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的农门妻》 ☆、第1章 下雨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雨。夹着凉风,裹着冰雹,淅淅沥沥的从早上一直下到傍晚。月梅紧了紧身上的棉被,低低咳嗽两声,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 在最后一抹光辉散去时,院子里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接着是匆匆的脚步声和年轻女子压低声音的说话声。月梅强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些,随手抽了里面放着的一个大迎枕,垫在腰下。 “月梅姐!”一声咋呼呼的惊叫,月梅抬头,瞧见了月桃和月枝两人已经站在门口。 而此刻,月桃正不满意的瞪着她。 月梅嘴角牵起一抹笑,因为病弱,声音也轻柔的不像话,“月桃,月枝。” 月桃十六岁,生了张圆脸盘,瞧起来一团子的和气。不过这会儿却因了月梅的举动而气得脸色发红,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一边桌上,快速到了床边。一面扶起月梅,把大迎枕重新放好,一面又拉了被子往月梅身上盖。 “天儿这么冷,这屋里又没有烧地龙,你起来做什么?”她生气的训道:“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子,都被挪到这儿来了,再是不好,只怕就……” 说到这儿顿住,哽咽了起来。 月梅去看她,见她眼圈都红了,不由得暗暗叹气。 她和月桃月枝一样,都是将军府老夫人方氏跟前的大丫头。半月前偶得一场风寒,请了医也吃了药,不仅不见好还反倒是越来越严重。她本是老夫人跟前最得脸的大丫头,除了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为了救主而亡有功外,还因为她体贴又能干,将老夫人伺候的很舒服。所以老夫人甚至是为了她一个下人,而吩咐家里人拿了帖子去请了御医。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即便是请了医术最好的御医,也没能治好她的风寒。 昨儿她被从荣安堂的下人房移出来到这西北角的破败小院,便是旁人不说,她自己也知道只怕是时日无多了。顶多再有两日,若是还不好转,便是再得脸的丫鬟也照样是下人,总不能让她死在府里。所以月桃没说出口的话,她心里明白,再不好,只怕就得趁着还有一口气,给挪出府里了。 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何况如今因了大爷的事,老夫人也不大好。 月枝端了药汤过来,月桃瞧见,忙伸手接了送到月梅跟前,“月梅姐,这是我看着大厨房熬的,是宫里的御医开的那个药方子,你快些趁热喝了。” 月梅受够了这苦的能让人呕出胆汁的 药汤,可昨儿喝过两碗,今儿略比前几日身上有了丝力气,因此觉得有用,即便是苦,也微低着头,就着月桃的手,一大口一大口很快喝干了碗。 月桃把汤碗随手递到一边的案几上,拿出手绢替她拭了下嘴角,接着往前一扑,抱着她竟是呜呜哭了起来,“月梅姐,月梅姐,你不要死,不要死,你好好活着,桃子不能没有你的照顾……” 老夫人跟前四个大丫鬟中,目前算年龄是月梅最大,月桃最小。两个人都是家生子,可月梅因为祖父和父亲的原因,在府里便是几位小姐都待她和善,老夫人又宠着她,几乎跟个副小姐一般的长大。而月桃则刚好相反,她爹娘都是自己犯了错畏罪自杀,府里看着她还小不忍苛待留她一条命罢了,要不是有月梅护着,别说如今做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了,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不好说。 不过,如今看来也算付出得到了回报,如今她病的快要死了,阖府上下都恨不得跟她割断关系,偏月桃还记着往日情意,一直对她多有照顾。 若不然,即便老夫人护着,她也得不着好。 心中存了感激,即使被月桃这一扑撞的她头晕眼花差点晕厥,月梅也生不出半丝不满。十六岁的年纪,在府里又没个亲人,自己若是死了,月桃也的确是可怜。她轻轻拍了拍月桃的后背,强撑着开口,“好了,别哭了……我不死,我好好吃药……好好活着……” 话还没说完,身上的重量就突然被拉开,月梅眼睁睁看着月枝拽着月桃,狠狠往床尾一摔。语气森冷的训道:“月梅姐还病着,你就这么往她身上扑,是见她没病死,打算把她压死撞死是不是?” 月桃被摔的一脸茫然,听了这话才堪堪回神,顿时又气又委屈,“月枝,你,你含血喷人!我怎么会害月梅姐,没有她就没有我,我感激她还来不及,我怎么会……” 月枝冷冷一哼打断她,扭头看向月梅,“月梅,你后悔吗?” 老夫人跟前的四个大丫鬟,月梅、月枝,月桂、月桃。四人里因着月梅和月枝同岁,又都生的一样花容月貌,平日里少不得事事相争,这么一来,两人的关系何尝能好。便是月梅处处让着她些,月枝也只当月梅怕了她,压根不收敛敌意。 但这会儿她冷着脸,用嘲讽的口气说出这话,月梅却没感觉到她的敌意。 “后悔什么?”她问道。 月枝道:“老夫人一直想把你给了大爷,你一直不肯,如今大爷……这么一来,倒 也不能说你选的不对。但二爷对你也是一直喜欢,曾几次问老夫人讨要你,你若是跟了二爷,便只是个通房丫鬟,如今也不会因了一场风寒就被送到这地儿来等死。” 二爷虽略有些荒唐,但对于跟了他的女人一向是好,他又一直喜欢月梅,若是月梅病了,他断然不会不管的。 还不待月梅开口,月桃已经气恼的接了话,“二爷是个什么混账东西,月枝你自己不要脸想勾引爷们,能不能不要以为别人也都和你一样?” 月枝对月桃的话充耳不闻,只看着月梅。 她不喜欢月梅,就像月桃说的,她想往上爬,可老夫人看不上她,二爷也看不上她。她求之不得的东西,月梅却弃之不要,明明两人都是丫鬟,都长得一般好看,可偏偏境遇却如此不同,她怎么能喜欢得起来? 不过,今儿她问这话,是二爷叫她来问的。二爷再荒唐,那也是主子,她即便不想来,也不得不来。再说,对于月梅她是不喜欢,但也没有恨到想看着她死的地步,如今有这机会,她是希望月梅能别再那么蠢,好好抓住机会养好身体才是。 将军府三位成年少爷,大房的大爷是少年将军,生得是英武不凡,月梅虽然与他一同长大,可有时候仍然会看他的脸看迷了眼。三房的三爷则能文能武,如今不过才十六岁,已经中了举,端的是身姿如松,气质芳华。这两位少爷有多好,便衬的二房的二爷有多差,二爷如今十九,五短三粗,胸无点墨,最主要是极为好色。 大爷的妾她都不愿意做,又如何愿意做二爷的妾? 何况,如今连御医都给她看过了,若是还治不好,那真的就只能是命了。便是应了二爷,也还是一样的下场,二爷饥不择食,她若应了,说不得即便是病体也得被糟蹋一场,还不如干干净净的死了为好。 月梅摇摇头,道:“不后悔。” 死到临头还不后悔,月枝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甩了甩袖子,转身拿了伞出了门。 月梅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眼前却浮现了大爷周承朗的脸。 那个比她大三岁的男子,听说,死了。 二十有一,还这么年轻就战死沙场。月梅不禁红了眼圈,虽是不愿意做小,虽说没有两情相悦,可从小和那样的男子一起长大,多年感情,又岂会对于他的死而无动于衷。 兴许她这病一直不好,也是与他有关吧? 她为什么会得风寒,是因为得知 他的死,夜里睡不着,摸到了荷花池边,吹了半宿的风…… “月梅姐……”月桃见月梅一直不说话,怯怯的叫了一声。 月梅冲她笑了笑,道:“月桃,老夫人还好吗?” 月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大好,你不在身边伺候着,老夫人又总想着大爷的事儿,日日都吃不好睡不好,这两日都在吃着养荣丸呢。” 也是,在所有孙子里,老夫人最疼的就是周承朗了。 如今他没了,老夫人肯定是伤心的不得了,只可惜自己枉费了老夫人多年的偏爱,在这关头却不能伺候在她身边。 “你要跟着月枝一起,好好照顾老夫人,老夫人这两日头还痛不痛?你过来,我再教你一回如何给她按捏,你记住了……”月梅冲着月桃招手,月桃却连连摇头,带着哭腔道:“月梅姐,还有一件事,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第2章 还有什么事? 月梅瞧着月桃一副为难的开不了口的模样,忽然便想到了胡文。 “是跟胡文说开了吗?”她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我如今都这样了,没得再仗着老夫人的偏爱去祸害他的。且本就是我的主意,你快莫要难受了。” 胡文是将军府在外头开的首饰铺子上的二管事,今年二十了还未曾娶妻,他的伯父是周府的老人了,在老夫人那里还算有些脸面,因此就着侄儿的亲事求到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瞧着胡文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又见着自己跟前四个大丫鬟都快到放出去的年纪了,所以就应下了胡文伯父的请求。 她老人家最偏爱月梅,觉着胡文好,自然第一个问月梅愿意不愿意嫁过去。 月梅过了这年就十八了,这辈子也没打算一个人过,私下里悄悄看了那胡文一眼,觉得倒还算周正,而且如今在铺子上做事也做得好,自己嫁了又有老夫人照看着,自然也不会受委屈。仔细想了想,便觉得这门亲事是极好的,虽然仍是做下人,可毕竟是管事的正头娘子,依着老夫人对她的偏疼和胡家大伯的脸面,来日她若是有了孩子,被放了奴籍也不是不可能。 不知是因了她的长相,还是因了她最得老夫人的喜欢,反正胡文也看上了她。私下虽然没有说过几回话,但却在老夫人的默许下,彼此送过礼物的。 原老夫人还说过了年就给她操办和胡文的亲事,可现在大爷出了事,自己又生了病,亲事还能不能成可就不好说了。胡文年纪不小了,若是一个不好自己真的死了,前有大爷后有自己,这几年胡文是别想再成亲了。 既如此,还不如就把话给说清楚,自己从来没瞧上他,让他该寻其他的姻缘就赶紧寻去。 月桃却很是不平,“怎么能就这样算了,你好好的在老夫人跟前当差,那姓胡的殷勤的恨不得把你捧上天去。如今不过是得了小小的风寒,他居然就避之不及想要另觅新欢,这,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那又如何,今时不同往日了。 而且她和胡文,其实也没有什么情意,无非是他想跟老夫人那求个得脸的大丫头做媳妇,好显示他受主子重视。而自己,则是不愿意做妾,想找个能拿捏住的男人做正头娘子罢了。 说到底,各取所需,谁也没有对不起谁。 只是若说心里一点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人情淡薄啊,即便是差一点就要做夫妻了,也一样 淡薄。月梅狠狠咳嗽两声,冲着月桃摆了摆手。 见她如此,月桃再不敢说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了,取了食盒打开,端出了一碗带着热气的阳春面,一小碗熬的浓稠的白粥,并两样绿油油的小青菜。月梅吃不下去,可是不吃,身体又怎么会好呢,只好在月桃期盼的眼神里一小口一小口,用了一些。 “时候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就着月桃的手漱了口,月梅便开始撵人。 月桃扭身看看外面天色,想着到底是有差事,便也不敢多待。仔细嘱咐交代了一回,让月梅千万别再随意起身了,这才拎着食盒匆匆走了。 月梅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渐渐模糊,而左等右等,也没等到院子里传来木门开起的吱呀声。 —— 次日,将军府荣安堂内。 周老夫人瞧着一桌子的吃食,想到了生死未明的嫡孙,顿时就一点食欲也没了。 大儿媳妇柳氏默默瞧了眼,没有说话。 她是周家已故大老爷的续弦,身下只育有一个女儿,对于周承朗这个便宜儿子的死虽然有些对未来生活的惶恐,但却没多少难过。而且如今她已经想好了退路,所以对这事儿便是装,也装不出伤心的模样。 婆婆疼周承朗疼的跟命根子似地,自己这模样凑上去没得是一顿骂,她才不上前讨骂。 二儿媳妇王氏和三儿媳妇李氏对看了一眼,各自眼神暗示了一番,最后两人一同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欲要起身的周老夫人。 李氏劝道:“娘,多少还是用些吧,承朗那边儿还没确切消息传来呢,他一身的武艺,人又十分聪明,这回定然也能逢凶化吉的。” 王氏劝道:“是啊娘,承朗福大命大,定然没事的。倒是您,若是承朗回来瞧着您因了他吃不好睡不好,不知道得多自责呢。” 周老夫人垂头看了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各样吃食,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吃不下,朗哥儿一日没有消息,我这心里便一日不得安生,哪里能吃得下……”说着说着竟是落了泪,“也不知道我的朗哥儿到底如何了,不知道现在他在哪里,可有饭吃,可有衣穿,可有屋檐遮雨挡寒……” 半月前,第一波送来的消息,是骠骑将军周承朗战死沙场。 八日前,第二波送来的消息,是骠骑将军回程路上遇袭,至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后一个消息虽然比前一个要好,可如 今生生又等八日还是没有最新消息传来,周老夫人哪里受得了这等煎熬。丈夫和长子都死在了沙场,如今连长子唯一的血脉她都护不住,这几日若不是二房三房两个老爷坐镇,只怕老夫人也一口气喘不过来跟着去了。 可到底是几日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瞧着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般。 “娘……”三夫人李氏想到周承朗可能会有的下场,忍不住也哽咽了,“娘,咱们承朗是个好孩子,老天爷一定不舍得这么早就带他走的,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一定会的……” 周老夫人拍拍李氏的手,仍然起身站了起来,“你们几个也受累了,就在我这儿用些吧,我先去里间躺一躺。” “那媳妇扶您进去。”李氏忙说道。 王氏也跟着一起把周老夫人扶去了里间,伺候着她歪在了床上,两妯娌才悄声退下。 只刚走到门口,里间却又传来周老夫人带着疲倦的问话,“老二媳妇,月梅那丫头怎样了?” 王氏心下狠狠一跳,月梅那丫头,今儿早上已经断了气了! 她正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一边的李氏拍了拍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王氏一想也是,现在这情况,可不能再刺激老夫人了。于是便扯谎道:“娘就放心吧,那丫头不过是普通的风寒,请了宫里的贺御医给她瞧了,如今已经好转了不少了。” 里头周老夫人轻轻“嗯”了一声,道:“那就好,那丫头的祖父和父亲一个是为了老大没了,一个是为了你们的父亲没了,如今就留下月梅这一点血脉,你可得帮我照看好她。便是她身上大好了,也不急着叫她过来伺候,先彻底养好了身子再说。” “……哎,媳妇知道了。”王氏胆战心惊的应了一声。 —— 月梅再次醒来,是被一个小姑娘扯着袖子一声声叫醒的。 她甫一睁眼,便瞧见一个穿着粗布破棉袄,面黄肌瘦的农家少女正惊喜的看着她。 “大姐,你醒啦!”少女声音又急又快,可却故意压低了嗓子,说了这一句后迅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又凑过来,“娘和大嫂都睡了,你快些起来,现在就走吧!” 大姐? 走? 月梅愣愣的看着这农家少女,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抬头往少女的身后看,此刻天还未黑透,外头的光亮照进了屋,入眼的一切都很陌生。窗纸上破了好几个洞,冷风一 阵一阵往屋里吹,屋里除了自己身下躺的床,空荡荡的一片,没有桌椅没有茶碗,没有衣柜也没有屏风,甚至,低矮的土墙还不时往下掉泥巴。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少女。 月梅心里一片匪夷所思,难不成,自己又穿越啦? 农家少女却没注意到月梅的不对劲,早爬上床从床里头的被褥下抽出了个小包袱,直接往月梅的手里一塞,“大姐,趁着现在天还没黑透,你赶紧逃吧。我给娘和大嫂下了蒙汗药,只不知道能维持多久,若是一会儿她们醒了,那你再想走可就走不了啦!” 月梅茫茫然的被少女从床上扯下,双脚踩在了一双草鞋上,冷的她打了个喷嚏。 “大姐,你放心好了,我长得不如你,地主老爷瞧不上我的。你放心的走,等过一段日子,爹和大哥做工回来了,这事儿解决了,你再回来。”少女见月梅机械的穿好了草鞋,拉着人就往门口走。 打开门,她先闪了出去。往隔壁房间看了一眼,然后便笑着走了出来,“快走快走,娘和大嫂睡的熟熟的呢!” ☆、第3章 不知什么时候下的雪,一推开门,便是银装素裹的一片素白世界。 月梅还没站稳脚,就被农家少女拉着一路跑到了前院木门旁,接着打开木门,把她推了出去。 “大姐,现在下着大雪,你往城里去怕是不方便,干脆往后头去,那边儿有处无主的草屋,你去那儿先将就一夜。等明儿天亮了,赶早就往城里去,进了城,娘和大嫂就找不着你了。”农家少女说着,冷的搓了搓指方向的手。 哎,走吧! 月梅点点头,也不多话,扭身冒着大雪就往后头走。 一面走,一面慢慢的“想”起了原主的记忆。 这儿是保定府定兴县下头一个叫程家村的地方,原主姓程,和她一样都叫月梅。程月梅是家里女儿中的老大,上有一个哥哥娶妻刘氏,下有两个妹妹程月荷程月杏。程月荷已经出嫁,方才帮着她逃走的是程月杏,也已经定下了亲事。至于为什么两个妹妹一个出嫁一个已定了亲而她却待字闺中,那是因为程月梅生来就非常漂亮,是程家村的一枝花。 程母吴氏和程家大嫂刘氏一直想将她“卖”个好价钱,所以就一直拖到了她已十八岁还没嫁。如今刘氏有了身孕,程月梅正好又被镇上的地主老爷看上了,于是吴氏和刘氏这对婆媳一合计,便趁着家里两个男人不在家,打算直接把程月梅给送上地主老爷的床。 程月梅是个烈性子,且早早就和村里的董秀才两情相悦,被逼急了,干脆一头撞了墙。 月梅伸手摸了摸额头,立刻疼的她嘶嘶出声,这姑娘还真狠,也不知破没破相。 董秀才家穷,压根儿拿不出像样的聘礼,且吴氏婆媳都是目光短浅的人,觉着董秀才能考中个秀才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并不认为他能中举中进士。婆媳两人都是注重眼前的,眼前只要把程月梅嫁给地主老爷,那可是能得一百斤米一百斤面外带五十两银子的聘礼。不仅能让程家过个好年,还能起个新房子,盖个新院子,办得起小女儿的嫁妆,也有了养活未出生的大孙子的好条件。 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所以即使程月梅撞了墙,这对婆媳也没松动半分,仍然把她锁在屋里,且一日三顿只送一碗稀粥,不叫她吃饱有力气逃跑和寻死。 回想到这儿,月梅一个踉跄栽进了雪地里。 果然没力气,手无力脚无力,肚子还饿的咕咕叫,简直堪比得了风寒躺在床上那会儿。抬头看看,树木葱葱一片雪白, 再回头,村落已经变得很远很小。饶是这些年月梅已经修炼出来能心平气和的当下人了,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操。 后头无人住的茅草屋到底在哪儿? 程月杏,你可不能说谎糊弄我啊。 在现代活到十八,刚考上大学就遇着一场车祸,上一世从个小丫头熬到十八,眼看着就要嫁人了一场风寒丢了命。这一回呢,这一回可别刚穿来不到一天就丢命啊,这回要是丢了,只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再穿一回了吧? 好死不如赖活着,月梅鼓起勇气爬起来。 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双拳,迈着早已冻僵的双脚大步大步的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四……咚! 月梅掉进了个雪窟窿,应是猎人设的捕捉动物的陷阱,一掉进去,脚脖子就一阵钻心的疼,月梅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被尖利的东西刺伤了。 又饿又累又痛! 骂了一声贼老天后,月梅光荣的往后一靠,晕了过去。 —— 程家村后头有座山,山脚下以前无人居住,如今却住了个长满大胡子的瘸子。 昨儿夜里下了极大的雪,一夜过去地上的雪堆就没过了脚面,再加上今儿也断断续续飘了一日小雪,如今外头的雪只怕已经没过脚脖子了。 天儿冷的很,山脚下的破旧茅草屋遮风效果不大好,更不可能有地龙暖炉之类,大胡子早早煮了一锅肉菜粥,这会儿唏哩呼噜喝了两大碗。瞧瞧外头天渐渐暗了下来,大胡子打算早点上床睡下,兴许睡着了就不觉着冷了。 洗了锅,添上了热水,正想烧点热水烫烫脚,他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下这么大的雪,布在林子里的几个陷阱怕是都被雪覆盖上了,若是有人经过只怕瞧不出不对劲来。 若是掉了进去…… 想到这儿,大胡子坐不住了,抬头看看外面的天,到底拿了一件茅草做就的斗篷披上,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林子里一共布了五个陷进,前四个都没事,走到第五个的时候,大胡子忍不住骂了声晦气。第五个被破坏了,且不是动物,而是人。一个面色青紫,着了玫红色小袄的村姑,看着又土气又蠢笨又下作。 大胡子站在陷阱旁犹豫一刻,想着到底是自己布下的陷进伤了人,不论这女人是谁,总归是一条命。若是无辜的,也不能就这么让她死在自己的陷阱里了。瞧着这女 人似是昏迷不醒,大胡子便没叫她,把拐杖丢在一边,半跪下右腿,左腿直着往后伸直,趴下去一手掐住了村姑的肩头。接着往上提了些,就力换成了胳膊,一使劲,把人给拽了出来。 天渐渐暗了,这女人又昏迷着,救人救到底,大胡子一手提起女人扔到肩上,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踩着雪地,咯吱咯吱走远了。 —— 月梅次日一早醒来时,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这回她在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醒来,身下垫着的是干草,身上倒是盖着被子,然比程家盖的那种被子还要差。小小的一间房,房门窗户紧闭,可关不住不断往里灌的冷风。不过,外头却不断的有香气飘进来,大米,青菜,鸡蛋,还有肉! 这具身体饿了太久了,月梅几乎立刻就忘了现在的处境,舔了舔嘴唇立刻爬了起来。这一动弹,才发现脚脖子钻心的疼,她掀开被子去看,见脚上已经被灰扑扑的布包扎好了。 哦,不是又穿越了,是被人给救了。 好在伤的只是一只脚,月梅左脚踩地,提着右脚,轻轻的跳到了门口。 门一拉开,便差点撞进一个男人怀里,男人留了满脸的络腮胡子,一手住着拐杖一手端着盛满肉菜粥的碗,正冷冷看着她。 月梅忍住了喉咙里的尖叫,冲着络腮胡子笑了笑,“是你救了我啊?” 男人看着她不说话,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审视与不悦。 半晌,才冲着月梅点了点头。 “谢谢你啊。”月梅实在太饿,眼里只有那碗粥,哪里顾得上男人有什么情绪,指着粥问道:“这个,是给我吃的吗?” 男人仍然不说话,却把碗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月梅脸上漾起一个大大的笑,伸手接了碗,端着就往回跳到了床沿。粥还有些热,她也顾不上别的,一面吹气一面就忙不迭小口小口的喝。 兴许是太饿了,月梅觉得这粥的味道十分好。 粥又香又绸,一粒粒米白白胖胖,粒粒分明却又粘连一起,伴着绿油油小青菜,金灿灿打鸡蛋,还有香喷喷的咸肉。喝一口,嘴里满足,热腾腾下了肚,胃里更是满足。 月梅很快喝完了满满一大碗粥。 抚了抚肚子,还没大饱,月梅抬起头,这才看到络腮胡子就站在自己面前。他个子很高,往这儿一站,让本就小的茅草屋更显逼仄。且这会儿一双眼冷冷 的打量着她,月梅在他的身高和视线的压迫下,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外面虽然不下雪了,但路仍然不好走。而她受伤,也根本走不了。 好像除了留下,她别无选择。 她垂头看到了自己受伤的右脚,想到了话头,“昨天是你救的我,我的伤也是你帮我包扎的吧?真是太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 男人的眼神收起了冰冷,却明显变得诧异了起来。 月梅一惊,这才想到不对来。这儿可不是现代,被男人看了脚,按理可就得嫁给那人才对的。而自己一时紧张,居然连这都忘了,还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这男人这么惊诧,莫不是误会自己要嫁给他? 月梅一瞬间脸变得滚烫,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你,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真的。” 男人不说话,只沉默着向她伸出手。 月梅愣愣的,不知道他想干吗。 她看出来了,这人又瘸又哑还挺丑,实在是个可怜人。 男人下意识的皱眉,然后直接抽走了月梅手中的碗。月梅这才知道,原来这络腮胡子是要再去给她盛饭,这儿瞧着条件不大好,自己又刚喝了一大碗,月梅实在不好意思再吃了。忙叫住男人,“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男人脚步顿了一顿,接着继续走了,月梅听见外头传来勺子碰撞锅的声音,接着是男人大口大口喝粥的声音。 月梅只觉得丢人要丢到黄浦江了。 人家只怕是只有一个碗,这是要自己吃饭呢,她也太会自作多情了! ☆、第4章 月梅坐在床沿,低头看了看自己套着草鞋的光脚。 昨儿穿着草鞋在雪地里走了许久,当时袜子应该是湿了,所以……外面的大胡子救了她后,就好人做到底,不仅帮着包扎了脚脖子,还帮着她把湿袜子给脱了? 这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这男人,是不是太不讲究了些。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如今可还要赖着人家呢。月梅掀了被子,小心翼翼的把双脚都放进去盖好,垂头看看自己还好好的衣襟,觉着人家也许真的是纯好心,毕竟这回穿的可是程家村一枝花,这么貌美的姑娘那人都没动歪心思,显见得的确是个正人君子。 天儿很冷,月梅想着先前自己一场风寒就被要了命,这会儿更是担忧。昨儿都不知道在那雪窟窿里待了多久,要是再来一场风寒,在这儿可没那么好的药那么好的大夫,说不定自己又得玩完。干脆整个人缩进被子,把被子扯的高高,直裹住了脖子。 外头大胡子似乎是吃好了,叮叮咚咚的在刷锅刷碗。 做了十来年的小丫鬟,月梅平日所见的全是女子在干活,便是将军府里的大厨房里有两个请来的男厨子,月梅也一次没瞧见两人做杂事。这会儿听着这声音,无端的就有点亲切感,像是在现代一般,妈妈负责做饭,爸爸负责洗碗刷锅。 大胡子刷好了碗便没了动静,月梅侧耳听了好一会儿,只有呼呼的北风。方才她只顾着粥了,都没来得及瞧外面的情况,现在想来,外面或许还有房间,大胡子应是在外面歇下了吧? 大冬天的,不像在现代要上班或者有娱乐,在这儿,是山脚下的……是猎户么? 不过,不管是猎户还是村民,这样冷的下雪天,应该都是没事做了。 坐一会儿,杂七杂八的想了一会儿,月梅渐渐就困了。 这具身体最近一段时间吃了很大的苦头,是该好好休息休息才行,外面那个若是坏人她也逃不掉,就安安稳稳睡吧。 月梅这回,又一觉睡到闻见了饭香。 还是粥,和早上的味儿一模一样。早上虽然喝了一大碗,但粥不顶饿,这会儿月梅又饿了。她掀开被子想下床,瞧瞧自己光着的脚,又忍住了。她虽然不是太在乎,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已习惯了不能太出格,还是等一下吧。 外面传来勺子盛粥的声音,但却迟迟没有人推门进来,月梅正纳闷,便听到了男人大口大口喝粥的声音。 这,这人自己先吃起来了。 不能生气,也不该生气,人家只有一个碗,先自己吃了也是理所应当的。 月梅揉揉肚子,继续耐心的等。 结果这一等,外面男人似乎是吃完了饭,又没声儿了。 天大地大不如吃饭大,月梅忍不住了,扫了一圈没瞧见自己的袜子,月梅干脆也不顾了。捡了一把稻草把脚随便一裹,塞进了草鞋又跳到了门口。 拉开门,往右看,立刻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右面搭了一个茅草棚,对外是空了一面墙当作门,一口大草锅,半屋子稻草麦秆和干树枝。此刻大锅盖着盖,男人穿着灰不灰蓝不蓝的大棉袄,正蜷着身子靠在草堆上,大概原本是闭着眼的,这会儿突然睁开,眼底带着警示,人也摆出了一副立刻可以跳起来的姿势。 月梅吓了一跳,随即便有些迥然。 这儿只有一间房一张床,很显然,自己占了后,这男人昨晚上和今儿上午,都是在这草屋里靠着草堆熬过来的。 她两辈子也没这么欺负人过,一时便有些讪讪不知道要说什么。 男人看她这样,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伸手指指锅。 月梅会意,问道:“锅里有给我留的饭?” 男人点了点头。 这人真挺好的,月梅更不好受了,自己好手好脚的,可人家却是又瘸又哑,这也太欺负人了。 过去揭开锅盖,因为锅底的树枝还没烧完,粥还热着。想着早上可是都还没洗漱呢,这会儿拿着水瓢舀了水洗了把脸,又漱了几回口,想着从前在将军府时用的含香圆,叹了口气,转身认命的拿了个木头做的勺子,舀了一碗粥。 粥还剩下不少,她喝了一小碗,然后洗了碗,这才转身问男人,“锅里还有,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些?” 男人连眼都没睁,只摇了摇头。 一阵风吹来,月梅看到男人周身的草被吹得飞起来,而男人却一动不动。想了想,还是继续道:“这天太冷了,你进屋里去吧,好歹能挡挡风,在外面一会吹病了。” 一场风寒都能死的年代,月梅觉得命可比男女大防重要多了。 何况要不是救了自己,男人压根不用受这个罪。 男人还是摇头,不过这回却是睁了眼,静静的看了月梅一会。 那眼神有些熟悉,但又 有些陌生,眼里带着探究,也带着毫不遮掩的厌恶。月梅总觉得似乎在哪里看见过这样的眼神,可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而且自己,好像也没怎么得罪这男人吧?就算是占了他的房子他的床,可现在不是也邀请他去屋里了吗? 算了算了,他不听拉倒,自己可已经冻的受不住了。 月梅不再说话,跳着进了屋,咚一下关上门。 门关上的一瞬间,男人也闭上了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穿成那样,本就不是什么好女人,亏自己还以为她真是个村姑,结果还没如何呢,便露了马脚出来了。孤男寡女的,正经女人又怎么会邀请男人同处一室? 男人闭着眼睛想,最迟明日,等女人的脚伤好一些了,立刻叫她走人。 睡了那么久,月梅这会儿虽然吃饱了,但这样冷的天,也没了困意了。在屋里找了一圈,在床尾的位置瞧见了自己的两只已经上冻的袜子,应是男人帮她脱了,然后随手扔的。月梅摸了摸,*的,还带着不少泥,肯定是不能穿了。 可现在自己也不方便洗,只能先丢在这儿了。 记得逃出来的时候,程月杏给她拿了个小包袱的,里面说不定有袜子和换洗的衣服,也许还有钱呢。月梅忙四处找带出来的包袱,找了一圈却没找到,男人肯定不会拿的,那么……哦,好像是掉进雪窟窿里的时候一起掉了,男人救她的时候,可能没发现吧? 月梅想了想,现在实在不方便去拿。 且不说自己伤男人瘸,就冲着方才人家满眼的厌恶,她也得消停消停。万一真把人给得罪了,撵了她出门,这样的天气,她一个女人出去会遇到什么情况简直不敢想。 月梅在屋里生生硬坐了一下午,这让她想到了在将军府西北角那个破院子住着的情形,一个人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那么干坐在床上等死,后来,竟真的死了。自己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明明,傍晚的时候还喝了一碗药,吃了些阳春面,喝了一些粥呢。 怎么现在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好像连临死前的那种难受的感觉都没有,吃了东西好像就睡下了,一觉醒来,便变成了程月梅。 这是怎么回事? 月梅坐在床上发了一下午的呆,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想的多了,后来头便开始隐隐作痛,最后只好放弃了。 等到外头又有响动的时 候,月梅看到天已经又暗了下来,想着男人在外面被冻了一下午了,月梅忙的也起了身。跳到门口拉开门,瞧着男人右腿撑地屈膝,半弯着腰在往灶膛里添草。锅盖依然盖着,想来是在热中午吃剩下的粥。 “我来吧,你去屋里歇一会儿。”月梅跳了过去。 男人纹丝不动,添了草,揭开锅盖看了一眼,然后直接从边上的水桶里舀了一瓢凉水加进去。 月梅看的一愣一愣的,怎么能直接加凉水到粥里煮,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男人却丝毫没觉得不对,也不管月梅,转身去了草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三个馒头。这样冷的天,馒头早已经冻的很硬了,他却力气很大的把馒头揪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到了碗里。 月梅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是打算一会儿水开了,把馒头块丢进去。 煮的这一锅叫什么呀这是。 可男人冷着脸我行我素,而且这不管吃的喝的还是用的都是人家的,月梅一个外来户,人家不理她,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干站着,一直等锅开了,男人把一大碗的馒头块倒了进去。 还剩下一个半馒头,又三两下揪开,放进去。 然后捏了一点盐巴,洒进去。 盖好锅盖,又烧了会儿,揭开锅,晚饭便好了。 他一会儿添草一会儿揪馒头块一会儿捏盐巴,就捏盐巴的时候冲了下手,其他时候连手都没洗。 月梅欲哭无泪,这样的一顿饭,可怎么吃啦! ☆、第5章 早上和中午的两顿没瞧见是怎么做的,月梅吃的很欢快。 可晚上这一顿……等男人盛出了一碗先递给她时,她摆了摆手,有点儿尴尬的道:“不,不用了,晌午吃多了,现在还不饿……” 人家好心好意的做饭,还让她先吃,这情得承。 可她也实在不能难为自己,她看着那粥不粥饭不饭的东西,一点儿食欲也没有。 男人看她一刻,收回碗端着到一边草堆旁坐下,自顾自大口吃了起来。 月梅略站一站,越发觉得尴尬,瞧着男人吃的正香,便也不打扰他,转身回了茅草屋。 男人饭量大,自然也看出了方才月梅眼里的嫌弃,于是压根没给她留。半锅的粥饭吃了干净,打水洗好锅碗,又添了水,加了柴禾,打算烧一些水烫烫脚洗漱一番。 热水烧好,盆却放在屋里。 男人犹豫了下,上前敲了敲门。 月梅无事,正在打量这屋,又想着刚才男人做饭时的举动,觉得身下的稻草身上盖的被子只怕都不大干净。正立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抖开来弹弹灰,或者是查看查看也好。 突兀的敲门声惊了她一跳,忙坐下来,清了清嗓子说了声“进来”。 男人推开门,自然而然和坐在床沿面朝外的月梅对视了一眼。 玫红色的小袄不大服帖,似乎略大了些,白净的脸上两颊微红,眼睛水灵灵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坐在床沿不由自主的就抬头挺胸,双手随意搭在两膝,姿态又好看又优雅。 不施粉黛,相貌看起来是挺寻常,可是这气质,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农家村姑该有的。 男人心里冷嘲,想着她的伤也不重,明儿一早立刻撵了人才好。 错开眼神走到床头,拎起靠在墙边的木盆,看也没看月梅一眼,便转身出了门。 月梅是知道这人不喜欢她的,或者不该说不喜欢,应该是嫌弃,是厌恶。所以等了一会儿,主动出了门,瞧着男人似乎已经洗漱好了,这会儿又靠到了草堆旁,便走过去揭开了锅盖。 男人虽然不喜欢她,但实际上还是个不错的男人,锅里给她留了半锅热水。 “这水我可以用吗?”吃力的拎起一边的木盆,月梅问道。 男人面无表情的点头。 月梅便不管他,打了水装好,想端回屋里的时候才发现吃力。木盆本身就不轻 ,里面又有小半盆的水,她只敢跳着走,哪里能端的动。 她看向男人,男人也正在看她。 “可以劳烦你帮我一下吗?”她说道,这才想起人家救了她,她还不知道恩公的名字,“我叫月梅,不知道如何称呼你?”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眼底似乎有着一瞬的温情,月梅正等着男人答应,却见男人眸色瞬间变冷。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直接扭了头。 月梅懵了,她没干啥十恶不赦的事情啊,不就是问个名字么? 哦,对对对,他不能说话。 月梅以为自己是伤到了人家自尊心了,忙歉疚的道歉:“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所以才有此一问的。”本想说他不能说话,那会不会写字,可一想山野村夫,怎么可能会写字,于是越发紧张,“那,那我就叫你大哥吧,大哥你救了我,谢谢你。” 男人似乎气的不轻,半点没有回应的意思。 月梅也不敢再多说了,万一男人忍不住气,直接提起她给扔了咋办。 可是又端不动木盆,瞧着他一时半会怕是不会转身,便干脆坐在了锅门口的小板凳上。卷了袖子裤脚,直接把左脚放进了热水盆里泡上了。右脚伤的是脚脖子,手扶住包扎好的布,也慢慢的把脚放了进去。 冷倒是冷的,不过热水温度适宜,双脚一放进去,简直通体舒适。 男人听着哗哗的水声,没有转头,却是睁开了眼。 月梅。 她居然叫月梅。 乡野之地,突然冒出一个一点不像村姑的女子,而且叫月梅。 到底是谁派她来的? 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月梅洗好脚,见男人还背着身,也没敢再多说什么,更是不敢邀请他进屋了。倒了洗脚水,拎着木盆一跳一跳的回了茅草屋。 一夜哆哆嗦嗦,半夜才好不容易睡着。 第二天月梅醒的很早,估摸着还不到辰时。一夜努力,此时被子里已经相对暖和不少,她本想再赖一会儿床的,却听到外面已经悉悉簌簌的有了动静。 赖在这儿住着已经够过分了,要是再等人家做好饭了再去吃,那就更过分了。何况昨晚上没吃晚饭,现在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为了避免一会儿吃不下去男人做的饭,月梅打算起来主动去做早饭。 她是和衣 睡的,起来后适应了片刻才觉得好一些,随手拢拢头发紧紧衣裳,发现脚脖子疼的不太厉害了,轻微的用了点力,一瘸一拐的过去开了门。 男人已经起来了,正用着水瓢在淘米。听见动静动作不停,人也压根没回头。 月梅见他似乎又是要煮粥,不由暗想,莫非他只会煮粥? 昨儿吃的粥里有菜有肉,瞧着这人虽然住的不好,但吃的还不错啊。而且昨日在屋里她也查看到了,一个竹篾子里放了好几十个馒头,还有两大袋子米和面,这样的条件,不该总吃粥才对。 “大哥,我已经好多了,我来做早饭吧。”月梅说道,走了过去,“你在外头睡了一夜了,趁着这时间先去屋里暖和一会儿。” 男人停下动作,似乎想了一下,便放下了水瓢。 月梅心里一喜,立刻高兴的走过去。 除了水瓢里正在淘的米,旁边还放了切好的新鲜的小青菜,鸡蛋两个,烟熏肉一小块。这么多好东西,拿来熬粥可真是可惜了。 月梅忍着刺骨的凉,麻利的淘好米放到了一边,然后问男人,“大哥,我可以用着这些菜,做点其他吃的吗?我瞧着屋里有小麦面,我摊两个鸡蛋青菜饼好不好?我只放一点点油,绝对不浪费,这样吃可顶饿了呢。” 男人点点头,进了屋,转眼舀了小半瓢小麦面过来。 用眼神问月梅,够不够了。 月梅忙笑道:“应该够了,我只用吃一块就好,大哥可以多吃点。” 哎,身在屋檐下,比当初做丫鬟时候还惨。 男人没啥反应,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 月梅听着好半天没动静,想着他怕是躲屋里暖暖了。这外头实在是冷的紧,也不知道昨儿一夜他是怎么撑过来的,可别冻着了。洗漱好后,想着这些,月梅手上动作便也快了,这儿只有一个碗一个水瓢。她先打了两个鸡蛋,青菜切的细细碎碎,加上面和水拌成面糊糊,最后按估计撒了一些盐巴。 舀了一点点的猪油,等油化了便倒入拌好的面糊糊,一个木头勺子一双筷子,月梅十来分钟的功夫,在艰苦环境下摊了四五张油饼。 香味扑鼻,月梅自个儿都险些要流口水。 一共摊了六张油饼,洗好了装面糊糊的碗,夹了五张油饼放进去,并着筷子一起送进了屋。男人显然也被香味勾引了,见月梅送了来,二话不说,接过碗筷就夹了一张, 吹了两口气,咬了一大口。 月梅看着他,“好吃不?” 男人含糊的点了点头。 月梅笑,“你先吃着,我去煮粥,一会儿粥好了叫你。” 快速刷了锅,加水倒米,烟熏肉切成一个个的小丁,跟着米一起下了锅。盖好盖子添了柴禾,月梅才洗了手,蹲坐在小板凳上吃剩下的那张青菜鸡蛋饼。 已经稍微有点点凉了,不过味道却是十分不错,有油有盐,可比喝粥要强多啦。月梅吃的喜笑颜开,一张油饼吃完,锅底的火烧的正旺,洗了手搓一搓暖一暖,没一会儿锅就开了。 还剩下一部分的青菜这时候下了锅,勺子搅一搅,然后继续煮。 亏了在现代时小时候是在农村的姥姥家长大的,虽然上辈子做了十年的副小姐一般的大丫鬟,这些烧饭的能力都还有。 粥的香气弥漫了小草棚,月梅深吸一口气,起身准备去叫屋里的人出来。 刚一起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吵吵嚷嚷的人声,出了草棚往外看,远远的,看见有男有女的一大群人,正往着这个方向来。 这些是什么人,怎么来势汹汹的? 月梅一惊,身后就有人拽了自己一下。 她回头,看到大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拉了一把让他站在后面,自己拄着拐杖迎了上去。 “月梅——”人群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声,随后一个瘦巴巴的中年妇人就踉跄着跑了出来,“月梅呀,你这个死丫头,这样大的雪你跑什么,你知不知道娘都担心死了啊!” 月梅有程月梅的记忆,知道这是程月梅的娘吴氏。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具身体很明显的,对吴氏有着害怕和怨恨。 ☆、第6章 吴氏边喊边往前冲,一头撞上了挡在月梅身前的大胡子。 大胡子人高马大,身体强健,吴氏只觉似撞到了老树山石般,直被撞的后退两步,头晕眼花的几乎站不稳。 “娘!”人群里的程刚挤出来快步上去,扶住她,“娘你没事吧?” 吴氏脑子嗡嗡叫说不出话,抬手指着大胡子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的月梅。一时也不知道是想高兴还是想愤怒,脸上神情瞧起来格外复杂怪异。 原主不喜欢吴氏,月梅听了三妹程月杏的话,自然也不喜欢吴氏。瞧着吴氏撞人结果自己被撞“飞”了,忍不住露出半个脑袋,好笑的看了过去。 “大妹。”程刚见状,语气不悦的叫了一声。 月梅也觉得自己这会儿不该笑,忙敛了容,悄悄挪动一步。 拽住了大胡子的衣袖。 大胡子略微动了动,似是不满月梅的举动,不过月梅抓的牢,他倒也没用力甩开。 “大妹,这样大的雪天,你不声不响的就跑出来,知不知道家里人都很着急?”程刚气道:“且不说娘因为你心焦成什么样,便是爹,昨儿晚上回来坐不住硬要出来找你,一不小心腿都摔断了!还有你嫂子,急得都动了胎气,如今人都起不来床!” 吴氏也缓和了过来,闻言哭道:“是啊,你这孩子,怎么忽然就这般不懂事了。这些年叫满村人瞧瞧,我和你爹最疼的可就是你,你怎么能不声不响的就跑出来,这样的天气,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和你爹可怎么活啊……” 母子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恰到好处。 月梅瞧着,跟着一起过来的村民们看她的目光都已经很不善了。 “大姐……” 撺掇月梅逃跑的程月杏也走了出来,左脸红红的五个指头巴掌印,头发披散,极为狼狈。 “你这死丫头!”吴氏扭身,赏了程月杏又一个巴掌,“都是你,要不是你撺掇你大姐,她能在这样的天乱跑吗?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瞧瞧我不活剥了你!” 程月杏头一偏,另一侧脸上也添了巴掌印。 她失声痛哭,看看吴氏,又看看月梅,捂住了脸。 “你打小妹做什么,是我自己要走的,和小妹无关。”月梅最见不得旁人因为自己受累,这会儿忍不住道:“我离开家是自己的主意,若不是你硬要把我送给镇上的地主老爷做妾 ,我又岂会离开家?” 她对地主老爷有印象,是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老男人,凸起的肚子直如妇人怀了六个月孩子般。让她给那样的男人做妾,想都不要想! 月梅话落,吴氏脸立刻变了。 “你,你这丫头怎么尽是乱说话!”她慌乱的看了程刚一眼,急急道:“明明是你去了镇上赶集碰到了地主老爷,回家来哭着闹着要给地主老爷做妾,我和你大嫂都劝你不要,为此你甚至把头都给磕破了,怎地,怎地……” 月梅目瞪口呆,这乡下妇人,都这么会睁眼说瞎话吗? 程月梅记忆里的董秀才,长身玉立,俊朗不凡,有着那样的初恋小情人不要,会喜欢上可以做她祖父的地主老爷? 简直笑死人了! 吴氏继续道:“好了好了,娘知晓错了,既然你硬是要给地主老爷做妾,娘答应你便是。只是你也得答应娘,再不能这样乱跑,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真是要了娘的命了。” 鬼才信你的话! 月梅冷笑一声正要反驳,人群里就有人真信了。 “月梅丫头,这事儿七叔公得说你,打小儿你爹你娘就把你疼的跟命根子似地,他们不许你嫁,那是为你好!你当地主老爷家是什么好去处不成,且不说那地主老爷年纪比你爹还大,便是他那家里还有九房小妾呢,你若是去了,哪里能有安生日子过?听你爹娘的话,在附近村里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小伙子,你们夫妻一起努力,也能靠着自己过上好日子,可不比去伺候人要好?” 这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头,大冷的天,也不晓得里面加了什么衣裳,只看人瘦巴巴的,外头一件青布长衫,只看的人就觉得冷。 一番大道理说下来,说的月梅愣住了。 当初在将军府里,便是二房的二爷对她起了贼心,可那也顶多送块帕子送些零嘴,还都是叫别人以正当理由送的。就是有人想劝她从了二爷,最出格的也就是临死前那一晚月枝上门说的话,其他的再也没有了。 她以为这个年头人都该如此的,怎么吴氏和这老头说起话来,不遮不掩,连伺候人都能说了?这个伺候人的意思,可不是普通的伺候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七叔公,你误会了啊! 她根本没想要嫁给地主老爷做小好不好! 吴氏则是怪上了说话的程老七,忙没帮上,说了这番话,可不正是叫月梅 更不肯嫁了?她要哄骗好丈夫和儿子都不容易,如今还添了这个乱,那回头岂不是难度更大? 她心眼子乱转,一时只囫囵道:“月梅,你七叔公说的是,娘也是这么想的。只现在,你能不能跟着娘先回家?你放心,娘再不逼你了,不管你想如何,只要是你想的,娘都同意。” 程老七咳嗽一声,不满的看了眼吴氏,“刚子他娘,可不兴这样说话的。孩子要好好教,哪里能什么都依孩子,月梅丫头会离家跑出来,都是你给惯的!” 吴氏被程老七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可现在却什么也不敢说,只唯唯诺诺点头称是,看向月梅的视线里却是忍不住的怨毒。 月梅本就打定了主意不回去,看到她这眼神,这具身体本能的就吓的抖了抖。 感受着衣袖猛然被攥紧,大胡子侧头看了眼月梅。 她微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但脸色发白,身体发僵,明显是怕的。 他虽然不了解她,也不了解那吵闹的妇人,可是却能看得出来,她说的只怕是真的,而那妇人,怕是在撒谎。 察觉到有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月梅抬头看过去。 大胡子的眼底带着探究和审视,但那副认真的样子以及他不曾甩开她的手,却让她奇异般镇定了下来。若是没有大胡子,她只怕是早冻死在那雪窟窿里了,既然他救了自己一次,一会儿应是能救自己第二次吧? 话是要人说的,吴氏可以说,她也可以说。 七叔公会信吴氏的话,未必就不信自己的。 月梅抬起头,看向程老七:“七叔公,您可能不敢相信,但是我要告诉您,我娘她是在骗您。” “月梅——”吴氏急急打断她,“你这丫头你在胡说什么呢你!快别说了,咱们赶紧回家去!” 她说着就要上前来。 月梅手里还拉着大胡子的衣袖,顺势往他身后又是一躲,话也迅速的往外倒,“我娘和大嫂收了地主老爷五十两银子的聘礼,不管我的意愿硬是逼我给地主老爷做小,我不乐意,她们就锁了我不给吃不给喝,我实在没办法想过寻死,头都撞了老大一个血窟窿,可她们给请了医后,还是不肯妥协。我之所以会逃出来,就是因为我听到她和大嫂私下商议,说是买了蒙汗药,要直接把我弄晕送出去,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我就是想不同意也不行了……” 做了十年多小丫鬟,虽然得 周老夫人喜欢,可到底还是下人。 下人哪能不受委屈,吃多了委屈,自然就学会了演戏。 而原主本就对吴氏和刘氏心生怨恨,自己又自怜自哀,最后竟生生没了命。月梅说着说着,这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掉眼泪,话说完,她从大胡子身后走出来,那伤心绝望的模样,就是人群里不少的男人看了都忍不住心酸。 “大妹……”程刚触动最大,叫了一声后,竟然眼圈都泛了红,“大妹,你,你说的是真的?” “不是!”吴氏跳出来,斩钉截铁的否认,“刚子,你别听这死丫头胡说,不是,是她自己……不信,不信你问问月杏,月杏就在家,她是知道的!” 程老七和程刚一起都看向程月杏。 月梅也看了过去。 程月杏似乎整个人都懵了,脸色通红,嘴唇轻动,最后却好似奔溃一般摇头喊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吴氏脸上露出一脸得色。 程刚和程老七也满脸疑惑。 指望不上程月杏,月梅倒也不算太失望,她举起一只手厉声道:“我敢指天发誓,我若是说了假话,愿遭天打五雷轰!” 满场寂静。 这可是毒誓! 敢发这样的毒誓,看来,她说的是真的了。 程老七恼怒的看了眼吴氏,居然连他都敢骗,简直胆大包天! “月梅丫头,七叔公信你。”他缓声对月梅道:“你放心,你爹回来了,还有七叔公给你做主,你娘和你大嫂那边,再不敢逼你的。你也别哭了,收拾收拾东西,跟七叔公回家去,也看看你爹。” ☆、第7章 程月梅是程家女儿,且还是未嫁之身,这位七叔公叫她回去,也的确是有道理。总不能姑娘家家的,独身一人泡在外面,且还和一个男人同室而居,这样礼法上可说不通。 可真的要回去吗? 月梅心中暗自摇头,不能回去。 大哥程刚人虽不错,但今儿看来,耳根子却极软。关键时候别说护着她,怕是三言两语就能被别人策反来对付她了。至于那个爹,记忆中人倒是的确疼爱月梅的,可程家小事上惯常吴氏做主,他不维护倒还好,一维护,月梅便要多挨几回骂,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这样的爹和大哥,月梅是不敢相信的。 吴氏和刘氏这对婆媳主意已定,地主老爷答应的条件又很丰厚,没见这么多人吴氏都敢睁眼说瞎话么,若是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她呢。 她眼睛又放到了大胡子身上。 这人虽然又瘸又哑,可心地却是不错,自己暂且求他收留,来日再回报他便是。毕竟留下只是名声差了,但回去,可十有八/九得给地主老爷做妾,两相比较,当然留下的好。 她本就不是古人,名声这东西她并不大看重,而且她也不打算一直留在这儿。既然如今不是奴籍了,有机会不如找个老实人成亲,然后去镇上或者县里做点小本生意,到时候谁都不认识她,谁知道她名声好不好啊。 定了主意,月梅干脆后退一小步,又抓住了大胡子的衣袖。 “七叔公,我,我就不回去了。”她说道,侧首看了大胡子一眼,尽量让眼神看起来含情脉脉。 众人这才终于发现好像还有个外人在。 程老七满面疑惑,问她,“这是谁?” 程刚却已经忍不住跳了起来,“你是谁?你欺负了我大妹?”他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虎视眈眈的瞪着大胡子,好像立刻就要扑上去撕咬他一口一般。 月梅看的十分心惊,生怕他真的冲上来,这大胡子看着人高马大的,可实际上却行动不便。真的交起手来只有吃亏的份。她忙松了他的衣袖,护在了他身前。 吴氏看着月梅的举动,只觉得心惊肉跳,更加确定了两人之间是有点什么了。她可是打算把月梅送去镇上给地主老爷做妾的,若是现在失了身,地主老爷还能看得上吗? 她一时心中暗恨,不等众人反应,快步过来就朝月梅脸上扇去,“你这个贱蹄子,大姑娘家家的不知道检点,我打 死你算了!” 月梅没防备,竟然结结实实被打了一巴掌。 一时间左侧脸颊火辣辣的,疼的她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两辈子!两辈子她可都没被人打过脸!就是上辈子在将军府做下人,那也从来没有被打过,可是现在,穿来三天都不到,居然就被当着众人的面给打了脸! 月梅瞪着吴氏,简直恨不得甩开手还她一巴掌! 可是她不能,不说在这样一个年代,子女不敢和父母硬着来,就是在现代社会,遇到无良的父母了,子女反抗,也照样会被人说不孝顺父母是畜生! “娘,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她气恼万分,却下意识的问出了这话。 吴氏本咬牙切齿的脸,在听了这话后立刻僵住了。 “你不是!”过了一瞬,她才大声喊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简直丢了我老程家的脸!” 月梅心里有一丝疑惑,这话应是原主纠结于心的问题,所以在吴氏打了她后,她才下意识的问出了口。不过看吴氏这样大喊大叫,她怎么觉得好像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 “我也觉得我不像是你的女儿,若不然哪有做娘的这么骂自己女儿的。”她顺着吴氏的话说道。 “怎么不是,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长大,又把你生的这么好,不是你娘是谁?这年头家家都是苦哈哈的过日子,不是亲闺女,谁养你这么大,谁给你吃的那么好,穿的那么暖?”吴氏火大,当下又要来打她。 月梅这回有了防备,立刻伸手就要去拦。却不防备猛地被一股大力往后一扯,砸进了大胡子的怀里。 而吴氏打了空,由于惯性往前一扑,竟不小心踉跄了两步,撞到了当作厨房的草棚外面的柱子。 咚的一声响,草棚子似乎都抖了两抖。 “娘!”程刚心疼的叫了一声,忙上去扶她。 吴氏被撞的眼冒金星,被儿子扶着都险些站不稳。 程刚看得生气,回身就训月梅,“月梅,你看你把娘害的!”又道:“你就别再惹娘生气了,快些随我们回家去,这儿不能待,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怎么能和陌生男人单独待一块儿!” 说着想要来拉月梅,但因为还扶着吴氏,只能悻悻放弃了。 月梅险些被他倒打一耙给气乐了,合着吴氏打她,她只能站在原地老老实实被打了?躲了一下 ,就成她害了吴氏了,这是哪里的道理? 幸好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去! 程老七看着这一场闹剧,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月梅丫头,听你娘和你大哥的,他们可都是为你好。” 月梅冷着脸不吭声。 程老七长叹一声,只好缓了语气劝她,“就算你……真的看上他了,那也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先回家,回头再正正当当的嫁过来,成不成?” 程老七平素脾气倒不是这么好的,只是今儿他先是被吴氏骗,后又眼见着吴氏对月梅又打又骂,心里就生了偏颇之心。这会儿看着月梅一张不同乡下姑娘白净的脸上通红的巴掌印,心里就更是不忍,于是难免语气就好上了几分。 无媒苟合,确实不是好事。 月梅其实觉得这程老七说的十分对,而且他一番语重心长,也都是为了她好。若是换个人家,她说不定早跟着回去了,可程家这样的情况,她却是不能点头的。 “七叔公,您是我的长辈,既然您今天在这儿,不如您就给我做个凭证,看着我嫁给……他!”月梅这才发现,她都还不知道这大胡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这丫头这说的叫什么话,程老七脸色都黑了。 吴氏也缓过神来,听着这话当即就骂,“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张嘴就嫁来嫁去的,前儿还说要嫁地主老爷,这会儿又要嫁这,这么个野男人,你还要脸不要!” “刚子娘!”程老七猛然呵斥吴氏,“你一个当娘的,怎么这样说自己的女儿!” 别说当娘的不该这么说,就是旁人,也万没有当面就说的这么难听的。 吴氏一滞,不敢吭声了。 她也是太生气了,不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至于这么失态。都是这丫头不好,要不是她不知检点乱找野男人,她怎么会这么生气。 吴氏心里恨的不行,想着是小女儿把人给放出来的,又狠狠瞪了眼程月杏。 程月杏一直垂着头作壁上观,恨不得自己能隐身,倒是没有发现吴氏瞪她。 不过她心里却也在念叨,希望月梅能心想事成,不要再回家去。 训斥过吴氏,程老七去看月梅,却见她不知何时干脆直接抱上了大胡子的胳膊。姿势亲密,就是一般夫妻在外面也不敢的,当即吹胡子瞪眼,险些张嘴也要骂。 反正做都做了,月梅干脆也不要脸了,紧 了紧手臂,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大胡子身上,“七叔公,劳烦您回去和我爹说一声,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以后我就跟着他过,等有空了,我带他回去看爹他老人家。” 月梅知道,不拉了家里一个人同意,吴氏完全有权利叫人来把她硬绑回家。毕竟她是吴氏和程大海的女儿,这是变不了的,还未出嫁的时候,家里有处置她的权利。 程老七确实已经起了把月梅硬带回去的心了,但听月梅提起程大海,倒是又犹豫了。今儿出门前,程大海可是拉着他的胳膊苦苦哀求,一定要好生生的把大闺女带回去的。这会儿若是硬带人,肯定带不回个好生生的大闺女,且那脸就已经被吴氏给打了。 他看了眼又气愤的恨不得扑上去的吴氏,眼里不悦之色渐浓。 “你……”他张嘴,欲言又止。 月梅却明白他想说什么,重重点了点头,不要脸皮的再次强调,“是的七叔公,我和他都已经决定了,等过两日天晴了,他方便走路了,我就立刻带他回去见我爹。” 程老七这才发现大胡子居然是拄着拐杖的。 这丫头,怎么找了个这样的人? 不过,既然是个瘸子,想来不是逼迫月梅的。而月梅居然连个瘸子都愿意嫁,难不成真的是被吴氏给逼的? 这么好一个姑娘,不止是村里不少人家相中,就是这附近几个村子,也都知道程家有这么一枝花的。本可以嫁给一个十分不错的少年郎,可如今却…… 程老七叹了口气,对月梅更多了几分同情。 吴氏却被月梅的不要脸给惊到了,现在更是气得破罐子破摔的道:“行行行,你这贱丫头,既然你这么不要脸的要嫁给这野男人,那我也不反对,不过你这嫁人总要有聘礼的吧?我把你好好养这么大,总不能就这么白送给他,二十两聘礼,不给这钱,你休想嫁人!” 二十两,若是她还在将军府做丫鬟,给出去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现在,她一个小村姑,这大胡子一个山野小民,别说二十两,二两都不知道有没有。 月梅不理吴氏,对程老七道:“七叔公,劳烦您回去和我爹说一声,等雪化了,我就带着聘礼回去见他老人家。” “不行!现在就拿出来!”吴氏不让。 她是看准了月梅和大胡子拿不出来,所以才这么说的。月梅可是程家村最漂亮的姑娘,就算破了身,嫁不了地主老爷了,嫁给人做填房总是可以的 。 程老七已经忍耐不了吴氏了,狠狠瞪她一眼道:“行了!好好的姑娘,若不是你逼着,如何会连家都不肯回了?”又对跟着一起来的村民道:“咱们回去!” 跟着来的一群人虽然瞧不上月梅的作为,但也都是有儿有女的,看着吴氏又打又骂,最后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两的聘礼,倒是都瞧不上吴氏了。所以程老七一招呼,没一个停留的,一个个的转身跟着就走。 到最后只留下了程月杏程刚和吴氏三人,吴氏是彻底的傻眼了。 月梅心中警报解除,也松了抱着大胡子胳膊的手,笑道:“外面天冷,咱们回屋去。” 大胡子还没动,吴氏就喝住了她,“进什么屋!月梅,你跟我回家去!” “我不回去!”月梅看都不看她。 吴氏推程刚,“去,去把你妹妹拉回家!” “娘……”程刚也不是彻底没脑子的人,且吴氏一直不是打就是骂,他也觉得吴氏不对的,“既然大妹已经决定了,咱们就不要再勉强她了。” 大妹都已经是人家的人了,既然两情相悦,就成全他们好了。虽然这大妹夫是穷了些,住的也差了些,回头跟爹说一声,来把这房子修修,再送些吃的送些银子,日子想来也不会多难过的。 这儿子怎么一点都不向着她! 吴氏气得狠狠拧了程刚一把,亲自过来要拉月梅。 程老七那帮人已经走远了,月梅这会儿可没半点顾忌,四处看看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干脆拿了大胡子的拐杖,强忍着脚疼,举着就朝吴氏挥。 吴氏险些被一拐杖打到脑袋,尖叫一声,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你这是要谋杀亲娘啊!”她指着月梅道。 打空了。月梅遗憾的不行,也不说话,再次举起了拐杖,护住了大胡子,也护住了自己。 ☆、第8章 月梅突然闹将起来,举着拐杖对着自己亲娘,顿时把所有人都给吓愣了。程月杏已经忘了哭,只抽噎着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程刚也是不敢置信,喃喃道:“大妹,你,你怎么能……” 哪里有女儿敢这么对亲娘的,这也太出格太不孝了! 吴氏倒还算是平静,只她左右看看,儿子女儿都指望不上了,一时之间倒是也不敢再上去拉月梅了。可若是叫她就这样空拉着手回去,她却也不甘心。 想了想,她深吸一口气,隔着远远的和大胡子说话,“你是真的要娶我家月梅吗?” 当然是假的! 他们才认识多久,大胡子不能说话,两人连最基本的互通姓名都没有,娶什么娶啊。 现在程家村那些村民都走了,没有外人在,月梅生怕大胡子会摇头,忙站出来大声回话,“自然是真的!” 吴氏瞪她一眼,极力压下心头怒火,心平气和的去问大胡子,“你要娶我家月梅,聘礼二十两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少的。”顿一下,又道:“你若是在程家村娶一个普通些的女孩儿,聘礼加喜事一起撑天四五两银子尽够了,瞧你这家境并不十分好,何必要这么为难自己呢?且你认识我家月梅多久了,你知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我们程家村有一个文采出众的董……” 听吴氏是想说董秀才,月梅立刻想打断她的话,没想到程月杏比她还快,已经大声叫道:“娘,咱们回家吧!这雪越来越大了,回头不好走!” 吴氏不是脾气好的人,和大胡子这般说话,是故意压着脾气。对给自己和儿媳妇下了蒙汗药的小女儿,可却没这么好的脾气了,当下回头就骂:“回家回家,回什么家?要不是你放了这贱丫头出来,咱们需要大冷天的出来找她吗?” 程月杏瑟缩了下肩头,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吴氏便转身过来,想继续对大胡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岂料一回头,月梅对她咧嘴冷冷一笑,说道:“娘是见地主老爷那没指望了,又想说董秀才了吗?莫说董秀才能不能瞧得上我,就是能瞧得上,他家里人也是瞧不上咱们家的。董秀才日后是要考取功名做官的人儿,自有京里的大户人家小姐要娶,哪里会和我们这样的人家攀亲。娘便是真心瞧不得我过的好,也莫要拿这种话来挑拨,白的叫人笑话了去!” 贱丫头! 哪里有娘会这么说女儿的! 月梅真恨不得拿着 拐杖好好敲敲吴氏的脑袋。 颠倒是非!睁眼说瞎话! 吴氏也气得眼前发黑,怒目瞪着前方,却觉得好似什么也看不见一般。 前儿还不知是谁哭哭啼啼在那一口一个董秀才,为着董秀才一头撞了墙,还说什么死也要做董家的鬼。这倒好,一转头居然也敢说这样的话,好似她清清白白,自己这是故意要泼她脏水似地。 程老七都走了,她还要尽可能的诬陷自己,养这个女儿真是养出个白眼狼来了! 月梅见吴氏气的恨不得背过气的模样,心里却是畅快了不少,吴氏不安好心,她自然不用对她敬着重着,何况原主程月梅都被吴氏给逼死了,她占了程月梅的身体,自然要给原主报一报仇的。 “雪势越发大了,一会儿路更是不好走,大哥小妹,你们赶紧扶着娘回去吧。”月梅说道,顺势拖着拐杖对吴氏比了两下。 吴氏气结,偏一时又拿她没办法,只能不甘不愿的被一双儿女扶着拉走,临走前还气恼万分的丢下了一句话,“不论如何,那聘礼你一分钱都别想少!” 月梅只当耳旁风,二十两,可不是二两,她和大胡子去哪里弄? 月梅扶了大胡子进屋里,转身出来去了厨房,锅底烧的是树枝,虽然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功夫,粥倒还是热的。原是好好的一顿早饭,被这一耽搁,都快可以吃午饭了。她心下郁闷又内疚,先盛了一大碗的粥,端进屋里递给了大胡子。 粥现在不冷不烫,倒是正好吃,大胡子端了碗却不着急,而是看向月梅。 一张脸上就那双眼睛能看得清,短短两日,月梅见了那眼里许多情绪。 这会儿那眼里深邃幽深,却换上了一种她猜不透的情绪。 她早知道该好好解释的,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大胡子对面,想了想说道:“事情方才你应是已经知道大概了,我娘和大嫂打了那样的主意,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去的。只你也放心,我不会赖着你,等过两日我脚好些了,我立刻就走。” 大胡子看她一刻,点点头,端着碗大口的喝粥。 他倒是看得出,这女人没有说谎。 但方才这女人居然举着拐杖要打她亲娘,这却让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做女儿的,爹娘即便再混账,也不该这么出格才是。 说是演戏,但他们一家可以演技高超瞒过了他,总不可能一村人都演技那么好。 莫非,她其实不是亲生的? 也不像。 大胡子沉默的喝着粥,除了门口阵阵北风以外,就只有他喝粥时候吞咽的声音。月梅垂头听着,不由得就郁闷起来,不是说原主是程家村的一枝花么,那这大胡子怎么就这么干脆直接的应了让她走,怎么也不留一留呢? 虽然她的确没有想要嫁给他的念头,可他一个山野小民,住着破旧的茅草屋,三餐都只能喝着粥,这样的条件娶个普通媳妇都不易,怎地对她这程家村一枝花一点也不动心? 莫非,是被吴氏说的那二十两聘礼给吓着了? 哎,二十两,对于现在的她和大胡子来说,当真是挺多的。 当初她在将军府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是二两,一年的时间就算不得额外赏钱,加了过年那一月发双倍月钱,那也是二十六两了。更别说府里一些节日,或者是主子们的生辰,都还会另外赏钱。若她还是将军府的月梅,二十两就可以把自己彻底摘出程家,她笑也要笑死了。 大胡子喝完了粥,见月梅在发呆,也没叫她,自己起身出去了。 月梅也懒得管他,只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吴氏这个人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她得赶紧养好脚伤,过一两日立刻离开才行。至于她走了会不会影响到大胡子,肯定会影响到的,可是那也没办法,这两日她就好好给大胡子做几顿饭,补偿补偿他吧。 至于离开了要去哪里,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干脆再死不要脸一次,去找董秀才算了。反正和一辈子的幸福比起来,脸面实在是太不重要了。原主记忆里董秀才在县里读书,她若是去了,董秀才自然不会不管她的。 不过,她已经占了原主的身体了,原主的男人自然不能再占。何况若是为了董秀才好,的确也应该叫他好生读书,以后娶一个官家小姐,那对他日后的前程才有助益。程月梅既然真心喜欢董秀才,想来也是希望董秀才过得好的。 月梅杂七杂八的想着,直到一碗粥递到面前了,才醒转神来。 没想到大胡子吃完了饭,还记得洗了碗再给她装一碗。 “谢谢。”月梅感动的接了碗。 哎,大胡子真是好人,只可惜原主不识字,不然还能留封信给程大海解释一番了。不然,走之前想办法去见一见程大海吧,这一大家子,好像就这一个明白人了。虽然是懦弱了些,但却是明辨 是非的,她走了要是吴氏有心来闹,程大海兴许能拦住也说不定。 吃好早饭,洗刷好了锅碗,大胡子出门去了。 月梅没问他的去向,她回屋里把自己脱下的袜子拿了来,烧了点温水给洗了,晾在了门口的枯枝上。既然要走,那就得提前准备着,回头等大胡子回来了,再请他陪自己去一趟那个雪窟窿,把程月杏给准备的包袱拿回来吧。 她昨儿昏倒在了雪窟窿里,现在都不晓得那地方在哪里。 若是自己去,就算是强忍着脚疼,也找不到地方。 没多会儿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月梅也没进屋,坐在厨房门口望着皑皑白雪发呆。 大胡子过了许久才回来,手里还提了个麻布口袋。见月梅坐在厨房门口,他走过去便把麻布口袋递了给她。 月梅接过打开来,瞧见里面杂七杂八的放了两个碟子一个碗,不过瞧着像是用旧了的。另外还有些绿油油的小青菜和一个竹篾编的带盖子的小篮子。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摆了整整半篮子的鸡蛋,鸡蛋上面还有一块粗蓝布,蓝布里包着的是新鲜的猪肉! 这大冬天的,他到底打哪里弄来的小青菜啊。 还有这鸡蛋,这么多,莫非是去村里收的? 还有这猪肉,只是看着,月梅就觉得口水要流下来了。 月梅好奇,不过大胡子却没解释的意思,一转身就回了屋。雪渐渐化了,他走这一路,脚上又是泥又是水的,他也穿的是草鞋,得处理一下。 他不说,月梅也不多问,毕竟两人不是可以过问彼此事情的关系。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打算做午饭。 早饭做的青菜鸡蛋饼倒是得了大胡子一句夸,可这中午也不好继续吃一样的。而且这儿只有一口锅,大冷天饭菜不好保温,想煮饭炒菜不大可能。 而且这大胡子条件也不是特别的好,炒菜吃有点太浪费了。 月梅看了看手里绿油油的小青菜,觉得不如做点面疙瘩吃。在现代的时候,她最喜欢外婆做的面疙瘩了,青菜鸡蛋面疙瘩,西红柿鸡蛋面疙瘩,今儿个做青菜鸡蛋的,里头还可以加些肉呢! 她高兴的忙活起来。 青菜洗净了切成小段备用,肉洗净了只切了一小块,切成薄薄的肉片,剩下的则依然放在布上,放在厨房边上冻着。回屋里舀了半瓢的面出来,先打了个鸡蛋在碗里,加了水,倒入一 部分的面,搅拌成厚糊状。 烧开水,先是用筷子一点点往锅里下面疙瘩,然后加肉片,放盐巴,再拿一个鸡蛋打好,旋转着打了鸡蛋花进去。锅烧开了再放切好的小青菜,肉香,菜香,没一会儿就飘进了茅草屋。 大胡子换好了袜子,又拿了干净的草鞋穿上,出了门。 月梅把锅盖揭开,用勺子搅拌一下,回头冲着大胡子笑道:“大哥,准备吃饭!” 她还穿那件略大的玫红色小袄,笑得明媚又灿烂。只是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却叫人看的心里很是不高兴。大胡子低低“嗯”一声,眼光微闪,别开了头。 ☆、第9章 吃了午饭,月梅勤快的刷锅洗碗。 等活一忙完,见大胡子还躲在茅草屋里没出来,她犹豫了一下,碍着天实在是冷,就也进了屋。 大胡子虽然在屋里,但却没有躺在那唯一的一张床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了一堆麦秆铺在屋里的窗下一角,此刻正半躺在麦秆上,眼睛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天空,似乎是在发呆。 月梅在现代时候没有谈过恋爱,上辈子做将军府小丫鬟的时候,和差一点成亲的胡文也没怎么接触,平常几乎没接触过成年男人,所以还真不知道怎么和男人相处。 尤其是一个认识不算久,但现在必须同处一室的男人。 大胡子背对着她,对她进屋来无动于衷。月梅转身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吃了午饭后天又阴了下来,温度似乎也降了一些。看这天气,指不定一会又得下雪,若是再下,那她的包袱就更没机会拿了。 “大哥。”她清清嗓子,冲着大胡子的背影道:“我那天掉进雪窟窿的时候,随身还带着一个包袱,可能掉在那个雪窟窿里了。” 月梅没敢问他有没有看见。 不然万一男人一多想,以为她暗指人家拿了她的东西就麻烦了。 大胡子动了动,片刻后转了身看过来。 又瘸,又哑,留着这一脸胡子看不出长相,只怕也不好看吧?月梅不由自主的打量他,觉得自己离开这儿后,定然要想办法瞧瞧自己的长相,这程家村一枝花的水份只怕很大。 她脸上的巴掌印好像更明显了。 脸上的笑意像是故意挤出来一般,衬着那巴掌印,看着更是让人不喜。 月梅。 呵,这个女人,身上倒是有不少的秘密。 大胡子静静看了一刻,便移开了视线。从身下抽出了一根麦秆,然后冲着月梅招了招手, 月梅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了下来。 大胡子用麦秆在地上写字,一点,一横一折,几笔写好了一个字。似乎在给月梅时间反应他写的是什么字,等了片刻,又开始写第二个,接着第三个。 第一个是良。第二个字笔画有些多,他写了两遍,月梅才认出是个明,第三个字则是清。 良明清? 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月梅抬头,疑惑的看向大胡子。 大胡子也正在看她,似乎是看出 了她眼中的疑惑,他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 “良明清?”月梅念出这三个字,“你的名字?” 大胡子点点头,眼里慢慢染上了一层笑意。 一个在山脚下住着的男人,居然有这么一个带书卷气的名字,这可真是让月梅意外。不过,更让她意外的是,这个人居然还会写字,看来是读过书的。那么,他也是程家村的人吗,看今天程家村的人对他的出现好像没怎么意外,应该是的了。在程家村长大还能读书,那家里条件应该不错,那他的家人呢,他又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里? 还有,为什么原主程月梅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一个又一个疑问在月梅脑海里升起,不过她并没有问出口。她又念了一遍那三个字,问良明清,“那我以后叫你良大哥,可以吗?” 良明清对这倒是无所谓,胡乱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他一手撑地,一手拿了拐杖准备起身,月梅下意识去扶他。扶住了他的胳膊,才明显的发现男人身体僵了僵,虽然立刻就放松了,但月梅还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 如果是个正常人,月梅绝对不会忘记礼教去扶他的。可是他是个瘸子,月梅虽是跟着姥姥长大,可自小也依然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因此一时居然忘了这古代的规矩,按着现代的帮助老弱病残来做事了。 等良明清一站稳,她立刻松了手,道:“我脚也好很多了,我和你一起去拿包袱。” 良明清眼神闪了闪,余光看了下自己的左手手臂,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并没有拒绝月梅的提议。 虽然今天意料之外的留下了她,但良明清想赶她走的心思并未减少。诚然,如果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话,她是挺可怜的,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她叫月梅,昨天她醒来就应该被撵走的。 两个行动不便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屋,一路踩着雪咯吱咯吱到了雪窟窿旁。那陷进已经被破坏了,不过这两日雪下的大,上面已经被覆盖了厚厚一层的白雪。 她的小包袱只怕都湿透了。 不过里面想来就几件衣裳吧,顶多再有点吃的,银票肯定是不会有的,如果程月杏真的给了她钱,估计不是铜板就是碎银子,看着程月杏的打扮,铜板的可能性比较大。 良明清动作实在是不方便,月梅也不拘谨,拿了他的拐杖,蹲下就开始挑陷进里的雪和枯树 枝。不过拨拉了两下就看见了她的小包袱了,也不用良明清帮忙,她直接用拐杖把那小包袱给挑了上来。 倒是巧的很,小包袱并没有直接掉到地上,而是掉到了其中一个木头暗刺上。而上面直接覆盖的是茅草和枯枝,雪也被隔开了一层。 小包袱只边角有些湿意,整体还是干燥的。 月梅简直恨不得打开看看里面装了多少钱,只是良明清从她开始拨拉雪就一直盯着她,现在更是盯住了不放,她也只能忍住了。 不是她小人之心,良明清的眼神未免有些过于热烈了。他不好色,万一以为这里装有不少的钱,贪财了怎么办? 回程路上果然下了雪,月梅抱着小包袱走在前面。 良明清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哂笑。这女人,难不成以为他打了她行李的主意?那包袱若是从程家村程家带出来的,里面能有多少银子? 即便是真有巨款,他难道会去想别人的东西? 自己可是连番救了她两回了,对救命恩人还这么一副态度,真不知道是该说她白眼狼,还是说她够谨慎够小心了! 回到茅草屋,良明清“体贴”的没有进房间,给了月梅时间查看包袱。结果打开来,上上下下翻遍,发现里面除了一条旧的打着补丁的裙子外,只有两个铜板! 两个铜板够干什么的啊! 哦,顶多够她买几个馒头,吃着去找董秀才…… 月梅已经决定了,最迟后日,她一定要出发去找董秀才。不要脸就不要脸吧,原主心中的董秀才可是个君子,而且能在县城读书,手里其实还是有点钱的。去了只要少接触一些,应该也不一定会被发现,毕竟她可有着原主的记忆呢。 至于这儿,和这个良明清窝在一个茅草屋,真是怎么看怎么不方便。先不说今天下午那会儿的尴尬,就是良明清和从前一样睡在外面,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啊。 已经麻烦了人家那么多,还给人家带来了个隐形的麻烦,万一再不小心害得人家得了风寒什么的,那真是罪过大发了。 月梅思虑半晌,决定明日若是天好,先去找一下程月梅出嫁的二妹程月荷。她想了想,直接去找程大海肯定不行,有吴氏和刘氏在,太危险!不如去找已经出嫁的程月荷,把话给她说清楚,然后让她回去转告程大海,这样万一吴氏乱来闹良明清,程大海可以阻止她。 搞定这事,她就带着她的两个铜板去县 城。直接去董秀才读书的书院,找了他,应该就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至于以后,就留在县城看,她有手有脚还是自由身,总不至于被饿死。 眼见着外面天暗下来了,月梅起身准备去做饭。 晚上吃什么呢? 月梅还在思考,良明清就指了指那块中午剩下的肉,然后又从屋里摸了四个鸡蛋拎了点小青菜出来。指着这些给月梅看,月梅明白他的意思,是做顿好吃的,不用担心没菜没肉吃。 月梅想着自己就要走了,两个铜板的未来的确够艰辛的,临走之前能吃顿好的倒是挺不错的。 她点点头,把肉切成了小方块,肥瘦一起切好放在碟子里。四个鸡蛋全打了,搅拌好备用,小青菜洗干净依然切成长条壮。 单炒了四个鸡蛋盛出锅。 肉是肥瘦相间,不用加油,直接放在锅里煎到了两面金黄,然后盛出来。 屋里有大米,洗干净倒入锅里。 加了适量的水,加了盐巴,大胡子这儿没有酱油,这个只好略过。把肉一块块码好放进去,等水第一次烧开了,见旁边地上有一堆沙子,里面埋了不少的大葱,拿了几棵来洗好切成小丁,和鸡蛋一起放进去。再烧了估摸两分钟的时间,把青菜也一股脑的倒进去。 接着盖好锅盖继续烧,直到煮熟。 良明清没进屋,一直在旁边观看了月梅整个做饭的过程。他瞧见人做饭的机会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是瞧见的,还真没瞧见谁像这女人这样做饭的。 看起来像是在乱来,但做出的饭却又特别好吃。 这会儿等到饭做好,月梅揭了锅盖,良明清就被那香味给诱惑住了。真香,不是中午那只有点薄薄的肉片,是一大块一大块肉一起蒸熟的香,伴着米饭和青菜,简直比一开始煎肉的时候还香。 月梅也一样的口水欲流,哎呀,之前得风寒好久没吃荤腥,做了程月梅又饿了好几天,现在她看到这一锅肉菜饭,觉得肚子都饿扁了,简直恨不得立刻盛一大碗吃起来。 不过再饿,她还是有理智的。 这锅碗瓢盆,这肉菜蛋饭,可都是人家良明清的! 没有锅铲,她拿了勺子把饭给拌了拌,然后先盛了一大碗出来,在上面码了一排齐齐的肉块,递给了良明清。 良明清眼睛盯着碗,接过去吹吹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月梅笑笑,也给自己 盛了一大碗出来。 晚饭做的不少,月梅直接吃了一碗半,良明清更多,他吃了两碗半。两个人都吃的满嘴油光,饱的摸起了肚子。 照样还是月梅洗碗刷锅,看着她在锅边忙忙碌碌的模样,良明清第一次有些犹豫要不要赶她走了。实在是这女人做饭的本事比他好太多,留下来他不仅轻松不少,还能一饱口福了。 月梅洗好锅碗,添了水加了点树枝进去温着。 天虽然已经黑透了,但是吃的不少,现在早早洗了也没法睡觉,不如等会再说。 一回头,看着良明清在抱麦秆稻草进屋。 她讶异的问他,“你抱这些草进屋做什么?” 良明清指指外面,然后又双手合十放到了耳边。 月梅心口一跳,这是要进屋去睡的意思啊。 ☆、第10章 冬日夜里,山里格外的安静。 月梅和衣侧躺在床上,面朝里,竖着耳朵。一直等,一直等,良明清睡在门后一些的位置,铺了厚厚的麦秆,身上盖着厚厚的稻草,寒酸又可怜。 月梅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起先还嫌弃人家这被子不干净,可是现在呢,她占着人家不干净的被子,人家却只能打地铺,还没个铺盖。 应该已经很晚了,月梅一直没听见良明清打呼的声音,在她的记忆里,男人睡觉都是会打呼噜的。小时候的爸爸和爷爷,后来父母离异后的姥爷,在将军府时那个□□熏心的二爷,甚至是大爷那样的人物,也一样睡觉打呼噜。 所以,良明清,他是还没睡着吗? 可是,即便他真的是冷的睡不着,月梅也无法说出邀请他一起上床睡的话。所以她连翻身都不敢翻,就怕其实良明清睡着了,却被她吵醒。 不能再等了,明天就走吧,她的脚忍一忍,其实也没啥大碍。 暗夜里,良明清面对着墙壁,也的确没有闭眼。 茅草屋小小的一间,他睡的位置离床不过两大步的距离,女人虽然老老实实的睡在床上动也不敢动,但呼吸却是杂乱的,很明显的没睡着,而且现在心里还格外的不平静。 良明清微微勾起嘴角,他也在等。 夜越来越深了,即使他向来能忍,但这么舒服的躺在地上,北风被茅草屋所挡,屋里凉气有稻草和麦秆遮着,他眼皮子还是慢慢开始垂了下去。 奇怪,这女人怎么还老老实实的躺着? 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是急色之人,因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半夜就会忍不住怎么了她? 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他就是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在这山里,不明不白的和她这个不能确定来历的女人发生什么。 直到月梅扛不住困意睡着,传来清浅平稳的呼吸后,良明清才终于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 第二日天光大亮,月梅才从黑甜的梦乡里醒来。一夜保持同一个侧躺的姿势,这会儿才察觉出一半身体都僵了,她抽着气,好一会才慢慢缓过来,转了身。 眼一瞥,就愣住了。 良明清已经醒来了,但是没有像前两日那样早早就去外面烧饭,而是坐在草堆里,抬头透过窗子看向外面,发呆。 月梅暗 道,看来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她起身下床,听到动静的良明清转头看了过来,月梅一笑,道:“早,良大哥。”又问:“我去做早饭,今早上想吃青菜鸡蛋饼么?还是喝肉菜粥?” 良明清的大胡子抖了抖,大概是在笑,然后又摆了摆手。 月梅想了想,猜测他的意思,“随便我做什么?” 良明清重重的点头。 “那继续吃青菜鸡蛋饼吧,饼子做好了喝白粥。”今儿要去找程月荷,路程不近,早上不吃多些,回头只怕得饿。 快速洗漱好,月梅便忙活了起来。 不多会儿,先把青菜鸡蛋饼给做了出来,今儿面放的多,给良明清端了六块,她自己也留了两块。米早早淘好了,一股脑添水放入锅里,捡了几个树枝塞进灶膛,月梅捧着青菜鸡蛋饼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吃过饭洗好锅碗,月梅擦了擦手,进屋和良明清说话,“良大哥,我今儿要去我二妹家那里一趟,中午不一定能赶回来,到时候你自己做饭吃吧。” 良明清似乎怔了下,然后才点了点头。 月梅只是交代他一声罢了,说完这话,便紧了紧身上的小袄出门去了。程月荷嫁的村子不算太远,但是这个年代交通靠走,她脚受伤了,这么走过去怕是得大半个时辰,一来一回的,中午饭的确赶不回来吃。 程月梅脑海里有记忆,只要从这儿走到雪窟窿那边,然后再往程家村的方向走一小段路便有个岔路口,顺着岔路口出去就行了。 今儿是个好天,不过月梅出门早,雪还未化,因此路上很好走。她小心翼翼的,一口气走到了岔路口那块儿了,才停下来擦擦汗,打算歇一下再走。 抬头擦汗,擦了不过两下就瞧见岔路口前方走来了一个人,瞧着穿的是件长衫,身长玉立的,走路也颇有几分气势。没想到这小小的农家村,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人物。 因为有段距离,月梅狠是带着赞赏瞧了几眼,等到距离近些了,才转了视线,没敢想着仔细看看那人样貌如何。没法子,在古代,容不得女人花痴,尤其是下层人民。 所以她也就错过了那男子在看见她时一瞬间脸上露出的惊喜,然后慢慢的,随着一步步走近,那男人脸上的惊喜也就慢慢的褪了干净。 “月梅,你怎么在这儿?”一道让人一听身子就想酥的声音响在耳边,月梅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张俊秀非常的脸 。 这…… 这是……董秀才?董董董怀礼?! 月梅整个人都傻了,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就那么愣愣的看着董怀礼,半天了没出声也没动作。 “月梅?”董怀礼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声音冷冽里带着轻柔,“你怎么在这儿?是……在等我的?” “我……”我不是啊! 听着董怀礼这么低落的问话,月梅居然觉得嗓子里像是蒙了层,一张口就像是想哭,看着他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月梅知道,这不是她的情绪,是原主程月梅这具身体对董怀礼的情意。就如同上回穿越到小丫鬟的身体里一样,每回回到原先父母的住处,就忍不住要哭一场,明明她是不怎么伤心的,可随着眼泪一直流,心里也就生出了几分难过。 当初可是用了好几年才消除了原主的情绪呢,现在呢,现在……现在碰到的是爱情,怎么感觉好像比那会儿更严重似地? 月梅还在胡思乱想着,就觉得脸上一热,原是她已经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泪,董怀礼满面心疼的拿着手指在细细替她擦掉泪珠儿。 她慌不迭的后退,避开了董怀礼的手指。 原主那么爱董怀礼,爱到甚至宁愿撞墙,也不愿另择他人。可现在原主已经不在了,换成了她,虽然董怀礼长身玉立,跟玉竹青松一般高大挺拔,姿容俊秀,可是,她的良心却让她没有办法坦然接受这份本该属于原主的好。 董怀礼看着月梅后退,自己也是双腿一软,微微后退了一步。接着他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双眼紧紧盯着月梅看了好一会,手都垂下去了,却突然又抬了起来。 “月梅!”他突然抓住了月梅的两边手臂,声音凄楚却又坚定:“不要嫁给那个人,跟我走,现在就跟我走,咱们去县里!” 不要嫁给谁? 月梅看着董怀礼的动作,眼泪唰唰,都快看不清他了。 她死死咬住了嘴唇。 不哭不哭,月梅不哭,她在心里悄声说着。 “月梅……”董怀礼的声音里几乎带出了哭腔,他突然猛地一拉,把月梅紧紧按在了怀里,按在了胸口上,“月梅,跟我走,我给旁人抄书,我可以养得起你的。你先去书院边上暂住,待我来年中了举,我就去你家里提亲,你相信我,我日日夜夜都看书,我一定可以中举的。月梅,跟我走吧,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 但是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都对你好,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护着你,不叫你受委屈。” 月梅心都要碎了。 她耳边听着董怀礼砰砰砰的心跳声,伴着他铿锵有力的表白,只想紧紧抱着她,好好的哭一场。 哭程月梅,她看对了人,这个男人的确值得托付。 也哭自己,怎么会这么命苦,穿到了程月梅的身上。 “怀礼!”她几乎下意识的都要这么做了,但一声爆喝,却突然惊住了她,吓的她猛然一把推开了董怀礼。 一个瘦巴巴的老妇人正在不远处瞪着这里,她手里拿着根拐杖拄着,似乎看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整个人都气得在发抖。 “祖母。”董怀礼看过去,叫了一声。 老妇人的眼风像刀,狠狠扫了月梅一眼后,冷脸喝道:“怀礼,你给我过来!” 董怀礼脚步动了动,然后转头看向月梅,不过思考了一瞬,就伸手拉住了月梅的手,拉着她大步走到了老妇人跟前。 “祖母。”董怀礼叫道。 董老太太突然举起拐杖就往董怀礼背上打,“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不知上进的东西,打死你这不顾亲长的混账,打死你,打死你!” 老太太中气很足,月梅被董怀礼护着,眼睁睁看着那拐杖一次一次的打在他背上,每一次力气都特别大,她看见每一次拐杖落下时,董怀礼都眉头紧皱,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 ☆、第11章 董老太太一连打了数十杖,可见着孙子脸疼的变色,额头起了汗,也仍是没有讨饶,没有放开月梅,心疼的自己先哭了起来。 “怀礼啊,你,你……”她停了手,指着董怀礼。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是不同意孙子娶个农家女儿,她孙子那么好,那么有学问,定然是要娶一位知书达理的官家娘子才行。可是现在,现在看着孙子对着月梅这么护着,她只能放宽了条件。 “怀礼,祖母知道你不小了,是该娶妻了。你说说你看上了哪家的闺女,你给祖母说,祖母去帮你把姑娘给娶回来,成不成?”董老太太说道,一脸鄙夷的指着董怀礼的身后,“可是,可是这个女人不行,你不知道,她,她跟人私奔,而且还跟人已经住到一起了!” 他们董家虽一代代不成气候,可早年间,她死去的死鬼丈夫,那也是在保定府为官的。 他们董家再落魄,也不能叫她的孙子娶这样一个破鞋,她的孙子芝兰玉树的人物,便是皇上的公主那也是能娶得的! 月梅躲在董怀礼的身前,被他虚张着手臂护着,见到他听到董老太太这话时,身体明显的一颤。 不说她了,便是原主,有了她现在的坏名声,只怕是也不能再和董怀礼继续在一起了。 她看了看董怀礼的姿势,又侧头看了看董怀礼的突然变白了的脸,叹了口气。这的确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就凭他和月梅互生情愫这么久,有外人在的时候却还记得男女大防,不肯直接占她便宜这一点,她就不该拖累了他。 “董……怀礼哥……”程月梅原本便是这么叫的,月梅也不敢有变化,“你听董奶奶的吧,我的确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咱们不能在一起了。” “月梅……”董怀礼的手臂突然垂下去,嘴唇轻动着,不敢置信的看向月梅。 月梅被他受伤的眼神看的心里又酸又痛,除了原主的情绪,其中也有她的情绪。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挤出了笑道:“怀礼哥,是我对不住你,我要嫁人了,你以后就忘了我吧。” “不,月梅,你说好要嫁给我的!”董怀礼急急道,失态的拉住了月梅的手,直把人往怀里拉。 咚! 董老太太又重重打了董怀礼一杖,骂道:“怀礼!你这孩子,我瞧你是魔障了!月梅已经和山下的猎户私定终身,已经在那边住了两日,马上就要成亲了,你赶紧松开她,跟我回家!” 董怀礼不为所动,只一双眼睛牢牢的看着月梅。 月梅不敢和他对视,用力挣扎着想抽出手。 “董怀礼,你祖母说的对,我的确就要和良大哥成亲了!”她着急的喊道。 在她喊出良大哥这三个字的时候,董怀礼猛然一怔,接着松了手。浑身像是被抽了力气一般,看着月梅,呆呆重复道:“良大哥?” “良大哥,就是山脚下和你住在一起的人吗?”一道清脆的女声忽然插了进来,程月杏带着好奇,走到月梅面前,“姐夫,他姓良啊,真是少见的姓呢。” 少女声音清脆婉转,可听在董怀礼耳朵里,却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整个人好似站不稳般,微微晃着向后栽去。 “怀礼哥!”一声尖叫,来自程月杏。 她迅速冲过去抱住了董怀礼的手臂,满面担心的看着他,小声问道:“怀礼哥,你没事吧?” 董怀礼像是没听见,看着月梅露出了个绝望的笑,“你,你真的看上那个人了?明明说好了,你要嫁给我的,等我中了举,咱们就立刻成亲,你,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无形中重伤了无情少男,月梅很愧疚,再加着还有原主那恨不得哭得六月飞雪的情绪在,她只能不看他,移开视线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董怀礼喃喃道:“我们从小到大的感情,你说变就变,你……”他停住,突然眼睛里蹦出了一道光亮,人也仿佛精神了起来,“不对,我知道你,你不会变心的!月梅,你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没有什么良大哥?不,即使是有,那也是假的,你是被逼的,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真是个傻孩子。 月梅面上哭的不能自已,但心底却越来越清明。微微叹了口气,没有看董怀礼,只是淡淡道:“不是,我是自愿的。” 董怀礼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一把甩开程月杏,朝着月梅扑过来,一把狠狠的搂住了她,“月梅,你听我说,就算,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嫌弃你,真的,我不嫌弃……” “董怀礼!”董老太太喊了一声,只觉得气血翻涌,眼前一黑,人就直直的往后倒了去。 “董奶奶!”程月杏喊了一声扑过去,“怀礼哥,你快点来看看董奶奶,她晕了!”又指责月梅:“大姐,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把董奶奶都气晕过去了!” 董怀礼急急忙忙把董老太太背了起来,听见这话时,却还 分辨道:“你别说你大姐,祖母是被我气倒的。”又回头看月梅,“月梅,我把祖母背回去请大夫看看,你别走,你在这儿等着我!” 他说完背着董老太太就跑,程月杏捡起拐杖,抬头恼恨的看了月梅一刻,丢下一句“我去看董奶奶”便也跑了。 月梅长叹一声,没等董怀礼,而是往茅草屋去了。 董秀才这条路走不通了,只有两个铜板的她,在这大雪纷飞的冬日,还是赖着良明清吧。 她一大早吃了饭出的门,这会儿即便耽误了这么会功夫,回到茅草屋的时候时间也还很早。可悲剧的是,茅草屋的门居然上了锁,良明清不知去向,她进不了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月梅无奈,只好进了草棚搭的厨房,学着之前良明清,拉拨了一堆草过来坐了下去。只可惜这两日一直用草和树枝,良明清又抱了不少进屋,现在剩下的草实在是不多了。 抱膝找了地方窝好,月梅开始想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家肯定是不能回的,现在这天气没钱去县里也不行,这个年纪了,就算是想去大户人家当丫鬟人家都未必肯要,古代茶楼客栈又不要女工,总不能去县里要饭。 但是不去县里不回家,那也就只能继续留在这儿了。 可以吗? 月梅不太肯定,良明清的态度她琢磨不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留了大胡子看不清真面目,月梅觉得他的确是个很神秘也很奇怪的人。 看起来明明是讨厌自己的,可是却愿意留着她。 山野小民,不仅名字不一般,居然还识字,会写字。 而且只有一个人,这大冬天,又是在哪里弄来的那些一般村人弄不来的吃食? 一个个疑点,月梅怎么想都想不通。 不过,现在自己一穷二白,唯一剩下的色良明清明显的看不上,就这么赖下去,好像也没什么危险。总得等开春了,可以去山林里找点什么野货,能拿出去卖钱了,到时候才能走。 不然一个没钱的女人,单独出去危险可想而知。 月梅想通了,便决定暂时赖下来,起码把这个冬天给赖过去再说。良明清看起来很喜欢她做的饭,那么就好好想想,自己会做哪些好吃的,到时候通通做出来,还可以顺便打扫打扫卫生,缝补浆洗衣服,别的不行,做了那么多年丫鬟,当个保姆还是好样的。 她在这能让良明清省那么多事,想来应 该是不会赶她走的吧? 良明清提着粗布麻袋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月梅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茅草棚里,一张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却像哭过一样红红的,不过此刻那眼里的亮光却很是有些惊人,像是在打什么主意,且知道一定会成功一样。 “良大哥,你回来啦!”月梅听见动静转头,立刻漾开了一个灿烂的笑,爬起来跑过去接他手里的麻布口袋,“来来来,我帮你拿着。” 良明清顺从的松手,月梅却提不动,麻布口袋直直摔在了地上。这里装的是什么啊,怎么这么重,月梅很是尴尬的看着良明清傻笑。 良明清忍俊不禁,大胡子也忍不住动了动。 他提着麻袋送入了草棚,月梅打开来一瞧,立刻满脸的惊喜。天呐,不知道良明清是去了哪儿了,这麻袋里居然装着半片的猪肉,两条大鱼,还有一只鸡和两颗大白菜! “怎么,怎么这么多好吃的!”她掩不住激动的问道。 良明清一笑,比了比手势。 月梅满脸茫然的看着他,没懂。 良明清蹲下来,捡了树枝在地上写:要过年了。 要过年了,所以他特意出去弄了这么多好吃的来?这么多,良明清就是再能吃,这个年也吃不完吧,看来是也有自己的一份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月梅喜滋滋的道:“良大哥,你想怎么吃,我会做红烧肉,梅菜扣肉,回锅肉,粉蒸肉,咕咾肉,还有水煮肉片!鱼嘛,水煮鱼,酸菜鱼,清蒸鱼,油煎鱼,红烧鱼,口水鱼!鸡,我会做小鸡炖蘑菇,手撕鸡,红烧鸡块,或者炖鸡汤!这些我都会,良大哥你想怎么吃?” ☆、第12章 最终,因为佐料的限制,月梅只简单炖了个蒸肉,煎了半条鱼,炝了个大白菜,主食就是煮了小麦粥,热了几个馒头。 虽然报的一串名字最后没咋吃成,但难得的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她和良明清两个人,最后还是把蒸的五个大馒头和烧的三样菜全部吃光了。 吃完饭月梅照样主动洗涮,干活欢快又心甘情愿,只要能顺利留下来,多干点儿活怕什么。洗涮整理好,月梅进了茅草屋,见良明清则躲在屋里的草堆边半躺着,面色平静的透过窗子看外面的大好晴天,眼睛很久不眨一下,看来又是在想往日的故事。 天不是特别冷,月梅想了想,轻手轻脚的又退了出去。给锅里加了水,灶膛里加了柴,缩在了灶下打发时间。 也不知道董老太太如何了,应该没啥大事吧?还有董怀礼,他回头来若是找不到自己,应该会回家吧。哎,放过这么好一个男人,月梅觉得真心有些可惜,可是问题重重,现在人家家长都被气晕了,两人就更是不行。 罢了罢了,只盼着他越来越好吧。 倒是自己,得好好想一想,一会怎么和良明清开口。毕竟前儿自己刚说了脚一好就离开,这才没多久就换了主意不走了,实在是有点不好说出口。 月梅不知道的是,董怀礼安顿好董老太太后回来找不见她而问到程家大门口时,被刘氏和吴氏婆媳拉着,正骂的狗血喷头。 吴氏看着董怀礼,简直恨不得生啖其肉,“都是你,还是个读书人呢,竟学那不入流的把戏骗了我家月梅!要不是你总勾着她,她怎么会离家出走,又怎么会稀里糊涂委身于那山脚下的瘸子?你害了她还不够,还敢上门来,你是特地来讨打的吗?” 吴氏骂的难听,贬低董怀礼,更是在贬低月梅。董怀礼本不想与她计较,可听完却也实在忍不住分辨,“程家婶子,不是这样的,我……” “你什么你,你这个不要脸的下三滥玩意儿!”刘氏抱着肚子从屋里出来,劈头盖脸就骂,“一无功名二无家世,你那个祖母整日到我家门口指桑骂槐,就你这样的还敢来求娶我家月梅,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吴氏想到董老太太在村里几次暗下的嘲讽谩骂,也是火大,跟着儿媳妇其后骂:“可不是,一家子破落户,什么东西,还指着你们还是那官老爷家眷呢?我呸!” 她骂着,瞧着手边正好放了一个扫帚,拎起来就往董怀礼身上打,“给我滚蛋!害得我家月梅 嫁一个又瘸又哑的穷光蛋你还敢上门来,我打不死你我!” 董怀礼一个读书人,谈诗论道他可以,和乡下泼妇对骂那绝对不行。节节后退的伸手来挡,到底还是狠挨了刘氏的几回打。 “娘,你干什么啊!”程月杏从董家回来,见着这样的场面立刻上去抱住了吴氏的胳膊,“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动手打人了,你,你这样可不好。” 要不是这丫头,月梅还跑不掉呢! 要不是这丫头胆大妄为的给她和大儿媳妇下了蒙汗药,月梅怎么会被那山下的粗人给糟蹋了?都是这丫头给害的! 也不知道大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事…… 一瞬间,吴氏脑子乱乱过了许多念头,又瞧着程月杏挡在董怀礼前面,干脆也不管是不是自己亲闺女了,扫帚直直的就往程月杏脸上拍。 程月杏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虽是乡下出身,可正是好年华,一张脸便是不如月梅的娇嫩,那也是嫩脸嫩皮的。扫帚这么直直打下来,她瞬间就傻了眼,接着脸上火辣辣的疼,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毁容,她吓得哇一声就哭了。 “娘啊,你,你干嘛打我啊……”她一边捂着脸,一边往后退,眼见着后面是一个小坑,如果再退,肯定是要狠狠摔一跤了,董怀礼忙伸手从后面扶了她一下。 “怀礼哥。”程月杏可怜兮兮的喊了一声,慌忙躲到了他身后。 “你骗了我一个闺女还不够,还要来骗另一个!”吴氏见状,更是怒火中烧,提着扫帚追上来,又一面回头吩咐刘氏:“去,快去把刚子叫出来,给我打死这个畜生!” 程月杏吓的抓着董怀礼的衣摆瑟瑟发抖,董怀礼也是无奈,生生用后背挨了吴氏的一下打,接着便拉了程月杏大步跑开了。 两人一股气跑出很远,等停下来时,才发现已经跑到了村后很远的地方,旁边正好是当初月梅不幸掉入的雪窟窿。 后头没有动静了,两人停住脚大口的喘着气,董怀礼这才发现着急之际抓了程月杏的手。他忙松开,脚步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程月杏大口喘气的动作微一停顿,然后才关切的上前欲要扶他,“怀礼哥,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董怀礼又小退了半步,看着程月杏一身狼狈,脸上还有细小的血口子,一时心里倒是又愧疚了起来。 “月杏,你没事吧?”他问道。 程月杏摇摇头, 细声道:“我没事的,怀礼哥。对了,你去我家做什么?” 她娘和大嫂恨董怀礼恨的像什么一样,她早就叮嘱了叫他不要去了,怎么她不注意的时候,他又去了。 董怀礼面显愁色,叹道:“我去问问你大姐去哪里了,方才回岔路口那里找,没瞧见她。”说完略顿,却忽然高兴的笑起来,“月杏,你知道的是吧?你大姐去哪里了,你知道吧,你带我去找她好吗?” 程月杏咬了咬嘴唇,重重的点了下头。 两人踏着雪,穿过了小树林,一路走到了山脚下。远远的一处茅草屋一个茅草棚映入眼帘,程月杏停下脚,指着那边给董怀礼看。 董怀礼愣神看了茅草屋好一会儿,才问程月杏,“你大姐,她住在这里?” 程月杏点头,叹道:“嗯,前两日家里人过来喊她回去,她不肯回……说什么,已经是那猎户的人了,以后都要和那人一起过……” “哦。”董怀礼应了一声。 程月杏又道:“其实大家都在劝她,爹和大哥,还有族里的七叔公,我也在劝,可是她就是铁了心的不肯回去。怀礼哥,要不你去劝劝大姐吧,她一向听你的话,你说了,她定然会听的。我,我真是不忍心看她过这样的日子,这也太可怜了……” 程月杏说着,哽咽了起来。 董怀礼没有接话,而是抬脚往茅草屋走去。 月梅看到出现在面前的董怀礼,很是吃惊,“董怀礼,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董怀礼没答话,静静的看了看月梅所待的草棚,又瞧了瞧半掩着门的茅草屋,半晌问道:“你,就住在这儿?” 月梅跟着也看了看,是寒酸了点,但即便是这么寒酸的地方,她如今也得求着良明清让她住才行呢。 “是的,我就住在这儿。”她说道。 董怀礼心里一痛,面上也显出几分苦楚来,他认真的看着月梅,诚挚的劝道:“月梅,你别住在这儿,跟我走好吗?我可以向你保证,虽然不能让你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但绝对会比现在的好。” 月梅只觉得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只静静的摇了摇头。好在现在原主的情绪安生了些,她虽然有些鼻酸,但却没有控制不住眼泪。 “月梅——”董怀礼情绪激动,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 程月杏却冒了出来,帮着劝道:“大姐,你就听怀礼哥的话,回家吧。你,你 在这儿跟着那个瘸子,你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就算,就算你被他那什么了,那,那也没关系的呀!”她看向董怀礼,“怀礼哥,你是不会介意的,对吗?” 怎么可能一点不介意,董怀礼听了这话,心都揪起来了。可是一想到月梅是因为不愿嫁给地主老爷做小才逃的,是为了他才逃的,而他又那么喜欢月梅,他也只能不介意。 “是的。”他说道:“月梅,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你跟我走吧。” 月梅看了脸色骤然发白的程月杏一眼,心底忍不住冷笑,她倒是不知道,原来这位妹妹还真是“好心”,她还感念姐妹亲情,结果现在一看,只怕不尽然。 其实如果她够厚脸皮,够不在乎别人,她的确可以跟董怀礼走。而且走了她也不怕,她根本就和良明清没有什么,原主和董怀礼也清清白白,她现在自然也依然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就算现在董怀礼怀疑,到最后也依然会知道真相。程月杏这些小心机,真的是白费了心思。 “月梅。”董怀礼拉了月梅的手。 月梅挣开,正要说话,茅草屋的门忽然开了。良明清拄着拐杖,露出了脸。 四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董怀礼先上前去跟他抱拳施礼,“这位大哥,月……” “她要留在我这儿,不能跟你走。”良明清说道。 ☆、第13章 月梅诧异的看向良明清。 怎么,他原来不是哑巴吗? 良明清挺直身板,拄拐杖的手微微用力,虽行动不便,可这般展露气势,却叫人很容易就被其震慑。 董怀礼一时语塞,程月杏却伶牙俐齿的攻讦他,“你说不能走就不能走了?你,你又瘸又丑又穷,你凭什么配得上我大姐?我大姐和怀礼哥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亲梅竹马,是早就说好要在一起的。方才怀礼哥都已经说了,不管我大姐怎么样,他都不会介意,都愿意和我大姐在一起的!” 良明清看向她,一双眼睛锐利的像能刺进人心,程月杏下意识轻颤了两下,再不敢多言,悄悄耷拉了脑袋。 董怀礼却似乎被她的话激起了勇气,抬头认真的看着良明清,依然持着风度,“这位大哥,月杏说的是,我和月梅从小一起长大,我心悦她已久。所以,还望大哥能成亲我们,您放心,我定然不会辜负月梅,我会一生一死都待她好的。” 良明清看他一刻,忽然爆笑。 哈,哈,哈…… 是带着嘲讽的讥笑,非常不尊重人。 董怀礼面色微变,可却仍执着的看他,期望等他的回答。 “你这话,应该问她。”良明清仍然笑着,指了指月梅。 人家董怀礼的话多么深情多么感人啊,有必要那么笑吗?就算你一辈子不能这么喜欢一个女人,那也不能嘲笑别人吧? 月梅瞪了良明清一眼。 “董怀礼,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她摇头说道。 董怀礼心急的想来拉她,“月梅……” 月梅退后一步避开,犹豫了下,便大步走到良明清身边,拉了下他的衣摆,站到了他的身后。 “大姐,你,你真的要这样吗?”看着董怀礼一瞬间苍白的脸色,人也摇摇欲坠的模样,程月杏忙扶住她,壮着胆子问向月梅。 方才程月杏倒是真心劝了自己回去,此刻月梅对于前一刻的猜测,倒是有那么些不确定了。 不过不管怎样,她都是不能回去的。 “嗯,月杏,你带着董怀礼回去吧,以后不管是他还是你,都不要再过来了。”董怀礼是必须撇清关系的,程家么,原主程月梅已经死了,她宁愿孤身一人活着,也不愿有那样豺狼虎豹的亲人和程月杏这个看不清真面目的妹妹。 程月杏立刻变得恼怒起 来,“大姐,你怎么能这样!我是你亲妹妹,是你亲妹妹啊!还有爹和大哥,他们都那么疼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我们!” 连连三声质问,还真够生气的啊。 月梅一脸平淡的看着她,干干脆脆的耍着无赖。董怀礼见了,虽然觉得她这样不对,可此刻被伤了心,却也没心情去劝她。 程月杏还要再说,良明清提起拐杖对着地狠狠砸了两下,淡淡道:“好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月梅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允她和家人联系,出嫁从夫,她自然不能再联系。” 不知道为什么,程月杏觉得这个大胡子的便宜姐夫看起来很可怕。他虽然平平淡淡的这么说了一句,但她却吓的小腿肚子发软,不敢分辩,只好连拉带拽着把董怀礼给拉走了。 董怀礼一路失魂落魄,走到程家村村口的时候,程月杏不得不开口劝他,“怀礼哥,你这样好的人,我大姐她瞎了眼瞧不上,你就把她给忘了吧!” 董怀礼像是没听见一样,仍然茫然的看着前方。 程月杏急道:“怀礼哥,你可是咱们村唯一的秀才,你学识那么好,以后定然能考上状元做大官的。你这么优秀,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你就忘了我大姐,给自己也给旁人一个机会吧!” “机会?”董怀礼呵呵一笑,“没有机会了。” 说罢,不看程月杏,抬脚往村里走。 程月杏无奈,气得跺了两下脚,到底放心不下他,又追了上去。 直到把人送到董家,见了董老太太,也见了瞎了眼的董母,跟她们叮嘱过后,才出门往家里走。 刘氏抱着肚子坐在门口晒太阳,远远的见了程月杏的身影,立刻转头往里面喊婆婆。 吴氏很快拎了扫帚出来,见只有程月杏一个人回来,不由冷笑道:“你还敢回来!我还当你是董家的媳妇儿呢,见了董怀礼就走不动路,你不是跟着他跑了的吗,现在还回来干什么?” 程月杏被骂的脸色通红,忙快走两步近前,压低声音道:“娘,你混说什么呢,我和怀礼哥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好不好!” “呸!”吴氏骂道:“什么都没有,你当我眼瞎?” 刘氏跟着啐道:“就是!” 程月杏急道:“娘,我可是已经定了亲的,聘礼你都已经收了!难不成你混说一通,就不怕人家来退亲,问你要回聘礼吗?” 程月杏二两银子的聘礼,可都叫自己做了两身冬衣了,而剩下的婆婆可是说了要留给自己儿子出生后用的。 刘氏担心这钱真有可能被要走,忙喊了声娘,劝道:“娘,算了算了,家丑不可外扬,咱们进屋里说去。” 到吴氏手里的钱,她自然舍不得再往外拿,忙拉着程月杏进了屋。回身栓上门,才压低声音训道:“你知道你订了亲就好,年后三月里成亲,你最好别给我出幺蛾子,不然我打不死你!” 程月杏抿抿嘴,眼睛闪了闪,没敢说话。 刘氏也训她,“就是,董秀才那边你想也不要想了。他可是咱们村里唯一的秀才,虽说以后能不能中举不好说,但现在也是有许多女孩儿喜欢的,咱们村他也就只能看得上月梅那死丫头,你这样儿的,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程月杏瞪向刘氏,“娘不乱说了,大嫂这是要乱说了是吗?大嫂你若是再乱说,那我干脆就出去跟所有人承认,我的确是喜欢怀礼哥的,我看看这亲事不成了,人家来要聘礼,你是要脱了衣裳给人家,还是裸着身子让人家摸!” 程家村有个寡妇,自家没地又没钱,便惯爱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每回若是被人家男人给抓了,就掀了衣裳给人家摸一把,有那骨头软好色的男人,还真就不计较了。 这寡妇后来名声越来越差,村里妇女骂人,便直接说这一句,全当是在把对方比作那寡妇了。 “你个贱丫头!”刘氏气得一声尖叫,抬脚就想过来打程月杏。 “好了。”吴氏不耐烦的拦住儿媳妇,“进屋去,好生歇着去,伤了我大孙子,我要你好看!” 刘氏被婆婆一喝,委委屈屈的回屋去了。程月杏也不怕吴氏,摸了摸脸上的伤处,疼得龇牙咧嘴道:“我本就长得不好看,娘还拿了扫帚来打,如今赶紧去给我弄点药来抹抹,不然人家看到我这脸,说不定真要来退亲了。” 吴氏三个女儿,说起来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老小。盖因为这老小最像她,牙尖嘴利,从不肯吃亏,比如今儿个,挨了两下打,却救走了董怀礼,回来还让吴氏吃了闷亏。 此刻她被威胁,也的确没什么办法,吴氏只好骂骂咧咧的回了屋,拿了几个铜板出门去了。 —— 太阳渐渐落了下去,月梅开始煮晚饭。 中午吃的好,现在倒是还不饿,不过良明清是男人,消化的也许要快些。因而月梅炝了个 大白菜,煎了一个荷包蛋,然后加水煮了白粥,热了四个馒头。 家里没有桌子,饭做好了,她便和中午一样,叫了良明清出来在锅台上吃。 一下午两人一句话没说,现在良明清也像是没事人一样拿了馒头大口大口的吃。 月梅却是忍不住,问道:“良大哥,你原来不哑巴啊?” “嗯。”良明清含糊的点点头。 其实那会儿,他也是一时冲动才开口留了人。其实当时就后悔了,这一下午他虽然刻意不想这事,但现在月梅提起,他还是觉得自己太冒失了些。 月梅沉默了下,又问他,“那你……” “因为懒,不想说话。”良明清抬头看她,说道。 “……哦。”因为懒,不想说话,可真是好理由。现在这个理由还可以继续拿来用,那就不用解释为什么装哑巴了。 月梅腹诽不已,却还是忍不住,又道:“今儿董怀礼那番话说的也没什么不对,你怎么那么嘲笑人家,也,也太……” 她的话在良明清的眼神下咽在了肚子里。 良明清微挑唇角,嘲讽道:“他怎么不该笑,是护不住你却胡搅蛮缠不可笑,还是任由着你妹妹跟着,不住的诋毁你,他却无知无觉不可笑?” 月梅心下一凛。 这样一说,好像还真的挺有道理。 月梅死了,董怀礼再痴情,也没用了。而程月梅的妹妹……她不解的问,“月杏最后不是劝你放了我的吗,她,她也没那么坏吧?” “呵。”良明清只嘲讽的呵了一声。 月梅一脑门黑线,知道你聪明,就不能给笨的人解释一下吗?只知道嘲讽,可真够男人的。 良明清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居然真的解释了,“我又瘸又丑又穷,配不上你,这是说你嫌贫爱富,看上董怀礼也只是因为他的相貌和未来的前途。又说你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是说你不守妇道不是规矩女子,在我心里种下疙瘩,即使留下你,也会因为这疙瘩对你有意见。最后,还说你狠心无情,连亲爹娘和亲姐妹都抛弃,更不值得董怀礼喜欢。你说,她坏不坏?” 月梅:“……” 居然这么复杂,这世道还能活人吗? ☆、第14章 良明清一番解释,月梅听得心惊却也受益匪浅,不过,这番良明清虽是好心,但在月梅心里,还是将他划为了可怕人物那一类。 就如同在将军府时候一样,月梅心中可怕人物一号就是周承朗,太优秀太俊俏的男人,容易让女人动心,而身份悬殊,注定了她不能,所以不能深处。二号则是二爷周承鸿,出身好,还好色,对于丫鬟来说,只能敬而远之,一个不慎,即有可能搭进去一辈子。 而现在,月梅觉得应该把一号二号都往后挪,良明清这样的才该是一号。一肚子心眼,若是想算计她,也许被卖了她都还会给人数钱呢。 好在如同程月杏所说,他又瘸又穷又丑,自己又没发现他格外吸引人的气质,所以不会爱上他,那便可以避免因为某些事而走到对立面的可怕。 不过,这也不能掩盖他是一个善良的人的事实,月梅无路可去了,总归是还想得到他的同意,留下来的。 “良大哥,我想同你商量个事。”月梅有点儿不大好意思,自己这可不是干赖着,还占人家床,吃人家饭呢。 良明清“嗯”了一声,眼神示意月梅说。 月梅道:“我做饭好吃吧?其实我还会许多许多的菜,你若是想吃,我可以一一做给你吃。” 良明清点头,不知是回应第一句还是第二句。 月梅也不管,继续道:“而且我还会洗衣服,打扫卫生,做小零食,还能缝缝补补,便是一个人在这山脚下实在没趣了,我还能陪着说说话。” “哦。”良明清道:“然后呢?” 然后你怎么不留留我呢? 月梅着急,等了半晌,良明清就是一脸淡然,什么也不说。她只好破罐子破摔道:“良大哥,我没处可去了,你可不可以暂时收留我?我给你洗衣做饭做家务,你管我吃住,我可以少吃一些。”说完怕良明清不答应,又道:“等到开了春,路好走些,我即刻就走。” “可以吗?” 良明清似乎想了很久,最后月梅等的心焦的都想哭了,他才终于点了下高贵的头。 月梅几乎真的要喜极而泣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太谢谢你了良大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就来准备!” 良明清摆摆手,示意随意,然后拄着拐杖进了屋。月梅忙碌的拿晚上做饭的食材时,发现他又坐到了窗子下的草堆上,继续对着天空发呆。 月梅可 没兴趣问他在想什么,她高兴的只想笑,脚脖子也不觉得如何疼了,欢快的进进出出,做晚饭的时候甚至哼起了小调。 吃了晚饭洗涮好,烧了热水,月梅亲自打了水送进屋里去。做了那么多年的丫鬟,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伺候人的活月梅干的得心应手。 端洗脚水给良明清的时候,月梅只顾着心情愉快,并没有发现良明清愣神了片刻,后来更是数次打量她,许久之后才移开目光。 不过到了临睡觉的时候,月梅却犯了难,之前她只想住两日,所以就厚着脸皮睡了床。现在可能要住上半月至一月了,再占着主家的床,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在床边踌躇了会儿,还是决定让良心过得去,主动道:“良大哥,今晚上你睡床。” 良明清已经和衣拉了草堆上了身,听见这话,诧异的看了过来。 月梅尴尬的笑道:“我睡草堆。” 在将军府的时候,有一回大爷受了伤,老夫人怕他跟前伺候的人不够尽心,派了自己过去伺候着。当时可不就是大爷睡床,而她只能睡脚踏的么,作为丫鬟,可是没资格和主子说什么男人要礼让女人的。 而现在,她和良明清无亲无故,人家收留了她,她就更应该自觉才是。 良明清没说话,犹豫一下就拨拉掉了身上的草,起身走到了床边。月梅倒是也没啥想法,人家肯收留她,她就已经很感激了,于是立刻走到草堆边,学着良明清的样子拨拉了草,打算一会儿盖在身上。 睡在地上,晚上的确是冷,月梅盖着厚厚的草堆,可还是冻的浑身僵硬,牙齿打颤。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大半夜吧,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发现外面天已经大亮了,屋子里都被照的极为亮堂。她吓了一大跳,忙爬了起来,身上盖着的被子滑了下去,她一愣,转身看向床铺。 良明清已经不在了,但是床上却有不少的草,很明显,昨晚上她睡着后,良明清把被子给她盖了,然后自己将就用了草。 月梅心里突然暖暖的,自打穿越到古代,还没有人这么惦记着她,对她这么好呢。 也不知道良明清去了哪儿,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他还没吃早饭吧? 月梅起身出去,锅里的确还是空空的,虽然不知道良明清去了哪里,但她还是快速的加了水,开始准备煮一个肉菜粥。 等到她早饭快做好,良 明清才提了一个粗布麻袋回来,没有理会月梅,直接进了屋。 月梅添了一把树枝进灶膛,转身去了屋里,“良大哥,可以吃……” 她看到窗子下放了两床被子,一床铺在了草堆上,一床半卷着放在上面。 话咽回肚子里,月梅看着良明清,好一会才找回声音,“这一大早的,你出去寻了被子回来?” “嗯。”良明清铺好了铺盖,拍了拍手,问她,“早饭做好了没,我饿了。” “哦,好了好了,你坐坐,我去盛。”月梅慌忙跑了出去,到了灶旁,却是觉得鼻子一酸,伸手一抹,发现眼睛居然都湿漉漉的了。 她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才开始盛出早饭,自己的留在灶台上,把良明清的端进了屋。 良明清在门后的盆里洗了手,接过月梅手里的碗,吹了两口就囫囵吃了起来。显见是饿了,月梅想着,也不知这么冷的大早上,他是去哪里寻了这被子来的,而且他行动不方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门,走了多久…… 月梅就这样在山脚下的茅草屋住了下来,平日里倒不用洗什么衣服,良明清似乎只有一身衣服,冬日里乡下农人很少会换衣服,几日下来良明清一直都穿着那一件。 倒是月梅自己,把小包袱里的旧裙子当作里衣,换洗了一回。平素也就是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就连话都很少陪说。 因为良明清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懒得说话。 这一日天放晴,一大早月梅爬起来的时候,床上的良明清叫住了她,“明儿过年,今日我出去置办些过年需要的东西,你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我给你带回来。” 原来明天就过年了啊。 可是明天过年,今天才去置办,不晚么? 她心里存着疑问,面上却不显,而且更是没有提要求,“我什么都不需要,良大哥你看着过年需要准备什么便买什么吧,不用考虑我。” 一段时间住下来,良明清多少了解月梅一些,知道她现在这么说不是客气不好意思要,而是真的什么也不想要。 这是一个极为本份又极为有眼色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尽管事实摆在面前,良明清还是觉得她不可能是一个村姑。 哪怕这村姑,曾经和一个秀才互相喜欢。那秀才他看在眼里,那只不过是个拥有赤子之心的书呆子罢了。 也许以后接触了官场他会变,但 现在,即使他教了这女人许多,但也绝对教不出这些。 不过,来日方长,这女人若是有坏心也伤不了他。而若是没有坏心,那时间一到她主动走了,他也没必要管太多。 良明清没吃早饭就走了,月梅只摊了两张白菜鸡蛋饼,然后烧了点开水,就这么兑付了一顿。 洗涮后无事,月梅关了门,躲在了茅草屋里,也学着良明清坐在地上透过窗子看天空。还没开始想到什么事呢,门就被咚咚捶响了。 “大妹,你在吗?”是程刚的声音。 月梅起身去开了门,见果然是程刚,他拎了两个袋子站在门口,而他身后则是同样两手都拎着东西的程月杏。 两人一路赶来,脸被冷风吹的通红。 “大哥,你怎么来了?”月梅看了眼程月杏,问程刚。 程刚道:“明儿就过年了,你一直没回去,爹知晓你日子定然是难过。于是叫我和月杏给你送些吃的来,你也好和妹……妹夫过个好年。” 他把两个袋子递给月梅,又回头去接程月杏手里的东西,解释道:“袋子里是一块猪肉两条鱼,另外还有十斤的面。这是爹特意交代买的,你最爱吃的镇上的桂花糕,过年了,我给你买了二斤,另外这是一壶酒,给,给妹夫喝。” ☆、第15章 月梅不是很想要这些东西,她不是真的程月梅,真的程月梅已经带着气和怨死了。便是程大海真的疼爱大女儿,可他的大女儿已经死了,他也疼不到了。 而吴氏和刘氏这对婆媳的恶行都存在程月梅的记忆里,在她的脑海里。她既然逃了出来,便打算好再不与这家人有关联的,此刻若是接下这些东西,她以后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可良明清,却怕是要面对那婆媳二人的。 良明清对她有大恩,她不能给恩人带来麻烦。 “大哥,家里条件也不好,你把东西带回去吃吧。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你不用管我。”月梅没有去接程刚手里的桂花糕和酒。 程刚没想到她会拒绝,提着东西一时愣住了,半晌才干巴巴的道:“没,没事,家里都有的,你拿着吧。” 家里他和爹一起在地主老爷家做事,这过年除了该得的工钱,另外每人还都得了过年的赏钱。虽然爹现在断了腿,年后不能立刻上工了,但家里自来便不是太缺钱,撑上个大半年也不碍事的。倒是大妹这里,只有一个茅草屋,妹夫又是那样的,日子如何能过得下去。 先前回去被娘一说他就后悔了,当时就恨不得回来把大妹给带回家。后来还是爹训住了他,说既然是大妹自己选择的,那就随着大妹,家里人都不许管。 因着这事,娘和爹还狠狠吵了一架。他本还在怪爹怎么好好的不疼大妹了,没想到今儿娘和媳妇去了集上,爹却让他和月杏给大妹送东西来。 这么看来,爹其实还是关心大妹的。 想到爹吩咐的话,程刚又劝道:“大妹,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我和月杏一定把东西给你送到才行。爹还说了,既然你选了妹夫,那咱们就都随你,你与妹夫好好过,有什么难处就说,爹和我都会帮你,至于家里那边,你也别惦记,都好着呢。” 程月梅的记忆里,程大海这个爹的确不错,也不知是因为她是长女的原因,还是因为她长得格外漂亮的原因,从小家里程大海就最疼她,比疼程刚还要多。 听了程刚的这番话,月梅其实也有些触动,而这身体原本的感情还在,就更是促使她红了眼眶。 “大姐,你就收下吧。”程月杏道:“东西虽然不多,可到底是爹疼你爱你的心意,你拿着,别忘了爹娘对你的好就是了。” 程刚点头,“是啊,你就拿着吧,你这儿……”他看了看茅草屋,道:“现在冬日里不方便,你和妹夫 先将就住着,等天暖些了,我叫人来帮你们好好修修房子,再给盖间好些的灶房,围个小院儿,你可以养些鸡鸭,添补添补家用。” 妹夫这人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想来是没有地的,虽说月杏回家说妹夫不哑了,可他到底是真瘸,他这样定然是没法子挣钱的,只能他多看顾一二了。 有了良明清的提点,程月杏的话,月梅便听出了另一种意思。你拿了爹给的东西,以后就得记着爹娘的情,要是娘再来闹你,那你可得受着。 如果自己听出这层意思了,无非是两个选择。接了,自己日子定然过的不好,三不五时的被闹闹,董怀礼知晓了,怕是觉得她不孝,不然怎么总和亲娘闹矛盾呢?而不接,那正好,日子过不下去了还硬气的不理娘家,这倒底是有骨气呢,还是为着没成的事儿嫉恨亲娘和疼她的亲爹,不孝呢? 反正啊,都是一个结果,让董怀礼对她不满。 虽说这小妮子和亲姐姐玩心计,可月梅不是程月梅,所以半点没有伤心的情绪。不过么,她听了这话,的确是更坚定了不要这东西的决心了。 “大哥,真的不用。”月梅想了想,扯了个慌,“我们的日子的确可以过得去,不需要家里补贴,而且良大哥他这人吧,自尊心比较重。我若是拿了娘家的东西,他定然是觉着我和娘家瞧不起他,他生气了,我便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大哥,你不会想要害我吧?”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程刚自然不能再硬劝了,他可是想为着妹妹好的。 “……那便依你吧,这东西我再带回去。”他叹道:“不过,你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定然要告诉我,不管怎样,我和爹都会帮你的。” 若是耳根子不软,这个大哥其实也挺不错的。只是可惜,有吴氏和刘氏在,不然她便是认了程月梅的爹和大哥,好好孝顺爹,好好和大哥相处也不是不行。 但现在,只能拒绝。 月梅点头道:“好,我记下了。今儿天好,一会太阳出来化了雪不好走,你们赶紧回去吧。” 话说完,程刚和程月杏转身要走,月梅也跟着送出来。三人出了茅草屋,才瞧见门口站着的良明清,他脚边放着两个大麻袋,正抬手在抹汗,也不知人在这儿站多久了。 月梅第一时间就是尴尬,刚才他扯谎可是随口就把不接东西的理由赖在了良明清身上,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正想着,就见良明清看了她一眼。 月梅脸一红,正想说点什么,良明清先开口了,“大舅哥来了,明儿过年,正好我今儿出去置办了些过年要用的东西。年礼也带回来了,正好大舅哥来了,便一并带过去吧,这样的天我也实在是不好走。” 他说完,打开其中的一个麻袋,拎了用油纸包好的一大块猪肉,又提了两壶酒,一股脑的塞给了程刚。 又笑道:“我这日子虽然过的不算好,但绝对不会叫月梅吃苦的。旁的女人该有的,月梅定然也有,劳烦大舅哥带话回去,就说年后我带着月梅回去拜年。” 程刚是来送东西的,没想到东西没送出去,反倒是接了不少。他看着手里分量足足的肉,有点无措,忙转身看向月梅。 月梅也是愣住了,她千想万想,借她几个脑子想,也想不出良明清会有这一手啊。他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真的还不错,想把自己真讨去做媳妇? 想到刚才大哥说的,修个好点的灶房,拉个小院儿,养些鸡鸭,再加上这个心地善良的山野小民,在山脚下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听起来好像也是挺不错的事情。 月梅一时间有点儿走神了。 良明清笑着拉了下程刚,道:“别看她,女人家家的,不用管她。大舅哥只管听我的,把东西拿回去便是,过年了,什么都能缺,年礼可不能缺的。” 良明清这么说了,虽然那句“女人家家的不用管她”月梅不爱听,但听见他难得的爽朗的笑声,又加上他是真的为了她好,此时便也不好落他的脸面。 于是月梅便指着良明清脚边的麻袋跟着劝道:“是啊大哥,你就拿着吧,我们不缺的,该有的都有。” 程月杏看看月梅又看看良明清,神色复杂的咬了咬嘴唇。怎么大姐的命就这么好,先是董秀才,后是地主老爷,现在跑出来,居然又遇到个这么大方的男人。 不像他,听说要嫁的那个人是个混不吝。家里三个妹妹,他一生气可以挨个打。这样的人,她万万不能嫁的,便是聘礼不少,也不行。 她想着这些不平的心事,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不说话只拉了拉程刚。 程刚稀里糊涂的,被月梅和良明清左一句右一句的劝着,最后真的把一块肉两壶酒给背走了。 人走后,不等月梅问良明清此番举动的用意,良明清就勾起嘴角,笑眯眯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自尊心比较重的?” 月梅脸上一热,心想果 然被听到了! 良明清继续呵呵笑:“我倒是没想到,原来你这么了解我。不过你放心,我自尊心再重,也不会因着这种小事就欺负你,叫你日子没法过的。” 他说完不等月梅回话,拎着麻袋就进了屋。 月梅被抓了包,尴尬的不行,可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又说了这些话,顿时就心跳忽然加快了。 面红耳赤的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见良明清一直没出来,月梅才狠狠揉揉脸,微微缓和了一些。可是一想到良明清刚才说的话,却又不淡定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要和她一起过日子? 他该知道的,她没有那个意思,而且之前董怀礼过来的时候,他不是还心平气和的和她讨论了一番程月杏的那些小心机吗? 如果真的是不小心瞧上她了,应该不会那么心平气和吧? “月梅。”屋里的声音打断了月梅的胡思乱想,良明清高声道:“你进来看看,我拿回来的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置。” ☆、第16章 以往在将军府,过年的氛围从年二十三就开始了,祭灶,掸尘扫房,打糕蒸馍贴窗花,还要随着主人上坟请祖。 她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粗活累活不需要她去做,但她剪了一手的好窗花,又极会做点心,那几日里阖府上下竟是她最忙。 大房的二姑娘三姑娘,二房的四姑娘,三房的三太太,都极为喜欢她剪的窗花。不论是花样儿,还是福样儿,寿样儿,只要是她剪的,往往这边刚剪好,那边就被人抢了去。主子们还曾遣了小丫头专门来学她这手艺,可也不知怎的,除了当初的月桃学了一些去,其他人如何也学不会。 老夫人还说她是能者多劳。过年时候,她时常白日里在大厨房忙着做待客的点心,晚上了还要对着油灯剪窗花。 忙,是真的忙。可一个年过下来,她也是得的赏钱最多的。每每出了元宵节,拿着赏钱躲在屋里床上数的时候,她都格外的开心。存下了这么些私房,以后出了府嫁了人,男人知晓她有钱有后台,哪个不得高高捧着她? 可是…… 唉,存下的私房打了水漂了,过年也不需要那般忙忙碌碌了。若不是今儿早上良明清说了,她都不知道明天要过年呢。 看了看一地的鸡鸭鱼肉,月梅甩了那不该有的眷恋。如今日子也不坏,起码不是奴籍了,还遇到个好心人肯收留她,过年了也没亏着,照样这么多好吃的。 两只鸡,两只鸭,两条鱼,一大块猪肉,一些素菜和糕点,另外还有两小壶的酒。 月梅挽起袖子,一趟趟的把东西收拾规整好,趁着时间还早,烧了一大锅的水,杀鸡鸭,腌咸鱼咸肉。良明清倒不是那不肯伸手帮忙的男人,她杀鸡他便杀鸭,她宰鱼清理,他便把鸡鸭身上的毛全给清理了干净。 两人一起忙活,不一会的功夫便忙的差不多了。月梅看看日头,觉察了肚子有些饿了,便教了下良明清如何腌咸鱼腌咸肉,见他点头表示会了,这才洗了洗手准备做饭。 两个人买了这么些吃的一个年自然吃不完,何况前些日子买的肉还剩下许多,月梅便也不节省。剁了半只鸡,割了一块肉,做了一盘子麻辣鸡块,一盘子红烧肉,小青菜开水烫烫加了些盐,直接端出了锅。 菜热着,饭却是还没煮,她先招呼着良明清吃着,自己去煮饭。 两人在一块搭伙过日子有几天了,可一直不是端着碗各自吃,便是凑在锅台将就。明儿就过年了,今儿又做 了这些好菜,良明清看着锅台,眉头紧了紧。 看来得整个桌子出来才行了。 “先放着,我把活干完,一会一起吃。”他说道:“我买了两壶的酒,明儿过年了,今日里咱们也喝些酒。” 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的日子,良明清只有一个人,或许是家人都不在了。没见他出门,想来是打算在家里祭拜一番,月梅想着便也不多言,点头同意了。 米饭快蒸好时,把三样菜放到上面热了热,正好良明清把咸鱼咸肉用麻绳串好挂到茅草屋旁边,月梅也把饭菜一起出了锅。 两人站在灶旁,就着锅台吃午饭。 月梅其实不大喜欢喝这古代的酒,在将军府时候还好,偶尔可以喝到上等的清酒。可是下人们时常喝的,却是缕缕糟糟似乎有沉淀物的下品酒,装酒的小酒壶看着很普通,月梅猜也不是什么好酒。 可是一杯酒倒在了酒杯里,清澈见底,月梅心下又是惊喜又是诧异。端起来喝一口,居然比往日在将军府里喝的也不差什么,她心里便对良明清更是好奇了。 这人真的是山野小民吗,肯定不是的。真正的山野小民哪里是这样的。那他是谁呢,大户人家犯错被打走的下人,还是谁家私自出逃的家奴,又或者……是哪家私奔后死了媳妇的公子哥? 啊呸呸呸,月梅在心里连呸了好几声。管他是谁呢,他没有害自己的心,又给自己饭吃给房子住,他不管是谁都是自己的恩人。 “良大哥,我敬你,谢谢你收留我,谢谢你给我吃给我住,来日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月梅端起一杯酒。 良明清举起酒杯,一口喝尽。 月梅看着他给自己展示了空空的杯子,愣了愣,也闭着眼喝了一大杯。 “月梅,我也敬你。”杯子刚落下,良明清便给她倒了满满一杯,说道。 “你为什么敬我?”月梅问。 良明清道:“谢谢你给我做饭,谢谢你陪我说话,谢谢你陪我过年。” 话落,又是一口喝尽。 月梅脸红红的,还带着一点热,兴奋的端起酒杯,跟着喝尽。她本来可不好意思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了,可现在叫良明清一说,她莫名的觉得自己伟大起来了。毕竟独自一个人在这山脚下,的确是孤独的。 她喝醉了,自己却不知道,倒着酒杯叫良明清看了看,然后呵呵笑:“我也喝尽了。其实,其 实也没什么啦,你别放在心上,不用刻意的谢。” 良明清又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来,咱们再喝。”他朗声说道:“相逢即是有缘,咱们一醉方休,我先干为敬。” “喝!”月梅举杯,喝尽。 良明清再倒酒,这回他说:“月梅,我叫良明清,住在这程家村的茫山脚下,父母双亡,只余了我一个人,今年已经二十一,过了这年可就二十二了,不过,还未娶妻。” 还未娶妻。 月梅听的心突突直跳,脸越发的红了,举着酒杯道:“良大哥,我,我叫月梅,今年十七,过了这个年就十八啦。也,也未嫁人。” 良明清的眼睛快速一闪,喝了一杯酒,又看着月梅喝尽。 “月梅,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声音忽然变得十分温柔。 “我,我想嫁给管事,管着铺子,每日早起上工,傍晚收工。一个月能领二两的银子,能尊重我,善待我,和我好好过日子。”月梅通红着脸喃喃,端着酒杯的手抖来抖去,一杯酒抖去了半杯。 “哦?管事吗?”良明清看她喝了,继续给她满上,“怎么想嫁给管事呢,嫁给读书人不好吗,比如说秀才啊举人啊什么的,以后可以做官,你就是官太太了。” 月梅呵呵笑,“我,我哪里认识……”说到这儿突然停住,手一松,人往前一栽。 良明清眼明手快,伸手抱住了她。 他抱着月梅在原处站了好一会,才放下自己的酒杯,把人半拎着带进了屋,放在了床上。看了紧闭着眼呼吸匀速的月梅一会,想了想,又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听到耳边没动静了,月梅才慢慢睁开眼,手抓着心口,狠狠的吸了口气。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把老底揭给人家了!她真傻,她早知道这个良明清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怎么还能这么不设防,他端酒来自己居然敢就喝。 要不是他问为什么不想嫁给秀才举人时她突然想到董怀礼,忙垂下手使劲的握着,指尖戳的掌心钻心的疼来提神,她可能真的就完全失去理智把老底给掏了。 现在,现在即使没掏,估计也差不多了吧? 该怎么办啊? 月梅欲哭无泪,可眼皮子却越来越紧,根本来不及想应对的法子,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屋子里的呼吸这回是真的匀速了,良明清才回转 身,再次往里看去。 她喝醉了,白嫩的脸儿红通通的,微微张着嘴,沉沉的睡着不像娇媚的女人,反倒是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 他查的很清楚,她的确是程家村程大海的大女儿。程月梅,今年十八,过完年就十九了。从小和村里的读书人董怀礼青梅竹马,董怀礼考上秀才后和她表白,两人便暗暗的互相喜欢着。 她一直想嫁的人是董怀礼,可是她娘吴氏却想卖了她换钱。她不肯,选择了撞墙,打听来的消息说她那日额头流了许多的血,这么烈性,连命都敢舍了,定然是真的喜欢。可方才,怎么忽然又改口说喜欢铺子里的管事了? 喜欢铺子里的管事…… 良明清心里重复了这句话,忽然一愣,接着便有些着恼。管事有什么好的,一个月二两银子,在铺子里对客人点头哈腰,在主家那里照样是大气不敢出的送了账本给人查看。 且一般店铺里是大管事,正常都是家奴,她想要嫁这样的人,是不介意日后自己的孩子也是下人吗? 真是不知所谓,什么对自己好都不知道! 月梅一觉睡到暮色四合,睁开眼睛便闻到了粥香。中午吃了两口菜,其余时间只顾着喝酒了,肚子里没货,现在饿的咕噜噜直叫。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起来吃了饭再说。 ☆、第17章 听见动静,良明清转头,对着还揉着眼睛的月梅笑了笑,“起来了,饿了吧?你中午不小心喝多了,菜都没吃几口,肯定是饿了。我做了粥,马上就好。” 装得可真好啊! 月梅心底冷笑,对良明清的警惕心更是重了些。 “是啊,一不小心喝多了,我没说错什么话吧?”她不好意思的回了良明清一个笑,“我酒量不好,酒品倒是不知道,希望没闹出什么笑话来。” 良明清道:“没有没有,你一喝醉就睡了,乖的很,什么话都没多说。” 呵呵,还乖的很,可不嘛,你一问,老底儿都差点揭给你了,可不就是乖的很嘛! 月梅一肚子的气,偏面上还不敢发出来,等良明清把粥做好,连着用大碗喝了满满的三大碗。最后看着良明清不够吃,只能回屋把中午剩下的米饭拿出来和粥一起用开水兑了吃,才觉得心里舒坦了点。 活该! 整日里吃什么好的都紧着你吃,有什么活都抢在你前面先干,你倒是好,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居然还试探我! 月梅不由得想,自己也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居然还以为这人是对她有意思,想娶她了。其实人家一直隔着肚皮和她交往呢,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在打的什么主意。 月梅怎么想都觉得想不通,她即便是有点不对劲,可长相和出身都不能改变,小小程家村的一个村姑,有什么值得人去探究的吗? 吃好了饭,月梅还是主动的刷了锅碗,良明清却趁着天还亮着,在门口对着一对木头叮叮咚咚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月梅添了水温着,过去看了一眼,问道:“良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些木头一根根圆圆粗粗的,又没劈开,可不像是做柴禾用的。 良明清把几根木头往手里一拢,比对了长度后一一摆好,然后叫月梅帮忙,用绳子并排着一一把棍子给捆起来。 月梅看着,隐隐的已经有了猜测。果然,等一排的棍子捆好固定住了,良明清不知从哪里取了好几块的青灰砖,在四个拐角摆好,然后把捆好的棍子放了上去。又拿了个面扑放在上面,一个简易的桌子就做成了。 他笑道:“平日里咱们对付对付也就过去了,可明儿个过年,咱们虽然只有两个人,可也得好好吃顿年夜饭,这没有桌子哪成,就用这个先将就着。等开了春,雪化了,路好走些了,我去镇上买一个好一些的桌子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添了桌子,倒也真的像个家了。想到这儿,月梅猛然一愣,不对不对,她怎么又被打动了! 她忽然嗅出了危险的味道,不是生命的危险,而是其他的,或许应该说是来自她心意容易被打动的危险。良明清这个人,初看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出色,哪儿哪儿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可偏偏这段日子住下来,她却不知不觉的觉得他好。 这也好,那也好,尤其是今日他给程刚带年礼回去的举动,直接导致了中午吃饭时候她一个不慎,险些酿成惨剧。 这太可怕了,如果再继续住下去,月梅觉得自己怕是真的要完蛋了。 不能再留了,等什么开春啊,过了年,直接找时间走才是正经事呢。 一夜思虑了大半夜,第二天便是过年。一大早月梅起来的时候良明清也起了,早上和中午倒是没什么事,只都随意对付了口,然后两个人好生的收拾了下茅草屋,整理了些各自的东西。 吃过中饭没一会儿,便开始着手准备晚饭。月梅在现代的时候,每年过年荤素搭配姥姥都要做满八个菜,这会儿不是在将军府不能自己做主,自己掌勺了,定然得按着自己的性子来。 鸡鸭鱼肉便是四个菜,再来个鸡蛋炒大葱,炝白菜,素炒萝卜丝,萝卜丸子青菜汤,正好八个菜,有荤有素还有汤,天色未暗便端着上了锅。 良明清又拿出了酒壶,“今儿过年,咱俩可得好好喝一杯。” 喝一杯就喝一杯! 月梅笑着接了杯子,又去拿酒壶,“是啊,是得好好喝一杯,来,我来倒酒。” 满上一大杯,月梅端起面前的酒,冲着良明清举起来,“来来来,良大哥,我敬你。” 良明清端着酒杯没喝,只笑着道:“敬我总得有个理由吧,你说说是什么理由,说出来我再喝。” 月梅道:“敬你是个好人,收留了我,给我吃给我住。” 良明清摇头,“不行不行,这个昨天说过了。” 月梅呵呵一笑,立刻换了理由,“敬你陪我过年,敬你请我喝这么好喝的酒。” 良明清点点头,举杯,一口喝尽。 月梅再倒,说:“敬你弄来这么多好菜,让我看着就热泪盈眶,在程家村我可没过过这么丰盛的年。” 良明清再喝。 月梅再倒,说:“敬你给我父母准备年礼,我 都没想到的事儿你却想到了,这一点我一定得敬你,你若是不喝,那就是不给我面子。” 良明清哈哈大笑,继续喝。 月梅不给他停顿的空隙,继续再给他满上,说:“这一杯敬良大哥你做了这个桌子,若是你不这么心细如发,咱们如今哪里能坐在这里吃饭啊,只怕还是站在灶上,吹着冷风吃饭呢。” 良明清又是一口喝尽,这一回他赶在月梅开口前说话,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醉意,“不不不成,怎么总是你在敬我,你,你也得喝才行。” “喝着呢喝着呢。”月梅倒了酒杯给他看,敷衍的不行,“等我敬完你了,你再敬我,咱们有来有往,好好过个年。” 又是一杯。 “良大哥,我敬你勇敢!” “良大哥,我敬你一个人住也不怕孤独!” “良大哥,我敬你力气大,居然可以从雪窟窿那里把我扛回家。” “良大哥,我敬你是个好人!” …… 良明清几乎来者不拒,来一杯喝一杯,最后已经坐不稳,头晃着,手抖着,看月梅像是能看到重影似地,还会傻傻的哈哈直乐。 月梅给他倒了一杯酒,轻声慢语的问,“良大哥,你为什么呀,为什么这样对我呀?” 她不知道良明清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这个人心眼子那么多,这么来者不拒的喝,说不定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有底气,故意想试探看她打算干什么。 所以她不把话问清楚,模棱两可,良明清要是顺着她的想法回答自然好。若是怀疑了,她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两全其美。 良明清举着酒杯的手抖啊抖,大胡子也抖啊抖,一双眼睛盯着月梅,却明亮又有神。 他有些大舌头的说:“月梅啊,我,我这么对你,难道,难道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月梅忽然觉得他的眼睛很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看过一回似地。在这熟悉的眼神注视下,她忽然脸色有些发烫,结结巴巴的道:“不,不知道啊,你什么心思,我,我怎么会知道……” “唉……”良明清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我这是喜欢你啊……咚……” 话一说完,人咚的一下往桌子上一趴,醉的不省人事了。 月梅愣愣的看着他,脑子都不会转了。她,她耳朵没出问题吧,她,听到了什么?喜,喜欢她?良 明清,喜欢她? “喂!”月梅直起身体,探过半个桌子凑在了良明清身边。 良明清睡觉不打呼噜,也不会像有些人醉酒了会乱哼哼,只安静的趴着,除了匀速的呼吸,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良明清?”月梅大着胆子拍了拍他的脸,然后又揪了揪他的大胡子,最后不甘心的自言自语,“真喝醉了啊?” 良明清自然不会回答她。 月梅坐好,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盯着良明清,想要看出他装醉的迹象。可他装的太像,月梅吃下第十块红烧肉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姿势趴着,半点反应都没有。 月梅觉得有点腻了,放下筷子冲出了门,直接舀了桶里的冰水出来,湿了手一下一下的拍着自己的脸。 不行不行,太热了。 不行不行,脸好烫。 不行不行,过了明天,等到大年初二回娘家的时候,骗良明清说是回娘家,然后就跑路吧。 再这么待下去,她就堕落的要爱上一个大胡子了。大胡子哪里好了,比不上大少爷俊朗英武,比不上三少爷斯文俊秀,比不上胡文能干老实,就连二少爷也比不上,起码二少爷有钱! 月梅扳着手指头在门口算着,不时的还回头偷瞄一下,见良明清始终老实的趴着,身姿和大少爷一样英武,大胡子下的面容说不定和三少爷一样俊秀,一桌子菜都是他寻来的,其实他也跟胡文一样的能干呢。 该死的心猛然又跳了下。 月梅突然一巴掌拍住了胸口。 ☆、第18章 良明清喝醉了,月梅在外头吹着冷风等了好半天都没动静,最后只好回屋把桌上的饭菜收拾了。 夜渐渐深了,本该守岁的晚上因为有一个人喝醉睡了,月梅自然也不打算守。她关注了良明清一晚上都没见他有动静,又扶不动他,最后只好拿了被子给他盖上,自己躺到了地上睡了。 半夜时候听到悉悉簌簌的声音,月梅在黑暗里睁开了眼,但是没敢回头,只听着良明清步伐不稳的出去洗漱了下,然后回屋,竟然直直就倒在了床上。 她等了半天没动静,一扭头,趁着月色看到那人趴着,被子居然还丢在桌子旁的地上。 “良大哥。”她轻轻叫了声。 床上的人低声嗯嗯了两声,却并没有动作。直到现在,月梅才相信他是真的喝醉了,不然,一个装醉的人哪里能有这般的耐心。 她认命的起身,过去把地上的被子抱起来,到床边给良明清盖好。然后忍不住蹲下来,又扯了一把他的大胡子。 良明清又是嗯嗯两声,嘟囔着道:“……别闹。”然后一抬手,按在了月梅的手臂上。 月梅吓了一跳,忙一把甩开。 良明清的手臂被高高甩起,然后重重砸在了床框上。月梅听声都觉得定然疼的不行,结果良明清只是又嗯嗯了两声,翻了身面朝外,继续睡的正香。 还真是醉了,这酒量可真不咋地。 月梅咂咂嘴,趁着月色又看了他几眼,然后起身,一边剧烈的甩头一边走到了窗下自己的地铺。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光大亮时候月梅才醒来。一睁眼,就瞧见良明清已经起了,正垂腿坐在床边,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她这边。 月梅瞬间就想到了昨日他的酒后真言,脸兀然红了,清咳了声才道:“早,良大哥。” “嗯。”良明清声音还有些暗哑,“早。” “我去做饭。”月梅爬起来,她是和衣睡的,随便拍拍理理,便打算出门。 良明清却忽然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阻止她:“今天冷的很,你刚起来别立即出去,容易生病的。早饭喝粥热剩菜,我来就可以,你等会儿再出来。” 月梅还没来得及反对,门就被带上,然后外头便传来了声音。 月梅腿一软,又坐到了地铺上,肩膀冷的很,她扯了被子把自己给裹住了。 自打她说了要住到年后开春后, 做饭打扫卫生这活良明清就没伸手过,而前日她醉了,良明清做了晚饭。昨日他酒后吐了真言,今早居然又积极的去做饭,理由居然还是怕她冷了会生病…… 之前哪一日早晨不冷啊,可为什么偏偏是今日才……难不成,难不成良明清来真的? 月梅心下一哆嗦,不行不行,这可是人精一样的人,而且还是个有许多秘密的人,她那点智商,还是早早躲开为好。 起身叠好被子,理了理衣裳,月梅出了门。良明清立刻看了过来,不过他没说什么,月梅也权当不知道,哆嗦着洗漱好,然后便到了屋里整理桌子,收拾良明清盖好的被子。 早饭的粥里加了昨日剩下的米饭,就的是一个鸡肉一条冻鱼,闷不吭声的草草吃过饭,月梅忙端了碗筷出去洗。 良明清看她一眼,起身走到床铺边,伸手在枕头下面一摸,等外面月梅洗涮的声音停止后,便出了门。 “今天大年初一。”他递给月梅一个粗布荷包,“压岁钱。” 月梅忙伸手接住,掂了掂,分量可不轻。她立刻笑开了,“给我的?” “嗯,给你的!”良明清说道。 月梅可没问为什么给她压岁钱,也没推辞,直接干脆的就往衣兜里一塞,笑眯眯的恭维良明清,“谢谢良大哥,你这般的菩萨心肠,新的一年,定然大吉大利,菩萨庇佑,一整年什么都好!” 良明清笑了笑,道:“也祝你一切都好。” 月梅点点头,等良明清转身回了屋,立刻缩到了灶门口,打开荷包。看到里面居然是三小块碎银子,总体加起来几乎超过二两银子的时候,月梅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跑路了。 真是大手笔啊! 良明清,可真是够意思!就冲这二两银子,她决定了,不介意他的试探,也允许他的喜欢,反正她打算明天就走人了,良明清此刻爱咋地咋地吧! 月梅小心的把钱给收好,在外面坐了半日畅想了未来的生活,最后做午饭的时候,直接乐的合不拢嘴了。 大年初二的一大早,月梅想了想没有拿自己的小包袱,反正她也没啥行李。吃了早饭后,便和良明清辞行,“良大哥,今儿是大年初二,我要回一趟家里,中午就不回来用饭了。你……”想到这一走就不回来了,月梅有点不舍,也有点歉意,“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做饭的时候要记得,生水别直接往熟菜里加,那样吃着会坏肚子的。” 良明清点点头。 月梅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对了,年前的咸肉已经晒差不多了,但是昨日刚腌的咸鱼咸肉你可得记着,出太阳了一定要拿到外面晒着,不然若是上了霉,吃着对身体也不好的。” 良明清又是点点头,看月梅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不解的问道:“就回一日的娘家,你交代这么多做什么?” 来了,这人精又开始多疑了! 月梅忙笑着摇头,“哎,我是瞧今儿天气不错,所以叮嘱你两句罢了。好了,外头冷,你回吧,我先走了。” 说完这话,月梅心一狠,转身大步就走了。 走着走着,却觉得不对劲,一回头,果然看到良明清亦步亦趋的跟着。而且今日他居然连拐杖都没拿,就那么一瘸一拐的踩在雪地里跟在她身后。 “你跟着我干什么?!”月梅愣了一下,接着没好气的道。 良明清一脸坦然,“大年初二回娘家,哪里有叫你一个人回去的理,我自然也是要跟着的。” 月梅一滞,正常的确是这样,可是咱们,咱们是假的啊! 不等她反驳,良明清继续道:“咱们虽是哄骗的你家里人,可做戏就得做全了,若是今日我不跟着你去,你娘和大嫂万一硬留了你不许走怎么办?” 我根本就没打算回娘家好吗! 这么早出门,为的就是拦下回娘家的程月荷,然后交代一下,解了后顾之忧,自己好跑路好吗! 可这话,月梅还真的说不出口。而且良明清大年三十的意外表白,以及这两日忽然的好,让她现在连想离开的实话也不敢说了。 万一她说了,良明清不许她走咋办? 月梅生着闷气走了几步,然后猛地停下脚,“不行不行,你跟我回去,我娘和大嫂肯定要借机为难你的,所以你还是别去了。今日我二妹回来,还有爹和大哥在,我娘和大嫂不敢硬来的,你就在家等着我就好。” “不行,我若是不去,你娘和大嫂不就要为难你了?”良明清一副舍己为人的模样,“既然我已经配合你说了谎,这个谎就必须得圆下去,所以这个刁难我也必须得去面对。且你忘了你妹妹了,还有程家村的老老少少,你这么跟了我,回娘家却只有你一个,他们会怎么看你,会怎么议论你?”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没法反驳,可是我不是想回去老老实实被欺负被议论的啊! “还是说,你觉得我又瘸又穷又丑,怕我跟你回去给你丢人?”见月梅不说话,良明清幽幽的又来了一句。 月梅:“……” 她什么也不想说了,遇到个“好”男人,可真是没办法。 只不过,为什么心却不由控制的跳的这么快,而且还十分欣喜雀跃?月梅一边走,一边在进行深度自我催眠:良明清是个人精,是个疑心病,是个神秘人,不能喜欢,不能喜欢,不能喜欢。 茅草屋距离程家村不远,不一会两人就到了村口,只是远远的,居然看到了董怀礼和程月杏正等在那儿。 大概是因为过年,程月杏今儿虽然穿着暗色小袄,但下身却难得穿了条粉色的裙子。远远的站在长身玉立的董怀礼身边,居然还挺有几分娇俏亮眼的感觉。 月梅狂跳了一路的心,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立刻被原主的情绪控制了。不是嫉妒,而是看着几日功夫就消瘦了一大圈的董怀礼,生出了心酸想哭的感觉。 “所以,你不想我跟你回来,是因为想见他?”良明清突然低声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当断即断,把他放下了,没想到……” 月梅一扭头,大胡子看不清表情,但他一双眼里却是盛满了失望。一瞬间那心酸想哭的感觉烟消云散,只留了满肚子的无语。 “我没有!”她说道,鬼使神差的伸手,一把拉住了良明清的手。 ☆、第19章 月梅无意识的举动,却让董怀礼猛然瞪大了眼,定定看了两人交握的手片刻,才像被抽了浑身力气一样,腿一软,踉跄着往后倒去。 “怀礼哥!”程月杏一直关注着他,这会儿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对劲,慌忙抱住他的手臂,用自己的身体撑住了他。 “我没事。”董怀礼声音有些涩然,说了这话,便往外抽胳膊。 程月杏这才发现董怀礼瘦了,瘦了很多。不仅仅是身体消瘦,脸庞没了肉,就连手臂,穿在宽大的长袍里都只剩下细细的一条了。 她的眼圈立刻红了,死死抓住董怀礼不松,转了头看着月梅只是脚步微微停顿一下,便立刻迈步走了,不由得眼里闪过怨恨。 为什么,怀礼哥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她这样,对得起怀礼哥吗? 她为董怀礼鸣不平,也为自己觉得委屈,大姐对怀礼哥这么狠心,自己却是一心一意为着他的,可为什么,怀礼哥的眼里只有大姐,却从来不肯看看她呢。 “怀礼哥,我扶你坐下歇一下吧。”看着月梅和良明清的声音越来越远,程月杏忍住心口的悲愤与怨恨,带着哭腔道。 “不必。”董怀礼说道,手上力气忽然加大,直接抽出了手臂,“我回去了,你也回吧。” “怀礼哥……”程月杏不甘心的叫了一声。 董怀礼身形消瘦,但一步一步却走得很稳。他看到了,月梅过得不错,面色红润,人也好像胖了些了,而且,和那个男人感情似乎很好。 要说怨,自然也是有的,怨她抛弃了他,怨她这么快就找了男人。可是他该怨吗,不该啊,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上门求娶,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家人都不同意,月梅早就嫁给他了。 而那个男人,说起来还是救了月梅的恩人,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月梅在逃出家的那一日说不定就要冻死在村后的雪窟窿里了。 那个男人救了他喜欢的人,他心里再是不愿,也不能去怨,去怪。何况那个男人看起来对月梅非常好,他应该高兴才对。 是了,就是这样的。 今日他去,不过是为了远远看一眼月梅,现在看过了,以后,以后就忘了她吧。 董怀礼回了家,面色淡然的叫了声娘和祖母,然后进了后院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娘,我听怀礼的声音……”坐在灶下取暖的中年妇人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 声音里却是满满的关切。 董老太太坐在屋子正中央,提着拐杖狠狠捶了地面几下,骂道:“还不是程家那个丫头,今儿是大年初二,怀礼方才出去,定然是瞧见她了!真是个害人精,那回大雪,怎么没将她给冻死呢!” “娘。”董太太却不这么看,她斟酌着道:“其实,其实程家那个大丫头也不错,也……” “不错个什么了!”董老太太道:“姑娘家家就不学好勾搭我们家怀礼,我早就看她是个不安份的!怎么样,我说对了吧,为了不给地主老爷做小跑了出去,结果就跑到人家野男人的床上了,这样的女人,幸亏当初我没答应,若不然咱们老董家的脸都要被她给丢尽了!”又训斥媳妇,“你可别没长脑子,人家喊你两声婶子,就觉得人家好了!对了,下回程家那个三丫头过来,你不许理她!” 之前董怀礼刚回来的时候,看着孙儿那备受打击的凄楚样子,董老太太甚至动了月梅不行了,把程月杏给孙子娶回来的念头。可是这段时间下来,孙子虽然瘦了不少,但该看的书还在看,该吃的饭虽吃的少但也照常吃,她不那么担心了,这样的念头自然就也打消了。 董太太被训的面色通红,可是想到程月杏来了就帮着干活,又是真心为着儿子的,面上还是有几分不甘。 如今他们家已经不是原来了,人家叫她一声董太太,其实未必就是尊敬,她觉得笑话的意味更多些呢。 家里条件又不好,她瞎了眼,婆婆年岁又大了,儿子读书都是自己挣的银两,家里也是儿子的拖累。这样的条件,其实村里能有女孩子不嫌弃,她觉得已经谢天谢地了。何况程家这三丫头,那可是事事都以她儿子为主的,这样的好媳妇到哪里去找啊。 婆婆这样这也嫌弃那也嫌弃的,若是耽误了儿子以后娶妻可怎么好。儿子如今都二十了,这个年纪,旁人家早做爹了,也就她家怀礼,连女人的滋味都不知道呢。 见儿媳妇不说话,面上神色变了又变,董老太太哪里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当即啐了口,骂道:“当初我就说不让大郎娶你这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大郎非不听,一头牛似地认准了你!可不是么,家里出了事,你家没一个人能帮得上忙,若不是你家没有能力,咱们家至于变成今日这样吗?” “年纪轻轻就瞎了眼,饭也做不好,活也不能做,你活着就是怀礼的拖累,可别再想着法儿带累你儿子了!” “字不识得几个,道理也不懂多少,倒 是目光短浅这一点做的很好。我可告诉你,若是没有我,你指着能有怀礼这样出色的儿子?如今我孙子这儿我说了算,你若是再胡乱搀和,仔细我即刻替我儿子休了你!” 董太太被婆婆骂的头一低再低,眼泪也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此刻她多么希望儿子可以出来帮帮她,可婆婆偏偏每回都压低了声儿,儿子一来她就不骂了,自己就是想告状都不能。 “董奶奶,您,您怎么这样说董婶子。”程月杏的声音犹如天籁,董太太立刻惊喜的握住拳头。 董老太太没想到自己教训儿媳妇会被人撞见,而且撞见的人居然还是程家的三丫头。她顿时直起腰背,干脆豁出性子怒目相对,“这大年初二,你大姐二姐不是回了娘家?你不在家帮着你娘做饭待客,往我家里来做什么?我家里不欢迎你,赶紧走!” 自打董怀礼被带信叫了回来,因为被大姐的事情打击了,她时常来董家安慰他。每一次董太太都很热情,而董老太太虽然不太热情,但也绝没有摆脸色的。 可今天怎么…… “看什么看!”董老太太起身走到门口,喝到:“有那样不知廉耻的姐姐,妹妹能好到哪里去!赶紧走赶紧走,别脏了我家的地!” 程月杏是一路哭着跑回家的。 到家看到还站在门口没有进屋的月梅和良明清,顿时一股脑的怨恨都出来了,要不是这个姐姐不知检点,怎么会带累的她被董老太太说这样的话! 她狠狠的冲过去撞了月梅一下,然后大声冲屋里喊道:“娘,大嫂,大姐回来了!” 月梅不防备,被撞进了良明清怀里,头晕眼花了片刻才回了神。看着闻声赶出来的吴氏和眼睛通红显然哭过的程月杏,一瞬间有些茫然。 她十分不想回来,所以一直没想好怎么应对吴氏,是不理不睬还是直接战斗,所以在门口站了半天都没进屋,结果程月杏一回来,居然就吼了出来。 吴氏也被小女儿吓到了,愣了一下才没好气的骂道:“你叫魂呢!回来就回来,值得你叫这么大声吗?”又看向良明清,“回来了啊,这么说聘礼你准备好了?那正好,现在便给我。” 一不小心有了极品亲戚怎么办?月梅觉着,要么就离得远远的,叫极品亲戚找不到。要么,就来一个收拾一个,来一双收拾一双。 当然,现在她是打算离得远远的。 “我们没有钱。”她挡在良明清身前说道。 “没钱?”吴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抬高下巴趾高气扬的道:“没钱你回来干什么?我告诉你月梅,没钱你休想进我家的门!” “那好,那我走了。”她还巴不得呢,跟谁稀罕回来似地,月梅拉了良明清就要走。 “你站住!”一声尖利的叫声,一双手抓住了月梅的手腕。不是吃惊的吴氏,居然是眼眶红红的程月杏。 这个妹妹程月梅的记忆里不多,但却不算坏,虽然知道这个妹妹因为对董怀礼有心,而对姐姐耍了小计谋,但因为不是原主,月梅甚至连生气的念头都没有。 但没想到,她此刻却不许她走了。 “怎么?”月梅询问的看着她。 程月杏被看的目光一缩,手下立刻松了点。月梅趁机抽回手,而程月杏被这动作一激,却突然开了口,“你不能走!爹娘养了咱们三姐妹这么多年,二姐出嫁是一两银子聘礼,我订亲要了二两银子聘礼,你,爹娘最疼你了,你出嫁,最少也得给三两银子聘礼!” 倒是比吴氏要的少了点。 不过虽然自己现在手里就已经有二两了,月梅还是不打算给。 她正要说话,屋里传来了程大海的声音,“月梅回来了,进屋里来,爹有话要和你说。” ☆、第20章 熟悉的土屋,熟悉的摆设,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语气和态度。 月梅看到半躺在床上的程大海,一个脸上皱纹横生,十分消瘦的老实巴交的男人时,原主情绪上涌,眼睛瞬间红了。 这种难过,甚至比之前见到董怀礼那一刻还要重。没见面的时候,即使记忆里程大海这个父亲很疼爱原主,月梅也可以压下去原主的那种情绪。可是此时此刻真正看到了原主的亲生父亲,月梅才发现她有点控制不住,眼睛不停的想往外冒眼泪,心里也揪在一起的疼。 看了眼程大海的腿,月梅声音哽咽的问道:“爹,你的腿怎么样了?” 程大海先上下打量了几遍自己的女儿,然后又认真仔细的看了良明清,见女儿没受委屈,找的这个男人看起来也很稳重可靠,提了多日的心才稍稍放了下去。 “没事没事,都快要好了。”他笑着说道,又指着良明清问月梅,“对了,他,他叫什么?” 月梅这才发现,吴氏这个娘都伸手要了两回聘礼了,却还未曾问过良明清的姓名。而老实巴交的大哥,居然也没想起来要问,月梅都不知道这大哥是真心疼原主,还是真的太憨了。 月梅一笑,正想拉良明清上前来解释,就见良明清往前跨了一步,恭敬的对着程大海点了点头,道:“岳父,小婿姓良,叫良明清。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如今一个人住在程家村后面的茫山脚下,平素以打猎为生。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请岳父放心,您把月梅交给我,我一定好好待她,不叫她受委屈的。” 良明清不紧不慢,声音沉沉一言一句的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再加上保证,哄得程大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好好好。”他连着说了三个好,“月梅交给你,我很放心。来来来,到这里来坐,咱们好好说说话。”他拍着床边说道。 月梅彻底石化。 良明清这是睁眼说瞎话,而程大海这个原主的父亲,却被蒙骗的心甘情愿。 “月梅,你先出去,我和明清说说话。”月梅还在愣神,程大海干脆直接撵人,还十分亲切的称呼良明清为明清。 月梅晕晕乎乎,都不知道怎么走出门的,好在出了门,正好看见有一对男女从门口走了进来。男人怀里抱着孩子,女人手里提了小包袱,看见她的时候,女人脸上露出惊喜的笑,然后小跑着冲了上来。 “大姐,你回家来啦,你没事吧?”女人很温婉,和原 主月梅关系看起来也很好,月梅不用想,都知道这就是程家的二女儿程月荷了。 她比月梅小一岁,可如今孩子看起来都有三四岁了。月梅默默的想,这是十三四岁就出嫁,嫁人后就立刻有孩子的节奏啊。 “我没事。”月梅说道,看看吴氏和程月杏都没了踪影,招呼着她和她男人道:“你们一路回来也走累了,赶紧进屋歇歇吧。” 程月荷的男人叫童山,是一个看着很忠厚老实的男人,听月梅这么说了,冲着她笑了笑,叫了声大姐,便抱着怀里已经睡着的儿子进了堂屋。 童山刚进去,屋里面就响起了吴氏尖利的声音,“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月荷呢?” 童山老实巴交的道:“月荷在院子里呢,大姐也在,她和大姐在说话。” “说什么说,和那死丫头有什么好说的!”吴氏骂道,快步走到门口,冲着院子里的程月荷喊:“一年拢共回来两三回,回来了还不进门,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你老娘觉得烦啊,烦你就别回来!” 程月荷被骂的脸色一白,快速的看了眼月梅,便低着头小媳妇一般小碎步快速的进了屋。 “可知道回来了!”吴氏扭了二女儿肩膀一下,一把拽人进屋一边道:“这回回来,带没带银子,你大嫂眼看着快要生了,你家里条件好,你可不能空拉着手回来,多少也得给你大侄儿一些!” 月梅抚额,不忍再听程月荷细细回话的声音了。这都是什么奇葩的娘啊,当着女婿的面就要钱,还是这样的理由,大嫂刘氏的肚子还没显怀好吗! 这是为了儿媳妇和还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娃娃,直接不管女儿在婆家的死活了吧? 月梅刚刚软下来的心,此刻又硬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程大海一开口,吴氏和程月杏都变了脸色,不敢吱声随她和良明清进屋,但她觉得这肯定是暂时的。 单看吴氏对另外两个女儿的态度,就知道这亲若是认了下来,绝对没有好处只有坏处的。 想到这儿,她也不再等了,直接进了程大海的房间,“爹,你们话说完了吧?” “说完了。”良明清已经站了起来,闻言回身冲她笑了下,道:“我正跟岳父说,要带你先回家呢。” 大年初二,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按理最少也得吃过午饭才走的。正常情况下,其实在娘家住几天才对,毕竟女儿出嫁后回来不容易,趁着过年,想女儿的父母哪里舍得女儿到 家就走啊。 也不知道良明清和程大海说了什么,程大海明明那么疼原主,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让她走啊。 “嗯,趁着你娘在屋里,你们赶紧走吧。”程大海说道,挥挥手催促着。 月梅本来就是打算要走的,可见程大海这态度和说的话,心下却软了又软。最后才狠狠心,从腰带里掏出良明清昨儿给的荷包,从里面摸出了两个小小的碎银子,过去放在了程大海的手里。 “爹,这个给你,你私下留着,叫大哥给你买点好吃的,赶快好起来。”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这可是她的一半家产。就当为原主最后尽一点孝吧,毕竟原主若是活着,肯定也是不忍心看着程大海这样儿离开的。 她不是原主,她能忍心,但给点钱出去,心里好歹是好受点。 “我不要,你拿着,你们小两口过日子哪里都要花钱呢。”程大海忙推辞,拽了月梅的袖口不许她走,硬把那碎银子往她手里塞。 “岳父,您就拿着吧,我们还有呢。”良明清上前来把月梅拉开。 “我不缺钱,你别听你娘整日的乱说,家里你大哥和我都在地主老爷家做事,都挣钱呢。开了春我就好了,到时候不耽误挣钱的。”程大海和良明清聊了几句,现在很是满意这个女婿,但是这女婿毕竟是个瘸子,真要论起挣钱,还未必如他。而且听儿子说女婿和女儿现在住的是后山的茅草屋,这有些钱了自然要存着,以后才好重新盖房子啊。 月梅既然已经狠心给出去了,自然就不会往回收。她态度很是坚决,“爹,您拿着便是,等伤彻底养好了再去上工。至于我,我您就别担心了,我会好好过的,好了,我先走了,不然一会叫娘瞧见了麻烦。” 程大海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拉着女婿走了出去。叹了口气,随后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这女婿虽然不富裕,但人的确是不错的。 月梅这孩子跟着他,日后想来不会太受委屈的。总比被老婆子为银子卖出去的要强,这些年他一直就在担心这个,在外面做工的时候都在担心,现在可好了,月梅终于嫁出去了。 这是他的大女儿,三个女儿中他最疼的就是这个,不仅长得漂亮,还温柔体贴,另外两个女儿他都想方设法给找了好人家,这一个,定然不能叫她受委屈了。 他程大海的女儿,就是长得再漂亮,也不能为钱卖出去。如今成了定局,老婆子那儿就是再有什么心思,那也不成了。 月梅和良明清刚走到门口,坐在院墙西侧的程月杏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你们要走了?”她红肿着眼睛,语气和吴氏一样的尖利。 月梅不想理她,只点了点头。 “聘礼钱给娘了?”程月杏又问。 月梅皱眉,不耐烦的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程月杏道:“怎么没关系,二姐出嫁有聘礼,我出嫁也有,为什么你没有?从小到大,你穿的最好,吃的最好,爹也最疼你,你的聘礼合该最多才是!” 要是没有程月梅的记忆,月梅真的要以为原主过的多好了。可其实,不过是因为年纪大,只能她最先穿新衣服,穿小了,换给程月荷,然后才是程月杏。至于吃的最好更是扯淡,吴氏为了让她瘦一点好看,总是经常不给她晚饭吃,程大海在家的时候知道了,自然偷偷省下自己的口粮给她。 而唯一好一些的,便是不用下地,在家也不用做粗活,还跟着村里识字的人识了几个字。而这,不过是因为吴氏在做投资,不过这么说起来,她跑了一毛钱没给家里,吴氏的确挺亏本的。 ☆、第21章 可,真正的程月梅已经死了,被吴氏给逼死了,她哪里有资格亏本。 月梅脸色骤冷,看也不看程月杏,往边上错了一步,拉着良明清就走。 “不许走!”程月杏声音不大,但很坚决。她抓住月梅的手臂,回身对屋里压着嗓子喊:“娘,大嫂,大姐要走了,没有丢下聘礼钱,你们快来!” 吴氏匆匆跑出来。 刚走到院子里,一侧小屋里的程大海就厉声叫住了她,“把月杏拉回来,让月梅他们夫妻走!” 吴氏张嘴想要分辨,程大海冷冷补充,“你要是再乱来,我即刻就休了你,你今天就给我滚回娘家去!” 吴氏脸色一白,她爹娘早死了,如今娘家倒是有人,可是大哥和小弟都成了家,儿子孙子一大堆,她若是被休回去,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知道了!”她悻悻说道。 吴氏刚到门口,程月杏就道:“娘,我拉住了大姐,你快叫她给你聘礼,我订亲还要了二两银子的聘礼呢,她怎么着都得给三两才行!” “屁话!”她上回可是要了二十两的。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又不让干活的养她这么大,三两银子就想打发了她,也太天真了! 吴氏张嘴就想老话重提,可是一想方才程大海的话,又不敢了。但若真的这么让月梅他们走了,又不甘心,最后她没有拉开程月杏,只是这么干干的看着。 月梅见她如此,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打算。冷笑一声,看着程月杏道:“松手!” 程月杏咬住嘴唇,手上力气忽然加大,声音却依然不高,“不行,你必须把聘礼给了才能走。”她看了眼吴氏,“娘,你说你要多少银子的聘礼?” 三两是不够难为人的,多要点才好。 凭什么自己得被她拖累的名声变坏,凭什么自己要胡乱嫁一个其貌不扬家境普通的人,凭什么? 程月杏的心被嫉妒烧着,只觉得如果她不能过的好了,那程月梅也别想过的好。 吴氏见小女儿问了,回头警惕的看了一眼,然后也学着小女儿的样子,压低了声音,举起了两只手,“十两。我看你们日子的确不大好,就不要二十两了,给十两就行。最低十两,不能再少了!” 十两,一两我都不给! 月梅冷哼,看着程月杏嘴角一勾,正想说话,良明清却点头应了,“好,十两就十两。只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 的水,给了你十两,这以后月梅是不是就彻底脱离了程家,不用管你们了?” 以后谁在意啊,她有儿子媳妇,以后就算要靠,那也是靠儿子的。吴氏当即点头如捣蒜,“这是自然,给了我十两,以后月梅一辈子不回娘家来都行!” 那岂不是十两买断了一辈子了? 程月杏有点不甘,可是想到心底的那点子打算,觉得月梅一辈子不回来才好,起码董怀礼天长地久的不见她,就能把她给忘了。所以她没有说话。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那以后月梅可就再不是你程家的女儿了。”如今穷人家卖女儿,长得极为好看的也撑死了五两银子,普通的卖出去也就是一二两,吴氏开口要了十两,良明清立刻答应下来,从胸前拿了一个十两的银锭子出来。 吴氏一瞧见那银钉子,眼睛一亮,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月梅烦躁的看了她一眼,再看良明清,也觉得烦躁了起来。 她抓着那银锭子,粗鲁的又塞进了良明清的胸口,“你干什么,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不需要你掏这个钱。”又直面吴氏,冷声道:“我告诉你,别说十两,一两都没有!月梅已经死了,在你逼得她撞墙,又不给她饭吃的时候,她就死了,痛死了,饿死了。你觉得一个死了的女儿,也值得十两银子吗,你怎么不去抢呢?” 程月杏被月梅的话说的面色发白,手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吴氏却勃然大怒,眼看要到手的银子飞了,还被这么误会,她那性子哪里受得住。当下就伸手要扇月梅,“我打死你这个满嘴谎话的小蹄子!” 月梅有了防备,立刻要躲,可良明清就在她身后,她一下子撞在他身上,躲无可躲。眼见着巴掌要打下来了,月梅忙抬起巴掌打过去。 两两相碰的疼痛并没有,良明清及时抓住了吴氏的手臂。 “有话好好说,动手做什么。”他声音淡淡的,可吴氏却被他抓的疼到脸变色。 她忙不迭的道:“好好好,好好说,我这不就是想和你们好好说的吗。这丫头简直胡言乱语啊,满村都知道我最疼她,怎么会让她挨饿,就是她撞到了,我也立刻请了镇上最好的大夫来给她看的,哪里来的病死了饿死了,这不是戳人心窝子的吗?” “过去的事不用再说了。”良明清不理她的诉苦,“你只要说,是不是这十两银子给你,以后月梅就不是程家的女儿了,你能做这个决定,那银子我给你, 然后咱们走,从此再不相往来。” “我当然可以做决定,我可是月梅的亲娘,我养……”吴氏又想长篇大论,但看着良明清重又拿出的银锭子,咽下了话。 “那就劳烦你,现在和我去一次族长那里。凡事得有凭有据,咱们立了据写了文书,从此月梅和程家再没关系了,我才能给你银子。”良明清说道。 吴氏只要能得到钱,什么都好说。毕竟现在月梅不干净了,要是硬拉回来,还真不一定能卖出去十两银子。 “好好好,咱们这就走,这就走。”吴氏催促着,也不回家去和程大海商量,忙就在前面引路,想立刻去族长那里。 月梅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这个良明清想干什么,他凭什么给自己做主,凭什么要花这十两银子,难不成是以为他花这十两,就能把她的一辈子给买了? 而且他才给了自己二两碎银子,又怎么会还有十两银子的? “良明清,不许去!也不许给钱!”月梅干脆撒泼,拽着良明清的手道:“你若是敢去立什么字据,你若是敢把银子给出去,我,我现在就走,以后也不跟你过了!” 良明清示意吴氏先走,然后拉了月梅贴近自己,在月梅耳边小声道:“你傻了不成,没有这个文书,你以后怎么离开这里?难不成,你真的要和我在小破屋过一辈子?” 谁要和你过一辈子啊,我今天就打算走的好不好!月梅突然不自在起来,虽然还是舍不得给那十两银子,可是一想到的确是这样,没有文书,董秀才的路走不通,她还真的走不掉。 可是这是十两银子啊! 便是当初在将军府,也是她好几个月的月钱了! 月梅心疼的不行,而且等拿到文书,看着吴氏欢天喜地的拿着银锭子又咬又啃的时候,觉得自己这下真的是不好走了。 欠个二两银子,还是大年初一给的,她厚着脸皮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加起来是十二两了,十二两,穷苦人家够吃几年了,她怎么好意思啊。 从族长处出来,良明清没有和吴氏再回去程家,而是从另一条路带着月梅往山脚下走。 月梅一路都没说话。 她十分纠结。不可否认她是对良明清有了好感,但良明清这个人太聪明,她看不透,吃不准,拿不住。他绝不可能仅仅是一个山脚下的猎户,他的谈吐,他的心计,这些足以证明,他不是个简单的人。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她非常没有安全感,也没有自信,自己可以一直守着自己的秘密。当初在将军府,是她年纪小,又害怕,所以忍了忍,又有老夫人护着,别人没有发现异样。 可是现在她如果和良明清离开这里,她在将军府做丫鬟时候所学到的那些,不可能不拿出来用。她在现代所懂的那些,也不可能一直藏着掖着,和良明清日日相处,夜夜相对,她的破绽无所隐藏。 可是走吗? 虽然她自小父母离异没人肯要她,可是姥姥姥爷却一直很宠她,读书成绩好,人也乖巧,同学老师也都很喜欢她。乖乖女长大到十八岁,然后穿越到了将军府,又被老夫人护了许多年,她的内心,其实也是害怕的。 这毕竟是古代,毕竟是男尊女卑的年代,她一个女孩子出去随时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她真的可以应对吗? 而良明清,他对自己真的好,自己也对他真的有好感,如今还欠着人家“巨款”,她真的还能厚着脸皮走吗?她真的舍得走吗?她又真的,在已经出现后盾的时候,敢一个人就这么走吗? 月梅不知道。 ☆、第22章 一大早出发,回到山脚下的茅草屋时,日头已到正中,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月梅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手脚麻利的准备做午饭。大年初二的午饭,年三十那日做的许多菜还有的剩,蒸了一锅白米饭,热了两样剩菜,蒸一个白菜,没一会午饭就做得了。 月梅熄火准备端菜盛饭时,良明清从屋里走了出来,不用月梅吩咐,便径自拿了帕子包好碟子,把一样肉一样鱼还有一个切碎的蒸白菜端进了屋。 月梅盛了两碗米饭,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一边一个坐下,分好筷子端起碗,相对无言的吃饭。 “月梅。” “良大哥。” 两人同时张口,月梅一愣,才说道:“什么事,良大哥你先说。” 良明清收回看她的视线,伸了筷子夹了一块瘦肉多肥肉少的红烧肉,放在了月梅的碗里。 “你怎么不问问我,在程家村的时候,你爹和我说了什么。”他说道。 月梅夹菜的右手一瞬间握紧了,过了一下才悄悄舒口气,松了松,“我爹和你说了什么?” 良明清道:“先吃饭,冬天饭菜冷的快,一会吃凉菜凉饭容易闹肚子,咱们边吃边说。” 月梅点点头,把碗里的红烧肉塞进了嘴里。她做菜图省事,也图良明清吃的爽快,肉块切的比较大,这一大块肉换她来吃,塞到嘴里还没嚼两下就噎着了。 咽不下吐不出,她立刻红了脸。 良明清迅速起身,快步走到灶上拿了个空的碟子进来,放到月梅面前,弯腰轻轻拍着她的背,“吐出来,吐到碟子里。” 月梅真心想吐,可这放到嘴里嚼了两下的东西吐出来,自己都能被恶心到,何况身后还站着个良明清。 她说不出话,只呜呜摇着头,一面转身去打良明清的手,示意他别再拍了。良明清见状,只好不再强逼她,去了灶上端月梅煮饭时候盛出来的米汤。 月梅捂着胸口,艰难的嚼着,等米汤送来,慌不迭的喝了一口润了下嗓子,然后才囫囵着嚼碎吞咽了下去。 有了这一遭,两人回来时一路上的尴尬气氛好像全部消失了。良明清见她除了脸蛋红通通的,其他真的没事了,坐下来端起碗准备吃饭,只饭还没送到嘴边,就忍不住搁下碗,抖着大胡子哈哈笑了起来。 月梅被他笑的羞窘,接着又在这不断的笑声里变 为羞恼成怒,瞪着眼看他,“有那么好笑吗,你吃饭就没被噎过啊,不许笑!” “好好好,不笑不笑……”良明清嘴上答应的好,脸也顺势绷了起来,只不过一瞬,又破了功,继续哈哈大笑的毫无形象。 月梅气死了,一把过去捞了他的饭碗过来,“笑笑笑,我看你笑就能笑饱了,那正好,午饭我瞧你也没肚子吃了,我端去倒了去。” 她说完就起身,连着自己的那碗也没心思吃了,干脆一并端出去。 “哎!”良明清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月梅本就脸红的厉害,这么一下子被抓住手腕,脸上更是发了烫,手一松,饭就被良明清给夺了过去。 “来来来,吃点白菜。”良明清把月梅重新拉着按下坐好,给她碗里夹了一块子碎白菜,“你慢慢吃,我跟你说你爹说了什么。” 月梅愤愤坐下,夹了白菜犹豫了一下,到底吃了一小口。 “你爹说,他从来就没想用你来换取什么,在他眼里,你和你的两个妹妹一样,都是他疼爱的女儿。”良明清道:“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长得好看,你娘就生了那样的心,他没想到有他一直护着,也依然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月梅没有出声,从今日给程大海那碎银子开始,她就已经和程家的所有人彻底没了关系。对于程大海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她是不在意的。 她在意的,只是良明清怎么会想到要花十两银子给她“赎身”。 良明清丢下碗,认真的道:“农家嫁女儿虽不似城里高门大户那样多规矩讲究,但该有聘礼的会有,该有嫁妆的也会有,在女子出嫁那天,也是要着了红色嫁衣,被婆家从娘家接出来的。” 月梅心底有些触动,这些,自己全都没有。如果她留下来和良明清在一起,没有这些的话,她又算什么呢? 她不在乎什么排场脸面,可该走的程序总得要走,不走的话,她留下来,能算得上是良明清的妻子吗? “可是你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咱们一条一条走下来,你娘,你大嫂,你小妹妹……”良明清没有说下去,他知道月梅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你爹觉得这点上十分的对不起你,可是为了咱们能安生的过日子,他只能狠心对不起你这一回了,但是他跟我说了,若是我对你不好,他和你大哥,都不会放过我的。” 月梅听到这里,忽然鼻子一酸,不是原主的感情,而 是她自己的。 程大海这个爹,虽然不能算顶好的爹,可是比她那个离婚后立刻再婚,见她这个亲生女儿如见瘟疫一般的爸爸比,却是好上太多了。 她吸了吸鼻子,控制了眼泪,这才猛然惊觉良明清方才最后一句说了什么。她抬起头,看向良明清,那双被水浸润过的眸子里有着惊讶不解,也有着一闪而过的欢喜。 虽然那欢喜的情绪闪的很快,但良明清还是看清楚了。 所以看着月梅,一瞬间他居然怔住了。 这样熟悉的眼神,他曾经见过一回。虽然只是那一回,但后来许多个日日夜夜,他都会不经意的想起。 可是那个人…… “我已经跟你爹保证了,我一定会对你好,赚钱给你买好吃的,给你买好衣服,会尽我最大能力的对你好。”良明清舒展了眉目,声音略微低沉但却很认真,“月梅,你愿意吗?” 一声月梅出口,两个人心尖都颤了颤。 月梅觉得良明清的眼神很熟悉,可是和那眼神对视一刻,看着那眼睛里的认真和……炙热,她却发现自己错了,这眼神她一点也不熟悉。 她觉得自己应该摇头,可是却根本舍不得,嘴巴不受控制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良明清说道。 月梅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看着面前的良明清,好像那满脸夸张又略显邋遢的大胡子都可爱了起来。有着这样一双认真眼睛的良明清,他的大胡子下面,是怎么样的相貌呢? 月梅好奇起来。 “我……”她明明想说的是我可以想想吗,可是话一出口,却变成,“我愿意。” “好,你这可是答应我了。我已经想好了,你爹说的对,咱们不能那么办婚事,但也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在一起。今日族长那边已经拿来了你的文书,等过了元宵节,咱们就在这门口摆上几桌,你娘家那里只请你爹和你大哥,村里就请族长,另外你还有没有什么相处好的小姐妹,或者往日里待你亲厚的村人,若是他们愿意,咱们也给请来。”良明清的眼睛乍然变得十分亮堂,他抓住月梅的手,笑眯眯道:“初六之后城里就热闹了,到时候我带你去买两件新衣裳,再买几件首饰,胭脂也给你买上两盒,然后再买块红布做嫁衣,对了,嫁衣你会做吗?若是不会,咱们得好好找找,看看有没有做成品嫁衣的。” 这,都已经在 心里计算好了? 月梅愣愣的看着良明清,忽然想到年三十晚上被她灌醉了的良明清,难道那天晚上他酒后吐的,真的是真言? 月梅觉得自己应该害羞的,可是却怎么都害羞不起来了,良明清连请什么人,买什么东西都想好了,这一点可比胡文强多了。 她满心满眼的都是欢喜,哪里还能顾得上害羞,点头如捣蒜一般道:“会会会,我的针线活可好了呢,初六去买元宵节穿,这么长的时间我能做好的。” 良明清笑道:“好,那就买了红布你来做,不过鞋子是不是来不及做了?” 月梅点头,“两样一起,我一个人没那么快。” “那咱们就买。”良明清道:“还有枕套,被面,这些咱们都直接买现成的。这房子也得修,这样吧月梅,明儿把咱们腌下的几样肉都拿出来,你好好做一顿饭,我去村里请人来帮忙,把这茅草房给修一修,然后灶房也给修好了,边上盖个小屋,再拉个小院子,你看行不行?” 月梅道:“行啊,怎么不行,我要在院子里养几只鸡几只鸭,可以下蛋还可以吃肉!” 良明清笑,“好,等院子一拉好,开春了,我就去帮你买小鸡崽小鸭崽。” 月梅笑,眯起眼睛看着良明清,“那好,现在该你告诉我,你一个山野小民,是怎么有钱修房子拉院子又买衣裳又买首饰还得给我买小鸡崽小鸭崽的了。” ☆、第23章 良明清诧异的看向月梅。 月梅挺直脊背,坐的又规矩又端方,她双眼明亮,正认真的看着他。这是在质问,但她嘴角微微抿着,似乎带着点点笑意,却让这质问变了味,更像是…… 良明清形容不出来更像是什么,但看着这样的月梅,他却徒然的心底一热。这个女人即便所有的一切都无懈可击,但这周身的气派,却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这样的气派,便是和京里大家小姐也不差什么了。 也正因为如此,如果,不计较她会这样的原因,那么即便她是出身乡野,也是适合他的。 只有这样的女人才不会扯他的后腿,只有这样机敏却又有胆色有气势的女人,才能帮他镇守后方,叫他即便在外,也能安心把家交出去。 他家里那样的情况,他时时刻刻都要小心防备着,若是一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他常年在外,如何能护得了。 只是,真的要告诉她吗? 会不会吓到她? 可是她已经问了,如果不说,如果骗她,那对她何其的不公平。他想拉着她往地狱里跳,却不肯提前告诉她,若是她知道了,应该是会恨他的吧? 可是,他已经失去一次了,难道还要失去第二次吗? 良明清不说话,月梅并不去催促他。正如同她知道良明清看出她的不对,却并没有逼问她一样,她也是知道这样有些不应该的。 可是既然要在一起,如果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她始终没有办法安心。良明清不管是有良好的教养还是有强大的自信,他可以忍住不问,但她却不能。 她对旁的人可能会玩些小手段,耍些小心机,可如果选择和这个人在一起了,那么对这个人,她觉得更应该坦诚相待。 甚至,她已经在想,如果良明清肯把所有的真相告诉她,那么她也不介意,透露一二自己的来历。当然,前提是良明清可以接受,如果不能,那就只好善意的隐瞒下去。 而如果良明清什么都不肯说,那不管她是否已经动心,不管留下来和他在一起会有怎样安逸美好的未来,她都会离开,硬逼着自己也要离开。 这种对峙的感觉并不好受。 月梅好几次想要放弃,可是一想到以后,想到后半生,她硬是咬牙忍住了。 良明清看她这样,最终还是决定交由她来做决定,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你可以告诉我的。”月梅说道。 倒还真是不贪心。良明清忽而笑了,仔细斟酌了一番,道:“家母姓良,而明清是我的表字。父母早在我还小时便已相继去世,并不曾留下兄弟姐妹。至于手中的银钱,的确不是靠打猎能赚得的,乃是我家祖上颇为富裕,所以我也得了一份资产。” 这就是说,其实不信良,名也不叫明清了。她就说嘛,大胡子这样粗犷的形象,配上良明清这个名字,实在是怎么看怎么违和。 不过表字明清,好像依然违和。 月梅胡乱点头,问道:“今年真是二十一?” “不是。”良明清道:“已经过了年,如今二十有二。” 月梅心塞,他大了一岁二十二了,自己这具身体也大了一岁,十九了,真的该找对象了。 她继续问道:“既然手中有这么多钱,为何这个年纪了还未娶妻?” 或者说,是鳏夫不成? 月梅沉吟着。 良明清好笑的摇头,“别瞎想,没成亲,至于原因,这个可不可以不说?” 当然可以不说,月梅颔首,又问:“那没成亲的原因,不是身体方面有什么问题吧?” 虽然是个瘸子,可这天下如同吴氏那样的母亲多的是,只要手里有钱,想娶多少个媳妇都能娶得着。 除非是他身体有问题,那么但凡有一丝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会舍不得。而他自己,因为身体不忍心祸害别人,也有可能是没娶妻的原因。 不对,若是他不忍心祸害别人,又怎么会来祸害自己?所以这个原因去掉! 见她自己想明白了,良明清便不再解释。 月梅仔细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是哪里的人,没有父母兄弟姐妹,家里可还有其他人?以后是打算一直生活在这茫山脚下,还是打算再回家去?” 良明清看向月梅的眼神里笑意越来越浓,这是一步一步按着她的思路在走了,先是问个人,再是问家庭,既把握住了当前,也掌握了以后,倒真的是聪明。 不过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在他面前露出那么多破绽呢? 难道是故意的不成? 不过,即便是故意的也无所谓了,他已经查明白了,她的确就是程家村程大海的大女儿,不是什么人派来想安插在他身边的。 所以她这样,其实对他来说更好。 “京城人士,家中还有祖母和叔伯们,庶出的妹妹也有几个。”良明清说道:“我是长房长子,所以回去是必然的……”他看着惊讶的瞪大了眼的月梅,指了指自己的腿,“我这腿,就是被家里人所害。” 这家庭状况可真够乱的! 月梅蹙眉,良明清在还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而他的腿又是家里人所害,这样一想,他小时候到现在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就显而易见了。 月梅看着一片淡然回视她的良明清,无法忽略掉他眼底的期盼,也无法抑制一瞬间心底生出的那抹心疼。 她的日子已经过的这么艰难,居然还有心思去心疼别人……月梅暗暗心惊,许是她比良明清动的心还多了。 两个人在一起,先动心的那个人是这段感情里的弱者,而如今,自己已经处在了劣势。月梅尽量的想用理智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可她发现,自己居然做不到。 她的心里满满涨涨的,除了对他的心疼,还有想要安慰,想要陪伴,想要给他温暖,告诉他,以后他还有她。 “回去的确有危险,我虽是长房长子,在家里有一定的话语权,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若是随我回去,这份危险于你可能会更甚。”在家里,那帮人没有办法如何他,那他的妻子,很显然便会成为他们对付的对象。 想到这里,良明清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自私了点。 “你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开了春我就会离开,县城里我有熟人,走的时候,我将你送到县里,到时候请人照看你一二,相信以你的能力,在县里活下去应该没问题。”说到这儿,良明清心里更是生出了一丝后悔,当初那个秀才找上门的时候,其实他应该帮着解释一二的。 那样的话,他走了,她也不至于孤身一人没人照顾。 “你不用担心,我这两日就找了时间,去和董秀才把事情说清楚。”顿了下,他又说道。 月梅气得直想扇良明清一巴掌! 什么人啊,她这边为他难过为他心疼,他却是三言两语的,就已经安排好了他走后自己的生活了。他若是自己走了,那两个人就什么都不是,他有什么资格来管她的事情? 果然,他果然对自己用心不深,她都还没回答,他就已经直接放弃了。 月梅张嘴就想回绝,既然你对我如此不在意,那我何必往上凑。你良明清长得丑,又瘸腿,家里还是狼窝虎穴,我又不是脑袋 里进了水,眼巴巴的要跟你走! 只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良明清就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握着,“但我仍然希望你能仔细考虑考虑我,我可以向你保证,一辈子都对你好。家里的确有危险,但是我在的时候我护着你,我不在家,我也会给你人让她们护着你。而整个家里除了祖母,其他人你都可以由着性子来,想理就理会一二,不想理就干脆的摆脸子,别怕有什么后果,有我在呢。” 月梅彻底懵了,这是表白吗? 虽然没说一句我爱你,可听着怎么就那么感动呢? 月梅眼泪汪汪的看着良明清,刚才一肚子的火气瞬间没有了,只是想到他家里庶出的妹妹,才凛然了下。 “你,你会不会学你的父亲,也纳小妾,也生庶子庶女?”她问道。 良明清微怔了下,随即立刻摇头。 “不会。”他说道。 月梅破涕而笑,“那,那……” “大姐,你在吗?”月梅的话叫门外一声温柔的呼唤打断,听着这声音耳熟,月梅忙抽出手,抹了下眼睛,出了门。 “你怎么过来了?”月梅看到是程月荷,目光变得警惕起来。 程月荷却没发现,她盯着姐姐发红的眼眶,急急的道:“大姐,你,你怎么哭了?是,是……” “被你娘给气的!”月梅没好气的说。的确,十两银子,提起来她就生气,为自己生气,也为原主生气。 ☆、第24章 被你娘给气的! 程月荷被月梅这声音吓的一抖,随即满脸焦急褪去,换为了满脸的不安。 一瞬间,她白了脸,红了眼,看着月梅,呐呐的小声道:“大姐,娘,娘也是你的娘啊。” 原主程月梅对这个妹妹的记忆不是特别多,所以月梅只知道这是一个老实巴交,深受吴氏迫害的女孩子。可是却没想到,她的一句话,也能把她吓成这样。 吴氏不好,可这个程月荷却从来没有得罪过原主也没有得罪过她。 月梅不好和她发脾气,缓和了些语气,道:“方才我们已经去了族长那里,给了她十两银子,也拿了文书,往后我是我,你们程家是程家,我们再没关系了。” 程月荷一怔,似乎没有料到月梅会说话这么直接一样,愣了片刻才小声的道:“可,可娘和爹,到底养了我们这么大。就,就算这样子,咱们也,也不能不认爹娘啊。” 真是个孝女! 月梅不想评判别人,只要别人乐意,那是别人的自由。 她淡淡道:“你认是你的事情,我不认是我的事情。就这样吧,如今我和那边已经断了关系,也不方便再和你联系,你走吧。” “大姐……”程月荷茫然无措的看着她。 月梅没有再理会她,转身回了屋里。 “怎么了?”看了眼呆呆站在门外不远处的女人,良明清问月梅。 月梅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别说她不是真的程月梅,便她就是真的,面对这样的母亲和大嫂,她也不会像程月荷这样愚孝的。 所以她没进心里去,轻松的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咱们继续方才的话题。” 良明清也收回视线,道:“好。你还有什么想问的,继续问。” “确实还有一件。”月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到底是女孩子,提起这个话题,还是有点难为情的,“我想问你,咱们现在若是成亲,那日后回到京城,你祖母,你家里的其他人,会不会不承认?” 她猜测良明清出生于商人之家。 若是出生于官宦之家,以良明清这个年纪,一般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而且,官宦之家的子弟哥,怕是富裕的商户女都瞧不上,又怎么会瞧得上她。 可即便是出身于商户,那样家族的长房长子妻子的位置,其实于她而言也是高攀了的。 她不问清楚, 若是日后他的家里人不同意,而他又护不住自己,那可就糟了。 “他们同不同意的不要紧,他们当不了我的家。”看着月梅这么慎重小心,良明清的眸子闪了闪,越发的对她好奇,“你已经问了这么多,居然对我还是不放心吗?” 他能看得出来,面前的小女人心里是有他的。可心里有他的女人,为什么还能这么理智,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呢? 这真的是个奇怪的女人。 这话回的不好可是伤感情的,月梅笑了笑,道:“我只是想知道的更多一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了解清楚了,以后回去了才不必闭眼摸像。” 良明清笑道:“你这样想很好。我家里人你只需顾着祖母,而祖母平素最是疼我,我愿意娶妻,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承认。至于其他人,若是不同意也是有其他私心,我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怎么会有资格管我的事。” 事情说到这一步,月梅也觉得问无可问了。便道:“那我以后,要如何称呼你呢?” “看你愿意。良大哥,或者是明清,都可以。”良明清抬眼看她,眼神里有着止也止不住的笑意。 这个良明清,是在撩她? 饭菜都有些凉了,而她和良明清好像还没吃饱,月梅红着脸转话头:“饭菜都凉了,我拿回锅里热一热,咱们再吃。” “好。”良明清跟着起身,端了两碟子的菜,“我来帮你。” 程月荷回到村口,童山便抱着儿子迎了上来,“月荷,怎么样,你大姐那边还好吧?银子给她了吗?” 程月荷脚步一顿,这才反应过来,举起手给童山看,“孩子他爹,我给忘了。” 童山看看媳妇的面色,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大姐和你说了什么?” 程月荷叹气,这会儿才能好声好气的说话,“孩子他爹,你不知道大姐是怎么说的,她说十两银子给了娘,她以后就和咱们家没关系了。她还叫我快些走,说不方便和我多说。”她仰头不解又无措的看着童山,“孩子他爹,你说这可怎么办,爹娘生我们养我们,就算有些不对,可到底是把我们养这么大,是我们的亲爹娘,大姐怎么能这样呢?” 童山看着媳妇不解的神色,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是心里,却隐隐的羡慕起了那个大姐夫了,十两银子,就买断了和程家的关系,其实真的很划算。 不像他,每回媳妇要拿钱回娘家, 他甚至都不能露出不悦的神色。 不然,媳妇一定会抱着儿子,哭他个昏天暗地。哭得他头昏眼花,哭得儿子哇哇大叫,哭得他不得不答应,把辛苦挣的血汗钱给送回她的娘家。 “孩子他爹。”程月荷拉住了童山的袖口,哽咽着道:“你,你去帮我把银子给大姐吧。大姐她不肯和我说话,呜呜……你,你去帮我劝劝她,好不好?” 童山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腾出一只手给媳妇擦了下眼泪,道:“大姐夫十两银子都能拿得出来,想来手里是有点积蓄的。既然大姐不愿意再和咱们联系,那咱们就算了,别再过去了,等以后他们需要帮忙了,咱们再送银子来。” 程月荷的眼泪一下子流的更凶了。 不等她再开口,童山叹着气道:“好好好,咱们一块再去一趟。” 两人再一次到茅草屋的时候,月梅和良明清正一起在刷碗。决定了要在一起过日子,月梅就不介意显露本性了,这女人伺候男人多了,男人就会习惯的,所以家务活这种“小事”,也得叫男人一起帮着。 良明清洗涮的事情没少干,月梅既然提出了,他也没有异议。何况和月梅一起搭配着干活,两人一起忙活还可以说说话,其实也挺好的。 程月荷从不远处看到了,忙一路小跑着上前,立刻从良明清手里夺过了一个刚洗好的碗,“大,大姐夫,你,你去歇着,我和姐姐来就行了。” 月梅没想到程月荷又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居然还……看着抱着碗背对着良明清站着的程月荷,一个劲的挤眉弄眼的,月梅只好对良明清挥挥手,示意他先进屋。 良明清正好看到童山抱着孩子过来了,于是就招呼着他进了屋。 等两人进了屋,程月荷才一把拉着月梅,往外面走了好几步才停下,“大姐,你,你怎么能让大姐夫帮着洗碗呢!” 难得的,程月荷居然用上了质问的口气。月梅看着她,一瞬间恍然,觉得程月荷跟良明清的姐妹长辈似地,居然为着这种事来说她。 道不同不相为谋。 月梅静静的看着程月荷,什么都没说。 程月荷却着急了,“大姐,男人是天,在外要辛苦做工,挣钱养家,十分的辛苦。这在家里了,咱们做妻子的,自然得把人给伺候好了。只有这样,日后咱们娘家有什么事了,男人才能舍得拿出钱来给咱们带回娘家。” 又变 成说教了。 月梅道:“我没娘家,所以不需要男人给钱带回去。” 男女平等,家务平摊,女人也顶半边天,这些话月梅一概不想说。她怕程月荷听不进去,当然,她知道程月荷肯定听不进去。 “大姐!”程月荷提高了点声音,“你可不能这么说,不要娘家,不管娘家,以后大姐夫给你罪受了,欺负你了,你去哪里?谁来给你出头?大姐,你可不能由着性子乱来,这事情你必须听我的,我是过来人了,我知道这成亲以后是怎么样的,你不听我的你会后悔的!” 程月荷没有坏心,甚至可以说,她是对原主非常非常好的。毕竟,她把她的经验之谈都告诉了自己。 可是相比于程月杏,月梅发现她更不喜欢程月荷这样的。 “那你和妹夫成亲这么多年,娘家给你出过什么头了?”月梅问道。 程月荷愣了一下,想了想,好像是没有。月梅忍不住想要笑,程月荷却忽然道:“不是娘家不肯出头,是,是我嫁到童家一切都好,所以不需要他们出头。” 说完这话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忙道:“大姐,我,我的意思不是说大姐夫就不好。我的意思是,是……” “打住打住!”月梅打断她的话,“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先谢谢你,但是呢,我自己的事情我喜欢自己做主,再者我是姐姐,也没有妹妹和姐姐说教的道理。” 程月荷急急道:“可是大姐……” “打住!”月梅再次打断她:“程月荷,你难道连姐姐的话也不听了?” 程月荷无奈的垂下头,这才不可是了。 ☆、第25章 月梅没让程月荷帮忙,从她手里拿了碗,手脚麻利的洗涮好后,带头进了屋。 “你们家路途不近,还是早点回去吧,回头天色晚了,又是大冬天的,路不好走。”她直接对童山下了逐客令。 童山听出她话里是真不想和他们有牵扯,不由得有些尴尬的站了起来。 良明清把怀里正高兴的扯他大胡子的小娃娃也抱起,对童山道:“月梅是担心你们,这样吧,我送送你们。” “不,不用了,大姐夫你在家,让大姐送我们两步就可以。”看着妻子求救般的眼神,童山接过了儿子,说道。 良明清看了眼月梅,淡淡笑着应了好。 程月荷没劝得动自己,这是把她男人一块拉来劝了?虽说有些奇葩,但月梅看童山,却觉得程月荷还挺幸运的了,起码遇到了个不错的男人。 她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便笑着把童山和程月荷给送出了一段距离。 “大姐,就到这里吧,别再送了。”童山在妻子不断催促的视线里开了口,又从妻子手里接了那小小的荷包,递向了月梅,“大姐,今日岳母要了大姐夫十两银子的事情我们已经知晓了。这,这点钱你别嫌少,先拿着将就段日子,若是日后有困难,开了春直接到我那里去就好。” 再过几日他就可以上工了,若是大姐和大姐夫这边有困难,他倒是可以帮着接济一点。 程月荷诧异的看了眼丈夫。 没想到这回,童山居然会主动说这样的话。 月梅也挺意外,看来这世间的事情还真不好说,程月荷乐意嫁人了也为娘家那无底洞做贡献,恰好就遇到了童山这样一个连大姨子都乐意照顾的好男人,真是格外的幸运了。 “不必了,我们手上还有些存钱。”对于对她好的人,她虽然不接受,但该有的感谢也必须要有,“不过多谢你们了,等日后我们如果真的有困难了,到时候再找你们。” 程月荷道:“大姐,咱们是亲姐妹,你在我面前实在是不需……” “月荷!”童山急急忙忙打断程月荷,“大姐他们可能真的暂时不缺,方才我还听大姐夫说要修房子呢,他手里是有些积蓄的,你就别再说了。” 程月荷被喊住,心里还是觉得月梅这是打肿脸充胖子,一面心疼姐姐,一面又有些被童山的态度伤到,因此虽然收了声,但却一脸的泫然欲泣。 月梅心底长 叹一声,忙冲着童山笑了笑,快速转身逃了。这个妹妹实在可怕,她再待下去啊,怕会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狠狠一嘴巴把她给打醒了。 童山也没理会程月荷的一番作态,淡淡看了她一眼,抱着儿子带头走了。 程月荷不敢一个人留在原地,见童山没像往常一样来安慰她哄她,反倒是真的走了,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但到底迈开了步子追了上去。 童山听着身后的动静,不由得想,大姐夫教的法子还真是好使。以后他就这么干,就算不能把月荷教的和大姨子一样,但起码比现在强的。 月梅回去把这事和良明清说了一回,正在劈柴的他笑的见牙不见眼,道:“你这个二妹夫,倒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不过就是有点太忠厚老实了,算起来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居然就竹筒倒豆子,什么话都不瞒着的和他说了。 月梅点点头,“的确是个好的,月荷嫁给他,其实也算是幸福了。” 看月梅这表现,可不像是对这个妹妹一点不在意的,良明清想着自己给童山出的主意,忽然有些心虚起来。 赶忙的把柴劈好,一摞一摞的放到了灶房里,便提出要出去一趟,“家里的稻草不多了,我带着钱去村里收一些,你在家待着,我一会就回来。” 月梅应下,等他出去了,便进了茅草屋,仔细看了一圈,开始收拾打扫起来。 等到良明清回来的时候,小小的茅草屋已经被她彻底的收拾了一遍,虽然蜗居在这小地方,但既然要成亲了,那总得给收拾的像模像样才行。许是这几辈子只有这一回成亲的机会,她可不能随便应付了。 良明清一个人背了两粪箕子的草回来,一点一点码的结结实实的,倒在了灶房里居然有好大的一堆。 晚上就用了一把稻草点火,其后烧的柴禾,煮了一个白粥,热了剩菜和馒头,两人便这么对付了一顿。 吃完饭,两人讨论了下明日要请几个人,要做多少的米饭,做哪几样菜。商量好了,月梅便拉着良明清一道出去洗涮锅碗,然后温了水,一个一个的洗漱。 月梅是后洗漱的,洗好进屋,却发现良明清没有睡在他的床上,反倒是霸占了窗子下她的小窝。 她愣在了屋子中间,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成亲呢,良明清就想婚前性行为啦? 良明清听见动静回转身,本是没有那层意思的 ,可看到月梅的脸色,居然觉得脸顿时烫了起来。 尴尬了片刻后,他才道:“以后,你睡床上,我睡这儿。”顿了顿,到底没补充说那句,没成亲前我是不会碰你的。 总觉得像是有点欲盖弥彰一样。 月梅这才发现床上盖的被子已经换成了她自己的了,好吧,之前可以坦然的让她睡在地下,现在这是打算娶她做媳妇了,知道心疼她了? 月梅心里忽然甜滋滋的,她什么也没说,忍着喜欢点了点头,快速的爬上了床。 还是睡床舒服! 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月梅却舒服的喟叹了一声。真好,以后她就是有丈夫的人了,就有人护着她,对她好了。 很奇怪,一个冬日里良明清都没洗澡,她居然不嫌弃他脏。 好吧,她自己也没洗,实在是不方便…… 躺在床上,盖着温暖的被子,月梅很快的就睡熟了。听着这轻缓有节奏的呼吸,良明清挥手熄灭了蜡烛,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刚才月梅那眼睛徒然亮起来,嘴角边忍不住浮现的细小笑容,在他的眼前不断的晃啊晃,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勾引人。 他想到了更多,她纤细雪白的脚腕,她纤浓有度的身段,她浮夸又廉价的玫红色小袄,修长的脖颈,还有那张素着的脸。 没有涂脂抹粉的脸看起有些寡淡,并不怎么漂亮。头上没首饰,身上没新衣,其实除了皮肤和五官较一般的乡下女孩子好上那么一些外,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他一直是这么看的,可是很奇怪,这个晚上他想起这些来,却觉得即便是这样,她也很美。 同时心里也有了心疼,他迫切的,想要给她买最好看的衣裙,买最上等的胭脂水粉,想要看到她笑,看到她欢欢喜喜的穿上新衣,戴上首饰,描眉扫粉,对他露出喜欢的笑。 她真的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仅仅是让给了她一张木板床,她就已经那么高兴了。 如果那样,她会更高兴吧? 良明清的心里热热的,觉得方才月梅的那张脸离得他越来越近,直到那张脸凑过来,温热的嘴唇快速的碰了他一下,然后迅速退开。 他猛然坐了起来。 看着外面明亮的月光,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做梦了。而且,还做的是这样的一个梦…… 转头,她还躺在床上, 安安稳稳的睡着。 可他却忽然在这屋里待不下去了,醒来了,再听着耳边她的呼吸声,觉得像是她呼出的热气就在他耳朵边似地,让他浑身都紧绷起来。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兽/欲/大发。 已经许多年没有过的感觉了,没想到这个夜晚,他居然会这么失态。 揉了揉受伤的腿,然后他起身,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去。 月梅一夜好梦,第二日一睁眼,就闻到了肉菜粥的香味。虽然良明清只会做这一样,但一大早上有男人给你煮早饭,怎么就那么幸福的呢? 她一刻都没赖床,立刻起身理好了衣服,拉开门走了出去。 “良大哥,你起这么早啊?”她看着坐在灶下添火的良明清,笑说道。 “嗯,洗漱一下,马上可以吃饭了。”良明清说道。 洗漱好,粥只喝到一半,昨日良明清去买稻草时候请的村里人就过来了。一共四个男人,月梅看了看,发现原主倒是都认识的,皆是村里不错的人。 她也不扭捏,和良明清一起出去招呼了人,又忙着洗锅,煮了一大锅的水,拿了良明清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的茶叶给泡上冷好,放在一边给村人们喝。 自己则快速喝完了粥,洗了碗,便开始准备收拾中午要做的菜。 ☆、第26章 加上良明清和自己,中午得有六个成年人吃饭,且做的是费力气的辛苦活,这饭菜的量就不能少了。月梅瞅了瞅自家只有一口锅,再看那边良明清已经一瘸一拐的帮着忙活了,就没去找他,自己一个人往村里去了。 她不想再和吴氏或者程月杏碰到,因而特意走程家房子后面的小路进了村,可没想到从小路进村,照样还是碰到了她不想碰见的人。 远远的瞧着程月杏正背对着她和一个中年妇人说着话,而那妇人还很眼熟。月梅此刻出去不好,但往回走又担心遇到吴氏和刘氏,于是干脆闪身往一边的土墙后躲了去。 “婶子,董奶奶从前不这样的呀,她现在为什么对我这样啊,难道就因为我大姐吗?”程月杏抓住董太太的手,急切的道:“可我大姐是我大姐,我是我,我不是她那样的人。” 董太太满脸的尴尬,想把手抽回,可程月杏力气太大,她根本就动不了。 “董婶子,你就告诉我吧。”程月杏哀哀求道:“就算你不在意我的看法,可是怀礼哥呢,怀礼哥你也不在乎了吗?” 听到提起儿子了,董太太神色有些变化了,“这,这和怀礼有什么关系?” 她知道,儿子喜欢的是程家那个大丫头,程家这个小的,她是觉得挺好,可儿子却是没看上的。现在婆婆不许她再和程家这个小女儿来往,不影响儿子的情况下,她只能听婆婆的,可若是影响儿子…… 董太太回握住程月杏的手,嘴唇张了张,又忍下了到嘴边的话。 程月杏眼里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干脆的回话道:“婶子你是看不见,你不知道最近怀礼哥都瘦成什么样儿了,若不是有我在一边时时劝着,只怕怀礼哥就要因为我大姐……吃不下睡不着,连今年的秋闱都参加不了了。” 董家曾是官宦之家,董太太也是官家妇,那会儿的好日子虽然已过去多年,但细细想来,她还是有印象的。她和婆婆一样,都期盼着儿子能金榜题名,让她们再过上从前那样的日子,如今听程月杏这么一说,立刻吓的脸色都白了。 “真,真是瘦了许多了?”她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说他近日怎么不爱出门了,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的,却原来,原来是……” 董太太急得直抹眼泪,把董老太太怎么不喜欢月梅,又是怎么觉得程月杏配不上自家儿子,怎么看程月杏不顺眼,怎么不许她和程月杏再有联系的事儿一一告知了程月杏。 末了,就差要骂一声董老太太居心叵测了。 程月杏气得脸色涨红,恨不得现在就冲去董家,把那个董老太太拖出来狠狠踩上几脚才好。 “月杏,月杏婶子知道你是好女孩儿,也知道你对怀礼是一片真心,婶子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婶子一直想要你做儿媳的……”董太太道:“月杏啊,这事儿你可得帮帮婶子,帮帮你怀礼哥啊。” 程月杏却没有立刻答应,反倒是把手从董太太手中挣了出来。 “婶子,我一个姑娘家,我怎么好总往你家去呀,而且现在董奶奶又是这样……”她说道,声音里带上了为难:“婶子,真是对不起,您,您还是找旁人帮忙吧。” 她话一说完,居然落下董太太转身就走。 “月杏,月杏——”董太太连喊几声,也踉跄着追了上去。 等到两人都走远了,月梅才从墙后走了出来,看来有句话说的真没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程月杏这手段,比吴氏和刘氏都要强! 瞧着这程家四个孩子,大哥程刚和二妹程月荷都是像父亲程大海的。而小妹程月杏则是像吴氏,至于这原主程月梅,大概也是像吴氏多一些? 月梅不由得庆幸不已,好在自己跳了出来。 她悄声走过这条小路,瞧着尽头也不见程月杏和董太太的身影了,才加快脚步往族长家走去。 冬日里农家无事,程老七正蹲在门口抽旱烟,远远的见着月梅来了,他起身迎上去了两步,“怎么了月梅丫头,莫不是你娘那个浑货又去你那闹腾了?” 看着族长板着脸一副生气模样,月梅忙摆手,昨儿吴氏为了那十两银子嘴脸很是有些难看,当时这族长差点把自己媳妇叫出来揍吴氏一回。 程家村半数人都姓程,程老七又是长辈,他要是真这么干了,吴氏不敢逞能,程大海估计都得感谢他帮着管教媳妇。 “不是不是,是今儿我和良大哥请人修房子,家里只有一口锅不够做饭,我想来问问七叔公,看看您家里有没有锅,能暂时借我用一顿。”月梅说道。 程老七神色放缓,笑道:“有有有,你随我进来。” 最后程老七让老伴把家里的大锅让给了月梅,因为担心碟子不够装菜的,月梅又借了两个盆。这么些东西,程老七见月梅瘦瘦小小的怕她扛不动,还指挥着他不到十七的孙子帮着扛锅送过去。 回去路上月梅还是走的 小路,这回很顺畅,没有再遇到人。 借了一口锅来,这就方便不少了,灶是有两个的,另一口小锅的灶放着这大锅虽然有些不太服帖,但用来煮米饭,也不太影响。 一耽误时间就不早了,月梅先洗了米,煮下了半锅的米饭,还担心不够吃,又捡了十来个馒头出来。至于这菜,都是乡下人,也不讲究着那么多,只要有肉有油水,量足足的就没问题。 月梅把家里腌制的一大块猪肉拿来一切两半,因为腌的时间不算长,给洗了好几遍,一部分拿来做了红烧肉,一部分则猪肉炖萝卜,一样给炖了大半盆。鱼没做,小鸡炖了粉条和蘑菇,粉条蘑菇下的足,最后没有盆了,家里盛菜的碟子连着盛了三大碗才盛完。 这年头乡里乡亲的,请人做点事给钱的不多,而且给钱了基本上就不管吃。可良明清这昨儿晚上请人来帮着做事,不仅一人一日答应给五文钱,还包一顿饭。 大家原本还有些不大好意思,可一听昨儿他拿了十两银子把月梅从程家给赎回来了,就一想他这是手中富裕,二想他是外来户不算是村里人,嫁出去的女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所以这工钱收着也不算太过分。 其实不过是给自己找的借口,请来的四个人都是村里不错的人,若不是家里条件实在不好,谁也不会好意思要那个钱的。所以来了后,干活那叫一个卖劲,一整个上午四个人除了喝了两口水,就愣是没有歇过一回。 这会儿吃中饭了,再瞧着月梅做的这么实诚的一顿午饭,四个汉子顿时个个羞的脸色窘红。别说给钱的主家了,就是没给钱的,也没有这么供饭的啊。 “干一上午活了,都累了吧,赶紧洗洗手准备吃饭。”良明清行动不便,月梅早早用盆接了水过来给四个人洗手。 四个人年纪都比月梅大,几乎可以说是看着月梅长大的,小女娃娃长得漂亮嘴也甜,可却遇到了那样的一个娘,本来就命苦了,结果现在他们还讨人家的巧。 四人互看两眼,都暗暗做了不要工钱的决定。领头一个皮肤黑黑的汉子忙着接了月梅手里的盆:“不用招呼我们,我们自己来就好,你也辛苦做一上午饭了,赶紧坐下歇着。” 说话的人叫程大力,和程大海是平辈,因此说话时候就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切。 “就是就是,都是自己家里人,不用这么客气。”其他三个人跟着说道,都不打算要工钱了,所以这说话也就有了底气。 月梅笑着应了声,又招呼良明清到水桶边,用水瓢舀水直接倒在他手上让他洗了手。 “很累吧?”良明清道:“一个人做了那么多的饭,回头吃完别忙着洗碗刷锅,他们晚上不留下吃,我瞅着很快就能修好了,你先歇一个午觉,回头我干完活和你一起洗涮。” 月梅的确挺累的,但良明清这话一说,她便觉得一点儿也不累了。 “我又不是面捏的人儿,那点活哪里能累到我。”月梅笑道,其实要说累,良明清行动不便还跟着忙了大半日,他才累呢。 良明清也跟着笑,“好,那累了就歇着,别硬撑着,有我呢。” 这人嘴巴肯定是抹了蜜了! 月梅不再理他,先一步坐到了桌子的一角,都是一大家子的人,又是乡下,没有那么多规矩。 程大力几人内心都做好打算不要工钱了,所以虽然这顿饭格外的丰盛,但大家也都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羞窘和不自然了,饭桌上一个个吃的狼吞虎咽的,还跟良明清讨论了下这房子如何修,院子如何拉,最后还说了些好些村里人开春出去上工的事情。甚至那个程大力,还十分热情的说可以介绍良明清做活。 吃了午饭,个个吃的肚子饱饱的,也不好意思不干活啊,略休息了下,不顾月梅和良明清的阻拦,又都忙活上了。 月梅洗涮好锅碗,瞧着几个大男人不到一日的功夫就已经快把一间新的茅草屋给盖好了。 ☆、第27章 干这活最费力气,正好中午不小心饭煮的多了些,月梅担心他们会饿,干脆把中午吃剩下的米饭热了拿出来,用鸡蛋和切成丁的萝卜加辣子和肉炒了,揉了十多个米饭团子出来。 这帮人除了喝水就没停,一直到一间比原来住的茅草屋还略大些的屋子彻底盖好,只等收拾收拾就能住了,才一个个的擦了擦额头的汗,坐到了边上歇了。 月梅打好水,冲着良明清招了招手。 良明清走过来,朝着灶房看了眼,问道:“你做了什么,怎么这么香!” “米饭团子,里头有鸡蛋和萝卜丁,还切了点儿咸肉。”月梅看了眼那边道:“你把水端去叫他们洗洗,一会儿一人两个饭团子,干了这么半下午的活,只怕是得饿了。” 没想到她居然考虑的这么周到。 良明清接了水,看了月梅一刻才转身走了。 月梅纳闷的摸摸脸,难不成她脸上开花啦? 程大力等人歇了片刻正准备走,没想到良明清又端了水给他们洗手,想着在这儿洗了倒也好,就也没推辞。谁知道刚洗好了手,月梅就端着半盆的还冒着热气的米饭团子过来了。 农家里还没人揉饭团子吃的,几人看了都好奇起来,尤其是程大力,笑着道:“方才闻着那么香我还在想是什么,难不成就是这米饭团子?” 月梅笑着把盆送到他面前,“就是这米饭团子,大力叔,干半下午的活估计也饿了吧,赶紧趁热的吃了,味道不差的。” 在农家米饭虽不能一年四季的吃,但谁家过年时候都是能吃上几日的,因而程大力也不见外,拿了一个就大口咬了起来。 见他拿了,大家伙儿也都不客气,有拿一个的有拿两个的,均拿了大口吃了起来。 “啊,里面还包了菜!” “好吃!月梅丫头,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啊,我以前可还没吃过这么做的米饭团子呢!”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月梅笑道:“我也就胡乱做的,你们喜欢吃就好,做的不少呢,你们敞开肚皮吃。” 有菜有蛋还有肉,大家中午吃的已经够丰富了,谁还好意思多拿啊。就是拿了一个没吃饱的程大力,最后也没再厚着脸皮多拿一个了。 月梅也没在那边站着,把盆交给良明清,自己则回了屋里。虽说是一个村的,可她看得出来,她现在 和良明清还没成亲,就这么住在了一块,又出了家里的事儿,大家对着她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便是没人计较她逃跑跑来了良明清这里,就冲着吴氏十两银子把她给卖了,大家心里估计都多少对她有些看法的。 等几人都吃好了提出要走,良明清才叫他们等一下,把剩下的米饭团子送回灶房,从怀里拎了早就数好的四串铜钱出来。 “几位大叔,这是今儿的工钱,今天你们都辛苦了。”他说道。 程大力第一个摆手,“哎不行不行,都是一个村的,你娶了月梅丫头那就是和我们都是一家子了,这工钱可不能要的。” “就是啊,今儿个咱们已经在你家里吃了饭了,那么丰盛的饭,就是在地主老爷家做活也吃不到的,这要是再要工钱,说出去旁人可是要说道我们的。”四人中年纪最小的程大山说道。 另外的两个人也都是摇头的摇头,摆手的摆手,大家都已经商量好了不要工钱的了,而且刚才还又吃了一顿,这态度可得坚决起来才行。 “这可不行。”良明清严肃起来,“咱们这可是提前说好了的,说是付工钱那就必须得付工钱,四位大叔不会是想让我良某做言而无信之人吧?” 他这话一说,倒是把众人给难为住了。 其他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程大力身上,程大力看看他,又朝着茅草屋的方向看了看,干脆睁眼说起了瞎话,“这一开始不是不知道你和月梅的事儿吗,这对于外人咱们肯定是要收工钱的,可月梅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丫头,自家的晚辈,这要是收了钱,我程大力算什么了?” “就是就是,小良啊,听你大力叔的话。”程大山道:“收起来,赶紧收起来。” 良明清道:“大山叔,要我说您和大力叔说的都对,咱们以后啊的确是一家人。可那是以后的事儿,以后我和月梅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再求到你们,咱们定然不给工钱了。我知道几位大叔是疼惜我们做小辈的,可这次真不行,这次可得按说好的来,今儿你们一日就给我将房子给盖好了,若是不出这工钱,那我可是不仅言而无信,我良心上也过不去,几位大叔可不能这么为难我的。” 月梅抿嘴笑了笑。 这人一开始装哑巴,说是懒的不想说话,现在倒好,不管是和她还是和这几位村民,那真是一套一套的,简直就是个话篓子。 不过这话一说,几位大叔怕是真不好再拒绝 了。 果然,程大力没办法,率先接了一串铜钱,数都没数就往袖笼里一扔,“行,那下回再有啥事,你可一定得叫大力叔来!” “好,一定叫您!”良明清笑道。 程大力带了头,其他三个就也接了,均都是没好意思数的往袖笼里一扔,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一个个的都忙不迭的跑了。 几人回家后发现原来说好的五文钱变为了六文钱,心里对良明清就更是高看,这就是后话了。 月梅跟着一起将人都送走,这才笑着上下打量了两眼良明清,道:“真没看出来,你这人是个因为懒不想说话的人。” 良明清一怔,继而哈哈大笑:“慢慢看,以后你就能看出来了。” “这么说,你之前不是因为懒不想说话,而是因为不想和我说话,才懒的不想说话?”月梅眉头一皱,立刻想明白了。 良明清的确是这样,对于该说的话,对喜欢的人说的话,他从来不会省略。但若是不喜欢的人或者是没必要的人,当然能省则省。 不过这也不足以让他装哑巴。 之前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你可真是聪明!”良明清赞道:“我都还什么都没说,你居然就什么都猜到了。不过这个你可不能怪我,若是一开始我看见个女的就凑上去说个不停,那也不太好,对吧?” 对是对,可…… 算了算了,她心大,何况是一开始的事儿,也着实没必要去生气计较。 “那个大锅和两个盆都是在族长那里借的,你和我一起送过去吧。哦,饭团子还有剩吗,若是还有,正好带些过去给族长的孙子吃。”月梅干脆岔开了话题。 “有,好有好几个呢。”良明清说道:“我越来越觉得你聪明了,连人情世故都懂。” 月梅嗤他,“不傻的都懂!” 良明清本是看她转移话题,想再顺道夸两句,好叫她忘掉他一开始的恶行。谁知道一句夸奖居然撞到了枪口上,还真不如不说。 还剩了五个饭团子,正好是装在盆里的,倒是直接给端去就好。月梅端了两个盆,让良明清拿了锅,两人又从程家屋后的小路走了一遭。 新的茅草屋盖的比较大,旧的倒是也没有修的必要了,顶多修修窗子和门,而再来的拉院子,这些良明清都能搞定。所以第二日就没有再请人,他修旧屋,月梅则打扫 新房,两个人一连忙了整日。 到了初五,良明清则一大早就出了门,先是拎了些荤菜素菜回来,接着又去了村里说是要请人打个新的床和桌子。 毕竟是要成亲了,家里也不能一样像样的东西都没有。 看着良明清忙的脚都不停,月梅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只趁着他不在家,把新房子里里外外收拾好,又给他顿顿都做了极为丰盛的饭菜。 终于到了初六,一大早两个人就相携着往县里去了。县里离的远,他们没有马车没有牛车,只能靠着脚走,若是路上运气好也许才能搭个顺风车。 因此两人天麻花亮的时候就出发了,一路走到程家村的路口,远远的月梅却看见了程月杏。不仅是她,和她一起的还有个中年妇人,看背影,十分的像那日远远见过一面的董太太。 程月杏正扶着她往另一条岔路口走。 良明清也往那边看了眼,但却是一时没认出来程月杏,他问月梅:“怎么了?是村人吗?” 董太太是董怀礼的母亲。 想到初二那日遇见董怀礼时良明清说的话,月梅摇了摇头,“应该是吧,不过有些远,看不清是谁。不管了,咱们赶紧走吧。” ☆、第28章 两人运气倒是极为不错,未走多远,便被随后而来的一辆驴车追上。良明清拦了车,出了两文钱,和月梅一起搭车到了县里。 定兴县很小,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良明清没有拿拐杖,下了车月梅便扶住了他,和赶车的大叔说好了回去的时间,约定了等的地点,两人便一起往县里的大街走去。 虽然才初六,可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却不少。高声叫卖的,低声吆喝的,月梅瞧着就觉得满满的人间烟火味儿,便是连这嘈杂都觉得可爱了起来。 想当初她在将军府,无父无母的小丫鬟,整个府里也就老夫人对她多为看重两分,因此从小她就不敢任着性子来。老夫人孀居之人不爱出门,她便也时刻陪着老夫人。在将军府活了十年,最远的地方便是去了法华寺,其他的便一直守在荣安堂里陪着老夫人。 至于京城出了名的端午赛龙舟,中秋赏月,元宵花灯节,她是一次都没有出府瞧过。这倒也罢了,其实最最简单的逛街买东西的体验,她也没有过。小小年纪,为了投老夫人所好,她愣是把自己也过老了好几十岁。 说起来,老夫人喜欢她护着她虽与她父亲祖父有关,但只怕与她的乖巧懂事也脱不了关系。 她瞧着热闹喧嚷的场景,心里鼓鼓胀胀的都是喜意。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中更是跃跃欲试,要成亲啦,该买的可得认真的买,需要挑的也得好好的挑,成亲只有一次,且是一辈子的事,良明清这么看重,她也不能落后了。 良明清倒是头一回瞧见月梅这么高兴的样子,那忍不住勾起的嘴角和笑弯的眼睛,让她原本就比一般女子好看的眉眼更好看了几分。瞧着她灵动活泼的模样,良明清觉得成亲的那些东西没有托人买,而是亲自带她来挑实在太对了。 “走,咱们先去买首饰。”他指了路边的一个首饰店说道。 月梅点头,随着他走过去。 首饰店不大,东西品相和款式自然也是一般,说起来好些其实都不如她做小丫鬟时候主子的赏。 不过那是得的赏,这是她男人给她买的成亲首饰,再差也是好的。 月梅不是奢侈的人,且也不知道良明清如今流落在外手里到底还有多少银两,因此挑挑捡捡的,只选了一根银簪子,一对儿的细纹银手镯。 良明清也是瞧了一圈,最后什么也没给月梅拿。等结了帐出门,才说道:“等回了京,我带你去珍宝坊挑, 那儿的首饰新颖又好看,京里的女子都爱去买。” 珍宝坊? 月梅脸上的笑意被这三个字砸的僵住,片刻之后,她扭头看良明清,“京城的珍宝坊,是专门卖首饰的?” “对。”良明清道:“不止是京里有珍宝坊,全国各地有许多珍宝坊的分号。只不过珍宝坊总店在京城,最时兴的款式也都是从京城最先兴起,上至宫里的公主,下起地主家的小姐,只要出得起银子,都能去珍宝坊里买首饰。” 这个月梅倒是听说过的,只不过上层有上层的专供,下层也只能买下层的首饰。虽然都进得珍宝坊,可不同的人却买不到相同的首饰,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月梅猛然想起,自打变作了程月梅,她还没想到要去打听这是何年何月,在哪个朝代。 猛然听到了珍宝坊,她心里暗暗的有了猜测。 拉了良明清快速走到一处僻静处,她轻声问道:“对了,今年是?” 良明清会意,“成泰八年。” 成泰八年! 她是成泰七年秋末得的风寒,死在了成泰七年入冬的第一场雨里。所以,她这还是在大梁王朝的成泰年间,只不过换了具身体而已? 月梅的心剧烈的跳了起来,她猛然一把抓住了良明清的手,“那,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回京城?”良明清眼神一闪,看向她,“你很着急回京城?” 月梅被问的一愣,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出那一句。回京城,她无父无母,回不回京城其实无所谓,可是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一句呢? 是了,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死的蹊跷。 若是已经穿到了其他的朝代没有机会查倒是也罢了,既然她还在这个时代,且马上又得随了良明清回京城,那她应该想法子去查一查,她为什么会死。她那时还没满十八岁,身体虽然不算顶好,但真的不该连一场风寒也顶不过去,而且明明死之前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虽然那具身体也是借居,但好好的说死就死,若是有人在暗害她,无论如何这仇也得报了才对。 “对啊,我想去见识见识珍宝坊,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公主也逛过的首饰铺子呢。”月梅眯了眼睛笑,敛下了心中的想法。 她和良明清,虽然已经决定搭伙过日子了,可良明清对她只说了一半真话,所以她此刻也不方便全盘托出。 良明清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但和月梅想的一样,他自己也有隐瞒,所以月梅这话他明明知道不真,也不好去揭穿。 “不仅珍宝坊,咱们还可以去德兴楼,我与你说,那里的鱼做的最好。不管是蒸的煮的煎的炸的,只要是鱼的吃法,满京城就属德兴楼最地道。”良明清笑着接话。 月梅扶了他继续向前走,“好啊,去去去,我很喜欢吃鱼的。对了,我听说京里每年端午都会举行特别壮观的赛龙舟比赛,而到了中秋,听说宫里的皇上和娘娘也会带着王公大臣们去西街上赏灯看节目,这些都是真的吗?” 良明清带她进了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一面把她推到女掌柜面前,一面回话:“是真的,等回去了,我带你去看。” 古代女子成亲的早,程月梅十九岁已经算是高龄,所以月梅是愿意保养保养皮肤的。只不过看了这地儿的胭脂水粉的质量,她觉得还是算了,保养皮肤靠自制面膜吧,她还是只买个胭脂成亲那日将就用下就好。 出了胭脂水粉铺子,良明清介绍到:“咱们家在京里就有水粉铺子,回去了我带你去店里选,不需要再去其他地方买了。” 月梅点点头,将胭脂收好,随他继续往前,进了一家布店。 月梅和掌柜的说要买大红色的布做嫁衣,想了想还有新郎官的大红喜袍,便一并给掌柜的说好。掌柜的看了看月梅和良明清的身形,又叫了他媳妇出来,两人分别给月梅和良明清量了尺寸,裁好了红布。 光有这些还不够,成亲了,女子还得给新婚夫婿做鞋,内衣也最少要做两套。想着良明清确实缺这些,而她自己也一直是将就的,于是又选了可以做里衣的布,一人裁了可以做两身的。 首饰有了,胭脂有了,喜服的布也有了,接下来还差鞋。 良明清随身带了大大的麻袋,把这杂七杂八的包好往里一放,背在身上拉了月梅去找买鞋的店。 月梅侧首看他,高高大大的个子,留了满脸的络腮胡子,关键是背了个大麻袋还牵了个姑娘,这风头出的的确有些大,没走几步月梅就被围观的人看的脸红了。 她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抽回了手悄声问良明清,“你这样招摇过市,不怕吗?” 他的腿是家里人所害,现在又不敢回去,很明显是要害他的人还没放手。他行动不便,还带着她这个拖累,按理不是应该躲躲藏藏的吗?今儿来县里,她可是为了不出格, 特意在玫红色小袄外面套了夹衣的。 良明清道:“正因为知道他们躲在后面,我才故意这样招摇过市。” 他越不在意,越表现的出格,那些人越是不会往那方面去想。按着那些人的想法,他这么久没有露面,不死也是重伤,就算查也不会在这大街上找他这样张扬的人查。 何况这里是保定府下的定兴县,那些人也未必会找到这里来。 “不过你也别担心,就算他们找到我,如今再想害我,也没那么容易。何况还有你在,我会保护好你的。”见月梅不说话,良明清又补充道。 月梅听他这么说,心里还真有点担心了起来,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退缩的理。何况良明清对她是真的还算不错,她想要安稳的日子,想要一心一意的男人,不付出天上也不可能掉下来。 “我不担心,我和你一起。”既然这个不错,她便付出一些,也未尝不可。 ☆、第29章 良明清猛然停下,脚下收势不及,踉跄了两下才站稳。 月梅微微挑起眉头,有些不解的看向他,“怎么了?” 良明清涩然,顿了一刻,才摇了摇头,“没事。” 但他看着月梅的眼神却变了。 只有短短的一瞬,他自己没有发现,月梅当然也没看到。她不愿再被围观,拉了良明清的手,催促道:“没事咱们就快些走,这些人个个都在看咱们,真是快不自在死了。” 良明清闷笑出声,极为爽快的应了“好”,虽然步伐不太自在,但却依然加大了脚步。 两人各买了一双新鞋,又去找了铺子定了两床新被子。看着离和驴车主人约好的时间还早,又去街边一家馄饨店吃了碗馄饨才往约定的地方走。 一直等到了申时驴车才出现,其上的人又多了两个,早上赶来时候就已经有些挤了,这人又多了两个,等到良明清和月梅上车时,买的东西就只能背在身上了。 月梅背着小包袱倒还好,里面没什么东西,可良明清拿的麻袋,里面却是装了有半麻袋的东西,两双做好的新鞋子,可以做四身衣裳的布料,还为了成亲准备了一些瓜子点心果子之类,也是打包好放在了里面的。 “把那点心果子之类的拿出来,我来背着吧。”月梅是现代女性,一向认为男女平等,虽然她力气肯定不如男人,但分担一些却是可以的。 良明清却不同意,“那些东西拿出来不好放,我背着就行了。这是坐车,又累不到我什么,再说,一会儿就到家了。” 月梅还想再说,赶车大叔的媳妇却哈哈笑着插了话,“就是啊大妹子,你男人这是心疼你呢,就是方便放他也肯定不会叫你拿的,不像我们家这个,看着我累个半死都不知道心疼。哎,还是你这长得漂亮的姑娘有男人疼啊!” 赶车大叔的媳妇长得有些胖,皮肤也有些黑,可她圆圆胖胖的,五官却不丑,这笑着说这打趣的话,不仅不让人讨厌,反倒是引得一车子人都笑了。 赶车大叔黑黑瘦瘦的,听了这话脸上也没有尴尬拘谨,跟着一起笑的同时,把一个油纸包裹着的东西塞给了他媳妇。 车上认识他们的女人就笑了,“瞧瞧,你家男人对你还不够好啊,这样你都不满足,那咱们这群人可真就活不下去啦!” 原来那油纸包着的是一文钱才能买到一个的褔记肉包,这家的肉包个头大,味道好,买一个够买 别人家几个的。 赶车大叔的媳妇抓着肉包跟着笑,脸居然还红了红。 瞧见这一幕,月梅也顾不得脸红了,看了眼良明清,正好他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笑意。 距程家村村口还有快三里地的地方,赶车大叔要往另一个方向走了,月梅先跳下驴车,然后扶了良明清下来。 路程不远,天气好,天也还没有黑,两个人都拿着东西,良明清今日出门又没有带拐杖,于是两人便慢悠悠的往回走。 一边走,月梅一边问良明清家里的情况,“你爹娘都已经不在了,那在家里是不是就只有你祖母疼你?” 提起祖母,良明清神色暗了暗,“是只有她老人家偏疼我几分。” 只是如今,也不知道祖母怎么样了。他这么久没有消息,祖母若是以为他真的死了,打击一定很大吧? 最开始没有机会送信,后来是察觉可疑不方便送信,也不知道经了这轮番的打击,祖母怎么样了。好在,好在再过几日这腿再去针灸一次,估计就该差不多好了。 只要毒素完全清除,便是暂时行动不如从前,他也得立刻赶回去才行。 良明清转头看了眼月梅,心里突然涌起了淡淡的幸福感,到时候他把月梅给带回去,祖母一定会很高兴吧? 她老人家念了那么久了,如今他把月梅带回去,不仅他有了媳妇,可以给她生个大胖小子带了,还有月梅陪着祖母,他们一家子定然可以和和美美的。 至于那些魑魅魍魉,他会一个一个查出来,一个一个的收拾掉! 看着良明清神色几变,月梅没有出声,她能猜到,他应该是想到了他的祖母和他家里的事情。 这是他不想回忆的事吧? 可是既然决定了要嫁给他,要和他一起回去,那么这些她都必须得知道,只有知道了,回去以后如何应对,如何行事才能算有了章程。 “那到底是谁害的你?”他的家人有许多,不可能是所有人联合在一起害他的。 是谁害的他? “暂时还不清楚。”良明清摇头说,但心里却是一片冰凉。不是不清楚,是心凉,是不敢置信。 他的人几乎全都死了,所以暂时没有人帮他回去查,而留在家里的也不方便联系。但是他结合前尘后事一联想,却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因为真相和月梅不相信的 一样,的确是全家人联合在一起害他。 除了祖母,那个家他如今真的是再没有半点留恋了。等到回去查明了真相,即便顾着祖母,那些人他也必须得收拾了。 “等我的腿伤彻底好了,咱们就回去,到时候我会查清楚这事情的。”良明清说道。 月梅点点头,问他,“你的腿是怎么回事?现在还在治吗?” 她到良明清身边也不短的日子了,不仅没见他吃过药,就是腿上的伤也都没看过,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伤的,伤势又如何了。 良明清道:“是刀伤,刀上又喂了毒。好在解毒及时,所以如今刀伤好了,只需要一个月去针灸一次,这个月再去一次,下个月应该就能回去了。” 不仅是刀伤,居然还是有毒的刀伤,这仇可真是深的。富家子弟,想来是为了家产了,说起来良明清倒是挺可怜的。 这些富商之家,其实还真不如没那么多家产的官宦之家好呢。就比如说将军府吧,其实大爷周承朗和这个良明清的情况倒是挺相似的,只不过将军府却不止老夫人一个疼大爷。 二老爷是大爷的亲叔叔,因为嫡子不争气,那可是从小就拿大爷当自家儿子看待的。又因为大老爷去世的早,大爷说是二老爷当儿子教养大的也不为过。就是二太太这人有几分面善心不善罢了。 三老爷是庶出,自来就胆子小,他那房大小的事儿都是三太太和三爷在管。三爷酷爱读书和大爷说不到一块去,但三太太却是菩萨心肠一般的人物,待大爷亲厚比之亲生母亲也差不了太多的。 不过啊,这老天爷真是公平的,良明清是可怜,但他还有命在。但大爷,明明也是一样年纪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想着这些,月梅心底就有些难受,良明清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笑了笑,问道:“你怎么了?” 月梅眼睛一花,几乎以为看到了周承朗,她下意识的说道:“良大哥,你把胡子给剃了吧。” “为什么?”良明清微微一愣,问道。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让我几次有了错觉,以为是看到大爷了。 可是你明明不是他,口音不对,声音也不对,行事作风甚至是生活习惯,也都完全的不一样。 但这话却肯定是不能说的。 月梅想了想理由,终于叫她给想到了一个,留着大胡子,亲嘴的时候会扎到她啊。可是这 话更不好说出口了,不仅没说出口,她因为想到了这个,脸瞬间就涨红了。 良明清越发觉得怪异,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脸红? “我蓄胡子,很丑吗?”良明清是不在意长相的人,而且蓄胡子也是为了让人一时间不易认出他来,但此刻却突然有些介意了。 月梅慌忙的摇头,“没没没,你留着吧,不用剃了,这样挺好的。” 见她不说,良明清也没了法子,只能把视线一转,往村口的方向看去了。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了程家村的村口了,只不过村口那却闹哄哄的围了不少的人。他们不想去围观这热闹,但若是想要回山脚下的茅草屋,却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两人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人群外围有眼尖的发现了月梅,冲着这边喊道:“月梅丫头,你来的正好,快快快,你娘和你妹妹这正在被人打呢,你赶紧过来帮忙!” 吴氏和程月杏吗? 月梅眉头一皱,却并没有立刻上前去。以她知道的吴氏和程月杏的性子,和别人打起来了,十有八/九也是她们的错。 “我们过去看看。”良明清看着那边道。 月梅不想过去。 不说已经十两银子买断了关系,就冲吴氏对她的态度,程月杏对她的算计,她都没有道理去帮这两个人。 “不去。”她拉住了良明清,“吴氏已经拿了你十两银子,族长那边都给咱们见证过了,我现在已经不是程家的女儿了,咱们没道理过去。” 围观的人那么多,不也没有人上去帮忙吗,很显然这事情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然早有人上去拉了。再说了,良明清行动不便,凑过去万一被碰到了撞到了可怎么办? “月梅丫头,你还干愣着干什么呀,还不赶紧的过来,你娘都快叫陶家的人给打死了!”有人又冲着月梅这边大叫。 陶家的人? 程家村姓程的多,外姓的除了董怀礼一家,好像没别人了啊。 ☆、第30章 围观的人声音很大,被堵在里头挨打的吴氏听见了。 她忙双手推着趴在她身上捶她的女人,压到她身上一边扇了她一巴掌,一边偏头冲着外面喊:“是月梅来了吗?你个死丫头,你老娘都快要被人给打死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来帮手!” 程月杏被拽了头发,有如同蒲扇一般厚实的手掌啪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她被打的歪了头,嘴里也立刻有了血腥味。 “唔……别打了,别打了,好疼啊……”她大叫道:“大姐,救命啊,大姐——” 围观的人基本上都是程家村的人,见吴氏和程月杏处于下风,虽然碍于形势不好上去帮忙,但都让开了路,好方便月梅冲上去。 月梅却稳稳的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月梅丫头,你这心怎么这么狠呢,你娘和月杏都被陶家的人打成这样了,你咋就不知道上来拉一回的?”月梅置身事外的态度惹着了看热闹的人,一个干瘦的女人指着她数落了起来,“再如何你都是程家的女儿,是你爹你娘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的,你这出了嫁就不管娘家了?这么狠心的白眼狼,你就不怕你婆家那头吓到了不肯要你?” 她说着,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良明清。 月梅知道这干瘦的女人是程月梅家的邻居,在村里是和吴氏关系最好的一个人,不为别的,因为她守寡在娘家的时候,是吴氏给她找了现在的这门亲事。 她和吴氏好是她的事情,但是这时候拿她来说话,可就有点欺人太甚了。良明清给吴氏十两银子的事儿,满村只怕没有不知道的,她这会儿跳出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吴氏和程月杏巴巴的在叫她,合着她们是觉得,钱是她们该得的,但程月梅这个被“卖”掉的女儿,也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都该为娘家奉献的? 脸怎么就这么大呢? “秀芳婶子这话说的可不好听,若说白眼狼,您在这儿哪里轮得到我?”月梅冷声说道:“当初您守寡在家,哥嫂嫌弃,父母也看着碍眼,那会儿是谁给你重新找了亲事的,您没忘吧?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您倒是好,自个儿居然好意思在一边看热闹,您的良心呢?” 吴秀芳生平最不喜欢的事情,便是有人说她是寡妇再嫁。虽然这是事实,可每回有人提起,只要传到了她男人耳朵里,等着她的势必是一顿打。 这会儿月梅一提,她便想到往日挨打的情况,身上一凛 ,就恨不得冲上来撕月梅一顿。 月梅却是转身朝着一边的一个年轻小媳妇问了话,“嫂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陶家的人是哪里的人,怎么会冲到咱们程家村来打人了?” 程大力的媳妇也跟着来看热闹了,因着盖房子的事情,程大力回家时候对月梅和良明清好一顿的夸,这会儿她见月梅问了,不等那小媳妇回话,自己先开了口,“还能是哪里的人,就是你家月杏未来婆家的人呗。具体的为什么会来你家这边打人,暂时我们倒是还不知道,只晓得是你家月杏今儿去了一趟陶家村那边,下午人家就来人了,说什么要聘礼银子的事情,你娘不肯,这不就打起来了。” 原来一大早程月杏是带着董怀礼的娘去陶家村了,而下午人家那边就来人要聘礼银子,很显然程月杏去的目的就是毁亲。 这错第一个就出在了程家这边,而第二个,人家来要聘礼银子,既然不想答应这门亲事了,聘礼银子本就该退还的,吴氏不给,这就是程家的第二个错。 连着犯了两个这样的错,吴氏和程月杏这分明就是活该被打。 于情于理,月梅都不该帮忙,况且她如果真的过问此事,也定然是劝着吴氏把聘礼银子还给人家的。到时候,只怕吴氏又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胳膊肘往外拐,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 “月梅丫头,这事情你也听明白了,是你家和陶家的私人恩怨。那边来的都是娘们,家里的男人没法上,咱们这些外人更是不好参与,倒是你,你是你娘的亲闺女,你总是可以上去帮忙的。”见程大力的媳妇解释了,吴秀芳也就忍了心头的怒火,语气不善的指挥着月梅。 村里的确有这样的情况,两家女人不管是因为什么打起来了,要拉要劝都只能是家里旁的女人,男人们是不能管的。 而若是和外村的人闹出了什么矛盾,若是人家带了人来,那程家村自然可以团结一致对外。但人家如果单枪匹马的来,那么你们这些村人就也不能帮手。毕竟人家也是有村人的,你们村的人合起伙欺负别人,别人自然不能干看着,到时候小问题也要变成大问题了。 这里围着的都是女人,爹下不了床,可大哥都不在,那就说明正如吴秀芳所说,这陶家来的全是女人。 看着吴秀芳得意的眼神以及一边看热闹的人频频打量的目光,月梅气得脸色发白。 如果她不懂其中的关窍该多好,那么不管这些人说什么,她都可以混不吝的就是 不帮忙。可偏偏她懂,村人淳朴善良,但村人也愚昧认死理,这时候她若是真的不管,那原本她被吴氏十两银子“卖掉”的事儿就不是吴氏的错了。 因为是她白眼狼,所以吴氏“卖”的好!如果她不出头,她就是不孝女,良明清娶了她这样的不孝女,日后他们想在山脚下安生的过日子只怕就不容易! “嗷……死丫头!你人呢?!”里头吴氏大概被狠狠打了一下,惨叫一声后,又冲外面大喊了起来。 吴秀芳也跟着催,“月梅,你快点呀,你这是要眼睁睁看着你娘和月杏被打死呀?我说你这丫头,这心也太狠毒了些吧?” 月梅呕的无法,但还是迈开了脚。 一双手却猛然拉住了她,力气很大,她脚下不稳,直接被拉的往后砸了出去。 “月梅!”良明清把手里东西放在地上,惊叫一声后抱住了月梅,“你没事吧?我就说要雇了驴车回来,你偏不同意,那大夫都已经说了,你之前被饿过了头,身体严重的营养不良,你这样会坏事的!” 大夫? 月梅头昏昏的看着良明清,良明清冲她快速的眨了下眼,她立刻反应了过来。 “没,我没事的良大哥。”她说道,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刚刚离开良明清的怀礼,就又砸了下去。 良明清这回故意手离开的远了些,等月梅倒下的距离够了,才慌忙伸出手,抱住了她。 “月梅,月梅,你没事吧?”他神色焦急的喊道。 月梅已经顺着他的暗示闭上了眼睛,装作晕倒了。正好她方才被气得面色发白,这会儿装晕,看起来居然没有半点破绽。 一旁看热闹的人也都想起了当初吴氏关着月梅不肯给吃喝的事了,当初就怕她吃饱喝足逃跑,所以一日只给吃一顿,据说还给的特别少,月梅这丫头怕就是那时候饿出毛病来的。 瞧瞧这动不动居然就晕倒了,这样的身子,到时候可别被婆家给嫌弃啊。 有那心善的人看着,心底就对月梅生出了几丝同情,想到方才因为张秀芳的话而对月梅产生的怀疑,纷纷都有点脸红了。 瞧瞧,都被娘家害成这个样子了,现在听到她娘被打,居然还着急的晕过去了,多孝顺的好孩子啊。 良明清环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格在程大力的媳妇身上,“婶子,能劳烦您帮我看下月梅吗?” 程大力的媳妇忙点了 点头,上前来就接过月梅。只等她见良明清松了手,居然想往前面“战场”去的时候,忙又伸手拉住了他。 “小良啊,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啊?”她随着程大力的话,跟着叫良明清小良。 良明清理所当然的道:“这不是月梅的娘和妹妹在被欺负吗,我过去帮忙啊。月梅听了这话都急晕了,虽然她娘已经问我要了所有的家当银子,说好了以后程家的事情不用我管的,可月梅为着娘家的事儿这么着急,我也不能真不管啊。” 程大力的媳妇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怪异起来,一时间居然因为吴氏的举动,她都觉得丢人了。 “哎哟小良啊,这可不行,这女人家打架,男人是不能插手的。”一直在边上看热闹的程大山的媳妇也开了口,过来帮着扶了月梅,道:“小良啊,我看你还是紧着把月梅给扶回去吧,这伤了身子可是大事,可不能耽搁的。咱们村里也没大夫,不若明儿你还是再带了月梅去看看吧。” 若是伤了身子不能有孕了,那可真是大事了。程大山媳妇想着,对月梅无比的同情。 “这,这行吗?”良明清看看月梅,又看看还在打的起劲的几人,过来把月梅抱住,却很是担忧的道:“可是这边,这边就这样打下去……” “哎哟没事没事。”程大山的媳妇道:“都是女人打架,能狠到什么地步呀,再说还有我们这些人在呢,若真的打的狠了,我们也不会干看着的。” “就是,小良,你赶紧的带月梅回去。哦,你这还带了这么多东西,你腿脚不好,能不能拿得动啊,不如我送你们一段吧。”程大力的媳妇说道,弯腰去帮良明清提麻袋,结果提了一下居然没提的起来。 良明清感谢道:“谢谢婶子了,不过这些东西我能拎得动的,两位婶子还是暂时别离开,先帮我看着这边,我将月梅送回去了就立刻过来,可别真出了事,月梅要担心的。” ☆、第31章 良明清力气大,把原来月梅拿着的小包袱丢到麻袋里,左手把麻袋甩到肩上,右手则半搂着月梅,让她双脚微微离地,护着她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看着两人背影,程大山的媳妇啧啧两声,“真是瞧不出来,月梅丫头倒是遇到了个好男人。” 程大力媳妇也点头,道:“可不是,出了十两银子,现在还愿意管月梅娘家这事,错一般的人都不行。” 那是自然! 程大山媳妇暗道:也就月梅丫头傻人有傻福了,若是换了自己,娘家这般对待,别说管娘家这些破烂事了,她不捡着石头跟着扔回去就不错的了。 吴秀芳却有些傻眼了,“这,那,她娘这边怎么办?” 程大山媳妇呵呵一笑,不再说话。 程大力媳妇也眼观鼻鼻观心,这吴氏和程月杏是该打,若是她家儿子碰上这样的亲家,她会打的更狠呢! 没走几步,听着后面人声远一些了,月梅便睁开了眼。 “还好吗?”她说道:“应该瞧不见了吧,放我下来吧。” 良明清大手揽着她的腰,纤细的腰肢软绵绵的手感很好,他虽然有些吃力,但却还在承受范围内,这感觉这么好,他一时间突然有些不想松开。 “不行,人都看着呢,再走几步。”他压低声音说道,控制着没有喘粗气。 月梅很是不自然。 她明明好好的,装了晕,却让本已背了重物又腿脚不便的他还额外负重,想想就觉得对不住他。 而且,腰间那只手也实在是有些热,一走一动间大概是因为他腿的缘故,那温热的大手还要在她腰间轻微的滑动着,蹭的她腰间痒痒的,真是说不出的尴尬。 她提着气,尽量的让身体放松一些,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他负担似地。 直到又走了十多步,已经听不到身后的声音了,刚巧前面就是树林了,月梅终于忍不住道:“良大哥,现在行了吧,我,我下来吧。” 良明清回头看看,见的确离得很远了,而且也确实没有人在看这边了,只好遗憾的松了点劲,让月梅先脚着地了。 “暂时你先慢慢走,但是不要离我太远。”他收回视线,神色平静的说道。 月梅还是人生第一次装晕倒,生怕自己装的不像,若是叫人看出来知晓她和良明清的小心思了,那丢人就丢大发了。于是依言点了头,自然的半靠 在良明清怀里,随着他的步伐一起往前走。 却没想到就这么被他揽着肩膀,一路走到了住处。 她预备上去开门时候才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 两人虽然已经婚期在即,平素也多有讨论成婚的事情,更甚至是在一间房里也住了快一个月,但这样的靠近,还是第一次! 月梅脸色不自然的红着,越步上前开门进屋。 良明清摩挲了两下手指,微微一叹,也跟着进了屋。 半掩好门,打开麻袋把今日买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月梅忘了吴氏和程月杏的事儿,良明清也压根没打算再折回去。 等到两人把东西大概的归拢好,良明清出去准备做晚饭,月梅则就着夕阳坐在门口,打算做衣裳。若是只做她一个人的自然不担心时间,但还得做良明清的,这样算时间就略微有些紧了。 这时候,程月杏却哭嚎着跑了过来。 “大姐,大姐……”她没有往灶房里去看,直挺挺扑在月梅脚下,抱住了她的小腿,“大姐,你快些跟我走吧,娘打上了董家,董婶子眼睛看不见,董奶奶又一把年纪,她们,她们……” 月梅惊的坐了起来。 “怎么打上了董家了?” 程月杏形容狼狈,头发乱糟糟,脸被打得红肿,嘴角还流着血,见月梅过问,激动的又哭又笑。 “娘说都怪董婶子,若不是董婶子,陶家的人就不会上门来,现在陶家的人走了,可明儿还是会来的,所以娘就去董家要说法了。”她松了月梅的腿,改为抱着她的手臂晃,“大姐,我真的是没有法子了,没有人帮我,大哥又被大嫂锁在屋里,我只能来求你了。不看别的,就看怀礼哥对你的一片心,你也该帮帮董婶子和董奶奶啊……” 月梅不知道程月杏最后一句话是真的慌忙着急下的脱口而出,还是到了这时候还想着算计她,但看她这般狼狈又哭得这般凄惨,月梅觉得她人应该不至于那么坏吧。 如果程月杏是来求她帮吴氏或者是帮她,月梅肯定想也不想的就拒绝。 但是,董怀礼…… 月梅几辈子都没有恋爱过,甚至连认真用情的暗恋都不曾有过。所以对于原主程月梅和董怀礼,她心里是觉得可怜又可惜的,如今程月梅不在了,她得了程月梅的身体,是不是也应该为程月梅帮董怀礼做点什么呢? 可是,她如今已经不是单身了。 她如果真的做了什么,董怀礼会不会多想,良明清又会不会不满? “董怀礼呢?”她问道:“他怎么不出来?” 就算男人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但吴氏打上了董家,董怀礼也没有理由眼睁睁看着亲娘亲祖母挨打的吧? 程月杏哭道:“怀礼哥一早就出门了,他不在家!大姐,你就别再问那么多了,再不去,一会董婶子和董奶奶就要被娘打死了!” 若不是董怀礼一早就出了门,她也不好拐走董太太。 可是现在她是真的着急了,她没想到亲事退了,陶家会这么凶神恶煞的打上门。更是没想到,陶家都要来退亲了,她娘也不肯把聘礼银子退回去。 程月杏心寒无比,但却无能为力,想到若是董太太和董老太太真的有个什么好歹,董怀礼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理她了。 “大姐……”她哭得喉咙痛,眼睛也快要瞎了,“大姐,你怎么就这么的狠心呢,怀礼哥对你那么好,你的那身玫红小袄,还有家里你的银簪子,那用了一半的胭脂,这些都是怀礼哥送给你的啊。他对你……” “好了好了,别说了!”月梅说道,站起身来。 虽然那些是原主和董怀礼之间的事情,可是现在她就是程月梅了,良明清就在一边,程月杏这些话,是想害得她一辈子和良明清不能好好过吗? 她面带恼意,不客气的训斥程月杏:“董家两个人,加上你就是三个,你们三个也挡不住娘一个吗?娘为什么打上董家,还不是因为你拐了董太太去给你退亲,明明因你而起的事,现在就该你自己去解决,找上我算什么?” 程月杏面色一僵,嘴唇抖动着想要反驳。 月梅耐心告罄,厉声喝道:“再说,谁是你大姐,你帮着娘逼良大哥给银子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是你大姐?现在遇到事了,自己不想出头了,就想起大姐了,就想要拉我去给你挡枪了?董怀礼与我过去再好,一来是我和他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二来我已经和良大哥在一起了,自然不该再去管他的事情。你既然喜欢他,不是因你出的事你都该去解决,何况若不是因为你,董太太又怎么会去陶家?你现在却跑开了,难道你就是这样喜欢他的?” 程月杏身子一软坐在地上,一双手死死抓住衣摆,却忍不住的发着抖。 月梅越看她越觉得来气。 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真遇到事情了,不经打不 说,还想逃脱责任,居然就任由着吴氏打去了董家。还好意思来说什么,没有人帮她,吴氏就是真的再厉害,一个人也未必可以打得过三个女人! “你还不快去看看怎么样了,真要等董太太被打死了再去吗?到时候你瞧董怀礼还理不理你!” 程月杏如遭雷击,猛然抬头看了眼月梅,然后什么话都没说,爬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就跑远了。 月梅坐下来继续做衣裳,可刚拿到针就不小心刺了自己一针。 “没事吧?”良明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面前,拉住她的手,按住那冒着血珠子的手指。 月梅摇摇头,不想解释,也不想说话。 她教训了程月杏,可是心里却还是担心董家的情况。吴氏是个混不吝的,若是她真的将董太太和董老太太打出了好歹来,虽然明知不怪自己,但她还是会心理上过意不去的。 因为若是原主在,定然会第一个冲上去。 良明清捏了那手指片刻,松了手见不再冒血珠了,才一把拉起了月梅,“天暗了,别再做了,伤眼睛。”见她表情一片茫然,又紧着道:“你去做饭,我去村里看看情况。” 啊? 月梅这下真的有些茫然了。 要断就得断的彻底,程月杏已经被她的一番话吓到了,这么赶回去,定然会拦着吴氏的。她已经狠了心打算不回去了,他怎么却提出要去看看情况了? 她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天黑了,路不好走,还是别去了吧。”顿了下,“今日去县里来回也走了不短的路,人也累着了,我去做饭,咱们吃了早点歇下吧。” 良明清捏了捏她的手心,笑道:“先前用了幌子,我不回去看一下也不合适,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他眼神清明,看不出其他的情绪,月梅犹豫一刻,点了头。 ☆、第32章 良明清走后,为了避免胡思乱想,月梅便添了水开始做晚饭。谁知道饭菜做好冷了两回,良明清还没回来。 这么久还没回来,莫非是发生什么事了? 月梅心里慌慌的,尤其的担心良明清,他是因为她才特意去看一眼的,可别出了什么事。 她没有多想,回身锁好门,裹紧了衣裳走进了夜色里。 夜里很静,她顾不得害怕,几乎是一路狂奔着。等到终于到了村口,看到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才舒了口气,擦了擦沁满额头的汗珠。 “月梅?”有熟悉的声音叫她,“你怎么在这里?” 月梅看过去。 月色下,董怀礼一袭灰色旧冬袍站在不远处,明灭的灯火下,他身姿如松,脸上起先是喜色,接着就变成了让人不忍多看的悲伤。 “你今日去哪里了?”原主的情绪如今已经不怎么能影响月梅了,她忽略掉他的神色,急急道:“你家里今日出了事,你快些回家看看吧!” “今日去拜见了先生,在先生家……”董怀礼下意识的回答,然后猛然停住,“我家里出了事?出了什么事?” 这话月梅还真不好怎么说。 人的根是变不了的,哪怕她厌恶吴氏和程月杏到不行,但那两人始终是她这具身体的母亲和妹妹。她即便被“卖”了,但只要吴氏找上门,她不理,就是不孝! 她苦笑道:“你还是先回去看看吧,这个我一时也说不清。” 家中只有年迈的祖母和失明的母亲,董怀礼十分不放心,朝着月梅略一点头,便大步向前,眨眼就没了踪影。 月梅也一路小跑着,赶到了董家门口。 董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月梅看到董怀礼已经没了身影,而人群里传来吴氏震天响的哭喊声。 良明清呢? 她找了一圈没看见人,正好瞧见程大力的媳妇。 “婶子。”她走过去叫了一声。 程大力媳妇回头,踮着的脚也放了下来,却是没说话,神色有些慌张的拉着月梅就跑。 “婶子,发生什么事了吗?”月梅被她的举措弄的心里发慌,“你看到良大哥了吗,他过来看看情况,这么久了还没回去,现在事情怎么样了?” “嘘——小声点,小声点!”程大力媳妇食指按着嘴唇,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后,把月梅拉到 了一边的墙角后才开了口,“你这丫头,身上不好怎么还出来了?出来也别过去,你娘和月杏在那胡闹呢,你娘把董太太头给打破了,月杏直接拿了扁担擂了你娘的腰,你娘现在是被打趴下了!” 月梅唬了一跳,没想到战况这么激烈。 “那良大哥呢,他没……”月梅掩去心底的担心,故意这么说道。 程大力媳妇恨铁不成钢一般狠狠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这个蠢丫头噢!你娘和月杏那么对你,还勒索了小良十两银子,也就他跟你一样也是个傻的,这时候还往这事前凑!” 月梅心底一紧,良明清不会真的怎么了吧? 却听程大力媳妇又道:“小良被你大力叔给拉回家去了,这边都是女人打架,你让小良一个外人拉谁好?谁他都不能拉!走走走,你也别往跟前凑,与我回家去,回头这边的事情我跟你说,你心里知道也就是了!” 程大力的媳妇是个憨厚的人,先前她也没想到这一点,还是程大力来瞧热闹看见了拉了良明清,又对她好一顿骂,她这才反应了过来。现在看见月梅,只恨看不住她,哪里还肯让她往跟前凑。 知道良明清没事,月梅也就放心了。这边董怀礼也回来了,吴氏那又还有程月杏,也用不着她担心了。 她随了程大力媳妇从这边绕路走了,路上程大力媳妇把之前陶家的事情学给她听。陶家来人打也打了,闹也闹了,可吴氏就是不肯把聘礼银子还回去,还说程月杏已经和陶家定了亲,那就是陶家的媳妇,反正她愿意嫁女儿,不愿意退聘礼银子。 事情闹到这样,陶家哪里还肯要程月杏,当然只要钱不要媳妇。于是两方今日战斗暂时休停,明日吴氏若不肯退钱,陶家的女人还会再打来。 反正都是乡下的人,名声已然丢了,钱就不能再丢。 吴氏知晓明日还是躲不过要干架,于是气呼呼的去找了董太太要说法,董太太说不出个所以然,吴氏便让董家出三两聘礼银子出来,好把陶家的钱给还上,然后再把程月杏嫁给董怀礼。 董老太太心中,她那孙子娶公主都能娶得的,她哪里能瞧得上程月杏。于是一吵一闹的,两方就动起了手。 月梅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吴氏了,真是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奇葩。不过这事儿发生了,大嫂刘氏大肚子不方便出门,父亲程大海下不了床,那大哥程刚呢?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这个男人不应该出来管管吗 ? 月梅一向觉得程刚只是耳根子软,可现在一想,心底却隐隐多了一层想法。难不成他还和程月杏一样,是个不敢承担责任的吗? 倒还真有点像! 他若是有担当,若是敢于承担责任,若是真的疼爱妹妹,之前就不该让程月荷早嫁,现在也不该让程月杏为了他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嫁给不想嫁的人。 毕竟,吴氏这么做,目的可是为了他! 看来这程家,除了程大海和程月荷稍微好一点,其他都是心肠烂掉的了。 程大力的家里,良明清正被拉着说话。 “你怎么来了?”见到月梅进屋,他起身,有些诧异的道。 “月梅来了。”程大力跟着起身,严肃的看着她,“不是大力叔说你,你这孩子也是太任性了点。你娘那性子满村的人都知道,这事情就是她闹腾起来的,本就该你爹和你大哥去管,你叫小良回来管个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七叔公都已经给你们见证过了,你如今就是良家的人,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带着女婿来管娘家事情的?” 他居然开口就训斥了月梅。 月梅虽然知道他这么说是在维护她,但还是被训的有些晕乎。按理程大力虽然是她的族叔,可往日对她并没有这么亲厚的。 “大力叔,不是这样的,月梅之前晕倒了,我过来他是不知道的。”良明清站到月梅面前,帮着解释。 程大力却转而训了他,“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媳妇都晕倒了,你不在家好生照顾他,往村里来做什么?” 还真是这个理! 良明清吃瘪,半晌才道:“……大力叔,这回是我错了,再没有下回了。” 程大力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行了行了,两孩子厚道善良,是做了好事,又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你跟着哼哈什么呢!”程大力媳妇却不乐意了,拉着月梅道:“你们回来还没吃晚饭呢吧,正好我们家也还没吃呢,你大妮妹子做了菜饼子,你带几个回去吃,也省得你们自己做了。” 程大力媳妇说着,就高声往灶房喊了女儿端了菜饼子过来,也不搭理程大力,把一大碗菜饼子塞给了月梅,就撵着他们走。 “赶紧走赶紧走,回头那边的事明日我去告诉你,现在别在外面磨蹭,天黑了路不好走。” 两人被一路赶到了村口,程大力的媳妇才扭身又往 董家门口去了。 天很黑了,过了村口就伸手不见五指,良明清伸手接过月梅手里的大碗,然后牵住了她的手。 “天黑,小心点。” 月梅“嗯”了一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其实很想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会来,可他不问,她主动说似乎有些欲盖弥彰似的。 良明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知道月梅是挂念董家婆媳的,可是他却被程大力拉去了家,她亲自找来了,正好撞见他没有帮着她打探消息,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多想。 两个不够信任又互相猜测的人,总是不好说太多话的。有时候说多错多,反倒是容易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家,锅里的饭菜早就凉透了,月梅热了一回后,才摆了桌子准备吃饭。 “我……” “我……” 却没想到两个人同时开口了。 月梅停下来,看着良明清微微一笑,“你先说。” 她的笑柔柔的,淡淡的,良明清忽而也想笑,这样的小事也放在心里半天不知道怎么说好,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可见人总是会变的。 不过这样好也不好。 好的是,有了牵挂有了惦念,不至于总活在黑暗里。但不好的,却是有了痛脚,容易被人拿捏。 他清清喉咙,选择了开门见山,“我去瞧了,董家婆媳两个人,虽老的老,残的残,但你娘也占不到什么大便宜。后来你妹妹也去了,她就更是只能嘴上过过瘾,正好大力叔过去拉我,我便顺便跟他去了。” 至于为什么去,去了又说了什么,这些他就没有细说。 月梅自然不会多问,再亲密的人都会有秘密,何况她和良明清之间本就有秘密。如今他们更像是在现代,相亲认识了不错的异性,开门见山的把自己的条件和要求提出,两方觉得都能接受,于是便决定搭伙过日子。 只不过,他们要略微好一点,不仅仅是互相有好感。而是这好感要再往上一点,她对他动了心,她能看得出来,良明清也一样。 她于是也开门见山,把话说的十分敞亮:“我是见你去了那么久没回来,怕你有什么事。” 良明清微微一怔,继而爽朗的笑了。 “我这么大个人,能有什么事。”他夹了一块子鸡蛋放到月梅碗里,“今天出去了一整日 你也累了,多吃一些。” “好。”月梅一笑,低头夹了鸡蛋放到了嘴里。 ☆、第33章 董家大门口,狼狈不堪的吴氏一手钳制住程月杏,一手高高抬起,指着狼狈护在祖母和母亲身前的董怀礼。 “董怀礼,你可是读书人,读书人得讲道理!”她大声说道:“你娘这个人满嘴甜言蜜语,哄得我家月杏答应给你做媳妇,又亲自去陶家把月杏已经定好的亲事给毁了,那你现在就得负责起来!” “母债子偿,你娘犯下的错,就该你来弥补!”她眼睛瞪的溜圆,那虎视眈眈的模样,好似董怀礼敢说一个不字,她立刻就会扑上去一样。 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董怀礼此刻就是这样,他倒不是说不清,而是吴氏压根不给他机会说。他只要一开口,吴氏就大喊大叫着骂起他娘来。为人之子,哪里能见着亲娘被骂,可他一个书生,文绉绉的话吴氏听不懂,又学不来吴氏那般的泼妇骂街。几个来回之下,早已面色涨红,百口莫辩。 董太太和儿子一样,都是口齿不好的人。尤其是程月杏这事儿,的确是她担心儿子先凑上去,接着又答应了要帮着去陶家退亲的。 说到底,是她的错,她现在如何还能开口辩驳。 见董家人这番表态,吴氏呕了一天的火终于消散了大半,趾高气扬的抬高了下巴,看着董家一家人。 董老太太年岁大了,被她几个推搡如今已经头晕眼花说不出话,而董太太和董怀礼都是无能之辈,还不任由她揉圆捏扁? “我家月杏如何,满村的人都晓得的,家里的家务活干的好,地里的庄稼也会伺候,虽然相貌上的确不如她大姐,但已经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孩儿了。如今配给你破锅破灶的董家,也是你们董家祖上冒青烟才能有的事儿!”她说道:“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家月梅出嫁是十两的聘礼银子,到你们董家,那就折一半,你们给个五两也就是了。” 董怀礼在书院读书,抄书写信赚的钱,不仅要供自己,还要供祖母和母亲生活,哪里来的五两银子娶妻。何况,他根本就对程月杏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他说不过吴氏,只好求助于程月杏,“月杏,你快与你娘好生说说,咱们,咱们是清白的,咱们什么事情也没有啊。” 程月杏不吭声。 她低垂着头,恨不得躲到吴氏身后。是,董怀礼是不喜欢她,但是她喜欢董怀礼呀。他长得俊,还有学问,她若是嫁给了他,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村里第一个官太太呢。 她本已对吴 氏心寒厌恶,但此刻,却忽然希望吴氏能再无赖一些,再泼皮一些,能真的叫她这门亲事成真了才好。 “清白,清白个屁!”吴氏果然不负她的希望,跳起来骂向董怀礼,“你娘害得我家月杏没了亲事,这个你不负责?你娘哄着我家月杏给你做媳妇,这个你不承认?你家害得我家月杏名声尽毁,你可是个读书人,难道你不懂要如何做?” 她一句一句咄咄逼人,董怀礼一句话也应对不上。 吴氏继续哼道:“你不负责看看,我去县里告你去,叫你书院里的老师同窗们都瞧瞧,你这样一个毁女子名声却不肯负责的人,配不配读书,配不配科考!” 她骂完,得意洋洋看着董怀礼瞬间变色的脸。却不知道,人群里知晓她本性和看清这事件真相的人,均对她生了厌恶的心思。 程大力的媳妇是个憨厚的人,此刻看不下去了,也顾不上吴氏是个什么人了,上前道:“嫂子,我瞧着你这样有点不大好。结亲是喜事,这闹得成了仇家了,以后月杏嫁过去了,日子可怎么过呀。” 吴氏一怔,回身看了眼垂头不语的小女儿,一瞬间也有些犹豫了。她喜欢钱,也偏心儿子,可是对于女儿,却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事到如今,月杏的名声毁了,在这十里八村的是不好嫁了,也就只有董家这条路了。 她不能把董家得罪的狠了啊。 想到这儿,她抬起头,准备把聘礼银子再降一降,然后再说点好话。谁料到刚一抬头,一块土疙瘩就凭空扔了过来,将将好砸在了她的嘴上,砸的她哇呀一叫,再一吐吐沫,就是一颗牙伴着一嘴血吐了出来。 扔土疙瘩的不是旁人,正是听到大孙子不能科举考试而醒来的董老太太。她砸了人还不过瘾,把无能的儿媳妇拽开往墙上一扔,又拉过了董怀礼,站到了最前面。 “程吴氏,瞎了你的狗眼了,也不瞧瞧你生的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家怀礼,我呸!”她中气十足的骂道:“你家月梅我都瞧不上,何况这个月杏,程吴氏我话今儿就扔这儿了,想叫你女儿进我董家的门可以,但我董家不缺媳妇儿,我董家缺个伺候我的小丫头,你若是愿意,二两银子我就买了你女儿来!” 董老太太的一番话,让现场鸦雀无声。 没有人想到,平常只是阴阳怪气不好相处的董老太太,真的开口了,居然会这么伤人。她的这番话,不仅将程月杏贬低到了尘埃里,连整个程家 都给骂进去了。 但和方才的吴氏一番作态对比,看热闹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想为吴氏出头的。反倒是居然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觉得这董老太太,回击的好! 要知道,董家是外姓人。 吴氏却是程家的媳妇儿,和他们是同宗同族啊! 程大力媳妇也懵了,她是看不过去吴氏的作态来劝话的,可是现在被董老太太一骂,她都不晓得她做的对不对了。 程大山的媳妇却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她一笑,人群里接二连三的就噗哧噗哧笑个不停了。 程月杏面色红的可以滴血,她一下子甩开吴氏的手,转身就想跑。可偏偏四处围了太多的人,她根本跑不开。 董老太太更是将她叫住,“程月杏你别跑!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到底要不要进我家的门?” 程月杏回头,眼里顷刻间蓄满了泪,她没有理董老太太,而是看向了董怀礼。 董怀礼也觉得祖母的话实在不好听了些,吴氏是不对,但程月杏却没有那么的坏。他犹豫一二,到底是拉住了董老太太拍了拍,对程月杏道:“月杏,你知道我的,我心里只有你大姐。你,你这样的好女孩子,定然会遇到更好的人的,我这里向你赔不是。我祖母是太着急了说话有些……” “董怀礼!”程月杏突然打断他,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你,你对得起我?你……” 她想学吴氏,说那些威胁他的话,可是看着他那张脸上的歉意,看着那张她默默喜欢多年的容颜,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吴氏却已经反应过来,她立刻把程月杏想说的话喊了出来,“董婆子,你这么说是吧?好啊,我就不相信我家月杏嫁不出去了,但你可要小心了,我只要去县里一告,你家董怀礼就再别想读书,别想科考了!寒窗苦读二十多年,你尽等着后悔吧!” 董老太太冷冷一笑,道:“去,你现在就去,你瞧瞧我怕不怕你!”她斜着眼睛看吴氏,好似不屑极了,“你真以为我董家屈居于这儿,就再没人了吗?你只要这边去告了我家怀礼,你就瞧着你家男人和你儿子,还有以后你孙子,有哪一个能过上安生日子的!” “破船还有三千钉,我家老爷子门生故旧遍天下,随意一个人,都能整的你程家家破人亡!你尽管试试看,你若是愿意拿一大家子人来和我孙子拼,那我就奉陪到底了!” 吴氏一介乡野妇人,哪里能分辨得出董老 太太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顿时被吓到腿肚子都发了抖。再一扭头,瞧见围着的村人也个个都吓白了脸,就更是相信了几分。 “我,我……”她顿时气焰全消,不敢再和董家人相对,却是记起了罪魁祸首,转了头拉了程月杏过来,照着脸就是狠狠一巴掌,“都是你,都是你这小蹄子!好好儿的亲事你不要,如今送上门来人家都嫌弃,把我程家的脸面都丢尽了,你怎么不去死了算了!” 董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拉着董怀礼就进了屋。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想到董老太太方才的厉害,此刻见程月杏挨打,居然没有一个想上前劝说的。程大力媳妇有点犹豫,却也被一个妇人给拉走了。 程月杏捂着被打的脸,抬头恶狠狠的看着吴氏,“好,好,那我就去死给你看!” 说完不等吴氏反应,爬起来就跑了。 这事儿直到第二日吃了早饭后,程大力媳妇来了后山这儿,月梅才听到。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要如何评判了,程月杏这个女孩子虽然非常讨厌,但是有吴氏这样的娘,也够她可怜的。 程大力媳妇说到最后,有些感慨的道:“月梅丫头,我瞧小良的腿也不大好,留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营生。你们若是有些存款,不如就到县里或者其他地方,做点小本生意的好。” 月梅知道程大力媳妇的意思。她一面是为她和良明清生计着想,一面却是因了程月杏的事儿有感而发,虽然已经请族长写了文书,也给了十两银子,但吴氏那样的人,他们留在这儿就有被缠上的可能。 好在,他们其实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了。 月梅笑道:“婶子说的是,我们正商量着呢,不过如今天太冷,得等到天暖些再做打算。” 程大力媳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说的好像有点多了,月梅是个孝顺的女儿,她这么说,别回头让月梅心里不舒服了。 在看过吴氏和程月杏这样的人,再看到程大力媳妇这样的心思善良的,月梅一时间还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但看出她的不自然,还是立刻道:“婶子,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的,不然哪里会和我说这些呢。” 程大力媳妇这才疏朗的笑了起来。 她家里还有事,因此只略坐了坐就回去了,月梅忙着洗涮好锅碗,良明清才回来。不仅拿了许多吃的,居然还拿了一个小包袱丢给了月梅。 “这是什么?”摸着软绵绵的,月梅好奇的问道。 良明清低着头往外走,像是随口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月梅纳闷的打开,却发现里面居然是一件月白色的小袄,她的手顿时停住了,想到了昨日程月杏说的那些话。她身上穿的玫红色的小袄,是董怀礼送的,所以良明清这是立刻拿了件新的,让她只穿他送的? 月白色的小袄布料看起来比玫红色的要好些,而且领口和袖口都绣上了花,不仅精致,颜色也是月梅喜欢的。想到良明清的心思,她抱着包袱进了屋,等到出来时,已经换上了那件月白色的小袄。 良明清正好抱着一摞木头进来,看到她站在门口,定定看了一会儿,才道:“买的急,好像有些大了。” 确实大了,月梅里面衣服已经不少,但这小袄穿在身上还是哐哐铛铛的。她正要说话,却听良明清又道:“不过,还挺好看的,先将就穿吧。等过两日,我再去给你买新的。” 月梅笑:“好。” 良明清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立刻转了头,把木头放到一边,又起身往外走。 “你搬这么些木头做什么?”月梅叫住他。 良明清没有回头。 “不是说要拉个小院子的吗,我早上起来砍好了木头,先给搬回来,回头下午再去砍一些,明日就可以动手了。”他说道。 早上砍好的木头? 月梅昨晚上半夜睡不着,一直在想着董怀礼的事儿,等到后半夜睡着了,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良明清不仅做好了早饭,还明显的已经吃过了,难不成他不仅砍了木头,还去买了菜和这衣裳? 那他得起的有多早啊! 他是有什么心事,所以睡不着吗? 月梅正犹豫要不要问,远远的就瞧见程刚跑了过来,他一边跑一边急问道:“月梅,月杏来你这儿了吗?” 月梅摇头,“没有。” 程刚已经停在她面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闻言更是着急了起来,“她没来?这可怎么办啊,月杏她不见了!” ☆、第34章 程月杏不见了? 月梅没有出声,心里却在寻思,难不成程月杏是在耍什么花招吗? 昨儿晚上她算是丢尽了脸,董家老太太那话一说,也算是彻底断绝了她想嫁进董家的念头。所以她这是,想用离家出走来威胁董怀礼? 可是离家出走,真的能威胁到董怀礼吗?未必吧,而且董老太太在家,说不定她守着门,这消息都传不到董怀礼的耳中。 见月梅这般平静,程刚盯着她的眼睛渐渐睁大,不满之色尽显:“月梅!你听到我的话了吗?月杏不见了,我们的妹妹,她离家出走了,找不到了!这样冷的天,她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她能到哪里去,她会不会遇到坏人,她……” 程刚有些说不下去,只要一想到程月杏可能会有的遭遇,他就担心的六神无主。家里娘在不断的骂,爹又起不了身,媳妇刘氏大着肚子出不得门,他找了一圈没找着,只能过来找月梅了。 说到底,程月杏虽然讨厌,但其实也才十六岁,还是个小姑娘。如果在现代,只怕刚刚读高中,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不成熟,面皮子也薄,被董家老太太那么羞辱,说不定真的会受不了。 “她什么时候不见的?”月梅问道。 “昨晚上,昨晚上娘是一个人回来的,本来大家也没在意,可是今天早上……”今天早上没人做饭,起来一家人都饿着肚子,这才发现月杏不见了,而且她的床铺也还是原样,分明是昨日夜里也没有回来过。 娘知道了只是关着门不断的咒骂,爹却担心的让他出门来找,他也担心,猜到会有的可能,脸都没洗就冲出了家门。 月梅看了他一眼,已经猜到他没说的话了,原主程月梅虽然不曾下过地,可在家里却是要做家务的。闲的时候和程月杏一起,忙的时候程月杏下地,她一个人做。 如今她不在家了,程家的家务活便全部落到了程月杏的身上了吧?若不是如此,只怕程家人未必能发现程月杏走丢了呢。 这人吃人的古代,女人地位低下,程月杏手里应当也没什么钱,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离家出走,即便是有点心计,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月梅的心到底不是石头做的。 虽然她对程月杏没有半点好感,但在原主程月梅的记忆里,从小到大,和这个妹妹却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而且,不管如何,她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子遭遇不幸。 “我已 经村前村后找了一圈了,都没有月杏的身影,月梅,你说月杏她,她不会是想不开,寻了短见了吧?”程刚着急之下,把早上刘氏不怀好意的猜测给说了出来。 月梅却觉得程月杏不是会寻短见的人。 她想了想,说道:“这样,你一个人肯定不好找的,你回去找七叔公,请他找了村里人一块帮着找。我这边和良大哥也在附近找找看,然后咱们不管找没找到,午时到村口那边汇合。” “嗯,这山脚下我很熟,还有前面的树林,我和月梅两个人就可以了,你让村民们往其他地方找。”良明清也转头走了回来。 程刚却站在原处久久不动。 “怎么了?”良明清看了眼月梅,有些奇怪的看向程刚,“还有其他事吗?” 程刚紧紧握着拳头,好一会才涨红着脸抬起头,他不好意思和良明清说,只找了月梅,“月梅,你,你去找七叔公说一下行不行?” 良明清诧异的看过来,他不太明白程刚为什么此时会纠结这个问题,他以为是还有其他的事情。 月梅却立刻明白了。 程刚,他还真的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 亲妹妹丢了,他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着急,可是,却连去请村人帮忙寻都不愿意! 月梅气得差点背气。 “程刚,月杏是你亲妹妹,这次她会离家出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娘贪图聘礼银子,想要留给你儿子!你早前不出头也就罢了,现在她都不见了,你也不能去找一下人来寻她吗?”她瞪着程刚,好容易才克制住想骂人的冲动。 程刚被说的面皮紫涨,可是却低声反驳:“月杏也是你妹妹,你去和七叔公说下,又有什么不行的。七叔公一向喜欢你,你去说了,不比我去说要好的多。” 月梅被他一句话气得彻底炸毛,快步走到木头堆旁,抄起一个就往程刚身上打。 这一家都是什么人啊,她简直现在都想离开,一辈子不见这帮子奇葩了! “月梅。”她只打了一棍子,良明清就抓住了她的手,拦住了她。 “大舅兄,这事儿还真的得你去说才行。月梅和我已经在族长那边做了证明,文书都已经拿到手了。我和她现在都没有合适的身份去说这事儿,且现在咱们管月杏的事情是情意,若是不管,其实也没有错。毕竟那十两银子,可是货真价实的被你娘给拿走了。”良明清板着脸说道,尤其是十 两银子四个字,他更是加重了语气。 程刚一下子哑口无言。 那十两银子,五两在他娘手里,五两已经到了他媳妇的手里了。 他捂着被月梅打的生疼的手臂,结结巴巴道:“那,那好吧……那我现在就去,你们也赶紧找,咱,咱们午时村口见。” 他说完看都没敢看月梅,转身一溜烟跑了。 他一走,月梅也泄了力气,手中木头丢到了地上。 “别气。”良明清温和说道,拍了下她的肩头,“和他生气,反倒是气坏了自己,咱们锁了门,附近看看去。”说完又觉得好笑,“没想到你还是个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人。” 月梅白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她摇头道:“算了,你别去了,我一个人在附近看看吧。” 良明清的腿是中了毒的,昨日已经走了不短的路了,今日又一早去买了菜,再去寻人,哪里能经得住这样折腾。别为了一个程月杏,最后把良明清的腿给折腾出问题来。 “没事,就附近看看。”良明清说道:“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月梅看向他的腿。 良明清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有事。” 月梅这才随了他。两人锁了门,先在山脚下找了一圈没找到人,然后又往树林里走。 半个树林转完也没瞧见人,月梅忽然道:“我看咱们的小院还是不要拉了,你不是说最近几日再去看下腿,若是无事下个月就能回去的吗,这院子拉好了咱们也住不了几日,别那么麻烦了。” 可是没有小院子,他若是不在家,总是不大放心她。别的不说,就程家这些人,若是他不在的时候找上门,有个小院子总能帮她拦一拦。 再说,他是一个成年男子,又是马上要与她成为夫妻的人,总这么朝夕相对的,不找些事情分散注意力,只怕很容易出事。 不过看月梅现在明显的心情不好,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又走了几步,月梅忽然停了下来,泄气道:“你瞧,我家这左一遭右一遭,麻烦的事儿这样多。你其实……” “你家这都是小事,说起来,我家里麻烦的事儿才多。”良明清打断月梅,看着她很认真的道:“而且我家里人口多,三房的人住在一个大宅子里,谁好谁坏都得自己去分辨,到时候你会比我还辛苦。” 说起来,程家虽然事多,但这都是小事。尤其是吴氏刘氏之徒,都是些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的人,这种人最好对付。 但他家里却不一样,明明想要杀他的人,表面上却可以和他亲如父子。这样的人,才是难对付。 月梅都能愿意陪着他去过那样的日子,他此刻又为什么不能替她解决点家里的小麻烦。而且现在其实也没让他做什么,顶多是出来找个人,还真不到麻烦的地步。 良明清这般,月梅无话可说了。 嫁人后会遇到的情况她考虑过了,当然也是认为自己可以对付,所以才接受的。但是对于程家的事情,程月杏这事儿她愿意去找,但对于吴氏,她其实更愿意撕破脸皮彻底断绝来往的,但在村人的舆论和良明清面前,她却又有些不太敢。 在外人眼里,吴氏毕竟是生她养她的亲娘,就如同程月杏之前说的那样,她也有点担心,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冷情冷心的人,良明清会不会害怕她,会不会不与她交心。 在现代不认亲生父母都会被指指点点,何况这是孝大于天的古代。 将小树林也找完,时间还没到午时,二人回到住处喝了点水,便又出了门。 从茅草屋往东,走大概一里地后转一个弯,再沿着小路直走,便是离程家村最近的一个小镇。往日里良明清买的那些肉和菜,以及今早上买来的月白色小袄,都是在那小镇上买的。他不确定程月杏知不知道这条小路,所以带着月梅试探着走一遍瞧瞧。 这条小路蜿蜿蜒蜒,极为不好走。而若是一直走到镇上,却是有差不多五里地。两人走到一半没瞧见人,便断了继续走的念头了。 “看来她没来过这边。咱们回吧,快要午时了。”良明清看着天说道。 月梅累得额头都冒了汗,抬手擦了一下,跟着点了点头。 两人正要走,不远处却突兀的响起了女子呼救的声音,隔得有些远,女子的声音可能因为惊慌又变得尖利,所以一时间倒真的听不出来是不是程月杏。 月梅和良明清对视一眼,一起赶了过去。 到得近处,才发现真的不是程月杏,是两名年轻的女子。呼叫的女子穿了绿色衣裳,瞧着像是给得脸大丫鬟的打扮,她先是看到良明清吓了一大跳,再看到月梅了,才稍微镇定一些。 “姑,姑娘……”她有些害怕良明清的大胡子,只往月梅这边看,“我,我家夫人忽然 晕倒了,我一个人也背不动她。能不能劳烦你,与我一同将夫人扶回去。我家不远的,”她回头指着身后不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急急道:“我家的宅子就在里面,你帮我把夫人送回去,我,我让夫人给你包十两银子的谢仪。” 月梅看向绿衣女子的怀里,她怀里抱着个正昏迷着的妇人,妇人看年纪与自己该是差不多大,衣着朴素,头上也没有插金戴银,但看那衣裳的料子,却可以看出妇人家里非富即贵。 这荒郊野外的,这丫鬟一个人弄不动,又不放心把她家夫人丢在这里,所以才不得已呼救的吧? 她可是个只有一两银子私房钱的女人。 如今程月杏找不到,有了这额外赚私房的机会,不赚白不赚。 她看向良明清。 良明清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瞧了那丫鬟两眼,又盯了那昏迷的妇人瞧了瞧,便点头同意了。 月梅上前和丫鬟一左一右的架起妇人,良明清是男人,则跟在后头。这般倒是走了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才穿过树林到了里面的一处宅子门口。 从外看,宅子修的不算大,但青钻红瓦,却格外的气派漂亮。月梅没想到,在这乡下地方居然会有这么好的宅子,瞧着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私宅了。 到了大门口停下,那丫鬟扬声叫了守门的人吩咐了两句,没一会儿守门人就带着三个丫鬟模样的人出来,后头还跟了粗使的婆子抬了软轿。月梅帮着把妇人扶上软轿,才拍拍手想往一边站。 妇人却忽然醒来了,一双无神的眼睛在看到月梅的一瞬,忽而亮了。 “娘……”她忙抬手要抓月梅。 娘? 月梅吓了一跳,反应慢了半拍,正好被妇人抓住了手。 “娘……”妇人又叫了一声,而后软软的倒在了软轿上,闭上了眼。 月梅得以松开手,惊悚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可怕,程月梅才十九,怎么会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儿啊。 这又不是玄幻世界,她可不想喜当妈。 先前那呼救的绿衣丫鬟纳闷的看了月梅一眼,然后吩咐其他人抬着妇人走,自己走了过来。 她又打量了月梅一回,轻轻摇了摇头后,才歉意的道:“姑娘,实在是抱歉,我家夫人这几日精神不大好,方才定然是看花眼了。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没事没事。”月梅自然也没真的往 心里去。 绿衣丫鬟道:“姑娘,我家夫人现在昏迷,我得赶着去她身边伺候,也不大方便去帐房支银子。”她从袖笼里掏出个小巧精致的绯色荷包,“这样吧,这里是两颗金豆子,您看给您这个可以吗?” 她把金豆子拿给月梅看,月梅立刻点头同意,这金豆子折算下来可比十两银子多。 “可以的,谢谢了。”虽然做好事不留名才对,但她缺钱,只好腆着脸收了。 绿衣丫鬟把荷包一起给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道:“姑娘帮着救了我家夫人,该是我道谢才对。只不知道姑娘家住哪儿,又如何称呼,回头我家夫人醒了问起,我也好告知于她。” 若是没收这钱,月梅倒是愿意留下自己的名字和住处,瞧着这户人家非富即贵,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可如今收了钱,再留名字和住处就不大方便了,好似贪得无厌似的。 她笑道:“不必了,换做旁人见了,也会帮忙的。何况如今我已经拿了谢仪,告辞了。” 绿衣丫鬟见她如此也不强求,招手叫人送月梅出去。 月梅出门,一见到良明清就举起荷包,“那位姑娘给了我两颗金豆子做谢仪!你说,她们是什么人啊,这么个乡下地方,居然会有出手这么阔绰的人家。” 良明清往那宅院的门口又看了一眼,宅院门前的牌匾上只简单的写着清辉园,瞧不出这是什么样的人家。 不过,他却知道那昏迷的妇人是谁。虽然她昏倒了,又未施脂粉。看着憔悴的寻不到一丝他记忆里那人的模样。但他却认得她身边那个丫鬟,看到那个丫鬟,他就认出了她。 瑞安郡主,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短短两年,瑞安郡主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记得当年,她知道自己不同意和她的亲事,还曾带着那个丫鬟女扮男装一路去了西山大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与自己说,她也不喜欢他,也不喜欢这门亲事。 之后,她好像是嫁进了保定府袁家? ☆、第35章 良明清把月梅带离清辉园,走到回首只能瞧见树影婆娑而看不到宅院了,才慢慢开口道:“方才那妇人是京里的瑞安郡主,她两年前嫁到了保定府的袁家,这里,应该是袁家的私宅。” 瑞安郡主! 月梅吃惊的看向良明清。 是瑞安郡主吗?方才那个面色苍白,还眼花拉了她的手乱叫娘的憔悴妇人,就是曾在京城大名鼎鼎人人皆知的瑞安郡主,谢媛? 她还是丫鬟月梅的时候,曾远远的瞧过一眼瑞安郡主,记得那是个性格张扬,笑容明媚的贵女。怎么短短两年,居然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 她可是安平公主的独女,父亲又是长平侯府的二老爷,这样显贵的身份,曾经在天子脚下都可以活的恣意张扬。嫁了人,难道还有人敢对她不好吗? 安平公主可是当今圣上成泰帝的亲姐姐! 据说当年圣上能顺利登基,他这个亲姐姐还曾立下非常大的功劳!只可惜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当初旁人议论纷纷时,没有凑过去听,不晓得到底是什么大功劳。 想着那妇人居然是瑞安郡主,月梅顿时后悔不迭,“早知道,我就不该要那丫鬟给的金豆子!” 她救了瑞安郡主,若是可以借此有些来往,等到回了京城,岂不是可以借了瑞安郡主的由头,吓一吓良明清的那几个坏心叔婶们了? 良明清听着有些啼笑皆非,他还担心月梅会多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解释他为什么会认出瑞安郡主了,谁知道月梅却压根不着调,居然想到了金豆子上去了。 也是,若是他把家里的真实情况说出来,她只怕也不会这么爱钱吧? “可惜了,那丫鬟还问我名字和住处,我居然都没有告诉她!”月梅顿住脚,很是懊恼道:“你说,我现在要是回去找她,她家守门的人会不会给我通传?” 良明清一愣,继而忍不住失笑:“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回去试试?” 月梅真的有回去一趟的念头,可看着良明清不断抖动的大胡子,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在笑她。 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好啊,还以为你真是在给我出主意,原来竟是在笑我!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你那些叔婶们不是好的,若是咱们认识瑞安郡主这样的大人物,光是说出来就够吓他们一吓的了。” 原来她懊恼后悔,竟是因为没能抓住一个大人物,好给他增添助力吗? 良明清收起笑,一瞬间心里涌上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有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为他考虑,这种感觉,真是奇怪又美好。 他有心想说一说家里的真实情况,却突然又怕了,她以为瑞安郡主的名头可以吓到他的家里人,是把他的家世想的太普通了吧? 若是知道了真相,她会不会被吓到? 算了,暂时先让她误会着吧。等到生米做成熟饭,她这辈子只能绑在他身上了,他再告诉她吧。 “好,我的错,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良明清说道:“只是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后来还是瞧着她的那个丫鬟面熟,才知道是她的。瑞安郡主的母亲是当今圣上的胞姐安平公主,她未出阁前曾在京城格外的出名,她和她的那个丫鬟,曾经当街做过许多出格的事情,所以我才有些印象,如若我早知道,定然早早就告诉你了。” 虽然月梅没有关注这个点,但良明清还是啰里啰唆的解释了一大堆。 月梅听他几乎事无巨细的解释,也早没了那一点点的不满,她当然知道瑞安郡主曾经有多么出名,她就是在将军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断绝不了源源流入耳朵的关于她的传闻。 什么安平公主的驸马背着安平公主偷偷纳了小妾,安平公主自己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表态,可瑞安郡主却是挥着马鞭闯进谢二老爷给那小妾在外头赁下的私宅,叫人按着那小妾,生生甩了三十马鞭,将个娇滴滴的小妾打的出气多进气少。 谢家大房长平侯的嫡长女谢娇和小姐妹说话时暗下讽刺安平公主生不出儿子,瑞安郡主知道了,不顾在人家作客,提了一壶凉茶当着众人的面就从谢娇头顶泼了下去。把个娇生惯养的侯府大小姐吓的尖叫失态,听说后来瞧见瑞安郡主都要绕着走。 哦,说到这里,这瑞安郡主与将军府大爷周承朗之间也还有一桩事呢。 将军府老夫人娘家的嫂嫂出自长平侯府,因此就有心想将瑞安郡主说给大爷周承朗为妻。只可惜大爷那会儿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也不知道这事是怎么传入瑞安郡主口中的,她知道了,居然亲自杀到西山大营,当着无数兵士的面前下大爷的面子,还说大爷配不上她,她瞎了眼也瞧不上大爷。 就因这事儿,后来老夫人和娘家的那老嫂子都不怎么来往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是数不胜数,瑞安郡主当年在京城,那可真的是一霸。因此京城里不知道瑞安郡主的人, 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只是没想到,良明清居然连这个都细细同她解释了。她忍不住翘起嘴角,一副嫌弃的模样,“知道啦,啰啰嗦嗦说这么多,我又没说你什么。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回去,也不知道大哥那边找没找到月杏。” 瑞安郡主那样的名门贵女,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良明清不可能和她有什么瓜葛的。 良明清一笑,道了声“好”。 两人匆匆赶到村口,发现程刚和程老七以及一些村民都等在那里了,看到他们二人过来,众人的脸上也都露了失望之色。 “没找到吗?”程刚问道:“山脚下和树林里都找了?” 良明清点头,冲着族长道:“山脚下和树林里,甚至是那边往镇上去的小路都找了,都没有。” “那月杏是去了哪啊!”程刚急得嚷嚷,“村子都快被翻遍了,附近的路口岔路也都找了,好好儿的,她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程老七对程月杏这两日的作为很是不喜,现在见程刚又这副模样,本就累了一上午的他心里更是不高兴。 他板着脸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瞧了程刚一眼后,对着众人道:“都找了一上午了,大家先各自回家吃饭歇歇,下午这边看看情况,若是还要找,我再去通知大家。” 众人也的确是又累又饿,程老七开口,大家便纷纷点头,转身各自往家里去了。 “这,这……”程刚却着急的不行,这人还没找到,下午怎么可以不找。他看看程老七见他黑着脸,只好又转头看向月梅和良明清。 月梅只当没看见他,向程老七道谢道:“七叔公,您也累了一上午了,赶紧回家吃口热饭歇一歇。月杏也不是小孩子了,说不定下午就回来了,您别跟着太着急上火了。” 没找到程月杏,她心里也担忧。但程老七一个年岁大的人,这么辛苦的帮着找了一上午,也的确是辛苦了。 程老七看着良明清和月梅,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也是,你腿脚好,跟着你大哥多找找。下午实在不行,到月荷那里看看,还有你家的那些亲戚,也都一一去问一遍。但是小良,你要让他多休息休息,别找着月杏了,却累着了他。”他被月梅恭维感谢的心里舒坦,也就顺□□代了一句。 月梅自然点头应下,看着程老七走远了,也和良明清打算回去。 一眨眼呼啦啦的人全走光了,程刚看着 还要走的月梅和良明清,终于忍不住了,“月梅,你,你这就走了?” 不然呢? 月梅扭头看他。 程刚是连早饭都没吃的,现在更是饿的厉害,因此早上虽然被良明清说了一通,但现在还是硬着头皮道:“月,月梅,家里娘躺着不起身,你大嫂她,她又有了身孕,所,所以你能不能……” 这是什么意思? 程刚不会是想让她回去帮着做午饭吧? 吴氏又没得病没受什么重伤,还不能起来做饭了?就算她不能好了,刘氏只是怀孕,在现代那么多女性怀孕了还得照常上班照常做家务呢,她刘氏就金贵的连做饭都不行了?好吧,就算都不行好了,你程刚有手有脚的,你就不能做一顿午饭? 良明清人家还是富贵公子哥呢,人家都行! “不能!”不等程刚话说完,月梅就大声拒绝,而后拉了良明清,“咱们走!累了一上午了,你还没吃饭呢!”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下午我不去找了,月荷那里还有亲戚那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程刚眼睁睁的看着月梅走远了,一脸的不敢置信。 “不,不过是做顿饭,怎么就,这么大的气性……”他喃喃说道。 月梅气了一路都没说话。 回到住处,瞧着良明清收拾好的那堆木头,干脆几趟全给搬到了灶房这边。 “咱们不拉院子,咱们等你腿一好,立刻离开这儿!”她心头带火,声音不由自主的都响亮了起来。 良明清也觉得程刚太不是东西了,稍微有点气性的男人,都不可能这么看着三个妹妹为了他牺牲一辈子的。而他自始自终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甚至是到了现在,居然还想拉月梅回去给那一大家子人做饭,简直是不知所谓。 良明清怕她气坏了,忙点头应道:“好,过了元宵节我就去那老大夫那,等腿上毒素彻底清楚了,咱们立刻回家。” 月梅这才觉得绷了一肚子的情绪松了一个口子。 良明清立刻发现了她的变化,走过去主动蹲坐到了灶下,“我帮你做饭。” 月梅瞧着他仰着头,顶着一脸大胡子,却满眼的真诚模样,绷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喂,你什么时候把你的大胡子给剃了吧,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良明清摸了摸胡子,忽而哈哈大笑:“那可不行,胡子没了貌比潘安 ,我怕吓到你。” 这人可真够自恋的。 月梅啐他,“呸!” ----- 未时正,谢媛才醒转过来。 听到床上传来声音,丫鬟玉珠忙凑上前,端着一盏热茶道:“郡主,要不要喝点水?” 谢媛睁着迷茫的眼睛在屋里巡视一圈,然后才回到玉珠身上。 “我记得……”她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玉珠脸上顿时露出似想笑又想哭的神情。 谢媛发现了,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我是昏倒了,是有人和你一起送我回来吗?我好像……” 她好像看见了娘亲。 “……郡主,您,您……”玉珠笑着,眼里却急速聚满了泪,“您有喜了!” 有,有喜了? 谢媛不敢置信的看着玉珠,然后低头望向平坦的小腹,颤抖着手轻轻摸着那里,突然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 “我,我有喜了?”她问道。 玉珠说不出话,只能不断的点头。 郡主嫁到袁家两年,一直不曾有孕,可谁能想到,郡马年前刚刚病故,郡主却,却传来了喜讯。 若是这消息早些传来,郡主想必走也会走得更安心些吧? 不过到底是好事。 郡马一走,郡主每日以泪洗面,她看着郡主一日日消瘦,生怕她哪一日就想不开跟着郡马一起走了。如今她肚子里有了宝宝,就算为了郡马,她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了。 玉珠抓着谢媛的手,道:“郡主,医婆说小少爷已经快两个月了,只是您最近思虑过重,有些胎像不稳,接下来可得好好将养几日才行。” 谢媛连连点头,又哭又笑道:“好,好,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我和袁佳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又道:“对了,送信回府里了吗?快,快送信回去!” ☆、第36章 玉珠慌忙给谢媛拭泪,“郡主您别着急,奴婢这就去吩咐。” 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谢媛却又突然叫住她:“玉珠,我记得是有人和你一起送我回来的,那个人呢?”她摸着小腹,忽然放缓了声音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她好像是我的福星,你瞧,我见着她,立刻就传来有喜的消息了。” 那是您本来就有喜了。就算没有那个村姑,你回来了一看医婆,照样能查出有喜。 玉珠心里虽这样想,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因为郡马亡故郡主消沉了许久,如今有了身孕看开了,又对那村姑有了兴趣,她自然要顺着来。 她就笑道:“郡主说的是,我瞧见那姑娘也觉得她圆圆的脸盘,一脸的喜意。不过她已经家去了,我问她家住那儿姓甚名谁,她许是有什么顾忌,都没有说。” 谢媛点头,问玉珠:“你可曾好好谢谢她?” 玉珠笑道:“自然是有的,只当时不知道您是怀了小少爷,着急的很,也没去帐房支银子,倒是将您年前赏的两颗金豆子给了她,她很是高兴呢。” 金豆子。 那不是寻常大户人家过年打赏的金豆子,是娘亲从京里送来的,皇帝舅舅吩咐内务府打造的小动物模样的金豆子。 皇帝舅舅和娘亲都还把她当小孩子,所以过年也不忘给她这里送一份。 谢媛想到母亲安平公主,神色间更显柔缓,“也给京里送个信,告诉娘这个好消息,她若是知道了,说不定一高兴,身上就好了。” 玉珠点头,想到缠绵病榻好几年的安平公主,心里一阵酸涩。 “郡主放心吧,公主最挂念的人就是您了。如今您有了小少爷,公主若是知晓,定然要操心她的小外孙的。到时候什么病就都没了,只怕还会催着您赶紧回京,到她身边呢。”其实公主早就来信了,只是郡主不想离开郡马太远,而且也不想让公主看到她现在的这副模样。 不过现在郡主有了身孕,以后就什么都好了。 谢媛也想娘了,她还记得,之前迷迷糊糊间,好像就瞧见娘了呢。以前她怕自己的模样吓到母亲,现在她有了孩子,状态好了,也就不怕了,等到胎坐稳了,倒是真的该回去一趟。 她拿了帕子将面上的泪痕拭净,应了声好,“你先去叫人送信。至于那个恩人,她应该是住在这附近村子,到时候你吩咐人找一找,叫了人进来,我 想亲自谢谢她。” 只要郡主能高兴一些,玉珠什么都愿意做,因此笑盈盈的应下,出去吩咐人不提。 ----- 程月杏没找到,月梅虽然对她没感觉,但也难免有些担忧。吃了午饭良明清不能拉小院子了,在家里无事说要出去找找,因此她也就没拦着。但留在家里做成亲用的嫁衣,却屡屡扎到手指,最后干脆就不做了。 家里都被她收拾的干干净净,年前腌制的菜一半被建房子时吃了,一半储存的好好的,也不需要她再动手。 因此转了一圈没事,她又闲不住,干脆把灶房里的木头搬到外面,举着斧头劈材了。 她在现代没有碰过这些,做大丫鬟时候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乍然要劈材,虽然动作缓慢的可以瞄准目标,但却真是手上无力,一段木头砍了几回都没砍开。 没想到吴氏却来了。 她红肿着一双眼,站在不远处,虽然没有吵吵闹闹上前,但盯着月梅的眼底却是掩也掩不住的恨意。 月梅拎起斧头,抬头淡淡的看着她。 谁知道吴氏却没有上前来如何,只是站在原地,声音沙哑的开口道:“你大哥去月荷那了,去看看月杏有没有去那里。” “哦。”月梅不知道吴氏和她说这个干什么,在她看来,吴氏收了那十两银子,只要不是真的一点脸面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就不会再拿程家的事情找她。 吴氏也没在意她的态度,继续道:“都找遍了,村子被翻了几遍,附近村口路头甚至是临近的村子,都挨个问过了,都没找到。” 这个她上午就知道了,她和良明清也找了很多地方。 “你大嫂说,月梅这是离家出走了,她下定了决心的走,以后怕是都不会再回来了。”吴氏说着,忍不住哽咽,沙哑的声音配上哽咽,在这空空的山脚下,居然有些惊悚。 月梅倒是不怕,她紧了紧手中的斧头,仍然没有说什么。 “是因为董怀礼不肯娶她,因为你,董怀礼不肯娶她。”吴氏平淡的说完这一句,但是看着月梅的眼神,却一瞬间露出得意又疯狂的感觉,但也只是一瞬,还没等月梅看清楚,她就转身走了。 来的突然,走的莫名,月梅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真觉得今天的吴氏太奇怪了。 晚上良明清自然是什么消息都没带回,程刚也从程月荷那边回来了,没有带回程 月杏,倒是把童山和程月荷带了回来。 晚上月梅和良明清只煮了粥,炒了个大白菜,就着馒头吃的。 两人正吃饭的时候童山来了,他也没吃,好在良明清饭量大,月梅一向煮的多,所以又给他盛了一份。 童山喝一口粥,叹一口气,“好在我没把小虎带回来,家里岳父在抽闷烟,岳母和月荷抱在一起哭,大舅兄被拉回了屋,半天不出来人,整个家里都闹哄哄的。”他说着有些歉意的看向月梅和良明清,“我突然来,打扰你们了。” 良明清道:“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不要说这见外的话。只是这粗茶淡饭的,你不嫌弃就好。” 童山忙端着碗又喝了一大口粥,道:“怎么会,中午没吃饭大舅兄就去了,我午饭就没吃,一直饿着肚子呢。” 吃过饭略坐了一会,童山就走了,他来这儿也没别的意思,没吃午饭就回来找人,一下午累的不行,回到程家又被闹的头晕,所以临时躲出来的。 但在良明清这里,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所以只能回去面对。 程月杏真的就这么失踪了,童山和程月荷在家连着住了三日,最后镇上县里都去找了,也到底没有找着人。 家家都有事,童山和程月荷也放不下留在家里的儿子,所以最后不管吴氏在家里怎么骂程月荷,童山也照样拉着哭哭啼啼的程月荷出了门。 程月荷临走前还想来找月梅,童山实在满肚子的火,冷着脸把人给吓的跟着回去了。 这事对月梅和良明清倒没什么大影响,他们也跟着找了,但程月杏下定决心自己走了,他们也没法子。两人也不回村里,所以不管程家到底如何,他们自己却还是过的如常。 倒是听说吴氏又去董怀礼家闹了一回,也不知道董老太太说了什么,反正听说把吴氏吓的回去连着两天都没敢睡觉。 而董怀礼也到后山来过一回,月梅有程月梅的记忆,知道董怀礼是什么样的人,吴氏那边和他祖母闹的不可开交,可毕竟程月杏失踪了,还和他有关。所以他心里过意不去,来找月梅,想道个歉。 月梅没有见他,这事上她认为董怀礼是没有错的,即使董太太太过蠢笨,但也是程月杏先骗的她。而即便董怀礼真的有错,她也不会为了程月杏出头,她去帮忙找,是因为任何一个女孩子失踪,她力所能及的时候都会帮忙,但程月杏与她比陌生人还不如,她没有道理去为她出头。 时间一日日过的很快,良明清闲的无事,到底是把院子拉好了,而她也赶在元宵节前一天晚上,把两人的成亲衣裳全部做好了。 “你穿上我看看。”月梅咬断线头,把做好的喜袍递给良明清。 大红色的喜袍,油灯下只是看着就觉得喜庆,良明清拿着喜袍,再低头看看坐在油灯旁面色温柔的月梅,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明日就是元宵节了,明日一早他要去找那给他看腿的老大夫做最后一日针灸,而大后日,大后日则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了。 这喜袍是他的未婚妻一针一线亲手做的,而到了大后日,他也就是有妻子的人了,还是一个这么……特别的妻子。 他三下五除二的除掉身上的棉衣,仅着了亵衣亵裤套上喜袍。他身量高大,腰杆笔直,大红色喜袍又是裁缝铺子的老板帮着量的,这么穿上恰恰好的合身。 若是不从正面看那一脸大胡子,还真的是气势端方,天生的衣服架子。 随后月梅也没避忌什么,她是现代人,虽然来这个时代太久,已经被同化了不少,但还是没有忘掉,在现代吊带热裤出门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也直接穿了亵衣亵裤,把大红的嫁衣穿上了,叫良明清瞧瞧如何。 油灯下两人都着了成亲的喜服,互相对望的时候先是笑,笑着笑着却都有些恍惚,好像此刻已经是成亲当晚一样,两人已经拜了天地,被送入了洞房。 良明清看着她,她穿红色很好看,衬托的脸又白又嫩,一双眼睛更是波光潋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边笑意都还不曾扩大,他就已经看傻了。 他顺着本能夸好看,然后把人拉过来抱在怀里,俯身就往那已经想了好些时日的粉嫩双唇靠去。 ☆、第37章 月梅看着那不断靠近的脸,却觉得心跳越来越快,等到近在眼前,那飞扬的大胡子扎到她时,终于忍不住微微向后仰了头,伸出手来,按住了良明清的嘴。 良明清有些惊讶,他还没有回神,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所以下意识紧了紧手臂,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月梅赧然,松了手拉了拉他布满唇边的胡子,尴尬的解释道:“胡子……会扎人。” 她还靠在他怀里,两人贴得很近,她可以感受到他硬挺的胸膛,略微急促的呼吸,还有那牢牢扣住她腰肢的大手。 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煞风景了。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面对那么一把胡子,要和她的嘴唇脸颊做亲密接触。 她甚至都在怀疑,有那胡子在做挡箭牌,等他真的亲上来时,她是嘴唇感受明显,还是脸颊被胡子扎的难受明显。 良明清大为窘迫。 他几乎是立刻就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整张脸都烫的吓人。若是没有大胡子的遮掩,只怕那羞窘的样子都能吓到月梅。 不过即使是这样,月梅也觉得有些抱歉。他们已经是即将成亲的人了,若是在现代,婚前只怕层层关垒都已打通,可是在这儿,却连他想亲她一下,她都拒绝。 怕良明清多想,她忙解释:“我,我不是嫌弃你。只是你这胡子,实在是太碍事了……”她知道他留胡子是为了什么,此刻即使还和从前一样想叫他剃掉,但也不好说,“咱,咱们可以先不亲,先做点其他的!” 话一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色爆红。 这是想连接吻都略过,直接进行下一步吗?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她结结巴巴,一时间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形容自己现在的意思。 良明清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嫌弃他! 她虽然看起来傻乎乎,但是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却很清楚明白。她如果嫌弃他,那么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更何况,她还欢喜的一连做了数日两人的喜服。 “好!”他重新欺身上来,再次把月梅那他几乎两手可以拢过的腰肢捉住,抱在了怀里,“咱们先不亲,先做点别的。” 月梅后悔的想把舌头咬掉,但被他抱在怀里坐在床边,一双手还在腰肢上摩挲着,她却是动也不敢动了。 刚才还说过不嫌弃的,现在就更不好推开人家了。 她僵硬的坐着,不敢想良明清下一步的动作。孤男寡女的在一起,良明清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有其他的想法。 最关键的,是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这个时候他如果真想干点什么,月梅觉得自己其实都是不该拒绝的。可是接受,她又真的还没做好准备,原本也应该要再过两日的啊。 良明清感觉到她的僵硬,心里笑得更乐,但手上却没有过多的动作。 这么多日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两日了。 月梅等了片刻,见他没有真的要如何她,就渐渐软了身子。 她还是第一次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这种感觉,好奇怪。 虽然看起来他是不打算对她做点什么了,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心怦怦跳,只觉得被喜欢人就是这么抱着,都是幸福的。 好一会,她才伸出手,试探般的搂了他的腰。他的腰肢和他的胸膛一样,都是硬邦邦的,但搂住了,却觉得很安心。 这就是男人的感觉了吧? 一个能让她觉得安心的男人。 她嫁给了他,在这陌生的异世,就再也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遇到什么事,就有人一起商量了。遇到什么危险,也有人陪着一起面对了。 她闭上眼,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也和她一样,心脏在怦怦怦跳,她靠下的时候,他忽然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紧紧的。紧到她忽然涌出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紧到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明天,我一早出门。”良明清忽然开口,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但却和平时的声音都有些不一样,“你在家等我,等针灸结束,我立刻就回来。” 月梅心头有什么快速的闪过,但现在的温情却让她无暇顾及这个,她轻轻嗯了一声,道:“好,我在家等你,你慢慢来。” “好。”良明清说道。 他紧紧抱着她,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抱着,抱了大半个晚上,直抱到月梅熬不住困意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的把人放在床上,烧了热水小心翼翼给她擦了脸,擦了脚,然后盖上被子,自己则坐在床脚的地下看着她傻笑。 这一刻他心里什么都没想。 甚至记忆里那 抹俏丽的倩影都模糊了,满心满眼的,都只有眼前这个睡姿乖巧的小女子。 看着她,他觉得满心都是甜蜜幸福。 第二日一早,良明清没吃早饭就走了,月梅在家吃了早饭,就等来了程大山的媳妇,程大力的媳妇和她的女儿大妮儿。明天她和良明清成亲,请的人虽然不多,但该准备的饭菜也是要提前备下的,何况明儿她是新娘子不能帮忙,程大力的媳妇,程大山的媳妇还有大妮儿,都是说好了要来帮忙的。 冬日里东西好储存,一应的肉菜良明清都早早备好了,四个女人分工合作,有切菜洗菜的,有做菜有做点心小吃的,一面忙活一面听着两个婶子的打趣,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中午家里都还有男人们,所以也没留下吃饭,她们走后月梅就着炸好的肉圆子做了个青菜肉圆汤,里面下了两根面条,就这么给兑付了。 吃过饭也没歇,其他人还没来,她自己就忙活开了。 “请问,这儿之前不是住了个猎户吗?”月梅把煮好的鸡拿出来剁的时候,有人忽然上前问话。 是一个三十上下的斯文男人,一脸审视的看着月梅,又上下的打量这处的两间茅草房。他穿着朴素,但衣服料子却是上佳,月梅也谨慎起来。 “你是谁?你找他干什么?”她瞧着这斯文男人似乎有些面熟,但很可惜,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到底这人是谁。 难道是程月梅认识的人吗? 她暗暗思量着,一时没有往自己身上想。 男人也在打量她,大概是评估出来她没有什么危险性,又看她是在忙碌女人家忙碌的活计,于是态度微微和缓了些。 “是这样,这猎户是我一个好友,他前些日子托我给他寻一样东西,我这不寻来了吗,所以就来送给他。”他笑着,还顺便晃了晃手里提着的一个小布口袋。 月梅不太敢相信他。 她虽然没见过什么真正阴险的事情,但从前在将军府,下人们之间的争闹手段也算是见过的,而且良明清将他家里说的那么可怕,至今连真实姓名都没说,当然她也没问,但这足以证明,他是危险的。 她随口就扯谎,“他出远门去了,你这东西就给我吧,我住他隔壁,等他回来我帮你还给他。” 谁知道这时候大妮儿却从远处一蹦一跳的来了,瞧见月梅和男人正对着说话,老远就喊道:“月梅姐,这是谁啊,是来参加你和良大哥成亲 的客人吗?” 良大哥? 男人猛然转头看着大妮儿,然后又回头盯着月梅,“你,你要和那猎户成亲?” 良,可是主子的外家姓氏。 大妮儿都叫了出来,此刻再否认只怕这男人也不信了,月梅干脆就点了点头,笑道:“是啊,您要是没什么事,就留下来也喝一杯喜酒吧。” 既然事情败落了,若是他是坏人,干脆扣下来捆绑起来,也省得他有机会去报信了。 男人更是不敢相信,震惊的张大着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月梅,许久才问道:“你……你真的要嫁给我那朋友?就是那个留了满脸络腮胡子,腿脚还有问题的那个?” 对良明清的情况这么清楚,倒不像是来试探的,难不成真的是良明清的朋友? 所以这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良明清了? 月梅不由自主挺直了胸膛,自信道:“没错!就是那个满脸络腮胡子,腿脚不好的猎户。” 大妮儿见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跻身过来站在月梅面前,道:“良大哥虽然腿脚不大好,但他人却很好,而且很会打猎,对月梅姐也好,他可是为了和月梅姐成亲,拿了十两银子的聘礼呢!” 男人愣神间还没回话,旁边却传来女子的一声轻笑,玉珠带着两个小丫鬟,拎着两篮子东西从东侧走了过来。 “看来我倒是来巧了,姑娘这是要成亲了吗?什么时候的日子啊,我家夫人还说要好好谢谢姑娘呢,好在我这赶在你成亲前寻到你了。”她看着月梅笑的很开心,“这可真是大喜事儿,我家夫人若是知道了,也定然开心的。” 今儿这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怎么连瑞安郡主的丫鬟都找上门了? 这男人既然没有了危险性,那此刻重要的可就是瑞安郡主了,月梅忙朝着玉珠微微福身行了半礼,“姑娘怎么过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日你已经代你家夫人谢过我了,其他的,我可真就承受不起了。” ☆、第38章 “你真是糊涂!” “明知道伤腿是中了毒,稍不注意,一辈子都难以恢复如常,你还这么不顾忌的用腿!” “你简直气死我了你!” 面容古板的老头,一面瞪眼吹胡子,一面就着木桶里冒出的蒸腾热气,将一根根细针扎在一条颜色不正常的腿上。 几乎每下一根针,他就忍不住要说一句,等到最后手中的针扎完,他嗓子已经冒了烟。 “师傅,您喝茶。”旁边侍立的小童很是乖巧贴心,递了帕子给老头擦了手后,便捧上了温度正合适的茶水。 老头接过茶,咕嘟咕嘟几口喝尽,丢开茶盏,又开始训话,“我可不是吓唬你,这次针灸之后,毒素虽然清除的差不多了,但你却不可继续这般用腿。就算不能卧床休养,那也要控制每日用腿不超过一个时辰!” “是。我记下了。”良明清点头挨训。 “哼,你记下个屁!”老头脾气很不好,语气很冲的道:“你今天来,腿可比之前更瘸了,再这么下去,你就一辈子做个瘸子吧!到时候想找媳妇都不好找!” 良明清本还没在意,听到老头这么说,绷不住嘴角就是一勾。 “当初要不是遇见我,你只怕现在都变成一培黄土了,可别……”老头还在骂,但一抬头瞧见良明清嘴角的笑意,顿时不说话了。 可真是奇哉怪哉! 这个年轻人,当初救回来的时候是没有求生**的,后来他给他治疗有了起色,他才慢慢的改变了态度。 但即便如此,这年轻人也成日里阴沉着脸,更是不拘小节的留了满脸络腮胡子,后来搬走了虽然按时来治疗,但也一样从不多说话,从不露笑意。 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啦? 好端端的,一个死人脸上突然露了笑意,大冬天的,虽然青天白日,怎么依然叫人觉得阴森啊。 老头一掌打在了良明清的头上。 “要死啦!笑的这么寒碜!”他骂道,却忍不住心底的好奇,顿了一刻便八卦起来,“你捡到银子啦?要不就是,你捡到女人啦?” 老头和他无亲无故,当初重伤之下遇见他,救了他一条命,送了他一条腿,老头是他一辈子的恩人,等同于再生父母。 良明清虽然出生高门,从小就含着金汤勺,就连祖母都不曾这般不客气的打过他的头,但他却半点不在意老头的举动。 “嗯,是捡到女人了。”他笑容放大,附和着老头的话。 “吓死人了!”老头一下子跳开,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良明清,“你没发疯吧?” 良明清恭敬的道:“老头,我要成亲了,后日成亲。请你去吃喜酒怎么样,不用带礼钱。” 他虽然恢复了平静的面色,但语气里的欢喜高兴却怎么也压抑不住,老头虽然和他认识不久,但却一眼就看了出来。 他定定瞧了良明清一刻,突然呼出一口长气,也没再那么一惊一诧的了,而是坐到了良明清对面,认真的看着他。 隔了一会儿,老头就胡子一抖一抖的笑了,“是个不错的姑娘吧?不错不错,前尘往事不需在意,好好的过好现在和将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良明清点头,做出俯首听训的样子。 老头继续道:“好好养好腿,好好待人家姑娘,好好过日子。” 良明清再次点头。 他会好好待月梅,也会好好和她过日子,和她生儿育女,给她尊敬,也给她求得尊荣,一生一世都善待她。 “唔……我姓魏。”老头住在深山里,身边只有一个小童,虽然和良明清相识已久,但却从来不曾告知过自己姓甚名谁。 但他现在却说了,“你就叫我魏老头吧,后日成亲是吧,我一个糟老头子,我就不去了。不过,喜酒你得送来!” “好。”老头住在这儿,又一只没有透露出自己的身份,良明清也能猜到几分他是不愿和外界过多来往的。所以他也没有意外,“等成亲后第二日我就过来,带着她一起过来。” 他忍不住笑。 老头又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快别笑,快别笑,这么一脸胡子,丑死了!”又道:“不用着急,等腿好生休息几日了再说,我身体好着呢,暂时不会死,什么时候来都能见到。” 老头嘴欠,良明清自然不计较,只含笑点头一一应下。 最后临走,老头给了他一堆的药,说是之后不用针灸了,但是要泡泡药汤,彻底将余毒清除掉才行。 ----- 月梅送走玉珠,回身瞧见桌子上两篮子的点心,嘴角抿了抿。 陆冲却久久不能平静,方才的女子他认识,那是瑞安郡主身边的大丫头,曾经跟着瑞安郡主,在京城里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没想到 这个乡村的小女子,居然不声不响的认识了这么大的人物! 只不过…… 他笑着温和的和月梅说话,“这女子瞧着真是客气,她家的主人也是,居然送来了这么多精致贵重的点心,可见,是心里真的对你感激不已。正好你和……良兄后日成亲,到时候可不愁点心了。” 感激不已吗? 月梅挑眉看向陆冲。 这人是真蠢,还是在奚落她? “陆先生,您要不要尝尝?”她指着点心篮子,笑问道。 陆冲停顿一刻,才不自然的笑了笑,“这,这怎么好意思。” 月梅却提着篮子送到了他面前。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先生一大早赶来,只怕舟车劳顿也饿了。这点心精致贵重,先生吃些填填肚子。” 是饿了,午饭也还没吃呢。 但你这么热情好客,怎么就不提要给我做顿午饭呢? 陆冲心下腹诽着,伸手接过递来的绿豆糕。外表看着倒还好,但咬一口,却又糙又涩,还掉下不少的残渣。 这哪里是精致贵重的点心。 这分明就是瑞安郡主跟前的那个大丫鬟,随手叫人买的点心吧,要么就是府里一般下人吃的点心。这点心对于穷乡僻壤的农人自然是珍贵精致,可对于本就不爱吃甜食的他来说,这点心简直难以下咽。 他勉强吃了两口,抬头却见月梅正对他热情的笑,将那篮子又推进了些,“先生别客气,这么多点心呢,只管放开肚子吃便是。” 是真的大方,还是在故意捉弄他? 可她不就是普通的乡下女人吗,虽然略微好看一点,穿的也好一些,但还是没有见识的乡下女人啊。 月梅在将军府长大,普通将军府一等大丫鬟吃的都不是那样的糕点,何况是瑞安郡主这样的皇亲国戚。 这玉珠,分明就没把她看进眼里。 其实这倒不算什么,玉珠是瑞安郡主的大丫鬟,自然不用把她一个乡野女人看进眼里。但这位姓陆的先生却不应该,他先是瞧不上她,觉得她配不上良明清,后居然还拿这件事来试探她,未免太没礼貌了些。 “月梅姐。”大妮儿眼巴巴的看着陆冲一口一口吃着绿豆糕,眼里露出了馋意。 月梅干脆提了另外的一篮子给她,“大妮儿,给,你把这个拿回去,你和你弟弟妹妹们 吃。” 程大力的媳妇生了三个孩子,除了大妮儿之外,还有两个龙凤胎儿女。大妮儿只有十二岁,另外的两个小的只有八岁,都还是爱吃甜食的小孩子。 大妮儿从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点心,看着月梅给陆冲那么多,自然的想吃,但是她却不好意思拿这么多走。 “不,不用,这太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月梅,道:“月梅姐,你,你就给我两块就行了,我带给二妮儿和小宝吃。” 月梅想了想,这孩子被程大力两口子教的好,除非她硬给,不然她大概是不会要的。有陆冲在这,她也不想做出硬给的事,还不如等回头晚上了直接送到大妮儿家里去。 她想着,就拿了一小盒子的点心塞给了大妮儿,大妮儿还要推辞,她便提起了二妮儿和她弟弟,大妮儿这才收下。 大妮儿拿着好吃的坐不住,没一会儿就走了,连来是干什么的都忘记了说。 陆冲被逼着吃第三块绿豆糕的时候,良明清回来了,他看到陆冲很是惊讶,陆冲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态度一瞬间变得格外恭敬。 “良兄。”他看了眼月梅,呵呵叫了一声。 良明清皱眉,把手里拎的药包放在桌子上,朝着月梅点了点头,才看向陆冲,“你怎么来了?” 陆冲面色有些难看,看了眼月梅才道:“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这不仅是要避开月梅,而且还很防备月梅的意思了。 良明清拉了月梅给两人介绍,“程氏,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们打算后日就成亲。”又跟月梅介绍陆冲,“你就叫他陆冲,他是帮我办事的人。” 一句帮他办事的人,把主仆名分就算是定了。 陆冲有些惊诧,没想到良明清会摊开来告诉月梅。 月梅也有些惊讶。 陆冲,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她点点头。 陆冲换了称呼,却依然没有松口,“主子,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且只能和你说。” 看来这事情真的很严重了。 “我正好打算去烧水,你们屋里聊。”月梅主动提出避开。 陆冲不是乱来的人,良明清便点点头,和陆冲一起进了屋,关上了门。 ☆、第39章 月梅将水烧好,可屋门仍然紧闭着。 她虽然是打算给两个人泡茶的,但此刻也不方便进去拿茶叶了。那个陆冲是说有重要的事情和良明清说的,还格外的避开了她,她如果说进去拿茶叶,说不定还会被误会是想探听什么消息。 虽然她的确挺好奇的,但此刻却不能让良明清误会。 她坐在灶房略等了会儿,可屋里一直没有动静,等到烧开的水都变凉了,她也坐不住了,干脆拎起一篮子的点心往村里去了。 到了程大力家,却见大妮儿坐在门口,埋着头一抽一抽的。月梅瞧着她像是在哭的模样,忙走了过去。 “大妮儿,你怎么了?”她拍了下大妮儿的肩头问道。 大妮儿抬起头,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眼角还挂着泪。可她却冲着月梅摇了摇头,吸吸鼻子道:“没事,月梅姐,你怎么来了?” 月梅指指手里的篮子。 还没说话,大妮儿却忍不住,哇一声哭着扑进了她怀里。 原主程月梅对大妮儿不熟,月梅和她也只有最近几次接触,大妮儿是程大力夫妻的长女,和许多农家长女一样,小小年纪就稳重能干,不仅帮父母操持家务,还能帮着带着弟妹,是一个很能干也很坚强的女孩子。 月梅没有想到她会哭得这么失控。 她没有什么哄人的经验,到了将军府之后,也是从小就没有被人哄过,所以只能依稀记得在现代,每次她哭了姥姥都是抱着她拍着她的背的,于是便也照葫芦画瓢,轻轻拍着大妮儿的背,柔声问她怎么了。 大妮儿情绪激动,但哭声却不大,只是双肩一抽一抽,看着很是叫人心疼。月梅这般轻柔的安抚下,也是好一会她才平和了下来。 她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对月梅说了实话,“我带着点心回来,娘把点心收走,只给了我和二妮儿小宝三人一人一块。但是我的,我的,却被二妮儿和小宝抢去了。” 那么好的点心,她只是闻着就知道肯定很好吃了。 可是她连一口都还没吃到,二妮儿和小宝吃完了自己的,就一起来抢她的。她不肯给,害的二妮儿摔了一跤,就被娘给狠狠骂了。 重男轻女,你是老大,你要让着弟弟妹妹。 月梅虽然没有这样的经历,但却是在现代也从小就听到看到的,到了这儿,程月梅更是因为吴氏的重男轻女而没了性命。 她叹一口气,伸手帮大妮儿把眼泪擦掉,然后拉了她起来,朝着她家屋后走去。大妮儿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一路上却很乖巧,只是安静的跟着,什么也没问。 月梅在她家屋后找了个空地坐下,然后拉了大妮儿坐在旁边,把篮子放在两人中间,开始一一捡点心,“大妮儿,你吃这个,这个是你今日拿回来的绿豆糕。” 大妮儿接到手里,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月梅。 “吃吧。”月梅冲她一笑,然后又拿了一块点心出来,“快吃,吃完了绿豆糕,就吃这块红豆糕。”她又翻捡出一块点心,“呐,还有这个,桂花糕。” 大妮儿咬了一口绿豆糕,眼泪扑簌簌的又落了下来。 “月梅姐,你对我真好……”她抽泣着,一边往嘴里塞绿豆糕,一边接过月梅手里的红豆糕和桂花糕。 月梅笑笑,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低头在篮子里继续挑拣,又找了两种口味不一样的点心出来。 “你把所有口味的点心都吃一遍,看看最喜欢哪一种,月梅姐就把那种留着,等你来了,月梅姐拿给你吃。”其实真论起好,她肯定不如程大力夫妻对大妮儿好,但是他们偏心这一点,只怕会在大妮儿心底留下阴影。 她不由得想,她以后若是和良明清有了孩子,她一定不能这样。就算心底真的对其中一个要偏疼一些,那起码面上要做到一视同仁,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要做到几个孩子均分。 大妮儿却没把所有的点心都吃完。 她看着月梅手里的糕点道:“这个好香,一定好好吃,月梅姐,我可以拿回去给二妮儿和小宝吃吗?他们长这么大,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糕点呢。” 这女孩子心可真善。 月梅点头,“好,那咱们一起去你们家。” 大妮儿高兴的起身,拉着月梅的手一路回了家。 程大力的媳妇不知道大妮儿已经在外面哭了一场,她也没发现大妮儿眼睛红肿了,只是看到月梅提了点心送来,立刻的就推辞。 月梅笑道:“我和良大哥都不爱吃甜食,这些放着明儿也不够分的,还不如送来给几个孩子吃。婶子你带着大妮儿帮了我那么大的忙,可不能连我这点小小心意都不要。” 程大力的媳妇这才不好意思的收下了。 赶了大妮儿去准备晚饭,她则拉了月梅去了里屋。程大力不在家,里屋只有二妮儿和小 宝在吃月梅刚带来的点心,两个小家伙看见月梅,知道点心是她送来的,均甜甜的喊着月梅姐姐。 程大力的媳妇赶了两个小家伙去灶房找姐姐,拉了月梅坐在了床脚,扭捏了一番才道:“你,你这后日成亲,你娘和你大嫂肯定是不会教你什么了。你,你晚上就……就都顺着小良,他是男人,他懂怎么做的。你就是疼也忍着,头一回都疼,疼过以后就舒服了。” 乡下不若高门大户,还给出嫁的女儿准备压箱底的小册子。这儿多是做娘的或者是做嫂子的,口口相传。只不过程大力的媳妇对着月梅,还有点不大好意思罢了。 其实今日她叫大妮儿过去,就是为了叫月梅过来告诉她这个的。 月梅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立刻红了脸。 她倒不是因为听听就害羞了,而是因为作为现代人,还是活到了十八岁的现代人,那方面的知识虽然不能说多,但该知道也都知道的。 她立刻想到昨儿晚上的紧张与害怕,哪里还能好意思。 “我知道了。”她红着脸点点头,然后立刻就起身告辞。 程大力的媳妇也不好意思,见状也没拦着她,就任由她走了。 月梅一路走得极慢,等脸上不热了,才加快了点脚步。回到山脚下的时候,瞧见陆冲已经不在了,良明清正在灶下烧火,空气里已经有了他拿手的肉菜粥香。 “我去了大力叔那边,送了一篮子点心过去。”月梅说道,又解释了点心的来源。 良明清原本绷得紧紧的脸,在听月梅说话的时候渐渐和缓,最后居然还挤出了一丝笑,“既然如此,你和瑞安郡主那边有些联系也好。她昔年在京里虽然张扬,性子也急,但为人却还不错,值得相交。” 瑞安郡主人品如何,月梅自然知道。不过人家是高高在上的贵女,自己却是个村姑,嫁了良明清也不过就是商户媳妇,哪里够资格和瑞安郡主相交。 不过她也没关注这个,而是问道:“那位陆先生走了?” “嗯,走了。”良明清道。 那陆先生找他,是说了什么事呢? 月梅看着良明清的脸色,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良明清也是在心里一番挣扎,最后选择了隐瞒,“陆冲是来送消息,家里那边出了些事,我们可能需要尽快赶回去。” 他不说就算了,只怕是不好说吧。 反正马上就要回去了,到时候也就知道了。 月梅点点头,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起了良明清的腿。 良明清报喜不报忧,自然说什么都好。 次日良明清送月梅去了清辉园,昨儿玉珠过来时候说了,她家夫人感激月梅,知道月梅就要成亲了,想让她成亲前过去一趟,她家主人要亲自谢谢月梅。 玉珠没有表明身份,若是一般人,月梅肯定是不去的。但对方是瑞安郡主,她便也想结个善缘,至于良明清,知道了陆冲带来的消息,就更是想给月梅找个依靠。 哪怕不能真的依靠,可以借借名头也很不错。 良明清不放心她一个人过来,但玉珠说了瑞安郡主只见她一个,所以到清辉园附近的时候,良明清目送着月梅进去了,才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打算等月梅。 玉珠亲自领了月梅去见瑞安郡主。 “我家夫人有了身孕,只不过夫人的夫君却因病年前没了,一会儿你与夫人说话,万万不可提到这些。”这些事情玉珠本不想说,但又怕月梅莽撞,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了瑞安郡主伤心,于是只能提前叮嘱好。 月梅点头应是。 心里却对那日瑞安郡主的晕倒和神色憔悴有了几分了然,不由得对她生出了几分的同情。 瑞安郡主看到月梅微微一怔。 太像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呢。 这简直就是她小时候看见的母亲。 月梅没注意瑞安郡主的神色,进门就冲她行礼,“月梅见过夫人,听说夫人有了小少爷,恭喜夫人了。” 瑞安郡主收起眼中诧异,听了这话,高兴的冲着月梅招手,“你走近些。” 月梅没有办法理解瑞安郡主的热情,回身看了眼玉珠。 玉珠微微颔首,她才慢慢走到瑞安郡主面前。 瑞安郡主却是一把拉了她的手,笑道:“听说你要成亲了?” ☆、第40章 “郡主!”看到瑞安郡主这么亲热的拉着月梅,玉珠神色一变。 瑞安郡主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道:“都说了,叫我夫人。” 玉珠唯唯应诺。 有点后悔自己喊出了瑞安郡主的身份,但看着瑞安郡主和月梅紧紧拉在一起的手,还是担心占了上风。 郡主金枝玉叶,现在又怀有身孕,可别被这村姑给冲撞了。 月梅心里也很是诧异。 即便她救了瑞安郡主,可瑞安郡主一个贵人,按理也不该对她这般亲热。何况,她也知道瑞安郡主的性子,就算现在的她因为夫君早逝而性情大变,但也不该这样。 除非,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 她心里在思索,面上却露出了因为听到玉珠喊出的称呼而受到惊吓的表情,“郡,郡主……” 她说着就想要下跪。 对于乡野村人,郡主都是可以叫一声娘娘的,那可是大人物。 瑞安郡主忙摇了摇头,手上也略微用了一些力气,“别听她说这些,你叫我袁夫人就好,咱们好生说话,不要行那些个虚礼,我不喜欢。” 月梅这才惴惴不安的点头,顺着瑞安郡主的意思,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瑞安郡主又老话重问,“听玉珠说你要成亲了,是明日吗?” 月梅做出羞涩的模样,冲着瑞安郡主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事。 “是明日。”她说道。 “真好。”瑞安郡主似乎只是单纯的想与她亲近,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你是要嫁去哪儿,也是在这程家村附近吗?” 瑞安郡主要见她,那玉珠定然是把她全部消息都打探清楚了,才可能带她过来。 她选择了实话实说,“就在茫山脚下,离村里很近。” “那倒是挺好,不像我,一嫁就是这么远,想回一趟娘家都不容易。”瑞安郡主说道。 这话月梅可不好接。 瑞安郡主的夫婿年前刚刚死了,此时她若是接这话,无疑会把这事情引出来。 因此她只笑笑。 瑞安郡主却是真的想到了袁佳,当初她和袁佳是两情相悦,出嫁之前,她就如这叫月梅的村女一般,也是又羞又喜的。 可是,如今袁佳没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看着瑞安郡主一瞬间眼 里就起了水雾,月梅知道她是触景伤情,想到去世的夫婿了。她将心底的疑惑按下去,回握住瑞安郡主的手。 “您肚子里的小少爷,几个月了?”她看着瑞安郡主的肚子,好奇的问道。 是啊,他还有孩子。 袁佳虽然不在了,但是给她留下了孩子,以后她也不会孤独,还有孩子陪着她呢。 瑞安郡主立刻被引开了注意力,松了月梅的手,轻轻抚了抚肚子,柔柔笑道:“才两月出头,还没有显怀,你瞧,肚子还平平的呢。真不敢想象,他已经在里面了。” 准妈妈都很喜欢谈小孩子。 月梅立刻做出好奇状,“是啊,真的很神奇,我听村里的人说,女子起码要怀胎过三月,肚子才会略微鼓起来,好似要到了五六月才会大的明显,好像那时候小孩子长得比较快。” “真的吗?”瑞安郡主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玉珠,说道:“我都还不知道呢,还没有来得及问医婆,回头我得问问去。” 月梅当然是随口说的,她其实并没有关注过这点,虽然偶尔有听人说一嘴巴,可实际如何并不知道。 “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听人家这么说的。”她赧然的笑道,顺道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瑞安郡主看她这样,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女子嫁人后,为了在婆家站稳脚跟,都是希望能尽快怀上男胎的。 她是郡主,要略微好些,婆家人即便有意见也不敢说什么,但这村姑却是没有身份没有后台,对这方面自然看重。 她笑着安慰了月梅一回,月梅有心想讨好她,自然顺着她的意思说话,最后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瑞安郡主待月梅友善,月梅也觉得她和传说中的不一样,两人一来一往,聊到最后月梅已经没有了讨好的心思,而是觉得瑞安郡主真的是值得相交的人了。 聊到一些瑞安郡主曾做过的事情,虽然有些过分,但听着她那超前的思想见解,以及和现代女人相差不多的那一套女子也要自立自强的理论,月梅更是对瑞安郡主佩服不已。 若不是她大着胆子试探,知道瑞安郡主的确不是穿越人士,她都要怀疑两人是老乡了。 不过,她倒是真的又佩服又喜欢又怜惜这个女人。 她想要生下这个孩子,不是因为她觉得她该给袁佳留一个后,该给袁家一个交代。而是因为这是她和袁佳爱情的结晶,因为她想要一个 她和袁佳的孩子,所以她才决定要生下来。 听出瑞安郡主话里的这番意思,若不是因为两人的身份相差过大,月梅简直都想和瑞安郡主结拜姐妹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瑞安郡主留了月梅用午饭。 月梅这才想起良明清还等在外面,她跟瑞安郡主说明原因,瑞安郡主好一顿笑她。 最后叫了玉珠拿来早就准备好的首饰,和一些她不穿的家常衣裳,又封了个红封,恭喜她成亲。 月梅推辞,瑞安郡主却按着她的手很是坚决,“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还沾了你的喜气,碰到了你,才传出了有孕的消息。不过这些东西,却也不仅仅是我感激你的,是因为今日和你聊的开心,我很喜欢你的性格,想要与你交个朋友的。朋友的大喜,我当然不能什么也不表示。” 瑞安郡主有没有平民朋友月梅不知道,但瑞安郡主说一不二的脾气她却是清楚。 她只好笑着接过玉珠手里的东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袁夫人厚爱。” 瑞安郡主笑道:“不用和我客气,我还要在这里住段日子,你有空记得到这里来陪我说说话。” 月梅行礼,笑着应是。 玉珠叫了小丫鬟送月梅出去,扶着瑞安郡主到里间休息的时候,才十分不解的问道:“郡主,您为什么对这村女这么好?她……” 她区区一介村姑,哪里配这样的待遇。 瑞安郡主伸手点了点玉珠的额头,“你呀,不许对月梅姑娘无礼。她虽然是个村姑,但谈吐不凡,不卑不亢,而且还十分的有眼色,她即便是个村姑,也不是个简单的村姑。” 方才她几次想到袁佳而心里难过,这姑娘都立刻岔开话题,不是引得她说孩子,就是引得她说京城,而且居然很多见解和她都还相同。 最后她想问的没问到什么,反倒是被问出去了不少。 瑞安郡主失笑,道:“你去吩咐门上人,日后若是这月梅姑娘过来,就直接来回禀。” 玉珠应是,但却还是意不平,“郡主,您是因为觉得她长得和公主殿下相象吗?可奴婢看着,她根本一点也不像公主殿下啊。” 跟现在的母亲是不像。现在的母亲,因为和父亲关系不善,拖垮了自己的身体,长年累月的吃着药,早已不复当年的美貌朝气。 “那是你到我身边晚,我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娘不 是这样的。”瑞安郡主叹道。 她也知道,这月梅姑娘不可能和母亲有什么关系的,可是看着她那张白皙红润的脸,还有那笑起来弯弯的眼睛,若影若现的小小梨涡,她就觉得无比的安心。 就好像小时候那样,在她伤了痛了被欺负了的时候,母亲不会只无奈伤心的看着她,母亲会温柔的抱着她,为她做主,为她出气。 就因为母亲这样,她才不得不坚强起来,不得不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保护母亲。 可是袁佳走了,就像压垮了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才发现,她原来也是想被保护的。 ----- 出了清辉园,良明清便从远处迎了上来。 月梅谢绝了小丫鬟要送她回去的好意,接了她手里的首饰盒子和装衣服的包袱。 “这是瑞安郡主赏的?”良明清从月梅手里接过这些东西。 月梅点点头,看着他额头沁出的汗珠,纳闷道:“你是去哪里了吗?” “没有啊。”良明清抹了下额头的汗,不明白月梅怎么会这么问。 月梅指指他的额头。 他微微一愣,笑道:“哎,是我想太多了,看你这么久没出来,还以为你在里面有什么事。” 月梅噗哧一笑,笑过却又觉得心里有些暖。 她故意道:“既然担心我,那你怎么不进去找我?我看,还是怕瑞安郡主的势力,不敢进去找我吧。” 他还真不用怕瑞安郡主。 他不进去找,只不过是知道自己是白担心,瑞安郡主从前性子虽不好,但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月梅好歹算她的救命恩人,即便真的惹了她生气,她也不会如何的。 而月梅就更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根本不可能惹瑞安郡主生气。 可他还是很担心,来来回回的走着,急得出了一头的汗。 结果他实话实说了,这小女子却取笑他! 他看着月梅,忽然伸出手拉她,“走快些!” 画风不对啊,他不是应该解释的吗?解释他不是怕瑞安郡主的势力,他是有其他正当理由的,他是真的爱自己的! 可,现在这是什么鬼? 良明清拉着她大步走着,月梅跟不上,几乎一路都要被他扯的双脚离了地。 终于瞧不见清辉园的大门了,他才停下,拎着月梅 将她推倒在一颗粗壮的树上,俯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一口噙住了她的唇。 ☆、第41章 他来势汹汹,但动作却并不粗鲁,甚至两唇相碰前,他还停顿了一瞬。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管自己的胡子会不会扎到她,闭上眼睛,到底亲了下去。 两唇相碰的时候,月梅一瞬间就僵住了。 她没有想到,原来男人的嘴唇也是软的。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大胡子的男人。这样近的距离,她发现他的睫毛格外的长,眼睛四周的皮肤也特别白皙。 若是他把这乱糟糟的大胡子剃了,他应该很好看吧? 她胡思乱想着,觉得他的大胡子真碍眼,又难看,又刺挠的她不舒服。但是真奇怪,她居然并不讨厌,一点推开他的想法都没有。 良明清却突然咬了一下她。 上下牙齿轻碰,在她的下嘴唇上轻轻咬了一下。 “你闭上眼睛。”他含糊的说她。 月梅这才忽然闭上眼。 因为看不见,感觉就更明显了些,他的嘴唇很软,吸吮着她的嘴唇,让她一瞬间几乎不能呼吸,只觉得心噗通噗通的跳着,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良明清揽着她的手也越收越紧。 他虽然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急切,莽撞,从一点点,想要得到更多。 等到月梅伸出舌尖,试探的碰了下他的舌尖时,他浑身一僵,接着立刻一把扯开了她,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紧紧的圈住了她。 月梅大口的喘着气,一张脸如熟透的苹果,红扑扑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好像太主动了。 可是她从前听人家说了,最亲密的吻,是法式热吻。她看他好像是不会,一直吸咬着她的嘴唇,所以就想教教他,谁知道,他居然一把扯开了她。 她忽然又有点委屈。 别的情侣都是男人主动的,她已经这么主动了,他居然还不领情。 她伸手去推他的胸膛,低低叫了他一声,“良大哥……” “嗯。”良明清立刻回应。但手却依然把她禁锢着,不肯放开她。他不是不想继续这个吻,而是再继续下去,他就要出丑了。 但这个时间和地点都非常不好,不适合。 月梅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扭动身体,手上也用了力气,想要把他推开。 良明清眉头紧紧皱 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稍稍平复了一些,她若是再乱动,他只怕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的手往下,在她的腰上拍了拍,声音低沉沙哑,“不许乱动。”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虽然总说那些言情小说是骗人的剧情,可其中有一些,却是真的。比如说在男人怀中乱动,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月梅一下子就不敢动了。 她可没有在这外面把人撩拨起来的胆量。 好一会,良明清才放开她,月梅尴尬的不行,看也不看他一眼,扭身就走。 良明清摸摸嘴唇,笑着跟了上去。 因为明日就是大喜的日子了,吃过午饭后,程大力的媳妇就带着大妮儿过来,问月梅要不要到她家里去住一晚上。 程家肯定是不能回去的,先不说成亲的日期村里人都知道,但程家没一个来问的,就算是程刚或者程大海真的来问了,月梅也不愿意再和程家扯上关系。 但明日成亲,按着正常的流程,男方是得去女方家接人的。不过,他们没成亲就已经住到了一起,已经算是不正常的了。 月梅想了想,便婉拒了程大力媳妇的提议。 程大力媳妇也没有勉强,她笑道:“那明儿早上我再过来,对了,你明日上妆,要不要我帮你去镇上请人来上。我们村里许多小姑娘出门,都是在镇上请的上妆的人。” “不用了,胭脂水粉都是现成的,我大概上一下就行。”月梅是打算简单就好的,而且她也不是很相信这儿人的化妆水平。 她在将军府的时候都是自己上的妆,明儿也难不倒她。 程大力媳妇先一步回去了,大妮儿却留了下来,新的被褥之类虽然都已经送了过来,但定下的新床却是要今日下午才能送来。这些细致活儿,在村里男人是不做的,大妮儿留下来回头也好帮月梅一把。 月梅挺喜欢大妮儿的,也很乐得她留下来,毕竟她现在还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良明清。 床送来后,月梅赶走良明清,拉了大妮儿进新房里头铺床。 因为要住的不久,所以准备的被褥也简单,一床铺被一床盖被,另外还有三个枕头。被子全部是大红色的被面,用的料子非常好,上面不仅绣了鸳鸯,还各绣了大大的喜字。枕头是一对儿大人用的,还有一个是子孙枕,也是同样的面料,做的非常精细。 大妮儿将手洗了三回才敢摸上那被子。 “月梅姐,你可真幸福,我长这么大,第一回见到这么好的被子。”她说道,看着被面眼睛都在发光,“这鸳鸯的绣法好特别,也不知道是怎么绣的,我都没学过这种针法,绣出来跟真的一样。” 良明清说,他们要尽快回京城。 回去了,以后再回来的机会应该很小了,而有程氏那一家人在,她更是不愿意回来的。 可这些东西却不好带走。 月梅不是迷信的人,也没有什么新婚的东西必须留着,不能丢不能给别人的想法。她瞧大妮儿这么喜欢,就笑道:“你若是不嫌弃,等过段日子我和良大哥离开了,这些就送给你,以后等你成亲的时候用。” “啊?”大妮儿一愣,傻傻的摸着手下那光溜溜的被面,不敢置信的道:“月梅姐你说真的?这么好的被子,你要送给我?” 月梅是打算送她被面,毕竟这东西拆下来好洗,但是被子她以为大妮儿会嫌弃的。 “你若是不嫌弃,就都送给你。”她笑道。 忽而想到瑞安郡主送了她许多首饰,那里面有两支绒花,不适合她这个年纪了,她让大妮儿等等,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把两支绒花拿了过来。 “这是人家送给我的,只是我年纪大了,不适合戴了。给你拿回去,一支粉的,一支黄的,你和你妹妹一人一支。”她把绒花塞到了大妮儿的手里。 昨日给吃的,大妮儿还能抗拒的住先拒绝。但现在她给的是绒花,没有女孩子不喜欢漂亮的,大妮儿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看得转不动眼睛了。 月梅就笑着拿了那支粉色的给她插在了头上。 “真好看!”她笑着夸道。 她从小一个人跟着姥姥姥爷长大,其实很孤单,一直都特别的想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只可惜爸妈后来各自婚嫁,都不肯与她来往,她那颗做姐姐的心就一直得不到满足。 大妮儿这么懂事乖巧,她倒是真的愿意有个这样的妹妹。 大妮儿红着脸,手试探的摸了下头上的绒花,然后就傻乎乎的笑了。只是笑着笑着,那眼睛里就有了晶莹,像是眼泪聚在里头,但强忍着不流出来似地。 “月梅姐,你们要离开吗?”大妮儿吸吸鼻子,眼泪掉了下来。 “嗯,要去良大哥的老家,去京城。”她没有说大妮儿以后去京城了,可以去找 她的话。这村里的女子,一般都是嫁在隔壁村里,别说京城,有许多县城一辈子都只能去一次。 大妮儿是个懂事的女孩子,自然知道月梅若是去了京城,以后再见面的机会就渺茫了。 可月梅姐对她这么好,她真的舍不得。 她的眼泪扑簌簌掉,抱着月梅哭了好一会。 次日就是成亲的日子了。 卯时刚到,程大力的媳妇,程大山的媳妇,还有当日盖房子时另外两个人家里的女眷,就都到了。月梅也没好意思赖床,早早起来,就被程大力的媳妇赶着大妮儿帮着她洗了个澡,然后帮着她净面,最后她自个儿上了妆。 一切都忙好,倒是也折腾到快巳时了。 请的女人们已经忙着在灶房忙活开来了,月梅则只吃了一小块馒头,老老实实坐在屋里和大妮儿二妮儿说着话。没过一会儿,一大早出门的良明清回来了,不止他,陆冲也来了,还雇人抬了花轿,吹着喇叭,敲着锣鼓,一时间外头响的月梅都坐不住走了出去。 月梅哭笑不得,“我已经在这儿了,你这花轿是要把我抬走吗?” 良明清还没穿喜服,一早出门的早,身上的衣服似乎都有些湿漉。闻言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不抬走,抬走干什么。只是今儿是咱们的大喜之日,总得抬你在你从小长大的地方绕上两圈,好叫大家都知道你出嫁了才是。” 可真够轰动的。 这小地方,还没有谁家嫁女儿能有轿子抬的。顶多就是男方到女方家,放了鞭炮,穿上红衣服,拉了手走而已。 月梅是个女人,还是个年轻的,从没有恋爱嫁人过的女人。自然也喜欢盛大浪漫些的婚礼,所以虽然觉得良明清做的出格了一些,但真的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程大力的媳妇却笑着道:“哎呀,月梅丫头,赶紧的别那么多话了。先收拾好,准备上花轿,婶子也跟着你们溜一圈去。” 程大山的媳妇也是一脸羡慕,“真好,咱们程家村也有坐着花轿出阁的女儿了,只可惜我没有女儿,不然也和你学,男方不抬着花轿来,我都不许她出阁!” 程大力的媳妇看了眼笑的傻乎乎只知道拍手乐的大妮儿和二妮儿,摇了摇头,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怕是没机会想这个了。 ☆、第42章 良明清去另一边的新房里洗澡,然后换喜服。 陆冲进去帮忙,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喜意,虽然知道不应该在这样的大喜之日里泼他冷水,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良明清拧了眉毛看他。 “陆冲,你再这样,就先离开。”他的大喜之日,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日子,他不想有有人唉声叹气。 陆冲忙垂了头下去不敢吭声。 良明清穿好喜服,因为是新衣裳,不好再弯腰做些粗活,就吩咐陆冲把洗澡的水倒了。 陆冲听命进去,弯腰搬起木桶,顿了下又放了下去。 “大爷,你就那么喜欢她吗?”他问的是月梅。 良明清回头看他,真的有些不高兴了,“陆冲!” 自从出了中毒的事情,他连身边的人都不能完全相信了。陆冲虽然跟了他很多年了,但是此时此刻,他也难免心中起了怀疑。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说道:“还是说,你这次来,其实是带了什么目的而来?” 这意思,可是说他起了背叛的心思了? 陆冲脸色一变,立刻跪了下去,“将军,卑职没有!卑职也是从边关回来才得知的消息,一知道就立刻赶过来了,就连将军府都没回。” 陆冲急得换了称呼。 府里的事,他也是听他娘说的。 陆冲的娘,是将军府老夫人出阁时带的四个大丫鬟之一。后来嫁给了外面铺子的管事,他娘又身体不好,所以早早就不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了。但出了良明清失踪这事,他娘关心主子,倒是经常去府里陪老夫人,所以他娘的消息,是非常可靠的。 陆冲是他娘的老来子,又是唯一的男丁,所以从小他娘就替他求了恩典,跟在了大爷身边,替他跑府外的事。 说起来,大爷一向待他亲厚跟亲兄弟也差不多,但这两日,却接连的给了他两次脸色。 陆冲是为了他好的,此刻就算是被怀疑了,也硬着头皮解释,“大爷,她出身不好,如今你们成亲,府里又都不知道。即便有您护着,回了京城,人人得知她的身份,也都觉得她配不上您。若是往日还好,可如今有大太太……” 良明清冷笑着打断他,“你是想说,那女人是大太太娘家的侄女儿,有大太太娘家撑腰,所以我便必须得收下是吗?你是不是还想说,因为那女人占了理,有二叔三叔在敲边鼓,就 是祖母知道了也不会向着我?” 陆冲不敢吭声了,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良明清却冷漠的道:“大太太算个什么东西,这时候跳出来,打的是什么主意祖母难道会不清楚?还有二叔三叔两家,你以为他们差点害我没了一条腿,我还会像从前那般顾着他们?至于占着理,我知道祖母为什么会答应这事,但我都好生生的回去了,若是祖母不向着我,反倒是要给那女人出头的话,那对于一个年岁大了头脑有些糊涂的祖母,我也只要尊着敬着就是,没必要再事事都听了。” 祖母很疼他,因为他父母去世的早,他是最得祖母疼宠的。如果他对那个家还有一丝留恋的话,那留恋的就是祖母,可他既然要回去,就势必要收拾二叔和三叔,他这么做,肯定会伤到祖母的心。 但是他们害得他如此,他断然不能咽下这口气。 所以,祖母的心肯定是要被伤着了。 陆冲这才惊觉自己糊涂了,他忙低声道:“卑职知错,日后再不敢这般了。” 良明清没再看他,开门走了出去。 “哎哟,新郎官出来啦,可真是俊俏!” “就是就是,真是个俊俏的新郎官,月梅丫头有福气啦!” 月梅蒙着红盖头,在屋里听到院中打趣良明清的话,不由得“噗哧”笑出了声音。那一脸大胡子还俊俏,真是难为了这些人了,她都看不出来他哪里俊俏的。 看着月梅乖顺的坐在旧房子里的旧床边,蒙着大红盖头,纤细的身子挺的笔直,一双素白的手安份的搭在两腿上,但却紧紧绞着,显示出了她内心其实是紧张的。 良明清这才心中的浊气尽数消失,大踏步进屋,拉了她的手。亲自将她送上了花轿,然后拉来一匹白马骑上,将家里这边暂时交给陆冲看着,带着花轿往村子里去了。 锣鼓喧天,鞭炮阵阵,听到动静的村人们,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良明清骑在马背上,一路笑着跟打趣的村人们点头。 花轿里月梅则羞红了脸,忍不住心底的甜蜜喜意。 屋外吵闹一片,在屋里看书的董怀礼放下书,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院子里。 董太太正坐在院子里发呆,听到动静,忙转了头。她瞧不见,只能大致的对着一个方向,“怀礼,你……” 今日是月梅的大喜之日,而月梅,则是儿子喜欢了多年的姑娘。她想说些话安 慰安慰儿子,可是开了口,想到自己曾经干的糊涂事给儿子带来的不好影响,又不敢开口了。 董怀礼道:“娘,我出去一趟。” 董太太不敢留他,只匆匆点头,看不见的眼睛却左转又转,希望婆婆能发现,来阻止儿子出去。 董怀礼走到门口,正碰上董老太太骂骂咧咧的打算进屋,她看到孙子,再一想到方才看到的,顿时黑了面训话:“还有半年就到考期了,你不在屋里读书,出来做什么?” 董怀礼面上无悲无喜,恭敬的道:“祖母,孙儿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有什么好看的,就看那程家的死丫头嫁了个瘸子吗?又放鞭炮又坐花轿的,一个瘸子还骑了匹马,也不怕掉下来摔死了……”董老太太喋喋不休,董怀礼却不再听,侧身大步就往外走。 “哎,哎,怀礼!”董老太太喊道:“别去,别去,日后你高中了,公主郡主都能娶到,还去看她做什么!” 董怀礼充耳不闻,只大步朝声响发出的地方走。 良明清骑白马,穿喜袍,身姿英武高大。而她坐在花轿里,仅能从半透明的两侧帘子看到侧影,依然如往日一样娴雅好看。 公主,郡主,先不说他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尊贵女子的偏爱。即便是真的能,可她们又不是月梅…… 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转身往家里走。却没想到,刚走两步,就见到了脸上带着怪异笑容的吴氏,自打程月杏失踪了,吴氏的脸上每日都挂着这种笑容。 董怀礼下意识的往一边避开了。 吴氏却没有像往日那样敢怒不敢言的瞪他,而是走到他面前停下脚,看着他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才往前朝锣鼓声处走了。 董怀礼纳闷的看着她的背影一回,转了头。 月梅今日成亲了,从今以后,她就真的是别人的妻子了。而他和她,也真的再也没有可能了,那个良明清这么重视他们的婚礼,想来以后也一定会对她好的。 他们可能会夫妻恩爱,可能会生好几个孩子,男孩儿像良明清,女孩儿则像她…… 董怀礼想着想着,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紧紧捂住了胸口,只觉得心如刀割。 清辉园这边,也隐隐听到了响动,瑞安郡主叫小丫鬟出去打听,知道是月梅出阁闹出的动静,不由得笑了。 “真好。”她语气里带着羡慕 的说道。 ----- 一拜天地,二还是拜天地,三是夫妻对拜。 因为月梅的父母都没来,良明清又说是父母双亡的,所以就这么简单的走了流程,月梅就被送去了新房里。 忙碌的一天结束后,良明清吩咐陆冲回县里准备马车,他才虚晃着脚步,进了新房。 月梅老实的坐了大半日,身体都要僵了。听见他的脚步声,克服了心慌,起身主动去开了门。 良明清手刚碰到门框,门就开了。 月梅今儿上了妆,眉毛细细弯弯,脸儿白里透红,那诱人的红唇颜色似乎更鲜亮了些。只这一张脸,便已经格外的漂亮,再加上那一身大红的喜服,良明清愣了一瞬,才觉得心跳慢慢恢复。 他不由自主伸手点在了她的唇上,“月梅。” 月梅本是想要扶他,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弄迷茫了,等到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良明清干脆的用脚踢上门,抱起她一面急切的吻着一面走向了大床。 她整个人都晕了,完全忘记自己是打算干什么的。任由着他覆在身上,噙着她的嘴唇吸吮舔砥,然后学着她那日的举动,先是碰了下她的舌尖,然后无师自通的卷起她的舌头,细细品尝了起来。 这就是法式热吻吧? 月梅迷迷糊糊的想着,她被亲的呼吸都急促了,大冬日的身上也热了,在他大手解开她的衣裳时,她居然不是躲闪害羞,反倒是微微抬起了点身体,好方便他了。 男人于**上天赋异禀,月梅虽然没有实战经验,却也是拜各种渠道所赐,早早知道这事儿是怎么回事的。所以没有欲拒还迎,也没有害羞到不敢看他的躲躲闪闪,而是彼此试探着想配合对方,乐在其中。 但在他沉身进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惊叫呼痛,死死抓住了他的后背,眼里沁出了泪珠。 ☆、第43章 见她痛苦不适,他立刻停住不动了。 强忍着,低下头细细吻去她的泪珠,腾出手生疏的去爱抚她,轻声哄着她,直到她慢慢适应了,他才再次任由自己的性子来。 最后,月梅累的没有洗就睡着了。 良明清早早温的水已经凉了,他侧头亲了亲月梅的额头,穿上衣服,出去重新烧好水。 然后打水进来,将她清洗之后,才顾得上自己。 然而,两人的洞房花烛夜却并不安生,良明清躺下后没多久,就听到了外面传来压低声音的抽泣声。此时也不过才丑时过半,时间尚早,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时候会有谁到这里来哭。 月梅也被吵醒了,她听着这哭声有些耳熟,像是大妮儿的声音。 “你别动,我去看看。”良明清拍了拍她,起身下了床。 大妮儿乖巧懂事,若是没有事,不会现在跑来的。而且听她哭得这么伤心,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月梅不放心,仍然爬了起来,穿上衣服跟着走了出去。 大妮儿竟然只穿了亵衣亵裤!整个人被冻得缩成一团,坐在篱笆门门口,压低声音抽泣着。 “大妮儿,怎么了?”月梅行动还有些不舒服,脚下发软的踉跄了一下,良明清忙半抱住她,把她带到了大妮儿身边。 大妮儿很吃惊的抬头,似乎有些意外,为什么她声音已经这么小了,还能吵到月梅和良明清。 她一双眼睛已经哭得又红又肿,但是却没有立刻扑进月梅的怀里,而是怯生生的看了眼良明清,然后说了声“对不起”。 这是他们的大喜之日,大妮儿是知道不该来打搅他们的。 可是她穿了亵衣亵裤就跑了出来。要不是出了事,要不就是受了大委屈,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到了这时候还这么懂事,月梅的心一下子就又酸又软的。 像是想到了从前的自己,不管是跟着姥姥生活,被亲爸妈嫌弃的自己,还是父母双亡,跟着老夫人的小丫鬟。 没得到过宠爱的孩子,大多都很懂事。 也,不得不懂事。 她伸手拉了大妮儿,温声道:“外面冷,有什么事情,和月梅姐进屋慢慢说,好吗?” 冬日里,再将她拉去原来的旧房子里,又要点灯,又要拉冰凉的旧被子过来盖,只怕会真的冻到她。月梅想了想,转身和良明清示意了下,拉着大妮儿就往新房这 边去了。 两人都是收拾过的,屋里这么久了,也没有什么味道了。月梅把大妮儿拉到床边,拉了被子过来,把她们两人都裹了进去。 大妮儿靠着她,这才抽抽搭搭的说了原因。 说起来,还和月梅有关。是她昨日里给的那两支绒花闹的祸,大妮儿本是自己挑了粉色的,黄色的给了二妮儿,两姐妹一人一朵分的刚刚好,可谁料到昨晚上程大力媳妇娘家的侄女儿来了。 小姑娘是家里连生了四个儿子才生出来的女孩儿,从小就得宠,跟个小霸王似的。到了大妮儿家,瞧见那绒花漂亮就想要,知晓姑姑疼二妮儿,不敢去抢二妮儿的,于是就抢了大妮儿的。 大妮儿乖巧懂事,于是在家里要让着弟弟妹妹,在亲戚中自然也得让着表姐表妹。程大力的媳妇见侄女要,女儿又不肯给,气得打了她一顿,把绒花拿给侄女了。 这都还是晚饭时候的事儿了,本来大妮儿忍下,也就算了。可没想到晚间睡觉时,她那表姐觉得她不肯交出绒花过份,撺掇着二妮儿和她弟弟小宝,打了她一顿。 月梅将她的衣袖撸上去,看着那被掐的青青紫紫的手臂,又心疼又生气:“你便是打不过,也总该喊你爹娘过来啊,你怎么就生生受着啊!” 她那表姐就不说了,她亲妹妹亲弟弟怎么也会打她,她在家里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啊?程大力夫妻,瞧着也不像是那种重男轻女到过份的人啊。 大妮儿看着月梅生气的模样,有些窘迫不安的瑟缩了下,怯生生的道:“我,我不想打扰爹娘休息。” 她和良明清成亲,大妮儿爹娘都是一早就来帮忙的。 累了一日,的确非常辛苦,可大妮儿也不能…… 月梅有些头疼,她是没有办法理解大妮儿这种思想的,可偏偏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导大妮儿。 难道要教她,别人再重要也不如自己吗? 她这样,算不算是教坏小孩子?可如果不教,大妮儿这样的性子,长大了只怕是另一个程月荷,但她未必就能有程月荷幸运,遇到另一个童山啊。 “月梅姐,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大妮儿是很敏感的女孩子,她看出月梅很不高兴,心里就觉得不安和愧疚,“我,我回家了。” 月梅不是好脾气的人。 她一把按住想要起身的大妮儿,没好气的道:“回什么回啊,这么大晚上的, 也亏得你敢跑来!要是半路掉进了哪个沟里,怕是冻死了都没有人知道!还有啊,这一路过来穿过树林,你就不怕遇到什么动物啊?” 虽然说是冬天,可难保万一啊。 大妮儿这才觉得害怕,她瑟瑟发抖着,一下子就抱住了月梅的手臂。一张哭红的小脸渐渐露出惨白,月梅不用问,都知道这丫头定然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了。 她也没有去安慰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是胆子大,不吓唬吓唬她,以后有什么了只怕还会这么干。 “你就在这边先睡一下,我和良大哥去跟你爹娘说一声,别回头到处找你找不到,那可真要急死了。”反正这边有睡的地方,大妮儿一路也冻的不轻,为了不生病,还是留下来睡一觉的好。 月梅说完,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大妮儿却突然拉住她,低声道:“不,不用去说。我爹娘不知道我出来了,我,我明儿一早回去就好了。” 原来她大晚上跑出来这件事,她家里人都不知道。这下子月梅真的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了。 一直等大妮儿睡着了,月梅才出门,去隔壁的旧房子里寻良明清。 听到脚步声,良明清快步出了门,一把拉住冻得缩着肩头的月梅,搂着进了屋。 “怎么了,大妮儿是出什么事了吗?”他一面把她搂紧给她取暖,一面问道。 虽然已经“坦诚”相见过,但换个地方这么亲密,月梅还有些不太自在。 她微红着脸把事情说给他听。 良明清一脸的郁卒,大胡子都跟他的情绪一样耷拉了下去,“那晚上我一个人睡这边啊?” 刚刚洞房花烛夜过,他还想着抱着媳妇暖暖的睡一觉呢。而且一夜过去,到了明儿早上媳妇身体缓过来些,说不定还可以来第二次。 月梅觉得又好笑又不好意思,拍他的胸口道:“就一个晚上,之前你不都是一个人睡的。” 可之前我没有媳妇啊! 良明清心里极度不满,可媳妇现在身子还正是虚的时候,他也不忍心硬留了她睡这边。所以抱着腻歪了两下,到底松了手,送了她回新房那边了。 可一个人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睁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煎饼,最后实在耐不住,想着答应给魏老头送喜酒的事儿,寅时刚到,就起来打包好还没动过的一些菜,以及两坛子的酒,趁着夜色 就出了门。 ----- 程家村程大海家这边,因着今日是月梅成亲的日子,程月荷一早就拉着童山回来了。两夫妻本想背着吴氏好歹过去一回的,可没想到最后却是程大海叫住了他们,不许他们过去了。 程月荷心里念着月梅,但又怪着月梅,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根本就睡不着。半夜三更的,她推了推童山,将他给叫醒了。 “孩子他爹,你说,咱们就任由大姐和家里这样了吗?”程月荷觉得,她不能任由事情朝这方面发展。她虽然不是家里老大,但却是最早成亲的一个,此时她有义务来管娘家的事情。 童山睡眼惺忪的看着她,又转头看了眼床里侧睡得正香的儿子,才打了个哈欠轻声道:“不然呢?大姐和大姐夫那边,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家里的事,不是还给了娘十两银子呢吗。” 程月荷皱着眉头,一下子坐正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与责怪的说道:“孩子他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姐夫那边虽然给了十两银子,可这些年咱们断断续续的给的也不少啊。” 那倒也是,他们给的的确很不少。虽然可能加起来也不到十两,但银子吃的各项加起来,七八两总是有的,这还不加当初成亲时候给的聘礼银子。 童山正要点头,并计划以此为由再规劝程月荷一番,却听程月荷继续说道:“可是那不是应该的吗,爹娘养我这么大,我出嫁了,娘家需要银子,我不是应该要帮忙的吗?我都能做到,为什么大姐就做不到?而且还有月杏的事情,这次要是大姐能出面去董家帮月杏说说话,月杏何至于离家出走至今没有消息,只怕如今早嫁进董家去,和董秀才和和美美过日子了……” 因为想到十几日没有消息的程月杏,程月荷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了。 童山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挺窝囊的,和大姐夫取了经,还是没学到大姐夫把大姐管的服服帖帖的本事。他干脆的往床上一倒,双手捂住耳朵,来个不听不理了。 ☆、第44章 程月荷没发现他的抵触情绪,仍然继续絮叨,“还有今日的事儿,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她成亲了,怎么能不告诉一声爹娘。就算是她不愿意从家里出嫁,那也总该回来请了爹娘过去主持一下婚事,大姐夫无父无母,以后正是该将爹娘当亲生爹娘一般奉养才是,这样旁人也会夸爹娘养了好女儿,夸大姐夫孝顺,可是叫她这样一弄,这日后两边岂不是都要被村人说嘴了。” 童山猛然睁开眼,借着月色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小小的孩子,本该穿上干净漂亮的新衣裳,可就因为程月荷怕村人说嘴,想让村人夸她是好女儿,有一点钱就扣着送回娘家,而让儿子这么大了,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 想到儿子出生到现在,一件新衣裳都没做过,可是大舅兄家那个不知是男是女还没出生的孩子,就已经有三四套的新衣裳时,童山忽然忍不住了。他生平头一次无比的厌恶程月荷,抬脚狠狠一踹,就把她踢下了床。 “说说说,你说够了没有!”他低声喝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我和儿子还要睡呢!” 程月荷被狠狠踢摔坐在地上,半天都没回过神,直到看着童山暗夜里那双似乎可以吃人的眼睛狠狠瞪着她时,才打了个寒颤,明白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一时间居然不敢再上床了,“孩子他爹,你,你怎么……” 童山狠狠瞪着她,这一刻居然完全无法控制心头的委屈和怒火了,甚至都顾不到会吵醒儿子,直接劈头就骂:“是,你是你爹娘养的好女儿,我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挣钱,拿到手里还没捂暖和,你就拿来送给了娘家,你可真是好女儿!” “一家人三张嘴,还有每月要给我爹娘的奉养银子,全部靠我一个人。你口口声声你家养你这么大,你应该回报,可难道就是把咱们家的口粮,全部拿回娘家的意思吗?” “你瞧瞧你大哥,再瞧瞧你大嫂,他们面色如何,我和小虎面色如何?小虎这么大了,你可有给他做过一次新衣裳,再看你大嫂,孩子还没出身呢,新衣裳都已经做了好几身了!”一想到他每日那么辛苦的做事,明明可以一家三口过得不错了,可却连给儿子做一身新衣裳的钱都没有,他就控制不住的愤怒。 “还有今日,我都已经与你说了我要去县里上工,可是你呢,为了做你的好女儿,自己哭不算,还带着小虎一块儿在门口哭,硬是哭的我不得不跟你回来!” “程月荷,你是眼瞎还是心瞎 ,难道我和小虎,在你心里就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吗?” 程月荷被这连番的责骂给骂傻了,她不明白,不是在说大姐和大姐夫的事情么,怎么好端端的,童山会冲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她吓的不敢吭声,也不敢回到床上,只能重又坐到了地上。抱着膝小声抽泣着,可是童山却再不理她,拍了拍想要醒来的儿子,转了身,面朝里躺下了。 这边动静不小,隔壁房间里程刚和刘氏自然是听到了。程刚想要过去看看劝劝,刘氏却拽着他的手不许他走,“去什么去,人家夫妻吵架,你去那干什么。” “可,可月荷在哭啊。”程刚指着门口的方向,担心的说道。 刘氏冷哼一声,道:“你管她呢,童山不是在呢吗,八成是又想起月杏和月梅了,成日里哭哭啼啼的,烦都要烦死了。” 程刚仔细想了下刚才听到的动静,正想分辨说似乎不是,刘氏就手上用力,一把将他拉坐到了床沿,“好了,我看你一晚上都没睡,你在想什么呢?可别跟我说是想月梅那忘恩负义的死丫头!那丫头嫁了有钱人就忘了娘家,日后你可不许与她再来往了!” 程刚立刻被她引回了注意力,他蹙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我就是觉得月梅挺奇怪的,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啊,从前就算是她与娘不大亲近,可是同爹同月杏却是非常亲近的。可这次,怎么月杏她不管了,成亲也不肯来告诉爹,请爹过去了?” 他们家兄妹四个,说起来最孝顺爹的就是月梅了。记得月梅曾经还曾开过玩笑,说日后嫁人,得让那人同意跟她一起奉养爹她才肯嫁呢。 刘氏撇撇嘴角,不屑的道:“这有什么,无非是嫁了个可以一次拿出十两银子的瘸子,觉得了不起,以后是有钱人家的太太,不愿再理咱们这些穷亲戚了呗。说起来,还是娘说的对,月梅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啊,一看就是个白眼狼,说起来还不如月荷,虽然爱哭哭啼啼的,但总归是知道为了娘家好。月梅啊,还真的就是个白眼狼,真是亏了你从前还对她那么好了。” 程刚听了这话没出声,过了半日,到底叹气着点了点头,算是认同刘氏这话了。 刘氏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把程刚拉躺下紧紧抱住,“睡了睡了,困死了。” ----- 程大海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身边床铺一轻,他睁开眼睛,看着黑暗里似乎在穿衣服的吴氏,纳闷的道:“起夜吗?就在屋 里解决就是,怎么还穿衣服啊。” 程月杏失踪后,吴氏哭的险些瞎了眼。也就因为这,程大海安慰了她几回,算是和她彻底和好了。 这次月梅成亲,也是顾着吴氏的情绪,怕她想到程月杏再哭,不仅自己没提,连程刚和程月荷那边他都压着,没让去过问。 吴氏的声音压的低低的,她说道:“在屋里不行,得到外面去。” 程大海点点头,接着又反应过来吴氏瞧不见,便道:“天冷,你快些,对了,路黑,注意点。” “知道了。”吴氏低声答道,穿好了衣服,点亮了油灯,拿着灯罩罩好,提着出了门。 ----- 月梅睡得迷迷糊糊间,觉得好像闻到了一股糊味。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糊味呢,难不成是什么烧着了? 她胡乱想着,翻了个身,然后就被眼前的明亮给逼醒了。果然是什么被烧着了,她住的房子,从外面被烧着了,火光漫天,正叫嚣着朝屋里面烧呢。 “大妮儿,大妮儿!”她心里一跳,忙捏了下手心镇定下来,坐起身推着旁边的大妮儿。 大妮儿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看到外面已经通红一片了,还没醒过神儿,“月梅姐,这,这是怎么了啊?” “着火了!着火了!快点下床,咱们赶紧出去!”月梅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推着大妮儿下床,然后自己也往大妮儿的那侧爬过去。她的这一侧已经被烧的很严重了,不能经过了。 可是脚刚一碰地,她就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大妮儿是乡下干惯活的孩子,身体好,又灵活,在被月梅推下床的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刻就往门口冲过去,可门已经被烧着了,她不能过去开门,于是抱着一边的矮桌,直直往门上砸过去。 外面也不知道烧了多久了,这么砸了两三下,居然直接就把门给砸坏了,向外倒了出去。 大妮儿一喜,想也没想的就冲了出去。 可是到外面一转头,才发现月梅没有跟上来,看着里面火光冲天,她急的乱蹦乱跳的对着屋里大喊:“月梅姐,你怎么了,快出来,快出来啊!” 程月梅本就身体素质一般,再加上后来被饿过一段时间,虽然月梅穿过来已经养好了不少,但这真遇到事情了,就是她再有心,身体也出不了多少力。 而且该死的,昨天是她的第一次,虽然睡了一夜,可还是全身 都酸痛。又加上吸进不少烟,心里也害怕,她就更是站不起,跑不动。 “去,去叫良大哥!”月梅听见外面大妮儿的喊声,强撑着一面往门口的方向爬,一面冲着外面抖着声音喊。 “哦,哦,好,我这就去!”大妮儿急的带出了哭腔,忙转身跑到旧房子那边朝良明清呼救,“良大哥,月……”门一踢开,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良大哥不在! 他居然不在!月梅姐怎么办? 大妮儿一瞬间愣住,然后便是心慌意乱的又跑了回来,在门口一连串的喊着:“月梅姐,你快出来啊!良大哥不在,呜呜,他不在,月梅姐,你出来,你快点出来!” 听着大妮儿在外面的呼喊,月梅虽然极力撑着在地上往门口爬着,但心里却一点点凉了下去。 良明清居然不在! 难道她又要死了吗? 还这么年轻,又刚刚才嫁了人…… 火势好像越来越旺了,她呼吸有些困难,可这屋里没有水,她想打湿什么捂住口鼻都不行。 是谁,是谁害她的? 还有良明清,他又去了哪里? 月梅呼吸不畅,头更是晕晕乎乎的厉害,可是她不想死,只好把手放到嘴里,狠咬一口到出了血,然后踉跄着脚步爬起,摇摇晃晃往门口跑。 “咚”的一声响,门口被烧的太久,直接塌了。月梅吓的摔坐到地上,但下一刻,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扑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就将她往外拖。 是大妮儿进来了! 月梅眼睛一酸,抬起手更是用尽吃奶的力气咬住,让痛感撑着自己跟着大妮儿,一起往外跑。 ☆、第45章 良明清天没亮的吵醒了魏老头,丢下酒水吃食,又特意绕路去了一趟镇上,买了一笼包子两个煎饼,才踩着晨光往家里走。 虽然昨夜里没有睡好,这一大早上又来回走了不短的路程,但大概是心情太过于愉悦的原因,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累。 只恨不得脚下能生了风火轮,眨眼间就到家才好。 但走到半路,可以隐隐瞧见家里时,他却发觉了不对劲。好像家的方向在冒着烟,那烟雾极浓,并不是平常做饭时候烟囱里冒的烟,而像是…… 想到可能是走水了,他顾不得腿脚的不便,几乎一路飞奔着跑了回去。等回到住处,看着新建的房子被烧的一片狼藉,而院子里还躺着狼狈不堪的月梅和大妮儿时,他觉得心跳都在一瞬间停止了。 “月梅!”他踢开篱笆小门,大步上前,扑倒在地,抖着手探上了月梅的鼻息。 好在,还有呼吸。 他微微放下心,又看向了一侧的大妮儿,顿时满脸的惊慌失措都滞住,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 月梅是闻着饭菜的香味醒来的,但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陌生的环境。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手臂和脚踝处却传来难忍的疼痛,她颓然倒下,转眼向外看去。 外面的床上也躺着一个人,虽然看不到脸,但看身形,以及她的记忆,她猜到那应该是大妮儿。 “大妮儿……”她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一片嘶哑涩然,喉咙也灼痛非常。 外面床上躺着的的确是大妮儿,她听见动静转了头,眼底一片欢喜,“月梅姐,你醒了啊?我也刚刚醒,这是哪里?还有,我身上好痛,脸好痛,脖子好痛,手臂也好痛。” 月梅听的一阵阵心惊,撑着身体坐起来,才发现大妮儿左手臂,左肩头,脖子的左侧,全部都被包扎好了。而她的脸,左侧脸颊有一块不小的地方,涂了黑黑的药膏。 看不到底下到底伤势如何,但她也压根不敢问。 她却没什么事,她脸上脖颈都不疼,伸手摸也和从前一样光滑,除了手被她紧急情况下咬伤,身上也就只有右手臂外侧和脚踝处被包扎了,除了嗓子不适,浑身脱力外,她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你先躺着休息下,我出去看看。”她记忆的最后一刻,是大妮儿冲进屋,她们手拉手一起往外跑。然后,她好像摔倒了,而大妮儿,似 乎是倒在了她的身上…… 月梅不敢细想,下了床,踉跄着脚步往门口走。 大妮儿乖巧的没有说话。 月梅走到门口,回首看时,发现她正伸手,轻轻的摸上了左侧脸颊,摸着那药膏,然后嘶嘶呼痛出声。 月梅不忍再看,一出门,就腿软的往地上栽,她怕声音吵到大妮儿,忙伸手扶住墙,手掌心顺着墙壁用力的往下拖,等到她靠着墙壁蹲下时,手掌都已经磨破冒血丝了。 大妮儿,她不会是毁容了吧? 容貌,不管对于男人还是对于女人,都是十分重要的。而大妮儿若是真的因为救她而毁了容,她这辈子都不能心安了。 良明清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到月梅靠在墙边,一张脸煞白,眼底尽是摇摇欲坠的泪水。他忙大步过来,弯腰拉起她抱在了怀里,柔声安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你和大妮儿都没事,别怕。” 月梅怔怔的转头,面对着良明清,但眼睛却没有焦距一般茫然。她紧紧拉着他的衣襟,道:“大妮儿,大妮儿的脸……” 良明清不忍再看她的神情,避开了她的视线。 “大妮儿,她是为了救我,是为了救我才会……”月梅哪里还能不明白,她再也忍不住,咬着嘴唇忍着声音,大滴大滴的落下泪来。 “月梅!”看她在自残,良明清惊呼一声,忙伸手捏住她的双颊,想让她松开已经咬出血的下唇。可她咬的紧紧的,好似那下唇与她有仇一般。 他没有办法,只好分出手一面捏着她的双颊,一面用力把她的嘴掰开,没有什么好的替代品,他直接将自己的手塞进她嘴里,想替代她的唇。 月梅却打开他的手,眼睛也回了神,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澈澄明,但却一片死寂,她问他,“谁干的?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是不是吴氏,是不是吴氏干的?” 从前的程月梅,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村里也没有什么得罪的人。而她来了之后,更是和村里几乎没了联系,所以家里被放火烧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作恶人就是吴氏。 虽然她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一个做母亲的想要把亲生女儿烧死,但是她就是这么觉得,就是认定了,干这事情的是吴氏。 自从程月杏失踪,吴氏就已经不对劲了。 她成亲前一日,吴氏还曾跑来找她,没有大骂,也没有冷嘲热讽,她只是诡异的看着她笑,又疯狂 又可怜的模样。现在想来,说不定当时她就打了这个主意了。 “是吴氏,是吗?!”她紧紧抓住良明清的手,没有意识到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手指甲都几乎陷进了他的肉里。 良明清摇头道,“还不知道。我到家看到你和大妮儿昏倒,就立刻叫了大力叔过来,把你们一起送来我治腿的魏老这边了。” 月梅混乱的点头。想到那魏老大夫既然都能把良明清的腿给治好,定然是医术十分高明的大夫了,可再医术高明的大夫,只怕也不能让大妮儿的脸恢复如初了吧? 她回身瞧了眼门口,想到大妮儿,心底就是一阵钝钝的痛。 良明清还是第一次看到月梅这么伤心的模样。之前她从家里逃出来,跌落在雪窟窿里差点冻死。后来她为了不嫁给地主老爷,不得不和他绑在一起不能和喜欢许久的董秀才在一起。再后来,她娘以十两银子卖断和她的感情。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可以让人伤心绝望的事情,但每一回,她好像都没有太过在意。 他瞧过她眼底含泪的模样,但却没有瞧过她无声大哭的模样,没有瞧过她这样一副,好似永远都好不了的模样。 他不由得将声音放的柔了又柔,缓了又缓,“你别难过,魏老虽然不能让她恢复如初,但却可以让她恢复到六成。而且,我打算等会就和大力叔说,让他把大妮儿交给我们,我们带她去京城,那里有更好的大夫,那里也可以买到专门去伤疤的药膏,你可能不知道,我曾听说过,宫里就有那种特别有效的药膏,到时候回了京城,我就想办法弄来给大妮儿用。”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本是没有打算这么做的,但是既然大妮儿是为了救月梅才这样的,那他出再多力都应该了。 “你也知道的,我家里还算富有,等把她治好了,到时候我们再认了大妮儿做妹妹,日后她长大了,给她置办一份很好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嫁人。”他说道:“不嫁远,就嫁在咱们身边,咱们可以看着,护着,保证她一辈子都不被欺负,都快快乐乐的,好不好?” 月梅不知道要说什么,只不断的点着头,过了好半晌,才说道:“是,我是要认她做妹妹,是要对她好。良大哥,你知道吗,如果没有大妮儿,你可能就看不到我了。” 良明清收紧了手臂,不敢去想那如果。 “月梅醒了啊。”程大力从一侧的灶房里端着饭菜走出来,看到月梅和良明清,停下来很勉强的笑着,“大 妮儿应该也醒了,我进去看看她。” 月梅能看得出来,程大力是怪她了的。 这事情,的确是因她而起,而大妮儿又是为了救她才如此的,别说程大力只是怪她,就是骂她打她,她也不能还手的不能还口。 大妮儿烧伤严重,而且也没什么胃口,程大力进去很快就出来了。只不过,出来以后他的脸色更难看,看都没看良明清和月梅,径自就去了灶房。 良明清拍拍月梅,让她先进屋里,他则去找程大力说要带大妮儿回京城的事情。 月梅进屋,大妮儿正皱着眉在发呆。她虽然烧伤的严重,但其实伤在上半身,而且自小干惯农活身体底子好,这会已经可以忍着疼行动了。她看到月梅,就立刻起身走了过来,拉着月梅上上下下打量了两回,才捂着胸口小声说道:“还好你没有像我一样倒霉,你长得那么好看,要是脸上留了疤,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言语神态间,她真的有几分自己对不起月梅的架势。 月梅进屋前刚擦干的泪,又有想要往下掉的趋势了,大妮儿是不是因为太小,不知道女人被毁了容意味着什么。又或者,她还不知道自己伤的这么严重吗? 她吸吸鼻子,拉着大妮儿的手,歉疚又满怀感激:“大妮儿,谢谢你。” 大妮儿笑道:“谢什么啊,你对我那么好,我本来就应该救你啊。我相信,如果你先跑出来,你也一定会救我的。” 大妮儿是个长相非常普通的女孩子,但此刻她这么笑着,虽然一侧脸颊上有黑色的药膏,但仍然很美。 是一种灵魂上的美。 月梅自问,她应该也算是善良的,但那只是小善,在不伤害到自身时候的善。但如果知道救别人会让自己性命受威胁,或者是自己会毁容,她可能不会去救。 “大妮儿,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先回村子里一趟。”她说道。 既然她做不了大善人,那就做个有仇必报的恶人好了。 ☆、第46章 安抚了大妮儿躺下休息,月梅从屋里走了出来。 良明清和程大力也从灶房走了出来,他看见月梅,朝她点了点头。 月梅便知道,这是程大力同意了。 程大力不同意也没有办法,大妮儿伤成那样,在这乡下,且不说没有好大夫,也没有良明清说的什么上等药膏,便是有,大妮儿本就长相普通,这再毁了容,以后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除非,他能砸锅卖铁给置办嫁妆,但若是看上嫁妆才娶的大妮儿,人品又未必好。何况他不只是大妮儿一个人的爹,他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小女儿。 倒不如跟着良明清和月梅去京城,瞧着刚才良明清说的不似假话,若是他家里真的那么有钱,而他又真能做到待大妮儿如亲妹,那可比在乡下强多了。 不说做大户人家大少爷的义妹了,便是大户人家的大丫鬟,那出来都多的是体面的人家求娶。大妮儿若是能从京城的大户人家出来,即便是长相上吃了亏,攒下几年的私房钱,出来置办上丰厚的嫁妆,也不愁不好嫁。 再不济,有了那钱,就留在家里做老姑娘,以后儿子和儿媳也不会嫌弃。 程大力心里这样想,但到底大妮儿是为了救月梅才变成如今这样的。若是月梅也一样毁了脸倒还能平衡一些,可月梅的脸一点事没有,大妮儿却完全毁了,他心里怎么能舒坦。 他知道这事也不该怪月梅,但就是给不出好脸色,因而只冷淡的瞟了月梅一眼,就快步的端着吃食往外面走了出去。 良明清这才走过来。 “你别太难过了,大力叔也只是一时心里难以接受,他其实并没有怪你的。”他轻拍着月梅的肩膀,安慰她道:“他已经答应叫大妮儿跟着咱们了,这也是对大妮儿好,回头他转过来弯了,就不会再这样了。” 程大力只不过甩了点脸色,连骂都没骂她一句,她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就是程大力现在要打她一顿,她也二话不说任由他出气。 月梅点点头,道:“我想回村一趟。” “现在吗?”良明清道:“你一早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先吃了饭再去吧。” 不吃饱了饭,怎么有力气做事? 月梅点点头,跟着良明清去了灶房,魏老大夫这儿平日里倒没什么好吃的,可恰好今早良明清送了酒菜来,于是这顿午饭其实还算是丰盛。 但月梅哪里有什么心思去 管这些,一顿饭她都按着面前的白饭吃,要不是良明清给她夹菜,她连菜都想不到要去夹。 吃过饭,良明清收拾好锅碗,因着魏老大夫带着他的童子去采药去了,便去找程大力,说要和月梅回村里一趟。 程大力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望了眼月梅,才问良明清:“你们现在回村里做什么?” 月梅脸虽然没事,但是手臂和腿听说烧伤的也很严重。魏老大夫就是为了这才临时出去采药的,现在不等在这里一会儿魏老大夫回来上药,跑回村里干什么。 良明清能猜到几分月梅的心思,因而便答:“回去看一下,瞧瞧能不能找到点证据,好知道到底是谁放的火。” 他们都没有夜里点灯的习惯,所以不存在自己不小心。 程大力的脸色凝重起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但最后却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交待道:“那回头你们去我家里,和大妮儿的娘说一声,叫她别担心。” 良明清应了下来,转身朝着月梅走去。 回去的一路上,月梅一句话也没说。 良明清知道她心里难受,因此也没有安慰她,或者是说话岔开她的思绪。只给她足够的空间,希望她自己能够想明白,心里别再那么难受。 新婚第二日,按理正是蜜里调油的最佳时候,可出了这样的事情,不仅是月梅,就连他心里也没有那旖旎的心思了。 这事情是要查清楚才行,就算不为大妮儿和月梅的伤,那新房以及新房里的一切,都是他们为了这成亲而一点点置办起来的。 这个人,不管是谁,毁了他的新婚,他都不能随随便便的放过。 但,真的是吴氏吗? 良明清却不觉得是,虎毒不食子,吴氏虽然见钱眼开,重视儿子轻视女儿,但看她对待程月杏的态度,就能看得出她心底其实还是有女儿的。 可如果不是吴氏,那又是谁呢? 难道说,陆冲真的露了消息出去,京里的那两房人,知道他在这儿了? 倒是也不太像! 如果真的是他们,应该不仅仅只是放火。 ----- 程家村,程大海家。 听到门口传来的沉重脚步声,还躺在床上的程大海立刻喊道:“是童山和月荷回来了吗?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月梅怎么样了?” 童山,程刚,以及眼睛红肿的程月荷随着这话音落下,一一进了屋。看到程大海担忧焦急的神色,程月荷忍不住又哭了,“大姐和大姐夫都还没回来,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程大海眼里的期待消失,深深叹了口气:“好端端的,明明是大喜事,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程刚低着头没说话。 童山开口道:“只是意外罢了,应该没什么事的。不是说早上有人瞧见大姐夫带着大姐还有大妮儿回村了吗,应该是和大力叔一起去看大夫了,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 程大海又叹了口气,问程刚道:“你大力叔家那边,有没有去问问看大妮儿她娘,知不知道是去哪里看大夫了?” 先前月梅回来给他塞了银子,后来吴氏又从良明清那扣来了十两银子。这成亲里里外外的,应该也花了不少,现在一把火全部烧没了,也不知道那俩孩子还有没有钱看大夫。 提起这个,程刚就有些不高兴,他说道:“他家的婶子好像早上就吓晕过去了,现在是婶子娘家的侄女儿在家里,我一去,那女孩子就带着小宝和二妮儿往我身上砸土疙瘩,根本没法子问话。” 说起来,都怨月梅这丫头,这是连亲娘老子都不要了,惹着天怒了。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赶在成亲第二日就走水的? 偏还伤到了无辜的大妮儿。 这以后,只怕大力叔一家都要和他们家生分了。 “人家好好一个姑娘,被月梅害成了那样,生气也是应该的。”刘氏从门口经过,听见里面程刚说的话,忍不住凑上来,“要我说啊,这准保是老天爷在惩罚月梅呢,不然早不走水,晚不走水,怎么偏偏在昨日晚上那样的时候走水?可见,是老天爷也瞧不下去她的所作所为了!” 不得不说,这对还真是夫妻。 虽然平常里两个人的为人处世方法很不相同,但是此时,却奇异的想到了一处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风凉话! 程大海看着儿子儿媳妇说完话后,二女儿居然赞同的点点头,气得脸色一变,往床里摸了个枕头出来就往程刚身上砸,“那是你亲妹妹!出了这样的事你不跟着担心,居然还在这胡乱嚼舌!你哥混账东西,给我滚出去!” 程刚不及躲开,就被狠狠砸中了面门。他一时间愣愣的,还没有反应过来程大海为什么砸他。 程月荷吓了一跳,忙紧紧抓住了童 山的衣袖。 刘氏是儿媳妇,又身怀有孕,见此状况虽然心下讪讪,但知道程大海是不会对她动手的,于是轻声哼了两哼表示不平,转身走了。 程大海看向程月荷。 程月荷哪里还敢附和程刚和刘氏的话,忙不迭的道:“我,我去大力叔家瞧瞧去!” 程大海正要应,外面却传来吴氏不满的喊声,“去什么去,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吃饭吃饭,吃完饭再说!” 程大海一想也是,倒不急于这一刻的,于是便松了口,赶了程月荷去吃饭去。 吃过午饭,想到程刚说的话,童山不大放心程月荷一个人过去,照样把小虎放到了吴氏跟前看着,陪着程月荷一起往程大力家去了。 路上,程月荷几次嘴角翕翕,一副想要说什么话的模样。 童山想到程刚和刘氏说的话,脸色有些不好看,走到一处僻静的屋后,停下脚看着程月荷,“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说!” 他声音冰冷,脸上也尽是不满,程月荷本是不想说,可一想到月梅家那被烧后的满院狼藉,还是忍不住腿一软,一下子跪在了童山的脚边。 童山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 “你干什么,好端端的,下跪做什么,赶紧起来!”他若不是心软又善良,程月荷一个妇道人家,其实根本拿不回那么多东西和钱来贴补娘家。 程月荷见状,这才敢说话,“山,山哥,大姐家这回,只怕是损失惨重。能,能不能把家里准备春种的钱,暂时,暂时给……” 她也知道自己过份了。 可是,她不能看着大姐刚成亲,日子就过不下去啊。 想到月梅和良明清家里的惨状,童山此时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叹一口气,把程月荷拉了起来,“回头看,要是大姐那边有难处,我去跟爹娘那边借一下看看。” 但是春种的钱却不能挪出来,他们是庄户人家,一年之计在于春,若是连春种的钱都挪了出去,那来年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程月荷听了这话,立刻猛点头说好。 ☆、第47章 良明清和月梅回到住处,不等他们去查看房子四周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一早就赶过来的陆冲便迎了上来。 “主子!”他打量着良明清,“您没事吧?” 他一早赶来,看到新房被烧的一片狼藉,当时心都凉了。还是遇到程家村不断过来看热闹的人,问了一下知道良明清没有大碍,才算放了心。 良明清摇了摇头。 陆冲这才发现月梅手臂和小腿都被包扎好了,看来她受伤了。他恭敬的行礼,叫了一声,“大奶奶。” 他已经按着良明清的吩咐准备好了马车,今日过来,就是通知他们收拾一下,便可以启程回京的。所以大爷的身份应该没必要再瞒着了,他也就干脆的尊月梅为大奶奶。 月梅只点了点头,便作势要往那废墟走。 陆冲见状,忙道:“大奶奶,这儿小的已经查看过了。除了找到一个灯罩,还发现了一支竹管。”他说着,从袖口里拿了一个用衣角碎布包裹着的竹管,递给了良明清,“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竹管应该是吹迷烟时用到的,我没敢细闻。” 月梅盯着那竹管,心里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会浑身都没有劲,原来是有人事先吹了迷烟。再加上她原本的身体问题,以及突然失火的害怕心理,自然心底发虚,身上发软,若不是最后大妮儿冲进来,她即便把手上咬掉一块肉,都未必能跑的出来。 心思可真毒。 这是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了! 良明清伸手接过那截竹管,放在鼻尖略闻了下,便快速的拿开了。陆冲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吹迷烟所用的竹管。 “陆冲,你既查出了这个,有没有再去查一下,最近几日村里有没有人有什么异样?又或者说,你从灯罩和这竹管,能不能锁定,点火人的身份?”月梅问道。 陆冲正要说话,良明清却在此时突然咳嗽了一声。 陆冲忙收住话头。 月梅心底一叹,看良明清这反应,想来他和自己一样,也是猜到八成是吴氏干的了吧?那么他阻止陆冲说出来,是怕她为难和伤心吗? 可她怎么会为难伤心,她即便是真的程月梅,她娘都想让她死了,她也没那心情去为难伤心。 她问陆冲,“灯罩在哪里,拿来给我看一眼。” 陆冲刚才收到良明清让他不要说的暗示,此刻见月梅提及,只好又看 向良明清,征求他的意见。 月梅也看向良明清,道:“你就让他拿给我看吧,我心里已经有了底,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再说,我也没什么好伤心为难的,从她当初逼着我嫁给地主老爷险些逼死我起,我对她就已经没了母女之情。我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她,如果是,我必须得为自己和大妮儿讨回一个公道才行。” 如果不是,她也不能报复错了人。 陆冲听的脸色微变,他今日发现这些证据,自然是去查探了一番的。但他却没想到,月梅当着他的面,居然会把自己不堪的身世就这么大咧咧说了出来。 这是自己真的不介意,还是说,她也和大爷一样,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想到这里,他就看向了良明清。 良明清也只是心里猜测,只不过他非常不愿意相信这猜测,他担心月梅当局者迷,万一不是吴氏干的,她去找吴氏闹开,日后会后悔。但见她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拦着,只好对陆冲点点头,示意他去拿了灯罩过来。 等月梅看到陆冲手中的灯罩,已经不用听他打听出来的消息了。她猜的没错,真的是吴氏干的,这灯罩程月梅的记忆里有,是一直放在吴氏和程大海屋子里的。 “我回村里一趟吧,去看看程家婶子。”月梅突然说道。 良明清是多聪明的人,只看月梅的表情就猜到这灯罩只怕真的是吴氏用的了,他不知道月梅是不是真的只去看看程大力媳妇,还是有其他的什么想法。于是道:“那我陪你一块去吧。” 两人到了程大力家门口,大妮儿的表姐正带着二妮儿和小宝抱着土疙瘩砸童山和程月荷。童山虽然个子不低,但无奈人过于老实憨厚,而程月荷又只知道抱头躲闪,他顾着自己还得护着程月荷,模样狼狈又不堪,所以三个孩子一点都不怕他,砸着土疙瘩嘻嘻的笑着,一时也看不出他们是在给大妮儿出气乱来,还是仅仅是觉得砸人开心。 看到月梅,他们本也打算故技重施,可是良明清冷着一张脸站到了月梅身前,却一下子就把大妮儿的表姐给吓到了。 这满脸大胡子又身高马大的男人,简直像个能吃人的野人! 她胖乎乎的脸上惊慌失措,顾不得二妮儿和小宝,转身就往屋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啊啊的尖叫着,活似见了鬼一般。她如此,二妮儿和小宝自然也被影响到了,两个小家伙往边上一躲,看着这边的良明清都身子在打颤。 “ 大姐!”程月荷从童山怀里挣开,一脸惊喜的扑过来抱住了月梅,“大姐,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起了火呢!” 童山也走过来,上下打量了眼良明清,点点头,一脸后怕的道:“你们都没事就好。” 良明清看他神色便知道吴氏的所作所为他是不清楚的,当即点点头,也没有牵怪他,“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童山道:“爹担心你们,不知道你们怎么样了,上午去了你那里几次都没等到人,所以吃了午饭,就叫我和月荷赶来大力叔家这边问问情况。” 程月荷也急忙跟着补充,“不止爹,娘和大哥也都很担心,今儿上午大哥也是一连去了后山好几次。”她眼睛通红的看着月梅,舍不得松开手,“大姐,怎么会突然走水的,而且是新房……你,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成亲置办的东西都烧坏了,钱,还有钱用吗?若是没有,我这里……” 程月荷虽然愚昧,但对于程月梅这个姐姐,她还是关心的。只可惜月梅现在没有心情去感受她的姐妹情深,她冷漠的拉开程月荷的手,将她推到了一边,问她:“娘在家吗?” “在!”程月荷点头说道:“娘也一直担心你,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我看得出来,她一上午都没心思做事,神思不安的,都在担心你。大姐,要不你……你回去看看娘吧,也叫她安心。” 没心思做事,神思不安,可不是因为担心。 月梅心底冷笑,面上却只淡淡点头,道:“我会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又看向童山,“我们没什么事,手中也还有钱,你带月荷回家去吧。” 童山点点头,拉住了还想继续劝说的程月荷,“好,那如果大姐和大姐夫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来找我们。我们一定尽全力帮忙。” 月梅虽然心知不会找他们帮什么忙,但仍然点头说了谢谢。 等童山和程月荷走了,月梅才和良明清进了程大力家,良明清负责去吓三个孩子,不许他们过来捣乱,月梅则单独进了里屋去找程大力的媳妇。 程大力媳妇早已经醒了过来,甚至中午还撑着身体起来给侄女和一双小儿女做了饭。但她自己却没吃下什么,此时更是躺在床上,不断的掉着眼泪。想到长女的遭遇,她就非常的恨,恨自己昨晚上为什么要打她,又为什么要抢了她的绒花给侄女儿。 如果她没有打她,也没有抢了她的绒花,她就不可 能半夜三更的跑出去。如果不跑出去,就不会遇到走水这事,就不会被烧伤成那样。 程大力媳妇一想到早上看到的长女身上脸上烧伤的情况,忍不住又低下头抹了一把眼泪。 “婶子。”月梅好半晌,才开了口。 程大力媳妇这才发现有人进屋了,她抬起头看到是月梅,一句话没说,眼泪却更多了些。 月梅走过去,半蹲在床边,低声说道:“大妮儿已经醒了,大力叔在那边照顾她。而给我们看伤的魏老大夫去山里采药了,一会就能回来给大妮儿上药,听良大哥说,魏老大夫有把握,让大妮儿的脸恢复六成。” 大妮儿本就长的不好,再只能恢复到六成……程大力媳妇想到这,一把推开月梅,扑在被子上就大哭起来,“都怨我,都怨我啊,我为什么要打她,为什么要抢她的绒花给胖丫,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她不会这样的啊!” 这才是一个当娘的模样吧。 不是在现代她妈妈那样,害怕她这个拖油瓶耽误她嫁人,见她如同见瘟疫。也不是吴氏那样,为了儿子可以卖女儿,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程月杏,甚至可以放火想要烧死她。 她的这两个娘,只怕都不会这么为她哭吧? 大妮儿的娘哭成这样,是真的心疼大妮儿,只有真的心疼,才会这么伤心,这么难过。 月梅心里更难过,为大妮儿,也为自己。 导致大妮儿被打的绒花是自己送的,害得大妮儿毁容的火,原本是想要烧死她的,可是大妮儿全家人,却没有一个提出这点来怪她。如果有人提出来,她说不定还会为自己辩驳,可是没有人提出,她的心里却只有愧疚,且是一层比一层深的愧疚。 “婶子……”月梅从地上爬起来,又蹲在床边,“婶子,对不起,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绒花是我送的,而大妮儿这样,也是因为救我才……婶子,我不求你原谅我,你打我骂我,都随你的意,但我想求你,求你让大妮儿跟随我们去京城……” “我和良大哥想认大妮儿做义妹,我们想带她去京城,那里有更好的大夫,那里也可以买到去疤痕的药膏……大妮儿跟我去,我会好好照顾她,也会好好给她治脸,婶子,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程大力媳妇哭声一顿,抬起头一脸期盼的看着月梅,“那,那能治好吗?” 月梅被这眼神看的又羞愧又自责,她低下头道: “肯定不能完全恢复……但是,我会尽最大的力去给她治……” 她还可以保证,会好好待大妮儿,会给她找一户好人家,会给她置办不菲的嫁妆,会一辈子都护着她。 可是在面对程大力媳妇的这种眼神时,她却说不出口。 这些是好,可是再好,又怎么能比得上一个好好的,健康的女儿呢? 程大力媳妇没有说话,只木木然的看着月梅,许久许久都不说话。只等到哭到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她才一把拉了月梅的手腕,厉声问道:“为什么会走水?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走水?是你不小心吗,是你忘了吹熄油灯吗?” “不是。”月梅道:“是有人故意放的火,而且还往屋里吹了迷烟。” 程大力媳妇愣住。谁会这么坏啊?故意放火,还往屋里吹迷烟!这是要杀了月梅和良明清? “你,你们得罪谁了?”她问月梅。 月梅来找程大力媳妇,除了来致歉致谢以及把想带大妮儿一起走的想法告诉她,还因为,她想报仇,但缺一个帮手。 “这事情,应该是我娘干的。”她说道。 “什么?”程大力媳妇瞪大眼,一脸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你娘,你娘怎么可能会想害你!” 月梅摇头,她也想不明白这点。 难不成,真的是她命里就没有母女缘吗? “我不知道,但除了她,我实在是没有得罪过谁了。”她说道:“在我成亲前一日,她曾去找过我,没有说什么,但是眼神和神态都十分的怪异。我想,她可能是把月杏离家出走怪到了我身上。” 那也不可能! 程大力媳妇还是不信,哪里有亲娘会这么干的,就算程月杏离家出走是月梅干的,她娘顶多生气,顶多骂几句打几下,但若说放火想要烧死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会不会,其实是董家那个老太太干的?”程大力媳妇觉得,董老太太那个人是个锱铢必报的,先是月梅后是月杏,董家因为程家也算是吃了大亏的。 董太太懦弱胆小,董老太太虽然嘴巴坏又心高气傲,但实际上却自有一般风骨,她是不屑做这种事的。 月梅没有帮董家解释,而是把吴氏作案的证据告诉了程大力媳妇。 证据确凿,程大力媳妇尽管极为震惊,但此时也不得不信了。 她喃喃道:“你娘,你娘她…… ”她还是想不通,但这却并不影响她想到自己可怜的女儿,吴氏自己心思歹毒想害亲生女儿就算了,但是凭什么害到她的大妮儿! “这个吴氏!”程大力媳妇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一面趿拉鞋子,一面就要往外冲,“我好端端的女儿叫她害成了这个样子,我饶不了她,瞧我不去撕了她的脸去!” 这样找上门去能讨得什么好,吴氏只要来个打死不认,程大力媳妇就没了办法。就算是说出证据拿出证物,吴氏还可以反口诬赖,说是她偷了家里的油灯和灯罩呢。 月梅忙拉住程大力媳妇,“婶子,别着急!” 程大力媳妇怒不可遏的瞪着月梅,“我怎么能不着急!那是我的女儿,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女儿!你娘这么害了她,我怎么能不着急!” 月梅看她这样,心里倒是对大妮儿生出了一丝羡慕之情来,有娘疼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您现在过去,除了能和她吵一架骂一回,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万一她来个抵死不认,或者反口诬赖,到时候别说给大妮儿出气讨回公道,只怕你自己还要被村人误会。”毕竟,吴氏不是个蠢的。到时候她只要反咬一口,说母女哪有隔夜仇,她再生气也不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么程大力媳妇的所作所为,可就十分招人诟病了。 程大力媳妇虽然是个心善的人,但并不蠢,她很快就明白了月梅的意思。 “那难道就这样了吗?我咽不下这口气!”她愤愤不平的坐下来,眼泪唰的又掉了下来。她女儿被害成那个样子,她这个做娘的却不能帮着出气,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心里窝着一口气,噎的她浑身都不舒服。 月梅松一口气,顺势也坐在了她旁边,道:“当然不是了,她害的大妮儿毁了脸,那自然也该付出同样的代价。” 她害得自己差点没了命,自己当然也要讨个说法。不过这些她现在不方便说,不然若是吓到程大力媳妇,后面她一个人就没法子继续了。 程大力媳妇一想,但却摇头了,“你是说也放一把火?不,不行,是你娘一个人干的,要算账也只能找她一个人,怎么能把你家里的其他人都搭进来。” “当然是只找她一个人了。”月梅附到她耳边,轻声说了自己的打算。 程大力媳妇一脸凝重,最后点了点头。 得到了程大力媳妇的同意,月梅便出去找良明清,“婶子这边心里难受,家里又有三个孩子要 吃饭,我留下来帮着做饭,就不跟你去魏老大夫那了。你去帮我看看大妮儿如何了,再问魏老大夫看看那药草能不能拿回来,我们自己上药。” 她伤在不显眼的位置,即使留下疤痕,她也不是太在意。 良明清看着月梅,她显然在屋里也一起哭了一场,眼睛红通通的,但态度却坚决。他一直知道月梅是一个认准了就不肯改主意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要留下的了。 “你不会是想趁着我不在,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吧?”想到月梅在魏老大夫那里失控的态度,良明清有些不放心,“你自己别乱来,还没查清楚呢,等查清楚了,我们商量着看要怎么办。” 月梅摇头道:“没有,只是大妮儿这事我有责任,现在婶子这样,大力叔又不在,我于情于理都不该走开。” 她此时其实已经没有想要在良明清面前维持自己善良孝顺模样的念头了,她已经被大妮儿的伤气到失了理智,母不慈,子自然不孝,她就是要叫吴氏恶有恶报才能甘心。 但是良明清,他一度的不相信是吴氏干的,而且还在那担忧她知道是吴氏做的后会伤心难过。所以月梅不打算叫他提前知道这事,为的,就是怕他会阻止。 至于她报复了吴氏之后,良明清再知道她也无所谓了。反正她就是这样的人,良明清会不会觉得她不够善良不够孝顺,甚至是和她在一起不能安心,这些,她现在都没有心思去考虑。 月梅说的有道理,良明清没有反驳的理由,但是回到山脚下后,他却叮嘱了陆冲帮忙盯着月梅,自己才离开。 董家,正吃晚饭的时辰,来了串门的人。 来人住在隔壁,是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她进屋看到只有董太太和董老太太,就道:“怀礼这孩子又在读书呢?可真是用功,大晚上了还念书。” 董太太抬起头,等了片刻见婆婆没有搭话,于是就道:“没有,怀礼昨儿晚上就去了县学了。” 胖妇人一脸我明白的表情,又笑道:“说起来他这走了也好,若是留在家里,只怕知道了那家出的事,又要不安生了。” 董老太太闻言抬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董太太却不知道婆婆的反应,而是好奇的问胖妇人,“怎么?谁家出了什么事了吗?” “可不!”胖妇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压着声音神神秘秘的道:“不是旁人家,就是程大海家,他家那个大丫头啊,就是昨儿 个闹哄哄出嫁的那个,昨晚上一场大火把新房子给烧了!一屋子的东西都烧没了,听说人也受了伤呢,怎么的,你们竟然不知道吗?” 董太太摇头,自从出了程月荷的事情,她在家里连和婆婆说话都不敢,更别提出去听这些闲言碎语了。 “那人……”她正欲再问,董老太太啪一下丢了筷子,喝道:“还吃不吃饭了!” 董太太知道婆婆这是恼了,忙噤声低头吃饭。 胖妇人是从董老太太吓唬吴氏说自家破船还有三千钉后才攀上来的,并不太了解董太太的为人,见状只以为她是因为月梅出事儿高兴,便添油加醋的道:“要我说啊,这人在做天在看,做了坏事是有报应的。就程大海家那几个闺女,一个比一个磕碜,如何能配得上我们怀礼。瞧瞧,这不报应就来了吗,要我说……” “人在做天在看,要说报应,你这背后说人闲话的,也该遭报应!”董老太太不客气的打断胖妇人的话,“再说,程家就算遭报应,那也该报应到吴氏身上,你怎么不往她身上说?” 还不是因为,又想讨好她,又不想得罪程大海一家。 胖妇人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挂不住了,她气得蹭一下站起来,指着董老太太,“你,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董老太太呵呵冷笑,“我就这么说话,你要不爱听,你就别来我家!” 胖妇人气得脸色涨红,扭身就走。 董老太太跟着起身,直接把门狠狠掼上。 等到太阳落山,整个村子都慢慢被黑夜笼罩后,程大力家的门才被打开。趁着夜色,一前一后,闪出了两个女人。 ☆、第48章 冬日乡下,各家无事,晚上便早早关门落锁。月梅和程大力媳妇于暗夜里匆匆而行,一路上一个人也未曾碰到。 眼看着程大海家的院子就在前面了,走在后头的程大力媳妇,却忽然快步上去抓住了月梅。 “你,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她抖着声音低声问道。 月梅“嗯”了一声,道:“可以。你只要帮我把后窗给守好,千万不能把程刚放出来就行。” 程大力媳妇下意识点头,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月梅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虽说吴氏心思歹毒,可到底月梅没有受到什么伤,那毕竟是她的亲娘啊。 她抓着月梅的手不知不觉就用了点力气,“你,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回月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反手握住程大力媳妇的手,大步把她拉着往前。 到了程大海家,月梅先带了程大力媳妇到后墙,指着程刚和刘氏房间的那侧后窗道:“你就守着那后窗,不论如何,不许里头的人出来,实在力气不够的话,你就直接拿棍子敲。” 程大力媳妇一脸慌张的点了点头。 “记住了,咱们可是为了大妮儿来报仇的!”丢下这一句,月梅又给程大力媳妇一块布叫她蒙了脸,然后自己也蒙上脸,转而饶到了前面。 有程月梅的记忆,她轻易的就从一侧找到了可以钻进院子的洞,进去之后,她先是轻手轻脚的把院门给打开,然后又溜到正房门口,从外面把正房的门给锁上。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提着棍子和麻袋,往一侧程大海和吴氏的房间走。 程月荷和童山下午已经回家了,儿媳妇大着肚子晚上也不会出来,吴氏听见外面的动静,只以为是程刚,就在屋里问话道:“刚子,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干什么呢?” 月梅站在门口一侧,没有出声。 “怎么不出声?”吴氏又问。 “会不会不是刚子。”程大海被吵醒,对外面的动静也好奇起来,程家村历来就没出过什么偷儿贼儿的,这大晚上院里有动静还不出声,倒是有另一个可能。他一下子坐起来,对着外面喊:“是月杏吗?是不是月杏?” 月杏? 是月杏回来了吗? 吴氏激动的翻身坐起,来不及点灯就趿拉了鞋子准备出去,“肯定是月杏,我出去看看。” 对于小女儿离家出走,程大海也非常挂心,只可惜他此刻 心有余而力不足,起不来。 “你,你好好和她说,叫她回来。”他匆忙叮嘱着。 吴氏来不及应答,就开门走了出去。一出门便看到空荡荡的院子,以及半开着的门,似乎有女孩子的身影快速闪了出去。 “月杏——”吴氏喊一声,提脚就追。 只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找那身影跑走的方向,就被从头而降的一棍擂到了后颈,惊呼都没来得及,人就软软倒了下去。 没想到自己准线这么好! 也没想到,吴氏和程大海会误会自己是月杏,倒是省了自己直来直往的硬上了。 月梅心中庆幸,没有犹豫的立刻拿了麻袋准备把吴氏装进去,只吴氏虽然瘦小,但她也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她根本搬不动吴氏。 未免夜长梦多,她把麻袋往吴氏头上一套,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人往后墙处拉了去。 程大力媳妇还在胆战心惊的盯着那扇窗,见到月梅似乎拖了个人过来,险些惊叫出声。 月梅向她打手势,然后招手叫了她过来,“里面没动静吧?”得到程大力媳妇摇头示意,月梅才松一口气,指着地上道:“我把她打昏了,咱们一起把她拖到后边的老房子里去。” 老房子,是程月梅的祖母还活着的时候住的地方。她祖母已经去世多年,那儿也一直空置着,如今把人拖过去,是再安全不过的了。 一盆凉水从头至上的浇下,吴氏“啊呜”的尖叫着醒了过来。 这是一间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她身上被水淋湿,嘴里被布堵着不能说话,而手和脚均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 吴氏心里又惊又怕,目露惊恐的趁着夜色抬头去看站在面前的两道黑影,背着光她看不清,但那其中的一道黑影却从袖口里抽出了一柄小刀,暗夜里小刀发着冷莹莹的光,吴氏怕的面容扭曲,啊呜着想要说些什么。 月梅却根本不理她,只把小刀递给了程大力媳妇。 刀,是让她给大妮儿报仇,让吴氏也尝尝毁容的痛苦的。 程大力媳妇接过刀,但手却抖的厉害,还没有靠近吴氏的脸,那刀就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呜,呜,呜呜……”好巧不巧,那刀正好掉在了吴氏没穿好鞋子的脚上,刀尖划破脚背,她疼的惊叫不已。 程大力媳妇胆子太小了。 月梅拉开她,上前对着啊呜不停的吴氏就是一脚。椅子被踢翻,吴氏狠狠摔倒在地,那“咚”一声砸地的闷响,让程大力媳妇吓的又后退了一步。 月梅捡起小刀抵在吴氏颈边,然后抽掉她嘴里的布团,问道:“你是用哪只手点的油灯?” 养了十九年的女儿,吴氏如何听不出月梅的声音,她瞪大眼,张嘴就叫:“你,你是月……” 小刀不客气的在她颈边一划,破皮的刺痛让吴氏的话音戛然而止。 月梅把脸上的黑布一扯,露出了自己的脸,小刀却不客气的再次往里抵了一些,“没错,是我。你没杀死我,所以我来找你了,你别怕,我不杀你,我只想问,你是用哪只手点的油灯,哪只脚先进的我家小院的院门。” 夜色太暗,即使近在咫尺,吴氏也看不清月梅脸上的表情。但不知怎地,她却从这平缓甚至是还带着安慰的话里听出了危险。 她不知道月梅为什么问这个,但是直觉就是不想承认。但她还没开口否认,月梅却又开口了,“你别想着说假话,你若是说假话,我原本不想你死的,但就怕我的手不受我控制,万一不小心把你喉咙割破了,到时候我也没办法补救的。” 吴氏打了个冷颤,几乎立刻就道:“右,右手点的油灯。”至于哪只脚,她不记得了,“左,左脚先迈进的门。” 月梅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重新把布团塞到了吴氏的嘴里,然后起身,提起放在一边的木棍。 吴氏又不能说话了,但是看着月梅提起木棍,她却好似明白了什么,怒睁着眼,满脸害怕的摇着头,嘴里更是呜呜呜呜的求着绕。 月梅高高举起木棍,在吴氏惊恐的目光下狠狠打了下去。脚踝处传来剧烈的痛感,吴氏眼皮子一翻,伴着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尿失禁了后,再次昏了过去。 程大力媳妇也被吓到跌坐在了地上,她万万没想到,月梅这个一直温温柔柔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残暴。 月梅是真的残暴了,如果不是大妮儿救了她,她也许已经死了,又或者,她也许像大妮儿一样,毁了脸。这样的仇恨,她实在没有办法平静,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不管吴氏是否有意识,拉了她的右手出来,又是高举一棍子,狠狠打在了她的手腕上。 接连两棍子下去,她才算把心底的那口恶气给出了。 她力气很大,甚至听到吴氏骨头断裂的声音,这样狠 厉的两棍子,就是在现代送医院只怕想治好都麻烦,更别提在这古代了。 她捡起掉到地上的小刀直起了腰,转身看向程大力媳妇,“婶子,你要不要继续?” 程大力媳妇害怕的浑身都在发抖,但当月梅这么问的时候,她却忽然想到了大妮儿。是啊,吴氏这个老妖婆,害了她的大妮儿,她,她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报仇? 她没有力气起身,顺着地面爬了过来,接过月梅手中的小刀,颤抖着手来到吴氏的脸上,然后闭着眼,左边一刀,右边一刀。 程大力的媳妇直到被月梅架着送回家,还是腿也软脚也软,三个孩子都已经睡了,她一个人实在害怕,就拉着月梅不许她走,“月梅,你,你今晚就别走了吧。”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现在最该怕的就是月梅,可是她现在却不敢叫月梅走,因为她更害怕一个人待着。 “婶子,我必须得走。吴氏看到我脸了,我不能留在你这里,不然会给你遭祸的。”月梅面上平静,但心里也在发着抖,这是她这几辈子,第一次干这样的坏事。 “婶子,吴氏没有看到你的脸,你回头把门锁好睡觉就可以了,就算明天有个什么,你也不要紧张,她不知道是你的。”她拍了拍程大力媳妇的手,安慰道:“我也没事的,我明早上就和良大哥离开,至于大妮儿,我们就带走了。等到京城安顿下来了,我第一时间送信给你。” 明天就走了吗? 大妮儿被烧伤后,她还没看到大妮儿呢。 程大力媳妇闭了闭眼,然后又咬了咬牙,忽然起身匆匆去了内室,然后出来,手上就抓着了一个半满的荷包,“月梅,这是家里全部的钱了,你带着,大妮儿,大妮儿婶子就托付给你了。” 看她现在一副慌张的模样,月梅也没和她推辞,接下荷包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第49章 陆冲没想到,他不过是按主子吩咐照看一下大奶奶,却不小心,看到了大奶奶那可怕的一面。 这个大奶奶,起先他以为不过是乡野村姑,可她聪明的看出他的不岔,还轻轻松松就整了他一个哑口无言。后来,他便觉得她算是小有聪明,勉强可以凑合跟在主子身边,可却发现,主子对她却那么珍而重之,容不得他一点怠慢。 而到现在,他是已经接受了她作为未来的女主人了,但却没料到,她居然还有这么狠厉可怕的一面。 想到她举起木棍,照着亲生母亲的手和脚打的模样,陆冲就不由得浑身发凉。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若是跟在主子身边,说不定主子都会有危险! “陆冲,大奶奶还没回来吗?”陆冲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抬头,瞧见良明清已经走到跟前了。 “没,还,还没回来。”他忙起身,回道。 良明清纳闷的看着他,“你在想什么,我动静这么大,你居然没发现?” 陆冲可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帮手,按理,不该警觉性这么低。 陆冲正要开口,耳边却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良大哥!”他看见月梅从远处小跑着过来,面色平静的和良明清说着话,“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吃晚饭了吗?” 良明清回身迎了上去,“我刚刚到,在魏老大夫那边吃过了。你呢,吃饭了吗,怎么跑的这么急?”他说着,伸手去帮她擦额头上的汗,“我正准备去接你,夜深路难走,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月梅没有动,乖乖的任由他帮着擦汗。 “我也吃过了。”她说道,伸手去接他手中的东西,“这个是魏老大夫采的药草吗?要怎么用?大妮儿用过没有,她怎么样了?” “嗯,是药草,进屋里来,我来告诉你怎么用。大妮儿那边没什么问题,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良明清拉着月梅进屋,说话声音渐渐变远。 陆冲呆在原地怔怔看着,不得不佩服大奶奶,真是巾帼英雄啊!不过主子是怎么回事,不是要问他问题的吗,怎么大奶奶一回来,他就把自己给忘了? 锅里有陆冲帮着温好的水,良明清打水进屋,先帮着月梅伤口附近擦洗了一回,然后才按着魏老大夫所教的方法给她换药。 “你忍着点疼。”他看着她被烧伤的手臂,垂下眼睛,掩去眼底的心疼,“魏老大夫说了,这药上了可以管三日 ,虽然会很疼,但效果却很好,用了这个药,回京再抹了那从宫里流出来的白玉膏,应该会和原本的肌肤相差不大。” 月梅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和良明清开口,提明日就离开的事情。 良明清却看出了她有话要说,他手上动作不停,但却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你说吧,我听着。” 这事早晚都得说的,不说,明日吴氏那副模样被看见了,就算程刚不敢出头,程大海不愿出头,吴氏闹将起来,只怕族长七叔公都会帮忙打头阵。 小村子有小村子的好,但小村子也有小村子的坏。 她干的事,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只怕是要被群而攻之的。但明白是一回事,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就连程大力媳妇那么想给大妮儿报仇,都对她的所作所为理解不了,那良明清又能不能理解? “我……”她扭了头,干巴巴的,一字一句把自己干的事说了出来。说完,背后就出了一身冷汗,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疯狂的。 可这毕竟不是在现代,如果在现代,她好歹还可以走法律程序。在这儿,在这个程家村,吴氏做娘的,就算做错了,她这做女儿的也不该报复。 良明清非常意外,脸色也更是一瞬间就变了。 “你一个人去的?”他问道。 月梅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原本还有些小心翼翼害怕他生气,但看到他真的不高兴了,她却突然不怕了。 “不是,我和程家的婶子一起去的。”她语气冷硬的说道:“但是吴氏只瞧见了我,没有瞧见婶子。” 他都还没生气,她反倒是先气了。 良明清将她手臂包扎好,道:“你就不怕被人发现?你有没有想过,被人发现了会如何?还有现在,你……你做了这事后,你有考虑过之后要怎么办吗?” 他像是生气了,但又不太像,话好像是在质问她,但似乎又包含着关心。 月梅看不懂他的意思,只回道,“我在那个家生活了十八年,我知道怎么进去不会被发现,我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去的。至于之后,我打算明日就带大妮儿离开,就算吴氏知道了又如何,我走了,她也抓不到我。” 良明清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惹出了火气,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凡事都有万一? “如果她报官呢?”他语气冷冷的问道。 报官? “吴氏她敢报官吗?”月梅不客气的反问。 合着她这还真的是有恃无恐了,是料准了不会出事,所以胆大妄为的什么都敢做吗? “吴氏不敢,她还有儿子,还有女儿,他们若是看你把吴氏伤成那样,不管不顾的报官怎么办?”良明清道,“吴氏也未必就不敢报官,她做坏事就算有证据又如何,她是你娘,她只要哭一场说没有对儿女狠心的母亲,那些证据,就有可能是你故意陷害她的,为的就是想要报复她逼你嫁给地主老爷!” 他这是在吼她吗? 吴氏那么坏,差一点害死她,又害了大妮儿毁了脸,良明清作为她的丈夫,不仅不帮着她,居然还敢吼她! 她从程大力家一路跑回来,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就是想着他也许已经回来了,回到他身边,有他陪着,她就不用那么害怕了。 可是他却吼她! 月梅的火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程刚胆小怕事,你指望他出头,那不是在做梦?至于程月荷,她就算向着娘家,也没有那个能力!再说,即便他们真的报官了,我已经跑了,想要抓到我难道只是他们报官就行的吗?不出银子,不出东西,那些官差难道就能那么尽责?” 干坏事,没有想到后果,怎么敢随随便便干坏事。 月梅看着良明清,不知怎的就脱口道:“良明清,你就直说了吧,你是不是怕我连累你?你要是怕,你直接说,我自己带着大妮儿走,绝对不拖累你!” 他还没有来得及给她准备新衣,身上穿的还是那件些微有些不合身的月白色小袄,就这么满面怒火,放了狠话。还抬着下巴,倔强的瞪着他,让他简直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她拖过来爆打一顿,但是看她这么自信,这么聪明,又这么敢做刚当的模样,他又觉得舍不得! 尤其是,她瞪着瞪着,眼睛里就有了水汽,泪盈盈的,一副要哭却坚决忍住的模样。 他就更是不舍得对她生气了。 而且,他明明是在担心她! 他怕她私自去做这事被人发现,如果被人发现被抓住了怎么办?又或者,即使没被抓住,但她这么胆大妄为,瞧这一次无事,下一次遇事再这么冲动又怎么办?这一次好在他有叫陆冲跟着,万一下一次只有她自己,出了事他又不在,那她要怎么办? 他是在担心她,可她倒好,居然倒打一耙,说他怕被拖累。 “我哪里是怕 被拖累,我那是在担心你!”良明清好笑又好气,只好自己先软了下来,“我是担心,你不告诉我,自己跑去做这事。如果吴氏大喊大叫,或者程刚发现了出来抓住你,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月梅吸吸鼻子,但却没有说话,她心里对这一点当然有应对,这就是为什么她叫程大力媳妇在后墙的原因。她在前面,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她是程家的女儿,只要她没有来得及干出过分的事情,不过是回娘家,谁管啊。 何况还有程大海呢。 看着月梅不以为然的表情,良明清伸手把她的包在了手心,道:“好吧,就算你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深思熟虑绝对可以全身而退了。甚至是就算他们报官,也像你说的那样,根本抓不到你。可是,万一呢?凡事都有万一,万一有一个关节出了问题,出了意外呢?” “你现在不是独自一个人了,你还有我,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我们商量着来。你自己一个人来,不出问题还好,若是出了问题,我又不在,到时候救不了你,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是什么心情?” 月梅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良明清这么一说,她立刻就说不出反驳的话了。并且成功的被说服,觉得自己这事儿的确干的不对。 可是,就算是担心她,态度就可以这么不好了吗? 他还吼了她。 想到这一点,集聚了一晚上的紧张和害怕,变成了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她眨眨眼,那眼泪就像下雨一样,扑簌簌的往下掉。 良明清不禁自问,是自己态度太不好了吗? 让她误会了,让她难过了,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怪她拖累自己了? 看着被他弄哭的月梅,良明清只觉得心都揪起来了,又酸又涩的。她其实比他更可怜,他是无父无母,但父母活着的时候对他却都很是疼爱,可是她不同,她的母亲居然想要害死她。 他本意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担心她,只是害怕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她出了事。 “月梅。”他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好了,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态度不好,我不应该大声说你,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别哭了,好不好?” 他微微低头,一双眼睛里都是歉意,语气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再吓到她似的。这样的语气可和他的形象不符,月梅看着他,忽然忍不住,扑进了他怀里。 他紧紧的抱住她,她也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腰。 “对不起……”她知错就认,小声的道:“是我想多了,也是我考虑的不成熟,我……” 她猛然发现,她的防备意识好像太重了。虽然她和良明清已经成亲,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并且他也的确对她很不错,可是从心底里,她虽然喜欢他,但却并不相信他。 至少,不相信他会为自己出头,会时刻的保护她。所以这件事,她才可以找到不告诉他,而选择自己去做的理由。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潜意识里,她不相信他罢了。 但其实,良明清未必就不能保护她。 她心里愧疚,还伴着一点点对自己的自责,她是从小被抛弃被不喜,所以已经产生了严重的自我防备意识了,但如果她想和这个男人生活一辈子,那她就不能继续这样。 她小声道:“良大哥,我……” “好了,没事。”良明清打断她,“我不怪你。” 他不怪我。 他那么聪明,是不是已经猜到我的心思了? 月梅鼻子一酸,眼睛一热,眼泪更是泛滥了。 陆冲在外面捂住了耳朵。 他叫陆冲,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是他一出生,就格外的耳聪目明。屋里的两人没有压低声音,所以从一开始的吵嘴到后来的互相认错,他都听的一清二楚。 对此情况,陆冲只想说五个字,真是见鬼了! 他家主子,居然还会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 吴氏久久不回来,程大海渐渐觉得不对劲了,可是他起不来,因而只好躺在床上喊主屋住着的程刚。 程刚被吵醒,揉着眼睛翻身下床。 “这大晚上的,你爹这是在叫魂呢?”刘氏也被吵醒,不耐烦的道:“你娘不是在呢么,好好儿的,叫你做什么?” 程刚困的不行,打了个哈欠,道:“应该是有事吧,你先睡,我出去看看。” “真是烦人!”刘氏嘟囔着,换了个姿势,重新闭上了眼。 程刚却在门口瞪大了眼,又拉了两下,门还是拉不开,真是出了鬼了,难不成有人在外面拉着不成?他不信邪的再拉,然而门还是紧紧关着。 “爹,娘呢?”他压低声音冲着外面喊:“这门怎么打不开啊?是娘从外面给锁上了吗?” 程大海听见,心里就觉得坏了,忙大声回道:“不是,刚子 ,你娘怕是出事了!你赶紧从后窗跳出去看看,去找找你娘!” 程刚一听这话,忙转身快步回了房间,穿着鞋子跳上床,不顾刘氏的抱怨开了后窗就跳了出去。 刘氏气得坐起来,骂道:“深更半夜的,你小点儿动静!” 程刚顾不得回答,忙从后墙绕过来到前院,找程大海问清楚情况,趁夜就出去找人了。 大晚上的,他本身又是不大会交际的,没有去请人帮忙,只一个人没头苍蝇的乱找。找了大半夜连吴氏的影子都没瞧见,还是到了第二天一早,老房子里吴氏自己醒了,在里面哀哀叫痛呼救,才被村人发现,给送了回来。 不过是短短的一夜,可吴氏却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似的,整个人狼狈憔悴,甚至看起来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右手和左脚脚踝处似乎被重物敲击过,不仅青紫一片肿的老高,而且还动都不能动。 村里没有大夫,还是程刚去邻村请了个土大夫,人这大夫一瞧,立刻摇头道:“这手和脚里头的骨头都被敲碎了,这辈子不能走路了,右手也拿不起东西了。” 人群里正好有昨儿去董家说闲话的胖妇人,听大夫这么一说,立刻惊讶的捂住了嘴。 天爷耶! 董老太太那个乌鸦嘴说的好准,若真是有报应,果然是要报应在吴氏身上的! 吴氏却在此时突然大脑清明了似的,歇斯底里的冲着人群喊:“月梅,是月梅,是月梅昨晚上过来干的!这个畜生啊,我是她的亲娘啊,一把屎一把尿的将她养了这么大,她,她怎么能这么狼心狗肺的来害我!” 人们神情愣愣,不敢相信吴氏的话。 吴氏这不是疯了吧,怎么会说这是月梅干的。 程刚却十分听他娘的话,吴氏这么一说,立刻冲了出去,“我去找月梅!” 自有一部分看热闹的人跟着去了。 当然更多的是留了下来。 有人就好奇的问道:“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月梅那孩子怎么会打你呢?”还打的这么狠。 吴氏目光躲闪,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就是啊婶子,月梅那丫头好好的,怎么会打你这个亲娘。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难道说……”有人附和道。 “哦,大海媳妇,月梅家那火不是你放的吧?”有人福至心灵,忽然问 道。 “胡说!胡说!”吴氏昂着头,目露凶光的瞪着说话的人,“才没有,才没有,她就是白眼狼,她是自己不小心弄的走水了,回来问我要钱我没给,一时恼怒就冲我这个亲娘下手了!” 众人或点头或哦哦的应着,但实际上信不信,就只有他们知道了。 倒是程大海也怀疑了起来,他问吴氏,“你说的是真的?” 吴氏正要回答,程刚一阵风似的进了屋,“娘,月梅不见了!” 她这是害了自己,所以逃跑了? 吴氏骂道:“她这是畏罪潜逃了,快,快去追!她害得我这么惨,我定然要把她送到县里青天大老爷那,叫大老爷狠狠打她一百大板子!再把她下大狱,关她一辈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真是月梅那丫头干的吗? 人群里叽叽喳喳的在讨论着,虽然不知道真相,但大家均一致认为,这吴氏对月梅,可真是半点疼爱之心都没有啊。 这毕竟是亲闺女啊,就算伤到了她,那也是亲闺女,怎么能就这样把人给送去县里见官呢?还要打一百大板子,还要下大狱。 狠,真是狠! 程刚道:“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和良明清都不见了,家里东西也都没怎么收拾。方才回来碰到大力叔了,说她和良明清带着大妮儿去京城了!” “什么?!”吴氏突然一声尖叫,“去,去京城了?” “是啊。”程刚面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说妹夫家是京城的,还是个非常有钱的人家,这是带着妹妹去享福呢!” “快!快去拦着,去拦着她,不许她去!”吴氏忽然激动起来,一面叫着一面不顾身上的疼痛挣扎着想要起身。 而此时,月梅和良明清以及大妮儿已经坐上了去京城的马车。 大妮儿好奇京城是什么样子的,月梅不敢说,就也装作好奇的样子,让良明清给她介绍。 “有很宽的马路,很大的房子,很好看的衣服,很漂亮的首饰,还有很多的好吃的。”良明清这么介绍。 月梅无语,大妮儿却很是高兴的捧场,“那,那是不是还有皇上和皇后娘娘?良大哥,我能见到皇上和皇后娘娘吗?” 到底是小丫头,和程大力分开的那一刻忍不住抹眼泪,这才没多久,就已经好奇皇上和皇后娘娘了。 “ 哎呀!”提到皇上和皇后娘娘,月梅突然想起还差什么事没做了,她看向良明清,道:“咱们就这么走了,我忘记去和瑞安郡主辞行了!” 怕吴氏醒来程家村的人会找过来,今儿一大早他们就离开了,走的匆忙,倒是把瑞安郡主这个靠山给忘记了。 良明清想了想,道:“没事。瑞安郡主有了身孕,想来过段时间也要回京一趟的。到时候咱们送了帖子,再上门去拜访她。” “你怎么知道?”月梅好奇的看着良明清,“还有,你家的生意做的那么大吗,居然还能有资格给瑞安郡主送帖子?” ☆、第50章 正是懒洋洋的午后,偏偏下起了雨,扰的瑞安郡主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和袁佳,当初就是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午后邂逅的,如今他才走不久,因为有了孩子,她不能任由自己去想他,不能任由自己活在悲伤难过里,怕因为自己的情绪,不小心伤到孩子。 可是,现在外面下了雨,她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屋里,如何能不想他? 玉珠听见动静进来,“郡主,您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她关切的上前,看着瑞安郡主的脸色,想着是不是要去请大夫过来。 瑞安郡主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雨下的人心里烦躁,睡不着。”顿了一下,她忽然想到月梅,“对了,那个月梅姑娘,她已经成亲了是吧?也不知道,这婚后的生活她习不习惯,你吩咐人去把她接来,我想与她说说话。” 月梅与娘家不和,婆家这边又无公婆长辈,瑞安郡主天生就有任性的资格,知道这些,哪里管她是不是新婚第三日,她只知道现在心里烦躁,想与她说说话罢了。 兴许,她来了都不用说话,只要笑一笑,弯弯的眼睛,浅浅的梨涡,只要看到这些,她就能安心了。 毕竟,她和母亲是那么的像。 玉珠却面露难色,道:“郡主,这样不好吧,月梅姑娘这才是新婚第三日,正是要……” 瑞安郡主挑了眉去看她。 “咦,你怎么会这么说话?”若是往日,玉珠才不管旁人,天大地大郡主最大,郡主提的要求,她立刻就会去做。 瑞安郡主继续道:“而且,你不是打探到消息,月梅姑娘的娘十两银子把她给卖了吗?既然如此,三日回门,应该也免了吧?” 这样贪财如命不管亲生女儿的母亲,瑞安郡主想到就觉得讨厌,月梅姑娘和她那么投缘,应该不是那般愚孝的人才是。 两人主仆已经七八年,玉珠心知瞒不过去了,只好把月梅新婚第二日新房走水,昨日一早已经和良明清离开去京城的事情说了。 瑞安郡主听的眉头紧促,非常不高兴的道:“是谁干的?” 她瑞安郡主看重的朋友居然被这样对待,也太不把她看在眼里了。 玉珠道:“倒是不知道是谁做的,不过村里有传言,说可能是月梅姑娘的娘做的。因为走水那日的晚上,她娘被人捉住,手和脚的骨头都被打碎了……”玉珠说着 ,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她娘先是喊出是她做的,可也不知怎的,听说她和那良明清去京城后,她娘却换了个口吻,在家吵着要儿子带她去追月梅姑娘,说那良明清是个骗子,骗了月梅是要把她带去京城卖到青楼里的,她一定要救女儿才行。” “这弄得我也糊涂了,不知道走水是不是她娘做的,也不知道她娘被打成那样,是不是月梅姑娘干的……郡主,如果真的是月梅姑娘干的,那她也太可怕了……” 瑞安郡主听的也是惊讶不已,怪不得人都说,想要听些出奇离谱的事儿,要么去皇宫后院大宅门,要么就是到最贫穷的农家。 绝对可以听到让人匪夷所思的传闻。 “其实虽然出格,但倒也可以理解。”瑞安郡主道:“毕竟,她那娘也太坏了,先是逼着嫁给老地主,接着又是十两银子卖掉,最后居然还放火……” 说到这儿,瑞安郡主突然收了声。 玉珠以为她是在感叹与震惊,也跟着道:“是啊,说起来,这月梅姑娘可真够可怜的。你说,她娘和她是八字不合,还是天生就有仇啊,不然怎么会对亲生女儿这么坏。” 是啊,对亲生女儿,好像不该这么坏啊。 记得曾听母亲说过,当年宫里发生叛乱的时候,她和父亲,曾护送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娘娘以及几位当初还是侧妃良娣的妃嫔逃到保定府这边,好像说,就是定兴县这块…… 皇后娘娘的二皇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会不会,当初其实是龙凤胎? 都说侄女肖姑,那其中的女胎,就是那个月梅姑娘,所以她才这么像母亲! 难道,真的叫她猜对了,这月梅姑娘,真的和她是有关系的? “玉珠!”瑞安郡主激动的道:“我叫你送往母亲那的信,有回音了吗?” 玉珠正要答话,外面有小丫鬟冒雨匆匆跑了过来,然后,门口就有丫鬟低声回禀,“郡主,府里来人了。” 玉珠看了瑞安郡主一眼,匆匆走出去,“是谁来了?” 小丫鬟道:“是府里的大奶奶来了!” 原来是大嫂来了,瑞安郡主在里面道:“叫人先伺候大奶奶梳洗一番,一刻钟后在迎过来。” 袁家大爷乃是庶出,但娶的这位大奶奶云氏却是一位四品京官家的嫡长女,这样的身份在京里都照样可以嫁到好人家,但为什么偏偏嫁到袁家,做一个庶子的媳妇呢? 究其原因,是瑞安郡主的亡夫袁佳,是府里唯一的嫡子。可这名嫡子从小就体弱,在这样的情况下,袁家大爷这个庶出的儿子就也成了宝贝金疙瘩,偏巧他还是个又聪明又能干的庶子,这么一来,云氏嫁过来就可以理解了,毕竟袁佳一死,袁家大爷可就成为下一任当家人了,而云氏这个嫡长女,自然堪为宗妇! 瑞安郡主摸了摸肚子,脸色冷了冷,好在她是分了两次送的消息。第一次,只送了她的婆婆,第二次,则是足了三月才送回去让所有人知道的。 这不,她肚子里是男是女都还不一定呢,这个大嫂就急匆匆的来了。 云氏梳洗了一番,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往瑞安郡主这边来。一见到人,便眼睛一红,落了泪,“二弟妹!你可还好?”她看着瑞安郡主的肚子,露出了欣慰的笑,“真好,真是好,二弟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定然也十分高兴的。” 瑞安郡主不着痕迹的移开一些,捂着肚子,也跟着抹泪,“可不是,我也十分高兴。倒是辛苦大嫂你了,这样的天气,还到我这里来……” “其实不止我一个来……”云氏说道,让开一些,露出身后一个看着约四十左右的妇人,“你快看看,是谁来看你了?” “老奴见过郡主!”那妇人一见到瑞安郡主,立刻就要下跪。 “邱嬷嬷!”瑞安郡主惊喜不已,当即就要上前去扶她。 邱嬷嬷却是顾不得再行礼,而是一大步向前,稳稳的扶住了瑞安郡主,“郡主当心!您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行事可得万般小心,若是您有个闪失,可叫公主怎么活。” 瑞安郡主摸着肚子傻傻的笑着,拉了邱嬷嬷一面往屋里走一面问:“嬷嬷,是母亲叫你来的吗?母亲她如何了,身子有没有好一些……” 邱嬷嬷一面答话,一面和瑞安郡主进了里屋,一时间,外间就剩下了孤零零的云氏。 玉珠看着不像,忙要上来招呼。 云氏却冲她摆手,丝毫被慢待的不悦都没有,仔细的问了瑞安郡主这段时间吃了什么,身体怎么样之类的,然后便先下去了。 里间,瑞安郡主也正把月梅的事儿说给邱嬷嬷听,“嬷嬷,你是没看见那姑娘,年纪和二表哥差不多大,长得那眼睛,那两颊小小的梨涡,简直就和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嬷嬷,你仔细回想回想,当初皇后娘娘,是不是生了龙凤胎啊 ?” 邱嬷嬷面色凝重的摇头,“不是,皇后娘娘只生了一个,就是当今二皇子。”她转头,目光锐利的看了眼玉珠,才道:“郡主,会不会是有人知道你在这儿,故意找了和公主像的女孩子送过来,为的就是接近你?我觉得,那姑娘应该是打了其他主意才是!她人在哪里,你先叫人带我去见见,如今你可是双身子的人了,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可要慎重,万万不能有闪失的。” 瑞安郡主摇头笑了笑。 “嬷嬷!”她说道:“你真的是想多了,那姑娘啊,我要是夸她多么多么好,多么不可能是别人设计送来的,只怕你还不信。但是前几日她成亲后家里走水了,如今已经和她的夫婿离开了这儿,若真的是有心人找来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而且走了都没有和我辞行呢。” 说到这里,瑞安郡主就觉得有些不高兴。她还以为那日她们相谈甚欢,月梅也把她当朋友了呢,结果离开之前都没来告诉她一声。 “原来是这样……”邱嬷嬷一张严肃的脸缓和了下来,眼睛也不再锐利到让人不敢直视,“那看来是我想多了。” 玉珠这才敢松口气,为自己开脱道:“奴婢是仔细打听了那姑娘的家世,什么都调查清楚了,才敢叫她来见郡主的。” 瑞安郡主附和的点头,然后拉过邱嬷嬷的手臂,问道:“嬷嬷,你再仔细想想,皇后娘娘真的只生了二皇子一个吗?” 邱嬷嬷点头,道:“是的,我没有记错,是只生了二皇子一个。” “咦,郡主,你和二皇子不是一般大吗?”玉珠被瑞安郡主带歪了想法,也跟着起哄:“那会不会,当初公主是生了双胎,而其中一个不小心弄丢了?” ☆、第51章 瑞安郡主一听,就笑了,正想促狭的问问邱嬷嬷,就见邱嬷嬷忽然脸色一变,大声呵斥玉珠道:“胡说八道!公主当初生郡主的时候是我接生的,生一个还是两个,难道我会不清楚?” 她眼如铜铃一般怒瞪着玉珠,“你这丫头,再这般口无遮拦的乱说,仔细我回京告诉公主,把你卖出去!” 邱嬷嬷可是伺候安平公主的老人了,安平公主自打和驸马感情失和后,最信任的人就是邱嬷嬷了,邱嬷嬷既然敢这么说,那就是她真的有这个能力。 玉珠吓了一跳,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嬷嬷,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嬷嬷饶了奴婢这一回。”她惊恐的求饶。 邱嬷嬷还要再训她,瑞安郡主却不悦的咳嗽了一声。 “玉珠,起来!”她说道:“嬷嬷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瞧你怎么这么没用,居然吓成了这个样子!” 玉珠求饶的声音一顿。 是啊,她是瑞安郡主的丫鬟,瑞安郡主只要肯保她,就算公主也不会随意处置她的。 何况她跟随郡主也有七八年了,不过是附和郡主开个玩笑,虽然这玩笑有点过了,但也绝对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 想到这儿,她抹了把吓出的眼泪,爬了起来。 邱嬷嬷却是脸色青青紫紫变换了几回,最后不得不碍于自己下人的身份,起身跟瑞安郡主认错,“郡主,奴婢僭越了。” 瑞安郡主淡淡一笑,道:“无事,我知道嬷嬷也是关心我,害怕玉珠年纪小不经事,让有心人钻了空子。还有,就是这话,您也怕传出去,叫人知晓了会给我惹麻烦。” 邱嬷嬷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郡主说的是,奴婢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瑞安郡主却话锋一转,道:“不过,这话只是在屋里,只有咱们的时候我才会说,除了玉珠,我还不曾在别人跟前说过。嬷嬷太过紧张了。” 邱嬷嬷自然再次认错。 瑞安郡主却已经没了热情,也不想再和她说些什么了,因而便下了逐客令。 邱嬷嬷却没有立刻走,而是道:“郡主,公主知道您有了身子非常挂念,这次就是叫老奴来,接您回京城住段日子的。” 她怀了身孕,袁家不可能任由她在这清辉园的。但是回袁家,有云氏在,她又不能安心养胎。 “好,等雨停了,我 先回府里和婆婆说一声,然后咱们再择了日子回京。”瑞安郡主说道。 ----- 月梅一行人冒雨入了城门。 按理是午饭过后就能到京城的,可偏偏午后下了雨,下雨路难行,这么一耽搁,就到了夕阳西下了。 雨还在下着,良明清吩咐陆冲找一个客栈。 “现在太晚了,突然回家不大方便,而且咱们舟车劳顿,也该找个地方梳洗一番,新换了衣裳,休整好了再回去。”他跟月梅和大妮儿解释。 大妮儿听不懂为什么,只点头应下。 月梅却大致猜测,良明清是想先做些准备再回去,另外也是因为她和大妮儿。她们穿的不好,身上又没有首饰,这么一副农家女儿的打扮,进了他家别说他的叔父婶娘了,只怕就是家里稍微体面点的下人都看不上。 月梅其实在马车启程的时候就已经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了,其实别的她是不怕的,她在将军府待了七八年,又是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虽说那些琴棋书画她是不大擅长,但却也是懂一些的。 府里的几位姑娘,大姑娘出嫁了先不提,二姑娘虽是庶出,但却写的一手好字,她喜欢月梅剪的窗花,也喜欢吃月梅做的点心,于是知道月梅想学写字,但由于身份原因无法对着字帖来,就把自己写的不错的字送给月梅练。 月梅不敢说自己写的有二姑娘好,但绝对也算是不错的,嫁到商人之家,管家理事那是绰绰有余了。 而四姑娘擅画,这点上月梅没有绘画细胞,但跟着老夫人看着她老人家点评了几回,又加上四姑娘很爱显摆,月梅选择性的吸收,遇到需要品鉴的情况,相信也不会丢脸。 最厉害的就是三姑娘了,三姑娘是大太太柳氏生的嫡女,那真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昔日,这位三姑娘和月梅关系最为亲近,月梅跟着她看了不知多少书,还曾和她一起讨论过算术,记得有一段时间三姑娘帮着管了些日子的家,她还跟着一起帮了不少的忙呢。 所以啊,她这也算是个小能人了,一般的商贾之家,应该用不到这么多。想来,她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的。 他们入住的客栈名为华莱客栈,马车停下时,外面还在下着雨。陆冲先跳下马车,去客栈里拿了两把伞出来,良明清接过其中一把,撑伞带了月梅先进,陆冲则护送了大妮儿进去。 两人都是被火烧伤的,月梅虽好些,但雨 中撑伞仍然会不方便。大妮儿就更甚,因此陆冲几乎把一把伞全部罩在了大妮儿身上,自己倒是被淋湿了半个身子。 进了客栈,就有掌柜的迎上来,口称陆冲为陆爷,看到他这么护着大妮儿,自然对大妮儿也十分殷勤。当即就开好三间上房,亲自送了几人上楼。 大妮儿和月梅走在最后面,拉了拉月梅的手,小声道:“月梅姐,这京城里的人都好有礼貌,居然对咱们这么客气。” 她们穿的这么差,她脸上还抹了许多药膏,就这样,居然都没有被瞧不起。 月梅随意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把这话听进去,而是她总觉得这客栈的名字熟悉。 华莱客栈,华莱客栈,华莱…… 她猛然停住脚。 她想起来了,华莱客栈,这好像是周家的产业,而且还是大爷生母的陪嫁!记得当初老夫人打算把原大太太的陪嫁还给大爷,叫大爷自己打理的时候,二太太那边还十分的不满。 当初老夫人为这事儿烦忧了好一段时间,她作为大丫鬟,还劝过不少回……没想到,一进京城,随意找个客栈,居然都跟大爷有关。 可是大爷却…… 算起来,其实也才几个月的时间,可是大爷没了,将军府的月梅,也没了。 月梅想到这儿,猛地摇了摇头,不要再想这些了。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算是想找月桃查查她的死因到底有没有问题,那也应该要等在良明清家里安顿下来再说。 对了,这都进京了,良明清还没有告诉她,他真正姓什么,叫什么呢。良是他母亲的姓,而明清则是他的字,那么他其实是叫……不对!良?他母亲姓良?! 月梅只觉得大脑忽然嗡嗡乱叫,像是有什么要从脑海里跳出来似地,脚下没注意,就踢到了门槛,人直直往前栽了出去。 良明清侧身,眼明手快的把人捞起来,往上一提,然后脚步微动,转了半个圈,才把人放到地上。“怎么了?在想什么呢,路都走不好了。” 月梅趴在他胸前,一抬头,就看到他含笑的眼。 这双眼,这双眼是那么的熟悉。 良明清没有多想,扶她站好,拍了下她的肩头,然后道:“我和陆冲先出去一趟,等下吩咐人给你们送水,你们先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等我回来咱们再下楼吃饭。” 月梅愣愣的点头,看着他笑着转身,瘸着腿和 陆冲走了出去。 等他把门带上后,她也一下子浑身失了力,跌坐在了床沿上。 大妮儿看她脸色不对,忙走过来坐在一边,“月梅姐,你怎么了?” 月梅摇摇头,只觉得心乱如麻。 良……他和大爷一样,母家都姓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也和大爷很像,只是大爷不爱笑,她应该是见过大爷笑的,但是现在,她却想不起大爷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会这么巧吗? 难道大爷,他真的没死,反而是化名成…… 可是不对啊,他的口音不对,他的嗓音也不对……嗓音不对,可以故意改变,但是口音不对的话…… 月梅忽然站了起来。 他是京城人,他说他是京城人,那为什么他的口音没有京城味儿? 这是不是说,他连口音也是造假的! 月梅不断的在心底肯定,然后又否定,最后几乎觉得自己快要神经错乱了。 “月梅姐,你怎么了?你,你怎么突然这样,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跟我说,你别这样,你别吓我啊……”大妮儿也被她吓到了。 月梅伸手抓住大妮儿的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没事,我没什么。” ----- 将军府,荣安堂里。 周老夫人面色难看的对大太太柳氏道:“既然她不愿意,那就尽快把她送走,这样留在家里,旁人要怎么说我们家,又要怎么说你们家?还有你那侄女,你还不送她走,往后她的名声还要不要?旁人若是知道,她这样子无名无份的在咱们家里住着,以后她还要不要嫁人了?” 柳氏垂下头,默默道:“娘,您从哪儿听说的这消息,这都是没影的事儿。芳如没有不愿意,她从前就觉得我们承朗少年英武,是个难得的好儿郎,她是很乐意嫁给承朗的。” 周老夫人叹一口气,道:“可朗哥儿到现在都没有消息,都找遍了,也找不到……大家都说是凶多吉少了,既然这样,我们家又怎么能耽误人家好好的姑娘。” 柳氏见婆婆没有再强硬的要把柳芳如送走,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又急急忙忙的再次开口。 “怎么会呢,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娘,承朗还没找到,外人怎么说咱们不管,但咱们自己可千万不能当他不在了。”她上前一步,握住周老夫人瘦了一圈的手腕,诚恳的道: “娘,咱们大房,如今可只剩下承朗这么一个男丁了,若是他也不在了,那老爷,姐姐,还有日后的我……” 是啊,大房只留下朗哥儿一个男丁了。 可惜他现在没有消息,生死不明,就连当今圣上都放弃了,不愿再派人找了。 朗哥儿…… 那是她最疼最疼的孙子,她自然不愿意他这么年轻就没了,可是找不到,她再不愿意,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连大房最后一点的血脉都护不住,她让长子长媳死后,都没有人上香,等到她死了到了下面,她也是没有脸面去见丈夫和儿子媳妇的。 周老夫人忍不住落了泪。 “娘,您快别哭……”柳氏拿着帕子,手忙脚乱的帮周老夫人擦泪,“娘,我是这样想的,芳如既然愿意,那咱们就留下她,只当给承朗冲冲喜了。您可能不知道,吏部尚书王大人,他们家的儿子生病都要死了,后来就是给他娶了门媳妇儿,媳妇娶了第二日他那儿子就能坐起来了,现在一日日的,我听说,昨儿他家那儿子还带着媳妇回了岳家呢。” “娘,都已经到现在了,咱们就什么都试试吧。承朗今年都二十二了,还没有娶媳妇,膝下也还空虚着,咱们就给他把芳如娶了进来,说不定,这边刚娶了媳妇,那边就立刻传来他的消息呢。” 周老夫人看向大儿媳妇,嘴角翕翕。 她哪里不知道这个大儿媳妇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那是想,把侄女儿嫁进来,等到看朗哥儿一直不回来,就好张罗着给她侄女过继个儿子,想等那孩子长大,继承长房,给她和她的女儿做靠山。 或许,她的野心不仅仅是长房,还有那被当今圣上扣中不发的威远侯爵位呢! 这个大儿媳妇,真不知道是说她聪明还是说她蠢,那爵位还没个影儿,而长房日后就算想过继,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二房三房都没人出来反对,她就该知道这事是讨不了什么好的才是,怎么就这么蠢,还在下劲张罗着,还把亲侄女往火坑里拉。 当初儿子,究竟是怎么看上这个女人的? 柳氏见婆婆一直看着她不说话,心下不由惴惴不安,“娘,娘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我也是为了承朗,为了大房才这么做的。” 周老夫人长叹一口气。 哎,罢了,罢了,柳家家世不算差,而那柳芳如虽然父母双亡只有 一个弟弟,但到底也是嫡出。她的朗哥儿若是活着回来,两人也算是般配。若是……回不来了,那有个这样的媳妇为他守着,还算是他赚了。 既然柳家姑侄想往这里跳,那她也没有硬推的理。 “你还是再去问问你那侄女,她若是真的愿意,你叫她来同我说。”周老夫人说道。 “哎,哎,好,媳妇这就去说。”柳氏应道,欢天喜地的走了。 她一路脚步匆匆,很快就回了自己住的院落,三姑娘周欣慧等在院门口,看见柳氏就匆忙迎了上来,“娘,可不好了,表姐到现在还没醒呢!” 这死丫头! 明明都已经说好了的,她嫁到周家来,以后她留在柳家的弟弟,不管是吃喝嚼用,还是日后想读书科举,甚至是日后娶妻生子,这所费的银子,全由她这个做姑姑的来出。 明明答应好了的,也心甘情愿跟着她来了周家,谁知道这才几日的功夫啊,居然就干出了用上吊自杀来逼她同意放她走的法子。 那当初她给侄儿花的钱,操持这事所费的心血,难道就这么白费了? 想的倒是美! 柳氏气得咬了咬牙,匆匆进了内院,一路往柳芳如暂住的房间去了。 守在门口的丫鬟绿枝远远看见柳氏,立马开门进屋,反锁好之后才跑到内间扑在了床上,对着床上一个十五六岁正昏睡着的小姑娘哭了起来。 “姑娘,姑娘,您快醒醒,您快醒醒啊!”她一面哭,一面要关注外面的动静,一面还得去摇床上的柳芳如,“姑太太来了,姑太太来了,您赶紧醒过来啊!” 她话音一落,外面就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绿枝,开门!”柳氏压低声音喝到。 床边的绿枝听见这声音吓了一跳,回身看了看,然后干脆的转了身,又拉着柳芳如的手哭了起来。 外面仆妇拍了好几下门,屋里都没有人出来开。柳氏渐渐忍不住了,转身对旁边的一个丫鬟道:“去,再叫两个粗使嬷嬷过来,把这门给我撞开!” 小丫鬟听了,忙点头小跑出去。 而屋里的绿枝听见,却是惊的一下子跳起,看看门,又看看床上的柳芳如,急得方寸大乱,竟然弯腰把柳芳如扶起来往身上背,想带她从窗子跳出去。 可她一个小丫鬟,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柳芳如压到她身上,还没起身,她就直接被压 趴在地,而柳芳如更是被狠狠摔倒在了她身边。 “姑娘!”绿枝惊的瞪大了眼。 而倒在地上的柳芳如,却伸手揉着头,慢慢的睁开了眼,然后看到面前一脸惊愕害怕慌张各种情绪纠结的绿枝,也瞪大了眼。 “绿枝!”她大叫道。 绿枝也大叫,一把抱住了柳芳如,“姑娘!你没事吧?” 柳芳如紧紧的抱着她,一瞬间眼底就蓄满了泪,她说道:“没事,我没事,绿枝,绿枝,真的是你吗绿枝?” 姑娘这是怎么了?脑袋摔坏了吗? 绿枝把柳芳如松开,仔仔细细的看她的头,“姑娘,你,你还好吧?是不是摔伤了,你还认得我么?” 绿枝圆圆的苹果脸,因为贪吃,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胖些,而且天生就傻乎乎的极为单纯。但是,对她这个主子却格外的好,可以说是,不管生死,都不离不弃。 柳芳如展颜一笑,道:“没事,没事,我没事!” “砰——砰——砰——” 外面传来了撞门声。 柳芳如看向绿枝,绿枝忙结结巴巴的解释了原委。 柳芳如点点头,自己先起身,然后拉了绿枝起来,“走,咱们开门去。” 开门? 绿枝紧紧跟着柳芳如,等她真的一下子把门打开了,才慢半拍的道:“不能开门姑娘,姑太太在……” 柳氏已经大步进了门,抬手就要往绿枝脸上打。 柳芳如却快一步抓住柳氏的手,道:“姑姑,手下留情。” 柳氏气得一把甩开她的手,大声骂道:“柳芳如,你还敢跟我说话!你是不是想不管柳千鹤的死活了?明明答应的我好好的,现在却又……” “没有,姑姑。”柳芳如打断柳氏的话,笑容淡淡的道:“姑姑是不是来找我去见周老夫人的,我穿这一身可能不大合适,而且刚睡了一觉,发型也乱了,不如姑姑略微等等,我去换一身衣服,再重新梳了头可好?” 柳氏愣住,不解柳芳如怎么会突然换了态度。 周欣慧却满脸担心的看着柳芳如,道:“表姐,你,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不愿意的吗?” 柳芳如看着她一笑,道:“没有不愿意,我既然答应了姑姑要留在周家给姑姑做儿媳妇,自然要说到做到。” 等到亲眼见着柳芳如打 扮的文静娴雅,又重新梳发净面上妆,跟着柳氏一起出了小院,周欣慧还回不过神来。 真是见鬼了呢,表姐怎么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了! 而柳芳如的表现,更是让柳氏震惊不已,她到了荣安堂,居然不用她开口说话,就直接对着周老夫人下跪叫了祖母,更是说了一番……既不**份,不丢女子脸面,又叫人觉得她是真心倾慕周承朗,让人十分感动的话。 看她这样,周老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当即就把手上戴着的一对玉镯取下赏给了她。同时也表明态度,“日后朗哥儿回来,他但凡有哪里对不住你的,你都只管来找我,祖母给你做主。” 柳芳如轻声说好,道:“祖母放心,以后周表哥回来,芳如一定会和他好好相处,不叫祖母烦心的。” 周老夫人难得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 柳芳如也露出羞涩的笑容,是了,先定下来,再过不到半月,周承朗就要回来了。 上辈子是她目光短浅,以为他真的死了,不愿意留在周家给他守活寡。这辈子,这辈子既然能重来,她是再也不会放过这做侯夫人的机会了。 ☆、第52章 月梅和大妮儿身上都有伤,伤口处暂时不能碰水,只能互相帮着梳洗,这样一来就比较耗费时间,等到两人都梳洗好,换了干净的衣裳,良明清和陆冲就已经回来了。 陆冲把两个包袱放到了桌子上,便先出去了。 “饿了吧?”良明清指着包袱道:“我和陆冲出去买了几件衣裳,咱们先吃饭,吃完后你们试试看合不合身。” 大妮儿走的匆忙,身上穿的还是原来烧坏的旧衣,听到有新衣裳穿,立刻欢喜的笑了起来。不过想到之前月梅神情不对,却也没去拿那衣裳,只高兴的点点头,仍然老实的坐着。 月梅却没心情吃东西。 只随意叫良明清点菜,胡乱吃了几口,便提出道:“我跟你有话说,咱们先去你的房间。” 这一路走来路上投宿,晚上月梅都是和大妮儿睡一间的。到底是小孩子,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但到了晚上睡觉,却总是睡不好,总是做恶梦梦到失火的事情。 月梅不放心,便一直都陪着她一起,为此良明清即便心里不平,也只能认了。 却没想到,月梅今日居然主动提出要去他的房间里,他一下子便眉开眼笑起来,也不吃饭了,筷子一丢,就拉着月梅出了门。 房间就在隔壁,一进门,月梅就回身把门关上,然后便上前抓住良明清的衣裳欲脱。 良明清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后退了两步,一下子跌坐在床边了,才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别急,我还没洗呢,一身的臭味!” 月梅哪里听得进去。 她和良明清成亲几日,只有新婚那晚上了床,但也是吹熄了蜡烛在暗中进行。她虽是认真配合,但到底是初次,哪里好意思对他上下其手,就连看,都没怎么敢看他。 但曾经在将军府,她被老夫人派去伺候过大爷,她记得很清楚,大爷的胸前和后背都各有伤疤。胸前的是刀疤,是在腹部中间的位置。而后背的则是箭伤,记得是在肩膀下面一些。 她往前一步,岔开腿坐在他的双腿上,身体前倾,双手用力,一下子便扯开了他的外衣,然后就是中衣…… 良明清无奈,一手要搂着她的腰防止她摔倒,一手还得分心出来按住她的手。他连开玩笑调侃她急色的心情都没了,一脸不安的问她:“你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我在……”月梅差点脱口而出,说她是在找他身上的伤疤,但对上良明 清那双眼睛,记忆里那双眼睛便渐渐清晰了起来,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叫她不敢再开口。 良明清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有些狼狈的想往后挪动了些。可他一动,坐在他腿上的她便也跟着动,他尴尬的都不敢看她了。 他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前几日和月梅成亲,也不过是刚刚体会过做真正的男人是什么感觉。这几日她在眼前,但能看不能吃,这已经叫他忍得格外辛苦了。何况是现在,只有两人的房间,她不仅跨坐在他的腿上和他紧紧相贴,居然还不管不顾的想要脱他的衣服。 “我,我帮你脱衣服准备沐浴!”月梅自然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可她现在已经不想去管这尴尬不尴尬了,她只想确认。 “可是还没叫水。”良明清说道。 月梅一顿,但却立刻又坚定的道:“没关系,先脱了再叫。” 良明清无奈,“我会冷。” “没事!”月梅再次伸出手,“有被子,你裹在被子里!” 自己的媳妇,偏要给你脱衣服,这种事情,也不好拒绝的太狠了,不然她还以为你不喜欢她了呢。良明清这么安慰自己,然后就扭开头,半闭了眼睛任月梅为所欲为了。 月梅顺利把他的外袍扯开,然后直接脱掉。接着是中衣,仅仅扯开,她就看到那道刀疤了,那和记忆中一样,在腹部的刀疤。 虽然在心里其实已经认定了,可是真这么明晃晃显示在眼前了,她还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手抖着,把那中衣脱掉,然后伸手过去,循着记忆摸向了那处箭伤。 果然,就在那位置,就是那个箭伤! 她没有看都知道! 良明清还在等着她继续动作,既然要沐浴,总不能只脱上衣吧,可是等了半晌,冻的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她还是没有动静。 他睁开眼,结果就看到她盯着自己的胸口愣愣的,可一双眼睛里却不知不觉水润一片,似乎是要哭了。 “怎么了?”他心中一紧,忙伸手来拉她。 “没什么!”月梅回神,大声说道,然后在良明清没反应过来前,利索的从他身上下来,往门口跑,“我去叫人送水!” 等到一刻钟后,良明清等来的是小二,偏他大冬日的赤着上身,就算不介意被人看光,也会被人当做脑子有问题,因此只好默默给月梅记下一笔,等水装满浴桶,把小二撵了出去,便立刻跳了进去。 另一边,大妮儿看月梅回来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又想到晚饭前她也是如此,便十分不放心。 “月梅姐,你是不是在担心良大哥的家人不太好相处?”来的路上,月梅和良明清简单跟大妮儿说了些家里的情况,不然她一个小姑娘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很容易被人利用或者是陷害。 他们带大妮儿出来,一是为了给她治伤,二也算是报恩,是要尽量给她安稳舒适的日子过的。 总不能带她出来,反倒是叫她出了事。 月梅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如果是之前,她其实并不怎么担心的,但是现在,知道良明清极有可能就是大爷周承朗,她却有点不知所措了。 从前她做丫鬟的时候,老夫人对她另眼相看,甚至还曾有意把她给了大爷。 但那只是做大爷的通房丫鬟,就算想做姨娘,那都得等大爷娶妻之后,而自己也能生出孩子,才有可能抬上去。 老夫人那么疼大爷,在她心里大爷如珠如宝般精贵。即便现在自己不是丫鬟不是贱籍了,可到底只是个乡下来的村姑,这样的身份,见识,又如何能配得上大爷呢? “你别担心,还有我和良大哥呢,我们会帮着你的。”大妮儿回想了一下来时程大力说的话,安慰月梅,“我爹说,京城里的人都是读书人,很文明,都是讲道理的,不会无缘无故欺负我们的。我们只要老实点,听话点,肯定不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的。” 程大力这都是什么教育方法,京城里也有很多不读书,不文明的人好不好。而且,即便是读书的,也不一定就文明,就讲道理。 多的是那种表面温文尔雅,背地里蔫坏蔫坏的。 虽然,她之前在将军府认识的人不多,并没有遇到过。但这样的人,她在现代时电视剧电影甚至是社会新闻里看多了,虽然没遇见过,但是人总要有颗防人之心才行。 不过,好像不对,她之前是觉得大爷比良明清要幸运的,但是现在既然良明清就是大爷,那么不就等于是说,二房和三房,都是害他的人吗? 可是二老爷的确对他很好,他是大爷的亲叔叔,因为大老爷和大太太都早早就没了,他一直亲自教养大爷,比对自己亲生儿子还要尽心尽力。而二太太,她虽然在小事上会斤斤计较,也格外看重钱财,但是平素看着,好像并没有什么坏心。 难道是自己没看出来吗? 其实二老爷和二太太,都是狼子野心,想要害了大爷,真正做将军府的当家人? 还有三老爷,他是庶出,即便大爷没了,家也轮不到他来当。且他一向表现出来的就是胆子小怕惹事,连对着和善的老夫人都不敢大声说话,这样的人,难道真的敢背地里对大爷下手吗? 他图什么呢? 月梅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也越发叫她心里发慌,看来即便是昔年她生活过多年的地方,她也没能看透。 但大爷不会无缘无故骗她的,那就证明,的确是有问题,还是以她的智商,根本看不出来的大问题! 她不由得心中发凉,手心更是冷汗淋淋。 “大妮儿。”想到可怕的周家,她只得再次叮嘱大妮儿,“我跟你说,来了京城,你爹说的那一套就没用了。你现在赶快忘掉那些,你要知道,咱们去了将军……咱们去了良大哥家里,除了良大哥和我,你谁的话也不能听,谁的话也不能信,知道吗?” 看月梅神色凝重,大妮儿懵懵懂懂的点头。 这样是不行的! 大妮儿这样子,真的去了,只怕旁人说两句好话,立刻就会把她骗得团团转。不说大妮儿这么单纯善良的人了,就是自己,在将军府生活那么些年,不也一样没看出来二房和三房的狼子野心吗? 可是,离开吗? 离开周承朗,不要跟他回家,他家里关系混乱,个个都是表面一个样,背地一个样,且他自己又是回来报仇的,她如果跟着他,以后会有数不清的事,烦不完的恼。 离开他,她现在是良籍,有手有脚,即便带着大妮儿,也一样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尽管一开始可能会很苦,但却不需要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也不需要与那些面善心黑的人虚与委蛇,更不需要时时提防事事小心。 可是,她忍心让良明清一个人,不,是让周承朗,一个人去面对吗? ☆、第53章 生活环境,叫她知道旁人是不可靠的,哪怕是你的亲生父母。他们都有可能在重组新的家庭后,而把你当作累赘,不愿意再付出金钱与时间在你身上,何况是别人。 所以,她从小就知道,旁人靠不住,能靠的只有自己。 当年在将军府,大爷周承朗,不仅相貌堂堂,更是年纪轻轻就被封为正四品的骠骑大将军。这让府中一多半的小丫鬟都悄悄动了芳心,只要他回府,个个都恨不得把最好的首饰戴上,最漂亮的衣服穿上,为的,就是能求他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才十八岁,后来更是从一个十岁的小萝卜头,陪在老夫人身边,和大爷一起长大。 她怎么会不喜欢那样耀眼出色的男子。 可是,尽管大爷对她表示出了喜爱,甚至是默许老夫人打算把她给了他的意思,她都没有答应。 她理智的可怕,她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这别的丫鬟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不仅仅是她担心男人不能一直喜欢她,还因为身份地位,注定了他将来会有明媒正娶的妻子,甚至还有许多个姨娘妾侍。但是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丫鬟,她只有一辈子做他后宅里的一个女人,在他喜欢的时候陪陪他,他不喜欢了,就只能望穿秋水的等他。 她是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的,所以即便当时她也像那些小丫鬟一样,在心里也偷偷装了他,但因为装的不多,喜欢的不够深,所以她拒绝了。 可是现在呢,现在她还能拒绝得了吗? 她和他有过虽然短暂,但却温馨快乐的日子。她和他有过虽然简陋,但却正大光明的亲事。她和他已经那么亲近,不仅互相接纳了彼此,还一同为以后的日子打算过,期待过。 她可以肯定,他们的心中是有彼此的。 所以,她怎么能因为他家里的情况不好面对,就离开他呢?他明明早早就把家中情况告诉她了,她明明也做好和他一同面对的准备了,那么即使现在知道了真相,她也不该离开才是。 毕竟,当初他没有说出他真正的姓名,也是她同意了的。 对,她不应该离开他,她反而应该高兴。 大爷没有死,他还活着。 而且是知道了背后有人要害他,以后再也不会被蒙蔽了。 当初她是丫鬟月梅,大爷喜欢她。 如今她是村女月梅,大爷也一样喜欢她。 这么难得,这么巧合,这么有缘分,她应该和他一起,不管未来的路多难走,不管要面对什么,都要好好走下去才对! 至于身份地位,现在他们已经站在了一起,他也承诺过会只有她一个人,那么她就姑且相信他一回。 至于日后,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现在可以离婚,古代当然也可以和离,到了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她还是信得过周承朗的人品的,她如果执意要走,他应该会放她离开的。 “大妮儿,”月梅拉了大妮儿,十分郑重的道:“你知道良大哥的腿是怎么受伤的吗?” 大妮儿摇摇头,老老实实的说不知道。 这个之前良明清没有说,她也不觉得有必要告诉大妮儿,一个小丫头,跟她说这么多,免得引来她害怕。可是现在却不同了,将军府如同龙潭虎穴,若是不给她说清楚,反倒是不好。 “良大哥的腿是去年受伤的,而伤了他的人,是表面上很疼他很关心他的两个叔叔婶婶。而咱们明日去良大哥的家,日后也势必要同他的叔叔婶婶有来往,我可能不能时时刻刻顾到你,所以你要记得,他们是不可信的,不仅是他们,就连他们的孩子,他们院中的下人,都是不可信的。”月梅知晓大妮儿天性良善,不把事情说严重点,就怕有什么万一,“不,不仅仅是这些人,咱们进了府,你暂且就只能相信我和良大哥,等到之后,如果我们说谁可信,你才能信,不然你谁也不能信,知道了吗?” 良大哥的家里,居然是这样的吗? 那日后月梅姐去他们家了,不是时时刻刻都很危险? 大妮儿被吓的面色发白,抱住月梅的手,道:“月,月梅姐,要不,要不咱们回家吧。” 月梅一笑,道:“不走了,咱们要留下来,你别怕,月梅姐和良大哥会保护你的。” 不走了,走不了了。 她已经认准了他,怎么还能走得了。 良明清火速洗完,却发现新买的衣裳和月梅的在一个包袱里,都被丢在了隔壁。他只好穿上之前的旧衣,过来敲响了门。 月梅看见他,给了他一个眯起眼睛大大的笑,直笑的良明清有些汗毛倒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大妮儿却被月梅吓到,觉得良明清不是个好人了,家里那么可怕,还要娶月梅姐,还要把月梅姐带回家,这哪里是个好人会做的事情。于是良明清过来,她就很是嫌弃的离 得他老远,看也不看他。 良明清没有在意大妮儿的态度,问月梅道:“衣服试穿了吗,合适吗?” 大妮儿闷闷道:“合适。” 良明清就看向月梅。 月梅还没来得及试穿,她正要说话,良明清已经理解了她的意思,道:“我的衣裳也在你的包袱里,既然你也没有试穿,那正好我帮你看看,顺便你也帮我看看。” 说完,他长腿一跨,进门拿了包袱,便伸手拉月梅。 在将军府的时候,他们是没有这样亲密接触过的,但是在程家村后头的茫山脚下,他们却不止拉过一次手。可不知怎地,此刻他再拉了她,她盯着两人的手,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什么感觉呢? 她说不出来,反正心里甜丝丝的,幸福的感觉比从前最多的时候还要多。 再次回到房间里,良明清抬脚踢上门,便一把抱起了月梅。月梅惊叫还未出声,他就已经把她放在床上,覆上去堵住了她的嘴。 他一面亲她,一面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衣襟前,喘着粗气道:“来,你不是喜欢脱我衣服吗,再脱一回。” 月梅失笑,想到先前他的窘状,转而变成了哈哈大笑,“好,唔,好,你,你等着……” 她笑的身体直抖,手更是不利索,方才还十分彪悍厉害两下子把他给剥了干净,现在却笑到手上没力,直惹得他难受的额前都出了汗,她也没有成功。 良明清再没了忍耐力,只好自己动手,先把身上的旧衣脱了扔到一边,然后再毫不客气的把月梅身上那不大合身的小袄除了,留下那单薄的亵衣亵裤。 隔着衣服撩拨她,直把她也撩拨的和他一样不上不下了,才气势汹汹的压在她身上,威胁道:“以后,还敢不敢那么闹腾了?” 月梅伸出手摸在他满脸大胡子的脸上,轻声道:“回了京城了,是不是可以把这胡子给剃了?” 她居然无视他的威胁。 良明清虎着脸,粗声粗气的道:“怎么了,你这是嫌弃我长得不好看吗?” 月梅笑着摇头,“不,我是迫不及待,想看你剃掉胡子后那貌比潘安的脸。” 良明清再也装不下去了,笑的胡子一抖一抖的问她,“你就那么肯定,我这张脸不是吓人而是好看吗?” 月梅扯着他的胡子道:“吓人也不怕,吓人也剃掉它。” 良明清不理解。 “为什么?”他问道。 月梅伸出手勾住他的颈子,把他拉下来趴在她的一侧肩头,在他耳边小声道:“因为你的大胡子又长又多,你亲我的时候,它们扎的我疼!” 良明清震惊不已,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月梅。 他没想到,月梅居然如此大胆,居然敢说这样的话。但是,他偏偏又很喜欢很喜欢。 他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高兴,好像天都蓝了,云都白了,即使回到京城要面对那些他很讨厌的人,也影响不了他半点情绪一般。 让他不由得哈哈大笑,顿时就恢复了原来的口音和声音,道:“好,明儿就叫你看到貌比潘安的我,明儿也叫你好好亲亲没有胡子的我!” 回他的,是月梅了然的笑。 良明清,周承朗,从今之后,我就只叫你周承朗了。 ----- 次日,周承朗一大早先进宫面见成泰帝。 他想了想,依旧穿着那件旧衣,带着满脸胡子,瘸着腿,由陆冲赶着马车。 成泰帝见到他后几乎不敢认,盯着他看了好半晌之后,竟然亲自走下龙椅,扶了他起来。 “你……”成泰帝几乎不知道怎么说,周承朗打赢了胜仗,虽然后来遇袭失踪,但仍然叫自己的手下回去稳定了局面,给了他足够时间新拨了人过去,防止了鞑子趁机再次作乱。可是他自己,短短几个月,却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实在是叫他看了,心中都不忍。 “你受罪了!”成泰帝说道:“你放心,朕不会白白让你受罪的,伤了你的人,朕一定会揪出来!另外,”他看了眼周承朗的腿,才说道:“朕会补偿你的。” 周承朗笑笑,道:“臣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不敢提受罪一说。另外皇上请放心,臣腿上的毒已经清除的七七八八,之后虽然走路时可能会略有些不自然,但绝不影响臣再次上阵杀敌。” 成泰帝听到他这么说,悬着的一颗心才放松下来。 “那正好,这也算是一喜,朕再赐你一喜,正好双喜临门。”他不由笑道:“当年你父亲在世时我就不同意他这么做,可他偏坚持,鞑子一日不除,他就不敢受任做这威远侯。如今正好,你大胜归来,鞑子也被赶了出去,这威远侯的爵位,也是时候还给你们家了。” 他拼死拼活的上阵杀敌,为的就是父亲的临终 遗愿,终有一日,要把鞑子赶走,堂堂正正拿回这威远侯的爵位。 可是却没想到,家里会有人比他更想拿回这爵位。 为此,甚至不惜要他的命! 如今他若是带着这爵位回了府,也不知道那些人会是怎样精彩的脸色。 周承朗立刻跪下谢恩,道:“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奏明。” 成泰帝摆手,示意他说。 “臣这次之所以能将腿上余毒清除,并活着回来,其实是与一名女子有关。”他说道:“当初我中毒又受伤,身命垂危之时,是一名女子救了我,并且给我找了地方住下,又带我去寻了一位隐姓埋名的老大夫。而后来,她因为被她母亲逼迫要嫁与一个地主为妾,愤而离家,我不能坐视不管,便与她结为了夫妻。” 他中毒,生命垂危,遇到了魏老大夫,后又住在了茫山脚下,这些都是真的。而月梅的娘逼她给地主做妾,离家出走,遇到他,他们结为夫妻,这也是真的。即便成泰帝不信,派人去打听,那些村人不知具体,他也打探不出什么来。 他只是把两段的真话连到一起,成泰帝不会不信。这样一来,月梅即便出身卑微,但有了成泰帝的认可,那么在家里,在京中,便没有人敢小瞧了她。 成泰帝果然深信不疑,且对月梅十分有兴趣,“那女子人呢,你带来了吗,让朕见见她。” 周承朗道:“她是乡下村女,今日便没敢带她过来。待我回去与她讲讲这宫里的规矩,再带她来拜见皇上。” 这是怕那女子不懂规矩,进宫冲撞了他。 成泰帝饶有兴趣的看着周承朗,他今年二十有二,周家的老夫人这几年几乎把京里适龄的姑娘见了个遍了,就是为了早日给他娶妻。 他却一直不愿,没想到现在居然不声不响的带了个媳妇回来。周家老夫人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高兴坏了。只不过,这女子的身份实在是太低了些,做正妻是不行了,但若是做个贵妾,倒也不算辱了她。 成泰帝微微笑道:“那行,那朕就等着了。” 良明清非常失望,他预料到成泰帝会看不上月梅的出身,但是只要他多问一句,他就有准备的话去回他,他就有把握,可以让成泰帝改变主意。 但他不表态,自己就什么都不能说。 不过,好在他也没有反对,只要自己强势些,相信也没人敢给月梅脸色看的。等到将月梅上了 族谱,到时候他再来请封便是。 他跪拜成泰帝后,便回华莱客栈接了月梅和大妮儿。 当马车慢慢停在将军府门口时,周承朗也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家世,以及今日一早去宫里面见成泰帝,并且马上成泰帝封他为威远侯的旨意就要送到将军府的消息,一一告知了月梅。 月梅被他拉着下了马车,当看到将军府熟悉的大门时,她不安跳动了一路的心,竟然奇异般的平静了下来。 陆冲上去叫门。 月梅和大妮儿,一左一右的扶着周承朗等在门口。 门上人开了门,先是用陌生又带着审视的眼神看了眼月梅和周承朗,然后在看到陆冲时,才点头哈腰的叫了声陆小爷。 陆冲一脚朝着那门上人的小腿踢了过去,“瞎了你的狗眼了,这是大爷回来了,还不赶紧去回禀老夫人!” 大爷? 哪里呢? 门上人看看陆冲,又看看周承朗,然后使劲揉了揉眼睛。哪里有大爷,大爷都失踪了好几个月了,尸体只怕都腐烂了,青天白日的,陆小爷这是在说梦话吗? “去回禀老夫人,就说我回来了。”周承朗冷冷看着门上人,说道。 这熟悉的声音一落,门上人就瞪大了眼,看着周承朗好半晌,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转身就往门里跑。 陆冲气得忍不住发笑。 月梅也促狭的看着周承朗的大胡子。 周承朗拧着眉头,冲陆冲吼道:“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前头带路!” 荣安堂里老夫人得了消息,端着茶盏的手一松,茶水就洒了半身。小丫鬟慌忙的要替她收拾,她却推开小丫鬟,健步如飞的小跑了出去。 一出院门,便看到了陆冲在前,月梅和大妮儿一左一右的扶着周承朗走了进来。她定住脚,愣愣看了片刻,忽而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周承朗,“朗哥儿,我的朗哥儿——” 月梅和大妮儿忙松开手。 周承朗则回抱住周老夫人,拍了拍她的后背,道:“祖母,我回来了,孙儿回来了。” ----- 二房,消息传来的时候二太太王氏正在看着两个儿子写字,一个是人高马大一身肥肉的二十岁长子周承鸿,一个是虎头虎脑年仅七岁的幼子周承远。 今日学里放休,但王氏一向对两个儿子的功课上心,所以不管 旁人如何,她的两个儿子却是必须要每日写一个时辰大字的。 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跑进门,把这消息说了后,二爷周承鸿激动的一把将毛笔甩开,望着小丫鬟,瞪着眼道:“你这丫头你说什么?周承朗那个家伙回来了?” 小丫鬟匆匆点头,“是,是大爷回来了,已经去了荣安堂,只怕马上那边就要传来消息了。” 五爷周承远慢条斯理的把笔搁在一边的笔架上,上前牵了王氏的手,道:“娘,既然大哥回来了,咱们得赶快过去看看才是。” 二爷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那家伙,怎么这么命大,还以为他死了呢。”他低声嘟囔着,抱怨道。 “鸿哥儿,你说什么呢!”王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赶紧跟我去荣安堂,记住,到那边万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 周承鸿不情不愿的跟在她身后出门。 走到院子门口,王氏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对身边的小丫鬟道:“去,赶紧叫人给二老爷和三老爷送信,就说大爷回来了,叫他们快些回府。还有四姑娘五姑娘那边也送个信,叫她们立刻换了衣裳到荣安堂来。” ----- 三房,三太太李氏得了消息,正在绣花的针不小心一下子就刺进了肉里。她顾不得手指,忙再次跟小丫鬟确认这消息是否是真的。 小丫鬟笑道:“是真的!听说大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两位姑娘呢!” 还带了两位姑娘? 李氏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忙道:“行,我知道了,你叫人赶快去叫三爷四爷,让他们随我一起去荣安堂。对了,三老爷那也赶紧送个信去!” 小丫鬟脆声应道:“哎!奴婢这就去!” 李氏和两个儿子在院门口会和,瞧见三爷周承宇板着一张脸,四爷周承睿却是一脸的激动高兴时,她不由得上前训斥长子,“宇哥儿,你瞧瞧你这脸,你大哥回来了,你怎么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回头叫你祖母瞧见了,又要不喜了!” 周承宇淡淡道:“爹是庶出,祖母如何能喜欢我。我优秀也好,无能也罢,她对我还不是那样。何况今儿大哥回来,祖母只顾着看他也看不够,哪里还有时间看我。” 李氏一向是说不过这个长子的,这不,他一开口,立时又叫她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周承睿过来牵住母亲的手,笑道:“娘,别管大 哥这个木头人,不是还有我呢嘛!我高兴,我大大的笑,祖母瞧见我的笑,肯定喜欢!” 李氏笑着摸了摸小儿子的头,道:“好,咱们快走,别最后一个才到。” ----- 大房,大太太柳氏得知了这个消息,顿时傻了眼了。 怎么回事,这么久没消息,怎么居然没死吗? 回来了! 居然好好的活着回来了?! 她接受无能,可坐在她对面的柳芳如却激动的一下子跳了起来。 回来了! 大爷居然提前半个月回来了! 提前回来也好,他回来了,她也就有事做了。上辈子他回来的当日好像宫里就下了旨了,那么这辈子,应该也一样吧? 柳芳如的眼睛里一瞬间就带上了志在必得的自信,这辈子,她一定不会错失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拢了周承朗的心,坐上那个威远侯夫人的位置! “姑姑,快些,咱们赶紧去荣安堂!”她激动的说道,然后又吩咐丫鬟,“绿枝,你去看看三姑娘是不是在二姑娘那,赶紧告诉她们这个消息,让她们一道去!” 绿枝应是,匆匆跑开。 柳芳如也扶着如同被雷劈傻了一般的柳氏,带着丫鬟婆子匆匆往荣安堂走去。 ☆、第54章 月梅牵着大妮儿进了荣安堂。 荣安堂还和从前一样,正对门摆放着紫檀雕螭案,后悬骏马飞奔大画。 这画不是什么名家名作,而是当年周承朗十二岁时的初作,他自出生便注定要走武将之路,这画又是初作,自然不是什么难得的佳作。只老夫人说这画画出了他身为男儿的抱负,画出了他身为周家子弟的责任,画作一成就命人送出去裱了,悬在了这荣安堂正室里。 记得当初四姑娘无数次的送了她的画作过来,为的就是换下周承朗这幅,结果老夫人是夸也夸了,赏也赏了,结果也只收起来作罢。 从前她服侍老夫人,对这儿极为熟悉,此时再看,依然是扑面而来的亲切熟悉感。这让她瞧见老夫人那几乎全白的头发,以及那额前又多添的几道皱纹,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周老夫人却顾不得这屋里多出的两个小姑娘,她拉着周承朗进了东边的三间耳房里,将他拉着坐在临窗大炕上,瞧着他一脸大胡子几乎认不出相貌来,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周承朗不得不温声安慰着,她跟着伺候的婆子曹妈妈,也是一边抹泪一边劝道:“我的老夫人哎,大爷好不容易回来,该高兴的事儿,您怎么庆哭了呢。” 老夫人勉强露出笑,可接着就哭得更厉害了。 “我,我这就是高兴……哭的……高兴哭的……”她说道,捧了周承朗的脸细细看着,又是心酸又是欢喜,便急急追问了这几个月他遇到了什么事儿,去了哪里,如今伤可是好了。 从前老夫人最疼的孙子就是周承朗,现在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月梅一面听着,一面分神去打探这屋里伺候的下人。 曹妈妈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人了,自然是在的,初时和她不对盘的月枝却不在,和她一向交好的月桃也不在,倒是月桂眼睛通红的侍立在一旁,她旁边还有两个从前的二等丫鬟,但瞧那打扮,如今是已经调做一等了。 那两个丫鬟一个叫香荷,比月梅小上四岁,今年该是十四,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另一个叫香穗,则同月桃月枝一样,都是打小从外面买进来的,今年该是十五。 当初老夫人有意给她相看未来夫婿的时候,她也在帮老夫人瞧着她走了以后提谁上来比较合适,她看中的人里就有香穗,香穗勤快稳重不多口舌,贴身服侍最好不过。 倒是香荷,家里拉拉杂杂的一堆人都在府中做事,尤其是她的爹娘,在府里没有什么好的差事, 但为人却又惯会偷奸耍滑。她人品倒是还行,做事也没有什么大的缺点,可惜就因为家中的人事养了天大的野心,做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目的不为了给身上镀金,以后好嫁人,为的和月枝一样,都是想攀了高枝儿。 对了,月枝和月桃都不在,算下这屋里已有三个大丫鬟,那月桃许是有事出去了,这月枝,莫不是真的攀上谁的高枝儿了吧? 月梅分心想着,周承朗这边就已经和周老夫人提到了月梅,“多亏了她!当初我中毒又受伤,差点就没命了,好在是遇见了她,她认识一位隐居的老大夫,将我送去了那老大夫那……后来我腿伤稍微好了一些,又是她给我寻了住的地方,若是没有她,只怕祖母您就见不到孙儿了!” 周老夫人边听边抹眼泪,等周承朗这边一说完,那边就张了手要起身。 月梅忙走过去。 周老夫人一把攥住她的手,哭道:“好姑娘,好姑娘,多谢你,多谢你救了我的朗哥儿一命!”她说着起身,竟是要跪拜月梅,“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周家没齿难忘,还请你受老身一拜!” 虽说来之前周承朗已经与她将这事说好,且又演练一回了,但到此刻听周老夫人一说,月梅还是心虚的红了脸。 她忙忙扶住周老夫人。 周承朗也急忙扶住了周老夫人,又是高兴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祖母,千万不可!她……孙儿已经娶了她,如今该是她来拜见祖母您才是。” 周老夫人一愣,接着忍不住就笑开了。 “此话当真?”她问周承朗,然后又转脸去看月梅。 月梅上身穿了藕荷色素面紧身长袄,下身则是白色撒花裙,面上薄施淡妆,头上也仅有一支莲花形银簪,一双手腕光溜溜的,瞧着就能看出家世来。知晓了孙儿的家世,却没闹着要穿金戴银的,仍然这样进了将军府,这般看来不仅不寒酸,反倒是显出了几分的品性。最主要是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落落大方的稳重模样,叫周老夫人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她撇了孙儿,拉着月梅的手坐在了大炕上,细细问道。 月梅就道:“十九了,姓程,名唤月梅。家中……”说到这儿,她面露为难神色,求救般的看向了周承朗。 她家里的事儿,若是想瞒,也只能瞒得了一时。但二房三房虎视眈眈,若有人见不到周承朗好,随便打发个人到定兴县那块一 问,便知晓的清清楚楚了,倒不如直接跟老夫人明说。 过了老夫人这一关,日后就算是二房三房提及,只要老夫人压着,他们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月梅? 周老夫人乍然听到这名字,却是微微发愣,只顾着盯着月梅瞧,倒是没发现她的异样。 周承朗朝着月梅微微点头,然后往周老夫人一侧的曹妈妈瞧过去,笑道:“妈妈,一路奔波,我有些口渴,劳烦您老人家带着月梅先去沏壶茶来。” 周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女子家中的事儿怕是不大好说,所以孙子这才把人给支开了。 她就笑着拍拍月梅的手,道:“你跟着出去瞧瞧,也熟悉熟悉祖母住的这地儿,往后可得常常过来陪着祖母的。” 月梅点头应下,牵了大妮儿随了曹妈妈出去了。 曹妈妈是周老夫人跟前的贴身妈妈,周家最为得脸的婆子,哪里需要她亲自去沏茶,出了门不过吩咐了守在廊下的丫头去。正想跟月梅说话,就见外头喧喧嚷嚷的,打发了小丫鬟去看,回来说是三位太太带着少爷小姐们过来了。 三位太太紧赶慢赶,竟是同时赶到的荣安堂,柳氏是大太太,但王氏管着家,且又都是嫡子媳妇儿,因此便一道走在最前面。两个人的身边跟着各自的女儿,三姑娘周欣慧,五姑娘周欣蕊。 李氏跟在后头,陪在她身侧的是大房庶出的二姑娘周欣蓉,二房庶出的四姑娘周欣芳,以及大房的表小姐柳芳如。 再后头跟着的才是几位少爷。 一下子瞧见这么多熟悉的人,月梅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还是从前的丫鬟月梅了,若不是手里还牵着大妮儿,她险些想像往常一样上前行礼请安。 月梅现在的身份还不好介绍,曹妈妈便道:“姑娘先略等一等,奴婢去去就来。”说着等月梅点了头,就满面含笑的迎上了柳氏和王氏。 柳氏看着曹妈妈脸上的笑,面色古怪的问:“真的是承朗回来了?” “是!”曹妈妈高声道:“正在屋里,同老夫人说话呢!” 王氏面上跟着浮了笑,似十分欢喜激动般,道:“真是老天庇佑,我就说承朗福大命大,快快快,咱们赶紧进去瞧瞧去!” 说话间,一连串的人儿纷纷进了屋。 月梅却眼尖的瞧见这群人中有个陌生的女孩子,约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合中,面貌却明艳漂亮,且是 一脸欢喜激动的表情。 这是谁? 从前好似没来过府里,起码没来过老夫人这儿,既不是老夫人娘家那边的女孩儿,也不是周承朗生母那边的表小姐。 月梅正想着,曹妈妈走了出来,同时屋里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嘤嘤哭声。她笑着对月梅道:“几位太太小姐知晓大爷回来了高兴,忍不住都掉了眼泪,咱们再等等。” 月梅淡淡的点头,礼貌的道了声好。 曹妈妈可真是有意思的人,这是不想让她进去,觉得她是外人,瞧见几位太太小姐哭不合适吗? 曹妈妈也在暗自观察月梅,见她听了这话没有反应,一时间倒是不知道,她是不在意,还是根本就没听出来,亦或者,是听出来了,心里也在意,却不肯表现出来。 她还想再试探,便道:“倒是巧了,从前老夫人这边伺候的四个大丫鬟中,有一个也叫月梅。” “哦,是吗?”月梅面色淡淡,话中却明显的露了不悦,“那还真是巧了。” 曹妈妈心里正在猜她这是不是不高兴了,月桂就匆匆出来,道着老夫人请程姑娘进去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引了月梅和大妮儿进了屋。 里头围着大炕站了一圈人,可她一进屋,周老夫人却起身亲自拉了她和大妮儿过去,眼神温和又带着几分湿润的看着她,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拍着她的手,不住的道:“好孩子,好孩子……”顿了一刻,才又道:“以后这将军府,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亲祖母,若是朗哥儿胆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帮你捶他!” “你也是好孩子,以后就跟着你哥哥嫂子,好好住下来。”她又拉了大妮儿,将手上的一对玉镯褪下来,给了她和月梅一人一个。 屋里众人看到这儿,纷纷愣住。 ☆、第55章 周府老夫人姓方,是京城武安候府嫡出的幼女,当年周家的老太爷之所以能娶到她,还是因为先入了周老夫人的眼,武安候夫妇疼爱幼女,最后才勉强点头应允了的。 武安候府在京中地位可是比长平侯府还要高的,长平侯府的二爷尚了大长公主,成泰帝尊敬这位胞姐,为了胞姐能在长平侯府过得舒坦自在,可是给了长平侯府极大的脸面。但是武安候府,却是当今皇后娘娘的母家,二皇子的外家,方氏出自武安候府,身上的东西如何能差了。 那对水头极好的玉镯,二房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不知道撒娇卖乖的讨了多少回了,老夫人都没有应允,如今来了这两个衣着寒酸,一个甚至还用一缕头发遮着脸的穷丫头却得了去,四姑娘和五姑娘哪里能甘心。 “祖母,”四姑娘瞪了眼月梅和大妮儿,跑上前抱住了周老夫人一侧的手臂,撒娇道:“这两位姑娘是谁啊?这可是您最珍爱的玉镯,我和五妹妹求了几回您都舍不得给我们的,如今怎么倒是给了这两位姑娘了。” 四姑娘虽是庶出,可其生母乔姨娘却是二老爷周文海心尖上的人,且她生得貌美,嘴巴又甜,就连这不情愿的话说出来都是浓浓的撒娇味儿,在府里几个姑娘中,周老夫人除了先出嫁的大姑娘和大房的三姑娘,最喜欢的就是她了。 “这两位,”她松了拉着大妮儿的手,指着月梅道:“这是程氏,是你大哥的媳妇,你得叫声嫂子。”又指向大妮儿,“这位也是程姑娘,是你大哥认的义妹,你也该叫声妹妹。” 大哥的媳妇? 她的嫂子?! 四姑娘猛然转头紧紧盯着月梅,然后快速转到周承朗身上,“大哥,你什么时候娶了媳妇了?” “就是!承朗什么时候娶了媳妇,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这程氏又是谁家的女儿,我怎么从没瞧过?”柳氏也惊呼出声,直瞪着月梅和大妮儿,道:“娘,可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您都认下!” 月梅和大妮儿的穿着打扮,知晓真相的周老夫人不介意,但是不知真相的众人,基本和柳氏一样,都觉着太过于穷酸,根本配不上将军府的门第。 王氏也惊愕满脸。 李氏本还欢喜,结果听了这话,倒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模样了。 打击最大的,则是柳芳如,她只觉得周老夫人这话如同惊雷,一下子砸在她的心上,让她一瞬间心乱如麻,大脑昏昏,几乎站不稳。 站在她边上的二姑娘和三姑娘瞧了,忙一左一右的扶住她,可此刻却都不敢出声安慰。 周承朗蹭一下站起来,满脸大胡子的高大男人往前猛跨一步,直吓的柳氏面色突变,连连后退。 三姑娘只好先放开柳芳如,忙着去扶住她。 “朗哥儿,你回来!”周老夫人沉声道,随即又训斥柳氏,“这程氏是救了朗哥儿的大恩人,若是没有她,咱们现在可就看不到朗哥儿了!她对朗哥儿有恩,就是对咱们周家有恩,朗哥儿之前和她在乡下已经成了亲,如今她便是我周家的孙媳妇了,是要上咱们周家族谱的,以后谁要是再这么胡乱的乱嚼舌头,我可不会轻饶了!” 柳氏每听一句,脸色就黑一分,最后周老夫人说完,她则忍无可忍的叫嚷,“娘,你不兴这么说话不算话的!她是承朗的媳妇,那芳如怎么办,我的侄女芳如怎么办?” 芳如? 柳氏的侄女,柳芳如? 月梅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抬头朝柳氏身边看去。那个样貌亮丽的少女,此刻已经面色一片苍白,一双眼睛睁的极大,正含着热泪看向周承朗。 不止月梅,屋里的众人也都往柳芳如的面上瞧去。 王氏淡淡扫了一眼,便极为不屑的移开了视线。 李氏倒是满眼的同情。 三姑娘四姑娘在柳芳如旁边,她瞧不见她们的眼神,但是四姑娘和五姑娘那眼底的讽刺,讥笑,不屑,却深深刺痛了柳芳如。 她想,依她的性子,她应该一把挥开二姑娘,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才对。 你周家算什么,周承朗算什么,年纪这么大还没有成亲,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四品的武将又算得了什么,她爹当年还是四品的文官,她也是嫡出的女儿,从小诗书礼仪细细教养大的女孩儿,她哪里配不上周承朗了。 她真的很想就这么离开! 可是她能吗?她不能啊! 上辈子周承朗没有回来的时候,她因为不愿做那年纪轻轻,还未成亲就守了寡的周家大奶奶,不顾和姑姑翻脸,也硬是离开了周家。后来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呢?伯父是庶出,本就和父亲不和,祖父祖母早早没了,她和弟弟在伯父手下讨生活本就十分艰难,后来因了这事,姑姑又火上浇油,她和弟弟被赶出老宅,只能住柳府后头下人都不愿住的危房。 没有东西吃,也没有钱去买,弟弟被族里的人欺 负打了一身伤,她没钱请大夫,没钱抓药,苦求无门之下,最后不得不自卖其身换取银两救治弟弟。 可是弟弟还是死了。 后来,她忍辱偷生,苟且的活到了二十岁,但却在青楼里表演时遇到了大伯父家的堂弟,堂弟一番羞辱,叱责她有辱柳家门楣,不配做柳家女儿,即便死了她的爹娘也不会认她。她听了这话,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不过二十岁,便跳河自尽了。 谁知道,再睁眼,居然又回到了十六岁的这一年。 她后来在青楼,可是记得很清楚,她离开周家不到半个月,周承朗就好生生的回来了。不仅如此,皇上还将周家的爵位还了回来,她以为死了的人,一跃还变成了威远侯! 后来他娶的是谁呢? 好像是长平侯府长房的大小姐谢娇! 上辈子,当她看着英俊不凡的威远侯和明媚娇俏的谢娇打长街上经过时,心里不是没有后悔的。 她后悔死了,如果她不任性的离开,如果她老老实实的留在周家,那侯夫人的位置,怎么轮得到谢娇? 是,谢娇是比她身份高,她是谢家长房大小姐,她的父亲是长平侯,可是那又如何! 她们的相貌不分上下,那谢娇是苦苦追了周承朗三年,那时周承朗都二十五岁了,周家的老夫人病危,周承朗为了让周老夫人走得安心,才不得不娶了谢娇的! 如果她不离开,哪有谢娇什么事? 对,她不能走,她要留下来。 她要捍卫自己的权益,她要得到自己该得到的,绝对不能让给别人! 别人…… 她抬起雾蒙蒙的眼,看到了一双正盯着她看的眼睛,那眼神平静,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只有着好奇。 她圆圆的脸儿,秀气的眉眼,微抿着嘴唇,可以看到两颊小小的梨涡。 她是谁? 周老夫人好像说她是程氏……上辈子周承朗是一个人回来的,没有什么姓程的女子和他一起回来啊。 月梅心底其实也不平静,程月梅曾经是程家村最好看的姑娘,其实后来她看这张脸,说句真心话,连之前的丫鬟月梅都比不上。也不过就是皮肤白些,五官略微精致些,顶多能算个中上,与这柳芳如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明明是艳丽亮眼的长相,现在脸色一白,眼中再含着泪,这么柔柔的欲语还休的模样 ,却立刻变了风格,像是一个柔弱的,让人看了一眼就心疼忍不住想去呵护的女孩儿了。 果然,周老夫人看了柳芳如半晌,想到昨日里才承诺过的话,一时心中尴尬不已,面色不自然极了。 甚至看着周承朗想出声反驳柳氏,怕他的话叫柳芳如难看,忙忙的赶在他之前开了口,道:“柳家丫头的事儿,咱们回头再说,现在朗哥儿刚回来,先问问他在外面过的如何才是要紧。对了,”她侧头吩咐曹妈妈,“吩咐人去请大夫来,好好瞧瞧朗哥儿,可别落下什么病根了。” 曹妈妈应是,自去吩咐人不提。 柳氏却不甘心周老夫人就这么打哈哈的将事儿揭过去,明明昨儿个答应的好好的,芳如也是答应了。现在虽然和预想的不一样,但只要芳如可以嫁给周承朗,这周家长房就有她的一席之地。 日后她的慧姐儿出阁了,只要芳如吹吹枕边风,周承朗就不能不管这个妹妹。 可柳芳如却赶在她开口之前阻止了她,松开二姑娘的手,缓缓走出,朝着周老夫人行了一礼,又对着周承朗行了一礼,才说道:“老夫人,我忽然想到今儿家里人曾送来一封信,是我弟弟千鹤写来的,听说周表哥回来了,我急急忙忙过来,还不曾看。”她抿着嘴,微微一笑,道:“如今见周表哥一切都好,那我也就放心了,请老夫人见谅,我先退下了。” 昨天她还称呼柳老夫人为祖母,可是现在,却只能叫一声老夫人了。 不然又能怎么样,老夫人都已经叫她柳家丫头了。 看着柳芳如这么识大体,忍了委屈默默退下的模样,不得不说,老夫人心中有些不好受。原来若是知道朗哥儿能好生生回来,她自然是瞧不上柳芳如的,但是现在看到她如此,却觉得她实在是不错的女孩儿。 她又瞧了眼虽然眼中露出诧异,但却面色平静的月梅,心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取舍了。 这姑娘救了朗哥儿,又和朗哥儿已经成了亲,懂事,沉稳,品性初见也还不错。可是……她的遭遇听起来的确让人同情,但是她只是个村女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以后,她不仅没有娘家能给予朗哥儿帮助,甚至生了孩子,一个乡下的村女,又如何能教养的好呢? ☆、第56章 柳芳如带着绿枝先走了。 但屋里的气氛却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变好,反倒是更加尴尬了,柳氏觉得自己被骗了,十分生周老夫人的气,而柳芳如又这样不战而退,让她除了生气更觉得丢了面子。 于是她拉了扶着她手臂的三姑娘,什么话也不说就要往外走。 周老夫人嘴唇动了动,本想喊她留下的,但不知为什么,又没喊出声。 不过柳氏到底是没走成,她拉着满脸歉意的三姑娘刚走到门口,就有小丫鬟前来回禀外头传来的话,“二老爷吩咐奴婢请老夫人和太太少爷小姐们去前厅,宫里来了人传圣旨。” 圣旨? 周家都多少年没有接过圣旨了,这怎么突然的就有圣旨来了? 柳氏虽然生气,但于这事上却不敢怠慢,侧开身子站在一边候着,让小丫鬟进了屋。 周老夫人听了也很震惊,周承朗就起身扶住她,解释道:“我回来之前,先去了躺宫里。” 而现在宫里就传来了旨意…… 周老夫人只觉得心噗通噗通跳的厉害,像是要跳出来似地,她身上的诰命还在,回屋里按品大妆收拾好,就被周承朗扶着去了外面的花厅。 二老爷三老爷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宫里来传旨的太监,是成泰帝跟前的太监总管楚公公,两个老爷都知道周承朗回来了,但却不知道楚公公带来的圣旨里说了什么。 请了楚公公上座,又奉上了好茶,可楚公公只笑着打太极,却是什么消息也不肯透露。直到周承朗扶着周老夫人出来了,他才起身快步迎上去,笑道:“咱家恭喜威远侯和老夫人了!” 威远侯?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直到后来楚公公宣读了圣旨,拿着一对上好的玉佩作为赏钱离开,周家的所有人都还跪着没有回神。 威远侯的爵位还回来了,十五年了,真是不敢相信,这爵位真的还能还回来。 还是世袭罔替! 周老夫人哭得几乎起不来身,二老爷三老爷也是一样,三位太太个个激动的不行,柳氏不管不顾的抱住三姑娘哭,李氏默默傻笑,王氏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月梅和大妮儿跪在最后面,看着这又哭又笑毫无形象的一家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起来好还是继续跪着好。 大妮儿是不懂这侯爷是多大的官,月梅虽然知道 ,但从前她穿来的时候周家就已经是将军府了,而老夫人又重来不提这事,所以她也不知道。 此刻,想到周承朗以后就是威远侯了,她自然是为他高兴的。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也生不起同喜的心来,倒也不仅仅是因为大太太和柳芳如带来的尴尬和困扰,还因为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周承朗之前说的话,他的腿是二房三房害的。 之前爵位还没影的时候,他们就容不下他了。现在爵位下来了,还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他们又会不会为了这爵位,继续加害周承朗呢? 月梅不由悄悄去观察二房和三房的人。 周老夫人被周承朗和曹妈妈扶了起来,二老爷三老爷抱头哭得涕泪横飞,瞧不到脸上的表情。王氏傻愣愣的,一脸的呆滞,虽然可以看到她被五姑娘激动的抱住了手臂,但那张脸上却一点也瞧不出她心里所想。 倒是二爷最容易看明白,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周承朗,一会笑一会凶狠的,很显然是不甘心这爵位落到周承朗身上了。 三房这边,李氏脸上倒是笑着,且也没失态,只目光柔柔的看着三爷和四爷,按着她以前对李氏的了解,她甚至可以猜到,李氏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肯定在想,太好了,以后她的两个儿子就是侯门子弟了,找儿媳妇,该是能更进一层了。 但以前的了解,如今看来并不太靠谱。 真是头疼啊。 好一会,这一大家子人才算是从狂喜中缓和过来,各房的人回各自的房头,老夫人被扶回荣安堂,周承朗跟着两位老爷去书房说话,月梅则被曹妈妈引着,去周承朗住的院子暂时安顿下。 周承朗住的院子叫聚福堂,是老夫人起的。周承朗生母没的早,不到十岁,大老爷也没了。大房只剩下这么一个独苗苗,老夫人生怕他有个什么,所以特意给他的院子起了这个名儿。 聚福堂,月梅还记得第一回听到这名字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聚宝盆。人家是一个盆聚了宝,周家这是希望这个小院子,可以聚了福气给周承朗。 不得不说,从这就能看出来,老夫人是极疼他的。 聚福堂下人不多,自从伺候周承朗的四个大丫鬟到了年纪被放出去后,四个二等的就被升了上来做了大丫鬟,但周承朗却没收下老夫人拨过来的新的二等丫鬟。 而去年她还没病之前,这院里四个丫鬟就一下子出去了三个。现在,这院里就只剩下一个大丫鬟秋兰,一个管着小厨房的孙 婆子和她的儿媳妇,一个管着院子里庶务的林嬷嬷,另外就是粗使婆子和几个洒扫的丫头了。 曹妈妈将月梅引去了正厅,很是恭敬的道:“您先歇着,这伺候的人手一会我回去了跟老夫人提,尽快的拨过来。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打发了秋兰,不管是去找二太太还是找老夫人都行,秋兰是伺候大爷的老人了,她知道的。”她抬眼扫了下正厅,笑道:“至于这住处,以及屋子里的摆设之类,回头丫头们来了,您和大爷商量了,吩咐她们去办就行。” 曹妈妈的态度突然又变好了。 她是老夫人跟前的人,不管她是好还是不好,只要不是明面的欺负,月梅都得客气的尊着敬着。 她笑着谢了一回,又亲自送了她出去,等回了屋也不能松懈,其他的人暂时可以不用见,秋兰却是一定要见的。 算算年龄,秋兰今年也十七了,虽比去年放出去的三个小,但也到了快放出去的年纪了。 她生的并不格外出色,容长脸,柳叶眉,五官还算精致,但偏偏脸上有着星星点点的小斑点。好像她做二等丫鬟的时候还没有的,许是年纪大了些才长出来的吧。 月梅在打量秋兰,秋兰上了茶后退到一边,却也是在悄悄观察着月梅。 大家族里丫鬟多,消息自然传的也快,她已经知道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头什么身份了,方才曹妈妈称呼的时候只用了您,但她却不能这样的。 不管这位能不能坐上大奶奶的位置,但既然是大爷的救命恩人,又是已经跟了大爷的,那就算日后做不了大奶奶,在这府里头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秋兰想着,就笑了起来,“奴婢秋兰见过大奶奶,大奶奶安好。” 从前她和秋兰不熟,没想到她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月梅忍住心底的好笑,略点了点头。 秋兰被她的架势唬道,心说这不是个乡间的村姑么,怎么瞧见自己这打扮穿着都不俗的大丫鬟这么请安行礼,居然就这么坦然接受了? 不是该惶恐不安,连说使不得的么? 心中这样想着,但面上秋兰却依然是一派的恭敬,道着:“听说您是一路舟车劳顿跟着大爷进了京的,您现在需不需要歇一会儿呢?大爷不在家,但这屋里都还是日日打扫的,您和这位程姑娘若是累了,奴婢便先领了你们去里间歇一会儿。” 月梅倒是不累,只一边抓着她手的大妮儿却是晃了晃,她知晓大妮儿一 个孩子,一下子见了今日这么大的阵仗不习惯,现在怕是不想有外人在。 她对这府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也没什么要跟这秋兰打听的,因此便点了头,笑着起了身。 “如此,那便劳烦秋兰姑娘了。” 秋兰笑着说不敢,心里却认定月梅是个蠢的了。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收买她打听府里的情况,装得再淡定沉稳有什么用? 她没了投靠的兴趣,引了月梅和大妮儿去了里间,便退了下去。 等屋里只有两个人了,大妮儿才呼了一口气,一下子倒在了月梅的身上,道:“月梅姐,这儿好可怕,良大哥家怎么那么多人!还有那个,那个姓柳的太太,她是不是很不喜欢我们?” 月梅道:“那是大太太,是良大哥的继母。你不用怕她,她喜不喜欢的随她,咱们不去招惹她就是了。” 大妮儿低低应了一声,忽而又道:“月梅姐,还有那个柳芳如,她是不是也喜欢良大哥?我听良大哥继母的意思,好像是想让她嫁给良大哥,是吗?” 大妮儿虽然单纯,但其实还挺聪明的。 不过那个柳芳如…… “她想不想是她的事情,只要良大哥不愿意,她是没有办法的。”这事儿,真的是只看周承朗的态度了,他若是愿意,自己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对了,以后不能再叫良大哥了,要叫周大哥,记住了吗?”月梅说道。 大妮儿胡乱的点头,却急急道:“月梅姐,你不能这样啊。我以前在家里,可是听说了,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有好几个媳妇的。你要是不管,她们就都把良大哥给抢去了!”她似乎想了一下,忽而眼睛一亮,道:“你,你抓紧时间给良大哥生个儿子吧,那样你的地位就稳了。” 月梅没想到大妮儿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仔细一想,却觉得她说出这话也不稀奇。毕竟,这是男尊女卑的时代,是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从一而终,即使死了男人也要守寡一辈子才行的年代。 但她从前不愿意跟了周承朗,就是因为不想和很多个女人去争一个男人。 现在依然是一样。 ☆、第57章 如果是旁人说了这话,月梅可能只附和着笑笑就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也不想费心思去管别人是如何想的。 但说话的是大妮儿,救了她,此刻又一心为她的大妮儿,月梅却不能把这事就这么揭过去。 “大妮儿,不是生了儿子就有了一切的,若是良……若是周承朗,不喜欢我了,喜欢上别人了,我就是给他生了儿子也没用。反倒有可能因为我生了儿子,他新娶的妻子吃醋嫉妒,容不下我,也怕我生的儿子挡了她儿子的路,那么,很可能我和我的儿子都会被她害死的。”月梅故意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说给大妮儿听。 大妮儿立刻被吓到了。 “那,那怎么办?”她说道:“告诉良大哥,对,告诉良大哥,让他保护你,让他收拾那个坏女人!” 月梅笑笑,道:“既然他已经不喜欢我,喜欢上旁人了,又怎么会为了我出头,而去找喜欢的人不是呢?” 好像真的是这样。 那,那要怎么办? 月梅姐已经和良大哥拜堂成亲过了,这在老家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之前说回去,也只是情急。但其实月梅姐不能回去的,她回去了,一个嫁过的人,长得再好,都不容易再嫁出去了。 那她一个女人,要怎么活下去呢? 大妮儿想到月梅对她的好,再想到以后她会遇到的事情,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看大妮儿这样,月梅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但她知道,她不能让大妮儿抱着这样的念头的。尤其是大妮儿现在容貌已经这样了,若是她还觉得生了儿子就算是高枕无忧了,以后嫁人遇到个重美色的,只怕有的苦头吃。 她就算能帮着长眼,但也难保不会出错。而万一真出了错,大妮儿这性格,只怕过的再差,都未必肯跟男人和离的。 “女人不能指望着生儿子就高枕无忧,也不能指望男人爱她就什么都不管,若是有一日男人不爱她了,那她就什么都没有了。”月梅道:“我现在和周承朗在一起,是因为他曾答应过我,不会纳妾,不会有其他的女人。但是如果有一日他违背了他说的话,不管是纳妾了,还是觉得我的身份不堪与他匹配,打算另娶。到那时候,我都会选择离开他。” “所以,我的当务之急不是要生儿子,而是我没有得力的娘家,我应该想办法赚钱,有了钱就有了立身之本,若是一直留在府里倒没什么,但若是离开,那我得保证我有钱 吃饭穿衣,有钱住宿生活。”当然,这样出去日子会过的很苦,甚至还有可能出现意外,但总比留在府里,看着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要好。 不然,不仅是她要一辈子和一群女人斗,以后她生了孩子,也要和其他女人的孩子去斗。若她是嫡妻还好些,若是万一周承朗娶了旁人,她做了妾,她的孩子也变成了庶出,那日子想想可就是酸爽难言了。 周承朗仅仅是个将军她都配不上,现在变成了威远侯她自然更配不上。若是从前她会不往上凑,但现在既然已经这个地步了,周承朗又没什么错,她也很喜欢他,所以她只能坚持下去。 当然,在坚持的同时,她也得做好万一的打算。 大妮儿虽然才十二,可在乡下十三四岁嫁人的多的是,她自然能听得懂月梅的话。 但她却十分不能理解月梅的想法,甚至是觉得匪夷所思,“纳妾也不行吗?可是,连我们镇上的地主老爷都有很多房妾,这不是正常的吗?还有离开……离开了要怎么活下去,怎么赚钱,咱们没有地种,就算是有地,女人的力气也不大,也种不了地啊。” 月梅虽然没指望几句话就能说的大妮儿换了想法,但听到她说的这些,却也在心底深深叹气了。 男人三妻四妾正常,也理所当然的认为,女人没了男人,连活都活不下去。 怕是不止大妮儿,这个时代许许多多的女人都这么想吧,这是女人的悲哀,也是女人的不幸。流传几千年的男尊女卑思想束缚了女性,不说这个时代了,就是在提倡人人平等的现在,也照样有很多女人是这个想法。 月梅忽然没了继续说下去的**。 “纳妾在我看来当然不正常,如果男人纳妾正常,那女人多嫁几个丈夫也该正常才是,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至于离开了怎么活下去,除了种地,女人当然也可以做别的,可以纺织,可以做绣活,可以攒了钱开小饭馆,只要勤快努力,当然可以活得下去。”月梅说完,不顾大妮儿震惊的模样,立刻就道:“好了,我看你也累了,先歇一会儿吧,我出去喝点水。” 大妮儿看着月梅走出去,好半晌才把张大的嘴给闭上。 月梅姐大可怕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思想,她觉得应该把这事告诉周承朗,可是一想,又怕因为这个月梅和周承朗夫妻出了矛盾,一时间愁的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月梅捧了茶刚坐下,周承朗就大步从院子 里走了进来。她刚刚还觉得大妮儿的思想腐旧的不可救药,但看见周承朗,她居然下意识的就想像从前做丫鬟时候一样,起身去伺候他了。 都走到他面前了,她才堪堪停下脚步,换了恭敬小心,淡然笑道:“你回来了。” 周承朗点点头,自然接过她手里的茶过去,茶是温的,他一大口就喝了干净。 “怎么样,你还好吧?”他拉了月梅到椅子上坐下,茶盏随手丢在了一边。 月梅看了眼那茶盏,才点了点头,“我没事,挺好的。” 周承朗握着她的手没松开,摩挲了片刻,道:“我看不出,二叔三叔的演技太好了,之前跪着时哭得真心实意,方才在书房,听说我的遭遇,一样的满脸担忧,听说我娶了妻,一样的高兴异常。最后,更是同样欣喜于爵位还给了我们家,还到了我的身上。即便是心里有了底,但看两人的模样,我仍然是找不到半点破绽。” 那演技可真的是太好了。 月梅被他带的转移了注意力,想了片刻,猜测道:“三老爷是庶出,就算是害了你,家里的爵位也轮不到他身上,就是分家,他那一房也多分不了什么。所以,咱们是不是得多关注关注二老爷?” “方才接旨的时候,我瞧着二太太似乎高兴坏了,整个人好一会儿看着都愣愣的,猜不透她的想法。三太太倒是略好些,看起来虽然高兴,但却没有失态。倒是有一个看着胖胖的少爷,他瞪着你咬牙切齿的,很是不平。”月梅没有直接说二爷,毕竟之前在荣安堂,还没来得及和那些少爷小姐认识。 “那是二叔的长子,府里下人都称他二爷。”周承朗道:“回头晚上祖母可能叫咱们去荣安堂吃饭,到时候我把家中的人一一指给你认识一下。” 月梅点头应好,虽然她都认识了,但是没有介绍,她也不敢表露出来。 周承朗看着月梅,心里对她却更是好奇了,接旨时候家中那么多人都失态了,她居然不仅没有失态,反倒是还能分出心思去帮他关注二婶三婶的态度。 她真的是浑身上下没一点像个没有见识的乡下村姑了,她这副心性,只怕那个柳芳如拍马也追不上的。 周承朗没心思去探究到底为什么,反正这是对他有利的事情,他只觉得自己捡到宝了,殷勤的道:“对了,我刚才和二叔三叔说了将你记上族谱的事儿,他们已经同意了,不过二叔却提议,说是该让咱们补办一场婚礼,毕竟亲戚朋友家那边 都还不知道我娶妻的事,而且这样一来,也方能显出我们家对你的重视,我觉得他这点说的倒是对,你觉得怎样?” 月梅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不过,这倒是也能显示出二老爷可能真的有问题来,她就笑着跟周承朗说道:“看来,二老爷是迫不及待想让你娶了个没有身家,没有助力妻子的消息传出去啊。” 周承朗听了忍不住笑,盯着月梅片刻,忽然拿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道:“这有什么,没有身家,我有身家;没有助力,我这么能干,也不需要助力。”然后直接伸手把月梅抱起来,紧紧的搂在怀里,“而且,我娶的可是个又聪明又能干的美人,比那些有身家有助力的强多了去了。” 她没有什么给周承朗骗的,所以周承朗这话,说的是真心话。 自打知道他是周承朗以来七上八下怀疑的心,这一刻忽然落了下去。 月梅搂着他的脖颈,笑了。 她反正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最坏的结果她都可以承担,那么现在还是相爱的大好时光,就不要再想那些了,好好爱才是正经事。 上午在荣安堂耗费了很多时间,后面又是接旨又是去书房的,因而两人正腻味着,秋兰就在门口问午饭摆在哪里。 月梅吓一跳,突然有种自己还是丫鬟月梅,差点就被抓包勾/引少爷的奇怪感觉,一下子从周承朗身上跳了起来。 周承朗看着她愣了愣,才沉声回秋兰:“就摆在这屋里。” 秋兰领命下去了,月梅却脸烧如云,不敢面对周承朗,匆匆去里面叫大妮儿出来吃饭。 三人留在聚福堂正厅里用饭。 大妮儿想着之前月梅说的话,一顿饭都没吃下去什么,闷闷不乐的,早早丢了筷子就进了房间。 周承朗看着她的背影对月梅说:“我已叫陆冲去寻那祛疤的白玉药膏了,等寻回来了,尽快给她用上。对了,方才在书房的时候大夫来了,我吩咐人留了饭,回头吃过午饭,你和大妮儿一起叫大夫瞧瞧。” “好。”月梅应道,看了眼侍立在一边帮着布菜的秋兰,也是十分的吃不下去饭。 她是在将军府长大不错,这样丫鬟布菜的事儿不仅看过,还亲自干过。但她自己吃饭,却没有人给布菜,所以现在秋兰杵在边上,她就觉得很不习惯。 周承朗倒是很习惯,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回家了,想的事情也多了,居然没有发现 月梅的不对。 还是月梅也没吃什么就丢下碗,他见她吃的少,才察觉到不对来,“怎么了,是不是不合你胃口?” 秋兰在边上,和周承朗一样,也看向了月梅。 这可是府里大厨房送来的饭菜,送给大爷的,那都是顶好的。这个村姑,居然连这么好吃的饭菜都吃不下吗? 一桌子十来个菜,有荤有素,有汤有水,从前大爷吃饭一顿也就只四个菜,今儿算是因为她,已经破例了。 月梅觉得秋兰的眼神十分怪异,于是就道:“你先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秋兰忙收回视线,但却没有听话的退下去,而是看向了周承朗,等着他的吩咐。 周承朗本还算好的心情叫秋兰这么一看,立刻不高兴了,他冷冷道:“大奶奶的吩咐你没听见吗?还不快退下去!” 秋兰被周承朗这黑脸吓了一跳,忙唯唯诺诺的应着,跑了下去。 周承朗这才转头看向月梅,他觉得有点歉意,先是在荣安堂祖母那边,大太太和柳芳如突然冒出来,让她有些尴尬。现在又是秋兰一个做丫鬟的,居然不听她的话。 “吃完饭我叫这院里的下人进来拜见你,你虽然还没上族谱,但也是正经的周家大奶奶,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说道:“之后若是谁敢不听你指挥,你直接把人打发出去就是,不管是谁,你都有这个权力。” 月梅却没有生气,她是做过大家丫鬟的,自然知道这些丫鬟的心思。她初来乍到,人家也得估量估量她几斤几两才是,免得拍马屁拍错了。 她就笑道:“我刚来,他们一时间不习惯也是有的,再说吧。不过,倒是方才曹妈妈送我回来的时候有说,跟老夫人回了,要新拨了伺候的人过来,还问了屋里摆设要如何安置之类,这些我都不大懂,你看……?” 老夫人那边,未免就没有二房三房的人。 周承朗常年不在家,从前又是不大关注内宅的事情,所以谁可信谁不可信却是不清楚的。 他不大想要老夫人跟前的人,但他屋里的伺候人却又不够。他倒是无所谓的,但月梅和大妮儿身边却不能没人,如今他身份不同了,月梅是他的妻子,大妮儿是他的义妹,她们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出去,若是出了什么披露,可是要叫人笑话的。 “先看看是拨了谁来,若是祖母跟前的四个大丫鬟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周承朗突然想到了月 梅,老夫人跟前的月梅,他回来了,不仅自己的事情要查个清楚,月梅的死因也得查清楚才行。 “不过也不知道那四个丫鬟有没有被放出去,毕竟年纪都不小了。再看吧,拨来的人先将就用着,我吩咐陆冲查一下,若是没问题就先留下,有问题到时候再说。” 月桂还在老夫人那里,大概周承朗没注意到吧。还有月桃,月桃应该也还在,她年纪也到了,不过只怕没有人帮着张罗,她自己又是个急性子没成算的,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现在从外面买人进来也不现实,若是老夫人能把月桃拨了来就好了,她也就能正大光明的帮着她打算了。 这个陌生的大梁,她满打满算的来了快十年了,如今挂在心上的,也就大妮儿,周承朗,以及月桃了。 ----- 荣安堂里,周老夫人正在吃午饭,因为孙子回来了,她高兴,竟难得的要添饭。 曹妈妈亲自帮着添了半碗饭,笑道:“难得瞧见您这么高兴,叫我看着都觉得饿了。” 周老夫人接了碗呵呵笑,道:“那你就坐下,咱们一块吃!” “奴婢已经吃过了,再吃可就要撑着了,还是瞧着您吃吧,瞧着您吃奴婢也高兴。”曹妈妈很少亲自伺候周老夫人吃饭,但既然伺候了,就会提前匆匆吃上两口垫着肚子,不然后面一系列许多事儿,不吃饭身子可吃不消。 周老夫人不高兴的道:“你又乱来了,还当你是年轻那会儿呢,匆匆吃饭,克化不好,仔细出了问题!”又吩咐月桂过来,“来,赶快给曹妈妈搬凳子坐下。” 曹妈妈跟着周老夫人几十年了,自然也不会一味的客气,顺从的坐下来,又说了不少讨巧的话。 周老夫人吃好饭,打发了伺候的人下去,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一边喝茶一边问曹妈妈,“你觉得那个程氏,怎么样?” 曹妈妈道:“瞧着是个不错的,性子稳重,但又不至于蠢笨,而且她救了大爷,看今儿大爷对她也算回护,想来该是真的喜欢的。” 周老夫人点点头,忽而叹了口气,“从前吧,朗哥儿谁也瞧不上,二十一了还不肯娶妻,我心里那个着急,真是恨不得他娶谁都行。只要是个女人,管她是什么家世什么长相,只要朗哥儿能瞧上我就满意。可是现在……我是觉得,柳家那丫头着实有些可惜啊。” 柳芳如,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虽然她父母都已亡故,但她长得 好,又大气明理,且从小父母也是精心的教养着,论理她和朗哥儿才能有话说的。 至于那个程氏,再沉稳聪慧,可从小在乡间长大,能有什么见识?怕是书都没读过几本,日后和朗哥儿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怕是什么都说不到一起去。 曹妈妈在心里暗暗猜测周老夫人的意思,附和道:“是,柳家大姑娘确实不错,方才大太太叫嚷开的时候,奴婢还担心柳家大姑娘也会跟着一起闹呢。” 一说起这个,老夫人心里就觉得歉疚。柳芳如何止是不错,比柳氏强了几百倍都不止,就她这样的做朗哥儿媳妇她都觉得委屈了朗哥儿,何况是月梅。 她问曹妈妈:“对了,你还记不记得,那程氏是不是说她叫月梅?” 曹妈妈点头,道:“可不是,就是叫这个名字。提及这个,我这心里就有些难受,月梅过了今年才十八,这么花骨朵一样的年纪,谁知道一场风寒就没了。” “可不是,多好的孩子,当初我还想把她给了朗哥儿呢,可也不知怎么的,朗哥儿居然不肯要。后来又想将她嫁给胡管事的侄儿,可谁知道,仍然是没这个命。”周老夫人叹道。 老夫人当初可是很疼那月梅的,曹妈妈不由得想打自己的嘴,怎么就提到了这儿来。如今她认的干女儿已经嫁给胡文了,老夫人若是想起这一招,岂不是她也要落不到好了。 她忙道:“哎哟,您老就别愁这个了,还是想想大爷这边的事儿吧。那柳家的大姑娘虽然好,可也要大爷喜欢才行,若是大爷不喜欢,就是天仙他也瞧不上啊。” 周老夫人被引回注意力,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想了想,道:“我瞧朗哥儿从前怕是不开窍,所以才谁都瞧不上。如今有了这程氏,知道了女人的好,未必就瞧不上旁人了。我算着月枝该是要回来了,回头你先叫月枝和月香去聚福堂那边伺候着,再看看提了两个二等的,暂时替了她们。” 月香就是原本叫香荷的二等丫鬟。曹妈妈听周老夫人要提这两个,她顿时就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了,这两个都是有野心的,老夫人从前不大喜欢,现在却正好可以用到她们。 大房人丁单薄,即便是庶出的孩子,那也是好的。 她不由得在心里替月梅拘一把同情泪,但面上却是夸着老夫人英明神武,出去先和月香把这事儿说了。 ----- 周承朗和月梅吃了午饭,喝了茶略坐了会儿,月梅就押 着周承朗去剃胡子了。 大爷多好看的脸啊,她都小半年没瞧见了,如今可以近距离欣赏,她当然不会由着周承朗留一脸的大胡子暴殄天物了。 周承朗自然知道自己长相算是俊美非凡那一挂的,就算他自己不知道,往日在京里被这一帮女子追来追去的要嫁,也算是知道了。 他正憋着劲儿的要用自己的“美貌”震惊一下月梅呢,因此自己去了净室,却是不许月梅进去。 月梅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反正没有去伺候他的心,干脆的就等在了正厅。却没料到周承朗刚进去,秋兰就来回话,说是曹妈妈来了。 ☆、第58章 月梅让秋兰请了曹妈妈进来,却没想到,跟着她一起的,居然还有两个熟面孔。 曹妈妈笑着介绍道:“这两个,个高的这个叫月枝,是在老夫人跟前服侍的老人了。这一个叫月香,年前刚从二等的提上来,也在老夫人那伺候几个月了。都是十分能干的人,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丫鬟,老夫人就说,先叫了她们来这边帮衬着,姑娘你有什么事,吩咐她们就成。” 她的老对头月枝,改名叫月香的香荷,这两人可都是有大野心的人。老夫人那么精明的人不会看不出来,所以安排这两个来,是看不上她,还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老夫人跟前的,自然都是极好的,劳烦妈妈先替我谢过老夫人,回头我和大爷一道亲自去谢她老人家。”月梅笑着说道。 曹妈妈自然不知道月梅对月枝和月香知道的知根知底,闻言只觉得她挺可怜的,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谢来谢去的。 她就不想再待下去了,瞧着月枝和月香给月梅行了礼,便道:“姑娘,这还有些二等三等的丫鬟,还有几个粗使的婆子,您看现在要不要见见?” 按理,这些丫头婆子来了,她作为主子是要打赏的。可她身上只有两颗金豆子,还有就是进了城后周承朗给的几张银票,这些可不好打赏出去的。 “先不了,等会儿大爷出来,我跟大爷一起见她们吧。”月梅说道,吩咐秋兰,“秋兰,你先把人带下去找了地方歇着,至于回头怎么安顿,我对这儿也不熟,若是大爷没有吩咐,你就和月枝月香去问了林嬷嬷,然后商量着来。” 秋兰应下,出了门。 曹妈妈就告辞道:“老夫人跟前离不得人,姑娘若是无事,那奴婢就先回荣安堂了。” “妈妈慢走。”月梅起身,送了她出去。 回转头来,瞧着屋里的月枝和月香,她却是有些头疼了。 月枝胆子大,猛盯着月梅瞧,她总觉得这所谓的大奶奶行事做派,包括走路的姿势都有些眼熟,可偏偏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见月梅盯着她看,她就大大方方的露出笑容,道:“大奶奶,奴婢叫月枝,是打小就被卖进府里来伺候的,不知道您平常喜欢吃些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嘴的,生活中有什么习惯?奴婢初来乍到,对您还不太了解,您说给奴婢听听,奴婢往后伺候您也好心里有谱,伺候的您更舒服。” 月枝还是这样,只要是主子,不管心底喜不喜欢, 面上都十分热情尊敬,这府里就是二老爷身边的乔姨娘,她都从不曾得罪过。 只不过就是嘴上功夫太好了,谄媚的过了头,导致哪个主子都瞧不上她。就是二爷那个急色的,居然都没有要了她去身边。 之前在荣安堂没瞧见她,还以为她终于得到谁的亲眼被要了去了,没想到居然被老夫人送到她这儿来了。 月梅道:“倒是不挑食,也没有什么忌嘴的,至于生活习惯,一时间我也想不出什么要跟你说的。这样吧,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月枝笑着点头。 月香却转着眼睛扫了屋里几圈,没有看到周承朗,竟直接问月梅道:“姑娘,大爷呢?” 可真够直接的。 而且居然学了曹妈妈,也只称呼她姑娘,可见心里是根本没有把她当作一回事。 月梅正要开口,却听到周承朗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哪里的丫头,怎么这么没规矩,这是大奶奶,你也不认得吗?” 周承朗是行伍出身,身上的气势本就有些吓人,何况他是主,月香是仆,他这话一出,月香便吓得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结结巴巴的道:“奴,奴婢月,月香,是……” “什么?”周承朗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更冷了一个度,“你叫什么?” 月香吓的身子都发了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月,月香,奴婢叫……” 周承朗再次不客气的打断了她,“你换个名字,今儿就换。”他又看向月枝,跟着道:“你也换个名字,以后不许叫月枝了。” 月梅这才知道周承朗怎么会突然不高兴了,原来是因为月枝和月香的名字里都有个月,和她的名字冲撞了。 她在将军府长大,其实是懂这个的,只不过她一些从现代带来的观念改不了,对于名字这块就没那么在意,所以一时间没有发现。 不过看来老夫人真的很不喜欢她,不仅送来月枝和月香,居然连她们的名字也不曾叫改一下。 月香已经吓的说不出话了,月枝却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了很长时间,知道周承朗不会无缘无故生气,更不会不讲道理罚了下人的,于是大着胆子行礼应是,又问:“不知奴婢以后叫什么名字,还请大爷大奶奶赐名。” 月梅想到月香原本是叫香荷的,怕周承朗会胡乱起个名字,于是道:“你们原来叫什么名字?” 月香吓的没有回神,听了这话没回答,月枝只好帮着她答:“她之前叫香荷,至于奴婢,打小卖进府里来就叫月枝了,倒是不记得从前的名字了。” 那时老夫人身边只有一个月子辈的丫头,就是月梅。她被老夫人要去做个三等的丫头,就跟着月梅一起,被赐名了月枝。这么多年了,连亲爹亲妈都记不得了,哪里还记得原来的名字,说不定她原来压根就没名字呢。 “原来叫香荷,那时候该是二等的丫鬟,现在自然不好叫了,那月香就把原来的名字颠倒一下,唤作荷香。至于你,就叫荷枝吧。”月梅说道。 这个大奶奶还怪聪明的,曹妈妈不过提了句月香是年前升上来的,她居然就知道香字辈的是二等丫鬟了。 “荷枝多谢大奶奶赐名。”月枝想着,欢快的接受了新名字。反正名字只是个称呼罢了,谁爱怎么叫怎么叫,日子过得好才是真的好。 月香也缓过神来,仍然是跪着,朝着月梅磕头道:“荷香也谢过大奶奶赐名。” 月梅可受不住人家跪她,道:“你快起来吧,别跪着了。” 荷香看看她,却没动,然后又去看周承朗。 周承朗十分的不高兴,他在里头花了这么长时间把胡子剃了,以为出来就能看到月梅震惊的眼神。结果她不仅没看他,反倒是叫两个丫鬟给引去了注意力,而这个丫鬟,居然和秋兰一样的没有眼力见,根本不听月梅的话。 若不是担心把她赶回荣安堂会让祖母对月梅有看法,周承朗真心想一脚把她给踹出去。 “大奶奶的话你也不听,是不是不想留在府里了?”他冷冷说道。 荷香听了心里一抖,下意识就想站起来,可偏偏被吓到腿发软,爬了一半又摔了下去。 月梅曾经身为丫鬟,自然可以体会一二分她此刻的心情,忙对着荷枝使眼色,道:“好了,我和大爷有话要说,你们两个先下去,回头有事叫了你们再进来。” 荷枝可不敢不听月梅的话,忙弯腰拉起荷香,吃力的把人给架了出去。 月梅舒口气,这才转身看向周承朗,“我说你,怎么回到了家里,脾气就……” 话说一半停住。 月梅愣愣的看着周承朗,他在屋里不仅将那一脸乱糟糟的长胡子给剃了,还换了身家常的靛青色长袍。他皮肤白皙,五官深邃,明朗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因为不高兴而抿在一起的两片薄唇 。 她从前就知道他好看。 但没有像现在这样,站得这么近,面对面,大大方方的盯着他瞧过。仅仅是这样盯着他看,被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深深看着,她就觉得双颊发烫,心跳加快,不得不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了。 虽然月梅没有惊叫,也没有过于惊讶,甚至是连点不敢置信都没表现出来。但看着她脸色一瞬间变红,更是拿双手捂住脸不敢看他,周承朗还是立刻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 他大步过去关上门,拉着月梅去了一边的耳房,直接把人抱上罗汉床压住,笑着问她,“怎么样,对你看见的还满意吗?大胡子下面的脸,没有让你太过失望吧?” 月梅被他登徒子的行径弄的失笑,可却又因为他自恋的把脸跟她贴的很近,而面红耳赤的笑不出来。 周承朗就这么压着她,一下一下的低头吮吸着她的嘴唇,亲吻着她的脸颊和额头,每亲一下,就要问一声她满不满意,直问的月梅没了法子,闭上眼睛大喊了三声满意。 他这才重重亲了她的嘴唇一下,然后放过了她。拉了大迎枕垫在身下,抱着月梅靠了上去。 “咱们歇一会,然后你叫了大妮儿一起跟着我去库房,咱们看看挑些家具出来,叫人把屋里布置一下。” 月梅胡乱的“嗯”了一声,但却是极不自然的扭动了下身体,周承朗简直太过分了,青天白日的,抱着她就起了反应,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周承朗的身体僵了一下,觉得被她扭的快要忍不住了,双手用力的箍了下她的腰肢,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威胁她:“现在可还是白日呢,你可不许动来动去的,不然一会我忍不住了,下人笑的可是你。” 真是恶人先告状! 月梅心里愤愤,但却不敢再动了。 ☆、第59章 高门大户里,其实是没有秘密的,伺候的人那么多,屋里头有点动静,没多久就会传的一个府里都知道了。 若她和周承朗真的是白日宣/淫,被议论被指点的只可能是她,周承朗作为男人,被说一句风流也就撑天了。这又是一件在男女之事上,也要歧视女性的现象。 好在周承朗也只是说说。 他只抱着月梅,和她细细把家里几房的情况,姻亲之间的来往,还有管事之类,大致的和她说了说。 月梅听他提到良家,这是周承朗生母良氏的娘家,她从前在这府里头,瞧着良家和周家的关系好像并不那么愉快,却没想到,他私下里对外家却这么亲热。 “那你回来了,咱们是不是要找时间去一趟,见见外祖母,也给那边报个平安。”月梅问道。 良明清点点头,道:“我正要和你说呢,今儿已经叫陆冲去送了信,咱们后日就去。回头晚些时辰会有针线铺子的人来给你量身,到时候先给你做两身衣裳,还有首饰,我叫陆冲和珍宝坊那边打了招呼了,明儿早上珍宝坊会把最新一季的首饰送过来,到时候你和大妮儿一道挑几套出来,日后出来进去,都必须得打扮起来才行。” 大户人家,丫鬟都必须要收拾的体体面面,何况是主母。 月梅深吸一口气,应了下来。 周承朗却有些担心,她虽然聪慧,但却也从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衣裳首饰这些的搭配,她懂不懂。 他就提议道:“回头我吩咐人去把二妹妹请来,叫她给你参谋参谋。我许久不在京中,都不知道现在京中流行什么款式的衣裳首饰了,只怕也不能给你建议。” 他怕伤到月梅的自尊心,只好用了迂回的说法,其实他就是天天在京中,他也没有去关注过女人的衣裳和首饰。 月梅知道他的意思,更领他的情。 她没有拒绝,不说程月梅肯定不懂这一块,就是她自己,从前在将军府里做了那么些年的丫头,但因为是伺候的老夫人,对于这一块还真是不太懂。 老夫人霜居之人,又丧夫丧子,平常戴首饰也都戴些暗色的老旧款式,衣服方面更是不爱做新的,每日里来来回回就那几样,她跟着并没有学到什么。 不过,她还是有些意外的,她记得虽然大太太不大靠谱,但是在大房这边,好像三姑娘要比二姑娘更亲近周承朗的。 没想到,他提议的是请 二姑娘,却不是三姑娘。 是因为那个柳芳如吗? 她心里这么想着,觉得既然做了夫妻,有些事情还是要摊开来说清了的好。毕竟柳芳如这事儿,她心底还是介意的。 “那位柳姑娘,和你之前是有过什么吗?”虽然知道两人没有什么,但她现在作为程月梅,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因此只好这么问了。 周承朗对柳芳如并没有印象,甚至就是之前在荣安堂,他也没好好看过柳芳如一眼,他只气得盯着柳氏了。 “我和她什么也没有,在这之前,我甚至都没听过她的名字。”他微微皱眉,道:“你不用管她,大太太没有权利在我的事情上说话,那个柳姑娘早晚会被送回柳家的,你放心好了。” 他是真的没有把柳氏放在眼里的,但是他心里却有另一个担忧,这是他之前没想到,但在月梅提起柳芳如的时候他才猛然想到的。 他把胡子都剃了,皱眉的时候可以看清楚他的整个面部表情。月梅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大写的花痴,她居然觉得周承朗皱眉的样子也好看极了。 她自然知道他和柳芳如什么都没有,于是就愣愣的对着他点头,周承朗心中担忧,侧头看月梅的时候,才发现她看自己已经看的傻笑了。 他觉得真是奇怪,从前他长得好,有女子盯着他瞧,他只会觉得生气,或者是觉得那些女子不自重。但现在看着月梅这么一副傻笑的模样盯着他,他却觉得一点儿也不生气,他觉得高兴,还有点觉得自豪。 “我就那么好看?”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捏着月梅的脸颊,沉声问道。 是好看,月梅觉得他好像比原来还好看,大概是原来她没有认真看过吧。 她没有说他想听的,而是拉下他的手,凑上去,吻住了他勾着笑的唇角。 两人腻歪了许久,到最后不仅没有歇午觉,起来后衣服都皱巴巴的,不得不换一身了。 周承朗去净房里洗脸,月梅去房里叫大妮儿,顺便换了一身衣裳。也没叫人进来伺候她,屋里甚至都没镜子,她也就净了面,叫大妮儿看着上了点面脂,涂了嘴唇。这是来京城后,周承朗交代陆冲采购来的,不过大妮儿年纪还小,月梅暂时没给她用。 梳洗好出来,她和周承朗一起见了这院子里的下人。 林嬷嬷是伺候周承朗的老人了,她帮着管院子里的庶务,先是把新调来的丫鬟婆子的住处回禀了,然后就 叫二等的丫鬟和粗使的婆子上来拜见周承朗和月梅。 一个个的说了自己的名字,是家生子还是后从外面买入府里的,若是家生子,家里又还有些什么人,都在做什么差事,一一的问清楚,就已经花费了半个时辰。 周承朗瞧着这些人心里有了数,便道:“以后院子里的事儿都听你们大奶奶的,若是叫我知道有谁敢阴奉阳违的,可不仅仅是随随便便把人打发出去就能了事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他脊背挺的笔直,坐姿却又豪爽,更是沉着一张脸。即便不是他先审讯一般把众人情况问个清楚,众人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纷纷低头说着不敢,然后又给月梅磕了头。 月梅还是不大适应这么做主子,大概是因为她做丫鬟的时候,也被逼无奈被磕过头吧。 “好了,都起来吧。”她说道,因为囊中羞涩,而周承朗又没想到,便干脆道:“都先退下去,回头到秋兰那边领赏,一等的赏一吊钱,二等的五百钱,三等的和小丫头们各赏二百钱。灶房的孙婆子和一等的领一样的赏钱,林嬷嬷这里赏两吊。你们只要好好当差,我和大爷不会亏待你们的。” 有赏钱领,且一领就几乎是一个月的赏钱,众人个个喜气洋洋,纷纷真诚的给月梅道谢。 等人都下去了,周承朗才笑道:“没看出来,你倒是会慷他人之慨。” 其实是他没想到,这内宅丫鬟仆妇的一大堆,主母不仅要能御下,还得要能收拢人心才行。他只给了她一些银票,拿到这里还真是没法子用。 月梅却突然想到之前自己藏起来的存款了,看来有时间,得去荣安堂那边的下人房找一找,她藏的很隐秘,除了月桃以外,应该没有外人知道的。 “没办法,我手里除了你给的银票,就只有两颗金豆子,总不能把金豆子赏下去吧,这可是瑞安郡主……”提到瑞安郡主,月梅问向良明清,“对了,你说瑞安郡主应该要回京城的,也不知道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现在的身份,是不是能去拜见她?” 虽说现在知道周承朗的身份了,瑞安郡主可能帮不了什么忙,但她还是挺喜欢瑞安郡主的,若是瑞安郡主来了京城,她当然想继续和她做朋友。 周承朗自觉他和瑞安郡主清清白白的,自然不怕月梅和瑞安郡主交往,且有了瑞安郡主这个朋友,对月梅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他就道:“回头我叫人打探一下,到时 候告诉你。她若是回来了,你拿着家里的帖子去公主府拜访她就行了,她会见你的。” 周承朗叫林嬷嬷给秋兰拿了碎银子,便把他所有的钱都交给了月梅保管,月梅倒也不客气,干脆的收下放在了屋里。她现在可是一穷二白,这钱不能不拿。 等两人带着大妮儿随林嬷嬷去了库房,荷香荷枝就帮着秋兰把赏银发完,拉了她到一边说话。 “秋兰,你在大爷跟前伺候的时间长,依你看,大爷是真的对那程姑娘上心了吗?”想到之前周承朗发火,荷香心里还有点发毛,不过再开口,依然没记性的叫月梅程姑娘。 她家里兄弟姊妹多,爹娘的差事又不好,一早就存了想给少爷们做妾的心思。做了妾,就算不能生下一儿半女,那也是吃香喝辣,还能拿点钱贴补家用。若是运气好,生了一儿半女的,生了男孩儿下半辈子有了依靠不说,还能分了大房的家产。便是生了个女儿,那也是小姐,照样可以捞到不少好东西。 老夫人既然把她送来了大爷这里,虽然大爷是有些可怕,但她不能忘记自己的目标。何况比起那个程姑娘,她明明更好看一点。 之前屋里发生的事儿秋兰并不知道,但周承朗训她的事儿她却没忘,荷香不怕死,她却很惜命。 她笑道:“这我倒是看不出来,我以往是二等的,升了一等后大爷就常年不着家,其实我对他还比不得荷枝姐姐了解呢。毕竟荷枝姐姐可是老夫人跟前伺候的,算是随大爷一块儿长大的呢。” 荷枝却不肯说自己的看法,她说道:“我在老夫人跟前可不得势,在大爷面前就更不用说了,这不今儿刚来,就给我改了名儿,还是随荷香叫的呢。” 秋兰忍不住笑,这可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到了聚福堂,说改名儿就改名儿了,也真是有够丢脸的。 荷香愤愤不平的道:“就是,咱们的名字可是老夫人赐的,叫的好好的,凭什么因为程姑娘就改了!月梅,居然叫程月梅,这名儿一听就是丫鬟名儿,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了,居然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了。” 月梅? 对,曹妈妈好像是说,这个大奶奶是叫月梅。 荷枝蹙眉想着见到月梅之后她的一举一动,终于发现自己为什么觉得她熟悉了,原来是她不仅名字叫月梅,说话的姿态,走路的姿势也都像月梅。 她和月梅住在一个屋子十几年,从小一起长大,最不喜欢月梅明明是 个丫鬟,说话行事时却总是透露出主子款。而且不管是大爷还是二爷,居然都瞧上了她,可她却不肯随了任何一个。 她费尽心机得不到的,她坐着不动就飞到了面前,偏偏她还压根就不要! 荷枝越想,神色就越慌,虽然明知道自己是多想了,但仍然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了出来。 年前她离开后的第二日月梅就死了,都说是得了风寒死的,可她却不信,她是亲眼看见她当时是什么状态的,虽然看着虚弱,但绝不会是熬不下去的模样。 这里面是有隐情的! “荷枝姐,你怎么了?”荷香推了下荷枝,关切道:“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荷枝一下子打开荷香的手,“我没事,就是突然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屋里了。” 说完,她匆匆转身,飞快的走了出去。 ----- 月梅和周承朗商量把东侧的厢房给大妮儿住,在库房里挑好了房间里要摆放的家具后,就叫人先搬了过去。 倒是他们打算住的房间,月梅并不打算怎么改,只叫人搬了一个四开门的衣柜,一架绣了红梅报春图的屏风,几个汝窑美人觚留着插花,一个从前良氏用的梳妆台,因着有配套的梳妆镜,便示意可以了。 这些自有下人送到房间里来,周承朗便顺便带了月梅在聚福堂这边先转了转,等外头的裁缝铺子来了人,打发丫鬟请了二姑娘过来陪着,他便先去了书房。 二姑娘周欣蓉是庶出,今年已经十七岁,按理去年就该出阁了。不过因着未婚夫那边的祖母突然没了,男方要守孝三年,二姑娘就也耽搁了下来。 她的姨娘长得并不如何好看,而她似乎又没遗传到大老爷的优点,因此在周家五位姑娘里,她算是长得最不好的一个。不过虽没有外貌,但二姑娘却是极有内秀的一个人,月梅的字就是从她学的,她的未婚夫据说对她死心塌地,就是仰慕于她那一手的好书法。 “大嫂。”她很有礼貌的对月梅行礼,然后安静的退到一边,等月梅量好了身,才走过来道:“不知道大嫂喜欢什么颜色,我瞧大嫂皮肤白皙,穿什么颜色该是都好看的,这匹银红的,这匹翠绿的,还有这匹桃红的都极为不错,今年京中流行上衣穿亮眼些的颜色,至于下裙选择素淡一些,将亮眼压下去一些便是了。” 裁缝铺子跟来的一位娘子闻言就笑道:“周二小姐说的是, 大奶奶肤色白皙,什么颜色穿了都好看。如今虽说快要开春了,但京里倒春寒也还要不短的日子,这翠绿和桃红的可以做了两件紧身的小袄出来。”她手指点过那两匹二姑娘指着的布料,又往一边的一匹白色绣着不知名小花的布料上一点,“用这匹做下裙,倒是和翠绿桃红的都相配,不过还有这一匹。”她手指移了移,指着另一边,“这匹绣着茉莉花的,和桃红的那匹相配。大奶奶您觉得呢?” 她是新媳妇,又是准备的这几日就要穿的,这两个颜色倒是都还不错。 “行,那就这么着来吧,我家二妹妹眼光好,我听她的。”月梅笑道。 二姑娘闻言腼腆的笑着。 那娘子却是把二姑娘和月梅都好一通夸。 这般选好后,又在二姑娘的建议下选了做四套春装的料子,然后才命人送了裁缝铺子的人下去。 府里姑娘太太每季都要做衣裳,光是府里的针线房人是不够用的,从前太太小姐的衣裳,都是请了这据说是京中最大最好的裁缝铺子里的绣娘做的。因而结账什么都是公中来出,月梅这里并不需要付钱,这个周承朗是已经交代过了的。 选完了料子二姑娘就提出告辞了,月梅留她喝茶她都没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连坐一坐都没曾。 月梅倒也能看得出来,她虽然客气,但态度却疏离,很明显是不想和自己过于亲近的。 月梅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她是庶出,从前就只缩在自己屋里不管外面的事儿,如今即便周承朗做了侯爷,可她一个在柳氏手心里讨生活的庶女,在未出嫁之前,是不敢得罪柳氏的。 周家分为三房,虽然没有分家,但因为府邸较大,所以也算是三家分开,各住各的院子的。聚福堂在荣安堂前面,是将军府的中心位置,从前也是大老爷和大太太的住处。二房在东,三房在西,柳氏带着二姑娘三姑娘虽然也住在大房这边的大院子里,但却要再往前一些,离着聚福堂还是有段距离的。 二姑娘匆匆往前走,还没走到院子门口,就瞧见门口杵着的人了。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迎了上去。 “妈妈您怎么在这儿,是有什么事吗?”她主动跟柳氏跟前的婆子打招呼。 那婆子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道:“太太要见姑娘,姑娘快随奴婢来吧。” 柳氏见了二姑娘,立刻冷脸训道:“你这是去哪儿了?你可别忘了,你虽然还没 出阁,但已经是定了亲的人了,哪里有定了亲的女儿家像你这样抛头露面的?你就不怕你婆家那边知道了,说咱们家不会教女儿?你自己不想好就算了,可别带累了你三妹妹。” 抛头露面,她只是在家里走了两步,算什么抛头露面? 二姑娘心中委屈,面上却不敢说什么反驳的话,只垂下头认错道:“母亲教训的是,女儿受教了,往后再不敢了。” 二姑娘一向是这样,不管有错没错,永远第一时间认错,叫柳氏几次想借题发挥都没有法子。若是从前柳氏也就算了,但今儿她正被周承朗和周老夫人气着了,心想着她没有办法教训周承朗就算了,难道也没有办法教训这个庶女了吗? “既然说我教训的是,那就证明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她冷哼道:“既然知道错了,那正好,这就给我出去跪着!不跪满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二姑娘一愣。 周家还从来没有体罚过女孩儿的。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听嫡母的话,就见柳氏已经跳起来,气急败坏的指着她,看样子不是要骂,简直是想冲上来亲自教训她了。 她吓的连连后退,恰好此时听到了天籁一般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娘,你干什么呢。” 三姑娘经过二姑娘的时候,安抚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就上去扶住了柳氏。跟着三姑娘一块过来的柳芳如则趁机扶了二姑娘,把她给拉了出去。 “二表姐,你还好吧?”柳芳如今年十六,比二姑娘小一岁。 二姑娘呼出一口气,淡淡笑着点了点头。 柳芳如回身看了一眼,见里面柳氏已经被三姑娘安抚的坐了回去,就安慰般拍了下二姑娘的肩头,“二表姐,你也别生姑姑的气,她今儿其实是被气坏了,平日里她不是这样的。三表妹在里头劝她呢,她一会儿回过味来,只怕是要对你觉得抱歉呢。” 二姑娘点点头,似乎一点也不生气般顺着柳芳如的话,道:“是,柳表妹放心,我知道母亲是怎样的人,不会记怪母亲的。” 柳芳如见二姑娘油盐不进的模样有些急,忍不住干脆不这么遮遮掩掩了,直接明了的问道:“听说你去了周家表哥那边,那位……那位程姑娘,她人如何?” 二姑娘了然的一笑,她就知道,这柳芳如不会突如其来的对她好。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方才过去只是帮着选了几匹布料,倒是和那位……都没 怎么说上话,还真不知道她人如何。”她一个庶出的,在家不得不听柳氏的,但出嫁了却得靠着大哥,她反正是不能在中间起到坏作用的。 柳芳如不甘心,抿了抿嘴唇,再次问道:“那,那你瞧着她和周家表哥相处的时候,如何?” 这话叫她一个做妹妹的如何回答? 二姑娘仍然摇头:“我过去的时候,大哥已经去书房了,我倒是没瞧见他和那位在一起呢。” 周承朗去书房了? 柳芳如听到这儿,却是眼睛一亮,觉得心里有数了。 ☆、第60章 月梅瞧着下人先帮大妮儿把房间收拾出来,这个自打听她危言耸听一番后就一脸郁色的小姑娘,在看见这么漂亮的房间后终于笑了。 “月梅姐,我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这间房比我和二妮儿小宝三个人睡的那间还大,这以后就是我的房间了吗?”她这边看看,那边瞧瞧,最后拉着月梅兴奋的问道。 月梅也很高兴,笑道:“当然了,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 “耶!” 大妮儿兴奋的喊了一声,然后扑上了刚铺好的大床,在上面扑腾了两下后,忽然不动了。 “怎么了?”月梅忙走过去。 大妮儿坐起身,叹息道:“我爹娘,还有二妮儿和小宝,他们都没有瞧过这么好的房子,也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床,盖过这么好的被子呢。” 月梅摸了摸她的头,犹豫了下,才说道:“以后这些就都是你的了,等你的伤瞧好了,你若是想回家去看看,可以把这些东西带回去,送给你爹娘还有二妮儿和小宝。” 虽说救她的人是大妮儿,她要报恩,也只用对大妮儿报恩。但如果大妮儿孝顺,不愿自己过这样的日子,叫家人过穷苦日子,她想拿回去一些东西,月梅觉得也能接受。 毕竟当初她要带大妮儿走的时候,她娘可是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的。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个很疼爱女儿的娘。 “真的吗?”大妮儿激动不已,“这些真的给我了?我真的可以把这些拿回家里吗?” 月梅点点头。 大妮儿却忽然又摇头了,“不,这不行,这是良大哥家的,你是良大哥的媳妇,这应该是你们的,我不能拿。不过月梅姐,我今天想了好久,觉得你说的对,女人也可以赚钱的。月梅姐你觉得我可以做什么赚钱呢,等我赚到钱了,你带我去买这些好的被子吧,我带着我自己买的被子回去送给我爹娘。” 虽然她不介意给大妮儿多一些东西,但现在看来真的有点慷他人之慨了,就如大妮儿说的,女人也可以赚钱养家的,而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应该教大妮儿点有用的东西。 “大妮儿,我教你做点心吧,还有你不是喜欢做绣活吗,这府里有绣艺非常好的绣娘,你想学哪一种,到时候我找了绣娘来教你,到时候你想做点心卖钱也可以,想做绣活卖钱也可以,随你自己愿意。”月梅说道,同时也在心里想,自己到底要如何赚钱呢? 大妮儿高兴 的拍着手,表示自己两样都要学。 “大奶奶,老夫人那边差人来请,让各房都到荣安堂去用晚饭。”秋兰在门口回禀道。 “好,知道了。”月梅起身,拉了大妮儿起来,检查了下她身上没有什么不妥,便拉了她出去,“大爷那边去请了吗?” 秋兰道:“去了,荷枝过去请了。” 荷香不肯出来请人,本来她是想让荷枝来请大奶奶的,谁知道荷枝不肯,硬是要去请大爷,她也就只能同意了。 月梅嘴角勾了勾,点了点头。 秋兰见月梅什么也不问,不由得心塞,到底是自己的话说的不够有暗示性,还是这大奶奶是乡下来的,见识过少,蠢到什么也没感觉到? 就算先前不知道打听府里的事儿,但不都是说女人在对男人的事情上都很聪明敏/感的么,怎么大奶奶就这么迟钝呢? 她微微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大奶奶,您可能不知道,这荷枝她……”她故意话说一半,想等着月梅好奇来问。 月梅拉着大妮儿目不斜视,像是完全没听到秋兰的话一样。 秋兰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说吧,好像大奶奶明明不介意,她硬是要卖消息一样。不说吧,她话都说一半了现在不说了,大奶奶若是以此为理由,她可算是犯错了。 “荷枝是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十几年的老人了,她和大爷从小算是一同长大的,大家都晓得她一直想攀了高枝儿做妾。”秋兰不情不愿的说道:“大奶奶,我瞧您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这才跟您说的,您可得注意点。” 这种你们都不知道我知道你们每个人是什么德行的感觉,为什么这么爽? 月梅忍着笑,绷着脸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秋兰你以后帮我盯着她,她如果有什么不对,你记得要告诉我。” 大奶奶突然而来的任命,让本来还颇为期待的秋兰简直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恹恹点了点头,连表忠心都懒得表了。 大奶奶这么笨,表忠心也许她都不懂。 月梅和周承朗在院子门口遇到了,荷枝就跟在周承朗身后,但是看到月梅,她却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等月梅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更是干脆利落的退后了好几步,一副完全不想和月梅正面相对的模样。 月梅看了她一眼,便扭了头。却不知道她回头看荷枝的那一眼,又让荷枝心底生出了诡异的熟悉感,吓的小腿肚 子直抽抽,靠扶着秋兰,才勉强跟着到了荣安堂里。 二房三房全部的人都到了,但是大房人却没到齐。不止是柳氏,二姑娘三姑娘,还有那个柳芳如,都没有过来。 众人是在荣安堂的花厅里用的饭,因为人没到齐,菜自然还没上。周老夫人瞧见周承朗和月梅,便笑着招手叫了两人到了跟前。 “怎么样,还习惯吗?屋子布置好了没有?缺什么少什么别客气,直接跟你二婶娘说,你二婶娘管家,家中这些事儿都得找她的。”周老夫人拉着月梅的手,呵呵笑着。 月梅心底的感觉却有点奇怪,从前她和老夫人一主一仆,但老夫人其实对她也是有几分真心的,不然她也不会临死都还记挂着她的身体。但是现在,刚到周家一天,就感觉到她老人家处处表现出来的不喜欢,一时间她倒是不知道要拿如何心态去面对老夫人了。 虽然管家的权利她从来就没想过,但是老夫人这连说都不说一声,未免也有点太不把她看在眼里了。 王氏却是一脸的淡然,虽然周承朗现在已经是侯爷了,但娶了这么个媳妇回来,这管家的权利她捏在手里照旧是稳稳的。 不过,她却瞧了眼周承朗,然后又看了眼月梅,才有些为难的道:“娘,这样恐怕不大好吧?从前我管家,那也是因为承朗还没成家,如今承朗成家了,这家就应该叫承朗媳妇来当才是。毕竟如今承朗可不比从前了,他可是威远侯了。” 周承朗举起茶盏喝茶,像是没听见这话一样。月梅接到他使的眼色,自然也是一脸茫然,表现出自己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的模样。 王氏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她没想到,她都这么说了,周承朗和月梅居然都不出来推辞。她的话起的太高,倒是把自己架在了高处,现在她如果不卸下这管家的权利,好像都有点过份了似地。 周老夫人却是叹气,心想着朗哥儿不说话那自然是对的,男人嘛,后宅的事情本来就不该插手。但是这程月梅,一脸的茫然,这是根本就没听懂老二媳妇说的是什么啊,这个样子,怎么能做好未来的侯夫人? 她笑着给王氏搭下来的梯子,“成家了又如何,年纪轻轻的,都还什么都不懂呢,哪里会管家。再说了,他们当务之急可不是管家,朗哥儿可都二十二了,老二二十二的时候,大姐儿可都五岁了!” 大姐儿说的是周家的大姑娘,王氏的长女周欣琼,早几年就出阁了,如今膝下也有了一儿一女两 个孩子了,说起来这大姐儿比周承朗还要小一岁呢。 这个话月梅可不能表现出听不懂了,她微微垂下头,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反正不答话了。 周老夫人也没在这话题上多说,而是岔开话题,问曹妈妈道:“你去大太太那边看看,瞧瞧是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曹妈妈应下,正要出门,外面走来两个急匆匆的身影,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二姑娘和三姑娘。 两人到屋里先给长辈行了礼,然后才道:“祖母,我娘方才忽然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冻着了,有些闹头疼。所以让孙女来给奶奶告个罪,她晚上就不过来了。” 中午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就不舒服了,周老夫人知道柳氏是心里不舒服,这是在耍性子呢。 她也懒得管,倒是瞧了瞧三姑娘的身后,诧异的问道:“你柳家表姐呢,怎么也没有过来?” 月梅掀了眼帘子看了周老夫人一眼。 这老太太,是真的想给大孙子多弄几个女人啊。两个虎视眈眈的丫鬟还不算,这还加一个柳家的小姐,若是柳家小姐真的嫁给周承朗,自己只怕就只能做妾了吧? 真是呵呵,让柳家小姐做妾她都不干,就更别提让她做妾了! 她抬起头,狠狠瞪了一边的周承朗一眼。周承朗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听见三姑娘回道:“我娘突然不舒服,表姐就留下来照顾她了,说今儿是咱们家的家宴,她就不过来凑热闹了,还请祖母恕她失礼了。” 周老夫人就满口赞道:“这孩子,唉,这么孝顺,夸都不知道要如何夸的,怎么会怪她。” ☆、第61章 柳芳如此刻正陪着柳氏。 柳氏心中郁郁,看着柳芳如,便也是各种的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我给你创造了那么好的条件,你不知道想想法子哄了老夫人和周承朗,尽知道躲!” “你还当你是柳家嫡出的大小姐呢?你爹已经不再了!” 是啊,她爹已经不再了。 她不再是昔日被家里姐妹们捧着的柳芳如,而变成了需要仰人鼻息活着的柳芳如了。当初爹爹还活着的时候,姑姑在周家不也要靠着父亲撑腰吗,如今爹爹过世还不到两年,姑姑就彻底把爹爹当初对她的好忘尽了。 到底是庶出的,重利实际,眼里只看得到有用的。 “姑姑说的是,芳如自然知道如今自己的处境,只是今儿确实不是芳如不想争取。周承朗刚回来,那个程氏又是他的救命恩人,若是今儿我杵在那边,不仅老夫人觉得我不懂事,怕是周承朗都要觉得我碍眼的。”周承朗虽然不可能看上那个程氏,但是他却一向的重情重义,既然程氏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又娶了程氏,自然不会允许有人在程氏进门的第一日就打程氏的脸。 柳氏却听不进去柳芳如的话,她只觉得柳芳如是在狡辩。 “周承朗最是孝顺老夫人,老夫人昨儿个明明已经答应了你,你提出来,全家人都在,只要老夫人应了,周承朗就不敢不应!”她大声说道,狠狠剜了柳芳如一眼。 柳芳如叹气,这个姑姑是个蠢的,但怎么就能那么好命,嫁到了周家呢。如果自己也早早嫁了人,甚至于只要是订了亲,爹娘没了,日子都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吧? 她心底不由就苦涩一片。 “老夫人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的,咱们回头找时间去和老夫人说就是了。但当时,我是可以说出来,但不是担心会伤了姑姑你在妯娌间的颜面么?”她小声的道:“我听家里的大伯母说,周家的二太太最是个厉害人物,时常仗着自个儿的身份不把旁人瞧在眼里。我倒是没什么,但就是担心因为我,而叫姑姑你脸上蒙羞。” 听柳芳如这么说,柳氏脸色才略微好看一些。 没错,王氏是总爱显摆自己的嫡出身份,事事上都想压着她这个大嫂一头,因为大老爷没了,这家被王氏当了去,在老夫人那边也是她更有脸面。她那样的性子,的确可能会因为这事儿嘲笑她。 “既然知道你姑姑我过的辛苦,你就该早点拢了周承朗的心,也好把这管家权 从二房手里夺过来!”柳氏说道:“明明是大房承的爵,凭什么叫二房来当家!” 见柳氏不再一味怪罪自己了,柳芳如松了口气,笑了起来,“说起这个,姑姑你就别担心了。那个程氏,不是说是乡下的姑娘么,别说管家的本事了,怕是字都不识几个的。老夫人那么疼周承朗,想来不会让他娶个这样的女人做正房的。” 这样,她的机会就更大一些了。 她爹娘虽然去世了一年多,可是她从十二岁就开始学管家了。威远侯府并不大,总共也就只有三房人口,她并不担心管不了。 柳氏此时终于有了笑模样,看着柳芳如道:“那你先回去吧,今晚上就别睡了,熬一夜,明儿也不许上妆,一早上我带你去见老夫人去。” 熬上一夜……到底不是亲女儿,就是不心疼。 柳芳如点头应下,出门寻了绿枝,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绿枝很心疼柳芳如的处境,回到房间没有外人了,瞧着柳芳如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小姐,实在不行,咱们去江南吧。夫人虽然很少回娘家,可从前江南那边的老太太却时常寄东西过来的,逢年过节的时候,夫人也是几车几车的叫人送了礼回去。小姐,咱们带着少爷去投奔您外祖家吧。”柳芳如的母亲是从江南嫁过来的,因为路途远,所以平常很少回娘家。 柳芳如闻言,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前世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她曾想过求助外祖母。可是信送去了几封,却一点回应都没有,还是后来弟弟没了,她也堕落了,才辗转得到消息,当年自己母亲过世后,外祖母就伤心过度,没到三个月就没了。 听说,那时候外祖母派来接他们姐弟的人都到了半路,后来外祖母没了,人也被舅舅和舅母追了回去。 “没事的绿枝,咱们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也不觉得委屈。”柳芳如是真的觉得挺好的,她在周家住着,不用担心吃喝穿住,弟弟留在柳家,还能有先生教着读书。这可比前世好太多太多了。 只要她争气些,能嫁给周承朗,以后的日子自然会越来越好。就是……就是实在不行,哪怕是做了平妻,又或者哪怕只是做了妾,她都会死死守在周家,绝不出去的。 不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弟弟和绿枝。 重来一世了,她就算没有办法扭转乾坤,但总归不能再叫弟弟和绿枝早早就死了。 ----- 荣安堂的一顿晚饭,吃的众人心里都不大痛快,尤其是女人这边。 王氏是因为管家的事儿,虽然老夫人给了台阶下,但她仍然觉得没脸。周老夫人则是瞧着月梅,虽然月梅站有站像,坐有坐像,就是吃饭的仪态也一点不比几个孙女差,但她看着,总觉得若是柳芳如,应该能做的更好些。 她知道自己是偏见了,可是这样一个从乡下来的姑娘,如何能配得上他的孙子?别说,孙子现在已经是威远侯了,她连孙子的一个妾做着都勉强,何况是正妻。 四个姑娘,更是每人心里有每人的想法。 若说唯一心里还算痛快的,那也就是李氏了。她是个精明人儿,又是庶出媳妇,自来就什么都愿意落后一步的。虽然吃了王氏不少的亏,但如今周承朗做了侯爷,又有了媳妇,她只瞧着二房的笑话就尽够了。 一顿饭在诡异的气氛里结束了,老夫人念着周承朗劳苦奔波才回来,也没留着他说什么,只打发众人早些回去了。 老夫人没给周承朗向全家人介绍月梅的机会,自然月梅也没有时间来认清这家里的人。周承朗大概可以猜到点祖母的心思,许是没有看上月梅,但他既然认可了,就不会由着她在这家里身份不尴不尬的。 虽然知道接下来的举动可能会叫老夫人不高兴,但日后他查清楚是谁害得他差点失去一条腿后,他可是不会看在老夫人面子上不计较的。所以既然注定了要伤老夫人的心,还不如就从现在开始,先一点一点的,也好叫她有个准备。 他就叫住了正要走的人,“二叔二婶,三叔三婶,请留步。” 众人停住脚,回转头看过来。 周老夫人的脚步也顿了顿,然后在曹妈妈的搀扶下回了身,“朗哥儿,这是怎么的了?今日你回来,忙忙碌碌的大家都已经累了,若是无事,就叫你二叔三叔他们早些回去歇着吧。” 周承朗笑道:“祖母先回去歇着吧。月梅这边还没拜见过二叔和三叔,家里的姐妹兄弟也都还没见过,一家子的人,若是人都认不全叫外人知道了也要笑话,我领着她先拜见一下。” 这个以为发生了意外的孙子刚刚回来,又是这么笑着和她说话,周老夫人想拒绝也说不出口。犹豫了一刻,只好点了点头,但背转过身去时,脸上却蒙上了浓浓的郁色。 周承朗带着月梅拜见了二房三房的长辈,然后又受了几位姑娘几位少爷的礼, 便也就各自散了。 王氏却在门口等了周承朗和月梅,留了二老爷和周承鸿周承远陪着周承朗,她则亲热的拉着月梅说话:“听说承朗已经叫了珍宝坊明儿来人了,这首饰明天选选也就得了,但衣裳这块,不知道这两日能不能赶着做出来。之前家里姑娘们的春装已经定了下来,我瞧着你和二姑娘三姑娘身形都差不多,就暂时从她们的春装里头拿两身给你,暂且将就穿着穿着吧。这出来进去的,你总不能还穿着这旧衣裳。” 柳氏本就对她不满,她要是再拿了三姑娘的衣裳,那岂不是气死柳氏了? 再说,现在她穿着小袄都还有些冷,春装那么着急做什么? 她又不是一辈子没见过好衣裳,那么着急。 如果不是身在这个位置,又有周承朗的提醒,月梅还真不能立刻就发现王氏对她表示关切的话里,也能连着下几个陷进。这是吃饱了撑的不想干别的,心眼子全用来想怎么害人了。 她就笑着摇头道:“多谢二婶了,只不过这天还冷着,暂时倒是不急着要春装。今儿已经定了两身冬装了,大爷说这两日也不需出门,等这衣裳做好再出门也就是了。” “他们男人懂什么!”王氏笑道:“这回来了,你可是新媳妇,咱们家人都还不认识你呢,这两日总得要上门见见你的。还有,承朗外祖家那边的老夫人和舅老爷舅太太都挂记着他,你也总要随着他去一趟的。不过你说的也是,现在穿春装是冷的,这样吧,你等着,我这就叫了欣蓉和欣慧过来,问问她们有没有还没上身的冬装。” 王氏说着,就松了月梅的手,回身打算叫跟在后头的二姑娘和三姑娘。 二太太这是一定要自己去得罪柳氏吗? 自己进府里来可不曾有一点对不住她,她就那么看不得自己好? 月梅忽然有些厌烦,她停下脚,拉了王氏的手,认真的看着她道:“二婶近日是不是太忙了些,二姑娘和三姑娘都还是姑娘家,我已经是妇人了,哪里好穿姑娘家的衣裳。我知晓二婶是关心怜惜我,不过衣裳今儿已经定了,裁缝铺子那边答应这一两日就赶出来的,兴许明儿就能得了。倒是首饰这里,姑娘家的首饰我如今不适合佩戴,二婶若是真的怜惜,不如请送几件首饰与我吧,也免得去了外祖母那边,叫她老人家瞧着我没有像样的首饰,而觉得咱们周家没落了。” 王氏生了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可她父亲是清流官员,出嫁时候嫁妆只是面上好看 ,实际值钱的没有。而二老爷明面上又是个不务正业的,喜欢赏花看月,在国子监任了副主事,俸禄本就不高,还这么大的开销,往往王氏还需要补贴她。 这样的情况下,她自来就把钱财看得极为重要。她管着家,只会往二房拨拉钱财,若没有老夫人的吩咐,寻常过年过节赏钱都少的可怜,何况现在月梅是直接问她要首饰。 她脸色立刻就僵住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个笑脸来,道:“行是行,就是我到底这个年纪了,首饰都是老款式,怕你们年轻人不喜欢呢。” 她觉得对这个程氏,真的不能像看正常人那样去看了。方才在荣安堂她就已经吃了一回亏,没想到现在又吃了一回,侄儿媳妇问她要首饰,她还真的不好拒绝的,可是给出去,都是真金白银,她又如何能舍得。 她虽然不悦,但同时心里对月梅也升起了鄙视和小看的念头,到底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哪里有这么直接要东西的。 不过倒是也好,心思浅白易懂,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月梅瞧她吃瘪心里就舒坦,哪里会顺势说不要,她笑着道:“既然这样,那二婶可得多挑几套来,我也好选一选。” 如果王氏真的多挑几套来,她干脆就全都收下,怕是心疼也心疼死王氏了吧? 不过她现在确实是缺首饰的。 珍宝坊的首饰更新换代的很快,明儿送来的肯定都是新款,戴着新款虽然会叫人赞一声会打扮,但如若都是新款,那旁人心里怕是要猜,她压根就不得周家老夫人和几位太太的心了。她本就出身卑微,若是还因着这个被瞧不起,日后的路可不好走。 想到这儿,月梅觉得都有些手足无措了,老夫人这么不喜欢她,她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讨好。 总不能跟以前做丫鬟时候一样,帮着老夫人按揉太阳穴,缓解老夫人的头痛。又或者是做了老夫人喜欢吃的点心,哄了她的欢心吧?先不说她如今的身份不是丫头了,一来就做那样的事儿会不会不好,单是她会那按摩的手法以及会做那些点心,怕是就要叫所有人吃惊了。 王氏被月梅大胆又不要脸的索要给吓跑了,月梅才拉着憋不住笑的大妮儿,慢慢的跟在周承朗后面走着。 房间早都已经布置好了,把大妮儿送回去的时候,月梅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叫了丫头过来给她用。没等她想好,周承朗就已经吩咐了荷香带着两个小丫头过来了,三个丫头站在大妮儿面前, 异口同声的叫着“姑娘好。” 大妮儿窘的脸都红了,连连摆手叫她们别这么叫。 周承朗却笑道:“没事,就让她们这么叫。大妮儿,你如今是我认的义妹了,在周家你便也是家里正经的小姐,有些事情你得习惯起来才行。” 周承朗不再是一脸大胡子后,大妮儿几乎都有些不敢认,实在是太好看了,她在程家村长到十二岁,还从来没有见过比周承朗还好看的男人,就是村里最好看的董秀才,其实也不如周大哥好看的。 这样好看又有身份地位的男子,以后就是她的大哥了。 她心里有些慌乱,可是却实在接受不了这么被人伺候着,于是就求救般的看向月梅。月梅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吩咐荷香几人,“你们好好照顾姑娘,姑娘一开始还不习惯有人伺候,你们就先随她,慢慢来就是了。” 有周承朗在,荷香老老实实的领着小丫头应下了。 回到屋里,月梅才问周承朗关于大妮儿是怎么打算的。 她是想照顾大妮儿没错,但是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借着周家的家世把大妮儿当个小姐般养着。毕竟这些都是周家的,不是她的,但如果是周承朗主动给的,那就不一样了。 周承朗只要能护着大妮儿,随便找个人,只怕都能供得起大妮儿一辈子这样生活。到时候有周承朗护着,她再教的大妮儿别那么傻,想必大妮儿的日子不会过的不好的。 “先给她治伤,还有你的,你的也要看。等伤治好了,先在府里养上两年,请了先生来教着认些字,学学女红什么的,到时候就把她嫁在京里。我们时时刻刻能看着,护着她,她即便容貌上略微有些缺陷,也不打紧的。”周承朗是不知道月梅到底有多深的,他也担心月梅管不好家,但是月梅已经是妇人了,就不好再请先生。倒不如他无事的时候,多教教她,“外院有我的书房,这院子里也有个小书房,你若是要看书写字,就只管去我书房里。” 怎么说着大妮儿,又说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如果大妮儿能留在京城,那肯定是比回去要好的。 月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催着周承朗去洗漱一番,早点休息。 周承朗点点头,走到了屏风旁边,伸着手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人进来。他不由得伸了头去看,却见月梅趴在罗汉床上,正捡了本放在旁边的游记在看。 他不由得失笑,只好自己脱了外衣,着了中衣 中裤的出来。 月梅腰肢纤细,仗着屋里没人,趴的姿势不大顾忌形象,两条腿还一上一下的晃荡着。周承朗从屏风后面出来,瞧着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微微挺翘的臀部,以及乱晃的双腿,不知不觉中午那会儿的念头就被勾了出来。 他走过去,从后面搂住月梅的腰,也趴了下去,“天气这么冷,一个人洗有可能会冻着,不如一起吧?” 这是在邀请她一起洗鸳鸯浴吗? 月梅侧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承朗,真是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周承朗。从前看着可是一本正经的,就是两人有过的两次床上经验,也都是互相配合摸索着来的,这回了家,他居然连鸳鸯浴都好意思提出来了。 没吃过猪肉,但月梅在电影里还是看过猪跑的。 她对这个当然不抵触,但是这儿毕竟没有淋浴,两个人窝在浴桶里未免太奇怪了吧?而且万一周承朗忍不住了想跟她做点什么,她都已经是人家的妻子了,拒绝也不好,可是在浴桶里,她还是有些接受无能的。 “我不冷,你若是冷,叫人把水给烧热些。”月梅微微脸红,但还是直言拒绝了周承朗。 周承朗好生失望,捏了把她的脸颊,才不情不愿的起身走了出去。 月梅看这古代的书还是稍微有些吃力的,虽然从前跟了二姑娘学了写字,但都是照着二姑娘写的字帖临的,而且她是丫鬟,每天都要当差,能写字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她一页纸都还没翻完,周承朗就已经洗好出来了。 周承朗把书夺了过去,催促道:“你也快些去洗!” 月梅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一个人连急色的模样都那么好看,她都不知道是该怪自己花痴,还是该怪周承朗轻浮了。结果她刚洗好正准备穿衣服,周承朗就冲了进来,拿着一条毯子把她一裹,直接就抱了出去。 一时间被翻红浪,月梅叫他折腾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临睡着的时候她还都在想,亏得她没有洗头发,不然这么一折腾,明儿肯定要着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熟悉的地方了,虽然不是从前的住处,但月梅的生物钟还是一早卯时刚到就把她叫醒了。她睁开眼睛,便看到周承朗已经在屏风后面穿衣服了,那边的油灯被屏风当着,光线倒是不亮,而他动作又很轻,所以才没把她吵醒。 倒是她坐起来的动作吵到周承朗了,他转过屏风查探, 见她已经坐起来了,便道:“吵着你了吗?我马上就好了,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外面还一片漆黑呢,月梅摇了摇头,问他,“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去上朝,还得跟皇上谢恩。”周承朗边说话,已经把朝服整理好了,走过来摸了下月梅的脸,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再睡一会儿吧,一会秋兰会来叫你,你只要在辰时前到荣安堂就可以了。” 晨昏定省,月梅做了周家的孙媳妇,就不能不做分内事。 她点点头,跪坐在床上,帮周承朗把衣服领子的位置理了理,才笑道:“好,那你快去吧,别迟了。” 威远侯府离皇宫不远,而且周承朗又是骑马,所以倒也不着急。又交代了月梅几句,才起身离开。 从前在将军府,月梅都是这个时辰起床的。老夫人觉少,她是老夫人的丫鬟,不得不早早起来伺候着。现在醒了,她也睡不着了,想着程月梅的身体不怎么样,于是干脆起来,在铺了地毯的室内练了好一会的瑜伽。瞧着外面天渐渐亮了,才起来往净房里去。 听到屋里的动静,秋兰和一脸古怪神色的荷枝,便把脸贴在了门上,由着秋兰问道:“大奶奶,奴婢们可以进来了吗?” 月梅是想到昨晚睡和周承朗的失控,所以打算提前收拾下净房的。但没想到,进去之后却发现两人昨日换下来的衣服都已经不见了,而且净房也被收拾整理干净,看不出昨日两人洗浴后的凌乱了。 月梅笑笑,想着周承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收拾的,她居然都没听到动静。不过,他都回了府,应该不会再一大早的去洗衣服了吧,也不知道被他放到哪里去了。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听见外面秋兰的声音,便应了让她们进来。 她从前做大丫鬟的时候,也是有小丫头伺候着的,不过月梅不习惯,所以都只让小丫鬟打了水,但是其他的都是自己来的。如今自然也一样,只不过等她彻底洗漱好,才发现荷枝瞧着她,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如同见了鬼一般。 ☆、第62章 月梅心里也是一惊。 荷枝可是和她在一个屋住了许多年的,当年她刚穿来的时候,为了应对同岁的荷枝,可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她压着心虚,十分淡定的扫了荷枝一眼,问道:“怎么,我的脸没洗干净吗,你这么看着我?” 荷枝十分慌乱的摇头,看都不敢看月梅,“没,没有。” 月梅也不敢追根问底,万一真的被荷枝发现了什么,那可就麻烦了。她和原来连名字都一样,若是被人知道她就是原来的月梅,那岂不是等着被烧死了。 她便装作不悦的哼了一声,便不再看荷枝,而是问向秋兰,“我和大爷放在净房里的衣服,被放到哪里去了?” 秋兰是觉得,这个大奶奶虽然挺蠢笨的,但耐不住大爷喜欢她。于是一向听主子话的她,自然很是恭敬,“一早被收下去了,已经送去了浆洗房了。” 月梅听得心里一滞。那里面可是有她和周承朗的贴身衣物呢,就这么送去浆洗房了……从前她做丫鬟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贴身的衣物不好假借他人之手,一直都是自己洗的。 在茫山脚下时候,一开始她答应给周承朗洗衣服,那也是不给洗内衣的。后来决定要成亲了,她才帮他一起洗了,也只有在月事来了的时候,烧热水不大方便,她才会把内衣物交给周承朗洗。 没想到这一回京城,就立刻变成交给别人洗了。 月梅心里有些别扭,然而她又不能说拿回来,我自己洗。于是脸色便有些不好看。秋兰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就转头去看荷枝,想跟她交换一下意见,却发现荷枝的脸色一片煞白,比大奶奶的还要难看。 秋兰觉得都有些没有办法理解荷枝了,她从前在老夫人跟前可是大丫鬟,怎么到了大爷这儿,就这么弱不禁风了? 果然,等到月梅打算去荣安堂请安的时候,荷枝就告了病,不肯去了。 好在荷香陪着大妮儿一道去,大奶奶身边不至于人手太少,显得难看。 月梅特意提早了两刻钟到了荣安堂,却没想到,刚到荣安堂上房的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的笑声。有老夫人爽朗的笑声,还有……年轻女孩子的娇笑声。 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让秋兰叫了门上的丫头先去回禀。 丫头进去了,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然后屋里的笑声就立刻顿住了。两个人的笑声都顿住了,好一会儿,周老夫人的声 音才传了出来,“叫她进来吧。” 月梅其实不是厚脸皮的人,如果屋里的这位太婆婆不是她熟悉的伺候了十来年的周老夫人,面对她这么不喜的情况,她可能都不愿意来俯就她。哪怕她真的很爱一个男人,可是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知晓了对方的家人这么不喜欢她,而男人又不能帮她避免和他的家人相处,她都不会嫁的。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和大妮儿进到屋里,周老夫人坐在高高的大炕上,而隔着一个炕桌的另一边,是柳芳如。 “祖母。”月梅没有多往柳芳如那边看,只是恭敬的给周老夫人行礼。 大妮儿也被她教会了,也朝着周老夫人行了半礼。 其实如果不是周承朗要月梅做正妻,周老夫人是不讨厌月梅的,甚至可以说,除了感激她救了周承朗,她还有些喜欢这个沉稳聪慧又能保有本心的姑娘。可是月梅要给她的宝贝孙子做正妻,她就无论如何都看不上了。 “快免礼。”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问道:“都吃过了吗,吃的好不好,住在府里可还习惯?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可千万别客气,直接和我说。” 这么客气,可见是真的没有把自己当作一家人。 月梅笑道:“都习惯,谢谢祖母关心。” 她这么淡然的接话,周老夫人觉得,她怕是看出自己的不喜欢了。也是,她表现的很明显,就是想叫她看出来,最好能主动提出来,她不堪做朗哥儿的正妻才好。 她就指了柳芳如给月梅认识,“这是你母亲娘家那边的嫡亲侄女儿,叫芳如,今年十六岁。最是温柔知礼,你初来乍到,若是觉得无聊没意思之类,和我这老婆子也说不到一块去,就找了芳如去和你说说话。” 柳芳如起身,朝着月梅见礼,口中叫道:“程姐姐。”又道:“我听老夫人说,周家表哥受伤危难之际,是程姐姐救了他的,不仅给他找了住处,还给他请了大夫。我听了,不仅十分感激程姐姐,还十分佩服程姐姐,您真的是女中豪杰一样的人物。若是叫我遇到这样的事,我怕只能哭着求家里人帮忙了。” 还以为你是要夸我,原来是想表示你感激我的吗? 你用什么身份感激我的呢? 月梅正心中腹诽,就见到周老夫人的脸色猛然沉了下去。 她顿时就明白了柳芳如说这话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了。 正经的女 孩儿,不可能单独外出的。即便单独外出了,遇到了外男,心地善良伸出了援手,但却不应该又帮着找住处,又帮着请大夫,这说起来是善良,是大恩人,可从这些老古董的封建思想来看,这却简直可以算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了! 不知道周老夫人是不是在想,如果当初她遇到的不是周承朗,是任何一个男人,她是不是都会这么伸出援手去救? 其实如果是在现代,看到旁人受伤,或者出事,伸手帮忙太正常了。可以打电话报/警,也可以看人家实在困难可怜,给一些金钱上的资助,这都是好人好事。但到了这古代,如果哪个女人敢这么干,立刻就可以扣上不守妇道的大帽子。 周老夫人不高兴,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了。 月梅服侍了她那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情绪变化,她虽然很鄙视这说法,但此时却不得不解释。 “这有什么,我想,任何一个人看到旁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但却还有一口气在,都会出手相帮的吧?不然,这不是成了见死不救的冷血心肠了吗?”她慢慢说道,似乎是带着回忆一般,“我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见周大哥,他几乎是整个人都泡在血里的,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我几乎要以为他是死了。都已经吓的跑出好远,可是却又担心,如果他没死,我这么走了没人救他,那他不是就真的要死了吗?” 月梅敏锐的发现,在她说到周承朗几乎是整个人泡在血里时,周老夫人面色突变,接着就忍不住捂住了嘴。 她便继续道:“我就调转了回去,大着胆子伸手在他鼻子下试探了下,结果发现他居然还有气。这人还活着,但是流了这么多血,如果不赶紧救,怕是也要活不成了。我当时哪里顾得上想别的,只是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立刻就叫了经过的大妮儿的父亲,是我的一个族里叔叔,帮着把周大哥给送去了一个老大夫那里。好在老大夫的医术是真的好,所以才捡回了周大哥的命,不过我还记得,那老大夫可是说了,若是我再晚一刻钟把人送去,那条腿就保不住了。” “啊——”听到这里,周老夫人忍不住惊叫出声,月梅再看向她时,便发现她已经满脸都是泪水了。 “月梅,月梅,真是谢谢你,真是谢谢你。”紧接着,周老夫人就因为月梅胡编乱造的话,而激动的下了大炕,走过来抓住月梅的手,不断的哭着道谢。 柳芳如眼看着这一切,将视线定格在了月梅身上。 她没想到 ,这个村姑,居然这么能说会道。她明明已经挑起了周老夫人对她的不满,可是她来了之后短短的几句话,居然让周老夫人心甘情愿的感激她起来了。 “娘!”王氏和李氏进门,瞧见屋里周老夫人抱住月梅大哭的模样,都愣住了。 “这,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哭啊,发生了什么事了?”王氏看向月梅,道:“月梅,你说,是不是你惹着了娘了?” 真是无奈! 这个家真是每个人都不喜欢自己啊。 月梅叹气,正想要解释,就听周老夫人道:“不是,不是,我是想到我的朗哥儿之前受伤,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我就忍不住的心里难受。若不是月梅,若不是月梅救了朗哥儿,若是她晚一点点救朗哥儿,我的朗哥儿就算能回来,只怕也再不能走路了……” 王氏一顿,不由得问道:“这话怎么说?” 周老夫人就把月梅说的老大夫说的话复述了一句。 月梅就发现,听了周老夫人的话后,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有了变化! 王氏是明显的一愣,李氏是惊讶的睁大了眼,跟在她们后头的四姑娘五姑娘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二爷则紧紧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三爷则是挑了挑眉头,不过四爷五爷一个由于在最后面,一个由于个子太低,她没瞧见。 这么多人都有变化,她这个笨人,想发现到底和谁有关都发现不了。 她只能一一记下,打算回头复述给周承朗听了。 因为少爷们都还要读书,姑娘们也都专门请了先生在家里教授的,所以一行人没有在荣安堂待太久,很快的就回去了。王氏和李氏一个要管一大家子,一个要管着三房的庶务,大房柳氏自己和两个女儿都没来,最后,屋里也就仅剩下月梅大妮儿,还有柳芳如了。 周老夫人却不再和柳芳如说话,反倒是叫月梅一遍又一遍的说周承朗在定兴县的事儿给她听。 月梅便挑着捡着的告诉她。她到底是服侍过老夫人的,知道她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所以没一会儿就把老夫人逗的呵呵笑,各种的夸周承朗了。 因着这一遭,她后来瞧见月桂进来上茶,联想到月梅的名字,又听人传来消息,说是月枝和月香已经改名叫荷枝荷香了,便干脆的叫住月桂和月穗,道:“月枝和月香都已经改了明儿,如今她们一个叫荷枝一个叫荷香,都是大爷跟前的大丫鬟。你们两个便也一起改了,从今儿 起就一个叫荷桂一个叫荷穗吧。” 被改了名字的荷桂荷穗谢恩不在话下。 柳芳如却是低下了头,狠狠攥住了手中的帕子。 一直到荷枝打发了小丫鬟过来,说是珍宝坊的人来了,月梅才带着大妮儿从荣安堂离开。 周老夫人在她临走的时候,几次犹豫,到底没拿出首饰来。 月梅倒是也没有过于失望,老夫人一直觉得自己孙子是龙,如今龙没跟凤凰在一起,反倒是和自己这个鸡在一起了,她老人家自然不满意。不过来日方长,只要周承朗坚定了,她也就什么都不担心了,毕竟她有金手指在,不怕在这周家被欺负到玩不动。 柳芳如和月梅一起离开的,她觉得她没有必要再留下去了,直接说明显是不可能了,还不如慢慢来,一点一点的渗透进去。 出了荣安堂,柳芳如道:“不知道珍宝坊送来的新一季首饰怎么样,程姐姐介不介意我一起去瞧瞧?” 你叫姐姐还叫上瘾了呢! 谁是你姐姐啊? “当然不介意了,柳姑娘若是喜欢,自然可以一起挑选。”月梅笑道,却对着柳芳如摇了摇手指,“不过,还请柳姑娘以后不要叫我程姐姐了,我从没被这么叫过,听着真是不习惯。按着周家和柳家的姻亲关系,柳姑娘可以叫我表嫂。” 表嫂? 她若是叫了,那岂不是就承认自己退出了? 上一世这就是属于她的位置,那时候她没有好好把握住,但是如今既然有了重来的机会,她就绝对不会放出去的。 “叫表嫂显得太不亲近了,不如我叫你月梅姐?”柳芳如前世什么没经历过,虽然被月梅话里透出的意思羞辱到了,但仍然可以面不改色的继续笑着。 对于这样的人,月梅还真是没有办法了。 一个堂堂千斤小姐,她话都说的那么明显了,都没有被羞辱到,她还能说些什么呢。总不能说,叫月梅姐也不行,你就叫我月梅,或者叫我周大奶奶吧?她敢肯定,她如果说出这话,柳芳如也不会叫的。 人家明显也惦记这位置呢。 古代真是不好,各种想着做妾的,想着做别人家老公的大老婆的,还个个不以为耻,反倒是觉得能成功上位是光荣。 月梅真恨不得这是在现代,要是有人敢点击她老公,这么死不要脸的往上凑,她就敢拎了菜刀追出去。 当然,前提是不是男人先撩骚的。 如果是男人先有了念头,那她的刀就可以追两个人,把这一对狗男女都给砍出去! 两人一路无话,快要走到聚福堂的时候,二爷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拦住了她们。 “咦,柳家表妹,原来你在这里。”二爷夸张的说道,“方才我瞧见二妹妹和三妹妹正满院子找你呢,很着急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柳芳如来周家虽然有段日子了,但因为柳氏深知二爷的德行,所以一直拘着柳芳如不许她和二爷私下见面。二爷虽然对柳芳如感几分兴趣,但被这么隔着也渐渐就没了念头,现在瞧见了虽然还有点惊艳于她的貌美,但因为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倒是表现出了几分的正气凛然来。 柳芳如却只是耳闻,并没有见识过二爷的好色,又见他并不曾盯着自己看,便十分深信不疑他的话。她也不知道二姑娘三姑娘急匆匆找她什么事,但是既然是急匆匆的,那只怕是和柳氏有关的大事。 她当下也不停留,匆匆对着月梅点了点头,提着裙子就带着绿枝跑了出去。 月梅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她,二姑娘应该被周承朗叫来聚福堂了,她就跑的没影儿了。 月梅摇摇头,正要往聚福堂里面走,却见二爷还杵在她面前。且一双眼睛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就在她忍不住要发火的时候,她听到二爷说:“她们都叫你月梅,你的名字也是叫月梅吗?是不是月亮的月,梅花的梅?” 月梅目瞪口呆的看着二爷。 他胖乎乎的身材,一张脸几乎有她两个大,但此刻一脸认真的盯着她,她居然在那张大脸上看到了伤感。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难不成二爷这个好色之徒,真的心里还记着她? “我是你大嫂!”她快速回了神,冷冷的看着二爷,“还请你自尊!” 二爷却根本没有自尊的意思,他不顾旁边的大妮儿,也不顾秋兰荷香就在一边,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了月梅的手腕,压低声音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叫月梅?是不是月亮的月,梅花的梅?” ☆、第63章 月梅从前就十分嫌弃二爷,现在被他这样无理的拦住,且两人如今还是叔嫂这样的关系,若是被人瞧见了,不知道会怎么看她呢。 她极力的想要挣开。 可二爷虽然胖,但力气却也有几分,月梅的挣扎在他眼里几乎可以忽略不提。 他直直盯着月梅的脸看,虽然不是一样的脸了,声音也不一样了,语气腔调好像也跟从前不一样,她身上没有一点像月梅的模样,但是听说她也叫月梅,他就不由自主的追了过来。 他也不知道想干什么,但就是想问问她,至于她会怎么回答,他压根就没有想过。 月梅挣不开,秋兰和荷香也似乎被吓傻一般,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她。她恼怒不已,只好怒瞪着二爷,压低声音呵斥道:“是又如何!你这样拦着我问我的名字,你的礼义廉耻呢,被狗吃了不成?还是说,你就一点不怕你大哥?” 二爷自动屏蔽掉月梅后面的话,只是突然间脸色变得阴狠起来,手上更是一瞬间加大了几倍的力气。 “是?”他问道:“谁给你起的名字?谁允许你叫月梅的?就你这样的,你也配叫月梅吗?” 月梅觉得他简直疯了。 自己叫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世界上因为有从前的月梅,这以后别人就不能再叫月梅了吗?在现代,和她同名同姓的人全国有大几百个呢!真是少见多怪! “你再不松手,我要喊人了!”她说道。 二爷却根本就不怕,他露出一脸得意的笑,道:“你不敢喊。如果你喊人,虽然看到是我在拉着你,我有可能会被祖母骂一顿,也有可能被大哥打一顿,但是你,你就别指望嫁给大哥了。” 在这个时代,女人被调戏了,世人虽然会责怪调戏她的男人,但倒霉的却还是女人。不仅被调戏了,还有可能会被休妻,这还仅仅是调戏,如果是别的,后果更严重。 这也是尽管丫鬟们不上前帮忙,月梅也不敢大叫的原因。周老夫人瞧不上她,柳氏又更是想让自己的侄女上位,就连王氏和李氏,都未必希望她能嫁给周承朗。 二爷见月梅脸色几变,明显是没有办法的模样,再次道:“你还没说呢,你为什么会叫月梅,难道是大哥给……唔……” 他话说一半就停住,然后不敢置信的回头。 月梅也满脸震惊的看过去。 大妮儿举着一块大石头,方才就是她跳起 来砸了二爷后脑勺一下的。 二爷伸手摸了摸,虽没摸到血,但他仍然气恼无比,“贱人!” 他骂道,蒲扇一般的大手,照着大妮儿的脸就打了过去。 月梅只知道不能叫他打到大妮儿,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大的力气的,上前跳起来就勒住了二爷的脖子,然后吩咐大妮儿:“大妮儿,打,照他的脸打!” 大妮儿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再是文静的女孩子,小时候都围观过打架摔跤,甚至因为有时候要带弟弟妹妹出去玩,有人欺负弟弟妹妹了,自己也是亲自出手过的。此刻见这个陌生的大胖子欺负月梅,旁人都不帮忙,她自然得帮忙。 月梅话音一落,她就又跳起来,一下子砸在了二爷的嘴巴鼻子上。 二爷前后两次被拍,顿时就觉得眼冒金星,挣扎的力气都小了。 月梅也不敢恋战,松了手,拽着大妮儿,也没管其他的下人,飞一般的往聚福堂跑了去。 “二爷,二爷,你没事吧?”荷香和秋兰却不敢就这么跑,两人忙跑到坐在地上的二爷身边,担忧的问道。 二爷身边的小厮也跑了过来。 “滚开,滚开!”他一手一个推开荷香秋兰,看着鼻子被打出血的二爷,惊慌的道:“二爷你流血了!是刚才那小丫头干的,二爷你等着,我回去告诉二太太!” 小厮说完,跳起来就往外跑。 二爷揉着鼻子,等小厮跑出很远了,才一声怒吼,“你给我回来!” 小厮听见喊声,不情不愿的走了回来,“二爷,你都被打成这样了,难道也算了吗?” 二爷虽然是周家二房的嫡长子,可是长得不好,又不学无术,但又格外的好色。在家里调戏小丫鬟还好,没人敢反抗,但在外面也喜欢调戏良家,被打就是十分寻常的事了。 所以这小厮第一时间都没想到要去请大夫,因为二爷经常被打出血。而且经常是,只要打他的女子漂亮,他被打了也不生气,不拿家里的势力去压。 小厮觉得二爷这样很浪费家中的势力。 “你告诉了娘,岂不是也告诉了大哥了?”二爷没好气的骂道,一脚踢在了小厮身上,“还不赶紧扶爷回房给爷上药!疼死老子了!” “哦。”小厮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扶起二爷。 二爷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看秋兰荷香以及跟着的两个小 丫头,像是要记住长相似地,打量了好几遍,才威胁道:“今天的事儿,谁要是敢传出去,瞧我不扒了你们四个的皮!” 四个丫头怯怯的点头,目送着二爷越走越远。 荷香道:“今天这事儿,咱们真不告诉大爷吗?” 这事儿虽说是二爷主动闹出来的,可那程氏被二爷都摸了手了,大爷若是知道了,不可能不介意的吧? 大爷若是介意了,和程氏吵一架,她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秋兰却有些后悔,刚才到底是怎么了,真被鬼迷了心窍了吗?怎么眼见着大奶奶吃亏,却不知道出手帮忙呢?若是大奶奶把这事儿和大爷一说,她已经不敢想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了。 “你要是想死,你去说好了!”她冷冷看了眼荷香,便快步往聚福堂走了。 月梅和大妮儿神色惊慌的回到聚福堂,不仅珍宝坊的人已经到了,二姑娘和三姑娘也已经到了。可是她实在心里慌乱,又害怕刚才下手过重,把二爷打出个好歹来,于是根本没有心思去挑首饰。 二姑娘和三姑娘都是生了七巧玲珑心的人,看着月梅神色不对,自然没有过多问她意见,而是互相商量着给月梅选出了五套首饰。 吩咐下人送了珍宝坊的人出去,二姑娘和三姑娘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问月梅是怎么了。 刚才的事儿,月梅并不打算说出去,她勉强稳住心神,歉意的道:“我有些不舒服,感谢两位妹妹特意来帮我选首饰,改日我再给你们赔不是。” 二姑娘摇摇头,看着她的面色小心的道:“既然大嫂不舒服,那要不要请了大夫过来瞧瞧?” 月梅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休息下就好。” 三姑娘便道:“那大嫂先进去休息吧,这首饰我叫下人给你收好,我们姐妹就先下去了。” 月梅点点头,拉了大妮儿快速进了里间。 二姑娘和三姑娘吩咐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帮着把首饰收起来,出来正好看见秋兰荷香几个人进门。她们这才想到,方才月梅进来时候,好像身边是没跟着下人的。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应该是从祖母那边才回来的,怎么下人却没跟着? 三姑娘叫住秋兰,问道:“你们四个去哪儿了?怎么没跟着大嫂。方才我瞧大嫂神色好像有些不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秋兰荷 香齐齐摇头,道:“大奶奶吩咐我们去瞧了瞧大爷回来没有,方才分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其后我们就不知道了。” 就算是要去看大哥回没回来,也没有必要四个人一起去吧?三姑娘并不相信,她冷了脸色,盯着荷香,道:“荷香,你可是祖母跟前的丫鬟,祖母将你调来聚福堂,就是要你好好伺候新来的大嫂的。若是你没有把大嫂伺候好,你可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荷香是想把刚才的事儿说出来,但却并不是说给三姑娘听,毕竟周家大房大太太和二太太那可是水火不容的,若是这话从她这儿传到大太太那去了,到时候两房闹起来,二太太知道了断不会轻饶了她的。 且三姑娘一向和善,即便现在冷了脸,她也并不怕。她就摇摇头,一脸真诚的道:“三姑娘教训的是,但是奴婢一直好生伺候着,大奶奶也并没有对奴婢的伺候有什么不满,还望三姑娘明察。” 三姑娘气得脸色一变,可她一向是发不出什么大脾气的,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秋兰怕事情闹大,忙上前打圆场,“三姑娘,奴婢知道您是担心我们大奶奶。这样吧,奴婢现在就去大奶奶跟前伺候着,若是大奶奶有什么不妥,奴婢立刻第一时间出来告诉您。” 她又没管家,一个小姑子,哪里能管到嫂子? 三姑娘被堵的哑口无言,只好算了,“不用了,你们好好伺候大嫂就行了。若不然,大哥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她提起周承朗,秋兰和荷香面色都是一变。 三姑娘却拉着二姑娘走了。 秋兰叫荷香跟着三姑娘的丫鬟去交接首饰,自己则去了上房,可是卧房的门关着,她也瞧不见里头是什么光景。只好大着胆子开了口,“大奶奶,您没事吧?” 里头大妮儿抓着月梅的手,听见外面的问话,手都吓的一紧。 月梅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吩咐秋兰进来。 秋兰进到屋里,见方才大着胆子打二爷的程姑娘吓的脸色都白了,但大奶奶,看着却像是一脸平静,半点儿不怕似地。 想到刚才自己的作为,她立刻就跪了下去。 乡下的村姑怎么了,村姑如今做了大奶奶,那就是比她这做丫鬟的高贵,该跪就得跪。 “大奶奶,奴婢该死!”她一上来就先认错,“方才奴婢真是一时间被吓傻了,没有想到要保护大奶奶,奴婢有错,求大奶奶责罚 !” 月梅其实并没有怎么生气,从前二爷虽然没有对她这么出格过,但借着送东西,还是单独叫过她几次的。那时候一起长大的月枝不会管,月桂也只当没看见,月桃倒是想管,但她都叫月桃别管的。 她其实早就面对过这样的情况了,因此还真没有怎么怪秋兰荷香不帮忙。不过现在,看着秋兰跪在这儿,她却想到如今她的身份已经不同了,她是大奶奶,秋兰不管,确实是做的不对。 “没事儿,你若是不想在我身边伺候,回头我就和大爷说,叫你还伺候他去。”月梅淡淡说道。 若是这事大奶奶就这么告诉了大爷,自己怕是命都没了吧?虽然大爷从来没有打杀过下人,但不知怎地,秋兰就是害怕,怕到虽然一直伺候着大爷,都从没想过要爬床。 大奶奶这是真的恼了! “大奶奶,奴婢知错了,求大奶奶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大奶奶!”秋兰砰砰砰就对着地面磕头,一连数个响头,磕的额头都破了皮。 月梅最是受不了这个,何况她本来也没有真的想把秋兰撵走,她还算是知道点秋兰的秉性,她没有什么大野心,也不想做妾,就想攒点钱,能嫁个不错的人,以后继续留在府里当不错的差。 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好收拢的。 “行了,别磕了!”月梅说道,问她,“方才我们回来了,二爷没为难你们吧?” 秋兰忙道:“没有,二爷的小厮就在一边,已经扶着二爷回房上药去了。二爷还说,今儿的事情不许我们四个说出去。” 看来二爷还是怕周承朗的。 既然回去上药了,没有嚷嚷请大夫,这说明伤的不重,也是,大妮儿能有多大劲。她们刚才不过是占了个巧,二爷没反应过来罢了。 月梅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额头也处理一下。还有刚才二姑娘三姑娘来帮我选了首饰,你下去收起来,明儿我和大爷要去良家,到时候要用的。” “秋兰谢过大奶奶!”秋兰颤颤巍巍的起身,出了门。 “没事吗?”大妮儿看着门口,对月梅道:“刚才我力气很大,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月梅不确定的道:“应该没事。” 大妮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就抱住了月梅,“月梅姐,你别怕,以后我也像今天这样保护你。” 月梅听着,忽然 鼻子就是一酸。 她都活了几辈子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这么说话。 大妮儿何止今天保护了她,当初吴氏的那一把火,不也是大妮儿保护了她吗?可是,想着今天遇到的事情,她都有些不知道把大妮儿带进周家,到底是对是错了。 今天这事儿,就算不传出去,怕是二爷以后也会记恨上她和大妮儿了。 月梅回抱住大妮儿,道:“嗯,我也会保护你的。” 秋兰去而复返,在外面听到这话,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复杂,大奶奶救了大爷才有机会嫁进周家,可说是嫁,但现在周家好像也没有几个人承认她。 就是二爷,如果不是因为大奶奶的身份低,今儿怕是也不会这么出格吧? 一时间,她对屋里那个放过她一马的人,倒是有些同情了。 “大奶奶,二太太派了人过来,说是送了首饰过来,叫您选的。”她轻声回禀道。 因为二爷的事儿,月梅现在想起王氏便也觉得恶心。 她就不客气的道:“你去打发了来人,就说我选了珍宝坊的首饰了,不需要她的了。” 秋兰应是,但到了王氏派来的下人面前,却是换了一种说法,“大奶奶说谢谢二太太,不过方才二姑娘三姑娘已经帮着挑了几套了,再要就太多了。姐姐你回去千万记得帮我们大奶奶跟二太太说一声,大奶奶是不舒服起不来身,但心里却是对二太太十分感激的,等身上好些了,立刻就亲自去给二太太道谢。” 王氏听了丫头的回话却是疑惑了,心道,昨儿瞧着这程氏是真的想要她的东西的,怎么今儿就改了口了呢? 她叫了贴身嬷嬷过来问:“今儿聚福堂那边挑了几套首饰?” “五套呢!”水嬷嬷道:“可真是狮子大张口,一要就要五套,五套都是珍宝坊的最新款式,听说有两套在京里那都是独一无二的,方才去帐房上打探来的人过来回话,说拢共要一万多两银子!” 二太太大吃一惊,“要这么多?” 一万多两银子,府里四个姑娘两年也要不了这么多! 水嬷嬷道:“可不是!奴婢当时都吓愣了,急匆匆就赶去帐房,结果那边说是大爷出门前叮嘱好了,先走公中出,回头他回来了再补上!” 二太太神色复杂的愣了会儿,喃喃的道:“……那也太多了点儿。” 水嬷嬷附和道:“可不是 !一个乡下来的,估计金子银子都分不清呢,居然就敢要那么贵重的首饰,也不怕闪了她的脖子!” ☆、第64章 柳芳如直到中午才见到二姑娘三姑娘,结果却得知两人并没有找她。 三姑娘问道:“怎么,谁跟表姐说我们找你了吗?” 柳芳如道:“方才从荣安堂出来,我听说珍宝坊要送最新一季的首饰到程姑娘那边,因此就跟着她一起过去了。在聚福堂门口不远处遇到了周二表哥,是他说你们找我的。” 二哥? 三姑娘问道:“是在聚福堂门口吗?你走了,就留了程姑娘在那儿了?” “不是。”柳芳如道:“还有跟着她的那个小女孩儿,以及四个丫头在。” 三姑娘点点头,心里却疑惑开来。 难道程氏那副模样,是因为遇见了二哥吗? 二哥虽然爱乱来,但是应该不会大胆到敢调戏程氏吧? 她就扭头想吩咐小丫头去打听打听。 “怎么?”柳芳如眼尖的看出问题,她眼睛一亮的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程姑娘有什么不妥?” 三姑娘正要说话,二姑娘笑着先回了话,“她哪里会有什么不妥,我和三妹妹是在好奇,二哥这么说,别是对表妹你起了什么主意。你可得小心点,二哥最爱乱来了。” 柳芳如脸色一红,急急道:“二表姐你可别胡乱说话!” 二姑娘笑笑,不再吱声。 三姑娘便也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回了房间,柳芳如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二姑娘和三姑娘都没叫她,那么二爷就在撒谎。他为什么撒谎?很明显的是想支开自己! 不是都说二爷不靠谱爱乱来吗? 虽然那个程姑娘长得是不如自己,但未必二爷就不会情人眼里出西施,瞧上了她! 她招来丫鬟绿枝,小声吩咐了几句,让她出去了。 周承朗到快午饭的时辰才回府,先去见了周老夫人,然后才回聚福堂。离聚福堂还有段距离,他就看到在门口来来回回走动的荷香,他心里有些疑惑,忙大步走过去。 “你——”他一时间忘记荷香的名字了,“你叫什么,我不是叫你去伺候程姑娘了吗?你不在她身边伺候着,在这门口走来走去的干什么?” 他今日穿了一身武将上朝的铠甲,冷着脸,身上的肃杀气势就更重。这么冷冷的一开口,荷香就吓的手心不断的冒出冷汗,突然有些慌张了。 “奴,奴婢荷香……”她低头说道:“有,有重要的事要跟大爷私下回禀。” 周承朗挥手,让身边跟着的人先退下。 他也带头往一边无人的空地上走过去,“你说!” 荷香突然有些害怕,二爷已经威胁过不许说了,秋兰也让她闭嘴,她是不是真的不应该说?可是,现在大爷正冷着脸一双眼如鹰般的盯着她,骑虎难下,好像不说也不行了。 荷香突然没了告黑状的胆子,只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给说了。 周承朗好一会都没说话。 荷香等了半晌,实在被这无声弄得害怕,便大着胆子去看他,这一看,却直吓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想求饶,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从何求起了。 周承朗向前大跨一步,站在了荷香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但声音却淡淡,语速也很慢,“你当时在场?” 荷香点头,“是,是……” “所以,你眼睁睁的看着大奶奶被拉住,程姑娘上去帮忙,而你,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并没有动,是吗?”周承朗淡淡问道。 荷香脸色一变,忙想要分辨。 周承朗已经气得一脚对着她的心口踢了过去。 “来人!”他冷声喝道:“把这丫头拖下去打二十大板,然后送回她家里去!” “大爷——”荷香只来得及喊这一声,就眼皮子一翻,昏了过去。 ----- 二爷龇牙咧嘴的叫唤着,刚上好药,就一脚朝小厮踢了过去,“滚滚滚!疼死老子了!” 小厮连连后退两步,险险避开二爷的脚。 “二爷,还没全部上好呢。”小厮说道,朝外面看了看,道:“要不,我去把五姑娘叫来,叫五姑娘的丫头来给你上药。” 二爷的绿豆眼朝着小厮一横,骂道:“滚蛋!小五那丫头,她要是知道了,大嘴巴一喊,还不全府都知道了?” 若是娘知道了,指定要拉着他骂一大通。 若是爹和周承朗那家伙知道了,说不定打他一顿都有可能。二爷一想到这个,就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大胆,私下里悄悄问一句不就得了,干嘛要凑上去,还拉了她的手呢? 一个村妇的手,有什么好拉的,又不光滑,又不细嫩! 不过,也怪那女人不识抬举,老老实实告诉他不就完了,偏弄成现在 这样,还害得他流了那么多血。哼,这个仇他记下了,他早晚要找回场子的! “大,大爷,二爷不在,二爷出门去了!”院子里传来小厮急急的说话声。 二爷猛然从椅子上跳起来。 扑到窗边一看,顿时惊叫:“我靠,那黑面神来了!我我我,我得躲起来!”又指着屋里的小厮,催促道:“你你你,你也躲起来,你一直跟着我的,他看见你就知道我也在了!” 说完这话,立刻往里屋跑。 可是进了屋,却发现根本没处可以躲,书柜衣柜倒是都有,可是他太胖,压根就挤不进去。耳听着门外小厮的声音越来越近,二爷急得满头大汗,还是屋里的小厮先想到了法子,拉了他一起滚进了床底。 周承朗进屋,在外面没找到,便不顾小厮的阻拦去了里间。 王氏为了督促二爷好好读书,早日成材,他这屋里收拾的格外简单。进门后一目了然,而衣柜大开着,更是连检查都不用了。 小厮就陪笑道:“小的就说二爷不在家了吧,大爷您还不信。您找二爷是有什么事,要不小的给您去外头找一找?” 周承朗冷冷看他一眼,然后就对着床底的方向,道:“周承鸿,是你自己滚出来,还是我把你的床砸了,抓你出来?” 床底下,二爷捂住嘴,反正他不承认。 他已经爬到床底下了,周承朗发现不了他的。 周承朗侧头,瞧了眼身后的陆冲,陆冲抽出长剑,作势就要往屋里进。小厮吓的忙抱住他的手臂,“别,千万别啊!”他也知道瞒不下去了,只好叫道:“二爷,您快出来吧!大爷和陆小爷都来了,您要是再不出来,陆小爷的长剑就要砍到您身上去了!” 二爷气歪了嘴,在床底就骂道:“我日你姥姥的!你背叛老子!” 小厮不敢说话。 周承朗不再使唤陆冲,两步上前,伸手一把抓住二爷的脚,在二爷的尖叫声中,一使力把人给抽了出来,朝着书柜方向扔了出去。 二爷一个快一百公斤的庞然大物,从书柜上啪的掉下来,一柜子的书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本一本砸的他嗷嗷叫唤。 “饶命啊!饶命啊大哥!大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书本一停,二爷就麻溜的翻身,对着周承朗磕头道。 周承朗瞧着他鼻青脸肿的,挥挥手,把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下人听话的退出。 二爷却害怕极了,“别啊,别出去,别出去!你们出去了大哥会杀了我的,别出去啊!” 然而陆冲一手一个就把二爷的小厮拎了出去,并贴心的关好了门。 周承朗走到二爷身边,半蹲了下来。 二爷鼻青脸肿,脸上还有因为害怕硬挤出的眼泪,他看着周承朗,勉强挤出笑,“大哥,你,你这是怎么了?才回家,弟弟也没犯错啊,你怎么就……” “周承鸿,你到底想干什么?”周承朗冷声问道。 二爷愣了一瞬,又恢复了呵呵干笑的模样,“没,没啊,我没干什么啊。” 周承朗一把掐住了二爷的脖颈。 二爷胖,脖颈粗,但周承朗手也不小,一双手一左一右,狠狠的掐住他。几乎片刻功夫,二爷就脸色涨红,呼吸困难,话都说不清楚了,“大,大哥,你,你……” 他太胖了,这么被掐住不能呼吸,身上没了力气,根本就反抗不了。他不由得回想起之前在聚福堂被月梅用手臂勒住脖子的情况,和现在一样,都叫他难受的想死。这还真是一对夫妻啊,连欺负人,都选一样的方法。 眼看着二爷面色几乎泛了紫色,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周承朗才猛然一下松了手。 二爷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手捂住脖子,一脸惊恐的看着周承朗。 周承朗的眼睛里丝毫没有温度。 “周承鸿,以后不要到你大嫂面前提月梅这个名字。”他说得。 二爷也看着他,却没有立刻点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你,你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因为她也叫月梅?” “你是不是因为月梅,才和她在一起的?”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对得起月梅吗?难道你不知道吗,月梅死了,就在你的死讯传回来后,她就得了风寒!我叫月枝去问她愿不愿意到我身边来,如果她愿意,我自然可以想办法把她送出府,好好的给她看病,可是她不愿意!” “大哥!她是因为你才死的!” “你怎么能对不起她,怎么能因为别人和她的名字一样,就和别人在一起?!” 二爷越说越气,最后几乎是气急败坏的看着周承朗,下意识的举起拳头就朝着周承朗身上打。 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的很清楚。 他喜欢月梅, 可是月梅却喜欢大哥。虽然她拒绝了给大哥做妾,但是她心里是有大哥的,她只是不想做妾,不是因为不喜欢大哥。 大哥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才和祖母说,是他不想要月梅,不是月梅不想跟他。如果他说是月梅不想跟他的话,祖母再喜欢月梅,也容不下月梅的。 大哥明明也是喜欢月梅的,可是怎么能,怎么能在月梅死了不到半年,就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还对那个女人那么好,又是做衣裳又是买首饰的,他都没有给月梅做过衣裳买过首饰! 而且,而且那个女人居然也叫月梅! 二爷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月梅真的不喜欢大哥也就算了,偏偏月梅喜欢大哥,喜欢到都看不到自己的真心了。可是大哥却就这么辜负了月梅,月梅死的好冤! 周承朗任由二爷打他出气了一通,直到二爷打的没有力气了,才站起身。 “今儿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但是如果再有下次。”他看着二爷,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再有下次,你哪只手碰了她,我就剁了你哪只手。如果你敢再跟他提起月梅,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你信不信,就算我真这么对你,二叔也不会如何我的。” 二爷听的一愣一愣的,在周承朗转身出门的时候,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他信! 他怎么不信,他爹从小就偏心,眼里只有周承朗没有他,只要周承朗不是杀了他,他爹肯定啥也不管! 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 月梅喜欢大哥也就算了,怎么爹也这么偏心大哥啊! 王氏和五姑娘匆匆赶到院子里就听到二爷这绝望悲伤的哭嚎声,两个人都是一愣,王氏更是甩开水嬷嬷的手,跑着往里去了。 走到上房门口,迎面碰见了周承朗。 王氏正要开口质问,却见周承朗衣衫凌乱,整个人像是被打了一样的阴沉着脸。 “这……承朗,这是怎么回事?”王氏问道。 周承朗道:“二婶还是进屋里看看二弟,有什么话就问二弟吧。” 正说着,屋里又是一阵哭嚎声。 王氏只觉得心都被儿子哭嚎的揪起来了,也顾不得问周承朗了,慌忙的进了屋。 周承朗看了眼跑去跟王氏告状的小厮,扭头出了门。 王氏进门,瞧见二爷狼狈的坐在书堆里,一张脸是鼻青脸肿的,身上也衣衫凌乱着, 顿时又气又疼,整个人都发起了抖,“好,好一个周承朗!这是当了侯爷,就目中无人了吗,居然将你打成这样!”她上前去拉二爷,“走,我们去找你祖母去!我倒是要好好问问周承朗,他是为什么要打你,若是今儿他不能给我说出个子丑演卯来,我绝不会放过他!” 二爷那么胖,王氏一个瘦弱妇人哪里拉得动,二爷一甩手,反倒是把她给拉摔坐到了地上。 “二哥!”五姑娘跑进屋,瞧见这一幕不满的叫道。 二爷看着王氏,闷闷道:“娘,那家伙没打我。” 王氏和五姑娘却都不信,五姑娘跑过来,伸手一下子戳在二爷的脸上,直戳的二爷“嗷嗷”叫着,才道:“还说不是他打的,不是他打的,难道是你自己打的啊?” 二爷打掉她的手,不自然的扭过了头。 过了一会,继续闷闷道:“真不是他打的,反倒是他身上怕是被我打的不轻。”说着说着,二爷居然乐了起来,“嘿嘿,这次真的打的很过瘾,他居然没有还手,这下子也算是不吃亏了。” 王氏和五姑娘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二爷。 “不是他打的,那是谁打的你?”王氏问道。 二爷脸上的笑一顿,不说话了。 王氏板住脸,转头问向一边已经跪下的小厮,“你来说,你们二爷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小厮看着二爷,二爷忙对着小厮摇头,小厮犹豫着就不敢说了。 王氏哼道:“好,你不说是吗?来人,把他拖下去重大五十大板!打不死,就给我继续打!” 小厮一听这话,哪里还能抗住,慌忙跪倒磕头,“我说我说,二爷的伤,是,是大奶奶打的……” 大奶奶? 哪个大奶奶? 王氏一时间没有转过头绪来。 五姑娘却“呀”的一声惊叫,问道:“大奶奶?你说的是那个姓程的乡下丫头?是她打的二哥?” 五姑娘看了看二爷,觉得没有办法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那丫头就算出自农家有一把子力气,可是二哥这么个……庞然大物,那丫头能打得着吗? 只怕二哥一巴掌就能打的那丫头找不着北吧? 除非…… 王氏也回过神了,扭身怒瞪着二爷,“你说,她为什么打你?!” 二爷不承认,“不是, 不是她打的……” “说!”王氏气得胸口剧烈抖动,一巴掌就甩上了二爷的脸,“你是不是又不干好事,去调戏她了?” 王氏觉得自己简直要背过气去了,这个逆子,这个逆子平常调戏调戏小丫鬟也就算了,这回居然敢…… 二爷捂住脸,委屈不已。刚才周承朗都没打他呢,怎么现在娘却打他了,他委屈的说:“就,就摸了一下手,没,没调戏呢……” 王氏呼吸一滞,咬着牙,极力忍住再打一巴掌的冲动。 ☆、第65章 周承朗却没有立刻回聚福堂。 虽然他现在一身狼狈,并不适合待在外面,可是他就是不想回聚福堂,也不想看见月梅。 不,也不是不想看见她,是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方才二弟周承鸿的话,几乎是句句如刀锋,一刀一刀割在他的心口上。他似乎也觉得自己对不起从前的那个月梅了,但是仔细想想,如果他有这样的念头,那他更对不起现在的月梅。 他越想越是觉得头疼,面色变得比方才在屋里面对周承鸿时候还要黑。 陆冲是一直跟在周承朗身边的,对于他的心事,他自然也知道一二。此时见他如此,便上前建议道:“主子,若不然,先去荣安堂老夫人那边吧。您一早上就出去,如今也该吃午饭了。” 周承朗点点头,道:“你也先回去吧。” 他一路去了荣安堂,周老夫人见他又回来了,十分惊讶,再看他衣裳都没换,且似乎像是被打过一般似地,顿时就急了,“朗哥儿,你这是怎么了?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不对,你方才来的时候还好好的,那是在府里?” 周老夫人面色一沉,道:“怎么,在府里还有谁敢跟你动手的吗?” 周承朗握住周老夫人的手,把她扶着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道:“刚才去了二弟那边,和二弟动了手。” 虽然都是亲孙子,可是一个自小就懂事,不仅文韬武略样样行,如今还刚刚大难不死才回来。至于另一个,生的痴肥,又蠢又笨,还从不思进取,人生唯一爱好就是调戏女人,闹得到了这个年纪都还没有娶到妻子。 周老夫人会偏心谁,简直不言而喻,她气道:“他又干什么混账事了!你也是,叫陆冲去教训他,或者直接交给你二叔去打也就是了,你自己跟着动什么手?有没有受伤?我看还是叫大夫进来给你看看吧,你这神色可不怎么好!” “我没事!”周承朗按住周老夫人的手,“就是心里有些不舒坦。祖母,你跟我说说,月梅是怎么没的?” 听周承朗提起月梅,周老夫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意识到,他说的不是那个程氏,而是原来在她身边伺候的那个月梅。 提起月梅,周老夫人脸色也变了。 “你失踪后,送回来的第一波消息,就是说你遇害了。”周老夫人叹道:“当时我很难过,月梅丫头也十分难过,但是她还得忍着,因为要照顾我。大概是 心里伤心,人又太累了,不知怎地就突然得了风寒,后来……就一只都不见好。当时我因为你的事情,心里难过,身体也不大好,你二婶和三婶就建议把她挪出去,怕她过了病气给我。” “那丫头家里没人了,我没同意把她挪出府,就把她挪到了二房后头那边的一个小院子里。可是没想到……最后连太医都请来了,还是没有熬过去……” 二房后头的小院子? 二婶和三婶建议的…… 真的是因为风寒死的吗?可他记得,月梅的身体好像明明还不错。 “好,我知道了。”周承朗一肚子疑问,但却一句也没有问出来,周老夫人脸色太难看了,这些事情能不叫她知道,就不叫她知道吧。 “那丫头……”周老夫人不知不觉眼里就泛了泪花,“那丫头亏啊,是真亏啊!当时,我都给她选好未来的夫婿了,就是胡管家的侄儿,如今在外面南街的铺子上做了二掌柜的,叫胡文。是个不错的人,长得不错,也很能干,月梅若是嫁过去,日子定然过得不差的!可惜……” 周老夫人看了眼孙子,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她能看得出来,孙子心底还是在乎那个月梅的,她若是说了,怕孙子心里就要更加难受了。 周承朗却不知道胡文的事情,他离开家很久了,又因为月梅拒绝了他,一直没有朝家里打听月梅的事情。 “可惜什么?”他问道。 周老夫人看他一眼,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你现在过来了,就别回去了,就在祖母这儿吃饭吧!” 见她不肯说,周承朗也就没再问,点了点头。 中午吃过饭,周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就由曹妈妈扶着去里间午歇。躺到床上的时候,她却忽然叫住正准备出去的曹妈妈,“对了,许久没听你提起月桃了,她如今怎么样了?” 曹妈妈自打月梅进府,心里就一直提着,现在周老夫人问了,她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夫人怎么会突然问起那丫头。”她笑道:“最近我都没出府,还是上个月她送了两件春衫过来,说是她自己做的,自那以后我还没见着她呢,应该还不错吧。” 周老夫人听了没有出声,就在曹妈妈以为她睡下了,打算要出去时,却听到周老夫人又开了口,“我记得,她好像是有了身孕了?” 曹妈妈道:“是,进门两个多月查出来的,现在已 经过了三个月了。老夫人若是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不如我明儿送消息出去,叫她进来拜见老夫人吧?” “不必了!”周老夫人道:“有你在,胡文不敢欺负她的,何况还有胡管家看着呢。不过,倒也是个有心的,大着肚子了,还惦记给你做春衫,你这个干女儿认的不错!” 曹妈妈笑道:“还不是老夫人您会调/教人,若不然,我哪里能有这个福气,认到这么个干女儿呢。” 这一回,周老夫人就没有再回应了,等了好一会,曹妈妈不放心,走过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周老夫人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周承朗这里,也正从荷桂嘴里得知这些消息。他是记得月桃的,虽然平常怯生生的,他来的时候也不敢上前伺候,但是月梅很护着她,这点他是知道的。 胡文,原本是祖母说给月梅的,怎么月梅死了,她却嫁给了胡文了? “月桃嫁给胡文,是谁跟祖母提的?”他问荷桂。 荷桂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的道:“好像是曹妈妈跟老夫人提的,曹妈妈去年不是认了月桃做干女儿吗,所以就一直记挂着月桃。月梅姐没了,曹妈妈瞧着胡掌柜的不错,就想把他说给月桃。正好老夫人那时候也觉得对不住胡管事,所以就同意了。” “那个月桃,就那么同意了?”周承朗的脸上看不出神色,但是眼睛里却有不容忽视的怒火。 满打满算,月梅没了还不到五个月。 可是月桃呢,如今居然都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这是月梅没了不到三个月就赶着嫁人了!当初月梅对她多好,简直比亲妹妹都不为过,结果她为了这个对她那么好的姐姐,连一年孝也不能守吗? 荷桂却没有发觉周承朗的不高兴,她说道:“月桃一开始也是不同意的,说胡掌柜的是老夫人说给月梅姐的,虽然月梅姐不在了,但是她也不能抢了月梅姐的男人。可是……后来好像是……” 对于荷桂的吞吞吐吐,周承朗很不满意,“好像是什么?” 荷桂看了他一眼,然后有些害怕的道:“好像是说二爷瞧上了月桃,所以曹妈妈就催着,叫月桃急急嫁了出去了。” 又是周承鸿? 周承朗有些不大相信,这个二弟好女色他是知道的,当初他允诺祖母要了月梅,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生出其他心思,只不过是因为从小和月梅算是一起长大的,知道她不喜欢二弟,所 以就想帮她一把。 但二弟对月梅却也是真的放在心上的,如若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事情了。那会儿月梅没了还不到三个月,二弟再怎么急色,也不该在那当口看上月桃。 再说,月桃长相还比不上荷枝,二弟怎么会看得上?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但很显然这个荷桂是不知道的,他便不再问这个,又问了一回月梅的死因。荷桂也说是因为风寒,不过最后却突然又道:“大爷你可以去问问荷枝姐,当初月梅姐没了的前一天晚饭,是荷枝姐和月桃去送的。我记得当初月梅姐刚没了的时候,荷枝姐好像在屋里念叨过什么不应该什么的,但是我再问她的时候,她就不肯说了。” “好,我知道了。”周承朗道:“我跟你问这事你别告诉别人,先下去吧。” 荷桂应是,退了出去。 周承朗却突然又叫住她,“对了,当初月梅用的那些东西,都去哪里了?” 荷桂复又走进来,回道:“因为月梅姐家里已经没人了,她用过的东西一部分烧了送去陪她了,一部分被月桃带走了,还有一部分老夫人发话,赏给下面的小丫头了。” 连东西也没有了。 周承朗看了看这早已变了样的房间,虽然他从前也没进来过,但是此时此刻看着,就是无端的觉得变了样,觉得刺眼。 他挥挥手,把荷桂赶了出去。 ----- 月梅第三次打发秋兰去院门口,她回来后,依然是摇了摇头。 周承朗回来处置了荷香的消息,她是知道的。在门口,动静虽然不大,是拖下去处置的,但是门口守门的婆子还是看见了,她叫秋兰第一次去打听的时候,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了。 想来荷香是把事情都告诉周承朗了吧? 所以他才会处置了荷香,所以他才会气冲冲的去找了二爷。可是都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呢?午饭的时间都已经过了,难道他这么久,一直在二爷那里吗? 如果是真的,那二爷得被打成什么样了? 月梅觉得自己得过去一趟,虽然以她了解的周承朗的性格来看,他不会这么冲动的弄出事,可他改名做良明清的时候,却有很多方面是她压根不知道的。 “秋兰,你带我去一趟二爷那里。”月梅说道,又吩咐一边自从听荷香说了真相后便神色更为怪异的荷枝,“你看着大 妮儿,叫她先吃了饭就去午睡,别等着我和大爷了。” 却有小丫头匆匆跑了回来。 “大奶奶,秋兰姐。大爷不在二爷那边,二爷被二太太叫去了二房的正房,请了大夫去看诊了。大爷也早早就去了荣安堂老夫人那,大概是在那边吃午饭了。”小丫头是之前秋兰打发出去打听消息的。 原来他去了荣安堂。 那怎么这么久没有回来? 月梅不觉得周承朗是那种她被二爷摸了一下手就会嫌弃她的人,她只是觉得,说不定是二爷在周承朗面前乱说了什么。说不定还会说到她,和原来的她。 秋兰看着月梅的脸色有些不好,小心翼翼的道:“大奶奶,可能是老夫人临时有事叫了大爷过去商量的。如今都这个时辰了,您不如就先用了午饭吧?” 菜都热了两回了,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月梅点点头,吩咐她摆饭。 吃过饭以后,周承朗还没有回来,月梅靠在临床的大炕上想事情,想着二爷会跟周承朗说什么,会怎么说,谁知道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秋兰进屋,小心的拿被子给她盖好,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大妮儿那边也已经歇下了,荷枝便拉了秋兰,找了僻静地儿说话,“我听荷香说,二爷问大奶奶,为什么也叫月梅,是真的吗?” 秋兰一下子打开荷枝的手。 “你胡说什么呢,我不知道!”荷香都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拖回家去了,她哪里还敢多嘴。她现在就担心,一会儿大爷回来了,也照样收拾她。 毕竟她和荷香一样,也是没有伸手帮大奶奶的。现在就只能一刻不离的守着大奶奶了,好歹在大奶奶身边,如若大爷要发落她,大奶奶帮着求求情,她也不至于像荷香那样惨。 荷枝看秋兰的反应,更加确定荷香说的是真话了,也是,荷香没有说假话的理由。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发现不对劲,二爷也发现了吗? 荷枝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去和二爷对一对各自发现的疑点。但是想想荷香,她却觉得还是别去找死的好。若是真有什么事,二爷可护不住她。 好在今儿她躲了,没有跟着大奶奶去荣安堂。 周承朗回来的时候,月梅还没醒,他朝屋里看了眼,但没有进屋。而是对着站在廊下的荷枝道:“你跟我来一趟书房。” 秋兰吓 的面色发白,小腿肚子打颤,谁知道大爷一开口,叫的却是荷枝,不是她。 荷枝心里发慌,差点就要说出跟月梅去荣安堂的不是她了。好不容易忍住了,但是进了书房,看着周承朗阴沉着的一张脸,她还是吓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偏周承朗还吓她,一开口就道:“我听荷桂说,月梅没了的前一天,你曾去给她送过晚饭。” 荷枝吓的一下子就瘫倒了。 也不知是怎么的,脱口就道:“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周承朗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因为动作过大,身下的椅子都被踢的往后动了动,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你说什么?”他抖着声音问道:“月梅她是被人杀了的?是谁?” 荷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惊慌失措之下叫出了什么。 但如今已然说出来了,就是想反口,大爷肯定也不信了。她不由得伸手掐住大腿上的嫩肉,让自己迅速的冷静了下来,开始回忆起那一天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但是那天我和月桃去送晚饭的时候,月梅虽然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但看起来并不是很虚弱。”起码不像是当晚就会死的样子,当时的月梅看起来,怕是再撑个一两个月都没有问题的。 周承朗看着荷枝,没有说话。 他是在想,如果月梅是被人杀了的话,那是谁下的手呢?她只是个小丫鬟,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祖母身边,和谁都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碍着谁的路,谁会杀了她呢? 荷枝看着周承朗,害怕的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就是觉着不对,所以,所以才……” 周承朗回过神,问道:“那天你们去送饭,送的是什么?她都吃了哪些?还有那天的饭菜,是哪里做的,都经过了哪些人的手?” 事情虽然过去好几个月了,但是因为荷枝一直觉得蹊跷,所以周承朗问的这些问题,她仔细一想,就都想起来了。 “有一碗面,一碗白粥,还有两样白水煮过的青菜。”荷枝说道:“我记得月梅似乎有些吃不下去东西,面吃了两口,粥倒是喝了小半碗,但是青菜没有吃。那天的饭……是大厨房里做的,我和月桃一起去的大厨房,提回来的路上也是我和她一起提的,路上没有经过别人的手,就这么一直提到了月梅那里。” 周承朗轻轻的点头。 那就是说,要么是厨房里的人干的,要么,就是月桃 和荷枝其中一个人干的。 ☆、第66章 月梅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生,一个接一个的梦,一会儿是在将军府里和王氏争锋相对,一会儿是在程家村被吴氏和刘氏锁在屋里不许外出。 她梦到月桃在喂她吃饭,也梦到在程家村,程月杏告诉她说,吴氏不肯给她饭吃。 眼前一会儿是月桃捧着的熬的稀烂的浓稠白米粥,一会儿是程月杏端着的只有米汤不见米粒的稀粥。她梦见自己先是小口小口,虽然难受但仍然勉强的吃着,接着自己却又面色恼怒,一把将那粥碗打翻了。 梦到的人太多了,梦到的事也太乱了,时间线不对,同时出现的人也不对,她难受的紧紧拧着眉头,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她不知道或者不记得的信息要跳出来似的,让她的心紧紧揪着,揪的整个人轻微的发着抖。 “月梅,月梅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有声音又温柔又焦急的在叫她,还似乎有干燥粗粝的大手摸上了她的脸,手心似乎有着厚厚的老茧,摸的她的脸生疼。 “别闹!”她伸手打出去。 “月梅!”那声音还在叫,那手也还在摸,“你做恶梦了,快醒醒!” 做恶梦了? 她没有做恶梦啊,她只是梦到了从前生活中的人事罢了,还梦到要喝讨厌的白粥!一点儿味道都没有的白粥,还没有住在茫山脚下时,周承朗熬的肉菜粥好喝呢。 对了,周承朗,他回来了吗? 想到这儿,月梅猛然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双满含担忧的眼眸,是周承朗,他回来了。正坐在床边,伸手摸着她的脸,很是担心的看着她。 她听到他的声音似乎都格外温柔,“月梅,你梦到什么了?你一直在发抖,额头也冒出了许多冷汗。” 他说着,左手在她的额前擦了擦。 她这才发现,他的手里还捏着帕子。 “我没做恶梦啊。”月梅的声音有些微的哑,是睡太久了的缘故,“我……我就梦到了在程家村的时候,吴氏把我关起来不给我饭吃,只给我连米粒都瞧不见的稀粥喝,真的好难喝,还不如你煮的肉菜粥。” 她本就不乐意叫吴氏娘,只不过一开始是怕被怀疑,逼不得已。但自从吴氏放了那把火后,她就彻底不叫了。 周承朗失笑,道:“这好办!你若是想喝,晚上我给你煮。” 如今都回了将军府,他现在可是堂堂的侯爷了,月梅哪里敢叫他下厨房。就算她自己是没有 任何心里障碍的,可是这家里等着挑她不是的人多着呢,她可没的巴巴送上把柄的。 她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坐了起来。 周承朗伸手扶她,扶到一半,抓着她的手臂却突然用了点力。月梅诧异的看向他。 周承朗问道:“你说,吴氏不给你饭吃,只给你喝连米粒都瞧不见的稀粥喝?” 月梅点头,还有些愤愤,“不仅如此,还一天只给一碗!” 当时程月梅不愿意给地主老爷做妾,无奈之下撞墙撞的头破血流的,流了那么多血的情况下,按理可是应该吃点好吃的,好生补补才是正经。结果连饭都不给吃,说起来说程月梅是被活活饿死的还真有可能,这吴氏的心也太黑了! 周承朗却沉默了。 吴氏的心狠他也是见识过的,但是她心狠可是在得到他十两银子之后才有的。月梅起初闹腾后是受伤了的,吴氏不可能没有常识,在她受伤的情况下还不给她饭吃。养了那么多年,一点好处没拿到,她怕是比任何人都害怕月梅有个三长两短才对。 虽说最后月梅什么事都没有,但伤了人后还不给饭吃,这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事。 而且……周承朗突然想到了吴氏曾经说过的话,他说道:“不对啊,你还记不记得初二咱们去你家的时候,吴氏要钱时,你曾说她不给你饭吃,她气得暴跳如雷,还说你满嘴谎话?” 大年初二……满嘴谎话? 月梅没来由的心里一跳,忽然想到了那日的情况,好像的确是这样,吴氏好像还说什么,程月梅撞到了,她立刻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她看,说病死了饿死了,是戳她心窝子的话。 她当然不相信吴氏是真心疼爱程月梅这个女儿,无非是当初还没有把程月梅卖出好价钱罢了,她是怕自己血本无归,白养了这个女儿十几年。 不对!既然她还没收回本钱,更是第一时间去请了所谓的最好的大夫,那么她就不可能不给程月梅饭吃的! 月梅心底悚然一惊,难不成程月梅的死,其实也是有问题的?可是,程月梅的记忆里的确有那看不到米粒的稀粥,而且还是一连好几日,都只有一顿稀粥! 不过,送稀粥给她的却是程月杏! 月梅猛然抬头,看着周承朗,道:“吴氏那时候不会害我,难不成是程月杏?是她瞒着吴氏,故意不给我饭吃!” 程月杏为什么要这么干呢,程月梅 可是她的亲姐姐。对了,她是喜欢董怀礼的,她那时候不给程月梅饭吃,是真的只是想赶程月梅离家出走,还是其实是想饿死程月梅? 月梅一直都觉得程月杏只是自私自利,见不得旁人过得好,但现在才猛然发觉,其实程月杏的心思可能更坏。月梅忽然有些发凉,身上心里都发凉,她这是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身处于危险正中啊。 周承朗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他一下子把月梅拉进了怀里,紧紧的抱住了她。 还好,还好她跑了出来。 还好,还好她遇见了他。 “别怕!”他说道:“别怕月梅,以后我来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再有任何危险!” 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程月杏也离家出走了,在这交通不便联络不畅的古代,离家出走后若是她不回程家村,怕是吴氏等人也一辈子见不到她的,更别提已经到了京城的自己了。 月梅也只能跟程月梅说声抱歉,没有办法替她报仇了。 “我听说你去找了二爷。”月梅犹豫了片刻,觉得有些事还是要摊开来说明白,“其实二爷没怎么我,当时有丫头在,而且他也怕你,并不敢如何我。倒是我和大妮儿,还出手伤了他。” 周承朗知道,月梅这是担心他闹得太过,惹了二房不高兴。可能也是怕周承鸿以后会找她和大妮儿的麻烦。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月梅的后背,安慰她道:“没事的,我做事有分寸,今天教训了他,他以后也不敢再来招惹你了。”顿了片刻,又道:“至于他今日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有些不着调,总是爱胡言乱语的,你不理他就是了。” 他想到,或许该找了两个身手不错的丫鬟给月梅,以后万一周承鸿那混账再想乱来,也防止自己不在的时候,仍然有人帮月梅教训他。 月梅听他果然没介意二爷对她的“调戏”,心里也觉得高兴,看来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周承朗虽然生在古代贵族家庭,但实际上却不是那等封建迂腐的人。 “大爷,大奶奶,裁缝铺子里送衣裳过来了。”荷枝死活不肯来传话,秋兰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周承朗一听到秋兰的声音,就立刻想到了之前的事情,他处置了荷香,但是这个秋兰却还没处置呢。秋兰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又是特意提点过的,结果却还是不知道护着月梅,这样的人是不能留了。 月梅看他神色就猜到她是在想什么了 ,拍了下他的手臂,对外面道:“你先招待一下,我一会就过来。” 秋兰应了,忙退了出去。 月梅起身下床,身上的衣裳因为午睡已经有些皱了,她脱了外衣拿了新的暂时穿上。回身看着还是满脸不豫之色的周承朗,劝道:“你处置了荷香也就算了,但是秋兰这边她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别再处罚她了,我想她以后不敢再如此的了。” “主子有事她却不知道上前挡着,这样的丫头留着还能有什么用。”周承朗道:“我这两日抓紧时间给你新找伺候的丫头,最好是手上还有些拳脚的,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护住你。秋兰这边你就别替她求情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和荷香一样打二十大板扔出去就是了。” 月梅之所以能接受有人在身边服侍,虽然与她在老夫人身边服侍过七八年见识太多了有关,但也因为她其实并没有把这些丫鬟婆子当成没有人权的下人。 就好比是在现代,照样有许多人去做保姆月嫂之类的,在她看来,这些做丫鬟的其实就和那些保姆月嫂差不多,拿着主人家发的工资帮着做事罢了。 但是周承朗处置荷香,却让她惊觉这两者之间是不一样的,而且她知道的时候事情也已经发生了,所以她才什么都没说。但是周承朗这种说打就打,说撵就撵,完全不把下人当人的举动,月梅心里却是不赞同的。不说她也做过丫鬟,就算是没做过,她心里也不认同这种做法。 她几乎脱口就想谴责周承朗,但大概是因为回到周家的缘故,她做了太久的丫鬟了,面对周承朗,总是没有办法鼓起那般大无畏的勇气。 “大爷,秋兰已经跟我求情了,而且我也答应了她不计较这回的事了。再说当时的事情,也不是她不肯出头,只是事情发生太快,我又是刚刚入府,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实在罪不至此。”先不说二十大板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什么样的酷刑,就是直接把她撵出府去,对于一个做丫头的来说,就已经十分可怕了。 周承朗抬头,讶然的看着月梅。 ☆、第67章 月梅虽然尽量让自己保持的淡然,但其实她不知道,她的语气已经非常不好了,周承朗一听就知道她在生气。 是因为自己的决定和她的决定相悖,所以她生气了吗? 也是,后宅的事情,按理是该交给她来管的。 可是她初来乍到,身后又没有有力娘家,也没有靠山。周家虽然不算老的世家,但前前后后也有上百年了,家里的下人,尤其是家生子,关系盘根错节的方方面面可能都有联系,如果她不能一开始就镇住下人,以后再想管,就更难了。 而秋兰荷香这事,两个小丫头年纪还小,撵出聚福堂也就是了,他并没有打算如何。但是秋兰荷香这两个大丫头,却不能就这么放任的,尤其是已经处置了一个,另一个若是不处置,震慑的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 甚至,还有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猜想。 周承朗不由得就道:“不过是个丫头,你别怕没人用,暂时不是还有荷枝呢吗。至于秋兰这边,你不用顾忌答应了她什么,你是主子,她是下人,还没有下人可以来要挟主子的。” 尤其是这个下人还不是称职的下人,用不着去笼络。 不过是个下人……难道因为是下人,主子就可以一时一个主意,说话不算话了吗? 月梅心口堵塞,忍了又忍,最后却仍然没忍住开了口,“我既然已经答应她了,那就要说到做到,如果我答应的事情都做不到,以后这府中的下人要如何看我?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大奶奶出身不好,所以说的话根本就没有用,大家也不用听了?” 那样,她就算是当这个大奶奶,手底下也没有得用的人。 周承朗没有想到月梅会生这么大的气,那一句句的,似乎就是在谴责他,没有为她考虑了。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这样了,第一次是吴氏纵火,她背着自己绑了吴氏,自己知道后不过说了她两句,她却误会自己是怕被牵累。 她是不是从来就没相信过自己呢? 想到这个可能,周承朗没来由的就有些烦躁,有些气恼,他自认对她已经算好了,但没想到,换来的却还是她的不相信。 他双手交握,极力的压住心头的无名之火,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这事就按你的意思来吧。衣裳已经做得了,你去看看,明日出门要穿的,若是有大小的不合适,也好叫她们抓紧时间改一下。” 月梅看出周承朗这是不 高兴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了,但是仔细一想,却没有想到自己有哪里不对的。于是就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 荣安堂,周老夫人知道了荷香被撵出府的消息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向曹妈妈,“你说,朗哥儿是真的瞧上这程氏了,还是……” 荷桂是伺候老太太的大丫鬟,又是个虽然稳重但却根本藏不住话的,曹妈妈看出破绽,几句话就把周承朗找她问过月梅的事情套了出来。 周老夫人听了,难免心里就会多想,“说起来当初我瞧着朗哥儿明明是瞧上那丫头了的,好端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突然又跑来和我说他不愿意了……如今这程氏,虽说长得和那丫头一点不像,但是行事做派,倒是和那丫头一样,都极为沉稳妥帖。而且最关键的,是名字也一样。” 朗哥儿是不是因为程氏和月梅的名字一样,所以才娶了她的? 鸿哥儿那边为什么会被打的消息传来后,周老夫人就这么想了。说实在话,程氏长得并不出众,尤其是有个柳芳如珠玉在前,她就更是显得普通。 那个二孙子的德行周老夫人是知道的,他去拦了程氏,肯定不是因为起了什么心思。虽然聚福堂的丫头她没叫来问话,但鸿哥儿身边人却是把事情经过给说了,还真就是因为一个名字的原因。 若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恐怕就不好办了。 毕竟柳芳如可没有半点儿像月梅的。 周老夫人就吩咐曹妈妈道:“明儿朗哥儿带程氏去良家,你也跟着去,一面帮衬着些程氏,她毕竟出身乡野,很多东西都不懂。一面你帮我仔细瞧瞧,看朗哥儿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最好再帮我打探看看,朗哥儿是真的喜欢她,还是仅仅是把她当那丫头的替身。” ----- 虽说是儿子不对在先,但是月梅居然敢打了她的儿子,这点还是让王氏十分气恼的。于是有人来打探消息,她自然吩咐着不许保留,全部说了出去。 这事儿只要不传出府,就没有什么大碍,家里人知道了,谁会去说她儿子呢,反正她儿子就这脾性了,说了也不怕。倒是月梅,就算她没有错,传的人多了,话会变成什么样子可就不好说了,到时候她说她没有错,谁知道呢。 所以柳芳如派了绿枝去打听,很快就打听到了有用的消息,她坐不住,特意去找了柳氏,问了当初荣安堂丫鬟月梅的事情 。 柳氏见柳芳如不能成事心里自然不高兴,但看她这么积极,倒也没有针对她的心思,道:“你怎么会突然提起她,那丫头年前得了风寒死了,又没个家人,老夫人拿赏钱买了副棺材就拖出去了。” 柳芳如要问的自然不是这个,她就把二爷拦住月梅的事情说了,她还和周老夫人一样,也猜测周承朗对月梅不是真的喜欢了。 “那丫鬟是不是生的很貌美?我听说周家表哥好像很喜欢她,还差点纳了她做妾。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没有纳。如今那丫鬟死了,但现在的程氏也是叫月梅的,周家表哥会不会仅仅是因为这个名字,才娶了那程氏的?”她问道。 柳氏都有些想不起月梅的长相了,虽然是婆婆跟前的大丫鬟,但人已经死了,谁还会去记一个死人的长相。 她努力回忆了一番无果,但却不觉得会是这个原因,“周承朗是什么人,他想要什么女人要不到,别说一个小丫鬟,就是京中的贵女,还不一样多的是哭着喊着要嫁给他的。再说了,那丫鬟死的时候周承朗已经受伤失踪了,他怕是根本不知道那丫头死了。” 柳芳如听了不由得失望,她还以为会有好消息的。 现在要怎么办呢? 周承朗明显是没有把她看在眼里的,姑姑这里不帮倒忙就不错了,根本指望补上,至于周老夫人,她好像也被那个程氏笼络住了。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柳氏却道:“你别整日里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去哄老夫人是正经事,如果你不抓紧时间,等着那女人真的入了族谱,那可就晚了!”顿了顿,她干脆的道:“若是实在不行,你再来找姑姑,咱们用最后的法子!” 柳芳如不知道柳氏还有什么法子,但看她说的这么自信的模样,却好奇了,“姑姑,您还有什么好法子吗?我现在真的是没头绪了,您若是有好的法子,您就赶紧告诉我吧!” 柳氏往门口看了看,又挥手赶走了身边的小丫鬟,这才凑近柳芳如,嘀嘀咕咕的把自己的法子给说了。 柳芳如听得又羞又恼,一张精致白净的小脸蛋顿时涨的通红,“姑姑,你怎么能……” 柳氏看她一眼,冷冷哼道:“我也是为你好,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这算了自然不仅仅是指这件事算了,柳芳如知道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虽然心里十分生气,觉得柳氏在侮辱她,但还是咬牙忍住了。 “我考虑考虑。”说了这话,不等柳氏开口就匆匆走了。 ----- 两身衣服做的都极好,月梅穿上了,大妮儿和秋兰都说好看。月梅想要穿进去给周承朗看看,可是想到方才出来时他的脸色,却又停下了脚。 算了,他现在正不高兴呢。 却没想到,他这不高兴直接持续到了晚上,今日的晚饭没有去荣安堂吃,聚福堂的晚饭摆在了正厅里,秋兰荷枝伺候,月梅周承朗以及大妮儿分坐在四方桌的三边吃饭。 一顿饭周承朗都面无表情的,他不开口,月梅自然也不知道怎么挑起话题,且她左思右想都不觉得自己有不对,就更是不愿主动去开这个口。 她现在是周承朗的妻子了,不是丫鬟,所以不能主子一皱眉一绷脸,她就要小心翼翼的去伺候,去哄开心。 她便也不理周承朗,只自己吃饭,时不时给大妮儿夹两筷子菜罢了。 大妮儿瞧着气氛不对,更是什么都不敢说,她已经见识到什么是大家族了,早上还陪在她身边的丫鬟,下午就被打的皮开肉绽丢出了府,她现在心里都乱糟糟的,看见周承朗就觉得害怕呢。 周承朗见月梅这样,就更觉得心里的火气旺盛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月梅气性还重的女人。明明是她先不信任他的,结果她却还坚持不懈的生气了,就连他明显把不高兴摆在了脸色,她也没有一句话的。 他把碗一推,立刻站了起来。 月梅默默吃自己的,眼皮子都没有抬。秋兰看到这一幕,简直要佩服这个大奶奶了,到底是谁借给她的胆子,怎么敢跟大爷这么较劲的? 她还不知道是因为她的事情,但见月梅不出声,只好胆战心惊的问周承朗:“大爷,怎么了?” “不吃了!”周承朗说道。 还没吃两口呢,怎么就不吃了? 秋兰心里这么想,但是却不敢劝。 月梅是敢劝,但是实在无法理解周承朗从何而来的怒火,她和他在山脚下生活了月余,没有见过他发火,就是失火之后醒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没有看到过周承朗发火的模样。而从前在将军府里,周承朗小时候话不多,但绝对不是爱发火的性子,大了他们见面都少,就更是没见过他发火的模样了。 不过,她却一点都不怕的。 周承朗见月梅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气得 伸手指向秋兰,“你,跟我来书房一趟!” 秋兰吓的面色大变。 月梅这才终于停住了吃饭的动作,放下碗筷,抬起头看向周承朗。 “大奶奶……”秋兰轻轻叫道,面上尽是害怕。 月梅道:“没事,你随大爷去吧,大爷答应了我,会饶你这一次的。” ☆、第68章 她倒是对自己的人品挺信得过的! 周承朗看着月梅神色淡淡的,忽然有一种他气冲冲的出了一拳头,却完成打在了棉花里的错觉。 他收回视线,大步出了门。 秋兰哀求的看着月梅,月梅冲她点点头,道:“去吧,没事的,我和大爷说过了。” 可是你说的有用吗? 如果有用,那大爷为什么还单独叫我走,你能不能再帮我求求大爷? 秋兰在心底呐喊,可是发现周承朗在门口停下脚步后,却再不敢停留,低着头匆匆走了出去。 月梅叫荷枝也先下去。 “月梅姐,秋兰不会像荷香一样,也被打二十大板吧?”大妮儿想到荷枝说的话,就觉得可怕,二十大板啊,会不会把人打死了?还有她身边昨天那两个小丫头,她连名字都还没记住呢,今后就见不到人了。 月梅抬头看她,安抚的笑了笑,道:“不会的,你别怕,你要是害怕,不如今晚上我去你屋里陪你。” 大妮儿刚想说好,但是又立刻想到了刚才周承朗面无表情的模样,她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不害怕。”顿了下,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月梅姐,你是不是害怕?你要是害怕,你就来吧,来我屋里我们一起睡。” 月梅笑笑,摇了摇头。 她并没有觉得害怕,如果她真的害怕周承朗,那这日子也就没有过下去的必要了。 秋兰很快就回来了,月梅和大妮儿吃好饭,看着天色还早,正打算在聚福堂的院子里散散步,秋兰就疾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到门口,噗通一下子就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跪在了月梅面前。 月梅吓了一跳。 秋兰却在地上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的时候,额头都有些磕出血丝了。没等月梅叫起,她自己主动爬了起来,眼睛通红的看着月梅,却扬起了一抹笑:“大奶奶,您这是要在院子里散散步吗?” 月梅有些愣的点点头,她不知道秋兰这是怎么了,突然跑来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自己爬起来却冲着她笑,简直太怪异了。 秋兰道:“这早晚天凉,大奶奶您略等一等,奴婢去拿个狐裘过来,免得冻了您。” 月梅才来,长辈们没有赏首饰也没有赏衣衫,她哪里来的狐裘。 秋兰拿的是周承朗的狐裘。 她亲自过来,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月梅披上,然后殷情的道:“大奶奶,奴婢领你四处转转吧,这聚福堂在府里的占地仅次于荣安堂,有很多十分好的景,奴婢一一带您去看看。”又从袖笼里拿出个小小的玉瓶递给了荷枝,“荷枝姐,这是大爷吩咐给程姑娘用的药膏,你先帮我拿下,回头我来找你娶。” 周承朗到底是和这丫头说了什么,怎么完全变了个人似地。 月梅和大妮儿跟着秋兰走了,留下的仆妇丫头们却个个面色都十分精彩。 看来大爷饶过秋兰是大奶奶的功劳啊,以后可真的得擦亮眼睛做事了,瞧秋兰就够厉害的,巴结上了大奶奶,比老夫人那边出来的荷香都要有面子。 荷香又被打又被赶,她却一点事儿也没有。 ----- 晚上周承朗一直没有回来,月梅可是不耐烦像个深闺怨妇一样等着他的,她早早就洗漱好抹了药膏上了床,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经历的事情多了有些累,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周承朗回到房里的时候,看到的不是翘首期盼一脸惊喜的月梅,也不是因为他的冷落而伤心到眼睛通红的月梅,而是一个双手搭在小腹的位置,在床里侧乖乖的睡得正香的月梅。 他气得没吃饭,气得在书房里干坐了几个时辰,但她却没事人一样的吃饱饭,散了步,更是早早就上床睡得香甜。 周承朗牙痒痒的看着月梅,简直恨不得把她给拖起来,但当看到她手臂上包扎的白布时,却又忍住了。 他快速的洗漱好上了床,离月梅极远,在床边沿躺下了。 但却根本睡不着,翻过来覆过去的,动静不小,但却根本吵不醒里侧的人。最后实在是气过头了,觉得自己生气压根一点儿用都没有了,他便不跟自己较劲了,长臂一伸,就把月梅捞起来按在了怀里。 其实月梅早就醒了,在他第一次进屋,咬着牙在床边看她的时候就醒了。她一直故意装睡,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正好周承朗在气头上,居然压根没发现她是装的。 没想到他到底是忍不住,把自己抱在了怀里。 月梅自动自发的寻了舒适的姿势,手也揽上了他的腰,闭上眼睛睡了。 周承朗原本还以为她是醒了,结果低头一看,她闭着眼睛,呼吸平缓,明显是还在睡着。但手搂着他的腰,脸也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一副很是依靠他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个样子, 他忽然就一点气也没有了。 他紧了紧手臂,也闭上了眼睛。 次日月梅醒来的时候,周承朗已经不在床上了,不过他现在腿伤还没完全好,成泰帝特意给了假,所以并没有出府。而是一早上去打了一套拳,到了快吃早饭的时候才回来。 早饭桌上,他冷着一张脸。 月梅心中暗暗猜测,难不成是一大早有人惹了他生气吗?大胡子没了就是这点不好啊,一点的不高兴,就看得清清楚楚的。要是从前,那一脸大胡子挡着,她可能还发现不了呢。 她私底下叫了秋兰荷枝过来问,得到的消息却是说没有。 那他一大早的,这又是生什么气? 月梅坐在他一侧,夹了个小笼包子吃到嘴里,然后抬头看他,发现他正好也斜过视线在看她,被她发现了,又迅速的转了头去。 月梅不由想,他不会是还在生昨天的气吧? 可她真的没有做错啊,而且,昨晚上难道不算是和好了吗? 可能真的不算,就连两人出府前一起去荣安堂给周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周承朗也是绷着脸的。 昨天周承朗是要进宫,所以没和月梅一起过来,今天一起来了,不可避免的遇到了柳芳如。 他们来的算是早的,二房三房的人都还没来,大房这边也就只有柳芳如早早的过来了,不过她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院子门口,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看到周承朗和月梅来了,柳芳如面上带着淡笑迎了上去,“周表哥,月梅姐。” 周承朗本身对柳芳如是没有太大恶感的,但是他带了月梅回来了她还不离开周家,这就让他有些看不上她了。 他本就板着脸,见到柳芳如对他行礼,也一样是板着,若不是柳芳如一直盯着他,怕是都瞧不见他只轻轻点了下头。 月梅也没心思应付她,尤其是在一大早周承朗就抽风的情况下,她便也只点了点头。和周承朗一起越过了柳芳如,进了荣安堂。 这下子柳芳如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这原本就是自己的位置,被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乡下丫头抢去,她本来就极为不甘不平。如今这乡下丫头居然还高高在上的,对于她的行礼不仅坦然受了,还像周承朗一样冷着她。不回礼就算了,居然连客气话也不说一声。 “小姐。”绿枝拉了自家小姐的手,看着不远处的周承朗和 月梅的背影道:“周家大爷太过份了,怎么说小姐都是他的表妹,怎么能这么对小姐!” 柳芳如摇头,周承朗这样她不生气。 说起来,前世也算是自己先有负于他的,虽然他没有前世的记忆,但柳芳如想到前世自己因为害怕守一辈子寡而不愿留在周家,就觉得自己是有些对不起周承朗的。 她气的是月梅,明明是前世没有的人,这辈子冒出来了不说,居然还这么嚣张,她知不知道,她现在的位置明明就该是谢娇的! 对了,谢娇! 周承朗娶了这个程氏,那谢娇怎么办? 上辈子周承朗是娶了谢娇的,而现在谢娇还没出阁,都已经二十岁了还没出阁,这可是老姑娘了。以谢家的身份地位,谢娇绝不可能是嫁不出去,那么,她一定是在等周承朗了? 若是谢娇找上门来了,不知道程氏还能得意多久呢? 一个是长平侯的嫡长女,一个不过是乡下来的野丫头,周承朗难道会真的选程氏,不选谢娇吗?说起来她虽然不平衡谢娇抢了她的位置,可毕竟谢娇身份地位比她高,她输也是有理由的。但这个程氏,却是身份地位相貌无一样比得过她,她凭什么压着自己一头的? 她不想用姑姑的那个法子,那么能不能把谢娇拉进来,让她和程氏斗得两败俱伤,最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呢? 周老夫人看着月梅的打扮,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这身打扮不错,就这样去吧。不过你第一次出门,怕是有很多规矩都不懂,我叫曹妈妈随你一起去,到时候有个什么不懂的,就问问她。” 月梅虽然不至于什么都不懂,但心里还真的是有些胆怯的,见周老夫人吩咐了,就看向周承朗,想稳稳他的意思。 谁知道周承朗根本就不看她。 月梅无语,这人生气还气上瘾了,她便干脆自己做主,“好,多谢祖母。”又对曹妈妈道:“今儿要劳累妈妈了。” 曹妈妈道着“不敢”,走到了月梅身边。 ☆、第69章 周家的马车内部很宽敞,几乎有当日从定兴坐到京城的那辆马车三个大,由于是冬日,里头的软塌上除了迎枕还放了毛毯,下首更是设了一个小小的铜炉,可以用来煮了热茶在路上驱寒。 月梅先上的马车,她选了马车略微靠中间的位置坐了。谁知道周承朗上来,却没有贴着她坐,反倒是离得她远远的,靠着一侧的边角坐下了。 一张脸上几乎很明显的写上了“我不高兴”四个字。 月梅很是无奈,如果说对良明清,她可能谈不上了解,但是对周承朗,七八年的相处,虽说后来的三四年接触的少了,但有先前四年的相处,他们几乎算是一块长大的,她怎么会不了解周承朗呢。 当初他受伤,她被老夫人派去照顾他,给他伤口上药的时候,她看着都觉得疼的不行,可他面无表情,全程都没有出一个声。 他明明是那样铁骨铮铮的硬汉,虽然他的确五官长得俊美些,不似那些莽夫般黑壮粗鲁,可他也不像是会这么幼稚的人啊。 这样明显的不高兴,是在等她去认错,还是等她去哄他? 如果说是等她去认错,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啊! 月梅虽然觉得他这副模样有点好笑,但此时马车里不仅有秋兰,还有曹妈妈在,若是他们两人一路以这个状态到了良家,怕是回到府里周老夫人就得叫她去问为什么了。 她不由得十分头疼。 马车徐徐行进,车内却十分的平稳,周承朗斜眼看了一眼,见月梅眼睛直直盯着面前那翻滚着的茶汤,半晌都没舍得转一下视线。 那茶汤有什么好看的? 茶汤翻滚了三回,马车里便满溢着茶香,秋兰取了茶盏出来倒好,问向软塌上盯着她的两个人,“大爷,大奶奶,要不要喝杯热茶驱驱寒。” 周承朗没说话,转开了视线。 秋兰看向月梅。 曹妈妈的眼睛也在月梅和周承朗身上来回的转着,出府的路上她就觉得不对了,上了马车一看,果然不对。两人这相处的态度哪里像是新婚夫妻,坐得相隔十万八千里,分明一点也不亲密。 月梅点了点头,微微起身接了茶盏过去,略一犹豫,便移动到了周承朗边上,茶盏也递了过去。 这是周承朗最喜欢的大红袍。 香味扑鼻,又正是最好喝的时候,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尝过这个味道了,闻着 这味儿,便觉得口舌生津,想要接过来。 “怎么了?”但他冷冷的转头,问道。 月梅冲他挤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喝茶不?” 周承朗却心里暗暗高兴,觉得月梅总算是关注到他了,看了眼那茶,摇了摇头道:“会不会太烫了?” 月梅咬牙,收回来,吹了两口,再次递过去。 周承朗看着,慢悠悠的道:“这么冷的天,会不会被吹凉了?” 月梅气得眼睛一瞪,左手就垂了下来。 周承朗得意的笑,总算也能看到她生气的样子了,每回都是她气他,这回可总算是扳回一层了,好叫她也知道知道,随便怀疑他的心意他可是会记仇的。 他眼尖的发现秋兰和曹妈妈紧盯的视线,大发慈悲的伸手去接茶盏,手刚刚碰到,就觉得大腿那儿被狠狠掐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惊的他差点扔了手中的茶盏。 月梅收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冲着他笑了笑,“好好喝,这可是上等的大红袍。” 她当着下人的面掐了他,居然还当没事人一样。 周承朗转头,发现秋兰和曹妈妈眼中都是一片茫然,很明显两个人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明明是大奶奶小心翼翼的给大爷奉茶,大爷阴着脸,什么都没说呢,大奶奶却又退开,一脸轻松的笑意盈盈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了? 茶不冷不热,周承朗没有慢慢品味,两口喝掉,把茶盏递给了秋兰,顺手又接了另一杯。 他抬眼看了曹妈妈和秋兰一眼,退回软塌上,紧紧挨着月梅坐了,一手端茶送到她面前,一手在覆在了她的后腰处,笑道:“大奶奶,你也喝一杯,这是我最喜欢的大红袍。” 说话间,大手不客气地从她后腰处往下,修长的手指反转,竟直直往下按在了她的尾椎骨处。 月梅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可是在马车里,这个流氓,他在干什么呢? “正好喝,快喝吧。”周承朗说道,将茶直接送到月梅嘴边,手指却在她身后一下一下的点着尾椎骨的位置。 阵阵的酥麻袭上来,月梅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一抬头,却看到曹妈妈和秋兰更是一脸震惊的盯着她,她心里发虚,脸色突然爆红,喝到嘴边的茶更是一下子呛到了她。 “咳,咳,咳咳咳……” 周承朗快速移开茶盏,忙 着给她拍后背。 “怎么了,你没事吧?”他急急问道,暗怪自己玩的过头了。 月梅却觉得他的手就是罪恶之源。即使是那手已经换了地方,在不带任何暧昧暗示的后背上了,然而她的身体却还因为刚刚尾椎骨处传来的酥麻而敏/感着,她又不好当着曹妈妈的面打开他,因此只好抓了他的手臂不许他再动。 怎么了? 他只不过是想拍拍她的后背,让她好受一点罢了。 周承朗疑惑的看着月梅,而月梅却误以为他的眼神里带着得意与挑逗,更是又羞又气,虽然咳嗽终于停止了,但脸却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一般,她自己不知道,但周承朗却瞧着那又白又嫩的脸蛋,十分的想咬一口。 要不是秋兰和曹妈妈碍事的在这里,他真的就咬了。 可是虽然不能咬,但周承朗也一向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他另一只自由的手便理所当然的摸了上去,“你好点了没,咳的脸都红了,没事吧?” 月梅觉得秋兰和曹妈妈一定在盯着她笑。 她羞也要羞死了,忍无可忍的双手齐出,一边一个抓住了周承朗,“你,你松手,坐远点儿!” 秋兰垂下头。 大爷和大奶奶感情果然好,这当着她和曹妈妈的面呢,居然就打情骂俏起来了。 曹妈妈也转开了视线,嘴角还顺便勾了勾。 老夫人这下可要满意了,这不仅大爷没有真的喜欢上程氏,程氏也明显没有喜欢上大爷吗。大爷不过是想演个戏给她看,瞧程氏气得,不过被摸下脸,结果就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还赶大爷离她远一点。 不过这个可不好跟老夫人说的,不然程氏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哎哟,这茶太香了,我老婆子闻着有些头晕,我得先出去透透气。”她说道,赶忙掀开马车帘子坐到了外面。 还是赶紧离开,不要再让大爷和程氏为难的演戏了。 秋兰看着晃动的马车帘子,结结巴巴的道:“茶,茶太香了,我,我也晕了!” 撩开马车帘子,她坐到了曹妈妈身边。 马车里周承朗放下手,月梅一双眼睛几乎能喷火一般的瞪向他,用唇语道:“你瞧瞧,你把她们都羞的待不下去了!” 没有外人了,周承朗自然任着自己性子来了,快速抬手捧起月梅的脸,没舍得咬,在她颊边连亲了好几口, 最后又在她嘴上亲了一下,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她们这是识趣,给咱们空间。”他小声的说道。 那语气,真是说不出的柔和。 明明刚才还气的离她十万八千里呢,一眨眼却像个小狗似地,逮着她的脸就又亲又舔的。月梅正心下腹诽,周承朗就不浪费时间的直接把她抱进了怀里,一手揽肩,一手揉腰,再次亲上了她的脸。 “喂,她们还在外面呢!”她捶着周承朗的胸口,小声道。 “没事,她们听不见!”周承朗从她脸颊移开,亲上了她的嘴。 月梅被堵的说不了话,好一会,等他松开了,才气急败坏的低声道:“我们是要去见你外祖母的,你把我妆都弄花了怎么办?” 他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那下车前再补一下。”他亦是低声回。 瞧给你能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上妆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带好吗?而且,你明明不是在生气的吗?谁家生气的原因都还没说呢,惹他生气的人都还没道歉呢,他就自个儿好了的? 月梅越想越觉得周承朗是个奇葩! 他们认识也这么多了,她还是第一回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是没带面脂和口脂吗?”周承朗理所当然的道:“既然没带,那咱们到前面买了,回头下车前你从新再上一遍,咱们再进去。”低头看看她,“带衣服了吧?这衣服好像有些皱了……” 一般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出门,为了以防万一都是要带最少一身备用衣裳的。 月梅简直欲哭无泪了,又是要换衣服,又是要重新上妆,人家还以为她和周承朗在马车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呢! “你闭嘴!”她板了脸,冷冷喝了他一声,从他身上起身,忙理理裙角,又理理上衣。 可惜马车上没有镜子。 她去找了出门前秋兰带的小包袱,衣裳的确是另带了的,里面还有一面小的铜镜,以及一小盒的面脂,她拿了出来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嘴唇和脸颊,嘴上的红色都被周承朗吃光了,脸颊上倒是还好,看不大出来。 她回身瞪了他一眼,挑了一点面脂出来,均匀的涂好。又把嘴擦干净,没有带口脂,只能就这样素着了,好在她本来的唇色就是偏粉红的,看不大出来,倒也不算太失礼。 然后回身,把那铜镜丢给了周承朗。 “看看你的 嘴!”她气恼的说道,但看着他红红的嘴唇,却又忍不住幸灾乐祸。 她要是不提醒,周承朗就这么走出去才好笑呢。 周承朗接了铜镜看了眼,也忍不住笑了。 “来,我把口脂再还给你。”他笑着冲着月梅招手。 简直太流氓了! 虽然再流氓的事情都已经干过了,可那都是在家里,在外面也能这么流氓,她还真是小看了周承朗了。 “哎,这屋里茶太香了,不如我也去外面透透气吧。”月梅说道。 周承朗哈哈笑,一面拿了帕子出来擦嘴,一面起身把月梅拉回去,按在软塌上坐了。 “我有分寸的!”他说道:“马上就到了,我不会乱来的。”说着压低了声音,凑在月梅耳边道:“就是要乱来,那也是回去了在府里才会乱来。” “流氓!”月梅骂道。 周承朗正要说话,外面的秋兰先开口了,“大爷,大奶奶,咱们到了。” 周承朗遂不再说话,仔细瞧了月梅并无不妥,这才扶了她下马车。 ☆、第70章 良家大门早已大敞着,几人被管家迎入府,还没到二门,就瞧见前面匆匆走来了几个人。走得近了,才发现中间是一个头发几乎全白的老太太,而她一左一右,一边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一边是个年约四十上下的面色圆润的妇人。 周承朗拉了月梅上前行礼,道:“外祖母,舅舅,舅母。明清不孝,这会儿才来,叫你们三位担心了。” 明清这个字是良大老爷给周承朗起的,到了良家,他便以明清自居。 月梅跟着他一一叫人。 良老太太又哭又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周承朗走上去扶住了她,她这才边擦眼泪边上上下下看着周承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最后眼睛定格在周承朗的伤腿上,虽然周承朗回京以后走路已经好多了,但老太太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你这腿……” 周承朗面对良老太太时态度比面对亲祖母还要好,他十分柔和的道:“没事,外祖母,已经差不多全好了。来,您看看……”他岔开话题,回身拉了月梅过来给良老太太瞧,“这是我给您带回来的外孙媳,您好好瞧瞧,就是她救了我的。” 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同时看向月梅。 月梅便行礼,再次叫了声,“外祖母,舅母。” 两人同时笑起来,良大太太眼睛红肿的冲着月梅道谢:“好孩子,多谢你了,听说若不是你,我们明清怕是就回不来了……” 良老太太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拉了月梅的手,把她的和周承朗的紧紧叠加在了一起,才道:“好,好,若是你娘瞧见你娶了妻,在天之灵也该心安了……” 良老太太一辈子只有这么一儿一女,女儿那么早就没了,此时再提及,还是难免有些哽咽。 良大老爷就道:“母亲,天还凉着呢,咱们别杵在这儿,赶紧到屋里说话。” 良大太太也赶忙抹了泪,扶着良大太太进屋。 周承朗在良家,又把月梅是如何救了他的事儿说了一遍,月梅红着脸承认了,心里还是虚的谎,尤其是良家的人实在和周家很不一样。 良老太太一直攥着她的手就没松开过,几乎是不断的在夸她,良大太太虽然没那么激动,但也落了几次泪,字里行间对她都是感激。不过,最让她不自在的是良大太太的几个孩子,她是个能生的,次子三子年纪大了不说,另外居然还有个双胞胎儿子才七岁上下,全程是一副崇拜的眼神 盯着她。 等到良大老爷和周承朗以及良家二爷三爷离开去了书房,两个小家伙便挨到月梅身边,睁着大眼睛瞧着她,非要她再说一遍救周承朗的经过。 月梅无法拒绝这两个满眼好奇的小家伙,只好再昧着良心重复了一回。 两个小家伙听了,倒是又好奇起其他的了。 一个问:“你们真的住茅草屋啊?那有地龙用吗?冷不冷啊?” 一个问:“那茫山是什么山,高不高?山上是不是有怪兽,你瞧见过吗?长什么样子的?” 良大太太笑骂着两个小儿子,“行了行了,你表嫂才来,你们就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的,也不叫你表嫂喘口气。”回身冲一边的婆子道:“把四爷五爷带去二爷屋里,叫二爷的丫头看着他们写字。” 两个小家伙听了良大太太的话,顿时一起耷拉了脑袋,满脸的不情愿。良大太太也不管他们,只挥着手叫下人把他们带下去。 月梅笑道:“你们俩先去写字,回头你们写完了,我再跟你们说。” 两个小家伙这才高兴起来,一面随着婆子往外走,一面回头跟良大太太讨价还价,“娘,今儿表哥表嫂来,家里有喜事,只写两张大字就可以了!” 良大太太笑着摇了摇头,无奈的应了好。 随后不过是闲聊,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都没提月梅在周家过得如何,直到最后丫鬟来传饭了,良老太太才道:“你若是在周家受了什么委屈,就只管和明清说,若是明清也做不了主,那就告诉我和你舅母,还有我们呢。” 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都格外的不待见周家,这事儿其实还需要从良氏说起。良氏是良家唯一的女儿,自然也是娇宠着长大的,只可惜良家家世与周家实在相差的有些大,就连当初良氏能嫁进周家,那都是周大老爷自己瞧上了,要死要活逼了父母才能成的。 当初良老太太还觉得这个女婿不错,毕竟家世好,人长得也好,且又这么喜欢她的女儿,于是苦劝良老太爷,硬是撮合了这门亲事。 只可惜周老夫人瞧不上这个身份低位的儿媳妇,那时候良老太爷不过是个正六品的文官,哪里配得上侯府门第。所以两个老太太一直不对付,到后来成亲没两年良氏有孕,周大老爷忍不住收了几个丫头,良氏又是伤心又是难过,气得难产,好不容易生下儿子后自己就彻底伤了身子。 偏那时又不能伺候周大老爷,周大老爷在家 时又忍不住,于是两人关系就越来越远,良氏产后一直缠绵病榻,周承朗才三岁她就郁郁而终了。 而她死后不到一年,周大老爷便续弦娶了柳氏。 这事儿良家如何能不生气,可自从良家老太爷没了后,良家就更为败落,即使心里有气,也没那个能力去周家讨要说法。因此便除了隔三差五的有良家和周承朗一辈的表兄与他联系着,偶尔接了他来玩玩,是和周家再不肯联络了 对于月梅,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都是十分喜欢的,毕竟她们都以为真的是月梅救了周承朗的,想着若是没了这姑娘,那周承朗根本就活不成了,所以即便是两人身份有悬殊,她们也不觉得如何。何况一番对话下来,这姑娘也口齿伶俐,进退有度,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 但两人一想到周老夫人的为人,就又替月梅捏了一把汗了。这丫头的身份其实还不如良氏呢,也不知道周老夫人会不会更是瞧不上她。 不过如今良家却不再是从前那样不入流的人家了,良氏会生,一个人生了四个儿子,已经成年的长子和次子都格外的出息,长子十八岁便考上了状元,如今外放在江南富庶之地,刚刚三十出头,就已经坐到了知府的位置。而次子更是上次秋闱的头名解元,只因生病错过了春闱,如今正寒窗苦读,等着明年春闱一鸣惊人呢。还有三子,也等着今年参加秋闱,明年和哥哥一起下场。 如今的良家若是真想给月梅出头,那周老夫人也得客客气气的了。月梅能看得出来这两位对她都是真心喜欢的,心下感动,便真心实意的道谢:“外祖母,舅母,谢谢你们。” ----- 月梅和周承朗在良家用的午饭,聚福堂便只留下大妮儿一个人了,月梅不在,她一个人不大习惯有人伺候着,草草吃了两口便丢下了碗筷。 午睡前荷枝帮她上药。 大妮儿不止脸,身上烧伤也挺严重的,荷枝一面给她上药,一面难以控制心里的好奇心。正好今日月梅和周承朗都不在,她也有话想要试探一二,便十分痛心的开了口。 “程姑娘,你这是怎么伤到的啊?看着不像是不小心玩火伤到的啊。” 身为女孩子,如何能不在意身上的伤疤,尤其是进了周家,瞧着连丫鬟都是那么体面好看的模样,大妮儿有时候也会为自己身上的伤疤而自卑。 听到荷枝这么说,大妮儿下意识瑟缩了两下,有点想要躲开。 荷枝像 是没有发现般,如平常一样扶住她的肩头,帮她肩颈的部位上药,叹息道:“看着就让人心疼,我瞧你这样,不由得就想到了我自己。我小时候,也……” 话说一半,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大妮儿果然被吸引了,忘记自己的伤,好奇道:“你小时候怎么了?”顿了下,又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你都长大了,别再担心那些了。” 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会关心她!荷枝心里滑过怪异的感觉,但她也没在意,只故意编道:“我小时候爹娘总是疼弟弟不疼我,记得有一回弟弟哭闹,她怪我没哄好弟弟,也差点拿火钳子就往我胳膊上打,差一点我就和你一样了。” “不是的,不是的!”大妮儿见她误会了,忙解释道:“我爹娘很疼我的,这不是我爹娘弄的。” 荷枝手上动作不停,轻柔的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呀?” 月梅和周承朗也没交待大妮儿不许说走水的事,她想了想,便竹筒倒豆子般的说道:“是月梅姐家的房子半夜忽然走水了,我和月梅姐在一起,然后逃脱不及,被烧伤了的。和我爹娘没关系,我爹娘知道后可伤心了,我爹都哭了,我还从来没瞧见我爹哭过呢。” 荷枝更是好奇了,大爷那性子可不是会胡乱得罪人的,那难不成是程氏得罪了谁吗?程氏是程家村的人,即便得罪了人,也有父母家人在,人家怎么敢这么报复呢? “那可真是危险,幸好没有伤及性命,不过这人也有些笨,他害了大奶奶,就不怕大奶奶的家人找上门去吗?”荷枝说道:“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这做法也太不理智了。” 大妮儿想到月梅在府里处境为难,而这个丫鬟又是从周家老夫人跟前出来的,如果她能同情了月梅姐,那以后会不会帮着月梅姐在周老夫人跟前说好话呢? 她觉得肯定会的,如果是她,她就会,因为月梅姐真的太可怜了,而且还是她救了良大哥的,周家人对她不好,其实也很不应该。 她就说道:“其实月梅姐很可怜的,她娘不疼她,还要把她许配给地主老爷呢。而且后来她和良大哥在一起,她娘还要了良大哥十两银子,都已经到族长老那写下文书,以后谁也不管谁了。” 荷枝手上动作忽然停了。 “你是说,她已经和家里人脱离关系了?是和亲爹亲娘,都不再联系的意思吗?”她震惊的不是月梅有这样的身世,她震惊的是自己那荒唐的猜想,好像在一步 步靠近真相。 大妮儿其实也只是听了她娘随口说了两句,她其实并不大懂,按着她自己的想法,她当然不会这么认为,“那怎么可能,那毕竟是月梅姐的爹娘,月梅姐如何能不管他们。只不过是她娘实在过份,不仅对月梅姐不好,对月杏姐也不好,说起来倒是和你娘很像,也是个疼儿子不疼女儿的。” 月梅,月杏,荷枝越听越糊涂了,问大妮儿,“这个月杏又是谁?” 大妮儿只想着让荷枝同情月梅,最好能帮着在周家老夫人跟前说好话,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程家她知道的情况,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荷枝。 虽然越听,荷枝就越觉得这个月梅配不上周承朗,越听心底就越是轻视她,但她真正想问的却不是这个。 她给大妮儿上好了药,拉了她在床边坐下,问道:“咱们不说这些了,你和你月梅姐比较熟,那你知不知道她都会些什么?比如说绣花绣的怎么样,会不会做点心,会不会做剪纸,写字又写的如何?” 大妮儿不懂荷枝为什么问这些,但却想到了月梅说要教她做点心和刺绣的,不过月梅是说请了周家府上的厨娘教的,于是就摇头道:“月梅姐不会做点心也不会绣花,其他的我不知道了。荷枝,你问这个做什么?” 月梅可是最擅长最点心了,刺绣也十分的好。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荷枝面色凝重,她喜欢听些妖神鬼怪的故事,什么妖精鬼神附体到人身上的事儿她听了许多,知道月梅的名字她就格外关注了些,又觉得她不仅说话语气状态像月梅,就连走路姿势也都十分的像,所以心中就一点一点增加怀疑。 好几次都吓的她腿都软了,这两日也根本没睡好觉,但现在听了大妮儿的话,她却是彻底糊涂了。 难道真的是她在自己吓自己吗? “哦,这不是你月梅姐的身份有些低吗,所以如果她能有些本事,就能叫人刮目相看,在府里也更容易有地位。”她胡乱的应付着大妮儿。 大妮儿点点头,高兴的道:“月梅姐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所以她说会情人教我刺绣和做点心,以后我也有了赚钱的本事,走到哪里都饿不死了。” 荷枝刚想附和的笑,就又被震住了,这,这话……这话月梅也说过…… 她面色复杂的看着大妮儿那洋溢着笑的脸,没好气的泼她冷水道:“你想的倒是轻松呢,做点心,做点心去卖给谁 ?人家铺子里都请男人做厨子,哪里会请女人的。至于刺绣,你以为刺绣那么好学吗,我学了这么多年手艺都很一般,你以为你学几日就可以了吗?而且就算你学了,一副刺绣绣好久,你一个女人去卖,人家还要骗你,最后拿到手里的怕是还不够买布的钱呢,你也太异想天开了。” 大妮儿的梦想被荷枝毫不留情的打破,她怔愣的看着荷枝,“那,那……” 荷枝也只是嘴上功夫毒,加着又是实在被大妮儿的话弄的心乱,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瞧大妮儿傻愣的模样,又想到她受了伤,便也心软了软,说了真心话,“我跟你说啊,这女人可千万不能出去抛头露面的做这些事,做不好不说,还要被人指指点点的说不守妇道。你从前在乡下就不说了,现在既然有了机缘到了周家,就好好哄了大爷的高兴,以后叫他替你找一个好人家,嫁过去做正房,那样的日子才是好。” 想到大妮儿是周承朗的义妹,以后的姻缘肯定不会差了,倒是自己,都十八了,还不知道日后要怎么办呢。 荷枝伤心自己,便十分不平衡月梅和大妮儿的好造化,便道:“不过你这伤了脸了,也不知道以后好不好嫁,若是实在不行,你不如就留在周家。大爷二爷三爷,个个都是顶好的,你随便做了谁的妾,日后生了孩子,一样能过上好日子。反正啊,总比你在乡下要强。” 做妾? 做妾有那么好吗? 做妾的不是要伺候主母,要在主母跟前立规矩,孩子也不能叫自己娘,要叫自己姨娘的吗?而且,月梅姐还说做妾不好,如果做妾,她就要离开良大哥呢。 看着大妮儿懵懵懂懂的模样,荷枝就更是不平衡了,一个傻妞都能有这样好的造化,自己长得这么好,却也不知道最后要配哪一个小厮。 大爷肯定是不行的,要是行,这么些年早就行了。 二爷,二太太实在是太厉害了,她不能使劲全身力气去勾/引。 至于三爷,三爷倒是不错,可惜他很少去荣安堂,每日里不是在房里读书就是出去上学,如今她又被调来了聚福堂,就更是没有机会接近了。 荷枝叹了口气,道:“我可是为你好才这么说的,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出去了。” 说了这话,她便起身收拾了药膏瓶子,走了出去。 ----- 月梅和周承朗歇了午觉后没多久就离了良家,但却没有立刻回府,而是一 起去了南街。 周承朗掀开马车帘子,对月梅道:“南街有家里的几个铺子,咱们一会儿过去,你好好挑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另外大妮儿也给挑些。至于其他的首饰衣裳之类,咱们今天先看一回,回头你再带了她来选。” 月梅点了点头,她还没去过南街呢。 这两日因为忙着要出府以及明儿后儿都要接待客人,月梅首饰和衣裳都添了,那日珍宝坊过去本来是想给大妮儿一道添的,只可惜遇上了二爷那事,她和大妮儿都没心情,三姑娘四姑娘选的又都不适合大妮儿这个年纪,所以只能另择日子再挑了。 ☆、第71章 马车在胭脂水粉铺子门口停下,坚持表示不冷坐在外面的曹妈妈和秋兰下了马车后,周承朗先下车,然后回身将手递给月梅。 月梅搭住他的手,正要下车,却一抬眼看到了微垂着头站在面前的男子。他一身青袍,微微弓背,并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一瞬间,她觉得有些恍然。 虽然知道回京定然会遇到旧人,而她也的确遇到了,她现在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算是旧人。可是眼前这个却不一样,他是曾经她给自己相中的未来夫婿。 她没想到会遇见他,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见他。 周承朗看了胡文一眼,问向月梅,“怎么了?” 月梅摇摇头,移开了视线,“没什么,就是这个铺子吗?” 周承朗又打量了胡文一眼。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虽然微弓着背,但脸上却不像那些铺子上的管事一见他就带着谄媚的笑。个子不算高,但却给人一种很稳重的感觉,相貌由于他微低着头看不清,但周承朗直觉他不会难看。 他是祖母给她挑的未来夫婿,也是她自己认可的。 但在她死后不到半年,他却快速的另娶了他人。 周承朗不知不觉就皱了眉,月梅下了马车他也不松手,就这么拉着她进到了铺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想起月梅和她的名字一样,而她又是想把自己嫁给这个男人的,周承朗便十分瞧他不顺眼,也格外不想月梅把目光投向他。 月梅的确没有再看他,她只是突然见到胡文有些意外罢了,她跟胡文说起来是真正的没有半点感情。如今再见,胡文又不认识她,那就真的是陌生人了。 铺子占地面积并不大,南街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周家这胭脂水粉铺子算是小的了,不过倒是有三层楼,最底下的一层是卖给一般消费水平的人用的,价钱合宜;二楼则是要贵上一倍的价格,一般富商和官宦家庭才会选择;三楼则是最好的,富商是别指望了,一般的官宦家庭也根本上不去。 良老太爷虽只是六品文官,但他却并不穷,原因便是良老太太是一位富商家的女儿。当初良氏虽然出身低微,但陪嫁却十分的显眼,这间铺子那时候虽然只是其中一间小小的门面,但如今却是良氏留下来的铺子里最赚钱的一间了。 月梅如今是周承朗的妻子,到了自家的铺子里,自然是被带上了三楼的。周承朗对于胭脂水粉是 一点建议也给不了的,于是只让曹妈妈和秋兰陪着,他则去了后院等胡文。 这才是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胡文把月梅送到楼上,交给了三楼负责陪客人挑选胭脂水粉的妇人,便匆匆下了楼。 周承朗已经坐在一楼后院里喝茶了,他匆匆过去,站在了周承朗面前,“大爷。” 周承朗抬眸看他,发现胡文一脸的平静淡然,并没有突然被他叫来时,不知底细而产生慌乱。看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可是他越不错,周承朗越是会记得,他在她死后不到半年就另娶的事情。 因此他就越是不满这个人。 “胡掌柜可知道我找你什么事?”他喝了一口茶,盯着胡文的脸,漫不经心的问道。 胡文一板一眼的抱手行礼,背还是微微的弯着,“小的不知道,大爷有何吩咐,还请明示。” 周承朗呵的冷笑一声,问道:“你娘子呢?” 胡文的脸色这才微微变了下,他说道:“贱内在三楼,如今该是在陪着大少奶奶挑选胭脂水粉。” “哦。”周承朗点点头,道:“听说你娘子有了身孕,恭喜你啊。” 胡文的心砰砰跳着。 他对周家的这个大爷并不熟悉,他虽然管着他母亲的陪嫁铺子,但是却很少见到他,就连每年的对账都是跟陆冲陆小爷对的。 他只知道这位大爷是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大将,他从没有靠近过他,哪怕知道巴结上了会有飞黄腾达的机会。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大爷为什么会找上他,还问他的娘子,难道是他娘子有什么问题吗? 胡文极力压制着心底的不安,甚至还勉强让脸上挤出一丝笑,“贱内是有了身孕,多谢大爷关心。” 周承朗放下茶盏。 “你还记得月梅吗?”他似是随口一问。 但他的眼睛却错也不错的看着胡文,却见胡文突然愣住,笑意一僵,然后脸色大变,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在看他,又马上恢复了平静。短短片刻,他接连转变了几种表情。 周承朗起身,逼近他,“这么说,你是还记得了?” “我……”胡文抬头飞快的看了眼周承朗,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当初他伯父想让他娶那个叫月梅的姑娘,他就已经知道了,她是大爷曾经看中的人。而且他还知道,是她不愿意跟大爷的。 可是他还是同意了。 他为什么会同意,他为什么要同意呢? 胡文心底不住的后悔。 同时心底想到了那个杏眼桃腮的姑娘,那个一笑起来好像满院子花都盛开了一样的姑娘,她那么漂亮,哪有男人是不喜欢漂亮的呢,他听说她瞧中了自己,那他当然会同意了。 可是,他没想到她会突然死了。 他也是难过的,尤其是她死前,还托人跟他说,要他不要再等她了,说她不想耽误他…… 周承朗没有等胡文的回答,他继续说道:“你记不记得是你的事情了,我也并不想管,我知道她死的前一天晚上是你娘子给她送的饭,我有些话想要问她,你去叫她过来。” 胡文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下来。他娘子已经有了身孕了。大爷这副模样,若是把他娘子吓到了怎么办?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和他的伯父,还有他的娘子都很期待的。 “大爷。”他重又走了回来,“不知道大爷找我娘子,是想问什么?是……月梅姑娘的死有疑点吗?” 周承朗听见胡文叫这个名字就十分不悦,不管是她的名字,还是他现在妻子的名字,这都不是胡文有资格可以叫的。 他冷冷道:“这些跟你没关系。” 胡文再不敢多说,忙转身走进了铺子里。 他方才看到曹妈妈来了,曹妈妈是他娘子的干娘,她既然来了,他自然叫人去通知他娘子了。因此他没有出铺子拐向后面的家,而是直接往楼上走。 三楼,月梅一面看着那些选好的胭脂水粉,一面笑着和曹妈妈说话,“既然你干女儿已经有了身孕,她大着肚子爬楼怕是不方便,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去和她到楼下说话吧。” 曹妈妈笑道:“她已经过了前三月了,哪里就不方便了,多走走路对身体才好呢。正好您今儿也在,她也合该来拜见你一回的。” 曹妈妈觉得,虽然大爷和程姑娘没有真感情,但程姑娘毕竟是大爷的救命恩人,所以她在大爷心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他知晓周承朗在荷桂那儿打听过月梅的消息了,他怕周承朗迁怒于胡文和她干女儿,所以就想着叫了她干女儿过来,先拜见了程姑娘,回头有程姑娘从中说和,大爷必然不会做什么的。 就算大爷不喜欢程姑娘,怕是也不好意思说起从前喜欢一个小丫鬟的,尤其是那小丫鬟还和程姑娘同一个名字。 那么,她的干女儿干女婿就安全了。她一辈子没嫁过人,老了能靠的也就只有干女儿了,她不护着点,以后老了谁来护着她呢? 月梅不置可否,想拜见就拜见吧,左右她亏损不了什么。 可是等看见从楼梯口转上来的人时,她却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是谁?那个脸色白皙红润,肚子微鼓,被两个小丫鬟搀扶着的养尊处优的妇人,她是谁? “哎呀,死丫头,你怎么才来!”曹妈妈骂道:“都已经过了头三月了,走快些也没事的,没的叫程姑娘等你,真是没规矩!” 月梅知道曹妈妈是故意这么说的。 有了身孕的人走慢一些是正常的,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表现的大度不在意,说没什么。 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妇人一步一步走近,脸上的笑随着她的表情消失,变成了惶恐不安,然后在她面前福下身,行礼叫她“大奶奶好。” 她说不出话,只摆了摆手。 月桃本还对曹妈妈一惊一诧的骂她而不满,现在却不敢了,飞快的看了月梅一眼,然后就低声解释道:“大奶奶,实在不是我不想走快一些,是这肚子虽然过了三个月了,可不知怎地就是比旁人的要大,大夫说有可能是双胎,走起路来腰疼腿也疼,还请大奶奶恕罪。” “没事。”月梅干巴巴的说道,忽然觉得眼睛有些疼。 这是月桃啊。 是她当亲妹妹一般养了八年的月桃啊。 她父母做了错事畏罪自杀,她在府里日子十分难过,是自己,想到自己是穿越的,也是独身一人,实在不忍心看她那么可怜,便帮着她,一帮就是帮了八年。 她…… 月梅是现代人,其实对于她死了以后月桃给不给她守一年半载的是无所谓的,别说不是亲姐妹,就算是亲姐妹,古代也未必就有要守的理。 可是,可是那也不能在她刚死,就迫不及待出嫁啊,而且还是嫁给胡文! 曹妈妈说她的干女婿是胡掌柜,那月桃不就是嫁给胡文了吗?难不成,在她生病的时间里,月桃就已经和胡文好上了? 她倒是不在意胡文的,可是月桃,难道是一边关心她,叫着她姐姐,一边却在背后和胡文好了。然后她刚刚死,她就迫不及待的嫁出去?不然怎么会她死了半年不到,月桃却已经过了头三月了呢? 看不清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这她认了。毕竟她是伺候老太太的,对于这两房的事情她没怎么上心过,可是月桃却不一样,她是和她一起亲亲密密过了八年的女孩子,难道她也看错了月桃了? 月梅头疼的厉害,看着面前月桃那害怕不安的模样,她就想到了从前,每回她做错事,或者被人欺负时,她就是这个模样。那时候自己总会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她,难道她保护错了吗? 她心里渐渐有了阴谋论,会不会是月桃喜欢上胡文,想要嫁给胡文,所以才害死她的? 她的死因是奇怪的,而那晚正好又是月桃送的饭菜! “月桃。” 月梅耳边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往楼梯口看,就见到胡文也同样神色慌张的上了楼,他甚至没有看自己这个大奶奶,而是上前一把抓住了月桃的手,急急道:“大爷要见你!” “大爷要见我?”月桃惊叫道:“他为什么要见我?” 胡文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你别慌,别慌。大爷听说月梅姑娘死的前一晚是你去送的饭,他应该只是想问问那晚的情形,没什么的,你照实说就是了。” 周承朗! 月梅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说不清是伤心,还是怨恨,又或者是怪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清,她是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可是听到胡文的那句大爷听说……她却一下子回了神,第一时间就慌张的转了身。 那一刻好像有人在她心上揉了一把似地,让她又疼又麻又酸又软,总之就是特别想哭。她慌慌张张的转身,就是为了不要在月桃曹妈妈等人面前流泪。 周承朗,偌大一个将军府,就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她,在乎她了吗? 连月桃都…… 月梅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现在特别想见到周承朗,特别想拔腿就跑,跑到楼下去,狠狠撞进他的怀里,狠狠的大哭一场。 可是她的双腿却像灌了铅似地,根本动弹不得。 身后传来曹妈妈颤抖的声音,“程姑娘您,您别生气……我这女婿只是一时嘴快,他,他没有想要冒犯你的。” “我知道,无事。不是说大爷在叫你干女儿的吗,赶紧叫他们下去吧。别让大爷久等了。”月梅声音涩然。 曹妈妈也顾不得她了,忙拉着胡文和月桃下楼,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方才那个程姑娘,她叫程月梅!” 胡文和月桃都有些发愣,怎么会这么巧? 但接着,两人便脸色均是大变,胡文抓着月桃的手,低声问道:“月桃,你给我说实话,月梅,月梅的死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你……” “当然不是!”月桃打断胡文的话,很是失望的看着胡文,道:“你怎么会这么问,难道你是这样想我的吗?我不知道月梅姐的死有没有问题,但是我没有,我绝对没有!月梅姐对我那么好,我就算是再狼心狗肺,我,我也不可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的!” ☆、第72章 周承朗抬起头,看向面前哭个不停的妇人。 她微垂着眼睛,一张圆润的脸此刻雪白一片,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然而,她身上穿红着绿,插金戴银,肚子也微微鼓着,昭示着她怀胎月份不轻了。 那是真的眼泪吗? 是因为月梅的死,而伤心难过流出的眼泪? 既然这么伤心难过,为什么还能穿红着绿,为什么还能这样张扬的打扮,为什么短短时间就能嫁人,就能有了身孕? 她如果知道了自己一直当亲妹疼的人是这么行事的,这么不把她当一回事,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会很伤心吧? 会不会死也死的不安宁? 周承朗想到这些,就觉得心里难言的酸涩。 胡文神色紧张的看了冰着脸的周承朗一眼,然后轻轻推了下月桃,“快别哭了,大爷问你什么,你好好答话。” 月桃点头,抹了把泪,哽咽着喊:“……大爷。” 周承朗眼睛里闪过无法抑制的嫌恶。 “你说说那一晚的事情。”他扭过头,不太想看着这两个人了。 月桃眼神闪了闪,然后慌乱的转头看向了胡文,胡文冲着她点点头,又捏了下她的胳膊,她才似乎镇定了些,哽咽着回忆那一晚的事情,“那晚我和月枝去给月梅姐送饭,她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我劝她吃些东西,她也就只吃了两口面,喝了一点点粥,然后就不肯再吃了。” 周承朗眼睛盯着面前的石桌,没有出声。 月桃犹豫了下,又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月枝帮着二爷来做说客,想让月梅姐跟了二爷,月梅姐没有同意,还,还骂了月枝一顿。后来,后来问了我老夫人身体情况,又教了我怎么给老夫人按摩,好缓解她老人家的头疼,说,说日后就把老夫人拜托给……” 她猛然收了声,捂住嘴转头瞪向了胡文。 “她,月梅姐那个时候就……”她突然扑进胡文的怀里,难以抑制的哭了起来,“我怎么那么笨,怎么那么笨,月梅姐她,她那个时候就已经,就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心了……我,我居然没发现,我居然没……” “你是说,她是自杀?”月桃正哭着就被打断,她抬起头,对上了周承朗似乎能吃人的眼睛。 对着这双狠厉的眼睛,她只觉得浑身发凉,想要点头确定自己的说法,可头却像被固定了一般,根本就 动不了。 周承朗紧紧盯着月桃的眼睛,目露寒芒,“月梅不是那样的人。”顿了顿,又道:“你仔细想想,那晚的饭菜是从哪里拿的,经过了什么人的手,她的住处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外头有没有什么鬼祟的人。你若是有一个字骗我,你都仔细你的肚子!” “我……”月桃嗓子发堵,说不出话。 胡文却变了脸色。 他感觉到月桃像是浑身没了力气一般的靠在他身上,他敢肯定,如果他现在松手,月桃一定会软倒在地。 他心头警铃大震,虽然不信,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叫他不得不怀疑。 “大爷,她有了身孕,您,您别吓到她。”他死死掐住月桃的腰身,把她往后带了些,对上周承朗戾气的眼神。 他很害怕! 可是现在他不能退开,如果他退开,那他的孩子怎么办?月桃怎么办? 他紧紧咬着牙,克制着想打冷颤的冲动,和周承朗对视着。 周承朗看着他的这副模样,却忽然笑了。 是笑意没有进到眼睛里的冷笑。 呵! 这样的男人! 这样一个答应了求娶你,却翻脸保护别的女子的男人,这个人怎么配得上你? 周承朗只觉得胸腔之间全部是灼烧的让他心底生痛的怒火,他忍无可忍的伸出手,一把掐住了胡文的脖颈。手臂肌肉紧绷,手上用力,竟就这么直接把胡文掐的双脚离了地。 “若不是看在你伯父的面子上,你在她死后立刻成亲,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他冷冰冰的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想杀了你?” 胡文知道他是说真的! 他手上力气极大,掐的他一点气都吸不进来,恐惧一点点笼罩上头顶,他害怕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大,大爷……”他的手脚开始不由自主的扑腾摆动,可是却不敢去拉周承朗的手臂。 没有了胡文的扶持,月桃噗通跪到了地上,那“咚”的一声响,胡文只觉得脑子都跟着震了震。 “大爷,大爷你饶了他,大爷,他,他没有错,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大爷,大爷我求求你,求求你饶了他……”月桃的眼泪唰唰的掉下,她抱着周承朗的腿浑身都在发抖,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恐惧。 周承朗不自然的动了动脚,看着像 是要踢出去一般。 曹妈妈再也忍不住了,尖叫一声也跟着扑过去跪在了地上,一把老泪的哀求道:“大爷,有什么事您慢慢说,您慢慢说……这,这是奴婢的干女儿干女婿,是奴婢的家人啊,大爷,求大爷开恩,求大爷饶奴婢一条生路吧!” 周承朗乱哄哄的脑子里猛然闯入了曹妈妈的声音,他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胡文的面色已经发紫了,他再掐下去,只怕今儿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他面色复杂的看了胡文一眼,猛的松了手。 胡文摔在了地上,忽然得到自由,他迫不及待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大口大口连喘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月桃泪眼迷蒙的看着他,见他终于没事了,抱着他就哇哇大哭起来。 曹妈妈还跪着,忙过去拉了月桃,小声的道:“你快想想,快想想那一晚上的事,什么都告诉大爷,什么都不要落下。” 月桃整个人都是发着抖的,一面捂住肚子,一面挪到了胡文前面挡着,结结巴巴的道:“吃食是大,大厨房做的,一直都是我去拿的,那,那天晚上去之前,月枝忽然说,说她也要去看月梅姐。后来就,就我们俩去拿了,路上没碰着谁,直,直接拿到了月梅姐那里。” 这么说,荷枝有话瞒了他。 想到周承鸿,周承朗觉得不大可能是他动的手,他正盼着月梅改主意跟了他呢。 月桃又想了会儿,然后就只哭着摇头了,“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也没有什么鬼鬼祟祟的人,真的,大爷,什么都没有。等月梅姐吃好了我们就走了,晚上我们都要当差,我是第二天一早,二太太吩咐我们去送一送月梅姐,我,我才知道这事的。” 曹妈妈掐着她的手臂,道:“你想想,你再想想,你再好好想想!” 月桃摇头,“没有,真没有,真……啊,疼……”她突然捂住了肚子,惊叫道:“疼,肚子好疼,干娘,胡文,肚子疼,肚子好疼……” 胡文忙爬起来,急急道:“肚子疼?肚子怎么会疼?”他忙要抱月桃起来,人抱起一半了,才想到周承朗,他噗通一下子又跪下,“大爷,大爷求求你行行好,她肚子疼,孩子,这是我第一个孩子……” 曹妈妈也哭着上前,“大爷……” “这是怎么了?”突兀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曹妈妈的话。 周承朗怔了怔,月梅怎么下来了? 她什么时候下来的? 她听到了多少了? 她那么聪明,如果她听到了…… 他心里突然一乱,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月梅走过来,耳边听着月桃的呻/吟声,她心里还是会担心。她极力克制着没有露出异样,走到周承朗身边,才看向月桃。 “曹妈妈,你干女儿是不是动了胎气?快些带她出去,赶紧请了大夫给她瞧瞧。”她捏紧了手臂,却依然控制不住声音里的紧张。 月桃脸色都变了,她不会出事吧? “哎!奴婢这就去!”曹妈妈激动的想笑,可此时的情况却又笑不出来。她冲着月梅点点头,匆匆爬起来,和胡文一起送了月桃出去了。 “陆冲,你拿着家里的名帖,去千金堂把吴老大夫请过去。”周承朗缓了过来,淡淡的吩咐道。 “是。”陆冲领命,大步走了出去。 周承朗走到月梅身边,犹豫了一番,才小声的道:“你什么时候下来的?你……” 月梅深吸一口气,扭了头看向他,“我刚刚下来的。是不是你板着脸太吓人了,把曹妈妈的干女儿都吓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不过听说过了三个月会好很多,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周承朗在查她的死因,而且很明显的不想让她知道。她也没有做好暴露自己的准备,只好先胡乱岔开话题。 周承朗松了一口气,不过却在听完月梅的话后又微微有些紧张,他不是草菅人命的人,他只是想问清楚,只是想确定月梅的死,到底和月桃有没有关系。 月桃都已经和胡文成亲了,就算他再生气,也不可能怎么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即便月梅的死真的和她有关,他也只会叫她一个人给月梅偿命罢了。 月梅拉住了他的手,道:“应该没事的,你不是叫陆冲去请千金堂的大夫了吗,那应该是很好的药房吧?” 周承朗点了点头,道:“是,那是京里最大的药房。吴老大夫是千金堂最好的大夫。”他想到自己刚才因为丫鬟月梅而升起的怒火,还有些心虚的不敢看月梅,也更怕她会误会,所以便什么都不打算说了。 “你的胭脂水粉都选好了吗?” “还没选好,我觉得都挺好的,不知道要怎么选。你现在还有事吗,若是没有,你随我上去帮忙看看好吗?”月梅其实已经选好了,不仅选了自己的,连家里四位姑娘 的礼物也选好了。 可是她现在却不放心就这么离开。虽然她知道月桃对她可以说是无情无义了,但是七八年来她一直把月桃当妹妹看,已经把关心她照顾她当成了正常的事情,如果不能得知她无事,她走也走的不安心。 周承朗也想留下来看看情况,他点点头,道:“好,那我陪你上去瞧瞧。” 上楼的时候,月梅和他并肩而行,自然而然的拉住了他的手。 周承朗有些诧异的看过来。 月梅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的心情太乱了,但是从那乱糟糟的心情里,却有一点不断跳出来,那就是周承朗对她的在意。 她其实从前只以为周承朗是对她的一时兴起,但是此刻看来,很明显就不是。 她死了,周承朗是唯一在意她的人。 她没有吃醋,毕竟那是自己,至于现在她和周承朗走到一起,那也是因为周承朗喜欢上了她。虽然在周承朗心里她们已经是两个人了,但不管他更喜欢哪一个,在她心里其实都是一样的。 她很感动,也很心动。 她觉得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这么的喜欢他,喜欢到想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粘着他,一分一秒也不分开。 她忽然想到在茫山脚下的时候,那时候她没有注意,但是现在想起来,当初她说自己叫月梅时,周承朗神色是有变化的。 说不定他一点一点的接受她,提出要和她在一起,和她的名字也有关。 月梅觉得求证不求证无所谓。 如果是因为这个名字,那她极有可能在一开始是被当替身,或者是移情了的。如果原主是别的人,她可能会伤心难过,甚至愤而离开。可原主就是她自己,她没道理和自己吃醋。 如果不是,那么周承朗当初也只是喜欢她,总不能喜欢了她就不能再喜欢别人了吧?他选择了自己,说明自己也是叫他喜欢的,前后两个都是自己,这好像更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了。 月梅越想,越觉得心里一点疙瘩也没有,上了楼也没松手,一直拉着他去听店里的人介绍那些新研制出来的胭脂水粉。 周承朗心里却很复杂。 他能感觉到月梅好像忽然不对劲了,这种不对劲太强烈了,好像他们两人之间最好的时候,月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过。他当然是高兴的,他喜欢的女人这么喜欢他,他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可是他心底却也有隐隐的不安与愧疚。 不安是害怕月梅知道真相。 愧疚,他却不知道是对谁愧疚。 他觉得对不起月梅,因为一开始和她在一起,他的确是把她当一个替身的,他当初没有把握住丫鬟月梅,所以他不想错过她。 可是后来,他慢慢的就真的喜欢上了她。她看起来虽然有不少地方和丫鬟月梅很像,但是他清楚明白的知道,她就是她,她不是别人的替身。 但是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对不起丫鬟月梅了,当初她说的很对,她说她不能做他的妾跟他在一起,因为万一哪一天他变心了,不喜欢她了,那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当时虽然自持身份,不肯保证,也不肯低三下四的求她相信,但其实他是觉得自己不会变的。可惜,没多久,他还是变了。 他有什么资格说胡文,又有什么资格说月桂呢?他不是比他们更对不起她,他不是也照样在她死后没多久,就另外喜欢上别人了吗? 周承朗忽然十分后悔。 在这个世界上,月梅最关心最疼爱的就是月桂了,如果月桂真的和她的死没有关系,他在对不起她之后还这样欺负月桂,她若是在天有灵,才会恨死了自己吧? 可是月桂的确可疑,今天问话她的反应,瞧起来比荷枝可疑的多。 ☆、第73章 周承朗心神不宁的等着消息,根本就没听进去人家是如何夸那胭脂水粉,如何在他面前卖力的表现,想要争得他这主家另眼相看的。 月梅跟他一样焦急心慌,自然不会怪他不认真。 其实她有些不理解,周承朗养尊处优惯了,他不像是那种会在意小小丫鬟生死的人,怎么这一回却这样不安,这样失态? 她想不明白周承朗的心思,又不想去担心月桃,于是便把所有心神都拿来看那胭脂水粉,听着解说,想着家里四位姑娘的肤质和肤色,然后重新又选了一遍要带回去的礼物。 陆冲很快回来了。 “没事!”他说道:“吴老大夫给看过了,说是虽然动了点胎气,但不要紧。给开了两副安胎药,让静养几日就可以了。” 可是刚才月桃的脸色明明就很难看,难道是吴老大夫看错了? 不对,吴老大夫可是千金堂最好的大夫,他说不要紧,那肯定是真的不要紧了。那么……月梅抬头看向周承朗,却见周承朗也是眸色一暗,很显然,他们两个人想到一起去了。 月桃刚才是装的。 她为什么要装呢?很显然,她的确是知道点什么的。 周承朗不想在月梅面前处理这事,“咱们先回府吧,让曹妈妈先照顾着她干女儿,咱们回去和祖母说一声便是。” 周承朗来查,肯定比她自己去查要方便的多,月梅也不干涉,随了他下楼。 良家老太太不喜欢周老夫人,周老夫人同样也不喜欢她,月梅和周承朗回来,她连两人的面都没见,就是曹妈妈的事情都是叫秋兰去解释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动了胎气,没什么大碍吧?”周老夫人正等着曹妈妈回来说今日在良家的事儿,听说曹妈妈不能回来了,难免失望。 秋兰当时在楼上打包,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这个奴婢不大清楚,不过大爷特意给请了千金堂的吴老大夫,吴老大夫说没事,吃两副安胎药就好了。”她说道。 周老夫人点点头,只好先跟秋兰打探今儿在良家的情况,“今日里你们去良家,程姑娘表现的怎么样,良家的老太太和大太太对她如何?” 秋兰听周老夫人也叫月梅程姑娘,便知道曹妈妈称呼月梅为程姑娘是经她授意的了,她便也只叫程姑娘,“不算太亲近,只一心关注着大爷,问了他在外面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后来听说是程 姑娘救了大爷的,才和程姑娘说几句话,然后赏了点首饰之类。” 周老夫人本还脸色平和,但一听说赏首饰脸色就不好看了。 良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朗哥儿虽然姓周,可也是他们良家的外孙,难道就盼着他娶一个不好的媳妇不成? 居然还打赏首饰! 难道看不出来,她一件都没打赏吗?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淡淡的说道,撵了秋兰,便叫了荷桂进来,“你去瞧瞧二老爷三老爷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叫他们来我这儿一趟。” 周家这两日就要宴客,事情可不能再耽误了。 ----- 月梅回到聚福堂还有些舍不得和周承朗分开,她现在真的就想时时刻刻粘着他,只是出去一天了,还是要去看看大妮儿的,另外这些胭脂水粉,也得吩咐人送出去才行。 “我去看看大妮儿,你在屋里等我。”月梅提着今日买的那些胭脂水粉走到门口,回身跟周承朗说道。 周承朗这一路被月梅的态度弄的完全无法想别的事情了,此刻见她又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好,我就在屋里,哪里都不去。” 月梅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走了出去。 月梅过去时,瞧见荷枝坐在门口指点一个小丫头做针线,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自己却明显的吓了一跳,然后立刻缩到墙边,低着头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喊了声“大奶奶。” 荷枝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从前在老夫人屋里头,那可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要把她踩在脚底下的。就是见了其他姑娘太太,面上是带着笑带着讨好,但也没有这么害怕过谁的。 难道是周承朗对荷香那一招把她给吓到了? “荷枝,你好像怕我?”月梅站在荷枝面前,停住了脚。 荷枝今日被大妮儿的话弄得到现在脑子里还乱成一团呢,见到月梅,一部分是害怕,一部分则是想着撺掇大妮儿的话有些心虚,再被这么一问,立刻就吓的抖了一下。 月梅眼尖的发现了,心里就更是觉得奇怪。 “荷枝,抬起头来。”她拍了拍荷枝的肩膀。 荷枝心里虽怕,可下人却不敢不听主子的话,抬起头,看到月梅的脸时,却忽然松了一口气,觉得没那么吓人了。 “怎么会呢大 奶奶,奴婢没有的。”她解释道。 月梅才不信,她跟荷枝可是一个屋子睡了八年的,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什么脾性,她就是化成了灰,一举一动她都能猜到…… 不对! 她对荷枝那么了解,那荷枝对她也肯定是一样的了解。 所以荷枝这么奇怪,难道是看出了什么,在怀疑了? 月梅打量了荷枝两眼,淡淡道:“没有怕我就好,我是瞧你不敢到我身边来不说,连看我都不大敢,心里还想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凶神恶煞呢。” 荷枝连道不敢。 月梅看不出什么来,但心里有了这个提醒,却知道得小心一些了。她把手里的一个包袱递给了荷枝,吩咐道:“这是今儿在铺子里拿回来的胭脂,你拿去送给四位姑娘。” “是。”荷枝接过包袱。 月梅看也没看她一眼,扭身进了屋。 荷枝盯着她的背影,揉了揉眼睛。 “这女人也太嚣张了,居然这么对荷枝姐你!”一个小丫头拉了荷枝,悄悄说道。 就是啊,也太嚣张了。 “不过麻雀变凤凰,一时间得意忘形也是有的。”小丫头又补充了一句。 的确是。荷枝点点头。 不过如果是月梅,她是不会这样的。 荷枝一愣,觉得又发现了一个不同点。 说不定那些相像的地方都是巧合,月梅是被老夫人养的心高气傲不知人间疾苦,这个程氏则是头发长见识短,没有见识过,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苦难。 所以才会说什么不愿意为妾的话。 都是蠢蛋! 对,肯定是自己想多了,这世上哪里来的神仙鬼怪,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而且就算是有,也没道理月梅那丫头就能那么好运气,死了还能再重新回来的。 荷枝催眠着自己,没理两个小丫头,提着包袱往院子门口走去。 大妮儿年纪还小,月梅给她带的都是些护肤的,在屋里讲解了片刻,就拉了她出来。 正好秋兰也回来了,一边往正房去,一边她就在月梅身边小声回道:“大奶奶,奴婢瞧老夫人好像对您有偏见,您看看是不是要和大爷说一声。” 周老夫人不喜欢月梅,月梅早就知道了,但秋兰突然提起,她还是给面子的问道:“怎么了,方才老夫人问 你什么事了吗?” 秋兰感激月梅给她说情,又觉得月梅可以劝得动周承朗,这说明她在周承朗心中地位很高,跟着她以后肯定是有好日子过的。 于是立刻把周老夫人问的话重复了一回,末了道:“方才我出来后没有立刻走,瞧见老夫人叫荷桂姐去找二老爷三老爷了,老太太怕是要和他们商量什么事。大奶奶,您可得早做准备啊。” 月梅点点头。 看来周老夫人是等不及了,不过她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这种事情,只有靠周承朗了。 晚上的饭菜依然很丰盛。 大妮儿心事重重,可周承朗和月梅心里也都有事,于是两人也没发现大妮儿的不对劲,吃了饭就叫她先回去了。 ----- 荷枝这边送了大房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后,才去了二房,四姑娘正好在五姑娘屋里玩,倒是正好省得她再多跑一趟了。 五姑娘看到那些精致的盒子,很是高兴,笑着叫小丫鬟打赏了荷枝,“回头去跟你们主子说,我很高兴,谢谢她了。” 荷枝笑着应声,正要退出,四姑娘却叫住了她。 “这东西是今儿你们主子去外面家里的铺子拿的吧?”她指着那盒子上的标志,道:“你们主子未免也太小气了吧,就算送礼物也用不到她出钱,可这到咱们自家铺子里拿了东西来送,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对于两位姑娘称呼月梅为你们主子,荷枝虽然不大高兴,但也只能受着。可是四姑娘对月梅不满,却冲着她又是鄙视又是嗤笑的,她却有些受不住了。 她可是老夫人屋里出去的,往日对四姑娘没少巴结,四姑娘明明和她也是挺要好的,怎么这,突然就变了呢? 她便也收了笑,道:“四姑娘,这也是我们大奶奶的心意,您……” “就是啊四姐,你别说了。”五姑娘劝四姑娘,“再说,就算那程氏做的不对,那也是她的不是,你怪荷枝做什么。” “哼!”四姑娘气道:“我就是看不怪她,一个麻雀,偏当自己是凤凰!你知道她昨儿买了多少首饰吗?你知道她昨儿一个人就花了多少银子吗?她一个人一天,就花了咱们四姐妹两年在首饰上的银子!” ☆、第74章 五姑娘瞪着四姑娘。 “你说什么?”好半晌,她突然尖叫道:“她一个乡下来的臭丫头,花了咱们四个两年在首饰上用的银子?” 四姑娘狠狠剜了荷枝一眼,气恼的点头道:“可不是,拢共花了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 五姑娘倒吸一口冷气,这可不止两年,按着母亲的性子,她们四个三年也用不到这么多。 “她好大的脸!”她狠狠拍了下桌子,气得直喘粗气,“她是个什么东西,一只破山鸡,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我去找母亲,我倒要问问这事儿母亲和祖母都知道不知道!” 她说完,没理会身边丫鬟的劝阻,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她的两个丫鬟见状没办法,只能跟着跑了出去。 荷枝目瞪口呆的看着空空的院子。 她知道五姑娘脾气冲动又暴躁,是个一点就燃的,可今儿的由头却是因为她,她只不过是来送点胭脂水粉,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四姑娘,奴婢还有事,先退下了。”她匆匆说道。 她只是个下人,这事儿若是闹将起来,说不定她也要被牵累的。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谁让她是下人呢。 四姑娘已经坐下,安静的捧着茶盏抿了口茶,然后甚至还冲着荷枝笑了下,“好,辛苦你了。”她对旁边的丫鬟使了眼色,那丫鬟上前打赏了荷枝一个荷包,“你赶紧回去吧,这东西我就收下了,你回去记得代我和大嫂道声谢。” 这才是四姑娘该有的样子。 但是这不该是四姑娘现在该有的样子。 荷枝是伺候老夫人的,和几个姑娘接触的并不多,但在她的记忆里,四姑娘却绝不是这个可以瞬间翻脸瞬间就和好的主子。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接了荷包,讪讪的点了点头,出了门。 四姑娘在荷枝走后才起身,搓了搓双手,然后狠狠揉了揉脸,冷冷扫视了一眼屋里的丫鬟,道:“也不知道五妹那边和母亲说什么,咱们赶紧去看看吧。” 五姑娘却没有真的闯入。 她跑到门口正要冲进去的时候,听见了里面传来二老爷的声音,她平常最怕的人就是二老爷,于是就怂的等在了廊下。 里面的说话声却不断的传出来。 “娘是觉得,那程氏虽是救了承朗,可到底出身低微,没家世也没见识, 这样的人如何担得起咱们侯府当家夫人的重任?她是想抬了程氏做贵妾。”二老爷愁道:“可承朗却极为喜欢那程氏,还跟我和老三说了程氏极为聪慧,只要有人教,对于将军府的事情很快便能上手。他这么重视程氏,可娘却不想让程氏明儿出现在宴会上,这下子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和承朗说了。” 王氏看了会儿二老爷,叹道:“要我说,其实娘顾虑的也有道理。承朗再喜欢,可也得那人能配得上侯爷夫人的身份才是。咱们就算不贪图女方家能给予什么帮助不帮助的,可一个山里出来的姑娘,真的能管得了这侯府吗?承朗没成亲我帮着管是没什么,可承朗成亲了,我这个做二婶的总不能还一直帮着吧,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是不想还管家权呢!但那个程氏,老爷,也不是我对她有偏见,那个程氏真的不行。” 二老爷何尝不知道,管家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就是当初王氏接手,那也是一两年的功夫才算是顺了的。王氏可是从小就请了先生教导,又有亲娘教着的大家小姐,那程氏拍着马也比不上的。 “可承朗这么些年,难得遇到个喜欢的人……”二老爷使劲揉了揉额头,道:“他从小就没爹没娘,难得遇到个真心喜欢的,如果咱们……哎,再有一个,咱们周家也不能做那说话不算话的人,承朗和程氏已经是成过亲了,婚书都是有的,如何能说不承认就不承认了。” 虽然那婚书上的名字是用了化名,可那也不过改一下就可以了。 二太太附和的点点头,道:“老爷你说的这些也有道理,可咱们也没有不承认啊,咱们还是愿意叫她进门的。她做了咱们承朗的妾,难道不比随便在山里随意嫁个庄稼汉子好?这已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二老爷自个儿就有好几个妾,最得宠的就是生了四姑娘的乔姨娘,别的不说,就是这乔姨娘,就时常在二老爷跟前说跟了他是天大的福气。 他想到乔姨娘也是绫罗绸缎呼奴呵婢的,一般人家的当家太太只怕都比不上。他还不是侯爷呢,可承朗现如今已经是侯爷了,做了侯爷的妾,那不照样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是是是,你说的有道理,到时候咱们对外说她是妾,对内教导了下人对她多尊着些,敬着些,也算是报了她对承朗的救命之恩了。”二老爷想通后,脸上便露了笑容,起身道:“明儿你跟孩子们说,不用到母亲那请安了,你跟我一道去,把这道理好好的给承朗说说。” 王氏笑着点头,看着二老爷想走, 忙上去拉住了他,道:“不过娘想的把柳家姑娘说给承朗,这事儿我却瞧着也不行。” “她怎么不行?”二老爷顺势握住了王氏的手,笑道:“她这边你恐怕不好说什么,母亲极为看好她,方才在荣安堂,还叫我和老三回来了跟你和三弟妹都说说,明儿在承朗跟前说说柳家姑娘的好话呢。” 柳氏那个性子,明儿周老夫人是不打算叫她去的,她那张嘴不怕不开口,就怕一开口就成了祸。 所以周老夫人是指望二儿媳和三儿媳的。 王氏笑容一顿,把二老爷又重新按回了椅子上,挣了手出来给他端了盏茶,“老爷你喝口茶,一回来就这么多的事儿,你怕是现在还没喝口热茶呢吧。” “还是你最关心我!”二老爷捧了热茶,笑眯眯的喝了。 王氏笑了笑,没接这个话,顺势坐在了二老爷的对面。 “我瞧承朗对那程氏是上了心的,咱们如今不同意他娶程氏,他心里肯定不高兴,这个时候提出来柳家姑娘的事,我怕会弄巧成拙,让他更不喜,这是其一。”她说道:“再来,柳家姑娘是大嫂的侄女,我有些担心两人成亲后大嫂会管着柳家姑娘,到时候承朗若是跟从前一样不给大嫂面子,我怕柳家姑娘难做。如今承朗已经是威远侯了,娶妻其实真的不急在一时,关键是还要看看他自己喜欢谁,他从前谁也看不上,可能是没开窍。如今有了程氏,知道了女人的好处,未必就瞧不上那些喜欢他的,老爷你也知道的,咱们承朗在京里可是很受女孩子喜欢的。” 王氏说着说着,面上就露了一丝苦笑,“倒是咱们家鸿哥儿,老爷才是该注意些才是,鸿哥儿今年可是二十了,也不比承朗小多少。” 二老爷原本是连连点头觉得王氏说的对的,听到王氏提起二爷,却一下子变了脸上,“他这个样子能娶谁,低门小户的你瞧不上,正经人家谁又能看得上他?承朗十六岁就上战场了,他如今都二十了,还文不成武不就的,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我就算是想给他娶妻也不知道怎么跟人家开口试探!” 二老爷一提起这个长子那就是浑身的不舒坦。 这哪里像是他的儿子,一点都不像好吗! 王氏一听也不高兴了,“老爷,鸿哥儿再不好那也是你儿子,你总不能眼里只瞧见承朗,就瞧不见自己的儿子吧?再说如今咱们也算是侯门府第,难不成鸿哥儿想娶个好媳妇也娶不上?” 二老爷把茶盏往旁边 小几上一拍,冷声道:“这爵位是承朗拿命换来的,是咱们家的荣耀不错,但却不能拿来在鸿哥儿身上去浪费!我看你有这时间,还不如叫他好好跟承朗学学,实在不行就跟远哥儿学学,你能把远哥儿教的这么好,怎么就教不好鸿哥儿了,我看你也对他上点心,他上不得战场,起码也不要整日吃喝玩乐了,我才好给他找个差事做做!” 远哥儿周承远是王氏和二老爷的小儿子,如今不过七岁,但人小却稳重懂礼。只不过从小就身体不大好,武将的路子是走不了了,但却好在他很爱读书也很会读书,如今这家里除了三房的周承宇,最会读书的就是他了。 二老爷若不是有这个小儿子,只怕恨不得夜夜都跟姨娘们挤在一起才甘心,总不能他一世英名,就只生出周承鸿这个混账。 王氏气得胸口剧烈抖动,几次张口,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她面露古怪的笑容,一点面子都不给的撵了二老爷出去了。 这夫妻俩就不能谈儿子,一谈总是这么个结果,王氏怪二老爷心里只有侄子没有儿子,二老爷就怪王氏从小护着儿子不许他管教,长到大了他管不了了,就怪王氏没有教育好。 两夫妻不欢而散,二老爷怒气冲冲的出了门,五姑娘躲在边上好半天,才敢露出脑袋。耳听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五姑娘什么状也不想告了,出去把五爷周承远拉了来,姐弟俩一起进了屋。 王氏瞧见小儿子小女儿,一手抱了一个又哭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二爷老出了院子门瞧见了四姑娘,脸色稍稍变好看些,问道:“你这是要去见你母亲吗?” 四姑娘看看他的面色,便猜到屋里情况不大好。因而就笑道:“不是,女儿听说爹爹回来了,特意来找爹爹的。” 二老爷道:“找我有什么事?” 四姑娘笑道:“女儿新得了一幅张山人的画,已经临摹了一副,想送给爹爹瞧瞧。不知道爹爹现在要去哪儿,可有时间?” 四姑娘喜欢画,一开始就是为了讨好爱画的二老爷的,二老爷一听这话,只觉得一肚子气都被这乖巧闺女的话打消了,笑着道:“自然是有,你叫人回去拿了,咱们到你姨娘那边用晚饭,用了晚饭咱们一起看看。” 父女二人渐行渐远,而王氏知道了,也只恨恨的说了一句,“随他!” ----- 三房这里却和二房的剑拔弩张不一样,一家四口正围在一起吃饭,因为两个 儿子都大了,三老爷便没避开他们,直接在饭桌上把老夫人的话说了。 李氏一听就愣住了,这一招也太狠了,那程氏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得了啊。 说好的是做妻,结果现在却让人家做妾…… 三爷只默默的用饭,没有什么反应,四爷却是性子活络的,忍不住道:“爹,祖母这一招也太狠了吧?先不说那程氏能不能同意,就是大哥……大哥对那程氏难道是假的不成,若是假的还好,可若是真的,这不就是叫他失信于程氏吗,他能同意?” 三老爷摇了摇头,道:“瞧着承朗对那程氏可不像假的,明早母亲说让你们都不要过去请安了,只我和你娘,还有你二伯二伯母过去,到时候叫我们好生劝劝承朗。” 李氏有些犹豫的道:“可这样,不就是得罪了承朗吗?” 承朗如今是威远侯,是周家的当家人,而且他已经二十二了,早就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了。这个时候去得罪他,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谁说不是呢!”三老爷一脸苦色,叹气道:“可我一个庶出的,不听母亲的话不行,一心劝承朗也不行,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四爷最是瞧不起他爹这副德行,撇了撇嘴,捣了下三爷,“三哥,你觉得呢?” 三爷抬起头,打量了番三老爷后,才慢慢道:“爹有什么好愁的,明儿左右都跟着二伯走就是,二伯劝您附和,二伯不说话您便也不说话,大哥就算是心里有火,也万没有冲您来的道理。” 三老爷听了长子的话,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 “对对对,就是这样。”他对李氏道:“你明日也学二嫂,她如何你便如何,千万不可以出头。” 李氏点点头,沉默了半晌,道:“可是,承朗若真是娶了程氏,是不是对他不大好?那个程氏我瞧着面上是不错,看着挺稳重大方的,但她那样的家世,怕是书都没读过,以后若是管家管铺子的生意,怕是顾不来吧?还有家里的人情来往,承朗如今可是侯爷,以后接触的也都是显贵人家,程氏那样的,只怕会闹出笑话来啊。” 不说程氏了,就是她自个儿,如今叫她管家她怕是都做不好的。 三老爷道:“母亲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她是想让承朗把大嫂的侄女给娶了。那丫头虽然爹娘都不在了,可却从小就受了正经的教养,眼界见识什么的怕是比大嫂也要好上许多的。” 柳家姑娘吗? 承朗若是娶了柳家姑娘,有柳氏在中间隔着,怕是日子也不好过啊。 李氏心里担忧,可看看饭桌上的丈夫和儿子,却个个都已经继续吃饭,不再理会这事儿了。 她叹了口气,只好也先放开,这事儿回头有时间了,私下跟承朗提提吧。 三爷看着母亲的模样,拧了拧眉头,道:“娘,您别管那么多,二伯和二婶才是大哥的亲叔叔亲婶婶,咱们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说得多错的多。” “是啊,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你别多管闲事啊。”三老爷也忙着说道。 李氏心口一塞,却看到坐在她对面的小儿子对她使了使眼色,只好低低“嗯”一声,垂了头。 ----- 荷枝回到聚福堂,发现上房的门已经关上了。想到大爷那脾气,她又不敢去敲门,一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廊下走来走去。 屋里吃过饭的两人正靠在里间的罗汉床上,周承朗心里不平静,拿着一卷书,半日了都没翻一页。 月梅也看不下去书,她丢开手里的游记,转身抱住了周承朗的腰。他是常年习武之人,腰间肌肉紧绷,抱着其实不是很舒服,但月梅抱住了却不想松手。 “你怎么了?”她小声的问道,猜不出周承朗此刻的心事。 周承朗干脆也把书丢在了一边。 “没事!”他揽过月梅,让她趴在胸口,抱着这温软的身子,轻轻叹了口气,“你累吗?今儿出去了这么久,又见了那么多人,你累不累?要不要我叫人送水过来,你泡个澡去去乏。” 月梅确实有些乏,今儿个在良家还好,可是在南街的胭脂铺子见到的事,却对她的冲击很大。但她此刻紧紧抱着周承朗,有一种类似于失而复得的心情,却是根本舍不得松开。 她原本是想好好和周承朗谈谈心的,可是现在一点儿谈心的心思都没有。 对于他的生气,她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她觉得一个人这么喜欢她,需要她道歉,那就道歉好了。人活着多不容易,她可是死了后又再次回到他身边的,她如今只想好好的珍惜。 “好啊,我是想泡个澡。”她说道。 周承朗欲起身,可月梅紧紧抱着他,如同八爪鱼一般的手脚并用,没有一点要松开的迹象。 周承朗被她的样子逗笑,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去叫 人?” 月梅眨了眨眼睛,一脸任性的道:“我不管,我不要松开,我就要抱着你。你要是不能吩咐,那就不吩咐好了,我不泡了。” 周承朗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会突然间这么任性了,她就伸出手勾住他的颈子,把他拉下来,直接凑了上去。 虽然意外,但男人的本能,让周承朗立刻噙住了她的嘴唇。她的嘴唇柔软香甜,嘴里还带着清淡的茶香,他吻着吻着就不甘仅止于此,大手在她的背后游移,人也翻身压在了他身上。 可让他哭笑不得的是,月梅仍然紧紧的贴着他,搂的死紧死紧,他又不好粗鲁的把她拽开,只好狠狠亲了下她的嘴唇后,暂时放开了她,“怎么了,抱的我这么……”他的话戛然而止,然后手上用力把月梅的手拉开,将她坐起身,把她提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的嘴唇被他亲的嫣红,但一双眼睛更红,蓄满了泪水,却一只倔强的忍着不肯掉出来。 梨花带雨原本是无比的娇美让人心动,可他看着却止不住的心疼,“是有人给你委屈受吗?还是在府里过的不习惯,你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他想到祖母明显的不喜,想到周承鸿的胡来,想到曹妈妈至今还是叫她程姑娘,想到柳氏的闹腾,想到柳芳如至今还住在府里,他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混蛋! “月梅!”他帮她擦着眼角已经滚出来的泪水,沉声道:“你放心,这个家里我早先就已经说了,除了祖母,其他人你都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看在眼里。他们如何,你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就像上次你和大妮儿打了周承鸿,你就做的很好,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打回去,不要怕,有我呢!” “至于祖母那里,祖母年纪大了,有些观点是很老旧。你也不要委屈自己,不管她说了什么,你只面上尊敬便是,你只要知道我当你是我的妻子,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能奈何你的!” 他有些心慌意乱,他知道月梅是聪明的,他十分担心月梅是不是看着今日在南街铺子里的事想到了别的。他只能不断的说话,不断的把心里话说出来,好叫月梅能够心安,能够不多想。 可月梅却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手抓着他的衣襟抓的紧紧的,却无法开口说出心里的话。 “至于从前,从前的事儿你也别放在心上,你只要记得现在,记得以后,我总是会一直对你好 的。”周承朗吻去她不断掉下来的眼泪,说着保证的话。 ☆、第75章 月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多眼泪的,明明心里因为周承朗的话高兴不已,可却控制不住的想哭,看着他心疼,慌乱,手足无措的抱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笑可也更想哭。 这大概就是喜极而泣吧? 因为心里高兴,因为觉得幸福,所以这眼泪就忍不住争先恐后跑出来,不是伤心的发泄,而是高兴的欢呼。 周承朗看她这样,只以为真的是有人欺负她了,想到方才她回来就去了大妮儿的住处,大妮儿肯定不会,那难不成是荷枝说了什么? 他面色微沉,抱着她就要下罗汉床。 月梅见他如此,虽然还忍不住眼泪,却依然抱紧他,再次凑上去亲了他。她亲的缠绵又认真,只消两下就让周承朗走不动了,又重新坐在了罗汉床边沿。 月梅如同孩子一样双腿盘住他的腰,手抱着他的脖颈,一下一下的配合着他的亲吻,“周承朗,周承朗,周承朗……” 只要一有喘息的时间,她就叫他的名字,她的声音因为哭了太久而微微有些沙哑,可是却性感的要命。只这么叫着他的名字,他就觉得心被她叫的忽上忽下的跳着,跳着,像是她再说出什么话来,他的心就会突然跳出来一样。 她没有叫他大爷,也没有叫他良大哥,可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叫着他的名字,却叫他心下大震,有了一辈子都没有过的欢喜感觉。 他回应着她,一声声的也叫着她的名字,“月梅,月梅你是怎么了?我在呢,月梅。” 亲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月梅不知道,周承朗也不知道,反正两人的衣服就那么全部被脱光扔在了地上,而她也被他压在了身下。 她的眼睛还湿润着,看着他趴在她身上,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笑着勾起嘴角露出了那两颗小小的梨涡,“周承朗,真好,我嫁给了你。” 周承朗想笑,可不知怎地鼻子微微发了酸。他的家里一团糟,他的家人对她更是不好,就连他自己,一开始和她在一起,都是因为另一个人。 可是她却对他这么的真心诚意…… 周承朗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月梅……” 月梅打断他,伸手把他拉下来,自己迎了上去。在微微不适的感觉传来时,抱紧了他的头,贴在他耳边,小声的说:“我现在都不敢想,如果没有嫁给你,我会多么的遗憾。周承朗,能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和你一生一世的走下去,这 是我这辈子最幸福最幸福的事情。” 她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说甜言蜜语。可就是这第一次的甜言蜜语,却让他震住,然后心底狂跳,然后手脚都发了抖。 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又被回以同样的爱,是这样的感觉,是这样,幸福到哪怕现在就死了也愿意,也觉得此生没有遗憾的感觉。 他紧紧抱着她,眼睛慢慢变红,动作也控制不住的粗鲁起来。 她任由着他。 直到后来,她手和脚都没有感觉了,一双眼睛也仍然在看着他,那眼里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意,看着她这样的眼睛,周承朗如何还能留存理智。 …… 月梅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一点光亮都没有了,她动了动手,立刻就被人抱紧了些,她听到周承朗有些沙哑但却低沉的声音,“是渴了吗?” 月梅抿抿干燥的嘴唇,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下去倒点水来喝。” 那双手固定住她不许动。 周承朗把她按着躺好,自己坐了起来,“你等着,我去给你倒。” 他点燃油灯,很快倒了水温正好的水回来,月梅想要爬起来,才觉得浑身就像散了架子一样,身下更是酸胀难受的厉害。周承朗弯腰把她扶起,让她靠在他怀里,端了水送到她嘴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她喝。 月梅真的渴极了,几口就把一杯水喝完了。 “还要不要?”周承朗柔声问道。 月梅噗哧笑出声,摇了摇头,强忍着不舒服翻了身体,面对着他抱紧了,“你怎么突然这么体贴,像是对小孩子一样。” 周承朗把茶盏放到边上,低头亲了下她微微翘起的嘴唇,笑道:“你这么说,是在说我从前不体贴,对你不好?” 月梅仔细回忆了认识两人认识以来发生的事情,发现周承朗一开始还真的不体贴,那会儿他还总想着把她赶走,而且还总是在算计她。 倒是从前,她还是丫鬟月梅的时候,周承朗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冷着一张脸,但对她却还是温柔体贴的。 现在大概已经挺晚的了,可是她睡了一觉,却觉得十分精神,而且周承朗一双眼睛在夜里很是清亮,想来他也很精神。 如此倒是可以好好聊聊天。 月梅就嘟嘴做了很不满的表情,食指点着他硬硬的胸膛,控诉道:“可不是,你以前对我哪 里体贴,你那会儿可是总在套我的话,还想赶我走,有一次你记得吗,你甚至把我灌醉了,是不是想问出什么来的?” 两人在一起时间其实并不长,周承朗的记忆力也并不差,可从前他和月梅最开始相遇时候,他的那些心情现在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不过虽然心情想不起来了,但做过的事情却没有忘。 “我的错,我给你道歉。”他看着月梅,眼睛亮晶晶的,“可是那时候对于我来说你就是个陌生人,我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如果我那时候知道以后会这么喜欢你,会娶了你做妻子,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爬上你的床,而不是睡在外面,你不知道那几晚上我都快冻死了。” 她不简单又如何,她有秘密又如何,她真心诚意的爱着他,对他好,那些便都不重要。 她不想说,他就永远都不会问。 是啊,他虽然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可他身份的原因,也让他从没有吃过那么多的苦。 那时候为了给她腾地方,他的确都是睡在外面的草垛边将就的,虽然过去这么久了,可月梅想起来,还是觉得心疼不已。 不过……她笑着轻轻打了他一下,“流氓!你那时候要敢那么做,我肯定不会嫁给你的!” 周承朗哈哈大笑,胸膛震动,月梅都跟着轻颤。 “那幸好我当时没有露出本性来,”他说道:“不然现在就没有办法抱得美人归了!” 月梅哼一声,傲娇的道:“你知道就好!” 正好有时间,月梅就和周承朗说起周家现在的情况,“今日晚上秋兰从荣安堂回来,跟我说祖母大概是对我有偏见,我们走后就立刻叫了二老爷和三老爷过去了,明日就是周家宴客的日子,我猜祖母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周承朗还不知道这事,一听说,再想到周老夫人这两日对月梅的态度,心里就猜到了几分。明儿宴客,是他作为侯爷的第一次宴客,不仅请了一些朝中的官员,还会请家里的姻亲和族人。 他原本和二老爷三老爷商量了,明日先带月梅在众人面前露个面,然后说起是月梅救了他的事儿,先让众人知道他们已经成过亲了。 虽然要重新办一次婚礼,但之前的事情也必须得说出来,毕竟现在他不方便把月梅放在府外,可若是不说出从前就已经成亲的事,那么直接让她在府里,却可能会引来旁人的指指点点,所以即便打算重办一次婚礼,明日的见面也 非常的重要。 他今日去良家,就已经和外祖母和舅母说好了,明日她们来了,就让月梅一直跟在她们身边的。 可祖母现在这个做法,莫不是明日不想让月梅出去见客? 周承朗道:“祖母怕是想阻止你明日出去见客,没事,明日外祖母和舅母会一大早就过来,我已经吩咐陆冲了,明日引了她们来聚福堂,到时候你一直随着他们就好。祖母那边,她便是私下有什么打算,到了明日在人多的场合里,她也不会不顾及我闹将出来的。” 原来他都已经想好了。 月梅点点头,安心的道:“好,我知道了。”顿了顿,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辛苦你了。” 如今走到这地步,天王老子来她也不会随便放开周承朗的手的,所以她不会说什么你会不会为难,实在不行就算了的话。她要和他在一起,不管会遇到什么事情,她都会陪着他,一起扛过去。 这周家即便是龙潭虎穴,两个人一起,也总好过一个人单打独斗。如今已经知晓二房三房都有外心,也就一个周老夫人,其实算不得什么。 ----- 次日一早,今儿不让请安的事情就传了出来,月梅和周承朗吃过早饭,把他送到门口,便回了房间。 荷枝这才寻了时间,把昨儿四姑娘五姑娘的事情说了。 几个姑娘的嚼舌,月梅压根就不放在眼里,先不说南街的铺子本来就是周承朗生母的,根本不是什么周家的铺子,就单论周承朗如今是威远侯,而她进府压根没有长辈赏首饰,她就应该准备几件像样的,不然可不仅仅是丢她自己的人。 再则,周承朗可是已经从她这里拿了一万两给府里的帐房了,再没有说做大哥的给妻子买点首饰,做妹妹的看不下去,还能管一管的。 还是隔房的妹妹! 四姑娘聪明,只挑拨五姑娘,可王氏不是个蠢的,她若是知道了,这事儿根本就闹不开。 “好了,我知道了,这事儿不用去管。”她说道,吩咐荷枝去帮着大妮儿梳洗换衣,自己这边也叫秋兰过来帮她梳头发。 ☆、第76章 荣安堂这边,曹妈妈正在回话。 “昨儿奴婢仔细瞧了一路,大爷和那程姑娘,的确不像是感情多么深厚的模样。若说他们是演戏,那也实在没必要在奴婢跟前演的,而且……”她昨晚上回来时周老夫人已经睡下了,一直没有机会给她的干女儿和干女婿求情,这会儿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都在,她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周老夫人面前。 周老夫人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跪下了!快起来,快起来。”她忙吩咐荷桂,“快扶了曹妈妈起来。” 曹妈妈却挣开荷桂的手,冲着周老夫人就是“咚咚咚”三个响头。 王氏和李氏吓的都忙走上前,周老夫人眼睛也红了,她示意王氏李氏暂时别动,说曹妈妈:“你这是干什么,你跟在我身边几十年了,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就是,难道我会不答应你吗?你这个样子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你这是在戳我的心窝子啊!” 曹妈妈看着周老夫人的模样,一时羞愧,反倒是让忍了半日的眼泪落了下来,“老夫人,老夫人,实在是奴婢,奴婢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呀。昨日回府,大爷让人去了南街,他见了胡文,又见了月桃,一直在问月梅的事情,只吓的月桃都动了胎气,险些出了危险!” 周老夫人震惊不已。 朗哥儿,朗哥儿竟然这么在乎月梅吗? 既然这么在乎,那当初怎么…… “你起来说,不管什么事,总有我在呢,你起来慢慢说。”她握紧了椅子扶手,沉声说道。 曹妈妈不敢不听话,起了身,把昨儿在铺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 周老夫人听了眉头深锁,朗哥儿不是会乱来的性子,难道月梅的死真的有可疑? 他如今留了荷枝在聚福堂,又单独出去找了月桃,难不成这两个人当时做了什么不成? 可即便如此,朗哥儿这态度也不对,一个小丫鬟,死了都半年多了,死也就死了,怎么这么久了还记着。这是放不下还是怎么的? 若是刚开始,月梅才没了的时候叫她知道其中可能有疑点,她会叫人去查个清楚。可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又看到周承朗的反应,她反而是不想去查清楚了。 她沉吟片刻,对曹妈妈道:“你出府去,叫你干女婿晚上过来见我。至于你干女儿,你现在就去问她,叫她说真话,不管怎么样,左右有我在呢。” 这是说,哪怕月 梅真的是月桃害的,老夫人也会保她了。 曹妈妈得了周老夫人的这句话,提了一夜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也不敢耽搁,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周老夫人绷着脸,有点不愿意相信,周承朗先前是京城大把贵女看不上,却把真心交给了一个下等的丫头。而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居然找了个乡下的丫头,难不成真的就是因为那个名字? 二老爷却笑了起来。 “母亲,这下好了!”他说道:“这下就可以看出来,承朗只不过是把程氏当作替身,现在咱们也不用如何狠劝承朗,免得他不高兴了反弹。” “可是今日他就要带程氏出来见客了,不劝的话,叫宾客瞧见了,往后再想改口可就难了。”周老夫人说道。 二老爷笑道:“这个我和三弟帮不了什么忙,倒是让远哥儿他娘和弟妹去程氏那边走一趟就好。” 这真的行? 周老夫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李氏也是茫然的看向了三老爷,三老爷摇摇头,缩了缩身子,真的贯彻了昨儿饭桌上的话,坚决不出头。 王氏却是唇边露出冷笑来。 “娘,我觉得老爷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只不过……”她有些犹豫的道:“如果咱们真的和那程氏直说了,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周老夫人听到这里,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老二的意思,是让王氏和李氏去告诉程氏,说她只不过是个替身!还是个丫鬟的替身! 只要是女人,只要真的喜欢上朗哥儿了,就没有不在意这一点的。那程氏在意了,自然会窝在屋里生闷气,那很显然今天就不能出去了。 说不定之后还会和朗哥儿闹。 那程氏看着稳重懂礼,也不知道真闹起来会怎么样,别闹的狠了,和朗哥儿离了心,要离开周家就麻烦了。这可是朗哥儿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 周老夫人有点不敢冒这个险。 李氏更是不管三老爷拉着她的衣袖,大着胆子道:“这,这样是不大好吧,万一那程氏伤了心,闹着要走怎么办?” 二老爷呵呵笑。 “怎么会呢,咱们承朗可是威远侯,她留下来,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一脸自信的道:“而且,还有侯爷夫人的位置等着她,她能放得下这么大的诱惑吗?咱们只要先稳住了她,再好生劝着承朗,不愁承朗不答应另娶他人,左右他 也只当那程氏是月梅的替身罢了。” 替身而已,总不是真人。 实在不行,他们可以选一个家世不错的姑娘,到时候就说小名也叫月梅不就行了。 这样一想,那个丫鬟真是死的好啊。 周老夫人想到这一点,犹豫着点了点头,吩咐王氏和李氏,“你们回头说话软和些,别叫那程氏太难受了。” 两人刚答了是,外面小丫鬟就说周承朗来了。 周承朗进了屋,瞧见屋里的气氛却不是很沉重,而二老爷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由就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他一一行礼问安,然后对周老夫人道:“祖母,不知道这一大早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周老夫人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就朝王氏使了使眼色。 王氏心下不满,这明明是周老夫人提出来,老爷想的点子,怎么轮到做坏人了,却又都推着她了。她看了眼垂着头做隐形人状的三老爷,又看了眼李氏,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拉旁人了。 “今日要宴客,这一大家子都来请安,怕是耽误时间,所以就咱们几人一起商量了下,回头女眷这边我和你母亲还有你三婶带着姑娘去,男人这边,可就得你打头了。”她笑着说道。 周承朗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 怕周承朗先开口,王氏忙打断他,“不过娘和大家商量了下,觉得今儿这等大日子,还是不要叫你媳妇出来的好。她从定兴那么远刚来京城,怕是一下子见那么多人会不习惯,这两日你们回来,我也只顾着忙宴客的事儿,都没时间好好和她聊聊,教教她一些接人待物的规矩,你看过两日再叫她出来见客,如何?” 周承朗从前很是敬重二老爷和王氏,这也足以证明王氏是不会表面上闹出不好看的事情的,不仅如此,她还十分的会说面子话。若是从前,周承朗听她这么说怕是就会应了。 但是这次,陆冲查出来对他下手的是家里人,二房三房他就都防上了,现在王氏这么说,他当然也就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二婶说的有道理,不过难得今儿人多,若是改日,只怕也没个由头请人。一会儿我回去跟月梅说一声,叫她就跟着二婶三婶一起,有你们照看着,想来也不会出问题的。”他笑着说道,还特意对着坐在椅子上的三太太弯腰行了一礼。 三太太立刻站了起来,想着周老夫人的吩咐,一时间脸色尴尬,也 不知道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二老爷不想现在把事情闹僵,便笑着起身道:“这种事情你二婶三婶自然是会做的,你就放心吧,走走走,咱们赶紧的出去,一会儿有人来了见不到你可不行。” 二老爷把周承朗带走了,三老爷便紧跟着就走。 周老夫人见居然话都没说出口,顿时也就顾不得月梅那边会不会伤心难过了,催促道:“你们俩赶快去,再带几个手脚壮实的婆子,回头万一她闹起来,也好压着她。今儿是咱们周家的大喜事,可不能闹出闲话来。” 两人应下,出了荣安堂,便径自往聚福堂去了。 一直走到聚福堂的大门口,王氏才停下来,对李氏道:“三弟妹,你看这事儿闹得,我忽然想起来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没做,现在必须得赶过去才行。这样吧,我把这几个婆子留给你,你去跟程姑娘说一声。” 这种害人的事情,李氏可不想一个人做,她拉了王氏道:“还是算了吧,二嫂你不是不知道我,我最是个嘴笨的,你叫我去说,急起来我可能什么也说不出。还是您来吧!” 她虽然同情月梅,可在她心里,却是觉得只有将军府好了,他们三房的日子才会好的,所以她心里是同意不把月梅带出去的。 尤其是今日听了曹妈妈的话,她就更是这么觉得了。 她手抓的紧紧的,王氏几次都没挣出来,脸色阴沉的被她拉了进去。 ----- 大人们这边在忙活着,可周家几个姑娘却是没一个知情的,四姑娘昨儿偷听到了爹娘的谈话,一大早就去找了四姑娘学了,此刻两人正跑去大房找二姑娘和三姑娘。 “五妹,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四姑娘有些不安的问道。 五姑娘哼道:“怎么,昨儿我瞧你也十分生气呢,怎么如今却想要退缩不成?” 四姑娘干笑道:“当然不是了,我只是……” “那就别废话!”五姑娘打断她的话,“今儿她只怕是没机会出去的,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去羞辱她一番,你可记住了,不是我,是我们!” ☆、第77章 柳芳如刚跨进柳氏的房里,就看到柳氏高坐在上,瞪着她的一双眼睛里尽是厌恶。 “姑姑,咱们是不是该出去了?”她装作没看见,行礼,微笑,提出自己的建议。 柳氏呵呵笑。 “出去?你以什么身份出去?我早就叫你下手,可你一直拖,一直拖,拖到现在,那程氏今儿就要见客了!”她气得抓起茶盏,本想狠狠摔向柳芳如,可看到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身上新做的衣裙,不知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忍住了。 柳芳如松了一口气,上前两步,轻声道:“姑姑莫要生气,一早我那丫头绿枝出去玩,听说周老夫人叫了二太太和三太太去拦程氏了。想来,有她二位在,今儿程氏是没有机会出现在宾客面前的。” “真有此事?”柳氏高兴的问道。 柳芳如点点头,道:“是的,绿枝那丫头最爱听些闲话,一早听了就回来和我说了。” 那怎么自己不知道? 婆婆什么时候叫的王氏和李氏去商量的,为何只叫了她们,却不叫自己? “这老太婆真该死,又故意把我给落下了,说起来我可还是周承朗的母亲呢!”柳氏面上笑容消失,哼骂着起身,“走,咱们过去瞧瞧,那两个心怀鬼胎的,说不定害怕我有了助力,不想让你嫁给周承朗呢。” 柳氏去了,程氏出来的机会就更小了,柳芳如虽然觉得柳氏生周老夫人的气莫名其妙,但对于她要去聚福堂,她却是赞成的。 “姑姑,我就不过去了。”柳芳如开口,柳氏立刻瞪过来,她忙拉着柳氏的手,小心的解释,“我现在过去,周老夫人那边就顾不上了,如今这家里周承朗最听周老夫人的话,我如果想要留在这个家,必须得要周老夫人支持才行。” 而且她现在的身份也不能过去。 若是周承朗知道她也是为难程氏的一员,只怕更不会喜欢她。柳芳如不傻,她是想对付程氏,可却不能由她亲自出手。 柳氏一想,侄女说的确实有道理,那老太婆就是因为不喜欢自己,所以家里的大小事才都不叫自己参与的。如今侄女既然能讨好她,那还是要讨好的,免得日后嫁给了周承朗,也帮不了自己什么忙。 送走柳氏,柳芳如带着绿枝出门,迎面碰上了四姑娘五姑娘。有了更讨厌的人,从前讨厌的人就不那么讨厌了,因而五姑娘瞧见柳芳如,立刻就拉住了她。 “柳家表姐这 么匆匆忙忙,是要去哪儿?”她笑问道。 “五表妹是来找三表妹的吧?”柳芳如温和的笑着,抽出了自己的手,“今儿来的宾客多,三表妹现在怕是还在屋里梳妆打扮呢。” 二姑娘已经定了亲,又因为未婚夫在守孝的原因,今儿是不好出去的。 倒是三姑娘,十五了还没订亲,柳氏不知道着急,她自己却是已经着急了。今儿来的宾客多,她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就为了能给那些上门的夫人太太留个好印象。 四姑娘闻言,低头瞧了瞧自己。 衣裳倒是新的,可首饰却是半新不旧,而且都是戴了很久的款了。有三姑娘在,自己怕是没有露头的机会了。 五姑娘年纪还小,她今年只得十二岁,压根还没考虑到这事,闻言只啐骂道:“三姐就是爱俏,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好看似地。” 柳芳如挑眉笑笑,并不搭这个话,道:“才老夫人叫人来喊我过去,五表妹,我这就得走了,咱们回头再说话。” 她说完匆匆越过五姑娘,带着绿枝快步走了。 五姑娘嘻嘻笑,对四姑娘挤了挤眼睛,道:“这柳家表姐也真是有意思,她还真以为能嫁给大哥不成?” 就算是祖母觉得不错,只要她娘反对,那总有法子让这事儿不成的。她也不乐意,这柳姑娘可是大伯母的亲侄女,大伯母一直和娘不和,她可不愿意看到大伯母占了上风。 四姑娘也嗤笑道:“也不知道说祖母叫她是不是真的。” 她也不乐意柳芳如嫁给周承朗。虽然她很乐意看嫡母吃瘪,可如果柳氏当家,以嫡母那小气的性子,她怕是更落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五姑娘明白了四姑娘的话中话,嘻嘻哈哈笑的没个正行,四姑娘无奈,拖着她的手把人拉了进去。 三姑娘刚换好衣裳,瞧见她们了,笑道:“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今儿会来很多人,怎么没跟着二伯母出去迎客?” “还早呢,不着急。”四姑娘说道,盯着三姑娘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羡慕不已,“三姐,你今儿打扮的真好看,你头上这支嵌红宝石的累丝金簪,是新买的吗?” 三姑娘摸摸头发,笑道:“不是,这是我娘的,她说现在戴着不合适了,所以就给我了。” 柳氏娘家虽然不显,但嫁到周家的头几年,周大老爷待她也是如珠如宝,好东西可没少往她屋里拿。后来周大老爷没了 ,她一个守寡的妇人,再戴这些亮眼的首饰不合适,便都给了亲闺女,所以三姑娘这儿好东西多的是。 她抬头瞧瞧四姑娘,一头乌发上只可怜兮兮的一支金簪一直银簪,脖子空空,只在耳朵上挂了小小的玉耳铛。再看五姑娘,脖子里耳朵上,头上,插金挂银,对比可真够明显的。 二婶苛待四妹是不错,但今儿五妹的打扮二婶肯定是不知道的。三姑娘挑眉隐晦的笑笑,招手叫了丫鬟,吩咐两句,就见那丫鬟拿了一个赤金的璎珞圈过来了。 “来,这璎珞圈我有好几个,这一个正好和你们姑娘身上的衣裳相配,你拿去,给你们姑娘戴上。”她招手叫四姑娘的丫头,吩咐道。 丫头被那璎珞圈上的珠玉迷的睁不开眼,却不敢去拿,而是瞧四姑娘的意思。 四姑娘脸色通红,扭捏着道:“三,三姐……” 三姑娘走过去,把璎珞圈塞到小丫头的手里,“快收下,我瞧你戴着肯定好看,我是姐姐,姐姐给你的东西你就拿着,可不许推辞的。” 四姑娘这才控制着激动,对着那丫头点了点头。 五姑娘瞧了就道:“三姐,那我的呢?” 三姑娘看了她一眼,道:“你瞧瞧你今儿哪里还能戴得下,等下回,下回你来我这儿,三姐给你打扮。” 五姑娘瘪瘪嘴,那璎珞圈瞧着可是个好东西,没想到却便宜四姐了。她盯着看了两眼,才忽然想到来的正经事,“三姐,我和四姐来找你,是想问你一声,你可知道前儿那程氏叫珍宝坊的人进来,要的首饰花了多少钱?” 三姑娘眼睛一眯,从四姑娘身上移开视线,“不知道啊,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 五姑娘道:“我告诉你,花了一万两,整整一万两!比咱们姊妹四个两年花用在首饰上的钱都多!” 三姑娘瞪大眼,明显的不相信。 五姑娘拉了四姑娘来,“四姐你告诉三姐,是不是真的,这可是水嬷嬷说漏了嘴我们才知道的。一万两啊,她只怕活这么大都没见过一百两吧,居然敢戴一万两的首饰,她配得上吗?” 三姑娘看向四姑娘,就见四姑娘重重的点了点头。 三姑娘明显很吃惊的模样,一时间乱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五姑娘拉了她的手就往外走,“走,三姐,咱们一块去去聚福堂,好好问问那程氏,就她那样儿的,可配戴这些首饰!” 三姑娘被拉着出了门,走到二姑娘门前时,却劝道:“别去找二姐了,今儿宴客二姐出不去,正伤心着呢。” 少一个也没事,五姑娘不在意,便点头同意了。 三人一路跑到聚福堂,却瞧见上房门口直愣愣的站了几个粗使婆子堵着,三姑娘眼尖的瞧见了水嬷嬷,问五姑娘道:“怎么回事,二婶没去前面待客吗,怎么在这里?” 五姑娘摇摇头,也看到了柳氏跟前的婆子,“三姐,好像大伯母也在。” 屋里气氛十分紧张,秋兰荷枝把大妮儿月梅护在身后,林嬷嬷更是母鸡护小鸡一般挡在了最前面,对着瞪圆眼睛的柳氏,不客气的道:“大太太是想干什么?” 柳氏啥也没想干。 她就是气冲冲的赶来,看着王氏李氏都在,一股脑冲进门,狠狠瞪着月梅罢了,谁知道她一句话还没说,秋兰荷枝就先跳了出来,接着林嬷嬷就开始质问了。 她是想来阻止月梅去见宾客的,可这话又不能直接说。 她被问的不知道怎么回话,扭头就看问王氏,“二弟妹,你说,咱们来是干什么的?” 王氏一噎,去看李氏,却见李氏和三老爷一样,垂着头当隐形人。她心里气恼,可这么多人都在,今儿话若是不说,回头周老夫人知道了怕是不会轻饶了她。 “月梅,我和你三婶过来,是有话想和你私下说,你看……”她先挥手把自己和李氏身边的人赶了下去,然后征求月梅的意见。 月梅没被几位太太吓到,却被林嬷嬷和秋兰给吓到了。她是给秋兰求了一回情没错,却没想到她居然为了她都敢和大太太对抗了。至于林嬷嬷,她进府几日,因为身份还没有彻底被承认,所以林嬷嬷这边只一开始赏了钱便没再接触过,没想到今儿她也跳了出来。 这应该是周承朗吩咐过的。 她顿觉心里暖洋洋的,伸手拍了拍秋兰,让她们先退到一边。“这里没有外人,二婶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第78章 屋里的确没有外人,三个太太跟前的贴身婆子守在门口,随行的小丫鬟则侍立院中,屋里也就月梅跟前,有林嬷嬷和秋兰荷枝这三个下人。 王氏瞧了她们一眼,面露难色。 月梅往她们看了一眼,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秋兰荷枝面色着急,林嬷嬷更是不赞同。 “大奶奶!”她冲着月梅摇了摇头。 月梅笑道:“无事,只不过两位婶婶和母亲想和我说说话,你们略等一下,有事我就叫你们。” 青天白日,三位太太就算再不喜欢大奶奶,也不会对她如何的。何况这儿除了大太太,另外两个太太怕是也没有那么不喜欢。 林嬷嬷瞧月梅态度坚决,只能听命。 待人都走了,月梅便也坐下,亲自斟了三杯茶,推到了桌子的三个方向。 “是大爷最喜欢的大红袍,这儿只有这个茶了,母亲,二婶,三婶若是不嫌弃,就喝一口润润嗓子。”三位太太来者不善,她没必要一一亲自奉茶。 王氏掀了眼帘看了她一眼,主动伸手端了那茶盏,茶温适宜,送到嘴边淡淡抿了一口。 李氏见状,便也有样学样。 倒是柳氏,压根没往那桌上去瞧,一双眼睛在王氏和李氏身上来来回回,月梅没开口,她倒是先急得问出了声:“二弟妹三弟妹,母亲让你们说的事儿,我瞧你们还是抓紧时间说了吧。天不早了,回头来了客人,没个人在那边迎客可不像话。” 这也正是王氏所担心的。 她放下茶盏,直起身,对着月梅叹道:“本是不想跟你说,可昨儿你们在南街,那动静实在是闹得有些大。昨儿夜里曹妈妈才回了府,今日一大早便哭哭啼啼的当着我们的面给娘下跪,所以我和你三婶才不得不过来一趟。” 提起南街,难不成是想牵扯出什么事来? 昨儿可是请了千金堂的吴老大夫去给月桂看了的,月桂什么事儿都没有。这是她和胡文商量好了说辞,请了曹妈妈来做说客,想阻止周承朗继续查下去吗? 月梅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二婶三婶想问什么便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她淡淡说道。 李氏忙站起来,嗫嚅着道:“我,我也没什么想问的。” 柳氏不乐意,瞪了她一眼,语气很冲的对王氏道:“我瞧着二弟妹到底不是承朗的娘不 知道着急,一点儿小事在这里扭扭捏捏的,今儿外头没人,岂不是叫人家要笑话了咱们承朗了?” 王氏正因李氏任事不沾身而不高兴,柳氏这么呛声,她立刻就一个眼刀子扫了过去。 “大嫂若是想去,没人拦着大嫂。”她同样不客气的说道。 对柳氏这样的人,就不能客气。 你客气了,她还当你怕了她。 明明就是她自己,想着周承朗做了侯爷,她便是继室那也是侯爷的母亲了,想出去耍耍威风,却偏要把责任往她身上推。 真不知道这种连句好话都不会说的人,当年是怎么嫁入周家的,难不成大老爷眼睛有问题,周老夫人眼睛也有问题了? 柳氏历来嘴上功夫不如王氏,这么一句就堵的她说不出话,只气得变了脸色生闷气了。 王氏这下子心里才舒坦些,对月梅道:“我们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你是现在才进的府,想来不知道那月桂从前的事情。从前她是在你祖母跟前伺候的,去年才嫁了出去。而她男人胡文原本却是……哎,我就与你直接说了吧,我们来是想问问你,可知道昨儿个承朗为何会那么生气?” 月梅这才明白几位太太来的意思。 她不由得觉得好笑,左右都是她自己,难不成她还真的会吃自己的醋吗? 她也不等王氏提起,直接就道:“我知道。那月桂从前有一个好姐妹,说起来算是同大爷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且她年前正好一场风寒没了,那胡文胡掌柜,原是老夫人给她选的夫婿。如今倒成了那月桂的了,大爷怕是觉得其中有蹊跷,所以才去问一问的。” 她起身,朝着王氏李氏并柳氏三人歉意的福了福身。 “说起来也叫母亲和两位婶子担心了,但请你们放心,昨儿大爷真的没有说什么狠话,又或者吓了他们。”她说道:“就是后来月桂说肚子不舒服,大爷还特意去请了千金堂的吴老大夫去给她看呢,吴老大夫也说没事。若是老夫人和曹妈妈还担心的话,一会我跟她们解释去。” 内宅妇人有柳氏这种喜欢把话挑明直来直往的,但也有王氏这种喜欢拐弯抹角,不想得罪人,但是又想叫人难受的。她既然不想撕破脸来说,月梅便干脆迎合着她,反正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左右不吃亏。 王氏没想到月梅居然都知道,而且还大咧咧的就说出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的话。 她仔细的看 着月梅的脸,实在不敢相信她居然一点也不介意。 听到这里,柳氏哪里还听不出来王氏是想说什么,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瞧着月梅,出声截了王氏的话。 “哎,我们也不想告诉你,可是瞧着你一个小姑娘巴巴的从乡下跑来也着实可怜,不叫你知道我们心里可不安生啊。”她一副十分同情的模样,“说起来,那女孩儿巧的很,和你一个名字,都叫月梅!”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三位太太的眼睛都盯在月梅脸上。 月梅面色淡淡,像是被吓傻了,又像是根本没听进去。 柳氏再接再厉,道:“那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长得那叫一个好,就连咱们家里四个女孩儿都比不上。不仅人漂亮,性子也温顺,还识字懂礼,能剪得好窗花,做得好针线,一手点心比京里最大的酒楼珍宝坊出的都好吃。” 没想到她死了,还能得了这么多的夸奖,尤其是还出自柳氏的嘴里。月梅觉得好笑,但又不能笑,咬着牙,忍得十分辛苦。 王氏瞧见了,忙上前拉了柳氏。 “行了行了,大嫂,别说了,你知道咱们不是要来说这个的。”她低声说道。 李氏也上来劝,“就是啊大嫂,快别说了。” 再说下去,怕是要把这程姑娘弄哭了。 柳氏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哪里肯就这么随随便便放掉,一把挣开两个妯娌,上前一步,竟然直接抓住了月梅的手。 “这话我当然可以憋在肚子里,可是我瞧着你糊里糊涂的,竟然就这么给人做了替……”她慌忙收住,像是自己说错话一般,吞吞吐吐道:“……我,我就是觉得你也是个好的,对,是个好的,还是能配得上我们承朗的。” “哦。”月梅哦了一声,这是说她配不上了。 哦是什么意思? 是生气,还是伤心? 王氏忙道:“你也别伤心,我瞧着承朗既然把你带回来,那就是心里真的有你的。且你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不管什么,只要你开了口,他总会听进去的。” 李氏看看二嫂,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柳氏则恼怒王氏搅局,忙把话题扳过去,“说实话,你长得也不错,家世差一些也没什么,其实还是可以嫁到好人家的。可是承朗这里……哎,你说说,怎么偏偏你就叫了月梅,你若是叫旁的名字还好些,你这叫了月梅,可不就是要一辈子给人 做替身的吗?我这设身处地的想想,就觉得心都痛了。” 如果她不是她,她现在心肯定痛了。 以为真心相爱的人,其实是把她当作替身,再被这三位有心人这么一挑唆,怕是真的能如她们的愿,不是大闹一场,就是伤心的选择离开。 可惜,她是她。 “哦。”月梅说道:“真是可惜。”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她不是周承朗喜欢的人,所以她决定要离开了? “就是啊,我也觉得可惜。你这么好的姑娘,这样委屈自己真是太可惜了。”柳氏说道:“不过,你既然是我们承朗的救命恩人,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情况,你放心,你以后的亲事就交给我,我一定保你嫁一个称心如意的。” “好孩子,你别太难过了,其实承朗他心里未必就没有你……”李氏见状,害怕月梅伤心傻了,还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月梅冲李氏笑笑,转过头对柳氏道:“母亲说的什么话,我已经和承朗做了夫妻,婚书我都还拿着呢。哪里能做那不守妇道的事情。” 柳氏眉头一皱。 “可是你这样不是在委屈你自己吗?”她强压着火气,“你好好一个姑娘,何必去做一个死人的替身,要知道活人再好,那也永远比不过死人的。”她拉了下王氏,“你说是不是,二弟妹?” 王氏似乎正在出神,被这么一拉,脚步踉跄两下,面上更是惊讶。 “啊,这,这个我不知道啊。”她说道:“承朗好像一直都不怎么近女色的啊。” “二嫂!”李氏忙拉了她一把,提醒她真正该说的话。 王氏这才一脸突然明白了的表情。 “月梅,你,你也别太难过了。”她干巴巴说了这一句,却是再不肯开口了。 柳氏是迫不及待的想让她走,大概是想让柳芳如取代她的位置。王氏呢,看起来想让她走,可字里行间却处处在跟她解释,明着想让她走,暗着其实是想让她留。而李氏,这一个几乎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表态,但看她对王氏的动作,就能看出来,她也是喜欢自己走的。 王氏和李氏,这对妯娌可真有意思。 “我不难过,多谢二婶你开导我。”月梅感激的冲王氏点头,“想想其实不管大爷喜不喜欢那姑娘,对我都是有好处的呢。他若是喜欢 ,那便看在我和那姑娘是一样名字的份上,也会一直待我好的。她若是不喜欢,那更好,这说明他和我成亲是真的喜欢我,而不是因为我的名字。” 她说完这话,羞涩的笑笑,上前拉住了王氏的手握住,十分真诚的道谢:“二婶,谢谢你。” 王氏猛一下子抽出手。 “……不客气。”她笑的简直比哭还难看。 ☆、第79章 几位太太不在,听下人回禀说长平侯府和娘家武安候府来人了,周老夫人只好亲自去到二门迎客。 长平侯府来的是谢家老夫人谢夫人已经谢夫人的长女谢娇,武安候府来人则是周老夫人的大嫂和二嫂并她的几个侄儿媳妇,内侄孙女。 柳芳如早早来了荣安堂,周老夫人有意想把她说给周承朗,这时候自然也带着她一道过去了。 谢娇是侯门贵女,柳芳如的父亲没死的时候,也活跃在那个贵女的圈子里,这边家里四个姑娘没一个到场的,周老夫人只好叫柳芳如先去陪客。 花厅里暖烘烘的,有瓜果点心,也有各式各样的茶水,柳芳如从前在家也招待过客人,这次做来也是顺手。很快就安排了姑娘们坐下,一时间吃东西的吃东西,说话的说话,倒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谢娇就拉了柳芳如到一边,悄悄问道:“你昨儿给我写信,说有谢媛的消息告诉我,什么消息?” 谢娇今年已经二十,再是长平侯府家大势大,这般大咧咧出门也要被人过多瞩目的。这个年纪,旁的女孩儿早就做了妇人,甚至是都已经成了几个孩子的娘了,她却是至今连亲事都不曾定下。旁人不觉得是她眼光高谁也瞧不上,只觉得是她有什么缺陷,所以才一直没嫁。 虽然当面从不曾有人敢表露,但谢娇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只要一出门,就总有那偷偷摸摸飘向她的眼光。所以她懒怠出门,今儿若不是柳芳如去信提了瑞安郡主,她打死也不会来的。 柳芳如朝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小声道:“瑞安郡主最近有没有和你们家联系?” 谢娇往日里和柳芳如虽是认识,但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倒是瑞安郡主和柳芳如,还能说上几句话。谢娇闻言,便以为是瑞安郡主有什么消息是她不知道,而柳芳如知道的了。 她高高抬起下巴,冷冷道:“你有话就快说,少给我来些有的没的,你可要知道,今儿你若是说不出什么来,我叫你好看!” 柳芳如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好发作,只好干干的陪笑着,道:“年前我才得了消息,不是说瑞安郡主的夫婿……” “这个我知道,那病秧子死了!”谢娇打断柳芳如的话。 柳芳如垂下眼睑,用力握了握拳头。 难怪她嫁不出去,对自己堂妹都这么狠毒心肠,前世真不知道她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会嫁给周承朗,做了威远侯夫人! 这辈子她再不会退步了,谢娇她也就别做梦了! “前段时间我才收到瑞安郡主的来信,说是她有了身孕,马上过了头三月,就要回京了。”她说道,眼睛盯着谢娇,飞快的闪过几分看笑话的意思。 “什么?!”谢娇果然忍不住,一下子喊了出来。 花厅里的姑娘们都朝这边看过来,屋里更是传来谢夫人的声音,“娇娇,怎么了?” “没事,听了个笑话,有些惊讶。”谢娇扬声回话,面上却一片阴沉,一把狠狠攥住柳芳如的手腕,道:“你是说真的?谢媛那丫头给你写信了?” 柳芳如手被她攥的生疼,这让她脸上惊讶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但她还是坚持说道:“怎么,难道她没有告诉家里人吗?” 倒是送了信回来。 但只送到了二房,却压根没送到祖母那儿,谢媛有孕的事儿,别说她不知道,母亲祖母不知道,怕是二叔都不知道。 “告诉了!”她说道,甩开柳芳如的手,拿出帕子在手上擦了擦,然后把帕子丢到了一边丫鬟的手里。 柳芳如眼色一暗,但却什么也不敢说。 谢娇得了这消息,心情十分的不好,也不耐烦再应付柳芳如,便抬头朝外看去。这么一看,就正好瞧见了几个人正朝这边走来,最显眼的,便是前面三位里中间的那一个。 个子在三人中是最矮的,但体积……却一个人几乎顶得上一左一右的两个人。肥头大耳,不知道是在说什么,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谢娇很快移开视线看向左边那个,有些远,看不太清长相,但他身姿如松,走起路来优雅端方,叫谢娇一下子就想到谦谦君子这四个字了。 这是谁家的公子哥,怎么她从前没见过。 柳芳如瞧见谢娇盯着那边看,便笑着跟她解释道:“那是周家表哥,就是如今新上任的威远侯,也算是福大命大了,能捡回一条命回来不说,还巧合遇到了一位神医,把他的腿也给治好了,只这两日走路还有些不自然,过几日便没问题了。” 威远侯? 那不是武将吗? 武将,怎么会生得这么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而且走路不自然……没有啊,明明他走路的姿势非常好看,身姿笔直,步子有力,说他是武将,倒是也有些可能。 谢娇盯着那个人,见他越走越近,在看到他那张脸 的时候,觉得心跳都停跳了两拍。 这就是威远侯? 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一行人已经从旁边进了正厅,一一拜见长平侯府和武安候府的长辈了,谢娇正有些坐不住,想要跟柳芳如多打听打听,屋里头谢家老夫人就叫她进去了。 “我去去就来。”谢娇笑着说道,起身进了屋。 柳芳如看着,心底就是一酸。 有长辈疼着宠着就是好,二十岁不嫁,照样可以在娘家过得舒舒服服。不像她,才十六,却已经要为生存发愁了。 柳芳如犹豫一刻,便也跟了进去。 谢娇的姑祖母是周老夫人的嫂子,也就是当初想把瑞安郡主说给周承朗的武安候府方家的二老太太,她上回虽然得罪了周老夫人,可这回却被娘家的侄儿媳妇和弟媳妇求了许久,实在没了法子,只好应允帮着谢娇来和周老夫人说一声。 “娇娇,到姑祖母这儿来。”她笑着冲谢娇招了招手,随后就指着周承朗几人给她认识,“说起来,朗哥儿和鸿哥儿,你可都该叫一声表哥的,至于这个……”她看着周承宇,一时间没有想起来他的名字。 “这是宇哥儿,老三的长子。”周老夫人笑着说道。 方二老太太就笑着接话道:“这是宇哥儿,你要叫他声表弟,别瞧他年纪小,他如今身上可已经有了举人功名了。等到明年春闱,说不得就是一个状元郎!” 原来他是周家庶出三老爷的儿子。 谢娇上前,一一跟三人见了礼,退开后,才看向了周承朗。剑眉星目,身高体长,瞧着身上少了书卷气,却多了武将的英武气势。 但却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不由得把视线又往周承宇身上移,移到一半,就瞧见一张冲她笑的乐呵呵的大脸,不是周承鸿还能是谁。 她脸一僵,嫌弃的瞪了他一眼,立刻收回了视线。 柳芳如瞧见谢娇盯着周承朗看了会儿就低了头,只当她是害羞,心里便觉得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了。不过看着长平侯府的老夫人和夫人都在拉着周承朗说话,却有有点担心起来,别到时候良家真的有这个意思,那她就是想阻止,只怕也阻止不了了。 不过这事儿也不急,谢娇都二十二了,又是瑞安郡主的堂姐,她可是知道她不少出格的事儿,到时候跟周老夫人面前透露一二,想来就没问题了。 ---- - 三位太太尴尬的尴尬,气恼的气恼,但却统统觉得屋里压抑,实在是待不住了。 王氏跟前的水嬷嬷瞧了,忙上前急急道:“太太,老夫人那边正找您呢,说是长平侯府和武安候府都来人了,姑娘们也不在,都没有人待客,您还是快些去吧!” 王氏一听,忙连连点头,拉着柳氏和李氏的手,低声道:“大嫂,三弟妹,这儿我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可千万别把事情办砸了啊。” 说完这话,连回复她也不听,扭身就拉着水嬷嬷走了。 王氏一走,李氏立刻没了主心骨。 “大嫂,这,这怎么办呀?”她们被月梅说到无话可说,纷纷退出屋子,但她却记得周老夫人的叮嘱,今儿个是不能叫月梅出了这聚福堂的。 柳氏的心早就随着王氏一起飘走了,她才是侯爷的母亲,按理今儿她才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才对。如今王氏倒是跑了去抢听到风头,她可不能一直待在这边。 “方才我瞧着院子门口有不少的粗使婆子。”她说道。 李氏道:“那是母亲给的,说……” “你叫人把她们都叫进来,守着这上房的门口。”柳氏打断她:“母亲定然是怕她上不得台面,出去惹了客人笑话的,但我瞧着她却是个混不吝的,不来硬的,怕是能直闯出去。三弟妹,二弟妹走了,这事儿你可得办好了才行。” 李氏紧张的直摇头。 “这,这,我,我,我不行啊!”她跺脚说道。 “三婶,你别担心,还有我们呢。”五姑娘从一直被忽略待在一边的三位姑娘里跳了出来,“我和三姐四姐都留下来帮你,一定能拦住那程氏的。” 柳氏赞叹的看了她一眼。 “好丫头,关键时候还是你最能干了。”她说道:“你和你三姐四姐好好守在这儿,大伯母去门口叫人去。” ☆、第80章 柳氏脚步匆匆走到聚福堂的院子门口,刚一站住脚,紧跟着过来的李氏便拉住了她的衣袖。 她嫌弃的扫了眼李氏,甩开了手。 “都过来这里,我有事要吩咐。”她冲着伫立在两旁的粗使婆子招手,等人走近便问道:“你们都是跟着二太太三太太过来的,来这儿要做什么事儿,想必也是知道的吧?” 婆子们互相看了看,然后摇头。 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说,如今二太太走了,给她们撑腰的人没了,她们怎么敢拦屋里那位。不管那位从前是什么样的身份,现在可是周家当家人心尖上的人物。 柳氏气得柳眉倒竖。 “怎么,你们这是怕承朗怪罪你们?”她喝问道。 谁不怕啊,大爷是武将,战场上刀剑无眼,不知道刀下倒了多少亡魂。他从前在家里就是人人都害怕的人物,如今更是袭了爵位,名正言顺的周家当家人,她们不过是下人,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和当家人叫板。 一众婆子在大太太的喝问下垂下头。 李氏见状,愁的忍不住揉直拍额头。叹道:“我就说二嫂不能走,她一走,这边……” 王氏是大爷的长辈,手里又攥着管家权,那些仆妇们不敢不听她的。但是李氏是庶出三老爷的太太,没权没势,谁搭理她。至于柳氏,虽然是嫡子媳妇儿,还占着长,可偏偏是继室,大爷不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又不管家,这想指使这帮人针对月梅,还真是有些困难。 “你给我闭嘴!”柳氏没好气的说道。 李氏懦懦,干脆后退了一步。 柳氏看向面前低垂着头的婆子们,冷哼一声道:“你们可别以为这个家里就只有二太太的话要听,今儿她走了是不错,但你们可别忘了,今儿是谁叫二太太带你们来的。如若一会儿我在外头瞧见那程氏了,你们觉着老夫人就不会治你们的罪吗?”她眼睛在一众婆子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最前面的那一个身上,“你们可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家里男人孩子都在府里当差,我可是个个都认识。今儿若是不把这差事做好了,回头我一个一个给老夫人说去,你们自个儿掂量掂量吧!” 七八个粗使婆子里,有一半是在外院做洒扫的活儿,还有一半则是从周老夫人院子里出来的。在外院做事的人是两方都不敢得罪,但周老夫人屋里的人,此刻却是更不敢得罪周老夫人。 老夫人疼大爷是不 错,但老夫人不喜欢这程氏的消息,整个荣安堂就没人不知道的。 今日若是不把老夫人交代的差事办好了,她们绝对没有好下场。但是得罪大爷,老夫人却会出面保下她们,即便保不下,那至少也不会拖累家里人。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在老夫人屋里还算得脸,她第一时间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当下就沉着脸点了点头。 “大太太放心,奴婢记得来这儿是干什么的。”她说道。 有她开了口,后头的人一想,便纷纷表态,决定听从了。 柳氏这才稍微缓了缓面色,指着李氏道:“行了,你们跟着三太太到正房门口,也不用做什么,就把正房的门给堵住就可以了。若是那程氏硬闯,你们也别对她下手,堵个肉墙挨她挠几下子,回头我和老夫人一并有赏。” 李氏还是担心自己不能胜任,但柳氏已经不愿再耽误时间了,挥了挥手,见婆子们陆续进了门,自己就紧着扭身走了。 李氏无奈,只好跟着众婆子又往院子里走。 五姑娘瞧着这么些人,顿时乐的拍了巴掌,一手拉了四姑娘一手拉了三姑娘,“走走走,三姐四姐,咱们进去问咱们的好大嫂要两件首饰戴戴去!” 四姑娘挣不开也不敢挣,被拖着走,三姑娘却摇了摇头,脚定在原地不肯动。 “四妹五妹,我就不进去了。”她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道:“方才我娘给忘了,其实今儿她是要带我去见客的,你们也知道,我年纪不小了……” 五姑娘有些不高兴,但这个嫡出的三姐又不是她能发脾气的对象,只好一把甩开她的手,不阴不阳的道:“哟,三姐原来并不想来的吗?这跟我们走一趟难不成只是来看看热闹,并不是真的生气了,想要来讨个说法?” 三姑娘摇了摇头,抓住了五姑娘的手。 “五妹你怎么能这么想,当然不是了,我和你们一样的。”她急急解释道:“我们是亲姐妹,当然是要站在同一阵营的,不管你们是对是错,我都是会跟着姐妹们同进同出的。虽然这次我有事必须得赶紧离开,可是我还想拜托五妹你,到时候若是有什么好处,可别把三姐我给忘记呢。” 五姑娘犹豫了一下没有甩开手,“真的?” “自然是真的!”三姑娘说道,有些着急的看了外面一眼,“五妹,我真的得走了,我听祖母说今儿武安候府也会来人的……” 武安候府 也会来人,那就是说四表哥也有可能会来了,怪不得三姐急成这样。 五姑娘促狭的笑了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三姐一会儿可记得代我和四表哥问声好!” 三姑娘一听,脸立刻羞红了。 “你这嘴!”她作势要拧五姑娘,“等我有时间了,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五姑娘嘻嘻笑着往旁边一跳,拽了四姑娘踉跄两步跟上,才朝着三姑娘挥挥手,“快去快去,一会儿四表哥该去前院了!” 三姑娘一走,她便拉着四姑娘要进屋。 四姑娘略一犹豫,待看见个个人高马大粗壮非常的婆子后,便定了定心,跟着进去了。 她们小孩子不过是小打小闹,程氏就算要告状,也是要告祖母派人拦她不许出去的状。 “月梅姐……”大妮儿瞧见四姑娘五姑娘进门,拉了椅子,往月梅跟前坐了坐。 月梅把茶盏放下,拍了拍她的手,冲她笑了一下。 还不到时辰,她现在出去周承朗那边也没准备好,再者,良家老太太和大太太也都还没到,她还是要在屋里等一会儿。 “大嫂。”四姑娘先开口叫了人。 月梅含笑点头,正想应声,五姑娘就冷哼一声。 “她算哪门子大嫂!”她伸出手指头戳四姑娘的手臂,“四姐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进门就喊大嫂了!” 她们可是来找茬的,进门示好是怎么回事? 四姑娘抿抿嘴,朝着月梅歉意的笑了笑,往一边退了点,避开了五姑娘的动手动脚。 五姑娘一直看着月梅,倒是没有发现四姑娘的举动。她挑剔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月梅,将她的首饰和衣裳仔细看了两回,道:“程姑娘好没有礼貌,我们来了,居然也不请我们坐下。” 五姑娘和大妮儿一般大,一个乖巧善良,一个却刁蛮任性不讲道理,月梅不想和小孩子计较。 “哦,那你们坐。”她说道,仍然坐着不动。 五姑娘却没有听话的坐下。 “你就是这样待客的?”她冷眼看了屋里林嬷嬷秋兰荷枝等人,道:“怎么,因为聚福堂来了乡下人,聚福堂的下人也不会待客了?” 秋兰脸色一变,正要开口,林嬷嬷拦住了她。 “五姑娘慎言。”她冷冷说道。 “切!”五姑娘白 了她一眼,走到月梅对面,大大咧咧坐下,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嘲讽道:“程姑娘,你知道慎言是什么意思吗?你瞧,林嬷嬷看不起你,居然跟你说慎言呢。” 她这么颠倒黑白,林嬷嬷气得一步上去挡住了她。 “五姑娘!”她红着眼叱道。 五姑娘是二太太的小女儿,一向是无法无天惯了的,刁蛮任性到周老夫人都见她就嫌,她又如何会怕林嬷嬷。当即一下子跳起,指着林嬷嬷就骂:“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吼大叫?你若是真的尊卑不分,我看也不要在大哥这儿伺候了,正好年纪也不小了,赶紧的给我滚出府去!” 林嬷嬷是先大太太良氏跟前的陪嫁丫头,自周承朗出生就跟在他身边伺候,后来她嫁的男人没了,又没留下孩子,就被周承朗留在聚福堂管理庶务,是默许了要给她养老的。 这聚福堂上上下下,就连陆冲都不敢给她脸色,月梅来了这几日,也是一到就给她最多的赏钱,平日里虽然不曾交流过什么,但也是尊着敬着的。 这五姑娘不过是隔房的姑娘,居然过来指着她的脸就骂,她一下子就气得白了脸色,头皮昏昏,几乎背过气去。可五姑娘是主子,而她是下人,她再是生气,也不能怎么了五姑娘。 月梅起身,拉开了林嬷嬷。 五姑娘和她对上,高昂着下巴,一脸的鄙视。 “嬷嬷,你别生气。”月梅说道,声音柔和面上带着歉意,“五姑娘还小……” 五姑娘侧头,朝四姑娘得意的使了个眼色。 还以为这程氏多厉害呢,瞧,进门来羞辱了护着她的下人,她不仅不敢出头,反倒是还先劝和了。 四姑娘嘴角撇了撇,也有些瞧不起,回五姑娘了一个眼色。 “虽说二婶出自大家,可大家也一样有教不好的孩子。二婶又要管家,精力也有限,这孩子可不就越长越歪了。我这个长嫂也有责任,所以嬷嬷,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一个长歪的孩子生气。”月梅淡淡说道,看向了五姑娘,“回头我会跟二婶提一提,叫她别只顾着管家,不知道管孩子的。” 五姑娘脸上的得意破裂,扯着嗓子喊:“程氏,你说谁是长歪了的孩子?” ☆、第81章 五姑娘尖利的喊声传到门口。 粗使婆子们眼观鼻,鼻观心,身姿挺立,不动如松。 聚福堂的下人们却渐渐聚拢了过来,荷香的教训还在眼前,她们如今即便不求有功,也不能佯装看不见躲在一边。 就连小灶上的孙婆子也带着儿媳妇匆匆赶了过来,在门口低声问道:“大奶奶,可有什么事?” “无事,你们先忙自己的。”里面传来大奶奶的声音。 孙婆子应了一声,却不敢真的离开,而是带着儿媳妇退到了一边。 屋里,四姑娘站起来,拉住了张牙舞爪的五姑娘。 “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道:“是说我母亲不会教养孩子吗?” 她非常不喜欢王氏,可此时她若是不护着五姑娘,回去五姑娘告状,她的下场可能会比程氏还要惨。 程氏好歹有大哥护着,但爹……却不是她一个人的爹。 月梅定定看了四姑娘片刻,忽而笑了。 她是个聪明的,陪着五姑娘来找她的茬,可五姑娘一口一个程姑娘,程氏,她却记得叫大嫂。她这是不想得罪自己。而现在站出来,则是不想惹了二太太生气。 从前她还当四姑娘只是个爱炫耀的,现在才知道,这姑娘其实聪明的很。今日五姑娘会闹上门来,二太太一定不知道,而且,挑拨五姑娘闹上门的是谁,荷枝可是已经告诉她了。 “当然不是,二婶是正经的大家闺秀,最是会教养孩子了,我进了周家,一眼就瞧出四妹你被教养的很好。”月梅说道,意有所指的看了五姑娘一眼。 四姑娘虽然是庶出,但二太太名义上对她也有教养之名。庶女懂事有礼,出去了旁人不会夸生她的人,只会夸她的嫡母教养有方。 五姑娘气得浑身发抖。 程氏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她不如四姐?她可是二房嫡出的姑娘,四姐是什么,她不过是乔姨娘那下贱玩意生的小畜生! “不要你扶着!”她一把甩开四姑娘,伸手指着月梅,怒气冲冲的道:“你,你是什么意思,你说,说我不如她?” 她斜斜瞟向四姑娘,语气和眼神里都是不屑。 月梅没有理她,反倒是吩咐秋兰给林嬷嬷搬了凳子,亲自按着她的肩膀叫她坐下,“嬷嬷,我知道你是伺候大爷的老人了,不说旁人,便是大爷平日里都要给你一分脸面的。今儿这事你 放心,我这个新嫂子不好动手教妹妹,但我一定会为你出这个头的。五妹这里相信有二婶教着,总是能学好的,再不济,四妹懂礼貌知道叫人这一点,五妹总是能学到一两分的。” 这大奶奶,瞧着不声不响的,这一开口就能拿捏到五姑娘的痛脚。说她一个嫡出的不如庶出的,可不就是让她抓狂了么? 林嬷嬷点点头,心头的滋味一时复杂难言。 说她连四姑娘的一两分都没有! 还说要动手教妹! 程月梅是个什么东西,山窝子里的小麻雀,居然还想对她动手,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了! 五姑娘火大的抬起手,一个巴掌直直的朝着月梅打过去,可她人虽然又小又冲动,但还是怕周承朗的,巴掌打到一半就转了方向,直直拍向林嬷嬷的肩上。 林嬷嬷一把年纪没错,可她却是正儿八经的下人,主子教训下人,天经地义。别说只是一巴掌,打几板子她娘都能给她混过去。 林嬷嬷惊得张大了嘴,一时间几乎忘了躲。 然而下一刻,她的肩膀被人拉住,人也倒向了一边。 “五妹,不可!”伴着四姑娘的一声不可,五姑娘“咚”一声跌趴在了地上,而四姑娘因为拉着五姑娘,也被一起带着摔倒,正好压在了五姑娘的身上。 “嗷……疼……”五姑娘嘶嘶喊疼,掀翻了四姑娘。 四姑娘在地上滚了滚,一头撞到了门边。一瞬间疼的她眼冒金星,可她却不敢顾着自己,而是快速爬起来,糊里糊涂的扑到了五姑娘边上。 “五妹,你没事吧?”她急急问道,伸手去拉五姑娘。 五姑娘如果只是自己摔倒,绝对不会这么疼,可那么一趴的时候身上再顶了个比她还重的重量,疼的手腕胸口一整个后背都差点没了知觉。 方才手撑地此刻还疼着,抬不了手,她干脆抬脚,一脚踹进了四姑娘的心口。 “滚开!”她气得口不择言,“惯会装模作样,说不定你此刻还在心里说我摔的好呢!” 四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疼又是委屈,顿时就红了眼眶。 守在门口的两位姑娘的丫鬟瞧见了,忙进来各自扶起各自的姑娘。 “姑娘,你怎么样,哪里摔伤了没有?”五姑娘的丫头关心的看着她,声音里都带上了哭意。 五姑娘瞪她一眼,扭头一瘸一拐的走 到月梅面前,“你刚才是不是伸脚了?是你绊我的对不对?” 其实月梅一开始是真的想打五姑娘一巴掌的,可是一来她刚进门,二来五姑娘有爹有娘还有祖母,轮也轮不到她来教。 虽然这丫头的嘴巴不客气,但是也不是只有打她这一条。 “五妹自己站不稳,可不能这么污蔑他人。”这不,很快就有了机会。 五姑娘气急败坏,“明明就是……” “大奶奶,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来了。”小丫鬟打断了五姑娘的话。 “快请!”月梅说道,抬脚要出去迎接。 五姑娘不甘心的张手拦住她。 月梅朝五姑娘身后的丫头身上看了眼,道:“大爷外祖家来人了,你们五姑娘还要闹吗?在自家人跟前闹闹传不出去就算了,在亲戚们面前也这么闹,你们姑娘名声坏了,你们说二太太会怎么对你们?” 二太太会活活打死她们的! 两个丫头打了个寒颤,忙一左一右拉住了五姑娘。 “姑娘,算了吧。”一个劝道。 “对,咱们回去告诉二太太,叫二太太来给您讨说法。”另一个附和。 四姑娘忍着疼,却也不得不上前。 “五妹……”她一张口,五姑娘就冲她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我不会叫外人看笑话的,你给我闭嘴!” 月梅一笑,绕开她带着林嬷嬷大妮儿先一步出了门。 秋兰荷枝在后,还非常警惕的盯着五姑娘和她的丫鬟,气得五姑娘更是直瞪眼睛。 门口的婆子却伸手拦住了月梅。 月梅扫了一圈,发现李氏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只剩下八个婆子并成一排,个个腰肥膀圆的,像是一堵肉墙。 “让开!”月梅说道。 站在中间的婆子一张团脸,笑起来显得格外和善,她冲着月梅笑道:“程姑娘,您别为难奴婢们,奴婢们也是听命做事的。” 程姑娘…… 这些荣安堂来的婆子真的是完全不把她看在眼里啊,明明,聚福堂的下人们都叫她大奶奶的。就连四姑娘,方才可也是叫她大嫂呢。 “这么说,你们是拦着不让我出去了?”月梅笑道:“我偏要出去,就是为难你们?” 那婆子道:“程姑娘别这么说,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我们怎么会拦着您不让您出去。只是现在不能出去,外面来了很多宾客,男男女女的,万一冲撞了您可怎么好。” “对啊对啊,您可是咱们家大爷的救命恩人。” 众婆子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月梅扭头看向一边的林嬷嬷,“嬷嬷,以下犯上,不敬主子,家里可有什么处罚没有?” 林嬷嬷瞧着这几个婆子,冷冷道:“轻则重打二十大板,重则重打二十大板后再全家一并赶出府去!” “哎哟林嬷嬷,您可不能这么说。”中间的团脸婆子忙道:“我们是老夫人派来的,又是二太太三太太亲自带来的,大家都是奴婢,都是听命做事,您可不能害我们。” 五姑娘被丫鬟扶着出了正房的门。 “哼,你还不知道吧?祖母压根就不同意你嫁给大哥!就你这样的,还想做大哥的妻子,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侯夫人是你能做的吗?”瞧见月梅被拦住吃了憋,五姑娘心里一舒坦,又开始口不择言,“就算是救了大哥又如何,给你几十两银子赏银,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想做侯夫人,还妄想戴一万两的首饰,我都替你羞的慌!” 五姑娘这番话说出来,可谓是给八个粗使婆子们及时下了场雨,一个个立刻抖落颓唐害怕,重新变得精神奕奕。 又不是正经的大奶奶,老夫人还那么的不喜欢,她们真的不需要多么害怕。大爷生气,大爷真生气,法还不责众呢,这么多人,大爷难道还能个个都撵出去? 再说,有老夫人在,老夫人会保住她们的。 月梅一一看过这些婆子的脸色。 “秋兰,你腿脚快,先去前面帮我跟外祖母和舅母请个罪,然后叫了陆冲进来,说我有事要吩咐。”她们既然不怕,那她也不需要对她们仁慈了。 陆冲是什么人,那是大爷身边最得力的帮手。 大奶奶说要请陆冲。 她真的能请来? 如果真的能请来,那说明大爷真的非常看重她!众婆子们飞快的交换着视线,她们都不知道替身不替身的,只以为月梅在周承朗的心中真的非常重要。一时间倒是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让开了。 “哎!”秋兰应下,拔腿就要跑。 如果秋兰真的把陆冲叫来了,她们绝对没有好下场。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不能两边都落 不到好。既然得罪了大爷,那索性得罪到底,只要任务完成,总有老夫人护着的。 “拦住她!”团脸的婆子大声说道。 立刻有两个婆子移开,一边一个抓住了秋兰。 荷枝见状,想要替了秋兰。 团脸的婆子不用吩咐,立刻又出来两个婆子抓住了她。 一共就八个婆子,拦一两个人肯定能拦住,可聚福堂的下人又何止一两个。拦月梅和林嬷嬷这边四个,荷枝那边两个,秋兰那边两个。 这场面一出,聚福堂院子里的小丫头和粗使婆子见状,哪里还敢在旁边看热闹,纷纷上前和那几个婆子推搡起来。 月梅带着大妮儿后退一步。 四姑娘和五姑娘看着眼前的混战,吓的面色大变,也纷纷退回了屋里。 林嬷嬷气得大声吩咐:“抓了她们,统统给我绑起来!” 有刚留头的小丫头扭身往门口跑了去。 这边跟随几位太太来的婆子们已经处于下风了,那边小丫头则在前跑着,带了一对护卫进了门。打前的陆冲黑着面,提着剑,后头一队人更是动作整齐划一,个个提剑前来,一眨眼就将推搡厮打的人群隔开,把那八个婆子不客气的提起摔在了一堆。 顿时聚福堂的院子里呼痛声一片。 “大奶奶,这几个以下犯上的婆子如何处置?”陆冲躬身对着月梅行礼请示。 月梅问道:“你们大爷可有说怎么处置?” “大爷说,凡是对大奶奶不敬的,统统打五十大板,全家人一并撵出府去!”陆冲沉声答到。 五十大板! 那是要命了! 院子里顿时死一般的沉寂,接着就是八个婆子的哀嚎哭求声。甚至还有人爬起来想要往外冲,似乎是想去求救。 屋里的四姑娘脸色发白,五姑娘也顾不得生气了,问她道:“四姐,这,这样不行吧?” 她们周家可不是那等杀人不眨眼的人家,这么苛刻的对待下人,传出去了全家人的名声都要不好了。 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被下人扶着走了进来。 “月梅丫头,你没事吧?”看到院子里的惨况,良老太太第一时间关切的上前。 “外祖母,舅母。”月梅行了礼,才道:“我没事。正要处置这些以下犯上的人,大爷的意思是要打五十大板,然后全家 都撵出去。我正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 婆子们听了她的话,纷纷爬起来跪下朝着她磕头。 “程姑娘饶……不,不,大奶奶,大奶奶饶命!” “大奶奶,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啊,我们是听命行事,我们不想的啊,大奶奶求你开恩,我们全家若是被赶出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大奶奶,我家里上有小下有老,我婆婆还病着整日在吃药呢。求大奶奶给一条生路吧!” “吵吵什么,都给我闭嘴!”良大太太冷冷喝道。 众人一怔,想到这是周承朗的舅母,纷纷闭了嘴。但却带着祈求的眼神看向月梅,希望月梅能心一软,把这事情揭过去。 月梅确实心软了,但这事却不能就这样揭过。 “外祖母,舅母,我的意思是先把人关起来,等今儿事情了了再好好处置,您二位觉得呢?”现在不管是打人还是赶人,闹起来都不好看。 良老太太点点头,面上露出笑意。 周承朗不在,这事儿不管怎么处置,都看月梅。但这孩子却在处置之前先来问问她们的意见,这却很是难得。说起来自打和周家成了姻亲,这还是周家这边第一次处理事情时候有问过他们良家意见的。 “你考虑的极是,先这么办吧。”她说道,上下打量了月梅两眼,道:“衣服搭配的不错,首饰也选的好,行了,你就跟我和你舅母一起,咱们先过去吧。” 月梅点点头,吩咐陆冲先把人带到聚福堂后院深处关起来。 她带了大妮儿来拜见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 两人都从周承朗那边听过大妮儿名字的,也知道她脸上身上都因为救月梅而留了伤,这孩子以后就是外孙的妹子了。 良氏没的早,又只留了一个儿子。良大太太更是生了五个儿子,没生下一个姑娘,因此良老夫人倒是挺喜欢女孩子。当即就给了大妮儿一副金镯子做见面礼,又叫她跟在身边扶着她了。 ----- 后院里今儿搭了戏台子,特意请了京里这两年最出名的戏班子在唱戏,女眷这儿,因着还没开宴,周老夫人陪着娘家的两个嫂子,以及长平侯府的老夫人和夫人坐在上首,一面看戏,一面轻声的说着话。 谢老夫人夸了周老夫人一番后,终于把话提到了正题上,“说起来,威远侯今年也该二十有二了吧?” “可 不是!”周老夫人叹道:“是二十二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这么大了,我们家老二的长子都已经二十了呢,一个个的都还没有着落,简直要愁死我老婆子了。” 提到周承鸿,谢老夫人就不吭声了。 婆婆不说话,换了媳妇来,谢夫人道:“要我说老夫人您也该愁,威远侯不仅人长得俊俏,还这般的能干,京里多少人家想要这样的女婿啊。老夫人您只怕是愁的挑花眼了吧?” 周老夫人呵呵笑,瞬间明白了谢氏婆媳的意思。 她抬头往下首看了一眼,左侧那边,柳芳如和三姑娘正陪着今儿的娇客围坐在一起说话。她一眼就瞧见了谢娇,谢家大房唯一的女儿,是真的娇宠出来的孩子。 她今年已经二十了,这个年纪谢家也该着急了。谢家门第高,自然不想让女儿低嫁,但挑来挑去,同龄的男子都越来越少了。 如今既然不想叫谢娇嫁给人家做继室,威远侯府当然是极好的选择。只不过……当初和谢家二房没有做成亲,如今和大房做,会不会不太好? 谢娇虽然长得不差,但跟瑞安郡主比起来,却只能算是退而求其次了。这个倒是没什么,毕竟柳芳如和谢娇比起来差的更多,但当初谢家大房可是瞧不上他们周家的。 如今朗哥儿袭了爵,他们家是不是也该傲气一些? 想到这儿,周老夫人谦虚的笑笑,道:“哪有这回事,我是愁他总说什么好男儿要先立业再成家,往日我拗不过他也就认了。可经了此事,我差点儿失去他,可是再不敢任由他胡来了。他若是没回来,我就是死了,也没脸面去见他祖父和他爹的。” 按理,若是周老夫人有意,这会儿应该顺着夸夸娇娇才对。可她一个字不提,难不成是没看上娇娇? 谢夫人心里有些不快,她女儿嫁到周家,可算是低嫁了。武将之家粗鲁不堪,且又目光短浅,哪里能比得上他们谢家,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谢夫人只附和着笑笑便不再出声。 武安候府却不能叫周老夫人尴尬,于是她的两个嫂嫂以及侄儿媳妇们,便忙着说了一堆对周承朗的担心,又说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把这气氛又给活跃了。 武安候府的二老夫人见气氛融洽,便主动提到:“说起来,我倒是知道一个十分不错的姑娘,三妹,要不要……” “老夫人,良家老太太和大太太来了。”荷穗匆匆上前,正好打断了 武安候二老夫人的话。 周老夫人朝嫂子歉意的笑笑,语气不悦的说荷穗:“来便来了,迎进来就是。” 荷穗面露难色,有些着急,可却又不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不能说。 周老夫人看着不像样,面色一沉,正要训斥,就有笑声由远到近传了过来。 原来是良老太太被一左一右的青年男女不知道说了什么,给逗笑了。 周老夫人朝那三人一看,便愣在了当场。 周家的大太太和二太太,本是陪着旁边人在说话的,扭转他看见来人,便和婆婆一样,也失态了。 众人纷纷感觉到不对,就连姑娘们这边也是一样。 “那人是谁?怎么和威远侯一左一右扶着良老夫人?”谢娇疑惑道:“打扮的倒是不错,那头上的那支凤尾金簪可是珍宝坊这一季的新品,上回我买太多了,我娘都没许我买。奇怪,她能买得起这个,怎么我居然会不认识她呢?” 三姑娘眼睛闪了闪,垂下了头。 柳芳如也很是愕然,愣了一下道:“那一位……是救了周表哥的恩人。” 恩人,恩人是什么人? 哪家的?父亲是什么官?母亲是哪家的小姐? 只一个恩人,她能知道是谁? 谢娇看不上柳芳如,撇撇嘴,道:“我瞧着倒是面善,看起来像是个脾气不错的,而且……”她嘻嘻笑道:“威远侯这恩人,瞧着和他还有点儿郎才女貌的感觉呢!” 柳芳如手里正在剥桔子,听了这话,手上力度没控制好,一下子把桔子戳破,桔子水溅出,进到了她的眼睛里。 “哎呀!”她尖叫了一声。 ☆、第82章 柳芳如的失态引了众人的注意,大家把视线从良家老太太和那对男女身上移开,纷纷看向这边。 大人们眼底错愕但却面容平和,甚至是还带着宽容的笑意。 但周边的女孩子们,却因为年纪太轻,没有办法很好的掩藏情绪,想到柳芳如的失态是因为谢娇的话,眼神里的情绪就有很多种。 好笑的,嘲讽的,不屑的,甚至还有鄙视的。 柳芳如一时间又羞又窘,红着脸尴尬的起身,“我,我听戏太入迷了,所以就……” 柳氏远远的看过来,眼神晦暗不明。 害怕母亲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三姑娘立刻起身,笑着给柳芳如解围:“表姐可能是想到舅母了,这出四郎救母唱的实在是感人,我也差点哭了。”她走到柳芳如身边,扶住她的手臂,俏皮的笑着冲周老夫人眨眼,“祖母,这戏班子唱的这么好,您可一定要多多打赏。” 谢娇捂住嘴,笑的眯起了眼。 女孩子们见状,虽然不敢像谢娇那般露出真实情绪,但纷纷点头附和后,却又立刻垂下了头或者移开视线。 周老夫人此刻没有心情管这些,想笑也挤不出来,她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 “快带你表姐下去收拾一下。”王氏出来打圆场,“肯定要重赏的,你瞧不止你和你表姐,你祖母也感动了。” 这小小的插曲众人并不在意,大家笑着夸了两句好,便看向了还没走到座位边的良老太太,以及周承朗和那名陌生的女子。 柳芳如被三姑娘拉着退下去时,眼睛也直直盯着那面。 她怎么会来? 绿枝打探来的消息,周老夫人明明派了二太太三太太带人去堵她了,姑姑也去了,这么多人去拦着,她怎么还能来? 她看到二太太和姑母来了,还以为那边已经解决了,所以才能安心的看戏,也不再去巴结谢娇和她说好话,反倒是在想着,万一谢家和周家真的有意联姻,她该用哪些理由去说服周老夫人。 可怎么…… 她不能走,她要留下来看事情的发展情况,她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不能再失去一次,尤其是还败给了这个女人。 走到一处僻静地时,她停住了脚。 “三表妹,我用帕子擦擦就好,不用特意去梳洗整理。”她回身看看,面露诚恳哀求,“那个程姑娘突然来了,我要看着,不然……” 三姑娘松开手,往那边看了一眼,面色沉沉的点了点头。 她还以为那么多人可以拦住那个程氏,没想到却一点用也没有,不过三婶四妹五妹都还没来,她们是自己让路,还是和程氏对上却落了下风的? 三姑娘心底疑惑,把视线又移到了柳芳如身上,看她一脸焦急的盯着那边,叹了口气。 “祖母,母亲,二婶。”月梅被良老太太拉到身前,让她给周家的长辈们请安行礼。 她这话一出,不待众人惊讶的看过来,柳氏就忍不住跳了出来,不客气的质问:“你怎么来了?” 良老太太抬头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我外孙子袭爵做了侯爷,宴客的这一日我这个做外祖母的还来不得了?”她是良氏的亲娘,和身为继室的柳氏,天生就是仇敌。 柳氏在良氏面前是要执妾礼的,虽然心里愤恨不平,但此刻良老太太这话一出,她还是记得要立刻解释。 “您说的哪里话,您自然是来得,承朗回来,家里不是第一时间就给您送了信吗?”她说道,语气里的指责很明显,“我说的不是您,您也太着急了,怎么也不……” “哦!”良老太太呵呵冷笑,“你这是说我胡搅蛮缠了?”她抬起头看向还坐在位置上不动的周老夫人,眼底露出不满,“亲家,你也是这个意思吗,你儿媳妇的意思,是不是就是你的意思?” 当初良氏没了,周大老爷不到一年就定下了柳氏为继室,良家不敢反对,不敢有意见,但却在周家迎娶柳氏之前,良老太太曾悄悄来见周老夫人。 想请她缓一缓,订亲可以,但成亲的日子可不可以晚一点。 周老夫人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并且还叱责她,说她只念着死了的女儿,压根不考虑女婿和外孙。女婿房里没人照顾她不管,外孙小小年纪没人教养她也不问。 当初良老太太被气得差点晕厥。 而此刻,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耍横,又是带着月梅在身边,一副为她撑腰的模样,周老夫人只觉得时间像是倒流了一般,就像是当初她看着儿子带着那羸弱不堪的良氏在她面前似地,气得她差点晕厥。 她扶着荷桂,几乎半身的力气都压了过去。 “亲家说笑了,她不敢,也不会,对你有半点不尊敬的。”她说道,吩咐王氏,“快请了亲家老太太和太太坐下歇歇,别总一直站着。” 周老夫人都这么说了,良老太太也不好再继续咬着这个话题不放,但是看着还半欠着身子的月梅,又想到了早逝的女儿。她冷冷的看着看不出表情的周老夫人,气得脸色通红的柳氏,以及露出尴尬笑容的王氏。 “我就当她还小,不会说话,不跟她计较了。”她说道,一把拉了月梅起身,“不过,小辈们不会做事就算了,今儿月梅丫头在,你这个做祖母的,总该跟大家介绍介绍下她吧。” 良老太太是极有本事的,气死人噎死人的本事,柳氏的女儿都快能出嫁了,却被说当她还小。她气得脸色骤变,若不是身边的婆子紧紧拉住了她,只怕都要气得跳出来指着良老太太的鼻子骂了。 而周老夫人,则真的是感觉头脑嗡嗡作响,就要晕厥了。 这个泼妇! 这是他们周家的事情,关良家什么事? 这个泼妇难不成连这个也要管? 她配么? 周老夫人喘着气,不客气的开口道:“程姑……” “祖母!”周承朗打断周老夫人的话,大步上前扶住她,“祖母您年纪大了,快别一直站着,赶紧坐下歇歇。”又吩咐月梅,“你也赶紧扶外祖母和舅母坐下。” 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在早就预留好的位置上坐下后。月梅便转身,走到了周承朗身边,一起站在周老夫人身侧。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她脊背挺直,面色和缓,唇角边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大方得体,没有丝毫的局促和不安。 方才的对峙大家都能看出来,周家在这里的三位长辈,有两位是强烈表现出不喜欢她的。周老夫人那句没说完的话,大家都能猜到,是在喊她程姑娘。 程姑娘……一个姑娘家,却做了妇人的打扮,且一开口就喊祖母,母亲,婶娘。 不是这女人太不要脸,就是这其中有非常精彩的故事! 有女儿且对周承朗有想法的人家,都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回,但实在是大热闹就摆在面前,虽然觉得可惜,但此刻更想看热闹,一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月梅和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看看月梅,又看看周承朗,眼底的失望就怎么也掩不住了。她疼了这么多年的长孙,一直都是她的心头肉的孩子,却在今日,为了这么个乡野丫头,狠狠的打了她的脸。 他这是把什么都 告诉良家了! 他还请了良老太太那个泼妇给这女人撑腰! 他明明知道,自己和良老太太之间水火不容,他竟然还……她怒目瞪着月梅,觉得自己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厌恶过一个人,简直比当年看见良氏还觉得厌恶恶心! 良氏顶多勾的他儿子动心,但他要娶良氏,却还是记得下跪求自己的。可是这个程氏呢,她却勾的朗哥儿和她对着来,居然把良老太太那个泼妇给扯了进来。 都是怨她自己,她觉得良氏早亡,又是因为儿子变了心才郁郁而终的,还曾经对她有过几分可惜怜悯。就连看到这程氏,她也是一时心软,才没有第一时间叫她彻底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呢,她不仅不知道感激,居然还敢拉着她的孙子和她对着干! 如若不是今日这样的场合,如若不是有这么多外人在,周老夫人简直恨不得想大喊来人,把这不要脸的小贱人提脚出去乱棍打死! “朗哥儿,这位……是?”周老夫人不说话,武安候府的二老夫人看着四周窃窃私语眼神怪异的夫人们,不得不开了口。 “月梅,这是二舅婆。”周承朗向月梅介绍。 “二舅婆。”月梅行礼叫道。 这也太…… 武安候府二老夫人微微一愣,勉强笑了笑。 “二舅婆,这是月梅,是我的妻子。”周承朗说道,看似在向武安候府二老夫人介绍,但实际上却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我先前遇险,伤势严重,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后来是……” 他把那跟周老夫人良老太太说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甚至还夸大了一些。 众人想起先前传言他死了的消息,再看看如今他好生生的站在面前,再看向月梅时便不由得变了态度。 “……她是我的恩人,又是我喜欢的人,可当时我重伤未愈,又不知道害我的人究竟是谁,所以只能委屈了她,在那样简陋的条件下跟我成了亲。”周承朗握住月梅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歉意的道:“如今回到了京城,皇恩浩荡,重新赐了我周家的爵位,若不是你,何来我的今天。所以月梅,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可以还你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弥补你,为我所受的那些委屈。” ☆、第83章 女孩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听到先前美人救英雄已是眼眶泛红,待听了周承朗一番的深情表白,均拿出帕子擦了眼泪。 大人们则是一半对一半,有人轻轻按着眼角,有人却嘴角极力的向下垮,害怕自己笑出声来。周家堂堂的威远侯,一众贵女都瞧不上眼的周承朗,如今居然对着个乡下的丫头这般痴情,真是想不同情都不行啊。 柳氏再也忍不住,一把掀开贴身的婆子。 “承朗,不许胡闹!你的亲事我和你祖母已经帮你定下了,至于程姑娘,她身份低微,实在不堪为你的正室。但念着她到底救了你,若是她同意,那就抬做妾室,叫她留在周家好了。”她还不算蠢到家,没有在此时提起柳芳如。 三姑娘高高提起的心在听了这话后,落了下来。 还好还好。 起码没有让柳家丢人。 柳芳如却是已经双眼含泪,听了这话后更是握紧了双手,需要极力忍着,才没有冲出去。 姑姑连那不要脸的事都能让她做,怎么现在不把她的名字说出来,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她住在周家这么久,就是要嫁给周承朗的多好。那样周家就骑虎难下,即便最后不能做正妻,做个妾也总行啊。 是的,柳芳如自己也觉得自己疯了,可是只要能留在周家,能护住弟弟,就算是给周承朗做妾,她也愿意。 她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冲出去,但是又害怕冲出去让事情闹的太过难看,反而适得其反。 柳氏虽然是继室,但也照样是周承朗的母亲,尤其是周大老爷已经不在了的情况下,她发话,周承朗私底下不管如何都行,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他却是连反驳都不能的。 周老夫人头一回带着期盼看向了这个大儿媳妇。 “母亲,我已经成亲了。”周承朗突然说道,语气轻松,态度恭敬。 言下之意是,他已经成亲了,再定下别人,那别人就只能做妾了。能跟周家订亲的人家怎么会是普通人家,好好的姑娘明明是做正妻的,你让人家做妾,这不是结仇吗? 柳氏眉头紧皱,正要开口,良老太太不紧不慢的先出了声:“身份低微,不堪为正室?她可是救了明清的命!救命之恩在先,明媒正娶在后,怎么,你是想让明清做一个忘恩负义,不守信用的人吗?天底下,有你这么做母亲的吗?” 教儿子忘恩负义不守信用的母亲,当然没有,所以 柳氏才是继母。继母就是后娘,后娘就是不盼着先前留下的孩子好的。 柳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是,她是没有多么盼着周承朗好,但也没有盼着他不好。她没有儿子但是有一个女儿,那可是周承朗的亲妹妹,周承朗若是不好了,谁来给她女儿撑腰? “您,您误会了,我并没有那样想。”这是周承朗的外祖母,她再是生气,依然不敢说出来不敬的话,“我也是为了承朗好,他是堂堂的威远侯,若是娶了这样一个妻子,岂不是叫人笑话,他……” 良老太太猛然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怒瞪着柳氏。 “笑话?谁敢笑话?”她大声说道:“知恩图报,重情重义,这样的人居然会有人笑话的吗?” 静。 连远处的舞台上那些咿咿呀呀唱戏的人都停了下来。 那些垮着嘴角忍笑的妇人面色僵住,再也笑不出来了。是啊,知恩图报,重情重义,这样的人谁敢笑话?你敢?好,你敢笑话,那就是说,你其实是一个忘恩负义,不守信用,无情无义的人了? 柳氏瞠目结舌。 良老太太的话,让她连反驳都找不到理由了。可是,就这样了吗,就这样,让那个程氏嫁给周承朗,自己的侄女儿再没了机会? 不行,她已经得罪了程氏了,如果就这样了,以后周承朗被程氏吹吹耳旁风,怕是再不记得要帮她的慧姐儿了。 柳氏深吸了一口气,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说起来我一直没好意思说,我生了五个儿子,还没有一个女儿呢。”良大太太突然出声,笑着走到前面,看着月梅对柳氏和周老夫人道:“那日明清带月梅去家里,我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孩子,又聪明又勇敢又善良,虽说她嫁给了明清也就是我的外甥媳妇了,可我还是没忍住拉了她认作了干女儿。柳妹妹,不知道我良家的门第,在你眼里算不算低?我良家唯一的女孩儿,能不能配得上你们家明清呢?” 柳氏看着良大太太一刻,面上又是愤怒又是好笑又是觉得荒唐。 这良家,这良家怎么都是这样的一群人! 怎么能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怎么能说认了干女儿就认了干女儿,哪里有认外甥媳妇做干女儿的,这,这也太强词夺理了些! 这不是强词夺理! 这是不要脸! 良大太太和她的婆婆是一丘之貉,都是 不要脸的下作贱人! 什么干女儿不干女儿的,这就是干脆给程氏撑腰的,还是她的好孙子请来的! 周老夫人气得呼呼喘气,可偏偏这会儿她却不能说什么,这是周家的喜事,是朗哥儿承爵的喜事,她不能闹开,也不能在她面前不给良家的面子! 周老夫人忽然觉得头像要炸裂一样的痛了起来。 “……老二家的。”她冲着一边的王氏招手,“我……忽然想起来,早上……忘了吃药了……你来……扶我先去吃药……” 周承朗扶住了周老夫人。 “二婶,这么多宾客在,您可走不开。”他对王氏摇头,说道:“祖母这里我和您侄儿媳妇扶着就好,您放心忙着。” 月梅叹了口气,没有扶住周老夫人,而是伸手,按住了周老夫人头上的两处穴道。 周老夫人气得想一把挥开她,可是在她的手轻柔的按下去的时候,她却舒服的忍不住轻哼,觉得头痛感瞬间减轻了不少。就这么一迟疑,她就再也没有打开月梅的力气了。 月梅按了三个来回,见周老夫人渐渐平息下来了,才松开手,看了一眼周承朗后,两人心有灵犀,一起扶起了周老夫人。在一片鸦雀无声中迈开了步子。 “干娘,我先把祖母扶进去。”走到良大太太身边时,月梅轻声说道。 在一片安静里,这声音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良大太太笑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周老夫人一直回到了荣安堂的上房,坐到了床边时,才一把甩开月梅,回身提了枕头,直直砸向了周承朗。 周承朗站着没动,受了这一下。 “祖母,您头痛病刚刚发作,现在需要休息了。”他说道。 周老夫人看他一刻,忽然抬手抹了下眼睛。 “你出去!”她冷冷的说道。 周承朗微微躬身,应了一声“是”后,拉了月梅出去了。两人走到外间的时候,才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是周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周承朗脚步微顿,却并没有停下来。 “其实没必要这样,咱们可以用更委婉一点的办法。”他们走在院子里长长的甬道上,月梅低声道:“这样让她难受,你也难受。” 周承朗握着月梅的手收紧了些。 “如果这都受不住,以后她会更 受不住的。”他说道。 周承朗之前遇到的危险,月梅和他都觉得二房做这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二老爷是周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如果到时候查出证据了,周承朗要对二房做点什么,周老夫人一定会受不住的。 可是月梅知道,周承朗不会因为周老夫人而放过二房。 所以现在,不管是因为这事,还是为了护住她,他都只能伤了周老夫人的心了。 不知道周承朗心里有没有怪过周老夫人,但今天看了周良两家这样的情况,再想到先前良大太太忍不住和她透底说的话,月梅觉得如果她是周承朗,她怕是要怪周老夫人的。 她是疼周承朗不错,可是她却苛刻了良氏,对良氏的娘家周承朗的外祖家也十分的冷待。虽然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但月梅到底是在周家待了八年的,对于早逝的良氏,便是她再不在意,也是听到过一些传言的。 可以说,良氏是在婆婆和丈夫的逼迫下才会那么年轻就郁郁而终的。 她虽然没有得到过真正的母爱,也不知道良氏到底疼不疼周承朗,但是换位思考下,如果她的母亲被这样逼死,她心里不会一点记恨怨怪都没有的。 “对了,你怎么会懂按捏穴位的?”周承朗忽然停下脚步,一双眼睛认真的看着月梅,“祖母本来头疼的厉害,你手一放上去,她好像就舒服了很多。” 月梅当时看周老夫人几乎气得要断气了,实在不忍心,才会出手的。她一时间没想那么多,现在被问了,才恍然间明白自己是干了什么。 “……我就是听人说的,头疼了按按就会缓解的。”她不敢看周承朗的眼睛,只盯着他的衣襟,低声道:“至于穴位,我其实不懂,大概是凑巧按到了吧。” 她的话真是漏洞百出。 周承朗却只点点头,没有再问了。 出了这样的事,女眷这边王氏再尽心尽力,也恢复不到先前的气氛了。等到周承朗和月梅过去,大家已经没了看戏的心情,正好时间到了,便匆匆开宴,宴会一散,女眷这边就都散了。 武安候府的两位老夫人带着儿媳妇和孙女去了荣安堂,长平侯府的人却是直接走了。 谢娇跟着一路出了二门,见人群里没有柳芳如,又瞧不见周承宇,便闷闷不乐的随着母亲祖母坐上了翠幄青油车,出门去了。 一直到周家大门外,坐上了长平侯府的马车,谢娇才突然想起柳芳如的话。 她看了眼谢夫人,靠到她身边,低声的把这事儿说了。 谢夫人很是吃惊,她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娘,媛姐儿那边最近有来信吗?”谢夫人轻声问向闭眼假寐的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睁开眼,眸子里的失望一闪而逝。 “媛姐儿?”她想了想,道:“好像是没有,怎么了?” 谢夫人道:“娇娇说,方才在周家,听人提及了媛姐儿。说是媛姐儿有了身孕,如今已过了头三月了,想来最近要到京里来。” 谢老夫人只有两个儿子,而两个儿子膝下又都只有一个女儿,对于两个孙女,她原本是十分疼爱的。但是此刻,听了谢夫人的话,却是冷冷哼了一声。 “她爱来不来。”她说道,又闭上了眼睛。 谢娇吐吐舌头,冲着谢夫人做了个鬼脸。 谢夫人却没有被逗笑,而是忧心忡忡的沉思了起来。谢媛要回来了,闹的整个京城人人害怕的瑞安郡主,她回来了,长平侯府的主子下人们,都要头疼了。 周家的亲事是不成了,她的娇娇,到底该嫁给谁呢? 谢娇虽然不知道母亲的烦心,但此时此刻,眼前却也是出现了一个人冷淡的眉眼。 ----- 周承朗去了前院待客,月梅领了良老太太良大太太回聚福堂休息。 “今儿真是痛快!”屋里没有外人,良老太太笑呵呵的道:“闷在心里二十年的郁气,终于出了,看着那老东西气得要发疯了却也没有办法的样子,我觉得这辈子似乎都没这么痛快过。” “我也是。娘,我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庆幸,庆幸我生了五个儿子,除了小四小五,个个都那么出息。如果小姑能活到现在……她的侄儿们,也能给她出头了。”良大太太也是笑着说话,可说着说着,却哭了起来。 今儿她们婆媳不要脸了一回,周家不敢强硬,除了与周承朗有关,与良家大爷也有关。 而周老夫人气走了,那些宾客也没有远着她们,反倒是那些有女儿的人家,知晓周承朗这边是不可能了,有几个还特意来跟良大太太套了近乎。 她的长子在江南做了知府,次子是上一届的解元,三子马上要参加这一年的秋闱,明年春闱她的两个儿子考得好成绩的希望都很大,那些人担心到时候榜下捉婿竞争大,倒是愿意现在就和她透露两分意思了。 良老太 太瞪了儿媳妇一眼。 “哭什么哭!这是好事,要笑!”但她自己却红了眼睛。 月梅夹杂在中间,现在的身份也不好说些什么,她干脆什么也不说,出去吩咐小丫鬟打了水,自己又沏了茶,端了送进屋里来。 “外祖母,舅母,喝杯茶润润嗓子。”见两人已经休整好了,月梅笑着递上了茶。 今儿说了许多话,的确是渴了。 良老太太端了茶去喝。 良大太太却是没接。 “娘。”她忽然开口,“我真的还挺想要个女儿的,我这个年纪了,也不能再生了。” 认外甥媳妇做干女儿,的确很荒诞,不过今儿话都说出去了,真认了也没什么。 良老太太就道:“好啊,我不反对,你问月梅丫头,瞧她同不同意。” 良大太太看向月梅,指着她手中的茶盏道:“你考虑清楚了,我若是接了你这茶,你以后可就是我干女儿了。” 她长这么大,除了在原来的世界,姥姥姥爷会对她维护一二外,还没有人长辈会维护她。 月梅心底又酸又暖,干脆举着茶盏跪了下来。 “干娘,请喝茶。”她眼睛湿润面上却带笑的说道。 ------ 三姑娘拉着柳氏的手,十分无奈的道:“娘啊,你就别闹了,表姐现在心情也不好,咱们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好不好?” 柳氏瞪着紧闭的房门,耳边是里头女孩子呜呜的哭泣声,只烦的她心慌意乱。 “你小孩子懂什么,一边去!”她说道,上前把门拍的叮咚响,“柳芳如,你再不开门,你信不信我叫人把门撞开!” 里面只有女孩子的哭声,并没有走动的声音。 柳氏气急了,又抬起了手。 “娘,你怎么就不能消停一点呢,今天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各房有什么动静,大家都在盯着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让大家看咱们的笑话吗?”三姑娘上前抱住柳氏的手,急得眼睛都红了。 柳氏没想到她一心为了女儿打算,女儿居然会这么说她! “慧姐儿!”她不敢置信的道:“你这么跟我说话?” 三姑娘眨了眨眼,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娘,对不起,但是你能不能别再叫门了?”她低声说道:“你不知道,今日我看 你在那边和良家大太太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害怕。我害怕你喊出来表姐的事情,娘,咱们什么都不说,祖母心里才会觉得亏欠表姐,表姐才有机会。可咱们若是说了,不仅周家丢人,柳家也会丢人的,表姐可是你的亲侄女儿。” 柳氏一时间没有回过神,她干嚷道:“可是我喊出来,你表姐就能嫁给周承朗了,就算不能做正妻,做妾也可以啊。有她在周承朗耳边吹耳旁风,以后周承朗难道能不护着你吗?我这是为了谁,我是为了你啊!” 三姑娘一脸的无奈,她把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 “可是娘,大哥不喜欢表姐,你硬是把表姐塞给他,不仅不会让他护着我,反倒是得罪了他,让他以后有可能害我啊!”她朝着门口看了一下,道:“还有表姐,表姐也是四品文官的女儿,又是你的侄女,你若是吵着叫她做妾,人家怎么看柳家?怎么看你?又会……怎么看我?” 柳氏被女儿问的哑口无言。 “我……我做错了?”她不敢承认,她始终觉得自己是对的。 三姑娘却点了点头。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一门之隔的另一侧,柳芳如的手从门栓上落了下来。 她的姑姑是不是已经放弃她了? 她的这个三表妹,温柔善良聪慧,可是,心眼子真多啊。她们都放弃了,她们放弃可以,可是她呢,她也能放弃吗? 她不能啊! 如果谢娇这条路真的走不通,那就只有那一条了……柳芳如面色发白,痛苦的捂住了胸口。 ----- 天黑下去后,二房这边,王氏回来后,看着五姑娘手臂和腿上的青紫,脸上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四姑娘脸上甩了一巴掌。 四姑娘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懵了。 踉跄两步后,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疼,她十分不理解的看着王氏,叫了一声母亲。 其实王氏在打出去后就后悔了。 四姑娘如今都十四了,她再生气,都没有对她动过手。即使看着她恶心,看着她姨娘厌烦,她也顶多是视而不见,但是动手打人,这却是第一次。 她拉不下脸说什么软话,更因为心里还在生着气,训斥道:“你妹妹跟着你,你就是这么带着她的?别人欺负她你就干看着,就任由她被欺负的这样浑身是伤?” 四姑娘五 姑娘从聚福堂出来就回了二房,五姑娘生气月梅说四姑娘比她好的话,已经在屋里又是骂又是暗中掐了她几下,可是王氏一回来,她居然被当着下人这么狠狠打了一巴掌。 四姑娘的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 “五妹,五妹是要打大哥那儿的林嬷嬷,没打到,自己摔倒的。”她委屈的说道。 王氏一愣,她看到女儿伤成这样,什么都没问,就只顾着生气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是她被气糊涂了,是被周承朗和程氏今儿那一出给气的。 她和李氏没完成周老夫人交代的任务,接下来还不知道要被婆婆怎么磋磨。她生气,但是又没办法,回来看到小女儿被伤成这样,一下子就爆发了。 她收敛了怒容,淡淡的吩咐一边的丫鬟,“扶四姑娘起来。” 自己却是转身看向五姑娘,无奈的道:“你怎么就这么调皮,招惹谁不好,你去打你大哥跟前的嬷嬷,那也是你能打的吗?” 五姑娘吸了吸鼻子,告状道:“不是不小心摔倒的,是被绊倒的!我去打林嬷嬷,她不敢躲,可那个程月梅,她拉开林嬷嬷不说,还伸脚绊了我!” “你说真的?”王氏微微变了脸色。 又是程月梅。 先是打了她的儿子,现在又伤了她的女儿! 她今日放了她一马,她倒是还敢不断的来招惹她了! ☆、第84章 天渐渐暗了下去,曹妈妈抬头,透过门口看向院子里。已经立过春了,可天还冷着,而且今日不知道怎么了,本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到了这傍晚却忽然阴了下去。 天边是大朵大朵的乌云,压得很低,像是快要吞没这小院子一般,压抑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要回去了。”她突然开口说道:“今日家里宴客,老夫人身边本是离不得人的,我离开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荷桂那几个丫头能不能伺候好。” 床上的月桃面色微微有些发白,眼底更是用面脂也没有盖下去的乌青。 “干娘路上小心点,瞧着怕是快要下雨了,实在不行,就叫胡文送你一程吧。”她笑着说道,声音温柔。 曹妈妈扭头看向她。 “老夫人派了马车送我来的。”她声音干干的说道。 “哦。”月桃微微一愣,笑容也凝滞了片刻,“那,我就不留干娘了。” 曹妈妈站了起来。 胡文也紧跟着起身,看了一眼月桃后,过来搀扶曹妈妈,“干娘,我送你出去。” 曹妈妈没有说话,随着胡文向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呼啦啦下起了雨。是很奇怪的雨,先是大滴大滴的往下落,顷刻间这雨就变成了大雨,像是天边破了个口子,哗啦啦的往下倒一般。 “我出门来的时候,老夫人说,哪怕真的是你做的,她也会保住你的。”曹妈妈的声音在雨声里听起来有些飘忽,“月桃,你跟我说实话吧,月梅的死,到底是不是你干的?你说实话,我和老夫人都会帮着你的。” 她背对着月桃,说完话也没有转头,胡文却扭头,往屋里躺在床上的月桃看去。 她坐正了身子,有片刻的愣神,然后就斩钉截铁的摇了头。 “月桃,你说实话!”胡文忙截住她,“你现在如果不说实话,以后若是被大爷知道了,他可能不会放过你的!” 现在,起码老夫人已经发了话了。但是如果月桃胆敢骗了老夫人,下一次老夫人就未必肯再伸出援手了。 “没有!”月桃面上露出几分受伤失望的表情,“胡文,怎么你也不相信我。月梅姐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害她,我连那心都不敢有。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害了她,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甚至……”她摸了摸肚子,发狠道:“叫我的孩子一生孤苦无依,永无宁日!” “你这孩子,怎么发这 样的毒誓!”曹妈妈转过身,不悦的说道,但声音里却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再不许这样了,我回去跟老夫人说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放心,只要你真的没有做过,大爷也不敢任着性子胡来的。” 月桃咬了咬嘴唇,轻轻的笑着点了点头。 胡文把曹妈妈送上马车,又撑着伞回了屋,月桃已经起身,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愣神。 胡文把窗子关上,搂了她的腰将她往屋里带,“仔细雨珠子打到身上。” “胡文,你信我吗?”月桃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问道:“我真的没有做过,你信我吗?” 胡文定定看她片刻,点了点头。 “我信。”他说道。 ----- 刚送了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上了马车,就忽然下雨了。周承朗和月梅被困在二门往内院走的抄手游廊上,吩咐了小丫鬟回去取伞。 周承朗今日喝了很多酒,身上酒味很重,他往边上站了一些,才轻声说道:“一会儿我要去荣安堂,你带着大妮儿自己用饭。” 周老夫人今日被气成那样,晚上只怕家里还得有一场风波。 月梅点点头,问道:“不要我过去吗?” 祖母现在怕是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自己和月梅了,他去还好,但月梅去了,只怕祖母会更生气。 周承朗笑笑,道:“不用。我去就可以了,你带着大妮儿吃饭。对了,你不是方才还说要做点针线孝敬舅母的吗,吃了饭没事,又下着雨,你可以做些针线活,但别太晚了,如果我没回来,就早点休息。” 月梅要认良大太太做干娘的事儿,周承朗已经知道了,他不仅没反对,反倒是很赞同。 认干亲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干女儿总得做点东西孝敬孝敬干娘才行。而且良大太太生了五个孩子,认了干亲,那也就是兄弟们,自然也得送礼。 “嗯,我记下了。”月梅说道,走上前拉住了周承朗的衣袖。 “我身上酒味重。”周承朗想要退开,“仔细熏了你难受。” “没事。”月梅摇头笑道。 周承朗去荣安堂,那周老夫人的怒火就要冲着他一个人来了,他本来是周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如今哪怕不全部是为了她,至少也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而让他们祖孙陷入这样对峙的境地的。 想到这里,她在 心疼周承朗的同时还有些内疚。 周承朗察觉到她的心思,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看着眼前蒙蒙的雨雾,道:“没事,你别担心我,祖母一向偏疼我,她不会对我如何的。” 周承朗不是一个人去的荣安堂,他让陆冲带人把已经打过三十大板的八个婆子一起押了去,在荣安堂的院门口,正好碰到了冒雨匆匆而来的王氏和李氏。 王氏瞧见周承朗,一肚子的气没处发,沉着脸什么都没说,疾步先进了院子里。 李氏却由丫鬟打着伞,走到周承朗这边,看了眼他身后那被雨淋被板子打的狼狈不堪的婆子,面上有几分尴尬和不安。 “承朗,这些人还是先安顿下去吧,你祖母现在正不高兴,看了这些人只怕……”只怕会更生气,若是气出了好歹,那可就不好了。 周承朗回身看了那几个婆子一眼,也有一些犹豫,虽然这事是祖母做的不对,可若是这些人真这样送到祖母跟前,怕是祖母真的会气不过。 “今儿多谢三婶了。”他指的是之前李氏没有拦住月梅,而是叫人去给他送了信,他才能及时派了一队人去找陆冲的事情,“这些人我等下看情况吧,祖母若真是气的狠了,劳烦三婶先把这些人暂时关起来,给她们请大夫看看。” 周承朗从前就是不苟言笑的性子,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后婆子们太过狼狈凄惨的原因,衬的穿了一身黑衣的他,更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清肃杀之感。 李氏恍然觉得,这个晚辈好像变得无比高大起来。她点点头,在周承朗眼神示意下,走到了他的前面。 “你祖母叫人去喊我和你三叔,可你三叔醉的不省人事,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他不在行不行。”她边走边低声说道,远远看见上房门口站着的王氏,又道:“你二叔怕也喝多了,也是只有你二婶一个过来的。” 今日二叔高兴,来者不拒,很快就醉的舌头都伸不直了。但却一个个的对人拍着他的肩膀夸,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三叔……三叔倒是没有这么夸张,但也喝了不少酒,一日下来脸上也一直挂着笑。 “我也不清楚。”周承朗说道:“三婶一会躲远点,免得因为我被祖母牵累了。” 等三人都到门口了,荷桂才出来请了他们进去。 周老夫人坐在里屋的床上,头上戴着个鸦青色的抹额,脸色看起来有些灰败,她扫了眼站着的三个人,问道:“老二和 老三呢,难道我这个做娘的也请不动他们了?” 王氏道:“老爷喝多了,去了乔姨娘屋里,我叫人去请,说是没能起得来身。” 李氏跟着道:“三老爷也喝多了,不省人事,根本叫不应声。” 周老夫人呵呵冷笑,道:“多大的喜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爵位落到他们俩身上了呢,这么高兴!” 李氏忙垂下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王氏咬了咬牙,也跟着垂下了头。 周老夫人又看向周承朗,阴阳怪气的道:“怎么,我们侯爷也是一个人来的啊,你不是娶妻了吗,你媳妇就这么大的架子,连祖母也不高兴来见了?侯夫人的诰命还没下来呢,她这就给我脸色看了?” “祖母!”周承朗叫道。 周老夫人却拿起旁边小几上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喝骂道:“你如今大了,翅膀硬了,不把我这个祖母看在眼里了是不是?” 周承朗噗通跪在了地上。 “孙儿不敢。”他说道:“如果孙儿哪里做错了,还请祖母告知,孙儿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你连哪里做错了都不知道吗? 周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不敢,你不敢你请了良家那对泼妇婆媳来羞辱我?你不敢,你不敢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那程氏,你还硬带着她出现?你不敢,我看你可是敢得很!”她大声骂道,由于激动,眼底水光润润,掉下了眼泪。 周承朗抬起头,直直看向周老夫人。 “孙儿袭爵,父亲母亲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一定非常高兴。这样的日子,孙儿不该请了外祖母一家来吗?周家大宴宾客,如若连外祖母一家都不请,祖母觉得合适吗?”他说道:“祖母说不喜欢月梅,可回来的那一日,祖母明明十分高兴,若是孙儿不拦着,祖母甚至差点给她下跪……后来,祖母还跟四妹妹说,让她们以后叫月梅大嫂。原来是我愚笨没有发现,祖母竟然是不喜欢她的吗?那祖母您……怎么没有告诉我?” 周老夫人哑口无言。 是啊,朗哥儿不能不请良家的人,她当然知道,她气得也不是这个,她气的是良家那对婆媳给程月梅撑腰,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和她长媳的脸。 而月梅这事……她好像真的没有和朗哥儿说过她不喜欢,甚至是今天叫人去拦着月梅不让她出来,都没有提前告诉朗哥儿。 难不成,这还是她的不对了? ☆、第85章 周老夫人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吗?当然不会!她立刻冷笑道:“好,那我现在说了,你打算如何?” 周承朗看着周老夫人,她灰败的面上露出嘲讽的笑,一双眼睛锐利的盯着他,似乎笃定他回答的不可能让她满意一样。 没错,他的回答的确不能让祖母满意。 他干脆闭上嘴一言不发。 这是周老夫人预料之中的反应,但是她并没有因为猜中了而高兴,反倒是因为周承朗这明显表露出来,女人比祖母比亲情重要的态度而气得几欲发昏。 王氏冷眼看着,嘴角不由自主勾出一抹冷笑。李氏眼观鼻鼻关心,像个木偶人一般低着头,一点反应也没有。 没人开口,没人劝说,屋里的气氛顿时凝滞了。 周老夫人脸上的嘲讽慢慢被担忧取代,她看着周承朗跪在地上的双膝,想到他的腿其实到现在也并没有完全好全,这么在冬日里跪在冰冷的地上,会不会让他的伤势发作呢? 可是周承朗跪的身姿挺直,眼睛盯着前方,连朝着她撒个娇,讨个好都不肯。 那女人就那么重要吗? 仅仅因为一个名字,就能让他不顾自己的身体这么乱来吗? 周老夫人忍无可忍,脱口就道:“出去!你若是想跪,就去院子里跪,别在我面前跪!” 眼不见,心不疼。 这个她养了二十年,当珠宝一样疼宠爱着的孩子,为了一个女人这么违逆她,她心中不该有心疼。 周承朗起身,二话没说就出了门。 曹妈妈已经被小丫鬟扶着进了荣安堂,一抬头正好瞧见院子里有一个黑色的高大男人背对着她,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啊呀!”她惊叫了一声,撇开小丫鬟冒雨几步走到了前面,待看见周承朗的面容,又惊叫了一声,“啊——大爷,你怎么跪下了?”她伸手去拉周承朗,“你快起来,快起来,你的腿还没有好,这天又下着雨,你这样跪是要把腿跪坏了的!” 周承朗伸手拉开她的手。 “妈妈回来了。”他轻描淡写的说道:“祖母在屋里正生着气,你进去安慰安慰祖母吧,我这里,妈妈就别管了。” 曹妈妈没管他的不愿,再次伸出了手。 “我的好大爷,你快起来!”她急急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就算惹了老夫人生气,道个歉就过去了, 你这样跪着伤在你身,可是疼在老夫人的心啊!” 曹妈妈一辈子没嫁人没孩子,周承朗父母都死了以后,就跟着周老夫人身边长大,曹妈妈虽然是下人,但论起来也是拿他当自己亲孙子一样的。 就算是她认了干女儿的月桃,在她心里其实也是比不上周承朗的。她看周承朗打定了主意不起来,一时间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你,你……”她不得不对匆匆赶上来的小丫鬟吩咐,“快些,给大爷撑着伞!” 小丫鬟面色惶惶,战战兢兢走了过来,举起伞遮住了周承朗。 曹妈妈这才急急进了门。 “他在外面跪着?”不等曹妈妈开口,周老夫人已经问道。 曹妈妈点点头,正要劝说,周老夫人再次开了口。 “好,那就让他好好跪着!”她声音颤抖,面上露出心疼之色,但态度却格外的坚定。 曹妈妈伺候了周老夫人大半辈子了,哪里不知道她是什么脾气,她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是再如何劝都没用了。她心里又担心又着急,也怕周老夫人事后自己后悔心疼,忙朝着一边的王氏李氏身上看去。 “二太太,三太太,这到底是怎么了?”她问道:“大爷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了老夫人了?” 王氏抿嘴不言,李氏抬头看了周老夫人一眼,低声的解释了一二。 李氏话音刚落,周老夫人的眼神便带着怒意直直冲着她和王氏射了过来,道:“还有你们两个!都是快能做祖母的年纪的人了,居然连那么个乡下丫头都拦不住!我们周家怎么就娶了你们这样的女人进门!王氏,还有你,你可是当家太太,你连那个程氏都拦不住,是不是也意味着你根本没有资格当这个家?你若是当不了就直说,我还没死呢!” 王氏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语气冷静的道:“娘,不是我不想拦。而是承朗他直接拨了陆冲带了一队人马给那个程氏,您说我就带了几个婆子去,如何能拦得住?就是我的蕊姐儿和芳姐儿,都因为帮着拦人而受了伤,我来之前正亲自给两姐妹上药呢。” 说到这儿,王氏的声音里难掩心疼。 周老夫人到现在还没查问聚福堂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听王氏这么一说,更是怒不可遏。 “荒唐,荒唐,朗哥儿真是荒唐!”她连连叫了三声荒唐,气得呼吸一顿,一头倒在了床架上。 “老夫人!”曹妈妈叫道 ,扑上去扶住了她,“您怎么样,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去。” 老夫人吃力的摆了摆手。 “不用了!”她喘着粗气道:“我休息休息就好,你们……”她厌恶的看着王氏和李氏,“都下去,都给我下去!” 王氏行礼,干脆利落的应了,“那娘先好好休息,儿媳正好还要回去看看蕊姐儿,明日再来看娘。” 王氏一走,李氏也诺诺行礼,匆匆走了出去。 曹妈妈亲自去倒了茶递给老夫人,一面抚着她的心口,一面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再劝。 周老夫人也不说话,喝了茶,觉得好一些了,才问道:“你今日出去,月桃怎么说?” “月桃说她没有,还发了毒誓,我看着是真的!”明知道此时不该笑,但曹妈妈还是难掩心底的高兴。她其实挺怕的,害怕月梅的死真的和月桃有关。 周老夫人便挥挥手。 “我睡一会。晚上不吃了,你也下去。”她说道。 曹妈妈伺候她躺下,拉了被子给她盖了,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外面,周承朗还在跪着,但是先前帮着撑伞的小丫鬟却不在了。 曹妈妈亲自撑了伞过去。 “大爷,你别跪了,身体要紧啊。”她说道。 周承朗其实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虽然跪的时间还不到两刻钟,但这天太冷了。青石板的路本就冰,再加上这冷冷的豆大雨滴,跪了这么一会,他觉得膝盖已经没有知觉了。 “祖母怎么样了?”但他却没有起来。 曹妈妈叹气,道:“气得差点晕厥,我现在已经伺候着她躺下了。大爷,不是我说你,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你何必非要惹了老夫人生气呢?” 周承朗没有出声。 曹妈妈又苦劝了许久,可一样没有用,周承朗一直跪着。 ----- 周承朗独自去了荣安堂,月梅哪里还能吃得下去饭。她整颗心都高高的提着,她知道周承朗不是不孝顺的人,今日这样惹老夫人生气,他心里怕是比谁都难过。 大妮儿今日也吓的不轻,此刻也吃不下去东西。 “月梅姐……”她放下碗筷,小声叫了月梅一声。 “嗯?”月梅回神,看向大妮儿。 大妮儿的脸用了周承朗带回来的白玉膏,脸上的疤痕虽然还在,但已经没有 那么恐怖了。别说她还用头巾盖了一部分,就算是都取下来,应该也不会太过于吓人。 “月梅姐,良大……不,周大哥,周大哥的祖母这么不喜欢你,咱们怎么办啊?”今日的宴会,大妮儿也去了,她虽然小,但其中的剑拔弩张也是看得出来的。 月梅一时间被她问住了。 是啊,周老夫人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因为她的家世。可是家世是没有办法改变的,那么她即使想去讨好周老夫人,都是没有用的。 “日子是我和你周大哥过的,老夫人不喜欢我,那我就尽量少到她面前去,有些委屈,可以忍的我就忍了。”月梅笑道:“只要你周大哥和我站在一边,他愿意护着我,这日子就可以过下去。” 大妮儿不懂情爱,总觉得月梅这样太可怜了。 她不由得就想起了荷枝劝她的那些话,做妾!其实做妾,日子也并不多好过吧?在这样富贵的人家里做妾,被人拿捏欺负了,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今日被八个婆子堵住路的事情,可是她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呢。 “月梅姐,我吃不下去,你不如教我做点心吧。”大妮儿起身,拉着月梅的胳膊说道。 “怎么突然想学做点心了?”月梅问她。 大妮儿没有说出心里的真正想法,她说道:“闲着没事,就是想学了。” 外面下着雨,周承朗在荣安堂怕是也吃不到什么东西的,不如趁着这机会,去厨房里给他做点东西吃。而且大妮儿这边,也的确需要教她,不止是点心,还有针线,还有认字,管家,甚至是规矩。 月梅带了大妮儿去了聚福堂的小厨房。 孙婆子婆媳很是紧张。 “大奶奶,您是有什么想吃的吗?”孙婆子道:“您想吃什么您就吩咐,奴婢现在就给您做,这灶房脏乱,可别冲撞了您。” 月梅笑道:“不是,我想给大爷做点东西吃,你告诉我面在哪里,油盐酱醋之类摆在什么地方,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想到周承朗一路走过来怕是会进了冷气,她又吩咐道:“对了,你去烧两大锅热水,一会大爷回来了可能要沐浴。” 孙婆子点头应下,指着面和一些做饭佐料给月梅看了。 “大奶奶,您想做什么不如吩咐了奴婢,奴婢来做,您指挥着就可以了。”她可不敢随随便便就叫月梅做这种粗活,万一惹了大爷不高兴,他们一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月梅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不用。你去烧水就行,大爷回来我会跟她说是我自己要来的。”她说道。 孙婆子没办法,只好拉着一脸紧张的儿媳妇走开去了一边烧水了。 月梅从前擅长做的点心现在是不好做的,荷枝那边已经像一个□□了,她若是再做出点什么和从前一样的,怕是分分钟就要暴露了。 一时间她也想不到要做什么,看着面粉和鸡蛋,就打算做一个以前没有做过的鸡蛋卷和蛋糕好了。 打鸡蛋,蛋清蛋黄分离,蛋清交给大妮儿打成鲜奶状,剩下的蛋黄再加两个鸡蛋进去,放糖放面粉放芝麻,小火烧锅,油浇锅底,舀一小勺面糊薄薄摊开,煎到边缘焦黄时翻面继续煎到同样程度,然后快速放到案板上拿筷子卷起来。 香味在屋中弥漫开,月梅没着急进行下一步,而是等这鸡蛋卷晾凉后,送到了大妮儿的嘴边。 又焦又香又脆! 大妮儿睁大眼,惊喜的道:“真好吃!月梅姐,这是什么?” 农家穷,鸡蛋都很少能舍得吃的,大妮儿没吃过没见过不足为奇。但其实月梅并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鸡蛋卷,无奈她历史实在是差,哪朝哪代的皇帝是谁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就更别提那些朝代有什么吃食了。 好在这鸡蛋卷做法简单易学,如果没有,她就说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也不是不可能。 “鸡蛋卷!”她依样又再做了一些,大概有十来个的时候停下,大妮儿的鸡蛋清已经快打好了,她接过来,让大妮儿试试用她的方法来做。 这鸡蛋卷做法简单,烧火的小丫鬟又被月梅叮嘱了要小火,大妮儿只是前三个做的不大成样子,到后面就已经越做越好了。由于鸡蛋卷用不了多少面糊,一碗面糊竟是直接做了三碟子的鸡蛋卷出来。 灶房里只有孙婆子婆媳和两个粗使小丫鬟,月梅叫大妮儿送了一碟子给她们四人吃了,开始教她做蛋糕。 月梅以前看姥姥用电饭煲做过蛋糕,但是用这草锅她自己也一样没经验,只能姑且一试了。 蛋清中加面粉加糖加油,继续搅拌均匀成蛋糕糊,草锅预热,刷上一层食用油,继续小火烧,然后把搅拌好的蛋糕糊倒入锅中。小火烧了十多分钟,蛋糕香味就已经非常浓郁了,拿铲子盛出来,样子有些丑,但味道却奇异的不比电饭煲做的差。 月梅叫大妮儿试 吃,外面秋兰匆匆跑了进来。 “大奶奶,奴婢进不去荣安堂,里面也没有消息传出来,不知道大爷在里面如何了。”已经第四次了,依然打探不出消息。 不知怎地,月梅心有些沉。 “叫人继续盯着,然后你来屋里暖暖,吃点点心。”她说道。 把这做蛋糕的法子教给了大妮儿,月梅让她自己再重复一遍,她却是和面擀皮切成细长条的面条,又准备好了醋和辣椒放着,让孙婆子过来先烧一回开水。 她带着吃过点心的秋兰出门,到了聚福堂的门口。 怎么还不回来。这么久了,都快到戌时了! ----- 周老夫人一觉醒来,看到的是曹妈妈愁眉苦脸的轻轻走动着,她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沉。 “他……他还在院子里跪着?”她撑着身体坐起来,声音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曹妈妈眼眶红红,显然是哭过了。 “是,还在跪着,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奴婢怎么劝都没有用。”她眼泪又落了下来,“老夫人,您再不发话叫他起来,大爷的腿怕是撑不住了啊!” 这样的天气下跪,好好的腿都撑不住,何况是周承朗那腿。 “他这是在逼我!这是在逼我啊!”周老夫人面上难掩痛苦,就着曹妈妈的手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雨雾里周承朗那浑身湿漉狼狈不堪却偏偏挺直脊背的模样,哭着道:“去,快去,就说我叫他起来的!我……他要干什么,我都答应他了!” 曹妈妈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哎”,跑了出去。 周老夫人看到周承朗被扶着起身,大概是跪太久了,腿一软,就倒在了陆冲的身上。 她移开视线,捂住嘴,吩咐荷桂,“说我不见他,叫他回房去!”荷桂匆匆往外跑,她又叫住她,“请大夫,立刻请大夫去聚福堂!” 月梅看到周承朗是被架回来的,当时脸色就白了,不顾秋兰的喊声,冒雨就冲了出去。 “陆冲,大爷怎么了?”她一边抱住周承朗的手臂帮着往屋里带,一边急急问陆冲,“怎么浑身这么湿,请大夫了吗,快去请大夫!” “请了请了,大奶奶,咱们得赶紧给大爷换衣裳!”陆冲说道,步子迈的极大往上房冲。 月梅跑了起来。 到屋里也来不及送周承朗去净房了,屏退了下人,月 梅立刻去屋里拿了衣裳出来,她一个女人没那么大的力气,陆冲也留了下来帮忙。 月梅一边脱周承朗的外衣,一边止不住的就掉了眼泪。 “我没事!”周承朗忽然握住了月梅的手,道:“你别哭,我没事,就是淋了雨有些腿疼,看着吓人罢了。”又吩咐陆冲,“你出去,这里有大奶奶就可以了。” “我一个人弄不动你!”月梅抽出手,鼻音很重的说。 周承朗笑笑,对着陆冲挥手,赶了他下去了,才道:“我真没事!” 他极力想表现自己没事,可是声音里却根本没什么力气。 月梅的眼泪流的更欢了,但手上却很稳,把他外衫里衣脱了,忙拿了干毛巾替他擦身体,等到给他重新穿亵衣亵裤时,看到那红肿青紫的膝盖,她的手才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你,你竟然是跪了这么久的吗?”她的声音飘忽的几乎让人听不清了。 屋里烧了地龙,一冷一热,其实身上并不舒服。但是好歹是缓了一口气了,看到月梅这个样子,周承朗伸手要去抱她。 “不行,我衣服都湿了。”月梅说道,退后了一步。 周承朗伸手,把她一把拽过来,两下就把她外衣脱了,拿了旁边的一件外袍给她裹上,然后抱在了怀里。 “这样就暖和了,咱们就都不冷了。”他低声说道,又笑着解释,“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没跪多久,真的没事!” 月梅一下一下的点头,把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 眼泪很快就把周承朗的亵衣浸湿了。 都是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周承朗怎么会被周老夫人这样惩罚。月梅十分心痛,十分内疚,可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想离开周承朗,这让她简直有点看不起自己了。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她低声道歉。 周承朗打断她,“不,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愿意的,我答应要一辈子对你好,要好好的照顾你,我就应该要做到。现在是我家里人不接受你,这是我的责任,我应该让他们接受你。你没有一点错,知道吗?” “而且,就像你说的,其实我可以不这样的。我可以选择另一种方法,委婉点,迂回一点,祖母未必就不会同意。是我自己太急躁了,是我自己担心,怕祖母以后会受不住打击,所以我才这么做的。” “月梅,别哭了……这事上,你真的没有一点错 !” 月梅抬起头,可是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干。 “你先等一下,我去看看大夫来没来,你还没吃饭吧,我擀了面条,小厨房烧好水了,我去做给你吃。你等着,等着我。”她语无伦次的说道,流着泪,穿着周承朗不合身的外袍,匆匆走了出去。 下人们看到月梅哭也都吓住了。 声音也不敢出,乖顺的听着指挥熬了姜汤,月梅亲自把一碗酸辣面做好,然后端进了上房。 大夫已经给周承朗看过了,原本正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但看到月梅即那里,却一下子收了声。 月梅什么也没问。 “嗯,先喝一大碗姜汤,然后再吃了这酸辣面。”大夫忍不住说道:“得先出了汗,千万不能发烧,不然你这腿,我看恐怕是得去寻名医了。” ☆、第86章 喝了姜汤,吃了酸辣面,周承朗已经出了一身汗。 月梅吩咐了秋兰去熬药,这边则扶着周承朗去净房,让他赶紧泡个热水澡。因为跪了太久,周承朗行动越发的不便,去净房里短短的几步路,都是月梅扶着才走过去的。 足泡了三刻钟,身子彻底缓了过来,月梅才扶了他出来。 药早就熬好了,除了有大夫刚刚开的抵御风寒的药,还有从前魏老大夫给的药,有内服有外敷,周承朗喝了内服的,月梅便蹲身将他的膝盖按揉许久,把外敷的药敷好,又拿白布绑上。 “你也赶紧去洗个澡吧!”周承朗伸手把月梅额上的汗珠擦了,轻声说道。 自他从荣安堂回来,月梅就忙前忙后,到现在一刻也没停下。看到她为了他哭,为了他忙碌,他之前跪在荣安堂时心底的愤懑与难过,好像都消散了不少。 他不由十分庆幸,幸好他遇见了她。 也幸好,她不害怕,跟了他回家。 月梅撑着周承朗把他扶到床上坐下,他突然伸手把月梅抱在了怀里,声音低低的道:“月梅谢谢你,谢谢你陪着我,谢谢你在我身边。” 月梅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也谢谢你,谢谢你护着我,谢谢你为我们的事情努力。”她轻声说道:“我会一直都陪着你的,除非……”她顿了下,才继续道:“除非有一日你不要我了,不然,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周承朗心底震动,更是用力抱住了月梅。 “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他说道,微微后仰了上半身,准确的找到月梅的唇,重重的吻了上去。 曹妈妈冒雨进到荣安堂的上房,对着一脸紧张关切的周老夫人摇了摇头。 “没事!”她说道:“大爷已经喝了姜汤吃了酸辣面了,还好生的泡了个澡,那大夫留了药方,说应当没事的,明儿一早再看,如果不发烧,对大爷的腿就没有什么影响。” 周老夫人忍不住说了句“阿弥陀佛”。 “赏,叫人给聚福堂小厨房看赏!” 曹妈妈面色有些古怪,忍了忍,还是开了口。 “老夫人,那姜汤是程姑娘嘱咐熬的,酸辣面,更是程姑娘亲手做的……”就连大爷泡澡,也是那程姑娘不假他人之手亲自伺候的。 周老夫人面上一僵,半晌点头“哦”了一声,却再没提看赏的话了。 次日月梅早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了周承朗的额头和身上,见没有过烫,心才彻底的放下。大概是昨日伤了身体太累了,她的动作并没有吵醒周承朗,看着他熟睡的模样,月梅一时间心里柔情万千。 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又去了小厨房。 她想起了在茫山脚下,他们两个人虽然粗茶淡饭,但日子过的却还算温馨快乐。和现在周家的情况比起来,她甚至觉得在茫山脚下,即便要应付吴氏和程月杏等人,也算不得什么了。 聚福堂是周承朗住的地方,一大早的各样新鲜食材就送了进来,她淘了米,切了瘦肉,洗了小青菜,熬了从前周承朗“擅长”的肉菜粥。又亲自和面擀皮,包了三十来个的肉菜馄饨,吩咐孙婆子一会把馄饨煮了,她才出了小厨房。 看着她出去了,孙婆子的儿媳妇才凑过来看了看馄饨,又揭锅看了看肉菜粥。 “娘,咱们这大奶奶,可真不是一般人啊!”她说道。 孙婆子收回往外看的视线,点了点头。 可不是么,农村的姑娘会做饭不稀奇,家里穷想着怎么把饭菜做的好吃也不稀奇,可这进了高门大户,都被长辈嫌弃出身了,还敢进厨房给男人做饭,这就稀奇了。 这程氏,到底是聪明呢,还是笨呢? 堂堂侯府的大奶奶,未来的侯夫人,可没有就这么荆钗布裙下厨房的道理。 但是她偏就下了,还这么理所当然的。 不过,大爷若是知道她一早醒来就下厨房给他做吃的,应该会很感动吧? 月梅回房梳洗好周承朗才醒,到底年轻,一夜功夫过去,虽然腿还有些不舒服,但已经可以下床将就着走路了。 月梅扶他去净房,“怎么样,头难受吗?没有发烧吧?” “没有。”周承朗笑着摇头,凑近她,闻了闻她身上的香气,道:“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我居然没有感觉到,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月梅取了毛巾递给他。 “睡不着就起了。你自己可以吗?”她说道:“厨房里包了馄饨,我去吩咐她们现在可以煮了,等你洗漱好出来正好吃。” “可以!”周承朗点了点头。 白米胖滚滚粘连在一起,小青菜绿油油,瘦肉丝细细长,上面还飘着打散的鸡蛋花。周承朗端起来喝了一口,尝到那熟悉的味道后,他才诧异的看向月梅,“你一早 起来,去给我做早饭了?这肉菜粥是你做的,这馄饨不会也是你包的吧?” “你尝尝看好不好吃。”月梅没有否认,笑着说道。 周承朗又吃了一个馄饨,也想起两人之前在茫山脚下的生活了。他还记得,从定兴来京城的路上,月梅曾说,当时她饿着肚子醒来,闻到他做的肉菜粥的香味,觉得一定是世间少有的美味。结果后来看到他做饭的步骤,吓的她简直不想再吃他做的饭了。 “好吃!”他笑眯眯舀起了一个馄饨,吹了吹后送到月梅嘴边,“来,你也尝尝。” 大妮儿坐在旁边,舀起一个馄饨一口塞进了嘴里。 “好吃!”她也笑嘻嘻的说道,盯着月梅,催促着,“月梅姐,你快吃呀!” 月梅脸色一红,就着周承朗的手吃下了馄饨。 ----- 二老爷头昏脑胀的进了正房。 王氏正陪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吃早饭,五姑娘昨日伤了手臂,正撒娇不肯自己吃饭,王氏想到昨儿周承朗在荣安堂冒雨下跪许久的事儿,心里快活,便由着女儿,竟真的端起碗喂她喝了粥。 五爷看着,不屑的扭了头。 二爷却把碗也往前推,凑趣的道:“娘,你可不能偏心五妹妹,鸿哥儿也要娘喂。” 王氏忍俊不禁,笑骂道:“你都几岁了还要娘喂,在弟弟妹妹面前羞也不羞?” 二爷正想凑趣说玩笑话,却在看到王氏身后的人时,一下子站了起来,惊慌的连面前的粥碗都打翻了。王氏一转头,就看到面色难看,怒气冲冲的二老爷了。 “老爷来了。”她朝丫鬟使眼色让处理粥碗,起身让了二老爷,“老爷这是打哪里来,吃早饭了吗?” 二老爷看了眼五姑娘,冷冷对王氏道:“昨儿你打芳姐儿了?为什么打她?她做了什么错事了?芳姐儿今年已经十四了,眼看着就要订亲出阁了,你现在还动手打她?” 王氏昨日虽然没有给四姑娘道歉,可让人送她回屋的时候,却特意赏了她一对价格不菲的珠钗。这便是因为她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所以才补偿了四姑娘的。可没想到,四姑娘回去照样去告状了,尤其是老爷都喝醉成那样了,她还不忘记告状。 她那对珠钗真是白给了! “老爷是觉得我不堪做母亲,还是不堪当家?”她丝毫不退让的道:“若是老爷觉得我这个做母亲的,做当家主 母的,连庶女都教不得了,那老爷只管说,你说了,我日后保证再不管她的事。至于我为什么会打她?”她冷笑一声,道:“怎么,老爷怒气冲冲来兴师问罪,竟然连事情原因都不打听一下的吗?这是认定就是我的错了?我嫁入你们周家二十年,我是那种会无缘无故为难小辈的人吗?” 二老爷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他一早醒来就瞧见乔姨娘哭得眼睛都肿了,问了又不肯说是什么原因,等婆子不小心说漏嘴,知道是王氏打了四姑娘,他就气呼呼的来正院了,哪里有时间去查明原因? “即便是她不对,你好好教她也就是了,顶多罚她禁闭什么的,也用不着打脸吧?”他梗着脖子吼道:“她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这么被打脸,你叫下人往后怎么看她?而若是传了出去,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你有没有为她的名声考虑过?” 一个庶女,瞧给她能的,是不是她还得当祖宗给供起来啊? 王氏厌烦不已,实在不耐和二老爷撕扯这等事情,总之这人的心就是偏的,这么些年了,她又不是不知道。 “我看老爷若真是闲得慌,还是去荣安堂和聚福堂看看吧,别该操的心不操,不该操的心在这儿操一大堆。”后宅是女人的事情,他一个大老爷们管这管那的,怪不得一辈子没本事,只能窝在国子监做个副主事! 二老爷昨儿醉的不省人事,今日又一大早来了王氏这儿,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娘和承朗?”他不解道:“他们怎么了吗?” 王氏懒洋洋的坐下,不咸不淡的道:“老爷一大早起来都能知道我打了芳姐儿的事情,难道娘和承朗那边的事情就打探不出来了吗?” “你——”儿子女儿都在,二老爷也不好对二太太太过分,只好气呼呼的转身走了出去。 ☆、第87章 三房,早饭桌上,李氏也把昨日的事情说了。 三老爷愣神片刻,才不敢置信的道:“不会吧,母亲那么疼承朗,怎么会罚他下跪,还……”还是在雨中下跪,还跪了那么久! 李氏叹气道:“我和二嫂出来时候就看到了,二嫂什么都没说,我也没敢劝……但却叫人盯着了,承朗他在雨里……怕是跪了有一个多时辰……” 三老爷啪一下放下了筷子。 四爷吓了一跳,忙问李氏:“娘,那大哥没事吧?不是说他在外面就伤了腿吗,昨儿我看他走路还有点不自然呢。冒雨下跪了那么久,请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祖母一向最是疼他,怎么这回这么狠心。” 李氏正要答话,三爷淡淡瞥了四爷一眼。 “好好吃饭,大人的事情,咱们小辈不要插嘴。”他淡淡说道。 四爷撇撇嘴,不吭声了。 三老爷看向长子,却见长子已经低头,慢条斯理的喝起了粥。 他眼眸闪了闪,倒是也没起身要躲开,而是直接扭头看向李氏,问道:“承朗没事吧?” 李氏道:“应是没事。昨晚上请了大夫了,到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话传出来。” 三老爷点点头,觉得也没有胃口吃饭了,就道:“怕是二哥知道了要立刻去荣安堂的,我也过去看看。你,你带着孩子们晚点过来吧。” 二老爷和三老爷在荣安堂门口吃了闭门羹。 曹妈妈面色疲惫的对着两个老爷摇头道:“老夫人心里不舒服,这会儿谁也不想见呢,两位老爷不如晚上再过来瞧瞧吧?” 二老爷已经问出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这个承朗,真是越大越糊涂,怎么能这样对娘!”他气呼呼的说道。 曹妈妈没有说话,转身回了上房。 三老爷看着被雨水冲刷过后的长长甬道,忽然开口道:“二哥,听说昨儿承朗怕是跪了有一个时辰,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他,他的腿本就没好透呢。” 二老爷在国子监做副主事,三老爷更是只在衙门挂了个虚差,两人一个是不忙,一个是压根没事做。就是三老爷要管着家里的铺子账目什么的,他也不是主要负责人,只能算是监督,负责人一个是王氏,一个是荣安堂里的周老夫人。 所以两人也不急着外出,商量了一下,便一起朝聚福堂去了。 聚福堂这边, 用了早饭后,周承朗因为差事还没恢复,也不需要外出。拿了纸笔给月梅,教了大妮儿几个字让她在学。他则拿了良氏的陪嫁铺子,还有他自己后来做的几个生意的账册出来,打算一一给月梅讲解。 后宅管家的事儿他懂的少,这些将来让月梅多多跟舅母请教也就是了,但账册这边他却是可以给月梅讲解一二的,日后他不管是新领了差事,还是需要再次出征,这些东西只有交到月梅手里他才能放心。 月梅对于如何看账册如何管理铺子还真是不懂,当下不敢小瞧,忙敛了心神认真听认真学了起来。 没一会,小丫鬟就来回禀说二老爷三老爷过来了。 周承朗让月梅和大妮儿就在屋里,他自己撑了陆冲临时拿来的拐杖走了出去。二老爷一看到他是撑着拐杖出来的,一肚子谴责的话就被哽在了喉咙里了。 三老爷则匆匆上前一把扶住了他,“承朗,你没事吧?怎么都用到拐杖了?” 周承朗把打量两位叔父的视线收回,笑道:“没事没事,就是上药了有些行动不便,过几日就好了。” 三人一起去了前面的大书房。 坐下来了,二老爷便不再犹豫,直接叱责道:“承朗,你昨日真是太糊涂了!为了一个女人,你瞧瞧你把你祖母气成了什么样子?” 三老爷点点头,却不插话。 二老爷对这个弟弟的行事作风已经习惯了,也不在意,继续道:“你祖母也是为你好,你如今可是咱们周家的当家人,堂堂的侯爷,你想没想过,这偌大的一个家,你娶了那程氏做正房,她能不能给你管好?以后生了孩子,她又能不能替你教好?再有,咱们就不说她出去能不能和世家夫人们良好交流沟通了,就她那样的家世,咱们周家若是有一点事,她娘家都一点助益也给不了!承朗,程氏做妾可以,做主母绝对不可行啊!” 不仅给不了,她一个出身乡下的女人,说不定一人得道了,全家都有可能赖上周家。有这样的岳家,对周承朗可不是好事。 “是啊是啊。”三老爷附和说道。 周承朗不在意的道:“这家如今不是二婶在管呢吗,她便是嫁给我,也不用立刻管家。有的是时间去学,就算日后做的哪里不对了,祖母和二婶也一样可以教她,难道二叔不愿意让二婶教她吗?我想不会的吧!至于生了孩子,生了女儿自然会请教养嬷嬷,生了儿子自然从小就得跟在我身边,不说她学了之后定然能教好了, 即便教不好那也没什么影响。至于社交和助益,月梅她性子稳重又聪慧,社交这边压根不需要担心,即便有什么规矩不懂,我和她说说,二婶祖母说说,自然也就知道了。助益,我们周家一直是靠自己才能有的今日,便是祖父当年娶祖母,也并不是为了武安候府的的助益吧?” 二老爷听着,几乎要被这番话说服了。 但是一想到周老夫人气得现在都不肯见人,又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可偏偏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于是就踢了踢一边三老爷的脚。 三老爷早被说服的直点头了,这突然被踢了一下反应了过来,忙又跟拨浪鼓似地开始摇头。 周承朗装作没看见,继续道:“不说月梅了,就是祖母和二婶,能这么好的管家,还不是从不会到会慢慢学来的。就是家里的几个妹妹,如今不也在跟着师傅学吗,我舅母已经确定要认月梅做干女儿了,所以这不是问题。再说,祖母昨儿都已经答应这事了,二叔三叔你们就也别说了!” 娘已经答应这事了? 二老爷有点不敢相信,明明昨儿早上娘还是很反对的,看来真的是气狠了啊。他一瞬间对月梅的印象差到了极点,脱口就道:“承朗,不是二叔不想成全你,可这程氏,她真的不行!” 说了这么多,二老爷还不答应,周承朗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说来也是好笑,他刚回来提起这事情的时候,二老爷可是非常赞同,甚至还提出应该重新举办婚礼,表示周家对月梅的重视的。 这才几日啊,立马就真的不行了。 他干脆冷了脸,想看看二老爷到底要说什么。 三老爷热衷隐形,二老爷没办法,只好道:“昨儿你二婶三婶过来的事儿你也知道了,那你可知道,她们本意不是想硬拦着程氏的!” 那是想干什么的? 周承朗挑了挑眉,看着二老爷等他解惑。 二老爷叹道:“她们是来告诉程氏,你之所以娶她,对她好,是因为原先的月梅。而她,不过是因为名字叫月梅,所以才会幸运的被你娶了回来的。任何一个女人听了这话,只怕都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可那程氏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这是根本不爱你,她这是为了咱们周家的权势富贵,才跟了你的啊!”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 周承朗面无表情的看着二老爷,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慢慢染上了怒火,最后竟是一副 山雨欲来的架势。 “二叔!”他突然起身,一拳头打在书桌上,压抑着怒火冷冷道:“这主意是谁提出来的?是谁让二婶三婶去月梅跟前说的这些话?又是谁,说我只是把她当作替身的?” 周承朗身上气势全开,一瞬间震的三老爷发抖,二老爷也变了脸色。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面上冷凝没有表情,但心底却在狂跳,却在担心,却在害怕,却在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这事。月梅,月梅知道了这事情,她会怎么样,会什么反应? 周承朗忽然想到昨晚和今早上月梅的反应,看起来完美到没有一丝破绽,但是他却不知怎么的,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深,觉得好像下一刻月梅就会离开他一样。 “周承朗!”二老爷回神,大声斥道:“你在干什么?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这样和我们说话的?你是要为了一个女人,六亲不认了吗?” 六亲不认? 真正六亲不认的是你们吧? 你们若是顾念亲情,我会差点死在外面吗? 周承朗心底怒火滔天,但理智仍在,因此并没有不管不顾的把这话喊出来。他只冷冷的看着二老爷三老爷,道:“那我谢过二叔了,为了我好,不许我娶自己喜欢的女人,甚至还让人来撺掇来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果这就是你说的亲情,那我可能真的是个六亲不认的人。” “陆冲!”他大声吩咐道:“送二老爷三老爷!” 门被打开,陆冲大步进门,对二老三老爷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三老爷起身,小步走到了二老爷的身后。 二老爷怒目瞪着周承朗,骂道:“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教你武艺,教你读书,你现在就是这样对我的?我……我就是养条狗,也比养你这只白眼狼要好!我……我看你以后死了,有什么脸面去见周家的列祖列宗!” 周承朗冷脸不为所动,甚至看都美看他一眼。 二老爷终于受不住,抬脚踉跄着走了出去。 人一走,周承朗就一下子倒坐在了椅子上。 是,他父母早亡,算是二老爷教养长大的。读书,习武,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二老爷一点一点教他的。他甚至曾经真的把二老爷当成父亲一般尊敬景仰,可是呢,刺杀他的刺客,和二房有牵扯不清的关系,而配合刺客的内鬼,名义上是三叔找来的,可实际上却和二叔有多此联系,这些若不是 陆冲查出来,人证物证他都有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只可惜,人都被杀了,即便知道有关系,也没有办法指认他们。 他如今所谓的查,其实除了想侥幸才出他们露的马脚外,也就是在等,等他们再次对他出手,然后来一个人赃并获! ----- 周承朗回了上房,月梅还在书房里看那些账册,她没有问,他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所以干脆就什么都没说。 二姑娘三姑娘以及柳芳如却过来了。 周老夫人生气,今儿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姑娘们本是去上课的,因为四姑娘五姑娘都没去,所以先生就放她们早早回了。二姑娘三姑娘担心周承朗,所以结伴来聚福堂探望,柳芳如想了想,便也跟了来。 月梅扶了周承朗出来坐下,又吩咐丫鬟给几个姑娘上茶。 二姑娘看着周承朗,眼睛里是真切的担心,“大哥,你已经严重到需要拄拐杖了吗,听说昨日只在千金堂请的大夫,要不要递贴子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看看啊?” “不用,没什么大碍。”周承朗说道。 二姑娘还是不大放心,就看向月梅。 月梅冲她笑了笑,解释道:“二姑娘不要担心,真的没什么,就是看着吓人,修养两日也就好了。” 二姑娘这才点了点头。 三姑娘虽没亲眼见证,却是知道昨儿聚福堂的战况的,她也不敢说什么,见二姑娘把话都说了,便只喝了茶,提出要先离开。 二姑娘想到还要去看四姑娘和五姑娘,便也站了起来。 柳芳如却不想走,她刚刚来,还连话都没和周承朗说上呢,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单独留在这儿也不好,于是就跟着站起来,忙忙说道:“周表哥,你真的没事吧?我一早听了昨晚的事,一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的,我特意给你熬了补汤,一会儿好了我送来给你喝吧?这膝盖可是很重要的地方,若是有个什么,可是会影响一辈子的。” 她抬起头看着月梅,轻声道:“月梅姐,你,你以后可得好好照顾周表哥才是,再不能出现这次的情况了。” 哦,这是说她没有照顾好周承朗了。 另外,这次的情况是因她而起的,柳芳如这话的意思,其实也是说她以后不能再让周承朗受这样的罪了。 她当然也不想,可是柳芳 如未免也太脸大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还劳烦她一上午心神不宁熬了补汤,是不是太辛苦她了! 月梅呵呵一笑,道:“柳家表妹放心,我和大爷是夫妻,自然会好好照顾他的。另外,多谢表妹关心大爷,不过你也说了,你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心神不宁的情况下熬的补汤,不知道能不能喝啊?” 柳芳如这番话是当着这么多日说的,她可是鼓足了勇气才张嘴的,如今既然已经不要脸面的说了出来,哪里能叫月梅挡回去的。 她忙说道:“当然可以!这是我娘从外祖家带来的祖传的补汤方子,我亲自看着火,足足熬了快两个时辰呢,这表哥喝了绝对大有好处的。” 月梅笑笑没说话,看向了周承朗。 周承朗却直接就拒绝了,“不必了,我喝不惯别人做的汤。”她看向柳芳如,淡淡道:“你既然叫我表哥,那月梅就是你表嫂,何来的姐?别胡乱叫人乱了规矩了。” 柳芳如早就知道,这辈子肯定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她虽然心里有目标,但却没有太大的幻想,她甚至都觉得,哪怕是给周承朗做妾她都可以接受的。但没有想到,周承朗就这么当着二姑娘三姑娘还有月梅的面,硬生生的扯掉了她脸上最后一层的遮羞布。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咬着嘴唇,强忍了泪意,微微点了点头。 出了聚福堂,她却是再忍不住红了眼眶,没有随二姑娘三姑娘去二房,而是直接回了屋。 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二姑娘叹了口气。 三姑娘却没有什么表示,道:“走吧,去看了四妹五妹,该回去用午饭了。下午不上课,咱们还是去祖母那看看吧,祖母现在心里肯定十分难过。” “还是三妹你孝顺。”二姑娘点头笑道。 柳芳如直接去找了柳氏。 “姑姑,今日下午我想出门一趟。”不等柳氏开口,她就急急道:“我决定听姑姑的话,但是我觉得那样不保险,我想出去买点药,这样才能万无一失。姑姑,我已经做好了要丢脸的决定了,如果再不成功,那就白丢脸白谋划了。” 柳氏已经被三姑娘说了一通,现在听柳芳如这话,却没有高兴。 “那程氏若果真认了良家大太太做干娘,这正妻的位置怕是坐定了。”她挑眉看着柳芳如,道:“你……真的想去做妾?” 如果真的做妾 ,就像是慧姐儿说的那样,不仅她娘家的哥哥,就是她和慧姐儿也会间接丢人了啊。其实柳氏已经和三姑娘讨论出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了,但是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来。 柳芳如点头道:“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也只有这一条路了。不过姑姑也不用太担心,我生的比那程氏好,又比她温柔,还琴棋书画略有涉猎,等到我和周承朗真的在一起了,假以时日,周承朗肯定会更喜欢我的。如果我能在程氏之前生下儿子,或者是,我生了儿子却让程氏生不出儿子,那这周家,早晚是咱们姑侄的。三表妹出嫁,有我在,周承朗不可能不护着,不给她撑腰的。” 让程氏生不出儿子! 柳氏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彻底把三姑娘的话忘到脑后了。 “好!”她笑道:“你有这志气,我这做姑姑的定然要帮你。”她起身出去叫了贴身嬷嬷进来,直接给柳芳如拿了一百两银子,“除了买药,再买身好看的衣裳,姑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柳氏如同看一样货物般看着柳芳如,眼中笑意满满。 柳芳如忍着心中的苦涩,笑着点了点头。 没吃午饭,她就带着绿枝出了周家。 绿枝对于她的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一路上都扯着她的袖子不肯松,一只到了离周家最远的药铺,绿枝才小声的开了口,“姑娘,算了吧,算了吧!别这样做,这样做了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啊!” 柳芳如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绿枝,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没有回头路了!”不这样做,弟弟会死,绿枝会死,就是自己,也会早早就死了。 跟生命比起来,脸面算什么呢,不能吃不能喝,有什么好介意的。 柳芳如让绿枝等在外面,进去买了药。上辈子她后来所待的是那种肮脏的地方,怎么会不知道有些药是如何买的,这些药铺即便表面再干干净净,进去一问,都能买到那样的药。 她很快就白着脸走了出来。 药铺的小伙计那眼神,让她觉得十分的屈辱! 她白着脸对绿枝摇头,不许她再说话。 两人又坐车去买了块薄纱布料,不料出门的时候,正好瞧见谢娇女扮男装打马经过。她正好瞧见了柳芳如,竟没有视而不见的走开,反倒是骑出去一段路程后,又调转马头骑了回来。 “柳芳如,你买布料啊?”她坐在高高的马上,趾高气扬的 问道。 昨日月梅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周承朗又跪了那许久得到了周老夫人的应允,柳芳如觉得谢娇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自然不想再留在这儿被她羞辱。 她点点头,道:“是。谢小姐若是无事,芳如先行一步了。” “别啊!”谢娇说道,跳下了马,一把抓住了柳芳如的手腕,“喂,周家的大太太是你亲姑姑是吧?那你在周家肯定也很有地位咯?这样好不好,你下帖子请我去周家做客吧!我一定会去的!” “你想干什么?”柳芳如不解的看着她。 谢娇一笑,道:“你别管我想干嘛,你就说你请不请吧!你请我去做客,嗯……我可以给你好处呀。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可以给你!” 她想要什么? 柳芳如嗓子干涩,半晌才问道:“真的?” ☆、第88章 二老爷怒气冲冲离开聚福堂的事儿周老夫人很快就知道了,但对此她却什么都没说,只吩咐曹妈妈,叫人关了荣安堂的院门。 “就说我身子不适,这几日叫他们都不要来请安了。我谁也不见。” 谁也不见。 老夫人昨晚上刚答应了大爷,同意他娶程氏,可今儿就立刻传话说谁也不见。那不是明晃晃的在打程氏的脸,在告诉所有人,即使她因为疼爱孙子不得不答应这门亲事,但她心里并不承认这个孙媳妇吗? 大爷那么为程氏出头,显见是十分喜欢她的,老夫人这么做,这是要和大爷离心,越走越远啊! 曹妈妈着急的不行,当即就想劝周老夫人收回成命。 周老夫人却一下子倒在身后的大迎枕上,眼睛半闭,像是卸掉了一身力气一般,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别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她说道,语气几分涩然几分无奈。 看周老夫人这副伤心颓唐的模样,曹妈妈就什么劝慰的话都说不出了,可大爷那里更没有办法劝,她也只能深深叹气,下去吩咐了。 王氏听了这话,当即就叫了水嬷嬷进屋,吩咐道:“若是聚福堂有人来要见我,不论是谁,你就说我忙,先打发了下去。” 周老夫人态度摆了出来,她自然不愿意再帮着周承朗操持婚事,何况周承朗和程月梅,可是狠狠欺负过她的一双儿女,就连二老爷,都莫名其妙的训了她一通,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柳氏知道了却十分的高兴,特意叫了柳芳如进了房间。 “老夫人的态度你也看见了,那是十分不满程氏的,所以这一回你一定要成功。我可是豁出去脸面都不要了,你若是还不行,那我就只能送你回柳家,或者是……”她迟疑了一下,没有把或者之后的话说出来。 柳芳如也无心去过问,左右都是对自己不好的话罢了,听不听有什么要紧。 “姑姑放心,我这两日就把衣衫赶出来。”她说道:“如今周老夫人闭门,二太太又借口有事,周承朗的亲事没那么快操办的起来,我会抓紧时间的。” 柳氏淡淡点头,撵了她回屋去了。 聚福堂这边,次日周承朗拄着拐杖去请安,周老夫人不见,他便也不多待,转身又回了聚福堂。二太太借口有事,三太太从没管过家,柳氏更是即使有能力也不会帮忙,于是周承朗便叫来管家,吩咐管家先去准备了。 威远侯府是周承朗的威远侯府,管家可不敢不听他的话。 月梅趁着这时间,教了大妮儿好几样点心小吃的做法,而陆冲也寻到了女先生进府,就住在聚福堂这边的客房,日里教着大妮儿认字写字以及一些道理。 周承朗写了信送去良家,请良老太太给选了良辰吉日,把婚期定在了三月的下旬。 他便在家里一面写请帖,一面带着月梅把名下铺子里的所有账册过了两遍,一面又带她出去把京城的铺子跑了一遭,叫她见了所有的掌柜,以及又亲自看了铺子里是如何运营的,他自己于经商方面懂的并不多,不过这些掌柜却都是一心效忠他的,所以很耐心细致的给月梅介绍了番。 周承朗唯独没带月梅去南街的胭脂水粉铺子,月桃的事情他自然还放在心上,但却已经决定私下里再去查了。现在月梅什么都没说,也许是相信自己的,但如果自己对那件事表现的太过在意,难保她不会误会。 月梅却没有想这么多,她只以为是先前去过了,所以现在不去了。但心里却没有把月桃的事情放下,只周承朗不提,她如今的身份也不好提出来,只想着等正式成了周夫人了,以后她自然有权利到铺子里来见月桃,找出可疑之处的。 这一日,一早请安周老夫人又不肯见,周承朗回来后便和月梅去了良家。 今儿是良家要认月梅做干女儿,特意请了姻亲朋友到家里见证,因此一大早他们就到了。 良大老爷是没什么出息能力,但良家大爷却在江南做知府,三年任满回京,那绝对是要再升迁的。何况良家的二爷三爷都有望下次科举金榜题名,所以一面是良家的面子,一面是周承朗的维护,这一日来良家道贺的人并不少。 高朋满座,言笑晏晏,不少夫人太太们夸良大太太得了个好女儿。有那好事的,还问良大太太周承朗和月梅的喜事定在了什么日子,到时候大家可要来讨一杯喜酒喝的。 良家是周承朗的外家,如今又认了月梅做干女儿,到时候两人举办婚礼,良家这边自然也要大宴宾客。 良大太太笑着把日子说了,道:“好,到时候你们可都得来,我干女儿出嫁,好酒是紧着你们喝的,谁敢不来我和谁急!” 月梅奉茶给了良老太太,良大老爷和良大太太,又将自己做的针线活呈上,这干亲便算是认得了。良大太太叫了四个儿子出来,良二爷比周承朗小一岁,今年二十一,良三爷比周承朗小三 岁,今年十九,但是月份却比月梅要大。所以这便是二哥三哥,相互见礼,月梅一人送了一双鞋。 良四爷良五爷是那对而双胞胎,这回月梅来了变成了他们的姐姐,两个小家伙收了礼,拉着姐姐不放,得意洋洋地当着来宾的面,把他们的姐姐多么勇敢聪明的救了周承朗的英雄事迹又说了一回。 之前在周家,当时气氛不对,所以所谓的月梅救周承朗的事情便只是寥寥几句。如今在良家,气氛融洽,两个小家伙年纪一样又很爱攀比,你说的夸张,我说的就比你更夸张,连手带脚的好一通比划,引了一屋子的妇人大笑之余,倒是对月梅的印象更深了。 先不管这程氏身份如何,如今威远侯可不仅仅是要娶她,还特意求了外家认了干亲,这以后谁还敢说程氏的身份低啊,那不是在说威远侯岳家的身份低吗? 考虑的这般周到,可见是放到心尖子上了,以后若不想得威远侯,那对这程氏就不能小瞧了。 傍晚送走了所有宾客,良大太太留了周承朗和月梅说话,“距你们成亲也就大半个月的时间了,家里准备的如何了,请帖可有写了,你祖母和二婶那边是什么态度,还是不肯管吗?” 周承朗点点头,道:“请帖已经写好了,明儿回去就叫人送出去。祖母和二婶我已经不指望了!这些事情我暂时是交给管家在忙的,不过,还想求舅母若是得空,能帮我再去看一眼。” 毕竟,他也不知道家里那些人会不会从中捣鬼,下人就算办事能力不错,可跟主子相对却还是弱势了些,他不可能方方面面都照顾到,所以还真的得请外援。 良大太太一口就应了下来,“好!我正好没事,明儿我就过去,对了,还有你二表弟三表弟,整日读书都要读成书呆子了,我也一并带去跑腿。”顿了下,她又道:“还有一个事,成婚前,月梅不能继续住在周家。我看,到时候就到家里来住好了,出嫁也就直接从家里走,你们两人觉得怎么样?” 周承朗和月梅不由相视一笑,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考虑过了,本想去客栈,可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没想到良大太太一开口就帮他们解决了。 “多谢干娘,那就麻烦您了。”月梅起身道谢。 良大太太是个利落的性子,看月梅直爽的道谢,连一丝扭捏害羞都没有,就格外的喜欢。加上如今已经认了干亲了,也不见外,当即就拉了她的手让她坐下。 “你这孩子,你叫我一身干娘,那就是我 的女儿了,有什么好道谢的?”她笑着看向周承朗,打趣道:“再说,你嫁给了明清,我们就是亲上加亲,那更不需要见外了。” “就是!”良老太太也在一边发话,“不需要见外,嫁妆也叫你干娘给你准备,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安心的等着做新娘子就好。” “这怎么行,我们不能要。”月梅和周承朗一起反对。 周承朗道:“嫁妆这边我来准备就好,当初母亲给我留下了那么多的铺子,如今个个铺子都在赚钱,外孙可不能再要舅舅和舅母的东西了。何况还有四个表弟没有成亲,以后娶妻可都是要花用的。” 良家在良氏出嫁后,家里的确算是被掏空了,但良大太太会忙,后来良家大爷又一直在富庶之地做官,这家里就一年比一年好,如今也算是家产丰厚。 良大太太就道:“明清,这你可不能反对。这是我给我干女儿准备的,哪有女儿出嫁娘家不给嫁妆的,这是必须要有的。我还指望我干女儿以后能孝顺我呢,你可不许从中捣乱。” 周承朗哭笑不得,但却知道这是舅母的好意,只好应下了。 左右他还有四个表弟没成亲呢,日后他们成亲,他再一点点还回来就是。 两人没有留在良家用晚饭,将成亲的事情聊了一遍后,确定了明日良大太太带着良二爷过去周家帮忙,月梅和周承朗就坐马车离开了。 马车行了一半,正好经过一个街角拐弯处,马车一侧的帘子被掀开,月梅往外一扫,隐隐约约的,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第89章 看见月梅发愣,周承朗也朝外面看了去。 帘子已经落了下来,且又走出了一段距离,他什么也没看见。“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吗?” 月梅摇摇头,掀开帘子又往外看,但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大概是看错了吧,我远远的,好像看见了程刚。” 可程刚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周承朗虽然也不认为程刚应该出现,但还是谨慎的喊停了马车,下车到街边去看了一眼。路上稀稀拉拉的有人路过,但一眼扫过去,的确没有程刚的身影。 “可能真的是看错了。”他上了马车,摇头说道。 而此刻,在街角那边的一个巷子里,程月荷瞧着周承朗消失的方向,怔怔的道:“刚才看到一个男人,瞧着有点儿像姐夫啊。” “在哪呢?在哪呢?”吴氏一下子从平板上坐了起来,扯住程月荷的手臂,急急问道:“是那个姓良的吗?你看清楚了?他往哪边去了?你这丫头,怎么早不说!” 吴氏过于激动,手上没轻没重的,即使还穿着小袄,但程月荷还是被抓疼的变了脸色。 “只是像,不是姐夫。”她挣着想要抽回手臂,说道:“一瞧就是个娇养的富家子弟,不是姐夫那种粗狂的人。” 吴氏松手,重重抽了程月荷的手臂一巴掌,“不是你姐夫你说什么,没的让我着急!” “呀——”程月荷疼的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吴氏瞪她一眼,烦躁的又给了她一下子,“你叫什么叫,一个女人家,大庭广众的乱叫,吵死了!” 程月荷这下子不敢叫了,可是又被掐又被打又被骂,又疼又委屈,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抬起头,朝着一边木着脸坐着的童山看去,轻轻道:“孩子他爹,小虎他……怎么样了?” 童山听了这话,好一会才转了头看过来,神情木然,声音更是没有半点温度,“死不了。” 程月荷一怔,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孩子他爹,你,你怎么这么说小虎,小虎他……” 童山突然笑了,呵呵冷笑着,打断了程月荷的话,“是,我不配做小虎的爹。”他说着话站起来,看了眼垂头丧气靠墙坐着的程刚,又看了眼因为他的话明显不满瞪过来的吴氏,突然开口道:“月荷,咱们就这样吧,你陪你娘和你大哥去找你大姐,我带小虎先走了。” 程月荷愣住,眼泪也不敢掉了 ,跟着爬起,快步过来拉住童山,“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童山看着怀里闭着眼睛的儿子,声音无比的漠然,“我的意思是,我蠢够了,窝囊够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如今我儿子都发烧昏迷了,我若是还跟着你们去找什么月梅,那我和畜生也没什么两样了。”他扭头看向程月荷,“你如果愿意跟我走,那现在咱们一起回家,赶紧找大夫给小虎看病。你如果不愿意跟我走,那我就一个人走,等你回去了,咱们和离。” 程月荷整个人都傻眼了。 “童山,你不能走啊。”程刚也一下子站起来,理所当然的道:“你如果走了,月荷弄不动娘,我一个人怎么能行,得咱们两个轮换着才能拖动啊。” 离开程家村的时候,月梅那回是下了狠手,吴氏现在别说走了,站都站不起来。一路坐了简易马车到的京城,在这儿可雇不起马车帮着找人,是童山和程刚拉着木板,一路沿街找人的。 童山道:“我和月荷若是和离,我就不是你们程家的女婿了,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不许走?” “山哥……”程月荷忍不住哭着叫了他,“你不是答应我陪我娘一起找大姐的吗,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咱们说好了的,你怎么能,怎么能要休了我,你不能这么做……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我给你生了小虎,我还……” 童山已经不想和程月荷说话了,甚至看都不想看她一眼,程刚不再出声,他便不做停留,大步就往前走。 “童山!”吴氏却叫住了他,问道:“你是真的要和月荷和离?你不后悔?” 童山脚步顿了顿,然后声音低沉的道:“月荷,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我,我……”程月荷看看童山,又回身看看程刚和吴氏,痛苦的道:“我不知道……山哥,你别逼我,我不能丢下我娘,我不能不孝啊……” 不能不孝,那你就可以不慈吗? 儿子都高烧成这样了,还要陪着你们满大街的找人,你这个做娘的就不心疼吗? 童山闭了闭眼,回答吴氏的话,“不后悔。” 吴氏这下子终于慌了,三个女儿,两个跑了,一个现在若是被休,那以后在程家村她的脸往哪儿搁啊。而且现在如果童山走了,那之后程刚一个人也没有办法拉着她找人的。 她忙喊道:“不行不行,童山,你不许走!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现在还是我女婿呢,你现在就得听我的。对,我 们不找了,不找了,找客栈住下,抓紧时间给小虎看病!” “娘,我们没钱住客栈了。”程刚小声说道。 出来十来日了,一路车费,饭钱,住宿费,花销可不小。就算是四个人挤了一间房,扣掉吴氏之前看伤的钱,到现在吴氏手里的钱也所剩无几了。 童山心里冷笑,难道是现在又惦记上他手里那点家底子了?那点钱,他可不能拿出来花,那是要给小虎看病的。 他再不愿听程家几人的借口,大步走开了。 程月荷追到了街口,见童山这回真的是铁了心了,当即就撕心裂肺的哭开,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丢下吴氏,哭完了抹了眼泪,又委委屈屈的回到了吴氏旁边。 吴氏见果然只有她一个人回来,恼的拉她过来又打了几下,“你真是没用!连个男人都拢不住,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 月梅和周承朗刚回到聚福堂,三姑娘就来了。 “大嫂,明日我们下了帖子请了朋友们来家里玩,你也来吧,如今春日,许多花都开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喝茶一起赏花,肯定很好玩的。”她在椅子上坐下,笑着说道。 在如今的周家,周老夫人都表态不待见月梅的情况下,三姑娘还愿意来找月梅,这一点让月梅很是意外。虽然从前她还在周家做丫鬟的时候,和三姑娘之间算是最好的,可如今她并不是从前的月梅了。 而且其实,当她生病的时候,和她关系很好的三姑娘,不仅自己没来看过她,就连丫头都没打发来过一个。所以那好,也不过是表面的和,她自己以为的好罢了。 而且,这个时候请人来家里玩,怎么看怎么有点奇怪啊。 月梅笑看了周承朗一眼,回三姑娘的话:“这不大好吧,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又都是朋友,我去了岂不是让你们不能尽兴了。” 三姑娘看了眼周承朗,然后起身走到月梅身边坐下。 “大嫂,其实我来找你,是想和你和大哥道歉的。”她拉了月梅的手,十分歉意的道:“之前我娘她……唉,我娘她其实没有坏心,她只是耳根子软,容易听信了旁人的话。但是大哥大嫂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劝她的,希望大嫂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和我生分了。我们大房人丁少,我从小就没了父亲,我也就只有大哥这一个哥哥,你嫁给了大哥,你们就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这是说,其实 柳氏针对她,是因为柳芳如的撺掇,其实柳氏自己并没有不喜欢她。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三姑娘肯来放低身子和她道歉,她这个做嫂子的都不能不接受。而且从前,周承朗在周家的确是和三姑娘走的要近些,她还能记得,当初周承朗在家的时候,三姑娘每隔几日不是送吃的就是送针线到聚福堂来的。 只不过,当初她要做衣服的时候,周承朗却是只叫了二姑娘。后来选首饰也只叫了二姑娘,不过三姑娘却主动跟来了。 月梅想到这儿,就微微一笑,轻松的道:“你大哥也是最疼你,你放心,长辈们是长辈们,咱们小辈该如何就如何,我和你大哥都不会跟你生分的。” “那就好了!”三姑娘拍手高兴的道,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忙又转了话题,“其实大嫂你的年纪和我们都差不多大,和我们肯定可以玩到一起的。你以后在京城,总不能一个朋友都没有,多认识几个人,以后闲了也有人一处说话玩耍,便是出门做客也有认识的人,不至于太孤单。大嫂,明日你就来吧,别再推辞了。” 这话说的倒也有道理,她既然来京城了,就不可能只守在周家不出去。她也的确需要朋友,需要可以走动的女眷,想到这儿,月梅倒是又想起瑞安郡主了,她们之前算是相谈甚欢,也不知道她来没来京城了。 “那好,多谢三妹妹了。”月梅应下,又问:“对了,明儿来的都有哪些人?你先和我说说,免得到时候我一个都不认识,万一说错了话就不大好了。” 三姑娘道:“也没有外人,请了武安侯府的两位表妹,还有二婶娘家那边的三位表妹,另外还有我的手帕交礼部侍郎史家的大姑娘,国子监祭酒吴家的二姑娘,国子监主事侯家的大姑娘。另外还有……”她吞吞吐吐的道:“……还有柳表姐也请了几个人,我还没问。” 月梅面色如常的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明儿什么时辰,到时候我准时过去。” 见月梅不在意,三姑娘松了一口气。 “明儿她们该是一早就会过来了吧,到时候我来找你一起过去。”她笑笑说道,正好大妮儿端着一盘子糖蒸酥酪进了屋,她就跟着道:“对了,程姑娘,明儿你也和大嫂一起过来吧。” “三姑娘。”大妮儿对三姑娘行了蹩脚的一礼,才问道:“月梅姐,去哪儿?” “三姑娘明儿会请朋友们来家里玩,叫咱们一块儿过去玩玩。不过你不能去,你要习 字,还要跟着先生上课,等下回再去玩,可以吗?”那些官家小姐可不是好相与的,大妮儿如今连礼数都还没学好,脸上又带着疤,去了难免要引起她们的明嘲暗讽。 何况三姑娘此举她总觉得醉翁另有意,她一个人去还好些,若是带着大妮儿,万一真有什么可就麻烦了。 大妮儿倒是去不去都无所谓的,她这些时日学了好几种点心的做法,除了上课学规矩外,恨不得时时躲在小厨房里研究。那些小姐们若是和五姑娘一样的性子,她又不认识,能有什么好玩的。 “好。”她随口就应了,把装着糖蒸酥酪的小碗拿出来放到桌子上,道:“月梅姐,我做了糖蒸酥酪,你来尝尝看怎么样?” 大妮儿只端了两碗过来,月梅拿了一碗递给三姑娘,道:“三姑娘什么好东西都吃过的,不过妮儿这糖蒸酥酪做的确实不错,三姑娘试试看。” 三姑娘接过白瓷碗,却有些犹豫。 放着葡萄干和红豆的糖蒸酥酪现在并不是该吃的季节,但少吃一些也没事,而且这卖相看着也格外好吃。可……可这是那个毁了容的乡下丫头做的,她一副乡里乡气的模样,做的东西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若是程氏做的,她勉为其难也就吃了,毕竟程氏看起来要干净一些,想到这儿,三姑娘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程氏和这姑娘都是从乡下出来的,怎么程氏就那么处变不惊,而且还极为懂规矩,给祖母婶娘们行礼的时候也毫无差错,简直不像乡下的姑娘。 三姑娘还在出神,月梅已经舀出来吃了一口,夸了大妮儿一回了。剩下的周承朗也没介意,直接端过去就吃了,月梅这才发现三姑娘还没动。 “怎么了?”她问道:“三姑娘是不喜欢吃这个吗?” 三姑娘尴尬的笑了笑。 “不是。是……”她朝着月梅眨了眨眼,十分难为情的模样。 是月事来了? 怎么刚才接碗过去的时候不及时说呢? 月梅一笑,不管她是真是假,先把碗接了过来放在桌上,“如今天还凉着,三姑娘可要注意保暖。” 三姑娘便趁机起来告辞。 月梅送了她出上房的门,到了门口三姑娘回身看已经端着碗在吃糖蒸酥酪的大妮儿,道:“妮儿妹妹还小呢,大嫂也别管的太严了,其实偶尔出来玩玩也挺好的,放松放松,才能更好的学下去。” 这是一定要把她和 大妮儿都叫出去的意思吗? 就算真有什么谋划,也没必要谋划到大妮儿身上去吧? 月梅一笑,淡淡的道:“那我回头再问问她,她若是愿意,明儿我就带她过去。” 三姑娘行了一礼,带着丫鬟走了。 月梅回屋,大妮儿就冲着她摇头了,“月梅姐,我不去。要是那些姑娘们都像五姑娘那样的,太可怕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屋里的好。” 来京城时日也不短了,他们倒是出去了几次,但大妮儿却还一次没出去过呢。 月梅想了想,道:“那也好,等过几日,我和你周大哥带你出去玩。咱们可以去逛街,买点小玩意,也可以去逛夜市,吃点好吃的。如果你喜欢的话,咱们还可以去寺庙里走走,正好天越来越暖了,桃花也要开了,咱们出去看看。” 大妮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真的吗?”她惊喜的叫道:“太好了!我要去吃小吃,还要去看桃花!” 周承朗道:“好,白天去看桃花,然后去德兴楼吃全鱼宴。下午了去逛街买东西,晚上去夜市吃小吃!” 这下子不止大妮儿,月梅眼睛也亮了。虽然出去两回了,可她其实也没有逛过京城呢,周承朗这么一安排,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是愉快的旅程。 “一直听你说德兴楼的鱼,这回我还真的要去尝尝,若是好吃,我也偷学两招回来。”她笑着说道。 虽然有长辈不满,但也有长辈支持,而且他们三人就像一家人一样,温馨和乐。周承朗含笑点点头,觉得日子就算只能如此,其实也挺好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承朗才和月梅提起三姑娘今儿过来的事,“明儿你带秋兰过去,另外一早陆冲会带一个嬷嬷回来,以后就跟着你,明儿你也带了她一起过去。” “那个嬷嬷很厉害吗?”看周承朗一副有那个嬷嬷就什么都不用怕的样子,月梅不由得好奇。 周承朗想了想,道:“不算很厉害,但保护你应该没问题。” 就在家里,而且是几个姑娘,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 的确没有危险,次日吃过早饭没多久,大妮儿跟了先生去读书,月梅便和三姑娘一起去见了她们请的娇客们。 谁料一到那边,就有一个长得十分娇美的女孩子凑了上来,然后拉着她的手,道:“听说你叫月梅,是吗?” 月梅点点头,但她不认识这女孩子,只好转头看向三姑娘。 三姑娘还没来得及解释,女孩子就拉了月梅坐在了一边,道:“我叫谢娇,我爹是长平侯,你应该知道吧?”说着也不让月梅回话,立刻道:“我瞧你特别面善,看着你就喜欢你,她们一会儿要玩作诗一会儿想玩猜谜的,我不耐烦那些个酸腐的东西,你陪我说说话吧。我听说是你救了威远侯的,你可以给我说说当初的事情吗?” 这个叫谢娇的女孩子拉的她紧紧的,语气急切但却很真诚,而且眼睛里没有对她一丝一毫的看不起,竟满满的释放着善意。 月梅简直有些莫名其妙,这个长平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她从前除了听说她年纪大了还没嫁出去外,倒是没怎么听过她的传言。想来也是,有瑞安郡主那样的堂妹“珠玉在前”,谢娇恐怕要传也只能传出好的名声了。 没有敌视,却有莫名的示好,而且还是这么一位出身显赫的谢家姑娘,月梅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一时就和她细细说起了乡下的一些事情。 柳芳如在一侧看着,只觉得脑子都有些不够用的了,她是很务实的人,谢娇要来周家做客,她便直接要了两千两银票的报酬。反正她的打算谢娇帮不了她,她自己又没有钱,还不如要点实际的银子留着傍身的好。 但她设想过无数种谢娇的目的,甚至还想若是谢娇和她一样都是想对周承朗下手,她要怎么办,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谢娇一来,居然会亲热的拉着月梅在一边说话。 她上辈子不是喜欢周承朗好几年的吗? 一直等到二十三岁没出嫁,就是为了嫁给周承朗的。怎么自己重生了,这却是一个完全错乱的局面了,上辈子周承朗的妻子,和这辈子周承朗的妻子坐在一起,亲亲热热的交谈,这像话吗? 柳芳如觉得头都有些昏了。 “小姐,姑太太说找你问件事,叫你过去一趟。”绿枝匆匆过来,打乱了柳芳如纷乱的思绪。 她起身,和三姑娘说了一声便跟着绿枝走了。 对于她的离开,除了三姑娘多看了一眼外,其他没有一个人在意的。谢娇更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听了月梅说乡下大雪,说树林里有猎人埋了陷进,她有一次不小心踩空掉进去后,吓的一下子捂住了嘴。 “好可怕!”她说道,有些同情又有些欣慰的道:“生活在乡下真是时刻都危险啊,还好你现在到京里来了,以后不用怕 了。” 这谢娇可真是真性情,想到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顾及旁人会不会不高兴。若不是自己真的不在意,能看出她没有看低自己的意思,怕也会不高兴了。 “月梅,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去一趟官房好吗?”谢娇突然小声说道。 月梅没有多想,起身带了秋兰和今日刚来的冯嬷嬷一起,陪着谢娇去官房。 谢娇却不是真的想去官房的,匆匆进去,立刻就又出来了。“月梅,你带我逛逛侯府的花园子吧,我不想回去,和她们没有什么话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对月梅有一股亲近感,直接提出要求,还用了撒娇的口吻。 谢娇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她比月梅还要大一岁呢。 月梅算是看出来这谢娇是别有所图的了,今儿来除了和她说话,那一屋子的姑娘是一个都没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干什么,不过托她的福,因为她的存在,没有一个姑娘敢给自己脸色看的,就连五姑娘都只是不满的愤愤瞪了两眼而已。 如果她的所图不是太过分,月梅倒不介意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帮她,于是就直言道:“谢姑娘,你想要做什么你就直接告诉我吧,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第90章 月梅直言相问,谢娇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尴尬几分羞臊。 “没有,哪里有什么事……我真的只是不想和她们聚在一起聊那些附庸风雅的东西,我只是想……”在月梅清明的眼神注视下,谢娇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说不下去了。 她不愿意说,月梅也没有逼着的道理,她一笑,温和的道:“谢姑娘若是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儿来了那么多客人,我总不好离开太久的。” 她说着转身,秋兰和冯嬷嬷便也跟着迈开脚步。 “月梅……”谢娇急了,快步上前,抓住月梅的手腕,小声的叫了她一声。 月梅眼神询问的看着她。 谢娇咬了咬嘴唇,忽然下定了决心,把月梅拉到一边,轻声道:“我是想见见府上的三爷,可我不知道他在不在家,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去?” 想见周承宇? 谢娇一个女孩子,见他干什么? 月梅看着谢娇突然羞红的脸,明白了,她竟是对周承宇有了少女怀春的心思。还专门上门,叫自己这周承宇的大嫂,带她去见周承宇。这姑娘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别说古代了,就是现代这么大胆的女孩子,其实也并不多见。 想到瑞安郡主先前在京城闹出来的事情,月梅不得不说,这不愧是堂姊妹,骨子里都是一样大胆自信的主。 她倒是不介意成全谢娇,毕竟对于她们这种贵女来说,有足够的资本与后台,名声这种事儿其实不重要。公主郡主们做了出格的事情,谁还能敢宣传出去不成?而即便宣传出去,对她们的影响也微不足道,只要被家中的长辈护着,她们可以肆意妄为的活着。 可是周承宇是三房的长子。 虽然现在看来二房这边对付周承朗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三房也未必就完全的干净。若是周承宇有了这样一位出身名门的妻子,想要对付周承朗就更容易了,她不会出手阻止谢娇,但也万没有帮忙的道理。 何况她如今自己的身份都还尴尬着,也实在不适合揽事。 “谢姑娘,真的非常抱歉。”月梅道:“我想周家的事儿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我如今在周家身份尴尬,有些事实在不方便插手。而且我到目前为止都还没去过三房,具体的位置也不大清楚……不如,咱们找一个小丫头给你带路,周家的下人肯定知道具体位置的。” 谢娇听了就有 些失望,但看着月梅一脸的为难之色,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强人所难,毕竟那些传言她也是听到过的,就是今儿她一来,那些姑娘们也窃窃私语的在说着月梅的事儿呢。 “那好吧!”她恹恹应下,道:“那你是不是也不能陪我去了?” 当然不能。 月梅正想答话,就听冯嬷嬷轻喝一声“谁!”,然后大步走到一簇盆景树之后,拎了个人出来。 那人穿了一身金色锦袍,端的是富贵堂皇,可一身痴肥,被冯嬷嬷提起摔到地上,捂着嘴在地上滚着,哼哼唧唧的小声叫唤着痛,不是二爷周承鸿还能是谁? 他虽然不是玉树临风,也没有长了貌比潘安的脸,可这么大的块头,还是叫人印象非常深刻的。起码谢娇一瞧见他就一脸厌恶,叫出了他的名字。 “周承鸿?”她喝问道:“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谢娇貌美,是出身富贵养出来的娇滴滴,比之柳芳如那样可艳丽可柔弱还能勾的人心痒,二爷在那日周家宴客时候瞧了一眼,当时就被迷住了。只不过这位小姐身份太高,不是他可以勾搭调戏得起的,所以也只心里暗想两回,并不敢做点什么。可谁知道,昨儿却听五姑娘说,今儿谢娇要来府上做客。 他既然知道了,哪里有不来瞧瞧的道理。 谁知道刚到这儿,还没瞧仔细呢,就被发现抓出来了。 这下子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二爷十分恼火的坐起来,张口就解释,“没有,我就是路过这儿,对,路过……你——”他正说着,忽然瞧见了谢娇旁边的月梅,顿时怒道:“你,你这个女人怎么在这儿?” 他立刻抬头,看向一边的冯嬷嬷,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是你抓了我过来的?”又看看月梅,想到先前在聚福堂门口的一番遭遇,顿时十分艰难的爬起来缩到了一边,骂道:“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是不是你叫她抓我的?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对我?” 上回他虽然也是寻了时机打了周承朗一顿,但他自己却也是吃了苦头的,这些时日一想起月梅,他就觉得脑袋也疼脖子也疼,恨不得绕着她走。谁知道这么倒霉,今日居然又撞见了,而且还害得他在谢娇面前出了丑。 月梅却是根本不想搭理他的。虽然她知道,二爷这人一眼可以看到底,在这满府里虽然最荒唐,却也是最简单的,但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的身份都注定了应该远离这个人。 何况 这个人虽然不算多坏,但真的是一个大色胚。 “谢姑娘,咱们出来时间也挺久了,不如先回去吧。”她没有理会周承鸿,而是看着谢娇说道。 突然冒出个周承鸿,谢娇也知道此刻不是去找周承宇的好时机了。她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狠狠瞪了周承鸿一眼,拉着月梅一起走了。 周承鸿见谢娇就这样走了,心里遗憾,下意识就抬脚想追。 冯嬷嬷走出来拦住了他。 周承鸿想到这个干瘦的嬷嬷,刚才竟然一下子就把他提起来了,心里不由得就抽抽了两下。只好偃旗息鼓,眼睁睁的看着谢娇离开了。 聚福堂到荣安堂必经之路上有一处人工湖,如今湖面已经化了冰,但清滢滢的水,一看就让人觉得冷。 绿枝拉着柳芳如的手,一脸的不忍:“姑娘,你身子本来就弱,若是这大冷的天再被冷水冰了,以后在子嗣上可能都会有困难的。” 柳芳如打开她的手。 “我不是叫你去看着聚福堂那边的动静了吗?”她说着话,眼睛一直盯着路口,“那人参鸡汤送去了没有,周承朗喝了没有?你快去,别管我这边了!” “姑娘……”绿枝实在是想不通,她家姑娘为了一个妾的位置这么做,值得吗? 柳芳如沉了脸色,道:“绿枝,你也不听我话了是吗?你若是不肯听我的话,那你现在就离开,也别在这里耽误我的事!” 绿枝慌忙的摇头。 “……我没有。姑娘,你千万小心!”她迟疑的看了眼湖中的水,终于跺了跺脚,转身跑走了。 柳芳如紧紧的握起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路口,等到听见一连串的脚步声时,暗暗给自己鼓足了劲儿,然后跳入了湖中。 冰冷刺骨的水立刻包围住了她,她忍不住发抖打颤,想喊救命一时间都有些发不出声音了。好在她其实是会水的,又在岸边活动了片刻,没有一落水就手脚发僵沉下去。 陆冲却远远的发现了湖中的不对劲。 “主子,你看。”他指向水面叫周承朗看,“好像有人落水了!” 周承朗想到昨日三姑娘的一再劝慰,顿时心里一沉,大步走向了前方。可走得近了,看见伸出水面扑腾的手臂上的鹅黄色,却收住了脚步。 月梅今日穿的并不是鹅黄色。 湖中的女子似乎不会水,叫救命的声音 细细,脸也渐渐的沉下去了大半,想来是喝到了湖水,也快没力气了。 “大爷,要救吗?”陆冲问道:“会不会是哪家的小姐?今日三姑娘那边好像请了不少的客人。” 若是旁人家的姑娘在周家出了意外,周家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不行的。 周承朗朝一侧的人工小桥看了眼,道:“你去把桥上的木板卸下来,扔进湖里,让她抱着。”又吩咐另一个护卫,“你快速去找几个会水的婆子过来。” 柳芳如觉得身上已经一片冰冷,力气也在渐渐的消失,好在她看见周承朗大步的走了过来。可……可为什么他突然又停下了脚? 他在说什么? 他怎么没有跳下来? 难道……难道他想让那些护卫跳水救人? 她惊的心里发寒,忙张嘴呼救,“周,周表哥……周表哥,救我……救,咳咳……救我……” 她不小心喝进了几口水,觉得身体更往下坠了点。她奋力的将手伸出水面,眼睛也直直盯着岸边,等到看见陆冲把一块木板往她这边扔来的时候,她已经震惊的嘴都忘记合上了。 “姑娘!快抓住木板!”陆冲大声喊道。 那木板险险落在柳芳如的面前,并没有砸到她。 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抱住木板,可是下一刻,忙的又松了手。她不能抓住目木板,不能自救,不然,不然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大爷!”陆冲看着水面急道:“那姑娘好像没力气了,抱不住木板!再不救,她可能就要撑不住了!” 周承朗看着湖面,神色一片冷凝。 “那是柳氏的侄女。”他说道:“你还要救吗?” 从湖里救一个女人出来,贴身接触,这柳芳如打的是什么主意并不难猜。他不会上当,也不希望陆冲上当。 陆冲一怔,他可没有资格娶柳家的姑娘,而柳家姑娘落水,只怕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落水。 “谁要撑不住了?”周承鸿从路口拐了过来,好奇的看着陆冲。 ☆、第91章 陆冲努努嘴,示意他看向湖中。 周承鸿转头一看,立刻伸手揉了揉眼睛。 那,那被湿漉漉头发黏住精致小脸的,不是柳芳如吗? “我日!”他瞪眼指着周承朗,骂道:“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吧?你眼瞎啊,没看见柳家表妹落水了啊,你怎么不救她?” 骂完也没等周承朗回复,干脆利落的就脱了外衣跳下了水。 周承鸿虽然胖是胖了些,但水性却极好,几下就游到了柳芳如的身边,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柳家表妹你别怕,我现在就救你上去!” 柳芳如已经昏昏沉沉了,可是一听这声音,却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推周承鸿。 “你别碰我……你走开,走开……”她气息不稳的说道。 周承鸿眉头微皱,手上更是加大了力气。 “你别扑腾,你这么重,我本来带着你就不方便,别回头咱俩都上不去!”他不耐烦的说道,一面伸手划水往岸上游。 他手上力气太大了,没轻没重的,柳芳如觉得喘气都有些困难。她明明是等着周承朗来救的,怎么会是周承鸿跳了下来,柳芳如心中气苦,偏又推不动,急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你走开啊……我,我不要……呃,唔……咳咳……”她哭着说道,却突然喝进去一大口水,呛的鼻子发酸,咳嗽不停,眼泪更是大颗大颗的掉。 周承鸿的耐心有限,但看到她这样,也忍不住心有一点点软。 “好了,好了,马上就到了……”他气喘着好脾气的说道。 “大爷。”两个婆子恭敬的站在周承朗面前,眼角悄悄的瞟着湖面。不是要她们来救人的吗,怎么有人先跳下去了? 周承朗也看着湖面,周承鸿还真的把柳芳如救了上来,到岸边的时候,他一个人弄不动,周承朗便示意两个婆子过去帮忙。他则亲自过去把周承鸿拉了上来。 “你一边去一边去!”周承鸿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但还是很嫌弃的对周承朗挥手,“见死不救,冷血无情,说的就是你!” “表姑娘晕倒了。”一个婆子回禀道。 “是不是喝了太多水了?”周承鸿说道,改坐为爬,朝柳芳如身边去了,“得把肚子里的水挤出来,我来我来,你们粗手粗脚的,别伤了柳家……表……妹……” 柳芳如身上的外衫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 露出里面粉色透明的薄纱里衣,因为太透明了,最里头那翠绿色绣着花的小肚兜就十分清晰的显露了出来。而且因为刚从水里出来,紧紧裹着她纤细的身段,更是连胸前都凸了点。 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再配上这样的惹火的身段,周承鸿看着就面红耳赤的咽了口口水,然后回头。 虽然周承朗一直没往这边看,但他还是大声道:“周承朗,你可不能乱看啊!对了你是要去哪里的,赶紧走赶紧走,别杵在这儿碍事!” 周承朗丝毫没有管周承鸿会对柳芳如做什么,当即就带着护卫走了。 周承鸿转头,流连的看着柳芳如的身体,然后又抬头看看四周,只有两个婆子在,他便一本正经的吩咐道:“你们站好了挡住柳表妹,我来帮她把肚子里的水吐出来。” 两个婆子都是粗使婆子,自然不敢管二爷的事。 周承鸿见她们挡好了,立刻爬到柳芳如旁边,伸手就按上了柳芳如的腹部。 “你干什么?!”一声尖叫响起,接着就有一个穿着绿衣服的小丫鬟冲过来,一头撞开了周承鸿,回身把柳芳如紧紧抱在了怀里,“你干什么?你要对我家姑娘无理?你滚开!” 周承鸿认识这个小丫头,是柳芳如的丫鬟绿枝。 “不是,我是在救你们家姑娘呢。”周承鸿解释道:“她方才落水就是我救她起来的,现在她昏迷了,是喝了太多湖水的缘故,我这是想救醒她呢。” 绿枝脸色发白,一脸惊怒的看着周承鸿。 “不要你管!”她说道,去喊那两个婆子,“你们两个,快点过来,帮我把我们姑娘送回屋去。” 周承鸿好色,也喜欢调戏小丫鬟或者良家子,但却还从来没有干过霸王硬上弓的事情。只是现在,他却突然有点想干了,实在是柳芳如刚才那模样太美了,美的让他的心忍不住的躁动着。 “不行!”他冷脸喝问绿枝,“你是什么意思,你们姑娘都这样了,你还不想着救她!不及时救会有生命危险的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滚开!” 绿枝紧紧抱住柳芳如,吓的浑身都发着抖。 “不让!周二爷您自重!您,您可别乱来!您,您若是敢乱来,我们姑太太不会放过您的!”绿枝知道,自家姑娘真正想嫁的是周家大爷,所以不论如何,她都不能把姑娘交给这个二爷。 周承鸿面色一沉,二话不说的上去就去拽绿枝的胳膊。 “……周承鸿,你,你滚开!”柳芳如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醒了,趴在绿枝的怀里,恶狠狠的骂道。 周承鸿一惊,立刻松了绿枝的手。 “柳,柳表妹,你醒了啊?”他紧紧盯着柳芳如,眼睛从上到下的来回看着,讨好的笑道:“你方才落水了,是我救你上来的。你现在怎么样了,赶紧回房吧,我叫人给你请大夫去。” 功亏一篑,柳芳如现在咬死周承鸿的心思都有。 “你滚——”她把脸埋入绿枝的胸前,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我不想看见你,你滚,你滚……” 周承鸿傻眼了,他明明是干了好事,为什么柳家表妹这么对他呢?不过现在柳芳如都已经醒来了,他也不好再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当即就点着头,道:“好好好,我走我走,不过你要好好休息啊,要记得看大夫,这落水的事情可大可小,你一不注意可要影响一辈子的。” 柳芳如想到方才在湖中,周承鸿紧紧的抱住了她。 她已经被他摸遍了,而刚才醒来,自己衣襟也已经散开,那肯定也被他看光了。这个样子,她还怎么能嫁给周承朗?别说做妻子了,做妾都不能了吧? 她恨的浑身发颤,真恨不得刚才被淹死了才好。 绿枝见状,怒目呵斥周承鸿,“我家姑娘叫你滚啊,你耳朵聋了吗,你没听见吗,滚,滚,滚!” 周承鸿被小丫鬟突然爆发出来的恨意吓了一跳,也没了那迤逦的心思了,拾起了自己的外衣,三步一回头的走开了。 “姑娘,咱们怎么办啊?”绿枝抱着柳芳如,想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自家姑娘怕是再难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不由得也跟着哭了起来。 怎么办,就这样离开周家吗? 离开之后呢?再走老路,再去卖身吗? “绿枝。”柳芳如咬着牙,轻声说道:“扶我起来,我们去见周老夫人。” 周承朗到荣安堂,却被拦在了外面。 屋里,周老夫人冷笑着问向曹妈妈,“他说是我叫他来的?还说我吩咐人送了人参鸡汤给他?” 曹妈妈低眉敛目的“嗯”了声,“是的,大爷是这么说的。” 周老夫人的拳头紧紧攥紧,然后又松开,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长长的哀叹,“去查查,是真有这么回事,还是他自己想见我,故意找的由头。”顿了顿,又摆了摆手,“我不想见他,你 帮我打发他走。” “老夫人……”曹妈妈有心想劝,可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周承朗从曹妈妈的面上就看出了端倪,再一想今日他根本没见到那送鸡汤的婆子,心里就也有了几分怀疑。难道不是祖母叫人送去的,是其他人冒着祖母的名义送的? 是谁呢?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想到了方才落水的柳芳如。 他心里不由得鄙夷,柳芳如从前也是好好的官家小姐,如今怎么落到了要使这种下作手段的境地了。 “那劳烦曹妈妈好好照顾祖母,若是有事,就到聚福堂找我。”他说完就走了,一刻也没有停留。 曹妈妈这边刚吩咐人去查探,那边就有小丫鬟过来,说柳家的大姑娘跪在了荣安堂的门口。曹妈妈顿时吓了一跳,连和周老夫人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敢耽搁,急匆匆的就赶了出去。 柳芳如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虽然跪着,但面色苍白,身子颤抖,几乎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一边的丫鬟绿枝身上。 “这是怎么的了?”曹妈妈立刻上去要扶柳芳如,“柳家姑娘,赶紧起来。”又训绿枝,“你是怎么照顾你们姑娘的,怎么浑身湿透了也不带着去换衣裳,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绿枝还没开口,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柳芳如却是一把抓住了绿枝的手,虚弱的摇了摇头,对曹妈妈说:“妈妈,我想见周老夫人,能不能劳烦你去通传一声?” 曹妈妈再没有不答应的,一面叫守门的婆子把柳芳如架起来,一面就进屋去回禀了周老夫人。 “赶快带进来!”周老夫人急得走到门口,看向了外面。 京城的倒春寒严重,柳芳如走着走着就觉得浑身又冷又热,她知道只怕是发烧了。就这么被一个婆子和绿枝一起架着走到了上房门口,刚看见周老夫人,她就挣脱了两人,噗通一下砸在了地上。 “求老夫人救我!”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人就晕了过去。 ----- 谢娇到底没能见到周承宇,不过临走的时候,却是拉着月梅一直让她送到了门口。 “月梅,有时间我再来找你玩。对了,你成亲的日子记得给我送信,我要来参加的。”她笑眯眯说道,看了眼将军府的大门,等月梅无奈的点了头,才转身上了马车。 月梅是真无奈。 这谢娇和她不见得有多好,但是自打把那暗暗对三爷周承宇动芳心的消息告诉了她,就自觉和她是好姐妹了,所以后半场更是黏着她不放。而现在提议要来玩以及参加她的婚礼,只怕也是为了能有机会进周家,能有机会见周承宇吧。 月梅无奈的摇了摇头,和周家的四位姑娘转身回府。 四姑娘脸上的巴掌印早消了,五姑娘身上的小伤也早好了,可这两位却是记了仇,不愿意和月梅一起走,跟三姑娘二姑娘说了一声,便携手先一步走了。 二姑娘看着她们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三姑娘却跟月梅解释,“大嫂,你别生气,她们还小不懂事,其实没有恶意的,回头我说说她们。” “你们都是小孩子,我怎么会和你们生气。”月梅笑着,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都是自家妹妹,都还不懂事呢,也用不到专门去说。” 三姑娘这性子以前月梅倒是喜欢的,只是身份不同后,再听她说这些话,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先前这么多时间,也没瞧见她去说说那两个,怎么人一走,她就出来充好人了。 虽然今天三姑娘什么也没做,瞧着的确像是为了她好才叫她出来的,但月梅对三姑娘,心里却隐隐多了点想法。大概是她总想表现的完美,但却其实没做什么事都是用嘴说的吧,所以就给人有些不可靠的感觉。 三姑娘对月梅的话倒是没表现出其他反应,只是笑着夸了句大嫂真开明,是我们姐妹们的福气。 月梅和气的笑笑便算应付过去了。 几人进了门,就听到身后有勒马的声音。 回头一看,原来是三爷四爷回来了。五爷年纪还小,没有去书院读书,二爷又一向喜欢玩闹根本不爱读书的,所以周家也就三爷四爷会每日勤奋的去书院了。 瞧着三爷周承宇从马车上下来,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上偏配了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就这么挑起眼角看过来的样子,还真的让人有几分心跳加快的惊艳感觉。怪不得谢娇只瞧了一眼就看上了,只是可惜,今儿她刚走三爷就回来了。 二姑娘三姑娘停下了脚步等着,月梅也只能如此。 三爷亲自抱着书和四爷一起走过来,二姑娘三姑娘行礼叫了三哥,三爷略点了点头,看向了月梅,客气有礼的道:“大嫂。” 月梅还没答,四爷也笑嘻嘻的凑上来,“大嫂好,大哥的腿好些了吗?这两日学里的课业太重,我 和三哥说想去看大哥,都还没时间呢。” “三弟,四弟。”月梅也很有理的回应了,“你大哥的腿已经好多了,你们好好读书要紧,不用挂心他。” 三爷淡淡的点了点头,生疏的道:“大嫂先忙,我们兄弟先告退了。” 四爷却和三姑娘挤了挤眼,然后冲着月梅道:“大嫂,我听三姐说你很会做点心,不知道弟弟有没有机会,能去尝一尝。” “当然可以。”月梅笑道:“四爷若是想吃,随时都可以过来。” 得了这肯定的答复,四爷才笑着道了好,一路小跑着追上了已经走远的三爷。 月梅和二姑娘三姑娘一路往回走,走到半道上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男人的粗喘声。三个人的脚步都顿住了,二姑娘脸微微的发红,三姑娘却是一脸的茫然,“什么声音?” 月梅也听出了声音的不对。见三姑娘好奇的往一边的树丛中去,忙上前拽住了她的手,冲着她摇了摇头。 三姑娘还是个姑娘家,到此时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大嫂?”不过,却也记得压低了点声音。 这种事情,月梅怎么好和她解释,就是她自己也不方便去看的。可是此时二姑娘三姑娘都在,她这个做大嫂的,也不能就这么不管的走人。好在冯嬷嬷一直跟着,她冲着冯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去看看。 冯嬷嬷走过去,看到草丛里的男人,立刻瞪大了眼。 “大奶奶,是二爷!”她说道。 二爷!月梅就知道,在周家敢这么大胆野外行事的,也就只有二爷了。但看着冯嬷嬷那诧异的模样,还有被发现了里面也没有动静,她就渐渐的察觉不对了。 她不解的看向冯嬷嬷。 冯嬷嬷又低头看了一眼,接着像是怕长针眼一样,立刻又转过了头,沉声道:“只有二爷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难道他是在用五指姑娘? 月梅有点恶寒,但又感觉不对劲,要是二爷真的在自己解决,知道这边有这么多人在,不可能没有动静的。看着冯嬷嬷没有阻止,月梅就大着胆子走上前看了一眼。 二爷躺在树丛后的草地上,手里抱着那件金色的长袍,两腿中间夹了长袍的下半部分,正闭着双眼,面色赤红的搓着双腿,一副欲/火/焚/身的模样。 这副样子,倒像是传说中中了春/药的反应! 月梅退了回来,吩咐秋兰,“你现在立刻去二房,求见二太太,悄悄把这事情说了。”又对二姑娘三姑娘道:“你们二哥怕是中了什么药了,你们俩不方便在这儿,先把丫鬟留下帮忙把这段路拦了防止有别人过来知道这事,等二婶来了再让她们回去。” 三姑娘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和二姑娘一样脸色通红,感激的看了月梅一眼后,就一人留了一个丫鬟,匆匆的走了。 月梅留了冯嬷嬷在原地,她自己也走远了些。 直到走出去好一段距离了,二姑娘才回头遥遥看了一眼,感叹道:“咱们这位大嫂,不仅能干,心还很善。” 三姑娘默默的没说话,过了半晌,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一个妇道人家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居然半点不惊慌。还忙着让她们姐妹先走,又叫丫鬟拦了路,这是明显不想二哥的丑事传出去。 二婶不想帮着操持婚礼,可是故意推脱说有事的。就是先前宴客那日,她娘和二婶也都去了聚福堂,为的就是拦了她,不想让她露面见客。她不仅不记仇,居然还想着帮忙遮掩丑事。 也不知道柳家表姐的谋划成了没有。 若是成了……三姑娘的心里突然有点内疚。 王氏很快就来了,见了有丫鬟在拦着路口,先是一惊,再看到月梅和冯嬷嬷都在不远处,心下就已经明白了几分。她有些诧异的看了月梅一眼,然后就随着冯嬷嬷往那发出声音的地方去了。 看到二爷那副欲生欲死的模样,王氏脸都气黑了。 这事闹开了不好看,若是被二老爷知道了二爷又少不得一顿打,王氏没敢带太多人,除了水嬷嬷就只带了两个粗使婆子。见状就吩咐其中的一个婆子,“先把二爷打晕!” 若是就这副模样架出去,不一会就满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婆子听令走过去,照着二爷的后颈就劈了下去。 二爷嗷嗷叫了两声,却并没有昏倒。 婆子脸色有些发白,又试了一次。 可她本来力量就只是普通,加上这毕竟是二爷,她也不敢用尽全力,所以换来的又是二爷一声呼痛,仍然没有昏倒。 “没用的东西!”王氏咬牙骂道,又吩咐另一个婆子。 另一个婆子战战兢兢上去,可因为害怕紧张,重力之下居然劈错了位置。 二爷又是一 声惨叫。 冯嬷嬷忍不住了,走过去提起二爷,手轻轻的在二爷后颈处落了下去,二爷顿时就没了声音,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王氏震惊的看着冯嬷嬷,然后吩咐那两个婆子架起二爷,又水嬷嬷带着先把二爷送走。她这才往月梅这边走过来。 “今日,谢谢你了。”她看了冯嬷嬷一眼,跟月梅道谢。 月梅淡淡道:“都是一家人,该帮忙的时候自然要帮的。我和二姑娘三姑娘路过听见的声音,二婶好好查查吧。我和冯嬷嬷还有秋兰这边二婶不用担心,两个丫鬟那边,二婶和她们说罢。” 这是说,不会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的意思。 大儿子的名声已经够差了,若是这个再传出去,以后真的就别想讨到好的媳妇了。王氏点点头,心里领情,再次说了声谢谢后,才转身走了。 荣安堂里,昏过去的柳芳如也醒了,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一脸关切的周老夫人,顿时心中委屈翻天,什么话也说不出,只一个劲的掉眼泪。 “好孩子,快别哭了。”周老夫人说道,亲自拿帕子给柳芳如擦了眼泪。 柳芳如一下子抱住周老夫人的手臂,哭道:“老夫人,求你救我……若不然,若不然芳如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曹妈妈已经把一切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周老夫人听了,不仅不怪柳芳如不检点,反倒是觉得她可怜。明明说好了要叫她嫁给朗哥儿做正妻的,如今有人鸠占鹊巢,却只能委屈她想出了这么个笨办法,而且还偏偏没有成功。 “我已经让大夫给你开了药喝了,现在身上还难受吗?”周老夫人问道。 柳芳如哭声一顿,脸就刷的红了。 “我,我……”她跳水之前,在身上挂了两个香囊,那香囊遇水后……她昏迷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举动? 周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你是怎么想的,是想嫁给鸿哥儿,还是想给朗哥儿……做妾?” 她来选择? 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么? 柳芳如的眼睛里一片茫然。 “不管你是想嫁给鸿哥儿,还是想给朗哥儿做妾,我都给你做主。”周老夫人说道:“你要么好好考虑考虑,今晚上就住在我这儿,明儿一早告诉我答案就可以了。” 柳芳如没有去考虑周老夫人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她只要一想到周 承鸿那副痴肥如猪的模样,就浑身恶寒,立刻就做了决定。 “老夫人,我想给周表哥……做妾!”她语气艰涩的说道。 ☆、第92章 曹妈妈一路小跑着进了二房的院子,远远的瞧见王氏,她不由得就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 王氏的脸色铁青,一面听着屋里儿子难耐的呻/吟粗喘,一面问曹妈妈:“怎么样,查清楚了吗?事情和程氏有没有关系?” 曹妈妈摇摇头。 “先前二爷的确是撞到程氏了,不过当时除了程氏,还有长平侯府的谢大姑娘在,所以不该发生什么事。倒是后来……”她喘着粗气,有些迟疑的看着王氏,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氏十分的不耐烦。 “有话你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她喝道。 水嬷嬷猛低下头,小声道:“先前柳家的大姑娘落了水,大爷经过的时候没有救,可二爷经过看见了……” 王氏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接着就紧紧咬住了牙齿。 “这个蠢货!”她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他去救了?” 水嬷嬷低低“嗯”了一声。 王氏因为气愤,腿一软,人就靠在了身后的门框上。水嬷嬷忙想扶她,她却摆了摆手,声音平静无波的再次开了口,“柳芳如那个贱人呢?” 水嬷嬷从王氏的声音里听出了丝丝寒意。 她是王氏的奶娘,后来一直跟在王氏身边做事的,对王氏不仅像对主子,更像是对亲人。而王氏的第一个儿子周承鸿,一出生因为当时局势问题不被父母关心疼爱,更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周承鸿再怎么好色,在她心里也是好的。她想着柳芳如干出这样害了周承鸿的事,她就气得心里难以平静。 “在荣安堂!”她说道,眼睛里也闪过一丝狠意。 “你说她在哪儿?”王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柳芳如怎么会在荣安堂,她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应该连柳氏那边都待不下去的,怎么会待在周老夫人那里。 水嬷嬷有些心疼主子,更恨柳芳如和周老夫人,她轻声却铿锵有力的道:“是在荣安堂!那边还传来消息,老夫人叫人请了大夫,还一直在内室里陪着柳芳如!” 王氏不由得冷笑:“真是好笑,难不成柳芳如干了这么不要脸的事情,老夫人还想给她做主不成?这可是柳家的姑娘,不是他们方家的!” 水嬷嬷没敢说,她打探来的消息,的确是说老夫人要给柳芳如做主的。现在太太已经这么生气了,要是说出来,她怕把太太给气出个好 歹来。 小丫鬟匆匆带了大夫进来,王氏也没心情再过问这个,忙领着大夫进了屋。 水嬷嬷叫那衣裳都跑湿了的小丫鬟先下去歇着,就有人来回禀说荷穗来了。曹妈妈脚不停歇的又迎了出去,“荷穗姑娘怎么有空到这里来,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荷穗将一个药包递给水嬷嬷,水嬷嬷忙伸手接了,不解的看着荷穗,等着她解释。 荷穗道:“是老夫人叫奴婢送这个来给二爷的。” 水嬷嬷眼神闪了闪,皱着眉道:“这个是什么?我闻着好像有药味,可是我们二爷没有生病呢。” 荷穗并不知道真相,她只是听曹妈妈吩咐来办事的,当即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曹妈妈给我的,说是直接给二爷就行了,二爷用得着的。” 水嬷嬷这下子就心里有数了,感情老夫人是什么都清清楚楚的了,可既然知道自己的亲孙子被算计了,怎么也没有半点动静呢? 还护着那柳芳如!可真是个老糊涂! “麻烦姑娘了,姑娘慢走。”水嬷嬷的语气就不大好了,也不想应付荷穗,直接下逐客令,荷穗还没走,她就已经转身往里面去了。 王氏看到水嬷嬷手里的药包,气得头都发昏了,“煎药得到什么时辰的,大夫已经给鸿哥儿看了,就是被那不要脸皮的算计了,现在正浑身难受呢!你叫人去喊了他房中的人过来伺候他,你随我去荣安堂!” 水嬷嬷忙打发了人去找周承鸿的通房丫头过来,但自己却是拦住了王氏,“太太,现在不能去!” “你也拦我?!”王氏怒瞪着她说道。 “不是。”水嬷嬷上前,压低声音道:“那柳芳如想设计的不是二爷,她想设计的是大爷!现在老夫人什么都没说,咱们就这么冒冒失失的闯上去,要是那柳芳如不要脸,非闹着要嫁给二爷怎么办?” 老夫人,那可是放话要给柳芳如做主的。 王氏愣了一瞬,停了脚步,但到底气得狠了,仍然骂道:“她敢!就那下贱的小娼妇还想嫁给我鸿哥儿?我撕不死她!水嬷嬷!”她看向水嬷嬷,一字一顿的道:“我不去,那你去,去荣安堂,亲自谢过老夫人!谢她疼爱孙子,特地赐药!” ----- 月梅回到聚福堂,周承朗却不在,她问守在门口的小丫鬟。 小丫鬟道:“大爷去林嬷嬷那了,去了许久,到现在 还没回来。” 月梅诧异,又问那小丫鬟:“林嬷嬷怎么了吗?” 小丫鬟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好像是林嬷嬷喝了大爷赏的鸡汤,喝坏了肚子,大夫都来了许久了。” 月梅觉得有些奇怪,奇怪于周承朗怎么会赏林嬷嬷鸡汤,更奇怪喝坏了肚子,大夫去就可以了,他过去干什么,难道汤里有毒?想到这儿,她就坐不住了,叫冯嬷嬷先去歇着,带着秋兰一路赶去了林嬷嬷住的下人房。 林嬷嬷在聚福堂是有头有脸的下人,住的地方是单独的一个小院的上房,她到的时候小院门口有两个婆子拦着,还有几个也住在这里的下人围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见她来了,那围在一起闲话的下人立刻规规矩矩的站好跟她行礼,叫了“大奶奶”。 月梅点点头,径自走向小院的门口。 两个婆子先还想拦,秋兰上前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了,大奶奶你们也敢拦?” 两个婆子被这一骂,立刻让开了路,不过倒是有一个婆子急匆匆跑进去通传了。 月梅和秋兰疾步走到上房门口的时候,周承朗也走了出来。“你来了。”他说道,看一眼秋兰,吩咐她:“你在外面守着。” 月梅跟他进屋,就看见林嬷嬷躺在床上,嘴里被堵了一团布,面色不正常的泛红,手和脚都被绑在床框上,而一个大夫正在她身上施针。床边放着一个小炉子,里面咕嘟咕嘟的正煮着药。 她一下子想到了二爷。 “这是怎么了?”她问道:“林嬷嬷也中了药?” 周承朗立刻抓住她话里的重点,“还有谁?” 月梅把回来路上看到二爷的事情说了。 周承朗冷笑道:“二弟之所以会那样,应该与他跳入湖里救柳芳如有关。至于林嬷嬷,这却是因为我了……”他把有人冒充老夫人的名义送人参鸡汤来的事情说了,他因为一向不爱喝这些,想到林嬷嬷年纪大了,干脆就赏给了林嬷嬷,“没想到却是害了嬷嬷了。” 可不就是害了。林嬷嬷多大年纪的人了,又是丈夫早亡再不打算嫁人的,突然间因为喝了那种东西,现在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悲愤呢。 月梅实在是被这古代女子的大胆给震惊了,先有谢娇上门要见暗暗喜欢的人,后有柳芳如直接大胆的设计。若是周承朗喝了那人参鸡汤,再按着她的计划跳水救了她,怕是在水里都能成事了 。 她就一点也不在乎名声吗? “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柳芳如这是抢男人也抢的太明目张胆了,这个男人现在是她的,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承朗道:“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已经让荷枝去荣安堂道谢了。” “难道柳芳如现在在荣安堂?”月梅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周承朗点了点头。 月梅只觉得周老夫人疯了。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从前可不是这么不讲道理不问是非的人。柳芳如想要设计她最疼的孙子,结果却设计到了林嬷嬷和二爷,林嬷嬷就不说了,周承朗和周承鸿可都是她的亲孙子,难道在她心里,亲孙子还比不过柳芳如吗? 再有,王氏可不是好相与的,柳芳如惹到了二爷,王氏是不会这么轻轻揭过的。 “你在这边看着林嬷嬷,等这药性解了,如果我还没回来,你再安抚安抚她,不要叫她做什么傻事。”周承朗道:“我去见一下柳氏。” 柳芳如是柳氏的侄女,她做了这事,柳氏这个做长辈的,一样有责任。 月梅不忍的看着屋里的林嬷嬷,道:“好,你去吧。” ----- 荣安堂里,周老夫人面色十分难看。 “你说你代替谁来跟柳姑娘道谢的?”她问地下垂头站着的荷枝。 荷枝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紧张。 “大爷让奴婢代替林嬷嬷来谢谢柳姑娘。”她说道:“林嬷嬷喝了柳姑娘叫人送去的人参鸡汤,感觉……很好!” 感觉……很好! 就在刚才,王氏身边的水嬷嬷过来,闹着一定要见自己。见到了,就态度恭敬,但语气却森冷的道谢,说谢她给二爷赐药! 她为什么会赐药?当然是因为柳芳如说那香囊遇水起了作用,她被影响了,那鸿哥儿跳水救她,自然也被影响到了。 这还是王氏第一次这么不顾身份和她叫板。 她气恼不已,可这事确实怪柳芳如,她什么话也说不出。 但现在,难不成林嬷嬷也…… “你先下去!”她说道,冲曹妈妈招手,“扶我进去,我要问柳芳如一句话!” ☆、第93章 大家族里,发生在明面上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柳氏已经知道柳芳如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事情了,不过这和三姑娘之前和她提的建议倒好巧不巧的凑到一起了,所以她就乐得装不知道,只躲在房里不出来。 但现在周承朗来了,柳氏就想到那碗送去聚福堂的鸡汤是加了料的,而周承朗现在能来,则证明那鸡汤他没有喝! 没有算计到他,不管那鸡汤是谁喝了,这都是一件坏事。 柳氏下意识的就吩咐下人,“关好门,说不见!我倒是不信了,我好歹是他母亲,他还敢硬……闯不成……”柳氏话断断续续没有说完,因为周承朗已经冷着脸出现在了她面前,她吓的连责问的话都问不出口了。 “太太想说什么?”周承朗只有在人面场的时候,不得不叫母亲了才会叫一声,私下里都是叫太太,“我现在来了,太太想说什么只管说吧。” 柳氏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也干干的十分假。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她心虚的不敢看周承朗,“有事吗?我都打算歇了。” 柳氏这个人吧,你说她胆子大,但她现在却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但你若说她胆子小,但她其实又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都敢干。 周承朗其实是很不愿意和她打交道的,因此便直言道:“太太打算什么时候送柳姑娘回柳家?” 什么时候送柳芳如回柳家? 她才不想送呢。现在柳芳如虽然没有攀上周承朗,可却设计到周承鸿了,王氏那货一直眼睛长在头顶上,生了个那么没用的儿子还敢瞧不起她,现在就叫王氏不得不娶她柳家的女儿!只要一想到王氏会呕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柳氏就恨不得笑出声来。 “怎,怎么了?”柳氏想的高兴,渐渐有了些底气,“是芳如那丫头做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吗?你别和她小丫头一般计较,回头我就和她说,叫她以后再不朝你那去。” 柳芳如如果和周承鸿定下亲事,那就是周承朗的弟妹了,的确是不好再往聚福堂去了。 柳氏回答的很斩钉截铁。 周承朗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是打了什么主意,父亲的这个续弦,不管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那都是真的没脑子。就她这样的,还以为真的可以设计到二婶不成? 二婶那是不想对付她,如果想,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底是父亲的女人,父亲去世这么多年,这个女人也一直 留在周家,从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父亲的事情。周承朗虽然对父亲的有些做法无法苟同,但是柳氏毕竟是大房的人,大房的人犯蠢,他可以管,但却不能眼看着让二房的人欺负。 “我劝太太不要想太多了,明日就尽快去荣安堂把柳姑娘接了,立刻送回柳家才是正经。”他吓柳氏:“千万不要想不该想的,你要知道,柳姑娘是三妹的表姐,又是在咱们周家。若是有人传出柳姑娘什么不好的话出去,对您是有影响的,对三妹也是有影响的。” 柳氏只有三姑娘一个女儿,那自然是盼着三姑娘好的,周承朗这话一说出来,她立刻就变了脸色。 是啊,王氏那个死婆娘,她真的可能干出这种事。毕竟周承鸿已经是烂摊子一堆了,顶多破罐子破摔,但是她不行,她不在乎柳芳如可以,但却不能不在乎三姑娘。 可是都已经设计到周承鸿身上了,她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她想了想,便把责任全推给周老夫人身上去了,“我倒是想,我明儿一早就去荣安堂看,不过你也知道,你祖母一向喜欢芳如,从前甚至还想让芳如嫁给你呢。明天我也只能尽量,但如果你祖母不答应,那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只要周老夫人出马,王氏应该就不敢乱说了吧? 周承朗一想到周老夫人原先是想把柳芳如说给他的,他就觉得一阵的恶心,连带着回来这么些日子对周老夫人升起的不满,在这一时刻就达到了顶峰。 “太太也别拿祖母做借口。左右我已经提醒过太太了,太太若是听不进去,以后有什么事了,也别求到我面前来。”周承朗说了这话,也不管柳氏是什么态度了,转身就往外走。 三姑娘听见下人回禀匆匆跑来,正好与周承朗迎个对面。 “……大哥!”她急急站住了脚。 周承朗冷冷看她一眼,一句话没说,擦过她走了。 三姑娘只觉得心一阵阵发凉,难不成今日她把程氏调开,大哥想到了什么吗? “大哥……”她立刻出声,“大哥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今日叫大嫂离开,是真的为大嫂着想,我也没想到,柳家表姐会……” 她还是姑娘家,一想到今日周承鸿的丑态,就觉得脸红。 周承朗的声音冷冷的传过来,直如一块巨石砸在三姑娘的心上,“我误会不误会不重要,三妹自己干过什么最重要。” 三姑娘心神不宁,连去安慰柳氏的心思都没有了 。 ----- 荣安堂,柳芳如裹着被子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周老夫人的面色几番变换,最后下定了决心,道:“你若只是被鸿哥儿从湖里救出来,因为情况特殊,倒也不是十分要紧。可你还私自送了人参鸡汤去聚福堂,偏又在里面下了东西……”周老夫人摇头叹气,道:“……朗哥儿那边你就别想了,明儿我和王氏好好说说,以后你就跟了鸿哥儿吧!” 跟了鸿哥儿而不是嫁给鸿哥儿,这意思就是,她只能给周承鸿做妾!想到周承鸿那一张大脸以及浑身的肥肉,柳芳如就恶心的想吐,她连给周承鸿做妻子都不愿意,怎么愿意给他做妾。 而且老夫人之前明明说,让她在周承朗的妾和周承鸿的妻之间选择的,怎么现在又变了? “老夫人!”她膝行向前,被子掉在地上也不管,就穿了中衣中裤跪行到周老夫人脚边,一把抱住了她的腿,“老夫人,您明知道我一心喜欢周表哥,从前……周表哥生死不明,大家都说他是不在了,可即便是守寡一辈子,我都愿意嫁进来。后来多了个程氏……我,我已经没了做妻子的资格,老夫人,我如今只想做周表哥的妾,难道做妾也不行吗?” “……如果,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没名没份也可以,通房丫头也可以……老夫人,我是真心喜欢周表哥的,您就让我在他身边,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可以,能远远的看着他,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芳如就满足了……”她哭得眼前一片迷蒙,就那么抬着头神色哀戚的看着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坚硬起来的心又被她哭软了,她不由得想到大儿媳妇良氏,那也是个出身不好的女人,可那样的女人,当初却逼得他儿子一定要八抬大轿给娶进门,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有程月梅,她的出身别说和柳芳如比,甚至是连当初的良氏都比不上,可也一样没有自知之明,居然想要做侯夫人! 但是有荷枝来说的那番话,周老夫人却也不敢答应柳芳如。她虽然怜惜心疼柳芳如,觉得她可惜了,但是周承朗毕竟是她的亲孙子。 她不能真的和亲孙子彻底离了心。 “你别求我,你若是真想跟在朗哥儿身边,那你去求该求的人。她同意了,我自然也就同意了。”她说道。 该求的人? 周承朗吗? 不对,周承朗连她落水都可以硬着心肠不救,去求他也没用。 那是谁? 是程氏!程月梅! 程月梅不被周老夫人喜欢,周承朗却很喜欢。而自己,得了周老夫人撑腰,却很不受周承朗待见。周老夫人这么说,是想给她自己也给程月梅一个台阶下,只要程月梅接受了自己,那么周老夫人就会顺便接受程月梅! 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柳芳如虽然觉得心里憋屈难受,却还是立刻点了头。 ----- 周承朗进门的时候,月梅正好和秋兰一起扶着林嬷嬷躺下,见他来了,冲他摆了摆手,叫他先出去了。 过了一刻,月梅才出来。 “大夫说没事了,不过林嬷嬷却十分激动,刚才恢复了神志,就一个劲的要寻死。”月梅心中同情,也跟着情绪有些低落,“我和秋兰按着她喝了带有安神作用的药,她这才昏昏睡了过去,不过还是得要派人晚上守着,我怕她醒了会做傻事。” 周承朗点点头,拉了她的手,道:“我调两个嘴严的婆子过来守着。你忙了一晚上也辛苦了,先回去吃点东西吧。” 两人回去,一人吃了一碗面后,月梅才问起柳氏那边怎么说。 周承朗道:“我叫她明日把柳芳如送回柳家,但看她的表情只怕是不乐意,今天的事情把二弟也绕了进来,我看她的意思,是想让柳芳如直接嫁给二弟,好趁机杀杀二婶的威风。” 论理,柳氏才是长房长媳,这个家是该她来管。可偏偏周家一直是王氏在管,所以这妯娌两人一直就是面不和心也不和。但王氏可不是那种能随意摆布的人,月梅并不看好这事。 “我看难!”她说道:“二婶不找她算账就不错的了,今日我瞧二婶那副模样,只怕是生吃了害二爷的人心都有了。” 周承朗也这么认为,不过他也没有闲功夫一直注意这事情的发展,他已经提醒过了,柳氏要硬是蠢的想往上撞,那就只能让二婶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左右我已经提醒她了,她怎么选择是她的事情,你别去管。”他说道:“我明日开始便不能继续待在家里了,要去上朝,接着皇上应该会给我安排差事。你在家不管去哪,记得随时带着冯嬷嬷。至于那些事情,你不需要去管,随她们闹。” 边关已经由其他人接手,此时也不好再把人换下来。不过这样也好,周他就不用离开京城,可以长时间的留下来了。 月梅今日已经见识了冯嬷嬷的厉害,知道 周承朗把冯嬷嬷给她就是护着她的,自然点头答应下来。 ----- 次日周承朗天还未亮就出了家门。柳芳如知道后,心里更是放松了些,一早起来没吃早饭就由绿枝扶着到了聚福堂。 她压根没有要进去的打算,在门口就跪下了。 月梅和大妮儿正在吃早饭,小丫鬟过来说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敢置信。柳芳如一大早的跪在聚福堂门口,这是发的什么疯,难不成昨日都那样了,她还在妄想嫁给周承朗? 月梅几乎气笑了。 大妮儿也忍不住落下了筷子,她虽然和先生学了几日的规矩和课业,但是遇到有人欺负月梅,还是立刻暴露了自己原本的性子。 “月梅姐,这个柳家姑娘怎么这么不要脸,咱们出去,把她打走!”她气呼呼的站起来,撸着袖子就要往外冲。 柳芳如…… 同是女人,月梅真的不想对付她。虽然她觉得柳芳如是挺可恨,但是一个大家小姐大庭广众之下跪在聚福堂门口,其实也挺可怜。 不过,她却也把自己架在了高台上。 其实若依月梅在现代的性子,她此刻压根不会管柳芳如,她不是喜欢跪吗,那好,那就跪吧,想跪多久跪多久。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这是流言可以吃人的古代,女人有一点点的行事不周,就会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 尤其柳芳如如今无父无母,一个没有后台的女人,做了错事,更是难以让别人原谅。 她是不会同意周承朗纳了柳芳如的,那么柳芳如就是白跪,可这白跪的闲话如果传出去,当然她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但柳芳如会更差,她这辈子就别指望嫁人了。 月梅吩咐秋兰,“你去,让她有什么话,进来和我说。” 下跪,这说来只要两腿一弯就可以办到的容易事,但对于柳芳如来说,其实也是羞辱,尤其是她跪的人还是月梅。所以秋兰去叫她,她便顺从的起身跟了进来。 但是见到坐在屋里一脸冷肃的月梅,她还是再次弯了腿,跪了下去,“大奶奶,求你给我一条生路!” 这一次,她没有叫月梅姐,而死直接态度分明的叫了大奶奶。 月梅静静的看着她,过了片刻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看应该是你给我一条生路吧?门口跪完屋里跪,你为什么要跪我?你是打算把我架的高高的, 把自己放得低低的,让我不能拒绝你,不得不接受你,是吗?” 柳芳如的确是这个打算,但是她如何会承认,她张嘴就要反驳。 月梅却压根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柳姑娘,我话也说在这里,即使你把我架的再高,即使所有人都说我善妒,不贤,不肯给大爷纳妾,我也不会同意你进门的。你若是不怕名声坏了,不怕旁人说即使你跪我也进不了周家的门,那你只管跪吧。” 柳芳如着急的神情僵硬了,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能如此……” “如此什么?”月梅打断她,“如果是你,你愿意你的丈夫纳妾吗?别和我扯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你只说你愿不愿意?” 柳芳如说不出话,她当然不愿意,可是她怎么能说不愿意,她如果说不愿意,那她现在做的这事算什么? “可是,如果那个男人想要纳妾呢?”她声音干涩的说道。 如果周承朗自己想要纳妾,那她会退位让贤,不去争那其中的一份子。但是这些她没有必要说给柳芳如听,她冷冷笑道:“哦,那你说大爷想要纳妾吗?或者,大爷想要纳你吗?” 柳芳如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 不愿!她都跳湖了,周承朗看见了也不愿意救她,他甚至只让人往湖里扔了木板! 她觉得月梅这是在嘲笑她,她愤怒的一下子爬起来,伸手指向月梅。可是不等她开口,手就被握住,然后狠狠一扭,腿也被人一踢,噗通一下重新跪在了地上。 她痛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月梅也吃了一惊,愣愣的看着冯嬷嬷。冯嬷嬷轻轻的拍了拍手,恭敬的对月梅行了一礼,“叫大奶奶受惊了。” “……没,没有……”月梅又对冯嬷嬷刮目相看了,这可真是个人物啊。 柳芳如痛的只觉得万念俱灰,也没了起来的心思,扑在地上就哭着道:“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我爹曾经是四品官员啊!可是……可是现在呢,我爹得病没了,娘跟着去了,庶出的大伯继承了柳家,对我和弟弟苛刻虐待……而姑姑提出这个条件,就是让我可以嫁给周承朗,如果我答应,她就保我弟弟有饭吃,有衣穿,有书念,我能不答应吗?” “如果我不答应,那我和弟弟,都会被赶出柳家!我们会没有地方住,没有东西吃,居无定所,病了也没有钱 看大夫,我们会饿死,会病死的!” “程月梅,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你怎么是这样狠毒的心思,你怎么能高高在上的看着别人这么可怜,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你这个位置是我的!我才是周承朗的妻子,是威远侯夫人!” “你已经抢了我的位置了,难道给我一口饭吃都不行吗?我只不过是求一个妾的位置,难道这也不行吗?” 柳芳如哭倒在地,她的丫鬟绿枝却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月梅,像是和月梅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月梅还没说话,大妮儿却忍不住开了口。 “你会做针线吗?会做点心小吃吗?”她像是好奇一般,看着柳芳如。 柳芳如愣愣的,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妮儿又道:“如果都不会,那你说你爹是四品官,那你琴棋书画应该都略通一二吧?” 柳芳如没有回答,绿枝却忍不住了,她觉得这个丑八怪是在侮辱她家姑娘。她冷声道:“当然会,我家姑娘的绣工十分好,绣的花儿连蝴蝶都会当真,想要飞到帕子上去采摘呢!至于点心小吃,这个我家姑娘不会做,但我会,我什么点心都会,我会就是我家姑娘会!至于琴棋书画,这些是最基本的,我家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才女呢!” 她说道,每说一样就看月梅一眼,好像是在说她家姑娘比月梅强了千倍百倍一般。 大妮儿是看不出小丫头这番心理活动的,她听了这话,只很诧异的道:“你家姑娘既然绣工这么好,怎么会被饿死怎么会生病了没钱看病呢?我听先生说了,就是普通绣工的帕子,在京城都可以卖到五文钱一块呢。若是绣工好的,别说五文了,先生说有些大的绣品拿到绣庄去卖,卖上百两都是可能的。还有你,你既然会做点心小吃,那你可以去做小生意啊,先生和我说了,就是京城的烧饼都能卖到两文钱一个的,这可比我们那儿贵了一倍还不止呢。便是你们实在不愿意抛头露面的做这些,还可以跟我的先生学,去给人家女孩子做先生,你不是说你家姑娘是才女吗,教女孩子肯定可以的吧?” 大妮儿天真单纯的话,在屋子里掷地有声。 绿枝吃惊的张大嘴巴,柳芳如却是羞愤的红了脸,月梅是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冯嬷嬷秋兰和荷枝,却都是满脸的惊讶。 “我妹妹才十二岁,可是却已经懂了这么多,柳姑娘今年好像已经十六了,便是从前不懂,现在也该懂了吧?” 月梅淡淡说道。 见柳芳如不出声却一脸倔强,而绿枝仍然怒瞪着她不知悔改,月梅便也不打算给柳芳如留面子了,她直接道:“便是柳姑娘真的没有办法自食其力,那么也没必要一定要给大爷做妾。毕竟昨儿你落水,救你的是二爷。如果你只是想要让弟弟吃饱饭,有衣穿,能读书,那么即便是给二爷做妾,也一样的可以达到。何必要舍近求远呢?” 可是跟了二爷,那一辈子能有什么盼头? 她明明应该是侯夫人的! 柳芳如就这么被揭露了真实面目,她又愤怒又羞恼,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扶着绿枝的手就匆匆转身走了。 月梅见她走了,才笑着起身摸了摸大妮儿的头发,道:“看来你这先生不错,教的你很好,你可要好好学。” 大妮儿还没有缓过神为什么柳芳如会气走,只迷茫的点了点头,有些纳闷的道:“可是怎么柳姑娘和她的丫鬟不回答我的话就走了?难道是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月梅道:“你说的都对,只是柳姑娘暂时没想通。好了,快到上课的时间了,你吃饱了吗?若是没吃饱,抓紧时间再吃些,然后就要去上课了。” “吃饱了。”大妮儿道:“那我先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向月梅,“月梅姐,要是有人再来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来帮你!” 月梅笑着点点头,看着荷枝跟大妮儿出去了。 荷枝方才受到的震撼最大,她还以为上回的话有了作用,叫大妮儿也生了想做妾的心思呢。没想到她不仅没有,还好奇柳芳如为什么要做妾。 荷枝想了想方才大妮儿说的话,突然觉得,好像不做妾,其实也能活得很好啊。 ----- 二房,周承鸿睁开眼,就觉得嗓子火烧火燎的难受。 “水,水,赶紧给爷端水来!”他眯着眼叫道,心里却回忆起昨晚上的春/梦,梦里的女人是柳芳如,那个女人真好看啊,皮肤白皙细嫩,像是刚做出来的嫩豆腐,他都不敢用力,生怕一用力就掐坏了。 他想着想着就咧着嘴嘿嘿笑了起来。 正笑着,就有人一把捏住他的下颌,水直接灌进了他的嘴里,咕嘟咕嘟,他喝不及,就呛到了。 “咳,咳,混,混账!”他挣扎着骂道:“滚,滚开,该死的……娘!”他瞪大眼看着端着水的人,“怎么是你?你给我灌水的?你干什么啊?” 王氏冷哼一声,把大瓷碗里的水,一下子浇了周承鸿一头一脸。“你可还记得你昨日干了什么混账事情吗?” 昨日? 昨日他什么也没干啊,还做了好事,救了落水的柳芳如。 周承鸿脸上浮现笑容,又想起了昨晚上的春梦了。 王氏忍无可忍,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个蠢货!”她大声骂道:“周承朗知道事情有异,早早的躲开了,你呢,你却一头撞进去!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干了什么事?你一个堂堂的少爷,屋里放了好几个通房丫头的男人,你一个人在树丛里发/情?!偏偏还被程氏那个女人看个正着!” 王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那柳芳如用了药,她本是想设计周承朗的,结果却设计了你!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有多丢人?你又知不知道你昨天有多吓人?” 周承鸿整个人愣住,他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娘……”好半晌,他才小声的道:“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他忽然想起王氏说的,他那副丑态被程月梅看到了,没来由的就心里发了虚,“怎,怎么被那个女人看到了?是,是不是她设计的我?” “不是。幸亏被她看到了,所以才帮你瞒了下来,要不然,现在你不是好好的躺在这里了,你是被你爹吊起来打了!”王氏没好气的说道。 “有,有什么好打的……娘你就吓我。”周承鸿心虚的说道,又想到了那**的春/梦,现在看来不是春/梦了,他在屋里看了一圈,见没有女人,不由就问王氏:“娘,昨天我已经和柳家表妹肌肤相亲了,她是不是要嫁给我?” 王氏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了胸口,气得她把手里的大瓷碗,一下子盖在了儿子的脸上。 这个蠢货,真是眼不见为净! ☆、第94章 荣安堂,柳氏心神不宁的看着外面。 她来的时候柳芳如已经出去了,她来晚了。周老夫人留了她,她根本没有办法追出去让柳芳如放弃那注定失败的谋划。 周老夫人很瞧不上大儿媳妇这副没出息的模样,脸上的厌恶嫌弃就掩也掩不住,“安心等着,巴巴的望什么呢?” 柳氏被婆婆嫌弃已经习惯了,有外人的时候还会觉得难堪几分,如今没有外人,她也就懒得往心里去,干脆站起来走到门口往外面看。 周老夫人被她的举动弄得心烦,吩咐荷桂出去打听一下。 荷桂刚出去,就有一直注意那边情况的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荷桂匆匆问了话,立刻回身进了上房。 “老夫人,表姑娘哭着从聚福堂出来,现在已经回住处了。”她轻声说道,悄悄看了柳氏一眼。 这个没用的东西! 柳氏忍不住回头,冲着周老夫人抱怨,“我就说不行,承朗昨儿晚上就去我那里叫我送她走了,她这一早上还去聚福堂。承朗根本就对她没心,怕是狠狠羞辱她一遍了,这事要叫承鸿知道可怎么好!” 周老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柳氏慌乱,带着嘲讽的语气道:“朗哥儿一早就进宫去了。” 承朗进宫去了? 那聚福堂里不就只有那程氏在? 程氏……柳芳如居然被那程氏羞辱的哭了?柳氏想到这里,再看周老夫人那板着的脸,忽然就有一种哭笑不得又觉得十分丢人的感觉。 “……娘,那现在怎么办?”柳氏试探的问道,“我现在叫人,把芳如送回柳家?” 周老夫人挑眉看了她一眼,道:“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了鸿哥儿,若是不愿意……再送回去。” 柳氏一愣,接着就满脸的笑意,道:“哎不用问不用问,她有什么不愿意的,能嫁给鸿哥儿,那也算她的福气。娘您做主就好,那孩子这边我能决定。” 柳芳如都能听出来她的意思,柳氏却听不出来。这个柳氏,除了出身要比良氏好一些外,脑子可是一点也比不上。 周老夫人已经失望成自然了,自然也不在意。又重复一次道:“她若是愿意跟了鸿哥儿,那你就回去张罗张罗,我回头叫王氏来说一声,先抬进鸿哥儿的屋里。不过鸿哥儿到底还没娶妻,这姨娘的位分,就等鸿哥儿娶妻了之后由他的妻子来给吧。” 柳氏脸上的笑容一 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娘,你在说什么?”她惊道,不敢置信的看着周老夫人,又去看曹妈妈荷桂荷穗等人的表情,想看看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耳朵出问题,所以听错了。 她的侄女,怎么能给周承鸿做妾。 周承鸿二十了,文不成武不就的,至今还懒散的躲在家里,不读书,不做事,除了调戏小丫鬟就什么正事也没了。这样的人,把柳芳如给他做妾? 开什么玩笑啊! “你要是不同意,那就不要去问了。”周老夫人不耐烦的道:“现在就把人送走!” ----- 二房,周承鸿也在和王氏闹腾。 “娘,柳家表妹的身子我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总不能就这样白看白摸不负责啊?再说,您总是说我不娶妻,如今我是愿意娶妻了,您怎么又不愿意了呢?柳家表妹长得好,又温柔知礼,而且还是出自官家的正经姑娘,配我也配得上,您就同意了吧?”周承鸿也不管身上湿漉漉的,拉着王氏的袖子就撒娇。 水嬷嬷和一众小丫鬟们实在看不下去这么一个大块头做小儿状的撒娇,纷纷扭转头,不去看这辣眼睛的一幕。 王氏却是周承鸿的亲娘,虽然也气他不懂事乱来,但到底是疼儿子的,即便自家儿子这么丑,她也一样觉得好。被这么晃着晃着,就真的在考虑了,当然不是考虑周承鸿娶柳芳如的可能,而是考虑纳了柳芳如做妾的可能。 柳氏那女人不过一个庶女,还是个蠢笨如猪的,可偏偏眼红她手中的管家权,十几年如一日的和她不对付。 如果她的儿子能纳了柳氏的侄女做妾,以后柳氏还能在她面前傲气的起来吗? “不行!”王氏心里虽然同意了,但却斩钉截铁的跟儿子唱反调,“柳芳如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心心念念的可是周承朗,你想娶人家,人家未必能看得上咱们呢。而且居然使出那么下作的手段,这么不知检点的女人,怎么能做你的媳妇,我不同意!” 周承鸿本对柳芳如也没多么喜欢,他只是喜欢长得漂亮的女子,只是昨日日间看到的美景,再加上昨晚梦里的**,这却让他不能干干脆脆的丢下。 虽然心里也介意柳芳如瞧上的是周承朗,但是他还是道:“娘,您就答应我了吧!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啊,我是二房的长子没错,可是如何能比得上周承朗那家伙,他可是侯爷,是个女人就没有不喜欢侯夫人的位置的,柳芳 如想要嫁给他,其实也只是人想往高处走罢了,这是人之常情。娘,您就别怪她了,您相信我,只要她嫁给我了,我一定治得她服服帖帖的,绝对不敢再有其他不该有的心思,而且还让她好好孝顺您,和您一起对付大伯母,叫大伯母以后在您面前再不敢大声说话气您!” 周承鸿的最后一句话说到了王氏的心坎里去了,她再也绷不住,微微笑着,算是应下了。 正好荣安堂来人说老夫人要见她,她便整理好衣裳,带着下人一路去了荣安堂。 柳氏一看到王氏,面色就垮了下去,虽然让侄女给周承鸿做妾是侄女吃亏了,可婆婆的话说的没错,侄女干的这事儿肯定瞒不住的,毕竟如今是王氏在管家。传出去了,柳芳如嫁不到好人家,对她起不到作用不说,连带的对她和三姑娘都会有影响。 还不如就直接给了二房,好歹有她在周承鸿那色胚耳边说枕边话,说不定还真能挑的二房鸡飞狗跳了,倒也算是对她有好处了。 柳氏一声不吭,王氏姿态高高在上,再有周老夫人从中说和,于是这本该剑拔弩张的场面,就因为各人各有各自的算计,和和气气的就解决了。 没有人去问柳芳如的意见,因此自然也没有人知道,柳芳如关紧门抱着绿枝大哭一场后,下了另一种决心。 ----- 听说林嬷嬷醒了,月梅立刻赶了过去。 屋里早饭被打了一地,两个婆子正一人压着林嬷嬷不许她动弹,一人掐着她的嘴,不许她干出咬舌自尽的傻事。 月梅瞧见屋里的状态,对林嬷嬷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心疼她有此遭遇,心里接受不了。气恼她如此轻贱生命,有人想活还活不成,可她却偏偏想要寻死。其实昨儿周承朗一早就打发了院子里的人,现在聚福堂知道这事真相的人其实除了她和周承朗以及那个大夫外,另外的绝不超过五个人。 而这五个人,也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你们都出去。”月梅走到床边,吩咐道。 两个婆子看着她有一刻犹豫,她们不敢松手,这林嬷嬷可是伺候大爷多年的老人了,现在一心求死,她们若是一松手,这林嬷嬷说不定就立刻咬舌死了。 她们和林嬷嬷无亲无故,对她死不死的倒是没什么感觉,可关键是大爷交代的差事若是没办好,那可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月梅脸色一沉,冷声道:“怎么,我说话不管用?” 怎么会不管用,大爷不知道多护着这大奶奶。两个婆子见月梅生气了,虽然心里担忧,但也不敢不听。颤颤巍巍的松了手,却不敢立刻就出门,而是退到了一边。 冯嬷嬷见状,不耐烦的上前,一手提了一个直接扔了出去,啪一下关上了门。 林嬷嬷被震惊到,倒是忘记了要寻死了,等她缓过神来想要咬舌时,月梅已经冷冷的开了口,“嬷嬷要想死,先等我说几句话,然后再死可好?我向你保证,绝不拦着你。” 冯嬷嬷眉头抖了抖。 这大奶奶,怎么这么说话。 她扔人已经很是出格过分了,大奶奶一开口,却更是出格过分。还好她及时把人丢了出去,不然大奶奶的真面目就要叫那些人知道了。 林嬷嬷只觉得生无可恋,可月梅到底是周承朗的妻子,她听了这话,倒是没有再继续了。 “我来猜猜嬷嬷为什么要寻死。”月梅坐在床沿,静静的盯着林嬷嬷看,“嬷嬷早年丧夫,一直洁身自好的活到这个年纪,没想到却被人设计,所以自觉晚节不保。不仅是自己觉得丢人,怕是还觉得对不起你早逝的夫君,所以觉得无颜活在世上,才想一死了之。是吗?” 林嬷嬷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是,她是觉得丢人,也觉得对不起早逝的夫君。她一个女人,却中了那样的药,她都不敢想当时她的模样有多丢人。若是她的夫君还活着,见她那副丑样都叫大夫看了去,怕是也要觉得她丢尽脸面,把她休了的吧? 她不由得微微张嘴,咬住了舌头。 月梅哪里看不出她死志坚定,她叹了口气,问她:“我来问嬷嬷,嬷嬷为什么会中药?” 林嬷嬷下意识的回话,“是因为喝了人参鸡汤。” “鸡汤哪里来的?” “是大爷赏的。” 说到这里,林嬷嬷蓦然愣住了。鸡汤是大爷赏的,知道她中药后,大爷更是请了大夫,还亲自来守在了屋里。 如果她死了…… “想必嬷嬷已经想到了,鸡汤是大爷赏你喝的,可却喝出了问题。如果你死了,大爷会自责,会后悔,这就是嬷嬷想要的吗?”月梅说道:“而且即便能杀了送鸡汤来的人,但背后指使的人却杀不掉,那人也不会因为嬷嬷死了,而对嬷嬷愧疚,嬷嬷的死对那人没有半丝影响,嬷嬷就这么死了,不觉得冤枉吗?不觉得不甘心吗?” 林嬷嬷抖着嘴唇,问道:“可,可我也不能找老夫人报仇啊?” 月梅说这话只是想让她不要想着死,当然不是想要她去报仇,何况即便是报仇,那也不是跟老夫人报,送鸡汤的可是另有其人。 冤有头债有主,即便柳芳如此刻的确很惨了,但是她并不觉得应该帮着隐瞒真相。这事情的苦主最后是林嬷嬷,她有知道的权利,如果她想为自己讨回公道,那也是非常正常的。 “所以呢?因为不能报仇,所以就要死吗?”林嬷嬷痛苦的闭上眼,见她如此,月梅只好继续道:“你只是中药,你是受害者,你是委屈的那个人,你哪里丢人了?你没有做任何不该做的事,反倒是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你哪里对不起你早逝的夫君了?” 林嬷嬷呐呐,看着月梅不知道要如何反驳。 月梅道:“你夫君已经去世了那么多年,别说你至今还是一个人,你就是另嫁他人生儿育女,也是正常的事情。你夫君若是真的心里有你,在意你,只会真心的祝福你,看到你幸福,他也该为你高兴才对。而你一直替他守身,可却遭遇这样的不公对待,看到你这样你夫君只会怜惜心痛你,而你若是死了,才更是会让亲者痛的事情!” 林嬷嬷的夫君曾经的确对她十分的好,所以她才会念着夫君的好,再不肯二嫁的。月梅这么一说,往日心头的那些好就更是争先恐后涌了出来,她再也忍不住,扑在床上哭了起来。 能哭就好,能哭,就说明她的话有效了。 月梅松了一口气,起身道:“而且,送鸡汤的也不是老夫人,是柳芳如。” ☆、第95章 不知道林嬷嬷是想通了还是知道了害她的人是谁想要报复,反正月梅走后,她就没有再寻死了。不仅如此,等到次日她觉得身上大好了,干脆出来到了正房这边继续伺候了。 那天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对于她的出现也没有人用有色眼神去打量,因而林嬷嬷只是一开始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释然了。 二爷要纳柳芳如为妾的消息传到聚福堂,周承朗和月梅都只是听听就算了,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看法。周承朗去见了成泰帝,如今任职于兵部,掌管五城兵马司,每日里倒是开始忙了起来。 不过成亲的事情却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良大太太很快就带了次子三子过来,不仅和周家的管家一一对了准备的事项,指出遗漏或者不足之处,还叫人丈量了聚福堂正房内室的尺寸。虽然时间有限,但良家如今有钱良大太太有闲,自然可以寻到好东西。这屋里一应家具之类,良大太太已经大包大揽,不许周承朗再用旧的了。 周承朗自然答应,不仅如此,还嘱咐了管家叫人去采买一些西洋货,到时候要一应放到新房里的。而因为时间紧,所以聘礼这边准备好,在刚刚入三月的时候便被抬去了良家。 周承朗为了表示对月梅的在意,聘礼这边自然要往多的准备,可是又担心良家到时候会出太多嫁妆,于是干脆的先私下里送去了一部分充作嫁妆,然后又抬了六十八抬的聘礼送去了良家。 聘礼都抬过去了,月梅自然也打算暂时离开侯府,住到良家去了。 周承朗却极为舍不得,自打和月梅在茫山脚下相遇,这半年的功夫,两人可是从来没有分开过。即便白日里他要上朝,要处理公务,但到了晚间回到聚福堂,却是立刻就可以看到月梅的。 这日正好休沐,良大太太上门想要接月梅,周承朗一脸老大不乐意的拦着不让她去见月梅:“还有二十日才成亲,这么着急做什么,再过十日,十日后我定然把月梅送去。” 这个外甥什么性格良大太太自然知道,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性格。大概是父母早早就不在的原因,这孩子不仅早熟,而且特别的冷情,良大太太再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一副孩子模样耍赖的。 她哭笑不得的道:“月梅已经认了我做干娘,前面十几年没有在我身边也就算了,如今都要成亲与你长长久久在一起了,难道也不叫她好好陪陪我么?” 周承朗笑着把良大太太拉到一旁坐下 ,温言撒娇道:“舅母!哪里会不好好陪你,这不是十日后就立刻去了么?而且即使嫁过来了,不也还有三朝回门么?再说了,咱们两家离得这么近,我白日里忙着不能陪她,她想去见你还不是随时就可以去了,好舅母,我到时候一定多说说她,叫她时常回去的。” 良大太太还是第一次知道她这外甥生了一张巧嘴的,虽然知道他是别有目的,但叫他这么一说,偏偏就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她无奈的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挥手撵了一边的婆子丫鬟,压低声音对周承朗道:“我险些又给忘了。你外祖母提醒我多次了,每回来叫你们一打岔我都想不起,今儿我可得跟你说一声。” 周承朗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良大太太看着这大外甥一本正经的模样,自己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这事的确很重要,也不能不说。 “你和月梅平日可要注意些,可别婚礼还没举行,就叫她有了身孕了。虽说你们早前已经成过亲了,但既然现在要补办,就不能一点儿不顾忌。”话说开了,良大太太到底一把年纪了,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但是周承朗听了这话,却面色红了红,不自然的扭开了头。 心下却不由得暗想,说来他和月梅也在一起许久了,也从没有做过什么防范措施,怎么月梅的肚子一直没有反应呢? 不会是自己当初中毒,对那方面有影响吧? 周承朗心里一紧,哪里还有心思去听良大太太说了什么,只暗自想着,要尽快请了大夫给月梅看看,然后再给自己看看才是正经,可别是自己真的有问题了。 良大太太瞧见外甥一副愣神的傻样,还以为他是想到什么不该想的事情去了,顿时尴尬的脸色微红,立刻起身就要去找月梅。 月梅却匆匆来了,连丫鬟的通禀都没来得及,就进了屋,先叫了一声干娘,然后走到周承朗身边,低声道:“不好了,方才荣安堂来人回禀,说那边闹起来了!” “怎么了?”周承朗立刻问道。 月梅面有难色,良大太太便猜出这是周家有什么秘辛,不能叫她知道了。她倒也没有觉得月梅这般做法不对,毕竟哪怕是亲生女儿,这婆家娘家以及男人三者之间,都是要权衡的。 如今怕是周家的丑事,周承朗若是没发话,她就算想要告诉娘家人,那也只有私底下说的道理。 “对了,我想到还有些事没和管家 确定,我先过去说一下,回头再来。”她立刻提出要走。 月梅点了点头,道:“干娘慢走,回头我再去找你。”等良大太太一走,月梅便把方才小丫鬟的话说了,“方才来的是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话也没怎么说清,不过大概是二老爷二太太和大太太这边闹起来的,三老爷今日不在家,三太太和老夫人两个女人也劝不住,说是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周承朗立刻迈开步子向外走,月梅跟他一起,周承朗便边走边问,“具体什么原因知不知道?” 月梅摇头,道:“不知道!那小丫鬟一问三不知!” 周承朗匆匆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脚,拉住月梅的手,对她道:“我过去就行了,你别去了。那边既然闹的难堪,你若是过去,我怕祖母会迁怒于你。你先陪着舅母,若是有什么事,我叫人给你传消息。”他说着,正好瞧见从大妮儿房里出来的荷枝,便伸手一指,道:“荷枝,你随我去荣安堂。” 周承朗才走到荣安堂的门口,就听见了里面震天响的哭声,而且不是一个人的哭声。像是有两三个人,哭声有高昂有低沉,有上了年纪无力气的,也有年轻女子带着娇意的。 这边已经闹的不像样了,门口自然没有人拦他,他便直接大步进了上房。上房里一片狼狈,地上跪的跪,倒的倒,而最上首的周老夫人,已经气得由曹妈妈抚着胸口,出气多进气少了。二老爷站在旁边,头发散乱,脸上还有手抓的血痕,正手足无措的在原地跺着脚。 “祖母!”他一下子蹿到最前面,接过曹妈妈的手,有技巧的帮周老夫人顺气,然后问曹妈妈,“请大夫了吗?” 曹妈妈道:“请了请了,荷桂跑去请的。” 周承朗沉着脸点了点头,也没管堂下的几人,直接抱起周老夫人就往内室走,吩咐曹妈妈道:“快拿一颗静心丸来给祖母吃了。” 曹妈妈这才想起来,忙应了,跟着匆匆进了内室。 等到周老夫人吃过静心丸,能喘过来气了,周承朗才轻声道:“祖母,你感觉怎么样了?荷桂去请大夫了,马上就到。” 周老夫人好似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岁一般,整个人没有一点精气神,散发出死气沉沉的感觉。 “朗哥儿……”她枯瘦的手搭在了周承朗的手上,道:“封锁了消息,不能传出去……还有,鸿哥儿那边,叫人去挡住他,不要让他过来……” 周承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 是仍然点了点头,应了好。 周老夫人见他答应,闭了闭眼,舒了一口气。 “承朗,娘没事吧?”二老爷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周承朗还不及回话,周老夫人就一下子睁开了眼,怒瞪着他,道:“……滚,你给我滚,你,你这个……畜……” 因为有晚辈在,畜生那两个字,她并没有骂出来。 荷桂匆匆带了大夫进屋。 周承朗忙请大夫给周老夫人看诊,然后拉了一脸懊恼尴尬羞愧多重情绪的二老爷出了内室。边走边小声的问他,“二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老爷动动嘴角,却又闭上了嘴。 两人出门,原本倒在地上的王氏突然抬起头,然后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下子就跳起来,长长的指甲从二老爷脸上撕过,又留下了几个血痕。 周承朗想要出手拦她,可是一想这人到底是女性长辈,不能抱开她,那么这么近距离除非踢开,不然是拦不住的,但他哪里能这么对长辈。 他忍住了没有出手,二老爷却是忍不住,抬起脚冲着王氏的肚子就踢了过去,直把王氏踢的在空中飘了一瞬,才狠狠砸在了门框上。 柳氏听见那“咚”的一声响,忍不住浑身发抖。 而跪着低着头的柳芳如,却是身子一软,倒在了一边的绿枝身上。 二叔二婶虽然不算恩爱,可是就这么直接上脚,却也让周承朗十分的震惊与看不起。二叔一个男人,那脚上又是使出了十分力气的,这么狠狠踢出去,他怀疑王氏只怕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第96章 “太太!”众人还在愣神,水嬷嬷已经回过神来,惊叫着扑向了王氏。 王氏头晕眼花,只来得及看她一眼,便晕了过去。 二老爷见状面色微变,忙抬脚要过去。 水嬷嬷却已经抱住了王氏,随即猛然回头,又惊又怒的瞪着二老爷,不顾尊卑的质问道:“二老爷好大的威风!说对太太动手就动手,这是当我们太太娘家没人了吗?二老爷就不怕舅老爷知道,也不怕大爷大姑娘几人知道伤心吗?” 二老爷停下脚,面上有些尴尬难堪。 王氏生的大姑娘早已出嫁,如今外孙都已经五六岁了。王氏和二老爷也都快要四十,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没想到临到这一把年纪了,却还闹出今天这样荒唐的事情。 而且提起长子,他又想到了柳芳如,那是说好了给长子做妾的,可是现在却…… 其实在把王氏踢出去的那一刻,二老爷就已经后悔了,但是现在水嬷嬷这么一质问,他下不来台,便只能板起脸色。 “你这老货!别仗着你们太太的面子就倚老卖老!今儿这事,说不得就是你撺掇你们太太的!”他面上被撕了几道血印子,动怒时候牵动脸上肌肉,难免脸色便有了几分恐怖,“你还和我提舅爷,他若是敢上门,我倒是要问问他们家是怎么教女儿的,居然教得王氏敢跟我动手!” 妻以夫为天,王氏敢对他动手,这已经是可以休妻的罪过了! 他今日之所以会这般动怒,就是王氏太过胆大,不仅将事情闹到了荣安堂周老夫人这里,还在周承朗这个亲侄儿面前撕扯他,在一个小辈面前被这么下脸面,二老爷如何受得了。 水嬷嬷被二老爷问的哑口无言,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压根说不出辨别的话。她心疼王氏,更气恼二老爷,可她一个下人,总不能指责二老爷私德有亏,居然沾了他儿子的女人吧? 她如果敢这么说,就算有王氏在,二老爷也不会允许她见到明日的太阳! 水嬷嬷垂下了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了王氏的脸上。她的太太,怎么就这么命苦,嫁给了二老爷这样的男人! 看着屋里的人,再看着发生的这事情,周承朗已经暗暗猜到了几分。他不由觉得十分荒唐可笑,吩咐荷枝道:“叫人让陆冲领一队人来把院门守住,不许人出去,也不许任何人进来。”又对二老爷道:“二叔,我看你先到厢房那边休整一下,祖母一会儿好些了怕是要见你。至于 这边,二婶就留在祖母这里,等大夫给祖母瞧过了,侄儿立刻请他给二婶看看。” 二老爷看了二太太一眼,到底没有上前,然后又把目光在柳芳如身上停了停,才转身离开。 周承朗让荣安堂的下人帮着水嬷嬷一起把王氏扶去里面靠窗的大炕上,然后才看着外面剩下的几个人。 他眼睛在站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李氏身上停了下来,“三婶,太太这边劳烦你先陪着,回头等祖母醒了,咱们再看这事如何处置。”他说完,看都不愿看王氏和柳芳如,直接扭开了头。 “好。”李氏应了,走过来搀扶柳氏。 柳氏早在二老爷把王氏踢飞时就吓的发抖浑身没力,此时更是要靠李氏用尽全身力气才给拉了起来,可是刚刚站稳,她却突然像发了疯一般推开李氏,朝着柳芳如扑了过去。 “你这个贱种!你这个贱种!”她对着柳芳如又是扯头发又是扇巴掌,“你害死我了,你害死三姑娘了,你怎么不去死,你应该去死,你现在就应该去死!” 柳芳如没有防备,被她狠扇了两巴掌,她的嘴角立刻就有血丝流了出来。 她不声不响,不躲不闹,甚至眼睛里一丝情绪都没有。就那么任由柳氏发泄着。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与其给周承鸿那样的人做妾,她不如选择二老爷。 选择二老爷,起码还有些盼头。 就像姑姑说的,如果程氏生不出孩子来,那以后她若是能给二老爷生了庶子,是不是就有机会过继到大房……毕竟,二爷周承鸿五爷周承远都已经大了,已经不适合了,而三房是庶出,就算有年龄适合的,周老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但二老爷却不同,她是周老夫人的嫡子,他的儿子若是过继到大老爷名下,合情合理,任何人也不会反对的。哦,王氏可能会反对,但她反对又如何,谁叫她的儿子已经那么大了的。 她这么想着,就对二老爷上了心。而二老爷果然对她的投怀送抱甘之如饴,她如愿的和他在凉亭里亲热的时候被二太太发现了……事情闹开了,到了周老夫人这里,面对老夫人失望的眼神,二太太恨不得吃了她的举动,甚至是姑姑也不理解的骂她,但她都没有后悔。 她成功了,二老爷帮她挡住了所有人,她有什么好后悔的。过了今日,她就是二老爷的姨娘了,弟弟那边不用担心了,她自己也有了盼头,这是好事啊。 可是,可是周 承朗来了,他进门到现在都不屑看她一眼,他是不是瞧不起她,是不是鄙视她?想到这种可能,她却忽然有些后悔了。 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做? 可是她是被逼的啊,她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她也不想这么做,可是她的位置被抢了,她想给他做妾他都不要,她也只能这么做了。 绿枝护主心切,不敢和柳氏对着来,只好把柳芳如抱在怀里,用后背挡住了柳氏的拳打脚踢。 柳氏厮打柳芳如都没有心软,对绿枝这个丫鬟自然就更不会心软,一边打,一边还骂,“你这死丫头,一会我就将你提脚卖了,卖去那最下等的勾栏院!我叫你撺掇她胡闹,都是……” “太太!”周承朗忍无可忍的打断柳氏,“祖母和二婶都还在屋里!” 柳氏动作一顿,她身边伺候的婆子忙和李氏一起把她拉了起来。 绿枝忍着疼,也把柳芳如拉了起来。 柳氏龇牙咧嘴的瞪过去,柳芳如却痴痴的看向了周承朗。 周承朗已经不想再看她们几人的闹剧,叫荷桂把她们带去了另一侧的厢房待着了。等人都走了,他进去看了一回周老夫人和王氏,才叫了曹妈妈出来问情况。 荷枝正好也回来了,便待在一侧一起听了。 曹妈妈如今也顾不得给二老爷留面子了,事情闹到这一步,老夫人和二太太都倒下了,也就只有大爷能管管了,她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给说了,“……如今二爷怕还不知道,但早晚会知道的。先前二太太说了,二爷好似很喜欢柳家……柳芳如,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说该怎么办呀!” 老子睡了儿子的女人,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要叫人笑掉大牙的。不仅二老爷二爷抬不起头,就是整个周家的声誉都要受影响,曹妈妈也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周承朗凝着面色点头,却没有说自己的意见。如果祖母早早把柳芳如送走,哪里会有今天的事情?就算没有早早送走,在柳芳如设计落水,又使了下作的手段下药的时候,也应该立刻送走的。 可偏偏祖母却把柳芳如留了下来!不仅如此,还一副要给她做主的样子。现在好了,闹到如今这地步,祖母心里总该是后悔了吧? 现在当然应该立刻把柳芳如送走,她自己自甘下贱是她自己的事情,但却不能让周家二房闹出这样的丑闻来,虽说他此刻无儿无女, 对他来说这丑闻也算不得什么,更不会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但是如果为了家里的四个姑娘好,为了周家在京里的声誉,他就应该这么做。 可是真要这么做吗? 周承朗一时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回来以后二房三房一直安静,不管明面上还是私下里,一点可疑都没有露出来。如今难得二房被搅乱了,留着柳芳如扰乱二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事情是二叔做的,那王氏就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多出了个柳芳如,王氏和二叔还能一心吗?不能一心了!那不是正好对他有利,趁乱才好知道真相,他在这个家里只有月梅,管好自己和月梅就好,管这么多做什么? 周承朗对曹妈妈道:“先等祖母和二婶醒来再说吧,院门已经守住了,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暂时是没事的。” 曹妈妈知道他这是不想管了,叹了口气,垂着头进了屋。 周承朗便又吩咐荷枝,“你先回去,把这边的事情跟大奶奶说说。如果舅太太问起了,提一提也无妨。” 荷枝领命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就被拦住了。大房的二姑娘三姑娘一脸焦急,二房的四姑娘五姑娘也同样忍不住抓住了她。 “月枝,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我娘呢,我娘还在里面吧?”五姑娘急急问道。 “对呀月枝,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些人拦着我们不让进去?”四姑娘跟着质问:“大哥到底在做什么,他这是想挟持长辈吗?” “四妹,不许胡说。”二姑娘训斥四姑娘一句,也看向了荷枝。 荷枝恭敬的给几个姑娘行礼,然后看向四姑娘和五姑娘,道:“两位姑娘,奴婢如今叫荷枝,还请姑娘们莫要叫错名字了,不然奴婢可当不起这罪过。至于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姑娘们不知道,奴婢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奴婢还有事要去回禀大奶奶,先告退了。” “荷枝。”三姑娘拉住了荷枝的手,“别的我不问,你只告诉我,我娘她在里面还好吗?” 众人只知道荣安堂这边几位长辈闹开了,具体什么事情却是不知道的,现在门口被拦着,几位姑娘不由得就十分担心。 三姑娘客气有理,荷枝自然也不像对四姑娘五姑娘那般疏离冷淡,想了下里面的情况,道:“三姑娘放心,大太太很好。” 三姑娘松了一口气,不管是出了什么事,只要她娘没有胡来就好。五姑娘也上来拽住荷枝 的手,“那我娘呢,我娘怎么样,她好不好?” “五姑娘,奴婢才刚刚进去,没有瞧见二太太,不大清楚。”荷枝说道,挣开自己的手,“奴婢还有事,五姑娘告辞。” 她说着转身要走,五姑娘如今对聚福堂从上到下的看不惯,见她又什么都没说,哪里愿意放她走,忙快步上去拦住了她。 “大伯母好不好你就知道,我娘好不好你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故意不说是吗?是不是那个程氏教你的?你敢敷衍我?”她斜睨着荷枝,态度十分蛮横:“你信不信,你现在走了,明儿我就叫我娘把你卖了!” 荷枝是不愿意得罪主子的,但那日在二房见识了四姑娘的变脸后,联想从前又觉得不得罪也没落到什么好处。何况她现在是奉大爷的命回去和大奶奶说这边的事情的,叫五姑娘拦了,岂不耽误事? 尤其是五姑娘居然还威胁她。 如今这家里,大爷才是威远侯,大爷才是当家人。她如今是聚福堂的丫头,该横的时候就该横一些才是。秋兰和冯嬷嬷不就是因为横,才被大爷交给大奶奶,得到重用的吗? “喂,你们没见着五姑娘拦着我吗?还不赶紧过来把五姑娘拦开,回头耽误大爷的传话,你们担得起吗?”她干脆的回头对着守在荣安堂门口的护卫招了手。 这些护卫都是陆冲带来的,自然是向着聚福堂。荷枝一招手,立刻就有两个护卫提剑走了过来。 五姑娘不敢置信的看着走过来的护卫,“你,你们疯了吗?我可是家里的五姑娘,你们居然听这丫鬟的话?” 二姑娘三姑娘却不愿事情闹大,忙一人一边拉了五姑娘,对两个护卫摆手后,立刻对荷枝道:“荷枝你快些去吧,没事了。” 荷枝见状,忍不住冲着五姑娘低哼一声,转身走了。 五姑娘气得跳了起来。 “好了五妹!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你就别再惹事了!”三姑娘难得在外说了重话。 五姑娘嘴角一瘪,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三姐,连你也向着那程氏了!你们大房都是一伙的,坑壑一气,你们大房都是坏人!” 三姑娘皱眉,不想和五姑娘在纠缠不清,冷脸冲着五姑娘的丫鬟道:“你们还不劝着你们姑娘些,这里里外外的都是人,就叫她在这儿哭?” 两个丫鬟忙走过来拉了五姑娘,四姑娘见状,也忙过来安慰,好不容易才把五姑 娘给安抚好了。 然而里面一直不许人进,几个姑娘守了一会就又着急起来,五姑娘想着大房的人坑壑一气的欺负二房,气不过,叫了小丫鬟过来道:“你快些去把二哥叫回来。对了,再叫人送信给三叔以及三哥四哥,就说家里出事了,叫他们都尽快赶回来。” 二姑娘三姑娘也担忧里面,对此倒是没有反对,任由着那小丫鬟跑出去了。 月梅这里听了荷枝的回话,却是愣了一瞬,继而就十分无语起来。真是好一出大戏,柳芳如一直叫着要嫁给周承朗,就算做妾也可以,可是一转眼,却勾上了二老爷。 这么看来,她对周承朗未必就是真的喜欢。 可是她为什么又要跟了二老爷呢,二老爷嫡子都已经二十岁了,她跟了二老爷哪里有跟了二爷好。二爷虽然好色,可她柳芳如本身就漂亮,现在二爷还没娶妻,她不愁拢不了二爷的心。她也不是没有手段的人,身后更是有老夫人和大太太做后盾,不仅可以和二太太打擂台,就是赶在二爷娶妻前生下庶长子都有可能,可她偏偏看中了二老爷。 说是喜欢肯定不可能,那她图什么啊? 二老爷本身长相就一般,年纪又是可以做她的父亲了,而且更是无权无职,月梅真是想不通柳芳如图什么。 不过更让她无语的,是二老爷居然就被勾引上了。这可是要留给他儿子做妾的女人,他可真是来者不拒,难道这古代的男人,都是这么待女人的吗? 不过二房出了这事对她和周承朗倒没什么大的坏处,有了这一乱,周老夫人一来没心思管她和周承朗的亲事了,二来也可以趁乱,好好看看二房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若是能趁乱再安插几个人进二房就好了。 只可惜从前她对这些不关心,周承朗又从来不管后宅的事,如今想安插人到柳芳如身边,都没有人可以用。这事还是等周承朗回来,然后好生商量一番才行。 她把二房这事暗示了良大太太,良大太太满脸的鄙夷,道:“你们老夫人一向就是个拎不清的,你且瞧着吧,当年明清他爹娘恩爱,那老夫人就专爱从中作梗。如今这事儿闹出来,我瞧着她怕是还要支持那柳家的姑娘,估计也够你二婶受的了。” 当年大老爷夫妇的事情月梅不知道,而且这到底是周家的长辈,月梅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记下这话,就把良大太太给送走了。 另一边,三爷周承宇四爷周承睿得知家里出了事,而三老爷不在 家,三太太却在荣安堂出不来,其他人也进不去时,两人便立刻和先生请了假,匆匆坐上马车往家里来了。 车夫被催促着,一路将马车赶的飞快,到一处街角将要转弯时,却与另一辆马车迎面撞上了。车夫是赶车的老把式了,忙勒了缰绳,又急急别了角度,朝一边撞了出去。 等到周承宇周承睿昏头昏脑的下了马车,就听到对面那辆马车里传来女子的哭叫声,“流血了,郡主流血了!嬷嬷,快叫人去请大夫,快去,快去!” 两人顾不得家里的事情,忙匆匆赶了过去。 一个中年妇人掀开马车帘子,跌跌撞撞的跳了下来。一见着周承宇和周承睿,气得朝着前面的周承睿就狠狠扇了一巴掌,喝骂道:“若是瑞安郡主有个三长两短,杀了你全家都不够陪葬的!”又冲着后面随行的人道,“快去请大夫,快去!” 周承宇和周承睿在听到里面年轻女子喊郡主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凉了一半,他们是庶子的儿子,若真的害的哪位郡主出了什么事,就算要他们的命,只怕家里也不会给他们出头的。 如今再听这中年妇人说是瑞安郡主,周承睿已经顾不得被打巴掌了,忙一脸惊恐的扶住了周承宇的手臂,“三哥……” 周承宇心里也是一片慌乱,可是却没敢在弟弟面前表露出来,他朝这附近一看,就记起千金堂就在这附近了。 正好那下人是袁家的家仆,对京城不熟,此时正面色焦急的问邱嬷嬷,“嬷嬷,这,这是哪里,我,我去哪里请大夫啊?” 邱嬷嬷一直在公主跟前伺候,对外面哪里知道的那么清楚。可偏偏来京城的路上,随行的医婆吃坏了肚子,如今还在后头没追上来,此刻也没人能给瑞安郡主看看的。 周承宇见状,没管急得不住跺脚的邱嬷嬷,忙上前一步对着马车里的人道:“瑞安郡主,在下是威远侯府周家三房的长子周承宇,如今等大夫过来还要一会,不如在下先送郡主去千金堂,就在这边隔一条街道,很快就到了。” 玉珠不知道该怎么办,正想出去问邱嬷嬷时,瑞安郡主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捂着肚子忍着疼道:“你,你问问他……和周,周承朗是什么关系?” 周承宇靠马车近,将瑞安郡主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他立刻道:“周承朗是我大哥,正是如今的威远侯。” 瑞安郡主挂念肚中的孩子,此时又知道了周承宇的来历,便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对玉珠点了 点头。 玉珠道:“周三爷,千金堂在哪边,劳烦你尽快带路。” 周承宇为难道:“千金堂与这边隔一条街道,不过那边巷子口窄小,马车进不去……” 马车进不去! 那如何把瑞安郡主送过去? 玉珠面色慌乱的看向瑞安郡主,邱嬷嬷更是气得皱起眉头,瑞安郡主一介女子,如今又是有孕之身,难不成要叫粗贱的下人来抱了她过去? 可进了京城后,原以为无事了,随行的护卫已经先一步去了长平侯府,剩下的都是仆妇,以及两个马车夫了,郡主千金之躯,怎么能…… “邱嬷嬷,我看还是叫这位公子去千金堂请了大夫过来吧,咱们在这里等等就是了,郡主千金之躯,总不能叫粗贱的马车夫碰了。”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丫鬟,虽然一脸着急,但语气却格外的轻快,“郡主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的,何况小少爷还有咱们二爷在天之灵保佑着,肯定会平平安安的,咱们等一等就是了。” “小贱人!”邱嬷嬷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了那丫鬟的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 瑞安郡主听着那响亮的巴掌声,只觉得肚子更痛了,而身下液体流动的感觉也更明显了些,她紧紧抓住玉珠的手,道:“你,你让周承宇,让他来抱我过去……” ☆、第97章 千金堂后院一间房间门口,周承宇和周承睿相对无言,面上却均是担忧。担忧里头压抑低泣的瑞安郡主,也担忧家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周承宇看了眼弟弟脸上那明显的巴掌印,走到一边的邱嬷嬷跟前,可是还不等他说话,邱嬷嬷就怒瞪着他,没好气的骂道:“你一边去,少在我跟前晃来晃去的。你给我等着,若是郡主有个好歹,我们公主不会放过你的!” 周承宇面色讪讪,他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周承睿却忍不住冲了上来,和邱嬷嬷怒视着,道:“你干什么这么凶!又不是我们想这样的,我们是家里有事,着急之下才出的这意外!我们也不想冲撞了瑞安郡主!” 他们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邱嬷嬷瞪着周承睿。 “你还有理了?”她又抬起了手,想再次打上去。 周承宇一把拖开周承睿,同时抓住了邱嬷嬷的手,“嬷嬷稍安勿躁,瑞安郡主这边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如何,我们也没有想抵赖不认错。可今日实在是家中有紧要的事情,必须要马上回去一趟。嬷嬷你看,我留下,让我四弟先回去可以吗?” 周承睿看着他三哥雪白的长袍上一片红色,那是瑞安郡主流的血,如今已经干涸,在白袍上留下难看的污渍了。他的三哥一向是谦谦君子,无论何时都一派风姿,何曾像今日这么狼狈的。 “三哥!”他说道:“你回去,我留下!” 邱嬷嬷挣脱不开周承宇的钳制,满脸恼怒的冷笑道:“你们谁也别想走!家里有事,哼,今日就是你们家里的人都死光了,你们也不许走!” 周承宇看着邱嬷嬷,眼底染上怒色,手上更是不由自主加大了力度。直掐的邱嬷嬷面色大变,惊叫出声,“你干什么?疼……你快点松手,你不想活了吗?” 周承宇猛然一下松了手。 邱嬷嬷握着手臂,又惊又怒。 “好好的怎么会跟人家撞了,哪个该死的这么大的胆子!谢媛呢,谢媛那丫头怎么样了,她没事吧?”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女子,一边叫着,一边冲到了周承宇的面前。 “……周三爷?”谢娇愣愣的看着周承宇,“你……怎么回事?”她不自然的扭头,看向了一边的邱嬷嬷,“谢媛呢?她在哪里?她没事吧?孩子怎么样?” 邱嬷嬷朝谢娇身后看了看,见就她一个人,不由得皱起眉头,“大小姐,怎么就 你一个人来的?公主和驸马呢,他们不知道郡主出事了吗?” “我是就在这附近,听人家说了才过来的。”谢娇不耐烦的挥手,道:“邱嬷嬷,你是怎么照顾谢媛的!怎么好端端的,叫她出了这事?她人呢,现在怎么样了?” 邱嬷嬷撇撇嘴,有些不岔谢娇的指责,指着屋里道:“郡主在里面呢,玉珠和大夫都在里面,还不知道如何了。” 谢娇急着就往门口走。 邱嬷嬷忙拉住了她,“大小姐,里头正忙乱呢,您还是别去打扰了大夫了。”她指着周承宇和周承睿,对谢娇道:“大小姐若是想为郡主出气,那就去找这两个人吧,是他们不长眼睛,让马车冲撞了咱们的!” 周承睿气得眼如铜铃一般大,指着邱嬷嬷道:“你这嬷嬷,你怎么胡乱说话,我们根本就没撞到郡主的马车,已经错开了,在撞到之前就错开了!是你们的马车夫技术不好,让马受惊颠到了瑞安郡主的,根本就不是我们的错!” “你看看我三哥,要不是我三哥,郡主现在还未必能及时接受大夫治疗呢!”他指着周承宇身上的血迹,十分的愤愤不平。 谢娇就朝周承宇看了过去。 他静静的站在一边,挺着脊背,面色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慌乱,甚至看他弟弟这么生气发火,还上前拍了拍他弟弟的肩头。 谢娇虽然觉得不合时宜,但是再次看见周承宇,还是不由控制的心噗通噗通跳了。 她没有理会邱嬷嬷,上前一步,看向了周承宇,“周三爷,今日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承宇对谢娇有印象,当然只是对她的名字有印象,二十高龄未嫁,这在京中可是非常有名的。而那日周家宴客,她也被带了来,在荣安堂和他们这些晚辈见了一面。只不过她即便再大的年纪未出嫁,那也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两人身份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日也不过是人家谢家有意大哥周承朗罢了。 所以那日他不曾仔细看过谢娇,此时此刻,却是认真的看向了她。很难得,长平侯府那样的大家族,堂姊妹间居然会这般真心的关心对方,而不像是他家那几个妹妹…… 而且,这谢家的大小姐,居然没有像她们家的婆子那样无理取闹,反倒是心平气和的会问他事情是怎么回事。 他朝谢娇施礼说道:“这位嬷嬷说的是,的确是我家的马车行驶过快,和瑞安郡主的马车迎面相撞了。虽然我家马车急急避 开,但到底惊到了瑞安郡主,这是我们的错。只是……”他看着谢娇,心底升起了希冀,“只是谢大小姐,今日我家里实在是有要紧事,不然也不会那么急匆匆的往家里赶。能不能请您通融一下,叫我四弟先回家一趟,我留在这里?” 他怕谢娇不答应,忙又道:“此事错全在我身上,是我一直催促马车夫快些的,我留在这里,不管谢家是要杀要打,我周承宇悉听尊便,绝无怨言。” “三哥!”周承睿不满的喊道:“这明明……” “你闭嘴!”周承宇回身,冷冷说道。 周承睿最怕他三哥这么一副冷漠的严肃模样,当即就不敢吱声了,可是眼睛里却是满满的不岔,直直盯着谢娇。 谢娇其实更想让周承宇回去,他那样清风朗月的人,此刻却满身的狼狈,叫她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可是看看周承睿那冲动的模样,她到底是放弃了这想法。 “好,那你留下,叫你弟弟先回去吧。”她说道,挥了挥手。 周承睿还想不肯,周承宇一个眼风过去,他只好耷拉下脑袋了。 邱嬷嬷却很是不满谢娇的做法,可是现在长平侯府的人都还没来,谢娇在这里就是主子,她再是不满,也不敢硬留下周承睿。好在还留了个周承宇,若真是公主和驸马生气了,倒是也不怕找不到周家。 周承睿不甘不愿的出了门,想到家里的情况,便也不敢再耽搁,忙临时雇了马车回家去了。 周承睿赶到荣安堂的时候,三老爷还没回来,周承鸿正在四姑娘五姑娘的撺掇下,跟那守门的护卫叫嚣着,“为什么不许我们进去?这是谁说不许的?祖母没有说,我爹娘没有说,就那个周承朗说了,他是侯爷了不起吗?他是侯爷就可以在家里称王称霸,把祖母和爹娘大伯母三婶给关起来了吗?” 可怜他还不知道真相,只以为周承朗发什么疯,把他爹娘给关了起来呢。 对于他的叫嚣挑衅,守门的护卫一点反应都没有,但等他忍不住硬闯时,人家却直接提剑,用剑柄打着他的腿把他给打退了。 周承睿瞧不起他的这个二哥,也不愿管他,只上前和其中的一个护卫道:“这位小哥,劳烦你把陆冲叫出来,我有急事要跟大哥说。” 那护卫看了周承睿一眼,没有多说话,却是对着里面的侍卫示意了下,那人便跑了进去。 陆冲很快出来了,周承鸿见了他,立刻骂道:“陆冲,你快把 这些狗杂碎给我赶开,我要进去见祖母,见我爹娘,你若是再帮着周承朗那厮拦着我,你信不信我进宫去告御状去!” 周承鸿身上无官无职,别说告御状了,皇城根他都接触不到。 陆冲懒得理他,只快步走到周承睿跟前,问道:“四爷,有什么事情?” 周承睿虽然担心母亲,但到底在自己家里,也不会出什么事。他现在更担心的是瑞安郡主万一有个什么,他三哥会受牵累,忙不迭的把这事给说了。 陆冲不敢小瞧了这事,忙一脸凝重的道:“你等着,我进去跟主子说一声。”顿了下,看周承睿满面焦急的模样,又道:“三太太没事,三爷那边你也别担心,主子不会不管的。” 周承睿忙一脸感激的点了点头。 周承朗知道这事,却因为家里的情况没有办法立刻走开,他想了想,道:“你去聚福堂接了大奶奶,然后先赶去千金堂,大奶奶和瑞安郡主是故交,有她去,只要瑞安郡主没有大碍,这事便不要紧。若是瑞安郡主有事……你只全力保住大奶奶就是。我这边处理一下,然后立刻赶过去。” 陆冲是知道月梅认识瑞安郡主的,也没有多问,立刻应是走了出去,和周承睿道:“咱们先去聚福堂请大奶奶先过去,大爷这边处理好了家里的事,立刻就赶过去。” “陆冲!”周承睿急急道:“那可是瑞安郡主,安平公主唯一的女儿,大嫂去不行的!” 二姑娘三姑娘走了过来,“四弟,出什么事了?” 周承睿没有心思和她们解释,只摇了摇头。 陆冲却当着她们的面和周承睿道:“四爷放心,大奶奶和瑞安郡主是旧识,只要瑞安郡主没有大问题,三爷肯定不会有事的。” ☆、第98章 月梅一直惦记瑞安郡主,却不想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却是这般不好的情况。瑞安郡主的夫君已经不在了,她对这个孩子看得有多重,月梅十分清楚。如果这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那么瑞安郡主只怕是撑不过去的。 而如果瑞安郡主撑不过去,那么长平侯府和周家,只怕就要撕开脸了。而瑞安郡主有多得成泰帝的宠爱,她当初做丫鬟的时候就十分明白,如果真那样,那么哪怕是有周承朗护着,三爷四爷也总归是要舍出来一个的。 月梅见不得瑞安郡主不幸,三房的两个少爷平日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坏心,又都年纪还小,她也不想他们因此丧了命! 她心里担忧,叫秋兰去库房拿了聚福堂存着的百年老参,立刻吩咐冯嬷嬷随着,跟陆冲周承睿一起出了府。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二姑娘已经等在了那里。 “大嫂,我跟你一起去吧。”她们从周承睿的态度看出,怕是没有回来的周承宇出了什么事,三姑娘不放心柳氏,二姑娘便自告奋勇提出要随月梅一同去,“多个人多份力,有什么咱们也好商量商量。” 她其实是有些担心,怕月梅见到了贵人胆怯,不仅救不了周承宇,反倒是会惹出其他的事情来,这个大嫂人还不错,她既然见到了,总不能不管。至于陆冲说的月梅和瑞安郡主是旧识,这话她和三姑娘只是将信将疑的。 月梅静静看她一眼,知道她也是好心,便点了点头。 路上,周承睿气愤难平的将事情经过再次说了一遍,末了,他眼睛赤红,急得都要哭了:“是我和三哥一起急着往家里赶的,冲撞了瑞安郡主我也有份,若是瑞安郡主有个不测,那就拿我的命去抵了好了,三哥可不能折在这里!” 旁人不知道,他却最是清楚,他三哥如果不是顾忌父亲是庶出,二哥又不学无术,三房不能太过出色的话,早已经金榜题名做官去了。 反正他是样样都不如三哥的,如果真要为此事死一个人,那就死他好了。他三哥那么有本事,又肯定会帮他好好孝顺父母,他死了也不要紧。 “你别多想,不是说当时立刻去了千金堂吗,说不定瑞安郡主没什么大碍的。”月梅见他吓的都要哭了,心下不落忍,劝他道:“我和瑞安郡主曾经有过一些交往,一会儿应是能说上两句话,先看看情况。不行还有你大哥呢,他不会看着不管的。” 周承睿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感激。 “大嫂,谢谢你。”他说道。 ----- 荣安堂里,周老夫人和王氏都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周老夫人难过的直流眼泪,王氏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眼神空洞洞的看着屋顶,不哭不笑不闹,整个人像傻了一般。 周老夫人起不来身,只靠在床上看着这个二儿媳妇,瞧见她那心如死灰的模样,心底隐隐有些后悔。 “老二媳妇,你,你说吧。你想怎么样,我都由着你。”她说道,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算是她对不起柳芳如了,她总不能叫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因为一个女人闹起来。 柳芳如再是可怜,也不能叫她周家儿孙沾上这样的污点。 王氏没有理她。 水嬷嬷忍不住抱着王氏哭,一声一声太太,叫的格外凄惨可怜,“太太,我苦命的太太……呜呜呜……太太啊,你快别吓老奴,你说说话啊!老夫人在这里呢,你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老夫人会给你做主的啊……” 周老夫人听了这话有些不悦,但看王氏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却没有呵斥水嬷嬷。 “是,老二媳妇,你说,这事情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她迟疑一刻,开口说道。 王氏过了好一会儿,才转了转眼珠子,然后不带任何感情的道:“娘,那柳芳如失足落水,溺亡了。你说,好不好?” 她声音很平静。可是这平静里,却是满满的杀戮与血腥。她是不在乎二老爷是不是多纳一个妾,多睡一个女人的。可是这个女人是她儿子的女人,这个是她受不了的地方。 周老夫人说不出话了。 她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还从来没有亲手要过谁的命,别说是姻亲家里的姑娘,就是当初的武安候府和如今的周家两府无数的下人,她也没有亲手弄死过谁。 人老了,就格外的怕死,也格外的相信因果报应。王氏现在是要她把柳芳如弄死,她不由得就心里发毛,觉得如果弄死了柳芳如,说不定她也会减寿。 “老二媳妇,我把柳芳如送走,送的远远的,叫她一辈子不能回京好不好?”她跟王氏打着商量。 王氏抿了抿嘴,没有出声,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讽笑。 还说什么都听她的,她一开口,就立刻驳回了,这也叫听她的吗? 二老爷却大步走了进来,“娘,我不同意!” 周老夫人脸色一变,正要发火骂人,王氏却呵呵冷笑了开来 。她说道:“瞧瞧,娘啊,老爷已经被勾了魂了,抢了儿子的女人不算,只怕是还想和那女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呢?” 她说着说着,眼里就开始冒眼泪。 她也不擦,就那么又笑又哭的,让屋里的几个人都觉得瘆得慌。 周承朗把柳氏三太太以及柳芳如都带了过来,进了门,就发现屋里几人的状态都很诡异。 大夫那边已经说了祖母和二婶都没有大碍了,他放了心,就也没心情管其他的了。将人带到屋里,直接便开口道:“祖母,这事情怎么解决,您和二叔二婶商量着决定吧。方才四弟回来,说是家里有人去给他们报信,他和三弟匆忙回来路上不小心撞到了瑞安郡主。如今瑞安郡主被送去千金堂抢救,那边情况危急,如今只月梅一个人过去了,我怕她解决不了,得立刻过去一趟才行。” “啊!”一直做壁上观的李氏大惊失色,急急问道:“他们撞到了瑞安郡主?这,这……”她急得团团转,忙上前一把抓住周承朗的手臂,“承朗那可是瑞安郡主啊,你,三婶求你,求求你赶紧去看看,去看看怎么回事啊!” 二老爷也是脸色微变,对周承朗道:“承朗你赶紧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家里的事情不用你管了!” 王氏,柳氏以及柳芳如,三人对此事却没半点反应。 周老夫人倒是惊愕了一瞬,但却并没有催促周承朗立刻赶去。周承宇和周承睿是庶子三老爷的两个儿子,她并不如何心疼,左右周家现在已经是侯府了,便是撞到了瑞安郡主,也没有不声不响就把人杀了的道理。 还是要先把柳芳如的事情解决了,其他的事情,回头再说便是。 她想到这儿,就道:“朗哥儿稍微等等。先听你二叔说说,不同意把柳芳如送走,那他是想怎么解决这事情的!” 周老夫人这么一说,李氏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最是担心害怕了,可她是庶子媳妇,在家里一向说话没人听。周老夫人都开了口,她能怎么办呢。 二老爷面色有些尴尬,这里有大嫂有弟妹,还有周承朗一个侄儿在,周老夫人就这么提出来,可真是让他难堪的。 柳芳如看着他的脸色,又仔细一想周老夫人的话,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她若是再不努力一把,只怕一切都要打水漂了。事已至此,她的名声已经彻底毁了,离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后悔没用了,她只能自 己寻求生机。 她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很显然,即便有绿枝护着,被拖下去的时候也一样招到了柳氏的狠狠收拾。 “周老夫人,姑姑,二太太,事到如今,你们都别再逼着二老爷了。”她看了二老爷一眼,一双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凄绝的冲他笑了笑,然后便道:“芳如宁愿出家,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只求大家千万不要再为难二老爷,此事二老爷是无辜的,都是芳如……都是芳如不知检点,勾……了二老爷。若是……若是出家也不能消了二太太对二老爷的误解的话,那么芳如……芳如宁愿一头撞死!” 她一说话,二老爷就被她吸引了目光。 等到她说的越多,二老爷眼里的不忍就越明显,见她把一切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又看她一身被磋磨的可怜模样,二老爷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拧着一般发疼。 他正想站出来说不是这样的。 却见柳芳如说完话,竟顿也不打一下,直直朝着一边的墙上撞了过去。他惊愕的瞪大眼,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姑娘!”绿枝大喊一声,抱住了柳芳如。可惜柳芳如已经撞到了墙上,软软的倒在了她怀里,头发里慢慢的有血流了出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根本不用再商量什么了。二老爷大叫一声“芳如”,便直接扑过去抱起了她,然后不顾一屋子的人,抱着她冲出门,一连的叫大夫去了。 屋里气氛凝滞一刻。 “祖母,孙儿留人把荣安堂的门封了,消息暂时是传不出去的,其他人也进不来。”周承朗看了李氏一眼,道:“未免那边瑞安郡主有个不测,孙儿先过去看看。” 周老夫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周承朗已经转身出了门。 ----- 马车一路行驶的很快,等月梅几人到了千金堂下了马车,才发现千金堂的门口停了两辆豪华精致的马车,马车一前一后,四周被护卫仆妇团团围住,闲杂人等根本近不得身。 陆冲上前打探了一下,回来禀道:“长平侯夫人和安平公主都来了,现在已经接了瑞安郡主上了马车,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这是要带回长平侯府了。不过……还没见到三爷,不知道三爷在哪里。” 安平公主只有瑞安郡主一个女儿,如今瑞安郡主无故受此大罪,只怕三爷现在不会好过的。 月梅带了冯嬷嬷和 二姑娘一起上前。 一个护卫拦住了她们,许是看她们穿着非富即贵,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眷,态度倒并不恶劣,“让开,让开,不许再往前凑了!” 月梅上前道:“不知道瑞安郡主如何了?今日我家三弟四弟行事鲁莽,冲撞了郡主,还请这位小哥去和公主郡主通禀一声,就说武安候府大奶奶程氏前来请罪。”说着,她从冯嬷嬷手里接过锦盒,递了过去,“这是一支百年老参,烦请小哥一起送进去,我知道瑞安郡主想用什么样的人参都能用上,但这是我们武安候府的一片心意,还请小哥帮个忙。” 武安候府的大奶奶,护卫并不敢太过怠慢,但也不敢私自接了锦盒,他说道:“你等着,我去回禀一声!” 安平公主斜歪坐在铺了厚厚毛毯的软塌上,在她一边躺着的是面色如纸般苍白的瑞安郡主,她正一脸心疼的垂泪,便听人回禀说武安候府大奶奶前来请罪了。 “请罪!哼,他们武安候府是没人了吗?撞了我的女儿,居然只来一个大奶奶请罪,这是不把我安平公主看在眼里吗?”她身体不好,这些年更是连床都极少下,此时为了女儿怒冲冲的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脸色发白,直冒冷汗,捂着胸口不住咳嗽了。 瑞安郡主想要劝劝母亲,可张了张嘴,却是觉得没什么力气说话。只好伸出手搭在安平公主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 邱嬷嬷忙上前给安平公主顺气,一面劝她几句,一面对外面的侍卫喝骂:“还不赶紧把人撵了!什么东西,也敢人五人六的到我们公主面前来!” 护卫被骂的脖子一缩,忙应是,飞快的跑走了。 “公主您消消气,可别跟这种人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邱嬷嬷说道,看了眼虚弱的瑞安郡主,心疼不已,“今儿都是那武安候府的周承宇的错,咱们郡主已经过了头三月了,胎像更是极稳。如今被这一冲撞,之后都只能躺在床上了,这口气公主您无论如何得替郡主出了!” 安平公主点点头,轻喘着道:“那是自然……敢欺负到我女儿的头上,我定然不能轻易的放过他!” 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些年要不是记挂着女儿,她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女儿,却在回京后遇到这样的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周家。 尤其是周家居然如此过份,竟然只派了个什么大奶奶过来。这周家老夫人和二太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那 周承宇如今还在千金堂里呢,公主您觉得怎么处置?哦对了,当时还有一个什么周家的四爷,是他和周承宇一起撞了郡主的。”邱嬷嬷说道,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架势:“当时奴婢就想扣着他们兄弟,可大小姐来了,愣是不顾奴婢的意思,松口让那个四爷走了!公主,您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事都不管不问了,您瞧瞧,如今大夫人当家,可是连大小姐都敢不顾郡主死活,而随意做主放人了。” 安平公主微微发愣,瑞安郡主看着邱嬷嬷,眼底却是一道精光闪过。 她几年没在母亲身边了,不知道邱嬷嬷是什么时候变了个人似地,不仅蛮横,还私下里挑拨母亲和大伯母的关系吗? 还说谢娇,是,她们堂姊妹是从小就合不来,长这么大了也依然一见面就掐。可是如果说她们不关心对方,不顾对方的死活,这绝对是屁话! 她方才出来的时候,可是瞧见谢娇眼睛都红了的,如果不关心她这个妹妹,谢娇可没那心思在下人和母亲面前作假。 可惜她此刻身子太弱,动不得气,也说不了太多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手上微微用力,抓住了安平公主的手,轻声道:“娘,今日纯属意外,不全是周三爷的错……娘先叫人回去,回头周家上门道歉的时候,咱们再说。” “哎哟,我的好郡主,您怎么这么说!”邱嬷嬷很是不平的道:“今日您这般凶险可全都是那周承宇害的,您饶了他,谁来替您受这苦啊!人善被人欺,公主就是太善良了,如今在侯府才会被大房欺负着,您若是这次也默默受了,往后只怕您和公主在家里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安平公主因为身体原因,也因为志不在管家理事,在侯府一向是任事不管的。就连她们二房一应吃穿用度,人情来往,那也都是大嫂谢夫人帮着料理,她也从来不愿和谢夫人有什么冲突。 就连方才邱嬷嬷第一次提谢娇的做法,她虽然心底不大高兴,但也没打算就此事闹开。但邱嬷嬷此刻的一番话,却让她心里有了计较。 她是不在乎,所以可以什么都不管,她有公主的身份在,即便不住公主府,谢家也没有人敢如何了她。可是她的女儿不同,尤其是如今女婿已经不在了,如果她不能护着女儿,难保不会像邱嬷嬷说的那样,女儿日子会不好过了。 “你去吩咐一声,把那周家的小子给绑回侯府!”她捏着拳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瑞安郡主担心孩子不敢生气,可是看到邱嬷嬷胡扯一 通,而母亲居然听了,就觉得又是着急又是生气,还没等说话,就觉得肚子又是一阵的疼,她只好松了安平公主的手,捂住了肚子。 “怎么了媛媛,肚子又不舒服了?”安平公主紧张不已:“怎么样,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看看?” 瑞安郡主微微摇了摇头,从牙齿里挤出了两个字,“不用。” “公,公主……那,那个威远侯府的大奶奶说,她和郡主是旧识。”护卫一头冷汗的又跑了回来,说完这话,噗通跪在了马车边,双手奉上一个荷包,“她说她姓程,叫,叫程月梅……这,这个荷包,郡主看了,就,就会见她的。” 程月梅? 茫山脚下,救了她和她孩子的月梅吗? 可是她不是说嫁给了一个猎户,还被烧了房子吗?怎么到了京城了,还变成了武安候府的大奶奶了? 难道她嫁给了周承朗? 瑞安郡主抬头瞧了瞧,没有看见玉珠,只好对安平公主道:“娘,我要看看那荷包。” 邱嬷嬷不在,安平公主见女儿要看,便没有拦着。马车里跟着安平公主出来的丫鬟取了那荷包,又按着瑞安郡主的示意打开,拿出了两个金豆子。 果然是她! 瑞安郡主点点头,轻声道:“娘,叫她过来吧,她曾救过我和孩子的命呢。” 月梅听护卫说瑞安郡主肯见她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拦着只许她一个人过去,于是她便安抚了冯嬷嬷和陆冲,提起裙角快步过去了。 因为瞧见前头一直没有动静,谢娇下了马车走过来查看,正好看见跪在马车边给安平公主磕头的月梅。 “民女见过公主,见过郡主。”月梅行礼说道。 安平公主不吱声,瑞安郡主不由得推了下她,她不愿让女儿着急,只好淡淡“嗯”了声,道:“起来吧。” “谢公主,谢郡主。”月梅起身,也并不敢直接抬头看过去,而是低头把手里的锦盒往上呈了出去,“公主,这是一支百年的老参,民女知道郡主想要用什么样的参都能用到,只这是我们周家的一片心意,希望能对郡主身体有些好处。” 安平公主见月梅说话还算中听,又听瑞安郡主说是曾经救过她的,此时虽然对周家仍然不满,但对月梅却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你且抬起头来说话。”她说道。 月梅抬起头,往马车上看了过去 。先是看到瑞安郡主,瑞安郡主面色苍白,看起来很是虚弱狼狈,不过却冲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浮出了一丝笑。然后她才看向安平公主,安平公主面色比瑞安郡主还要难看,灰败的面色,眼睛下面也是一片乌青,明显是身体不好又睡不好的模样。不过即便是如此,却也掩盖不了一身的贵气。 安平公主看见月梅的长相,却是微微愣神了片刻,总觉得她长得很是眼熟,可偏偏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她像谁。但她对这副长相却挺喜欢的,看着她心里的怒气反倒是又降下了三分。 “你们周家没人了吗?怎么就你一个小辈过来,你祖母和你二婶呢?”不过即便如此,她说的话却仍是十分不客气。 周家的家丑不可外扬,但此时却又不能什么都不说。虽然她不是真正的古代人,可是在这儿也度过了七八个年头了,皇权至上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月梅。”谢娇此时出了声,她说道:“你们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方才我听周三爷说,他和弟弟是接到家里下人的紧急通知,说家里出事了才赶回去的,是怎么了?” 不管是为了谁,谢娇此时说话,可算是给她解围了。 月梅对谢娇点了点头,然后恭敬的回安平公主的话,“公主,今日我家中长辈吃了庄子上送来的新鲜蔬菜,可不知怎么的却统统吃坏了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食物中毒,我方才出门的时候,大夫还没从祖母的屋里出来。听说祖母和二婶最为严重,都已经倒下起不来了,至于三婶和母亲那边可能状况略好些,三弟四弟就是听了这消息才急匆匆往家赶的,却不想不小心冲撞了郡主。”她十分歉意的道:“这都是我们周家的错,好在郡主如今没有大碍,不然我三弟四弟就是一死,也弥补不了他们犯下的错了。” 安平公主没想到周家没有长辈过来居然是这样的原因,一时间倒是不好再计较了。总不能人家都食物中毒了,还把人家长辈给抬出来,毕竟周老夫人年纪可不小了。 谢娇却是吃了一惊。 “啊,是吃了什么蔬菜,怎么会这么严重,有没有请御医啊?”她急急说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可不能不放在心上,要请了太医仔细诊治才是正理。” 安平公主也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先回去伺候长辈吧。听媛媛说你之前曾救过她,回头她好些了,你到府里来和她说说话。” 她说着,摆了摆手,示意月梅退下。 月梅正要说周承宇的事情,却听一 侧谢娇发出惊呼,然后怒瞪着千金堂的门口,冲安平公主告状道:“二婶,您怎么叫邱嬷嬷把周三爷给绑起来了?他也是担心家中长辈着急才出了乱子,今儿撞到谢媛,他并不是故意的啊。” “还请公主可以网开一面,先叫我家三弟先回去看看家中长辈,回头家中长辈好些了,定然亲自押着他到府上请罪。不管公主是要打还是要骂,我周家绝不说一句话。”月梅看了眼跟在周承宇旁边的邱嬷嬷,不知怎地对她就没一点好感。 “是啊娘,回头再说吧。”瑞安郡主也跟着劝她母亲,“就不说别的了,之前周家的大奶奶可还救了女儿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命呢,就算一功抵一过了,娘放了那周承宇吧。” 安平公主略一迟疑,便点了点头,吩咐谢娇去了。 她这边等谢娇和月梅走开,便落下马车帘子,吩咐马车夫驾车动了起来。 “邱嬷嬷,二婶叫我来把周三爷放了。”谢娇走到周承宇面前,看了他一眼后立刻低下了头,冲着旁边的护卫挥手示意。 护卫刚才就在马车边,自然知道安平公主的确是吩咐了。当即便上前帮周承宇松绑。 邱嬷嬷却不信,她正要和谢娇吵闹理论,却猛然看到了跟在谢娇旁边的月梅。月梅今日出来着急,身上只穿了一件家常的素色小袄,脸上也只施了淡妆,通身上下,也就只有头上戴着几样首饰了。 不过邱嬷嬷看着她这样的打扮,又仔细的瞧了一眼她的脸,顿时就惊得张大嘴巴,一句话都没说,低着头错过她就快步的跑了。 “这老货,今儿是怎么了,见鬼一般。”谢娇扭头看着邱嬷嬷的背影,低声嘀咕道。 月梅却是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看向了周承宇。他白色长袍上是大片血迹,又被绳子绑了起来,本该十分狼狈不堪的,可他看来却仍然和平日一样清俊优雅,气质端方。 怪不得谢娇对他芳心暗许。 周承宇被松了绑,叫了声大嫂后,立刻拱手和谢娇道谢,“谢姑娘,今日多谢你了。” 谢娇的脸微微一红,还没开口,那边就有谢夫人派来的丫鬟喊她了,“大姑娘,公主和二姑娘已经走了,夫人叫奴婢来请大姑娘快些回去。” “周三爷不用客气,告辞了。”谢娇红着脸行了礼,然后对着月梅笑了笑,才转身快步朝那边的马车去了。 谢娇的喜欢表现的太明显了,月梅瞧见周承宇的脸颊不知道何时已经红 ☆、第99章 月梅静静的看着童山,他穿了一身褐色短打,衣袖裤脚都沾着灰,一副刚从其他地方做完苦力活回来的样子。 而他的身后,没有其他人。 “童山,你怎么也到京城了?”她没有回话,反是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是到京城找事做的吗?” 童山微微一愣。 虽然已经和程月荷以及吴氏程刚母子分开多日了,可是他是随他们一起进京找月梅的,所以看到苦寻多日不见的月梅,他有些失态的叫了出来。 月梅看了看身侧的周承宇周承睿以及陆冲二姑娘等人,解释道:“这是我妹夫,你们先等我一下,我跟他说几句话。” 几人看着童山点了头,月梅便带着童山到一边的无人处。 “我和月荷是跟岳母大舅兄来的京城。”童山沉默一刻,简单把吴氏带着儿子女儿一起上京寻月梅的事情说了,“……之前小虎生病,月荷不管不问,仍然跟着他们去寻你。我又担心又生气,就和他们分开了。对了大姐,他们有找到你吗?你在京城怎么样,那个良明清没有欺负你吧?” 月梅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见到吴氏,也没有被周承朗欺负。 “你说,吴氏闹着要来京城,是因为担心我被骗被欺负?”月梅说出这话,还觉得有些好笑。 她离开程家村的时候可是好好教训了吴氏,吴氏现在能不能站起来走路还不好说呢,她这会儿怕是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才对,怎么可能担心自己。 吴氏可是能不顾亲情放火把她烧死的! 吴氏的目的童山不知道,但他却知道吴氏的右手和左脚被废,是月梅干的。村里人都在传言,说月梅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吴氏在她的新房里放了火,意图烧死她。 吴氏没有承认此事,童山也想不信,可是若真的无缘无故,月梅也不可能会对她动手。此刻看月梅这副神情,童山心里的怀疑就更甚了,如果是真的,那么吴氏所谓的担心女儿来找她,怕就是另有目的了。 他点头说道,“嗯,她是这么说的,说是大姐夫家里是京城人,能拿出来那么多钱,想来家里也是富裕人家。她担心你一个乡下的姑娘跟他进城会被他的家人欺负,所以一定要赶来给你撑腰。” 吴氏这话,傻子只怕都不会相信。 她定然是有什么目的。 可是她有什么目的呢?她为 什么要拦着自己来京城,难不成她是想报仇?那这代价可真够大的,没有报官而是选择自己亲自来,这么大海捞针的找,找到了也未必能成功报仇啊。 月梅理解不了吴氏,也不想再和她有什么牵连,她说道:“这事情不提了,童山,你如果碰见了他们,不要说见过我。”她想到童山说小虎生病,又问道:“你说你是因为小虎生病和他们分开的,那小虎现在在哪里,他的病好了吗?” 童山笑道:“好了!如今他就在千金堂里呢,之前看病钱不够,千金堂的大夫心善没有收钱,我这几日正在外面找了活做,一面赚些回家的路费,一面把这里的看病钱给付了。” 听童山这口气,是不想和程月荷继续过下去了啊。 不过这和她是没什么关系了,她本身就不是程月梅,对她的兄弟姐妹没有感情不说,在她朝吴氏下手后,也注定以后大家都要站在敌对面了。 她不打算去管这种事情。 “这个给你。”月梅把刚才给瑞安郡主看的荷包塞给童山,“你拿着先把医药费付了,然后就回家吧。你带着小虎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童山不肯要,推辞道:“不用了大姐,我这天天都在赚钱呢。这钱你自己拿着,京城里高门大户不比咱们那,你一个女人,又没个娘家在这边,手里没钱怕是下人都不把你看在眼里的。” 童山进京这么多日,也算是见识了一些,更因为他们一行几人又穷又不是京城的人,可没少被人看低奚落过。 月梅一早就觉得人不错,见此刻他还为她着想,便更是坚持:“你拿着吧。我是有才能拿得出来的,我若是没有,自然不会拿出来。你先进去看小虎吧,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家里还有事。” 童山的确想早点回家,京城东西太贵了,而且白日他去做活,留了小虎在千金堂他也不放心。见月梅态度坚定,又瞧见她头上戴了金钗金簪的首饰,便没有再坚持了,把荷包塞进了胸前。 “那大姐你去忙吧,我应该不会再碰到岳母他们了。”他说道,带着几分郑重:“而且即便再碰到,我也不会把见到你的事情告诉他们的。” 月梅笑笑,转身走向周家的马车。 “大嫂,咱们回去吧。”二姑娘过来扶住她,笑着说道。 “大嫂,你和二姐坐马车回吧,我和三哥去租辆马车,随后就到。”周承睿说道。 周承宇对着月梅点了点头。 这三个孩子看见她和童山去一边说话,不可能不好奇,不过却是难得,居然一个都没有表现出来。 月梅点头正要说好,耳边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她堪堪回头,疾驰而来的黑色骏马就被人勒住缰绳,挥舞着前蹄停在了她身后不远处,周承朗从马上跳下,大步走了过来。 “没事吧?”他第一时间看向月梅。 他是驱马疾驰赶来的,额上带汗,人也有些狼狈,很明显他并不放心叫她来。 “没事。瑞安郡主的孩子保住了,公主虽然有些生气,不过咱们明日立刻上门去道歉,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月梅冲他摇了摇头,拿了帕子递给他,示意他擦汗。 周承朗脸色缓了缓,接了帕子胡乱擦了擦,然后才看向周承宇,“没事吧?” 他再次问了一句。 虽然是同样的一句话,但一前一后问了不同的人,话里的意思与关切,却是不同的。 二姑娘忍不住低头偷笑。 周承睿也没有吃醋生气大哥更关心大嫂,憋着笑,眼珠子灵活的转来转去。 “我没事。”周承宇说道,朝着月梅拜了一拜,“幸亏大嫂及时赶到,不然就不好说了。” 周承朗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不提这个。三婶正在赶来,你们略等一等。”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留下来一起等李氏的二姑娘不由说道:“大哥真的很在乎大嫂啊。” 周承睿看着远方点了点头。 “那是肯定的,大嫂那么厉害!”他赞道。 厉害?的确是厉害! 今天若不是这个大嫂,只怕三哥就要被绑去长平侯府了。就算长平侯府的人不敢随意对三哥怎么样,但就这么被绑去,以后也要被人嘲笑的。 程氏真厉害,她救了三哥四哥,这下子三婶只怕要向着她了吧? 二姑娘心里想着,觉得今日大哥让程氏先过来,打的怕就是这个主意。不过,程氏还真的认识瑞安郡主啊,而且还胆大的敢去拜见安平公主,她都有些不敢呢。 周承睿看向周承宇,发现周承宇正盯着那个高大黝黑的往千金堂里走的男人看。 “三哥,那个人真的是大嫂的妹夫啊?”大嫂不是定兴县的人吗,怎么她的妹夫会在京城呢?而且就这么说了两句话,大嫂也不请她妹夫回家坐一坐,歇一歇,她妹夫看起来好像过得很不好 啊。 周承宇收回视线,淡淡道:“不要管这些事。” 周承睿被这话气得一噎。 二姑娘也收回了视线。 大哥那么在乎程氏,程氏家的事情不可能不清楚,她也不需要多此一举。 ----- 马车哒哒,慢悠悠的往前跑着,马车里,周承朗把月梅抱在怀里。 “怕吗?”他轻声问道。 月梅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怕,她还是第一回见到公主,跪下去的时候,腿都软了。特别是公主生气的质问周家为什么只有她一个晚辈来的时候,她心里很是慌乱,紧紧握着拳头,才勉强镇定的回了话。 可是又不怎么怕,虽然她是一个人过去的,但是陆冲和冯嬷嬷都在一边。而且还有周承朗,她知道,哪怕她哪里说的不对了,哪怕她惹了公主的不高兴了,周承朗也会护着她的。 而他叫她来,也是因为相信她有这个能力,她总不能拖他的后腿。夫妻两人,总要有商有量齐头并进才行,她也不愿意做那种躲在男人身后,什么也做不了的女人。 周承朗的手紧了紧,“辛苦你了。累了吧?靠着我歇一歇。” 他声音温柔,但语气里却隐隐夹杂着愧疚。 月梅动了动身子,转头看向了他,见他真的是一脸的愧疚表情,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她说道,伸手一左一右的按在他的两颊上,“快别这样,苦着一张脸,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一样。” 周承朗牵牵嘴角,勉强笑了笑。 他的确是觉得对不起月梅,他家里的糟心事一件又一件,如果月梅没有嫁给他,一定不需要面对这些事情。如果他真的是一个住在山脚下的猎户,那么他们就只有两个人,以后再生两个孩子,简单的一家四口,月梅一定会更幸福快乐。 而不像是现在,即使是二房的糟心事,他都觉得会污了她的耳朵。 月梅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又不说,因此见他笑了,便岔开话题,把遇见童山的事情说了。 “我怀疑吴氏是有什么目的。”她说道:“可是我仔细想了想,也没能想明白。我从小在程家村长大,她和程大海也都是附近村子的人,可以说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按理我来不来京城,她应该无所谓才对。难不成……是觉得我伤了她,所以想 来要钱,或者是想破坏我的生活?” 周承朗也猜不出吴氏的心思。 “回去我吩咐陆冲去找一下他们。不管他们想干什么,先把人找到再说。”找到人了,想干什么也就知道了,如今在京城,只要月梅不管,他收拾那几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回到府里,月梅直接回了聚福堂。 周承朗则去了荣安堂,院门仍然被关着,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以及周承鸿周承远都还在门口。因为等得太久,几个人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靠墙的靠墙,靠下人的靠下人。 “大哥!”周承朗一出现,三姑娘就推开身边的丫头,小跑着迎了上来,“三哥没事吧?” 周承朗摇头。 三姑娘松了一口气,朝荣安堂看了一眼,又问他:“大哥,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我娘还没出来?” 周承鸿也远远的喊话,“周承朗,你赶紧把你的人撤了!你再乱来,你信不信我去告御状去!你这个畜生,我爹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敢软禁他!” 周承朗走后,二老爷曾闹着要出来过,可门口的护卫都只听周承朗的话。所以二老爷又被挡了回去,周承鸿见了,当真是又爽快又生气,生气周承朗这么混不吝,爽快却是对他爹,不是不疼亲生儿子疼侄子吗? 叫你疼!把你软禁了吧? 周承朗冷冷看了周承鸿一眼,立刻看的他噤了声。 “等会你就知道了。”周承朗对三姑娘说道,进了荣安堂。 二老爷站在院子里,看到他有几分生气几分尴尬。 “承朗,那些下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连我也拦着?”他语气不悦,喊完才似想到什么,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又问:“对了,你三弟怎么样,没事吧?” “三弟没事,二叔不必担心。”周承朗说道,看向正房的门,“二叔略等等,我去和祖母说一声。” 还说什么说啊!事情都已经这样了! 二老爷不耐烦的看着周承朗大步离开的背影。 屋里的哭声还在继续,他走的时候屋里有人在哭,现在依然有。不过因为他进去,这哭声略微顿了顿,柳氏和王氏跟前的水嬷嬷,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周承朗也快速瞥了她们一眼,两人脸上都有泪痕,显然哭的就是她们两个。 周老夫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没有因为屋里有人进来而睁眼看过来。 周承朗在厅中停下脚,道:“瑞安郡主的孩子没事,三弟四弟也被月梅给带了回来。明日里我和二叔三叔再带着他们两个去长平侯府道歉,这事应该就可以过去了。”他顿了一下,看了眼王氏,“二叔刚才在外问我,他能不能出去了。” 周老夫人睁开眼,也朝王氏看了去。 王氏像是睡着了,一点反应也没有,倒是水嬷嬷,哭声更大了。 周老夫人已经被吵了半日了,此刻只觉得被吵的脑子都要炸了,“好了!哭了一下午了,能不能消停一些!”她不悦的说道,然后略带不满的看了王氏一眼,“爷们纳个妾还不是正常事,你瞧瞧这满京城,谁家男人后院没有几个妾的。就是你们父亲,不也还照样留了老三那个庶子?倒是老二屋里,除了四丫头就没别的孩子了,你有什么号不知足的?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日子还得继续过呢,你也得想想你那几个孩子,五丫头和远哥儿都还小呢,这么闹下去好看不成?” 王氏猛然坐起来,瞪向周老夫人的眼如铜铃一般大。 周老夫人有些心虚,垂下眼睛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赶紧都回去吧!”又吩咐道:“交代下去,柳芳如和鸿哥儿的事情以后不许再提。那柳芳如,原本就是要给二老爷做妾的!” “呵呵……”王氏冷笑两声,伸手搭上水嬷嬷的手,声音低沉但却很有气势,“嬷嬷,咱们走!” 荣安堂门口的护卫得了令,让开了路。水嬷嬷和一个丫鬟,两人一左一右的架着王氏,慢慢走了出来。 五姑娘瞧见王氏虚弱苍白的脸,一声尖叫扑了上去,“娘!你怎么了?”她盯着王氏的肚子,那月白色的褙子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脚印,不可置信的喊道:“有人踢了你?谁踢了你?” 周承鸿周承远两兄弟也跑了过去,两人脸上满是怒色,一副只等着王氏说出来是谁踢她的,他们马上就要跑过去和那个人决一死战一般。 王氏看着她的三个孩子,摇了摇头。 “没人踢我。”她说道,伸手拉住周承鸿和五姑娘,“咱们先回去。” 那脚印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见,五姑娘和周承鸿如何肯信,但是王氏抓住他们的手使出了十分的力气,掐的他们疼的脸都变色了,两人知道王氏是想回去再说,因此只能忍着怒气,带着周承远一起走了。 三姑娘一脸紧张的想往院子里去,刚抬起脚就愣住了。 院子里二老爷黑着 脸,怀里抱了个女人走了出来。那女人……如果她没看错,今日柳家表姐就穿了这个颜色的衣裳! 三姑娘捂住嘴,差点忍不住尖叫出来。 二老爷心头尴尬,又担心一直没有醒来的柳芳如,也没理会三姑娘,当作没有看见她一般,大步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三姑娘这才看到里面最后走出来的柳氏。她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惊的,腿一下子就软了。 “娘啊,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啊?”她喃喃说道,倒在了丫鬟身上。 ----- 王氏不知道要怎么和周承鸿解释,说他想纳为妾室的柳芳如成为了他父亲的姨娘。所以回到二房,她就说不舒服,把周承鸿给拘在了屋里。 周承鸿也不想走。他和五姑娘以及周承远,三个人紧紧围着王氏,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是不是周承朗那王八羔子干的?”周承鸿十分气愤,“娘,咱们没必要怕他!他是侯爷又如何,娘你和爹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把他带大,不是爹娘也胜似爹娘了,他居然敢这么对你们,这就是告到皇上面前,皇上也是要治罪于他的!” “周承朗!”五姑娘跟着喊道:“娘,他太过分了,不仅是他,还有那个程氏,他们都太过分了!难道你和爹就要这样看着,这样被欺负吗?” 周承远握住了小小的拳头,也一样满脸愤恨。 要是周承朗就好了! 要是周承朗想纳柳芳如,还不知道尊卑的伤了她,她也不至于会这样难过。 王氏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然而这时候仍然觉得心酸心疼难忍,她摇摇头,干干的道:“不是他,是你爹,是你爹踢的。” “是爹!”周承鸿最怕二老爷,从小到大被收拾了一二十年,不可能不怕,可是听说二老爷动手打了王氏,他还是一下子气得暴起,“我去找他!” 王氏一惊,水嬷嬷已经抱住了周承鸿。 “二爷,您不能去啊!那是老爷,是您父亲,您一个做儿子的,怎么能和父亲叫板!”水嬷嬷不敢说实话。 “鸿哥儿,听娘的话,不许去!”王氏面色冷凝的说道,又看向已经哭了的女儿以及听了这话吓傻了的小儿子,“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你们三个,都不许去找你们的爹!谁也不许去!” ----- 四姑娘没有跟着王氏几人回来,她是看见二老爷抱着柳芳如出来 后,一路跌跌撞撞跑进她姨娘的屋里的。 “四姑娘,您这是怎么了?”乔姨娘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鞋子,急急忙忙迎上来拉住了四姑娘,轻声责备道:“你可是大家小姐,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该这么莽撞的。” “姨娘,不得了了!”四姑娘紧紧握住她的手,还回头小心的看了看,见外头没有下人才低声说道:“爹他,他,他抱着柳芳如!他,他这是……那柳芳如可是说好了给二哥做妾的啊!” 乔姨娘只觉得头昏了昏,好半晌才找回神志。 “老爷他,他疯了不成?”她喃喃说道,眼泪唰一下掉了出来。 四姑娘发现她的不对劲,惊讶道:“姨娘,你怎么哭了?”她有些愤懑的道:“你干什么要为他那种人哭啊,他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前只当他糊涂好色,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无耻!” 二老爷虽然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可是姨娘却是有四五个的,而除了姨娘,他还有好几个通房丫头。这些四姑娘一一看在眼里,虽然需要巴结讨好这个爹,可是她心里却十分不喜他这样的。 四姑娘话音一落,乔姨娘一巴掌就打在了她脸上。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爹!”她说道:“老爷不是那样的!” “你……”四姑娘怔怔的看着乔姨娘,她没有想到乔姨娘会打她。没有想到乔姨娘能舍得,也没有想到乔姨娘胆子这么大。“姨娘你也是疯了!” 她骂了一句,转身跑了出去。 乔姨娘像是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一般,看着自己的手,一下子软软的坐倒在了地上。 “来人。”她叫了贴身丫鬟过来,吩咐道:“你,你去看看,二老爷是不是真的……” 二老爷把柳芳如一路抱回来,想了想没有地方安置,便干脆的把人带去了书房。他和王氏夫妻很多年前就不睦了,平常不去睡后院姨娘的时候,经常歇在书房。 绿枝一路跟着进了屋,见二老爷十分担心的伸手摸着她家姑娘的脸,她就忍不住咬紧了牙。 这个糟老头子! 她在心里骂道,都是这个糟老头子害了她们姑娘!可怜她们姑娘,年纪轻轻的就要伺候他,她们家姑娘真是可怜! 二老爷见绿枝干干的杵在一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出去出去,别在那干站着碍眼!”他说道,干脆自己也脱鞋上床,把柳芳如抱进了怀里,小 声的叫道:“芳如,芳如,你醒醒。” 绿枝眼睛都气红了。 握紧拳头转了身,一顿一顿的走了出去。 ----- 一直等到夜很深了,王氏才把困的不住点头的周承鸿打发了出去,又撵了下人,留着水嬷嬷睡在外面,才关上了内室的门。 是夜,外头一片漆黑,冷风阵阵。但一间小小的地下密室,却亮着暖黄的灯光,温暖如春。王氏只着了白色的中衣中裤,松松披了间外裳,坐在一张铺着白色褥子的大床上发着呆。 等到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她才呆愣愣的扭转了头。 石门向两边打开,露出了一张面容白皙的中年男人的脸,男人穿了件灰扑扑的棉布长袍,儒雅的脸上本是挂着焦急与担忧,在看到床上的王氏时,一时间达到鼎盛。 “小钰!”他轻轻叫了一声王氏的闺名,大步过来,一把抱住了她,“你怎么样?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看大夫了没有,大夫怎么说?” 他的手放在王氏的肚子上,想要看看是哪里伤了,却又不敢,像是害怕自己动作粗鲁,伤到了她。 王氏直到此时才眼睛一亮,一头扎进了男人的怀里,压抑着哭了起来:“我要杀了周文海!我要杀了他!你帮我,你帮我好不好?” 男人忙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好好好,我帮你,我帮你。”他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阴冷:“我帮你杀了周文海,我一定帮你杀了他!” 在男人的安抚下,王氏慢慢平静下来,她抬起头,一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盯着男人看,“什么时候,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杀了他?” 男人看着她,脸上露出不忍,他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口气。 “小钰,你知道的,现在还不是时候啊。”他说道:“谁能想到周承朗又好好的活着回来了,如果他死在了外面,大房没人了,周家需要继承,咱们倒是可以把周文海杀了,让你的儿子继承。可是周承朗回来了,咱们现在若是杀了周文海,反倒是容易让周承朗发现啊!他如果发现你我的事情,那你肯定是活不了了,那你的孩子们怎么办?” 王氏听到男人关心她的儿子,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到底又选择了不说。无奈的靠进了男人怀里。 “怎么就这么难呢,怎么就这么难呢。”她小声说道:“到底是谁想杀了周承朗的,为什么不做的干脆利落点 ☆、第100章 周承朗和三老爷押着周承宇周承睿去见长平侯以及驸马谢二老爷,女眷这边,谢家的仆妇则引了月梅和李氏去后宅见谢夫人和谢娇。 虽然长平侯府和威远侯府都是侯府,但侯府和侯府却是不同的。长平侯府虽然也是军功起家,但却是世袭罔替,便是只看府邸的大小和府内的规划摆设,便可看出长平侯府是真正的世家贵族,家中一草一木一亭一阁,都是精心设计能看出世家的底蕴。而相比之下,威远侯府则逊色太多太多。 不仅是李氏没瞧见过这样气派的宅院,月梅也压根没瞧见过,进门之后有仆妇领着,两人好在是一直互相扶着,倒也还算镇定,没露出什么怯意来。 谢娇跟谢夫人的出身摆在那,并不需要去迎人,不过在看到月梅和李氏远远走来时,谢娇还是轻轻碰了碰谢夫人。 谢夫人无奈,起身含笑的看了过去。 昨日回来,谢娇就大着胆子说她瞧上了周家的周承宇,她是长平侯生了三个嫡子一个庶子才得到的一个女儿,从小就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里长着,所以她心里有什么话也不怕,当着父母的面就说了出来。 谢夫人自然是瞧不上周家的,而那周承宇又是庶子的儿子,如今身上也只不过有个秀才功名,出身和学识都配不上她女儿,她当即就要摇头。 这是谢娇第一次说喜欢谁,长平侯看出女儿是真心喜欢,他一向对女儿宠溺,违心说什么英雄不问出处,还要求谢夫人今日好好看看周家的三太太,瞧着是个什么人,以后若是娶了儿媳妇,会不会给儿媳妇罪受之类。 谢夫人当时就被逗笑了。 不管那周家三太太是个什么人,她的女儿嫁过去,难道还敢给她女儿委屈受不成?谢夫人知道,丈夫这是见女儿二十了还未嫁出去着急了,其实她也着急了。 月梅和李氏给谢夫人行礼问好。 周家三老爷只花钱捐了个虚职,又是庶出,所以谢夫人压根没理会李氏。倒是月梅,如今虽然还没有诰命,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威远侯夫人了,谢夫人淡淡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眼里闪过几分疑惑。 那日周家宴客闹出周承朗已经娶妻的事,她当时心下不满,没怎么注意去看这程氏。今日一看,好生奇怪,怎么她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眼熟呢? 不过应该是她看错了,这程氏可不是京城人士。她把杂念散去,示意月梅和李氏坐下说话。 月梅和李氏在一边 坐了,就问向谢夫人,“夫人,不知瑞安郡主怎么样了?昨儿匆忙间只带了一支老参过去,回家里祖母知道了,一连念了我一晚上,若不是今日还起不来,她老人家定然也要跟着来的。我和三婶也是一万个放不下心,不知道能不能去看看郡主?” 今日周家上门请罪,除了把周承宇周承睿不客气的押着,同时还带了几大车的赔礼。上好的药材,还有软绵适合做婴儿衣裳的布料,又或者是一些古董摆件小玩意之类,虽然谢夫人没有一一去看,但谢家的下人却是第一时间回禀了的。 昨日本就是一场意外,周家姿态又放得这么低,谢家这边本身就不好过多计较的。谢夫人当然也没打算难为周家女眷,不过她看着进门来就安分守己坐在一边的李氏,眼尖的发现她偶尔会抖动一下肩膀,手也捏着帕子不断的绞着,心里就有几分不得劲了。 她很是看不上李氏,同样的,心里就也在想着,这样的女人生出的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谢娇看出谢夫人的神色变化,紧张的偷偷在谢夫人背后推了推她。 “媛姐儿昨日回来一张脸白的像纸,这是伤得狠了,如今我倒也不知道能不能见你,这样吧,你随着陈嬷嬷过去看看。”她说道,指了一边个子矮胖的中年妇人给月梅,“三太太就留下来,同我说说话吧,媛姐儿和你是旧相识,见面说说话还行,但她现在不舒服,想来也是怕人多了吵的。” 李氏惊愕的抬起头,有些慌乱的看了眼月梅,又忙去看谢夫人。她很想说她不会吵的,她可以一句话都不说。但是看着谢夫人高高在上的坐着,脸上浮着疏离冷淡的笑,那副贵气逼人的模样,她就觉得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她平日还觉得周老夫人可怕,毕竟也是侯府出来的姑娘,可是和谢夫人比起来,她觉得周老夫人那都算可亲的了。 月梅见李氏吓成这样,有心想要把她也带走,但谢娇却冲她挤鼻子弄眼的,她立刻就明白谢夫人留下李氏是干什么的了。 这可不仅仅是说话,这是要会会亲家的意思不成?她想到谢娇在周家都敢任性寻人,觉得她就算大胆和父母说了也不是没可能。虽然对谢家会答应这事存疑,但谢娇喜欢周承宇,定然不会寻他娘难堪的。 她倒是想点点李氏叫她不要怕,可是此刻被谢夫人看着,实在不算是好时机。 “三婶,那我就先过去见见郡主,回头再来找您。”月梅只好拍拍李氏的手背,跟着等在一边的嬷嬷出去 了。 李氏眼巴巴的看着月梅走了,转回头就连看都不敢看谢夫人了。于是谢夫人实在没了脾气,谢娇干脆把下人全都撵了出去,胆大到亲自和李氏说起了话。 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早年十分恩爱,据说安平公主之所以会下嫁,就是因为心里爱慕谢二老爷,求了先帝旨意才嫁过来的。所以成亲后,她也不愿去单独开设公主府,反倒是愿意以儿媳妇的身份入住谢家。 先帝疼爱她,哪里能舍得她这般委屈,于是就让人在长平侯府东侧建了公主府,和长平侯府的那侧围墙打通,形成了东西二府。 早年这东西二府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后来在安平公主生女后身体损伤,谢家老夫人不愿二儿子膝下无子,给谢二老爷房里送了几个妾室之后,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的关系渐渐就变得恶劣了。直到谢二老爷在外头养外室被瑞安郡主打上门,直接将人三十马鞭抽个半死后,两人之间就势如水火,谢二老爷连东府都不乐意去了。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这东西二府的门上开始有人把守,东府的人来西府可以随意进出,但西府的人想去东府,却必须得跟上面请示。这还是瑞安郡主当年未嫁的时候定下的规矩。 月梅被陈嬷嬷领到东西二府的交界处,陈嬷嬷上去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就有小丫鬟跑进去回话了。 “周大奶奶稍等片刻。”陈嬷嬷笑着说道,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问向月梅,“听说当初咱们郡主在保定那边的乡下遇到意外,也是您救了她的?” 威远侯娶了那个在他危险时救他一命的乡野女子,这事满京城都知道了。陈嬷嬷瞧着月梅,身量纤瘦有度,面上带着轻笑,明明是一副温婉的小家碧玉模样,怎么都看不出来她像那有那三头六臂的人,怎么就那么巧,总是能恰好救到贵人呢? 先是救了威远侯,得了一桩好亲事。 再是救了她们郡主,有了这后盾,只怕周家那不喜欢她的老夫人也不敢太直接表现出来了。 这人啊,命和运若是好,那真是怎么挡都挡不住的。明明一个乡下的丫头,连大户人家丫鬟都比不上的,如今却可以让她这侯夫人跟前的贴身嬷嬷领路了。 陈嬷嬷暗暗摇头,看着月梅,等她回答。 月梅道:“郡主那回倒也不是意外,是怀有身孕的大喜事,若是没有碰到我,也一样不会有事的。不过当时不是我一个人,是我和侯爷一起遇到的,只是男女有别,我去帮着送了郡主 回别院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陈嬷嬷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这个周大奶奶倒是会说话,说的叫人心里舒坦。瞧着她长相也不算太过出众,怕是那威远侯愿意娶她,就是因为她会说话吧。 两人闲聊着,东府那边去回话的小丫鬟跑了过来,“陈嬷嬷,郡主身上不舒服,公主正在照顾她呢,不见客。” 不见客? 昨儿晚上郡主打发了人和她们夫人说,今日若是周家大奶奶来了,叫直接把人带过来的啊。 陈嬷嬷觉得不对劲,就问道:“你有说来人是周家大奶奶吗?” “说了,奴婢说是嬷嬷您领了周大奶奶来的。”小丫鬟点头说道:“可是邱嬷嬷很生气的说,郡主和公主现在都十分痛恨周家人,便是周大奶奶来了,郡主也不见的。郡主还说……”小丫鬟说到这里看了月梅一眼,然后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不会是郡主和公主又要说什么话得罪人吧? 陈嬷嬷心中一紧,忙训斥小丫鬟道,“行了行了,没你的事了,赶紧回去吧!” “郡主还说什么了?”月梅看那小丫鬟一直盯着她,明显就是想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似地,便出声问道。 “郡主还说,叫周大奶奶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更不要打着和她认识的旗号,郡主怎么会和一个乡野村姑认识呢?!”小丫鬟果然急急开口,还用了反问句。 陈嬷嬷已经气得脸都青了,然而小丫鬟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跑了。 “周大奶奶,这事……您别放在心上……”瑞安郡主未出阁前是京中一霸,连父亲的小妾都敢上鞭子抽,说出这样的话也实属正常。再有安平公主那人,虽然平常看着软绵绵的,可是跟女儿有关,那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混不吝。陈嬷嬷算是见识过这对母女的不按常理出牌,所以这时候没有半点犹疑,就信了小丫鬟的话。 月梅却觉得那小丫鬟肯定是在说谎。 先不说在清辉园见了两次瑞安郡主,知道她根本不是会说那样话的人,就是昨日在千金堂门前匆匆一见,瑞安郡主还冲她眨眼微笑,安平公主也要她有空来玩,这就证明小丫鬟是在说谎了。 哪有人过了一夜就完全变了一种态度的。 她冲陈嬷嬷摇摇头,道:“嬷嬷,我相信郡主不会说这样的话的。此事怕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我看我改日再来拜见郡主好了。” 有什么误会吗? 陈嬷嬷觉得其中不会有什么误会,周大奶奶哪有她了解东府那对母女,那就是仗着身份胡作非为的主。 “是是是,奴婢也觉得其中是有误会,回头奴婢跟我们夫人说一声。”不过心里虽然那般想,但陈嬷嬷面上却是只说好话的,没办法,安平公主和瑞安郡主太能得罪人了,这些好话她和她们夫人都不知道对外说了多少回了。 小丫鬟跑回东府,还没歇口气,就有安平公主的大丫鬟来叫她了,“听说威远侯府来人了是吗?郡主让我过来问问,威远侯府的大奶奶程氏来了没有?若是来了,直接把人引进来。” “好嘞!”小丫鬟笑着应道:“我去门口守着,若是来了,第一时间把人领进去。” 那丫鬟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 小丫鬟拍拍胸口,又转身往门口看了眼,舒了口气。 ------ 外院书房这边,谢二老爷瞧着周承宇周承睿是被周家护卫押着来的,顿时脸上的不悦就消散了不少。长平侯则更是拍着周承朗的肩膀,笑道:“明清,你这是干什么?昨日的事情只不过是意外,又不是谁成心的,你这么押着人过来,可是把我当外人,同我生疏了啊!” 周承朗抱拳,连说了两声不敢,然后才郑重道:“虽说昨日是意外,可到底是我那两个弟弟行事过于鲁莽才造成的,多亏瑞安郡主吉人天相才没有酿成悲剧。不然若是……即便是把我这两个弟弟的命填进去也弥补不了他们犯下的错事。” 长平侯听了这话心里格外舒服。 其实他也知道,威远侯周承朗这话说出来并不是因为他们谢家的权势。而是因为安平公主是当今成泰帝的亲妹,瑞安郡主,他那侄女谢媛,是成泰帝最疼爱的一个小辈。 周家把姿态放得这么低,是因为担心成泰帝不满,继而私下里给周家小鞋穿。他不由得就看向了被绳子绑着又被护卫押着的周承宇周承睿,他不认识谁是女儿属意的周三爷,但是看着两人年纪,气派,长相,最终把目光放在了周承宇的身上。 若是成泰帝不满了,周承宇再是有学问,这辈子也与官场无缘的。那与他的女儿,就也彻底无缘了。 他不由就转头看向谢二老爷,“二弟,你瞧这事怎么办?” 谢二老爷是驸马爷,手里没有职权不说,还因为和安平公主闹不和,如今连个闲差都没领。他一向是听大哥长平侯的话,此时自然也不发表 意见,“我听大哥的。媛姐儿到底也没如何,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长平侯眼珠子转了转,把周承宇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 三老爷的拳头捏的紧紧的,生怕他会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周承朗瞧见他那副在算计着什么的模样,心里也有点担心,他们放低姿态上门来请罪,加上瑞安郡主并没有什么大碍,按理谢二老爷都这么说了,长平侯也该顺理揭过才是。 但他现在这副模样,明显是不肯的。既然已经来了,如果等他开口,哪怕条件再苛刻,都不能不答应的。 那不如先下手为强好了! 他站出来,冲谢二老爷抱拳施了一礼,道:“驸马爷宅心仁厚,明清心中十分感激。只不过此事便是死罪可免,但在下的两个弟弟也是活罪难逃的,不如就重打……八十大板,不知道驸马爷和长平侯意下如何?” 八十大板啊! 对于武将,八十大板虽然可以打得皮开肉绽或者伤筋动骨,但一般情况下是要不了命的。但是文弱书生,别说八十大板了,五十大板只怕都熬不了。 长平侯脸上浮出笑意,眼睛却不着痕迹的看向了周承宇。周承宇微微垂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那八十大板不会打在他身上似地。反倒是他旁边的周承睿,忍不住张大了嘴,一脸的害怕模样。 看来女儿的眼光还不错嘛。小伙子长得不错,心性也不错。还是不能打,要是他同意打八十大板了,只怕自家女儿能哭给他看。 长平侯想着谢娇就摆了摆手,道:“听说你这两个弟弟读书很好,还打算参加今年的秋闱,这八十大板若是打了,只怕就耽误他读书了。我看就算了吧。不过莽撞行事倒是真的,我看就叫他们闲来无事的话,绕着护城河每日跑上十圈,跑上个十天半月的磨磨性子!” 长平侯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绕着护城河跑圈,这算是什么意思? 众人不解,周承宇微微抬头看了眼长平侯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心里也暗暗纳闷,不懂长平侯怎么会突然提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长平侯却是想着,侄女嫁了个书生,才两年就体弱没了。这周承宇看着也是文弱书生的模样,要是女儿嫁过去也两年就没了,那可怎生是好。还是要读书的时候也得兼顾锻炼身体才行。 ----- 瑞安郡主不见她,月梅只好随陈嬷嬷又回到原 先见谢夫人的地方,不过却只有谢夫人一个人在喝茶。 她看到月梅还有些意外。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问道。 月梅笑笑没有答话,陈嬷嬷忙上前把小丫鬟说的话给谢夫人说了。谢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带着点歉意看向月梅,解释道:“怕是媛姐儿身子还不舒服,那边还在生着气呢,所以语气不好了些,你可千万别忘心里去。” “不会。”月梅淡淡说道,毕竟这事儿是长平侯府太不给面子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看了屋子一圈,问道:“夫人,我三婶呢?” 谢夫人笑道:“人有三急。娇娇陪着周三太太去净房了。” 月梅点点头。 陈嬷嬷亲自给月梅倒了杯茶。 “多谢。”月梅道了谢,也没有主动和谢夫人搭话。如今她的身份在这,虽然今日是上门道歉,但那小丫鬟当着陈嬷嬷的面说了那样的一番话,她如果表现出一点不在意的模样,只怕谢家人要小瞧了她的。 她脸色微沉,轻轻抿了口茶。 谢夫人心里觉得她有些不识抬举,是二房那边对她不敬,到她这里摆什么脸子呢?又一想到,因为有个公主弟媳妇,这些年这样的冷脸虽然见得不算多,但其实也不少,一时又有些无奈。 她犹豫要不要主动说话,就随意往月梅脸上扫了一眼。看着月梅沉着脸色喝茶,那副冷脸不满的模样,却叫她心里重重一跳,这程氏还真是眼熟! 而且她像的不是别人,倒像是东府那个高傲的公主! 不仅是这副不满却不说的模样像,就是低垂的眉眼,微微紧绷的侧脸都很像!而且,而且这程氏笑起来的时候,似乎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安平公主笑起来的时候,可不就有梨涡么?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像?谢夫人压下突然狂跳的心,问向月梅,“听说你是保定人,具体是什么地方?说起来听说你曾经还救了媛姐儿,是在哪里救的她?” 她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轻颤。 月梅听出来了,她觉得有些奇怪,就算谢夫人觉得谢家不对想要说两句软和话,也没必要这样。 “我是定兴人。”她说道:“当初郡主去定兴县下面程家村后头的清辉园散心,我就是在清辉园附近碰到郡主的。” 定兴! 谢夫人只听到定兴这两个字,当年安 平公主和二弟带着还是太子妃的皇后娘娘因为宫变逃亡,好像就到过定兴,而且安平公主和皇后娘娘也就是在定兴生的孩子! 这个程氏……这个程氏难道是皇家血脉? 谢夫人被这大胆猜测震的头都昏了,正好谢娇扶着李氏回来,她就一刻也待不下了,以头晕为由,匆匆的离开了。 谢夫人离开,月梅和李氏也没有一直待在这里的道理,谢家老夫人她们两人都是没有资格去拜见的,于是和谢娇说了声,便告退了。 谢娇也瞧见母亲脸色不对,又想到今日怕是把李氏也给吓到了,于是就冲月梅使了眼色,匆匆去寻谢夫人去了。 从内院出来,月梅收回心底的疑惑,才发现李氏整张脸都是白的。她扶住李氏,十分不解的问道:“三婶,你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氏咽了口口水,扭了头看向月梅。 “……那谢家的大姑娘,真是可怕!”她心有余悸的说道。 “怎么了?”月梅真的好奇了,难不成谢娇在李氏面前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成? 李氏现在想想都还觉得难以接受,道:“她先是问我宇哥儿可曾订亲,我说没有之后,她又问我宇哥儿房里可放了人,我……我摇了头,她居然问我,宇哥儿是不是还未经人事。” 月梅一脑门黑线。这谢娇真是够不靠谱的,问人家妈妈,你儿子还是不是处/男。这话叫李氏怎么好回答的。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李氏在骗她,古代有这么开放的女人吗?就算有,谢娇也是侯门贵女,怎么可能张口就问这样的话。 “我都否认之后,她居然……居然问我老爷有没有妾室和通房丫头。”李氏还在继续说:“还说若是以后她嫁的夫君敢纳妾或者收通房丫头,她就要学瑞安郡主,拿鞭子先把那不检点的女人抽死,然后再把她的夫君也抽死。” 李氏先前听着她的话,虽然觉得出格,但是猜到她怕是对周承宇动了心思,心里还有些高兴。毕竟谢娇年纪虽然大了些,可到底出身高贵,按理周承宇是无论如何也娶不到这样高高在上的贵女的。 可是在看到她那么残忍以后,李氏恨不得跪下求她,千万不要对周承宇动心思了。 虽然谢娇的观念很现代,想要一夫一妻男人不出轨不乱来的要求在月梅看来也格外正常,毕竟她要的也是这样的生活,可是直接对李氏这么说,这实在是让月梅有 些接受无能。 难道说,越是身份高贵的女子,越是敢说“真话”吗? 她从前倒是听说过,古代那些公主的丈夫是不敢纳妾的,起码明面上是不敢的。但没想到,谢娇也是这么个思想,这思想在月梅看来当然是没错的,但是她这么和李氏说了,只怕李氏是不敢要她这个儿媳妇了。 李氏的确不敢,她拉住月梅,道:“月梅,你说那谢家大姑娘,她是不是看上宇哥儿了?这……怎么就这么倒霉,叫她给看上了呢,宇哥儿若是娶了她,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完了?” 只不过不许纳妾而已,如果不纳妾,肯定就没有所谓的生命危险,其实也算不上倒霉吧? 对于李氏的思想,月梅不用问大概也知道,怕是她觉得不许男人纳妾是很可怕的事情吧。月梅没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情,李氏又不是大妮儿,她的那些道理也不乐意和李氏说,于是就笑着敷衍说不知道,并不和她深入讨论这问题。 不过等到了长平侯府大门口换了马车,只有她和周承朗了,她却把这事情给周承朗说了。 周承朗对谢娇不算了解,有瑞安郡主在,谢娇的一些事迹往往还没传起来就被压没了,所以听了这话倒是也有些吃惊。接着再一想长平侯的举动,他就猜道:“怪不得瞧长平侯提出那绕着护城河跑步的要求很奇怪,难不成他竟是觉得三弟看起来身体不够好,所以想要锻炼他的吗?” 这长平侯府可真是奇特的存在。 “有可能,我虽然没有和谢娇说上话,但是她冲我使过眼色,谢夫人和长平侯应该都是知道了她的心意的。”月梅说道:“听你说长平侯的举动,想来他是不反对这门亲事。大爷,你说咱们是顺其自然,让他们自己发展,还是……” 若是周承宇娶了谢娇,那三房在周家势力可是大涨了,如果之前周承朗被害的事情真的是三房干的,那么以后他们可就是有了帮手,想针对周承朗将会更容易的。 但是坏人姻缘的事情,月梅却是不想做的。别说谢娇其实为人还算不错,哪怕她是个让人讨厌的人,也有喜欢人,追求人的权利,月梅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阻拦别人。 周承朗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不过他却不在意,他说道:“随他们去,咱们不用管这些。” 见他这么说,月梅也松了一口气,倒是想到了谢娇的话,又联想到二老爷突然纳了柳芳如,昨儿夜里周家闹出来的那桩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