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诱芷》 第1章 成亲 惋芷一身冷汗的醒来,看到眼前是遮盖视线的红色,外边还有热闹的喜乐声,她倏地松了口气。 她方才做了个恶梦,梦到自己大口大口吐着黑血,将绣锦瑟和鸣的嫁衣染了大片。腹痛如绞,连呼救的力气也没有,最终痛苦的死在了这花轿上。 惋芷有些心惊那近乎真实的痛楚,同时又感到有些晦气,真真是太不吉利了。 今天是她出嫁的大喜日子,嫁的是承恩侯世子徐光霁。 承恩侯府早前出了位贵妃受皇恩封得爵位,老承恩侯当时是朝中三品大员,爵位是世袭三代,传到徐光霁这便是第三代了。 惋芷只是想到徐光霁的名字,脸上就露出了甜甜的笑,带着倾慕的羞涩之意。 原以为她在及笈前落水病了一个月后,被外边莫名传成了病秧子,及笈一年都无人问津是难有佳缘,哪知让得到了她最称心的这桩亲事。 她同徐光霁定下亲事前就已相识,虽因男女大防见面说话次数极少,彼此却是心意相通的。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站在红梅间问愿不愿嫁的那幕,少年芝兰玉树,立在那将整片怒放的红梅都化做了衬托。 一位才貌兼得与自己相识相知的夫君,往后她的生活必定是和和美美,儿孙满堂,所以她在绣嫁衣时选了又选,才选了这锦瑟和鸣极合寓意的绣样。 惋芷憧憬着成亲后的生活,桃花眼潋滟水润,脸颊泛起了红晕,使得盖头下宜喜宜嗔的娇颜越发明媚动人。 此时,轿子传来了微微的颠簸,还沉溺在想以为美好的惋芷被人扯袖子扯回了神。 她顿时有些慌乱起来,出嫁前继母和她说过,下轿子时会有人拉三下她的袖子。这个时候不要慌,抱好宝瓶迈好步子就是,送亲太太与喜娘会扶好她的。 回想起章程,惋芷放松了些,袖子再被扯一下喜娘压低声道新娘要出轿子了,她才抱稳宝瓶跨了出来。 刚踏出轿门站定,身上便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 惋芷垂目望脚尖,一支木箭头的红羽箭便落在旁侧,再来是第二支,第三支。 钝箭头的羽箭落在身不疼不痒,惋芷抿了嘴儿偷笑,她还不知徐光霁的箭术挺好,每次落的都是同一处。 这时喜娘与送亲太太扶好她,要先迈过马鞍。 跨马鞍时得先抬高脚将上方以喻一生平安的红苹果踢了下来,才能跨过去,惋芷在走这步时手心都 汗,生怕自己没踢准出了丑。好在一切顺利,再迈过钱粮盆,她被稳稳扶到了喜堂,手里的宝瓶也被人接走,随着走动她在微晃的盖头下瞧见身侧男子的袍摆,想到一会便是新婚之夜,心中不免又紧张起来整张脸儿也是红红的。 拜过天地再被扶入新房,惋芷的心一直在剧烈跳动着,喜娘在耳边的话似远在千里外,模糊不清,只被动的坐下这间还有什么礼仪全然都不记得了。 待到盖头被挑开,眼前亮堂起来,惋芷才惊觉回神。还未来得及打量四周,就听得屋里夫人太太们都笑着夸她好颜色,羞得她连头也没敢抬。手心更是因紧张湿黏一片。 同是大红喜服的男子在身边坐了下来,喜娘给她手里塞了酒杯。 惋芷趁这机会压着羞意抬了抬眸子,只扫到男子胸前绣的金色吉祥纹,瞧见他露在袖子外的手腕抬高,忙又垂下眸来,也抬手借袖子掩着将杯中的酒喝了一半。 她手还未落下,他的酒杯递了过来。 互换酒杯时,惋芷与他指尖相触,她感觉到了微凉的肌肤。与她不一样,她现在是热得都快要冒汗了……而且方才她有机会看到他的,她却动作慢错过了。他此时是什么神情呢,见着大妆的自己喜欢吗? 她一会定要偷偷瞧他一眼,他今日应该比任何时候都要俊朗。 强忍着悸动与奇怪的心虚,惋芷微抖着手将那半杯酒饮尽,借着袖子放下时,快速的瞄了身边男子一眼。 她只看到了他的侧脸,还是那样清俊……惋芷正窃喜的暗想着突然意识到不对来。 徐光霁风度翩翩不假,却没有方才那一眼看去的儒雅,他是清俊高贵,眉宇间总是带着张扬的傲然。 那样一个性子的人如何会有她所瞧见的温润来? 是她看错了吗? 惋芷心惊,所有的羞涩矜持都褪去,再次偏了头去看身边的男子。 对方似也察觉她的举动,低头与她视线撞到了一快。 就这一眼,吓得她险些魂飞魄散。 这人面庞有与徐光霁有几分相似,却也只是相似,他并不是她心里念着的郎君! 惋芷震惊的想要尖叫,太过激动的情绪又将那声尖叫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反倒让她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只睁大了一双眼,精致妆容都遮盖不了她脸上此时透出的青白之色。 这还是在做梦吗?惋芷想起在花轿里不吉利的 梦来。 而徐禹谦眼底的惊艳在她惊诧中慢慢敛起,闪过抹对自己的嘲讽。 从掀了盖头,他就觉得惋芷待他的神色不太对。 她羞答答低着头,潋滟的双眸有着欢喜与忐忑,茫然着却又情意绵绵,这种神色怎么会给到他。 她该是极厌恶他才对,恨他横插了一脚,搅了她称心的亲事。不然,她又如何会在知道是他提亲,双方定下后足足病了一个月,听闻她那段时间连笑容都没有了。 是了,她现在这个表情才比较贴切,她方才眼里的柔情如何是给他的? 只是…她为何先前一直是那种神色,难道是宋家为了让她安静出嫁,使得她误会了什么? 徐禹谦盯着眼前明艳带着惊恐的小脸,感觉自己所想有些荒唐,他岳父既将惋芷许了他,就不该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她…方才究竟在想什么? 两人相视,心间都不平静。 惋芷在极度震惊后,反倒冷静了些也恍然明白,这些都不梦,而是真实。 她暗中攥紧的手被指甲抠得生疼! 也庆幸良好的教养刻在她骨子里,让她遇上超过认知的事情,还能清醒分析眼下的场合。 她在众目睽睽下与眼前这个男子成了礼,她现在就是尖叫质问怕也是于事无补,恐怕还会被人误以为她得了失心疯。 可他是谁? 她直觉自己是见过他的,一时又想不起来。 “瞧瞧,我们方才还羞答答的新娘,见了俊逸的新郎都不眨眼了。你们这样对坐着,才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我们也看得挪不开眼了。” 屋里响起了妇人打趣调笑的声音,逗得闹洞房的太太们笑着附和。 惋芷却觉这话莫名的刺耳,那声音也很熟悉,还未转头去看那妇人她已经端了饺子过来。 “新娘子快吃,完了礼才是。” 惋芷顺着那染了大红丹蔻的手向上看,认出了人来。 这穿酒红遍地金褂子,梳圆髻的妇人是徐光霁的母亲,承恩侯夫人! 她见过她几面,记得她唇角那鲜艳的朱砂痣。 她怎么会在新房里,难道不知道她该是嫁给徐光霁的吗?而闹新房的应该都是男方的本家女眷们…… 惋芷才冷静一些的心绪又掀起了惊涛骇浪,看着眼前那碗饺子,连 唇都发抖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惋芷脸皮薄,大嫂就别笑话她了。”徐禹谦此时从容的站了起来,接过那碗饺子,夹起一个弯腰喂到惋芷嘴边。 惋芷情绪在崩溃边缘,整个人都怔怔的,自然不去咬那饺子。 徐禹谦也只是让饺子沾到她的唇就挪了开来,笑容温润看向众人。“外边该是开席了,众位长辈亲友请移步。” 承恩侯夫人半眯着眼看他手中完整的一碗饺子,“小叔可真真疼新娘子,怕我们闹着了。” “大嫂说得是,惋芷是我妻子,当然要疼着宠着,大嫂就给弟弟个面子,好当回护花使者。”徐禹谦笑容不变,将碗递给了身边的丫鬟。 承恩侯夫人透过他明亮双眸看到内里的认真,呵呵笑了起来:“哟哟,瞧小叔这嘴里出来的话,我们倒成了汪洋大盗似的。我们去吃筵席去。”说罢一挥帕子扭头走了。 屋里的其他夫人也察觉到情形有些不对,纷纷打着马虎眼也笑着退出了新房。 闹哄哄的屋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惋芷心口发闷透不过气,脸上的明媚变成了灰白之色,死死咬着唇,桃花眼中起了层雾气。 她没有嫁给徐光霁,而是嫁给了眼前这该是徐光霁最小的亲叔叔,这侯府排行第四的徐四爷! 第2章 谁才是先来后到 新房内龙凤烛亮着柔和的光,却也暖化不了惋芷苍白的小脸,即便是这样,大妆的她仍明艳动人。 徐禹谦看着眼前鲜活的人儿竟走神起来。 这是得偿所愿了吗,前世不可及的小姑娘终于成了他的妻子,原来只要他愿意争取,他们间的结果是会不一样的。 她不会在碧玉年华凋零逝去,他亦不再满心愤怒,终日于惶惶悲恨中。 徐禹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仍坐在雕折枝花卉纹拔步床上的惋芷使他骤然心安,从那种不切真实的感觉间中脱离。 惋芷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震惊又彷徨,心头被揪住了一样的疼。 强忍了许久的泪珠落了下来,徐禹谦的右手在这时抬起,不过小小的动作惊得惋芷猛抬头看他,身子也往后缩。 像只受惊的小鹿。 徐禹谦眸光微暗手背到了身后,目光仍落在她身上。“你也该累了吧,好生歇一会吧。”话落才转身,余光却是一直留意她的动静,直到完全背对她再也看不见为止。 真是天意弄人,既然让他再重来一世,为何偏要让他回到还是晚了徐光霁一步遇上她的时候。 徐禹谦站在院子外,月光洒落在他肩头,他听着远处的喧闹声,好一会才再抬步。 怎么就又成了愣头青年似的沉不住气,滴水石穿,她会明白的。 在新房只剩下自己的时候,惋芷趴倒在大红锦被上呜咽起来,她在心中所织就的憧憬轰然碎裂。 她嫁了入徐家,新郎却是徐四爷!她只远远见过一面,曾还误认他是徐光霁兄弟。 这种荒唐的事情为何会出现在她身上。 她这是易嫁吗? 是徐家故意隐瞒策划的? 方才在新房里的那些夫人太太是都像知情的模样。 惋芷止住了泪水,重新坐了起来。 眼下伤心难过只会于事无补,也许事情还未成定局,她要想办法弄清这荒唐的事才对! 像是在抓住了救命稻草,惋芷胡乱的抹了一把泪站起身来,有些跌跌撞撞的绕过屏风,与从前面来的身影撞到一块。 “小姐…太,太太,您这是要上哪?”来人忙扶住她往后倒的身子,惊声问着。 惋芷抓着对方手臂,抬头发现是自己的大丫鬟玉桂。 “玉桂…玉桂你来得正好,你 也察觉不对了是吗?新郎是徐四爷!不是世子…” 惋芷的嘴一下子就被玉挂给捂上了,说话声嘎然而止,跟在玉桂身后的一位婆子眼神有些犀利的看向两人。 玉挂连手都在发抖。 她的小姐怎么又糊涂起来了,病好后不就已经想通了吗?出嫁前亦是冷静得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的,当着徐四爷的奶娘却犯傻,被徐四爷知晓可不得了。 “太太,您是身子又不舒服吗?奴婢先扶您回床上坐会。”玉桂惊得失了分寸,转而掣住惋芷的手就将人往里带。 惋芷吃疼喊了声,“玉桂,你快放开我,我哥哥来了吗,你快带了我去寻他!” 玉桂急得直冒冷汗,“太太,眼下您可不能出新房的门,不合规矩。” “四太太,您若有事可以与老奴说,老奴帮您到前院转告四爷。”婆子看着疯疯癫癫的惋芷,狠狠皱眉道。 玉桂心虚,感觉她说四太太三字时咬得很重,忙转身惶恐道:“齐妈妈,我们小姐没有事的,不必要去惊动四爷。” 惋芷对上齐妈妈视线,看到她流露出对自己的不满,铁青着脸退了一步。 怎么就忘记了这里是徐家,如若他们是故意为之,又如何会让她寻得机会出去。这个院子四周怕是都守了人吧。 惋芷安静下来,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了,像前几日园子里遭了雨打的梅花,蒙了层灰败之色。 “我有些累了。”她艰难挤出一句。 玉桂机灵的扶上前,委实松了口气,还好小姐没有再闹下去,否则要如何收场! 重新坐回床上,惋芷眼角的泪也干了,玉桂侧头去窥齐妈妈,见她退了出去忙压低声音心惊胆颤地劝着:“小姐,都近两个月了,您先前不是都想明白了,怎地这当口又糊涂起来。何况他还用那样的话来责怪你,生生累得你病了一个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良人,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再伤了老爷和夫人的心啊。夫人为您担心得都生了银发!” 一长串的话,惋芷只茫然看向玉桂。 什么两个月,病了一个月,爹爹和母亲又怎么了? 惋芷一个字也未听懂,这神色落在玉桂眼中以为她是再钻牛角尖了,急得站在一边跺脚。 齐妈妈带了六个拎食盒的小丫鬟再进了屋,吩咐将吃食摆在铺了红绸的圆桌上,前去与惋芷说话:“太太,四爷先前吩咐过让您先吃些东西。 ”说着又看了眼大妆的她,斜了玉桂一眼道:“您的丫鬟可能不太熟悉这儿,我让槿阑院的丫鬟先伺候您梳洗换身宽松的衣裳吧。” 玉桂只是与齐妈妈处了不过半日,知她极得徐禹谦看重,被排揎也不敢多言只能垂着头。 “我不喜欢其它人近身伺候。”惋芷的声音不大,有着不容置喙。 齐妈妈吃惊的张了张嘴,看先前她还疯疯颠颠的,眼下倒有三分性子。视线又落在了惋芷那张好颜色的面容上,转念想这是被骄纵的吧,不然也不会在定了亲后还念着别的男子,给四爷脸上蒙羞。也不知四爷怎么就被迷得非要她了,也好在长房那只是刚起了念头并未喧嚷出去,否则叔侄同时要定下同一姑娘被传出去,非得沦为满京勋贵的笑话! 除了有个三品大员的父亲,身子孱弱腰细得手都能掐断似的,哪里是能当嫡妻的料!齐妈妈目光又在惋芷身上转了圈,越发不满。 惯来被众人捧得高高的齐妈妈没规矩得连女主人也不满排揎一顿,这边惋芷已扶着玉桂的手让带她去净房。 她嚼了两遍玉桂的话也没闹明白,自己打从及笄那年生过病后就一直健健康康的,怎么都觉玉桂所说的不是她。 她又何曾被谁责怪生病了? 趁梳洗的时候问问清清也好,否则这怕没有说话的地方。 齐妈妈见人进了去,神色不明吩咐小丫鬟将备好的水抬进去,这间玉桂出来了一趟去西边的耳房喊来另一个陪嫁大丫鬟玉竹。取了衣裳再重新入内。 见合上的门,齐妈妈犹豫的先上前,玉桂突然再打开了门,惊得她一转身就出了内室。 “小姐,那个齐妈妈奸猾得很,奴婢来这半日没少被她‘教导’!”圆脸的玉竹是个炮仗性子,一点就燃,好不容易见着主子就先告起状来。 玉桂忙伸手去捅她,怎么还这么没眼色,小姐都这样了还添乱。 惋芷泡在水里,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闭眼半会才再睁开了问道:“你们都知道我要嫁的是徐四爷?”神色已然是冷静了下来。 两个丫鬟撩水的动作皆一顿,神色古怪。 玉竹失声,“小姐,您怎么了,可别吓奴婢。” 玉桂瞪她,“你就不能小声些说话!”转而与惋芷道,“小姐,您心里仍不痛快,您心里苦奴婢都知道,可您都嫁过来了什么都该忘了才是。往后也得多避开徐世子才是!” “凭什么要小姐避开他!”玉竹又大呼小叫起来,“他居然敢给小姐写杨花水性什么的话,定下亲事的又不是小姐,凭什么这么说小姐!他若是真将小姐放心里,为何是他人先来提亲!还让小姐气病得一个月都不曾下床,小姐以后就是他的婶娘了,要避也该是他避!” “玉竹,你再口无遮掩,小心我告诉夫人将你给打发回去,省得累了小姐!” 玉桂被吓得直掐玉竹胳膊,惋芷却是将唇都要咬破,呼吸极乱。 杨花水性什么,杨花水性无凭准? 玉竹说的是这个意思吧,玉竹的意思是徐四爷先来提亲,所以自己才病了?偏她什么都不记得,她记得的明明是与徐光霁定亲,继母搂着她喜极而泣,道百年后她也有脸去见她娘亲了。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惋芷不敢相信风光霁月的徐光霁能说出这种恶毒话,将她比作那种下贱心性的女子! 可她又寻不到理由说服自己玉竹说的是假的,她之所以喜欢玉竹,就是喜欢她耿直的心性。天底下,只有她这小姐是最好的,谁敢对她有一丝不敬,都恨不得上前去拼命的。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莫不是她真是病糊涂了,先前一切是她所做的称心梦。 惋芷由心生出彷徨,对自己的处境更是不安。 两个丫鬟见自家小姐脸色苍白似枝头上的雪,都紧张盯着她看。玉竹心中懊恼得恨不得扇自己耳光,她怎么没忍住又戳了小姐的伤疤! 净室内气氛紧张,徐禹谦已从正堂的筵席上脱身,脚步步匆匆回到槿阑院。 齐妈妈一直守在厅堂,内室没动静倒是听到外边小丫鬟喊四爷回来了,笑着迎上前。 不料徐禹谦只是与她点了个头径直就往内室去了,在见着空空的屋子,温润清隽的眉眼霎时变得严肃。 第3章 她要睡哪里 圆桌上的席面还未动一下,床沿的锦被有些皱,徐禹谦扫了一圈内室,手无意识的握成了拳。正想转身问情况,有细微的水声传入耳中。 他视线一下就落在净房方向,拳头倏地就松开了。 太过紧张,居然这样患得患失,徐禹谦心间好笑,烛火映照的侧脸平静柔和。 “四爷,太太似乎用不惯槿阑院的丫鬟,是她的陪嫁丫鬟伺候着的。”齐妈妈跟进了内室来,轻声禀道。 徐禹谦无所谓的笑笑,“随她喜好,让当差都的机灵些。” 齐妈妈被噎着了一样,没了声音。 这话是说以后近身伺候夫妻俩的都用太太的人了?她本意并不是这样! 齐妈妈压了压不平静的心跳,“四爷,太太她刚才似乎不舒服,嚷嚷着要出去找宋家大少爷,她的丫鬟险些没有拦住。” “不舒服?”徐禹谦终于侧头看齐妈妈,眉头蹙起。“有说是哪儿不适?” 后面的话全被忽略了……齐妈妈表情都不自然起来,呐呐的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今日妈妈也累了一天,先下去歇着吧。”徐禹谦挂心起惋芷的身体,不欲多说。 齐妈妈只得福了福身,脚步有些打晃的退了出去。四爷从来没有这样敷衍的听她说话过,新太太一进门,她这奶娘也无足轻重了。 净房的水声已经停了,徐禹谦坐到圆桌旁若有思,惋芷换了件海棠红折枝花的家常小袄,一脚踏出来就看到他穿着吉服坐那。 她脚步一顿,有种想转身退回耳房的冲动。 徐禹谦已经看见她。 凤冠摘了下来,松松挽了个倾髻,只用一支散发莹光的白玉簪中固定。看着他的一双桃花眼盈盈润润,带着慌乱,娇娇媚媚的很好欺负的样子。 徐禹谦站起身朝她走去,惋芷废了好大劲才稳稳站在原地。 “刚好,陪我吃些,我在前边光喝酒了。” 惋芷确实闻到了酒气,手也落入前来的男子掌中,不由她抗拒拉着她到圆桌旁坐下。 一双银箸又递到了眼前。 惋芷有些害怕又有些怔懵,她哪里吃得下! 徐禹谦却是看了她一会,察觉到她的紧张便将银箸又放回桌子上。 站在一边伺候的玉桂玉竹也紧张万分,她们小姐也太不给姑爷面子了,万一姑爷…… “你们过来给太太布菜。” 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两个丫鬟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是跟她们说的,忙应喏上前搛了惋芷平素爱吃的菜色放她面前小碗里。玉桂想了想,没有只伺候小姐晾着姑爷的道理,见徐禹谦目光正落在元宝肉上,搛了一筷子搁进他的碗里。 徐禹谦道:“多给你们太太夹些肉食,吃得太素了,不用管我,我习惯自己用饭。” 玉桂听得手有些抖,偷偷去看他神色,温润清隽的脸上很是平和,逐才放下心来应喏。 惋芷手上虽是握住了被玉竹塞过来的银筷,却仍是一口也没有动,坐在那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禹谦浑然不觉的样子,说了一句话便自顾吃了起来,很斯文吃得却不慢,不一会已吃光碗里米又喝了汤搁下了筷子侧头与她道:“我先去梳洗,你多吃些。” 说罢已起身转出了内室与外边伺候的吩咐两句,自己再重新回来径直去了净房。 玉桂忙伸手轻轻推了推惋芷:“太太,您该去伺候姑爷梳洗的。” 说话间已有小丫鬟低着头送水进了净房,又转出来取了套衣裳送进去,玉竹也看得着急。 惋芷在徐禹谦走后才有种找回自己的感觉,慢慢放松下来,先前不动一分的筷子动了起来,吃了口菜才道:“不是有人伺候去了。” 哪知这会净房的门再度打开,两个小丫鬟出了来,经过她时还福了礼才退出了内室。 玉竹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惋芷则皱了皱眉。 这样一来是不是自己就没有理由不前去伺候了? 可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事情,除了知道这对不上的成亲日是正月二八,一切茫然。便是弄明白了,她也决不可能会去伺候徐禹谦梳洗的吧,她做不到! 惋芷想着出嫁前继母与她讲的,出嫁从夫,夫为妻纲,要在夫君面前恭敬温婉,两人才能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她不由得双眼发酸发胀。 她嫁的并不是他,并不是那个人,这些她或许都要做不到了。 惋芷深呼吸,心头又似被揪住般的疼,停顿下来的筷子再度落在碗碟里。 他不是让她多吃些吗,正好她饿了,话是他说的,他总不能再反过来责怪她吧。 玉桂玉竹看着完全不为所动的主子,心中即着急又惆怅。她们小姐表面看着是柔弱温和的,性子实则最是倔强不过甚 有主见,任谁也难以劝服。 该要怎么办,还以为小姐是想清楚了,哪知是出嫁了反倒再出状况,只希望姑爷真不会计较这些。玉桂惶惶的想着,惋芷面前一小碗的米已见底。 徐禹谦动作很快,在她放下筷子的时候从净房走了出来,鬓发上沾了湿湿的水汽,只着了中衣将暗红色的袍子披在肩上。 惋芷听到动静又紧张起来,不自就咬了唇用余光偷偷扫了一眼,见他那样自在的装扮第一反应是还未出正月,不冷吗? 徐禹谦此时察觉似的也看了过来,惋芷忙端起玉竹捧在跟前的薄荷茶漱口,他平直的唇线霎时就弯成了一个弧度,走到多宝格取了一本书往拔步床那去了。 惋芷听到那边传来的细微动静,知道他是坐到了床上,那她怎么办? 她看着还剩了大半桌的菜,有些傻眼。 新婚之夜,她也出不去这间屋子,惋芷兀自拧眉正试打量起房间。 槿阑院正房应该是五间,这屋子是两间打通,她所坐的圆桌斜上角是拔步床与黑漆嵌大理石描金山水八扇围屏,再有同是黑漆描金的妆台,衣柜、长案、多宝格。圆桌正前临窗方向是搁了张罗汉床,铺着大红毛毡…要不她晚上睡这? 惋芷觉得那毛毡看上去也挺暖和,把上边的小几撤下来就是。 偏徐禹谦的声音这时候传了过来,“太太用好了就将席面撤下去吧,惋芷你帮我把多宝格上标着文安县怪志的书取过来。” 很熟稔柔和的语气,仿佛两人是相识许久的人一般。 惋芷心跳得有些快又咬住了唇,玉桂玉竹已开始将席面往食盒里收,玉竹还不时抬头向她挤眉弄眼的。 要去取吗?那样她就得走到拔步床那去,惋芷想到她要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夫君,她怎么也行动不起来。 那边,徐禹谦没有听到脚步声,是意料之内。 她一直用慌乱又警惕的眼神偷看他,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听说她身子还不舒服,这成亲也是她不情愿的,使得他连问都不敢贸然问。也不知她究竟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徐禹谦想着无声叹息。 慢慢来吧,她不愿主动,只能由他来了。 徐禹谦起身,披着衣裳往外走,果然见着她还发呆坐在圆桌边。一边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的神色,取了所说的书本,他直直往惋芷那去。 “这是什么习惯,不怕 把唇咬破了。” 惋芷还在陷入在天人交战中,双唇上传来不熟于她的温度,在交换酒杯时碰触到的微凉指尖正轻轻压了压她唇。 她惊得唰一下就站了起来,险些带倒凳子,亏得玉桂眼明手快扶了一把。 又是这样,微微一有动作,就能让她整张脸都没了血色。 徐禹谦目光深黯,随即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别坐这了,我给你念书听。” 惋芷手有些发抖,徐禹谦只当不知,又用了一分力拉着她往拔步床走去。 惋芷紧张得全身都有些发软,脚步也是踉踉跄跄的,玉桂玉竹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着担忧。可这是新婚之夜,姑爷就是做什么也是正常的,两人只得加快收拾的动作,拎着食盒退下。只在心里希望她们小姐不要再犯糊涂,姑爷也怜惜些。 说是被拽着也不为过的惋芷被徐禹谦直接按坐在床边,床头放着大红底金线绣多子多福的迎枕,中间微微凹了下去,方才徐禹谦就是靠在这上边。 而徐禹谦已踢掉鞋,绕过她去了里边,压着锦被就侧趟下来,用手撑着脸朝她笑道:“文安县你知道吗,保定府辖内的,那里出了不少奇人异事故有人遍著了这书,我无事时翻了挺有趣的。” 徐禹谦笑起来清俊的眉眼就似泼墨山水画般,有种让人心境宁和的秀逸,是惋芷所见过的男子中最当得温润如玉一词的人了。 惋芷竟看得出了神,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他方才停唇上的微凉指尖,一个明明很温和的人为何手会那么的凉。 第4章 直视 对于徐禹谦,惋芷实在是了解得少。 只知道他是老承恩侯的老来子,承恩侯府的四老爷,很受他母亲与兄长的溺爱。今年二十一,与徐光霁只差了三岁,两人是一同长大的,是叔侄更似兄弟,再有……再有就是和传言中一样的俊雅。 惋芷出神得厉害,忘了自己对这嫁得莫名的夫君很抵触,就那么直直打量起他的面容。 徐禹谦是第一次见她直视自己,虽她实则是心不在焉,心底那激动仍压抑不住。这可是前世今生第一遭,他唇角杨起的笑意愈发温柔。 待惋芷发现自己举动不妥时已经晚了,徐禹谦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她的指尖,还轻轻的捏了捏,好像她的手是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一样。 惋芷忙抽回手,唰的就站了起来,脸在发烫。 徐禹谦也坐了起来,笑容不减:“前年母亲的生辰,我让人到山上抓了一双鹿给她老人家贺寿,那鹿儿刚到府里时,黑溜溜的眼珠子总是盯住靠近它的人看,连一丝的风吹草动都会吓得躲进灌木丛里。” 他和她说这些是做什么? 他先前送过什么给他母亲,与她有什么干系吗? 惋芷怔一会,猛得又回味过来他是以物喻她,说她像小动物,一张脸涨得通红直盯着他看。这会,她不觉得他的笑是那么温润宁和,甚至有一丝揶揄的意味。 徐禹谦却是不在意她不太尊敬的目光,低低的笑了开来。“我可是说错什么了。” 明知故问,他就是故意的! 惋芷从来没有被外人这么寻开心过,有些着恼的想磨牙,面对徐禹谦也没了先前的紧张不安。 “您没有说错什么,只是听着您说的也想起我送给我父亲的生辰礼物,一只总是喜欢引言自乐的鹦哥。”她直视着他,语气极淡的回道。 徐禹谦听得一愣,打量她的神色。 小姑娘脸儿红红的,极媚的桃花眼潋滟生辉,内中还透着一股不服气的倔强,使得他印象中那种好欺负的模样散去了些。她这样看着,好似真有那么一丝的气势? 拿着他打趣的话来反嘲他,他真不知道其实她是这么个性子。 以前总是远远的注视她,只觉得她长得好却很端庄,虽似牡丹娇艳妩媚又让不能起亵黩的心思。这样的女子无疑非常耀眼,让人只是一见就不能忘却,他亦是这样陷了进来,比谁都情深。而眼前的她,倒像是寒冬傲梅极 有风骨,但不管她是哪一种样子,总比是怕他怯怯不安的有趣多了。 徐禹谦思衬着,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又觉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像被风拂过的铃铛清脆空灵。 他笑容里就多了丝宠溺在里面:“哦?原来岳父屋前廊下那只鹦哥是你送的,我有见过,我们这算是心有灵犀吗,都给长辈送过小动物。” 徐禹谦大方的态度反倒让惋芷傻眼了。 她这在是讥讽他,怎么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还能一本正经的说那么暧昧的话。 谁和他心有灵犀,他脸皮也太厚了些! 惋芷虽说母亲去得早,在家里却是被娇惯着养大的,兄弟姐妹都是相让着,在她面前也从来没有人能得寸进尺。徐禹谦不但占着上风还继续温温和和说话,完全不理会她刺人,她又是最怕这样子的人,会让她无力得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不过三两句话,惋芷发现自己要哑口无言了。 徐禹谦看似说话随意,心里是拿捏着的,他发现小姑娘与他印象中有所差别,在慢慢探她的底线。他可不想真惹着她,让她再冷冷的对自己。 有着计较,他也从惋芷此时被噎着一样的神色有所了解了,逐转了话题:“说要给你念书听的,快坐下吧,我这样抬头看你也挺累的。” 经此一提,惋芷才发觉自己是在与他斗起气来,她的情绪怎么就被带偏了? 惋芷看了眼笑容温和的男子,退开一小步,她的举动使坐着的徐禹谦腰直了三分。 “我…” “我听奶娘先前说你身体不舒服。”徐禹谦说话间已挪到床沿,脸上的笑意敛了些。“是我疏忽了,还拉着你要给念书听,还是早些歇下吧,明天还得早起。” 是为她着想的意思。 惋芷听着张嘴要说什么,他已经趿着鞋子下了床,去吹屋里的烛火。 行动间有着与他先前拉着她一样的不容拒绝,他果然也有发现她的抵触? 惋芷透过围屏往外张望,与外边相隔的槅扇早已关上,屋里的光线因烛火渐灭变得昏暗,四周都很安静,安静得她心湖又不平和起来。 徐禹谦只将龙凤对烛留了下来,见她有些惶惶的往外看,走到她面前一言不发将她打横抱起。 惋芷猝不及防低呼一声,双手下意识揪紧了他的衣襟,好闻的竹子清香萦绕在她鼻端。 “你 …你…”她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抬着脸也只能看到他光洁的下巴。 果然还是像只小鹿一样,不经吓,方才的气势呢?徐禹谦抱着她,先是觉得好笑,亏他还以为她能一直像方才那样理直气状的与他相处,而后又觉得她好轻、好软、好香。是淡淡的花香,有些像兰花却又要甜一些,让他不自觉凑近。 “别紧张,你身子不舒服,我不会怎么样的,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不体贴的人吗?”徐禹谦说着已快步走到床边。 其实也就两三步,坐到床沿将被子掀了开来,把有些无措的惋芷放到最里边。 惋芷想要再爬起来,他却已经伸手放下帐幔在外侧躺下,手还在被子里摸索一阵,扯出了方白色的帕子随意扔了出去。 惋芷咬起了唇。 她这时候要再出去,就得从他身上爬过去,他刚才扔出去那个是铺在床上的元帕吗?他是在安她的心的意思吧。 这个人刚才是有些让她生气,却不得不说他极有君子风度。他嘴上不说实则还是察觉她的疏远抗拒,他是不是也知道其实她喜欢徐光霁的事? 惋芷侧头去看背对着她的徐禹谦,帐内光线更加的暗,还因是大红色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旖旎味道,她也看不到他的脸他的神色,转而想。如果他知道徐光霁的事仍要娶她,那也太荒唐了些,他们是叔侄想想都觉得尴尬,更别提日日要见面的。 “歇下吧,忘记你还穿着小袄,放在床尾就是,也省得再出去一趟着了凉。” 他声音淡淡的,很轻有些模糊就像是染了上倦意,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情绪。惋芷又觉自己肯定是多心了,可能他真以为她不舒服,是在体贴她。 这样想着她也放松了下来,心里有些好笑。 不管事情经过如何,她都嫁给了他,就是他真要怎么样,她能逃得过去吗?从他轻轻松松就有制住她的力气来看,机会微乎其微,而且她也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刚才她不客气的反嘲他,他也没有生气。他对自己好像是挺宽容的。 惋芷决定破罐子破摔,伸手去解开襟扣,动作极轻的将小袄与裙子脱了,叠好放在床尾。然后钻到自己的被衾紧挨着墙边睡。 徐禹谦闭着眼听身边悉索的声音,很快又静了下来,紧绷的脊背才回于自然,唇角翘了个弧度。虽然今晚的洞房花烛有遗憾,可以前世的遗憾相比这不算得什么,事情总要循序渐进的好,什么时候将她诱到掌心了, 她自然也不逃了。 闻着身旁飘来似有似无的甜香,徐禹谦便是满心火热燥动也有些倦了,一早睁眼就忙到晚上,还得花心思去与她相处,确实精力费得有些多。何况他知道自己今晚肯定不能干些什么。 而他身侧的惋芷也出乎意料的,沾到枕头就连眼都不想再睁了,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外边玉桂玉竹与槿阑院的两个值夜丫鬟在大眼瞪小眼,等了大半天也没有动静,都疑惑着昏昏欲睡。 也不知是几更天,屋里的灯突然又亮了起来,徐禹谦带了焦急的喊唤声惊醒了四人。 惋芷在睡梦中好好的喊起疼来,蜷缩在一起,徐禹谦怎么也喊不醒她,看着她痛苦蹙眉冷汗淋漓束手无策。 玉桂玉竹进去时就是看到这样一幕,她们家小姐裹着被子被徐四爷抱着,他在紧张的轻拍她的脸,一声盖一声柔和的喊着她闺名。 “你们太太有梦魇症吗?”见着是伺候惋芷的丫鬟进来,徐禹谦冷声问道。 “没…没有的!”玉桂也慌了神,不笑的徐四爷有些骇人。 玉竹神经大条些,靠近去看惋芷,见她非常难受的样子嘴里还不停喃喃说着什么,焦急道:“四老爷,小姐还有个叫玉兰的陪嫁丫鬟,她略懂些雌黄之术,小姐生病的日子都是她照顾的。” 情急的玉竹连称呼都忘记了,徐禹谦看了她一眼,黑眸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玉兰人呢?” 玉竹这才发现徐四爷神色不虞。 玉桂反应过来,应了声在后罩房忙不跌的寻人去了。 惋芷的情况和梦魇差不多,玉兰掐了她人中就睁眼了,不过也只是睁了会茫然看了眼众人又极累的睡了过去。 徐禹谦松了口气将她抱回床上,掖好被子,问玉兰:“真的不用请郎中来?” 玉兰似乎有些怕他,连头都不敢抬,说话也抖着声:“回四老爷,太太脉象无碍的,应该是今日太累,情绪起伏所致。” “嗯,我就信你这回。”他极认真的看着她,玉兰颤声谢过,跟着玉桂两人退下。 惋芷夜间再也没有做梦喊疼,却也睡得不踏实,老是蜷着身子。徐禹谦频频注意她,最后掀了被子将她揽了过来,像哄孩子似的拍她背,最后是什么时候睡着也不清楚了。 第5章 寂寥 外边熹微的晨光照在窗柩上,惋芷缓缓睁眼。 雪白的中衣,温热的胸膛,她手还拽着这衣襟能感受得到对方的结实紧绷。 惋芷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别人怀抱里,忙不迭松开手,脸发热要往后退。放在她腰间的手却用了力道,将她固定在他身边。 “时辰还早,再睡一会。” 她头顶传来还带着倦意的低沉嗓音,让她顿时一动也不敢动,昨夜冗长的梦境翻涌在脑海,经历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交叠到最后化作一股清晰的意识。她嫁人了,嫁的确是徐禹谦,或者应该说要嫁给徐光霁的那个她死了,她现在的经历是延续着另一个她。 惋芷闭上了眼,梦中所有的一切场景是她切身经历,突然与徐禹谦定下亲事,被徐光霁误解而郁结于心,再到认清不再挣扎。 原来,所谓的相知是那么不堪一击,错不在于她却要承受他的恶语与刻薄。 惋芷眼框湿润起来,她解释不清楚这种奇遇,想着那个莫名死在花轿中的自己心底却有着奇怪的庆幸,有些可笑又很讽刺。 徐禹谦觉得她有些过于安静了,昨夜吓一吓她就会抖得跟被大风刮过的树枝一样,这会紧贴着倒是淡定。他闭着眼用手摸索在她脸上,指尖划过她的眉眼,摸到了丁点的湿汽。 他一惊,睁开眼将她推开一些低头看她。 小姑娘紧闭着眼,死死咬着唇,那丝湿意还残留在她眼尾。 昨夜吓成那样都没有哭,怎么倒是这会哭上了。徐禹谦心底五味陈杂,口中也感苦涩,松开手坐了起身盯着她叹气道:“一会还得去见母亲,到时见你一脸泪痕,还不知我是怎么欺负了你,偏我是想欺负又没舍得下手,有些冤了。” 惋芷听着他自嘲似的玩笑,从悲拗中睁眼,仰着脸前所未有的平静与他对视。 他眉宇间依旧平和,双眸光华微幽却显得清俊的面容有些暗淡,她脑海里冒出的竟是寂寥一词。这种不符合他年纪的沉重,让她心头一跳,咬唇的力度又重一分。 “这个习惯也实在是不好,不疼吗?”徐禹谦察觉,伸手要去阻止半途却是顿住又放了下来。 凝望他的眸子雾气萦绕使得他小心翼翼。 惋芷抱着被子坐了起来,“我…妾身也不知是何时有这习惯,等到大家发现时,已经改不过来了。”声音轻柔,目光也还落在他身上。 徐禹谦神色露出 了明显的诧异,旋即笑容似晕开的泼墨画好看。“以后我在旁边,总会让你改掉的。” 他一瞬间变得好温柔宁和,眼睛也很亮,惋芷为自己的发现怔愣。他的情绪随着她而改变。 “是要起了吗,昨夜你梦魇了,你知道吗?” “啊?”惋芷出神没有听清楚。 徐禹谦微笑,“身体可还觉得不舒服?” 是问这个啊,她其实没有不舒服的,不过昨夜梦回在花轿那种痛再想起来是有些心悸。 “我…妾身无碍的,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请安是在什么时候。”惋芷想了想回道,说完又愣住了,她这么回答是不是有些不矜持?好像她很着急去请安认亲似的,何况她今天之前都很抵触他的,自己心境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不习惯还是别那样自称了,我听着也别扭,我面前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现在起等收拾好也该差不多。”若真要论规矩,他前世官职升不了那么快,今世也不会娶了她。徐禹谦可不想自己束缚了她。 惋芷垂眸点了点头,她脸有些热。 徐禹谦又看了她几眼,先披了衣裳下床唤伺候的进来,在对惋芷背过身后,他拧眉疑惑了一会。惋芷前后态度让他琢磨不透,就像是昨夜掀了盖头后她先喜后惧,而今面对他又出奇的平静甚至主动,他毕生似乎都没有遇过情绪转变这般反复的。是有些奇怪。 丫鬟早早就侯在外间,齐妈妈一晚碾转也早起了,听到他的传唤应了声吩咐小丫鬟去备水,自己先推开槅扇进屋。 徐禹谦已去了净房,她视线自然先落在拔步床上,被衾凌乱,可雪白的元帕竟大刺刺垂搭在床头小几上。 齐妈妈快步上前,先对着惋芷福礼,伸手将帕子抽了过来走到多宝架翻来复去的看。 惋芷抿唇坐在床上注视着她的举动。 被槿阑院丫鬟挤到后面的玉桂玉竹此时才得已进屋,来到床前要伺候惋芷梳洗。 两人几乎是熬了一夜,眼睛有些发红。 “太太,您昨夜梦魇可吓着奴婢了,可还觉哪儿不舒适的。”玉桂扶着她下床,玉竹将放在床尾的衣裳收走再去取今日要穿的衣裳。 惋芷见齐妈妈将元帕已收入袖中,才疑惑与玉桂道:“你怎么知道我梦魇了?” 玉桂回忆着道:“您喊疼却叫不醒,四老爷把我们都喊了进来,最后还是玉兰让您安静了下来。四老爷 当时紧张得都发怒了,怪吓人的。” 还有这样的事,她除了记得做梦竟什么都不知道,徐禹谦发怒?惋芷有些想不出他发怒时是什么样子,她见着的他似乎一直都很温和。 “我想不起来了。”她扫了眼屋子,发现除了净房她没处换衣裳。 徐禹谦正好从净房走了出来,齐妈妈立即凑了上前,低声与他耳语。 惋芷想到齐妈妈刚才看眼元帕时震惊的神色,视线又落了过去。 “这事自有我去说。”徐禹谦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惋芷听得清楚。 她猜到是说什么事,有些不自然,抬步带着两个大丫鬟越过他进了净房。 齐妈妈脸色不太好,“四爷,您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迁就太太了,这可是新婚……” “她是我的妻子。”徐四爷侧头看她,一句话让齐妈妈收了声,神情有些呐呐的。 有小丫鬟捧着衣裳上前,徐禹谦让她搁在床上挥退,自己动作利落的穿戴起来。 齐妈妈见着狠狠拧眉,心想可不是太就着太太了,以前还让小丫鬟帮着穿戴的,如今不要太太伺候就罢连丫鬟也不用了。太太也不管不问的,眼里难道没有夫纲二字吗? 齐妈妈想归想,又怕自己过多话惹得徐禹谦要生不满,索性让屋里的小丫鬟都退出去。昨日他吩咐的只要太太的丫鬟在屋里伺候,她可不敢忘记。 惋芷在净房慢吞吞的洗漱,换了身大红遍地金妆花窄袖短袄,同色的八幅湘裙,新妇都是穿喜庆的红色。 上妆的物什都在外边,惋芷有些忐忑慢慢踱步出去,徐禹谦已束好发,用金玉冠固定着,凝视放在床上的托盘。 “惋芷觉得哪个好。”他见她走来,问道。 惋芷看过去,红木托盘上放着云纹白玉佩与翠竹碧玉佩,再打量了一眼他绯红底金云纹团花的锦袍,捡了白玉佩。 “这个更相配些。” 徐禹谦嗯了声伸手,惋芷以为他是要接过去,不料他是拉着她的手到了腰间。 她下意识要缩手,他的手劲让她退不得,眼睁睁看着他灵活摆布她的手指,将白玉佩系好。 惋芷除了帮父亲系过玉佩何曾有这样过,太过的亲近使得她红了脸,得以自由的手收回得更是快,忙错身走到妆台前坐下。 如若她还是昨日那样懵懵懂懂的状态,肯定是逃得更远,可即便她接受 了嫁他为妻,一时间也还是不会习惯这种亲近。她其实没有自己所想那么镇定,父亲继母教导她的端庄贤淑,她也无法自然做到,与她来讲徐禹谦还是非常陌生。何况,她想到他是徐光霁的小叔叔,心里怎么都止不住别扭。 就跟刚才自称时,怎么都觉得这样的关系有些荒唐。 惋芷心跳得厉害,任玉桂玉竹偷抿着嘴笑为自己梳髻。 徐禹谦仍站在原地,神色平和。只到他下巴小姑娘实在娇小,这一身打扮却显她四肢修长,大红色衬得她五官越发明艳,比昨晚揭了盖头时更让人惊艳些。 这样鲜活的她在眼前,真好……徐禹谦闭了闭眼,指尖还留有软软的触感,让他心湖激荡着一股暖流。 今日穿大红已很显眼,惋芷便选了款式常见的珍珠头面,大方不失礼,珍珠圆润流动着莹光将她衬得越发肤如凝脂。 徐禹谦喜欢她这样的装扮,走近站她身后看镜中的人影,伸手去拉开妆台左边的抽屉,红绸缎上放着几支款式不一的步摇。 他取了其中的珍珠攒花嵌红宝步摇,替代了她发髻上的一双球形步摇。 “单一支也好看,方才只是团攒的有些单调。”徐禹谦退后一步,似乎很满意。 惋芷看了眼水银镜,似要比方才看起来活泼一些,只是他怎么会置办了这些,还放在妆台里。 徐禹谦前世能立足于内阁,察言观色的功夫是一流,惋芷的细微表情没有瞒过他,咳了声遮掩难得的不自在。“我们给母亲请安去吧。” 她会奇怪也对,极少男子会挑女子首饰,但这是他前世留下来的习惯。只要见着精致的钗簪,他就会去想戴在她发间一定很好看。由此,他也想到前世死得突然,那些搜了他家的人看到他屋里有一个柜子全是女子头饰,估计会更奇怪,或许连带安他一个有怪癖或私生活不俭、淫秽也不可知。一个未曾婚娶的男子有这些东西,实在很好做文章。 第6章 认亲 徐家论显赫也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事,算不得一等勋贵,侯府在经过几次扩建却是修得很大。 而徐老夫人溺爱他这个小儿子,十岁后就近收拾了个院子,在他加冠前扩建又加修了道仪门,这才算是独立了出来。 这些都是徐禹谦一路来与惋芷说的。 槿阑院离得徐老夫人的院子很近,出了槿阑院走一段夹道,再从穿堂过去就是老夫人的颐鹤院。他们是一路走过去的,所以她并未看到他言语中的侯府景致。 在看到正房时,徐禹谦低头与惋芷道:“母亲她人很随和,你不必太紧张。” 惋芷低低的嗯了声。 他说话时呼吸就在她耳边,让她脸止不住就发烫,一路走来他的大掌亦扣在腰间,她不自在得想离远些也不行。 惋芷想,表面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内里的性子确是极霸道的。 两人从游廊上远远走来,立在屋前的婆子眼尖早进了屋通传,待走到跟前,婆子已笑盈盈的请安帮两人撩了帘子。 厅堂里已坐了不少人,惋芷一眼先看到正中太师椅间的鹤发老人。她身边围着媳妇婆子,梳着圆髻戴了嵌祖母绿的抹额,圆脸笑容很慈祥,手中正转动着一串十八子的碧玺佛珠。 这就是徐老夫人吧,她的婆母,一眼便知是如徐禹谦所言般随和,像一樽活菩萨似的。 而惋芷此时也察觉许多道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屋里的妇人是都在新房里就见过她的,可待在这亮堂的光线中再看她,眼中还是闪过惊艳。本就精致明艳的面容,再被那顾盼间就有着潋滟波光的桃花眼一衬,再是简单的装扮都使得她娇美可人。 这好颜色委实让厅中妇人都生了羡慕,徐老夫人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心道怨不得老四终于开窍还郑重托她去说这门亲。小夫妻俩在这厅堂一站,就如日月辉映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是有够相配的。 “四弟与四弟妹来了,快快…都等着看新媳妇呢。”又是那说话略带刺耳的熟悉声音,同时一个身影也迎了上前。 惋芷知道是谁,承恩侯夫人江氏,昨夜在新房对她印象特别深,何况她还是徐光霁的母亲。尽管知道会面对这样的情形,她心里还是紧张。 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握了握,听到徐禹谦笑道:“大嫂总爱打趣人。”然后就被他牵着往中间走,余光扫到左边或坐或立的几位男子。 惋芷心头跳一下,抬起头来挺直了脊背,随着徐禹谦的步子上前。 江氏被错身越过笑容有一瞬的僵住,很快又转身跟了前去。 “新人敬茶了。”江氏恢复笑意盈盈喊道。 惋芷被拉着跪在早已准备好的绣垫上,徐禹谦的手也在此刻才松开她。 低低喊了一声娘,敬过茶,惋芷才抬头去看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正笑眯眯的看着她,眼中有着对她的满意和慈爱,拉着她的手套了个莹透的和田玉镯子。她好像听到有人吸气的声音,紧接着手里又多了沉甸甸托盘,上面有着红封与一套点翠头面及几样珠玉饰品。 惋芷被人扶了起来,她转身将东西交给跟着的玉桂时,扫到徐禹谦上前在老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她看到老人快速的转了转珠串,随后拍了拍他手背。 江氏这边就开始引着她与其它人见礼。 首先是近不惑之年的承恩侯,他只是打量了她一眼,神色很平淡。惋芷也摸不清他是否有想什么,福礼喊大伯,再正式与江氏一礼喊大嫂,接过见面礼又赠了自己做的绣活,然后被引见徐禹谦的两位庶兄庶嫂。承恩侯府的两位姑奶奶都是远嫁,今日并未到场,余下就是低她一辈的侄子侄女们。 徐光霁是长子嫡孙又加封了世子,自当是他领着同辈的去与惋芷见礼。 惋芷大大方方立在那,明艳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相对于她,徐光霁的举止就要不淡定得多。他俊朗面容上扯着极淡的笑,看向惋芷的眸光隐着几分冷厉,揖礼也是敷衍一般。 “这是世子,大哥的嫡长子。”徐禹谦声音突然从她头顶传来,手也搭在她的肩膀上。 惋芷身子一僵侧头去看他,见着他带笑的眉眼敛了敛神,转而微微屈膝朝徐光霁喊世子。徐光霁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忙侧了半身,徐禹谦清润的声音又响起:“不喊婶娘?” 惋芷瞧见他的身子明显僵硬了,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极复杂夹着一股让人心冷的恨意,最终撇开视线才低低叫了声婶娘。 玉竹将准备好的见面礼递到惋芷跟前,她暗暗吸了口气才让手没有发抖,将东西递了过去。方才她险些被徐光霁那一眼看得情绪失控,看清与承受并不能相概而论的。 徐光霁接过东西后默默退到一边,一个鹅蛋脸的娇俏小姑娘脸来到惋芷跟前,小脸红扑扑的。“婶娘,我是婧茹,您还记得我吗? 往后我能常去找您玩吗?您上回还答应教我绣蝴蝶的。” 徐婧茹是长房的嫡女,徐光霁的亲妹妹,曾去过宋府一次与惋芷玩得挺开心的。 惋芷被小姑娘的直率可爱逗得放松一些,取过红木雕荷花的盒子递给她。“当然记得,你有空了就来陪婶娘说话。”撇去她是徐光霁妹妹这层,惋芷也是真心喜欢她的。 小姑娘高高兴兴的应下,笑着跑到了兄长身边,吱吱喳喳说起先前她到宋府作客的事,徐光霁脸色越来越难看强忍着才维持住笑容。 余下的小辈便是长房庶出的,二三房的,惋芷记得晕晕呼呼,有些对不上号来。 徐老夫人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笑着道:“这都是一群调皮的,慢慢就能认得全了。” 惋芷忙正了身子去回徐老夫人的话,却被她招手示意到了跟前。 “一会去了祠堂回来还有些夫人你得见见,还有徐家一些分支,等见完了我都给你挡着,你就好生歇歇。身子可是马虎不得的,我还盼着早些抱孙子呢。” 老人的声音很轻,只有两人能听见,惋芷被最后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心中也明白徐禹谦是与老人说了什么。她偷偷扫了徐禹谦一眼,他正双眸含笑盯着她看,将她的偷看抓了个正着,惋芷觉得自己脸更热了。对他的包容维护生了感激。 新妇没有与夫君同房,往后在家中总得被妯娌看低一分,若没有他与老夫人解释,老夫人必定对她也不会这样和颜悦色,保全她的脸面。 还在思绪间,惋芷被领着要往祠堂去祭拜祖宗。 出了颐鹤院正房,徐禹谦又贴了上来,手还是稳稳扶着她的腰。“手心都出汗了,刚才很紧张?你面上倒是挺淡定的,你年纪在我这一辈中是最小的,连我都要大上你五岁,刚才的表现挺让人吃惊的。岳父究竟是怎么培养的你。” 惋芷听着微微抬了头,看到他掬满了温柔的双眸,忙低下头去。“家中除了兄长我就是最年长的。”装装气势也不是太难的事。 “那怎么总对我害怕,我又不曾欺负你。” 最后一句话实在是暧昧,又是贴着她耳边说的,惋芷手心再度冒汗,她耳边便传来低笑。“在我面前不必端着,昨夜你理直气壮的样子就很好。” 惋芷不知要怎么接话,索性不回应了。其实在与徐光霁见礼那时,他站到她身后,那瞬间她有种他是来给她撑腰的错觉,所以才下意识去窥他脸色 。现在想来还是自己心虚,她也没有多怕他的,更多是担心她藏着的曾与徐光霁的事。 那样荒唐的事他若是知道,会怎么样呢? 惋芷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事,连徐禹谦边走边介绍各房分布都没听进去。 祭拜后再回到颐鹤院,厅堂比方才更热闹,惋芷扫视一圈发现徐光霁不在内里,心中轻松了几分打起精神来应对。 被引荐了一圈,徐老夫人要带着众人去听戏,府里的爷们少爷们也到了外院去,那边有另搭的戏台子。 徐老夫人还记挂着惋芷身子的事,在开戏不久就借故拉了她离开。 “这边唱两出戏差不多就是午间的筵席,你趁这会快回去歇歇,今日怕要热闹到晚间了。”徐老夫人亲昵的摸着她额发道。 惋芷哪里好意思,欲出言推辞,徐老夫人却笑着扶了丫鬟挥挥手往回走了。 玉竹扶上她道:“太太,既然是老夫人的好意,您依着就是,回去坐会也好。您脸色一直就不太好。” 脸色不好吗? 惋芷摸了摸脸,她一直紧绷着确实有些累。 “那就回去吧。”她看了眼所处的位置,再往前走两步就是过来的穿堂。 玉桂玉竹一左右跟着她往回走,在转到夹道时,她步子一顿。 拐角处着宝蓝色素面杭绸鹤氅的徐光霁正立在那,视线已落在她身上。 他怎么会在这? 惋芷一惊往后退了几步,心中第一反应是不该在这种地方碰见他,玉桂玉竹脸色也不好看的四下张望。 只是她退后,徐光霁却是大步向她走来,玉竹警惕的挡在她身前,眼中有着愤怒。惋芷下意识还想退,旋即咬住唇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她为什么要退! 惋芷直视前方,在两个丫鬟惊讶的目光下拾步往前。 她眼下退了以后在徐家遇到他都要这样畏畏缩缩么,两人以前再有什么也因他的刻薄羞辱烟消云散了,她如今是徐禹谦的妻子,她避无可避,也无需避! 第7章 犯愁 惋芷直视前方,神色平淡。 她为了亲事已伤透了父亲的心,如今既然已嫁给了徐禹谦,更不能因自己而使宋家和父亲蒙羞。她必须记住,她先是宋家的女儿再才是宋惋芷。 惋芷又挺直了脊背,步履由先前的慌乱变得从容,每走一步,脑海中那在梅林郑重而温柔的少年就模糊一分。她想,那些曾经已经是过往,过去了也就不重要了。 看着姿容昳丽的少女迎面走来,徐光霁想到她在认亲的表现与记忆中的端庄自持,烦闷再度堵在心间。这个女子,竟然成了他的婶娘,是她的幸运还是他的失策? 徐光霁目光复杂,在她要错身而过时挡了去路。“宋惋芷,你心里此时是得意吗?” 少年的声音透着冷意,惋芷脚步一顿,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夹道上,认清彼此的心还是止不住一揪。 得意? 原来自己在他心中不过就是这么一个人,成为他的婶娘就该得意吗? 惋芷停顿的脚步再度抬了起来越过他,如若他是这样想,那她就是得意了。 “宋婉芷!”徐光霁有些恼怒的嘲她喊。 她充耳不闻,步伐也没有乱一分,徐光霁转身欲伸手拉她,已有戒备的玉桂一箭步挡到两人之间,语气极为不好:“世子爷,我们太太再是年纪小,也是您的长辈。” 徐光霁俊脸阴了下去,目光有些凶狠的看向玉桂,何时能轮到一个奴婢与他说话! “惋芷、光霁?” 他正欲发作,却是传来带疑惑的温和唤声,惊得他回头看。徐禹谦不知何时已站在穿堂中看着他们。 惋芷听到这个声音亦是心头一阵跳,转过身便瞧见他大步走来。 “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徐禹谦在她面前站定,视线落在她脸上扫过还留有浅浅牙印的唇,她又咬唇了? 惋芷福礼喊了声四爷,徐光霁接了话。“只是遇到打了声招呼,四叔这会才来,如今不比得往前,不然我就自己去你书房取了。”他说话间神色已恢复正常,又是往日那清傲的贵公子。 “小厮和我说后,我就往这边来了,算不得迟。”徐禹谦朝他微微一笑,转而与正忐忑的惋芷道。“我还想着到母亲那领人呢,却不想慢了一步,光霁马上要参加会试,要与我借书。” 后一句惋芷觉得应该是在解释徐光霁的出现,逐点点头,徐禹谦又靠近她一步,扶上 了她的手侧头与少年道:“随我去吧,光霁你不是着急回去温书么。” 徐光霁有些后觉的应了声,落后两人一步,视线盯着他四叔的手。只见那双手由扶改为半扶半揽,其中一只稳稳停在惋芷腰间。 他呼吸似短了几息,心头的不自在再度翻涌,他的四叔对宋惋芷很好。 到了槿阑院,惋芷本想先回屋,却被拉着同去了书房。 徐禹谦让她稍坐一会,找书去了。 她抬眼打量四处。 五阔的厢房打通三间做成了敞间,她所坐的地方是两两相对的四张太师椅,透过分隔用的多宝阁,看到挨着墙安了四个黑漆的檀木书柜。前方是桌案,不远处摆了小几,上边的白釉柳叶瓶内插着含苞红梅,屋里都是幽幽清香。 她细细想了想,似乎徐禹谦三年前也有参加过秋围,印象中是落榜了。这届科考他没有再参加? 他那儒雅的样子,也实在看不出曾名落孙山。 那边徐禹谦已经找到了侄子要的书,递了过去。 “春秋三传的注译多看看也是好的。” 徐光霁笑着接过,“父亲也是这样说的,所以我才在最后这些时间翻一翻。” “嗯…”徐禹谦点头,看了他一眼似不经意道。“下回你从自己院子过来直接从竹林小道走就是,比绕到夹道要近。” 闻言,徐光霁瞳孔暗缩下意识就解释道:“我是从父亲书房过来的。”说完才抬头去看面前的人。 只见他的四叔微笑着点头,那样子真的像是随口一提,他莫名的松口气。徐禹谦却是在转过多宝阁时眸光清冷。 徐光霁说谎了。 从小厮给他传话,他再到颐鹤院只用了一刻钟时间,徐光霁若是从正院再转到夹道用时怎么都要比他久。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来到惋芷跟前,徐禹谦思绪已压了下去。 惋芷在他要伸手前就先站了起来,经过相处多少有些了解他,他总是喜欢牵她的手。 “你今日可有看到母亲的那双鹿?”徐禹谦见她这样,没忍住又去逗她。 惋芷睁着大眼瞥他,语气生硬。“没您的运气好,去一趟宋家就见着了我父亲那只鹦哥。” 徐禹谦哈哈的笑出了声,这样才对,警惕性太强就不显那么可爱了。 “光霁,我就不送你了。”他笑着回头去看 还站那的侄子,牵住了惋芷的手。小姑娘又咬起了唇,他便用指尖轻点她的唇瓣,惹得她闹了个红脸竟挣开快步走了。 徐禹谦心情越发愉悦,觉得这小性子耍得不错,稳步跟上去。 两人身影拐过游廊便看不见了,徐光霁将手中书本的封皮捏得皱一大片,视线定定落在两人消失处,良久才转身出了槿阑院。 回屋后,本想往内室去的惋芷停在槅扇处,想了想决定到西次间去,徐禹谦也回来了两人同处一室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谁知她还没转身就被人堵个正着,身材高大的徐禹谦像道墙一样立在她面前,低头笑着盯她看。 “怎么不进去?” 惋芷想咬唇,又回忆起方才他的指尖,唇上顿时像被火撩了般火辣辣的,也咬不下去了。“您回来也是要休息的吧,我还是到西次间去,省得扰了您。” “夫妻间哪来的什么扰不扰。”徐禹谦不由分说揽了她的腰,盈盈一握的柔软纤腰让他直想叹喟。过于纤细了,他都不敢太过用力。 夫妻俩亲亲热热的,玉桂玉竹也不好再跟进去,都站在外间侯着。两人其实一直很紧张,忧心刚才在夹道的事会不会使徐四爷多想,见到他如此算是松口气。 进了内室,徐禹谦随手就解了大氅,惋芷温温吞吞的去解织锦镶毛斗篷,还用余光去瞅那高大的男子动作。 将大氅扔到罗汉床上,徐禹谦伸手就去扯了她的斗篷一并扔在上边,温和的道:“你去歇会吧,我看会书,到了时辰喊你。” 惋芷犹豫着去看后边的拔步床,身子却突然一轻,悬空了。心惊之余还在想着,他怎么总是能轻易将她抱起,一点也不像个书生。 徐禹谦稳稳抱着她,呼吸洒在她耳边。“你究竟在害怕我什么,这么点时间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被揶揄得脸通红,惋芷深吸了口气才道:“我没有怕您,只是不太习惯。” “那更应该多接触些才是,习惯都是相处出来的。”徐禹谦已走到床边,将她放下伸手就脱了她的鞋子。 惋芷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话是她说的,他回答得也没有不对,只得强忍着紧张爬到了里侧。徐禹谦只是对她笑笑,回身去多宝格上取了书,在床边靠着看起书来。 和衣躺着的惋芷看了他好几眼,心道他是要守在这的意思吗? “不睡吗?”男子低沉的声音突然传了来过来 。 惋芷忙闭上眼连动都不敢动了,闭上眼后又想,她怎么跟作贼心虚似的? 耳边却是传来悉嗦的声音,紧接着她的被衾也被掀了开来,一双大手将僵直的她揽了过去。 “我陪你歇会吧,昨夜我几乎没有睡,这会也觉得倦了。” 男子的声音一如往前温和,可惋芷又觉得像是要低哑一些,听起来是真的很累的样子。这样想着,她不知不觉也放软了身子,反正她也挣扎不开,他身上的竹子清香也挺好闻的。 许是真的累了,惋芷想着想着就撑不开眼。早间的认亲和再遇到徐光霁,似乎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就那么被揽着慢慢睡了过去。 听着绵长的呼吸声,徐禹谦才动了动绷直的身体。 温软在怀他却无比煎熬,贴着自己的玲珑曲线即使隔着冬衣都很明显。昨天是累了,又顾及她的意愿他压下去了旖旎心思,可今晚呢? 就是现在,他都觉得要难以自抑了。 他低头,睡颜安宁的小脸近在眼前,衬着大红锦被肤色纯净如雪,小嘴米分嘟嘟的光泽莹润。不由得就去想,她抹的是什么口脂,跟她的人一样有种诱人的甜香吗? 徐禹谦眸光变得深暗,自有主张凑近,呼吸交缠间碰触到她柔软的唇,在舌尖品到一如他所想的甜香又猛得后退。 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就使得他起了躁动,血液都汇聚到一处,驱使着他忍不住想索取更多,或是再干点什么。 看着毫无防备的娇颜,徐禹谦似用尽了力气才转移开视线,闭起眼深呼吸。 他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他在梦中拥着她拉着她荒唐,彼此的喘息真切得让他不相信那是梦。如今人真正在怀里了,他倒是小心翼翼得连心思都得压抑着,生怕自己操之过急吓着她。 徐禹谦无声轻叹,前世运筹帷幄的他竟对着一个小姑娘没了主意。 可今晚若还不碰她,母亲那解释起来也是个麻烦事……何况还有个似乎不怎么死心的徐光霁。 徐禹谦紧紧闭着眼,从来没这样犯愁过。 第8章 逗弄 惋芷被喊醒时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在徐禹谦怀里居然睡得那么沉,那么安心。 重新梳妆,整理好衣裙,她才再去看坐到了罗汉床上的徐禹谦。 还是一身绯红色的袍子,衣裳上绣的暗纹却是不同了,头发也是新束的。 有些像沐浴过的样子,什么时候? 惋芷收回视线,有些闹不明白他好好的怎么就沐浴了,是喜洁的习惯? 徐禹谦将她送到颐鹤院才再去的外院,徐老夫人一直将她带在身边,惋芷虽还拘束但在徐老夫人的帮衬下倒没有出差错。承恩侯府徐四爷娶了房温婉貌美娇妻的事也就开始在京城勋贵圈里传开。 晚间夫妻俩各自梳洗,徐禹谦仍没让小丫鬟伺候,惋芷坐在罗汉床上犹豫再三,将唇都咬出深深的红痕也没有下决心,最终还是徐禹谦自己穿戴好走了出来。 “可是累了。”他走上前,外袍穿在身上没有系带,身上是清新的皂角和竹叶熏香的气味。 惋芷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一大片位置来。“并不是很累,其实都是…娘在应对着,我不过是坐一边附和几句罢了。亲戚和夫人们都是很和善的人。” 徐禹谦就坐到了她身边,盯着笼在柔和烛火下的她看。“徐家旁支挺多的,今日来的是一小部分,算是往日走得较近的,能对上号往日见面打个招呼就成。”说着想了想又问道,“和家中几位嫂嫂相处得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惋芷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来,明媚的双眼闪过疑惑。 两位庶嫂待她很客气,明里暗里还带了些讨好,至于江氏……她思索着要怎么回答比较妥当。 “在想什么呢,我们之间相处说话还得要深思再三吗?”徐禹谦这才发现她唇上的印子,认真的盯着那处看,她什么时候又把自己给咬了。 惋芷一时说不上话来,清幽的竹香却是已在她呼吸间。 她被捞进了他的怀里,手肘抵着温热的胸膛,她更不知道要如何说话了,连手心都在冒汗。 “惋芷,我说的话不知道你会听进去几分,但还是得说。”徐禹谦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不必怕我,和我相处也不必小心翼翼,我也不是那种事事按规矩来的人,你在闺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在我面前就那个样子。如果我和你说话,问了什么,就如刚才…你把你的想法如实说出来就好。我虽算是读书人却也不是圣人,未必就能猜透你的想法,我怕自己 猜错了反倒委屈了你。” 这些话,惋芷听着是震惊的。 从新婚夜到现在,她很清楚徐禹谦对自己的包容与迁,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有一种十分的耐心。只是先前几乎未谋面的人,这种好使得她紧张,不知如何回应,何况她其实还是处于懵懂状态。 在花轿中莫名死去,再睁眼就换了夫婿,徐光霁的态度,江氏的态度,这些都还乱糟糟在她脑海里捋不清。解释不清楚这种际遇,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任谁也不能这般心大,特别是她为什么会死在嫁给徐光霁的花轿上。 使她心悸的痛苦与无助牢牢烙在她记忆里,一桩一件的事藏在她心底,有为荒唐的过往担忧害怕,又对以后彷徨,这些都成了她面对徐禹谦的妨碍。 所以她做不到坦然接受他对她的好,她真不知道自己该要怎么与他相处…… 怀里的人沉默良久,徐禹谦也不去催促她,只耐心等她多想想。 那些话其实还不足以表达他内心所想,他的感情该比这再要激烈许多倍,只是怕吓着她。单纯的亲近都让她紧张得全身僵硬,他若再将话说得直白些,估计她要被吓得不再敢靠近他。 不过徐禹谦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惋芷开口,最终无奈叹了口气伸手轻扣她下巴,让她直视自己。 “你这是又吓傻了,还是不信?”他盯着她潋滟的桃花眼,像要透过双眼看到她内心深处去一样。 惋芷犹豫许久也没有个头绪,又有些承受不了他太过炙热的视线,闭了眼试探性的回道:“大嫂一惯都是这么和人说话的吗?” 徐禹谦一怔,旋即笑了开来。 她这性子别扭得可爱,像一只落入他掌中啄食的小鸟,可偏又十分警惕。都落入他的圈套了,还想着先试探,要是他这个时候一拢手,她会吓得跑掉么? 看着她不停颤动的睫毛,徐禹谦非常想知道真逼她到极致了会怎么样。 行动随心,他慢慢凑近到她耳边,双唇若即若离的摩挲着她耳垂。“这就是你想了那么久的回答?”她真的好香,娇娇嫩嫩的,诱得他开始心猿意马。 让人心颤的陌生触感使得惋芷猛然睁开眼,脸涨得通红,抵着男子胸膛的手去推搡他。 但他却纹丝不动,双唇更是慢慢游移到她脸颊。 “惋芷,这真的就是你的回答吗?” 徐禹谦在她嫣红的脸蛋落下 一吻,抬起头认真看着她,再度问着。 惋芷身子轻颤。 方才她可能还不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明白了。 他这是在逼她表态,非让她说出心中的想法。 如果她再不妥协……察觉到对方视线转落在她唇上,惋芷心跳得厉害,不敢再僵着。 “大…大嫂对我说话看似像打趣,但是我听着并不舒服!”惋芷颤声的嚷了出来,紧张中还无意识露出一丝哀求。 徐禹谦重新与她对视,唇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仿佛十分满意她的回答。 惋芷整个人都软在他怀里,有种逃过一劫的放松。 可下刻,她就傻眼了。 徐禹谦低头轻轻在她红唇上啄了一口,“乖乖,值得奖励。”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似有惊雷炸响,在僵硬中看到他透着得意的坏笑恍然过来,她其实是被他耍了?他一开始就是在逗她,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都会继续亲她! “徐……四爷!!”惋芷险些没压住羞恼要直呼他名,在他怀里胡乱挣扎。 徐禹谦却有些可惜,他的名字从她甜甜的小嘴喊出来,肯定格外诱人。手臂拢紧,将她再度禁锢在怀里,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鬓角。“是我不好,别恼。”她挣扎时胸前软软的一片总是蹭到他,激得他血气直涌要把持不住,真的不能闹下去了。 被搂得更紧,耳边是强劲有力的心跳,惋芷微张着嘴喘气,想着这人其实无赖得很。可不知怎么心念一转,意识到自己是嫁给他了,就是再亲密也合乎情理的。 惋芷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赧然,揪着他的外袍衣襟咬住唇。 她低着头,徐禹谦看不清她神情,以为她还恼着伸了手轻拍她背,跟哄孩子似的柔声道:“我知道了,大嫂那边的事自有我去处理,她惯来说话也是这样,你不必太在意她的。如果觉得二嫂三嫂还能合得来就说说话,平时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母亲。” 不必在意吗?惋芷对他这种说法有些不能苟同,却为他那句自有他处理感到安心,但到底不能任性。 江氏是侯夫人,是宗妇,掌着家里的中馈,同一屋檐下如何能不在意的?思忖着,惋芷突然由江氏的态度想到徐光霁,心头一凉。 莫不是江氏是知道她与徐光霁那点过往? 她越想越心惊,觉得江氏独对她的那点敌意算是师出有名。 “说到这些,槿阑院的丫鬟婆子们还没和你正试见礼吧,这也是我的不是,忙得将这重要的事都忘记了。”她没有说话,徐禹谦也只当她还在着恼。“槿阑院现在是奶娘管着些事,以后事务都交由你,你好像只有陪嫁丫鬟?有几门陪房?要不然我去问母亲要个她屋里管事的婆子,帮你一段时间,这样你也更好行事些。” 他的奶娘倒不是不能用,可没有来了主母还让奶娘管院子的道理,有奶娘在中间惋芷行事也会有顾忌。除却这事外,还有什么没有考虑到的,徐禹谦说完又思索起来。她的性子过于隐忍,他不多想着些怕是得受委屈。 惋芷为方才所想心悸着,又听到他处处为她盘算,眼眶竟湿润了起来。这样温柔体贴的徐禹谦,她究竟要如何面对。 徐禹谦却是发现她的不对来。 小姑娘在用力揪着他的衣襟,呼吸轻得近乎不可闻。 他心下一凛,轻轻推开她低头打量。 只见她紧闭着眼,咬着唇,眼角还有一颗晶莹的泪珠。 怎么哭了,徐禹谦懊恼方才逗她的行径了,无措低喊了声“惋芷”,怜惜的用手指摩挲她唇。“是我不好,你不喜欢,以后不这样逗弄你了。快别咬了,破了怎么办,明天回门,岳父见着可不知要怎么想我。” 他又悔又心疼,惋芷听着他小心赔不是,心情更是激荡。 他是真对她好,可她连为人妻子的一分觉悟也没有。以前怎么样她无力改变,可眼下她或许要先有做妻子的本份。 他给到她足够的尊重与包容,她受得也实在是不心安……惋芷平复了下心情,这才睁开眼。“不是您的错,是您对我太好了些,一时感触。后宅的事您若放心等回门后我就接过来,我在家中也是学过管家的。”她起码得像一位妻子,打理好他的日常起居。 徐禹谦诧然,低头看着泪眼朦胧的她,看到了她眼底柔柔的光辉。 她的这种转变……使得他胸口像被什么震了一下,情绪难以自抑的涌动起来。 第9章 为什么有水渍 一番话像是用尽了惋芷的力气,又心跳如擂鼓,揪着男子衣襟的手都在发软。徐禹谦却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使得她惶惶猜测,那样的回答是否令他不满意。 实则,他只是情绪正涌动起伏,见她蒙了水汽的桃花眼潋滟,怕怯不安的模样更是媚得勾人,让他喜欢得恨不得能将她揉到身体里去。 搂着她的手臂收紧,徐禹谦将下巴搁在她发顶。“惋芷,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我对你好是因为想对你好,再且,我不对你好又能对谁好?”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满满都是喜悦。 惋芷抬头去看他,他眉角眼梢透露着满足的舒畅。 她发现自己真的能挑动起他的情绪。 他平时温和得像平静的湖面,如今她像是落入湖里的石子,让他随着她骤然泛起波纹。这样的徐禹谦,是因为对她喜爱吗,继母说过只有喜欢自己的男子,才会随着自己的举动而有喜怒哀乐。 惋芷为自己的猜想红了脸,她怎么能有这种不矜持的想法。 却不曾想这样的神色落入他人眼中,似春花吐蕊,引人采撷。 徐禹谦从来未像这样满足欢喜过,便是位极人臣手刃仇敌也不曾有过。 他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低头再度吻住了她的唇。 眼前的光线被覆盖,惋芷觉得自己呼吸都短了,闭上眼手无意识揪紧了他的衣襟。不是没有要躲的想法,实在是紧张得身子软绵。 紧贴的唇温暖细腻,微微颤抖着,徐禹谦在情动中倏地寻回一丝清明,这才发现自己又对她做了什么。 他忙得退开,看到小姑娘连睫毛都不停的颤动着。 她还是害怕…… 深吸了口气,徐禹谦深暗的眸光也随之变得清澈,躁动依旧,却是在他能自制之中。 “也该歇了,明日还得早起。” 惋芷正小口喘着气,脸烫得厉害,呼吸间还是他身上好闻的竹子清香,听到歇息身子自有反应的蜷缩了一下。 徐禹谦眸光又暗了下去,午间没有拿定主意的事却是有了决断。 他一把横抱起她,快步走向拔步床,将人塞到了被里,又转身吹熄了灯。再回来时连帷帐都放了下来。 外间是玉兰与槿阑院的一个丫鬟在侯着,看到内室的灯灭了,自主去将槅扇关上。 随着细微的关门声,惋芷整 个人也被钻到被里的男子揽了过去,她一直紧绷着,方才手在被子里好像还摸到像帕子一样的东西。可对方却再没有动静。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惋芷眼皮打起架来,耳边突然响起了徐禹谦沙哑的嗓音。 “惋芷,你知道元帕上除了落红还有什么吗。” 什么? 惋芷的睡意瞬间被惊醒,在黑暗中睁着一双大眼又紧张起来。 徐禹谦在这个时候低低叹了口气,一直在她腰间的手转而握住她的指尖,半会后又才听到他道:“睡吧……”声音有着某种压抑。 再之后,惋芷也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点也没有理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次日一睁眼,她就陷入徐禹谦柔和宠溺的眼眸中,直至他突然翻身压住她,不由分说扯松了她的衣襟,微凉的唇在她颈间游走,她才意识清醒的打了个激灵。 也是这时,徐禹谦却是又放开了她,呼吸凌乱的翻身坐起。“一会去给母亲请安,应该能蒙混过去了。” 话落,他人已经掀了帷帐下床去。 惋芷茫然坐了起来,宽松的衣襟露出了内里米分色肚兜,她红着脸忙去整理。 已经有丫鬟进来挂起帐幔,齐妈妈也在床前给她福礼,然后上前整理凌乱的被衾。 她只得趿了鞋子下床,侧头就看见齐妈妈在被子下扯了出方白帕子。 帕子皱皱巴巴的,惋芷看到几滴红梅似的血迹,还有几处留有像沾了水渍的印子。 齐妈妈有些严肃的眉眼瞬间染了笑意,还朝她笑眯眯的道了声恭贺太太。 惋芷恍然大悟。 那帕子是徐禹谦做了手脚,但也有没想通的。 元帕上那些是水渍吧,可是为什么要有水渍……昨晚徐禹谦还问她知不知道。 惋芷疑惑的看着齐妈妈将元帕收到一个盒子里。 玉竹走了进来准备为她梳洗更衣。 她在不小心碰到惋芷右袖角的时候发现有些潮意,低头去看像是沾湿过,有一块浅浅的痕迹。 奇怪,难道是太太昨夜起来喝水撒上了,玉竹虽疑惑却觉不是什么大事,也就忘之脑后。 徐禹谦神清气爽的从净房出来,还有些怔懵的惋芷醒过来,她又没有跟去帮他更衣……他却笑吟吟走到她跟前,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也不披件衣裳 就站这,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惋芷手瑟缩了一下,没有挣开,反倒被他执着轻轻的捏按着。 当着丫鬟婆子的面,这也太亲密了些。她红了脸,声音软软的带了丝哀求:“四爷,我…我先去梳洗。” 徐禹谦低头看她纤长细白的手指,指尖摩挲过她柔软的掌心,心湖一片激荡。 她整个人都是软软的,不仅是声音,昨夜被他握着套动的手也跟面团子似的,柔软又温暖让他欲罢不能。 “四爷…”惋芷又低低唤了声。 徐禹谦闭了闭眼,将遗留在脑里酥麻蚀骨的滋味抛开,利落松了手。“好,去吧。”昨夜的事若被她知道了,定然会认为他是个斯文败类。 但他与她睡一起,又是喜欢了一世,盼了一世的人,怎么会不想不冲动?他又不舍不得勉强她。 而且食髓知味……怎么办,他似乎很乐意做那斯文败类。徐禹谦凝望小姑腰纤细的身影,眸光幽深而炽热。 惋芷被放开脚步慌乱的进了净房,他一直追逐自己的目光,似乎能将她的背都烫出个洞来。儒雅的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情,像是…就像是跑到家里的野猫,对着她送给父亲的鹦哥虎视眈眈,想要一口吞下。 惋芷打了个激灵,觉得自己魔怔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颐鹤院内植了几株红梅,探出墙外的梅枝疏花点点,幽香远溢。 惋芷想起徐禹谦书房插瓶的红梅来,该不是就从这院里折的吧。 给徐老夫人请安时,老人家笑得双眼眯着。视线总是会不经意扫过她立领的衣襟,拉着她手欣慰的喊她好孩子,以后四郎就交给她照顾了。 惋芷只能赧然点头,元帕、还有…那露在衣领外的一点红痕,徐禹谦他…真是将一切都算好了。 徐老夫人要留众人在屋里用早饭,吩咐摆饭时看了眼江氏。“怎么不见光霁?” 江氏回道:“他小厮早间来禀那孩子又熬夜温书,近天明才歇下,媳妇正要想要禀了您。” “这样可不是法子,会试就这几日了,还是让他以身子为主!”徐老夫人站了起来,不赞同道。 江氏忙上前扶着,“侯爷也是这么说的,已经要他这几日晚间就别看书了。” 老夫人这才点点,到了次间的圆桌主位坐下。“让他这段日子也别来请安了,专心应对考试要紧。” “是,媳妇替光霁谢过娘。”江氏恭敬应道。 惋芷将两人的话都听在耳中,心中暗松口气,偷偷去看眉眼温和的徐禹谦。想着,可以好一阵子不用面对徐光霁,倒也省得她尴尬。 徐禹谦却是不动声色在心中冷笑。 熬夜温书?他脑海里闪过徐光霁昨日看小姑娘的眼神,半句话都不信。 次间早饭摆了两桌,最小一辈围了一桌。 惋芷想站着伺候却被老人拉到身边坐着,她见除了江氏其它人也都淡然的坐下,心知这是徐家常有的事也安下心来。 她今日仍穿了大红色的褂子,衬得一张小脸比上边华丽的牡丹刺绣还要娇艳几分,抬手间就会露出一小载皓腕,莹透的和田玉镯子将她似雪肌肤显得更细腻无暇。引得个间总有视线落在上方。 “四弟妹皮肤白,带这玉镯子真是好看。”饭毕众人再在厅堂坐下,三太太许氏侧头看着她腕间道。 惋芷也低头看一眼,笑道:“是娘的东西好。” “娘的东西哪有不好的,四弟妹这手上的镯子可还是娘嫁到侯府,太夫人给的。娘可是常年佩戴着,却不想娘疼四弟妹,给了你,我瞅着就眼热。” 江氏笑着,一双眼珠瞄着玉镯乱转,那样子像是喜欢极了。惋芷却感觉到二太太三太太看她的视线多了分说不明的情绪。 “你这促狭鬼,昨日才从我这讨了那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凤头簪,如今还在这拈酸吃醋的。”徐老夫人撇她一眼,语气满是打趣。“你四弟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年纪又小,我就是得偏疼她些了!” 江氏拿了帕子掩住嘴笑,像是被说得不好意思了,二太太三太太对视一眼,凑着趣不依要和徐老夫人讨东西。老夫人笑骂怎么有这么一群讨债鬼,又是赏了好几件东西下去。 惋芷面上也笑着,心中不安,她不知道这镯子那么贵重,以为是徐家媳妇都有的。 与两位庶兄正说话的徐禹谦在这时看了她一眼,突然加入了她们间的话题:“儿子也凑个热闹,娘将您身边的季嬷嬷借调儿子用些日子可好。” 惋芷眉心一跳,看向他,想起了昨晚他说的话。 徐老夫人也怔了怔,旋即又笑了起来:“你们一个个都是土匪不成,如今连我的管事嬷嬷都要抢去?” “娘这话可冤枉儿子了,儿子只是借用,季嬷嬷可是娘身边得力的,儿子哪里敢抢。”徐禹谦 温和笑着,还起身朝她一揖。 徐老夫人最是疼他,别说是调用,就是真跟她要人她也是给的。而她也是心思通透的,瞥见一边的惋芷神色紧张,想起了她只有陪嫁丫鬟过来,也就知道季嬷嬷是去槿阑院做什么的。 “你都开口了,不给你指定你要在背后说我小气。你们夫妻年纪也是小,是要有个妥当能帮村的。”她说着去看季嬷嬷,“你在我身边半辈子,如今四郎成了家,可我这心还是放心不下,就劳你帮我这老婆子多看着些了。” 季嬷嬷早在徐四爷点名自己,心中就猜测到他的用意,如今再听见老夫人的意思,心下一凛。 老夫人哪里是借她出去,是直接将她拨给了四房了。 季嬷嬷明白过来老主子的心意,尽管不舍也晓得这是她看重自己。 她打小就伺候在徐老夫人身边,后来放出府嫁了人,不想夫君却是个禽兽的,整日不是喝酒就是打她。老夫人得知后做了主将人送了大牢里,以此逼迫对方点头和离,她也被老夫人再留到身边。 昨日老夫人精神不济,还为她这苦难的一生唏嘘,说自己以后无儿无女,如是她先一步走了自己以后可怎能办。 如今四爷只是说借调她却顺着将自己拨了过去,这就可是为她以后打算了。 想到这,季嬷嬷眼眶湿润了,从她身后走出来,跪倒她脚边磕头。“奴婢受不得一个劳字,老夫人对奴婢有着再生之恩,承蒙老夫人看重,只要是老夫人吩咐奴婢必然鞠躬尽瘁。” “好,好,好。”徐老夫人颇感触,添了离愁声音也哑了几分。 徐禹谦此时要再与老人行谢礼,惋芷再坐不住,走到他身边一同行礼。 徐老夫人摆摆手拉起了季嬷嬷,慈祥的看着惋芷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该出发到亲家那了。季嬷嬷也一同去吧,有什么好提点些老四,别让他给我在亲家面前丢了人。” 夫妻俩与季嬷嬷自然是应下。 屋里一干人都暗暗变了脸色,江氏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的婆母这心太偏了些。 有传家意义的镯子给了老四媳妇,如今连身边最得力的人也给了老四媳妇!这样要府里的其他人怎么看她,她以后就连想端长嫂的架子都要顾忌着,季嬷嬷在老夫人面前说话有时比她还管用! “我也有些乏了,人老了总是精力不足咯。”徐老夫人此时站起身来,“老大 媳妇,老四他们夫妻年纪小,有什么你也就多担待些。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听着忙也起身告退,江氏僵着脸笑,偷偷撇在夫妻俩身上的视线说不出的怨愤。 老夫人单独拿了她来说,可不是敲打她的意思,用年小当借口也真是可笑。徐禹谦都二十一的人,别人家的爷都能自立门户了,偏她总拿这个说事,要她一让再让!这个府里到底是哪房在当家做主! 徐禹谦这时正好对她看了过来,两人视线撞上。 江氏一惊,忙露出笑与他点头,他唇边原本的笑却敛了起来,一双眼似乎连温度都没有了,幽深得有些骇人。 江氏的笑再度僵住,心底发凉,脚下更是退了两步。 老四这表情是个什么意思。 江氏仿佛回到三年前,老四落榜那日她去安慰却被不领情。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看她一眼,自此她知道,人人道温润如玉的徐四爷并不是真那么无害。 可眼下老四又是在想什么? 江氏心头惶乱,直到夫妻俩身影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她的丫鬟担忧着去搀扶她,却被她一甩袖子拂开。 她理了理裙摆,脸色已恢复正常。 以前她还担心忌惮老四,现在却没有必要了。 老四从中作梗娶了宋惋芷,有个压他大哥一头的三品大员岳丈又如何,他都二十一了连个举人都不是,可她的儿子却是马上要考进士,他在这个家中哪还有什么威胁。 老夫人愿宠着继续宠好了,且看她还能庇佑几年,等到分家那日,她就不用再忍耐。到时就看她怎么连同他,还有那被养废的二房三房一起赶出侯府! 她儿子才是正经继承爵位的一脉! 江氏想着,堵在胸口那口浊气终于呼了出来,回头看了眼厅堂正中悬挂的孝悌忠信四字,心中冷笑一声抬脚跨过门槛。 第10章 活泼的惋芷 季嬷嬷拿着礼单认真核对着惋芷的回门礼,生怕有什么疏漏的。 惋芷看着被塞满的两辆马车,委实是吃一惊,没有想到婆母会这样隆重。 一切打点完毕,连同丫鬟婆子一起,用了五辆马车众人才浩浩荡荡的从徐家出发。 给俩夫妻赶车的是徐禹谦跟前人,名唤秦勇,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见人先笑露一口的白牙。 惋芷总觉得他不像一般的家仆,身材壮实高大,说话做事透着豪爽,反倒有几分江湖侠士的感觉。让她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宋家在杨柳胡同,与徐家正好一个东头一个西头,行程要小半个时辰。 再度站在宋家垂花门前,惋芷恍若隔世。 门口立着位五官秀美的妇人,一见她从马车下来眼中就泛起了泪光,惋芷亦忘了端庄矜持,哑着嗓子喊声“母亲”几乎是扑了上前。 程氏搂住她,爱怜的抚着她的发心,笑道:“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黏人,没得让姑爷看了笑话,来让母亲看看是不是更好看了。” 惋芷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个徐禹谦,神色赧然的站好,转而去拉继母的手。看着她没被岁月留下太多痕迹的温婉面庞,百感交集,有着许多话想与她倾诉。 小姑娘立在眼前,小脸酡红,挽起了妇人发髻显得她颈脖修长,是在闺阁里没有的娇媚。程氏打量着,留意到她领口边上一点红痕,眼里笑意更深了。以前的小姑娘已为人妻子了,瞧她气色也好,姑爷待她应该也很好。 徐禹谦已由惋芷的嫡亲哥哥宋泽彦领着过来。 他笑容温润的与程氏见礼,程氏认真看了他一番,对他再是满意不过。 说亲时她只是远远打量他,那时已觉得他风度翩翩,如今近看更觉得他儒雅清俊,待人彬彬有礼。是与惋芷极配的。 季嬷嬷在这空隙间领着丫鬟婆子与程氏见礼。 程氏打量了她两眼。 身材丰腴,肤色白净,利落的挽了个圆髻上边只有一支海棠金簪,花心是小粒小粒的红宝石攒成,穿着打扮不像一般的下人。 惋芷忙给眼底有着疑惑的程氏介绍:“母亲,这是季嬷嬷,先前一直在婆母身边。婆母心疼我刚到徐家不熟悉事务,就将季嬷嬷给了我与四爷。” 程氏诧异,这可是徐家极有脸面的老仆,居然就派给芷姐儿用了,那可真是看重她的了。想着,程氏有十 分欢喜,有这么一个人在芷姐儿身边,也再不怕妯娌欺她年轻的。 知道季嬷嬷的身份,程氏对她亦是礼待三分,要请了她歇下喝茶。 季嬷嬷笑着恭敬的道:“老奴先谢过夫人,可有着老夫人的吩咐差事未办完前是不敢耍滑的,还请夫人将礼收下才是。我们老夫人说,有什么不妥当的还请亲家太太别见怪。” 她一番话说得有趣又给了宋家十足面子,程氏心里妥贴至极,暗道徐老夫人身边的人就如此之妙,本人定也是个极通透好相处的。 程氏眉角眼梢都是洋溢的笑意,让宋家的管事带人去帮搬东西。 玉桂玉竹要贴身伺候,惋芷就留下玉兰在中间帮衬。 玉兰听到吩咐想与惋芷说什么,不料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抬头就瞧见徐禹谦正看着她。她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不敢直视那温润清隽的眉眼,背后生寒忙改口应是。惋芷和程氏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一行人进了垂花门,玉兰还站在原地,阳光下的小脸有些苍白,无意识揪住了衣襟。 她只要对上徐四爷,就会忆起他居高临下看她的无情目光,更会想起那绝望的窒息感! 秦勇却突然来到玉兰身边,露着口白牙笑道:“玉兰姑娘,一会还得劳烦你带我到车马房一趟,我想借些工具检查马车。” 玉兰先是被吓一跳,随后僵直着身子看他一眼,木然点头。 秦勇见此仍是笑,只是声音低了几度。“玉兰姑娘怎么脸色那么差,可是不舒服?” “没…没有的事!”玉兰被他说话间隐着的冷意惊过神来,“一会我带秦大哥过去,那边的人我挺熟悉的!” “玉兰姑娘喊我勇哥就是,你是伺候夫人的,我是伺候四爷的,实在不必见外。”秦勇又恢复了爽朗的样子。 提到徐四爷,玉兰险些脚下一软。“勇哥说得是,以后还多得是劳烦勇哥的时候,还请勇哥多照顾我些。” “四爷是个心善的人,玉兰姑娘若是令四爷满意了,哪里还需要我照顾。话又说回来,四爷不满,就是一百个秦勇对你怕也是照顾不周啊。” 玉兰听得额头直渗冷汗,会使那样骇人手段的人怎么可能是和善之辈! 察觉到秦勇视线还在紧盯着,她忙敛了思绪坚难的扯出笑来。“还望勇哥转告四爷,玉兰先前真是猪油蒙了心,已是悔愧不已,以后定然只忠于主 子…” 秦勇却是见到季嬷嬷频频看这儿,打断她道:“四爷不缺奴才,特别是背主又无用的奴才,太太的情分只能救你一次。”说罢转身离开。 玉兰一口气没提起来,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秦勇在警告她,若是她不能将功赎罪,徐四爷不会再顾忌她是不是太太的丫鬟!玉兰慌乱得心跳如雷鼓,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挣扎,最终心一横下了决定才白着一张脸去季嬷嬷处帮忙。 她已经跟着惋芷去了徐家,她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程氏领着众人往花厅去。 马上要到二月,抄手游廊边的花圃中有春草冒出团团嫩芽,翠色喜人。 一路上母女俩都在低声说话,惋芷时不时逗得程氏嗔她,用手指点她额头。 徐禹谦落后一步,见着难得活泼的惋芷微微笑,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双熟悉了自己的小鹿,会蹦蹦跳跳蹭上前。如果他们一起久了,她也会这样与他亲近吗?她的年纪就该这样活泼才是,她与继母的感情也真是好,像嫡嫡亲的母女似的。 “惋芷打小就跟在母亲身边,就是分了院子,也总喜欢黏着母亲,一个月有十天都赖在母亲院子里不肯走。”宋泽彦察觉到他的视线,笑着与他道。 他听着来了兴趣,侧头打量了眼与惋芷有几分相似的大舅兄,道:“她在我跟前都是小心翼翼的,倒没听她说过这些。” 宋泽彦一怔,感同身受,语气亲近几分。“她在母亲面前是这个样子,却从不在我跟前撒娇。记得她六岁那年的夏天,外边一直在打雷,她午休被吓醒,我就在边上她却是开口就哭着要母亲。任我怎么哄都哄不好,等母亲来时她都哭得直打嗝了,长大后就更不要说了。” 她还怕打雷,徐禹谦想到她总是怯怯的样子,又是一笑。“许是姑娘家总和母亲要亲近些。” 宋泽彦摆摆手,一脸受伤。“可她和父亲也很亲近,她跟着父亲读书习字的时候,都比跟我还多。真不知道我是哪里让她害怕了,父亲明明比我严肃得多。” 听到严肃两字,徐禹谦又去看了眼大舅兄,十八岁的少年连笑着的时候神色都是极淡,确实是不好亲近的样子。善言的他有些找不到词来安慰宋承泽了。 也好在花厅就在眼前,免去了无言的尴尬。 宋大老爷早坐在厅堂中,双眼一直瞅着帘子,听得脚步声还有小丫鬟的通报,眼底闪过喜色旋即又正襟危坐。 众人次弟而入,惋芷与徐禹谦被引着跪到他跟前的软垫上,磕过头得了红封才再被扶起来,坐到一边。 宋大老爷的视线从女儿进屋就跟她转,见她气色精神都好,提了几日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他问:“路上可顺利,用过早饭没?” 惋芷自然的接过话,“谢爹爹关心,一切都好,在婆母院子用的早饭。”回话时她语调镇定,心中却在发酸。 不过几日,父亲比印象里又清减了许多,眼底还有着青色,他仍是在为自己担心吗? 惋芷忆起梦里得知要嫁徐禹谦的她,任性而倔强,父亲看着她哭闹亦双目通红,最终失望的下令将她软禁。后来她被徐光霁伤得郁结卧床不起,父亲拉着她的手落了泪,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她的娘亲,对不起她,他并不知道她原来是喜欢徐光霁。 可是亲事成定局,父亲再是三品大员也不能无故悔婚,她出嫁那日,父亲还曾与她说着悔愧的话。其实想想该愧的是她,是她罔顾父亲的教导,忘了礼义廉耻偷偷去喜欢道貌岸然的徐光霁。不管她嫁的是谁,这点都是她对不住父亲,给父亲蒙羞了。 宋大老爷嗯了声点点头,“你虽是为宋家女,嫁去了徐家就是徐家妇了,要上孝婆母,中和妯娌,外助丈夫,恭和婉顺……”不知女儿情绪翻涌,他习惯性的说起教来。 惋芷起身福礼受教,将话都记到心里。 程氏在边上看得好气又好笑。 昨天是谁一直唠叨着女儿回门的事半宿,这一见面却又这般的严肃,是要把芷姐儿吓回婆家去吗?!自家丈夫性子也太别扭了,像一对平常父女那样好好说话不成?再说了,芷姐儿回门要敲打应该是徐四爷,哪有拉着自家闺女说教的,真真是助女婿威风灭闺女志气! “老爷,您昨天不是说得了溪州新产的毛尖,您先让芷姐儿与姑爷偿偿。”程氏忍不住去拽宋大老爷的袖子。 宋大老爷一怔瞧见妻子正朝女儿方向使眼色,他侧头一看,才发现长女正眼巴巴看着自己,模样是愧是可怜。他忙暗骂了自己一句,道:“对对,你们快先偿偿,我已让人包好,回去也好给亲家太太偿偿鲜。” 第11章 暗涌 宋大老爷话音一转,厅堂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徐禹谦闻言从善如流,端起茶抿了几口,笑赞道:“确是好茶,小婿谢过岳父大人。”接着便与宋大老爷说上了话。 惋芷则借着端茶的空飞快用袖子拭了眼角,也小口小口抿着茶汤。 情绪平复下来,她这才发现不见两位妹妹,跟程氏道:“母亲,怎么不见三妹四妹。” 三妹宋惋怜是吴姨娘所出,只比惋芷小一岁,今年五月就要及笄了,四妹宋惋芸是程氏嫁过来后所生,今年十四。 程氏用帕子半遮着往宋大老爷那瞥了瞥,道:“你妹妹们往常这时辰都是在练字,这会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呢。” 见此惋芷哪有不明白的,抿嘴笑:“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她父亲对子女的教养非常上心,男子女子一样的严格,兄妹几人自打五岁就在监督下开始描红,这一习字就是风雨无阻的十余年。 宋大老爷自然也听到了母女俩的话中有话,清咳了两声,这个家也就她两人总敢当面非议他! 听得宋大老爷的咳嗽,母女俩又相视一笑,不再说话了,小丫鬟却是撩了帘子通报二房的众人来了。 在场除了宋大老爷都忙不跌的站起身相迎,身材有些许发福的二老爷先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穿了丁香色褂子的妇人,还有少年少女模样的两男三女。 徐禹谦暗中打量了宋二老爷两眼。 与前世记忆中的人相比,除了体态面容年轻些并无太多的变化,他眼底总是带着不得志的郁色。 可不就是不得志,徐禹谦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宋大老爷与宋二老爷虽是亲兄弟,前者却在通政司任三品通政右史,官场上的路是走顺风顺水,后者为大理寺从五品的寺丞,受了不少荆棘熬了六年才到的五品。 不然,宋二老爷也不会动一些邪门歪道的心思了!他想着,眸中温和的笑意有一瞬收敛,在宋大老爷引荐行礼之时又恢复如常。 惋芷的三位堂妹好奇得总是偷偷去瞧徐禹谦,觉得这个堂姐夫长得真是好看。 徐禹谦除了递上礼时几乎目不斜视,笑容从头至尾也没有变一丝,温润而从容。在暗中观察他的宋大老爷夫妻都十分满意。 这桩亲事有些波折,如今看来也是极好的,起码对女婿的品性是不用担忧太多。 众人在屋里 只说一会话,小丫鬟又撩了帘子进来,道是宋家两位姑奶奶也到了,屋里顿时站了满满的人。 再一轮见礼,宋大老爷便借口带了徐禹谦去书房,宋二老爷知他们翁婿有话说,识趣的呆在厅中与侄子喝茶。女眷们侧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去听戏,惋芷被围着问新婚情况,与婆母妯娌相处如何,少不得又被打趣得满脸绯红。回门后的那些愁思倒是散去不少。 书房远离喧闹,翁婿俩相对而坐,窗外竹影重重,一阵风吹来尽是沙沙枝叶声。安静的气氛不觉间便有些严肃。 宋大老爷混迹官场多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徐禹谦坐在对面,从容淡然丝毫不输怯。宋大老爷凝视他许久,对他如此沉着的心性有些惊诧,好半会才道:“昨日我见着张阁老,他还提起了你,你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张阁老张敬乃当朝首辅,稳握内阁大权,却是清流一派为百姓做了许多的实事,官声极好很受人拥护。当初他会答应让惋芷嫁给徐禹谦,也是因张阁老做的说客。 只是他到如今也不明白,眼下连举人都不是的徐禹谦,究竟如何入了张阁老的眼,亲自为他保媒。 “岳父大人可能对小婿还有些看法,但您不相信小婿也该相信张阁老,小婿绝不会令您失望的。”徐禹谦缓缓回道。 话说得漂亮让人安心,实则又什么都没有透露,宋大老爷对他一口官腔皱了皱眉。“你今年二十有一,科考再等三年就得是二十四,若是能一举考个进士倒也不算晚。”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我也并无看轻你的意思,相反我还觉得你便是再晚几年入仕也是好。” 徐禹谦听出了他话中有深意,肃然正襟。“岳父大人何出此言。” “朝堂之事你可知道一些?”宋大老爷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论起朝堂的事,有着前世经历徐禹谦自是了如指掌,他点点头谦虚道:“曾得张阁老指点一些。” 宋大老爷嗯一声这才继续道:“你们徐家长房的晚辈没想着走荫封,是上进的好事,但你兄长左右逢源的做法就不太好了,这样怕是会连带你这一房也要受牵连。” 徐禹谦闻言亦变了脸色,平和的眸光变得锐利。 他兄长在清流派和严高一派摇摆的事被外边知晓了? 宋大老爷敢这样与他坦言,事情怕与他猜测不远……饶是徐禹谦早有准备仍是好一阵心惊。 宋大老爷却似清楚他所 想般,安抚道:“你先不必紧张,此事暂且只有我知道,也未与任何人提及,就怕等到会试后满朝大臣都要知晓了。界时张阁老可不知要如何去想你们徐家,如何去想你。” 承恩侯虽是四品,但只挂了个闲职,若不是张敬看着老侯爷的份上,徐家怕就只得一个爵位了。这也是徐光霁不得不下场科考的原因,徐家爵位到了他这是第三代,如是被削了爵,他仕途再不畅,子孙的出路可就更难了。 徐禹谦先是松了口气,斟酌着回答道:“老师既然赏识小婿,以老师的为人定然不会因此而责难我。” “你已成了张阁老的门生?”宋大老爷听到他对张敬的称呼,更加诧异了。 这事外边真的一点消息也没有,张敬和他这个女婿瞒得也太紧了! 徐禹谦点头,算是承认。 其实他最担心的并不是张敬怎么看他。 前世这个时候他也早已是张敬的得意门生,张敬知道他在侯府的处境尊重他的选择,帮着他一直对外隐瞒。他大哥左右摇摆当墙头草倒没有牵连他什么,前世事发,张敬也只是淡然一笑,道还好他先发现了自己,不然徐家一脉真要就此毁了去。 最终是可怜了无辜的惋芷为此惨死在出嫁的花轿上,徐家也…… 徐禹谦忆起前尘旧事,总会有满腔的愤怒与恨怨,使得他不得不深呼吸,压制住翻涌的情绪。 每一桩一件旧事,都是扎入他心头的尖刺,他就像一株老树,表面枝繁叶茂,内里本质早已腐烂充满黑暗。即使是重生了,那个人人道温润如玉的徐四爷也不会在了。 宋大老爷见他神色有异却是误会了,想着再沉稳的年轻人,听到这些事还是难免会慌乱。他沉吟着道:“如你所说张阁老为人正值,何况你已是他门生,应该不会公私不分混为一谈。只要张阁老是信你的,你大哥再如何,与你关系也不大了,近两年你再用心些在功课上便是。” 徐禹谦闻言只点头应是,多的自然也不会去说,随着岳父去误会。 安抚他后,宋大老爷便考起了他的八股制艺。 前世位高权重的徐禹谦就是再有所保留,也是让宋大老爷听得连连称赞。以他现在的水平下场中个进士真是不难,偏还得要再浪费三年的光阴,为此宋大老爷心间觉得可惜无比。 岳婿二人再聊几句便回到厅堂,女眷那儿却是热闹非常。 惋芷回门,与宋家交 好的太太夫人们不请自来,戏台那边的椅子加了三趟了,好在这些夫人们都是惋芷相熟的,虽免不了被打趣倒也不觉得拘束。 待到做完功课的两位妹妹过来,惋芷请示过程氏便领着小姐妹到暖阁内顽去。在场的多为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夫人们间的话题也不全是能在一边听的。 暖阁内没有熏香,几处放了盛开正艳的红梅,帘子一掀开便是扑鼻的幽香。 惋芷招呼众人坐下,让丫鬟再去上几样点心,才与众人闲话起来。 在场的闺秀都是想熟的,宋惋芸也不像是在长辈面前般压着性子,直接就挤到了惋芷身边搂着她胳膊娇娇的道:“长姐,我可想你了。” 惋芷正与二房的嫡女惋芯说话,被她这么一打岔只得停下,伸手去拧她小脸。“调皮,这几日可有好好听话。” 一边的宋惋怜就凑了上前告状,“长姐您得好好说她,今日练字都是她胡来,甩了我一身的墨汁,还沾到了写好大字的纸上。重写浪费了多少的时间,气人得很!” 宋惋芸一听就叫唤了起来,鼓起了腮帮子。“三姐,你答应了我不说的,你言而无信!”她长着圆圆的脸又白净,现在的表情让她更似个面团子,模样可爱得让人忍俊不住,满屋的闺秀都笑了起来。 宋惋怜则反呸她一口:“我就言而无信了,书上都说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信我一未及笄女子的话,坑的就是你!” 一番歪理引得众人更是乐不可支,也都知道宋家姐妹总是喜欢这样吵吵,倒都是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果然,宋惋芸就跳了起来作势要去撕自家二姐的嘴,两人在暖阁里就转了起来。惋芷不过两日未见这样的情形,觉得温暖极了,在外人端庄惯了她也止不住笑眯了眼。 被撇在一边的宋惋芯却是面色好几变,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她好不容易快要问到关键的东西了,却被这么打了个岔,一会要再重新问起来又怕太过刻意了,长房这双活宝也真会时候耍宝! 第12章 假正经 暖阁里欢声笑语,惋芷看着姐妹俩闹了好一阵才拦下,拿了果脯一人嘴里塞一个,嗔道:“闹够了,顽得没得让人笑话的!” 两人也从不记仇的性子,闹一闹就过了,又挺怕惋芷真要训人,含着果脯乖乖坐一边。 惋芷满意的笑,这时才想起先前的话题,抱歉的与宋惋芯道:“被她俩一打岔…二妹妹方才说到哪儿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宋惋芯压着被扰的愠怒,柔声细语。“她们性子就是这样,经常没事就闹得人头疼的,妹妹又不是不知道,还值当大姐道歉就没得见外。”说完又笑道,“妹妹也只是关心大姐在侯府习不习惯,别的倒没有什么。” “谢谢二妹妹的关心,一切都好。”惋芷微笑着道谢,眼中极快的闪过抹黯然。 宋惋芯留意到了她的言不由衷,想到那个出色的男子,心头如吃了蜜一样甜却又起了愁思。她高兴惋芷阴差阳错嫁了他人,可原定的计划被破坏自己的心思怕又要起波折,真真是几多欢喜几多愁。 宋惋芯长了双细长的凤眼,微微垂着眸,谁也没有瞧见她思索间眼中闪烁的异色。 “长姐,我们来迟了没有见到姐夫,姐夫是个怎么样的人啊!”吃完果脯的宋惋芸又凑了前来。 众人一听这话题都双眼亮晶晶看向惋芷,神色满是好奇。 徐四爷的俊朗大家都听闻过,可听闻哪里有惋芷口中说出的真切,而见过徐禹谦在宋家排行五的宋惋怡则掩嘴偷笑,心道还好她瞅真切了。 惋芷被众人看得脸发热,除了自己姐妹又都是相熟的闺秀,不好扫她们的兴,只得先将挑事的四妹在心中记一笔,小声道:“四爷是个极体贴的人。” 相处几日,徐禹谦对她确实体贴入微的,凡事都为她考虑着。 众人只得了这么一句,不免有些失望,少詹事府伊家的三小姐伊思追问着:“芷姐姐你别不好意思么,多说些啊,我们可都没有见过徐四爷,好奇是怎么样的人能让宋老爷松了口,把他的心尖尖给嫁了过去!” 伊思只得十三岁,还是米分团子一样的人,精致的五官带着稚气,问话也问得一团孩子气。 众人的眼又开始发亮了。 惋芷有些窘迫。 这,这该要怎么去说啊,说实在的,她还真没有仔细打量过徐禹谦,之前惶惶着,之后是心中有愧不太敢面对他……印象中的他对自己温柔迁就,还有 就是有些霸道又有些不正经。 想到徐禹谦几次的亲近逗弄,惋芷脸腾的就红了,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染了霞色的双颊更使她如绽放的玫瑰,娇艳欲滴。 众人看着羞答答的惋芷,觉得她比在闺阁时更抓人了,特别是那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盈盈秋水似的有着勾人的媚色。 这样的颜色女子看着都要叹一声,更别说是男子了,不管那徐四爷传言如何,应该很多人羡慕他娶了这样一房娇妻。 “你们问我大姐,不如问我和二姐呢,我们可是见着大姐夫了。”宋惋怡再坐不住兴奋的站了起来。 宋惋芯却是醒过神来,声音略高斥道:“五妹你瞎说什么,不过就是低头给姐夫行了个礼,你又看到什么了。” 再是姐夫,这样大刺刺说出了点什么来,也是显得她们教养不好。哪里有女子盯着男子打量的事! 更何况,她讨厌宋惋芷这副样子。 明明不喜欢徐四爷,还装出副与之琴瑟的嘴脸。先前挡了她的大好姻缘,如今还让她的心上人在侯府里那么尴尬,累得她的爹爹要再做打算!宋惋芯想到恨急之处连指甲掐进了肉里都未察觉。 宋惋怡被自己嫡姐斥得马上收了声,眼眶红着垂了头,委屈极了。她是二房庶出,却比不得大房同是庶出的宋惋怜,人家能和嫡出的姐妹闹着玩,她却总被压着如今连多说一句都不成。 惋芷也觉得这有些过,不过大家闲话打趣的,她这样一出倒要叫人都不自在起来,这不是间接都把众人安了个不庄重的声名么。 果不然,先前开口问的伊思神色变得有些难看,她身后的丫鬟脸都气绿了。心中暗骂就你宋二小姐显得懂事了。 宋惋芯话落也才察觉不对,可为时已晚,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已经变了。她心间一惊,尴尬的扯了笑想挽回些,宋惋怜却比她反应快,扯开了话题。 “长姐,您这点翠的海棠花我可没有见过,是新置的吗?是哪家银楼的,好漂亮!” 众人闻言对宋惋芯的不满之色都敛了起来,视线都往梳着倾髻的惋芷看去,她发髻上簪着的花确是很别致。 团簇成碗口大的海棠花瓣层叠栩栩如生,花心用了细碎的彩色宝石攒成一簇,最妙的是下方还拖委着三道流苏,同样是坠着宝石。既可以当鬓花,挽了高的发髻还能当个步摇,她们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款式。最重要是这样大朵的点翠发饰是有钱也难能寻得 到。 才从赧然缓过来的惋芷脸又红了,这也是徐禹谦给她戴上的,她上哪里知道出处?她的妹妹今日怎么尽给她拆台了! 惋芷呐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架不住一惯心思转得快的宋惋芸,只听到她一拍手嚷道:“长姐又脸红了,这花肯定是姐夫送的!” 此话一出,满场闺秀都哦了一声,用促狭的目光去看惋芷直抿嘴笑。这徐四爷对宋惋芷也算是费心思了。 惋芷真是撕了她嘴的心都有了,偷偷瞪宋惋芸一眼,惹得后者很无辜的吐舌头。 好在不会就有丫鬟来禀前边要开席了,众人的注意力也被转去,结伴而行。宋惋芯则被大家有意落下一截,气得脸通红,双眼险些将庶妹的背后瞪出个窟窿来。 惋芷察觉,可要招呼客人自然顾不上她,想着还是再晚些去安慰她两句。 用过午饭,客人们又略坐一会就要散了,惋芷见宋惋芯还不被待见欲打圆场,谁知有丫鬟给程氏禀报徐禹谦被几人灌酒。 程氏一听就知道是自己面冷心热的夫君惹的事,也就他总喜欢用别扭的法子与人示亲近!万一把徐四爷灌狠了,误了俩人回去的时辰怎么办,亲家太太不得责怪么?! “芷姐儿。”程氏好气又好笑,唤了她一声。 惋芷听得只能把宋惋芯的事放一边,来到继母面前。“母亲怎么了?” “你爹爹兄长拉着姑爷喝酒,你去看看,我这还得送客人。” 她听着愣了愣才忙应一声,先和众夫人告退。 带着玉桂玉竹匆匆来到花厅,还未进屋就先闻着了酒气,再一看,她父亲已经喝得脸色绯红。不用问也知喝不少。 她忙又去看徐禹谦,却怔住了。 只见他面如冠玉,双目清明,半点醉态也没有。 惋芷吃不准了,这是醉没醉? 她一进屋行了礼,宋大老爷就爽快放人。他实在低估了这女婿,他眼前已经出现重影了,儿子眼看也要喝趴下了,就徐禹谦还面不改色的,闺女来得是时候啊。真真是亲闺女! 宋大老爷直朝自己女儿笑,惋芷晓得他真醉了,她父亲平时可是不苟言笑的! 吩咐丫鬟婆子将父亲兄长还有被拖着的二叔父扶回院子,她才抬头看已经站身旁的徐禹谦。 “四爷,您先到我出嫁前住的院子休息会吧。” 徐 禹谦目光柔和,点点头。 她生活的地方,他一直想去。 惋芷想到父亲都喝成醉猫了,还是主动的扶上了徐禹谦的胳膊,徐禹谦心头一跳,垂眸去看她。 才到下巴的小姑娘脸上透着米分色,小巧的耳垂更是红得似要滴血。他从这角度还能看到她纤细白皙的脖子,早上留的红痕已经快淡得看不见,再有是睡觉时会蹭在他身上软软起伏的一片。 徐禹谦本是往上涌的气血全往腰下某处了,口干舌燥。 “惋芷…我沉,也没有喝多少,能自己走。”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 不能离她再近了,这可是在宋府,他真怕自己失态。 低哑醇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带着酒气的呼吸就那么钻到耳朵,未经事的惋芷受不住险些腿一软,脊背一阵酥麻。旋即她就羞恼的松了手,狠狠瞪他。 这人怎么可能没有醉,怎么敢在家里就…就那么不正经! 徐禹谦却被那一眼勾得连心都酥了,兀自朝她露出欢喜的笑,惋芷更认为他醉得没谱,哪有脸皮厚到被人瞪还笑的! 惋芷有些气,可又不能真不管徐禹谦自己走了,直憋得咬起唇来径直快步走。玉桂玉竹在她身后直抿嘴笑。 也不知家中的夫们小姐们离没离开,惋芷索性带着人抄了小道,也好避开。转过熟悉的青竹林,她的碧纱院便能看得见了。 徐禹谦一路除了看惋芷便在看打量宋府,即便是走小道都透着雅致,总有一些点睛的细节让人看着就知主人极用心整理宅邸。在将要拐出竹林,却见一葱绿比甲的人影冲了出来。 徐禹谦下意识跨一步挡到了惋芷跟前,惋芷也被吓一跳,定睛一看,是该帮着她招呼季嬷嬷的玉兰。她神色慌乱,正月天额间还冒有细汗,让人十分奇怪。 玉兰看着眼前的人也怔住了,在对上徐禹谦幽深的双眸时,脚一软跪了下来。 “四…四爷,太太。” “你怎么在这儿,季嬷嬷呢?”惋芷说着让她起身,玉兰却是不敢的,忙道:“奴婢娘亲给的镯子在去侯府时落下了,这是回了院子去取,奴婢与季嬷嬷有说。” 玉兰证明似的将右手腕抬起,雕荷纹的镯子套在她腕间闪着银光。 惋芷见着疑惑也消了,而徐禹谦盯着镯子上的一道横纹眸光锐利…… 第13章 茫然失措 碧纱院是个小两进的院子,院门处也种有一排青竹,一进有两株玉兰树,沿着游廊到了二进徐禹谦发现了新天地。 游廊外的花圃植了成簇的冬青树,绿意葱葱,院子右侧搭着葡萄架,下边有一方秋千。边上还有摆着各式盆景的矮几,生长情况及细心的摆设一看就知主人很用心照顾。院子正中央更是有个青花瓷大缸,徐禹谦离得有些远,看不见里面是种了水植抑或是用做养鱼。 除了一架秋千比较符合姑娘家性子,满院花草倒像上了年纪的人的居所,即便他以前就知道小姑娘有侍弄花草的爱好,亲眼见了还是觉得意外。 徐禹谦打量一番后侧头去看惋芷,她眉宇间的薄怒已被娴静宁和替代,唇角微翘。 看得出来,她此时心情很是愉悦。 是回到熟悉的地方高兴吧,他跟着也微微一笑。 前边有位穿着藏蓝比甲的婆子快步迎了前来,恭敬与两人问安。 惋芷眸中露有惊喜,激动道:“王妈妈,你怎么在这?” 王妈妈原是宋承泽的奶娘,三十有八,是极老实的一个人,见人都是笑脸相迎。前几年她长子成了亲就将她接出了府,小时候惋芷也是她照看着长大的。 “大小姐,是夫人将喊了我回来帮您照看院子,她怕有人不尽心,将您心爱的花草都给糟蹋了。” 惋芷听着更开心了,桃花眼弯弯的。“那墨堂哥谁照顾,他怎么就同意你再这样操劳的。” 王妈妈笑道:“你墨堂哥不过也只是做小买卖,如今他哥儿也满两岁了,我那媳妇又是能干的家里不要我照顾,我闲着也是闲着,能帮您照看院子是最好不过了。” 惋芷哪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因为继母开了口,王妈妈又是念旧情的人这才没推辞再回府来。她牵了王妈妈的手,满是感激:“也是母亲太过紧张了,花草哪有不枯萎的时候。” 而徐禹谦在一边大概弄清楚了对方的身份,突然有了个主意。他看着惋芷道:“不如在我们院子后园建个小暖房,你将盆景都移了过去?你再与岳母大人说了,这样王妈妈也不须要日日守着院子了。” 他的提议使得惋芷怔了怔,有些诧异,旋即双眸又弯成了月芽。“四爷不介意我摆弄这些?” 这是徐禹谦第一次见她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似暖冬的太阳,明艳又明媚。他感觉自己呼吸都短了,连心中最深处都要软成水。 “你喜欢便好。”他柔声说着,像春风拂过。 惋芷却有些脸红了,他看她的眼神烫人得很,王妈妈见夫妻俩这样,更是笑得都要合不拢嘴。徐四爷很疼小姐,连她都带着沾光了,嫡夫人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瞧,都是我的不是,让小姐,姑爷站在风口说话,您们快些进屋暖暖。”王妈妈笑吟吟的要引着两人往前走。 惋芷借机便逃离了徐禹谦的视线,快步往正屋去,后者眼角眉梢都染着温柔的笑意,亦步亦趋。 碧纱院正房是标准的一明两暗,正中做了堂室,挂着梅兰图,两边是用瘦金体写的应景诗句。笔锋毕露,一如画中寒梅的傲骨。 徐禹谦觉得这笔迹很熟悉,是自己曾见过的哪位大家,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王妈妈将两人引到屋内便退了出去,带着玉桂玉竹准备茶点,惋芷想了想将他带到了卧房,有些忐忑的问道:“四爷您在这儿将就歇一会?”一到两人相处,她总免不了要紧张。 徐禹谦则四下打量,都是黑漆楠木的家具,架子床、妆台,北边窗下设有炕。炕几上摆着一盆君子兰。 她真是极喜欢侍弄花草…他想着,侧头透过槅扇去看对面。“西次间是做什么用的?” 惋芷没反应过来,傻傻的看了他一眼。 徐禹谦觉得她有时候真的很可爱,“我能去西次间看看吗?” 惋芷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带着他又往西次间去。“是个小书房,出嫁前也没顾得上整理,可能有些乱。” 可这话一出,她就悔得想将舌头咬掉。 她出阁前无心打理这些是有徐光霁的原因,她怎么就这样说出来了。 她偷偷去窥徐禹谦的神色,见他仍是温和的笑又觉自己想多了,他并不知道那些事不是吗?也是她太过心虚了。 实则,徐禹谦心里头是明白的,甚至有种顿顿的难受,却不是因为她曾喜欢过徐光霁,而是心疼她错付于人前世不得善终。 “这株可是十八学士?不曾想你在这方面是这么精通。”不愿多想前尘往事,徐禹谦扫过窗前小几上的盆景,却发现了更让他惊讶的东西。 惋芷被夸得不好意思,低声道:“是十八学士,却不是我栽培的,是父亲得了送我的。”那时她正在病中,也不知父亲是费了多少心思才得来,用它来哄自己开心。 徐禹谦了然的点点 头,“怪不得岳母大人紧张,这可还着千金难求之物。” 外边王妈妈领着人奉茶点上来,不料是听得西次间有说话声,便将东西送了进去。 徐禹谦对惋芷的书房很感兴趣,他居然看到了用馆阁体所写的宁静致远题字,方正光洁,虽是拘谨的笔锋但也能看出一不来。勾折间是带着压制不住的锋芒。 “这是岳父大人的字吧,我曾见过。”他抬手指着墙上,惋芷顺着看去过,眨了眨眼露了个微笑。“那是我仿父亲的字写的,四爷这已不知是第几个认错的了。” 闻言,徐禹谦心头一震,想到厅堂那副对联来。“厅堂那对联呢?” “那也是我仿了父亲书房内一位大家字贴写的。” 惋芷的回答让徐禹谦越发诧异的,“你可还会写什么?” 她见他这样感兴趣,略微思索便走到书架上取了几本字贴,还拉开抽屉将以未规整的练笔取过来给他看。 “我几乎都有描红过,从小被逼着练字,总练一样又太枯燥便在父亲书房寻了许多的来练。” 徐禹谦细细看每一张纸,真如她所言,不管是哪一样都极为相似,有些根本就是以假乱真。翻着突然从缝隙间掉出一小片纸,飘落到地上。 惋芷咦了声弯下腰去拾,发现是先前她从裁剩的纸堆随手拿了来练字的,上面只写了四个字——不豫则废。 她看着心一惊,忙要撕掉,徐禹谦已站她身后先一步将纸条抽了过去。 眼前的字迹,熟悉的话,让他心头一跳,神色变得极为严肃。 惋芷回头见他如此也极紧张起来。 那个字她是仿的…… “你怎么会学着写张阁老的字。”徐禹谦已问了出来。 她后退了一步,不曾想他居然也认得这字。 “这,这是我有时帮父亲念不太要紧的公文时记住了,觉得…觉得这字实在是好,一来二去就学会了。”她解释得磕磕巴巴,心跳如擂鼓。 她从来没有见过不笑的徐禹谦,从来不知他严肃起来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只是站那就让人觉得害怕。再也没有一丝温文儒雅的气质。 瞧见小姑娘紧张得脸都发白了,徐禹谦反应过来。 他前世位居高位,便是重生了有时也会敛不住那已刻到骨子里的威严。 吓着他的小姑娘了。 “惋芷别怕。”徐禹谦忙伸手去拉过她,轻轻拍她的背。“我并不是生气,而是太过惊讶,如若不是在你书房里见着,我真的要信了这就是张阁老亲笔所书。” 惋芷咬住了唇,她知道模仿当朝重臣的字迹是件多么让人猜忌的事,何况她父亲还是通政司的人,每日都会将朝中信息归整递到阁内。 “这事还有谁知道?岳父大人知晓吗?”徐禹谦柔声问道,神色再度温和了下来。 惋芷轻点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片断,脸霎时又白了,眼中有着慌乱的同时还起了一层水雾。 她曾经还跟一个人说过,那个曾将整颗心都交付在他身上的徐光霁!! 就是这么瞬间,徐禹谦见到她猛然突变的神色也想到了什么,拥着她的手倏地收紧。 “是只有岳父大人知晓吗?”他再度问道。 耳边传来的轻柔声音使得惋芷越发的无措,整个人都有些茫然起来。 她怎么会将这种重要的事情跟徐光霁说的,当时在梅林中她究竟还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 惋芷抿紧了唇,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让自己不能露出端倪,不能点头,否则她与徐光霁的事将会让父亲蒙羞,整个宋家未出阁的姑娘都会受她牵连!而且,还会让风光霁月的徐禹谦也因她染上污点! 她不能毁了所有的人! 惋芷想着,脖子却僵硬得动不了,只得强行将眼泪逼了回去。 此时,徐禹谦矮下身来用清杳的双眸凝视着她,她压下了想往后缩的冲动,艰难扯出了抹笑。“应该是只有父亲知道的。” 徐禹谦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为了保险起见,你就将所有仿张阁老的字写的东西都烧了吧,只要没有痕迹你又未在人前展露,这事便不会被宣扬出去。”他岳父应该比他更清楚这个中的厉害。 惋芷脑中还乱哄哄的,只木然点头,这模样落在徐禹谦眼中却是乖巧无比。 也是他多心了……他直起了身,将还处在慌乱的小姑娘紧紧拥在怀里。 如果徐光霁知道她这个本事相当于严瀚也会知道,以严瀚那老狐狸的精明,如何会将能当成利器的惋芷做为发动两派争斗的棋子。能写出以假乱真的字迹,那是可以捏造任何敌手的伪证,摧毁对手的王牌!这样的人他绝不会轻易放手,何况是让她身死! 前世也是没有人提及过她有这本事,他在事后清查中 亦是只发现严瀚以惋芷的死嫁祸给张敬,欲让还在中立的宋大老爷站到他派系,不料他手下做事有疏忽,让张敬给拆穿了阴谋。自此,宋大老爷正式站到了清流派中,而他…他也是因为惋芷的死而对兄长侄子愤怒至极,开始为张敬暗中除了许多严瀚派系的人。 可即便如此,死在出嫁路上的惋芷连供奉牌位的地方都没有,宋氏族长不允许她再回到宋家,最终她被孤苦伶仃的安置在寺庙中,每年去祭奠她的也只得寥寥几人。 前尘往事使得徐禹谦心中的戾气再度蔓延,惋芷此时在他怀里动了动,他察觉到她想挣开,想抬头看他,手上又用了些力将下巴也搁在她发顶。 他情绪起伏,神色定然比方才更阴沉,他不想让她看到他阴暗的一面……可不能再吓着她了。 第14章 主动亲近 夫妻俩是赶在日落前回到了侯府。 老夫人派了身边另一位管事嬷嬷在门口相迎,二太太与三太太也同站在冷风中。 惋芷下车见着众人吃惊不已,忙上前握住两人已冻得冰凉的手。“怎么敢劳二嫂三嫂在这门口相等,这是我的不是了。” 两人却是不认同的笑道:“弟妹回门家来我们做嫂嫂的不迎着那才不是事。” 许嬷嬷见着妯娌间一团和气的,也上前笑吟吟附和了几句,众人在门口稍说了两句话便往内宅走,要到颐鹤园给徐老夫人请安。 不料许嬷嬷道老夫人早有吩咐,又因中午没歇好人也懒得动,晚间都不必要去请安了。 惋芷听得既感动又不好意思,这哪是老夫人累了不想见人,是在体贴她回门奔波故意免了问安。 “还得劳嬷嬷替我们夫妻谢过母亲。”徐禹谦心中更是明白,笑着道。 许嬷嬷自是满口应下。 季嬷嬷今日被调到槿阑字委实太过突然,与颐鹤院的事情也没有交接,但与惋芷福了一礼要随着许嬷嬷回去,今日仍住在颐鹤院。 惋芷点头,两位嬷嬷这才告退,二太太三太太也在此时告辞。惋芷开口邀了她们明日到院子坐坐吃些茶点,道还有许多事与两人请教的,两人本就是有意卖这个好,能拉近彼此的关系又有什么不应的。 看着远去的身影,惋芷有些感慨,徐家里庶出的两房日子挺难的。这么冷的天,也不知两人是站了多久。 “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徐禹谦揽了她的腰,带着她往自家院子去。“她们对你好,未必就不是对她们好。” 这浅薄的道理惋芷还是懂的,她低低嗯了声,对两人那么亲密有些不自在,好半会了才又道:“过两日王妈妈将盆景送过来,我挑两盆送给二嫂三嫂吧,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 徐禹谦侧头去看她,最后一丝霞光正映在她脸上,为她明媚的面容再添一丝旖色,煞是诱人。他止不住又靠近她一分,闻着她身上清幽的香气。“送礼送的是心意,我觉得极好。” 惋芷双眸就变得亮晶晶的,赶走整个下午的黯淡,徐禹谦瞧着露出了个轻松的笑。 用过晚饭,惋芷坐在罗汉床上便开始瞌睡,今日在宋家应对确实是有些累。 徐禹谦坐在一边喝茶,看到她小鸡啄米的样子就笑了开来,笑声让她清醒一分,却还是 迷迷糊糊侧头看他。徐禹谦就想,其实她在人前那种淡定都是装的吧,一放松便漏底了。不过却是比端庄矜持的她要可爱得多,让人更想疼到心里头去。 外边有小丫鬟却隔着帘子禀报秦勇有事找他。 徐禹谦先应了一声,好笑的看着又开始点头的小姑娘,伸手过去轻轻推她。“你累了就快沐浴上床歇了吧,我这边还得去书房一趟。” 惋芷终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感到赧然,她怎么总在他面前丢脸。“四爷您去吧,我…我还不累,等您回来伺候您梳洗了再歇。” 伺候梳洗四字惹得徐禹谦心头一阵狂跳,她是主动在亲近自己! 下刻,他又暗骂秦勇真会挑时候,若不然他这会就得拉了她到净房去,两人要亲近,自当是从近身开始! 可他也只能是遗憾的收起遐想,不是重要的事都这个时辰了秦勇也不会要见自己。徐禹谦站了起身,“那你先小歇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同样从罗汉床站起来的惋芷脸上迅速染了红霞,觉得他这语气似乎很着急,这使她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不那么矜持…可是让他误会了什么?! 然而徐禹谦已满心欢喜掀帘离去,齐妈妈与他错身入内,一眼见着好好挂在边上的鹤氅,想要再去提醒他已经晚了。她便去看惋芷,却见她直杵杵站在罗汉床边,在房里伺候的玉桂玉竹也跟个木头似的,心中顿生不满。 “眼瞧着又像要下雪的样子,怎么太太也不提醒四爷将鹤氅穿上,这要冻着了老夫人怪责下来少不得又该是老奴的不对了!” 惋芷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怪责,视线也落在了那墨绿色鹤氅间。 两人先前回来的时候就觉得外边冷,如今又要下雪,那风吹来的寒意怕都是要渗到骨缝中去。 惋芷就想起徐禹谦总是冰凉的指尖,转身去取过鹤氅快步往外去。 玉桂见此自然是知道她的想法,忙栏了上前:“太太,您今日也是累了一日,这就由奴婢送去吧。” 她觉得这是自己疏忽了,便摇头拒绝,玉竹便到边上取了她的披风,给系上。“太太再是着急四老爷的身体,您的身子也是金贵的,也要当心才是。如若您反倒冻着了自己,四老爷不也得怪责奴婢这些下人。” 惋芷这会心里只想着送鹤氅的事,胡乱应了句便往外走。 齐妈妈整个脸都黑了,看着紧随着她身后,像护鸡崽似的玉桂玉 竹背影往地面呸了一口。“嘴利的小蹄子!”居然敢用她的话来堵她,说她没有将惋芷当主子呢! 什么金贵不金贵,再金贵还能越得过四老爷去不成! 齐妈妈在心中恨骂一通仍不解气,摔了帘子。 外间的小丫鬟们正聚堆小声说话呢,正好成了她撒气的篓子,将人训一通全打发到庑廊下让侯着。北风刮得呜呜的,廊下的灯笼被刮得左摇右晃,小丫鬟们也直冻得打抖满心怨言却是再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槿阑院一进书房灯火通明,徐禹谦眸光阴骘,跳动的烛火将他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拿这样的东西打发你,你还真拿来打发我?”徐禹谦沉默半会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视线落在荷花纹的银镯子上。 镯子已从中间被打开,露出空心的内部,几张一指宽的字条摆在边上。 秦勇对着他嘿嘿一笑,露着口白牙道:“四爷,这是夫人身边的人,我真不好乱拿主意。” 徐禹谦抬头看了他一眼,嗤骂。“你小子总是要将好人都做够,坏人全都我来当不是?上回你给人下手段的时候怎么不顾忌她是夫人的人了。” 挨训的秦勇继续死皮赖脸的笑,“爷您这真冤枉了我,今儿我点醒她几句的时候不是被季嬷嬷瞧见了么,我这不是怕真做什么,惹得季嬷嬷怀疑起来不好。”再说了,当时没有得到他的准许自己敢动手么! “横竖都是你的理由。”徐禹谦懒得与他搅和,抄起桌上那几张纸片甩到了他身上。“已经招过的东西有何用,何况是连个对方名姓都没有点出的东西,别碍我的眼了。” “那您的意思是……” 秦勇话才问一半,外边突然传来经小的说话声,他打住去看映在门上的几道影子。 惋芷手里抱着鹤氅,看着守在门外像护卫一般的人为难着蹙起眉头。“四爷是在里面吗?” “太太,四爷是在里边不假。”个高的黄毅一礼,面不改色的道:“但没有四爷的准许,其它人不得擅进书房。” 这…惋芷咬了咬唇,看着门板。 炮仗性子的玉竹跳脚了,“太太是其它人吗!外边那么冷都飘下雪来了,你是要让太太在这等着吗?!” 夜里本就安静,更何槿阑院一进有着徐禹谦的吩咐,除了护卫根本无人敢随便走动,玉竹声音便显得非常尖且突兀。 惋芷被她也吓一跳,忙斥 道:“玉竹!”就算是个护卫也是徐禹谦的人,怎么能让她这样大呼小叫的。 玉竹见主子神色不虞,扁着嘴退回她身后,黄毅也是被吓了一跳,他还是首次遇见敢朝自己吼的姑娘家。 里边已将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徐禹谦怔了怔。 她怎么过来了? 旋即他眼眸中的冷色悉数散去,眉宇间是让秦勇看得心惊的柔情。 只见他站了起身要往外去,秦勇想着方才的事忙压低声音喊:“四爷,爷,这事还没有说完呢!” 徐禹谦哪里还耐跟他搅和,他这分明是来气自己的,自打这厮他爹不在跟前了做事就越发没谱! 顿住脚步,徐禹谦睃了他一眼。“你自己看着办,你要心疼她,我就作主让你娶过门!” 本就是天寒地冻的夜晚,秦勇被这话更是浇了个透心凉,从门缝钻进来的风一同钻到他骨缝中般。 谁要娶那么个蛇蝎妇人啊,这不是要他秦家绝后吗?!秦勇有些后悔了,其实他该将东西扔回去让那玉兰自己找四爷的,四爷今个儿火气实在有些旺啊,他也真是背运撞了上来! 可徐禹谦已经没有功夫搭理他在想什么,开了门就跨出去,见到连鼻头都冻得有些红的惋芷,小口小口喘气间有着白霜呵出。 她这可是很着急赶来的? 惋芷见着他是一脸惊喜,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让护卫转交的,不料就见着他了。 “四爷,您走得着急,外边又下雪的,我就将大氅给您送来。”她说着将东西递了上去,余光扫着书房里有人站着,有些忐忑自己是不是打扰到他了。方才玉竹还那样大声。 徐禹谦在见着她手中的衣裳便明白来因,欢喜又心疼,微蹙着眉头伸手去碰她的脸。“哪就要你巴巴来送这一趟,不是有伺候的人吗?!”还好脸不算太冷。 众目睽睽之下,惋芷脸一红,忙退一步伸手将大氅递过去。 玉竹此时想到齐妈妈的话又压不住脾气来了,瞧四爷心疼得都皱眉了,便又嚷道:“四爷,您前脚走后脚齐妈妈就搬出老夫人来了,太太能不自己走这趟吗?!” 这话不但让惋芷变了脸色,徐禹谦的神色瞬间亦沉了下去,玉桂要被她吓死了,一下子就拽了她过来捂住她的嘴!这丫头真真是无法无天了,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告个状都不会!! 惋芷忙解释:“不是的四爷,您听我说 ……” “齐妈妈说你什么了?”徐禹谦语气低沉,又让人听不出情绪。 “并没有什么,不过是……”惋芷着急道,可小腹突然一阵绞痛,让她白着脸就弯了腰。 先前还好好的,下刻却站不住了,徐禹谦惊得手一抖忙跟着蹲下身扶她。“你这是怎么了!” 她紧皱着眉,神色痛苦,是身体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今日不是一直好好的,从宋家回来也是好好的,他离开房间前也是好好的! 饶是惯来冷静的徐禹谦也慌了手脚。 惋芷也不明白,怎么会腹痛呢,这种绞痛还让她回忆起在花轿中蜷缩成一团的自己…… 第15章 她舍不得死 惋芷疼得连呼吸都缓了,更是说不出话来。 玉桂玉竹惊呼想上前搀扶她,徐禹谦已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他面上看似冷静,眸中已波涛涌动,目光比夹着雪花打来的寒风都要冷。 “一个个都死了不成?还不去请郎中?!”他刚抬腿走了一步又停顿下来。 守在门边的黄毅两人忙得应一声是,秦勇也走了出来,见这阵势吓一跳。在听到徐禹谦明显带着怒意的吩咐,拉住了护卫,自己唰的就跑得不见了人影……他这能算得上将功赎罪吧!他可不想娶那个叫玉兰的! 往正房走的路上,惋芷手一直紧紧攥着徐禹谦的衣襟,咬着唇小脸煞白。 徐禹谦则不断低声说着什么安抚她。 他知道她肯定是疼狠了,不然怎么会这样乖巧任他抱着,还紧拽着他不放。 可她究竟是怎么了? 徐禹谦心急如焚,步伐快得玉桂玉竹小跑着都跟不上。 拐到了二进的游廊,正房挂着红色灯笼的庑廊下有一排黑影,他走进了才发现是伺候的小丫鬟们。 “打热水来,灌汤婆子来,再加点碳火将屋里弄得暖和些!”越过人的时候,他连声吩咐。 小丫鬟们见他居然是抱着惋芷回来的,语气还急,心中顿觉不安叠声应是一通忙乱的去准备。 惋芷被抱着回到正房,最吃惊的莫过是齐妈妈。 她听得徐禹谦的声音,扯了笑忙不迭要往外去相迎,却见着这一幕。 她呆了呆,徐禹谦已经越了她直往里间去,玉桂玉竹总算跑着跟上来,两人慌慌张张的也顾不上她,进屋就将她撞到一边也奔里间去。 齐妈妈醒过神来,瞪大了眼。 这到底是闹哪出,这两小蹄子眼瞎了吗?! 那头,徐禹谦已走到床边,想要将惋芷放到床上,可她却不撒手,拽在他衣襟上的手指节都在发白。 “惋芷…你哪里疼?我们躺下,被子里暖和些。”他刚才用下巴去碰她脸,冷得跟冰块似的。 惋芷艰难的摇头。 她怕。 她清楚的记得,在上回的花轿里她一开始就是这样腹疼,再然后就是大口大口的吐黑血。 她这又是要死了吗?! 惋芷眼中就蒙上了一层雾气,突然不想离开徐禹谦温暖的怀抱。 他 身上的味道其实很好闻,有种安宁的味道,特别是他小声低哄自己的时候也会让她很心安。只是自己却对不起他,连身为妻子的本份也没有做到……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对他来说算是好事吧,起码他能再找到一位体贴温柔待他的妻室? 惋芷不明白自己都疼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想这些,可她觉得自己要再死掉,就止不住去想。 其实徐禹谦没有娶她,他肯定能过得更好,哪有丈夫事事迁就妻子的。越胡思,她眼中的雾气便快速结成了泪珠,沿着眼角滚落下来。 她摇头,徐禹谦有些吃不准她的意思,且她泪落得太过突然,在他一眨眼间就涌出来了,让他更是没了方寸。 他不是她,不知道她哪儿疼,也替待不了她疼。这种无力感使得他有些烦郁,有些害怕。 “郎中呢!怎么还没有来!”徐禹谦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高声问道。 玉桂玉兰也着急,又见男主子再无往日的平和,心跳得更快了。 “四爷,已经请去了,可也来不到那么快。外边还下起了雪……”玉桂鼓着勇气回答。 徐禹谦一个冷眼就扫了过,使她瞬间噤声。 齐妈妈跟进来看这阵仗恍然过来,是惋芷身体不适。她便上前站在围屏边,细细去瞅那边的情况,边瞅边想。方才出门不是好好的么,走了几步就不好,这身板也太弱了些,就这个赢弱样能给四爷开枝散叶吗? 齐妈妈从一开始就觉得这门亲事没哪里好的,见眼下情形更深以为然。 只是下刻她又意识到什么,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心惊肉跳! 对啊,太太出门送衣裳时不是好好的?怎么被抱回来了! 齐妈妈回想起先前她在屋里说的话,玉竹那小蹄子还为太太抱不平来着,眼下就成这样了…那四爷岂不是…… 是故意的吗? 齐妈妈惊疑不定的去看惋芷,猜测着想,是因为她的一句话而记恨,所以太太在耍招,是要来准备拿捏她的? 如若是真的,太太小小年纪,心思也太阴险了些! 齐妈妈想得连眉心都在跳,内宅里争斗的手段她可听得多了!于是更想要弄清问题,犹豫一番走了上前去看惋芷面色。 本就娇小的人陷在徐禹谦怀里似乎变得更小一团了,脸色苍白,难受得连唇都要咬出血来了,哭得我见犹怜的。齐妈妈暗暗吸气,四太太连哭都是 梨花带泪的好看,这样子别说是男子,她见着都要心疼。 是真的?假的演不了那么真吧?! 齐妈妈见了人后心情更加糟糕。 惋芷真是在送衣裳后出的事,她非得被牵连在里!! 正是齐妈妈心怵之际,打水的,灌汤婆子的,抬着炭炉的,一众小丫鬟次弟进了屋来。 玉桂玉竹忙端过水,准备先为惋芷净面,齐妈妈瞅准机会已先将帕子夺了过来。 此时她得试探试探四爷的口气,而且此时她更得献殷勤,做得好看些,太太再要说什么也得再想想。连净面的小事都亲力亲为的,四爷还能相信挑拨吗! 徐禹谦干着急,只得一声再一声问惋芷哪儿疼。 惋芷陷在死亡的阴影中,又疼得她好几次想开口却发不出声来,也是满额细汗。 在齐妈妈绞了帕子给她细细擦了脸,然后玉竹将汤婆子放在她怀里,身前也有着烧旺的一盆碳,这么烤了好一会,冷得她直发僵的身子才像暖了些。 徐禹谦还在紧张的询问着,惋芷张了张嘴,才发出了一个我字突然往前探身,胃里阵阵翻涌干呕起来。 这可把齐妈妈吓着了,比任何人都更快反应过来,连退五六步,将帕子都扔一边。她再慢一点不得要被吐一身啊?! 齐妈妈惊魂不定的庆幸着,玉桂玉竹却是反应过来后迎了上前,玉桂眼明手快又取了一边的痰盅,惋芷却也只是干呕,最后喝了好几口茶才压住安静下来。 徐禹谦已满脸冰霜,怀里的人被折腾得气息又弱了几分! 这时他猛然想起一个人来,看向玉桂。“玉兰呢?!” 被倏地问起,玉桂愣了愣才满脸惊喜的道:“玉兰就在后边!奴婢这就去找她来!” 她们怎么忘记了会雌黄之术的玉兰,太太在家里生病那段日子可都是她把脉照顾的! 玉桂急慌慌去寻人,秦勇的大嗓门在外头响了起来。 “四爷!四爷!我把郎中请回来了!我让他直接进去了啊!” 他冷不丁把人都吓一跳,齐妈妈更是瞪眼,再是紧急,他一个外男怎么敢没有通传就跨入二进的!玉竹欢喜的迎上前去,将气哼哼的老郎中引到里间来。 “你们再是着急也不能折腾人啊,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就那么把我扛上马扛了过来!你们这是要我的命还是来请我治人的!” 老郎中絮絮叨叨的念骂着,就站窗外的秦勇听力极好,在外边呵呵笑了两声。 见到郎中,徐禹谦忙又低头去和惋芷说话:“好了,好了,朗中来了,不会有事的!”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前世他不清楚那些肮脏的手段,没有护好她,这世他早早便未雨绸缪,定然不会还有人能害她! 惋芷虚弱的点点头,晦暗中似乎抓到了一丝光明。之前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对,她才死在花轿里,现在朗中来了,她会没事的!她一定会没事的!四爷…四爷对她那么好,好到连她都觉得过火了,她若有事了又怎么回报他的好? 老郎中被引着,念叨完才捋了捋下巴的山羊胡子,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心中又念叨开了。 真真是世风日下啊,光明正大的搂搂抱抱,满屋子的人呢!啧啧啧,这徐家四爷外边不是都传知礼儒雅,如今一看,言过其实了!他读的圣人书都读哪里去了! 只是他再心中念叨也不敢真说出来,上回他在一富贵人家老爷面前说了句实话就被打出去了,连诊金都没有给他,他得吃一亏长一智!他只是来看病的,只是来看病的,只是来看病的!老朗中深吸口气默念三遍跟清心咒一般有效的咒语,这才示意惋芷伸出手来把脉。 徐禹谦看着这老山羊似的朗中墨迹,险些被急疯。 满屋人的眼珠子都盯住了老朗中号脉的三根指头。 只见他一会蹙眉,一会摇头,一会又啧啧有声,胸腔里的一颗心就跟着七上八下起来。 “朗中,内人究竟如何了?” 好大会,老朗中才在徐禹谦询问中松了手。 “究竟如何了?怎好意思问的?你们满屋子伺候的都是摆设?!还有你这老妈子摆来看的?怎么能让这位太太吃损身子的阴寒之物?!” 老朗中十分不满的扫了一圈,“女子本就体质阴寒、火气不足。四太太脉象沉而虚,是阴寒积蓄在体内,凝结不泄,导致腹绞痛女子之事不顺、延缓。我没有看错的话,前阵应该是历经了一场大病,这病中还用了阴寒之物!你们说你们是不是根木头?不对,木头兴许都比你们有用!” 齐妈妈觉得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这与她何干?满屋伺候的丫鬟侧被骂得一愣一愣,听得也迷迷糊糊,反正就是没伺候好太太让太太吃了不好的东西就对了。 可徐禹谦却是听得没有再明白的了! 阴 寒之物! 惋芷在生病的时候还是被人趁机暗害了! 那个时候玉兰已经被他敲打了一番……玉兰?! 徐禹谦眸中似乌云密布,团着阴阴的沉色……他到底还是小看她了?! 而在帘子外,从后边回来的玉桂玉兰都听到了朗中的说辞,玉桂因难辞其咎而白了脸,玉兰是惊得身子直打晃。若不是及时扶住门边,她怕整个人已软倒在地上…… 第16章 下了什么药 老朗中的话像给徐禹谦心湖里投了颗巨石,搅起一片波涛。 他唇线绷得笔直,闭了闭眼。 以为已经护她安然了,还是出了疏漏…这样的结果使得他异常难受。一如前世面对她遗体时的无力和慌乱。 门外的玉桂掀了帘子进来,卟咚一声跪在两人身前。“小姐,都是奴婢的不好,没有照看好小姐!” 玉桂只要想惋芷先前的痛苦,就愧疚得无地自容。 她怎么就能犯下这样疏忽的事,女子体寒可不是件小事,万一伤及根本!玉桂心惊的看了眼徐四爷,再也不敢往下想,磕起头来。 神经大条的玉竹见此才恍然,也腿一软跪倒在地。 徐禹谦压制着翻涌的情绪,看向还在摇头的朗中,不安问道:“这可要紧?朗中能否更清楚些的告知?” “身子的事都要紧,更何况是女子的身体!”老朗中一瞪眼大声说着。 他的态度使得齐妈妈再皱眉,觉得他实在是张狂,徐禹谦已再问:“可有很严重,如若是先前就错服了东西,怎么到今儿突的发作出来。要如何用药,用什么药,你只管开方子。” 老朗中口中啧啧两声,“这病本就是寒症,这天冷受累的诱犯也正常,也好在是发现得早,再过些时间怕就不止是这样了。药好用,方子也好开,却得先知道四太太到底吃用过什么,不然不对症,开了有何用?是药三分毒,也不能乱用的!” 诱犯二字让齐妈妈脑门瞬间冒了汗,沿着面颊流下,徐禹谦倒是松了口气。 只要是能用药,那就说明没有他想像的严重,至于惋芷到底用过什么,他想要知道就绝对有的是办法!只希望不是他所想那样。 “秦勇!”他大声唤道。 窗外立即有人应声。 他视线便落在门处厚重的帘子,再度开口时已垂了眸,让人看不清情绪。“你带着朗中到前面去开方子,将伺候太太的三个陪嫁也带上,仔细问问那段时间太太都用过什么,好让朗中对症用药。” 秦勇又应了一声,明白他话中隐着的意思。如今看来,他不用担心自己娶玉兰了,也真是太出乎意料了,他们居然还是让她摆了一道!但也只会栽那一次! 帘子外的玉兰闻言再也站不住,脚一软人便摔了进屋。 屋里的人吓一跳,有个小丫鬟认出她忙上前去扶她起来,徐禹谦却是连眼都没有抬 一下,用袖子帮额头又冒出细汗的惋芷擦拭。 “可还是冷?” 惋芷听着轻柔的声音摇了摇头,原来她不是快要死了,只是先前用错了东西。有了郎中的话,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就再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小腹还是绞着痛。 徐禹谦见她还皱着眉,眉宇间的痛苦并未减去多少,扯了被子过来将盖到她身上。 惋芷由此想到自己先前的失态,虚弱的说道:“四爷,我还是躺下吧。” 徐禹谦想了想,也觉得她躺下要舒服些,嗯了声,起身将她小心翼翼安置到床上,又仔细的掖好被角。 “还是很疼?用这个捂捂可能会好受些。”一个汤婆子又塞到了被底下。 老郎中这时正要和玉桂出去,听到这话哎哟一声:“瞧我都忘记了,我给太太施一针缓缓疼痛,再先熬副舒缓的药喝下去才是正理。” 玉竹一个眼刀子不客气就甩过去了。 这郎中行不行啊,要紧的事都能忘记,不会是个庸医吧! 徐禹谦赶忙侧身让郎中上前,只见他打开随身的针具,在惋芷手上轻扎一下,很快就起了针。 “一会我先开舒缓的方子。”老郎中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 玉桂玉竹半扶半拉将玉兰带出了屋子,心中都奇怪她是怎么了,不过想到自己先前也被吓得魂不附体,也没多问全当她是怕的。 玉兰当然是害怕,连唇都没有了血色。 她在惋芷生病期间动了手脚已昭然若揭,不可能再瞒过去了。 徐禹谦的手段她已见识,可她早被二老爷捏了把柄在手上。 她只是一个奴才,不是被逼得没有选择,但凡再有一点儿的办法也绝不会下手!再且她若没听令行事早已经死了,哪还轮得到徐禹谦逼问她!为了活路,她那时真的是拼死一博,才算在他死里逃生。 她想着当初已是不忍心将药的份量减到最轻,蒙混了二老爷,可她忘记了那是绝子药啊,就是一丁点也都是毁人身子的东西。迟早都是要被发现的! 她会被徐四爷扒皮拆骨吧,玉兰呼吸都快凝住了,她预感自己要没活路了,这如何会让她不害怕?! 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东窗事发,这些日子她一直想用什么理由求了惋芷放自己出府的! 真 是做了恶,连老天都不会饶过! 玉兰心如死灰,如同木偶般被带到一进。 雪下得比先前更大了,院子中央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反射着幽幽白茫。 秦勇请了老郎中在花厅西次间坐下。 老郎中立即着手写起了药方,吹干墨迹后道:“你们先去取了这方子煎了吃。” 秦勇笑呵呵接过,意味深长看了眼玉兰。“玉兰姑娘先随我出去一趟,至于玉桂玉竹姑娘就先细细回想太太都用过什么,与郎中先说说,看有什么不妥。” 玉兰懂药理,秦勇的话并未引得两人怀疑,都仔细回想起来。她们说一样,郎中便执笔记下一样。 玉兰白着脸不愿动弹一步,秦勇笑着已拽了她出去。 一出了门,秦勇将手里方子立即交给了黄毅,吩咐速去速回。转而直接掐住玉兰的手腕用上了暗劲。 “玉兰姑娘,我今儿可才帮了你,你却是这样报答我的。我真是要被你坑惨了,我这人呢不会怜香惜玉,你也是知道的,你是要个痛快还是先重温那日的游戏?” 玉兰身子猛然抖了起来,如同院子中被北风刮得瑟瑟发抖的枝桠,腕间也刺刺的疼,像是生生被捏断一样。 见她不回答,秦勇好脾气的笑,钳着她手已往前边的厢房走去。 玉兰被拖了两步,咚的跪了下来。“勇大哥,我说,我都说,我不要再去那地儿了!”话落,她已流下悔恨的泪水。 那个看似寻常的厢房里如何恐怖,她比谁都清楚! 最早,她被徐禹谦派人暗中带了来,就是在那醒过来……徐禹谦不知从哪知道二老爷要对她们小姐不利,指派她去做手脚,秦勇为了逼供,就用一张张打湿了的帕子往她脸上贴。 那种窒息的痛苦,面临生命流逝却连挣扎都无力的痛苦,她不想再尝试一次!上回若不是小姐病着,身边离不她,她怎么可能逃得一劫?今日她只要进去,怕是再也走不出来了! 秦勇听着却是不着急,松开了她的手,蹲在她面前认真打量她。 那样子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可信度。 “你变得这样快,我心里挺慌。” 玉兰呼吸一滞,痛苦的闭上眼。“我懂药理,我用的东西还是家传的,郎中就是知道我用了什么,怕他都解不开。我可以给太太调理好身体,但求勇大哥先帮我转告四爷一声。” 威胁?! 秦勇连眼都眯起来了,流露出危险的气息。 “既然这样,连问你都不必了,我会告诉四爷你是畏罪寻了短见。” 他怎么敢直接就要处置自己?! 玉兰大睁了眼,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不怕小姐的身体出问题?徐四爷有多喜爱小姐,她不相信他不清楚,他怎么敢拿小姐的身体不当回事! 秦勇什么人,自小就在牛鬼蛇神堆里混出来的人,如何不懂玉兰在想什么。 他露出嘲讽的笑看着她一脸错愕的样子:“事到如今,你想的都是如何保全自己,保不住你会再对太太使什么下作手段。其实我已猜到你大致是给太太用了什么法子,而你六岁就被人卖了为奴,能有什么家传的方法?你的药理是跟宋府一嬷嬷所学,那嬷嬷虽已经不在了,可她儿女都在的,如若是她传的家传法子,我寻她儿女一样能解。你说是这个理吗?” 玉兰这回真的是魂都散了。 她从来不知道对方对自己如此了如指掌。 她的确没有什么家传方子,那都是她为了自保急智下想出的,就那么被揭穿了! 秦勇见她面如死灰,知道自己所猜的都对了,已经在心中恨毒了玉兰。 她可还是真敢,真的敢给太太下了绝子药!上次他怎么就被她给蒙混了过去?! 宋府的二房究竟对他们太太有什么过不去的恨怨,用这种让女子比死还难受的法子报复她!太太明明就不会嫁到徐家长房了,没有挡他们二房的路了,居然还下此毒手! 先前他觉得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四爷突然认真起来,是小题大作,不想四爷千防万防还是晚了! 真…真他妈操蛋又黑心的东西! 秦勇在心底暴了粗口,扔下玉兰直接就冲回了西次间,将还在与郎中说话的玉桂玉竹直接赶出去。 他是四爷身边的人,玉桂玉竹有些不高兴又莫名,却也不敢抱怨,只得焦急站到了门外看着门板险些就甩她们脸上。 老郎中也奇怪得很,想着这徐家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不知礼下人也不知礼,好好的将知道事的人赶走了,他问谁去。问他一个啥也不知道的大老爷们开药方吗?! 可秦勇就是让他来开药方的,一张口更是将他吓个半死。 “郎中,你知道如果被下了绝子药的女子,要怎么 用药吗?有没有再痊愈的可能!” 老郎中吃惊睁大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大吼,连胡子都翘了起来。“谁干的这种要被人挖祖坟的缺德事!” 秦勇瞬间觉得这留山羊胡子的老家伙很对味口,这干的不就是损阴坏德的事吗?四爷知道了真要挖了他宋二老爷的祖坟也不一定,不过……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第17章 病情 秦勇还没摸清头脑,老朗中已经火烧后腚的扯住他袖子就往外走。 “再带我到四太太那去!我好好把次脉!” 秦勇一大高个被扯得踉跄几步,忙不跌带他往正房去。 他也该将事情先告诉四爷,至于玉兰……秦勇视线落在被人扶着都摇摇欲坠的身影上,扯了个讥讽的笑。 太太的事要紧,多留她一晚也无妨,担惊受怕的滋味比让人即可去死更折磨! 秦勇与老朗中一前一后再度来到正房外,秦勇不便进去,只得让通报请徐禹谦出来一趟。 徐禹谦给惋芷低声说了句后才起身往外走,不过一抬脚又顿住了,看向立在床侧的齐妈妈。 “齐妈妈,太太这会儿可交给你了。” 他淡淡的神色使得齐妈妈打了个激灵,四爷他这已是怨上她了?不然何必特意交待一句?! 硬着头皮迎着他的视线,齐妈妈嘴唇嚅动好会才应了个是,徐禹谦这才出了屋去。 外边风雪簌簌,庑廊下的灯笼被吹得直打转,秦勇与老朗中都笔直立于廊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显得两人间气氛越发肃然。 徐禹谦心头上的不安倏地蔓延开来。 “四爷…”秦勇见着他立即上前,也不笑了一开口就透出犹豫。 他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是有眉目了?”能让秦勇吞吞吐吐的,想来不是一般的事,连老朗中都再过来了。 吸了口气,秦勇来到他身旁,低声在他耳边交待几句。 徐禹谦手猛然一抖,旋即紧紧攥成了拳,面上却露出了笑。“既然如此就劳烦朗中再给内子诊断一番,也还请朗中不要在内子面前说起。” 老朗中闻言去看他,见他唇角勾着,明明是笑怎么那么渗人呢? “徐四爷客气。”朗中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禹谦颔首,转身入内。 站在廊下的秦勇看着一前一后消失的身影,有些心惊,四爷一露出这样的笑,是怒极了。 “秦大哥,朗中这是……”玉桂三人气喘嘘嘘的跟了上来,她着急的问,心底怨玉兰怎么那么没用,到现在都没缓过来,耽搁她们追上来。 秦勇侧头,就见玉桂玉竹吃力的架着玉兰,笑得阴阳怪调:“朗中只是再给太太诊脉。玉兰姑娘这是怎么了,都这样了还是别在主子跟前了,免得出错要领一顿罚。” 玉兰听到他的声音就抖了起来,随后又硬生生站稳,抽手不再让两人搀扶自己。“谢勇大哥关心,我无事的,太太正不舒服,奴婢哪有不在跟前伺候的道理。”她不能离开惋芷身边,如若一离开,怕真要被无声无息的杀了! 秦勇哪里不知她这点小心思,既然她勇气可佳,那就去面对四爷好了,看看她会不会死得更快些。人要作死,谁也拦不住的。 里间朗中已隔着帐幔再给惋芷把脉,时间用得十分之长,长到徐禹谦心神不宁,连呼吸都摒住了。 惋芷若是知道自己被下了绝子药,会承受不住吧…宋二怎么就敢!惋芷明明已不妨碍什么了,同宗同族的亲侄女啊,他怎么就狠得下心来! 徐禹谦想到这事就心如刀绞。 惋芷何其无辜,前世被害死在花轿上,今世还是逃不过被暗害。也是他思虑不周,若是他再早一些将人放到身边来,哪里会让她受到伤害。若是因此伤了底子……徐禹谦心中一凛,便是惋芷因此伤了身子,他也不在乎!前世他又何曾想过孩子的事,虽然会有遗憾,可这些都比不得她的安然。 “还好…还好……” 正当他心中极乱之时,老朗中的喃喃自语使他脑中清明,憋在胸腔的一口浊气也随之吁了出来。 老朗中站起身,用袖子拭汗,可把他紧张惨了。“四太太用那阴寒之物并不多,脉像虽沉更多的却是体虚,没有真伤及根本。我这去写方子,按着方子先吃上七贴,到时我再来请脉。” 徐禹谦背在身后的手骤然便放松垂在两侧,眉眼间多了分平和。“可确定?” “我行医几十载,会胡言不成?”老朗中嘿一声直挑眉,非常不满被人质疑。“我会再给您写下该注意的事宜,只要先头的七贴药见了效,必当药到病除!四太太是有福气之人!” 那绝子药用的量极少,虽对底子有损却是能够慢慢恢复的,这可不就是有福气吗?! 是此,徐禹谦才算是真松了口气,又唤了秦勇带着朗中去写方子,并吩咐好好打赏。 安静进屋的玉桂看了看情况,想起先前照顾疏忽,这会怎么都不放心让药再经别人手,与徐禹谦禀了声也跟了出去。 秦勇给朗中手里直接就塞了张百两银票,险些没把他给乐飘起来,心想好在自己有两把刷子,不然上哪得这比诊金多十倍不止的赏银来!一百两啊,可以给他婆娘买套头面再吃上一年,自从上次 被人打了出去,他们家就快要揭不开锅了! 老朗中觉得徐四爷其实比传闻中要好上几分的,论出手阔绰也没谁了! 朗中一走,屋里的气氛显然缓和了许多。 徐禹谦挥了挥手让立在边上的小丫鬟都出去,跟齐妈妈道:“我知道妈妈心里有着事,有些事我却先不计较,但今晚朗中说的话,我不想听到从槿阑院透出了一个字去。妈妈可懂?” 齐妈妈听得头皮直发麻,这是敲打她,也是试探她了!她今日拿老夫人来压惋芷的事,到底还是被四爷记在了心上。 看着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徐四爷,齐妈妈突然感到他十分的陌生,也是此时,她才明白过来徐四爷再不是那寻不到自己就会哭的孩子了。 “老奴明白,四爷您放心!”齐妈妈心里直发闷,恭敬福了一礼退下。她已经听说了季嬷嬷要到槿阑院来,如若她没将四爷这次吩咐办好,让小丫鬟嘴碎传出风声,她也真不要用再在槿阑当差了!她的体面不但是自己挣的,也都是四爷给的,她怎么就忘了呢! 屋里就只余下玉竹与玉兰在跟前伺候。 徐禹谦长身立玉,在通室明亮的烛光下更显挺拔高大,芝兰玉树般,清隽贵雅。 可这样一个人,玉兰心中避他如鬼神,除了立在那连眼都不敢抬。 徐禹谦只用余光扫了她一眼,亦不想理她,只要他想现在就能抬手收拾了的人,不值当他多费心力。惋芷从朗中把脉起便没有动静,不知她是否还那样的疼。 撩起帐幔,他坐到了床沿,发现惋芷闭着眼是睡过去了。 巴掌大的小脸陷在大红绣鸳鸯软枕间,便是睡梦中仍蹙紧了眉头,面色苍白,似被雨打了的花苞。还没有绽放就要凋零。 他心疼的伸手拨去她脸上被汗水打湿的几缕碎发,用指尖抚平她眉宇间的褶皱,就那么盯着看她良久。 玉桂去而复返,手中还端了碗冒热气的汤药。 “四爷,太太第一次该服的药煎好了,太太的另一个方子秦大哥亲自跟着朗中去取了。” 玉桂走上前,见惋芷睡着了,压低声音道。 徐禹谦看了眼药碗,虽不舍得还是去叫醒了惋芷。“先起来将药喝了,一会儿再睡。” 惋芷小腹疼痛已舒缓些,但身上还是没有太多力气,就着他手上的力道才半坐起来。徐禹谦在她身后又塞了个大迎枕,侧身直接接过了 药碗,舀了一勺吹过后用唇试过温度再递到她嘴边。 她视线落在他还沾着星点药汁的唇,犹豫一会儿才张嘴喝下,顿时又被苦得直皱眉头。 “良药苦口,乖乖的。”徐禹谦瞅见笑了笑,轻哄着又舀了一勺。真是小姑娘,还怕苦。 惋芷只得强忍着,一口接一口。 玉桂见他这样体贴细心,早早退到边上与玉竹两人做伴。 玉兰扫到这幕,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四爷对太太越用心,她的下场就会越惨! 好不容易一碗见底了,门外传来了通报声,季嬷嬷冒着大雪赶了过来。 “这不好好的怎么就病倒了!”季嬷嬷进屋就快步要走到床边,在只有几步时又停了下来。“老奴一身寒气,还是不太靠近太太了,太太您好些了吗?” 徐禹谦见着季嬷嬷肩膀上都是雪,站了起来,又喊人搬小兀子,见她坐下才道:“怎么就惊动嬷嬷了。” “秦勇那小子是将朗中扛进府的,下边人觉得肯定是出了急事就禀了老夫人,这不便知道了。老夫人还非要过来,还是老奴劝了又劝才作罢的。” “是我们的不是了,惊扰着母亲。”徐禹谦道,“是着了凉,突然就病倒了,还请季嬷嬷回去与母亲说不必担心的,朗中已开了方子。” 惋芷听着也过意不去,挣扎着要下床,被他按住了。季嬷嬷见着也忙道:“太太使不得,您好好歇着才是。没事就好,老夫人那还担心着,老奴这便回去禀了她才是。老奴明日一早就过来,还得请四爷担待,那边事务还是要交待清楚的。” 徐禹谦点头,要起身去送她,季嬷嬷摆手匆匆又走了。 “四爷…我究竟是吃了什么不好的?”用过药后,惋芷也恢复了些精神,想起朗中所言。 徐禹谦心头一跳,面上却笑容温和。“估计就只是寒性的吃食,朗中已经说无碍的,你只要好好调理便是。” 惋芷还欲说什么,他已将她扶着躺下,给她掖好被角。“你现在不要操心这些了,只要好好养着,万事都听我的。” 惋芷闻言只得做罢,听话的躺着。其实她想说,她嘴里好苦……徐禹谦见她这样乖巧,心都要化了,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哑声道:“乖乖,睡吧,我就在边上陪你。” 两人亲密的举动看得玉桂面红耳赤,忙转移视线,不想看见玉竹玉兰两人都还盯着瞧。 玉竹脸也红彤彤的,抿着嘴正偷笑,玉兰脸上神色就有些说不明了。 她怎么瞧着她眼神那么直勾勾的,好像是只看着……四爷? 玉桂为自己的想法吓一跳,忙又去看徐禹谦,越发笃定玉兰看的就是四爷!那样直勾勾的,皱着眉,眼里怎么还有股怨气似的?! 这…玉桂想着又去看正全神灌注陪着自家主子的徐四爷,然后又侧过头去看玉兰,一个猜测在脑海里蹦了出来,心跳如擂鼓。 玉兰她…她这是喜欢上了四爷?! 不然,她怎么会露出这种让人费解的神色。 玉桂脑子嗡的一声响,二话不说抓住她手腕就将玉兰给拉出了里间。 “玉兰,你回去歇着吧,晚上不要你值夜了。”玉桂冷着脸。 被拽出来的玉兰呆了下,“玉桂姐姐你今儿也够累的,本就是我值夜,哪能让你替值,我不累。”她不能回房去,她只有呆在太太跟前才安全! 玉桂听着神色更冷了,认定了自己的猜想,语气变得严厉:“玉兰,你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做奴婢的就该有做奴婢的本份!做奴婢的也该有廉耻之心,别没脸的往那些下作心思钻,做那下作之人!” 本还莫名的玉兰却如醍醐灌顶! 玉桂误会了自己想爬四爷的床,又心念一转,不管玉桂是怎么误会的,这倒不失为她眼下脱身的办法! 爬床的丫鬟也有被打死的,也有被发卖出去的,这都看主子的性子与事态。如果她就此承认,那是未遂,小姐平时虽严厉却再善良不过。她想着,抬眼去看玉桂。玉桂是极护主的,肯定容不下她有这样的心思,绝对会禀了小姐,届时她就不能再呆在承恩侯府了! 只要能离开承恩侯府,她这条小命也就保住了! 玉兰抓了救命的稻草般,心间激动不已,索性站直了身子,回视玉桂。“玉桂姐姐这话没得让我替你臊得慌,我们这些陪嫁丫鬟不就是给男主子当通房来的,这不就是我们的本份了?玉桂姐姐你这是什么道理了,还非抢着值夜,生怕人不知你想法一样。” “你!”玉桂未料到玉兰如此不要脸,嘴还利,被噎得涨红了脸,抖着手指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玉兰朝她懒懒一笑,挥开指住自己的手。“玉桂姐姐真要容不下我,你就去和小姐说将我调开啊。我还得伺候小姐,还得值夜,要歇姐姐你自个儿歇着去吧。”说完,她 还露出轻蔑,扭着腰进了屋。 玉桂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怕惊动主子,真是要扑上去撕了她那张嘴脸! 第18章 也不怕闷着了 也许是药效作用,惋芷再睡下后就不想醒过来。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替她解了外裳,动作轻柔。不知又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在耳边唤她,可她就是不想睁开眼,不满嘟了嘟嘴,旋即嘴里就被灌了苦苦的药汁,苦得眼泪都要出来。 她受不得这味道,再不情愿也只得强睁了眼,徐禹谦清俊的面容就在眼前。 惋芷霎时间什么困意都不见了。 徐禹谦见她睁眼,缓缓退了开来,用指尖轻轻楷去唇角的药汁,那样子似乎意犹未尽。 “总是喊不醒你,该喝药了,凉了效用就要差许多。” 像是解释他先前做什么一般,惋芷倏地红了脸。 徐禹谦淡定的伸手去将她唇角遗留的药汁也拭去,扶了她坐起来,舀了一勺药汁喂前去。“确实是有些苦,为了身子忍忍吧。” 看着眼前的汤匙,惋芷觉得自己脸上烫得都能烙饼了,他怎么越说越使人臊得慌! 不敢再抬眼,她张口喝药,后边几乎是徐禹谦一送过来,她就张口。她都恨不得自己夺了药碗一口闷了! 见她害羞的样子,徐禹谦露了整晚上的第一个笑来,她怎么这么能这么可爱,真真是让人怎么疼都不够。方才她若是再晚些醒就更好了。 将药悉数喂尽,徐禹谦侧身把碗搁下,又端了清水给她漱口,惋芷这才发现屋里只有他与自己。 她的丫鬟们呢? 这种情况不应该都是丫鬟在边上伺候的吗? 难道一直是四爷在照顾自己? 惋芷想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只着中衣了……便也想起了睡梦中有人帮她脱去衣裳。 他…她……他帮她脱的衣裳?! 这种猜测使得她忙不跌滑进了被子里,用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徐禹谦才净了手,就看到她的动作,有些奇怪。 是又困了? 老朗中的药秦勇派人验过,是没有问题的,难道药效让人总想昏睡? 徐禹谦也没有再多想,吹熄两盏灯,屋里光线就暗了下来。 他立在床边脱去外裳,在惋芷身边趟了下来。 见人还没有动静,以为她是真的睡着了,又见她将被子蒙着脸怕她气短,伸手要去揭开。 哪知没揭动,被子被她紧紧拽在了手里。 徐禹谦一怔,旋即明白什么低声笑了开来,也不去扯被子了反倒也拉过头顶,伸手就将缩一边的小姑娘搂了过来。 “你也不怕把自己闷着了。” 就一床大被,惋芷缩里边是丁点用没有,被抱到温热的怀里。那里有好闻的竹子清香。 “我…我只是觉得…觉得外边太亮了!” 真是牵强的理由,她怎么就那么害羞呢。 “嗯,我也觉得有些亮,吹熄了两盏。”徐禹谦就顺着她的话说。 惋芷顿时没有声了,她真是连找个理由都不会,咬了咬唇,她还是不要再说话的好。 怀里的人儿又没了动静,徐禹谦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积蓄一晚上的阴郁暴戾就那么被她化解了。她真是他的宝贝。 “睡吧,晚上还不舒服就喊我,朗中说你腹痛还是受了凉的原故,暖和了自然就会好受些。”徐禹谦紧紧揽着她的腰,空出一只手将被子拉到盖过肩膀。 惋芷只坚定的想不要说话,就这样睡着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晚了。她是他的妻子,他喜欢就好,她以为自己要死去时,其实也有舍不得他的吧。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莫名的就让人有些贪恋了,换成别的女子怕也是舍不得……止不住胡思的惋芷懵懵懂懂在转变,乱想着沉沉睡了过去。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闭着眼的徐禹谦却异常清醒。 宋二比他想像中还要狠辣,怪不得前世他能得严瀚那样重用,这也有着惋芷给他当了铺路石的原因吧。 这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绝子药份量再重些,惋芷这一生就要与孩子无缘了。不但如此,好好的身体怕也要被败坏。 徐禹谦思及这些,才散去的戾气又聚拢在心中。 前世,他清算了害过她的人,今生原以为她会在自己身边安然无忧,不料他还是错想了。 派系之争,人心的阴暗与贪欲,这些又怎么可能说变就变的。 他想她远离这些阴暗之事,还是要给她撑起一片天,将她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两世为人,难道还怕争斗吗?谁执迷不悟,那就再来触他逆鳞好了,是人是鬼是佛,他从来都不曾惧怕过。 徐禹谦心间激荡,竟生了比前世更渴求强权的欲念。 宋二的嫡长子今年也下场科考了…和前世一样,上一场是考了前十,最后应该是会得二甲前十,挺顺风顺水的。 可他却不想宋二一家什么都顺顺利利了。 他揽住小姑娘的手紧了紧,惹来她似不满的一声咕哝。 动静使得他回过神来,忙低头去看她,见她睡得安然微微一笑。 他现在最该苦恼的应该还是娇软在怀,只能看不能碰。 老朗中嘱咐服药期间不宜同房。 似乎没有比这更折磨人的了。 徐禹谦唇角的笑就变成了苦笑,在她眉心印下缱绻的一吻才叹气再度闭上眼,玉兰那个丫鬟…真不能叫她太好过。 内室寂静一片。 守在屋外的玉兰一颗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起码,她今晚上是安然的。 她目光又落在已打起磕睡的玉桂身上,明天是成败一博,玉桂千万要将戏唱好了…… 雪几乎是下了整夜。 翌日清晨,庭院被铺了一层的白色,洒扫的声音通过窗柩透到室内。 惋芷此时醒过来,呼吸间全是男子身上的清竹香,她又闭了好一会眼,才睁开。 徐禹谦似乎还在睡,惋芷微微抬头打量他。 他的睫毛很长,投下弧形像扇子一样的阴影,他的眉是剑眉,现在看着有些凌厉,可平时他却是给人很温和的感觉。是因为他总是笑容平和,眸光温润? 想着,她索性用手撑着下巴更仔细的去看他,也忆起昨日心惊的事来。 昨天在她的书房,他不笑时是挺严肃的,果然还是因为笑容的原因。 徐禹谦却突然睁了眼,将她的偷看抓个正着。 “你在研究什么?” 他嗓音有些哑,却很好听,惋芷莫名就红了脸。 徐禹谦看着她娇艳欲滴的容颜笑了,她今日似乎恢复了精神,白净的脸上也有了光泽。 昨日是挺吓人的。 “起吗?我昨晚吩咐人给你熬了肉糜粥,里面加了金华火腿,还有几样温补的食材,朗中说你要慢慢调理。” 惋芷这才顺着话坐了起来,点了点头,脸依旧红红的。 徐禹谦便掀了被子下地,朝外问谁在,槅扇就被推开,眼底乌青的玉桂玉兰领着小丫鬟捧着一应梳洗用具鱼贯而入。 玉桂先上前给惋芷披了小袄往净房去,玉兰则走到黑漆衣柜前详装挑衣裳。 拎热水的小丫鬟都出来了, 她还不着急进去伺候。 她要的就是玉桂好找准空跟惋芷告状。 不出她所料,玉桂将小丫鬟打发走后就贴着惋芷耳语。 “太太,玉兰那小蹄子可不能在屋里伺候了!她,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昨晚被我揭穿还不知羞耻!现在还想着巴巴的贴上四爷!” 太太和四爷刚成亲,太太也好容易想通了,怎能容别人在此时搅事! 惋芷听完一脸惊讶。 玉桂的意思是玉兰想当姨娘?! 很快,她又垂了眸。 她的陪嫁丫鬟当徐禹谦的姨娘也是情理之中,她在出嫁前就有考虑过这事。可……怎么真听到这样的事,心里闷闷的。 玉兰已经喜欢上了四爷吗? 是了,那样出色的男子,谁见了不心动。 四爷呢,他有留意过她身边的丫鬟吗?他和她还没有圆房…… 惋芷想到这,憋闷的心又紧张起来。 她先前很抗拒他,是显露了不愿意,他是知道的吧。那么玉兰若是主动了,他会顺势收了她吗?! 惋芷皱起眉来,不知怎么就想到继母与林姨娘间的相处,继母面对她时是怎么样的心情? 玉桂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她在想怎么处理玉兰的事,动作麻利的给净了面,却发现玉兰到现在还没有进来。净房里再生了炭火也比外边要冷,玉兰在磨蹭什么?!冻着太太了可怎么是好。 玉桂想到外边的四爷来,脸色一变,扔了梳子就出去要看看她到底在磨蹭什么。 惋芷见她气冲冲的样子,隐隐有懂,咬了咬唇也起身跟过去。 外边玉兰手里捧着衣裳,正做出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玉桂将槅扇打开一条缝就见着这个情形,气更不打一处来! “玉兰,你这取个衣裳是还要现裁吗?” 玉兰慌慌张张应了声来了,进了净房就一直垂着头像是掩饰什么。 惋芷就站在玉桂身后,自然也看见了,转身一言不发的任两人给穿戴。在穿戴好时,她又想起一事,昨天并未从徐禹谦那得到答案。 “我在家中生病时究竟是用了什么?” 她突然提起这事,玉兰手明显一抖,心虚得不行。 玉桂道:“我和玉竹将您用的吃食几乎都说了,朗中写下可又都划掉,应该不是常用的东西出了问题。 ”说着,她想起秦勇拉了玉兰出去,不一会就将朗中慌慌张张拉走的事。 当时她没觉得什么,现在想起来秦勇神色也太过奇怪了。 她便看向玉兰,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玉兰,昨天可是你和秦大哥说了什么,我记得你们出去一会儿,秦大哥就带着朗中来了正房,给太太再把脉的。” “你知道太太用了什么不好的,对吗?!”玉桂说到最后语锋犀利。 玉兰被问得连脸都白了,惋芷也对她投了视线过去,玉兰是懂药理的,是更该清楚。 “我…我本来是要被叫去看方子,还懵着秦大哥就突然去拉了朗中,我也被他吓一跳。”玉兰心跳得极快缓缓说着,生怕被人察觉她的异样。 闻言,惋芷定定看着她,玉兰整个人都僵住了。一会她就又移开了视线。 玉兰说了也好没有也好,她现在的语气定然是不会说出什么,如果她所言是真,那倒没有什么,可如果是扯谎了,原由呢?因为她喜欢上了四爷? 惋芷觉得自己不着急将玉兰提为大丫鬟是正确的,玉桂说她对四爷已起了心思,说明是个不安份的,真要给四爷安排通房玉兰也不是个好人选。 心中有着计较,惋芷神色也淡了下去,更不想追问什么了。 走出净房,她透过多宝阁见徐禹谦披着外裳坐在罗汉床上,手里还有一本书。 他倒是喜欢看书的,有丁点的空都是不离手。 惋芷直直走了上前,等到她走近了才恍然回神。 她走过来是要做什么的? 徐禹谦已经抬起头看她,脸上是她熟悉的温柔。“换好了?这样也挺好看的,就是太瘦了些,穿得再厚实看着还是那么纤细。” 惋芷动了动唇,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来了。“四爷,我服侍您更衣吧。” 第19章 我是你的妻子 小姑娘的声音不大,眼神透着期待又忐忑,在他看过去时又似惊慌失措的小鹿,低了头。 徐禹谦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全身的血液也都止不住沸腾翻涌起来。 她是真的想亲近自己,昨晚她也是这么说的…… 他看着低头又不安咬起唇的惋芷,压了压内心的激动欢喜,牵了她手让她坐到身边。 “惋芷…谢谢你。”用指尖令她松开了唇,徐禹谦叹喟道:“你现在身子正不适,我舍不得你劳累。” 谢谢你三字使得她诧异抬了头,这不是她该做的本份吗,为什么要和她道谢。 惋芷有些不明白,再看到他带笑意的星眸中有着满足之色,一如得到什么心头之物般。她心微动,刚才那一点赧意也褪去了。“四爷您与我说谢字,不是要让我更过意不去,这些本就是身为妻子的我该做的。” 徐禹谦很喜欢她说的身为妻子四字,眉眼越发温柔,炙烫的一吻落在她额间。 “我不说了,你也不用过意不去,等你身子好了,可别说我欺负你用夫纲压你,使唤你做这忙那。” 惋芷本被他的吻闹得有些不自在,却被他自我挪揄逗笑了。“若是四爷欺负了我,我自会找娘告状去,娘说过会给我撑腰的。”心情一放松,惋芷也不拘着了,其实和徐禹谦相处也没有她想的那么难,是她自己没有跨越过去罢了。 听到她都敢对自己说俏皮话,徐禹谦心情更加愉悦,作势倒在罗汉床上苦恼哀叹。“天啊,我这是娶了个什么厉害媳妇,才成亲几天就要拿捏我威胁我了。” 从没想过温文儒雅的徐四爷居然会耍宝,惋芷盯着他双眼直发亮,唇角的弧度一直上扬,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 倒床好一会,小姑娘只侧头瞅着自己笑,徐禹谦就想逗她了,猛得将她也拉倒。 惋芷惊呼,趴倒在他身上,未挽起的头发水银似铺散开来,几缕滑过他的脸颊。 凉凉的,痒痒的,让他的心随着都轻颤起来。 “惋芷…”徐禹谦声音暗哑的喊了她一声,恨不得是将她压在身下。 外边却传来了齐妈妈与季嬷嬷说话的声音。 “四爷和太太已经起了,丫鬟们正伺候梳洗呢。” 惋芷腾的就坐了起来,手在慌乱间也不知按着徐禹谦哪里,只听得他闷哼一声,皱眉扶着黑漆喜鹊石榴纹的小 几坐了起身。 惋芷侧头见他神色不太好,忙问。“四爷,可是我方才碰着你了?” “没有…你快去梳头吧。”徐禹谦暗吸一口气才缓过来。 他虽露了笑,可惋芷觉得那个笑容很牵强。 “问四爷、太太安。”季嬷嬷已经撩了帘子进来,齐妈妈跟在她身边。 惋芷看到季嬷嬷突然想起来他们要给老夫人请安的,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晚不晚。玉桂也不知提醒的…她就去看自己的丫鬟,发现两人在围屏后整理被褥,根本没有顾这里。 徐禹谦已笑着与她说话:“外边雪滑,季嬷嬷一路来还算顺利?” “谢四爷关心,顺利顺利。”季嬷嬷笑眯了眼,见惋芷还披着发神色有些着急,心里敞亮的又道。“老奴过来前老夫人特意吩咐,太太受了凉,又是雪天路难走,四爷和太太都不必要去请安了,在屋里好好歇着养好才是。” 惋芷站了起来,觉得十分不好。 她现在已没大碍,这才嫁过来几天就不去请安,可不得给人个娇气轻狂的印象。 季嬷嬷哪里会不懂她的忐忑,上前扶了她。“老奴给太太梳头,老奴梳头的手艺连老夫人都称赞的。” 话题一岔开,惋芷反倒不好接了,只能任她扶着往妆台去。 徐禹谦侧头去看齐妈妈,问道:“季嬷嬷东西可搬来了?她的屋子可收拾干净?她是母亲身边的人,说是给了太太了,但也怠慢不得。” 齐妈妈穿着秋香色的褂子,鲜亮的颜色与她脸上的苍白形成更浓烈对比。 她强打着精神道:“季嬷嬷一个人过来的,可能是雪天的原因,不好搬动。屋子是朝东南的,四爷您放心。” 虽然是后罩房,可那是最好的一间,以前客人多的时候还是用做客居的,她可看了多少年都没能住进去。 徐禹谦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突然没了话题,齐妈妈第一次在他面前生了不自在,探着身子望了望,季嬷嬷正笑着给妆台前的惋芷通发,那一头青丝黑又亮。她不由得就想,刚才她怎么就没想起先开口给太太梳发的呢? 徐禹谦又独自坐了好一会,才站起身来向净房去,走路有些缓慢。小姑娘方才那一下,疼得他够受的。 齐妈妈这也跟在他身后,帮他取了衣裳送进去后又退出来,见季嬷嬷还在挽发索性转身出去到灶上打点早饭 。可不能事事都被抢了去。 端上来的早饭果然有一碗香气诱人的肉糜粥,小菜四样,包子点心四样,将罗汉床的小几摆得满满当当。 徐禹谦着暗紫云纹团花直裰从净房出来坐下,本是坐下的惋芷又站了起来,他就抬头看她,见她执了公筷是要给他布菜的意思。 他皱了皱眉,旋即又松开,露着和煦的笑一伸手就将她拽到怀里。她真的是将他当夫君伺候了,可他怎么舍得,他娶她回来可不是要她伏底做小的。 季嬷嬷见此只抿嘴笑,转身示意玉桂玉兰也退下。 屋里只余两人,徐禹谦更无所顾忌,一手用力圈住在乱扭的小姑娘,一手伸到对面将她的粥食给端了过来。 “来,张嘴。” 白瓷青花的勺子就到了她嘴边,惋芷睁着双潋滟的桃花眼看他,里面带了控诉一般的委屈。怎么就又被喂食了,该她给他布菜才是。 徐禹谦全当看不见,抬了抬下巴将勺子又凑近一分,那样子强势还带了威胁的意味。 惋芷倏地就想起了他用嘴喂自己喝药,再不犹豫含住了汤匙。 徐禹谦视线落在她柔润光泽的唇上,喉结动了动,随即又不动声色再接着喂她。 两人一顿早饭用了小半时辰,惋芷是一直被圈着,直至他用完饭后才被放开的。 齐妈妈带着玉桂玉兰和一众小丫鬟就进来收拾,徐禹谦抚平袍子的皱褶要去书房,取过鹤氅穿上他又跟惋芷说会在她喝药前回来。 惋芷有些哭笑不得,那话的意思她像是会使小性子不吃药的孩童般,还得被他监视着。 玉桂则还在死死防着玉兰,总是盯着她的动静,玉竹要来换值她拒绝打发她煎药去。只要玉兰不离开屋子她就和她死磕了! 季嬷嬷原本今天就想帮着惋芷理清槿阑院的事,她却生病了,就打消念头,转而准备先跟齐妈妈打听清楚院里的情况。惋芷一个人有些无所事事,便在多宝阁里取了本杂记,就坐到罗汉床上翻看,只是一会她就若有所思的,视线还总往玉兰身上扫过。 书房那边,徐禹谦靠着椅背,闭着眼,书案前秦勇正站那歪着头不知想什么。 “宋二的长子是在国子监读的书?”良久,他的声音才传来,却仍是闭着眼。 秦勇正了脸色回道:“宋泽睿与宋大少爷都在国子监,与我们世子爷是同窗,马上要会试了,如今都在家 中温书未去学中。” 这显然是事先调查过了。 徐禹谦嗯一声睁了眼,寒星似的双眸明亮而凌厉。“后来让你安插在宋家二房的人能当用了吗?” “您这话说的,我做事您还不放心?” 秦勇露着白牙笑,徐禹谦就盯着他牙看。“可别再出差错了。”不然这牙能不能保住就另说了。 “四爷您直管吩咐。”秦勇察觉到什么,收了笑。 “太太病了,不管如何还是要往宋家报一声,但别吓着岳父岳母。就让玉兰随你去吧,她会药理岳父岳母听着要更放心些,至于宋二那长子,总读书也太无趣了。” 他说完后又闭上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秦勇听得眼珠子溜溜直转……猛然就吸了口气,恍然大悟他的意思,差点就想给坚大拇指。 四爷这整人的法子实在高! 若是他再把这变得喜欢让人琢磨的性子改改就更好了,动手的事他在行,总用脑子不是为难他吗? 徐禹谦又静静坐一会才起身,秦勇低头在想着要怎么把事情做得漂亮,他也就没出声径直离开书房。 不想回到正房就见到两位庶嫂在西次间宴息室坐着,惋芷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脸上全是笑。 “四爷回来了。” 丫鬟朝里禀报,惋芷那边都站起身,徐禹谦长身玉立的走来,喊了声二嫂三嫂又拉着惋芷要她坐下。 惋芷脸有些热,这不得让嫂嫂们看笑话么。 二太太三太太却是交换了个眼神,都见着彼此眼底的羡慕,她们这小叔对四弟妹是真的上心。她们在这家呆的时间不短,知道他对谁看起来都一派温和,却是个不易亲近的,对谁都一样其实就是疏离的态度。 她们现在走惋芷的路子来拉近两房关系,还是走对了。 徐禹谦也不多和她们客套,只与惋芷道:“你昨日突然不舒服,我想了想还是该与岳父岳母禀一声,也是怕两老后来知晓要怪责。” 惋芷挣开手,坐正,抬着脸看他。“四爷想得周到,可我也没有大碍了……” “我知道你想的,只是报个信,不会叫岳父岳母担心的。”他笑着打断道,“让玉兰去报信吧,我会派秦勇送着她到送府。” 眉角眼梢还染着笑意的惋芷顿时怔住,见他在等自己说话忙又扯了笑。“怎么好劳烦秦管事,他要帮着四爷您管着许多事务吧 。”她也是刚从季嬷嬷那知道的,先前秦勇只赶车,她就误为是贴身伺候的小厮一类。 他派玉兰去报信而不是两个大丫鬟,是比较信任玉兰的意思吗?还让秦勇护送着去,他…是重视玉兰的吧。 惋芷想着心竟堵得慌。 第20章 突兀的尖叫 徐禹谦是个极敏感的人,他注意到了惋芷情绪有些不对,说话声音都低了两度,却猜不出来是为何。 没能寻到答案他只得先放下,笑着说:“秦勇是我的人,这种事他理应代表我去趟宋府的。” 惋芷没有再说什么了,轻点头唤了玉兰进来,他的话合情合理。 玉兰就站在外边,听得一清二楚, 深觉徐四爷这个时候派她出去,还有着秦勇一起,是只做个掩护。什么回宋家报信,怕要半路就将她灭口了。 她手脚冰凉,有些头晕,强自镇定入内。玉桂就朝她背影无声呸了口,还真让四爷记住她了! “太太有什么吩咐?” “一会你跟秦管事回趟宋府,和我爹爹母亲报平安,别让他们听到什么夸大的言辞在家中担心。”惋芷说着打量了她两眼。 十六七岁的年纪,瓜子脸,皮肤白净,一双杏眼大而有神,左眼下一颗朱砂泪痣鲜艳欲滴。长得很是清秀,小家碧玉的,是乖巧让人喜欢的模样。胸脯要比自己的似乎还鼓上一些,一方束带箍紧的腰肢显得更加纤细……男子更喜欢这样的吧。 她想着不由得就去看徐禹谦,旋即一怔……他的视线也是落在玉兰身上。 玉兰都快要急死了,不明白为何惋芷还温温和和的待她,难道玉桂什么都还没有说?她不敢跟着秦勇离府,站在那急得不知道办。 二太太三太太干坐在那,见到玉兰直挺挺立着,既不好开口告辞,又不好插嘴。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 外边有小丫鬟打了帘子进了屋,低声与玉桂说了两句。玉桂就探头看了看宴息室,见玉兰正站在四爷面前,气不打一处来! 这浪蹄子真真胆大得上天了,那么一会功夫也要在四爷面前献媚不成?! 借着小丫鬟的传话,玉桂一抬脚也进了宴息室,福礼高声禀道:“四爷、太太,秦管事来问什么时候到宋府去,他都准备好了。” 惋芷从百转千回的思绪中醒过来,敛了敛情绪忙道:“玉兰快去吧,莫让秦管事久等,耽搁他其它的差事就不好了。” 玉兰猛然抬头,想索性跪下请求换了她人去,哪知玉桂先一步拽上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拉了出去。 她第一次知道玉桂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还没让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出了屋子,更直接被推出了正房。 玉桂拦在了绣宝瓶的帘子外 ,挑眉道:“怎么,太太的话你都敢不听了?还不快办差去!” 她话才落,先前来通报的小丫鬟从游廊那头又往这来,见着屋前的两人忙屈膝道:“两位姐姐好,玉兰姐姐,秦管事就在前边呢,让我再来催你。他说如若你是有什么要一起带过去,他力气大,帮你给拎出去。” 玉兰脸色瞬间难看得出奇。 他哪里是要给她拎东西,是想来把她给拎出去吧 这是不会让她躲过去,如果让秦勇过来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他会毫不犹豫说出她曾做的事吧!那样,太太也不会保她的,估计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进退不得,玉兰绝望不已,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了脚步,去见了秦勇,跟着他上了马车往宋府去。 秦勇这回并没有亲自赶车,外边是她没有见过的小厮,而秦勇则和她一起坐在了马车内。 这是下人用的马车,空间有些挤,特别是高大的秦勇就坐在她面前,她觉得非常有压迫力,连呼吸都要不会了。 秦勇只是看着她笑,笑得她毛骨悚然,脑子转了又转,根本就寻不到脱身的办法。 其实她是奴籍,就是侥幸逃出去了,被抓到也是打死的下场,何况她根本逃不出去。 她又想到或许是四爷吩咐把她直接交给老爷夫人?不由得就哆嗦来,瞬间面如死灰,绝望的闭上眼,蜷缩成一团就哭了起来。 秦勇却是理都不理,任她去。 不管玉兰怎么想,怎么害怕,宋府还是到了。 秦勇跟着玉兰被请到了正房去见程氏,他大概说明来意后,程氏大惊又见玉兰红了双眼着急得不成。碍于不能在秦勇面前显出失态,程氏就让人先请了他到别的厢房喝茶,再细细问玉兰。 秦勇离开,玉兰委实是松了好大口气。 他刚才有机会和夫人说明一切的,却没有开口,也许是她想差了。 像是逃过一劫,玉兰整个人轻松不少,就耐着性子去宽程氏的心,足说有一刻钟才让要急上火的程氏放心下来。随后她又急急要去开了自己的小库,找滋补药材让她带回去,玉兰趁这机会走到廊下透气,迎着微凉的风想自己下步要怎么办。 不远处一个面生的丫鬟走了过来,朝她就喊玉兰姐姐。 玉兰怔愣,她不识得这小丫鬟。 小丫鬟却直接说了来意,道二小姐想见她一面,旋即又 笑嘻嘻贴到她耳边说:“二小姐说你最好快些,不然引得人怀疑了,玉兰姐姐可不能讨好了去。” 闻言,玉兰脸就白了。 每次二小姐要见她都会这样威胁她,提醒自己她手里握着把柄。 “二小姐在哪?”深吸了口气,玉兰定定看着她问。 小丫鬟依旧笑嘻嘻的,“玉兰姐姐跟着我就是。”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从角门出了长房正院,走了小道往二房所在去。 可越走,玉兰越觉不对劲。 宋府她很熟悉,这路虽是通向二房,但不是往宋惋芯住所去的。她倏地停住了脚步,不想再走。 带路的小丫鬟察觉,也停了下来,侧头看她,笑容说不上来的古怪。 玉兰还没有回过味来,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程氏在小库房翻了好会,寻了百年人参、灵芝,血燕林林总总的药材,待回到正房时却寻不着玉兰了。 “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派去寻人的婆子回禀都问过了,整个长房都未见人,程氏奇怪的低喃,便又等了有近小半时辰。 可这人还是没有回来,外边又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徐四爷的管事前来与她告辞。 程氏心里就怪玉兰了,平时稳稳当当的一个人,说跑走就跑走,也没让人留个话,这样在徐家可不得连累惋芷被人笑吗? 心中不满着,程氏只得见了秦勇。 “秦管事,你再坐会便是,我着玉兰去办别的事了,这丫头也不知是脚程慢还是有什么耽搁了,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 秦勇站得笔直,不以为意的笑道:“既然如此,那小的就失礼先行回府去,实在府里还有着事情搁不下。回到府我再另派一辆马车过来接玉兰姑娘好了。” 程氏哪里还好意思让他再派马车来,何况玉兰连大丫鬟都算不上。“秦管事有要事我能理解,这哪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玉兰那你就不用管了,等她回来,我这边派人就是。我还给你们太太准备了些药材,你一并帮我带回给你们太太吧。” 两个婆子抱了六七个锦盒就站了出来,秦勇看了一眼,恭敬应是再揖了礼告退。 惋芷得知秦勇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已用过了午饭。 她正坐在罗汉床上,抱着鎏金镂空莲纹手炉,徐禹谦拿着书给她念内容。 徐禹 谦听得通报直接允了他进屋,秦勇就站在了里间门外,高声禀道:“太太,夫人那边已知道情况了,吩咐您要多休息,并给您带了许多的东西。” 玉桂这时就领着抱了礼盒的小丫鬟进屋去,将东西一一给惋芷过目。 惋芷瞧着珍贵的药材,心知程氏这可是将私库存货都要给搬空了,感动不已。 “我还是给母亲回封信的好。”说着又想到玉兰的事来,“玉兰是有事耽搁,要晚些回来吗?” 秦勇便道:“夫人那边是这么说的。” 惋芷眨了眨眼,朝徐禹谦看过去。“四爷,一会您能再安排个人帮我将信送到宋府吗?” 这可是他的小乖乖首次开口要帮忙,徐禹谦连眼底都是笑意,宠溺道:“这有何不可的,以后你要送信什么的,直接就让人告诉秦勇,他不敢不用心的。” “四爷,您放心,以后太太交待的事儿我准放在第一位。” 秦勇卖乖的声音就从外边传来进来,惹得惋芷直抿了嘴笑,徐禹谦笑骂一句就你嘴乖撵了他出去。 惋芷让玉桂先将药材都登记在册,收到小库房。早间二太太三太太得知她病了送来的滋补药品就不少,再有老夫人又差人送了来,都要堆满一桌子了,这上哪吃得完。 玉桂应声自忙去,徐禹谦已吩咐小丫鬟捧了笔墨来,他就坐在对面亲自给惋芷磨墨。看着她行水流云般运笔落书便想到她的本事来,不由得感慨他的岳父将她教养得很出色。 再来再去,程氏收到信时已近黄昏,看着惋芷清秀的字迹,字里行间都是感激又是关切自己,心头上的忧虑才算是真正散去。 不想一声凄厉的尖叫突兀响起。 有些模糊,程氏却仍被惊得站了起来,险些碰倒桌边上的烛台。 她身边的桂嬷嬷眼前手快扶住,连被滚烫的蜡滴到手上都不曾顾,高声吩咐屋里傻了般的丫鬟们。“你们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能传到这来的动静,应该是府里的。” 丫鬟们才惊过神来,叠声应是就往外跑。 桂嬷嬷又去扶了程氏坐下,程氏眉心直跳,胸口也直跳,伸了手轻轻的按着。 “夫人先别着急,也许是哪个下人莽撞了也不好说。”桂嬷嬷在一边安抚。 不会,一个丫鬟去而复返,打了帘子连脚都没有踏进屋就急急道:“夫人,不好了,奴婢听到人说玉兰不知道在二少爷那 犯了什么事,二夫人居然要活活打死她!还喊了二房所有人去观刑!!” 第21章 惨烈 玉兰在二少爷那犯了事?! 她那在府里有着菩萨心肠之称的妯娌还要打死玉兰?! 程氏不平静的心湖被震得涟漪一圈接一圈。 那样说来,方才那声尖叫是玉兰行刑所发出的了。 可玉兰如今已经算不得宋府的人,许氏再气再急也没有理由就下死手,更何况他们宋家也没有打死下人的事。若是被言官知道,就是签了死契的下人动私刑打死,也得给参一本!她居然还让府里的人去观刑。 真是不怕事大! “二老爷回府了吗?”她先分析厉害,低头再思索一会才问道。 丫鬟怔住,犹犹豫豫的说:“这…奴婢倒没有问,或许是还未回府?”二老爷经常会和自家老爷结伴下衙,老爷都没家来,应该就是没有吧…… 程氏闻言是真坐不住了,忙站起来,桂嬷嬷就扶上她的胳膊。“我们得快阻止二夫人去!” 说罢,她也顾不上再整理衣饰,匆忙往二房院子去。 二房那乱成一团似的,程氏才穿过月洞门已听见闹哄哄的人声,都纷纷往一个方向跑。 在人群中,她还看到一个背着药箱的朗中神色慌乱往外挤。 “夫人,似乎不是二夫人院子那,到像是往二少爷院跑的”桂嬷嬷皱着眉,说自己所见着的。 程氏顿住脚步,下刻走得更急了,与迎面来的朗中错身而过。 找了一下午的玉兰在二少爷院子,许氏还要打死她。程氏也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了——丫鬟爬了主子的床! 桂嬷嬷猜测得不错,越往二少爷院子见到的人就越多,全是二房的下人,连门口都被围了一层。 而那先前让程氏不安的惨叫再度响起。 尖且利,却又嗄然而止,就像是猛得被人掐住了喉咙生生打断。 程氏急得额头都见了汗,桂嬷嬷高声让围在门口的人让道。 程氏前脚跨过院门,后脚就迈不动了。 一进的庭院当中两个婆子轮着长棍,一下一下落在皮肉外翻的赤裸身子上。 红色冒血的狞伤与白花花的身子交织,刺眼异常。 而婆子落下一棍,那棍下的人就会被打得直直挺起半个身子,双眼外凸,口里一直有血沫吐出。 玉兰从来没有这样疼过,她想尖叫出来,想挣扎,可她一张嘴血水就会倒 灌。呛得她只能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她不明白,她怎么就被按着打了。 周围的都是什么人在看着她,议论着她,这些人是要打死她吗? 她终究逃不过一死啊。 那她挣扎了一晚上,担心受怕一晚上是算什么? 玉兰第一次觉得自己傻,还不自量力,早知要受这样的酷刑,倒不如让秦勇给自己一个痛快! 又一棍子落了下来,玉兰却连闷哼都不会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程氏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住嘴就侧过身。 这个样子,未免太惨! 桂嬷嬷也看得心惊肉跳,给程氏拍着背不敢去多看。 这人就是救下来,怕也是活不成了…… 两人来到已有人眼尖的禀了许氏,程氏才缓过气来,她人也到了跟前。 以前常露着笑容的许氏如今面如寒霜,双眼通红有着血丝,看上去竟显得十分狰狞。 程氏被她的样子又吓一跳,“二弟妹,这究竟是怎么了,闹这样的动静。” 许氏就用一双瞪得极大的眼珠子直直看着她。 怎么了? 这话是她问才对! 她才想问她,她长房的丫鬟怎么就做这种下贱的事,勾引她儿子,爬了他的床不止!竟然还敢…还敢用那起下流的助兴香,让她的睿儿,让她的睿儿不知节制,险些脱阳而死!! 如若不是她送汤羹过来,撞破了这颠鸾倒凤的,她和睿儿就要阴阳两隔了! 许氏眼里有着寒光,有着翻涌的怒火,可那些话她却一个字也不能说出来,憋得她整个人都要癫狂。 程氏觉得神色极不正常,悄悄退了一步,桂嬷嬷半个身子也挡在她前面,心道二夫人魔怔了不成,居然一副要生吞了她们夫人的样子。 太凶神恶煞了些。 就是玉兰真的爬了床,可不见二少爷就没有错。 许氏十分疼爱宋泽睿,整个院子都她的人,玉兰要是光明正大进来,她不是得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 她这个样子难不是将事情都怪责到夫人身上了吗? 桂嬷嬷不悦的想着,程氏也与她想到了一块,十分明白许氏怕是怨上她了。 可她也找了玉兰快一整天,都没有人说见 过她啊。 程氏想着就心头一跳。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二房少爷勾搭长房姑奶奶的丫鬟,还先下死手,这是要是推卸责任吧要将事情怪到长房头上?这还要脸不要脸了,而且要她怎么跟惋芷交待! 程氏心里也燃起了一把火,突然大喝一声:“给我住手!人得留着,这事情还没有问清楚,是要将人打死吗?!宋府书香世家,什么时候这样残暴行事过!” 许氏憋着火气一句话还未曾说,就被程氏先声夺人,话里话外都是她许氏不分黑白了。 许氏被噎得险些翻白眼。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全给我滚!” 此时,威严的男声从院门口处传了进来。 众人回头,见是大老爷与二老爷大步跨进了院子,说话的是二老爷,脸色铁青。 他在半路上收到许氏的信,就怕她处理不好事情。 回府二房,儿子院子里外三层的围着人,这一看就是糟了。许氏这蠢妇果然行事不叫人安心! 本是对峙的两人见到自己夫君,心头都一安,各自迎了上前。 宋大老爷已经清楚事情前后,又见院中的惨状,一把就握住了程氏的手,感觉到她在发抖。 “我们先回屋去,让二弟来处理。” 程氏对宋大老爷最是恭顺不过,何况这样的地方她也不想呆了,委实太残忍不忍目睹。 宋大老爷携了程氏与弟弟说了声,两人离开了二房。 他们前脚走,后边就传来许氏的凄凉的哭声,还有二老爷呵斥什么的声音。 “老爷,您是清楚事情了吗?玉兰那丫头要被活活打死,我找了她一天,没有想到她在二房。”程氏心里着急,边走边问了起来。 宋大老爷没有急着解释,而是问她玉兰是什么时候回的府,什么时候不见的。问了个清楚才放低了声音道:“此事不能声张,泽睿身子怕是废了,许氏给二弟说他和玉兰在屋里不知荒唐了多久。” 程氏惊得脚步都顿住了。 玉兰可是从早上就不见人……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最后一缕红霞已经被云层吞没,那整片的云染着暗红色,有点像玉兰身下地板染着的血迹。 程氏身子晃了晃,头有些晕,宋大老爷忙把她扶稳。 他心中也骇然不已,更多是头疼,这样的事 ,他要怎么告知女儿?还是先压一压吧。 承恩侯府。 中午二太太三太太在槿阑院用的饭,惋芷强逼着自己用多了,就怕她们客气不自在。 徐禹谦知道后哭笑不得,这过了饭点好一会才让人摆膳。 惋芷却更加不愿意吃了,她又被他搂坐在腿上,跟哄小孩一样给她喂食。 “四爷您真把我当成是娘那双小鹿养了吗?这传了出去,您让我怎么见人?” 小姑娘居然会抗议了。 徐禹谦执筷子的手顿住,惊喜发现。 从昨日起,惋芷就开始待他有不同,有时还是害羞别扭,话倒是越来越敢说了。 他就笑道:“我明明把你当宝贝捧着,你倒自降身价。” 惋芷的桃花眼就睁大了些,她反抗不成还被取笑,这人性子一点也不温和! 徐禹谦却爱极了她各种小动作。 鲜活得很,不被规矩束缚得像端庄的人偶,随心所行,他要的就是她这个样子。 “来,乖乖,好好吃饭。” 一筷子红烧肉就送到了她嘴边,惋芷知道是躲不过去了,泄愤似的连筷子都咬住。 惹得徐禹谦低笑好一阵。 才用过饭,秦勇就让人递话进来,有事要见他。 徐禹谦净了手,与惋芷道:“我一会就回来,你可不许乱跑了。” “那您穿上大氅。”惋芷下了罗汉床取衣裳,又要给他穿上。 可她得惦着脚,徐禹谦就自己抓了衣裳。“还不愿意多吃,太娇小了。” 惋芷便站定,看他自己整理然后出门。 当他身影消失时,她就有些不太想笑了。 玉兰要比她高半个头? 她是要比自己显得纤长些……四爷他真的是对玉兰上心了?她要问问吗?如何开口? 惋芷怔怔站了一会,心里犹豫挣扎着,最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边已清明一片。 给夫君纳妾室是妻子该做的本份,可那个人绝不能是玉兰,就凭她今早的表现她就不该留在身边伺候了。原本她就是母亲那边调拨来的,不行她就跟母亲说明白,在宋家寻个体面的世仆将她嫁了,也算全了她伺候自己的苦劳。 徐禹谦在书房听到了宋家二房的消息,得知宋泽睿伤了根本。 “可惜了…”他神色淡淡的吐出了两字。 秦勇道:“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宋二少爷这还真是可惜了。”也可惜他花废了那么大功夫,好不容易插进去那些人这事后就不能再用了。 许氏怎么就去得那么巧,再晚些热闹才大,秦勇摸了摸鼻子,唯恐天下不乱的想着。 “派人到宋府后门守着,见运东西出来就跟上,玉兰还有用。”徐禹谦沉默一会后又吩咐道。 只是废了宋二嫡子的身子,太便宜他们了,也好借着这事让他岳父对宋二有些看法。届时他再说明惋芷被暗害的事,就好办多了。 秦勇脸上的笑就比捡到银子还灿烂几分,这是还有后招啊! 不过想想也是,四爷可是这二十多年来,首次对姑娘家上了心,捧在手里宠着。宋二竟敢暗害,还要断四爷香火,将他跺了喂狗都不解恨的! “爷,您还有其它的什么吩咐?”秦勇想着血液都沸腾起来,搓着手急急问。 书房里便响起了低低的说话声…… 第22章 不速之客 徐禹谦去了书房不一会,槿阑院来了惋芷不曾预料到的客人——徐光霁兄妹。 徐光霁兄妹从前门进的院子,跟在身后的下人托着几个锦盒。 黄毅当值,远远见着兄妹就迎上前见礼。 “听闻小婶婶生病了,我和哥哥来探望。”徐茹婧认得她四叔父身边的人,笑嘻嘻开口道。 黄毅闻言就去看徐光霁,只见他笑着说:“本是早该来的,可巧我母亲一早就带着妹妹出了府到外祖家去,就耽搁到这时辰了,母亲吹了风回来就犯了头疼,又怕妹妹冲撞了婶娘,只好我陪着了。不知四叔可在?” 说那么多,倒像是解释,黄毅听着一怔。 这些话世子根本不必说他听才对,黄毅有些受宠若惊心里又泛着奇怪,忙回道:“四爷和秦管事在书房,似乎在商量什么要事,吩咐了不让人打扰。” 徐光霁就往东厢房望去,果然灯火通明,他莫名松口气:“那黄护卫就先别打扰四叔了,我领妹妹去给四婶娘问了安,再过来寻四叔。” 黄毅闻言自然应是,让在一进做事的小丫鬟领着两人到二进正房。 烛光下,惋芷正看着槿阑院近两月的账本。 柔和的暖色映照在她侧脸上,细腻的肌肤更显莹亮嫩泽,好看得比她手边迎枕上绣的海棠花还要娇艳几分。 小丫鬟站在内室门边禀报世子爷与二小姐来了。 惋芷翻页的手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丫鬟没有听到动静,又说了一遍。 “他怎么来了!”边上伺候的玉竹撇着嘴说了句。 惋芷都以为这是自己无意间说出来的话,看了眼玉竹,心里同样想到,徐光霁怎么就来了?!还是这个时辰。 玉桂真是对心里藏不住话的玉竹服了,用手肘去捅她,她脸上的不高兴更明显了。 惋芷这时丢开账本站起来,朝外说声知道了,整理裙裾,神色淡淡往外走。 她刚在厅堂站定,绣宝瓶的藏蓝帘子就被打起,锦袍玉冠的徐光霁大步踏进来,见着立于厅堂中那明媚的女子脚步倏地顿住。 徐茹婧没注意,撞到了兄长的背。 “哥哥,你怎么停下来也不说一声,我撞着鼻子了!”小姑娘捂着鼻子闷声闷气的控诉。 徐光霁猛地回神,把身后的妹妹牵到身侧,心间带着憋闷的与惋芷一揖。 “见过婶娘,母亲听闻婶娘身子不适,她犯了头风只得派我们兄妹前来看望。” 是知她生病了来看望她的啊。 惋芷感到十分讽刺。 他这曾把自己看低,气病的世子爷,因为长辈嘱咐因为自己成了他的长辈,不得不压着对自己的厌恶来看她,也不知他心里是不是要怄死。 他前日不还在她面前高高在上? 来者是客,惋芷对徐光霁再是隔应也不会表露出来,何况她实则已经将他当不相干的人了。 “又是下过雪,又是晚上的,路定然不好走吧,我在这先谢过大嫂的关心了。世子与大小姐快坐下歇歇。”惋芷嘴里说着谢,笑容却很淡。 早前两个庶嫂来的时候就说过夏氏一早出了府,可再一早出府,晚饭前肯定赶回来了。现在长房的人才来说关心,不过就是怕落人口舌罢了,也不是真对自己有多关切。 徐光霁对惋芷的这种态度又是一怔,端庄自持,有着明显的客套疏离。 她见着自己比想象中还冷静。 他心里觉得更不舒服了。 他其实是撒了慌,他母亲只准了他妹妹来,他当着母亲面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却违背了母亲的意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想看她憔悴狼狈的样子好发泄自己心间的郁气? 可见着她好端端站眼前,甚至觉得她其实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好看了,他心里其是莫名松口气。 徐光霁察觉自己古怪的情绪波动,身姿立得笔直。 明明,她一直以来就被他当成有价值的棋子,如今这局废了,他怎么还关注她!就跟上回他故意在夹道拦住她一样! 奈何他再是思绪百转千回,对自己怪异的仍举止解释不清。 徐茹婧不知道自己兄长的复杂心思,早笑盈盈坐下,高兴的与惋芷说话:“四婶娘,见您气色不错,我就安心了,回到府里听说您病了,可没有把我急坏。” 惋芷是喜欢徐茹婧的,笑容露了真切。“只是着凉,是你四叔父太过紧张,闹得整个侯府都知道了。” “那也是四叔父待您好。” 徐茹婧无心陈述事实的话让徐光霁醒过神来。 他在四叔的院子,居然看着他的妻子乱想,他肯定疯了! 不,他不是疯了,不过是看不惯原本被他玩弄在 股掌的女人成了他婶娘,他长辈! 徐光霁深吸了口气,与妹妹道:“茹婧你陪婶娘说话,我去寻四叔父了。” 话落,连给惋芷行李都不曾,转身就要走。 惋芷不但不在意,巴不得他消失得更快些。 他先前的视线太过赤裸,毫不遮掩的在自己身上,屋里都是丫鬟,他疯了吗? 他要疯,她可不想陪他疯! 惋芷觉得徐光霁太过危险。 只是徐光霁人还没有退出去,帘子就先被打起,寒风灌了进来,徐禹谦也随之踏入屋。他笑骂道:“你寻我何事,急得都不知与你婶娘告退,臭小子,你父亲是教你就这么尊敬长辈的!” 带着打趣的训斥,徐光霁却在看到他的双眸时心里打了个突,他四叔在很认真的盯着自己看。 惋芷也被这赶巧吓了一跳,下刻又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她起身迎上前,“四爷您和秦管事商量完事了?” 徐茹婧也站起来甜甜喊四叔父。 徐禹谦朝侄女点头,越过徐光霁,将走到中间的惋芷又牵回去让坐下。 “你身子还不舒服,别见我就动不动站起来迎。”他若不是回来得及时,她刚才又要被欺负了。 他和秦勇说完事,听到黄毅禀徐光霁兄妹来了,他就一刻也没有耽搁。 “真没有大碍了。”惋芷觉得他真是过于紧张,她又不是瓷做的。 徐茹婧在一边看着两人直抿嘴笑,她第一次看叔父这种小心翼翼护珍宝的样子。 徐光霁却不想再待下去了,两人的相处他看着很刺眼。 他转过身来想再度告退,又想起徐禹谦方才的话,咬了咬牙才缓声说道:“刚才一时情急,未曾和婶娘告退,是我失礼了,还望婶娘别见怪。” 惋芷闻言根本没有去看他,低声说:“世子太客气了,一家人,没有那么多虚礼。” “婶娘大量。”徐光霁喊这两字,莫名口中发涩,朝两人又一礼。“天色已晚,四叔父四婶娘,我还是带着妹妹先回去,也好给母亲回话去,省得她一直挂心。” 徐禹谦颔首:“是不早了,你有事白天让人传了话来,我找你去。” 一句话让徐光霁又吃不准他的意思,有种让他少来槿阑院的错觉?他狐疑着,只能顺着话应一声。 徐茹婧知道 要走,有些不舍,其实她很想多和惋芷说话的,只能再寻机会了。便与两人行了礼随兄长离开。 出了槿阑院,徐光霁吩咐丫鬟婆子送妹妹到母亲那,自己快步先行离开。 望着兄长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徐茹婧喃喃道:“怎么今天的哥哥有些奇怪,心情不好吗?还是读书太累,母亲也是逼得太紧了。” 兄妹俩离开,惋芷的药也煎好了,齐妈妈亲自看的火,端着送上来。 看着药碗,惋芷学乖先伸手接过,不然又被徐禹谦一勺勺的喂得苦得想哭出来。 试了试温度,她一口就喝个精光,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徐禹谦看得哭笑不得,忙给皱眉捂胸口的她递上清水。 “哪里有人喝药跟喝酒似的。” 惋芷就心里在腹诽,总比苦得难受强。 两人再坐会,徐禹谦先去梳洗,他坚持不要她服侍,也只能是作罢,就继续看账本。有些地方看得她直皱眉。 待他一身清爽出来就不许她再看了,说费神伤眼,惋芷只得梳洗去。 换了半新的长褂子,头发松松挽个髻,随意的她比白日看上去要温婉几分,明艳的容颜越发显得精致。 玉桂玉竹带着小丫鬟收拾好净房,识趣退出去,并将里间的槅扇给带上。 惋芷看着披着外裳坐在床头看书的徐禹谦,有些紧张。 前几天晚上其实过得很惊心动魄,可偏都不是夫妻间的事。 她想到这,连喉咙都有些干。 玉兰的事她应该是要问他的,可是两人都没有圆房,她就问通房的事又实在是不妥,会让他误会自己不想伺候他吧。 所以……还是要先圆房。 惋芷脸发热,心跳变得很快,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走过去。 徐禹谦见她缓步前来,许是被水气蒸的,她的脸颊透着米分,桃花眼眸潋滟妩媚。明明她什么也有做,甚至连笑也没有,徐禹谦却觉她勾人得紧,呼吸就热了起来。 “要歇了吗?”他开口说话,声音透着自己不知道的低哑。 惋芷躲躲闪闪看他一眼,低低嗯了声,在床沿坐下脱了缎子鞋,她又看了看身上的外裳。还是不好意思当他面宽衣,就爬到里侧,背对他跪坐着将外衣裳脱了。 徐禹谦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从背后看她纤细修长的脖子,盈盈的腰身,不但气 息不稳连身子都燥热起来。 第23章 她的认定 惋芷将衣服放下,徐禹谦就去接了过来,随手丢在床边的高几上。她默不作声钻进锦被里,只露着一张的明艳小脸。 徐禹谦又侧头看她,好一会才把书也扔了,下床吹灯,吹灯前还倒了两杯水一饮而尽。 黑暗中,惋芷听着他在身边躺下时的悉索声,想着圆房的事,身子都是僵的。下刻,她就被搂到温暖的怀里,徐禹谦将下巴搁在她发顶,轻声说:“睡吧。” 她本来不敢动的,可那两个字却莫名激起了她勇气,突然转过身面对着他,手放到他腰间。 小小的动作后她觉得自己脸热得不行,估计是连耳根子都要红得滴血,也好在灭了灯他看不见,可还是紧张得连手心都在冒汗。 她一侧身,身前柔软的起伏就全贴在徐禹谦胸前,腰间还有软若无骨的手,他呼吸顿时乱了。 激动、欢喜又煎熬,这是小姑娘首次主动抱自己。 偏他不敢乱动,会无法自持的吧。 徐禹谦按耐着低头去看她,发现黑暗中她睁着的眼眸亮如辰星。 他有了想吻她的冲动,念头一上来又被他快速压下去。他清楚,吻上去了,他所谓的自制力定然要全面崩塌,小姑娘的身体现在受不住。 煎熬难奈的闭了闭眼,他又感觉到小姑娘往怀里再钻了钻,先前搭在腰间的手现在是圈住他的腰。 全身的血气就直往腰下某处涌,想压都压不住。 徐禹谦冒出汗来。 无意识的,他一只手顺着她的腰线就往上,纤细玲珑直让他心里发颤,随后在她背部停留摩挲,反倒让惋芷禁不住的连呼吸都短了几息。带着温热的掌心让她身体升起陌生的酥麻感。 她越发紧张,带着不安的水眸去看他,她这才发现徐禹谦也正看着她。 她慌乱了。 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吗? 正当她不知所措,他的手却老老实实回到她腰间。 她就听到徐禹谦沉沉的声音道:“闭眼,睡觉。” 惋芷整个人都怔呆住。 他让她睡觉? 他让她睡觉……难道是她表达得还不够明显? 她快速垂了眸,脸上火辣辣的发烫,都要蒸出泪来。 他这是不要她吗?她都贴上去了,他还让她睡觉。 惋芷心里又羞又急又难过, 交织在一起生了闷来,咬住唇就翻过身,整个人背对着他。 徐禹谦觉得小姑娘好像有些奇怪,可柔软的触感离开使他顿时松口气,又调整着自己的睡姿不敢再贴她太近,怕被她发现身上的变化。 徐禹谦离她微微远一些,手还是圈在她腰上,睁眼一会,小姑娘完全没有动静,他才再闭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姑娘绵长的呼吸声传来,他又睁开眼,清醒得没有一丝睡意。静静躺了会,身体的变化丝毫平复的意思,反而躁动得难受,徐禹谦只得在心里叹口气,轻声下床。 他把帷帐拢好,转身去了罗汉床,将窗户打开一条缝,任冷风吹进来。这么坐了许久,他才在关上窗回到床上,却离得她更远了,几乎是挨着边在睡。 晨光熹微,院子就传来洒扫的动静。 前儿下的雪已经开始融化,软软松松堆在花圃间,有嫩绿的春草已发芽冒头,鲜亮翠色给整个庭院添了勃勃生机。 惋芷醒来得很早,可她发现身边早空了,伸手探去只有点点余温。 她坐起身来,环视一圈没有在屋里见着徐禹谦,屋里光线还有些昏暗,应该是天才亮。 这么早,他上哪去了? 惋芷皱眉,掀被子下床,唤了人进来。 是玉桂带了几名丫鬟,其中两个年纪大些的是原本槿兰院的二等丫鬟。 她不可能身边一直就只有玉桂玉竹,适当的还是要挑选几个顶空缺,槿阑院规矩又有些奇怪,根本没有一等大丫鬟她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两个二等丫鬟,鹅蛋脸的叫金钏,个矮些的叫玉钏,长得都是清清秀秀。平时除了负责徐禹谦的衣裳再没别的,槿阑院其它大小事务都是齐妈妈统管着。 金钏玉钏这是第一次正式进屋伺候惋芷,格外用心及注意。 惋芷暗中打量,看着是稳重的,想着再观察几天。换了衣裳,她才问玉桂:“可知四爷上哪去了?”今儿不管如何,她都要去给徐老夫人请安去,否则就真不像话了。 玉桂为她理好裙裾,“四爷天未亮就去了书房,一直未曾回来,还交待您没醒就别吵您的。” 惋芷闻言只是点点头。 昨晚她主动以失败告终,当时是有些羞恼成怒的意思,其实现在也还是闷闷的,却也不是生气。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情绪。 待梳好头上好妆,她还是未等到徐 禹谦回来,就差玉桂到一进看看。 不会,玉桂回来说是他正跟秦管事说话,让她先稍等再一同去给老夫人问安。 离去请安少说还大半时辰,惋芷索性到西次间继续看昨天未完的帐本。她昨天匆匆览过,就发现不少问题,今儿再细看已看出了个大概,用毛笔沾了朱砂做上记号。 等她看得七七八八,徐禹谦终于回来了,身上带着早间的潮气。 有着昨晚的事,惋芷再面对他也做不到自然,只能是尽量显得平静,与他一同去了颐鹤院。 徐禹谦发现小姑娘没有昨日活泼,笑容都给人冷冷清清的感觉,他心头疑惑,这是怎么了?! 徐老夫人见到小夫妻俩是十万分高兴,拉着惋芷手嘘寒问暖,听闻她已无大碍,欢喜笑着留众人用早饭。 江氏整早上笑盈盈的,心里却对惋芷不满得很。 再到回去时,惋芷的丫鬟们手里又捧了好几个锦盒。 徐禹谦本还有着要事,他给张敬的信只写了一半,心细如发的他又察觉惋芷情绪不对,思索再三决定把事带回正房处理。小姑娘一会还要给槿阑院的丫鬟婆子立规矩,他在一边自然也会多分威慑力。 到一进的时候,徐禹谦先领惋芷去书房。 他就站在书案边上收拾要用的东西,惋芷则默认立在书架旁,一本本的看书名全当打发时间。 “惋芷,这就好了。”徐禹谦收拾好信纸,朝她道。 小姑娘视线这才从书架上离开,走到桌案边。 她突然觉得有什么闪了眼,下意识顺着就去看。 徐禹谦正拉开抽屉,取了一封信出来,在他翻动间,露出半个银色的镯子,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就折射到上面。 那镯子上的纹路,她见过的……在回门那天,撞到玉兰慌慌张张的,她手里套的就是这个镯子。 惋芷呼吸一滞。 为什么玉兰的镯子会在他的书房! 徐禹谦找完信,发现有视线一直在自己这,他就抬头看惋芷。 小姑娘咬着唇,视线落在抽屉里,神色有些严肃。 怎么了? 惋芷却突然朝他福礼,“四爷,您先忙,我想起要紧的事来就先回去了。” 徐禹谦一愣,忙就放下东西要拦她,手指就碰到凉凉的东西。 他低头看 去,银色莲花纹的镯子呆在他抽屉里。 他顿时恍然过来,心头一瞬间的慌乱,可惋芷已经脚步匆匆出来书房,根本不待他再说话。 这误会可大了! 徐禹谦在心里暗骂一句,这玩意肯定是小厮收拾时顺手给他搁里边了! 也顾不得信不信的,他抬脚就去追人。 惋芷的脚程比他想象快得多,等他追上时,他们都已经要拐到二进。 院中聚着等惋芷回说事的下人。 徐禹谦看了一眼院里的人,压低了声与惋芷道:“我有话和你说,我们先回屋,说完了你再处理事情。”这事必须解释清楚。 惋芷脚步顿住,抬头看他。“正好,我也有话要和四爷说。” 她刚看到镯子的时候很不舒服,所以表现得很任性就那样退了出来,等到他追上,她又后知后觉想到,不是玉兰也有别人。她那表现哪里有做妻子的本份了。 徐禹谦见她神色认真,隐隐不安,点头道好。 夫妻俩一道进了屋,徐禹谦还吩咐不许人靠近,季嬷嬷与玉桂玉竹狐疑的相视一眼,退到廊下。 惋芷就在罗汉床坐了下来,连披风都没有解。 小姑娘正襟危坐的,是他初见她时那种端庄自持。 徐禹谦暗邹眉坐下,她在外人前才会露出这种刻意吧,果然在生气。 “惋芷…那个镯子是玉兰的不假,可这里边的事情你怕是误会了。” “四爷。”惋芷声音轻柔,却没有什么起伏。“其实您不必顾忌着我的。” 什么叫不必顾忌她? 徐禹谦眸底有情绪涌动,惋芷继续说道:“只是玉兰我却不能给四爷,那丫头原本是母亲调拨给我的。” 闻言,他直想叹气,她没有听进去解释。可又松口气,他还真怕她说出其它来。 然而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给您添人,是我该做的,玉兰特殊些还请四爷见谅。或是我将以前伺候您的提一提?” 徐禹谦内心倏地汹涌起来。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是她该做的,她把自己放到丈夫的位置上,而她就只做所谓妻子的本份是吗。 “你心里就这么想的?”徐禹谦定定的看着她,几乎面无表情。 惋芷见过这样的他,在她的书 房,无形的压迫力就笼在她心头。 他这是不高兴了吗? 可他不要她,她除了给他安排人伺候,还能为他做什么? “我…”惋芷只说了一个,眼眶莫名发酸。 徐禹谦却突然站起身,往门口走。 惋芷见状,也慌乱的站了起来。 在她以为徐禹谦是要离开的时候,他却只是啪一声关上槅扇,又折了回来。 她看到他一步步往自己方向,有种很不安的感觉,也觉得他此时很危险。她突然想逃,也确实是迈了步子往后退。 可锁定她的徐禹谦速度比她更快,直接把退了几步的她堵在了多宝阁边上,神色不清的看着她。 她就认定他喜欢玉兰?还要给他塞人?纳妾? 她可真敢想! 第24章 他想这样很久了 徐禹谦将小姑娘逼到多宝阁前,双手撑在上边身子前倾,她就被他圈在当中,再无退路。 惋芷脸都有些发白,死死咬着唇,垂着头,很是无助的样子。 她感受到了他明显的怒气,可不明白为什么。 “谁给你权利安排我那些事了。”他居高临下的看她。 什么意思? 惋芷心头一颤。 “给我安排通房,纳妾?你凭什么做这个主?凭什么会认为我会接受?”他再问。 惋芷被问得有些哑口无言,他是生气她不应承玉兰,给他塞别人? 他就对玉兰那么上心吗? 见小姑娘只低头一言不语,徐禹谦内心的汹涌更激烈了。 他伸手去扣住她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做妻子的本份对吗?你理解的妻子本份就是这样?” 不然呢? 惋芷被迫抬头看他,看他不再温和的双眼,她突然很想不管不顾。他又凭什么这样质问她,她哪里就理解错了! 她骤然松开唇,直直看他。 事到如今有些话明说更好,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反正这也是事实。 “玉兰就那么好?你都不要我…”惋芷才开口,眼中就水汽朦胧。“我昨天都已经不顾廉耻贴上去了,你却不要我!我不给你安排通房,我还能做什么?!这难道不是本份,我哪里错了?除了不愿意玉兰,我哪儿没有守着自己的本份了!” 徐禹谦顿时愕然。 她说什么? 他不要她?他什么时候不要她了? 徐禹谦猛得想起昨晚她钻到自己怀里,自己是怎么做的…… 他内心正肆虐的风暴瞬间平息了,转而有些哭笑不得,他真不知道她是这个意思。 而且,她身子在喝药调理,就是明白他也不敢要她啊。 还总提玉兰…她先前就误会了他?居然会认为他不碰她是因为玉兰?! 他不由得反思是否因自己太过压抑着,才会使她误会。 徐禹谦思索着低头看她,见她带了倔强的小脸,眼眶红红的,水汽已经在眼角结成了晶莹。不知怎么的,虽心疼却笑了出来。 惋芷在说完后就有些受不住,觉得他会更生气,可他却笑了。 那个眉眼平和,笑容温 润,看着她眼神就会变得特别温柔的徐四爷又回来了。 她不明所以的呆愣着。 徐禹谦只觉得心中温暖,他的小乖乖是在吃味,他很高兴,高兴得不能自抑。 “你没有错。”他低笑着将她搂到了怀里,“错的是我,没有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的喜欢,没有告诉你,我只想要你伺候。” 惋芷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徐禹谦却已经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衣襟钻。 “惋芷,乖乖,我只想你这样对我…”他把她的手按在心口,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跳,然后又牵着她一寸寸探索自己的身体。“我也只想你这样摸我,什么玉兰通房妾室,我不会要,我要的一直是你。” 惋芷是真的傻了,她指尖被迫描绘出他结实的肌肉,感受他精壮的腰身,发现男子与女子身子构造的不同。他身上烫人的温度更让她双脚发软。 徐禹谦呼吸凌乱起来,低头吻去她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我昨晚没有不要你,是郎中嘱咐,你服药期间不能同房。” 他说着揽在她腰间的手用力,让她紧紧贴着自己,让她能更清楚感受自己对她的念想,嚣张跋扈的顶着她小腹。 惋芷听明白他的话,又与他相贴被羞人的东西抵着,脑里轰一声血气就往脸上涌。一张小脸瞬间就能红得滴血,似绽放的娇艳玫瑰,整个人都软在他怀里。 她不知道郎中有这样的交待…… 可是他不喜欢玉兰,为什么会总注意她,她的镯子为什么也会在他手上…… 惋芷脸上火辣辣的胡思着,感到羞耻,眼泪真的要落下来了。 徐禹谦此时却松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就将她压在多宝阁上,低头快而准擒获她双唇。 他想这样很久了,久到都要认为这一刻还是他的幻想。 她的唇总是米分米分润润的,似娇柔的花瓣,偿起来像蜜一样甜。 惋芷闭着眼,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整个人都颤颤巍巍的,更没有力气去阻止他撬开自己的唇。只能任他予取予求,脑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徐禹谦才气息不稳的放开她,将软得要站不住的小姑娘紧紧搂住。 “惋芷,这次我就先轻饶你,下回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了。”他将下巴搁在她发顶,喘了口气又重复道。“我一直都不想放过你。” 惋芷整个人软得似化成了一滩水,双唇发麻,连 思考都不会了。原来亲吻的滋味会让人魂不附体。 直至徐禹谦将她抱坐在罗汉床上,惋芷才从先前的亲密醉过来。 “怕吗?”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也钻入她耳朵。 她下意识开口,“怕。”不管是他先前生气的样子,还是夺了她唇舌的时候,她现在想想是怕的。 徐禹谦低笑,小姑娘那么诚实,也不怕他听了会伤心。“所以我是一直在想,等你什么时候不怕了,我们就能顺其自然,琴瑟和鸣。哪知你却生误会。” 她诧异,原来他的迁就并不是因为她先前所想的抵触,可她都胡猜了些什么? 他亲了亲她的脸,又沉声道:“可从今天以后,你害怕我也不想再抑制着了,省得你又很会想的给我塞这个塞那个,你最好有心理准备。”话里有着不容人反驳的霸道。 惋芷听得心怦怦直跳,想起方才他的举动,他的吻……他有时候真不是表面那样的温文儒雅。他有时更似猛兽一样俱有侵略性。 “那您告诉我,为什么玉兰的镯子会在书房。”她沉默着想了会,还是想知道。 并非不相信他,而是意识到玉兰或许真有问题,她甚至肯定昨天早上在净房里玉兰是了撒慌。 玉兰应该知道她用错什么,徐禹谦也应该是知道,她问过他,他一样没有回答。 徐禹谦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候还会直接问了出来,神色明显顿了顿,才沉吟着开口:“我让秦勇问她你吃食的事,发现她镯子是空心的,可以塞小张字条那种,所以那镯子就到了我手上。”他直觉小姑娘可能猜到什么,却不想告诉她真相,有时少承受一些是好事。 “镯子里有字条吗?”那样的镯子她也有,继母给的,说不方便时能顶用。不想,玉兰也有,她在跟谁传信吗? “没有。”徐禹谦回答得很干脆。 惋芷抬头看他,他也望过来,与她对视。她从他清杳的眸中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 熟悉的容颜面似芙蓉,有着她自己都不曾见过的娇媚风情。 她心里吃惊。 她怎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想着,竟连要再问什么都给忘了。 徐禹谦见她不再细问,心里轻松起来。 他的小乖乖不管猜到什么,玉兰也再开不了口,她惹的乱子都告一段落了。 徐 禹谦松开她,让她自己坐好,自己站了起来整理半开的衣襟。惋芷看着他的动作,瞥见他若隐若现的胸膛脸又发烫,他虽高大,外表看上去更像文弱书生,却没想到很结实…他牵她手去摸时,她能感受到他藏在肌肤下那种迸发的力量。 “我们该出去了,你不是还有事要处理?再久些,外边的人怕要胡乱猜测。”理好衣襟,徐禹谦含笑看她。 惋芷却很心虚的嗯了声,明明就做了会让人猜测的事。 待两人双双出了屋,先前听到丁点动静的季嬷嬷几人明显松口气。 徐禹谦低声与惋芷说还是要去取信,一会就过来。 惋芷脸上好不容易下去的热度,又慢慢回升,她一个任性好像耽搁了他的要事。 看着男子身影消失在游廊拐角,她才敛了敛情绪,扫一眼院中央的数十个奴仆,与季嬷嬷道:“管事副管事留下,其余的散了吧。” 季嬷嬷莫名,不是要立威的?就这么让散了? 她狐疑着大声将惋芷的话复述。 满满的院子一下就显得空了起来,除了管事的,还有几个慢慢吞吞的一步三回头,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齐妈妈,将最后走的几个名字记下来。”惋芷神色淡淡的又道,话落已转身要进屋,玉桂忙给打起帘子。 齐妈妈张望,见到落后的几人神色有些不好看。 季嬷嬷却双眼骤然发亮,明白过来她的用意。 一句话,片刻间就能将有心思的人显露出来,比站在这寒风说一堆敲打的话有用得多,也更有效。记住心思活络的,哪个地方若是要出错了,顺着摸一揪一个准! 她和老夫人可都看走眼了,四太太年纪小,做事却利索毫不含糊。老夫人应该是可以少操心了。 季嬷嬷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紧跟着也进了屋。 众人鱼贯而入,帘子落下,屋里的光线又暗了下来。 惋芷坐在正中,端庄的微着笑,挨个去打量槿阑院的管事。 槿阑院内院的管事副管事有七人,齐妈妈统管和分管库房,其它是灶上的,打洒琐碎事的,买办的。 而其中六人在惋芷打量她们时,也都暗中打量这位新太太。 十六的女子似初发的花信,娇媚鲜嫩,长得委实是漂亮。这样漂亮的官家小姐,在家里都是被宠着捧着长大的吧,接手事务怕也要一阵才能摸 清。 管事们初时心里的紧张都不约而同散去。 惋芷打量够了,就让她们挨着报名字,默默记下。 然后又唤了玉竹将那一叠帐本取来,抿了几口茶,她才缓声道:“我知道我年纪轻,又是新妇,这院子里有许多事务也不是一下能摸透,以后还得要众位管事多帮衬。” 她的话与众人心中所想差不多,对她这新太太就多了分不以为意了,只面上恭敬笑着应是。 季嬷嬷不动声色去看她,觉得应该还有下文。 果然,惋芷就又开口:“近两月的帐本都看过了,确实也有不明白的,特别是库房、买办与灶上,我都用笔圈出来了并做了标注。你们各自己拿回去看看,明天巳中再来回报。”‘玉竹就将帐本给到对应的人手里。 众人接过,没想到今天就这样过关了,新太太什么毛病也没有挑,只是让她们回去再看帐。 那些帐她们自己做的,要怎么解释会不清楚吗?! 众人相视交换了个眼神,捧着帐本告退,齐妈妈冷眼旁观,心中对惋芷这样的处理方式一百个不满意。可转念又想这样也不错,新太太什么都不懂,身边有个厉害的季嬷嬷却从头到尾不去用,应该是个好糊弄的。那样她的地位或许还能保一保。 采办管事刘四家的出了屋就笑出声,她的位置是让人猜忌,都准备好许多的说辞,未料到一个也没有用上。 看帐本,帐本难道还能再看个什么来? 那么明白的帐本,太太还说看不明白,哪里是个持家的料!齐妈妈昨天见着她还唉声叹气的,她还以为新太太有三头六臂,所以有些事情还是得眼见为真。 刘四家的要不是顾忌这是正房,真想大笑三声,露着得意的神色随手去翻帐本。 可她脸上的得意不过也就是那一瞬。 只见帐本上用鲜艳朱砂书写的清秀字体标注在三天前的采买,写着:一斤鸡蛋市价十四文,约九个,一月共采买三两银钱鸡蛋,皆用何处? 刘四家的心里就算起了帐,一两银子十钱,一钱是一百文,一斤鸡蛋十四文有九个,三千文是……几个? 刘四家的算得胆颤心惊,这个数不要说吃用了,把她活埋了都怕够!! 第25章 细思极恐 初春的阳光把整个庭院都笼罩在暖意中,许四家的捧着帐册却如身在寒冬,手脚冰凉。 她心中惊骇。 四太太怎么会知道鸡蛋卖多少银子?!且她登记三两鸡蛋钱起码分了十次记数,她怎么就盯上鸡蛋了? 她僵硬转动脖子,抖着手又去翻帐册,发现惋芷并非只清楚一样,柴米油盐酱醋茶,她都明明白白标注出了市价。写的全是多少银子等量多少东西。 这新太太不是官家女是商家女吧,不曾管过家的人怎会清楚这些,便是她们侯夫人管家二十年,怕也不会知晓到这样细致! 许四家的看着那秀气朱砂字脖子都在发凉,明白她撞到铁板了,她做帐册那些手段在惋芷面前就是班门弄斧……可现在要该怎么办,明天她要怎么回话? 站在她身后的副管事薛贵家的见她许久不动,好奇探头,只是她才伸了脖子,许四家的却突然啪的将帐册合上,抬脚就跟火烧屁股似走了。薛贵家的莫名奇妙,旋即一扭腰也走开。 管她许四婆娘见鬼似的,自己就是个副管事,真要出乱子才好,有个高的顶着嘛。 众管事散去,季嬷嬷也没有看明白惋芷留的是什么后手,又瞅她神色再淡然不过,虽疑惑却也不再多想。真有什么,明天就知道了。 徐禹谦将剩下的半封信写完,回到正房发现安静无声,再进了屋见惋芷拿着书本坐在西次间临窗大炕上,阳光透过琉璃窗照耀在她身上,为她镀了层柔光,显得她整个人恬静柔婉。 他解了大氅丢给金钏,走上前小姑娘都没有动静。 原来她手里拿着书双眼却盯着字在发呆,在想什么呢这是?他就弯腰抽了她手中的书:“有那么好看?” 惋芷一个激灵,见他正笑着看自己,忙敛神。“您回来了。” 徐禹谦微笑,刚才她脾气上来可是喊的‘你’。“事情处理完就回来了,不过一本杂记你看得那么入神。” 她心里打了个突。 哪里就是在看书,是因玉兰说慌让她感到不安,也是首次觉得身边人有异心而后怕,更想起前尘惨死在花轿上。 想到这些,她就止不住举一反三的去推断。 她前儿有恙是吃食所致,那她先前的死也极大可能是吃了什么。现在的事与玉兰有关,玉兰又有着方便夹带字纸的镯子,她应该是听令于人?那先前的死呢?与谁有关?是玉兰,是她身 后的人,抑或是再有他人? 她一个深闺女子,会得罪谁,又会引得谁起杀心,还能在她出嫁的时候下手。 惋芷细思极恐,又茫然没有丁点儿头绪,怎可能会不多想。 徐禹谦站在那儿笑容变得无奈,怎么又闪神了,她究竟在想什么表情还这样严肃。 “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他索性坐下,拉她的手试探道。“管事都正式见了?” 手心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惋芷才疑惑的‘啊’一声,随后对上他明亮的星眸。 “您,您说什么?” “是见管事的事不顺利?”徐禹谦再度问。 惋芷眨眼,原来是问这事,扯了笑回道:“很顺利,何况还有季嬷嬷在。” 那是在想什么?徐禹谦眼底闪过疑惑,认真的去看她。“你若是遇什么难事,要和我说。” 惋芷只能是点头应承着,可她的怀疑是不能对与人道,若说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怕会被当妖物烧死。 也只能自己一点点去查了,至于玉兰,绝不能再留身边。 小姑娘还有些心不在焉,徐禹谦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捡起刚才那本杂记靠坐在炕上念她听,想以此来多分散她的注意力。 才刚闹了一场,惋芷面对他其实颇不自在,脑海里总会想起他霸道的话,他激烈的亲吻,暗自羞得脸直发烫。 用过午饭,徐禹谦又去了书房。 秦勇给张敬送过信后,带回他想知道的消息。 宋二老爷今日在早朝上被参一本,参其教子无方,纵子荒淫行事,不分是非,知律犯法动用私刑,残暴不仁,不堪再任寺丞一职。被参的连带有大理寺卿,指责他御下不严,用人不善。 受下属的连累,在场的大理寺卿险些把鼻子都气歪。 皇帝听禀后当场就斥了大理寺卿两句,又下令要宋二老爷在家思过一个月。 这样的处罚看似不重,对眼看着今年有望官升一阶的宋二老爷就是致命一击,任职三年的努力全都化为乌有,还极影响他以后仕途。 徐禹谦听完,面上无悲无喜,这些都是他预料中的。 “张阁老还有信给您。”秦勇却是觉得解气,直咧嘴笑。 宋二老爷被参,这个污点就随一辈子,走哪都得为儿子犯的事被指指点点。 顿刀子杀人才是又 疼又折磨。 徐禹谦接过信,张敬在信里夸他此事做得好,严瀚虽不疼不痒,可多半会成惊弓之鸟,想要再大肆招揽也会有所顾及。字里行间都是对自己的满意。 前世,张敬也是这样不掩饰对他的喜爱与赞赏。 除此外还另提一事,说已出了正月,提醒他该做准备。 徐禹谦看着最后的内容沉默良久。 而在大理寺衙门的宋二老爷接到旨意,怔懵好一会,在同僚异样的目光下急火攻心回了宋府,险些将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嫡子打死了事。 许氏被他吓得尖声厉叫,哭花了妆死死抱住他,被宋二一脚就踹心窝上,疼得她死去活来。 盛怒中将妻子也伤着,宋二老爷才在满屋的丫鬟哭喊声下逐渐清醒。 看着被他拖拽在地上进气少的儿子,捂着胸口脸色纸一样白的妻子,他心里再恨两人不争气,最终也只能忍耐住拂袖而去。 冷静后,他明白过来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该是被他吩咐埋得隐蔽的玉兰怎么会被找到,还挖了出来成为证据!京中官员,哪个就没打死过下人?! 他知道自己栽了,却还是写了长长的信与严瀚哭诉,为自己教子不过而惭愧。担心好不容易要攀上的大树就此没了。 严瀚刚过而立之年,中等身材,不笑时整个人就会流露出一股子的阴郁来。 他凭借阴狠手段排除异己,就是同派系的下起手来也从不留情,才能早早跻身于内阁。所以近年来他大肆招揽亲信,意图稳固自己地位。 收到信,他只是扫了眼就丢一边,只让小厮告诉送信的,他知道了。在心底是骂宋二老爷烂泥扶不上墙。 这整出的破事险些把大理寺卿都给累了,不是想着要拉拢他大哥宋元承,这样的废物,真让他不会多看一眼。可眼下,也不失为是拉拢宋元承的契机。 据他所知,宋元承对他这个弟弟十分亲厚,兄弟出了事总会想办法去帮衬……通政司内他就一直没有当用的人,有自己的人才好压住一些事。 严瀚沉思片刻,又唤了小厮来,低声吩咐几句,让他把口信给宋二老爷带到…… 弟弟被参的时候,宋大老爷就在朝上,顾忌着关系未曾发一言,处理完要事就着急回了府。 回到府里,程氏见着他就先叹了气,二房闹的动静实在是她不想理都不成。 “老爷,您换身衣裳去看看二叔吧,他回来将二少爷险些打死,连二弟妹都被踹得躺床上起不了身。” 宋大老爷一听,直骂糊涂。 被责令在家思过,还动起手来,真是不怕又被传出去,再参个一本!到时怕连原职都要不保! 换过衣裳,宋大老爷黑着脸就去寻弟弟。 他到时宋二老爷在书房靠着太师椅,神色消沉,颇有一蹶不振的样子。他看着气更不打一处来。 “你这究竟要成什么样?!” 宋二老爷连眼都没有睁,也不回话。 宋大老爷背着手,就在他书房里踱步。“昨日院里的下人你没让他们封口?是从哪走漏的消息,不过一晚,连尸体都给人挖出来了,你回来后不先查倒再动手!你近来可有在朝中得罪什么人?!你说说看,或许能寻到根源,也好处理。” 只是他着急,他的兄弟仍惜字如金,气得宋大老爷直哆嗦。又与他说了两句,见还是那副死样子,气得拂袖丢下句我管不了你,憋着怒火回到长房。 他一离开,坐着的宋二老爷却神色漠然睁开了眼,盯着桌上那白釉黑花卧虎瓷镇纸好大会,突然抬手一把将它扫落,连带桌上一应物件都摔了个满地狼藉。 宋元承话说得都好听,管他?若这些年他真有心携扶自己这个弟弟,自己还能六年只混到五品?! 宋二老爷胸口起伏不定,没想到自己会毁在手里的棋子上,连带着嫡子也基本是毁了!背着那样的污名,就是中了进士,入朝也是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严瀚的意思是还要他再巴结着他大哥!他其实也就将自己当棋子看待,如果大哥真投靠了他,哪里还有自己的事! 宋二老爷想着,眼中光芒越发阴骘起来,他绝不能让自己落到这种凄凉的境地! 憋了满心的火气回到院子,宋大老爷直接就对程氏道:“二房的事以后都别过问了,让他们自己闹腾去吧,你派人隐晦些告诉小芷这两天出的事,不必要提的就不提了。真没得让她也跟着污了双耳。” 下午,惋芷就见着程氏以探望之名派来的桂嬷嬷。 徐禹谦避到了书房,好让她们说话。 听了简化的事情前后,惋芷对玉兰因勾搭堂哥而身死这事怔了好一会,心里头说不上轻松。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玉兰怎么会和跑到二房去? 惋芷是新妇,成亲不过五日,娘家就 派了人前来,再是有着借口也委实不好久留。 桂嬷嬷看她神色是诧异为多,又将程氏的嘱咐转述就起身告退。 得知桂嬷嬷走了,徐禹谦才从书房回屋,心中思索着一件事要怎么与惋芷开口。 他们刚解开误会,应该是要如胶似漆的时候……怎么就非得是在这种时候,徐禹谦叹气,俊隽的眉眼间有说不出的惆然。 第26章 你要习惯我 送走桂嬷嬷,惋芷就坐在罗汉床上盯着绘松木河山的大理石画发呆。 消息来得太突然,她甚至没有想好怎么从玉兰身上下手,线就断了。 徐禹谦大步流星进到内室,见她又是在出神,眉心蹙起径直上前。 惋芷发现他时,他已经将大氅脱下丢一边,将她轻轻松松抱了起来,让她坐到腿上。 她伸手抵着他胸膛,低声喊“四爷”,明显的不自在。 徐禹谦恍若不觉,圈得她更紧。“嗯,桂嬷嬷走了?都说了些什么。” 她更加挣扎不开,不由得就想到两人在争执后他所说的话,只得抬头看他犹豫一会才道:“家里出了些事,玉兰没了。” 宋府还是送了消息,他又嗯一声,神色没有丁点波动。“你发呆就是想这事?” “是太突然了。” 他就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看她慢慢透出米分色的脸颊。“惋芷,你应该想的是要怎么习惯我们间的相处,而不是为不相关的事白费心神。” 正经的说事,他怎么又逗起她来,况且对她而言这是极重要的事。 她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这又不是能特意做到的。”她和他接触也就这几天,先前又是那种愧疚与抗拒的状态…… “那你在人前的处之泰然是花费了多少时间?”她的性子应该要比这活泼可爱才是。 她眼里闪过诧异,“您怎么就觉得我那是特意的。” 徐禹谦笑了起来,“你真要那么淡定,我会说你像娘的那双鹿?” 被再度比喻为小动物,惋芷瞪他一眼,旋即垂了眸,眸里染着很淡的哀色。“不是特意的,是真习惯了。我娘亲去得早,而我只见过她的画像,父亲和我说,她是端庄聪慧的女子。兄长和我说,娘亲性子温婉,我笑起来时很像她……我就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娘亲那样出色的女子。”所以,她不管学什么都会极力成为姐妹中最出色的那个。 徐禹谦听着,心里钝钝生疼。 她哪里是希望成为她娘亲那样的女子,而是害怕自己坠了娘亲的声名。 她从小是过着怎样小心翼翼的生活,难怪她那么倔强又有些别扭,不被逼到极致总是克制着情绪。程氏应该待她真的很好,不然以她这种性子做不来面对继母时的娇憨,可继母到底还是比不过血脉相连的生母。 他思索着 ,手无意识的轻轻按捏着她指尖。“你很好,真的。我倒是更喜欢会朝我大声说话,质问我的惋芷。” 她又抬起头看他,这一点儿也不像是夸奖,小声道:“我又不是泼妇。” 小姑娘不满嘟囔逗得徐禹谦少有的大声笑,搂着她轻哄。“是我不会说话……”对她更是怜惜,也决定事情到跟前了再和她说,他真的是放心不下。 两人在屋里又说了会话,就到该去请安的时辰,换好衣裳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往颐鹤院去。 二房三房每次都是最早的,夫妻俩到时,他们已围着老夫人说话好一阵。 徐老夫人戴着金线绣万字不断头抹额,银红色的妆花纹长褂,衬得她面色红润精神奕奕,见着最小的儿子儿媳妇前来脸上笑容骤然深几分。二太太三太太相视一眼,都识趣闭了嘴。 见过礼,徐老夫人就只拉了惋芷手说话,徐禹谦端着茶含笑听着。 到快要摆饭时,大房一众才姗姗来迟,惋芷站起身给承恩侯夫妻见礼,再抬头竟看到徐光霁也抬脚跨了进屋。 她瞥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余光扫过他沾了星点泥土的袍子下摆,神色漠然。 徐老夫人见着孙子笑容更灿烂了,招手让他坐到身边,先是怪他读书要紧怎么还过来,又问他这两日的吃食休息。惋芷就趁机坐到一边,与二太太三太太说起家常。 徐禹谦却是注意到他鞋底沾的春草,眸中的笑意淡了下去。 是踏着花圃走过才能沾一鞋,还溅了泥点子,这是多着急?他这侄子行事,越来越让人费解和不爽了。 在颐鹤院用过晚饭,众人又哄着老夫人笑闹好一会才散去。 回到院子,徐禹谦拉着惋芷往后院走。 “先前说好要给你在后园搭个暖房,你来看看是要建在哪个位置合适。” 惋芷看着已全黑的天,身前身后一大群丫鬟婆子打着灯笼照路,觉得太过劳师动众。 “四爷,要不明儿再看吧。”其实建哪个位置也都不打紧的。 徐禹谦却道:“现在看好,一会就可以让秦勇连夜寻了工匠来。”得在他离府前建好,工匠都是些粗人,别冲撞了她。 惋芷不明白他的着急,只好顺从点头。 后园单僻出来的花园挺大,有荷池,有假山,只是草木甚少显得太过空旷,在初春的月份里就有着股荒凉感。 被徐禹谦小心翼翼扶着绕了一圈,她决定就建在荷池边的空地,那边留白大足够再搭一座精致小巧的小楼。一楼做成水榭。 徐禹谦觉得这想法不错,一寻思若是要建座小楼,是没法在他离开前完工,少说得一两个月。他不由得去看她,见她双眸亮晶晶的,宛如从夜空掉落的辰星,怎么都舍不得开口拒绝。 “好,只是工期就要晚上许多…”他派人将园子门日夜守住就是。 “没有关系的,建好就是荷花开的时节,我们坐在水榭喝茶赏荷,微风抚过,定然很惬意。” 闻言,他也变得有些期待。 他们吗?确实值得期待。 两人又围着空地转一圈,敲定细节,才在簇拥下回了房。 徐禹谦将她送回屋,又再去趟书房寻了秦勇过来,将建小楼的事全权交由他,再说起其它事来。 “我会在初五动身,再晚老师那就说不过去了。” 秦勇却吃惊道:“爷您这是不带上我?” “你是我身上的虱子不成,总得黏得我?这些日子给我守在家,太太那有一点儿不妥,我就将你扔回开封去!你老子肯定乐意。” “您这可真是无情,好歹我们从小就一块长大的,就差没穿一条裤子了,哦不对。我爹说我还真穿过您的开档裤……” “你要不现在就回开封去吧。”徐禹谦见他又开始胡绉起来,抬手打住。 秦勇就哀嚎起来,“我不说还不成?一定完成您的吩咐,把院子围得连只蚊子也进不去,绝不让人扰了太太。”让他回家,他爹肯定得把什么翠花二丫的塞给他! 都不知是圆是扁就要成亲,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徐禹谦这才神色微霁,又想着或许把惋芷送到娘那去,有她老人家照看着或者更让他安心些。 回到正房,惋芷已经歇下,睡得很沉。 徐禹谦回想起早间的事,微微一笑。她要乱猜他心思,又和他对峙,还见管事请安来回跑的,也该是累了。 他就站在床边看她睡颜。 小小的脸陷在一片红色中,红唇微张,莹润柔软。他不自觉的想起白天那甜美的滋味,心生旖旎,撑在床边俯身轻轻用唇去碰她的,好一会才舍得松开气息絮乱的去了净房盥洗。 次日清晨,惯例去了徐老夫人屋里请安用过饭,惋芷便告退回房准备见管事。 再次面对她的管事们没了昨日的精神,个个像霜打的个茄子,神情颓败不安。 徐禹谦昨日错过一场,今日特意坐在西次间的炕上,开着槅扇露品茶听动静。 惋芷一句寒暄的话也没有,点了许四家的,让她捧着帐目一条条说清所标注问题,玉桂就站在边上着看她。 许四家的翻开帐本,头皮发麻,抖着唇没有支吾出一个字。 “这是怎么了?”惋芷捧着茶碗,手指摩挲着碗沿,微笑着问。 许四家的身子一抖,跪了下去回道:“太太,奴婢实在无法回答您的这些问题。” “哦?”她听着,很诧异的样子拉了个尾音。 季嬷嬷看得眼直溜转,想不通一句话都没有怎么许四家的就吓成这样,十分好奇惋芷究竟留给她什么难题。徐禹谦也听得来了兴趣,将茶放到一边。 这时,许四家的偷偷抬眼与齐妈妈对视,动作极快,并未有人察觉。 也是这一眼,让她鼓足了勇气说道:“回太太,因为您问的与奴婢采买的东西市价完全不一样。侯府本就有固定商户送东西来,这些商户也是从老夫人管家时就在用的,每一笔也都写得清清楚楚,再明白不过。且每个时候各样东西也是价格不一,像是遇到旱灾收成少的时候,粮食卖到十两一石也是有的……” “原来是这样。”惋芷神色淡淡。 本来忐忑的许四家的心里一松,大声应是。激动想着齐妈妈这说辞还真顶用,搬出老夫人来说是沿用以前的老商户,四太太心里再不满也只能吃瘪。不能点明错处,她就没有罚自己的理由。 惋芷本是抿直的唇勾了个清浅弧度,侧头去看季嬷嬷。“季嬷嬷,是这样子的吗?” 季嬷嬷管事许久,哪里没看明白眼下的事,这许四家的肯定是帐上出了纰漏,被太太抓实了。却奸狡的搬出老夫人来。 可偏偏侯府里采买一直是这样。 “侯府确实一直用着以前的老商户。”季嬷嬷只得实言,有些担心去看惋芷。 惋芷闻言轻笑,再度看向许四家的,然后还有那一溜管事,杨声问:“你们手上那些问题,也是像许四的家说法一样?所行所用都是按着以往的例子沿用下来的?” 众人相互看一眼,想到惋芷那些让人打颤的刁钻问题,再想到昨晚一起商量的结果,还是拧作了一股绳。 “回太太 ,确实如此。” 徐禹谦听到这皱着眉就站起身往外走。 这些管事的明显或多或少都有问题,他心里也明白,不捞点好处这些人做事也不能真那么尽心心力。不管朝堂还是后宅,就没有人不起贪念的,前者贪恋权势,后者是关乎利益……如今这些管事明显准备一致对外,他的小姑娘遇到棘手的事了。 第27章 四爷,谢谢您 徐禹谦担心小姑娘要吃亏,压不住管事,想出面镇场子。 只是他才出了槅扇,就听到惋芷不慌不忙的道:“原来如此,竟然是府里沿用的老商户,还是娘那辈就有着的关系,理也好情面也好,我这新太太也该与他们见见。好歹是认认人。” 他猛然站住。 满堂的管事都张大了嘴,错愕之色怎么也遮掩不住,片刻后她们眼中就流露出慌乱,连齐妈妈也是手发抖着。 让她见了那些老商户掌柜,一开口就露底了,哪里还能蒙混过关。她的理由还找得那样好,任谁听了去不都是她这儿媳妇尊敬婆母,连她以前选用的商人都给几分薄面! “太太…那些商户不必见也行,您的身份在这……”齐妈妈思索一圈,脸色不好的开口劝。 季嬷嬷同样错愕惋芷的回答,心中却是激动,听闻齐妈妈相劝之言,冷哼一声打断道:“我还以为齐妈妈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会却犯起了糊涂。太太自然是金贵的,只要差人去告诉那些商户一声,槿阑院如今是太太管事,他们就该来拜见。何况,有几位确实得老夫人也看重,夸赞过他们是良商。” 齐妈妈顿时没了声,嚅嗫着嘴唇。 徐禹谦已走了出来,见事情急转而下,朝小姑娘看去的双眸内全是赞许之色,也不回西次间而是直接走到她身边坐下。 亲眼所见,他真的相信她并不是强装镇定,而是心有丘壑,聪慧的很。 众人见徐禹谦现身坐下,心头上的压力更大了,那些管事颤颤栗栗的连呼吸都短了几息。 惋芷见着他出来也有些诧异,而这是她首次管事,说不紧张是假的。可见他只微笑朝自己点头,心间更是大定准备趁热打铁好了结事。 “这事就麻烦季嬷嬷就你去安排了。”她笑着与季嬷嬷道,待听得应喏声才转去看吓得面无血色的管事们。“你们当差有疏漏,都罚半年月例,若是再有下回被我发觉,就不会轻饶了。你们可有异议?” 管事们又一脸错愕,抬起头不可置信的去看她。 就这么轻饶了她们? 半年月例不少,可比她们先前占的便宜来说也只是半数,这让她们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徐禹谦眼中笑意更浓了。 物极必反,小姑娘处理的力度拿捏得正好。既能让她们知道她不好糊弄,施了威压,又恩威并重,留了情面。不失为收拢人心 的好谋策。 惋芷见管事们神情心中了然,她是漂亮的闯过一关,真正松口气。也多亏了在家时常被继母带在身边,听着她管事,用心学看帐册,记住了寻常物的价格。 “若是没有异议就退下吧,以后无紧急就三日一次回事,都尽心当差我自然也亏待不了你们,谁人不是将心比心。”她见管事还愣在那,再给她们吃颗定心丸。 众人千恩万谢磕头告退。 齐妈妈也想着趁这会找个借口退出去,却被徐禹谦叫住。 “齐妈妈,你为我操劳这些年,着实也是辛苦了,季嬷嬷来了刚好能为你分担一些。院里的库房你仍管着,我的私库就交给惋芷,统管这差就移交到嬷嬷那吧。算起时间来奶兄第二个孩子也快出生了,你正好也能抽出时间来含饴弄孙。” 齐妈妈听得险些脚下一软。 四爷说辞给足她面子,却是实实在在削她的权,说好听了库房她还把着,但四爷的家当却都是在他私库里。他将私库给了太太,把统管后院的权利给了季嬷嬷,相当于是把她架空,她就只剩下是他徐四爷奶娘这个体面。 可大宅里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她这奶娘身份的体面没有实权,定然都会对她敬而远之。哪个人不是捧高踩低! 齐妈妈后悔昨天没架住那些管事的奉承,参和了进来,也知道四爷是猜到了她和管事们不应付太太。 齐妈妈急得眼角都见了泪,可她不与管事们拧在一起,以太太刚才展现的手腕,她下场估计也不会讨到好果子。她也不比那些管事的干净到哪里去。 意识到自己其实前后都没有退路,若是本份些四爷兴许会给自己留一分体面,如今却真是把什么都给丢了! 齐妈妈肠子都悔青了,想要求情,可徐禹谦已扶着惋芷的腰进了内室。 “你真是临到关键时候却糊涂了。”季嬷嬷见她着实可怜,知她以后在府里日子要一落千丈,不由得叹息一声,出了屋子要正式上任槿阑院。 玉桂玉竹相视一眼,立在内室槅扇前,眼观鼻鼻观心。 徐禹谦带着惋芷回到内室,在她脸上偷了个香。“没想到我娶了个女诸葛。” 惋芷脸微红,“您过誉了,不过是在家跟母亲学的,依样画瓢罢了。” 他可不信她的这些谦虚,拉着她走到罗汉床前,让她又坐到自己腿上。 惋芷不自在去推他,想着 就不能让她好好坐着说话么,却只是白费力气反被他搂得更紧。 “没有功底不会成形,我名下也有着些田庄铺子,多少还是懂里面那些弯弯绕绕的。”他楼着她,牵住她的手,把玩她白玉似的指尖。 她也发现他似乎特别喜欢自己的手,不是牵着就会是握着,或这样轻捏摩挲,像十分好玩的物件一样。 知道反抗无用,也只能由了他,转而轻声道:“您就这样削了齐妈妈的权,真的没问题吗?” 徐禹谦凝视她,眼眸里都是笑意。“她辛苦这些年,也该歇歇了,不然你以为我和娘要了季嬷嬷来是为什么。” “四爷。”惋芷看着他柔柔的眸光,突然喊了一声,旋即又垂下头低低的说。“谢谢您。” 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她,她知道的。 徐禹谦笑意更深,唇凑到她耳边。“就这么谢我?” 他炙热的气息只往耳朵里钻,惋芷轻颤,忙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四爷,您…” 他却已含住了她小巧的耳垂,声音模糊不清。“嗯?我怎么了,是你要谢我,难道就只得两个谢字?” 被温热的唇轻触细吻着,惋芷顿时就软了下去,酥酥麻麻的感觉在身上流窜使得她连思考都不太会了。 “四…四爷,您…我……我不知道您喜欢什么。” 徐禹谦却是被她逗笑了,这种时候还那么实心眼,实在是太可爱了些。 松开了她耳垂,他低头看满脸绯色的小姑娘。“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喜欢什么,只是现在不太方便收下,就先讨些彩头吧。”说着,就擒住了小姑娘一口气还未舒完的唇,随心的攻城略地。 惋芷在最后一丝清明散去前也没有闹明白,好好的道谢怎么就勾了雷火。 良久,内室中男子急促的呼吸声才慢慢平缓,徐禹谦搂着埋首在胸前的惋芷,唇角是苦笑。 老天爷肯定是在惩罚他,明明香软在怀,就是不能下手。 “惋芷,有件事我得与你说。”闭了闭眼,他得转移注意力。 惋芷嗯了一声,脸上烫得厉害,动也不敢动……她又感觉到那日抵着她的东西了。 “我初五出门,约要半个月才能再回来。” 一言惊得惋芷连害羞都抛于脑后,抬了头愣愣的看他,好一会才道:“您这是要离京吗?上哪儿?”太过突然了。 听着她着急的语气,徐禹谦满足叹一声。“并不是想要瞒你,而是这事不好说,但不是件坏儿或许是件好事。不过娘那儿,还有大哥大嫂那,你可不能声张。” 连婆婆那儿都要瞒着,像是很谨慎严重,她就反手握住他。“那您要和娘怎么解释,会有危险吗?” 她的关切使得他心微动,与她十指相扣。“不会有危险的,反倒让我放心不下的是你。娘那很好解释,我以前也经常出门,离开家最长的时间有三年。” “方才不是和你说我有着些私产,那是父亲病重后,他老人家将名下的产业都分了出来。”他缓缓解释着,“大哥是嫡长,侯府和在开封的老宅还有祭田都归了他,父亲给到他的产业也比我要多一成。二哥三哥比我又少一成。他手中的现银及古董字画就给了娘……倒是说远了,那些产业有些在开封,有些在保定,也有在京郊的庄子。我以前偶时会去转上一圈,娘那这样说,她也就不会担心了。” 惋芷是第一次听到侯府内部的事,这样分了产业与分家有什么区别?! 徐禹谦从她神色中读懂了她所想,无所谓的笑笑。“当时大哥是不赞同的,父亲坚持,娘也就帮着主持。槿阑院是在父亲去世第四年后加的仪门,除了还余一些事务走的公中,算是独立出来。” 听到这,惋芷觉出不对,他最后一句像是解释。他说的加仪门与独立是和公公去世有关呢,还是因为分了产业?可惋芷觉得不好问出来,这毕竟涉及到公公,或得还有他们兄弟间的事,还是先为他出行打点才是。听他的意思是必须要去的。 “那您身边准备跟多少人,秦管事也会与您一起去吗,如若要联您怎么办?总得告诉我落脚的位置” 他笑道:“秦管事我会让他留在家里,后园不是要建小楼?估摸下午工匠就到齐了。我身边有会拳脚功夫的,安全您不必要担心,至于落脚还不能确定。我隔三日就让人送信回来可好?” 她皱了皱眉,不赞同的意思。“秦管事跟在您身边要放心些,小楼也不急在这一两日的。” 徐禹谦听着心里烫贴的很,暖乎乎的,低头亲了亲她的鬓角。“不必要,短短半月,用不上他。我想我出门这些日子,你住娘那边去吧,陪陪她老人家替我在跟前尽孝,院子里不是急事就让回季嬷嬷,急事再让管事的上娘那寻你。郎中初七会再上门为你诊脉,有秦勇在他会妥当安排。” 事事都是打算好了,包括如何安排她,惋芷知道 这事起码不是今天才临时决意的。 她声音就有些闷闷的,“那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察觉她情绪低落,他心里却挺高兴的,他的小乖乖是有在不舍?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的,惋芷,你既然跟了我,我以后就不能让你受一点丁的委屈。乖乖等我回来。”徐禹谦搂着她轻哄,眸中深处有一束光越来越耀眼。 前世都手到擒来的东西,这一世只会更加轻而易举。 第28章 趁着酒劲 次日,徐禹谦在新婚时期要出远门的事整个侯府都知道了。 “如若是他人能解决,儿子也不愿意这个时候离开。”徐禹谦坐在母亲身边,轻声与老人家解释。“惋芷还服着药,郎中又是初七来再复诊,儿子也是心焦得很。” “你这真真没良心的东西,看我不锤你。”徐老夫人详怒,伸手砸了他两下肩膀,骂道。“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倒好样的,媳妇不舒服,成亲都没满十日,你就往外窜,娘也不管,媳妇也不顾,把我们娘俩都扔在家里头!” “我管不了你了,你自己哄好你媳妇,她允了你就走吧!若你丈人知道,他要打断你的腿,我也只袖手旁观!” 徐禹谦赔笑,“娘,儿子就指着您管着,不但得管着儿子,还得管着孙子。您可不能说这样的话。” 徐老夫人许久不见小儿子卖乖讨巧的,被逗得绷不住笑了出来。“也不怕你媳妇听了笑话你!东西可是都收拾妥当了?” 这是允了,徐禹谦顺着回话,“您放心,不是第一次出门了。” “那也得仔细些。”徐老夫人嗔他一眼,转而去看惋芷。“老四媳妇,你再给他多带些厚重衣物,乍暖还寒,有备总是好的。” 惋芷坐在那有些心不在焉,被一喊忙正襟危坐叠声应是。 徐老夫人见她心神恍惚的,就瞪了一眼儿子。 换谁新婚分别,心里都不会自在好过。 徐禹谦温柔的笑,与小姑娘对视。 惋芷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就想起他昨夜的胡闹,脸止不住发热,忙垂下头怕给人看出异样。 明明是长了副儒雅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哪就那么些坏心思。大冷的天就赤着胳膊睡,还压着她不放,抓着她手非让摸他,咬着她耳朵问是不是很结实! 她羞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全身发麻发软。 他就一直闹她,闹得她臊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才算放过她,可就那么贴着她睡了一夜。 她现在只是想,都觉得不好意思。 惋芷低下头去,露出一小截白皙似玉的脖子,他选的缠枝点翠步摇流苏就垂在耳边微晃,看得徐禹谦心神都跟着荡漾起来,脑海里全是昨晚她闭着眼娇娇喘气的样子。 真是要舍不得离开。 都说温柔乡英雄冢,言符其实。 思到激动处,身体也跟着燥起来,他忙敛了 敛神思,与徐老夫人道:“娘,我离家这些日子,就让惋芷跟您住吧,也好替我在您身边尽孝心。” 知儿莫若母,徐老夫人自然赞同的。 她也不想惋芷这娇滴滴的儿媳妇受委屈,跟在她身边,谁也不敢再因四郎新婚离家说什么。 江氏就坐在两人下手,像看大戏一样,心里啧啧的想。她这个小叔可真有意思,巴巴的抢了人娶回来,成亲未出十日就丢下娇妻出门。有什么事还非要他出面才能干,可别是外边还有娇花一朵…… 不过江氏也就只是想,不会表露丝毫,还能跟着情况再说两句讨好婆婆的话。逗得徐老夫人直眯眼笑。 从颐鹤园回来,惋芷任玉竹伺候自己净手,然后将徐禹谦的衣裳又再翻出来,依婆婆吩咐再给他多带几件厚重些的。 徐禹谦却是拉了她到罗汉床坐在,让丫鬟婆子们去忙。 “在娘那也得好好喝药,我会和娘说让她看着你的。”事实上他也说了,只是说温补的调理药方,徐老夫人高兴得不行,就差没问什么时候可以抱上孙子。 惋芷无奈的笑,“您总把我当小孩似的,没得让娘笑话。” 药是苦,可她知道轻重,而且那药喝了除了前两天会冒虚汗,现在就只余全身暖洋洋的感觉。也没有什么好抗拒的。 他闻言笑容平和,眼底都是对她的柔情宠溺。“我们间差了五岁,看你不就跟小孩子似的。” 她就瞪他,宜喜宜嗔的娇颜似初绽海棠,娇艳欲滴,若不是丫鬟在,他就要按耐不住一品香甜。 晚间,承恩侯知道弟弟要出门,又特意在书房摆了小宴,拉着他喝两杯叮嘱。 “你也是成亲了的人,也不能总把心思放那些庶务上,今年科考错过了,下回总该下场去。” 颇语重心长。 徐禹谦只是抚着那细瓷酒杯笑,温润如玉。“弟弟知自己事的。” 承恩侯看了他一眼,又给他满酒。“我就怕你是有了阴影,生病的事又不是你能预料的,何况第一次下场,考场又是那样的环境,落榜了未必就是你学识不好。” 他端了酒杯,应声是,抬手敬承恩侯“让大哥跟着操心了。” 三年前秋围最后一场,他生了急病,自然就落榜了。 承恩侯见他这样也就不多说,两人又喝了几杯,散了各自回房。 惋芷挑了灯正做 针线。 豆黄的灯光下,她侧颜精致,像个玉人儿。 “四爷。”听到脚步声,惋芷抬头便看见他笑着正走来。“您回来了。” “在缝什么呢?小心眼睛。”徐禹谦把大氅脱下,玉桂忙上前接过挂好退了出去。 惋芷把已经打结的线头剪断,将手上的暗蓝锦袍斗开。 “是您要带的衣裳,刚才检查发现有些绽线了,也不知先前的人是怎么伺候的。”穿出去不叫人看见笑话。 他笑着把袍子接过来,放到小几上揽了她的腰。 “让小丫鬟缝就是,困了吧,和大哥多说了几句。” 他身上有着酒气,惋芷推他。“您先梳洗去?” 徐禹谦笑着看她一会,说好。 惋芷喊了丫鬟来吩咐下去,偷偷看他一眼,怎么感觉他的笑有些不对。 等抬了热水来,他直接就朝她伸展开胳膊,惋芷看了一会才明白这是要她服侍着更衣,想到昨晚他赤|裸的胸膛,脸就发热。 这人是故意的。 知道对方的心思,她却也只能如他愿,这些本就她该做的。而且自从误会解开后,她也越来越不怕他了,许是因为自己质问他连个敬称也没有,他都不曾生气。只气她瞎想。 将他外袍脱了,徐禹谦才转身去了净房,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有些失算——应该把先把人拐进去的,或许还可以做点别的。 待他都收拾好,内室就余下床前的羊角灯,黑漆描金雕花鸟祥云拔步床上惋芷已经躺在最里边,都快要挨到墙了。 他吹了灯,把本就披着的中衣扯掉,也躺下。一伸手,轻而易举把躲得远远的小姑娘搂了过来。 “明天我就离家,你没有什么说的?” 他呼吸间有着淡淡的酒气,惋芷手碰着他烫人的肌肤,头发晕。好像喝了酒的人是她…… “您要注意安全,保重身子。” 好大会,小姑娘的声音才低低传来。 徐禹谦拉了她的手放到腰间,摩挲着她的手背。“恩,为了你我也会保重的。” 惋芷闻言心微动,抬头对上他亮亮的双眸,不料他突然就翻身压了她,吻了上来。 不让她有一丝的退缩,勾着她舌尖起舞。 晕晕乎乎间,她又感觉到他的手落到腰间,往衣服里钻。 被温热掌心触碰到腰间的软肉时,她打了颤,手下意识就按住他的,不想让他再往前。 徐禹谦松开她的唇,盯着她的双眼,潋滟的桃花眼间迷离又不安。 他就握住她的手,刚才的举动是他情动没有压制住。 “惋芷,你在害怕吗?” 没有这方面的任何经验,说不怕是假的,而且他不是说现在不能同房吗? 她想着闭上了眼,“我…我不是怕您…” 他听着笑了出来。 不是怕他,是怕他会接下去要做什么事? “真的?”他俯身轻轻咬了咬她耳朵。 她抖得更厉害了,却仍道:“真的。” 徐禹谦笑声越发的愉悦,看着她的双眼多了跃跃欲试。 他微微撑高了身体,反握住了她的手,放到自己腰间,然后带着她往下。 精壮的窄腰,微微凸起的盆骨,然后是被他带着往下腹去。 “惋芷…你真的不怕我?”他声音暗哑,压抑着呼吸。 她感受到那就抵着自己的物件,离她的手似乎很近…猛然意识到他的意图,她吓得睁了眼手也往回抽。“四爷!” 他怎么可以拉着她……耍流氓!他,也太不正经了!惋芷被臊得连泪都要出来。 徐禹谦却抓得她牢牢的,让她半分都抽不动。 “嗯?惋芷…你这是害怕了吗?”他呼吸急促,可动作停下了。 惋芷心里一松,带了哀求,眸中雾气氤氲。“四爷,我害怕了,您不能这样……” 她话落,身上的重量一轻,徐禹谦侧躺回她的身边,目光灼灼盯着她看。 手还被抓着,惋芷紧绷的神经却放松了些,松一口气。还好,他没有再胡闹下去。 虽然继母在她出嫁给看的小册子,也有这样的,可是…他们都还没有圆房,就这样也太羞人了。 徐禹谦侧着身子看她,帷幔放了下来光线有些暗,她一双眸子更亮了。清露般流转柔柔潋滟的光华,瑟瑟索索的不敢看他,而掌中软若无骨的小手逃离不了…… 娇娇弱弱的样子,引得人更想欺负她,而且…他要有半个月见不着她。 他闭了闭眼,本想将临决堤的冲动压下去,脑海里又不自主想到那晚噬魂的滋味,心里那把抑制着的火,骤然烧得更旺! 他睁开眼去亲她的脸颊,然后吻落在她唇上,低喃着:“惋芷…我的乖乖,你不怕……”趁她发软无力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还是覆了上去。 薄薄的绸缎传递出他的热度,烫得惋芷手直抖。 徐禹谦呼吸一滞,翻身把她压住,用唇堵着她,握着她的手随心而动…… 良久,帷帐被掀开,徐禹谦去净房很快换了套中衣,手里拿着半湿的细布回到床上。 小姑娘把被子拉起盖住了脸,他就伸手摸了进去,把她攥成拳的小手拉出来,又轻轻掰开。动作温柔帮她擦拭带着潮意的手心。 他也不知怎么了,那一瞬间就控制不住自己,也许还有喝了酒的原因,使得他连克制都不愿。可把他的小乖乖吓着了。 待她修长白皙的手指净洁如初,他才停下手来,将细帕丢在高几上重新躺下。 轻轻去扯锦被,小姑娘的脸才露了出来,她又转身背对他。 徐禹谦叹气,贪一时之欢,要有难受的了。他挨近她,伸手想要将人掰过来,又不敢用力。“惋芷,实在是这些日子压抑得难受,我一时情动……” “四爷,您明天还得早起,也胡闹完了,歇了吧。”小姑娘说话嗡嗡的。 他听着又是叹气,这是恼了…… “惋芷…你别恼,你不喜欢,以后不这样了。” 她却突然转过身,半个脑袋还是缩在被子里。“四爷,我没有恼,您快歇了吧。您再说,我才要恼了。”说完,露着的半个脑袋都缩到被子里,她不想要听到他再说刚才羞人的事!其实到最后她也就莫名放任了。 徐禹谦一怔,旋即心口因她所言而剧烈跳动起伏。 她说她没有恼,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她不抗拒他刚才所为? 他激动难抑,深呼一口气才控制住这惊喜,伸手将她小心翼翼楼在怀里。她…真是要让人怜惜疼爱到舍不得放开。 翌日清晨,夫妻俩起了个大早,徐禹谦要去给徐老夫人告别。 他婉拒用饭后再启程,惋芷就送他到垂花门,昨晚两人那样亲密,她总还是不自在。一直垂着眸。 徐禹谦也发现她紧张得很,见丫鬟婆子此时都离得远远的,才敢去拉她的手,就怕她脸皮太薄要闹别扭。 “你在娘那不用太拘着,娘是个豁达和善的人,要按时服药。若实在觉得无聊,和娘说一声,回娘家看看或请了 岳母到府上来作客都是可以的。” 哪里有人新婚不满月就回娘家或请上门的,别人还以为她受欺负了。 不过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强压下去那些不自在,低声道:“您到了落脚地就写信回来吧,也省得娘挂心。” 是让娘挂心吗?她就没有? 徐禹谦忍住打趣她的话,眼眸里的笑意满得都快溢出来。“好的,快回去吧,这里风大。”说着给她整理披风,又快速的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小姑娘脸唰的就红了,慌慌张张朝他福了一礼,扭头就跑,十足的落荒而逃。 他险些没有忍俊住要笑出声,站在原地看着她身影消失在拐角才不舍移开视线,安排好行装的秦勇走上前。 “四爷,您照顾好自己。” 徐禹谦瞥了他一眼,“注意我那侄子,别让太太落单了。” 秦勇笑容灿烂应是,徐禹谦这才再深深看了眼小姑娘消失的方向,转身登上马车。 颐鹤院,徐老夫人正指挥着一干丫鬟安置惋芷日常用的物什。 江氏本想来送行,哪里知道徐禹谦连早饭都不用就走了。又见婆婆帮惋芷打点,纵使心里十分不情愿,也只得强笑着要打下手,演个妯娌和睦。 正忙着,外头有丫鬟禀世子爷来请安了。 江氏脸上的笑顿时就崩裂…… 第29章 氏发彪 惋芷回到颐鹤院,众人已经聚在正房厅堂,她打量一圈,除了承恩侯是全都到齐了。 她一进屋,和妹妹说着话的徐光霁就停顿了下来,视线落在她那张明媚娇艳的脸上。看她给祖母行礼,给母亲叔叔婶婶们见礼,八幅的湘裙时而委地绽放成一朵花。 该是小辈们了,他就站起身来,率先给她问好后才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徐老夫人因为小儿子出门,比以往显得没精神,便没有留众人用早饭。 江氏走出正房,就开完笑似的跟二太太和三太太道:“瞧老夫人有了新人,就不疼我们这些老人了。” 二太太三太太可不敢接她这话。 她是长媳,是侯夫人,老夫人嫡嫡亲的儿媳妇,她能开这玩笑,不代表自己也能。 二太太三太太就干陪着笑,一言不发。 二老爷三老爷对视,扯一把自己媳妇,跟江氏告退,带着子女急急走了。 没人附和,江氏心里那个气直憋得她胸口发闷,侧眼就瞅见女儿叽叽喳喳和儿子说什么,儿子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敷衍答应着。 她心里更气了! 待出了颐鹤院,她让女儿先回屋等,独把儿子喊到一边。 “还有几天就要下场了,你不安心温书,瞎跑什么?!”江氏恨铁不成钢的斥道。 徐光霁半垂着眸,没有答话,和身边光秃秃的树一样,透着沉寂。 江氏又道:“你该不会还想着不切实际的事?!你上回大晚上的跟婧茹去看她,真当我不知道?她手段好得很,现在是你四婶娘,你别把自己给害了!” “母亲多虑了,今日我只是想送送四叔父,哪知是来晚了。”徐光霁眸中闪过暗色,终于开了腔。“母亲不必总是强调她的手段,我和父亲先前所想又好到哪儿?事情都过去了,儿子回屋温书,儿子告退。” 江氏看着转身就走的徐光霁气得两肋生疼。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知道徐禹谦去提亲后,就找丈夫商量要把儿子的心思给掐断。 宋惋芷实在是颜色太好,就是父子两是看中她娘家势力为先,她也不得不妨。 当时丈夫还觉得她小题大做,如今看儿子所做所为还是应了她的猜想,真真是对那宋惋芷上了心。如若不是她多留了个心眼和儿子说是宋惋芷暗里勾搭着徐禹谦,眼下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宋惋芷就是祸水,颜色太好的女子出身再好也不适合做嫡妻,也庆幸她没有进长房的门,不然她儿子眼里估计也只得她,自己也要靠边站! 江氏越想心中对惋芷就越愤恨,咬牙半会才甩帕子回了屋。 那边,惋芷正喝着婆婆给塞手上的鸡汤,暖暖的心里异常舒服。 “老四离家也正好,你在我这好好养几天,他一个爷们哪里懂得照顾你。” 徐老夫人在宽她的心,怕她添离愁。 惋芷明白的,感激朝她笑,小声道:“四爷待媳妇很好。” 徐老夫人高兴的笑了起来,慈爱看着她不语,直看得惋芷整张小脸通红,才跟她说起家长里短还有与徐家交好的世家。 惋芷听得有些头晕,实在绕起来太多,有些还是在认亲时没有过来的。 “这些听着是复杂,可也不难分清,以后缝节送礼的你就到我这来,帮我一起理礼单再多见见就很快能对清楚。”徐老夫人看出她的窘处,安抚她。 这是要指点她为人处事,惋芷对她越发感激,郑重点头应是。 瞧着她认真的模样,徐老夫人又是开怀大笑,是一百个满意。心里暗道年纪是小些却是通透上进的,老四身边总算有人能知冷知热了。 从这日起,惋芷就跟在徐老夫人身边,服侍她日常起居,听她说些徐禹谦小时候的事,帮着她一起整理园里花草。 她也终于见到了徐四爷所说的那双小鹿。 喜欢在后院吧嗒吧嗒的抬蹄子散步,初见她时一避三尺远,是很像刚见着徐四爷的她。惋芷那整日都是笑眯眯的。 槿阑院后园要建小楼,惋芷就给程氏去信,要王妈妈送盆栽的事缓一缓。又想到兄长与堂兄也要下场,在信中关切近况,要她帮忙叮嘱着些兄长,近些日子就别熬夜看书。本想提徐禹谦外出之事,又怕继母要多想或生不满,三思后还是作罢封了信让玉竹跑腿。 宋府自从二房接连出事,就没有消停过。 程氏接到信,见惋芷一切都好,姑爷还要给她建暖房建小楼的,乱糟糟的心总算有了一丝平静。又亲自拿着信去寻继子,让他看妹妹对他的关切。 宋承泽内心欣喜,面上淡淡的把信交回给程氏道:“母亲回信时帮我带一句,要妹妹多注意身体。” 继子总是板着一张脸,程氏早已习惯,笑着又叮嘱他几句带着丫鬟婆子呼啦啦的走 了。 待她一出门,宋承泽看着手边的书走了神,然后就径直回寝室。 他身后的小厮莫名奇妙,“爷,您不看书了?”又看看天色,“可是要传晚饭?” “睡觉!” 宋承泽扔下两字,就钻了被窝。 小厮站在内室无语良久,睡觉?!这才什么时辰……于是,记挂着妹妹之言的宋承泽大半夜就睁开了眼,直到天发白眸子里仍一片清明。 宋二老爷被责令在家思过,又因严瀚的心思怄得把自己关在书房两日,眼看儿子会试在即,他也无法再保持沉默。 第二日一早,他赶在宋大老爷出门上衙前见他。 宋大老爷那天也是被他气狠了,嘴里说着不管二房的事,心里却焦虑得很,实则也在朝中注意着此事。如今见着弟弟下巴乌青的胡根,双眼也凹了下去,一看就熬了许久,什么气也都散去。 “又不是多难过去的坎,你怎么就那么不爱惜自己,爹娘泉下有知可不得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宋二老爷神色蔫蔫的,突然撩了袍子就跪倒在他面前。“大哥,先前是弟弟不是,可如今你侄儿眼看就要下场了,身子也还没有恢复元气。弟弟实在是怕他要这科要毁,大哥要再是不拉弟弟一把,弟弟这一房也就无望了!” 宋大老爷被他吓一跳,听他语气哀凉又颇为感触。“你还是先起来吧,你的事我已经在打听着了,也有下步的打算。” “大哥,我想过了。大理寺卿是严阁老的人,此事其实只要他能给严阁老说上几句弟弟的好话,兴许弟弟就回去当差了。皇上可是极看重严阁老的。” 闻言,宋大老爷脸上怜惜的神色瞬间化做严肃。 严阁老? 严阁老可是出了名的手段狠辣,官声极不好,做的事哪件不是让人又惧又怕。 这样的人,哪里是能去求的,沾上一点,就怕要再也还不清这个情了! 宋大老爷心思百转千回,见弟弟跪在地上眼角闪着泪光,又开不了口要拒绝。 论弟弟做出的事,也只有像严瀚那样的人才会有雷霆手段使黑变白吧……他心头猛然跳动起来,袖子下的手攥起。 宋承睿毁了身子,这场考能不能去都是未知,更别说要中榜,再下场就得三年。如若弟弟的官途再不顺,父子俩身上还有那样的污点……宋大老爷想得也生了害怕,弟弟一脉指不定 真要就此毁了。 他站了许久,最后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这事我得好好想想,就是要通过严阁老,也不该是请大理寺卿出面。你快回去收拾好自己,我先到通政司去。” 宋大老爷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越过他往外走,心里的犹豫随着步伐变得坚定。 宋二老爷又跪了好会,才跄踉着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正房的厅堂,突然唇边勾了抹阴且厉的冷笑,不紧不慢的往家去。 程氏本要送丈夫出门的,见小叔来了自当是回避,就一直躲在次间槅扇后。两人说的话她也听得分明,听着丈夫离开了,小叔却没有动静,她不由得就偷偷从缝隙去窥外边情况。宋二老爷起身后的笑就那么不措撞入她眼里,惊得她手脚冰凉立在槅扇后僵了许久。 小叔的那个笑,是什么意思?! 这日,到颐鹤院给老夫人请安的少了江氏。 惋芷在旁边茶房泡茶,就听得徐老夫人与传话的婆子道:“你回去告诉她好好打点,光霁下场考试的事要紧,我这不用她操心。” 明天就是会试了,也不知道兄长准备得怎么样。 惋芷想着将滚烫的水冲入茶碗,盯着随水打转沉浮的茶叶在心里默算日子。 离四爷出门的日子已经过了三天,怎么也没有送个信回来? 这些天她其实也没有怎么睡好,总是要碾转到很晚,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认床的毛病。 那边婆子已经应声退下,惋芷敛了敛思绪端上描金海棠花纹的托盘往厅堂去。 先给徐老夫人上了茶,又给二房三房夫妻各上一杯,再吩咐着丫鬟给侄子侄女们上一份。 “你们快些偿偿,同样的茶,惋芷泡出来的滋味就是不一样。”徐老夫人笑眯眯的招呼着。 众人笑着给惋芷道谢,都抬手端起慢品。 惋芷被夸得有些脸红,忙道:“哪里是我的功劳,不过是用了先前收集的泉水,娘过誉了。” 徐老夫人哈哈的笑,“那也是你心思巧。” 是喜欢一个人,什么都是好的。 二太太三太太心里明白得很,可这茶确实又有别香味。 三太太投着婆婆其喜好附和道:“是不一样,怎么还有着淡淡的桂花香,我还以为是加了桂花在里面呢。这个时节可没有桂花的。” 惋芷闻言笑着说:“是这口泉边全种 了桂花树,取水时就是桂花开的时候,取了就密封埋着,一直到这冬日我出嫁前起了出来,带到府里,所以喝着有桂花香。” 二太太三太太听了也认同她心思巧,也雅致,何况还长得讨人喜欢,婆婆偏疼也不全无道理。 到了下午,昨日上门复诊的郎中再度来请脉。 他昨天把了脉后就让惋芷停了一日的药,说回去再斟酌以后要服用的药方,今日给她号脉后又用银针在她手上一处扎出血,细细看过露了轻松的笑写方子去了。 秦勇就站在庭中等侯,老郎中写完方子又被徐老夫人叫去好问一通,老朗中先前就得了交待,一概只回调理些许日子就好。 徐老夫人仿佛像是看到孙子在招手似的,欢喜得让人打赏老朗中二十两银子,送他离开的秦勇又甩给他五十两,乐得他连眼都眯成一条线。 傍晚,徐禹谦的信终于送到家里,一封给徐老夫人,一封给惋芷。 徐老夫人晚间叫了众人到屋里吃饭,算是给徐光霁参加会考打打气,惋芷正跟着季嬷嬷许嬷嬷摆桌,听到这个消息就侧身往厅堂看去,险些没和上菜的丫鬟撞着。 西次间传来低呼声,徐老夫人捏着信直笑,心里透亮的。 到底还是新婚夫妻,肯定是听到来信着急引的动静。 坐着的江氏心里冷哼一声,觉得惋芷上不得台面,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矜持。不满着又侧头扫了眼儿子,见他半垂眸在把玩腰间的玉佩,猜不透他是在想什么就作罢继续坐着。心想明日该下场科考,他再有什么心思也都该是收敛了。 第30章 他疯了 徐老夫人喊了惋芷到跟前,把信给她。 惋芷拿着信,双眼亮晶晶的,然后将它小心的塞到了袖子里。 徐老夫人一怔,奇怪道:“你怎么不看。” “媳妇先将晚饭打点好。”惋芷抿嘴笑着说道,朝她福了一礼又回到西次间。 那么些人盯着她,她哪里好意思看,收到信就知他平安到达落脚的地方,早些晚些不都一样。 徐老夫人看着她的身影心思一转,脸上升起了笑意,将手边的信拆开让大丫鬟茉莉读给她听。 厅堂朗朗的读信声就传到西次间。 内容很简洁,徐禹谦要徐老夫人保重身子,他一切都好,已到达地方着手忙碌,末了还有说惋芷有做不好的地方要她老人家多担待。小姑娘性子腼腆,比她后院的鹿儿还不经吓。 徐老夫人再也没忍住笑出声,传到侧耳偷听的惋芷那,羞得她满脸通红,手揪着帕子泄愤。 徐禹谦怎么会跟婆婆说这个! 还被大声念了出来,她以后还要不要见人。 承恩侯听了也跟着笑道:“四弟也就只在您面前这样,把温文儒雅都丢开光哄您开心,四弟妹哪就是他说的性子。” 江氏在一边狠狠皱眉。 自己的丈夫也是个心宽的,当初选的儿媳妇成了弟妹,他还能这样坦然,他心里就一点也不怪小叔不尊重他?!何况他又知道宋惋芷是什么样的性子了! “他肯定不知道我会让人念信,回来得恼了我。我这还平白做了回坏人咯。”徐老夫人笑得泪都出来了,视线往西次间看去。 惋芷站里边真是恨不得找地钻,却也没有怨徐老夫人的。 老人家让念信初心还是为了自己,知道方才是她害羞没敢看信,怕她着急安她的心。 说来说去,错的还是四爷,哪里就有成天把她当小动物的! 厅堂间欢声笑语,连小辈们都少了分拘束,徐茹婧更是顺着自己父亲的话说四婶娘是最大方温婉不过的人,她要为她抱屈。 江氏险些被父女要气得翻白眼。 徐老夫人却更开怀了。 满厅的笑声,落在徐光霁耳中恍然不觉,他只垂头看手中的玉佩,想着母亲昨日说的话,眸光明暗不定。 用过饭,徐老夫人又提到惋芷泡茶的泉水,要承恩侯夫妻也试试。 带到颐鹤院的那一坛泉水已经用完,惋芷就出了厅堂让立在庑廊下的玉桂回去再取。 庑廊下一排红色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打转,院墙边的几株红梅花朵稀梳,已经有败落之势,在夜色中更显萧瑟。 惋芷不觉的被吸引了视线,站那看了一会,因那凋零的美心中也生了些许唏嘘。又联想到死在花轿上的自己,如若没有再重活这一世,她也就跟这梅花一样最终化作尘泥无人再忆起曾经灿烂。 一阵夜风起,抚过她激得她打了个颤猛然回过神来,摸了摸手臂似乎感觉到有些冷,就转了身准备到茶房等着。 哪知回头身后有着个黑影,无声无息立在那。 她吓险些叫了出来,退后几步。 徐光霁从背光处走了出来,俊朗的面容上冷若冰霜,双眸死死盯着她。 “你…”看清来人,她再次后退腿却碰到美人靠,只得停住——没法再退了。 徐光霁沉着脸,已然往前逼近。 她有些心惊,紧张的扫了眼四周。这里是拐角处,离茶房有一段距离,丫鬟们又都在正厅伺候,正厅里的人也根本看不到这边的情况。 徐光霁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又是过来要做什么?! 惋芷想着心跳剧烈,见两人就只离一步距离,忙往则边一箭步跨出去,又远离他。 “世子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她警惕的盯着停顿住的徐光霁,质问着,却不敢大声。 徐光霁唇边勾了抹笑,冷冷清清的,又抬脚往前。“不过是想问你个问题,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这声音落在他耳中丁点威胁力也没有。 “你站住!”惋芷觉得他是疯了,有什么问题不能当着人前问,他要在这堵她。 然而,对方充耳不闻,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徐光霁幽幽开口道:“宋惋芷,我若高中,你会不会后悔你的决定。” 她全副心思都放在他的动作上,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他说话或是说什么,只踉跄往后退,一步再一步。 徐光霁见她避自己如蛇蝎,以前带着柔情怯怯的眼眸只余恐慌警惕,心中猛然就窜起了无名火,想拉住她不让躲也同时间真的把手伸向她。 惋芷被他的动作真要吓得魂都没有了,他怎么敢对她动手动脚,心念间连犹豫都没有抬手就狠狠落下,打偏那伸来的大掌。 徐光霁哼了一声,手背传 来火辣辣疼,他的手也就缩了回来。 她见他停住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憋着劲抬脚就往前冲。 他正诧异她的反抗,未留神真被她撞得退一步,让她从缝隙间像只鱼儿一样溜走。 看着急急走到亮堂处停下来的惋芷,徐光霁才反应过来,旋即低头去看右手背,三道鲜红的抓痕在昏暗灯影下竟异常明显。他皱起了眉,再抬头,已不见了惋芷身影。 神色慌张的惋芷回到茶房,小丫鬟们被她吓一跳,可见她脸色不好都没敢吱声,有个机灵的就先给她上了茶水。 明亮的光线,身边有了人,惋芷那颗惊魂不定的心才稍安。 她接过茶水坐了下来,一口气喝得见底,惶惶想着,徐光霁究竟又是在发什么疯? 搁下茶碗,湿透粘腻在肌肤上的中衣又提醒着她徐光霁举动有多骇人,脑海里倏地蹦出他刚才的问话。 他居然问他若高中了,她会不会后悔? 他高中了,她为什么要后悔?他就是现在一跃成了内阁首辅又与她何干? 上回拦住她莫名奇妙问她嫁给了四爷是不是很得意,今儿还险些就对她动手,这人真得了失心疯不成? 他将她比喻得连花泥都不是,两人也明明白白的划清界线,偏还要一而再的为难她! 惋芷想得气闷,又后怕不已。 徐光霁太危险,以后她不管去哪儿都不能落单一人! 紧张慌乱的惋芷,直到泡好茶她神色才恢复如常,重新整了整衣裳,她带着小丫鬟回到厅堂。 里面仍欢声笑语,她一眼就扫到已坐回原位表情淡漠的徐光霁。 惋芷眉心还是止不住跳了一下,旋即又目不斜视带着如常的微笑给婆婆上茶,又亲自端了给承恩侯与江氏。小丫鬟们则给其他人上茶。 别有滋味的茶香又得一翻称赞,惋芷大方的把剩余四坛泉水送了出去,三房各一坛,老夫人一坛。屋内气氛更加热络。 只是到散去时,徐光霁那碗茶始终没有动一口。 惊心动魄的遭遇,惋芷回到西厢梳洗后就瘫倒在床上,双眼无聚光的盯着承尘好一会才爬起来,在烛火下拆了徐禹谦的信。 他字苍劲有力,带着与他人不一样的凌厉笔锋,惋芷看得怔愣,有些不能和常挂着温润笑容的他联系起来。 可下刻又想到两人争执那天,不由 得微笑,其实还是满符合他的,霸道得很。 徐禹谦的信和他平时说话的口气一样,字里行间都透着温柔平和,提及他的只有一两句,余下全是对自己的关切。 看到他末尾留的念卿二字,惋芷眼眶突然发酸。 如果今天他在,徐光霁是不是就不敢这样对自己了。 惋芷第一次生了想要依赖人的情绪,从小到大,就是对父亲、兄长还有自己视如己出的继母,都没有过…… 翌日会试,侯府长房天未亮就响起了动静。 徐光霁收拾妥当,承恩侯夫妻送他到门口,他朝双亲深深仪礼后转身上了马车,谁也没有留意到他揖礼时左手挡在右手前这不合规矩的动作。 马车徐徐走在大街上,还没有到考场就已经水泄不通,他只得下了马车步行上前。 看到考场门口排起候检的长队,他一言不发接过书箧,站到队尾。在低头看见那结痂的三道指甲印时,眼尾是压都压不住的阴鸷。 同样是参加会试的宋承泽要来得晚许多,下了马车扫一圈周边,发现有不少带了帷帽的女子在送考生,便回头看了眼自己那憨头憨脑的小厮,面无表情心间却叹气一口。去年秋围还是妹妹送的他,不过半年未到就形只影单。 宋承泽拎着书箧,默不作声入列排队,转身时不经易扫过前方,他看到一个侧影神色明显怔愣。待他要再看清时那人已取了名牌号从容不迫跨入考场,只瞧见他背影。 是徐光霁啊…他怎么忘记了,成了妹妹侄子的同窗也要参加会试,不过妹夫这叔侄俩侧颜长得是挺像的。不知怎么的,他心念又一转。他如果没考好,输给了她婆家的侄子,别扭的妹妹会生气吧,肯定得嫌弃他给她丢人了。 想着,宋承泽突然压力大增,待到他入场时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抬脚进去。 会试三场考九日。 侯府因徐光霁参加会考,这些天来气氛压抑到极致,特别是徐光霁中场休息回府,所有人的下人连走路都不敢重抬脚,就怕闹了动静惹着神经紧绷的侯夫人。 惋芷在颐鹤院还好,毕竟是徐老夫人的地盘,江氏再如何也不敢在这放肆,来请安时也多是露着笑。 自那天晚上徐光霁失态后,惋芷连带对着长房一众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除非必要皆不与江氏多搭话。如此,她倒是成了府里难得轻松自的一人。 在会试考二场时,徐四 爷的信如期而至,惋芷看着里边许多缠绵绯侧的话,直羞得满面通红。心中嗔他一不正经起来就完全没边没普。 待她收了信准备晚间的饭食,不经意看到妆镜中的自己。 一双桃花眼似含秋水,潋滟多情,像那开在春天的海棠,媚且娇。 她被自己这样子吓一跳,忙叫玉桂玉竹打了微凉的水,仔细敷了脸再重新上妆才出门。 不曾想昨日借口照顾儿子的江氏来得那样早,她到摆饭的西次间时,江氏已指挥着丫鬟婆子忙活。 惋芷虽是重新梳妆,可眼角眉梢那柔情蜜意是掩盖不住的,江氏看她神色就想到下人回话今儿小叔送了信回来,不由得心里冷哼一声。 不过一封信,就露出像被滋润过的媚态,宋惋芷真真是个能勾人的,怪不得她那小叔暗中就先将人给说定下!是个男的也顶不住这样的。 她想着,唇边又起了抹讥讽的笑。 宋惋芷越娇越媚才好,最好迷得她那小叔什么都不管不问,只沉溺温柔乡忘了正事才叫妙。丈夫是一点也不信她那小叔有别样心思,可她知道徐禹谦绝不是好相与的。 犹记得三年前的秋围最后一场他虽是砸了,可她娘家打探到的消息说主考官看了他前两场卷子是赞口不绝,她当时听得都心惊。这些年她纵着婆婆宠溺他,就只见他在府里整日无所事事,哪里能想到他是这样深藏不露。也好在那时她已多了个心眼…… 不过现在她也不用担心太多了,待她儿子此次高中就能入朝为官,就是徐禹谦有心思只要他们打压着,他也不能兴风作浪。 江氏突然心情好了起来,连看惋芷都觉得要顺眼几分,难得的主动与她亲亲热热说话。惹得惋芷警惕性大起,心中腹诽江氏也有些失常。 紧张的第三场会试结束,徐光霁是被人抬回了府,江氏夸张的哭声都要传到颐鹤院。 徐老夫人在屋里坐不住,惋芷只得扶着她去了长房正院,朗中将将把完脉只道徐光霁是有些体虚暂时昏迷了过去。 满屋探视的人都松了口气。 惋芷一颗心却是吊了起来。 她想起家中的兄长,同样是考完三场却不知情况如何,在回颐鹤院的时候就打发玉竹连夜回了宋府问情况。 玉竹一来一回花近两时辰,在宵禁时堪堪赶回了侯府,她坐的青棚马车转进胡同时却发现前方还徐徐行驶着另一辆马车。 玉竹掀了帘子往外探,见那马车身边跟了好些骑马的护卫,其中一个似有些眼熟。可她还未回过味来,那马车已直直进了大门…… 第31章 小别胜新婚 圆月缀在夜空中,被稀梳的云朵遮得若隐若现,偌大的侯府显得更加静谧清冷。 惋芷躺在床上反侧,听到外边响起了宵禁的锣声,又坐了起来。 玉竹是不是没有赶回来。 她看了眼放下的帷帐,外边留亮的一盏羊角灯光只能透进微弱星点。 她复躺下,闭上了眼。 最迟也是明早就会有消息了,上回秋闱兄长出来的时候还好,起码人是站得稳稳当当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想着,她又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这又是三天了,怎么四爷的信没到? 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抑或是遇到别的事?! 惋芷心猛然一跳,蹭的又坐了起来,皱着眉头咬住唇。 此时,帷帐上投来一个黑色身影,惋芷才感觉到有暗影晃动,帐子就被打开。 她惊觉有人进了来还未发出喊声,整个人已被拉着落入还带着夜间凉意的怀抱,耳边是低沉熟悉的声音:“惋芷…我回来了。” 她睁着眼呆呆的怔了片刻,直到身上被那股凉意激得打了个颤,才有些回过神来。 “四爷?”她声音莫名哑了。 徐禹谦察觉到她的颤栗,贴着她腰间的手像是被火炉烤着,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带有寒气,忙松开她把被子扯过来将她捂好。 “嗯,要好好看看才能确定吗?”他笑着看她,目光缱绻,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的脸庞。小半月呢,他可是足足想了她那么久。 俊逸儒雅的五官,笑容温煦平和,眼中光芒灼热痴缠…惋芷真的看他好一会,才惊觉真的是他回来了。 “您怎么回来了,怎么也不在信里说一声!”小姑娘激动又惊喜,握住了他的手。 他低头看去,笑意就要从眼中满溢出来,他的小乖乖那么主动。 反手与她交握,用拇指轻轻摩挲她柔软的掌心,徐禹谦笑道:“因为不确定,若是说了怕没有守时,你得失望。” 手心间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惋芷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脸发热的要缩回手。可有人却不会许,直接拉了她连着被子一起抱在怀里。 “我想你了,本来事情完后一刻也不想耽搁的,哪里知道还是被耽搁,回来晚了。” 惋芷听得面红耳赤,唇边却有着她不自知的微笑。“您这是赶了许久的路吧。”说 着,又想起什么轻轻推他。“你可有先去见娘,用过晚饭没,我叫人给你打热水梳洗。” 可徐禹谦只抱着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好半会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惋芷便抬头看他,他也正笑着也看她,眉宇间是欢喜和满足……她就傻傻的看他。四爷似乎心情很不错,是因为见到她? 想着,她又不好意思的低了头,脑海里都是他信上写的思念之言。 “太晚了,娘肯定歇下,明早再给她老人家请安吧。”徐禹谦低头亲了亲她的发,缓缓道:“我用过晚饭了,就在城里用的,也梳洗过,不然一身狼狈的回来不得让你嫌弃。” 他一直都不曾嫌弃她性子别扭,她又怎么会去嫌弃他这些。 “四爷您这话说得让人不爱听,我何曾是那样的人。” 小姑娘不满嘟哝。 徐禹谦就喜欢逗她时她会不客气的反驳,轻笑出声。 外边玉竹有些紧张的声音传了进来,“太太,奴婢从宋府回来了,大少爷一切都好,夫人说他连吃了三大碗的米。”她先前怎么就没想到那车上的人会是四爷,刚才看到颐鹤院外的黄毅才想起来。 惋芷听得一愣,旋即又觉得好笑,继母这样说她大哥必然是没有问题了。中不中榜是一回事,人精神好才是重要的。 “二哥那呢?” 玉竹听见她声音,赶紧的回道:“二少爷没有下场。” 怎么堂哥没有下场?她当即皱了眉,想到二叔父被责令在家思过的事,难道是为此耽搁了? 徐禹谦眼底有冷色转瞬即逝,搂着她茬开话题:“屋里可有热水,我暖暖手脚。” 果然,惋芷什么思绪都扔脑后了,忙应有的,就要下床给他准备。 “让丫鬟去,可别把你冻着了。”他按住她,这厢房没有槿阑院正房暖和,他也舍不得大半夜闹腾她,不过是不想她太过亲近宋家二房。 惋芷无法,只得唤了玉竹进来,吩咐她拎了一直在小炉上的热水,坐在床上看他动作利索的净手净面,然后看他坐在床沿泡脚。 她此时才发现,他眼下有着片青色 “四爷,早些歇下吧。”怕是赶路累的。 玉竹将水端走,惋芷犹豫着伸了手给他宽衣。 徐禹谦猛然抓住肩膀上的手,不分由说转身就将她压到了身下,夺了她的唇舌。 想了她十余天,偿起来更甜美诱人了,他真的是深陷当中,比自己想像的还要不可自拔。 许久后,惋芷才浑身发软的被松开,她紧闭着眼有些红肿的唇微微张着轻喘。她都以为自己就那要那么背过气去了。 这一吻太过激烈,让她比任何时候都慌乱无措,也令她想起他离家前拉着她的荒唐事,心跳得都像是要从胸腔中出来。他…不会再要她那样吧…… 徐禹谦亦坐在床沿闭眼平息,心里想着秦勇信中写到的朗中嘱咐。 第二次用药有摧寒作用,得等她女子之事正常干净后,再看效用。 “睡吧。”他呼吸终于回归平缓,将外裳脱了拥着她躺下。 原以为会很难入睡,这些天来的精神紧绷劳累,真沾到床还闻着身边人身上的甜香,他放松下来不觉就沉眠。反倒是一直僵在他怀里的惋芷,半天见他没有动静,才收了紧张忐忑迷迷糊糊睡过去。 颐鹤院的迎春花这几日已经陆陆续续盛放,徐老夫人看着鲜艳的颜色悦目,就让全摆到了正房廊下,每日早晨都会要惋芷扶着看两眼。 今日众人来请安,倏地看到扶着老夫人的是位身材高大的男子,都忘记要再抬步。 “你这该打的,十余日不沾家,一回来就掐了我老婆子的花,真真是心狠手辣。” “您冤枉儿子了。”弯腰掐了花的徐禹谦笑道,一抬手就将那嫩黄的迎春花簪在惋芷头上。“见您喜欢,给惋芷戴着,时刻在您眼前,可不比摆这的好?” 惋芷闹了个大红脸,伸手就想把花摘下。 他又胡言乱语,上回在给婆婆信里说她像鹿儿的事还没有找他算账呢! 徐老夫人却拉了她手拦下,“明明人比花娇,把这花比得都不好看了,我只要惋芷在跟前就成。就怕你啊…要舍不得了!” 徐禹谦轻笑,“那有什么舍不得的,儿子也住西厢就是,您看儿子也挺好看的不是。” “去去去,越发没有正形。”徐老夫人被逗得笑眯了眼,嗔骂他拉了脸红的惋芷进屋。 在另一边的众人才反应过来,是徐禹谦回来了。 进到厅堂,众人看着芝兰玉树的男子笑容温和,都一一跟他寒暄问几句关切话。 徐禹谦如平素般温文有礼的应话,江氏在期间不由得就多看了惋芷两眼,瞧着她鬓发上的花,似笑非笑。 用过早饭,徐老夫人又问起徐光霁的身体。 江氏叹了口气才道:“郎中说是体虚休息几天就好,可今天早上却有些咳嗽。考场那样的环境,娘您也是知道的,就怕他是风寒入体了。” “那就赶快再请别的郎中来看看,在不然让老大拿了名贴请太医来。”徐老夫人也跟着担忧起来,“总得要确认无恙才能安心。” 江氏顿时噎了噎,他们侯爷就是个闲职,太医哪里是那么好请,又不是老侯爷在世时。 “娘您放心,媳妇一会就着人请去。”不能说实话,她只得避重就轻回话。 徐禹谦半垂着眸听两人说话,笑意不达眼底。 早上秦勇禀报,他侄子临考试前晚突然伤了手。被人抓的,伤痕挺深,却只让小厮找了伤药简单处理,保密得很。 考试前伤了手,还是右手,秦勇知道后就留了心眼弄清时间节点,得知是那晚在颐鹤院用饭后才添的伤……或许他该去探望他的侄子。 徐老夫人那边闻言点点头,又问起惋芷来。“老四媳妇,你兄长也下了场,你可有派人去问问。” “谢谢娘对家兄的关切,媳妇昨儿也担心差了玉竹去过了,玉竹回话说兄长回去家里吃了三大碗。想来一切都好。” 提起兄长,特别是那三大碗,惋芷就哭笑不得。徐老夫人倒是听乐了,想起宋承泽与孙子是同窗,要她过些天请了人到府上来坐坐。说两人这科过来,就得同朝为官了,又是亲戚这就是缘份。 惋芷笑着应下。 江氏听得很不以为然。 徐老夫人把考进士跟买大白菜似的,凭什么宋家大少爷就一定中了,在国子监的成绩他可不见得能越过自己儿子的。 也正是这点恰好提醒了江氏,宋惋芷不但有个三品大员的爹,还有个不错的兄长。若他兄长真入了仕,以后总会照顾他妹夫的。 她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想着三日后的放榜,有着火急火燎的难耐。 用了早饭,徐禹谦按心里所想要去探望徐光霁。 惋芷遇了那天晚上的事自然不想去,也怕被他看出端倪,婉言拒绝后沉默的给他披上大氅。 “既然你不想动就陪娘再说说话,我们晚上就搬回去。”他俯身在她耳边说话。 她打着颤推他一把,“四爷,您就不能好好说话。” 徐禹谦凝视她,“惋芷, 我还没有问你,我不在家可有人给你受委屈了?” 惋芷手中动作一顿,旋即笑道:“我在娘这儿,哪里就有人敢给我委屈受了,您这话被娘听见,娘还以为我哪里有不满呢。” 她笑容清浅,带着牵强,落在徐禹谦眼中就在他心里掀起了风暴。 上回徐光霁是在夹道拦住了惋芷,如今在娘的院子里都敢伸手,也是太小看他了。徐禹谦想着,忆起惋芷上回在夹道与他的对峙,已经可以猜测到抓伤的由来。 “四爷?”惋芷见他神色不明的不言语,有些忐忑的唤道。 可是她说错了什么? 徐禹谦回过神来,“是我失言了,我去去就回。”说着握了她手,指尖轻轻摩挲她修剪成椭圆形的指甲。 惋芷有些奇怪的看他,敏感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却猜不透起因。 晚间,惋芷在徐老夫人促狭的笑容中搬回了槿阑院。 院里的管事没有吩咐就全恭敬等在门口迎接夫妻俩。 连齐妈妈都被四爷发落了,新太太又是那样的手腕,何况还有个老夫人身边的季嬷嬷,她们不老实夹着尾巴做人哪里还会有好果子吃。 玉桂带着金钏将惋芷惯用的物什重新放回原处,季嬷嬷让小丫鬟给夫妻俩上了甜汤暖身子,徐禹谦就搂过小姑娘坐在罗汉床,十分享受许久没有做的喂食。用勺子一口口舀了汤送到她嘴边。 许是高兴他回来,又或是发现他压抑着的些许不快,惋芷首次乖巧的坐在他身上,随他心意配合着。 只是发展到最后情况就有些不受控制。 小几上就剩勺子静静翻仰着,汤汁星点几滴落旁边,被烛火映在窗柩上的两道身影不知何时纠缠化为一道…… 第32章 外出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不时有小贩店小二吆喝声起。 惋芷坐在马车上将帘子撩了小小的缝隙往外看,眸中有着难得的兴奋。 早上给徐老夫人请安后,徐禹谦突然就和老人家说两人要上街走走,她当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直至他拉着自己回了屋,让丫鬟给她挑衣裳,才满心期待。 记忆中,她许久都不曾到热闹的地方去。 小姑娘眼里的欢喜怎么都掩盖都不住,也不好好坐着,徐禹谦手揽她的腰,怕她光顾瞧热闹被颠着了。 到了大街上,人车实在是多,走走停停的,他就伸手把她拉到怀里不让再往外看,在她耳边低问:“我们先去银楼逛逛?” 扑在耳朵颈脖间的灼热呼吸让惋芷微微向后避,她不由自主就想到昨晚。 好好的喝甜汤怎么就成了那样。 这人实在坏得厉害,堵了她的嘴,在罗汉床上就拉了她手做坏事。后来…还挑了她衣襟和小孩子一样咬了她,就是隔着小衣那温热的唇复上来的酥麻惋芷连回想都身子发软。 她被回忆羞得满脸绯红,徐禹谦好会没有听到回答,只感觉依着自己的人儿软若无骨,低头一看便瞧见她桃花般娇媚诱人的容颜。 他心念微动,昨夜她娇娇的声音似还在耳边,搂着她的手臂又用力些。 “惋芷,怎么不说话,嗯?” 他的呼吸是那么烫人,惋芷忙捂了耳朵,缩着身子。“您说上哪儿都好。” 徐禹谦见她的动作,眸光变得深黯,若不车壁外的声音实在清晰,他真想做些什么。 他哑着声,压抑涌动的躁动去亲她鬓角。“那我们就先去银楼,再去博古店,到了午间我们到汇满楼用饭,我已经定好了位置。若是天色还早,还能再去一趟书斋。” 一会若到了汇满楼,她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 她除去人前的端庄,实际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姑娘,比较纯粹很好哄,徐禹谦想着唇角不自觉就翘了起来。 惋芷不知他另有打算,乖巧应好。 虽知道今日带她出来多少是为了昨夜她恼哭了,可她却是真的高兴,上哪儿又何妨。 徐禹谦特意选了京城最繁华之一的长安大街,两人在银楼聚集那片下了车,惋芷戴上了帷帽,任他牵扶着。 在这街上做生意的哪个不是眼尖的,店小二一见两人穿着富 贵,徐禹谦又是兰芝玉树的气质,当即笑着就引了两人去雅间。待到惋芷摘下帷帽,他双眼就看直了。 先前瞧不见脸,只觉得这着嫩绿毛领小袄、月牙白的挑线裙的小娘子,走起路来婀娜腰肢纤细不足盈盈一握该是个美人。窥得真颜,只叹什么美人儿玉人儿也就是如此了。 惋芷在接过的茶水,并没注意到别人打量的目光,徐禹谦却是敏感,一个冷眼就扫了过。那小二吓得一缩头灰溜溜关上门。 “四爷,您不喝水?”她把接过茶碗往前又递近一些,有些奇怪的问。 他不动声色接过茶,搁在桌几上笑道:“外边的茶水总不比家里,你也别用了,渴了我就让护卫把车上煮的茶端来。”前世在朝堂中明争暗斗的,惋芷又是被人用毒害得身亡,他就养成了极高的警惕性,一般都不沾外边不知根底的东西。哪怕现在还不到有外人想谋他性命的时候。 惋芷未曾想到他挺挑剔的,不过又觉得有道理逐点头。 房门被敲响又被推开,是一位胖胖的中年人进了来,身后有着几位捧了梨花木雕缠枝托盘的小丫头。 “不知是四爷您光临,若有怠慢的还请您担待。”胖胖的中年男人弯腰笑着,又与惋芷问安喊四太太好。 她颔首笑,算是回应。 徐禹谦侧头看她正襟危坐的样子,想笑又忍住,昨晚还恼得说他只会假正经,其实他们在外都是一样的。 思绪转了一圈,他才与来人道:“赵掌柜的不必多礼,倒是你店里的人没有以前机灵了,今儿遇的可是我,若换了他人怕就没有那么好相与的了。” 赵掌柜被他说得心惊,不知是哪儿真有得罪,想着等会得细问方才接待的。 点拨一番,徐禹谦又道:“你将近来京城新兴的样式都给太太逞了来。” 惋芷听出他先前话里的不满,有些莫名,抬眼去看他,又见他朝自己笑要她多选几样,说可以送给她母亲或姐妹。 而赵掌柜是口才极好的人,他凑着上前介绍每样都能说出个道道来,惋芷思绪被带偏心中起的那点疑惑也就消失了,转而专心挑首饰。 看了好大会,倒是徐禹谦不太满意,捡了两支精致的簪子要带她再去下一家。 出了店铺,惋芷又生了另一个疑惑来——四爷他很熟悉这些银楼的样子,家里那些簪子都是他亲自选的?他的眼光比自己还更要挑剔得多。 接下来,两人将长安街上的首饰店都快转了个遍,徐禹谦还意犹未尽的样子,吓得惋芷拉住他。 “四爷,我有些累了,想歇歇。”都已经有五、六支簪子和两支步摇,嵌宝的点翠的,起码是花费了三四百两。再是送礼自己戴的都够了,怎么还能再买,实在太过奢侈了些。 他盯着紧张兮兮的小姑娘看好一会,倏地笑出声来,捏了捏她软软的手心。“你夫君我虽无官身也不从商,可也是攒了些家产的。” 被看穿心思,她脸微红。“是觉得够用就好,父亲教导不可浪费铺张。” 连岳父都抬出来了,徐禹谦哪里还能再说什么,只得做罢,打算下回他自己挑了好看的再送她就是。 “那你陪我去博古店?我想寻两方好砚或镇纸一类的。” 惋芷当然不会拒绝,点头道好,他便扶了她上马车。 赶车的秦勇趁机探头低声与徐禹谦道:“四爷,太太不觉得你有钱。”惹得被他丢了个冷眼,缩回车辕上继续偷笑。 再选好砚台已是午间,马车哒哒的直赶到了隔壁街的汇满楼,黄毅带着护卫拥着夫妻二人上了雅间,然后守在了厢房外。 惋芷才想打量这三阔的厢房,哪知先是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顿在原地惊喜的道:“母亲?” 程氏着如意祥云团花对襟袄子,看起来精神饱满,也激动着三两步上前握住她手。“逛完了,可都买了些什么好玩的。” 小姑娘眨了眨眼,侧头去看徐禹谦,表情傻得可爱。 徐禹谦笑着与程氏见礼,“见过岳母,让您久等了。” 程氏看继女的神色哪里还有不懂的,敢情姑爷没与她说呢,姑爷这是在哄女儿高兴吧。 她双眼就笑弯成月牙,“没有等久,我们也是才到的,你们快先坐下歇歇!” 那边宋承泽已领着妹妹们也与夫妻俩见礼,众人乐融融坐下。 惋芷明白过来是他特意安排,知道她守着规矩不好回娘家,就约到酒楼见面。 她感激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看着徐禹谦笑,倒是惹得满屋里的人都跟着笑。 秦勇不知从哪儿找了棋来,徐禹谦便和大舅兄坐到楠木的罗汉榻上对奕。 宋承泽时不时抬头打量他,暗想认真的看两叔侄似乎不那像,竟恍惚觉得那日在考场门口见着的是他才对。 程氏与两 个女儿则拉着惋芷说家常。惋芷先让玉桂将买的簪子取了出来,让三人挑,抿嘴笑着说是四爷买的礼物,程氏与姐妹俩就侧头去看徐禹谦,觉得他对惋芷真的是好。 小坐半刻,屋外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细听还有金属撞击的声响。 徐禹谦放下棋子站了起来,房门也被推开,秦勇引着还一身官服的宋大老爷入内,外边多了穿着程子衣的侍卫把住门。 “岳父。”他上前见礼 宋大老爷大步流星走过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多礼。”说话间严肃的神色收敛,笑容带了几分慈爱。 惋芷吃惊的张了张嘴,四爷怎么把父亲也请过来! 那头,秦勇已掩好门退下,他身边掌柜装扮的高瘦男子凑前低声道:“秦爷,这就是四爷的岳父?” 秦勇瞪他一眼,“打听那么些做什么,小心我削你,别喊我爷,里边那才是爷!快准备上菜,出了纰漏给四爷丢脸,才有你好看!” 高瘦男子被说得直缩头,弯着腰应喏脚步匆匆下去了。 汇满楼在京中有些名气,菜品做得也确实不错,宋大老爷对会哄着女儿又颇有能耐的女婿越看越满意。 用过饭喝了一回茶,宋大老爷就叫了徐禹谦到另一侧说话。 “那日也是巧在你信送到,不然我就真去求了严瀚。”宋大老爷说这话时,无奈中带着几分后怕。 他在通政司,如何会不知道严瀚的手段与为人,只是为了弟弟也实在没有可行之法。 徐禹谦宽慰他道:“小婿不过也只是在信中提了一句,并未帮到什么,老师愿意出手相帮也是看着是岳父您的。” 宋大老爷又叹口气,心里明白没有女婿搭线,以张敬的为人未必真愿意理他兄弟这丢声名的破事。 “总还是有你的原因在里面的,我想来想去,张阁老的提议挺好。与其让二弟再在京中呆着又没有政绩,不如外放的好,做出成绩三年一满自然也不会再有人拿捏这错处。到时我那侄子再下场考试,只要能在三甲内往后也不必要太过忧虑了。” 徐禹谦应着是,眼里的笑意却淡了下去,他犹豫一会觉得这个时候合适说事了,他今天本意也有如此。 “岳父大人,小婿有事要禀。” 眼前温润的男子敛了笑,宋大老爷有一瞬不适应,脊背不由得也挺得更直些。 他已经再继续 道:“此事惋芷还不自知,她…被人下了绝子药。” 啪的一声,瓷器摔落的动静突兀传到厢房每个角落。 正与继母说话的惋芷惊得直接就站起来,看向被隔断了的屋子,却什么也看不见。 宋家小辈们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间却又很安静,连细微的说话声都没有了。 惋芷攥了攥手,发现手心已渗出了汗来,她与程氏道:“母亲,我去看看。”说着,没有迟疑快步走去…… 第33章 坦白 岳婿俩脚边皆是青花茶碗的碎片,满地狼藉。 惋芷进去刚好看见徐禹谦站在桌前弯着腰,将瓷片一点点拾起来,放到铺在桌几上的白帕里。 “四爷,您当心手。”她想也没有想,连父亲的神色也顾不及看,上前蹲下身子要帮忙。 骨节分明的大掌轻轻捏住她手腕,拉了她起来。“别伤着你了。” 惋芷想到父亲还在眼前,忙抽手,努力显得淡定。“那我叫丫鬟过来收拾。” “不必了,是我一时失手。”宋大老爷站起身来到她跟前,伸了手本想去触摸她的脸,又猛然想起来女儿长大了嫁人了,转而轻轻落在了她发上。 “去和你母亲说话吧,和她说一声,免得她也跟着担心。” 惋芷似乎感觉到父亲的手有些发抖,脸上还有着她少见的慌色。 她奇怪去看父亲,又不安看向徐禹谦,见他笑着轻摇头才犹豫着福一礼。“一会父亲离开时注意避开些。”言罢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岳父大人还是坐下听小婿说吧。”徐禹谦笑着扶了他手。 宋大老爷再也压不住情绪,怒意一点点在他脸上显现,反抓住他的胳膊:“你既然能跟我说,必然是查清了,谁能对小芷做出这样的事!而你说出来,又是有什么样的想法!” 手臂上传来刺刺的疼,徐禹谦面色不改,将他扶着坐下才低声回道:“岳父大人也不必太激动,小婿并没有什么想法,我不在乎所谓的子嗣。”前世他到死都孑然一身,这话并没有什么作假的。 宋大老爷却是震惊无比,用审视的眼神看他,似乎他心中还有别的想法,要将他看透。 他大方的笑笑,道:“而且惋芷的情况也没有岳父想的严重,如今她正服调理的药,已是第二道疗程,朗中的意思应该无大碍。” 闻言,紧绷的宋大老爷重重吁了口气,旋即又恼女婿的大喘气,真真要吓死他。万一惋芷真有什么,他如何对得住去世的发妻,无子就是徐禹谦不在意,也足够让女子痛苦一辈子! “是谁人如此歹毒要害小芷,她一闺阁女子如何会被人怨恨至此。”心头是松口气,宋大老爷到底还是愤怒不已,说话几乎都是咬牙切齿。 徐禹谦坐下来,清沓的双眸被幽光一点点覆盖,他神色就变得有些深沉莫测。 “惋芷身边的玉兰岳父大人该清楚。”他缓缓开口。 宋大老爷脸色一变,点点头。 那丫鬟是程氏后来提拔起来的,是府里一位世仆的义女,程氏也是见她跟着学了些本事才放在身边。后来惋芷病了,她着急得很,巴得不日夜守在那,还是他想起这丫鬟让她替程氏照顾女儿。难道…… “小婿已经查过了,那药是玉兰下的,后来她与宋二少爷出了事,人也就没了。” 应了心中猜想,宋大老爷手骤然握成拳,眸光阴沉而自责。他居然将一个有异心的丫鬟送到了女儿身边! 可是谁要这样害女儿,惋芷平素对丫鬟从不打骂,不可能是私仇怨恨……想着,宋大老爷敏锐察觉女婿的话也不对。 他的话是叙述,却是那种经历过事情一般的叙述。 宋大老爷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查到是玉兰所为,证据呢?背后何人指使?” “在惋芷病发当晚,至于证据及何人所为。”徐禹谦像是极可惜的叹了口气,“玉兰是有供述,可岳父看了或许不会轻意认为那就是证据。” 他的话听得宋大老爷心跳一下比一下剧烈。 女婿早查出是玉兰所为,有口供,却没有第一时间告知自己。而他记得玉兰是第二日送信回的宋府,侄子便也是那日与玉兰出了事……程氏说当日和玉兰一起来的是女婿的管事?!女婿还说玉兰的口供未必是他认可的证据。 他拳头收得更紧指节已然发白,看着眼前云淡风轻身的年轻人,一个大胆的设想就那么措不及防浮现在脑海中。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会不信?你说说看?”宋大老爷表情非常严肃。 徐禹谦却是笑了,“岳父其实已经猜到了,眼下不也是保持着怀疑吗?所以小婿不说,而是换了种方式去证明。” “徐子冲!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大老爷直呼其名姓,神色怒极。 “岳父大人先不必动肝火,小婿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清楚自己曾做了什么。”面对雷霆般的怒火,徐禹谦仍淡然自若,手轻轻抚过袖口繁复的绣纹。“岳父可知您的兄弟与家兄有来往,又可知他被斥回家思过当日曾给严阁老去过信。” “他在大理寺当职,大理寺卿是严阁老的人,出了事就是去信给严阁老也合乎情理。承恩侯墙头草两边摇摆,与我兄弟来往不过也打着想攀附严阁老的念头,又有何……” 宋大老爷口中 不妥两字倏地打住,卡在喉咙中上不来下不去。 大理寺卿是严阁老的人,他的弟弟出事后当即给严阁老去了信——不是被纳入派系的人如何会知道与谁是同船,既然是一个派系的人,为何还要曲线救国求自己去找严阁老说情! 他在通政司里身份敏感,只要有一点动作,就会被烙下印记。 他弟弟在诱导他往严瀚派系靠拢! 宋大老爷心中一凛,怒意不减反增,双目有赤红之色。“就算如此,玉兰下药之事何故就见得是他所为,就算是他所为也罪不责众及祸小,你居然就这样废了一个有大好前途的年轻人!那也是我宋家嫡系血脉,你也太狠辣了些!” 狠辣? 徐禹谦闻言眸光有着微微的波动,前世更为狠辣的事他都曾做过,这些算得了什么。 “计是我设下的没错,可玉兰真与二房无关,谁能让她离开长房一步?小婿自认还不能那样手眼通天。”他有些自嘲的笑道,“今儿既然在您面前认了这些事,我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的兄长与侄儿为了更好拉拢住严瀚,曾想求娶惋芷好将您列入到他方阵营,不过是我快了一步。” “而您不甘人下的兄弟既看上了侯府所谓的勋贵风光,又想要借您上位,他比任何人想把牢您了。偏您如今官居高位,一旦被您发现分分钟会打压回去,如果您是您的兄弟,既想靠上侯府又得掌控住您,您会怎么做?” 徐禹谦所说的每个字,就如一道重锤砸在宋大老爷心头,让他呼吸困难。 徐禹谦今日力在说清楚事项,并不卖弄继续徐徐道来:“世家之中,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联姻,可侯府看中的是惋芷,宋二有女也难与再争取,他官阶不够看的!” “身份地位不够,那就只能另僻途径。如若惋芷有个什么,姐妹或堂姐妹继嫁在大家族中保持两家之好最平常不过,所以健健康康的惋芷就是他们的阻碍!” 说到这,徐禹谦已经将利弊分折得极透彻,便是不说得这样直白,以宋大老爷的才智又怎么会想不到。他最后嗤笑一声,语气森然:“惋芷已经嫁了我,他们却仍不放过,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断他一脉。如若不是看在您的份上,宋二爷连外放都别想。” 他会和前世一样,将他给凌迟了! 宋大老爷是震撼并愤怒心寒,可相对于弟弟所谋之事,徐禹谦给的冲击却是更大。 这 个表面温润俊雅的年轻人心思深沉似海,有着连他都心悸的狠辣果决。 他所展现出来的另一面是自己从未想象过的。 自己还庆幸弟弟能再谋出路,到头来不过是他人给自己卖了一个好。 他这个女婿也太工于心计了,可他还真是无法责骂一分,以他的角度出发确实无可厚非。 惋芷有这样一个夫君,究竟是福是祸? 宋大老爷沉默良久,双目的红色慢慢褪去,他又是那个在朝堂中历经风雨的三品大员,严肃而冷静。 “所以,你也是早知道惋芷与承恩侯世子有过交集?”除了这个,他已经没有什么再想问的了。若惋芷无子,他也肯定不会再让别的女儿嫁过去,得利的绝对是二房。 徐禹谦毫不犹豫承认,“是的,我知道。” “你…不介怀?” “介怀,可我介怀的是没有比徐光霁更早认识她。”他说着,目光在不自知中就柔和了下来,似三月的春风。“惋芷总会明白我的好。” 闻言,宋大老爷闭了眼,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虽与权势利益有所纠缠,可还是有些荒唐。 徐禹谦明知荒唐还是来提了亲,他是真的用情至深?以他对二房的手段来看,也是只能这个解释了吧。 “我知道了。”宋大老爷思绪百转千回,好一会才再睁开眼。 他说着手还在桌面敲了敲才站起身来,“以你现下,有这番心计手段是难得,只是你借了张阁老的势来打压,与宋元旭又有何区别?不过依附的势力不一样罢了。” 徐禹谦也跟着站了起来,眼眸里的柔和慢慢化做细碎的光芒,就如星河缀在其中,耀眼间又有凛然寒意。 “先前小婿就与岳父大人说过,您对我可能还有着些先入为主的看法,不过也无妨。再过些日子,岳父就明白我不是依附,而是与张阁老各取所需罢了。”话落,他与宋大老爷工整作揖。“届时,还请岳父大人多指教。” 什么……意思? 宋大老爷一怔,徐禹谦却已经站直,俊朗儒雅的他芝兰玉树,眉宇间是运筹帷幄的自信与沉静。 宋大老爷就打量他许久,在抬脚转身前,脑海里却莫名浮现一句话——蛟龙得云雨,非池中之物。良久,他才收回视线,步伐平稳的步出隔间。 宋大老爷没有说会怎么处理二房,徐禹谦也不想问,因为他深知自己岳 父的手腕。 两人一个前一后出来,众人都站起身,惋芷眼中是藏不住的忧虑。 父亲与四爷好像真的再争执什么,她隐约听见父亲动怒的叫喊声。 只是,两人的神色完全看不出有过什么,都那么的淡然平和。 “父亲…四爷。”她喊了一句。 “时候不早了,你们夫妻回府去吧。”宋大老爷走到妻女身边,深深看了眼长女道。 他心中的愧疚无法言,若没有徐禹谦,后果足够令他悔恨一生。 惋芷闻言只能应是,依依不舍的与程氏道别。“母亲您保重身子,父亲有时熬得太晚还望您多劝劝,也拜托您了。” 程氏点点头,鼻头有些发酸亦明白惋芷的一语双关。“你这傻孩子,自己好好注意身体才是,其余的有我呢。”继女极少托她办事,刚才开口要她帮忙查查玉兰生前在府里还与谁交好,这事她怎么也得办好的。 又是话别几句,众人才离开汇满楼。 看着父亲的马车驶离,惋芷才在徐禹谦的搀扶下上了车。 “其实两府离得很近,过几日我们再请了岳父岳母到家中坐坐就是。”徐禹谦低声与正失落的惋芷道。 说是这样,可总得找由头相邀,还是诸多不便的。惋芷想着却还是很感激,“四爷,谢谢您。” 徐禹谦瞅着她脸上明显的思绪,笑着伸手摸了摸她头发。“傻姑娘。” 他只要说了肯定会做到的,也许不用过几日,一两日就够了。 第34章 嘴真甜 宋大老爷与女儿女婿分开后,直接回了府,连官袍都未曾换下就将自己关到书房。 直至入夜,程氏也未见他回房,她便披上披风让人拎着夜宵往前院书房去。丫鬟回禀,他晚饭只是动了动筷子。 书房内的宋大老爷在考虑清楚自己下步该如何。 父母过世时千叮万嘱要他护好弟弟、兄弟和睦互助才能振兴家业,这些他一刻也不敢忘,可结果呢?宋元旭做下的事令他心寒,在努力冷静下来后更多的又是失望痛心。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若让他如徐禹谦那样果断狠绝,他不能做亦做不到,百年后他无法面对父母。可女儿身受其害让他就此善罢甘休,他更无法面对早逝的发妻。 女儿这些年是锦衣玉食实则非常坚难,他看得出她的小心翼翼,她的事事要强。他给她比儿子更多的疼爱,但他知道自己或是程氏都无法给到她缺失娘亲的那份爱。 为官多年,爬到正三品,宋大老爷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和善的人,可是他却恨极了自己此时无法心狠手辣! 至亲的背叛利用、对女儿的愧疚,如同潮水将他淹没,让他承受着巨大又窒息的痛苦。 程氏已来到书房外,看着屋内烛光明亮,又站了好一会才敲门。 “老爷,妾身给您准备了些吃食,您用过再忙吧。小芷白天时还要您爱惜身体。” 正陷入天人交战难决断时,程氏的话就宛如是混沌中的一股清流,宋大老爷瞳孔微缩,女儿十岁时拉着自己袖袍低泣的一幕骤然浮现在脑海。 小小的人儿问自己她是不是坠了发妻的名声,她惩罚了一位手脚不干净的小丫鬟,听到那些婆子背后说她年幼手段却厉害,嫡出的小姐性子就是烈一些。当时她哭得很伤心,却又压抑着不敢大声,呜咽着似无助的幼兽。他哄了她许久也告诉她没有错,那小时丫鬟该得那样的惩罚,可自那以后他就再没有听到过女儿惩罚下人。 他的女儿,在他的照顾下,其实一直过得很委屈! 旧忆使他的心被重重揪住了般,一阵钝疼,眼底那些犹豫霎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宋元旭这样的心性,不让他受挫明白真正的疾苦,最终也只是会害了他,那样他才是无法面对双亲!无法给发妻及女婿一个交待! “进来吧。”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那纵横朝堂多年的三品大员。 程氏好大会没有听到动静 ,正忐忑,进来二个字就如一道赦令,使她吁了口气。 将丫鬟手上的食盒接过来,她推门而入,他的书房摆设仍是记忆中简洁而严肃。 一水黑漆家具,连雕花都是单一的祥云,金玉类的摆件是一应皆无,那严肃的男子就在桌案前奋笔疾书,让人不敢轻扰。 程氏放轻动作,走到另一边的方几将吃食摆好。 “你准备准备,二弟近期应该会外放,我的意思是让他们一家都跟着去。你辛苦些,后日我沐休,那之前你把公中的帐理清,然后我会叫了二弟和二弟妹来说明白。” 宋大老爷搁了笔,坐到太师椅上沉声道。 程氏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问:“老爷您这是要分家?!”不然为何要理公中的帐,还这样突然。 闻言,宋大老爷抬头看她一眼。“你照我的话安排就是。” 再多的却是不愿说。 程氏心头一跳一跳的,想起了那天早上小叔脸上的狞笑,欲问是否兄弟二人起了罅隙,可丈夫威严的神色让她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而等了近十日的宋二老爷今夜又是熬了一宿。 严阁人又差人来问进展…… 他躺在床上辗转不安,细细回想着那日兄长神色,以他对兄长的了解该是说动了他,偏迟迟没有动静。再有不到十日他就该回朝,紧接着是关系他升迁或调动的事,他等得快要失去耐性了。 初春阳光煦和,惋芷就让丫鬟们搬了椅子和小几,在庭院中给徐禹谦做夏衫。 徐禹谦则半靠在躺椅中,手里拿着本怪志却也不看,视线一直落在小姑娘身上。 看她指挥着丫鬟剪裁,又和玉桂玉竹商量袖子襟口处的纹样,认真的趴在桌几上画花样,越看越觉得她可爱。 要是不再防备着他就好了。 那天他情难自控在罗汉床出格了些,这都过了两日,小姑娘还放不开,连睡觉都给分了被包得严严实实的。 还以为出门那天是把人哄高兴就会忘了…… 徐禹谦看着笑颜比阳光还明媚的小姑娘,有种自作孽的挫败感。 正是庭院热闹时,徐婧茹跟姐妹们呼啦啦的跑了来,远远见着惋芷就喊道:“四婶娘,我们去摘杏花,您昨天说可以做杏花糕和杏花酒,还能直接做菜。要不我们准备个杏花宴热闹热闹。” 她说着已 跑到她跟前,笑眼弯成了月牙。 惋芷莞尔,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其它侄女,她们都有些不自在的先跟给徐禹谦行礼喊叔父,再低声喊婶娘。 “你这是要摘秃府里的杏花树?总得留些结果子吧,何况杏花也不能多吃,不管糕点还是酿酒都是适量,可做不了杏花宴。” 徐婧茹听着脸上就露了失望的神色来,“不行的吗?我还说让姐妹们都一起帮忙呢。” “你婶娘这样说肯定是不会错,不过摘一些偿偿鲜也无不可。”徐禹谦坐起身扔了书,笑着与惋芷道。“我还没有喝过杏花酿的酒,惋芷可是会?” 她是会的,就怕酿出来不好,惋芷犹豫好会才小声说:“会是会,就怕比不得外边酿的。” 徐禹谦站起身,伸手将她也拉起来。“横竖当陪侄女们胡闹了。” “四叔父最好了!” 惋芷点点头,徐婧茹那边的欢呼声已经响起,然后转头吱吱喳喳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去准备东西,其它的小姑娘们也都露了笑。 “四爷您以前也经常陪着她们玩吗?”惋芷见众人都高兴就抿着嘴笑,旋即又起了好奇。 徐禹谦摇摇头,“她们好像挺怕我的,除了婧茹,都不怎么跟我亲近。” 惋芷笑意又深了几分,始终还是隔着辈份,肯定有畏惧之心。那他今儿是为了陪她的吧。 一路来,惋芷被一群小不了几岁的侄女们簇围着,听着她们高兴的说话。 都是小女孩们的心思,什么东家姑娘衣裳好看西家姑娘喜欢和人拌嘴,她恍惚似回到家中时,她们妹们聚一起也尽是聊这些。徐禹谦落在后面看着,觉得其实侄女们常来常往的也没有什么不好,年纪相仿,也能把他的小姑娘带得活泼些。 林间,成簇浅米分色的花朵挂满枝头,幽香淡雅。 杏花树不算高,可对一群小姑娘来说就吃力了,二房嫡出的婧蓉带着庶妹拿着杆子颤颤巍巍打着,明明都是小身板还不愿意让婆子帮忙。惋芷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干着急。 最后,徐禹谦怎么也看不过去了,接过杆子帮着敲。他一出手自然没有人敢反对,这才算是解救了惋芷的脖子。 众人开心的拾着花瓣,身穿雨过天青色锦袍的徐光霁由远而近,袍角被风吹起翩飞似碟,眉目如画俊逸高贵。 他听说妹妹缠了宋惋芷要摘杏花做吃食,神差鬼使的,他就往这 儿来了。 可当他看见立在一群小姑娘中的高大身影,又萌生退意与后悔。 四叔在他身子不适时还来探望,连手上已去了痂的小小伤口都注意着关切几句,他怎么还总是想着宋惋芷的事! 只是,徐光霁此时想退也已经来不急了,徐婧茹发现了他,徐禹谦自然也瞧见了他。 “哥哥,你终于出院子了,我们在摘杏花,四叔父也在帮忙,你也来帮忙!” 妹妹的邀请使得他不能躲,徐光霁只得硬了头皮上去,连直视徐禹谦都不敢,低头朝夫妻俩问好。 自那天晚上,惋芷就未曾再见过他,如今见着心里仍旧难受并紧张起来,笑意渐敛。 “光霁来了,给,再敲一些也该差不多了。”徐禹谦笑容不变,将手里的杆子递了过去。 徐光霁犹豫着接了过来,徐婧茹就不客气的指挥着兄长往这往那。 往日清贵骄傲的男子撩了袍摆系腰间,被小姑娘指使得团团转,样子有些狼狈。 惋芷被徐禹谦拉到一边的树下站着看,她突然心情不错起来。 “惋芷,我方才也和光霁那样吗?”徐禹谦见她眸光骤然亮了,还透出不怀好意的笑,低头问道。 哪样?狼狈吗? 惋芷摇摇头,“四爷您做什么事都从容不迫优雅有度,哪会有世子的…狼狈。” 他唇角的笑就绽放开来,他的小乖乖嘴真甜。 终于拾满五竹篮,惋芷见闹得也差不多了便喊停,都开心围着的小姑娘们有些意犹未尽,却又满心期待。不知四婶娘接下来是要先做糕点还是酿酒? “世子爷,世子爷,太好了,终于找着您了。” 众人收拾好准备往回走,侯府的副管事气喘吁吁跑了前来,神色焦急。 “何事?”徐光霁整理好衣裳,面上带着不自在,也不知道他刚才的样子有没被笑话。 副管事喘了口气才继续道:“放…放榜了,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您得了一甲第四!一会儿报喜的就该到我们府上来了,侯爷夫人都准备到前院去!” 徐光霁闻言一怔,旋即笑容一点点露了出来,最后已是压抑不住的喜色。徐婧茹几人也惊喜得张大了嘴。 “真的?看榜的人回来了?我这就过去!”他欣喜的说着抬步就要走,却又猛然停下来看向夫妻俩。 他的四叔父还是笑容平和,惋芷却眉头微蹙。 他那日问她如若自己高中,她是否会后悔,如今她的神色是应了他的话吗? 徐光霁顿了顿,心中莫名就淌过一股快意。“四叔父四婶娘,我先失陪。”他说着笑容又明亮几分。 徐禹谦点头,将他眼底那丝得色看得分明。“恭喜,去吧。” 徐光霁视线又在蹙眉的惋芷脸上打转一圈,才再次抬步离开,他听到身后妹妹高兴的笑声,内心越发激动起来。他徐光霁,以后的仕途绝对会平步青云! 望着走远的身影,惋芷捏了捏绣海棠的帕子,忐忑问道:“四爷,您说从那个报喜的人那,能打听到我兄长名次吗?” 徐禹谦低头看她,“如果你兄长排名靠前,应该是会知道的。”言毕他沉吟半会,又道。“走吧,也该去凑凑这个热闹。” 反正一会也是得走这趟,带他的小姑娘看看侯府的热闹也不错…… 徐禹谦牵起惋芷的手时,唇边笑容变得似讥似诮,意味不明。 第35章 打脸阵阵疼 惋芷是首次走到承恩侯府前院。 前院院子里种的多为灌木并无过多花草点缀,院中的树最细都得二人合抱,与内宅相比,前院更显得庄严气派,有着世家肃穆的气息。 影壁那已站了不少人。 承恩侯夫妻,徐光霁,两个管事模样的家仆,丫鬟婆子侍卫,细数有二十余。 一小厮装扮的少年眉飞色舞与三人说着什么,承恩侯满脸喜色,爽朗的笑声就院子里响起。 外边胡同响起炮仗声,噼噼啪啪炸得人耳朵嗡嗡的。 徐禹谦扫了一眼喜形于色的长房几人,轻轻捏惋芷的手。“我们来得正好。你也别太担心,据我所知,你兄长在国子监不比光霁差。”前世可是中了一甲第三,他不能直言罢了。 惋芷还是有些紧张,脚下都快了两步,惹得徐禹谦低笑。 承恩侯一家都欢喜的等着送喜报之人进门,并没有留意已从游廊走过来的夫妻俩。 随着炮仗声,礼部前来报喜的小吏被迎入侯府,笑容满面叠声与承恩侯道喜。 “府里四爷夺了榜首,大喜啊。”小吏说着又朝承恩侯拱手。 承恩侯愣了愣,“不是一甲第四?” 江氏却是狂喜道:“是榜首?光霁得的是榜首?!”旋即又扫了眼看榜的小厮,这榜是怎么看的,第四第一能看错?! 一旁的徐光霁也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是榜首! 报喜小吏却古怪的看着这一家子,细细想刚才的话立刻明白是自己让人误会了,忙赔笑道:“瞧,是我话没有说清楚。贵府的四老爷是榜首,世子爷是一甲第四。恭喜承恩侯,这可是同科一门两进士,古往今来也不多见啊!” 四爷…世爷…… 四老爷! 正要唤人给红封的江氏,脸上笑意顿时僵住了。 承恩侯手抖了抖亦脸色一变,“可是这位搞错了?本侯的弟弟何曾参加科考了?莫不是同名姓之人?”他弟弟连秋围都没下场,哪里能参加会试! 先是大喜后又震惊的徐光霁脸上神色一时收不住,笑容看上去竟扭曲了似的。 他不是榜首?还是一甲第四,那榜首呢?他说的榜首是谁……徐禹谦…吗?! 小吏觉得承恩侯府的人奇怪的很,府里有人中了榜首居然还问是不是认错了,这是他的差事,他能 认错了吗?! 徐禹谦扶着惋芷正缓步走来,有眼尖的丫鬟已向两人行礼,喊四老爷四太太。 小吏当即双眼放光。 榜首来了,殿试过后兴许就是状元要入翰林,往后指不定便要入阁拜相。他忙笑着又道恭喜:“徐四爷,恭喜您会试夺了榜首,预祝您平步青云。” “承你吉言了。”徐禹谦立在兄长身侧,朝小吏轻点头,在众人的震惊中直接从袖里抽出几张银票塞到他手里。又问:“这位官爷可知通政司使宋大人的嫡子名次如何?” 小吏瞟了眼银票,通兑五十两一张!果然未来状元爷就是豪爽! 他双眼顿时眯成了线,“当不得四爷您这样称呼,知道的,知道的!宋大少爷是一甲第三!” 言毕,小吏想起徐禹谦娶了宋府长房嫡女,再瞅见他身侧明媚的女子,立即又朝惋芷揖礼。“也在此恭贺四太太。” 惋芷看着眼前拱手的人,双眼茫然。 她看了看徐四爷,又再看了看那小吏,感觉还是不太真实。 四爷会试榜首,兄长一甲第三…… 徐禹谦被她憨憨的样子逗乐了,从刚才走近听到消息,她就跟神魂出窍了一样,不是他扶着估计连路都不会走了。 “惋芷,你兄长一甲第三,我们是不是要准备礼物给送到宋府?” 此时,惋芷全凭意识点了点头,四爷说什么是什么……只是四爷得了榜首?! 她头懵懵的。 相比于惋芷震惊过度,承恩侯连脸都绿了,江氏浑身在发抖,也不知道是气是惊。 徐光霁脸上的笑意彻底变得扭曲。 他的四叔父无声无息在会试夺了榜首?他怎么不知道他先前中举人了?就是中举了该和他一届才是! 为什么没有丁点的消息! 徐光霁猛然想起他前些日子离家,再细细回想,秋闱前后,他的四叔也未在家中……他恍然的明白了什么。 小吏终于察觉到侯府众人神色有异,他再度与承恩侯和徐光霁道喜,江氏青着一张脸让下人给了红封,将小吏送走。 “你这是怎么回事!”站在影壁后的承恩侯色厉内荏的吼了出来。 惋芷被他这厉声惊回了神,手一下攥住了徐禹谦的袖子。 大伯这是在质问四爷吗? 为什么? 不应该替他高兴吗? 小姑娘的举动使得徐禹谦平和的双眸内有了动荡,他直面迎上兄长带着怒火的目光。 “大哥不恭喜我,而是要质问我吗?”他声音很轻,似乎风一吹就会散去,落到承恩侯耳中却让他心头一震。 是了,弟弟有出息,他不是该高兴?可心间的浊气与压抑是为什么? 承恩侯看着立在眼前的胞弟,枝桠被阳光筛过,一道道明明暗暗落在他身上,他的面容也有一半隐在这斑驳中。一种从未有的陌生感与压迫力袭向承恩侯。 这淡然轻问的男子,真的是他……弟弟吗? “小叔你这也太奇怪了,不动声色下了场考试,你大哥问一句怎么了?你这做法太让人心寒了!一家人,你这遮遮掩掩,不让别人笑话!”江氏胸口起伏不定,她好想上前撕了徐禹谦这伪君子的脸! 她儿子是进士了,她还没来得急高兴,就被人迎头一击! 她一直认为被养废了的小叔,突然就压过了她儿子,这使她连气都要顺不过来。 妻子之言让承恩侯脸色又黑一分。 弟弟显然是故意的,连他这个大哥都瞒着,他怎么可能不难受,不感到愤怒。 紧攥着徐禹谦袖子的惋芷感受到了长房三人的怨愤,她咬了咬唇,抬头去看身侧高大的男子。 他双眸清冷,唇角有着笑意却又眸光幽远,仿佛是落在他兄长身上,又似透过了他不知看向哪里,没有焦点。 惋芷胸口闷闷的。 四爷他又流露出这种让人心疼的寂寥之色,她曾见过一次,那是成亲当晚他面对自己时……也是这样的。 “既然是一家人,不是一荣俱荣吗?”她松了唇,声音轻柔。“四爷给侯府添了荣誉,怎么就让人寒心了?为什么就不能是四爷怕影响世子爷,才瞒了下来,大嫂这般苛责我也是不懂了。” 惋芷皱着眉,说到最后声调变得异常强势,首次在人前露出了对江氏的不满。 他们凭什么都一副高高在上,问责四爷的嘴脸! 四爷得了榜首是他的努力,他碍着谁了?! 徐禹谦有些惊讶的看向脊背挺得笔直的小姑娘,想到她以前说过,她在宋家本就很有气势,如今看来……还真是。他心头像是捂了烫婆子一样,暖暖的。 不过,他没有她想象那么心善,他又怎么 会是为了徐光霁。 “宋惋芷,你在闺阁里学的尊长女诫就是这样?你在和我顶嘴吗?!”江氏也是气疯了,双眼瞪得大大的。 在侯府,谁曾在她面前放肆过。 她尖锐的斥声使得徐禹谦也皱起了眉头。 惋芷不慌不忙的笑道:“大嫂这话我更不懂了,你是大嫂没有错,可我又不是你的下人,顶嘴二字恕我不能接下!至于尊长,大嫂只管问娘,我有哪里违了女诫女训。” 徐老夫人还活着,就没有她嘴边挂个长字! 言毕,她故意扬了扬手腕,细白的腕间有着让江氏越发红了眼的镯子。 气急替四爷抱不平的惋芷,全身都带了刺,连刺带挑衅气得江氏两肋生疼、头晕目眩。 徐禹谦的诧异又多一分。 他的小姑娘……很会吵架。 江氏还欲说什么,承恩侯却是抬手阻止了他,宋惋芷年纪小,江氏真一而再计较,太跌份。 这事,也没有她妇道人家插嘴的道理。 “子冲,我只是感到有些心寒,毕竟我是你大哥,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 承恩侯换了平和的说法,到底还是在质问。 惋芷也气得手发抖了。 上回四爷说起加仪门独立的事,她就察觉不对,如今多少有些懂了。当着这些下人的面,他一个做兄长的非要给弟弟冠上个什么名头才好?! 徐禹谦拉了惋芷的手,安抚似着轻轻拍她手背,神色淡淡抬头。 他的小姑娘生气了,脸都气红了。他本想给她惊喜,让她开心的……是他考虑不周了,不该带她来看到这些嘴脸。 “我这样行事,一是尊了师命,二来——大哥你真要听缘由吗?”他露了个云淡风轻的笑,“大嫂呢?你觉得弟弟真要说出原因吗?” 莫名的,江氏被他一扫而过的目光惊得全身发冷,她心头的不安是为什么。承恩侯眉头皱得更狠了,他怎么不知道弟弟还拜了老师,又是哪个老师? 徐禹谦却又看了眼侄子,把他压抑不住的愤然看在眼中。 他唇边的笑骤然就收了起来,首次在人前冷若冰霜,被他盯着的长房三人,从来不知道他眸光可以如此凌厉。 “看来大哥大嫂是都想听了。既然这样,不如让娘也听听,让娘也知道我究竟为何要瞒着,让娘也好知道……三年前我 就怎么得了急病落榜了。”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心头皆一凛。 围在一边的下人侍卫纷纷转过身,低下头。 他们虽好奇徐四爷怎么中了榜首,却一点也不想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徐四爷话中有话关乎了侯府兄弟秘辛?! 江氏连连退了好几步,惊骇不已,徐禹谦在说什么三年前。三年前……他落榜,他落榜,他怎么就知道了?!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承恩侯朝露出异样的妻子睃了一眼,也隐隐不安起来。 徐禹谦讥诮看向他,“大哥真懂不什么意思吗?你若真不清楚,大哥是真想要弟弟解释出来吗?”他说着,语气又缓和了下来。“我一直是视大哥如兄如父的。” 承恩侯仍皱紧眉头,思绪百转千回的想着他弟弟是不是真知道了什么。 而徐禹谦看着他,已一字一顿的道:“不过,以后怕是不会了。” 我一直视大哥如兄如父,不过,以后怕是不会了……承恩侯胸口似人重重敲了一击,闷得生疼,脑海中盘旋着胞弟的话,踉跄着退了几步。 他弟弟是要给与他形同陌路的意思吗?! 徐禹谦已经不想再多说,前世的情形与现在无异,他还有什么看不清的。不过这世有惋芷在为他抱屈,也还好,这世有她…… “我们去给娘报喜吧,娘一定会很高兴的。”他转向眼眶都气红了的小姑娘,抬手将她眼角那滴晶莹拭去。 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惋芷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她突然想去抱抱他,就跟他经常将自己抱怀里一样。可是她只抱住了他的胳膊,还羞得满脸通红。 “四爷,我知道的,不值当的。我们跟娘报喜去,我给你做杏花糕…” 小姑娘软软糯糯的说话,使得徐禹谦莞尔,她这是在哄自己开心吗? 是在哄自己吧,杏花糕……他可不是小孩子,却真的很高兴。 他脸上露了柔和的笑来,挽着她:“娘也喜欢吃糕点,不过不能太甜……” 夫妻俩低声说着话,渐行渐远。 被留在原地的承恩侯脸色青了白白了青,目光凶恶的就扫到江氏身上。 江氏哆嗦着唇,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仍浑身发冷。 徐禹谦是怎么知道的,那这些年……她的所做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他是怎么忍了这么些年的! “世子爷!” 正当承恩侯夫妻心有惶然之时,身后传来咚的闷响声,回头看去时,徐光霁已跌坐在地。 他脸色灰白闭着眼,手一直在颤抖。 他还欢喜着自己高中,他还得意着宋惋芷看走了眼。 宋惋芷,那个连说话都娇娇怯怯的宋惋芷,为了他四叔居然连母亲的都顶撞了,她的兄长还是一甲第三。不同于他的只差一个名次就基本无缘三鼎甲的一甲第三! 事实上,他才是彻头彻尾的跳梁小丑!! 徐光霁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然后就眼前一黑,竟是承受不住事实晕了过去。 第36章 内讧 侯府长房正院,气氛像是凝固了般。 徐光霁伸着手,脸色苍白,任朗中为自己把脉。 江氏焦急的看几眼便在屋里踱步,来来回回。 “够了!你坐到一边去!”承恩侯被转烦了,暴燥吼了声。 这是夫妻俩成亲近二十年,江氏第二次见丈夫对自己红了脸,当着外人当着儿子下人的面,她难堪青着脸得直哆嗦。 屋里实在压抑,朗中心里也焦急,不过片刻就松开手话也不愿多说就拎了药箱。“侯爷夫人,世子爷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火,还请派个人与我抓了药方。喝几贴就好了。” 承恩侯眉宇间的焦虑这才消去些许,喊了人随朗中去抓药。 徐光霁仍有些心神恍惚,坐在椅子中发呆,承恩侯见儿子样知他是受了打击,却无从安慰。他也是有种焦头烂额的滋味。 轻叹口气,承恩侯要儿子就在这西厢房先休息,他转身叫了江氏回屋。 “当年的事不是已经料理清楚,如何会叫四弟知晓了!”跨入屋子,他就怪责起江氏来。“当年我就说过,要怎么对二房三房都随你,四弟那不能动一分,这样做会出大祸。如今我们是真的兄弟离心了,他心里得怎么想我这大哥!若叫娘知道,我又要怎么面对她老人家!” 从刚才开始,江氏就一直受着气,她语气也极不好。“当年我不那样做,如今这侯府还会有光霁的位置吗?你那好弟弟不得将我们都压得死死!兄弟离心?你们兄弟何曾真交心过!” “江氏!” “是!如今事发了,就都是我的错!”丈夫的警告眼神反倒激起她的逆反心理,她也受够了这窝囊气。“当年明明你还来得及阻止,可你真阻止了吗?你自己心里就没有自私的一面?你就真全心全意为你兄弟了?!你兄弟能忍三年,你到现在还看不清他吗?!从宋惋芷的事起,你就该看清了!” 三番两次被反驳更是揭了他阴暗的面目,承恩侯气得脸色涨红,瞪圆的眼珠子似要喷出火来。 “江氏,我跟你说过不许再用宋惋芷的事来挑拨,你真当我的话是耳边风了?!” 他咬牙切齿,额上青筋突突跳着,江氏见他这狰狞的模样吓得退了两步。 可承恩侯已经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捏得她手生疼。“江氏,我是看在你为光霁操劳的份上,一直忍让着,但不代表我怕你真要屈就于你!” 江氏被他的话说得心里发凉,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屋外却有小丫鬟颤颤栗栗禀报:“侯…侯爷,夫人,老夫人派人来问世子爷的情况如何了。请您去颐鹤院一趟。” 听到老夫人三字,江氏就头皮发麻。 徐禹谦到底跟婆婆说没说。 若是说了,以她婆婆的性子,怕是会让休了她。 承恩侯闻言应了声,一把将江氏推得后退几步,冷笑道:“你最好庆幸四弟什么都还没有说,不然你嚣张的日子也是到头了。” 江氏浑身冰凉,可承恩侯已经整整衣服出了屋,她也只能慌乱扶正步摇紧跟上去。 一路来,心却越发的沉了下去。 夫妻俩来到颐鹤院,首先是去窥徐老夫人的脸色。 老人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宇间是欢喜,见着他们时又露了急色。 承恩侯夫妻顿时心头一松。 徐禹谦并没有真做到那份上。 承恩侯就比平时多了分殷切与弟弟打招呼,徐禹谦神色平和,笑容一如既往,连见礼都是那样尊敬。仿佛刚才在前院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样的弟弟却让承恩侯莫名紧张及难受,觉得眼前的徐禹谦于他来讲,再陌生不过。 惋芷看到夫妻俩就生气,强压着寻了要做糕点的借口,跑到小厨房眼不见为净。 厅堂中,徐老夫人得知孙子并无大碍,神色变得轻松。“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让不省心的,不过也是祖宗保佑,都有出息了!这些天老四也好,光霁也好,都好生在家里呆着,养足精神好应对殿试。可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差子。”小儿子实在给她太大的惊喜,却也着实让她放心了。 “肯定不会出差子的,大哥大嫂,您们说对吧。”徐禹谦微笑看向两人。 江氏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僵硬扯出笑应道:“小叔与光霁定然都会顺顺利利的。” 承恩侯到底心虚,只低低咳了两声。 正说着话,外边有婆子搁着帘子禀秦管事寻四爷,似乎很着急。 徐禹谦就站起来,轻轻抚平袍子上的褶皱,与徐老夫人道去去就来。又让人告知了惋芷一声,他才出了颐鹤院。 秦勇就站在院门前的芭蕉树下,见着他出来上前低声与他耳语。 “老师来了?为何不请进来?”他有些吃惊。 秦勇从袖中取了封信递上前,道:“实在是请不进来,张阁老先是问了家中有无人为难您,我说您一切都好,他留下信便走了。” 疑惑着接过信,折开,徐禹谦一目十行,倏地笑了出来。“老师实在是…也好。”说着,转身就往回走,留下摸不着头脑的秦勇傻站好大会。 徐禹谦片刻时间去而复返,抿着茶的徐老夫人奇怪道:“不是有急事?” 他就笑着上前,先将老人家手里米分彩绘兰花的茶碗接过搁下,撩了袍摆坐她身边。“是急事,才着急回来寻您的,您先看这个。” 瞧见是信,小儿子又神采飞杨的,她就接过眯着眼看。 越看越诧异,直惊出声:“你这臭小子还有这样的造化!不行不行,我得给你爹上香说去!” 话落人已站起来,徐禹谦只得笑着扶好她,吩咐丫鬟准备软辇,要去祠堂。 承恩侯许久不见母亲如此激动,也想要跟去看个究竟,走到门槛处他脚步又停顿下来,余光扫过桌几上的信,心里似有只猫在挠他。 是谁来的信? “侯爷?”江氏发现他落在后边,眼神发直,轻唤一声。 承恩侯打了个激灵回神,调头快速走到桌边抄起信扫了几眼,看到落款上的张敬二字手一抖,信纸就飘落了下来。 “侯爷,软辇抬来了!”江氏看见他动作,就用身子挡了门,扫到外边情形又焦急催促。 承恩侯这才有了知觉一样,忙将信拾起放回桌上快步出屋。 外边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挡,看到徐禹谦已扶着母亲上了辇。 母亲脸上是欣慰的笑,一直拉着他的手说什么,母慈子孝的画面。承恩侯胸口闷得很。 他还到处想办法攀上内阁的阁老,上回他还找徐禹谦提过这事,当时徐禹谦怎么说的?不可强为之。 可笑的不可强为! 徐禹谦早攀上当朝首辅,却看自己忧思苦恼,他既然是张敬的学生,张敬还帮着他隐瞒这些事,可见十分得看重。他给张敬说上一句话,自己还用再无头苍蝇般乱撞吗?! 江氏说得一点也没错! 他徐禹谦从没有与自己交心,他早怀不轨之心,他就是不想看到长房荣华富贵,然后是……取而代之? 承恩侯想得眼角都在抽搐,阴郁的神色许久才散去,一言不发径直回了正 院。 惋芷在小厨房做好杏花糕,再又亲自掌勺一道福禄肉、一道四喜丸子,差不多是午饭的时间。净了手才从丫鬟那得知徐老夫人很高兴去了趟祠堂刚回来。 是高兴四爷中了榜首的事吧。 惋芷露着笑,眉宇舒展的理微整衣襟就准备回正房,哪知出门便撞上前来寻自己的徐四爷。 “四爷,您怎么能到这儿来。”君子远离庖厨。 徐禹谦扶稳踉跄退了两步的小姑娘,“看你忙什么,好大会了。”她脸红通通的,可是在厨房闷的? 惋芷笑笑,“没有忙什么,把糕点蒸上再又做了两道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娘与您的口味。” 小姑娘还会厨艺,她在闺阁的时候究竟是学了多少东西?徐禹谦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眸光微幽。 惋芷正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早前被派到宋府恭贺及报喜的玉竹慌慌张张跑到跟前。 “太…太太。”玉竹扶着腰,喘了好几口气焦急道:“您快些回府去看看吧,夫人…夫人落水了,老…老爷和二老爷不知怎么争执了起来,老爷气得让侍卫按住二老爷,请了家法把他抽得直吐血。二夫人就请了族长老和娘家人要撑腰,说老爷仗着长辈不在了就欺负他们二房,还要告老爷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 玉竹放鞭炮似的巴拉一长串,惋芷听得心惊肉跳。 “怎么好好的闹成这样?!”她父亲从来就不是易怒之人。 惋芷心乱如麻,一时间竟没有了主意,徐禹谦眉头皱起,沉吟一会拉着她往外走。这几日他岳父应该是要处理宋二爷,怎么那么巧就现在出乱子了。 “四爷?” “和娘说一声,我陪你回去。” 他声音轻柔,却莫名给了惋芷一份安心,她感激道了声谢谢紧紧反握他的手。 而徐禹谦脑海中已慢慢浮现一个猜测,如若真是那样,事情怕要不受控制且棘手。 第37章 交缠而错杂 简单拾掇后赶到宋府的夫妻俩,才进了大门就察觉到府里紧张的气息。 前院站满了侍卫,神色严肃。 被徐禹谦搀扶着下了马车,惋芷焦急的往里走。 不常用的正厅如今十二幅槅扇都大开着,里边也不少侍卫,又或坐或站少说十余人,平时宽敞的厅堂就显得有些逼仄。 “大姑奶奶与姑爷回来了。”丫鬟远远看到两人便向里禀报。 绷着脸的宋大老爷神色明显缓和,站了起身。 立在他身侧的宋承泽出门相迎。 “我就知道玉竹回去会把你叫回来。”宋承泽见着惋芷,揉了揉眉心,语气颇无奈。 徐禹谦扫了眼满厅的人,“可方便将事情前后说说?” 宋承泽这才纠结的看向年纪比自己大,实则辈分也比自己高的妹夫。 “不方便吗?”徐禹谦微微一笑,误会了。 “倒不是不方便,你…您……” 宋承泽的吞吞吐吐让徐禹谦恍然过来,他无所谓的道:“我们不如与表字相称吧。”两人都省得考虑合不合礼法。 “子冲,我们到侧边去。”宋承泽爽快的做了相请手势。 夫妻俩移步到侧厅,听他娓娓道来。 以宋承泽所知的讲述,事情也不甚明了。 他只知晓自己父亲今日喊了二叔夫妻到花厅有事商量,继母是在后往正厅去路过荷花池时失足落水,幸好她身边有会水的婆子才及时被救。可人却昏迷了。 朗中来诊了脉,发现程氏怀有两个月身孕,又低声与他父亲说了几句话。再后来便是如玉竹所说的,宋大老爷就怒气冲冲回到花厅,紧接着,就出了宋二老爷被他用藤鞭抽到吐血的事。再来,许氏喊来了族长与娘家人,闹分家。 闹分家?! 惋芷吃惊的瞪大了眼,徐禹谦神色则猛得沉了下去。 他在来之前就猜测程氏是导火线,如今看来那个郎中的诊断才是加剧事件的主因。 他岳父明显是准备今日找宋二清算的,因程氏出事反倒事情变成了不可控。 能让他岳父失去冷静,朗中…徐禹谦沉吟着去看惋芷,心下一凛。 先前他就想着,但凡有一丝能够继续攀附兄长的可能,宋二是不会做自损八百的事闹僵,这个时候二房不留余力要分家……果然宋二已经察 觉到了什么。 “惋芷,你先去看看岳母吧。”徐禹谦与拧着眉的小姑娘说道,“这边乱糟糟的,又全是长辈。” “那四爷您…”惋芷迟疑片刻问。 他从容笑着说:“我总是不一样的。”他娶了惋芷在宋家是小辈,可在别的人面前,他便是徐四爷。徐家的名头,兴许还能使使吧。 小姑娘半垂了眼睑,很快又再抬起头。“我知道了,劳烦四爷了。”说着起身朝他福礼。 徐禹谦也跟着站起来,伸手给她整理披风。“傻气。”语气要多宠溺有多宠溺。 宋承泽在一边拼命移开视线,他的存在好尴尬啊。 惋芷被季嬷嬷一众簇拥着往后宅去,徐禹谦与宋承泽则去正厅。 许氏咬着牙正在颠倒是非黑白:“族长与大家评评理,我们老爷得多冤屈,先是长房姑奶奶的丫鬟心思不纯害了我的睿儿,又连累我们老爷。他这做兄长的不帮忙解释澄清,如今说打就打了!我们老爷也是宋家嫡子啊,过得却连他长房下人都不如!” 徐禹谦脚步一顿。 宋大老爷已拍案而起,怒道:“许氏,你莫要乱攀扯!”这刁妇居然还要拉了惋芷下水吗? “我倒不知道我们家惋芷的丫鬟有这般本事,青天白日的能避人耳目到了宋二少爷屋里,把宋二少爷说害就害了。”徐禹谦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番许氏。“你便是惋芷的二婶吧,你倒与我说说,我家惋芷的丫鬟真有那般能耐?” 厉声厉色的许氏诧异回头,就看到门处立着的高大男子。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可一双盯着她看的星眸寒光烁烁,说的话更是噎得人难受。 “禹谦,让你看笑话了。”宋大老爷有些歉然看向他。 是他过于冲动未处理好事情,连女儿都要被泼脏水。 徐禹谦又扫了许氏一眼,缓步来到宋大老爷身前见礼。“本想来与您道喜并报喜,小婿不负期望得了今科一甲榜首。” 心情郁郁的宋大老爷听他这样一说,居然就想笑,而且他还真的是笑了出来,他心照不宣的抬手拍了拍女婿肩膀。 这个女婿他要说什么才好,真真是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宋大老爷神色舒缓了些,朗声向高座上的宋氏族长引荐:“二叔公,这是惋芷夫君,承恩侯府徐家排行第四,上回您也来喝过喜酒的。” 本皱 着眉头的宋族长居然站了起来,许氏娘家人那边个个脸色都冷了下去。 这宋氏族长是要做什么,他们去请的时候推三推四,还是拿出了个碗口大小的整雕白玉蟠桃才应声前来,如今见着一个晚辈居然还站起身来?! 徐禹谦已走到他面前,扶着他又坐下,温声问好。“上回见您有些仓促,有失礼之处还望您海涵。” “你刚才说你是今科会试榜首?”宋族长用有些浑浊的双眼打量他,年轻俊逸修竹茂兰般,气度从容儒雅,比那日远远看着更为出色。 徐禹谦浅笑轻声道是。 “哈哈,惋芷不但有个出息的兄长,更是有个人中龙凤的夫君。”宋族长赞好的笑道,又看向宋大老爷。“元廷,你父亲泉下有知定然是很欣慰的。” 宋大老爷谦虚笑着。 “二叔公,其它的事先放一边才是,今儿您就在这主持公道做个见证,我们要与长房分家。”许氏越看越觉不对劲,怎么族长对长房那么热乎。 宋族长脸上的笑即刻就收了,“你就那么坚定要分家?是元旭的意思?” “必须分!”许氏娘家的大嫂突然站了出来,冷笑道:“不但要分家,长房还得要再让出一成祖产,他宋元廷还得洗清我妹夫的名声,不然我们非得给妹夫讨回个说法来。”他们家也是有人在朝中当官的! 宋大老爷怒意再起,同样抱以冷笑:“笑话,我们兄弟间的事何时轮到你们这些外人指手画脚,我不会同意分家的。你们要说法爱向哪讨向哪讨,若是要告御状,我还能给你们行个方便!” 他这兄弟暴露本性也算是无计可施了,就是想把他往严瀚那边逼,拿这些相要挟,不过就是在提醒他大不了鱼死网破。自己不愿靠过去,就是站在了严瀚的对立面,而他的兄弟兴许还能够在严瀚面前再卖把乖求提携。 他们敢撕破脸,也是知道会对承泽的殿试还会有影响。 殿试虽是皇帝主考,但参与的内阁众阁老意见上也同样重要,内阁的权力远比世人想像的还要大。宋元旭就是拿捏着他的弱点在步步相逼。 这些事情宋大老爷清楚,徐禹谦更加明白不过,也正是他所预料到棘手的地方。 许氏那边分毫不让,索性嗷一声坐到地上撒泼了。“是啊,大哥你位居三品,权大势大,是人都得敬你几分。可是苦了我们二房,也许哪天就被打死也就白白被打死了!” 宋族长闻言脸都气绿了,许氏在骂他呢! 宋大老爷对哭闹的许氏也是头疼,只能板直了脸看着她闹。 这是弟妹,还是女人,抽不得,骂不得,那泼妇样更是理也讲不得了。他还真不知道揭去温婉虚伪面目的弟妹,与个市井泼妇无二。 “元旭现在要休养,也没有让一个女人当家的事,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宋族长绿着脸,厌恶扫向坐地上的许氏。“你也不用哭不用闹,今儿我先回去,也放话在这里,若是元廷再动手我和你们一起告到圣驾前!你们这支要分家要怎么样,还是要元旭到我跟前说!” 言毕,宋族长一甩袖子。“元廷,你也是朝廷命官,做事更应该知道分寸。你们兄弟商量好了再寻我吧!”已抬步要走。 宋氏在京中根基虽深,如今嫡支却只剩宋元廷还差一步能进内阁,他脑子有病才真要给宋元旭出面。来这一趟不过是想要宋元廷知道家族里还有自己,他是嫡支,自己这支更是占长占嫡,总是能左右一些事情。也是有再拉拢靠近的意思。 宋元廷受教的样子亲自送他离开。 许氏娘家被那么一压,个个憋得都说不出话来,哭闹的许氏更像是傻了,坐在地上连眼泪都收了。 厅堂内就陷入微妙的沉默。 徐禹谦却是很认真的在揣测许氏心思。 实在是她哭得太突兀,据他所知的许氏是人人口中的善人,这种人要么虚伪到极点,要么心思单纯。从先前她往惋芷泼脏水那番话明显是前者,后边将宋氏族长得罪的话不能再直白了。 她倒像在巴不得宋氏族长快些离开。 她欲意何为,是因为发现已讨不得好,宋氏族长已经偏向长房? 徐禹谦看着她慢慢站起来,看她又恶狠狠瞪了几眼他与宋承泽,拉着娘家的大嫂几人离开,疑惑更深。 宋承泽有些无辜的木着一张脸,虽还没有弄清楚自家父亲发脾气的原因,但知道此事真闹僵了两房关系,怕是还没得完。 程氏那已幽幽转醒,她得知自己怀有身孕后足足愣了有一刻钟。 惋芷见她又惊又喜忙笑道:“母亲近来可要好好养着,切勿情绪起伏过大,家里的事务可以让四妹妹跟着嬷嬷一起打理。她也跟着您学了许久,想必能独当一面了。” 宋惋芸在一边不好意思的抿嘴笑。 程氏手放在小腹上,轻柔摩挲着目 光柔和。“我知道的,知道的。”说着已是泛了泪光。 自生下女儿后又是多少年了,她都快要放弃,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她这一见泪,唬得惋芷姐妹忙掏了帕子帮她拭泪,忙低声相劝。 程氏这才稳了稳心神,想起问:“你怎么回来了,来了多大会,你婆婆那可有说明?我也没什么事,还是快些回去吧。” 惋芷经此一提也担心起前院的情况来,可知道程氏现下不宜多思,她压住愁色笑道:“我婆婆是最和善大度不过,还是四爷陪着我回来的,您不必担心。” “那也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你们这才成亲几日就往娘家跑,被传出去也不好。” 惋芷依旧笑着,要扶她躺下,“我知道的,您还是再睡会儿,已经是午饭的点了,您想吃什么,我让人做了来。” 落水受了惊,程氏有些乏力,依言躺下,可又猛然想起事来拉住她手先不让她去忙。“对了,你那天在酒楼和我说的事,我前儿已经让人打听了,玉兰经常会到你二妹妹那走动。她认的那个义母樊大家的女儿,就在你二妹妹那当差。” 惋芷闻言暗蹙了眉头,还有这一层。 “是之前在您房里就常去吗?”话落她想起程氏双身子,忙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母亲不要再费神思了。” 程氏倒没有让人细问到这,还真无法回答,也只得做罢。 惋芷帮她掖好被角,让继妹照看好,出了屋吩咐厨房做吃食就倚着廊下的美人靠出神。 玉兰常去堂妹那走动,继母还是打听后才得知,她隐隐觉得不对。 季嬷嬷刚刚跟在惋芷身边,前边这些事都不了解,见她沉思也不好打扰,只是在心里奇怪太太问一个爬床丫鬟的事。 前院的人散去,宋大老爷送走族长便得程氏清醒的消息,领着儿子女婿回到正院。 徐禹谦先是站在里间槅扇外与程氏问好,才再与惋芷去前一进的花厅坐下。 “四爷,让您跟着受累了,我父亲与二叔怎么就闹成这样。”惋芷叹气。 徐禹谦抿了两口茶润喉,“我倒没有什么,就是岳父要头疼,你二叔看样子是真要分家。”可他岳父是不会分这个家的。 分了,他更无法掌控宋二。 就严重到要分家? 惋芷有些头疼,抬手轻轻去揉太阳穴。 他 们两房自祖父祖母去世后也没有提过分家的事,怎么就提起这个了。 不过若不严重父亲也不能把二叔打到吐血。 徐禹谦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低声安慰:“你也别想太多,岳父会有打算的。” “嗯。”这事再严重,她也确实插不上手。“对了四爷,父亲有说的二叔的原因吗?”她一直记挂着这个。 徐禹谦双眸闪烁一下,“并未说,估计有因你母亲落水的事急的,就失了冷静。” 说到情急,惋芷也觉得府里近期事情太多了。 先是玉兰与堂兄的事闹得二叔被责问在家思过,今儿继母又失足落水,还怀着身孕,父亲肯定是焦心的。二叔有时性子也挺倔的,兴许两人就闹了口角。 玉兰的事估计也让二叔对父亲是有芥蒂的,总归是长房的人,先前还伺候继母的。 都是不省心的事。 惋芷想着又是叹气,视线落在手边青花茶碗上,盯着那缠枝花纹发呆。 纹路枝未交缠连成一片,可不是就如同现下家里桩桩件件的事,复杂而交错。 交缠…交错…… 在脑海里出现的两个词使得惋芷瞳孔猛然一缩,身子像是被什么刺到,直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徐禹谦被她惊着,看向她时发现小姑娘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表情震惊而复杂。 第38章 我知道你想问知什么 宋府正院花厅槅扇紧关着,太阳透过上方的镂雕如意菱花格照在室内,有些发黄发暗。 惋芷指尖正抚着青花茶碗的边沿,她对高座上的父亲欲言又止。 因光线被阻隔,她脸上苍白的神色越发显眼,徐禹谦有些难受的攥了攥拳。惋芷从刚才突然站起身后,就一直是这样的神色,却任由他怎么问都愿透露半点心思。 “小芷,你唤了我来,怎么倒不说话了?”宋大老爷亦奇怪不已,长女虽行事小心,却从未在他面前这样踌躇过。 “父亲…”惋芷终于深吸口气,开了口。“您实话与女儿说,母亲落水可是与二叔有关。” 宋大老爷瞳孔微缩,凝视她:“你怎么就想到这上头去了,你母亲落水是偶然。” “那朗中与您是怎么说母亲身子的。”她也迎着父亲的视线,咬字加重了些又问。“可是与女儿一般,用错了什么不好的。” 宋大老爷与徐禹谦皆是心中一惊,交换眼神间看到彼此的诧异——惋芷怎么会想到这上边? “小芷……” “父亲。”惋芷倏地喊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除了这个,我想不到有什么原因能让你对二叔动手。我请母亲暗查玉兰生前一些事,玉兰干娘的女儿在二堂妹那当差,可是母亲却是留心暗查才知晓。” “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玉兰在我面前撒谎了,在侯府我因错用东西病发后,玉桂质问她时她撒谎了。”小姑娘说着,半垂了眸,指尖仍一下一下的摩挲着杯沿。“她知道我用错了什么,四爷想来也知道吧,或者父亲您也知道。所以,连系起母亲那么巧的落水与您对二叔的怒气,玉兰身后人是二叔,对吗?” 她前前后后理了好多遍,玉兰与她无仇只能是听令他人,继母掌家那么些年居然不知道玉兰干娘的女儿在二房,明显有人在个中做了手脚瞒住。玉兰伺候自己的时候二堂妹也经常唤了她去,以前只认为是二堂妹关切。如今看来,不尽然…… 宋大老爷与徐禹谦是震惊的,他们从未曾想过惋芷会从细枝末节中将事件联系起来,徐禹谦更不清楚她早已怀疑玉兰动了手脚。 居然让程氏暗查玉兰,想来,宋二察觉到不对也是从程氏暗查的事中获悉。宋二以为是他兄长怀疑到了什么,然后就狗急跳墙了。 这真是……他们先前的苦瞒,倒成了坏事的始因。谁又曾会想惋芷会去查玉兰。 宋大老爷 也想清楚了这层,无奈的叹气。“你这算是错打错着,知道了也好。” 这话是承认了,惋芷抿直了唇,手脚发凉。 她查玉兰,是认为与自己前世死在花轿有关,如今得出是她的二叔在玉兰背后,她只余心寒。她前世是死在自己亲人之手? 为什么?! 惋芷有自己的思绪,并未接话,宋大老爷却是朗声问外边有谁人在,去喊了大少爷过来。 徐禹谦一直保持着沉默,在心中重新估量他的小姑娘。 从在槿阑院对管事恩威并济的事情起,她慢慢展露头角,平时是娇娇弱弱很好欺负的样子,吵起架来又是口齿伶俐。再到眼下,可以用刮目相看来形容。 他突然意识到,惋芷并不是想像中惊受不住风雨的小花,其实他经过管家一事上就早有发现,不过是自己保护欲作祟,总认为惋芷就该在他的疼惜中无忧无虑。但小姑娘并不是一件藏在高阁中的珍宝,她也是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情绪。 他眸里就显了笑意来,是他想差了,险些让她鲜亮的一面蒙尘,他也不该让她蒙尘。 那边宋承泽被唤前来,对屋里沉重的气氛皱了皱眉头,宋大老爷指着手边的位子示他坐下。 “你们兄妹都在,禹谦也在,我就把事情明白的说清楚,也省得你们心中不安稳。”宋大老爷微微整理思绪,准备开诚布公。 “你们二叔为了攀附权势做下对长房不利的事,一是曾想利用小芷拿捏住我,二是害了程氏多年再无出,前两件事与玉兰应该都有关,三是眼下想利用承泽逼我站到严阁老派系。” 宋承泽听着诧异同时亦愤从心中来,他二叔做下的事情与残害手足有什么区别?! 相比于兄长,惋芷神色有些木然,只静静听着。 宋大老爷继续道:“如今你们二叔已经知晓我有察觉,是想以分家躲避我的责难,可是这个家我不会分,所以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以后只当二房是外人,也不必要正面冲突,不分家我自有办法掐着他。” 说着,他看向长子:“承泽,你眼下什么都不必要想,只准备好应对殿试的事就成。” “可是父亲,二叔既然敢撕破脸皮,严阁老那肯定是很棘手,您……”宋承泽跟在他身边没少接触朝中各项消息,一眼就看破最关键的地方。 宋大老爷抬了抬手,示意长子稍安勿躁。“他敢撕破脸,严阁老未必 就真会撕破脸。我考虑过了,你二叔会被外放,这事已成定局便是严阁老想改也有阻力,最坏的结果便是我再在原职呆两年,错过这次内阁的补缺。不过也只是两年,我等得起,亦有耐性。”激进乃兵之大忌,放在官场中也是同样的道理。 闻言,宋承泽又安静下来,只是疑惑自家父亲会真那么轻松让二叔去外放? 安抚了长子,宋大老爷与女婿道:“禹谦,此事总归是欠了张阁老一个情,若是张阁老他……” “岳父大人多虑了。”徐禹谦笑着回道:“张阁老帮您,未偿不就是帮他自己,他比任何都不希望您归到严阁老阵营。如今内阁正是斗争最厉害的时候,不然陈阁老不会在这个时候要退出归田,错过未必就是坏事。”而且他岳父不争做内阁补缺之争,棘手的事也就相当于没有。 他先前就是想到此事会耽搁岳父的升迁,不过,他岳父很会审时度势,也非常冷静的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也罢,以张阁老的清名,也不屑做挟恩图报之事。”宋大老爷是赞同了女婿的意思,他就安心稳呆通政司,多提防着些严瀚就是。他现在实在也不想插足内阁之争,儿子的出路比这些都重要。 话到这,也算是交待清楚了前后。 惋芷却突然又开口问,“父亲,我还是不明白,二叔为什么曾认为拿捏住我就可以威胁到您。”她一个闺阁女子,哪就有那么大的用处。 宋大老爷言闻有些噎住。 “这事,由我晚些与你解释可好?”徐禹谦侧头,从所未有的认真。 女婿解了围,宋大老爷委实吁一口气。 这事说起来是真的荒唐,也只能由女婿去给女儿解释吧,只希望女儿别再钻了牛角尖就好。 “四爷…”惋芷喃喃喊了一句,她更加不明白了,为什么是四爷和她解释? “好了,小芷,你先放松些。”宋大老爷强行结束此次谈话,“都累半天午饭点也过了,先用饭吧,然后小芷就和禹谦回府去,这儿有我在,出不了乱子。” 父亲不愿多说,惋芷总是尊重他的意思,强打起精神来去吩咐丫鬟传饭。 草草用过饭,惋芷再到程氏屋里与她说话,宋大老爷径直去了二房,徐禹谦便与大舅兄继续坐在花厅聊往年殿试曾出过的考题。 宋大老爷见着弟弟时,他正面无表情靠在软榻上看窗外景致,他觉得外边那生机勃勃的绿意与跟前 的兄长一样碍眼,索性闭了眼。 对他这样冷淡不敬的态度,宋大老爷只拉过椅子,无所谓的在他跟前坐下。 “我过来也只是看在还是血脉至亲的份上。”他冷声盯着弟弟道,“你心中也不必有怨恨,特别是对程氏。” “程氏不是受我所托查玉兰,是惋芷发现自己被玉兰用了不好的东西才想到去暗查,不想却让你误会为是我想做什么。”他极失望的闭了闭眼。“我也没有想到你会狠到这样,惋芷已经嫁不成承恩侯世子,你仍是下黑手,她一直很敬爱你这叔父。” 宋二老爷睁了眼,奇怪的去看兄长,他是误会了程氏所为是兄长指使,所以想索性用程氏给兄长警告,不过也是做最后挣扎。至于惋芷,他何曾…… 宋大老爷却已打断他思绪继续说着:“你以为我没有为你仕途着想,但我早已请了张阁老出面,给你谋了外放的机会。本来是要你到丰饶些的地方上任好建政绩,你却是实在让我心寒,当然我也有纵你之过,把你养成了这种狠辣的小人心性。” “我不会同意分家,你也分不得这个家。” “你会到西宁去,你只能带走你这些年的俸禄。许氏及你的儿女,你可以带到任上或让他们回许氏娘家,想呆在宋府是不成的了。” “你也不用再去求谁,严瀚不会为你真的与我撕破脸。你也许不服气,可事实就是如此,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谁动我也要深思再三。” “这些已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算留给你一线生机,也是要惩罚你。在西宁熬不熬得过三年,也只看你造化。” 宋大老爷说完已经站起身,没有再去看他一眼。“你这些天就收拾安排好吧,许氏娘家给你搭的线别想用了,那五万两银子的盐引已到我手中。如若你再有什么举动让我不能忍了,我就直接让你再不能为官,逐出宗族,是死是活全由我心情。” 西宁长年受敌军骚扰打抢,更是连年灾旱。朝廷有重兵把守,是武将的势力,文官到那地位连一条野狗都比不过,每每半年就有人受不住战事的惊扰及地位低下辞官而去。让宋元旭这样权欲心高之人去最合适不过,让他偿偿跌到泥潭深处的滋味,在越渴望越挣扎之下才会越绝望。 宋大老爷一步步离开二房,也不在乎为何弟弟半句求饶没有,就是求了他也已经决意。 宋二老爷实则已是绝望了,他从来都清楚他兄长也有冷酷无情的一面,手腕不了得如何能 稳坐三品大员之位。他不求,只是留住自己最后一分尊严……他兄长已经断了他所有退路。 面上平静的宋二老爷喉咙发痒,张嘴咳嗽一口腥红便急涌而出,他喘息着眼前已黑暗一片。 回到长房的宋大老爷面带疲色,他与徐禹谦再说了几句,就打发他们夫妻回府。 惋芷不舍着与程氏告别,又叮嘱兄长这些日子多在父亲跟前劝慰,与徐禹谦登上马车打道回府。 马儿嘚嘚在街上驰行,惋芷自坐上车后就盯着徐禹谦看。 她在等他说话,告诉她为什么二叔觉得她有那样的作用,清楚原因了,她也好理清前世究竟是不是死在亲人之手。 只是徐禹谦任她瞅着,就是一言不发,还漫不经心般的抓着她手,捏着她指尖把玩。 “四爷。”她没有耐性了,不想等了,抽回手神色认真的喊他。 “嗯。”徐禹谦嗯一声,旋即贴近惋芷,侧过身子半压着她一手撑着车壁。 他用还遗留着她温度的手轻抬起她下巴,“惋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我觉得在说之前,我必须要再明确表达一件事。” 他眸光灼灼,压着她的身躯有些炙热,那热量透过彼此相隔的衣物。 惋芷凝望着他,像是被他身上的热度传染了,她的脸在这种情况下渐渐发烫。 “四爷…您说的是什么事。”被看得实在不自在了,惋芷微微垂眸,低声问。 下刻,她只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落在她脸上,唇被轻轻咬了一下,麻麻的。他轻贴着她的唇,声音非常的黯哑:“是想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直白的诉情,惋芷不但脸在发烫,似乎心头也变得滚烫。徐禹谦就在这时擒获她花瓣般娇嫩的红唇,狠狠吻了下去。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烈,带着惋芷所不知又无措的强势及占有…… 第39章 他想欺负她 惋芷觉得自己就是被徐四爷耍了。 她很认真的去信他有重要事说,却只是被压着亲了一通。 外边人来车往,马车行走间还颠簸帘子时有晃动,他怎么就能这样不管不顾,若是被人看了一丁点去,她真要找个地洞钻。 待她从发软发麻中清醒过来,人就已经回到了侯府,她要问的话也没有问出来! 惋芷站在台阶下,一双眼瞪得溜圆,对他伸来的手无动于衷。 徐禹谦被她气乎乎的样子逗乐了,“给娘请了安,我回去任你处罚可好,你问什么我都说,便是你不问的我也说。” 又哄她! 惋芷咬了咬唇,觉得他的话一点也不能信,只是也不能真对他耍性子,还是在婆婆院子前会被人看了笑话。 气恼着,她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任他牵着进了颐鹤院。 徐禹谦却是被她瞪得心里阵阵酥麻,小姑娘那双秋水明露般的眸子,天生就有带着妩媚,含娇带嗔的更是勾人。他都不清楚一会再惹了她生气,她这样瞪自己,他能不能把持得住。 他无声叹息——怎么就那么磨人呢? 徐老夫人已经歇过晌,正喝着茉莉香片,问夫妻俩可是家来了,不巧便听到禀报。 报喜不报忧,徐禹谦不想老人家跟着着急,只说了程氏怀有身孕一事。 人老了,就喜欢听这些添丁的喜事,哪怕不是自己家中都觉得热闹欢喜。 徐老夫人得知后就吩咐许嬷嬷开私库,要给程氏寻补身子的东西,叫人好送过去。 惋芷感激的替继母道谢,徐老夫人又道:“今儿可是四喜,老四、光霁还有你兄长都得了一甲,亲家夫人又闻好事,怎么着也该热闹热闹。晚上我们好好聚一堂,明儿我再搭一日戏台子,请了相好的世家夫人小姐来热闹热闹,等到你们都金榜提名,我再大办三天!” 老人家喜欢热闹,夫妻俩自然就随她心意,都说好。 徐老夫人就又让人去给江氏传话,让她安排晚上的宴席,自己则去写贴子看明儿要请了哪些人来做客。徐禹谦趁机拉着惋芷告退。 槿阑院的人早听闻徐禹谦得了榜首之事,夫妻俩刚回院子,便都纷纷来道恭喜。 惋芷就让季嬷嬷给院里的下人都发赏钱,再要小厨房晚间给整治几桌像样的赏下去,算是主仆同乐。 屋里还烧着炕 ,进到里间暖意袭人,惋芷除了披风还是觉得有些热,便到净房简单净手净面再换下小袄穿了通袖的长衣。 出来时,徐禹谦已换了玄色锦袍坐在罗汉床上喝茶。 “惋芷快过来坐,好好歇歇脚。”徐禹谦招呼她。 先前的事就没有说清楚,像根针扎在心里头,她也就依言过去。 才走近却是被他伸手一拉,整个人便跌坐到他怀里,他身上清幽的竹叶香就在呼吸间。 “四爷……”她伸手去推他。 季嬷嬷和玉桂都笑容暧昧的退了出去,带上槅扇。 “不恼了,我们好好说话。” 惋芷闻言好气又好笑的瞥他一眼,这是好好话话的样? 徐禹谦就依她所想,笑着先亲了亲她脸颊,满意的看她脸上染了红晕。“你不是想知道你二叔为什么那样做吗?” “嗯,我还好奇您为什么知道。”她压下羞赧,有些紧张的抓了他的襟口。 “惋芷…有些事我是真想一直瞒下去,我怕你知道了面对我更不自在,甚至疏远我。” 徐禹谦唇边的笑淡了些,神色郑重眼睛里染有浅浅的忧思,他心里有决意说清楚,但到底有些犹豫。失而复得,让他更加患得患失。 惋芷不明白,可隐隐不安。 只见徐禹谦轻叹一声,在她露着疑惑的小脸上低头印下一吻。 那吻落在她眉心,柔得似春风拂过,惋芷觉得痒痒的,热热的,便闭了眼。 “惋芷,我很卑鄙,我在得知大哥大嫂想要定下你给徐光霁时,先一步让娘答应,又求了张阁老去提亲。所以,你才会嫁给了我。” 什么…?! 惋芷被他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心惊着猛然睁开了眼,撞入到他幽暗的双眸中,看见了他的紧张与一丝惶然。她的心有种在下沉的感觉,神思都被他眼中情绪同化,她亦紧张而又惶惶。 徐禹谦看着她的反应,将她搂紧一些,开弓没有回头箭,以她的聪敏迟早会察觉的。 “你心里是不是在厌弃我了,我的做法确实荒唐而阴暗,我抢了本该是侄子的新娘。你…还愿意听下去吗?”他低声问她,可如果她说不愿意,自己又该怎么办? 惋芷因知道真相震惊而茫然,她本还是该嫁徐光霁,不过是因为四爷他有预谋,自己另嫁了。那四爷他——“您一直知道我和世子 爷…”有过一段?不然,他怎么会说出自己厌弃他的话来。 徐禹谦点头,视线一错不错凝视着她。“是的,我知道。” 这…真的是有多荒唐。 惋芷眼中起了雾气,长长的睫毛被打湿,她透不过气来。 她的夫君知道她心里曾有过别人,那个人还是他嫡嫡亲的侄子,她嫁过来会每日都得相见的晚辈,这真的是很荒唐。在她知道自己成了四爷的妻子时,就一直认为,这种关系荒唐到让人恐惧! 可他分明清楚得很,还是要娶了自己,还这样宠着自己……“为什么?” “四爷,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因为自己嫁了你,因为自己曾喜欢过徐光霁——有多愧疚,有多害怕,甚至恐慌到没有办法面对你!”她攥着他的襟口大声问,积蓄许久的情绪露了缺口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使她压抑不住抵着他胸膛大哭起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 他为什么要娶了她,要她面对这些荒唐的真相! “惋芷,惋芷!”徐禹谦忙用力的揽紧她,连声的唤的她。小姑娘的过激是把他惊着了,他更不知道她原来那样害怕过。 她一直都过得小心翼翼,心思敏感而又好强,她……肯定是备受煎熬。他以为一个月的时间能缓和,只要宠着她,她就会知道自己的好,原来还是错的。 “惋芷,是我不好,可我就是放不了手。我喜欢你,也不愿意你傻傻的满心欢喜的被人利用,痴心错付。我现在说这些有辩解的嫌疑,可却是事实。” 徐禹谦紧紧搂着她,用下巴轻蹭她的发顶,事情还是要说清楚,虽然有些残忍。 “严阁老对你父亲有拉拢心思,我大哥早就投靠了过去,要徐光霁娶你的出发点不纯。而你二叔他既想攀上我大哥,又想借由你父亲的权势,便只能在你身上找办法。”说到这,他闭了闭眼。“你二叔一早就想好,给你下绝子药……” 小姑娘能从细枝末节中把玉兰和宋二联系起来,她肯定也能听懂他说的话。 惋芷的抽泣声果然就顿住了,在他怀里几乎没有了声息。 徐禹谦正提着一颗心,下刻却被极大的力道推得往后仰,如若不是他反应得快一把撑住小几,连带推他的惋芷都要跌出怀抱摔到地面。 “惋芷,你可有碰着?”他心有余悸,这么摔下去,身上撞个瘀伤是少不了的。方才那一下他好像看到她腿有撞着小几的尖角。 想逃离他身边的惋芷被再度揽紧,她抬眼透过泪光去看他,连唇都在发抖。“绝子药…我被下了绝子药,你还娶我。你到底是了为什么要娶我。” 徐禹谦有些懊恼自己话没有说得更明白,“惋芷,你先别紧张。你用的药量很轻,郎中说会好的…会好的!”他抱着她往里面挪,怕她再激动做出什么伤了自己。 “我说过,我喜欢你,不管你是怎么样,都只庆幸自己能够娶到你。我只恨自己总是慢一步,没有真正护好你。” 说着,他将她抱坐到小几上,他则半跪在她身前抓着她的手在自己脸颊摩挲,柔声道:“惋芷,我也说不明白,我只是见过你几面,可就是不想放开你了。我也没有你想的那样清贵,我心里有着欲望,对你,对权势,也有着你不为而知更阴暗的一面。” “惋芷,这样的徐四爷,你会害怕吗?” 惋芷双眸灼痛难忍,泪如雨落。 四爷问自己害不害怕,她答不出来,她只是觉得四爷不必放低到这样的姿态。 他什么都哄着她顾着她,事情确实也是很荒唐,可是细细的想,如果不是四爷娶了她,她是不会重生吧。是因为四爷娶了她,所以她才没有死在花轿上,怪力乱神的事情解释不清楚,但她能活着却就是因为四爷。 她先前还那样怪责的质问他……如若不是四爷,她这世就算活着也只是沦为一颗棋子。 若说阴暗,徐光霁就不阴暗吗?连身为她至亲的二叔,都不论她的死活。 她最后死在花轿上是因为二叔发现不能把控局势了?绝子药都下了,会杀了自己也合情理,还能让父亲与侯府反目,于他也是有利的。 惋芷怔然的想着,控制不住掉落的泪水。 其实她就不荒唐吗?她不顾礼教礼法,与男子曾无媒相许…… 惋芷心头被揪住一样,钝钝生疼,苦涩的开口道:“四爷,你就不介意吗?我罔顾礼法…” “介意。”徐禹谦将她的手拉到腰间,打断道。“可如今你是我的妻子了,你眼里看到的就只有我,我会对你好,好到足够抹去你对他的任何回忆与曾经的心动。” 惋芷心怦然一跳,泪眼里的他似乎在笑,那笑如同熹微的晨光,温柔而明净。 她想细看,泪却更汹涌,温热的唇贴在了她眼角,轻轻允吻。 “惋芷…我很开心,你问我介不介意,其实 你是怕我介意的吧。”徐禹谦吻去她眼角的泪,近乎呓语。 惋芷不知道说什么去回应,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腰。 她只觉得他的唇很烫,他每落下一吻,就会惹得她整颗心也跟着滚烫,然后颤抖。而她奇怪的,对他落在眉眼间若即若离的吻有些不满足,身子便又紧贴他一分。 她的动作点燃了徐禹谦身上的火苗,低头含住了她微张的柔嫩红唇。 惋芷从他热情中回神的时候,是被他横抱着往拔步床,身子陷在柔软的被褥间,看着他撩自己的裙子。 她猛然惊醒,瑟缩身子要按住裙摆。“四爷!”哭过的嗓音略微沙哑,娇柔无力。 徐禹谦手顿住,眸光深黯。 小姑娘眼角还带着泪光,缩着身子,楚楚可怜,引得他心里的野兽就那么跑了出来。他有几天没有好好抱她。 他想欺负她了。 “刚才你好像碰到了桌角。”他说着人就半压在了她身上,手自有主张顺着她的腿一点点往上揉按。“可是我没看清楚,是哪里撞着了?这儿,还是这儿?疼吗?” 他的手到哪儿就会引得她的一阵轻颤,惋芷浑身发软,红唇微张喘息着。她心里想,这真的是在看她伤在哪里吗,怎么他的手总让她感到带有撩拨的意味,却又提不起力气来阻止他的动作。 徐禹谦低头盯着她,为她乖乖的被自己‘检查’而翘起了唇角。当手来到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上时,他微微一顿,然后没有犹豫直接挑开了她的衣襟,高大的身躯轻轻覆在她身上。 他去吻她小巧精致的耳垂,低声轻语:“可是撞到身上了?惋芷,乖乖,我找不到你伤在哪里了怎么办。” 惋芷也感觉到了攀附上来的手掌,呼吸都短了几息,颤得更厉害了,她怎么可能撞到那里。 她脸涨得通红,终于反应过来。“四爷…” 只是才开口,声音就被对方的唇给吞没。 到后来,拔步床上有衣物被解开的悉嗦声,惋芷娇娇又惶然的低求,徐四爷只一声又一声的温柔低哄。 “别怕,你还服着药呢,我不会乱来的。” “衣服遮住了,我找不到你的伤,乖乖……我好好看看。” 惋芷羞得身上都泛着米分色,根本敌不过他的诱哄,当温热湿意隔着绣鸳鸯戏水的兜肚透到肌肤上时,她的意识便也不清晰了。 …… 最后一丝霞光消失在天际,徐禹谦拉着惋芷的手,缓步到颐鹤院。 老人家满心欢喜的摆了宴,连隔着院墙都能听到里面的笑声。 惋芷脚步有些浮虚,她只要走一步,摩挲着肚兜的那片起伏就刺刺的疼,让她羞得连步伐都不敢迈大。 四爷总是喜欢拉着她这样胡闹,可她明明知道该阻止,最后也总是依了……别的夫妻也这样吗,惋芷在羞赧中又觉得其实她与四爷都有共通点,明知荒唐还是任意为之。 她偷偷侧眼去打量他。 清隽儒雅,昏暗的光线都掩盖不了他眉宇间的风华,总是从容得让人心安。 徐禹谦亦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侧过头温柔微笑,眼眸在一这瞬便有着最耀眼的辉芒。 惋芷与他对视,心情似随风荡漾的柳枝,亦如被放飞的风筝,喜悦的笑意便就那么从眼中溢了出来。 该庆幸的人是她,让她在阴暗中迎来了春日暖阳一般的他。 “四爷…”惋芷笑着轻轻拽了拽他的手。 徐禹谦疑惑着停下步子,低头看她。 小姑娘就掂起脚尖,附在他耳边低语一句,旋即挣脱了他的手,提着裙摆走得飞快。 待他从她的话震惊回神时,小姑娘已进了院门,只让他来得瞥见如蝴蝶翩飞的裙摆。他低笑出声,拾步去寻那害羞逃离的身影。 第40章 试探虫{捈虫] 晚间很热闹。 侯府四房都凑到了一块,英俊的公子哥儿,个个如娇似玉的小姑娘,要让人看花了眼。 惋芷发现侯府的主子们都是长了副好面容,便是庶出的亦要比别家都出众些。 江氏为了讨徐老夫人欢喜也是用了心,才刚春初的天,半日不到寻了好几样野味,让下人就在院中围了地方现烤现用。其中的山鸡肉被烤得金黄酥香,平时不怎么吃肉食的惋芷都吃了一只腿。 用过饭,丫鬟们上了温热的帕子给净手,惋芷本想服侍徐禹谦的,哪知抓了帕子反倒被他捧了手一根根指头的细细擦拭。 一边帮她净手,唇角还带着有些坏坏的笑,惋芷看着他那弯起的弧度,就想到下午在屋里旖旎的一幕幕。脸很不争气的直冒热气。 徐老夫人瞥了眼小夫妻俩,又装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眼里的笑意满得都要溢出来。 喝过一回茶,屋里的小姑娘们可是坐不住了。 今天本就高兴,早前又和惋芷有过接触,便都围到了她跟前,出小主意。 “四婶娘,我们想要玩烟火。”长房庶出的徐婧雪双眼亮晶晶看着她说。 惋芷怔了怔,“烟火,也太危险了些,而且这时候哪里还会有烟火。”已过了年节,何况一般人家年节也未必就会备下。 徐婧茹立即接话,拉着她手小声道:“有的有的,四叔父在年节的时候托人买了一批,小簇小簇的能在院子里放那种。四叔父那肯定还有。” 她听着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敢情这侄女们是有预谋才围上来的啊,惋芷有些哭笑不得往徐禹谦那看。 他正微笑着听徐老夫人与几位兄长说什么。 徐婧茹两姐妹就交换了个兴奋的眼神——四叔父很疼四婶娘,肯定会应的! “婧茹,你年纪小些性子不定,可婧雪你不到半个月就及笄了,怎么能带着妹妹要玩烟火。哪就有别家的小姐玩那烟熏火燎的东西!”江氏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大不小,将将好是惋芷这边能听见。 惋芷正想着要怎么和徐禹谦开口,听到江氏的责难忙去看徐婧雪,只见她已涨了红脸,委屈得手脚都不知要放哪里。徐婧茹立在边上垂头不敢说话。 不过是小姑娘家开心玩闹,哪里就有江氏说得那样,仿佛烟火是什么下作之物。 她及笄了,父亲兄长不也一样带着 她放烟火?! 惋芷有些生气,想到江氏质问四爷时的嘴脸,觉得她真的不可理喻。江氏这样落了自己庶女的面子,还把一同提义的女儿摘了出来,不也是在给她女儿找难堪嘛?就算婧茹为嫡,以后总还得要和姐妹来往的,倒是白白要闹得两人生分起来。 可惋芷又知不能跟江氏理论,她是训斥她的女儿们,她说什么都显得越俎代庖。 她心思转一圈,径直走到了徐禹谦面前。 “四爷,今儿那么热闹,我们家可还有烟火?”她笑吟吟的问,可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婆婆在跟前,她虽说为了侄女,张口问了却臊得慌——会不会让婆婆觉得自己太过幼稚了。 徐禹谦抬头看她,疑惑着道:“怎么想起烟火来了?” “四,四叔父,是我想要玩烟火!”徐婧茹在一边闭着眼大声说了出来。 江氏险些被她气得翻白眼。 她的女儿这算帮着外人给她拆台?! 惋芷诧异,刚才还怕极了的婧茹居然这时候挺身而出,旋即却又露了笑。这样敢做敢当的性子,一点也不像长房的人,果然她在闺阁里就喜欢她想和她亲近,可见不是没有道理的! 徐禹谦视线在江氏与侄女们那扫一圈,见着庶出侄女的模样,便也心里有数了。 “烟火应该是有的,就是要让秦勇去寻寻是收哪儿。”他笑着站起来。 惋芷忙道:“四爷您歇着,我让玉竹去寻了秦管事问问。” “坐着怎么陪你玩烟火,而且也不放心。”言毕已拉上了她的手。 当着婆婆还有众人的面,惋芷被他闹了个大红脸,徐老夫人哈哈的笑出声:“走走走,我老婆子也要看烟火去,怎么就没有人哄我也看烟火呢。” 她打趣的话引得满堂哄笑,二太太三太太更不会放过这卖好的机会,一左一右上前就将老夫人扶了起来。 二太太笑道:“媳妇扶着您看,若是您觉得哪个好看,告诉媳妇,媳妇舍了这张脸也得和她们抢过来到您跟前放。” 徐老太太笑出泪来,“好,我们今儿就来个以大欺小。” 众人都热热闹闹的往院子里去,许嬷嬷忙就让人到院子里摆桌椅,上炭盆,可怕冻着各位主子。 未曾想到引得大家都来了兴趣,惋芷有些傻眼,徐四爷在众人没往这看时,伸手去轻拧她鼻子。“他 们一房的事,你傻气得给出什么头。” 她忙捂住,声音闷闷的。“婧雪被说得也太难过了,再怎么样,她们都只是小姑娘没及笄呢。我们姐妹三个,在家里时母亲哪里舍得大声说谁。” 徐禹谦也是被她逗乐了,“说得你多大了似的,也不是怪你,就不想你置闲气。” “我也没有很生气。” 惋芷说这话时心虚得直眨眼,徐禹谦再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姑娘怎么能那么可爱。 两人气氛温馨,却不曾注意到被众人遮掩住身形的徐光霁,将所有都看在眼里。 秦勇很快找到了年节前买的烟火,剩余的还真不少,足有满满一大箱。 小姑娘们高兴笑着就围了上去,二太太还真是敢说敢做的,也跟着凑上前要给老夫人抢好看的。徐老夫人看着她直笑个不停,府里的少爷总不能真看自家妹妹玩那么危险的烟火,也都卷了袖子上阵。 徐禹谦落在最后挑了两个,潇洒的撩了袍系到腰间,拉着惋芷到一边点了给她看。 小小一簇的烟火绚丽得直夺人眼,惋芷开心的笑着,明媚的笑颜落在徐禹谦眼中,只觉得手中的烟火再美好也不及她一分。 院子里欢声笑语的热闹一片,江氏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棕树下,冷眼看着。 徐禹谦得道了,宋惋芷就鸡犬升天,总想着处处要压她一头让她难看?她那二弟妹也是极好的,怎么以前就不见她伶俐成这样子了,都年近三十的人了还脸都不要了的去拍马屁!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想反了这个家了! 颐鹤院这边一直热闹到近二更天才算散去。 各房的人被簇拥着往自己院子去,待出了院门,落在最后的徐禹谦却看到承恩侯立在不远处,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厮。 他扫了眼,不动声色牵着惋芷继续走,连步伐也没有停顿一分。 “四弟。” 承恩侯声音响起。 徐禹谦闻声只得停下来,眸里的笑意暗隐。 “大哥怎么在这。”他侧过身语气淡淡的问。 承恩侯朝他身边的惋芷看了看,欲言又止。 惋芷有所察觉,知道承恩侯是有什么要单独与他说,便轻轻要挣开手:“四爷,我先回去……” 他却握得更用力了,“天黑,路不好走。”说罢看向兄长,“大哥有话就直说吧。 ” 不曾想弟弟是真的不给一分情面,承恩侯心中憋着气,忍了忍才道:“有些事还是想与四弟单独说,不若四弟送了弟妹回去,到为兄的书房一趟?” “可我今儿累了,如若是张阁老的事明日我再去寻大哥吧。”徐禹谦说着,面上的笑已淡得快要看不见。 夜色已浓,阴云蔽月,幽暗的月光根本照不亮大地。 承恩侯看不清楚弟弟神色的转变,听着他所讲只是心中一喜,方才对他的不满全然消去。 只要弟弟还愿意与他说张阁老的事,那便说明兄弟俩的关系还是有缓和的余地。 他呵呵的笑道:“是为兄考虑不周,四弟与弟妹快回去歇息吧,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徐禹谦连话都没有接牵着惋芷拾步继续走,惋芷被他拉得连福礼的时间都没有,跌跌撞撞的跟上…隐隐察觉他好像生气了。 承恩侯也没有在意这点小细节,心情愉悦的往回走,路过一片的毛竹林时,突然发现不对猛地停了下来。 跟在后侧给他照亮的小厮险些就撞了上前,奇怪着看向他。 承恩侯在红纱灯笼照映中的脸,居然透出了青色。 他根本没有提张敬的事,四弟怎么就知道他要说的是这件事…… 承恩侯想得心惊肉跳,也想到白日被遗忘在桌几上的信——他是不是被试探了,着套了?! 翌日晨露未散,侯府下人已早早开始洒扫,准备接待即将登门的贵客。 惋芷也起了个大早,徐禹谦看她挽好的发髻,选了点翠攒芯的金步摇插在她发间。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惋芷也就习惯他总喜欢为自己簪钗环,何况他的眼光确是独道,总能给自己添上亮色。就跟画龙点睛一样。 如常去了颐鹤院请安用早饭,饭后,江氏要到前边迎客去。 徐老夫人笑眯眯的也把惋芷派到垂花门,让许嬷嬷季嬷嬷都跟着,要她趁着这次机会多认认常来往的夫人小姐。 江氏脸上神色便不怎么好看了,惋芷只当没有看见,落后她一步,边走边回想早饭时老夫人说的那些世家。 她在家中时也经常与继母一同接待亲朋友好的,紧张倒是不紧张,不过有些别扭罢了。 她是新妇,站在年龄已是双十五的江氏跟前,实在是娇嫩得如四月盛放的牡丹,那些夫人小姐视线总要在她身上多停留几 分。 到了巳中,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到齐,徐老夫人又派了人来要惋芷回院子,要她帮着挑几出好看的戏。 这是在抬举惋芷,江氏却是快怄死了。 往前这些事情都是她这贵为侯夫人的体面,如今老太太是一而再的将新进门的惋芷抬高,是谁也受不了这种落差。何况昨日才被她认为养废了的四叔打脸打得生疼! 长辈的吩咐,不管江氏怎么想惋芷面上都是欢欢喜喜的。 被徐老夫人拉着又郑重的在人面前介绍一番,她便端着晚辈该有的姿态征得几位得高望重的夫人意见后,才按着她们的喜好点了戏。 她这样待人接物徐老夫人满意得直点头,知道她在家中应该也是下了功夫,便是江氏当年也没有她端庄大方。 这边戏台上刚咿咿呀呀的唱起玉簪记,玉竹寻了过来,她虽然已尽量让自己神色平和,脚步匆匆的还是让惋芷看出了端倪。 惋芷不动声色打量了眼周围,见徐老夫人与众人都看入戏,便放缓放轻动作离开位置。 来到绿意荣盛的树下,玉竹伏在她耳边低声:“太太,二小姐过来了……” 第41章 拿捏 在垂花门边的游廊下,惋芷见着了宋惋芯。 她穿着嫩绿色小袄,月牙白的六幅绣彩蝶湘裙,上边的团花用珍珠做蕊。日头微偏,穿过枝桠的阳光稀疏落在她身上,立在那的她仿若新抽芽的柳枝,娉婷纤柔。 惋芷也有这样一身衣裙,颜色款式都一样,只不过裙子是八幅的。这是在年节前新做的,两人还穿着一起见过客。 “大姐……”宋惋芯发现有人走近,抬头就见着不远处打量自己的惋芷。 知道了二叔对自己做的事,惋芷见着二房的人心情也有着转变,可当她看到宋惋芯红肿的双眼时心里还是有着一丝错愕。 一双眼能肿成这样,该是哭了多久。 “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她本不想问,却只能问。 宋惋芯突然到访,家里又是宴客的时候,她离席本就失礼,哪里能不和婆婆交代原因。 婆婆知道后,还很欢喜的要见见她娘家姐妹,宋惋芯如今这个样可见不得人。 宋惋芯也察觉到了她的冷淡,睁着有些酸疼的眼皮看她。 她比在家时更漂亮几分,有着另一种娇媚,穿着华丽,衣裙都用了金银绣线交缠绣花的镶边,裙摆下露出的绣花鞋面上竟坠了三颗手指头大小的米分色珍珠。 人家拿来镶头面都觉得稀罕的,她就那么用来点缀在鞋上。 宋惋芯看着心里闷得很。 “大姐…”她一张嘴,先落了泪来。 惋芷暗皱眉,唤了玉竹:“你把二小姐的帽兜带上,扶好二小姐,我们先回院子。”四爷这会去了见大伯,也算方便。 玉竹叠声应是,挤开了宋惋芯身边丫鬟利落给她带好帽子盖住那双哭红的眼,然后也不管手劲重不重,掐着她胳膊跟上自家太太的脚步。 像是被挟持着,宋惋芯心里是有气的,但走了一路看着侯府精致气派的景致,又什么都忘记了。 “二小姐,到了,您小心脚下,门槛有些高。”玉竹在进门前提醒。 宋惋芯暗吃惊,她大姐所住的院子居然还用了道仪门分隔开,这是说徐家四房与长房是分开过的日子? 那宋惋芷一嫁过来便掌了整个四房了? 玉竹又给她介绍着槿阑院。 她看这个小五进的院子,只觉得精致又有着世家的庄重气派,一进更有着护卫把守,给人森严肃穆 的感觉。走在游廊下的宋惋芯连呼吸都放几分。 秦勇正在院子里给护卫交待什么事,见着惋芷这时候回来有些奇怪,就露一口白牙笑着上前给她问安,想探探是否遇到什么难事了。四爷心尖上的人啊,他可一丁点也不敢有慢待的。 “是我娘家的姐妹来了,秦管事你忙吧,若是四爷回来了你替我先说一声。”惋芷微笑着指了指觉宋惋芯。 秦勇并没有去看宋惋芯,依旧笑着应是,待到她一行人身影拐到二进他就皱了眉。 娘家姐妹,应该是隔房姐妹才会那么介绍,宋家二房的? 秦勇想到宋家作妖的二房神色沉了下去,低头思索着要去寻徐禹谦禀报才是。 将人带到西次间坐下,惋芷就让金钏银钏去打来热水,又唤小丫鬟捧了妆镜,让宋惋芯净面重新梳头。 宋惋芯带着事来的,焦心得很,可见她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只能耐着性子收拾。 看她用热毛巾敷过眼,不显得那么红肿了,惋芷才抿了口茶慢悠悠开口。“二妹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大姐…”终于被再问起,宋惋芯才喊一声眼眶又红了。 “你要是再哭,就在这哭够再说,今儿侯府请了宴,我没有办法陪你多待。”惋芷忙打断,心中已经猜着她是为宋家这两天的糟心事而来。 可是二房派了宋惋芯来跟她哭又有什么用? 她当不了宋府的家,也没有以德抱怨的胸襟,能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宋惋芯顿时噎了噎,在眼里包着的泪落下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好半会才掏出帕子擦拭。声音还是那样可怜又无助:“是我来的时机不对,可妹妹若有一丁点的办法,也不会来找大姐的。” “大姐,我娘亲要与父亲和离!父亲又要到西什么的蛮荒地去,你叫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惋芷神色明显一愣,即刻心里又计较开来。 二婶娘要和二叔父和离?! 她以为宋惋芯是来做说客的,不曾想居然是别的事,可二婶娘昨天为了分家不都又请了娘家人,又撒泼的。不过一晚,说和离就和离? “我也不清楚大伯为什么就生了父亲的气,连带我们这些侄子侄女也不待见,娘亲又要和离,父亲一到任上我们是连个着落都没有了。”宋惋芯不敢哭,只凄凄的继续说着。 惋芷敛了敛神思,奇怪的道:“虽 然我能同情你,可我又不能阻止你父亲上任,也不能够劝服你母亲,你找我有何用?”父亲怎么处理她二叔,自己只有支持的,难道听她哭一哭还去拆台不成? “大姐…连你也跟着恼了我吗?”宋惋芯不可置信的看她,她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了。 惋芷瞥她一眼,手指在小几敲了敲,透过窗扇的阳光映在她侧颜,给神色严肃的多又添一分庄重。好半会她才道:“我想我该恼的,若不然你给我说说玉兰总找你是做什么,我斟酌一下你要不要受这个连坐。” 这话如石头砸落水面,掀起了宋惋芯心里的风暴,惊得她连坐都坐不住,站起来慌乱道:“玉兰做错事与我有什么关?” 惋芷神色猛然就沉了下去,宋惋芯才反应自己说错话了,对方根本没有提玉兰错犯了…她怎么就…… 自己这个堂妹果然什么都知道,惋芷想到往日对她的好,心头涌起了怒意站起身:“你也不必要再说什么了,我父亲为何生气,你自家去问我那好二叔。” 宋惋芯这会才真的明白家里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娘亲宁可和离也要离开她父亲。 她父亲对长房做下的事…被发现了,可为什么父亲与娘亲一句都不曾提。 “大姐,大姐!”宋惋芯慌张着就扑上前去拉她的袖子,“我父亲就算是做了错事,可也不能让我这做子女也代着受过啊,我马上就要及笄了,大伯父难道就真要这样毁了我一生吗?!” 不提婚嫁之事,惋芷还没有那么生气,现在是真的被气笑了。 她二叔父利用自己婚事来谋前途和他女儿的亲事,父亲没有将这事昭而告之已是手下留情,现在反倒她父亲是冷血无情之人了,那她险些被毁一生的呢?!他们下手时就难道没有想过,这也是会毁了自己一生?! “玉竹,去叫了护卫来,将二小姐送回去!你再帮我送信给我父亲,告诉他今日二小姐所说的每一句话。”惋芷青着脸抽出袖子,她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 宋惋芯被她的强势也震住了,在家中她是会端长姐的架子,却没有这么厉害的。是因为如今她嫁了有出息的夫君了? 是了,她昨日听说徐四爷得了会试榜首,再过了殿试就是状元郎了吧。 宋惋芯又环视一圈这五阔的正房,真真是富贵不过,所以她宋惋芷就是没有嫁给徐世子,也过上好日子了?! 她凭什么就能安心的过好日子! “宋惋芷,你就见死不救吗?!”宋惋芯有些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你做过的那些事,你在徐家就真的能过得那么心安理得吗?!” 她突然就发难了,惋芷被吓一跳,玉竹反应最快,冲上去就捂了她的嘴。金钏银钏皆垂了头。 “二小姐,二老爷与二夫人要和离你焦急我能理解,可你却跑不该跑我家太太这来说疯言疯语。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到前院喊了护卫过来!”玉竹澄清着又朝金钏二人大声,两人这才忙不跌退出去要寻护卫。 惋芷被她这出闹得两胁都气得生疼,一张明艳的小脸青白交杂,她怎么就忘记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包藏祸心的宋惋芯。 她后悔让人进侯府了。 正是闹腾之时,才出了屋的金钏拔高的声音传了进来。“许嬷嬷,您怎么来了,太太就在里边正见娘家的姐妹呢。” 玉竹是真的害怕起来,太太刚才就把季嬷嬷都支开了,怎么老夫人身边的人又来了。 那边许嬷嬷已经笑着说:“是老夫人让我来看看,说请了太太的姐妹一块儿去听戏。” 她的婆婆真是盛情难却,惋芷深呼吸口气,将脸上的怒意收了,看向像是碰见救星一样的堂妹。 “宋惋芯,你若敢再胡言,我就直接把你扔出去。” 宋惋芯也不想闹大,闹大了她一样讨不了好,她今日来就是想求惋芷帮忙自己亲事,刚才也是被她气急。 如今看她宋惋芷也是怕以前的事被揭露的,她正好拿捏着,再能见到徐老夫人,又还有别的世家夫人在,指不定她今日就能被人瞧上——就算看不上也没有关系,她还可以让宋惋芷给她与徐世子搭线! 那个风光霁月的徐世子,便是做妾她都愿意的。 宋惋芯情绪变得雀跃,拉下玉竹的手满口应道:“大姐,只要你在徐老夫人面前说我几句好,我一定会守口如瓶!” 惋芷也知道自己是被拿捏住了,只冷眼看她。 金钏不敢再阻拦许嬷嬷,怕引起怀疑,只得给她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许嬷嬷进来客客气气的给惋芷行礼,见着娇柔纤细的宋惋芯眼睛一亮,满口夸赞,再又把徐老夫人的话复述。 惋芷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笑着说:“劳烦许嬷嬷你跑这趟了,我给堂妹再说两句体己,就带她给娘和各位夫人请安去。” 许嬷嬷笑盈盈说不 劳烦应当的,很给面子的先去回话。 见人走了,宋惋芯又露出急色,惋芷却道:“二妹妹再稍坐一会,外边的客人都是勋贵世家,我再给你寻样好看的步摇。” 说着,她朝玉竹招手往卧室去。 “太太,您还真的带她去见老夫人!二小姐分明在威胁你!”玉竹气得跺脚。 惋芷看了她一眼道:“不然呢?”真的往妆台去。 这可把玉竹急坏了,想着玉桂怎么就这时候不在,她昨晚值夜这会肯定还在歇着,她在肯定有主意。 惋芷已经拉开了黑漆绘金的妆奁,捡了支掐丝红宝石攒芯的金海棠步摇。 玉竹又要跺脚,惋芷咬了咬唇眼底的犹豫变得坚定,走到她跟前拉她耳语。 玉竹的神色便从惊讶到错愕,最后被惋芷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抖着手往一进去。 西次间,宋惋芯摩挲着半人人高的青花花瓶边缘,时不时往外头看,有些着急宋惋芷还不回来。 不是在玩什么拖延的计谋吧,宋惋芯等不急了,往外走去,正巧就碰到从里间出来的惋芷。 “簪这个吧,你那珍珠簪子太素了些。”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抬手将宋惋芯的珍珠簪摘了下来,换上海棠步摇。 步摇上的红宝石有鸽子蛋大小,看得宋惋芯心花怒放,还用手摸了几下。 惋芷也不想多和她废话,让金钏银钏跟上往外走,在出了屋见着宋惋芯的丫鬟还站在廊下,她又道:“你这两丫鬟先回到马车上等着吧,一会四爷回来的,她们在院子里呆着也不方便。前面又那么些客人的,也不好跟着。” 心心念念要见贵人的宋惋芯不疑有它,笑着说:“那就劳烦大姐让人给带到马车那去。”然后欢喜的紧跟在她身边。 快要走出二进,宋惋芯见惋芷神色仍冷冷的,又道:“大姐,我也是迫不得已,只要妹妹好了,以后也总有能帮你的时候。” 惋芷闻言气得直想哆嗦,只快步走——她这是得了逞,就开始卖起乖了。 从游廊拐到一进的转角,有着粗粗的柱子与一人高的芭蕉树,玉竹迎面向惋芷走来。 宋惋芯见着她觉得奇怪,玉竹什么时候到这来了?怪不得总觉得少了谁。 玉竹朝惋芷行礼,暗中与她交换了个眼神,惋芷的手揪住了帕子。 柱子背后就跃出一个身影来,以迅雷不及 掩耳之势窜到了宋惋芯身后,让她连反应都没有,脖子一疼眼前就黑了下去。 “二小姐,你怎么了?!”玉竹夸张的惊呼响起。 金钏银钏被吓得脸发白,黄毅站在边上神色闲闲:“太太,属下的手劲,昏个个把时辰是少不了的。” 惋芷看着软倒在地的宋惋芯也有些手脚发软,她是第一次让人做这样的事。 她蹲下身,从宋惋芯袖子里抽了手帕出来,又摘了她头上的海棠步摇,然后扶着墙稳站住。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玉竹你们快去把二小姐抬到厢房,我去与娘说一声,可别让她老人家久等了。黄护卫,秦管事这会也不在,后边的事麻烦你了,四爷回来我自然会与他解释清楚。” 黄毅淡定的点点头,看着丫鬟三人吃力扶着没有知觉的宋惋芯回二进,然后转身去安排惋芷的其他吩咐。 惋芷再见到徐老夫人,解释宋惋芯突然昏过去了,已经去请郎中来。 她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徐老夫人听着也是吓一跳,碍于满堂宾客不好声张,只要低声要惋芷再去照看。 惋芷知道婆婆不会再要见人,舒了口气,折回槿阑院。 此时的宋惋芯已经被黄毅安排了人,堵了嘴五花大绑给塞到个大箱子搬出了侯府,后门的巷子已经有着马车在等候。黄毅连人带箱丢了上去,想了想,还是又把宋惋芯从箱子里拖出来,扔在马车里,让玉竹直接跟着回了宋府。宋惋芯的马车不一会也被惋芷打发了回去。 把人给弄出了侯府,放松下来的惋芷坐在罗汉床上头阵阵发晕,用力捏着一方绣帕和珍珠发簪的手指骨节都泛了白。 她这边的动静还是被江氏知道了,守侯府后门的就有江氏的人。 离远了些戏台,江氏听了心腹丫鬟的禀报并未多疑。“四房在修园子,又是他们院护卫抬出去的,估计是什么物件用料的。至于她娘家姐妹晕不晕的,我们也不必多理会。” 宋家二房的嫡女她有见过,年节前去宋家做客,看到她穿着和宋惋芷一样的衣裙,也是个狐媚的。 丫鬟点点头,又道:“夫人,您瞧是不是借口让世子也过来趟的好,老夫人今儿怕也不是单纯的要热闹。” “就你机灵。”江氏眼里有了笑意,“再一会吧,我还是要探探老夫人的语气。” 她的儿子殿试过了就是进士了,她婆婆叫了交好的世家肯定有另一层意思,而且能主 动在殿试前就愿意和她们家说亲的,肯定是非常有诚意。 她其实看中了定国公府长房的嫡次女。 上回要定宋惋芷是因为丈夫的主意,其实论比起来,当然还是定国公府的姑娘金贵。就是定国公夫人眼界有些过高了。 可现在儿子马上要有官身了,总是多一分把握的,她还是去探探婆婆的语气才是正事。 江氏美好的筹划着,笑吟吟回去戏台那边。 第42章 闹翻 侯府正院书房,能隐隐听见颐鹤院戏台上飞泉鸣玉的唱腔。 徐禹谦闭着眼靠在太师椅中,仿佛是品味着那悠远传来的声音。 承恩侯却有些坐立不安。 自从他说话后,他的四弟已经有一刻钟都保持着这姿势,巍然不动。 他不自在的伸手端茶,抿了两口润喉,细细回想先前两人的对话,似乎是没有什么不妥或会激化两人矛盾的。 他视线扫过弟弟那俊隽的眉目,又侧头看窗扇外。 阳光正好,打落在嫩绿的叶片上,折射出光晕有些晃眼。 他眯了眯眼收回视线,发现弟弟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中光华微幽,正定定看着自己。 “四弟可是想好了?”承恩侯心头莫名一紧,装作淡定的笑。 “想好了。”徐禹谦缓缓的说道,“你的打算与我何干。” 承恩侯脸色倏地就青了,变得阴沉沉的,徐禹谦看着却出人意料的笑出声。 那笑轻得似远处不甚真切的唱戏声。 “你笑什么!”承恩侯有种被戏耍的羞辱,怒道。 他听着倒是不笑了,只是站了起身,居高临下的看那怒颜覆面的兄长:“大哥你已经上了严阁老的船,又要我给你牵线讨张阁老的好,世间哪有这种好事?” 年轻男子的高大身影将照入窗扇的阳光都挡住,给到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力,承恩侯一时不知要如何接话。 “我只最后劝大哥一句,墙头草的下场——总是很凄惨。” “徐禹谦!”承恩侯拍案而起,胸口被气得起伏不定。 “你不愿意帮,怕为兄沾了你的光,侄子以后挡了你的道,你直说就是,何必一再挖苦!” 相比兄长的震怒,徐禹谦淡然自若,只讲述事实。 “我若怕这些,就不来这一趟了。大哥自以为瞒得紧,却不知早露了尾巴,我那岳父可是早早知道了你左右逢源的事。大哥以为我为何要求娶惋芷,又以为我为何成了老师的学生却密而不透?三年前的事,让我心寒不假,可真正让我远离的是你被权欲蒙蔽,不知天高地厚去算计他人的自负!” 前世,因兄长的自以为运筹帷幄、左右逢源,导致惋芷惨死,导致徐家被恼羞成怒的严瀚怪怨惩治,导致母亲操碎了心……不过一个月就迅速消瘦病倒,未出十日,含着遗憾去世。 那时,老人眼角还挂着留恋不舍的泪水,抓着他的手说放不下她的大儿子,放不下注定败落的长房。 徐禹谦闭了闭眼,手微微发抖,前世母亲在最后做挣扎的力度仿若还烙在皮肤上。 “你求娶宋惋芷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我的打算?!”承恩侯听明白了他话里更深的意思,这一瞬怒目睚呲。 徐禹谦背了手,将涌动的悲意压下,直视他:“是。” 啪—— 屋里响起响亮的巴掌声,徐禹谦的脸侧到一边。 承恩侯还高抬的手在颤抖着,呼吸声很重。“你居然抢自己侄子的亲事!父亲是的教导,就是让你这样荒唐吗!你对得起光霁吗?!” 那一巴用了承恩侯不少力气,徐禹谦脸上火辣辣的,嘴里还有铁锈味。 他缓缓转过头来,从袖中抽出帕子,按了按唇角,目光森冷。 “这一巴,就当抵对不住你们的事了。”他说着将染了几缕血丝的帕子重新收回到袖里,盯着兄长一字一顿的道。“你不配提父亲的教导,父亲若泉下有知你要利用女子行事,只会觉得蒙羞!” 承恩侯气红了眼,扬着的手又要落下,可下刻手像被折断了的疼,嘭的一声,就发现自己已被弟弟反扭了胳膊从身后掐住脖子,按倒在桌几上。 几乎是一瞬间,快到他眼花缭乱。 他吃疼吃惊,努力侧脸去看弟弟,却只隐约看到弟弟的高大身影,就那么轻松的制住他,他还能感受到他居高临下,对自己不屑的目光。他在这刻体会到了从所未有的屈辱,亦感受到弟弟身上从所未见过的威压。 “人要见好就收,我也早不是你认为没有威胁的废物。”徐禹谦神色阴冷的说完,到底还是松了手。 他退后两步,抚平袖子上的褶皱,又是那从容儒雅的徐四爷,便是脸上红肿的伤亦未让他有一丝狼狈。 承恩侯得了自由撑着桌子站起来,手脚都抖得有些厉害——他被这样的弟弟震住了。 那样的手劲,怎么可能就只是个文弱书生! “我对你们长房的东西没有兴趣,可若大哥你不听劝阻,要祸害了祖宗名声,那我就亲手毁了你们这一房。” 前世丁忧三年,他被制肘,太多力所不及。今世,却不会一样了。 徐禹谦言尽于此,转身推开门慢慢走了出去。 他站在庑廊下抬 头,天空很蓝,被风吹成薄雾般的云团很遥远。前世的位高权重与他现在来讲也很远。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现在还有着老母亲,有着要护在羽翼下的小姑娘,他只会走得比前世更稳更快。 徐禹谦露了笑,步履稳健走出长房正院。 秦勇正在柳树下等得焦急,黄毅来报的事实在是让他吃惊,那个娇娇弱弱的太太居然也会炸毛。 又在树下踱步一圈,他终于见着了徐禹谦的身影,惊喜的跑上前。 只是看清他脸上的伤又愣住,“四…四爷,您的脸。” “王八蛋,他敢对您动手,老子弄死他!!”秦勇琢磨过来是谁干的,跳脚撸了袖子就要冲进去。 徐禹谦一把抓住他肩膀,“说的什么话,我要躲,他还真能伤我不成。你怎么在这等着。” 秦勇目光复杂的看向他,想问为什么最后嚅嚅的放弃,回道:“太太先前有点儿事,不过现在没有了。” 什么叫现在没有了,惋芷怎么了? 徐禹谦神色一变:“说清楚!” “还是边走边说吧。”秦勇摸了摸鼻子,刚才太紧张,组织好的话一下子又全乱了。 徐禹谦迈了大步,往槿阑院去。 他见着惋芷的时候,她还坐在罗汉床上握着手中的东西发呆。 一抬眼就看到徐禹谦风一阵的来到跟前,惋芷吓得东西险些脱手,待看到他脸上明显的红肿时是惊得真把东西扔了。 “四爷!您这是怎么了?!” 她只来得急问上一句,人就被紧紧搂到温暖的怀里。 徐禹谦用力抱了她小会,才将她拉开半臂远,低头去打量她。“你可有伤着?以后别再放宋家二房的人进来了。” 惋芷心里有些发酸,他都知道了啊,可他紧张自己却不记得他的伤了吗?怎么出去一趟,就伤着了,还是这个地方。 她心疼得抬起手想去碰他的侧脸,又停在半途:“您怎么伤着了,我这给您打冷水来,哦,最好再用煮好的鸡蛋滚滚。”说着忙挣开,跌跌撞撞要走。 徐禹谦只拉住她,将她按坐回罗汉床上。 “别忙了,秦勇已经去吩咐准备。”说着他就笑了,“你也是大胆,既然吩咐了黄毅那样行事,你还跟在边上做甚,万一你反被伤到怎么办。” 惋芷被他按着,抬头看他眼角 的笑,有些紧张和赧然,低声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又怕被她察觉,我也没有想到她会用那件事来威胁。”到底是她犯的过错,她也是真的害怕被闹了出来。 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可是四爷不同,他马上要殿试。殿试过了,就会官袍加身,他怎么可以被染上一丁点的污点,这让他在人前怎么自处。 徐禹谦蹲了下来,握着她的手放在没有受伤那侧的脸颊摩挲,笑意怎么也止不住。“你真是行,干得不错,我已经跟秦勇说了,护卫以后你随便差遣。谁敢上来闹事,就都堵了嘴打出去。” 惋芷窘然,那不是泼妇吗? 金钏银钏此时捧着水前来,立在槅扇外禀报。 惋芷想起先前两人一直都在,她处理了宋惋芯却是把她们忘记了,她去拽徐四爷的胳膊,却没能将他拉起只得闷闷道:“您快起来坐下,被人瞧见了多不好。还有…四爷,金钏银钏今儿在跟前听到不少……” 徐禹谦这才坐到她身边,依旧拉着她的手。“槿阑院除了先前的管事和现在不在屋里伺候的,其余的都是被秦勇调教过的,她们会把自己当聋子和哑巴。”不然,他用得也不放心。 有了他确切的话,惋芷也安心许多,准备晚些再敲打敲打两人。 喊了金钏银钏进来,惋芷卷起袖子不顾他阻拦在冷水泡了帕子,帮他敷脸。 看着她白玉般的手指渐渐泛红,徐禹谦抢过帕子自己动手,腾出另一只去把她发凉的手攥在大掌中。金钏银钏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 做过简单的处理,徐禹谦又把小姑娘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闻她身上的幽香。 “娘那里你什么也别说,晚间我会找个理由不到颐鹤院去,明天这伤应该就看不出来了。” 惋芷忧心忡忡,“您这究竟是怎么弄的?是大哥对您动手了?” 她也只能这样猜,除了承恩侯这府里怕也没有会动手的。 徐禹谦默然,惋芷好大会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得侧身去看他。不想被他揽了腰覆身就压在罗汉床上。 他炙热的唇就那么夺走了她的呼吸,她的思绪。 在全身发软被松开的时候,惋芷缓了好一会发现还压着自己的徐禹谦将她抱得很紧,头埋在她的颈窝,呼吸有些乱。 “四爷…”她想动,却动不了,只能是将手轻轻搭在他背后。 惋芷这才察觉,他并不是像往常那样亲密后在平复,他的身子居然在微微颤抖着。 惋芷心顿时慌了,这样的四爷让她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来,比刚才见到他的伤更难受,比猜到他伤的来源心里头更酸疼难忍。 “四爷…”她再轻唤一声,不知道怎么会说出那么一句。“晚上我也给娘告个假,在家里陪您,给您做红烧狮子头好不好。” 徐禹谦身子一僵,下刻抖得更厉害了。 惋芷此时是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她在这种场合怎么就说出这样子的话来? 旋即,屋里响起了徐禹谦的笑声,由低到高,最后是止不住的大笑。惋芷脑子像被笑声震得嗡嗡的,又像是被自己傻懵了,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埋在她颈窝间笑够了,徐禹谦才撑起身来,将懵懵的小姑娘也拉起来。 “惋芷,你怎么那么可爱。”他捧着她的脸,唇角翘得高高的。“你是在家里经常这样哄你的妹妹们?” 上回要给他做杏花糕,这回要给他做红烧狮子头,他成了馋嘴的孩童一样,她的小姑娘怎么连安慰人也这样可爱。让人喜欢得心都要化了似的。 惋芷臊得连眼也不敢睁,小声嘟脓了句:“只有兄长才要我这样哄。” 徐禹谦再次被逗乐,又笑了出声,竟有些羡慕起自己的大舅兄来。 好不容易收了笑,他低头去看紧闭眼的小姑娘,双颊红红的,长长的睫毛在不停颤动着,每扇动一下,仿佛都让他的心跟着颤动一下。 他慢慢将唇凑了前去,如对珍宝般去轻吻她柔嫩的红唇:“惋芷,谢谢你,有你在我一点也不难过。” 重新梳过妆的惋芷回到颐鹤院。 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贵妃醉酒,徐老夫人与江氏侧身与后方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说话。 惋芷打量了几眼,与两人答话的有康定伯府家的七小姐、永宁侯家的三小姐、还有定国公府的两位小姐。 都是勋贵家族,不过如今也只得定国公府在朝中炙手可热,其它两府受的祖上荫封,情况与侯府长房现在情况差不多。家主老爷都挂个闲职,并无什么势力。 微微思索一番,她大方的笑着上前。 徐老夫人瞥见她,就对着她招手喊到跟前。“可辛苦你还往厨房跑趟,午间多吃些补回力气。” 其它的夫人小姐还有些奇怪惋芷先前来了 又去的,听这么一说,都笑着将这事放下了。 她身边的江氏笑容就僵住,手指甲掐在楠木椅的扶手上。她婆婆真是疼宋惋芷疼得不留余力,连这样子的事都要给她打好掩护,卖她一个贤惠。 惋芷内疚又感激,“娘既然说了,一会可不能怪媳妇吃起东西来没有个仪态,然后要笑话媳妇一辈子。” 徐老夫人哈哈就笑了,康定伯老夫人接过话道:“老姐姐,你这小儿媳妇可真真是个妙人儿,怪不得您疼得这样发紧!我可就没有这个福气咯。” 惋芷与徐老夫人可是隔了数十岁,她那句笑话一辈子,不就是在说徐老夫人长寿无疆。可不就是个玲珑的妙人儿。 “你可别说这话,你家最小的小子都要抱孙子了!你马上就要当曾祖奶奶了,我却连个着落都没有!”徐老夫人嗔她一眼,笑眯眯的道:“不行不行,等你那曾孙子出世,我得上你那讨酒喝,不但要讨酒喝,看还能不能也讨个干曾孙回来!” 康定伯老夫人也被逗乐了,被捧得正是到心坎儿去,心思转了转落在江氏身上一会,又笑道:“我说老姐姐,你讨的总归不如亲的好,我记得你们家世子也有十八了,会试还得了一甲。哪日侯府的门槛就得给说媒的踩破,你还给我假着急的。” 话题一带便中了江氏的下怀,惋芷听着她们弯弯绕绕的说话,也支起耳朵。 原来她婆婆今天还醉嗡之意不在酒,是有要给徐光霁说亲的意思。 她想着又扫了眼坐在后边的各家小姐,觉得个个都是极不错的,也不知道婆婆会不会挑花了眼。 那边徐老夫人已经说道:“我可是正为这事发着愁呢,以前说等他考了功名再议亲,如今是考上了,却又是这个岁数了。”她说着,还漫不经心的看向在座的交好,发现除了定国公老夫人面上笑容不变,其它人皆热络几分。她心中当下是明白了,心也跟着沉了沉。 看来大儿媳妇的期盼是要落空。 徐老夫人说了这话,别的老夫人都纷纷道,“说起来也许久没有见过你那乖孙了,肯定更俊朗出挑,风度翩翩。” 江氏就站起身,笑得歉然:“是我的不对了,以前总拘着他在屋里读书,如今怎么也是要让他来给众位老夫人、夫人请安才是。”言毕已吩咐丫鬟去请徐光霁过来。 惋芷坐那看着,有几个心思透亮的小姐脸上已露了羞色,她又侧头去看婆婆,婆婆笑容倒没有刚才那么真切了 。 奇怪,这不是达到目的了吗? 惋芷有些想不明白,端起茶慢慢的抿着。 徐老夫人又让人去搬围屏来。 再是明显的要相人,也不可能让这些千金小姐露脸见外男的,遮挡一些不违礼法又十分尊重,戏台下的气氛顿时比戏台上还要热闹几分。 徐光霁正在自己书房作画。 他小心翼翼的落笔,纸上张跃然着盛放的牡丹,千姿百媚的花丛中有抹纤细身影,盈盈而立。 他听过母亲来相请的丫鬟说明来意后,手顿了顿,笔尖上的墨汁便那么落了下来,将还未有着面容轮廓的女子被浓墨晕染。 一早上的功夫就此废了。 徐光霁有些烦燥的扯起纸张,揉成团扔到地面上。 丫鬟被他眉宇间的戾气吓一跳,噤若寒蝉的在那立着。 扶着桌沿好大会,徐光霁神色恢复如常,走出桌案。“走吧。” “可是…”丫鬟吞吞吐吐的道,“世子爷,您不换身衣裳吗?”总得要显得重视些。 徐光霁头也不回,“何必太过刻意。” 由远而近的年轻男子,身材清匀挺拔,俊朗的面容在阳光下出尘得能入画。待到走近了,身上世家公子俱来的傲然气质更显得不他不凡,众老夫人看得直抿了嘴笑。 是十分满意。 江氏看着儿子平常的装扮是直皱眉,再又偷偷去窥定国公老夫人的神色,却看不出什么,只得再转头从屏风缝隙中看众家小姐的反应。 梳着垂鬟嘴角有颗小巧朱砂痣的小姑娘比别家小姐都露着好奇,正探长了脖子一直瞅,江氏心中一喜。再仔细瞧她,发现她耳垂都染了层红色,脸上的笑就再怎么也落不下来了。 徐光霁被徐老夫人牵着与众人逐一问安,大家寒暄几句也就放了他走。 惋芷是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婆婆身侧,目不斜视,只看这个热闹。 徐光霁在给众人揖礼退下时,趁弯腰快速看她一眼,旋即神色淡然离开。 人也见过了,众人又是好捧徐光霁一番,各自盘算着回家再好好商量。 台上的戏到了尾声,也是到了午间饭点,众人说笑着到摆宴的花厅去用膳。用过午饭再歇了会又听一场戏,热闹的宴请便也结束。 替老夫人送客的惋芷累得在那强打着精神,江氏像是极依 依不舍的扶着定国公老夫人又是说好会话,惋芷心下就明白,江氏多半是看中了定国公府的姑娘。 “四太太。” 惋芷正走神,冷不丁听到有人喊,下意识应了声。然后发现竟然是定国公老夫人喊的自己。 “你父亲是通政司的宋大人?” “回老夫人的话,正是家父。”她心里有些奇怪的应道。 定国公老夫人就朝她笑,“你娘亲与我大儿媳妇以前可是手帕交,你成亲那会我也来了。” 这娘亲是指她生母,定国公老夫人的大儿媳妇就是定国公夫人,可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惋芷越发疑惑,脸上也只能笑着:“那晚辈改日到您府上叨扰一番,您可不能嫌弃晚辈。” 定国公老夫人笑着点头,要她只管来,随后与江氏又淡淡说了几句带着孙女们登上马车离开。 江氏也为定国公老夫人的举动感到不踏实,眼神不善的上上下下打量了惋芷一番,惋芷只绷着脸装不知。没悟出个所然来,江氏一会也就放弃了,想到刚才定国公嫡次女见了儿子的神色,心里又欢喜起来。 她要跟婆婆说去,让婆婆再打听打听定国公府那边的意思,兴许就真成了。起码人家小姑娘表现出来的样子,是对自家儿子有好感的! 大半天的待客,徐老夫人也是倦了,心里琢磨着老姐妹见了孙子的神色,打发两个儿媳妇回去歇着,说是晚上也不必来请安了。 惋芷正巧也不必要再告假,脚步轻松的回了槿阑院。 江氏则有意留下,在与徐老夫人说了所见,伺候着她歇下才离开。 不过,她离开时脸色就有些不怎么好,她婆婆的意思是定国公府明显摆出了不愿意,这事等明日再说。 回到长房正院,江氏拉了承恩侯将事情都说了一遍,承恩侯整日来心情都不太好,这些世家中除了定国公府是最好的选择也没有别的,只得压着烦闷叫了儿子过来。 徐光霁得知自已母亲看中了定国公的嫡次女,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 “儿子殿试在即,殿试后再说也不急。” 他这种婉拒的态度却是让承恩侯很不高兴,他斥道:“定国公的嫡次女已经及笄,指不定明日就得让人给说了去,你能不着急吗?” 徐光霁也露了不耐烦来,上回父亲让自己去哄宋惋芷也是这个语气。“谁要娶谁娶,难道父亲是 又要我再低三下四戏子一般去哄人?” 承恩侯听出了他话里的怪责之意,勃然大怒:“你个逆子,你还敢顶撞了!我不是为了你好?你哄人?你哄了那么长的时间,结果呢?人家徐禹谦却在你哄人的时候就打算好,直接把人给定下了!你那四叔可连话都没给宋惋芷搭过!你呢,哄到嘴的鸭就那么白白飞了,徒给人做嫁衣!” 江氏听到丈夫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再去看儿子,发现儿子脸色铁青,大睁着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第43章 悔恨 徐光霁耳朵嗡嗡作响。 他方才听到父亲说什么了? 他的四叔父没有和宋惋芷搭过话?那母亲说的所谓的心机手段,勾搭成双呢?! 他意识到什么,震惊过后有些茫然的双眼就落在母亲身上,他看到了母亲眼中的急色,看到她去拉了父亲的袖子用眼神示意着。 “你们先前的话都是在骗我的?”他退后一步,脸色发青发白。 江氏见他倍受打击的样更着急了,解释道:“光霁,你父亲不过一时情急没有说明白话,哪有什么骗你。” 承恩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怒极下说漏了嘴,可他还真不屑去骗儿子,那些话都是江氏说的,与他何干?“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母亲也是怕你色令智昏的,让你好彻底收心。” 被自己丈夫戳穿谎言,令江氏很难堪,亦有些恼火。最近丈夫对自已是过份了。 徐光霁已大声吼道:“那你们就这样任由我去误会四叔父!”让他去误会宋惋芷。 他在知道他四叔父提亲后,给惋芷写了什么。 他骂她杨花水性无凭准! 他当时恼她明明已答应了自己,转头却投到了他四叔父的怀抱,他那时有多愤怒就有多刻薄! 而这一切,却是出于自己误会了……徐光霁又退后一步,脑海里都是惋芷怒视自己的双眸。 承恩侯却被他的样子气得更狠,猛得的一拍桌子。“误会?你以为你四叔父就是好东西!他是在知道我们要定下宋惋芷的时候,故意截了胡!他瞒着参加科举,难道你就还看不明白?!”井然是将今日在徐禹谦那受的火世发泄到了儿子身上。 接踵而来的真相将徐光霁就像放到了火上烤一样,江氏听到丈夫的话也露出了惊讶,她真的没有想到徐禹谦是在知道的前提下去宋家提了亲。她一直以为是巧合了。 “侯爷,我早就说过你这四弟心思深沉,你却我说挑拨离间,这家,这日子还能再过下去吗?!”江氏站起身来怒道,她只想想徐禹谦那森然的眼神,就心里发寒,这样的人再天天同一屋檐下。她会发疯的! 徐光霁似身在油锅,又似坠入冰窟,既冷又热,愤怒惊讶绘织在一起又让他思路变得异清晰。 他突然冷冷笑出声,觉得所有的人都那么可笑,特别是在质问他父亲的母亲。 “是啊,这家还要再怎么过下去。母亲你三年前算计四 叔父落榜,四叔父隐忍三年,如今来报复我们了。最可笑的是我,父亲打着为我好的名头要我去做拉拢人心的事,母亲也说为我好,用谎言让我去伤害了无辜的女子,我呢?我还真的样样都干下了,现在也就糟报应了,像个小丑上窜下跳徒被笑话!” “你们却还在认为错的都是别人……可笑致极!”徐光霁笑到最后神情已有些疯癫,直接冲出了屋。 江氏听得心惊肉跳忙想要追,承恩侯一甩袖就将手边的茶碗扫落地。“让他去!他不想娶,我还非要让他娶了!我想办法说服严阁老,看能不能请他做个媒。” 承恩侯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他拉拢宋家不成,严阁老已是轻看他,眼下他也知道这说服是连一分把握也没有,但他总得试试。 定国公府,严阁老应该也是想要纳到掌控中的。 江氏只得再坐下来,心里想着儿子先前的话,越想越害怕。她儿子好像是没有放下宋惋芷的意思。 宋惋芯睁开眼,第一感觉是脖子又痛又酸,好像断掉一样。 她抬手揉了揉,发现手也在发麻,浑身难受得紧。 怎么回事,她不是让宋惋芷带着去见徐老夫人?怎么像是睡了一觉。 心头冒出的想法让她惊得瞬间坐了起来。 对啊,她不是要去见徐老夫人吗?她……现在是在哪里?! 宋惋芯忙四下打量,就看到窗边放了太师椅的地方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也正盯着她看。 她手一抖,喊道:“大…大哥。” 坐有小半时辰的宋承泽淡淡应了声:“唔,醒了。” 宋惋芯心跳得有些快,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也不太明白大堂哥怎么会出现,可是她就是觉得不太好。 “大哥…怎么会在这,我怎么睡着了?” 宋承泽嗤笑一声:“这是长房的院子,我不在这该在哪?” 长房,长房——她居然回到了宋府?! 宋惋芯惊惧的看向宋承泽,他已经说道:“小芷把你打晕送了回来,我倒是从来不知道你那么有心机。小芷也是心善,要是我肯定就把你扔别的地方了,倒叫你知道不是什么人都那么好威胁的。” 他的妹妹,父母都捧在手心里疼着,他也是事事顺着,巴不得给到她最好的。却被他们二房算计,如今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威胁!他们二房的人都当 长房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冷到极点,极少有情绪波动的面容阴沉森然,宋惋芯害怕得发抖。 她威胁宋惋芷的事情被知道了,还被算计给送回宋家。 长房,她的大伯父堂兄都对宋惋芷千依百顺的,她的下场是不是会很惨? “大,大哥,你听我说,我没有要……” “你还是别说话的好,省得一会你父亲来接你,我不想放人。”宋承泽没有心情听她辩解。 宋惋芯听到他父亲会来,顿时松一口气。 是的,她是二房嫡女,就是长房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拿她怎么样。 她放轻松下来的神色被宋承泽看在眼里,他语气就带了嘲讽:“你也别以为我们拿你没有办法,你若不想嫁个瘸腿瞎眼的,从这刻起就管住你的嘴巴。自以后起,凡事有抹黑小芷声名的流言,我只当是你做下的,届时不管你是高嫁也好,富贵也好,都一样能把你打落到连花泥都不如。” “哦,那个时候你若是嫁得越好,下场应该会越惨。” 宋惋芯又是一惊,有些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外边玉竹声音响起:“大少爷,二老爷来了。” 宋承泽应了一声,起身出去。 在看到面无表情的宋二老爷,他连招呼也没有和他打,只任他进去,自己则站在廊下与玉竹说:“你回去吧,告诉你家太太安心就是,家中有着父亲,自会为她做主。” 玉竹忐忑了许久的心这才如释重负,她屈膝行礼:“大少爷,那奴婢先回侯府。” 宋承泽颔首。 玉竹刚离开,房门又被推开,宋二老爷扶着宋惋芯走出来。 宋惋芯此时手抖个不停,她明白宋承泽的话了。 她的珍珠簪少一支,在侯府的时候就被宋惋芷借故摘下,绣着她小字的手帕也不见了,也许身上还少了什么。她已经感觉到衣服里有些不对,好像中衣底下是空荡荡的。她一开始就着了宋惋芷的道! 她有些明白宋惋芷被威胁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宋惋芯慌得连多看宋承泽一眼都不敢,任父亲扶着自己离开,在过了分割两房的月洞门,她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宋二老爷只是冷冷看着她。 宋惋芯伏地就大哭起来:“父亲,父亲!你要帮帮女儿啊!女儿这辈子都要毁了!” 宋二老爷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似讥似诮的笑:“帮你?我已经帮你背了给宋惋芷下药的事,你还要我再怎么帮?不然,你以为你今天能完好走出长房?!不然,你以为你大伯父为什么突然和我闹僵?是宋惋芷因为药的效用发病,才牵出了这所有!” 他兄长那天的话让他到底觉得不对,然后才发现女儿居然瞒着自己给侄女用了那绝子药。 他以为兄长发狠只是因为发现他要利用侄女,又给程氏下了药,让长房只有一位嫡子,却不想是他女儿比他更狠。 对成了定局已经无关所以的侄女还是下了狠手。 “你真不愧是我的女儿,够心狠手辣!”宋二老爷再看了眼她,拾步离开。 若没有女儿这一手,他兄长不至于恨毒了他。 可这怪得了谁,不过连天也不帮他罢了。 宋惋芯看着父亲离去,怔愣一会,放声大哭。 她以为她做下的事神不知鬼不觉,连玉兰都死了哪里还会有线索,却不曾想,是她自作聪明害了父亲也害了自己!! 可是她就是妒忌宋惋芷,就是恨她! 恨她都死了娘亲,还被所有人都捧在手心里疼!恨她那么会讨人喜欢,事事都拔尖! 宋惋芯嚎啕大哭,哭到到最后也不知自己留的泪是恨是悔了。 槿阑院,惋芷坐在罗汉床边做针线,时不时去看边上的人,徐禹谦靠着罗汉床睡得很沉。 她一回来,就发现他睡着了。 脸上的红肿有消下去些,但看着还是触目惊心。 她是真的生承恩侯的气,再如何也是兄弟,又是他们算计在前,怎么就还下得去这样的重手。 徐禹谦这时动了动,胸前的毯子便滑落大半。 惋芷将针线放回篓里,伸手要去将毯子给拉上去,哪知突然探来一只手揽了她的腰,她整个人就跌在那带着竹子幽香的怀里。 “四爷!”她低低的嗔一声,这人才醒来就作弄人。 “你回来多久了。”徐禹谦又伸过另一只手臂,把趴在身上的人搂得更紧些,他难得睡那么沉,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惋芷趴着,耳边除了他好听的声音,还有着他一下一下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也不动了,安静的趴着。 “申初回来的,现在是申中了。” 徐禹谦听着嗯一声,他居然睡了足足一个时辰,然后搂着她又继续闭着眼。 他呼吸平缓,惋芷就抬头去看他,只能看到他光洁的下巴。“四爷,你的伤太显眼了,季嬷嬷一直都看着的,我已经和她交待过,要她不要跟娘说。” 徐禹谦这才睁开了眼,拉着她坐直,依然将她圈在怀里。 “她知道轻重,想来也没有打算要告诉娘。” 季嬷嬷应该是对他们兄弟这两日的事有所察觉,他也没有特意瞒着,他那么放心是知道季嬷嬷的性子。娘既然将她给了自己,她自以后就只能站在槿阑院上考虑事情。 惋芷点头,“季嬷嬷确实是这么同我说的,也不是我不信任她,就是想着有事该说明白,以后才能更好相处。” “你做事我放心的。”他摸着她的发,有些懒懒的不愿意动。 惋芷靠着他的胸膛,暖暖的也不想动。 暖阳从明净的琉璃窗镜透进来,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给他们都镀上了层淡淡辉华,将惋芷细白明艳的面庞照得更是无瑕无垢。瞒室温馨。 过了一会,玉竹回到槿阑院,前来给惋芷回话。 徐禹谦不愿意让她起身,惋芷没有办法又心急知道后边的事,只得叫了玉竹进来。 玉竹看到亲密的两人,忙低头红着脸回话,不时还无声翘着唇角偷笑。 惋芷也不自在得紧,得知兄长和父亲会有安排,就打发了玉竹出去。 徐禹谦把玩着她的指尖,心中却有着别的想法。 他见多了,哪里就有人真能守口如瓶,只看诱惑与利弊够不够心动而已。 这事他想插手,也必须插手,不然就时刻都可能成为他小姑娘的威胁。不过上回对二房做的事,他岳父嘴上不说,心中应该对他也是有着想法的。 看来,还是得要先跟他的岳父商量过才能行事。 徐禹谦有了事情要做,终于松开了惋芷,起身整衣襟。 “惋芷,我到书房去去。” 惋芷也掂着脚尖帮他理衣襟,皱了皱眉头道:“如果只是不重要的事,您还是别跑了,让人送来笔墨不行吗?您脸上的伤还是别见太阳的好。”好好的脸,可不能留下印子。 他听着就笑了,“我要是破了相,你就不喜欢了吗?” 调侃又暧昧的语调,使得惋芷红了脸,甩手不管他。 “您爱去就去。” 徐禹谦就喜欢看她害羞的样子,哈哈笑着拉住她,将人拉了回来低头亲她眉心。“就是去写封信,你不是还要给我做狮子头的,可别真是哄我的。” 这人真是坏心的很,只要有机会总不留余力打趣她! 惋芷气呼呼推他,“您是爷,哪敢哄您,您快去吧,回来准能看到红烧狮子头。” 徐禹谦笑得更开心了,又是抱住她好一阵偷香,才心满意足出了屋。 手脚发软的惋芷却是在罗汉床上又坐了小半刻,再要去小厨房。 只是刚跨过槅扇,她猛然想起什么,白了脸。 第44章 遗漏 徐禹谦站在窗边,眺望屋檐之上的天空,那空旷与他眼下的思绪一样。这信要如何下笔才能令他岳父支持自己的想法。 他正出神,听见门外秦勇诧异的声音:“太太?您怎么过来了。” 徐禹谦一怔,他这才来书房不到一刻钟,惋芷怎么就寻了过来? 他当即转身要去迎她,小姑娘却已神色慌张的推门而进。 跟在她身后的玉竹就站在了门口处,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与黄毅,秦勇看得莫名奇妙。 太太的这个丫鬟怎么对自己好像有着敌意。 黄毅转了转眼珠子,又目不斜视的站在原地。这叫玉竹的早前找他时就横竖看自己不顺眼的样子,他后来细细想了想,现又见她现在守门的举动,也就明白过来她还是在为上回拦住太太的事生气。 他上回只是尽职责而已,挺冤的,不过秦管事好像要比自己更冤一些,无辜被波及啊。 门外玉竹梗着脖子站着,像只要打架的小公鸡,屋里惋芷已抓住在桌案前的徐禹谦的衣袖。 她急得都有些说不清楚话了,“四爷,我上回瞒了您,他知道我的事,我曾和徐光霁说过!” 小姑娘的情绪实在有些不好,说话又急,连眼眶都红了,徐禹谦反手去牵她柔声道:“别着急,乖乖,慢慢说。你和他说过什么?没事的,凡事有我呢。” 惋芷拧着眉摇头,“四爷,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和他说的,我…我告诉过徐光霁,我和他说过我能写出别人的笔迹来!” 话落,她是真的急出了泪。 那天四爷和她说明徐光霁的事时,她就想着该坦白的,后来是怎么忘记的。先前她就瞒着,又是到了现在才说,四爷会不会误会…… 徐禹谦听完她断断续续的话心里‘咯噔’一下,神色骤然变得严肃无比。 惋芷看着他倏变的神色,心里紧张直把眼泪给逼了回去,噤声不敢多说一个字。 而徐禹谦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一直认为惋芷不应该是没有心机到如此。 如若她跟徐光霁说过,那么她前世的死也极有可能是与这个有关。 他突然一把抱住她,让她坐到了桌案上,自己则撑住桌沿弯了腰与她平视。 小姑娘个子娇小,这样与她说话要方便些。 惋芷却被他看得心跳如擂鼓,忐忑不安。 “惋芷你先别着急,我们好好说,你是什么时候与徐光霁提过这件事。” 眼前的男子声音很冷静,眼中亦不起一丝情绪,仿佛一切事情有他在就能迎刃而解,紧张的惋芷被他所感染,在与他对视几息后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但她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细,“是…是在徐光霁问我愿不愿意嫁,然后他说他会来提亲之后。” 她说完,闭紧了眼,连看他的勇气也没有。 徐禹谦发现自己的呼吸停了一下,嘴里有些发涩,可是在看到小姑娘害怕到发白发青的脸,他又叹了口气。 他伸了一只手去轻轻摸她的发,“你别害怕,我不会怪你的。” 那时的惋芷是心悦徐光霁的,他一直都知道,前世今生都清楚,不然也没有他前世忍而不争的事。 感觉到他的手落在头顶,惋芷还是微微瑟缩了一下,徐禹谦看着有些心疼。 又要变回那受惊的小鹿模样。 他索性站直,将她抱在了怀里,让她的脸贴着自已胸膛。 “不过,我突然想知道你和他所有的过往了。”其实他还是有着不舒服的,但她的过去他没有能力改变,那起码让他知道吧。 惋芷闭着眼,用力抱住了他的腰,她也是该要将一切说明白。 下刻,她耳边却又响起徐禹谦的叹气声,听到他有无奈的说:“可是现在不是时候,惋芷,你还记得你说过后,徐光霁是做何反应吗?” 她抱着他的腰的手抖了抖,然后抬头去看他,从倒映在他清沓的双眸中看到一个小姑娘在茫然摇头。 徐禹谦凝视着她,暗暗琢磨起来。 这是惋芷记不住当时的事了,还是说徐光霁根本没有做反应? 前世,他所有的调查显示中都没有提到过惋芷会临摹字迹的事,他在宋家时也分折过,如若严瀚知道惋芷有这样的本事,不可能会让她变为一颗死棋。 他今世重生在长房去给惋芷定亲前,之前的事情不会因为他而有所改变,便是之后的事情,除了惋芷嫁给他把宋家二房的阴谋提前拆穿,其它的事情几乎没有改变。 所以,前世惋芷应该也是告诉过徐光霁,或者是徐光霁并未上心,事情才没有闹出来。 因为听与亲眼所见的感受不一样。 如果他只是听闻惋芷会临摹笔迹,会想到的是临摹大家字迹一类的,女子 在闺阁之中更着重的应该是女红与学习管家看帐,像惋芷因为生母的关系而想事事拔尖证明自己的,毕竟是少数。 一番思索,徐禹谦心里的沉重消去大半。 “惋芷,光霁没有看过你所模仿的字迹对吗?”他柔声轻问。 惋芷点点头,四爷是继父亲后第二个看过她所写各样字迹的人。 徐禹谦舒一口气,低头吻了吻她的眉捷:“你别着急,这事我会去探光霁的口风,我想问题不大。他极大可能没有理解你的意思。” 他的唇落下来,烫烫的,让她情不自禁就闭了眼,喃喃道:“四爷,我会不会给父亲和你带来麻烦。” “不会的。”他见她闭了眼,眼角还挂着颗欲坠的晶莹,便一路吻了下去,在贴近她的唇时低语道:“我们现在该说说你和他的事了吧。” 他说着,轻轻咬了她一口。 惋芷被咬得一颤,伸手推他。“那你让我好好说。” 小姑娘脸上的苍白慢慢褪去,脸颊染有淡淡的米分色,好看得似刚被晨露滋润的海棠,娇美动人。 他一把就横抱起她,将她带到隔间,让她坐在床沿上,然后他拉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 “你好好说。” 他这样正式,惋芷倒又紧张起来了,可想到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宠爱包容,她又平静了下来。随后,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还在脑海中的记忆,那与少年公子怦然心跳的相遇,在她再回想起来,只觉得寡淡无味。仿若那就是别人的过往,她像个过客一样,她面对得那样坦然。 徐禹谦在听两人相遇的开始时,神色止不住的沉了下去,到后来,却是露了笑。 小姑娘双眸里清澈无比,无悲无喜,只是将事情叙述,说完了却是睁着黑白分明一双大眼怯怯不安的看向自己。 他看着就站了起来,走向他的小姑娘。 他心头是一股不能抑制的激动,胀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是那么激烈的欢喜! 惋芷看着他高大的身躯,手心都渗出了汗,她不清楚四爷现在是什么样的心绪,可她敏感察觉到他有些异常。 是在生气吗? “四…四爷!啊——”惋芷忐忑的喊了一句,尾音就化作了惊呼,头有些晕。 徐禹谦一把将她抱起来转了一圈,将她放下地紧紧拥着她。 他伏在她耳边,呼吸急促而暗哑:“惋芷,你快些好起来,我期待你说的,你要给我生一儿一女。我会把儿子教得温文儒雅,你要把女儿养得跟你一样,娇娇的,让人看着就想在手心捧着,怎么疼也疼不够。” 突然被提起那天她没羞没臊的话,惋芷整张脸都红了,只埋在他胸前听他在那高兴的策划他们的将来。 徐禹谦说完激动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平复下去,反而勾得连身体也火热起来。 小姑娘的羞赧使他不满足,他伸手去捧了她脸,俯首去吻她,在那炙热的亲吻落下前。他道:“我真是恨不得现在就让你给我生孩子。” 惋芷不但是脸红了,连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染成了米分色,她迷迷糊糊的想着,这种话是那个清隽俊雅的徐四爷说出来的吗?让她脸红心跳得都要臊出泪来。 待到惋芷红肿着唇从书房出来时,已过了小半时辰,她连头都不敢抬直接回了后院钻到小厨房里,连要打下手的玉竹都被她赶了出去。 她只要一回想到四爷的话,她就会臊得脸发烫,可是唇角又总会止不住想上扬!她心底那些高兴是有着期待吗? 惋芷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了! 惋芷离开书房后,徐禹谦唇上的笑亦一直没有落下,给岳父写起信来更是下笔如神,先前的所有顾虑都被他撇到一边。 写了长长的三页纸,徐禹谦吹干墨迹,装入信封唤了秦勇进来。 “派人现在就送到宋大人手上。” 秦勇接过信,窥了窥他的神色,笑道:“四爷您放心,太阳落下前一定会到宋大人手上。”然后那笑就便得有些促狭了,“刚才我见太太是红着脸走的啊。” 一支毛笔就朝他砸去。 秦勇不慌不忙接住,哈哈大笑起来。 徐禹谦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除了这事还一件事,你让人给我查查严瀚,最好能弄到我兄长与他来往的信件。” 他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来,先搞清楚徐光霁到底有没有提过,然后再想办法去试探他。 如果这事徐光霁过后想起,极大可能还是会给严瀚说,介时还是会掀起一阵风暴。如若是他老师知道,怕也是会有猜忌。 想着,他心头一跳,这件事情还是要再细查的好。 秦勇已收了笑,但还是露着那一口的白牙。“遵令!只要信还在,我就能想办法弄到手!”话着就转身出 去了。 徐禹谦只笑着摇头,查清楚这件事,汇满楼还是让秦家弃了吧,始终还是会引得注意。他这世可不能让秦勇再置身风头浪尖上了,秦师傅只得这一血脉。 秦勇离开后,他又坐了一会。 安静的屋子让他莫名起了焦燥,他刚刚是不是有想到什么?怎么心里总是觉得事情似乎还有哪点不对,或者是有什么遗漏了,他刚才是还有要交待秦勇的事? 他思绪转了几圈,没有到答案,反而让他脑海里有些混乱。 他索性起身准备回房。 惋芷去给他做红烧狮子头了,如若以后有了女儿,她一定也会教得她样样精通。 想到他的小姑娘,徐禹谦隐隐不安的心又恢复了平静,眸里的笑意似潮水从眼角涌出了来。 第45章 请贴 槿阑院后花园的水榭修有二十余日,主体基本完工。 秦勇来全徐禹谦禀报时,惋芷正给他准备三月初一的殿试衣裳。 “你让人都回避,我带太太去看看,若是有什么要改动还能来得及。”徐禹谦想到小姑娘那双晶亮的眼,微笑着吩咐。 秦勇嘿嘿一笑,“我这就交待下,四爷您晚个一刻钟再到后园。” 徐禹谦点头,待人离开便回卧室准备将这个事情告诉惋芷,才进了槅扇就听见她与季嬷嬷道:“太亮眼颜色和繁复的花纹是不是不好,可是太素了又觉得不郑重,这皇宫内太多避讳,怎么感觉哪样都不好。” 季嬷嬷指着铺在罗汉床上的宝蓝色云纹锦袍,“老奴觉得这身便挺好,不算打眼也得体。” “这个嘛?”惋芷视线扫过去,先前她对着就犹豫了好大会,觉得颜色是不是太沉了。可是其它降紫的、天青色的又太亮眼。“若是现在再重新做一身来得急吗?” 今日是二十五,还有三天,能赶得急吧。 季嬷嬷瞧着她在估算的神色,只抿嘴笑不答话,太太有些过于紧张了,这怎么是好。近十套的衣裳小半时辰就没有挑出一件来的。 惋芷还在纠结着,徐禹谦已经走到她身边,低低的笑:“你这还没有选好?我有个提议你听听好不好?” 小姑娘就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你让嬷嬷把衣裳都收好,然后去让娘过过目,娘说哪件好,我就穿哪件?”他温声道。 惋芷觉得没有比这个再好的主意了,连连点头。 婆婆在还是侯夫人的时候就时有进宫与贵人们请安,让她老人家选准不会出什么问题。 惋芷这边急急忙要将衣服收好寻婆婆去,徐禹谦拉住她,侧身与季嬷嬷道:“嬷嬷,这事还得劳烦你走一趟,我带太太去后园看看,一会再给母亲去请安。” 季嬷嬷先前也过这想法,只是她的身份不太好提,当即就应下唤了小丫鬟进来帮忙。 徐禹谦又吩咐玉桂去取了披风来,给小姑娘系好,拉着她慢慢往后园去。 “我们还在边上看看,那边估计还挺乱的,并没有正式完工。” 惋芷侧头道:“上回我见过秦管事给的图纸,觉得是真的好,应该是不要改动的。”说着她脑海里已是那外探几尺到湖面,被青碧湖水环绕清凉幽雅的水榭小楼。 徐禹 谦见她向往的神色只是笑,拉着她步伐又走快一些。 待到湖岸遥遥看去,因自己突发其想的小楼立在那,惋芷心里由然而生一种满足感,缠了徐禹谦非要上前。 路面虽被收拾过,总免不了还有着碎沙石,徐禹谦看着她的软底绣花鞋,索性把人横抱起来大步走。 这可把惋芷臊得连头都不敢抬,身后跟着一群的丫鬟婆子,可要她再怎么见人。真是后悔都不来急了。 等到了实地,她看到伸手就能够到的湖面也顾不得害羞了。 慢慢西斜的阳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像是被揉碎了的金子,盛景耀目。如若是晚间倚坐在这水榭里,再看满天星光都坠在其中,该又是多美。 惋芷想着便激动又高兴,要徐禹谦放她下来在水榭转一圈,又到用一段游廊连接着暖房,再折回小楼二层。远眺开阔大好的景致使她大着胆就探身往窗外。 徐禹谦忙在她身后箍住腰,“你也不怕这掉水里去。” 惋芷被景致所迷,只笑嘻嘻的道:“有四爷您在,不怕!” 小姑娘笑容明媚,天地间最美的景色也不外如此,纤细的腰肢就在掌中,还不安份的总扭着身子要东看西瞧。徐禹谦心头一片火热,揽着她的腰将人带到墙边圈着她紧贴着便吻了下去。 最近他总是会突然就情绪激动,惋芷只是微微一惊便主动去圈住他的腰,乖乖的,任他侵略。 好一会,惋芷手脚发软得快要站不住时,徐禹谦适时离开了她的唇轻喘,手臂揽着她让靠在自己身上。 明天朗中会再来给小姑娘把脉,都用药这些天她的小日子却还没有来,这让他有些担忧。 惋芷软软的靠着,觉得揽住自己的手臂好像越来越紧,最后被勒得有些疼,低低喊了声:“四爷…您轻些。” 柔柔的声音还预留着先着情动的娇媚,听得徐禹谦心都在发颤,他感觉身上又火热起来。手劲松了些却又是将人压在墙上再度吻上去,他真的想将小姑娘压在身下,听她颤颤巍巍如莺啼般让他轻些。然后孕育他们期待到来的孩子。 从水榭回来,惋芷懒懒的坐到罗汉床上靠着迎枕就不想动了,徐禹谦看她娇气的样笑着将茶递到她唇边。 她就着抿了一口,觉得唇还麻麻的涨涨的,肯定是肿了。 也不知道丫鬟们有没有看出来,以后离了屋还是不能让四爷乱来,被人发现实在太 羞人。 才刚缓过一口气来,惋芷心里又记挂着衣裳的事,就想要再往颐鹤院去。 她想法还没有落下,回事处的人来禀定国公府派人来送贴子,是与她继母身边的大丫鬟花玲一同来的。 惋芷疑惑着让人快请进来,坐到了西次间准备见客。 定国公府派来的是名唤妙枝的丫鬟,见人先笑,眉目清秀挺讨喜的。惋芷先前就见过她,是定国公老夫人身边伺候的。 两人与她见过礼,妙枝就恭敬的将烫金请帖递了上前。 惋芷接过发现是两份,翻了翻,一份是给她的,一份是同日定国公嫡次女邀请徐婧茹的帖子。 她看着另一份帖子道:“这个还得劳烦妙枝姑娘送到我大嫂那边去。” 定国公老夫人有些奇怪,她们与长房是没有分家,但没有道理长房的贴子会送到自己手里。这样浅薄的道理定国公老夫人不可能不清楚。 怎么看,她都不适合接过来,何况江氏还是个小气爱记恨的。 妙枝脸上的笑容一分不减,又将帖子接了过来。“不敢当四太太劳烦二字,我们老夫人还交待奴婢要给侯老夫人请安,不知四太太是否方便派人带奴婢前去。” 没有解释为何会出了疏漏,还要去见婆婆,惋芷怎么都觉得定国公老夫人有深意。 横坚她也要到颐鹤院去了。 想着,惋芷便与妙枝道:“我也正要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妙枝姑娘先歇歇脚,一会与我同去吧。” 妙枝笑盈盈福礼,道叨扰麻烦四太太了,跟着玉桂到了隔壁耳房喝茶。 花玲这才与惋芷禀事。 “姑奶奶,夫人让我来与您说三样事儿。一是定国公夫人也下了贴子给到夫人,只是夫人眼下要安胎不便走动,便婉拒了。二是二老爷与二夫人和离了,二小姐如今是跟着二夫人回了她娘家。三是二老爷外放明日就得起启,会带着二少爷与姨娘们一起上任。” 惋芷听着诧异,在心里将事情又过了一遍,捡重要的问:“母亲身子如何?可有听到许氏带宋惋芯到娘家去有提过她的婚事没有?二老爷外放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花玲细细声应道:“夫人一切都好,特意交待要您别担心,如今四小姐帮着管家,家里也是井井有条的。奴婢没有听说过二小姐亲事相关的事,二老爷外放的事是奴婢来之前一个时辰下来的。” 她二叔居然是那么仓促的离京,这是有着父亲的手笔吧。 惋芷如今对二房是有怨的,知道想知道的也就不再问,让季嬷嬷去她的小库寻了些温补的药材,要花玲带回去。随后便到了徐老夫人的院子。 妙枝在门口恭敬的磕了头才进屋,然后取出两张贴子递给徐老夫人,惋芷在边上看着有些愣。 怎么是两张?不是只得婧茹那张吗? 这时,她便听到妙枝道:“我们老夫人邀请您三月初五到府上听戏,还有一份是我们五小姐要邀请徐二小姐当日也到府里做客的贴子。我们国公夫人还邀请了四太太,那份贴子奴婢已经交由四太太了。” “您知我们国公夫人身子不太好,上回贵府四老爷大喜之日怕冲撞了,也就没有到府来讨喜酒喝。也是我们老夫人与我们夫人说,四太太是通政使宋大人的嫡女,我们夫人才知道是故人的女儿嫁到了侯府来。我们老夫人见她听着精神也好些,这便替我们夫人给四太太下了贴子。” 听到这,惋芷总算明白了。 定国公夫人是以她娘亲好友之名下的贴子,要是到了婆婆这就不好论辈,才会先交给她。 可还是不对。 惋芷想了想,徐婧茹那贴子再怎么样都不应该直接递给她的。 她真的闹不明白定国公老夫人的意思了,就跟那天送她离开侯府时,她突然提到自已娘亲的事一样。 徐老夫人也有些吃惊有这一层的关系,定国公夫人常年在吃药,她也是极少见着的。 不过她也只是微微惊讶便笑眯眯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给你们老夫人说,那天我一定会早到。” 妙枝又朝她磕了头才离开,徐老夫人在妙枝离开后,看着贴子出了一会神,旋即轻叹一声让人将贴子收起来。 惋芷也察觉到老人家突然低落的情绪,有些莫名,可又不好问。徐禹谦已经说起别的在哄老夫人高兴,她也就将这疑惑压了下去。 待到长房众人来请安的时候,徐老夫人就将请贴给了徐婧茹,她接着并未显出有多高兴。 她不太喜欢定国公府的五小姐,说话怪里怪气的,总得让人捧着。她们谁又不都是在父母手中娇宠长大的,非要上杆子去讨好她? 江氏心中却是大喜,更加断定国公次女是看上她儿子了。 只是好一会,她发现婆婆都已经转了别的话题,她脸上的喜色就 沉了下去。 婆婆和女儿还有那宋惋芷都有收到请贴,怎么没有她的? 难道是定国公老夫人没有邀请她,定国公夫人也没有邀请她?! 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合符情理…… 第46章 氏 心高[捉虫] 晚间,颐鹤院餐桌上有着这个时节难见的大虾,是徐禹谦托了人寻来的。 徐老夫人吃着小儿子亲手剥的白嫩虾肉,眯眼笑了一晚上,大房众人却都有些食不知味,特别是心里难堪又不安的江氏。晚间,颐鹤院餐桌上有着这个时节难见的大虾,是徐禹谦托了人寻来的。 徐老夫人吃着小儿子亲手剥的白嫩虾肉,眯眼笑了一晚上,大房众人却都有些食不知味,特别是心里难堪又不安的江氏。 待撤了碗碟,喝过一回茶,徐禹谦就拉着惋芷告退,江氏被独独留了下来。 她坐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中忐忑不安捧着茶碗,婆婆的神色有些严肃。 徐老夫人倚着福禄寿秀纹的藏蓝大迎枕,并没有急着说话,只慢慢捻着手中那串碧玺佛珠。 屋子里伺候的也被打发了下去,偌大的敞间便显得静谧而沉闷。 江氏手心冒了汗,犹豫再三先打破沉默:“娘,您可是有什么要与媳妇吩咐的。” “唔。”徐老夫人手中动作停了下来,看向她。“光霁的亲事放到殿试再说吧,康定伯家倒是挺有诚心的,不过我看你是不太瞧得上。” 听到是说儿子的亲事,江氏心头一松,她险些以为是徐禹谦将自己以前的算计告诉了徐老夫人。 稳了稳神,江氏笑道:“媳妇哪里是瞧不上康定伯家,不过是想要再慎重些。您也知道的,光霁是要继承侯府的,媳妇不是想着他要能定下个娘家势力强一些的,对我们家以后也是有帮助。”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意思。”徐老夫人惯来不喜欢听这些场面话,“你是那么有信心定国公府就能看上光霁?” 在侯府说一不二的江氏被婆婆一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提起的话又正好戳中她忐忑之处,神色就有些绷不住了。 “娘您说这话可是定国公府已经说了什么?” “今日请贴的事情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徐老夫人睃了她一眼,“如果你是没有看出来,我也真不清楚这些年你是怎么管的家了。” 定国公府的请贴……江氏手一抖,杯里的茶水就荡了出来,在她八福湘裙上晕出一块痕迹。 “那定国公的嫡次女不是给婧茹下了贴子吗?这也是亲近的意思啊。” 徐老夫人斥道:“糊涂!婚姻大事从来只有父母之言!连老四媳妇都邀请了,单独没有你的,你心里还怀着希望呢?我从 不知你是这么糊涂!” 江氏脸憋得通红,急急道:“不是,娘,四弟妹受邀是因为国公夫人的缘故,四弟妹生母亲是她手帕交,上回定国公老夫人回去前就提过这事……”说到这,江氏突然明白了定国公老夫人的意思。 而徐老夫人听到老姐妹先前就提过惋芷生母的事,还是在江氏面前,脸色也变了变。 定国公老夫人是已经婉转表态不会和侯府结亲了,至于提老四媳妇生母的事,她有意的怕是老四媳妇的嫡亲哥哥?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徐老夫人思索着,身子也随之坐直。 国公夫人与老四媳妇生母有不一般的交情,宋家论起门地来还真不比侯府差,她那个亲家老爷离内阁就只差一步,嫡子又是争气的殿试过后是探花郎也不一定! 宋家大少爷与光霁还是同年,怎么看都是要比光霁优秀一些,若她是定国公老夫人,也是会选宋家大少爷。 “好了,光霁的事先暂时缓缓吧,三日后就是殿试了,京中也不一定就是定国公府一家的姑娘好。而且,低娶高嫁,依我看光霁的性子有个娘家太强的妻子,也未必就是好事。”徐老夫人收了吃惊的猜测,朝江氏摆摆手。 江氏还欲再说什么,又听得她道:“不管定国公府有什么打算,你就只当不知,切勿多口舌到时若是错了或有别的影响,我们与他们的交情怕就得断了。” 徐老夫人告诫的话都说出来了,江氏哪里还敢再说什么,有意见也只得憋了回去,福礼告退。 待大儿媳妇走后,徐老夫人严肃的神色便垮了下来,眉宇间露着疲惫。 江氏的心太大了,样样都想压过别人要拔尖,她这样行事多半怕也有老四媳妇的原因,老四这也是算高娶了她就想做个比较。可江氏也不想想,她也只是半没落勋贵家的嫡次女,那时自己丈夫权势还在呢,若不是知道大儿子的本事哪会让娶她这样一个媳妇。她倒是比上了… 想着,徐老夫人又叹气,只希望孙儿的亲事顺利不要被她搞出什么岔子,自己得好好盯着才是。其实夫妻和美心意相通比所谓的靠助扶持更重要。 颐鹤院那边是不欢而散,惋芷在槿阑院又把丫鬟婆子们指挥得团团。 徐老夫人选了那件宝蓝色云纹锦袍,回到院子,小姑娘就又亲自熨烫,又是熏香的。忙得丫鬟准备东西都要打转撞一块。 徐禹谦见她兴致勃勃也 就任她去,秦勇找过来说有书信,便转去了书房。 来信的是他岳父,内容与下午宋府来的丫鬟给小姑娘说的差不多,只是加了他对上回通信的回复。 宋大老爷字里行间是不太赞同他这样果决的做法,虽然很委婉,却是算驳回他的意见了。 暂缓处理…… 徐禹谦扔了信,靠在椅子中,脑海里是那天在宋府许氏耍泼的情形。 他那时就觉得许氏举动不对,后来得知她要与宋二和离也就释然了,如若没有她那一闹让宋氏族长见着她娘家人的态度,估计也不会和离得那么顺当。 虽有话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一开始便算计着和离的事,这个女人心思太过深沉。 宋惋芯如今可是跟她回了娘家,那也是个不安份,这母女俩在一起…光凭那些手段威胁他还是不放心。 “你派人盯住许氏娘家,将她们母女的每日所做都尽可能打听清楚。”徐禹谦眸光沉了下去,手敲击着桌面与秦勇道。 秦勇手里正扒橘子皮,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就掐到了橘子肉里,被酸酸的汁水溅一脸。“四爷,要那么麻烦吗?我让个兄弟掳了就是。” 徐禹谦闻言抬眼瞥他:“你怎么江湖气越来越重了,何况能利索解决我还非要麻烦不成。” 秦勇抬袖子抹了把脸,嘿嘿笑着把橘子递到他眼前。“最近新认识了个走南闯北的兄弟,说话被同化了。您怎么说我怎么做,吃橘子?这是那兄弟弄来的,可新鲜。” 那被戳了个洞的橘子让徐禹谦嫌弃无比,皱眉示意拿开些。“你爹要知道你又胡混,非得抓你回开封,严瀚那怎么样了。” “那个老狐狸防得要紧,怕惊动着我就朝您大哥那下手了,您再等一天,我将信都给弄出来。若是没有您要的,我再想办法去那老狐狸那溜一趟。”秦勇见他不吃,便把橘子掰片自个偿。 “既然这样就别再去冒险了,严瀚那不要动了,有大哥那边的信就足够。”徐禹谦说着,想到前几日考虑的事,正了脸色又道。“我已经给你爹去过信,他的意思是同意把汇满楼关了,等我在朝中正式任官,然后想办法让你走武官的路。” 那橘子本就够酸的,秦勇被突来的消息又噎着,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我不去!”他大声抗议。“我爹他还没有受够当官的苦?还让我去,若不是老侯爷,哪里还有我们一家,还有我 在这跟四爷您说话!” “让你走武官,又不是要你再像秦师傅一样做锦衣卫,便是你想去锦衣卫也不会有人敢收你!”徐禹谦恨铁不成钢的睃他一眼,“当年也好在你爹只是个千户,不然也没有那么好脱身的,如今不也还跟圈禁一样,在开封被监视着?” “让你走武官,你可以立战功,虽然很危险要洒热血去拼,可你就真要混一辈子吗?等你有了战功,封号加身,你爹也不必再过被人监视的日子,悬在你爹脖子上的刀才真正的会除去。” 前世他尊重了秦勇的选择,希望他过认为舒心的生活,毕竟自己就在那阴暗的地方争斗了十余年,也不想发小深受其害。可秦家特殊,秦勇终究没有如愿,其中也有着他总不留余力帮自己,汇满楼被牵出来的诱因。 这是他一直最为后悔的事,他对不起父亲的嘱咐。 秦勇默然,盯着神色认真的徐禹谦看。便是他一直将自己以四爷的仆从自称,也是真想就这样追随着四爷,但四爷从不用这种强硬的态度与自己说话。 “我不想从军。”秦勇砸巴砸巴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大小孩。“我不是怕死,我知道只要我从军,四爷您就得动用老侯爷留下的关系,那是老侯爷给您实在没有办法用的。我…” 徐禹谦就笑了,身上那逼人的气势也随之收敛。“那你就给我好好的干,以你的身手两三场小战就够你跳几级的,然后我再想办法将你弄回京城。” 秦勇整个肩膀就垮了下去,那副没有出息的样让徐禹谦又好气又好笑。 “你想想,等你来日封将,我又能在文官中占一席之地,我们再强强联手在京城中是不是就稳如泰山?你不是一直说要与我干下一番功成名就的大业?如今我努力了,你也该上进了。” 强强联手四字使得秦勇终于双眸发亮,刚才的颓然瞬间一扫而尽,露着一口大白牙就笑了:“四爷,我听你的,干了!” 待撤了碗碟,喝过一回茶,徐禹谦就拉着惋芷告退,江氏被独独留了下来。 她坐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中忐忑不安捧着茶碗,婆婆的神色有些严肃。 徐老夫人倚着福禄寿秀纹的藏蓝大迎枕,并没有急着说话,只慢慢捻着手中那串碧玺佛珠。 屋子里伺候的也被打发了下去,偌大的敞间便显得静谧而沉闷。 江氏手心冒了汗,犹豫再三先打破沉默:“娘,您可是有什么要与媳妇吩咐的。 ” “唔。”徐老夫人手中动作停了下来,看向她。“光霁的亲事放到殿试再说吧,康定伯家倒是挺有诚心的,不过我看你是不太瞧得上。” 听到是说儿子的亲事,江氏心头一松,她险些以为是徐禹谦将自己以前的算计告诉了徐老夫人。 稳了稳神,江氏笑道:“媳妇哪里是瞧不上康定伯家,不过是想要再慎重些。您也知道的,光霁是要继承侯府的,媳妇不是想着他要能定下个娘家势力强一些的,对我们家以后也是有帮助。”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意思。”徐老夫人惯来不喜欢听这些场面话,“你是那么有信心定国公府就能看上光霁?” 在侯府说一不二的江氏被婆婆一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提起的话又正好戳中她忐忑之处,神色就有些绷不住了。 “娘您说这话可是定国公府已经说了什么?” “今日请贴的事情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徐老夫人睃了她一眼,“如果你是没有看出来,我也真不清楚这些年你是怎么管的家了。” 定国公府的请贴……江氏手一抖,杯里的茶水就荡了出来,在她八福湘裙上晕出一块痕迹。 “那定国公的嫡次女不是给婧茹下了贴子吗?这也是亲近的意思啊。” 徐老夫人斥道:“糊涂!婚姻大事从来只有父母之言!连老四媳妇都邀请了,单独没有你的,你心里还怀着希望呢?我从不知你是这么糊涂!” 江氏脸憋得通红,急急道:“不是,娘,四弟妹受邀是因为国公夫人的缘故,四弟妹生母亲是她手帕交,上回定国公老夫人回去前就提过这事……”说到这,江氏突然明白了定国公老夫人的意思。 而徐老夫人听到老姐妹先前就提过惋芷生母的事,还是在江氏面前,脸色也变了变。 定国公老夫人是已经婉转表态不会和侯府结亲了,至于提老四媳妇生母的事,她有意的怕是老四媳妇的嫡亲哥哥?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徐老夫人思索着,身子也随之坐直。 国公夫人与老四媳妇生母有不一般的交情,宋家论起门地来还真不比侯府差,她那个亲家老爷离内阁就只差一步,嫡子又是争气的殿试过后是探花郎也不一定! 宋家大少爷与光霁还是同年,怎么看都是要比光霁优秀一些,若她是定国公老夫人,也是会选宋家大少爷。 “好了, 光霁的事先暂时缓缓吧,三日后就是殿试了,京中也不一定就是定国公府一家的姑娘好。而且,低娶高嫁,依我看光霁的性子有个娘家太强的妻子,也未必就是好事。”徐老夫人收了吃惊的猜测,朝江氏摆摆手。 江氏还欲再说什么,又听得她道:“不管定国公府有什么打算,你就只当不知,切勿多口舌到时若是错了或有别的影响,我们与他们的交情怕就得断了。” 徐老夫人告诫的话都说出来了,江氏哪里还敢再说什么,有意见也只得憋了回去,福礼告退。 待大儿媳妇走后,徐老夫人严肃的神色便垮了下来,眉宇间露着疲惫。 江氏的心太大了,样样都想压过别人要拔尖,她这样行事多半怕也有老四媳妇的原因,老四这也是算高娶了她就想做个比较。可江氏也不想想,她也只是半没落勋贵家的嫡次女,那时自己丈夫权势还在呢,若不是知道大儿子的本事哪会让娶她这样一个媳妇。她倒是比上了… 想着,徐老夫人又叹气,只希望孙儿的亲事顺利不要被她搞出什么岔子,自己得好好盯着才是。其实夫妻和美心意相通比所谓的靠助扶持更重要。 颐鹤院那边是不欢而散,惋芷在槿阑院又把丫鬟婆子们指挥得团团。 徐老夫人选了那件宝蓝色云纹锦袍,回到院子,小姑娘就又亲自熨烫,又是熏香的。忙得丫鬟准备东西都要打转撞一块。 徐禹谦见她兴致勃勃也就任她去,秦勇找过来说有书信,便转去了书房。 来信的是他岳父,内容与下午宋府来的丫鬟给小姑娘说的差不多,只是加了他对上回通信的回复。 宋大老爷字里行间是不太赞同他这样果决的做法,虽然很委婉,却是算驳回他的意见了。 暂缓处理…… 徐禹谦扔了信,靠在椅子中,脑海里是那天在宋府江氏耍泼的情形。 他那时就觉得江氏举动不对,后来得知她要与宋二和离也就释然了,如若没有她那一闹让宋氏族长见着她娘家人的态度,估计也不会和离得那么顺当。 虽有话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一开始便算计着和离的事,这个女人心思太过深沉。 宋惋芯如今可是跟她回了娘家,那也是个不安份,这母女俩在一起…光凭那些手段威胁他还是不放心。 “你派人盯住江氏娘家,将她们母女的每日所做都尽可能打听清楚。”徐禹谦眸 光沉了下去,手敲击着桌面与秦勇道。 秦勇手里正扒橘子皮,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就掐到了橘子肉里,被酸酸的汁水溅一脸。“四爷,要那么麻烦吗?我让个兄弟掳了就是。” 徐禹谦闻言抬眼瞥他:“你怎么江湖气越来越重了,何况能利索解决我还非要麻烦不成。” 秦勇抬袖子抹了把脸,嘿嘿笑着把橘子递到他眼前。“最近新认识了个走南闯北的兄弟,说话被同化了。您怎么说我怎么做,吃橘子?这是那兄弟弄来的,可新鲜。” 那被戳了个洞的橘子让徐禹谦嫌弃无比,皱眉示意拿开些。“你爹要知道你又胡混,非得抓你回开封,严瀚那怎么样了。” “那个老狐狸防得要紧,怕惊动着我就朝您大哥那下手了,您再等一天,我将信都给弄出来。若是没有您要的,我再想办法去那老狐狸那溜一趟。”秦勇见他不吃,便把橘子掰片自个偿。 “既然这样就别再去冒险了,严瀚那不要动了,有大哥那边的信就足够。”徐禹谦说着,想到前几日考虑的事,正了脸色又道。“我已经给你爹去过信,他的意思是同意把汇满楼关了,等我在朝中正式任官,然后想办法让你走武官的路。” 那橘子本就够酸的,秦勇被突来的消息又噎着,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我不去!”他大声抗议。“我爹他还没有受够当官的苦?还让我去,若不是老侯爷,哪里还有我们一家,还有我在这跟四爷您说话!” “让你走武官,又不是要你再像秦师傅一样做锦衣卫,便是你想去锦衣卫也不会有人敢收你!”徐禹谦恨铁不成钢的睃他一眼,“当年也好在你爹只是个千户,不然也没有那么好脱身的,如今不也还跟圈禁一样,在开封被监视着?” “让你走武官,你可以立战功,虽然很危险要洒热血去拼,可你就真要混一辈子吗?等你有了战功,封号加身,你爹也不必再过被人监视的日子,悬在你爹脖子上的刀才真正的会除去。” 前世他尊重了秦勇的选择,希望他过认为舒心的生活,毕竟自己就在那阴暗的地方争斗了十余年,也不想发小深受其害。可秦家特殊,秦勇终究没有如愿,其中也有着他总不留余力帮自己,汇满楼被牵出来的诱因。 这是他一直最为后悔的事,他对不起父亲的嘱咐。 秦勇默然,盯着神色认真的徐禹谦看。便是他一直将自己以四爷的仆从自称,也是真想就这样追随着四爷,但四爷 从不用这种强硬的态度与自己说话。 “我不想从军。”秦勇砸巴砸巴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大小孩。“我不是怕死,我知道只要我从军,四爷您就得动用老侯爷留下的关系,那是老侯爷给您实在没有办法用的。我…” 徐禹谦就笑了,身上那逼人的气势也随之收敛。“那你就给我好好的干,以你的身手两三场小战就够你跳几级的,然后我再想办法将你弄回京城。” 秦勇整个肩膀就垮了下去,那副没有出息的样让徐禹谦又好气又好笑。 “你想想,等你来日封将,我又能在文官中占一席之地,我们再强强联手在京城中是不是就稳如泰山?你不是一直说要与我干下一番功成名就的大业?如今我努力了,你也该上进了。” 强强联手四字使得秦勇终于双眸发亮,刚才的颓然瞬间一扫而尽,露着一口大白牙就笑了:“四爷,我听你的,干了!” 第47章 殿试 徐禹谦重重放下茶碗的举作让老郎中惊若寒蝉。 他颤颤巍巍的想,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好像出门前婆娘就让自己管好嘴。 老朗中思索一番,也觉得刚才话有些不妥,逐又道:“避开禁忌了当然是十分好,可如若不频繁其实也无碍的。”这算兜回徐四爷的面子了吧。 老朗中说完扯出笑去看徐禹谦。 就一眼,吓得他险些就从椅子上掉下去。 他的乖乖呀,徐四爷那快要生吞活剥了自己的眼神是为什么?! 徐禹谦阴沉着脸站了起身,三两步就走到朗中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老朗中看着他的神色,就想到上回自己被打人出去的一幕,浑身肉一紧,哭丧道:“四、四爷,我,我不太会说话,要不您告诉我您想听什么?” 见着快要吓破胆的朗中,徐禹谦伸手将按着他肩膀,让他坐好,突然露了笑。“不,你挺会说话的,你现在告诉我内子病情究竟如何了,若要下步用药还有什么要避讳的。” 老朗中只觉得肩膀上的手像铁钳一样,钳得他生疼,而且徐四爷那笑比不笑还渗人,他是真的要落泪了。 “四爷,四爷…四太太如今还没有催来女子之事,药我建议先停三五日,到时候我再来号脉像。如若脉像仍旧是如今日一般,那便再继续用,至于避讳…以前怎么避讳,现在还是怎么避讳的好。如若…如若您不想避讳了,这…那,应该也……” “秦勇!”徐禹谦忍住一把掐死他的冲动,朝外喊。 秦勇在外边快被笑憋死了,张嘴应声就跑了音,忙咳嗽遮掩过去。“四爷您吩咐。” “你亲自送朗中回去,过五日你再上门将他接来。”徐禹谦说罢,一甩手松开钳制,笑意也敛了起来转身去寝室。 秦勇强绷着脸送老朗中离开,待送到家还赏了十两银子,他坚着个大拇指道:“能把四爷耍得来气还硬憋着,你是头一份,过几天我再来接你啊!” 老朗中站在家门口,手里捏着十两银子懵懵的又后怕,他是不是要卷了细软跑路比较好? 惋芷自回屋就坐在罗汉床上忐忑不已。 老朗中的神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她的病…… 她自胡思着,眉宇间少有阴色的徐禹谦进了来,她瞧见他神情,心就猛沉了下去。 “四爷…” 她站起来才喊一声,然后人就被他拥到怀里,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力像要把她揉到他身体里一样,箍得她连呼吸都不能了。 “四爷……”她又低低唤一声。 徐禹谦这才像恍神过来,忙松了些力气,只是仍紧紧拥着她。“惋芷,你别担心,朗中说药是有效的,你小日子还没有来可能和效用有关。先停了药,等过几天他再来把脉。或者,再过几日,我请了太医来。” 先前就查过那朗中的身份,五代良医,便也就信任他了。如今看来还是得请太医来看看,他才能真正安心。再过几日他应该就能入朝为官,请了太医来也不用担心他会与人乱说小姑娘的病情。 惋芷觉得他情绪激动,有些分不清这是安抚的话或是其它,可她还是轻轻揽住了他的腰,笑道:“四爷,我不担心的,你都不嫌弃我我担心什么。” 徐禹谦听着心时竟有些发酸,俯首去吻住她,在自制力快要面临崩塌时,才离开她的双唇轻轻抱着她喘息。 不管那老朗中靠不靠谱,他还是克制的好。 在惋芷的紧张下,殿试如期到来。 天未亮便随着徐禹谦起身,服侍他沐浴更衣,再亲手给他束冠。 一切妥善后,惋芷才微笑着上下打量他。 眉目清俊、隽秀文雅,如修竹茂兰般让人看着就不想眨眼。 徐禹谦瞧着小姑娘有些痴的模样,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见她不自由闭上了眼,又将唇印在她眼敛上再落在她唇上。似羽毛般轻轻划过。 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红了脸低头。 惋芷因紧张并没有像往前那么害羞,脸上只染了浅浅的米分色,伸手去推他。“娘那还等呢。” 徐禹谦就笑着牵上她的手,去给徐老夫人请安,简单用了早饭在刚蒙蒙发白的天色中,乘上马车往皇宫去。 徐光霁与他共乘一辆,昏暗的车厢内气氛有些沉重。 徐光霁今日亦穿得一身贵气,俊逸非凡。可看着自己的四叔父,想到他身上衣裳是惋芷送到祖母那挑选出来的,就觉得有些气闷。更觉得自己不该听母亲的,穿得太过显眼。 马车嘚嘚的路间行走着,徐光霁胡思好会,终于没有忍住,也是这些天第一次与徐禹谦说话。 “四叔父觉得今年殿试的题会偏向什么内容。” 他已 经尽量让自己气息平稳,可说话的时候音调仍有些发抖,正闭目养神的徐禹谦睁眼看了看他,复闭上眼。好半会,他才道:“殿试不外乎是四书五经,时务策。” 徐光霁见他应了声,犹豫再三道:“或许会在四书中集中大部份?” 徐禹谦闻言再度睁了眼,认真的看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这是严阁老告诉他兄长的,定然也会告诉眼前的侄子,可是他现下跟自己说这些,用意何为? 徐光霁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四叔父流露出这种神色,仿佛是要看到他心里去,或者本来就是已经看穿了他所有心思。 他不由得心下一凛,“只是想与四叔父取取经罢了。” “有时太过于钻营也不是好事,不过还是先预祝你金榜提名。”徐禹谦顿时没了说话的兴致,淡淡一句又继续闭目养神。 有着严阁老的暗助,或者他这侄子会有新造化不一定,凡事和已知的一成不变也太无趣,且走且看吧。就是严阁老居然也真想压宝到长房身上,看来是真心急了。 徐光霁却是被他那一句钻营惊得心头直跳,握着拳缓了好一会才将那份惊意散去。 他父亲说过四叔父心思深沉,他所说的每句话应该都有着深意吧,那这句话的深意呢?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心中的猜测使得徐光霁连背后都被汗湿,可如若他能脱颖而出,这些又如何惧。他便要让人看看,让宋惋芷看看,他一点也不比徐禹谦差! 重稳心神,徐光霁也敛目调整心情,在心中默背这些日子苦读的功课。 叔侄俩天才亮出门,直至日落才归。 惋芷早早便候在垂花门,好不容易等着马车门口停下,高大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中缓缓向自己走来。那暖金色将本就俊隽文雅的徐禹谦映得更似画中人,让人舍不得错眼,她就傻傻站在那看着。 江氏已心急跑到儿子哪前一连串的问考得如何。 徐禹谦走到小姑娘身边,轻轻拉了她的手温声道:“我回来了,等很久了?” 惋芷脸上的笑如涟漪般荡开在唇角,“您回来了,受累了,我们去娘那吧,她老人家今儿是坐立不安一整日。” “好。”徐禹谦柔声应着。 夫妻俩执手,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往颐鹤院去。 徐光霁立在远处,看着云锦般的霞光倾泻在两人身上,温暖而 旖旎,刺得他双目微疼。 徐光霁忙移开视线,落到嘴唇还在一开一合不停问殿试如何的母亲身上。 宋惋芷方才并没有去问他四叔父考得怎么样了,只是心疼四叔父受累,他也想被人这样细心体贴着。如若没有四叔父,今日宋惋芷关切的人就是他吧。 他突然觉得烦躁不耐,朝江氏道:“母亲有什么话留到祖母那再问吧,儿子有些累了,不想多说。”言罢抬脚,也不管江氏什么神色往颐鹤院去。 江氏这些天来是快受够丈夫的气,今日连儿子的都给她甩脸色,恨得她直咬牙切齿。 徐老夫人是个会心疼人的,见着儿子孙子眉宇间的疲色,也就只略问安抚几句便传了饭食,让两人用完好回院子歇息。 回到槿阑院,惋芷服侍徐禹谦梳洗,然后才拾掇自己。 待一身清爽从净房出来时,徐禹谦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上,已然是靠在床头睡着了。 这是累坏了吧……惋芷轻声上前,想将他放平躺,只是力气实在是小反倒把自己跌在他身上。 动静让徐禹谦即时就睁了眼,见小姑娘红着脸爬起来,抓着她手挽又把她带倒,顺势搂住她。 “你趁为夫睡着,想要做什么?”他在她耳边蹭了蹭,低声道。 惋芷被他呼出的热气烫得直颤栗,侧头避开。“四爷您这是欺负人。” 徐禹谦听着那温润如玉的面容就覆上意味不明的坏笑,低头咬吮她的耳垂:“欺负你,嗯?我只喜欢这样欺负你。” 他话落,已翻身将小姑娘压住,引得她惊呼才到嘴边又被迫堵了回去…… 殿试是第三日放榜,侯府早早就派了人去守榜,惋芷又吩咐留意兄长的名次,省得像上回一样记挂着没有个准数难受。 离派去了人一个时辰,侯府外的胡同便响起了鞭炮与呐锁声,看榜的小厮也欢天喜欢地跑进府,一路跑一路高声道喜:“大喜,大喜啊,四老爷、世子爷金榜题名!!” 第48章 权臣 随着小厮的报喜声,整个侯府像一锅沸腾了的热水。 下人们都纷纷放了手中的活侧耳去听越来越近的鞭炮呐锁声,得了信的侯府主子们都忙往外院去。 徐老夫人坐在软辇上,让人稳稳抬着也要亲耳听捷报,惋芷亦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倒是身为当事人的徐禹谦不慌不怕扶着她的腰往外走。 众人来到影壁后,报喜的礼部吏使已笑吟吟立在那,见着众人忙先道恭喜,便展开捷报宣读。 “今科考生徐禹谦,榜名一甲榜首状元,赐进士及第,钦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赏恩荣宴。” “今科考生徐光霁,榜名二甲第一传胪,赐进士出身,赏恩荣宴。”吏使朗声宣读完毕,将手中的捷报又工整叠好交到两人手上,连声道恭喜。 徐禹谦微笑着接过递到徐老夫人跟前,老人家欢喜得眼角都泛着泪光,抖着手打开捷报连看了三遍才作罢。随后与有荣焉的用力捏着小儿子的手直夸好。 惋芷笑容灿烂,只感到高兴,小脸激动得通红。 徐光霁虽亦是金榜提名,在有着比较便不显得出他来,长房夫妻的脸色有些难看,只有长房两位小姑娘开心的拉着兄长袖子道恭喜。徐光霁手里捏着捷报,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他清楚知道,如若没有父亲给的消息严阁老的暗中照顾,自己不可能会得到二甲第一,在时务策的时候他就听到皇帝带了遗憾的叹息声。可他凭着已知离一甲还是差了一名,这种失之交臂让他实在难受,不由得让他也想起与宋惋芷的失之交臂! 徐光霁眸光沉浮不定,落在自家四叔父身上,又落在笑容明艳的惋芷的身上,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作一抹阴郁藏在眼底。 接了红封的吏使这时朝徐禹谦拱手道:“状元爷,还请您随下官进宫面圣。”话毕又道,“徐世子,晚间的恩荣宴会有人到府上来接,您等侯些时间。” 徐光霁面无喜色点头,吏使已引着徐禹谦往外走,外边早备好车,只等新科状元进宫正试授封并披红骑马进行游街仪式。 徐禹谦离开前看向惋芷,小姑娘只双眼发亮笑着朝他挥手,他本还想再与她说几句的,见此便也做罢朝她温柔一笑出了府。 “这真是徐家的大喜事,你们叔侄真是为祖上添光,老大、光霁你跟我到祠堂去,给列祖列宗上香。”目送小儿子离开,徐老夫人欣慰的说着再又吩咐长媳。“老大媳妇,这双喜临门,让大家都 沾沾喜气。晚间他们叔侄是不能在家庆功了,但我们也得要贺上一贺,还有明日开始请了戏班子给亲朋友好都下贴,得唱上三日!” 见婆婆眼里关不住的喜色,江氏忍着心里不舒服忙应是,见老人拉着儿子还有丈夫去祠堂的身影消失后才气得一甩帕子。 惋芷装做什么也没有看到,去看还侯在一边等自己问话的小厮。 那小厮是个机灵的,见她目光扫过来,当即上前禀道:“四太太大喜,您的兄长得了榜眼,估摸着这会也是与四老爷一道,进宫面圣了。” 她顿时欢喜得双手合十,忙让季嬷嬷给了个大大的赏。 早前四爷就与她道兄长定能位列一甲,还真是承了他吉言! 二房三房的众人听着微微张大了嘴,着实羡慕惋芷的好命,夫君是状元兄长是榜眼,以后只有她享不尽的荣华了。纷纷都与她道恭喜。 惋芷压着激动谦虚的谢过众人,高高高兴兴带着丫鬟婆子回院子。 她今日对江氏情面上还算过得去,只是不如对二房三房热络,就怕被江氏有所误解她是挑衅。然而她还是被无辜记恨一笔,她回避的态度在江氏眼里那就是目中无人趾高气扬,江氏直气得两胁生疼,恨儿子怎么总是被压一头!宋惋芷的命就那么好! 在预期与现实差距中受挫的江氏一整日都憋得胸闷。 晚间用饭时徐老夫人也是顺嘴一说,道自从惋芷进门后是喜事不断,是个福星。 江氏险些就把嘴里的银筷子给咬断了,饭后却又只能强颜欢笑与婆婆讨论宴请的名单。 婆婆对惋芷的看中使她感觉到了威胁,她若是再不抓牢些家里的事,指不定正是得意的宋惋芷还得来插上一杠。那这侯府是真要没有她的地位! 实则,在颐鹤院好吃一顿还喝了些酒的惋芷心思早飞出侯府,猜想着徐禹谦披红在马上的身姿有多威风,又可惜自己看不到他最意气风发的一幕。 带着些许醉意,惋芷在罗汉床等到一更后就没撑住,抱着被子睡着。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在身边,然后身体悬空被抱了起来。 她猛然的睁开眼,在迷糊中见着的是徐禹谦让人心安宁和的笑又闭上眼,在他胸前蹭了蹭嘟囔:“四爷您回来了。” 徐禹谦抱着又软又轻的惋芷,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星点酒气,低低嗯一声算是回应,可将人放到床上后发现小姑 娘是再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细看她,顿时哭笑不得。 刚才还醒着,才几步路的空却睡熟了。 小姑娘的酒量很差? 瞧着在羊角灯光下莹莹生辉的小脸,徐禹谦低叹坐到床沿,爱怜着轻抚她的发,神色颇为无奈。 他还想着回来好好和他的小姑娘说游街的情景,她肯定是想知道的,谁想她竟睡得那么香。 前世他也披红骑马行游礼,从此步步迈向青云路,却是没有她在身边,最后身居高位权柄在握时也没有今日十分一的欢喜。 他真庆幸今生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她都在身边,虽还有些遗憾,他却是很满足了——他们这世有一辈子的时候相处。 轻声梳洗后,徐禹谦趟到小姑娘身侧,将她抱到怀里,安然入眠。 翌日,露水未散,侯府的下人就忙碌起来。 惋芷昨日喝了酒,一觉极沉,醒来后摸到身边还留着暖意的被窝有些晃神。 她记得昨夜四爷回来她还和他说话,后来呢? “谁在外边?”她揉了揉太阳穴,朝外喊。 玉桂与玉竹就应声进来。 下床更衣,惋芷又问:“四爷呢?昨儿四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玉桂回道:“四爷昨儿是过了二更回来的,早早便又去了书房。” 惋芷闻言看了眼更漏,已经是卯中,忙要两人再快些捯饬。 将将拾掇好,徐禹谦就从书房回来,惋芷有些不意思的看着他:“四爷,昨儿我在娘那喝了些花酿,就……” 徐禹谦笑着伸手拉过她,“酒量那么差?往后别喝了,今日来的夫人多,我会与娘说一声,你能不沾就不沾。这才停了用药。” 惋芷只乖乖应是,她酒量确实不怎么好。 两人往颐鹤院去,路上徐禹谦告诉她今日她兄长会过来,惋芷惊讶不已。 “昨日在宴上与他约好的。”他笑着解释,“岳母大人双身子,不宜操劳,岳父的意思是只会让宋氏宗族的亲朋到府上贺一贺,我索性邀请他到府上来跟着热闹热闹。探花郎应该也会一起。” 惋芷听得双眼发亮,“四爷先前就识得?” 徐禹谦看着她的神色想到什么,好气又好笑,揽在她腰的手微微用力掐她。“你在想什么?” 像干坏事被人抓包了一样,可她并不是那个 意思,惋芷忙解释:“四爷,您别恼,我只是奇怪而已。明明哥哥会试是一甲第三,按理不应该殿试也是第三?” 徐禹谦突然后悔自己提什么探花郎,看了小姑娘好几眼才道:“你兄长总是不苟言笑,只能委屈别人当探花郎,皇上为补偿都授了两人为正七品的编修。” 惋芷怔了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笑得弯腰直哎哟喊肚子疼。 敢情是圣上嫌弃兄长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是怕坠了自古探花多英俊的名声吗? 还好小姑娘听过也就不再问探花郎相貌的事,不然徐禹谦是真想自咬舌头。 虽然他不认为探花郎皮相就能赛过自己,可抵不过人探花郎今年才十七,真论优秀只是年龄一条就是在他之上。 惋芷将这当趣事说给了徐老夫人听,徐老夫人也乐不可支,说一会她要亲眼看看探花郎有多俊俏。 徐禹谦坐在边上默然,暗暗想着现在不让人过来还来得急吗? 用过早饭,隔壁府邸的与隔胡同的邻居们便陆续登门,惋芷还是被派去跟江氏一起去迎客。今儿会有男宾,徐禹谦就去了前厅,大部份时间都在默默喝茶,只看兄长带着侄子待客。 徐光霁借着严瀚,从前世的二甲第八跃到第一,但还同样要再经历次考才可能被择为庶吉士入翰林。他这算不算没有达到严瀚的期许? 徐禹谦想着撇了撇茶沫,抿了两口。 管家就从外边急急忙忙跑进来,说是张阁老与严阁老的马车到了胡同口。 他喝茶的动作一顿,搁下茶碗后站起身来,眉头暗皱。怎么老师会与严瀚走到一道了? 前厅的宾客都在心里哗然,也纷纷站起身,要跟着徐禹谦三人前去迎,那可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前院的事已有人报给徐老夫人,可她听着并没有露出太多的喜色,与笑容怎么都收不住的江氏相比,情绪显得太过鲜明。 徐老夫人只说一声知道了,就像没有这事一样,继续与刚到的定国公老夫人说话:“今儿你可来得晚,一会老姐妹们要罚,我可为你挡不住。” 定国公老夫人呵呵笑道:“你可真得给我挡了,不然明儿你这儿媳妇到了我那,我可得在她身上找回来。” 徐家要办三天的喜宴,徐老夫人定然是不能按约定到定国公府去,她听着只嗔怪:“你这是拿捏住我了,哪有这样的道理。”说着,两人又都笑作 一块,让丫鬟各自扶着到前边落座。 今儿定国公府家的四小姐五小姐依旧跟着,只是五小姐的装扮一看就是用过心的,将众闺秀看得直赞叹,拉着她问身上的衣饰头饰都是在哪家买的。长辈们热闹到一片,小辈这边亦欢声笑语。 不过一会,徐婧茹却走到了惋芷身边,要在她身边呆着。 惋芷奇怪不已,担心的低声问她:“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愉快的?”小姑娘在一起总是会有摩擦的。 “也不是。”徐婧茹皱着鼻子闷声道,“就是不喜欢听着那捧来捧去,没意思。” 而且,那定国公府的五小姐也不知怎么了,和她说话就说话,总得还跟多亲热似的问东问西,且问的全是府里姐妹兄弟的事。她不想回答,何况她们也没有那么深的情宜。 闻言,惋芷愣了愣,也不再多问,只当是她性子不爱掺和这些。就拉了她看戏,和她说戏词。 前院当朝两阁老的到来弄得大家都紧张,不过两人就跟说好似的,进门喝了杯茶,分别与徐禹谦叔侄道恭喜鼓励两句。就又一同告辞了。 这样的举动别说承恩侯没有闹明白,徐禹谦亦觉得奇怪,打算等宾客散了再写信探探张敬的意思。 可众人只当徐家从此在京中的地位该要扶摇而上,京城就没有几家能有这个殊荣让内阁首辅次辅都同时登门,前厅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络。直到宋承泽跟新科探花郎汪明毅到来,徐禹谦才算从那些人的虚与委蛇中逃脱。 他前世被人怕得紧,自从正式为官便手段凌厉,像今日在场之人就没有不避着他的,如今这些虚伪让他心情无端烦躁。连敷衍都不想。 等到宋承泽与汪明毅也脱身时,已是午饭时间,徐禹谦有意远离长房,不喜并忌惮被攀太多关系在席间酒过三巡后就拉了两人到外院僻静处,再摆了些酒菜。 第49章 算计 春阳明媚,几株桃树的花枝筛过照耀光线,化做缕缕光华与在风中打旋飘落的花瓣沾在他们身上。 徐禹谦抬手弹去飘入酒中那抹娇嫩,想到小姑娘桃花般盛绽的面容,无声微笑。 宋承泽与江明毅正说着话。 “之远,你昨儿说的想要寻处院落,可有看好的?” 江明毅有些感慨,“已派我的小厮去打听了,可京城寸土寸金,便是我只想要个小合院,也得再三斟酌。太过偏远的每日当差出行又太占时间。” 江明毅是金陵人士,早年丧父,家中只有老母亲拉扯着他成人,供他苦读。如今虽是位居一甲却仍是囊中羞涩。 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翰林是出了名的清贫,江明毅心中甚是焦虑。 徐禹谦喝了杯中酒,笑道:“不若我给之远出个主意?” 江明毅朝他拱手。 “我有一处空闲的两进小院就在丰城胡同附近。”他缓缓道来,“之远若是暂行寻不着地方,便先在那住下吧,也好早日将你母亲接到京中来。若是以后住着还习惯,再来寻我买下也可。” 丰城胡同近阜成门,坐马车到皇城也就两刻钟上下,可以说是非常的便利,那片区的院子也不常有人舍得出手。除了地段不错也有些美中不足,因离得阜成门大街近,有些许吵闹。 江明毅听着惊讶又感激,只喃喃道这如何使得。 徐禹谦瞧着他的神色,温和的说:“院子空那不也可惜?你住进去了,还能添些人气,说不准还能给我带些好运道来。” 宋承泽就伸手去拍在他肩膀,“子冲这主意不错,你就快应下吧,以后我们在家里呆无趣了,还能有个去处喝小酒。” 见以后的两位同僚如此相劝,江明毅起身朝徐禹谦一揖,真诚道谢。 可文人总是多清贵与有风骨,江明毅不同意白住,非要每月给租钱,徐禹谦也不好驳便减得只余市价二成。 江明毅有了落脚处,再喝了几杯便要回客栈给母亲去信,徐禹谦想着徐老夫人虽想见见他,那边如今都是女眷却也不方便,就叫了秦勇让人送他回去。又吩咐秦勇派人照看着些,再去把院子打扫修整一下。 像江明毅家境艰苦靠一已之力出头的,徐禹谦不管前世今生都十分欣赏与佩服,能尽微薄之力他自然是乐意的。只是不知江明毅还会如前世一样,在当了御史后指着自己鼻子骂冷血 狠辣吗? 徐禹谦想着貌赛潘安的探花郎以后作风,不由得直笑。 如若他行事不变,估计还得被再骂一次。 外院午宴再开的戏台上正唱到清官断案,高亢激愤的调声隐约可闻,徐禹谦就觉得有些吵,与沉墨的大舅兄道:“不若到了我院子去?我叫惋芷回来,也好让她跟你道声喜。” 宋承泽今日来也是想见见妹妹,当即应下,两人并肩离开。 那头女眷在用过饭后,有夫人们凑了两桌牌在东边花厅热闹,徐老夫人便陪着爱看戏的。 江氏心里还是想着定国公府的亲事,越看如花似玉的定国公府五小姐许馨柔越顺眼,相比于其它闺秀真是太过出众了。 只是定国公老夫人多次都不往话题上凑,她又被婆婆警告的看了几眼,就不敢再多话,在旁边干陪着。 心情正是烦郁时,一个丫鬟前来与她低语几声,她闻言只是皱了皱懒懒说声随他去吧,又继续心不在焉干坐着。听着咿咿呀呀的戏词,她视线还是不住往笑靥如花的许馨柔看。 这么个可人儿若真嫁了光霁,光霁应该就会忘记那狐媚的宋惋芷吧。 真不明白宋惋芷有什么好! 江氏烦燥的移开视线,猛然想到什么,脸上带着喜色唰的站起身来。 徐老夫人被她的举动惊着,眼底隐着不悦:“老大媳妇,可是有什么事?”这慌慌失失的样,着实失理。 江氏压下在狂跳的心,敛了敛神思复坐下,努力让自己显得淡定。“并没有什么,只是看天气极好,若不然让各府小姐都到园子去转转?” 一群小姑娘跟着总在听戏,确实也都觉无趣得紧。 徐老夫人回头看了眼她们都面露期待,也就笑了。“去吧去吧,婧茹好好招待着。” 她话落,江氏是连声应是,刚平复些许的心再度剧烈跳动起来。 徐婧茹起身,徐老夫人又道:“还是让老四媳妇也一起吧,湖边和高处可不能去。” 听了半早上的戏,惋芷也觉得吵吵得慌,笑盈盈道好。徐婧茹脸上清淡的笑意马上就变得灿烂,挽了她的手招呼着众人便往园子去。 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江氏喊了心腹丫鬟絮儿,在她耳边低声吩咐几句,在她离开后便紧张得暗中绞帕子。 如果能成功,或许两府的亲事还会有戏! 她就 赌赌看许馨柔的心思! 江氏想着又兴奋起来,这招还是在她小叔身上学的,定国公府有意宋家又怎么样,中途截胡闹出点动静,届时不嫁也得嫁!而且错处还不会落在自家身上,事成了也会成为许馨柔让她拿捏终生的好把柄,更不用担心她出身压了儿子一头。如若是失败了…那说明许馨柔没有那心思,也不会注意到自己其实是被算计着,与自己来讲没有什么损失。 江氏便紧张的等最后消息。 承恩侯府拓建的时候将园子往外再加了六亩地,成了个品字形。离着宅邸近的那部份园子引了活水,沿着水边修了一圈的回廊,两边桃柳成阴,回廊间还有小巧延伸到水面上盖顶的平台,供歇脚避雨或看景。 惋芷极喜欢这处,现下正当午,桃花已开,阴凉又能赏景致就做主带着众人往那边去。 到了地方,惋芷又吩咐季嬷嬷到园子连着前院的月洞处,去跟那边守门婆子说有女眷在此,莫有男宾要逛园子先禀一声莫让让人惊扰到。季嬷嬷连忙赶去。 待丫鬟上了茶水果盘,一群小姑娘商量着要玩投壶,惋芷就倚在美人靠上,看绿柳红桃碧水澄清。 絮儿很快寻着过来,先与众人行礼,随后与惋芷笑着禀道:“四太太,您果然在这儿,我们夫人说若是各位小姐想要游园,便让奴婢带着去转转。” 惋芷闻言道:“说是要玩投壶呢,才让人去取了物什,既然大嫂派了你来,你便在这侯着吧。” 带有任务来的絮儿有些焦急,却是不能显露,就往徐婧茹身边去。 许馨柔就在徐婧茹身边,非拉着她说话。 徐婧茹是不太想搭理她的,絮儿见着自家小姐神色不明快,又想着心里的事眼珠子转了一圈,在她耳边道:“小姐可是不太舒服?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世子爷在前头喝了也不少,听说是躲了出来在园子透气呢。” 她说话声音不大,却刚好让许馨柔也听得清楚。 徐婧茹也不是累,就是烦许馨柔,她看了眼已经取来东西的婆子,说道:“我去玩投壶。” 也不管絮儿,跟其它闺秀闹作一团。 许馨柔在边上咬了咬唇。 徐光霁他也在园子里? 先前这个丫鬟说可以带去游园,她还嫌弃正是当午时分,可现在要不要去碰碰运气?或许可以见着他? 自那日一见,她对贵气隽雅的徐光霁 就有些念念不忘,他真的是好看又有才气,如今又是进士了,与其它勋贵家的少爷相比优秀太多。她祖母母亲近日来都为她婚事操心,却又挑剔得很,其实徐光霁就是她理相中的夫婿模样。 许馨柔在那犹豫再三,看了看絮儿,又垂头纠结。这侯府的园子也挺大,也许不一定就能遇上,而且丫鬟带着她定然也是避开走的。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季嬷嬷去而复返,见着絮儿在也是有些意外,然后走到惋芷跟前低声回话。 “太太,世子爷先前进了园子,一直不见出来。也不知他是直接从西门出了园回院子了,还是在园子中。” 徐光霁也在?他不应该在前头陪着客人的? 惋芷暗中皱眉,正欲说什么,余光扫到许馨柔站了起来,像是要去哪里的样子。 她奇怪望去,只见絮儿与正玩投壶的徐婧茹说了几句什么,徐婧茹脸上的笑当即又灿烂了些,朝许馨柔挥手道去吧去吧。就让絮儿引着人离开。 定国公府的五小姐是要去游园子吗。 惋芷觉得有些不对,可转念一想江氏看好许馨柔,单独巴结着也是正常的逐放下心思才请季嬷嬷道:“派人在回廊两头守着,若是有个什么好回避。” 季嬷嬷应了声喏,瞧着许馨柔离开也有些奇怪,不由问道:“怎么夫人身边的絮儿过来了。” “说是若有人想游园,就让她跟着,许五小姐兴致倒好,我是觉得有些晒。靠在这看看风景吹吹风还不错。”惋芷耸耸肩,又倚在栏边看水里游动的鱼儿。“嬷嬷,让人给寻些鱼食来,一会她们玩累了,歇着再喂喂鱼也能添些乐趣。” 季嬷嬷听着心头里的疑惑又重一分,世子爷也在园子里,这该不会有什么深意吧。 她想着要不要提醒惋芷,可再转念,这都是长房的事,自家太太有任何举动都不太妥,指不定还被记恨上呢。还是罢了,如今四爷与侯爷兄弟间似矛盾重重,上回还动了手,别让太太再卷到这些事非才是。就转身去吩咐人取鱼食。 又是坐了会,有婆子领着金钏走来,将惋芷兄长在槿阑院的事禀来。 惋芷高兴的站起来,想到婆婆的吩咐就与季嬷嬷道:“嬷嬷,这儿劳烦你一会,我回去见见兄长就来。” “太太您放心,这儿还有二小姐在呢。” 惋芷便又和徐婧茹交待一声,这才领着玉桂玉竹准备从竹林 那穿到西门出园子,可以最快的回到槿阑院。 第50章 拉扯 惋芷环视一圈这幽静的竹林,见只有主仆二人在此地,拧了眉:“絮儿呢?她不是陪着许小姐你游园的?” “絮…絮儿姑娘……” “絮儿帮我寻在路上落下的珊瑚手串了,是我祖母送的,我们就到这块来找找。”许馨柔忙打断连话都慌得说不清楚的翠鸢。 说罢还伸了空空的手腕给惋芷看,像是在证明什么。 原来是落了东西,惋芷点点头。 珊瑚手串是挺贵重的,何况还是长者赐,难怪两人方才脸上神色不太好。 她就笑着与自己的丫鬟道:“你们也四下给找找,既然是落在园子附近定然能寻得到的,再不然找了小丫鬟一起,人多要更快些。” “不了不了,应该就在这附近,用不着太多人。”许馨柔听着忙摆手拒绝,她本就心虚,哪里敢让再多的人知道这事。 惋芷微微一思索,也觉得不妥。 姑娘家丢了东西若是宣扬出去,又没有寻到,指不定就被人拿来做文章了,是她思虑不周。 “嗯,那我们就先寻寻。”她报与理解的笑,让玉桂三人到路边上的草丛都看看。 许馨柔心虚得额间都冒了汗,方才还红润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脑子里都混乱做一团。 惋芷见着以为她是着急的,去拉了她手安抚道:“你别着急,让丫鬟找找,我记得旁边有个亭子,我们去坐坐?” 听到亭子二字,许馨柔明知道自己该要拒绝的,可脚已不听使换跟着惋芷走。 她间中去打量惋芷的侧脸,肤如凝脂在阳光下散发着白玉般的莹光,五官精致明艳。自己第一次见着她的时候可是惊艳了许久,后来才知道这年纪相仿的玉人儿高了自己一辈,是嫁给了侯府的四爷。 如今她是状元夫人了呢。 徐婧茹也似乎很喜欢她,总是黏在她身边,她也是温温柔柔的笑着说话。 她现在这样热心帮自己,她性格应该是很好相处的,若是以后…… 许馨柔想到不该去想的事,顿时又面红耳赤起来,惋芷却是猛然停了步子。 前面的八角亭里有个自饮自酌的身影。 许馨柔见她停下,也回过神来顺着她视线看前边。 竹子绿翠环绕,中间坐落刷着朱漆的亭子,风吹过,檐角下精致的铃铛便发出空灵脆响。亭里坐着 的男子,掂着玉壶将琼酿倒入杯中,再掐着杯子送到嘴边一饮而尽。他坐在那,面如冠玉,袍角随风飞扬,一举一动潇洒透着优雅,就像是那画中人。 许馨柔立在那,眼中就蒙了层迷离,像是看痴了。 惋芷怎么也没有想到徐光霁居然是在这儿喝酒,第一反应便是该避开,她忙侧头与许馨柔想说抱歉。 哪知,她却看到对方双眸似掬了一汪春水般的情韵,她心头重重的跳——这是倾慕的情愫。 许馨柔喜欢徐光霁?! 她想说话,却如鲠在喉,特别是连系到她所谓的寻手串。 如若先前许馨柔有来过这处,定然是有见着徐光霁,可她的神色怎么也不像是来过的! 她撒慌了。 惋芷猜到真相,心底有震惊又有起了些恼意。 许馨柔先前明明是可以拒绝的,可还是任自己带着往这来,如今看是早早就有了心思,如若今日有别的人在场得误以为自己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许小姐,我们还是再往回找吧,你的手串我想不在这儿。”惋芷拉着她的手便要往回去。 装作在边上寻东西的翠鸢脸色发白,上前也要拉走自家小姐。 可亭子那边的徐光霁已看到几人,认出惋芷微微诧异,停了喝酒的动作,再看到她身边的是许馨柔神色猛然沉了下去。 然后他又看到惋芷倏地转身就要走的样子,不知怎么焦急着就站起身来,走出亭子。起身时衣袖拂倒了酒杯,将他袖角都沾湿。 许馨柔也看到了那玉树般的身姿步步前来,她抬不动脚,便是丫鬟拉着也立得笔直。 玉桂三人听到这边动静侧头一看都变了脸色,怎么会在这遇到徐光霁了,都纷纷上前立在惋芷身侧。 没有拉动人,要再走也已经来不及了,惋芷恼得甩开许馨柔的手。 “四婶娘怎么在这?”徐光霁上前,也不行礼,只盯着惋芷的脸看。 他喝了酒,还不少,一说话便有着酒气散发出来,惋芷死死拧着眉后退一步。 “是陪着许小姐寻珊瑚手串的,却不想在这遇到世子。” 惋芷神色严肃,说话语气也是干巴巴的,徐光霁听着却是露了有些奇怪的笑,一丝避讳都没有的去打量许馨柔。他母亲可是很费心力让人画了她的小像,真人是比画上要美几分。 可那又如 何? 站在宋惋芷身边,显得她也只是那么平庸了。 “许小姐珊瑚手串落在这?本世子在这近小半时辰了,怎么不知道许小姐先前还来了这儿?先前也是四婶娘跟着许小姐过来的?”他的话很不客气,甚至是质问的语气,还带着淡淡的讥讽。 正慌乱想要行礼的许馨柔听得一怔,眼中的爱慕及羞赧被击碎,化作水气,似雾般萦绕在其中。 惋芷知道他是误会了,可也不喜欢他这种咄咄逼人没有风度的作法。 许馨柔再是心思不纯也还未说亲,这样不留情面,让小姑娘多难堪,何况她定国公的嫡女,天之娇女般的人物。 惋芷觉得实在是不好,又要去拉许馨柔的手,想带着她离开这是非地。 哪知,徐光霁根本就不想顾及她的感受,视线就那么盯着许馨柔看:“许小姐都及笄的人,随便在人府里乱跑,还丢了贴手带的手串?这也太过不小心了些,四婶娘,您说对吧。” 惋芷是真的被他气得发抖,他何必这样得理不饶人,而且这又与她何干?! 可许馨柔已经羞得红了眼,一跺脚转身就跑走了。 她又不是笨蛋,她听出了徐光霁猜到她的心思与特意,还那么不留情面一再出言嘲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透着不屑。这让她觉得自己是那此的不堪,她的家世骄傲这一刻都像是被他踩到了脚底,他对她是那么不屑一顾。 初次情愫萌动许馨柔惨遭打击,一转身泪水便夺眶而出,翠鸢在后边焦急的边追边喊。 惋芷担心她出什么意外,忙喊上玉桂三人要转身追去,徐光霁实在太过份了。 只是她才转身胳膊就被人用力掐住,将她拽了回去。 惯性下她被扯得趔趄要摔倒,惊呼一声手无措的想要抓住什么。 徐光霁趁机就捉住她另一只手,将人带到了怀里。 惋芷又是尖叫一声,下意识便用尽全身力气去推他,徐光霁才感受到香软的触感,就被推得退后一步。没有想到她反应如此迅速与激烈,手却仍牢牢掐着她没有松开。 玉桂三人看到这幕为时已晚,惊喊着太太上前就要去拉人。 徐光霁看着三个丫鬟冲上前,惋芷还在拼推搡自己,本就憋着的怒意就压制不住往上窜,加之酒意熏染双目变得赤红。 “给我滚!”他抬脚一把就踹到了先冲上来的玉桂小腹上。 虽是书生却也是成年男子,玉桂哪经得住,哀呼一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起不来,疼得脸煞白。 惋芷被他的暴戾惊着了,又心急玉桂的伤势,边挣扎边落泪。“徐光霁,你疯了!!” 金钏玉竹也被吓得好怔半会,顾不上玉桂忙再冲上前要去救自家太太。 要是被别人看见,太太哪里还会有活路!世子爷这是要太太的命啊! 徐光霁已被愤怒冲昏了头,不管谁上来都是下狠脚,玉竹咬牙扛下一脚反抱着徐光霁,大声喊太太快走。 惋芷趁机挣脱了一只手,却激得徐光霁更没了理智,重重将玉竹给甩得翻了两个跟头,倒地呻|吟。像铁钳一样的大掌用力掐着惋芷手臂,关节都在发白。 “宋惋芷!你安的什么心?!你将许五小姐引过来是想要做什么?!”徐光霁咬牙切齿的说着,将惋芷直往亭子处拉,把她披风都扯落到掉在地上。 身材娇小的惋芷被拽得跌跌撞撞,吃疼又害怕,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徐光霁将她带到柱子前,然后按住她的肩膀逼她靠住珠子,限制住她的行动。 他喘着粗气,冷冷盯着她那张梨花带泪的脸。“怎么?你也记恨我,所以和四叔父一样要报复我吗?!” 背撞在坚硬的木头上,惋芷疼得脸色苍白,她从来没有被人这粗暴对待过,也正是疼痛让她冷静了些。 她努力的将眼泪逼回去,偿试用温和的语气与他商量:“你误会了,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误会?好好说?那你先听我好好说?”徐光霁抓住她肩膀的力气又重一分,胸口起伏不定,神色有些看起来有些疯狂。 她的肩膀好单薄,他一手都能捏碎似的,刚才她撞入他怀里,是那么娇小,身上还有着好闻的香味。她还哭着,模样越发楚楚可怜——他感觉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如若不是他母亲,他对惋芷如何能误会到这种境地,现在她人就在眼前,在他手中不能逃离。他解释,只要他解释清楚,惋芷就会再变回那个看着自己有无尽情意的惋芷吧。 “惋芷,我本意不是想羞辱你的,我一直喜欢着你,以前是,现在亦是…”他情绪激动,目光灼热看着她,近乎呓语。 惋芷听着他在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觉得他真的是疯了。 她都已经是他的婶娘了,他再是这样说又有何用?何况她 也早不是那个懵懂被哄骗的宋惋芷。 “徐光霁,你快放开我!你一直就是想利用我而已!如今你是还要害死我才甘心吗?”她大声打断声,却让徐光霁在自以为的猜测中清醒,铁青着脸。 宋惋芷怎么知道他先前为接近的心思。 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双眸阴骘无比。他松了一只手去掐住她的下巴,“是徐禹谦告诉你的吗?!” “他为了得到你还真是不留余力啊,所以你才变了心对吗?才对我这样敬而远之?!” 他的力道很大,惋芷被掐得连骂他都做不到,收回去的眼泪不争气的又往下落。 徐光霁见着她眼角晶莹的泪水再顺着脸颊滑落,无助又可怜,她那在四叔父面前总是带着明媚笑意的脸,如今却在他眼前难过异常。 他心头有异样的情绪泛滥,被怒火冲击的理智似乎回归了一丝清明。 惋芷以前也是对着自己柔柔的笑,可如今呢? 他在她心中是和小人一样不堪吧。 不过心念间,他情绪又再度转换,觉得她脸上的泪那么的刺眼,她眼中对自己的惧意也怒意是那么刺眼。 她还是恨他的。 所以才会在带定国公的嫡次女前来的吧。 这瞬间,徐光霁心头再次烧起一把火,再也压制不住的怒气勃发。 只见他将脸慢慢靠近到惋芷耳边,神色疯狂:“我怎么舍得你死,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和四叔过得心安理得吗?如若我轻薄了你,你还能这样骄傲得想要报复我吗,四叔父还能像以前一样待你吗?” 说到底,若不是徐禹谦横插一脚,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徐禹谦要报复母亲三年前的算计,将他却也算在里面,他何偿不无辜?! 那就大家也不要好过了! 徐光霁积累在心中的所有恨怨都暴发,惋芷却是被他的话吓得浑身发抖。 他靠得那么近,带着浓浓酒气的呼吸就在洒在她脖子的肌肤上,使她有着浓烈的羞辱感。 而且那陌生的气息还在一寸寸靠近,她几乎能感觉他的唇就要贴在她肌肤上。 “不!”极度恐惧的惋芷爆发出激烈的反抗情绪。 这时她也反应过来她有一只手是自由的,根本没有思考,本能就拔了头上的簪子刺到徐光霁的肩膀上。 她又快又狠,尖尖的簪尾瞬间刺穿他的皮肉。 徐光霁脸色一变,当即吃疼松开她并后退。 惋芷握着簪子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手上还沾有徐光霁身上溅射出来的血点,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将她没有血色的肌肤照得近乎透明。 “你……”徐光霁摸了肩头一把,染了满手的血。 可是他话未落就发现身后有些不对,有阴影挡住了光线。 第51章 戚色 暗影在侧,徐光霁警惕的回头,却为时已晚,后脑传来钝痛他眼前一黑就摔倒在地面上。 惋芷在他倒地那刻,亦双脚发软跌坐在地上。 玉竹喘着粗气,将手里的石头扔了,浑身抖得厉害。“太,太太……快,快走!” 她哆嗦着越过徐光霁吃力的扶起惋芷。 玉桂金钏在惊吓中也爬起来,弯着腰忍住疼先拾起惋芷的披风,再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扶起来。 四人脚步慌乱着相互搀扶往西门走。 待听到前边隐隐有人声时,紧绷的惋芷倏地松一口,竟是连站也站不住带倒三人都跌坐在地。 她浑身是冷汗,伸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我们不能过去,这个样子被人看到可不行。” “还有,徐光霁怎么样了,我好像看到他后脑也淌血了。他会不会死了……” 惋芷脱离危险,思绪也变得清晰。 玉桂三个这才发现她衣裙在拉扯后有些凌乱,发髻也松了。 这个样子是真不能见人的。 至于被玉竹砸晕的徐光霁……三人想着连唇色都褪得干净,玉竹更是害怕得连呼吸都快停了。 惋芷这时硬撑着站起身,看到边上有半人高的灌木,她道:“我们到那个后边去,你们帮我整理一下头发、衣裳。有人能坚持回到槿阑院吗?” 若是徐光霁真死了了,会很麻烦吧,江氏肯定会疯的,到时追查起来…… 玉桂知道事情重大,咬牙站直了身子。“太太,您说。” “你有多快跑多快,去告诉四爷,不要隐瞒,让他快带人过来。”惋芷闭了闭眼,吩咐道。 现在也只有四爷能帮她,就是不知道四爷知道自己被轻薄…… 玉桂吃惊的看着她,犹豫了起来。 这样的事情告诉四爷,太太可是险些被…… “你快去啊!再晚了就得真出人命!”惋芷催促她,语气临近绝望,眼里泪光在打转。 玉桂泪水也夺框而出,转身就往园门跑去。她也清楚真出事了情,就什么都瞒不过去。何况定国公府的小姐是知道她们遇到了徐光霁,真查起来,太太到时的处境怕是比四爷知道了还要艰难。 主仆四人仓惶离开,去而折返的絮儿却藏在竹子后将前后事情看得清楚。 她被吓得惨无人色,手脚 发软爬了好几次也没有爬起来。 喧闹的人声与脚步靠近,这让她更加害怕。 按计划喊来的闺秀到了,还有丫鬟婆子——她不能被发现在在这儿,撞到这种丑事,若是被人发现她会被打杀的! 浓浓的危机感从心头升起,絮儿终于挣扎着爬了起来,躲到更密集的竹林中去。 她小跑了好一会,便听到阵阵尖叫,刺得她耳朵都生疼,她又停下了脚步。 不行,她也不能一走了之,这样更容易被怀疑。夫人可是知道自己一直在紧跟着这个事。 她咬咬牙,心里拿定主意又强打起精神绕出竹林,从众人身后出现。 这些小姑娘都是在手心中被宠长大的,哪里会见过鲜血淋漓的场面,胆小的已经吓得坐在地上丫鬟都扶不起来,还有三三两两抱在一起低声哭。 季嬷嬷认出倒地的是徐光霁,脸色急变,当即指一名脚程快的丫鬟先回去偷偷禀了徐老夫人,让快带人来帮忙。又让跟来的丫鬟婆子先将吓着的小姐们带回到颐鹤院,并吩咐准备一处厢房让她们集中安置。 徐婧茹也认出了兄长的衣裳,颤着嘴唇就想跑上前,却被季嬷嬷及时掐住手。 季嬷嬷低声在她耳边道:“二小姐,你现在不能过去,你要稳住这些闺秀,听听看她们有没有认出来。” 徐婧茹浑身都在抖,好大会才茫然的点头,被她的贴身丫鬟扶着跟在众人身后离去。 絮儿已无声无息混在众人之间。 徐老夫人正被人拉着要去凑数摸牌,她才笑着起身就看到许馨柔眼框发红回到定国公老夫人身边。 她有些奇怪,左右看看却没有发现有侯府的人跟着。 江氏见着突然回到度上的许馨柔心头一阵狂跳,瞅见她泛红的双眼,又不安起来。这个神色究竟是成功了还是没有成功? 江氏绞紧了帕子,想找个借口上前去问问,又怕太过特意引得人怀疑。 来报信的丫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先寻了徐老夫人身边的许嬷嬷,低低说完经过就再也支撑不住跌坐着大口喘气。 许嬷嬷心惊肉跳的在徐老夫人耳语一通,老人家听闻后两眼发晕,险些就急晕了过去。 徐老夫人到底是经过事的人,很快就缓了过来,扶着许嬷嬷的手离席,到了无人一处才道:“快,让人去请郎中,然后叫人去将世子爷抬回院子先。告诉江 氏,让她安静些去见那些小姐,这事先不能透出去!” 许嬷嬷叠声应是先退下先处理着紧的,才又让人悄悄叫了江氏把一切告知。 江氏却是沉不住气的,当即就要哀嚎出声,若不是许嬷嬷及时捂了她的嘴,怕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好容易劝得江氏先冷静下来去安抚那些小姐,许嬷嬷这才转身往徐光霁院子去。 老夫人现在不得脱身,满场宾客还得她坐镇,一会她老人家总也得在那闺秀回席后解释几声。她得替去看看世子爷的情况,好随时汇报。 在事情惊动徐老夫人之时,徐禹谦亦得到了消息。 宋承泽就在跟前,听到险些被轻薄几字当即跳了起来,额头青筋突突的跳着骂道:“他个畜生!” 徐禹谦见他双目赤红就要往外走,忙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奉之!你先在这稍等,我去处理,此事关乎惋芷名声,闹不得。”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很慢,胸口微微起伏,在极力压制着心底翻涌的滔天怒火。 宋承泽这才站住,侧头去看他,只能看到他脸上的冷静,却看得他心惊。 徐禹谦喜怒不形于色,却是让人感觉他此时非常的危险。 宋承泽心念一动,阴沉着脸点头。 拦下大舅兄,徐禹谦抬脚就出了屋往一进去叫上秦勇与几名护卫,他走路的速度是平时的两倍有余。 他边走边给秦勇交待着,虽没有清楚表明起因,秦勇是猜着几分,神色愤然:“四爷,何必去救。” 徐禹谦深吸了口气才道:“不能让他死,会把惋芷害进去,为了个人渣搭上她的名声,不值当。” 秦勇沉默,看了眼黄毅腰间的佩刀,他一会可得压制住别上前再给补一刀,那人的做法已经不是用畜生能形容! 徐禹谦脚下生风般,原本要一刻钟的路程只花了一盏茶的时间。 他才到西园门,就已看到小姑娘被玉竹金钏搀扶着站在门口,披风很工整的在身上并看不出什么,她身边有着张小兀子守门的婆子焦急的劝着什么。 “四爷…”惋芷见他焦急的赶来,走近后能到他微粗的喘息声,眼眶发酸。 她那一声四爷蕴含着数不尽的委屈与惶惶,徐禹谦听得心直揪着疼,冷静的俊颜上添了阴色紧紧握住了她手。秦勇跟黄毅几人交换眼神,继续向园子的竹林去。 惋芷 知道这时不该有什么异样,逼回眼泪道:“四爷,麻烦您走这趟了,我先前是有些头晕。” 守门的婆子这时战战栗栗上前请安,“四爷,太太还不愿意坐着等,奴婢也是实在劝不了。” 徐禹谦只嗯一声,朝惋芷道:“我来晚了,我们回去。”然后揽过她想要将人打横抱起。 惋芷此时眼中闪过巨大的悲恸,忙伸手去推了他,语气坚定无比:“四爷,我现在没事了,我能自己走回去。”四爷是来了,可是她却被徐光霁……她的名声要保住不了吧,四爷会不会嫌弃她了…… 她的举动使得徐禹谦身子一僵,去窥她的神色,捕捉到了她眼底的戚色与一丝绝望。 他心沉了下去,不容拒绝的强行将她抱走,匆匆往槿阑院。 被抱在有熟悉气息的怀里,强装坚强的惋芷泪水瞬间决堤,忐忑与恐惧支使了她,让她再也支撑不住埋首在徐禹谦胸前无声抽泣起来。 察觉到小姑娘不停颤抖的身子,徐禹谦又拥紧她一分,哑声道:“惋芷,你不要怕,一切都有我在。”他会是她坚实的壁垒,不管发生什么,他永远都在她身后。 惋芷听着也只是用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依旧泣不成声。 宋承泽焦心的在屋里打着转,险些把槿阑院正房的地板都得摩擦出火花来。 好不容易听到动静,他忙迎了出去,就见着妹妹是被抱着回来的。他紧绷的情绪便有些缓和,起码他看到了徐禹谦的态度。 大舅兄在这,徐禹谦也不好太过越矩,将惋芷抱到西次间的炕上就放了她下来,又吩咐丫鬟给打热水。 小姑娘哭花了脸手上还沾着血迹,真要被吓得够呛。 宋承泽寻着这个机会就靠了上前,不管合不合礼就蹲到了妹妹身前,紧张的去看她:“惋芷你有没有受伤?你不要害怕,兄长在这儿。” 惋芷经一路情绪已有所缓和,听兄长和四爷说着相同的话,心头虽仍悲恸却能控制住不落泪。 她缓缓开口:“我无碍,玉桂她们三个要比我不好。”说着,她又慌乱去看徐禹谦。“四爷,竹林那边……” 徐禹谦站在她旁侧,伸手去轻轻拍她后背:“我这就吩咐要医婆给她们三人看看,竹林那边你不要必要担心,秦勇他会处理好。” 惋芷突然瑟缩一了下,眉头紧紧皱到一起。 她的举动使得徐禹谦心头发紧, 被压抑的情绪倏地在他眼中就翻涌起来。 “惋芷,你受伤了?!”他声音带着让人发凉的怒意。 第52章 事起 侯府的竹林密且深,周边有着四五条小道能延伸进去,秦勇已经盘算好走最僻静的道好把徐光霁挪走。 来到中间的亭子,他却傻眼了。 别说是人影,连个鬼影也没有! “见鬼了,人呢?!”秦勇四下看了眼,发现亭子里也收拾得很干净。 “秦管事,是这里不会错。”黄毅蹲在亭子台阶前,用手指捻了捻地面上深色的血迹。 那鲜血还没有完全凝固。 秦勇抬脚走过去,看着小小的血迹出了会神,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要糟!”他恼怒的喊了声。 四爷和他说过太太有遇到可能被算计了的定国公府小姐,那定国公府小姐是不是被江氏派人跟着的?! 那样这里发生的事肯定有人目睹,已经闹了出去,否则人不会无故消失。 “你们回去和四爷说人先被一步挪走了,我到前边打听打听消息。” 他扔下话火烧眉毛一样走了。 黄毅几人也神色郑重,秦勇很少这样慌乱,看来是要出大事,当即转身快速往回走。 事情也正是秦勇所猜测,徐老夫人吩咐早一步将人抬走了,而许嬷嬷此时在徐光霁院子,正心惊胆颤的看着丫鬟递来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海棠簪,镶着细碎的红宝石做蕊,簪尾还有留有血迹。 她站在太阳下,却浑身发凉,双眼被那金簪刺得直发晕。 这是四太太的簪子,不久前还稳稳别在她发髻间,怎么就掉到了那个地方,还有着血迹…… “嬷嬷,世子爷肩膀有被利器扎的伤口,不是太深,脑后的伤口已经止血了,奴婢们却是也不敢乱动。”屋里伺候的小丫鬟出来与她禀报。 她听得手一抖,簪子险些脱手。 忙稳住心神,许嬷嬷将簪子收到袖子,与伺候的丫鬟道:“我先去老夫人那一趟,世子爷这边照看好,兴许一会就能醒过来。”后脑的伤她也看了,用手摸着有一些肿,如果止了血应该不会有大事。 小丫鬟叠声应是回了屋子。 许嬷嬷又吩咐身侧的丫鬟秋彤,“你跟我回老夫人身边去,老夫人问什么都不得隐瞒,可是见了其它人,你就当不知道还有个簪子的事。懂吗?” 她神色异常严肃,秋彤是她一手带着的,眼看就要升到大丫鬟了,平时又很乖巧。 她能保还是保着吧。 秋彤知道厉害,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直点头,两人结伴要寻徐老夫人去。 到了颐鹤院的时候,两人就遇到江氏脸色不太好的从花厅旁的厢房出来,絮儿扶着她神色也蔫蔫的。 “大夫人。”许嬷嬷朝她行礼。 江氏见着她一把就抓住她的手,指甲都掐到了她的肉里:“光霁怎么样了!” 许嬷嬷吃疼,皱眉道:“世子爷应该不会有大碍,老奴看着都是皮外伤。” 江氏脸色就显了狞色来,“我一定要彻查,是谁敢伤我儿,我一定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瞧着她的神色,许嬷嬷便想到袖子里的簪子,觉得这官司真闹起来也不知要是个什么样的收场。 “太太可是已经安抚过了?”她扯开话提,用手指了指厢房。 江氏疲惫的道:“安抚过了,但肯定还是会传出去些消息,不过都不知是谁罢了。” 能遮掩一些是一些,许嬷嬷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夫人趁这会回去看看世子爷吧,老奴先去给老夫人回禀。” 江氏自然是巴不得,她的心早飞到了儿子身子上,连话都没有接任絮儿扶着就走了。 许嬷嬷看着她的身影,叹气一声。 回到席上的时候,许嬷嬷发现定国公府的人已经先行离开了,禀要事为急也没有太在意。 徐老夫人借口更衣,领着许嬷嬷两人回去正房,到了内室她神情就变得严厉起来。 “光霁怎么样了,可是有查到谁人那么大胆?这府里要造反了吗?!” 许嬷嬷动了动嘴唇,“老夫人您先别动怒,客人那边已经先安抚好了,而且她们并不清楚是世子受了伤。郎中还未到,老奴看了世子爷头上的伤,多半是皮肉伤……” “查到是何人所为了吗?!”徐老夫人有些不耐的打断她。 许嬷嬷这才忐忑的将袖中簪子取出来,递到她眼前,又示意秋彤上前回话。 秋彤便跪下:“禀老夫人,这簪子是奴婢在收拾亭子的时候寻到的,就掉在亭子台阶边。” 看着簪子,徐老夫人有一时未反应过来,听到秋彤的话才猛然抓到了手里,细细的打量。 许嬷嬷看着她神色越来越阴沉,最后又变得铁青,心里直打哆嗦。 “秋彤你下去。”徐老夫人冷声道。 秋彤忙不跌爬起来退下,将槅扇也给带上。 槅扇合上,内室的光线就暗了几分,许嬷嬷侧头看了眼,透过镂雕照来的光线中有灰尘在飞扬,她现在又如何不觉得自已的心跟那尘一样,飘在半空落不了地。 徐老夫人默然的又看了簪子一会,才道:“光霁身上有这个伤口?”簪尖上带着血迹。 许嬷嬷点头。 “现在老四媳妇呢?”徐老夫人将簪子重重就拍到桌子上。 “季嬷嬷先前就与老奴说过,四太太早在有两刻钟的时候离了回廊,是四爷让她回一趟院子,去见她兄长的。”许嬷嬷哆嗦一下,忙与她回道。 听到这,徐老夫人心下就打了个突,语气见了慌乱。“宋家大少爷在槿阑院?” “你去偷偷把季嬷嬷再喊过来!”见着许嬷嬷点头,徐老夫人理了理有些乱的思绪又道。 许嬷嬷得令忙转身去寻人,出了屋就心生逃脱这沉重气氛的轻松。 徐老夫人听着外边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心里发寒。 簪子是老四媳妇的没错,老四媳妇又是被老四叫走的……事情还不能确定,她一定要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老四媳妇单独与光霁见面,他们见面做什么,光霁又怎么受的伤?可不能有那么荒唐的事…… 槿阑院。 季嬷嬷在把事情交给许嬷嬷便回了去,她听闻宋大少爷已经走了,四爷与太太单独在内室,本想禀徐光霁出事的事,想了想又退了出去到另一侧耳房坐着。她也是受了些惊吓,这才有些缓过来。 黄毅几人也回到了院子,见正院关着门,廊下只有两三个小丫鬟在打络子,只得让她们通报一声。 小丫鬟不敢随便惊扰,只能去寻季嬷嬷。 等闲时候,护卫都不踏足二进的,季嬷嬷看着他们腰间反射着寒光的佩刀,心头沉重转身到内室。 敲门与通报都没有回应,季嬷嬷站了一会疑惑着走进去。 内室非常安静,并没有夫妻俩的身影,她便看向净房,那边紧关着门。 季嬷嬷想起先前丫鬟说抬了热水,脸就有些热,当即果断离开内室。 出了屋,看着脸有急色的黄毅,季嬷嬷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道:“四爷与太太这会应该是不方便见客,若不几位一会再来吧。” 黄毅几人面面相觑,虽着急却也不能说什么, 只得先离开准备等秦勇回来再说。 他们前脚才走,许嬷嬷后脚便迈院子,见着老姐妹就站在庑廊下拉上她的手就走:“老夫人有事儿寻你,你先跟我去一趟。” 许嬷嬷几乎是不由分说的,让她只得跟小丫鬟说了一声便跟着匆匆离开。 净房里,惋芷还在紧紧揪着衣襟与徐禹谦保持着对峙,只是人已被他逼到墙边。 徐禹谦一手撑着墙,声音很低:“惋芷,乖乖的,我不看,怎么会知道你伤哪儿了。” 惋芷只是咬着唇摇头,泫然欲泪。 两人都对峙已经有一刻钟,看着她抗拒的模样徐禹谦叹气:“惋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这事并不能怪你,不是吗?” 先前问她下巴的指印时她就开始情绪不对了,她是在害怕自己有什么想法吧。 她会受伤,肯定是挣扎反抗过,他除了心疼怜惜还能生别的什么想法? 惋芷依旧不言,徐禹谦闭了闭眼,旋即动作快速度的揽住她的腰,一手扶住她后脑勺,用又急又激烈的吻封住了她的唇。 惋芷怔怔的茫然起来,她完全没有预料到徐禹谦会有这样的举动,旋即又低呜两声想推开他却丝毫推不动。 徐禹谦一沾她上后,越发放任自己的心思,她的味道还是那样甜甜软软的。 他要证明给他的小姑娘看,他只有心疼她怜惜她,她的顾忌都是多余的。 彼此呼吸交融,唇舌纠缠,徐禹谦一点点沉溺在其中,惋芷的防备也被一点点的击垮。 抵不过他带来的酥麻、颤栗,惋芷泪水决堤,任它顺着脸颊滑落——四爷他,是在安她的心吗? 徐禹谦偿到咸涩的味道,心下一惊忙松开她。 惋芷睁着泪眼看他,神色戚楚,看得徐禹谦心头阵阵发紧。 他方才也算是不顾了她的意愿,小姑娘是不是觉得委屈了? 徐禹谦懊恼起来,他太着急却忘记了这样行事与徐光霁的逼迫又有何不同? “惋芷…我……” “四爷,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吗?我被他轻薄了,我被别的男子近身了!!” 他才开口,惋芷情绪突然暴发,哭喊着伏在他的胸口,问出最害怕的话又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像是她手中抓的是救命稻草。她一放手,他就会离她而去。 徐禹谦被她哭得心里钝钝生疼 ,呼吸都卡在胸腔里。 他伸手搂住她,又不敢用力,在她耳边低喃:“惋芷,你真傻……你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我只有疼不够,如何会去嫌弃你。” “让你受这种委屈,全是我种的因,却害的是你。我要怪的,该是我自己……” 徐禹谦伏在她耳边说话,语气非常压抑,在她腰间的手亦微微颤抖。 他听到她出事后,应该是比她更害怕。 想要保护却还是让她陷入了危险,那种无能无力的感觉夹着怒火,像要在他体内爆炸。 惋芷呜呜的哭泣着,徐禹谦搂着她,一声声安抚她。 好一会,惋芷终于抬了头,用自己袖子在脸上胡乱抹泪,徐禹谦见着要给她寻手帕,却听见小姑娘哑着嗓子喊他:“四爷。” 他低头去看她,她掂着脚唇就印在了他的唇上。 她动作笨拙,只将唇贴着他的。 “四爷…我们圆房好不好,好不好……”她低喃着,揪着他衣襟的手已滑了进去。 徐禹谦脑子里嗡的一声,呆在原地没了反应。 惋芷眼泪了又落了下来,手贴着他的胸膛,并没有什么章法,只是紧紧贴着他的肌肤,感受着来自他身上的热度。 她想他抱她,想自己身上沾着他的气息,仿佛…仿佛这样她才能从那险些被侵犯的阴影中脱离…… “四爷,你抱我好不好。”惋芷又哭着说道。 徐禹谦的唇沾着她的泪水,咸咸涩涩的。他才极力拉回的理智,告诉他惋芷身体还不适宜行房的理智,再度轰然倒塌。 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微微拉开她,眸光深幽。 惋芷却极没有安全感的再度贴上去。 她个子娇小,掂着脚去碰他的唇也很勉强,她又着急,想学着他的吻,却是用牙磕到了他。 唇上传来细微的疼,徐禹谦瞳孔猛缩,一把就将小姑娘给抱了起来,拽开门就大步往拔步床去。 待他压上她时,双眸已微微发红,他心里的野兽在作乱。 “惋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 惋芷闭着眼,眼角还坠着泪珠,她颤颤巍巍的去环住他的腰。“四爷,四爷……”又叠声的去唤他。 徐禹谦心里的野兽再也关不住,瞬间全跑了出来。 他也想要她。 在从园子里抱着她出来的时候,闻到她身上沾着不属于她的酒气的时候,他就恨不得立即要了她。让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让她身上每一寸都烙上属于自己的气息与印记。 他一直压抑着,压抑着怒意,压抑着冲动。 他想不管不顾了…… 第53章 涛浪 颐鹤院内的喧闹还在继续,戏班子正唱到西厢记——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 这原本是徐老夫人常听的戏词,此时竟觉得似淫词艳曲,搅得她心头越发烦乱。 “不许唱了!”她猛然的一拍桌子,桌几上的茶碗跳了起来,发出脆响。 季嬷嬷被吓得变了脸色,她隐隐觉得徐光霁受伤之事与自家太太有关,许嬷嬷眉心狂跳,小心翼翼问道:“老夫人,可是要散了宾客?” 徐老夫人胸口起伏不定,隐隐绞痛,她揪住衣襟大口喘息着。 季嬷嬷与许嬷嬷都面无人色,忙上前给她喂水顺气。 徐老夫人年纪大了,动不得怒,一动怒便会有心口疼的毛病。 缓了好一会,徐老夫人发青的脸色才好转些,说话还是有些喘。“这个家的人真是要反了,许嬷嬷你去把江氏给我叫来。” 她不是那起没脑子的人,她是觉得老四媳妇的好颜色极大可能是祸事,可季嬷嬷的话她也听得明白。 江氏让人诱引了定国公府的五小姐去寻孙子,虽然中间不知为何那许馨柔是哭了跑回来的,可她应该是见过孙子。不然定国公老夫人不会在走的时候还冷冷睃了自己一眼。 还有那一群突然就跑到竹林的闺秀,哪里事情就会是那么巧! 如若那个时候孙子正在与老四媳妇…… 徐老夫人想得又是心惊胆颤,那祖宗的脸面都要被丢光了,她就是自裁也没有脸去见泉下的列祖列宗,没有脸去见逝去的丈夫! 许嬷嬷还在踌躇着,又听见老人家道:“先缓缓,扶我出去,再唱完这戏外边也该散了。”现在什么都不能做,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 许嬷嬷闻言忙去扶起她往外去,季嬷嬷想跟上去,却看到老姐妹朝自己使眼色,意思是要她离开。 离开? 对,离开,她是应该先回去将徐老夫人所问都告诉四爷与太太! 季嬷嬷慌慌张张的就出颐鹤院,脚不停歇。 槿阑院里,秦勇却是非常尴尬立在那,看着婆子抬了桶热水进正房。 他站了有一刻钟了吧,再算上黄毅他们回到院子后的时间,少说过有半时辰。 四爷他……真是憋久了。 可是偏偏撞在这紧急的时候。 秦勇觉得自己快要被急死了,虽然他明 白任何一个人男人遇到这样的事难免会失控。 他站在那想着查到的事额头手心都是汗,正是心焦之时,突然听到有丫鬟见礼的声音,是季嬷嬷回来了。 他眼前一亮,他到二进已是越矩,可是季嬷嬷不一样,她总能递句话进去! “嬷嬷留步!”秦勇忙出声喊住她。 季嬷嬷这才发现他站在角落,上前道:“秦管事,可是有什么要事?” 秦勇见她神色也不太对,疑惑着:“是有要事要禀四爷……” “那还请秦管事稍等片刻,我这便去与四爷禀一声。”季嬷嬷与他说一句,就转身匆忙进了正房。 净房里,惋芷被徐禹谦轻轻放到浴桶中,许是温热的水温让她感觉到舒服,发出一声嘤咛。 徐禹谦低头去看她,是累极睡熟了,只漏了那点声响再没动静。 他小心翼翼将她长发挽起,看着她脸颊还染着情动后的红潮,像盛放在朝露中的娇艳海棠,美得惊人,却也让他倏地叹气。 他也是疯了,竟真的不管不顾来,到最后小姑娘承受不住的直哭,可她的哀求如猫儿叫般,让他更是心痒痒想欺负她。也真是收不住的在欺负他。 徐禹谦从来没有那么失控过,轻轻搓着小姑娘布满红痕的肌肤,愧疚不已。 季嬷嬷在槅扇外通报没有听到动静,只得擅自推开进到内室,内室还是和先前一样很安静。 她探头往围屏后望了望,被衾凌乱,拔步床地坪上还落有两人的衣裳。 季嬷嬷看得老脸通红,又听到净室里有水声。 她抿着唇,踌躇半会还是决定先禀报,便来到净房门前朗声道:“四爷,老奴有急事要禀,秦管事亦在院子里等您通传。” 徐禹谦为惋芷清洗的手一顿,道:“等我会。”言毕,帮小姑娘清洗的动作便加快。 当他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痛处的时候,睡梦中的小姑娘突然瑟缩了一下,呓语着:“四爷,不要了…不要了,好不好…” 徐禹谦猛得收回手,低头去看她却还是在睡着,不过眉头拧在一块,小巧的鼻子一吸一吸的。就像是委屈极了要哭出来的样子。 还是伤着她了。 徐禹谦不敢再贸然碰她或查看,将她抱了出来坐在一边用干帕子给擦拭好,轻轻绕过她肩上的伤帮她穿好中衣,不顾自己身上被打湿大片就那么出了净室。 季嬷嬷听到门的动静,忙站直,双眼盯着地面看。 待到他走到了床边,她才跟上前去。 徐禹谦将昏昏沉沉的小姑娘塞到床里,给她拉上被子时视线不经意扫过大红褥子上那几点沉色。 他又想叹气了。 “嬷嬷,你去寻些化淤的伤药来,还有那方面的伤药。” 季嬷嬷才在围屏边上站定,便听到他吩咐,她努力淡定着应是,然后将徐老夫人问话的前后都一一述来。 徐禹谦握着小姑娘的手骤然就收紧。 惋芷有所觉本能抽手,他才心惊着松开她,然后站起身径直到净房。 季嬷嬷知道他是换衣裳去了,就在原地站着,时不时探头去看惋芷,见她睡得很熟也暗自叹气。 她只能联系到一些徐光霁受伤的经过,可到底怎么样,她心里却是一点底也没有。方才四爷的神色十分不好却很冷静,两人在白日又还有宾客的时候……荒唐。 四爷应该是已经知道了。 很快,徐禹谦换过衣裳出来,皂色绣银色暗纹的锦袍显得他身材越发高大,儒雅的俊颜已没有往日平和的笑容,他远远的走来季嬷嬷便觉得有莫名的压力。 还好他只是从她身侧走过。 “怎么还愣着,去寻我说的药来。”徐禹谦的声音从槅扇外传了进来。 季嬷嬷这才反应他已经出了内室,忙应一声。 等到她站在庑廊下时,就看到秦勇神色带着怒意与他在说什么,阳光下的徐四爷眼中就透出股阴骘之色。 季嬷嬷打了个寒颤,忙从庑廊顺着游廊离开。 “挑二十个身手好的护卫出来待命。”徐禹谦淡声吩咐着。 秦勇心下一凛,然后摩拳擦掌:“四爷是不顾忌了?” 他只是笑笑,透着寒意。 徐老夫人硬撑到送完最后一位宾客,转身回到正房脸色阴得能滴水。 “去给我叫了老大、老大媳妇还有老四夫妻过来!” 老人家冷声说着,许嬷嬷忙就先将院里伺候的下人全遣得远远的,然后自己去请人。 徐禹谦派人注意着前边动静,宾客一散时他就得到了消息。 他慢条斯理的将伤药合上,给小姑娘穿好衣衫又在她眉间落下一吻,才起身走出去。 秦勇 就在院子里侯着。 “带十个护卫把徐光霁‘请’到颐鹤院,有人阻拦,见血也无碍。”他面色淡淡的吩咐的道。 秦勇听得一凛,旋即露出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得令!”他早就看不惯长房那帮人,若不是四爷一再忍让,他早一刀一个给砍了! 秦勇带着人离开,徐禹谦又吩咐边上侯着脸色在发白的季嬷嬷:“嬷嬷,我会让护卫守好院子,你照顾好太太,别让她出院子。” 季嬷嬷嗅着这风雨欲来的气息,颤声应是,看着徐四爷接过护卫递来的剑别在腰间,出了院子。 江氏被请到颐鹤院的时候双眼通红,承恩侯脸色也是极难看,都有快两个时辰了,他却才知道儿子受伤。 长房夫妻见过礼,刚想像以前那样落坐,徐老夫人手边的米分彩茶碗直接就砸到了江氏脚边。 吓得江氏尖叫一声,跳了起来,惊疑不定看着溅湿裙摆的碎片。 承恩侯也不敢坐了,忐忑的去看老母亲。“娘,您这是……” “都给我先站好,等人来齐了,我自然会一个个问,都不要着急。”老人家用凌厉的视线扫过江氏,直让她一颗心像风中的落叶般瑟瑟发抖。 她隐隐觉得不好,猜想着难道是发现自己做的事了?可是老人家又说等人齐了,是还要等谁? 江氏首次认为等待是那么难熬的事。 直到听见一阵喧闹,她心里越发不安向外看去。却见帘子被撩起后是儿子被人直接推进了屋,那推着儿子进屋的人手里还有着刀,刀尖上还滴着血。 秦勇将徐光霁推进去后,才慢悠悠将刀给收回腰间,朝徐老夫人跪下请安道:“让老夫人受惊了,属下是按四爷吩咐带了人来,四爷到了会与您解释清楚。” 徐老夫人看了看站着都有些摇摇欲坠的孙子,眉心直跳。 老四让带人过来,老四让带过来的……她想着,直接就跌坐回榻上,手都有些发抖。 秦勇说明白后,便起身带着护卫站在了院子中,江氏扶着儿子,眼里的惊恐不言而喻。承恩侯沉着脸在琢磨什么。 徐禹谦并没有让众人等很久,许嬷嬷在走到夹道时就见着他身后跟着护卫正往这方向来。 她先前就示意了老姐妹回去报信,看他这阵势也就明白要去哪儿,便也不说话了,待他越过自己再在后边跟着回颐鹤院。 颐鹤院的安 静与不久前的喧闹判若两地,徐禹谦目不斜视走进正房,与徐老夫人见礼。徐老夫人第一眼扫到的,是他腰间的配剑,指甲瞬间就掐到了肉里。 第54章 清清楚 颐鹤院正房气氛压抑而凝重。 江氏已软倒在地上,睁大着双眼死死盯住那把寒光烁烁的长剑,十分害怕下刻是儿子血溅当场的景像。 她听不懂小叔在说什么,为何又要扯上宋惋芷! 可显然她婆婆是知道的。 江氏有些茫然,承恩侯却是悟过来了,他儿子的伤怕是和宋惋芷脱不了干系… “祖母。”沉默许久的徐光霁突然开了口,他半垂着的双眸里蒙着一层死灰。“错全在我,是我畜生不如,险些强迫了四婶娘。” 本就变得寂静的屋里瞬间化作一片死寂。 徐老夫人呼吸都停了好几息,神色蓦然苍白,浑身发寒。 外边却突然喧闹了起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是传来秦勇厉喝站住,指挥着将人给挡出去,更是道脏了老夫人的地四爷要怪罪。旋即就有兵刃相交的声音,又越来越弱,几乎听不清了…就当所有人觉得动静该散去之时,凄厉的几声惨叫骤然响起。 承恩侯听得身子发僵,猜测到外边多半是长房的侍卫寻了过来,却不敌老四的人。 徐禹谦听着动静,巍然不动,沉默的看着剑下之人。 徐光霁倒完全没有听见外边动静一般,又慢慢开了口。 “祖母,很早前我在父亲的怂恿下就认识了四婶娘,如若不是四叔父娶了她,她就会因为被看中家族的势力成为我的嫡妻。” “四叔父定下她后,母亲和我说,她实则早和四叔父有着暧昧,我不过是傻才没有看出来。” “然后我真那么傻信了,去信羞辱她……再后来,我发现,其实我除了是想要她娘家的势力支持外,还有别的。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她做了越矩的事,第一次是认亲的时候,我在夹道堵住她,第二次是临去考场前那个晚上,她狠狠抓了我逃掉了,还有就是今日。因为她带了定国公府的五小姐前来,我父亲要我娶五小姐,可我…可我恨她那么残忍,明知我对她还有情……却还带着我不喜欢的姑娘前来。” 徐光霁说到最后,已是戚声,半敛着的双眸终于闭上,他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顺着他脸颊滑下。 而徐禹谦握剑的手骤然紧了几分,能清楚听到他骨节因用力发出的摩擦声。 “你…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徐老夫人抖着手指他,对他的坦白震惊又恐慌。 临考前的晚上,那天晚上可 就在颐鹤院啊!!她的眼皮底下! “最后一点你说错了。”徐禹谦冷静的说道,视线就从江氏身上转了一圈。“江氏,如今是不是该你来说说,为什么定国公府五小姐会到竹林去?” 承恩侯听到这已经有些承受不了。 儿子把两房矛盾已全展露在了老母亲眼前,居然还有别的事情要接踵而来,江氏那个蠢妇又玩了什么阴谋诡计?! 徐禹谦的话也转移了老人家的注意力,恨不生啖其肉的怒视她。 她已经把事情都想明白了。 若不是有江氏暗中耍了那么一招,让本要回四房院子的惋芷遇到许馨柔,这败坏人伦的事情如何会被激化! 江氏…江氏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 还敢让那些小姑娘都全到竹林去! “江氏!你给我说明白,你究竟是怎么算计的定国公府五小姐!一字不许遗漏的给我说明白!” 江氏此时只哆嗦得厉害。 东窗事发,婆婆吃人的眼神,小叔架着儿子的剑,这些都形成无形的压力毫不留情笼罩着她。 徐老夫人瞪着她,倏地冷笑起来。“你不说?是不敢说还是不想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能知道了?!” “许嬷嬷,给我把那个叫絮儿的丫鬟绑了来!” 在季嬷嬷口述中,这个叫絮儿的肯定脱不干系。 老人的话宛如是压垮江氏的最后一粒沙石,江氏让人措不及防就伏地哀嚎大哭起来。 承恩侯拳头握得咔嚓作响,已心如死灰的徐光霁却猛然又睁开了眼,黑幽眼眸内就迸发出一束光。 不是惋芷带了定国公府小姐到竹林去的? 那是…… “你最好收起你痴心妄想的神色。” 徐光霁仿佛像是看到曙光一样,却是在听到徐禹谦冷然的声音后脖子发凉,伴着细微刺疼他看到有鲜艳的红色顺着剑尖滴落。 他凛然,神色再次戚楚。 可不是痴心妄想,惋芷说过他误会了,他却没有听,因而伤了她……如今还让祖母知道了,他害了她——他害了她,她如何会再原谅自己?! 便是他也不可能原谅自己! 徐光霁跪得笔直的身体突然就垮了下去,令他绝望的真相将他彻底摧毁,往日骄傲贵气的公子竟也是难以自抑抽泣起来 。 徐老夫人看着孙子的血就那么从小儿子的剑下淌着,泪水盈眶忙闭了眼。 她心疼孙子,也心疼小儿子,可这事错的就是错的。 罢了,让老四发泄发泄吧,她若是再多加阻拦,以老四的性子怕是真不愿剑下留人了。 “老四!你居然敢真下手伤光霁!”承恩侯发现地上的血迹时,惊得直接跳脚。“你就为了一个女人要拆了这个家,要六亲不认?!” 徐禹谦却是朝他笑,手轻动,剑尖上血迹滴落的速度却是更快了。“我刚才说过,今日谁也别再想往惋芷身上泼脏水,你…是忘记了?” 承恩侯看得脸色发白,腮边的肌肉都在不停颤抖着,嘴唇嚅嚅再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 “一个女人?在你们眼里,惋芷不过就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可她却是我的嫡妻。”徐禹谦声音依旧冷静,“我捧在手心都疼不够的人,为了她,我就能六亲不认了如何?你与你妻子做下的那些事,可又曾考虑过我是你的亲兄弟。” “够了!”徐老夫人见着对峙的两兄弟,猛拍桌案。 “老四,你有委屈,你与娘说。先收了剑,你父亲让你习武,赠你剑定然不是要你用在亲人身上。不管如何,那也是你的亲侄子。”老人家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蹒跚走向他。 年迈的老母亲脸上挂着泪痕,哀求着看向自己,徐禹谦握剑许久的手首次发了抖,旋即剑刃却又再稳稳贴着徐光霁。 他神色晦暗不明,“我是要说清楚……但我想知道,娘,你心里有怪惋芷吗?” 徐老夫人脚步骤然停下,沉默的看着他。 厚重的帘子却被突然打开,屋外光线照了进来,将众人神情不好的脸色映得更苍白一分。 “四爷…”纤细的身影冲了进来,脚步有些浮虚。 惋芷走得跌跌撞撞,徐禹谦见着她这样走近,下意识是松了剑伸手去扶住她。 兵器与地面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承恩侯见此情形忙将徐光霁拉到了自己边上,取出帕子按住他的伤口。 徐老夫人高吊着的心也松了下来,手脚有些发软忙扶住边上的椅子。 徐禹谦看着惋芷沾着汗水的小脸,惊疑的问:“你怎么过来了!” 惋芷缓了好会,才开口。“醒来后嬷嬷说您有事出去了,却不说您上哪儿,我就猜您肯定来这了。不要去责怪那些护卫 ,您知道的,我真要来他们是拦不住的。” 徐禹谦听着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她身体才经人事,居然就那么寻了过来。 “四爷。”惋芷却又反手握住他的手,急切的道。“四爷,你听我说,没有四爷你就不会有现在的宋惋芷,你心疼我,怕我受委屈我都知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样,甚至对我有什么看法,别人又与我有什么相干?但在乎你会因为我而让别人对你有不好的看法,如若你因我而染上污名,我会一辈子都不安,甚至情愿你没有娶我。你明白吗?” 她说得很着急,连敬称不敬称都顾不上了。 她起初以为徐禹谦只是来解释事情的,可是走到颐鹤院外,秦勇带着的护卫正在刷洗地面,那些带着红色的血水都沾显了她的绣鞋,她就知道不单是这样。 再见到他手里握着剑,她是真的吓得心都在打颤。 徐禹谦被她紧紧捏着手,看着她极清澈透亮的眼眸,为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而激动又生有慌乱。 小姑娘说,没有四爷你就不会有现在的宋惋芷,甚至情愿你没有娶我,这话……让人有害怕深思的慌乱。 惋芷她…她是不是…… “一个连自己侄子定亲对像都要抢的人,在你口中倒是清高得很。”江氏此时爬了起来,哭红的双眼狠狠盯住惋芷。 絮儿也被带来了,就在她起身时被许嬷嬷带着进来。 惋芷听着亦投与怒视,江氏就露出狞笑。“徐禹谦,你敢当着她的面说你的心思有多阴暗龌龊吗?今天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因为你横插一脚抢了人而造成的吗?!等她年色衰老的时候,你还能这样一怒为红颜……”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江氏的话,惋芷动作快得叫人措手不及,便是徐禹谦伸手去抓她都没有抓住。 她在江氏面前,手还扬着,娇小的身体承载着愤怒,迸发出骇人的气势。“你再诋毁四爷一个字试试看!” “江氏,你再诋毁四爷一个字试试看!”惋芷厉声的又喝道。 徐禹谦忙上前揽着她的腰将她抱了回来,小姑娘却像是疯了一样挣扎,嘴里还道:“江氏,你以为你有多高尚,一个破落勋爵的次女,自己内心阴毒却将世人都想得如你一样!不是四爷,我落在你们长房就只是死路一条,我老了的时候怎么样不要你管,你倒是管管你丈夫身边现在那些姨娘小妾啊。你这还没有老呢!” “惋芷,惋芷,乖乖…”徐禹谦抱着被气得失了理智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实在有些想笑。“你冷静下来,不气了,不气了。” 徐老夫人站在边上有一种长见识的感觉。 老四媳妇…居然有这么泼辣的一面,实在是…实在是……好! 江氏可不就是个破落户,那些手段哪里是一个家教良好的勋爵贵女该有的! 老四护他媳妇那么紧,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一样心疼着老四。 徐老夫人默默转了身,回到榻上坐下。 兄弟间已经有隔阂也不可能挽回了,老四身边有着个真心的人跟着,她应该高兴也可以放心了。 荒唐就荒唐吧,比起江氏来,老四媳妇更叫人放心。 “闹了半天,也该闹够了,你们都坐下吧。”老人家缓缓开口。 挣扎好一会的惋芷也没有了力气,身上还疼得难受,便也安静下来。 众人都坐下来,只有江氏脸上火辣辣的,怔懵的站在原地。 徐老夫人也不多废话,指了指絮儿,示意她把所有事情都明明白说出来。 早在许嬷嬷带了人寻到她时,她已经知是东窗事发什么都瞒不过了,此时也不哭求什么安静的把所做所为所见所听都一一述来。完了她才朝老人磕头道:“奴婢自知犯下大错,不敢求宽恕,可奴婢家中爹爹早逝,娘亲体虚多病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幼弟。老夫人慈悲心肠,还请您照拂奴婢家人,只要幼弟活到成年,奴婢也就安心了。” 徐老夫人听着只点点头,挥手让许嬷嬷带了她下去。 絮儿先前的招供使得事情明朗清晰。 承恩侯的脸色已经五颜六色跟开了染缸一样,站着的江氏再次跌坐在地板上,双目空洞无神。徐光霁紧闭着眼,悔愧交织。 “老四,剩下的你说,你媳妇的亲事是怎么回事,他们又给你受了什么委屈。我给你做主。”徐老夫人又伸手指了指大儿子。 徐禹谦站起身一撩袍子便跪在了老人家面前,惋芷也起身,跪在他旁边。 “娘,惋芷的亲事确实是我横插一脚,这错我认。可如若他们是真心要待惋芷,我也不会如此行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再死于非命。便是再来一次,再要兄弟不睦,再背上荒唐的罪名,我也是会如此行事。儿子不愿意再承受失去的痛苦。” 惋芷听着,神色却是 比徐老夫人更惊讶,再死于非命,再来一次…四爷他——用了几个‘再’字? 怎么听着是像知道她曾死于非命的意思? 徐老夫人则皱了皱眉,觉得小儿子说话有些条理不清,又问:“怎么就扯上性命?” 徐禹谦此时侧头去看疑惑又吃惊,同样在看着自己的惋芷,他朝她点头微微一笑,才向老人继续道:“事关派系之争,大哥想借惋芷拉宋大人到严阁老派系,而宋府二老爷也想拿捏着惋芷,这中间大哥又是怎么与宋二老爷有商量的,便让大哥自己说吧。” “其次,三年前儿子落榜,是在江氏的有意下,大哥的默认中造成的。从三年前开始,儿子便是认清了这些,所以算是韬光养晦,也瞒着您参加了这次的科举。再有激化矛盾的,便是徐光霁一而再犯下的事。” 上回秦勇誊写回来的信中,他看到兄长与严瀚说与宋府二房联了手,会一定拿捏住宋府长房,他才发觉为什么宋二的算计会那么精准无误。原早是蛇鼠一窝! 老人家就沉默了下去,良久才道:“既然这样,那就分家吧,等这两日请完宴,就分。” “光霁以后都跟我住,你们也都不必再来请安了,至于江氏,徐家不会休妻,可长房以后掌家权都不会交给你。光霁的亲事我会亲自打算,孙媳妇进门后我会培养,老大身边我会寻个出身良好的人家抬个贵妾照顾着。你就好好静养着做你的侯夫人。” “我如今算是偏心你们长房了,老四那是委屈的,我的嫁妆八成补贴给老四,剩下两成各折现给老二老三买宅子。老大你有没有异议?” 有没有异议? 承恩侯余光扫过厅堂中还带血的长剑。 如若他说有异议,母亲是不是准备让他直面去对上老四? 想到弟弟刚才执剑时冷莫的神色,他打了个寒颤,忙道:“都听娘您的。” 能用银子买一时的平安,等到时间长了老四也该消气了,何况这事确实是江氏与儿子的过错。儿子跟在老夫人身边有老夫人亲自把关亲事,也比江氏强,反正定国公府也已经是开罪再无可能。至于严阁老那……等儿子被点为庶吉士,他总还是会想培养的! 徐老夫人扫了眼大儿子,神色极淡的嗯了声,朝他摆手。 江氏听到自己被夺了权,长房再分不了一分银子还要给丈夫纳贵妾,丈夫居然还满口应下,一口气没提起来就昏厥了过去。 见着老母亲要自己离开,承恩侯就不太耐烦的拉了江氏起来半扛着她离开。 徐光霁还有些茫然坐在那,徐老夫人叹气一声,要许嬷嬷将他先带回院子,再看着眼前的夫妻俩:“你们跟我来,我还有话与你们夫妻说。” 老人家说完起身,徐禹谦忙也起来扶他,跟着她往内室去。 惋芷心头却有些乱,她还在琢磨着四爷先前的话,还有他朝自己点头的意思,是确定了猜测又像不敢确定…… 第55章 难受 从颐鹤院出来,惋芷坐在软辇上,徐禹谦手扶着一边走在她身侧。 阳光落在他的肩膀,腰间的佩剑在行走间会发出清脆有节奏的碰撞声,惋芷侧着脸看逆光里的他,觉得很安心。 “你不害怕?”徐禹谦察觉她视线很久了,终于低头看她。 惋芷摇摇头。 她为什么要害怕他? 却又猛然想起,刚嫁他时是害怕的,傻傻的笑了出来。 徐禹谦有些不明白她突然的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 回到槿阑院,徐禹谦去净房梳洗换了身素色的直裰再出来。 惋芷靠在拔步床的大迎枕看话本,见他走来,打量他几眼,又是笑。 “这是吓傻了不成?”他走到床沿坐下,拉过她手,仔细的去看她。 她笑容欢快的道:“我竟是嫁了位能文能武的夫君,乐一乐还不成?” 徐禹谦就叹气,“是怕吓着你,你倒是厉害让护卫都违了令,就那么跑了出来。” 她若早到一会,看见的就不止那些了。 “四爷,或者您告诉我在娘跟前,您朝我点头笑是什么意思?也许这个会吓着我也不一定。” “惋芷……”小姑娘笑盈盈的直言,他却有些紧张,抓着她的手也有些用力。“你不都猜到了?我们一样的,不是吗?” “可是我不明白,您怎么就知道了。”她说,露着认真。 她先前是不敢确定也震惊,可回想成亲到现在的点滴也就坦然了,只是不懂自己哪里露了陷让他这般笃定。 徐禹谦将她拉到了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你寻我后,与我说的话与江氏说的话,便联系到了。其实成亲那几天我就觉得你很反常,不过以为你是害怕和厌恶我罢了。”说到最后他是轻叹,他若是当时再往深里探究,或者现在早知道了。 她听见叹气声,就抬头看他。“四爷,我其实从来不信什么生死轮回的,可如今是不得不信。四爷,我这样算不算是因你而续命了,那你呢,这样会不会影响到你。”这样算是逆改天命吗? “不会有影响的。”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笑,“今生除了我娶到你,其它事情并没有过多改变,不过是有些事在我的干涉下提前了。比如揭了你二叔所做的事,还有侯府分家…” 惋芷惊讶道:“四爷您知道以后发生的事?”旋即又觉得问傻 话了,“四爷您肯定不是像我一样,莫名奇妙就死了又活了。” 不知怎么的,话里竟是带了落寞。 她好不容易和四爷有共通点,也不必再提心吊胆自己的重生,可还是什么都帮不上。 徐禹谦察觉到了她的低落,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有些事情知道也并不一定就是好的。” “四爷。”她突然又紧张兮兮的抓住了他的袖子,“那四爷您前世是怎么…嗯,是…什么时候…”她说不出那个死字来。 他却是懂她的意思的,眸光闪了闪。 “在了却其它心愿,却弥补不了你不在的时候。”那些阴暗的权术,他搅起的腥风血雨,还是不愿她知道。“惋芷,我以后做官了,身边怕是会有些不平静,可我一定会护你安然。所以,你也不要怕。” 他的话虽模棱两可,惋芷却也不好再深问,对与他要护着她的话,她从来都是信的。 “四爷,我不怕的,都从二叔手中逃过一劫了,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你在就好。” 徐禹谦皱了皱眉,道:“难不成你以为前世是你二叔害的你?” 惋芷也奇怪了,“不是吗?” “是严阁老借你挑起了两派系的斗争,才牺牲了你,不然你二叔如何还会好好的去外放。”他哪里会这样轻易放过他。 朝堂上的事,惋芷不是太懂,可却总觉不对。 “严阁老要拉拢我父亲,为什么会选择朝我下手?那时,我都要嫁到侯府了,与严阁老来说不应该是计成了?拉拢到了我父亲再寻别的由头挑起事端,他不应该是多一分助力?” 徐禹谦眉宇间的皱褶越发深了,“理是这样不错,可确是他在你出嫁中动了手,原本是想嫁祸给到张首辅,好直接就挑起岳父对张首辅的怒意。这计划却是被张首辅识破了,最后查清,岳父也进了内阁,从此与严阁老一派针锋相对。或者严阁老当时心太急也过于自信,弄巧成拙,今世他行事也一如既往的急燥。” 这事是他亲自查的,错不了。 惋芷听着是有些复杂。 朝堂争斗皆是尔虞我诈,各方势力又如老树盘根错综复杂,便是当朝首辅怕也未必能全理清,她的见识也不比四爷多。 想着,她道:“应该是我先入为主想差了。” 徐禹谦仍皱着眉,握着她的手有些心不在焉嗯一声。 好会,他才从有些微妙的猜疑中出来,一抬眼便见小姑娘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看。 “明日定国公府那,你还是要去?” 方才颐鹤院,老人家也说了这桩事,可他草木皆兵了,觉得小姑娘离开视线就不安心。 “应承下来的还是要去一趟的好,毕竟就算定国公老夫人与江氏有了罅隙,那也是她与长房的事。若是去了,她不愿款待我,我再离开,错处便也不是我的了。”内宅妇人间的来往,总得先站住个理字,何况她如今是四爷的妻子,这些走动也是必要的。 徐禹谦也就不说什么了,只道:“那我送你过去,若是她态度不好,便派人报了信来我去接你。你的丫鬟伤得都不轻不能跟着,其它的总让人不放心,你切记别让季嬷嬷离身了。” “我都晓得的。”惋芷乖巧应着,视线便在房间打转,低声道:“四爷,我有些舍不得槿阑院。” 老人家要分家,如今情况也只能是分家,可是槿阑院却是载满了她与四爷的回忆。 徐禹谦低头去看她,“如若舍不得,不搬便是。恐怕连长房也不会想到,槿阑院当年拓建买下的宅子地契如今还是单独的,把院墙围了起来,往西打通就是。” 徐老夫人留夫妻俩,除了将嫁妆册子给到两人外,还将两份地契给了他们。 一份是槿阑院的,一份是隔壁已致士陈大人的府邸。 陈大人的府邸先前也未听说过有要出手,也不知老人家怎么就无声无息的接了下来。 原先的陈府是个五进院子,陈大人是江南人士,院里格局都带着南方的精致。再与槿阑院打通,还是很宽敞。 不过这些徐禹谦在前世却是不知,收拾老人的遗物时也并没有发现。 “嗯,槿阑院的后园马上就修好了,我也舍不得那。”说到后边的园子,惋芷眼神就有些闪躲,上回两人在小楼上还那样亲密。 徐禹谦见她细白的脸泛起了红晕,有所悟,就在她耳边吹气。“园子景致确实不错,特别是登到小楼高处……” 惋芷被他炙热的呼吸烫得直发颤,又想到不久前自己的不矜持,他在床上压着她的恣意索求,不由得就想往后退。 腰却被他一把掐住,耳垂被他轻柔含着,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四…四爷。”她闭着眼,颤声唤他。 他不会还想吧,她身上还 疼着。 徐禹谦被她娇娇的一喊,本只是想逗逗她全身却火热起来,呼吸乱了。 他忙将松开她,埋头在她脖间平复。 好像没有什么作用。 他苦笑,“惋芷,你可把我撩惨了,不记得先前吃的疼了?” 惋芷能感受到他的嚣张跋扈,正抵着她。 她面红耳赤,可是又很无辜,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又是他自己凑上来的。 偏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四、四爷…你很难受么……我,我也不是那么的疼。” 她才话落,人就已经被揽着腰压倒在被褥上,看到徐四爷能融化人炽烫的眸光。 她还有些害怕,在微微发抖,却还是乖巧的闭上眼手环过他的脖子。脸上热气滚滚,染了红晕的小脸似海棠初绽,别样的娇媚动人。 徐禹谦感觉更加汹涌,不禁俯首亲吻她,心间柔化成水。“惋芷别怕,为夫不会让你疼的。”低喃着他手已解了她的腰间束带…… 他只是就着她腿根舒缓了,拿了湿帕子帮她清理,惋芷却喘得有些厉害,一碰她整个人都在瑟索。 徐禹谦抬眼看她,见她紧闭着眼,眼角有些许湿润。 他想到中间她那像承雨露般细细的喘息与嗯哼声,倏地将帕子就仍到一边。 “惋芷,你是不是难受。”他赤裸的上身覆着她,引得下边人儿颤颤巍巍的。 小姑娘的反应是一种回答,他不由得轻笑,吻了吻她的唇,哑着嗓子道:“那换为夫伺候你可好?”那样应该是不会伤到她。 惋芷不太明白,他却已吻住她,旋即一个个的吻蜿蜒而下,直至君侍牡丹涎玉沫珠,她才在离魂前羞得低泣。 几番风雨惋芷在沐浴后睡得很沉,徐禹谦爱怜的将她沾着水汽的碎发别在耳后,低头又吻了吻她脸颊,才起身去了书房。 太阳西斜,光线变得柔和像薄雾般笼罩在天边,他坐在桌案前,挥笔疾书。先是给宋府修书一封,告知今日事情前后,还有分家之事。再是给张敬去信一封,婉转询问今日与严瀚前来是否有他意。 待信被送出府,已华灯初上。他顺着游廊往回走,远远便见正房屋檐下一排红灯笼亮着暖色,就想起在大红锦被中惋芷那令他觉得安宁的睡颜,脚步越发的快了… 翌日清晨,惋芷被扶着上马车时,腿儿轻颤。 昨儿是间中疼,如今是两侧火辣。 徐禹谦却是精神抖擞,餍足的笑。 “送你到定国公府后,我会去一趟宋府,岳父今儿可是特意在家中有事要见我。” 马车嘚嘚的启程后,徐禹谦才与羞了整晚的小姑娘轻声道。 惋芷半垂着头,拿眼瞥了瞥他,低低嗯一声。 他也知道闹得有些过了,可食髓知味,他又是那么喜欢她,一时还真作不了罢。 徐禹谦自知有错,路上都十分老实。 第56章 有意 流言,错过? 惋芷疑惑着去看莫氏。 她长年呆在室内,皮肤很白,光透过窗扇照到她脸上就显得有些透明。此时神色是惋惜,很快又变得有些尴尬。 “瞧我说的什么。”莫氏露出笑,怎么看都有些牵强。“你娘亲知道你成了状元夫人肯定会高兴的。” “娘亲一定是会高兴的。”惋芷说,心里却不自在了。 她及笈时的流言是落水后身体赢弱,所以亲事迟迟没有定下来,莫氏说的错过,是指亲事吧,除了亲事也没有别的。 莫氏邀请自己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惋芷你是见过馨柔的…”莫氏说着顿了顿,先前就失言变得谨慎些。“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惋芷敛起心思微笑,“当然可以的。” 莫氏才招了女儿过来,接着说道:“这孩子被宠得有些过,如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她计较了。” 惋芷诧异,听得很明白。 是指许馨柔昨天在竹林有心欺瞒的事。 这样直白,也不是没有交心亲近的意思。 可那事算是昨天灾难的诱因,许馨柔也是无辜被算计,但她心思也有不对,自己也做不到完全没有芥蒂。 “夫人严重了。”她只从善如流,保持着微笑。 定国公夫人示好,又是娘亲旧友,自己不该迁怒,也晓得她不希望自己将事件说出去,毕竟关乎女子的闺阁名声。自己顺她意就是,至于许馨柔以后也不会有过多接触。 莫氏放心下来,又拉着许馨柔给她福一礼,惋芷端坐着受了。 两人又在屋里叙家常,多是莫氏说以前闺阁里的事,惋芷只微笑着听,有时会凑趣几句。 有丫鬟来禀前边戏开唱了,老夫人请惋芷到前边去。 莫氏这才放了她的手道:“你去吧,难为你听我唠叨这些烂谷子的芝麻事。” 惋芷笑着说:“是我感谢夫人才是,告诉了我那么多关于我娘亲的事。” “我很少见客,如今见了你本不该提了叫你回想伤心,可就是止不住。”莫氏双眸黯然,很快又扯出笑来,叫女儿也陪着惋芷过去。末了又道:“你兄长高中也未曾恭喜,改日我让世子替我送份薄礼,你们可别嫌弃。” 这是要两家长来往的意思了,惋芷笑着应下与她福礼离 开。 当两人离开后,莫氏倚在绣吉祥如意纹的迎枕上,看着明净琉璃窗眉宇间都是惆怅。 自己一双儿女与宋家是真要没有缘份了?那得多可惜…… 许馨柔一路都很沉默,不多热情,惋芷目不斜视,也不与她找话题。 戏台上正演着出武松打虎,戏台前光鲜亮丽的夫人小姐团花簇锦般,武生漂亮的几个连翻跟斗引得声声叫好。然后就有夫人让丫鬟去给戏班子捧去打赏。 惋芷有些感受到文官与武官间的区别,就连看个戏武官家眷都显要热闹得多。 定国公老夫人拉了她又给众人介绍。 她年岁小姿容娇艳,与在坐的闺秀实在差不了几岁,嫁了徐禹谦,娘家也是显赫的,身份自然又不一般。是引得众多好奇目光。 她站那落落大方让人打量,她们看过了也就不会再注意了。 有几位老夫人还记起她的外家,晓得她是致士离京近五年跟着长子去了南直隶——原太子少傅,光禄大夫的外孙女。如今惋芷的大舅舅是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 朝廷自迁了京都,南京六部几乎就没了实权,唯独兵部尚书除外,统管着南京所有大小事务。惋芷外祖家还是圣宠在身。 这一层被透露出来,惋芷又成了焦点,她有些无奈。 多少年自己不提外祖,以往跟着继母出门作客,别人顾及着继母也不提,如今倒是被推了出来。 她知道以后自己单独出门应酬怕得应对这种转变。 朝堂中文官武官相处不算平和,女眷们的相处却还是要简单些,谈得来的就会多凑两句话,不愿深交的一笑而过。 可惋芷是初次以徐四太太名义出现在陌生人中,也算是初次单独出门做客,不过才唱完一场戏她就觉得有些累。…… “四太太可要去官房?”俞夫人李氏朝她善意的笑。 惋芷只犹豫半会便应下,两人携着各自的丫鬟被引着往那去。 “俞夫人,谢谢你。”途中,惋芷与她笑着道谢。 李氏美眸一转,看她着道:“有什么好谢的,我起初也是这样熬过来的,看着你总是感同身受。说实在的,凑一块说东家失宠西家小妾赛正妻的有什么好玩儿,这般出门还不如在家一个人品茶赏景,清静自在,却是万般不由人啊。” 她的直言让惋芷惊讶,这俞夫人性子也是够直 率的。 李氏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眯着眼笑,发间步摇流苏在轻晃,如她笑声一般轻快。 “我性子就是如此,说话不会拐弯,反正她们是不喜欢我的,全是看在我夫君名头上不能怠慢,有什么聚会都要叫上我。你若是不喜欢我也不会怪你。” 惋芷闻言看着她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朝她福礼。“俞夫人,以后多多指教。”真性情的人总是要好相处。 李氏也没有预料到她会来这一出,忙朝她回礼,杏眸中波光流转很是惊喜。“四太太客气。” 两人相视,又都再笑了出来,关系顿时亲近许多。 从官房再出来,李氏拉着惋芷在快回到戏台的游廊坐了下来。 “刚才就想问你,你是替夫家还是娘家来相看的?” 什么夫家娘家,惋芷奇怪的看她,答不上来。 李氏见她这样也蹙了眉尖,“就是定国公府的五小姐啊,你先前不还去见了定国公夫人?总不能真的是叙旧吧,你与我说实话不怕的,我那继子早就成过亲了,庶出的定国公府也不会看得上。说不准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惋芷蹭的就站起来,惊得李氏也有些慌乱。 “今日这些夫人都是有意五小姐来相看的?” 李氏点点头,恍然过来。“你竟不知道?你是真来定国公府叙旧的啊,瞧我,还以为你是为徐家世子爷或者兄长来相看的呢。” 惋芷又慢慢坐了下来,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就说定国公老夫人做事那么奇怪,原是还有这一层,她们是有意与宋家结亲,如若是没有徐光霁的事,或者她也会觉得不错。 她又想到莫氏在屋里说错过的话,心底更不舒服了。 莫氏还让定国公世子多与兄长走动的意思,是没有放弃?可许馨柔在她面前那样…… 惋芷就不想呆不下去了。 她抬头看看太阳,再一会应该是要开席,现在走又显得失礼,她倒不如再静观情况吧。 “谢谢俞夫人提醒,你若不说,我是真不知道这回事。” 她神色又恢复如常,李氏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有个肯多和自己说话的,以为又被吓走了。 两人没有耽搁太久,很快又回到戏台前。 许馨柔很乖巧的坐在定国公老夫人跟前,惋芷抓了把瓜子想慢慢剥着打发时间,身 边的李氏却是递了方帕子,上边全是粒粒瓜仁。 “先前我就剥了一堆,你喜欢吃多吃些。” 惋芷对李氏的热心肠哭笑不得,谢着接过无意识的一粒粒放嘴里,看前面祖孙两的背影出神。 好不容易熬过宴席,徐禹谦倒是放心不下她,就提前到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老夫人得知后打趣她几句,其它夫人也跟着起哄闹得惋芷脸发烫才放了她走,李氏在众人后边给她挥手,给她做口型要有空写信。 出了定国公府,惋芷放松下来,徐禹谦见她很累的样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怎么,不开心?可是有人难为你?”询问着眼底就隐了锋芒。 她是成亲后首次出门应酬,还都是不相熟的人。 “并没有。”她摇头,贴着他的手臂闻他身上的竹叶香。“是知道了些事情,定国公府今日设宴是为了许五小姐,先前似乎有想撮合她与我兄长的意思。” 徐禹谦闻言略微思索,“难怪是邀请你去,岳父已经知道了许五小姐的事,定然不会同意的。” 不过,前世…宋承泽是娶了谁? 他想不起来了,他当时只想诛杀了严瀚一派为小姑娘报仇,这些竟是没有留意,不然也能与她说说。 惋芷记得兄长现在还未定亲也有外祖父的意思,便也不纠结这事,转而问他:“四爷,父亲今儿有为难您吗?”侯府的事,还不知她大哥怎么与父亲说的。 他道,“岳父虽然是不太满意这样的处理结果,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憋着火看他不顺眼罢了。 “本来想晚上在宋府吃过饭再回去的,可秦勇接到信,郎中来了。我们改天再回去一趟。” “父亲总是那样严肃,您也别往心里去。”惋芷点头也想起来是诊脉的日子,又问:“再过些日子…四爷您是什么时候到翰林院去?” 徐禹谦听着她的宽慰,低头吻吻她的额角,半天不见是有些想她。“女婿与女儿,岳父疼女儿是人之常情,本来我也有不能推卸的责任,翰林那等点了庶吉士应该就要上任了。” 礼部还得做官服,算下来还是能有几天空闲。 他唇落下,很热很轻,惋芷被他亲得痒痒的,就躲到他怀里揽住他的腰。“也不知郎中会怎么说,您去了翰林院,家里可就只得我一个人了。庶吉士也是在翰林任职,那您岂不是要日日见着……” 他会很生气和 不自在吧。 婆婆那天的意思是要四爷饶徐光霁一回,不然也不会把徐光霁放到身边看着。 她…心疼四爷。 徐禹谦喜欢她的主动靠近,昨天太过了让他还不太敢乱来,满足的也搂住她,俊朗的眉眼间有别他人不易察觉的沉色。“那老郎中我是觉得他不太让人放心,再听他一回,我会再托了太医来为你把把脉。翰林院其实不太忙的…其它的你别烦心了,我记着你的话。” 第57章 思绪 西次间里,郎中把脉把得满头大汗。 惋芷有些无聊的拿了银筷子在扒拉桌几上香炉里的香料。 这脉号得…有快一刻钟了吧。 徐禹谦捏着青花缠枝纹茶碗的手发紧,视线就没有离开老郎中的三截手指。 室内除了银筷子偶求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几乎是寂静一片。 老郎中保持着把脉的姿势眨了眨眼,实在是额头汗太多,落到眼里,辣着刺疼。 他果然今天就不该来的。 这话要到底要怎么说才不会挨打?! 四太太这脉像……可没有节制的意思啊! “你这究竟是诊得出还是诊不出?”徐禹谦耐性耗光,将茶碗重重的放到桌几上。 老郎中被吓得一激灵缩回手,心里高喊着,来了来了,他要怎么回答?! 徐禹谦只是看他的眼神就很有气势,老郎中心直抖,脑袋一片空白的朝他比了两手指头:“四爷,您身体真好,四太太再服完这回的药,您肯定能三年抱两!” 窗外顿时传来哈哈哈的笑声,秦勇直抱着肚子忘记捂嘴。 惋芷手不稳掉了筷子,面红耳赤。 “秦勇!把他给送出府,诊金给两份,药抓两份,一份送给他夫人。派人给我看着他,他若三年没有抱两,就拆了他骨头!” 老郎中坐那张大嘴,茫然一会才反应自己又说了什么实话,哭丧起来。“四爷,四爷,您高抬贵手啊。就是我想三年抱两,我婆娘也生不出了啊,何况我也没有您这精力体力!” 前脚刚踏进来的秦勇险些又要笑出声,哪来的那么耿直的老郎中啊,简直是活宝! 徐禹谦额间青筋直跳,余光已看到小姑娘臊得头都埋到胸口了。 这老郎中的嘴,他真想给撕了! 秦勇连哄带威胁把人弄走,惋芷站起来便跑回寝室,徐禹谦望着她背影想,这用药期间怕是边也沾不着,要修身养性了。那老家伙算是害人不浅。 惋芷回到内室换过衣裳,便让人在罗汉床上铺了被褥,裹得严严实实要小歇。 徐禹谦想让她回床上去,小姑娘是理也不理,只顾闭眼。他也没有办法了,换过衣裳,拿了书也挤到罗汉床上陪着。 前边隐隐约约的唱戏声已经停歇,该是散了宾客。 他看着书上的字,身边传来平 稳的呼吸声,不由得就走起神来。 今日在宋府,他将惋芷对前世身死的想法换了种表达方式,与他岳父探讨。 问该是什么情况,才会在一个计划功成,却将活棋化作死棋,行事有疏漏下牺牲来做为契机挑起争端。 宋大老爷回答: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在有疏漏下改变策略,定然只能是被逼到走投无路,那就算是全力一拼了。 严瀚那个时候,却根本不该是这种情况。 他一直认为严瀚那时是心急,想以惋芷的死来挑起争斗,先压老师一头好争取拉拢分解清流派势力。当时惋芷事情出来后,中立与清流派间对老师暗中有不少指责,确实也是有被拉到了严瀚势力之下的…… 他调查此事花了近一年时间,中间曲折不说,几番是折了人连带他都被严瀚派人暗伤,可见严瀚是心虚并极力阻止,不想让人将对他有利的局势破坏。那时他还在家中丁忧,行事已是非常低调,严瀚却是防得那样紧将他揪了出来,连带着他与老师的关系也被曝光。 前世认为合理的事情,如今却变得极诡异。 不破不立,不立不破。 徐禹谦如今是置身这种境地,可他又实在寻不到任何立破的原由,就像打成死结的线头。 “四爷,秦管事派人来传话,有您的信。”季嬷嬷在槅扇外禀道。 徐禹谦回神,压下这两日总是缠在心头的思绪,轻声出了屋。 书房里,秦勇正坐在书案边的椅子上磕瓜子,见他来到起身嘿嘿一笑。 “四爷,张阁老来了信,还有您要的东西也在桌案上了。” 徐禹谦坐到桌案前,先拿起了案上的册子。 秦勇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他有所察觉,抬头扫他一眼。“我见你最近就闲得很,汇满楼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将所有东西都给销毁不能留一丁点。” “那个您放心,我爹派了人亲自盯着,比我办事更妥帖。”秦勇嘿嘿的笑,朝他挑眉。“四爷,您要个花名册还要带小像的,太太见着要解释不清吧,可是废了不少功夫才凑齐呢。啧啧,您也还真别说,有几位是长得真不错,比太太也就差一些。四爷您这是要找哪位呢?” “你又犯起浑来了!今儿就该踹你!”徐禹谦见他越说越不成样,神色严肃起来。这臭小子没有世袭进锦衣卫,脑子里倒全是那起强取豪夺的观念。 秦 勇忙摆手讨饶,“是我犯浑,不过也是提醒四爷您一声,这东西被女人家见着真是要说不清的。”连他当时听着反应真是——四爷是看上谁家夫人了! “当是谁人都与你一样满肚子不正经的花花肠子!”徐禹谦被气乐了,他真要那样风流荒唐,这槿阑院还塞得下吗? 秦勇又露了大白牙嘿嘿笑着出去,顺手帮他带上门。 粗略翻了翻名册,徐禹谦记了几个今日小姑娘说过的,然后才再抬手取过信拆开。 回信中是说那日纯偶遇的严瀚,于是就结伴来了。 又说了另一件事,大皇子祁王让人练丹献给皇帝。 偶遇也不可能是就结伴来了,定然是严瀚是挑衅了什么,今生没有太多顾忌,他与老师的关系在殿试前便已宣扬了出来。这严瀚真是时刻想着恶心老师。 至于祁王练丹,那丹师典仲与五城兵马司的指挥史有着关系,皇帝对典仲挺信任的。 皇帝倒也一点也没有变,这才四十出头,就想着长生不老续命的事了。 什么东西都是能乱吃的。 偏众人都明白的事,就是没有人敢劝,老师提这事是想要他从这方面着手看能否亲近太子与皇帝? 难事倒不是难事,可他一入朝便直接对上皇子,并不明智。 他如今才是小小翰林六品官,再是利刃也不该此时出鞘。 徐禹谦想着就笑了笑。 多半也是老师试探他,想看他心性够不够沉稳,是否那样急功近利。 此事却可以给岳父提一提,若他有心,此事结了后应该不用再等两年便能直接进入内阁。不然,也是白便宜了别人。 祁王在这事上是要倒霉的,随后他就与严瀚拧做一股,远在封地也还是做了不少妖。 徐禹谦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有了决定,先与张敬回信告知自己如今初涉官场该避锋芒,再又和他推举自家岳父。他知道张敬便是心里有了人选,这个面子还是会卖他的,毕竟,他现在需要像自己这样心性的利刃。 随后又再给宋大老爷修书一封,将事情前后与他说明,却是在最后道,若张敬应承此事要他想办法把这事当人情卖给太子。 皇帝从现在开始心思便不像以前全倾注在国事中,倒不如让太子记上一次情打击蠢蠢欲动的兄弟,太子承情之余也会将功劳归给他,是一举两得。皇帝太子两边好处各不 耽误。 徐禹谦这边搁下笔,槅扇外已黄昏。 惋芷披着大红绣锦簇牡丹披风踏夕光而来,辉光下的身影绰约,似霞光中云朵轻盈。 护卫往里通报一声便给她开了门,徐禹谦已站起来有些诧异的看她。 “怎么这会来了。”离开前她睡得很熟的,他说着视线又落到她重新梳的髻上。 这装扮也不是家常打扮,连步摇都簪上了。 “今日出门一天,回来也没有去给娘请安,我们去娘那吧。”惋芷笑着说,然后又解释道。“我让人问过了,不会碰上的。” 徐光霁还在院子养伤,寸步不出屋,江氏虽是被缓两天仍帮着待客,却也是不会再在老人家跟前找不自在的。 徐禹谦目光温柔,去牵了她的手。“真是实心眼,不过娘应该是会很高兴的。” 他本怕惋芷心里不自在有疙瘩,是想自己去的。 惋芷只是笑,任他牵着自己出门。 四爷心疼她,她更应当多为他考虑,他孝顺尊敬婆婆,如今要分家他心里肯定也有难过。只不让她知道而已。 走到颐鹤院门口,晚风吹起,不远处的柳条如碧波回荡。惋芷眸光闪动,突然就抬了头与身边高大的男子说道:“四爷,等我有了孩子,我们就请娘到家中住下可好,我怕是不会照顾。” 徐禹谦低头去看她,心间似被什么塞得满满的,唇角扬着温柔的弧度。 “老人家就期盼着呢。”旋即他又掐过她的腰,低了声。“那你得让我好好努力,不然就都是空话。” 本还不觉得有什么的惋芷听他一言,只觉得暧昧让人脸红,忙嗔他一眼,心里呸他白长了副正经雅俊的骗人相貌。 徐禹谦却是被她一眼直撩得心里酥麻,视线落回在院子的朱漆红门,不去想满脑旖旎。 翌日,侯府里依然宾朋满座,热闹不已。 惋芷夫妻昨天外出躲了一天,今日断没有再不露面的道理。 待客期间徐老夫几乎是让惋芷寸步不离身边,等到终于散去,惋芷腰都坐麻了。 徐禹谦回到院子沐浴更衣后,便见小姑娘娇气趴在罗汉床上,银钏拿着美人锤轻轻给她舒缓着。 挥手让人出去,他还带水汽的大掌落在她腰间,缓缓推动。 恰好的力道使惋芷舒服得直眯眼哼哼。 猫儿般的声音委委实抓人,徐禹谦就俯身在她侧脸上偷个香,唇边细腻的肌肤带着小姑娘诱人甜香,他不满足的去寻了她的唇勾她的柔软。 他午间应酬喝了不少,惋芷便觉得是醉在他的气息中,被他覆身压着吻连抬手都不能。 外边却传来小丫鬟的通报声,二房三房夫妻来了。 惋芷忙去推他,颤着声喊四爷。 徐禹谦皱眉起身,眼前的人儿衣襟微乱,面若桃花,本就勾人的眼眸染着迷离妩媚,让人再多看一眼都要把持不住。 他忙伸手去遮了她的眼,帮她拉好衣襟。“你再这般看我,可不能好了。” 昨夜他就忍得难受,总想着小姑娘在他身下绽放的娇媚,今儿喝些酒是更难自持。两人论真不过只有了一次,却是将惋芷润出别种更让人冲动的风情。 收拾妥当,夫妻二人才出寝室到花厅去。 见了面,二房三房夫妻都有些拘谨受礼又回礼,二太太三太太是过来人,一眼就瞧见出了惋芷与平常的不同,心里暗道是时机没来对。 再落坐后,徐禹谦才看着两位庶兄道:“兄长许久不到槿阑院了。” 徐三爷看了徐二爷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四弟,我们也是听到消息不太敢确定,又着急,只得寻了你来。” 这样的开场白,夫妻二人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来,徐禹谦温和一笑:“兄长但说无妨。” “是听说母亲要分家。”陈二爷接道。 “确有此事。” 徐禹谦一语让两人都站了起来,又尴尬的笑着坐下。 徐二爷说:“委实太过突然了。”徐三爷也在边上附和。 “兄长也不必太过忧心,母亲会为你们打算,不过我倒想听听兄长对分家后有什么想法,或许是弟弟能帮上一二的。” 他们的四弟总是待人温和,极少干涉家中任何一房的事,像这样商量着说话也是头一回。 徐三爷迟疑许久才道:“有四弟这话,我也就直说了。我与你二哥读书实在不是强项,只得了个秀才,后来在父亲母亲的帮助下做了些小买卖养家,却也是给徐家丢人了。我们这个年纪也不求许多,就是你的侄子们……” “如今他们是在族学?”徐禹谦已有猜测是为此事。 二房三房庶出,徐老夫人待他们是从来不打压的,可未必长房那边就不打压 ,两房在侯府日子过得看似舒心,实则也只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分家出去了,他们第一考虑的,定然是子孙后辈的事。 徐二爷见他问得直接,心中一喜忙道:“是的是的。” “族学里确实人员有些杂,旁支许多认不全的子弟也是在里头。”徐禹谦沉吟着缓缓道来,“如若是这事弟弟虽不能承诺让他们成为监生,但总能介绍到有名的书院去。不过丑话说在前,他们若是在外边坠了徐家名声,我是不会轻饶的。”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徐二爷徐三爷却是又激动又凛然。 他们二房三房的命运就押在这宝上了。 送走了人,惋芷看着廊下轻晃的红灯笼,喃喃道:“分家的事怎么就透到二房三房耳中了?” 第58章 化淤 到了春日,午后的风越发和暖。 徐禹谦从身后圈住惋芷的腰,目光也看向她视线的落点 他要比她高出近一个头,除了那微晃的红灯笼还看到瓦片之上更为开阔的天空。 “因为有人不甘就那样被困住了。”他声音和着风,变得似远似近。 惋芷想抬头,却知道自己看不到他的神色,便作罢,低低道:“她真是一叶障目,认为所有人都必须为了利益去给他人添堵,娘知道了会生气吧。” “不会叫她老人家知道的,回吧。”他温声说着,转而去牵了她手。 两人并肩缓行,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意随着晕光流动。 晚间用过饭,徐禹谦去了一进书房,惋芷让季嬷嬷取来披风往后罩房去。 丫鬟婆子们三三两两凑坐在树下进餐,见她过来都忙起身问安。 玉桂正拎着食盒从东边的屋子出来,忙上前无奈道:“太太您怎么又过来了。” “总是不放心你们,你怎么自己拎东西,食盒也够沉的。” 惋芷说着,她身后的银钏立即上前接过食盒。 玉桂三人养伤这几天,她到傍晚总会来看看。 玉桂和金钏伤要好些,将养两日除了身上淤青不散,倒不是多疼。玉竹重些在床上躺了两日,昨日惋芷前来不小心碰着她伤,她还哼唧唧的喊疼。 “其实没有什么大碍了,又不是纸糊的。”玉桂边说边将她往房间引,玉竹靠着床头,金钏拿着盏子在拨灯芯。 两人见着她都要行礼,被惋芷拦住了。“感觉怎么样,药酒可有按时用的?” 金钏说:“都有的,就是玉竹姐姐背后的伤结痂了,她老用手挠。” “小蹄子!”玉竹嗔她多嘴,金钏忙缩脖子。 惋芷见都挺有精神的,放心下来,又坐着和她们说话一会。 离开时玉桂神秘兮兮的拉她到边上。 “太太,四爷身边那个叫黄毅的护卫曾托小丫鬟带了伤药给玉竹。” 黄毅? 惋芷有些吃惊,玉竹不是与他不对盘的?每次见着都瞪人。 “玉竹是什么反应?”她问道。 “将伤药给丢了出去,骂他是幸灾乐祸,这是故意膈应她来了。” 惋芷笑了出来,还真是玉竹的作风。 不过这事还是要上心,若人只是单纯出于关心或为先前冲撞的事赔礼,贸然问什么反倒让不好,得观察些时间。她道声知道了,才便往回走,碰巧齐妈妈从外边回府,行色匆匆。 她看了几眼,侧头问:“嬷嬷,齐妈妈的小孙儿可是满月了?” 季嬷嬷笑道:“是近几天,四爷昨儿就吩咐了老奴那天出府去给贺一贺。” “那天帮我也捎份礼。”惋芷点头,“你也是知道要分家的事,我身边丫鬟年龄也大了,以后琐事怕是更多。” “太太的意思是……”季嬷嬷迟疑着问,是想再用齐妈妈? 惋芷也是突发奇想,毕竟齐妈妈是槿阑院老人还是四爷的奶娘,单独过日子了,用生不如熟。 可真用不用还是问问四爷再做决定的好,上回四爷强压下齐妈妈,是为给自己立威的。 “也不着急,看看再说吧。”惋芷思绪转一圈,慢慢踱步回正房。 徐四爷还没有回来,惋芷就取来上回做了一半的夏袜,坐在罗汉床边走针。 缝好又开始绣墨竹纹,她很喜欢四爷身上的竹叶清香。 才绣半边,徐禹谦便回来了,蹙着眉将她手上的针线抽走。 “不是说好别在灯下做针线,费眼。” 银钏进来奉茶,惋芷笑嘻嘻的接过递到他手中。 徐禹谦抓住茶碗和她的手不放,就那么就着抿了几口茶水。 惋芷不敢动,怕自己挣扎要烫着他。 当茶碗被搁到几上时,惋芷也被顺带捞到了他怀里,修长的手指在她中指间轻轻一捏,将上方的顶针摘下随便丢一边。 “四爷……”惋芷见着抗议的喊他。 顶针都不知道滚哪儿了,上回他就丢了一个。 “下回再不听,针线也扔了。”徐禹谦低头去亲她唇角。 这人霸道得很,惋芷撇开脸不让他得逞。 季嬷嬷端了药汤进来,刚好撞到两人亲密,哎哟一声。 小姑娘脸就通红通红的。 待季嬷嬷出去还顺手带上槅扇,惋芷才挣扎着要从徐禹谦腿上下来,只是她细胳膊细腿的,徐四爷微微用点劲就治住。 他看着她气呼呼的,笑笑,将汤药端在手里先尝了温度方递到她唇边。 惋芷只好扶着他的手闭眼喝得一滴不剩,呼出口 气,甜甜的果脯就又喂到她嘴中。 她舌尖不经意勾舔到他指尖,让徐禹谦缩了手,眸光深暗。 “四爷,明天就要说清了,不会再添什么意外吧。还有个事情想问您的意思,齐妈妈那边是不是可以放放了。” 惋芷仰着脸认真的说着,徐禹谦压抑着往下腹窜的冲动,声音有些哑。“不会有意外的,后宅的事情你拿主意就是,齐妈妈实在有些糊涂了,便是和我闹情绪也不该针对你。夫妻一体,她没有想明白。” 他能理解齐妈妈心里的落差,可他不能容忍这般是非不分。 知晓他的意思,惋芷嗯一声,也实在是感激他先前的各种维护。 如若不是这样,她在徐家真要寸步难行。 徐禹谦此时抱着她就站起来,“传热水吧,你肩头上伤也该上药了。” 惋芷不措,只能圈了他的脖子,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朝外喊吩咐下去。 如烟的水汽在净房弥漫,惋芷小脸被热气熏染出一层旖旎的米分色,徐禹谦一双大手落在她圆润肩膀上,微微用力给她揉着淤青。 快三日了,红肿早已消了下去,就是小姑娘身子骨柔弱娇气些,那几道指印还是那么明显。 其实有些疼,惋芷咬住唇怕自己喊出声,徐禹谦知道她的习惯,倏地松了收脱了上衣只穿着褒裤便跨入浴桶。 还算宽敞的空间瞬间就狭窄起来。 惋芷这会不但是脸染了红晕,莹玉生辉的肌肤亦泛起米分色。 “四、四爷…”她有些紧张的唤他。 太过狭窄的空间,一动就会碰到他温热的肌肤,两人虽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却也没有过这样的。他整个人都能笼罩着她一般,她还无寸缕。 徐禹谦却是手一捞,将她抱坐到腿上,一言不发低头便吻住她。大掌在她细软的腰肢上流连好会,才再回到肩头,继续给她揉捏。 酸酸的疼带着酥麻的不知所措,惋芷被勾着舌尖仍低低的喊了出来。 有些急促,似猫儿般,直撩得人心头如水波荡漾。 徐禹谦身上就像是着了火,无一处不滚烫。 “惋芷…”他唇离开些距离,却又若即若离的贴着她,按着肩头的掌手微微一用力。 小姑娘低低再哼一声,眉尖蹙起,紧闭着眼沾了湿意的睫毛和她的一起颤抖着。 徐禹谦 趁机又夺了她的舌,手掌继续缓慢揉按她的肩膀。 不过半会,他又会松开她,再措不及防的手中加些力道,让娇娇撩人的声音从她红唇中轻吟流泻。竟有些乐此不疲。 许多回后,徐禹谦便觉忍不了,用手去掐了她的细腰,贴着她耳边道:“乖乖,脚圈好我。”隔着薄薄的绸缎就紧贴她,平静的水面便如临风暴,激荡起来。 惋芷最后软成一滩水,被他抱回床上。 看着她潮红的脸颊,徐禹谦直想叹气,他一忍不住的情况下小姑娘就得难受,偏她还那么柔顺叫他胡作非为。或许她就是抗议了也不会有用。 惋芷在被窝里呆了好会,体内的潮水才平息,其实她有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种求而不得的感觉。让她羞于启齿。 两人无声静处,屋里遗留的暧昧气息越发散不去,徐禹谦又感到体内复苏的不平静,转身八宝阁取了易经靠在床头上读。 晦涩的字眼,正好能让他再多推敲琢磨,压压心火。 值夜的小丫鬟急急敲响槅扇,惋芷忙坐起来,徐禹谦将她按回被子里,问:“何事。” “四爷,秦管事说有要事。”小丫鬟扬高的声音传进来。 这个时候……徐禹谦起身,惋芷又再坐起来。 “快睡好,别着凉了,我去去就来。”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见她乖乖又趟回去才转身取过衣裳穿上,出了屋。 秦勇站在连接二进的游廊,见到徐禹谦高大的身影走来,松口气上前与他低语几声。 夜色下,徐禹谦双眸越发沉郁,将儒雅的他染上冷意。 “果真是留不得,动手。” “怕是会惊动到那边。”秦勇皱着眉。 徐禹谦冷冷一笑,“他是有意的,就想看看我究竟会做到什么程度,不怕惊动,让他亲眼看看更好。” 秦勇转了转眼珠子,露出阴阴的笑。“那我晓得了。”说着就转身。 “秦勇。”徐禹谦却又喊住他,“调那批人去,从现在开始你的人都撤掉。” “四爷,杀鸡用牛刀啊?!” “再过几天你就该去天津卫,你不是军户出身安插进去就有手尾,这个时候断不能再牵扯别的事进去。” 徐禹谦所言使得秦勇瘪了瘪嘴,又不能反驳,最后呐呐应是转身安排。 他则沉着脸站了许 久,直至情绪再度恢复平静,才吁出口浊气回房。 次日的颐鹤院,徐家四兄弟聚首一堂,徐老夫人严肃坐在高堂中,边上坐着徐氏族长及衙门见证的官员。老人家将分家的细节说得清楚明白,待四兄弟皆道无异议,便立了文书。 全程不过一个时辰,半点意外也无。 只是承恩侯回到屋里再取开地契的时候,才发现不对来。 侯府的地契范围居然不包括槿阑院,他手一抖,二话不说又折回颐鹤院。 衙门的人已经送走,徐老夫人正与族长说着话,听大儿子折回脸上的笑顿时就冷了下去。 承恩侯手拿着地契,心里翻涌着被欺骗的怒意,也不管还有长辈在,已经嚷了开来。“娘,分家之事,儿子都是依着您,一个不字也没有的。可是这地契是怎么回事,为何独把槿阑院分了出去?我明明记得当年拓建槿阑院动用的是父亲留下来的银子。” 徐氏族长见这情况赶忙先告辞。 徐老夫人说了几句挽留的客套话,才在他再三婉拒下着人将他送走。 “分家的事内情究竟如何,要我再给你说一遍?”她冷冷看着长子,重新回到坐上。“你父亲留下的银子建的槿阑院又如何?它没有合在侯府地契上,我就有权利再重新划分,若你觉得有异议,我现在再将老四找来?可他要动刀动剑,我是不会管了。” 第59章 我手里沾满血 李氏说话又急又快,声音却是清脆好听,像落入玉盘的珍珠般,丝毫不让人觉得反感。 惋芷只想笑,是一点也没被感染急意。“你这是替我急的,我有什么好怪的,却是要你先坐下再说,不然是我待客不周了。” 她从容的神态让李氏直跺脚:“真真是知道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这话能乱用的。”她轻轻掐李氏的手,“那我们边走边说可好?” 李氏脸色才好些,凑在她跟前低声。“按理还是我多事,可难得你与我投缘,就是让你觉得我多事也得说了。” “你是不是有位堂妹叫宋惋芯的?” 提到让自己有不愉快回想的人,惋芷脸色微变,点了点头。 “她可不得了!”李氏确认后才继续道:“她居然要给严阁老做贵妾去!” 惋芷脚步就停住了,脸上的惊讶怎么也掩盖不住。 宋惋芯要给严阁老做妾? “什么时候的事?” “就晓得你会吃惊。”李氏美眸睨着她,“她已经被严夫人安排到一处院子住下,就等这几日抬进府去,不是我家那位喝多了絮絮叨叨的说宋家二房怎么着,我也不会知道这是你堂妹。” “我还听说严阁老都是在那处院子呆到快宵禁了再家去。” 俞大人是都指挥的人,这些武官就喜欢盯着文官的风流事,清楚京中官员动向也是正常的,可宋惋芯怎么就攀上严阁老了? 惋芷下意识觉得事情不是表面看那么简单。 即便是阁老,也是去做妾……宋惋芯不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吗? 惋芷表情僵着,李氏伸手推了推她。“你们宋家没有分家的,你堂妹这样行事太自降身份了些。贵妾也是妾,就像我这样没办法,做了继室,也总是越不过前头的嫡妻去。我隐约记得你还有亲姐妹的,若是没定亲,也不知会不会有影响。” 这又是提醒惋芷一件事来,得给父亲去个信才是。 敛了敛神思,惋芷拉着李氏到花厅坐下。 下人早上好了茶点,她将一碟枣糕往李氏面前推,道:“你偿偿这个,香甜却不腻。今儿也亏得你来告诉我,不然我怕要许久才会知道,我那二叔外放了,夫妻俩也和离了。如今宋惋芯是跟着和离了的许氏在她娘家,这事儿多半是许氏娘家作的。” 宋家二房和离的事并不是太多 人知晓,许氏娘家不显赫,更没有人会去宣扬,李氏听着直咂舌。没想到还有这样层关系。 “那宋惋芯也还是宋家女,许家怎么敢这样乱来。” 肯定这中间是有什么利益。 惋芷隐约猜到,却不太明白利益在哪儿,自然也不会李氏详细说。 “可能是见我二叔不在,又想着要攀高枝吧,过几天刚好也是我那堂妹及笄。” 她这样一说,事关宋家和许家的官司,李氏再是耿直也不接话了,消息传到了就好。李氏便说起惋芷那天离开定国公府后的事。 “你没见你离开后,有几个夫人松口气的样子,转头和定国公老夫人说话就酸酸的,可也不瞧瞧人家定国公老夫人看没看上她们家。我觉得许五小姐十有八九是要定给五城兵马司副指挥史的嫡二子,武将世家的肯定还是这样结亲的好,那天我怎么也就忘记了你兄长与徐世子爷都从文。” 李氏说话都是一长串,待她说完,惋芷才道:“我在那身份就显得格格不入的,被误会了也正常。”但人定国公老夫人还真起过那样的念头,如今要定下别家的才叫好,她兄长可无福消受许馨柔。 “瞧我说得好像很讨厌文官似的,其实是羡慕你嫁了个温文儒雅的状元郎。”李氏笑了开来,“不多说了,我该回去了。他这几日没有去军营,我是趁他出去喝酒跑出来的,不然晚上又得被像盘问犯人般,啰啰嗦嗦一晚上没完。” 惋芷见她说着就站起来,忙挽留:“你才来这会,用过午饭再走吧。” 李氏体贴道:“下回,你这会肯定也还要忙别的事,我就不给你添乱了。” 惋芷没想到直爽性子的李氏,心思也这样细腻,朝她感激的笑尽在不言中。 将李氏送到垂花门,见她马车离去惋芷才转身回院子。 李氏是俞大人下属的嫡次女,也算是利益牵扯下联的姻,这是四爷后来告诉她的。 从李氏说话中总感觉她过得并不如意,要不下回问问? 以李氏的性子应该会说吧。 惋芷低头想着,有些心疼这样一个张弛有度待人真诚的女子。 路过开着艳红花儿的一蓬美人焦,惋芷转到往槿阑院的大路上,余光却扫到隐在红色间树杆后的一抹天青色。 男子款式的袍摆。 她心猛然跳几下,脚下更快了,身后跟着的十余个丫鬟婆子 及四名护卫,亦加快步伐紧紧追随着。 直至她的身影进了仪门,借着遮挡的徐光霁才从树杆后现身,被阳光照得苍白的俊脸上,神色漫着凄苦悲哀。 这怕是此生最后一回冲动,那么贪恋的看着她从眼前走过。 “光霁。” 他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 徐光霁闭了眼,眼中的泪意泛滥,良久才转回身喊祖母。 徐老夫人伸手拍拍孙子的肩头,“回吧。” 老人家眼里只有慈爱,并没有对他这不堪表现露出愤怒或失望,只是用柔和的目光看着他。 却让他再控制不住,俯身抱住老人家,像小时候受挫一样伏在她肩膀无声落泪。 “祖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喃喃的忏悔响起,一遍又一遍。 徐老夫人叹息,安抚的轻拍他背,等他情绪平复了,牵着他一步步往不远处的颐鹤院去。 徐禹谦还在书房,惋芷匆匆回到院子便直接去寻他。 “怎么很着急的样子,俞夫人走了?”他搁下笔,拉她坐下又将茶递到她唇边。 惋芷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摇头推开。 “送俞夫人回来的路上好像看到徐光霁了,有些害怕就走急了些。” 徐禹谦眉宇间的柔和就掺杂丝丝凌厉。 惋芷察觉,忙抓住他的手。“他避着的,应该没有人发现。” 他脸色微微缓和,“院墙没有建好前,你都别出院子了。” 惋芷哭笑不得看着他,也只能应是,说起李氏所说的事来。 “四爷,宋惋芯要给严阁老做妾,我听着就心里不安。” 徐禹谦皱眉,很快便知道她的消息哪里来的。“俞夫人来就是给你说这事的?” “是的。”话落,她才反应过来。“四爷您知道?” “知道,昨天夜里就收到消息了。” “那您?”惋芷想起他昨夜回到屋里却什么都没有说。 徐禹谦叹气,看向她澄澈清透的眼眸。 于私心,他不愿意她接触这些肮脏的政治,于情于理,夫妻一体,他不能瞒着她。 “惋芷,你来。”他看了她好一会,牵着她手走到里间,将人抱在怀里在榻前坐下。 惋芷用手肘抵着他,带着防备似的。 徐禹谦就笑了出来,目光温柔。“是怕说的话吓着你,先把你给搂好了。” 小姑娘嗔他一眼,双颊透着米分色。 “前世,严瀚和老师,不死不休,我和严瀚,不死不休。”他去抓她的手,轻轻按捏着开口,声音低沉。“我在朝中所做的一切,都只为扳倒他,最后,他及他的大部份党羽被我诛之。” 他的话是叙述,惋芷却能感受到内里翻涌的腥风血雨。 之前说到前世她身死时,四爷对严阁老的恨意是遮掩不住的,她有猜测有她的原因,却是没有深问。她其实有些害怕听到四爷是为自己背负了什么。 她一直觉得,他太过优秀,自己在他身边只是一点点的莹辉。何德何能…… 男子的声音还在缓缓述来,使得她不得又将注意集中在他身上。 “即便如今你在我身边了,他却仍是宿敌,我从一开始选的路,就注定了要加入到这些争斗。” 前世严瀚死了不过十日,他毫无防备的死在刺杀下。 他重生后也琢磨许久,多半是严瀚余党除的他,却是叫他心里发寒。 他自争斗开始,身边的防护非常严密,平时出入亦是不露痕迹。偏就那么无声无息被刺杀。 严瀚身后还有个隐藏很深的人,这人应该是极不起眼,所以他一直才遗漏中了伏。他今生一直在密切留意着,想查出严瀚身边这人是谁。 他想着用力握住了她的手,“不过是没有想到,即便是今生,也还会把你牵连到里面。” “宋惋芯不能留,这是他用来试探身为老师门生的我,也是一种挑衅,是想看我会如何行事。” 他说到这顿了顿,去亲她额角。 惋芷听到不能留三字,感觉到了他的冷意与果决,还有他微凉的唇,她的手有些抖。 宋惋芯是严阁老准备用来对付四爷的,因为她知情徐光霁的事,只要深挖一些,就能清楚四爷的先下手为强。 侯府如今刚分家,再加上个宋惋芯的指证,参四爷一本强抢侄妻便足够让他有黑点,如若承恩侯再怀恨在心插一脚——这就是坐实了! 四爷才刚入官场…… 惋芷恍然明白宋惋芯与严阁老来说有什么用处。 “长房是真的和严阁老搭上线了吗?”她紧张的抓住他手问,脸色说不上好。 好像一切的麻 烦都是源于她。 “还不清楚。”徐禹谦实话实说,“但迟早会。” 或许这就是严阁老给的一个警告,与此换取徐光霁能在翰林缓一口气。 “惋芷,你堂姐不能留了,我也已经吩咐下去,你…”徐禹谦伸手去扶住她脸,让她与自己对视。“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心狠手辣,会害怕,可这就是我——前世,我手里沾满同僚的血,今生依旧会如此。” 第60章 他活到三十岁 “惋芷,你怕不怕。”徐禹谦捧着她的脸,凝视着她,眼底有着不让人察觉的涛浪。 他已经下令除了宋惋芯,这会应该是成事了,而这是所有争斗的开端。 惋芷安安静静的看他,然后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摩挲着,缱绻而眷恋。也想温暖他总是带着凉意的双手。 “四爷,我怕。尽管这是宋惋芯自己选的路,一个好好的人说没就没有了,当然还是会怕。但这种怕只是对生死的一种敬畏,我更怕的却是您在争斗受伤,您不会有事的对吗?” 徐禹谦手微微一抖,她已继续说道:“您能告诉我,您在了结严阁老后又遇到了什么。是再争斗了余生,亦或是……” 惋芷将先前回避的话问了出来。 她上回不是没有听懂他的避重就轻,只是有些害怕听到答案。 他说过的,政治争斗是阴暗的,如若他也位极人臣,定然也是他人眼中必除的钉子。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逃脱不过的定律吧。 徐禹谦内心倏地汹涌起来,她什么都明白。 “靖隆四十年后,改年号庆元,庆元五年九月,我为官六载,诛了严瀚,同年九月末,死于刺杀。” 他简洁易明的叙述。 惋芷猛然就握紧了他的手。 庆元应该是后来新帝登基换的年号,如今是靖隆三十六年,四爷如今年岁二十一,身死时年仅三十! “惋芷,你别怕,那是过去。如今我有防备了,不会再让轻易得手,何况我还得一直护着你,我会很惜命。”徐禹谦与她额贴额,旋即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我怎么会舍得再那么早死,我们还要生儿育女,看着他们娶妻出嫁生子,为了你们,我不会再那么激进。” 惋芷还是心惊,良久说不出话来。 徐禹谦索性让她不能胡思再多,在她唇角的轻吻变成了激烈的攻城略地,让她僵直的身子变得柔软,变成攀附着自己颤抖的回应自己。 好大会,书房内室有着男子微急的喘息声,徐禹谦将头埋在惋芷的颈窝平复,苦笑自己定力越来越差。 惋芷从情动的迷离中回神,呼吸同样急促,可她还是算到时间上有所缺失。 四爷为官六年扳倒了严瀚,那还有三年呢?是刚好从现在算起的三年。 她伸手轻轻推他胸膛,“四爷,从现在到庆元五年是有九年时间吧,还有三年呢? 那三年你没有在朝为官?为什么?” 徐禹谦闻言心里有着无奈的挫败感,他都险些自持不住,怎么她的小脑袋瓜子还在想着这事。 他抬起头,声音很沉。“那三年,我在丁忧,进了翰林不足两个月便在家。” 丁忧…… 她婆婆?! “四爷!”惋芷着急的喊道。 “别急,那是另有起因,前世这个时候娘已经卧病在床,现在一切都好,不会发生了。”徐禹谦按住都快要跳起来的小姑娘,认真的道。“所以,事情是可以改变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能改变的。” 惋芷狂跳的心才缓缓平稳下来,是可以改变的…就像她因为四爷也活了下来,还嫁给了他。 惋芷在心间不停的重复着,像是在说服自己放松些,也像是在暗中祈祷,希望那些不好真的会远离。 徐禹谦心疼被吓得脸色青白的小姑娘,将她又搂紧了些,估计她真得要缓上几天才能消化这些事。 只是好大会,他低头仍看到惋芷脸色极不好,比刚才好像是要再白上几分。 他心里‘咯噔’一下,她手在此时也揪住了他衣襟。“四爷,我…我肚子疼。”说着,豆粒大的汗珠便从她额头渗了出来。 徐禹谦惊得将她立即放在榻上,想帮她检查又无从下手。“怎么会疼?!是怎么样疼法?!” 惋芷蜷缩成一团,“小腹…疼。”只是话落,她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身下涌出。 久违了的感觉,她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徐禹谦已转身要让人去请郎中,惋芷忙拽住他的袖袍。“四、四爷!找我的丫鬟进来,我,我应该是来…是来癸水了。” 话落,她苍白的脸颊染了丝红晕。 徐禹谦怔怔看了她一会,神色就激动起来,脚步快速的出了屋。 一刻钟后,粗使婆子小心的将热水从书房抬了出去,惋芷换洗干净扯着衣摆慢吞吞也走出来,徐禹谦温柔笑着从桌案处起身牵她到太师椅坐下。 “郎中一会便会到。” 惋芷轻轻嗯了声,看着他翘起的嘴角又有些不好意思来。 还好没有沾到他身上…… 不过,心里又很激动与欢喜,这说明这些日子喝的药是起效用了。 她与四爷会有孩子的吧。 惋芷想得 赧然,抬眸又去看他,一切被他扑捉在眼中,徐禹谦便低低的笑出声来。 “也许不久娘就该搬到我们这了,我让秦勇多找些工匠加快把府邸完工才是。” 惋芷霎时整张脸就通红通的,徐禹谦止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小姑娘怎能这么可爱,把所有想法都写到脸上了。 老郎中不过两天又被带到侯府,那腿都是打颤的。 秦勇笑他,“你老人家不会真的从这几天就开始三年抱两的计划了吧。” 老朗中险些就趔趄倒地。 诊完脉,老朗中所展现的激动比夫妻俩还激烈,就差热泪盈眶。 交待停药后便写了好几样温补的药膳方子,连诊金都忘记在马车上,还是秦勇再给送了过去。 惋芷在欢喜过后,又不服舒得神色蔫蔫,徐禹谦将她抱回了正房,就守在屋里处理书信。 张敬果然是将人情卖给到他,他便再给宋大老爷去信,并约定明日下午去宋府相商细节。 处理好事情,徐禹谦让人将梨花木的方几搬到床前,就在床边摆饭,省得惋芷再动弹。 惋芷是觉得他也太过紧张,却又很喜欢被他这样如珠如宝的宠着,两人坐在床沿温馨用餐。 饭后,再喝了碗红糖枣茶,惋芷蜷缩在徐四爷怀里睡了过去。 徐禹谦用汤婆子暖过的手就一直贴着她的小腹,给她暖着肚子。 文渊阁,严瀚神色阴阴的走了出来。 他刚和张敬为奏革清田的事情争执一番,如今张敬为首辅,他持反对意见自然是被辩驳,只是今日张敬比以往都要过,连脸面上功夫都不曾做当着其它阁老的面驳得他只面红耳赤。 这让他如何不窝火。 自从宋家二房的事后,他便处处不顺并受到肘制,如今张敬已是明显的对他要进一步打压了。 他压抑着心底的愤怒,准备直接出宫,不过走了几步便见太监总管吕义正领着群小太监经过,低头想了想迎了过去。 “吕公公。” “哟,严阁老您大安。”吕义已近花甲,却仍是面白肤细,只有眼尾的几道深纹见证了他历经岁月。 严瀚眉宇间的阴色尽散,带着亲近的笑意。“您这匆匆是哪儿去?” 吕义与内阁阁老关系都不错,严瀚更是当值时会时常寻他喝小酒,且也不是要紧事,自是不隐瞒的。 他指了指身侧的小徒弟,道:“这是典道长刚练出来的丹药,咱家给逞上去。” 严瀚就看了眼小太监手里捧着的金漆红木盒子,朝他拱手。“那我便不耽搁吕公公办差了。” 吕义笑眯着与他告辞。 待人走出许久,严瀚脸上的笑便变得阴柔,眼神像正吐着信子的毒蛇。 张敬要清田,说是要黎庶得安其寝,却不知道侵犯的是哪些的利益,那些皇田是那么好清的吗? 他正好能利用此事做文章,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严瀚一甩袖袍便出了宫,也不回府,直接拐到了长安街一条胡同。 却在进了一座宅院不过半刻钟,黑沉着脸再打道回府。 宋惋芯连同她的丫鬟被吊死在了屋里! 是离近晌午前断的气,满院子的下人居然没有一个提前发现! 这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严瀚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徐禹谦。 也知道眼下也只得他要护住名声会针对宋惋芯,虽然他没有特意隐瞒要纳这宋家女做妾的事,可对方行事速度快得让他未曾预料过。 可徐禹谦又是如何瞒过这么些人,无声无息就潜入了宅子办下了事! 张敬这个突然崛起的门生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严瀚在马车上急得直接就踹翻了小几,他有些不敢相信事实,可宋惋芯悬着双腿的尸身那幕就在他眼前晃个不停,不断的停醒他他刚才所见的是事实。 肯定是他向张敬借人干的! 严瀚在发过一通火气后,心情又慢慢平复下来。 刚才在内阁张敬就咄咄逼人,未必就没有给他这得意门生出气的意思。 眼下,他该想的是徐禹谦那么果断肯定会有后手。 这个后手会是什么? 徐禹谦如今才刚授封入翰林,他就不怕自己对他直接打压? 还是张敬就认定能护得他滴水不漏?! 他想着敲了敲车壁,马车顿时停了下来。 第61章 添点醋 有徐家家徽的马车嘚嘚行过大街。 车内,徐禹谦一脸无奈。 惋芷窝在他怀里,手里捂着再从库房翻出来的鎏金莲花纹手炉,明明难受得直缩成一团,还偏要跟着他出来。 “又不是不让你出门,过了这几日怎地就不行。”他手掌隔着衣裳帮她轻轻揉按小腹。 她蹙起的眉尖稍稍和缓,“我想父亲母亲了,母亲自有身孕以来,我都没有再去看过她。” 语气带着三分可怜。 徐禹谦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手中揉按的动作轻缓有度,小姑娘窝在他怀里几刻钟的路程还小歇了会。 马车进了宋家,经过外院时徐禹谦唤醒惋芷,撩起帘子往外看时,瞧见有辆熟悉的马车便停在门处。 吴管事得了宋大老爷吩咐出来迎夫妻俩,见着车子缓缓前来,忙上前隔着窗子问安,又道:“姑爷,老爷就在外院书房,是张阁老来了,让见着您直接带您到书房那去。” 徐禹谦应了声,松开惋芷交待道:“让婆子给你抬辇,别逞强。”见她点头才整理衣裳下了车,待马车驶离才跟着吴管事往宋家外书房去。 宋家外书房徐禹谦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是前来提亲。 红嘴绿羽毛的鹦哥还在庑廊下,正歪着头啄羽毛,将铜架子晃得直摇。 见着他走近,突然拍打着翅膀喊有客来,有客来。 徐禹谦唇角便弯起了弧度,想到新婚那夜惋芷瞪着眼比喻他是学舌鹦哥。 他突来兴趣,伸出手指去轻轻挠它下巴,小东西倒不认生,不啄人不躲人还伸长了脖子眯着眼享受。 吴管事见着他的举动,笑着先前去通报,再转身出来时徐禹谦已立在门外等侯。 眉眼温和,俊隽文雅。 吴管事暗中又多看了他几眼。 张敬着藏青右衽袍,坐在书房敞间上座。 他眉毛弯弯,凤眼狭长,笑起来极平近易人,身上有着历经风雨的内敛沉稳。 徐禹谦来到二人面前恭敬行礼,然后坐到宋大老爷下手。 “今儿倒是巧了,先是见着探花郎,又来个了状元朗。”张敬笑着道,“你们这是约好了的?” 徐禹谦听着才知晓汪明毅也在宋府。 “那学生还真是赶巧了,只是陪内子回家探望。”他浅笑着回话。 张敬说,“这也是你们间的缘份,马上就要同朝为官,多来往增进同僚间的情谊也是好的。” 徐禹谦应是,张敬又朝宋大老爷道:“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你们翁婿好好叙叙。”说着已站起身。 宋大老爷与徐禹谦起身相送,直将人送到马车处。 他临上马车时伸手拍了拍得意门生的肩膀,“你平时也是该往你岳父家多走动,别总是独处着,叫人看着年纪轻轻那么孤寂。” 张敬乘车而去,翁婿俩才慢慢转身往回走。 “张阁老今日的来意与你一般。”宋大老爷背着手,目光沉凝。 “老师的意思应该是要您不经太子那,直接往上禀的吧。”徐禹谦思索张敬前后的话,道。 宋大老爷点头,暗叹女婿心思敏捷,这便猜到了。“是这个意思,说怕圣上多虑,再节外生枝牵扯到太子。” “可岳父大人觉得呢?”徐禹谦突然停了步伐,顿在原地。 宋大老爷亦停了下来,神色沉沉看着不远处的灌木丛。“直面上书,便是要应对严阁老了,站到明面上,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那,必是记我一着。” 那典道长与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关系颇深。 “如若岳父大人有把握能一举进内阁,对上也无碍,就怕中间会有变动。让太子爷出面,那是牵扯到皇家自家事,层面不一样,圣上想压下就压下,不压了再当朝公议如何定论皆按律法。内中勾结与否自也有锦衣卫着手去查……”他是不赞同宋大老爷现在就参到浑水中。 若不然,他也不向老师讨这个人情了,偏如今老师的意思是要推了岳父出去,而他是希望岳父借着亲近太子再隐在漩涡底下一段时间。 这与他原本用意相悖。 刚才离去老师那番话也是要他相劝的意思。 “我还是推了此事吧,就是浪费了你一番心意。”宋大老爷静静看了他好大会,有了决定。“以承泽刚入朝未稳,不宜轻举妄动为由。” 徐禹谦微微一笑,眉眼间却不染情绪。“以此为由老师那怕要把你归个谨小慎微。” “实在不是时机。”宋大老爷摆摆手。 原本他就不准备今一年能挤入内阁。 “不。”徐禹谦唇轻启,果断道出。“您晚会再给老师去信,告诉他深思熟虑后仍觉得要再蛰伏,理由是想让兄长成为太子亲臣,老师定然 不会再阻拦。” 宋大老爷露出震惊的神色,旋即笑了开来。“我算是服了你的巧捷万端。” 宋大老爷知道张敬想让自己出面的原因,不外乎是要抢功压制住不让严瀚派系再进内阁一人,也有要他明确立场的意思。 说来说去,是想让占了功的他表忠诚。 若是他推了,张敬以后再提携他多半会要深思一番,可换作女婿的说辞也就只是换了另一种表忠的意思。 他蛰伏是因为儿子刚入朝为官,他折中让功给太子,也是在给儿子铺路。而张敬一直支持着正统,从进内阁起对太子更是面面相护,皇帝总是要让位的,如今又迷上丹药,年寿是个问题。可张敬如今还未到四十,正当盛年,以后肯定是得扶持着太子登基掌权,新帝身边当然也得要有他一派亲近之人。 张敬心智自然能悟透这层,他也算是表明立场了。 徐禹谦被岳父夸赞,只是浅笑朝他拱手做揖,谦虚之态使得宋大老爷拍着他肩膀直笑。 翁婿俩又回到书房。 徐禹谦走到窗边椅子时,视线扫过一副小字,小楷书的咏竹诗句,笔锋有些幼嫩行书却是十分大方。 宋大老爷见他很感兴趣的样子,解释道:“这是惋芷十岁那年仿我的小楷写的,我很少用小楷写字,她当年十岁便能写出这样气势,我就装裱了一直挂在这。”他说着,目光变得极柔和慈祥,仿佛又看到六年前那梳双髻的小丫头埋首桌案前认真的样子。 徐禹谦已看出了究竟,也露着笑。“惋芷这种天赋万中无一。” 翁婿俩在前院书房,惋芷则腻在继母身边,听她说家长里短。 宋惋芸宋惋怜坐一边给两人砸核桃,砸着砸着倒玩闹起来,小锤子你来我往的在对方手中核桃乱转,就是不认真。 程氏好说两人一顿才再安静下来,然后背着程氏相互做鬼脸。 “你前些天去了定国公府如何?”程氏拉着惋芷的手,轻声细语。 说起定国公府,惋芷想了想还把猜测定国公老夫人的话与她说了,程氏听得直咂舌,然后哎哟一声。 “瞧我最近总躺着,吃了睡睡了吃,就记不住事来。” 程氏表情实在有些夸张,惋芷宽慰道:“只要他不闹您,您好吃好睡的不是最欢喜的事?” “不是不是,实在是忘记了重要事。”程氏说着就站了起身,惋芷 忙去扶住她,直走到妆台从奁子里取了封信出来。 “你外祖家来信了,我说着要让人转交给你的,瞧忘记得一干二净。” 惋芷有些惊喜的接过信。 她外祖母已经去世,外祖父是严肃的人,能给她来信的便只有小时候还抱着自己爬树的大舅舅了。 算起来,她从正月里给大舅舅去过信便没有收到南直隶来的信。 惋芷拆开信,果然是她大舅舅写的,开头便解释为何久久没有来信,原是南直隶今年居然遭了大雪,忙得他是直焦头烂额。又与她道歉说回想过来时,她已经出嫁,连嫁妆都没有给添一份,末了说她两个表哥五月会回京,到时给补上。 这对惋芷来说是一件好消息,看完信顿时眉开眼笑的,引得程氏直探头。 “南直隶的只有给我的吗?大哥那呢?”惋芷把信里内容简略说过后,问继母。 程氏怔了怔,她便又笑开了。 “大舅舅还是那么嫌弃哥哥啊,那么大的事情就只单单给我来信说,我去告诉哥哥。” 程氏则在一边庆幸自己想起来了,若不然等到惋芷外祖家的表兄回京,他们还不得误以为自己怎么着了。 见惋芷已系上披风要出门,程氏又忙喊住她。“小芷,你现在可去不得,你大哥那有客呢。探花朗来了,两人一直在院子就没有出来。” 惋芷提着裙摆的手便垂了下来,转过身。“我以为大哥不知道今儿我家来了,所以一直没有露面,原来是有客人在。”难得她那不苟言笑的兄长会有朋友来往啊。 她脸上写满了想法,惹得程氏要笑出泪来。“你刚才还说你大舅舅嫌承泽,你看看你现在这表情,跟你大舅舅见着承泽时是一样一样的。” 惋芷有些赧然,抬手摸脸,就那么明显? 不过既然兄长有客人,她也真不便去,惋芷就打消了念头,带着凑一块就得打闹的妹妹们回自己院子,顺带与黄妈妈交待移盆栽的事。 晚间夫妻俩留在宋府用饭,汪明毅也被再三留了下来,晚饭摆在了花厅分男女席中间用围屏隔了开来。 回程马车上,惋芷很有精神的与徐禹谦道:“果然哥哥不适合当探花郎。” 徐禹谦微微眯起了眼,伸手去掐她鼻子。“你的意思是探花郎很俊俏,不负其名了?” 他晚间喝了少许的酒,说话间有着淡淡酒气,带着说 话的热气直往惋芷耳朵里钻,叫她被搅得心跳加速。 第62章 顺利 槿阑院与侯府间的院墙开始筑砌。 从侧边夹道直接隔断,徐禹谦交待院墙高度最少七尺,同时也往陈府那边扩建。槿阑院外围的防护便严密起来,几乎是三步一岗,护卫日夜巡视。 惋芷在屋里做针线,能听得到外边工匠赶工的声音,就有些专心不来。 玉桂见着笑道:“太太,不然到园子后边转转,您刚好可以看看要添置些什么。” 后园的小楼已经修好,确实还要添置好些家具摆件。 “那到后边去吧,总听着这咚咚声头疼。”惋芷丢了针线站起身,想到徐禹谦在一进不知有无受影响。 他好像在忙昨天晚上所说之事。 玉桂玉竹那边已应声做准备,惋芷想了想又让人去寻了齐妈妈来,带着库房的帐册一并过去,若府里有的便不必再花重银子。 这边丫鬟婆子们都收拾妥当,徐禹谦倒是回了房。 他唇边隐着笑意,俊雅的眉眼间比平时柔和许多。 惋芷看出他心情不错,笑着迎上前去。“四爷忙完了?事情顺利吗?” 徐禹谦握了她的手,“嗯,很顺利。”随后发现站了满屋的丫鬟婆子,小姑娘身上还系着披风。 “这是要上哪,身子不舒服还乱动弹。” 惋芷正欲说话,外边传来齐妈妈的通报声,她索性拉上徐禹谦往外走。“要到后园小楼,看看要添置什么的,这实在有些吵。” 徐禹谦见她兴致勃勃,只得再吩咐道:“去抬了辇来。” “我好受多了,想走走,四爷你太紧张了。”她忙阻止,徐禹谦看了她几眼,最后还是让人抬着辇跟在后边,他则揽着小姑娘的腰与她慢行。 春光明媚,暖风徐徐,偶时还有阵阵花香送到呼吸间。 沿路走过槿阑院复苏的绿意,夫妻俩也在小声交谈。 “刚才陈虎传来消息,严瀚气急败坏告假出了宫。”徐禹谦微低了头,在她耳边说着。“如今满京城中都在传是他强要了宋惋芯,宋惋芯性烈自尽,许家人俱他权势不敢多言闭门谢客,他是急着回去压下风声,并要给御史那施威了。” 果然事情很顺利。 惋芷想了想,扬着笑与他道:“四爷,谢谢您,最后还是给她留了份名声。”如若他不是顾及宋惋芯是宋家女,应该能制造严瀚更难忍的舆论。 “傻气。 ”他轻轻掐了掐她的腰,目光缱绻。 两人相视而笑。 齐妈妈远远跟在夫妻俩身后,捧着账册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是否她多心,近来太太寻她的次数有所增长,而四爷待她却还是温温的,让人摸不透他是否还在生气。 后园湖面上,已萌发的荷叶小片小片舒展在波涛中,阳光照耀间便与水波相连泛起银色的光。 惋芷慢慢在一层踱步,时不时侧头问齐妈妈什么,还会用手比划,双眼亮晶晶的,比外边的阳光还要耀眼。 徐禹谦倚在门边微笑着看她布置,脑海里已开始将她所说的勾画出来。 小姑娘意犹未尽的要上楼,徐禹谦此时大步上前,揽住她的腰不让去。 “照你这样比划太累,也不好记,我有更好的办法。” 惋芷疑惑的看他,却已被他打横就抱了起来,丫鬟婆子们忙低头,两人已出小楼。 回到书房,惋芷看着徐禹谦在画案上铺开纸。 “惋芷,来帮我研墨。”他不客气的指使着她。 惋芷挽了袖子,露出一小截细白手腕,顺从的在砚里添了清水,熟练磨起墨来。 徐禹谦执起细毫,不过片刻功夫惋芷便懂了他的意思,看着跃然于纸上的房间布局也激动起来。 “这里用纱帘,这里用十二幅的围屏,要百蝶戏花的,这里放花梨木方香几,椅子都用六方扶手的。”她兴奋的用手在纸上几处点着,“中间置掐丝琳琅三足的香炉,东边的敞窗…我记得库里有乌木镶大理石绘草木的罗汉榻,就放东边。到了夜晚在湖边围一圈的灯笼,倚榻望去,水映莹辉定似坠入在仙境。” 徐禹谦宠溺的看着她笑,按她的要求一点点绘下,在画到罗汉榻时,他抬眸去看她旋即又抿着笑低头落笔。如若是与她在榻上,那才能称为仙境吧…… 严瀚书房,他面色赤红,一掌拍在案上,怒道声:“坚子!” 他面前的几位幕僚相视半会,其中青衣者朝他拱手道:“此人虽是状元之才,行事却是极自负,最终也只能是拙计闹个流言蜚语,阁老实不必动气。” “极是,这等流言不过稍稍施威便压制住了,阁老息怒。”其它人附和着。 严瀚阴沉着脸,“是自负,还敢挡我查探,他挡得住?!” 幕僚们又一阵沉默,是觉这新科状元有些傻。 “如此行事,看来张敬并未好好教导,我只待他入翰林,慢慢磨他!”严瀚捏了捏拳头,便笑了,笑容阴狠。 那日承恩侯到底没有跟他说实话,只说是因为徐禹谦厌恶侄子挑事分了家,明明中间还隔着个女人。不过也是,这种叔侄抢妻的戏码是家丑,承恩侯哪里有脸提,就是不知那宋家女究竟是有多好的颜色了,让叔侄俩都念念不忘。 也好,起码知道这新科状元爷是一怒为红颜的性子。 严瀚笑了,幕僚心头松口气,觉得这两日他过于喜怒无常。 外边有人敲响门,得了通传后进来小厮装扮的青年递信上前。 严瀚接过信略读几句已变了神色,脸上别说是笑意,连表情都隐匿了下去,有种风暴即起让人窒息的感觉。 ——太子秘密参了祁王与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交之过密。 这会把典仲牵扯出来! 太子是怎么察觉此事的? 严瀚将信烧了,坐在椅子中出神。 典仲正得圣心,一旦被扯出,皇帝必然大怒,便是典仲无他心也会被认定为居心叵测。 他好难得才寻了那么位有才的人递到祁王手中,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纰漏?! 他倏地变得压抑,幕僚看得心惊,又不敢贸然开口。 呆站好大会,严瀚挥手示意他们退下,都如蒙大赦次弟而出。 而严瀚则展了信纸本欲修书,在写下对方名姓时又停下笔,将信纸揉成一团丢到火盆。 盯着被火舌缠化为灰烬的信纸,严瀚突然放松靠在椅子中。 他现在不能动,敏感时机,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 至于这份递消息的人情,改日再谢他亦可。再说了,无根的东西,谁知道除了卖他这人情还有无同时再卖他人。 还是再告病两日暗中部署补漏才是,正好还可以恶心张敬两日,首辅权利再大也不是事事能独断决议的…… 严瀚本欲纳妾的喜事,变成了一桩官司,朝中大臣都有耳闻,皆静看事情如何发展。 只是风声吹得满京中纷纷扬扬,朝中御史丝毫没有动静,不过半日众臣也就知道此事要不了了之,便不在关注。 当夜得了消息的都指挥佥事俞烨却是从军营匆匆回京,直往李氏屋里去。 李氏将将沐浴完毕,简便套了件大袖衫,懒懒 卧在炕上听新买的江南小丫头唱曲儿。 正是唱到采莲遇郎君,采莲女含羞带怯用莲叶遮脸,走路大刀阔斧的俞烨就冲了进来,将那小丫鬟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你这又是生了什么疯闹到我这来,瞧把人吓得可怜见的,还好好搅了我的心情。”李氏见他神色不明,美眸一转似嗔似恼。 俞烨正眼都未去看那丫头一眼,挥手让人下去,连同屋里伺候的都撵走。 他坐到炕边,一双虎目直盯着李氏绝美的脸庞看,看着她襟口松松,竟露出白皙一片目光又沉了沉。 “我记得你前两日去寻了新科状元的夫人?” 李氏嗯一声,慵懒的倚在迎枕上任他打量。 “你那日可是就与那状元夫人说了她堂妹的事?” “你这人真是好生奇怪。”李氏被他一句一句的问得不耐烦,坐直了身子。“吓跑了我的丫鬟就为了问这些不要紧的?” 俞烨一把就掐住她下巴,眯着眼道:“不要紧的我会问你?那宋惋芯死了,有流言传是严阁老强迫的,往后我与你说的事你都别再乱透给人听。” 李氏被掐得极不舒服,长年练武的人手上都是茧子粗得很,她伸手去拍开。“也许就是被强迫以死明志如何?那我还真要高看这宋惋芯一眼了。” “你别再给我装糊涂,我就不信你没有听懂!”俞烨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气得无奈,又见她白细的肌肤有着几个指印,不满骂声娇气在她下巴轻吻才又继续道。“你去过徐家告诉这些事,我是怕你被无端牵连,那些文官阴起人来,是谁都算计的。” “不是有你护着?难不成,你还怕那起子文官阴人?”李氏呵呵的笑了起来,眸光流转间无情似有情,无端的媚人。 俞烨深吸口气直接就踢鞋上炕将她压着。 “明婳,既然你都说到我护你,为何你就不愿要个孩子傍身?有我在,谁还能欺负你们母子不成?” 身形高大健实的男人压着自己,李氏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却仍是柔柔的笑,双手圈住了他脖子。 “俞佥事大人,你在时是一番天地,你不在时自然又是一番天地。你不过是怕你走后,我寡身一人遭欺负或守不住?不如你百年我陪殉可好,反正我这最好年华都是你的,不过就怕地下另一位吃味罢了。” 第63章 还敢提 月上枝头。 惋芷披着蜜色绣牡丹圆领褙子从净房出来。 徐禹谦像往常一般靠在拔步床上看书,高几上青花折枝花烛台间烛火暖亮,将他俊隽的眉眼映得越发柔和。 听着衣摆摩挲的动静,他抬头,便见只松松挽了发的小姑娘款步走来。 “怎么不把衣裳穿好,小心着凉。”徐禹谦搁下书,朝她伸手。 惋芷递手让他牵着,踢了鞋子上床准备从他身上过去。 哪知就被他突然一拽,直接跌入在了他怀里。 “四爷…”她不满他的恶作剧抗议一声,手抵着他胸膛爬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便是跪坐在他身上了。 徐禹谦朝她笑,没有说话,手还轻轻捏在她腕间。 惋芷觉得他自下午后便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是那双温柔的眸子比以往都亮? 还是他的笑似乎比以往都要情深缱绻? 她正想着,属于他的气息便纠缠在了她呼吸间。 没有预兆的,让她被动着,思绪都飞了。 而他的唇在她呼吸开始不受控制之时,便退开来。 惋芷眼前有些迷离,依稀看到他唇边的笑还是那么温柔,“惋芷…”徐禹谦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啜着笑去亲她耳垂,在她耳边轻喃。“为夫想要你。” 惋芷双眼睁大了些,可身子却又软下去。 她耳垂被轻轻含住,他一只手也不知何时顺着腰线攀上来,拨逗层峦起伏,使得她无力倚靠着他的肩膀,只红了脸轻喘。 暖黄烛影下,两人被映照在帷幔的暗影似交颈鸳鸯。 在她起伏间流连摩挲,徐禹谦心中涌动越来越多的不满足,箍着她的腰便翻身压住。 惋芷低低哼一声,他实在有些重。 却不知那声音落在他人耳中,催得人更是气血涌动。 徐禹谦压着她呼吸就急促起来,再无方才一丝的从容,寻了她桃花般的红唇深吻,拔步床上呼吸声越渐凌乱。 “惋芷,别怕,不会疼了。” 衣衫尽褪,徐禹谦撑着身子带着最后一丝清明轻吻在颤栗的小姑娘。 察觉到他滚烫的唇贴着肌肤往下,惋芷有些慌乱的去抓他肩膀。 他却不分说扣住她的手腕放 在两侧,动作未停,直至听到小姑娘似泣非泣的叠声唤自己,才重新再将她覆在身下。 惋芷还是有些疼,蹙起了眉尖,徐禹谦呼吸很重,在她眉心落一下吻,想安抚她却无法自持。想知道层峦叠嶂的尽头是何种风光旖旎。 他的恣意,惋芷不太能承受,如小猫般轻吟细细本能纠缠他的腰身想抵挡,却不想是给到他更好的征伐利势,叫她只能泪眼蒙蒙四爷四爷的低唤。 “乖乖…喊我的名字。”徐禹谦盯着她带了媚意绵绵的小脸,双眸微红,力度猛得加重一分。 惋芷从口中溢出的声音且尖且促,茫然摇头,眼角泪光点点。 徐禹谦怜惜的吻去那点泪珠儿,哑着声音终于轻缓下来。“喊我的名字,喊我徐禹谦,乖乖…” 身上那种让她害怕的奇怪涌动好像在消去,惋芷就掐着他的胳膊低泣,“徐…徐禹谦,禹谦,我难受,不要了好不好…”上回也没有这样的。 她的话却让他轻笑出声,去啄她的唇。“好,不要了。”可箍着她的腰,带给的她又是一另番疾风暴雨。 惋芷呜咽着,不覆清明,只声声控诉:“徐禹谦…你不守信用,骗子……”被卷入在他掌控掀起的涛浪中。 妄为放纵过后,惋芷一双眼都哭红了,在他怀里哆嗦得厉害。 瞧着小姑娘可怜的样子,徐禹谦有种莫名的得意又心疼,大掌绕到她背后,轻轻给揉按着腰。 惋芷察觉先是僵直了身子,后来抵不过那推散酸麻的舒适,便放松下来任他动作。 见她又像只慵懒的猫儿蜷缩着,徐禹谦微笑。 回想起到最后她实在受不住一口咬了自己肩膀,下嘴还挺狠的,先前那一声声徐禹谦喊得更是幽恨不已。原本的小鹿是要变成会露尖牙利爪的猫儿了吗。 他低头去看她,还遗有情动潮红的小脸似玫瑰花瓣般旎丽。 他笑容不由得又深了些,眉宇舒展,满足得想喟叹。 怎么样都好,他都宠着她,也是很喜欢她朝自己生气,鲜活动人的模样。 第二日,一向自律的夫妻近辰未才起身。 季嬷嬷带着玉桂众人在外边侯着,洗漱用的热水都温了好几回。 终于听见传唤,忙捧了热水物什次弟而入。 帷幔还遮掩着,里边有轻声细语传出,细听下是他们四爷在哄着太太,说下回不这样 了。 季嬷嬷瞪了眼好奇探头看去的小丫头,让把东西都放下,只留下玉桂四位大丫鬟在里边侯着。 惋芷脚才触地就觉得又酸又软直打颤,若不是徐禹谦眼明手快捞住她的腰,非得往前栽。 她就侧头瞪他,见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又暗咬了牙。 她终于是明白过来昨儿怎么觉得他不对了。 他昨晚上是真恨不得把自己拆骨入腹,那样的来回折腾,她现在只是想都心颤。连讨饶哭求都不曾放过,哪里就还是那温文儒雅的徐四爷! “四爷,我今儿还有要紧事,您这让我怎么见人。”惋芷是真有些恼了,去掐他手臂,这会管事都候着了。 可她那点力道,根本掐动不人。 徐禹谦自知是过了,扶着她的腰去将她送到净房门处。“是为夫的错,今日会有新的管事来接秦勇手上的事,你让季嬷嬷带了那些管事直接去见明叔,明叔会把事情都安排的。你只管好好歇着,别操心了。” 先前在书房就听他提过这叫明叔的人,而且能得他这样称呼的,身份应该不一般。 “那更使不得。”她想了想回道。“哪里有将事情直接甩手的,不得叫人以为是有别的心思。” “无碍的,明叔以前是父亲身边管庶务的,父亲去世便带着陈虎离了府,是自己人。”徐禹谦一眼就看穿她的担忧,“如今我要开府,他觉得自己能帮上忙,只有高兴哪会多心什么。” 惋芷有些犹豫,在徐禹谦又游说下才点头。 用过早饭,外边就有人通报徐管事到了。 徐禹谦让人直接请到了西次间,带着惋芷见他。 惋芷这才晓得明叔是冠了徐姓。 “四爷、太太一切可好。”明叔被请了进来,见两人忙要行礼。 徐禹谦站起身拦住他,将他按坐在了早准好的椅子中。 明叔近五十的年纪,却是头发黑亮,双目有神,丝毫未有年近花甲的老态。他不愿坐,与徐禹谦推让一番无果才摇头坐定。 待小丫鬟上了茶,明叔谢着接过喝了一口,才缓缓道来。“老奴方才先去见了老夫人,她老人家精神不错,看着倒比前些年气色还好些。” 徐禹谦笑道:“母亲这些年心情转换过来了,是要比你离府时精神。” 当年明叔离府时是老侯爷去世后,徐家正是一片悲恸中 ,自然不是现今这番景像。 明叔听着叹气,旋即又笑了。“首次见太太就那么失礼了,还请太太海涵。” 惋芷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位老人。 他眉宇祥和,可眸光转动间是隐着厉光的,是位有能耐的人。见他与自己说话,大方的微笑着,“明叔这话实在客气了,我年纪轻,往后府里若有不懂的还得请明叔多帮衬指点些。” 徐禹谦见她端坐得笔直,便知她是有些紧张的,一紧张总是端庄得很,便绻了拳头放在唇边挡住那泛起的笑意,道。“一家人,不都是相互帮忙的,依我看,你们都太客套了些。” 他的小动作惋芷瞧见了,晓得他在笑自己,飞快嗔了他一眼。 可明叔是练过放眼的,有一手好箭术,夫妻俩的举动都看得真切。他是知道惋芷怎么嫁的徐禹谦,原先还有些担心,如今见小两口温情脉脉的呵呵就笑了,觉得老侯爷在泉下有知应该也会放心了。 明叔一笑,惋芷心知都被看见了,脸颊便见了粉色,徐禹谦无所谓的跟着笑。 听夫妻俩说了现下府中情形,明叔心中有了大概便告辞去见那些管事,徐禹谦拉着惋芷去了一进书房。 他在书案前处理信笺,让惋芷在内室里的罗汉床上小歇。 介绍他三位侄子到砚林书院的事已有确切回话。 这些年皇帝禁毁私立书院,砚林书院是如今在京城唯一被认可授课的、有官学名义的书院。不能到国子监去的世家贵族子弟,自然都往这样的地方挤。 此事他还是拜托了张敬帮忙,毕竟如今他式微,与其去落别人的人情,还不如走张敬。 张敬是爽快安排,不过今日来信中措词少了些许亲近之意。 是反应过来岳父那有他出的主意了吧。 徐禹谦将信丢在桌面上,闭眼靠着椅背,指尖轻轻摩挲着扶手上的雕纹。 今世与前世不太一样,他不必激进做事,很多事情都希望是面面俱到不损已方利益。 可他忘记了,不损自己的利益,却是与张敬的期许会有出落。 他是希望自己手段激烈狠辣些的。 似乎遇到相左的难题了。 徐禹谦缓缓睁眼,黑眸深幽清杳。 或许该寻老师好好叙一番,再有一两次,保不定他就要生别的想法了。 将信笺销毁,徐 禹谦净过手到里间去寻惋芷,却见小姑娘抱着毯子睡得正香。 熟睡的她五官要少了些明艳,多了分宁和,他看着心境也跟着平和下来,轻声脱去外袍挤身上榻,搂着她一起小歇。 自打那夜徐禹谦表现出来的不节制,惋芷这两日对他都有很大的警惕性,且还是伤着她,徐禹谦也只能是老实实不敢再动她。 也是徐禹谦压抑着,惋芷这两日也才恢复力气精神,带着家里管事忙出忙进。 开府吉日早就选好,三月十九,她得赶在这之前将各处布置妥当,可不敢让登门祝贺的宾客看了笑话。 而三月十五这日,徐禹谦正式上任翰林院。 惋芷随着他起来了个大早,替他更衣。 徐禹谦身材高大,崭新的青色官服上身,显得他越发修长挺拔,眉目清朗,威严而正气。 惋芷打量着他就痴痴的笑,徐禹谦挑了挑眉,低头去亲她唇角。 “我可是要比探花郎还好看些?” 还提探花郎呢,惋芷想到那日在马车上他酸酸的样子,也学他挑眉。“嗯?未见探花郎一身官服是何样,不若改日您请了人到府里,我好好比比?” “你还真敢说!”徐禹谦咬牙,捉住想转身就跑的小娘子,结结实实搂住好一顿亲,直让她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 外边传来丫鬟报更点的声音,是不能耽搁了。 徐禹谦这才放松开她,拉着她手让她整理起了皱褶的官服。 第64章 小赋 垂花门处的树影随着光线点点移迁,透过枝叶间的阳光越来越薄弱,却将门处静侯的纤细身影映得柔和安宁。 徐禹谦从马车下来时,就见着这将他胸口填满柔情的一幕。 “你怎么就站在这儿等。”他大步走向惋芷,语气带着怪责目光柔得却能化作水。 惋芷抿嘴笑,看了他好一会才道:“若不是外院还有些乱,我就到外头去了,可累了?我煨了鸡汤,正好先解解乏暖胃。” 她巧笑俏兮的样子,徐禹谦很想去吻她,又生生压下冲动,揽了她腰往里走。 “倒不是累,就是有些想你,你会不会笑我无大志?”他在她耳边低语,呼吸滚烫。 惋芷就想起他出门前的狠话,莫名心跳脚发软。 徐禹谦揽着她,察觉她脚步顿了顿,疑惑看她,恰好见她细白的脸颊升起的红霞,如夕阳旖旎。 他唇角就翘了起来,又在她耳边低声:“惋芷,你也是想我的对不对。” 一句话,撩得惋芷整张脸就红透了,火辣辣的,蒸得她眼泪都快要出来。又羞又急,身后还跟了一群的人,只能暗中去掐他腰间的肉。 徐禹谦哈哈就笑了,忙拉住她手,语气更暧昧了。“男人的腰可动不得。” 惋芷没辙了,索性撇过头不理他,省得他越发没羞没臊。 徐禹谦只兀自低笑,放松了整日的紧绷。 回到屋里,惋芷帮他更衣,自然是被拉着占一番便宜。小姑娘气息不稳的从净房冲出来,抱了帐本就躲到西次间,任他说什么也不理,连说好的鸡汤也不给他了。徐禹谦无奈,想他的小乖乖像片簧,承受过高时才能反弹。就像上回的主动,也是快要被压垮了才暴发出来,如今都吃干抹净了反倒更害羞了。 他是不是该琢磨琢磨怎么让她张弛有度? 惋芷在忙正事,徐禹谦便自个取了书到西次间坐一边,也不打扰她。 来禀事的管事出入三回,惋芷终于才合上帐册,活动僵硬的脖子。 真正管起一个家来,才深知这里面的琐碎,在家中跟继母学的还是过于表面了。 惋芷的动静让徐禹谦看过去,他便丢了书伸手给她揉按,然后吩咐摆饭。 “不是还有明叔,你也太过认真了。” “明叔已经帮了许多,您在外边忙,家里总不能再让你跟着耗神。”惋芷舒服的哼 哼。 明叔肯定会事事与他汇报的,她要打理好,省得他再劳心。 徐禹谦眸光柔和,低笑着说她傻,他是希望她只在他羽翼下被呵护着的。 用过晚饭,惋芷被迫吃得有些撑,便拉着他四处走走。 整个府邸已都重新粉刷,还植了好些新的花草,后宅许多处都被她移植了西府海棠。 徐禹谦被她拉着沿游廊走,听她高兴的指着这花那草,说品种说由来,神彩飞扬。 他也被她感染,眸底都是笑意。 走了大半圈,夜色渐浓,惋芷还意犹未尽,她想把布置的家都给他看,可架不住腿酸。 徐禹谦把她那些心思猜得透透的,好笑又心疼,将她打横抱起回房。 “等我沐休,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 惋芷低呼一声,忙环住他的脖子,然后就看到身后的丫鬟婆子放慢步子远远跟着。 她觉得她刚树立的主母威严好像又没了。 惋芷沐浴从净房出来,屋里昏黄的烛火将内室映出一种旖旎,徐禹谦中衣微敞,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靠坐在床头。 她看得脸红心跳,有些不敢上前。 “歇了吧,明日还得早起。”徐禹谦朝她招手,惋芷磨蹭着走到床边,然后小心翼翼爬上去越过他到了里侧。 意外的,他很老实,脸上的笑温柔宁和,纯粹得很。 惋芷有些放下心来,钻入被窝,只露着张小脸。 眼前突然有暗影笼罩下来,她放松下来的身体倏地绷直,而徐禹谦只是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便退开,起身熄灯。 帷帐被放了下来,透进屋里的星点月色都被完全阻隔在外边,周围寂静得只有他掀被子躺下的声音,惋芷闭着眼坚着耳朵,听力和感观变得异常敏感。 他微烫的身子贴了过来,从她身后把她搂入怀,她能听见他绵长的呼吸,还有胸膛里有力的心跳。 和他平时感觉一样,平和冷静。 惋芷便又放软身子,去回想今日还未交待管事的事,明日要拟宴请名单的事,不知不觉间有了困意。 可腰间突然灼热起来。 他大掌不知何时钻进了中衣里,正细细摩挲着她的软肉。 惋芷瞬间就睁大了眼,睡意全无。 徐禹谦亦察觉到她清醒过来,黑暗中便响 起他暗哑的声音。“别紧张,睡吧,说好歇息的。” 闻言,惋芷便去捉他的手,有信不过他的意思。 “乖乖,睡吧,我就是想看看你伤好没好的,哪知你吵醒你了。”他手被捉住,更觉她肌肤细腻柔软,越发留恋那纤细的腰线。 他又在哄人! 她的手覆着他,他还拉了她的手慢慢轻捏,更时不时刮过腰间,这哪里像怀好意。而且,她伤的也不是腰啊! 惋芷在心里腹诽,嘴里不满喊:“四爷,徐四爷,徐禹谦,您不能再言而无信。” 徐禹谦被她逗笑了,果然从她嘴里喊出他的名字,格外诱人。 “为夫又如何言而无信了。”他只被喊得心尖发麻,牵着她的手就往她腰线下移。 惋芷被他惊得忙松开,然后要转身躲他,他更快一步,另一只手从她腋下穿过揽在她胸前,使她动弹不得。 胸口被勒得有些胀,她怒道:“徐禹谦!” “哎。”徐禹谦低笑着应她,手已落到她腿心。 惋芷呼吸就急促了起来,身子在发颤。 “惋芷,你可有读过一篇小赋……”他的声音很冷静,仿佛是真与她探讨诗词歌赋。 可他的手却似在轻柔挥毫,描绘美景。 惋芷羞得不敢动弹,隐在黑暗中的眼眸泛起了潋滟水波,她有要骂他不守信用不要脸的冲动,可才想张嘴使她直哆嗦的酥麻却要化作嘤咛之声。只露了些许音,她忙就咬住唇,臊得连睫毛都沾了湿意。 徐禹谦就像是个对猎物了如指掌的猎手,她才咬唇,他揽在胸前手便寻了她的红唇,用指尖轻点摩挲。这委实叫她心里生恨,张嘴咬住他。 传来他的抽气声,旋即却又是轻笑,好脾气继续与她谈论。 “内中有一句,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乖乖你懂意思吗?” 那作画的指尖灵活,惋芷细细呜咽一声,被逼得不管不顾伸手去拉他。 徐禹谦顺势捉住了她的手,牢牢的,捏着她指尖要她一起与自己描绘山水。 “此句解——既探寻幽深曲折的山沟,也经过道路崎岖的山丘。寻幽探胜,游山玩水,惋芷觉得乐乎。” “徐禹谦!”惋芷真是要被他逼疯了,带怒带哀求的唤他。 他的满腹诗词,如何就能运用到这种事上!她都恨不得再生多两 只手,好捂住耳朵。 她一说话,柔软的舌尖便顶到他指尖,徐禹谦就用手指去压她小舌。惋芷忙得要想抵他出去,却变成了抿住。 耳后便传来他带着坏坏的笑声。 惋芷受不住他这样的欺负,越发哆嗦得厉害,终于被身体涌起的奇怪潮意臊得低泣出声。 “徐…徐禹谦,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可他似听不见般,依旧我行我素。 惋芷身上起了薄汗,又哭道:“四爷,四爷,你停下,别的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喊夫君。” 黑暗中终于传来他的声音,有种压抑到极致低沉。 “夫…夫君。”惋芷紧紧闭着眼,微喘。 她便听到他叹息,旋即热热的唇落在她耳后,“那你乖乖的别动。” 寻幽探胜的手终于离去,惋芷松口气之余闷闷哼了一声,也真没敢动怕他再要乱来。 可下刻却被箍住腰,中裤发出碎裂的声音,就被他从后边冲陷入阵地。 她发出一声低且细的轻吟,身子发软发颤直哆嗦。 徐禹谦安抚的吻便落到她圆润的肩头,“惋芷,别忍着,别害怕,你也喜欢我这样待你对不对,嗯?” 他说着力度加重,让她更好感受他,让她越发陷入迷离狂乱。 惋芷背对着他,又看不见,身体敏感到极致,小手胡乱抓住被子狠狠揪着想要排解那种风暴的来临,却是丝毫做用没有。 他在耳边不停的轻语,说她喜欢他,说夫妻间就该如此亲密,说他如何探寻如何欢喜,直至她再也抵挡不住意识模糊只声声唤他名字,要他慢些又主动相迎。逐渐迷失感受到了他所说的乐境,如他心意的娇声叠连。 事后,值夜的丫鬟前来收拾床铺,看着间中大片显眼的深色湿意面红耳赤,要多快有多快再重新铺好床。 徐禹谦抱着再沐浴干净的小姑娘回到床上,看她极累的紧闭着眼微喘,温柔的去吻她眉心。 “睡吧…以后也这样乖乖的,我也就不总是想折腾你了。” 惋芷是连反驳的力气也没有,可她心里也明白的,她不抗拒那股浪潮后就真不那么难受了。她似乎也想明白他上回狠劲的折腾是不满足什么。 惋芷想着舒服蜷缩在他怀里,放松的睡了过去。 徐禹谦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就 露出苦笑。 其实他还是想折腾她的,是实在怕再伤了她,他此回十分的克制,也是为了让小姑娘能更快打开心扉。循序渐进吧,上两次是实在忍久了就不管不顾,让还不能完全容纳他的惋芷才生了惧怕。 呼出一口浊气,徐禹谦才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眠。 第65章 互利 茶寮斗室内,徐禹谦与张敬相对而坐。 外边是怪石假山,将斗室围在之间,再外边是穿了程子衣的侍卫,肃穆而立。 此处看似傍山依水,实则是闹市中取的幽静之所,全是这茶寮东家心思巧妙将整个门铺修成长形,越往内越深幽僻静,张敬十分喜爱在这处喝茶静坐。 徐禹谦专心煮茶,只待时机成熟盛了碧青茶汤双手递于张敬。 他手指骨节分明匀称,执茶碟的手在白瓷与茶汤间便显得特别修长。 张敬视线落在他手上半会,才移开目光接过茶碟。 这双善书画的手,随时会扼住人的咽喉。 “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张敬细品清茶,悠悠问道。 徐禹谦微笑,俊隽的眉眼似斗室内那雨过天青泼墨画般柔和。 “是许久未曾与老师到这处来,老师可怪学生近期的诸多不敬。” 张敬狭长的眼眸就看向他,有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旋即也笑了。“是有些日子没有好好与你说话,你只入朝几日,怎么也学那套官话。” “并非官话,学生知道祁王的事让老师难做了,这情,学生铭记。” 徐禹谦又为他添上茶,张敬却没有去碰茶碟,笑容清浅了些。 “子冲,你这到底是与老师要生分?祁王之事,你岳父做法我知与你相关,尽管换了他人于我眼下更有利,可我并未怪责你的。虽你我亦师亦盟友,但你也算是我一手拉扶着的,能惠及双方的事,老师心里只有高兴。” 张敬的话颇推心置腹,以往徐禹谦定然是信的,现在…也就是将信吧。何况在他眼中,自己哪是盟友那种层次,不过是各取其利罢了。 思绪尽隐,徐禹谦朝张敬拱手。“是学生心有惶恐,并未有他意。” 张敬最善观人心绪,可他自认对徐禹谦并不完全了解,这年轻人太不显露山水,内中又是那种性子。 神思转换间,他也只是心微动,然后伸手去轻拍他肩膀,有对晚辈的慈爱。“你年纪尚轻,爱多想是正常的,如今祁王事了,可清田之事内中颇有分歧,你有什么想法?” 他说着便转了话题,徐禹谦再坐定,身旁的炉子水又煮沸,咕嘟咕嘟直响。壶下的火苗在吞吐。 “这水浊了,就用不得了。”他轻声说了句。 张敬呵呵笑出声,“你啊你啊,老师收回方 才说你学官话那套,还是这么个直白性子。” “老师不是欣赏学生这点?”徐禹谦抱于微笑,伸手将壶取下。 “那便拜托你了。”张敬说着在袖袍里取出小小的字条,放到桌几上。 徐禹谦从容接过展开,细看一眼,便将字条投入炉内,任它被火蛇吞为灰烬。“老师放心吧。”他面上神色如常,心间已起了另种凉意。 端了茶碟,张敬道:“你师娘那日还提起你的新婚妻子,改日带她寻你师娘说说话。” “内子有些愚笨,师娘不弃便好。” 张敬又哈哈的笑,“你总是这样谦虚,说起来她小时候我还见过,那时她跟着她兄长一起练字,很沉稳的小丫头。” 徐禹谦还真不知道这层,不过想自家岳父一路来的官职都是与张敬打交道,也就不奇怪了。 他笑着,眼眸间不觉就透出柔和。“不怕老师笑话,她性子真不是沉稳的那种。” “那有何妨,活泼些也好,你的性子有些闷,当是互补吧。”张敬摆手,似乎很为他高兴。 两人又再略坐,才一前一后离开。 最后一丝霞光已经散去,徐禹谦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张敬给自己的字条上,写着的是在清田事件保持中立几位清流派系官员名字。 他手中应该就有拿捏着他们把柄的,却要自己去查清,是试探自己还是那几个官员是别人暗线,使得他多疑? 徐禹谦发现参与到前世未经历的事中,所见所知慢慢偏离。 是因为他心态变了? 不对,他心态有变化,事情的本质却不会有所变化才是。 “四爷。” 马车突然停下,林威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打断了徐禹谦的思路。 “何事。”徐禹谦挑开帘子,外边喧闹不已。 “秦管事在跟人……”打架。 林威有点想擦汗。 徐禹谦这才往外看,是在汇满搂附近。 这个秦勇,让他再逍遥两天,居然还当街打架斗狠,真是不能消停,早知就让人架着他走的。 远处已经有巡值的官差往这边来,徐禹谦下车。 不能让他再闹下去了。 林威一众护卫立即就围在他身边,围观老百姓见他穿着官服都忙让道回避,徐禹谦很 快就来到正打得火热的现场。 秦勇一个打五个,其中位气度不凡的公子招招咬紧他,他是处于下风。 他余光又扫到个熟悉的身影。 陈虎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手里拿着……窝丝糖,很淡定的正往嘴里送。 这两人。 他扶额,有些头疼。 林威难得见四爷露出无力的神色,心头莫名激动,又见官差越来越近,知道不能再放任,就离了队冲到打成一团的几人间。 秦勇正有些吃力,见着熟悉的身影高兴大喊:“林威,打他个孙子!打脸!” 林威果断的,趁他得瑟之余一脚将他踹出了打架圈。 秦勇不措连骂都来不急,就被踹飞跌撞到了徐禹谦身上,被他用一只胳膊掐着手臂。 他看清来人,哆嗦一下。“四…四爷。” “可是尽兴了。” 徐禹谦盯着他看。 秦勇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不…不是,四爷,是他找的事,险些将人踏死在马蹄下。我救人,才打了起来。” “救的人呢?” 被他再问,秦勇懵懵的看了一圈。 人群里里哪还有那对母女,别说人了,影子都不见。 秦勇脸色难看起来。 官差来到,将围观的百姓又赶得远一些,先屁颠的去给那位公子行礼:“见过许世子爷。” 许英耀已经整理好锦袍站在那,朝那官差颔首。 官差脸上的笑又深了些,这才懒懒打量穿着青色官袍的徐禹谦。 青色,六七品的官员,当然身份不及定国公世子,如今只看定国公世子要不要追究,他再行事。 许英耀看徐禹谦的眼神却要慎重些,方才应约有听见那人喊他四爷。 徐禹谦此时已示意秦勇老实站着,他上前在离许英耀三步时站定,朝他拱手。 “在下徐禹谦,远房表弟行事鲁莽,还望世子看在他救人心切,不多计较。” 眼前的人身如玉树,谦和不卑,看似商量,实则是挑白了自己错处。许英耀更多的是感受到他无形间的施压。 他又打量了徐禹谦几眼,想起这人是谁了,他母亲手帕交的嫡女所嫁之人,如今他还与这徐禹谦的大舅子在打交道。他思绪闪过,淡然道:“徐大人客气,只是贵兄弟这样 行事,总得吃亏的。” 徐禹谦微笑看他,并没有说话。 许英耀一挥手,转身上马,直接离去。 官差见此才上前给徐禹谦行礼,喊大人,然后驱散百姓带队离开。 陈虎有意无意的经过秦勇身边,“废。”说罢还吧唧了下嘴,心里想着下回换地方买糖,这个不甜,扬长而去。 若不是林威拉住秦勇,他这会估计已轮着拳头上去了。 事了,徐禹谦再回到马车上,秦勇也悻悻的跟上去。 “明早辰时以后别让我听见你还在京城。”徐禹谦闭着眼,淡声道。 秦勇打了个激灵,四爷是生气了吧。 正忐忑着,又听他道:“许家有子弟在天津卫,你好自为之。” 秦勇就成了苦瓜脸,还有这一层啊! 回到府里,徐禹谦快步往槿阑院去,惋芷正在屋里写贴子,听到他回来就丢了笔。 徐禹谦拉住她,自己去更衣,再出来就看到玉竹带着小丫鬟在圆桌边摆饭。 他看着两副碗筷皱眉:“你这还没用饭,不是让黄毅报信,别等。”都快酉末了。 惋芷在净手,玉竹先说开来。 “老爷,我们劝了太太好多回,太太执意要等您,黄护卫也是,只道晚回又未说明是否在外边用饭。”说来说去,还是黄毅差没当好,报个信都说不准。 惋芷瞥她一眼,走到圆桌前。“别听她胡说,她和黄护卫算是有私仇的,是我不饿。” 玉竹瞪圆了杏眼,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只安静摆饭。 徐禹谦听得倒觉奇怪,黄毅怎么就和小姑娘的丫鬟结仇了。 惋芷抿嘴笑拉着他笑下,让人都退下,执筷子给他布菜。 “四爷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书房寻您。” 徐禹谦伸手抢了筷子,将人直接抱到怀里,他喜欢这样吃饭。 “自然记得。” “黄护卫拦了我,玉竹就记恨到现在了,上回她受伤,黄护卫还让人送伤药给她。她却给扔了出去。”惋芷顺从倚着他,笑着说前因后果。 徐禹谦闻言沉默一会,捧了汤碗送她唇边。“这事我知道了,你的陪嫁丫鬟你是有什么打算?” 年纪似乎都不小了。 惋芷含了口汤只挑着眼看他,似笑非笑,促狭不语。 下刻,她就感觉到臀部不轻不重挨了一巴。 “是又在瞎想什么,上回没有吃着教训?”徐禹谦低头看她,黑眸里隐了什么。 惋芷挨那一下,面红耳赤,也不敢再开这种玩笑,投降道:“两人都是自小陪着我长大的,情份不一样,再怎么也不能乱点鸳鸯谱的。我哪日问问看。” “我身边也有几个得力的,情份亦不一样,且看吧。” 他身的人,惋芷是知道的,个个相貌周正又都有本事,若是真能成,玉桂她们也算是有托付了。 惋芷便又说起十九那日请宴准备的事。 徐禹谦只安静听着,却是一样一样菜肴往她唇边递,让她说一句就得停下来吃东西,最后也就明白他用意只乖乖吃饭。 饭毕喝过一回茶,徐禹谦才接她的话茬。“十九那天我还得去翰林,白日应该不会有男宾来,若是有人来了,我让二哥三哥替为接待着。女宾那边你就得劳累些了。” 当日左邻右舍的夫人太太肯定得来,还有徐家那些亲朋好友,徐老夫人的意思也是要邀请的,再有惋芷闺中时来往的好友,而徐禹谦只准备请张敬,岳父那边还有就是宋承泽汪明毅两人,当日肯定是女宾要多。 “若是让二叔三叔接待着,会不会太过明显了。”惋芷是指与长房的关系。 “无妨,随他人怎么猜。”他不在乎。 惋芷点头,当日婆婆与两位庶嫂肯定会来帮忙,她倒不慌乱的。 到了三月十九那日,惋芷将徐禹谦送出门,便巡视各处开始忙碌。 徐老夫人用过早饭后坐着轿子就过了来,身后跟了二儿媳妇三儿媳妇,还有侯府一众小辈。 第66章 惊礼 许氏来了? 惋芷怔愣一下。 明叔继续压低着声音说:“她身边跟了个体面的丫鬟,自报家门是严阁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同样带着礼来的,说是她家夫人祝乔迁之喜。老奴便来回您了。” 惋芷眉尖顿时蹙起。 严夫人,她们这间根本没有来往,四爷可才刚与严阁老撕破了脸。 这绝不能是来恭贺的。 她略微思索道:“如今人在哪?” “她们非要亲手把礼给您,老奴也不敢太过慢待,便先让外院的管事婆子在门房边上的厢房先招待着。” 没有放进来就成,左右严家来的不过是个丫鬟。 惋芷闻言便转身与两位庶嫂说请她们帮忙着,她则准备到外院去见人,宁可走一趟也不能让人进来搅局。 明叔当即引路,并让一队护卫护在侧。 前院的闲杂人等已被清退,厢房门外也站着几名护卫,见明叔带着惋芷前来,忙垂头。 惋芷跨入屋时许氏正喝茶,见着她却是手一抖,茶水当即洒了出来沾到她绣牡丹的湘裙上,她身边一位清秀丫鬟抬手帮她扶正了茶碗。 许氏见着惋芷的那丝慌乱当即又被她压了下去。 惋芷直接走到主位坐下,明叔亲自给她上茶。 她微笑着接过,也不去看坐在下手的许氏,慢条斯理撇茶沫抿了两口,才将茶搁下。 那位清秀的丫鬟便先走出来,身后还跟有两位小丫鬟捧着大红锦盒,盒上边有用金线绣的暗纹,一眼便知贵重。 “见过四太太,奴婢奉夫人之命前来祝贺。” “许娘子也太过客气了。”惋芷这才看向许氏,声音轻和。 那丫鬟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许氏脸上再见慌乱。 “四太太可能误会了,我家夫人是严阁老嫡妻,严夫人,并不是您说的许娘子。”清秀丫鬟又道。 惋芷身后的玉桂笑嘻嘻接话,“这位姑娘如何称呼,你先前也没说个清楚,不怪我家太太生误会。” 玉竹这时很配合轻笑一声。 明叔立在边上瞧着,微松口气,自家太太年岁小,他还有些担心她应付不来。 如今见她从容矜贵坐那,从头至尾都不理会那丫鬟,那架子端得十分之妙。一个丫鬟,主子跟前身份再高,在外边也就是个丫鬟 。而太太身边的陪嫁丫鬟也真是机灵得很,知道如何帮着自家主子施威。 “我家夫人赐名青雪。”青雪先前还有些许笑意,被玉桂一接话后看她眼神就带了凌厉。 玉桂恍若未察她的不满,“我家太太给唤我玉桂。”随后又指使着屋里的小丫鬟去接过锦盒。 明叔看着居然有些想笑,这玉桂也太有意思了。 青雪脸都绿了,她身后的小丫鬟傻傻的看着东西被接走,惋芷适时才又开口:“严夫人客气了,替我谢过你家夫人。” “且慢!”青雪终于忍耐不住,低喝一声,然后朝惋芷福礼。“四太太,我家夫人说这礼得让奴婢亲自送到您手中的,还望您别为难奴婢。” “哦?”惋芷笑意敛了些,余光扫过许氏,见她在暗暗揪帕子,心头疑惑更大。 青雪已转身又从徐家丫鬟手里捧过其中一个锦盒,走到惋芷面前弯着腰恭敬道:“我们夫人还说,这礼还得请四太太亲自过目。” 眼前的锦盒只有一个巴掌大,那青雪托着又很轻巧的样子,可惋芷觉得对方绝无好意。 明叔也非常警惕的看那盒子,不停猜测着这严家究竟要搞什么鬼。 “四太太?”青雪见她只盯着盒子看,巧然一笑。 玉竹此时上前,二话不说先挡在了惋芷面前,趁青雪没反应过来伸手开了盒子。 随即便听她噫一声,“这珠子好生漂亮。” “这是夜明珠,虽只有鸽子蛋大小,却也是极难得的。”青雪居然没恼,还笑着越过玉竹,将锦盒递到惋芷眼前。 莹莹生辉的珠子确实耀目,惋芷扫一眼,脸上没了表情。“如此贵重,断不敢受,还请姑娘替我谢过你家夫人。” 她琢磨不透这严家人的用意了,是真要送礼的意思?出手也太阔绰了些。 青雪却将锦盒再关上,直接塞到了玉竹手里。“四太太您客气,若是四太太不收,奴婢今儿就只能赖您府上不走了。” 一直在揪帕子的许氏站身起来,动作间的慌乱更明显了。“惋芷,我也就备了份薄礼,你别见笑。我知你忙,我这也不多打扰。” 许氏让自已丫鬟将礼放到桌几上,是要离开的意思。 两人行事实在诡异,惋芷也缓缓站起身来,青雪亦提出告辞。 她沉吟半会,内院还满堂宾客,也是实在没有时间与她们耗着 ,便让人送她们出府。 许氏与青雪来得突然,走得也很利索,惋芷待两人走后,立在屋里看小丫鬟们小心翼翼将礼物收起来。 她突然想到什么,走到许氏送的礼物跟前,将那也是同样小巧的锦盒拿到手中,深吸口气打了开来。 只见她顿时睁大了,毛骨悚然的惊恐便从脚底心向上钻,脸上血色尽褪。因惊惧过度反倒胸腔生闷,连想喊都喊不出声。 玉桂发现她的不对,忙上前扶她,却也被盒子里的东西吓着,尖叫一声哆嗦软倒在地。 刚走到门口的明叔猛得就回头窜到惋芷身边,见到盒子里的东西亦神色大变从她手中抢了过来,快速合上。 “太太?!”他心惊着去唤吓得面无血色的惋芷。 受惊过度的惋芷此时身子晃了晃,不明所以的玉竹在她身后稳住她,焦急着一声声去唤她。 惋芷头晕目眩,手脚发凉,费了好大的劲手缓过来。她死死掐住了玉竹的手,颤声道:“其它人都出去!” 屋里伺候的小丫鬟们神色惶恐相视看一眼,烫手似的将礼盒全都搁下,次弟而出。 惋芷连连深呼吸,才止住了由心底生出的寒意,颤声与明叔道:“明叔,我想要截下那个青雪和许氏。” 明叔的手死死捏着盒子,担忧着看了惋芷一眼:“太太,我让人先送您回去。” 惋芷摇头,咬了牙压低声音道,透着与她往日温婉不同的森然:“你快去,而且不能让人查到是我们截的!不能就让她们这样走了,若是换了四爷,也必定是这样处理!” 她苍白的脸上是果断决绝,身姿似凌寒中的梅树立得笔直。 明叔也不再迟疑,只吩咐玉竹:“照顾好太太。”言毕转身快步离去。 玉桂整个人还在哆嗦,玉竹只得先将惋芷扶着坐下,将茶水递到她手边。“太太,您先喝口茶压压惊。”她不知道那锦盒里是什么东西,可她清楚,她还是别问的好。 惋芷方才与明叔的一番话已费了极大力气,接茶的手又止不住发抖起来,才揭了碗盖想抿上一口,视线落在衬着清茶的雪白的碗壁,胃里就翻天复地侧头便干呕起来。茶碗亦摔落地,四分五裂。 “太太!”玉竹惊呼。 惋芷闭紧了眼,揪着衣襟喘气。 她脑海里是那在红绸衬托下惨白惨白的一截手指,那画面如何都挥之不去! 而且那断指不是齐整断开,断口像是被什么撕咬下来一般。 那个人是受了酷刑?还是死无全尸?! 旁边还放有字条,她太过震惊,忘记打开看。 那里面写的又是什么? 严瀚借了他夫人名义与许氏名义非得送礼进府,就是为了送那截手指的吧,这肯定不是单纯的想要给他们添堵。 玉竹帮惋芷顺气,轻轻着她背,好大会她才缓过气来。 “四爷…”惋芷缓过来,首先想到的是徐禹谦。“玉竹,快去护卫所那里问问今日谁跟着四爷出的门,跟去的人可有回来报信的。” 严瀚这样行事,四爷会不会有危险! 玉竹看了眼虽已站到一边的玉桂,可玉桂显然还没从受惊中回过神来,她不敢离开。 “太太,若不我先送您回后宅,您回房先好好歇一会,迎客那还有着二太太三太太应该不会有大碍。” 提到客人,惋芷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用手去揉脸。“你自去问,我在这儿不要紧,让小丫鬟去打了热水及取梳妆的东西,我整理整理便回去。久了未免引人起疑。” 程氏今天也在,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玉竹无法,只得放弃再劝,走到玉桂跟前用力去掐她手。“玉桂,你还好?” 玉桂脑里也是那截手指,她拼命的咽唾沫,极力让自己冷静再冷静。“你快去,我去吩咐她们。”虽然还是心惊,除了神色不能自如外,起码能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 两人便相继出门。 惋芷又在前院呆了一刻钟,期间得知徐禹谦是安然进了皇城的,便又吩咐被喊到跟前的护卫长多派人手到皇城等侯徐禹谦下值,待她再回到垂花门时面上已看不出什么。 二太太笑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是来了什么贵客。” “严阁老的夫人派人来送贺礼,怎么也不能失礼,多说了两句。”惋芷笑笑,不想多说也不敢多说怕自己再露出惶态。“可是都来了哪些客人?” 三太太就在边上给她说明,居然是来得差不多了。 “我看你还是回去招呼着,主人家太久没露面了也不好。”三太太与她说完又道。 惋芷点头,余下都是徐家那边的亲戚,让两位庶嫂在这也尽够了。 回到花厅那边,院子里的戏台上已经开唱,徐老夫人热情的与众人寒暄,徐 茹婧带着姐妹与随长辈来的闺秀们笑闹成一片,而李氏居然和程氏正说说笑笑十分愉快。 惋芷见此松一口气,尽力扯出大方得体的笑,去与众人见礼。 明叔按言带人追了出去,却发现对方早有防备,并且又不能太过明目张胆,一时间都无法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氏与青雪坐的马车进了严府。 第67章 不安 大街上,马车在疾驰。 宋承泽撩了帘子往外看了看,又奇怪的看向自家妹夫。 徐禹谦唇角勾着浅浅的弧度,很有耐心一样的与汪明毅探讨着公务。 而外边车速很快,可能是马车的原因却不显颠簸,若不是发现自家妹夫神色是有些不对劲,他估计都不曾发现这是着急往回赶。 出什么事情了? 宋承泽继续默默坐着,暗中观察徐禹谦许久,发现他从头至尾唇边的清浅弧度就没一分一毫变化。他挫败着放弃。 都说他好面无表情,徐禹谦是笑着,其实与他也没有什么区别?! 一行人用了比平时快三分一的时间回到了徐府。 后院的女宾已散得差不多,程氏与李氏还在聊得火热,惋芷有些担忧去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她不休息会真的好吗? 而宋家姐妹与徐家姐妹相处得极好,躲到一边厢房吃着小零嘴话题就没停。 徐禹谦记挂着小姑娘,听到女宾们多离开,岳母又在直接领了宋承泽二人便往后宅花厅去。 汪明毅被他吓一跳,想寻借口避一避的,却被徐禹谦察觉安抚他无妨。 宋家姐妹汪明毅是见过了,而且都还未及笄,徐家姐妹亦是,且是将他当友人来往,他到了徐家便也算是侄女们的长辈。更没什么好避讳的。 惋芷听得他就那么来了后宅也是吓一跳的,徐老夫人与程氏却是很高兴,李氏眸光流转抿着笑瞧了惋芷两眼,坐定。 三人前来见礼,徐老夫人乐呵呵的笑,又打量宋承泽与汪明毅,直夸好。李氏也在暗中打量三人,认认真真将徐禹谦打量透后,心中为惋芷高兴。徐四爷一进屋视线可就总遮不住往惋芷那飘,看得她都觉得难为情的想啧啧两声,也太缠绵了些。 徐禹谦确定惋芷此时精神不错,起码看起来如常,才放心告退。 李氏在此时提出请辞,人也见过了,她再呆着可挡了人家一家欢聚的。 惋芷忙起身相送,李氏也不客气,拉着她手边走边跟她说话。 “我今儿才知什么叫郎才女貌,你与徐四爷是极相配的。”说着,她又暧昧的挑眉问。“你们夫妻间可还算和谐,我家那口子虽有些年纪,可到底是莽夫,粗鲁得很。但我觉得那种时的男人,再温文儒雅也是禽兽,你这细腰细胳膊的,要学会护着自己些。不然亏的还是自己身子。”徐四爷的 年纪正是血气方刚。 惋芷未曾料她会与自己说这些,一张脸就火辣辣的直发烫,李氏看她臊得想钻地洞的样子抿嘴直笑,好大会才伏在她边低语几句。 “李明婳!!”惋芷睁大了一双眼瞪她,连她闺名都喊了出来。 李氏好不容易收的笑再度显现在脸上,比夏日的阳光还要灿烂几分。“小丫头片子,别不识好歹,你试了便知我的好心!”言毕朝要跳脚的惋芷挥手,留下一句我知道你家门开哪,不要送了。像只翩然的彩蝶离去。 站在游廊中,惋芷许久也未将脸上的红晕压下去,最后恨恨一甩帕子往回走。下回再见着李明婳,非撕了她那张嘴! 又过了两刻钟,前边来人禀道宋大老爷到了,还有几位大人。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等亲家老爷入席了,让你们四老爷好好招呼着,可别失了礼。”徐老夫人笑着与那小厮吩咐。 小厮应喏离开。 惋芷见此便吩咐下去先摆膳,她看得出来老人家也是有些疲了,今儿若不是老人家亦帮着招待,又出那样的事,她真未必能面面俱到。 饭后,徐老夫人拉着程氏又说几句,就回了隔壁侯府。 前院不知什么时候才散,惋芷带着程氏先到客厢房休息,止不住就叨唠起来。“您今儿可是累着了?我这一颗心就没落过地。” “我难得出来,当然得要尽兴的,可这一回去又得关着了。” 程氏表情幽怨,似乎是受了多大委屈,宋惋芸就拉着庶姐在暗中做鬼脸。 惋芷哭笑不得,只让她躺好闭眼睡会,等前边散了再叫醒她。 孕妇到底是易疲惫,先前是兴奋程氏不觉得,如今躺到软软的被褥中,放松下来便也就困了。只是还拉着惋芷的手模糊着道:“你交的那位俞太太是妙人,就是可怜了些,女人啊,总是那么身不由已…” 说了两句,声音渐小,是睡着了。 惋芷这才轻轻抽了手,喊上两位妹妹离开到隔壁。 徐禹谦那边客人散去已是戌时,程氏是迷迷糊糊被宋大老爷用披风挡着抱到马车上的,宋惋芸两姐妹似噤声的小耗子,不停给长姐眨巴眼。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惋芷知道父亲严肃,回去姐妹俩被罚抄写是小的,估计还得挨训,到底不忍心与宋大老爷请求一番。 宋大老爷知道程氏乱来,气得也是有些够呛 ,偏长女又那么维护,也只是忍住。宋承泽却没那么好话了,抬手就给两个妹妹照头一人一个暴栗,直敲得两人哀嚎捂脑袋。 惋芷也是没辙了,目送可怜兮兮的妹妹跟兄长上了一辆马车,才任徐禹谦牵着手回房。 可宋承泽在马车出发后就很受伤,他的亲妹子怎么就不向她求请两声,那他也就放过这两跟着捣蛋的家伙了。妹妹是有多不想与自己说话啊! 只剩下夫妻俩相处,徐禹谦温和的眉眼便染了冷意,他紧紧扣着小姑娘的手。 惋芷被握得些疼,却是也用力与他十指紧扣。 “惋芷,难为你了。”他不会就那么放过严瀚的。 经过一整天,惋芷想到那节手指,虽然还有些难受,可反应也不那么激烈了。 她抬头去看他,月光落在他侧脸,他神色又绷紧,整个人显得十分清冷。“四爷,我没有事的。”他说过他身会不平静,她若是因此就一蹶不振,怕只会拖累他让他越发伤神。 徐禹谦抿直了唇角,没有说话,只拉着她快步回房。 惯来温和的徐禹谦脸上没了笑意,正房伺候的丫鬟们都有些战战栗栗的,季嬷嬷也有些不明所以,只能是带着玉桂四个大丫鬟在屋里伺候。 待夫妻俩都沐浴完后,季嬷嬷领着人退出来,并关上槅扇。 四爷心情不佳似乎不是因为太太,那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惋芷坐在罗汉床上对今日的礼单,这些东西可错不得,都是人情来往。 徐禹谦从净房出来经过多宝阁时就随手取本书,坐到罗汉床另一则安静的看着。 灯芯突然爆了一下,惋芷眼前便暗了些,她抬头拔下簪子想去挑灯芯,一只大手却突然伸来握住她的手腕。 “明日再对吧,我们来说会话。”他声音很低。 他有些不想提惋芷受到的惊吓,当时的小姑娘定然是害怕的,可这事又不得不提。 惋芷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这一会情绪估计也是到极点了。 她就任他捏着手腕,然后下地绕过小几坐到他身侧。 徐禹谦将她手中的簪子接过放到一边,将人揽到怀里。 “你若听着难受就和我说。”徐禹谦低头亲了亲她眉心,“那东西有三份,除了那颗夜明珠,其它都是。是老师身边还算得力的官员,那三人被告犯事如今已在狱中,严瀚送来那东西 的意思,给添堵之余是在警告我。” 果然是受了酷刑! 惋芷手攥成了拳。 “他借许氏,也是一种报复,告诉我我能动宋惋芯,他也会有办法来给你添不愉快。”徐禹谦声调很平静,可在这平静之下,是已汹涌到极致的怒意。“我原本是不想激进行事,如今他这样,我不太想忍了。” “四爷……”惋芷敏感察觉他那种两极的情绪,担忧的去握他的手,似乎他的手比以往还要凉些。 “惋芷,总归是我的不好。”他说着已低头含住她的唇。 他若没娶她,她也不会担惊受怕,他想如珍如宝护着她,却是没有做到。 惋芷发现不但是他手带着凉意,连吻都似乎沾着凉意,是因为他太过小心翼翼又极温柔让她起了幻觉吗? 她闭上了眼,觉得他的吻越来越轻柔、压抑、小心,若即若离叫她不安。她心里就闷闷的,想到他方才自责的话,恍然。其实不安的是四爷…… 她的手抬了起来,圈过他的脖子,她将自己贴了上去。 徐禹谦身子便绷直了。 小姑娘软软的探过来,反客为主…… 这种认知使得他血液瞬间便涌动沸腾,原本这不知是安抚她还是抚慰自己的吻就变了初衷。 徐禹谦扣住她的腰,大掌去顺着腰线往上,似拨弄琴玄的琴师。 惋芷嘤咛一声,在这空隙低声。“四爷…别在这。” 徐禹谦动作停下,以她额贴额,看到她一双眼眸水汽氤氲,似秋水般迷离,不停颤抖的睫毛都沾着些许湿意。怎么就像是他欺负了她似的,那么娇娇柔柔的,勾得人就是想欺负她了! 这处确实还不行。 徐禹谦一把托着她就站了起来,惋芷被他的突然吓得忙揪住他衣襟,他已大步走向围屏后的拔步床。 外边响起了二更的更鼓声,惋芷抱着徐禹谦胳膊迷迷糊糊的入睡,徐禹谦听到她嘴里还嘟囔了一句李明婳,正想探究却见她已睡熟了。小姑娘今日又是惊吓又是难得主动,被他狠劲折腾一番确实也该累了。 看着她的侧颜,徐禹谦却是一丝睡意也没有,手搭在小姑娘的腰上,轻轻帮她揉按着。 他还在等消息。 而陈虎亦在守株待兔。 夜里的风有些凉,严家这巷子只有马车进,未见出来的。 里面的人就没有出来。 是警惕到如此,防得那么死? 陈虎抬头看了看月亮,脸上依旧淡淡的,耐性极好。他吧唧了下嘴,觉得有些无聊,就伸手到腰间想取糖,哪知模到瘪瘪的荷包。 居然没有了? 一双星目就眯了起来,看着毫无动静的府邸想,要不他进去这严府直接掳人?漫漫长夜,这可有些难过了。 许氏在严府里其实不好过得很,她被请到了一个小小的厢房,窗子向着西北角,屋里阴冷不说还有着一股霉味。 自己来到严府,那个青雪就将她带到这要她好好休息,到了时间自然会送她回去许家,说这是保护她并要她这些日子都不要再出门。可这都深夜了,似乎还没有送自己走的意思。 这可怎么办! 第68章 谁怕 “你打开看看。” 严瀚到底收回了手,沉着脸坐在马车内吩咐,他隐隐已知这是何物。 侍卫见他这模样心里也有些乱,应是一声又看了盒子两眼才打开。 “大、大人。”他心惊的去看严瀚。 盒子里是九根指节,无一丝皮肉,白惨惨的手指骨!饶是在刀口舔血的他看得都脚底发寒,那骨节的断处是硬生生折断的,极大可能受刑的人是在清醒中…… 杀人不过人点地,这…这… 侍卫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严瀚看他的样子还是夺过了盒子,一眼便重重合上! 极好! 极好!! 徐禹谦行事够狠辣! 那股狠劲比他还要再多一分! 严瀚红着眼呼吸有些急促,在人被劫走后他就知道会有下文,却不想他是还这么一道礼。 “散开人群,进宫!”森冷的话从他牙齿间蹦了出来。 侍卫忙放下帘子转身吩咐,胡同里却是又传出马蹄声,是严府的管事急急冲了出来。 看到严瀚的马车被堵在胡同口,本要去请郎中的管事也愣了愣,旋即勒马脸色发青的隔着窗给他禀道。 “大人,夫人受了惊吓,昏厥过去了。” 严瀚心头猛一跳,“如何受的惊!” 管事的嘴唇嚅嚅着道:“夫人在补汤盅里,不知怎么就舀出了根手指头……”没有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炖化了,夫人可是还喝了好几口,他想想也是心颤。 马车里先是安静好会,随后咣当一声动静,是什么东西被砸了。 管事吓得哆嗦。 “进宫!”严瀚暴怒的声音从车里传出。 侍卫再也不敢耽搁,让人开路围护着马车往皇城疾驰。 在严瀚气急败坏的时候,陈虎心情很好的在隔壁街糖铺买糖,严府后宅的防护实在跟纸糊的一样。 不过谁又能想到,就有人胆大包天到去权臣家后院一游。 惋芷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身边空空的。 她手里抱着……四爷的中衣? 她有些迷糊的坐起来,酸软的腰和腿使她闷哼一声,看着手里的衣裳怔呆。 她怎么就抱着这个了,四爷人呢? 玉桂众人早就守在帷帐外,听到 动静便去撩开帐子。“太太您醒了。” 外边刺眼的光线就照了进来,惋芷不适应闭一会眼才再睁开,问:“什么时辰了,四爷呢?也不早些喊我。” “是老爷特意吩咐不要扰了您的。”玉竹取了褙子上前,“听金钏说四爷在二更后就去了书房,近天亮才回来一趟,换过衣裳去翰林了。” 惋芷下床任她带着小丫鬟们伺候梳洗,心里想的是昨日严瀚送礼的事,四爷应该是连夜处理去了。 待惋芷用过早饭,明叔求见,把徐禹谦的话转告,说是事已了让她别担忧,晚间会早些回来身边也很安全。 她听着虽松一口气,可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今日是管事们回事的日子,她也是只能强压着见管事,先忙家里的事。 一夜未歇,徐禹谦反倒精神奕奕,跟几位同僚在校勘文史。 处理了内阁事务,严瀚便直接寻过来。 有人先见着他前来,忙起身行礼,徐禹谦亦随大流朝他喊阁老。 严瀚长得阴柔,就是笑着也是带着股冷意,如今不笑立在眼神更是让人心中颤栗。 他淡淡嗯一声,到四方的大桌案前随手翻看他们校勘的文史,旋即取了其中一本。 “徐修撰,你来给本官说一段。” 其它人便有些有些同情的看了徐禹谦一眼,这里谁不知道他是张首辅的门生,而张首辅与严阁老可一直不合的。 被点名,徐禹谦微笑着应是,跟着严瀚到了远远一边的桌案前。 “蚍蜉戴盆,张敬也不怕过早把你给折了。” 严瀚也是气到极点,面上功夫都不再做。 徐禹谦笑容不变,“下官愚钝。” 严瀚捏着书的手顿时就突起来青筋,眼里一片阴骘,长年处于高位的那种凌厉气势瞬间压向眼前的人。 “倒是我高估你了?敢做不敢认?是怕了?” “阁老此话下官实在不明白,且下官却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徐禹谦从容不迫,眉眼温和与他直视,声音轻缓。“下官在阁老眼里虽微为蚍蜉,可还是善意提醒阁老,徐家如今虽式微,可阁老别忘了下官父亲在朝时,是立于何位置做的都是何事。而身为他的骨血,您猜下官得了他老人家多少教导?” 说着,他又轻轻一笑,“下官和阁老说这些做什么,也实在是没有意思,反倒是显得我怕了。” 严瀚死死盯着他,被他那似讥似讽的笑激得怒火翻滚,却又发作不得。 他比任何都清楚只位于三品却为天子近臣密臣的徐老侯爷做的都是什么勾当! 不然,他哪里会有心思一再搭理徐禹昭,可偏徐禹昭是个心大才疏只靠祖上余荫混日子的,承了爵居然毫无建树,连他老子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 老承恩侯竟是将宝压到了这小儿子身上? 这是什么异于常人的逻辑,就不怕闹出个兄弟相争,毁了家族根基?! “阁老手里拿是秦卷,内中有位名唤赵高之人,好栽赃忠良于不义,损秦室正统,下场不甚好。”徐禹谦任他打量,唇角微翘指了指他手中的史书。 严瀚看着他的笑却是心底发凉,徐禹谦意有所指。 ——让他想到了有些日子未联系的祁王。 “其实下官是温和的性子,惯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下官年纪轻亦惜命,阁老以为呢。” 徐禹谦的话使得严瀚打量他的眼神越发慎重,这话怎么有种谈和的感觉。 不过,以徐禹谦方才说出的话来看,他怎么可能会是与自己谈和!严瀚思绪快速转一圈,面无表情将手中秦史递给他。“本官以为不重要。”言毕,大步流星离开。 徐禹谦握着史书,低笑两声,听着很愉悦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京城中又再疯传严阁老那未进门就惨死的小妾之事。 许氏吊死在严府胡同处的那颗梨花树上,那飘荡的尸首可是叫许多人看了去,所有的人都说是许氏被强权抢女,最后生无可恋,寻女儿去了。这一传还传到了宫里头,连皇帝都听闻了。 皇帝很快就叫了严瀚过去,也不知说了什么,据说严瀚出皇城时那脸比锅底还黑。 张敬也是知道了此事,赶在下值前寻徐禹谦,徐禹谦没隐瞒将严瀚如何恐吓惋芷的事细细说了,张敬出皇城时,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 回到府里,徐禹谦在垂花门处便又见着惋芷娇小的身影,他心中温暖快步上前,也不管跟了多少丫鬟婆子护卫的,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院子去。 惋芷被他这种乱来气得拿手锤他,可那点儿劲就跟挠痒痒似的,只引得徐禹谦笑出声。 “可还难受?”更衣后在罗汉床上坐下,徐禹谦伏在她耳边问。 热热的气息带着属于男人刚阳的味道直仆惋芷,她被闹得 面红耳赤,瞪着一双水眸嗔他。 她这模样,徐禹谦知道她是喜欢的,又低声在她耳边说:“下回还那样?” 惋芷不由自主就回想起昨夜,身子都在发软,桃花般娇嫩的面容便氤氲渲染着粉色,眸里似藏了春水潋滟生辉。 徐禹谦瞧着她不经意就流露出来的媚态,气血直涌,却知昨日孟浪今日如何也使不得,小姑娘可娇气得受不住,便强压下那些旖旎心思转而道。 “近些日子你在家里尽量少出门,便是要出门也叫上我。” “四爷…可是严阁老那?”惋芷听着就有些紧张,是紧张他的处境。 “近来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动静,但我不敢确定。”他搂着她,抓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家里万分的安全,所以还是呆在家里妥当些。”严瀚经过这事肯定得忌惮他几日,后面要怎么对付自己,就得等才知道了。 惋芷指尖被亲得有些发麻,想抽开又没抽动。“我也不喜欢外出,家里事情也很多,顾不上。” “嗯,等我沐休了再带你出去逛逛,是不是要再置些衣物簪环。”再过些日了天气也该热起来了。 徐禹谦说着眼前自主浮现小姑娘穿着单薄的夏衣,玲珑有致的身材都被勾画出来的模样,身上又臊动起来。 惋芷正想说都好,却被他抱坐到了罗汉床上,不让自己再贴着他。 “我沐浴后再接着和你说。” 那儒雅的男子站起身朝外吩咐要水,转身进了净房。 惋芷怔怔一会,然后就伏在桌几上笑个不停,他就不累吗?昨儿不是没歇? 晚间用过饭,徐禹谦拉了惋芷到书房去,西宁那边有回信,他也正好要处理一些事情。 惋芷坐在桌案侧,安静看着宋惋怡的来信。 明叔与徐禹谦说着张敬的事。 “四爷,严瀚这样逼紧,您是真要毫无顾虑靠紧张阁老?我们便是不依附他,也能稳下去的。”明叔很担心,他一直认为这些玩弄权术的,只有互利哪来什么盟友。跟在老侯爷身边,实在是看多了。 徐禹谦正在剥鸽子蛋,随着修长手指动作白玉似的蛋肉便露了出来。 “看吧,今儿老师知道事情后,说要给我找回场子。且看明日朝堂两人要如何斗法,老师折了三名官员,也正在气头上。”他慢慢说着将白玉般圆润的鸽子蛋就递到惋芷唇边。 小姑娘晚上就只吃了两口。 惋芷看信正看得入迷,眼都没有抬张嘴含着卷了进口中。 徐禹谦指尖被她软软扫过,手指都有些紧绷。 第69章 打扰 自三月二十起,京城便细雨绵绵,接连近七日都未放晴。 惋芷趴在窗前看玉桂带着小丫鬟在庑廊下用炭盆烘烤被褥,金钏银钏则在边上给衣裳熏香。 这雨下得到处都透着股发潮的霉味。 玉竹的身影从前边游廊走来,走得很急,到了正房也不和姐妹们说话,直接就冲到了屋里。 “太太!”玉竹气呼呼的站在惋芷面前,“下回再也不要派我与那黄护卫出去办事了!他简直气人!” 惋芷慢悠悠转身在罗汉床上坐好,“这是怎么了。” 今儿黄毅算休值的,没有随四爷上差,她三妹妹眼看要及笄便叫玉竹去银楼让带些精致的簪钗来挑挑,本也是有意看看黄毅态度才让他相护,怎么把人气成这样。 “奴婢跟银楼掌柜约好明早让他来府里,想着出来一趟就再买些脂粉,已经用完好几日总不好老借玉桂的,便要到隔壁街去。他却和我说抹脂粉是浪费银子,直接就套车将我带了回来!” 玉竹说着整个人都在发抖,是真气得不轻,惋芷微微张了嘴有些诧异,视线在玉竹脸上打着转。旋即乐不可支扶着小几笑出声。 “太太!您的人被欺负了,你怎么还笑!” 惋芷笑出泪,忙取了帕子压眼角,看着跳脚的玉竹道:“黄毅是想夸你天生丽质,不必抹脂粉的意思。” 玉竹正是十六七岁花一样的年纪,小脸圆圆不抹脂粉都白里透红让人看着就欢喜,可黄毅那糙汉子,不会嚼文咬字好歹转个弯啊,说浪费银子是怎么回事。不怪人姑娘每次见他都跟着有杀父之仇似的。 惋芷另一番解释让跳脚的玉竹瞬间安静下来,一副见鬼了似的表情。 “太太,您就近着四爷偏心吧,明明他就是说我难看!到你嘴里就成夸奖了!”说着,又气冲冲的转头就走。“不行,我得找他理论去!” 惋芷忙探头出窗喊玉桂将人拦下。 这去理论什么啊,玉竹那性子气急指不定就动手了,黄毅有些冤。 玉桂不明所以,只得拦住人,听了原委后也是扶着柱子直笑,笑得玉竹也恼了狠狠掐她腰一把转身就跑回房。 徐禹谦回来的时候,玉竹被玉桂哄好,正在屋里帮忙摆饭,玉竹见着他有些敷衍的见礼然后转身就走了。 他有些莫名,在惋芷帮着更衣时问:“我可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让你的丫鬟着 恼了。” 小姑娘身边这两陪嫁都有些性子,也极护着她,只有这种可能。 惋芷正帮他理衣襟,闻言就又直笑得靠在他肩膀上,将前因后果都给说他听,徐禹谦顺势揽了她腰颇无奈。 他的属下怎么就那么呆,该提点一些? 用过饭后,徐禹谦带着惋芷沿游廊散步。 烟雨蒙蒙,移植在正房的几株西府海棠冒出小小花苞,经受不住积蓄的雨点时候便颤颤巍巍轻摇,在绿意中似随风婀娜的一片彤云。 徐禹谦揽着惋芷立在廊下看了好会,见起风微凉便去了到书房。 今日收得秦勇的信,惋芷便帮他研墨。 秦勇那厮还是有些运道的,刚到了天津卫便遇到一场小战,他水性极好胆识过人,居然潜到水里将对方小头领给擒了。半月不到升了小旗,就给徐禹谦来信炫耀。 “秦管事还是很厉害的,四爷您该多鼓励他的。”惋芷见着他回信内容多为戒骄戒躁叮嘱云云,不由得道。 徐禹谦书下最后一字,搁了笔。“他那性子不能夸,一夸就云里雾里似登天了般。” 待字迹干了,徐禹谦将信蜡封,要人给送走。 忙完,他便拉着小姑娘到边上的太师椅坐下。“过几日我沐休,你想要上哪儿去?” 最近虽不算忙,却也是只有晚间能陪陪她。 “还是在家里吧,这雨也不知何时停,而且你好不容易休息,外出总得劳师动众的。”她还记着先前的事,就怕麻烦。 徐禹谦抬手摸她的发,知她心思,想说她傻气却转了话风。 “近些日子严瀚与老师可以说是斗得你死我活,老师折了三人,空出的缺只顶回一个,其余的是严瀚与陈阁老的门生。陈阁老的请辞被皇上驳了,而老师近来雷厉风行,清查了几名外任的贪官,其中有着严瀚夫人娘家的人。” 内阁还得再热闹一阵时间,严瀚估摸着也没功夫理他。 惋芷听出了他的意思,还是有些踌躇的看他,实在是她也不知道要上哪儿。 “若是沐休那日雨停了,我们就到相国寺吧,叫上承泽,当是踏青了。”相国寺后山还有一方瀑布,他曾去过一次,景色极不错。 惋芷低头想想也挺好,又道:“若是下雨我们便到湖边小楼听雨,上回你说要给我画小像的。” 徐禹谦深深看她一眼 ,想到小楼上那依窗而放的罗汉床,若是小姑娘在那上方,美人依榻风情万种,画下来定然让人怦然心跳。他有些后悔提什么相国寺了。 他目光一瞬间就炙热起来,惋芷被他看得心跳得有些快,不自在的往后坐了坐。 这种目光太俱侵略性,她是有些怕的。 徐禹谦洞察她的想法,去捉她的手。 顾着她的身子两人又有几日没亲近了… 门却被突然敲响,“四爷,您现在方便吗?” 是黄毅的声音,惋芷趁机便抽回手,端庄坐好,只是脸上那似桃花娇艳的粉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徐禹谦手中还遗留着她绸缎般细滑肌肤的触感,握拳低咳一声才喊了声进来。 黄毅推门而入,见惋芷坐那神色便有些不自在,与两人见礼后才道:“四爷,明儿属下想讨半日假。” 徐禹谦对下属从不过厉,这样的事自然是准的,黄毅见他应下紧绷的脸放松一些,就要告退。 “你等等。”徐四爷却又把他叫住了,“今儿我听说你把太太身边的丫鬟气得不成,改日给人赔个礼,对着姑娘家说话轻和些。” 黄毅神色明显就僵住,像是做错事般拿余光去偷看惋芷表情,见她是在微笑才道:“是属下今日说话欠佳,明儿定然会去给玉竹姑娘赔礼。” 徐禹谦便让他离开,侧头与惋芷说:“我看黄毅对玉竹是有几分真心的,瞧他方才都臊了。” 哪儿就看出黄毅是臊了,那小麦色的肌肤,就是脸红也看不出来吧。 小姑娘一脸你就给属下说好话的表情,徐禹谦兀自低笑。 黄毅眼角有道疤,那处伤痕比他脸上肤色浅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这点还是不与小姑娘说。黄毅嘴笨内敛,板着脸挺有气势的,若是被玉竹那丫头知道他情绪变化,两人真成了以后黄毅估计就得被吃得死死的。 到底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属下,玉竹性子泼辣,还是多顾着自己属下的好。 惋芷莫名奇妙,瞅他好大会见他不说也就不问了,只等明儿看黄毅是怎么个赔礼。 两人正准备回屋时,明叔又急急的来,将一封消息递给了徐禹谦——严瀚近来被逼急了,跟宦官走得越来越近。 是要与那些无根的一起祸乱朝纲吗? 徐禹谦表情不算严肃,却也不算好,张敬近来一直就跟皇帝密议什么,如 若被严瀚知道一丁半点,是又要再掀风浪了。 得给他岳父去封信,让他寻机会给太子提提。 六部前几日微有调整,张敬再有动作估计会给严瀚一个深痛打击,指不定六部内又会有变动,陈阁老如今还在朝中,内阁额满只能先钻计六部重职。 前世这个时候六部怎么变动的他实在记不清,但他记得冯旭是今年升的职,顶了陈阁老的吏部尚书,可那个时候陈阁老是已经致仕不像如今。 他思索了会,还是决定将近期发生的事或可能有的变动给宋大老爷去信说明,有机会总是要争取,小姑娘娘家势力越大,她的安全也会多一分保障。 徐禹谦在桌案前下笔疾书,惋芷原本还精神奕奕的研墨,不知不觉便困了。徐禹谦一抬头就看到她站着都在打盹,再一看她白皙的手指上都蹭了不少墨汁,不由得好笑。 取过她手上的墨锭,将她抱起走进里间,惋芷被这动静惊醒过来。 把人放到罗汉床上,盖上薄毯,他又去把帕子沾湿了水坐在床沿给她擦拭手指。动作轻柔,如待稀世珍宝。 “四爷。”惋芷拥着毯子唤他。 “你先歇会,我忙完了来喊你。”他笑着去吻她眉心,见她抱着毯子闭上眼,才转身回到桌案前。 待徐禹谦修书一封,外边已敲响二更的更鼓声,再进到里间小姑娘睡得很熟,小脸泛着可爱的红晕。他想了想不忍将她叫起来,就到一边柜子取了被褥,动作静柔帮她去了外裳打算就在书房将就一夜。 罗汉床比不过屋里的拔步床舒服,小姑娘晚上不停的翻身,徐禹谦被她蹭得难受,最后叹气一声将人直接抱到身上让她就那么趴着睡。许是他怀里要更暖和,惋芷就那么一觉睡到天亮。 徐禹谦早上睁开眼时,背都僵了,惋芷却还在他身上睡得香甜,紧贴着的香软使他更是心猿意马。 第70章 绑了 惋芷中午没有什么胃口,便叫厨房做了鳝丝面,浇上辣油和香油,再缀上庄子送来的时疏,光是鲜亮的颜色便让人看得食指大动。 她才用筷子慢慢挑起惋芷中午没有什么胃口,便叫厨房做了鳝丝面,浇上辣油和香油,再缀上庄子送来的时疏,光是鲜亮的颜色便让人看得食指大动。 她才用筷子慢慢挑起一根要往嘴里送,玉竹嗷嗷大哭的声音响彻二进院子,吓得她筷子都掉了。面条跌到月牙白的挑线裙上,染了几点红色汤汁。 “太太。”金钏以为是烫着她了,忙用帕子帮她擦拭。 而玉竹的哭声却隐约小了,是往后边去的样子。 惋芷有些焦急,“我没事,你快去看看你玉竹姐姐怎么了。”这哭声怎么听着有些惨绝人寰。 玉竹的性子,谁人能把她惹成这样,她刚才说出去一趟的自己也没有在意。 金钏忙应是,银钏换了新的筷子来,惋芷却没了食欲,让先放着坐到罗汉床上等消息。 跟着金钏回来的还有玉桂,两人脸颊上泛着红晕,有些不自在,可眼中都一样的愤忿。 这叫惋芷看得越发担心,“玉竹究竟怎么了这是。” 玉桂踌躇半会才伏在惋芷耳边说了几句,只见她一双水灵的眸子越睁越大,最后气得一拍桌几。 “他居然敢!” 桌几上的杯子跳了跳,玉桂忙去拉住她手,见她手掌心都红了,心疼道:“太太您消消气,只是这事是不是有些不好处理……” “他人呢?!叫上季嬷嬷带了粗使婆子给我绑了来!”惋芷气得脸通红。 她跟前的三位丫鬟相视一眼,金钏又去跑这趟,玉桂只得在边上不停的劝她先消气。 只是季嬷嬷是脸色悻悻回来的。 “太太,黄护卫出府了,应该是到皇城候着四爷下值。” 惋芷听着就气笑了,好个黄毅,还敢肇事潜逃,她倒要看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就是四爷也护不住他! 惋芷正气头上,屋里伺候的都战战栗栗,实在是少见她发脾气的。坐着生了会闷气,她便到后罩楼去看玉竹,怕她动了什么不好的想法。 徐禹谦今日心情还不错,皇帝看张敬与严瀚两人暗斗看烦了,直接到翰林院来躲清静,见他正在校对史书便随便拿了本要听他讲见解。 他清楚皇帝喜好,自当顺着君 意说他想听的来相比较,说得龙颜大悦,皇帝亲点他以后都带着新进的庶吉士侍讲。临走前并低声与他道,要他努力成为徐老侯爷一样的股肱之臣。 前世他丁忧再进朝时,严瀚势力已和张敬旗鼓相当,皇帝身边被控制得死死的,今世倒是得了另一种契机。 徐禹谦得皇帝看中之事很快就传了开来,做为大舅兄的宋承泽自然是要与他道声恭喜,两人就一同出皇城。 经过一下午,黄毅脸上的红掌印早就消下去了,不过细看的话还是能注意到有指甲印的小刮痕。 徐禹谦与宋承泽说话,并未对他关注太多,而黄毅憋了一肚子话想与他说又寻不到机会,两人就这样回了府。 惋芷依旧在垂花门处等徐四爷家来,只是今日脸上没有明媚的笑,而看到他身边的人影,怒气冲冲就让季嬷嬷去绑人。 徐禹谦被她这仗势弄得怔愣,黄毅心虚又愧疚,也没敢反抗,老老实实挨了个五花大绑。 “这是……” “四爷,您护着他也没用,我今儿不拿他,我也就不用做这当家母主了!” 这么严重的话都说了出来,徐禹谦沉吟着去拉她手,看着她气红的眼角。“那你总得给个绑人的理由。” 不提不要紧的,一提惋芷就想到玉竹唇角的伤,还有胸前那红红的指印,吧嗒就气得掉泪。 徐禹谦被她吓得心直揪,黄毅已跪了下来,“是属下犯了错,不怪太太生气,太太要罚要打都是属下该的。” 黄毅的性子徐禹谦是了解的,见此是知他肯定犯大错,只是他实在好奇究竟是为了什么。 待哄着小姑娘先回到院子,徐禹谦便让黄毅先在外边跪着,细细问惋芷前因后果。 听到黄毅轻薄了玉竹,他险些没被茶呛着。 黄毅不是去赔礼吗?这事办得…办得实在是……他心思转了几番,倒是有些敬黄毅是真汉子,他对小姑娘心思再激烈时也没敢这样下手。 徐禹谦莫名有些理解属下的冲动行事,可交待还是要的,毕竟这是毁人姑娘家的名声。 “那你是有什么想法。” 惋芷又红了眼,玉竹再是下人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一样,被人轻薄了心大的绞了头发当姑子。受不住的真是会直接撞墙以保名声。 她有什么想法,她现在又气又急又心疼,难道真要让玉竹当姑子或撞死?! 见她又红了眼框,徐禹谦忙抱过她,柔声说:“让黄毅娶了玉竹便是,都这样了,难道你还让玉竹走绝路不成?” “他还想娶!玉竹以后跟了他能有好日子过?!”惋芷倏然拔高声音,瞪着一双水汽朦胧的眼眸。 徐禹谦叹气,“黄毅是做得不对,可也说明他是喜欢玉竹才这样,他跟在我身边一直都洁身自好,是真没沾过女人。我喜欢你,也想欺负你不是。” 这还是不能混为一谈! 惋芷还在拧劲,哪怕她知道这极大可能就是事情的结果。 徐禹谦去亲她的眼角,“你把玉竹喊来,让她坐到廊下,黄毅错了该罚,让玉竹就在那数数,满意黄毅受了多少棍再停。” 惋芷咬着唇不答话,徐禹谦见她许久不犯的毛病都出来了,知道她是真气得不轻也不甘愿把玉竹嫁给黄毅,可眼下也没法子了。 他只得让季嬷嬷去喊人,然后叫了林威来执刑。 他说的棍是实打实军中用的那种军棍,一棍下去一般人估计都要喘不过气来。 玉竹肿着双眼被喊了过来,季嬷嬷陪她坐在廊下,院子里的护卫不知道自己老大犯什么事,都有些心惊侯在边上看情况。 “黄毅当差不当,有违纪律,棍罚以示惩戒。”徐禹谦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来。 说辞含糊,是为了保玉竹的颜面,众人看了看玉竹与季嬷嬷虽有疑虑,却未深想,只觉是什么差事真办砸了。 林威听得徐禹谦的话,便开始执行,每落一棍就报一个数。 十军棍下去,黄毅这样的硬汉也要跪不直,强咬着牙坚持着,背后已经染了片血色。 数到第十五下的时候,玉竹哇一声又哭了,季嬷嬷拉也没拉住,还险些被她推倒眼睁睁看她跑走。 惋芷紧张站起来,林威却还在数数。 跑走的玉竹又折了回来,还是哭得稀里哗啦的,上前就去夺林威的棍子。 林威可不敢得罪她忙后退。 她抓着棍子往黄毅身上又捂一下,实在是她力气不大,歪歪扭扭的落在黄毅身上,他并不觉疼反而让他还松了口气似得。 玉竹之后丢了棍子又跑走,满院子的人都傻了眼。 这太太身边的丫鬟是有多彪悍! 林威立在那看着兄弟,默默的不去拾棍子,他多少猜到黄毅干了什么,昨 晚他还问自己姑娘家的脂粉应该要选什么样的。 惋芷在窗缝间看到事情经过,也不问这刑还继续不继续,叫上季嬷嬷去后罩房看玉竹。 徐禹谦在小姑娘走后直摇头叹气,这事闹得,黄毅究竟是猴急成什么样了! 而后,徐禹谦才知道,黄毅是怎么急得失了分寸。他将脂粉给玉竹说:你擦着肯定要好看些,然后就受了一耳光,他也莫名奇妙然后脑子一热就压着人在墙根下亲了…摸了。还和玉竹说等他娶她,她想抹粉就抹粉,再不多说一句的。玉竹气得就踹了他一脚,他吃疼松开,她哭着跑不见了踪影。 徐禹谦听他说完手边的镇纸就砸了过去,他这真是不好和小姑娘交待,黄毅认罚不敢动。明叔狠狠拍他后背,一脸你小子色胆包天,疼得黄毅整张脸都在扭曲。 惋芷生怕玉竹要做傻事,便让玉桂寸步不离看着她,玉竹哭完后便不说话,一直到晚间趁玉桂睡着偷偷在柜子里取了东西溜出门去。 徐四爷一日都挺好的心情被属下一搅,下午老郎中又上门,全毁于一旦——惋芷又该按时服药。 徐府这些天,气压似乎有些低。 平时眉眼温和的四老爷不怎么笑了,看起来很是严肃,四太太自上回黄护卫被罚后,心情也不太好,管事们回话都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今儿四老爷沐休,带了太太出门,所有人都才松口气准备好好轻松一日。 玉竹自那天后就不爱出门也不爱见人,今儿只推了躲屋里,有一下没一下绣着个藏蓝色的香囊。 京郊草长莺飞,路上景致怡人,惋芷靠在徐四爷肩膀上,看着春日风光,长长吁了口郁气。 “还生气呢,不是已经任你拿捏着黄毅了?”徐禹谦见她笑了,低头亲她。 惋芷还是觉得气闷的。 黄毅再是喜欢玉竹也不该那样,玉竹自那天怎么问也不开口,她想来想去知道该是认命了,可她还就不愿黄毅那么顺心就抱美人归了。 若让他这样轻易得手,以后谁再瞧上她的人这么来一套,就得嫁?没得这样欺负人。 所以近来她没少给黄毅脸色看,不论他怎么求娶就是先捏着不松口。 “好了,我多无辜,平白无故受累让你都不亲近我了。”徐禹谦又去亲她耳朵,惹得她忙放下帘子嗔他。 这要叫人看了去,得羞死! “四爷,您 不能冤枉我,不让您亲近可不是我的意思。”是服了几天药,没敢让他沾身。 小姑娘含羞带怯的,徐禹谦看得心思直如外边疯长的野草,随风荡漾。 他去寻她的唇,轻轻含住啃咬,让她气息不稳。 “四爷。”惋芷用手肘推他,然后在他虎视眈眈的眼神中坐远了些,拿小镜子和口脂在红唇轻描。 徐禹谦看着她染了红丹蔻的指甲亲点艳唇,鲜艳的颜色实在夺目,忍不住又捉了她手,含住她沾着口脂的指尖,用舌尖一卷。 酥麻的感觉就从指尖蔓延,惋芷心都在颤抖。 甜甜香香的,和她的滋味一样,徐禹谦长臂一伸将人又揽到怀里,低头就再去啃她的唇。 到了相国寺的时候,惋芷捏着去了大半口脂的盒子只想砸到徐四爷身上。 她唇又麻又肿,一会摘掉帷帽怎么见人! 徐禹谦笑得满足,回味着方才的滋味。 今儿原定是与宋府的兄妹们一块,李氏得知后也要加入,宋承泽便也就喊上汪明毅带着他母亲,倒是被罚不得出府的程氏气得直揪帕子,羡慕不已。 汪明毅不愧当为新科探花郎,只是站在那便让人频频回眸。 几人是分开出发的,惋芷一行走得最慢,她见着汪明毅时亦多看了一眼,主要是兄长站边上实在太有对比性。 徐禹谦不动声色借着宽大的袖袍掐她腰,惋芷好笑避开他,挽了自己妹妹跑到李氏跟前。这让徐禹谦暗挑眉,小姑娘最近被宠得越发胆大了! 先去上香,添了香火钱,众人跟着知客僧到定好的院子歇息,准备用过斋饭再去后山瀑布。 进小院时一位着赤僧衣的僧人从篱笆外走过,惋芷回头去看他,被徐禹谦一把就拽到了身边。听他压低声道:“再乱瞧就把你绑回去了……” 惋芷推了推他,神色有此凝重,那人身形背影很熟悉,可是被徐禹谦一打岔,再也瞧不见人了她想探个究竟也不能。 徐禹谦也瞧出她的不对,“怎么了?” “好像在哪见过刚才那人。”惋芷拿眼瞥他,是怪他捣乱的意思。 徐禹谦好气又好笑,拉着她进了屋。 有长辈在,大家也就不避讳太多,只分了男女桌用饭。 汪母是个极乐观又坚强的人,一开始面对惋芷李氏这样的大户人家还有些拘束,见两人都对 她尊敬有礼渐渐也就放开了。和她们起汪明毅小时趣事,直让隔壁桌的探花郎想过来捂住娘亲的嘴。 宋惋芸两姐妹听得笑得合不拢嘴,就缠着汪母给讲她们那边的风土人情,到了瀑布边上,两人也都一直围在她身边。小姑娘从小就深宅大院长大,对外边的事都好奇得不得了。 出来游玩权当放松,惋芷也只是小说两句让妹妹收敛些,与李氏嘀嘀咕咕说起话来。 “许家小姐亲事定下来了,就是指挥使的次子,我家那口子都要开始准备礼了。” “怎么听着很赶似的。”婚嫁再快也得要半年时间准备吧。 李氏美眸睨她,“你傻,许家次女可是及笄了,能不赶吗?婚期定在三个月后!” 怕还是因为在侯府发生的事,惋芷不服气瞪回去,却是不能说这事的。 李氏便又低声在她耳边道:“上回以后,你就没再试过?肯定是你没到位。” 青天白日的,李氏又瞎提大煞风景的话,惋芷又羞又恼,还再试!两次就知道她上了李氏的当,被坑惨了,明明那是助兴好吗! “你方才在配殿解签问了一句子嗣的事,可是你最近有什么动静?”惋芷不想和她胡说八道,扯别的话上去。 “我倒希望有动静。”李氏幽怨叹气,这样那家伙也不折腾她了。 “其实有无没有孩子我真不在意,我的身份在那,继子又成家立室的,往后总是会有尴尬和利益相冲的时候。” 当朝的武职多为世袭,俞大人的三品都指挥佥事便是的,生个女儿吧,女儿便不会有这些纷扰,也全当有人在身边陪伴着。 李氏神色越发落寞了下去,家族间的联姻使她真的从来没有过盼头。 惋芷知道她的难处,也只是轻叹,两人都不约而同说起了别的。 近太阳落山时,徐禹谦才带着惋芷回到了府里,小姑娘在车上歇一觉,双颊还红彤彤的似天边彩霞。 “四爷,您有没有发现后来探花郎的母亲总拉着惋怜说话?” 惋芷搛了一筷子的鸡肉到他唇边,歪着头问。 徐禹谦慢条斯理嚼完咽下后才回答:“我没有发现,但我发现你总爱提探花郎。” 小姑娘在他怀里哈哈就笑了起来,笑完后看他神色不虞,又讨好似的搛一筷子菜喂到他嘴边。徐禹谦伸手不轻不重拍她翘臀,让她羞恼又不敢太过明显,依 旧给他夹菜。 徐禹谦也就说说,见她没动几口,便挑她爱吃的菜色哄她,烛光下的夫妻温馨而甜蜜。 当晚惋芷的小日子如期而至,还是疼得一番折腾,徐禹谦搂着她帮揉按着直到天发白了才合眼。 宋惋怜三日后及笄。 她是庶女,排场自然要小些,只请了宋家本家的夫人太太,还有邻居的太太们。 李氏是个百事通,大小事都知道。 惋芷在宋家垂花门迎她的时候都有些无语了。 “您还真是太给面子了。” 李氏拿帕子朝她脸甩,“哟,你这是不待见我呢,我是看在宋大夫人的面子上。” 骂她往脸上贴金呢。 惋芷也不和她耍嘴皮子,反正没有赢过! 惋芷给这庶出的妹妹添了簪子,李氏也是添了赤金的簪子,不越过宋家其它人的礼。 及笄宴上还有位意想不到的人来了,是汪明毅的母亲。 宴席散后,程氏便找惋芷说话,问这汪母的为人,还把宋承泽也喊了过来问汪明毅的为人。 这明显的询问使得兄妹俩有些吃惊。 “母亲,之远可从未有显露过这样的心思。”宋承泽有些不太相信。 程氏也有些担忧,“我瞧着探花郎几次,也都是彬彬有礼的,是只他母亲看中了惋怜?” 惋怜是三品大员的女儿,虽是庶出,配探花郎也是有些高攀,可两家门弟间是没有法比的。也就没有什么高娶低嫁的说法,也算是门好亲事。 惋芷便将那日去相国寺看见的都说了,程氏越发笃定是汪母的意思。 “这亲事我觉得挺好,可还是得知道探花郎如何个想法,若是他觉得惋怜除了门弟外没什么喜欢的,也不能勉强。我自再给惋怜寻别的好亲事,没有让惋怜伏低作小受气的。” 拿捏庶女的婚事,那都是拎不清的当家母主干的事。 兄妹俩点点头,也不好多说,宋承泽想明日便去问问汪明毅的意思,也是不能耽搁庶妹。 徐禹谦来接惋芷,听得她说这事是有些诧异。 前世汪明毅是娶了一位六品官员家的次女,似乎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按原来的方向在发展了。 回到徐府,黄毅的三天一求又来了。 上回他是把家底都呈给惋芷,惋芷也不 客气说她瞧两眼扣下,就是不松嘴同意他与玉竹的亲事。 今儿黄毅是拿了五两银子,和惋芷说这是近两个月的例银与赏钱,他所有身家都当聘礼了。 徐禹谦在边上连眼都没抬。 这事他不能掺和,虽理解属下冲动的作法,却不能抹掉这样行事对玉竹的伤害,小姑娘也护短。反正黄毅是被吃得死死的了。 惋芷同样接了银子,又把他赶走,然后将银子全放到一个盒子里,让玉桂捧了去给玉竹说:“她若不想嫁,这银子也照收,我再将身契给了她,也够富足过日的。到时还能再找个喜欢的人嫁了!” 徐禹谦这才挑了挑眉。 小姑娘看着柔和好捏的,这手玩得真狠,把黄毅身家都要给坑个精光! 玉桂捧了东西去,不会玉竹便跟着过来,跪倒在惋芷跟前脸有些红。 “太太,我嫁了他就是,日后也好能再在您身边帮您打理事务。” “好!那我就再多留你半年吧,你是我身边第一个出嫁的,总得好好准备准备。”惋芷出乎意料的利索。 玉竹脸红红的,想说什么又不说了。 她跟着玉桂出到庑廊的时候,玉桂掐她的脸。“你以为你那几天晚上给他送药太太不知道?” “小蹄子!让太太尽给你操心拿捏着人,就怕你嫁过去被欺负了。” 玉竹的脸更红了,她本是很生气的,可见他跪在那笔直挨军棍,她又心软了。想许久,觉得惋芷说的黄毅只是嘴笨不会说话是真像那么回事。见他伤得又那么重,听说当天四爷还吩咐不许上药,她才偷偷溜出去朝他窗子递了药进去。 看着她这副样子,玉桂又掐她一下,也就只说恭喜的话了。 而侯府也传来承恩侯要纳贵妾的事。 是次日惋芷两位庶出嫂嫂到家里小坐说的,两人也都在徐老夫人帮助下寻好宅子,准备尽快搬出去。 先前惋芷以为婆母只是说说的,哪知却是真寻了位贵妾。 可她听到二太太压低声说了两句,就吃惊得合不拢嘴。 这位贵妾是四品官员不受宠的庶长女,主要因为有不能生养的寒症,所以到十七岁亲事都没有着落,本再一年就打算让她自梳哪知徐老夫人看上了。 惋芷也只能说婆婆为了长房是操碎了心。 第71章 文哥哥第? 长房纳妾,徐禹谦知道后面上是淡淡的,到了晚上,还是叫人去问徐老夫人有没有歇下。 明叔回禀徐老人家才喝过补汤,未歇下。 他便换了衣裳过去侯府,惋芷想跟着过去被他拦住,到底不想让徐光霁再碰见她。 徐禹谦回来的时候神色更清冷,惋芷不清楚婆母和他说了什么,见他不想说话,她也就不问,转身去小厨房端了生地党参猪骨汤出来。 四爷这几日没有歇好,似乎朝事还很忙,早上发现他嘴角起了个小水泡。 看着青花瓷汤盅,徐禹谦眸光渐深,拉过小姑娘坐到腿上。 “这东西可不管用。” 惋芷感觉到有东西抵着她,脸瞬间就红了。 “四爷,还不行……” 小日子已经第六日,还是没见干净的样子。 徐禹谦知道的,也只能是兀自叹气,都斋了他小半月了。 他抬手端汤一口就喝个干净,惋芷松口气让人收拾下去,要伺候他沐浴。 他笑笑的拒绝,怕自己忍不住用了别的办法却撩得想要更多。 歇息时惋芷习惯贴着他睡,徐禹谦闻着她身上的幽香,又是半宿没合眼。 次日,徐禹谦依旧在翰林院先忙本职公务,再到皇帝跟前侍讲。 皇帝今日精神不太好,并未说几句,待到众人次第退出南书房,徐光霁有些特意的与他并肩而行。 “四叔父,我知您不愿与侄儿说话,却是不得不提醒一声,近来老师怕有打算。您还是多加防范。”他压低声快速说完,便越过去,装着有几分刻意轻慢的样子。 徐禹谦脚步顿住。 严瀚前阵子才收了徐光霁为门生,这就放心徐光霁涉及颇深? 旋即,他又无所谓一笑。 不管严瀚是借机试探徐光霁,还是真有打算,他倒是不俱的。 前世与严瀚斗了那么久,他知道严瀚的阴私事多了去,如今不动是他不想动而已。不然,只是借着张敬的手,严瀚不足半年便得倒台。 他只是越来越摸不透张敬,有些乐意看着两人继续相争。 而且他如今才小小六品,严瀚倒那么快,他找谁踏着往上? 徐禹谦从容的回了府。 今日晚上长房那便抬了余家小姐进门,虽是名为贵妾却也是妾 ,自然不会有什么排场,只是府里自己人摆了几桌酒算是喜庆一下。 长房的热闹夫妻俩都默契不知,只关门过自己的。 晚上夫妻俩是在水榭用的晚饭,看着一湖绿意,微风徐徐,暇意不已。 徐禹谦望了望小楼二层,倒觉得有些遗憾。 宋府那,程氏已从继子口中得知了汪明毅的态度。 此事是汪母先提的不假,汪明毅有劝过自家母亲打消这个意图的,是觉得宋承泽与徐禹谦待自己情谊颇深,提这事怕引得以为他是故意窥探。 汪母把他教训一顿,只问他是否有别的喜欢女子,汪明毅红着脸道他来京城不久怎可能有。 汪母便再问他,宋惋怜如何,相貌是否比一般女子要强,性子是否比一般女子要直率大方,这样的女子连她都觉得喜欢,你一男子就真没丁点儿动心? 汪明毅呐呐说不出一句话来,脑海里却是有闪过宋惋怜总是精灵古怪的样子,喊自己时又是柔柔甜甜的模样。 汪母见儿子这样便自己先露苗头想探程氏的口风来了。 程氏也不是扭捏性子,这不就让宋承泽再去探汪明毅的意思。 白天汪明毅被宋承泽堵在皇城门口,直白的话问得他面红耳赤,又见宋承泽平时就不爱笑的脸越发严肃,心里直打鼓乱跳。总感觉自己说什么都要得被胖揍一顿。 最后宋承泽见他就是不说话,只道一句我知道了,便要转身离开。汪明毅又着急了,便拉住他袖袍说怕自己家世配不上他庶妹,说完就紧闭着眼等揍,只是等了许久不见有动静再睁眼时早没了宋承泽的人影。 程氏知道汪明毅也是有意,便隐晦着去问宋惋怜的意思。 宋惋怜本也是个通透的姑娘,见母亲如此问话,哪有什么不明白,只羞红脸咬唇不语。于她来讲,能嫁探花郎这等才俊也算是她的福气,多少高门大户的庶女都是被主母随便配人的。 如此,程氏就越发的笃定了,只等汪家寻媒人上门。 惋芷次日就知晓这事,同时还被跟着桂嬷嬷前来的人吓一大跳——原定说好五月到京的表哥们,酉时前会到达京城。 吃惊过后,惋芷便问先一步来送信的郑家仆人。 “你可知为何行程突然提前了一个月?京中的宅子可有人管理打扫?能落脚吗?” 外祖一家一去南京五年,缝年过节亦不回京的, 家中宅子再有人照顾,厢房这些年没住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样。 那仆人便也露出为难的神色,“小的不太清楚何事,是老太爷临时就决意的。宅子早在半个月前老太爷便派人来修缮了,京中却是一连下许久的雨,耽搁了些时日,且又是突然便起程回的京,总怕是还有不妥的。” 问不清事情,惋芷心里也隐隐不安,外祖父做事从来都是极有计划的。 桂嬷嬷道:“姑奶奶,夫人的意思怕还得劳烦您去给表少爷接风,她已经给老爷和大少爷送信了,就是怕他们有事耽搁,失了礼。” 继母身子重不好出门,且她身份在外祖家面前还是显得尴尬的。 自己去接风也是合情合理,倒是兄弟俩落脚这事还得是要见着父亲才好说,也只能是先住宋府等郑府修缮好。 惋芷思索一番便让桂嬷嬷先回了宋府,叫人安排郑家的来人先歇会用些吃食,然后便喊明叔来说要出门到运河渡口接人的事。 明叔迟疑半会才说:“太太,此事还得给四爷去送个信为好,省得他若是回府见您不在还得担心。” “我也正是这样想的。”惋芷点头,“还得再劳烦你派人给四爷送信。” 明叔应喏下去准备。 午休起来,惋芷便开始打点接风的事,还带上了几攒盒的点心,想着可以给表哥们在路上先掂掂肚子。 宋承泽收到表兄表弟回京的消息不久后,徐禹谦也收到了消息,两人便对上话,准备一同赶到渡口去接人。 到了快放衙的时候,徐禹谦的上锋却是喊他过去,不由分说驳回他今儿所做的差活,指其敷衍搪塞未用心,直训了一刻钟。 徐禹谦从头致尾神色未变半分,只立在那聆听,那上锋虽得了指使也不敢太过,总归记得他是张首辅的门生也只是说话难听些。 待到出了翰林的时候,宋承泽神色都能阴得滴水,明眼人都知道这便是无中生有挑事的。 徐禹谦倒是觉得有趣,严瀚居然是真找人磨自己,对他却又是这样不痛不痒的。如今他在御前走动,上锋说他一万个不好,也抵不过皇帝一个字。想来想去,也是严瀚在借这事来摸自己与长房关系到底如何,徐光霁是不是值得费心栽培。 两人还未出皇城,惋芷便收拾妥当从家中出发。 她到渡口的时候离酉还有两刻钟,运河又是京城人流密集之地,她便安静坐在马车上等 。 约过了一刻钟左右,便有人寻了过来问是否宋家大小姐,并递上名贴以示身份。 惋芷表兄们终于是下船了。 她这才戴了帷帽下了马车,明叔带着一众侍卫护着她往前去。 惋芷未走几步便见前方有人一行人被众高大的侍卫拥着走来,她还未看到内中的人,便见一位公子拨开侍卫往自己走来。 “芷妹妹!” 来到跟前的公子长身玉立,一身玄青色用银线走暗纹的锦袍,头束玉冠俊逸洒脱。 惋芷站定细细看了他几眼,才确定是五年未见的二表哥,便也走上前想与他见礼。 郑嘉文嘻嘻的笑,虚托她一把:“果然是芷妹妹,你长高了我还有些不太敢认。” 他身后一双年轻男女也正走来,与他相貌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面有急色,脚步有些匆匆,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那郑嘉文在惋芷喊了声文表哥后,伸手就要去掀她帷帽的白纱。“我走的时候你还胖呼呼的,怎么就瘦成这样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她这腰间束带掐得那腰脚都要不足一握似的。 明叔被他这样的举动吓得忙上前,季嬷嬷已快一步挡到了惋芷面前。 郑嘉文手停在半空,有些莫名奇妙的看着眼前两个紧张的陌生仆人。 “嘉文,不得无礼!”郑嘉宇头疼,忙斥弟弟。 他就知道会这样,弟弟对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妹,又多年未见,根本就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 惋芷先是怔了怔,旋即笑了开来,笑声清灵悦耳,这么久未见二表兄还是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郑嘉文听她笑得开心,手又痒痒的直想再去掀她白纱,以前圆圆脸的惋芷现在到底长什么样了。 笑过后,惋芷便朝挡着身前的两人道:“明叔,季嬷嬷,无事的,文表哥不是有意的。” “什么不是有意的?”清越的男声从后边传来。 惋芷当即回头,便见一身官服的徐禹谦,步伐沉稳,看向自己的眸光带着柔柔的暖意。兄长与他并肩而来,只是他的眼神就有点……不和善。 徐家仆人便纷纷行礼喊老爷与宋大人。 明叔与季嬷嬷心中同时松口气,这才警惕的盯着郑嘉文退到两边。 郑嘉文见来人只看了宋承泽一眼,便好奇着上下打量清秀俊隽的徐禹谦,郑嘉宇来到弟弟身边忙扯他袖子 ,他身边戴着帷帽的女子安静立在一侧。 “四爷,哥哥,你们来得真赶巧。”惋芷见着徐禹谦,白纱下的小脸笑容明媚。 徐禹谦暗挑眉,宋承泽心里不爽,两人此时心中是同一想法——来得可不是巧,晚点可就看不到某人那出格的举动! 郑嘉宇见着前来的徐禹谦气度不凡,表妹身边的仆人又是那样称呼,当即便知是这是表妹夫,想到方才弟弟的表现头更疼了。却也只能是硬扯着笑先与两人搭话:“泽表弟许久不见,一切安好?这位便是表妹夫了吧,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 “宇表哥,文表哥,这是我夫君,徐四爷。”惋芷在边上这才想起该是自己引荐的,忙拉了徐禹谦的袖袍道。 还在打量徐禹谦的郑嘉文眉头便皱了起来,幽怨的道:“芷妹妹都与我们生分了,以前你都喊我文哥哥的。” 郑嘉文此话一出,宋承泽的脸当即再黑一分,郑嘉宇真想去捂住弟弟这张嘴,他这是在添什么乱啊! 徐禹谦却是唇边啜着浅笑,好整以暇的去看他。 文哥哥…芷妹妹? 第72章 快喊哥哥 文哥哥,芷妹妹… 回程马车上,徐禹谦微笑着看惋芷,脑海里郑嘉文的话总是会蹦出来。 惋芷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明明笑容那么柔和,可她总觉得四爷哪里不太对。 她不自在的视线左右瞥,瞥见装糕点的攒盒,打开用帕子包了块枣糕,送到徐禹谦的嘴边。 “四爷…您赶来累了吧,吃块点心?” 徐禹谦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怎么还带了糕点。” 惋芷见他说话如常,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回道:“是怕表哥表嫂晚到的话,好先垫垫的,宇表哥居然成亲也没有来信,我方才听他介绍都吓一跳……” 说到糕点她又想起来了,兄长马车里没有分过去糕点,文表哥跟兄长坐同一辆马车……好像还是疏漏了。 徐禹谦看她说话说着就走神,糕点也是特意给她表哥们准备的,他幽深的眼眸有情绪闪过,不动声色又咬了口她手中的枣糕,“有些腻。” 腻? 惋芷听他说话忙放下神思,糕点都是玉竹做的,从来不会腻的啊。 她疑惑想着去看那半块枣糕,然后缩回手凑到唇边也咬了一口,眉头就皱了起来。 哪里腻了,甜度刚刚好,和以前的味道一样。 徐禹谦见她吃自己刚咬过的糕点,还用舌尖去舔唇角的碎屑……眸光一沉,高大的身躯便压了前去,把她抵按在车壁上寻了唇便狠狠亲下去。 甜甜的枣子味道在两人口中交融,惋芷也被他吻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占有欲十足的侵略。 “嗯…” 胸前起伏突然被温暖的掌心包裹,惋芷惊觉他不知何时已将手伸手自己衣襟里,身子一软靠不住车壁。 “四…四爷!” 她的腰被他提了起来,她惊呼出声,这是在马车里。 徐禹谦感觉到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微喘着松开她的唇,手也不再作乱只轻吻她唇角。 惋芷感觉到他方才那阵奇怪的冲动好像平静下来,便又柔柔的顺着他。 四爷果然不太对。 直到许久,徐禹谦才将她抱到怀里,给她整理衣襟,然后看到小姑娘手掌心里全是那半块未吃完的枣糕屑。 他暗叹气,取出方巾给她慢慢擦拭,又见她睁着双潋滟的大眼怯怯无辜看自己,带着方 才被欺负的无声控诉,他更想叹气了。只搂紧她不说话。 惋芷也不太敢乱动只安静依着他肩膀,刚才让她就莫名想到两人吵架那次,他将她逼到多宝格前,那样的有压迫力。 一行人直接去了宋府,宋大老爷已在家中迎两位侄子。 郑嘉文被丢到和宋承泽一辆马车,两人从小就不对头,主要是宋承泽觉得自家妹妹不亲近多有这跟屁虫的原因。马车上宋承泽不客气呛了郑嘉文几句,他眼下倒也安静许多,见着宋大老爷正经的行礼喊姑父。 宋大老爷笑了笑,伸手去拍许久不见的两兄弟,程氏与女儿们则拉了郑嘉宇的新婚妻子尤氏在边上说话,徐禹谦安静的喝茶。 用过晚饭,郑嘉宇才将此行回京的缘来细细说了——惋芷外祖父要把她二舅舅给抓回南京。 众人听得都是瞪目结舌,实在是这郑家二老爷太不靠谱。 郑二老爷从小便不爱读书,偶尔练练武艺,也只是半吊子强身用。十五岁时便常偷偷离家一跑几个月,定过一门亲事也被他跑黄了,郑家与那家人落下的矛盾到现在也没解,郑老太爷也就不太想管他,只拘在家中不让出去。所以惋芷也不算多常见到这位二舅舅,而郑嘉文的性子跳脱多少也是受了这郑二老爷影响,两人无事总是凑一起说话。 再后来郑大老爷到南京上任,全家都迁去了,郑二老爷趁着老太爷一不留神又开始四处跑。刚开始是在南直隶,都在郑大老爷掌控行踪下,也只是逛山看水的,郑老太爷便也由他了,哪知今年开春他就跑得没了影。几番派人暗寻,发现居然是回了京就再没离开过,这才想着让郑嘉宇兄弟俩将人给押回去。 本来这事也不算太急,毕竟找着人了,可哪知前不久郑二老爷给郑老太爷送信,说他要剃度出家。郑嘉宇兄弟俩便急急来了,尤氏是南边的姑娘,两人又新婚,郑嘉宇不好将人就丢家里只能顺带让她来看看北直隶的风景。 二舅舅出家…… 惋芷在惊讶半会后突然站起来,险些把椅子都撞翻。“我……我见过二舅舅!!” 她的话一出也是满堂震惊,郑嘉宇变了脸色忙问:“芷表妹是在哪儿见的二叔父?!” 徐禹谦此时道:“惋芷说的应该是前几日在相国寺内。” 那个她回头去看多一眼的和尚,可是那和尚还带了僧帽的,似乎…… 郑嘉宇两兄弟已经都站起身来,他们二叔父真的跑 去当和尚了! “姑父,我们这便先去寻二叔父,祖父说了就是他真剃度也得让他还俗押回去的。”郑嘉宇朝宋大老爷一揖礼,又朝程氏道:“内子就劳烦夫人先照看一二。” 程氏被拜托有些激动,连连让他放心。 宋大老爷拦住两人,“天色已晚,你们就这样去相国寺?且相国寺也是极大的,怎么就好寻着人。” 郑嘉文道:“姑父放心,我们跟来三十名侍卫,祖父又给了他的名贴,能寻着人帮忙。” 见兄弟俩如此,宋大老爷也只得随他们去,又派了宋府的侍卫跟上。 徐禹谦也趁机带惋芷家去,惋芷只能抱歉与尤氏说明日再来陪她。 尤氏是那种娇小玲珑又温柔的女子,知书达礼,反过来劝惋芷让她别有负担,倒是很随遇而安。 回到徐府,徐禹谦先去净房沐浴,出来后时候得知陈虎进府了,便知有要事过去书房。 惋芷想着郑二老爷的事,在玉桂金钏服侍下沐浴,而后便靠在罗汉床上想事情顺便等徐禹谦回房,哪知二更更鼓声响也未见人回来。她想了想下午他表现的异样,就又换好衣裳披了披风去书房寻他。 书房还灯火通明,门口并未有人守着,惋芷靠近发现里边也是安安静静的,在外边唤一声就推门进去。 屋里只得徐禹谦一人,他坐在桌案前,正写什么,见她进来朝她笑笑示意她坐。 惋芷摘下披风,站在他边上替他研墨,却发现他是在忙公务,尽是晦涩难懂的句子。 她看了两眼又静静的研墨,有近两刻钟,徐禹谦停了笔将她手中的墨锭也取过搁下,拉她到怀里坐着。 她沐浴过了,身上是淡淡的花香,徐禹谦闻着她身上香香的味道凑前,吻就落在她耳边,烫烫的呼吸引得惋芷心跳加快。 四爷今儿好像不怎么想说话。 惋芷软软的任他抱着,却感受到他的唇已游离在她脖颈间,他带给她的敏感使得她跟着轻颤,她微微喘息着看向烛火惊神回来这是书房。 “四爷…不行……”她是没有问题了,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在书房就…… 徐禹谦动作顿住,想到她的小日子,突然就夺了她的唇,激烈带着明显的不满足,直让惋芷都以为自己要窒息昏迷过去。待他松开的时候,她只有伏在他胸前喘息的力气。 缓了好大会,徐禹谦才轻轻又吻 她的脸颊,声音沙哑着道:“你先回房去吧,我这边还得忙一会。” 惋芷小脸潮红,秋水明月似的双眸还染着些许迷离。 她轻轻点头,“那四爷别忙太晚。”说完起身,任徐四爷给她系好披风,带着丫鬟回了房。 徐禹谦看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许久才转身回到书房,坐在桌案前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都要活两辈子的人了,居然还跟个毛头小子似。他摇头,又再重新研墨继续奋笔疾书。 惋芷回到房里抱着被子等人,等着等着,眼前摇曳的温暖烛火便变得模糊,不知不觉睡熟过去。 第二日清晨,惋芷醒来的时候徐禹谦已经穿戴整齐。 她揉揉眼坐起身来,“四爷您怎么没喊我。” “见你睡得香甜,不忍。”徐禹谦正了正梁冠,坐到床沿摸她如绸缎般滑顺的发。 惋芷看着他儒雅俊隽的脸庞,眉目如画,眸里的暖意能将人融化在其中。 熟悉的那个四爷又回来了。 她神差鬼使的去轻轻碰他的唇,缱绻着喃喃了句四爷。 徐禹谦被她突然的亲近弄得有些怔愣,旋即托着她的后脑给于回应。 “今日你还要回宋府?”他气息不稳的松开。 惋芷点点头。 他又道:“那等我去接你回来。” “好。” 徐禹谦见她温顺乖巧,让人直想疼到心里去,又不舍的亲亲她唇角才整整官服出门。 还有是些放不下心,过了一晚上,他对郑嘉文那个称呼还是在意。 用过早饭,惋芷简单梳了个圆髻,簪上徐禹谦早选好放在妆台上的凤尾步摇,就出门到宋家去。 郑嘉宇兄弟俩昨晚忙活到半夜才回的宋府。 郑二老爷就跟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似的,两人到的时候被告知他人才刚下山不久,兄弟俩便又分了几路追人,连个鬼影也没见着。 不过还有个算好的消息,相国寺的方丈并未给他剃度,说他今世尘缘都尽不了,虽有悟性却是不能入空门。 惋芷听后松口气。 没剃度就好,不然外祖父真怕要被气出个好歹。 郑嘉宇将手下的人都派出去满京城寻郑二老爷,各处出城和要道也都派人守着,就怕郑二老爷又溜出了京。 只是这样找,也是像大海捞 针,一时半会都难寻到人。 宋家的男人都去衙门了,惋芷便陪着表兄表嫂打发时间。 郑嘉文想到小时候惋芷最喜欢玩纸鸢,便非要给她扎一个,尤氏也觉得好玩,宋惋怜姐妹也是喜欢热闹的。几人便叫人准备了东西,用过午饭凑一块儿在扎纸鸢。 惋芷打小便喜欢蝴蝶,郑嘉文便给她扎了个蝴蝶造型的,再提笔上色,活灵活现。 郑嘉宇给自家媳妇扎了只嫦娥奔月,又分别给宋惋怜姐妹扎了燕子。 待忙完已过了晌午好久,外边风势正好,众人就到花园宽敞的地方。 宋惋怜姐妹已和一群小丫鬟牵着纸鸢跑起来了,郑嘉宇也撩了袍摆别在腰间,亲手给尤氏放飞纸鸢。 惋芷看着手中的纸鸢,没动。 “芷妹妹,你托着,我给你放上去,定然比他们都要飞得高。”郑嘉文笑嘻嘻凑到她跟前,直盯着她看。 以前圆包子脸的芷妹妹长大后真好看。 惋芷偏头看了看正相视着笑的大表哥夫妻,眼中闪过一抹未让人察觉的失落,才笑着点头。 郑嘉文便拉起线,往前跑。 惋芷也跟着慢慢小跑,听他喊放手便松开。 哪知纸鸢歪歪的飘了会,便跌落在地面上,她忙跑前去蹲身再检起来。 郑嘉文也跑过来,不在意的笑。“我们再来一次。” 惋芷便又托着跟着小跑,这次纸鸢终于一飞冲天,看着高高升起的纸鸢,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真的好多年没有放纸鸢了,好怀念。 “给,我就说能上去的。”郑嘉文拉紧线,递到她手上。 接过线,惋芷给他说谢谢。 郑嘉文依旧笑嘻嘻,他那样子总是让人有种很轻松的感觉。“芷妹妹真是与我生分了,连这也要道谢,快喊文哥哥。”说着故意使坏去拉线,要让惋芷的纸鸢往宋惋怜她们的燕子上靠。 宋惋怜那边吓得尖叫,惋芷也忙让他停下,真缠一起来线断飞走了要多可惜。 “快喊快喊,不然我就真让它们缠一块了啊。”郑嘉文看得三姐妹惊慌失措的样笑得更开心了,笑容里还带着丝狡黠。 惋芷也是怕他了,“文哥哥,快住手。” 听到久违的称呼,郑嘉文终于罢手,却又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看着惋芷紧张的小脸神差鬼使就伸手去捏了捏。 惋芷被他动作不措的弄怔愣了,有些反应不过来睁大眼看他。 下刻却突然被一股力道拽得远离了他,撞到结实有着熟悉气息的胸膛上,纸鸢的线脱手,一阵大风刮过,那蝴蝶纸鸢便像活了般渐飞渐远。 她抬头看着纸鸢不见了,才后知后觉去看揽住自己的人,傻傻问了句:“四爷,您今儿怎么放衙那么早?” 徐禹谦揽着她腰的手背青筋突起,目光凌厉盯着不远处挑眉的郑嘉文,然后揽着惋芷转身便走。 “回府!”他声音有着克制不住的冷意。 第73章 不冷静 徐禹谦的步子很大,惋芷被她箍着腰都跟不上,脚下还有些悬空走得踉踉跄跄的。乐—文季嬷嬷一众在看边看得心惊胆颤。 也是发现小姑娘跟不上,徐禹谦索性直接就将人横抱起来,脚下更是生风般。 花园那边并未有人看到郑嘉文的举动,都有些奇怪怎么惋芷夫妻招呼也没有打就走了,郑嘉文看着两人身影消失的地方,一掀袍摆便盘腿坐在草地上望天。似乎他闯祸闹误会了,可刚才自己那一下挑衅似的回视,是下意识的…… 惋芷被徐禹谦直接就塞进了马车,身后呼啦的丫鬟婆子们也忙上后边的马车紧跟。 徐禹谦柔和的眉宇间已被怒意覆盖着。 “你就不知道躲?”刚才那幕到现在都学在刺着他的眼睛。 小姑娘还那么傻傻的看郑嘉文! 惋芷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样生气是瞧见了什么。 “四爷,不是…我一时……唔……” 她才开口,她被脸蛋那下就像掐住了心的徐禹谦扣住她下巴就吻,又快又急,惋芷被他吓得手乱挥,又被他一把扣住将她结实压住。 “是因为他是你文哥哥,所以你就不会躲了吗?”好大会,徐禹谦才喘着气离开她红肿的唇,双眸微红。 惋芷呼吸不过来,浑身又麻又软,连思索的力气都没有,只睁着迷离的双眼看他。 小姑娘双颊嫣红,被滋润的米分唇泛着柔和晶莹的光泽,一错不错的眼神水光潋滟勾人得紧。 徐禹谦看得呼吸一滞,昨天压抑整夜的念想,还有心里的酸意搅在一起只化为浓浓的冲动。 他一腿挤进了惋芷的裙子,有些不冷静却还是用手先去探情况,他记得昨夜小姑娘还不让近身,似乎小日子还没有走。 当指尖触感告诉他实情,他心里的野兽就全跑了出来,一手就扯松她的腰带。 惋芷闷哼一声回过神来,微微弓起了腰。 徐禹谦的吻落在她脸颊,呼吸滚烫,声音暗哑:“你小日子昨天就好了?!” “四…四爷!”惋芷听着外边的声音,惊慌回神去拉他的手。“不能……” 徐禹谦却是去堵了她的唇舌,惋芷闭着眼发颤,不安又难受的想挣扎。 “惋芷…你昨晚就拒绝我了,现在不能再拒绝我…我现在有些不理智。”徐禹谦松开她的唇,已解了自己的腰带,掐着她的腰坐 起掀了裙子便疼爱她。 本来还想解释的惋芷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呜咽。 他们在马车上,外边都是人……浓浓的羞耻感将惋芷淹没。 徐禹谦却有些咬牙切齿问她:“惋芷,昨晚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你身体好了。”大掌在她身前作乱。 惋芷受不住嘤咛一声便软软靠着他,可下刻又羞红了脸紧紧咬住唇,眼角红红的。她昨晚要怎么说?不是他让她回房等吗? 见她不说话,又是半微着眼涩勾人的媚态,徐禹谦强忍着冲动再问:“惋芷,乖乖,告诉我,你小时候都怎么跟你文哥哥一起玩的。他也是那样给你放纸鸢吗?” 惋芷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变化,耳边是他紧追不舍的询问,还有马蹄的嘚嘚声,更有着人声。她忍不住哆嗦,又羞又难奈。 小姑娘红唇微启,就是不说话,徐禹谦眸光渐暗,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耳后,脖子,若即若离。似羽毛般轻轻拂过直撩拨她。 “乖乖,告诉夫君…你都是怎么和你文哥哥相处的,嗯?” 怎么还问。 惋芷摇头,难奈得连眼角的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徐禹谦却不肯轻饶她,只箍好她的腰,贪婪看着她为自己绽放的潋滟风情。“以后不许那样喊郑嘉文!” “…呜,不喊了。啊——我说不喊了!”惋芷终于受不住忙求饶,忍不住低泣起来,用力揪住他的官袍,将那身威严的官服揪得直发皱。 “不许让他靠近你!”徐禹谦盯着她梨花带泪的小脸,继续道。 被折腾得快要哭不出来的惋芷忙点头,沾酸的徐四爷太可怕。 徐禹谦这才再轻轻的吻她,动作放缓了些。 “昨晚为什么不告我你好了。” 他的问题又来了,惋芷也是被磨得没有力气没有脾气,也都这样更顾不上羞耻了。“昨、昨晚是你让我回房等的,我等了好久你,你也没有回来。” 一句话说完,小姑娘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徐禹谦一阵错愕,敢情昨晚上他自己误会意思,生生压抑了整个晚上! 想到小姑娘也是想着他的,刚才泡的一身醋劲也不见了,他严肃的眉眼瞬间便柔和下来,似那晕染着诗情画意的山水泼墨图,含住她的耳垂直喊乖乖,拉着她一起卷入浪潮。 回到徐府,惋芷是被他用自己 的披风从头裹到脚,严严实实不露一丝抱回房。 季嬷嬷一众想跟上去,却见他直接就将槅扇关上,顿时面面相觑不敢进去。 屋里不会便响起了让人面红耳赤的求饶声,季嬷嬷反倒松口气,带着丫鬟们都离开屋子躲一边去了。 这一次完,惋芷嗓子也哑了,连手指头都没有力气抬起,徐禹谦还拥她,手眷恋在她胸前。引得她又一阵发颤。 “夫…夫君,我好累。”她软软的求饶。 “那纸鸢也是郑嘉文给扎的吗?”餍足一顿后的徐禹谦又恢复冷静,想到小姑娘看着纸鸢飞走时的神情。 惋芷直想哭,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可她不敢也不能去说谎,只能低低的道:“是…” 一个是字,让她再度被欺压,在被卷入让她迷失的风暴前,她在心里发誓再也不要开口回答徐禹谦的任何问题。 夫妻俩收拾好起身用饭时,已过了饭点一个时辰,丫鬟们低着头红着脸将热了三回的饭菜端上来,又鱼贯退下。 惋芷一张小脸艳若桃花,未沾星点口脂的嘴艳红水润,眼神顾盼间全是遮掩不住的娇媚。 她被徐禹谦抱在怀里,小口小口的喂着饭菜,她现在也就只能能嚼东西了,身上酸疼得动都不动不了。 徐禹谦见她小奶猫般娇弱,有些想笑又心疼,他今日也是被气得失了分寸,把小姑娘折腾得太可怜。 可想到她明日估计还得软软的倒一天,老老实实在家不往宋府跑,又觉得很安心。 用过晚饭,惋芷沾床便睡着了,徐禹谦静静陪她一会,见她熟睡才离开去书房。 他把陈虎喊了来。 “暗中去找那郑家的二老爷。”早点找着人,那郑家兄弟好早点滚蛋! 陈虎哦一声,给他回别的事。“秦爷那又一批人去探,但那批人实在厉害,没有追踪出来是哪边派的。” 徐禹谦听着当即皱紧了眉头,上回陈虎来就是这事。 “是不是同一批人?” “极有可能,只是不知目的,总有些担心。” “保证秦叔的安全。”徐禹谦沉吟着说,“多加派人手吧,只能防范了,想来他们也不是想轻举妄动,若是动就不会再一而再的探。” 陈虎也是这样想的,应是离开去布置。 明叔又前来,将一封 信递给他。 折开后一目十行,他的神色越发严峻。 张敬怕是要吃大亏。 “四爷?要出大事?”明叔见他皱眉,便追问。 他将信递了过去。 明叔看完亦是变了神色,呐呐的道:“这……四爷您要不要去个提醒?” 眼下的局势张敬吃大亏,似乎对四爷也不太有利。 徐禹谦手指敲了敲桌面,“先不用。”或者他刚好能利用这点迎来第一次提拔。 明叔见他有决断便也不多说。 回到屋里,小姑娘还睡得香甜,徐禹谦脱了外袍上床。 以往一挨着她就攀着他胳膊紧贴着他的的小姑娘却破天慌往里缩。 徐禹谦皱眉去看她,是以为她醒来了,却又见她睡得小脸红红的,是睡得正香。 他伸手去将人揽过来。 小姑娘就乱动,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四爷…夫君,不要了,不要了。” 徐禹谦动作一顿,哑然失笑,这是防他防多紧,都睡着了还那么大的戒心。也真是把她折腾得过了。 将乱挣扎的手也抱得牢牢的,徐禹谦温柔的拍她背,在她耳边轻哄不会要了,好大会小姑娘才再安静的任他搂着沉沉睡去。 次日,徐禹谦出门一个时辰后,惋芷才醒来。 小小动弹就腰酸得不行,她又缓了好会才咬牙起身洗漱,接见管事时也直打盹,整个人真的是软了一日。 季嬷嬷昨日是被吓得不轻,今日见惋芷整个人都蔫了也心疼不已,知道四爷是真动了气又怪郑嘉文三分,忙让厨房给她炖补气血的汤食。 徐禹谦放衙回来的时候,惋芷正小口小口的啜着党参枸杞鸡汤,听得丫鬟喊老爷,一抬头见他正大步朝自己走来身子就开始发软。 他在她身边坐下,接过汤碗用勺子去喂她。 惋芷眨巴眨眼,才含住汤勺,那模样莫提多委屈。 徐禹谦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抖动,眼里都是控诉,真生出了股罪大恶极之感。 “昨日是为夫不对,失了理智,惋芷别恼。”他再给舀汤送到她唇边,声音轻柔真诚。 惋芷看着他,听着他轻声细语,眼眶就泛红。 徐禹谦见此忙搁下碗,将人搂到怀里。“乖乖,以后都不那样了。” “我昨天不 是不躲,是没反应过来……你也不听我说完。”惋芷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吸气将那丝委屈收起。“小时候是小时候的事了,我都嫁你了,你怎么就能不听人解释。” “我知道,是我没压住脾气,可这换了哪个男人也会忍不住的。”徐禹谦叹气,“惋芷……或许你不知道,我有多患得患失,所以我对你有多执着与看重,怕是连自己都不清楚。” 本还想再责怪几句,惋芷听到他的话仿佛看到前世内心只有煎熬与仇恨的四爷,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在阴暗的争斗中过了一世。 她突然心酸不已,将头埋在他胸前,逼回去的泪水泛滥无声滴落。 察觉她身子在微微抖动,徐禹谦心中一惊,忙想将她推开些好看真切她的脸,却听闻她道:“四爷,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徐禹谦顿时似被雷击中般,木然着不会动了,良久才神色激动,心里被她一句喜欢塞得满满的,都快要喷发出来。 “惋芷,惋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可好。”他紧紧拥着她,不停在她耳边问她。 惋芷说完后自己就先臊得脸通红,再张嘴实在是说不出来,他又逼问得紧,只得揪着他衣襟蹭干净眼泪抬脸,轻轻朝他唇亲了一下。 虽然没有再听到那最令他激动的,徐禹谦却是心满意足,捧着她的小脸便再吻了回去。缠绵而温柔,情深缱绻。 第74章 出现 郑二老爷自那十日后仍无消息,就是陈虎暗中安排了许多人手将京城都翻个遍,也只是看到个人影便跟跟丢了。 郑家兄弟在第五日的时候就回了郑府,惋芷在那日后也就再没有出门,只安心呆在里料理家事待弄花草。 徐家二房三房昨日搬出了侯府,离开时二太太和她说江氏似乎有些神智不好,那日赤着脚就跑出来,见着是个年轻的女子就打,嘴里骂着只要她不死她就还是侯夫人。 惋芷听着心里却是意外的平静。 她只觉得那是外人,是外人,如何也与她没有关系了。 这日,惋芷在屋里呆得无聊,便让粗使婆子抬了梨花木的躺榻到海棠树边上,趴卧着看书吃樱桃。 徐禹谦今日回来得早,一踏进院子便瞧见美人卧榻,簇簇彤云似的海棠花娇艳着与她争媚,却丝毫夺不去她的精致明艳。 他比了手势让众人不必见礼,缓步上前。 小姑娘正嚼完果肉用舌尖顶出果核,吐到边上的方巾上,然后也不侧头看就伸手去摸桌上碟子里的樱桃,只是摸了好大会也没寻到东西。这才疑惑着去瞧。 一回头,她才发现小几上哪里还有果碟,正被一身官服的徐禹谦端在手里,挑着眉毛啜着笑看她。 她忙爬起来,“四爷,您怎么就回来了。” 徐禹谦走到跟前坐下,捏着樱桃梗送到她唇边。“这语气怎么一点也不欢喜。” 惋芷含住樱桃,咬一口,甜甜的汁水让她直眯眼。“没有不欢喜,是太欢喜了。” 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徐禹谦没忍住亲了亲她脸颊,院子里伺候的忙垂眸,小姑娘脸上也升起红云一片,清露般的眼眸内光华流转。 徐禹谦又去亲她眼角,“为夫嗯…算升官了吧,从翰林院调到六部中的刑部任主事,所以便回来早些,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惋芷惊喜的看他,这是从六品到正六品了?! 似乎四爷才入朝为官满一个月?! 她想说话,却见四爷将手掌心摊开在眼前。 “把子吐了再说,万一呛着了不是闹着玩的。”徐禹谦微笑着看她傻乎乎瞅自己。 惋芷这才反应过,忙张嘴,徐禹谦把东西丢几上,她就取了帕子给他要擦手心。却被他一把抱到了怀里。 “我不嫌弃你。” 说话时还暧昧看她的 唇,惋芷脸红心跳,反驳道:“你都全揩我衣服上了。” 徐禹谦哈哈就笑了起来。 “四爷升职可是因为先前那事?刑部…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听着她最关心的是自己安危,他心里暖暖的,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味,缓缓道:“我又不亲自捉拿犯人,不会有什么危险。张敬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不然也不可能让我那么快挤到六部中。” “他大力推举委派的父母官竟勾结了寇军想占城,其中还有人顺着关系混入京城,杀了两名刑部大员,将重要的头目救走。张敬再不想办法洗清,皇上心里的猜忌就下不去。” 他知道人被救走,就一直让陈虎盯着,适时控制扔了一个出来给张敬当饵,让他不得不借自己的手,现在就重用自己搅清这事。 皇上近来对他印象不错,看在他父亲的情面上,只是提个半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都是计算好了,才有那么快的一个跳跃机会。 惋芷听他解释稍稍安心,下刻却被他抱了起来:“难得回来早,更衣后我给你扎纸鸢,陪你放纸鸢。晚饭就在小楼吃。” 惋芷拿手捶他,脸直发烫。“不在小楼吃,不信你的鬼话!” 前几天也是说在小楼吃饭,饭是吃了,然后她也被他就那么按在罗汉床吃干抹净。 还开着敞窗…… 她看着湖里的碧水,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他身下沉溺还是落到了湖里,只能随波逐流,不知今夕何夕。 徐禹谦看着她比海棠还娇艳的脸蛋,又是笑出声,其实小姑娘自上回后越来越会回应他了。 喜欢时死死缠着他,娇娇的喊他,实在累了才开始求饶,却跟猫儿叫似的只挠得他只想疼爱她更多……他真是越发喜欢得紧! 重新换了件直辍,徐禹谦不算熟练的给惋芷扎纸鸢。 惋芷在边上看他修长的手指动作,尽管不熟练还被毛刺刮了几道小口子,却仍是优雅而从容,等扎好了她却看不太明白这应该要描什么图样。徐禹谦只管使指她去取颜料和笔,行水流云的作画。 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便惟妙惟肖的出现在惋芷眼前。 小姑娘拿着纸鸢的时候,莫名就眼睛鼻子发酸,徐禹谦温柔的摸她的发:“为夫想怒力来着,你总太娇气,等我把你好好再养两年,这胖娃娃也就该出来了。” 惋芷又被他逗笑了, 嗔他不正经。 徐禹谦却走到她跟前背对着她,蹲下身:“上来,先把你当女儿养了,带你放纸鸢去。” 惋芷气得想踢他,可看着他宽阔的背又有些心动,趴在上边很舒服的样子。 徐禹谦瞄到她的小眼神,往后伸手直接揽了她的腿,让她跌到背上就站起来。小姑娘被他吓得尖叫,忙去圈住他脖子,连纸鸢都丢了。 男子清朗的笑声便在院子里响起。 老爷背着太太在后花园放纸鸢,一群小丫鬟们躲在远远看脸上写的都是羡慕,真是做梦都想自己能遇上个那么宠自己的。 纸鸢飞上天,惋芷便从徐禹谦背后下来,夫妻俩拉着线时不时低头交耳,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馨而甜蜜。 待太阳夕斜,徐禹谦收回纸鸢,丫鬟们已在水榭里摆了饭,夫妻俩才入座腰间别着配刀的黄毅寻过来。 玉竹远远就瞧见他了,小脸泛红。 自从上回太太同意许配她给黄毅后,太太再也不让她见黄毅,还赏了许多好看的衣裳,派她出门办事却都安排小丫鬟和别的护卫跟着她。 外边小丫鬟禀黄毅有事求见,惋芷先下意识去看玉竹,然后轻哼一声。 徐禹谦去捏她手指,让黄毅来回话。 大半个月未见着人的愣头青,第一眼就是瞟心爱的姑娘,惋芷险些没忍住要把碗砸过去。 “咳咳。”徐禹谦也有些顶不住,忙清咳两声。 黄毅猛然回神,眼角上的疤痕都泛了米分色。“四…四爷,外边来个没剃度的和尚,喊了太太闺名要寻太太。” “人现在在哪?”惋芷听到和尚两字唰的就站了起来,徐禹谦忙起身扶她。 “别着急,既然他来寻你,定然不会再不见了。”他也是有些吃惊的。 找了那么久没逮着人,反倒自己送上门。 夫妻俩急急去了花厅。 黄毅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去看比往前又漂亮几分的玉竹。 颜色鲜艳的衣裳,还带着珍珠耳坠,细白的脸庞染着健康的红晕,一双杏眼大大的。就像有清泉在内里流动,那么清澈动人。 怪不得那些臭小子天天嘴里都念叨着玉竹越来越好看了,太太一吩咐玉竹出去个个都恨不得打一架好冲到最前面被点名。 这明明是他媳妇! 看得眼都不想眨的黄 毅想着突然毅跨了肩膀。 可太太生他气,告诉他半年后才能娶玉竹,若是他还敢把成亲的风声放出去,就让他做一辈子的梦。 黄毅这么个大粗汉子想着惋芷对自己厌烦,也忍不住委屈和幽怨,万一他媳妇被别的臭小子拐跑了怎么办啊!! 内心无比煎熬的黄毅如同吃了黄莲,在快到花厅时见着惋芷对自己的神色悻悻退下。 不会儿,郑二老爷就被领到了花厅。 还是惋芷见的那身赤色僧袍,带着僧帽,帽沿还露了一圈黑发。 郑家人都是有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郑二老爷亦是,又肤白唇红,一身僧袍反倒把他衬得出尘清逸,半点佛门气息也没沾上。 惋芷盯着他打量好大会,一声二舅舅怎么也喊不出来,倒是郑二老爷笑呵呵蹲下身朝她张开双臂:“小芷,你以前见着舅舅不都抱着不放手的?” 徐禹谦眉心一跳就站在了自家媳妇身前,眼神警惕。 惋芷有些想揉额头,她什么时候抱着二舅舅不撒手了,完全没有印象。 察觉到自己被外甥女不太待见,外甥女婿还虎视眈眈防仇人似的看自己,郑二老爷很自然又站起身来,当着夫妻俩的面取下脖间的一百零八子珠串,然后啪一声。 珠串的绳子应声而断。 夫妻俩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数了十八颗佛珠走到徐禹谦面前,抓过他手让他手心向上,一股脑全放他掌心里。“给,外甥女婿,见面礼,随身带。还有…谢谢。” 饶是活两辈子的徐禹谦此时也有些懵了。 惋芷更是睁大着双眼看那刻着细小字的佛珠,这个颜色,是鸡血石吗? 郑二老爷却还没完,又摘了三颗下来,走到惋芷面前。 惋芷下意识的就先伸手出来。 “小芷还是和以前一样乖。”他慈爱的摸了摸她头,然后才将珠子放到她手心里。“你也随身带着。”说着又取两颗,“给我以后的甥孙,甥孙女,一人一颗。” “二…二舅舅,你怎么就知道有甥孙,甥孙女。”惋芷觉得自家舅舅有些神神叨叨的,便想起相国寺主持说的有悟性,难道是因为有异于常人之处? 郑二老爷将珠串就那么打了个结,重新挂回脖子,很随意的挥挥手。“不知道啊,两个甥孙也可以,难道你们只打算要一个?那到时再还我一颗就是。” 惋芷看着他脖子上那空出的一截绳子,终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全是蒙的啊!而且,送人东西有要还回去的?! 徐禹谦已从懵神中缓过来,捏了捏那十八颗佛珠,朝郑二老爷道谢,看他的神色竟带着郑重与探究。 郑二老爷又挥挥手,问:“小芷,舅舅饿了,可有吃的?也不知你表哥他们上哪找的厉害人,这人追得太紧,险些就被逮着了,闹得我两日都没敢露面找吃的。” 此话一出,徐禹谦挑了挑眉,猜测应该是陈虎追的。 “难道您现在还准备躲?”惋芷说,“您要是还想躲,我也不敢给您饭吃,外祖父知道了会怪我助长您潜逃。” “我都露面了还躲什么,不过是不想见你表哥他们,等我把佛珠都送完,自然就回南京了。”郑二老爷马上解释。 把佛珠送完,敢情这还是要跑的意思! 惋芷双眼就瞪得溜圆,气鼓鼓的想说什么,徐禹谦却比她先一步开口:“我们正好在后园水榭里刚摆饭,还望您别嫌弃。” 听到有吃的,郑二老爷顿时笑眯了眼,嘴里不停的道不嫌弃不嫌弃。 惋芷见已往后园去的两人跺了跺脚跟上,她与郑二老爷都未发现徐禹谦在转身前,朝明叔做了个手势…… 第75章 腹黑的四爷 晚风徐徐,将碧青的湖水吹起一层涟漪,夕阳落在上方被揉成无数碎光熠熠生辉。 水榭里郑二老爷却大煞风景的不停扒饭,这已经是第三碗了。 “二舅舅…您慢些吃。”惋芷先前是有些生气,可见有谪仙气质的小舅舅此时狼吞虎咽,也是心疼。 徐禹谦不动生色给他碗里搛菜,郑二老爷菜色不忌,给就吃,全塞嘴里。 惋芷真是怕他噎着,忙给他盛汤,只是才转头就听得咚一声。 一回头,郑二老爷就歪头磕在桌子上,还沾了小半脸的饭,不动了。 她吓得白了脸,徐禹谦这才放下筷子,让丫鬟把后边上的几个菜都端走倒掉,柔声安抚小姑娘:“别急,中了些蒙汗药,睡个把时辰。” “四…四爷,您……”她说话还是有些不利索,震惊的。 徐四爷依旧慢悠悠,换了双筷子给她搛菜。“你不是怕他再跑?吃饭,吃完把他送到郑府。” 惋芷是怕舅舅再跑,可也没想过将人迷晕直接送走,好像有点不那么地道…… 见她还盯着人发呆,徐禹谦直接将菜送到她嘴边。“乖乖吃饭,对付你舅舅只能用这种办法才能老实的,陈虎追他都没逮住他,再跑了可真不好抓回来了。” 陈虎?四爷暗中也派人去找舅舅了啊,小姑娘后知后觉,也不再同情郑二老爷了。如若人真是在她这跑掉,她也不好跟外祖父交待的。 于是夫妻俩对着睡得死沉的郑二老爷慢条斯理用完饭,将人抬上马车直接去郑府。 郑嘉宇听着表妹和表妹夫将叔父送来,惊得险些要掉下巴,可看到自家叔父一脸已经变硬的饭粒神色就很古怪。 “宇表哥,这个…是在用饭时候把舅舅迷晕的,你寻个人好好照顾他吧。”惋芷有些尴尬的解释。 “人也已经交到你手里,我们就先回府了。”徐禹谦朝郑嘉宇笑笑,“为再避免节名生枝,还是尽快回南京的好。” 郑嘉宇一万个认同,忙给他道谢:“子冲帮了那么大的忙,回到南京我定然会如实与祖父说明,我们这就收拾上船。我就不信到了水里,二叔父还能再生翅膀飞了!” “如此,那我也就不相送了。”徐禹谦朝他拱手,扶着惋芷准备回府。 “芷…芷表妹!” 收到消息的郑嘉文也赶到垂花门,堪堪见着要离去的夫妻俩。 惋芷脚步一顿,徐禹谦倒是神色不变。 “见过文表哥。”惋芷还是转身朝他行一礼,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索性与徐四爷道她先到马车上,又再朝他福礼离开。 郑嘉文一双眸子便染了失落,却是走到徐禹谦面前:“徐大人,上回是我轻浮了,还请你替我向表妹转达歉意。” “徐某人的妻子不须要这种道歉。”徐禹谦微笑着,身上却散发一种凌厉的气势。 郑嘉文退后小半步,旋即苦笑道:“徐大人不愿意转达也无妨,我总能寻到机会与表妹说的,也只是怕你迁怒她罢了。是我自己心思不纯,虽然有些晚,可我总还是有机会的。” “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徐禹谦倒未曾想郑嘉文那么敢说,眉眼瞬息变得冰冷,丢下话便大步离开。 两人离得门口处已有些远,郑嘉宇又一心在郑二老爷身上,自然没有留意前方是不欢迎而散。 郑嘉文见人生气走了,只是笑笑,抬头看那半轮弯月,冷冷清清的月光将他身影照得很是落寞。其实他也不希望自己有机会,那样芷妹妹就不会难过,到底还是晚了,徐禹谦应该会是她的良人吧…… 戌时,有人给徐禹谦回禀郑家兄弟已带着人蹬了船,并送了两个大箱子过来,指名是给惋芷补的嫁妆。 看着四名护卫合力才抬起来的箱子,惋芷也是好奇,让打开后发现是整整两箱银锭子!五十两一锭的银子! 数了一数发现居然有五万两。 这…这不会是外祖家贪来的吧!! 惋芷一副想哭的样子,徐禹谦在边上看得直想笑,其实郑家人性子都蛮耿直的,直接送银子当嫁妆他也是首次见。 “我让人给换成银票,你存起来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这样了,惋芷点点头,没想到居然还发笔大财。然后又想到自己只给表嫂送了一套红宝石头面,一套点翠头面,不安心起来。 徐禹谦总能猜到她的心思,轻轻拍她手。“这是长辈给你的心意,不能相提并论的。” 也是多想无益,如今人都怕已经离京,以后见面再说吧。 惋芷便服侍他沐浴,最后却被他也捉到水里,待两人出来的时候净房地面都是湿漉漉的,小丫鬟们红着脸打扫了许久。 次日,惋芷见管事的时间又晚了,季嬷嬷将炖一晚上的鸡汤端到她手边,小姑娘看着脸发热。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每次有房事后季嬷嬷就会端鸡汤上来,如今所有人一看到鸡汤就心知肚明太太与四爷又恩爱了。 慢慢啜着汤,惋芷一边和管事们吩咐端午的事情,端午后也是徐老夫人生辰,如今再是与长房生分但老人家的寿宴也必须要去的。 “端午的时候,往前侯府都发夏衣了,大厨房会提前包棕子,各式馅料的好送给亲朋好友。下人们按等级份例各有不同。”齐妈妈恭敬将以前的规矩说来。 惋芷听着便抬眼去看针线房的管事,那人忙站出来道:“夏衣都在赶制,定能按时发放。” 季嬷嬷便与惋芷小声说家里的关系,惋芷理了理再添减一些,让大厨房的管事记下,就让散了,自己回屋去拟端午来往人情的礼单。一忙便是一日。 徐禹谦让林威送信回来今日晚归。 他上任刑部第一日,同撩还算热情,晚上由他作东请刑部众人小聚。 洒过三巡,气氛也就热络起来,同为主事的任敏之就与他说起寇军救走头目一事。 “那头目真是个硬汉,用刑极致,手指脚指都去了,仍是死咬着不松口。那些寇军先前抓过一批,兵器精良,且混有由工部造的……你这被调来查此事,可万万当心些。” 任敏之说到最后声音渐低,甚至有些同情的去看徐禹谦,仿佛他就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只兵器的来源便很大问题,搞不好就得牵扯在其中了,所以皇帝震怒甚至对张敬起了疑心。工部如今可就在张敬手里。 徐禹谦替他满上酒,敬他:“谢过任主事提醒。” 任敏之豪爽一饮而尽,徐禹谦亦面不改色饮完朝他亮杯底。 一更钟响,众人自觉散去。 看着都歪歪斜斜被各家下人扶走的同撩,徐禹谦目光清澈的登上马车回府。 回到屋里,惋芷已经拥着薄毯靠在罗汉床上睡着了,米分唇微微嘟起,小几是边上已有一摞礼单,还有未写完的被夜吹过哗哗作响。 徐禹谦伸手将东西都拾好收到多宝阁上,闻着自己一身酒气没有靠她太近,而是转向去了净房,又喝过浓浓的茶清了清嘴里的味道,才将人抱回床。 刚将人塞到被子里,小姑娘就迷迷糊糊的睁了眼。“四爷您回来了,这是什么时辰。” “快二更了。”徐禹谦伸手帮她解外衣。 惋芷 贴上前,用鼻子在他脖间蹭了蹭。“您喝酒了,用过醒酒汤了吗?” 小姑娘还睡眼朦胧,说话轻柔吐气如兰,徐禹谦只感觉一股热气从脖子蔓延到全身,心里阵阵的发麻。 “惋芷……”他情不自禁哑了嗓音。 她就往他怀里缩,然后抱住他的腰,去亲他脸。“四爷,我过两日又该服药了。” 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让徐禹谦失控的事,几乎是瞬间,惋芷便被他压在身下,中衣里的肚兜系带都连着被扯开。 感觉到身前一凉,徐四爷已埋头下去,惋芷的睡意也都飞走,后知后觉自己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瞬间满面绯红,被温柔爱抚的身子都泛着米分色。 次日清晨,摆饭的时候不但惋芷手上端着鸡汤,连徐四爷手里也被季嬷嬷塞了碗补汤,夫妻俩看着汤盅实在有些不知如何形容心情。 徐禹谦未到刑部衙门,便瞧见了正在刑部大门处徘徊的汪明毅。 见着他来,汪明毅脸色涨得通红,朝他揖礼后许久后才呐呐开口。 “子冲,此事实在是难以启齿,却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了。你…你能借我些银子吗?” 一大早被堵在衙门口借银子,徐禹谦怔了怔,看着汪明毅恨不得将头都埋到胸口去的样子,又露着笑拍他肩膀。 “还以为你是遇着什么大事了,不过是银子,要多少?” “五…五百两?” 徐禹谦又一怔。 汪明毅忙道,“若是不方便,再少些也可以的。” “倒不是不方便。”徐禹谦沉吟着开口,想起一件事来。“上回就听内子说你是有意求娶她三妹妹,你实话告诉我,到现今没有动作莫不是因为聘礼的事为难了?” 汪明毅面红耳赤的点头。 他母亲当初供他读书已是四处举债,如今的俸禄也有一大半也是还债用,翰林院又清贫,实在是兜比脸都要干净。 “你…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徐禹谦直叹气,“这重要的事如何能拖的,这都去了大半个月,你得让宋家的人如何作想。” 他说着将远处的林威喊了过来,吩咐道:“去给汪大人取两千两银票。” 汪明毅张大了嘴在那忙摆手,他却是睃了他一眼。“以后你我是连襟,还怕你跑了不成?都已经拖了半个月,怎么也得多添些表示诚意,婚礼还得筹办,屋子总得再添置 东西,还有筵席各项事宜。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汪明毅被说得额头直冒汗,感激又不好意思,只得连连做揖。 “你准备是请哪家夫人太太上门去提?我看今儿你就告假一日,先把这正经事办了再说。”徐禹谦觉得自己娶媳妇都没那么操心的。 “有的有的,我母亲早已和俞夫人说定了的。” 闻言他也不再多说,又让林威回府一趟去把明叔喊来,准备让明叔今儿在边上帮衬着。 汪明毅自是又几番谢过,与他道可千万不能叫惋芷知道了,怕宋大老爷真的看不上他。徐禹谦只笑:“你自去,这事内子必然得知道的,可恰好是知道了于你才有利。” 汪明毅有些不明所以,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林威在回府喊明叔的时候就将事情经过讲给惋芷听。 听到汪家一直没动静居然是囊中羞涩,她无奈又想笑。 汪家的情况她父亲如何会不知道,竟然知道还默认,当然不会嫌弃汪明毅家贫的。 她微微思索,也就知道了徐禹谦用意,当即修书一封叫玉竹给送到程氏手上。 第76章 跟踪 过了晌午,惋芷听着院子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犯乏昏昏欲睡。… 小丫鬟却来禀俞夫人来了。 惋芷顿时睡意全无,忙到垂花门接她。 李氏依旧美得让叫花儿都失色,今日又是盛装打扮,让人看了都舍不得移眼。 “你这是用过饭没用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惋芷也不由得多看她好几眼。 李氏呵呵的笑:“在你娘家用的,来告诉你,你三妹妹的事成了。哎哟,那个探花郎可没把我急坏,今儿总算是得了准信。” “可辛苦你了。”惋芷挑眉看她,没错过她眼里的得意。 “那是辛苦。”李氏不客气也挑眉,然后在屋里坐下,细细与她说了经过。 汪明毅最终是拿了两千两出来做聘礼,程氏与宋大老爷什么也没有说,他还以为少了,红着脸半天无措。 当时汪明毅心里只想着这两千对他来说已是天大的数,盘算不行就不添家具再添些聘礼,可是又怕到时宋惋怜嫌弃家里不好,宋府可是处处精致。 要不是宋大老爷开口给他准信赶人,估计他在宋府照一日的纠结。 “两千两其实并不少,汪大人也是急的,总觉得我父亲是三品大员,女儿难求。”惋芷听完后直笑。 李氏认可着点头,“我家那二房的嫡女也就五千两聘礼,当年我家那口子是给了一万两。感觉自己还值些银子。” 惋芷一听她自我打趣,就替她心酸,忙去握住她的手。“哪有你这样埋汰自己的。” “唉,什么埋汰不埋汰。”李氏不在乎的挥挥手,然后又道:“等再过几日确定了,你陪我再到相国寺还愿去。” 还愿? 惋芷视线就落在她小腹上,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有身孕了?!有身孕了还乱跑?!俞大人知道了,不得担心死!” “别嚷嚷,不能提他,可邪乎了,一提他准冷不丁就出现的。应该有七成怀上了,小日子过了七日。”李氏忙捂她嘴巴。 惋芷却是紧张得不了,让人马上把茶水给换成枣茶,又要拿迎枕给她靠着说话,把李氏闹得哭笑不得。 “你呢?可有动静?” 被问及自己,惋芷脸红了红,“没呢,下午郎中会过来诊脉。” 李氏在边上就啧啧的咂嘴巴,“徐四爷这是不够努力呀?你也别太娇滴滴,下 回完了你用枕头垫高臀|部。”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惋芷红着脸瞪她,她却一本正经,“真的呀,我都恨不得自己会倒立!” “太太,外边来了位军爷,说是要接俞夫人家去的。” 李氏:“……,我就说不让你提,他究竟是长了千里眼还是顺风耳?简直就阴魂不散!” 见李氏都快要跳起来,惋芷忙让她别乱动,她却气呼呼指挥自己丫鬟给系上披风。“我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门,我若不能出门,你就到府上来陪陪我。我让小莲给你唱曲儿听!” 有身孕最大,惋芷连声答应,扶着她往垂花门去。 俞大人就站在垂花门外来回踱步,身边跟了一队侍卫,个个高大威武,外院管事满额是汗立在边上陪着。 这是惋芷第一次见俞大人,只见他身材高大,没有留胡子,长期练兵征战的原因皮肤有些黑,浓眉一双眼极亮看起来不过四十岁的模样。身姿挺拔,精神非常好。 俞大人见着媳妇,急吼吼就冲上前。“你是要把我气死才算,说了让在宋府等我接你,你却自己跑了,你现在可不比往前!” “我怎么不比往前了,缺胳膊少腿了?了不得多一块肉,何况还不清楚有没有!”李氏丝毫不输气势的吼了回去。 先前极强势的俞大人当即弱下来,“夫人…我的小祖宗,你别折腾我了,回家…乖啊。” 李氏这才轻哼一声,朝惋芷挥手。“我走了,记得你答应的。” 惋芷见两人刚才像是要打起来的样子,有些看愣了,李氏朝她挥手都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她被俞大人小心翼翼扶着腰上马车。那身姿挺拔的俞大人竟像见了猫的老鼠。 直至马车走远了,惋芷突然抿着嘴笑,其实俞大人应该是很看重李明婳的。 可当她转身回房的时候,清澈的眼眸就有些暗,手无意识的搭在了小腹上。 刑部审讯的屋子阴暗潮湿,长年折磨犯人,内里总有股腐烂味与霉味散不去,墙壁上挂满各式带血带锈迹的刑具。 这样的环境,徐禹谦与张敬却不动如山的坐在那里下棋。 你攻我守,来来去去,用指尖就描绘出一场不带血的厮杀。 屋里那个犯人已经被审了许久,此时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 “还是太着急了。”张敬落下一子,笑着看徐禹 谦。 他也笑笑向张敬拱手,“老师妙算,将学生意图算得一清二楚,实在是惭愧。” 看着黑白交纵的棋子,张敬勉励道:“你到底年轻没有沉住气,露了破绽,但已是后生可畏,冯旭在你这个年纪可万万赶不上你的。” 徐禹谦笑得温和,嘴里谦虚着。 “这人也问不出来东西,你准备下步如何?皇上已派了威海卫与灵山卫前往青州府剿乱军,如今还未弄清幕后之人,实在是忧心。” “剩下的人逃不出京城,学生的人已查到蛛丝马迹,只要能抓回人,老师便可以安心。学生自有能让他们开口的一套。” 张敬本是一副忧色,闻言眉宇尽舒展,极相信他的话般露着笑拍他肩膀。“如此,为师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出来近一个时辰,也该回内阁了,虽不清楚那边究竟是谁主的事,可严瀚是跑不掉的。他手段倒是层出不穷。”张敬冷笑着说完站起身。 徐禹谦起身相送,被他挥手示意留下了。 待人离开,他才重在棋盘前坐下,看了眼那身上没有块好肉的犯人,伸手在棋篓取了颗白子。如玉的圆子在他指尖推动下,吧嗒一声落在被黑子几乎围绝之地,那必败局面瞬间就成了破势之局。 徐禹谦半垂眸盯着棋局,唇边始终带有清浅笑意,黑眸中却是让人琢磨不透的深沉。 放衙后,他直接回了府,小姑娘穿着身桃红色的家常衣裙坐在院中,身前架着绣架正神情专注的绣花。 他走近了看发现是一个寿字,那字迹…… “你什么时候翻出我的字了。” 徐禹谦来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将太阳都遮挡住,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在他之中。 惋芷被他冷不丁的吓一跳,针歪了指尖便发疼。 听得小姑娘皱眉哎哟喊了声,徐禹谦忙抓过她手,白细如瓷的食指指尖有血豆豆冒出,他连思索也没有就含到嘴里并轻轻允了下。 惋芷被他闹得满脸绯红,将手抽回来藏在身后。 “是为夫不好,下回不这样突然说话了,快给为夫瞧瞧还冒血珠子没有。” 惋芷一手掐着针朝向他,带着威胁明显的不愿意。 徐禹谦扫了眼满院子低头的丫鬟们,有些无奈。 在屋里两人都不喜欢有人在边上伺候,小姑娘可是千依百顺的,一出了 屋连手都不让抓了。 “帮太太将东西都搬回屋里去。” 徐禹谦无视那小小的绣花针,轻轻捏过惋芷手腕就将人往屋里带。 也是怕真扎着他了,惋芷乖乖的任他捏着往屋里走,回到屋里自发扔了针取衣裳帮他更衣。 哪知才关上净房门就被他按在门扇上,狠狠亲一通。 待到分开时两人都呼吸凌乱,惋芷更是连看他的眼神都迷离了,被润泽后的红唇越发饱满诱人。 “明叔说郎中又加一了味药?”徐禹谦有些受不住她看他的眼神,微喘着去亲她耳朵和细白的脖子。 他每每靠近她,呼吸都是那么烫人,像是要将她化在怀里一样,惋芷被他亲得没有什么力气,想往侧边躲。他却像个猎人一样敏锐,扣住她肩膀让她不能动弹轻,吮出朵朵红梅绽放在雪白的肌肤上才算是放过她。 惋芷红着脸去拉衣襟,偏今儿穿的是交领,怎么拉也遮不住,看着低笑出声的徐禹谦都想踢他一脚。他摆明了是在报复方才的事。 她突然羡慕李氏的性子了,她若是也能再彪悍些,四爷肯定不敢这样欺负人。 徐禹谦看着小姑娘气呼呼的,怎么看觉得她怎么可爱,拉着她手为自己解官服更衣。 “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整理好衣襟,他又问道。 惋芷拿眼瞥他,“拿了您抄的孤本找的字,老郎中说那味药……那味药是培元固气的!” 那该死的老庸医,又在小姑娘面前胡说八道。 徐禹谦知道这是说他们房事不节制,偏他还无法反驳,而且他拿过方子去寻过太医正,太医正说他已寻得良医,是不必再换别的法子。只要按着叮嘱吃药必定能药到病除。 “那寿字可是要送给娘当生辰礼的?”他自主略过后面的话,微笑着盯她看。 “我还做了两抹额,一是绣万字不断头嵌祖母绿的,一是水红色绣福禄寿镶南珠的。”小姑娘点头,有些忐忑。“四爷,我也只会是做这些,不知娘喜欢不喜欢。” 他伸手去将人抱到怀里,如珍似宝般,满足的只喟叹:“都是你的心意,娘定然喜欢的,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用过晚饭,徐禹谦就去了书房,林威、陈虎已等候多时。 “四爷,今日回府的时候有人暗中跟着。”林威禀道,陈虎马上就接了下去,“反跟回去发现是在柳枝胡同附 近后就寻不到踪影。” 柳枝胡同……不是严瀚派的人。 徐禹谦脑海里第一个蹦出的想法居然是张敬。 如果真是张敬派的人,那他也是的确被逼急了,或者他从未信自己。 “继续监视着,看能不能摸到线头,那人招了吗?”将此事暂记,他问道。 陈虎耸耸肩,“厉害着,有些棘手。” “明早将人暗中送到马车里,我问两句。”他说着已站起身来。 小姑娘晚饭的时候说起李氏怀孕,神色黯然语气也闷闷的,偏强撑着在笑。他想想心里就像被人揪着般难受。 见他面有急色,陈虎、林威知趣的应是随着他出了书房,然后两人到了林威屋里商量怎么避耳目行事。 敲定后,陈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手习惯性去摸荷包。 林威看着巾帽飘飘,极斯文书生气的陈虎这动作就想翻白眼,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就那么喜欢吃糖?! “你等等,正好秦勇有东西给你,似乎是他呆那地的特产。”林威突然想起来,转身去翻出被油纸包得扎实的东西递给他。 陈虎有些意外,迟疑了会才接过,然后直接打开。 是上边撒有芝麻的……酥糖? 陈虎伸手捏了个放嘴里,甜味中带了芝麻的香味,咬一口感觉就化在了嘴里似的。 “还算没坏透。”陈虎舔了舔唇,将油纸再包好,慢慢悠悠离开了徐府。 林威看着他的背影好笑的直摇头,这两人关系也没有想像中那么不能挽救。 第77章 离间 端午那日,徐禹谦陪着惋芷回了宋府。 宋府花厅外的木槿花簇满缀在枝叶间,微风吹过,似团团蝴蝶在碧波中嬉戏。 而汪明毅与宋惋怜在前两日已正式定下,婚期是明年开春的二月初六,不算太匆忙。 用过午饭,惋芷便陪着程氏说话,程氏如今已经显怀,行动看起来有些笨拙,徐禹谦则与大舅兄到了宋大老爷书房说事。 “你就那么将人给了张敬,也实在是大胆,万一那人说出早先已被你关押,得被他猜忌的。”宋大老爷端着青花缠枝茶碗,显得忧心忡忡。 原来,徐禹谦那日在见过寇军头目后,第三日就给把人直接丢给了张敬。张敬再如何放心他,出于谨慎稳妥,自然会要再审的。 徐禹谦闻言只是笑笑,眉眼清俊。“他是聪明人,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你倒是笃定。”宋大老爷又道,“我也好奇,你是如何问的实话?刑部关了他三个月,就差极刑了,抵不过你两句?” “小婿也就只是和他说,真死了,他想要做的事一件也做不成,他见我是最后机会。” 宋大老震惊,“你这是诓他的?他也就信了?” 徐禹谦笑着摇头,“小婿为何要诓他,小婿有些事虽做的不那么真君子,但也不至于诓他。张敬不但不会让他死,还会尽力保住他,起码抓到那施俊为前会保住。但不说,他就真的要死了,等抓到施俊为了,小婿也自有方法做到应承他之事。” 宋承泽在边上听着两人的对话若有所思,宋大老爷沉思,女婿是在走一招险棋。 书房里静默了下去,院子内的槐树被风抚过,枝叶间摩挲的沙沙声传入,搅得宋大老爷心头越发不平静。 徐禹谦见他直皱眉头,也不想他多废神思在这事上,便说道:“岳父大人近来与太子殿下暗处如何,陈阁老那下半年总会有动静,这个机会不能错过,便宜别人。” 青州府的事完全就是他一个跳板,如今顺带确定了张敬的态度,前世他应该是有所被蒙蔽,或许不叫蒙蔽。应该是他太急功近利,出发点只在权与利间衡量,而未关注过张敬所谓的清贵人品。 他以为张敬于自己算有知遇之恩,自己亦取长处给予报答,原以为两人间好歹有那么星点情义在里面,如今发现也只是以为罢了。 正好,政客间所谓的情谊也就是个笑话,只要宋家稳了,对张敬也不 必有所忌讳和刻意逢迎。 那边宋大老爷思绪也转了个弯,想到近来陈阁老那被明里暗里针对,藏有指责的奏本都快堆一摞。 “陈阁老也不容易,如果他真能顶住半年再交出吏部尚书一职,内中肯定有皇上在周旋,不然三个月内怕就得再度请辞。” 见岳父这样说,徐禹谦自知他亦是心中有杆称,想来与太子也相处得十分不错。逐而又想到别的事来:“岳父大人,太子殿下是极有主见之人,殿下身边的几位近臣亦是能人。” 此话大有深意,宋大老爷不由得去多看了女婿几眼,本就严肃的神色越发凝重。 “你这是想要让太子脱离那边的掌控?” 徐禹谦笑笑未言,宋承泽却道:“子冲所言甚是,太子殿下已不是一次在我面前为此有过抱怨,说是朝之现状,无所施其术。” “此话岂能胡言,若是被那位听了,是大逆不道!”宋大老爷忙喝道。 太子怎么敢在儿子面前如此抱怨,虽明白这是指内阁权利太过,可被他人听了,还以为是太子不满自家老子,想要早早登基! 宋承泽倒是神色不变,“儿子却以为,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太子殿下是在暗示。如今内阁权利过大,皇上已不爱多管朝事,总想着寻丹延寿,太子有抱负定然不想来日登基还事事被内阁管制过多。父亲,您终归是往内阁走的,依附权臣之下不如居于明主之下。” 这话题是越说越让人心惊肉跳,明主二字在宋大老爷脑海里久久不散,好大会他才摆摆手道:“你们说的是一条出路,我这两日好好琢磨琢磨,毕竟张敬那边抓太子也是抓得太紧,总要从长计议。引得他的怀疑那就得不偿失,先前的努力都白做了。” 三人就此打住,只说说朝中近期派系的争斗走向。 惋芷陪着程氏说家常,不过两刻钟程氏便直打瞌睡,惋芷又在边上伺候她睡下,徐禹谦也就从书房那来寻她了。 张敬要他下午带着惋芷到府上坐坐,如今两人又是师生关系,节日登门拜访也是应该的。 张府在皇城附近,从宋府过去有小半时辰的车程,惋芷在马车里闭眼小歇,好恢复精神应酬。 张夫人是给足了两人体面,居然亲自迎了出来。 徐禹谦从容给她问安见礼,惋芷随着他的称呼亦福身见礼。 张夫人三十有五,柳眉细眼,说话轻声细语的,看面像是个 温婉似水的妇人。 被领着见过张敬,惋芷就跟张夫人到了后宅。 今儿礼部左侍郎冯旭也在,还有张敬看重的几位学生,他们的夫人早早便来了,后宅花厅是莺声燕语,热闹不已。惋芷被张夫人引荐给众人认识,几人见她长得似那初发海棠花般娇媚,都有些吃惊她的年岁小。 今科状元郎她们自是知道的,张阁老新得意的门生,却不曾想是与他的嫡妻差了五岁。 那状元郎披红游街时,她们都见过,身材高大、宽肩窄腰,成了亲的妇人都知这内中不同。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可是受得住年轻气盛的状元郎? 几位夫人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惋芷被看得心里产生抵触,面上强忍着保持微笑,已不太想亲近。 晚间留在张府用饭,男人们都在外院喝酒,惋芷半下午都随着众人听戏打叶子牌,晚饭的时候众夫人兴致来了要行酒令。她总不好扫兴只得陪着玩,倒也没有喝多少,只是冯夫人在她之后总卡住,喝得最多的人就数她了。最后离开时,惋芷觉得她看自己眼神就有些意味不明的。 不知张敬有何事,其它人都散去独留了徐禹谦私下说话。张夫人体贴的给惋芷上了解酒汤,然后在边上画花样,又问她可知道近来有哪些新出的花样。张夫人想让才学女红不的女儿照着绣。 惋芷在家除了捣鼓花草便是习字绣花,倒也不难为,大方的提笔给画了几个。 “看你拿笔的姿势,肯定常习书法,画个样儿都那样一丝不苟的。”张夫人对着烛火看样儿,说着语气竟然是羡慕起来。“唉,偏我的字实在拿不出手来,连抄个经书都难于下笔,总怕是亵渎了佛祖。” 张夫人信佛,她这五间的正房就专门隔了个小佛堂,屋里也不似别的妇人家熏香料,全是淡淡的檀香味。 张夫人这话也就是随口说说般,只提一句又转而问起惋芷与徐禹谦两人间相处如何,贴心得就似自家长辈。 回去的路上,徐禹谦难得面露疲色,惋芷坐到他身后帮他轻轻揉太阳穴,与他说在张府都做了些什么。 小姑娘声音轻柔,似林间缓流的清泉声音,让人听着就心里舒服放松。徐禹谦闭着眼,只觉得下午耗费的精力又得到了充盈。 他拉了小姑娘的手,将她人捉到身前,抱个满怀。 “都是老师的门生,那些妇人夫家官职却都比你夫君高,可委屈你了。” 如今他才正六品,实在是不够看的,他也想小姑娘出门就是人人羡慕被恭敬有礼的待着。 惋芷没觉得委屈反倒是与有荣焉,骄傲的抬了抬下巴。“我家夫君年轻有为,该是她们羡慕才对。” “小嘴是越来越甜了。”徐禹谦低头亲她,心中温暖。 回到徐府,惋芷才知今儿南直隶有信送来。 徐禹谦见她急着拆信,便伸手去给她解披风,然后又将她髻上的步摇簪子摘下,直接打散了她的发让披在身后。 惋芷感觉头皮一松,忙想阻止,却见他抓了几缕发丝放在唇边轻吻,一如平时爱怜她一般。 他的温柔使她脸些发热,心底却又欢喜,便依在他怀里看信。 几乎是一目十行,看到最后哭笑不得。 信上署的日期是两日前,这信是加急加快送到京城的。 她那二舅舅,在中途趁船靠岸补给时跳河跑了,还留书一封,道赠完佛珠自然就家去了。 跳河……二舅舅还真是敢,只希望他水性好些。不过他的理由也真是够奇怪的。 徐禹谦也看见信里的内容,眸里都是笑意。他就知晓郑家兄弟搞不定这郑二老爷,还好人是离京了才跑的,不然他们兄弟可得在京城再耽搁多少时日。 惋芷读完信,与徐禹谦抱怨了好几句,然后想到自家舅舅的执着,就去掀他左边的袖袍。 光泽明艳的十八颗佛珠与她编的长命缕都稳妥在他腕间,她莫名松口气:“四爷,这佛珠串都别摘下来了。” 徐禹谦亦低头去看,脑海里是初见郑二老爷时他所说的话,沉默着点头。 端午后的第四日,便是徐老夫人的生辰,并不是整寿,也没有太过张罗。可亲朋友好友的也是满满坐了有三十桌。 惋芷许久未到颐鹤院。 院里的梅花早已谢,如今是满枝翠意,绿叶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晃人的银光。 她今儿看到了承恩侯的贵妾,一位极清秀的女子,皮肤雪白,眉眼都弯弯的,便是不笑人都要显出五分的柔和来。 余氏十分守礼,虽是徐老夫人有意抬她让她出来一同见客,她却是不多说一句不多行一步,只老老实实跟在老人家身后。而徐老夫人对惋芷多少有着愧意,有着孙子的事也不敢让她离开自己视线一步,两人便那么陪着老人家整日直至客人散去。 前院散席,徐禹 谦片刻都不想停留,去颐鹤院接人。 老人家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走来,忍不住打趣他:“怕我把你媳妇吃了不成!” 他只有讨饶说好话的份,惋芷趁这机会开口要老人家到家里小住几日,徐老夫人却道:“等再过些日子,我今儿琢磨再三,想将光霁的亲事定下。” 夫妻俩对视一眼,徐禹谦道:“母亲可是看好人了?” 第78章 风起 老人家说到孙子的亲事,笑容要比先前更深几分。“是康定伯家的七小姐,我自幼看着长大的,两家又是世交,极配的。光霁那我也提过。” 这话就是决定了。 本来这就是长房的事,徐老夫人有了决意,夫妻俩自然不多说其它,到时面子上过得去随份礼就是。 徐老夫人说这也是别有用意,她还是想缓解下儿子与孙子间的矛盾。“等两家定下来,我就真的能过几天安心日子,到时候你们可就别嫌我老婆子赖着不走,烦了。” 夫妻俩都真心笑着道巴不得,再闲话几句,两人相携离开。 待夫妻俩离去,本就有心避开的徐光霁这才回到颐鹤院,去与老人家请安。 徐老夫人乐呵呵拉着他手,说定亲的事。 徐光霁只是露着淡淡的笑,没有期待也没有抗拒。 他记得康定伯家的七小姐与惋芷是处得来的…… 侯府与康定伯家的亲事三日后就定了下来,七小姐八月及笄,婚期定在了明年八月。 徐老夫人也是记挂着小儿子,孙子亲事定下来后,就真的收拾收拾搬到了小儿子那小住。 承恩侯得知时曾阻拦,被老人家劈头盖脸就一顿骂,让他险些老脸不保。转头就喊了儿子来先训一顿,又给儿子说徐老夫人如何偏心,早早就给徐禹谦谋好路,连家产都悄悄置下。 徐光霁只垂眸听着,半个字没有,本想撒气的承恩侯没想到儿子未同仇敌忾,就跟个闷葫芦般,越发气得难受一挥手将人赶走了。然后又叫了两通房来,胡闹到晚上才算是灭了火气。 老人家愿意到府里来小住,惋芷最是高兴不过。 她不喜欢应酬,极少出门,顶多是往李氏那与宋府跑跑,在家里总觉得冷冷清清的。如今徐老夫人过来是整日都往她住的院子跑,白日与老人家一起种花聊天,晚间夫妻俩在老人那陪着用饭,到老人歇下才再回房。这样整日被小儿子和儿媳围着转,徐老夫人都感觉自己要年轻好几岁。 在徐府过了大半个月,徐老夫人便得回侯府,家里她甩手那么些日子也有些不放心,而且孙子的婚事只是定下,该忙的都在后头。侯府如今当家主母不管事,总还是要她亲力亲为的。 惋芷也极理解她的心思,虽有些失落,但还是欢欢喜喜的帮她收拾,留下了老人常用的说以后过来就不必要再搬来搬去。 徐老夫人听 着暗叹气,轻拍她手背许久才坐了轿子回侯府。 这些日子内阁朝堂上都近乎是白热化。 张敬手中捏住了头目,证词及寻得的证据已够将他洗清,青州那边情况基本稳定下来,偏最后施俊为仍是逃了,被押回京的中途从锦衣卫手里劫跑的! 此事皇帝知道后是震怒,锦衣卫指挥使狠狠吃了顿落挂,严瀚以施俊为被救为由,又在暗中煽动风声再度将脏水往张敬身上泼。 张敬因革改之事本就触犯许多人的利益,由此弹劾他的奏本就如雪花般,够堆几摞的。这样倒是陈阁老松口气,依旧温吞度日。 徐禹谦只冷眼看着,除期间给张敬行了个查阅近来因青州案宗卷的便利外,它事概不过问。 是日放衙,徐禹谦回府听闻惋芷在书房。 他今日跟着去了刑审室,便先回房沐浴更衣再折去书房。 书房的窗半开着,小姑娘在梨花木桌案前坐得笔直,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精致明艳的面容上辉光流转,将她整个人都镀上一种宁和的美。 徐禹谦站在廊下静静看她许久,才推门而入。 听得动静,惋芷当即停了笔,徐禹谦走到她身侧随手拾起一页纸张。 “华严经?八十华严,怎么想起来抄这个。”小姑娘虽敬畏神佛,却是极少涉及这些的,这得抄许久。 惋芷将白玉镇纸压好站起身来,笑道:“上回不是去了张阁老家,张夫人信佛,偶然说起她字不好,连想抄经都不敢下手怕亵渎了佛祖。我无事想起来,便就抄了,她是您的师娘,给抄几卷佛经也是应该的。” 徐禹谦视线盯着那她习惯写的秀气小楷,眸光渐沉似若有所思。好大会,他才道:“也是你的心意,但要仔细眼睛,万不可一坐便整日…算了,我还是交待你的丫鬟吧。” 瞅着他不信任的神色,惋芷轻哼一声,下刻却被他直接从椅子中抱起来。 “估摸你这是抄了半日,为夫陪你到后园看花赏景去。” 前两日他让人在假山后搭了葡萄架,再架了秋千,他曾在惋芷未出阁的院子有见过,就一直想给她在府里也搭一个的。今儿才是实现了。 已经换了薄衫,惋芷一落入他怀抱便能感受到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让她莫名觉得烫。她就有些不好意思的乱扭,想叫他放下。 徐禹谦步子才要迈出门却突然停顿下来,居然转身 往内室走去。 “为夫突然觉得累了,惋芷还是先陪为夫小歇一会吧。”他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声音暗哑。 惋芷抬眼去看他,被他带有深意的炙热眸光看得直想躲。 她目光闪烁,似娇似嗔,不经意间就透出勾人的娇媚风情。徐禹谦因这一眼身上就跟着火了似的,比她刚才软软的蹭自己还难耐,大步来到内室的罗汉床,他将人置在其间就翻身压住。 熟悉好闻的竹叶香将她笼罩,惋芷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压着她有些重,他呼吸又那么急促而沉重,贴着她的身子还那么的滚烫。 “惋芷……刚才为夫自己一人更衣沐浴就想,什么时候了你才能不害羞,好好帮为夫脱衣裳…要不我现在就先来练习吧。”他说着便半跪坐着,却不让她起来,只拉了她手先去解腰间的系带。然后是中衣系带,露出结实的胸膛。 惋芷好几回想缩手,却被他拽得牢牢的,只能被迫着指尖时不时划过他烫人的肌肤,到最后都急得想张嘴骂他可又被他看穿,直接堵了唇。只能呜呜表示不满。 徐禹谦这回是极有耐性,不但拉着她手慢条斯理解了衣裳,还拉她手一点点感受着他喜欢她因她而变得滚烫的每一寸肌肤…… 当日,假山后的葡萄架与秋千自然无人光顾。 天气渐热,惋芷有苦夏的毛病,整个七月屋里就没有断过冰,还爱吃冰碗。到了八月的小日子就腹痛难忍,窝在床上好几日都没有精神。 徐禹谦这几天也跟着没有歇好,每日都尽早家来。 这日放衙时突然就来了场暴雨,回到家中他已是浑身被浇了个透。 惋芷见到他一身湿衣,袍摆滴水却还先转过了围屏来瞧自己,急得从床上跳起来要帮他更衣沐浴。 在家中这几日都窝在内室,惋芷又热得难受,身上都是只穿了小衣,外边再罩件纱衣,身下是同质地的灯笼裤。 她这样的装扮一身雪肌若隐若现,身材玲珑有致,双腿笔直修长。犹抱琵琶半遮面,徐禹谦多看两眼就觉得身上燥热难忍。 先前小姑娘能近身,每天沐浴后她这样的装扮他是最喜欢的,将人抱在怀里便沾得一身幽香,如今对他来说就是种折磨! 捉住她要给自己解盘扣的手,徐禹谦道:“你躺回去,我自己来。”说完直接进了净房。 惋芷眨眨眼,朝外喊人送热水。 待徐禹谦换了身浅青色直裰出来时,小姑娘身上已在纱衣外又罩件杭绸的米分色半臂衫,月牙白的襦裙。她就那么坐在罗汉床上,见他出来直抿嘴笑。 “怎么坐这了,可还难受?以后就是井水镇过的吃食,你也不许贪嘴。”也是上个月他没留心,小姑娘要什么给什么,才吃出了难受。 惋芷只笑着点头,就喜欢他为自己着急操心的样子。在他伸手过来摸摸她发,又把她抱到怀里亲眉心,她才心满意足的与他说话:“四爷,中秋那日娘的意思是到侯府用饭。” 徐禹谦沉默了会,温和的眉眼变得有些清冷。“我知道了,娘跟前,面上会过得去的。”说着他又道,“我记得岳父生辰也将近,还有岳母的,不对…顺之的也是在这下半年?” 怎么宋府的人生辰好像都挤一块儿了。 惋芷难得看到他露出苦恼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您心疼银子了?” “你夫君家底够你们过几十辈子的生辰送礼的。”他轻轻拍她翘臀,惹得她双颊似桃花般。 “岳父大人生辰,总得送份特别些的礼,——你且等着看我这做女婿的如何讨岳丈欢心。” 张严两人这几个月斗得连皇帝都懒得搭理了,也是,都近三个月,也该是疲惫犯疏忽的时候。 惋芷见他黑眸里迸发出一种亮光,那样耀眼璀璨,唇边有着浅浅笑纹,俊雅的面容上是运筹帷幄的自信。这样的徐禹谦如有大山巍然之势,那样坚不可动,那样撼动人心。 她抬着眼眸就看傻了,双眼亮晶晶的波光潋滟。 徐禹谦发现她好大会没动静,低头一看,小姑娘正痴痴的瞅着自己。他轻笑出声,炙热的呼吸落在她耳边。 “为夫这算是以色待妻吗?有那么好看,都看傻了?” 不…不要脸,哪里就有人夸自己长得好的,惋芷被他纠缠着自己的气息闹红了脸,往一边躲。 他却不依不饶非让她说出来,夫妻俩玩闹的笑声透过窗扇传出,廊下的丫鬟们看着院里开得如云似雾的合欢花,都被感染似的直抿嘴笑。 第79章 云涌 中秋那日,天高气爽。 惋芷与徐禹谦中午在宋家用的饭,到了近黄昏才到侯府。 徐家的中秋宴被安排摆在侯府水榭那边,旁边是株株桂树。 晚风袭人亦袭花,轻轻抚过带着晚夏的清爽凉意,也送来桂花浮动间的甜香。 花树上与水边都挂上了灯笼,灯笼下坠有小小花笺,写着谜题。 夫妻俩来到时,徐家其他三房都已经到齐,老人家与几位孙子孙女说着什么,十分高兴。 柔和的夕阳下,徐禹谦与惋芷缓步而来,两人皆穿着水色衣裳,衣袂随风微动,宛如一体相映生辉。 徐老夫人看得直笑眯了眼,徐家小辈们都站起身,待夫妻俩与老夫人问安后纷纷与二人见礼。 徐光霁一声婶娘喊得极轻,自上回之事惋芷便不再曾见过他,虽心有芥蒂亦有些许尴尬,仍是站定受礼。 小姑娘的手心出汗了,徐禹谦知她不自在,他又何偿自在?便草草敷衍侄子侄女们的见礼,将人拉到一边坐下。 “先喝口水润润。”他接过小丫鬟奉上的茶,却是先撇过茶沫又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惋芷凑前喝了一口,猛然回神这是什么场合,脸色涨得通红。 两人独处,四爷总是喜欢喂她喝水吃东西的,这到了外边没注意自然而然的就…… 惋芷脸色绯红推开茶碗,徐老夫人欢喜的笑声传了过来:“见你们和和美美的,我就放心咯。” 二太太三太太也羡慕着直瞅惋芷笑,小辈们都垂头掩饰翘高的唇角。 “娘您该担心儿子被欺负才对。”徐禹谦微微一笑,眉眼间的柔情便晕染开来。 又在胡说八道! 惋芷侧头嗔他一眼,被呵护滋润得越发明媚的娇容自有风情万种,徐禹谦看得心尖发麻,突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这又心中一凛,抬眼望去。 斜对面的徐光霁却已侧头看向敞窗外的桂花树,在斜辉中更是灿如碎金的成簇桂花刺得他眼生疼。 曾几何时,那人儿也曾立在成簇的金桂下,娇且媚。似乎都好遥远了,可那记忆却鲜活的近在眼前…… 众人都未发现叔侄间小小的暗涌,宴席间都是欢声笑语。 惋芷被管制大半月,便是回到娘家也没吃上几口螃蟹,晚间看着桌上肥美的秋蟹便再也忍不住,可怜兮兮直瞅身边的徐禹谦。 徐禹谦心软没扛住,只得给她细细剥了一只,熏好醋放到她碟子里。徐老夫人见小儿媳妇吃得欢喜,又让自己的大丫鬟再给她剥一只,惋芷吃得直眯眼笑,徐禹谦无奈笑着摇头只得让她多喝几口杯酒去寒。 待到猜灯谜的时候,惋芷小脸泛红艳若桃花,软软靠在他身上,看他的眼神都是醉意朦胧。 徐老夫人不曾想她这般吃不得酒,细细回想不过是五杯,就成醉猫了,忙让人备好轿子让夫妻俩先回府去。 难得徐老夫人高兴,其余人便陪着热闹到二更天才散去,二房三房当夜就在侯府留宿。 惋芷次日清晨醒来太阳穴发胀的疼,身上也软软无力。 玉桂玉竹听得动静撩了帷帐,促狭看着她说老爷清早起床后唇边笑意就没有落下去过,心情似乎非常的好。 惋芷歪了歪头,昨天用过饭后发生什么是实在想不起来了,四爷心情好为何? 过了中秋,京城渐渐冷下来,槿阑院的花树都透出萧索之色。 惋芷在书房写下华严经最后一字,搁下笔呼出口浊气,抬头看向窗扇外,发现天已蒙了层灰色。 “太太,近老爷放衙的时辰了。”金钏给她递上湿毛巾净手,轻声道。 已经这么晚了? 惋芷这才发觉她为了一句呵成最后的部份,就那么在书房坐了两个时辰。 她忙站起来,一个姿势太久却腰酸脚麻的再度坐了回去。 金钏银钏都被她吓一跳,听她说是腿麻了才脸色好些,两人帮她扶到窗下的太师椅坐下,拿了小玉锤帮她轻敲活血化乏。 徐禹谦已经回府,习惯性先往书房去。 惋芷见他脸上的笑意比春日阳光还要和煦,问道:“四爷近些日子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连着好几日,他心情都似乎不错。 “待到下月你便知了。”徐禹谦卖了个关子,而后听她说八十卷的华严经都抄完,心疼的抓过她轻轻揉捏。“辛苦你了,往后别再帮那些外人这样劳累。” 一句外人,惋芷察觉到他与张敬关系似乎更远了,不由得有些担心:“四爷,可是朝堂上有什么棘手的事?” 他处理朝事从来都不避讳她,常常她都是在里间听着的,长期下来对朝廷各方势力也清晰明了,有时还会与他讨论上几句。 徐禹谦却又笑了,“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只是这之后 ,应该会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你不必担心,为夫总会努力将事情化作有利自己这方的局势。” 争斗他从不怕怯,毕竟许多事情都是了如指掌的。 听他这样说,惋芷也就不再多问,四爷总是能让她感到安心,转而说起父亲的生辰来。 到了十月初六宋大老爷的生辰这日,惋芷带着徐老夫人早早备好的贺礼,还有自己的心意便回去娘家。 宋大老爷得了假,到在垂花门处迎她,见自小在掌心娇宠长大的女儿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心里满满都是自豪感,难得严肃的脸上都是笑意。 惋芷扶着他慢慢往正房去,边走边与他说婆母如何对她的看重,都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 上回徐老夫人生辰宋府也是送了株半尺高的珊瑚祝贺,如今她再来往的可是足比两珠珊瑚树还要重,女儿得婆婆看重,宋大老爷也是欢喜的。 宋大老爷惯来低调,生辰连整寿都不曾请宴,亲朋友好也知他这性子如此,都只是将派人送礼上门贺贺。 今日管家在门房处便忙得脚不沾地,宋氏族长送的礼比往年都要重,便又特意前来禀报一声。 管家前脚才跨出门槛,见着前院小厮被婆子带过来,听得他回禀的事又将脚给收了退回屋子。 “老爷,定国公府的世子与世子夫人前来贺寿!” 此话饶是平素从容镇定的宋大老爷听了都诧异不已,那家人怎么就是直接登门贺寿了?! 程氏扶着肚子站起身,“不管如何也是不能失礼,我随你去迎迎。” 惋芷却是将她又扶着坐下,“我随父亲去,带上三妹四妹,您好生的歇着。” 定国公府后来也是有邀请惋芷几回,她前两回都推了,后两回是因为李氏胎稳实在憋不住想出门,她才算是陪着李氏去的。定国公夫人都是以她娘亲故友发的邀请,如今她虽是出嫁了,以这层身份去迎两人,也算不得失礼。 宋大老爷也是这个意思,父女三人便到前边相迎。 许英耀夫妻见着宋大老爷都客气恭敬有加,说明来意,让人将寿礼献上。 来者是客,不管两人是否不请自来,宋大老爷邀两人到前厅,却不曾想许英耀笑着婉拒:“今儿是您的寿辰,本该讨杯酒喝的,却实在还有要事在身,只能是失礼请辞了。” 惋芷站在自家父亲身后就琢磨开来,定国公府的人行事都奇怪得很 ,总让人摸不清头脑。 宋大老爷自然也不会强留,准备问问儿子与这许世子交情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才送完人,管家又匆忙而来,神色激动竟是话都说不好。“老…老爷!有,有旨意到!” 这个时候有旨意? 宋大老爷心跳得有些快,抬头看了看天色,应该是才散朝的样子。 “摆香案。”他只是微一思索,便先吩咐接旨的准备,转身回正房更衣。 惋芷三姐妹也就在前厅等着,待夫妻俩出来的时候,一切准备妥当。 宣旨太监用尖细的声音娓娓念来,“……即日调任至吏部,任尚书一职,钦此。” 吏部尚书,正二品…… 惋芷与程氏眼中顿时都是惊喜,宋大老爷到了吏部,那绝对是稳进内阁。 想着,惋芷激动的心情又平复些许,有些疑惑。 她记得,吏部尚书一直是要致士未获批的陈阁老担任的,朝堂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那边宋大老爷已经谢恩接旨,只听得那太监笑眯眯的道恭喜,又说皇上得知今日是他生辰,还有赏赐。 宋家众人再度跪下谢赏,将宣旨太监送走后,宋大老爷捧着圣旨立在原地沉思许久,最终摇摇头叹气是有些想笑又想生气的无奈。 宫里确实将将散朝,张敬并未回内阁而是直接到了刑部衙门。 徐禹谦凝神在细读宗卷,听得人喊首辅,抬头便见张敬笑着朝自己点头,忙理理袖袍走出来朝他见礼。 “我要调阅几卷宗卷,你可现在可有空。” 知他是有事要讲,徐禹谦自是点头恭敬将他请到侧边的屋子,让人上了茶,又转身去宗卷室随意取几卷再回到屋里。 张敬端着茶碗,内中滴水未用,只看着茶叶在内中浮浮沉沉。 第80章 罅隙 青州,要缺……是指施俊为空下来的五品知府? 徐禹谦闻言心中凛然,却不动声色又朝张敬作揖。“任凭老师吩咐。” “你如今正升了正六品不过几月,再调任定然是有阻力的。”张敬依旧打量着他,“你将那头目抓了回来,虽人交了我可这功本就该记你的,我与皇上禀明,这调任应该还是有七成把握。” “为师如今只是想知道,你是否真愿替为师分担。”他又缓缓的道,斜照进来的阳光落在他半边侧脸,让他神色越发莫测。 是否真愿意? 徐禹谦与张敬视线对上,沉默片刻后露了笑,与他对视张敬的目光一般澄澈。“老师看重学生,自是愿意为老师鞍前马后。” 张敬在他沉默不言的时候,面上的威严已有所收敛,见他最后给出的答案终于也露出笑来。 如若方才徐禹谦不加思索一口应承,那才是值得深思再三,这人会不会真构成威胁。如此看来,徐禹谦还是忌惮自己的权势,起码现在看来是不敢借着他岳父来脱离自己。他有忌惮,那就还能控制住他。 “那此事便这般商定,三五日内便会有结果,你也做好被传召的准备。”张敬得到自己想知道的,这才再端茶抿上两口,然后站起身来去拍他肩膀。“青州那边还是不用太过担心,山东承宣布政使司与我多少有些交情。你师娘十分喜欢那华严经,让你们夫妻费心了。” 徐禹谦便送他出了衙门,待他轿子消失为一个黑点,才抬手理了理袖袍。他指尖扫过隐在青色下的云纹刺绣,俊隽儒雅的面容似笑非笑。 试探后再施恩施压,还真是张敬处事的作法。 明面上是给他升官,可这外放要再调回京中要怎么做文章,只要张敬一日是首辅就还得全看他意思了吧,真是好拿捏制肘自己的办法。 岳父任吏部尚书的事情,已经让张敬戒备之心再起,如若他去一趟青州能让张敬稍稍安心,也不错。还是那句话,老虎总有打盹的时候,不然,他岳父那尚书之职也来不了这般容易。 至于那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就看最后张敬会不会后悔把自己派去了青州。 徐禹谦负手缓步迈入衙门,阳光落在他身后,越升越高。 放衙后,徐禹谦与宋承泽、汪明毅一路,到宋府为岳父庆生。 汪明毅这是第一次与女婿的身份登门,紧张得把官袍袖子都攥得皱皱巴巴,宋承 泽面无表情看那褶皱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徐禹谦好笑的与他道:“岳父大人只是看起来比较严肃。” 便是这样,汪明毅在见着宋大老爷时说话还是结巴了,在看到宋惋怜后,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用饭时居然伸了左手去握筷子。要不是徐禹谦为他遮挡一二,再低声提醒,非得闹个大笑话。 饭毕,徐禹谦便将要外放的事如惊雷般砸在众人心头。 “如何使得!”宋大老爷面色微沉,抓住椅子扶手的手背青筋突起。 惋芷亦紧张着去看他,迎着烛火,她白皙的脸庞透出几分青色。 ——她隐隐猜测到外放一事,与父亲升官有联系。 做为当事人,徐禹谦淡定而从容,他朝宋大老爷道:“岳父大人,眼下情况,小婿外放并无没什么好担心的。虽是失了六部内的职位,可外放正好也是积攒政绩的机会,您当年不也同样当了知府两年。只要外放期间您入得内阁并稳了,小婿便万无一失。” 理是如此不差,可这是拿女婿的仕途在相搏,宋大老爷心里是为难极了。女婿为了让自己这尚书之位,谋划得实在太多,张敬又是多年唯我独尊惯了的性子…… “父亲,四爷相信您,您也该相信四爷。四爷到青州,我也要一并去。”惋芷在他犹豫间突然站起来。 宋大老爷看着爱女越发为难。 青州富庶,可也是被列入了战事要地,否则也不会出上任知府与寇匪联合想占城之事。 “小婿亦有此请求,若此事成定局,还请岳父大人准小婿携惋芷上任。”徐禹谦跟着站起身,朝宋大老爷深揖。“小婿必会护她安然。” 青州起事不久,如今加强戒备严防近一两内断不会再有大波动。 宋大老爷看着站在身前的夫妻俩,良久叹了口气:“都先坐下再说。” 惋芷是了解父亲的,充满忐忑的眼眸霎时亮如辰星,徐禹谦因为她这种变化,只觉心头有股温泉喷涌,那暖意在四肢流淌。 宋承泽与汪明毅自听到消息后就沉默的坐着,宋承泽在妹妹说一并要往青州去,神色终于起了变化,脸上的淡漠被担忧覆盖。他正欲说什么,父亲却已是要应承的意思。 妹妹嫁人了,自然是以夫为纲,可……青州,那么远的地方,妹妹从小娇养着长大,连京城都未出过。 宋承泽思绪百转千回,一颗心极不安。 宋大老爷让两人坐下后慢慢说起他所知的青州情况。 他是通政使,便是身为首辅的张敬也未必有他清楚青州的动态。 徐禹谦安静的听着,将每个字都记于心中。 夫妻俩离开时,弯钩似的月芽正在重重树影之上。 宋大老爷领着长子将人送到垂花门,见马车驶离转身时,听到长子低低喊了自己一声。 他侧头,看着修竹般的长子立在月色之下,幽暗的逆光不能完全照亮他脸庞。 “父亲,您真让惋芷跟着离京?子冲前去青州,接妹妹回府住便是,左右徐家分家了,她也不必日日晨昏定省。” 宋大老爷闻言严肃的面容上添了丝笑意,“当年为父外放时刚成亲不久,你外祖把你娘亲留在了郑家,你猜你娘亲做了什么?” “她趁你外祖上朝去了,在你二舅舅的帮忙下直接到城外拦住了我,就那么跟着我上任,这也让你外祖对我颇不满。再后来你娘亲难产去世,并让我答应娶程氏为续弦,你外祖便更讨厌我了,确实也是我没有护好你娘亲……亦亏欠程氏。” 宋承泽怔在原地。 这些事情,父亲从未说过,娶继母的事还有这种内情,他亦从不知道。回想起来,继母自进门后便对他们兄妹无微不至,莫不是继母与母亲还有别的什么交情。 宋大老爷伸手拍长子的肩膀,“小芷虽未见过你娘亲,可性子是随了她的,何况徐子冲比我当年要有担当。晚了,早些回去歇着吧,为了你妹妹,你也要更加努力才是。子冲可是跳好几级了。” 言毕,宋大老爷已慢步离开,宋承泽看着父亲的背影百感交集。 皇帝果然在第三日便传召了徐禹谦,皇帝对他十分看好,外放一事成定局。次日在朝会上宣旨任命后,皇帝又再次传召他,单独与他说话许久。 严瀚从吕义那得知此事,只冷笑数声。 徐禹谦外调是他乐于见到的,张敬那老狐狸在别人面前伪装极好,他却知道这对师生八成有了罅隙。宋昭元可是出人意料横插一脚,将自己与张敬都谋划许久的吏部尚书之位给吞了,冯旭那侍郎都做了快四个年头,张敬就盼着他上位呢,他可不信张敬就不恼火。 现在局面又要有转变,少了个让人头疼的徐禹谦,于他倒是有利。 上任的日期在十一月中旬,虽还有近月余,却还是算仓促的,徐禹谦 与惋芷的意思最好要赶在入冬前到青州。 得知小儿子要到青州上任,儿媳妇也要跟着,徐老夫人连夜就到了徐府,拉着惋芷的手直叹气。想开口留她,又没有理由,徐家这种情况也难于开口,亲家那边养的娇滴滴的闺女要陪儿子吃苦,肯定心里不好受。 徐禹谦看着老母亲苦笑,这种时候不应该是嘱咐自己,上任到青州的明明是他才对。 有婆母的帮衬,从未出过远门的惋芷拾掇起来轻松多了,两日时间基本就准备妥当。 李氏这日扶着腰挺着个肚子便上门来,把惋芷吓得手都要发抖。 都五六个月身孕的人了,怎么行事走路都还这样风风火火! “你居然要跟着他去青州!还不告诉我!”李氏掐着她的手,一双美眸都要喷出火来。 惋芷有些吃疼,可怜兮兮眨眼看她,有些没明白重点在哪。 “我家那口子说那边一直以来就不太平,你怎么那么傻!还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听得你继母身边丫鬟念叨一句,你是准备拍拍屁股潇洒走人?!” 惋芷终于在她要吃人的眼神中明白是生哪门气了,直抿嘴笑。“你怀着孩子不能动气,我是准备明日去寻你的,你瞧我贴子都写好了。” 拉着李氏慢慢坐下来,她指了指桌几上刚写好的烫金贴子。 李氏顺着她的手看去,确实是真的,神色才缓下来。 “青州那边听说不太平,还是别去了,你继母也快生了,你就真的心那么宽?”平心静气下来,李氏又劝她。 惋芷便露了个笑。 她唇角微翘,弧度柔和甜美,带着不经意间流露的幸福,似春风袭人那么温暖。 “明婳,四爷在那里,那里会很安全。” 李明婳被她由内心而发的话震得沉默许久。 两人正坐着,外边有传来一阵脚步声,非常齐整有素。 惋芷忙推开窗往外看,明叔带着二十余名护卫挡在了二进的院门。 “李明婳!你快给爷出来,不然我闯进去吓着徐四太太,你可不能怪我!” 粗矿气势十足的声音传来。 第81章 故人 立冬这日,槿阑院的常青树枝叶上露水被凝成薄薄一层霜。 惋芷推开窗,便见着这寒意中有着凛冽光芒却又极耀目绚丽的景色。 “小心着凉了。”徐禹谦给看得入迷的小姑娘披上衣裳。 他刑部差务已接交完毕,过了今日这节便出发往青州。 “四爷,府里其它好些地方你还没有陪我走过呢。”惋芷仰头去看他,一双春露般清澈的桃花眼染有离愁。 真到了临行日子,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一下子就沉重起来。 徐禹谦用手轻轻梳她绸缎般的长发,十分喜欢这种软细的触感,抓了几缕放在唇边轻吻,他道:“这次外放后,我们不会再离京,我们会有许多的时间。只是这两年,要你跟着为夫吃苦了。” 惋芷闻言便靠在他身上,“四爷会舍得让我吃苦吗?” 他站在她身后,冬日清晨淡薄的阳光落在他面容上,将他唇边的弧度显得越发柔和,情深缱绻。 “自然舍不得。” 看着他的笑,惋芷心间莫名就宁和起来,转过身掂着脚双手圈过他脖子,在他唇角落下轻轻一吻。“所以,在四爷身边的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苦。” 从徐禹谦的角度往下看,能看到小姑娘长长不停颤动的睫毛,每一下颤动都撩得他心间跟着泛起道道涟漪,她的话亦让他一颗本就炙热跳动的心越发激烈。 “竭我所有,护你终生……”埋藏在他心头已久的情絮化作郑重地承诺,语调坚如磐石不可撼动。 惋芷眨眨眼,眼角泛有水光,他便温柔的笑着吻她眼角,惹得那两行清泪彻底泛滥。 一个时辰后,惋芷双眼红肿坐在马车上,嗔怪着看徐禹谦。 徐禹谦很无辜,而且很苦恼。 他并不知道她那么容易哭着还止不住泪,现下可是要到岳父家啊,等会他岳父大人见着女儿这双眼,指不定要怎么误会收拾他。 到了宋府,宋大老爷见女儿红肿的眼只是脸色阴沉,盯着女婿的眼神凌厉却还算留他几分薄面,只敲打他几句。在徐禹谦松口气之时,却被宋承泽借口拉走,到了众人见不着的地方二话不说先朝他上拳头。 打完人的宋承泽也不解释,只是甩了甩发麻的拳头,丢下一句:“从来没有看你这么不爽过!”然后扬长而去,当未发生任何事般寻了妹妹要一起包饺子。 徐禹谦苦 笑站在墙角下揉肚子。 若非他习武,这大舅子也只是书生,那砸肚子上的一拳是够他受的,这宋家最不能踩尾巴的原来是宋承泽! 午间用饭时,徐禹谦碟子上有着三颗金豆豆。 程氏笑弯了眼,道他必会事事顺意。 徐禹谦微笑谢过岳母大人的吉言,惋芷也开心的在旁边给夹饺子,沾好醋再放到他碟子上。他便察觉一道如腊月天气般寒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在惋芷夹到第三颗饺子时,他似乎还听到筷子戳裂了什么的声音。 他今天是不是算把大舅子得罪透了?! 用过饭,夫妻俩聆听长辈的嘱咐,惋芷将给父亲继母做的鞋袜送上,还有给未出生的弟弟/妹妹做的小衣裳。 两位妹妹是赠了绣帕、荷包。 “哥哥,好久没有给你做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而且有点赶针线走得不太好,你就在家将就穿穿。” 惋芷从玉桂手里接过包袱递上。 宋承泽有一瞬的怔愣,旋即紧紧将包袱捏在手中。 他未曾想过妹妹会给自己做衣裳,就这几天时间,是熬夜赶制的吧。 “小芷…”宋承泽声音有些哑。 “哥哥,父亲母亲就劳烦你照顾了。”惋芷朝他微笑,“你多和同僚说话,平时也多出门应酬,但是要注意身体,不能喝太多的酒。你惯来有胃疼的毛病。” 宋承泽看着这个自幼爱护的妹妹许久,缓缓道声好,微垂了眸。 徐禹谦在惋芷身后暗挑眉,这么个神色淡漠的男子,居然红了眼。又想,若是小姑娘早些把东西拿出来,他是不是就不必挨那一拳了。 徐老夫人还等着夫妻俩家去,两人也不在逗留,与两位长辈磕头后便离开。 回到府中,老人家已经早在厅堂等着,长房的侄女们也随着过了来,二房三房夫妻携亦携着儿女同来。 晚间自是一番热闹,惋芷索性让人收拾了厢房,让众人都留宿。 次日天未亮夫妻俩便起身,行装昨晚就整理好,不过在核查一回。 用过早饭,给徐老夫人行过大礼,两人相携着登上马车出发。 徐老夫人笑着送小儿子儿媳出门,转身便不停的拭泪,二太太三太太好一阵哄将人送回侯府。 此去青州并不知是多长时间,徐禹谦已经让一半的护卫先行出发,在前 方探路,留了一半随行保护,加上皇帝差派的,一行人浩浩荡荡。 往青州去走的都是官道,徐禹谦计划得好,沿途都是在驿站或附近城镇客栈落脚夜宿。惋芷鲜少出门,一路来只觉得处处新鲜,倒未生闷。 只是过了济南小姑娘也有些坐不住了,看着护卫们骑着高大俊马心直犯痒痒,非缠了徐禹谦要他骑马她带跑一段。 委实是缠不过她,徐禹谦便在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下了马车,将小姑娘用厚斗篷严严实实裹住,只露一双大眼。把她抱上马置在身前,带着她跑了有近一个时辰。 惋芷从未感受过种似风疾驰般的畅快,欢快笑声不断,随行的人亦被她感染,听着她银铃般清脆的笑连疲惫的身松都觉轻松许多。 再回到马车上,小姑娘却苦了脸。 策马奔驰时只顾着新奇好玩,可眼下双腿有些辣辣的疼。 徐禹谦在她走路时就发现了不对,见她在马车半卧着都敢不挪腿便知晓原因,脸色一沉直接按住她扒了棉裤。 为了让她骑马已经是穿上最厚实的裤子,不曾想她皮肤就是那样娇气,大腿两侧因摩擦红肿起来。 惋芷被他按住根本动不了,察觉他的视线就落在双腿间,羞得用帕子捂上脸。 “就说不让你骑马的。”徐禹谦看着雪白肌肤上的红印子,心疼得不行,也自责自己总对她心软。好在只是红了一片没有破皮。 惋芷脸藏在帕子下哼哼两声,他瞧她一眼,好气又好笑。伸手到暗阁取了消肿的凝膏抹到掌心,化开搓热再轻柔抹在她受伤两侧。 感觉到他灼热掌心贴着自己,惋芷一张脸更红了,偏那凝膏在贴着皮肤一会后又凉凉的,伤处变得刺疼不已。她咬着唇闷哼。 那声音极轻,因为抑制就有那么丝丝的变味,落在徐禹谦耳中简直就是种刺激。 腿心的美景在眼前,小姑娘还那么娇滴滴的,他顿时连呼吸都火热起来。 可却是不敢碰她的。 徐禹谦闭上眼,只靠着摸索将她伤处都上药,偏在看不见后其它感观就越发敏觉。指尖碰过她肌肤的每一处都似牛乳般嫩滑,她身上的幽香也越发颤绕在他鼻端。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过来了,徐禹谦满额是汗给上好药,将毯子给小姑娘捂上,然后让停车连斗篷都未披便翻身上马随行。直到落脚处才再回马车,把小姑娘再裹成粽子抱出来进了厢房 。 惋芷第二天在马车上整整趟一整日,发誓她再也不要骑马了! 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一月节前到了青州府府衙。 早有三班五房众人得到消息在府衙前恭迎,见着被众多护卫肃穆围护的马车驶来,声势震人,众人心下都暗暗吃惊。再一想新上任的知府身份来历,面上亦都再恭敬几分。 惋芷早早带上了帷帽,马车停稳就被徐禹谦扶下马车。 众人早闻徐大人有携家眷,乃新任吏部尚书嫡女,又见亲自扶着地面有小粒沙石都会先伸脚踢开,是那样小心呵护,便都不由得多看那窈窕的身影。却是被徐禹谦察觉,抬头清冷扫了众人一眼,直看得他们忙垂头噤若寒蝉。 惋芷带着丫鬟婆子与明叔先进了府衙内宅打点行礼,徐禹谦则与众人在府衙三堂东花厅落座,初见自然要先认人。待对上号,他便利落让众人都散了。 同知曹兆兴想说设宴接风的事都被硬生生憋了回去,与众人对视一眼只得先退出去,准备日后再寻机会好好亲近这位新任知府大人。 徐禹谦也不在花厅多坐停留,直接回了后边厢房,就见小姑娘领着丫鬟婆子正布置得热火朝天。 夫妻俩安顿下来两日,才再出现在人前。 不过人家是出了门便上马车,准备好好先看看青州府的风景人情。 这可让那些守半天想探清徐禹谦性子的一众干瞪眼。 到了十五正式上任这日,惋芷起个大早,为他更衣。 青袍黑靴,让原本就身形颀长的徐禹谦更显挺拔,平和的眉眼间有不怒自威之态,内敛沉稳如山。 “明明都是青袍,可四爷看起来就是威武多了。”惋芷说着还想掂脚为他正乌纱帽。 徐禹谦笑笑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自己动手:“等我放衙回来陪你用晚饭。”说罢已抬步出屋,在廊下侯着的林威忙跟到他身后。 知府掌一府之政,青州并非小城,徐禹谦用将近半个月才完全阅完往前各项宗卷。又因施俊为所做所为,府城多处有损坏,便是城墙都有严重损毁之处,重建是当头重任。有近半年时间,徐禹谦都在城内四处监工,风雨无阻。 惋芷经常在他外出一两日回府衙后便会见着伤,总是心疼不已,每到最后都是都是徐四爷反过来安抚她,叫他哭笑不得,只能是尽量注意少让自己在施工处碰着。 这半年内程氏与 李氏都前后诞下麟儿,惋芷又亲手做了许多小衣裳让人给梢回去,只是她肚子一直就没有动静。黄毅也终于心想事成,在惋芷有心再拖了三个月后,终于抱得美人归。 老郎中在夫妻俩到了青州后,亦决定跟随着过来,实在他那性子在京城中也混不开,医馆在为惋芷诊脉前就被人败了名声。他想着徐四爷虽心思不好猜,到底还算个好人,最终考虑半个月就携着妻儿投奔过来。 在惋芷心急中,老郎中也就过了半年舒服的日子,后面是只听到徐禹谦的名字吓得就躲,生怕要他再来个三年抱两拆他老骨头。 惋芷也知这事实在急不来,慢慢的也就又变得淡然,老郎中这才缓口气,每日都会给她把脉记录脉像。 青州的日子,比惋芷想像过得要更平静,冬去春来,在给宋惋怜添了嫁妆后又迎来秋后的冬日。 算算日子,这便是过了一年。 十一月十七是阿弥陀佛圣诞日,惋芷便到青州城郊的无量寺上香。 徐禹谦在放衙后赶到无量寺去接她回城。 他在寺庙的放生池寻得她,纤纤素手在这冷冬居然就探在池水中,与那游近的锦鲤嬉戏。 他揉了揉额头上前将人拉起来,女子的惊呼惊得一池鱼儿逃串,留下满池涟漪。 熟悉的气息笼罩着自己,惋芷撩起帷帽的白纱去嗔他:“知府大人,佛门静地,还望注意言行。” 十七岁的惋芷已由初发花信绽放,精致明艳的五官比四月牡丹还要娇媚,一双春露似的桃花眼流盼间尽显风情,动人心弦。 徐禹谦看着面纱后的娇颜片刻,伸手将白纱再放下,握着她的手仍不放,想用手心替她暖和。“一出门便乱来,冻生了疮够你受的!随我回去,回去再收拾你!” 威胁的话语反倒使得惋芷笑出声,丁点惧怕的意思也没有,她掂了脚伏到他耳边:“知府大人舍不得。”说罢推开他,招了自家丫鬟扶着往寺门去。 佛门静地,徐禹谦也不敢太过,只能笑着摇头。他的小姑娘年龄渐长性子也渐长,如今越发会拿捏他的短处。 夫妻俩慢慢下了石阶,有到城里采买的僧人担着箩筐往上走,与他们擦肩而过。 徐禹谦突然就回了头去看人。 “四爷?”惋芷发现他停下来,亦疑惑的去看他。 只见他皱了皱眉,神色若有所思,旋即眉眼又再度恢复平和, 似乎方才就是一时兴起。“回吧,改日沐休了我再与你来一趟。” 惋芷还是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再多问,四爷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夫妻俩在日落前回到府衙,明叔一直侯在前边,见俩人马车停住忙上前道:“太太,您有故人来。” 第82章 谢礼 冬天的太阳总是落得早,府衙又是重地,在昏暗天色笼罩下更有一种让人畏惧的肃穆。 宋惋怡与容姨娘坐在花厅,拘束又不安,看着恭敬立在边上伺候的丫鬟婆子,有心想开口询问又不敢。 正是这焦着间,便听到外边有人道大人与太太回府了。 两人忙不跌站起来,便见着墨青色刻丝鹤氅的高大男子小心翼翼扶着位女子跨过门槛。 那女子身材娇小,只到青年男子的肩膀,便是系着披风在走动间亦能窥出玲珑婀娜的身段,面若海棠,一双桃花眼清澈动人。这正是她们母女等了许久的惋芷夫妇。 容姨娘见着惋芷有些晃神与吃惊,不过两年多些未见,这宋家大小姐出落得居然如此千娇百媚。徐禹谦倒是首次见,亦俊雅得似那画中人,真真是一对壁人。 宋惋怡见是大堂姐,惊艳之余又立刻回神,上前两步朝着两人便跪下行大礼,哽咽着喊姐姐姐夫。容姨娘这才醒神,也跟着朝两人跪下。 惋芷被她们吓一跳,忙前去扶起落泪的庶堂妹,自有小丫鬟去扶起容姨娘。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好意思掉金豆豆的。”她取了帕子给拭泪,将人拉到椅子那坐下。 宋惋怡这才想起姐夫就在边上,羞红了脸。 徐禹谦淡然坐到主位,接过丫鬟奉上的茶,安静抿着。从头到尾视线都未曾落在这母女俩身上。 那边惋芷已细细问了两人的经过,一张脸气得通红。 “他还算是个人吗?!”她气得站起来,在屋里踱步两圈,好大会才站定憋出一句骂人的来。 徐禹谦此时搁了茶碗,起身走到她跟前抬手摸她的发,拉着人再到身边坐下。“气气就过了,气出个好歹不值当,岳父那已经回信,会将她们母女俩接回宋府去。有岳母在家中,会照顾好的。” 容姨娘听得他的话,忙又要起身想行大礼谢过。 她不知道为何宋家两兄弟闹成那样,但宋家长房还愿意让她们母女再回去,有个安身之地,于她们来讲就是天大的恩情。 惋芷又让人将她拦下,眸里的怒意还未散去。“容姨娘,你与五妹妹就安心先在这儿呆到出春再回京去,到时天暖和了路也好走些。有四爷在,他便是知道你们在这儿,也不敢派人上门来的。” 这些容姨娘都是知道的,若不是徐四爷的人收到消息,先一步将她们直接从宅子救出来 ,如今女儿早就被人糟蹋了!那丧良心之人要将还未及笄的女儿送给个六十岁老将啊,那人为了在那苟活下去,做的事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便是她也曾差点被他逼着去陪那些军老爷! 想到这两年的事,母女俩又抱在一起抽泣。 惋芷看着直眼眶泛红,她们受了这么些苦,其实与他们长房也有关系。 徐禹谦最见不得妻子落泪,吩咐人将哭哭啼啼的母女俩先带去梳洗歇息,晚上再一起用饭,拉着妻子回屋。 本是握笔批红的修长双手轻轻将布巾从水中捞出,绞成半干,然后捧过一张沾了泪痕的小脸,细细给擦拭着。 “四爷,当年若不是你一直派人跟着,五妹妹与容姨娘怕真活不下去了。父亲知道了怕也是会自责的,他想惩罚二叔,却不知他是无药可救到那种地步。容姨娘是妾,可惋怡是他女儿啊。” 惋芷脸上仍遗留着愤怒,徐禹谦左右看看她白皙的脸颊,将帕子丢回铜盆中。 “他眼中真有亲人二字,便不会有先前那些事,若是我动手,宋二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你父亲还是手下留情了。你也不必要太过内疚。” 他温声安抚,惋芷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四爷动手,她二叔怕是要身败名裂甚至死于非命,到时容姨娘母女怕是活得更坚难。 她想着兀自叹口气,心里还是难受,权欲真是毁人的东西。 外边传来明叔通传的声音。 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孟伟宣派人来请,要见他。 孟伟宣是循例到青州视察,不过此次带了任务前来,两人近来也经常在一起议事。 徐禹谦应声,拉着惋芷的手亲她指尖。“晚间用饭时不许再哭了,回来若是发现你掉过泪,我明日就让人把那对母女送走,再连今儿你在寺里犯的错处一并重罚。” 男子神色郑重,惋芷却闹红了脸,什么重罚不重罚,明明一肚子坏水还敢装作这样正经。 她就呸他一口,若得他挑眉,掐过下巴夺了唇就狠狠的亲,末了还在诱人流连的红唇上轻咬惩罚,才算将人松开。 “先罚你将我桌上那公文誊写一份,我回府后检查。” 她是他的属下还是他女儿啊!居然罚她抄写! 惋芷被他气得脸通红,他人却已经走得没影了,让她只能恨恨揪帕子。 晚间,果然是如徐四爷所预 料,三人个女人见面就得先红眼,好一阵才被丫鬟婆子劝停,用了饭。 宋惋怡母女一路来都提心吊胆,又奔波,惋芷让两人早早便歇下。自己回房沐浴后便又让金钏银钏提着灯笼到侧边的书房,认命的去罚抄,左右时辰还早也睡不着。 徐禹谦与孟伟宣在一处幽静的宅子里喝酒。 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孟伟宣已年近花甲,身型微胖,若是不穿官服丢到人堆中极为不显眼的那种。 他一说话便先眯眼笑,看着也极平易近人。 “子冲,陛下交待之事一年已去,可是还未有头绪?”孟伟宣朝他举杯。 徐禹谦亦托杯敬他,将那辛辣的酒酿送入喉中才道:“间中有寻到蛛丝马迹,却又被极快抹去,您也清楚,我来此处是真的人生地不熟。不比得京城。” “知道你的难处,那边却是盯得太紧,我不便插手,一有异动京中怕就会收到消息。何况他每次书信前来都叫盯紧你。”孟伟宣眯着眼说,语气带了冷与内疚。“若不是老侯爷当年因我等留了暗疾,他如今该还享乐的,这朝中内阁势力也不会这样如日中天。” “陛下如今还只沉迷在仙方中,他就不害怕?”他说着又似自言自语,喃喃一句。 徐禹谦转了转手中的白玉酒杯,烛火将那上好的玉质映得直生莹辉。“陈年往事,孟大人实不必再耿耿于怀,当年若不是你们,父亲也避不开一劫。再且,皇上若是不怕,便不会对一个小小逃犯再三下口谕。” “希望是我多虑了,你的能力我是看好的!来,喝酒!” 两人再举杯,一直喝到近二更天徐禹谦才回到府衙。 书房依旧烛火通明,黄毅站在不远久当值,玉竹给他又送了加厚的披风过来,金钏银钏围在廊下的炭炉边取暖。 四人见着他前来忙都规矩立好见礼,徐禹谦颔首越过,直接推门进屋。 在烛火下的女子眉眼柔和,暖暖的光线在她侧脸流动,越发显得她五官精致柔美。 “四爷,您回来了。”惋芷听得动静,抬头朝他笑。 徐禹谦大步走到桌案,先用手去碰她握笔的手背。 很是暖和,他才露了笑意低头看桌案上的纸张。“不是只让你抄那一份。” “您本就事务忙,反正都是要抄的,便顺手帮您抄了。就当是练字了。”她搁下笔邀功的看着他。 徐 禹谦扫了眼她先前执笔的手,还是觉得别扭,她真是本事,居然那么让人出乎意料,且将他的字写得已经让他自己都辨认不清了。 上前将人拉起来,自己坐到椅子中,再抱了她坐怀里。“那娘子是想要为夫如何谢你?” 惋芷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还有胰子的香味,再侧头一看发现他鹤氅内袍子是新换的。 “您又在外院洗澡,那些衙差哪里会伺候人,那么冷的天外边净房内也没有个炭炉的,万一冻着怎么办。” 她嘟嘴着数落,他却如吃蜜般甜,甘之如饴。 “喝了不少,怕熏着你。”说着低头啃了她白细的脖子一口,“你沐浴过了?” “嗯…” 惋芷才应一声,却被他掰着脸擒获了红唇,她口中顿时都是清酒香,再被他缠了甜软丁香,脸颊便也似品过美酒般艳如桃花。 掠夺够了她口中的甜美,徐禹谦才松开她又不舍似的轻轻吮她艳红唇瓣,引得她气喘吁吁,一双水眸迷离失神。 他视线也随之落在那似含雾又媚如丝的眉眼间,将她抱起来一把放在桌案上,两手撑在案沿俯着身盯着她道:“娘子帮为夫抄公文,还没说要什么谢礼呢。” 他声音沉哑,莫名诱人,惋芷对上他有着炙热光芒的星眸,内中涌动她无比熟悉的情絮。她顿时有些口干,脸也越发的烫。 徐禹谦却已又吻住她,大掌熟顺的挑开她衣带,钻了进去。 满手细滑娇嫩让他身子紧绷,惋芷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察觉到她的变化,他从深吻转而变成轻吻,似羽毛般落在她红唇上,若即若离。 他的惋芷再他不懈努力下,越来越敏感,越来越勾人的妩媚。想着,他手掌与指尖越发灵活,便是不看脑海里亦能描绘出被掌控中的旖旎画面。 他的呼吸亦急促起来。 “嗯…四爷,我们回屋。”惋芷身体内涌起令她羞涩的暗潮。 他温柔的吻落在她耳边:“不回屋,为夫又不是没在这儿疼过你。” 他灼热的呼吸似要将她融化,让她止不住嘤咛出声,如最美妙的乐曲勾起人内心深处的狂热。 “惋芷那么乖,今儿换为夫伺候你可好。”徐禹谦被她轻吟勾去了魂,气息不稳,手已经褪下她的裤子。 惋芷依着他发颤,朦胧的眸中水汽越发浓重,红唇微微张着无助有 急促的呼吸…… 他的伺候…她想想连心都会发抖,还是在这桌案上。 “四爷…不…不行……”她出声要阻止,却不清楚她然了情动的声音多诱人,更似一种邀请。 徐禹谦掀了她裙子,那种连脚趾都被刺激得蜷缩的酥麻感使得惋芷呼吸都短了,发出声猫儿般低吟。 牡丹滴露,徐禹谦喜欢他的乖乖情绪在他掌控中起伏,在他挑逗中失去思绪,只为他颤抖。 这种温柔对待,惋芷惯来是经受不住的,桃花眼中水雾朦胧,似有汪盈盈春水,和她体内的浪潮一同作乱激得她想发疯。她手无意识就揪住了桌案上的物件。那辛苦半晚上的公文变得皱巴巴,面目全非。 “四爷,夫…夫君。”她喘息着,想扭动身子去减缓浪潮,却被他紧紧托着臀箍着腰,半分力气也使不上。 徐禹谦眸光一暗只顾征伐,只听得她连连呜咽几声,便坐都坐不住整个人抖着要滑落。他将人捞到怀里,微微笑着看还沉溺在浪潮之颠的小姑娘,露出比百花更娇媚的姿态,可他还未得到餍足。让她再度像置身在风暴中的小船,只随着他在追逐浪涛。 书房传出的动静令屋外的四人忙躲得远远,金钏银钏对视一眼,一人给着脸转身去吩咐厨房烧水备好。黄毅看着自家娇妻的目光也越发炙热,若得玉竹脸上红霞升起,又羞又恼,伸手在他腰间狠狠拧一把跑走了! 她才不会让这头狼乱近身,上回没抵过他,第日连腿都是软的根本没法当差,而后被太太与季嬷嬷打趣得脸都要抬不起来! 黄毅看着不见了影的玉竹,叹气一口,漫漫长夜,他却当值。 次日午间,惋芷再到书房看那小半摞公文直叹气,下回说什么也不能在书房胡闹了,全得返工,她不帮忙四爷就得抄半宿。 第83章 暗谋 徐禹谦性子向来是对谁都温文儒雅彬彬有礼,却是那种不耐搭理外人的。 他来青州一是时势所需,二是有皇命在身自然更不喜欢与府衙其它官员走太近,是以对谁都有礼而疏离,何况他自有一套拿捏人不敢生叛心的手段。 而那些官夫人想通过惋芷拉拢关系,惋芷自然也是夫唱妇随,不多理会,来来去去也没有人再敢多打扰。 如今有了宋惋怡母女在青州,惋芷平淡的日子才算多了几分乐趣。 在十二月初下场小雪后,东城郊外静思庵后山腊梅已含苞,并有温泉,静思庵特意还建了不少独门独户的院子用做给香客赏景留宿,在青州城此地颇有佳名。 徐禹谦早早便先定好了院子,十五沐休那日便带着惋芷往静思庵出发,宋惋怡母女也被邀请,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东城郊外去。 温泉院子是小两进,护卫住在倒座,夫妻二人自然住到二进正房,宋惋怡母女到了西厢,丫鬟们便到了后罩楼的几个厢房。 这正房还有妙地,寝室连着的耳房内是用大理石砌的浴池,池中引的是源源不断的温泉水。而院子还有一处露天泉眼是在侧边小小花园中。 惋芷首次见着这样的地方,新奇不已,正围着浴池打转,不经意抬眼却看到徐禹谦带笑的俊颜。 那笑总有种让她心里发毛的深意,她忙退了出来,不自觉便想到偶时两人在浴桶内的胡闹,面红耳赤。 一行人稍做歇息便到后山赏花。 昨夜才下过一场小雪,后山入眼是被积雪压垂的梅枝,雪后初霁的天空碧蓝无际,簇簇腊梅花瓣被阳光照耀得透如薄翼,风轻轻抚过便跟枝头碎雪轻扬飘落,沾到发间便幽香袭人。 惋芷拉着徐禹谦的手追着花瓣小跑,让梅香落满身,再由他温柔笑着一片片从发间肩头取下,相视而立的两人站在梅枝下,令那醉人景致都黯然失色。 天色渐暗,寒意越发的重,惋芷这才恋恋不舍着回到院落。 晚间用的是斋饭,饭后宋惋怡母女到侧边花园内的池子,惋芷还想四处走走,徐禹谦便打了灯笼牵着她慢慢在边上小道散步。 娇小的惋芷整个人被拢在织锦羽缎斗篷中,只露着一张精致容颜,风吹落的花瓣与细雪在灯笼映照下散发碎光,两人并肩如而走在星辰间。 走了一刻钟,天空飘落大片的雪花,徐禹谦便牵着她往回走。 两人转身时突然听着一声叫喊隐隐从侧边传出。 那声音痛苦间又夹着欢愉,在寂静的小道中十分突兀。 惋芷却是当即红了脸。 这样的声音,她是熟悉的……徐禹谦亦皱了眉头,他在看到浴池时是心生旖念,却知此乃佛门静地不可放肆。 “我们回吧。”他道。 惋芷忙点头,实在是那动静有些太过,如今已是一声接一声。 徐禹谦耳力要比她要好些,听出不对劲。 那几个声调似乎不是同一人。 他在转身前往更深处的院落看去,天色太黑只能看到院门前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灯笼。 竟然在庵里多人行淫秽之事,何人这般放荡。 回到院子,惋芷到耳房换上纱衣泡温泉驱寒。 徐禹谦对先前之事感到有些疑惑,他们在回来的路上还遇到几名年轻女尼脚步匆匆,与他们错肩而过……他脑海里就想起前几年有出现过一股淫风,有不少庵堂暗中做着龌龊之事。 他神色郑重起来,起身与季嬷嬷交待一声去了一进。 林威听到他的吩咐神色也变得极古怪,是有些不敢相信,忙喊上几名善探听的兄弟换上夜行装潜着夜色而去。 惋芷在徐禹谦回来,已快在温暖的泉水中要睡着,他走近看到她被热气熏得嫣红的脸颊,轻轻印下一吻。 “不能泡太久,起来吧。” 他的气息笼罩着她,惊醒过来,抬眸便见着他闪有幽光黑眸,再一低头便看到自己泡在水里的玲珑身段。薄薄的大红纱衣湿透包裹着,雪白肌肤若隐若现,特别是那起伏之处。她看着都面红耳赤,忙抱臂从池子出来。 徐禹谦看着她因害羞而慌乱的脚步,低声笑。 惋芷赤着脚,又走得急,被热气熏得微湿使得她脚下一湿,整个人便要仰倒。徐禹谦看得心惊,想也没想伸手拽人,却被她的惯性带得两人都跌落池中。 巨大的水声与女子惊呼声响起,玉桂与金钏听见忙不跌从屏风后冲了过来,便见自家太太与老爷都在池中,两人浑身湿透,太太还骑趴在……老爷身上。 两人霎时面红耳赤又退了出去。 惋芷也看到两人冲进来又转身就跑,再发现两人的姿势实在是太过暧昧,蹭的当即站起来也不问徐四爷摔没摔着,红着脸出了浴池转到屏风后。 看着人就那么走了,徐禹谦慢慢坐起身,就那么呆在池子中苦笑。似乎他的定力也不太好,惋芷若是再趴一会,他也会忘记这是佛门静地吧。 林威在亥中时分才回了院子,脸色沉沉向徐禹谦禀报。 他们在暗处不但窥到极隐私的一幕,更是发现聚众那些人还有着两名光头的和尚,那两和尚身上有着旧伤疤交错,一看就是在刀口舔血过日子的人。其余的是那些人都是保养极好的富贵之人,倒是面生得紧。至于那些陪同都是女尼,其中就有徐禹谦描述过面貌那几人。 假和尚,真尼姑? 徐禹谦听得太阳穴突突的跳,想到上回去无量寺接惋芷在寺门前遇到的和尚。 他当时回头去看那尚是因为他右手虎口的茧子,那是长期拿刀才能留下的痕迹,于是他又再陪着惋芷去了一趟,却是再没有看到有异样的僧人。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人不少,他也就没有再深究,只当是一种巧合。 如今看来,不能是巧合。 “回去后你调一批人潜伏进无量寺,切记不能惊动任何人,这静思庵也监视起来。”他手指敲了敲桌案,吩咐谨慎行事。 林威得令,当晚就安排人先到静思庵各处,次日回到衙门又亲自带了人往无量寺。 惋芷在静思庵玩得挺尽兴的,可第二日听徐禹谦要她近些日子都不许再出府衙,又将猜测告诉她,使得她心惊不已。 临近年关,惋芷便呆在府衙准备年节,去年亦是在青州过的,今年再忙起来倒也顺手。 今年添了宋惋怡母女,年节倒是显得热闹些,年三十连同徐禹谦都凑一块在包子饺子,晚间喊上当值的衙役与护卫在外院摆了满满十桌,内宅的丫鬟婆子们也坐了有五桌,主仆同乐。 年初二开始便有下属官员开始前来拜年,惋芷就在内宅招呼那些夫人们,一直忙碌到初六才算完。夫妻俩偷闲到上元节过后,徐禹谦便要开印开衙,日渐忙碌起来。 年前让林威探的事有了些许眉目,静思庵私下有龌龊的事情是三年前才起了苗头,却是极少人知道,也并不是日日行此事。有固定的时间。 在两年前发生寇匪占城之事后,那批人便不在没有再光顾,再有半年随着几个和尚出现才又暗中做起这样勾当。那些供人玩乐的女尼并不是自愿出家的,都是被假和尚从外边抓来的良家女子,那些富贵装扮之人暗查中居然有军中小头目。 这内情也是来得极为不易,是一日静思庵中突然有女尼出逃,却又被人抓了回去毒打。林威得知这消息便暗中潜伏进去开导这女子,她得知府大人已注意这庵堂,便忍辱负重做了探子,只求毁了这个害人的淫窝。 而来往静思庵的假和尚确是栖身在无量寺,身份极大可能是两前年那些寇匪。 可无量寺的戒备比林威想像中还森严,内中有不少有暗藏的高手守着,特别是住持与那些假和尚所在的禅房,林威有心也无处钻空隙。 徐禹谦亦只能让再暗探,不敢贸然行动,又忧心静月庵受胁迫的女子,急得嘴角都撩了泡。 惋芷看着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在起居饮食中更细致的照顾着。 出了二月,京城来接宋惋怡母女的人也到了,休整两日便带着二人回京。送走母女二人,后宅又再度清冷下来,徐禹谦在衙门的时间亦越来越长,常常过了二更天才再回屋。 如此过了近半个月,徐禹谦终于早下衙一次,啜着笑回到后宅。 他这些日子来便是笑眉宇间总有着抹忧色,惋芷见他今日神色平和,提了半个月的心才算落到肚子里。 “四爷,可是有好消息?” 他有事都不会瞒她,这些日子他在忙些什么,她清楚得很。 徐禹谦将她抱坐到腿上,低头亲她脸,“总算将里面的人给逼出来了!” 第84章 一触即发 “惋芷,青州…不,整个山东怕要有动荡了。”徐禹谦敛起思绪,低头对上小娇妻震惊的目光。 惋芷揪着他衣襟的手便紧一分。 施俊为上回敢叛乱,这回潜藏着定然还是会有这种想法的,可是波及整个山东…… 她意识到事情比想像中更复杂和可怕。 看着她慢慢变得发白的小脸,徐禹谦去亲她唇角,低声道:“你怕不怕。” 她瞳孔微缩,下刻揪着他衣襟的手圈到了他颈后,拉着他让他与自己额贴额。 “四爷,我不怕,我想信您。”她坚定着说,“如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一定要告诉我。” 徐禹谦凝视着她,忽的笑了,温柔平和又带着无尽宠溺。“好,若有要娘子帮忙的,为夫一定会拜托娘子。”他说着,寻了她的唇轻柔含住。 季嬷嬷正捧着帐册从廊下走来,一侧眼便见着正房窗扇上渐渐重叠的两道模糊影子,她心间哎哟一声,快步到屋里将还傻傻守在外间打络子玉竹几人轻声喊出来。然后将帐删塞到玉竹手中,说一会就回来,转身往厨房去了。 边走,季嬷嬷嘴里边念叨着:“昨儿徐管事刚让人送来老母鸡,倒是正好能用…嗯,还是先去趟魏郎中那,问问他哪些最补气血。”念叨着,人已再拐了个弯。 晚间,夫妻俩在用饭前被迫灌了一大碗人参母鸡汤,再看满桌菜肴,丁点食欲都没有了。 自林威那日逼出施俊为后,徐禹谦便不再让他们盯得那么紧,只叫留意无量寺那些担箩筐下山的僧人。 林威大为不解,“四爷,上回走水之事您就不怕引得他们怀疑?” “当然是担心的。”徐禹谦放下手中的公文,靠到椅背。“不然就让你们撤走了,还盯着他们下不下山何用?” 就是因为盯着他们下山没用好吗,林威腹诽一句,又道:“是因为近来他们都没有人再下山,五天了,平时两天会有十人。” 闻言,徐禹谦平和的眼眸霎时闪过冷冽光芒。 “已经起疑了,快去将明叔请来。” 他神色骤变,林威看得心惊,听得他话更是震惊。 怎么就笃定起疑了?! 林威疑惑着去请人,半盏茶的时间又再回到前衙。 “明叔,前日让送到各处的信可是都派了出去?你估摸着今日日落前能否送到?”徐禹谦见着 人便坐直了身子,神色严肃。 明叔暗暗推算时间,肯定的回道:“应该今日午间便都到了,除非有人故意拦截。” 徐禹谦便露了个笑,眸光却是越发犀利。“如此便好,林威。” “属下在。” 被点名,林威莫名心头一跳,自己也不太明白的激动起来,血液就在体内翻涌着。 “叫黄毅带上我们的人,除了无量寺那边不动全都派去静思庵,该控制的人一个不能遗漏,要保障那些女子的安全。”徐禹谦冷静的吩咐着,从抽屉中取出份地图,展开指了指几个点燃。“无量寺的人只要在这几条山路派人蹲守着,如若有人运东西,只须要盯着不必阻拦,也不必跟上。” 听着他一一吩咐完毕,林威没发现自己的活儿,身上温度骤然冷了下来,指着自己鼻子问:“四爷,那我呢?” 徐禹谦抬起头看他,冷冽的黑眸内渐渐浮现笑意,只听他轻道:“跟我一起带着守军守城,擒了那施俊为。” 林威瞬间双眼发亮,心头燃起一股冲劲。 擒施俊为! 见过那些女子被欺凌,他早就想亲手拧了那施俊为的头,只是为了大局与四爷一样百般隐忍,不敢妄动。 如今…终于不要忍了! “是!”林威大声领命。 他那摩拳擦掌的样子,徐禹谦露出的笑意更深了些。 惋芷亦敏感察觉到风雨欲来的气息,四爷这两日总在书房对着州城舆图沉思,案上乱糟糟的,各处都散落有画着排兵布阵的纸张。 这日,徐禹谦依旧在下衙了便先到书房,惋芷已早早在那等着,他来到时正剥柑桔。 满屋甜甜酸酸的水果香,让人闻着心旷神怡。 惋芷笑着朝他招手,待他走近站起身,掂着脚将一瓣颜色喜人的柑桔送到他唇边。 “四爷,酸不酸?”她缩回被他顺势含住的指尖,娇嗔着看他。 徐禹谦啜着笑,惋芷瞬间警惕起来,她想到了他偶时的劣性。可惜已为时已晚,她还未来急要躲已被他扣住后脑勺,唇结结实实被堵了。 甜中泛着酸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她攥了拳头轻轻锤他,好半会才被他松开。 他意犹未尽的又在她唇上啄一口,“挺甜。” 惋芷原本想呸他,听他说着却是舔了舔唇……好像是挺甜的。她就掰了一 瓣送口中,然后在徐四爷的注视下坐回窗边,将手中柑桔都吃了。 徐禹谦见她吃得欢喜连他都不理,只得默默坐到桌案前,定下最后的布防。 无量寺。 施俊为早已脱了僧服装扮,目光森然看着刚来回事的下属。 静思庵果然是被控制了,那日走水他就有些不安,连着几日不让属下再妄动,今日却是收到这样子的消息。 在青州城内能无声无息控制住贵人常来往的庵堂,也只有府衙那新上任的知府,自己这边十有八九是暴露了。 无量寺不能久留,那徐姓知府估计是想一网将自己打尽,却又碍于自己在城郊稍有动静就会惊着,这才迟迟未行动。 他发现自己却压着不动,是想来场瓮中捉鳖? 施俊为阴沉的脸上突地就露了笑,似那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倒要看看谁才是那鳖,该出其不意时,就得果断!那边几处都也早已有布防,不过比预期是早了几日动手,等将青州吞入囊中,占据要地再有假军情迷惑朝廷军,整个山东便岌岌可危。 山东控制住了,就能直指京师! 这回朝廷想救城可不容易了,到以后他这重功这臣,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把他们几个都喊来,我们明日便攻城!”他大掌一把握住檀木椅的手扶,气势如虹。 是日,林威派去蹲守的人发现无量寺果真有往外运送东西,打着施布的幌子,连运五车米粮,从后山往村庄去。 徐禹谦得到消息,只微微一笑,看着身边紧张兮兮的惋芷。 “惋芷,你现在就给青州城的官夫人们下请贴,邀请她们明日携子女到府衙来赏花,办个雅致的诗宴。” 赏花、诗宴? 惋芷点头,多少猜到他的用意。“四爷,您千万要小心。” “为了一州城的百姓,还有你,我必当小心。”徐禹谦又朝他一笑,沉稳如山,运筹帷幄。 惋芷看了他半会,然后起身离开书房,不妨碍他与众人商讨。 回到屋,惋芷叫来四名丫鬟一同拟名单写贴子,正好后宅花园有种一片梅林,如今开得还正艳。便以赏梅宴为名头广发贴子。 徐禹谦直忙到近三更天才回屋,惋芷抱着被子打瞌睡,听得他的脚步声打个激灵便清醒过来。 “怎么还不睡?”他坐到床沿 ,好笑的去亲她眼角。 惋芷就抓住他袖袍,“等您,我不困。” “那你帮为夫更衣吧。”他抓了她手轻吻。 她吃惊,掀了被子。“您这个时候还要外出?” 徐禹谦就拿起软底绣花鞋,给她套上。“他今日敢运东西出来,必定会有动作,我要到城墙那边去,布防后再去办些事。” “可是穿官服?”惋芷站起来,强忍着担忧笑着问。“外边寒气重,再披上大氅吧。” 将她眸底那抹忧色看在眼中,徐禹谦亦站起身,轻轻将她拥在怀里,吻落在她眉心。“好。” 惋芷眼里发酸,若是往日必定要缠着他再寻更多安慰,现下却是推开他,利落转身为他取来官服。沉默着帮他换上。 最后把皂色大氅给他披上,她仰头去看他。 昏暗烛火下,身材高大的男子芝兰玉树,未能完全照亮的俊颜上有着让她安心的冷静。 她又转身离开,掂着脚将挂在墙上的宝剑摘下,再回到他跟前递上。“四爷,我等您凯旋归来。” 徐禹谦接过剑,低头看她,在她红唇印上一吻,就似平素要去上衙时,轻轻的点到即止。 “好,府衙很安全,来赴宴的官员家眷,我未回来前一个都不能放离开。戚元会一直跟在你身边。” 惋芷心中一凛。 戚元是与黄毅一样,仅次于林威,是四爷的左右臂。 她当即坚定的点头,徐禹谦温柔朝她笑,抬手摸她发,旋即转身离开。 惋芷忙跟上,看着他出里间,看着他出了屋,高大的身影隐没在暗夜中,耳边是他行走间配剑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玉竹与金钏今晚守夜,不敢让她穿得那么单薄站太久,正想上前劝她回屋,惋芷却已默然回了内室,重新趟到床上。她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力应付那群官员家眷。 寒风刺骨,徐禹谦伏在马背朝城门疾驰而去,守城军早已得了令迅速暗中布防,将内城围得似铁通一般。 连着转了四处城墙,徐禹谦将指挥权暂交明叔与林威,让他们守在南城门。而他再度上马,只身一人走小道朝南边的无量寺出发。 第85章 定局 城墙上亮起的一道火龙实在刺眼,更是让人心惊。 施俊为心跳漏了拍子,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有诈,忙高喊往回撤,可为时已晚…… 冲出去的第一批匪军在离城墙不到七尺时,突然脚下踏空,紧接着便失重坠落。在他们惨叫还未收住时,明叔冷声道放箭。 火箭燃烧如流星飒沓落入匪军坠落的土勾中,霎时熊熊烈火拔地而起,似是方才在城墙上的火龙由空中腾落到地面上,怒意冲天。 凄厉惨叫与肉焦刺鼻的气味随着寒风扩散。 施俊为看着那一道长长的火龙,脸色煞白。 “等!”看着前边生了退意的兵,他忙下命令。 那个勾里的火肯定不能持久,只要灭了再冲就是……而且,他们还有炮! 千万不能在此时输了士气! “架炮!量好射程!先轰了城门!” 随着他的命令,五门炮被推了出来,炮口直对城门。 林威手骤然握紧,明叔看他一眼:“别急,按四爷的方法还能再挡一会,若是抵挡不住又还没有消息,你再领军出城。” 林威只得深呼吸,继续站在暗处。 明叔高喊‘拉’,便听得哗哗铁链声响,城墙上出现十组士兵,每组二十名,将一根手臂粗的铁链顺着墙沿拉起。 离城门前的四尺之地开始尘土飞杨,一张铁网便从泥土中被斜斜拉起,城墙笼罩在其中。 施俊为一众只听得响声,忙要属下递了千里镜,看到张密集的铁网倾斜挡在城墙周边,他已惊得连咬牙切齿都忘了。 这个新任知府究竟是什么时候就开始准备这种东西? 这么大的一张铁网,熔炼起来的时间得以月计数! 施俊为阵阵心慌,额间便有汗滴落下来。 不能慌! “开炮!”他色厉内荏大喊。 一张烂网,他倒要看能抵挡多久!而且他们挡了网,城墙上便是有炮也不能朝已方攻击,这徐知府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火药爆炸的巨响轰隆,震耳欲聋,明叔让城墙上众人都掩护趴下。一阵地动天摇过去,刺鼻的硝烟味蔓延,林威稳住身子去看那网,似乎……完好? 晃动过后明叔亦直起身来观察,却突然发现极远的山峰处闪现红光! 他心中激动起来, 四爷与黄毅已经准备好了! “林威,下城楼,听到铁网降下去的声音就开城门领军冲出去!” 林威听得心中凛然,转身便离去。 施俊为红了眼,五门炮不停的连翻轰炸,眼见铁网终于绷出几处破损,前方长勾火光亦消了下去,大手一挥再让千人冲锋。 只是他身后却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似大地开裂的震感由脚下蔓延,他在摇晃间转身,眼前是慌乱逃窜的人,一股浓烟就在不远处升起,飞溅到半空的碎石沙土噼里啪啦砸他一头一脸。 这种情形,他再熟悉不过…… 施俊为还在极度震惊中未缓神,又是一声巨响在附近炸响,身后还有震欲聋的呐喊声。先前经过他身边往前跑的人又都退了回来。 他满身狼狈,目光有些茫然四处张望,连身边几名心腹拉扯他让冲出去都未有反应。 乱糟糟的杂乱中,马蹄声越来越近,落在他耳中越来越清晰。 他茫然的视线又有了聚焦,骑马冲锋为首之人衣袂翻飞,神色与寒风一般冷冽,手中的剑宛若游龙,银光所到之处便有轰然倒下的身躯…… “大人!快……走。”施俊为心腹焦急着拉扯他,一句话未完,却已双目外凸,身子软了下去。他身边的人都大惊,忙将施俊为围在了中间。 徐禹谦已勒停了马,居高临下看着他,剑尖有着鲜红的血液滴落。 黄毅一众亦策马来到他身边,将施俊为几人团团围住,林威与守城军散开弧形包围圈,逐渐把散乱匪军重围。 谁才是瓮中捉鳖……施俊为仰头去看那眉目如画的男子,明明是隽秀文雅之人,却似从天而降的战神,几乎是瞬息就掌控了整个局面。 他…不明白。 ——不明白为何会败得那么快! 徐禹谦盯着施俊为看一会,确定是要的人,扯了扯缰绳。高大的黑马扬起了前蹄,看着竟是直接踏下去一般。 施俊为身的心腹已被吓软,近在咫尺的铁蹄亦让他小腿软,面色死灰呼吸停滞之余就跌跪在地上。 徐禹谦在最后时刻唇角扬起弧度一把勒紧缰绳,刚才因他动作燥动的黑马瞬间安静下来,在原地转打了个圈。 他重新打量那跪在地上被颓色笼罩的败将,淡笑着道:“把腿断了,我倒要看看怎么跑第二回。” 施俊为猛然 打了个激灵,还未有准备黄毅几人已翻身下马。 尖锐的惨叫划破夜空,伴随着一声降者不杀,乱窜逃亡的匪军都停下动作,面无人色弃了武器。林威带着士兵将俘虏挨个五花大绑。 清理完南城门的战场,正是红日初升,徐禹谦立在城墙上远眺,心中记挂着其它几座州城。 “传令下去继续戒严,不可放松,不许放任何一个人出城。”他沉声吩咐。 青州是占了先机,却不知其他人是否与他一样,也抢了先机。 林威领命而去。 而两个时辰后的青州府衙,却是乱成一团,外边被穿着盔甲的重兵把守,将所有官员都困在当中。 同知曹兆兴气得满脸通红。 “徐大人再是掌一府之政,也无权一个人就调动满城兵马,还将我们都围困在府衙,这是要做什么!我们可是朝廷钦封的官员!莫不是他也想与匪军勾结?!” 他异常不满,愤愤指责,其它官员却只是相视一眼,又垂眸不语。知府大人无声无息调动兵马,而他们的妻子儿女也那么巧被邀请,都在这府衙之内。这内中极有深意……总之他们不能有异动。 只是当中隐在角落的官员,额头起了细密汗珠。 外边的侍卫却是丝毫不动,只握紧刀,视正堂中又叫又跳的曹兆兴为无物。 府衙后花园又是一番情景。 梅林被围屏一分为二,梅枝间更是挂了白纱,以此分开了男宾与女眷所在区域。 白纱随风轻扬,官夫人与闺秀们围聚,莺声笑语被风送到另一边,透过细纱能见着那方纤细身影,风姿绰约。与之同来的官员家公子少爷把酒言欢之余,亦能窥得一二,赏心悦目又生灵感,纷纷寻笔落书,只叹此宴好极。 惋芷被众位官家太太围着,再是心中焦急也表现得温婉大方,进退有度,让本就有亲近心思的众人好感再生,欢声笑语一片。 却是不知哪几家闺秀凑在另一边,低声讨论。 “那位系团簇牡丹厚锦镶毛披风的便是知府夫人,听说只比我们大三两岁,长得真是好。” “颜色是好,听说是新任阁老的嫡女,她兄长还是上届榜眼,如今已升职去了六部。只是与知府大人成亲两年了都未有孩子。” “没有孩子傍身,颜色好如何,出身尊贵如何,占着正妻又如何。”一名闺秀嗤笑着打断,“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知府大人又是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物……”说到这她就只抿嘴笑,看向惋芷那边的视线意味不明。 其它闺秀都相互你看我,我看你,眼底有着被挑起的亮光。 可不是,没有孩子的正妻,就算是正妻也没有什么可惧的。 随着时间点点推移,惋芷也越发的焦心,已经用了午宴,再下来便是评比诗词。 四爷那还未有消息送回来,再晚,就只能用强将人继续困着了。只是四爷那…到底情况如何了。 她想着回头去看不远处带着护卫站岗的戚元,戚元竟然朝她点了点头。 先前…先前她递去目光的时候,他都是面无表情的,那这个点头的意思是……她心头一跳,敛了神思又继续招呼着众人。 徐禹谦已从城门那边回来,孟伟宣派人送来了八百里加急,几个州城在他前些日子的提醒下已揪出内奸。施俊为送的信悉数被拦截了下来,山东一场叛乱被再度压了下来。 他如今只要再审了青州这边官员,此事就能告一段落。 说起来,他还是要高看施俊为一眼,这人骨头挺硬,用了不少刑都未说出还潜伏在青州官员中的内线。倒是他的三个心腹弱了些,在施俊为恨得睚呲欲裂中招了。 他手搭在剑柄上,唇边啜着讥讽的笑意,坐在正堂中看那被揪出来跪着的官员。 施俊为心腹能招是因为他们知道不招就得立即见阎王,施俊为可是保不住他们任何一人,就不知道这眼下的人如何了。 徐禹谦大刀阔斧坐那,身上早没了往日的儒雅温润,只有叫人看上一眼便脊背生寒的冷冽。 一个文官,这种气势,委实叫所有人都心惊。 “本官从来都极有耐性,且在刑部呆过些日子,知道怎么磨人叫他生不如死。招的,本官上报布政使大人,酌情减罚,被迫招的却是要祸及家人。” 跪在堂中四人瑟瑟发抖,如风中落叶。 曹兆兴看着其中一位属下,脸都绿了脚也在发抖发软,若不是被身边人暗扶一把非得跪在堂中。 第86章 无地可容[捉虫] 惋芷突然昏厥,徐禹谦忙将人抱到怀里,单膝跪着搂住她不敢乱动弹。 他不清楚这是为何,不敢擅移。 季嬷嬷与玉桂几人吓得脸色煞白,季嬷嬷有些失神,嘴里喃喃着:“郎中,快去请郎中……” 他身后的戚远见此情形不等吩咐已道:“四爷,我去寻魏郎中!”言毕已飞快离去。 徐禹谦归来的满心喜悦全都散去,偿试着去搭她脉像,只能感到平稳别的一概不清。 “大人,小女识得些医理,或许能为夫人诊断一二。”一位身材高挑,瓜子脸的小姐走近。 正是先前那位言语对惋芷颇不屑的闺秀——曹湘莲。 周边几位围前的夫人小姐都暗吸气,看她的眼神极为不善,心里怨是被抢了先机。 徐禹谦未抬头,亦未说话。 曹湘莲有些迟疑的停住脚步,一双藏了羞怯的杏眸便撇见有别家闺秀蠢蠢欲动,裙下的绣花鞋再度迈了几步。 少女身上清幽香气随风送到徐禹谦呼吸间,曹湘莲大胆的蹲下身,伸手就要去碰惋芷的手,微微伏身子更显得她鼓鼓的胸脯饱满。连冬衣都遮不住那丰满的形状。 却是一声金属清吟,曹湘莲手臂被出鞘宝剑架了起来,剑尖就那么抵在她下巴。 冰冷的寒意和剑上沾染的血腥味使她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怔懵了。 徐禹谦身后的护卫亦纷纷拔了剑,先前围上来的那些官夫人小姐脸色发白一退再退。 “滚。” 极轻的声音从那俊隽儒雅的男子唇间溢出,曹湘莲僵硬着转动眼珠子看他,才发现他视线是始终落在昏迷的女子身上,黑眸中是与他染着冷意声音不同的担忧与温柔。这个男子,眼中只有一人…… 她,无地可容。 曹湘莲羞愧欲死又恐惧,整个人似离了魂眼发直,她母亲忙又从后边冲上前将她往后拉,让她远离了那寒光烁烁的利刃。手脚发软硬撑住扶着女儿到一边,曹夫人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能有个地洞钻。她女儿丢脸丢大发了! 徐禹谦则反手一把就将剑钉入地面,简单的动作,却是让剑身没入大半。 满场鸦雀无声,寂静得只有风吹梅枝的沙沙声。 “一个也不能放离开。”他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寂静间便有抽气声,其中一名护卫转身下去传达命令。 又有半刻钟,老郎中被戚远扛在肩膀上带来。 “要老命了,要老命了!”老郎中终于从威远肩膀上下来,哀嚎起来。“四爷,您能让您属下斯文些吗,我这老骨头真经不起折腾啊,太…太太?!” 他正哭喊着,发现徐禹谦怀里的惋芷神色瞬间变得惊讶。 “太太这是怎么了。”老郎中终于明白过来戚远为何二话不说扛了他就跑,蹲下身子忙给惋芷把脉。 徐禹谦道:“突然晕了过去,除此外没有别的,没敢动她。” 老郎中细细的诊着脉,神色凝重。 “如何?”徐禹谦问。 老郎中松开惋芷的手腕,深吸口气再郑重用指腹覆上。 再是一会,“如何?”徐禹谦再问,音调却是失了冷静,微微颤抖。 老郎中站了起来,抱拳朝徐禹谦深揖:“恭喜四爷,太太有喜了,只是月份淌浅,若非小的每日诊脉记录脉象,怕也不敢确定。” “你再说一遍。” 老郎中十分肯定的道:“恭喜四爷,太太有喜…月余!” 徐禹谦揽着惋芷肩膀的手骤然缩紧。 惋芷有了身孕…… “太太之所以会昏过去,该是思绪过重,情绪过激所致,接下来静养为好……哎,哎,四爷,我还没有说呢。”老郎中正想嘱咐一通,徐禹谦已将人抱起,转身大步离去。 季嬷嬷好笑着去喊他,“魏郎中,有什么要注意的你还是与我说吧。”四爷这会哪里还听得进去。 玉挂四位大丫鬟听得都捂嘴喜极而泣。 她们太太盼孩子是盼了多久,每当给远在京城中的幼弟或俞夫人的孩子做衣赏时,太太眼中都会不自觉有黯然之色。 菩萨保佑,终于有好消息了,玉桂是最先从欢喜中缓过神来,忙双手合十念佛号。 在场的官夫人小姐有些反应不过来,皆是你看我,我看你。曹湘莲在被不留情面斥离的难堪中终于回过神,却又听得这种无疑是再朝她脸上扇耳光的消息,几道视带着嘲笑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如针扎着她一般。她只感一股憋闷之气在胸腔中积蓄,旋即喘不过气来,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戚远见自家大人太太都走了,也准备转身离开,看了半日这些做作的女人也是够。 去传令不许让人离开的护卫回来,迎面就撞上 收队领头走的老大,疑惑道:“远哥,四爷不是吩咐守着的?” “太太有喜,不必再守着了。” 太太有喜?护卫吃惊睁大眼,戚远已越过他往前走,他又忙问:“那,这些人要离开还拦不拦?” “不走难道还留她们用晚饭?” 护卫听着便朝一堆女人那看去,嘴角抽了抽,他宁可去冷风中站岗也不要靠这些女人太近。身上都抹得什么味。 想着,他就打了个响亮喷嚏,忙捂着鼻子跟上大队伍。 饶是精明能干的季嬷嬷此时也被老郎中长篇大论搞晕头,忙打住他,说回去寻纸笔再记下。随后便着人找了明叔过来,两人商议后作主直接散了满院的宾客。 与自家夫君碰了头的夫人们才知晓今日居然还发生攻城的骇人之事,府衙内还出了奸细,不少官夫人连府衙门槛都没迈过去就腿软走不动。犯事的官员家眷都直接吓晕了过去。 曹湘莲好不容易被救醒过来,听得这样的事,又听闻父亲说怕是得罪了徐禹谦前途堪忧。曹家的马车上,曹夫人与曹湘莲都同时翻了白眼不醒人事。 惋芷在被徐禹谦抱回房后不久便清醒过来。 她还在茫然的看着他,又被他紧紧抱住。 “惋芷,你有身孕了……” 男子在耳边轻语,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激动,她能感觉得到他身体微微颤抖着。 她有身孕了? 她眸中的茫然之色更重了,慢慢,一双本就极亮的眸眸光华大盛,似沉寂整晚的太阳冉冉升起,令天地间都霎时明亮。 她有身孕了! “四…四爷,可真?”她的小日子是晚了些时间,可来到青州后调理近一年也是没有准过的,老郎中说是水土不服之因。 她有些不敢相信,有些害怕……害怕这是空欢喜。 “若是假的,我定亲手刃了那老家伙。”徐禹谦松开她,认真的道。 槅扇外就听得卟通一声,玉竹声音传了进来。“哎哟,魏郎中,你怎么站都站不稳,还没年纪大到那种程度吧。” 惋芷噗嗤笑出声,方才心间的疑愁都散去,盈盈看着面前的徐四爷。“四爷可高兴?” “为夫自当是高兴的,我们都盼了许久……” “我也很高兴,四爷…我终于有了我们的孩子……”惋芷伸手勾住他脖子,将他拉 向自己,话音湮没在彼此的唇舌间。 她高兴得忘记矜持。 玉竹才绕过屏风就看到自家老爷半个身子被挡在帷帐后,忙得又退了出来,脸红红的关上槅扇。 老郎中奇怪看她一眼,她已扯他衣袖将他扯出门。“我们在这等四爷喊了再进去。” 老郎中越发莫名奇妙了。 惋芷身孕月份浅,约莫月半余,老郎中将脉案递给徐禹谦过目,徐禹谦看着他有近十日记录有异直挑眉。这老家伙真是欠收拾,有异却未曾吱声,还连着十日,若不是查到他家祖上十八代了,现在就想将人扔到刑房里好好来一顿。 可到底是确定了,知道消息的众人都为夫妻两高兴,徐禹谦吩咐赏,一时间后宅和护卫房那都热闹不已。 惋芷也是高兴得连用饭都在笑,便是睡觉时唇角都还翘着的,徐禹谦小心翼翼搂着她连日来的紧绷放松,闻她身上甜香平静入眠。 施俊为带的麻烦事算是解决大半,孟伟宣用了五日将揪出的暗线审完,第十日时赶到了青州,皇帝已下令由他亲自把施俊为押上京。 这日,两人在府衙碰头,徐禹谦命人整治一桌酒菜,与他相对而坐。 “你此回的功绩够调回京了。”孟伟宣敬他豪爽喝光杯中酒。 徐禹谦亦一口送入喉中,双眸微眯:“此时回去未必就是好事。” “你还是顾虑过多,如今宋阁老已在内阁任满一年,又得皇上看重,已是极稳。当年张敬让你来了青州,定然想不到陈阁老在你前脚走后脚就卸任,宋阁老得了他的人支持外还有自己的人。我是张敬都要觉得憋气得慌。” 孟伟宣所言不无道理,便是连徐禹谦也未曾想到太子居然为了岳父会做到这种地步,也怕是受够了张敬的管制。 “您说得也极是,也该回去看看了,回去了自然也有制衡他们的办法。”徐禹谦微微一笑。 孟伟宣又道:“只是不趁热除去一个,真的无碍?” “山东一事虽是牵连出那位,对严瀚与那位来讲却仍是证据不足,拔不了根。而且此事还有更好的用处,不急,只按施俊为与寇国勾结叛乱定罪就极好,厚积薄发的道理您比我更明白。” 徐禹谦总是这般自信,运筹帷幄,孟伟宣深深看他一眼。 “我真是服你,你是如何知晓的会有异动与暗线,虽只有大概范围却是极准,天津卫那边也因 此再立大功。记你人情的人可就得多了。” 说起这个,孟伟宣觉得用老谋深算都不足与形容他的,居然能绕过幕后再看到内中去。 徐禹谦又是笑,这点他还真没有什么好炫耀的,不过是因为与前世的事情联系上,在山东传来战事的时候也正是天津卫与其它沿海卫所与倭寇有战事时。施俊为所运来的炸药是几番周折从海口运来的,这内中如何会没有内奸,依此稍稍推断便能得出那些人都在什么位置上。 “不过是碰巧罢了,人情这东西没有攻绩实在。” 孟伟宣被他的直白逗乐了,哈哈笑着又朝他举杯,徐禹谦再陪了三杯便赔礼不再喝。 孟伟宣一怔,“你可是自小随你父亲喝酒的,有名的千杯不醉,莫不是惧内不成?” “是内子有了身孕,怕酒气过重熏得她不舒服。”徐禹谦笑笑解释,眸中藏了暖意。 此话一出,孟伟宣还是怔了半会,旋即哈哈大笑,真心为他高兴伸手去拍他肩头。“好!好!你这是双喜临门,老侯爷泉下有知,定然也欣慰至极。不过…”他话峰又一转。“你年轻气盛的,还是分房睡的好,过来人之言,自己斟酌。” 徐禹谦唇角的笑便有瞬间僵住…… 第87章 论孕妇的脾气 京城进入三月,花信初发。 在绚丽春暖之际,低调许久的宋阁老突然大刀阔斧,是自进入内阁后最有力度的一次清腐铲敌。 明眼人都知道,宋阁老这是为自己女婿回京在铺路,却是不知这在朝中惯来低调之人手腕亦铁血无情。 张敬、严瀚冷眼看着,实在是阻挡不了,亦没有理由与空隙漏洞让他门拦下。 在孟传宣将人押回京中时已是三月中旬,皇帝再度将人丢给锦衣卫,审讯与先前禀报的结果无异,气得再牵连几人削官流放。旋即当朝下旨调徐禹谦回京,只道如此之才任一州知府实在委屈。 朝臣看宋大老爷的目光越发不同,知晓内阁如今三足鼎力的局势正试拉开帷幕。 徐禹谦接到回京旨意时已是三月下旬,新来的知府还在路上,算算日子交接事宜后惋芷身孕也就三个月了,胎稳倒是不怕回京路途远。 这些日子,惋芷倒没有感觉不适,只是胃口好些总是犯乏。有时她坐着坐着便睡着了,一睁眼就是肚子空空的,想要吃东西。 季嬷嬷笑着说是孩子极乖巧,往日定然也是极孝顺有福气之人,同时让厨房随时备着各式各吃食,只待她想吃什么就端上来。 这日徐禹谦从衙门回来,才走到院子就见小小的人儿竟缩在花树下熟睡,阳光穿过密集的枝桠,投下斑驳柔光笼罩着她,让人看着心间十分宁和。 而她身边围着一群丫头婆子,满脸无耐。 “老爷。”玉桂上前,行礼轻声道。“太太不愿回房,嫌屋里太闷,让搬了榻在院里看书,哪知就睡着了。” 再是春日风也带着凉意,徐禹谦摇头无奈的笑。 小姑娘自从有了身孕以来更是说一不二,谁都不敢逆着,丫鬟婆子搞不定她是情有可原。 见高大的男子走近轻松将连人带毯子一起抱到怀里,伺候的众人都松口气,还好老爷深明大义没有责怪。 惋芷感觉有暖意靠近,便自主也靠近,熟悉的竹叶香让她更加放松,拿脸贴着他胸膛继续睡。 徐禹谦低头看她,眸里是说不尽的温柔,将人抱回屋置入蝶穿牡丹的大红锦被中,才转身正准备去换下官服袖袍却被扯住了。 “你怎么醒了。”他回身去看去她。 陷在被褥里只露着小脸的惋芷睡眼惺松,“其实你回来我就醒了,不想睁眼。” 他听 着只得又坐回床沿,伸手轻抚她红润的脸颊,“可是饿了,想要吃什么,我让厨房的端上来。” “橘子、口水鸡、麻辣鱼片、糖醋排骨……”惋芷眼巴巴看他。 “鸡和鱼的做法不成,五香鸡,鱼给你清蒸。” 徐禹谦不假思索就驳了回去。 郎中说她体质尽量少占辛辣,偏惋芷就喜欢酸和辣。 跟到里间准备随时等吩咐的金钏银钏只抿嘴笑。 老爷和太太每日一驳一求又来了。 金钏今儿可是押了宝在惋芷身上,堵太太能占上风得偿所愿。 银钏是觉得自家老爷威严不可侵,太太几乎都没有成功的,肯定还是老爷说了算! 两人偷笑着静看发展。 “不能换做法。”惋芷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坐起身来抗议。 “那就吃别的。”某人不为所动。 惋芷细白娇嫩的小脸就皱成一团,眼眶泛红。 徐禹谦伸手揉额头,闭了闭眼,再道:“装可怜也没有用。” 惋芷气呼呼的掀了被子就下床,朝外边吩咐。“给我取披风。” “上哪去?”他忙起身拉住她,有些头疼。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去厨房自己做,看谁还拦着吃东西。 徐禹谦听得太阳穴直跳,这性子说闹就闹起来了。 他一把将人搂到怀里:“惋芷…乖乖的。” “徐禹谦,你放手。” 为了吃的居然恼得连名带姓喊他,徐禹谦也是无力了。 金钏在心里默默大喊太太威武! “非要吃?”他声音放柔和了些,她轻轻扭动蹭着他的起伏似乎更又丰满了。 惋芷并未发觉他哑了几分的嗓音,仰着脸果断的道:“对!” “好。” 他突然答应得利索,随后在惋芷睁大眼中高声吩咐丫鬟去厨房报菜名。 银钏瞪目结舌,金钏抬着下巴露出胜利的笑应声,转身出去厨房顺便报战况。 不过小半时辰,圆桌上就摆了一桌菜。 除了惋芷点明要的,还有素炒的青菜,四喜丸子,碧粳粥,红烧肘子,火腿鲜笋汤。小丫鬟又上一装有清水的缠枝花纹青瓷小碗。 还不是饭点,徐禹谦却是习惯了随时陪 她用吃食,熟练将人抱到怀里,他先夹了一筷子的鱼肉。 惋芷看着那撒满红红辣椒沫,香气诱人的鱼片就咽口水,可徐禹谦却不是像往常那样喂到她唇边,反倒一筷子就将鱼片丢清水中涮。 红色的辣油就在碗里飘了一层。 惋芷眼都要瞪出来了,这时徐禹谦才将鱼片送到她唇边,挑眉啜着笑看她。 惋芷只觉得一股气憋在心里,难受极了,可是肚子又不争气打起鼓,实在是菜香诱人。 涮过就涮过吧,她不甘不愿张嘴,末了还用牙去磨筷子,惹得徐禹谦低笑去亲她脸颊。 边上的小丫鬟红着脸忙换一碗清水,接下来只要是辣的吃食都被如法炮制一遍,才会落到惋芷嘴里。 虽然和预期的不一样,好歹算是解了馋,惋芷后边倒是满足了。 待用过饭,徐禹谦便陪着她散步。用饭时太阳才刚西斜,回到屋里天色才完全黑下来,徐禹谦已经吩咐丫鬟抬热水来。 可惋芷看见他将丫鬟都赶了出去,卷了袖子,心中隐隐觉得不好。 “四爷,不用麻烦您的,这些日子不都是玉桂她们……”她微微往后缩。 徐禹谦却笑着上前,只是两步,就捉了她到怀里,一手护着她的腰,一手慢慢轻轻的摸她微凸小腹。 “为夫总感觉你这个月份肚子要比别人的长得快些,为夫好好看看。”他说着,手在她腹部打转一圈,却游移着到了她胸前鼓鼓的起伏处。 他突袭一把,惋芷被久违的酥麻撩得腿都软了,哪里还不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 她就说他突然答应必定有诈,她又羞又恼:“徐禹谦!你不要脸!” 他听着只是温和的笑,扣着她腰让她贴紧自己,低头去亲她染了米分色的耳垂,热热的呼吸也随着钻入她耳中。“为夫不过亲近一些就不要脸了?而且这是净房,你又有着身孕,为夫肯定不会在这乱来的。” 他说得真诚,惋芷是真要信了,下刻察觉自己衣带已被解开,襟口大开。她想伸手去拉住,又敌不过他动作快速又熟练,三两下白玉似的身躯就裸|露在空气中。 她打了个激灵,因猛得接触凉意皮肤上都泛起小疙瘩,只能瞪眼无声抗议。 这些日子他明明都很克制的,就是有时亲她情动得不忍不住时,也是转身就到净房,连让她帮忙动手都不舍得。如今才刚过三个月,他那霸道的侵 略性又回来。 徐禹谦满手细滑,将她抱到水里,然后拿了细布轻轻为她擦身子。 这是自惋芷怀孕后他首次看到她的身子,以前就傲然的山峦确实又丰满不少,有些要脱离他大掌掌控的趋势。往日纤细柔软的腰肢上有了软肉,小腹微微隆起,他掌心就贴在上方,想要感受什么似的。 “惋芷,他在里边会闹你吗?” “现在怎么可会闹我,还要再有些日子吧。”正着恼的惋芷被他一句话逗笑了,说着双手覆到了手背上,抬头看他神色有些紧张。“四爷,以后你都别跟进来了,以后我会越来越丑的。” 随着月份渐大,肚子肯定也会越大,到时自己臃肿的样子怕是会吓着他。只是这两个月她就感觉自己圆了不少。 徐禹谦觉得她真的很傻气,“你什么样我都爱看,看着我们的孩子在一天天长大,我才不会觉得有遗憾。” 前世,他连她都不曾拥有过,如今有了她还有他们的孩子,他对她还是孩子都会十分珍惜疼爱。已经不能为她承担生育的辛苦,可她有孕的过程他是一定要陪着的。 惋芷一双桃花眼眨了眨,屋里被热水蒸出来的雾气沾在她睫毛上,化作点点晶莹的水汽,在她眨眼间便与眸中的潋滟风情一同闪着光华。让人只想沉溺在其中。 徐禹谦觉得她长长的睫毛是扇在他心尖上,让他的心跟着发颤,情不自禁便缠住她的唇深吻。 可他没有忘记老郎中的嘱咐,惋芷沐浴最好不要超过半刻钟,在亲吻中熟悉着这具身子的大掌也没有闲着,力道适中为她揉挫着。惋芷被他抱出来的时候已全身发软,他明明只是亲了她,她却敏感得一直发颤哆嗦着。 这种反应使她羞得连去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她知道,他那张蒙蔽人的儒雅俊颜此时肯定有得意的坏笑。 将人放入被窝,他在转身去净房前顺手去把里间的槅扇关上,然后就着她方才的热水快速梳洗。 温热带着湿意的身子覆了上来,小心翼翼避开她肚子,惋芷脸红得似被霞光晕染的彤云。 第88章 侄媳妇 四月梨花桃花开满山。 惋芷掀了帘子,靠在车窗边看大好春光,偶时视线会落在那养了近十日终于又有个人样的二舅舅身上。 十日前她二舅舅就那么趴倒在他们经过的路间,若不是明叔眼力好早早让放缓速度,带人前去查看,以他们行进的速度会从他身上踏过去也不定的。 明叔也是费了好大眼力劲才认出那饿成皮包骨的是郑二老爷,当即报给了夫妻俩人。 这才是将半死的郑二老爷给救下。 说来也奇,救下郑二老爷后,他居然没有逃跑的打算,就连惋芷说已经送信到南京都无动于衷,只跟着他们队列出发。 中途他骑马自行离开过一次,第二日又追了上来,二话不说先要了干粮胡啃一顿。可惋芷却发现他脖子上的珠串又少了几颗。 真真是捉摸不透的怪人。 惋芷研究不明白自家小舅舅,也懒得管他,想着就如四爷说的,不过是多一张嘴吃饭,带着也无妨。还能让外祖父少操些心。 外边骑着骏马的郑二爷似有所察觉,突然回头看了过来,朝着外甥女就慈爱的笑。 惋芷却是手一抖,忙把帘子放下来。 好丢脸…… 自从二舅舅同行,她好像随时随地看的都是他在吃东西,刚才嘴里叼着大饼的人她不认识! 那种吃相真真是浪费了他一张出尘入画的好皮囊!! 这哪里是郑二爷,是饿爷吧! 惋芷突然就缩了回来,徐禹谦有些奇怪,只以为她困了,让她头枕在腿上帮她揉着腰,让她入睡。 惋芷却是睡梦中都是郑二爷吃饼的脸。 众人已到达京城附近,速度也就放缓了下来。 在周边的小城镇走走停停,耽搁有两日才再启程出发。 惋芷才刚被扶上车,林威领着位穿程子衣的侍卫前来,那是皇上指派一直跟着徐禹谦的侍卫,惋芷记得早在一日前便先行出发的,怎么又折了回来? 她在车中坐定,侧耳听着那侍卫禀报。 “大人,果不出所料,在进京那狭窄的山道间有人埋伏,一见大人的仪驾便冲了出来。若非张阁老早早就派了人每日在那附近等候,怕是要凶多吉少。” 惋芷听得心中一惊,却闻徐四爷轻笑出声,然后是那侍卫告退的声音。 徐禹谦上 车来,队伍开始出发。 惋芷留心着他的神色,果见他唇边带着笑,眸底是一片冰冷。 这是他生气时才会有的表情。 “四爷……”她有些担心的去握他手。 徐禹谦轻轻嗯一声,捏了捏她指尖。 “他还是没忍住。”他低声道,“这一路来看着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在遇见你舅舅前便有人想伺机蠢蠢欲动,不过因我们防得紧每次都寻不到机会。” “最后一个险要地便在那一面峭壁一面高山的窄道上,算准了会有人埋伏,却不曾想连他也动了心思。” 前边的事惋芷都是知道的,徐禹谦每过一处都会详细布防,是什么人想要他们的命她亦清楚,可四爷都不曾动过气的。她已猜出那让忍耐力极强的四爷动气人是谁。 她叹道:“四爷,最阴暗的是人心,您也早有心理准备了不是?” 徐禹谦闻言只是将头靠在她肩膀,喜欢呼吸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味,让他再烦乱的心绪都会变得平静。“如若不是侍卫先行,发现我们并不在车列中,他定然不是要出手相救。竟然他做了,我也就不讲情面了。” 惋芷任他靠着,温柔去亲他眼角。 朝廷的事她无力插手,只能宽慰他。 再一路来都是极为顺利,第二日下午众人便到了京城城门处。 令夫妻俩都未想到的是,宋大老爷跟长子亲自在城门处相迎,同来的还有领着一众学生的张敬。 得到消息夫妻俩忙下了马车。 惋芷带了帷帽,白纱及地,却还是能隐约显出她隆起的腹部。 宋大老爷见着女儿已激动上前,一把就扶住要行大礼的她,视线落在她腹部上有些吃惊。 “算算日子不是才四月余,如何显得这般……”后面的话宋大老爷给咽了回去。 女儿这个月份与程氏当初相比起来委实有些惊人。 惋芷被父亲这样一说,脸有些发热,纳纳道:“可能是吃得比较多,孩子很乖,不折腾人……” 宋承泽也有些吃惊,听得妹妹这么说又很满意,这也说明徐禹谦有好好照顾妹妹。 岳父大人与大舅兄只顾与妻子叙旧,完全无视他,徐禹谦只能是摸了摸鼻子,先向张敬见礼。 张敬笑容欣慰,亲昵拍着他的肩膀:“总算回来了,为师可等这天等了许久 ,青州一事干得极漂亮,为师都不清楚你还有领兵布阵之才。” “老师谬赞了。”徐禹谦谦虚的笑笑,与几位兄师也寒暄几句。 张敬又道:“前两日还真是危险,也亏得你机警,不然总得受惊的,你妻子还怀有身孕。人,已帮你审过了,你空了再去问一遍。” 话说一半留一半,套亲近为多,徐禹谦只觉得眼前的恩师虚伪得让他连笑都不笑。 宋大老爷终于和女儿叙够了,这才想起女婿来,徐禹谦内心挺郁闷的,特别是在看到当年离京前挨过他一拳的大舅兄居然朝他笑。 “父亲,二舅舅也跟着来京城……了。”惋芷这才想起还跟有个郑二老爷,只是一回头,除了清一色的丫鬟婆子侍卫,哪里还有那嫡仙似的郑二老爷身影。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人是又……跑了?! 对于总是喜欢闹消失的郑二老爷,除了惋芷心里有些疙瘩外,其它人都觉得他就那样无药可救了,下刻就将人抛之脑后。 徐禹谦面子上邀请张敬到府里去坐坐,张敬笑着拒绝说改日再叙,今儿就不妨碍他们亲人相聚。 众人又恭送他离开。 离开很远,冯旭有些吃不准的低声与他道:“老师,你看他是起疑了吗?” 张敬面无表情,视线看着那渐渐西斜却仍亮得发红的夕阳。“若是他的心思能被看出来,宋元廷就不会在内阁了。” 冯旭沉默,眉宇间忧色散不去,徐禹谦回来定然会成为他的阻力。 以前有他老师在身后支持,当然是不惧徐禹谦的,如今徐禹谦也同有在内阁的岳父支持,这…… 徐禹谦回京,几家欢喜几家愁,严瀚也是属于愁的那方。徐禹谦被人在京城附近拦截……他定会被怀疑吧,听闻那些人还被悉数抓了起来,如今正在刑部。 刑部,那可是张敬老狐狸手里把着的! 暗中已是算计重重风起云涌,夫妻俩已欢欢喜喜邀请了宋大老爷与宋承泽往家去,实则程氏早在徐府与徐老夫人帮着夫妻两打点,只想两人家去后能少劳累些。 徐老夫人听得小儿子与儿媳妇马车已回府,走得是连程氏都快要跟不上。 在垂花见着夫妻两,徐老夫人眨眼间就掉了泪。 徐禹谦撩了衣摆跪在她面前磕头,惋芷也欲行大却是被老人家扶住,还让人将软辇抬了过来,要她坐上去。 从回京就被差别对待的徐禹谦越发郁郁了。 晚间是在徐府设的宴,徐老夫人也没有通知长房的人,与宋家人热热闹闹为夫妻俩接风洗尘。 徐老夫人早早就派人将槿阑院的院子拾了再拾,季嬷嬷领着丫鬟婆子将日用的物什置妥,尽是方便。 只是在一更天时有内侍来到徐府,皇上急召徐禹谦。 程氏觉得源哥儿太小会闹,便让女儿在家中照顾,这会就要告辞家去,不料听到急召,宋大老爷便决定再留一会,想嘱咐女婿几句。 徐禹谦从容的去换朝服,再出来时宋大老爷与他道:“皇上近来精神越发的不好,倒是晚间会比平素要清醒得多,你留意着吕义便是,他与严瀚越走越近了。” 闻言,徐禹谦朝他揖礼,又与徐老夫人说一声,才跟着内侍匆忙往宫里去。 宋家人亦在他离开后告辞,徐老夫人还很有精神,就在厅堂拉着惋芷说话。 她打量着惋芷的肚子,越看越心喜。“这一年半让你跟着受累吃苦了,怀着身孕还这般奔波。” 惋芷给她剥了核桃,递前去。“娘说的哪里话,跟在四爷身边倒是让四爷照顾我多,媳妇听着真真要羞愧死。” “老四身边缺了你才不成,你少给他说好话,我生的儿子我会不知道?”老人哈哈就笑起来,“对了,明儿午间你与老四到侯府用饭吧,你也要添侄孙了,你侄媳妇怀有五个月身孕,比你早一个月。” 徐老夫人不提,惋芷都快要忘记还有徐光霁这人,而徐光霁应该是去年八月成的亲。 “这是喜事呀,恭喜娘了,您以后只管享福就好了。” 老人家笑得眼都眯了起来,“我是想享福的,所以啊,以后有什么你就多提点些你侄媳妇,她与前与你与才合得来。这样等她生养后,再歇歇,孩子由我来看,侯府的事务我就可以脱手了。” 提点? 惋芷微微一怔,旋即又觉得无所谓,再度笑开。“成啊,您不怕媳妇教出个笨的,媳妇自然是敢夸下海口的,您就等着享福逗孙子曾孙子吧。” 第89章 红点 徐禹谦口中的小官居然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皇帝更是连着惋芷的诰命一块儿封了。 本朝三品诰命封淑人,惋芷有些明白徐禹谦闲闲的语气是带了哪种不满,他竟是在意诰命的封号。 送走宣旨公公,夫妻俩捧着圣旨对视,惋芷先笑了出来,朝他盈盈屈膝:“侍郎大人,妾身在此恭喜您荣升。” 她是真的与有荣焉,她的夫君,如此优秀。哪怕现今别人不能正经的尊称她为夫人,她亦是京城中官夫人圈最让人心生羡慕的。 徐禹谦瞧着她精灵古怪的样子,忙伸手去扶好她。“身子重就别顽了,何时见你这么规整的一板一眼过。” 享受着男子的温柔,惋芷抿嘴直笑,又打趣道:“您如今可是嫌弃妾身了,也是,年纪轻轻的侍郎大人,只要出了府门怕是多少莺莺燕燕排队候着。”还在青州的时候,她虽没见着那些闺秀要贴上来的场景,可光听季嬷嬷几人说,她就能想像得出自家夫君有多抢手。 见她越发说得没谱,徐禹谦轻轻拧她鼻子当惩罚。 “先将圣旨收好,一会再收拾你这伶牙俐齿的小妒妇。” 惋芷丝豪不怯的笑,神采飞杨。“今晚我就到娘那歇了,侍郎大人您自个独守空闺吧。”升官的喜事,定然是要给老人家那报喜的。 十七岁的女子娇艳动人带着已为人妇的妩媚,便是怀着身孕亦风姿不减,大妆着的她就似那彩蝶般,从他怀里逃了出去,留下令人流连追寻的翩然身影。徐禹谦感受着手心还残留着的暖意,及那随风飘散的缕缕甜香,抬步追上。 其实,他才忧心,忧心她如此风情叫人窥了去…… 双身子的惋芷自是逃不了几步就被捉住,而后去见婆母时,未沾星点胭脂的红唇嫣红水润,发肿发麻。 小儿子再度升官,一跃成正三品,老人家直高兴得笑眯了眼,策划如何在徐府给小儿子好好贺一贺。 惋芷身子重,婆母高兴便直接当了甩手掌柜,让管事在颐鹤院和徐府的跑,一切听丛婆母安排。 宋家那边,惋芷的信未到,程氏就已从早下衙回来的继子口中得知女婿升官了,高兴得明日就要上门祝贺。继女回来那日怕小孩闹人,便没有抱着到徐府,正好明日让一岁半的孩子认认亲。 说到要到徐府,宋承泽心里也痒痒的,与继母说明日下衙后他到徐府接她与弟弟。 程氏笑着睨他一眼,这 继子总是板着脸不露心思,承认自己想见妹妹就那么难吗?还非得再拐一个弯。 也难怪庆王郡主上回与他说了几句话就气得满脸通红,她想想都觉得对不住郑家,好不容易千挑万选个好姑娘,又是那样尊贵的身份却被继子气跑了。也不知郑家老太爷有没有怪自己。 程氏想着心中就惆怅不已。 宋承泽见继母时笑时愁,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木着脸告退一声直接回了房。 妹夫两年多就跳到正三品,如今他还在从四品慢慢熬着,想想挺不爽。 次日,徐禹谦便要到兵部上任,又缝三日一朝。 惋芷强撑着也要起身为他穿戴。 五梁冠,金带,赤罗衣、青缘赤罗裳,佩绶,白袜黑履。 徐禹谦张开双壁任她打点,看着她软弱无骨的小手一点点抚平皱褶,让朝服更加贴服在他身上,本就身材高大的男子被衬得越发威严有气势。 惋芷盯着他看了好大会,有些能想像到前世他在内阁,是如何气势逼人。 “今日在家中好好呆着,等我忙完回府再陪你到娘那去。”他在她脸颊偷香。 徐光霁自从成了亲便搬回到院子居住,惋芷到侯府走动倒是方便许多,只是他仍旧不太放心让她一人过去。谁知道徐光霁如今心思如何,还有他那心高手低的大哥是否满心怨恨,这些都是不可受控因素。 惋芷自然柔顺应承下来。 待送了他出门,她便打着哈欠再躺倒补眠。 一觉醒来居然已到了巳中,她趿了绣花鞋下床似乎听到院子里有极熟悉的声音。 玉桂听到动静进屋,见她扶着腰爬上罗汉床吓一大跳,“夫人,您醒了。”她只是转身出去半会的空,就失职了。 “您刚起来可见不得风。”玉桂见她要推开窗子,忙阻止笑道。“外边是您母亲过来了,还有您三妹妹和俞夫人,都带了小少爷前来,奴婢先伺候您更衣梳妆吧。” 居然是继母、庶妹与李明婳来了。 见惋芷瞪她,玉桂又忙摆手解释,“夫人,可不是奴婢不叫醒您,是两位夫人不许的。” “你到底是谁家的丫头呢。”惋芷被她气乐了,她们说不叫就不叫啊,她居然睡到这个时辰,想想都臊得慌。 正房便一阵兵慌马乱,惋芷收拾齐整,出了屋便见缤纷烂漫成簇的海棠花树下,程氏与李氏相对 而坐,两差了些许个头孩童拉着手,歪歪扭扭的走路。身上穿的是她在青州时做的小衣裳,宋惋怜在边上高兴的笑着。 “源哥儿,快来快来,姨姨这有好玩儿的。轩哥儿也快来,你走慢了,东西就归哥哥了。”李氏微笑着,晃动手上的玉环,玉器撞击的清脆声音十分悦耳,引得两位白白胖胖的孩子直盯着瞅。 程氏也在边上笑,“俞大人可真是舍得,这般好的白玉居然就拿来打玩意儿,这小孩子不知轻重的,摔坏了多可惜。” “是您总是太节省了些,只要您点头,父亲估计要给打上个十个八个任源哥儿去摔。” 娇娇的打趣声传来,三人都同时抬头,便见着惋芷那穿着银红色裙衫的身影,鲜艳颜色衬得她似牡丹芍药般有着华贵的美。三人视线都只被她一张娇艳面容吸引,完全忽略了她笨重的身形。 “哎哟,我的侍郎夫人,你这哪像是怀有身孕的人,这小脸嫩得一掐就要出水似的。啧啧啧,侍郎大人可真是心宽哪,要我还上什么朝,只在家中陪娇妻人生才惬意。” 李氏一张嘴尽是让人遐想万分的话。 惋芷在她身前站定,扶着腰凶狠的道:“李明婳,我想撕你这张嘴许久了。” 程氏也被逗得直笑,忙去将继女拉到椅子边上,让她坐下。“都这样子,还逞强斗狠呢,你三个也不够她一个说的。” 李氏挑衅的笑着看她,然后让乳娘将自家儿子抱到她跟前。“喊这位干娘,会有很多金豆子给你,金豆子知道吗,就是娘亲上回帮你收起来那些。” 小小的轩哥儿眨巴眨巴眼,张嘴含糊不清道:“干酿…金,金金。” “你这嘴哟,真是要撕了才好。”惋芷哭笑不得,“你让他喊我干娘,你与我母亲又如何处,这不乱了辈份么。” 李氏一脸是怪我吗的神色,“你嫁了徐四爷,实则辈也不低,按理他是该这样喊你。而且,我和你母亲处,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关,分开称呼便是。金豆豆拿来,喊了都喊了别赖账啊!” 程氏在边上看着李氏脸皮比城墙还厚,直笑得要值不起腰,源哥儿却是不干了。他也想要金豆豆呀,便迈从乳娘怀里挣扎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李氏面前天真无邪道:“喊干娘,金豆豆。” 程氏险些就被口水呛到,跟轩哥儿正玩得开心的惋芷扶着肚子就大笑起来,这真是要乱了辈了,都怪李明婳那口没遮拦的嘴,看她如何收场。宋 惋怜也矜持不住,笑得直抹眼泪捂肚子。 被说不进理的小豆丁缠着,饶是李明婳再有三寸不烂之舌也发挥不了作用了,最后只得求助程氏。还是程氏抱着儿子指着惋芷道:“源哥儿记住,以后要金豆豆找你长姐,要多少给多少,那位咱不熟喊什么都不会给你金豆豆。” 一句话坑两人,也是没谁了,李明婳满脸懊恼,再也不敢教小孩子乱说话。惋芷就是被坑也很高兴,让玉桂取了两小袋子的金豆豆来,陪着两白胖小豆丁笑声不断。 期间惋芷又拉着三妹说悄悄话,得知她到现在也没有身孕,心中也是担忧不已。倒是宋惋怜很看得开,笑着安慰道:“长姐你别担心,是我婆婆叫我们不着急的,说我年纪小养两年再说。说他们乡下十八九岁再生孩子都有的是,当年她就是十八岁才成亲生孩子,这样对女人身子更好。” 听得她这样讲,惋芷是安下心来,可还是准备哪日到汪府看看。若是真的她自然为妹妹高兴,若是别的她可不能让人欺负了自家姐妹。 快到用饭时间,两小豆丁倒是先吃饱喝足睡着了,惋芷让人在西次间的炕上铺得厚厚软软的,将两孩子放在上边让他们午睡。 外边已经摆饭,季嬷嬷来请四人用饭,惋芷捏着源哥儿与轩哥儿的手舍不得放开,又俯身挨着亲亲他们手心才离开。 正把轩哥儿小手也塞到小被子里时,惋芷一眼扫到他手背的上的小窝窝,发现有些泛红。 她奇怪的‘咦’一声,又抓出他小手盯着看。 第90章 熟人 徐禹谦荣升兵部左侍郎委实叫人大吃一惊。 就在昨日他们还见着原兵部左侍郎苏大人,还与他们道长孙百日,届时要好好热闹。不过半日时间居然就被抄了家,而第二日朝会他们就看到徐禹谦站在原来苏大人的位置上,这叫他们如何不震惊。 张敬、严瀚等人是在苏家被抄后就得到补缺的消息,他们想要努力做点什么都为时已晚。 而朝会上,皇帝以施俊为勾结倭寇一事夸赞徐禹谦有军事之材,该在兵部任职。众臣就是以想资历做文章也不敢,因为那真是实打实的功绩,抵得过几年资历,何况也是人人几年内都能立此重功。 徐禹谦首日上任,自然有一番忙碌,直忙过了晚饭才回府。 才进府门早早侯着的明叔就告知今日之事。 李氏之子被确定为是出豆,府里忙乱了半日按着魏郎中的话做遍清扫,槿阑院里的东西几乎都换了个遍。 徐禹谦听得神色沉沉,快步回到房,便见着惋芷倚着迎枕靠在罗汉床上,看着几上那豆黄的灯烛发怔。 “可是吓着了,有哪里不舒服的?”他上前蹲在她身前,拉了她手。 惋芷回神,怔怔看他半会,才目露惶色轻声问。“四爷,轩哥儿怎么就出豆了呢?” 徐禹谦低头亲了亲她指尖,“别担心,这种事情说不好的,我在三岁时也是出豆,不过轩哥儿现在要更小些。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眨了眨眼,酸意就涌起,脑海里都是李氏恐慌无助的容颜。那比花还要鲜艳鲜亮的女子,只是一瞬间就似被冰霜袭打凋零了般,李氏空洞的眼神让她不安又害怕。 “继母那,源哥儿那怎么样?”他见她红了眼,不忍还是得问。 惋芷声音发哑,喉咙里似有什么东西卡着般难受。“源哥儿那还不清楚,魏郎中说得观察几日,我已经吩咐魏郎中到宋府呆着。明婳那…明婳那我不敢乱做主,只能看她抱着轩哥儿回去了。” “没事的,会好的。”徐禹谦不知要如何安抚她。 她怀有身孕,情绪就要比以前更多变敏感。 “四爷,你若是能见着俞大人,你帮我问问他轩哥儿怎么样好不好。母亲那不让我回去,你见着大哥也问问。” 今日宋承泽来到时李氏已经走了,他听闻出了事,也不敢久留匆匆回府。 徐禹谦郑重应声,“好。” 惋芷又安静了下去,任他牵着手贴在他侧脸,随后才想起现在时辰不早。 “四爷,您用过饭了吗?”她也太失职了,居然只顾着急还让他担心安慰。 见她终于想起自己,徐禹谦笑着道:“一直忙到刚才,为夫还真是饿了。” 该让她心疼还是得让心疼的,他可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果然,惋芷便懊恼自责,忙唤了玉桂去厨房传菜,菜色都是他喜欢吃的。 徐禹谦就先去换朝服。 厨房动作很快,两刻钟就将菜都端上来摆了一圆桌。 惋芷自发坐到他边上想给他布菜,却又被他拽到了怀里,也懒得挣扎,只想着月份再大些可不能任他这般,身子重他抱着肯定要吃力。 次日,徐老夫人那听得昨日的事,早早坐着轿子过来。 拉着惋芷细细问过情况,心中觉得李氏这儿子怕是十之八九要熬不过去。 出豆本来就凶险,还是那么点大的孩子。 只是这些话她可不敢在儿媳妇跟说,也尽是安慰她。 随后又跟她一起商量宴请之事。 徐四爷荣升,宴是一定要请的,好歹也得表个态显得皇恩浩荡。 婆媳两便决定将日子定在后天——四月十五,刚好是沐休日。 除了常来往的亲朋友好友,其他的宾客便要徐禹谦亲自拿主意,。 徐老夫人便在儿媳妇这帮着拟名单,又细细交待管事都要准备些什么,临近午间时卫氏却也寻了过来,见着惋芷便笑呵呵的道:“婶娘,我是来蹭吃的,您不会不欢迎我吧。” 那日在颐鹤院惋芷便见了卫氏,成亲后的她五官长开不少,没有闺格时的稚气更温婉大方,笑起来还是甜甜的。 惋芷忙叫她坐下,只问她喜欢吃什么,让厨房给做,保准让她吃得开开心心的。 倒是把卫氏逗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徐老夫人已作主点几个她爱吃菜,午间娘三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徐老夫都多用了半碗的米。 徐禹谦今日有应酬,就先把听得的消息先让黄毅带回了府。 轩哥儿有些凶险,半夜就高热起来,李氏对俞宇森发了通脾气,将人赶出了院子。而李氏那继子居然也出了豆。俞府如今是忙得人仰马翻。 源哥儿那暂时没有发现问题,魏郎中却是不敢放松,继续守在宋 府。 惋芷本欲等他回来的,可等着倒是睡熟过去,待起夜见着他时整个都迷迷糊糊将事情给忘记了。第二天再睁眼徐禹谦已经去了衙门,圆桌上有着他写的请宴名单,字迹有些潦草,一瞧就是匆忙着写下的。 “夫人,老爷说按这上边的人写贴子就成,再写一份给名单上的家眷也就差不多了。”玉桂在边上帮着摆饭道。 惋芷看了几眼,几乎是不认识的,知道这是四爷如今要开始结交的人,这些官员的夫人当日定然得好好款待的。 到了兵部,徐禹谦越发的忙,今日又收到张敬要见他的消息,知道是还不能早归,派人送信回府待到血色夕阳笼罩着整个京城才从兵部衙门往约定地点去。 与张敬一起的还有冯旭。 徐禹谦只是微笑着与他点头,冯旭道了几声恭喜。 “子冲,在兵部可还习惯。”张敬笑着给他添茶,他忙道不敢,接过茶具熟练的冲泡。 这些年在张敬身边,他十分习惯这些事情,张敬也是一直喜欢他泡的茶。 “兵部与其它五部不太一样,与领军之人打交道,总是有些说不好。”他的声音似添入茶碟的碧青茶汤轻缓在屋里流淌着。 张敬便与他说起了如今掌权的几位将军脾性,倒是十分为他打算的样子。 他也只微笑谦虚聆听,未了张敬突然道:“那几人你去见过了吗?” 徐禹谦知这才是到了正题,他笑容浅了下去,平和的眉眼就有那么丝不怒而威的气势。 “下午抽空去见了,供述应该不会有错,不过学生下手有些不知分寸,倒是解脱了一个。” 冯旭看着他云淡风轻说逼供用刑,想起他下午看到的情形,眉心一跳。 这人手段连他看着都心悸。 此事张敬早已从冯旭那得知晓,只是笑笑。“不怪你生气,折一个半个也无妨,不知你准备如何。如今你将将回朝,怕还得先低调些的好。” “总是要出这口气的。”徐禹谦也笑,声音很冷。“老师可还记得最初大皇子之事?” “是献丹?” “正是。”徐禹谦点头,“那日我去见皇上发现他精神越发的不好,离开时见吕义又捧了鎏金的盒子上前,估摸皇上丹药用得越发的凶。而吕义近来与严阁老也走得极近。” 他话点到即止,张敬却是神色慎重,凝视他许久 。 “子冲,不是为师多疑。”张敬再开口时声音很沉,有种高高在上的威严。“如今你岳父亦为阁老,你与我说这样的事,实在让我不理解。” 徐禹谦闻言忽的露了笑,“老师是在怕学生拿老师当枪使呢,其实朝中现今局势,您觉得学生有这必要?” 言毕,他起身理了理衣摆,朝张敬揖礼。“学生失礼,先告辞。” 冯旭骤然就变了脸色,站起来去拉他胳膊,怒道:“徐子冲,你这是什么意思,在老师面前这般放肆!” 被扯住,徐禹谦只是抬手便将他甩得退了几步,他的视线从头至尾都没有落在冯旭身上,仿佛他不存在只看向还坐着的张敬。 “如若老师觉得学生这是放肆,那便是放肆了。” 他话音落步子亦迈出去,一丝犹豫都没有,行走中间宽大的袖袍轻摆脚步沉稳,气势如山。 张敬目送他离开,旋即将面前的清茶送到嘴边,笑了出声。“是个有脾气,若是我应该也是生气。” 他的话使得冯旭莫名,可被无视的愤怒憋在心里又难受,还是没忍住开口道:“老师,他也太张狂了些,如今只个侍郎就敢这般行事,以后还得了?!没有您他能有今日?!” “冯旭。”张敬仍是笑,笑得还极和蔼宽容,就似一位长辈对小辈的纵容宠溺。“明日你就备礼与你师弟道歉去,此事他没有错。” “老师!您真信他那些鬼话?”冯旭险些没被一口气憋过去,指着早没了身影的门口失了仪态。 第91章 幼稚 四月十五这日,徐府外车马如龙,热闹不已。 在青州呆了两年,惋芷应酬这些官夫人们是越发游刃有余。 她双身子,除了几位品阶比徐禹谦高的大人家眷,其他人都未有去亲迎,便是她去迎她们也是不敢受这礼的。 张夫人今儿也过了来,带着她最小的女儿,温柔笑着与她说话,再三夸她离京前开抄的华严经。 源哥儿几日来并未有见不好的反应,程氏心中微宽,将他交给桂嬷嬷与魏郎中在宋府照看着,也来捧女婿的场。 两阁老同台,两阁老夫人也聚一头,惋芷有种这才是今天重头戏的错觉。 看着继母与张夫人都笑意盈盈、低调互捧、一派和谐,她发现其实自己还是不够看的。 女主人家怀着身孕,众人都很自觉,在用过午饭后便纷分告辞不多打扰。有心思的人都清楚,想要拉近的机会还在后头呢。 客人散去,徐老夫人便要小儿子先带儿媳妇回去歇着,又与夫妻俩说晚上到颐鹤院用饭,还要到祠堂去上香告慰祖宗。 夫妻俩应下。 日头渐斜,夫妻俩乘着轿子直接到了颐鹤院门,徐禹谦小心翼翼扶着惋芷下轿,橘红色的霞光照暖着一对璧人。 徐光霁夫妻就在后头,卫氏看向两人相依着慢行的身影,眸里全是羡慕。她侧头去看身边俊秀的夫君,发现他视线亦跟随着前方的人,那么专注。 “四叔父与四婶娘感情真好。” 妻子软软的声音传过来,宛如一道惊雷在徐光霁耳边炸响。 他未控制住所流露出的痴色瞬间敛起,唇边勾了抹淡淡笑意。“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四婶娘可是四叔父费心求娶的。” 卫氏对他异样有些许奇怪,可下刻却被他揽到腰间的手打断了思绪,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两人成亲那么些日子,并没有多亲密,他只在洞房那夜碰了她,随后总是忙得在书房很晚才回屋。他回屋时她都睡着了。 直到去年年尾时,祖母无意间问了她一句与他相处如何,她说他总是很忙,然后他回房的时间就比往前早了些。这间她想着母亲教的话,便放下矜持去取悦他,两人后来才有了那么几次,她就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后,他直接就搬到书房,说是怕睡相不好伤着她与孩子,其实她有些明白他是疏离了自己。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 得他心,在还是姑娘的时候,他明明会温柔对她笑的。 徐光霁只木然轻扶着她的腰进了颐鹤院,全然不知妻子心间已千回百转,在思索是哪儿惹了自己不欢喜。 徐老夫人见着小儿子孙子相续而来,成双成对的还都那么恩爱,笑得极欣慰。 徐禹谦还得到祠堂去,徐老夫人便打发他抓紧些,好回来用饭。然后当着他面找借口带了惋芷到内室,徐禹谦知晓老母亲是要他安心,笑笑出了颐鹤院。 卫氏坐在厅堂里觉得有些无聊,刚好见着桌几上米分彩寿字高脚碟上盛着杏花糕,便拿帕子捏了一块递给丈夫。 “世子爷,偿偿这个,是婧茹昨儿亲手做的。咱们屋里也有,您在忙没偿着。” 淡黄色的糕点有着甜香与花香,淡淡的味道。 他记得她身上也是这种淡甜香。 杏花糕……她刚嫁进徐家那年,她也带着妹妹要做杏花糕,他当时还被四叔父看穿心思让整了番狼狈。 他回想着唇边有苦涩的笑,神差鬼使就着卫氏的手就咬了口糕点。 卫氏骤然红了脸。 满屋的丫鬟,还是在长辈这……羞赧间心里却又十分甜蜜。 惋芷与徐老夫人恰好从内室出来瞧见。 徐光霁听到脚步声回神时已晚,视线极快在惋芷露有吃惊的脸上掠过,转了脸看向屋外。她…肯定误会了。 卫氏羞得糕点都没捏住,滚落在地上,小丫鬟忙上前去收拾,徐老夫人就哈哈笑出声。 “小夫妻恩恩爱爱的有什么好害臊的,当年老四与老四媳妇当着我面还打情骂俏呢。” 未曾想到婆母连自己都打趣了,惋芷也有些脸热,嗔着喊了声娘,惹得老人家笑得更开心。 徐禹谦从祠堂回来时,承恩侯亦回了府,看着老母亲的情面上来到颐鹤院。徐婧茹将父亲请到后就重重松口气,祖母给她交待的任务还真是难办。她都怕办砸了。 侯府这对姐妹,已出嫁一位,徐婧茹亦及笄后就定了亲,那亲家与严瀚沾亲带故,在朝中如今任正四品的实职。到年底出嫁。 兄弟俩不冷不热寒暄两句,西次间已摆好饭,便依次入席。 用饭时承恩侯还主动与弟弟举杯,徐禹谦无所谓的陪了三杯便倒扣了杯子,承恩侯险些因他这举动气得头上冒烟。却听得他道:“大哥若是要问什么直言便是,一 家兄弟不说两家话。” 被戳穿了心思,承恩侯又是被噎好半会没说话,徐老夫人皱眉不悦看大儿子。有些怪他家人难得相聚一堂,他却就不能安份。 “是侄儿拜托父亲想问些事。”徐光霁出来解围,起身朝徐禹谦揖礼。“饭后侄儿再单寻了四叔父,不知四叔父可方便?” 徐禹谦神色有些冷,连笑都带透着冷意。 惋芷看到婆母脸色不太好,忙偷偷去扯他袖子,被他暗中捉了手惩罚视的用力捏了捏。 惋芷无辜极了,她没有要给徐光霁打圆场的意思,是怕让婆母添堵,他却捏得她那么疼。 那边徐禹谦已道:“方便吧。” 模棱两可。 徐光霁暗松口气,再朝他一揖这才坐下。 徐老夫人神色好转些,转到轻松的话题上,一顿饭才算是和谐用完。 饭后喝过一回茶,徐禹谦便请辞,老人家笑呵呵吩咐徐府的丫鬟婆子要照亮些,走慢些,目送夫妻俩离开。 卫生心里好生奇怪。 方才世子爷不是说有事请教四叔父的,怎么四叔父离开他也没有出声。 她正想着,徐光霁也起身请辞,徐老夫人心里还憋着晚饭那口气,也想独留了大儿子好好数落,挥挥手放小夫妻走了。 惋芷晚间吃得有些多,走起路来更是慢吞吞,徐禹谦看着她的肚子直皱眉头。 “明天我让太医给你号号脉,总是让人担心。” 惋芷也顺着他视线看自己凸起的肚皮,似乎真的有些大,与卫氏比起来好像还要大些,两人明明差了一个月。 驻足轻抚小腹研究着,惋芷突然哎哟一声。 徐禹谦被她这一声吓得汗毛倒坚,忙问:“怎么了这是?” 惋芷摸着肚子沉默了一会,然后又感到刚才那种动静,很明显。然后笑得灿烂与紧张的侍郎大人道:“孩子在踢我,比先前的劲大多了。” 早在半个月前就有动静了,只是极小,徐禹谦也曾专门守着想看看孩子是怎么调皮,却是怎么都没凑巧碰上。 如今听到孩子又在调皮,忙就扶了她在美人靠坐下,然后蹲下身手跟侧脸都贴到她小腹。 惋芷也是被他逗笑了,堂堂三品大员在外边这个样子像什么样。 可徐禹谦兴致勃勃,只静待动静,偏孩子就和他作对似的, 这么贴了好半会也不再有动作。 “您还是快起来吧,这会估计他都不闹腾了。” 有些小失落,徐禹谦起身双手撑在围栏上,将她圈着。“等出来了,我先收拾他一顿,这就开始作弄他父亲了。” 惋芷无语嗔他一眼,还和个在肚子里的孩子较劲,足智多谋的徐四爷怎么越发幼稚了。 窥得她眼中的促狭,徐禹谦就知小娇妻肯定在腹诽他,俯首报复性就将她唇含住咬一口。 徐府的下人早就看惯夫妻俩相处时那恩爱劲,此时只当自己不存在垂眸立着。 不远处正往这走的徐光霁夫却是将两人举动从头看到尾。 卫氏都吃惊得捂嘴,脸热能快能烙饼了,她连想都不敢想温文儒雅的四叔父居然还有这样一面,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半身影笼在暗影中的徐光霁眸内情绪汹涌。 他的四叔父对惋芷是真的疼到骨子里去。 这还在婆母的院子,惋芷再是习惯了他爱胡闹的性子,也臊得满脸通红,锤了他两拳才让他松开唇,然后被他直接抱起连走路都省了。 趴在徐禹谦肩膀上,惋芷隐约看到身后还有着人影,可那处有些暗是看不太清楚,想到两人刚才做的定然被人瞧得分明。又捏了拳头砸他背泄恨。 晚上回到屋里,却是被人从别处寻回了场子,直气喘吁吁累得连指头都动弹不了。 次日徐禹谦要上朝时,惋芷抱着他胳膊睡得很沉。 知晓是累着她,他便直接将胳膊从中衣里抽出来,将中衣往她怀里团了团才赤着上身起床。她总喜欢抱着不撒手,以前一抽手就会吵醒她,后来发现只要有东西给她抱着她就丝毫不会被影响。 似乎是喜欢他身上的熏香? 徐禹谦换好衣裳又折回扒步床,看她还抱着中衣睡得香,笑着在她眉心印下一吻才离开。 惋芷再睁眼时,发现淡蓝帷帐内光线挺亮,她看着怀里的中衣发怔好会才慢慢坐起身来。 腰有些酸。 她身体这种情况他便是再克制,再轻缓都累得慌,似乎是比未有身孕时更敏感所致。 犯起懒来,惋芷洗漱后又跑回拔步床上窝着,这要比罗汉床和炕上都舒服。 玉竹却来禀卫氏过了来,才说一句话又变脸色捂着嘴跑出去,惋芷便听得有呕吐的动静从窗外传入。 她双眸顿时亮 亮的,玉竹这是…… 第92章 威胁 卫氏问如此越矩又贸然的话,下刻也红了脸,慌乱无措的解释道:“四婶娘,我,我是想和您请教要不要给世子爷安排通房或姨娘的事。” “我们都怀着身孕,我想这些事您肯定有主意的,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越解释越欲盖弥彰的,还不如不说后边的。 惋芷脸热得不行,手背的皮肤都泛着米分红色。 怎么就被侄媳妇给看出来来了,她真要没脸见人。 一时间,屋里尴尬得不成,惋芷好半会才呐呐着说:“你四叔父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府里并没有通房…”说完惋芷都想钻到被窝里当鸵鸟。 卫氏愣神。 四叔父没有别人伺候…… 那玉桂是怎么回事? 玉桂是四婶娘的陪嫁丫鬟,今年都十九了并未说亲,难道不是因这被四叔父收了房? 哪里有丫鬟这个岁数还不放出去的。 那她让自己陪嫁去伺候世子爷,是究竟做得对还是不对?难道世子爷就是因为这个疏远自己?世子爷是没有碰喜儿的! 卫氏耿耿于怀许久的心事,突然一扫而空,激动不已。 “婶娘,我还有要紧事,先回去了。”说着扶着腰脚步匆匆。 卫氏来得着急走得也着急,惋芷倒是轻口气,揉了揉还发烫的脸下床,让人去寻朗中再叫了玉竹过来。 玉竹自从成亲就一直在避孕,一来那时是在青州,她担心不方便。二来她觉得自家夫人都未有身孕她也不必着急,而且一旦有了身孕就不能常在夫人身边,她想想就不放心。 于是魏朗中给她开的方子就一直在用,直到知晓要回京才停了。可那魏郎中明明说用过那药还得再调养个半年一载才好受孕,怎么这就怀上了,要是这样算,孩子是在回京路上有的…… 玉竹被喊到惋芷身边时,扭捏不已。 惋芷拉着她坐到罗汉床上,只道别紧张,一会让确定再说。 郎中被请了来,果然是喜脉,性子一惯爽利的玉竹脸都快要埋到胸口,大家可不得笑话她!都怪那急色的,回京路途也就一个月,他连一个月都憋不住!人家四爷当年心疼夫人的身子,可是忍耐多久! 玉竹这就恨上黄毅了。 惋芷可是替她高兴,要她这些日子都不要再当值,并派了两个小丫头伺候着。 玉竹听着就浑身难受,非坚持要到正房来,说难受了再歇歇就是,怎么也不肯就丢手。惋芷拧不过她的死心眼也就随她了,但两小丫头是由不得她不要。 徐禹谦下衙领着太医回到府里,一进屋便先听到玉竹有孕的消息,也是怔了怔。 旋即无奈笑着去摸小妻子的发。 惋芷这仇真是记得久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没让人给黄毅送信,黄毅这会知道了怕也要懵好一阵子。这点小性子究竟是随了宋家的谁,好在他没有让娇妻记恨的地方,不然他这日子得多难过。 太医兢兢业业给惋芷把脉,良久才笑着与两人道恭喜:“夫人这是双生之脉,可能是因为夫人一直以来体虚脉相都不太明显,如今月份渐大才显露出来。” 双…双生…… 惋芷听着有些头晕。 盼了许久孩子,一来还成双。 徐禹谦在吃惊后是欢喜,可下刻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喊了太医到隔壁厢房。 “甘太医,内子这种情况若到生产时是否要比常人艰难些。” 女子生产如进鬼门关,还是头胎,又是双生,徐禹谦想着怎么也高兴不来。 甘太医捋了捋胡子道:“夫人是头胎,确实是要比常人艰难一些。” 徐禹谦闻言隐在袖袍下的双手攥成了拳。 “不过也未必。”甘太医又道:“后边的月份让夫人多多走动,在能承受的情况下尽量多活动,也不要太过紧张,这样有利于生产。” 甘太医说话大喘气一般,徐禹谦被他紧张得手背青筋直跳,好在不全是坏消息。 朝甘太医致谢,让明叔将人送走,他再回到屋里。 惋芷嘴角一直在往上翘,想收都收不住,见着他进来忙拿着手帕捂嘴,张口想说话却又是先笑出声来。 徐禹谦看着她手帕上绣的彩蝶轻摆,将心里的忧虑全压了下去,坐到她身侧。 “那么高兴。” “当然。”她用一双极亮的眸子看他,“双生呢,四爷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或者一男一女?” 他心中暗叹气,伸手轻轻摸她肚子。“男孩女孩我都喜欢,我们就只要这一胎吧。” “为什么?”惋芷不解的看他,旋即又笑道。“那希望是一男一女。” 徐禹谦很想说他更喜欢女孩儿,若是两个女孩儿也不会叫她再生了, 生产的痛苦他觉得一次就够。只是到嘴的话还是压了回去,只拉着她手柔声。“太医嘱咐要你多动,往后我都陪着你去散步。” “娘和母亲都说过的,您若忙也不必总是抽时间回来陪我,我能照顾好自己。”惋芷笑着靠在他肩膀,温柔体贴。 他听着轻轻嗯一声,是有自己的打算。 惋芷这胎是双生儿的事徐老夫人那很快就得了消息,还有宋府,两边都高兴得又送了大堆补品。徐老夫人还亲自跑了趟,让夫妻俩真要受宠若惊。 源哥儿那基本是确认无碍,并未被传染,而李氏那就是徐禹谦也打听不到最新的消息。 惋芷欢喜又忧心熬着,侯府又出了小小一阵风波。 卫氏在寻了惋芷的第三日后居然动了胎气,疼得直接晕了过去。 徐老夫人被吓得心悸的毛病又犯了,也晕了过去,整个侯府乱成一团。承恩侯的贵妾余氏不敢乱作主,只得让人来禀了惋芷,惋芷没有犹豫坐着轿子就去了侯府。 在颐鹤院见着徐光霁居然也在时,她神色明显怔愣片刻,旋即又淡然越过她直接要去内室见老人。 “惋……四婶娘。”徐光霁突然开口喊住她。 惋芷听到了他最先前是想唤她闺名,脸色冷了几分,转身看他一眼。“世子有事?” 徐光霁握了握,他其实就只想喊她一声,张嘴后却才猛然想起两人的身份。 她已经是他婶娘,早就该接受的事实怎么到现在还犯着糊涂。 他如鲠在喉,在惋芷要失去耐性时才道:“祖母的病是我气的,希望四婶娘替我多安慰些祖母,还有……婶娘以后还是少和卫氏来往吧,不是什么别的意思,是她心思太重如今又有身孕的。也是怕扰了你。” 惋芷越听越糊涂了,怎么好像有什么要扯到她一样,可她又不想多与他说话,只是冷着脸点头转身进内室。 徐光霁听着珠帘清脆的声响,心里空得很。 今日他是回来取东西的,卫氏听闻他回来就跑了书房来寻他,还带着补汤。 他像平时那样抿一口搁下,算是不拂她的心意,卫氏似乎比往常都要开心。他看着她挺着的肚子,想起那日四叔父那样温柔期待的目光,神差鬼使的就伸手摸了摸。 卫氏却是很激动,就抱住了他胳膊,问他怎么没有碰她陪嫁丫鬟的事,如若他真不喜欢别人,她伺候也是可以的。还羞 答答说有问过郎中,而四婶娘也说四叔父那也没有通房,都是四婶娘近身照顾的。 他心里瞬间就像被人点了把烧,直烧得他连冷静理智都没有了。他当时就冷冷抽开手,说卫氏若是怕没有人伺候她,他抬个姨娘就是,这样的话哪里是世子夫人能说出来的。 卫氏又羞又急估计也有恼怒,就动了胎气晕过去,祖母得知寻过来,了解前因后果狠骂他执迷不悟,一句造孽还未说完也病发昏厥。 他真是失败,好好的又把家里搅得一团。 宋惋芷她嫁人了,嫁的还是他叔父,还有着他叔父的骨肉!他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还令祖母一再失望。 徐光霁连目光都放空了,整个人似魂离了身,只木然站在厅堂中。 徐老夫人出了这样的大事,惋芷已派人去给徐禹谦送信,接到消息他扔下手头公务请了太医急急到侯府。 太医诊断一番,开了保心滋补的药丸,还道老人家这一次两次动气身子还能受得住,再多可就不好说,要他们都注意着千万不能再刺激老人家。 徐禹谦已打听了前因后果,揪着徐光霁衣领就将他拖出颐鹤院正房,丫鬟婆子一看要不好都忙给惋芷禀报。 徐禹谦在颐鹤院执剑那幕就窜上惋芷脑海,她慌慌张张到了庭院,徐光霁已挨了他重重一拳,跌坐在地上正吐血沫子。 “四爷,住手。”惋芷冲上前。 徐禹谦却是冷声让林威拦住她,林威等人头皮发麻直能忙站成一排不让她越过去。 惋芷急得直想跺脚。 两人都是朝廷命官,一点错处都要被御史揪着放大的,四爷又刚刚调任回京。 惋芷被拦,情急下也只得朝他吼:“徐禹谦!我叫你住手!” 他揪起人的动作一顿,神色冷厉死死盯着徐光霁。 惋芷吼完后心卟卟的跳,她扫一眼,林威等人看着她都目瞪口呆的。可见徐四爷还一副要将人往死里打的样子,心下一横。 泼妇就泼妇了,她想到李明婳,再吼道:“你究竟听没听到!你也要气得我躺着是不是,你再乱来我就回娘家你信不信!” 林威听得连手都在抖,是想笑。 徐禹谦肌肉紧绷,闭了闭眼,终于松开手里的人,神色阴沉走向惋芷。 吼完一顿,再看他骇人的沉色,惋芷就像泄气的皮球蔫了,咽着唾沫想往后缩 。 高大的男子已经来到跟前,将光线全住挡住,阴影就那么笼罩着。 第93章 再相见 再见到李明婳,惋芷觉得用吃惊都不能形容。 原本身材丰腴的李明婳衣裳如今在她身上竟是空荡荡似的,身子单薄得风一吹就得倒,脸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一双杏眼仍是又大又亮。可眼中那种顾盼间妩媚张扬的风情化作一种凌厉,如寒冬腊月的冷风,能让人从骨子里感到寒意。 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那美得张扬灵动的女子不见了,被清冷不可侵犯的凌厉替代,虽然依旧美丽动人,可是叫旁人不敢多看不敢亲近。 “明婳……”惋芷握住她手,刚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究竟是怎么了。 俞府封锁一切消息,外人根本探听不到星点,而李明婳今儿又是这般模样,惋芷有些不敢深想。 李明婳朝她笑,清清浅浅,带着若有若无的冷意。“我知道你担心,所以才特意来的,轩哥儿熬过去了。” 轩哥儿熬过去了。 短短几个字使得惋芷终于心头一松,情绪转换间竟有些头晕,亏得李氏发现忙扶好她。 惋芷摇头,又哭又笑。“太好了,明婳,太好了。” “嗯,你别担心,我府里还有事要处理,过几日我再来看你。好好休息。”李氏取了帕子给她擦眼泪,然后拍了拍手,利落的转身又离开。 俞府果然还是出了大事,惋芷泪眼朦胧的看着李氏离开的背影。 她脊梁挺得笔直,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是让她丝毫暖意不染,她身上流露出那种冷与厉仿佛凝结成不可融化的坚冰。 轩哥儿出豆的事是牵扯了什么吗?不然李氏如何会这样,她哪怕生了轩哥儿也还是直爽又开朗的属于子,为母则强,她这种改变肯定与轩哥儿是脱不了干系的。 惋芷下意识就想到了也出豆的俞大人长子,可又觉得不太可能。 站了半会,她才转身回屋里坐下,想着李氏的事出神。 徐禹谦近来有些忙碌。 施俊为一事后,沿海卫所虽是免了败仗,却也吃力。皇帝一连几条军令下,忙得兵部就人仰马翻。 朝中张敬也有了行动,竟是真按徐禹谦先前所言,发动人子虚乌有的参大皇子祁王近期有异动,专寻修道者练制丹药其心不纯。 先前太子暗参祁王的事,皇帝是以为外人不知晓,如今祁王再被参,心里的疙瘩便有种被人抓两把,抓破了流浓了,成了块心病。 对祁王其心有异的奏折雪花般飞到皇帝御案上,不出三日,皇帝就让锦衣卫同知暗中再去祁王封暗查,要查个明白。丹药一律都停用。 只是停了五日,他觉得身上难受极了,连呼吸都费力,对用了丹药后那种龙虎之威渴求不已,没有忍住又再开始用丹。 吕义暗中将一切都看眼中,寻了个机会全告诉了严瀚。 严瀚这些日子亦是焦头烂额,得知又是动用锦衣卫,明白祁王那情况不太妙,而沿海的战斗朝廷是越发占上风。 他心焦不已。 朝廷中多了个宋阁老,虽他对自己未有什么动作,但总是块阴影笼罩在他心头上。徐禹谦上回遇刺一事他绝对是背了锅,却至今未发作,以他的性子来讲实在太诡异,他不得不防着宋阁老就怕冷不丁被反击。 至于张敬更不必说了,这样的劲敌宿敌,让他都夜不安寝,而且他明白祁王之事必定是出自他手。那些御史有一半是张敬把控着的。 严瀚有种被夹击着快要逼入绝地的错觉。 他得好好想办法从这种僵局中跳出来,祁王一定要保住,不然等太子登基他日子也不会好过。 他不由得想到吕义说的,皇帝身子越来越受丹药所拖了…… 离李氏出现又过了半个月,俞家仍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倒是徐老夫人精神越来越好,看着脸色比以前还要更红润。今日穿着件银红妆花褙子,更是显得气色好。 惋芷跟她一起安排着端午事宜,侯府那边的管事也到徐府来回事,徐老夫人只安排好说端午就在小儿子这过,让许嬷嬷回侯府照看着。 老人喜欢呆在府里,惋芷也是欢喜的,整个徐府都显得热闹起来。 安排好端午的事情徐老夫人身子见好,惋芷也终于有心情往外走走,是要到早说的汪府那去看宋惋怜。 徐禹谦得知让林威亲自去跟着,自己只带了黄毅上朝。 惋芷到了汪府见着熟悉的身影眼睛都要瞪出来,扶着肚子上前就朝那笑得开心的郑二老爷大吼。 “二舅舅,你怎么在这里!” 汪老夫人见这情况也有些懵,“四夫人,你识得他,他是,是舅老爷?” 惋芷死死盯着郑二爷,咬牙切齿。“老夫人,让您见笑了,可二舅舅在府上,三妹怎么会没有告诉家里一声。” “啊,你三妹妹还没有见着舅,舅老爷呢。 是刚才下人来说有人饿晕在后门,怜儿正与管事们说端午布置的事。”汪老夫人实在想不到这么巧,随手就捡回了个舅老爷。 惋芷无力抚额,外祖一世英名肯定被二舅舅毁了,他究竟都在干嘛,为什么总是饿晕被人捡。要是没有人救他,他是不是就得饿死在外面了! “小芷啊,能不能先别说话了,既然是亲戚家,再给舅舅吃些东西。实在饿好几天了。”郑二老爷朝她笑,神色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跟那流浪的小奶狗似的,偏还长得一副好皮囊更让人心软。 果然汪老夫人就扛不住,忙吩咐人到厨房看有什么吃的,全端上来。 郑二爷便被带到侧厅用饭,宋惋怜得到消息懵懵先去侧厅跟他见礼,然后一脸惊色与自家长姐道:“长姐,要不要我喊人绑了?” “绑什么绑,外祖父不想管他了,回信随他,说饿死就当没有生过他这儿子。” 汪老夫人听着姐妹俩的对话也是惊吓,这郑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宋家的晚辈怎么好像很不待见这长辈? 而身为当事人的郑二爷喝饱喝足后,就不客气在汪府客房睡下,一睡就睡到徐禹谦几人下衙来到汪府。 宋承泽看自家舅舅睡得香甜只揉额头,汪明毅倒是很新鲜好奇,打量着他脖子那空了大半的佛珠。在路上他已听了徐禹谦说赠珠子的事。 原本是在汪府呆半日的行程,被郑二爷一参和就成了用过晚饭夫妻俩才回府。 郑二爷却是说什么都不去宋府,要跟着夫妻俩回徐府,徐禹谦就笑着要宋承泽放心,定然会好好招待。徐府自这日起又多了个混吃的。 惋芷却觉得自家舅舅真的是神神叨叨的,徐禹谦一回府他就跑来看一眼,然后念念叨叨又走了。平时也会出府到处逛,可是陈虎回禀说,他们的人谁也跟不住,完全不知道郑二爷出去都干了什么。 陈虎不信邪,亲自跟了三回,结果自然是跟丢了,气得好几天没心情连糖都不吃了。 知道自家二舅舅比块硬骨头还难啃,惋芷是再也不管他,想着只要他在徐府,人是活的,她就算是对得住外祖父了。毕竟外祖父都不想认他这儿子了。 热热闹闹过了端午,徐禹谦还带着她与徐老夫人去看了赛龙舟,惋芷玩得尽兴也累极,回到府早早就歇下。 徐禹谦看着柔和灯光下的人儿,爱怜的将她发丝顺到脑后,又伸手去轻轻摸她肚子。 这 还不到六个月,肚子越大得厉害,小姑娘走路都艰难,现在半夜腿还会抽筋。实在是辛苦。 这要到了生产时到底是怎么个光景,徐禹谦忧心忡忡,心疼又束手无策。 正是这时,他却是突然感觉到手被什么东西碰了下。 他以为是错觉,下刻那动静又强烈一些,能清楚感受到,推了一下他的掌心。 这是……孩子在动? 他激动不已,这么久以来,是真的第一次有这种感受,徐禹谦侧了侧身,双手都去扶着妻子的肚子。他的另一只手又被踢了一下。 他觉得好玩极了,将手往边上移开一些,再被踢。 好似孩子在跟他玩耍一样。 惋芷却是有些不舒服,伸手搭在肚子上,完全是无意识的轻抚着,根本没察觉其实她手是搭在他手背上。 徐禹谦察觉到她似乎是难受的,也学着她轻轻摸肚子,说来也奇怪,先前还很活泼的孩子就安静下来。惋芷手又重新去寻他胳膊抱住,只闻呼吸声绵长均匀。 看来他觉得好玩的事情,小姑娘却是挺难受的,那以后两小家伙还是安静些的好,别折腾他们娘亲才是。 终于感受到胎动的徐禹谦心满意足入眠,次日又心情十分愉悦的早起上朝。 也是这日明叔来禀陈虎求见,是终于有了俞府的消息。 惋芷就到西次间见了陈虎,听得是俞家居然分家了。 “俞同知要嫡长子也搬走,如若不是今日见着马车一辆接一辆的从俞府出来,怕还是不知情况的。” 俞宇森在去年年底就升职为都指挥同知,他儿子也升了一级。 俞家与其它几房分家她还能理解的,如今连长子都赶走,俞大人是要与幼子单过的意思,难道轩哥儿的事真与李氏那继子有关? 惋芷觉得自己还是猜对了,可明明那俞大少爷也同样出了豆子,恐怕还是有内情。 她猜测来猜测去只是越发着急,索性写信给李氏,只打听她近况,如若她想说必然会回信说明一切。如若她不想说,那她再疑惑也不能多问,毕竟家丑不外扬。 晚间徐禹谦回来得挺晚,他先前只道有事,却不知原是被俞宇森喊去喝酒了。 “秦勇要回来了。” 第94章 动作 五月的天空明净晴朗,徐府寿安堂里笑闹声不断。 今日本是徐老夫人的寿辰,可老人家不愿意摆宴,只喊了几位闺中好友来坐坐。 惋芷知道老人家其实是给长房留面子。 她一恼之下住到了小儿子这,不想再管那边的破事,自然也不愿回侯府摆宴去,如若在小儿子之摆未免又要闹流言有损声名。索性不摆宴了。 老人家有老人家的想法,可惋芷做为晚辈自然不能全依了她,见婆母还是下了贴子叫来好友做客,她就吩咐厨房做精致的席面。还亲手去为老人家下寿面。 这让徐老夫人在老姐妹面前也是面子十足,直让她们羡慕不已。 定国公老夫人看着惋芷的肚子,听闻是双生吃惊好大会才道恭喜,她孙媳妇也刚刚怀上,心里想着会不会有惋芷这样的好运气。 上回徐禹谦办升官宴,惋芷没见着定国公世子夫人,已隐约有猜测,如今听着定国公老夫人的意思便是明白了。想着什么时候提醒下继母,兄长如今与定国公世子处得不错,这种人情礼总要送的。 徐禹谦亦早早回了府给老母亲庆生,承恩侯知晓自己父子前后惹怒老母亲,晚上舔着脸过来请罪请人回府。 徐老夫人失望得连看他一眼都懒,最后是徐光霁足足在寿安堂外跪了两个时辰,卫氏也被人扶着过来相劝,徐老夫人才染着泪光与长房一众回了侯府。 老人家被小儿子扶着上轿子,徐光霁特意立在边上,见老人放下轿帘突然低声道:“四叔父,严阁老近来动作很大,您…多留心。祖母回到侯府总是要妥当些。” 月光下,徐禹谦步子并未停顿一分,却是将侄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扶着惋芷回房时,他沉默不语,她便察觉到他的异常,轻声道:“四爷,娘其实还是放不下的,卫氏身孕六个月了,又动过胎气……” 他的小娇妻以为他在为老人回侯府的事情烦恼呢,徐禹谦握着她的手,笑道:“娘的心思我还是猜得到的,不过是想叫那对父子都收敛些,丢的是他们的脸面,还极有可能会被御史捕风捉影给参一本。我忧心的不是这事。” 不管徐光霁是出于什么心态提醒严阁老的事,他最后一句话都是极让人深思的。 总觉得他知道了什么,是借着老母亲提醒他别的事。 夫妻二人身边都是丫鬟婆子,徐禹谦不便说太多,俯身与她道陪他去书房。 惋芷心中明了。 书房灯火明亮,朝北开的窗子开着,随风吹来栀子花的香味,沁人心扉。 徐禹谦在太师椅背垫了垫子才扶着她坐下,将红枣茶送到她手边,缓缓开口:“张敬动手将严瀚逼得快要狗急跳墙了。” 惋芷双眼亮亮的看着他。 “张敬再是觉得我动机不纯,还是不会放过一切打击严瀚的机会。”他微微一笑,语气冷清。“如今他不留余力的参祁王,是看透祁王与严瀚有联手,他想除了祁王以此来给严瀚迎头一击。让严瀚少个靠山,少了祁王党的支持。” “只是,他不知道祁王后头还有着倭寇。” 山东一事便是祁王与倭寇联手想侵占,只是被他察觉计败,他当让孟伟宣瞒而不报等的就是今日这种局面。 倭寇如今败退,祁王知道自己会越来越式微,以他自己封地的兵力想要再发起战事,胜算过小他不敢拼。但也是知道错过这次机会,他极大可能就是错过帝位。 祁王有野心有反心,肯定不会甘心谋算许久的计划失败告终,可是这种不甘心与身家性命相比,人之常情又会选择后者。 徐禹谦利用张敬给祁王添柴火,为的就是要封了祁王退路,要他继续造反,并煽动严瀚让严瀚在京中为他部署一切。严瀚首先要对付的就会是张敬一派。 两派自然会咬得很激烈,到最后两人怕都是会亮底牌。 可张敬并不知道自己因此会将祁王逼上绝路,极大可能会被严瀚一口咬住咽喉,没有退路的人往往会行事疯狂,放手一搏。 最后若是严瀚赢了,他亦有办法制住严瀚,他是最了解清楚的严瀚作为的人。 如果严瀚与祁王被斗倒了也无妨,那时的张敬估计已耗费了许多精力,反正还是太子还是会登基,有着太子在张敬讨不了多少好处。 这是他理想中最好的局。 惋芷听他一一道来,除了震惊也只有震惊。 她一直知道四爷极会玩弄权术,却不想是从青州开始就在布局。 “四爷,您突然为此事忧虑,可是中间有什么变故?”惋芷沉思半会问道。 从他讲诉中应该是运筹帷幄才对,他的忧虑从何而来? 徐禹谦没想瞒她,“局势现在还是按我想的在发展,只是徐光霁方才的话,让我有些不安。他说严瀚要有动作,娘回到侯府会比在徐府妥当。” “您是觉得严瀚会相针对您?从而也会对您亲近的人不利?”惋芷神色郑重起来。 “按理严瀚现在应该是不敢动我,此时与我冲突相当于也是与岳父冲突,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不会干,所以我才不安。”徐禹谦揉了揉眉心,徐光霁不会无故来这样一句的。 “四爷。”惋芷伸手覆到他放在桌几的手背上,“或者他只是单纯提醒一句。” 只是顺口提醒吗? 徐禹谦反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心轻轻摩挲着。 惋芷先前那句猜测应该还是对的,严瀚可能不敢直面对付自己,却极大可能对他看重的人,因为这也是他的弱点他的软肋。他如今看重的不过是老母亲及惋芷,而徐光霁——从来没放下过惋芷。 严瀚是要用小姑娘来威胁自己威胁宋家? 徐禹谦想着视线落在书房挂的一双联上——养浩然正气,极风云壮观。 这是张敬在收他为门生的时候亲自写的,他就装裱了挂在这书房。 盯着那十个字,徐禹谦就出了神。 惋芷手心有些热,被他用指腹摩挲得也有些发痒,她抬头去看他,却发现他侧脸线条紧绷神色极严肃。似乎是在想什么。 她忍住了想缩回手的冲动,不敢扰他。 “惋芷。”良久的沉默后,徐禹谦突然轻声道。“在严瀚的事情完结之前,不要出门,侯府也不要去了。” “四爷?” “惋芷,那件事瞒不住了。你别担心,在府里好好呆着,外边有我。”徐禹谦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惋芷看着他唇轻轻擦过修长白皙的手指,心间已涛浪汹涌。 自那日与徐禹谦在书房说了半宿的话,惋芷晚上总等不到他回府便睡着,一睁眼他却又起身要上朝。 看着站着都打盹,将里衣系带系得一团糟的小妻子,徐禹谦直想笑。只能让她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到肩膀上,抓着她的手解了系带再一一重新来过。 惋芷再回过神来,发现他连朝服都穿好了,而自己将他朝服左边肩膀处枕得起了折皱。 她懊恼的伸手去抚平,却发现怎么样都还会有褶子。 徐禹谦再也忍不住,低笑出声,宠溺的俯首亲吻她唇角。“不过几道褶子,无所谓的,你快回床上去再睡会。晚上我会早回来。” “要不您脱 下来再熨熨吧。”惋芷还想与那褶子抗争,小脸皱成一团。 “那就该晚了。”徐禹谦说着将人一把抱了起来,轻轻放到被褥里,衣袖处又再增了几道褶子。“睡吧,以后都会早些回来陪你用饭。” 实在还是困,惋芷就往被子里缩,然后又伸出小手在床边摸到他换下的寝衣抓进被子里,团了团抱到怀中闭眼。 怎么越来越小孩子气了,这两年终于把咬唇的习惯改了,好像他又纵容出来她另一个怪习惯来。 徐禹谦听着她一会就呼吸绵长均匀,又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才出了门。 宫里早朝时,宋大老爷便注意到女婿朝服上的不妥,侧出身子为他遮了遮。虽然皇帝不一定看见,看见也不一定怪罪,可十分注重细节的女婿今儿怎么在这起小事上疏忽了。 待到天大亮,惋芷起身时回想四爷早上的话,又懊恼开。 四爷和她说以后都会早些回来,肯定先前忙的事都布置好了,可她困得一点反应也没有,连过问一声都不曾。四爷会不会觉得自己不体贴。 近来她越来越像被圈养的小动物,除了吃和睡,行动缓慢连思考事情有时都转不过弯来。 惋芷坐在圆桌前有一下没一下舀着燕窝粥,玉桂将水晶虾饺放到她手边的小碟子上。 “夫人,这是四爷吩咐要看着您吃的。” 这快六个月的身孕,口味又奇怪反复,以前爱吃的都不想吃了,比如这虾饺。她现在只想吃酱菜。 惋芷还在无声抗议,季嬷嬷笑着引了个人进来。 “我的侍郎夫人,你这会才吃早饭,都什么时辰了,午间还能用得下?” 妇人清脆的声音传来,惋芷当下就露了喜色,激动站起身来。 第95章 调虎离山 看清款款而来的身影,惋芷惊喜喊了声‘明婳’,便开始打量她,李明婳则走到圆桌前直接坐下。 惋芷见她精神比前些日子见时更好些,只是身上那股凌厉的强势气息还是化不了。 李明婳任她打量,朝她笑,那凌厉就散去许多,可眉宇间还是那样清冷。“许久不见我,被我的美貌又迷惑住了?” 还会开玩笑,比那天冷冷的吓人好多了。 上回她去信后一直没有收到回信,便也不打扰,如今真真见着人一颗心才算是踏实。 惋芷搁了汤匙,也笑道:“是啊是啊,你最好看了,一眼就勾走了人的魂。” “嘴变甜了。”李明婳又笑笑,“家里都打点好了,我才抽的空出来,不过也是坐会就得回去,不放心轩哥儿。你怎么样了。” 惋芷听着就要请她到西次间说话,玉桂忙道:“夫人,您早饭没用几口,一会得饿着。” 惋芷斜了玉桂一眼,看得她直缩脑袋,李明婳却道:“这有什么难的,端到西次间,让她边吃边说。反正我不在意。” 玉桂感激的朝李氏屈膝,惋芷没有办法,只得随便她们。 李明婳却是跟玉桂心有灵犀似的,净往她碟子里添她不喜欢吃的,她碍于情面又不能拒绝,只得慢吞吞全吃了。 “轩哥儿出豆是与我那继子媳妇有关。” 惋芷正在喝茶想去去嘴里的油腻,李明婳突然来这么一句险些忘记咽下去。 正惊讶不已,她又已伏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惋芷整张脸都红了表情还很尴尬又很担忧,嚅着唇良久才低低问一句:“俞大人真的没有……” “自然有过的。”李明婳懒懒瞥她一眼,“男人听得这种事第一反应都会认为是女人的错,为此他还挨我一刀,不然你以为俞府为何戒严好一阵。” 挨了一刀? 他们夫妻俩还动刀了?! 惋芷眼中闪过惶色,忙去拉了她手。“他是武夫,你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你可有受伤?” “我若是受伤,你该早听到俞府被人一把火烧了。”李明婳呵呵一笑,“所以男人啊,该治得治。” 说着,她拍了拍惋芷的手站起身来。 “我该走了,继子媳妇突然急病去了,正要搭灵堂呢,我去看看热闹去。” 接x而来的事实打得惋芷有些措手不急,忙扶 着桌沿也站起来,担忧的喊她。“明婳……” 李明婳回头朝她笑,“你别想太多,我很好,与俞宇森也很好,我们都会过很好的。我只是憋在心里不舒服,也只能找你说了,说过后也就好了。对了,你家那位好像和我家那个达成了什么共识,以后我到这来他再不敢吭一声的。” 那添了清冷的美丽女子风一阵的来,风一阵的又走了。 惋芷坐在炕上透过窗扇看她渐远的背影,心里有些说不出滋味来。 这是她再一次感受到后宅女人因私心而扭曲的疯狂。 居然陷害自己丈夫与继婆婆有染,还下那种狠手,连丈夫都一同想除去,让公公以后只扶持孙儿。她想想都有些心悸。 若不是轩哥儿福大命大,真是不敢想,俞家分了家也是好的……惋芷视线落在廊外美人蕉红的黄的花瓣上,看着高高的花径随风摆了摆,她心里又打了个突。 俞大人的嫡子被分了出去,难道只是因为那媳妇的事,若只是那媳妇的构陷,俞大人应该不会这样分家的。莫不是那俞大人嫡子真的有窥明婳的心思?! 惋芷想得心直跳,有些明白为何李明婳会愤怒到真动了刀,她吃惊好大会才敛了神思,将李明婳今日所说的每一次话与猜想都烂到肚子里去。 六月初,秦勇回了京。 本就高大的壮汉越发强壮,皮肤也晒成小麦色,一身劲装显得他身上肌肉线条特别明显,让人光是看就能感受到内中蕴含着可怕的力量。 他上来就要先给徐禹谦、惋芷行礼,让徐四爷给拦下了,惋芷还笑眯眯喊他一句秦大人,让他直不好意思的挠头。 陈虎在边上吃糖,悠悠说了句:“总是一副怂样。”言毕还挑衅朝他冷笑。 两人险些在书房就要打起来,明叔照头就给两人一下。 晚间徐禹谦与一众亲信给秦勇接风洗尘,在前院热闹到二更天,郑二老爷不知从哪儿溜完回府,居然也跑去乐呵呵在边上蹭起吃来。 惋芷听到自家舅舅与一众侍卫拼酒干倒一片,揉了揉额头,就这样酒荤不戒的人当初怎么想着要出来家的! 徐禹谦也陪着喝了不少,便在书房沐浴后才回的屋,只是他才掀了被子,惋芷还是醒过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怎么就让舅舅跟着在边上胡闹?”她挨上前去。 徐禹谦却是往后避了避,“聚在一起热闹 ,而且郑二爷得人心,这些个护卫除了陈虎,就没有不喜欢和他的。今儿连秦勇都要有和他成为莫逆之交的意思。” “你们都纵容着与他胡闹吧。”察觉到他的躲闪,惋芷有些不满,又蹭上前去,徐禹谦不躲了而是拉着她手放到腰下。 “你明知这种情况不能的,何苦撩我。” 惋芷临近满六个月的身孕,他不敢再碰她,有人却无辜极了。“习惯挨着你睡,要不还是分床吧。”她可不能保证自己睡着睡着不滚他怀里。 帷帐里就静了下去,良久才听到男子叹气的声音:“为夫这点忍耐力还是有的。” 惋芷便在暗中偷笑,徐禹谦也没能看到她桃花眼里那点促狭与得意。 自打徐禹谦五月忙过一阵子,惋芷发现他好像又清闲下来了,每日按时辰就回了府,沐休时还会陪她往娘家走一趟。若不是听明叔说府里除了明梢还增加不少暗梢,两人出门又是防得那样严密,她都要以为他前些日所说的事已经过去。 惋芷在内宅中感觉到的是平静,朝堂上实则已是风涌云动,前去祁王封地的锦衣卫同知原定六月底回京复命,直至近七月底也未见着人。皇帝有些心惊,连连派了几批人马沿路打探未果。 如此一来,就是张敬那边已早收敛不再纵人弹劾,在皇帝心头的疮已不止是化脓,从而开始腐烂再也愈合不了。 皇帝便密令让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将祁王直接压回京城。 严瀚很快就从吕义那收到消息,神色异常平静,连着几日在内阁被张敬有意为难都只一笑置之。 八月十五前,锦衣卫指挥使传信回京,已暗中控制住了祁王,准备密送回京。皇帝像是去了块心病,又缝倭寇彻底败退太子妃再有身孕,心情越发的好,连身体都感觉轻快不少。在得吕义提意下,决定中秋那日宫中举办宫宴,京城官员七品以上皆携家眷参宴。 在早朝上听到这个消息,徐禹谦便朝严瀚看了眼。 严瀚立于张敬身后,他从后边斜看过去,只能看得一边侧脸。严瀚神色异常平和。 徐禹谦早朝与宋大老爷碰了个头,后回府让惋芷给皇后写了折子告病。 待到八月十五宫宴这日,皇城内张灯结彩,丝竹声声。 皇帝入席开宴,张敬与内阁一众阁老自是领头说吉祥话,再群臣附和,一时间气氛再推到高点,皇帝脸上的笑意便没有落下过。 待宴散去,徐禹谦理了理衣摆与众大臣步行出宫。 严瀚本走在他前头,却是放缓了脚步,待到徐禹谦快与他平行时,朝他笑了笑。 徐禹谦停下,与他揖礼。“不知阁老是有什么吩咐?” “哪就有什么要吩咐徐侍郎的,不过想起徐侍郎回京荣升后,我还没有给你道声恭喜呢。”严瀚又是笑笑,是真为此事一般。 徐禹谦自然也只是笑着道谢,又闻他道:“听说徐侍郎娇妻有身孕近生产了,我还是再道声恭喜吧,省得你喜得子我却又忘记了。” 肩头落有月光的徐禹谦眸底瞬息起了冷意,“下官再谢过阁老。” “早些回去吧,你那小娇妻或许也等得着急了。”严瀚依旧是笑,只是那笑意已变得极冷,阴柔的面容在月色下竟使人有些心悸。 徐禹谦不动声色盯着他看,一顶轿子缓缓而来,在两人跟前停下。 帘子被掀开来,张敬朝两人探头。“你们宴上不多喝几杯,倒是在这站着说起话来了。” 两人皆朝他行礼,徐禹谦喊了句老师。 严瀚则道:“我是羡慕首辅的门生个个都出色,一时心血来潮见着徐侍郎就出个题想让他猜谜来着。” “哦?”张敬显出来极有兴趣的样子,“可是出了谜题了?子冲猜中与否?说与我听听。” 徐禹谦正欲回答,严瀚却又道:“这才说了两句家常,谜题还没出呢,如今首辅也在我也就不献这个丑,搞不好首辅还以为我是在欺负你徐侍郎。” 张敬哈哈就笑起来,“严次辅这是怕我们以多欺少吧,不过我这门生确实是最拔尖的,猜谜这事我都赢不过他。” 对于张敬的赞誉,徐禹谦忙谦虚,严瀚似笑非笑看了看两人,心领神会却也不恼。张敬这老狐狸借话敲打他呢。 绵里藏针对了两句,张敬轿起离开,严瀚亦大步走了没有再与徐禹谦说一句。 宋大老爷让程氏先行上马车,自己在宫门处等女婿,发现张敬、严瀚出来女婿落在后边,便知这三人又发生什么故事。 未待宋大老爷说话,徐禹谦已冷声道:“严瀚使的是调山离虎之计,宫宴上本就不会有任何事发生。” 宋大老爷心头一跳,脸色都变了。“惋芷!” 第96章 局计中计,局中局 严瀚的调虎离山计,使得徐禹谦与宋大老爷匆忙离开了皇城。 京城百姓还在欢庆中秋,各式彩灯照亮了暗夜,大街上人来人往,疾驰的马车让百姓们慌忙让路。 而被暗夜笼罩的徐府却是已有数十道身影潜入,寂静中正房突然闪起火光,丫鬟婆子们的惊慌大喊走水的声音响彻徐府。正房的几处暗梢被逼现身,银色寒光便似天坠流星,霎时在黑暗乍现,刀光与火影,尖叫与惨叫交织,将徐府正院染上一片血色。 “府里各处已检查过了,没有遗漏。” 两刻钟后,徐府所处的混乱已经控制,一身黑衣的护卫将五花大绑的入侵者首领踢到明叔脚边。 明叔眼睛盯着耳房黑黑的墙,眼里闪过懊恼。他们居然用火攻,四爷、夫人回来怎么交待,这可是正房! “押到前院那屋子里去,别让死了。”再看了几眼正房,明叔虎着脸又将脚边人踹到那护卫身前,转身收拾这一片狼藉。也不知道四爷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徐府出来了情况,宋大老爷与徐禹谦却是一路往宋府去,府门守的全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那个在后的黄雀果然也是趁此机会动了! 五城兵马司可是兵部在掌管,无声无息调动,连徐禹谦这侍郎都不清楚,这兵部尚书终于露出来派系来了!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潜得也是够深的,当年参祁王一事张敬可是拿他做的筏子,好一招暗度陈仓! 两人瞬间就看清形势,皆冷着脸任马车往内宅走,在垂花门处时就见着冯旭带了大批侍卫神色沉沉往外走。 “冯大人,你这大阵仗到我宋府来,是要做什么?”宋大老爷让马车停住,掀了帘子威严凌厉的质问。 看到已经回到宋府的岳婿俩,冯旭神色越发难看,却不得不小心应对。“是得首辅吩咐,追捕闯入徐大人的府中行凶做案的贼人,这追发现人进了宋阁老府邸,只好闯了。还请阁老见谅。” 老师心思暴露了,他都不知道是怎么暴露的,明明消息是宋惋芷被暗中送到宋府,可他搜遍角落也没有找到! 原本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能把握十足将人控制在手中的,如今可是算空了!这分明是严瀚与他们都被徐禹谦这对岳婿摆了一道。 宋大老爷听着他的说辞冷笑,“我们从皇城快马加鞭回来,冯侍郎却是知道徐府出来了贼人,还已经馊了我宋府。我该说冯侍郎 是神机秒算,还是说张首辅神机妙算?!” 冯旭有些应对不上来,索性不说了。 如今算是撕破了脸,他见了老师再说。 冯旭一挥手,他身边的士兵都将他围在中间,他淡声道:“今夜多有得罪,下官先行告退。”言毕,他便在士兵的围护中离开宋府。 宋大老爷很淡定的看着他离开,当脚步声远去,徐禹谦才说道:“冯旭这人确实不够聪明。” “张敬看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过你这套算计也是妙,知道祁王与严瀚被逼到绝处,要趁宴会做手脚就来个将计就计。明日严瀚和张敬见到你时该摆什么表情?”宋大老爷收回目光。 徐禹谦听着只是微微一笑,严瀚知道了惋芷能临摹出以假乱真笔迹的事,自然是想借此让祁王能名正言顺上位,从而想控制住惋芷为他做假诏。他原本也只是未雨绸缪,防着严瀚亦防着张敬,因为只要一方动,另一方必然会伺机而动,倒是让他猜对了。 但是张敬的大手笔有些叫他吃惊,五城兵马司这底牌都露出来了。 想着,徐禹谦心头一跳。 底牌?! 张敬如何是那种不到关键时候就将底牌甩出来的人?! 他刚意识到不对,便感觉到腕间一松,就有什么从袖口处滑出。 掉落在厚毯子上的佛珠无声无息,红色的珠子被透过窗格洒落月光照得异常刺目。 宋大老爷与他都怔愣片刻。 下刻,他就冲出了马车。 “子冲,你这是要上哪儿?!”宋大老爷被他举动闹得莫名心惊。 徐禹谦被猜测到的事情吓得呼吸都快停滞,只道:“俞府!” 俞府二字使得宋大老爷也变了神色,他忙也下了车跟上前,却又见女婿骤然停下,用有情绪翻涌在翻涌的黑眸盯着他看。“岳父大人带着陈虎即刻进宫!太子!” 一连两番惊人之言,宋大老爷也变得焦虑,更有着不可置信:“太子那应该不会出事才对,毕竟是深宫,承泽与定国公世子还被太子留下了。” “五城兵马司被调动,这么高调的举动张敬不可能只用到宋府找人,他是在京中都布了线!冯旭来宋府也只是迷惑我们的,张敬应该是知道惋芷又被转了地方!而张敬敢将五城兵马司这底牌露出来,肯定还会留有一手!” 宋大老爷已经从女婿的话分析到关 键之处。 张敬是与人里应外合了?! 里边的人……“定国公世子!”宋大老爷心中惊涛骇浪,张敬这是要反?! 可是他反了太子拥护谁?! 宋大老爷想着脸色铁青,匆忙与在后一辆马车的程氏说了一声,与女婿再出府分路而去。 他们透过冯旭看清了形势却没看透局势,张敬果然老谋深算! 徐禹谦将马车给了宋大老爷,让陈虎跟紧进宫,自己则带着林威等人骑马一路赶往俞府。 此时的俞府大门紧闭,外院未亮一盏灯,内院亦静悄悄的,只有正院灯火通明。 穿程子衣的侍卫与着轻甲的士兵里外三层将院子围住,李明婳抱着已睡熟的轩哥儿冷冷坐在一边,死死盯着那京城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首辅张敬。 惋芷扶着腰立在放有笔墨的案边,微垂了眸,神色冷静。 张敬坐在案对面喝茶,看着桌案上用白瓷瓶插养着的几朵秋菊,神色淡然。 案前的女子许久未动,他这才笑笑道:“你拖得越久,徐禹谦没命的几率越大,你猜猜他现在有没有发现我已经到了俞府。若是猜到了,你再晚下笔,我的人在路上堵了他,那真的是迟了。” 生死之事在他嘴中说出来,如家常一般。 惋芷终于抬了眸去看边上的笔,慢慢伸手取过熏了墨,左手轻轻挽住宽袖下摆,是要下笔的意思。可她做完动作,手又停顿在空中,墨汁顺着笔尖就那么滴落下来,染了那明黄色的细绢上。 张敬看她一眼,“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朝身的侍从招了招手,又一张新的细绢重新铺好在她跟前。 明黄的颜色在烛火下有些刺目,惋芷看了好一眼,突然抬头却朝张敬笑道:“其实四爷那么聪明,猜到的怕不止是你在俞府。” “你这么说我倒也是相信的。”张敬从方才随意的坐姿换成了正坐,唇边亦带了笑意,只是那盯着人的双眸却只让人心里发冷。“徐禹谦确实是我所有门生中最聪慧的一个,亦是最有手段的一个。” 听闻他夸赞自家夫君,惋芷又一笑,带着与有荣焉,挽着袖子的手变成轻轻摩挲着袖沿边上暗纹。“四爷确实也是我见过的男子中最出色的。” “所以我也是极舍不得他这样的有能力有手腕的人。”张敬看着惋芷道,那平静的目光扫过她时,她会觉得有无形的气势与压力笼罩着她,让 她呼吸都困难。 她忙定了定神,张敬已继续说着:“只要你照着写下,也算是有了从龙之功,我亦是心胸宽广之人,不会计较子冲这些日子生的不敬之心。” 不过几句话,张敬从直呼门生其名再到其字,惋芷想叹玩弄权术之人真真会把控人的心理。不过那句从龙这功,她听得是真想呸他一脸。 她不傻,怎么会去相信张敬会放过四爷,放过她,甚至放过宋府! 可也只有她清楚,自己表现得再冷静,其实内心还是有些惶惶。 三五句对话,已经让她吃力,拖延时间这招肯定是用不了,她从一开口就暴露了。心眼不够人首辅看的。 身子重,站得腿发酸发麻,肚里的孩子也像是发现了危险似的,开始不老实总动弹。 似乎她争取不了更多的时间…… 惋芷闭了闭眼,阻止翻涌的情绪流露,深吸口气才再睁眼。 她指尖已摸到了宽袖内冰冷的触感。 她微微弯腰,又再熏了墨,笔尖已轻触细绢,这举动落在张敬眼中便是下了决心。 下一瞬,张敬却见寒光闪过,他反应迅速站起身来往后退去,他的侍从亦要伸手去擒惋芷。只是那道寒光袭向的并不是他张敬…… 第97章 大结局 张敬看着那道凌厉寒光,意识到惋芷意图时已来不急阻止,众人反应过来亦为时已晚。 惋芷只觉得腕间一凉,皮肉被割裂的疼痛使她额间霎时就渗出了冷汗,在疼痛中她反倒朝张敬笑了。 侍从击落那把精致的匕首时,鲜血溅他满手,连侧脸都沾了几滴。 李明婳紧紧抱着儿子,任眼角泪水淌下。 “蠢妇!”张敬脸色铁青,看着那笑中透了得意的女子斥骂。 骂完后却又叫侍从捏住她手腕止血,并要人传郎中来,侍从额间也急出了汗。“大人,割到手筋了。” 那么精准的位置,这名女子肯定不是突发其想的反抗,也太利落了…… 惋芷任他按着伤处,痛得脸色煞白跌坐在椅子中。 她听到侍从给张敬回的话,同样褪去血色的唇弧度又高扬了些。 自位极人臣,张敬也不知自己有多久没被这般挑衅过,气急败坏着厉声道:“你以为就是没了诏书就无法登基了?!” “当然有。”惋芷吸了口冷气,缓缓地说:“只是名不正言不顺,文武百官及天下百姓心中都会清楚明白!何况,你傻还是我傻,真以为会有什么从龙之功可饶一命?!首辅大人,你究竟是怎么当上这首辅的!” 惋芷疼得眼前都有些发黑,可将想做的想说的都了了后,发现心中只有阵阵快意。 最坏的下场不过是死,不恶心张敬一顿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反正是死过一遭的人。何况……她相信四爷,而她也不能一再拖累四爷! 没想到方才还柔柔弱弱的女子,转眼就跟个泼妇一样伶牙俐齿,张敬委实是被气着了,双目赤红。他盯着惋芷阴冷一笑道:“我就让你看看,名不正言不顺又如何?再陪你看看等来的是我那好门生的尸体还是他人!” 惋芷闻言闭了眼,胸口起伏不定,却不再说话了。只庆幸自己果决,张敬果然一开始就没准备放过四爷。 屋里便安静了下去,气愤沉重得让有些窒息,张敬慢慢显露出了他的焦急来。 他失算了,没有算到宋惋芷还有那么烈性的一面,没有诏书事虽能成,却要耗费更多心力精力。不知如今宫里如何了,算来算去,也只能走最后镇压这最后一步。 坏他好事的宋家女! 待大事成后,他定要将她与那叛逆的门生徐禹谦挫骨扬灰! 廊下灯笼 轻晃,廊下树影映在门扇也跟着摇曳不定,似在张牙舞爪。张敬看得更是心烦意乱,外边却突然像有鞭炮的声音接连响起,院子里谁人喊敌袭,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这突来的动静叫张敬嚯的就站起了身,惊疑不定。 这,这个声吃是——神机营的人?! 怎么会! “张敬你个老匹夫,快把老子媳妇放了,不然老子把你崩开花!” 粗狂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李明婳紧张着站起来,怀里熟睡的孩子动了动,她又忙坐下轻轻拍他的背。屋里的三名侍从不用吩咐已拔刀威胁着惋芷与李明婳。 张敬袖中的手有些抖,对突然到来的神机营有些心惊,皇帝应该昏迷不醒了,谁指挥的?! 俞府内外的兵马呢?! 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被杀完了,他可用了近三百人包围着。 外边却又有声音传来,“张敬,我们也许久不见了,当年我在内阁时你还是小小侍郎,如今你却是权势滔天,更动了不能动的心思。” 苍老的声音不但使张敬诧异,惋芷在这一瞬也忘记了腕间的疼,激动又惊喜。 外祖父怎么回京了! “居然是郑老,怪不得能指挥神机营的人。”张敬辨清来人笑了两声,侧头看了眼半边袖子都染着血迹的惋芷。“不过郑老是什么时候回的京,委实叫人意外。” 外边气定神闲的声音又传了进来,“你封锁京城前堪堪进的城门,为了清理你城里埋的小老鼠,还是被耽搁了些时间。” 张敬闻言突然大笑,叫人开了门,郑老太爷与俞宇森透过层层侍卫间的空隙,见着内中情况。 惋芷袖口裙上染着一片血红,郑老太爷看得睚呲欲裂:“张敬,你居然真去为难身怀六甲的弱女子!”俞宇森同样震惊间又见妻子儿子被人用刀架着圈头紧握。 “成王败寇。”面对小人之行的指责,张敬反倒更加淡然。“过程有什么要紧的?” “是的,成王败寇,过程有什么要紧的。” 他话落,一道身影大步而来,举着火把的士兵纷纷让开条道。 徐禹谦稳步而行,眸光冷厉,惋芷惨白的脸色及一身骇人血迹让他情绪疯狂涌动。 张敬立在屋中,遥遥睥睨着步步走来的徐禹谦,先前的惊与疑又化做冷静:“所有门生中,我就喜欢你的明白,子冲,事已至 此何必再挣扎。宫内已经乱了,京城外也乱了。” 徐禹谦一路往前,越过欲阻拦他的郑老太爷与俞宇森,步伐坚定沉稳。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用刀尖向着他,其余士兵亦齐刷刷紧张戒备步步靠近的高大男子。 惋芷早在他出现那刻便眼晴发酸,见他没有受伤,身上只是沾了些奔波的风尘,又将那泪意逼了回去。强行让自己露出笑来。 四爷来了,一切都会解决的。 高大的男子越来越接近自己的保护圈,张敬眯起了眼。 他知道徐禹谦有多危险,更别提此时他浑身上下皆是一种欲暴发的毁灭气息,他抬手示意,侍从高喊:“靠近者杀!” 惋芷听得险些腿软要摊倒,笑意瞬敛惶惶大喊:“徐禹谦!我很好,你停住!” 郑老太爷与俞宇森亦一脸焦急,这个时候徐禹谦往前单枪匹马的不是给自己人添乱?再是有火枪这种距离肯定会伤到他! 徐禹谦却是听不见一般,只盯着惋芷看,在他离那些刀尖只有三步时,他突然朝她笑:“惋芷,乖乖的。” 惋芷心中一凛,闭上了眼任泪水决堤。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提刀迎上,大喊一声杀,徐禹谦便身陷刀光剑影之中。 张敬却是感觉不对,还未来得及细想他头上悬梁处突然翻落一人,快到所有人都未有反应,细细冰冷的触感就缠勒住了他的脖子。 “都住手!”疼痛来临那刻,张敬又恐又怒大声阻拦行事的手下。 指挥使听得心头猛跳,来不急避开已夺了他刀的徐禹谦,被他反扣了咽喉刀刃就贴在了脖子上,五城兵马司的人都霎时停住不敢乱动。再回头往屋里去看,惊惧的发现连首辅大人都被人劫持了。 徐禹谦喘着粗气,身前背后有几处刀伤,疼痛却使他握刀的手更紧,手背青筋直突起。 “哎,你的人怎么还拿刀向着我外甥女和我外甥女婿,你脖子不疼啊?”郑二老爷在张敬身后笑嘻嘻的,手中加重一分的力道让张敬寒毛坚起。 张敬看不见来人,眼角却是看到身后之人宽大的僧袍一角,更能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他想缓住情势,逐道:“心中向佛人不会杀生,我若放了人却会死得更快。” 张敬侍从听得他的话,就用力扯过惋芷与李明婳,轩哥儿被惊醒放声大哭起来。 俞宇森急得双目赤红想冲上去 ,却是被郑老太爷一手按在肩膀上。 缠着张敬脖子的精制的柔韧细丝再嵌入肉又一分,血珠子就渗了出来,紧紧盯着的侍从们大惊不敢动一分,郑二老爷此时才慢悠悠道:“心中有佛酒肉穿肠过,为大统惩奸染血又如何,何况……空门不曾收我。” 汗水就从张敬额间滴下。 他急得五内俱焚,除了徐禹谦外,又是一个让他感觉无法把控的人。徐禹谦的命,加上他妻儿的命,甚至这所有人的也抵不过自己! 张敬意识到不能再硬碰,眼下他只能以退为进,内宫应该是被控制,再等城破,屈辱一时又何妨?! 严瀚已经他控制,祁王那个只有野心却才智不足的脓包,没有他可成不了最后一步。 朝中更需要他来稳定局面,他乃当朝首辅,门生遍布,只手遮天!祁王定要也必须要将他救出去,而他也敢赌这些人不敢杀他这当朝首辅! 形势所逼,张敬挥了挥手让侍从松开惋芷三人。 李明婳忙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扶着惋芷退到郑二爷身后,惋芷失血,又是一番惊心动迫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有些站不住却还强撑着探头看外边情况。 前边徐禹谦已胁着指挥使走了上台阶,五城兵马司的人不敢再动作,又害怕后面的火枪手,一时间都茫然不知所措,进退不得。 郑二爷扯着张敬,让侍从都先退出去,随后与徐禹谦汇合。 张敬此时依旧冷静,看着原本的得意门生虽有些不是滋味,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却实没有看走眼,徐禹谦有勇有谋有狠劲。他会被挟持也是过于自负了。 “子冲,就是再挟持我亦大势已定。” 徐禹谦闻言没有什么表情,抬手一刀柄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给击晕过去。 松开软倒下的人,他持刀而立,视线落在摇摇欲坠受了苦难的惋芷身上,眸底翻涌的情绪将他面容一点点被阴骘笼罩。 “大势已定?”他指尖轻触刀身,绻指一弹。 利刃便发出清吟声,张敬却是听得头皮发麻。 徐禹谦唇角有弧度缓缓勾起,看着刀刃映出自己的面容,脑海是前世惋芷惨死,是今生还被牵连算计受的罪,以及那在刑房被他亲手斩杀两次所谓的严瀚手下。 他眼中厉色闪过,轻笑一声,看向那也正遥遥望着自己的妻子道:“惋芷…闭眼……” 在张敬意识到要 发生什么睁大眼前时,他已手起刀落,刀尖准确无误插进了张敬心脏。 撕裂的刺疼让张敬不可置信,双目外凸,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是发出哧哧的声音,当腥甜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时,眼前彻底一片黑暗。 所有人都被徐禹谦这说杀便杀的魄力震住了,张着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惋芷听话的闭着眼,不管钻入耳中的任何动静。 盯着张敬断气后身子仍痛苦发出来抽搐,徐禹谦缓缓抽刀,任本就血迹斑斑的朝服再沾染一层。 他将刀丢到地上,声音很轻。“唯有你死,大势才定不了。” 兵势落地的清脆声响终于让众人缓神,郑老太爷当即下命缴械不杀,俞宇森已冲上前去寻妻儿。 郑二爷身上也被溅了不少血,却面不改色随意将气绝的张敬丢地上。“这回我是真入不了空门了。” 徐禹谦早已到了惋芷身边,将她扶进屋让她坐好,在身上寻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撕成布条,勒紧她右腕伤处上端好将血止住。 看着跪在面前身上亦伤痕累累的男子,细心为自己包扎,末了还在她已发木的手背轻吻,惋芷泪眼模糊。 “四爷……” “你怎么那么傻。”徐禹谦再也抑制不住,手在发抖。 泪水正决堤的惋芷却强行让它收回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道:“徐禹谦,也该换我为你做些什么,何况这样是好的。不再让人起疑,又还留有帮你的余力。” 从来都是气势如山的男子低下了头,将脸埋在女子那满是血污的掌心中,沉默了良久,有炙热的泪珠化开女子掌心的血污,只是女子浑然不觉。 张敬身死,局解了一半,宫内皇帝到底还是被吕义所害驾崩了。 得老承恩侯先前留下仍暗潜宫中被迫撤销的厂卫势力,并有着郑老太爷调动的神机营,宋大爷与陈虎顺利进宫护住了太子。宋承泽在掩护太子间受伤昏迷。 而祁王逃脱,与被张敬暗中放了方便进京破城的四万兵马汇合,京都调集的兵马反关城外,只靠内城兵力抵挡极为吃力,京中形势依旧严峻。 欢庆的中秋一夜间暴发战事,京中人心惶惶,百姓关门闭户,除了来往的士兵宛如一座空城。 将惋芷一众都转移到宫中,徐禹谦草草包扎伤口,便继续参与政事商议抗反军对策。一直忙碌两日,直到秦勇那不畏死的性子带着一众精兵硬顶住夺了 北边城门,局势稳定才开始好转稳定。 祁王见大势已去,仓惶逃出京城,最终被拦截射杀,一场叛乱正式落幕。 严瀚先勾结吕义、祁王意图谋反,张敬助纣为虐,意图铲除政敌,对失去控制的太子生异心改奉祁王为主,每一件事都足以震惊朝野。 太子在名正言顺继统登基后,改年号为历平。以雷霆手段清扫张严两派党羽,再有新任内阁首辅宋大老爷及徐禹谦力助,新臣按部就班老臣兢兢业业,动荡的朝纲很快再度稳定。 论罪定罪时,靠在严瀚一派系的承恩侯父子亦受到众言官弹劾,徐禹谦念侄子提醒一情,上奏本驳清欲加之罪。徐家长房爵位被夺,承恩侯罢官,徐光霁贬黜外放任偏远之地县令。 徐禹谦再忙碌,总是按时回府。 这日,他见着小妻子时,她正坐在院中,太医在边上为她拆纱布换药。 丫鬟见着他纷纷行礼,惋芷就眉眼弯弯朝他笑。 “情况可有好转?”他上前先伸手轻轻摸她的发,问太医。 太医细细看密合不错的伤口,语气不算轻松。“这伤算是万幸,虽是力道浅,却总还是伤着了筋脉,以后这手怕是连执笔写字都难了。” “无痊愈之法?”徐禹谦眼中闪过黯然。 太医叹气一声,摇头:“再是恢复也不过是指头能动弹,别无他法。” 待到太医离去,徐禹谦蹲下身轻轻抓着惋芷的右手又失神,惋芷倒是笑了开来。“四爷以后可不能嫌弃我。” 徐禹谦看着她如春日般暖阳的笑,心里直揪着疼,许多话堵在口中说不出来,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真是宠得你主意越发的大了,我竟然不知你还算计这种结果。” “哪里就能说算计,我又不傻。”惋芷抬起左手用指尖去描绘他的剑眉,低声道。“当时我若不废了这手,真写下那东西,就会是徐家宋家被连根拔起的结果,即便相信四爷您会及时赶来,我亦不敢拿你们去赌。而且,这样也算皆大欢喜。” 惋芷说着,很得意的朝徐禹谦扬了扬左手,附在他耳边说。 第98章 番外-李明婳(一) 李家世代从军,却因祖上并未立有功勋,李家在朝中最高官位不过是正四品的李老太爷。 李老太爷去世后,李家在朝中便更不显,李老太太不止一次对在六品经历司的位置呆了四年的嫡长子发牢骚,恨铁不成钢。 每每李大老爷挨了训就回房中将气转接在妻子身上,自打李明婳懂事以来,她最常看到的便是娘亲垂泪。 一开始,她还会替娘亲不值、气愤,气父亲莽夫不讲理的性子,气父亲看不到本比花娇的娘亲为这家操劳憔悴,还要在他的磨难下硬生生熬得枯萎。可每当她安慰娘亲,气愤中会不择言说出父亲的不好,娘亲却是反过来再斥责,还总说三从四德,夫为天为纲,这些都是身为女子、妻子该受的。 渐渐的,她也就麻木了,看父亲对娘亲磋磨也变得一日比一日漠然。 她娘亲都没有怨言,她连说服自己心疼的理由都寻不到。 可她从来不认为女子就该委屈求全。 在及笄前一个月,总因李家家世不显而不太愿出门的祖母说要到庙里上香。 当夜,母亲就将她喊了去,让丫鬟捧了套簇新的衣裙。 上好的绸缎,米分色的,做工精致,皆用了银线滚边,裙摆绣着展翅欲飞的彩碟,行走中便似活的一般。 李家只能算殷实,家中过日都是精打细算,连老太太制新衣都是有定数的,如今悄然无声便给她做了新衣。 李明婳摸着裙摆上的彩蝶只疑惑看向母亲。 李大太太也看出了女儿的疑惑,微笑着与她道:“是你要及笄了,又将好明日出门去,便让人先赶了出来,你试试。” 既然是明日要出去,又如何会让人先赶了出来,时间也太短太急促了些。李明婳是个聪慧的女子,不过三两句话就听出母亲的不对。 是听出来了,她却不准备拆穿,本就不太在意这些东西的她越发觉得索然无味,只懒懒与李大太太说:“试来试去的总要添褶皱,还得再重新熨烫,反正明日就穿了,不试了。” 李大太太没有听出女儿的异样,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就由得她。 李明婳从娘亲那出来后,踩着月光慢慢往自己住的小院去。 李家人多,一直未分家,四房挤都在这老宅里,李明婳是与姨娘生的庶妹住一个一进小院。她住小院正房,庶妹住在东厢。 她进了院子,才走到开满桂 花的树下,便听到东厢传来庶妹开心的笑,没有合严实的窗扇传出她带憧憬的话。 “明儿我穿着这身去上香,俞大人指定会看上我,只要嫁到俞家我便有享不尽的福了。” 俞家? 李明婳听得真切,侧头去看显出豆黄烛光的东厢房,却是无法看清里面情形。 庶妹的丫鬟也欢喜附和着:“六小姐穿上定然是要将五小姐压下去的。” “可不是,这可是姨娘花了大价钱暗中特意为我做的,就是要比过那自以为貌美无双的李明婳!” 听到这,李明婳有些不想听了。 并不是因为庶妹对自己言语间的嘲讽,而是她想起了俞家是哪家,也明白明日去上香真正内情是什么。 她的丫鬟捧着衣裳气得满脸通红,想要上前理论的样子。 她抬头看了看枝上的挂花,昨夜下过一场雨,桂花也被打得七零八落,如今枝上再不是那种团簇盛放的美景。她心情与这桂花树一样,一片萧条,甚至还有些绝望。 俞大人,是她父亲上峰那个俞大人吧。 她祖母父亲居然是想让自家孙女嫁到俞家。 听说那俞大人已年近四十了。 她也好,庶妹也好,可都还未及笄。 就是嫁过去是继室,有泼天的富贵,这又有什么好高兴的,俞大人嫡子都要快娶亲了。那样的宅门是好进的? 进去了怕只有数不清的麻烦罢。 她的祖母与父亲,要拿她们去换李家荣耀。 李明婳觉得可悲又可笑。 烂泥再如何也是扶不上墙的,更何况真正聪明的位高把权者会被女色所迷而去扶持阿斗?反正,她是不会相信这所谓的联姻会给李家带去什么荣誉。 而她,也不会甘愿就那么被摆布,谁愿意嫁就嫁去,大不了她绞了头发做姑子也是条活路。 拦下了往东厢方向迈出两步的丫鬟,李明婳安静的回了屋,洗漱后便睡下。 次日天亮,她就被娘亲派来的丫鬟给喊了起身,木然任她给自己梳妆打扮。 一头黑发梳成了垂鬟分髾髻,簪了赤金蝴蝶簪子,与衣裙倒是搭配了起来。 李明婳出现在众人面前,长辈们都是满意的笑,实在是随了她娘亲的好相貌。细长的柳眉,杏眼不笑便带了微挑的自然弧度,面容虽还有着少女的青涩 ,顾盼间却已带娇媚风情。 这样的女子,清丽绝俗、灵动诱人,最是抓男人的目光。 李大老爷满意极了。 李明婳与众人行礼,余光就扫到庶妹气绿了的小脸。 庶妹的衣裙确实如很漂亮华丽,比她这身一看就要再上个品质,可惜她比自己还小一岁,这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让她更像个是穿了大人裳的小孩子。反倒失了平时那种天真烂漫,虽然那天真也是装的。 只是一眼,李明婳就移开,顺带在心里腹诽一句。 马车走了一个时辰才到慈悲寺。 这是京中名气一般的寺庙,如今不是什么节日香客就更少了。 李明婳看得出来,庶妹自踏入寺庙中便很激动,一双眼亮得连日光都黯然几分。 待上了香,知客僧便引着众人到偏殿歇息,李明婳知道这戏是要开锣了,借口要方便在听得祖母几句的快去快回、不准乱跑后才离开。 可离开了长辈们的视线,哪里就还轮到她们做主了。 她读的兵法里曰: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李明婳甩掉了跟来的小丫鬟,就一个人偷偷跑到刚才看到的一方池子边。 这里离偏殿有些距离,可却是僧人来来往往最多之处,不用担心碰到什么心怀不轨之人。 想着,她唇角便翘了起来,白纱下的精致面容有着得意的笑。 池里稀稀落落的还有几株荷花,小鱼们不时从这荷叶下游到那荷叶,李明婳便坐在边上的石头低头看鱼,心里估算时间。 突然面前有一颗石子砸落到池里,溅起一片的水花,将她的白纱都溅湿一片。 李明婳侧头去看,三个五六岁的男童就爆发出阵阵笑声,在奚落她此时的狼狈似的。 她想孩童顽皮,算罢,便又不理会他们,准备再坐会儿就该回去了。 哪知,又是‘卟通’的三声响,三颗石子前后全砸在池里,她白纱下的肩膀都被溅湿小一片。 孩童得意顽劣的大笑再次响起。 李明婳火气也止不住上来了,唰的站起了身。 那三孩童以为她是要骂人,忙转身想跑,却不想李明婳动作比他们还快,娇娇小小的姑娘家居然就那么冲到他们前面挡了路。 孩子们也不傻,对视一眼,尖叫着往两边跑。 李明 婳想也不想伸手抓住一个就自己最近的,死死的掐住他一双手。 “干了坏事就要跑?你是哪家的孩子,不说我就将你送官去!” 小孩子本就不经吓,且这几孩子又都是平民百姓家的,都是住这庙附近的,平时爹娘也总说做坏事会被官差带走。被抓住那孩童哇就哭了,直哭得李明婳头晕脑胀,实在嗓门太嘹亮。 有僧人见此动静便上前与李明婳解释,最后又让那叫顺子的孩童道歉。 听得僧人语气无奈说了顺子家里情况,求她贵人不记小人过,又是实在是贫苦人家。见顺子确实吓得不轻,脸都哭紫了,李明婳想想也就松开他。 顺子还在抽抽搭搭的,僧人忙让他快走,怕再惹得李明婳心烦又要抓了他问罪。 就在此时,李明婳却是取了帕子出来,给那顺子擦拭哭得乱糟糟的脸。 僧人有些怔,随后又念佛号道施主慈悲。 小孩子最能分清善意恶意,李明婳动作轻柔,给他擦泪的帕子还那么香那么软,比糯米糕还软。顺子也就不哭了,呆呆看着她。 “你们那样砸石头不好玩,会玩打水漂吗?我可厉害了。”李明婳给他擦过脸,笑着问顺子。 顺子仍盯着她的白纱看。 李明婳见他这样,索性撩起了半湿的白纱,顺子溜圆的眼瞪得大大的,喊了句仙女姐姐! 旁边的僧人也窥得她真容,忙移开视线,低头念佛号。 李明婳开心的笑了起来,旋即又将白纱放下,一本正经道:“对啊,我就是仙女姐姐,若是以后你再被我抓调皮恶作剧,我就施法将你直接送到官兵那去。” 顺子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李明婳就拉了他到池边,拾了颗石子给他打水漂看。见着石子在水面连跳了五下,顺子恭敬的神色瞬间变成了狂热的崇拜,高声喊:“仙女姐姐好厉害,我们村二虎子最多就四下!” 李明婳笑得更高兴了,笑声清脆悦耳。“因为仙女姐姐会仙法啊。” 顺子信以为真,眨巴着小眼,那模样别提有多天真可爱。 教顺子丢石子的力道方法,又看着他从两下漂到三下,李明婳觉得自己就该回去了。 果然一抬头就先看着远不处自家祖母与母亲的丫鬟都慌慌张张四周的寻人。 她与顺子道:“我得走了,记住我们的约定,不许再作弄人哦。” 顺子捏着石头有些发楞,还来不急说不舍,李明婳已站起身绕到后边小道去。 那是小片竹子,绕过去再拐弯又能回到大道,可以躲过寻人的丫鬟再回到殿里去。到时她解释自己迷路便是。 李明婳不曾想才闷头冲进去,就先撞到一堵肉墙,险些叫她跌倒。 有力的大掌及时拉住她。 他的手捏着她胳膊时,她能感觉到他手心温度。 未和外男这般接触过,李明婳瞬间就红了脸,心里有些慌,下意识是伸手用指甲狠狠对那抓住自己的手背挠下去。 她听到抽气声之时得了自由,抬脚就往回跑,然后就被自家祖母的丫鬟给抓个正着。 那丫鬟在李老太太身边呆久了,脾气也是有的,见着她就先高声:“五小姐,老太太都快急晕过去,你怎么跑这儿了!”然后也不叫她解释,不由分说先拉住她往回去,嘴里还念叼着应该还能来得急。 李明婳却是泄气不已,这一句还能来得急就明摆告诉她,她这算是白费心思了。 拦住属下不让露面的俞宇森看着手背抓痕,不明所以的就笑了出声。 会露爪子的小姑娘,还骗孩子说自己是仙女姐姐,会仙法,着实是有趣。 俞宇森看起来心情不错,属下便也默默退回到他身后,只听他说:“跟上前去看看是不是李经历的嫡次女。” 属下当即领命而去,不久便回复确是李经历家的嫡次女,排行第五,闺名唤明婳。 俞宇森想到李大老爷舔着脸自荐闺女的样子,当时他是很想拒绝的,其实他根本没有想娶继室的打算,也不知是谁先在司里传开的。可又觉是上下属关系,多少给点面子,才应了说到这人少的慈悲寺来。 他本是想走趟过场的,如今看来,倒也是可以顺水推舟吧。 其实刚才他看到她大家穿着是大闺秀,却越敢迈大步子跑的时就好奇停下来了。 这样的小姑娘实在有趣的很,他很想知道那白纱下的脸是怎么个模样,不过不知她嫌弃不嫌弃自己年岁大。 俞宇森思索着又笑出声,她父亲有这样的打算,她又如何会不清楚? 今天见着她也就尽够了,改日直接登门吧。 “派人送个口信给李经历,就说今儿我实在走不开失信了,让他先安心等几日。” 第99章 番外-李明婳(二) 被带回到偏殿的李明婳自然是受到一顿说教,又见她衣裳沾了污迹,连李大老爷都气得面色铁青。 李明婳心里没为挨难过,只想着是不是要错衣裳的不洁为借口再躲一遭。 此时守在殿外的小厮来寻李大老爷,小声说了几句,便见他喜形于色,匆忙跟着出去。 不过小会,他却是黑着脸回到内殿,与众人说现在就去用斋饭然后打道回府。 李老太太神色明显怔住,想问什么又见孙女都还在场,只得忍住。待离开偏殿时,她才寻了机会问儿子为何不见俞大人。 李大老爷闷闷说俞宇森有事推了,母子俩便都一同郁郁起来。 回到李府,李明婳心情倒是挺不错,回到院子和丫鬟摘存了些桂花准备酿酒,才卸钗环躺倒美美歇了个午觉。 又过两日,没有听到再有关俞大人的事,李明婳想事情应该是过了。哪知在娘亲那用过饭后就见丫鬟婆子被遣了下去,留着她单独说话。 她怎么也没想到娘亲开口第一句便是说她傻,白白要将嫁入高门的机会让给庶妹,她庶妹这几日都在父亲面努力表现,要她也去寻父亲说几句好话,别让那对母女占了先机。 看着娘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全是说如何为自己好去争取当这继室,看着娘亲在描述她嫁入俞家会如何风光,父亲又会如何扶摇直上。那口中的憧憬似一道光从娘亲眸中迸射出来,李明婳心里阵阵难受。 身为女子已算无可奈何,却连被同为身为女子的娘亲都认为,拿女儿去做攀龙附凤之事是何等的风光。 李大太太见女儿只木着脸坐那,也有些不奈了,竟是放下狠话吓唬她。说前阵子没有俞大人的事时,她父亲想将她嫁给另一位官员当妾的。 灯芯在此时突然爆了一下。 李明婳的情绪也随着那一下缺了口,再也不想听下去转身就跑走。 李大太太没想到女儿说走就走,没有拦住人,心里怪女儿不听话,不懂得为人父母的心。又想到那日渐嚣张的妾室,暗自对着越发暗下去的灯烛垂泪。 不想一刻钟后,李明婳的丫鬟哭着跑来说小姐不想嫁人,要绞了头发当姑子。还好发现得早被夺剪刀,只剪掉了小撮头发。 李大太太激动得起身,将灯台都撞倒,原本就昏暗的屋里顿时被浓浓夜色笼罩。在黑暗中,李大太太脸色灰白吓人。 李大老爷正好回房 听得这话,气得也不问缘由就冲到女儿院子,见着两个粗使婆子守着她,上前就先甩她一巴。大骂:“我怎会养了你这不孝的东西,婚姻大事,父母之言。你不报答我生你养你恩情,反倒要去当尼姑!如何就有你这样的孽障!” 虽是自小见惯了父亲的莽夫脾气,李明婳却也是首回挨了父亲一巴。 她扶着桌子才从头晕目眩中挺直脊梁,用手背擦拭嘴角,沾了一片血迹。 这一刻,她突然非常厌恶自己是李家女,那种长年对父亲的不满情绪紧跟着也暴发出来。她盯着李大老爷的目光再无尊敬,冷得似刀子。 被女儿的眼神扎了一下,李大老爷怒火越发收不住,扬手就要再给她教训立一家之主之威。 李大太太赶来,忙抱住丈夫的手,哭着求他,两人在拉扯间将倒不少瓷器摆件。屋里满目狼藉,隔壁厢房的庶妹亦跑到门口看她热闹。 正是乱哄哄之际,管家却是着急的寻了过来,说有贵客上门,是李大老爷上峰俞大人。 李大老爷神色当即从愤怒到狂喜,在激动间他看到嫡次女侧脸都是血污,立刻清醒过来,叫丫鬟婆子快打水来给女儿洗脸。自己喜滋滋的先去见客了。 李明婳冷眼见着父亲离开,一句未吭。李大太太边落泪边骂她,说早知她要做尼姑,生下来就先掐死她,也省得这样折磨。 听着责骂,委屈与不甘在李明婳心中不停翻腾搅动着,费了极大力气才再压下去。 她知道此时不是与娘亲反驳什么的时候,那个俞大人又来了! 骂过发泄后,李大太太见女儿脸上受的伤,又有绞头发的先例,她是不敢离开的。总还有最后的机会。 她吩咐得丫鬟婆子一通忙乱,想尽办法先保好女儿的脸,心里又暗中着急,这俞大人怎么偏就这时候来了。 不想任何能消肿的方法都做了,李明婳高高肿起的脸和破了的唇角如何都遮掩不住,李大太太心中近乎是绝望的,她都看到隔壁那小妇养的女儿已梳妆打扮好出了院子。 李明婳看着满屋子忙碌的人,无声的笑。 她倒是觉得这伤来得好,算是无心插柳柳成阴,歪打正着。就这样一个模样,她就不信自己还能被人看上! 可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疑惑着看出窗去,是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踏进了院子,有侍卫守在门口两边,而她的父亲像那酒楼小二般哈腰陪着人同往。 李明婳见着这情形拧紧了眉头。 未来得急细想,来人已到她屋门前,她听到他威严的声音:“我要单独与她说几句。” 不容抗拒,就像是战场上下军令的将军。 李大老爷的犹豫被瞬间压下去,忙将屋里的人喊了出来。 李明婳指甲瞬间就掐入了手掌心。 进屋的人脚步止在分隔内外的珠帘前,她听得珠帘有被拨动的清脆声响,却未再听见脚步声。 “李五小姐,我叫俞宇森,今年三十有七,发妻已去世五年。” 男人粗矿却带着沉稳的声音响起,李明婳怔了怔。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来是向你父亲提亲的。”他又说道,“我是粗人,说话也不会拐弯,你父亲也是希望你嫁给我,你可以说说你还有什么要求。” 这人来提亲,告诉自己父亲拿了她来换前途,还问自己有什么要求? 李明婳感到讽刺,想笑,确也是笑出了声。 俞宇森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对她突然发笑有些莫名,便问道:“李五小姐笑什么。” “笑你。”李明婳站起身,直直走向这个所谓要来提亲的男子。“如果你真的在意我的想法,又怎么会这么不尊重我,直接就进了我的院子,闯了我的闺房。这些传出去,不嫁你就只得死路一条吧。” 外边就传来李大老爷低低的唤声,似乎在警告一般。 可李明婳一点儿也不怕,她说的并没有错。 俞宇森已在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只到他肩膀,可十四岁的年纪来说,身量已经算高的。他猜想了几日的她该是何等样貌,看到她第一反应不是去看她的脸,而是那双清澈带着浓浓厌恶的眸子。再有是她肿起的一边脸颊。 他皱起了眉,连她对自己显露的恶意都抛于脑后,下意识问:“哪个王八羔子动的手。” 李明婳眸里闪过一丝讶色,旋即再笑了出来,是真的笑了,扯得伤口发疼。屋外的李大老爷冷汗津津,尴尬不已,一张老脸火辣辣的。 俞宇森见此疑惑更大,只用一双虎目探究的隔着珠帘看她。 好半会,李明婳终于笑够了,转而扯出抹冷笑道:“你说的王八羔子是屋外那男人——我的父亲。” 这下反倒是俞宇森愣住,下刻目光犀利无比看向 她,她挨打是因为不愿意嫁给他?! 她撩起了帘子,修长的手指根根匀称似上好的白玉,白净无暇。她看出他的情绪变化,唇边的冷笑透了几分玩味,靠近他低声道:“是不是我嫁你,我提什么要求你都愿意。” 俞宇森看着她自主靠近,更加能看清楚她脸上的伤,红肿不堪,将她好好一张精致脸衬得有些扭曲。 他对上她的视线,这一瞬他看到了她眼底的不甘与一股怨气。 有针对他的,又并不完全是。 俞宇森默默看她一会,李明婳神色已化作对他一种深深的厌恶,还有不耻,笑容亦变得似讥似诮。 她觉得刚才还有些趣的男人也不过如此,转身想要再回屋里去,他伸手抓住了她。 “你在怨我毁你名声,逼你下嫁,还不信我说会应了你要求的话。”他审视着她。 她回头挑眉看他。 他突然就低声道:“你还怨你父亲逼你嫁一个鳏夫,你的要求肯定不是要我帮李家什么,那就是你想要报复拿你逐利的亲人了。” 李明婳闻言再度诧异,这个男人很厉害,起码洞察人心这块非常厉害。这与他口中所谓的粗人根本搭不上杠! “这有何难。”俞宇森松开她,朝她笑。“我的眼光果然不错,这性子够合我口味,我这人也是睚嗤必报。你安心待嫁吧,我俞宇森虽是粗人却也是一诺千金。” 话毕,他人也利落转身离开。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李大老爷在外边根本听不见,急得一头汗,猛然又听到脚步声吓得又忙离开门扇处。 俞宇森跨过门槛后就似笑非笑看着李大老爷,直看得他汗水淋淋。 “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打女人的本事,亲事就那么定了,我会准备,有什么会让人知会你。” 李大老爷正忐忑,倏地听到这话连反应都忘记了,直到俞宇森又道:“定亲后她就是我俞家的人,我会派人来伺候,不必你李家问了。” 这话落在李大老爷耳中无疑是巨大的惊喜,这说明人家是极看重他女儿,以后女儿嫁过去了还不呼风唤雨,吹吹枕边风他的前途就一片光明。 不知已被暗中落了套的李大老爷惊喜万分,自然是满口应下,就差没说出以后将女儿供起来话。 俞宇森来去匆匆,李明婳立在屋里透过窗扇看着他身影消失,看着月光落在他肩头,这才回 想起他的面容来。 肤色有些黑,相貌却是周正英气,倒是威风凛凛。虽有历经风雨的岁月痕迹,可真算起来,那个俞宇森要比他说的年纪看起来小得多,甚至比她三十出头的父亲看起来还小一些。 还有,他居然就那么答应了。 答应要帮她报复她父亲。 李明婳觉得这人做事一点也不符合常理,可她再想起他眼里的郑重,她又觉得他是真没有理由哄自己玩,因为不管怎么样自己就得嫁他了。不然就剩死路一条。 如若在死与看到父亲的悔恨之间选,她当然是选后者的,她想她可以赌那么一次。 真到那一日,她父亲脸上的神色肯定十分让人愉悦。 自此,李明婳亦不再闹绞头发的事,安安静静的在院子里过自己日子。 听着自已丫鬟说俞宇森亲自来下聘,挑了如何贵重的聘礼,然后看着俞府来的下人,说那些流水似的送进来的东西,都是由他挑选的。从鞋袜、衣裳到首饰,再到胭脂水米分,姑娘家的用物几乎都齐了。 李明婳随手捡了双用南珠点缀的绣花鞋看,光是看她都觉得奢侈过度,要迷人眼。 三个月很快过去,也是托俞宇森的面子,她的及笄礼办得非常隆重,不少不愿与李家来往的官夫人都来捧了场。而后便是准备出嫁。 她出嫁那前日下了场雪,次日雪色初霁,天空明净蔚蓝。腊梅也开了,她便在暗香中上了花轿,嫁为人妇。 俞宇森挑起盖头时眼里的惊艳十分明显,她却没有那种再升起一丝厌恶感,因为她先前就发现,他每次看她必然是先看她的眼睛。他的举动有时都会令她感觉到,其实自己长得并不多出色,今儿他这惊艳神色反倒让她有些莫名开心。 这也许就是女子所谓的虚荣,谁不愿意别人认为自己长得美。 婚宴亦是非常隆重,李明婳从闹新房的夫人们身份上就能看出来,更何况外边宾客的喧闹声一直不断,直至很晚才散去。 坐在宽阔又奢华的新房里,李明婳并没有太拘束,她先沐浴换了轻便些的衣裳,然后就填肚子。等到他人回来时,她其实已小歇过一觉。 红烛下的俞宇森显得要比往日柔和几分,或许也有他身上那颜色鲜亮的红礼服原因,将他整个人的凌厉减去大半。 他喝了不少,眼睛都有些发红。 他进屋后转到拔步床前看了她几 眼,没有和她说话去了净房,很快就再度出来。 当他上床将她拥到怀里时,李明婳才发现他是赤着上身的,身上滚烫带着水汽,呼吸落在她侧脸时有酒汽。 她无端就紧张起来,双手无意识抵在他胸膛。 “别怕。”他只说了两个字,然后便吻住她。 李明婳是第一次与人这样唇舌纠缠,生涩又涌起姑娘家抑制不了的羞意,不过小会就茫然不知思考。 “答应过你的,我都会做到。” 他在完全占有她前,再度开口,可撕裂的疼让她无心去看他此时的郑重与认真。 她能感到他的迫切,可在她疼得用手指甲抓他的背,他又停了下来,喘着粗气没有再继续前行。 他便那么压住她,缓缓在她脸上唇上落下亲吻,在她放松后才分兵破玉。 虽然还是疼,却能忍受了。 可又过了计久,李明婳又难受极,疼痛占得多一些,她没忍住喊出声,又用指甲抓他。 “我难受,你好了吗。” 催促的话后,她有些后悔,那迎来一阵比一阵激烈的攻势险些将她颠得要昏过去。待他终于满足抽身,她已经像是水里捞出来般,连抬眼看他的力气都不想用,只是想他年纪,这样一次时间虽然是长,可是应该不会有太多。 俞宇森知道她身子还幼嫩,夫妻间的乐趣总得还要时间习惯,顾及着她当夜也就要了那么一次。 看着身边熟睡的人儿,俞宇森是首次那么认真打量她,发现她确实长得极美,雨后海棠般明艳。可他又很肯定,如若他先见着是她的好颜色,他肯定不会去提这个亲。 那日在慈悲寺见着她,是被她不同于大家闺秀的性格所吸引,那时是觉得她有趣。 后来去提亲,他才算是真正对她起了好感,喜欢她的真性情。她肯定不知道,她在看向自己时那种不甘要抗争的眼神,有多诱人,而她在这不经意留露的倔强又让人心疼。 这样的女子,让他就想保护着,也值得让人去保护。 所以,他才毫不犹豫说出她真正想法,并毫不犹豫的答应。 李家人真是不识宝,自此以后,就让他珍藏吧。 婚后,俞宇森亦是按自己初衷,将他的小妻子视为珍宝守护着,家中的中馈都交由她打理。 李明婳也是极聪慧通透的女子,从来不会恃宠 而骄,做事进退有度。 他就越发的宠溺她。 两人第一次的争吵是他发现她居然在同房后喝避子汤。 他险些就被她气疯,可那明明做错事的女子还非常冷静与他分折,他永远都记得那将怒火浇灭的一盆冷水。 她说:“俞宇森,我不想要孩子,那样我们就再也过不了这种安静日子,你继子已成家了。” 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可他就恨她这种冷静,因为她将利弊分析太清楚,她的心其实还没有完全交给自己。 那段时间,两人都冷了一阵。 恰好李大老爷被人抓错处,求到俞府来。 李明婳珠环翠珮,被人簇拥着到前院见自家父亲,俞宇森看到她脸上又是露出那种倔强,最后一丝火气也消了。 他想,随她吧,他若是非强迫她做什么,与当初李家强迫她有何不同。他喜欢的不就是她这种性子,什么事情都看得明白,爱恨分明,说话做事直爽不做作。 她总有相信自己愿意交心的一日。 身为顶天立地的男人认清低头这日,李大老爷开始了过上了正式的悔恨日子。 再后来,李大老爷被罢了职,再三请求李明婳伸援手并表示往前对她娘亲的悔意愧意,李明婳才再理李家的事。给了李大老爷本钱,让他从商去了。 其间李大老爷有过一次故态复萌,李明婳还未出手修理,俞宇森便将人治得服服贴贴。 李明婳得知后只微笑,夜里却险些将俞宇森的魂都勾离了体。 俞宇森虽喜她这让人沉沦的首次主动,可又有些恼她这种两清似的奖励。 偏自此以后,他就总想讨她欢喜,喜欢看她主动勾着自己,在自己身下千娇百媚。俞宇森给自己总结一个字:贱。 就在他贱兮兮的与伶牙俐齿的她小打小闹许多年后,他却觉得这‘贱’值了。 她开始去面对自己的感情,愿意相信自己,终于愿意怀上两人的骨血,与自己说她愿意依靠他。 然而世事却总有波折,在俞宇森以为两人交心自此安顺,却在幼子一岁时让两人险些彻底决裂。 大儿媳妇的算计造谣中,让身为男人的他失了理智,居然真去责问那为了出豆的幼子操碎心的她。 李明婳性子从来都是烈的,受了委屈亦不会真受委屈,他便挨了她一匕首。 她当时气红了眼,强忍着泪,一刀狠狠扎入他左肩,说:“俞宇森,是不是得到了的东西你就不会珍惜了,若不我们三口一起死吧,彼此来个干净,也好让我别在余生悔恨自己真看错了人!” 早在她显了泪光那刻,他其实就明白自己错了,任由她朝自己挥刀。 那个被亲人伤到最深都不曾落泪的女子,却被他逼得泫然欲泣,他意识到他所谓起疑心与愤怒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自卑心作祟。 毕竟,他真的年岁大了,外表再是显得年轻些,他也老了。他与她站在一块是那么不相配,她正如盛放的牡丹,而他已如风中残烛,所以他自卑了害怕了。 他是怕失去她的。 这也是他第一次落泪,抱着她止不住就落了泪。 她丢了匕首,拥着他轻声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其实,她懂他的,只盼来世愿同生,永作比翼鸟。 第100章 番外-徐家的芝麻馅包子 “任贤使能,人谁无过之,必若有用,岂可以此抑之。臣以为,邵一众虽曾为匪,却乃贪官污蔑陷害贪了军饷逼之,方落草为寇。邵曾任广州左卫镇抚司,曾领军击退外寇四次,此人熟读兵法,有勇有谋,如今沉冤得雪,朝廷再重用有何不可?!” 朝堂之上,徐禹谦双手执笏,双眸微垂,声音张缓有度立在殿中进言。 而立之年的男子眉目平和,沉稳内敛,似将锋利藏入鞘中的宝剑,不显山水又自有不可侵的威严。 方才执反意见的大臣听得他之言,神色越发难看。想如今内阁这宋徐翁婿占半壁天下,又都是能言善道之人,只要被驳,想成之事十有八九就成不了。 那大臣思索着,暗暗看了眼同样脸色发青的廖阁老,垂头默然。 如今形势,实在无法抗衡,就连给人添堵都办不到。再且,宋徐翁婿二人做的事确实件件为国为民,没有留有被人诟病的把柄。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廖阁老非争这个出头。 果然,徐禹谦言毕,高座中的历平帝已连连点头,朗声道:“徐卿之意与朕不谋而合,当该重用。” 皇帝都发话了,自然不会再有人硬顶着上前寻难看,纷纷附议。 奏毕散朝,徐禹谦顺着雕有腾龙的长阶拾步而下,汪明毅从后边赶上前,道:“我在考虑是不是要参你一本。” “随意。”徐禹谦侧头朝他温和的笑,“你们御史不就该浩然正气,举劾大臣过失。” 过失……汪明毅闻言顿住步子,摸了摸鼻头。 要揪他的过失,还真难,可哪有不被参的文官。他上峰盯着徐禹谦不是一时半会了,就死命想抓他些错处好奏上一本,显显督察院之威。他倒是觉得上峰当惯了搅屎棍,见如今朝堂太平,心痒手痒嘴痒,还要拖他落水。 汪明毅还在纠结着怎么抓点连襟小错交差,徐禹谦人已经不见了。 他答应了惋芷要早些回去的,今日可是家里那双混世魔王六岁的生辰。 想到一双儿女,朝中这位最年轻阁老也止不住头疼。 按他来说,才不能给儿女过生辰。 惋芷当年生产的时候,吃够了这两小家伙的苦头,叫他吓得魂不附体,便是现在回起妻子气若如丝的情形他都心有余悸。孩子的生辰日,孩子娘的受难日,他想想都高兴不起来! 偏生妻子宠那两小家伙,他又栽在妻子身上,也只 能是无可奈何了。 徐禹谦倏地叹口气,以前期待的孩子,出生了却不觉得是那么回事。 此时的徐府,穿着密合色褙子的惋芷在湖边垂钓,长裙委地。秋风吹过,裙罢翩然,似湖里荡起的涟漪。 两个粉雕玉琢的孩童一左一右拽着她衣摆,酷似他们清俊隽雅的父亲,正不停往水面探头。 “娘亲,怎么这么久了这鱼还不上钩啊?”徐光彦很认真的皱着眉头。 惋芷朝儿子笑道:“别着急,我们才在这站得连半刻钟都没有。” 另一边的徐婧宁也耐不住性子了,松开娘亲跑到兄长身边和他咬耳朵。 徐婧宁:“哥哥,爹爹不是说,娘亲这么好看,只要娘亲一笑他就被勾走了。可是娘亲自打钓鱼起就一直在笑着,怎么这鱼还不上钩呢,爹爹多厉害啊,这鱼难道要比爹爹还厉害?” 胞妹的话使得徐光彦眉头皱得更深了。 爹爹说这话的时候,他和妹妹就躲在窗子外呢,听得真真的。可那是爹爹哄娘亲高兴的话,他心里明白的,但又架不住妹妹不懂,而且妹妹懂了,也喜欢听别的男孩儿说这些可怎么办。 徐光彦思绪转了圈,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爹爹是爹爹,鱼是鱼,不能混为一谈。” “怎么不能,上回爹爹就和娘亲说他什么鱼贯什么行的,娘亲还打了爹爹一下,道再胡说就不让回房。爹爹那不是也把自己比做鱼的意思?” 徐光彦看着妹妹语塞。 爹爹好像是说过…… 两个小家伙一直在窃窃私语,徐老夫人在后边看着直笑,让丫鬟唤了两人过来,叫他们到一边骑鹿儿玩去。照他们这样说下去,鱼儿哪还敢靠近。 惋芷捏着鱼杆,心里那一个叫尴尬,小家伙说话是很小声的样子,可架不住刚好让她能听见。 兄妹俩究竟都听了多少不该听的,都怪四爷总是乱来,还口没遮拦! 不是说小孩子忘性大,怎么两小家伙却将事情记得那么清楚。 想到夫妻间的情话都被儿女听到,惋芷脸滚烫。 几年娇宠,尽添妇人妩媚风情的她,此刻艳若桃花,正浓的秋景不及她一分美好。 鱼线突然被扯动,她猛然回神,却反倒松了手,而后懊恼看着鱼杆也掉落湖中。 玉桂亦没有反应过来,伸手去捞也没有捞住。 “夫人,奴婢再取新的杆子来。” 眼下也只能是这样了。 惋芷点点头,在小兀子坐下,侧头去看丫鬟围簇着在鹿背上玩耍的儿女,眸底的幸福满满溢了出来。 在湖边垂钓半时辰,下人们拎着自家夫人收获的三条大鱼送到厨房。 婆子来报程氏与李氏结伴而来,惋芷领着一双儿女前去迎。 程氏见着外孙一左一右搂住两人就乖乖喊个不停,兄妹俩也是嘴极甜,哄得程氏直笑得合不拢嘴。 与外祖母腻歪够了,兄妹俩才小大人似的站定喊宋承源小舅舅。 宋承源直接就从袖子里取出两个小小的玉印,一个是竹纹,一个是兰草吻,上边各有兄妹的名字,是他亲手雕的。 “给你们,生辰礼,舅舅手艺不好,以后再给你们做更好的。” 李氏正和惋芷说着话,见此不由得惊讶:“源少爷小小年纪就这般厉害,这真精致!”说着,抬手给了自家儿子一个暴栗。 “怎么你就只跟你爹爹学了打打杀杀的本事!” 俞灏轩剑眉皱了起来,却不敢反抗母亲,只得撇撇唇看眼都笑成月牙的徐家兄妹。 众人到花厅坐下,丫鬟们送上茶点果子,长辈们在正堂中说话,徐家兄妹一众被带到侧厅坐着吃果子。 徐光彦在果盘拿了瓣柚子,先掰了点放嘴里砸巴两下,然后才送到正和舅舅说话的胞妹嘴边。“不酸。” 徐婧宁啊的张嘴就咬过来,果然是甜丝丝,朝哥哥又啊的张嘴还要再吃。 一块窝丝糖却先递了过去。 徐婧宁双眼瞬间发亮,似浸泡在水中的黑曜石。 “宁宁,娘亲说不能吃糖,不然新牙要长不好。”徐光彦直接把柚子塞到妹妹嘴里,见妹妹嘟了嘟嘴,可很快又侧头继续与舅舅说话,他才默默看了俞灏轩一眼。 俞灏轩此时也在看着手里的糖皱眉。 原来宁妹妹在换牙,早知道他就给她果子吃了。 俞灏轩想着,察觉到有视线在自己身上,可抬头那股目光又不见了,有些奇怪环视一圈,却无所获。 午间,惋芷给孩子们做了鱼肉丸子、鱼蛋羹、还有鱼头豆腐汤。俞灏轩光汤就喝了两碗,气得李氏直想翻白眼,这破孩子怎么像在家没吃饱过饭似的! 徐老夫人见着这么热闹,也跟着用 了不少。 饭毕,徐家兄妹俩又坐不住,拉着舅舅与俞灏轩要到小花园玩。 惋芷吩咐丫鬟婆子跟着,四个女人刚好凑一桌玩叶子牌。 到了小花园,徐婧宁要摘桂花。 这个时节,桂花都快谢完了,只余高处还有几簇开得灿烂的。 丫鬟们说拿杆子要打下来,徐婧宁不依,说打下来就都缺了,花瓣要掉光。 俞灏轩当即撩了袍摆塞到腰带里,动作麻昨顺着树杆就爬了上去,不过一小会,团簇的金桂就被他递到徐婧宁眼前。 徐婧宁顿时笑容比阳光还要明灿几分,脸圆圆的,白白嫩嫩的,俞灏轩不知怎么就想到早上吃加了牛奶蒸的馒头。他歪了歪头,也跟着憨笑,心里在想,宁妹妹的脸蛋要是掐起来,肯定也和那馒头一样软软的。 宋承源看着那小外甥女手中的金桂,掐了小株给她簪到发间,直夸好看。 花园里听见的便都是徐婧宁清脆的笑声。 徐家兄妹才六岁,宋承源与俞灏轩已过生辰八岁了,又都是男孩子,实在陪不了他们玩翻泥土寻昆虫的事,就叫了小丫鬟立了箭靶,说要教兄妹俩射箭。 徐光彦瞧着俞灏轩十次有七八次都能中靶心,想起父亲教自己时亦会拿他来做比较,心里有些不滋味,拉开小弓也在边上给他较劲。 只是年岁上总是输了人,徐光彦十发中了五发,还脱靶两发,默默垂了眸难受。 宋承源洞察到小外甥的情绪,笑着夸他,道当年俞灏轩这个年纪十发也就只能中个四五发的。 徐光彦却抬头道:“舅舅,不用安慰我的,技不如人没有什么丢人的,我总有一天会赢过他的。” 瞧着眼前秀气的小男童,宋承源突然没了话,他的小外甥好像很…霸气?! 他正想着,就见小外甥走到正围着俞灏轩夸厉害的妹妹身边,抬手就将她发间的桂花摘了下来,丢地上。 俞灏轩与徐婧宁傻傻看他。 他很淡定的道:“我刚才看到花儿引了虫子一直跟着飞。” 宋承源:…… 到了下午,徐禹谦岳父大舅兄结伴回府,李氏在此时告辞,俞灏轩这才跑到马车上取了两张精致的小弓递到徐光彦手中。 他看了眼正窝在外祖父身上撒娇的徐婧宁,抓了抓后脑勺与徐光彦道:“这是给你们的生辰礼,虽然不是 亲手做的,却也是我花心思寻了好多处才找到的。” 徐光彦看着手中的弓,确实精致,扯着嘴角说了声谢谢。 俞灏轩又转身回马车,临上车前还不忘与他说:“记得帮我再和宁妹妹说声生辰快乐,改日你们到我家玩。” 看着马车远去,徐光彦才将弓直接转手给身后的小厮。 小厮笑吟吟问:“少爷,这一张是送到小姐屋里去吗?” “都丢我小库房。” “啊?” 小厮被自家小少爷的话闹懵了,这是俞家少爷给的生辰礼,就是送库里不应该也要将小姐那张分开送?! 小厮拿着弓立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徐光彦却暗中撇唇。 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那俞灏轩都八岁了,送自家妹妹东西不合礼法,还是自己替为收好吧。 宋承泽本想好好陪外甥们过个生辰的,哪知才刚坐下,小厮就急急忙忙跑来报信。 少夫人发动要生产了。 这可吓得宋承泽险些连茶碗都扔了,程氏也急得额头见了汗。 惋芷忙安抚两人:“母亲,哥哥,你们别着急,嫂嫂这是第二胎,定然母子平安。” 宋承泽朝徐老夫人与妹夫告辞,程氏自然也是坐不住了,丢下宋大老爷与继子回宋府去,边走嘴里还连念叨。“怎么就那么赶巧呢,早知道我将祺哥儿也抱出来的,可想想他风寒才好,三岁的孩子受不得马车颠簸的。也不知道祺哥儿吓着没有。” 她这般一说,宋承泽更急得不成,直接要了马策马家去,程氏被一个人丢在后边气得直跺脚。“他一个大老爷们跑那么快有什么用啊!只会添乱!” 嫂子突然就发动,惋芷也不好让父亲多呆着,吃过晚饭就要父亲家去看看。 宋大老爷一脸幽怨,家里孙子天天见,可外孙不是天天见啊,他还想多呆会。可又架不住女儿的软声劝,宋大老爷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徐府。 兄妹俩闹了一日,也是累了,特别是徐婧宁,得了父亲的生辰礼就哈欠连连。 徐禹谦笑着摇头,要叫丫鬟带他们回屋梳洗睡觉。 徐婧宁却拉着他袖子娇娇的说:“爹爹,今日我生辰,我想要娘亲陪我睡。” 徐禹谦笑容僵硬三分。 惋芷不由得就想起今日在湖边的事,脸有些热,忙应下。 徐禹谦笑容就不见了。 正是此时,徐光彦认真道:“爹爹,儿子有功课不懂,娘亲既然陪妹妹,爹爹您给儿子讲讲功课吧。” 徐禹谦心中已狂风暴雨。 昨天女儿说怕黑要娘亲陪,把惋芷喊走了,前天女儿说要娘亲讲故事,把惋芷又喊走了,大前天…… 徐禹谦默默算着这个月有一大半,妻子都被女儿喊走了,还有儿子风寒七天,妻子照顾七天……他居然分得妻子的时间连儿子都要不如! “今晚你们都留在正房!”徐禹谦咬牙切齿。 两个孩子欢呼。 惋芷诧异的抬眼去看他,却看到他黑眸内有着汹涌的情绪在翻涌,看向自己的目光那么不满,又那么的炙热。 惋芷有所悟,霎时整张脸就红了。 深夜,西次间的炕上,惋芷被捂着嘴,险些被人拆骨入腹…… 若干年后,俞灏轩一不少心得罪了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小姑娘掰着手指头翻旧帐。 徐婧宁:自打我六岁起,你就没有送过我生辰礼! 俞灏轩:???? 徐光彦摸鼻子望天暗爽,他自小的决定果然很英明!