鼠般的黑暗时代,被动入魔的弦月魔修们东躲西藏,主动入魔的朔月魔修时不时地袭击道修和凡人,于是道修建立起了“上善盟”,对魔修赶尽杀绝,时而便是“山风泛红”,连下个山都不敢…… 她那个时候只有筑基期,处于修真界的最底层,一门心思便是保住性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中生存下去。她没日没夜的修炼,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名普通修士,为了让自己不再被人肆意摆布。 在这种情况下,她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去培养自己的爱好。 她炼器,早期帮宏景山的同门们炼器,后期给朋友和小辈们炼器,甚至后来成为修真界中响当当的头号炼器宗师,却依然谈不上是她的爱好,更像是她的职业,以及,她或许更喜欢看到他们收到她所炼制的法宝后,露出的那份带着惊喜和满足的笑容。 到了后来,她真的于人间登顶,将人间规则参悟了个通透,这世界对她来说再无新鲜感,就更难提起兴趣去喜爱一样事物了。 这么一想突然好绝望。 她在人间修炼数千年,直到飞升,居然没有能说得出口的爱好。 “我……好像没什么爱好……” 她眼中的迷茫被云和看个正着。 云和是何等通透之人,瞬间便知原因。 他温和地道:“仙人寿与天齐,宇宙奥妙无穷,我们有很长的时间,来继续探索真理与自己,不在一时。” 柳昔卿轻轻点头,现在人间对她已成往事,另一个崭新的世界还在等她去认识,一想到云和提及的那些同好会,顿时对仙界更有兴趣了。 “前辈,不知仙界是否像人间一样有境界体系,而天行者,又是什么组织?这仙界可有管理者?” 这个问题是除了修炼之外,柳昔卿最关心的。 云和答道:“所有飞升者来到仙界之后,即为初始仙人,称为‘飞仙’,之后,随着修炼和心性的成长,及对仙界做出的贡献,可晋阶‘玄仙’、‘金仙’、‘真仙’,但仙人的等级与人间修真界的等级不同,修真界的等级意味着力量上的提升,比如金丹晋阶到元婴,丹田自成一个小世界,打架是不是更厉害了?但仙界的等级只在于心境和认知上的提升,这里的仙人对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已经没什么兴趣,追求的是自我存在,但仙界又必须有人来维持秩序,因此仙界规则会选出五名天行者,受规则监督,可随时更换,现在是仙界历·通玄63539年,东南西北及中央各有天行者一人,其中以西方天行者,小染山的海格斯在任时间最长,从万辅历便开始担任天行者,而仙界一历是十万年,所以,他已在任十六万三千余年。有天行者存在,仙界也无需设立其他管理机构,如果有事发生,群山响应,仙人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计算出最合理的结果,连争端都很少有。” 换言之,仙界奉行的高度自治的政策,而天行者则是仙界自动生成的规则执法人,一旦不符合仙界规则的要求,就会更换人选。 这种制度最大程度保证了仙人的自由度,也用最严苛的规则,防止了武力矛盾的发生。 柳昔卿心里迅速将这些规则推敲一遍,她很快发现其中的关键,就在于仙人们的自律性,而这也是最不用担心的问题……因为能飞升仙界之人,都是被仙道选中之人,同时,也是在每一界的争斗中,最后获胜之人。 不论性格如何,都绝对不会是能威胁仙界安全的蠢材。 “那么,仙界的仙人每日便是修炼和追求自己的理想,便没有其他职责么?” “仙人的职责,便是维系世界和平啊。”云和笑道,“这便涉及到一些复杂的理念,其中最简单的,便是平衡之道,世界的动荡和湮灭必须处于平衡秩序之中,一旦有意外发生,便是仙人干涉世界之时……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讲给你听。” 两人一路叙话,最后来到界湖丛林的边缘,分别是两棵开着红白两色花的大树。 云和带着柳昔卿从树中间穿过,眼前有白光闪过,下一脚迈入的,便不是有些湿润的泥土,而是白玉地砖。 柳昔卿还未定神,嘈杂的声音便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欢迎柳仙友飞升仙界!”一堆造型各异的人乱哄哄地道。 柳昔卿一脸懵逼。 出了界湖之后,外面是一片巨大的广场,许多人散乱地站着……不,说是“人”的话并不确切,好像还有很多不是人…… 有浑身都是铁甲的小圆桶,连眼睛都找不到; 有头发五颜六色的深目高鼻之人,穿着料子奇怪的裤装; 有浑身都是绿色皮肤,口有獠牙的高大之人; 有脑袋上面长花,身高只到她腰部的小矮人; 有头上长角,腮下都是触手,身上一点体毛都没有之人; 有下肢粗大,尾巴细长,脑袋如一只野山猪,目光却充满了慈祥的……人。 ……实在太多了,柳昔卿看得眼花缭乱。 最要命的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地注视着她。 “柳家小妹妹!快来看这边!”一名穿着黑紧身皮衣,满头钢针般竖起的漂亮女子走了过来,“要不要加入我们美人联盟?”她眼角含笑,对着柳昔卿挺了挺胸前的那一对半露在外的挺翘浑圆,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一名穿着长袍,长相十分亲切的帅哥跳过来,深沉地道:“盆友,你喜欢诗词歌赋吗?” 脑袋长花的小矮人在人群后方拼命地挤开他们的大腿,冲着柳昔卿道:“来种花吧,又养眼又养胃!我们跟料理联盟有长期合作的呦!” “那还不如直接来我们料理联盟呢!”头上张角的妹子道,“柳仙友,胃口好,才是真的好啊……” “哼,果然抢萌新的修罗场上无战友!”小矮人气哄哄地道。 那野山猪直接用粗壮的臂膀拱开人群,来到柳昔卿面前笑呵呵地道:“还是考虑下我们毛茸茸同好会吧,我们会制作各种手工,还会定期组织投喂仙兽,而且,我们还会拿自己的私房出来交流哦!”这野山猪声音洪亮,语气却温柔得令人发指,他从腰间的皮囊里取出一个粉毛小圆球,“这是我的爱宠粉红仙子十二号,是我用最精细的仿真毛发和获得第六百七十一界萌王大奖赛最优技术奖制造出来的作品,如果你加入我们,我将免费传授这项技术给你哦!我们一点都不藏私的哦!我们的口号是——喜欢毛茸茸的人,都是好家伙!” 他一口气说得最多,后面的人立刻不干了。 “喂喂,咯日农,你们毛茸茸同好会简直像传教邪会一样啊,又跟我们抢新人了!” “毛茸茸同好会太无耻了,每次都派他这种大块头出来抢人。” “我们鳞甲热血纲目便是不服!” 野山猪咯日农嘿嘿一笑道:“萌即正义!”他又从皮囊里拿出一张图片,上方绘了一只形似猫,却比猫多了一根尾巴的可爱小动物,“这是雪狸仙兽,下一次谭梦泽开放的时候,我们就去观察野生的雪狸仙兽,还会选出三名幸运儿用最鲜美的土鱼投喂,机不可失啊柳仙友!” 柳昔卿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图片里的雪狸仙兽和咯日农制作的粉红仙子十二号,突然想起了什么,郑重地道:“我会考虑的。” 云和一直在柳昔卿身后,他看时候差不多了,便轻轻咳了一声道:“诸位可以将联系方式发送到真灵山的外事堂内,现在,请诸位让路,我和柳仙友要先回到真灵山,祭拜天地之后,飞升仙界的仪式才算正式完成。” 他挥袖一招,从那天上招过一片巨大的绿叶,带着柳昔卿跳上之后,风驰电掣地飞走了。 只留下一群同好会的代表们面面相觑。 “他这算是带着萌新逃走了吧?” “是吧?” “就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还是暂定为隔日更吧,这样掉落日更的话会有惊喜~233~ 以及,仙人们真的悠闲啊,这才符合我心中的仙人形象~ 第312章 番外:仙界篇(四) http://..org/ 这绿叶是仙界的一种飞行工具,平时零星漂浮在天上,随手一招便下来搭载乘客。;乐;文; 最重要的是,不要钱。 柳昔卿又细细地询问了仙界的货币,是否有仙石之类的货币单位。 “仙人不需吃喝,不需灵丹妙药,也不需要修炼资源,所以,我们比较推崇自力更生、以物易物。” 仙界疆土近乎无限,物产资源丰富,还有各种仙兽仙植,目前已知的物种多达上亿,通常自给自足是没问题的,仙人们大多交流的是自己的心得和自制品,这也是同好会在仙界如此发达的原因。 绿叶的速度极快,瞬息间便能看到前方一座高山,只是别的山头都是翠色点缀,这一座……那上面是什么东西? 满山头长满了巨大的紫色类蘑菇植物,伞盖上还留着浓稠的绿色不明液体。 太猎奇了好么! 柳昔卿脖子有些僵硬地转过去看向云和。 “前辈,这是什么地方?” “这就是人间在仙界的根据地,真灵山。”云和看着这惨不忍睹的山头,叹道,“为了让真灵山更有气势,胡大梦不知从什么地方寻来的仙芝,本来只想培育一株看看成效,结果只用了一夜,仙芝就长满了整座山,他忙了二十年都没能将其根除,唔,所以……” 柳昔卿扶额。 她算是明白了,这位叫胡大梦的前辈,想必是在等着栽种她的伽蓝夜合,好将这些“仙芝”驱逐吧? 魔界之花——听上去好吓人好威风的啊! 虽然觉得有些不靠谱,可她心里莫名又有些暖。 早在进入渡劫期后,柳昔卿便搜集了一些曾经飞升仙界的前辈信息,因为飞升之举声势浩大,因此自大战之后,所有飞升仙界的修士都有专门的典籍记载,名为《仙人正名录》,共记录从上古纪开始飞升的修士共十七人,从太和祖师云和开始,直到季羽道尊。 这位胡大梦应该是在圣古纪飞升的大能,出自一个名为“明耀宗”的门派,在当时来讲,算得上是大宗门,又因为出了飞升老祖而盛极一时,但是在函古纪兽潮的时候,宗门受到重创,之后便降为中型宗门,最后在天元2018年人间大劫的时候,彻底毁于战事之中。 当然这并不关键,关键在于,圣古纪属于道魔相争最激烈的前九纪年,每一个纪年产生的魔尊都是令所有渡劫修士如临大敌的存在,这位胡大梦也是与魔尊激战之后,才飞升仙界。 他提出想要种植魔界之花的意愿,绝不单单只为了让真灵山增添什么气势,而是在向她表达出真灵山的态度,甚至也为之后飞升的魔修表达了真灵山道魔平等的基调。 能飞升来仙界的人,果然都不是庸碌之辈。 但这样如春风般和煦的包容,却着实令柳昔卿觉得感动。 来到真灵山前,两人刚从绿叶上跃下,便见山中飞窜出一名身穿短打,袖子和裤脚都挽起,做农夫打扮的年轻男子。 他几步便来到柳昔卿的面前,眼睛立刻一亮,行礼道:“柳道友,久仰大名!欢迎你来到真灵山,我们都盼着你呢!” 柳昔卿微笑道:“我初来仙界,还请胡前辈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我是圣古纪飞升的修士,因为是木灵根,所以最喜欢摆弄花草,还从未见过花灵,”胡大梦热切地看着柳昔卿,“柳道友有没有在真灵山栽种伽蓝夜合的想法?我可以帮忙——你想想,种满魔界之花后,这座山该多么有气势啊!”胡大梦比划了一下。 “好啊,我这里刚好有伽蓝夜合的花种,可以委托给胡前辈栽种。” 伽蓝夜合就在柳昔卿识海之中,取种毫不费力,柳昔卿手掌摊开,那掌心便出现十来粒小巧的金豆豆,便是花种。 胡大梦刚要伸手去取,后方突然传来一名男子声音,“胡大梦,你又要胡闹了?” 柳昔卿眼波一扫,一名身穿白衣的俊美男子从山中慢慢踱步而出,他目光锐利,打量了柳昔卿一番,才慢慢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胡大梦摆摆手道:“非也,真灵山时常更换植被,非但不是胡闹,乃是真灵山仙人勤勉的象征!” “所以你就要种魔界之花?”那人皱了皱眉头。 “魔界之花又如何?仙道已经允许道友飞升,是魔是道又有何不同?”胡大梦那双眼眸沉淀下来之后,充满了睿智和沧桑,“启亭兄,所谓道魔相争,争的不是死,而是活,所以……现在的这个时代,不正是我们当年为之奋斗的吗?” 没人喜欢战争。 有时候,战争恰恰是为了和平而存在的。 柳昔卿也知道这位启亭道尊,他与胡大梦是同为圣古纪大能,不同的是,他所出身的门派早在圣古纪就已覆灭,而覆灭的原因,正是魔修趁他入秘境时偷袭,将满门屠尽,最后,偌大一个门派,竟只剩他一个大乘修士。出了秘境之后的启亭愤而晋阶渡劫期,却还未等到魔尊降临的大战,便不由自主地飞升仙界,心中自是一团郁气发不出来,可惜往事已矣,如今魔界被镇压,魔修又经过了肃清,早已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之下,这团郁气,也只能他自己消化了。 她知道,这位启亭前辈心中放不下的是那个时代留在他心中的烙印,却不是针对她一人。 启亭的目光从那几粒伽蓝夜合花种上移开,只这一刹那间,柳昔卿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数种情绪变幻,从悲伤到平静,也许对于外人来说,只是两个表情,而对于他来说,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其中心境变化,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然而,就在他最后发出一声叹息之后,云和与胡大梦却是精神一振! “启亭兄,你……你可是晋阶玄仙境了?”胡大梦惊喜道。 启亭轻轻点头,叹道:“我自飞升以来,一直是飞仙境,没想到……今日见到柳道友,又得你开解,居然轻松突破瓶颈,我现在,已是玄仙境了。” 柳昔卿目瞪口呆。 就这样……便晋阶了? 就看了她一眼? 启亭看向柳昔卿,这一次,他目光不再尖锐,而是带了些歉意地道:“柳道友,你莫要见怪,我自打修炼以来,还是头一次与魔修面对面而不动武,如今你雷劫淬体,已非魔修之躯,乃是仙体,刚刚是我自己着相,却不关你的事……今日我得你机缘,多谢了。” “是前辈自身悟性,晚辈岂敢居功。”柳昔卿温声道,“仙魔只在一念,前辈能够突破自身,亦是厚积薄发,为真灵山之福。” 她这话说得极妙,其实这位启亭仙人一直不得晋阶,也跟他的心结有关,如今真的见到一名飞升的魔修,那团郁气反而发了出来,他自身又不是一味钻牛角尖的蠢货,反而借着机会晋阶玄仙境。 想来,他跟在胡大梦身后来迎接柳昔卿,也许也正是因为想借此机会解开这心结,如若不然,也不会因为胡大梦几句话便能想清楚。 只是,启亭晋阶的消息,彻底炸了真灵山。 “什么?启亭只看了一眼新来的柳道友,就晋阶玄仙了?”一名穿着粉色鲜花长袍的俊美男子大惊失色地道。 “莫非新来的柳道友能助人晋阶?”一名容貌清秀的女修迷惑不解地对旁边的青衣男子道。 “真是后浪推前浪……新来的这位可是不得了啊!季羽,似乎这位道友与你同期?”问话的这位是季家的另一位老祖,季元凤。 季羽哭笑不得地回道:“这位柳道友乃是修真界的一位后起之秀,我飞升的时候,她还小,唔……算起来现在年纪也不大,只有三千多岁。” “什么?三千多岁就飞升了?” “怪不得能让启亭那老顽固晋阶!” “我也要去看一看!” 人呼啦啦全飞出来了。 继在界湖外被诸多仙人围观之后,柳昔卿再一次在自家山头被同伴们无情地围观了。 胡大梦见势不好,立刻取了种子逃出包围圈,但是启亭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与柳昔卿一起,甚至遭遇了更惨无人道的强势观察。 “启亭啊,你是不是看人家长得这么好看,一激动就晋阶了?” “我看启亭是动凡心了。” “这不是凡心,是仙心……” “你们别乱打岔,启亭,你到底是怎么晋阶的?” “哎呦呦,你们快看,启亭脸红了!” 启亭:……我那分明是被你们气的! 云和忍着笑,将柳昔卿从人群中拉了出来,又招来那绿色的叶片,带着她飞到了后山,指着山腰偏上的一处地方道:“真灵山的人不算多,早年飞升的修士便安排好了各处洞府,如今这一处便是为你预留出的洞府,只是开凿洞府需要自己动手,其他人爱莫能助。” 柳昔卿观察了一番地形。 这里地势还算平坦,旁边虽然也有胡大梦种的紫色蘑菇,却离这里有一段距离,旁边有一些野生花草,另有一处巨石上爬满了青藤,上方开着灼灼的红花,十分娇艳。 这种地方,若是放在人间,柳昔卿几乎眨眼之间就能开辟出一片洞府。 但现在是在仙界,她空有仙力,仙法还未学会,单凭双手开辟的话,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但她却很高兴。 ……已经很久没有亲手去做些什么了,此时此刻,她居然有一种像孩子找到新玩具一样的兴奋感。 “谢谢前辈,我很喜欢这里。”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云和。 云和也被她所感染,那笑容也带上了宠溺,却非男女之情,更像是长辈看着自己疼爱的小辈。 “那么,晚宴之前,我再来此处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胡大梦:做山呢,最重要的,就是有气势啊! 真灵山在胡大梦的支配下瑟瑟发抖~ 第313章 番外:仙界篇(五) http://..org/ 云和一离开,在柳昔卿识海里憋坏了的小红豆和小哈都跑出来透气了。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灵兽跟修士契约,也是一场豪赌,不说飞升,就算能修到元婴、化神,都算是赌赢了,更多是与主人一同无声无息的死于某个秘境,或是熬到寿限,又或是在底层挣扎,命不由己。 小红豆至今还感慨,当年么……幸亏没把柳昔卿用锡兰真火给烤了,又怂包地接受了晏修的威胁,不然哪有机会看到仙界是什么模样?小哈倒是老实,他选主人完全看脸,但是一旦选中了,就一门心思地对待主人,绝无二心。 事实上,他们从晋阶七阶之后,就已脱离了妖兽的行列,跻身于当世大能的队伍之中,对于仙界来说,他们虽然是作为柳昔卿的附属存在,却也并非是作为仙兽,而是真正的仙人。 小红豆和小哈都变作人形。 身穿黑色战袍的俊朗少年扑过来,用脸磨蹭柳昔卿的胳膊,撒娇地道:“房子要大,要大,最好能让我在里面跑个来回。”小哈那一双冰蓝色的双眸讨好地看着柳昔卿,“主人,我可以帮忙的!” 柳昔卿淡定地推开小哈的脑袋,“真灵山都不够你跑的。” 小红豆化作的人形倒是出乎意料的俊美高大,一眼看过去唬人得紧,十足像是凡间的贵公子一般,但是一张嘴就彻底变成噩梦了。 “咪叽叽,照爷看,这里树这么多,还不如直接在树上搭个窝,材料还简单,只用一些树枝泥土就好,若是有一些动物的毛发,就更暖和了……”小红豆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小哈。 小哈后颈的毛竖了起来,嘟囔道:“鸣焰鸟是果子里长出来的,又没住过鸟巢,用树枝就罢了,干嘛还要用动物毛发……” “因为爷是有追求的鸟。”小红豆高傲地扬起了头。 柳昔卿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树上建巢,她早就发现离此处不远有一片竹林,在那巨大紫色蘑菇的压迫下,虽然长得不高,却足够粗壮。柳昔卿游历人间之时,曾在南平州见过以竹为料的建筑,下方是竹做的架子,托起了上方竹屋,极适合湿热的山林,干净且清雅秀丽,当下心中已有成算。 这时,她感觉手腕的白玉镯微微有些震颤,便将天元君也放了出来。 天元君依旧红衣长发,眼眸中似有流火运转,只略一打量眼前,便道:“仙人自己建造洞府,其实也是一种考验,万不能马虎,所用材料,最好淬炼之后再用。” 柳昔卿点头,“正有此意,请出鸿蒙天元炉。” 与小红豆和小哈一样,鸿蒙天元炉最后也被柳昔卿炼化为自己的本命之物,天元君的修为自然也达到了渡劫期,在雷劫之后,鸿蒙天元炉已非凡间之物,乃是仙家之宝。天元君挥袖,足有一丈高的的暗铜色锻炉浮在半空,上方阵图隐隐带有火光,四周仙气缭绕,品相非凡。 柳昔卿开始分派任务,她与小哈去竹林寻找材料,再由小红豆将材料运回,最后投入鸿蒙天元炉中锻造。 她走在前方,小哈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时地嗅嗅气味,眼睛转来转去,总有一种下一刻便要脱缰奔跑的感觉,但终究还是老老实实跟在主人身后,柳昔卿指尖凝了劲气,只轻轻一扫,便有竹子倒下,由小哈来接住,他力大无穷,手臂一直捧着柳昔卿砍伐下来的竹子,也不觉得累。 小红豆变作原形,用嘴衔着一根根竹子飞回去,将竹子放在鸿蒙天元炉下方,天元君双目中隐隐有火花,便见那锻炉越来越热。 待柳昔卿回来后,掌风一拂,将那些选好的竹子都投入鸿蒙天元炉中,她双眸转为火焰之色,与身后的天元君一同催动锻炉,也无需法诀,只是用鸿蒙天元炉的力量使竹子更坚固,质地也更密实,可以隔潮防水,且不会因为久用而变形、变色。 她又将竹叶一同炼化,恰好可以做瓦。 竹子都锻造好后,柳昔卿心中已算好了房屋的每一处节点,指尖轻挑起劲气,便将数十根最粗壮的竹子钉入地面,然后在那竹子中段处开始建造房屋。 这个时候,之前在人间常年炼器的好处便体现出来,她心算有成,材料之间交错咬合皆算得精准无比,在旁人可能要费一番功夫的搭建过程,对柳昔卿来说却像是孩童搭积木一般,自下向上,速度快得惊人, 而且仙人虽然能感知冷暖,身体却是不惧的,竹楼无需墙壁,只有低矮的围栏,届时只要再编制一些竹帘做围挡即可,另搭在三个方向各建一个露台,唯独留下右侧做了一个小楼梯,便是门了。 柳昔卿选的位置极好,这竹楼的左侧刚好是那块爬满了青藤的巨石,她祭出天地开阖弓,开凿山石,让那石头变作一块微型假山,呈左右环抱之势,那下方被她挖出一个深坑。 小红豆看不明白,问道:“主人这是要做什么?” 柳昔卿轻笑一声,“你们看好了。” 她从界湖出来,到开始建造洞府,已将云和给她的那枚青天泪凝珠完全炼化,所谓“金生水”,这宝贝对她来说如虎添翼。柳昔卿从眉间引出一滴晶莹水珠,向着那已建好的竹楼一弹。 水珠“叮咚”一声,没入竹楼之中。 只见前方的景色如被细雨沁过一般,散发着一股清凉气息,上方尘土都被洗净,而那假山下方的深坑中也蓄满了清水。 这一下,柳昔卿这洞府,当真是依山傍水,居有翠竹,好一座仙庐。 她走到水潭旁边,从识海中取出那两条小黑鱼。 其中一条仍然是不冷不热地游动着,而另一条小黑鱼一见她便不停啄吻她的手心,摇头摆尾,欢实得不行。 她将小黑鱼放在水潭中,刚好那假山上的青藤掉下一片叶子,两条小鱼便去追那叶子,一左一右,玩得不亦乐乎。 她示意大家一起跟她上了竹楼。 天元君得了一个露台,将鸿蒙天元炉放在露台上,自己平时又可以现形,又可以隐入炉中修炼,只是竹屋一搭好,天元君便不见踪影; 小哈亦是得了一个露台,刚好是朝外的那一个,他化作原型,毛茸茸的大狗趴在露台上,舌头都摊了出来,一看便是舒坦至极; 小红豆却不要露台,它运完竹子之后,便飞了出去,最后运回来许多短小的树枝,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和着泥土在竹楼的房檐下,给自己筑了一个巢,非战斗在状态下的变异鸣焰鸟依旧是三寸大小,刚好够它栖身。 柳昔卿将剩下的竹子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抽成细如毫发的竹丝,编成竹帘,挂在檐下,平时卷起,山色便可入眼,又将另一部分劈成竹篾,做成竹席,铺在了竹屋正中。 她这才坐了下来,将最后剩下的竹子做成了长短不一的竹筒,这便是简单的茶具,如有客人来,也不算怠慢了。 最后她从识海中取出那柄曦光剑,将其放在膝盖上。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曦光剑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从她膝盖上飞出,找了一个小角落,自己靠着竹子,斜立在了那里,活像是面壁思过的小孩。 柳昔卿不知道狄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从这柄本命剑的性情上来看,主人是十足十的傲娇,她无奈地笑了笑,又抽出一缕竹丝,系在曦光剑的剑柄上,随手取了一根竹钉,钉在房柱上,将曦光剑悬挂起来,总算不像是被丢在角落的扫把了。 ※※※※※※※※※※※※ “界湖之准一人进去,尚且还好说,她从界湖回来,你也不去看她,还可说是忙,可夜宴还不出现……这样一来,就算心中没鬼,也令人疑心三分,不是么?” 天色渐晚,云和慢悠悠地上山,眼神却看向走在他另一侧的忘君。 忘君的目光却看向别处,只道:“我对她与你不同,不过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希望她好。” 云和唇角一挑,轻声道:“如果我未遇到摩罗,也许……” 也许也会像你一样意乱情迷。 但我毕竟与你不一样。 我曾倾注全部的爱,去拥抱过那个女人,这一生,不悔也不改。 就在临近半山腰的地方,红衣天元君静静地立于道旁,他的目光如火,却冷,居高临下地看着前来的两人。 “云和,许久未见。” 云和停了下来。 “我适才还在想,随她一同来到上界的老朋友,也该出来见个面了。”云和淡淡地道。 “吾无意与你叙旧,自摩罗自绝后,你与彤痕再无旧情,这一次,吾是来警告你,”天元君握紧了拳头,“不要把她当做摩罗的替代品,不然,就算是仙界,就算是仙规,吾也会与你不死不休!” 云和轻叹,他继续上山,走过天元君身旁之时,低声道:“我不会,因为摩罗一直在我心中,从未离去。” 天元君的眼眸瞪大。 是啊,如果一个人从不认为他的爱侣已死,那么,他如何去寻找替代品? 在仙界都强大无匹,身为天行者的真仙云和,他的心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质疑。 他的爱人可以作证。 她就在那。 作者有话要说:难得找到了点种田的赶脚,我好激动~ 卿卿这竹楼,执事——天元君,看家犬——哈哈,吉祥物——小红豆,有山有水有竹林(无视胡大梦的蘑菇,还有黑锦鲤两条……夫复何求! 感谢霸王票: 大魔王的储钱罐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7-03-1400:46:34 第314章 番外:仙界篇(六) http://..org/ 云和顺着山路向上走,然而不知为什么,越是临近他指给柳昔卿的洞府,便越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似有若无的一股熟悉的气息好像就在眼前。 那不是柳昔卿的,因为柳昔卿虽然气息与摩罗一样,但他却觉得陌生,只有与摩罗成为道侣的他才能分辨出这种极感性化的区别,所以,这气息…… 他脚步越来越快。 前方隐隐出现一座幽静雅致的竹屋。 当他快步来到竹屋前的时候,从旁边假山下的一汪深潭中,突然跳起一尾黑色的小鱼。 她跳得太过激烈,以至于从潭水中跳到了外面的草地上,不住地拍打着尾巴。 云和没能接住她。 因为他太震惊了。 这样一位从容淡定的仙人,第一次失态了。 …… 他曾上天入地去寻摩罗留在人间的痕迹,他寻找过每一处他与她曾经驻足的地方,哪怕是她曾经碰过的一个杯子,一棵大树,一把椅子……但是摩罗什么都没留给他。 直到今天,他才在这条小黑鱼身上感知到了摩罗的气息。 “阿罗,是你吗?” 云和跪了下来,他的手在发抖,想要去碰触那条小鱼。 小黑鱼没有回答,但是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尾巴用力一甩,又向着云和的方向跃起。 她是如此想靠近他。 近乎本能。 就像花朵永远追逐阳光。 柳昔卿就在竹楼上看着这一幕。 这条由摩罗发丝所化的小黑鱼一直都很安静,对另一条小黑鱼也是不冷不热,她以为是摩罗性情如此,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条小鱼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她突然明白了摩罗与云和之间的感情。 就像伽蓝夜合是所有魔修的光明一样,云和,就是摩罗一直追逐着的光明,就算她自绝人间,将那些隐秘的往事都终结于她的死亡,但她的发丝化作的小鱼,却早已忘记了当年的爱恨情仇,仍然向当年那个从魔界逃出来的小花灵一样,去亲近她心爱的男人。 …… “云和,我终于抓住你了,你服也不服?”穿着黑衣裳的姑娘笑得明媚无双。 “服的,这天底下,我只服你一人。”穿着白色战袍的剑修心甘情愿被她扯住衣领,笑着讨饶。 …… 云和伸出手,由那小鱼跃到自己手心上。 他目光温柔,凝视小鱼道:“阿罗,我又被你抓住了……你高不高兴?” 小黑鱼吐出一串泡泡。 云和抬起头,他看着竹楼上的柳昔卿道:“柳道友,我想……” “这是她的选择。”柳昔卿打断了云和将要出口的请求,这两条小鱼本就出于因缘际会来到她身边,“我无权做出决定,只要她愿意。” 云和小心翼翼地将小鱼捧起来,他指尖在小鱼的身上一点,便想将她引入自己的眉心…… 然而就在这时,小黑鱼又挣扎了起来。 这一次,小鱼看的是深潭的方向。 云和顺着小鱼的视线看过去,那深潭中,正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小黑鱼,呆呆地顶着头上一个大叶子,在那里沉浮不定地看着他们。 十万年陪伴,同游同住,终于换得了这一眼。 那小黑鱼低低地沉了下去。 他不争了。 只要她高兴就好。 就在小黑鱼闷闷下沉之时,突然上方传来“噗通”一声。 云和又将小黑鱼放了回去,看着那小鱼欢快地游动了一圈,然后又去顶那片叶子,方才低笑道:“鱼儿念水念旧,我便厚着脸皮求柳道友一个人情,让我能时常过来看看她,不知会不会打扰柳道友?” 柳昔卿叹了一口气。 她看见另一条小黑鱼也游了上来,绕着那小黑鱼团团转,最后也跟着她一起去顶叶子,不住地讨好。 “不会。” 柳昔卿不忍心拒绝云和,她眼角余光又看了一眼在角落里安安静静装死的曦光剑,心下也是无奈。 如果曦光剑此时像对仇人一样出去迎战云和,那么她还可以侥幸认为曦光剑只是狄或的本命剑而已。但它现在不仅没有出去,身上甚至还散发着一种“你看不见我”求助气息,柳昔卿几乎就可以确定,这剑绝对不止有灵智,说不准里面便藏有狄或留下的神识。 毕竟,这位可是半神之躯呢。 在与北冥界的那场大战后,她也去探寻过狄或与云和的过往,心中也摸不清这两位见面会怎么样,心下正是犹豫不定,便听得云和道:“时间已经不早了,请柳道友随我去参加夜宴吧。” 柳昔卿自是应下。 却不想她下了竹楼之后,云和才看了看她的身后,轻声道:“人间之事终究已成过往,飞升之后,一切从头开始,便让那些恩怨也散了吧……只要不违背仙规,我不会出手。” 柳昔卿知道这话并非说给自己听的,也不知曦光剑有没有听进去,便随着云和下了山。 真灵山的夜宴是在山脚下的鹤鹭草墅举行的。 这是一场专门为柳昔卿的到来而举办的宴会,不仅有真灵山的仙人,周围的仙山以及与真灵山交好的仙人也都可以来参加,仙人们在草墅外布置了华美的布幔,案几上摆满了仙果酒水,人们畅所欲言,互相交流修炼心得。 柳昔卿到场后,所有人都举杯庆贺,他们在山脚的林间,摆上了传统的香案,按照人间的习俗一起跪拜了天地之恩,这简短的欢迎仪式就算完成。 接下来才是夜宴的重头戏。 仙人们纷纷入座,在首座的是云和与另一位胡须已经花白的真灵山仙人,据说是人间飞升仙界的第一人,寿元已不可考,乃是从混沌时代就飞升上来的修士,据说那个时候的修士并不修炼术法,只要能发现真理,启蒙民众,使文明发声,便有可能得到仙道的认可,所以这一位虽然没有任何武力,却是仙界里最德高望重的几位仙人之一,号“玄明子”。 玄明子起身道:“今日为柳道友飞升之喜,得诸位仙友同贺,实乃真灵山之幸,话不多说,我们还是今早开宴,共享盛事!” 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席间开始推杯换盏,仙人们没有任何顾忌,唯有美酒与时光不可辜负,甚至还有一些仙人走入前面空旷的场地中,不论男女,且歌且舞,他们手中举着柳昔卿从未见过的乐器,跳的舞也是千姿百态,有端庄典雅的,也有媚态百出,也有一举一动仿佛都带着某种仪式感的舞蹈…… 柳昔卿在人间何尝见过这样的场面,修士的祭典十分矜持,比如九重天外天的岁无大祭,规模堪称是人间最大的祭典上,歌舞也是一板一眼,哪像现在的场景,甚至有女仙袒露肚皮,扭动着曼妙的腰肢,随着曲子轻轻摇晃。 但是,夜宴中虽然惊世骇俗的不在少数,却不会令人尴尬,因为所有人都自顾自乐,大家分享喜悦和热情,却不会勉强别人加入或是强拉人上场,有一名穿着暴露裙装的女仙过来邀请过柳昔卿一次,她笑着婉拒之后,那女仙转而邀请她旁边的一位真灵山仙人,那人欣然同意,两人便一同舞去,并不以柳昔卿的拒绝而觉得失了面子。 柳昔卿也在云和的带领下,认识了真灵山的其他仙人,比如为人间留下紫绛台的紫绛仙子,还有生平嗜好美人,曾与夜帝王是至交好友的时钧,他穿着粉色鲜花长袍,只一打量柳昔卿,便道:“道友可是曾得庚金淬体?” 柳昔卿道:“正是。”她正好奇为何时钧知道此事,又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突然便想起,她与晏修一同寻找夜帝王秘藏,分别进入“生死场”和“明月心”之前,曾在秘境外听到两人对饮的笑谈声,其中一个是夜帝王,而另一个,似乎就是这位时钧仙人。 果然,时钧道:“如果我没猜错,你这块庚金,还是我为小夜寻来的,没想到得到他机缘之人也飞升仙界,小夜知道的话,一定很高兴。” 当年柳昔卿寻庚金那一番因缘,居然还可以在仙界找到源头,可惜当年设下秘境试炼的两位大能,一位飞升,一位却…… 就在她恍惚之中,耳边有人道:“柳道友,一起来舞吧,人生得意须尽欢,若是成了仙人,还顾忌那许多,又有什么意思?” 她这才抬眼打量宴会,没想到连那鹤发童颜的玄明子也在手舞足蹈,随着节拍载歌载舞,只除了零星几人,其他人都在这日隐月出的夜宴中,找到了自己的快乐所在。 她渐渐也放开了自己,旋身进入广场之中。 仙人心窍皆通,学什么都快,她也渐渐在舞蹈之中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舞法,肢体伸展,手臂婉转迎天上明月,她只觉自己从未如此放松,从未如此享受时光的流逝和身体的存在,那种极尽舒展的欢愉来自她内心的平和,也来自周围欢声笑语的感染,她的心不在真灵山,不在仙界,而在于更宽广的无我之境中。 一切都过去,一切都存在。 这自由无疆,充满包容和活力的仙界,为她带来一个新的时代。 这是属于她自己的时代。 也是属于每个人的时代。 然而,就在宴会到达□□之时,一个身影出现在真灵山的山脚下。 他有一双无色的眸子。 第315章 番外:仙界篇(七) http://..org/ 宴会随着□□的到来而渐渐落幕,仙人们渐渐告辞离去,原本在进入黑夜时大放异彩的明月也带着群星黯淡下去,眼看太阳又渐渐亮了起来,日月同辉的奇景并非一方消失,而是此长彼消的关系,就在最后一名仙人离开之后,那个一直游离在真灵山外的不速之客,终于慢慢走向山脚的草墅。@乐@文@ 胡大梦第一个发现了来人。 周围的同伴都在收拾草墅,他将从别处挪来凑趣的花草都移回原地之后,正准备在草墅外也种两棵伽蓝夜合,便从手上的花叶上感觉到了有人在接近真灵山。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走上前道:“真灵山不欢迎沐星山的瞳术者,请回。” 听到“沐星山”三个字,真灵山的其他仙人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柳昔卿正在紫绛仙子的指导下学着用仙法打磨酒宴上使用的杯盏,她一时对“沐星山”还没有反应,但是听到“瞳术者”,才想到,北冥界也是有人飞升仙界的,而且他们还因为干涉下界而违反仙规。 她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名脸颊消瘦的男子静静站在离他们不远处,那一双眼眸与当时康纣南的眼眸相差无几,是北冥界飞升修士独有的无色眼眸。 她的嘴唇轻抿,比起因为北冥界侵略人间而心怀不满的真灵山仙人不同,她是真真切切地参与过那场大战,星海震界炮的狂轰滥炸和北冥军团对人间无情的□□都是亲身经历,她……不会原谅这些入侵者,就算在仙界,也无法做到。 那名瞳术者身形微微摇晃了下,而后低声道:“我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在丑闻爆发后,沐星山第一时间接受仙界的惩罚,我们没有反抗,那些人……他们施法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死,只是……” “只是你们没想到云和搜集证据会如此之快。”胡大梦不甚客气地打断他,目光含着冷意,“你们默许这种事情发生,沐星山上的人,不管有没有参与,头上都顶着帮凶的名号,你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上了人间界的鲜血……星轨,在既定事实面前,我们不需要无意义的歉疚。” 柳昔卿来到胡大梦身旁,她看着这位第一个到达人间的北冥人,就是这个看上去十分普通,一身无害气息的人,发明了“侵天术”和“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被北冥界奉为祖师,利用他留下的传承制造了那一场界对界的侵略战争。 星轨苦笑道:“我不认为自己无辜,我们罪有应得,但是,为了自己的世界,为了自己的人民……我们别无他法……对不起……” 柳昔卿觉得不可理喻。 这是在为侵略他们而道歉吗? 在他留下足可以侵略人间的两样传承,许下“除非众星陨落,否则这门功法将永不现世”的誓言,不正是为了最后保住北冥界的血脉而准备的吗?这只能证明,这位星轨祖师并非天真,相反,他很早就在自己发明的术法之中领悟到了一切,将这个灾难隐藏自己飞升之后,只等发酵的那一天。 也许他曾经喜爱过人间,但在自己的世界面前,人间就像是一碗香喷喷的烧肉,随时可以端起碗筷吃下去。 不过如此。 北冥界入侵失败,而惨胜的人间也差点在空间坍塌的危机下飞回湮灭,如果不是古神最后补天,两界不过是落得玉石俱焚的下场。 可以说,星轨便是这场两界灾难的始作俑者, 柳昔卿一针见血地道:“身为两界罪人,你的日子,想必十分不好过吧?” 星轨浑身一抖,他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女子。 他是知道她的。 她和她的道侣带着远征军传送到北冥界,将北冥王城一举毁灭,那些传送阵,还有小型星海震界炮,聚星神兵和月轮神器……全都被她一一摧毁,她是那样漂亮,就算在北冥界,亦是不出世的美人,但这张容颜,同时也是他心头的噩梦。 这个女人,手持长弓,站在北冥界冰冷的钢铁泥土上,杀伐肃穆,长箭所至,血流成河。 同时,她又残忍地直指他的痛处。 两界罪人? 他的确担的起这个名号了。 如果北冥界入侵成功,他会成为举世称颂,万代流芳的祖师爷,但是北冥界失败了,在灰暗的末世中,人们总结了无数条失败的原因,其中最大的一条,便是他所研究的“规则置换”超规模法术并没有那么神奇,而最后关头失去上界的助力,也令残存的北冥人开始仇恨已飞升的他们。 ……人心之恶,已不堪细思。 但柳昔卿虽然戳到他的痛处,却并不能令他真正难过,因为星轨打从心底里不认为自己是罪人。 我追求真理,何罪之有? 星轨目光游移,最后定在天空上已经渐渐隐去的群星,他目光渐渐灼热,大声道:“我没有错,追求真知极限,有错吗?开拓世界,有错吗?我的法术,本可以为各个世界打开大门,令宇宙格局改变,却因为条条规则,不得不被束之高阁……我的日子的确不好过,却不是因为我自认罪人,而是理念得不到伸张,如果继续研究下去,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承认我的发明,人们会看到一个新天地,你们最终会知道我是……”他还欲继续说下去,却发现胡大梦和柳昔卿早已离开,真灵山的仙人根本懒得理睬他,只有空旷的场地和前方的高山,像是他永远无法攀登的绝境。 他的满腔热情都冷了下来,像是一个大放厥词的,不懂事的幼童……星轨失魂落魄地离开真灵山。 这位祖师的确是一位怪人,他并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惟有抱负不得施展,才是他越来越痛苦的根源,然而,只要仙道规则不变,他便会继续痛苦下去。 ※※※※※※※※※※※※ 夜宴之后,柳昔卿的名号也广为人知,真灵山果然接到了许多邀请柳昔卿参加同好会的名帖,另有一些仙山举办宴会,也指名邀请柳昔卿参加。 她将名帖抱回竹屋,一张张筛选。 小哈凑了过来,他盘腿坐在一边,脖子伸得老长,往柳昔卿这边看,嘀咕道:“……这犬牙研究协会是什么?能给狗看病?咦,还有小动物保护协会?我算小动物吗?哎呀主人,我觉得这个世界和平促进发展理事会有点意思,还有这个美人联盟,主人一定是最好看的那个!” 相比小哈的话唠,小红豆则淡定躺在一边,翘着二郎腿,嘴里还痞痞地叼着一根竹丝,晃着脚道:“我昨天听启亭仙人说,仙界还有专门用来交换物品的集市,而且还有什么什么论坛,用来给仙人们宣讲道义,还有音乐会,舞会,画展……听说啊,还有一些喜欢表演的仙人,会在固定的时间搭建戏台,好像是叫‘仙莱坞’,可以随便去看……” 小红豆搜集的信息还真不少,柳昔卿果然在名帖中发现一张来自仙莱坞的邀请函,请她去发起“仙莱坞”的表演艺术家协会观摩,并诚挚地邀请她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因为她刚出现在飞升台的时候,那令人心醉的容颜便征服了所有人,表演艺术家协会的会长雪莉仙子立刻成为她的崇拜者,期待她成为她下一部戏剧的女主角。 柳昔卿没想到仙界还有这种类似俗世的戏剧节目,她对这“仙莱坞”还不太了解,只是觉得很有趣,看到日期似乎离着还有一段时日,便将这名帖留了下来,另外,也将几个与真灵山交好的仙山名帖留了下来,以及在那场夜宴中,她结识的一些新朋友的邀请,这些仙人同时也是一些同好会中的主事,当然要趁真灵山宴会的时候过来拉人,于是,柳昔卿的仙界社交网络,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但是,她心中有一个十分想参加的同好会。 片刻过后,她终于在这堆名帖中翻出了“毛茸茸同好会”的邀请帖,发帖人正是咯日农。 “主人,你不会真的要参加毛茸茸同好会吧?”小哈立刻变回原形,抖了抖身上的毛,滚在地板上露出了肚皮,一副“我也可以满足你”的委屈表情。 柳昔卿“嗯嗯”地答应着,一边有些漫不经心地揉着小哈的肚子,一边拿起那张名帖,记下了要去拜访的日子。 至于其他名帖,她可以先回复意向,然后再慢慢处理也不迟。 只有这个“毛茸茸同好会”,她想快一点加入进去。 在咯日农向她展示粉红仙子十二号的时候,她就已经动心,当咯日农提到他们的制作技术可以共享的时候,她心中就已经确定下来。 就是你了,毛茸茸同好会!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你们一定猜不到,我卿是将要纵横仙界娱乐圈的存在啊,233333~这爆表的颜值不能白瞎啊哈哈哈,对不起因为是番外道长就放飞自我了~ 感谢霸王票: 肉肉要养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1619:52:30 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1714:26:28 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1815:34:51 第316章 番外:仙界篇(八) http://..org/ 毛茸茸同好会是由小染山发起的,以“热爱一切毛茸茸的动物”为纲领的组织。乐—文咯日农就是毛茸茸同好会的会长,同时也是小染山最早飞升的几人之一,而且柳昔卿猜得没错,小染山虽然有一个清新无比的名字,但是山中的仙人……确实都跟咯日农一样,就像人间修士自称“修真者”、北冥人自称“瞳术者”一样,小染山一脉自称“飙日族”。 ——听上去就有一种“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的范儿。 ——而且他们的长相也相当狂野。 但实际上…… 柳昔卿在约定的日子赴会的时候,体验到了飙日族的风土人情。 “这就是真灵山的小姐姐吗?” “好温柔好漂亮好想摸摸她的头发。” “我也想有这样柔顺的毛发啊……” “跟毛茸茸的毛发相比,黑长直也有着别样的萌点啊!” “小姐姐好棒!” 其实是一群内心极其细腻的家伙,要不然也做不出粉红仙子十二号了。 咯日农在仙界也算是老资历了,他知道柳昔卿第一个选择的同好会就是毛茸茸同好会时,心中也十分激动。 “你选择我们毛茸茸同好会作为在仙界的第一站,是十分明智的选择,下面我向柳仙友详细介绍一下我们会的方针,我们毛茸茸同好会致力于守护萌系仙兽的安全和发展,尽量在不影响它们生活的情况下,进行观察和投喂,以及养育生存困难的毛绒系幼崽,比如极为珍稀的熊猫仙兽。另外,我们的口号是‘爱它,就尊重它’,并不会因为自己的私欲而干扰毛茸茸萌兽的正常生存,因此,我们还自主研发毛绒手工爱宠,以缓解日常手痒,预防‘我控制不住我计几’的现象发生,并推广‘云养兽’技术,开拓‘一家有萌兽,全会都有福’的爱宠模式。” 听上去好高大上! 柳昔卿点点头道:“我对手工爱宠方向比较有兴趣。” 咯日农刚好也是这方面的大能,他向柳昔卿罗列了一系列技术文本,诸如《毛发纤维仿真工程实施手册》、《内动力循环》、《多层空间概论》、《毛囊修复纲要》、《人与自然》、《仙兽大全》、《萌系修养论》…… 柳昔卿开始一边啃书本、做实验,一边跟着毛茸茸同好会实习。 咯日农很纳闷,一个美得如此招摇的女仙,居然能安下心来跟他学习如何做人工爱宠,他看着柳昔卿一点点实验出一种棕黄色的毛发——这个颜色并不算萌,但柳昔卿十分执着,他好奇地问道:“柳仙友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嗯……”柳昔卿回想了一下近期阅读的《仙兽大全》,里面有一种类似老虎的仙兽,名叫王不留,“我想做一个类似王不留的爱宠,最好像粉红仙子十六号一样能发声。” 咯日农的粉红仙子十二号是仿真技术的巅峰,而粉红仙子十六号却可以内置声音,需要的技术更高,目前还处于实验阶段,所以当时咯日农未将其拿出。 咯日农若有所思,看来这位柳仙友,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因为王不留这仙兽看着虽然毛茸茸,实在是有点凶,属于大型猛兽类。 柳昔卿保持微笑。 她何止是有故事,她还有道侣呐! 自从与晏修双双进入渡劫期后,他们就开始为飞升仙界做准备,柳昔卿这边,首当其冲便是对鸿蒙天元炉、花戒、铮鸣境的炼化,使它们可以承受雷劫,最后跟自己一起飞升仙界,而对于晏修来说,他一人一剑,无所挂碍,唯独想要带上仙界的,便是柳昔卿曾经送他的傀儡守护兽。 那是柳昔卿去邙城的时候,第一次送给他的礼物。 傀儡守护兽的原型都是大型猛兽,但因为是用来守护兽族幼崽而造,所以都做成绒呼呼的样子,有一种强烈的反差萌,可以用灵力收录长辈的声音,来防止幼崽的出格行为,加之价格便宜,堪称一代看娃神器。 只是这样的一个小物件,却因为是她送给他的,而牵上了情丝。 柳昔卿送给晏修的,正是一只布偶小老虎。 晏修极为珍爱这只小老虎,甚至在小老虎的头顶被他摸秃了毛之后,去找了守夜人器字房的长老,在小老虎身上放了一个加固结界,又细致地修复了一番。 晋阶渡劫之后,晏修第一个想要炼化的,就是这小老虎。 然而这布偶小老虎本质上,就是兽族用来守护幼崽发明出来的小玩意,做工虽然讲究,但实实在在是这修真界里等级最低的法器,连法宝都算不上,更别谈品级了。 他是不可能将这个小东西带上仙界的。 莫说被雷劫劈,就算沾个边儿,都会灰飞烟灭。 柳昔卿已是当世炼器师第一把交椅,就连她也没办法将傀儡守护兽炼化,最后一次失败后,两人也终于放弃,只是回头晏修便缠着她,哄她在他耳边说了无数遍“我爱你”,几乎在那炙热的拥抱中融化…… 当柳昔卿看到粉红仙子十二号的时候,便打定主意,要重新做一只傀儡守护兽。 她回到竹屋之后便苦读,每一界的文化都不一样,咯日农的技术来自于小染山的传承,对柳昔卿来说,那是一个极其陌生的领域。 但她愿意从头学起。 制作一只小小的老虎,不仅能缓解思念的痛楚,也让她的感情充实。 摩罗那个时代的爱恨情仇,都已经过去了。 云和三不五时地来竹屋探望小黑鱼,她看待云和像一个和善的长辈,而云和也是坦荡之人,两人的关系舒适而自然; 忘君虽然有些怪怪的,却与她保持了一个刚刚好的距离,也不会感觉不适; 曦光剑平日十分低调,只有在她独处,而且情绪有些空寂的时候,会飘忽忽地凑过来,陪着她赏月,饮一杯竹筒茶; 至于天元君,作为鸿蒙天元炉的器灵,目前在仙界需要探索的谜题太多,已经进入比她还宅的钻研模式。 在加入毛茸茸同好会之后,柳昔卿也陆续接受了其他邀约。 比如美人联盟,虽然名字听上去有些恶俗,却是这仙界象征审美品位最高的组织,里面不光有传统认知的美人,也有许多特立独行、品位另类的美人,比如通体都是黑色,只有牙齿和眼白是白色的黑美人,也有肚脐下皆是钢铁机甲、有着阳刚之美的男人。 最妙的是,美人联盟和仙莱坞也有合作,许多仙莱坞的表演艺术家都出自美人联盟,而仙莱坞的会长雪莉仙子本人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有一头利落的金色短发,见到柳昔卿的时候,立刻冲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卿,你真是我的救星,因为你的存在,我的灵感重新被缪斯女神点燃,最伟大的戏剧即将诞生,只要你来参加我的仙莱坞,做我的女主角!” 雪莉仙子那双湛蓝的眼睛有一种奇特的魅力,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仿佛有一片美丽的海洋在期待你的加入,你可以得到最包容的爱和最自由的港湾,所以雪莉仙子看着柳昔卿的时候……她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 毕竟,柳昔卿心里也是想尝试一下的。 她从进入修真界之后,身上便被人们附加了许多名号,这是一种殊荣,但同时也是一种限制。所以,她想尝试另一种人生,不是被动地成为魔修,不是被动地成为伽蓝夜合花灵……而是主动的获取一个新的身份。 在仙莱坞的舞台上,恰好可以表演无数种不同的身份。 这对于柳昔卿来说,是一种又新奇又刺激的体验。 然而柳昔卿一拿到雪莉仙子口中的旷世大作便忍不住扶额。 为什么这个剧本也叫《仙宫绝恋》? 而且这个剧本……另一个主角居然也是女的,而且是雪莉仙子亲自扮演的? 柳昔卿狐疑地看向一直用星星眼关注她的雪莉仙子。 雪莉仙子一昂头,露出一个狂霸邪魅的笑容道:“性别不一样怎么谈恋爱啊柳仙友。” 哦,忘了介绍,雪莉仙子所在的百合山确实有些在凡间看来惊世骇俗的理念,但是这是仙界,任何一种观念,只要不会伤害到他人,便会被人们接受,区区百合不在话下。事实上,雪莉仙子成为仙莱坞的头号明星,被许多仙人追捧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她够美,而且也够帅啊! 于是,柳昔卿的日常又多了三个内容——美人联盟的“美之赏鉴大会”、表演艺术家协会的“表演赏析”和仙莱坞的排练。 而且生活中的“惊喜”无处不在,她没想到看上去有点闷骚的启亭前辈,居然也是仙莱坞的一员,还有着万年龙套之称……两人在仙莱坞的排练场相遇的时候,启亭的眼睛一亮。 “柳道友,你也是来排练的?” “嗯,没想到启亭前辈也喜欢表演,我初来乍到,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还好吧……我也在仙莱坞混了些年头,不过这仙莱坞竞争也十分激烈,都是要靠实力才能争取到角色的,我一般都是演演配角,偶尔也有大树和背景哈哈哈……话说最近有个很火的项目要启动了,雪莉仙子准备动用一切人脉,将其一炮打响,不知你听说过没有,名叫《仙宫绝恋》,我也侥幸得到了一个配角的名额……不知道柳道友这一次有没有分配角色,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打听一下……” 柳昔卿老老实实地答道:“好像是里面的花灵,卿卿仙子。” “……” 你这个初来乍到就演女一号的家伙,让别人怎么活啊! 启亭前辈的心碎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仙界篇的大结局了。 讲真,我个人好喜欢放飞自我的仙界篇啊,简直写得停不下来~ 第317章 番外:仙界篇(九) http://..org/ “如果是为了我的人民,我愿意奉献我的一切。”穿着一身白色裙装的柳昔卿目光深邃,如染上轻雾的秋水,她看着远处腾起的狼烟,轻声说道。 “不,你应该跟我走……卿,不要离开我!”长靴裤装,一身利落装扮的雪莉仙子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湛蓝的眼睛已泛起了泪光,情深一片。 “仙界已经大乱……风,起了。”柳昔卿轻轻地推开雪莉仙子,她抬头看她,再一次温柔地微笑,“莉,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你送我的百合花吗?” 柳昔卿伸出手掌,一朵百合花盛开在她的掌心。 雪莉仙子亦是伸出手掌,一朵百合花同时出现在她的掌心。 两人的手掌渐渐贴在一起,花朵在掌心相合的时候,变作破碎而凄美的白色花瓣雨。 深情凝视。 柔肠百结。 “对不起,我要走了……保重。” 当泪珠凝结在眼角的时候,像是不忍在心爱的人眼前哭泣,柳昔卿垂下头,转身离去。 “不!不要走!” 雪莉仙子再次伸出手挽留,然而这一次,她却再也没能抓住柳昔卿,因为美绝仙界的卿卿仙子已经化作了一团飞舞的小花,向着远方飞去。 “你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人民……可是我呢?五百年感情,难道说舍弃就舍弃吗?卿……你回来,我还有话要说,你回来!” 雪莉仙子发疯般地奔跑,她追着那些花,然而花越飞越高……最后,她绝望地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砰!” 拳头砸向地面。 不甘心,亦,不服输! 灯光“刷”地一声暗了下去,空中浮现几个大字。 “未完待续。” 这个时候,场外才传来了爆发性的掌声和哭泣声。 “太感人了,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感人的剧目,天啊,我多么希望这不是一个悲剧,我不能接受卿和莉分开!” “在一起,在一起!” “天啊,雪莉仙子的那一跪简直令人心碎!” “卿卿临别时的眼神你们看到了吗?我要死了啊!” “卿卿仙子真的会牺牲吗?不要啊!” “呜呜呜……百合一生推!卿卿我女神,谁都不能抢!” “老天,你为什么要折磨这一对有情人?我难过得不能呼吸了!”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让卿卿仙子走的!” “一想到下一集还要等十年,我就很不得去更改时间规则,好让时间快点流逝。” “唉……谁说不是呢?仙宫绝恋已经演了三季,每季十集,一集要十年,我们这些老粉,都已经追了快三百年了。” “没办法,仙莱坞的小姐姐小哥哥们也有别的同好会要参加,不能把全部的经历都放在表演上,好遗憾……” “每一季的结局都这么虐心,不行,我要去拉横幅求太太们发糖!” 在短短三百年间,《仙宫绝恋》已经成为仙界最热门的剧目,花灵卿卿仙子和莉莉仙子的那一波三折,包含了各种恩怨情仇的爱情让无数仙人辗转反侧,难得的是,《仙宫绝恋》的世界观还很庞大,国仇家恨贯彻其中,为两人的感情增添了许多悲剧因素,更是令人欲罢不能。 悲剧总是更能打动人心。 生活平和安逸的仙人们更吃虐心这一套。 而围绕《仙宫绝恋》的二次创作,也成为支撑粉丝们等待剧目时的额外娱乐,儒圣山的仙人适时地组建了同人交流会,擅长丹青和故事的仙人们灵感如尿崩,用前所未有的旺盛热情为无数仙宫粉产粮、发糖,不过为了能更好更自由的创作,同人会的仙人通常使用笔名以及匿名,据说其中最有名的一位大大名叫“永不遗忘的云与花”,写的同人文比剧目还好看,被拥趸们称为“花大”,但是因为拆了卿与莉的组合,创造了一个原创人物——用一柄剑杀伐决断的云云仙子,而备受诟病。有小道消息称这位花大很可能是真灵山的某人,但是因为儒圣山对大大们的真实身份严格保密,所以花大的身份依旧神秘。 在《仙宫绝恋》风靡的同时,百合花成为了仙界最受欢迎的花,许多仙人会手捧大把百合花,去仙莱坞等候来排练的柳昔卿和雪莉仙子,同时,百合花也是“仙宫同好会”的会花。 柳昔卿成为继雪莉仙子之后的另一个超级新星,除了《仙宫绝恋》之外,她还接演了一部讲述好心的仙子与几只毛茸茸的仙兽一起历险,一起拯救濒临灭绝仙兽的剧目,作为毛茸茸同好会的宣传剧,也是风靡一时。 这样美好的小姐姐与毛茸茸的萌物在一起,怎能不赏心悦目? 由此,毛茸茸同好会有了成为仙界第一大同好会的趋势,而随着大家萌点不同,而从中分化出了许多流派,其中以“猫系”和“犬系”两大流派的人数最多,有平分天下之势,另外也有一些小众旁系,比如“羽系”、“啮齿系”等等。 柳昔卿因为总是带着哈哈和小红豆,经常被“犬系”和“羽系”拉拢,不过她本人是仿真学专精,与咯日农联手研发了许多仿真学上的技术,推出了“粉红仙子”和“动物凶猛”两大系列毛偶。 谁都没想到,《仙宫绝恋》谢幕之后,柳昔卿就低调地从后门出去,挥手招来一片绿叶,匆匆赶回了真灵山。 她的竹屋已不像之前那般空荡荡了,在仙界的集会上,她用“全能管家”系列毛偶换了许多东西,而成名之后,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粉丝送她礼物,被她当面拒绝之后,这些仙人也学了个乖,都趁她不在的时候直接将礼物放在竹屋前,而且也没有署名,柳昔卿连退都退不回去。 那也只好受用了。 毕竟是人家带着心意送来的礼物,不能拿出去交换也不能转送——粉丝送偶像的礼物,最大的价值就在于看到偶像使用或食用自己送来的东西,这才是他们最大的满足。 她回到竹屋后,照例收拾了一下粉丝送来的东西,都是不贵重却很有趣的小东西,她将一部分方便使用的礼物归纳在一起,准备放在竹屋里,另一部分则收入铮鸣境中。 然后跟竹屋旁边的那株伽蓝夜合打了个招呼。 没错,伽蓝夜合已经种到了柳昔卿的家门口了,在这三百年的时间里,在胡大梦的不懈努力下,总算从紫色蘑菇手中夺得半壁江山,在真灵山上大力种植伽蓝夜合。 说来奇怪,被柳昔卿带上仙界的这些伽蓝夜合,跟她的体质一样,一点魔气皆无,已经脱离了真正的“魔界之花”的范畴,但是伽蓝夜合是黑色的花朵,带有一种另类的美,因此也的确是做到了胡大梦口中的“让真灵山更有气势”,目前也成为真灵山的标志之一,跟那些顽固的紫色蘑菇一起。 当柳昔卿回到竹屋之后,一只巴掌大的,毛茸茸小老虎骨碌碌地跑了过来。 这布偶小老虎大张着嘴巴,露出几颗小尖牙,额头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王”字,两眼圆瞪,皱着眉头,表情有点像是不高兴,又有点委屈,像是一直在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十分可爱。 ——跟从前那只傀儡守护兽一模一样。 但是,作为柳昔卿研发出的“动物凶猛”系列的标杆,这只小老虎能干的就多了,不仅可以存录声音,还可以定时提醒,行动也更灵活,可以完成一些简单的指令。 她将小老虎抱了起来,然后走到一面水银镜前,静静打量自己的妆容。 而心却如擂鼓一般。 距离晏修的影像出现在飞升台,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现在,仙界的所有人都知道人间界即将有一位渡劫大能飞升。 就在今天。 她算好了时间,提前谢幕赶了回来,就是为了去界湖迎接晏修。 她是他的接引人。 柳昔卿准备好后,带着布偶小老虎出了竹屋。 竹屋外站着一个人。 忘君。 “忘君大人?”柳昔卿叫得习惯了,到了仙界,虽然两人已经平等,却还尊称一声“大人”。 “恭喜你,夫妻终得以团聚。”他留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 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句话,也许,是为了心中某些晦涩的情愫……柳昔卿不知道,也不想探知。 她回到竹屋就是为了取小老虎,当下又招了一片绿叶,赶往界湖。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呢……仙界虽然有监督下界的宝物,却不能随便使用,她飞升前已经算好人间至少十万年的发展脉络,如无意外的话,“黄金时代”会持续很久,乃至引出下一个文明。 所以她不担心人间,她的儿女和小辈们也有自己的缘法……她最担心他。 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这三百年,在人间的时候,对修士来说,并不算长,然而两人天人分隔,守着没有期限的飞升时间,内心一点一滴都是煎熬。 她甚至生出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但是随着她抵达界湖,从那两棵树中间走进去,慢慢走向湖边的时候……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像是等待一个既定结果,原本的不安和躁动都在结果将要出现的时候,回归了本质。 她和他。 柳昔卿来到湖边,她举止轻柔地跪坐下来,在膝盖上放着那只小老虎。 真灵山的规矩,接引人要送一件自己能力极限的礼物给刚飞升的同伴,而这只小老虎,就是这三百年里,她能力所达的极限。 他会不会喜欢? 柳昔卿轻轻按了按小老虎的鼻子。 他怎么会不喜欢。 她心里溢满了思念,这三百年间压抑的情感全部涌了上来,肆无忌惮的疯涨。 直到她发现界湖有了细微的变化。 湖心的水波渐渐扩大,一个身影在下方若隐若现,如一尾蛟龙,正逐波而来。 她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那身影越来越接近,柳昔卿再也无法安坐,她猛地站起来,膝盖上的小老虎滚落。 “哗啦!” 水花飞溅。 她看着湖中那熟悉的人,泪如雨下。 “阿修。” 作者有话要说:柳昔卿:对不起,修修的湿身,只能我看。 233~ ========= 仙界篇完结,撒花~修修将出现婚后番外里,接下来会更这三对儿的婚后番外,请大家继续期待~ 以及,新文求收藏,作者专栏求收藏嘤嘤嘤~来包养道长吧,就算某一篇文不戳萌点也没关系呀,道长会努力码出更有意思的故事的,总有一款适合你~ 感谢霸王票: 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2221:31:57() 318 番外:桃花梦 http://..org/ 白玉杯盛着浅粉色的酒液一阵清风过后原本波澜不惊的水面突然泛起了涟漪,一枚小巧的花瓣吹落在酒杯中在上面悠悠地打了个转,便像是一艘小小的浮舟静静地停靠在了杯沿边上。看到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只芊芊素手才慵懒地伸出,将那酒杯拿起将其高高举起酒液呈一线带着那枚花瓣落入喉头。 辛而转甘。 舌尖将花瓣卷起,口中便留了一丝残香。 阮琉蘅穿着一身单薄的青色长裙,躺在桃花潭边的巨石上,就像她曾经在灵端峰最放松时那样在心神宁静的时候浅酌一杯,几乎可以达到无我无物之境界但这一次她突然想起数千年前的一天。 桃花潭巨石白玉觞。 她半醉半醒之间,南淮道友探访,带给了她一个消息。 正是这个消息,让她与那个少年的命运牵连在一起,从师徒到道侣桃花酒的后劲上来,她的眼睛变得迷离幽幽地看着远处,那如云霞般的桃花林撞进了眼睛,又进入了识海,让人跌入回忆之中。 “哪里来的美貌道姑,来陪小爷好耍了!”修长的手指挑上她的下巴,轻佻地道。 她睁开眼,脸部上方一片阴影,一个人背着光,正半跪在她身边。 在明暗鲜明对比之下,她渐渐看清了来人的容貌。 英俊的少年半眯着眼睛打量她,像是正准备捕猎的猛兽,正动用一切感官来感知周围的存在,这种紧绷感让他浑身充满了一种野性的爆发力,像一只年轻的野兽。 啊,是年轻时的夏承玄。 到了渡劫期,她已经很少做梦,所以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在梦中,因为梦是由神识所发。 她随时都可以醒过来,但不知为什么,她不愿清醒。 明明前一刻刚与他分开,自己悄悄跑到桃花潭边寻了一坛酒来独酌,可现在看到这样年轻的他,有一种异样的新鲜感。 阮琉蘅轻笑一声,回道:“我可不是一般的道姑,我乃太和十八峰灵端峰峰主,紫蘅真君。”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他皱眉道:“太和?你不是七国之人?你可是行夜派来的?” 啧,梦到的居然还是两人刚见面的那一次,他正在被行夜追杀,她千里迢迢来救他,只是不知道梦里是何设定。 阮琉蘅环顾四周。 在火光中,她发现这里已不是桃花潭,她身下虽然还是石头,却是一处山洞里的石台。 她恍然大悟,这里是魏楚交界的一处不知名山上,她当时用璇玑花破了夏凉的玄无结界,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夏承玄。 这便是当年的那个山洞。 阮琉蘅摇了摇头,直视他的双眼道:“我一直在此处小憩,又怎么会是别人派来的?” “哼。”少年冷哼一声,退了开来,阮琉蘅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正拿着一把匕首,此刻胡乱地劈了几下旁边堆着的树枝,将其丢进旁边的火堆里,然后坐了下来。 这时候的夏承玄因为家中惨案,身上带着一股血戾之气。 少年不说话,她便从石台上慢慢起身,也坐在他身边。 想到两人之前的师徒情分,想到那一路坎坷的经历,再想到这数千年来与他一同在罗刹海相依相伴,他对她的百般珍惜现在看到他这般模样,就算是在梦里,阮琉蘅也不忍心看他难过。 “一切都会好的。”她的手覆在少年的手背上,柔声安抚他。 夏承玄冷眼看她,未抽回手,只道:“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师,如何懂凡间疾苦!” 阮琉蘅轻声道:“仙师也是人,也要入人间历练,也有喜怒哀乐,也有恩怨情仇,虽然不能与你一样有切肤之痛,但我能明白你的难处。” 夏承玄眉眼一挑:“难处?” 他突然笑了。 夏承玄本就长得英俊,且身为武将世家,一身板正的肌肉,英气逼人。 这一笑带了些许狠劲儿,还有深藏在眉宇间的不平意,像是初裂的冰河,虽然开了个口子,可那下面的水流依旧带着刺骨的寒冷。 阮琉蘅看着有些恍惚。 这桀骜不驯的笑容,已经许久未在他脸上看到过。 “我的难处在你们眼中不值一提,顺带,你们修士本就是人间最不平等的存在,我又打不过你,这山洞是我目前藏身之所,本来进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封好了洞口之后,你却出现在石台上,谁知道你有什么居心,不过”他摊摊手,状似不经意地道,“小凉已经布好了结界,想来,你也出不去了。” “那我陪你。”阮琉蘅说得天经地义。 “嗯嗯?”夏承玄有点震惊,“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跟我一起被困在这里?” 阮琉蘅笑道:“如你所说,我确实出不去了,那咱们两个不是刚好作伴?” 她笑得温柔,又带着一丝纵容,少年的心瞬间停跳了半拍。 夏承玄一下子别开头,他仿佛有些羞恼,“随便你吧,反正”他自嘲地一笑,“反正要杀要剐,我也只能悉听尊便了。” 从天之骄子堕入尘泥,惶惶如丧家之犬,这就是夏承玄当时的状态,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和以往的荣耀,离开了丹平城,他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 阮琉蘅心头一软,她低低问道:“夏凉去哪了?” 少年警觉,“你问他做什么?” 阮琉蘅放出神识一扫,发现周围并没有其他气息,想来梦中只有夏承玄一人,便继续问道:“你饿不饿,我给你炖肉吃,好不好?” 夏承玄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骤然发难。 他像一只迅猛的野兽,一手倒提匕首,一只手卡向她的脖子,整个人带着惊人的力道扑了过来,一下便将她扑倒在地。 “玩弄我这样落魄的凡人,是不是很有趣?”他将匕首放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另一手撑地,冷冷道。 阮琉蘅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却不带任何力道,也无挣扎的意思。 她实在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她见过他无数个面孔,年轻骄狂的一面,凶悍好强的一面,阴冷深沉的一面,温柔似水的一面无数画面像是碎片,纷至沓来。初入太和、擂鼓助阵、传授剑意、心魔历练、大秘境琉璃洞天、无常小镜 “夏承玄,不要怕,”她的手顺着他的手臂,一直摸上他的脸庞,低喃道,“我会一直陪你,地老天荒,我们就在这儿,相依为命。” 她像是在说着不着边际的情话,却是在许下最沉重的诺言。 罗刹海是人间与魔界中间的夹缝,为了镇守魔界,她与夏承玄已经守了四千余年,且还会继续守护下去,无论风雨,无论太平,乃至此生或许飞升无望,却甘愿归于平寂。 夏承玄将匕首一丢,握住了她贴在自己脸上的手。 “看来,你这人是挺有趣的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勾引我”他眸色渐渐便暗,声音带了些许沙哑,“这些山盟海誓,是说给刚认识的人听的?如果不是我不正常,那就是你” 他将阮琉蘅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那下方是炙热有力的心跳,还有年轻搏动的躯体。 “那就是你想要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阮琉蘅的头发在刚才那一扑下散开,长发迤逦而下,她半起身,将脸贴在他胸腹之间,轻轻点了点头,认真地道:“阿玄,我要你的。” 夏承玄的脸“蹭”地红了,就算山洞里火光昏暗,却依然能清晰地看到这气血方刚的少年已经被撩得面红耳赤。他另一只手将阮琉蘅提了起来,握着她柔软的腰肢,声音又是急又是躁,“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将她扯进怀里,可这动作并不快,似乎还在给她反抗的时间。 但阮琉蘅偏就任由他动手,这种柔顺强烈地激起了夏承玄的,他低头覆上她的双唇,迫不及待地攻城略地。 有少年的青涩和冲动,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阮琉蘅反手抱住他。 因为他本就是她的道侣啊。 在他放开她的双唇,继续向下后,她轻叹一声,低声道:“你你拜我为师吧” 总觉得,在他少年时,没听过一句师父,很是遗憾。 “好啊,”夏承玄口齿不清地道,“不过,得先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做师父的资格。” 阮琉蘅作势要推开他脑袋,“元婴修士,还做不得你师父吗?” “你哪像元婴修士了?”他不动如山。 “为师可是灵端峰峰主。” “话真多!” 最后终于没了言语,火光忽明忽暗,阮琉蘅轻飘飘地看着从火堆里时不时爆出的火星,半醉半醒之间,身在云端。 直到身上突然一空,反而来了一股外力,将她腾空抱起。 阮琉蘅才突然清醒过来,眼前光影变幻,瞬间从黑暗的山洞重新回到了阳光明媚的桃花林深处。 抱着她的人正是夏承玄。 这里是罗刹海。 她从那个冶艳撩人的元婴修士变为渡劫期魔尊,他也不再是那个莽撞的少年,而是奉行天道的一界之主。 “做了什么梦,为何笑得那么开心?”他有些吃味,在她耳边低声道。 阮琉蘅淡定地道:“没什么叫一句师父听听。” “师父,你又不乖了。”夏承玄抱着她跳下巨石,向洞府的方向走去。 “唉”阮琉蘅叹了一口气,低笑着,将脸埋入他的胸口。 哎呀,还是有点小遗憾呢。 作者有话要说:二人初遇的剧情参见驯徒记前三章。 这种御姐对少年的撩文,道长喜欢得不要不要的如果你们以后在道长的文里看到也不要惊讶,因为作者有瘾啊! 三篇婚后番外大概都以“撩”为主166阅读网 319 番外:伽蓝念 http://..org/ 仙界又多了一位仙人。超快稳定更新,本文由。。首发 这本没什么,三千世界茫茫多,每隔一阵子都会有人飞升。 但是这位新晋飞升的仙人,的确很不一般。 他初从界湖走出,身上溢出的滚滚杀意,便将那些热情的同好会成员吓得退避三尺。 按理说飞升的仙人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杀意,天知道他在飞升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除了他身边的柳昔卿之外,几乎无人能靠近他,后来才知道,这位仙人因为杀戮太重,飞升的时候前前后后一共招了十八道仙元雷劫!为什么说前前后后呢?九道仙元雷劫是定数,劈多了怕下界受不住,所以余下的九道仙元雷劫,是在飞升通道之中,一边飞升一边劈……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差点被雷劫劈死在虚空之中的概念啊! 换句话说,这位……究竟杀了多少人,才能遭这么多雷劫? 不敢细想。 细思恐极。 总之,这十八道仙元雷劫把晏修浑身的杀意都劈了出来,以至于过了界湖,到了极乐净土般的仙界,依旧没能散去。 听说,最后还是回到真灵山,过了一夜之后,才退了下去。 哦,一夜。 ——这也是令仙界无数人肝肠寸断的一夜。 这就要提到晏修从界湖出来后,同好会的成员们发现他身边之人居然是柳昔卿,差点跌掉下巴的一幕……更令人心碎的是,无数仙人心目中心尖尖儿上的“卿卿仙子”的道侣,居然就是这位杀神一般的俊美男子。 这真是男仙看了会沉默,女仙看了会流泪……别说了,先哭一会。 虽然仙界陷入了“女神有主为何不是我”的哀怨之中,但是对于终于夫妻团聚的柳昔卿和晏修来说,却是最幸福的一刻。 “三百年了……”柳昔卿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两人已是心有灵犀的道侣,根本不用提这三百年来的思念和煎熬,只看到彼此,便觉得所有的辛酸和等待都是值得的。 晏修的变化并不大,他在人间这三百年,其实一直处于隐世的状态,除了一双儿女和青弭峰的弟子,他已不见外人,反而钻研起医道。有谁人还能记起,这位名震宇内的杀神,实则出身北阳州的杏林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学的都是活人的医术,可最后,他却以杀入道。 晏修飞升之后,留给人间一本《杏林手记》,将已经失传的晏氏医术重新还原。 “青弭峰已交给冲离,他其实比我更适合做峰主,早些年……我于虚空洪荒战场历练,也是他帮我处理庶务。然儿和岚儿都很好,我飞升前,他们已去过天河穴历练,有沧海兄帮忙照应,无须担忧……”他轻声跟柳昔卿说起人间变化,然而此时此刻,他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他记忆中的人间告别。 从此,他只能是仙界的仙人,与人间再无瓜葛。 真灵山照例也为晏修划下洞府所在地,虽然一路上柳昔卿都在讲她所建的竹屋多么舒服清雅,但是当晏修看到这座四面开敞的竹屋后,默默决定自己建一座洞府。 他的洞府建得也不慢。 晏修飞升时,带上仙界的,真正只有一人一剑,这柄饮过无数鲜血的露岚剑,做起砍伐的活计来也是得心应手,就像柳昔卿还留有使用天地开阖的能力一样,与法术不同,剑修的剑意是刻在身体里的。在夜宴之前,一座简单舒适的小木屋便已建好,甚至还打造了一些简易的木制家具。 到了夜宴之时,虽然来庆贺的仙人因为被他的杀气所震慑,来的并不多,但最关键的几个人却来了。 就算是在夜宴,晏修的杀气还未完全散去,敢来参加的仙人,也都不是等闲之辈——目前仙界在职的五位天行者,几乎全部来到真灵山。 小染山的海格斯和咯日农一同前来拜访,咯日农自是作为毛茸茸同好会的代表,而海格斯作为西方天行者,他的出现则跟晏修今日爆出的杀气有关。 天行者因为职责在身,几乎不参加同好会活动,他们游走巡逻仙界四方,所以,这是柳昔卿在仙界三百年,第一次见到海格斯。 咯日农的块头不小,但是海格斯的块头更大,甚至还有獠牙从嘴边爆出,但他跟小染山的其他人一样,就算有再凶悍的外表,且号称“飙日族”,但目光却很温和,而且感情敏感而细腻。 “我来庆祝贤伉俪团聚,”海格斯举起手中酒杯,来到柳昔卿和晏修面前,“下界的夫妇,能在仙界团圆的并不多,真是令人羡慕。” 晏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回道:“多谢前辈的祝福,这一份难得不易,也正是我要珍惜和守护的。” 海格斯爽快地笑了起来。 一个能令仙界降下十八道仙元雷劫的人,不得不令天行者们警惕,而他身上所散发的杀意,也令人毛骨悚然,多少人都怕真灵山飞升上来一个刺头……要知道,无论在下界修炼什么,到了仙界都是白纸一张,只有一部分将修行全部放在自身上的仙人才会保有在下界修炼出的武力,所以,剑修、体修、武修这一类的修士,虽然在凡间修行不易,速度也比法修等慢上许多,但是到了飞升之后,才是占了大便宜。 柳昔卿以弓箭入道,她初入仙界的时候,虽然无法使用仙法,但武力仍然,而修炼法术的紫绛仙子等人,本命法宝还是在自己可以自由使用仙力之后,方能催动。 可想而知,晏修这样的人,飞升时又带着这样的异象,会令多少人不安。 海格斯和其他天行者的到来,便是来让所有人安心的。 在一番试探后,海格斯的确安心了,因为当一头猛虎心中有了牵挂,那么,它自己便会收敛了利爪,去珍惜它的心中所爱。 这之后,咯日农便迫不及待地过来推销他的毛茸茸同好会,并且一个劲儿地给同好会里的“骨干成员”柳昔卿使眼色,明显是想让她做说客……然而,一位金发美人却比他身形更快地来到晏修面前,扬起下巴看着晏修道:“你就是卿的情人?” 来参加夜宴的所有仙人虽然还保持交谈的姿势不变,但是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来了,终于来了……雪莉仙子和原配之间的修罗场! “正是,不知这位仙友有何贵干?”晏修没有多想,毕竟雪莉仙子是一个女人。 然而她是百合山的女人啊! “很好,你的确是配得上卿的人,但是……”雪莉仙子眯着湛蓝的眼睛,像一只狡黠的波斯猫,她低声传音入密,对晏修道,“我也不会放弃的!” …… 十八道仙元雷劫都没能劈到晏修的心里去。 但是雪莉仙子的一句话,已经把晏修的心劈糊了。 柳昔卿站在旁边,她虽然没听到雪莉仙子对晏修说的最后一句话,但敏感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波长不太对,适时介绍道:“阿修,这位就是雪莉仙子,我在仙界的好朋友,还是我在仙莱坞的演艺搭档。” 雪莉仙子微笑着道:“对啊,我们是好、朋、友、哦。” 晏修温柔地看着柳昔卿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们以后有很长的时间相处,对吧,雪莉仙子?”他又转而看向雪莉仙子。 视线交锋,火花四溅! 咯日农见势不好,举着粉红仙子十二号拱开雪莉仙子,雄赳赳气昂昂地道:“来参加毛茸茸同好会吧仙友,毛茸茸的萌物可以治愈你千疮百孔的心!” “……我的心很好,谢谢。” 最后,在夜宴中,晏修出人意料地当场决定参加一个同好会,却是人数不多,但地位却十分高大上的无疆界医者联盟,那个原本泯然在人群中的同好会负责人立刻高兴得手舞足蹈。 他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的高瘦男人,握着晏修的手道:“我是因为察觉您身上有一丝丝草药味才决定过来的,没想到您真的是我们的同好,这真是太好了,我们欢迎您的加入!” 晏修保持微笑。 只有柳昔卿看着晏修的微笑,感觉有点问题。 这个她不确定的问题在夜宴结束,晏修带她回到小木屋之后,变为了真实。 “卿卿想我吗?” “想!”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小木屋,照在那张刚刚做好的大床上,柳昔卿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将他扑倒在身后的床上。 她的头发因为月色的侵染,而反射出一种动人心魄的光泽,像是一件正在闪闪发光的珍宝,诱使人去得到她。 无论在人间,还是在仙界。 她都是这么的……这么的受欢迎。 晏修有些苦涩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也很想你,在不知道何时飞升的日子里,我无法入定,无法做任何事,心里全都被你占满,我甚至开始恐惧,如果一千年,两千年,乃至更久都无法飞升,我该怎么办……独自在人间的我该怎么办?” 她在仙界过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他却在人间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柳昔卿心中溢满怜惜之情,她伏在晏修的胸膛上,指尖轻轻地抚摸他的脸,“再也不会分开了,阿修,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我很久没有听到卿卿对我说话了……这样的话,无论多少,我都听不腻。” “阿修,我爱你。” “不够……”他半坐起来,亲吻着趴在他身上的柳昔卿,“我还想听。” “阿修,我爱你,我爱你……啊,对了,我做了小老虎,它跟人间的那一只……” “嗯,我知道,但现在不重要。” 再美好的信物,也不如近在眼前的她。 月色渐浓,而柳昔卿的肌肤,却比月色还要光洁美好,她被他捧在心尖上亲吻,身体都融化在这温润的夜晚中。 “卿卿,我是谁?”他低喃着问她,不饶她。 “阿修,我的阿修。” “还有……呢……”他霸道地继续追问。 “我最爱的……阿修!”她几乎哭了出来,因这一刻太过幸福,又缠绵得过火,像是漫长等待后划下的那一个句号,圆满,却不是终结。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你和我,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被撩的是卿卿哈哈哈~166阅读网 320 番外:笙歌起 http://..org/ “喂阿月你等等我哎呦,快扶我我重心又不稳了!”在一处热闹的酒肆中,一名穿着黑色长裙领口露出一片翠绿抹胸的美艳女子急忙叫住了前面的男子她身体前倾,使得丰满的胸部越发惹人注目 细细一看这女子的眼珠也是绿色的与那抹胸的颜色相同,而且额头上还生了一对儿黑色圆茸的兽耳。 旁边的修士一看便知,这是并非修士,而是一位服下化形丹的五阶兽族。 但她前面那男子的修为便让人看不透了。 那男子穿着一身银白长袍美得如诗如画,一身出尘的气质而且长发规规矩矩地束在脑后看上去凛然不可侵犯如果他身后那名丰满的兽族没有将胸贴在他后背上可能更有说服力一些。 月刃有些忍无可忍,他低声道:“小夜,不要胡闹了。” 夜刃委屈道:“真的,太大了,我都不会走路了!” 月刃一脸黑线。 不过,他终究是好脾气地扶住了夜刃嘴里还絮絮叨叨地道:“就说不要这么早吃化形丹,你非不听,你看你唉你” “这跟化形丹又没关系,”夜刃又肆无忌惮地将胸贴在他手臂上,微微眯起眼,看着月刃俊美的侧颜小声道,“我这是天生的!” 骄傲一挺! 月刃再也呆不下去了。 那软绵弹性的触感把他的脸烧得火辣辣的。 他也不管旁人的视线了,一手搂着夜刃的腰肢,便往外冲,一路冲到了城门口,严肃的对她道:“你不能在外人面前跟我如此亲近,有伤风化,如果被小孩子看到” “这个姐姐好漂亮哦!” “为什么我没有毛茸茸的耳朵?” “我阿娘说抱在一起就是夫妻了,这个姐姐有主了。” 几双小小的眼睛锃亮地看着他们,是在城门边上玩耍的孩童。 月刃额头冒起青筋,他脸皮薄得很,一着急起来反而不爱说话,干脆抱着咯咯笑个不停的夜刃飞出了城门。 夜刃十分享受地搂着他的脖子,“多好的孩子啊,真有眼光。” “你还记得我们来绿光城的目的是什么吗?” 夜刃侧过头道:“放心吧,我已经看清楚那几个人的样子了。” “那就速速回去告诉他们吧。” 夜刃和月刃的身形渐渐隐去,他们回到了与曲笙约定好的山上。 人还没到,便先听见了悦耳的琴声,在一块大半都在悬崖边上的奇石上,曲笙穿着一身广袖白袍,宽大的腰带系主腰肢,她的衣袖和裙摆都随风张扬,下方滚滚云海迭起,已似仙境。 景是好景,人亦是惊才绝艳之人,与天地融为一体,白而纯,清而雅一旦曲掌门想要装逼,谁都挡不住。 只是她这眉眼却忒不正派了。 指下是列子御风,眼睛看的是光风霁月的俊俏郎君,眼角勾着一丝水润的春光,仿佛在用她的指尖轻轻撩拨那“泠然善也”的仙人之心。 巨石边是一处天然的石台,夏时坐在旁边,那上方是沏好的灵茶,他举起比指头大不了多少的茶杯,一双桃花眼低垂,淡淡地道:“想当年,你就是在艳阳楼这般弹曲子的?” “怎么会,我只是想到昨夜了。” 夏时的茶刚入口,。他喉头一紧,勉强将想要喷出去的茶咽了下去。 曲笙笑眯眯地道:“嗯,昨夜的月色极好。” 夏时的耳根泛红。 昨夜的月色岂止是好,简直是好得太过了! 他脑子凌乱地闪过几个画面。 曲笙坐在他胸前,左腿曲起,右腿膝盖抵着他的下巴,然后状似无邪地将右腿慢慢挪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挪开,可她的脚却伸过来,强迫他看着自己,然后轻轻舔了一下唇角。 两人的衣带缠在一起,他怎么也解不开,她便笑,贴过来小声道“用剑啊,笨蛋”。 他鬼迷心窍,祭出了霆霄剑,那剑光一闪,上好的法袍也七零八碎,挂在曲笙的身上,却更让人口干舌燥。 她穿着那样不得体的衣服,像猫一样爬了过来,取过他放在一旁的霆霄剑,将剑竖起,手指顺着剑柄,渐渐向下。 “阿时,你们太和剑修的本命剑,好像很有趣啊”霆霄剑发出鸣叫,也许是哀鸣,因为太堕落,也许是兴奋,因为太刺激,夏时看着曲笙伸出舌头,轻而迅速地舔了一下剑柄。 多么锋利的剑刃,就在她的身前,娇嫩的肌肤与生硬的冷兵器紧贴在一起,可这柄吹毫即断的本命剑却不敢伤害这个女人,因为她的身体里,也有它的气息,而它的身上,也有她的气息,还有她的气味。 也许是从剑上传来,也许是从他鼻端而来,温润的香气。 她手掐剑指,抚摸霆霄剑,然后在剑身上轻轻弹了一下。 心神俱震。 没人敢玩弄一名剑修的剑。 除非它和他都心甘情愿。 越发迷乱 长剑所指的,不再是敌人,而是爱侣的身体。 心之所向的,不再是道心,而是她的一颦一笑。 她怎么能笑得那样好看,那样让人心动她就这样笑着抱住霆霄剑,心为之沉沦,他也仿佛随着剑一起,埋入那深深的笑容中。 夏时已经无法再继续思考下去,他被曲笙挑起的回忆撩拨得乱了心神,连桃花眼都有些红了。 她一曲弹罢,十指轻按琴弦,又无辜地问道:“夏长老,你的剑呢?” 夏时手一紧。 他的霆霄剑几乎快连皮带骨的被她“吃”了不知又想到什么,他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下一刻已来到曲笙身边。 两人同在悬崖边的石头上,风吹拂衣摆,似乎只一个站不稳,就会从石头上坠下去。 曲笙却丝毫不怕,而且也不惧夏时摆出的石头脸,她将琴收了去,笑着握住夏时的手,道:“哎呀呀,你想什么呢?夜刃和月刃想来也该回来了,咱们说不定又要打架了,所以我才问你的剑在哪儿呢” 这解释毫无力度,谁不知道太和剑修的本命剑就在他们的丹田内蕴养。 夏时皱眉。 算了,他就是信了她的邪!眼下还是正经事要紧。 “绿光城的邪修来头可能不我自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夏时道。 曲笙微微一叹,“离北冥人入侵才过去多少年,人间一旦太平,那些个浑水摸鱼的又出来了,真是讨厌。” “多亏我们云游至此,不然那邪修,不知又要害多少人。” 辞去苍梧掌门之后,曲笙与夏时便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他们云游四海,偶尔便去秘境历险,倒是将曲笙之前为了门派奔波而疏忽的历练都补偿了回来。 这一次路过西凉州的绿光城,发现附近的宗门和城内修士皆萎靡不振,浑浑噩噩度日,便推测是有邪修作怪,两人在附近的山中停留,委托不常露面的夜刃和月刃去探路,尤其夜刃刚刚服用化形丹不久,最是面生,如果不是她自告奋勇,月刃这等相当于大乘修士的七阶妖兽,是不会管这档子闲事的。 下方的结界传来波动,夜刃和月刃回来得极快,将绿光城内的消息告知二人,这之后,月刃不便出手,已是化神后期巅峰的夏时和化神初期的曲笙便没什么顾忌了,他们带着夜刃大闹绿光城,将那伪装成城主的邪修,和其余几名同伙一起揪了出来,然后便委托两名清醒过来的太和弟子将其送上玄武楼。 两人整顿一番,仍是准备继续前行。 曲笙心情极好,还在市集上买了一包梅子糖,小小的,粉红色的一颗,放在舌尖抿下去之后,取出地图,询问道:“下一个地方,该去哪了呢?方知湖不错,牡丹城也好,最近也有一处化神秘境要开放” “我有一个好去处。”夏时淡淡地道。 “哦?说来听听。” “琉璃石。” 他手腕一抖,搂着她的腰,闪身进了琉璃石内。 两人一同坠入绿琉璃洞天里的一处灵泉 “可以的啊,夏长老。”曲笙从水中浮上来之后,笑着打趣夏时。 夏时不答,只是托着她的腰,将她贴在岸边的石头上,手指轻轻一动,本命剑便飞出水面,悬立于曲笙面前。 曲笙眼睛一瞟,内心发笑,故作不知。 “夏长老要给我喂招吗?就像以前传授我枪法的时候一样?” “不是。” “哎呀,那是绿琉璃洞天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妖兽,我们要去斩妖除魔了吗?” “不是。”夏时的音调微微拔高。 “嗯,那一定是霆霄剑脏了,我们用泉水给它洗一洗好了。” “不是!” 夏时好气啊。 他捧起曲笙的脸,有点凶地吻了下去。 曲笙立刻无比配合,她环住夏时的脖子,沉醉于他越来越好的接吻技巧就在眼睛将要闭上的时候,突然发现上方的霆霄剑也羞答答地凑了过来,靠在她身边,像是乖顺的小兽一般。 她笑着闭上了眼睛。 这样,就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是行岚行然的番外。166阅读网 321 番外:花落知多少 http://..org/ 早春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草头刚冒青空气湿润中透着一股清嫩的香气。 一道惊鸿之影掠过之后,淡淡的血腥之气却弥漫开来。 行岚刚从秘境中出来里面的阵法十分难闯,她元神受了损伤瞬移到这片草原之后便有些受不住体内气血翻涌,呕出一大口血后立刻寻了一处空地停下来调息。 以她现在大乘初期的修为去闯阖天境还是有些勉强了。 但是她却非去不可,只因为听说阖天境里有上古飞升修士留下来的机缘,也许能让她在晋阶最为艰难的大乘境中再前行一步,而且当年母亲也是在这个秘境中晋阶了大乘中期她垂下眼眸,将血迹抹去目光有些暗淡不由自主地向北方望去神识铺开,跨过州界,看向梅裕雪山。 下一刻,身已随心动,她来到了山脚下,仰头看着山顶那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距离母亲飞升已过去了快一千年了。 她十分羡慕父亲,早已是渡劫修士,或早或晚都能飞升与母亲团聚,而老天也确实眷顾他们,三百年后,父亲飞升。 于是这人间只留下了一群怅然若失的人。 顾师兄依然是梅裕雪山的副峰主,而现在的峰主,则是母亲座下二徒成枫宁,首徒黄琛是个修炼狂人,完全继承了当年素爻洞大师兄不继任的优良传统,目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山中只有成枫宁和三徒卞何之开山授业,将母亲留下的传承流传下去。 最近这些年,有许多人慕名来梅裕雪山修炼的弓箭之道,在成枫宁的经营下,梅裕雪山与贺家并称“北境双骄”,许多人以弓入道,已成为武修中除剑修之外的第二大分支。因为有太多人亲眼目睹过柳昔卿持弓射箭的丰姿,他们依然追逐暗夜之光,渴望走上与她一样的路。 母亲虽然飞升了,但是她留给人间的影响还在。 而且可能比她想的还要多,还要广。 比如沈昭已经卸任了魔君之位,现任魔君是正是之前十分低调的燕鸿,自他一晋阶大乘期之后,沈昭立刻卸任闭关,冲击渡劫期目前,沈昭已与她师父、格物宗中如道尊一同,为当世三位渡劫期道尊。 比如伽蓝夜合已经开始选择新的花灵,然而这一次,花灵的候选却有三人,其中一名出生在白渡州立危城的女孩,几乎把自己活成柳昔卿的翻版,数次想拜入宏景山门下,然而宋媚双却总是闭门不见。另一位名叫昭鱼儿的花灵候选者已经组建了教派,名为光华教,将柳昔卿的言行奉为教义。 又比如她自己,原本太和是要将她提拔为一峰之主,然而她却以耽误修炼为名拒绝了,只收了几名弟子,跟在无名峰中修炼跟她选择相同的还有兄长,他嘴上不说强迫自己,甚至还总是管着她不要太拼,但是自己却比谁都下功夫,现在,大概又不知在什么地方历练。 行岚轻轻一叹,她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来到梅裕雪山之后,也并不惊讶。 就像小时候一样,受伤了,总是想去寻找母亲的安慰,就算她已不在身边,那么,回到家的感觉也可以让人略微放松下来。 她没有去主殿打扰顾师兄和成枫宁,而是径自回到后山的梅林中,那是成枫宁为她划出的一片专属之地。 她照旧打散了头发,准备挽成了一个发髻,谁想簪子还咬在口中,便在梅林外发现了一个身影。 “枫宁师弟?” 成枫宁转身,看到的便是一个与往常不同的行岚。 因为在秘境中受创,她脸色有些苍白,剑修的凌厉气势也被归家时的放松替代她的手正在脑后拢着头发,嘴里还咬着一根木簪子。 他心神一荡,再也藏不住心中所想,有些话脱口而出。 “师姐,我在等你回来。” 行岚跟成枫宁太熟了,他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当下利落地将头发挽好,笑着道:“师弟有事找我?且说无妨。” 成枫宁上前两步,他的目光与她一触便挪开,年轻俊美的山主似乎有些拘束,胸膛上下起伏几个来回,本来伶俐的唇舌在这一刻都是无用功,这种反常立刻让行岚警觉起来。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少女。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向她示爱过。 在秘境中的战友,经常会在一场酣畅淋漓的配合后,向她表达追求之意 或是大胆或是羞涩的太和弟子,会在她归来的时候,送上一束刚从山脉中采下的鲜花 在参加各种庆典活动的时候,也有人因为她的身份而向她提出结为道侣,并带来丰厚的聘礼 也有一直追逐她的爱慕者,但她并不在意。 她心中只有亲朋好友,以及她的道,这贯彻了她的一生,也将继续贯彻下去。 男女之情虽然美好,却非她所好。 就在成枫宁鼓起勇气,将要付诸于口的时候,行岚突然道:“师弟,你还记得母亲飞升时的样子吗?” 成枫宁一怔,“自然记得。” “每一次回到梅裕雪山,我便会回想母亲大概这一辈子,我无法像她一样完美,就算结婚生子,依然不会影响她求道之心,没有减缓她前行的脚步,所以我啊,这辈子就只想做好一件事。” “什么事?” “修炼,飞升,达到她与父亲那样的高度,去看他们能看到的风景这是我唯一想做的事。” 成枫宁那原本放着光彩的脸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但到底修养和气度都还在,他轻声道:“师姐一定会成功的,我祝福你。” “师弟也要加油。” 成枫宁笑了笑,道:“有师姐的鞭策,哪敢不努力。” 行岚看着成枫宁离去,这才走入梅林。 只是今天不知怎么了,“惊喜”一个接着一个,刚刚送走了一个,没想到,梅林里还有一个。 行然向着她微笑,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刚才的对话,又不知听到多少。 不过,长身玉立,身着黑色战袍的俊美男子站在梅树下,被旁边温泉散出的蒸汽一衬,云里雾里,十分养眼,让她莫名有了好心情。 “兄长,你回来了。” “嗯,看来这一番历练,我们都有所收获,你的瓶颈已松动了。” 行然一眼便看出她境界上的进步,目前两人都是大乘初期,为了突破瓶颈各自历练,她走过去,很自然地扯过行然的手,用神识一探,便喜道:“兄长快要突破了!” 行然也反手握住她的手,将一丝暖流注入她的体内,一边帮她修复损失的气血,一边道:“遇到一个跨界的机缘,历了四世的劫,好不容易才回来你这伤还需要养些日子,最近不要跑出去了。” “那我给兄长护法好了。”两人在梅树下席地而坐,就像小时候一样,行岚很自然地靠在行然肩膀上,精神完全松弛下来,“我们一会就回无名峰,顺带查查弟子的功课。” 行然慢慢地揉着她手上的穴道,看着她的脸色渐渐红润过来,方道:“既然这样,妹子便把我那五名不成器的弟子也一并教导了吧,我回来的时候便听说你座下的赫随随得了剑域战的资格,大有青出于蓝之意。” “随随是个好苗子,不过兄长也不用特意追捧我,一旦过了元婴期,便是修行在个人,徒弟们各有各的缘法,不过嘛”行岚莞尔一笑,“他们争气些,我才好偷懒出来历练,也算是福气。” 行然一笑,放开了她的手,“这次出来的时机也合适,再过一阵子,便是剑庐祭典了。”他起身,轻轻迈入旁边的温泉,将身子都沉入暖洋洋的温泉之中,行岚便很自然地坐过去,将兄长的头放在膝盖上,帮他按压头皮。 父母都是修士,不会一直将孩子看在眼皮底下,所以,双胞胎自小一起长大,互相帮助和安慰,几乎已成了习惯,而两人之间的默契,比道侣还胜了几分。 行然道:“听说青弭峰有一个年轻弟子得了父亲的机缘,这一次,想必会有不俗的表现。” “嗯,我进阖天境之前便听说了此事,只是到了现在,母亲留下的秘境还没有人发现,大概有缘人还未寻得。” “也可能是还未出世,不然现在天下人都找破了头,怎会找不到”行然笑道。 “是啊,就算是你我,也没找到母亲的气息。” 这话一说,两人便都沉默了下来,良久,行岚才小声道:“兄长,我想想他们了”话说到后面,带了一点哭腔。 打妹妹就比哥哥爱哭,还比哥哥更要强,总是躲着偷偷哭。后来哥哥发现了,就跟妹妹约好,每一次哭的时候,两人都要在一块儿。 行然伸手擦过她眼角的泪。 “不要怕,岚儿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们会知道的。” 想追上父母的脚步,想让他们骄傲在父母的光环之下,他们的压力,比别人大得多得多。 “兄长也辛苦了。”她心疼他,又忍不住掉了一滴泪。 “是啊,真的挺辛苦的所以你就别管着我喝酒了呗” “那怎么行,”行岚立刻一板一眼地道,“酒是外物,岂能沉迷?” “啧,有梅无酒怎么行?” “兄长,不准喝!” “唉,你别抢!” “等我飞升了,我要告诉母亲!” “哎呀呀,都是大乘修士了,居然还是当年的小告状精” “哼,我还要告诉师父呢!” 兄妹俩又开始打起嘴仗,老梅树窸窸窣窣地抖下许多花瓣,两人又仿佛回到从前的日子柳昔卿和晏修回来,发现坏哥哥又在欺负好妹妹,一人一个地拉开,分头劝导,两人又各自在父母的怀里向对方做着鬼脸 犹记当时年纪小。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修修的青春期番外。166阅读网 322 番外:岚 http://..org/ “跑快跑!” “嬷嬷嬷嬷!” “这群丧天良的阿修,快跑吧嬷嬷老了,跑不动了这群坏人是要抓小孩子去卖所以你才危险,嬷嬷不会有事的” “不嬷嬷!他们人太多了!” “我可怜的乖孩子去啊去太和,去找你兄长,乖阿修,去吧!”嬷嬷绝望地推着他。乐文 他开始跑在黑夜中,耳边都是风声。 风灵根的孩子天生跑得快他很快找到了藏身之所把自己裹在灌木丛里身上被划破也顾不得,小小的孩子瑟瑟发抖,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让自己不哭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蒙蒙亮。 他记性极好,顺着原路回去寻嬷嬷。 但是嬷嬷不在原地。 他呼吸沉重慌忙在附近寻找。 远处是什么 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最后他看清的时候,发出一声孩童所能达到极限的惨叫声。 “啊!” 在青弭峰的一处弟子房中,晏修猛地惊醒,他赤着上半身坐起,胸口剧烈的起伏,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身汗,凝在年轻紧实的肌肉上。 他用手撑着额头。 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修炼太忙,他也很久没有梦到过嬷嬷了。 因为那段经历,也正是他第一次杀人的经历。 那年他九岁,父亲冤死之后,嬷嬷带着他去太和寻找兄长晏平,但是路上遇到了拐卖有灵根小孩的强人嬷嬷是被他们害死的。 他清晰的记得,那样慈祥的嬷嬷,惨死在刀剑之下的样子他就像是觉醒了某种天赋,冷静地查找周围的脚印,顺着山路,追上了那伙强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有耐心,一直蛰伏在他们后方,一个接一个的,将他们全部暗杀。 他还没上太和,就沾了人血。 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 然后,他像一匹幼小的孤狼,自己一个人上了太和山。 饿了,就去林子里打猎,把烤得半生不熟的野鸡强往嘴里塞。 渴了,连泥沟里的水也喝过。 最后,终于赶在寅月的最后一天,来到了太和山脚下,被巡山的弟子送到了接待处,一眼便被来挑关门弟子的存真道尊看中。 “你小小年纪,便杀过人了。”存真道尊肯定地道。 “我只杀该死之人。”他冷静地道。 “可你知道何为该杀之人?你又有什么权利去评定?” 他抬起头,看着这位突然跑过来打扰他试炼的“大哥哥”,倔强地道:“正是为了评定何为该杀之人,所以我要做太和剑修!”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小友,你愿意跟我上青弭峰吗?”存真道尊循循善诱道,“我们这个峰呢,没什么别的特点,就是特别喜欢杀坏人。” 于是接待处的弟子眼睁睁看着这位德高望重,目前太和唯一的渡劫期道尊将这个根骨资质都极佳的孩子半路截胡。但是他们也很绝望,因为本来青弭峰就有挑选弟子的最高级别优先权,因为那个山峰啊,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存真道尊长得十分和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但却有着修真界中最锋利的剑可以说,历任青弭峰峰主都是这个人间杀人最多之人,他们强大,铁血,而且有额外的权利,可以在进入大乘期之后,依旧留任在青弭峰。 按理说,渡劫期道尊已经不会再收弟子了,但只要缘法到了,且不影响天道,那么,谁也没办法阻拦他们。 当晏平接到亲弟弟上太和的消息后,晏修就已经是青弭峰弟子了。 晏平是主峰弟子,拜在渠方神君门下,他自是听说过青弭峰的修炼有多么艰难,但是幼弟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他也唯有支持。 晏修站起身,外面正是深夜。 他有些懊恼,居然没控制住自己入睡看来,这一次他睡了很久。 他运转了一下灵力,体内略有凝滞之处,身体还未修复好。 真午峰的“明水剑”陆文果真厉害,在朱雀廷掌剑的最后一战时,两人几乎斗成平手,如果不是他身体资质更好,修的剑道比陆文更实用,只怕不会赢得掌剑之位。 饶是如此,他也受了重伤,心神受到震荡,不然也不会做噩梦了。 他摊开手心。 如今入太和不过三十余年,但是他受到的历练却比许多人一辈子都多。 青弭峰秘制的特殊砺剑石中,他不知用多少人祭了自己的杀道,由渡劫期道尊佩带的砺剑石更难闯,百年杀戮,从砺剑石出来之后,他便筑基,继而参加了朱雀廷掌剑的比试,而他的本命剑,也在最后的激战之中,得了一个名字。 太和剑修的本命剑,都是得自天地赐名,有早有晚。 但在筑基期便得赐名的,着实不多。 但是这柄剑的名字,却令所有人震惊。 戮岚剑。 这其中的杀性,不言而喻。 晏修自丹田中召唤出自己的本命剑,指尖轻轻擦过剑身。 九岁入杀道,又得了一个“戮”字,是他的因果。 这柄剑,像他。 就在他出神之时,屋外传来声音道:“阿修,你醒了?” “兄长?” 门一开,走进来的正是晏平。 兄弟俩眉眼很像,一样的俊美,在这暗夜之中,仿佛会发光一般。 只是晏平的棱角更温和一些,他走过去按了晏修的脉门,帮他探查伤势的恢复,然后叹道:“你也太拼了那陆文已经连任三届掌剑,已是筑基期巅峰,你不过刚晋阶筑基期,如何与他硬碰硬,如果不是你底子好,只怕要吃亏更多。” 晏修扭过头,他不想跟兄长争执。 他这样拼,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刚上太和的时候,这位比他大十二岁的兄长就已是炼气期中的精英弟子,在他进砺剑石之前,刚好也是朱雀廷掌剑的比试之时那时候的晏平刚好对战陆文,他在人群后方,眼睁睁看着晏平在初战便抽签遇到陆文,败于明水剑下,心中自然愤愤不平。 不过晏平又笑了。 人真是很奇怪,同是兄弟俩,因为修的道不同,晏修的笑带着杀意,为他的俊美更增添了凌厉,而晏平的笑容却因为修炼而越发温润,就像他腰间佩带的那块玉一般。 “不过,阿修居然这般厉害,为兄也跟着脸上有光了。” “是师父教导有方。”晏修眉间阴霾一散,被兄长哄得心花怒放了。 晏平微笑着看着他。 在金丹期下山历练之前,修士大多只长修为不长心,因为修炼就已经耗去了大多数时光,所以,就算现在晏修已经四十多岁了,但心性其实还跟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反倒是他在人间多呆了几年,便沉稳了许多。 晏平看向放在一边的戮岚剑,那笑容便隐去了。 一想到晏修接下来的遭遇,他便有些难过。 “可是阿修,为兄却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兄长请讲。”晏修一边穿上弟子服,一边道。 “存真道尊很可能会将你的本命剑暂时封印。” 晏修正穿着衣服的手停了下来,但也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又继续穿戴好衣服,正襟坐好,对晏平道:“那便封印吧。” “你不问是什么原因吗?” “我知道,因为我是青弭峰剑修,又犯了戮字,师父是怕我走上邪道,理应加以管束。而且”他轻笑一声,垂眸道,“修杀道,又不是非剑不可。” 晏平心中一惊,“你不要多想,杀道虽然也是正道,但毕竟血光太多,业果便多,于你修炼无益。” 晏修将戮岚剑收好,低声道:“我明白,但是这世间,总有一些事,在是非法则之外,在我们力所能及之外,理不通,行不得,管不教,法不责又该如何?人浮于世,命大于天,我取人性命,自然便要承担后果,所以,戮岚剑被封,我也无怨无悔。” 他从来都不想成为执法人,他只是想便强强到足以驾驭规则,强到在他的庇护之下,再不会发生那样的惨剧。 父亲、嬷嬷是制度不好吗?是法理不对吗? 人人都说遵守律法,可在律法之外,又有多少暗无天日之事,在悄悄地发生。 “兄长,我进青弭峰,并不是因为想自己不受管制,恰恰相反”晏修那年轻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我其实” 我其实正是渴望这样一种管制,来束缚心中奔腾的野兽。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青弭峰里最备受关注的弟子会因为本命剑被封,而失落难过,但恰恰相反,当晏修伤好之后,重新出现在朱雀廷的时候,他是那样朝气蓬勃,就算手中用一柄木剑,也不能掩盖他的风华。 这等境界,也才是晏修成为朱雀廷掌剑之后,真正服人的地方。 在朝阳升起,第一缕光罩在朱雀廷上之时,随着一柄木剑破空之声,在朱雀廷练剑的弟子们纷纷跟随掌剑,整齐划一地使出“太和初开”的第一式。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略有不甘的陆文,欣慰的晏平,还有在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的存真道尊,一同凝在这璀璨的朝阳之中。 晏修睁开双眼,他突然坐了起来,以手撑着额头。 身边人也随之醒来,迷迷糊糊地问道:“阿修,怎么了” 他又重新躺了回去,抱紧半睡半醒中的柳昔卿。 “没什么,只是梦到了一些往事” 一切,都过去了。 而那些故人也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在“明月心”里见到的幻象并不是真正的历史呦晏修真正的童年经历,比之还要悲惨一些。 接下来是北冥界番外。 番外倒计时中。166阅读网 323 番外:星堕 http://..org/ 零壬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摸的便是自己紧紧系在手腕上的袋子。超快稳定更新,本文由首发 不出意料,没了。 她烦躁地扯了扯头发,起身穿好了衣服,心里暗暗咒骂,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绿瞳没一个好东西。要是放早些年,她宫里佳人辈出,怎么会轮得到这种下三滥来服侍自己? 但她又渴求有人陪伴的感觉。 从小到大,她身边就没缺过人。 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人间界……零壬恨恨地想,那群修士挣扎干什么,乖乖地让北冥界的大军碾压不就得了,也许她一个开心,还会赦免一些人,让他们活下来,供自己玩乐。听说人间界的修士都很俊美,有人告诉过她,有一个叫太和的门派盛产一种名为剑修的修士,身材和体质都是最棒的…… 可惜。 零壬甩甩头,不再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无论如何,北冥界远征人间界失败,她也从高高在上的一界公主跌落到尘埃中,想当年,她的父亲可是雷翼,她是界主的孙女! 可恶的人间界!可恶的修士!可恶的、低贱的绿瞳! 界主早在群星暗淡的时候便陨落了,他的死亡为北冥界增添了苟延残喘的时机,而她的父亲雷翼,负责入侵人间的全部计划,最后也牺牲在了人间,她本该继承这一切,继续带领人民坚强的活下去……但是她做不到。 一个从小被父亲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公主,她被过度溺爱,虽然掌握了许多知识,但从未实践过,她最喜欢的事便是在自己的宫殿中与那些美貌的男人女人一起寻欢作乐,就算整个北冥资源匮乏,但她从未感受到这种紧迫感……有什么事,让父亲和长老们去解决就好了,怎么样都轮不到她啊! 甚至在北冥入侵人间的前一天,她还在追求一名俊美的少年,为他神魂颠倒。 而她唯一一次出手,也是在人间界远征军侵入北冥界,那两个明明长得都很好看,出手却极为凶残的修士将她没看住的美少年杀死的时候……但她什么用都没有,被各种资源白喂成为了一个紫瞳,她连那两个人的一招都接不下,一触即溃,慌忙躲到对父亲忠心耿耿的长老背后。 后来长老也死了。 那两名修士带着人毁灭了王城,她的宫殿毁在凌厉的剑意下,她本人也在长老的指引下逃亡。 本来有很多人负责保护她,跟随她,但是渐渐地,随着战局的扭转,那些人全都偷偷跑了——还带着她的资源。 但是零壬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曾经自己是真性情,周围的人也赞美她纯真无暇,像是不食烟火的仙子,可一旦失势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一个跋扈而任性的恶毒女人,她为了自己的喜好拆散夫妻,导致骨肉分离,那些被她收入宫殿的人大半都不甘心当一个面首,而另一半心甘情愿的,只不过是想依附她而已。 世界的真相,随着父亲的死去和权势的坍塌,向小公主残酷地展开了。 她身边的最后一个人准备离开她的时候,零壬声泪俱下,抱着他的大腿,求他留下来陪伴她。 “星辰已不再提供能量,瞳术都施展不开,我们的身体也渐渐需要食物,可现在去哪找食物呢,你走了,我会饿死的。” 那个人蹲下来看着她。 这是她宫殿中最以温柔体贴著称的男子,但此时,他脸上依旧带着让她心动的微笑,柔声道:“那你就饿死好了。” “不……你别离开我,我不想死!” “零壬,你应该有一个公主的样子了,就算是死,你也不该令你的家族和父亲蒙羞。”他淡淡地道,“我很失望,一直留在你身边,是因为我还对你抱有幻想,希望你能站起来,重新带领我们的人民寻找解决这个末世的方法,但你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死活,只顾着为自己寻找避难所……如果你不能做到像一个公主一样负责,那么,至少你要有尊严的活着,如果还不能,那么,就请你体面的去死好了。” 她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而自己那庞大车队带着的资源,最后,也只剩下一个小袋子。 她终于孤身一人踏上了旅程。 末日的旅程。 星辰已经无光,天幕黑压压地低垂,幸好北冥人天生便能夜中视物,她开始学着自寻找食物,虽然不可口,只能勉强她娇嫩的胃袋来适用这些粗糙的食物。 她很痛苦。 于是当她遇到一个风度翩翩的绿瞳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将刚得到的食物拿来讨好他,还哄得他跟自己春风一度,那种小意温存的服侍让她完全放下心防,真的以为这个人为自己倾倒,愿意跟她在一起。 她还从这个人口中得知了一些外面的变化。 比如现在有人揭竿而起,说是得到了星轨祖师的另外一份传承,可以带着追随者活下去; 有的人声称手中有从人间偷运回来的绝版辟谷丹,每一颗都已经炒成天价; 还有的人更夸张,向人群散步消息说他手中还藏有通往人间界的传送阵,甚至还可以使用侵天术,结果将人骗去后,却是把人都关押起来,至于做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零壬还不至于蠢到真的相信北冥界还有活路。 她的父亲告诉过她,人间界是北冥界的唯一活路,成败在此一战,如果失败的话,北冥界便真正进入末日,如果这样的话……他交给她一个小盒子,藏在了她的右眼中。 “这个瓷瓶是有人偷偷运回北冥的人间之宝,可以提升你的肉身能力,保你在末世中活下去,至于其他,零壬,你只能靠自己了……所以,祈祷我们会胜利吧。” 她明明已经虔诚的祈祷了,然而众星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回忆到了这里,零壬猛地想起来,昨天那个人提出要看一看这件人间之宝的要求,她……她把那个盒子拿出来了,但是随后那个人便让她攀登上极乐的高峰,这个感觉实在太久违了,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零壬冷汗涔涔,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点把木盒里的丹丸服下,反而便宜了那个人,而且自己剩下的最后资源也偷走了。 那个贼! 她扶着脑袋走出了洞穴,决定继续向东方走。 雷翼麾下有几名最是忠心的将军,其中两人都镇守北冥界,她选择去投靠东方的符六将军,但是走在半路上,就听说东方军发生了哗变,符六被刺杀,现在那里一片混乱。 但这已经没所谓了,如今的北冥界,哪里不乱呢?最起码东方军驻守的地方曾经藏了许多资源,她是知道的。 那个人说得对,她应该像一个公主一样活着,就算是死,也应该死得有意义一点,而不是在逃亡的路上死于非命。 只要有资源,有身份,她就能拼一把! 何况,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不是吗? 零壬徒步走在苍凉的大地上,穿行在冷硬的石头堆中,不知走了多久,她遇到了北冥界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沙尘暴。 沙尘暴对于以瞳术修炼为主的北冥人来说,是最大的自然敌人。 零壬在飞沙走石中迷了眼睛,这使得她真正陷入了恐慌之中。 “如果,如果我连这双紫眸都保不住了,就真的只能去死了。” 她鸵鸟一般地将头埋下去,可沙土还是从她的衣服缝隙中钻了进来,她的肌肤被磨得生疼,她的眼睛火辣辣的,连眼泪都流不出。 一个雄心壮志的公主,就要死于沙尘暴中了呢……她自暴自弃地想着。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体被人提起,然后几个起落之后,她便感觉风沙变小,有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牵着她往前走。 她顺从地跟随着那只手的主人,直到她的眼皮感受到了光,而清凉的水缓缓流入她的眼睛里,洗去了尘沙。 她睁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的救命恩人。 那是一个一头卷发的年轻男人,虽然长得很符合她的审美,然而他的瞳孔是黑色的——在北冥,这代表他是最初级的瞳术者,很显然,在这个众星资源已经消失,连紫瞳都要寻找食物的时代,他这样的黑眸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修炼了的。 这相当于是一个废人。 他看着零壬呆呆地看着他,也不问也不说话,还以为她傻了,喃喃自语道:“我不会救了一个白痴吧?还是一个紫眸的白痴?” “我不是白痴。”零壬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叫零壬,是北冥界的公主!” 那男人笑了起来,“界主死了,雷翼死了,还有个狗屁的公主!” “你真粗鲁。” “多谢夸奖,如果不是这个粗鲁的人,你早就死在沙尘暴里了,我很怀疑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居然敢在沙尘暴中什么都不做,你连躲避的常识都没有吗?” 其实是有的,但是她根本记不起了。 公主大人怎么可能会用到躲避术,在庞大的资源下,那可都是沙尘暴躲着她啊! 不过那男人又笑道:“大概也只有王城里的公主不会躲避沙尘暴了。” 零壬立刻热泪盈眶。 您真是慧眼如炬! 她道:“如果你能护送我去东方军的驻地,我一定会回报你的。” “我想要你这双眼眸,你也会给我吗?”男人嗤笑。 “不能,”她认真地道,“我想用这双眼眸去做一些事情,除了我的理想和我的眼眸,我身体的一切都归你。”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成交,不过你得先付出一些代价。” “没问题。” 零壬“唰”地一下脱掉衣服。 “喂,你干什么!”那男人慌忙捂住眼睛,“赶紧给我穿上,你这个流氓!” “……你不是要我付出代价吗?” “你是不是傻!我是一个机械工程师,我所说的代价是要你帮我干活!” “哦。”零壬有些遗憾地穿上衣服,这男人还是很好看的,她又心痒痒了,好遗憾呢。 于是,零壬成了这个名叫凯乐的机械工程师的助手,她发现这个男人虽然没有瞳术,而且研究方向也与之前的主流研究大不一样……他在研究一种新动力的机械,这种动力在北冥界还算常见。 那是水。 他将水滚沸,用蒸汽来发动机械。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发现。 也许他制造不出星铁装甲和聚星神兵那样厉害的机械,却可以制造许多实用的东西,比如他们现在坐着的车,正用蒸汽当动力,轰隆隆地向着东方驶去。 零壬虽然废物了些,到底眼界还在,随着她跟凯乐一起工作的时间变长,也越来越了解这项新技术。 也许,他的这个发现,真的改变这个末世。 那么,她也要努力起来了呢。 她想要那些对她失望的人都回来。 她想要这个混乱的时代重新建立起秩序。 她想活下去,那么,就必须让一整个族群一起活下去。 甚至,她觉得父亲和长老们都错了,北冥界,也可以发生另一种改变。 她觉得自己从凯乐身上受到启发,隐隐摸到了变革的脉络。 也许她和凯乐根本到达不了东方军的驻地。 也许她的理想不能成功。 但是,她的的确确走在一个公主该走的路上。 “祝福我吧!” 零壬高昂着头,在着暗垂的天空下,轻声为自己加油。 当然,她看了一眼身边正兴致勃勃调试机器的凯乐,默默地想道,如果能把这个男人睡了,就更完美了。 “你瞅啥!”凯乐被她看毛了。 “没啥,开你的车吧!”零壬笑眯眯地道。 本公主迟早吃了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世界观铺得太开的后果就是,我感觉北冥界的末世都能再撸一本,噗~ 落难公主在末世的梗其实一直想了好久,这次用番外先满足一下自己。166阅读网 324 番外:天凉好个秋 http://..org/ 苍梧山乃是中陆州最有名的五座仙山之一占据宛辽平原最丰茂之地下属角城也是一座修士重镇,传送阵四通八达是中陆州北端重要的交通枢纽,也是路藏的天下八大据点之一。本文由首发 在护山大阵的作用下苍梧山终年云雾缭绕幽静而淡雅。 而今日,却有一名穿着紫衣的少女御着一方丝帕如一道流星般没入苍梧山片刻之后又追来一名中年元婴修士,也是连护山大阵都不必拍,便进入了苍梧山。 这名中年元婴修士一进入苍梧山,便抓住一名正在巡逻的弟子问道:“有没有见到一名穿着紫衣的姑娘?” “未见,不过安长老你可算回来了我这就去通知掌门。” “……也好”安尘揉了揉眉心道,“反正他们总要见面的。” “咦,安长老还带了其他客人吗?”那弟子四处看看,并不见人影。 一提到这个,安尘便叹了一口气,他束袖道:“一言难尽。” 刚上完早课执勤弟子恰好换班,苍梧主殿恰好无人,那名穿着紫衣的少女悄悄溜了进去,她先是仔细观察了一番摆在主殿正中央,上方书着“苍梧根”三个大字的石头,然后端端正正地跪在案桌前,叩拜了下去,口中还喃喃自语道:“虽然我拜入太和门下,不过祭拜一下苍梧根,应当无碍吧……” 这少女姿容绝佳,虽然身骨还未完全长开,不过可以预见,长大之后相貌必定不俗,那一双灵动的双眸像是含着一汪清泉,可以濯去人心阴霾。 她连着拜了三拜,正打算起身,却发现从房梁上掉下一个石青色的小瓶子,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她的膝盖上。 “哈?这莫不是苍梧祖师送给我的礼物?”她轻声一笑,将那小瓶举起,眯着眼睛打量。 这修真界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也没有真正的无意而为……对修士来说,也许只有一眼,便注定了一个因果。她自然不会认为这小瓶是偶然落入怀中,不过也不会觊觎瓶子里的东西,毕竟,她的修为虽然只有筑基期,但身上的宝物,却足以砸死元婴修士。 所以她最多是好奇心而已,而且放在苍梧的东西,总不会是有害处的……这样想着,少女打开了瓶盖。 没有什么奇怪的宝物,也没有封着什么奇怪的精灵,里面只有浅浅一瓶底的水。 她闭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好奇地看向瓶子底部。 这一眼便了不得了,她突然感觉瓶子传来一股吸力,她神魂一震,便不由自主地陷入了黑暗。 …… 在苍梧的主殿,一名紫衣少女凭空不见,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小瓷瓶,掉在地上,滴溜溜地转着。 她刚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便是苍梧祖师坑我! 主殿里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吸人法宝? 第二个念头便是警觉地查探周围的情况。 这是一片青翠的草原,但她敏感地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然后便听到了远处传来法术的光芒。 她心头一凛,看这法术,来人至少有五人以上,且都是元婴修为。 她有点慌。 她还没到金丹期下山历练的时间,甚至还没来得及进砺剑石,这种阵仗只在爹娘的讲述中听说过,而修真界又太平了许多年,她何曾见识过这等严峻的场面?但是她年纪虽小,作为修士的气度却是有的,当下伸手探入腰间储物袋,便想取出长辈所赐的保命逃遁法宝。 然而此时,她眼前突然一花,便见一个雪白的圆团从前方飞了过来,刚好落在她身前。 她定睛一看,那圆团竟是只玉雪可爱的小狐狸。 与此同时,前方传来了一道恐怖的威压,有人喝道:“哪里逃!” 她咬咬牙,将狐狸抱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启动了法宝。 “传!” 至于该传到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只知道法宝一定会将他们传送到安全的地点。而这个时候,她才躲在法宝中沉思…… 自己究竟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不是说现在天下大定吗?为何还有修士肆意屠戮? 她看向怀中的小狐狸。 看来只有等这小东西醒了再说了,希望这是一个开了灵智的。 少女又从储物袋中翻找出了丹药,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爹娘给她的保命家底,一旦出现意外,还真的能救急啊。 丹药极灵,片刻之后,她便感觉怀里的小狐狸动了动,然后张开一双迷蒙的狐眼。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 “吱!你是谁!”小狐狸炸毛。 “哦?会说话?”她放心了,能说话就能沟通,“莫凶,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狐狸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的气息,然后蔫蔫地趴了下来,没过多久,泪水便大颗大颗地从眼中滑落,默默地哭了起来。 看来,这是个有故事的狐狸啊。 她想了想,道:“你有什么冤屈么?说出来,就算我不能帮忙,但至少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方便做出下一步判断。” “还……还判断什么……”小狐狸伤心地道,“阿爹阿娘都不在了,兄弟姐妹也不在了……如果不是你,大概,我们青丘狐族就真的绝种了……” “什么?你是青丘狐族?” “黑崎州青丘狐,还有假吗?” 少女心里第一个反应便是不可能,黑崎州在狐王的统治下开启了路藏生意,简直赚钱赚到飞起,怎么可能有人敢迫害青丘王族? “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做主!”她豪气干云地道。 小狐狸狐疑地看着她:“你疯了不成,我是青丘狐,你一个人修如何为我做主?好教你知道,我乃青丘胥君的幼子,单名一个凉。” 她的脑子飞快地过滤信息。 青丘胥君,函古纪兽王,死于兽潮,幼子的确是叫凉君,而且…… 她的脸变了颜色。 “你是凉君?” “我还未有等阶,当不起君字,你可以唤我凉。” 但是少女像是听不到一般,她的脸一片木然。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从天元纪年一下子穿越到了函古纪? 还遇到了幼年的凉君? 少女一片风中凌乱。 …… 当务之急,便是保住凉君的命。 她也算是拼了,储物袋里的好东西毫不吝惜地给凉君治伤,然后便带着小狐狸东躲西藏……她无比庆幸自己喜欢读史,而且母亲又喜欢讲古,前九个纪年的历史图册就是她儿时的睡前读物,因为十分了解函古纪时的一些轶事,还知道一些机缘宝物的藏匿地点。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是凉君啊!很多东西本就属于他,还有界主夏承玄! 她十分冷静的意识到一点,那就是她在这个时候救了凉君,很有可能成为历史的关键点,她的每一步都不容有差。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对凉君隐瞒自己的身份。 当看到小狐狸用孺慕的眼神看自己的时候,她便哭笑不得地想到关于凉君的种种传闻,这位她还没见过的青丘之王跟自己的渊源之深,恐怕谁都不会想到,她跟他的第一面,会是在如此久远的历史中。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脱离这个时代,那个小瓷瓶里的水的作用能持续多久,所以,为了让凉君能活下去,她只能拼命地按照记忆,用法宝带着幼年的凉君去寻找各种机缘。 而这个时候,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沙漏,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缓缓向下流着细沙。 她立时醒悟,这便是给她的时间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不确定自己走后,凉君会不会按照原有的历史,去保护夏承玄,继而让夏承玄逃脱行夜的魔掌,以至后来遇到阮琉蘅,发生既定的历史事实。 难道要靠自己来引导? 她心中一直犹豫,直到沙漏快要滴尽,她也没在函古纪找到有关夏承玄或夏家的线索。 而这时,她刚带着凉君从一个偏僻的秘境中出来,小狐狸很是感激,提出回报她。 她心中一叹,“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你若想报答我,就帮我做一件事吧。” “只要不违背兽族的原则,我答应你。” 她笑了笑,弯腰将小狐狸抱起来,亲了亲他湿润的小鼻头,随后便将一些信息传递到他的脑海中。 “找到那个人,保护他成长,”她揉着他头顶柔软的绒毛,轻声道,“若是你能做到,便能拯救这个世界了。” 她说完便想离开,却被凉用小爪子抓住了裙摆,用一种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语气道:“你要去哪?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其实,她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沙漏上面的最后一粒沙正缓缓滑落,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轻如云雾,马上就要脱离这个世界。 她只好道:“只要你完成任务,就一定能见到我……当你见到我的时,一定会认出我的,我保证。” 毕竟……我们终有一天会见面,如果你还记得我的样子,就会认得我。 只是,不要太惊讶啊,我的小狐狸。 当苍梧主殿的小瓷瓶慢慢停下转动,最后立在主殿的地上之时,旁边的蒲团上出现为了一个紫色的身影。 她原封不动地回来了。 少女捡起瓷瓶,心情极为复杂。 没想到第一次离开父母,回到苍梧山,便会遇到这种事,早知道,她便不贪图新鲜,非要自己悄悄进入苍梧山体验……跟安长老一起光明正大地走正门不好吗?充分说明了,不作死,便不会…… 等等,好像遇到凉君也不是多么倒霉的事。 她的手里至今还留有小狐狸那毛茸茸的手感,不得不承认,她有点想养只狐狸做灵兽了。 她站起身,准备老老实实找延启师兄请罪,却在此时听到主殿外传来了弟子的唱名声。 “青丘狐王,凉君驾临苍梧。” 她一时忘了动作,呆呆地看着主殿外。 他就这样走了进来。 但是她看不到他身后跟着的苍梧掌门师兄、师叔祖、安长老、严师兄、随行的兽族……她只看得到他。 原来他长大之后,这么好看。 如书本上的妖孽,一颦一笑便可吸人魂魄。 耳边传来安长老的打圆场的声音:“咳……这便是前任掌门与夏长老的独女,嗯,刚刚筑基,已经拜入太和门下,这一次由我带回苍梧山,先让她在主殿叩拜苍梧根……小秋,还不过来见过凉君,还有你的长辈们……” 凉君眯起眼睛,笑道:“夏小秋?” 这一笑几乎如春风,融了整座山峰,化万物生机。 她也笑了笑。 “嗯,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夏凉和紫衣少女的伏笔参见驯徒记172章,至此,番外终于都写完了,如有更新实乃修错别字,“正道沧桑”三部曲正式完结,感谢大家的陪伴。 我们六月新文见。 王朝无战事开启女将军的霸气之路! 感谢霸王票: 梵卓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26002803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