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欢不爱》 1 你说你爱我到老(一) 只欢不爱 你甜蜜的爱,就是珍宝,我不屑把处境跟帝王对调。——莎士比亚 罗马阴雨潮湿的季节,细雨酥酥,雏菊的清香弥散在风中。 她在鸦青色的古老路灯下凉薄地看着小楼下拥抱的两人。 “夏末,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抬眼,英俊的面容惊慌失措。 “夏末,姐姐是来看你的,我预约了精神科最有名的医生,我们去治病好不好?” 她没病,她不要看医生,身子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愤怒着:“你走开——” 她厌恶,暴躁地推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不要这个女人碰她。 “夏末,她是你姐姐——” “我没有姐姐。”她疯狂大笑,她没有这么蛇蝎心肠的姐姐。 “简夏末,你能不能不要发疯.....”他盛怒,隐忍,怒不可斥。 她不是疯子,她真的不是疯子,为什么不相信她?双眼刺痛,绝望铺天盖地而来,她转身逃离。 刺耳的汽车喇叭声,身子被人大力推开,血色弥漫一地,她看着他倒在血泊中,整个世界支离破碎。 “末末,我会爱你到老。”无数个暗香萦绕,刻骨缠绵的夜晚,他在耳边一遍一遍地低语着。 原来,不过是欺骗。 “夏末,你在想什么?”胳膊被人拉住,夏末下意识抗拒地挥手,手中的蝴蝶标本掉落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对不起,师兄——”她顿了一秒钟才看清眼前的人是温远,看着摔碎的标本,低低地喊道,“你的墨西哥金翼王蝶......” “碎了就碎了,没有关系。”温远制住她去收拾,按住她有些冰凉的手,不去关心他特意给她带回来的蝴蝶标本,只是目光隐隐担心。夏末看着这个蝴蝶标本,都能神情恍惚,她的病..... 温远招呼服务员来清理碎片,他们所处的这家拉面馆,是c大学生最爱来的地方。读书时来的最多的就是这家拉面馆,这几年,他远渡重洋去深造,十分怀念这里的味道。 只是这次回来,他才发现夏末变化很多,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有着常年不见阳光的羸弱,浓墨的眼睫像是正在破茧的蝴蝶,华丽的蝶翼慢慢优雅地颤动,睁开,恍若蝶生。 这样的夏末让他有些心惊了。 “两碗牛肉拉面,加卤蛋,特辣。”服务 员吆喝着,将两碗拉面送上来。 温远闻了闻拉面的味道,笑道:“我在加州最怀念的就是这个味道。” 夏末见他浅色休闲衫,笑容如同孩子一般明朗,常年阴霾的心也微微阳光了起来,笑道:“师兄,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这次回来主要是在国内发展。”温远的还未说完,一群青春活力的学生就围了上来,其中领头的一个年轻男学生一脸激动地说:“温师兄,请问你是温远师兄吗?c大心理学系的学长,以优异的成绩被斯坦福大学录取,五年时间完成了硕博连读,我读过师兄那篇震惊学术界的论文,关于自闭儿的设想.......” 那个年轻的学弟一口气说出温远的一些事迹。温远笑着点头,温和地说:“这个周五晚上我有一个座谈会,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在座谈会上提出来。” “yeah——”那群学生激动地欢呼一声,怪笑地看着温远与夏末,然后心领神会地离开。 夏末看着温远,微微揶揄:“师兄,成名人了?” 温远按住额头,叹气道:“夏末,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那些报纸,杂志铺天盖地地报导,这些埋头苦读的学生怎么可能不知道,好在只是在学术圈略为人知。 “师兄,我很欢喜——”夏末双眼微微湿润,淡淡地说。 “夏末,此次回来见到你,我也很欢喜。”温远笑着说道,“对了,夏末,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参与一项研究,你有时间过来帮助师兄吗?” 夏末微笑地点头:“师兄,是什么样的研究?” “对方是一家慈善机构,幕后东家注入大笔资金,请专家为一些心理有疾病的孩子进行治疗。”温远娓娓道来,“我很高兴有人能关注弱势群体,刚好是我专业范畴之内的,我一毕业就迫不及待回来了,夏末,我研究的方向是自闭儿的治疗。” 自闭儿?夏末指尖微微一颤,然后有些苍白地笑道:“这样的慈善机构真的很不错。” 温远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也很欣赏这样的行为,据说幕后的东家是慕氏财阀的继承人,那人倒是很有魄力。” 慕氏财阀?夏末垂下眼,掩住满眼的波涛暗涌,她狠狠按住手下冰凉的凳子,僵硬的身子许久才慢慢恢复正常。只是听到名字而已,夏末双眼微微眯起,薄唇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容。 “夏末,等我跟慈善机构联系一下,让 你作为我的助手进那家慈善机构,他们给予的研究经费非常丰厚。师兄就等着你来帮我了。”温远笑着说道。 夏末笑着说:“好。” 温远刚刚回国,刚吃完饭就被以前读书时授课的教授喊去。 夏末独自一人走出c大的校园。五月的天气,有着夏天的味道,只是她向来是不喜欢阳光的。 “简小姐,梁少有事找您,请您去一趟。”校门口,一个黑衣大汉等在那里,上前来恭敬地说着。 夏末想起他就是经常跟在梁飞白的手下,而她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梁飞白了,便点头道:“好。” 到达梁飞白所在的私人会馆时,梁飞白正和一些发小在玩牌。 数日不见,梁飞白还是原来的老样子,玩世不恭地卷起袖子,放荡不羁地眯眼笑着,利索地摸牌,叫糊,收钱。而他的这边桌子上堆了一小堆的一卷一卷钞票。 她站在门边,没有进去,看着狂放不羁的梁飞白。梁飞白的牌技相当的高超,不过,纵然这厮是个菜鸟,赢钱的也从来都是他。冲着梁少的名头,也没有几人敢赢他的钱,反倒是唯恐输得太少,梁少看不上眼。 与这厮的孽缘恐怕要从小时候说起。夏末有些恍惚,想起年少时认识的梁飞白,那时她是极讨厌嚣张跋扈的梁飞白的,而梁飞白也是极瞧不起她,然而兜兜转转多年,梁飞白却成为她生命中极为特别的存在。 “简夏末,你还知道来见我。”梁飞白一抬眼便看见站在门边的夏末,不禁恶狠狠地说道。 一同玩牌的几人闻言吓了一跳,朝夏末看过来,有些面面相觑。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夏末见得少,而梁飞白也从来没有带她见过,所以这些个发小倒是不认识夏末,夏末也不认识他们。 “还不给爷进来。”梁飞白发话,一双漂亮的眼睛恨不能在夏末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夏末走进屋子,坐在他身边,而原本心情一直阴晴不定的梁飞白,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其他人见梁少根本不打算介绍夏末,便视若无睹地继续玩牌,当夏末不存在一般。这些个人虽说大多是纨绔子弟,但是各个都精得跟什么似的。 夏末见他玩牌不理会自己,有些莞尔,知道这厮心情不好,也不说话,静静看他玩牌。 又玩了几牌,梁飞白将桌子上赢来的钱塞给夏末,站起来,嚷道:“无聊死了,你们玩, 我先走了。” “梁少,这才玩了几局啊......”那些个发小不依了。 梁飞白哪里管得到那么多,眯眼不羁地笑道:“改日玩,小爷今儿还有事呢。”说完拉起夏末就朝外走,不理会身后坏笑声一片。 “梁少,玩的开心点——”暧昧的起哄声一片。 夏末闻言身子微微一僵,梁飞白正大步向前走,感到她身子僵硬起来,不禁扭过头看着她,咬牙切齿道:“简夏末,你给老子再抖一下试试。” 夏末看着他一副雅痞风流肆意的大爷模样,低低一叹,朝他靠近了点,伸手揽住他的胳膊,低低地说:“飞白,我有些累了。” 梁飞白的满腔怒火在这样柔软低吟声里,一下子就给灭的干干净净,拉着夏末直接上车,让她躺下来枕着他的大腿休息。 “简夏末,我真心怀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许久,梁飞白才想起来,明明是简夏末这个没良心的不对在先,怎么这丫头还有理了。 夏末低低一笑,继续枕着梁少的大腿休息。 “飞白,你找我来什么事情?” “没事不能找你?”梁少有些不悦,顿了半响,才慢条斯理地说,“末末,我把你那幅画拍卖了。” 夏末原本眯眼,闻言睁开眼睛:“你拍卖了那幅画?” “没错,那幅《窒息》,就在刚才拍卖出去的,买走它的人是慕氏继承人。” 一切终于要开始了吗?夏末眼中闪过雪亮的光芒。 梁飞白抓住她的胳膊,似笑非笑却极为认真地说:“夏末,你别忘记了答应我的事情。”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夏末淡淡一笑,微微眯眼,常年不见阳光的面容如同幽然绽放的雪莲,带着一股决绝与戾气。 她为了这一刻,等待了七年。 2 你说你爱我到老(二) 只欢不爱 我如金匠日夜捶击敲打,只为把痛苦延展成,薄如蝉翼的金饰。——席慕容 几天后,夏末接到了梁飞白的电话,让她晚上来一趟上林苑。 上林苑是一家高级私人会所,会员制。进出上林苑的都具有极高的社会地位,一般人即使是有钱也进不去,这就是那些上流社会人士划出来的所谓圈子。 夏末到达上林苑时,夜幕已降临。上林苑门口很是低调地燃烧着两个大红灯笼,古色古香的建筑,有些暗旧的牌匾。路人即使走过也不会多看两眼,可就是这样的地方却是上流社会才知晓的奢华帝宫,内里别有乾坤。 上林苑的门口接待员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那人看着夏末一身朴素的装扮,有些轻视地打量着,原本想早早打发走,但是看着夏末神色淡漠,气度不卑不亢,到嘴的话硬是给憋了回去。 夏末自是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一言不发地走进去,拿出梁飞白为她办理的通行卡,刷卡进入帝宫。门后是一个奢华得不似真实的世界。 清一色身穿唐装的美女侍者穿梭在庞大的帝宫内,孔武有力的武士把守着各个角落,整个上林苑如同古时帝宫富丽堂皇。夏末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勾唇一笑,封建社会早已被取缔,而现在的人却依旧在重温那些被历史淹没的帝王般的生活,此乃是人性。她见多了那些披着道德的人皮,做尽人渣之事的人,对这些所谓的豪门是不屑一顾的,她宁可穷死,也不愿与这样的人同流合污。 唐装美女很快上前来接待夏末,夏末说了一个区域号码。那美女笑盈盈地为夏末引路。 夏末到时,梁飞白正懒洋洋地闭目养神,见她来了,招手道:“过来,让爷靠一下,昨儿饭局通宵地折腾,累惨了我这把老骨头了。” 夏末扑哧一笑,梁飞白这厮就是个传说,她不得不承认,这人给她阴霾的人生增添了不少阳光。 夏末走进去,替他揉了揉太阳穴。 梁飞白舒服地叹气道:“还是末末温柔体贴,昨儿那些个局,那些个院的人各个都是人渣,拼命灌酒,要不是爷聪明,早就被放倒了。” 莫怪他身上有些酒气,夏末闻言沉默不语,她一向不喜欢闻烟味,酒味。 梁飞白见她不说话,突然想起来这丫头的怪癖,有些懊恼,该死的,喝酒也就算了,怎么还在这丫头面前说出来了,白白惹人嫌。 梁飞白立马抱住她纤弱有致的身子,转移话题:“ 末末,等会有一个宴会,你陪我一起参加,简家会来人。” 夏末狠狠咬住下唇。简家,那是她一生的噩梦。她姓简,骨子里流着简家肮脏的血液,为此,她自厌了多年。 “简夏末,你有我整个梁家撑腰,你怕什么?”梁飞白眯眼,似笑非笑地说。说完,将他顺便挑过来的礼服与鞋子丢给夏末,催促地说道:“赶紧去换衣服,等会带你出去可别丢了我梁少的脸面。” 既然要见简家人,自然不能随意。夏末将衣服拿进换衣室,缓慢而颤抖地换上,靠在换衣室的墙壁上,有些落寞地发呆。曾经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与简家有瓜葛,然而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她黯然神伤,终是明白,过去那道伤痕如同毒蛇一般盘踞在她的心头,此生不得安宁。她唯有回来,挖去那些腐烂的伤口,才能重新生活。她没有选择,只能回来面对简家。 也不知发呆了多长时间,梁飞白在外面猛地敲门,喊道:“末末,开门。” 夏末惊醒过来,打开门,梁飞白见她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然后双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流光。 白色长礼服,优雅大方,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气质清冷,苍白中却带着一丝羸弱的茫然无助,这些年她如同坚韧不拔的小草,熬过寒冬,长成世间最清纯惑人的模样。简夏末简直就是他的克星,他一向对这种偶尔展露出来的脆弱毫无抵抗力。 梁飞白伸手理理她墨色柔顺的长发,灵活地挽起,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直玉钗,固定好,上下打量了一下,看着她不施粉黛的小脸,点头笑道:“好了,这样总算能见人了。” 夏末深呼吸一口气,跟梁飞白这样的人呆在一起,就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她从小到大也不知被他蹂躏多少回了,早就习惯,然后直接无视。 夏末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和梁飞白一起走向宴会的会场。 会场在上林苑的二楼,他们到时,不早不晚。 梁家在当地是有名的名门望族,在政界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当年简家就是为了巴结梁家的势力,连带着简家的孩子都变着法子巴结最受梁老爷子喜欢的小梁飞白。在梁飞白称王称霸的年代,她年纪小,却最是不屑他这类的纨绔子弟,很小就和梁飞白接下了梁子,然后开始了简夏末与梁飞白彼此折磨彼此厌恶彼此不屑的人生。 梁飞白一出现,就有熟人上前来寒暄,其中美女居多。这厮见了美女,就立马丢下了夏末,端 起梁少的架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 夏末寻了一处角落,沉默地等待着。简家人还没有出现,但是她已然能猜到谁会来,这类的宴会,那个女人最爱出风头,怎么也会来的。 期间,有些男士来搭讪,夏末冷淡拒绝,梁飞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环视一周,都是不认识的男男女女。 简可容来时,全场有些轰动,夏末抬眼,看着那个女人如同女王一般施施然而来,亲密地挽着慕宴。 她狠狠攥紧手中的杯子,再次见到这个女人,那些阴暗的令人窒息的,猖狂的腐烂的岁月呼啸而来,叫嚣着要将她淹没,打垮,她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身体,大脑空白一片,连身边人的呼吸声都似乎异常遥远,她僵坐在那里,许久,猛然睁眼,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润了润被咬出血痕的下唇。 身体有些麻木,她丢开手中的杯子,按住额间的细汗,将那些阴暗的暗涌压回去,既然那些过往无法埋葬,那么就翻出来吧,生生地挖掉,然后让那些人与自己一起痛。 夏末勾起一丝冷笑,她的血液里果真流淌着简家的血液,自私而残忍。如今的她一无所有,那么她那个拥有了全世界的姐姐,再次看到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她抬眼,看着简可容风光无限地和众人打着招呼,一袭银色价值不菲的礼服,光彩照人。 社交界最受瞩目的时尚宠儿,政界要员的女儿,慕氏财阀的未来女主人,这些个光圈没有生生压死她吗?夏末站起身来,双眼眯起,薄唇勾起极浅的笑容:“亲爱的姐姐,夏末回来了,被简家,被你逼上绝路的夏末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末末——”腰间多了一只大手,梁飞白从身后揽住她的腰,微微用力:“你在颤抖。” 夏末闭眼,努力控制颤抖的身体,她只是有些激动罢了。她按上梁飞白的手,用力地抓住他的手,指尖生生地刺出了血痕。梁飞白一声未吭,只是有些高深莫测地看着夏末,也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梁飞白见夏末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这才开口:“走吧,故人相见,怎么也是要打声招呼的。” 夏末点头,揽着梁飞白,扬起一抹笑容,该走的路必须要去走。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慕宴。那人遗世独立般地站在那里,晃动着手中的酒杯,英俊的面庞如同鬼斧神工的雕刻,带着一丝冷漠看着热闹的宴席,唇角隐隐玩味。慕 宴,你还记得当年罗马岁月的末末吗?心口微微窒息。 一旁的梁飞白风流肆意地跟着众人打招呼,众人纷纷让路。 这是一场极为无聊的宴席,慕宴正百无聊奈地看着众人的笑脸,然后一抬眼便看见了随着梁飞白一起前来的女子,苍白美丽的小脸,眼神寂寞如烟,双眼对视的那一瞬间,他身子微微一震,心陡然间疼痛了一下,入骨的痛。 3 你说你爱我到老(三) 只欢不爱 在拥挤的市街前,在仓皇下降的暮色中,我年轻的心啊,永不再重逢。——席慕容 那种疼痛的错觉一闪而过,慕宴微微沉眼。为何他见了这个女人会疼痛?她到底是谁? 突然之间,场上的名门千金们突然尖叫了起来,只见简可容手中的红酒掉在地上,砰然碎裂,红酒溅了一地,满地狼藉。那些名门千金们狼狈地往后退去,陡然失态起来。 众人的目光原本在梁飞白与夏末身上,如此一来,却都看向了简可容。 慕宴神色微微一动,看向一向优雅有礼的未婚妻,低低问道:“怎么了?” 有侍者快速地上前来处理。简可容看着自己被红酒汁毁掉的礼服,努力地朝慕宴一笑:“没事,不小心而已,我去换件礼服。” “姐姐——”恬淡的声音响起。 简可容身子微微一颤,转过身来,看着七年不见的夏末,指尖不自觉狠狠刺进了掌心。是她,果真是她,七年,她居然回来了。 “姐姐,夏末回来了。”夏末上前一步,灿烂一笑,越发耀眼。原来,她亲爱的姐姐看见她,是这样惊恐地失了仪态,如同见了鬼一般,可不是么,简夏末在她眼中与鬼也没什么分别了。 慕宴微微诧异地看向夏末,简家似乎并未听说还有一位小姐,他冷淡而克制地问道:“这位小姐是?” 你说你会爱我到老,到如今我还忘不掉。何其残忍,何其讽刺。夏末微笑,双眼深处浓墨翻滚,却笑得一派云淡风轻:“我是简夏末,慕先生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夏末余光瞥到简可容僵硬的表情,笑得越加灿烂。 “幸会,简小姐。”慕宴淡淡开口,微微一笑。 从始至终简可容只是礼貌地淡笑,一言不发。 梁飞白在一旁揽住夏末,客气地朝慕宴一笑:“慕先生,我们还有事,先离开了。” 梁飞白面带笑容地带着夏末离开,夏末回头,看着众人之间遗世独立,冷漠如昔的慕宴,目光微微恍惚,心口腐烂的地方慢慢地刺痛起来,经年再遇,他们咫尺天涯。 夏末几乎是被梁飞白拉着走出了上林苑。梁飞白臭着一张脸,一路嚣张横行。夏末心知他动怒了,也不说话。 “简夏末,你答应了我什么?”梁少见夏末不说话,怒火更盛,走出上林苑的门口,就着朦胧的大红灯笼,一把将她按在了墙面上,低低地吼道。 夏末靠在冰凉的凹凸的墙面上,隔着薄薄的衣服,后背被摩擦得有些疼痛。她看向怒气未退的梁飞白,双眼湿漉漉地,带着一丝哀伤,沙哑地说:“对不起,飞白,我不应该去招惹慕宴,可是,我恨,我深深地恨......” 梁飞白见她面色透出一丝惨白,双眼凄楚,恨意入骨,狠狠地抱住她,捧起她的小脸,肆意地狂吻着,想用激烈的肢体碰触来化解她冰冷的恨意。他不喜欢这样的夏末,周身浸透在绝望与憎恨中,这样的夏末让他的心微微疼痛了。 四年前,再见简夏末,他的心就一直疼痛着,压抑着,无处发泄,想要彻底地毁灭,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一切。他可以帮助她,不顾一切,可是决不允许夏末与那个男人再有任何牵扯。 “末末——”梁飞白肆意吻遍她苍白的薄唇,吻到她因无法呼吸而脸颊微红,然后克制地分开,张狂狠厉地说:“末末,记住,我帮助你的前提是不准你与慕氏财阀有任何牵扯,否则,我不会帮你。” 夏末被梁飞白突然暴走的吻吻得晕头转向,险些窒息。她有肢体恐惧症,抗拒一切的肢体接触,梁飞白一放开她,她就有些难受地蹲下身子,想要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难受地干呕。 梁飞白见状立马蹲下身子,却也不敢在碰她,刚刚他是怒急了,才会吓住了她,梁飞白挫败地抓了抓头发,心里咒骂了几声。 夏末过了几分钟后,才恢复正常,见梁飞白一脸懊恼的表情,苍白一笑,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低低地说:“我没事了。” 梁飞白扶起她,见她的身体没有抗拒,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陡然间阴霾起来,末末的肢体恐惧症并没有痊愈,他可以想象到,当年夏末是经历了什么样的恐怖经历,心里才会产生阴影,抗拒一切的肢体接触。对于那个人的处理,他的手段还是仁慈了一些,他应该千倍百倍地还他。梁飞白的眼中闪过一道血腥的光芒。 “我不会道歉,末末,你应该习惯我的碰触。”梁飞白的脸色隐在半明半暗的灯笼光线里,声音冷硬,毫不妥协。 夏末心微微一颤,克制地点头,她是该习惯。这些年,梁飞白是她的身体唯一不抗拒的人,刚刚她只是想到了那些过往。 “记住我说的话,如果你与慕宴有任何瓜葛,我不会帮你。”梁飞白重复了一遍。 夏末身子微微一颤,然后垂下眼,如今唯一能帮助她的人只有梁飞白,只是,她并不想借 助梁家的势力来复仇,梁飞白从一开始就误会了。 她不过是借助梁少的身份来接触慕宴,这场恩怨,她从来就不想牵扯进梁家。她欠梁飞白的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将他拖进她无望的人生里。 梁飞白应该是肆意地,嚣张地过他梁少的生活,一路阳光绚烂。 “末末,你听到了没有?”梁飞白抓住她的身子,低低地吼道。 “好,我知道了。”夏末低低地说,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她一直是个固执的人,一旦做了决定即使是两败俱伤也会固执地走下去。 梁飞白见她面色不好,立马抱起她,走向车子,将后面的座椅放倒,让她躺下休息,然后一踩油门,送她回家。 昏昏沉沉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夏天,她坐在罗马街头的广场上,安静地作画。那人逆光走过来,笑道:“嘿,能为我画一幅画吗?” 她抬起头来,看见一张英俊斯文的面庞,带着醉人的春风,她看见阳光在他的肩头跳跃着,欢舞着。 温暖?她恍惚着,伸出手,想要去触摸温暖,温暖与光明是她此生渴望而永不得的东西。 她的手伸出去,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住,炙热有力,烫伤了她的心。夏末有些难受地动了动身子,这些年,她周身冰寒被那样的温暖灼伤后,从未痊愈后。 “夏末,你冷吗?”有人问道。 她无意识地摇头,那年,她为萍水相逢的他画了一副肖相,她画了很久很久,用了整整两个星期,她想画出温暖的味道,阳光的味道。 如果,那一年,她不曾为他画画,那么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她皱起眉尖,泪水无意识地流下来,她陷入那样一场浓烈犹如劫难一般的爱情里,用周身的冰寒燃烧出爱情的火焰,转瞬即逝,伤恨刻骨,无可救药。 “末末,我会爱你到老......”那些暗香萦绕,痴缠辗转,柔情入骨的夜里,他一遍一遍地在耳边说着。她欢喜疼痛,永生铭记。 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用尽力气去爱,义无反顾。 谁会爱你到老?谁会?她无声地泪流,谁还记得那些爱过的岁月,轻许的诺言?一场大梦,所有人都醒了,唯独她一人还在梦里,还在他爱过的昨天。 她低低梦呓着.... 梁飞白将车停好,低下身子来抱她,听着她反复地念着一个名字,狂放不羁的面容一点一 点地沉了下来。 4 你说你爱我到老(四) 只欢不爱 一定有些什么是我所无能无力的,不然日与夜怎么交替得那样快,所有的时刻都已错过,忧伤蚀我心怀。——席慕容 日子安宁而平静,夏末很快就去了天使慈善,帮助师兄温远做研究。 天使慈善坐落在城北的郊区,听说当年慕少花大笔资金买下这块地皮用作慈善时,惹来商业大佬们一阵嗤笑。然而短短几年过去,一个慈善王国平地而起,慕氏名利双收,成为商业与慈善业龙头老大,将当年的嘲讽讥笑生生打了回去。再也无人小看这位在业内素有“美洲豹”一称的慕氏继承人,慕氏那位年纪轻轻却很是心狠手辣,不动声色间便能掀起商场腥风血雨,是个狠角色。 夏末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帮忙跟自闭儿交流,观察他们各项治疗后的反应,并做记录,然后从这些记录中获取有效信息,研究自闭儿的最佳治疗方式。 安琪儿是慈善机构一个典型的自闭儿案例。慈善机构的所有专家都对她进行过治疗,可惜完全没有作用,所以,温远一来,就接手了安琪儿的研究。夏末也连带着每天负责安琪儿的跟进工作。 这是个安静得超乎寻常的孩子,她似乎努力削减自己的存在感,不想引人注意。这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居然如此自闭?夏末开始从她的家庭与经历入手,慢慢去触摸她内心隐藏的秘密。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闭儿,安琪儿内心定然隐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个秘密足以摧毁她,她唯有将自己封闭起来,以如此方式存活在世。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安琪儿似乎习惯了夏末的存在,夏末始终沉默,和这个小姑娘保持着一段距离,这样的距离让这个孩子感觉很安全。 闲暇时,她经常坐在慈善机构湖泊的凉亭里作画。安琪儿每每盯着她的画,双眼闪过一丝不一样的光彩。 夏末见状便开始教她画画,从最简单的小动物开始画。 “这个兔子的画法,要先画骨架,骨架出来了,再一点一点地画出血肉,丰满神态......”很多时候,都是夏末一人在说,安琪儿听,然后画画。 这孩子很有天分。夏末坐在凉亭里,静静地看着她画画,微风从湖泊上吹过来,将夏日微醺的阳光吹散,她靠坐在凉亭的栏杆上,神情有些恍惚。 那年,岁月静好,她也如同这个孩子一般,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安静地作画。画画是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事情,她无法停止手中的画笔,想要通过简单的线条,画出这个世界,画出这个人 生。 忘了是怎样的开始,也许太过于梦幻,不真实,在多年后,她从不敢轻易想起最初的相见。只记得那人精力充沛地拉着她奔跑在罗马的大街小巷,触摸着那些古老而美得令人窒息的建筑,她每每碰到那些线条,都有种潸然泪下的感动,真正的艺术从来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困在那座城里,辗转奔波,多年后,那人离开,她困在了那段过往里,不得安生。 她微微仰起面容,让微凉的风吹在脸颊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是她最美好的岁月。 也不知发呆了多长时间,夏末睁开眼睛,四周安静,一道修长的身影笼罩着她,她蓦然,安琪儿已不在,慕宴坐在凉亭里,翻看着她与安琪儿的那些画纸。 慕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夏末微微吃惊,忽而想到这里工作员工说的话,慕先生很喜欢孩子,经常来看望这里的孩子。 见她睁开眼睛,慕宴看了她一眼,微茶色的眼眸让她想起来雍容的玉石,带着氤氲的光泽。 “醒了?”慕宴开口,声音低沉。 夏末点头,站起来,欲拿过自己的画纸。 “你画的挺不错,学过吗?”慕宴将画纸地给她,在夏末眯眼那一会儿他全都看了一遍了。虽说画得不错,但是却达不到大家的水平。 夏末自嘲讥讽一笑,如今,她从不敢说自己学过画画。 “不过是随笔涂鸦,慕先生见笑了。”夏末礼貌而疏离地说道,深切的恨化为淡漠的寒冰。 慕宴点头,看着她,淡淡地说:“能给我画一幅吗?” 夏末看着他看不出喜怒的面容:“慕先生想画什么?” 慕宴沉吟了一下,淡淡说:“蝴蝶,无力挣扎的蝴蝶。” 蝴蝶?夏末想起师兄给她带回来的墨西哥金翼王蝶,男人对蝴蝶有特殊的癖好吗?她以为只有女人才喜欢这样美丽的小生物。 “慕先生,蝴蝶有什么寓意吗?”不同寓意的东西,画出来的感觉是不同的,夏末怔了一下,问道。 慕宴看向远方的湖水,淡淡一笑:“你自由发挥。” 他从来不喜欢蝴蝶,只是看到这个女子,他便想到了那样美丽却异常脆弱的小东西,奋力挣扎却无望。 夏末也不再询问,就着凉亭里的石桌石凳开始绘画,也不知道画了多久,直到肩膀微微酸痛,她很久没有这样用心去画一幅画了,如今,左手还有些颤 抖,不适应高难度,细密的长时间工作。 整幅画稿上,两只华美而狭长的蝶翼占据了整个空间,华丽繁复的花纹,舒展流畅的线条,奋力挣扎却无望的挫败,如同被困的女王一般桀骜,冰冷,带着一股不甘与反抗。命运从来只在自己手中,蝴蝶的命运也要自己去抗争。 被困的,无力挣扎的蝴蝶,带着一种破碎的美丽,慕宴为何要让她画蝴蝶?夏末看着自己的画作,笔法还是有些生疏了。 “你用左手画画?”慕宴突然出声,夏末身子一颤,感觉他就站在自己身后,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男人气息,薄荷微凉的味道。 夏末站起身来,离他远了点,微微凉薄地说:“右手不能画画了,只能换左手。” 不能画画?慕宴闻言,双眼流光闪过,看向她的右手,低低地问:“右手受过伤?” “多谢慕先生关心,不碍事。”夏末垂眼,无比冰冷地勾起唇角,没了右手,她还有左手,这么些年,纵然她奈以生存的一些东西都被毁之殆尽,人生支离破碎,她却从来没有屈服过,有什么东西在眼睛深处破碎,化为压抑的愤怒沉进深不见底的深渊,她闭眼,再睁开。 夏末淡淡一笑,甚是冷淡地开口:“慕先生,我已经画好了您要的画,可以要求慕先生为夏末做一件事情吗?” 慕宴双眼微微眯起,打量她良久,然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淡漠:“简小姐请说。” 没有答应,没有拒绝。端的是一贯的深沉如海,原来,这些年,一切都变了,逝去的终不会再回来。 她转身,走到凉亭的栏杆处,抚摸着微微滑腻的木质栏杆,淡淡地说:“我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慕先生有时间听我说吗?” 慕宴的身份地位,也不知有多少别有心机的人整日算计,他自幼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早已将人心看的透彻,夏末这是有心接触,他看的分明,只是夏末也从来没有遮掩过。 只是这个女人纵然是有心接触,他却依旧不会拒绝,慕宴淡淡地说:“好。” 每一次看见她,心口都会微微悸动,不知是疼痛还是什么,他突然很想碰触她的世界,莫名地想。 夏末用力抓住手下的栏杆,双眼中几度光芒覆灭。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简小姐想说故事时可以找我。”慕宴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优雅自持,带着一种贵族的矜贵。等在外面的随行人员立 马跟上慕少的步伐。 夏末拿起石桌上的私人电话。 “夏末——”手机响起来,夏末听到这个声音,身子陡然一颤。 “晚上八点,我要见你。” 夏末猛然抬眼,长长的睫毛颤动欲飞,唇角勾起了一丝凉薄的笑容。简可容,她终于按捺不住了。 5 你说你爱我到老(五) 只欢不爱 我曾踏月而去,只因你在山中,而在今夜诉说着的热泪里,犹见你微笑的面容。——席慕容 夏末到达指定的地点时,夜幕已降临。这是一家光线昏暗的小酒吧,坐落在城市不起眼的角落,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出没。选这样的地方,隐蔽性确实很好,夏末微微一笑,那人素来工于心计,诸事都想得十分周全。 夏末戴上鸭舌帽,遮住面容,走进小酒吧。午夜未至,酒吧倒也不是十分的吵闹,略显嘈杂而已。她坐在角落,静静等待着。 “夏末——” 久违的声音,夏末抬眼,看着乔装打扮的简可容,冲着她甜甜一笑,轻轻地说:“我等了你七年,姐姐——” 简可容是有备而来,看着夏末的笑容,不动声色地说:“七年,原来有这么久了。这七年,妹妹都没有回家呢。” 这七年,她能活着回来都是万幸了。夏末勾起唇角,笑道:“姐姐,这七年过的好么?我男人对姐姐好么?” 简可容笑容一僵,然后笑颜如花,一字一顿地反驳过来:“妹妹记错了,你男人是哪一位?什么时候带给姐姐瞧瞧?” “梁飞白,姐姐不是见过了吗?”夏末浅笑,喊人点了两杯血腥玛丽,“至于之前的那个,姐姐比夏末还要熟悉呢。” 简可容坐下来,没有说话,素手拨动着鸡尾酒,精致的指甲轻轻敲打着酒杯。七年时光呼啸而过,多少喜怒哀乐,伤痛刻骨湮灭,她们一路走来,站在这里,如同宿敌一般,彼此对峙。 许久,简可容开口:“夏末,你回来想干什么?是参加我和慕宴的婚礼吗?” “姐姐,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夏末冷笑,“我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七年前,她就是太相信简可容,才会落得如此地步,这女人如今还想故技重施。 “简夏末,什么是你的东西?”简可容压低声音,冷冷地说,“失去的便不是你的,你从未得到过,何必痴心妄想?” 夏末看着她精致的面容,无懈可击的笑容,许久,双手扣住桌面,一字一顿地说:“姐姐,当年你如何对待我的,今日妹妹回来,便一一还给你。” “你拿什么跟我斗?依靠男人?”简可容讥笑,“我忘了,除了依靠男人你什么都不会,你只会装可怜,来博得男人的同情心。” 慕宴早就因为车祸失去了当年的记忆,如今慕宴爱的人是她, 是她简可容。 简家的权势,慕家的权势,她一个小小孤女,在自取灭亡。夏末只是个私生女,连爸爸都不承认的私生女,她拿什么来和她斗?依靠梁飞白吗? 简可容冷笑,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观察梁飞白,梁飞白身边依旧围着一群莺莺燕燕,嚣张肆意地过他梁少的生活,对简夏末的事情根本不上心,所以今日,她才敢约夏末,以免夜长梦多。 “你要多少钱?一千万够不够?权当是这七年我补偿你的。” “我不缺钱。”夏末淡笑。 简家的孩子都是固执的孩子,也许这是她们姐妹唯一相像的一点。 简可容站起身来,看着夏末,微冷一笑:“夏末,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七年前,我能斗得过你,七年后一样能。” 简可容抬头走出酒吧,气势凌人。 夏末看着她的背影,坐在座椅上,疲倦地闭眼。简可容心思深沉远比七年前,只是这条路她走上了便义无反顾。 人这一生,总会有一些执念,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的执念。 夏末低低一叹,只觉身子有些发冷,七月里,她却如过寒冬一般冷。她蜷缩起身子,微微颤抖,她努力想着一些温暖的事情,来驱散满身的阴霾与冰寒。 然而想来想去,最可笑的是,她这短暂的一生,最温暖的岁月居然还是漂泊在异国他乡的那段时光,没有伤害,没有仇恨。那年,那人站在叹息桥上,隔着人潮,朝她大声呼喊,声音飞扬在明亮的天空上,他欣喜地说:“夏末,嫁给我吧——” 她蓦然回头,看见他年轻的面庞,神采飞扬,笑容映在漫天的河水里,她在人潮里蹲下身子,泪水滚落,泣不成声,他给予她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温暖,经年后却伤她入骨,将她无声遗忘。 叹息桥,叹息桥,原来一语成戳,她曾经以为的温暖与爱,只是岁月嘴角的一声叹息,陪伴她的永远只是寂寞与冰冷。她笑,异常凉薄。 “美女,一个人?”夏末睁眼,看着面前出现的几个混混。 “我在等朋友,他马上来了。”瞧这架势,是走不了了,夏末不动声色地按响桌子下的手机。 “那就是一个人了?”其中一个混混瞄着她曲线毕露的身材,色迷迷地开口。 夏末朝四周看去,酒吧里人不少,可是没人上前来,只远远看着,一接触到她的目光,都别过脸去。 夏末心里一凉,这些人是有备而来,简可容前脚刚走,后脚她就被一群混混看上,来势汹汹。她回国才两年,除了与简家有恩怨外,从不与人结仇。 “你们想干什么?”夏末冷声喝道。 “少废话,你们几个,把这妞给老子弄到楼上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里面传来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你好,有事吗?” “城南天府路时光隧道,这酒吧不小,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就是不要伤害我。”夏末大声地说着,电话里一阵沉默,却没有挂断。 她松了一口气,手心冒出了冷汗。 “小妞,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色迷迷的手朝她伸了过来。 夏末身子僵硬,几欲作呕,心沉到了无底深渊。手机里一直没有声音再传出来,而眼前这群**熏心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夏末冷声说道:“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老大,这妞挺聪明的。”一个混混嚣张地奸笑道,“只怪你这小妞得罪了人,别怪哥哥们辣手摧花了。” “无耻——” 电话陡然挂断,死一般的沉静。 慕宴脸色阴沉地站起来,不管不顾走出会议室,丢下一群正在紧急会议的精英们,一边回忆着刚刚夏末说的地址,一便拨电话。他记得那一带是九爷的地盘。该死的,这么远的地方,等他赶到,也不知过了多久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血腥,心莫名地焦躁不安。 一个电话,一阵人仰马翻,时光隧道酒吧在短短时间内被封住水泄不通。 然而,九爷的人马用最快的速度闯进酒吧二楼的房间时,全都惊住了。 6 你说你爱我到老(六) 只欢不爱 用芳香的一瞬,来换我今日所有的忧伤和寂寞,在长夜痛哭的人群里,她可知道我仍是啊,无悔的那一个。——席慕容 梁飞白赶到时,夏末正颤抖地裹着慕宴的西装,面色苍白如水,眼神微微惊恐。那一瞬间,梁飞白心中窜出漫天怒火,烧得他全身僵硬,青筋毕露。 那些混混被九爷的人马制住了,哀声一片,梁飞白怒气无处发泄,一脚踹了身边的凳子,对身后的人怒道:“把这些个给爷好好看住了,别让他们太舒坦。”梁少一怒,可谓是横尸遍野,身后的人有些怜悯地看着那几个比死好不到哪里去的混混。 “慕先生,问出来了,他们只知道是个女人,给了他们一万块,让他们来......”徐九是个中年汉子,这些年在道上很有一些名气。 “麻烦九爷了。”慕宴客气地说着,“能问出那个女人的身份吗?”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深。这样的情况太危险了。 徐九在慕宴耳边轻声说了一些什么,慕宴的脸色陡然高深莫测起来,一言不发。 “简夏末,你有没有长脑子,这种地方也能随便来?”梁飞白又气又怒。 梁飞白朝慕宴道了一声谢,然后伸手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夏末,将慕宴的衣服外套丢给他。眼睛触到她脖子间,胸间青红的印迹,梁飞白陡然阴沉起来,不怒反笑,怒气高涨。 夏末垂眼,不敢看盛怒的梁飞白。 梁飞白抱起她,一言不发就朝外面走去。夏慕宴看着两人状似亲密的离开,微微茶色的眼眸深邃如海,英俊的面容带着一丝隐忍与克制,心莫名地阴霾起来。 梁飞白憋着一肚子怒火,一路横冲直窜,将夏末抱上车子,压住她,抽走她的外套,看着她被撕扯得破碎的衣服,一把撕开,细细检查着她的身体。 从胸口的印迹开始,往下,全身扫视。该死的,他要灭了那群王八蛋。梁飞白看着她全身青红不一的印迹,双眼阴沉的能杀人。 夏末在梁飞白的目光中,愈加的颤抖,其实,她没吃多大亏,这些伤痕不过是反抗时碰撞的,她皮肤一向如此,容易留下印子。夏末见梁飞白一脸怒气,有些怯怯地说:“飞白,疼。” “哪里疼?”梁飞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眼冷如寒冰。 夏末将自己一直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血流了一路。梁飞白被那手腕间鲜艳的颜色刺激得恨不能掐死她,偏偏一颗心又 疼的跟什么似的。她怎么能下的了这么狠的心,梁飞白抓起她的手腕,看着那深深的刀痕,伸手握住,朝着司机吼道:“去医院。” 夏末终于松了一口气,疼得有些喘息,靠在梁飞白身上,微微闭眼。 “还疼吗,末末?”梁飞白一路按着她的伤口,急急说着。 夏末淡淡一笑,当时割的时候不疼,现在却疼得厉害。 她一贯是决绝而心狠的,在不知道慕宴是否会赶来时,她只能给自己留后路。这些年,她的自我保护意识特别强烈,随身必带瑞士刀。那些道上的混混倒是一时之间被她凶悍,利落的手法吓住了,看着她挣扎不过,便拿刀威胁,一边笑着割腕,一边打电话给梁飞白。 世人本如此,欺软怕硬。血滴溅在地上,加上夏末从始至终的淡笑,加上夏末报出来的名号,这些个混混一时之间倒是心里没底,被震住了。 九爷的人破门而入时,她还在笑着给梁飞白打电话。慕宴很快就赶了过来,紧接着梁飞白就过来了。 梁飞白一路压着她的伤口,见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又怒又急,阴沉着脸,许久,咬牙切齿地说:“末末,这些年,你就学会来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是吗?” 夏末昏昏沉沉,哪里听得分明,一路到医院,又是缝针,又是包扎,一阵折腾后就昏迷过去了。 麻醉药失效后,夏末悠悠转转地醒过来,外面阳光甚好,很是刺眼,看来她睡了一夜。梁飞白的声音在外间模糊地传过来。 “.......给爷查,一干人等一个也别放过......” “......那些个混蛋,该怎么处理,别来问我.......” 夏末默默起身,只是伤到了手腕,倒不必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衣服不知被谁换了,柔软的睡衣,她低眉,幽幽一叹,昨日她受伤,暂逃过一劫,今日估计没那么好过了。 正沉吟间,梁飞白推门进来,看见她穿着睡衣站在床边,俊逸的脸上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恭喜简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样阴阳怪气的梁飞白,他只怕真真气得不轻。 夏末皱了皱眉头,也不说话,她那时终是有些慌乱的,没有多想,下狠心割得是左手,如今右手废掉了,左手只怕也要被废了。她微凉一笑,该废的都废了。此生再也无法拿起画笔。也罢,终是奢望。 梁飞白见她明明做错事, 又一副沉默的模样,火气更是旺盛,阴沉着脸,一时之间,两人就这样冷战着,谁也不吭声。 夏末沉默地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左手完全不能动,只能依靠右手。 梁飞白靠在洗手间眉眼抑郁地看着,也不帮忙,夏末用冰凉的水敷在脸颊上,感觉清醒了几分。 “简夏末,你就是个没良心的,养不熟的白眼狼。”梁飞白终是按耐不住,见她如此苍白可怜的模样,从身后抱住她,恶狠狠地想张口咬她,但是触及她身上的的痕印,却怎么也咬不下去。 这样一身伤的简夏末,从来肆意糟蹋自己的简夏末,不懂爱惜自己的简夏末,他怒到极点却无可奈何的简夏末,梁飞白紧紧抱着她,高大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想他梁少,自幼风光无限,荣华相伴,何曾将什么人放在眼中过,只这一个让他颠覆以往所有的世界观。 夏末见他如此模样,万分柔软地低低一叹。梁飞白说的没错,她真的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些年,梁飞白待她如何,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心口的伤并不是说忘就能忘,说愈合就能愈合的。如今,她感激梁飞白,她可以为梁飞白做任何事情,只是她心心念念的一件事情——毁掉简家。 “对不起,飞白。”她转过身来,轻轻地抱住他,将头抵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她不该一人冒险去见简可容,不该在出事后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他,她不该自残,不该沉默不说话,她不该利用他对她的好,恃宠而骄。简夏末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夏末微微自嘲一笑。 “末末,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梁飞白揉了揉她的长发,叹气道。其实这些年,她已经做的很好了,很坚强了,很努力地生活,还有勇气回来面对那一段过往,面对简家人。他不该苛求更多的。 “末末,这个周末就是简正林的生日,我们该去简家了。”梁飞白情绪微微转变,恢复一贯的肆意模样,似笑非笑地开口。 夏末遇到混混这件事情绝非偶然,看来是有人要蠢蠢欲动了。 夏末微微吃惊,看向梁飞白,她如何不知晓梁飞白的打算,这是给她强有力的后盾,拿着整个梁家的权势给她做后盾。简正林的大寿快到了,她也该回去了。 那个地方,逃离了八年,终究还是要回去,夏末垂眼微微皱眉,这世间心若不自由,哪里都是牢笼,她的心都困在了黑暗中,她无处可逃,所以,她必须要回去,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7 你说你爱我到老(七) 只欢不爱 远山的山影吞没了你,也吞没了我忧郁的心,回去了,穿过那松林,林中有模糊的鹿影。——席慕容 “简小姐,事情办妥了。” “钱我马上转过去,该怎么做,你们知道的。” “我们会立马消失,您放心。” 夏末挂上电话,微微凉薄一笑。 由于伤了手,夏末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专门在家里休养,梁飞白也干脆住在了公寓里,方便照顾她。 夏末住的公寓原本是梁飞白的地盘,见他住下来,也就由着他了。 三天后,简可容打来电话,异常愤怒:“你受伤了?” 不是听说,是事实。夏末正在看梁飞白给她新买的书,淡笑地说道:“姐姐是听谁说的?。” “简夏末,算你狠——”简可容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分贝,然后挂断。 她遇到混混受伤的事情只有梁飞白和慕宴知晓,那些个混混,一受刑定然会招,简可容无处可逃。 夏末凉薄地微笑,将手上的书丢至一旁。姐姐,你以为我这一刀是白割的么,这只是刚开始而已,我期待你的反击。 简正林的50岁大寿很快就到了。夏末手腕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 去简家时,夏末穿得极为正式,白色长裙,细高跟鞋,淑女而素净。梁飞白开着极为醒目的悍马飙车过来,亲自过来接她,一路很是招摇。夏末知晓他从小养尊处优,从来过的是把张狂当平常的日子,只默默地坐上车,与他前去简家。 简正林50岁生日,自然是大办特办,在自家的欧式别墅里,宴请的都是政界,商界的大佬。50岁,正是政坛前途似锦的年龄,这一日,来简家的人异常多,且声名赫赫,简家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梁飞白带着夏末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简家。临近傍晚,简家欧式别墅里处处灯火,璀璨一片,倒是没见出多少奢华,这些个政坛之人,最忌讳与贪污受贿扯上关联,纵然家里金山银山却是低调不显露。 简正林正在简家的庭院里和一些同僚谈笑风生,这个时候,最重量级的人物还是没有来的,简正林索性在庭院里等着,只派了管家守在外面,时刻通传,他好速度出去迎接。 夏末看着久违多年的简家,冷笑一声。八年前,她决绝离开简家,八年后,她义无反顾地重回简家。 两人穿过前面的厅子,走到热闹的庭院里。简 正林红光满面,正与众人聊得正欢。 “简叔叔,飞白来给您祝寿了。”梁飞白扬起一抹笑,颇有风范地插入到简正林的小圈子中。 这些个叔叔伯伯,他在梁家都是见过的,自然不陌生。 “原来是飞白来了。”简正林笑容满面,梁老爷子德高望重,还没有到,如今梁家这位孙子来了,也能代表煊赫一时的梁家了。简正林自是高兴,笑不拢嘴。 梁飞白示意简家的下人将他的寿礼送上来,笑得一派风流不羁:“我听夏末说,叔叔向来喜欢高雅的东西,飞白年轻,对高雅理解不甚通透,想来想去,为叔叔寻了一尊唐朝的古董。” 简家下人将价值不菲的古董送上来。 梁家这个小孙子在外可谓是大名鼎鼎,这些个叔叔伯伯辈的哪里见过梁飞白如此斯文客气的说话,一时有些愣住,暗思,这小子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飞白贤侄有心了。”简正林连忙笑道,让人把古董拿下去。 梁飞白努努嘴,笑道:“叔叔喜欢就好,对了,夏末一直跟我提起叔叔呢。” 见众人的眼光看过来,梁飞白的任务已经完成,夏末微微浅笑,走上前来,轻柔而坚定地喊道:“爸,夏末回来了。” “简老,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怎么还藏着这样一个漂亮的闺女......”一旁的同僚笑道,纷纷打趣。 “就是,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简正林大吃一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喊他爸爸的年轻女子,想着“夏末”二字,然后面色陡然一变。 夏末始终微笑地看着简正林,分别八年,再见,简正林能如此吃惊,这一趟来得也算值。 “夏末,你回来了?”然而简正林是何等的老奸巨猾,脸色只变了数秒钟,便恢复正常,笑眯眯地说道,“你怎么和飞白在一起?” 这才是简正林最关心的问题,这么多年,他哪里还记得这个女儿的存在,当年夏末的出生本就是个意外,是他一夜风流留下的种,他都忘了那个柔弱的女人长得是什么模样,这个孩子一直被视为简家的耻辱,他多年来不闻不问,当年,夏末离开简家,简家人就当她死了一般。 只是如今这孩子不仅回来了,而且跟着梁家这个小子一起回来的,这其中的问题可就深了,大女儿攀上了慕氏这个高枝,他做梦都快笑醒了,若是这个不成器的能与梁家攀上关系,那么他简正林在 政界只怕能只手遮天了。 “简叔叔,我与夏末一直在一起啊。”梁飞白淡笑着,说着误导的话语。 简正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此甚好,甚好,今年真是他的鸿运年,简正林恨不能大笑三声。 “夏末,还不快来认识一下这些叔叔伯伯?” 这样的简正林,生生一副卖女求荣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恶心起来,夏末扬起笑容,笑道:“各位叔叔伯伯好——” 她是简家的孩子,身体里留着简家肮脏的血液,这样虚伪的一套也是会的。夏末笑得越加灿烂,这样黑暗污秽的地方,她最为不屑,却硬是要回到这样的地方,与他们同流合污,她深深自厌起来。 “夏末,我让人带你去休息,爸爸晚点有话和你说。”简正林见来的人越来越多,不是说话的时候,便急急对夏末交代着,夏末甜甜一笑,点头应着。 管家前来通传,慕宴来了,简正林闻言大喜,连忙出去迎接,虽说慕宴是晚辈,但是慕家是何等权势,慕家与简家终是没成亲家,那么简正林便要将这位未来的女婿当贵宾待着。 夏末看着他的背影,低低冷笑,竟有种说不出的悲凉。这就是她的父亲,从她出生起,她就没有奢望过父爱,她只是深深地悲哀,这样的人性。 “末末,这就是你一心要回来的地方。”梁飞白在她耳边微微讥讽地笑着。 那一瞬间,夏末突然有些明白,他们这些生在权贵之家的孩子,自幼见惯了这样的黑暗,奸险的一面,无法改变,所以唯有改变自身。这么多年,梁飞白的肆意不羁,慕宴的冷漠无情,就是在这社会中独树一帜地坚持着自我吗? 夏末看向从外面与众人一起走进来的慕宴,熙熙攘攘人群中,慕宴的眼光流转看来,遗世独立的清冷,淡漠,这人仿佛如同静止的时光,周身带着一股气势,用冷漠冰冻了周围一切。 夏末微微一笑,隔着静止的七年时光,低低地说:“慕宴,七年,别来无恙?” 低眉浅笑间,简家大小姐摇曳生姿地踩着七寸高跟鞋,走到慕宴身边,揽住了慕宴的胳膊,两人站在一起羡煞旁人。 梁飞白从身后揽住她的腰,低沉地说:“末末,你冷么?” 这样的盛夏,何来冷?只是她却是真的冷了,心冷了多年,从未暖过。 夏末按住梁飞白揽在他腰间的手,伸手揽住他,靠近他,想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这么些年,越发地怕冷,怕寂寞。 8 抵死缠绵寸寸毒(一) 只欢不爱 为什么我可以锁住我的心,为什么却锁不住爱和忧伤。——席慕容 简正林的这场寿宴,政界,商界来的人物不少。光是梁家以及慕家的到来,就令简家一时风光无限,这两家可算是当地政商两界的泰山。梁家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来露了个脸,就离开了,夏末有心躲避,倒也没有碰上梁老爷子。 她多少知道一些,这位老爷子向来是最看重声名的,梁飞白这些年不羁,狂放,惹得老爷子很是不满。如今,若是因为她的缘故,让老爷子怪罪梁飞白,她只怕会更加不安。 简正林摸不清她与梁飞白的关系,便让下人带她去安顿,夏末见梁飞白一时之间不知道去了哪里,便趁着人多悄然离开。 她来这场寿宴的目的只是为了吸引两个人的注意力,简正林与慕宴,如今简正林留下她,就是有心要承认她的身份,任务达成她也就功成身退了。至于慕宴,他还欠她一个心愿。 她去的是当年住的房间,跟佣人们住在一起,离简家的主卧很远。八年,她的房间因为久不住人,被当做了储藏室,夏末微微冷笑,其实这里本就是储藏室,光线不好,有些阴暗。当年,简可容的母亲,也就是简夫人杨淑萍看着自己精致的美甲,眼都不抬地刻薄地笑道:“一个没名没分的丫头片子,给个地方住就不错了,那个地方正好是她那个不要脸的妈住的,就住那里吧。” 她在这间阴暗,光线不好的储藏室住了十八年,然而就是这样一间储藏室,被她视为简家最温暖的地方。 佣人见她执意要呆在这里,便忙着收拾起来,夏末看了眼房间外面的庭园,这里是下人住的地方,与主人住的别墅隔着园子,一般人是很少来这里的,她走进庭园里,在树影间,晕黄的灯火下,听着风声传过来的欢声笑语。 她沿着庭园的树影下一路走着,绕过郁郁葱葱的广玉兰树,不徐不慢地游走着,这样热闹的夜晚,逃离了八年又重新回来的牢笼,总是让她有种窒息的感觉,她不惜利用梁飞白回到的这个地方竟比她想象中还要压抑。夏末越走越快,最后脚步快得似乎要飞起来一般,她能听见自己纠葛的呼吸声,如同离开水的鱼儿,无法喘息地挣扎着,转过一个幽暗的拐弯处,一只强有力的手拽住她的胳膊,在她尖叫之前,快速地开口:“别跑了,夜里黑。” 夏末张嘴,没有叫出来,其实即使他不出声,她也不会叫出来,这些年,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习惯了沉默去处理。 慕宴英俊冷漠的面容被树间的灯火照的多了一丝暖意,微微茶色的双眸在夜里微微发亮,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以为你会尖叫,如果碰上了坏人怎么办?” 夏末微微恍惚地看着他一闪即逝的笑容,夏夜,气温还是很高的,他的手握住她胳膊的地方温热起来,她低低地说:“遇见坏人叫也没有用。” 当人生真的到了那一步,遇见了十恶不赦的坏人,尖叫于事无补,她早已习惯冷静沉默,然后费劲一切心思求生。 慕宴看着她在夜色里微微白皙的面容,竟忘了放手,这个女子如同一阵风出现,带着谜样的沉默,苍白的美,固执地盘踞在他的生活中,挥之不去。他想起来,上次酒吧的事情,她似乎也是如此沉默。他带人赶来时,愣在了当场,心神微震。一个身处劣势的女人,却用淡定的微笑,刺鼻的鲜血,玉石俱焚的狠劲,软硬兼施,威胁逼迫等到了他的到来。 事后,他有些后怕,幸亏那些人是一群不学无术的混混,并不是道上的狠角色,否则,依照她的性子,只怕真的会出人命。那一次不过是侥幸而已。 他不知晓简夏末在简家是个怎样的存在,但是简家人从不提她,简可容私下见她,她又险些被混混糟蹋,这一切一切都让慕宴对眼前这个女人好奇起来,有种怜惜的情绪弥漫在心头,她与简家到底是怎样的恩怨。简家人,包括他那位优雅大方的未婚妻似乎都隐瞒了他什么事情。 “你的伤怎么样了?”慕宴想起她手上的伤。 夏末看着手腕上的伤口,淡淡地说:“缝了十几针,当时只是吓唬他们,割得不深。”当时,她一身冷汗,趁着那些混混被震住的一瞬间,打通了梁飞白的电话,梁飞白人前就是个火爆脾气,当场就凶悍地怒了,暴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老远。若不是梁少的名头太响,她怎么可能只凭着一道伤口就全身而退。 既然是演戏,自然要逼真些,她倒是真的有些冒险了。 慕宴微微沉默,夏末也沉默不语,这些年,历经沧桑,站在他的面前,他早已遗忘过去,她连恨都无处可恨。夏末看着他一直抓着她的胳膊的手,用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覆上去,感觉他高大的身子微微一震。她抬眼,目光微微潮湿,沙哑暗痛地说:“在天使慈善第一次见你,我以为你就是他.....” “他是谁?”慕宴没有缩回手,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淡淡地问,他认识她吗? 夏末身子微微颤抖,许久,微颤地说:“ 他叫做树,这些年,我一直不相信他离开我了。”他并不是离开,只是遗忘。 夏末垂眼,掩去眼中的幽光,她并不愚蠢,会跑到慕宴面前,说出那一段过往。七年,又有谁会证明它真实存在过,毕竟连当事人都遗忘了。时光是多么残忍的东西,既然遗忘了,那么就当过去的慕宴死去了。 男人,对于美丽而危险的东西向来是没有抵抗力的。她会唤起他所有的爱,然后,把爱恨炼成毒,毒入攻心,谁也跑不掉。 慕宴抓住她的胳膊,眯眼问道:“简小姐,想好故事了?” 男人的敏锐度让他一眼看出简夏末的有心接近,简家远比他以为的要复杂,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女似乎带着重重秘密,将一湖平静的水搅得翻滚起来。 夏末睁大眼看他,眼神忧伤如小鹿,她挣脱他的桎梏,神色未明地看着他,然后转身跑开。话永远要欲言又止,做事永远要适可而止。 她的感情已经表现的如此明显,深沉如慕宴不会不知道,如今只要吊起了他的丝毫兴趣,那么她就能渗入他与简可容之间。 酒吧的事件已经让慕宴对简可容心生怀疑,这就是星星之火,她会将这火烧得更旺。夏末在跑了一段路后,靠在高大的广玉兰树上微微喘息,刚刚跑的剧烈,手腕有些疼痛了。 她抬眼看着天上明月,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当年爱的那样浓如劫难,没有想到今日会如此费尽心机算计,是爱情太悲凉,还是她太悲凉? 回到储藏室房间后,下人正焦急地等在外面,见她来了,立马急急说道:“夏末小姐,前面快开席了,简先生让小姐到前面去。” 开席与她何干?夏末不为所动,简正林打得好算盘,今日他风光无限,如今让她出去,一是可以试探她与梁飞白的关系,二是借着梁家的名声给他再添一些光彩罢了。简可容攀上了慕氏,如今他又将算盘打到了她的身上,只怕女儿在他心目中只是升官发财的道具,更何况她这个从来没有得到过承认的私生女。 “你去告诉我爸,我身体不舒服就不出去了。”夏末淡淡地对下人说道。简正林想要攀上梁家这根高枝,还要看她怎么说。既然是她开的头,那么一切就要按她的步骤来。 9 抵死缠绵寸寸毒(二) 只欢不爱 在那样一个回首的刹那,时光停留,永不逝去。在羊齿和野牡丹的荫影里流过的溪涧还正年轻,天空布满云彩,我心中充满你给我的爱与关怀。——席慕容 晚上11点多,简正林的宴席才散。宴席过后,是繁华停歇的冷清。 夏末站在简正林的书房内,抬眼看着简正林虚伪的笑容。 简正林看着多年没见的女儿,心思深沉,面上却摆起了慈父的面孔,少见地嘘寒问暖:“夏末,这几年你跑到哪里去了,爸爸派人找你了许久。” 夏末微笑地看了眼一旁坐着的简可容。这几年,她在哪里,没有人比简可容更清楚,简家何必如此虚伪。 夏末淡淡地说:“这几年,我一直在外游历,居无定所,您找不到也是正常的。”人前她喊他一声爸爸,人后,她决绝不喊,她怕玷污了那个伟大的称谓。 简正林见她神色淡定,与年少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时也摸不准什么,便笑着说道:“夏末,这几年,我常与你阿姨说起你,如今,你回来就好,以前的事情都不要提了,女孩子家的在外飘荡总归不好,回家来才是正紧。” “是呀,夏末,你爸这些年做梦都想起你,如今回来就好。”简夫人李淑萍在一旁附和地说道。 夏末嘴边的笑容越发深,似笑非笑地说:“您说的是,我在外面这几年很是想家。” 这些年无时不刻地想念着简家,所以七年后,她回来了,她看向简可容,简可容始终优雅地淡笑着,不甘示弱地看过来。 书房内,众人面带微笑,其乐融融,私下却波涛暗涌,各怀心思。 简正林老奸巨猾,自是知晓这两个女儿之间的暗涌,却装作看不见。可儿也罢,夏末也罢,只要谁能对他的前途有用,谁就是他的宝贝女儿。 他没有想到,这个从小不被重视的私生女居然能攀上梁飞白那个小子,那小子在梁家极为得宠,若是夏末能攀上梁家这根高枝,对于他的帮助只怕会更大,他如今自然是费尽心思想弥补这么多年来破裂的父女关系。 “夏末,回头,我给你安排一份轻松的工作,有什么难处都跟我说。” 夏末微笑:“谢谢,我现在的工作很好。” 简正林又是嘘寒问暖了一番,才放夏末离开。 夏末刚走出书房,简可容就跟着走了出来。 今日简正林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不管之前 简夏末是何等身份,如今因为梁家的关系,夏末的地位陡然上升起来,已经到了和简可容平起平坐的地步。简可容突然之间有了危机感,她从来就没有把这个卑贱的连下人都不如的私生女放在眼中,只是简夏末却攀上了高枝,轻松地回到家族,与她平起平坐,简正林的态度,她必须要重视。 而简夏末居然能重回简家,并且来与她分夺爸爸的宠爱,她这是一心要置她于死地了,简可容脸色微沉,想起前几日,慕宴无意中问起夏末的情况。如今的简夏末绝非当年那个懦弱的少女,她一回来就自伤,离间她与慕宴的关系,先是诬陷,再是夺宠,一招接着一招,她已然处于劣势。 简可容鼓掌淡笑:“妹妹这招高明,咱们的爸爸最看重前途,梁家这个高枝攀得好,我要恭喜妹妹了。” “拜姐姐所赐,夏末才有今天。”她笑,眉眼幽深一片,简可容有慕氏这个后台,她有梁家撑腰,以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夏末看着面前貌美如花蛇蝎心肠的女人,心中突然翻滚出无法压制的恨意,简可容最在乎什么,她就会毁掉她什么,不惜一切。 “梁飞白身边女人众多,妹妹可要小心了。”梁飞白,简可容双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简夏末能用离间计,她也可以,她要不惜一切毁掉夏末与梁飞白的关系,让简夏末没有翻身之地。 夏末,姐姐的手段还没有出来,我们慢慢走着瞧。简可容淡笑着离开。示敌以弱,再全力一击,她会等待时机的。 夏末并未住在简家,而是继续住之前的公寓,每天上班下班,很是忙碌。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安宁的日子没几天,一桩桃色绯闻就爆了出来。简正林当场就黑了脸,因为绯闻的对象是梁家那位最得宠的长孙梁飞白。高门子弟一般都小心翼翼,不沾惹绯闻,免得败坏家族名誉,更何况是梁家这样的名门望族。虽说梁飞白身边的莺莺燕燕一向多,但是闹出这么大的绯闻还是头一桩。 梁飞白的绯闻漫天飞时,夏末正在天使慈善上班。简可容特意派人送来了各类报刊,清一色的头版头条,封面是梁飞白与一位清纯美女的热吻图,还有两人去酒店的偷拍,有图有真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报刊送来的同一时刻,简可容的电话就进来了。 “梁少与清纯名模一夜偷欢,夏末妹妹。”简可容气定神闲地笑道,“爸爸让你回来一趟。” 夏末一言不发地挂断电话。细细翻看着报纸 ,照片中梁飞白笑得很是风流倜傥,这男人只怕是有些喜欢这个女孩吧,她抚摸着那个清纯名模,原来男人都喜欢这一类的女人。 至于简可容的电话,夏末完全置之不理,这绯闻来的蹊跷,梁飞白这些年虽然风流成性,但是极具分寸,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绯闻,怕是有些人的算计。 夏末淡淡一笑,简可容居然惹上梁飞白,那厮是个火爆脾气,看来,她姐姐和她一样,都喜欢在外围瓦解敌人的势力。简可容想借着梁飞白的绯闻打压她在简家的地位,但是她的目标从来不是梁飞白,她要的是慕宴,是将慕宴从简可容身边抢走,所以,这是祸,亦是福。如今,她是被抛弃的人呢,怎么也能博得一下别人的同情。 电话被挂断没一分钟,又急促地响起来,夏末皱了皱眉尖,屏幕上梁飞白三个字不停地闪烁着。电话里,梁飞白嗓音依旧,三分懒洋洋,三分讥诮,闲聊着。 夏末听他说着话,也不应声,梁飞白顿了一下,说道:“末末,你看到报纸了。” 夏末见他问得这么直接,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说:“看到了。” 梁飞白在电话里沉默了数秒钟,一贯的慵懒肆意不见,有些莫名地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要说什么呢?夏末看着报纸上两人亲密的热吻图片,许久,淡淡地说:“这女孩长得挺漂亮。”梁飞白眼光不错。 电话被猛然挂断,没有任何征兆。夏末微微晃神,梁飞白从来不会主动挂她的电话。 “夏末,刚刚经理喊你过去一趟。”有同事过来喊她,夏末点头,顾不上梁飞白的莫名其妙,立马起身去见经理。 而那一头,梁飞白挂断电话后,猛地将电话拍在桌上,双眼是少见的阴沉,一贯肆意慵懒的表情不再,神色黯淡地闭眼,将满心的抑郁与愤怒压下去,许久讥讽一笑,原来简夏末是这种反应,他在得知绯闻的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她,急躁不安,怕她误解,可该死的简夏末从来就没将他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也只有那个男人,只有简家能激起她的情绪。他梁飞白从来不是慈善家,他费尽心机地付出,必须要有回报。他一定要将简家还有那个男人从她的心口挖去。 “梁少,查到了,那个模特昨天就辞职,出境去了,查不到行踪。”手下人将查到的资料迅速汇报,见一贯微笑的老板脸色阴沉至此,一句多余的话不敢说。 好,果真是预谋已久,居然敢算计 他梁飞白,这份勇气与魄力不得不佩服。梁飞白不怒反笑,狠狠踹了一脚边上的座椅,似笑非笑的冷笑:“把这个女人的祖宗八代都给我查清楚了。” 声音是一派浑然天成的嚣张跋扈。 10 抵死缠绵寸寸毒(三) 只欢不爱 我等着,用化石般的耐心,可是月光使我聋了,山风不断袭来,在午夜古老的林中百合苍白。——席慕容 梁少的绯闻事件很快就被人扼杀,而另一桩事件被有心人爆了出来。慕氏太后即将回国,慕简两家联姻在即。 联姻?订婚三年终于将结婚提上了日程。难怪简可容最近一直按兵不动,原来是被结婚的喜讯砸晕脑袋了。这场世人瞩目的联姻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显然是十分精彩的。夏末在得知消息后,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夏末拨通慕宴电话时,慕宴正在一家私人会所与一些商业大佬吃饭。看到她的电话,迟疑了一下,走开接通。 “慕先生想听那个故事吗?”她的声音沙哑酥软,让他想到了松鼠此类的小动物,然而慕宴知道,她的眼神更像梅花鹿,无辜的湿漉漉的,让人的心一软再软。 “简小姐说个地点。”慕宴淡淡开口,记下地点,然后回去稍微应酬,提前离席。 到达指定的地点时,路上堵车,已是晚上十点,酒吧人渐渐多了起来,他在角落找到了简夏末。她喝了很多鸡尾酒,苍白的脸色微微透出一丝嫣然色彩,双眼微微迷离,比平日还要增添几分美丽。 慕宴坐下来,淡淡地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夏末眯眼,看清眼前的人,低低一笑,摇头道:“我没有喝多,这酒醉不倒我,我只是想醉而已,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淡淡的酒气,夹杂着淡淡的馨香,慕宴眉眼微微暗了几分,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淡淡地说:“回家吧,我来听你说故事。” 故事?夏末自嘲一笑,将发烫的小脸抵在冰凉的桌面上,歪着脸看着慕宴,神情恍惚起来。曾经,她以为再见这个男人,她会活生生地痛死,然而此时,她却是如此安静地看着他,爱恨化为最尖锐的寒冰,切肤地痛。 “我没有家。”她淡淡微凉地开口,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我妈妈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去了,我爸爸从来不管我的死活,我没有家。” 慕宴微微沉默,看着她倔强不肯流泪的模样,抱住她,淡淡怜惜地说:“以后你会有一个温暖的家。” 这么多年,她压抑了这么多年,坚持了这么多年,原来就是为了等这一时刻,等这么一句话。 当年,他说:“末末,我会给你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她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仿佛要哭尽这些年所有的悲与 苦。这七年,她用尽气力才走到他的面前,那么惨烈,那么伤痛,那么黑暗,那么无助。 她抬起脸,撕心裂肺地哭喊:“他也说过同样的话,他说,他会给我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可是他走了,将我一个人抛下,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这些年,午夜梦醒,她会恍惚,恍惚这一切只是一场惨烈的噩梦,梦醒了,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他们还在罗马街头,她画画,他摄影。他们奔跑,他们热吻,他们用尽一切力气来相爱。 慕宴看着她眉眼渗透出来的忧伤,她手腕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这个女人怎么一身伤?他常年冰冻的心裂出一道细小的口子,剧烈地疼痛起来。 “跟我走。”他站起身来,牵着她没有受伤的手,拉着她大步走向门外。 夏末跟在他身后,内心疼痛不止。世界如同相似的圆,那年,她不顾一切跟他走,他们在人海各自失散,如今,她如同当年一般走着同一条路,却不知会是什么结果。她爱这个男人,爱到入骨,恨到入骨。 她一路安静地看着他,七年,他变得越加的成熟,也越加的冷漠,深沉。 慕宴带她来到一处公寓套房,让她进来,淡淡地说:“这是我闲置的一处公寓,你若是没有家,可以把这里当做家。” 夏末走进公寓,站在厅内,看着这个眉眼深沉的男人,意乱情迷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如今的慕宴早已不是当年的慕宴,他不再宠她,爱她,他的眉眼染上了冷漠的霜。 “你打算包养我?”画地为牢,包养?夏末扬眉浅笑,双眼弯成一道诱人的弧度。她有一双会笑的眼睛,以前他最爱看她笑。 女人爱他的钱财,爱他的地位,投怀送抱,从来是前仆后继的,而这位简小姐显然比那些庸俗女人多了一丝神秘与睿智,他很好奇,这个女人找上他的真正目的,他记得,简夏末与梁飞白走得很近,这女人接近他绝不是为了钱那么浅显。 慕宴看着她苍白美丽的小脸,氤氲淡漠的眼神,无法控制地吻上她的额头,极轻极淡地吻上,然后克制地分开。 夏末因为他的碰触,身子微微一颤。她闭上眼,控制着颤抖的身子。 从进门开始,这个女人就紧张,不安,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他留下来的话,但是他的碰触却让她颤抖。他想到了一个词语:献祭的小羔羊。柔弱如菟丝花的女人,不知怎么就勾起了他的情绪,激起了他的保护**。 “夏末——”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极尽优雅,轻柔,“男女游戏其实很危险。” 简夏末是个美丽的女人,这种美带着一种苍白的空灵,谜样的气质,男人骨子带有征服**,不得不说,简夏末让他一直平静的心湖微微荡漾了起来,即使是那位订婚三年的美丽未婚妻,也没有让他有如此短暂的一瞬意乱情迷。 他亲吻她时,带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颤抖,他渴望与这个女人的接触,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女人让他有了征服的**,纵然他知晓这菟丝花柔弱却带毒,他却依然想进入她的生活,她的世界,一探究竟。 夏末站在大厅内,伸手抱住他,低低地说:“越是危险越是让人着迷,不是吗?” 她能感受到他身子的僵硬,带着莫名的灼热,男人浓烈的气息笼罩着她,一种莫名的情动弥散地空气中。 七年,再一次身体接触,他们依旧是无法控制。记忆会欺骗人,可是身体不会。 夏末眯眼,双眼氤氲如同云雾缭绕,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下巴,下巴是他的敏感处,慕宴身子陡然一震,失手用力搂住她的腰,力气大的似乎要揉断她。夏末喘息着,如同失去水的鱼儿无助地攀附着他的身体,低低地一遍一遍沙哑地说:“爱我,爱我......” 慕宴双眼幽深一片,**染红了英俊的面庞,他抱起手下的人儿,抵在冰凉的墙壁上,急切而粗暴地吻上她夏日轻薄的衣裳,如雪似玉的肌肤一点一点地暴露在空气中,风流入骨。 从没有一个女人令他失控至此,**从心底席卷而来,叫嚣着要将他燃烧殆尽。如果要燃烧,那么就一起吧。他扯掉她的衣裳,抚摸着身下的娇躯,俊脸被**染得通红,不够,还不够,他要她,要更多。 夏末在他猛烈的需索下,身体难受弓起来,低低地呜咽了一声,无助而带着颤音...... 一只**的兽似乎霸占了他的身体,他狠狠掠夺着身下人儿的甜美,将她抱起来,冰凉带着灼热的**的唇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一路向上,然后在听清楚她的低语后,慕宴的动作陡然僵住。 英俊的面色有些沉郁,他猛地拉开她,看着她嫣红的小脸,迷蒙的眼神。 “我是谁?”声音阴狠而危险。 “树——”夏末无意识地低喃,然后感觉身子一冷,睁开眼,看见慕宴**退去,阴沉的双眼。 “简夏末,你看清楚,我是谁?” 夏末看着他英俊寒霜笼罩的脸,轻轻一笑,挣脱开来。她脱掉鞋子,光脚走在冰凉的地板上,打开落地窗,让夜风吹进室内。 风吹起她飘扬的裙摆,她的眼神湮灭如花,淡淡地说:“慕宴,我以为你是他。” 慕宴的心一点一点地愤怒起来,这个女人在他的爱抚下,从始至终喊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他如同一只猛兽一般迅猛地走过去,将她的身体压在半开的落地窗户上,掐住她细弱美丽的脖子,斯文嗜血一笑:“简夏末,你再说一遍。” 11 抵死缠绵寸寸毒(四) 只欢不爱 请原谅我不说一声再会,而在最深最深的角落里,试着将你藏起,藏到任何人,任何岁月也无法触及的距离。——席慕容 她很疼,真的很疼。 夏末抬起眼,看着双眼浓郁翻滚如墨的慕宴,讥诮微凉地说:“想掐死我还是想推我下去,慕少?” 她的身子被他狠狠压制在落地窗的玻璃上,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吹散她的长发,她双眼迷蒙,微凉极尽魅惑一笑。 慕宴狠狠攫住她的冰凉的薄唇,肆意地用力地舔吻着,啃着,允吸着,带着一丝愤怒与暴虐。额间垂下几缕凌乱的发丝,添了一丝凌乱的狂野。 “简夏末,这个游戏不是你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的。”慕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招惹了我,便要付出代价。”这个在商界素有“美洲豹”一称的男人纵然表面优雅内敛,内里却是无法遮掩的血腥与残忍。 从来没有人敢玩弄他。 夏末的腰被他压制的有些疼,她皱起眉尖,低低地细细地说:“疼——” 这些年,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她的桀骜都被岁月磨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副虚伪的微笑与示弱的言语。 她从来不吝啬她的语言。疼了,就要喊疼。她狠狠地抓住他的胳膊,指尖紧紧扣住他的肌肤,疼的是她一颗心,一颗荒凉无助的心。 慕宴狠狠撕裂她的衣裳,看着她忧伤的可以流出泪的眼睛,伸手去遮住,张口含住她颤颤巍巍的蓓蕾,这个女人令他发疯地想占有,似乎占有了,生命才会圆满。 这样陌生狂野的慕宴,好像是另一个他,一个掩藏在心底的另一个人格。不是世人眼中冷漠优雅的矜贵慕少,而是一个真实的,没有任何掩饰的原始的他。 夏末被他粗糙的大手折磨得有些疼痛,她忍住胸口的不适感,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去看着慕宴的面庞,是他,不是别人,她不该害怕的。她伸手攀上他的脖子,将身子贴近他滚烫的身体,这些年,这么艰辛走到他面前,不过是因为一刻不曾忘记他。 慕宴托起她的身子,将她抵在玻璃上,看着她情动的嫣红小脸,雪白高耸的山峰,嫣红点点倒映在冰凉透明的玻璃上。这里是33楼的独立高楼,落地窗外面是层层叠嶂的山峦,翠绿的天然湖泊,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他在这一片天籁俱静的旷野中,被**折磨得全然失控。 这世间,有没有一个人令你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去占有,仿 佛是融入骨血那样的浑然天成。慕宴喘息着,全身紧绷,分开她的腿,没有任何的征兆,直接进入。 “说,我是谁?”他低吼,扣紧她的身体,用力进入,带着一丝冷酷的无情。 她闭眼,落下一滴泪:“你是慕宴。”你是残忍的慕宴,无情的慕宴,被岁月雕刻的面目全非的慕宴。 她的身体一时适应不了他的进入,有种撕裂的疼,纵然疼痛却带着一丝快慰的叹息。 她疼了,伤了,才能遗忘爱,才能恨,才能刺得他血肉模糊。她带着一丝恶毒的微笑,攀紧他的身体,与他纠缠着。身后是冰凉的玻璃,身前是进攻的野兽,这样冰冷的,没有感情的鱼水之欢,他们仿佛是两只原始的兽,撕裂一切的道德外衣,忘乎所以地沉沦在感官世界里。 每一次激烈的碰撞,都带着冲入云霄的快感与跌下地狱的羞耻感。 将自己逼至如此卑微地步的简夏末,不惜以女人身体来诱惑复仇的简夏末,她彻底堕落,再也无法纯洁。她眉眼颤动如蝶翼,每一次的欢愉都伴随着荒凉感,她忽然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想问,她算什么?泄欲对象还是情动对象?却永远问不出口。 她低低地喘息着,压抑地呻吟着,睁眼看着外面的夜色,极冷地笑着,灵魂似乎分裂为两半,一半沉沦在**的快感中,一半冷眼看着堕落的自己。 “叫出来,我想听你叫出来——”他在耳边清晰而有力地说着,蛮横地进攻,不遗余力。 她狠狠咬上他的肩头,那么用力,能尝到血腥的味道,却咬紧牙关,始终一声不吭。 “末末——”如同报复一般,他凶猛的抽动着,化身为最可怕的猛兽,一次又一次地需索无度。 夏末在这样极致的痛与快感中昏迷过去。 她在梦中不停地流泪,慕宴紧紧抱着她纤细的身体,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深沉的夜,他皱起眉头,这样荒诞无度的夜晚,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控全然消失不见,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女人似乎释放出了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 简家这位私生女是毒,是世间最能迷人心魂的毒。 她的身体,他似乎怎么也要不够,这样极致的快感,让他一再沉沦,饮鸩止渴。 他的内心生出一个极度阴暗的念头,他要全然霸占她,将她锁在他的世界里,只属于他一个人。 她又梦到了当年温暖的小屋。在罗马阴雨潮湿的季 节里,小雨拍打着窗户,整个城市笼罩在朦胧的诗意里。有人拉着低沉的大提琴,琴声飘散在街头巷尾,诉说着这座城市的古老与岁月沉淀的优雅自得。 她在只有20平米的小房子里,抚摸着这个男人英俊的眉眼,高挺的鼻子。他睡得很安稳,如同孩子一般。 “末末,冷吗?”他醒过来,心疼地抱过她的身子,心疼得双眼赤红。他一遍一遍搓着她微冷的肌肤,用自己的身躯温暖她。 她紧紧地抱着他,身上染上他的气息,温暖的,阳光的。 他们在夜里疯狂**,带着年轻无悔的勇敢与热情,以为爱一个人可以付出一切,可以燃烧一切。以为地久天长,沧海桑田,不过是指尖一瞬,爱可以超越光年,到世界的尽头。 多么可笑的年少青春,她在梦里不住地冷笑着,颤抖着,仇恨着,爱不过是世间让人不惧生死的毒药。 她被一阵铃声吵醒,慕宴起身去找电话,低低地说:“可儿,有事吗?” 身体酸疼着,如同被拆开又被重新整合一般,心在听到那句话时沉进海底。 简可容的声音在电话里模糊,听不清楚,她在夜里听着慕宴柔软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可儿,别害怕,我马上过来。” 他起身穿衣,在黑暗里看着她,然后如钢铁般冷硬地说:“夏末,对不起,这只是一个错误。” 她浑身一震,听着他开门,走出去,脚步声渐渐消失。 错误,一个错误?她冷冷笑起来。她摸索着打开灯,看着一个人的寂寞的房间,然后走进一旁的浴室,打开开关,让冰凉的水冲刷着满室**痕迹的身体,冲洗去淡淡的迷情香。 极淡极淡的味道,却是黑市高价无货的黑金货品,只需一点点便能使人意乱情迷。 只是这种东西不能用多,否则有害身体,因为,迷情香是毒。 她站在喷头下面,用力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仿佛要洗尽满身的污秽,泡了许久,久到身体有些麻木,夏末才从爬起来,光脚走到卧室。 床边的小柜子上放着一张金卡,她的身体突然之间剧烈地颤抖起来,愤怒如潮水将她呼啸淹没。 她拿起金卡,狠狠砸过去,小巧的卡片在玻璃上划过一道尖锐的痕迹,落在孤零零的地上。 简可容,简可容,她一个电话,便能让他深夜赶去,他说,这一夜是个错误。 简可容,她一向是极为出色的,即使是恶毒也毒的高明。 她抱着身子,**的身躯在黑暗里簌簌发抖着,感觉到刺骨的冰凉,无法呼吸的冷,低低地疯狂冷笑,慕宴,这一夜不是错误,这是简夏末为你熬制的毒。 12 你的温暖我的伤(一) 只欢不爱 在长长的一生里,为什么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席慕容 慕氏大楼11楼。 人事部经理唐谦从夏末的履历表中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问了一遍:“简小姐前来应聘经理助理?” 夏末浅笑,点头说:“没错,经理助理。” 唐谦看着简夏末的履历表,脸上滑下三条黑线,声音微微上扬:“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心理学翻译学双学士学位,简小姐,你确定是来应征助理的?” 专业不对口,海龟前来应征助理?虽说慕氏财阀的门槛一向高,多的是人想挤进来,可是学心理学的来应征助理?一个收发文件,记录档案,各种办公室打杂的助理一职? 而且眼前这个气质极佳的女孩前来应征的是那个暴躁男的助理,她会不会撑不到十分钟,就被管廷骂哭?想到这,年轻有为的人事部经理咬牙咒骂了一声,一个月骂走8个助理,管廷是跟人事部杠上了,哭天喊娘地找慕少要助理,前脚来,后脚骂走。 奶奶的,这个鬼见愁。 这次,就给他找个心理学系的美女,再骂走,他也要暴走了。 “好,简小姐,你被录用了。”唐谦一合文件夹,一锤定音。面试的过程快得令人乍舌。 “关于薪水,公司有一套标准的考核制度,我会把公司的一些规章制度文件给简小姐e—mail一份,没有问题的话,我带简小姐去熟悉一下工作环境,现在可以上班么?” 这么急?夏末点头。 唐谦松了一口气,不急不行,这个要是不行,他还要马不停蹄地继续给那个鬼见愁找助理。 唐谦朝夏末微微一笑,给秘书部的桐源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桐源有新人要过来。 慕氏的秘书部在18楼。夏末随着这位经理到达18楼的秘书部时,见到的就是一副极为忙碌的一幕。 秘书部的负责人桐源踩着七寸高跟鞋,穿着职业得体的灰色套装沉静地指挥着各项工作有序进行。这里是秘书助理的集中地。 “唐经理亲自送人上来?”桐源挑眉看着夏末,思量着,唐谦亲自送上来的人会是什么来头。 唐谦摆摆手笑道:“桐姐,这位简小姐是管廷新来的助理。” 管廷的助理?桐源顿时心里有数了。慕氏管经理是远近闻名的鬼见愁,火爆的脾气也就慕先生能镇得住。 桐源看着夏末一副清爽素净的模样,有些心生好感兼同情。秘书部的人没一个愿意去管廷的25楼,所以,唐谦才会直接去招聘,而不是从内部选拔人上去。 被管廷秒杀的助理不计其数,管廷在慕氏的外号为,鬼见愁兼助理杀手。 “你好,我是桐源,秘书部的负责人。” “你好,简夏末。”夏末淡笑地开头。 唐谦朝桐源挥挥手,大功告成地笑道:“好,人交给你了,我就先撤了。” 桐源带着夏末直接去25楼,一边走一边向她隐晦地说着管经理的脾气。 “夏末,你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尽量跟上管经理的步伐。”管廷此人极难搞定,桐源提醒道,“管经理脾气很直接,你要有心理准备。” 言尽于此,桐源很是难得了,一般,她不会跟手下人多说一句,见了夏末,不知为何就多说了一些。 夏末极为聪慧,听桐源的话明白这位管经理怕是极难搞定,很是淡定地应着。 夏末对于管廷的第一印象是暴走的喷火龙。 “拖住他,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你把人给我拦住了,拦不住提头来见......”暴躁如雷的声音从半开的办公室传出来。办公室外面一群人习以为常地继续工作,接电话的接电话,看文件的看文件。 “五月,我的咖啡——”电话被丢在办公桌上,又是一声怒吼。 娇小可爱的年轻女子端着咖啡双腿有些发软,想进去双腿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该死的,我的助理什么时候到,唐谦那小子天天吃干饭的.....”管廷拉开门,一脸怒气地走出来,粗犷的面孔,有着女人为之尖叫的坚毅。 桐源挤出一个职业的微笑:“管经理,你的新助理到了。” 整个办公室的眼光刷的全聚在了夏末的身上。 管廷个子很高,夏末虽然快1米7,但是还是要仰起头来看他。所以,管廷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高高瘦瘦的简夏末,然后吼道:“该死的,你们秘书部就送了这么个风吹就能吹跑的娘们?慕宴天天养你们,敢情是给你们养老?” 众人刷地低下头,等待着新来的纤细助理被鬼见愁秒杀。 夏末抬起头,微笑。微笑是她最擅长的,当年遇到梁飞白时,梁飞白整天守着她,担心她,她便整天微笑,让他放心。 “ 笑什么笑,没看见老子在骂你?” 刻薄,恶毒,狂妄自大,不知道尊重他人,谁家不懂事的小鬼跑出来的?夏末眉尖不可察觉地皱起,然后松开,面不改色。 桐源见夏末始终淡定,有些另眼相看,这个女孩的心理素质相当的好,不知道能不能撑下来。 “管经理,人我已经送到了。” 管廷皱着眉,说道:“你们秘书部再去给我找能吃苦耐劳的过来,我管廷最瞧不惯娇滴滴的。” 桐源客气地笑着,踩着七寸高跟鞋从容离场,秘书部的人宁可去前台守着大厅,估计也没人愿意过来。 “经理,曹操的电话,说他们拦到人了。”一个年轻男子接了电话,立马说道。 “该死的,你还站着干什么,赶紧跟我一起去把这个项目拿下。”管廷一听,立马说道。 一个办公室的人如同上了发条一般快速地转动了起来,速度地整理还文件,管廷风风火火地进了办公室,抓起手机,车钥匙就出了门,带着一群训练有素的手下奔去,然后在走了七步远后,猛然停下脚步,身后的精英们步伐完全一致地停下。 管廷看着一直站在原地,神色淡然的夏末,不知为何火气更旺,喷火道:“走路你不会啊,跟老子去拿项目。” 先前端咖啡的可爱女孩速度地拉住她,低低地说:“跟着我走。” 夏末朝她微微一笑,看着前面如同敢死队的部队,然后冒出一个念头,这男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脑子抽了。 “我叫艾舞悦,你呢?”小舞笑眯眯地问道,拉着她疾步跟上前面的部队,一行七八个人风风火火地跟在管廷身后。一时之间,整个慕氏都知晓,鬼见愁出没,请避让。 “我叫夏末,五月生的五月?”夏末笑着问道。 “你的眼睛会笑。”小舞看着她,有些惊异地说道。 “我是舞蹈的舞,喜悦的悦。我妈超喜欢五月天组合,在我上高中时,硬是给我改的名,艾舞悦,就是爱五月天的意思。谁让我姓艾。”小姑娘无可奈何地说着。 夏末微微一笑,真是个感性的母亲。 “我们这是去哪里?”夏末低低地问她。 小舞有些害怕地看着前面的鬼见愁,低低地说:“鬼见愁上次被对头天盛抢了一个项目,据说回来被慕先生骂得狗血喷头,今儿这是要去报一箭之仇。” 夏末从 小舞的话里了解到,管廷最近在谈一个项目,竞争很是激烈,刚刚拦到了重要人物,这是去上战场呢。 一行人坐车到了目的地,位于城郊的一家网球俱乐部。 守在俱乐部的曹操火速汇报,人马上要走了,而且对方拒绝谈生意,只打网球。夏末从小舞那里得知曹操是个代号,不禁有些语噎。 有曹操,难不能还有诸葛亮,周瑜?事实上,真的是有的。 “你们谁会打网球?”到了俱乐部,管廷才想起来,该死的,他一向只参加户外野营,攀岩之类的,从不会打网球。 一行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他们这些精英专门去学过高尔夫,可网球这东西还真不会。 “今儿回去后,集体给我学网球。”管廷脸色一沉,看着新来的助理,说道:“你去。” 不会网球也给老子上去打。新来的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是鬼见愁折磨新人的一贯手法。 夏末的网球打得不错,这是她唯一会的一项运动,还是梁飞白强迫她去学的。只是好久没碰了,有些生疏。 慕氏,她是进定了,所以鬼见愁也罢,管廷也罢,她是毫不惧怕的。 夏末抬眼,看着管廷,说道:“好。” 干脆利索,惹来管廷身后精英的侧目,这新来的倒是有几分骨气,但愿她能坚持得久些。 管廷瞟眼看着她,张开血盆大口一笑:“搞砸了,就给老子滚回去。” 未经教化的野蛮人,夏末淡笑,双眼激起一丝光亮。 一行衣冠楚楚,职业装的男女走进运动休闲的俱乐部,立马引起了众人的侧目。管廷带着手下人横刀直入。 夏末看着在网球场上挥斥方遒,勇猛厮杀的男人,低眉一笑,这世界果真是小。 13 你的温暖我的伤(二) 只欢不爱 所有的悲欢都已成灰烬,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与你同行。——席慕容 俱乐部的球场上,梁飞白正在场上奋力厮杀着。四人双打,杀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两队的水平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他很少打网球的,当初打网球还是因为要教她,梁飞白一项对这些运动不敢兴趣。夏末看着在阳光下动作迅猛,一举一动极具攻击性的梁飞白,忽而有些陌生感,自从上次梁飞白挂了她的电话,她就一直没有见过他。 原来,他不找她时,他们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梁少,敢情你是来发泄的?”被灭杀得头也抬不起的刘绍有些挫败地说道,干脆认输,不打了,回到一边的休息室。他一走,剩下三人也就散了,跟着回到休息室。 “梁少,您最近状态不对啊。这是第几遭了,哥们都被你折腾死了。” 梁飞白一声不吭地拿着雪白毛巾擦着汗,坐在椅子上喝水,一派的肆意,即使是不说话也透出一丝霸气来。 管廷见目标人物中场休息,立马走上去,笑眯眯地说道:“刘总,我是慕氏的管廷。原来刘总喜欢网球,不巧我们也有一些涉足,不知刘总是否有时间指点一下?” 刘绍看了一眼管廷,倒是很客气,管家与梁家有些姻亲,管廷的哥哥与他们玩的挺好,冲着那小子的面子,他们对这位也是很客气的,何况后面还有慕氏撑腰。 “原来是小管啊。”刘绍看到管廷的出现,就知道这厮是为了最近炒得火热的一个项目来的,他只是其中的中间商,最大的幕后boss是面前坐着的这位梁少,不过这项目早就内定了,管廷这是无用功。刘绍看向一直臭着脸的梁飞白,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指点谈不上,真正的高手是梁少,要不,你们跟梁少过几招?” 网球?他们也就初中时碰过,要不是梁飞白这厮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拉着他们来打网球,他和这些发小估计绝不会来这种地方。 同一个圈子,管廷自是不陌生,只是他回来的时间短,对于这些人接触不多,交情也就不深。不过梁飞白他是一点也不陌生,梁家与管家交情很深。 “梁哥,有兴趣吗?”他喊梁飞白一声哥。 梁飞白的目光越过管廷,看向管廷身后的夏末,眯眼,笑道:“有何不可。” 短短几字,透出一股杀气来,惊得一旁的发小们有些面面相觑,这厮火气越发大了。 “绍子,那个女孩,看着眼熟。”一个发小突然看见夏末,说道。 刘绍一看,拍了一下大腿,这女的不就是梁飞白上次带着的那个,梁飞白几乎没带过女人在他们这些发小身边晃悠,所以,刘绍印象极为深刻。 梁飞白突然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网球,就走向场地。 刘绍一见,坏了,这厮还要发泄,立马也站起来陪着,梁飞白看似随和风流,实则是个霸道的性子,倔强的很,要是惹怒了这厮,就是梁家那位老爷子来了也压不住。 管廷一见有戏,立马唤着夏末,手下人早已准备好了球拍,管廷活动了一下,准备亲自下场,双打。也不知这么多年没碰这玩意,今儿会不会玩掉老命。 “快点,你磨蹭什么。”鬼见愁就是个双重人格,一边大步下场,一边催促着夏末。 一旁众人都围观了起来。 夏末心里暗叹,梁飞白的水平她是知晓的,自己是他教出来的,绝不是他的对手。而且这厮今儿对她是视若无睹,他心里估计是憋着怒火的吧。 夏末是应着头皮下场的。管廷,夏末一队,梁飞白,刘绍一队,实力悬殊,明眼人一眼就看的出来。 夏末先发球,打得很稳。 梁飞白是一上场就是封杀式打法。用出了五分气力,打得游刃有余,完全秒杀了夏末与管廷这一队,而刘绍有些傻眼,他貌似有些多余,梁飞白这厮一人就能秒杀对面的两菜鸟。 这球实在是打不下去。 几个回合后,夏末便有些吃不消了,有些气喘,管廷只差暴跳如雷了,打得异常憋屈。 梁飞白一个漂亮的杀球后,完胜。 这厮丢了球拍就走,走了几步后,回头对着夏末喊道:“还站着干什么,跟上。” 众人面面相觑,看出了其中的猫腻,笑得意味深长。敢情梁少最近火气大跟这小妞有关系。 管廷微微吃惊,眼光在夏末与梁飞白之间来回,奶奶的,这个新来的菜鸟居然跟梁飞白有关系,那厮不好惹,唐谦那小子这是来阴的啊,找大佛来压他。 夏末看着梁飞白,然后看了一眼管廷。刘绍眼尖,立马拉过管廷笑道:“小管,咱们坐下来喝喝茶,你让你那些手下也休息一下。” 管廷就一人精,立马对夏末使眼色,本想钓小鱼,没想到大鱼上钩了,意外收获哇,梁飞白可是终极boss。 就这么迟疑了一下,梁飞白已经不耐烦地走出了很远。 夏末立马跟上去,她了解这厮,他生气的时候只服软。 两人出了俱乐部,梁飞白一言不发,直接踩着油门绕了一圈,沿着盘山公路,开上了山。 夏末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也不问,有些忐忑不安地等他开口。 正值日暮,夕阳的余晖洒落一地。梁飞白将车停在背山的一处,看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景致,跳上车子的前盖上,淡淡地开口:“末末,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十年,也许更久,她记不清了。 “我们认识十一年了,末末。”梁飞白淡淡地说,第一次在简家见到夏末,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如今他们都长大了,记不清青涩时的模样。只是十一年了,他依旧没有走进她的世界。 夏末微笑着,原来这么久了。 “你什么时候去慕氏的?”梁飞白坐在车子的盖头上,转移了话题,朝她伸手,将她拉上车子。 夏末脱掉鞋子,光脚坐上去,微笑地说:“今天第一天上班。” “天使慈善那边呢?” “慕氏买下了一家大的制药厂,他们现在正在配合专家研制一种抑制精神失控的药物,,这方面,我帮不上忙。关于孩子们,我会每个周末去天使慈善,给孩子们做心理辅导。”夏末见梁飞白比往日沉默,微微笑了一阵,也笑不出来了。梁飞白问一句,她回答一句,两人都有些沉默。 “说对不起。”许久,梁飞白淡淡地说。 夏末眸色一暗,低低地沙哑地说:“对不起。” 他狠狠地搂住她,将她的头按进自己的胸口,仰起头,看着晚霞燃烧的天空,努力控制着满心的愤怒与悲伤。 “末末,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梁飞白一字一顿,咬牙说道。那人如此伤她,她还不顾一切地回到他身边,那些惨烈的过往,她都忘记了吗? 夏末抱住他,双眼微微刺痛,如同鸵鸟一般埋首在他怀里,一遍一遍低低地说:“飞白,对不起,对不起.... 她只是没有办法了。那个男人在她身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迹,她在每个夜晚的噩梦中惊醒,内心都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回去,回到他的身边,如果此生终不能幸福安稳,如果总是如此刻骨伤痛,那么,她要与他一起伤,一起沉沦。 “傻瓜。”梁飞白低低自嘲一笑, 也不知是说夏末还是说自己。 最后一丝夕阳余晖散尽后,梁飞白带着夏末去吃私房菜,很是清淡的口味。 夏末一贯只吃清淡的食物,甚至有些素食主义,连带着梁飞白也吃的很清淡。 梁飞白送夏末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梁飞白送她到公寓楼下,下车静静地看着她离开,一贯狂放不羁的面容有些萧瑟冷肃,夏末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样近的距离,却有着咫尺天涯的错觉,她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煊赫的高门子弟,相识多年,梁飞白一直是嚣张跋扈的,可是这个男人却一直纵容她的小脾气,纵容她的任性,甚至纵容她的复仇,如今,她却是辜负了他的一切付出,重新走上一条不归路。他,只怕是极其失望了。 梁飞白见她站住不走,微微一笑,眼角飞出一道肆意风流的纹路。他走上来,抱住她,轻轻吻着她光洁的额头,说道:“走吧,末末,自己选的路要自己走下去。” 他克制地放开她,转身潇洒地挥手,离开。走吧,末末,伤了,痛了,你自然会回到我的身边,这世上再没有男人如我这般爱你。很多时候,放不下,只是因为不够痛。 夏末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然后转身回公寓。打开门,公寓里一片黑暗,卧室的门开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阳台上,淡淡地开口:“末末,过来。” 夏末被他陡然出声吓住,手中的钥匙掉在地上,刺耳地响。慕宴英俊的面容在身后半明半暗的夜空里,显得越发的不真实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14 你的温暖我的伤(三) 只欢不爱 你用静默的风景,静默的声音把它说完,我却在拦阻不及的热泪里发现,此刻之后,青春终于一去不再复返。——席慕容 夏末看着这么近却那么远的男人,径自走过去,没有任何迟疑。爱过,伤过,痛过,绝望过,遗忘过,如今不过是走到他的面前。 慕宴狠狠揽住她的腰,低头允吸着她苍白的薄唇,如狂风,如暴雨,带着懊恼,带着愤怒,带着无法控制的渴望。这个女人来到他的世界,扰乱了他所有的一切,欲罢不能,思念入骨,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冷情的慕宴居然会对一个相识不久的女人产生如此炽烈的感情。 这一切简直荒诞得不可置信。 夏末仰头,紧紧抱住他的颈脖,纤细的手指滑入他的发间,低低地哽咽了一声。 “你跟梁飞白是什么关系?”他有些恶狠狠地问道。天知道,他站在黑暗的公寓里,看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是什么样的感觉,她离开了?这个念头如针刺一般,刺得他的心微微一窒。直到看到她留下来的简单生活用品,他才松了一口气,站在阳台上,等待着她回来。 可恶的是,她居然跟梁飞白一起回来的,他看的分明,那个男人拥抱她,亲吻她,她没有拒绝。愤怒席卷全身,她和梁飞白究竟是什么关系?和他一样的关系吗?想到这,他就想生生掐死她。 夏末看着他的面容,微微一笑:“你看到了?你在吃醋么?” 慕宴冷笑了一声,吃醋?他的世界里只有征服与被征服,从来没有吃醋这个词语。 “我和飞白从小就认识。”夏末淡淡地解释着,趁他开口前,迅速地说,“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那样肆意飞扬,一路喧嚣的梁少与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仅是梁飞白,连同慕宴,他们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是她一意孤行,生生地进入他的世界。 慕宴脸色微微缓和,心境因为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语不可思议般地平和下来,他宽宽的额头抵住她的,深深地看着她,问道:“夏末,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 夏末闭眼,眉睫微微绽放,冷笑了一声,她要的是什么?这些年,她回来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看着他,淡淡寂寞如烟地说:“我爱过一个男人。” 慕宴的身子微微一震,眉眼微微暗沉,那一夜,他能感觉到,他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谁没有过去,可是想到这个女人之前属于另一个男人,血液中就弥散着暴虐的 因子,他用力搂住她的纤腰,带着一丝狠意,低低地说:“我和他很像,所以,你就千方百计地接近我,是吗,夏末?” 夏末伸手抚摸着他优美的线条,微凉而冷酷地说:“他给了我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温暖与爱。” “我爱他,却也恨他,深入骨髓的恨。你很像他,可我知道你不是他。”她的眉眼突然涌出浓浓的忧伤,身子滑落下来,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个男人爱我如生命,可是你不会,你不爱我。” 尾音颤抖起来,从始至终,慕宴从不爱她。他只是一时被她蛊惑了,沉沦在这种不可捉摸的情感诱惑里。他身边站着的女人是简可容,要结婚的女人也是她,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多么可笑的事情,七年前,她绝不会想到有一日她,慕宴,简可容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慕宴看着她忧伤蚀骨的双眼,心微微一痛,他不该来这里,每多见她一次,他就多一丝迷惑,想多靠近她一点。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女人是什么样的情感,他只知道,简夏末既然招惹了他,那么他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女人。 不管她爱的人是谁?这场男女战争中,他是主宰。 “他为什么会离开你?”慕宴沙哑地问出口,既然爱你如生命,为何又会离开?爱上简夏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生命中的一些事情是从来没有预兆的,慕宴。”她笑,万分讥讽,“那一年,我和他吵架,他为了救我,死在了车祸里。”爱她的人死去了,活下来的是忘记一切的慕宴。 慕宴猛然一顿,车祸?原来是这般的惨烈,所以简夏末才会如此忧伤吗? 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眼睛,他喜欢她的眼睛,好像会笑一般,可是这样会笑的眼睛却总是萦绕着一丝淡淡的淡漠与忧伤,让人想进入她眼睛的深海里,去看看,她极力隐藏的那些秘密,究竟是何等的惊心动魄,要用这样的淡然来掩饰。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慕宴再次问了一遍。她找上他,为的是什么?简夏末明明知道他与简可容的婚约,他不可能娶她。 “你害怕吗?”夏末轻轻一笑,伸手揽住他,指尖一点一点地拂过他宽宽的额头,高挺的鼻子,还有坚毅的下巴,七年,他变得更加硬朗,冷酷,当年的柔情荡然无存,夏末看着他,一字一顿轻轻地说,“我想要你的温暖,慕宴,这些年,我只是冷了,寂寞了。” 不提爱,不提恨,她凉薄 地笑,把握好这个最佳的分寸。只是一场男欢女爱,如此一来,慕少会安心很多吧,如今还不到摊牌的地步,她有的是耐心。 慕宴眯眼看着她,微微茶色的眼眸深深地沉思着,他抱起她,走向浴室,然后扭开水龙头,用雪白的毛巾替她擦去一脸的忧伤。擦得小脸微微红润,这才停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许久,淡淡地极为坚定地说:“夏末,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清楚的。” 深沉如慕宴,自然了解到夏末在简家的成长经历,这个女孩从小就叛逆,桀骜,孤僻,十八岁那年,夏末离开简家,音讯全无,八年后,她突然回归,就是简家人也是不清楚这女孩在外面的一些经历。 简家这位私生女是一个另类的存在,飘忽的气质,苍白的美,无人知晓的过去,这女孩在简家身份也很是特殊。这女人是捉摸不定的风。 夏末看着他,微微一笑,万分欣喜,沙哑柔软地说:“宴,你会给我温暖吗?” 慕宴看着她微微仰起来的小脸,透着点点柔光,欢喜忧伤,一时想开口,却又定住了。多少女人接近他,要爱,要钱,要名,要身份,从没有人找他要温暖。 “我会温暖你。”他抱起她,走向卧室,天光下的夏末纯洁如一只可爱的小羔羊,慕宴的心微微一软。 夏末甜甜一笑,蜷缩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唇角微微笑着,温暖,真是一个美好的字眼,可是,如果你给予我温暖的后来,最终是伤害,那么我宁可一直如此冰寒地活下去。慕宴,你是残忍的刽子手。 “睡吧。”慕宴低低地说着,孤男寡女,可是看着纯洁至此的夏末,他的心也微微平静了下来,安宁了下来,没有任何的邪念。他抱着她,看着外面的天光,万籁俱静,空气中是她轻轻的细细的呼吸声,双眼微微沉思了。他到底该拿这个女人如何是好? 夏末沉沉睡去,梦里全是纠葛的梦境,一会儿是简家居住了十八年的阴冷潮湿的储物室,一会儿是罗马街头晚霞铺呈一路的黄昏。一会儿是暗无天日的冰冷黑屋。 十几岁的青葱岁月,她沉默,固守自己的小天地,在潮湿的储物室里疯狂画画,简正林厌恶一切的画,禁止她画任何画,一旦发现就将她锁在储物室里,一连锁几天。 没有纸没有笔,她找出任何尖锐的器物,在墙壁上,在地板上,在一切可能作画的地方作画,画画使她安静,使她快乐,她的骨子里流动着躁动的血液,唯有画画才能 使她平静下来。 20岁那年,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梦里全是耀眼的阳光,温暖的,令人幸福。 然而无数次,梦境的最后,一切温暖光明褪去,一个阴暗的声音在狞笑着:“跑,我看你往哪里跑——” 她绝望地,慌乱地跑着,四周一片黑暗,那人魔鬼般的声音尽在咫尺,她费尽心思,然后尖叫着被恶魔抓住,疼痛,遍体鳞伤。 “夏末,夏末——”身子被人剧烈地摇晃着,她深深呼吸一口气,贪婪地吸着空气,整个身子冷如寒冰。 “你做噩梦了。” 慕宴打开灯,看见的就是一张来不及掩饰的面孔,直白的,没有任何情绪,眼神空洞,荒凉,他身子一颤,狠狠地抱住她,低低地喊:“别怕——” 许久,夏末缓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男人,苍白的脸微微荡起一个笑容,换上一张微笑的面孔。 “别笑了,末末。”他叹息,微微疼痛。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的谜团。 夏末闭上眼,靠在他怀里,有些疲倦,想去拿药吃,突然想起来,那药两年前梁飞白就禁止她吃了,这些年,梁飞白一直不知道,她会夜夜噩梦,睡不安稳。 “刚刚,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她低低地说着,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似乎这样就能驱散噩梦,驱散阴霾,驱散那些纠缠的过往。 一夜折腾,快到凌晨时,夏末才睡去。 慕宴看着她,一夜无眠。 清晨,一个的电话极为仓促地打过来。 “慕少,我们鉴定出来了,那幅《窒息》与您的那一幅画出自同一个人之手。《窒息》的画者是画坛最为神秘的鬼才画家洛洛。” 慕宴茶色的眼眸陡然间冰寒起来,是同一个人所画?数月前,母亲寄给他一副油画,油画上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年轻男子,眉眼含笑,纵然画卷有些灰旧,但是依旧能从男子的笑容中看出满满的幸福感。画上的男子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幅油画,原本是极为普通的事情,可是他却在油画的背面发现了一张明信片,一张他亲笔写的明信片。明信片上的只言片语让他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可容当初说,那幅画是她在罗马所画,为什么那幅《窒息》与他的画居然出自同一个人之手,慕宴手指微微一颤,伸手按住生疼的太阳穴,当年车祸的后遗症,只是他很久没有头疼了。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画风, 这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过往? 15 有人爱我如生命(一) 只欢不爱 我只能来这世上一次,所以请再给我一个美丽的名字,好让他能在夜里低唤我,在奔驰的岁月里,永远记得我们曾经相爱的事。——席慕容 第二日清晨起来,慕宴已经不在。夏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摩挲着枕头,上面还有他的味道,淡淡的,如同年少的梦里,在月光下成长的青草,微凉淡爽。 九点准时到公司,夏末一进办公室,就见小舞闪着一双大眼睛,拉过她,一脸兴奋地问道:“夏末,你跟梁少认识?” 夏末见她一副八卦的模样,笑道:“不是很熟,只是见过几次面。” 小舞的脸顿时焉了下去,咕哝道:“我以为你们认识,哎......” 鬼见愁管廷还木有来,小舞没一会儿就雨转晴天,拉着夏末认识办公室的众人。 管廷这一组人不多,主要负责策划,总共十来个人,昨儿都见过,夏末也不陌生。由于昨儿梁飞白的那一出,众人对于夏末都有些顾忌,能与梁少那样的人认识,来头定然也是不小的,梁少那可是与慕氏的慕董一个级别的人物。 众人一时之间羡慕嫉妒恨,对着夏末也客套起来,夏末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沉默不语,她一向是个低调简单的人,如此甚好。 上午十点,鬼见愁在迟到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办公室,难得地没有黑着脸,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心情很好地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管哥,我们要先听好消息。”同组的一个成员立马叫道。 “好消息就是昨儿,我们跟刘总谈的那桩项目有望达成。”管廷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笑脸一转,棱角分明的面庞严肃了几分,一字一顿地吼道,“坏消息就是剩下的一个星期我们都要加班,誓要将这个项目拿下。” 鬼见愁意气奋发地锤着手下的桌子,吼道:“你们有信心吗?” 众人哀声一片,哭丧着脸说:“管哥,加班一个星期,我老婆会不让我进家门的。” “老大,我男朋友会跟我闹分手的。” “管哥,我会不会英年早逝——” 管廷眯眼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咬牙说道:“全体加薪——” “管哥万岁——”众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欢呼起来,然后低头迅速地忙碌起来。 夏末有些发愣,这是什么状况?小舞喜滋滋地拉过她,偷偷地说:“夏末,经理脾气坏了点,人很好 的,加薪的钱都是他自己出。”小舞看了看四周,低低地说,“我听说经理家里是开银行的。我们公司终极boss,我们是肖想不了了,不少姐妹惦记着经理呢。” 这是个钻石王老五,小舞用眼神告知夏末这个事实,夏末点头,然后扑哧一笑,不置一词,管廷在她眼中就是个喷火器。 “五月,我的咖啡——”阴测测的声音传来,小舞跳起来,委屈地咕哝道:“人家不是五月——” “那个新来的,你过来。”管廷随即叫道夏末,“你迅速熟悉一下业务,这个项目你也负责跟进。” 夏末点头,沉稳地说道:“好,经理。” 管廷回到办公室,难得好心情地打电话给人事部的唐谦。 “老哥,晚上请你吃饭。” 唐谦闻言立马浑身发冷,这小子不是准备请他吃饭,毒死他吧?看来那个美女壮烈牺牲了。奶奶的,又要找助理。 “管少爷客气了,哪能让您请吃饭呢,客气了,又要找助理?”唐谦笑眯眯地问着。 “不用,目前这个挺好的。晚上请你吃饭,就这么定了。”管廷挂上电话,龇牙乐了,昨儿刘绍透露出来的消息异常劲爆,原来这新来的助理跟梁飞白那厮有猫腻。那可是梁家嚣张跋扈的主,这日子要热闹了。 接下来的几日是没日没夜的加班,忙碌,夏末刚刚接手工作,毫无经验,异常吃力,每天被鬼见愁骂得狗血喷头,众人都不忍看。好在夏末韧性好,硬是一声不吭,在短时间内掌握了基本的工作内容。 加班一个星期后,管廷的小组终于拿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案。众人集体累瘫。 小舞是办公室的开心果,和另一个爽朗的女孩王小乐简直是双生花一般,两人凑一起就欢乐得不得了。 “夏末,夏末,我今儿看见简经理有些憔悴,你说她是不是有了?”小乐凑到夏末身边,贼兮兮地笑道。 “错,简经理今儿穿的是高跟鞋,要是有了慕少会让她穿高跟鞋?”小舞直接否决掉。 “我今儿看见她恶心想吐,也许有了她自己不知道......” 夏末听着他们两人的争议声,垂下眼来。 这些日子她加班,干脆睡在了公司提供的员工宿舍里,没有回去,而慕宴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 她没有打电话给他,她在等,等慕宴的态度。这些日子来,她一味的主动,一 味的靠近,是时候该后退了。 简可容早就进入了慕氏,为慕宴工作,她的办公室在27楼,两人有时会碰上,如同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 “新来的那个,给我送份文件去46楼。”管廷坐在办公室,翘着二郎腿吆喝道,“快点。” “记得给第一秘书新蔷。”管廷补充道。 夏末拿着文件按电梯上46楼,46楼是总裁办公的地方。她低低一叹,走出电梯,46楼很是安静。 “你是管经理的助理?”一个身材高挑的干练女性从办公桌上抬起头,礼貌问道。 “我是新来的助理,这是我们经理让送的文件。”夏末看着她工作牌上的名字,新蔷,没错。 “你放下就可以了。”美丽淡定的秘书示意道,重新低下头,十指如飞般敲打着键盘。 夏末放下文件,看着46楼低调大气的冷色调装修,灰色,黑色,棕色,男人似乎都喜欢这样大气的颜色。 她转身走向电梯,一个拐弯,没注意,直直撞上一人,那人手中的文件洒落一地。 “对不起——”她立马说道,蹲下身子去捡洒落的资料。 “老师傅,没事吧?”唐谦指挥着后面一人小心翼翼地搬着画,问道。 夏末这才看清,她撞的人是一个50多岁精神矍铄的老人。 “没事,没事。”那老师傅笑着摆手,蹲下身子一起捡着洒落的资料,说道,“小姑娘,我自己来捡就好。” 《窒息》?夏末看清手中的资料,身子一震,低低说道:“老师傅,这画是?” 不仅有名画《窒息》,还有一幅不知名的油画,鉴定资料?夏末垂下眼,眉睫微微颤动欲飞。 “小姑娘也懂画?”老师傅笑道,“我鉴定了这么多年画,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画,真是诡异难以言喻。” 老师傅摇头,感叹道:“也不知是何人画出这样的画作。” “这两幅画是同一个人所画吗?”夏末淡淡问道,将手上的鉴定资料给他。 “没错,同出一辙,真是想不到,有人能画出这样温暖阳光的人物图,也能画出这样绝望令人窒息的画作。”老师傅感叹着,朝她微微一笑,“可惜这位画家在画坛失踪5年了。” “老师傅,走了。”唐谦喊道,看了一眼夏末,认出她就是管廷的助理。 “来了。”老 师傅拿着资料跟上去。 夏末看着他们搬着画走进里面的办公室,勾唇一笑,一幅肖像图,一幅画坛闻名的《窒息》,他起疑心了。 总裁办公室里,唐谦吩咐人将画放好,笑道:“慕先生,这位便是做鉴定的老师傅。” 慕宴丢开一桌子文件,吩咐秘书上茶。 “老师傅,这两幅画确定是同一人所画吗?”慕宴看着眼前这幅从英国带回来的画作《窒息》,半人高的画作,浓墨淡彩,乍看很是平常,待他多看了几眼,心神突然微微一窒,有种压抑无处释放。这画很是奇特。 他眯眼,凑近看去,干裂褐色的大地,风化成沙的岩石,灰蒙色的天空,天地间遗世独立一棵大树,树从正中间分裂为两种极端,一半枯萎,一半生机盎然,鲜明的对比,给人强烈的视觉冲突,感觉心被撕扯成两半,一半生一半死。窒息?这就是窒息吗?慕宴茶色的深眸微微闪过一丝莫名的光明,窒息也不过如此。 他冷冷一笑,正欲叫人将这幅画收起来,身子突然僵住,心神微微颤动。那些漂浮在灰蒙色天空上的灰暗的云层如同一张张女人的面孔,苍白无望,如同幽魂飘荡,慕宴眉头一皱,再细细看去,干裂褐色的土地上每一道裂痕交错之间都是一张张无望的女人面孔,漫天的面孔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的绝望狠狠席卷了慕宴的心。 他艰难地闭眼,将那一刻的心神冲击慢慢缓释掉,伸手狠狠按住生疼的太阳穴。 “小心,这画不能长时间看。”老师傅见他表情不对,立马说道,“这位画家的手法太奇特,功底深厚,画里传达了很多的负面情绪,看久了人的心神会受影响的。” 慕宴点点头朝老师傅一笑,慢慢才缓过来,心微微一沉。这画绝不是一般人能画得出来。 他看了这么久就觉得吃力,那么作画的人呢?这幅画究竟是谁画出来,那人到底经历过什么,能画出这样令人窒息绝望的画? 他微微沉思,简可容不可能画出这样的画来,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没有经历过苦难,绝对画不出这样的画,那么那一幅肖像图呢?他的那幅画究竟是谁画的?简可容为什么说是她画得? “谢谢你,老师傅,你把资料留给我就好了。”慕宴吩咐唐谦将老师傅送出去,去会计室领报酬。 慕宴看着画沉思间,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表哥,我查到了一些眉目。” 慕 宴茶色的深眸猛然睁开,如同一只养精蓄锐的豹子陡然惊醒一般,周身透出一丝的凶狠与锐利。 夏末从46楼下来,就坐在办公室里,一直怔怔地发呆着,直到被手机的铃声惊醒。 “末末——”电话里的声音是一贯的低沉暗哑,带着春雨般的缠绵韵味。 “有事吗?慕先生。”她走至落地窗户前,淡淡地说。在公司,她是员工,他是老板,这点她很清楚。 “我明天要出国一趟,可能要好几天才能回来。”慕宴在电话里低低地说着。 夏末抬眼看向玻璃外的天空,蔚蓝蔚蓝,如同那年长在湖底的水草一样纯粹。他们坐在湖边,相拥,说着此生再也不分离的情话。 同一幢大楼,她站在25楼的落地窗前仰望天空,他站在46楼从云端向下看去,却始终没有一丝的交集。 她将头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轻轻地说:“我等你回来。” 16 有人爱我如生命(二) 只欢不爱 就这样俯首道别吧,世间那有什么真能回头的河流呢,就如那秋日的草原相约着一起枯黄萎去。——席慕容 慕少秘密飞意大利。夏末在两天后得知慕宴去了意大利罗马。他居然去了那里,她微微一诧,梁飞白一直将那幅《窒息》放在英国的一家私人画廊,拍卖也是在英国拍卖的,即使慕宴要追查画的来源,也应该去英国,怎么可能会去意大利?意大利有什么人什么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吗? 夏末微微闭眼思索着可能留下来的蛛丝马迹,不管慕宴查到了什么,对她都百利无一害。只是如今,简可容定然十分恐慌的吧,罗马,那里可是掩埋了不少的秘密。 夏末睁眼,微微凉薄一笑,她该去看看亲爱的姐姐了,来慕氏这么多天,还没有打过招呼呢。 简可容的办公室在慕氏大楼的27楼,她姐姐,自幼娇生惯养的政界要员千金,为了爱情也算是付出很多了,这几年不见,硬是被社会磨练出几分干练来。 夏末进简可容办公室时,简可容推掉一干事宜,扬起无懈可击的笑容,不冷不淡地笑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姐姐。”夏末浅笑,“听说姐姐这些日子很关注我,准备调我到27楼来工作?” 在她进入慕氏的第三天,简可容就意图伸手,将她控制在她的势力范围内,说白了,所谓调职,不过是寻个时机将她撵出慕氏罢了,好在管廷在慕氏是个特殊存在,脾气火爆直接,后台够硬,基本上是软硬不吃的主,完全不理会这位未来的老板娘。 夏末得知消息时对鬼见愁倒是多了一分好感,不过她决然想不到,管廷如此做,不过是被某人修理警告了一顿。做人终归不能太恶霸,论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管廷是绝对比不过梁家那位太子的。 而管廷也闻出了这其中的硝烟味,对这位小小助理也关注起来,隔山观虎斗,乐得看热闹。 简可容扬起精致的面容,站起来去拿一边的文件,笑道:“你听错了,没有的事。” “姐姐,还记得以前在罗马的日子吗?”夏末微微一笑,淡淡地说,“听说慕少前两天飞罗马去了。” “你想说什么?”简可容动作一顿,当年简夏末在罗马的一切痕迹都被她抹去了,慕宴绝对查不出什么来。 “我只是来告诉姐姐,半年前我以姐姐的名义给在美国休养的慕老夫人寄了一幅画。”她走近,看着简可容办公桌上限量版的香水,这个味道 ,笑容冷了几分,“姐姐想知道画的内容吗?” 简可容漂亮的双眼狠狠眯起,咬牙切齿地说:“那幅画是你搞的鬼?” 半年前,她见到那幅画时惊得一身冷汗,幸亏她机灵,说是她当年所画,否则,慕宴若是怀疑起来,去追查那个洛洛,当年的一切岂不是都要被翻出来? “姐姐多虑了。”夏末靠在门把手上,看着简可容,笑道,“我这是帮助姐姐制造惊喜。”比起当年她对她所做的一切,送一副画,她应该送毒药才是。 简可容精致的面容隐隐扭曲,叫道:“你到底玩什么把戏?” 她没有玩什么把戏,简可容既然那么处心积虑想取代当年在罗马的她,那么她索性助简可容一臂之力。 如今有人鉴定出洛洛的成名作《窒息》与那幅画是同一人所画,她倒要看看简可容怎么自圆其说,说她便是那个画坛消失5年的鬼才画家洛洛,她画得出来吗?夏末勾唇一笑,看着简可容有些发白的脸,轻轻一笑:“姐姐一贯聪明,自然会化险为夷的,夏末期待着。” 一幅画并不能说明什么,她也没有指望这幅画能扳倒简可容,她只是期待,简可容用什么谎言来自圆其说,谎话说多了,总会露出马脚的。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夏末冷笑,拉开门走出去,如若未闻。 简可容在办公室急躁的走来走去,画,一定跟那一幅画有关系,如今,没有其他的办法,她只能死咬住那幅画是她画的,其他一概不承认。她学过绘画,可以以假乱真的。简夏末到底玩什么把戏,那画有问题吗? 不行,她不能继续处在被动地位,简可容坐立难安,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再过几天就能办好了,小姐别急。” 简可容欣慰一笑,挂断电话,修剪的漂亮指甲狠狠地扣在光滑的桌面上,玻璃上映衬出指甲上镶嵌的璀璨幽光,一幅画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一旦夏末的过去被翻出来,那么她说的话谁都不会相信了。 谁会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她冷冷一笑,她不会像简夏末那样,专做一些无用功。她出手非死即伤。 意大利罗马 “慕先生,前面就到圣马可教堂了。”特助看了一下gps,小声提醒着。 慕宴点头,继续低头看文件。 到达圣马可教堂时, 已是傍晚时分,晚霞红遍半边天。 慕宴带着一行人不徐不慢地走进教堂,一位严肃的冷面大汉,候在教堂门口,目光肃杀:“来人是慕少?” 慕宴的特助上前,说道:“正是,慕先生之前与叶小姐联系过。” 那冷面大汉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主母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叶一洛果真与美国黑道世家的萧家关系匪浅,慕宴眸光微深,这些人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煞气,不愧是黑道世家,主子身边的下人都有如此肃杀之气。慕宴始终淡漠,不为所动,随行之人也是镇定自若,跟随慕少多年,处事不惊是必备素质之一。 对于黑道世家萧家,慕宴一点也不陌生。 慕氏祖上的根基一直在美国,慕家可以说是那个混乱时代最早远渡重洋,在华人街打下一片天的华人家族,后来新中国解放,慕氏才回国发展,几十年来利用国内的大好形势,强悍地占据了中国的市场,发展成为如今这般庞大的商业帝国。 慕氏与萧家渊源颇深,同在异国他乡,同是华人,祖辈多少都是有些交情的,只是一个是黑道,一个是白道,两家不可避免地渐行渐远,加上慕氏将重心转移到国内,与萧家基本是没有什么纠葛了。 如不是为了查找那个神秘的洛洛,他也不会与萧家搭上线,萧家家主萧墨此人是个极为护短霸道的人。 众人随着黑衣大汉走进教堂后面,左拐右拐来到一处清净的小院。 院内一个站在穿着中国古典旗袍,正在弯身绘画的女子。那女子见到来人从水墨画里抬起头来,气质温婉,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 若不是见到人,只怕无人能将这样精致的女子与黑道萧家主母联系在一起。 “好久不见,慕先生。”叶一洛淡淡一笑,让人将未完成的水墨画收好,去一旁净手,示意慕宴等人坐下来,一举一动行云流水,让人如沐春风。 “叶小姐,我们认识吗?”慕宴淡笑,眉眼深沉。 叶一洛看了一眼眼前冷漠如斯的男人,许久低低一叹:“慕先生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位朋友。” 慕宴冷笑,双眼闪过雪亮的光芒:“叶小姐认识的那人是谁?慕宴与他很相像吗?” “仔细一看其实不像,”叶一洛淡淡地说,“慕先生是名门望族之后,我认识的那位朋友只是一个平凡而真诚的人。” 简夏末,叶一洛都说他像 一个故人,她们认识,还是他们其实都认识? 慕宴让人将油画拿上来,淡漠地问道:“叶小姐,慕宴曾经车祸失去了一些记忆,不知叶小姐可认识这个叫做洛洛的画家。” 叶一洛细细看着油画里的男子,看着角落的“洛洛”二字,淡淡摇头:“很抱歉,我不认识,慕先生不会以为我就是画画的洛洛吧?今日与慕先生是第一次相见。” “五年前,画坛出现了一位鬼才画家洛洛,不知道叶小姐认识这位画家吗?”慕宴淡淡微笑,茶色的深眸盯着叶一洛。他派人查遍了跟洛洛相关的人,经过年龄,会绘画,姓名等层层筛选,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叶一洛正是其中一个。 “我这些年都呆在美国萧家总部,显少出来,也不认识这位画家。若不是慕家与萧家祖上的交情,慕先生今日也不会能轻易地见到一洛。”叶一洛始终淡笑,她在罗马停留实际是等待丈夫萧墨。 算算时间,萧墨也应该快到了。 正在这时,一人快速地走进来,对叶一洛恭敬地说道:“主母,家主五分钟后到。” 叶一洛点头,面容柔和起来,双眼微微一亮。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叶小姐想到了什么,还望能告之一声。”慕宴给出自己的私人号码,淡淡地说道。 “慕先生,既然遗忘了,那就不用记起了,深刻的东西是从来不会被遗忘的。”叶一洛迟疑着,若有所思地说道。 慕宴微微一震,看着叶一洛,点头礼貌离开,心在转身的那一瞬间陡然沉了下去,这样隐晦的话语,这样追忆的眼神,他决然不会看错,叶一洛想阻止他查下去,欲盖弥彰不过如此。 慕宴脸色微沉,叶一洛究竟想掩盖什么,他只是想寻找画家洛洛,若是牵扯进萧家,这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一切都与那幅《窒息》有关,看来他还是要从那幅画入手。 慕宴带人匆匆离开,而教堂外,一行人簇拥着一个霸气坚毅如石的男人快速走过来,两路人马不动声色地避开,王不见王。 “主母,家主到了。”手下人轻轻提醒着。 叶一洛点头,眉尖微微皱起,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找了过来,凭借着慕氏的能力,在罗马发生的一切,定然会被翻出。她低低一叹,当年她只是一个局外人,机缘巧合认识了那个女子,知晓了一些事情。只是那样惨烈的过往,慕宴知晓吗,他在打开地狱之门,伤人伤己。 17 有人爱我如生命(三) 只欢不爱 让昼与夜交替地过去,让白发日渐滋长,让我们慢慢地改变了心情,让焚烧了整个春与夏的渴望,终于熄灭,换成了一种淡然的逐渐远去的酸辛.——席慕容 周末的时候,夏末去天使慈善看望孩子们。见到温远时,温远穿着白色大褂,带着金丝眼镜,埋头看着一堆数据。 “师兄——”夏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他专心致志的模样,许久,终于轻轻喊了一声。 “夏末,你来啦?”温远抬起头来,见到她很是欢喜,笑着说,“赶紧进来,我给你泡茶。” 夏末笑着点头。她一贯不喝茶的,只是与温远在一起时,温远总会为她泡一壶绿茶,解毒,提神。他永远只当她是需要人呵护的小女孩。 温远泡了一壶绿茶,看着她,问道:“夏末,新工作还好吗?” 她点头,微笑,其实无所谓好不好,终究不是她爱的职业。她此生最爱的不过是住在靠海的白色小房子里,对着微醺的天光,画画到日暮,不过那个职业,终是无法实现了,如今做什么事情都是一样的。 “挺好的。”她斟酌着开口,与温远闲聊了几句。 温远一直在忙着研究,今日见她来了,难得给自己放松一下,便带着夏末去慈善机构的小公园里散步。 他们沿着郁郁葱葱的广玉兰树,走在树影笼罩的青石小道上。微风从湖泊上吹过来,夏季即将过去,透出一丝凉爽来。 公园前方是孩子们的活动室,一群孩子们在绿色的草地上玩耍,天真无邪,很是快乐。也许这就是这家慈善的初衷,让这些天生有缺陷的孩子也能开心地活在阳光下。 “你走了以后,安琪儿很是想念你。”温远淡淡笑道,“她每次都抱着你留下来的画本,默默画画。” 夏末闻言微微一震,年少的时候,她也喜欢抱着画本,一个人沉默地画着光怪陆离的世界,那个孩子真的有些像她。 “安琪儿心里藏了一个秘密,她恐慌说话。”夏末看着坐在远处,孤零零的小女孩,淡淡地开口,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留下一道弧形的暗影。 “秘密?”温远诧异地看着她,夏末点头,那个孩子一切行为与常人无异,只是突然之间不再开口说话,她定然心中隐藏了什么。 “师兄,你忘了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了?”夏末轻描淡写地说,温远闻言笑容一怔。 初次见到夏末,那是什么时候 的事情?温远记起来,那一年,他还在攻读硕士学位,跟着一位极为有名的心理学教授。初次见面,她是病人,他是导师后面的学生,后来夏末进了大学,学习心理学,他们才以师兄妹相称。 那时候的夏末只会睁着一双没有光彩的大眼,看着他们,整日沉默不说一句话,表情空洞,如同没有灵魂的瓷娃娃。两年,整整两年,她才开口,喊了他一句师兄,她会微微一笑,双眼溢出一丝笑意,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他那时看着这个女孩,听着她柔软的沙哑的声音,心纠结剧烈疼痛起来,从来没有人让他觉得,连微笑都带着一丝暗哑的伤痛,他发誓,有生之年,一定对这个女孩好,把她当做亲人一般,去温暖她眉眼的忧伤。 “夏末,安琪儿还能开口说话吗?”温远心微微酸涩,好在夏末如今已经走出了那一段黑暗的日子,如同普通女孩一般,安静地生活着。 “等她能坦然面对心中的那个秘密,她就会开口说话。”夏末微笑着说。当年,她也是如此过来的,那一段时间,面对众人的关切的目光,她慢慢学会了微笑,慢慢张口说话,慢慢面对这个真实又无比残忍的世界。她记得她冲着梁飞白微笑的时候,那个男人紧紧地抱着她,一遍一遍沙哑地说:“末末,末末......” 他如同孩子一般抱着她,疼痛而又开心地朝天空喊道:“末末会对我笑了......” 那声音飞上了云霄,飞进了她的心里,此后多年,只要梁飞白愿意,简夏末可以付出一切。 只是如今,他定然失望透顶,夏末想起梁飞白,低低一叹,他们很多天都没有见面了。 温远站定身子,看着夏末,低低地问道:“夏末,你有喜欢的人吗?这些年,你打算一直这样过下去吗?” 夏末看着他,微微一诧,温远想说什么? “夏末,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让师兄照顾你好吗?”温远认真地看着她,说出心里话来。他是真心想对夏末好,想照顾她一辈子,让她不再受一丁点的苦难。 夏末微微愣住,看向温远。温远绝对会是一个好丈夫,如果青春年少时,没有遇见那个人,没有那样刻骨的相爱,没有那些疼痛与欢喜。也许她会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与温远相濡以沫。然而,这世间没有如果。 “对不起,师兄。”她轻轻一笑,双眼弯成两轮弯月,“夏末也许这一生要孤独终老了。” 她的人生已然如 此,何苦要绑住别人。 “夏末,即使不是师兄,师兄也希望能看见你恋爱,结婚,那样,师兄会很开心。”温远低低一叹,看着她,定定地说,“师兄想看着你幸福。” 幸福?夏末浅笑,看着远处的安琪儿,岔开话题:“师兄,我去看看安琪儿,陪她画画。” 温远点头,看着她逃离一般地离开,半是欢喜半是忧伤。 夏末在天使慈善呆了一天,陪着安琪儿画画,开导那些孩子,日暮时分才离开。 坐上最后一班公交,回到市中心。她沉默地吃饭,沉默地走路回家,偶尔路过橱窗,会看着镜子里反射出来的高高瘦瘦的女子,长发散落,面色苍白透出一丝的清高孤傲来。 无人的时候,卸下所有的伪装,她从来不敢照镜子看着自己的脸,怕看出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孔和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这才是真正的简夏末,孤僻的简夏末,这样的她,自己都无法喜欢,终究是自厌的吧。 回到公寓,刚洗完澡,手机就响了,夏末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简小姐?”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电话那边声音很嘈杂,“梁少喝多了,一直在闹呢,我们压不住,一直喊末末。” 夏末反应了三秒钟,才匆匆换上衣服,问清楚地点,急急出门。 梁飞白一直挺有分寸的人,怎么会喝多? 夏末坐车,快速地赶到一家私人俱乐部。 俱乐部的套房里,桌在上摆满了喝光的酒瓶,梁飞白闷头喝酒,把酒当作水一般地豪饮,那些个发小又拦不住, “梁少,末末来了。”刘绍一见夏末站在门口,立马抢下他的酒瓶,说道,“我差人送您回家?” 这一晚上,他们可算是被折腾够了,跟着陪了不少酒。 “谁让你们喊她来的,给我撵走——”梁飞白怒道,这厮脾气上来了谁也压不住。 夏末退出房间,靠在微凉的墙壁上,心微微一疼。 “你来干什么?”梁飞白出了房间,有些摇摇欲坠地靠在墙壁上,不冷不淡地说。 “我来看看你。”她默默扶住他的身子。 梁飞白的那些发小也立马走出来,带头的正是上次见到的刘绍。 刘绍笑眯眯地说:“梁少就麻烦简小姐送回去了,这小子一旦脾气上来,谁也镇不住。” 夏末微微一笑,点头。 几人半拐半骗地扶着梁飞白出了俱乐部,喊司机送回去。 夏末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末末——”他低低地喊着,大手从她薄薄的衣服里探入,摸着她有些瘦弱的身子。 夏末身子微微一震,梁飞白已经准确找到她的领口,滚烫的唇一路落下,吻着洁白的锁骨,烙下一个又一个的印子。 夏末触摸着他有些发烫的身子,看着他有些意乱情迷的面孔,眼神几度覆灭,终是放弃了挣扎,偏过脸看向玻璃外的夜空,笑容微凉。 衣裳很快被解开,露出洁白如玉的肌肤。梁飞白情难自己地压住她,吻着她的身子。 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味的臣服,微微燥热的空气慢慢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对不起,末末。”梁飞白微冷地笑着,离开她的身体,狠狠地踹了一脚座椅,颓然地垂头。 简夏末知道他没有醉,梁飞白的酒量有多少,她比谁都清楚。他装醉,她从不点破,任他为所欲为,甚至反抗都不反抗,这样的简夏末,为什么他妈的有犯罪的感觉,他真是一个混蛋,他怎么忍心再逼迫她,这样伤痕累累,被他花五年时间一点一点拼凑缝补起来的末末,他怎么忍心去伤害她? “对不起,末末。”他沙哑地重复着,身子微微颤抖,除了说对不起,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无论是当年还是如今,若是他不那样自以为是,也许夏末就不会吃那么多苦。 夏末抱住他的身子,将头靠在他的身上,低低地说:“飞白,你值得更好的女孩。”简夏末不够好,一点也不好,所以,飞白,末末唯一能给你的不过是这身体,只是这身体都不那么纯洁。 梁飞白看着她泛着柔光的小脸,低低自嘲一笑,这世上的女人再好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喜欢的从来就是这样的简夏末,历尽劫难却依旧坚强的简夏末。 “末末,呆在我身边不好吗?” 夏末身子陡然僵硬,眉眼忧伤起来,她放开他,蜷缩着身子,说不出话来。她如何能放过自己,忘却前尘往事,当夜夜从梦中惊醒,那些黑暗的岁月叫嚣着要摧毁她所有的理智。 “对不起——”她听着自己淡漠的声音。 梁飞白一言不发,车子里弥散着压抑的气息。车子很快就到了公寓楼下。 梁飞白开门,将她拉下车子,冷冷而残忍地说:“末末,这是最后一次。”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狠狠摔上车门。车子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夏末蹲在路灯下,看着苍茫的夜色,无法自已地苦笑着。这一次,他肯定是真的不会回头了,她终于又孤零零一个人了,这样孤独的简夏末。 她抱着身子看着自己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感觉有些冷,有些茫然,如同无家可归的孩子。 路口的拐弯处,梁飞白点燃一支烟,任烟在指尖燃烧着,他看着不远处蹲在路灯下的人,眉眼深深地皱起,带着一丝寂寥的苍凉。 “小王,你先走吧。”梁飞白淡淡开口。 一直跟随梁飞白的司机小王张口却终是什么也没说,下车离开。 那辆黑色的悍马停在拐弯的阴影处,彻夜未走。 18 有人爱我如生命(四) 只欢不爱 请原谅我不想去注意阴影里你的悲伤和迟疑,即或是你终于流下了泪,我也要把它看做是,雪融之后从高山上流下的泉水。——席慕容 没过几日,简正林打来电话,让她回去一趟。夏末下班后,回到简家,简家很是热闹。 慕宴早就从意大利回来,此时居然也在简家,除了慕宴,还有梁飞白,夏末恍然,原来梁飞白在简家,否则简正林怎么可能会想到她的存在。 夏末走进来时,简正林笑道:“夏末,飞白过来看你了。” 夏末对着梁飞白笑一笑,梁飞白神色未明,看不出欢喜也看不出冷淡,而一旁的慕宴神情也是一派的高深莫测,这些人越发的会玩深沉。 前几日不欢而散,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夏末看着梁飞白,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也就不动声色地观望。 反倒是慕宴自从回来后,一直情绪不好,没去她那里,而整个慕氏都在流传,慕少与简经理吵架,慕氏气压很是低迷。 简可容的脸色也不太好,夏末看到大厅里的油画后,陡然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简小姐真是多才多艺,这画画得居然能画得这样生动。”梁飞白看着那幅油画似笑非笑地说着,也不知是赞美还是调侃。 “这画是母亲寄给我的,说是可儿所画,我很是喜欢,拿过来让叔叔阿姨看一看。”慕宴的表情越发的深沉,看不出深浅。 简正林不知原委,以为真是简可容所画,不禁乐呵呵地笑道:“这孩子学过几年画画,我也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 “我们可儿从小多才多艺,这点我这当妈的可要替她说话。”简夫人笑道花枝乱颤,唯独简可容看向慕宴,脸色微白,深思着慕宴拿这幅画来的目的。 “姐姐画得确实很好,”夏末走上前去,抚摸着油画里熟悉的眉眼,这画她当年画了很长时间,才画出温暖的味道,她轻轻笑道,“不仅人画得逼真,连这画里的阳光都画出来了,有温暖幸福的味道,很是了得。想必姐姐与姐夫感情深厚,才能画出这样的画来。” 夏末看向简可容,一字一顿地说:“夏末很是羡慕,不知姐姐能否为我画一幅?” 她字字如针讥讽,刺向简可容。 简可容淡笑,气度绝佳:“夏末夸赞了,不过是随手涂鸦。” 夏末唇间的笑容更深,看来简可容并不知道慕宴拿画去做鉴定的事情,承认了就等于承认 她是鬼才画家洛洛,不过不承认也不行,这真是一个死结。 “要不,请简小姐为我和末末画一幅吧。”梁飞白若有所思地笑道。 大厅里个人表情各异,最为轻松的只怕要数简氏夫妇了。 慕宴坐在大厅中,始终一派豪门贵公子的姿态,优雅有礼地喝茶,纵然周身稍显淡漠,但是越发地显得矜贵起来。梁飞白一贯粗犷,比不得他优雅,举手投足间却有着高门子弟独有的强大气场,很是大气。 简正林看着这极为出色的两人,喜笑颜开,笑道:“可容,要不,你为飞白和夏末画一幅?”如今他极力撮合简夏末与梁飞白,自然凡事都向着梁飞白。 一旁的简夫人见简可容一直没说话,想起自己女儿极少画画,不禁不做声了。 简可容脸色不变,见事已至此,反而不好推脱,不禁看向夏末,笑着咬牙道:“既然梁少与妹妹盛情相邀,我也就不推辞了。我上楼去拿画笔颜料,夏末,你陪我一起去吧,帮我找一找,我不知道放哪里了。” 简可容笑容可掬地看向夏末。夏末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转念一想,简可容也奈何不了她,便淡淡点头,随着她走上二楼的卧室,简可容的卧室是标准的名媛香闺,暖香奢华。 “进来吧。”简可容走进卧室,朝着夏末淡淡说道。 夏末走进她的卧室,看着简可容,等着她开口。 “你明明知道我画得没你好,画不出那样的画来,夏末,你这是要置我于此地吗?”简可容不徐不慢地开口。 夏末淡漠:“这是姐姐的事情,与我无关。” “好,果真是好。”简可容突然面色一冷,尖声说道,“简夏末,你与梁飞白串通好,来让我好看,为的不过是这只手。” 她猛然拿起化妆桌上的一尊水晶娃娃,在夏末未反应之前,拿起它砸向自己的手,水晶磕碰到桌子上,碎了一地,碎渣割裂简可容纤细漂亮的右手,鲜红的血滴在地上,有种炫目的艳丽。一切快得超乎人的想象。 夏末猛然闭眼,感觉有些头晕。她见不得血,见不得太过鲜艳的颜色。 “诬陷一招,不是只有你会用。”简可容面色苍白起来,红唇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勾引慕宴的那些事情。” 她走到夏末身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全然不顾鲜血流了一地。只要她的手安然无恙,日后总会有人提起那些画,索性毁了,万 无一失。她简可容一向是狠得下心的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今她也是孤注一掷,慕宴居然带来了那幅画,她总是有些不安,想起他自从罗马回来,对她一直冷淡,不禁有些慌,不管怎样,绝对不能露出马脚。 “夏末,你知道姐姐为什么不阻止你靠近慕宴吗?”她伸手按住夏末,脸色因失血更加苍白起来,笑容却异常的灿烂,“那一年在罗马,慕宴车祸,救他的人是我,我之于他不仅有爱,还有恩情,纵然你爬上他的床又能怎样,不过是一个送上门的女人而已,他永远不会娶你。” 夏末身子一颤,往后退去,简可容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 有人因为水晶破碎的声响上楼来,人声嘈杂,佣人的尖叫声穿透耳膜,她怔怔地看着匍匐在地上,鲜血淋淋的简可容,突然恶心想吐。无形中似乎有一只手紧紧掐住了她的咽喉,阴暗的气息围绕着她,似乎在狞笑着说:“末末,你跑不掉的,跑不掉的。” 她狠狠抓住自己的头,蹲下来,看着有人冲进来,抱起简可容,那人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无一丝情感,然后焦急地抱着简可容冲出去。 那一眼厌恶而无情,如同判刑一般将她定死在十字架上,夏末低低地笑起来,这就是她爱了七年的男人,她不惜抛弃尊严爬上他床的男人,她恨,刻骨地恨,一颗心被撕裂成千万片,汩汩地流出微凉的血来。 “末末——”梁飞白抱起她不断颤抖的身子,焦急地唤道,“你没事吧。” “有事的是可儿,她怎么会有事,可儿的手要是废了,她拿什么来陪。”简夫人尖锐的声音在耳边轰鸣地响起。 她推开梁飞白,努力站起来,看着简夫人李淑萍,笑容凉而暗:“这是她欠我的。” 简夫人怒急,一巴掌打过来,尖叫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简家养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这么对你姐姐,我们简家真是做的什么孽啊.......” “够了——”简正林狠狠喝道,“先先去医院看可儿,这事以后我们慢慢算。夏末,你给我好好反省。” 众人陆续走光,她低头看着地上鲜艳的血色,勾唇无声地笑着。 梁飞白颤抖地捧起她的脸,摸着她脸上鲜红的掌印,双眼微暗,隐忍而凶狠地说:“这简家没法呆了,你跟我回去。” “我没有家。”她抬眼看着梁飞白,眉眼戾气萦绕,冷酷地推开他的手,走出去,微冷的说, “梁少回去吧,以后夏末的事情与你无关。” 满地的血,她的血,简可容的血,再也无法回头,她再也回不到当初那样纯洁微笑的夏末,那个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女孩死在了罗马阴雨潮湿的季节,她回不了头了,无法回头。她要走下去,将这仇恨延续下去。 “简夏末,报仇有那么重要吗?”梁飞白按住她的身子,嘶吼道,“为了报仇,你不惜玉石俱焚,你图的是什么?为什么有好好的人生你不去过,要这样自伤?” “你如今所做一切不过是因为还心存幻想,你还爱那个男人,可他不爱你,不要你了,你为什么不醒醒,他不要你了,抛弃你了.......”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打得手都疼,满目荒凉。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要将她最后一丝的希望打破,她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什么都没有了。 梁飞白脸色铁青,看着她,低低地笑,带着一丝的自嘲与疯狂。 “打的好,你打破了我最后一丝的奢望。终有一日你会求我。”梁飞白头也不回,一脸戾气,转身离开。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靠在墙面上,看着梁飞白大步流星离去的身影,终于泪如雨下。 对不起,飞白,你是我人生中最后一丝光明与温暖,这样一身黑暗,肮脏的简夏末,不该将你拖进这仇恨中来,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当我们从未相识过,夏末欠你的,下辈子一定还你。 19 薄如蝉翼的悲欢(一) 只欢不爱 我们去看烟火好吗,去,去看那繁花之中如何再生繁花,梦境之上如何再现梦境。——席慕容 冰冷的夜,深沉的黑暗,她蜷缩着身子,呆在空寂的公寓里,强迫自己入睡。一夜辗转不安,醒来时已是九点多,她打电话请了一天假。安静地做早餐,吃饭,安静地刷碗,安静地坐在高高的窗台上,打开窗户,让风从窗户里灌入,闭目靠在窗台的墙壁上,想起那些纷呈的过往。 慕宴开门走进公寓时见到的便是这样安静得超乎寻常的简夏末,她光脚坐在书房的窗台上,阳光从窗户里照入,那张素净的面容与天光融为一体,透明的近乎消失,风吹起她薄薄的长裙,那样消瘦孤单的背影,他的心一窒,有种荒诞的恐慌感,这样的夏末,如同手中抓不住的流沙,转瞬即逝。 他走过去,甚至是屏住呼吸,直到手碰触到她的身子,才有一种真实感。 “末末——”他抱住她,将她抱下窗台。 简可容的手伤得并不重,缝了几针,只是血流的有些多,一夜抓着他的手,不放他离开。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避免与夏末的接触,然而在简家见到她时,才察觉到她又瘦了,这些天她都没有吃饭吗?原本就瘦,如今更加瘦得触目惊心。 夏末睁开眼,看着他,淡淡地说:“回来了?”那种冷淡,淡如轻烟,透出一丝的陌生来。 “嗯,回来看看。”他绝口不提昨夜的事情,摸着夏末有些浮肿的右颊,淡淡地说,“我拿冰块给你消肿。” 夏末抓住他的手,看着他,淡淡地说:“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来历,你不好奇吗?不好奇我在简家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慕宴转身去找冰箱里找冰块,拿干净的毛巾包好,替她敷脸。 “是我愚蠢了,你从来不在乎这些,因为简夏末这人,你从未放在心上,不是吗?”夏末嗤笑一声,冷冷拍开他的手。 慕宴英俊的面容有些隐忍,声音低沉下来:“你在无理取闹。” “我没有。”夏末隐隐动怒,压抑地转过身,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着,试图压下满心的暗涌,曾以为的胜券在握,如今毁于一旦。如果她够聪明,她会隐忍,会卑躬屈膝,会继续诱惑慕宴,等这个男人爱上她,再借他的手毁掉简家。可是她不能,多么可笑的简夏末,她怎么可能会天真地以为慕宴还会喜欢她?那个爱她的男人死去了,死了七年,她赔上一切看到的不过是他和简可容相亲相爱的一幕。 她早该清醒,死去了,真的一切都死去了,她不能再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慕宴抓住她躁动不安的身子,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夏末,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他垂眼,平静地陈述着,强有力的双手抓得她生疼生疼。 没错,他什么都不能给她,他把一切都给了简可容。 “滚,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她压抑的一切终于有些爆发出来,然后慌乱,喃喃自语,“不对,该滚的是我,这不是我的家,我滚。” 她战栗,颤抖,挣扎,却被慕宴抱得更紧。 “简夏末,你能不能不要发疯——”慕宴压抑地低吼。 你能不能不要发疯?她如同被雷击一般,身子陡然僵住,所有的挣扎颓然无力,泪水滚落,连睫毛都在不停地颤抖。 那一年,他说过同样的话,如果她没有愤怒,没有转身跑开,就不会发生车祸,慕宴就不会离开她。 命,命运使然。 时至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她的命,简夏末的命。她如同受伤的小兽抱起自己的身体,痛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 “别哭——”慕宴紧紧抱住她,将她的头压进自己的胸前,英挺的眉皱起来,深邃的双眼闪过一丝挣扎,然后又被无情地冷硬强压下去,透出一丝暗沉的幽光。 “你爱她吗?”沉默。 “你爱我吗?”依旧是沉默。 “对不起,慕宴,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喃喃地自语,哭声破碎,低低自嘲地笑,一身苍凉落寞。 孑然一身的末末,可怜的末末。她低笑,想起那年在叹息桥上,那样温暖的岁月,暖到花开,终也被时光无情摧残。 “放开我吧。”她低低地沙哑地说道。 “放不开的,末末。”慕宴低低地说道,将她抱得越发紧,神色莫名沉郁,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慕宴抬起她的小脸,一点一点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她压在冰凉的地板上,英俊的面容垂下来,低低地说:“末末,我们会不会下地狱?” 夏末摇头,泪水落得更多,不会的,他们是真心相爱的。深沉如慕宴,夏末永不会知道这个男人所想。在很久很久之后,当她回首这一段苍茫的岁月,才明白慕宴此时的话语。末末,我们会不会下地狱?那时的她已然挣扎在以爱之名的地狱中,无可救赎。 她伸手紧紧抱住他,慕宴滚烫的唇凶猛落下,燃烧起她冰凉的肌肤。衣服被扯开,带着急切的需索与茫然,他抱起她,沐浴在天光里,啃咬着她光洁的裸背,动作粗鲁而暴虐。 慕宴茶色的深眸一点一点地暗沉下来,带着一丝残忍的冷酷,**与理智双重挣扎让他褪去与生俱来的优雅与自制,化身为兽,强有力的兽。 一切言语都显苍白无力,此时,唯有身体,唯有更深层次的接触才能抚慰他们躁动不安的情感。情只有在欲中才能升华。 他们沉默着,在**里喘息,仿佛末日一般抵死缠绵着,**的滚烫的身子接触着,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夏末身子无力地抵在冰凉的地板上,偏过脸去,纠缠的发被汗水汗湿,她如同鱼儿离开水一般喘息着,感觉自己快要死去,在这样的折磨中,在这无声的爱欲中。 慕宴英俊的面容被突如其来的汹涌的**折磨得有些泛红,他终于控制不住,打开夏末的身体,开始进入,带着战栗,带着灵魂渴求的叹息与快慰。 两人同时呻吟了一声,慕宴的动作越加凶猛。 “末末,我们终归是在一处的。”慕宴咬住她最柔软的蓓蕾允吸着,气息不稳地说。他们的身体契合得仿佛本就是一体般。 “末末,末末——”他吻遍她的全身,一遍一遍地低语,一如当年,夏末情难自抑,弓起身子,细碎地哭泣起来,身体开始彻底沉沦,堕落。 夏末闭上眼睛,身体跟着他的节奏无限欢愉,灵魂却在欢愉中冷笑了一声。她想起佛语中的一段话。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去独来,独生独死,无有替者。 她在缠绵中抱住他的身体,低低地沙哑地有些恶毒地说:“宴,我可不可以爱你?” 慕宴的身子陡然一僵,动作一顿,许久,凶狠地继续,沙哑地说:“爱恨本是一体,末末。” 夏末闻到了铁锈一般的冰冷刚硬,这个男人竟让她有了一丝的陌生感,分别的时间太长,长得她有些恍惚,慕宴变了,不再是她当年认识的那个眉眼俊朗,揽尽所有阳光的男人。 只是她何曾没有变化,这些年,大家都变了,变得面目全非。 夏末张口狠狠咬住身上男人有些坚硬的肌肉,她已经走在自毁的路上,更加无所谓放荡缠绵,尽然如此,那就放纵吧,不爱就恨,本就如此简单。 整整一日,他们什么也没做,堕落在爱欲中。窗外 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夏末在半梦半醒中,恍惚间回到了雏菊香气笼罩的小城,她皱起眉尖,黯然神伤地梦呓着。 慕宴将薄薄的锦被盖上她的身子,走出卧室,看着落地窗户外的雨夜,笼罩在光影深处的英俊面容多了一丝深沉的暗影。 电话在安静的夜里响起来,慕宴按掉声音,低低地开口:“我是慕宴。” “表哥,你之前让我们查的事情有了眉目。”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兴奋的声音。 “说吧。”慕宴淡淡开口,他的私人号码一贯只有亲近的人才有。 “我们查到了那个鬼才画家洛洛。” 慕宴双眼猛然睁开,如同无尽的黑夜深沉华丽,一字一顿缓慢地问道:“她是谁?” “查无此人。洛洛只是一个化名。”电话里的尚阳快速地说着,他与天南海北的朋友们加入了一家庞大的网络机构,凭借着慕氏强大的底蕴,以及各行各业的深厚关系,专门调查一些棘手案件以及各国辛秘事件,慕宴早些日子将此事给他们调查时,他们事务所费劲关系,此事终于被他们查出了一些眉目。 “我们查到了这幅画被人送往英国,它最早是出现在意大利罗马。”尚阳继续说道,“鉴于表哥你当年在罗马发生的车祸,以及那一幅油画上的署名,我们追查了你七年前在罗马的事情。” 尚阳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很有可能表哥认识当年的洛洛,而洛洛绝无可能是表嫂,因为洛洛的《窒息》是五年前成名的,而那时简小姐人一直在国内,与表哥在一起。” “还有一件事情。”尚阳迟疑着,许久咬牙说出来,“我们查到,你在七年前和一个陌生女孩注册结婚了。” 窗外的雨,下的越发大。慕宴的身子陡然僵住,僵硬如石。 20 薄如蝉翼的悲欢(二) 只欢不爱 让我们并肩走过荒凉的河岸仰望夜空,生命的狂喜与刺痛,都在这顷刻宛如烟火。——席慕容 那一夜后,慕宴开始住在公寓里。白天,他们各自上班,忙着自己的事情,如同陌生人一般,晚上,他们会如同情侣一般,过着简单偶尔疯狂的生活。 他依旧是世人眼中站在云端的慕氏继承人,优雅自制,冷漠不失风度。她还是简家最见不得人的私生女,在慕氏做着小小的助理一职。只在周末去天使慈善看师兄温远,看那些单纯如同白纸一般的孩子们,夏末才会微微一笑,感觉人生也可以如此简单快乐。 夏末的生活一下子简单起来,简家的人再未找过她,梁飞白也没有出现过。慕宴除了上班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夏末有时看着他坐在书房埋头看文件,阳光从落地窗户里慢慢渲染开来,会有一种莫名的恍惚感,仿佛这么些年,他们从未分开过,没有那些惨烈的过往,没有遗忘,没有仇恨,他们从那样潮湿的雨季走到了如今,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末末?”慕宴会从文件里抬头,微微一笑,他原本五官轮廓就极为深邃,微笑起来更加的英俊,带着些许的冷漠韵味。她最爱他的眼,如同茶褐色的珠玉琥珀,她记得以前他说过,他有很少的外国血统,仔细想来,其实她对他了解很少。 她没有见过他的家人,他也很少提起,她只认识罗马相见的慕宴,之前的过往,他也很少提起。真是疯狂无谓的年纪,当年她居然爱上了这样不知过往的男人。 “想什么?”慕宴放下文件,走过来,抱她坐在书房的沙发上,低低地问。 夏末张口却什么也无法说,她所想的全是过去种种,如今的这一切她不敢想,人生的轨迹早就超出了她的预料。纵然她心心念念要毁掉简家,其实不过是渴望安稳的生活,她只是害怕,害怕她珍视的温暖会再次被人毁掉,如果人生再次被毁,她只怕再也没有勇气重新站起来。 她抱着他宽厚的肩膀,轻轻摩挲着他的胸口。 “末末,慕氏的工作你还是辞掉吧。”许久,慕宴抱着她,淡淡地说,“那个地方过于利益,现实,过于黑暗,你性子安静不适合那里。” 姐妹两人工作在同一个地方终是不好,夏末勾唇浅笑,何况这两人还在争夺同一个男人。 “好,我原本就不太喜欢那样的生活方式,尝试过一次就够了。”她闭目,轻轻应着。骨子里的凉薄与骄傲让她从来不屑去争夺一个男人,她如 今所做一切不过是冷眼相看,相看她,慕宴,简家终究会走到哪一步。她倒要看看,人生会开出一朵怎样的花骨朵,她希望是暗黑的剧毒之花。 “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的过去?”夏末若有所思地问着。 慕宴的身子似乎微微僵硬,很快恢复正常,摸着她长长的发梢,淡淡笑道:“我们可以交换,末末。” 交换?会的,肯定会的。 “好,希望你到时不要被吓到。”夏末抬眼,摸着他英挺的眉峰,微微一笑,双眼弯成两弯月牙。 “我不会被吓到,希望你不会被我的过去吓到。”慕宴看着她的眼睛,高深莫测地说着,眸色深邃了几分,打开窗户,让她晒晒阳光。 他的过去?慕宴垂下眼,看着夏末闭目晒着阳光,唇角冷硬了几分。如果可以,他希望末末永不知道他的过去,他们只需这样生活就好。 夏末辞掉慕氏的工作后,继续去天使慈善,跟慕氏的工作比起来,她更喜欢天使慈善的氛围,若不是想接近慕宴,她绝不会去慕氏工作。温远得知她辞掉了工作,专心呆在天使慈善,只笑着说道:“小师妹,人生有时候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圆,从起点到终点再到起点,你还是绕回来了,欢迎回来献身伟大的实验研究。” 她会心一笑,何曾不是。终点是另一个起点。她一直在走着重复的路。 温远的研究复杂而繁琐,夏末真正接触后才有些吃力,她之前一直做着简单的记录分析工作,温远见她慢慢熟悉便开始让她负责一些复杂的实验研究。 温远一直跟随的是最顶尖的学者,所接触的理论范畴是她所不能理解的,夏末可以说试一边工作一边学习。 艾舞悦和王小乐倒是经常打电话邀夏末出去聚聚,偶尔说着慕氏发生的一些八卦,夏末笑着推辞,她处在八卦的暗流中心,根本不必去听别人转述。 转眼间,天气转凉,似乎是一夜之间,秋天到了,满目萧瑟。城南的一处街道上种满了法国梧桐,夏末换上风衣,戴上帽子,闲来无事总会绕去那里,沿着梧桐树下一步一步地走着,从一个黑色的雕花长椅走到另一个,抚摸着上面繁复的花纹。梧桐树遮去了大片的阳光,她会坐在长椅上,仰起面容,回忆起最初的时光,那样美好的纯真少女。 直到黄昏,她才坐车回家,远远的看着公寓的灯火,每一次公寓里都亮着灯,无论慕宴在或者不在。 很多时候,她都希 望他不在,周围的人与事都淡去,只剩她一人守着那样静止的时光,然而现实总是万分残酷与无奈。 她与简家的厮杀并未停止。 简可容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找上她。 她回来时,简可容等在公寓楼下,看见她回来,淡淡一笑。她穿得极为休闲,如同邻家女孩,只是与生俱来的优渥生活,精致的面孔,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衣服,这个女人都是美丽的。 “夏末——”她张口喊道,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闲适自在。 “你想说什么?”许是刚从外面回来,心境平静,夏末站立,看着她,淡淡开口。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想我们小时候的事情,还有长大后的事情。”简可容的语气有些落寞,“从小到大,我一直看不起你,因为你没有妈妈,爸爸不承认你,你性格孤僻不讨喜。长大后,我才发现,我嫉妒你。” 夏末眉眼未动,听她继续说道:“我嫉妒你的才华,嫉妒你的好运,甚至嫉妒你的与世无争。” 简可容直直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七年前,我对不起你。” 夏末艰难地闭眼,再睁开,暗痛从心头弥散开来,也许痛得麻木了,透出满身的荒凉来。 “可是夏末,七年了,一切都改变了,我知道你和慕宴在一起,可是,我不想和你争下去了,我和慕宴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我今天来告诉你这些,不过是为我肚子里的孩子赎罪。”简可容摸着自己的肚子,微笑地说,“夏末,你放手吧,他不属于你了。” 夏末盯着她的肚子,低低一笑,喃喃地说:“你有孩子了?是真的吗?” 简可容点头:“婚期定在了两个月后,不然肚子大了就不好了。夏末,他会喊你阿姨。” 喊她阿姨?多么可笑的事实,她冷冷笑着,一点一点地疯狂起来。 “夏末,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这是事实,我和慕宴终会结婚。” “姐姐,重婚是要犯法的。”她抬眼,悲凉地笑着,看着简可容的面色陡然间不可置信地苍白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简可容抓住她的胳膊,长长的指甲掐进她的风衣里。。 “七年前,”夏末看着她,冰冷地吐出不为人知的过往,“车祸的前一天,我和慕宴登记结婚了,在罗马。他是美籍华人,用的是evan,mu的名字。姐姐想要跟他结婚就去把我们的 那段过往全翻出来吧。” “你说谎。”简可容脸色苍白如雪,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没骗你。你可以去查。”夏末想推开她,终是忍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简可容松开她,低低地自嘲地笑起来,看着夏末,全身颤抖,“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告诉我你们结婚了?” “那时,姐姐亲手将我送去了地狱,不是吗?”她微笑,脸色在路灯下透出一丝华丽的暗彩,笑容空洞而慑人。 简可容心神大乱,看着夏末疯狂笑道:“可是,他说他爱的人是我,要和我结婚。” 夏末转身离开,不再理会她。她跑上公寓,手脚冰凉,想拿钥匙开门,却怎么也找不到钥匙,包掉在地上,她想去捡,却扶着门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她颤抖地按着门铃,有人前来开门。 她抬眼,抑制地站稳,看着他满目含笑的脸,狠狠地一巴掌打过去。 无数次,她逼迫自己,告诉自己,自己还爱着这个男人,可是,爱的背后又是怎样的恨,恨到自己都不敢去触摸。 她全身颤抖着,看着慕宴沉下去的脸,继续狠狠地打过去。 一巴掌是为了七年前,他不该救她,让她那时就死去也好过如今的痛苦纠缠。 一巴掌是为了七年后,他不该,如此轻贱她的感情,这样冰冷的无情的慕宴,她居然爱上了这样的男人,多么可怜的夏末。 “简夏末,你够了。”他面色阴沉,抱住她不住颤抖的身子,强制性将她抱进门内,危险而压抑地制住她不断挣扎的身子,低低吼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 “恭喜你,为人夫为人父。”她被他压在门后,颤抖地愤怒地冷笑着。 慕宴的脸色顿时灰败起来,看着她,低低地有些压抑地说:“末末,你相信我。” “你放开我——”她无望地叫着,挣扎着,无果,张口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慕宴狠狠地抱着她,任她咬着,只低低地压抑地挣扎地一遍一遍地说:“末末,你终会明白的,终会明白......” 21 薄如蝉翼的悲欢(三) 只欢不爱 果真没有什么可以永远燃烧下去的吗?即使燎原之后依旧要复归于灰烬,即使今生仍然相爱想必我们心中也不敢置信。——席慕容 人生朽如枯木,恰逢春天。当年这个男人对她而言便是枯败朽木上的春风,夏末抬眼看着慕宴,满眼荒凉。骗子,全是骗子。 她狠狠咬着他的手臂,有多恨便有多用力。慕宴一声不吭抱住她的身子,直到她用尽全身力气,直到她无力挣扎,直到她滚热的泪滴在他的手上,他高大的身子才猛地一颤。 他垂下眼,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凶狠地吻住她,吻到颤抖,窒息,吻到血腥弥散。 “末末,”他的额抵着她的,压抑地喘息着,“你恨我吗?” 她挣脱,无力地滑落在地,抱住颤抖却空乏的身子,疲倦,寒冷。 “你爱我,末末,你比谁都清楚。”慕宴低笑,无比残忍无比清晰地说着,“只是末末,当初你靠近我时就应该清楚,这段感情是烈焰,会伤人伤己。” 夏末抬眼看着慕宴,从未如此认真地看着一个人。他的眼深邃,有浓雾翻滚,她看不到眼中的倒影,依旧英俊的面容,却透着尖锐的冷漠,七年,她到底错过了什么,这个男人陌生如斯。他还是她当年爱的那个男人吗?还是那个说着会爱她到老的男人吗? 她低低笑起来,无法自抑地笑起来,笑到泪水滚落,声嘶力竭。恨,她要如何去恨?这男人遗忘了他们所有的一切。爱,她还能义无反顾地爱下去吗?当人生陷入黑暗与冰冷的阴影中。 “末末,你说话——”慕宴看着她有些空洞的表情,英俊的面容透出一丝惊惧来。 她抗拒地不去看他的眼睛,微微疲倦地闭上眼。那些温暖的,光明的过往一点一点地在挣扎,在破碎,她只是有些累了,不管怎样都好,就这样吧。 “慕宴,”她睁眼,双手细细地抚摸着他的面容,异常平静地说,“孩子是无辜的,姐姐有了你的孩子。” 慕宴俊脸阴沉如暮霭,定定地看着她,说道:“末末,我不会有孩子,如果有,那也只可能是你的。” “你依旧会娶她,难道不是吗?”她咬牙,与他对视。她开始恨自己,为何如此清醒,如果是七年前的她,她定然会欢喜,会一厢情愿地以为这个男人是爱着她的,只是历经沧桑后,这世间纵然还存在爱情,她也不敢置信。 这个男人说的很清楚,不会有孩子,却没有说不会有婚 礼,他依旧会娶简可容。多么现实睿智的男人,他们男人可以分开爱与欲,自然也可以娶个门当户对,世人艳羡的妻子,再找个自己所爱的女人当宠物一样宠着。 她笑,异常悲凉。 慕宴放开她,站起来,莫名地看着夏末,许久,淡漠地说:“对不起,末末,我需要时间。” 夏末站起身子,靠着门,继续冷笑着:“我也需要时间。”她也需要时间来冷静,来思考,这样的人生到底会走到怎样的荆棘丛中。 “你别闹了,我给你做你最爱的糖醋鱼,好不好。”他神情微动,低低叹息着,慢慢哄着她。 夏末身子颤栗,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目光雪亮如刀:“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糖醋鱼?”她从来没有告诉他,她爱吃糖醋鱼。她从小就讨厌做饭,所以这些日子,都是慕宴订饭菜,专人送上来的,他想起来什么了? 慕宴的神情有些僵硬,按了按太阳穴,颓然地说:“许是我记错了,你不爱吃吗?” 想来也是,他怎么可能还记得她的爱好,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还爱吃糖醋鱼。这些年,她茫然度日,向来是有什么吃什么,从来不挑,因为吃什么都索然无味。 “末末,我不想与你吵架。”他低低叹息,抱住夏末,柔软地说。 夏末一点一点地拉开他,走出他的怀抱,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当年,他们也经常吵架。那时年轻气盛,她一心沉迷于绘画中,常常忘记他的事情,他愤怒,指责她,说她的世界里只有绘画,没有他。 如今,她已经不画画了,她的世界里只有他,可是他的世界里却多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世事无常便是如此。夏末低低一笑,抬眼看着慕宴,沙哑地说:“我想吃糖醋鱼,你亲手做的。” 慕宴微微欢喜,点头说道:“好,末末,我让人送新鲜的鱼上来,亲手做给你吃。” 她点头,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忙着打电话,忙着煮饭。 在她心里,这个男人从来就不是慕氏的继承人,而是她简夏末爱的一个普通男人。 那年,在罗马20平米的小房子里,他亲手做糖醋鱼给她吃,去市场买最新鲜的鱼,然后笨拙地煎烤,最后糊成一片。他们坐在床上,吃着泛苦的鱼,微笑着如同拥有了全世界。 那时候,他们都年轻,连笑容都透着青涩的影子,以为人生纵然不是繁华似 锦也会是一路扬尘的喧嚣。她终日靠画画度日,所有的钱都花费在旅行与生活上,他出来体验人生,走过一个一个城市,在罗马因她而停留。没有卡,现金花光,与她一般无二。他们只能租着最小的房子,体验着各样的人生。 没钱了,她去人流最多的广场绘画,十分钟就能画出一张惟妙惟肖的肖像,一天收入好的话能挣几百欧元。他则去附近的黑市赛车,他从来只赛一场,然后拿钱走人,等在广场的附近,微笑地看着她绘画。 他们去跳骚市场,挑选着便宜而复古的小东西,布置着只有20平米却温馨的家。 他们去旅行,骑着从跳骚市场淘来的破旧机车,在树叶飘落的季节,背包出行,他们迎风张开双臂,高声欢呼:“jetaiméternellement.” 那是她会的第一句法语,在无数个夜里,他一次一次地用口型描绘着。她用绽放的身体记住了这个永生铭记的话语:jetaiméternellement.(我会爱你到老。) 在威尼斯,他们拥抱着分开,逆向而行。他说:“末末,此生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她奔跑在人流中,转过一个又一个街口,看过一处又一处的风景,如同欢快的小鸟,她才不要被他找到。 他说:“末末,等我找到你,我们就结婚吧。” 她在人潮里迷失了方向,从日出到日暮,从欣喜到荒凉,她终于丢失了自己,也丢失了他,如果此生就此失散,那又该怎么办?她辗转在叹息桥下,悲伤不已。而他在夕阳笼罩的桥上高声喊道:“末末,嫁给我吧。” 年轻的面容,年轻的声音,她在人流里蓦然回首,有泪如雨。 他们在叹息桥下深情拥吻,相信那个古老的传说,以为此生天长地久。然而无数个夜晚从噩梦里惊醒,只有她一人守着那个誓言,孤独到天明,世界一片孤寂荒凉。 岁月辗转,他终于弄丢了她,弄丢了那个发誓相爱到老的末末。 夏末闭眼,感觉身子有些冷,秋天了,寒冬就要来临,怎么可能不冷。 “喂,有事吗?”刻意压低的声音。 夏末睁开眼睛,看着接电话的慕宴。他靠在厨房,背影透出坚毅与冷漠,许久沉默地挂上电话,继续做着糖醋鱼。 夏末有些厌倦地垂下眼,看着沙发的暗色纹路,莫名发呆。 慕宴将做好的酸醋鱼端至餐桌,抱着她有些凉的身子,低低地说:“末末,我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了。你自己一个人吃饭,好吗?” “好。”她抬眼,淡淡笑着,不悲不喜。果真是不能奢望。 慕宴有些克制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去换衣,出门。 夏末看着他出门,脚步声渐渐远离,终于低低一叹,卸下浅笑的面具,表情空洞而满是戾气。她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糖醋鱼,起身将他们倒进垃圾桶。 她沉默地走进卧室,将自己的衣服日用品塞进包里,背包走出公寓。她站在路灯下,拨打着梁飞白的电话。电话响了许久才接通。 “飞白,你能收留我吗?”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低地沙哑地开口。 电话里,梁飞白顿了半响,然后淡淡地问道:“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飞白,谁的电话?”女人甜美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夏末身子一颤,陡然挂断电话,如避蛇蝎一般,将手机拆开,丢进包里,一个人站在晕黄的路灯下。 梁飞白沉默的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然后起身。 “飞白,你去哪里?”老将军见状脸一沉,问道。此时一桌子人都看向了梁飞白,这场宴席才刚开始,虽说是有些相亲的意图,但是场上坐着的哪一个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梁家老爷子还在呢,这小子不是要离开吧? 梁飞白一站起来,梁老爷子就怒了,这兔崽子,再不喜欢,场面上的功夫也是要做的,这小子当真是反了天了。 “爷爷,我还有事,先走了。”梁飞白不去看老爷子有些发青的脸色,只冷冷看了一眼这个相亲的所谓将门之后的白痴女,起身推开椅子,肆意而去。 “臭小子,你——”老将军狠狠敲了敲拐杖,当年的威严还在,众人见状,纷纷来安慰动怒的老爷子。 梁家几代单传,就这一个宝贝孙子,老爷子是疼到骨子里去的,哪里是真的生气,不过是场面功夫罢了。 梁飞白走出私人菜馆,拨打着夏末的电话,发现是关机,不禁恶狠狠地眯了眯眼,咒骂了一句:“该死的简夏末。” 22 掩盖的荒莽之恋(一) 只欢不爱 我们终于得以和一切隔离,诸如忧伤喜悦以及种种有害无益的情绪。从此在心中纵横交错的都是光亮的轨道。——席慕容 这世界之大,她竟然无处可去。夏末站在路灯下,搜索着脑海里的人。温远与家人住一起,小舞和小乐是有男朋友的人,去梁飞白那里也是不方便的,她回来的时间短,竟然连朋友都没有,简夏末果真是孤僻的人。她自嘲一笑,沿着路灯慢慢走着,有巴士一辆接一辆地驶过,她坐在公交站牌下,眉眼冷寂地沉默着。 梁飞白的那辆悍马停在面前时,她低着头,没有察觉。直到看见他深色的军靴出现在她眼帘下。 她仰起头,笑道:“嗨,飞白,好巧。” 梁飞白眼角抽搐了一下,恨不能扒开这个女人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构造。孤身一人在夜里游荡,坐在站牌下跟个化石似的,要不是他眼睛好使,一眼就看到这个蠢女人,这女人还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时候。 天知道他自出来就一路飙至她公寓下,问过公寓管理员,才知道这个女人背着包不知所向。一个人就跟个傻子一样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找她。该说他运气好呢,还是这个女人蠢,梁飞白讥讽一笑,拉起简夏末,恶声恶气地说:“还不给爷上车。” “哦。”亏欠梁飞白这么多,在他的霸道与狠劲下,夏末从来都是无半分脾气的。 夏末乖乖地上车,梁飞白一踩油门,一言不发地开车回家。 夏末见他一直沉着脸不说话,咬了咬唇,也不知该说什么,许久有些心虚地开口,打破沉寂。 “你怎么知道我在站牌那里?”话一说出口,她就恨不能咬断舌头。 “你挂我电话?”梁飞白危险地眯起漂亮的眼睛,答非所问,开始兴师问罪。 “手机没电了。”夏末小声地解释着,不做声了,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理由,何况是梁飞白这厮。 梁飞白的眼角再度抽搐了一下,冷哼了一声。两人一时无话,唯有车内的舒缓的音乐一遍一遍地流淌着。《theshapeofmyheart》,夏末听出这个沙哑的声音,当年那部影片风靡时,她还在读书,梁飞白要拉她去看电影。她拒绝去人多的地方,梁飞白无法便在公寓里放影碟。待看完后,小梁同学问她,好看吗?她看着他,忽然之间哭得天昏地暗,其实那一晚,她都不知道影片在说什么。后来,梁飞白再也不敢陪她看电影,她一个人将那部影片重新看了一遍 ,一遍一遍地听着那首沙哑的,萦绕淡淡忧伤的曲子。 小梁同学不知道的是,那一晚,那一次发泄,让她倾吐了胸中的苦闷,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也能渐渐笑得灿烂起来。 到了梁飞白的公寓下,梁飞白伸手拿过她的背包,催促道:“快点,都这么晚了,爷晚饭还没吃呢,饿死了。” 夏末闻言微微一愣,然后垂下眼,双眼微微红,沙哑地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那一天在简家,她打了他一巴掌,他那样骄傲的男人,在家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哪里受过人如此轻待,她以为他定然是不会管她了。 “傻瓜——”梁飞白揉了揉她的头发,苦苦一笑,傻末末,他怎么可能不理她,这段时间的消失只是给她时间冷静。他一直在等,等她幡然悔悟的一天,等她坦然面对一切的伤害,等她忘掉过去朝他走来。 为此,嚣张肆意的混账小子梁飞白可以玩世不恭,可以风流不羁,他只是一直在等待心中的那个傻得不顾一切的末末。 “走吧,为了补偿我,你晚上负责给我做饭。”梁飞白状似不耐烦地说着,眼角却笑得扬起来。 “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做饭。”夏末小声地嘀咕着,却没有拒绝。梁飞白牵着她的手,一路上了17楼的公寓。 夏末看着离开了许久的公寓,公寓里很是整齐,而且多出了不少男人的用品。 “飞白,你住在这里?”夏末有些迟疑地问道,梁飞白自她离开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吗?梁老爷子允许?她记得梁飞白说过,老爷子是不允许他搬出来住的。 “嗯,在家里跟老头子吵了一架后就搬出来了。”梁飞白淡淡地说着,去冰箱里翻出佣人早上放进去的菜。今晚他原本有宴席的,如今被简夏末搅和了,只能自力更生,自己弄吃的。 梁飞白口中的老头子是夏末每次看新闻都能看到的人物,很是温和,平易近人,很难想象他们父子两吵架时的样子。 “我来吧。”夏末接过他手上的菜肴,梁飞白也不矫情,就靠在厨房的门边,笑眯眯地看着夏末忙来忙去。简夏末这小样看似温顺,骨子里反骨的很,能让她洗手作羹汤,梁飞白是万分得意。 不过,梁飞白终是错估了夏末的厨艺,夏末将炒好的两小菜端到餐桌上,笑着说:“我只会炒两个菜。” 一个是酸辣土豆丝,一个是西红柿炒蛋,好,真是太好了,梁飞白黑 着脸,看着有些素的菜,果断去盛饭,他怎么忘记了简夏末这女人吃素的。 “赶紧吃饭,你肯定没吃。”梁飞白恶声恶气地说着,“就这点菜,你别跟我抢。” “好。”夏末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你慢慢吃,我不跟你抢。”她看着梁飞白风卷残云般将菜夹到碗里,就着白米饭吃起来,不禁心里一酸。只怕他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素的菜吧,他将她捡回家,什么都不问,还吃她做的这么素的饭菜,这还是那个嚣张,讥诮,眼高于顶的梁少吗? “哎,你哭什么,我不抢你的菜就是了。”梁飞白见她眼圈微红,立马将碗里的菜都夹给她,有些无措地说,“要不,我去炒个菜吧。”奶奶的,完全败给这女人了。 “我只是高兴,高兴你喜欢吃我做的饭菜,我知道难吃。”夏末微笑着,微微沙哑地说,“赶紧吃吧。” 梁飞白是真的饿了,晚上这一急一折腾,早就饿坏了,此时吃着这最最普通的素菜只觉比山珍海味还要好吃,没一会儿就都吃光了,夏末也吃了一些。 两人吃完饭就各自休息。梁飞白什么也没问,夏末什么也没说,这些年这似乎成了一种默契,她累了,伤了,第一反应就是找他,他急了,怒了,还是会张开双臂给她一个拥抱。只要对方在彼此的生活里安好,便是晴天。 第16次,慕宴狠狠关上手机,一股无可宣泄的怒气慢慢滋生,手机关机,公寓电话无人接听,这么晚了,简夏末可真够折腾人的。 “表哥,你还有事吗,电话打了一晚上了。”尚阳揉揉眼睛,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来,神情疲倦,两眼累的都快睁不开了,不得已,起身去冲了一杯咖啡,振奋一下精神。 “没事,我等你的分析结果。”慕宴垂眼,把玩着手中的手机,脸色微微沉郁。 尚阳喝了咖啡,精神好多了,将桌子上一堆资料全都整理好,微微严肃正紧地说道:“等我罗马的朋友确认一件事情,我就能告诉你我们调查的最终结论了。不过,不知道要等多久,表哥,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夜深了。” 慕宴摇摇头,站起来,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尚阳从事的事务所是全球联网,从网上接各种case,然后调查取证,网上交易。尚阳只是其中的一个负责人,专门负责亚洲一带的case,这个庞大的机构有个名字叫做守望者,里面包含了各行各业的精英,渠道广,消息精准,掌握了很多不为人知的 辛秘,而创始人极为神秘。 慕宴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这些只有他这个从小不务正业,喜欢刺激冒险的表弟感兴趣,他如今唯一想知道的是,他在七年前该死的怎么就结婚了?且对结婚对象一无所知,这真是件荒唐至极的事情。 “来了,有邮件进来了。”电脑提示有新邮件进来,尚阳一脸激动,迅速打开,里面冒出一连串的法文,尚阳咬牙挫败地低咒了一声,“我忘了这厮不会中文,奶奶的,还要翻译,你等会,表哥。” “我看看。”法文是他们的必修课,慕宴凑过去,看着邮件的内容。 尚阳一边翻译邮件一边快速地慕宴解释着调查的结果:“我们查到那个画家洛洛最早出现在意大利罗马,她的画很是特别,几年前卖了不少画给当地的画廊,我当地的朋友发现,这个画家洛洛有个特殊的爱好,就是在每一幅画的下面留下一串法文,这句法文用特殊的颜料处理过,肉眼很难看到,不过放在专业的灯光下能辨别出来,那句法文是-jetaiméternellement。” “jetaiméternellement?”慕宴的双眼深邃起来,在灯光下泛出一丝暗色的光彩,“我爱你到老?” “没错,这真是一个极为创意的做法,看来这个洛洛定然有深爱的人,表哥,你拿你那幅画去做鉴定,如果有这一串法文,意味着,与你结婚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画家洛洛,而我们将集中火力调查这个洛洛,挖地三尺,将她挖出来。” “还有其他的线索吗,关于结婚那一条线索?”慕宴问着。 “我们迟了一步,几年前就有人抹去了你和那个陌生女孩结婚的一切消息,我们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查出来的。但是,当年你的罗马婚姻是不合法的。你用的是evan,mu的名字。不得不说,表哥,你做事太过谨慎,当年去体验生活时太注重自己的**,将一切与慕氏继承人相关的信息全部掩盖,导致现在调查起来困难重重。”尚阳摊摊手,笑道。 这也无可厚非。他们这些身在豪门的子弟行事一贯低调,会习惯性地抹去自己的一些痕迹,免得被有心人有机可趁。他表哥外出游历,自然会舍弃跟家族有关的一切东西,包括姓氏。 “谁会抹去那些消息?真的查不出来那女人是谁吗?”慕宴只觉有些烦躁,结婚的事实如同大石一般压在他的心头,纵然那段婚姻因为他用的是化名而不合法,但是为什么查 不出那个女孩的信息?是谁掩盖了这一切? “表哥,也许是你在失忆前抹去这个消息的,也许是那个神秘的表嫂,谁知道呢?”尚阳耸肩笑道,“放心,我和朋友都对这件事情已经有了莫大的兴趣,只要给我们时间,定然能挖出重重内幕来。存在必留痕迹,我们一定能查出来的。” “尚阳,顺便帮我查一下简家,包括简可容,简夏末姐妹两。”慕宴低眼淡漠地说着。七年前他车祸是简可容所救,他自然要查简可容,至于夏末,这个突然出现的简家私生女,对于他的冲击力太大,他有了危险的感觉。 尚阳微微一愣,然后笑着说道:“好,简家这条线我会调查。简正林这些年爬得也算是快的了,我最爱挖这些政界内幕了。” “画家洛洛,简可容,简夏末。”尚阳将三个人名敲出来,发布到守望者网页的最新悬赏榜上。 23 掩盖的荒莽之恋(二) 只欢不爱 让燃烧着的记忆从此冷却让那光华灿烂的憧憬从此幻灭,我也没有什么好怨恨的,这世间多的是被弃置的命运被弃置的心。---席慕容 第二日起床,夏末打开手机,里面全是慕宴的未接电话。梁飞白早就晨跑归来,洗完澡在客厅里吆喝道:“简夏末,还不给爷去买早饭,赶紧起床干活......”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她住在梁飞白的地盘,注定要被这厮欺负。夏末下楼去买了面条,回来时,梁飞白换上了深色的休闲装,在给鱼缸里的鱼喂食。也许受梁老将军的影响,夏末显少见梁飞白穿正装,平日里不是休闲装就是军衣军裤,将豪放不羁演绎得淋漓尽致,她记得有人评价这位梁少就如一匹脱了缰的野马,鲜明的性格加上煊赫的家世,纵然小梁同学本性不张扬,但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度总是让他比旁人多了几分洒脱。 “你今儿去哪?”梁飞白吃过早饭,顺便问着夏末。 “去天使慈善,我辞掉了之前的工作。”夏末一边收拾着,一边告诉梁飞白。 梁飞白点头,其实简夏末辞职的第一时间,管廷就通知了梁飞白,还记得那小子状似惶恐地说:“梁哥,你家那个小妞辞职了,这事不是我干的,是她主动离职的,我可没有亏待她啊,梁哥明鉴。”这小子只差没哭爹喊娘了,梁飞白自然知晓管廷在管家也是个另类,一方面是顾及梁家,给他通风报信,另一方面,估计就是看他的反应,看能不能收集些内幕八卦了。 梁飞白只淡淡应着,便挂电话。他认识简夏末十几年,知道夏末看似随遇而安的性子,实际上是外柔内刚,且一条道走到黑的人,辞职不能代表她放弃复仇。 他私下打电话给简正林,一方面给简家施压,让简正林心存幻想,不动夏末,另一方面则不动声色地将当年的事情留下蛛丝马迹,让慕宴一点一点地得知那一段过去。 他不会像夏末那般,慢慢渗透敌人内脏,以毒攻之,他只会从外围四面包围,等对方四面楚歌,再一举灭之。他要让当年的一切浮出水面,彻底了断夏末与简家的那一段恩怨。 破而后立。唯有如此,他才能得到完整的夏末。 只是这事办起来终是有些困难,毕竟是跨国了,他不惜动用了家族的势力,为此,老头子火冒三丈,连夜结束视察,从外地赶回来,怒斥了他一顿。没想到还是惊动了爷爷,老爷子敲着拐杖,三两句话压下了这件事。 老爷子与他彻夜长谈 。那一夜老爷子淡淡地说:“飞白,爷爷这一次帮你,但是,那些人是看在你家族的荣耀与地位才会帮你,并非是看你梁飞白的颜面,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那一夜后,他便搬出来居住。他早已深刻体会到,如今他所倚仗的不过是家人对他的疼爱与梁家头顶的荣耀。他必须依靠自己能力来摆脱家族的影响,他不想有一日自己被家族束缚,不得自由。无论是人生,爱情,婚姻,他都要自己选择。 “末末,等过段时间我想去一趟西藏,你陪我一起去好吗?”梁飞白看着消瘦的夏末,神色未明地说。 夏末正在收拾自己的包,准备去天使慈善,闻言,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问道:“飞白,去布达拉宫?” 梁飞白点头,那个处在荒蛮之地的布达拉宫是无数人心中最神圣的朝拜地。无法想象,那样落后的地方能生出如此强大的信仰,等这边的事情了结了,他要带着夏末将自己放逐,洗去这个喧嚣社会的满身尘埃。 他希望末末能完全地释然过去的阴影,无论以后的岁月里,他们终究是聚还是散,是幸还是不幸。 “好,飞白。”夏末看着他,点头微微一笑。与梁飞白各自出门,忙碌,夏末坐专线巴士去天使慈善。到天使慈善时,世间很早,不到九点,刚进研究室,就碰见了温远。 “师兄,来的这么早?”夏末微微诧异。 温远在一片忙碌中抬起头来,边忙边笑着说:“小师妹,你也挺早的,我早上七点来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配合药学研究的专家研制的抑制精神失控的药物已经有了进展,如果临床试验成功,对于患者来说是一大喜事。” 夏末点头,问道:“这种药物没有副作用吗?如果试验成功,投放市场至少要十年的时间吧。” “是药三分毒,我们尝试将副作用降至最低,”温远将一些资料整理好,匆匆塞进包里,说道,“夏末,我今儿要出去一趟,去下制药厂,中午前回来。” “对了,这种新型的药物那些专家研究了很多年,这几年被慕氏投放更多资金,才有了这么快的进展,据高层说这药是不打算投放市场的,看后续的发展再做打算,我走了,小师妹。” 温远匆匆离开,夏末站在研究室里,从窗户里看去,孩子们已经起来,在阳光下排成队唱着歌谣去吃早饭。 如果永远不要长大,如孩子一般快乐,那又该多好,她浅浅一笑,低眉垂下 眼帘,开始一天的工作。 温远这些天一直两头跑,夏末忙着与孩子们相处,对他们进行简单的心理引导与治愈。梁飞白也整日忙的不见人影,慕宴自那夜后就一直没有消息,所有人似乎一夜之间都忙碌起来,唯独她很是清闲。夏末强逼自己按下心思,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地生活。 天气一日比一日凉爽,有了深秋的韵味。再次见到简可容是在夏末一日下班之后,她等在天使慈善的外面,火红色的风衣,白色丝巾,艳丽多姿。夏末看着她,微微勾唇一笑。 “你骗我,夏末。”简可容走上前来,容颜焕发,完全不同于上次所见的憔悴。 夏末不明白她说什么,此时有些同事下班远远看着她,她垂下眼,淡淡地说:“你随我来。” 两人走到一旁较为僻静的花坛边,简可容有些犀利地开口:“你骗我,夏末。慕宴根本就不叫evan,mu,也不是美籍华人。” 夏末脸色微变,问道:“你说什么?” “我看过慕宴的护照,身份证,他不是美籍华人,而且,未婚。夏末,你何必编织这么个漏洞百出的谎言。”简可容微微蔑视地笑着,“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和慕宴的婚礼,这场婚礼已经人尽皆知,你改变不了。” 夏末微微后退一步,靠在身后的花坛的白色栅栏上,皱起眉尖,只觉全身冒出了一身冷汗。当年在异国他乡,他们用的都是英文名,她只知他叫做evan,自称是美籍华人,外出体验生活。 她从没有问过他的家庭,登记结婚时,他拿的是美国绿卡,她是中国公民,他们提供了一切身份证明的相关资料,过程快的超乎想象。 他们明明结婚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抬眼,看着简可容,手无意识地抓住身后的栅栏,强逼自己冷静,问道:“他也许回国后申请了中国绿卡。” “夏末,你确定你是清醒的么,你们怎么可能结婚?在罗马登记结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要的资料手续很是复杂。”简可容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低语道,“夏末,你不会是神经错乱了吧。” 精神错乱?夏末看着她有些不安的表情,低低一笑,声音冰冷:“姐姐,这不就是你所期望的吗?” 简可容面色微变,看着这样的夏末,也不敢刺激她,夏末从小就性情孤僻,若是那几年因为受了刺激而产生幻觉也是有可能的。 简可容皱着眉 头,想到了什么,走上前来,狠狠地抓住她的胳膊,双眼泛出雪亮的光芒,压低声音:“夏末,我给你钱,你走吧,当年所有的一切都被抹去了,你的话没有人相信,他们会将你当做疯子一样抓起来的,你不想再回到那样的地方去吧。” 她甩开简可容的手,冷冷说道:“姐姐,我倒要看看,我们姐妹两谁先疯掉。” 简可容见她神情坚定,脸色也冷了下来,内心微微怨毒,这个女人如同杂草一般,怎么除也除不掉。 “夏末,你好自为之吧。”简可容神色阴暗地说了这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夏末完全没有理会她,急急翻出手机,打给梁飞白,太过慌乱,手机险些摔在地上。 梁飞白接到电话时,正在忙碌,一看是她的电话,立马示意身边的人出了办公室。 “飞白,当年的事情你是怎么处理的?我明明记得我结婚了,在罗马,为什么他们说没有这回事?” “末末,你先冷静。”梁飞白立马安抚她,揉着生疼的太阳穴,低低地说:“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夏末蹲下身子,有些忧伤地开口:“飞白,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我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声音沙哑而破碎。 梁飞白低低叹了一口气,说道:“末末,那段婚姻是不合法的,这世上没有evanmu这个人,当年他用的是化名。是我运用关系抹去了当年的一切,末末,他欺骗了你。” 手机掉下来,摔成忙音。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24 你是天使是魔鬼(一) (200+) 只欢不爱 多少次在梦中宛转低唤的名字如今前来相会,却悚然察觉我们都已不再是彼此的天神而是魔鬼。——席慕容 夏末走在深秋微寒的街道上,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双手紧紧捏着包包,感觉全身发冷,冷的牙齿都在打颤。她要去见他,她要去问他,七年前,七年后,她简夏末之于慕宴到底算什么? 她一步一步走向慕宴的公寓,心神被那个信息冲击得有些涣散。他骗了你,他骗了你...... 她站在公寓楼下仰望17楼的窗户,此时华灯初上,而公寓里是没有任何光亮透出来的。夏末匆匆爬上17楼,开门进去,公寓里一片冷清,没有人。 夏末匆匆跑出公寓,站在公寓前的景观树前,拨通慕宴的电话。电话接通,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电话那头传来慕宴迟疑的声音:“末末?” 她仰起头,将泪水压回去,想嘶吼,别叫我末末,我不是你的末末,然而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了一声如小兽般的呜咽。 “末末,你在哪里?”慕宴的声音有些急促,有些严厉,“你说话。” 夏末冷笑了一声,她能说什么? “你在家对不对,你站在那里别动,我马上回来。”电话里传来刹车声,一个急拐弯,夏末看着手中的手机,有些难受地蹲下身子,感觉眼前有些黑。 “小姐,你没事吧?”公寓的管理员见到,跑过来问道。 她看着那个大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摇摇头。她努力站起来,走到一旁供路人休息的长椅上坐好,慕宴的电话一直没有挂,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她浑身颤抖,抱着有些冷的身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可管不住脚步。夏末面容空洞地看着深秋的街道,“小姐,精神病院怎么走?”有人从身边擦身而过,压低声音说道。 夏末顿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精神病院?她抬眼看向那人,身子陡然间如坠深渊。那人,那个人,他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她全身发冷,伸手狠狠按住长椅,几欲昏倒,错觉,一定是错觉,那人不可能出来的。 她抑制到口的尖叫声,那人转过头,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容,冲着她阴森森一笑,伸出手指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然后转身消失。 “跑,老子看你往哪里跑......” 她抱着头,无法抑制地尖叫起来,阴冷的狞笑声阴魂不散地响起来,无尽的黑暗 里,贪婪的眼睛盯着她的身体,男人肥胖的身子制住她,叫骂着,拿起黑暗里的尖锐的利器,刺在她身上,血,暗红的血似乎要将她淹没。 她好痛,好痛,四周都是黑暗,她想出去,她想见到阳光,她想,不那么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放过她? “末末,你怎么了?你看着我。”入目的是慕宴有些惊恐的面容,她想对他笑,可是笑不出来。她第一次看见他为她担心,可却是如此狼狈不堪的场景。 见到他,她紧绷的神经陡然断裂,锥心的疼痛袭来,连叫都叫不出来,陷入无尽的黑暗。 慕宴,你的末末早就死了,七年前死在了那样阴冷绝望的地狱里。 “末末,你醒醒——” 鼻间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她在黑暗里奔跑着,光裸的脚一阵一阵地疼痛着,如同踩在玻璃上,血肉模糊。她停不下来,不敢停下来。 “小东西,你在哪里?”阴冷的狞笑声如影随形。 她张皇间四处找东西,她不要被恶魔找到,她要杀了他。 “你跑不掉的,你跑不掉的——”如同诅咒一般的声音不停地回想着...... 夏末睁开双眼,张口拼命地呼吸着,从噩梦里醒过来,浑身冰寒战栗。 那个人,他居然出来了,那个恶魔。 夏末害怕蜷缩着身子,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一遍一遍地用口型无声地说着:“不要怕,末末,不要怕......” 她走出来了,走出了那样阴冷黑暗绝望无息的地方,那人再也伤害不了她,不要怕,末末。 “夏末,你醒了,我去喊医生。”简可容的声音,还有慕宴。 她睁开眼,眼神有了焦距,看着眼前的两人,一种无法压抑的暗涌翻滚着叫嚣着要出来,就是她,就是他们,他们毁掉了她的一生。 “滚开,你们都滚。”她尖叫着,她不要看到他们,不要回想那一段过往。 什么爱,爱早就被磨灭在那样阴冷的过往里,剩下来的全是恨,她回来,不过是想毁掉简家,想毁掉他,想等这个男人爱上她后,她在狠狠地刺伤他。这才是真正的简夏末,一个被恨逼疯的简夏末,无数个夜里,她伪装,伪装自己还爱着这个男人,有多爱就有多恨。 可是,为什么过往就是不放过她?为什么那个人还要出现? “夏末,你到底怎么了?”慕宴走过来,有些不安,有些压抑,面色沉郁。 简可容拉住慕宴的胳膊,笑着说:“宴,夏末不会有事的。” 她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人,抬眼笑得无比灿烂,眉眼萦绕着致命的毒:“慕宴,你想知道吗?知道简夏末的过去?你的,我的,还有我亲爱的姐姐的过去,我可以全部告诉你。” 有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地说着,把那些腐烂的一切全都说出来,全都说出来吧,当年的人和事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你疯了,夏末,你在胡说什么?”简可容从未如此惊慌地叫道,看着此时的夏末,她疯了,她真的有些疯了。她居然打算说出那些过往,她想孤注一掷,还是玉石俱焚?她疯可以,但是不能毁掉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我是疯了,所以这些年来,我居然还回到了这样恶心的地方,看着你们相亲相爱。”夏末冷笑,此刻的她无比清醒地冷笑着,“这些年,我不停地糟蹋自己,不过是想看着你们怎么灭亡。” “宴,夏末从小精神就不大好,所以我们从来不提她,她有臆想症。”简可容慌忙地看向慕宴,快速说道,“医生说她不能受刺激的,不然胡言乱语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简可容,你血口喷人——”夏末紧绷的那一根神经陡然断裂,怒不可斥地看着简可容,想起身拔掉身上的吊针。 “够了,夏末。”慕宴一把按住她的手,茶色的深眸看着她,有浓雾弥漫,冰寒一片,他的面容微微哀伤,低低地说着,“末末,别再发疯了,好吗?” 夏末看着他,面容一点一点地冷掉,悲凉起来,她狠狠拔掉手上的输液针管,疯狂笑着,她是疯子,一如当年,所有人都认为她是疯子,真正疯的不是她,是那个女人,她能看见她阴暗的内心,狰狞的笑容。 她果真还是被认为是疯子,她疯狂笑着,泪水一点一点地滚落,这世界果真是荒诞的。 “夏末,你冷静——”慕宴狠狠抱住她的身子,看着她用力过猛而出血的手腕,神情阴暗一片,内心不住暗痛。 “医生,医生,快给病人注射镇定剂。”简可容脸色发白,高声喊道。 有数人从外面赶到,医生快速地赶来,吩咐护士准备镇定剂,而紧随后的梁飞白进了病房,见到的便是如此混乱的一幕,看着夏末泪流满面,疯狂笑着,心尖如针刺如被火烧般剧烈疼痛起来。他们怎么忍心这 样对待他的末末,这些个混蛋! 末末一挂他电话,他就知道情况不妙,好不容易得知她在医院,还是来迟了一步。 “你放开她!”梁飞白一脸盛怒地跨进病房,强势从慕宴手中夺过夏末,抱着不断挣扎的夏末,低沉而沙哑疼痛地说:“末末,别怕,飞白来了。” 夏末放弃挣扎,抬眼看着梁飞白,泪水不停地滚落,轻轻地讥讽地哭道:“飞白,他们说我疯了。” “那些混蛋才疯了,我家的末末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可爱的女孩子。”梁飞白心疼地替她擦掉不断滚落的泪珠,看向屋内的两人,目光如刀锋利,一身煞气。他的末末比这些个外表光鲜内里腐烂的人不知道好多少倍。这些混蛋,这些人渣,他愤怒地想暴走。 简可容心惊肉跳地后退一步,慕宴看着相拥的两人,看着夏末依恋的惧怕的表情,右手狠狠握成拳,英俊的面色冷如寒冰,看向梁飞白,讳莫如深。 夏末有些受惊地蜷缩着身子,看着梁飞白一遍一遍地用口型说着:“他出来了,他出来了.....” 梁飞白的面色陡然一变,紧紧抱着她,柔软地说:“末末,有飞白在,不怕的。” 梁飞白看向屋内的两人,冷声喝道:“你们都给我出去,病人需要安静。” “梁飞白,你以为这里是你梁家?”简可容声音尖锐起来,梁家势力再大,她简家,慕氏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慕宴一言不发,低头看着突然震动的手机,接听,电话里尚阳语速急促地说道:“表哥,你在哪里?我们查到了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 25 你是天使是魔鬼(二) 只欢不爱 记忆如利剑轻轻滑进鞘中,从此尘封的是那在日里夜里都包裹着的面容。——席慕容 一番折腾后,夏末情绪稳定下来,在梁飞白的劝慰下沉沉睡去,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沉睡的这一会儿,发生了不少事情。 夜已深,梁飞白将夜灯打开,替夏末盖好被子,关上门,走到医院无人的角落,拨通一个电话。 “乔局吗?你好,我是梁飞白,深夜打扰了,有个事情要麻烦你一下。” 电话那头的乔局原本睡意正浓,被人打扰就要发火,这一看是梁家太子,一个激灵,人彻底清醒了,笑道:“原来是小梁,什么事你说,乔叔能帮上的一定帮。” 梁飞白压低声音说完,然后靠着墙等候着乔局的消息。大约半个小时后,乔局回了一个电话。 “小梁,那人在七天前假释出去了,上头有人,你明白的。” 梁飞白狠狠地眯起眼,说了一些客套话,挂上电话,面色阴沉起来。上头有人,除了简家的人,还有谁? 简可容这一招太狠了,梁飞白伸手按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夜色,整个人笼罩在狠绝的戾气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夏末对于那一段过往的恐惧,当年他找到夏末时,花了无数精力才将那样破碎的末末一点一点地缝补起来,夏末整整一年都没有说话,直到一年后,她才对他微笑,开口说话。 简可容,梁飞白的目光凶狠起来,终有一日,他要让这个女人尝尝夏末曾经受过的苦。 梁飞白转而又拨了一个电话给手下小王,低低地交代着;“那个人,你交代人去找,找到了就给我私下关起来。”将事情都交代清楚后,梁飞白才回到病房,守着夏末。 深秋的夜里不知何时起了淡淡的雾气,自医院出来后,慕宴便一脸沉默地开车,送简可容回简家。 “宴,你是不是担心夏末?”简夏末陡然失常昏倒一事后,简可容一直在揣摩着慕宴的心思,此时见他整晚的沉默,有些高深莫测,不禁忐忑地问道。 慕宴淡淡地问道:“夏末她从小就有病吗?” 简可容垂下眼,微微笑道:“她小时候性情就孤僻,不喜欢和人说话,我们平时都很注意,不说些刺激她的话。”简可容似是而非地说着,聪明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其实,夏末之前一直好好的,”简可容状似无意地提到,“她十八岁那年,谈了一场恋爱,后来那男孩与她分手了,她一度悲 伤,后来一直有些精神恍惚。” “失恋?”慕宴修长的手指握住方向盘,淡淡地问。 “没错,她很爱那个男孩子,一时无法接受,便经常恍惚,她给自己编制了一个梦。”简可容看着慕宴,笑笑说,“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夏末一直很悲观,经常会把陌生男人误认为她的初恋。” 如此明显的暗示,慕宴微微眯眼,简可容在告诉他,夏末把他误认为她的初恋吗?慕宴双眼深沉了几分,简夏末有没有病,他看的出来,夏末今日一定是受到了刺激,但是远远谈不上有精神病这个程度。看来,简家的秘密很多,至少简家人对夏末一直讳莫如深,从不多谈。 将简可容送回简家,慕宴接通尚阳的电话,低低地说道:“你到了吗?我20分钟后到。” 尚阳此时刚好赶到医院,有些气喘吁吁地说:“表哥,都这么晚了,干嘛还要到医院来,你快些来吧,我带了不少资料。” 慕宴点头,挂断电话,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方向盘,末末在医院,他不放心,唯有让尚阳来一趟医院。 慕少一路踩足油门,花了15分钟火速到达医院,好在深夜车不多,没有堵车现象。尚阳等在医院的门口,见他的车进来,立马钻进车里,累得直喘气。这些天不眠不休地调查,真是累坏他了。 “你们查出了什么?”慕宴开门见山地说着。 尚阳在宽敞的车内伸了个懒腰,哀怨地抱着前面的座驾,认命地说:“表哥,有绿箭吗?我醒醒脑子。” 尚阳嚼了几篇绿箭,振奋起精神,专业而严肃地说道:“我将洛洛,简可容,简夏末三人的名字公布在守望者的悬赏榜上后,查出来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其中最奇怪的就是关于简家的那位私生女简夏末的事情。” 慕宴修长的指尖敲打在方向盘上,沉声说道:“说来听听。” “简家的那个私生女,我们调查时,发现她的过去干净的有些诡异,换句话说,她的过去是一片空白。”尚阳言简意赅地概括着。 “一片空白是什么意思?” “有人抹去了她过去的痕迹。”尚阳解释道,“我们只查到她18岁前一直在简家。小学,初中,高中,关于她的资料仅限于在学校,而18岁后,这个人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般,只有一些伪造的资料显示她一直在美国的哥伦比亚大学读书,我们进入了哥伦比亚大学的内部网络,查到她确实在那里读书,并且获得了 双学位,只不过她是在五年前入学的,也就是说之前的三年,简夏末18岁到22岁的经历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慕宴的心微微一颤,那三年,夏末到底在哪里,又在干着什么事情,为什么会一片空白? “至于这位私生女,简家从未承认过,几乎无人知晓这个女孩的存在,表哥,这个女孩身上的谜团太多了。我们试图调查她的那三年经历,发现对方处理得很干净,简夏末背后定然有人,且此人的势力不小。” 慕宴睁眼,想到了那个抱着夏末,一脸心疼的梁飞白,心情不知怎么就郁闷了起来,替末末遮掩的人就是他了吧。 “至于简可容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我们已经确认,她定然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尚阳继续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推测,“一,她去罗马的时间很巧合,那段时间表哥跟陌生女孩登记结婚,然后突然间发生了车祸,简可容救了你。我们翻看了当年在案的车祸口供,据说是表哥你直接冲出去撞上的,车祸因何发生是一大疑点。二,七年后,简可容寄给姑姑一幅画,声称是自己所画,让姑姑转交给你作为惊喜,这完全不合常理,为什么非要通过姑姑的手来转交,而事实上这幅画不是出自简可容之手,也就是说,有人以这幅画作为引子,让表哥调查当年车祸的事情。最为可疑的是,简可容居然承认这画是她所画,这意味着,她在掩盖一些事情。” 尚阳看向慕宴,点头说道:“以此推论,简可容知道画是谁画的。她顶替了那个画画的人,而那人我们已经鉴定过是画家洛洛,因为那幅画的尾处有洛洛标志性的那一句法语。” 慕宴淡淡地说出推论的答案:“顺过来推论,假设当年我与洛洛在罗马相恋,结婚,后来发生车祸,被简可容所救。我失忆,简可容知道我所有的过往,掩盖了洛洛的存在,顶替了洛洛与我订婚。七年后,有人寄出那一幅画,简可容慌乱间承认是自己所画,然后洛洛的那幅《窒息》被我所得,我无意中发现两幅画是同一人所画,所以展开了调查。” 慕宴长长舒了一口气,脸色沉郁地说:“也就是说,我发生车祸,丢失了记忆,丢失了爱人,与简可容订婚且有七年这么久?”这个结论令人极其郁闷。 尚阳赞赏地点头:“没错,你分析得到的结论和我们分析的结果是一样的。从始至终,没有人知道洛洛是谁,也许简可容知道。只怕简可容也不知道洛洛的全部身份,否则,她断然不会承认画是她所画,顶替一位画坛知名画家终会 露馅的。所以目前我们有两个疑点不清楚,一,洛洛是谁?这些年为什么一直消失?二,当年车祸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生的?” “如今我只关心一件事情,那个洛洛到底是谁?”慕宴微微阴沉地开口,他只想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出现过? “表哥,你不要遗漏了一点,就是那幅画,那是一个有心人寄出的,她的动机是什么?”尚阳提醒道。 “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动机,我们只需要知道事情的最终结果即可,如果我查出当年的事情,看出简可容的为人,也许会与简可容解除婚约,如此看来,这人与简可容有仇,她是冲着简可容来的。” 慕宴与尚阳对视一眼,沉声说道:“寄画的人是洛洛?” 没错,除了洛洛还有谁能说的通?一切都能解释了,简可容夺去了她的未婚夫,她回来利用画来复仇。 尚阳一拍大腿,笑道:“很快我们就能得知画坛最神秘的鬼才画家洛洛是谁了。”奶奶的,他一定把这个劲爆的消息发回守望者内部,这样一来他的贡献值增多,权限也会增高。这些天为了替慕宴调查这些事情,连压箱底的绝活都掏出来了,欠下了一堆人情。 慕宴微微闭眼,低低念着三个人名,末末与简可容有关系,简可容与洛洛有关系,末末,洛洛,简可容,这三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间划过心头,慕宴身子微微一震,有些艰难地睁眼,那个念头如同星星之火一般燃烧起来,一切越发的清晰起来。 26 你是天使是魔鬼(三) 只欢不爱 今夜的我站在岸边只听到有人顿足有人悲泣,河面无限宽广那忘川的水流对我们竟然毫无助益。——席慕容 一夜噩梦,第二日夏末醒过来时,睡衣都被冷汗浸湿。梁飞白趴在一旁熟睡着,帅气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疲倦。夏末嘴唇微微颤动,想抚摸他的面庞,手终是停在了半空。她不知道的是,昨夜梁飞白与慕宴两人一人守在屋内,一人守在屋外,彻夜难眠。而一夜之间,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夏末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并无大碍,清早便去办了出院手续,继续去天使慈善上班。梁飞白开始每天接送夏末上下班,强势杜绝了一切外在的可能伤害,顺带杜绝了简家,慕氏与夏末的接触机会。 三天后,在梁家庞大的势力网下,梁少的人马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梁少,人找到了,他窝在乡下一间废弃的工厂里。” 听到手下人的汇报,梁飞白漂亮的眼中闪过一丝血腥,阴沉地说:“这一次,你们好好看着,教训的时候不用手软,留条命在就好,他后面还会派上大用场的。” 梁飞白一边吩咐着,一边将车停在天使慈善的外边,等待夏末下班。对于那种人渣,绝对不能手软,梁飞白深深吸口气,这些日子来,慕宴和那个叫做尚阳的男人查的越发的紧,快了,想必不用等多久就能查出当年的事情了。 深秋的天色晚的比较早,5点左右,天色就慢慢暗下来。夏末有时加班,出来时天都快黑了。这些日子来,夏末越发的沉默,绝口不提简家的事情,也不提慕宴,不提复仇,但是梁飞白终是有些担心,他了解夏末的性子,越是沉默怕是爆发起来越是可怕。只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无论爱还是恨都是深刻的感情,他希望末末对那个男人彻底死心,无爱无恨。 梁飞白沉思间,夏末已经和同事一起下班走了出来,远远便能看见人群里高高瘦瘦的夏末,梁飞白按了按喇叭,夏末微微一笑,走过来。 “今儿还顺利吗?”两人挑着最轻松的话题。 “挺好的,你呢。”夏末淡淡说着,眉尖不自觉地皱起。 梁飞白看了她一眼,生生阻止了自己想去抚平她眉尖的冲动,这些年,也许末末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纵然微笑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伤。 “我每天都差不多,我们晚上去吃泰国菜吧,城东路有一家刚开业的泰国菜馆,据说很不错。”梁飞白微微笑道。 夏 末点头,然后沉默不再说话,默默地翻出包里的书看着。 “末末,你准备考研究生?”梁飞白将车开上路,瞟了一眼夏末手上的书籍。 “嗯,那些年荒废了,想继续学习。”她淡淡应着。旁人像她这个年龄研究生都读出来了,唯独她离开简家的那几年沉迷于画画,没有读书,后来还是梁飞白带她去美国治疗,她才申请入哥伦比亚大学读了本科课程。 “读书挺好的。”梁飞白赞同地说,如今夏末想干什么,他都会赞同。 两人不久便到了泰国菜馆,梁飞白看了一下来电,再看了一眼沉静的夏末,笑道:“末末,你先进去点菜,我把车停好。” 见夏末下车,梁飞白才接通电话:“什么事情?” “梁少,有人在查夏末小姐的过去。”电话里传来谨慎的声音。 梁飞白双眼闪过一丝犀利的光芒,淡淡问道:“他们查到哪里了?” “对方很是神通广大,查到了夏末小姐在罗马的事情。” 罗马的事情?慕宴的手脚居然这么快?梁飞白冷笑道:“让他们查,把我们刚抓到的饵放出去,要不动声色地放出去,别让对方看出痕迹。” “是,梁少。” 梁飞白挂断电话,心情微微愉悦,眉眼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他就要让慕宴一点一点地得知这一切,将这层窗户纸捅破,覆水难收。 而此时的慕氏大楼里,慕宴与尚阳两人都有些严肃地看着最新的邮件。 尚阳将邮件的法文翻译过来,一拍大腿叫道:“奶奶的,绕了一个大圈,居然是这样。”尚阳看着刚调查出来的事实,有些心惊了。 慕宴站起身来,看着外面的夜幕,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表哥,还要继续查吗?”尚阳看着如此冷漠阴沉的慕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若是继续查下去还不知道要查出什么惊人的内幕来,表哥与简家的婚事只怕也要黄了。 尚阳咋舌,没有想到原来是这么复杂的关系,简家这姐妹两真是不简单,尤其是姐姐,敢情拿慕少当猴耍呢。 慕宴伸手,按住办公桌,沉沉地说:“查,查到底。” 尚阳一边发着邮件,一边说道:“没有想到简家那个私生女居然就是画坛神秘的鬼才画家洛洛,若不是表哥你有了这个联想,我们只怕还要在兜圈子。” 慕宴有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 坐在椅子上微微闭目,神情复杂而悲凉。他低低一笑,她是回来复仇的,从寄出那幅画开始,她就心心念念回来复仇。原来从始至终,从他们相见起,末末就一直处心积虑接近他,瞒骗他,什么死去的故人,什么恋人,这些年,她只怕是恨绝了他,恨绝了简可容。 原来,他一直在找的人是她,是近在眼前的她,可是当年车祸,她在哪里?为什么这七年来从没有站到他面前,告诉他,她就是洛洛,是他罗马相恋的人。 当日在医院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而他却莫名地执意地要查下去。尚阳将两人放在一起调查,发现简夏末确实在罗马呆过,而且她在罗马出现的时间与洛洛出现的时间吻合,再查到当初拍卖那幅《窒息》的中间人居然是梁家的太子,一切便不言而喻了。简夏末便是那个失踪好几年的鬼才画家洛洛。那一幅《窒息》定然有梁飞白在背后炒作才会一夜成名。 因为她和简可容是姐妹,所以,简可容当年见证了这一切,轻而易举地取而代之。好一个简家姐妹!姐妹两处处欺瞒,心如蛇蝎。 “尚阳,夏末是洛洛的事情不要说出去。”慕宴沉声说道。他想起来,夏末说过她的右手受过伤,他看过她的左手画,画得很好,但是达不到大师的水平。她的手到底是怎么受伤的?那几年,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查清楚夏末去美国读书前发生的事情。”他要知道当年在夏末身上发生的一切。 “嗯,表哥,我在进入哥伦比亚大学的内部网络。”尚阳喜欢逆向推论,从简夏末读书的时候开始入手逆向推敲,他一边快速地入侵着网络,一边回应着,他们这些成日泡在网络上的人,都是顶尖的电脑高手。 在进行一连串的程序入侵后,尚阳长长松了一口气,说道:“表哥,简夏末的入学情况有些特殊,别人都是申请入学,而她是约翰逊教授亲自保送读的大学。” 尚阳在谷歌上查出关于约翰逊教授的信息,有些迟疑地说道:“约翰逊教授是美国最有名的心理学专家,他的私人心理诊所声誉很好,很多患者慕名而来。” 尚阳快速地查看着网页上关于约翰逊私人诊所的信息,美国的信息化一向是公开的,尚阳尝试着将简夏末的名字输入约翰逊的私人诊所,然后看着网页上出现的一连串信息,倒吸一口气,叫道:“简夏末曾在约翰逊的私人诊所治疗长达四年之久。” 尚阳看向身子僵硬的慕宴,震惊地说:“表哥,简夏末居然是深度自闭症 与忧郁症患者。” 27 你是天使是魔鬼(四) (500+) 只欢不爱 当每一回顾缤纷花树还历历在目,而时光却用狂猛的速度前来将一切结束。只剩下胸怀间隐隐的疼痛,我不禁要惊惧自问是何种试探将周遭变成如此黑暗。——席慕容 天气越来越凉,风中都带着初冬凌冽的气息。梁飞白的那辆悍马终是太醒目,夏末找个说辞不再让他来接送,梁飞白倒也爽快答应了,只是嘱咐她多注意一些。夏末怕冷,早就围上了丝巾,戴上了帽子,每日上下班独来独往。 在天使慈善,她一向安静,大家早就已经习惯了,唯有与温远在一起,夏末才稍微多说几句话,整个人有了一些活力。而孩子们却极为喜欢与夏末相处,就连最自闭的安琪儿见到夏末都会微微一笑。 深秋的一日上午,夏末带着孩子们在草坪上晒着太阳,给他们读着童话故事。小雨走过来,朝她招手,说道:“夏末,经理找你呢。” 夏末放下书,让她帮忙照看着孩子,起身去经理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办公室里,数日不见的慕宴静静站在窗前,看着在草坪上玩耍的孩子,没有回头,低沉地说:“末末,你看这些孩子,天真无邪,永远都不知道忧愁。” 夏末抬眼,靠在门边,淡淡地说:“怎么是你?” 慕宴转身看向她,英俊的面容有着一丝的疲倦,他低下面容,声音更加暗哑:“你不想见到我吗?” 夏末别过脸去,淡漠地说:“慕少,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她转身,还未走出房间,胳膊已被他狠狠拉住,慕宴沙哑而急切地问道:“末末,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夏末身子一僵,自嘲一笑:“我没有家。” 慕宴的脸色暗了几分,透出一丝冷漠来,伸手揽住她,强制不容反抗。 “你放开——”她转身挣扎着,被他更用力地拦腰抱起,走到沙发前,两人跌坐在沙发上。慕宴狠狠压着她,压制着她的挣扎,低低地说:“末末,跟我回家吧,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家,没有其他人,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其他人。” 她面色微冷,看着慕宴,尖锐地冷笑:“慕少,你忘了你那个未婚妻了?你知道简夏末的过去吗?我这样的女人你敢要吗?”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慕宴看着她,忧伤地一字一顿地喊出那个名字,“洛洛,跟我回家吧。” 她的身子陡然僵硬,带着一丝的战栗,颓然闭上眼,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当年的缠绵低语:“末末,我会爱你到老 ——” 他终是知道了,夏末低低笑起来,心一点一点地荒凉起来,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他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个可笑的罗马恋人,一个被他骗的团团转的可怜人。 她仰起面容,看向他,眉眼冰冻着彻骨的恨意,勾唇浅笑,寒意渗人:“慕少,你既然知道了我就是洛洛,那么你知道吗?这个可怜的洛洛差点成了你的妻子,幸运的是你是慕宴而不是evanmu,否则,你怎么能跟我亲爱的姐姐欢欢喜喜结婚去。” 慕宴的面色一点一点灰败起来,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恨意,身子微微一颤。 “你果真是个从骨子里开始冷漠的男人,无情而残忍。”她一字一顿,笑靥如花,字字如毒,“不知道慕少用那个姓名骗了多少无知少女?” 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男人连真实姓名都不曾相告,这样的爱真是可笑至极。而她却还爱了整整七年,恨了整整七年。 “末末。”他艰难地开口,看着她眉眼的恨意,暗痛一点一点地冲击着心神,最后汇流成河,将他淹没。 他想起初次见她,那一闪而过的疼痛,原来这些年,无论时光如何呼啸而去,卷去年华与青春,夏末一直都是他心底不能碰触的伤,一碰便疼痛入骨。他伸手按住她的眼睛,这么漂亮爱笑的眼睛,不该如此悲伤。 “对不起,末末,我不该遗忘你。要怎样才能,才能回到最初?”他紧紧地抱着她,沙哑地问着,不安忐忑。 夏末狠狠挣扎开来,站起来,离他三步远,面色冷而苍白,喃喃低语:“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那个爱她的男人是evanmu,不是眼前的慕宴,这七年如同一道巨大的鸿沟,生生割裂所有的爱恨,剩下无力挣扎的苍白。爱到尽头,原是这般的空洞茫然。 她身子无法自己地战栗着,脚步轻浮地走向门口处。 “末末,”慕宴伸手拉住她,深沉地问道,“为什么这七年,你从来就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当年的一切,如果你回来了,我们还会如从前一般。” 夏末手按在门把手上,闭眼掩去满眼的伤痛,冷然地说:“这七年,不是我不回来,而是简夏末根本回不来。”他永不会知道,为了走到他面前,她是怎样的伤痕累累,然而费尽心思的回来,不过是迎接另一场伤痛,多么可怜的末末。 “你说清楚。” 她一身戾气,低低吼道:“不要碰我,也不要喊我末末,你的末 末早就死了,死在了七年前。” 挥手,开门,冲出去,那个一心一意爱着慕宴的简夏末死掉了,死在了日夜的凌迟虐待中,死在了暗无天日的黑屋里,死在了一群疯子中,死在了险些被强暴的命运中,那个笑起来有两个可爱梨涡的末末,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仰起头,一点一点地拭去不断流下来的泪水,人生的路还是要走下去,无论多么艰难,她还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如果这是命,她要看看,命运还能怎样残酷。 慕宴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背着他泪流的瘦弱身子,狠狠抓住门,稳住身子,英俊的面容透出一丝病态的苍白来,他会记起一切,他会让末末重新接受他,这所有的一切他都会查清楚。 狠狠压下心头的痛楚,慕宴走出去,拨通尚阳的电话。 尚阳最近为了查这件谜团重重的案件,彻底地日夜颠倒,此时还在呼呼大睡,迷迷糊糊接通电话,立马被慕宴的声音冻醒。 “我半个小时后到你公寓。”一句话说完就挂了电话,慕宴快步走出天使慈善,吩咐迎上来的特助,“将今日的所有行程押后。” 然而一个小时后,慕宴与尚阳因为一通电话齐齐赶到了城南的一家茶馆,那是道上九爷的地盘。 “我们找到人时,他就受了伤,对方是个练家子,身上看似轻伤,实则里面五脏内府都伤及了,重伤。此时人还昏迷着。”九爷将慕宴与尚阳迎上茶馆最隐秘的房间,让人出去守着,将情况细细地说明。 “谢谢九爷的帮忙,我们还有话想问他。”慕宴礼貌而疏离地说着。 “您客气了,我就先离开了,有什么事情,你让手下人来说一声。”九爷很快就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尚阳打量被打的一身伤的男人,摇头叹道:“下手真是狠。” 慕宴看着眼前肥胖猥琐的男人,皱眉问道:“是这人吗?” 尚阳拿出照片对比了一下,点头道:“虽然打得狠,但是还是可以看出来,这人就是那个无德医生丁世仁。当年的那家精神病院不知何故被人查封,连房子都被推掉,变成一片废墟,此人之前在那家精神病院呆过,后来因为一连串的犯事被判刑18年,前段时间假释出来的。”尚阳深呼吸,继续说道,“如果他能认出简夏末,那么我们就能肯定,那几年,简夏末的行踪了。” 慕宴狠狠闭眼,冷酷地说:“泼水,让他醒来。”如果一切真如尚阳所说,他的末末到底都经历了些什 么,慕宴的心忍不住颤抖起来,这些年,强大如他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心如同即将凌迟般惊惧起来,为了那即将得到的答案。 28 你是天使是魔鬼(五) 只欢不爱 应该还是可以重新再站起来的吧,我悄然自问当遍体鳞伤的此刻,当连你也终于弃绝了我,在此最最泥泞荒寒的角落。——席慕容 古朴的茶馆里,一片寂静,慕宴沉郁地看着手脚被绑住,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嫌恶地别过脸去。 尚阳将桌上的茶水一股脑全部泼在他脸上。丁世仁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与冰凉中清醒过来,有些畏惧地缩着身子,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惊慌地叫道:“你们想干什么?”这几天几夜的非人折磨让他早已恐惧至极,草木皆兵,此时看到慕宴与尚阳,下意识地叫出来,一脸恐惧。 慕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说道:“你是丁世仁?” 丁世仁点头,误以为慕宴便是这几日派人折磨他的幕后之人,连忙哭喊道:“你们高抬贵手放了我吧,我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尚阳大声喝道:“老实点,我们问,你回答,答错了一个字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丁世仁哆嗦了一下,颤抖着点头,猥琐地缩着脑袋。 尚阳翻出资料问道:“你六年前因涉嫌重大抢劫,伤人事件入狱,有这么一回事吗?” “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抢劫,也没有伤人。”丁世仁睁着小眼,懦弱地说道,这些话他说了无数遍,可是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他涉嫌犯罪,他生生被冤入狱呆了多年,这是一个事先设好的局,他在狱中早就想清楚,自己肯定得罪了什么狠角色才会落得这个下场,可是这么多年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尚阳皱了皱眉头,丁世仁立马吓得点头说:“我六年前入狱的。” “你之前一直在一家叫做仁爱的精神病院做医师并且工作有是十年之久,是吗?” 丁世仁点头。尚阳看向慕宴,慕宴淡淡点头,示意他拿出夏末的照片。 “这个女孩你认识吗?” 照片上的女孩闭目仰面靠在古式的雕花长椅上,身后是碧绿的湖水,稀疏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落下,照亮她苍白的面容,温暖安逸。丁世仁看着照片上的女孩,浑浊的双眼微微迷茫,然后身子一震,记起这个女孩,是她,居然是她,他们是她的什么人?丁世仁的心中闪过一丝的骇然,闪躲地说:“不认识。” “想不起来也就没必要活在这世上了。”慕宴极冷淡极血腥地说道,茶色的深眸透出一股迫人的气势。 丁世仁吓得全身抖起来,没日 没夜的非人折磨,早就让他如丧家之犬般惴惴不安,此时被慕宴的气势一压,立马颤抖地说道:“我好好想想,这个女孩很面熟,很面熟。” “我想起来了,她在仁爱呆了一年,她是个疯子。”丁世仁慌不择言地交代道。 尚阳看向慕宴,慕宴猛然闭眼,双手狠狠扣住桌面,强行压制着满心的暗涌,一年365天,她在那个鬼地方居然呆了一年,慕宴睁眼,深眸中闪过血腥的红光,压抑着怒气,低沉问道:“她是怎么进去的。” 心底有个声音在怒吼着,叫嚣着,是谁将他的末末送进了那个鬼地方,他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想清楚再说。”尚阳沉脸说道。 丁世仁畏缩地说道:“被她家人送来的,说她疯了,呆在我们那里好治疗。” 家人?是简可容还是简正林?他心里一凉,有了答案。 “那一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她过的好不好?” 丁世仁心惊肉跳起来,懦懦地说:“好,好。”由于惧怕,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他想起那个女孩,在一群疯子中沉默地呆在小角落,苍白的美,美得惊人。 她睁着一双大眼直直地盯着他,满身是血地微笑,面色空洞苍白,低暗地说:“杀不了我,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是她,肯定是她,这六年他入狱,当年仁爱一夜之间被人查封,化为废墟,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个念头闪过他的心神,丁世仁全身冰寒彻骨,感到一丝绝望,这一次他被人折磨地只剩半条命也是因为她。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令他那样害怕起来,那个女孩,当年受尽虐待,遍体鳞伤,还能冷静地利用身边的各种东西反击,她是个疯子,她比疯子还可怕。后来的后来,他根本不敢再招惹她,这一切的厄运全是因为她。 绝望席卷他的全身,全身剧痛,他痛苦地呻吟起来。 “我要仁爱所有的资料,末末那一年所有的经历。”慕宴暗沉地开口,一字一顿,声音压抑地令人喘不过气来。 “我给你搜集,我去寻访当年一切相关的人与事。”尚阳从未见过自己表哥如此恐怖的脸色,有些心跳加速,这样的慕少不自觉释放出了美洲豹嗜血凶残的一面,那个简家私生女在表哥心中真的如此重要么? 摊在地上的丁世仁听到后直接吓得全身僵硬,双眼透出一丝的疯狂来,不能查,不能查,他们一定会杀了他的,他该怎么办?早知道他宁 可在监狱里呆一辈子,总好过丢掉性命。 “丁世仁,当年的事情,你先说,如果说的和别人的不一样,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慕宴冷冷地说道。 丁世仁在心中疯狂地转了无数个念头,然后嚎啕大哭,伏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出惊人的内幕:“你们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当年是他们指使我好好看住那个女孩的,他们想将她关在里面,关一辈子。” “他们是谁?”尚阳心提到了嗓子眼,急急问道,不敢去看慕宴的表情。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是那个女孩的姐姐,她还将我从监狱中弄了出来,让我去惊吓那个女孩,我什么也没做,是她指使的。”如今之计,唯有祸水东引,丁世仁恶毒地供出了简可容,只要他们去撕咬,他也许还有机会活下去,逃出去。 丁世仁不知道折磨他几天几夜的幕后并非眼前这两人,这才一时心急,全都吐露了出来,否则只怕还会心存侥幸。 而这也是梁飞白的用意所在,抓住当年的重要人物,以酷刑折磨,毁其心神,再将这个人不动声色地送到慕宴面前,借着他的嘴来告诉慕宴当年发生的一切。 一来替夏末毁掉简可容,二来让慕宴知道,他与夏末之间隔着怎样的过往与仇恨,他们再也无法修复这其中的裂痕。梁家太子终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撒下漫天的网,一举一动都直刺要害。 尚阳早就被丁世仁口中的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而慕宴此时反倒是看不出深浅的沉默,面色高深莫测,透出一丝慑人的阴沉。 “原来简夏末与简可容之间是这样的恩怨,可叹可叹。”尚阳此时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看慕宴的决定。 今儿得知的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没有想到这一段时间他们居然如此顺利地一步一步查出当年的事情,尚阳庆幸之余不免心惊。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已经得到了报应,被冤枉入狱呆了六年,我继续回去呆着,求求你们了。”丁世仁伏在地上,哀求着哭诉着,微微肥胖的身子因身体的疼痛扭成一团。 “表哥,这人怎么办?”尚阳凑近慕宴,低低地问着。 慕宴眉眼深沉地看着手脚被缚趴在地上的男人,冷冷地说道:“当年仁爱精神病院一夜被毁,化为废墟,这人在这关键时刻出现,被人打成重伤,偏偏被九爷的人发现,这一切太过巧合,这里面定然有我们不知道的内幕,将他交给九爷继续 看着,继续查。” 摊在地上的丁世仁闻言惊惧地彻底昏死过去,再查下去,他会死的,他一定会死的。 慕宴看向尚阳,一字一顿地说:“查梁飞白——” 慕宴不知道,那段过往如同血色弥漫的浓雾,拨开浓雾,露出来的将会是何等残忍的一幕。 29 你是天使是魔鬼(六) (800+) 只欢不爱 回首时平原尽头只剩下云朵仓促,飞掠过一处又一处。荒芜的庭园在那里我曾经种下无数的希望,并且也都曾经在我无法察觉的时刻逐一绽放。——席慕容 温远得知夏末打算考研究生,很是热心,去c大向以前的教授借了很多备考的书,夏末一边跟着温远做实验研究,一边看些专业书。夏末整日忙碌看书,唯有看累了,精神疲倦时才会偶尔发呆,想起那些往事来。丁世仁的出现,让那些过往更加深刻而清晰起来,那些黑暗与虐待似乎还是昨日的事情,她忘不掉,不敢忘,简可容活着的一天,她就不敢忘。 她在等,在等慕宴的态度,慕宴既然已经得知她的身份,自然会查到那一段过往,会得知简可容的为人,必要时,她不介意给予致命一击,简可容在乎的一切,她都会刻意毁之。她在等,等最佳的时机。 梁飞白见她骤然转变,欣喜之余又有一些忧心,一方面吩咐下面的人时刻关注慕氏与简家的动静,一方面让她安心,告诉她,丁世仁在他们的掌控中,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 夏末点头,看着梁飞白,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飞白,能帮我查一个人吗?”她低低地说出那个名字。 梁飞白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沉思许久,问道:“你确定吗,夏末?” “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你而言也是有难度的,不过我只是想得知一些资料,不会牵扯进梁家。”夏末抬眼看着梁飞白,认真地说道。 梁飞白垂眼,有幽暗的光芒在眼中湮灭,他伸手抱住夏末,低低地说:“末末,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这是男人的承诺,这个世界,只要有他梁飞白在,他就绝对不会让夏末再受一点点苦。他从来不说爱,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夏末,梁飞白一直在她身边,这世界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夏末狠狠闭眼,无法说出感谢的话语,此生于梁飞白,她亏欠的太多太多,她唯有不顾一切地完成心中的执念,然后用余生去回报。 梁飞白动用了一些关系,七天后给夏末传来一些隐晦的资料,此事事关重大,因为他父亲以及爷爷特殊的地位,梁飞白只动用了自己的一些人脉关系,没有牵扯到梁家的势力,若是梁家插手,只怕会引起一些社会动荡了。 梁飞白传来信息后,只淡淡说了一句话:“末末,此事影响很大,我去探探我爷爷的口风,你只管按兵不动,忍为上策。” 夏末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点 头应着,如果梁家准备插手,那肯定是给予毫无翻身之地的致命一击。她有的是耐心,简家,她生在简家,自幼看透了这个家族腐朽黑暗,罪孽深重的一面,也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虎视眈眈,期盼着简家灭亡。她不懂政治,不懂权力变更,她只知道,自己愿意做压死骆驼的那一根稻草。 夏末继续隐忍,沉默上班,看书。整整一个秋季,风平浪静掩去了底下的凶险暗流,简正林依旧作着升官发财的美梦,毫不知情多年来简家踩着累累白骨爬上高位所积累的怨念在酝酿着一次凶猛的爆发,而慕氏财阀的悔婚事件成为了爆发的引子。 夏末得知此事,还是因为简可容的到访。暮秋的傍晚,夏末下班刚走到公寓楼下,简可容从一旁冲出来,抓住她,神情狂乱地尖叫道:“你满意了,简夏末,为什么你七年前没有死在车祸里,为什么你要回来,要毁掉我的一切。” 夏末被她吓住,看着她憔悴的脸色,泛着一丝疯狂的双眼,突然意识到,定然是慕宴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简可容才会如此反应。她冷笑地反击道:“七年前,姐姐不也毁掉了我的幸福么,这是报应。”她狠狠咬重报应两个字,刺激着简可容。 “你胡说,是我认识慕宴在先,我们在英国读书时就认识了,是你横刀夺爱,在罗马勾引了他。”简可容叫道,“是你勾引了他,你为什么不死在精神病院里?” 简可容狠狠摇着她的身子,夏末狠狠按住她的手,双眼闪过雪亮的光芒,一字一顿地笑道:“姐姐,他不要你了吗?可怜的姐姐。” “你胡说,他不会不要我的。” 夏末扣住她的肩膀,凑近她,面色苍白,笑容慑人;“当年他说会爱我到老,转身可以立马与你订婚,我为他付出一切,他用个假名与我登记结婚,姐姐,男人的心你还看不清吗?你比我还可怜。” 她仰起头,讥讽地笑着:“看看你如今疯癫的样子,姐姐,这只是开始,你慢慢享受即将到来的命运吧。” “我不相信命,”简可容眼中弥漫出黑色的雾气,诡异一笑,“只要你死了,他就会回心转意的,夏末,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没疯到那个程度,姐姐,杀人是要偿命的。”夏末冷笑,毫不示弱地看向她,目光冷如寒冰。 简可容脸色大变,放开她,后退一步,漂亮的面容早已被怨恨扭曲,透出一丝的可怖来。 这么多年的谋划,眼看她即将嫁入慕氏,简夏末 居然回来了,毁掉她的一切。她苦苦哀求着慕宴,那个男人多年如一日的冷漠,冷冷地说道:“可儿,我不可能和你结婚,这是命。” 她不懂什么是命,她在那一刻恍然大悟,他们认识这么多年,订婚三年,他从来都没有爱上她,从来没有对她温情过。他们当年刚刚认识时,他明明对她那么温柔,说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子,为什么,他在罗马遇见夏末后,一切都变了? 简可容怨毒地看着眼前这个苍白的简夏末,这些年来,那个男人就是一块寒冰,车祸后的慕宴性情大变,变得冷漠,残忍,如同陌生人一般。都是夏末,都是她造成的,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夏末,是你逼我的。”她颤抖着,说出狠辣的话语。 夏末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低低地说:“姐姐,我的人生早就被你毁掉了,如果用我一命能毁掉你与简家,我万分欢喜。” 简可容被她的神情吓住,后退一步,早在夏末带着一身的戾气回来后,她的心就一直在隐隐害怕着,害怕着这样的夏末。她每夜每夜都梦见一身是血的夏末来找她索命,逼得她几欲疯狂。 “你这个疯子。”简可容颤抖的叫道,“没有人会喜欢上疯子,你疯掉了。” 她是疯了,疯的恨不能与简家同归于尽,与慕宴同归于尽。她一生中所有的温暖被毁灭,所有的梦想,对于生活的渴望都荡然无存,这无望的人生,每一次看到跟简家有关的人与事,她的血液里都翻滚着疯狂的因子,想要彻底的毁灭。 夏末低低笑起来,内心荒凉而落寞,她原本只想安宁地生活在世上的一处小角落,有安身之处,能每天画画,三餐不饿,寒冬不冷,就心满意足了。为什么要逼得她一无所有? 夏末看着简可容惊惧的面容,一步一步逼过去,简可容被她吓得慌乱地后退,叫道:“你别逼我,逼急了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看着简可容身后高高的台阶,看着梁飞白的车子一路嚣张地开进来,看着梁飞白皱眉看到她,那一瞬间,一个念头划过,夏末整个身子都颤抖了。几乎是同时,她朝简可容走过去,抓住她的衣袖,低暗地张口,说道:“你我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自己选择——” 简可容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孔,想起夜夜噩梦中那个如同恶鬼索命般的身影,尖叫一声:“你滚开,你这个疯子。” 她绽开一抹笑容,将简可容往后逼去,简可容一脚踩空尖叫着拽住 她,她冷笑着与她一起跌下去,这个高度死不了人。 “夏末——”梁飞白惊慌失措的吼声。 她抱着简可容跌落在台阶下,简可容推开她,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她凉凉一笑,可怜的末末,可怜的简可容,这可笑的人生。 她皱起眉尖,心口弥漫出暗痛来,艰难地抬眼,看着梁飞白面色惨白地奔来,抱住她,按住她的伤口,几欲崩溃地吼道:“末末,你别吓我——” 她想浅浅一笑,内心冰寒一片,恨早已结冰。飞白,我拿命赌一次,赌整个简家的灭亡。 30 你是天使是魔鬼(七) 只欢不爱 我知道凡是美丽的,总不肯也不会为谁停留。所以我把我的爱情和忧伤挂在墙上,展览并且出售。——席慕容 “病人伤得很重,万幸的是刀子偏离了心脏,否则会当场毙命......”主治医生推着眼睛,看着手中的片子,一边分析一边说着具体的情况,“好在你们送来的很及时,没有耽误治疗,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还要观望,看有没有后遗症和并发症......” 一夜抢救,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能稍微放了下来,梁飞白靠在医院的墙壁上,阴沉着脸,不说话。 慕宴对主治医生点头说道:“谢谢你,希望能给予她最好的治疗条件。” “慕先生客气了,这是我们分内之事,我们会尽心尽力照顾好病人的。”主治医生客气地说着,且不说这位是慕氏的继承人,而靠在墙上的那位可是梁老将军最疼爱的孙子,大半夜的连院长都惊动了,亲自到医院来,这人是怎么也怠慢不得的。 “医生,什么时候能看她。”梁飞白终于开口,声音暗哑低沉,帅气俊逸的脸上透出一丝铁青色,白色的休闲衫上还有着暗色凝固的血迹。一宿担心受怕,梁飞白的面色难看的吓人。 “要过段时间,而且人不宜多。”主治医生轻声地提醒着,梁飞白点头,见医生交代护士一些注意事项离开后,这才目光凌厉,闯进旁边的一间病房。 简可容双眼无神地缩在病房的椅子上,口中喃喃念道:“不是我,不是我.....” 梁飞白几乎是踹开了门,之前夏末在手术中,他根本顾不上这个女人,此时压制了一夜的怒气终于要爆发出来。 慕宴紧随后进了病房,就见梁飞白狠狠地抓住简可容,怒吼道:“你还是不是人,她是你妹妹,七年前你差点逼疯她,七年后,你又来杀她,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放开我,”简可容被他惊吓住,吓得泪流满面,看向慕宴,从喉咙里发出尖锐的求救声,“救我,宴。” “谁也救不了你——”梁飞白努力压制着怒火,手上青筋毕露,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掐死了这个女人,他猛然松开自己的手,冷冷地看着她跌落在地板上,浑身颤抖着。 简可容求救般地看向慕宴,慕宴冷然地别过脸去,如若可以,他也想如梁飞白这般干净利索吼出来,怎么有人如此狠毒,天知道,他是怎么克制住自己没有不上前去掐死她,只差一点点,他就失去了末末。 想到这 ,慕宴全身都不禁有些颤抖,他失去了她七年,昨夜,他差点永远失去她。慕宴目光冷绝起来,有不为人知的阴暗一闪而过,他不想再等下去了,该动手了。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简可容看着冰冷无情的两人,惊吓得语无伦次地哭道,“我要见我爸,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马上就能见到了,蓄意伤人罪,你等着在牢里呆着吧。”梁飞白冷笑着。 简可容闻言尖叫起来:“是她自己干的,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那个女人,她好狠的心,那样锋利的刀都能借着她的手刺进去,简可容浑身颤抖,想到夏末那时朝她微笑,不禁惊悚起来,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疯女人,”梁飞白克制得手握成拳,不住地深呼吸,低吼道,“你满手都是末末的血,你还敢狡辩,非要我拿凶器去做指纹鉴定?” “够了,你们谁都别吵了。”慕宴冷冷喝道,看向简可容,声音冷如寒冰,“我们看过刀子插入的方位,是你干的,可容,欠别人的总要还的。” 简可容猛然大笑起来,笑得疯癫,厉声喊道:“你们一口咬定是我干的,无非想置我于死地,替她报仇,简夏末好毒的计谋啊——” 她疯狂笑起来,笑到嚎啕大哭,简可容看向慕宴,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抱住他的腿,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宴,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们不是说好要结婚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夏末她是个疯子,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是她自己把刀子插进去的,不是我——” 慕宴狠狠握紧拳头,抬眼不去看她,低低吼道:“现在躺在里面生死不知的是她——” 简可容如遭雷击般,整个身子僵住,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爱了多年的男人,冷冷地,扯动了嘴唇,瘫倒在地,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原来他们都希望被杀的是她,她蜷缩着身子,痴痴傻傻地笑起来,原来她比夏末还要傻,还要可笑。 梁飞白不管疯癫的简可容,看向慕宴,气势迫人地说:“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绝对不会放过简可容。”冰冷直接的宣告。 慕宴看向这位梁家嚣张的太子,冷漠地开口:“你如何做,与我无关。”两人冷冷对视着,似有一股激流在暗涌,因为爱着同一个女人,他们都有了一种宿敌的感觉。 简家的人很快到场,简正林与李淑萍得知事情的经过后,简正林暴跳如雷,这么大的事件若是 有心人炒作起来,绝对能成为丑闻,不仅能爆出他私生女一事,还会因为可儿的蓄意伤害影响他的官途,而简夫人李淑萍则抱着疯癫傻笑的女儿一口一个可儿地喊着,气急攻心,险些晕倒。 医院毕竟是公共场所,简正林无法,只好带着简可容先回简家,准备从长计议,想出万全之策。好在受伤的是另一个女儿,如果能说服夏末也许能压下去,他哪里知晓不仅夏末不答应,只怕梁飞白,慕宴二人也不会简单的善罢甘休。如今夏末昏迷未醒,两人只是按兵不动罢了,他们这类人都喜欢锁定目标,然后一招毙命。 简正林夫妇两带着简可容很快就离开了,梁飞白和慕宴看着淡漠地看着,也不加以阻止。 梁飞白微微冷笑,从始至终,简正林夫妇二人没有关心过夏末一句,这样无情的亲人,还不如一个陌生人。末末居然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真是令人心寒。 梁家的人也很快来到医院,带着梁飞白的衣物,来的是老爷子的人。 “少爷,你需要的衣服等物品带来了,将军还让我带了话来。” “刘叔,爷爷说什么了?”梁飞白皱着眉问道,没有想到居然惊动了爷爷,他应该更小心些才是。 刘叔低低地说道:“将军只说了一个字:忍。” 梁飞白细细地琢磨着这个“忍”字,是隐忍,还是忍耐?他的忍耐一向是有限度的,看来他还要回去找爷爷谈谈,不知爷爷为何要说这个字眼?是最近局势有变还是其他的含义? 梁飞白朝刘叔点头说道:“谢谢刘叔,我会抽时间回家见爷爷。” 刘叔笑着点头,说了几句便离开了。梁飞白换了干净的衣服,问过医生便进病房去看夏末。 夏末躺在病床上,口鼻都接着氧气,毫无意识地昏迷着,梁飞白看着被子下微微隆起的瘦弱身躯,悲从心来,他的末末,整个人都快瘦没了,如今还险些丧命,上天对她何其残忍,梁飞白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将头埋进被子里,双眼湿润,双肩颤动着。 直到现在,他才敢让自己软弱下来,若是末末有了什么意外,这一生,他该怎么办?整整一夜,他站在手术室外,心惊胆战,各种不好的念头冲击着他的心神,他生平第一次知晓何为煎熬,如同被火烧般,被刀剐般的凌迟剧痛,若不是慕宴匆匆赶来,拦住了他,他只怕会当场杀了简可容。可看慕宴的神情,只怕他也想当场掐死那个女人。 他吻着夏末冰凉的 小手,沙哑伤痛地开口,声音微微颤抖:“末末,不要丢下我,这世界太过冰冷,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夏末毫无意识地昏迷着,对这后来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不知道因为刺伤事件,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席卷了所有人,包括简家,包括她,命运朝着她无法预知的轨道前行着。 医院不起眼的无人角落,慕宴拨通一个电话,低低地说着:“原定计划提前。” 电话那头的人闻言微微愣住,然后点头应道:“好!” 慕宴挂断电话,抬头看着暮秋的太阳,伸出手让阳光照射到掌心,突然想起末末经常做的一个动作,她总是闭上眼睛,微微仰起脸,让温暖的阳光照亮她苍白的面容,她说,这样太阳会透过身体照亮她的心,她的心会感觉到温暖。 慕宴高大的身子微微一颤,想起昏迷不醒的末末,双眼微微赤红。末末,这世间到底谁能温暖你的心?慕宴常年冰冷的英俊面容露出一丝疲倦与挣扎,随之又被无情地压下去,透出决绝的冷漠来,这么多年,是时候了。 31 满身荒凉的挣扎(一) 只欢不爱 如雪般白,似火般烈,蜿蜓伸展到最深最深的谷底,我那隐藏着的愿望啊是秋日里最后一丛盛开的悬崖菊。——席慕容 夏末是被疼醒的,麻醉的药效过去后,胸口剧烈地疼痛起来。房间里有些昏暗,只有一盏夜灯幽幽地亮着,她想翻身,却牵动了伤口,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末末,你醒了?”梁飞白被她的呻吟声惊醒,惊喜地叫道,紧紧抓住她被子下的手。 夏末闭眼,再睁开,艰难地抬头,看向梁飞白。肆意风流的梁少似乎过得极为惨淡,面色疲倦憔悴,下巴露出了青色的胡渣,看着她,双眼赤红。 她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得用口型告诉他:“我没事——” “你别动。”梁飞白的声音暗哑得不像话,按住夏末,沙哑地说,“小心碰到伤口,会很疼的,末末。”他恨不能代替她疼,他如此敏锐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疼的眉尖都皱起来了,末末她,只是不习惯喊疼,梁飞白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苦涩异常。 夏末微微扯动唇角,全身动弹不得,动一下便疼痛入骨,她闭眼,暗叹,有种劫后重生的茫然感。 她偏过头,看向梁飞白。梁飞白俯下身子,席地而坐,将头靠在枕头边,与她相抵,低低地说:“末末,过完年,我们就认识12年了。” 她身体疼的厉害,精神恍惚地低语:“小白,有这么久吗?” 梁飞白抚摸着她的额头,用纸巾将她疼的冒出来的细汗擦去,暗伤地说:“有的,末末,我遇见你那年,你才到我胸口。” 他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转移着夏末的注意力,垂眼沙哑地说:“小时候你那么矮,剪着清汤挂面的短发,丑的要命,我老是喊你矮冬瓜,你从来都无视我的存在,让我很是挫败。” 夏末闻言微微一笑,想起来,不是她不理会他,只是那个时候的小梁飞白整天趾高气昂,带着一群献媚的小尾巴,活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小狮子。她在简家的地位连下人都不如,怎么敢招惹这样显赫的小公子哥,唯有处处小心避让。年少的简夏末在那样的家庭里,唯一学会的便是隐忍低调的生存之道。 梁飞白见她笑了,也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会当着很多同龄孩子的面欺负你,你每一次都默默承受着,从不爆发,末末,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 年少无知,末末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是个异类,他早 已被那个小小的少女吸引,却浑然不知这是喜欢,是青涩美好的喜欢,每每做些愚蠢之极的事情,让夏末更加的讨厌他,以致多年后,他们各自长大成人,他会黯然神伤地想,若是梁飞白性格温润一些,陪伴着夏末度过那些冰冷寂寞的童年,他们此生还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吗?末末还会在18岁那年离开简家,历经满身伤痛吗? 夏末额头抵着他的头,皱起眉尖。 “末末,你疼吗?”梁飞白低低地问着,声音有些颤抖。 她低低地抽气,说:“小白,不疼。” 她很少喊他小白,那是年少的夏末才会喊的名字。梁飞白心中疼痛起来,那时,年少的夏末睁着大眼看着他,说:“我以前养过一只狗狗,雪白的毛,叫做小白,你也叫小白吗?” 那时的小梁飞白人小气却盛,愤怒地张牙舞爪:“矮冬瓜,你居然把我比作狗,你找死啊?” 她眼中的光芒黯淡,熄灭,孤零零地跑开,后来,他才知道,那只叫做小白的狗狗是一只流浪狗,夏末的整个童年与那只狗狗相依为命,后来,狗狗被车撞死,小小的夏末哭了很久很久...... 他伤痛地握紧她的手,低低地说:“末末,睡去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夏末无意识地应着,辗转着疼痛睡去。 漆黑的夜里,有隐隐的叹息,有人握住她的手,亲吻她的额头,暗哑地说:“末末,我会爱你到老——” 她在睡梦里不住地冷笑,时光死去,那人也随之死去,此生再也不会有人爱她到老。 夏末睡睡醒醒,昏昏沉沉度日,病情反反复复,她多年来身体一直不好,此次的刺伤事件引发了身体内部的一些隐患,一同爆发起来很是凶险。梁飞白心急之下要将她转到军区医院,引起慕宴的断然反对,如今她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容许移动,两人日夜轮流守着,请了好些名医,用最好的药物治疗,好在七日后,夏末清醒,病情好转。 短短七日,夏末不知晓,因为她的昏迷重伤,一干人等都在压抑与煎熬中,慕氏,梁家,简家没一家安宁。国内一家报社爆出某高官子女蓄意谋杀未遂,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那家报社不知是何缘故,没有直接点出具体的人名,但是隐射得很明显。简正林心急如焚,要查封那家报社,后来才心惊地发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简可容据说整日噩梦,精神失常,在简家整日尖叫夏末的名字。对于这一切 ,慕宴,梁飞白二人都冷漠以对,这女人是真的疯癫还是装疯想逃过一劫,还很难说。 再见慕宴,是夏末病情稳定后,身体不再那么疼痛的时候,数日不见,慕宴似乎更冷了几分,他站在门外,看着她,低低地问道:“末末,你好吗?” 那时梁飞白出去办事,她一人靠在床上,看着梁飞白给她搜集来的杂志书刊,自从清醒后,她就知晓,每夜有人守在她的病房外叹息,却没有一次推门进来,她以为慕宴并不打算见她。 夏末凉薄地笑着,没有丝毫温度:“拜慕少所赐,还活着。” 慕宴的面色猛然黯淡起来,他走进房间,站在病床边,沙哑暗沉地说:“末末,我从未想到有一日你我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你们简家姐妹二人将我骗的团团转,如今反倒是我薄情寡义,末末,你不能如此。” 他靠近她,高大的身子将她笼罩在阴影里,压抑地说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从来没有告诉我,我们当年曾经在罗马相恋,我遗忘一切,可你没有遗忘,你明明知道我无法抗拒你......” 慕宴的眼神多了一丝挣扎,微微愤怒:“这些日子来,你一直在利用我报复简可容,你们姐妹两的恩怨我从不知晓,末末,对于我,你就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吗?” 夏末身子微微颤抖,感觉心口疼的厉害,也不只是伤口疼还是心疼。她确实利用他来报复简可容,可她怎么能忘记当年他欺骗她,那一年,她满心欢喜,全身心信任这个男人,将一生托付给他,他却诸多隐瞒。 夏末抬眼,看着他尽在咫尺的英俊面容,冷然说道:“当年你欺骗我在先,如今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会起诉简可容蓄意谋杀,慕少还是担心你那位娇妻吧。” “你如今这么说,不过是知晓我的态度,凭仗着我喜欢你,末末,你在报复我吗?”慕宴自嘲一笑,“你明明知道我知晓这么多事情后不可能与她结婚,我已经单方面解除了慕家与简家的婚事。” 夏末沉默。她早已猜到,所以那日简可容才会方寸大乱前来找她,不然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悔婚,伤人,被控告。夏末冷笑,仅仅这些还不够,她所求的不多,只要简可容去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就可。 “末末,你恨我,无非是因为当年我们结婚时,你恨我用的是evanmu的名字,导致那桩婚事不具备法律效益。”慕宴看向她,想去碰触她,见她抗拒的眼神,微微受伤地说,“可是 ,末末,那原本就是我的真名,是我爷爷生前给我取的名字,世人只知道我叫做慕宴,却不知晓我当了20多年的evan。” “如果可以,我愿意一辈子做evan,不做慕氏继承人。”慕宴低低一叹,说道,“这个名字很少有人知道,末末,你愿意听我说吗,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夏末微微震惊,她从来不知道这其中的隐秘,慕宴的话可信吗?她微微迟疑了。 而慕宴侧过脸,茶色的深眸越发的暗沉,有幽暗的光芒一闪而过,这个故事很长很长,如若可以,他希望夏末永远不知道。 32 满身荒凉的挣扎(二) (1100+) 只欢不爱 为什么希望绽放之后即刻凋谢比莲荷的花期还短,为什么依旧有许多阴影在深深的河底回绕交缠。渴盼中的爱与被爱啊在多年的隔离之后竟然万般艰难。——席慕容 “慕先生请回吧,夏末没有兴趣听慕先生的故事。”夏末淡淡拒绝,看向门口处的梁飞白,梁飞白静静站在那里,脸色沉郁。 慕宴似有所觉,转过身,看了梁飞白一眼,再对夏末说道:“末末,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会弥补之前的一切。” 他无比认真地说完,转身离开。 梁飞白与他擦身而过,走进病房,冷哼了一声。夏末看这情形,分明是梁少抑郁,动怒了。 自从夏末受伤到现在,梁飞白一直是憋着一口气,强压着满心的怒火,每日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天知道他怒的想杀人。聪明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夏末的动机,无数次他想狠狠摇醒这个蠢女人,该死的,为了那劳子复仇,生生毁掉自己的生活,将自己弄的遍体鳞伤,她简夏末分明是对过去还念念不忘,而此刻看到夏末与慕宴共处一室的情景,怒火便一发不可收拾,直接蹭了上来。他们相爱了一年,整整一年,还差点结婚,只要想到这点,他就想揍人。 夏末受伤,简可容心神受到巨大的冲击,情绪失常,简家风波不断,慕宴又得知之前的一切,夜夜守在病房外,使用苦肉计来博取夏末的回心转意,爷爷又勒令他不许插手简家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掌握,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得令他措手不及。 他不禁深深地担心,若是慕宴不顾一切地纠缠夏末,夏末又对他没有忘情,那么他,又该如何自处? “飞白,你怎么了?”夏末见他脸色不好,轻轻地问着。 梁飞白深深呼吸,摇头,克制地说:“我没事。末末,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慕宴那人心思太重。” 夏末指尖微微一颤,许久点头,没有说话。 夏末的伤渐渐好转,能下床走动,能生活自理,能一人出去散步。 她一直没有告诉温远她受伤的事情,只是请了长假,不想让师兄担心。 简可容的蓄意伤人事件炒得沸沸扬扬,被逼的在家里终日不出门,性情大变,脾气也暴躁起来。有人借机翻出多年前的一些案件,影射简正林贪污受贿,简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很是热闹。 梁飞白被梁老将军召回去,只是每天都抽出时间来看她,来去匆匆。 慕宴依旧每天夜里来,守在病房外,沉默且坚持。 “我找到了我们当年在罗马居住的房子,那房子虽小,但是万幸的是,这么多年,还在。”第一日夜里,他走进来,在她床前低低地说着,“末末,等你伤好了,我们去罗马好不好?” 她蜷缩着身子,将脸埋进被子里,双眼微微刺痛,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罗马的那一段岁月。 “末末,我想记起那些岁月,这些年,心口就想丢失了一块一样,不得安生,末末,你能陪我去把它找回来吗?”第二日夜里,他依旧守在外面,进来低低地说着,见她没有反应,转身落寞离开。她睁开眼,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透出一丝萧瑟与孤独。 “我第一次见你,你跟在梁飞白身边,朝我微微一笑,”第三日夜里,他替她盖好被子,沙哑地说,“那时,我在想,这个女人好奇怪,明明在笑,为什么笑起来会给人那么悲伤的感觉?末末,你不会知道,那时我已然在心疼。” “我去看了你的那幅画,末末,我对不起你......”第四日夜里,他暗哑地悲伤,“以后我就是你的手,末末。” “末末,你不会知道,那种宿命的感觉,不管此生世事如何变迁,我们都会不断地纠缠下去......”第五日夜里,他低头,吻上她的额头,低低地说,“我知道你没有睡,既然我找到你了,此生就绝不会放你离开。” 她低低叹息,当年的夏末已死,慕宴也不复存在,七年,时光荏苒,改变了一切。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爱,去恨,就这样吧,平静度日。 养伤的这段时间,天气越来越寒冷,夏末每天傍晚都去医院后面的人工湖泊附近散步,那里树木葱茏,环境清静,远离了很多的喧嚣。 寒冬很快来临,夏末在一个清晨醒来,发现整个城市飘起了鹅毛大雪,大雪很快覆盖了一切。这是个冷冬。 她在傍晚,戴上帽子,手套,依旧沿着小道去后面小公园的湖泊那里散步。漫天的大雪飘下来,洋洋洒洒,净化着这个人间,夏末仰起脸,让雪花飘到脸上,苍白地微笑着。她喜欢雪天,这样洁白的雪花仿佛能荡涤俗世的尘埃与污秽,这样至纯至洁的颜色,夏末绕过湖泊一圈走回来,刚走到医院的住房处的门口,就见一群医生护士急急匆匆地赶向她来时的路,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过来:“就在前面的小湖泊,那女人跳下去后,一个男的也跟着跳了下去,一边跳一边喊着什么......” 夏末 愣住,顿了几秒钟,有人跳湖自杀?医院里是汇聚了悲欢离合最多的场所,她也听闻很多无药可治的患者想不开最后自杀,可发生在眼前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对了,那男的不停地喊着末末.......对......就是这个名字,情形挺吓人的,那么深,那么冷的湖泊,跳下去会出人命的.......” 夏末面色陡然一变,急急地追过去,跑的急了,伤口隐隐作痛起来。 前面湖泊处围了一些人,有人高喊道:“没事,救上来了......” 医生推开人群,唤着后面的担架将溺水的人紧急送去急救室。夏末站在那里,看着人群后面全身湿透,冷得快结成冰的慕宴,双眼湿润,声音哽咽。 “末末,我以为是你。”慕宴冻得嘴唇发紫,朝她走来,狠狠地抱住她,沙哑地说,“末末,刚刚吓死我了,还好不是你。” 她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哭道:“傻瓜,你会冻死的,那湖里都结冰了。”以为是她,所以奋不顾身地跳下去,连命都不顾? 慕宴惨然一笑,身体已经冻的没有知觉,颤抖地说:“没有你,此生又有什么乐趣?” 她嚎啕大哭,埋首在他胸前,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么多年的悲苦全都哭出来,那么痛,那么伤,他们一路走来早已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她早已不报希望,为什么要告诉她,他可以为了她如此奋不顾身,她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你忘了我七年,你和别的女人订婚,你和她还有了孩子,她一个电话,你就在夜里弃我而去......” “没有孩子,末末,我从来就没有碰过她,我忘了你,可是一直在等你。”慕宴狠狠抱住她,冷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别哭,末末。” “你们再这么抱下去,这男的估计会冻死了。”一边的人提醒道,夏末这才惊醒过来。 “快送去医院,快去。别落下了病根儿。” 那个被救起的女子被众人送去急救室后,围观的众人也散去,此时只剩下几个看热闹的人,一边夸赞着慕宴的行为,一边热心地搀扶着他,送他去医院住院部。 夏末止住泪水,跟上去,抬眼间,却看见站在雪地里的一人,她呆立在当场,陡然停下脚步,不知如何反应。 梁飞白站在不远处,面色苍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一步一步走近,低下头,看着她 ,狠戾地说:“夏末,这就是你的答案?你他妈的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又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去?” 怒火无处发泄,他狠狠地踹着脚下的白雪,抓住她的胳膊,吼道:“简夏末,你这么多年来要死要活的,那个男人只是朝你笑一笑,你他妈就全忘了?” 她才止住的泪水滚落下来,泪流满面地看着盛怒的梁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梁飞白冷冷大笑起来,这些日子来,他为了简家的事情操碎了心,甚至不惜与老爷子争吵,却换来如此结果,他梁飞白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傻瓜。他才进医院就听见有人投湖自尽,该死的,他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她,心急如焚地赶来,却见到了如此情深意重的一幕。 好,果真是好极了。梁飞白愤怒地笑着,满目悲凉起来,慕宴与末末相识七年,相爱一年,可是他与末末认识了12年,是他梁飞白贯穿了整个青春年少时光的12年啊,为什么会这样? “末末,我与他你只能选择一人,末末,你选谁?”梁飞白克制地按住她的胳膊,眉眼暗沉,用尽全身力气地说道。 夏末捂住嘴巴,看着他,泣不成声。梁飞白的面色一点一点地苍白起来,比漫天的雪花还要惨白,他低低自嘲一笑,面色冷如寒冰,一言不发,转身决绝而去。 夏末站在那里,看着他消失在风雪里的坚毅背影,泪如雨下。慕宴说的对,这是宿命的感觉,这么多年,生生死死的,终是要纠缠下去,这条路,她没有选择。 此生,终是她亏欠了梁飞白!夏末微凉地笑着,恍惚地走向病房,经过拐弯处时,一个黑影扑出来,从身后捂住她的嘴巴,勒住了她的脖子。 她大惊,浑身冰凉一片。 33 满身荒凉的挣扎(三) 只欢不爱 要多少次春日的雨,多少次旷野的风,多少空芜的期盼与等待,才能幻化而出我今夜在灯下的面容。——席慕容 夏末浑身僵住,鼻尖传来简可容常用的那一款香水味,简可容长长的指尖狠狠掐进她的脖子,似哭似笑地说道:“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夏末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没有想到她一个女子,力气居然这么大,她拼命挣扎着,有脚步声匆匆传来。简可容此时早已神情大乱,拼命勒着夏末的脖子,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来受到了多么大的刺激,有人快速地拉开她们。夏末拼命地咳嗽着,被简可容这一折腾,伤口又疼痛起来。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简可容尖叫着。 夏末抬眼看向她,这些日子没见,昔日优雅美丽的简家大小姐容颜黯淡,面色狰狞,阴森可怖起来,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夏末微微愣住,纵然是因为刺伤事件,简正林那么大的官,怎么也会想尽办法替她开脱,简可容不会憔悴至此,貌似精神都有些失常。 而制住简可容的是几名黑衣男人,夏末看着这一幕,疑惑之际,慕宴已经换过衣服,跟着一人匆匆走出来。 “末末,你没事吧?”慕宴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有些惊魂未定地上下查看着夏末有没有受伤。 夏末摇摇头,低低地说:“我没事。”光天化日之下,简可容一个女子不会拿她怎样的。 “那就好。”慕宴松了一口气,好在简可容没有发疯,不然要是做出什么疯狂之事,想到这,他眸光一冷,看向简可容,冷冷地吩咐着身后的人,“你们送简小姐回去。” “是,慕先生。”那几人恭敬地应着,强制地要送简可容离开,此时这一闹,已经吸引了很多目光。 夏末有些冷淡地看着她,皱着眉尖,感觉伤口疼的厉害。 “可怜的夏末,可怜的夏末......”简可容被人制住,看着夏末,疯狂大笑起来,“你难道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吗?怀疑这一切?” 夏末不知为何,被她话里的悲凉与诡异吓住,有些心惊肉跳起来,她该怀疑什么? “我看到了那张照片,我看到了......”简可容死死地盯着慕宴,幽幽地说着,“你瞒不过我......” “将她送回去——”慕宴面色有些变,阴沉地吩咐着人将发疯的简可容送回去。 “等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夏末大急,急急唤住众 人,看向简可容。 简可容只管疯狂大笑,表情微微扭曲地看着夏末,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大笑:“可怜的夏末,可怜的夏末......” “夏末,她胡言乱语,你别当真。”慕宴按住她的身子,低低地说,“别动,伤口好不容易好了。” 简可容被人很快带走,夏末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起来,看向慕宴:“你要送她去什么地方?” “送她回简家。”慕宴摸着她冰凉的小手,低低地柔软地说,“手这么冷,赶紧回去吧。” 夏末点头,心神有些恍惚,傍晚时分这一折腾,她早已疲倦不堪。 回到病房,夜色渐黑,夏末早早睡下,夜里全是纠葛的梦境,一会儿是梁飞白失望的眼神,一会儿是简可容疯狂的笑声,一会儿是七年前的慕宴,她欢喜地朝他走去,那人陡然间面色狰狞,笑道:“我不是慕宴。” 夏末在半夜惊醒过来,感觉整个身体都泛着一种莫名的空虚,疲倦异常。她看着窗外白茫茫的大雪,慕宴早已不在,她低低叹了一口气。 这样纷杂的人与事,她靠在床上,披着厚厚的棉衣,睫毛微微颤动,再见到那样的简可容后,她以为她会很开心,毕竟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的就是毁掉她的一切,然而没有,她的心里没有半点的开心,只有淡漠。 七年前,是简可容一心插手她的人生,七年后,是她主动回来复仇,夏末微凉一笑,低低地念着:“复仇.......” 简可容毁掉她的人生,她毁掉简可容的人生,这就是所谓的复仇吗?竟是这样的寒冷,没有一丝的温暖。 她忽然怀念当年的自己,住在最小最破的小屋子里,每天安静地画画,拿着赚来的钱转在各个古老的小城市,背包欣赏着不为人知的美景,那样的人生透出一股安宁与静好。 这个复仇的泥沼并无半点快乐,她突然有些疲倦了,不想再继续下去,无论简家也罢,简可容也罢,其实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即使她毁掉了这一切,于她又能怎样?不过是沾惹一身的黑暗与血腥。 她低低笑着,梁飞白一直不赞同她复仇,怕她自己毁掉自己,如今她想明白了,可是他已经失望了,离她而去。这个城市之于她竟没有半分留恋与牵挂,她忽然想回到罗马去,这些多年了,她还能重新回去吗?重新过那样安宁美好的生活吗? 夏末静静地发呆着,看着窗外絮絮扬扬的雪花,再也无法入眠。 飘雪的夜里,慕宴点燃一支烟,看着窗外的大雪,寂寞而冷漠地站着,手中的烟一点一点地燃烧着,发出微微的一点亮光。 “慕先生,我们已经处理好了,您放心。”九爷的电话打过来,低低地说着,“今天是手下人疏忽,让她跑了出去,下次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没有下次。”慕宴淡漠地开口,“把她看好了。” “您放心。”九爷低低承诺着。 慕宴应了一声,挂断电话,掐断烟头,从书房的柜子里翻出一些泛黄的旧报纸。最上面的是十多年前的一张报纸,上面巨大的标题上写着“某省高官涉嫌贪污受贿,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 照片上的中年男子清癯高瘦,透出一股文人的儒雅气息,大片大片的篇幅报道者当年震惊国人的高官贪污案。慕宴抚摸着上面的照片,猛然深呼吸,翻过来。 第二张报纸日期是一年后,在中缝里写着一行小的令人忽视的字眼。 “原省委书记郝栋在狱中暴病去世。”一行小小的字迹,平平淡淡地叙说着一个生命的逝去。而报纸上大篇幅报道的都是另一人风光无限地走马上任。 多年前的简正林看上去比如今要帅气的多,也张扬的多。 慕宴冷漠地翻过报纸,一份一份细细看着,随后的报纸全是十多年来,简正林的诸多消息,一年又一年,这个男人一步一步爬上高位,名利双收,风光无限。 泛黄的老报纸被保存得很好,但是由于日夜的翻阅,边角处都有些破损起来。 翻到最新一张报纸,是昨日的,一家不起眼的报社报到了十多年前的贪污案,指出疑点重重,影射是某高官诬陷导致了一桩特大冤案。 慕宴沉默的坐在书桌前,看着厚厚的报纸,一言不发。 适时,简正林的电话打过来。 “慕宴,可儿的情况怎么样?你阿姨在家里天天想着她,嚷着要见她呢,你也知道最近叔叔被麻烦事情缠上身了,只能靠你了。”简正林叹气说道。简可容受到双重刺激,日夜噩梦,精神有些失常,简正林被各种麻烦缠身,慕宴便主动提出送简可容去治疗。 慕宴抚摸着报纸上的男子清癯的模样,眉眼暗沉,淡淡笑道:“叔叔,您放心,我已经把可儿送到美国去了,我母亲专门给她请了专家,悉心照料,现在可儿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 “好,叔叔信任你,要麻烦令堂大人了。”简正林客气地说着,“夏末的情况怎么样?这孩子从小精神就不好,怎么能胡言乱语说可儿伤了她,想想我就心惊啊,这孩子的病只怕更重了,如有必要,我看还是去给她做一下精神鉴定吧。” 慕宴的表情冷下来,两个女儿,简正林果真还是会牺牲夏末选择简可容,这么些年,若不是夏末性子坚强,只怕早被这一家子逼疯了。他无声冷笑着,依他看,整个简家,就夏末一人是正常的,是干净的,这些个利益熏心,为了权势丧尽天良的混蛋。 “叔叔放心,夏末一个女孩子,不会做出什么的,可儿的事情我会压下去。”慕宴淡淡地说,“我看了报纸,最近有很多不利于叔叔的信息,叔叔要多加谨慎一些。” “嗯,怕是一些党派之争,叔叔这个位子也不知多少人惦记着,这些事情都是莫须有的中伤。”简正林与慕宴又说了一些,然后安心地挂断电话。 慕宴丢掉手机,微微冷笑,莫须有的中伤?简正林死到临头还想诸多隐瞒,据他所知,相关部门已经介入展开了深入的调查。 当年的冤案已经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重视,他手中搜集了这么多年来简正林的罪证,只待最好的时机最致命的一击。 简正林。他低低念着这个名字,冷笑一声,这么多年的隐忍,费劲心机的接近,如今是时候了,血债终须血来偿。 34 满身荒凉的挣扎(四) (1400+) 只欢不爱 我终于来到了生命的出海口,留在身后的,是那曾经湍急奔流过的悲喜,是那曾经全力以赴,纵使粉身碎骨也要挣扎着向你剖白过的自己,还有那些荒莽的岁月,荒莽的夜。——席慕容 第二日清晨,大雪停歇,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夏末起身,收拾着简单的东西,准备办理出院手续。她的伤已无大碍,只是慕宴不放心,才让她一直住在医院。 穿着厚厚的棉服,戴上帽子,夏末独自一人慢慢走出医院,坐车回公寓。 公寓里空无一人,所有的摆设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看来这些天梁飞白都没有回来住过,夏末低低一叹,将包放进去,冰箱里只有速冻食物,她静静地煮了一些饺子,吃着早饭。吃完饭,她便慢慢地将屋子收拾了一下,坐在沙发上休息。 慕宴打电话来时,语气很急切,有一丝的不安。 “末末,你在哪里?医院说你自己办的出院手续。” 她将头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低低地说:“我在之前住的公寓。” 慕宴声音一顿,他知道夏末之前住的是梁飞白的公寓。 “我过来看你,末末,很快就到。” 夏末点头,没有言语,挂上电话。沙发上还有一本考研的专业书,是她住院前天天看的书,她低低一笑,翻开书籍,这些日子没有碰触,倒是显得有些生疏了。 慕宴很快就赶到了公寓,按响着门铃。 她前去开门,看着门外一身休闲的男人,微微一愣,这样随意的慕宴,让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影子。 “末末,你怎么一声不响就出院了?”慕宴来的有些急,声音低沉地问道。 夏末浅浅一笑,淡淡地说:“没什么大碍了,就想回家了。” 回家?慕宴眸光一闪,梁飞白的公寓在她心目中才算的上家吗? “能陪我走一段雪路吗?”她看着他,淡淡地说。 “好。”慕宴点头,看着她,微微一笑。 两人走下公寓,沿着公寓下面的街道慢慢走着。积雪很厚,踩在脚上簌簌地响,慕宴担心她的伤口,便搀扶着她慢慢走着。 夏末看着他多年来始终英俊的面容,淡淡地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春天,那时,我流浪到罗马,身无分文,就在广场边坐下,拿出画笔画画,来赚些生活费。那时候的罗马很温暖,城市的街道上都弥散着春暖花开的味道。” 慕宴神情微动,静静听她说着。 “很多人来让我画画,你也是其中一个,那时候的你很阳光很开朗,你冲着我微笑,就像个流浪天涯的浪子,不像你现在这般冷酷不近人情。”夏末微微一笑,在她心里,远远爱当年的慕宴胜过现在这般。她一直眷念着当年的温情,才会至今念念不忘。 “末末,当年你是怎么流落到罗马去的。”慕宴低低地问道。 “我成年后便离开了简家,四处漂泊。年少的心总是广袤的,想要拥有整个世界,所以我满怀壮志,想踏遍天涯海角,做一个肆意洒脱,不被世俗拘束的人。”说起年少的梦想,夏末的表情生动起来,温暖起来,那个时候她逃出简家令人窒息的牢笼,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希望,守着心中的小小愿望,她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辗转周游各地,在罗马因穷到极致才停下了脚步。那个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她就带着帽子在地铁站坐一夜,穷困致此,却满怀希望。 “后来,我遇到了你,遇到了简可容。”夏末的声音淡下去,因为遇见慕宴,体会到爱情的滋味,因为被嫉妒,她经历了一生最大的温暖与磨难,开始了一段破碎黑暗的岁月。 她所有年少时的梦想夭折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停下了漂泊的脚步。夏末低低一笑,她真是傻,她怎么会忘了当初最为纯真的自己,那个为了梦想走天涯的自己,这些年,果真是魔怔了。居然为了复仇如此轻贱自己,让自己成为最厌恶的那种人。 “末末,你笑什么?”慕宴见她微笑,也低低一笑,常年冷漠的面容透出一丝的暖意,依稀可见当年神采飞扬的模样。这些年,他活在沉重的负担里,早已忘记了如何轻松地去微笑,唯有看见这样空灵安静的夏末,心中才有一丝的温暖与平静。 夏末看着面前的大雪,有人三五成群地在扫雪,一片兴致勃勃,她看着被积雪压的有些弯曲的大树,轻轻地说:“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这次受伤,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她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见到简可容那样的模样,却也有所醒悟。 就算简可容疯癫那又如何,不能改变她经历的那些伤害,这些年她错了,一直错了,她不该让仇恨控制自己的人生,不该让别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她与简可容为了一个男人争来争去,落得满身伤,其实她们都是爱情里的受害者。 她看向慕宴,展颜一笑,低低地说:“谢谢你,慕宴。”谢谢你曾经给予我那样美好的恋情与温暖,谢谢 你如今依然愿意在我身边,只是我喜欢当年的自己,不依靠任何人的简夏末,活的潇洒自在的简夏末,所以,简夏末也该去追求自己的人生。 慕宴被她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低低地说:“谢我什么,末末,其实我应该谢谢你。” 夏末浅笑不语,只是莫名地看着慕宴,似乎想将他的面貌好好记住。他已不似当年那般的年轻,阳光,岁月在他脸上雕刻出成熟的韵味,冷漠的味道,也许现在的他更加迷人,可她依旧眷念当年和她一样,一无所有的慕宴。那时的他们有着满满的爱,如今只有习惯与淡淡的隔阂,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有着一些无法言语的距离。 “我要回去了,谢谢你,慕宴。”夏末淡淡地说,想走回公寓。 慕宴看着她,紧紧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末末,和我回家好不好?” 夏末淡淡摇头,笑道:“我住的那公寓挺好的,暂时不想搬家。” 慕宴脸色灰暗下来,许久,点头说道:“好,我会每天都来看你,带你去医院做定期的复查,你自己好好休息。” 她点头,朝他微笑着挥手,转身离开,她没有回头看慕宴。公寓的前方,有孩子在玩积雪,一个个穿得就像雪球一般,笑容灿烂,笑声飘向了云霄。她仰起头,看着头顶明亮的天空,微微一笑。 慕宴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夏末高高瘦瘦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脸色微暗地收回目光,面色冷漠了几分,他看出了夏末无意识间的抗拒与疏离。难道是昨天在医院里,他赶到之前简可容说了什么吗? 这么多年了,他们走到这一步,他绝对不会容忍夏末再离开他。慕宴茶色的深眸深沉起来,他曾经放过她的,给过她自由,是她自己回来了,既然如此,那么就一直这样纠缠下去吧,那些恩怨情仇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梁家。 梁飞白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厚厚的资料,脸色沉郁,一言不发,许久长呼一口气,狠狠说道:“该死的,这么说来,慕宴是慕家的养子?” “没错,慕氏的根基一直在美国,我们都不太清楚他们的底细,老将军近期才得知他是慕家收养的孩子。”对面的刘叔点头说道,“这也是老将军不让少爷插手简家事情的原因所在,简家的事情太敏感了。有人翻出了当年的郝家贪污一案,那件事情当年闹得满城风雨,影响很大,简正林这些年爬的那么快也是有原因的,私底下盘枝错节的很是复杂。” 梁飞白猛然吸气,说道:“刘叔,简正林的事情显然是幕后有黑手在操控,想置简家于死地。如果慕宴便是当年郝家的那个孩子,那么他处心积虑地回来,接近简家,私底下再谋划着找简家复仇,那么这一切便都能说得过去。”梁飞白猛然沉下脸,简家如今的权势,不是谁说动就能动的,也只有慕氏多年谋划,才敢有这个能力。 梁飞白心里不住地咒骂,如果慕宴与简家有如此深仇大恨,那么他接近夏末,肯定不安好心,该死的,简夏末那个蠢女人恐怕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这个老刘不敢断定,郝家的那个孩子当年在郝栋入狱病逝后就消失了,这个慕氏继承人并非慕家的亲生子也是鲜为人知的,老刘只是查到了这其中的蹊跷之处而已。”刘叔谨慎地说着。 梁飞白见他这么说,心里便有了底,刘叔跟着老爷子的时间最长,即使是贴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也。 “少爷,此事老将军是严禁你插手,少爷还是观望比较好,老刘先走了,私下透露这么多老刘就已经愧对将军了。”刘叔慈爱地叮嘱着梁飞白。 “谢谢刘叔,飞白知道。”梁飞白自有分寸,刘叔将简家的事情与慕宴联系在一起,再翻出当年的案子,就已经很明显地告诉他,这是慕氏与简家的恩怨,梁家还是观望比较好。 这么说来,慕宴便是有心接近简家姐妹两,想到这,梁飞白陡然心惊起来。 35 以爱为名的囚宠(一) 只欢不爱 我以为只要绝口不提,只要让日子继续地过去,你就终于,终于会变成一个古老的秘密。——席慕容 自出院后,夏末一直静静地住在公寓里,一方面打电话给温远,说继续回来上班,一方面拾起专业书苦读。她如今不能画画,总要学个一技之长。那一幅《窒息》拍卖的价钱,梁飞白早就转入了她的账户,180万足够她生活,四处漂泊,但是她终是想学些什么,再找一些兴趣。 去天使慈善时,温远许久不见她,追问她的近况,夏末只淡笑着说出了一些事情,如今事情都解决了。温远见她如今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的灵动,便也放下心来,他最担心的不过是夏末精神恍惚,沉迷在自己的世界,现在看来,夏末整个人似乎通透了很多。 由于冬天雪下得大,天使慈善内部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孩子们也就呆在室内的活动室,显少出去玩耍。夏末再见安琪儿时,安琪儿已经画了厚厚一叠的画。她拿起来细细看着,这个孩子极有天分,画得很不错。 她坐在活动室的一角,一边低头看画,一边问安琪儿:“喜欢画画吗?” 安琪儿点头,轻轻地说:“喜欢。” 夏末闻言愣住,急急抬头看向她,12岁的少女静静地站在她面前,浅浅一笑,眼神有些飘忽。 夏末不相信地再问一遍:“你刚刚说喜欢?” “我喜欢姐姐。”她的声音很沙哑,发音有些别捏,但是夏末身子微微一颤,伸手抱住她,双眼微微湿润,低低地说,“姐姐也很喜欢安琪儿。” 近半年来,她对安琪儿并未说很多的话,大多时候都是带着她发呆,画画,自言自语,却从未想过安琪儿会回应她。 她抚摸着这个孩子的头,低低地笑道:“以后要记得说话,好吗?” 安琪儿睁着大眼看着她,一字一顿别扭地说道:“只对姐姐说。” 夏末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静的如同水,似是掩盖了无数的波涛。这孩子才12岁,这双眼看起来倒是有22岁那样的成熟。她想起自己在美国的那几年,终日一言不发,沉默发呆,与这孩子是何其的相像,一个孩子能掩藏什么秘密呢?夏末垂眼想起之前小语说的话,这孩子是见到父亲死亡后才沉默不语的。她似有所悟,看着安琪儿,低低地笑道:“若是看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记得要和他说话,知道吗?” 安琪儿微微一笑,点头,继续拿过画纸来画画。 她看着安琪儿安静认真地画画,微微一笑,她经历过旁人从未经历的一些苦难,诸多波折依旧安然度日,庆幸之余便希望这些孩子能无忧无虑成长,不要像她那样。 “夏末,有人找你。”小语从活动室外面进来,笑眯眯地喊道。 夏末连忙应了一声,走向大厅。 大厅里站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面目严肃,不言苟笑,见她出来,恭敬地说:“简小姐?我是阿七,慕先生有事请你去一趟。” 慕宴的人?夏末迟疑之际,慕宴的电话已经进来了。 “末末,阿七是我的人,你随他来一趟。”慕宴沉稳地说着,夏末敏锐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你到了再说。”慕宴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压抑。 夏末心知只怕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慕宴不会专门派人来接她。 她去跟经理请了假,随着那个叫做阿七的人离开。半个小时后,梁飞白的车子一路飞速开进了天使慈善,问过前台,得知夏末在半个小时前跟一个男人离开了,脸色陡然剧变,他打夏末的电话,一直显示不在服务区。 梁飞白狠狠眯眼,整个人急躁不安起来。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夏末一无所知,被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那个男人恐怕是提前就安排好了这一切,他马不停蹄赶来,还是迟了。梁飞白挫败地皱眉,如今之计,只能紧盯住慕宴,看他到底玩什么把戏。 夏末随着阿七一路朝城南而去,大约一个多小时车程,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住宅区,这一带看似很是古朴,像是多年前的建筑。 她随着阿七到了一处独立的门庭前,推门进去。很是宽阔的的庭院,后面是三层的小别墅,有些地方还有翻新的痕迹,倒是融合了很多现代与古典的元素。 进了别墅里面,夏末才发现一切装修的是极为复古的欧式风格,如同十九世纪的英式风格。这样的结合让夏末微微愣住,感觉有些压抑,她喜欢一切英式的风格,但是也深知那样的风格过于严谨,束缚,让人透不过气来。 “简小姐,请稍微等待一下,慕先生很快就会来。”阿七说完便离开了。 夏末拿出手机,发现没有信号,微微愣住,开机重启,还是没有信号。 她沿着大厅的楼梯走上去,墙壁上挂着抽象主义的画作,每一扇门都关的紧紧的,寂静一片。这地方,她能听到自己走路的声音,静得吓人 。 她尝试着打开一扇门,发现门没有锁,屋子里不是很明亮,有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天光。 夏末走进去,才发现这是一间书房,暗色的沉木桌子上有一家全家福。她拿起照片细细看着,一家三口,少年慕宴,与现在的模样还是很相像的,她扫过照片上的男子,清癯高瘦,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书房里是满满一屋子的书,书橱上全是珍藏版的书籍,夏末有些意外地抚摸着这些书籍,看书是她的第二爱好,她喜欢各种类型的书。角落里摆放着一架钢琴,夏末走过去,钢琴架上摆放着五线谱。 “末末——” 夏末陡然一吓,转过头来,只见慕宴靠在门边,面色高深莫测。 “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夏末见是他,松了一口气,但是不知为何却也不敢完全放松。这样的地方给她一种古老的静谧的压抑的感觉,仿佛时光都停止一般。 慕宴走进来,低低地说出最新发生的大事:“末末,简家出事了,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等有了最新的消息,我再通知你。”简正林官职不小,此案已经引起了国人的关注,传得沸沸扬扬。 夏末愣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简家出事了?简正林出事了? “简正林应涉嫌贪污被举报,牵扯出多起案件,目前已经被拘留了。”慕宴抓住她的胳膊,严肃地说,“末末,简家目前一片混乱,简家所有财产冻结,所有相关人士都在接受调查中,你是简家的私生女,一直没有入简家的族谱,但是现在非常时期,你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夏末低低笑起来,只觉全身的力气散尽,有些不敢置信,简正林居然出事了,那个男人真的出事了。多年来心心念念的一切终于成为了现实,她该高兴的,不是吗?那个禁锢了她多年的家族也许就要土崩瓦解,再也没人会利用手中的权势伤害她,她该高兴的,可是无论骨子里如何厌恶,无可否认,那个家族与她都是有血脉关系的。 凉薄与疲倦,原来简家的灭亡之于她只是这样的感觉。 “他是怎么出事的?一般人,一般的案件根本动不了他。”夏末抬眼问他,首先想到了梁家,能动简正林的绝非一般人,她曾经让梁飞白查过一桩多年前的案件,但是梁家的态度一直很保守。 慕宴放开她,看着书房里的全家福,淡淡地说:“有人揭发了多年前的一桩冤案,十三年前一位清官被诬告,后来死在了狱中。这 些年来简正林贪污枉法,虽然做的很干净,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查还是可以查出来的。” 夏末身子微微一软,靠在身后的钢琴架上,如此一来,简正林只怕再也翻不了身,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令她恍惚。 “你怎么了?”慕宴扶住她,低低地问着。 夏末摇头,简家败落,简正林入狱,简可容遭退婚,性情大变,几欲疯癫,她一直要复仇的对象如今全都凄惨无比,可她却感觉到全身冰冷,无形中似乎有一只手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她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这一切都是针对简家而来的,她是简家人,她感觉自己陷进了泥沼中,越挣扎越是无力,惶恐不安。她早已不是天真的女孩,若不是有势力,多年谋划,绝对不会突然爆出这么大的事件。 “你知道是谁吗?是谁要毁掉简家?”夏末抬眼看向慕宴,那个暗中操控这一切的人太可怕了,是仇恨还是政敌? 慕宴微微茶色的深眸更加深谙起来,仿佛有时光剪下来的云朵暗影,飞掠而过,他淡淡地说:“我不知道,末末,简家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末末,这段时间很敏感,我替你安排好了一切,你安心呆在这里,我还有事情,要先出去,这里是我父母亲以前居住的地方,我重新装修了你喜欢的欧式风格。”慕宴轻轻抱住她,低低地说,“末末,有事就和佣人说,知道吗?” 夏末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拿出手机,还是没有信号,夏末看着这个安静的地方,心陡然间不安起来,她急急走出书房,在这个别墅里转起来,想要找一处明亮一点的地方,她害怕黑暗,她要去找光明的地方。 36 以爱为名的囚宠(二) 只欢不爱 若所有的流浪都是因为我,我如何能不爱你风霜的面容。——席慕容 别墅里很安静,只有一个老妇人和阿七守在别墅里,打理着日常的一切事宜。那个老妇人很是刻板,不爱笑,话也不多,而阿七更是沉默,夏末吃过晚饭便在老妇人指定的客房里休息。 她开着灯,听着外面北风的呼啸声,迟迟不敢入睡,想看书,也不敢去书房拿书看,迷迷糊糊间熬不过疲倦沉沉睡去。夜里惊醒过来时,才发觉床上多了一个人,她吓得浑身一震,然后才发现搂着她的人是慕宴,他睡得很熟,脸色透出几丝疲倦来,即使在睡梦中也还紧搂着她的腰。 夏末放下心来,看着他熟睡的模样,想起当年在那一间小屋子里,他们也是如此紧紧相拥。 睡梦中的慕宴紧紧地皱着眉头,不自觉地搂紧她,低低地梦呓着。 她侧耳去听,只听见他低低地说着:“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她低低一叹,原来强大如他,冷漠如他,也有害怕的时候。每个人内心都隐藏着恐惧与不安,越是在乎越是害怕失去。 夏末迷迷糊糊继续睡去,再醒来时,慕宴已经不再,整个房间只剩她一个人。她起身,拉开窗帘,看着外面又飘起了大雪,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寒冷,断断续续地下着大雪。 “夏末小姐,该吃早饭了。”老妇人敲门低低地说着,夏末吓了一跳,打开门,只见佣人李嫂端着早饭,站在门外,面无表情。 “谢谢李嫂。”夏末连忙接过来,李嫂点头,转身离开。 “李嫂,”夏末看着她如岩石般冷硬的背影,连忙出声喊道,“慕先生在家吗?” 李嫂转头,看了她一眼,低低地说:“先生有事出去了。” 夏末见她继续面无表情地飘走,赶紧关上门,不知为何,她隐隐察觉到了这个老妇人对她有一丝冷漠与敌意。将早饭放下,夏末查看着别墅的其他房间,她如同闯入了蓝胡子城堡的克拉丽丝,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 二楼的房间不多,两间卧室,一间书房,还有一件貌似是储物室的地方,里面摆放了很多的工艺雕塑,有完成的,也有未完成的,也不知是何人雕刻的。 夏末一无所获,便走上三楼,三楼的阁楼门被锁住了,夏末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习惯这样的探险方式,只是这个地方太过安静,让她有些不安。 “夏末小姐在找什么?”李嫂的声音突然在背 后响起,夏末浑身一震,转过身来,只见李嫂静静地站在走廊上,无声无息。 “我只是好奇,”夏末努力挤出一抹笑,随即试探地说,“慕先生说,这是他父母亲以前住的地方。” 李嫂刻板的面容有了一丝松动,点头说道:“老爷太太生前是住在这里的。三楼的房间不要随便进去,那是以前老爷太太住的。” 夏末点头,随即察觉到不妥的地方,慕宴的父母不是在美国吗?生前?他父母都不在世了? “李嫂,慕宴的母亲不是在美国吗?”夏末急急唤住她,问道,手按在楼梯的扶手上,冰凉一片。 李嫂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慕夫人确实在美国。” 这人说话怎么前后矛盾?夏末也不敢多问,朝她笑笑,准备拿包出去。 “夏末小姐,先生交代了,让小姐呆着不要出去。”李嫂看出她的意图,面无表情地拦住她,“还有,这里属于山区,车子较少,小姐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夏末面色微变,点头,下楼进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她早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急忙拿出手机,依旧没有信号。 她这才想起来有什么不对劲,没有电话,她居然没有看见一部电话。不准她出去,这个李嫂神出鬼没的,外面还有阿七守着,这里处处都透着诡异。 夏末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如今之计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等慕宴回来再说。 梁家梁飞白看着最新的报纸,简正林正式被拘捕,案件还在层层调查中,当年的郝栋事件得到了平反,有人专门为这位含冤而死的清官办了一个网址,有无数国民前去献上白雏菊。 梁飞白点开那个网站,看着网站上清癯高瘦的男人,点了一下白雏菊,献上一束悼念的鲜花。 “飞白——”梁老将军定定地唤着他的名字,走进书房,淡淡威严地说,“你等了我一天了?” “爷爷——”梁飞白点头,急急站起来,“您回来了?” 梁老爷子点点头,最近政坛闹出这么大的事件,连带他都受到了一些牵连,近期很是忙碌。 “飞白,我前段日子跟荣老将军提过,爷爷希望你能进部队,好好历练一番。”老爷子淡淡地说,“你自军校毕业便跑去美国混了几年,学那个什么金融,最近发生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世事无常,你还是早些进部队,免得沾惹这些个麻烦事。” 梁飞白一言 不发,这几年,他放浪形骸,老爷子早就看不惯了,如今简正林的事情爆发出来,他因为夏末的缘故插手了不少,老爷子便更加不乐意了。 “等到简家的事情了结了,我就听您的进部队。”梁飞白沉眉说道,这个节骨眼上,夏末下落不知,简正林入狱,简家一夜之间败落,慕宴极为可能就是当年的郝栋之子,一切都未明朗,他怎么可能会撒手不管。 老爷子狠狠敲着一下拐杖,冷哼道:“简家的事情与你何干,你这混帐小子。” “将军,喝喝茶顺顺气。”刘叔适时进来,见这爷孙两人眼看就要对上,立马插话打个圆场。 刘叔在梁家身份有些超然,跟着梁老将军出生入死,梁家人将他当做自家人看待。 老爷子看着向来固守己见的梁飞白,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心思,你无非为的是那个简家的小丫头。这些年来,你为了那个小丫头不务正业,跑去美国混了几年,回来后又继续为那丫头插手简家的事情,行为嚣张,丝毫不动何为低调。如今简正林入狱,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我梁家动的手。” “你父亲近期都因为你受到了牵连,你还想怎样?” 梁飞白毫不畏惧,眯起漂亮的眼睛,说道:“爷爷,我只想得知夏末的下落,她一个女孩子无亲无故,无权无势的,我若是不帮她,她就真的死定了。” 当年,就是因为他在军校读书,不知晓夏末的情况,才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再也不会了。梁飞白狠狠握拳。 “你——”老将军怒急,这小子果真被那个小丫头迷晕了,真是丢他老梁家的脸。简正林那样的家庭出来的,能好到哪里去? 刘叔见状,立马按住梁飞白的脾气,淡淡说道:“少爷,这件事情比较复杂。简家的事情与当年的郝栋案件有关,我们若是插手,只怕会引起攻击,有些人若是抓住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会污蔑我们与简正林是一伙,陷害当年的郝栋。” 刘叔娓娓道来这其中的厉害。 “老刘,你与他说这些干什么?”老爷子冷哼一声,“这小子难道不知晓这其中的关系?” 老爷子最为生气的是,他深知自己的孙子非一般人物,偏偏被简家那个小丫头绑住了手脚,不成气候,明知道插手简家的事情,会招惹祸害,还是义无返顾,这小子如今就对那个小丫头如此痴迷,以后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情来。 梁飞白见老爷子 始终不松口,只得转而看向刘叔,低低地说:“刘叔,你就告诉我夏末的下落吧,只要确保她没事,我一概听爷爷的话。” 老爷子耳目众多,且知晓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自然要从老爷子这里获取消息,从大局把握,免得多走弯路。 刘叔看了一眼老爷子,低低地说:“慕宴就是当年郝栋之子,他被慕家收养后,处心积虑回来为父亲翻案,简家那个小姑娘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不过暂时无碍,毕竟简正林的罪行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果真如此,那么夏末就绝对不能呆在他的身边,梁飞白沉郁地眯眼,那个男人果真是心思深沉,他要想个万全之策,向夏末揭露他的真面目。 “简家的事情,决不允许你插手,老刘,不用说了。”老爷子强硬地打断刘叔的话,只有他们身处高位的人才知晓,这其中的汹涛暗涌。一步错则永无翻身之地,慕氏背后的关系很是复杂,若是扳倒了一个简正林,再污蔑一个梁家,只怕今日的梁家就是以前的郝栋。 “爷爷,我只想保一个人。”梁飞白面色微僵,一字一顿地说着。 梁老爷子猛然眯眼,面色难看起来,重重地敲着拐杖,说道:“你再说一遍——” “少爷,你先出去,这事,我和将军再商量一下。”刘叔见老将军这样子是动怒的前兆,立马将梁飞白推出书房。 梁飞白眉眼沉郁,靠在书房外的墙壁上,颓然而决绝地看向刘叔:“刘叔,飞白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了解我,这件事情我不管什么厉害关系,那是我喜欢的人,即使爷爷不帮我,我也会想尽办法去救她出火坑,我决不妥协。” 刘叔淡淡叹息,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伶俐,即使张扬跋扈也讨人喜欢,哎——。 “你且稍安勿躁,刘叔会帮你的,你先派人去找那个小姑娘的下落,到时我们从长计议。” 梁飞白点头,急急而去,一夜过去,他们的人马都还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慕氏那位可是谋划多时,不比一般人。 刘叔走进书房,只见老将军面无表情地摸着手上的拐杖,沉思着。 “将军,你看这事?” 老将军沉着脸,许久,一字一顿重重地说:“简家的事情绝非表面那样简单,你派人将飞白关进老荣的军区去,即使用一个军区的人马也要给我将他关住。” 37 以爱为名的囚宠(三) (1700+) 只欢不爱 若世间的悲苦,你都已为我尝尽,我如何能不爱你憔悴的心。——席慕容 雪夜,皑皑白雪照亮着山间的景致,静谧安宁,隐在山间的小别墅静静地矗立在白雪之上。 慕宴拍拍身上的白雪,示意阿七将车停好,走进门,问李嫂:“李嫂,小姐今儿还好吗?” 李嫂微微笑着给他拿鞋,见他问到夏末,笑容敛去,低低叹息:“少爷倒是挺关心她的,还怕我和阿七吃了她不成?” “她今儿试图上三楼,被我拦住了,我看这丫头不是等闲之辈,少爷,你可别忘记了她是简家的人。”李嫂苦劝道,“少爷,简家的没一个是好人,你忘了你这些年来受的苦吗?” 李嫂说着眼睛一红,就要落下泪来。慕宴低低一叹,轻轻地安慰着:“李嫂,我都知道,我没忘那些事情。” “李嫂从小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吃苦,看着你是如何努力才有今日的成就,李嫂是心疼你,你不能忘了老爷夫人的不幸,也不能忘了你这些年来在慕家受的苦。”李嫂哽咽着,然后偷偷擦去眼泪,努力挤出微笑,“那丫头今儿吃完饭就睡觉了,现在估计睡着了吧,真是好命的丫头,少爷你偏偏要护着她。” 慕宴低低一笑,想起夏末,目光柔和起来,心里激荡着一股莫名的情感,他爱的女人在这里,在他身边,这些年背负着沉重的仇恨枷锁,生活在步步谋算的黑暗与尔虞我诈中,生活在寄人篱下的争斗中,他没有想到如今还能拥有这样一个梦。 静好的时光,相爱的人,暖人心扉的温暖,他低低笑起来,走上二楼。 “少爷,你吃过了吗?吃完饭再上去。”李嫂急急喊道。 慕宴摇头,哪里顾得上吃饭,他想见到夏末,一刻也不想等。 二楼的房间,门被反锁,慕宴眉眼一沉,去书房拿出钥匙,打开门。 室内一片安宁,夜灯在夜里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窗帘的间隙里有天光透入,一片明亮。 夏末静静地熟睡着,在梦中微微皱起眉尖。 慕宴虔诚地跪坐在床上,看着她苍白而柔和的小脸,想伸手去触摸她,又怕惊醒她。他的双眼微微湿润,她在这里,一直在这里。那年,原是别有心机的接近,他风尘仆仆地赶到罗马,在广场上见到低头画画的末末。她垂着头,看着手中的画板,飞快地画着,露出雪白如玉的脖颈,阳光跳跃在她的发间,他出声,她抬眼,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是一段放纵的,无望的,浸泡在黑暗与光明中的岁月。他与她经历这世间一切称之为浪漫的事情,带着浪子的豁达与不羁,体验着这个世间不为人知的美。 那时的她敏感,纤细,美好,单纯,为梦想可以抛弃一切,他们住在最小的房子里,每天吃着最普通的菜肴,他们手牵手去散去,他们触摸着最美的雕塑,泪流满面,他们在夜里彼此相拥,成为生命中的唯一。 他伪装自己爱上这个女孩,让她也死心塌地地爱上自己。那时的慕宴,多么年轻气盛,多么骄傲自负,多么的可笑,直至简可容找到罗马来,直到末末撞见他们相拥的那一刻,他看着她强忍泪水的小脸,心坠进了无望的深渊。 他不顾一切推开她,撞上飞驰而来的汽车,唯有历经生死那一刻,他才恍然大悟,可笑的慕宴。 他此生说的最大一个谎言,就是以为自己对她只有恨没有爱,成功到蒙骗了自己的心。他爱她,一直爱她。这一场夹杂了仇恨,注定了无限黑暗的爱恋,他不知道自己早已痴爱入骨,爱着那个静静坐在广场上画画的女子,爱得近乎痴狂。 慕宴轻轻抚摸着她的发,微微动容,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去罗马见夏末,是他毁了她的一生,自由的,无拘无束的一生。可是他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放开她。七年后,当夏末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对着他苍白一笑,他就知道,这是他一生的劫难,可以让他生让他死的劫难。 想起七年前,他的眉眼阴暗起来,他不该相信那个女人的说辞,说末末决绝离开了。否则他的末末不会受那些苦,简可容,那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与她心狠手辣的父亲一样,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慕宴?”夏末从梦中醒过来,看着眼前隐在光影交界处的慕宴,微微一愣,轻轻叫道。 慕宴面色一变,看着她,低低地说道:“末末,你醒了?” 夏末连忙坐起来,看着他,低低地问道:“你手机有信号吗?我来的急,忘记告诉师兄了,他会很着急的。” 慕宴眉眼一黯,说道:“这里是山区,信号不好,你别急,我明天出去会告诉天使慈善的人,让他们负责人转告你师兄。” 夏末咬唇,沉默了。没有信号,她就没有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她白天观察过了,这里别说电话,电脑,连电视都没有。这个年代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怎么了,末末,你呆着闷吗?”慕宴摸着她的头发 ,低低地柔软地问着。 夏末摇头,说道:“还好,就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很焦虑。” 慕宴淡淡地说:“你别急,简正林暂时还没有被定罪,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得知这件事情的影响力,等风波平息后,你就可以出去了。” 夏末指尖一颤,这么说来,这段时间慕宴都不打算让她出去?她的心莫名地阴霾起来。 她忽然想那群可爱的孩子们,想师兄,还有,想念梁飞白,也不知他怎么样了。只怕他还不知道自己呆在这样一个地方吧,无法与外界联系,倒是有些与世隔绝了。 “末末,你要是闷的话,可以去书房看书,可以看那些雕塑,那是我母亲做的。”慕宴低低说着,目光柔软起来,微茶色的眼眸如同深海一般的深不见底。 夏末点头,感觉有些冷,这才察觉她穿着单衣,被子滑落到肩膀之下。 “末末——”慕宴见她如此羸弱的样子,微微情动,将被子替她包好,低头吻下来。夏末愣住,条件反射般转过脸去,炙热的吻落在她的耳后,引起身体一阵无法言语的战栗与酥麻。 “末末,”慕宴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黯淡地说,“我以为我们是相爱的。” 相爱?夏末全身莫名地紧绷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去。她原先也以为他们是相爱的,然而七年后重逢的每一天,她都在利用着这一个男人,挑起与简可容的战争,这场不纯粹的感情,她不敢说爱。 慕宴伸手抱住她颤抖的身子,低低地叹息,“末末,我们已经错过了七年,还要继续错过吗?” 她颤抖,低低地苦笑:“我们还能回到当年吗?” 慕宴眸光一黯,暗哑地说:“末末,为什么不能?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之于我的意义。” 夏末看着他,想看进他眼睛的深海里,看清简夏末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当年慕宴如同太阳一般散发着无限的光和热,让她着迷,不惜灼伤自己也要去靠近,如今这个男人是如深海般的深邃与广博,让她不敢靠近,怕自己终有一日会淹死在这一片深海中。 她早就分不清对于这个男人的感觉,她开始有种恐慌感,曾经她爱他入骨,爱到可以舍弃一切,然而如今他朝她张开怀抱,她却迟疑着,不敢上前。那种彻底依赖一个人,然后被无情抛弃的感觉如同毒蛇一般盘踞在心头,让她触目惊心。 “末末,每个人心中 都会有迟疑与不安,人生便是在这样,我们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否正确,可是还是要勇敢去走,不试过怎么知道?”慕宴捧起她的面容,郑重地说,“末末,我只想与你一起走下去。” 夏末低低一叹,微微疲倦地说:“你让我安静地思考,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脑子很乱。” “好,我给你时间慢慢考虑,早些睡吧,末末。”慕宴克制地吻着她的额头,不顾她的颤抖,然后站起来,走出房间,关上门。 有些疲倦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慕宴垂眼,掩去满眼的冷漠与沉重,如今,末末对他还是有些抗拒的,当年他终是欺骗了她,伤害了她。可是,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他低低苦笑,七年的鸿沟真的有这么深吗?慕宴顿时有些恐慌感,若是末末不再爱他,他该怎么办? 手不自觉地握起,薄唇冷冷地抿成一条线,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慕宴深呼吸,将那个不好的念头摒弃,走下楼去,李嫂已经去休息了,只有阿七守在大厅里。 见他下来,阿七低低地汇报着最新的信息:“慕少,据可靠消息,之前一直追查我们的梁少被梁家老爷子秘密关进了军区,就在今天傍晚时分。” 慕宴猛然抬眼,眼中闪过一丝雪亮的光芒,淡漠地说:“果真是老狐狸,居然如此小心谨慎,如此一来,我们不能顺便拉梁家下水了,不过,梁飞白被关,我倒也放心了。” 只要这小子不出来坏事,他便有时间来博取夏末的回心转意,不过那厮定然不会被关很久,这段时间,他要尽快解决简家的事情,慕氏那边已经在催了。 38 以爱为名的囚宠(四) (2000+) 只欢不爱 我仓惶回首,想你在那瞬间也读出我眼中急迫的哀求,然而你的箭已离弓,正横过近午万里无云的天空。——席慕容 与世隔绝的日子让夏末变得越发的焦虑,李嫂一直紧紧地看着她,阿七整日沉默不语。慕宴是避而不见的忙碌,每天夜里回来,总是一副疲倦的模样,对她强颜欢笑,看得她到嘴的话语全部都咽了下去。他们都是聪明敏感的人,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维持这样不远不近的关系。 夏末已经肯定李嫂对她有敌意,这莫名其妙的敌意定然与慕宴有关。慕宴说,李嫂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李嫂早年丈夫就去世了,没有孩子,一直把慕宴当成自己的孩子,两人感情很好。夏末进行了无数次的推论,始终不明其中的因缘。李嫂的敌意让夏末不安,她开始寻找这个地方的秘密。 三楼的阁楼被锁,进不去,夏末只能在二楼以及一楼转悠。夏末查看了所有的房间,都一无所获,最后只得转到书房里,书房里满满的书,她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什么,除了书还是书。 她微微一叹,疲倦地靠在桌子上,衣袖无意中带起来,桌子上的全家福掉落下来,摔的裂开,发生清脆的声响。 夏末惊吓起来,急急去捡,破碎的玻璃不小心划过指腹,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顿时冒出来,滴在全家福上。她顾不上痛,急急地去擦掉全家福上的鲜血,她忧心急躁的表情突然凝固住,看着全家福下面露出来的另一张照片,拿起来看着,整个人化为僵石,久久回不了神。 血一点一点地滴在照片上,泛着微微的腥甜气息,夏末微微荒凉地闭上眼,再睁开,靠在墙面上,极冷极冷地一笑。 那一日,简可容发疯冲到医院想要掐死她,对着慕宴说过,她看过那一张照片,是这一张吗? “可怜的夏末,可怜的夏末......”那一日简可容怜悯地看着她,却不说原委,她终是恶毒的,夏末垂头,低低地自嘲地笑起来,她猛然拿起照片,丢在桌子上,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来。 心里有一个执念,她见过照片上的那个中年男人,一定见过,她一定要找出答案,内心有一只可怕的兽在嘶吼着,可怜的夏末,可怜的夏末,她双手颤抖,全身战栗,因为那个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陡然慌乱起来,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她慌乱地翻找着书房里的一切,要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来。 “末末,你在找什么?”慕宴的声音陡然响起, 他站在门外,看着书房内一片狼藉的场景,面色惊惧。 夏末愣住,站在那里,微微僵硬看着他,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她看着他大步跨进来,抓住她血流不止的手,惊恐叫道:“末末,你怎么了?” 夏末冷冷一笑,抽回手来,看着他英俊的面容,忽而甜甜地空洞地笑道:“我打碎了你的全家福。” 笑容绝美而慑人,带着丝丝的冷意与恶毒。那张沾满血的全家福被她放在了桌子上,连同那一张照片。 慕宴看向桌子上的照片,脸色陡然间苍白如雪,带着一丝贵族独有的矜贵,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惶恐不安,一生中从未如此惊慌过,唯一会的只是用冷漠来伪装一切的脆弱与无助。 那一张照片,他原本是万分珍视的额,随着带在身边,后来无意中被简可容发现,他便悄悄地放到了全家福的后面,整日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万万想不到夏末会无意中打碎全家福,让那个他急欲掩藏的事情暴露在阳光下,这样**裸地荒凉无助地暴露了他最为阴暗的一面。 夏末讥诮地看着他,两人一言不发地沉默着,如今到这一步,言语都显得苍白起来。 她转身离开,决绝而利落。 “末末——”慕宴狠狠地抱住她的身子,沙哑地微颤地说,“你去哪里?” 夏末努力仰起头,让泪水倒流回去,一字一顿,带刺般地说道:“evan,去任何没有你的地方。” 心在刹那间荒凉,如花瓣片片凋落。 那个在叹息桥深情呼喊的男人,那个在夜里说着爱她到老的男人,那个与她流浪天涯的男人,那个站在简可容身边对她面无表情的男人,那个口口声声指控她利用他的男人与眼前这个冷漠的,掩藏一切的男人慢慢融为一体,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夏末低低笑起来,这果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看她都干了些什么愚蠢的事情,她居然试图勾引这个男人,让他离开她的姐姐,她如同小丑一般为复仇耍尽心机,让他免费看了一场笑话。 这个男人从始至终漠然以对,看尽她们之前的种种可笑举动。 慕宴的身子一点一点地凉起来,狂乱起来,她从来不叫他evan,只有在罗马时她才会叫他evan,为什么,上天总是对他如此残忍,这是他一辈子想要珍藏的温暖,为什么要夺走,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一切?他固执地,强硬地抱住她,不肯松 开,仿佛松开便永远失去了她,他不能失去她,不能。 “你放开我——”她抱着头,尖叫起来,挣扎着,被他死死地抱住不放。 她一生最美好的东西终于都碎成了尘埃,灰飞烟灭。泪水滚落下来,她低低笑着,渐渐疯狂,歇斯底里。 那一张照片是他们在威尼斯的叹息桥下所拍,身后是漫天的湖水,古老的桥梁,当地人有个传言,恋人只要在桥下深情拥吻,就可以天长地久。他们请人拍了这张亲吻的照片,自己去黑房洗出照片,在上面写着:“末末,我会爱你到老。”她在背面写着他教的法语:jetaiméternellement。 他如此珍藏着这一张照片怎么可能找不到照片上的她?怎么可能在多年后看着她,会认不出来?是他不想相认,还是他从头到尾就在欺骗她? 当年,她安宁地生活着,他突然出现,疯狂地追求她,他们陷入了热恋,后来简可容突然出现,横刀夺爱,他车祸,她被送进暗无天日的精神病院,她的人生走进了一条黑暗的无法预知的道路。 后来,回来复仇,与简可容无休止地斗争,她被逼自伤,简可容几欲疯癫,简家败落,简正林入狱,这一切的一切如同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推动着,那些从没有思考过的一些东西突然之间都清晰起来,渐渐被一根无形的线连接起来,显露出一个令人心惊的真相。 是我先遇见他的,我们在英国读书时就认识,夏末,是你勾引了他。 可是他说他爱的人是我,他要和我结婚,夏末,他要和我结婚。 夏末,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怀疑这一切? 可怜的夏末,可怜的夏末...... 原来简可容一早就告诉了她这么多信息,只是她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夏末抱头似笑似哭起来:“告诉我,你从来就没有忘记那一段过往。” 为什么要欺骗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七年,他何其残忍,看着她受尽苦难,七年后,他何其冷酷,看着她与简可容自相残杀。 “对不起,末末。”慕宴抱着她,两人如同厮杀的小兽用尽全身力气,无力地跪坐在地上,他的脸色灰败起来,仿佛生机散尽,透出一股苍老与腐朽来。 “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我以为放你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末末,我错了。”慕宴暗哑地说着。 “告诉我,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狠狠抵着这个男人的额头,喘息着,嘶吼着,冷笑着,无力地挣扎着。 “十三年前,我家破人亡,是简正林犯下的罪孽。”他狠命地搂着她瘦弱的身子,强迫她冷静下来,一字一顿吐出两家埋藏了多年的仇恨,“我父亲是原省委书记郝栋。” “我父亲一生清廉,嫉恶如仇触犯了很多人的利益,他们联手将我父亲送进监狱,在监狱里折磨了他一年。”他声音沙哑哽咽起来,带着刻骨的仇恨,带着哭腔伤痛,“我父亲是在监狱里被他们折磨死的,一年,短短一年时间,他就离开了我。” “我母亲得知消息后,在一天夜里趁我睡着后,自杀了。她说,对不起,小宴,妈妈是个懦弱的人,没有你父亲,妈妈活不下去的。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走了,她会活不下去,她不是还有我吗?可是她也抛弃我了,不要我了。” 那些埋藏在心底的伤痛被说出来,纵然强大如他也无法承受,他低低地哽咽着。多年后,当他也懂爱情,当他遇见在广场上静静画画的少女,他才惊觉,母亲当年的决定。他母亲是个雕塑家,是个敏感纤细的艺术家,原来爱一个人至深,那人若不在,这世间一切都是膏粱锦绣,转瞬成灰。 夏末大笑,泪水滚落,想起多年前的那桩往事,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觉这世间之事果真是荒诞至极的。郝栋的案件,她还曾让梁飞白调查过呢,梁飞白让她隐忍。那一桩事件,是她的秘密,她曾经憎恨简家时,想借此来打击简正林,却没有想到原来正主在这里。他不声不响地将他们所有人都揽进了复仇的局,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她笑到无力,看着眼前的慕宴,原来他便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他们在年少时就曾经见过的。 那一年,郝栋事情爆出来时,满城风雨,她已经懂事,在简家,无意中偷听到了简正林的对话,知道了不为人知的事情。当年那个漂亮的少年跪在简家的门外请求简正林帮忙。 简正林视而不见,有谁会搭理一个孩子,而且是政敌的孩子? 那时来的简正林官职还没有那么大,他只是一个出面的人而已,可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献计,扳倒了当时身处高位的郝栋,以致后来,简正林官途坦荡,一路坐上了如今的高位。 整整一夜,那一夜的雨下的那么大,那么急,她隔着铁门看着他倔强地跪着,全身透出一股烈性来。她偷偷拿了两个馒头,那是她省下来的晚饭,她自己没有舍得吃,只觉那个大哥哥好可怜。 她偷偷跑出去,将手中捂着滚热的馒头递给他,他冷冷地打掉她的馒头,用仇恨的眼神看着她。她看着雪白的馒头滚落在泥泞里,心疼得快要掉下泪来。 不吃就算了,为什么要糟蹋粮食,她晚上还饿着肚子呢。她委屈地将馒头捡起来,馒头溅满了污泥,早已不能吃。她看着那两个黑色的馒头,哭着跑开。 她冷笑,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没有半分知觉,原来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就已注定今生所有的伤痛。血仇,他们两家是血仇,所以从罗马的初见开始,从七年前开始,一切都是他的计谋,这是一场布置了多年的局,她,简可容,简正林,所有人都在其中,他们不过是这个男人复仇的对象,他要血债血偿。 “末末,不要离开我。如今我只有你了。”他声音哽咽,带着绝无仅有的脆弱与害怕,苦苦哀求着,放弃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与骄傲。在爱情里,爱得越深越是卑微。 夏末无力地坐在地上,疲倦地闭眼,苍白而空洞地微笑:“你的末末早就死了。” 原来,伤痛至此。 39 以爱为名的囚宠(五) 只欢不爱 生命中所有的犹疑与蹉跎,仿佛都在此刻现身责问,剑气森冷,暮色逼人。——席慕容 夏末被他用力地禁锢着身子,无力挣扎,颓然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慕宴紧紧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发间,低低地伤痛地说:“末末,你听我说好不好?” 她早已用尽全身力气,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帘缝隙处透露出来的天光。天,还没有暗吗?为什么她有种黑暗的感觉?那种暗色的粘稠的色调一直伴随着她的一生,她无法摆脱。她听到了自己内心发出的叹息声,这一生终是与黑暗为伍,奢望不到任何的光明。 “你说吧,我听着。”夏末淡淡地开口,不悲不喜。 “末末,”慕宴见她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胆颤心惊来,他低低地说,“我先为你止血好不好?你的手一直在流血。” 她一动不动,感觉不到疼痛,木然地看着他扶起她,走向卧室,去拿急救箱,去给她止血,上药。身体的伤可以医治,那么心口的伤呢?她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慕宴跪坐在她面前,小心地为她处理伤口,仔细地包扎好,许久,揽住她的身子,将头埋在她的发间,沙哑地说:“末末,你和我说说话。” 夏末微不察觉地勾唇冷笑,她已无话可说。原来有的时候,爱到极致,恨到极致,竟是如此的淡漠,好似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她低低地开口:“又下雪了。”这是寒冬,冷人心肺的寒冬,而春暖却还迟迟未到。 慕宴看着她一副苍白无神,安静得超乎寻常的模样,身子微颤,狠狠地抱住她,托起她的脸,抵住她的额头,低低地狠狠地说:“末末,我恨简家,只要能替双亲复仇,我可以舍弃一切,我要简家家破人亡,血债血偿。” 所以这些年,他处心积虑地接近简可容,再接近她,挑起她们之间的争斗,搜集简正林所有的罪证,让这个家族从内部开始毁灭,直至它土崩瓦解。 “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他抱着她,微微苦笑着。 可是伤害早已造成。她这七年受尽苦难,若不是有梁飞白,她早死在了那样的岁月里。 夏末看着他,冷笑道:“那年车祸后,你与简可容回到国内,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慕宴的身子猛然颤抖起来,暗哑地说:“末末,我以为你离开了。”他是个懦弱的人,车祸的 那一瞬间,他便已明白自己的心,却在仇恨与爱情中挣扎着,煎熬着,逃避着,他以为自己放她离开是为了她好,却不知将她推进了另一个火坑。他如同鸵鸟一般闭目塞听,拒绝知道夏末的任何信息,他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将她困在自己身边,将她卷进这场恩怨中,可笑的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末末一直在承受着不为人知的苦难。她在七年后回来,带着仇恨走进了这场腥风血雨的恩怨中。 “末末,我找到了当年相关的人和事,那些伤害你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他们。”慕宴脸色阴暗起来,那些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夏末直直地看着他,眉眼溢出一丝恶毒的笑意,低低地说:“那么你呢,你会如何不放过你自己?”这些年,她因为这个男人才自毁至此。她不怨任何人,她只怨自己命苦,只叹自己可笑。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你致命一击。 “你恨我?”慕宴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痛的光芒,低低自嘲地苦笑,“原来,你恨我至此。” 她当然恨,他给予她一切美好的东西,然后无情毁灭,她恨绝了他。 “你也恨我,”夏末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笑靥如花,一字一顿地吐出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你恨我,你更恨你自己,因为你居然爱上了仇人的女儿,慕宴,你是个冷酷的残忍的自私的男人。” “你别说了——”慕宴看着她的笑容,心惊起来,想阻止她说下去,厉声说道,“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夏末站起来,低头看着他有些苍白不安的面容,继续笑道:“你恨我,你心里明白,不然你怎么可能相信简可容的鬼话,相信我自己离开了,你不过是冷酷地漠视这一切的发生,因为简夏末这个女人是简家的孩子,她生,是你仁慈,她死,是简家人的报应,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慕宴的面色更加苍白起来,似乎从未认识这样的夏末,咄咄逼人,犀利无比的夏末。 “别说了。”声音颤抖而无力。 “我要说,七年后,你依旧恨我,你恨着简家的每一个人。”夏末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眼,所以,她去勾引他时,他会那样冷酷地装作不认识,冷眼看着她沉浮在简家的恩怨里,借力打力,利用她挑起一切的复仇。 “我爱你,末末。”他颤抖地说出那个字眼,双眼沉痛,这爱竟比恨还要沉重。 “你不过给自己的残忍找借口,以爱为名,却做尽伤害之事。这样的爱比恨更可怕。 我累了,慕宴。”她颓然地闭眼,面色透出万分的疲倦来。他爱她,所以当年能奋不顾身推开她,自己撞上飞驰而来的汽车;他爱她,所以能在冰天雪地跳进湖里救那个以为是她的女子;他爱她,所以可以在报复简家的同时,好心地放过她。 他的恨,他的爱,沉重至此,爱终是无法抵过刻骨的仇恨。 “为什么我们总要如此伤害对方,末末,我们像七年前那样不好吗?”他哀伤地看着她,双眼充满期待。 梦醒了如何还能回到梦里? “慕宴,你与我**时,没有想过我是简家的孩子,没有想过你的父母也许会在天上看着吗?”她低眉,冷笑,轻轻吐出话语,看着他的面容陡然惊变,灰败如土。她凉薄地笑着,原来简夏末恶毒起来比谁都要恶毒。这样令人自厌的人性。 “你这么说,无非是想我放你离开,”慕宴的脸色阴暗起来,狠狠地抱住她的胳膊,低吼道,“你妄想,末末,我不会放开你,绝对不会。” 他的眼中泛出一丝的疯狂与惊痛来,她在得知这所有的一切后,果然要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她要离开他,这个念头如同惊涛骇浪般席卷着慕宴的心,他唯有用尽全部的冷漠与强大来压制濒临崩溃的情绪。 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黑暗里,仇恨里,绝望里,怎么会傻得放弃眼前的这抹温暖?如果没有一丝光与温暖,他一定会死在这样沉重的仇恨里。 “末末,”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冷硬起来,透着一丝冷漠与残忍,“我会给你所有的一切。”除了自由。 夏末冷笑,皱起眉尖,全身透出一股孤绝的戾气来,她起身推开他,走向窗户,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世界,淡淡地说:“除了自由,我什么都不想要。” 慕宴面色一冷,看着她,一言不发。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夏末被这股冷凝的气息所压,回头看向他,两人隔着那样近的距离对持着,咫尺天涯。 多年后,刻骨相爱的两人,终于站在了仇恨的悬崖上,冷冷对持。 “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慕宴克制地别过脸去,转身僵硬地走出房间,临行前深沉的一眼,让夏末的心冰凉一片。 她全身虚脱地靠坐在沙发上,第一次感到无力与害怕,这里与外界根本就是与世隔绝的。她不知道慕宴会做出什么来,这是他的地盘,她纵然坚决却也不敢彻底激怒他,她该怎么办? 夏末蜷缩着 身子,靠在沙发上,突然就想到了梁飞白,这些年,她还是如此不争气,只要遇见了挫折就会想起他来,她低低叹气。 而此时的梁飞白正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有些恶狠狠地喘着气,被一群训练有素的战士押回营地,宣告第n次逃跑失败。 “梁少,您一天总要来上这几回,不是折腾我们这些个小兵吗?”一营的营长亲自给梁飞白倒着热水,笑嘻嘻地说着,心里只吐苦水,奶奶的,自从上头将这位少爷送进来后,没一天安宁的,天天跟上阵杀敌似的,偏偏这个主还是不能杀的敌,现在全营的人估计都集体瘦了2斤,被这少爷想着法子折磨的惨不堪言。 梁飞白一张俊脸早就挂了彩,越显不羁放浪起来,这些日子的厮杀,他仗着身份吃了一些小亏,而那些个人却是吃了大亏,被他揍得不轻。 梁飞白喝着刚泡的茶,似笑非笑地翘着腿,说道:“一营长,我再给您训练士兵呢,玩玩而已。你也知道天天呆在这里很无聊的嘛。” 玩,他恨不能将这营地夷为平地,奶奶的,等到他的铁哥们收到信息,带人潜入进来,他奶奶的,一定要炸了这里的炊事班,真他妈的难吃。 一营长点头笑道:“没事,您玩的尽兴就好。”这位是正规军校出来的,手段穷出不穷,他们这些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还是有几次差点让他逃了出去,惊得一营长一身冷汗,好在他们营熬过了七天,马上要归二营接手这位祖宗了。 梁飞白点头,状似无意地问:“最近有什么新闻吗?” 一营长看了看外面,凑近他,低低地说:“您不知道,这几天,外面快要闹翻天了。” 40 以爱为名的囚宠(六) 只欢不爱 蓦然回首的痛楚里,亭亭出现的是你我的华年。——席慕容 简正林的案子还未受审,夏末便病倒了,病情来势汹汹,十分危险。慕宴在得知情况后,匆匆赶到小别墅,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宴的脸色不太好,两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英俊的面容上早已透出疲倦来,此时又得知夏末病了,顿时更加焦虑起来,两天,那么说,自他离开后就病了,居然没有人通知他。该死的,她到底怎么样了,慕宴又急又怒,不仅恼怒李嫂对她不上心,又气自己不该对她不闻不问。 李嫂见他阴沉着脸,赶紧说:“少爷放心,阿七已经去请魏医生了,很快就来。” 慕宴大步流星地走到卧室,只见夏末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透出苍白来。他摸了摸她的额头,被那温度烫到,沉下脸来,该死的,居然发烧了,一颗心顿时绞成一团。 “李嫂,你去拿干净的毛巾和热水来。”慕宴摸着她消瘦的小脸,急急说道。 李嫂立马出去端热水进来。 慕宴将额头抵在她发烫的额间,双眼沉痛地低语:“对不起,末末,我不该放你一人在这里,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夏末一无所知地昏迷着,额间的温度高得吓人。 “来了,少爷。”李嫂将热水与雪白的毛巾拿进来,慕宴将毛巾浸湿,一边擦拭着她的额头,一边沉脸问道:“李嫂,到底怎么回事?” 李嫂见夏末病的不轻,这才说道:“这两天,她一直呆在房间里不出来,我去敲门也不理会,哪里想到她身子骨这么娇贵,这么快就病倒了。” 慕宴眉眼微怒,压抑地说道:“她两天都没有出门?也没有吃饭?” 李嫂有些心虚地点头,若不是过了两天她察觉有些不对劲,敲门进来,只怕还不知道夏末昏迷在房间里。 慕宴脸色阴暗起来,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沉声说道:“李嫂,她是我在乎的人。” 李嫂见他一脸怒容,伤心地说道:“少爷,她是简家的人,简家的人都该死。” 慕宴回过头,冷硬地说:“她不是简家的人,她会是我郝家的人。” “老爷夫人会死不瞑目的。”李嫂倒吸一口气,叫道,“少爷,你不能娶仇人之女,你娶了她,慕小姐怎么办?” 慕宴面色微微暗沉,咬牙说道:“我爸妈会理解的,至 于蔷儿,她会明白的,强求的来的终不会幸福。” “这些年,你寄居在慕家,不过是仗着慕小姐喜欢你,”李嫂心惊肉跳起来,“你若是辜负了慕小姐,慕家的人不会轻易放过少爷的,到时,少爷,你怎么办?” “李嫂,你也不希望我一辈子寄人篱下吧。”慕宴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幽光,“等简正林伏法,等我大仇得报,我会抛弃这里的一切与末末一起离开。” “少爷——”李嫂被他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少爷为了这个女人居然要抛弃这里的一切,不行,她不能看着少爷为了仇人之女得罪慕家,放弃这拼搏多年得来的成就,继续像以前那样吃苦,不行,她要去通知慕小姐。 “李嫂,你去看看医生怎么还不来。”慕宴焦虑地催促着,心疼地摸着她滚烫的额头。 李嫂应声离开,慕宴俯下身子贴着她的面容,低低地叹息,当年罗马的那一年时光,是他此生最快乐的日子,等他报了仇,尽了为人子女的孝道,他要带着末末离开这里,他要守着她,过简单安宁的生活。 末末,他眨眼,掩去眼底的深情,他从来不敢说爱,不敢告诉她,他掩在仇恨下的感情,那样浓烈的压抑了多年的情感,他怕,深深地害怕,害怕这样的感情把握不好度会毁掉他,毁掉她。 爱到不敢说爱。 “少爷,魏医生来了。”李嫂带着医生急急走进来。慕家的私人医生急急走进来,慕宴让开地方,让老医生看夏末的病情。 老医生经过一番查探,有些严肃地说道:“之前病症没有完全好,引起了后续的高烧,我先给她退烧,过了今夜,如果烧退了就没有大碍,只要好好调养就好,如果烧没有退,那就要送医院,继续观察,动手术。” 老医生赶紧拿过随身带着的医药箱,取出一些药,吩咐李嫂去冲泡。 慕宴被他说得心惊胆战,脸色微变地问道:“老医生,会不会有事?” 老医生淡淡地说:“原本只是简单的受寒,不过她的身子骨差,之前又受伤动手术,一个简单的感冒都会高烧昏迷,慕先生今晚悉心照料她吧,原则上,吃了药,病情不会加重的。” “麻烦老医生了。”慕宴点头,客气地说着,目光忧心地看着昏迷的夏末。 “她的身子骨差,要好生调养,不可大意。”老医生叮嘱着。 慕宴点头,细细问着药怎么服用,要注意哪些事项,然后吩咐 阿七送老医生回去,让李嫂也去休息,他一人坐在床前,一点一点地喂她吃药,见她昏迷得连药都吞不下去,便自己先喝,一点一点地渡进她的口中。 好不容易喂完所有的药,他再也掩藏不住满心的疲倦与脆弱,隔着被子紧紧地抱着她,低低地沙哑地说:“末末,快点好起来。” 夏末昏昏沉沉地在梦里挣扎着,感觉整个人轻飘飘地,头疼的厉害。似乎有人一直在喂她吃药,对她说话。她想睁开眼,看看是谁?然而潜意识里却不想醒来,她不要醒来,不要看着这样荒凉的黑暗的世界。 醒过来时,全身如同虚脱一般,泛着酸痛与无力,她撑起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的地方,然后颓然闭眼,还是这个房间,还是这个令人压抑的静得出奇的别墅。 “还没醒,老医生,会不会出事?”慕宴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丝的焦虑。 “慕先生,别急,烧已经退了,继续吃药调养就好,她很快就会醒的.....” 她闭眼,熬不住疲倦,继续睡去。再醒过来时,全身空乏的很,她睁眼,看着推门而入的慕宴,慕宴微微一愣,然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说道:“末末,你醒了?” 她这才确定自己是真的醒了,顿时心微微一凉,眉眼淡漠起来。 “你受寒了,发了高烧,末末,现在身体还难受吗?”慕宴摸着她的额头,低低地问着。 她沉默不语,他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慕宴自嘲一笑,“你不说话也可以,只要醒过来就好。只要你无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夏末的身子微微一震,睁开眼,看着他的双眼,沙哑地问:“什么事情都可以?” 他点头,有些惊喜,只要是她提的,他都会答应她。 “你放我离开,好不好?”夏末苍白着脸,微微哀求地开口,无一丝血色的唇因缺水有着细细的裂痕。 慕宴面色微微僵硬,心中剧痛,因近期都未好好休息,双眼透出红血丝来,他微微惨淡一笑,低低地说:“末末,不是我不放你离开,是你不放过我。”这些年来,一直是简夏末不放过他,她囚禁了他的心,他的爱恨,丝毫不放过他。 夏末期盼的目光瞬间熄灭,暗暗冷笑,他怎么可能会放她离开。她继续颓然地偏过脸,不去看他,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他像这样一直囚禁她,囚禁到老吗?这样自私的,残忍的占有欲。 慕 宴看着她干裂的嘴唇,端过一旁的热水,喂到她嘴边,沙哑地说:“末末,来喝点水。” 她眉眼戾气,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打翻水杯,杯子被打翻在地,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滚,我不想见到你。”她低低吼道,声音无力而虚弱。 慕宴眉眼深沉起来,用力扳过她的脸,垂下脸,看着她,又痛又怒,一字一顿地怒道:“简夏末,你到底想怎样?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的一生都被简家所毁,我恨不能让简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我已经如此对你,你还想怎样?” 他一个人冒着多大的风险,将她置于这里,小心翼翼护在羽翼下,不敢让梁家发现她的下落,不敢让慕家的人知道她的存在,慕宴深呼吸,心中翻滚着漫天的悲凉,他如此待她,已经对不起死去的父母,已然不孝,她还想怎样? 夏末睁着大眼看着他,原本就消瘦的小脸因生病更加的瘦,瘦得有些吓人,她喘息,低低冷笑,虚弱地说:“我不想怎样,我只是想出去,不想活在这个牢笼里。” “你休想——”慕宴断然回绝,他死也不放她离开。 夏末偏过脸去,面容透出一丝的决绝来。 慕宴看着她决绝的模样,心中也狠绝起来。他重新去倒温热的开水,强硬地扳过她的脸,口对口地强灌下去。夏末拼命地挣扎着,在他的强势入侵下被迫喝下热水,被呛的一阵猛咳。 “末末,”慕宴沉重地喘气,用火热的唇舔吻着她干裂的唇,滋润着她。许久不碰她,被压抑的情感早已控制不住,慕宴英俊的面容透出一丝的轻狂来。 夏末重重地喘息着,在他的强势下无力地挣扎着,全身泛着疼痛与空乏,她闭眼咬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哽咽,她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41 以爱为名的囚宠(七) 只欢不爱 我爱你只因你已远去,不再出现,不复记忆,才能掀起层层结痂的心啊。在无星无月的夜里,一层是一种挣扎,一层是一次蜕变。——席慕容 看着尽在咫尺的人儿,被压抑多年的念想冲破仇恨的枷锁,慕宴再也不管不顾起来,低头掠夺她的一切美好。 “不要——”她睁着大眼,双眼无神,泪水滚落下来,沾湿枕头,苍白优美的唇线被他吞噬殆尽,连同呜咽声。 慕宴伏在她身上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许久才克制住身体,将头狠狠地埋进她的脖颈间,将满脸的惊痛悲苦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末末,别怕。”他嘶哑地说,这只是情难自己,不是伤害,他紧紧地抱着她,不愿放开。 夏末见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丝毫不敢动弹,她粗粗地喘着气,惊得一身冷汗,全身泛出无力的空虚感。她看着头顶上的雪白色石膏天花板,只觉一阵凄凉,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走到了这一步。 七年前,还是七年后? 屋子里很温暖,夏末被他压在身下,因为昏迷刚醒,面色更加苍白起来。 慕宴抱紧她,低低地沙哑地说:“末末,这些年来,我总是在想,如果没有仇恨,那年我们在罗马相见,一见钟情,人生又该是何等的美好。” 她偏过脸去,泪水无声地流下来。她早已不敢去想当年,在尸骨外面裹上了一层华丽外衣,撕开内里是触目惊心的哀鸿遍野。她早已不敢放纵自己去想那些过往。 慕宴翻身,躺在她身边,伸手默默拭去她的泪水,低低地说:“末末,我爸入狱那一年,我才15岁,初三,正是中考的时候。” 夏末闭眼,她知道,那年盛夏,暴雨将至,他来过简家,跪在简家的大门外。 那时,她偷偷躲进简正林的书房,找书看。简正林书房里有很多典藏版的书籍,都是外人送的或者是为了充门面自己购买的,简正林从来不看书,她偶尔拿几本书回房间去看,简家也没人会发现。 那一日很不凑巧,她刚溜进书房,简正林就和旁人朝书房走来,她耳尖地爬上窗台,躲在厚厚的窗帘后面,抱着手中的书,簌簌发抖。 有人走进书房,锁上门,低沉地开口:“郝家的事情,大哥说了,要落井下石,让他永无翻身之地。”陌生人的声音,她躲在窗帘后,吓得屏住呼吸。 “我明白,这事我会死死咬住的。”简正林讨好地说,“还 望刘先生为我在大哥面前说说好话。” “你放心,只要郝栋的事情你办好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那人有些傲慢地说着。 “郝栋的妻儿怎么办?需要一起处理吗?”简正林的话里意思让她差点尖叫起来,那时,她已然懂事,知道处理是什么意思,她捂住嘴巴,躲在窗帘后,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大哥只是让郝栋垮台,不要多生事端,免得被人抓住把柄。”那人严肃地说着,“郝栋的妻儿就随他们去,女人和孩子成不了气候。” 简正林连连称是,说道:“至于郝栋的那个孩子,一直跪在外面呢。” “你与郝栋一向交好,出了事,他老婆孩子自然会找你帮忙。”那人嗤笑道,“你自己看着办,他们怎么会想到是你从中下的套。” 她咬住嘴唇,一直等到全身僵硬冰凉,待确定简正林和那个男人离开后,才手脚无力地爬下窗台,她跑回自己的小房间,心砰砰直跳,烦躁不安起来。 后来,那一夜,突然就下起了暴雨,她在屋子里想起简正林口中跪在门外的孩子,便将自己省下来的两个馒头揣进怀里,打伞溜到门边。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慕宴,年少的慕宴跪在大雨中,她早已记不清他的模样,只记得他仇恨不屈的眼神,如同孤狼一般的高傲。 而多年后,他果真回来了,带着残忍的复仇,步步谋划,只怕到如今简正林都不知道他最看重的未来女婿亲手将他送进了监狱。 夏末微微勾唇冷笑,也许这就是报应。 慕宴并不习惯向别人述说那些埋藏多年的往事,然而背负了这沉重的仇恨,他早已疲倦不堪,见夏末闭目不说话,他也不强求,低低地继续说着:“那年,我跪在简家门外求简正林帮我爸,一天一夜,简正林都避而不见。” 那时,他回到家中,母亲失魂落魄,求救无门近乎绝望,丝毫不知道他失踪了一天一夜。他在一夜之间被迫长大,担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 那时父亲虽然清名毁去,被判入狱,但是他心里还有希望,直到一年后,父亲的死讯传来,母亲吞了整整一瓶安眠药自杀,他的世界顷刻间塌陷。 慕宴靠近了她一点,听着她细细的呼吸声,想着那些从来不敢想的过去,握住她的手,感觉她身子微微一颤,低低地说:“末末,你知道那种世界陡然毁灭的感觉吗?”他父亲一生正直,嫉恶如仇,刚刚调职,带着他们举家搬到这个城 市,不过是短短一年时间,便家破人亡。这世道黑的令人胆颤心惊。 夏末沉默不语,她知道那种感觉。那年,当他推开她,撞上飞驰而来的汽车,她的世界黑暗过。当简可容将她关进精神病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光明。 慕宴见她拒人千里的神色,双眼微微涩然,苦笑道:“你不会懂,末末。” 夏末猛然睁开眼,转过脸看着他,冷冷说道:“我懂,因为你们,我懂得了什么是黑暗。”如今的她不就是处在黑暗中吗?一身是伤,一无所有,被困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被他偏执的占有欲与沉重的仇恨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累了,末末,睡吧。”慕宴强制地抱过她,将她的头按在他胸膛前,禁止她挣扎,淡漠地说道。 如同**独裁的昏庸统治者,他根本就是无视她的意愿与反抗,不管不顾地控制她的人生。夏末只觉被束缚得透不过气来。她要逃,她一定要逃出这个阴暗的牢笼。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里溅起的一丝火光,让她消沉的意志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夏末闭眼了,强迫自己入睡,她要赶快好起来,这样才能有力气逃出去。 时钟滴答滴答地走过,慕宴见夏末沉睡后,这才起身,走出房间。一天一夜的照顾,直到此时,他的心才稍微定了下来。 而这一天一夜,早有无数的事情堆积在那里,等着他来处理。 阿七一直守在大厅里,李嫂也没有入睡,在壁炉边编织着毛衣。 “少爷。”阿七见他走下来,立马说道。 “简正林的事情怎么样了?”慕宴沉声问道。 “铁证如山,简正林这次是在劫难逃,三天后就是一审。”阿七说着最新的消息。 “那个人呢,有动作吗?”慕宴关心的是简正林身后的人。 “简家的事情爆出来后,那人明哲保身,只怕比我们还想要简正林的命。”阿七低低地说着。 慕宴冷冷一笑,他是按正常的司法程序来的,采用的都是法律途径来报仇,不沾半点血腥人命,只是简正林私下的勾当太多,知道的秘密太多,只怕难逃一死。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少爷,还有一件事情。”阿七提醒道,“据不可靠消息说,梁飞白在军区失踪了,军区的动静还闹的挺大的。梁老爷子在家里暴跳如雷,现在正在满城搜捕呢。这件事情还没有证实,梁家的势力太强,我们的人不能确定。” 慕宴深深皱起眉头,他早知道关不了梁飞白多久,只是这时间也太短了。好在简正林三天后就一审,他要好好地部署一番,带着夏末全身而退。 城北一家不起眼的仓库里。梁飞白看着这些昔日的铁哥们,沉声说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们了。”这些个铁哥们都好几年未见了,自军校毕业后,他们就各奔前程,聚少离多。 “梁子,你小子这是转性了?”几人刚刚返回,将装备丢至一边,打量着这个内里别有乾坤的仓库。老二打趣道,“什么时候这么客气?” “拜你梁少所赐,我们这些个兄弟才能有借口甩开那些个琐碎破事,聚一聚,可惜老大和老三没来。”老四可惜地说着。 “梁子,这是全城最隐秘的地方了。我们不出任务时,就经常猫在这里。所有的设备应有尽有,够你用了。”老五拍了拍梁飞白的肩膀,同情地说,“老梁家的事,我都听说了。”老五和梁飞白在一个城市,所有才能得知梁飞白的状况,通知其他人前来救急。 “五哥,说来听听,我只接到你的密信,说老七被困,就急冲冲赶来了,还不知道事情原委呢?”老六才从南方军区赶来,完全不知晓梁飞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五摊摊手,示意他问梁飞白,这小子最近脾气暴躁,还是少惹为妙,他们刚刚出来时,他可是看见梁少黑了那军部一把,闹得那人仰马翻的。 “老大,老三在忙什么?”梁飞白淡淡问向老五。 这几人从各地赶来,无声无息地潜进军区,四人联手,将军区搅了个混乱,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玩一把了。他们这些人都是有身份背景的人,平日里束缚极多,难得借着梁飞白的事情好好重温一下当年的辉煌战绩。 “老大出访去了,不在国内,只叫我们别玩的过火。”老五大笑道,“还是老大了解我们。老三没回信,估计被事情耽搁了。我说,老七,兄弟中,就属你小子最聪明,你怎么混的这么惨?” 梁飞白冷着脸,挫败地抓着头:“别提了。”姜还是老的辣,老爷子的手段太雷霆迅猛了,他一时不查,吃了大亏。如今是不必回家了。只是夏末的事情牵扯到简家的事情,他又不能牵连这些兄弟,只能掩口不提,准备自己想办法。 “是和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简家有关吗?”老五毕竟精明,说道,“梁子,简正林三日后一审。” 三天时间?梁飞白眯起眼睛,这么重要 的场合,只怕有心人士全都会到场,不知道慕宴会不会带夏末一起出席一审,他就坐等简正林的一审。 42 岁月剪去谁的爱(一) 只欢不爱 生命原是要不断地受伤和不断地复原,世界仍然是一个在温柔地等待着我成熟的果园。——席慕容 夏末的病来势汹汹,去的也快。烧退了以后,她勉强自己每餐多吃,身体恢复的挺好,很快就能下床走动。 慕宴每天吩咐李嫂炖滋补的药膳给夏末养生。夏末生病期间,慕宴虽然没有强迫她做些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是夏末偶尔见到他双眼闪过的光芒,还是有些心惊。 这是一个男人看着女人的眼神,充满了渴望,占有,**,以及审时度势的深思。夏末小心翼翼地与他保持着距离,整日沉默不语,惹来慕宴脸色更加沉郁,阴沉。 简正林一审的那一日,慕宴一早就出门了,夏末见他不在,这才出了房间四处走走,看看可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外界,无论是联系温远,梁飞白,还是小舞和小乐,只要能走出这里,联系谁都可以。 李嫂见她走下来,不知为何,有些幸灾乐祸,一边坐在壁炉边编织着毛衣,一边自言自语道:“老天总算是开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简家这是遭报应了。” 夏末身子微微顿住,走到李嫂面前,淡淡地说:“简正林被判刑了?” 李嫂见她表情淡漠,微微一愣,说道:“果真是简家的人,这么冷血。” 夏末垂下眼,淡淡地说:“李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甚至是讨厌我,不想我继续呆着慕宴的身边,其实我也不希望过这样的生活。” 她的目光看向远处被雪覆盖的山峦,淡淡地说:“如果李嫂能帮我联系一个人,我会很快消失在慕家人面前,永不出现。” 李嫂闻言惊住,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玩什么把戏,不会是想什么招来害我们少爷吧。你别欺负我老婆子,我们家少爷这些年被你们害的还不够惨?” 夏末抬眼看着她,定定地说:“你不希望慕宴娶仇人之女为妻吧,你可以选择让我消失或者不消失的,李嫂。” 李嫂被她的目光盯的有些惊讶,脱口而出:“你走不掉,这里除了阿七,还有别人守着。” 夏末微微一惊,居然还有人守着,好在她没有轻举妄动。可恨的地方,可恨的慕宴。 “李嫂,我等你的消息。”夏末淡淡地说着,李嫂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织毛衣,一言不发。 夏末见她的表情心里没底,但是目前,只有从李嫂这里寻找突破口,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过。 夏末在小别墅转了一天,一无所获。只从李嫂愤慨的话语中,得知,今日是简正林的一审,简正林各项案件罪行成立,被判刑了,简家四分五裂,一朝败倒。 世事无常,竟半点不由人。她没有问简夫人李淑萍和简可容的下场,想来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只是如今她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她自嘲一笑。 傍晚时分,慕宴回来,脸色极为不好,夏末坐在房间里看书,不去看他。 “末末,今日,简正林被判入狱了。”慕宴走到她面前,抽走她的书,俊脸高深莫测地说着。 夏末神情微微一动,没有开口说话。 “我知道简家这些年对你不好,这是他们的报应。你开心吗,末末?”许是简正林入狱,慕宴算是替父母报的大仇,面色有些激动,有些阴暗。 夏末抬眼看着他,简家是对她不好,但是她与简可容的恩怨,全是拜他所赐,是他一手策划,若是说恨,她该恨的人是他吧。他们简家的所有人不过是他手上的棋子罢了。 这样为复仇多年谋划,赔上自己人生,爱情,甚至理想的人,夏末身子微微一冷,人心可怕如斯。 “你不高兴吗,末末。”慕宴声音低沉下来,“你放心,一个也没有跑掉,简正林,简可容,还有那些人一个也没有跑掉。” “你不用说了,简家的事情与我无关。”夏末淡漠地开口,身子有些僵硬,她有种不安的感觉,感觉今天的慕宴有些情绪失控,也许一个人多年来心心念念 的一切得以实现,都会有些不可置信的亢奋。 慕宴沉默了半响,然后说道:“今儿,你和李嫂说了什么。” 夏末心里一突,没有想到李嫂这么快就将事情与慕宴说了,她还是错估了一个女人的眼界,李嫂那样的人一辈子屈于人下,怎么会分析这其中的厉害,不过是一味愚忠罢了。 夏末沉默不语。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慕宴俯下身子,狠狠地按住她的肩膀,一字一顿,极度危险地说道,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夏末被他的脸色吓住,有些战栗地缩了缩身子,目光微微惊惧。 “你说话——”慕宴见她不说话,脸色更加不好。 夏末脸色微微苍白地摇头,不去招惹此时的慕宴。 慕宴低低一笑,极冷地说着:“我让李嫂帮你联系一个人,是谁,梁飞白吗? ” 慕宴的声音有些暴虐起来:“末末,你死了这条心吧。梁家是什么身份地位,会为了你得罪慕家,何况简正林还背着人命官司在。” 夏末冷冷地说道:“你不用与我说这些,我有我的自由,你无权囚禁我。” “囚禁?”慕宴的声音冷下来,眼神里弥散着极低的气压来,“你把这当做囚禁?” “难道不是吗?”夏末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怒气来,争锋相对地说着,“整日与世隔绝地困在这里不是囚禁是什么?” 她早已磨光了所有的耐心,不想再委屈求全,这些日子的隐忍已到极限。 “所以你千方百计想要离开我?”慕宴的脸色铁青,怒道。他狠狠地压住她的肩膀,恨不能将这个女人揣进他的心口里,她居然说这是囚禁,他只是想时刻看到她而已。 “你放我离开吧。”夏末微微哀求着,声音柔软起来,“我想回去。” “回哪里去,末末,这就是你的家。”他冷漠地说着,看着她颤抖的身子,茶色的双眼闪出一丝疯狂的光芒来,“末末,等你有了我的孩子,你就不会想着离开我了。” 他猛然抱起她,走向床,将她抛在床上,狠狠压住她。。 “你放开我,你疯了。”夏末被他的突然动作吓住,惊慌失措地叫起来,拼命挣扎着,根本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狠狠压在被子上。 “我要是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他低低吼道,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 他压住她挣扎的身子,近乎疯狂地扯掉她的衣服,舔吻着她裸露出来的雪白肌肤。 “末末,我们会有孩子,我们一定会幸福的,末末。”他喃喃自语道,双眼中闪过**的光芒。 “你放开我。”大病初愈,夏末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心中大悲地喊道。 他想用强的吗?她被这个念头冲击得心神涣散,而男人的身子早已覆盖上来,全身滚烫,带着瞬间爆发的**与占有欲。 空气中弥散着不安的,挣扎的,**的味道。 “末末,末末——”他一遍一遍喊着她,偏执地撕开她所有的衣服,不顾她的哭喊,狠命地占有。 没有任何的前戏,只有不安的迫不及待的占有,夏末疼的眉尖皱起来,满目荒凉。 “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我一定会掐死她。 ”她低低地笑着,一字一顿,剧毒攻心。 慕宴的身子陡然一震,然后压住她,更加深入地进去,凶猛而毫不迟疑。生死爱恨也罢,只要能将她留在身边,他可以不顾一切。他想,他是疯了,真的疯了。 全身泛出撕扯的剧痛来,夏末终于抑制不住低低笑起来,泪水模糊了她的眼。 她狠狠咬住他的肩膀,咬得用力,咬得血肉模糊,咬得撕心裂肺。 他们终于撕去了一切文明的外衣,露出自私的,残忍的丑陋人性,用着最原始的方式,如同野兽一般拼命地伤害着对方。 她闭眼,将所有的伤痛吞回去,无声地哭喊着,发不出一丝声音,那些美好的过往再无一丝眷恋地灰飞烟灭,没有了,全都没有了,只剩下伤害,欺骗,仇恨,她的所有青春岁月成了一朵盛开在地狱彼岸的曼珠沙华,妖娆美丽却黑暗血腥,无法碰触。 她偏着头,小脸贴在冰凉的丝被上,泪水无声流下。 全身僵硬如石,她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张口喘息着,一遍一遍看着虚空,无声地喊着:“飞白,好疼,好疼——” 他伏在她身上,看着她的口型,心中剧痛起来,痛得险些抽搐,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得到她,为什么会这么难?为什么会这么痛?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泛红的幽光,残忍地开口:“末末,我们早就活在地狱中,不可救赎。” 他将漫身的剧痛强压下去,他死也不会放她离开,等他们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夜越发的冷,越发的深沉。 43 岁月剪去谁的爱(二) 只欢不爱 我是一滴悔恨的溶雪,投入山涧再投入溪河,流过平原再流过大湖,换得的是寂寞的岁月。——席慕容 这世界弥漫着浓郁冰冷的雾气,隐着悲欢,伤痛与破晓的曙光。这些年,她一直相信,会有曙光,会有希望,会有温暖,然而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原是伤害。 她在梦里沉沉浮浮,感觉快要死去一般,从身体到灵魂都有痛楚一点一点地泛出来,她哭不出来,一丝也哭不出来。 有人在耳边嚷着,纷乱嘈杂。 “她的身体在抗拒,必须强迫她吃下去,否则会虚弱而死......” “我来——” 有人强迫着她吃下什么东西,她感觉一阵恶心,持续干呕着。 “......挂营养液吧.......” “简夏末,你要是死了,我会让所有人给你陪葬。简家,梁飞白,你师兄,你认识的所有人,我都不会教他们好过......”有人在耳边嘶吼着,声音悲凉,如同旷野中的孤狼,凶残成性。 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想睁眼看着这个世界。 她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回到简家那间储物室里,她坐在灯下,蜷缩着身子,端着手中的书津津有味地读着,四野俱静,有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世界一片安宁美好。 她想永不长大,不知爱情的滋味,不知悲苦伤痛,不知人世的坎坷与无奈。 “姐姐,姐姐——”稚嫩别扭的声音在耳边一遍一遍地想起着,“姐姐,你为什么不理我......” 她睁开眼睛,看着少女青涩的面庞,安琪儿站在床边看着她微微一笑。 她恍然地伸出手,抚摸着她的面庞,抚摸着她的微笑,想记住微笑的弧度,她怕自己,终有一日会忘记如何去笑。 “姐姐醒了。”安琪儿跑出去,有人走进来,步履匆忙。 “末末——”他站在床边,看着她,面色憔悴冷漠,透出犀利的棱角来。 夏末没有看向他,看着虚空的某一点,面无表情。这才是真正的慕宴,从小经历无数黑暗与冷暖,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慕宴,不懂丝毫软弱的慕宴。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懂柔软,用冷漠掩饰一切,固执义无反顾,即使是铿锵有力地玉石俱焚,也决不妥协。 他们如同两只刺猬,为了一点温暖刺得双方血肉模糊却不舍得放弃。 慕 宴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俯下身子,看着她,双眼中翻滚着可怕的暗涌,层层雾气缭绕看不清楚。 “末末,这是命,你逃不开,我也逃不开。”声音冰冷而无情。 她无力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纠葛了这么多年,这是逃不开的命运,可她依然想逃。 “既然醒了,就吃饭吧。”慕宴僵硬地说道。 夏末没有睁眼,感觉他端过一旁的药膳,喂她吃饭。 胃里一阵反胃,夏末痛苦地干呕着。 “末末,吃不下去,我们就慢慢吃,直到能吃下去为止。”慕宴在耳边淡漠地说着。 她趴在床边,痛苦地干呕着,似乎要将胃里的一切都呕吐出来,然而几天几夜靠着营养液维持人体的能量需求,她早已没什么东西可以吐了。 夏末颤抖地睁眼,看着眼前清淡的流食,强迫自己吃着,一边吃一边吐,直到整碗被吃光,吐光。 她继续闭上眼睛。 “末末,你好好休息。”那人在耳边僵硬地说着,然后离开。 她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慕宴僵硬地走出房门,关上门,颓然地靠在门外,将头埋进双手中,将满心的痛苦压抑下去,将到口的哽咽声吞下去。 他们在彼此折磨,无声地折磨。 这是一条不归路,可是他没有选择,他放不开她,不能放,这是他整个世界,是他所有的温暖与欢乐。他没有勇气,他宁可守着这样郁郁寡欢的末末,也不要独守黑暗与寂寞。 站在走廊上的李嫂微微震惊地看着靠坐在门外的慕宴,她家少爷一直是懂事的,强大的,冷静的,从没有这般的痛苦与无力过,李嫂双眼微微湿润,她是看着他长大的。老爷夫人出事后,她亲眼看着少年慕宴如何艰难地生活着,在这个残酷现实的世界里打滚,后来老天有眼,让他遇见了慕家的千金小姐——慕蔷儿,得以进入慕家。 然而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慕家老夫人只有蔷儿小姐一个孩子,慕家的其他子嗣争权夺势,厮杀无数,慕老夫人担心蔷儿小姐,这才有意培养她家少爷。 这些年,她是跟着少爷过来的,因为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受尽了多少委屈,这才愤愤不平,简家那个丫头真是不知好歹。她们家害的少爷家破人亡,害的少爷寄人篱下,吃尽苦头,还如此糟蹋少爷的一番情意。 李嫂面色愤怒起来,走过去,低 低地说道:“少爷,你去休息吧,这三天三夜,你都没有合眼了。” 慕宴抬眼看着李嫂,沙哑地说:“李嫂,我错了吗?” 李嫂低低一叹,说道:“少爷,这是劫难,是命里的劫难,等你到了李嫂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除了生死,这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慕宴默默地看着李嫂,淡淡地说:“我会拿一生来与她纠缠,至死方休。” 李嫂叹气,转过脸去,哽咽地说道:“这点,你像夫人。” 爱一个人便是倾尽所有去爱,不留半点余地。 “李嫂,你去休息吧,我想守着她,我不放心。”慕宴垂下眼,振作一下精神,说道。他无计可施,唯有如此做来寻求最后一丝的希望,如果末末有了他的孩子,也许他们之间还有转机,不管怎样,他们总是要这样纠缠下去的。 李嫂叹气离开,慕宴静静守在门外,与他最爱的女人隔着一堵之墙漠然以对。 夏末每天强迫自己吃饭,恢复体力,慕宴和李嫂轮流来照顾她,安琪儿也整日静静地呆在房间里陪着她。 自从醒来,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微笑,没有伤心,她只是看着这个世界,漠然地吃饭,漠然地发呆。慕宴每天沉默地照顾着她,事无巨细,悉心照料。李嫂对她也不再那么充满敌意,只是总是叹息,趁着慕宴不在就和她说着话。 “我家少爷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那时,老爷出事,夫人性子柔弱,天天以泪洗面。少爷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那时他才15岁。”李嫂每日给夏末熬夜,喂她喝下,每一次都说起慕宴的一些往事。 夏末沉默地听着,木然,没有反应。 李嫂继续说着:“后来,老爷夫人相继去了,少爷一人孤苦伶仃,挣扎地活着,他说,他要好好活下去,要讨一个公道。” “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孩子不会明白,一个小孩子无依无靠活下来的艰难,那时,我继续去别的人家帮佣,与少爷相依为命地生活着。” 夏末的表情微微一动,这些年,她便是一个人挣扎着活了下来的。 “我看的出来,少爷喜欢她,我一直憎恨简家,可少爷喜欢你,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伤害他了,这些年,他比谁都苦。”李嫂叹息着,“你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生在简家那样的家庭里,你快些养好病吧,总是这样也不是事儿 ,少爷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李嫂见夏末始终没有回应,低低摇头,转身离开。 夏末看着她离开,挣扎着站起来,安琪儿在一旁安静地画画,她下床,走了几步,停下来。 “安琪儿,扶着姐姐去晒太阳,好吗?”她出声,因为多日未说话,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安琪儿听话地走过来,扶住她,走出房门。 今儿的阳光很好,冬日里难得有这样的暖阳,夏末抬手遮住阳光,慢慢地适应着,在安琪儿的搀扶下上了三楼,三楼的阁楼没有锁,她们一路走上楼顶的天台。天台被白雪覆盖着,天台下是皑皑的白雪,以及被白雪覆盖的雪松,山路与山峦,原来这些日子一直在下雪。今日才有了一丝阳光。 “哥哥——”安琪儿喊了一声,松开她的手跑过去。 “末末,你干什么?”耳畔传来慕宴惊恐的压抑的喊声。 夏末如若未闻,走到天台的边缘处,站了上去。她微微一笑,看着头顶上明晃晃的天空,伸出手去,看着天光穿透她苍白的双手。 她眨眨眼,如果她长了一双翅膀,会不会就能飞离这样肮脏的世界 “末末,你下来好不好?”声音近乎哀求。 她冷笑,闭目,脑海里想着那些寸寸灰飞的往事,回顾着她这可笑的一生。 “简夏末,你敢给我跳,你敢?”一声暴怒声在耳边响起。有人急急带人踹门,闯进来,朝着她嘶吼道,声音很熟悉。 她睁眼,回头微微一笑,看着急急闯进来的男人,他还是那样的嚣张肆意,带着霸气,带着属于他梁飞白才有的炙热光芒。 这么多天,他还是出现了,可是,对不起,小白。她的双眼涌出漫天的悲伤来,她的人生,她的一切都被毁灭殆尽,这样破碎不堪的末末,她早已生无可欢。 她叹息,生是世间沉浮多年的挣扎,死不过是瞬间之事。 她闭眼微笑,张开双臂,迎着风的方向,纵身跃下,没有任何的迟疑。如果有来生,她要长成一棵树,不懂悲欢,站成永恒的姿态,看尽这个世间的冷暖,只待岁月静好。 44 岁月剪去谁的爱(三) 只欢不爱 心中的你已永不再现,再现的只是此沧桑的日月和流年。——席慕容 “简夏末,你信不信我跟你一起跳?” 梁飞白漂亮的面容一片铁青,苍白,微微惊惧地怒吼着,带着睥睨天下的嚣张味道。多年后,当她能平静生活,在某一次蓦然回首间还会想起那个时候的梁飞白,他抱住她的身体,与她一起跌下天台,双手紧紧扣紧天台,朝上面的人嘶吼道,“还不快拉我们上去。” 他的手扣紧在冰冷的天台上,因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手臂僵硬肌肉贲张,手被摩擦出血,渗进白雪之中,异常醒目。 “救不活的——”她的身体因悬空而难受起来,颤抖着双唇,发不出声音。 “五年前,我就曾把你一点一点地缝补起来,这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梁飞白怒吼道,天台上呆若木瓜的众人这才清醒过来,慕宴早已冲上去前来,拉住梁飞白支撑不住的身体。梁飞白带来的那些人早已吓得面无血色,若是梁少有什么事情,他们都甭想活了。梁家几代单传,老将军就这么一个孙子。 一行人心惊肉跳地将两人拉上来。梁飞白整个手臂都失去了知觉,而夏末因失重,身体虚弱已经昏了过去。 慕宴苍白着脸看着窝在梁飞白怀里昏迷不醒的夏末。 梁飞白右手失去知觉,只能用左手抱住夏末,愤怒地看向慕宴,两人冷冷对视着。 “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对末末做了什么,若是她有什么事情,我不会放过你,放过慕家。”梁飞白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放出威胁的话语,字字铿锵带出煞气来。 “少爷,你怎么了?”李嫂跟着梁飞白他们身后来的,此时看着慕宴大惊失色地叫道。 慕宴一口鲜血喷出来,身子有些不稳地后退几步,脸色蜡白如纸。 “李嫂,我没事。”他稳住身子,喘息地说,面色苍白地看着梁飞白抱着夏末带人离开,目光阴森至极,一言不发。 “少爷,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李嫂声音哽咽起来。 慕宴摇头,僵硬地看着梁飞白的人上车,消失在视野里,伸手微微按住胸口,强压着到口的血腥,若是没有她,世界便是一片黑暗。 梁飞白有些颤抖地抱着夏末,强忍着身子的疼痛,将她抱上车,整个人瘫倒在后座。 “梁少,你的手?”有手下人惊呼,“我马上打电话给老大。” 这些人 都是老五的人马,他没有回梁家,只好从老五那里借兵。梁飞白摇摇头,看着自己的手臂,有暗色的血渗出来,染湿了大衣。 有人剪开梁飞白的衣服,有人去拿急救箱,训练有素,不慌不忙,梁飞白看着在自己身边的夏末,怜惜地抚摸着她的额头,微微一笑,明亮的笑容映衬着满臂的血肉模糊,让身边的这些人全都动容起来。铁汉柔情大约说的便是这样的情景吧。 他们自然知晓这位便是梁家那位太子,他们跟随头出生入死这么多年,除了老大,头一次佩服一个外人,梁飞白的那一跳,震惊了他们所有人,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快的反应,可以算是条件反射的举动。一个男人为了自己所爱奋不顾身可谓有情有义。这位梁家太子掩在盛名之下的居然是这样的性情。莫怪与他们头有着过命的交情。 “梁少,手臂拉伤得很严重,要去医院做下处理,我们只是稍微做了简单的包扎。” 梁飞白点头,未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低低地说:“我先休息一下,你们到地方了喊我。” 一群人心领神会地点头,将地方留给他们,全都挤到了后面的越野车里去。 梁飞白这才微微龇牙,疼起来,微微柔情地看着夏末,这一次,他会带她走得远远的,谁也别想来插手他们的生活。 他将面容抵在夏末苍白的脸颊上,紧紧地抱着她,低低沙哑地哽咽道:“对不起,末末,小白来迟了。” 他单手讲身上的大衣解下来,裹住她的身子,叹息地抱着她,为何这世间要有这么多的伤害? “末末,你信我,此生小白宁可自伤也不会伤害你。” 梁飞白到医院将拉伤做了一番处理,问过医生夏末的情况,然后向老五又借了一些人手,将医院病房守住。 夏末的身体几经折腾很是虚弱,必须住院观察休养,梁飞白手臂的拉伤也不轻,两人干脆都住院了。 梁飞白一住院,梁家那边就得到了消息,老爷子立马带着刘叔赶到了医院。 梁飞白在老荣的军区闹事闹得不小,老将军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也有些欣慰这小子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老爷子心里是矛盾的,一方面因为梁飞白挑战了他的权威,给他惹了麻烦,极为不爽,另一方面则因为梁飞白的折腾充分显示了梁家孙子的能力,他又极为高兴。 老爷子一听说,这小子出现了,而且还是在医院,心里多少是着急的,立马带着刘叔来医院 。 医院里,梁飞白一听老爷子来了,吩咐人守着门,自己将房门反锁,闭门不出。 梁老将军被自家孙子堵在门外,这下子是真的火冒三丈。 谁敢拦老将军啊,这些个守在门外的见到老将军都要喊首长好的,这下子全都面面相觑了,带头的一个机灵地将老将军迎到一旁,一五一十地汇报着情况,夸大其词地说着梁少伤得挺严重的。 老爷子这一听更急了,刘叔连忙劝说道:“将军,我看少爷心里不舒坦,等过几天就好了。” 老将军绑着脸,生着闷气,坐在一边,不走了。这下子,爷孙两人杠上了。 顿时,医院里人人自危起来。刘叔让人将楼层各个出口处守着,梁家的事情,还是不容外人传出去的。守在病房外的队长,悄悄地打了一个电话给上头的老大,然后回来,继续站岗。 夏末从昏迷中醒来,怔怔地看着梁飞白。梁飞白光着一个胳膊,用电脑和外界联系着,胳膊被层层包扎着,好在医院里有暖气,不会冻到。 “醒了?”梁飞白习惯性地抬头看一下夏末,再低头去看电脑,猛然抬头,看着夏末,惊喜地说,“末末,你醒了?” 夏末看着他一言不发,双眼有些空洞。 梁飞白起身,坐在床边,抚摸着她的脸,低低暗哑地说:“末末,你看大雪停歇了,寒冬就要过去了。” 她的视线越过他看向虚空,然后闭眼。梁飞白的目光微微一黯,双眼中迸发出一丝杀气来。 将被子替她盖好,梁飞白轻轻地走出房门,吓坏了外面一干人等。 梁老爷子一直坐在病房外,一言不发无形地逼迫着梁飞白,此时见他出来,冷哼了一声。 梁飞白走到老爷子面前,淡淡地说:“爷爷,我们好好谈谈。” 刘叔寻了一处安静的办公室,爷孙两人坐在屋内,一言不发。 老爷子向来是沉得住气的,可此时见自己的孙子为了一个女人伤得这样,还敢与自己叫板,当下就不乐意,敲着拐杖威严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梁飞白垂下眼,脚下的地板,淡淡地说:“奶奶去世那年,爷爷还记得答应过奶奶什么吗?” 老爷子微微愣住,这些年,老梁家很少提起去世的老夫人,怕伤了老爷子的心。老爷子一生戎马,威名赫赫,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守在家中的妻子,所以梁飞白那位去世的奶奶 才是老爷子的软肋。 “你答应过奶奶,不会过多干涉我的人生。”梁飞白抬起头来,沉声说道。 “这些年我和你爸还不够放纵你?你还想怎么样?”老爷子微微怒了,带着淡淡的伤感,当年,他就是答应过老伴,不过多干涉孙子的人生,才会让他结识到简家那个小丫头,为了那个丫头连家都不要,放荡了这么多年。 “从此以后,我回收心,好好努力,不辱没梁家的名声,爷爷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梁飞白定定地说,“我要保住夏末,给她一个安稳的人生。”他没有说要娶夏末的话,如今简家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夏末的情况又十分不好,他不想言之过早,让老爷子更加抵触。 老爷子冷哼道:“你怎么给她安稳的人生,为了她与慕家对上,搅得腥风血雨的?” 梁飞白面不改色,只要老爷子肯松口,不限制他,他自然不怕慕宴,慕宴不过是慕家的养子,慕家的关系错综复杂,慕宴自己也寄人篱下,借助慕家的势力是极为有限的。 “希望爷爷可怜夏末,只要爷爷肯答应,飞白一切都听爷爷的。”梁飞白微微倔强地说道。 老爷子看着这个令他头疼的孙子,想他老梁家真是造了什么孽,飞白这孩子为了一个丫头竟然反骨至此。他派人查过那个丫头的底细,先不说那些简家那样的家庭,光是这丫头离家出走,与慕家那孩子纠缠不清,与简家的恩怨就令他头疼,这丫头要是真和飞白在一起,以后梁家还不定成什么样子呢。 老爷子摩挲着手上的拐杖,许久,说道:“我的底线是,我会派人送这丫头出国,给她足够的钱,给她安稳的生活,不让任何人打扰到她,但是你必须不能跟她有任何来往。” 他的孙子有大好的前程,绝对不能因为简家这个丫头毁掉了一生。 45 岁月剪去谁的爱(四) 只欢不爱 如果雨之后还是雨,如果忧伤之后仍是忧伤,请让我从容面对这别离之后的别离,微笑地继续去寻找一个不可能再出现的你。——席慕容 梁老爷子很快就离开了,无人知晓这爷孙二人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梁飞白回到病房时,夏末一直闭目沉睡着。他静静地坐在床前,守着她,不敢闭眼,这些年如同魔怔一般,爱着这个女人,守着这个女人,看着她爱,看着她伤,自虐不过如此。 年少的梁飞白不懂何为爱情,只知道怜惜简夏末,看见这个女人就心疼,长大后,经历了那些风风雨雨,放荡不羁的岁月,蓦然回首才发现这个女人一直在心底生根,发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才恍然,大约这便是爱了。没有浪漫的过去,没有甜言蜜语,爱情便这样滋生了,悄无声息地在静好的岁月里滋生,很平淡,却一言一行都刻进了血液里,末末的一切,他都小心翼翼地珍藏着,不敢轻忽。 夏末在夜里惊醒过来,看着梁飞白一直睁眼未睡,目光微闪,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屋子里的小夜灯发出温暖的光芒,梁飞白替她擦去额间冒出来的汗,微微一笑:“末末,别怕。” 他露齿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低低地说:“末末,今天我联系上了一位铁杆,他带着一支队伍潜伏在滇南一个多月,说那深山里的野味不错,想邀请我们一起去呢。”在夏末昏迷的时间里,梁飞白联系上了老三,老三一直潜伏在滇南一带出任务,得知除了他和老大没有去,这几个小子聚在一起又轰动了一把,不禁悔恨得在深山里抓野兽来发泄。 这些个兄弟当年感情极为深厚,梁飞白带着夏末去美国治疗,读书后,就一直没有聚过,他们多少都有些感叹时光蹉跎,白驹苍狗,想约着兄弟们见面聚聚。 夏末看着他胳膊上的绷带隐隐渗出血来,眉眼微微一痛,终是没有忍住,沙哑地说:“出血了。” 梁飞白微微一笑,目光柔软,低低地说:“不疼。” 疼的,她知道会很疼的。她伸手抓住梁飞白的手,疼的说不出话来,他一贯肆意不羁,不将这些事情放在眼中,可她看着就觉得好疼,一如她自己。这些年身心俱疼,她比谁都知道那种滋味。 梁飞白坐下来,低低叹息地看着她,伸手,有些无法抑制地抚摸着她的头,低低地说:“末末,等你身体养好了,飞白带你去旅行好不好?” “滇南深山?”她微微勾动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痕。 梁飞白大笑,摇头道:“那个鬼地方不能去,我三哥想骗我们去吃苦呢,他在那地方呆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别提多憋屈了。”那种老深山,没有特殊的装备和过人的本领,去会很危险,老三只是见不得他们在这边逍遥,想忽悠他们过去体验一下生活,挑战一下人体极限。 夏末见他笑得眉眼都飞扬起来,看的有些痴,有些人天生就能如此,活在阳光下肆意嚣张,连笑容都透着豁达,梁飞白是一个活在阳光下的发光体,不似她的人生,黑暗而寂寞。 她绝口不提在小别墅的事情,也不问梁飞白是怎么找到她的,两人闭口不提,仿若就此能掀去过去,翻开新的一页。 夏末养病这段时间,梁飞白一边照顾她,一边养伤,闲来无事就跟夏末说起他的那些光辉过去,兄弟七人的一些事迹。夏末静静听着,以前他很少提这些,而梁飞白没有说明那些人的身份,但是从只言片语中她还是隐隐知晓,他结识的只怕都是一些高门子弟。真正的高门子弟并非世人眼中那样开着豪车,肆意挥霍,一掷千金,像梁飞白这样的,自幼家教严厉,吃的苦比旁人还多。他们有着旁人艳羡的身份地位,也有着极大的压力,在世人不知晓的领域挥洒着青春与热血。这些年,若不是被她牵绊,只怕梁飞白也会与他的那些兄弟们一样,处在高位,过着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别样人生,为国家的荣耀而奉献一切。 夏末有些恍惚,原来不知不觉中,他陪在自己身边已经有这么多年了。 寒冬似乎真的过去,近一个月的鹅毛大雪,天气转晴,竟有着开春的温暖错觉。临近新年,夏末闲来无事便坐在轮椅上,去附近的小公园散心,每天买一份最新的报纸,看着近期的一些大事。 简正林的事情渐渐平息下来,也不只是何人在背后使了力气,简家连上诉都没有提,简正林开始了他的牢狱生涯。简家一夜之间消沉下去,仿若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夏末不知道简夫人李淑萍与简可容的近况,梁飞白也没有提,只是说简家的一切财产充公,连房子都查封了,无人知晓简家人的下落。 夏末每次出来散心,梁飞白都派人远远守着,不干涉不打扰也不放松警惕。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夏末很安心,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再见李嫂,是夏末没有想到的,午后的阳光很好,她坐在小公园里晒太阳,学生都放假了,在公园里玩耍,她看着,微微笑着,如同过冬的老人一般,喜欢这独处 的暖阳与安静。 “简小姐。”李嫂坐在她身边的长椅上,微微紧张地喊道,“我只是来说几句话,说完就走。”这些日子,李嫂一直想接近夏末,但是梁飞白守得紧,一直没有机会,李嫂只好一直守在夏末经常来的小公园,等着时机。 夏末面无表情,转着轮椅想离开。 “我就说三句话。”李嫂急急喊道,看向那边守着的人,微微哀求道,“我来找你,少爷不知道的,少爷病了,病的很严重。” 夏末身子微微一顿,只听李嫂继续说道。 “自从你离开,少爷就病倒了,医生说,常年抑郁,心肺受损,弄得不好会英年早逝的。”李嫂微微哽咽着说,“我天天守在少爷的床前,听着他睡梦里都喊着你的名字。” “我从来不知道少爷会这么喜欢你,这些年,他习惯了将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不喜欢表达,习惯自己默默承受着。这些年我是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李嫂擦擦眼泪,说道,“我承认我不喜欢你,不喜欢简家的人,可是,少爷真的病的很严重,简小姐,你能不能去看一看他,就当是救人一命,我求求你了。” 夏末微微闭眼,无声地叹息着,转着轮椅离开。 “简小姐,你不能这么无情,他天天都盼着你去,他说,只有他快要死了,也许你才会去看他一眼。”李嫂按住她的轮椅,哀求道,“你不知道这些年他为你所做的一切,他在昏迷中都告诉我了。” 梁飞白的人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快速地跑过来,一人拉开李嫂,一人推着她离开。 “那家天使慈善,是他为了你建立的,他说你小时候不快乐,他后悔没有在年少的时候就认识你,带你离开那样的家庭,他只能帮助其他的自闭孩子,帮助他们寻找快乐的人生。”李嫂大声喊道,“当年他不去找你,也是不想将你拉进简家的恩怨里来,他将你们在罗马居住的房子买了下来,他说等简家的事情了结了,要给你新的生活,去做当年的末末和evan......” 她垂下头,将帽子拉得更低,不让人看见她滑落的泪。无论多么伤多么痛,那些终究成了过往。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无论他为了她做了多少事情也无法改变她所经历的伤痛,要她如何去忘记?七年前的离弃,七年后的伤害,郝家毁灭,简家灭亡,两个家庭都家破人亡,他们之间隔着数十年的恩怨情仇,那些无法抹去的生命与血腥如同鸿沟将他们分隔天涯。 慕宴,早已成为她此生不可言喻的伤。 “简小姐,你不去看他,他真的会死的,当我求求你了。”李嫂的哭声远远传来。 夏末默默看着头顶上的暖阳,梁飞白从外面刚好回来,见到这个情景,面色微微一冷,大步走来,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如同精灵一般在肩膀舞蹈着。 她神情恍惚起来,那一年,他也是如此朝她走来,带着满身的温暖与快乐,低头笑道:“能为我画一幅画吗?” “jetaiméternellement.”他一遍一遍地诉说着永不会实现的诺言。 她将他画在画板上,画在了心上,画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割碎了她的整个美好年华。 对不起,慕宴,我不会去看你,你生亦或是死,此生与我再无关系,简夏末一直是如此冷漠的人,不过是你早走一步,亦或是我晚走一步,若是地下再遇,但愿你我都喝过孟婆汤,将彼此忘得干干净净,生生世世不复相见,相见亦不相识。 她的眉眼弥散出丝丝缕缕的冷漠来,伸出手,想掬起一捧阳光,留下的只是一泓暗色的深影。这便是人生,光影共存的人生。 46 梦中绽放的烟火(一) 只欢不爱 假如我来世上一遭,只为与你相聚一次,只为了亿万光年里的那一刹那,一刹那里所有的甜蜜与悲凄.那麽就让一切该发生的都在瞬间出现吧。——席慕容 夏末发呆之际,梁飞白已站在她的面前,低下面容,低低地说:“末末,你没事吧?” 她仰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示意他看着落在她掌心的阳光,淡淡地说:“小白,你看,阳光落在我手上了。” 梁飞白见状,眯眼一笑,笑得风流肆意起来,这样傻的可爱的末末。他将大掌覆盖在她的小手上,低低地说:“末末,我帮你将阳光储存起来,等你想要的时候,就拿给你。” 夏末浅浅一笑,两眼弯成一轮新月,露出了两个可爱的梨涡,看的梁飞白一阵发楞,久久没有说话。 “小白,我们回去吧。”夏末出声说道。 梁飞白点头,后退一步,暗叹,近来似乎魔怔的更加厉害。 他示意手下人远远离开,伸手推着夏末的轮椅,两人穿过小公园寒冬清幽的小径,慢慢走回去,冰雪早已融化,树木葱茏暗翠,想来这个新年不会寒冷。 很快就到了新年,夏末的病养得差不多,便回到了之前住的公寓。梁飞白是要回家过年的,便想邀请夏末去梁家过年,每年,他老爸老妈都要在外面过年,家里只剩下他和老爷子,刘叔一些人。 梁家那样的家族又岂是她能进的,夏末淡淡拒绝,只说答应了师兄温远,要去温家过年。温远早就被她遗忘多时了,此时不过是拿他来做挡箭牌。师兄早年都曾邀请过她去,她都委婉拒绝了。 之前那几年在美国,她和梁飞白过的都是圣诞节,回国来过新年还是第一次。 梁飞白为她置办了各种各样的年货,兴致勃勃,倒像是他住在公寓里过年一般。 夏末笑着看着他忙乎,公寓被梁飞白装扮的焕然一新,倒也有几分过年的喜庆。 除夕这一日,梁飞白下午就回梁家去了,温远按照惯例又打电话来,询问她如何过年,她微笑着说有了安排。 夏末自己动手煲了一锅汤,煮了一些米饭。回到书房,拿出许久不用的画笔和素描本,她坐在窗前,尝试着用右手勾勒出几条简单的线条。她许久不画画,今日趁着过年无事,想默默画些什么。 其实她没有什么内容可画的,当年她画的是梦想,是光怪陆离的梦境,奇思妙想的念头,如今拿起笔来竟不知道画什么 好。 母亲自她出生就离开了人世,她毫无印象,父亲姐妹之于她不过是一个冰冷地称呼。她思考良久,竟然想起了梁飞白。 夏末垂眼,用着生硬的右手慢慢勾勒出梁飞白的模样,由于右手早已失去了灵活,她画的很是辛苦才画出一个肆意嚣张的男子,她低低一叹,将画笔搁置一旁,看看时间,竟不知不觉过去了很长时间。 梁家,刘叔细心带头布置着新年的装扮,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大厅里,难得微笑,悠闲地看着。老爷子纵然强悍,但终究有着一般老人的情结,爱过年,爱热闹,爱看儿孙满堂,其乐融融的情景。自己儿子媳妇因为身份缘故,不能在家里过年,但是好在有孙子陪着。 梁飞白在家里整理着一些陈年旧物,都是他与夏末在美国读书那几年保留下来的。他想了想将这些个物件都整理在一个箱子里,仔细放好,想着等老来,再翻出来看,也许是别有一番怀旧韵味。 爷孙两人都忙好了,便叫刘叔一家人一起坐下来吃年夜饭,客厅里开着电视,老爷子颇为骄傲地看着出现在电视里的儿子,媳妇,骄傲之余又叹息,这儿子不是他一个人的,好在孙子在。 梁飞白哪里知晓老爷子这突如其来的感叹,吃完饭,便趁老爷子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开车去了夏末的公寓。 他到公寓楼下时都已经八点多了,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火,一片繁华温暖。 梁飞白一层一层楼地数上去,数到夏末的房间停住了,微微一笑,静静守在楼下,他想陪她一起守岁。 没多长时间,老爷子的电话便进来了。小梁同学讲手机静音,斜靠在车门上,视若无睹。 刘叔将车静静地停在梁飞白的车旁边,梁飞白一消失,众人便知晓他去了哪里,老将军气啊,儿子媳妇不在家,这小子为了一个女人也跑出去,老爷子心里顿时就不舒坦了。 “少爷,该回去了。”刘叔轻轻地提醒着,“老爷夫人都不在家过年,将军肯定希望少爷能陪着他过年呢。” 梁飞白点燃一支烟,任烟头燃烧着,许久,淡淡地说:“刘叔,你回去吧,等会,爷爷的那些下属们都会上门来拜年,爷爷不会寂寞的。” 老将军一生戎马,战功赫赫,带出来的军官无数,每年过年梁家都很热闹,老爷子不会寂寞,可是末末不同,家家户户过新年,唯独她一人在家里,还不知道有没有吃的,他不能放末末一个人孤独过年。 刘叔叹息一声,劝道:“少爷既然想陪简小姐过年,为什么不上去呢,这天寒地冻的别冻到了。” 梁飞白淡淡一笑,说道:“你不明白,她是个骄傲的孩子,从来只喜欢自己躲在暗处舔伤口,不想让人瞧见。”简夏末是多么骄傲的孩子,既然她不愿意让人看见她的伤痛,那么他就守在这里吧。他们总归是在一处的,这样也算是陪她守岁了。 刘叔看着自家少爷,天寒地冻的深夜,守在公寓楼下,一副甘之如始的模样,不禁摇头叹息,老梁家几代都没有出过这么个的情种了,这孩子这么痴心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简家那丫头,老将军是不喜欢的,这路还长着呢。 “少爷若是想与简小姐在一起,总要考虑一下长久之计,不能如此闹性子。”刘叔若有所思地提醒着。 梁飞白风流一笑,伸手抱了抱刘叔,笑道:“我知晓的,刘叔,您赶紧回去吧。等过了12点,我就回去。”老爷子这些年来强势惯了,若是一味地妥协,臣服于他,只怕老爷子会变本加厉,梁飞白自然能把握好这其中的分寸,总要让老爷子知晓他的决心,这样一来老爷子行事也会顾虑一点,多少会考虑他的感受。 刘叔无奈地点头回去,梁家那边还需要他照应。如今这个是劝不动了,他唯有回去照应那个了。 梁飞白静静靠在车门上,低头微微笑着,看着公寓上面亮着的光线,莫名的就心情愉悦。 他回车里,放了一张sting的专辑,听着那首shapeofmyheart。那是他与末末看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电影原声单曲。这几年,无论多好的影片,他唯独珍藏了那一版,那是他们少的可怜的美好回忆,虽然末末看时哭得很是厉害。 梁飞白放着音乐,靠在车门上,又点燃了一支烟,看着香烟在风中一点一点地燃烧。无意中抬眼看到站在阴影处的身影,梁飞白条件反射地掐断烟头,丢在了车内的垃圾盒内。 夏末围着厚厚的草绿色格子围巾,穿着大衣楚楚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一言不发。 梁飞白有些怔然,走上前去,笑道:“好巧,末末,我刚巧路过,来看看你。” 夏末睁着大眼看着他,低低地说:“吃过了吗?” 梁飞白点头,他在家里草草吃了点就赶了过来,算是吃过了吧。 “末末,这么晚了,你上哪里去?” 夏末裹紧围巾, 看着这个城市的璀璨的华灯,公寓里太冷清,她想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些食物回来看书,打发度过这个清冷的新年,才出公寓便看见了梁飞白的那辆醒目的悍马。 “出来走走。”夏末淡淡地说着,沿着街道慢慢向前走着,梁飞白跟在后面,脱下大衣裹住她消瘦的身子,伸手揽住了她。 他的身上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夏末微微闭眼,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揽住了他的胳膊,两人在寂静的街道上慢慢走着。新年初始,有小情侣在一旁的湖泊边偷偷放着烟花,她与梁飞白停下脚步,烟花窜上半空,散出火树银花来,转眼即逝。 夏末仰起面容,看着在头顶绽放的烟花,微微感叹,似乎越是美好的,越是不长久。 “末末,你喜欢吗?我让人送烟花过来,我们也放烟花?”梁飞白看着她,问道。 夏末摇头,看着那两个年轻男女欢呼的身影,有些恍惚,才26岁,她却有了苍老的感觉。 “怎么了,末末?”梁飞白低头问着,她将头微微靠在他身上,低低一叹,说道:“小白,还记得我们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吗?” 梁飞白眉眼沉静,淡淡追思,许久,说道:“记不清了。”他们风华正茂的时候,他在军校,末末流浪天涯,没有末末的日子,他都记不清了。 她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的简夏末,流浪天涯的简夏末。 “末末,坐好了,我们出发了......”年少的他们笑容明媚地仰头看着天空,出发旅行。 “末末,前面转弯,小心扶好......”每到一个拐弯处,他都大声提醒着,她翘着脚丫,紧紧抱着他的腰,有恃无恐地大笑。 “末末,末末......”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人生的一个拐弯会彻底地改变命运。他们在年少的拐弯处一不小心,弄丢了彼此,辗转流离,越行越远。 夏末闭眼,将从心头泛上来的身影狠狠掐掉。 “末末,你等一下。”梁飞白大步地跑向那两个年轻男女,说了一些什么,然后拿了一些烟火回来,笑容明亮地说道,“末末,你站在这里别动。” 他将烟火摆放在夏末的四周,绕成一圈,然后点燃,小小的火树冒起来,照亮了夏末微微苍白的面容。 他为她点燃一场只生于梦中的烟火,来赴这一场繁复华美的相遇。 47 梦中绽放的烟火(二) 只欢不爱 尽管仍是那夜的月,那年的路和那同一样颜色的行道树,所有的新芽都已挣出,而我是回不去的了。——席慕容 梁飞白从来就不是懂浪漫的人,一个自幼就高高在上的高门子弟如同孩子一般跑去要烟火,再为她围成圈点燃,这种平常人做来极为普通的事情,对于梁飞白来说,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经历。 夏末愣愣地看着他,烟火在绽放后转瞬即逝,很快消失,只留下美好的念想与遗憾。梁飞白在夏末的目光中急促不安起来,他一贯嚣张不羁,没有为了讨好谁而做过这样的事情,不免觉得有些损害男子气概,此时见夏末盯着他看,就更加不自在起来。 “走吧,末末。”梁飞白拉她走出那个圈,其实他最想做的是画地为牢,将末末圈禁在他的怀抱里,如今看来,任重而道远。 夏末点头,看了眼燃烧过的烟火,淡淡地说:“你不用回家陪你爷爷守岁吗?” 梁飞白挑眉,笑道:“老爷子自然有人陪着守岁,那些个叔叔伯伯们每年都来看爷爷,闹得很晚才回去。” 梁飞白看向她,低低说道:“末末,我陪你守岁吧,我一个人回去也挺无聊的。” 夏末踌躇许久,点头说道:“好。”这样的除夕之夜,她一个人真心觉得太过凄苦,有一个人陪着,总归是好的。 因是除夕之夜,街道上的人不多,夏末原本只是为了逃避寂寞才出来走走,被梁飞白这一折腾便忘了原先出来的目的,和他一边聊着一边回公寓。大部分是梁飞白在说,她听着,然后插上几句话。 期间,梁飞白的那些发小打电话让他去赶场子,小梁同学一一拒绝。往年他们是经常厮混在一起的,如今他却淡了那个心思。他的家世地位在那些发小中是最顶尖的,一些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多少会看着梁家的势力,连带让几分,以致梁飞白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张扬。时间长了,小梁同学就懒得与他们闹在一起,开始低调内敛起来。 “你不去吗?”夏末抬眼问着,对于他的私人生活,夏末了解很少,基本可以说是从来没有去关注过,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梁飞白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他们人多,太吵,我们还是回家看我们家老头子吧。” 夏末扑哧一笑,反应过来,心却有些凉。虽然梁飞白从来不在她面前说起梁家的煊赫,但是有些人自幼受那样的家族熏陶,一言一行都透出普通人无法企及的优越感来。 她的生父在监狱,受尽世人唾骂,他的父母陪着全国人民过年,家喻户晓。人与人之间的落差竟是如此鲜明。夏末垂眼,万分感慨。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地震动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号码,直接关机了。 梁飞白自然看到了号码,慕家那位据说这些日子来病的不轻,慕氏的股票最近都有些不稳,美国慕家那边已经派了人过来接手这边的事宜,慕宴病得这么重,还有时间打电话给夏末?那男人至今都不死心吧。 他没有问末末,那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回来的这些日子,夏末超乎寻常的平静总让梁飞白心里不安。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夏末的表现总是有些不正常。如同平静的水面下酝酿着汹涌的波涛。但是只要夏末不提,他就永不会问起。 梁飞白怕那些发小不停地打扰,索性也关了手机,陪着夏末呆在公寓里守岁,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这一个除夕夜,梁家老爷子打了数通电话,见梁飞白的手机都是关机,不禁动了肝火。 刘叔在一旁淡淡地劝说道:“将军,少爷也不小了,也有自己的圈子。” 老爷子摇头,惆怅地说:“往年,他放荡不羁,和那些发小胡闹的时候,我不担心,但是如今,你也看到了,他为了简家那个小丫头连除夕夜都不在家过。” 刘叔沉默不语,简家那个丫头,无论是家世还是性情,老将军都是极为不喜欢的,如今少爷为了她做得又超过了老爷子心里的那条线,这问题是有些棘手了。 老爷子沉思着,这么多天了,是该见见那个丫头了。他的孙子是什么脾气性格,他是知晓的,如今只能从那丫头那里入手。老爷子的眉眼沉下来,这事要尽快解决。 新春几日很快就过去,夏末将自己的一些东西都收拾在一起,放进旅行包里。梁老爷子派人来见她时,她并无一丝意外。 这些日子来,梁飞白极为忙碌,很少来她的公寓。老爷子派人接她时,正是初七。 来的人是刘叔,夏末见过几次,知晓他在梁家身份不低,连梁飞白都要尊称一声叔叔。她换了一件红色的大衣,戴上围巾帽子,素净朴素地去见那位声名赫赫的老将军。 刘叔带她去的地方是一家很是古朴的茶楼,不起眼的茶楼外面停着不少车,车牌都是黑底,白底的军区专用。 她随着刘叔进了茶楼里面,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进了里面的一间包间。 老将军端坐在里面,看着茶楼的服务员泡制新茶。 夏末走进去,淡淡疏离地喊了一句:“老将军好!” 没有任何套近乎的词句,没有讨好的笑脸,她甚至没有一丝的忐忑不安,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梁家能压死人的声誉势力她并没有放在眼中。这是她无法触摸到的世界,她从没有妄图去碰触。 老将军年过70,精神依旧矍铄,穿着笔直的军装,看着夏末威严地说:“坐吧,丫头。” 服务员将茶泡制好,便退了出去,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我是飞白的爷爷,想必你也是知晓的。”老爷子淡淡开口,不言苟笑,字字铿锵有力。 夏末坐下来,看着老爷子,说道:“我知道。”梁飞白很少提及他的家人,但是夏末还是知晓一些的,老爷子可以说是家里的支柱,权势滔天。 “简家的事情,我也是知晓一些的,对于你父亲,我深表遗憾。”老爷子淡淡地说道。 夏末脸色微微苍白,好在她原本皮肤就雪白,看的不是很明显。老爷子一发话就不同凡响,一语直戳要害。简正林的事情算是丑闻,政坛的丑闻,是一个人无法洗脱的耻辱,老爷子一来就点出这桩丑闻,不过是贬低她,将她扣上贪官子女的头衔。 这一趟目的很是明显。夏末微微一笑,她早已猜到老爷子见她的目的,如今不过是证实罢了。 纵然她再厌恶简家,也无法改变她是简正林之女的事实。这样看来,她的家世真的是糟糕透顶,连普通人家都不如。 夏末自嘲一笑,冷淡地说:“父辈的事情,我从不去言语,老将军请直接说明来意。” 老将军见她周身朴素,态度淡漠疏离,倒也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丫头果真是有几分不一样的,不卑不亢,知道本分,但是那样糟糕的背景,再好也进不了梁家的大门。若是她认命,倒也能找一户普通人家,安宁度日。老爷子一早就对夏末印象极差,如今一见,不过是没有更加厌恶不屑,却也加不了分。 老将军招手,让刘叔拿出一份档案来,递给夏末,沉声说道:“你父亲入狱后,简家背负一身债,你姐姐进了精神病院,你后母受不了这个打击隐姓埋名跑了,你虽然没有入简家的族谱,但是依旧是简家人,你简家的债务都是飞白在替你还。” 夏末微微颤抖,翻开文件,有些接受不了这么多的信息,简可容怎么可能会进精神病院,她性情 大变也不至于会精神错乱,她一贯是那样强势聪明的女人。至于简夫人李淑萍,一夜之间,丈夫入狱,女儿疯癫,她由上流社会的官太太沦为一身债务的背负者,她接受不了跑掉也是有可能的。 她闭眼再睁开,这样纷乱的人事。文件里记载着简正林的多项罪证以及简家背负的债务,这些债务都是梁飞白在还,已经还了一大部分了。夏末看着那个庞大的数额,指尖微颤,为什么这一切他从来都没有告诉她? 夏末翻到后面,里面记载了简可容在哪一家精神病院以及最近的状态。 “简家与当年郝家的恩怨,我希望你不要牵连到飞白。”老爷子终于说出来意,简家这一切都是当年的郝栋案件导致,慕宴隐忍多年,回来追讨当年的血债,导致简家家破人亡。 一个简家,老爷子不放在眼中,但是这丫头与慕家那个孩子牵扯这么深,若是飞白被卷入简家,慕家的恩怨中,那么这事就会引变为权力之争。梁家如今的荣耀来之不易,老爷子自然要未雨绸缪,好好守住家族。 夏末看完整个文档,还给老将军,老将军示意刘叔将文档烧掉,看着夏末,等着她的答复。 “老将军放心,我与梁少只是萍水之交,这世上早没有简夏末这个人,我不会再出现在梁家人面前。”他们都是聪明人,老爷子没有明说的是,她的存在阻挡了梁飞白的前程。 这些年,她亏欠他的。那样阳光,连笑容都透着嚣张肆意的磊落男子,是她无法碰触的世界。夏末双目微微湿润,低低地说道:“请给我一些时间。” 48 梦中绽放的烟火(三) 只欢不爱 请从我矜持的笑容里领会我的无奈,领会年年春回时我心中的微微疼痛的悲哀。——席慕容 梁老爷子看着夏末,点头,字字铿锵有力:“好,有什么需要的跟刘叔说。” 夏末抬眼,双眼有光芒湮灭,寂寞如花,冷声说道:“谢谢您的好意,不需要。”她与梁飞白之间的情谊外人是不会懂的,她不希望他们感情纯粹,不存在任何世俗利益的杂质。 夏末站起身来,看着始终如佛岿然不动,严肃的老将军,淡漠地说道:“老将军,一个终日为家族荣耀而活的人,终不能体会这世间的万般快乐。” 老将军的面色有些暗沉,目光犀利起来。夏末转身离开,看到梁老爷子后,她终是明白,梁飞白从小生活的家族是一个怎样严谨的家族。梁家处在高位,背负着家族的沉重枷锁,老爷子军部出身,一言一行不容任何差错。莫怪梁飞白这些年来如此嚣张跋扈,他想努力摆脱家族的枷锁,活出一份肆意潇洒来。 他原本就是低调内敛的人,在她面前从不张扬,偏偏在外人眼中就多了一丝蛮横与霸气来。她不希望终有一日,这样肆意而活的小白会慢慢变成他爷爷那样的人,太累太辛苦。 夏末仰起头,低低一叹,看个人造化吧,也许只有到死的那一天,他们才知道这一生是悲喜交加,还是苍凉荒芜。 “简小姐,其实老将军很疼爱少爷,这些年一直不插手少爷的事情,让他过自己的人生。”刘叔将夏末送出茶楼,低低地说着。 夏末点头,梁飞白一直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老爷子自然不会插手,如今简家的事情,老爷子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了吗? “谢谢刘叔,不用送了,我自己会回去。”夏末微凉一笑,离开。 初春寒峭,走在大街上有一种春回的感觉,她能闻到泥土湿润的气息,有小草破土而出,生机弥漫出来。转眼间,春天就到,岁月竟是这般催人老,她低眉浅笑。 夏末凭着记忆去简可容呆着的那家精神病院。她不相信,简可容那样的女人会发疯,简家的孩子都是有股韧劲的,当年她没有死去,挣扎着活了下来,简可容断然不会因为家逢巨变就疯癫。 简可容呆着的那一家精神病院很是偏僻,在郊区不起眼的建筑群里,门口只挂着一个牌子,这样的地方让她想起当年自己所呆的那个地方,也是如此不起眼,坐落在城市的小角落,如同地狱一般锁住了所有的光明与希望。 夏末站在门口,感觉那些被尘封的岁月呼啸着要卷土重来,她稳住身子,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深呼吸,努力调整着心态。她的内心里对这样的地方还是有恐惧感的,当年,虽然梁飞白派人毁掉了那家精神病院,但是那里存在的各种阴暗面一直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如若可能,她一辈子都不想靠近这样的地方。 他们简家姐妹真是命途多舛,她走出了那个牢笼,简可容居然进去了,这算是因果循环吗? 夏末努力调试好心情,走进去。 “请问,你找谁?”前台坐着一个接待员,胖胖的中年妇女,见到夏末,按照惯例地询问着。 “我来看望简可容。”夏末淡淡说明来意。 中年妇女查了查,抬头说道:“这里没有叫做简可容的患者,你找错地方了。” 夏末微微吃惊,怎么可能?梁老爷子给的资料不会错,她找的地方也没错。 她终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夏末走上前,低低地说道:“我是她妹妹,我知道她在这里,我只是想看她一眼,看不到人我是不会走的。” 那个中年女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的迟疑,然后继续说道:“你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没这个人。” 夏末的脸色微微变,心里一凉,这个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她没有漏看,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吗?为什么简可容明明在这里,工作人员却矢口否认?梁家那样的家族,老爷子那样的人物,视名声为一切,断不会给她虚假资料,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幕? 夏末没有说话,看着中年妇女,快速地梳理着脑海里的纷乱的信息,电闪雷鸣间,夏末试探性地说道:“慕先生让我来看她的。” 中年妇女微微错愕,然后打了一个电话,微微埋怨道:“你早点说就是了,直接进去左转,会有人带你去的。” 夏末全身冰凉,走进去,不敢去猜测,简可容的疯癫与慕宴到底有什么关系,现在,她只想早点见到人。 进了走廊,夏末脸色微微发白,看着穿着白色衣服的患者,不敢不看他们的眼睛。有一个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说:“你随我来。” 夏末随着她穿过走廊,穿过草坪,到了一处独立的小房子。 有阳光从屋顶照射而下,照亮初春的草坪,夏末回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光线,再多的阳光也驱散不了这里的阴冷和黑暗。 “她在里面,这个女人最近疯 的厉害,你还是小心点,有事就喊我们。”那个工作人员打开锁着的门,让夏末进去。 夏末深呼吸走进去,这个地方是完全没有人权与道义可言的,是人性沦丧的场所。她全然想不到昔日众人艳羡的简家千金会沦落至此,被人锁在小屋子里,这和当年她的处境是何其的相似。 屋子里不是很黑,有一扇窗户,阳光从窗户里照入,落下稀疏的光点。简可容背对着她,坐在床上看着墙,一动也不动。 曾经,她恨她入骨,想让这个女人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苦难,如今,看着她落得如此地步,她却没有丝毫的快乐。这一场复仇早已失去了任何意义,她们都是牺牲品,仇恨的牺牲品。 “可容——”夏末淡淡出声,喊住她,简可容身子猛地一颤,转过身来,面色苍白,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安静来。 “这种地方,我多年前就呆过,你吓不倒我。”夏末走上前,微冷地说着。疯子与不疯的人她一眼就能认出来,简可容进来的日子短,还没有完全模仿会,骗不过她。 简可容下来床,眼神游离,飞快地看了一眼门,似哭似笑地说道:“我很乖的,我没有跑。” 夏末看着她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眉眼冷下来,怒道:“你装什么,简可容,就算被他们虐待死,你也不该装疯卖傻,丢了傲气。”当年,她凭着一股傲气,始终坚持自己没疯,在精神病院受尽折磨,依旧挺了下来。那样非人的折磨,她始终告诉自己,她不是疯子,她要走出去,一个人的信念如果垮掉,那么就真的会无药可救。 简可容狠狠地抓住她的手,眉眼滋生出恐惧与恨意来,恶狠狠地说:“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让我经历你之前经历的一切,是你,是你毁掉了我。”她必须装,她不装疯卖傻,那些人不会放过她的。 长长的指甲在她瘦弱的手背上留下几道血痕,夏末面不改色,低下脸看着她,丝毫不将她的虚张声势放在眼中。如今的简可容如同惊弓之鸟,没有任何的威胁。 夏末自嘲地说:“是仇恨毁掉了我们。” 简可容看着她消瘦的小脸,忽而疯狂大笑起来,拼命抓住她的胳膊,叫道:“他恨着我们家,他是回来复仇的,他恨我,他也恨你.......他不爱我,他也不爱你,简夏末,我没输,没有输......” 夏末猛然闭眼,低吼道:“够了,简可容,你还不清醒,你真的想在这鬼地方呆一辈子?” 简可容愣愣地看着她,低低笑起来,笑到泪流满面,她靠坐在床沿前,嚎啕大哭:“我是真的爱他,当年在英国读书时,第一眼就爱上了他。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夏末看着她,别过脸去,很多时候,她也想问老天,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然而他们这些芸芸众生普通的如同沧海一粟,没有谁能告诉他们,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他们只能挣扎在自己的爱恨里,虚度这短暂一生。 “对不起,对不起......”简可容哭泣着,那年,由爱生恨的她,为爱不折手段,将夏末亲手送进精神病院,伪装她是精神患者的资料,她只是想关住她,等到她和慕宴结婚了再放她出来,可是她没有想到,那家精神病院有一个心理扭曲的医生,用尽各种方法折磨夏末。她曾经回去过的,那个时候,夏末已经离开了,那里化为了废墟。这些年,她无数次噩梦,都梦见夏末回来找她索命。 这些日子,她被关在这黑暗的地方,彻夜彻夜地恐慌,这就是报应,是报应。他送她来这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漠地说,可儿,亏欠别人的总要还的。 她来还了,还简夏末的苦难。可是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毁掉她所有的一切。 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她。她哭喊着,为什么? 慕宴冷漠地别过脸:“当年,我父亲病死狱中,母亲自杀,都是因为你父亲。” “夏末——”简可容抓住她的衣服,有些撕心裂肺地哭喊,“这世间为什么要有仇恨?为什么这一切都是假的?” 夏末按住她的手,淡漠地说:“姐姐,我们都是命运指尖流过的砂,这一切,命运使然。” 49 梦中绽放的烟火(四) 只欢不爱 林间有新绿似我青春模样,青春透明如醇酒,可饮,可尽,可别离。——席慕容 夏末低下面容,看着简可容,微微凉薄一笑。多年前,她也不相信命,以为只要心自由,天涯海角都在足下,她背包决绝而去,抛弃这样不屑的家族。然而这些年一路走来,她还是逃脱不了身为简家女儿的命运。 这些年,她真心累了。见了梁家老爷子后,这种疲倦感似乎从骨子里开始散出来,她忽然想见梁飞白,想靠着他说,小白,这世间还有安宁温暖的地方吗?也许梁飞白会一本正紧地说,有的,我怀里就是。 夏末微微一笑,也许梁飞白会敲着她的脑袋说,简夏末,去,给爷干活去,瞎想什么呢? 他们都回不去了,嚣张的梁飞白再也没有在她面前自称爷,开始小心呵护,慕宴死在过去的岁月里,简可容沦落至此,简夏末也带着一身无法痊愈的伤痛。 夏末低下身子,看着简可容,低低地说:“简家没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会带你出去,你开始新的生活吧。至于慕宴,永不要去奢望,他的仇恨是无法化解的。” 简可容看着这样淡定冷漠的夏末,说不出一句话来,经历了这么多的简夏末似乎比谁都云淡风轻。简可容想到一夜之间拥有的一切尽毁,顿感眼前一阵发黑,低低地荒凉地嘶吼道:“没有新的生活,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可以屈服于命运,也可以去抗争。”夏末站起来,淡淡地说:“我会救你出去,从今往后,相见亦成陌路。”这是最后一次,此后她与简家再无一丝瓜葛。 割裂那些纷扰的人,纷扰的过去,她才能逃脱过去的阴影。 夏末不再去管简可容,站起身来离开,简可容似哭似笑地叫道:“没了,一切都没了。” 离开那家精神病院,夏末站在路边皱起眉尖,她见简可容的事情慕宴会很快得知消息,简家与慕宴的事情,她绝对不能牵扯进梁飞白,如此一来,唯有自己解决了。 夏末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拨了一个电话给报社,又拨了一个电话报警,最后拨打电话给梁飞白。 梁飞白正在梁家,被老爷子以前的下属军官们问东问西,颇为不耐,接到夏末的电话,立马喜出望外地奔出来。 “末末,你在哪里,我过来接你。” 夏末微微一笑,说道:“我快到家了,晚上有时间过来吗?” 梁飞白哪里听过她如此柔 软的声音,顿时眯眼一笑,说道:“我马上就到,末末,你等着我。” 挂断电话,夏末静静地等在不起眼的角落,直到警车,记者挤到了精神病院的门口,直到简可容的身影出现,进了警车,她才松了一口气,简可容终是没让她失望,自己想法子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力。 她不过是报警,谎报这里有案件,打电话给报社说这家精神病院有虐待病人的事件,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剩下的就靠简可容自己了。 对于简家,她已经仁至义尽。 回到公寓时,天都黑了。夏末进了公寓,才发现梁飞白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靠近,看着他沉睡的面容,伸手抚摸着他的眉眼,梁飞白睁开漂亮的眼睛,伸手握住她的手,低沉地说:“末末,你回来了?” 夏末刚从外面回来,面容上还有着从外面沾惹的湿气,双眼湿漉漉的看着他。梁飞白双眼微微一暗,伸手碰触到她的面容,大手揽住她,鬼使神差地吻上她颤抖的眼眸。 夏末身子微微一颤,想推开他,抬眼触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渴望,迟疑了一秒钟,梁飞白已经吻上了她的眼眸,顺着光滑的脸蛋湿漉漉地吻下来,找到了她的薄唇,有些急切,有些凶猛地含住,允吸着。 一直被压抑的渴望在不经意间被引发,来势汹汹,梁飞白是一个正常男人,对于夏末的渴望一直被他理智地压制着,此时却不知怎么就全然失控,一碰触她就再也停不下来。 “末末——”梁飞白沙哑地低语着,抱住她瘦弱的身子,有些喘息,眉眼挣扎起来,翻涌出理智与**的浪潮来。 夏末被他浓烈的气息侵袭着,一直颤抖,此时见梁飞白克制地放开她,有些挫败愤怒地垂下脸,心微微一窒。 她靠近他,轻轻抱住,将头靠在他的身上。她的一生破碎,毫无希望,这样一无是处的简夏末,无法回报他任何东西,如果这是他渴望的,她愿意给他所有的一切。 “末末,你离我远点。”梁飞白不敢看她,压抑地低吼着。 夏末看着他,低低地说:“小白,你知道我在那个别墅里经历的一切吗?” 梁飞白高大的身子猛的一颤,抬起眼来看着夏末。她颤抖着解开外套,露出雪白的肌肤,梁飞白微微震惊地看着她,按住她的手,眉眼一痛,低低地说:“末末,别说了。” 不用问,他也知道,那个男人恐怕爱夏末不比他少,他只 是心疼末末。 夏末微微一笑,眉眼弯弯,还有着当年固有的甜美,她拿开梁飞白的手,继续轻声说道:“身体的伤痕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但是心里的却会一直残存,小白,这一身皮囊并无多么重要,连我都厌恶她了。” 梁飞白抱住她颤抖的身子,沙哑地说:“末末,你要是不喜欢,就给我吧,我爱这皮囊。” 他断然想不到,自己说爱的竟是这皮囊,梁飞白有些懊恼,他爱的是这个女人,爱她的一切,而不是这所谓的皮囊。 夏末微微一笑,双眼微微亮起来,看着他一言不发。 梁飞白哪里受的了她直勾勾的眼神,这些年,其实小梁同学也是很羞涩内敛的,梁飞白伸手按住她的眼睛,沙哑地说:“末末,我会给你幸福。” 不忍见到她如此满身伤痛,他承诺的话语脱口而出,一说出来便有些后悔了。他一贯不善甜言蜜语,只喜欢默默用行动来表示,对于男人而言,行动远比言语有效。 夏末被他蒙住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细细体会着幸福二字,勾唇浅浅一笑,低低地说:“温暖。”她渴望的一直是温暖。 “好,温暖。”梁飞白吻上她嘴角的微笑的弧度,抱起她走向卧室。 夏末睁开眼看着公寓里明晃晃的灯光,一路用脚趾关着灯。 天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入,照亮黑暗的卧室。 梁飞白有些情难自禁地吻住她的脖子,这些日子,他早已情动,因为心疼夏末所以从来都不想勉强她。 夏末闭眼,身子在他的抚摸下微微颤抖,她闭眼低低喘息,想起了年少的梁飞白。 “简夏末——”年少的梁飞白每次都会溜到她呆着的储物室旁,从半开的窗户里跳进来,大叫一声,坏心眼地惊吓她。 那个时候她每每读书读得入迷,然后被小梁飞白吓得心肝都停止了跳动,以致每到周末的时候,她都会偷偷地带着书躲在简家隐秘的角落,想逃脱被惊吓的命运,然而每一次,都会被他找到,无一次例外。 “末末,疼吗?”梁飞白感觉到她身子颤抖着,低低喘息地问着,手中的动作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大掌游离在她瘦弱却玲珑有致的身躯上,一遍一遍地感受着她的柔软**,难以自拔。 她摇头,泪如雨下,不疼,疼的是心。她果真是傻瓜,大大的傻瓜。十三岁那年,她在简家大门外遇见跪在大雨中的慕宴,后来罗马 再见,陷入热恋,开始一段爱恨黑暗的岁月;可是她如今才记起来,八岁那年,是梁飞白先发现的她,就在简家那间阴暗的储物室,漂亮嚣张的梁飞白从树上跳下来,将从树上捉下来的毛毛虫丢到她的身上,想看她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那个时候的梁飞白哪里知晓她根本不怕毛毛虫,愣愣地看着她将毛毛虫捉下来,放在地上,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白——”她泣不成声,紧紧抱着他,将泪流在他炙热的身体上。为什么要让她记起这一切,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忘记他,无论是年少的他,还是长大后的他。 为什么当年她要离开简家,去了罗马。为什么这些年,她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心。那个人一直都藏在她内心最深处,旁人无法触摸的地方。 她在年少懵懂不知的时候便已爱上这个嚣张肆意的男人,却兜兜转转去赴另一场注定是伤痛的爱情,这样的傻末末,迟了,终是太迟,他们都已遍体鳞伤,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错失了彼此。 她扬起头,亲吻着他光洁的下巴,听着他粗喘的气息声。 “别哭,末末,会心疼——”梁飞白一点一点地吻去她的泪水,狠狠地吻住她,将她所有的哽咽声全都吞下去。 夏末勾住他的脖颈,放开身体,在梁飞白凶猛肆虐的热吻中去奔赴年少就已错失的一段情。 50 爱似冰火两重天(一) 只欢不爱 回顾所来径啊,苍苍横着的翠微,这半生的坎坷啊,在暮色中竟化为甜蜜的热泪。——席慕容 “末末,我想起了十岁那年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一颗没有长开的小豆芽。”梁飞白低下面容,借着天光看着在夜色里脸色微微泛起一丝晕红的夏末,捧起她的小脸,一点一点地膜拜一般地热吻。 这些年,他的小豆芽终于长开了,离开过,伤过,又回来了。他不知道该怨命运的残忍还是感谢它的慷慨,伤她如此彻底又舍得将她还给他。 夏末看着他年轻的面容,伸手抚摸着他的眉眼,低低地叹息。薄唇被他用力地含住,允吸,她抓住他的肩膀,身子有种战栗的颤抖。 纵然是如此般的亲密接触,她的眉眼还是散出了一丝淡漠。 “末末——”梁飞白低低沙哑地喊着,用炙热的吻吻遍她全身,不徐不慢异常折磨人。夏末有些皱眉,无法适应这样慢节奏的挑逗,梁飞白则比夏末更难受。 小豆芽长开了,竟是这般的**,梁飞白一开始还顾忌夏末的身体,不敢节奏过快,怕她被他吓到。可男人本质里就是关着一只**的野兽,何况碰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那种心理的满足感如同最强大的催情剂,梁飞白粗喘着,动作开始急躁暴虐起来,想要强势征服自己的女人。 夏末额间冒出一层细汗,细汗在夜里一点一点地凉透,才适应他的慢节奏挑逗,就被梁飞白一个狂浪的动作惊呼,颤抖地去抗拒,手碰到他发烫的面容,满手的细汗。 “末末——”他低吼一声,炙热的唇暴虐地含住她的雪白玉峰,喘着粗气用力地允吸,蹂躏。 夏末低低惊呼一声,喘息着,被他如此彻底地允吸,肆意地蹂躏,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一种陌生的快感从身体的四周扩散开来,带着无法言语的酥麻快感。 “你慢些。”她无意识地呻吟,大手抱住他的头,想让他慢些,轻柔些。梁飞白身上的汗滴落下来,烫上她微冷的肌肤,惊起一丝灼热的涟漪。 梁飞白闻言,动作不仅没慢,反而更加放浪,咬牙切齿地说:“慢不下来——”说完便狠狠咬着她的滑腻的乳峰,用湿热的口舌彻彻底底地把玩过,这才发出满足的呻吟声,却完全不舍的放开口中的美食,开始进行新一轮的攻击占有,俊脸上遍布**的痕迹。 夏末哪里受过这样孟浪的举动,原来小梁同学喜欢的部位会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把玩,这种折磨人的癖好让她彻底地 心跳加速起来,只觉没等他尽兴,自己就要被他折磨死了。 “末末,这才是开始。”看着夏末不停地喘气,咬紧牙关抑制到口的呻吟声,小梁同学努力克制着欲火焚身的身体,准备慢慢折磨她。压抑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吃到小豆芽,他一定不会亏待自己。 夏末的身体完全化为了一滩春水,柔软似湖底的水草,咬着唇无声地喘息着,完全放弃了挣扎,任他为所欲为了。如今的她想不到任何人,任何事,身体被他挑起最原始的**,只能攀附着他强健的身子,感受着他的力量与强势占有。 身体有一种渴望,有一种空虚感,她头向后仰去,感觉在他极尽放浪的爱抚下大脑一片空白,如同极度渴望水的鱼儿,满身细汗,欲火焚身。就这样死在这一场爱欲中,未尝不是一种别样的人生。 她微微一笑,小手开始抚摸着梁飞白健壮的身体。 梁飞白见她的身体完全柔然下来,心里愈加澎湃起来,身体被她柔软的小手抚摸着,燃烧起漫天的欲火来。 “末末,你想逼疯我吗?”梁飞白粗喘着开口,贴近她的身体,让两人的身体紧紧地契合在一起,让她感受到已然被她逼得有些奔溃的**。 夏末被他折磨得早就难受了,女人的傲气还在的,他折磨她,她便要折磨他,此时见梁飞白涨红着脸,快乐并痛苦的表情,将柔软滑腻的身子更加贴近他,惊起他火急火燎的进攻。 “你要负责灭火——”囫囵地说了一句,他低头继续蹂躏他最爱的颤颤巍巍的乳峰,大掌则抱起她的身体,让她跨坐在他身上,用一种极羞耻的体位折磨她,也折磨自己。 夏末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乳峰里里外外都被他肆意品尝着,感觉这样的位置简直是将自己送给他品尝,不禁动了动,想下来,这一动,便彻底激怒了早已蓄势待发的猛兽。 梁飞白弱的可怜的自制力在这摩擦中正式宣告破裂,一个发狠,将她压倒,吻住她的薄唇,将早已要奔溃的**狠狠刺进她早已湿润的身体里。 夏末被他的动作刺激得呻吟起来,呻吟声被他全部吞进口中,两人的身体都战栗着,有种电击般的酥麻感觉爬过全身。 梁飞白抑制不住低吼一声,开始猛烈地进攻起来,多年渴望的已然在他身下,小梁同学开始彻底地化身为**的野兽,开始一场激烈的爱欲战斗。 夏末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她狠狠地抓住他的后背,跟着他的动作上 下颠簸着,唯一的念头就是,这厮是一只喂不饱的野兽,她被他平日里的假象完全欺骗了。 夏末迷迷糊糊醒来时也不知是几点钟,她被梁飞白一夜折磨,只觉全身像被碾过一般的酸痛。 这个禽兽。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些欲哭无泪。梁飞白那厮不愧是军校出身的,体力过人,这一晚她根本记不清被他占有了多少次,只觉得一直被他折磨着,这男人哪里来的精力? 愤怒之余又有些伤感,也不知这男人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会过一种怎么样的人生。这样精力旺盛,嚣张肆意的梁少大约是所有女人心中的一个梦吧。 夏末发呆之际,梁飞白走进来,这厮很是春风得意,围着浴巾,见夏末醒来,抱起她走向浴室。 “今天的气色好点。”梁飞白看着她有些红晕的小脸,低头含笑地吻个遍。 她闭眼,暗暗叹息,靠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想动。 梁飞白从没有见过她如此慵懒的模样,如同一只犯困的小猫咪,不禁心里一软,满心爱怜,只想就这么宠着她一辈子,到他们白发苍苍时,他抱不动她时,依旧这样宠着。 将浴缸里放满热水,梁飞白抱着她坐进浴缸,替她冲洗满身的**痕迹。这些年,他一直没有碰她,不是不敢,是怜惜,是守护。昨夜一夜迷情,他跨出了那一步,此后,他便死也不放开了。 “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夏末懒洋洋地沐浴在热水中,将她埋进他的胸前,低低地说着,享受着这人生极为短暂的温馨一幕。 “你想起了什么?”梁飞白一边问着,一边有些心猿意马地替她搓洗身体,到最后,大手就固定在最柔软的部位,来回地揉弄着,浴室里温度稍微上升了一丝丝。 浴室的温度本就有些高,此时被他如此折腾着,又热了几分,夏末被他折磨了一夜,早就没了力气,此时也就任他吃尽豆腐,靠在他怀里,继续说着:“我以为我忘记了小时候的事情,我一直不喜欢记一些不重要的事情,谁知昨夜就突然想起了那些往事。” 梁飞白闷声点着头,注意力都在怀里的温香软玉上,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那时候的小白比现在漂亮可爱。”夏末低低笑着,那个时候的小梁飞白如同东宫太子一般在一群孩子中吆五喝六的,很有范。 她私心里不舍得这个男人,只得坏心地告诉他,末末也是喜欢他的,不管他们天涯永别 还是各自安好生活,她都不想小白忘记她。 “末末——”梁飞白暗哑地喊着,身子滚烫起来,抱着她的身体摩擦起来。 夏末脸色泛起一丝晕红,在天光中煞是动人。梁飞白见她周身雪白,如同清水芙蓉一般,欲火一起,也不管是在浴缸里,深深吻住她,大掌继续不安分地动起来。 夏末经过昨夜,身子本来就极为敏感,此时被他如此搓揉摆弄,有些难受地动了动,换来梁飞白的抽气声。 “末末,坐上来。”他大手攫住她的柔软,抬眼看着她,沙哑地开口,眉眼深沉如墨,俊逸的面容早已被**染透,带着一丝猛兽出匣的峥嵘。 夏末微微眯眼,眉眼绽放出一朵幽暗的花,抱住他,坐在他身上,在他的粗喘中燃烧起一场刻骨的爱欲。 当生命中什么都可以舍弃,她便也可以做那个肆意的不拘一格的女子。她要让梁飞白记住,无论她生她死,她走还是留,简夏末这个女人之于他一直是特殊的存在,再也没有一个女子如她这般,历经千帆,苍白美丽,依旧心存渴望,追逐这世间原本就不存在的所谓自由。 “末末,这一切会不会是一场梦?” “人生亦如梦。” 51 爱似冰火两重天(二) 只欢不爱 在那拥挤的人群之中,有谁会注意你突然阴暗的面容,有谁能知道你心中刹那的疼痛。——席慕容 两天两夜的刻骨缠绵,他们遗忘了所有的一切,彼此相依。夏末醒过来时,已近黄昏。她看着梁飞白沉睡的面容,低下来,轻轻吻上他的眉眼,然后起身,将早已写好的信笺留在桌子上。 她穿上红色的大衣,戴上围巾,看着镜子里微微苍白的女子。这些日子来,她总爱穿鲜艳的颜色,仿佛这些艳丽的颜色会照亮她苍白的人生一般。镜子里的女子面容依旧年轻,眉眼间有些空灵的气息,她眨眼,眨去眉眼的一丝淡漠,于她看来,这副皮囊算不上美丽,反而透着将老之人的一丝沧桑感。 心若是苍老,再年轻的面容也无法美丽。 走出公寓,外面的街道川流不息,车水马龙,她回头看着暮色中越显灰暗的公寓大楼,转身决绝而去。初春的傍晚,依旧冷峭。 慕家的别墅里。 浓烈的药味弥散了整个房间,慕宴坐在书桌前,翻看着需要翻阅的文件,这些日子,慕少病的厉害,早已将书房当做办公地点。书桌上摆放着两个相框,一个是他的全家福,一个是一张染血的旧年照片。青涩的眉眼依稀可见当年的青春岁月。 慕宴看着书桌上的照片,脸色透出一丝不自然的病态来。他静静地拿过照片,抚摸着上面微笑的少女,眉眼微微柔软,透出一丝伤痛来。 “末末——”无数个夜里,他低吟着这个名字,惊醒过来,沉睡后,所有的梦境都是她。18岁坐在广场低头画画的末末,19岁转身跑开的末末,26岁带着一身伤痛站在他面前的末末,最后看着他连泪都流不出的末末。 慕宴猛烈地咳嗽起来,李嫂听到咳嗽声,敲门进来,焦急地劝说道:“少爷,蔷儿小姐不是说了,让你多休息,你怎么起来了?” 慕宴淡淡摇头,说道:“我没事。” 李嫂看着桌子上的照片,目光中透出一丝不忍。简家那个丫头果真是心狠的孩子,少爷病得这么重,都没有来看过。若不是蔷儿小姐回来,悉心照料,哎。 李嫂掩上门,叹息一声。那丫头伤少爷的心,少爷伤蔷儿小姐的心,真是难解的结。 慕宴轻轻擦拭着照片上的灰尘,这些日子来,他天天擦,天天抚摸着上面的人儿,好似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病重的这些日子,他整天整天地思考着,他这一生为了复仇,毫 无快乐可言。简家毁灭,简正林入狱,他父亲的冤情得以平反,此生也算尽了孝道,大病之后,他开始顿悟,他的前半生为了复仇尽毁,后半生不想再继续挣扎在仇恨的深渊中。慕家这个深潭,他也不想再呆下去,尽早抽身为好。 这眼前的荣华地位并不能给他半分温暖。他开始渴望平稳安定的生活,一如当年在罗马,与末末生活的岁月,不需要很多钱,不需要地位,甚至颠沛流离,但是依旧温馨安逸。 他开始不断地思念末末,失去后才开始明白,越是在乎的,越是偏执的,失去的也越快。 如今的他反而淡定下来,这一生还很长,他想走出这个泥沼,用他的后半生来等待爱情,无论末末是否接受,爱便是爱了,收不回来。 手机微微震动。慕宴身子微微一震,这个铃声是他特意为夏末设置的。 他微微颤抖地翻开信息,只有寥寥数字:我想见你。 他有些不可置信,有些不安,挣扎着起身,拿了一件大衣,走出别墅。外面夕阳的余晖遍布大地,夜幕即将来临。 梁飞白在睡梦中陡然惊醒过来,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寂静的公寓,微微一慌,喊道:“末末——” 公寓里死一般的沉静,梁飞白起身,开始寻找,公寓里的一切都是入睡前的情景,有条不紊,但是却丢失了最重要的人。梁飞白的心不断地往下坠落,似乎要坠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末末——”声音开始透出惊慌来。 梁飞白终于发现摆放在桌子上的信笺,他身子陡然一颤,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打开信笺。 行云流水的字迹,是末末的。 “飞白,这些日子,我总是会莫名地想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情,想起年少的简夏末和小梁飞白。我想,我是苍老了,心在岁月里如同纷纷坠落的花瓣,一点一点地枯萎败落。我想起那个时候的你,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寂寞孤独的年少时光里,那样明亮喧嚣,照亮我忧郁的心。那时懵懂,不懂情爱,当我懂得爱时,我已无一丝力气去爱了。此生,我大约是不会再爱上一个人了。” 有泪模糊字迹。 “对不起,飞白,末末离开了,永远地离开,此生大约是不会再相见了,请原谅如此自私懦弱的简夏末。那一年,我离开简家,因为还有梦想,还有希望。如今,爱情,梦想,希望,家庭,温暖,我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都碎成了尘埃,灰飞烟灭,我亦找不到归宿。小 白,我这一生一直渴望温暖安宁的生活,如今怕是不能了。我只希望当你岁月静好时,会偶尔在幽暗的暮色里记起年少时的简夏末,记起那个笑起来会有两个梨涡的简夏末。——末末绝笔。” 生命中的狂喜与刺痛不过是转瞬即逝间豁然转换。梁飞白颤抖地拿着手中的信笺,心如刀割般剧烈地疼痛起来。她离开了,她离开了,这个念头如同致命的毒药一般让他通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一般,信笺掉在地上,他眨眼,发现双目刺痛的厉害,此生所有的冷静与镇定都荡然无存。 梁飞白慌乱间找到手机,打通电话,哽咽道:“爷爷,你帮我找一下夏末......” 梁飞白跟刘叔到达港口时,港口处围了一群人,他颤抖着拨开人群,只见慕宴脸色铁青,周身湿透,身边围着看热闹的人。 “末末在哪里,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梁飞白看到这样的状态,心惊肉跳起来,低低吼道。 慕宴看着他,低低悲凉一笑,目光看向波澜不惊的水面。 梁飞白心一凉,只听周围的人小声地嘀咕道:“那个女人,我看着她跳下去的......” “对,我也看见了,穿红衣服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梁飞白拼命地抓住慕宴的衣服,嘶吼道:“你告诉我,那不是她,不是她。” “我救不了她。”慕宴的脸色透出死一般的惨白来。他到时,只看见了她红色的身影,为灰暗的天空点缀了一抹艳丽的色彩,他隐隐透出不详的预感来。夏末转头看了他一眼,隔着那样遥远的距离,他还是认出她来了。 她冲着他微微一笑,然后走入漫天的海水中,海水淹没了她瘦弱的身子。 他的世界开始黑暗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冲撞撞走到那里的,没有人发现她落水,他嘶吼着,漫天的海水却找不到她,这是深海,深海港口。 好狠心的简夏末,她是故意的,让他亲眼看着她落水,看着她死亡,她恨他,她要他一辈子都活在悔恨中。 这便是简夏末最毒的报复,慕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低低笑出声来,这样无望的人生,他的心已然死去。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末末,为什么?”梁飞白一拳狠狠挥过来。 慕宴被他一拳打倒在地,没有看他,看着头顶的天空,悲凉一笑,如今的他与死也没有多少区别。 他不 信,他不信他的末末就这么走了,她不会这么残忍,末末一直是坚强的孩子,她不会的,不会。 梁飞白绕着港口悲痛起来,几欲昏倒,他们认识了18年,整整18年,第一次见她,她还那么小,那么可爱,这些年,她是他看着一年一点地长大的。他守着她这么多年,只是一个不小心,她就消失不见了,她怎么能这么残忍对待他,她怎么能? “小白,你是我的小白吗?”9岁那年,她开始厌烦他的出现,睁着一双大眼,状似无辜地说,“我之前养了一只狗狗,也叫做小白。” 他后来去问过,那只狗狗根本就不叫小白。他想做她的小白,只要她回来,他愿意做她一辈子的小白。 梁飞白蹲下身子,看着这个陡然间开始荒凉的世界,只觉心被撕裂成碎片,他紧紧地抓住刘叔的手,双眼刺痛,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得一遍一遍暗哑地说:“刘叔,救救她,我不能没有她的。” 刘叔早已安排人手下去救援,看着他,低低叹道:“少爷,她会没事的。” 一夜救援无果,刘叔在清晨走进老将军的书房,低低地说:“将军,她走了。” 老将军正坐在书房里,闭目养神,微微惋惜地一叹,看向窗外的花圃。花圃里有海棠花幽然绽放,破败的花瓣残留一地,细雨微蒙。 花开花败,缘生缘灭,从来半点不由人。 52 谁的心静若菩提(一) 只欢不爱 没有人会记得我们和我们曾有过的欢乐和悲伤,而时光越去越远。——席慕容 c城 四月春暖,南方的城市细雨朦胧,笼罩在一层如诗如画的缠绵意境中。刘绍看着车窗外的细雨,自幼生活在北方,这南方的气候他还真是不习惯,好在这次只是出差,来看看发小,也不知那厮怎么就习惯这样潮湿的城市,一呆几年。 进了预先定好的私人会馆,生意上的伙伴一早就出来迎接。 “刘少,总算等到您了,这一路还好吗?”说话的是合作公司的副总。 刘绍挑挑眉,换上客气的笑脸:“挺好,张总,刚转到军区去看了一下老朋友,来迟了,还望海涵。”入乡随俗,他们这次的生意数额不大,刘绍只带了秘书几人,不过这公司只让一个副总出来招待,呀呀个呸,这老总忒端架子了吧。不过好在这副总八面玲珑,喊来了不少当地的朋友。 “刘少有朋友在军区,不知是哪一位,没准我们还认识呢?”张总笑眯眯地将刘绍迎进去。 刘绍笑道:“儿时伙伴,张总大约是不认识的。”那厮这几年跟拼命三郎似的,混的风生水起,处在高位,他一个二流公司的副总只怕是没那个机会认识的,虽然这位副总在这里也算知名人士,混的不错,不过这级别还是不够的。 这次的聚会倒不是一般的商业聚餐,刘绍进来时,包厢里做了几个人,见他进来,立马嚷道:“你小子怎么才来,快来自罚三杯,等到现在了。” “来迟了,来迟了,我自罚。”刘绍也不含糊,上去就自罚了三杯,这些个坐着的都是熟人,都是些高门子弟,虽说他们身处地域不同,但是都是盘根错节的关系,彼此都熟悉。 刘绍一来,场面就更加热和了,没一会儿就拼起酒来。刘绍是北方人,打小将酒当水喝,这些个南方人哪里喝得过他,酒过三巡便开始闹腾了,轮流来灌他。 刘绍也不在意,他的酒量其实在那些发小中只算中等,最厉害的要数梁飞白那厮,不过这些年,梁飞白滴酒不沾,令他很是唏嘘。 众人闹腾之际,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人走进来,拍拍身上的水,叫道:“你们这些个不厚道的,爷还没来,你们就自己先喝上了。” 来人是叶鸣,也是圈里的有名人士。 “鸣子,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还不赶紧。”众人笑道。 叶鸣将外套脱掉,放置一边,刘绍不认 识叶鸣,听一旁的人提醒才知晓,这位这几年一直在国外,今年才回来,叶家在c成很有名望,而这个公司的副总与叶家有些关系,大家都是七拐八拐的关系,这才坐在了一起。 “奶奶的,还不是被我们家的小祖宗折腾的。”叶鸣无奈地说道,这些个日子,叶家被那小祖宗折腾的不得安宁,连累他没过几天安稳日子。 “你家叶卓怎么了?”众人赶紧让座。 叶鸣坐上座,叹道:“这小子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嚷着要结婚,你说结婚就结婚,可对方偏偏是个二婚的,还带了个小包子,你说这样的人能进我们叶家的大门吗?” 叶鸣一坐下来就开始吐苦水:“那个女人也是个厉害的主,不动声色就迷得我们家那混帐小子晕头转向,扬言非她不娶。” “那女的长得国色天香?” “我没见过,我妈去见了,说长得还可以,但哪里算的上国色天香。”叶鸣叹道,“这不,我们家老头子将那小子关在家里,准备让我出马去跟那女人摊牌。” 众人哄笑道:“那女的什么来头,估计是直接瞄上了你们叶家的权势吧。” “谁知道啊,烦透了最近。”叶鸣挠挠头,说道,“赶紧的,爷喝上两杯,暖暖胃就要堵人去,今儿一定要把人堵到。我就不信堵不到木浮生那个女人。” “叶少,这名字怎么听起来那么熟?”一旁的张总早已喝的有些醉醺醺的,疑惑道,“老觉得哪里见到过。” “不提她,喝酒喝酒——”叶鸣嚷道。 众人一番闹腾后,叶鸣就急着离开,刘绍今日见了发小,见他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这些年也一直呆在军区,没有回去,心中感慨,都是女**害的,一时之间也没了玩闹的心思,便跟着叶鸣后面起身告辞。 他既定的行程是七天,今儿是第一天,旅途劳累的,众人也没有多说,就放他离开了。 刘绍出来正好看见叶鸣的车子开出来。 “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叶鸣探出头来,问道。刘绍对这个城市不熟,也不推脱就上了车。 “我四处看看,嘿嘿。”刘绍笑道,他只是想出来散散心。 “兄弟,等我去堵人,和那个女人见上一面,我带你去四处绕绕,咱南方城市不比你们那里差。”叶鸣笑着说道。 刘绍心知他是解决家事,赶紧应着,两人闲聊着,车子开到了一家幼儿园 门口。 叶鸣将车子停在一边,此时细雨依旧没有停歇,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刘绍这才知晓,所谓的烟雨江南是怎样的一幅景致。 没一会儿,就见幼儿园门口聚集着不少接送的家长。叶鸣等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下车。 刘绍坐在车上,只见叶鸣走到幼儿园门口,跟着一个小不点说着话,心知,大约这个小不点就是那个木浮生的孩子。 等了半天,也不见叶鸣回来,刘绍索性也下车,走过去,只见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背着小书包等在门口,叶鸣在一旁笑嘻嘻地拐骗着。 “小包子,叔叔带你去见你妈妈好不好?” 小包子看样子才几岁,个子才到叶鸣的膝盖,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叶鸣,一言不发,到有几分沉思的模样,煞是可爱。 刘绍一见这小包子,不禁感叹一句,这小包子长得忒漂亮了点,尤其是眉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包子,恨不能抱到怀里,捏捏他的脸蛋,猛亲几口。 “叔叔没骗你,叔叔认识你妈妈,你妈妈叫木浮生对不对?”叶鸣继续厚着脸皮拐骗着。 小包子索性坐在一边的小木凳上,托着脑袋,清脆地说:“叶叔叔,我妈妈今儿不来接我,你等不到我妈妈的。” 叶鸣目瞪口呆起来,这小子真的才4岁? “小包子,你怎么知道叔叔姓叶?”叶鸣有些纳闷,蹲下身子问道。 “上次那位奶奶用过这一招了,妈妈说,不用理会。”小包子托着小脑袋,有些低落地说,“每逢下雨天,妈妈身体就不好,不能来接我。” 说着说着小包子的大眼就水汪汪的,看样子要落下泪来。急的叶鸣立马哄道:“别哭,叔叔有钱,帮你妈妈治好身体,千万别哭。” 刘绍见状不知为何也心疼起来,连忙蹲下身子,说道:“小包子,你妈妈不来接你,你怎么回去?” “我等邓老师下班送我到妈妈的店里。”小包子努力抽抽鼻子,将眼泪逼回去,“我可以自己去的,妈妈说要等邓老师一起。” “这什么妈妈,真是。”叶鸣低咒一声,摸着小包子的小脑袋,这回是真的想送这包子了。 “叔叔去跟你们老师说,叔叔送你去。” 小包子端坐在小凳子上,摇摇头,大眼却看向细雨朦胧的街道,一脸期待地等着。看这样子,也不是头一次等了。 叶鸣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他一向耐心不够,偏偏这小包子死活不跟他走,他总不能抱着就跑吧。那木浮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迷晕了他家小弟不说,还放着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不管,要是被人拐卖了怎么办?这小子长得这么漂亮,太招人了。 刘绍见小包子一脸希翼地等着,不禁有些诧异,问道:“小包子,你妈妈不是不来接你,你等谁?” 小包子终于将视线放到刘绍脸上,微微一笑,漂亮的眉眼飞扬起来,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耀眼。 “妈妈说,人生的希望无处不在,妈妈只要身体不疼,就会来接我的。” 刘绍有些发愣,完全不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来,这孩子目测4岁不到,连上幼儿园都显小,就这般懂事聪明,他对那个木浮生开始好奇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教导处这样懂事,一言一行极有教养的小包子。 “木平安,老师可以走了,你准备好了吗?”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一个年轻的老师走出来,笑着说道。 小包子站起来,背着小书包,打起小小的雨伞,极有礼貌地说:“老师,平安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叶鸣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位年轻老师打伞牵着小包子的手走进雨中。 “平安,这几天都有雨,老师会送你去见你妈妈,不要跟陌生人走哟。” “知道了,老师,妈妈身体还疼吗?” “很快就不疼了,以后妈妈就可以亲自来接平安了。” “太好了,谢谢老师......” 两人跟着小包子后面,只见小包子走过两条街,蹦蹦跳跳地走进一家咖啡店,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从吧台后走出来,俯下身子,抱住小包子,轻轻吻着他的额头。 隔着玻璃橱窗,小包子踮起脚尖,小手抱住她,将湿漉漉的吻印在那女子的额间,笑得越发璀璨。 刘绍抬眼看着咖啡馆的店名:心若菩提。 江南的春雨下的越发缠绵,笼罩着整个湿润的城市,打湿那间古朴咖啡馆的店名。 心若菩提,静若枯荣。 53 谁的心静若菩提(二) 只欢不爱 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席慕容 古朴的咖啡馆里,有大提琴声,低沉优雅,静静流淌。斑驳的墙面上,悬挂着几幅抽象派的画作,还有一些各地风情的明信片,上面有主人略微潦草的字迹,写着一些心情小语。这是一家完全logo风格的咖啡馆,随处可见一些异域风情,彰显主人家的随性与优雅。 小包子蹦蹦跳跳地将书包放下来,洗手,脱去外套,露出里面清新的格子线衫,端坐在咖啡馆里独有的一处小桌子上,托起小脑袋,看着给他弄吃的妈妈,龇牙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叶鸣走进咖啡馆,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搅得他们叶家不得安生的女人低头将深蓝色的浆果点缀在小蛋糕上,一颗一颗排成爱心的模样。她低头做的认真,细碎的头发顺着脖子垂落下来,钻进领口,穿着和小包子一样的格子线衫,锁骨露出来,透出一丝入骨的风流来。 叶鸣看的有些楞,只见她终于将小蛋糕点缀好,用精致的小托盘托好,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素净略显羸弱的面容。 浮生,浮生,叶鸣在刹那间念过这个名字,不知为何,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女人会有一种岁月沉淀,时光停伫不前的安宁感。浮生如梦,如梦浮生,这女人素净得过头,令人生出一种浮生如梦的错觉。 “妈妈,平安要和你一起吃——”小包子睁着大眼,笑得两眼晶亮。 浮生摸摸他的小脑袋,低低地柔软一笑:“小傻瓜,赶紧吃,妈妈不饿。” 小包子听话地点头,自己用勺子挖着蓝莓浆果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叶鸣走上前,打破母子二人的安宁世界,微微沉稳地说:“木小姐,我是叶卓的哥哥,叶鸣。不知木小姐有没有时间谈谈?” 浮生将视线从小包子的身上,转过来,看着出现的叶家公子,淡淡地说:“叶先生随意坐,希望这次谈话后,叶家的人不会再出现,打扰我和平安的生活。” 她的声音柔软,如同江南的春雨,柔中微冷。叶鸣被她一句话说的语噎,叶家因为她的缘故现在闹得不可开交,这女人倒是理直气壮地说不要来打扰她的生活。 叶家大少顿时眉眼一沉,说道:“我们就在这里说吧。” “nancy,给叶先生一杯清咖。”浮生淡淡地说道。 “木姐,马上来。”nancy在吧台边甜甜地应着。 小包子专心地吃着自己的蓝莓蛋糕,时不时地被店里的叔叔阿姨轻薄一下,小包子一开始还挺有耐心,后来干脆睁着大眼睛控诉着,四处找妈妈的身影。 “木小姐据说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这里生活?”叶鸣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复生,沉沉地开口,带着几分高傲的口吻。他来之前便调查了这个木浮生的底细,这女人只身带着孩子漂泊到这里,并无什么大的后台,可以说举目无亲。叶家家大业大,对这样的女人倒是不需要多注意语气。 这谈话一开始便带着几分不平等的等级观念。浮生看着这位有些高傲的叶家大少,也不甚在意,只淡淡地陈述,希望早些解决这个麻烦。 “我不想谈自己的事情,我认识叶卓时,并不知晓他的身份。”浮生淡淡开口。认识叶卓纯属意外,她一直当叶卓是朋友,却不想叶卓想照顾她一辈子,后来才闹出了这些事情。 “如今知晓了不是吗?”叶鸣看着她,低沉地说道。她的五官长得并不是十分的出色,但是组合在一起,令人说不出的舒服。眉眼极为漂亮,仿若有花开花败,生生不息的美。 “我就直接说明来意,鉴于木小姐的一些经历,你与小弟的事情,叶家不是很赞同,希望木小姐能明白。”叶鸣淡淡地说着。 经历?浮生微微勾起唇角,叶家人知晓她的经历吗? “叶先生恐怕弄错了。我与叶卓只是朋友,其次,不知道叶先生所说的经历指的是什么?”浮生淡淡笑语,一字一顿颇为犀利地说,“我离过婚,带着孩子,但是我不觉得这样的经历有多羞于口齿。” 浮生说着,目光看向端坐在小桌子边吃着小蛋糕的小包子,目光柔软起来。这样可爱的小包子是她所有的一切,她曾经无比地感谢上苍,赐予她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包子,让她的人生充满希望,让她有勇气走完这样冷清的一生。 “木小姐既然坚持自己与小弟只是朋友关系,那么也好办,叶家已经为小弟寻了一门婚事,希望木小姐不要与小弟再见面了。”叶鸣毫不客气地说完,看着浮生。 浮生微微一笑,这些个所谓名门望族,从来只顾门当户对,家族利益,泯灭自由,扼杀爱情。 “我从来没有主动见过叶卓,希望叶先生明白这一点,最后,祝福叶卓,希望他婚姻美满。”浮生站起身来,看着小包子吃完了蛋糕,满眼的笑意。小包子吃完了,她今天还没有和他谈心,没问他在幼儿园的情况呢。 “等一下。”叶大少喊住她,他自然知晓自己的小弟,那小子就是个倔强脾气,认死理,老头子关得了他一时,关不了他一世,如今叶鸣见了浮生才知晓,他那个冲动热情的小弟完全无法阻挡这个女人的魅力,为今之计还是要从木浮生这边下手。 “木小姐说个数字,我希望木小姐能离开c城。”叶鸣咬牙说道,为了那个小子,如今只能花钱了。 浮生眉眼闪过一丝的淡漠与戾气,指尖紧紧扣住桌子,这些年,她已经很努力地生活,安静平淡,为什么这些人却总是见不得她安生。她好不容易在这里安稳下来,与平安过着宁静的生活,如今让她离开,凭什么? “叶先生的要求不觉得过分吗?我若是不离开,叶先生准备拿叶家的权势压人?”浮生声音微冷,看向叶鸣。 叶鸣有些语噎,他一个大男人,自幼喝着洋墨水长大,在人权,道义方面还是受到了西方国家的影响,若是浮生不离开,他还真不会像一些家族用权势压人。 “我已经答应了叶先生不会见叶卓,至于叶家的事情请叶先生自行处理,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浮生淡漠地说着,转身离开,走向小包子。 小包子从小木凳上滑下来,迈开小短腿,跑过来,扬起小脑袋,笑道:“妈妈,平安吃好了。” 说着踮起脚尖,就要抱浮生。 浮生看着这个粘人的小家伙,俯下身子,抱住他,笑道:“妈妈给你倒杯水,你坐在一边喝水,等妈妈收拾好,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小包子看着外面的细雨,重重地点头,在浮生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乖乖地坐回刚才的小凳子上。 叶鸣没有离开,静静地坐在窗户边,看着浮生收拾好一些东西,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牵着小包子,打着一大一小两个雨伞离开。 这个女人和他以往碰触到的所有女人不一样,她的身上有温暖安宁的味道。叶鸣沉思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走出咖啡馆,只见刘绍一直没有离开,站在咖啡馆的外面,点着烟,见他出来,微微一笑,问道:“叶少,那个女人就是木浮生?” 叶鸣点头,说道:“刘少认识?” 刘绍摇头,淡淡地说:“不认识。” 他不认识这个叫做木浮生的女人,这几年来,梁飞白性情大变,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事业爱情都极为顺利,他就是打死也不会说认识 这个女人。 当年的事情,他也是有所耳闻的,那个女人落水身亡,梁飞白死活不相信,发疯一般地寻找。后来梁老将军实在没有办法,便将他关进了部队,整整四年。再见到他,刘绍才感叹,时光可以将一个人改变得面目全非,如今的梁少将从岁月的腥风血雨中厮杀而出,看谁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冷硬刚强,周身透着浓浓的戾气,哪有当年半点的肆意风流。 刘绍看着蒙蒙细雨,感叹道,这里的气候实在是潮湿,他还是早些回去吧。好在这次见到发小,得知这位最年轻的少将即将调职北上,离开这里,回去结婚。 早些调职回去,赶紧结婚生子吧,刘绍眉眼暗沉,他们这些发小只剩梁飞白没有结婚了,梁老将军都急得头发全白了,好在这次听说遇见了不错的对象,对方也是高门子弟,很是不错的女孩子,梁家上上下下都极为满意。 刘绍将烟头丢进一边的垃圾箱,决心将这个秘密吞进肚子里。逝去的就逝去了,他那个兄弟当初爱上这个女人就是一个错误,这样的女人家世背影太复杂,梁家那样的家族是不会接纳的,他就当什么也没有看见。 好在梁少将平日里不出军区,这两人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居然这么多年都没有遇见,果真是天意。 54 谁的心静若菩提(三) 只欢不爱 我如何舍得与你重逢,当只有在你心中仍深藏着的我的青春,还正如水般澄澈,山般葱茏。——席慕容 刘绍在这个春雨缠绵的城市呆了三天,便急急忙忙往回赶。离开的那一日,梁飞白来送行。 刘绍见到梁飞白时,梁飞白穿着笔直的军装,靠在车门边,岁月将原本俊逸的面容雕刻的冷硬而成熟,带着如深谷般的暗沉与平静。 刘绍让秘书将东西放上车,伸手锤着这小子,行了一个军礼,笑道:“首长好,哪里敢劳首长大驾,小的自己可以滚回京都去。” 梁飞白噗得一笑,摇头道:“赶紧上车,哪里那么多废话。” 刘绍上车,与梁飞白坐在车内,看着窗外的风景。 “什么时候调职回去?”刘绍问道。 “夏天的时候吧。”梁飞白淡淡说道,声音低沉,他看着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南方城市,也许刚刚适应这里的潮湿温暖,要走时还有些感慨。 “对了,什么时候娶嫂子过门?”刘绍笑道,“听说你们谈了也快一年了,什么时候结婚,老爷子没催你?”梁飞白这次调职回去,估计就是为了结婚吧。 “晴夏还年轻,不急。”梁飞白淡淡说着。 “老爷子估计急着抱孙子,哎,这些年,也真难为了老人家,你小子硬是拖到了现在未婚,在过几年都要老了吧。”刘绍调侃道。 想了想,刘绍淡淡劝慰道:“你看我们这些兄弟哪一个不是结婚生子,兄弟们看着你一个人急,等有家了,才算安稳下来。” 梁飞白点头,淡笑未语,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的青山,心中慢慢弥散出一丝暗痛来。这些年,他何曾不想有个安稳的家,只是闭上眼睛,都是那个少女安静纤细的身影,她苍白如花瓣的唇吻上他的眉眼,毫无生气地说:“小白,好冷,好疼。” 到死都没有得到幸福的末末,这些年,他放纵自己远离那个城市,不敢碰触那些血肉模糊的往事。他早已无幸福可言。 “左家那位小姐确实出色,上天对你小子也算不薄。”刘绍也认识左晴夏,那位无论身家背景,学识谈吐都是极为出色的,而且与梁飞白也算青梅竹马,早些年左家与梁家关系交好,后来左伯父调职去了南方,关系才淡了一些,好在这些年又联系上了。 “晴夏确实不错。”梁飞白微微一笑,那个女孩子单纯热情,带着一股春天般的朝气。 “难得 听你夸赞女孩子,看来好事是近了。早些结婚吧,女孩子家的等不起。你看我连潇潇都有了。”刘绍想起自己的女儿潇潇,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前几日见过的那个小包子,小小的,如同漫画里出来的q版小包子,那孩子漂亮的过头。 梁飞白没有说话。 刘绍暗暗叹息,这些年,肆意嚣张的梁少变得越发沉默低调,越发冷漠深沉起来。他还是怀念之前的梁飞白,那股肆意劲,洒脱劲,有种年少轻狂的热血,而不是现在这般的平静。 看来四年多了,他还是没有从那一段过往中走出来。 一连下了数日的春雨终于停歇,江南的桃花渐渐败去,唯有深山中才会偶现盛开的灼灼桃花。 临近傍晚,浮生看了看时间,跟店里的小妹打个招呼,便去接平安回家。到幼儿园门口时,很多小朋友都被家长接走了,平安一人静静坐在园内的小凳子上,托着脑袋玩着手中的积木。 “平安,回家了。”浮生微微一笑,喊道。 小包子抬起头来,欢呼一声,叫道:“妈妈,妈妈......” “去跟邓老师说,妈妈接你回家了。” 小包子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欢乐无比地跑到里面,去跟老师汇报,然后跑出来。 浮生牵着他的小手,慢慢走出幼儿园,走到街角的拐弯处,停下了脚步。 “好久不见,末末——”慕宴静静地站在街角处,穿着咖啡色的风衣,温文一笑。 浮生嘴角的笑容微微凝固,身子一僵,紧紧牵着小包子,沉默无语。 “我只是想来见见你和平安,”慕宴看出她的僵硬与抵触,微微苦涩一笑,看向小小的平安,心微微柔软起来,淡淡地说,“我怕以后都看不见你们了。” “你认错人了。”她抱起小小的平安,淡漠地说着。 平安睁着一双大眼,笑眯眯地说:“妈妈,这个叔叔我见过。” 浮生微微一愣,亲亲吻着他的脸蛋,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末末,医生说到了晚期了。”他淡淡地出声,唤住她,“如果找不到匹配的骨髓,活不过一年。” 浮生的脚步微微一乱,停了下来,心神全然一乱。晚期,骨髓,活不过一年?她猛然闭眼,只觉那些过往纷乱地浮现,一一坠落枯败,只剩下漫天的活不过一年。 她以为他们要彼此仇恨一生,却不 知原来只剩短短的一年。 “怎么就晚期了?”她无力地说出这一句来,没有回头,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小平安,仿佛这个孩子能给予她需要的力量。 慕宴微微一笑,淡淡地说:“四年前查出来时是早期,那时也不甚在意,这些年一拖就是这样了。”那年,他亲眼看着她落水,只觉万念俱灰,根本就是放任病情发展,不想再活下去。他这一生,父母的仇恨报了,爱情却死去,他曾经站在权势地位的顶端,却冷彻入骨。此生,他唯一亏欠的就是末末,爱她至深,伤她最深。 他原本就准备等死,等着地下与她重逢,抱着她,悔恨地说:“对不起,末末,我已然决心放手,你记得要幸福。” 后来病入膏肓时,蔷儿告诉她,末末根本没有死,他才挣扎着活了下来,然而病情拖到如今,也无力救治了。 “我已经放弃寻找匹配的骨髓了,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想远远看着你和平安,希望你能忍受这一年。”他淡淡一笑,昔日英俊的面容透出几分苍白的病容来。 浮生看着他消瘦,日益冷漠的面容,心尖一痛。这两年年,她不是不知道,他一直隐身在她的生活里,远远关注着她和平安,她能察觉到,只是一直漠视了。 “也许还有希望的。”她低低地开口。 “有些东西死去了,活着也是年年岁岁的折磨。”慕宴走到她面前,朝她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小小的平安,转身离开,背影萧瑟。 浮生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蹲下身子,有泪落下来。这些年,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缠早已无法说得清,她原想就这样吧,彼此冷漠,各自安好。却不知,命运从来冷酷无情。活不过一年,他才30多岁,原来这般年轻也要奔赴死亡。 “妈妈,你怎么了?”小包子伸出小手,抱着她,不安地叫道。 她抬眼看着小小的平安,泪水滚落下来,笑着摇头道:“平安,妈妈没事。”她紧紧地抱着眼前的孩子,抱着她仅有的一切。 也许当年的人与事都一一死去,那些过往才会死去,再也没人知晓,她便是多年前的简夏末,带着破碎的一切苟且活下来的简夏末。属于末末的时代终究要过去了,如果连他也无法安好。 她牵着小包子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些茫然地注视着早已消失不见的慕宴。这些年,她终于肯承认,她的年少时光纷纷坠落在暮霭深深的暮色里,在罗马用尽一切力气去爱 的末末,在简家费尽心机去恨的末末,在公寓亲吻熟睡中的梁飞白的末末,终于都一一死去。 她终于肯承认30岁的浮生开始老去。生命原是这样,不断受伤,不断被原谅,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唯有那苍老爬上鬓角,提醒着为爱曾受过伤的心,这便是那充满无奈与悲欢的人生。 梁飞白送走刘绍,坐车回军区。 “少将,要不要四处转转?” 梁飞白坐在车内,淡漠地看向车外的风景,忽而全身一颤,有些昏眩地闭眼,再看时,人海茫茫,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哪里有他刚刚看到的熟悉身影。 原来魔怔至此,他极为冷酷地垂下眼,悲凉一笑,心如同被撕开一道细小的伤口,剧烈地疼痛起来。他怎么可能会看到末末,末末她,早就不在这人世了。 “回去吧。”他沙哑暗沉地开口,闭目坐在车内,岁月将冷漠染上他昔日爱笑的眼角,透出万分的戾气与冷酷来。 小包子站在街口看着这么酷的车子飞驰而过,惊叹地张大嘴巴,然后拉着浮生的衣服,等妈妈捡起地上掉落的橘子,蹦蹦跳跳地牵着妈妈的手回家。 “平安,明天妈妈带你去海洋馆,好吗?” “好,平安喜欢和妈妈一起去看海豚。” 咫尺天涯。 55 感谢你,赠我空欢喜(一) 只欢不爱 若上苍容许我们再一次的相见,那么让羊齿的叶子再绿,再绿,让溪水奔流,年华再如玉。——席慕容 清晨的咖啡馆,人比较稀少,今日周末,小包子不上幼儿园。浮生一早就带着小包子到咖啡馆来,给小包子买了稀饭,鸡蛋还有豆浆。 小包子听话地坐在自己专有的小桌子上吃早饭,这些年,浮生从小有意教导他独立,小小的平安极为听话,已经学会自己吃饭,自己穿衣,很是乖巧。 很多时候,浮生看着这么小的平安这么懂事,也不只是该高兴还是该心疼。小包子从来不问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爸爸,而他没有,这孩子自幼聪明过头,浮生看着他吃早饭的可爱模样,微微一笑。 “木小姐。”慕蔷儿推开咖啡馆的门,走进来,定定地站住,出声唤道。 浮生微微错愕,看向眼前陌生的女子。 “我是慕蔷儿。”慕蔷儿微微一笑,她长得很是美丽,脸色有些憔悴,看向浮生的目光也有些怪异。 浮生楞了一秒钟后反应过来,慕家的人。 “其实我本不该来打扰你的,”慕蔷儿看着浮生,微微忧伤地说,“我没有办法了,木小姐。” “坐吧。”浮生淡漠地说着,自从叶卓的事情闹出来后,以前的人与事不知为何都一一出现,浮生有些无力。 慕蔷儿坐在咖啡馆内,从包里拿出化验报告,微微沙哑地说:“这是慕宴的化验结果,我是四年前才知道的,之前他一直瞒着我。” 慕蔷儿看着浮生微微淡漠的眼,有些领悟,低低地说:“我知道你是慕宴当年在罗马认识的那个女孩,他生病的那些日子几乎夜夜都会喊着你的名字。” “夏末,我来找你,只是希望你能去看看他,他的病越发重了......”慕蔷儿看着她,声音哽咽起来。 “我不是夏末。”浮生淡淡地开口,她早已不是当年的简夏末,简夏末落水而死,她是浮生。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谁也阻挡不了,她会同情会惋惜,却绝对不会去延续那一段爱恨,该了结的当年都了结了。 “我知道你们家和他的恩怨,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听我说完一些往事。”慕蔷儿微微哀求地看着浮生,“我爱他,爱他的冷酷,爱他的无情,爱他的悲苦,如若可以我希望此生我们永远都不要见面。” 浮生垂眼,她从来不知道慕蔷儿的存在,然而显然这个女人一早就得知了她的 存在,她爱慕宴居然如此之深。 “我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就从我认识慕宴开始说吧。”慕蔷儿见浮生没有拒绝,淡淡述说最初初见的慕宴。 那一年,她还年轻,回到外婆家过暑假,那个男孩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如同雨后彩虹般的偶然。她每天早晨能看见那个男孩子骑着自行车来送报纸和牛奶,风雨无阻,英俊的眉眼,斯文沉默。 她父亲去世的早,家族里的亲戚如豺狼虎豹般贪婪地盯着慕家的财产,母亲将她保护的滴水不漏,她失去了所有的自由,那个少年日复一日的出现,坚毅沉默的背影让她开始陷入无可自拔的暗恋。 爱情,从来无需理由,也许只需短短一瞬,一个抬眼,一个背影,就已注定。 后来,她开始接近这个少年,开始求着母亲,她不知道母亲与他说了什么,从此以后,慕宴来到了她的身边,他们一起成长,一起生活,她以为可以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直到那年暑假,慕宴背包去了罗马,开始了他的复仇之路。 “我曾经恨过你。”慕蔷儿淡淡地说。 那年,她看见他呆在昏暗的书房里,紧紧攥着那一张照片哭泣,无声的,满目伤痛地大哭。她痛彻心扉地走进去,抱着他,他说:“对不起,末末,不要离开我。” 他抱得那么用力,那么疼痛,她泪如雨下,这个她爱了多年的男人深刻地爱着另一个女人,一个仇人的女儿,他说:“末末,从第一眼相见,我就爱你,这些年一直爱。” 她笑着擦去眼泪,说:“慕宴,她死了,永不回来。” “你胡说。”他暴虐地吼道,掐住她的脖子,低吼道,“你不是她,你还我末末。” 他开始不停地吐血,她惊呆,痛哭起来,直到那时,她才知晓,他早已病重。 她不知道,一个女人的爱恨竟有如此的宽度与广度,她恨着简夏末,却要亲自去找这个女人的痕迹,将她未死的消息告诉慕宴,只因,她爱着那个男人,她想他活下去。 浮生看着她,淡漠地说:“我也曾爱过,也曾恨过,如今都是过眼烟云。”爱得再深,恨得再深,也无法敌过时间的无情。如今的她不悲不喜,无爱无恨。 “当年,你落水身亡,确实很天衣无缝,连梁家的人都没有查出来,不过还是被我查到了。”慕蔷儿淡淡地说,“你在出事的三个月后去银行动用了你的一个账号。” 浮 生沉默,那个时候,她才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她可以吃苦,孩子却不可以。 “所以你找到了这里?”浮生叹气。 “你放心,属于简夏末的痕迹我们都替你掩去了,这世上简夏末已死,你是木浮生。”慕蔷儿开口。 “这两年来,我一直在替慕宴找匹配的骨髓,我希望这些日子,你能照顾他,给他活下去的希望,”慕蔷儿看着她,“即使我不喜欢你,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唯有你能激起他的求生**。” 浮生没有说话,看向一旁的平安,这么一会儿时间,平安已经吃完了早饭,用口袋里的手帕擦干净嘴巴,滑下凳子,蹦蹦跳跳地走过来,笑得一脸灿烂。 “妈妈,我吃完早饭了。” 浮生抱起他小小的身子,笑意溢出来,低低地说:“等nancy阿姨来了,妈妈就带你去海洋馆好吗?” 小包子兴奋地点头,乖巧的坐在妈妈的怀里。 慕蔷儿看着眼前的孩子,有些惊痛,低低问道:“是他的孩子吗?” 浮生淡漠一笑,微冷地说:“这孩子是我的。” 慕蔷儿有些颤抖地拿起桌子上的包,站起来,低低地说:“夏末,求你救他一命吧,就当是为了孩子,这些年他吃尽苦头,没有半分欢愉。” 浮生看着怀里的小包子,许久,淡漠地说:“以后别叫我夏末了,我是浮生,欢迎你和慕先生常来我们咖啡馆喝咖啡。” 简夏末与他是爱恨两难,生死不能的纠葛,此生大约是不会原谅的,可是浮生不同,他们只是陌生人,可以偶尔关心,偶尔鼓励。 “谢谢你,浮生。”慕蔷儿眼中闪过一丝湿润,看着她定定地说,“我一定会救他,给他幸福的生活,这些年,我再也没有遇见过像他这般干净深情的男人,他只是错生在了一个破碎的家庭。” 浮生点头,看着她离开。有慕蔷儿一直在他身边,他终是不孤独的。浮生低低一叹,抱紧怀里的小包子,将面容贴在小包子柔软的脸上,她有平安,此生也算不孤独。 转眼间春暮,盛夏来临。梁少将回了一趟京都,一些发小得知他回来了,自发地为他接风洗尘。梁飞白在家里休息了几日实在推不过,出来与这些发小聚了聚。 几年没聚,约在了之前一直常去的上林苑,众人聚在一起都有些唏嘘,这些年,各自忙碌,都变化不小。 一群发小闹着,热情高涨 ,嚷着要喝酒。 只梁飞白淡淡地说,戒酒了。他是真的戒酒了,以前末末在时,他没有戒酒,末末走后,他倒是戒得干干净净。 梁飞白有些自嘲一笑。 众人见他不是开玩笑,这些年为了一个女人弄得越发不像样子,不禁都憋屈了起来。 刘绍当场就怒了,提着酒瓶就干,喝的急,闹得一群人连忙去夺酒瓶,一眨眼被他干了小半瓶。这些个发小,刘绍一直跟在梁飞白后面,知道的事情也比旁人多些。 梁飞白有些冷漠地看着,也不言语。 “梁子,你他妈这些年越发没出息了,混了个少将又怎么样,”这酒烈性大,刘绍喝的急,喝得有些晕乎,拿着酒瓶就怒道,“你就是去混了个将军回来又怎样,那个女人早就结婚生子,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了。你还在这里跟老子说戒酒,今儿在场的都是兄弟,是30多年的兄弟。” 众人见好好的接风洗尘宴闹成这样,连忙来按住刘绍,也不知这小子最近受什么刺激了,他们这些人都小心翼翼不提那个女人,这小子倒是直接说出来了。 只见梁飞白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上前来抓住刘绍,有些凶狠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梁子,他酒喝多了。你别介......” “说——”梁飞白的面色近乎苍白,有些颤抖地抓着他的衣领。 刘绍怒了,一股脑吼道:“我亲眼见的,她连孩子都有了。” 梁飞白放开他,后退一步,压抑地握紧拳头,人生如梦,他突然之间不知晓他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若他是清醒的,那么末末呢,是他永不清醒的一个梦吗? 他看着刘绍,沙哑悲喜地说:“绍子,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56 感谢你,赠我空欢喜(二) 只欢不爱 想你从林深处缓缓走来,是我含笑的出水的莲,是我的,最最温柔,最易疼痛的那一部分,是我的,圣洁遥远,最不可碰触的华年。——席慕容 马不停蹄的行程,飞机冲上云霄。梁飞白坐在靠椅上,闭目等待,心在这分分秒秒的等待中有些凉,有些疼。 这些年,他的梦境永远都是相同的一个身影,小小的末末从那些灰暗的年少时光里抬起头冲着他微微一笑,怯怯的,柔软的,欢喜地说:“小白,我看见你了。”他一直都在,都在当年的那个位置,从未离开过,可是他却找不到她了。 长大后的末末,历经伤痛,站在他面前,苍白的唇如花瓣般歙合,空洞地说:“小白,为何我感觉不到疼痛?”他疼,疼的无法呼吸。 离开他的末末,孤独一人走在昏暗的暮色里,瘦弱的,纤细的,走着一条荆棘遍布的道路,她说:“小白,这世界满目苍夷,我爱过,痛过,然后孤独远去。”她去到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地方,无论梦中的他如何追索,她都隐在他无法到达的群岚之后。 出了机场,车子已经等在了外面,梁少将让手下的兵回去,双手握着方向盘,只觉有些颤抖。这些年腥风血雨的都过来了,从没有害怕过,可是如今他却怕了,手握住方向盘不停地害怕。 那是他的末末吗?会是他的末末吗?他害怕,害怕再经历一次这世间的生离之痛。他要他的末末好好的,无伤无痛。 到达刘绍所说的咖啡馆时,天色还未亮,他连夜赶来,这个城市还笼罩在一层微醺的夜色与灯火中,他站在咖啡馆前,抚摸着斑驳的墙壁,抬头看着四个暗色的字体。 “心若菩提。”他低低一笑,心若菩提,静若枯荣。原是这样的心境,所以这些年,她静静一人生活在这样潮湿的南方城市,守着日子,静待岁月枯荣,时光催人老吗? 梁飞白的双眼有些刺痛,透过橱窗看着里面亮着的小盏夜灯,他的末末就在这个城市,这个角落,每天静静生活吗?可笑他们在同一个城市这些年都没有遇见过,可叹世界之大,他们会选择同一个地方静静生活,遗忘那些过往。 梁少将站在街口的角落,静静地等着,身影笔直,站成一座刚硬的雕塑。 六月的天气,天亮的早,清晨有湿气弥漫。这个城市常年笼罩在湿气中,如同人忧郁的心。曙光从东方的天空透出来,给云层镶上微金色的色泽。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有熙熙攘攘的声音,鲜活的,生动的, 梁飞白深深呼吸,有湿气沾湿他略显坚毅的面容。 有店铺陆陆续续开门,他站在街角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丝毫不敢放松,也许她的面容会突然从这些陌生的模糊的面容中显现出来,如同带着露珠的苍白的绝美的花朵。 时间流逝的极为缓慢,如同一生那般缓慢,他在抬眼间看见她,牵着小小的孩子,一步一步走来。 有痛弥漫开来,那个小包子蹦蹦跳跳的,扬起漂亮的小脸蛋,欢快地笑着,他的末末垂下面容,温婉一笑,牵着小包子静静走来。 梁飞白微微一笑,四年来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看着他们走来,走到咖啡馆前,看着那个男人等在咖啡馆前,看着他们对视微笑。 “梁子,她早已结婚生子,连孩子都有了。” 他握紧手中的拳头,有些无措,有些慌乱,有些疼痛,笑容一点一点地冷去,四年,一千多个日子,末末,你何其残忍,何其残忍。 浮生牵着平安走过早晨的街道,这条路她带着平安走了很多遍,很多遍,固执地步行,从不坐车。小小的平安每每蹦蹦跳跳地陪着她一起走。 有一次,平安扬起小脸蛋,问道:“妈妈,为什么我们要走路,很多小朋友都坐车子,很快就到了。” 她的平安天真无邪地说:“妈妈,我们也坐车子,这样妈妈就不会走累了。” 她微笑,有痛楚弥散,她固执地一步一步走着,仿佛时光在这脚步中越走越慢,最后停伫不前。这样她便可以在静止的日子里,一日如同一年一般地陪着平安,给他所有的爱。 “妈妈,那个叔叔又来了。”平安扯着她的衣服,她看过去,慕宴静静站在咖啡馆前面,看着他们微笑,面容苍白疲倦。 慕宴的病越发重,但是精神不知为何越发的好,也许如同慕蔷儿所说,他把他一生的光阴都浓缩在这短短的一年中,肆意地绽放着。 浮生俯下身子,看着平安,低低地说:“等一会过去要喊叔叔好,知道吗?” 平安点头,然后有些失落地说:“妈妈,是叔叔吗?那平安的爸爸是谁?” 浮生微微愣住,心尖陡然一痛,这是平安第一次说起爸爸,4岁的孩子其实什么都懂的,她伸手抱住平安,不知怎样告诉他,他的爸爸是谁,到底是谁? “对不起,妈妈,平安不问了。”小包子见她脸色不好,连忙说道。 浮生摸了摸他的头,低低地说:“平安,妈妈以后告诉你,好吗?” 小包子点了点头。 浮生牵起他,走向咖啡馆。慕宴见他们走来,微笑着说:“今天晚了三分钟。” 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看着慕宴跟小包子打招呼。 平安很礼貌地问好,也不亲近。孩子的心是纤细敏感的,也许她对慕宴不亲近,连带着平安对这位天天出现的叔叔也不亲近起来。 她开门走进咖啡馆,看着慕宴带着小包子进来,给他张罗早点。 小包子乖巧地坐在一旁吃早点。慕宴则坐在咖啡馆最偏僻的角落里,拿出随身带着的电脑,沉默办公。 这些日子,慕宴每天早晨准时出现,呆上一上午,然后中午离开,回医院治疗。她并不习惯这样的方式,看见他就如同看见那样鲜活的过往,刺得她无处安生。她一开始时选择尽量少来咖啡馆,后来,慕蔷儿找到她,哭道:“为什么你这么狠心,他只是想静静地看着你,你连这点都不允许?这几日,你知道他过的日子吗?” “他每天清晨挣扎着起来,带着满心的希望等在咖啡馆,然后一点一点地绝望,回到医院开始疼痛,夜里疼的面无血色,早上他又挣扎着起来,从希望到绝望,再燃起希望,一日一日这样过,简夏末,你还要怎么伤他?” “我不想他死的,我不想,为什么你要这么折磨他?”她哭得厉害,有些绝望。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一个女孩子,看到慕蔷儿,她想起过去的自己,那样为爱彷徨的自己。她低低一叹,开始带着小包子来咖啡馆,默许他出现在她和小包子的身边。 也许这些年,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时光,时光太美好,让他们错爱了一生。 咖啡馆的生意很不错,很多年轻的大学生,旅行人士都会循着这种无拘束的风格而来。浮生会静静坐在吧台后,煮着咖啡,一点一点地做些不一样的创意来,她喜欢这样静好的日子,小包子会呆着一旁看图画,饿了就会跑来,可怜兮兮地说:“妈妈,平安饿了。” 小包子很爱甜食,她为了保护他的牙齿,只好每天控制他的甜食量,做些好看又有营养的糕点,喂饱小包子。 她请了三个小姑娘来帮忙,好在咖啡馆不是很大,倒也忙的过来。 “木姐,外面有人找,他说是你的朋友。”nancy是个工读生,此时才下课,一走进 咖啡馆就凑到她面前来,笑嘻嘻地说着。 浮生看了一下时间,上午11点多了,谁会找她,她第一反应是叶家的人,这个城市她一向独来独往,这段时间也就牵扯进了叶家的麻烦。 小包子坐在一旁,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色彩缤纷的插画。 浮生走出咖啡馆,四处无人,阳光很是刺目,有着盛夏的闷热。 有身影从一旁走出来,遮住漫天的阳光,攫住她的胳膊。 浮生看清他的面容,有种昏眩感,身子微微一颤,忘了呼吸。 “好久不见,末末——”他开口,声音平淡,淡如水,用一种极为淡的口吻掩去在无数的等待岁月中呼啸而来的,令人窒息的暗涌。 “对不起,我不是末末。”浮生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无力。 “你是谁?”他的脸色灰暗下来,垂下眼,看着她苍白美丽依旧的面容。 “我是浮生,木浮生。” “你好,浮生。”梁飞白忽而微微一笑,有细纹在眼角飞扬起来,带着沧桑与厚重感,朝她微微一笑,然后低下头,扣住她的头,狠狠吻住她。冰冷无一丝的迟疑,带着铁锈般的冷酷刚强,肆意凌虐她的薄唇。 “你该去看看如今的梁飞白,他变了,变得极为冷酷,极为无情。”那人低低地说。 57 感谢你,赠我空欢喜(三) 只欢不爱 我以为,我已经把你藏好了,藏在那样深,那样冷的昔日的心底。——席慕容 盛夏的夜,凉如水。小包子蜷缩着小小的身体窝在她的怀里睡熟了,浮生看着他漂亮的眉眼,轻轻抚摸着。白天里,她伸手打了他一巴掌,落荒而逃。大约是这样的反应了,他出现的如此猝不及防。 他攫住她的手,低沉微冷地笑道:“浮生,我是梁飞白,很高兴见到你。” 浮生闭上眼睛,身体微微颤抖,她没有想过,此生还会见到他。当年一别,他们便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将他藏在了自己都无法触摸的地方, “你该去看看如今的梁飞白,他变了,变得极为冷酷,极为无情。”那一日,慕宴看着小小的平安,若有所思地说。浮生紧紧抱住怀里的小包子,身体有些凉。如今她才反应过来,慕宴话里的意思,他真的变了,变得那样的冷酷,连亲吻都带着一丝钢铁般的强硬。 白天的那个吻让她的唇隐隐发烫起来,烫的有些恐慌。浮生猛地闭眼,不想去回忆那样的过往,如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当年的简夏末,没有人能夺去她的平安。她有些颤抖地想到梁家的权势,那个视名声为一切的家族,如果得知这个流落在外的孩子,会怎么办? 她狠狠咬住下唇,低下面容,吻着小包子熟睡时红扑扑的小脸,当年她因为是私生女的缘故,在简家受尽漠视,梁家那样的家族有岂是当年简家所能比的,她绝不会让她的平安走上她当年的路。 一夜无眠,第二日醒来,浮生将平安送到幼儿园,给他报了暑假的班,一番折腾到中午,下午才抽时间到咖啡馆。到咖啡馆时,叶鸣静静地坐在里面,看着手中的报纸,面色微微沉郁,见她来了,起身淡漠地说:“木小姐,家父请木小姐去叶家小坐一会儿。” 浮生眉尖微微皱起来,耐着性子说道:“我以为我与叶先生已经将话说清楚了。” 叶鸣微微深呼吸,猛地攫住她的手,压抑地说:“若不是,若不是......” 浮生被他抓住手,有些惊吓地后退一步,面色冰寒起来,冷声道:“放开。” “叶卓昨夜在家里企图割脉自杀,你最好给我闭嘴。”叶鸣压抑着怒气,将她拽出去,直接上了车。 浮生被叶卓自杀的消息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想起那个如同陶瓷一般的年轻男子,心里焦急,也不反抗,跟着叶鸣一路到了叶家。 叶家在当地是很有名望的 家族,浮生从来不关注这些,当初认识叶卓时,也不知晓他的身份。后来叶卓的事情闹出来,叶家的人找上门后,她听店里的小姑娘八卦,才知道一些叶家的背景。只是在这个南方城市再有名望也是抵不上京都的,她也并未放在眼中。 车子一路走着僻静的道路,很快就到了叶家的别墅前,叶鸣一路上沉着脸,没有说话。浮生看到叶家的铁门时,叶鸣才微怒地说道:“我弟弟的事情是因你而起,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和你们家的小包子都别想安生了。” 铁门被打开,车子一路驶进去,渐渐能看见宽阔草坪后面的欧式别墅,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浮生抬眼,眉眼颤动,如蝶伸出狭长的羽翼,目光幽冷一片。这样的威胁她听得多了,论狠,叶鸣狠不过慕宴,论霸气,他比不过梁飞白,自幼在那样的家族里长大,一般的威胁她从不放在心上。 任何事情,等她见到叶卓时再说,这些年,无论是简夏末还是木浮生都不是任人揉捏的人,任他叶家家大业大,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浮生随着叶鸣一路进了叶家的别墅,有佣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来说:“大少爷回来了。” “阿卓他怎么样?”叶鸣沉声问着佣人。 “聂医生来过了,三少爷还是不吃不喝。”佣人小声禀告着。 “我爸呢?” “你爸又不是闲人,难不成还天天呆着家里不成。”一个打扮得颇为贵气的漂亮女人从楼梯下袅袅地走下来,翘着修剪得极为漂亮的指甲,讥诮地开口,“福妈,我的桂圆袖子茶呢?” “太太,马上送过来。”叫做福妈的下人立马去端桂圆袖子茶。 叶鸣的脸色难看起来,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那个女人,走上楼去。 “越发不懂规矩了。”那女人挑眉,有些刻薄地看着叶鸣的背影,然后看向浮生,上下打量一番,嗤笑道,“长得也不见得有多倾国倾城的,倒是挺有能耐,叫小三子要死要活的。” 这一大家子看起来异常复杂,浮生眉眼未动,只见叶鸣转过身来,看向她,说道:“木小姐随我上来吧。” 从头到尾,叶鸣没有看那个女人一眼,浮生走上楼去,余光看见那个女子也不甚在意地嚷着叫人拿最新的杂志,那女人美丽的有些魅惑,刻薄的有些张扬,却不知为何不令人生厌。 叶鸣将浮生带到三楼的一处卧室,示意她进去,眉眼愈加暗沉,不耐地 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阿卓不再割脉,肯吃饭就好。” 浮生没有说话,推门进去。屋子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有血腥的味道,还有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叶卓睡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浮生走过去,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屋内,屋内天光一片,很是明亮。 “不要阳光——”一道虚弱暴怒的声音响起来,浮生看着他伸出手,遮住刺目的阳光。 “出去,你们给我滚出去——”声音越发的虚弱。 “阿卓——”她走到窗前,看着他,柔软地唤道。 床上的叶卓闻声一震,挣扎着起身,有些慌乱地说:“是你吗?浮生。” 这些日子没见,叶卓的面色愈加苍白,如同一碰就碎的陶瓷一般,这个年轻的男子敏感,苍白,易碎,如同当年的她。若不是这样的相像,她也不会结识叶卓,导致如今这样的局面。 “我来看你了。”浮生淡淡地开口,伸手拉开被子,看着他的左手的绷带上满是暗色的血。 “对不起,浮生,我只是想见你。”叶卓适应着光线,近乎贪婪地看着浮生,美丽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这个孩子美得近乎妖异,那是浮生第一次看到叶卓时发出的感叹,如今看来,他是一只折翼的天使。 浮生看着床边未动的粥与汤,端起汤,喂着他,低低地说:“阿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过往?” 叶卓见她眉眼淡漠,看不出生气还是喜悦,有些忐忑,从来都是他纠缠她,她不甚在意地放纵,一直是他在固执地要。 叶卓摇头,乖乖地喝着汤,滋润着干裂的嘴唇。 “很多时候,我不敢去回忆那些过往,怕自己会陷进去,无法醒过来。”浮生坐在床前,一边喂他喝汤,一边淡漠地说,“我很小的时候便一个人生活,孤独是我最好的伙伴,更为可怕的是,我享受着这样的孤独,我偏执地认为就这样孤独下去,我会到达旁人无法到达的彼岸,会超脱这样庸俗的尘世。” “后来,我才知晓,这样清高的偏执在世人眼中是为病态,他们认为我自闭,孤僻,而事实,我只是没有融入他们的世界。”浮生看向叶卓有些苍白不安的面容,微微一笑,“阿卓,这些年,你融入过别人的世界吗?” 叶卓的脸色陡然无一丝血色,目光有些游离地看向别处,低低地说:“浮生,我不想听了。” “曾经有人试图引导我走出自己的世界,分享他所看到的世界,十八岁那年,我走出来了,开始接受这样的俗世,将自己变成一个有血有肉,有悲欢的俗人。”浮生继续淡漠地开口,“走出来后,我才发现这世界多么真实美丽,也多么残忍无情。你爱过人吗,阿卓?” 如今她才知晓,那些年,梁飞白一直在引导着她走出自己小小的世界,她走出来后,第一个放在心上的人不是他,却是罗马初见的慕宴。 叶卓微微羸弱地张口,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盖着他漂亮的眼睛,他懦懦地说:“我爱你,浮生。” 浮生伸手按住他漂亮的眼睛,低低地说:“你定然是爱过人的,阿卓,我看见了你眼睛深处的身影,她一直固执地不肯离去,阿卓,我与她长得很像吗?” 叶卓的身子猛然间颤抖起来,有泪水滑落,他用受伤的手按住浮生的手,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我没有爱过人,我只爱你,浮生。” 浮生抱住他的头,叹息地说道:“我爱过人,爱到差点死在那样的感情中,只是这些年过去后,我才醒悟,当初怎么会爱得那样深,以致如今再也无法去爱了。” 浮生站起身来,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淡淡地说道:“阿卓,我过两天再来看你,希望那个时候你还没有饿死。” 叶卓看向浮生,目露哀求:“浮生,你也不管我了吗?” 他已然偏执成狂,固执地沉沦在自己的世界中,用一切残忍的自伤行为来虐待自己,为自己赎罪。 浮生冷漠地说:“没有人能救你,人从来只能自救。若是想沉沦在那样的黑暗里,那就永世沉沦去,莫要将所有人都拉进你的黑暗中,人,不能如此自私。”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叶卓暴怒起来,打翻床边的碗勺,有血滴落下来,散发出魅惑的艳丽色彩。 叶卓看着手腕间滴落的血色,眸中散发出妖异的光芒,他偏爱这样的颜色,有种绚丽的,令人着迷的味道。 初见他时,他还是腼腆安静的俊美少年,这几年怎么越发的偏激起来?浮生闭眼,走出房间。 “浮生,你不能不管我。”叶卓有些凄厉地喊道。 浮生走出房间,只见叶鸣靠在房间外面的走廊上,面色有些灰败沉郁。 “阿卓十五岁那年被人绑架,失踪了一年,才回叶家来,从那以后,性情大变,这些年越发的乖戾起来 。”叶鸣皱着眉头说道,“是我对不起他,我为了逃避这些年都呆在国外,没有好好照顾他,让他成了家族的牺牲品。” “我不是叶家的人,无需跟我说这么多。”她不过是偶遇了这个叶家的三少爷,被他当做救命的浮木一般紧紧攥住的路人而已。被搅进这样的家族实属不愿,如今叶家人倒是好,还让她负责起这位三少爷来。每个人都有过往,都有阴暗的一面,她不是上帝,她救不了任何人,这些年,为了自救,她已然用尽一切力气。 叶鸣看向她,低沉地说:“我不知道阿卓为什么会依赖你,对你有好感,为了娶你,不禁以死威胁,但是你不能放任他不管,我不是请求你,为了阿卓,我是在拿叶家的权势威胁你,木浮生。” 浮生猛然看向叶鸣,他长得并不十分英俊,却有着世家公子固有的干净。 他冷峻矜贵地看着她,轻描淡写间说出威胁的狠话:“阿卓生,你生,阿卓死,我不会让你死,我会代替他娶你,将那个孩子从你身边夺走。” 浮生惊惧地看向他,这叶家一家都是疯子吗? 正在这时,手机急促地响起来。 “木小姐,平安被人接走了。”平安的老师在电话里焦虑地说道,“对方一看来头不小,我们没反应过来,平安就被他们带走了。” 浮生只觉一阵昏眩,险些晕倒,用力地拽住一旁的叶鸣,这才稳住身子,颤抖地说:“平安怎么了?” “木小姐,那人说是你的朋友,他说他姓梁,我看了车牌是军区的车。” “你怎么了?”叶鸣见她脸色不好,问道。 浮生放开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挂断电话,有些凉薄地闭眼,自嘲地低笑,他这是逼迫她去见他吗? 58 感谢你,赠我空欢喜(四) 只欢不爱 “少将,我们查到了木小姐的一些私人信息。” “说——”梁飞白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有些深沉的夜幕。 “木小姐是四年前到c城的,未婚,有一个私生子,那个孩子叫做木平安。这几年,木小姐开了一家咖啡馆,经济不算宽裕但也不算拮据。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最近,听说木小姐与叶家牵扯上了一些关系,叶家三少爷要娶木小姐,叶家人不同意,叶家三少爷为此还闹自杀了。” 梁飞白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要叶家的基本情况,人员,利害关系都给我整出一份出来。慕宴的信息查到了吗?” “慕先生是两年前与慕家小姐一起来的c城,慕小姐这几年一直在寻找一种稀少的rh阴型血型的骨髓,慕先生这几年也一直常去医院,据我们推测,慕先生得了重病,情况不容乐观。” 梁飞白想起最后一次见慕宴,那时他的面色就极为难看,他微冷一笑,人算不如天算,这些年,慕宴机关算尽,报得血仇,将所有人都逼进绝境,却算不过老天,若是真得病死去了,一了百了地不再受到良心的谴责,那倒也便宜他了。 对于慕宴,这个拥有了末末七年,又伤她至深的男人,梁飞白是羡慕加痛恨。若不是他,末末也不会受那些伤害,绝望离开,他们又怎么会分离这么多年。 只是慕宴是两年前才来c城的,那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并不知晓夏末的下落,辗转两年后才得知的,末末落水身亡,失踪的事情就与他无关,那么还有谁会帮助夏末,她一个女孩子不可能能完成这么多事情,他派人查了那么长时间一无所获,这里面定然有些蹊跷。 梁飞白想起刘叔每每叹息,劝慰的话,若是他梁家都查不出来,那又怎么解释?梁飞白有些咬牙切齿地低语:“爷爷。” 除了他家那位老爷子,还有谁有这个能耐?老爷子一开始就反对他与末末的来往,他最有动机。老狐狸终是老狐狸,不动声色间就让夏末改头换面,让他误以为末末落水身亡。若不是刘绍无意间遇见夏末说漏了嘴,只怕这一辈子就要擦身而过了。 梁飞白狠狠地深呼吸,莫怪末末离开前那样反常,若是老爷子逼迫她离开,加上简家的事情,末末怎么可能会继续留下来?他闭上眼睛,眉眼有些颤抖,这些年,他不知道末末究竟受到了哪些逼迫与伤害,那些个人真心忍心如此逼迫一个孤苦的女孩子? 梁飞白猛然睁眼,眼中闪 过一丝幽暗的光芒,淡漠地吩咐电话里的人:“你去医院做一份dna报告,务必证实,那个孩子的dna与我的相符合。” 电话里有些迟疑地应着。 梁飞白挂断电话,微冷一笑,他倒要看看,老爷子得知这一切后会有什么反应呢?无论末末的孩子是谁的,都只能冠上他梁飞白的姓氏。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依靠上一辈的荫庇而活的梁少。 浮生到达梁飞白指定的地点时,天色才刚刚暗沉下来。这是她自己居住的公寓,才短短一天时间,他倒是查的一清二楚,住在了她家的对面。 浮生低低一叹,如今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彰显他的势力,使她屈服。殊不知,就是这样的鸿沟让两人再也无法静心面对。 如今的木浮生孑然一身,连家人都没有,而梁飞白依旧是煊赫的高门子弟。浮生皱眉按响门铃,一个中年妇女前来开门,说道:“木小姐,先生在里屋。” 浮生走进去,只见小包子和梁飞白玩得异常兴奋,屋子里全是崭新的玩具,小包子笑得两眼都弯成了小月芽,看着梁飞白将遥控飞机装好,拍手叫道:“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浮生看着从未如此高兴的小包子,心里一酸,因为她喜欢安静,这些年,小包子在她面前总是很乖巧懂事,玩玩具也是自己一个人玩,如今她才知晓,她压抑了这孩子最为活泼的一面。 “平安——”她低低唤道。 小包子回头见到浮生,欢呼一声,奔跑过来,笑道:“妈妈,你看,叔叔给我买了好多玩具。” 梁飞白抬眼看着母子二人,唇角隐隐含笑,对于小包子,也许因为是末末的孩子,他从心底喜欢这个小家伙,甚至在想,要是这孩子是末末与他的,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浮生替小包子擦去头上的细汗,低低地说:“妈妈怎么说的,不能和陌生人离开,要是遇见坏人怎么办?” 小包子看了一眼梁飞白,再看着自己妈妈,瘪着小嘴巴,说道:“叔叔不是坏人。” “妈妈,”小包子睁着大眼,可怜兮兮地说,“叔叔说他是平安的爸爸,平安想爸爸。” 浮生心尖一颤,抱住小包子,沙哑地说:“平安会有爸爸的。妈妈带你回家好吗?” “阿姨,你带孩子玩一会儿。”梁飞白高声喊道。 帮佣的阿姨立马放下手中的事情,走进来,照看着平安。梁飞白站起来,面色微 沉地拉着浮生走进一旁的房间。 浮生挣脱他的手,淡漠地说:“你真的认错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你看着我再说一遍。”梁飞白有些讥诮一笑,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圈禁在自己的怀里,声音微怒。 浮生看着他隐隐抽搐的眼角,努力压制的怒气,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末末,如今我们只能这样,相顾无言?”梁飞白俊逸的面容被岁月磨去柔情的线条,微微冷酷地说,“你告诉我,我们认识了多少年,我能从你八岁开始说起,你简夏末除了没死,逃了四年这件事,你还有什么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她想后退,身子被他钳制住,退不了,想挣脱,挣脱不开。这些年,一直拼命地学着坚强,可如今到了梁飞白的面前,竟脆弱得如此可笑。 她低低一笑,有些凉薄:“小白,我想忘了那些过去,有错吗?” 那一声小白,让梁飞白四年来所有的艰辛与痛苦在瞬间化为灰烬,他猛地抱住她,将她紧紧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沙哑地暗沉地说:“末末,你再喊我一声,再喊我一声。” 这些年只有她简夏末能唤他一声小白,旁人从来只能唤一声梁少,兄弟也只会说梁子,只有她简夏末能触摸到他心底最深处,唤着母亲唤的儿时小名。 浮生张口,沉默了。从离开的那一天起,她便不是简夏末,无论是慕宴还是梁飞白,她都不会再继续纠葛下去。她只想守着她的小平安,过着一些平静安然的日子。 “你从小便是如此固执,冷酷,比谁都有主见。”梁飞白紧紧抱着她,咬牙切齿地说。可他就偏爱这样冷酷的简夏末。 浮生微微挣脱,抬眼看着他日渐成熟的面容,摸着他眉眼的冷漠,然后放下手,淡漠地说:“我将要结婚了,小白。” “和谁?”梁飞白闻言眯眼,没有丝毫的震惊,冷笑道,“和你的仇人慕宴还是叶家那个小子,末末,我并没有同意你结婚。” 结婚,他们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纵然如今她已婚,那又如何,他梁飞白没有同意便算不得准。 “都不是,我并不想让别人插入我和平安的生活,若是你们一味逼迫,我可以马上结婚,如果这样能断了一些不必要的纠葛。”浮生看向他,语气坚定,“你就当以前的末末死去了。” 梁飞白狠狠扣紧她的腰,这几年,即使有了孩子,她还是如此瘦。 “你在怕什么,末末,没有人能抹去过去,你在害怕,在逃避?”梁飞白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恐慌。 “没错,我在害怕,我害怕你们每一个人,”她后退,一步一步,最后退无可退,怨恨道,“我害怕所有知晓简夏末过去的人,你们见证了简夏末所有的卑微与屈辱,还有那样不堪的过去。如今我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你们为什么要出现,打破这一切?” 浮生身子微微颤抖,眉眼泛出一丝暗伤,为什么要她说出心底的恐惧,末末的人生是一场悲剧,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梁飞白走上前,冷酷地抚摸地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的过去不卑微,不屈辱,有我梁飞白参与的人生怎么可能会不堪,末末,我会带着你抹去所有的不平。” 浮生微微垂眼,不去看他,有些疲倦地皱起眉头,她不想再回去那样的生活里,简家,梁家,慕家,数不清的权势之争,数不清的门第之见,数不清的黑暗与腐朽。 “我回去了。”她淡漠地开口,万分冷漠。 梁飞白目光一深,放开她,有些高深莫测地后退一步。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他有的是耐心。 浮生转身离开。 “孩子是谁的?”见她快要走出去,梁飞白低低地问道。 “不是你的。”浮生有些颤抖地握紧拳头,冷漠地说。 梁飞白面色有些黯淡,闭眼隐去双目中的暗痛,他多么希望这是他与末末的孩子,这样可爱的小包子。 “末末,从今以后,他是我的孩子,他的父亲叫做梁飞白。” 59 感谢你,赠我空欢喜(五) 只欢不爱 穿过种满了新茶与相思的山径之后,我知道前路将经由芒草萋萋的坡壁直向峰顶,就像我知道,生命必须由丰美走向凋零。——席慕容 浮生的生活被彻底打乱,盛夏的暴雨不期而遇,洗刷着南方城市蔚蓝的天空。小包子要上暑假班,而梁飞白不请自来,包揽了小包子的接送问题,更为可耻地是到处宣扬说这是他的孩子,闹得小包子这些天乐得跟个什么似的,天天念叨着他有爸爸了。 唯有浮生不说话了,小包子才撒娇地跑过来,摇着她的胳膊,笑道:“妈妈,平安很乖的,真的很乖。” 浮生摸着他的小脑袋,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担心她,心疼的说不出话来。这是她所有的一切了,她阻止不了平安与他的亲近,她只是忧心,如果放任下去,也许有一日,她会失去这个孩子。 “平安,如果妈妈和爸爸之间只能选一个,平安,那该怎么办?”她抱着小小的平安,问道。 平安伸出小手,抱住她的脖子,哭道:“平安要妈妈,平安再也不要爸爸了。” 她笑,替他擦去眼泪,“平安以后还是可以和那个叔叔玩的,只是不能叫爸爸,要叫叔叔,知道吗?” “真的吗?”小包子眼角还挂着泪,显然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叔叔,一听可以继续和叔叔玩,立马破涕而笑,点头道,“平安记住了,叫叔叔。” 这个孩子,梁家人是不知晓他的存在的,她不会让梁家夺走他。浮生微微一笑,看了看时间,梁飞白每天晚上都会接小包子过去吃饭,给小包子做各类好吃的,然后让小包子带回来各种食物。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小包子欢呼一声,跑到门口,踮着脚看着门,可怜兮兮地等着浮生来开门。 浮生打开门,梁飞白站在门外,一身休闲,看着她目光深邃,有几分当年梁少的肆意洒脱,更多的是这些年军旅生涯所留下的坚毅冷硬。 小包子从门下钻过去,拽着梁飞白的裤腿,撒娇道:“叔叔,平安饿了。” 梁飞白抱起他小小的身子,放在肩头,笑道:“叔叔带你去吃饭咯,小平安。” 小平安坐在那么高的肩膀上,兴奋得小脸通红,叫道:“妈妈,平安马上就回来。” 浮生站在门边,看着那样快乐的平安,也微微苦涩一笑,梁飞白带着平安回去吃饭,门虚掩着,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进去,一起吃饭。然而,那道门却是她无法跨越的鸿沟。 浮生关上门,低低一叹,走进客厅,翻阅着早些日子看到一半的书籍。窗外的暴雨没有完全停歇,这几日台风过境,连带着暴雨不停。 看了许久,小包子没有回来,想来和梁飞白玩得起劲,浮生拿过手机看时间,这才发现手机静音,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全是慕蔷儿的。 她回拨过去,慕蔷儿在电话里有些沙哑地说:“夏末,他想见你。” 慕蔷儿的声音明显是哭过的,浮生身子微微一凉,有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拿起雨伞,拿起钥匙,她急急走出公寓,看了一眼对面的门,开始赶去医院。 到医院时,慕蔷儿等在病房门口,有些呆立地坐在外面,双眼红肿,见她来了,面色一悲,说道:“夏末,我找到了相匹配的骨髓,可是医生说他的求生**很低,手术风险很大,只有一半的几率。” “不动手术能活一年,若是手术失败.......” 她走过去,伸手抱住她,低低地安慰着:“他会没事的。” “我都和他说了,他很平静,他说他想见你。”慕蔷儿有些哽咽地说。 浮生低低一叹,说道:“蔷儿,手术风险很大吗?” “成功几率只有一半,医生说,他的状态越来越差,不能拖了,可是我担心,这些日子,他平静得吓人,好像一直在等待死亡一样。”慕蔷儿哽咽着,低低哭出来,“我害怕,夏末,我真的害怕。” 浮生拍拍她的背,安慰了她几句,走进病房。 病房里开着灯,慕宴坐在床上静静地看书,他带着金色眼睛,垂下面容,平静地读着手上的书籍,一边读一边用笔做着记录。 这样褪去所有名利光圈,卸下仇恨枷锁的慕宴,如同当年罗马初见的他,干净,英俊,浑身散发着温暖的味道。慕宴抬起头来,看着她,微微一笑,面容倦怠,目光没有了往日的暮霭深深,越发清亮起来。 “你来了,末末。”极为平淡的话语,似乎她来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似乎他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来了,慕宴。”浮生微微一笑,淡淡应着。她也不知道这一生来的是早还是迟,大约是太迟。 “平安还好吗?”慕宴放下手中的书,淡淡笑道,“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便翻出一些书籍来看,想起了读书的日子。” “平安挺好的。”浮生坐在来,看着他,他们也有几日没有见了,自从梁飞白出现后 ,她自顾不暇,没有顾虑到慕宴。 “你见到他了?”慕宴问道,微茶色的深眸看着她,声音平静而柔软。 浮生点头,听他继续说道:“末末,这些年,我嫉妒他。” 其实这些年,高傲的慕宴一直嫉妒着梁飞白,他嫉妒梁飞白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夏末身边,嫉妒他人生光明,无须历经黑暗,嫉妒他喧嚣跋扈,低眉看这世界。他不能,他只剩下一颗凄楚的心,一段短暂的人生。 然而他不知晓,梁飞白恐怕也是嫉妒他的,嫉妒他拥有了最美年华的夏末,拥有了她最最纯真的爱情,嫉妒他能让夏末爱的那样伤,那样痛。 “末末,我死后,你记得找个疼爱你的男人,好好生活下去。”慕宴看着她,淡淡微笑地说,“可惜梁家太过煊赫,否则梁飞白是个不错的对象。” “不要胡说。”浮生闻言愣住,有些艰难地开口,感觉有些伤感。 “我知道自己的状况,这病只怕好不了了。其实,我想照顾你一辈子,”慕宴低低一笑,声音暗哑悲凉起来,“前半生我为了父母而活,后半生我想为了自己而活。末末,我多么想照顾你一辈子。” 他多么想看着这样的末末,陪着她一起老去,然而终是奢望。 “末末,很多时候我在想,也许这就是因果。”慕宴的脸色透出一丝灰败来,他紧紧地抓住浮生的手,低低说道,“简家毁掉我们家,我又毁掉简家,这些年,伤到了你,伤到了你姐姐,还让蔷儿等了那么多年,我终是不能说我是干净的,许是报应。这一生,我亏欠的人太多,亏欠你最多。” 浮生的手被他的有些疼,她目光有些不忍,沙哑地说:“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社会的冷酷,错的是人心的贪婪,错的是身不由己的爱情。” 这些恩怨情仇,他们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地深陷其中。 慕宴低低笑起来,眉眼依旧英俊如昔,他叹息地说道:“这些年,我从来不后悔。” 他的话语竟透出了一丝看破生死的味道,浮生微微吃惊,说道:“蔷儿说找到了匹配的骨髓,你会没事的。平安还天天念叨着你呢。” “是吗?”慕宴目光透出一丝光芒,看向她,期盼地问,“末末,那孩子是我的吗?” 浮生看着他,许久,目光幽暗地说:“等你手术之后,我会告诉你。” 慕宴轻轻一笑,说道:“好,我等你的答案。” “夜深了,你早些睡吧,养好精神,才能做手术。”浮生站起来,看着他,说道。 她来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有些担心小包子了,也不知小包子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有没有哭。 慕宴点头,低低地说:“末末,你若希望,我会努力活下去。” “无论我希望与否,命是自己的,都要努力活下去。”她闭眼,微微凉薄地说。人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命放至别人的手中,她从来不想背负这些沉重的枷锁。 浮生走出病房,深呼吸,看着慕蔷儿,有些疲倦地说:“蔷儿,我先回去了。” “他还好吗?”慕蔷儿有些不安地问着。 浮生点头,转身离开。走出医院,外面的雨还是没有停。回到公寓时,全身都有些湿透,她将伞丢在了医院,索性冒雨回来了。 打开门,还未走进去,就听见对面的门被人打开,梁飞白面色未沉地站在那里,淡漠地说:“平安睡着了,一直喊着妈妈呢。” 她想去抱平安,想起自己湿透的衣服,只好低低地说:“麻烦你将平安抱回来。” 梁飞白攫住她的手,看着她湿透的衣服,苍白的脸色,有些怒道:“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平安?” 她有些不稳地靠在墙壁上,许久未发的旧伤复发,双腿锥心地疼痛起来,脸色越发苍白。 “你怎么了?”梁飞白发现她面色不对,立马扶住她,有些焦虑地问道。 60 感谢你,赠我空欢喜(六) 只欢不爱 这林间充满了湿润的芳香,充满了那不断重现的少年时光,雾散后却已是一生山空,湖静。——席慕容 浮生疼的说不出话来,梁飞白将她抱进房间,脱去她湿透的衣服,拿毛巾擦干她的身体,用被子裹住她,见她面色依旧发白,不禁急道:“还疼吗?到底怎么回事?” 身体渐渐回温,双腿有了酸涩的刺痛感,她咬牙,按摩着自己的腿,许久说道:“麻烦你帮我把平安抱回来。” 梁飞白的眉眼猛然间阴鸷起来,一言不发地掀开被子,一遍一遍地按摩着她的腿,手上的力度加大,浮生被他的力度捏的有些疼,不禁紧紧咬住嘴唇,等过了一会儿,疼痛感才慢慢退去。 梁飞白将她拥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低低地问:“怎么落下了腿疾?” “那年落水受寒,落下的毛病。”浮生淡淡地说。 梁飞白目光微痛,他记起那是春寒的时候,那么冷的气候,她落水,怎么可能会不落下毛病,能活着就是万幸。 “每到阴雨天气就疼吗?” 浮生点头,有时疼起来时会完全失去知觉,直接摔倒。所以每到阴雨天,她都不能去接平安下课,她怕自己会吓到平安。 “末末,你是个傻孩子。”梁飞白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从小到大她就是个傻瓜,每每让他心疼的傻瓜。 她抬眼看着梁飞白,面容还有着湿气,双眼氤氲,苦苦一笑。她那时一心想断绝跟所有人的关系,而不论是慕宴还是梁飞白都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她没有选择的。 其实这些年,也不是很苦,她有平安,小包子异常懂事乖巧,她很欣慰的。 “小白,我想平安了。” 梁飞白用毛巾将她的头发擦干,然后去抱平安过来。小包子蜷缩着身子,香甜地睡着,小嘴不停地嘟噜着,小手紧紧地拽着梁飞白的衣服,可爱无敌。 浮生见状微微一笑,将小包子抱过来,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梁飞白看着她们母子二人,低低地说:“睡吧,夜深了。” 她点头,看着梁飞白的面色在夜灯的阴影里有些暗沉与落寞,他给她们压好被子,走出去,关上门。 梁飞白回到公寓,手机不停地响着,他拿起来,淡淡地说:“有事吗,刘叔?” “少爷,将军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这边的调职令已经下来了,一直不去影响不好。”刘叔 在电话里委婉地说道。事实上老爷子是气得不行,梁飞白这些日子跑的不见人影,电话又不接,老爷子在家里气得直敲拐杖。 “我近期会回来一趟,处理相关事宜。”梁飞白淡淡地说。末末在哪里,他就会在哪里,调职的事情他要暂时压着不动,看情况再说。 刘叔在电话那边听出了一丝不对劲,问道:“少爷,调动的事情老将军费了不少气力才办好的,少爷不会打算不回来了吧?”现在的调动不比以前,越是处在高位,虎视眈眈的人越多,老将军是极有魄力,一手揽下了这件事情,旁人是没这个能力的,若是少爷突然反悔不回来了,老将军只怕会气得休克吧,刘叔有些不安,“少爷,将军这几年来身体不比以前,少爷若是在身边,只怕将军心情也好些。” 梁飞白低低一叹,说道:“刘叔,这些年爷爷一直想控制我的人生,希望我按着他的期望走下去,我没有违逆过,不过我也有自己的底线。” 这话里意思竟是要闹矛盾出来了。刘叔微微一惊,最近这爷孙二人也没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就杠上了? “调职的事情我会自行处理,刘叔,麻烦你转告爷爷,这段时间我有事情暂时不回去了。”梁飞白淡淡地说完,挂断电话。有些疲倦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爷爷让末末离开的事情,他不会说出来,只是如今他找到了末末,就要思考这其中的重重关系。只怕过不了几日,老爷子就要得知他找到夏末的消息,他没忘还有一个左家在那里,晴夏倒是问题不大,主要是如何让老爷子接受夏末。这事情终是有些棘手,那老狐狸固执的很呐。 梁飞白皱着眉头,只觉得遇见了一生最大的困难,一个是爱的女人与小包子,一个是顽固不宁的长辈,如何让这水火不容的容到一起其乐融融,真心折磨他了。 一夜骤雨,第二日,天气放晴。梁飞白接了小包子去上学,浮生收拾一下去咖啡馆。近期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夜里无法安睡,加上小包子醒来无数次,一夜都没有睡好。 浮生走到咖啡馆时,时间尚早,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咖啡馆外面,叶卓站在那里,冲她微微一笑,俊美的面容有几分苍白,有些狼狈。 浮生看到他手上的绷带,眉尖一皱,他定然是偷跑出来的,绷带还没有换掉,渗有血迹。 “浮生,早。”叶卓笑得一脸灿烂。 无法想像这样阳光的叶卓与前几日躺在床上割腕自杀的是同一个 人,然而浮生知晓,这个少年内心藏有两个极端的人格,一半光明一半阴暗。 她当年刚认识他时,见到的是光明一面的叶卓,慢慢的才发现他偏执阴暗的一面。 浮生打开门,朝他微微一笑,说道:“进来吧,阿卓,早饭吃了吗?” 每个人内心都藏有一个天使与魔鬼,她曾经也挣扎在那样的黑暗中,所以从来不畏惧这样的少年,叶卓他只是年轻,未曾看开,这世间之事,其实除了生死,很多都是过眼烟云。 叶卓目光微微触动,看着浮生,微微一笑,走进咖啡馆,沙哑地说:“我忘记吃饭了。浮生,我以为你再也不管我了。”所以他在家里等了两日不见浮生去看他,就趁着家人不注意,开始跑出来,跑得急,都忘记了饿。 “我先给你煮杯牛奶,早上空腹不能喝咖啡。”浮生让他自己找地方坐,慢慢煮着牛奶。 叶卓坐在吧台边,看着她煮牛奶,神色安然宁静,全然不像企图割腕自杀的人。 “手腕还疼吗?”浮生淡淡地说,“割得时候怎么就狠得下心?” 被浮生直言不讳的话语刺中,叶卓有些不安地张口,在她平静的目光中气势一弱,低低地说:“下次不会了,浮生。” 浮生看向叶卓,其实叶卓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这个男人长相过于俊美阴柔,才给人年纪小的错觉,他比她只小几岁,都大学毕业了,不能算少年。 “其实你家里人都很关心你,你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只怕就享受不到这样的亲情了。”浮生淡淡地开口,将煮好的牛奶倒至杯子,推给他。叶卓如今的行为只说明了他缺乏安全感,用极端的做法来吸引别人的目光,他,只是极度缺乏爱。 她想起之前专业书上所说,有些男人与女人其实都是综合体,叶卓这种是内心偏女性的男子,这类人敏感,纤细,且容易受伤,消极。 叶卓的眉眼微微黯淡,苦笑道:“你不知道,浮生,世人只看到叶家光鲜的一面,却不知暗地的肮脏黑暗,我不想回去,在那里我会窒息。” “你这是在逃避。”浮生淡漠地说,“人不能改变他的出身,若是不想沉沦,便只能奋发改变。” 浮生看向叶卓,其实她早知道自己所说对他帮助不大,有些人天性如此,无法改变。他与他哥哥叶鸣是两种不同的性格,性格决定了命运,所以叶鸣离开了叶家,成就一番事业,脱离了家族的掌控,而叶卓优柔寡断, 在见惯了黑暗后选择自残。 “你说的话和我哥说的一样。浮生,其实我和我哥不是一个妈生的。”叶卓看向她。 浮生微微垂眼,她不想知晓这些名门内里的复杂关系,她见惯了,不甚感兴趣。她基本能推算出叶卓的成长经历,与她还是有些相像的。 浮生看了一下时间,等着叶家来人带叶卓回去。 叶卓敏感,心细,见浮生如此神态赶紧说:“浮生,之前都是我不对,我想改变,不想回叶家了,你可以帮助我吗?” 浮生看着他有些倔强哀求的面容,低笑道:“阿卓,其实我帮不了你,你还是正视你的过去吧,我与你终是普通朋友。” 叶卓俊美的面容有些冰寒起来,双眼闪过莫名的光芒,看着浮生一言不发。 浮生微微皱眉,看着他面色瞬间变得阴柔,美得妖异起来,如同一株食人花般,透出几分阴冷妖娆。 “我知道你的过去,浮生。”叶卓看着她,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笑得异常妖异,“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不是吗?我们都怕冷,你从那两个男人身上寻找温暖,我只是想从你身上找些温暖而已。” “你在胡说什么?”浮生微微愣住,看向叶卓,他不可能知晓她的过去。 “我知晓你的过去,我看见你和那两个男人的纠缠了,我要查起来很简单。”叶卓看向她,眉眼突然翻涌出黑色的浪潮,面容几度变色,紧紧抓住她的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浮生,你救救我,我不想在活在过去里了,我每夜都做噩梦,她说,阿卓,你为什么丢掉我,为什么?” 叶卓的神情有些痛苦,如同在做着思想斗争一般,挣扎地哀求地看向浮生:“我不是故意丢掉她的,我有去找她,我找不到她了。” 浮生倒吸一口气,看着这样完全被阴暗情绪笼罩的叶卓,这就是他心底藏着的往事吗?她想起叶鸣说他遭人绑架曾经失踪了一年。 浮生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她知晓那种沉沦在一种无法自拔状态里的恐惧,整个世界恍若是静止的,荒芜的,可怕的。那年,她落水被救后,整个人就是这样的状态,直到三个月后得知有了小包子,这才逼迫自己站了起来,走出了那样的痛苦,可是叶卓没有。这些年,他一直压抑着这种状态吗? “她救不了你。”一道淡漠冷硬的声音响起,梁飞白稳稳地走进来,面色沉郁地拉过浮生,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冷笑道 ,“我可以打电话给叶风桥,让他来救自己的儿子。” 61 感谢你,赠我空欢喜(七) 只欢不爱 我喜欢将暮未暮的原野,在这时候,所有的颜色都已沉静,而黑暗尚未来临。——席慕容 梁飞白走进来,有些不愉地拉过浮生,刚刚送完小包子去上学,他站在门外什么都听到了。 叶卓听梁飞白提到叶风桥,脸色隐隐不自然起来,在叶卓心里,他是极为害怕自己那位父亲的。 “浮生——”叶卓看向浮生,面露哀求。 “阿卓,我们只是朋友,我不想我们连朋友都没的做。”浮生看向叶卓,淡漠地说道。 叶卓的面色有些暗淡,垂下眼掩去眼中的幽光,苦笑道:“浮生,我以后再来找你。”说完便转身离开。 浮生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背影,欲言又止,抬眼看向梁飞白。 梁飞白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没好气地说:“末末,这种人以后还是少招惹为好。” 他如何看不出来,叶卓对浮生报有什么想法,那种**裸的目光明明是看着一个猎物的目光,这小子内里只怕极为狡诈,故意扮猪吃老虎。 “叶卓经历和我很像,看到他我只是想到了过去的自己而已。”浮生有些淡漠地说着,与梁飞白保持着一些距离,这几日,她有了一些警觉感,自己与他走得似乎太近了。 “你和他不是一类人。”梁飞白淡淡地说,这几日他已经拿到了叶家的一些基本资料,对于叶家大少以及这位三少有了了解,也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有趣事件,这个南方城市卧虎藏龙之辈极多,这个叶家也不容小觑。 叶卓那个小子表面看来一副无害的世家少爷,生在豪门偏偏历经黑暗,苦苦挣扎追求光明,也不知道这小子扮可怜扮无辜骗倒了多少人。他的光辉事迹比他的哥哥叶鸣还要多,真正是个极为危险的人。 “末末,这个人很危险,以后不要跟他接触,知道吗?”梁飞白极为认真地说着。 浮生看着他,有些不甚在意地点头。 “还有,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名字,什么时候改回来?”梁飞白走进她,垂眼看着她,微微一笑,笑意软化了眼角的些许冷漠。 “我也不喜欢你如今的模样,你能变回来吗?”浮生抬眼睁大眼睛,淡笑反击道。岁月留下的痕迹哪里能抹去,她做了四年多的木浮生,不想做以前的简夏末。 梁飞白闻言失笑,笑得胸腔都微微震动,坚毅俊逸的面容有了往日的几分肆意张扬味道。 “末末 ,”他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笑道,“这几日我回去一趟,处理一些事情,大约三天左右就能回来,你在家里要照顾好小包子,等我回来。” “你无须跟我说你的行程。”浮生有些皱眉,梁飞白不像她,孑然一身,她忽然有些惊觉,自从相逢后,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的一些情况,这几年,他是否结婚生子,又做了一些什么事情,她居然一无所知。 浮生后退一步,眉眼溢出一丝淡漠来。其实她无需知道,他们的关系还是保持这样不远不近吧,就当做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 梁飞白看了一眼陆续到来的咖啡馆店员,微微一笑,柔软地说:“我走了,末末。” 他朝她做了一个手势,转身离开,步伐坚定有力,浮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不只是惆怅还是感慨,分离聚散从来都是匆匆。她将咖啡馆交给店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走出咖啡馆,盛夏的早晨有些燥热,这个南方城市纵然绿树成荫,但是依旧有些酷暑。街道上有学生骑着单车匆匆赶去上课,笑容青涩明亮。有晨练的爷爷奶奶竞走过街道,还有带着宠物狗出行的富家太太...... 她匆匆走回店内,拿起包,坐车去医院。她忽然想让慕宴看到这样的充满生机的世界,不想让他一人躺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 医院内,慕宴已经醒了,坐在房间内看书,病房内摆满了书籍,每本书后面都有些长长的读书笔记。 “末末,我刚读到了一本小说《aroseforamliy》”慕宴抬起头来,微笑着说道。 “williamfaulkner?”浮生想起那篇有名的短篇小说,将才买的百合放置花瓶里,诧异一笑,“我以为你爱读大白鲨之类的小说。” “那本之前读过了,今天在读这本短篇小说。”慕宴淡笑地说,气色甚好,完全看不出是病人的模样。 浮生走过去,只见他在书里写着读书笔记:“福克纳在谈及这篇小说时说,他只是在写人,写一个真实而可悲的故事,因为这个故事与其说是南方与北方的矛盾,不如说是上帝与撒旦的冲突。他写的是一个饱受摧残,畸形异变的主人公艾米丽,也是一个处在变革夹缝中且无法走出阴影的南方社会。艾米丽的悲剧正是因为传统与解放在她前后的生活中各自独裁。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轻与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的拉锯战,无论哪个赢了,生命本身都已倾斜。” “为什么 读这本小说?”浮生记起来,这本小说本身就带有浓郁的哥特式悲**彩。 慕宴将书放到一边,笑道:“我在读人性。末末,仇恨与爱情在我的人生中也在进行着一场拉锯战,它们将我的人生从中切断,前半生是仇恨,后半生是爱情。” 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语,浮生垂眼淡淡地说:“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好。” 两人走出医院,沿着城市的曲水河流慢慢走着。这个城市栽满了香樟树,两人走在树下,树荫遮去阳光,有微风从河面上吹过,很是凉爽。 “末末,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要是我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你该怎么办?平安该怎么办?”慕宴低头看向她,微茶色的双眸如同穿过城市的河流,在阳光下微波荡漾,“我一直把平安当做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她沉默了许久,然后淡漠地说道,一字一顿让慕宴的脸色瞬间变色,一点一点地灰暗下去。 “末末,他可以是我的孩子。”慕宴有些暗哑地说,身子微微颤抖。他看向香樟树的树影,声音沙哑,“那年在罗马,要不是我起初就没有带真实的证件,我们现在应该是夫妻,末末。这些年,为了复仇我失去了很多东西。我总是在想,要是当年我肯看清楚那一段仇恨,如今我们又该是如何幸福的光景。” 浮生偏过脸去,不忍看他的面容。这些日子,即使一直病着,疼痛着,他也衣冠整齐,干净,矜贵,只是越发的苍白,消瘦。仇恨毁掉了如此卓雅的他,毁掉了自由奔放的她,这一路走来,他们都在悔恨着。 “如果没有了仇恨,末末,你还会爱我吗?”慕宴低头,轻轻握住她的手。他问得很认真,面容透出一丝的忐忑与哀求。 浮生后退了一步,自嘲一笑:“我们回不去的,你忘不了你父母的仇恨,我忘不了我历经黑暗的过去。隔着那样深的恩怨,如何能回去?” “可你能忘得了罗马的日子吗?这些年,无论是爱还是恨,我们始终都是在一起的,我忘不了。”慕宴急促地说道,攫住她的胳膊,沙哑地说:“我没有多少时间的,末末,我不想做手术,我想回到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那里有最初的你,最初的我,还有爱情。” 浮生微微抑制浮上心尖的暗痛,原来伤痕就是伤痕,一旦碰触便旧伤复发。 她看向远方的河面,看着桥下的河水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指尖一颤,想到当年在叹息桥的光景,一晃多年 ,他们竟走至如今的地步。 “一年,一年时间你也不肯给我吗?”慕宴微微哀伤地说道,“也许我活不了那么长时间,末末。你不能如此冷酷。” “宴,人的心就像河蚌,原是柔软的肉,在被混进沙子后就被慢慢磨成了一颗珍珠。光滑圆润通晓世事,却也泛着冷光极为冷酷。”她的心已然冷掉,冷酷如岩石,不敢再将他们燃烧为炙热的岩浆。 “那么梁飞白呢?你对他也是如此冷酷吗?”他终于问出口,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他有他的人生,我有我的。”浮生淡漠地说,他们三人如同在某一处偶然交接的列车,终将各自奔驰而去。 慕宴看着浮生,目光几度明暗幻灭。这样冷酷的简夏末,她决绝割裂了所有的过去。 “你在逃避,末末。”她逃避着所有的伤害,将自己锁进孤岛,拒绝所有人走进来。 “末末,你就固执地走下去吧,我会一直等在这里,如果有一天,你想回头了,那就再回来。”慕宴看着她,深沉地说。他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他死去,直到简夏末幸福。 他早已明白,爱,不是占有,爱,是历经千帆后,依旧无悔的等待。 “我不用你等。”浮生微冷地说道,见他猛然闭眼,额间冒出冷汗,立马扶住他,陡然间慌乱起来,微微颤抖地问道,“你怎么了?” “末末,也许我们再也没有时间去罗马了。”他苦笑着,感觉身体疼的厉害,疼的无法呼吸。他一直在这样的疼痛中爱着简夏末,分分秒秒地爱着,爱着那个坐在广场上低头安静画画的女子,多年如一日。 62 末末,前面转弯了(一) 我也喜欢将暮未暮的人生,在这时候,所有的故事都已成型,而结局尚未来临。——席慕蓉 “我不知道你跟他说了什么,他说他不想动手术,夏末,你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吗?”慕蔷儿抓着她的胳膊,哽咽地嘶吼道,“我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相匹配的骨髓,是我求他们,他们才同意救宴的,为什么你要毁掉这一切,你已经毁掉了他的一生,你还想怎样?” 浮生被她紧紧抓住,却感觉不到疼痛,她挣脱开来,走到一旁坐下,将头埋进掌心,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末末,如果我死了,你不要哭.......”她的双眼刺痛,昏迷前,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努力地微笑着,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是让她不要哭。她站在那里,看着他倒下去,吓得嚎啕大哭起来,他不能死,他死了,这些年她所受的伤该找谁来还?他们纠葛了这么些年,他若是死了,她该如何是好? 原来这么可怕,他还是她心底不可碰触的疼痛,命运残忍至此,她原以为割裂的一切在生死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她没有逃脱那个牢笼,一直没有。她低低笑起来,她以为自己改名换姓,就可以重新开始,殊不知,木浮生是因为他们而生。 “你笑什么?如今你还笑得出来?”慕蔷儿见她低笑,冷冷地呵斥道,“你是我所见最为冷酷的女人。” “我预约了美国最有名的专家,夏末,我会带他回去动手术。不论他是生是死,我都不会让他见你这么冷酷的女人。”慕蔷儿尖锐地叫道。 浮生抬眼看着她,这些日子的奔波劳累,担心受怕,让慕蔷儿消瘦了几分,小脸露出高高的颧骨,透出几分冷漠与高傲。她与慕宴的恩怨外人从来不知晓,所以她无需多说什么。 浮生没有说话,起身推开门走进病房,病房里,慕宴已经醒来。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色,低低地说:“天黑了,末末,你该去接平安了。” “平安我接回来了,让一个朋友帮忙看着,没事的。”她走近,看着他略显憔悴的脸。 “吓到你了?”慕宴微微笑着,让她坐下来,低低地说,“最近偶尔会这样。” 浮生沉默说不话来,她是真的吓到了,以为他会死在她面前。 她问过医生,医生说这种症状越到后期越频繁,也许会清醒过来,也许就永远醒不过来,必须要尽快安排手术。 “我们还是做手术吧,宴。”她开口,干涩而沙哑。 “末末,你不用劝我,我不想做手术,我想回罗马去。”慕宴看着她,目光深邃,暗沉地说,“我只是希望,在死前,能再去罗马,看看我们以前住过的房子,走过我们一起走过的路,再回忆一下那年的光景,回忆十八岁的你。” “你不会有事的。”浮生微微哽咽地说,“等手术后,也可以去的。” “末末,其实命运很残忍,也许我在手术台上永远醒不过来。”夜色越加浓郁,灯光照着他们单薄的影子。 命运是多么残忍,之于她,之于他都是残忍至极。 浮生垂眼,有泪滴下来,落在他根骨分明的手上,一片湿润。 “别哭,”慕宴抬起手,擦去她的泪,有些苍白地笑道,“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应该静静地在角落里等待死亡,而不是还出现在你面前,乞求你的原谅。” “可是,末末,我控制不了自己。”他的声音低暗下来,浓如暮秋的黄昏,透出一丝的荒凉与深暗来,“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道,慕宴,她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为什么不走上前去,你明明想听她的声音,想碰触她的面容,想看她的微笑,想的近乎疯狂。末末,这些年,我疯狂地想你。” “为何要如此,不放我,也不放过你自己?”她有些无力地开口,声音沙哑。 “是爱情不放过我们。”慕宴抬眼,定定地说,“你以为我没有想过放弃吗?对不起,末末,我曾经放弃过。为了仇恨我放弃了爱情,回到国内,那七年是我最为折磨的一段时光,克制自己不去找你,遗忘你,沉沦在仇恨里,那七年,我以为只有我痛苦,却不知道你也一直在痛苦着。” 他的声音平静,如同叙说着天气真好一般,风轻云淡,唯有他们自己才知晓,这些年走过来的挣扎,疼痛与茫然。 “宴,我们一起去罗马吧。”浮生抬眼,双眼中有雾气弥漫,她伸出手,看着慕宴陡然间颤抖的身子,微喜的面容,微微疼痛地说。如果没有明天,没有未来,她还要坚持什么? 他颤抖地握住她的手,抱住她,将头埋进她的发间,哽咽道:“末末,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这不是可怜,我想陪你走过那一段路,当年是你陪我走过来的。”她开口,“你说的对,我不应该逃避,人永远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对是错,我一直都循着本心而走,想离开了,便离开,想陪你去,就说出来了。” 浮生伸手抱住他微微颤抖的身 子,轻轻一笑,“其实,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趁我现在还没有后悔,我们走吧。” “好。我等你一起走。”慕宴放开她,英俊的面容满是笑意,双眼焕发出一丝微亮的光芒。 浮生点头,她该回去看望小包子了,一天没有见,也不知道小包子有没有想她。走出病房,慕蔷儿站在门外,脸色明暗未知。 “你们要去罗马?”慕蔷儿目光微微凌厉,狠狠攥住五指。 浮生点头。 “你们不能去,他会死的。”慕蔷儿狠狠抓住她,有些狠厉,有些无助。 浮生微微怜悯地看着她,淡淡地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会照顾好他,带他回来做手术。” “如果在路途上病发,怎么办?你敢保证吗?”慕蔷儿哭泣道,“你这是在害他。” 如果在路途病发,浮生心微微一痛,许久淡漠地说:“我会带着他的骨灰去罗马,走过我们之前走过的路,再把他交给你。” “我不准。”慕蔷儿一口否决,目光幽幽地看着浮生。 浮生微微皱眉,只听慕宴在房内唤道。 “蔷儿,你进来。” 她转身离开,回去看小包子,一天没见,她开始想念自己的小包子。 回到家,小包子可怜兮兮地等在家里,双眼泪汪汪的,浮生赶紧抱住小包子,谢谢一直帮忙照顾的小姑娘。 “妈妈,叔叔说,他回家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小包子倒是没有饿到,吃的饱饱的,问道,“平安想吃叔叔做的面条。” 浮生想起梁飞白,摸了摸小包子的头,轻轻地说:“叔叔很快就会回来,平安。” 给小包子洗澡,说故事,等小包子睡着后已是晚上11点了,期间梁飞白打来电话,她伸手按掉,没有接。 电话响了几次,没有再响,梁飞白发来一条信息,只寥寥数字:末末,我想平安了。她的手微微一颤,将手机丢掉,关灯睡觉。 梁飞白看着窗外深沉的夜,在电话被挂后,脸色有些阴郁起来。 “少爷,将军回来了。”刘叔上来提醒着。 梁飞白点头,走下楼去,只见老爷子刚刚从外面回来,喝了一些酒,浑身有些淡淡的酒气。 原本没有考虑回来,梁飞白去办理相关手续时才知晓老爷子将一切资料压住了,上面做不了主。 佣 人送上解酒汤,老爷子喝完后,看着梁飞白,冷哼了一声。 梁飞白沉默不语,老爷子见这几年成长的越发坚毅,也越发沉默的孙子,叹气道:“你还知晓回来,调职那么大的事情说走就走,你让我怎么跟那些老友交代。” “对不起,爷爷。”梁飞白淡淡地说道,“是我疏忽了,我暂时不想回来。” “你说不回来就不回来?”老爷子敲着拐杖说道,“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这几年,你爸妈被你气得不行,只怕我要是第一个被你气死的人了。” 老爷子越说越生气,难受起来,这么大了,不结婚不说,还不回家。他年纪越大越是羡慕那些抱孙子的老友们,这孩子真心要气死他。 “爷爷莫气。我会回来,也会结婚生子。”梁飞白想到那个可爱的小包子,想到他的末末,微微一笑,平静地说,“爷爷给我一些时间吧。” 老爷子见他如今转变如此大,微微吃惊,有些不敢置信,这几年,这小子从来不提结婚的事情。 “你要多久?”老爷子终是成精的,立马问道。 “半年。”梁飞白沉声说道,半年的时间若是没有结果,他就要改变策略。 “好,我找时间跟左家商议一下。”老爷子喜笑颜开,他就指着抱孙子了。 梁飞白看着老爷子一脸喜气,垂下眼,面色深沉,许久淡淡地说:“爷爷,我会找晴夏,取消与左家的订婚。” 老爷子没有反应过来,只听梁飞白说道:“爷爷,我有了结婚对象,若是爷爷这一次再插手,这一辈子我都不结婚了。” 63 末末,前面转弯了(二) 他将我栽成一株恣意生成的蔷薇,而我的幸福还不止如此。——席慕蓉 老爷子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陡然站起来,怒道:“你说要与晴夏解除婚约?” 刘叔也是一惊,之前没有闹出什么事情来,怎么短短数日就要解除婚约?刘叔赶紧安抚老将军。 老爷子举起拐杖,气得直颤:“你要与谁结婚,是哪个?” 梁飞白面色不变,走过去,扶住老爷子,将老爷子按下来坐稳,低低一笑,说道:“爷爷,我跟她连孩子都有了。爷爷不是想抱孙子吗?” 又是一个惊雷,老爷子被这雷炸的缓不过神来,天天盼重孙子盼的心肝都在颤抖,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老爷子不知为何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心惊肉跳起来。 想做他的孙媳妇,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现在娃都蹦出来了,可见这女人手段多么高明。 老爷子沉着脸,开始琢磨这件事情,看着梁飞白,压下满腹的怒气,沉沉地说:“把那女人和孩子都带我面前来,我看看。” 梁飞白失笑,如同小时候一般拽着老爷子的胡须,抱着老爷子有些清瘦的身子,沙哑而沉稳地说:“爷爷,小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人生和选择,我喜欢就可以了。”他只是告知,反正老爷子迟早都会知道夏末和平安的存在,他索性先表明立场,这些事情拖不得,取消与左家的婚约,然后让爷爷他们习惯小包子的存在,只要绑住了小包子,至于末末,他可以等,这一辈子都可以慢慢等。 如此固执的小子。老爷子被他抱住,又是愤怒又是疼爱,这几年,这小子在外面如同拼命三郎一般拼命,他们这些个老的坐在家里天天担心受怕,半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埋怨老梁家运气不好,最疼爱的孙子偏偏爱上那样的女人,经历这样的事情。 好不容易这小子不排斥晴夏那孩子,现在又蹦出这样的事情,想到那一句,连孩子都有了,老爷子隐隐觉得奇怪,他这孙子是什么性情,他是知晓的,没有那么容易移情别恋,更别说连孩子都有了。这事透着蹊跷。 “飞白,这事到底如何,你给我说清楚。”老爷子从心里还是无法接受的,在他心里就认晴夏一个孙媳妇,这个不知名的女人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拐骗了他孙子,未婚先孕,由此可见门风不正,这样的女人别想进他梁家的门,有了孩子也不行。 老爷子叫的有些外厉内荏,这些年来其实有些不报希望,破罐子破摔了。梁飞白这几年 过得跟苦行僧一样,老爷子就怕这小子一辈子打光棍下去,现在听说有那么一回事,至少庆幸这小子还有成家的念头,只要有心就好。 “爷爷神通广大,自然会查到,我会把孩子的dna报告送给爷爷,这孩子认不认都没有关系,反正是老梁家的血脉。”梁飞白微笑着站起来,看着老爷子阴晴不定的脸色,继续说道,“我先走了,爷爷,调职的事情爷爷既然压下来了,那飞白就指望爷爷处理了。我还要回去看我家的小包子。” 梁飞白丢下这个炸弹准备回去,他必须要给时间给爷爷他们适应一下,等爷爷和老头子得知前因后果,做出反应也是一些日子以后。其实梁飞白也是无奈才做出此举,原先他也没准备这么快就让老爷子知道小包子的存在,只是夏末一直抵触他,他无奈之下才让梁家介入,只要老爷子喜欢孩子,梁家认这个孩子,末末便逃不掉。 梁飞白此时不禁万分感谢这个小包子,反正他是认死了,这小包子就是他的。 小包子?老爷子焦躁起来,一下子担心这个女人要是上不了台面,他死也不会让她进梁家的门来辱没门风,一方面又担心一下子蹦出个小包子,他这老脸丢大了,又担心左家的反应,老爷子是真心怒了,酒气上来举起拐杖想敲打这小子,可哪里下得了手,只气的在哪里喘气,吓得刘叔立马给他顺气。 “将军莫气,有话好好说。”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老爷子见梁飞白出去,不禁敲着拐杖怒道,“这几年,你就没在家里呆过几日,才回来就要走,你这个不孝的孙子。” 梁飞白脚步一停,暗暗叹气,见老爷子不是生气还是难过了,转身无奈地抱住老爷子,和刘叔两人将老爷子半拉半扶地拉到房间,哄道:“我去看看我爸有没有回来,都这么晚了,赶紧休息吧,爷爷。” 老爷子本来就是喝了酒,加上年纪大了,一番折腾后终于睡下。 “飞白,你这事闹得。”刘叔和梁飞白走出老爷子的房间,刘叔有些头疼了。今晚只是小插曲,等老爷子明儿酒醒了,这事就麻烦了。 “我知道,爷爷酒多了,反应迟钝,明儿估计要勃然大怒了。”梁飞白眯眼一笑,看向刘叔,说道,“这事迟早要说的。” “怎么就有了孩子,这事太没谱了。”刘叔也不太赞成,一声不吭地就有了孩子,是谁都接受不了。 “四年前就有的,刘叔。”梁飞白淡笑地说着,靠在墙壁上,看着刘 叔的脸色微微一变。 刘叔是跟惯了老爷子的人,虽然有了一些猜测却是滴水不漏,口风甚紧。 梁飞白似笑非笑,眯眼说道:“刘叔,你不好奇是谁吗?” 刘叔见他神情,就知晓问题出在了哪里,这样的梁飞白才有了一丝四年前的肆意洒脱,听到四年前几个字,刘叔便知晓是简家那个丫头。 既然找到了那个丫头,以他的聪明定然知晓了当年的事情老将军在其中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老将军是不会同意的,简正林如今还在狱中,梁家丢不起这个脸,而且与简家结亲,只怕会受到牵连。”刘叔淡淡地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 梁飞白冷哼一声,淡漠地说道:“刘叔,你一早就知晓夏末没死,这几年,你和爷爷是看着我过来的,如今没有立场说教。” 刘叔叹了一口气,这几年他和老爷子确实心狠,纵然少爷在外面吃尽苦头,甚至不回家,老爷子都没有松口,只是没有想到还是被他知道了。 “那孩子是你的吗?”刘叔问道,随之又笑着摇头,以梁飞白的心性纵然不是他的只怕也会说是他的,这小子是爱惨了那丫头,他是看在眼中的。 “是我的孩子,我会娶夏末。”梁飞白淡淡地说。 “少爷,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有了孩子,简家那位小姐也进不了梁家的门。你爷爷,父亲身居高位,如今你自己也在军部任职不低,你的婚事不仅仅是两个人相爱结婚那样简单。”刘叔摇头叹息,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注定了与普通人不一样。也不知这以后还要掀起怎样的风波来。 “万事皆有可能。”梁飞白淡淡一笑,眼角飞起几道细细的纹路,这几年他历练成长起来,深谙这个社会的潜规则。这个世界很是美丽残酷,从来都是强者的天下,只要你够强,一切都有可能。 只要末末肯向他走一步,他会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光明的人生,他会为此扫清所有的障碍。 刘叔叹息地摇头,转身离开,梁家注定要掀起一场狂风巨浪。 梁飞白连夜离开。 梁家老爷子第二日酒醒勃然大怒时,梁飞白已经在路上了,他没有直接回c城,回到c城已是两天之后的事情。 梁飞白回到c城后,去了咖啡馆才得知浮生请了一个月嫂,把小包子送到了他的干外婆家里。 “木姐说七天后回来。”店员nancy看着这 个经常出现的俊男,有些兴奋地说,“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应该很快就回来,小包子孩还在呢。” “小包子的干外婆家在哪里?”梁飞白微冷地问道,压抑着所有的怒气,脸色有些暗沉。 nancy见梁飞白冷着脸,气压很是低,起初的兴奋散去,有些心惊肉跳地说:“听木姐说,她早几年来这个城市时,就是那家人帮她的,小包子的外婆是个医生,小包子还是她接生的,我给你电话。” 梁飞白拿着电话没有直接去找小包子,打电话给慕宴,慕宴的手机关机,而夏末的手机昨夜就开始关机。他开车去了医院,病房内,慕蔷儿坐在里面,整理着一屋子的书和旧物,见到他来了,自嘲一笑:“你来晚了,他们走了。” “去哪里了?”梁飞白沉声问道,心有些凉,痛得有些麻木。这些年,是不是他永远都晚了一步,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离开。“罗马,他们最初相见的地方。”慕蔷儿低低一笑,看着梁飞白讥诮地说,“不觉得可笑吗?这些年,他们爱恨不能的,如今却牵手一起私奔。” 慕蔷儿将手中的书狠狠砸掉,嘶吼道:“你和我一样都是可怜虫,他们才是真正相爱的一对。” 梁飞白站在门边,看着蹲下身子哭泣的慕蔷儿,许久,冷漠地说:“我爱她,并不觉得多可怜,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直到她幸福。” “傻瓜,你比我还要傻......”慕蔷儿哭着叫道。 梁飞白转过身去,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低低叹气,双眼闪过一丝痛楚,他看向外面的天空,全身痛得有些麻木,末末,你只管按着自己的心走,我只怕,只怕在这样无期限的等待中,会忘记爱一个人的滋味。 64 末末,前面转弯了(三) 微凉的清晨,在极浅的梦境中我总是会重复梦见,你渐行渐远冷漠和忧伤的面容。——席慕蓉 罗马依旧如同静默在时光深处的少女,娴静,古典。不徐不慢地一路走来,浮生站在路口的小巷子里,她还记得他们多年前住的地方,在这条古老小巷子的尽头,住宅楼下有鸦青色的路灯,每到夜里都发出晕黄的光线。 那个地方,她记的很清楚,当年就是因为在那里发生车祸,他们才一别多年。 “我一直记得这里。”慕宴看着被保存的很好的住宅区,微微笑道。 浮生走过去,抚摸着冰凉的路灯,抬眼看着三楼的房间,目光隐隐追忆。 “我们上去看看吧,里面的东西没有变化,只是11年了,也许有的东西都腐化了。”慕宴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他的手温暖干燥,仿佛有种力量充斥其中。 浮生转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点头说:“好。” 一个七年加一个四年,原来竟然有这么久了,久远的以为有一生那么长。她和慕宴从吱吱作响的木质楼梯走上去,慕宴打开门。 20平米的小房子,还是当年房东将房子改建的,格成一间一间的小房子专门出租给他们这些外地的旅人或者留学生。屋子里有霉味,慕宴打开唯一的窗户,被呛得不停咳嗽。 他们等到风吹散一些灰尘的腐朽味道,才走进去。屋子里所有的一切还是当年的模样,到处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染上岁月的味道。 唯一的一张床,一张桌子,支起来的画板,几张画纸散落在地上,风一吹化为了灰烬。 早已物是人非。 “就让他们这样吧。”浮生看向慕宴淡淡地说,就保持着当年的模样,谁也不要去碰触,让他们埋在岁月的深处。 “好。”慕宴低低一笑。 将那所小房子重新锁上,他们走到当年初见的广场,广场对面的咖啡馆正在进行着什么活动,人很多。 浮生想起那年在咖啡馆里初见的那个中国女子。后来,她离开,洛洛肯定也离开了吧。 浮生走进咖啡馆,咖啡馆早就换了老板,换了店员,全然一新的装修,只有墙上那一整块的留言板没有变化。 当年她和慕宴都在留言板上写过留言,她走过去,才发现似乎找不到当年的留言了。 “找不到了,这是新的留言板。”慕宴也走过来和她一 起找。 “你们以前来过这里,写过留言吗?”咖啡馆的老板娘是一个美丽的意大利女人,见他们是东方人,用不甚流利的英文问着。 慕宴点头。 “以前的留言板写满了,这是新换上的。”老板娘笑道,“那块留言板被前老板收藏在了仓库中,如果你们想找,我可以带你们去。” 浮生摇了摇头,看向慕宴。 “不用了,谢谢,我们重新写一个。” 找来卡片与笔,慕宴写了短短一行字,将笔递给浮生。 浮生看着他写到:末末,浮生安好。她的目光微微一动,在后面继续写到:jetaiméternellement.evanandsummer。 慕宴的身子猛地一颤,有些惊讶地看向浮生,目光有光影幻灭,看不出悲伤还是惊喜。 浮生微微一笑,将卡片贴在留言板上,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一旁的老板娘看的懂法语,见状会心一笑。 “s.j?”老板娘猛地想起了什么,突然叫道,“你就是那个summerj?” 浮生微微一愣,只见老板娘快速地从柜台的角落里抽出一封落满灰尘的信,问道:“这是留给你的信。” 老板娘用不甚流利的英文解释道,这封信是上个老板转手前嘱托她保存下来的,说交给一个叫做summerj的东方女子。 这几年从没有一个叫做sj的东方女子来取走信件,信件一直被放在角落里,落上了一层灰尘。 浮生接过信件,拍去上面的灰尘,有些不敢置信。上面写着她的英文名字,还有中文名字,落款时间是四年前的盛夏。 她打开信,双手微微颤抖。 “末末,我到这个城市时,已是扬尘七月。从春寒一路寻来,原来你离开已有半年。我循着你当年流浪的路途一路走来,仿佛你依旧还在我身边。 这个城市很寂寞,我去小贩那里买来一只口琴,坐在当年你画画的广场上,吹着寂寞清冷的曲子,从日出到黄昏,从黄昏到天明。 广场对面有家咖啡馆,咖啡馆里居然出售烈酒,老板娘是一位美丽的妇女,她说,这酒从来只出售给失意的旅人。 我坐在咖啡馆里喝着烈性伏特加,问老板娘,还记得那年坐在广场上画画的东方女子吗? 她说,不记得有那么一个人了。 末末,那一刻,我开始恐慌,似乎你从来只是我的一个梦,所有人都遗忘了你,唯独我还记得你,记得你年少时微笑的青涩面庞。 末末,我知晓,你永远也不会看到这封信,我只是突然就想你了,在每个清晨和黄昏无法抑制地想你。踌躇许久,突然想将这份思念记录下来,希望它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慢慢堆起厚厚的尘埃,风化成灰烬,然后把这一份爱深深地藏起来,藏到任何人,任何岁月也找不到的地方。 给最爱的末末,愿天堂依旧安好。——小白。” 她将信件贴近自己的胸口,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碎掉,满满的全是那人张扬肆意的笑容,少年的他靠在简家结满青果的树下,眯眼,似笑非笑地喊道:“嘿,简夏末——” 痛苦地皱起眉尖,双眼干涩,她突然之间垂下面容无声痛哭起来。 有人轻轻地抱住她,她将头埋进他的胸口,嘶哑地哭道:“我对不起他,这一生我亏欠他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对不起他,对不起那样的小白。 慕宴抱住她,淡淡地说:“他是甘愿的,末末,一如我。” 不是这样的,她摇头,哭到声嘶力竭。 “简夏末,你要等我回来。”十八岁那年,她没有等他,一个人背包离开了简家。 “末末,我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到你了。”21岁那年,他找到一身伤痕的她,第一次抱着她痛哭。 “末末会笑了。”22岁那年,她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他抱起她,欢呼地叫道。 “简夏末,你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25岁那年,他愤怒地抱着自伤的她,吼道。 “末末,这会不会是我的一个梦?”26岁的简夏末轻吻着熟睡的他,决绝离开。 “好久不见,末末。”阔别四年的他站在街角,冷漠地微笑。 原来这些年她一直在伤他,不停地伤他。这样冷酷的简夏末。她无声地痛哭,多么傻的梁飞白,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懂得放弃。 慕宴默默地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视旁人的注视,许久,直到她情绪平静下来,才牵着她的手走出咖啡馆,走向外面的广场。 广场上有情侣手牵手走过,一群白鸽悠闲地散步,然后相约着一起扑翅飞起,雪白的羽翼铺散开来,遮住黄昏的余晖。 “宴,爱情真的可以永不褪色,永不变质吗?”浮生将信件收起来,仰起面容,双眼微微红肿地说,“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都不懂得放弃?” 慕宴微微一笑,看着她如同十八岁那年的素净面容,轻柔地说:“我不知道,末末,它对于我永远是一个猜不透的谜。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心惊,人怎么会爱上另一个人,不顾一切爱她的所有。” “我不知晓旁人的爱,也许爱会褪色,会变质,但是之于我,它是毒,永不能痊愈的毒。” 浮生苦苦一笑,目光微暗地说:“这东西太苦,我只是希望你们都可以遗忘,如此便不伤不疼。” “傻末末。”慕宴低低一笑,看着广场的喷泉,低低地说,“末末,我们合影吧。” 浮生看着他苍白的英俊面容,微微一笑。 他们找了一个路人帮忙拍照,那个意大利人很是热心,给他们拍了很多张。他们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翻看着照片,一张一张,她眯眼笑着,淡淡的哀伤,唯有慕宴笑得很阳光。他一贯是不爱笑的人,却拍得很是迷人。 他们循着当年的脚步慢慢走过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慕宴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精神却越加的好。浮生走的很慢,很慢,不去看他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 他那样骄傲的人啊,浮生仰起头,浅笑,将忧伤埋在心底。 走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坐在广场上,偎依着一如当年,看着落日沉下,夜幕降临,整个城市华灯初上,有种迷离的美。 “末末,这是第几日了?” “第六日,宴。” “我爱你,末末。” “嗯。” “末末,明天睁开眼,我还能看到你吗?”末末,明天,我还能睁开眼看看你吗? 后来的后来,浮生忽然想起那一年,他骑机车带她去旅行,她仰起面容,大笑着,张开双臂拥抱这个世界。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末末,前面转弯了。” 末末,前面真的,转弯了。 65 我们都处在悬崖上(一) 是谁啊把记忆冲刷成千疮百孔,再默默地藏身在岁月逐渐湮灭的隙缝之中。——席慕蓉 慕宴在第六日的黄昏,昏迷在广场,浮生终于知道所谓的生离之痛。慕蔷儿一直跟随来到了罗马,在慕宴昏迷的同一时间冲到她面前,痛恨地抓住她的手,哭着叫道:“如果他有事,就是被你害死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她带着慕宴离开,猛然回过神来,拉住她,颤抖地问道:“你要带他去哪里?” “回美国。”慕蔷儿冷冷地挥掉她的手,叫道,“我不会让他再见你,无论是生还是死。” 她看着他们离开,在广场上蹲下身子大哭起来。这里的一切她都历历在目,那样清晰,仿若他们分开不过是昨日的事情。 有好心的路人过来询问要不要帮忙,她摇头,帮不了的,谁也帮不了她。 她坐在广场上,仰头木然地看着降临的夜色,回顾她短暂的半生,从简家那间储物室开始回忆。 从小到大,她一直孤独地生活着,一个人小心翼翼,努力地活下来,直到梁飞白闯进她的生活。 年少时,她喜欢那样的梁飞白,被整个简家捧在掌心的梁少该是生活在怎样的金字塔顶端,她惧怕,怕弱小如尘埃的自己会被简正林利用,最后淹死在权力纷争的漩涡中,她便一直不敢靠近他。十八岁那年,趁他在外读书,决绝抛弃他。 后来,她遇见慕宴,如同浪子一般,身无分文的慕宴,她将所有的爱,不敢给小白的爱全都给了慕宴,却不知道陷入了一场地狱般的爱恋之中。 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她有了他的孩子,一个她倾尽一切去爱,也倾尽一切去恨,隔着仇恨与黑暗的岁月却始终不敢忘怀。 一个从年少等到现在,一个抛弃仇恨,在生命最后都努力去爱她。 她仰着头,悲伤地笑起来,她这一生,经历常人不知的黑暗与伤痛,也有常人得不到的爱恋。她原该是幸福的,比常人幸福很多,可是,她爱恨不能的男人生死不知,等她多年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她这一生果真是可笑的,似乎从一开始就是错。 如果没有遇见梁飞白,如果没有遇见慕宴,她的人生又会是怎样? 她忽然想她的平安,六天没有见他,她发疯一般地想念乖巧的小平安。既然已是错误,那么就一直错下去吧,这一生已然如此,她站起来,迫切地想回家。 马不停蹄地赶回到南方城市,她才知晓平安被梁飞白接回家了。她赶回家,打开公寓的门,小包子睡在床上,睡得很香甜,只是眼角边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心疼地弯下腰去吻他,这些日子她来回奔波,身心俱疲,可见到小包子才真的敢松懈下来,她坐在床前的地板上,抱着小包子柔软的身子,双眼刺痛,她再也不跟小包子分开了。 “他睡着了,你别弄醒了他。”梁飞白站在门边,淡淡地说,“这几日他一直哭着要妈妈,连梦里都在哭。”这些日子都是他在照顾小包子,小包子所谓的干外婆,毕竟不是亲人,他不放心。 浮生亲亲小包子,心里疼痛起来,她不该丢下他在家里,他还这么小,可是她也不能带着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浮生替小包子盖好被子,给他擦去眼角的泪痕,走进客厅,她急着见小包子,没有注意梁飞白也在屋内。 “谢谢你,小白。”除了说谢谢,她不知道说什么。 梁飞白淡淡应了一声,有些疲倦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末末离开的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这些年,他之于末末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在她与慕宴一起离开,去罗马后,他终是明白,在她的心里,他永远也比不上慕宴。 多年前的一夜迷情,只怕也是末末感激他这些年的帮助,并非是真正爱他。末末,她终是爱着那个男人的,至少她爱过,纵然慕宴伤她,她一直没有忘怀。 “我打电话给慕蔷儿,她说慕宴的手术正在安排中,她请的医生在这方面很有权威,慕宴不会有事的。”梁飞白淡淡地说。 浮生洗去一路的风尘仆仆,走出来,没有想到梁飞白会告知她慕宴的事情。她微微一笑,其实无论生死,她都不再奢望。生命之残酷无法改变,她早已学会承受。 “谢谢你一直照顾平安,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她淡淡地说。 梁飞白如若未闻,站起来,看着外面的夜色,继续说道:“慕蔷儿说手术安排在明天,一早就定好的。末末,你希望他生还是死?” “这些年他伤你至深,你若恨他定然是不希望他活下来,可你偏偏陪他去你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末末,你终究是爱着他的吧。”他的声音淡漠如水。 浮生身子微颤,闭目,冷冷地说:“我累了,想休息。”她不想再思考这些问题,如今她只想好好与平安生活下去,不想再纠葛这些 人与事。 “我也累了,末末。”梁飞白转过身来,靠近她,淡漠地说,“我不想去猜测你的心,可笑的是,我不希望他死,他死了,只怕你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了。” “我带平安去验过dna,末末,他是我的孩子。”梁飞白的目光陡然深邃起来,在得知她真正的心意后,他恐慌地带着小包子去验证dna,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那又如何?”浮生抬眼,看着他,淡漠地问着。 那又如何?如此风轻云淡的口吻,梁飞白在这一刻恨不能掐死这个狠心的,冷酷的女人,他在得知小包子是自己的孩子时,多么喜悦,多么难过,多么兴奋,多么痛苦。这个孩子他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他没有爸爸,四年来都没有爸爸。 他仰着小脑袋,笑出两个小梨涡,和他妈妈一模一样的小梨涡,说道:“叔叔,你会是我爸爸吗?妈妈说你只是叔叔,不能喊爸爸。” 那一刻他是多么心疼,他是他的爸爸啊。 “末末,”梁飞白伸手抚摸着她的冷漠的小脸,微痛地说,“这些年,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为什么?” “无论他生还是死,与你都没有关系了,你知道吗?”他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压抑的冷静荡然无存,低吼道,“简家与你没有关系,慕宴与你也没有关系,你的孩子是我的,这一辈子,与你有关系的人是我,只是我,你明白吗?为什么你还在过往里走不出来?” “你胡说,我走出来了,早就走出来了。”浮生尖叫道,不知怎么泪水就滚落下来了。她明明就走出来了,为什么还会流泪。 “末末,你想走出来吗?”梁飞白狠狠困住她,垂下眼,目光深沉如暮霭,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帮你走出来。” “怎么走出来,你帮不了我。”她摇头自嘲地笑,她不快乐,这些年一点也不快乐,心受伤了,再也没有痊愈过。 “小白,我也不想的,我控制不了自己,你知道受伤的感觉吗?这些年,我一直告诉自己,简夏末,你可以做到,真的可以不在乎那些事情,那些人,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不快乐,莫名的就想哭,我也对不起平安,这几年,他一直生活在我的悲伤中,他那么小就知道妈妈不开心,要听话,他从来不吵闹,不调皮,他怕我难过,小白,你告诉我怎么办?” 她泪如雨下,她紧紧地抱住梁飞白,这些日子因为慕宴的病情,因为来回奔波,她的情绪早就处 在崩溃边缘,大脑完全无法思考。 她爱着那个男人,也恨着那个男人,隔着那样深的仇恨与伤害,她做不到遗忘。这些日子,她好累,真的好累。 “末末,我知道你还爱着他,也恨着他,你想走出来,但走不出来,不过是不够狠心,末末,和我结婚吧,结婚了便断了念头,若是一年后,你还是爱着他,那么也就不要去恨他了,我们离婚,你回到他身边去。”梁飞白深沉地看着她,一字一顿说出令人心惊的话语,“平安也需要一个父亲,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末末,唯有这样,你才会走出过去的阴霾。” 浮生愣愣地看着他,浑身颤抖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真的可以这样吗?” “可以。”梁飞白的神色高深起来,重重地说道。这已是破釜沉舟的一招,对于他们都是最后的一招。 “小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于你没有好处的。”她苦苦笑起来,她不是没有想过找个男人嫁了,埋葬所有的过去,可是这些年没有遇到可以安生的对象,一直就这样单着,也许潜意识里她还在等待。 “末末,你知道我喜欢你,从年少时就喜欢,人总是如此,对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我只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许得到了便不那么看重了,我不想在继续三个人的纠缠,一年为期,若是一年后还是如此,我便死心。”梁飞白淡淡地说,“末末,这些年了,是该有个了结了,我们都累了。再等下去就苍老了。” 了结?浮生的心不停地颤抖起来,她抓住梁飞白的手,颤抖地说:“小白,如果一年后还是如此,没有用呢?” 梁飞白淡淡一笑,冷酷地说:“那我们都尝试过了,如果还是不行,末末。” 他伸手托住她的头,将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闭目,叹气道:“如果这样还是不行,那么你就遗忘所有的恨,与他私奔吧。” “小白,”她抱住他,沙哑地说,“若是我走出来了,不会去爱,不会去恨,你怎么办?”小白,如果我试过了,走出了那样痛苦的过往,却没有一心爱上你,那么你怎么办? “末末,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也许有一天我累了,先离开你也说不定。”梁飞白暗伤地看着她,这些年她伤的如此重,重到恐慌爱情,不敢轻易付出自己的心,这个傻孩子其实是个重情的孩子,爱便是义无反顾地爱了,不爱便深深锁住心门。只是末末,我与你一般傻,若是一年后,你还爱着他,我便真的不想再爱下去了,小白从年少一 直等到如今,太苦太累。 浮生展颜一笑,悲伤地说:“其实我很累,这样漂泊的生活,这样无休止的回忆纠葛,我们结婚吧,小白。”此生她亏欠他太多太多,结婚吧,这样决绝的一步,斩断三个人的纠缠。她微凉一笑,这只怕是最好的方式了,既可以斩断她与慕宴的过往,又可以回报梁飞白这些年的等候,如果一年后,他们都疲倦了,那么无论是怎样的结局,简夏末都不会再有遗憾。她尽力了,无论是爱还是恨,无论是对慕宴还是梁飞白,她都努力了。 半生的纠葛,也许一年后她终会知道她要的到底是什么?唯有经历过才知晓,人这一生要的到底是什么? “好,末末。”梁飞白深深一笑,眼角飞起细细的纹路,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低低地说,“我带你和平安回梁家,梁家看似高门,其实都是纸老虎,不用怕的,末末。” 浮生微凉一笑,她自然知晓这一条路并不好走,只是她不怕,这条婚姻之路是她的救赎之路,如果依旧无法救赎,简夏末要淹死在过往里,那么梁家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想她是有些疯狂了,看着梁飞白,和房间内熟睡的小包子,浮生有些心惊地抓住梁飞白的手,他们都被逼到悬崖的边缘了,所以他才会如此提议,而她居然会答应。她不想在继续下去,必须要走上这样荆棘遍布的路了,无论结局是什么。 66 我们都处在悬崖上(二) 总觉得你还在什么地方静静等待着我,在每一条泥泞长街的转角,我不得不逐渐放慢了脚步,回顾,向雨丝的深处。——席慕蓉 七天后,梁飞白得到消息,慕宴手术很成功,目前正在休养中。得知消息的时候,他正送小包子去上学,小包子坐在他的肩膀上,兴奋得直喊:“爸爸,好高,平安会不会掉下来?” 梁飞白大笑道:“小包子,掉不下来,坐稳了。” 梁飞白被浮生母子两感染,不再开车,每每都走路送小包子去上学,走路去浮生的咖啡馆,忙碌半生,似乎如今才发现,漫步行走,是何等的悠闲,令人踏实。 送完小包子,他走到咖啡馆,只见浮生坐在吧台后面,低头写着什么,他站过去,看着小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总觉得你还在什么地方静静等待着我,在每一条泥泞长街的转角,我不得不逐渐放慢了脚步,回顾,向雨丝的深处。——席慕蓉 七天后,梁飞白得到消息,慕宴手术很成功,目前正在休养中。得知消息的时候,他正送小包子去上学,小包子坐在他的肩膀上,兴奋得直喊:“爸爸,好高,平安会不会掉下来?” 梁飞白大笑道:“小包子,掉不下来,坐稳了。” 梁飞白被浮生母子两感染,不再开车,每每都走路送小包子去上学,走路去浮生的咖啡馆,忙碌半生,似乎如今才发现,漫步行走,是何等的悠闲,令人踏实。 送完小包子,他走到咖啡馆,只见浮生坐在吧台后面,低头写着什么,他站过去,看着小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 10月份要完成的事情: 给平安织一件线衣。 每个周末带他去海洋馆,博物馆,动物园等地。 ....... 浮生抬起头来,见他沉默地看着她的记事本,有些无措地关上。他靠的很近,近的能闻到属于他的味道,属于梁飞白独有的肆意阳光味道,浮生稍稍远离他,扬眉浅笑:“你来了?” 梁飞白伸手按住她的额头,低低地柔软地说:“末末,我回去一趟,今天那边下文件了,不回去不行。” 浮生微微一愣,然后反应过来,梁飞白一直处在调职的空档期,这日子拖得是有些久了。 “好,早些回来。”她微微一笑。 梁飞白眯眼点头,很是风流肆意,走上前,深深吻住她,低低地说:“等我回来,末末。” 梁飞白回去后,没过几天,终于来了准信,调职的事情办好了,没有办法改变,回不来,这样一来,两人都有些郁闷了,这总不能分开两地吧。 梁少将在那边急躁加无奈,浮生这边的事情不是说丢就能丢的。 小包子天天可怜兮兮地盼着爸爸回来,浮生思考了几天,将咖啡店交给店员照看,一边寻找转让,一边收拾行囊,准备带着平安回到生活多年的城市。 她一贯是个行动派,从决定回去到站在火车站不过是几天的光景,小包子太小,她没敢坐飞机,两人只得坐了高铁,也很快,当天就到了。 到的时候已是夜里,她打电话给梁飞白,梁飞白匆匆赶来接,看着大包小包等他领养的母子二人,又是欢喜又是恼怒,这一声不响的母子二人就过来了,多令人焦虑,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小包子终于撑到了爸爸来接,兴奋地冲过去,缠着要梁飞白抱,梁少将身上的军装都未来的急脱下来,抱着小包子又亲又是转圈的,引来路人的频频注目。 小包子疯了一会儿就窝在梁飞白怀里睡着了,两人将行李放上车,将小包子放在后座上,盖上衣服,这才顾得上说话。 梁飞白看着几日未见的浮生,思念早已决堤,紧紧抱住她,有些欢喜有些无措地说:“你真是傻瓜,我还想着怎么调到你那里去呢。” 浮生被他紧紧搂住,心有些莫名的柔软,轻轻地说:“这些年,你为我做的已经很多,我不想你再做出牺牲。这里毕竟是你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你的亲人朋友都在这里呢。” “末末,我只是不想 你勉强自己,若是不愿意待在这个城市就不用待,我们还有其他的折中办法的。”梁飞白深深地呼吸,搂着她柔软的身体,怎么也不想放开。他担心的是这个城市之于末末有太多不好的记忆,他怕她伤心。 “不会,不管怎样,是在这里长大的,也算是根了。”浮生浅浅一笑,如今她回来的身份是木浮生,多少是有些不同的。 梁飞白开车将浮生母子二人送到之前住的公寓,一路劳累,没说几句话,浮生便与小包子一起睡去。 第二日醒来,梁飞白已经不在,桌子上有刚买的早餐和留言。 喊醒小包子起来刷牙吃早餐,小包子揉着眼睛,找遍整个公寓没找到爸爸,这才不甘不愿地坐下来吃早饭。 安顿下来后就是一些繁琐的事情,梁飞白请了假,将小包子的上学问题解决掉了,浮生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了自己的时间。 她倒是没有想过工作什么的,四年没有回来,有了一些陌生感,只想沉淀下来,一切慢慢来。 这四年,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以为简夏末死去了,如今她也不知该怎么和那些往昔朋友联系,索性就不联系了。 梁飞白这一段时间极为忙碌,基本是早出晚归。 再见到梁家的人,浮生并没有意外。梁飞白提过带她和平安回梁家,她淡淡拒绝了,只想等过段时间再说,却不知老爷子的速度更快。 梁飞白的父母工作极为忙碌,只老爷子还算清闲,梁家的琐事都是老爷子在操心的。 这是浮生第二次见梁老将军,还是在那一家古朴的茶楼,同一个包间。 她到茶楼的时候,正是午后,10月的天气很是凉爽,阳光慵懒地照着,她穿着最为朴素的浅色线衫,灰红色亚麻长裙,跟在刘叔身后去见老将军。她的个子很高挑,即使穿着平底的小皮鞋也比一般的女孩高一些,穿长裙也更能穿出一丝韵味。梁飞白很喜欢她穿红色的长裙,说很是动人,这几年她也很喜欢亮点的颜色,这样会显得更为年轻些。 到了她这个年龄,除了心境愈加的沉稳淡然,青春时光也一去不回。大约是成长必经之路吧。 她到包间时,里面传来老将军爽朗的笑声,还有女子轻快的声音。 浮生敲门进去,只见屋内很是热闹,老将军坐在上座,下面坐着一个漂亮的女子,还有一个男子,浮生认识,就是以前常跟在梁飞白身边的刘绍。 这几年没见,虽然变化大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来了,赶紧过来坐。”老将军见到浮生,出乎意料地很和悦地说道。 浮生彻底愣住,她以为这是鸿门宴来着,看来真实情况比鸿门宴更加凶险。 那个年轻女子正和老爷子说着以往的而一些趣闻,此时见浮生进来,诧异地笑道:“梁爷爷,这么漂亮的姐姐是哪一位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这丫头和飞白一起长大的,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她呢。”老爷子意有所指地说道。 浮生走进去,只见这个极为飒爽的大眼美女站起来,说道:“我是左晴夏,姐姐真的和小白一起长大的吗?他小时候很调皮吧?” 看来是个很爽朗利索的女孩子,浮生淡淡一笑,礼貌地跟众人打招呼,然后说道:“喊我浮生就好,我与小白认识有些年了。” 小白?这样亲密的称呼,浮生心里顿时明白了,只怕这位是老爷子今日请来的力将。 而一旁的刘绍有些讪讪地苦笑了,今天老爷子一喊他,他心里还在纳闷,这位长辈可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在无关的小辈身上。此时见了浮生,这才明白,惊出一身冷汗,只怕老爷子知晓了他告诉梁子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这下麻烦大了,没想到这女人跟着梁子回来了。 刘绍心里那个悔吧,何况眼前还有一个左晴夏,梁子正牌的未婚妻,奶奶的,刘绍恨不能抽自己几巴掌,他怎么就那么欠抽,一时气不过说漏嘴了呢。 老梁家的事情,他怎么就搀和进去了? 在场的人唯有左晴夏不明白这其中的纠葛,不知晓浮生的身份,拉着浮生就坐了下来。 老爷子依旧慈眉善目地对着浮生笑道:“丫头没见过晴夏吧,她比飞白小五岁,小时候一直跟在那小子身后玩,后来她父亲升迁,去了沿海城市,这丫头就跟着去了,好在这几年回来了,不然我这孤老头子就寂寞了。” “梁爷爷,我哪有跟在小白身后玩,我都不记得了。”说道梁飞白,左晴夏有些羞涩。 浮生一瞧见这光景,就明白了,浅笑不语,老爷子字里行间的意思不过说他极为喜欢这个女孩,这个左晴夏无论是家世还是与梁飞白的感情都是极好的,她并不意外。 梁飞白那样出色的男人,若是没有几个红颜知己也说不过去。再说了,梁家也定然会为他物色出色的女孩。 老爷子这一招也算是 极为委婉,没有戳破脸皮,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对了,浮生姐姐,你是怎么认识小白的,我回来都有三年了,怎么也没听小白提过你。”左晴夏好奇地问道。 浮生有些语噎,思考了一会儿,浅笑道:“我这几年都在外面,很少回来。” “这样啊,”左晴夏也没有深问,笑道,“刚刚梁爷爷说,小白小时候最爱爬树,大院里的树都被他爬遍了,一次都没摔过,是真的吗?” 浮生看着她飒爽的英姿,明亮的笑容,再看着老爷子高深莫测的表情,刘绍坐立不安的模样,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道:“我第一次见他,他就是从树上跳下来的,捉起树上的毛毛虫丢在我身上,想吓唬我来着。” “真的吗?他也太会捉弄人了。”左晴夏闻言笑起来,“爷爷果真没有说错。” 这样三方会面的局势有些惊险,若是这旧女友,新未婚妻捅破了这层纸,这下麻烦就大了,刘绍看的有些心惊肉跳,赶紧趁老爷子注意力都在浮生身上,用手机偷偷打出一行字发给梁飞白:危急,有间茶楼,速来。 67 我们都处在悬崖上(三) 在这样冷的下着雨的晚上,在这样暗的长街的转角,总有人迎面撑着一把黑色的旧伞,匆匆走过,雨水把他的背影洗得泛白,恍如岁月斜织成一页又一页灰蒙的诗句。——席慕蓉 在浮生到了十分钟后,包间里又来了几位人物,左晴夏有些诧异地看着来人,问道:“奶奶,姑姑,你们怎么来了?” 这一下她与刘绍就真的成了梁家与左家聚会的闲杂人等。 左晴夏的奶奶是一位极为睿智干练的女性,纵然年已花甲,却气场依旧。 “傻丫头,你梁爷爷请喝茶,你这小辈能陪得了?”左晴夏的奶奶笑道, “阿华,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这是闲着无事,让晴夏陪我聊聊天,解解闷呢。哪有那么多的规矩。”老爷子笑道。 一阵客套虚礼,左晴夏的奶奶与姑姑都落座,浮生与刘绍起身坐至一旁,只听老爷子说道:“飞白的父母本来也说要来,就是临时有事,来不了,让我这老头子来操心。” “你这老头子,想炫耀自己儿子媳妇政务繁忙,让人嫉妒就是了。”左晴夏的奶奶笑着打趣道。 梁家老爷子是何等人物,敢这样和他说话的只怕来头也不小。 浮生从始至终淡笑如花,她不知晓左家的家世,刘绍是知晓的。刘绍从见了梁老爷子心里就直打鼓,老爷子美其名曰请他喝茶,可这分明就是无声的斥责,现在还来了左家,要是他家老头子知道他差点搅了梁家与左家的婚事非劈死他不可。 左家虽然没有梁家显赫,可左家在沿海城市某领域也是一把手,这几年调职北上,升迁的趋势势不可挡。 这两家会面,虽说选的是百年的老字号茶楼,不是特别正式,可梁老爷子都出马了,这分明是商量婚事嘛。 刘绍看向浮生,暗暗佩服,莫怪梁子这几年都念念不忘,这女人倒也淡定。 左晴夏的奶奶看向浮生和刘绍,问老爷子:“你家飞白人呢,这两位是?” “阿华,飞白才刚调职回来,很多情况不熟悉,这段时间很是忙碌,今儿我们几个老的商议就可以了。”老爷子看向浮生和刘绍,笑道,“这两个小辈都是那小子的发小,闲来无事就一起喊上了,人多热闹些,人老了,就怕寂寞啊。” 老爷子一阵唏嘘,众人说笑着,开始说到正事。 左晴夏见奶奶和姑姑们都来了,就知晓要说到婚事,可如今梁飞白没来,她一 个女孩子家倒是挺羞涩的,便拽着她奶奶的衣服,又是欢喜又是惆怅的。 浮生静静坐在一旁,听着两家人选日子,商议着礼金什么的,说着一些繁琐的程序。刘绍顾虑着梁子,不停地看手机。 一屋子人心思各异,很是热闹,左晴夏对这些事情不是很懂,便拉着浮生,问道:“姐姐结婚了没有?” 左晴夏本是随便一问,她见浮生是难得的静雅,衣着朴素,偏偏落落大方,心生欢喜,便想聊些女孩子感兴趣的话题,她在这里朋友不是很多,也想多交几个朋友,顺便打探梁飞白小时候的事情。 却不知这一问,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浮生见众人都看了过来,也不惧色,微微一笑,淡淡地说:“早些日子结婚的。” 她自从进屋,话就极少,可偏偏每每说的话都令人胆颤心惊。 梁老爷子面色陡然一沉,刘绍手一个颤抖,差点砸了手机。结,结婚了? 左晴夏不明所以,笑道:“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以后有不懂的地方还要请教姐姐呢。” 左晴夏虽说大大咧咧的,但是听老爷子说浮生从小就认识梁飞白,长得又如此素净,气质又极好,老爷子还专门请她过来,想来在梁家人心中还是有些地位的,心里便有了一些猜测,此时听浮生说结婚了,终于落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拉着她,笑道,“姐姐,你结婚时有没有婚姻恐慌症,我听说很多人都有呢?” 浮生看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大大的眼睛,低叹,真是美人胚子,而且家世也很显赫,人脾气也好,梁飞白那厮白白辜负了人家。 她淡淡一笑,极静地说:“我们结婚很简单的,只是去登记盖章,没有那些繁琐的程序,也没有什么恐慌的。” 若是与你结婚的那人知晓你从年少到如今的所有事情,看遍你的狼狈与不堪,依旧等候多年,不惜拿婚姻作为赌注帮助你走出过去的阴霾,那么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她结婚时,心很是平静,只是梁飞白很紧张,拉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问:“末末,你想好了吗?” 他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她从来不知一向嚣张跋扈的梁少也有如此害怕的时候,那一刻,她的心微微颤抖,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胸前,低低地沙哑地说:“我想好了,小白。” 她不知道人生的路到底会走向何方,可如果牵着她的手一起走的人是梁飞白,她想她是不惧怕的。 梁老爷子越听脸色 越是不太好,没有吱声,左家见老爷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开口,一同看向了浮生和左晴夏。 左晴夏见众人都不说话,思索着自己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事情,便继续笑道:“看来姐姐很幸福呢,我好奇什么样的人会成功绑住你的心,今天怎么不见你家那位呢?” 浮生淡笑不语,而刘绍只觉额头的冷汗如雨直下了,如果她是和梁子结婚的,这事情就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了,估计所有相关人事都逃不了干系。老爷子会不会把他这个罪魁祸首给宰了? 梁家,左家,还有这位背后声名狼藉的简家,一团糟哇。刘绍恨不能直接昏死过去,不忍再看后续发展了。 “晴夏,平时没见你这么好奇,问东问西的,”晴夏的奶奶早已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开口笑道,“这都下午茶的时间了,赶紧让人端些吃食上来,早先就有些饿了。” “奶奶说的是,我也有些饿了,我去叫人端些吃的上来。”刘绍无视一桌子的吃食,站起来就要出去。 只见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一人急急走进来,不是梁飞白是谁。 正主终于出现,刘绍恨不能上前抱住他痛哭一番,梁子,保重啊。 梁飞白一脸冷峻地走进来,无视刘绍的挤眉弄眼,看着屋内的情形,确定浮生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白,你来了?”左晴夏一见梁飞白立马高兴地飞奔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笑道,“我们刚刚还在说你呢。” “说我什么?”梁飞白一掌拍在她的头顶,笑道,“小丫头学会在背后说人坏话了?” 梁飞白走上前,礼貌性地挨个喊了一遍,然后坐在浮生身边,握住了她在桌子下面的手,紧紧握住,浮生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这一路急急走来,急得都出汗了。 梁老爷子见梁飞白来了,脸色越加不好。 梁飞白眯眼笑道:“奶奶与我爷爷在聊什么呢,我没错过什么吧?” 左晴夏的奶奶微笑地看向梁老爷子,这喝茶是老爷子请的,老爷子总要发话什么的。 “再聊你和晴夏的婚事,你都老大不小了,不能耽误晴夏了。”老爷子面不改色地装糊涂,在他心里只有晴夏一人能做梁家的孙媳妇,其他的一贯不认。 左家人见老爷子发话了,这才有些松气,现在谁都知晓梁家与左家的婚事,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旁人不会说梁飞白,只怕会说晴夏呢。 梁飞白沉默不语,看了一眼浮生,浮生从始至终淡笑,也不说话,梁少将心里突然就蹭出了一丝火气与无奈。 “年轻人早些成家,心性也会定下来。”左晴夏的奶奶跟着说道,一双利眼看着梁飞白与浮生。 “奶奶说的是。”梁飞白肆意地笑着,笑不达眼,“其实我早先时候就打算说了。” 梁飞白看着严肃的老爷子,看着一言不发的浮生,扫过心提到嗓子眼的刘绍,看向晴夏,笑道:“我一直喜欢晴夏,将她当做妹妹疼爱着,我这懒散性子着实有些配不上晴夏。” “那你就改下你的性子,别老是做些糊涂事情,趁现在改还来得及。”老爷子厉声说道,吓到了屋内众人。 “可惜改不了了。”梁飞白浅笑,见老爷子压着怒火,笑得越加风流肆意,软化了眼角的一丝冷峻,“爷爷不是看了很多年了吗?” 浮生微微皱眉,拉了拉他的手,她不太习惯梁飞白这样说话的语气,在老爷子面前终是有些放肆了。 不过梁飞白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过来的,嚣张放肆无人不知,也就在她面前会收敛。其实浮生不知晓,如今的梁飞白经过这些年的成长已经改了不少,以前的脾气叫做那个暴躁啊,就如同烈性的野马,如今这般与老爷子笑眯眯地说话也算很收敛了。 梁家就这根独苗,梁飞白跟个人精似的,拿捏住了老爷子没他办法,这才敢放肆。 梁老爷子被这混帐小子一句话堵住,在外人面前又怒不得,话又没法说透,也不知晓这混帐小子是不是真的结婚了,纵然沉稳如老爷子此刻也火急火燎起来,恨不能拽着这小子的衣领,吼道,结婚是怎么回事,给老子说清楚之类的话语。 左家的人见着这爷孙二人说着旁人不明白的话语,暗自揣测着。 “梁爷爷,你们在说什么哇?”左晴夏见梁飞白的脾气上来了,怕他惹怒了老爷子,赶紧拉着他的衣服,插进话来。 她一直挨着梁飞白坐着的,也就这么不小心一看,才发现梁飞白的手一直牵着浮生,这一看差点没反应过来,猛地当场愣住。 “奶奶,我与晴夏出去聊一会儿。”梁飞白看向左晴夏的奶奶,笑着说道,将愣住的晴夏拉了出去。 两个正主不在,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下。 “老梁,你就这么一个孙子,疼的来不及,还跟小孩子闹什么,飞白这孩子我看着就挺好的,也懂礼 貌,也上进,有责任心。”左晴夏的奶奶说道。 梁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是不知晓,这小子就是个倔驴脾气,我这是怕他走错路,毁了自己一生啊。” 浮生淡淡垂眼,心有些凉薄,她自进来一直都在淡漠旁观着,此时突然感受到这个老人的心情,那样出色的一个孙子,偏偏要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纠缠在一起,若是这样的女人进了梁家的门,也不知会惹来多少笑话。若是她,她也会难受的吧。 她低低一叹,站起身来,淡淡地说:“老将军,我想起还有一些事情,先离开了,抱歉。” 老爷子淡淡点头,没说什么,浮生走出包间,看着外面的古香古色走廊,默默离开。 “简夏末——”刘绍紧跟着出来,在茶楼的门口喊住她。 浮生停下脚步,看着几面之缘的刘绍。 “没有想到你会回来。”刘绍说道,上下打量着她,有些犀利地问道,“你到底是和谁结婚的?慕宴还是梁子?” “你认错人了。”浮生淡漠地说着,转身离开。 “你若是见到了那几年的梁子就不会说这样的话。”刘绍走到她面前,咬牙说道。 “我不想知道你回来为的是什么,我更不想知道那个孩子是谁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继续伤害梁子。否则别说梁家,就是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刘绍快速地说道,“是我告诉梁子你的事情,这件事情我会管到底。” 浮生看着他,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简夏末——”刘绍见她一副淡漠的模样,脸色微沉,怒道,“你果真是极为冷酷的女人,你知道这几年梁子是怎么过来的吗?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该高抬贵手放了他。梁家不会同意让你进梁家的大门的,今天老爷子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你非要梁子为了你与家人反目为仇?” 浮生抬眼看着天边的阳光被云朵遮住,天色暗下来,轻轻地问道:“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当年得知你落水身亡后,他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梁伯母都吓坏了。他戒酒,戒玩,整天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老爷子心痛得看不过去,才将他关进了军区,他一待就是四年,你毁掉了那样的喧嚣肆意的梁飞白,整个梁家没人对你有好感,你真的不该回来。”刘绍沉沉地说着,连带他们这些好友也没几人乐见她回来。 “今天老爷子喊你过来,你心里也该清楚,晴夏是个好女孩 ,左家家世也很不错,老爷子已经告诉你他的态度,你若真的明白就该知道怎么做。” 浮生微微皱眉,看向刘绍,淡淡地说:“你们不明白我和小白之间的事情。” “我只明白你父亲如今还在监狱中,牵连了一群人,没有人愿意和你们简家扯上关系。”刘绍闷闷地抽了一支烟,看着茶楼的大门,好在梁飞白没有出来。他如今说的这些话要是梁子知道了,估计真的会不认他这个兄弟。 “我只想说,你若是真心为梁子好,就离开他。”刘绍继续说道,然后转身回去。 浮生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梁飞白真是个幸福的家伙,亲人,兄弟都很关心他呢。只是这些人从来都不明白她与小白的感情,这些年都是她一味地离开,如今她不想继续伤害他,唯有他亲口说让她离开,她才会离开吧。 她继续往回走,感觉天快要下雨了,她想早些回去接平安下课。 还未走多远,便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梁飞白惊慌地抱住她,说道:“末末,你怎么不说一声就离开了,是不是他们说了什么?” 浮生微微一笑,转身看着他焦急的面容,摇头淡淡地说:“我走得很慢,我知道你会追上来,小白,我是不是很坏?” 梁飞白闻言笑起来,笑得开怀,眼角都有了细细的褶皱,双目明亮如暗夜星辰。他沙哑欢喜地说:“末末,偶尔可以,不能一直如此,不然我会很心慌。” 他得知浮生离开后,一颗心顿时慌得不行,如今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若是因为爷爷的缘故,她又退了回去,他该如何是好,又是心慌又是疼痛的,也顾不上什么,就急急寻了出来,好在她走得时间短,又是步行,没走多远。 “真是傻瓜。”她抚摸着梁飞白的面容,这一天够他惊吓的了,有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她伸出手接住,说道,“下雨了,小白。” 梁飞白嗯了一声,想起了那个南方始终阴雨绵绵的城市,他搂住她的腰,看着雨点滴落在地上,溅起的雨丝打湿她红色的裙摆,逶迤生姿。 “末末,若不是从小就认识你,我会以为你是江南女子。” “我妈妈是南方人。”她淡淡地说,第一次提到从未见过面的母亲。 “是吗?我们该去接小包子下课了。” 他们绝口不提那些纷扰的梁家与左家的事情,相拥着去接小包子。这些年一路走来,外人永不会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 或许有爱,或许有伤痛,或许半生所求,只是想如此牵手静静走过飘雨的街道,相视一笑。 68 我们都处在悬崖上(四) 云雾已逐渐掩进林中,此去的长路上,雨润烟浓,所有属于我的都将一去不还,只留下在回首时,这满山深深浅浅的悲欢。——席慕蓉 浮生和梁飞白离开后,梁家和左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梁老爷子终于确定这混帐小子这回是铁了心,一通电话让儿子媳妇连夜赶回来。梁飞白的父亲正在处理重要事情,被老爷子一个电话弄的摸不着头脑,老爷子在电话里气得暴跳如雷,直说家门不幸啊。 梁父忙着安抚老爷子,问清事情原委,得知梁飞白结婚后,顿时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只说了几个字,我很快就回来。 才挂上老爷子的电话,左家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梁父面对左家的质问,耐着性子安抚,说会给个交代,立即便拨梁飞白的号码,梁飞白闹出这样的事情后,怎么可能会开着手机,电话一直关机状态。 梁父交代一些事情后,连夜赶回来,而梁飞白的母亲原本是在参加艺术巡展,得知儿子的事情后立马结束行程,赶回来。 整个老梁家被彻底惊动了。 左家也是乱作一团,左晴夏只说了一句,他结婚了,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完全不理会家里因为她的话语又是一阵纷乱。 左晴夏将自己锁在屋里,想着梁飞白对她说的话,哇哇大哭起来。 她性格开朗,活泼,原先认识梁飞白时也只是当做哥们相处,后来两家有意撮合,她才真的有些喜欢梁飞白,喜欢这个有些冷峻,偶尔透露出一丝肆意风流的少将,喜欢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厮混不浮夸,作风严谨的男人。 可要命的是,今儿梁飞白拉她出去,靠在雕栏玉砌的游廊上,眯眼笑得一脸温柔地说:“晴夏,我找到她了。” 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居然爱死了这一刻温柔地说着残忍话语的梁飞白,她当时就哭了出来,不会是那个浮生吧,她看见他们牵手了。那个女人本没她好看,可坐在那里就是比她有女人味,引人注目,她第一次见面就喜欢,这下她是彻底没戏了。 “你不是说她永远都不会回来吗?”左晴夏哽咽着说,泪珠哗哗地往下掉。她怎么会不知道梁飞白的那一段往事,圈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梁少是彻底被一个女人毁掉了,都说那个女人死了,她真的以为她死了。 “傻丫头,你懂什么爱,你还太小。”梁飞白揉着她一头柔软的发,笑着说道,“我们已经结婚了,晴夏,以后你也会遇见 那个不因名利只想相守一生的人。” 她哭得泪眼婆娑,她从没有见过这样温柔的梁飞白,有些赌气地说:“小白,爷爷不会同意的。” 梁飞白擦去她的泪水,看着远处的树下因过年时挂上还未取下的大红灯笼,淡淡地说:“晴夏,你爱过人吗?我忘了认识她有多少年了,第一次见她,她还是一个安静内向的小姑娘,剪着齐额的留海,黑亮的眼睛,不爱笑,其实她笑起来很好看,有两个可爱的梨涡。她也不爱说话,有了伤痛都会自己藏着,不会说,可这些年我恨不能代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所以晴夏,如果有一天你遇见让自己心疼的人,那就别放过,知道吗?” 她如何能说出口,这样的梁飞白就让她很是心疼。 “爱情,从不需要别人的同意。”他揉着她的脑袋,略微沧桑地笑道。 那一刻她突然有了一种明悟,她嫉妒梁飞白和浮生,他们走到她面前,告诉她左晴夏不过是个没有长大不懂深爱的小女孩,用这样不顾一切的爱情彰显她二十多年因无爱而显得苍白空洞的人生。 “我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她不甘示弱地吼道,转身跑开,可回到家才有些茫然,从小到大,她都一帆风顺,活在家人的宠溺中,似乎从没有自己的追求,也许慢慢喜欢梁飞白不过是内心的一种渴望,她羡慕那样不惧怕老爷子,活的肆意叛逆的梁飞白,他甚至都偷偷去结婚了。 左晴夏坐在床上,泪水早已风干,她想着这些年听闻到的梁飞白的所作所为,一个念头在心里滋生,慢慢地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整个人因为这样的念头而微微颤抖,双眼慢慢亮了起来。 第二日,左家人发现左晴夏离家出走了。 梁飞白得知消息时正在帮小包子修理坏掉的直升飞机。 浮生见表情有些严肃,低低问道:“怎么了,小白?” “晴夏离家出走了。”梁飞白有些皱眉地说,这丫头怎么好好的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这些年他虽说喜欢这丫头,那也是当妹妹一般喜欢,从来都是保持距离的,这丫头对他也只是依恋,感情没那么深的。 浮生正在收拾房间,刚刚送完小包子去上课,梁飞白昨儿惹事,今儿干脆请假避避风头,乐个清闲,两人都宅在了家里。 此时听到左晴夏离家出走的消息都愣住了。 浮生想起昨儿下午的事情,问道:“你昨天下午拉着左晴夏说了什么?” 梁飞白将小包子的玩具放置一边,不甚在意地说:“我说我结婚了,会帮她介绍一个好男人的。” 浮生哦了一声,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梁飞白,许久,有些语噎地说:“你真的说了?” 梁飞白低低一笑,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说道:“我想当着老爷子和所有人的面说,我结婚了,可是一回来你就不见了,我只好出来找你了。” 若是梁飞白真的这么做了,只怕老爷子当场就要举起拐杖打吧,浮生沉默不语,如此一来,左家的人知道他结婚了,梁家自然也知晓了,两家只怕要弄得不愉快了。这事情闹大了。 “末末,你是不是不开心?”梁飞白见她不言语,放下手中小包子的直升飞机,抱住她,低低地说。当初他们商议结婚只是两个人的事情,浮生并不打算让更多人知道,不过梁飞白私心里希望全世界都知道,所以这才跟左晴夏说了,希望事情越乱越好,最好缠得浮生没力气想别人的事情,只想着他就好。此时见浮生不说话,顿时有些忐忑了。 浮生低低一叹:“你这样一闹,左晴夏离家出走,你家和左家闹成这样,终是不好。” “晴夏那丫头很机灵的,我传讯让我大哥二哥三哥他们全体帮我留意,就是她躲在山旮旯里都能用卫星找到。”梁飞白笑着说道,他知晓末末不想他跟家里人关系闹得僵硬,只是他既想要末末,又想要家人,只能如此硬碰硬,再慢慢缓和。 老梁家的人都是倔驴脾气,尤其是老爷子为甚,在这种事情上是不能软的,他软一分,老爷子就强一分,何况还有小包子这个护身符在,问题其实并不大。 左晴夏离家出走后,梁飞白便不能继续宅在公寓里,修好小包子的玩具后,便回了梁家。浮生接完小包子,就带着小包子出去吃他最喜欢的甜点。 刚到甜品店,梁飞白就打来电话,低低地说:“末末,你在哪里,我等会来接你。” 浮生让小包子坐好,似有所觉,淡淡地问道:“去梁家吗?” “你若是不想来,我们就回家。”梁飞白在电话里微微一笑,声音温柔。他绝口不提下午回来被骂得有多惨,老爷子恨不能打断他的腿,要不是刘叔一直拦着,他怎么也要受点皮肉之苦吧。 老爷子这些年脾气一直暴躁,他到是有些怕了,不敢惹他生气,要是气坏了老爷子就不好了。 “妈妈,平安想吃这个。”小包子字还认不全,指着宣传册上色彩鲜艳的 甜品,说道,睁着一双大眼,煞是可爱。 浮生微微一笑,点头。 “你带着平安在吃东西?”梁飞白听到小包子的声音,声音更加愉悦起来。 他靠在梁家花圃的白色亭子里,笑得眉眼飞扬起来,此时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天光甚是明媚,老爷子喜爱桂花,所以梁家的花圃里种有一棵精品金桂,光树冠就有十多米,这个时节正是盛开的时候,细碎的桂花落在草坪上,暗香袭人。 “带他吃些甜品。”浮生招来服务员,点了一些甜品,眉眼沉静地说道,“我们吃好后就打电话给你,小白,需要给你家人带一份吗?” 她不希望因为她和平安,梁飞白与家人闹得不愉快。无论梁家人如何看待她和平安,见面总归是要见面的。只是梁家什么也不缺,她着实想不到应该带些什么去。她原本就过着朴素的生活,不会如那些富贵人家一般,买些贵重的东西,思索了一下,似乎带一份老字号的甜品更为恰当,朴素一些更好。 “谢谢你,末末。”梁飞白微微一笑,低沉地说道,“我马上过来接你们。” 浮生看着甜品上来,小包子睁着大眼,说道:“妈妈,我可以吃了吗?” 她笑着点头,小包子开心地用勺子吃起来。 浮生看着走进甜品店里的人,笑容微微凝固,脸色微微苍白起来。 69 缘灭,无法回去的我们(一) 林火已息,悲风凛冽,我哽咽的心终于从高处坠落,你还在叮咛,还在说,小心啊,我们一步都不可以走错。——席慕蓉 天色已暗,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甜品店的灯火很明亮,很柔和,浮生不是很爱吃甜食,也许是性格里固执的一面,她爱吃甘中带苦的食物。仿佛那苦味能提醒她记住生活的磨难,更加坚强地生活下去。 那人走进来,逆着光,有些看不清面容,他站在柜台前,淡淡低沉地说:“一份macaroon,带走。” “一份吗,先生?”柜台小姐笑容可掬地问道。 “一份就好,我不爱甜品。”他淡淡说道。 浮生站起来,看着他映染着灯光的侧面,冷硬的线条,微茶色的眼眸,他似有所觉地看过来,目光从她的身上掠过,回转。 她站在那里,心微微凉透,只听见小包子拉着她的衣角,清脆地说:“妈妈,是慕叔叔。” 他面容英俊,如同四年前初见那般的矜贵,用冷漠生生与人划开一道鸿沟。 罗马一别,有很长时间没有相见了。 小包子吃着甜品,很是开心,举起手中的勺子,笑眯眯地叫道:“慕叔叔——” 她看着他面容微微惊愕,对着小包子,微微一笑。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只隔了五米,小包子滑下座位,在浮生反应过来之前,跑到慕宴身边,仰着小脑袋说道:“慕叔叔,我找到爸爸了。” “平安——”她心里一慌,走上前拉住他,对上慕宴微微淡漠的眼眸,有些苍白一笑,“好久不见。” 她拉着平安离他远一些,见慕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有些无措地说:“好巧,你也在这里。” 慕宴点头,许久,微微淡漠地说:“我们认识吗?” 浮生愣住,全身僵硬如石,见他如同看着陌生人一般看着她。 “先生,你的甜品。” 他偏过头,去拿甜品,修长的五指,无名指上还有一只泛着冷光的戒指。 他拎着甜品,看了她们一眼,然后点头转身离开,门口处急急忙忙进来一个年轻女子,很是妩媚漂亮。 “宴,车位太难找了,你买好了?”慕蔷儿笑得很是动人,娇俏地揽着他的胳膊,正欲离开,看见浮生与小包子,陡然一惊。 浮生站在那里,看着她跟慕宴低语几句,走进来。 “我不知道你也回来了,这世界真是小,这么大的城市咱们都能遇见。”慕蔷儿看着她,有些感慨地笑道。 不同于几个月前的憔悴,如今的慕蔷儿容光焕发,自信满满,看着浮生的目光隐隐怜悯。 浮生让小包子坐在座位上继续吃甜品。 然后抬眼看着这个扬言死生不复相见的慕家小姐,开口,声音异常沙哑:“他怎么了?” “失忆。”慕蔷儿淡淡说着,“这回是真的遗忘,他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你,包括我,包括他的父母。” 失忆,是真的失忆,她有些想笑,眼睛却疼的厉害,这是因果报应吗?那年他假装失忆不认识她,如今却是真的遗忘了一切。 她有些无措,有些茫然地抓住慕蔷儿的胳膊,想开口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心开始荒芜,寸草不生。他忘记了一切,那些年的点点滴滴就真的只是她一个人的记忆了,这世间再也无人知晓他们曾经经历过的悲欢。 慕蔷儿看着她,垂下眼脸,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想问怎么就失忆了?是手术引起的并发症,他手术后高烧了三天,醒过来后,开始一天一天地遗忘。医生说,最糟糕的情况是他只记得三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好在情况没有恶化,他只是忘记手术前所有的事情。” 慕蔷儿看着他等在外面高大的背影,淡漠地说:“虽然我曾经无比嫉妒你,恨你,如今却不得不同情你。我知道那种不能爱不能忘的感觉,夏末,从今以后,那些只是你一个人的回忆了。” 慕蔷儿说完便转身,走到慕宴身边,两人一起离开,背影逐渐淹没在暮霭深深的夜色里。 真的就剩她一个人了。浮生偏过脸去,橱窗里映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妈妈,你怎么哭了?”小包子不安地叫道。 “风沙迷了眼睛,乖,我们等爸爸来接我们。” 那个女人有一双爱笑却悲伤的眼睛。 慕宴微微皱起眉头,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想不起有关这个女人的一切,脑海里有东西闪过,他却什么都抓不到。 那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慕宴看向一旁开车的慕蔷儿,低低地问:“蔷儿,她认识我,她是末末吗?” 慕蔷儿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僵,看着后视镜里放在后面,刚刚为她买的macaroon,扬起一抹笑容,轻快地说:“她叫木浮生,你 没看见她连孩子都有了,我们以前有过几面之缘。” 慕蔷儿的笑容里藏着一丝淡漠的冷,她没有告诉木浮生,慕宴确实失忆,是她亲眼见着他一点一点遗忘过去一切的,然而就是那样不可抗拒的遗忘,他依然记得末末这个名字。 那样惨烈的遗忘与挣扎,她绝对不会让慕宴再记起简夏末,再经历如此的伤痛。 “蔷儿,你知道,我只是想知道末末是谁,似乎知道了,就安心了。”慕宴淡淡一笑,“有些时候会有些恐慌,仿佛自己遗忘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没有关系,”慕蔷儿微微一笑,柔软地说,“我会陪你一起找,找一辈子都没有关系,慕,也许那只是你因为恐慌而在潜意识想出来的一个存在,这世上也许没有认识慕宴的末末。” 这世上再也没有末末这个人,存在的只是木浮生,末末活在过去的慕宴心里,慕蔷儿目光微微凝结成冰。 慕宴垂下眼,想起刚刚见到的那个女子,许久,淡淡地说:“谢谢你,蔷儿。” 慕蔷儿扬起手上的订婚戒指,笑道:“夫妻本是一体的,慕。” 他忘记了一切,她便给他编制一个完美的过去,没有复仇,没有初恋,没有痴迷与等待。 慕蔷儿将车开进公寓的停车场,示意慕宴先上去,然后自己坐电梯到一楼,走到公寓的园景区,拨通梁飞白的电话,微微讥诮地笑道:“他们见到面了,梁公子知道吗?” 梁飞白正在开车,见是慕蔷儿的电话,思索了数秒钟便戴上耳机,闻言双眼一暗,淡淡地笑道:“原来是慕小姐,什么时候回国的,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场面上的话梁飞白耳熏目染,说起来毫不含糊。 慕蔷儿走到路灯下,坐在木质长椅上,收起嘴角的笑容,淡淡严肃地说:“我这人向来直来直往,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道梁公子想听哪一个?” “坏消息不外于末末见到慕宴了,好消息呢?”梁飞白面色微冷,淡漠说道。 “慕宴失忆了,不过他们两人见面还是彼此有感觉,梁公子可是要想办法看好人了。”慕蔷儿淡淡地说道,“免得闹出了什么丑闻就不好了。” 梁飞白在电话里沉默了许久,然后直接掐断了电话。 慕蔷儿坐在长椅上,仰望着天空,微微闭眼,指尖划过长椅,轻轻皱起了眉尖。 她有一种徒然无力的感觉,守候这么多年,却见到那样惨烈的一幕,回来没几天只是因为自己爱吃甜食,导致他们居然再次碰面。冥冥之中似乎注定了一些什么,可是她却不甘心,她一直相信慕宴与简夏末是有缘无分的,否则不会这么多年还在兜兜转转,如今宴失忆,便是上天垂帘她,给她和宴一个机会。 然而,她终是恐慌,每当闭上眼睛全身都恐慌得颤抖。 一个人该是怎样地爱着另一个人,才会如此拼命地不肯消除记忆的痕迹。 她带他回去动手术时,他已然清醒,看着她,笑得很是温情。 “蔷儿,如果我死在了手术台上,你把我的骨灰交给末末,让她洒在威尼斯的叹息桥下,然后,你们都好好活下去。” “如果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去。”她笑,从未如此恶毒过。 为什么他可以这样潇洒地说死去,要留她一个人伤心,她是决然不会放过他的。 “真是傻孩子。”他苍白一笑,闭上眼睛,嘴角却微微扬起。 可悲的是,她那么清楚地知晓,这个男人的笑容绝对不是因为她威胁的话语,大约是想到了他的过去才如此淡然地微笑。 她愤怒,委屈,甚至绝望,誓言要与这个男人纠缠到底,谁也别想幸福,包括简夏末。 只是那样悲情的一幕终是没有上演,慕宴的手术很成功,手术后似乎一切正常。可是,不知为何,慕宴却异常暴躁起来,她不明所以,看着他将自己一人关在病房里,每天不停地记着笔记,然后要出院。 他还在观察期,怎么能出院,然而所有的一切在一个黄昏终于爆发出来,慕宴趁人不注意走出医院,昏倒在路边。 她找到他随身携带的日记本,翻开来,看到了那样触目惊心的字眼,得知那样惊人的秘密。 70 缘灭,无法回去的我们(二) 当你沉默地离去,说过的或没说过的话,都已忘记,我将我的哭泣也夹在书页里,好像我们年轻时的那几朵茉莉。——席慕蓉 这是浮生第一次去梁家,梁飞白过来接到他们,直接就回了梁家。 小包子仰着小脸,问道:“妈妈,我们去哪里?” 浮生平复了情绪,微微一笑,说道:“回爸爸的家。” 梁飞白坐在前面,闻言一笑:“小包子,爸爸带你去看看爷爷奶奶,还有太爷爷。” 浮生静静看着梁飞白的侧脸,他的面容很是沉静,眉眼间好似蕴藏着无数的能量,气定神闲。 到达梁家时,已是晚上,天色全部黑了,只剩下梁家的灯火点亮一方天空。 小包子现在有了爸爸,又蹦出了爷爷奶奶,太爷爷,很是兴奋,早早就跳下车,背着小书包,看着梁家偌大的庭院,张大了嘴巴。 梁飞白将车钥匙丢给前来的佣人,握住她的手,问道:“害怕吗?” 浮生看着梁家的别墅,摇头,微微一笑:“其实不是很怕。”她早已知晓梁家人的态度,今日前来不过是因为梁飞白。 “小白,你总该知道,问题其实很大,你不会感到疲倦吗?” 梁飞白眯眼一笑,这是他最显著的特征,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爱眯起眼,笑得一派肆意洒脱,似乎这世间从来没有事情能难得倒他。 他握紧她的手,淡淡说道:“最怕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怕的。”最怕的不过是四年前,如今还是一样走过来了。 他看向浮生,目光微微深沉,说道:“你无须委屈自己去迎合我的家人,他们与寻常的父母不同,独立,忙碌,并不会像旁人那般拉家常,我从小就习惯了,其实我和爷爷很亲。” 浮生看向他,只听他笑道:“你只需做自己就好,至于老爷子你也无须担心,我有办法的。” 浮生拉住他的手,看着他,认真而严肃地说:“为了我,与你家人闹翻,值得吗?” 梁飞白让佣人先带小包子进去,看着浮生,双眼似乎翻滚出漫天的浪潮,他有些压抑地说:“我了解你,末末,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如果我们都努力过了,我不会勉强你。”如今她的沉默,顺从,淡然,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冷漠的表现,他不怕家人的反对,他害怕的是,也许等到他家人都接受时,真正反悔的是她,如果那样, 他会很失望。 这原本就是一桩倾斜的婚姻。 浮生看着梁飞白,微微一笑,垂下眼,不言语。爱情会在日子的流逝中消磨殆尽,她其实是个很冷漠的人,她会为了慕宴心痛,会感激梁飞白,甚至会同情一无所有的简家人,但是爱,她感觉自己丧失了这个功能,除了平安,她似乎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了。 现在的木浮生是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静到连她自己都心惊,若不是因为有平安的牵绊,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在哪里? “少爷,将军他们已经在等了。”刘叔走过来,笑着说道。 “走吧,末末。”梁飞白说道,握着她的手,走进去。 客厅里,老爷子和梁飞白的父母都盯着小包子看,气氛有些诡异。 小包子被大人们盯着看,倒也不羞涩,睁着大眼问道:“老爷爷,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我们还不认识呢,这里我还是第一次来。” 小包子说起话来如同小大人一般。 梁老爷子自从见到了小包子,心里就有了几分柔软,多像小时候的梁飞白,这是老梁家的孩子啊。此时,听小包子奶声奶气地说话,微微咳了一下,立马严肃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木平安,妈妈说,她希望我一生平平安安。”小包子龇牙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这一笑,梁母顿时便缴械投降了,朝小包子招手。 “平安,你过来。” 小包子看了一眼走进来的浮生和梁飞白,飞快地跑到浮生面前,拽着她的衣角,仰头叫道:“妈妈,这里的人好奇怪,他们一直盯着平安看。” 梁飞白顿时就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笑道:“爷爷,爸妈,你们别吓坏了小朋友。这是浮生。” 浮生摸了摸小包子的头,对着梁家的人礼貌地挨个喊了一声。 老爷子与浮生见过几次面,倒也不陌生,梁父梁母是第一次见浮生,都上下打量了一番,只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老爷子前两次见浮生,与今日的情况不同,此时不得不说话:“坐吧,丫头。” 看着一直紧攥着妈妈手的小包子,老爷子第一次感觉到了头疼,这孩子怎么看也有4岁了,都这么大了,这些年他想抱重孙子都想疯了,现在猛然蹦出个这么人小鬼大的重孙子, “我听飞白说,你们已经结婚了?”老爷子问道。 浮生点头,说道:“早些日子结婚的,没有提前跟老将军说,是我做的不够周全。” 老爷子下一句本来要说,你们结婚怎么就这么随性,连父母亲朋都不通知,谁料浮生直接坦白认错,老爷子的话顿时憋了回去。 梁父梁母对视了一眼,相继离开了客厅,只剩老爷子一人。 老爷子见儿子媳妇走了,孙子与浮生已经结婚,其他一切多说无益,便朝着小包子叫道:“小平安,过来这里坐。” 小包子看了妈妈一眼,见妈妈点头,这才走过去,扬着小脑袋说道:“妈妈都喊我平安,说我不小了。” 老爷子上下打量着小包子,不知怎么地,越看越喜欢,便让人去端些小孩子爱吃的东西过来。 梁父梁母走到书房,关上门。 梁父看了一眼妻子,问道:“你怎么看?” “这孩子有些冷,倒是出乎了我原先的预想。”梁母淡淡地说道。 老梁家极力地反对,除了老爷子没有人见到过本人,梁母今日一见,略微有些吃惊,长得并不是很出色,不算妩媚,倒是朴朴素素的,骨子里有些冷,梁母想起她终是出自简家,简家虽然败落,但是曾经也算势力不小。 梁父哼了一声,说道:“再好的姑娘,那也是简家的孩子,当年简家的事情虽然被人淡忘了,但是没准以后还能死灰复燃,这事都难办。” “你也看到那个平安了,长得那么招人喜欢,和小白小时候那么相像,这几年,小白发的疯还少吗?”梁母低低叹道,“这些年,你忙着政事,我也忙着自己的事情,对他关心的过少,我不想没了这个儿子。”四年前,那件事情爆发出来,梁家的人才知晓,简夏末的存在,这些年,梁飞白将她藏得那样好,让他们以为自己的儿子生性风流,肆意嚣张,诸事都不放在心上,却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还险些失去了这个儿子。 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只怕四年前的事情要重演了。 梁父点点头,对于这个儿子,他多少是有些愧疚的,如今连孩子都有了,这事是要小心处理了。 “你找时间和那小姑娘说说话,看看情况,如今只能从那个小姑娘那里入手。”梁父思索了一下,说道。结婚了还能离婚,深宅大院的,没几个人知晓。 梁母点了点头。 浮生带着小包子在客厅里玩。梁飞白走出大厅,在院子里遇见刘叔,淡淡 地说:“刘叔,我找到了当年歙县的那户人家。” 刘叔闻言,猛然一惊,许久笑道:“歙县?小时候说的事情少爷还记得?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那户人家还有后人吗?” “有的。”梁飞白深深一笑,“找到那户人家是爷爷大半辈子的心愿,这些年,飞白一直都在帮爷爷寻找,只是可惜的是,据说那家的后人后来北上,据说是死了。” 刘叔有些将信将疑,梁飞白从来不会说些没用的话,既然是死了,如今说出来为的是什么? “我将资料整理了一下,放在了刘叔的门外,里面有那户人家的一些信息,不管是生是死,对爷爷来说,总算是有个交代。”梁飞白淡笑地开口。 “辛苦少爷了,我回去查证一番,然后把这件事情告诉将军。”刘叔说道,然后转身走进客厅。 梁飞白看着夜色,目光微微深沉地掏出口袋的手机,手机发出幽蓝色的光芒,一闪一闪很是惑人。 刘叔跟着老爷子一辈子,在这个家里,也只有刘叔才知道老爷子的一些隐秘。梁飞白想起小时候自己调皮,每每被老爷子责骂,便烦着刘叔,打探老爷子的囧事。 刘叔被他烦的没有办法,便说起老爷子参军的那些往事。老爷子一生戎马,也曾有过艰难岁月,据说有一年落魄,差点冻死,后来被歙县一户人家救济。再后来老爷子参军,军功无数,想回去报答那户人家,然而兵荒马乱的,却再也找不到人了。 而寻找当年的那户人家成为了老爷子一生耿耿于怀的心病。他听末末提起过,她母亲是江南人。他知晓了老爷子的软肋,怎么会不借题发挥一下? 梁飞白缓缓勾起一抹笑意,看向屋内的浮生和小包子。小包子乖乖地坐在那里吃东西,浮生坐在一旁面色微冷。 他看着自己母亲走进来,与浮生说了几句话,两人进了一旁的房间。 梁飞白的眉头猛然间皱了起来。 71 缘灭,无法回去的我们(三) 猛然醒觉那千条万条,都是已知的路、已了然的轨迹。跟着人群走下去吧,就这样微笑地走到尽头。——席慕蓉 梁飞白不知晓,母亲跟浮生到底说了一些什么,浮生走出来时,面色很是冷。梁飞白心里微微一颤,站起来,直接走进书房,梁母还站在窗户边出神,见是他进来了,点头说道:“小白,进来坐,我们很久没有谈心了。” “妈,你想说什么?”梁飞白坐下来。他没有问母亲跟浮生说了一些什么,该知道的总归会知道。 “刚刚我问那个孩子,你知道小白最爱吃的菜吗?你知道他最爱穿什么牌子的衣服,最爱听谁的歌,她有些愣,不知从何说起。”梁母叹息地说道,“她若是爱你,会知道别人不知晓的细节东西,可是她答不上来。” 梁母很是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叹道:“小白,她不爱你,妈妈看的出来,她的心里藏着一段过往,藏着一个男人,可那个男人不是你。如果你不爱她,妈妈不会劝你,可妈妈知道你爱她,很爱很爱,这条路太难了。” 梁飞白面色微微苍白,垂眼淡淡地说:“也许是您看错了,她很爱我。”至少她努力地接受他给予的一切。 “那个孩子很冷,不怎么爱笑,妈妈很喜欢平安,那孩子很乖巧,可是浮生那个孩子,她不懂如何爱一个人,妈妈不会同意的,除非她学会怎么爱我的儿子,我也就这一个儿子。”梁母有些酸楚地说,“这些年,是我和你爸不对,没有好好关心你,可是我希望你的妻子至少爱你,关心你,我不同你爸爸和你爷爷,不看重那些门户之第,可妈妈不想你这么辛苦去爱一个不爱你的女人。” “我知道。”梁飞白站起来,转过脸去,“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妈,我们只是想得到你们的祝福。” 梁母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小白,这世间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能幸福,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尊重我的选择,这些年,我也就爱了这么一个女人。”梁飞白微微一笑,多年的等待,如今的结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末末能幸福,如果她不幸福,他会放手,让她一个人自由地去飞。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事情。 梁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百感交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短暂的一次相见,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梁家没有承认,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竟是个相持的局面。 然而平静的水面似乎暗藏着汹涌的波涛。 几天后,浮生送完小包子去上学,转路去了一趟简家。简家的大门紧闭着,浮生抚摸着生灰的铁门,从简家的后门走进去。 四年前自从简正林入狱,简家的产业就全部被查封了。她从后门进去,沿着熟悉的小径走到当年的储物室前,房间的门紧锁着,她透过窗户看着里面,房间里堆满了一些杂物,当年她睡的小床也早已不知去向,唯有书架上的书籍,满满地堆了一堆,落满了灰尘,如同这些落满尘埃的岁月。 浮生走过储物室,看着外面的小庭院,当年梁飞白最爱躲在院子里的树上,惊吓她。 她微微一笑,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干,沿着树影往前走去,走到湖泊的假山边,那年简正林50岁大寿,慕宴在假山前握住了她的手,那时,他们重逢才几日。 浮生一路慢慢走着,回忆着那些往事。待走遍整个简家,才走出来,远远看着简家的大门,转身离开。该离开的终是要离开,该遗忘的终是要遗忘。谁也无法阻止时间的脚步。 她在简家拐弯的路口遇见了没有预想到的人。 慕宴站在那里,看见她也有些惊异。 “是你?”慕宴淡淡地说,前几日有过一面之缘,他还是记得的。 “你怎么在这里?”浮生有些诧异,这里是简家,是他最痛恨的简家,他怎么会在这里? “前几日无意走过这里,觉得很是眼熟,今天来看看,也许能记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慕宴微微一笑。 浮生不知如何开口,这里也算是一切的起始处,爱恨的起点。 “我觉得我们应该认识。”慕宴与她慢慢走着。 她微微一笑,说道:“以前有过几面之缘。” 慕宴深深地看着她,问道:“你认识末末吗?” 浮生微微一愣,问道:“末末?” “对,我总觉得我是认识她的,”慕宴柔软一笑,英俊冷漠的面容如同初雪融化,透出一丝的温柔来,“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找末末,蔷儿说,没有这个人,我总觉的要找过才能安心。” “我知道她。”她淡淡地说,眉眼有一丝的暗痛。 慕宴闻言微微一喜,双眼亮了起来。 浮生淡淡沙哑地说:“我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初春,春寒料峭。那年,她穿着大红色的大衣,孤身一人坐 车去很远很远的港口,我问她,末末,你要去哪里?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对我一笑,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她纵身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再也没有上来过。”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轻柔地说着,残忍而伤痛:“她死了,慕宴,永不回来,你忘了她吧。” “死了?”慕宴微微愣住,茫然地看着她,面容一点一点地痛苦起来,绝望起来。 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痛得说不出话来,抓得那样紧,令她很是疼痛。 “对,死了。”浮生微微一笑,面色痛苦起来,沙哑地重复道,“她死了很多年了,慕宴,为什么你还忘不掉?” 慕宴偏过头去,将头埋进双手中,背对着她,肩膀微微抽搐着。 她看见有泪水从他的指间滴落,仰起头微微一笑,这个城市也是如此爱下雨,大约是下雨了。 她轻轻抱住他的肩膀,最后一次感受他的温度,低低地说:“我们都无法抗拒命运,慕宴,好好活下去。”命运对你我从来就没有宽容过,我们挣扎在黑暗与仇恨里,唯一爱过的时光也支离破碎,不复存在。一切都无法回头,我们只能往前走,沉默地走下去,谁都不要回头。 “谢谢你,浮生。我找了她很久很久。”慕宴伤痛地说,“能告诉我,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吗?” “她是你第一个爱的人。”也是被你遗忘的人。 浮生沙哑地说,起身站起来,离开。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从此没有简夏末,没有慕宴,没有那些年的初见,再见也是陌路。 她走得慢,走了一段路才发现站在前方路口处的梁飞白。梁飞白站在那边,面色阴霾,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看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拥抱,看着他们彼此伤痛难忍,他想起母亲所说的话,那一刻,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残忍与悲哀,仿佛是两个人的世界,他生生插上去一脚,演变为三个人的痛苦,还有一个可怜的小包子。 这些年,他到底都干了一些什么?他所做的一切有意义吗?梁飞白凄凉地笑了起来,笑得心碎成一片一片,撕扯着血肉,血色模糊起来。 无论他如何努力,终是无法改变她不爱他的事实。他放过她,也放过他自己,让她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去吧。那年,她一声不响地离开,遇见慕宴后,他们便错过了一生。 浮生从他身边走过,走出三步路,他疲倦的声音传过来:“你 走吧,末末,走得越远越好,平安我会帮你照看,你若是想他了就回来看看他,若是不想,那就不要回来了。” “走——”他低吼,第一次在她面前失去自制,痛苦地皱起眉头,眼角堆起冷漠的褶皱。 “我要带平安一起走。”她开口,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她不敢回头,不敢看他,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你凭什么要让他跟你一起吃苦,他还这么小,他还有自己的路要走。”梁飞白嘶吼道。 她摇头,她舍不得平安,那是她的孩子,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她所有的一切终于都被无情夺走,梁家人逼迫她,连他也让她离开,可是,平安是她的,是她的。 她沙哑地重复道:“我要和平安一起走。” 梁飞白狠狠抓住她的胳膊,深深地看着她,满是悲苦:“末末,这些年,你看平安多乖巧,就像小时候的你,聪明,早熟,会看人脸色行事,他才4岁,你知道吗?我绝对不会让他成为第二个你,他是梁家的孩子。你走吧,就当是放过所有人,就当是为了平安。” 总该有人要得到幸福,走吧,末末,去寻找你自己真正的幸福,我真的有些累了,我会好好照顾平安,因为那是你留给我唯一的珍宝。 梁飞白背过身去,心撕扯得厉害,他痛苦地吼道:“简夏末,你该拿出你十八岁那年的勇气,当年你是怎么离开简家的,如今你就怎样离开我和平安。” 他甩袖,决绝而去,她大哭,哭到眼泪成干,然后仰起头,与他背道而行,人海里孤独漂流。 这些年,我们面对面而站,你知道我心里的悲伤吗?你知道你自己心里的悲伤吗?人生不过一场,马不停蹄地错失。 72 最爱的你最深的痛?(新年快乐) 总有一些什么会留下来的吧,留下来做一件不灭的印记,好让,好让那些不相识的人也能知道,我曾经怎样深深地爱过你。——席慕蓉 (慕蔷儿) 我爱过一个男人,一个深爱着别的女人的男人。 我见证了他从年少一路跌撞成长的岁月:复仇,初恋,静待死亡,失忆,寻找末末......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人比我了解这个男人。 16岁那年,我跪在母亲面前求母亲收留他。母亲背过脸去,淡淡地说:“蔷儿,这个男人心里有化不开的仇恨,他不适合你。” 那时的我并没有爱上他,只是很喜欢,很喜欢。那时,我只是很喜欢他穿着雪白的衬衫,风雨无阻地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地去送牛奶,送报纸。有一日雨很大,我站在外婆家的阳台上,看着他骑车在雨中摔到,用身体护着手中的报纸,年轻的面庞上燃烧着不屈,坚毅的光芒。他将报纸放进邮报箱中,胳膊上还流着血。 那时的我只是需要一个骑士。我自幼是个很奇怪的孩子,家庭的缘故让我从不轻信别人,可那个男孩却让我心生好感,也许我们都是在风雨中孤军奋战的人。 母亲熬不住我的苦求,终于同意将他收入慕家的羽翼,条件是改为慕姓,辅助我一生。 母亲说:“男人是一群不可靠的东西,永不要让男人爬到你的头上,女人要学会支配男人。” 我嗤笑:“那我要这样的男人干什么?”我不要一个听话的奴隶,一只忠心的狗,我要的是顶天立地的人。我开始无限地下放权力,甚至帮助他复仇,在后来的很多日子里,我总是后悔,如果没有帮助他复仇,那么宴不会遇见简夏末,那么他还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宴。 简夏末是我恨的第一个女人,不仅恨更多的是不得不承认的嫉妒。 慕宴去罗马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中,一个私生女,且没有读过大学就流浪的三流画家,无姿色,无谈吐,无气度,这样的女人不足为惧。我担心的是简家那位聪明的千金简可容。 后来,慕宴在罗马出车祸,我才隐隐察觉什么,可依旧不会害怕,人的感情是极为脆弱的,时光会洗刷一切爱与恨。然而后来的一切,让我触目且心惊。 之后的几年,我其实记得并不是很清楚,慕宴回国,开始复仇大计,而我在千里之外的美国,不松不紧地牵着手中的这根线,如同放风筝一般。 我所有的注 意力都放在了简可容身上,根本不知道简夏末的存在,当我知道时已经为时已晚。这些年,那个我轻贱的女人如同毒素一般盘踞在慕宴的身体里。 李嫂通知我说,慕小姐,少爷他病得很重。 我回国,见到了奄奄一息的慕宴,他从昏迷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抓着我的手说:“末末,你终于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正视这个名字,而后来的岁月,这个名字成为了我的噩梦。 当慕宴在昏暗的书房,看着那一张染血的照片,抱着我哭时,当他每夜每夜叫着末末醒来时,当简夏末等不及我去找她就落水身亡时,我开始深深地恨着这个女人。 一个死去的女人,而我永不可能代替她的地位。 然而,可笑的是,后来我居然会费尽力气去找她,我原意找的是与她相像的人,来救治慕宴,却无意得知她没死的事实。 我去见过她,在那座阴雨绵绵的城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穿着朴朴素素的衣裳,抱着一个孩子,走进街角的一家婴儿用品店去买牛奶,那个小孩子还很小。 我有些恐慌,这个孩子会不会是宴的,我偷偷去查孩子出生的日期,然而孩子是早产儿,我得不到答案。 我看着这对母子两沉默地生活在城市的角落里,默默无闻,毫无任何的特色。 我居然输给了这样的一个女人,我回去拉着奄奄一息等死的慕宴,带他来看这个女人,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居然就是他爱的死去活来的末末,她甚至不及我家的佣人漂亮。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让慕宴开始挣扎着爬起来,在将死的岁月里一天接着一天地守候着。 我不相信他们之间有爱情,他们之间只应该存在仇恨,他们两家有着血仇,而慕宴该爱的人是我,只能是我。 然而无论我多么歇斯底里,多么义正言辞,慕宴只是怜惜地看着我,说:“蔷儿,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 我冷笑,这话怎么不在十六岁那年对我说,如今晚了。 我永远记得九月份的那一日,那一日是九月五号,做完手术的慕宴跑出医院,昏迷在路边,我找到了他随身带着的日记本,我知道他是准备回国去找末末,而我绝不会让他这么做。 我翻开了他的日记本,而之后发生的事情,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其中也包括我的。 9月2日,天气阴霾。我从梦里惊醒过来 ,突然之间忘记了最初与末末相见的情景,我拼命地想,拼命地想,脑海一片空白。我突然恐慌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我慌乱地去找纸去找笔。 我开始记录与末末认识来,发生的一切,记录她喜欢吃的菜,喜欢去的地方,喜欢穿的衣服,记录她说过的话,走过的路,流过的泪。 太多太多,我不停地写不停地写。 9月3日,天气还是阴霾,似乎下起了小雨。我早上起来,与往常一样,进行手术后的恢复。中午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翻开日记,满满的全是我的末末,我开始痛苦,坐在窗前拼命想着她的模样,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她坐在广场上画画的背影。 9月4号,雨过天晴,我唯一记的事情是起床看日记。临睡前,我写了一张纸条放在了床前。我开始遗忘,每天每天地遗忘,遗忘我三十多年来经历的所有一切,包括我自己。 9月5日,天气晴朗,我早上起来,在床边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是慕宴,带上你的日记,回去找末末。我不知道谁是末末,我也不记得自己是谁,我打开门去问医院里的人,你看到末末了吗?没有人告诉我答案。我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 .............. 我记得那一日的慕宴,他在医院里抓到一个人就问:“你看到末末了吗?” 医院的人都以为他疯了,事实上,慕宴确实疯了,我走过去,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抱着他大哭:“我就是你要找的末末——” 多么狠的简夏末,她彻底毁掉了这个男人,也毁掉了我。 他深深地看着我,双眼溢出一丝痛楚,他说:“你不是她,你不是,我想不起她的脸,你告诉我,末末在哪里?” 我不能告诉他一个字。 五号的那天晚上,他清醒过来,四处找日记本。没有日记本,他会恐慌,那意味着天亮后,他会遗忘所有的一切。我站在病房外,冷冷地注视着他,我不会把日记本给他,遗忘吧,那样痛苦的黑暗的无光的岁月,统统忘掉,何尝不是一种重生。 找不到日记本,他开始找笔,找纸,我收起了病房里所有可以写的东西,我想我是个冷酷的女人,然而慕宴是这世上第一个令我感觉到寒冷的人。 他开始绝望,开始疯狂。 他四处找着,最后找到了那只削水 果的刀,他用刀在所有能刻画的地方刻上了一个人名,墙上,椅子上,桌子上,我站在外面,透过玻璃窗户看着他,只觉得他疯了,他确实疯了,他似乎想起来什么,他不可能将整间房子带在身上,他不能将这一屋子的“末末”带在身上。 他开始疯狂地拿刀在身上刻划着,我开始尖叫,不停地尖叫,看着他划着血肉模糊的身体,满身的血,满身的伤痕。我跌坐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我用尽全身力气颤抖地推开门,哭着喊道:“我给你日记本,我告诉你谁是末末。” 后来的后来,我依旧爱着这个男人,爱他的冷酷无情,爱他的残忍,爱他满是刻痕的身体,爱他满是伤痕的心。 后来的后来,慕宴一身伤地醒过来,茫然地看着这个世界,我微笑地看着他,我知道他遗忘了所有的一切,没有爱恨,没有黑暗仇恨,宛若重生,而我早已磨尽所有的棱角,只剩下一颗光滑坚硬如珍珠的心,只为他柔软。 他动了动身体,沙哑地问:“你是谁?” 我笑着说:“我是你的未婚妻。”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没有戒指,那里全是绷带,继续问道:“我是谁?” “你是慕宴。” 他看了我许久,目光很是深邃,然后微微一笑,问道:“末末是谁?” 我继续微笑,轻轻地说:“没有这个人。”我不再恨简夏末,也不恨这个忘记一切依旧记着末末这个人名的男人,因为无论他们曾经怎样刻骨地相爱,一个遗忘,一个漂泊,今生的他们永不可能在一起。 爱情是这世间致命的毒,能见血封喉,但最毒毒不过命运,命运如果残忍起来,谁也不及它残忍。 73 我在寻找救赎之路(一) 当月光再次铺满你离去时的山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但是我确实已经痊愈。——席慕蓉 梁家 刘叔走进老爷子的书房,将手上一封厚厚的文件拿给老爷子。老爷子正在书房拿着老花镜鉴定清朝的一尊青花瓷,说是在鉴定,实则在出神。这几日,梁飞白将小包子带回了梁家,不声不响地住了下来,每日都是沉默,一言不发的,看着样子,是出了一些问题了。 刘叔进来的时候,刚刚过晌午,阳光慵懒地从窗外里透进来,照亮着略显古式大气的书房,老爷子最爱的古董们在阳光下泽泽生辉,老爷子坐在古董级的老式檀木椅上,一脸沉思地抚摸着手中的青花瓷,眉须头发全泛白,周身怎么也遮挡不住岁月的脚步。 “老将军,我查到了关于当年歙县那户人家的一些消息。”刘叔出声打断老爷子的沉思,老爷子回过神,没有听清楚,有些疑问地看着刘叔,说道:“老刘,什么事情?” 刘叔将手上的文件递过去,微微一笑,说道:“老爷子,我查到了那户人家的消息了。” 其实也不算是很好的消息,但是对于老爷子来说,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老爷子顿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些年一直没有消息,老爷子本就不报太多的希望。 “那户人家?”老爷子确定了一遍,问道。 刘叔点头,说道:“当年歙县的那户人家战乱时就背井离乡了,据说是在北方扎根的,暂时还没有找到那家的后人,只是得知了一些后人的消息。” 老爷子连忙打开信封,抽出文件,文件里记载了歙县那户人家的具体消息,姓氏年龄,祖籍以及后人的消息,还附有一些资料证明。 老爷子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然后低低叹了一口气。 资料中显示那户人家家境并不好,四处奔波,老爷子想到自己如今的生活地位,也是颇为感叹的。 “老将军,这么多年了,查起来确实有些困难,但是至少知道了那户人家虽然没留下什么后人,但是还有一个从小就送人的孙女的,那个孩子据说北上了,如今算起来,40多岁,应该还是健在的。”刘叔轻轻地安慰着。 “那个送人的孩子查到了吗?”老爷子问道。 “情况有些复杂,那个孩子被人收养后改了姓氏,不过有了一些眉目了,我还在查证,这几天应该就有了准确的消息。” 老爷子点 头,放下手中的文件,感慨地说道:“若是找到了人,怎么也是要登门拜谢的,没有他的爷爷,就没有今天的我,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是。”刘叔淡淡一笑。 老爷子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简家那个孩子呢?” 刘叔目光微微一动,说道:“我去查过了,那位小姐已经离开了,没有出入境的记录,暂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应该还是在国内的。” 离开了?老爷子皱眉沉默了起来,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他一直弄不明白,不过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也是麻烦事。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暂且不说两人还没有离婚就这样分开了,还丢了一个小包子在梁家。梁家自然是极为欣慰地去承认这个孩子,可是只要有了这个孩子,只怕小白与那个丫头之间的关系就不能彻底断掉。 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拖在那里,成什么样子? 左家那边已经来了消息,说有了晴夏的消息,那个丫头是偷偷跑到西藏玩去了。 这一盘乱棋还不知要如何处理。老爷子有些头疼了。 “老将军,我看阳光很好,要不您去花房那边晒晒太阳吧。”刘叔提议道。 老爷子点了点头,这样的好阳光等到了冬季就很少见了,还是多晒晒太阳吧。至于飞白的事情,那个孩子是个倔强的脾气,当年已经插手了一次,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了。 平安每天下午四点下课,梁飞白这些天习惯了三点就出门,提前半个小时到幼儿园的门口,坐在车内,抽着烟,静静发呆。 他很少抽烟,以前闻到烟味都有些反感,小包子也不喜欢烟味,可是心情郁闷到极点,总要发泄的,他便每天点着烟,看着烟头一根一根地燃烧掉,然后猛地抽一口,再烦躁地丢掉。 小包子的鼻子很灵,只要他抽烟,都会闻到,然后睁着大眼,说道:“爸爸,你又抽烟。” 那样如同大人一般质问的口吻让梁飞白的心流淌过一丝的暖意,小包子第一次这样说时,梁飞白有些触动,当时心里就莫名地一痛。他想起以前末末最反感他抽烟,他有时去见那些发小,身上会带着烟味回来,那时,末末会皱着眉尖,一言不发。 他不喜欢她皱着眉尖的模样,便开始很恶霸地限定那些发小,少抽烟,后来,那群朋友知道了原委,讥笑了他许久,说这样会宠坏女人的。 可是他就是喜欢宠着她,对她的要求千依百顺,宠到亲 手推开她,让她走,可她居然就真的走了,连平安都没有带走,他转身的瞬间就开始后悔,他回头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开,连呼喊的力气都丧失了。 他以为末末只是暂时的离开,毕竟平安还在,可他天天守着平安,才发现,她是真的离开了,她一向是个勇敢的孩子,决绝的孩子,柔软起来比谁都柔软,残酷起来比谁都残酷。 他的世界开始空荡起来。 沉思之际,幼儿园开始放学,小朋友们一个一个被家长接走了,小包子最后一个走出来,等在幼儿园的门口,睁着大眼看着外面,如同以前在南方城市等着浮生一样。 梁飞白坐在车内,看着小平安,走下车,过来牵住他的手,带他回家。 小包子拽住他的手,叫道:“我不走,妈妈每次来接我都会迟到,我要等妈妈。” 梁飞白心里微微刺痛,蹲下身子,抱住他小小的身体,低低地说:“平安乖,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你骗人,你说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我数了日子,很多天了。”小包子哭起来,“我不要你,我要妈妈。” 梁飞白微微一笑,轻轻擦去他的眼泪,沉默起来。 小包子哭了一会儿自己擦干了眼泪,哽咽地说:“妈妈说,我长大了,不能哭,可是妈妈为什么都不来接我回家,我不要住在爸爸家。” “妈妈忘记了回家的路了,等平安长大了,爸爸带你去找妈妈,好吗?”梁飞白轻轻地抚摸着小包子的头,声音沙哑起来。他早已感觉不到痛了,只是感觉有些麻木。 “那我想马上长大,那样就可以见到妈妈了。”小包子认真地说道。 “平安会很快长大的。”梁飞白苦涩一笑,抱起他,带他回家。 长大是一件多么疼痛的事情,如若可以,他希望他和末末一直停留在18岁之前,永不要长大,那样便没有后来的错过与伤痛。 梁飞白刚上车,让小包子在后座坐好,电话便响了。 他拿起电话,看了看号码,接通。 “梁少,刚刚有人取走了当年陆女士的资料。” 梁飞白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双眼猛然间深沉起来。爷爷的动作居然这么快,这么短的时间就查到了那个被送人的歙县人家的小女儿。 好在他多年前就未雨绸缪了一番,调查了简正林那个不为人知的情人,也就是末 末的生母。陆女士是一个年纪轻轻就北上打工的农家女,也许长得漂亮,在简家帮佣时便被简正林蒙骗,赔上了一生,最后生下了末末后便难产而死。但凡她有些家世背景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他只是巧妙地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回到梁家时,老爷子坐在客厅里,颇为严肃地看着资料。 老爷子见平安下课回来,赶紧让下人带他去吃些点心,然后喊住梁飞白。 “飞白,简家那个丫头现在到底在哪里?”老爷子有些焦虑地说,刘叔刚刚送上了资料。资料上显示那户人家的小女儿早些年也病死了,可是调查的时候顺带连收养她的那户人家也调查的清清楚楚,这一路顺下来,老爷子便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那户人家有好几个女儿,其中一个很不巧当年北上进了简家,后来还生了一个私生女。 他还没有老眼昏花,这个简家的私生女闹得风风雨雨的,可是给他老梁家生了一个重孙子。 当年的人都不在了,老爷子连报恩的对象都找不到,如果她真的和那户人家有关系,这又该是怎样的孽缘。虽然那个丫头不是那户人家的后人,但是多少是有些关系的,老爷子心里有些不舒坦起来。有了这一层关系,一切似乎有了一丝的变化。 “我不知道,爷爷。”梁飞白淡淡地说,双眼暗沉的无一丝光亮,这原本就是他要的结果,只是如今他却无半分欣喜。他不知道末末在哪里,她停止了一切的银行卡,电话卡的使用,没有任何出入境记录,完全查不到人在哪里。 末末,她如同消失了一般。 74 我在寻找救赎之路(二) 不再相见,并不一定等于分离,不再通音讯,也并不一定等于忘记。只为你的悲哀已揉进我的,如月色揉进山中,而每逢夜凉如水,就会触我旧日疼痛。——席慕蓉 老爷子看着自己消沉寡言的孙子,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浮生的离开是整个梁家所期盼的,这个丫头并不适合梁家,可这丫头真的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情况却并不乐观。 这些日子,梁飞白每天沉默地照顾着小包子,他们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老爷子不是没有试探过,前几日晚上吃饭后,还状似无意地说起,看自己孙子对于婚事的看法。梁飞白当时只是看着他,轻轻地抿嘴一笑,那笑容怎么看也是有些冷的,瞧这架势竟是旁人问也是不能问的。这样决绝的姿态该不是打算就这样带着小包子一直过下去吧。 如今梁飞白与浮生的事情没有解决掉,老爷子便无法给左家一个交代。实则,梁家与左家的婚事已经作罢了,左家的女儿也是人人抢着要的,梁家不对在先,这事也算是亏欠了左家,老爷子早些日子就上门去说明了歉意,好在梁家还压得住,左家纵然是气愤的,但是更多的因为不能结亲而郁闷。 如今浮生又与那户人家有关系,老爷子处理起来就更加棘手。 “飞白,你与那丫头的事情到底怎么处理?”老爷子沉声说道,他必须要知道字儿孙子的明确态度,再加以思索。 “我们已经结婚了,爷爷。”梁飞白淡淡地开口,无论末末是走是留,她还是他的妻子,除非她要再婚,否则这一辈子梁飞白的妻子只会是她。他现在有了小包子,这一生也不算太过遗憾。 老爷子脸色微沉,说道:“那丫头并不适合你,如今说走就走,连孩子都不顾,这样的人如何当担起身为梁家子女的责任。” “爷爷所说的这些不过是托词罢了,如果今日末末与晴夏想对换,爷爷只怕没有半分的意见。”梁飞白微微讥笑,“爷爷不过因为末末的家世,不认同罢了。什么门当户对,并不是所有人都稀罕你这样的家世的。” 如果他不是生在梁家,他们也许早就走到了一起,纵然末末后来在罗马遇见慕宴那又如何,一直是他梁飞白先发现简夏末的,当年末末能爱上那样一无所有流浪的慕宴,不敢爱他,不过是因为他生在了梁家。 “你这是什么话?”老爷子有些怒了,却又不知从何怒起,这些年,性子被这不孝的孙子磨掉了一大半,这孩子从小就与他最亲,也最反骨, 每每干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这些年,梁家给予你的一些东西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老爷子大着嗓门喊道,“你还生在福中不知福。” 梁飞白见老爷子真的有些动怒了,低低一叹,走上前,握住了老爷子干瘦的手,低低地说:“别气了,爷爷,其实只能怪造化弄人。”老爷子一生只怕最看重家族名望,几十年打下的家业,为之付出的血汗可想而知,纵然这样的家业会束缚后世子孙的自由,但也是不容人质疑的。 他生来就富贵,自然要承受旁人没有经历过的一些磨难。况且这些年,老爷子对他是真的宽容。 “爷爷,如今我有了平安,您也有了重孙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为什么我们都不能退一步,就让一切都随缘吧。”梁飞白微微低落地说,睁眼眺望着窗外的夕阳,他已经知道,末末并没有回到慕宴的身边,慕宴与慕蔷儿已经定了婚期。当年纠缠的三个人,一个失忆要结婚了,一个漂泊不知所踪,还有一个守着小包子虚度年华,竟是个谁也没有料到的结局。 老爷子见他着实有些疲倦,神情抑郁,暗暗一叹。 “晴夏那个丫头有了消息,人在西藏,你这两天去把人接回来,这事是你惹出来的,便要由你去解决。”老爷子转身,淡淡地交代着,然后走向书房,背影透出一丝的苍老来。 “好。”梁飞白应声道,老爷子竟是难得地后退一步,软化了几分,人的性格,思想观念虽然根深蒂固,但是依旧不能小觑潜移默化的一些力量,他这些年所做的事情总算没有白做,梁飞白微微苦涩一笑。 老爷子走进书房,靠坐在椅子上,此时太阳已然下山,只剩一抹残留的余晖,老爷子闭目沉思,他想他是有些老了,这些年一直想掌控着这个家,掌控着事业,掌控着人生,可见到自己的孙子垂下头,握着他干枯的手,不再如往年一般嚣张肆意而行,而是低声安慰,让他不要生气的时候,他突然之间就感觉到了一股力不从心来。连小白都长大了,他怎么可能不老,老爷子想起那个朴朴素素,沉默的丫头,又是低低叹了一声。 那丫头唯一不该生在简家,可如今他才发现这丫头其实也是苦命的孩子。谁不是从那样艰难的岁月里走过来的,如今那丫头不姓简,而姓木。老爷子一动不动地靠坐在座椅上,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也许他该学着和那些老人一样,练练拳,养养花,儿孙都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也老了,管的再多也抵不过岁月的流逝。 山南 夕阳开始西下,西方的天空被染成金红色的色泽,映衬着荒山绿水。 “浮生,天快黑了,我们找地方歇脚。”领队的是一个30多岁的男人,叫做秦迪,他们是在半路遇见的,一同前往拉萨。 浮生点头,看着夕阳隐在高山之后,又是日落。她是在前天遇见这支车队的,这两天又加入了两人。 这一路行来,她原本是一人旅行,在路上却遇见了形形色色的车友,或聚或分开,她始终沉默前往拉萨。进了西藏境内后,人开始多了起来,大家从各个地方汇集而来,如今这个车队有了6个人,都是前往拉萨的。 大家开始寻找水源和落脚处,这一带是藏民的居住区,当地有很多的风俗习惯与禁忌,他们都有些谨慎。 大家商议了一下,决定在外面搭帐篷,毕竟是藏民区,不似海南,云南那边,可以借宿民宅。 同行的有两个女孩子,其他的都是男人。最新加入的女孩子叫做小麦,年纪很轻,她是从海南一路行来的。众人找到水源,找好好地势搭好帐篷,秦迪召集大家,查看手机定位。 “前面还有100多公里就到拉萨了,大家坚持一下,就可以完成这趟旅行了。”秦迪微微笑道,整个脸被阳光晒的黑漆一片。 不止秦迪,同行的队友都被高原的烈日烤的黑焦黑焦的。浮生即使戴着面罩,也被晒的缺水干燥。 众人都有些喜悦,只要坚持100多公里就到目的地了,那么这一次的挑战肉体与精神之旅也就结束了。 秦迪算是一个很负责任的领队,每一次都骑在最前面,控制着整个车队的速度,铁血地规定整个车队不许有人超过他的车,以免有车友车速过快发生意外。 这几年,关于车友遇险身亡的新闻时有爆出,他们这些人都是很谨慎小心的,纵然是为了梦想,为了挑战自我,才艰苦出行,但是安全依旧放在第一位。 队长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众人开始自由活动,大多数都是拍客,一路拍照,一路记录旅行游记。唯独浮生从不拍照,她只走,只用心感受。 因同行的女孩子很少见,小麦和浮生很快就熟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骑单车旅行?”小麦看着蓝天白云,高山绿水,深呼吸,拿出进入西藏后买的红景天饮料,递了一瓶给浮生。这类饮料是当地人自制的,可以减少高原反应。 浮生注视 着这荒无人烟,未经开发的纯洁之地,淡淡地说:“我在寻找救赎之路。” 小麦微微一笑,坐在岩石上,张开双臂,笑道:“所有我们这类人大约都是在找心灵的救赎吧。有的是为了梦想,有的是挑战自我。你的气质风格与驴友真的有些不搭,我问过队长,你是第一次出行。” 浮生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天,只是一味地这样出发了,将自己抛在肉体的折磨与精神折磨之中,每天累的无暇去想其他的事情,她总该要找到自己,真正的自己。 “拉萨是个令人向往的地方。”小麦低低地笑道,“我在路上遇到了很多的车友,大部分都是去拉萨的,也有去尼泊尔的,但是很少有人能全程坚持下来,骑单车旅行太苦了。” 是很苦,她的腿上到现在还绑着厚厚的护膝,怕整天骑车会拉伤肌肉,其实她走得很慢,基本都是走一段路途后休息一天继续出发。浮生闻言微微一笑,唯有吃尽苦头,才能摈弃所有的杂质,剩下纯粹的心。 “你去拉萨干什么?”浮生淡淡地问道。 “去看看布达拉宫。”小麦的神情有些落寞,“我是去疗伤的,站在高原上,也许看的更远,心会放得更宽吧。你难道不是吗,你一路上几乎不说话。” 浮生继续微笑,仰起头,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现在的她总是让自己微笑,也许笑得多了,便会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我去大昭寺。”浮生淡淡地说,她一路上遇见了很多的朝拜者,这些人从千里之外朝拜而来,去的都是心中的圣殿大昭寺。有些人的年龄和她差不多,却三步一叩首日复一日地跪拜而来,她骑单车并不算太苦的,她只是有些难受,她开始不停地思念一些人,一些事。 她梦见平安在哭,梦见梁飞白转过身不愿意见她,她梦见慕宴在不停地找末末。 她让自己陷入一场极致的痛苦折磨中,磨砺着肉体与精神,这些日子,她已经走过了十几个省,痛得有些麻木了,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快到拉萨了,快到了,也许到了那里,她会知道以前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我家在海南,我是从天涯海角走来的。你爱过人吗,浮生?”小麦看着她问道。她们坐在山下,前面就是一条河流,同行的伙伴在找角度拍照。 “爱过,年少时爱过一个,长大后又爱过一个。后来,他们都离我而去。”浮生淡淡地说。 “现在还爱吗?人要怎样才能不恨另一个人 ?”小麦微笑着,她是失恋,受伤太重,才辞了工作,远足旅行。 浮生看着她,这个女孩子很年轻,也许她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小麦睁大眼睛看着她,她的眼睛是微褐色,如同猫咪一般惹人怜爱,这是个很漂亮的女子。 小麦静静地与她说起她的经历,许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是不是被我的经历吓倒了?其实我现在已经没有事了,只是想说,这世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看看我的人生,你就该痊愈了。” 浮生微微一笑,这个女孩子真的是个善良的孩子,她与自己说那些过往,大约一是发泄,二是安慰自己,说糟糕如她,也是走出来了。只是这个女孩子并不知晓,自己经历的那些,私生女,离家出走,复仇,落水,生子,结婚,漂泊。不过她终是比小麦要幸运很多,那个人渣毁掉了小麦的生活,而自己只是被抛弃了而已。 梁飞白从来就不算人渣,那个男人只是太好,好到自己不敢要。 “浮生,你为什么要用这样苦的方式来放逐自己?”小麦问道。 浮生看着她,淡淡地说道:“我年少的时候爱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家世太好,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所以我离开了他。长大后,我遇见了第二个男人,我以为这次是真爱,后来我们还是没有走到一起去,他忘记了一切。” “后来呢?” “后来,”浮生抬眼看着远方的天空,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看不见夕阳,“后来,我和第一个爱的男人结婚了,然后他也离开了我。”人生终是一场离,该走的谁也留不住。 “你爱的到底是谁,你知道吗?”小麦有些严肃地替她分析着。 浮生苦苦一笑,这些天,经历这样痛苦的旅程,她怎么可能不知晓自己真正的心意。 早在她告诉慕宴,末末死去了的时候,她的心便有了答案,可是她以为自己只是依赖小白,喜欢小白,并非深爱。 可这一路走来,每次累到,伤到,想放弃时,都会想起那样肆意不羁的梁飞白,那个气她,怒她,宠她,最后离开她的小白,从年少到如今一直被她藏在了心底最深处,藏得那样隐秘,那样深,甚至骗过了她自己。 浮生起身站起来,顺便拉起小麦,微微一笑,轻轻地说:“爱谁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想早些去大昭寺,纵然情深,奈何缘浅,不过浮生一梦。” 75 朝左走,朝右走(一) 假如生命是一列疾驰而过的火车,快乐和悲伤就是那两条铁轨,在我身后紧紧追随。——席慕蓉 梁飞白三日后到的拉萨,刚出机场,就有人等在外面。辰诺靠着车门,看着梁飞白走出机场,双手抱胸地坏笑着。 “三哥,有你这么接人的吗?”梁飞白大步走上前,大笑着给了他一个熊抱。 “轻点,被你捶得得内伤了,你小子当年格斗可是拿过奖的。”辰诺被梁飞白一阵猛捶,毫不手软地捶了回去,兄弟两人相视大笑。 “梁子,几年没见了,我们?”辰诺笑道,在高原呆了一些日子,辰诺被晒得漆黑,这一笑也就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帅气逼人。 “听说这两年,你小子升的倒是挺快的,你家老爷子没少出力吧。”辰诺调侃道。 “你们也不慢,军校毕业都这么多年了,这一年一级地升也差不多了。”梁飞白大笑着,少见地眉目飞扬起来,“老大最牛,我可是追着都赶不上。” “我从来没把老大当人类。”兄弟两人在路上就不管不顾地大笑起来,气势不凡的,惹来了不少目光。 这一带的人流量很大,基本全是来旅行的,世界各地的都有,还有前来朝拜的宗教信徒,不法分子也多,西藏,可以说是一个国际性的大杂烩。 “梁子,上车,咱兄弟晚上要不醉不归。”辰诺打开车门,说道,“你这次来是找弟妹的?” 辰诺与梁飞白这些年都没有见面,倒是不知道梁飞白的近况,只是之前听梁飞白在找一个晴夏的女孩子。便误以为梁飞白来找的左晴夏便是正主。 梁飞白笑容微敛地摇头,说道:“不是弟妹,是妹妹。”晴夏终是千金小姐,这一路到西藏,早就暴露了行踪,辰诺的势力范围刚好在这一带,梁飞白一方面来接左晴夏回左家,另一方面是来和兄弟聚聚。 辰诺若有所悟,想起这些年梁子一直在他们兄弟面前说的女孩子,笑道:“还是以前那个?我记得前几年的时候,你把老二,老五他们都喊了去,他们回来就说,你小子完了,那年我刚好在滇南的深山老林里,怎么,什么时候结婚?” 军校一毕业,他们都是投身各行各业,唯独老幺梁飞白当了甩手少爷,飞到美国陪读去了,为了美人弃了江山,潇洒得让哥几个羡慕嫉妒恨。对于那位,他们兄弟几人全都不陌生,可谓是久仰大名却一直不得见一面。梁子这些年对那个女孩子一往情深,他们都是看 在眼中的。只是没有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两人还是没有修成正果。 “你们见过照片的。”提起末末,梁飞白表情柔软了一些,微微一笑,他结婚的事情这些兄弟并不知道。他的婚姻是一场豪赌,怕是没有婚礼了。 “那张照片明显是你偷拍的,只是一个背影,瞧着倒是挺不错的,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真人,你小子年龄也不小了,该婚了。”辰诺笑道。 梁飞白跟着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辰诺见这情绪不对,连忙叉开了话题。 “梁子,我们先找地方喝酒,晚上好好聊一聊。” “好。”梁飞白点头豪爽地应道,“不醉不归。”好几年都没有喝酒了,他戒酒不过是不想自己喝醉,然后醉在梦里不想醒,看来今日要破戒了。 “好兄弟,够爽快。”辰诺大掌拍着梁飞白的肩膀,笑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去接妹妹,你那妹妹可真是能玩,能吃,也能跑,今儿手下人还汇报说她跑到了雅鲁藏布江去了。” 晴夏本就是活泼的性子,梁飞白闻言笑道,“没事,让她疯几天,我在这里要逗留几日,去大昭寺,去看看天葬,走走看看。”他早些年就想来这里,来这里接受一场心灵的洗礼。那时原本想与末末一起来,如今倒是一人独身而来。 “行,到时我带着你逛逛。”辰诺笑着,开车带梁飞白直奔酒店。 拉萨的天空很蓝很纯净。 浮生从没有见过这么纯净的天空,这一路走来,历经各种艰难困苦,到了拉萨,看着蓝天白云,车友们都欢喜地呼喊起来。 浮生也露出了微笑,累到没有一丝力气,竟有些热泪盈眶的冲动。她下车,闻着泥土的味道,看着头顶的蓝天,微微一笑,笑容苦涩异常。 “浮生,有机会去我们那里看看,天涯海角,很不错的。”小麦跟她拥抱着告别。他们在彼此的生命中不过是匆匆过客,同路而行,终是要挥手告别。 “好,你保重,小麦。”浮生抱着她,笑道。 拉萨是终极地,到了这里,大家都纷纷告别,结束了这段旅程,各自踏上另一段旅程。 很快,大家都离开了,浮生寻了当地的一家宾馆,洗去周身的疲倦。 浮生背着包,戴上帽子出来时,还没有到傍晚,阳光很是明媚。 她沿着街道四处走着,到达八廓街时,随处可见随风飘动的经幡,脚步匆匆的转经者。前 来朝拜的信徒,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匍匐在地上,朝着大昭寺的方向朝拜着,一路风餐露宿而来,面容上大多是刻满了风霜,唯有眼神是明亮的。古老的脚踏车上系着清脆的铃铛,摇摇晃晃地响彻街道,偶尔有情侣坐上脚踏车,看着沿途的风景。 浮生看着到处弥散古老气息的街道,手工打磨的石块铺成了整个街道,街道两边是老式藏房建筑。街心有一个巨型香炉,烟火弥漫。街道两侧是各色的店铺,不仅卖着宗教用品,还有唐卡绘画、手绢藏毯等物品,还有来自印度、尼泊尔、缅甸、克什米尔等地的商品。 来往的游客大多虔诚地感受着这个城市独有的宗教文化。这个城市弥散着一种味道,古老的,沉静的,令人心安,令岁月停滞的味道。这是个深受上天眷念的地方。 浮生寻了一家茶楼,坐在二楼,眺望着整个街景。 这家茶楼开业的时间许是很长很长时间了,桌椅都有些破旧,上面涂写了很多模糊的字迹,而有的桌子上摆放着好几本厚厚的日记本。 浮生从邻桌拿过来一本,日记本因为被翻阅了很多次,纸张不是很好,都有些破损,里面全是游客的留言,写着一些祝福的话语。 浮生翻开来,第一页的日期是好几年前的,有些日子了,她慢慢翻阅着,看着别人留下来的一些信息。 日记里记录的都是一些心情小语,很多游客写下了心里最深的遗憾或者是幸福,或悲伤或喜悦,不过大多是悲伤的。这世界大约便是如此的,总有一些无法弥补的缺陷,一些无法碰触的人,一些终生难忘的伤痛。 浮生找到笔,入乡随俗地在后面的空白页上写下一段话语,然后将日记本归还回去。 在茶楼上休息了一段时间,她离开,走进人海里,随着人流慢慢漂泊。她记得,八廓街上有一家极有名的酒吧,小麦一直推荐她去那家酒吧,小麦大约也会去那里。 梁飞白被辰诺拉到八廓街最有名的“玛吉阿米”酒吧时,已近傍晚。原本是要喝酒的,辰诺偏要拉着他来这家酒吧。 “梁子,你可别看这huangse的小楼buqiyan,这里可是当年的liushidi赖仓央嘉措的密宫。 可是他与情人约会的地方,”辰诺介绍着这家酒吧,“这是一家艺术酒吧,里面墙壁四周贴满了绘画,摄影,手工艺品,你还能找到卡夫卡、艾略特等人的原版图书。” 梁飞白不懂藏族文化, 只听说过liushidi,其他的是一概不知,其实也没有多少心思去了解。到了这个古老的街道,看着大昭寺的金顶,他的心陡然萧瑟,肃穆起来。 梁飞白看着旁若无人朝拜的信徒,心情阴霾起来,如果朝拜能够心想事成,他也愿意如此朝拜,只要末末能回到他的身边。 “别发呆了,进去吧。”辰诺拉着他走进去酒吧。 酒吧的光线有些暗,两人寻了一个靠窗户的角落,酒吧里有其他的客人,有些吵闹。不过这里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两人都稍微忍耐了一下。 “今儿打算什么喝法?”辰诺笑道,点了一打酒,各种的都来了一遍,他倒是没有想喝倒梁飞白,梁飞白的酒量在兄弟七人中算是最好的,辰诺这次见到老幺,明显感觉到了梁飞白这些年的变化,当年的梁子是何等的肆意潇洒,那种张狂与优越感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能生生将普通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些年梁飞白的军衔是一级一级地往上升,可人却变化良多。辰诺如今看他,再无当年的洒脱与张扬,满身倒是有些冷硬与抑郁。老梁家的背景他也是知道的,金钱,权势都是有的,梁子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能让一个人改变如此多,唯一剩下来的大约是情感了。 辰诺突然好奇起来,那个让梁子一直刻在心上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世上也没有几个女人能拒绝的了梁子与他那样的家世。 76 朝左走,朝右走(二) 让我们再回到那最起初最起初的寂寞吧,让我们用长长的,并且极为平凡的一生,来做一个证明。——席慕蓉 浮生在“玛吉阿米”酒吧的角落里找到了小麦,小麦点了不少的酒,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目光有些迷离。 “浮生,你也来了?”小麦看着浮生,微微一笑,她喝了一些酒,说话时还带着一丝的酒气。酒气在空气中慢慢地弥散着,发酵着,带着独有的香气与刺激气味。 浮生从不沾酒,但是以前梁飞白是喝酒的,对于这些酒气也就习惯了。她坐在小麦的对面,微微一笑,说道:“酒好喝吗?” 小麦笑着摇头:“就只怕是最难喝的了,不过是麻痹人的东西。” 小麦伸手将打开的酒推了一瓶过去,说道:“你也尝尝味道,这种类型的朗姆酒,浓度很低,适合你喝。” 浮生接过来,尝了一口,第一次喝,辣的呛人,倒也还能忍受。她又喝了几口,转眼下去便喝掉了大半瓶,看的小麦有些目瞪口呆。 “你很能喝,浮生。”小麦也拿起酒瓶,两人碰杯喝了起来。 “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小麦喝着酒,趴在桌子上,看着浮生微笑。这是个令人一眼就目不转睛的女人,纵然她穿的极为朴素,粉黛不施,长发松软随意,但是只需静静站在那里便叫人转不开目光。 这是小麦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人,她的眼似乎无时不刻萦绕着一种情感,似凉薄似欢喜似荒芜似有无数光暗尽掩其中,纵然是微笑着也如天边的云朵,不可碰触,让小麦想起了天山上的雪莲,大约便是这样的气质吧,生于高山的冰天雪地中。 “浮生,你在这座城里找的是什么?找到救赎了吗?”小麦低低地问,她也是来找救赎的,可是有些伤不能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她来求心境平和。 浮生喝下最后一口朗姆酒,抬眼看着小麦,灯光微暗,她长长的睫毛影子落在瞳孔上,低低地说:“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人在俗世,本就是孤独寂寞的,并不会有另一人能代替你承受所有的一切,她来找救赎,亦是来找心安。 “这一路,我看到了无数匍匐在地,虔诚朝拜的信徒,我在想他们求的救赎到底是什么,直到我进了拉萨古城,看着转经者,看着无数经幡,看着大昭寺的金顶,我才明悟。小麦,明天清晨,我会上大昭寺,与那些 信徒一般候在寺外,听着法号声,自我救赎。”浮生看着小麦有些懵懂的表情,轻轻地说道,“这里是个神圣的地方,它的神圣之处在于这里充斥着各种的信念,摒弃了一切浮华世界的利益熏心,喧嚣浮躁,在这里,我们的心会纯洁,会明悟,佛救不了人,人从来只能自救。” “如今,你还要问救赎到底是什么吗?”浮生微笑着,看着小麦。 小麦低低笑起来,眉眼寂寞孤傲起来:“原来,我这一路都是在自我救赎。也许人这一生都是自我救赎之路。” “大约是吧。”浮生重开了两瓶酒,与她碰瓶喝了起来。 喝得有些多时,两人便趴在桌子上,相视一笑,说着话。 “这次从西藏回去后,我会重新出发,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谢谢你,浮生。”小麦扬起大大的笑容。 这个女孩子笑起来很是阳光动人。浮生也微微一笑。此番回去后,她要去看看平安,去看看梁飞白,她想告诉他,她找回了过去的简夏末,找回了自己。 十八岁那年遭遇慕宴,所受的伤终是在十一年的日夜中弥散殆尽,她用了她最宝贵的青春还慕宴的一段情,此后半生,她会回报另一个男人多年来的守护。她想告诉他,这些年,她终是生出了那么一些的勇气,敢去爱肆意不羁,一路喧嚣而行的梁飞白。她想摸着他飞扬的眉眼,问他,小白,如今的你还在等那一年的简夏末吗? 她将面容贴在冰冷的桌面上,眨眼,有泪滑落。 浮生,原来,你也有深爱的人。小麦看着她,暗暗一叹,目光越过她,看向对面的角落里,那里也坐着两个男人,灯光太暗,有些看不清面容,只看见一个男人晒得很是黑,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那人目光敏锐地看过来,小麦一惊,连忙垂下眼睛,只觉那人的目光如同孤狼一般,透着危险的气息。 “三哥,你看什么呢?”梁飞白喝的有些多,基本算是在灌酒。 辰诺收回目光,笑道:“没什么,继续喝,你小子就跟八百年没喝过酒一样,这样猛喝。” 梁飞白眯眼笑着,不说废话,继续跟着辰诺喝起来。 酒过三巡,辰诺看着一直闷头喝酒的梁飞白,问道:“梁子,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梁飞白思索了一下,淡淡说道:“不算好,也不算坏。”这些年竟然真的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他失去了末末,却有了平安,但是终是心 里伤痛。 辰诺摇头道:“我原本以为我们兄弟几人要数你过得最为肆意,如今看来,你倒是没有我过得洒脱。” 梁飞白眯眼笑,说道:“敬洒脱的三哥,来,我们喝酒。” 辰诺酒喝下肚子,终是没有忍住,问道:“我说,梁子,你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不是有了喜欢的对象了,怎么还没有结果?” 梁飞白摇头,笑道:“说我,你自己不也还是孤家寡人?不过,我真有一个妹妹,人很不错,回头介绍你们认识?” “就跑到雅鲁藏布江那个妹妹?”辰诺坏笑着,“算了吧,那丫头我惹不起。” 正说着,辰诺接了一个电话。对梁飞白说道:“你那妹妹回来了,现在估计正朝这一带走来呢。” “这么巧?”梁飞白微微诧异。 “这世上巧合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一带是最古老的老城区,游人必来之地,这可算不上什么巧合的。”辰诺说道,“和我说说你那青梅竹马。” “你说末末?” 辰诺点了点头,说道:“是家里人不同意还是怎么回事?你们从小就认识,那女孩应该家世不差啊。” 梁飞白抬眼看着他,淡淡说道:“她父亲就是前几年入狱的简正林,爷爷那一关我差不多已经过了,老爷子点头是早晚的事情,不过这些说来没有什么意义了。她和一般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她一生追逐自由,渴望过安静的生活,却偏偏身不由己,颠沛流离。” 辰诺见他如此说来,叹气道:“听你说来都觉得有些复杂,你想以后怎么办?” 梁飞白见他一本正紧地颇为严肃的样子,笑道:“还能怎样,这都过了半辈子了,只能等下去了。也许是上辈子欠她的吧,除了她,其他的女人没有感觉的,我试过,这些年等的辛苦的时候,我也听老爷子的话去相亲,那些女人再好,我都无半点心思。” “回头我倒是要和老大他们说说,给你颁发一个痴情奖了。”辰诺笑道,继续喝酒,“其实有那么一个人可等也是很幸福的事情,说真的,我羡慕你,梁子,既羡慕又佩服。”像他们这样的人,先不说门第之见,光是多年来的坚持就是很艰难的事情。爱情到最后,是会麻木的,麻木到最后便是不了了之。这么多年,梁子一直深爱那女孩,连他都是有些吃惊的,那女孩子大约是极为出色的。 “说说,那女孩怎么迷了你这么多年?” 梁飞白闻言一笑,说道:“三哥,若是日后见到她,你便会明白的。” 说话间,一个女子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直奔梁飞白坐着的角落里,一把抱住梁飞白的胳膊,笑道:“我说我爸又是威胁的又是恐吓的,还以为来的人是谁,原来是你啊。” 左晴夏笑眯眯地摇着梁飞白的胳膊,自顾自地坐下来:“小白哥哥,我饿死了,赶紧带我去吃饭去,喝什么酒啊。” 梁飞白看向辰诺,辰诺摊摊手。 “甭看了,我一进门就看见你了。”左晴夏这些天在外面玩的很是痛快,早就知道来的人是梁飞白,这下子更痛快了,梁飞白可是最会玩的。 梁飞白见她哪里有失恋的模样,笑道,“害我白担心,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 “晴夏,这是我三哥。三哥,左晴夏,我妹妹。” 辰诺与左晴夏是见过面的,两人还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摩擦,此时对视一眼,然后都不说话了。 梁飞白见状微微一笑,也不多问。 “走啦,带我去吃饭去,我可是特意来逮人的,我爸早就说你今天的飞机。”左晴夏拽着梁飞白要出去。 “好,好,要吃什么,赶紧说。”梁飞白无法,只得起身,“三哥,一起去。” 辰诺点头。三人出了酒吧。 酒吧里,小麦见浮生一直看着那三个人离开,问道:“浮生,你认识那三个人?” 浮生收回目光,拿起桌子上的酒,淡淡地说:“我们继续喝酒吧。” 浮生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梁飞白曾问她:“末末,你陪我去布达拉宫好吗?” 那似乎有四五年之久了。那时她点头说好。可如今,他们在大昭寺周边,而他也另约了人来看布达拉宫。 世事变迁,不过如此。 77 最后一座慈悲城(大结局) 不能像佛陀般静坐于莲花之上,我是凡人,我的生命就是这滚滚凡尘。——席慕蓉 第二日清晨,拉萨城飘起了淡淡的雾霭,有阳光透射下来,照在大昭寺的金顶上。浮生到大昭寺时,大昭寺的法号声远远传开来。有信徒一早就跪倒在大昭寺前。 她并非信徒,只是心怀虔诚,敬畏而已。她闭目,在大昭寺外回想她短暂的半生,那些曾以为控制她一生欢愉的爱恨此时在这万人朝拜的圣殿外如轻烟散去,她颠沛流离多年,如今想来却只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她只是用流离的姿态来告诉旁人,她的彷徨,痛苦与不安,可这些年,也只有那一人守在身边。其他的人都如匆匆过客,即使再不舍得也是要一一分离的。 她的前半生是桀骜,叛逆乃至任性的半生。孤僻,离家出走,复仇,落水,这一路走来,那些纠葛如同秋日里堆积的枯黄落叶,终将腐烂在泥土中。 佛前有花,名优昙华,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她微笑,佛花都弹指即谢,何况这短暂的人生。 她睁眼,看见一人靠在台阶的石壁上,那样熟悉的面容乍一看来有些模糊不敢置信。 梁飞白大步走过来,紧紧抱住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抱得紧,让浮生有种疼痛的错觉。 浮生伸手抱住他,轻轻地将头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四周很是安静,有阳光透过云彩与薄雾,照在大昭寺前20多米高的经杆上。 她闭眼,轻轻地问:“小白,如今的你还在等那一年的简夏末吗?” 那一年,她还年少,梁飞白去读书,军校是全封闭式的。他只能每年的寒假暑假回来。他每次去学校前都会叮嘱她,要等他回来。她没有等他,孤身离开,这些年都换成了他在等。 “我知道,我看见了你的留言。”梁飞白紧紧抱住她,将头埋进她的发间,沙哑地说,“我一直都在等十八岁的简夏末,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固执地摒弃了那些分离的岁月,好似当年,他去读书,末末依然还在简家,之后的那些岁月不过是南柯一梦。 浮生微微一笑,昨日,她只是随手写下了最想说的话:半世漂泊,一生错爱,小白,如今的你还在等那一年的简夏末吗? 她抬头,看着有些憔悴的梁飞白,轻轻伸手抚摸着他的眉峰,一点一点地抚摸。梁飞白眯眼一笑,眉眼飞扬了起来。他从小就长 得极为出色,这一笑,化去了眼角的冷漠,整个人生动了起来。 他们默默地看着对方,满腹话语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没有告诉他,这些天她过的是多么的辛苦,每夜每夜地思念着平安,思念着站在简家结满青果的树下的少年,她没有告诉他,她半生悲欢,历经黑暗,如今才知晓,他一直是她可望不可及的阳光。她没有告诉他,她这些年如此放纵,如此任性不过凭仗的是他不离不弃的宠溺,可笑的是她如今才知晓。 她没有告诉他,这些年是如何地将他放在心底,不敢去触摸,她对谁都心怀不忍,唯独对他最是残忍。她没有告诉他,这些年她做的最为成功的一件事情,便是以为自己不爱他,成功到连自己都信以为真。 他没有告诉她,他昨夜看到她在茶楼的破旧日记本上的留言时,心境是如何的百感交集。他抚摸着她的字迹,那般激动,惊住了一旁的三哥和晴夏。他害怕他们会再次错过,开始在周边疯狂地寻找,他一家一家宾馆地询问,有木有一个叫做木浮生的女人入住。 三哥没有见过他那般焦虑疯狂的模样,抓着他说:“梁子,这都半夜了,急也不能急这么点时间,她留言的时间是傍晚,现在肯定还是在这里的。” 他紧紧抓住三哥的手,有些沙哑颤抖地说:“三哥,若是你从小就爱一个人,多年心心念念不可得,如今她就在你触手可及之处,你也会如我这般的。” “梁子,你——”三哥惊异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们连夜寻找,终于在一家宾馆找到了人。那时已经很晚很晚。 他坐在宾馆里,悲喜交加地说:“三哥,她离开104天了,我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我怕她不会照顾自己,我怕她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就忘记回家了。” 他担心受怕,他恐慌不安。 “梁子,听三哥的,找到人就绑架去结婚生子,其他的一律不管。”辰诺见状,知道这小子没救了,连忙出招,他哪里知晓这些年梁飞白是爱惨了那个女人,纵然结婚生子了,也没有忍心绑住人。 辰诺一大清早随梁飞白上大昭寺,此时见梁飞白与浮生二人紧紧抱在一起,便想到了这个女人大约便是梁子的青梅竹马。 见到了正主,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你认识她?”辰诺问着身边的左晴夏。 左晴夏也是一早就跟过来的,此时见到浮生,心里也不知是酸涩还是喜悦。她早 已败给了梁飞白的一番深情,微微沙哑地说:“小白哥找了她很多年,为了她差点跟家里人闹翻。”她与梁飞白订婚的那几年,早已得知了他们之间的往事。她只是伤感,为何她没有遇见梁飞白这样的男人,从小到大,浮生是何其有幸,得他守护至今。 辰诺看向浮生,第一眼看去,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待第二眼看去,便有些觉悟了。这女人朴朴素素的,周身萦绕着淡漠的气息,唯独看梁子时双眼溢出光彩来,倒是与其他的女人不太一样。 “她很冷,就是见梁爷爷时也这样冷。”左晴夏淡淡地说,“她很特别,我说不上来哪里特别,可看着就觉得,她与我们是不一样的。” 辰诺点头,说道:“各有各的好,她是个通透的女人,要达到这样一份透彻,只怕付出的代价不小。” “我们走吧,给他们独处的时间。”辰诺说道。 左晴夏看了他们一眼,点头离开。 浮生是看到左晴夏的,见她和另一个男人一起离开,轻轻地问梁飞白:“你怎么在这里?” “晴夏离家出走,我过来接她回家的。却不想在这里遇见你。”梁飞白微微一笑,“末末,你是特意来这里的吗?” 浮生点头,说道:“我想起那年,还欠你一个承诺,说要陪你来看布达拉宫的。” 梁飞白握紧她的手,闻言笑而不语。 很多时候,幸福来得猝不及防,他有些头晕,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此时的大昭寺下午才给游客进去,他将额头抵住她的,低低地笑道:“末末,你随我来。” 她点头,微笑,这一生大约都会随着他去了。 他们牵手漫步在拉萨最古老的街道上,走过石块铺就的街道,仰望着拉萨的天空,此时,雾霭散去,阳光笼罩着整个拉萨城,给整个拉萨镀上了一层极浅的光彩。 “末末,冷吗?”他抱着她,低低地问。 她摇头,仰起头,让阳光驱散她满身的阴霾,微笑:“小白,很温暖。” 有爱,便有了温暖,原来便是如此简单的道理,她至今才明白。 梁飞白两天后带着左晴夏回来,顺便带回了梁家没有预想到的一人。唯有小包子在见到浮生时,哇哇大哭起来,伸手抱住浮生死也不放开。这些天,妈妈不在,爸爸又不在,小包子纵然再乖巧也还是4岁大的孩子,没日没夜地闹得老爷子心肝颤阿颤的。 老爷子见小包子不吃不喝的,哪里受的了,连带梁父梁母都不得安生。好些年家里没有小孩子了,如今这个也算是一脉单传阿,又乖巧又懂事,众人是疼到了心里去。 老爷子紧急连call梁飞白,梁飞白原本想在拉萨多待几日,可见浮生想念小包子,又听老爷子说,小包子瘦的小脸都没了,也待不住了,便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浮生接回了小包子,回到了公寓里居住,梁飞白一直待在梁家,三天三夜后才回来,一脸憔悴的,双眼里都是红血丝。 浮生心疼不已。 梁飞白抱起她眯眼一笑,说道:“末末,老爷子想小包子了,明天我们把小包子丢给老爷子吧。” 没有人知道那三天梁飞白跟老爷子说了什么,老爷子又是跟自己的儿子女婿说了什么。 浮生依旧每日过自己的生活,于她来说,有平安,有梁飞白,人生便是圆满的。 直到一日,浮生带着小包子去梁家看老爷子。老爷子终于忍不住,问梁飞白与浮生:“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我还准备带着我重孙子到处去串门子呢。”这没个正式婚礼的,他怎么跟那些老头子炫耀自己的重孙子,这小子真心不懂老人家的那点心思啊。老爷子腹诽着。 浮生惊愕,看向梁飞白。 梁飞白咳了一声,说道:“爷爷,这不是在等你挑黄道日子吗?” 老爷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这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快的浮生都有些措手不及。 老梁家广发请帖,这一下,满城风雨,谁都知道昔日那位嚣张跋扈的梁少要结婚了,只是这新娘子却很是神秘。老梁家将那位新娘子保护的密不透风的,知情人也是掩口不提,只知晓新娘子似乎便是昔日画坛那位极为神秘的鬼才画家洛洛。 在所有人都在猜测老梁家的这一场婚礼时,浮生独自一人去了一趟监狱。 再见简正林,时光飞逝近五年的时光。 她站在那里,看着昔日风光无限,如今却头发花白,悲苦苍老的简正林,一言不发。 简正林看到她,面色有些激动,有些不稳地说:“可儿说你,你不在了。” 浮生眉眼沉静,淡淡地说:“我来看看你。” “没事就好.......”简正林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浮生淡漠一笑,转身离开。 “夏末——”有细微的声音 溢出,浮生没有回头,简正林一生罪孽,是否有所悔改重新做人,这些她并不知晓,也不想去知道。 她只是来看他是否安好,这个男人终是她的生父,但父女恩情早已缘尽,这可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她想起来看简正林,不过是前日,梁飞白状似无意地告诉她,简可容的近况。 “末末,前段日子,我看见你姐姐了,她过的挺好的,嫁得也不错。” “那就好。”她低低地说,简可容本就是聪明的女人,以她的容貌与聪明,纵然有个受人唾弃的父亲,想来也能会为自己谋个好将来的。 看过了简正林,浮生拿了最新的报纸回到家。此时刚过晌午,梁飞白带着小包子去了梁家,这些天,老梁家上上下下忙着婚礼的事情,梁飞白不让她操心,她算是最闲的一个人。 浮生拉开落地窗户的窗帘,午后阳光从窗户里透出,一室明媚。 她坐在阳台的松软靠椅上,翻看着最新的报纸,没看了一会儿便闭目靠在靠椅上,小憩。报纸滑落下来,阳光照亮黑色的大字标题:慕氏执行ceo携娇妻蜜月归来,透露慕氏今后的投资走向。 她闭目靠在软椅上,沐浴在慵懒稀疏的阳光里,想起那些年少的日子。 那年大雨,年少的慕宴跪在简家的大门外,大雨打湿他青涩不屈的面容。她拿了两个雪白馒头,偷偷跑出简家,递给跪在雨中的少年。 少年只是仇恨地看着她,伸手打落馒头。她看着雪白的馒头滚落在地上,被泥土与雨水浸透,委屈得差点落下泪来。 多年后,雨中的少年遗忘了所有的爱恨,有了光明的人生。此生再也无人记得年少的简夏末,除了站在树下眉眼肆意的少年。 浮生微微一笑,半睡半醒间,似乎又见到了那一年的梁飞白。他从简家后院的大树上跳下来,靠在树干上,眉目飞扬,似笑非笑地喊道:“嘿,简夏末——” 那样美好的青涩年华,多年后,靠在树下的肆意少年长大成人,他一步一步走来,低沉地说:“末末,我来带你回家。” 她微笑。小白,这一条路似乎走了有一生那么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